《朱元璋:逆子,这皇位非你不可!》 第1章 追着朱标砍 洪武七年。 应天皇宫。 此时一名中年嘴里不停叫骂的同时,举着长剑便朝面前青年追着砍去。 而那青年虽不似中年魁梧,可动作却是异常灵活。 始终与中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臭小子,你给咱站住,看咱不砍死你!” 中年正是推翻暴元,再造华夏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而他高举宝剑,扬言要砍死的青年。 则是历史上地位最为稳固的太子,也是明初的二皇帝,太子朱标。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爹,我又不傻!您举着大宝剑,我能站着不动让您砍?” “有本事您换成小木棍儿,我保证不跑!” “你小子......” 听到朱标非但没有认错,反而还一再拱自己的活。 此时正扶剑喘气的朱元璋顿时感觉火冒三丈,再次举起长剑便又追了上去。 而看到老朱再次上前。 朱标同时逃跑。 依旧和老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遛着老朱在庭院中锻炼身体。 半晌。 见老朱累得气喘吁吁,额上也满是汗珠。 朱标轻笑一声,这才冲老朱沉声喊道: “爹,孙贵妃薨逝,让我服丧本就不合礼制。” “士大夫以上,庶母死,嫡子不需服丧,这是礼制,这是规矩!” “就因为你宠爱孙贵妃,如今她薨逝,竟然让五弟守孝三年,还让我这个太子给她摔旗扶杖,为其服丧。” “您这不是凭一己好恶,乱法违纲吗?” “商纣宠信妲己,周幽王痴迷褒姒,历史血的教训就在眼前?” “难不成您想在史书上再添一笔,让后世之人都知道,您这个洪武皇帝宠信后宫,乱法违纲?” “你......你拿咱和商纣、幽王作比?” 老朱被气的脸色煞白,浑厚嗓音甚至有丝丝颤抖。 可饶是如此。 朱标依旧不肯罢休,直视老朱那愤怒的双眸,厉声喊道: “与商纣、幽王作比,您也有所不及!” “他二人都是承继父位,不知开国创业之艰辛,纵然昏聩也情有可原。” “而您!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十数年这才驱逐暴元,重整汉人天下。” “如今天下初定,您又深知创业艰辛,此时竟还能为一后宫妇人做出违反纲常之事,您岂不是比商纣、幽王更加昏聩!” “怎么?您觉得如今大明安定,您便能高枕无忧?” “还是说你打算学唐玄宗,半生勤政换半生昏聩?” “不然儿子也学学肃宗李亨,来一场马嵬兵变,让您进位太上皇?” “混账.....混账东西......” 听到朱标一再拿他与历史上宠信后宫妃嫔的昏君相比,老朱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何时因为宠信后宫妃嫔耽误国事了。 他只不过是觉得大明初定,孙氏还未享尽荣华便轰然早逝。 心中亏欠,这才让朱标以及众皇子为孙氏服丧。 怎的他的这一点恻隐之心,在朱标眼中竟成了宠信后宫的罪证。 “小子,你....你给咱说句准话!” “你到底愿不愿意给孙妃服丧?” “不愿意!” 朱标梗着脖子,昂着脑袋,坚定回道: “我身为皇室嫡子,大明储君!” “能让我身披麻衣、服丧吊孝的只有你和我娘。” “你和我娘活得好好的,我给谁服丧?我服丧做甚?” “难不成咒您早点驾崩,我好早日登基?” 此时老朱被气的眼冒金星,偏偏他还想不出半句话来反驳朱标。 “臭小子,你敢咒咱.....” 怒吼一声,朱元璋再次举起长剑便要朝朱标砍去。 只不过这一次。 朱标非但没有继续逃跑,反而上前一步,梗着脖子冲老朱威胁道: “老爷子,有话说话,你要再追,我可就不跑了!” 此话一出。 已经迈开一条腿的朱元璋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是被朱标气的不行,可还远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毕竟三尺青锋在手,万一朱标不跑,真的伤到朱标那还了得? 就在老朱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下台之时。 只见门口人影闪动,老朱当即怒声吼道: “谁在那边,给咱滚进来!” 话音落下。 李善长、胡惟庸怯生生走了进来。 “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 “哼~” 老朱冷哼一声,看向李善长怒声喝道: “李善长,亏你还是太子少师,就知道躲在门口看戏,不会上前拦住咱?” “万一咱伤到太子怎么办!” 听到这话。 李善长表情尴尬,很是为难的耷拉着脑袋。 刚刚老朱与朱标的动静,他可是听到了一二。 明明是老朱自己说要砍死朱标,怎么朱标不跑,他还不乐意了。 而且现在还怪自己没上前阻拦。 就刚刚那架势,除了马皇后,谁敢阻拦老朱不都是个死? 就在李善长心中无奈苦笑之时,朱元璋再次训斥道: “咱让你教导太子,你竟然教出一个顶撞君父的太子!” “罚俸!罚俸半年,降职一级!” 见老朱将怒火倾泻到自己身上。 李善长更是有苦难言。 你们爷俩斗法,怎么遭殃的却是我。 尽管心中腹诽。 可当意识到老朱的矛头尽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理会旁边的太子朱标。 李善长心领神会。 顺势便接过了老朱手中的长剑。 “陛下息怒,太子一时莽撞,稍加劝诫即可。” 当看到老朱瞥了眼不远处的朱标。 李善长旋即看向朱标恭敬说道: “太子殿下,礼制之事权且放在一边,然君父之命可是万万不能违抗的。” “若是因此事伤了你与陛下父子之间的感情,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朱标根本不理会自己。 李善长心下一定,状着胆子继续说道: “殿下,您看是否能给陛下致歉.....” 就在朱元璋、李善长以及旁边的胡惟庸都以为,太子朱标当着他们的面,会多少顾及老朱的帝王颜面,暂且给老朱认错之时。 只见朱标猛地一甩衣袖,当即背过身去。 “五弟近来功课繁巨,这几日孤不会让他出门。” “还有其他皇子,均不得外出!” “父皇要把孙贵妃的丧事办的如何隆重,儿臣不管!” 第2章 李善长,你还真长了一颗玲珑心 朱标说罢,没有理会身后满脸呆滞的三人,当即朝太子东宫走去。 直到朱标走远。 老朱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夺过长剑,凭空挥舞几下冲朱标离开的方向怒声吼道: “混账东西,敢顶撞他老子!” “李善长,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你就把咱儿子教成这样!” 看着盛怒之下的朱元璋。 李善长倒是没有立即回话,反而看向旁边的胡惟庸道: “惟庸,你先将今日的折子呈给太子。” “是.....” 等胡惟庸离开,李善长面色大变,冲着朱元璋兴奋喊道: “恭喜上位,贺喜上位,太子有如此心智乃是我大明之幸!” “幸个屁!咱差点被他气死.....” 见老朱将手中长剑狠狠一丢,直接在旁边台阶上席地而坐。 李善长满脸笑意,忙凑上前说道: “上位,方才您拿着剑说要砍杀太子,而太子一边跑却还一边同您理论。” “这副场面,历朝历代可曾有过?” 见老朱眼眸微滞,怒气也消减了不少。 李善长继续说道: “陛下与太子虽是父子君臣。可父子之情更深,君臣之别较浅。” “想那祖龙横扫六合、一统八荒,丰功伟绩足可彪炳千秋。” “然他却不擅经营父子亲情,致使公子扶苏心中只有对皇帝的敬畏,却没有对父亲的温情。” “始皇驾崩,赵高李斯篡逆缴诏。” “公子扶苏收到赐死诏书时,甚至没想过面见自己的父亲,询问自己父亲为何将他赐死。反而是遵照皇帝的圣旨,于北莽之地自刎而死。” “如此,浩浩大秦竟落了个二世而亡的下场。” “而太子与您心意相通,容老臣说句九死的话,纵然有人意图挑拨上位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恐怕也只是徒劳。” 朱元璋锐利双眸闪过一丝温情,很是好奇李善长还能说些什么。 “与之相反。” 见老朱怒气完全消散,李善长继续说道: “与之相反,盛唐之朝,李世民对李渊确有父子温情,可少了臣子对皇帝的敬畏。” “为得皇权,李世民不惜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逼父,迫使李渊进位太上皇。” “而方才陛下怒极,扬言要砍杀太子,可太子却没有站在原地等着陛下动手。” “此能看出,太子虽与扶苏一般温和知礼,却不似扶苏那般迂腐。” “而且方才太子一边逃跑,一边向您进言。” “足以证明太子与李世民不同,太子心中满是对您的敬重....” “对咱的敬重?” 不等李善长说完,老朱没好气道: “这混账小子拿咱与商纣、周幽王做比,这还是对咱的敬重?” “正因太子对您的敬重,他才极力劝阻您,甚至拿出商纣、周幽王作比。”李善长表情严肃,愈发认真说道:“敢问上位,太子为何不愿听命,为孙贵妃服丧?” “这....这混小子迂腐!” “老臣认为太子并不迂腐。相反,老臣正是因此看出,太子对陛下您的敬重。” “敢问陛下,为孙贵妃服丧,太子可会损失些了什么。” “退一万步讲,哪怕太子心中有万般不愿,为贵妃服丧也不过是一日的辛苦而已,他大可以做一日的场面活,敷衍了事。” “可太子并未如此,反而还因此事,当面顶撞您,甚至同您大动肝火。” “其中深意,无外乎是不想让上位的帝王之名有半点蒙尘.....” 言至于此,李善长也就没必要继续说下去。 毕竟他不是朱标,他不敢直接说老朱为孙贵妃举办的丧礼太过逾矩。 多年侍奉君王,这点分寸他李善长还是有的。 而听李善长说完,老朱眼眸微动,心中怒气也彻底消失。 脸上、心里,满是看见自己儿子成才的欣慰。 和大多数父母一样,听到李善长毫不吝啬夸奖朱标,朱元璋砸吧砸吧嘴后,故作谦虚道: “你这老小子还真是长了颗玲珑心。” “不过咱家老大可没你这么多弯弯绕,这臭小子就是混。” “牛脾气,跟咱一样!” 见老朱嘴角扬起笑意,此时的语气也大有夸奖朱标的意思。 李善长心头巨石这才落地。 不过下一秒。 只见朱元璋脸上笑意更浓,甚至还带着几分诡异冲李善长说道: “善长,你给咱想个办法,让老大带着咱那些皇子给贵妃服丧。” “啊?” 李善长一时诧异,竟当着朱元璋的面低声惊呼。 他今天出门还真是忘看黄历。 本来进宫是要向老朱禀告刘伯温已经进京请罪。 他李善长还想作壁上观,看看老朱会如何惩治自己这位政敌。 可现在倒好。 惩治刘伯温的好戏没能看成,自己反而还差点因看戏丢掉性命。 要知道。 撞见老朱与朱标争执,若换是旁人,自然是没命走出这皇宫的。 好在他与老朱之间多少还有几分的香火情。 老朱自然不可能因此就要了他的性命。 况且他刚刚那番话,虽是在称赞朱标,同时却也连带老朱一同吹捧了一番。 可就是一环落罢,险象再起。 老朱竟然让他出个主意,劝说朱标为孙贵妃服丧..... 这无异于要他的老命。 毕竟朱标连老朱的面子都不给。 他李善长算是个什么东西,朱标又怎么可能听他的劝。 “陛下,老臣.....” “善长,你可是咱最得力的谋臣,国事家事可都要帮咱分忧啊。” “这.....” 见朱元璋眼神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然之态。 李善长咽了下口水,试探性说道: “或许,皇后出面,方有转圜余地....” 轰~ 当看到朱元璋脸上笑容陡然一僵,李善长脑中一阵翁鸣。 自知失言的他,恨不得当场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只不过不等他开口。 老朱脸上冷厉瞬间消失,随后竟玩笑说道: “老小子,你还真是长了颗玲珑心。” “咱家妹子的话,老大肯定会听。” “关起门来说,咱不也要听咱家妹子的。” “你这是让咱去找不痛快啊。” 看着老朱满是自嘲的笑容。 李善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跟着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去找老大说说,成与不成都不怪你。” “是.....” “你此次进宫何事?” 听到老朱终于问到正题,李善长一脸庄重连忙开口道: “陛下,刘伯温抵京了,上了几封请罪折子。” “老臣不敢擅专,所以特来请示陛下如何处置.......” “嗯。” 接过李善长递来的折子。 朱元璋扫了一眼,很是自然将折子揣进袖子里。 “此事交由太子处理即可.....” “嗯.....是.....” 另一边,太子东宫。 “殿下,近日来的折子都在这里。” 看着面前的胡惟庸,朱标微微点头。 对胡惟庸也是有些了解,朱标也是知道一些的。 大明最后一任丞相,也是历史最后一名丞相。 胡惟庸算是用自己的性命,给丞相制度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 没错。 朱标是穿越者。 二十年前穿越到马皇后腹中,成为朱元璋长子,地位最稳固的太子朱标。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作为一名热爱经济学的农学博士,如今的朱标只想尽自己所能优化大明。 至于老朱,该喷还是要喷。 毕竟朱标很清楚,老朱的一些政策,的的确确遗害后世大明。 “殿下.....” 见朱标坐在位置上默默出神,胡惟庸低声试探道。 也是听到胡惟庸的声音,朱标这才回过神来。 “嗯,诚意伯刘伯温,今日抵京了吧......” 第3章 眼中钉、肉中刺 “回禀殿下,刘伯温确是今日抵京,而且一连上了几封请罪折子。” “传孤旨意,让诚意伯好生在府中休养,等明日散朝后,孤会亲自前往诚意伯府。” “这.....” 见胡惟庸愣在原地。 朱标面色一沉,冷声质问: “怎么,你觉得孤此举不妥?” “不敢,臣万万不敢!” 感受到朱标那冷厉的目光,胡惟庸忙跪在地上疯狂摇头。 他哪里敢质疑朱标的决定。 方才失态,也不过是一时诧异罢了。 毕竟此次刘伯温进京请罪,乃是他命涂节等人编织罪名,构陷刘伯温。 为的就是彻底铲除刘伯温这个祸害。 而且在胡惟庸的计划之中。 刘伯温一旦抵京,老朱还有朱标必然要对他惩戒一番。 哪怕不至于取了刘伯温的性命。 那也足以让本就身体不好的刘伯温惴惴不安,惶恐而终。 可现在。 朱标非但没有召见刘伯温,更没有出面训斥。 反而让刘伯温好生在家休养,甚至还打算明日亲自拜访。 这着实让胡惟庸有些傻眼。 甚至..... 面对朱标对刘伯温的格外优待,胡惟庸不得不多想几分。 这次名义上是让刘伯温进京请罪。 实际上,怕不是老朱和朱标打算重新启用刘伯温,让他担任中书左丞相。 大脑飞快运作之下,胡惟庸强压心头悸动,连忙回道: “殿下所为自然没有不妥,只不过殿下方才让诚意伯在府中休养,可诚意伯在京都已经没有府邸了。” 为自己失态找了个借口后,胡惟庸继续说道: “先前诚意伯出任兰台,担任御史中丞时,朝廷还赏赐其府邸。” “可洪武四年,诚意伯辞官归养,这宅子自然收归朝廷。” “所以.....” “眼下诚意伯在何处落脚。”朱标冷声打断。 胡惟庸眼底一冷当即出声回道: “回禀殿下,诚意伯抵京之时,宋濂、高启二人在城门迎接。” “或许,诚意伯会借宿他们二人家中。” 语罢,胡惟庸虽不敢抬头,却竖起耳朵,小心等着朱标接下来的反应。 而听到这话,朱标心中则是一阵冷笑。 这胡惟庸还真是将刘伯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哪怕刘伯温已经辞官还乡,他却还一心想着置刘伯温于死地。 毕竟此次刘伯温是进京请罪,宋濂、高启城门迎接便是逾矩。 不过朱标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胡惟庸的确有几分急智。 上一秒还是他质问胡惟庸为何失仪。 可下一秒,胡惟庸为方才失礼找了个借口,而且还顺势给刘伯温挖了一个大坑。 只不过就在胡惟庸期待着朱标会惩治宋濂、高启二人时。 只见朱标不动声色,淡淡开口。 “孤知道了,下去吧。” 意识到朱标并不打算处置刘伯温,更没有打算牵连宋濂、高启。 纵然心中有些不甘,但胡惟庸还是恭敬在拜,退出了太子东宫。 只不过等胡惟庸一走。 朱标直接冷笑出声。 “兄长何故发笑啊。” 此时太子妃常氏端着一碗莲子羹走到朱标跟前,柔声问道: “臣妾见那胡惟庸好似有些不甘心呢。” “他自然不甘心。” 将一勺莲子羹咽下去后,朱标平静开口: “此次刘伯温是进京请罪,与罪人无异。” “而宋濂、高启二人在城门迎接,这便是失了体统。” “往小了说,宋濂、高启与刘伯温私交甚好。” “可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宋濂、高启与刘伯温因结朋党,要为他周旋一二。” “一旦朝廷决定惩治刘伯温,那宋濂、高启也要跟着被追查、甚至连坐!” “啊....” 常氏美眸微震,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胡惟庸离开的方向。 她还真没想到。 胡惟庸只是简单一句话,竟同时给刘伯温、宋濂、高启三人都挖了个大陷阱。 “那....兄长,胡惟庸为何对刘伯温有如此敌意啊。” “也是简单。” 朱标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 “胡惟庸虽是丞相,可只是个右丞相,一个副职而已。” “而左丞相的最佳人选,无外乎是他胡惟庸和李善长、刘伯温三人。” “李善长是他师长,加上年事已高,自然会为他让路。” “可刘伯温却是不同,无论刘伯温如何想、如何做,胡惟庸都始终将刘伯温视为政敌。” “也是因此,胡惟庸才会多次给刘伯温铺设陷阱。” 听朱标说完,常氏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办看向朱标笑着说道: “纵然那胡惟庸有再多的小心思,却依旧逃不过兄长的法眼。” “兄长英明睿智,臣妾拜服。” 语罢,常氏学着前殿那些大臣双手举过头顶,朝着朱标恭敬一礼。 那跳脱的美眸很是调皮的打量着面前的朱标。 见她如此,朱标轻笑一声,轻揽皓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你呀,本是将门之女,怎的也学朝中那些大臣一样,跟着奉承孤。” “兄长这可真是错怪臣妾了,臣妾自然是敬佩兄长英明睿智,所以才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怎的在兄长这里,臣妾真心真意的肺腑之言反倒成了阿谀奉承。” 常氏说着,故作委屈的转过头去。 而看着常氏那绝美姣好的容颜,还有那一脸委屈的可人模样。 朱标将手放在常氏心脏位置,五指微微用力的同时玩笑说道: “既然是真心之言,那便让孤看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语罢,朱标透露纱衣,把握住常氏胸前的重量。 感受到朱标慢慢用力,不停揉搓。 常氏娇躯微微一颤,整个人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哪怕她已为人妇多年,可面对朱标的挑弄,此时依旧感觉胸口小鹿乱撞。 “兄长欺负人.....” 见常氏脸颊绯红,语气嗔怪的同时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朱标五指再次用力后便也放开了常氏。 “今日暂且绕了你,等宫中丧期过去,孤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夫为纲。” “兄长这幅样子,还真有些昏君的意思。” “你这丫头.....” 见朱标起身还准备教训自己。 常氏忙后退两步,躲到门口后这才说道: “如今宫中正值丧期,兄长也只会呈口舌之力。” “只不过国事虽然繁重,可臣妾还望兄长保重身体,莫要让妾身将来独守空房。” “你....” 不等朱标开口,常氏恭敬一拜后,连忙朝门外跑去。 看着她那一脸得意的样子。 朱标还真有些后悔给她科普后世开放的男女知识。 “兄长.....” 就在朱标感慨之际,太子妃常氏竟突然折返了回来。 只不过见她满脸凝重,朱标也收起玩闹,正色问道: “出了何事?” “兄长,宜伦公主跪在太子府前请罪.....” 第4章 五岁稚童都明白,父皇却不明白 “宜伦?她有何罪?” 朱标诧异出声,不过很快便也明白其中缘由。 “兄长,孙贵妃乃是宜伦生母。” “您不愿为孙贵妃服丧,甚至因为此事同陛下大吵一架。” “宜伦一个孩子,自然认为是您与他生母不和.....” “这孩子,让她进来吧....” 不等常氏动身,朱标轻叹一声,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罢了,孤自己去....” 此时的太子府前。 年仅五岁的宜伦一身素衣,满脸泪痕跪在门前,正委屈巴巴的耷拉着脑袋。 当听到脚步声,小丫头猛的抬头。 可也是看到朱标的瞬间。 小丫头噙着眼泪的眼眶瞬间决堤,哇的一声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哥.....” “谁欺负我们宜伦了,跟大哥说,大哥给你做主!” “不是不是,没人欺负宜伦.....”宜伦摇着小脑袋的同时,很是委屈的看向朱标说道: “是.....是....” “大...大哥,我替我母妃来.....给大哥赔个不是.....” “啧....” 看着小丫头那一脸无助又战战兢兢的表情。 朱标心头一软,抱起宜伦便朝东宫走去。 吩咐下人拿来热毛巾后,朱标一边为宜伦擦脸,一边温声说道。 “宜伦,大哥与孙娘娘之间并无不和,你也不需给我赔不是。” “再者说了,就算是看在咱们宜伦的面子上,大哥也不能跟孙娘娘置气啊。” 宜伦噙着泪水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朱标。 尚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上满是疑惑。 “可是......” “宜伦,你母妃薨逝虽是家事,可也是国事。” “大哥身为太子,要考虑的自然更多一些。” “难不成宜伦不相信大哥?” “不是不是,宜伦相信大哥!” 见小丫头用力点了点头。 朱标将一块糕点放在宜伦手中,柔声问道: “宜伦,你可还记得你五哥今年多大了?” 宜伦闻言,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掌,扳着指头开始数数。 “宜伦今年五岁,五哥哥长宜伦八岁,那五哥今年是六、七....” “大哥,五哥哥今年十三岁了。” “没错,五弟今年十三岁了,明年就是十四。” 朱标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按照皇家礼法,十四岁后便要考虑着迎娶王妃。” “父皇命你五哥给孙娘娘守孝三年。” “那在这三年里,你五哥便不能考虑迎娶王妃的事。” “而且这三年里,你五哥每日只能在宫中诵读经文,不得外出,更不能带着你们溜出皇宫游玩。” “除了父皇和母后的生辰,他都不能有片刻的休息....” “啊?” 朱标还未说完,宜伦连忙摇头。 “那不行,那不行,五哥哥会憋疯的,宜伦不要五哥哥给母妃守孝了。” 宜伦说话的同时,李善长前来拜见。 朱标微微点头,让他在一旁等候,看向宜伦继续问道: “宜伦,是谁告诉你,大哥与你母妃不合,所以大哥才不愿为她服丧,更不准其他皇子守孝的?” “嗯.....是宜伦自己想的.....” “是吗?” 朱标没有继续追问,当即冲门外宫人冷声喝道: “将诸皇子全部召来,孤要好好问问,哪个混小子乱说话!” 见朱标发怒,宜伦连忙跑到朱标跟前解释道: “大哥,是宜伦自己想的,和六哥没关系.....” 话刚出口,宜伦也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连忙捂住嘴巴。 只不过听到这话,朱标冲常氏使了个眼色。 常氏当即便带着宜伦朝后房走去。 等宜伦离开,朱标看向门外宫人冷声喝道: “将楚王朱桢给孤叫过来。” “命总管太监刘和严查所有宫人,凡在宜伦公主面前妄言非议者,割去舌头,打断双腿,丢出宫外!” 听到朱标对宫人的严惩,站在一旁的李善长不由打了个寒颤。 朝中大臣都说太子朱标心性仁慈。 可事实上,朱标身上毕竟流着朱元璋的血,骨子里的残忍刚强是绝改变不了的。 就眼前朱标这副骇人气势,和身为吴王的朱元璋简直一般无二。 “李先生,此来可是为父皇当说客的?” “嗯.....”李善长微微一愣,深吸口气后坦然说道:“殿下慧眼如炬,老臣的确是受陛下之命前来游说殿下。” “李先生方才也都听见了,宜伦都明白的道理,父皇因一时悲痛偏偏给忽略了。” “就五弟那性子,莫说是三年,就是三个月他都忍不住。” “届时他在丧期之中玩乐,非但辜负了孙贵妃的在天之灵,还会引来朝臣参奏。” “眼看五弟就要前往封地就藩,父皇让他为孙贵妃守孝三年,不是平白给他加上个不孝的罪名吗?” “太子所言极是。”李善长郑重点头,道:“太子所言,老臣会原封不动呈给陛下。” 朱标微微点头,示意李善长落座。 等宫人端上两杯茶水后,朱标看向李善长,继续道: “李先生,贵妃薨逝,太子服丧,皇子守孝,这个先例绝不能开。” “老爷子有二十几个妃子,难不成每次都要选一名皇子为其守孝三年?” “还是说老爷子打算厚此薄彼,将后宫的妃子分成需要皇子守孝和不需要皇子守孝的?” 李善长闻言,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也是真没想到。 此时不过二十几岁的太子朱标目光竟能如此长远。 要知道,老朱的妃子很多,其中有不少都有特殊的政治意义。 譬如高丽朝贡的妃子。 以及一些类似于马皇后义父郭大帅这种,见老朱能成大器,将女儿许配给老朱的淮西大族。 若是这些妃子一朝薨逝,是否也要像孙贵妃一样,选一名皇子为其守孝三年? 如果不的话。 高丽是否觉得大明轻视他们,心生怨怼。 淮西大族是否会认为老朱忘记昔日旧恩,乃是薄情寡恩之君王? 哪怕以老朱的性格,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可朱标身为太子,则必须要提前想到这点。 “殿下所言极是,老臣这就回去禀告陛下。” “劳烦先生了。” 朱标起身,亲自将李善长送到门口。 对于李善长,朱标倒是没有太大的敌意。 一来,李善长毕竟当过他几年老师,多少有些授业之恩。 再者。 李善长从一而终追随老朱十数年,无论功劳、苦劳,都值得朱标对他礼遇有加。 与胡惟庸相比。 李善长更像是老朱的家臣。 至于以后是否会按照原本的历史,除掉李善长。 那也要看他是否会像历史上那样,妄自尊大。 等走出东宫,李善长冲朱标恭敬一拜。 “殿下,老臣还有个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老臣想为刘伯温求情。” 就在朱标略感诧异之时,李善长表情庄重,正色说道: “殿下,朝中有人上书弹劾刘伯温,老臣看来均是诬告。” “伯温向来以清廉自持,弹劾他贪污受贿简直可笑。” “况且伯温三年前便辞官还乡,什么结党营私更是荒唐。” “所以老臣恳求殿下能严查一二,还刘伯温一个清白。” “孤明白。” 朱标目光一冷,盯着李善长冷声说道: “那李先生以为,是谁要构陷刘伯温。” 闻言,李善长身形明显一顿。 他虽没想到朱标会如此发问,可片刻沉默后,还是开口说道: “胡惟庸!” “臣以为,是胡惟庸打算构陷伯温。” 第5章 朱标善意 “哦?” 李善长直接承认是胡惟庸构陷的刘伯温。 这还真让朱标有些没有想到。 不过下一秒。 朱标收敛心头诧异,朱标看向李善长,故作诧异问道: “李先生,胡惟庸可是你的学生。而且他已是中书右相,何故构陷刘伯温啊?” “太子明察,正因为胡惟庸只是右丞相,所以他才会构陷刘伯温。” “左丞相看似比右丞相只高出半级,可二者的分量,却是天差地别。” “而在老臣之后,刘伯温更有可能担任左丞相之职。” “毕竟与刘伯温相比,胡惟庸无论是资历、人品、声望亦或是谋略都相差甚远。” “所以胡惟庸想要更进一步,这才构陷刘伯温。” “竟是如此?” 朱标摆出一副大为震怒的样子,紧接着冲李善长继续问道: “那李先生以为,谁更适合接替你的左丞相之职?” “还是胡惟庸。” 李善长目光凛然,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表情郑重回答: “左丞相乃我朝主相,百官之首。” “所以不应频繁变更。” “刘伯温无论是才能还是威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甚至比老臣更加合适。” “只不过他年事已高,恐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天不假年。” “胡惟庸虽然擅妒,可他确有丞相之才,所以老臣认为以胡惟庸为相最为合适。” 看着摆出一副中正体国的李善长。 朱标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这李善长、胡惟庸师徒俩当真个个都是人精。 胡惟庸素有急智,才能也算出众。 李善长故作愚钝,可心里的算盘却是精明的很。 以退为进的法子,被他用的几乎毫无破绽。 “举贤不避亲,李先生果然有古人之风。” “不过孤想问,左丞相之职,为何不能由先生你继续担任。” 李善长微微一愣,有些诧异的看向太子朱标。 谁说他不能继续担任左丞相了。 虽然他刚才口口声声举荐胡惟庸为中书左丞相。 可他刚才也说了,中书丞相不能变更过于频繁。 他可没说现在就把左丞相之职交给胡惟庸啊! 而且他也没说自己有告老还乡的打算啊! 可一想到刚才自己说得话,李善长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为我大明,老臣自当死而后已。” “只不过臣刚刚说刘伯温年事已高,然而老臣比他还要年长一些呢。” “若不是一心想继续为我大明效力,老臣这把岁数早该告老还乡了....” 李善长这话本是自嘲。 他还等着朱标规劝,让他继续留任中书。 只不过李善长没想到的是。 他刚一说完,朱标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李先生劳苦功高,朝廷应该给先生一个富贵晚年。” “等过些日子先生告老还乡,到时本宫一定亲自相送。” “太子,臣......” 就在李善长准备直接坦白,自己并无还乡之志的时候。 只见朱标表情猛的冷厉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他。 也是这一瞬间,李善长竟从朱标身上看到了老朱的影子。 那眼神中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简直和朱元璋一般无二。 努力平复心头悸动后,李善长忙跪地叩谢。 “太子大恩,老臣只能愧受。” “嗯。”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先生请回吧。” 就在李善长准备告退之时。 皇六子楚王朱桢径直走到朱标跟前。 “大....大哥.....” 心神未定的李善长刚要离开,却发现素来以胡闹闻名的楚王朱桢,在朱标面前竟乖巧的可怕。 他清楚的发现,此时朱桢看向朱标的眼神竟然满是敬畏。 “你可知错!” 此话一出。 李善长清楚看见朱桢身体猛然一颤。 随即竟直接跪在了朱标跟前。 “大哥,臣弟知错,臣弟不该对宜伦妹妹胡说。” “既然知错,自己拟个惩罚。” “是.....” 朱桢跪在地上沉思片刻,随即看向朱标小心说道: “臣弟口无遮拦,应抄写皇明祖训五十遍,以正心性。” 见朱标依旧没有开口。 朱桢无奈,只好继续说道: “还....还有,臣弟妄议,应.....应该打手板二...二十下.....” “二十下?” “五十下!” 听到朱标反问,朱桢连忙改口。 也是如此,朱标这才满意。 “现在去母后宫中领罚,明日晚间将五十遍皇明祖训交给你皇嫂。” “是....是.....” 语罢,朱桢起身便要离开。 路过李善长时,朱桢还很是客气的冲李善长拱手问好。 也是朱桢如此,李善长愈发诧异了起来。 要知道,楚王朱桢是除燕王朱棣外,闯祸最多的皇子。 鲁莽、胡闹、不服管教,这些对楚王朱桢的评价,哪怕朝堂大臣也多有耳闻。 可李善长没想到的是。 就是这么一位混世魔王,在朱标跟前竟乖顺的似学堂稚子。 没有顶撞、没有狡辩,甚至还自己给自己拟了个惩罚。 而且李善长也能看的出来。 朱桢对朱标绝非恐惧,更多的则是敬重。 “孤这些弟弟缺乏管教,让先生见笑了。” “不敢不敢。”李善长连忙摇头,“太子不仅协助陛下处理国事,还帮皇后管教诸位皇子,太子才是我大明柱石。” “先生说笑了, 若是先生确定还乡之期,记得告知本宫。” “届时本宫好命人准备些心意。” “是....老臣告退。” 语罢,李善长缓步朝朱元璋所在的谨身殿走去。 一路上。 李善长都在努力回忆,自己究竟何时与朱标交恶。 朱标竟然如此急切想要让他辞官还乡。 还是让他卸任丞相一职,是朱元璋的意思。 而看着李善长渐行渐远的背影,朱标不由轻叹出声。 尽管他也知道此时的李善长定然满新疑惑。 可这老小子不知道的是,自己让他卸任丞相之职,乃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 因为朱标很清楚,刚强独断如老朱这样的人,自然不允许丞相来分割他来之不易的皇权。 身为穿越者,朱标更清楚老朱很快便要彻底取消传承千年的丞相制度。 而那时候,谁在丞相的位置上,谁就必将成为丞相制度的殉道者。 正如朱标先前所说的那样。 李善长更像是朱家的家臣,与老朱相伴戎马,无论功劳、苦劳,他都不该为丞相制度陪葬。 让李善长尽早辞官还乡,也是朱标对这个洪武头号谋臣最后的恩赐。 “兄长.....” 见朱标看着李善长离开的方向愣愣出神。 太子妃常氏低声开口。 也是听到常氏的声音,朱标收敛情绪,转头看去。 “宜伦呢?” “公主或许是哭累了,刚刚睡着了。” 似乎想到宜伦那可怜模样,常氏表情动容,看向朱标小心说道: “三日后孙贵妃的丧礼,殿下当真不让诸皇子出面吗?” 第6章 朱元璋:咱朱家的麒麟儿 “嗯,让他们老实待在宫里。” “可是.....” 常氏眉眼悲凄,转头看了眼宜伦所在房间,愈发柔声说道: “若是如此,宜伦未免太可怜了些。” “她母妃的葬礼,众皇子无一出面,将来宫中众人还不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宜伦。” “将来婚配到了夫家,恐怕也要被人轻视....” “孤的妹妹何人敢轻视?” 朱标当即低声怒喝。 只不过下一秒,朱标叹了口气,再次说道: “孙贵妃的丧礼,你同我一起出面,也算给宜伦一个交代。” ....... 谨身殿内。 听李善长说完,朱元璋眼中当即闪过一抹亮光。 “太子当真是这么说的?” 见李善长认真点头。 老朱当即兴奋的站起身子,如同打下一座城池般,很是高兴的在殿内徘徊。 “好!好!好!” “果然是咱朱家的种,老大比咱强,他比咱想的周到。” “是咱错怪了咱家老大。” “来人,传太子.....” “算了,咱亲自去给老大赔礼道歉!” 老朱也是性情中人。 听到朱标先前顶撞他,都是为了大明考虑。 此时老朱也不顾什么帝王威仪、君父威严,起身便要前往东宫给朱标致歉。 只不过等他刚走到门口。 马皇后便迎面走了过来。 “臣李善长拜见皇后.....” “李先生,你与陛下的正事可曾说完了?” “说完了,说完了,臣告退。” 心领神会之下,李善长连忙起身朝门外走去。 等大殿内只剩下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时。 老朱看向马皇后很是兴奋说道: “妹子,你知道吗?老大之所以顶撞咱,是怕咱的帝王之名蒙尘。” “而且老大不让咱那些皇子给孙妃服丧,都是为了咱大明长远计!” “李善长还说咱家老大比秦之扶苏、唐之太宗都要强。” “嘿嘿,咱老朱家也出了个麒麟儿!” 此时老朱如获至宝般的高兴样子。 马皇后微笑点头,跟着附和道: “没错,老大的确是德才兼备,你把大明交给他,也算放心。” “不过陛下,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自然是去给老大赔个不是!” 见老朱竟如此坦然,马皇后哭笑不得之下,出言嘲讽道: “怎么?不是先前你拿着剑嚷嚷着要砍死老大的时候了?” 老朱很是尴尬的看了马皇后一眼。 “妹子,咱当时是被气糊涂了。” “再者说了,你还不知道咱,咱怎么可能真的伤到老大。” 看着老朱表情难堪的尴尬模样,马皇后也不再继续打趣,转而继续说道: “此事虽然是老大占理,可他毕竟也顶撞了你,你不用.....” “那不成!” 不等马皇后说完,老朱当即打断道: “妹子,这事儿咱还真要给老大赔个不是,毕竟这小子是为了咱大明才顶撞咱的。” “说到天边,这事儿也是咱的不对,咱也应该给老大致歉。” 若是换了别人。 莫说是道歉,老朱不赶尽杀绝都是客气。 可毕竟是太子朱标。 对老朱来说,他一直希望朱标会成为比他更优秀的皇帝。 就此事而言,朱标所表现的长远目光,也的确要比悲痛之下的他强上一些。 所以老朱还真不介意给朱标致歉。 也是见老朱心意已决,马皇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就算真的要致歉,也不该大白天去。” “等到夜里,你自己一个人悄悄去就行。” “老子给儿子道歉,这事儿只要你们爷俩知道就行。知道的人太多,反倒失了你帝王的威仪。” “对对对,妹子说得对,那咱晚上再去。” 见老朱心情大好,很是得意的半靠在椅子上。 马皇后上前一步,继续问道: “那孙妹妹的丧事该如何办?” “老六在宜伦面前胡说八道,老大罚了他五十手板,还罚他抄写皇明祖训五十遍。” “看的出来,老大也是心疼宜伦,就算你不说,他也是愿意出席孙妹妹的葬礼。” “可被你这么一闹,老大还怎么参加?” “而且我也听说了,老大让皇子们都老实待在宫里,不准他们三日后出面。” “这....” 但凡牵扯朱标的事,老朱就有些拿不定注意。 虽说只要他一下令,皇子们还是要乖乖参加孙氏的葬礼。 可真要是这么一来,他和朱标的关系就更僵了。 苦思无果之下,朱元璋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马皇后: “妹子,咱知道这事儿咱做的不对,可圣旨已经下去了。” “老五守孝三年,诸皇子出殡,百官服丧。” “总不能让咱朝令夕改吧。” “是,那你今晚去找老大的时候,就和他好好说说。” “若是还不成,等到孙妹妹葬礼之时,我悄悄把老五他们叫到坤宁宫,我带他们去。” “好,这办法好!”老朱兴奋说道。 “就算事后老大要罚老五他们,那孙氏的葬礼也都过去了。” “咱这个皇帝的颜面也算是保住了。” 看着一脸窃喜的朱元璋。 马皇后也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无论是在沙场,还是在朝堂,老朱什么时候不是一言独断,锐意无前。 可但凡遇到朱标,老朱还真就一点办法没有。 这对父子,一个像是随时都可能点燃的炸药,另一个则是随时浇灭这炸药的清水。 只不过见老朱心头阴郁完全消散,马皇后也觉得时机成熟,这才看向老朱说道: “重八,刘伯温抵京,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此话一出,朱元璋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那股磅礴骇人的帝王威压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朱标的父亲也在此刻重新变成了那乾坤独断的洪武皇帝。 “这么多年,刘伯温还是和咱不知心,借此事敲打敲打他也好。” “重八,你还在为那事儿生气?” 第7章 朱元璋趴墙角 “哼~” 朱元璋冷哼一声,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洪武四年。 当时朱元璋想让刘伯温出任中书省左丞相。 皇帝亲自降恩,这对其他大臣来说本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刘伯温听后却一再推脱,甚至还提出要告老还乡。 好像在刘伯温看来,当他老朱家的官儿就压根没有善终。 好像在刘伯温眼中,他朱元璋是个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寡义帝王。 直到现在。 一想到刘伯温当时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惶恐模样,老朱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重八,我问过标儿了,弹劾刘伯温的折子无非是说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可刘伯温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他的清高是骨子里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些贪赃枉法的事来。” “哼,清高,他清高的很!” “就是因为他清高,咱才要借机好好敲打敲打他!” 朱元璋当然知道涂节等人弹劾刘伯温乃是诬告。 朱元璋甚至还知道,涂节等人弹劾是胡惟庸授意。 而胡惟庸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了那左丞相之位。 可朱元璋就是要借故敲打一下刘伯温。 哪怕得知刘伯温要上京请罪,朱元璋也并未下旨让其安心。 “重八,我当年答应过刘伯温.....” “妹子,这事儿不提了!” 不等马皇后说完,朱元璋直接冷声打断。 “你当年怎么答应刘伯温的,咱事先可一点都不知道。” “咱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他告老还乡的。” “这一次是他自己要进京请罪,不是咱下令让他来的。” “他不是觉得在京都没有善终吗?” “咱就让他留在京都,咱就给他个善终!” “他不是担心鸟尽弓藏吗?咱就是要让他看看,看看咱朱元璋是不是兔死狗烹的寡义君王!” “就算是死,咱也要让他死在京都,让他一直待在咱眼皮底下!” 对于其他大臣,朱元璋自然没有这么大的火气。 或者说其他大臣根本没有资格让朱元璋动怒。 可唯独刘伯温是个特例。 无论是因为刘伯温出身世家,先前乃是地主老爷。 亦或是刘伯温的身份,乃是朱元璋最讨厌的士子领袖。 甚至因为刘伯温的弟子杨宪,彻底欺瞒了朱元璋。 总之朱元璋对刘伯温这样一个,为大明开创立下汗马功劳的谋臣,始终有些不满。 用老朱的话来说,就是不交心! 而且刘伯温骨子里的那份清高,甚至让朱元璋觉得这老小子瞧不上自己! 而看着朱元璋那一副傲娇且固执的模样,饶是马皇后也觉得有些棘手。 无奈之下,马皇后只好问道: “那明日朝会,你打算如何处置刘伯温。” “嗯.....” 朱元璋微微一顿。 想到朱标关于刘伯温的安排后,心中怒火莫名消减了不少。 “原本咱打算明日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敲打敲打刘伯温。” “可是老大刚刚下令,让刘伯温好生休养。” “咱也不想驳了老大的面子。” “只不过这一次,就算刘伯温不当咱朱家的官儿,咱也要让他留在京都!” 听到这里,马皇后这才安心不少。 尽管她也已经看出来,老朱还在生刘伯温的气,老朱也是故意折腾刘伯温。 可此事交给朱标,一切便都好说了。 毕竟和老朱相比,朱标还是更讲道理的..... 夜幕刚刚落下。 老朱便迫不及待,只身一人前往太子东宫。 毕竟白天他刚拿着剑追砍朱标。 万一朱标多想,让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出了嫌隙反倒不好。 等到了太子东宫。 老朱没有让下人的通报,反而自己一个人径直朝亮光的房间走去。 “兄长,今天白天你好像一再催促李善长告老还乡?” 听到里面朱标正和常氏议论朝政。 老朱脚步微顿,站在柱子旁竖起耳朵开始偷听。 “不错,我是一再催促李善长告老还乡。” “可是李善长有什么做的不好?” 朱标放下手中折子,伸了个懒腰后,缓缓说道: “李善长做的很好,虽然私下有些小心思,可他在丞相之位上也还算称职。” “只不过父皇不久之后或许要裁撤丞相。” 此话一出。 和常氏一样,门外的朱元璋也不由身体一颤。 他的确有意裁撤丞相,可他只不过是有这个念头而已。 哪怕是对朱标,他也从未提及过。 按理说,朱标应该不知道才对啊。 “兄长。” 就在老朱诧异之时,屋内的常氏继续问道: “兄长,丞相制度已传承千年,父皇为何会裁撤啊?” “还不是父皇圣心独断,不愿相权分割皇权。” 朱标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权力着实太大了些。” “而且如父皇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百官之中再出现一个小皇帝的。” “不过话说回来,父皇裁撤丞相,也是担心后世出现奸相欺国的事情。” 朱标一字一句,都切切实实说中老朱心中所想。 可就在老朱认为朱标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打算推门进去,和朱标仔细商议该如何裁撤丞相制的时候。 只听房内的常氏再次开口。 “所以,兄长你一再催促李善长告老还乡,是防止.....” 常氏有些为难,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朱标明白她的意思,紧跟着说道: “不错,让李善长尽早告老还乡,是防止他给丞相制度殉葬。” “刚才你也说了,丞相制度传承千年,父皇想要裁撤这个制度,必然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借口,无非就是当下大明的丞相欺上瞒下,弄权坏国。” “除此之外,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 虽然常氏也觉得朱标所言有理。 可在她印象中,朱元璋不是个会屠戮功臣勋旧的皇帝才对啊。 “兄长,我记得有一次你与父皇谈及古代帝王时。” “父皇最为推崇汉高祖刘邦,可对刘邦屠戮功臣的事,父皇却是嗤之以鼻。” “父皇应当不会是屠戮功臣的帝王才对啊。” “而且父皇还给功勋武将都发了免死铁券,想来父皇不会像汉高祖刘邦那样,屠戮功臣吧!” (历史上朱元璋的确说过,具体是明实录还是那本书,作者忘记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从营销号上看到的) 常氏这番话在朱标听来,甚至有些可笑。 要知道,洪武大帝杀起功臣来那可是绝不手软的。 而且一旦动刀,就是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人头滚滚。 只不过常氏说得也是没错,老朱的确曾对刘邦屠戮功臣嗤之以鼻。 “父皇是说过这话,可那时候是在开国之初。” “当时大明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当时的父皇也是踌躇满志,一心想的是如何建设大明。” “恐怕父皇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像汉高祖刘邦一样,成为一个屠戮功臣的帝王。” 废除丞相制的时候,因为马皇后和朱标都还在,老朱还算仁慈。 没有屠杀太多大臣。 可等到皇权交替之时,老朱杀起功臣来,那是眼皮都不带眨的。 譬如历史上的蓝玉案,从审理到结案,用了仅仅不到半月的时间。 这摆明了就是朱元璋要为儿孙开路。 “至于你刚才说得免死铁券.....”朱标轻笑一声,玩味说道:“这不过是彰显皇恩浩荡的手段罢了。” “若大臣真觉得免死铁券能够免死,那他们才是离死不远了。” 砰~ 朱标话音刚落。 只见朱元璋一把推开房门,直冲冲走到朱标跟前。 也是见老朱摆出一副吃人的架势。 朱标冲常氏微微示意,让她离开,屏退门外宫人。 就在常氏前脚刚踏出房门的瞬间,只听老朱一掌狠狠拍在案桌上,冲着朱标怒声吼道: “刘伯温那臭腐儒觉得咱是薄情寡恩、屠戮功臣的无义君王也就罢了。” “没想到你竟然也是如此看咱!” “咱还想着让刘伯温待在京都好好看看,看咱会不会屠戮功臣。” “可是没想到!咱的儿子!咱大明的太子!竟然也觉得咱是屠戮功臣的寡义君王!” 第8章 咱何时想过屠戮功臣了! “父皇息怒,儿子方才说.....” “什么都不必说了!” “子不知父,纵然大明坐拥万里河山又有何意!” “你小子不是也觉得咱会屠戮功臣吗?” “你就跟那个臭腐儒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咱会不会屠戮功臣!” 也不给朱标解释的机会。 老朱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若只是寻常小错,朱元璋自然会抄起个什么物件,了不起把朱标胖揍一顿。 可这一次,朱标的话着实让他失望透顶。 他本不是什么缺乏认同感的人,也从未奢望过全天下的人都理解他。 可纵然千夫所指,万民唾弃,老朱绝不允许两个人对他有半分误解。 其一是坤宁宫的马皇后。 其二便是眼前的太子朱标。 所以当听到朱标竟然跟刘伯温一样误解他。 也认为他会屠戮功臣。 老朱虽然震怒,可更多的则是心寒。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悉心培养多年,视为下一任接班人的朱标,竟然会如此看他。 走到门口,老朱背对着朱标沉声说道: “既然你不明白咱,那从今日起,你便不需理政了。” “留在宫里仔细想想,想想你老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明白老朱正在气头上,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朱标也不再解释,而是冲着朱元璋的背影冷声问道: “父皇这是要废了儿臣的太子之位?” “咱没说过!” 听到这话,老朱当即转过身子,怒声吼道。 “你别拿这事儿要挟咱,咱不废你太子之位,咱就是让你在宫里好好想想!” “既然如此,那还请父皇准我返回凤阳祖地吧!” 见朱标竟要返回凤阳祖地。 老朱怒火上涌之下,竟抄起手边茶盏直接朝朱标砸去。 可刚一出手他便开始后悔。 看着茶盏直直冲朱标飞去,老朱甚至想要冲上去阻拦。 “砰~” 茶盏直接砸在朱标头上,顿时之间血流如注。 见此情形,饶是老朱一时也有些慌神。 不过他还是继续朝门外走去。 “咱不废你的太子之位,可你也要想明白,你老子到底是不是屠戮功臣的人。” 语罢,老朱强忍心疼,大步朝门外走去。 当看到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常氏后,老朱轻叹一声连忙说道: “丫头,快去请御医来给老大包扎。” “是....” 等老朱一走,常氏连忙跑到朱标跟前。 用丝帕捂住朱标额上的伤口后,满眼心疼道: “兄长,方才你为何不与父皇说清楚啊。” “你明明都是为了父皇,为何不与父皇解释...” 见朱标看着朱元璋离去的方向愣愣出神,也不言语。 常氏当即便要追赶老朱,给他解释清楚。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朱标却突然开口说道: “算了,父皇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会听的。” “可是....” “无妨,父皇想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我还想外出当个藩王呢。” 听到朱标这话,常氏心中也是一阵无奈。 朱标、朱元璋这对父子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人的执拗,骨子里的倨傲简直是如出一辙。 坤宁宫。 当看到朱元璋满脸怒气坐在位置上,盛怒之下,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 马皇后见状忙上前询问。 “怎么?你都给老大赔不是了,这小子还不识趣?” “不是!” 朱元璋喘着粗气的同时,将方才一切尽数告知给了马皇后。 “重八,你这是要废太子啊。” “咱没有!” “咱何时说过要废太子了!” 马皇后狠狠瞪了朱元璋一眼,纵然知道此时老朱正在气头上,却依旧没好气道: “洪武二年起老大便帮你处理朝政。” “如今你突然停了老大监国理政之权,你让百官怎么看!”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 朱元璋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可他当真是被朱标的那番话气到不行。 特别是想到朱标最后竟请命,返回凤阳祖地。 老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这小子竟然和刘伯温一样,都觉得咱是会屠戮功臣的无情帝王!” 没有理会震怒之下的朱元璋。 马皇后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妹子,你不准去!咱就是要管教管教这小子!” “你管教太子,我心疼我儿子,咱俩谁都不管谁!” “妹子!” 见马皇后执意离开,朱元璋忙起身挡在马皇后跟前。 “咱是生老大的气,可老大不该像刘伯温那样想咱!” “咱是打算裁撤丞相制度,可咱当真没想过杀了那帮跟咱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 “妹子,老大不懂, 你还能不懂吗!” 看着已经贵为一国之君的朱元璋,在自己面前还渴望能被理解,马皇后心中也是倍感心疼。 只不过她还是看向老朱说道: “重八,你什么心思,我自然明白,可我觉得老大也应该明白。” “那我不去找老大,你让人把常家丫头叫来。” “你总要把事情问清楚之后再发火吧!” “咱不叫,咱现在叫常氏过来,不就是明摆着服软了吗?咱不叫!” 看着面前固执的跟个孩子一样的朱元璋,马皇后苦笑一声,随即便命人传召太子妃常氏。 不多时。 当常氏走进坤宁宫。 老朱当即背过身子,压根不去看她。 “臣妾拜见父皇、母后。” “好孩子快起来。” 马皇后拉着常氏的手坐下,关切问道: “老大头上的伤如何?” 闻言,老朱虽然依旧不去看常氏,可两个耳朵去立时支棱了起来。 “回母后,太医来包扎了,只是皮外伤。” “嗯,老大为何会觉得你父皇可能屠戮功臣。” 听到马皇后这话,常氏看向旁边背着身子的朱元璋。 随即默然起身,走到朱元璋跟前竟直接跪了下来。 “父皇.....” 见常氏跪下,老朱当即将头转过来,很是疼爱说道: “快起来,老大那小子混蛋,和你有什么关系?”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礼!” 对待常氏,朱元璋的态度自然不同。 一方面是爱屋及乌。 朱标是他最器重的太子,常氏身为朱标的发妻,而且他们夫妻恩爱,大有他与马皇后的伉俪情深,所以朱元璋对常氏的态度自然有所不同。 再者。 常氏还是朱元璋已故兄弟,大明战神常遇春的长女。 与徐达、汤和不同。 常遇春打仗勇猛异常,但因为性子直,经常惹出祸端,加上他是四人中年纪最小,老朱也始终将常遇春当做不懂事的弟弟看待。 如今常遇春薨逝,老朱对他的长女常氏自然关照有加。 见常氏还跪在地上,老朱冲马皇后微微示意。 马皇后也跟着说道: “你父皇说的没错,老大惹怒了你父皇,和你没关系,快起来。” “是。” 常氏微微躬身后便站起身子。 只不过看着面前怒气未消的朱元璋,常氏贝齿轻咬,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父皇,兄长并非将您视为屠戮功臣的无义帝王。” “兄长是认为,那些勋贵武将多有不法,逼得您不得不去严惩他们!” 第9章 勋贵自己作死 此话一出,老朱瞳孔微缩,盯着常氏连忙说道: “丫头,你说清楚些。” “是!” 常氏深吸口气,继续说道: “兄长监国理政多年,深知勋贵武将多有不法。” “兄长也多次告诫过他们,可这些人不过是安生个十天半个月,之后便又为非作歹起来。” “对于这点,兄长很是头疼,有时甚至还打算杀一两个人,以正视听。” “所以兄长认为父皇会斩杀功臣勋贵,并非兄长认为父皇乃是过河拆桥的无义君王,实在是兄长认为这些勋贵武将逼的父皇不得不严惩。” 此时朱元璋心头陡然一惊。 他自然清楚大明开国以来,勋贵部旧多有不法。 特别是洪武三年,赏赐给他们丹书铁券之后,这些勋贵部旧愈发无法无天。 譬如强占百姓农田,欺压良民,甚至劫掠民女的事都时有发生。 因此在洪武五年。 老朱亲自撰写《申诫公侯文》,还命刑部打造铁榜,上书九条严惩之法,为的便是敲打那些勋贵部旧。 可是老朱也很清楚。 无论是他亲自撰写的《申诫公侯文》,还是打造的铁榜,最终都是收效甚微..... “丫头,你刚刚说老大也想找出一两个典型出来,杀一儆百?” “是!”常氏郑重点头,“太子也对勋贵部旧多有不满,太子也认为应该杀一儆百,震慑其他勋贵部旧。” “父皇,勋贵不法,臣妾也有所耳闻。” “难道按我大明律法,严惩勋贵部旧,也能算是兔死狗烹吗?” “难不成那些开国功臣犯我大明律法,也要姑息不惩吗?” “臣妾虽不懂什么朝政大事,可臣妾父亲在时治军极严,若有违法军法者,哪怕是副将亲信也要依照军法论处。” “难道仅凭这点,就能说臣妾的父亲也是过河拆桥之人吗?” 常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杀勋贵武将,那是这些勋贵武将自己作死,逼得老朱不得不动刀。 和什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没有半毛钱关系。 最起码。 在马皇后未死之前,朱元璋所杀的那些勋贵武将,都是他们乱法害民自己作死。 见常氏说得有理有据,朱元璋眼前一亮。 对自己这个儿媳也是愈发喜欢了起来。 “看吧,老大监国多年,又怎会不懂你的心思?” “老大又怎会认为你是兔死狗烹的无义君王。”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朱元璋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不过见常氏还在,老朱忙躲开话题,继续问道: “丫头,那你可知老大准备拿谁开刀?” “这....”常氏眉头微皱,想了好大一会儿后这才说道: “兄长对永嘉侯朱亮祖、德庆侯廖永忠似乎多有不满。” “臣妾也不敢断言,只是听兄长的意思,好像这二人做事最为荒唐。” “廖永忠吗?” 老朱低声喃喃,当即便明白朱标此举的弦外之音。 无论朱亮祖、廖永忠,还是其他开国功臣,但凡朝廷要追究,他们哪一个都有杀头的罪过。 朱亮祖自然不必多说,为人鲁莽、蛮横,在天下未定之前是个悍将,可在大明建立之后便是个祸害。 至于廖永忠.... 老朱相信,朱标拿他开刀定然有别有深意。 毕竟当年正是廖永忠护送小明王韩林儿,后来什么样的结果所有人都知道。 船只沉江,韩林儿溺水,廖永忠精通水性,安然无恙。 甚至老朱还曾听闻。 一次酒醉,廖永忠竟说是他朱元璋下令溺死了韩林儿.... “嗯,回去告诉老大,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而且不必考虑的太过周全,就算他把天捅出个窟窿,咱也能帮他补上!” 朱元璋面沉似铁,当即冷声喝道。 只不过下一秒。 当注意到马皇后和常氏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时。 老朱顿时感觉有些难堪。 “咳咳,咱不是要屠戮功臣,咱也没想过卸磨杀驴,要处置跟咱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 “常丫头刚刚不是说了吗。” “是那些勋贵武将自己乱法害民,理应被国法绳之。” “咱总不能为了保全自己善待功臣的名声,就姑息养奸,纵然这些勋贵武将继续祸害咱大明的百姓吧。” “是呢,陛下!” 马皇后拖长嗓子,故作调侃道:“现在陛下不生太子的气了吧。” “那是那是!老大说得没错,不是咱要杀功臣,是这些功臣自己犯法。” “大明律法只惩处那些欺压百姓的人,和他们是否是开国功臣没有关系。” 语罢,老朱看向常氏振奋说道: “常丫头,你回去告诉标儿,让他继续帮咱理政。” “这....” 当看到常氏有些犹豫,朱元璋当即拿出长辈的姿态,故作威严道: “怎么?丫头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 常氏连忙摇头否认,“臣妾没有不愿,只是臣妾以为,父皇应该当面和兄长说清楚。” “兄长还有.....” “对!” 不等常氏说完,旁边的马皇后也跟着说道: “就应该你自己过去。” “你也不想想,本来你去太子府是为了什么?” “怎么事儿没办成,反而给标儿头上开了个洞!”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 老朱自觉理亏,起身慢悠悠朝殿外走去。 “咱.....咱当老子的,怎么能给儿子赔不是。” “咱告诉你们哈,咱不会去给找老大赔不是。” 当走到殿门口,老朱转头看向马皇后道: “妹子,你刚才不是说想吃碗白粥吗?咱现在命人去给你做。” 尽管老朱的借口很是蹩脚,但马皇后还是笑着点头道: “是呢,多谢陛下了。” 闻言。 老朱大步流星便朝门外走去。 毕竟是他对不住朱标,上午还着剑追看朱标不说,晚上还给朱标头上砸了个洞。 就算不是去给朱标道歉,老朱也想看看朱标头上的伤是否有大碍。 而等老朱走后,马皇后看了眼老朱离开的方向,对着常氏出言调侃道: “你们这位父皇就是爱面子,这不,去找老大赔不是,还要找个借口。” “父皇要给兄长赔不是?” 见常氏一脸诧异的盯着自己,马皇后也不由一愣。 “不是你刚才说,要让你们父皇去找太子吗?” “是啊.....” 常氏愣了一会儿,随即连忙摇头道: “娘,儿媳怎么敢让父皇给太子赔不是啊!” “儿媳刚才是想说,兄长正在寻找新的制度,好取代丞相制。” “让父皇亲自去找兄长,也是觉得父皇和兄长有事要商议!” 被常氏这么一说,马皇后微微一愣,随即便直接笑出了声。 “不管他们,让这爷俩自己操心去吧。” “丫头,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吧。” 第10章 丞相制,非裁撤不可 “是.....” 常氏俏脸微红,很是害羞的垂着脑袋。 而马皇后也不见怪,握住常氏的手微微用力,温声说道: “这孩子可是朱家的长房长孙,你可要保重身体。” “还有,老大处理政务的时候,你别跟他守到半夜。” “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主要的!” “是....” 常氏突然想到了什么,美眸微动,似下了好大的决心般向马皇后说道: “娘,如今儿媳已有身孕,伺候兄长也多有不便。” “是否再为兄长寻个侧室?” 被常氏这么一说。 饶是马皇后也不由有些惊讶。 毕竟女子,特别是后宫中的女子,都希望丈夫的恩宠在她一人身上。 常氏能如此大度,主动提出为朱标选一门侧室,这也让马皇后感到有些诧异。 “好孩子,心胸宽广不愧是将门之女。” “不过我和你们父皇的意思是,等你诞下一名皇子后,再给标儿寻个侧妃。” 常氏也不是痴傻之人,听到这话,当即便明白马皇后的意思。 毕竟朱标是大明的太子,那朱标的孩子就是大明的第三代君王。 马皇后能如此,无疑是让她将来皇后国母的地位变的无可撼动。 不得不说。 对于常氏,老朱和马皇后更像是父母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常氏。 见常氏一时感动,眼中甚至闪烁着亮光,马皇后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你父皇那碗白粥估计明天才能送来。” “今天你就先在娘这里休息。” “是....” ........ 太子东宫 当看到朱标额头渗着血的纱布,老朱心中莫名感到一阵绞痛。 他宁愿这伤口出现在自己身上,也不愿朱标受半点损伤。 可恨的是,朱标头上的伤口还是他亲手砸的。 “把夜宵放下就出去吧。” 听到脚步声,朱标头也不抬吩咐道。 当注意到没有回应,朱标这才将视线从桌上抬起。 “爹?” “标儿,你....” 见老朱盯着自己额上伤口,喉咙蠕动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朱标满不在乎应了一声。 “不妨事,皮外伤而已。” “标儿,咱过来是....” “爹,裁撤丞相一事,儿子还想和你商议一下。” 朱标不想见老朱难堪,当即便转移话题。 父子俩吵架也是难免的。 而且老朱毕竟是大明的皇帝,如果自己揪着老朱的错处不放,还让老朱这位历经沙场的皇帝给自己道歉,那还是真的恃宠而骄。 “爹,您当真想好要裁撤丞相制了吗?” “嗯。” 提及国事,老朱眼中心疼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帝王独有的深邃沉着。 “起初咱只是有这个念头,不过今天咱发现丞相制非裁撤不可!” “如今李善长为左相,胡惟庸为右相,朝廷大事尽数落在他们师生二人手中。” “就说这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涂节等人状告刘伯温乃是诬告。” “可朝廷上下,数百文武竟无一人为刘伯温辩解。” “这也足以证明这二人的丞相之权几乎大到可以欺天!” 虽然此次涂节等人弹劾,老朱也想借此机会好好敲打刘伯温。 可敏锐的政治直觉让他一眼看出当前朝堂中存在的乱象。 也是因此。 对于丞相制度,老朱是非裁撤不可了。 “既然爹你已经决定,那儿子便说说自己的想法。” “丞相制可以裁撤,可要寻找合适的制度代替才行。” 将早就拟好的内阁制递给老朱后,朱标继续说道: “内阁制。” “从朝中大臣中挑选有能者,让他们进入内阁。” “朝中政务,内阁众人先行拟定出个章程,随即报于皇帝总裁。” 老朱眉头微皱,粗略看了眼朱标递来的折子后,沉声说道: “若是如此,不就是将丞相的人数增加,然后换个名字吗?” “丞相权力过盛,威胁皇权。” “那进入内阁的官员依旧是手眼通天,可迫皇权。” “并非如此。”朱标微微摇头,继续解释道: “简单来说,是将原本丞相的决策权、议政权和行政权分割出去。” “决策权,回到皇帝手上,行政权归还给六部,至于议政之权便是交给内阁官员了。” 见老朱听后,再次翻开折子。 朱标紧跟着解释道: “和丞相不同,内阁的官员没有决策权,他们只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 “这便断绝了他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可能,也彻底断了相权威胁皇权的可能。” “父皇,如今文官的顶点是丞相,想要做到丞相的位置,少则十年二十年,多则一生。” “而内阁却是不同,但凡有才能者,无论官职高低均可入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入阁的官员依旧受其上司的制约。” “更重要的是,无论官职高低,均可入阁,这对文臣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天下士子、朝中百官又岂能不趋之若鹜?” 对于最后一点,老朱相当心动。 因为这样,就好像给天下读书人设立一个看似触手可及,可实际上却遥不可及的目标。 原本为官数十年才能做到丞相,伴君王左右。 可如今一旦入阁,便能直接能成为天子近臣。 这对朝中任何一个官员都是极大的鼓舞。 仔细翻看内阁制后,朱元璋合上折子,再次开口说道: “内阁的确要比丞相制度稍好一些。” “可是标儿,内阁刚刚建立之初,是可以保证入阁官员的纯粹。” “可是随着时间推延,入阁官员的权利是否会日益膨胀,直到与如今的丞相一样,甚至威胁到皇权?” 不得不说。 虽然老朱是泥腿子出身,可政治目光却长远的可怕。 历史上的内阁制雏形出现在建文四年,永乐年间发展完善。 而老朱所说的,内阁大臣会逐渐演变,直到像如今的丞相一样威胁到皇权,这样的现象在明朝中后期也的确发生了。 “标儿,如果内阁只能在创立之初保持纯粹,那也就没有必要设立了。” “毕竟咱裁撤丞相制可不是为了你。” “凭你的才能手段,咱根本不担心将来会有权臣威胁到你的皇帝权力。” “咱担心的是后世儿孙。” “你我都不能保证,咱大明的后世儿孙都能像你一样宽严有度。” “若是后世儿孙羸弱,将来无论是丞相、还是内阁,都可能欺到皇帝头上。” “所以标儿,有没有可能,在裁撤丞相之后,不设立内阁,朝中政务均由皇帝总裁?” 第11章 这样的皇帝,你做吗? 虽然朱标不想承认。 但事实证明,老朱对权力的控制欲几乎达到了顶点。 说句不客气的话。 老朱几乎不相信朱姓以外的所有人。 老朱可以任用他们,却绝不会给大臣过多的权利。 妄言论之,或许是因为老朱出身的问题,所以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吧。 “爹,您的意思是让皇帝处置所有政务?” “没错!皇帝乃是四海之主,事无巨细自然亲力亲为。” “那这样的皇帝给您,您当吗?” 老朱被朱标这话问的有些发懵。 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朱标指了指面前的大明疆域图,轻声说道: “我大明幅员万里,疆域辽阔,还要加上东南的番岛。” “就算没有战事,各省也没有天灾人祸的前提下,万里江山,每天要处置的折子也要达一千七百多封。” “这数千封折子仅仅是看一遍就需要四个时辰以上,若是再想出个对策,起码要八个时辰以上才能处理完毕。” “爹,你可以一天理政八个时辰,儿子咬咬牙也能勉强完成,可后世的儿孙能像咱们父子俩这般勤勉吗?” “嗯......” 被朱标这么一问,老朱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毕竟在他还未开创大明,还没当皇帝之前。 哪怕是他也只认为皇帝是最大的地主老爷。 吃喝不愁,娇妻美妾,金银珠宝用之不尽。 然而当了皇帝之后,老朱却发现皇帝的日子并没有他想的那般惬意。 尽管他也当真做到了勤勉执政,夙兴夜寐。 可如朱标所说,一天处理政务八个时辰,饶是老朱听了也很是头疼。 “而且爹您刚刚也说了,若咱朱家后世儿孙贤明,自然不用想着被丞相、内阁这样的权臣欺到头上。” “可若是后世儿孙不贤,您觉得他能每天理政八个时辰?” 朱元璋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他可以一天理政八个时辰,朱标或许也能,可不能保证后世的儿孙都是如此。 如果往后大明的皇帝每个每天都要处理政务高达八个时辰。 那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也并非是让后世儿孙享福的。 见老朱目光动容,多次想要开口最终都还是忍了下来。 朱标起身在屋内徘徊片刻后,转而看向老朱沉声道: “爹,绝对没有任何一种制度,是可以无论当权者是否贤明,都能将国祚延续千年万年的。” “起码在大明之前没有,而且儿臣也相信,在往后的数百年内,也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制度。” “正如爹您刚刚说得那样,若后世儿孙不贤,可能会被丞相、内阁这样的权臣欺瞒。” “可是爹,若后世的皇帝昏聩无能,恐怕都用不着权臣欺瞒,外敌早就攻破国都,百姓也早就揭竿而起了。” “至于儿子同意您裁撤丞相制,还弄出来个内阁制。” “其原因无非是与丞相制相比,没有决策权、行政权的内阁官员更好制约罢了。” 听到朱标这一席话。 老朱原地愣了半晌,随即竟很是突兀的苦笑一声。 “罢了罢了。” “你说的也对,若真有一种制度可以不管皇帝是否贤明,都能将王朝延续下去的话。” “恐怕也轮不到咱们爷们儿坐江山。”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就是考虑的再多,百年之后也终究是一抔黄土。” “咱啊,顶多希望咱制定的那些制度,不给后世儿孙添麻烦就好了。” 见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微亮。 老朱将关于内阁制的折子揣进袖子里后,默默朝殿外走去。 “老大,今日诸事,莫要与咱赌气。” “至于孙妃的葬礼....” 老朱略显悲痛的叹了口气后,沉声说道: “标儿,和你说句老实话,咱只是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孙妃自从龙凤六年就跟着咱,咱还是吴王的时候,她也跟着你娘照顾战死将士们的遗孀。” “如今大明初立,孙妃没享受多少荣宠便轰然离世,咱觉得多少有些对不住她。” “而且孙妃在世时,一直想给咱生个皇子,可直到她死都未能如愿。” “所以咱才破例,让老五为其守孝,这样也算完了她的心愿。” 老朱表情微顿,沉吟数秒后还是看向朱标低声询问道: “咱也并非向你说的那样宠妃误国,咱只不过是有些恻隐之心罢了。” “标儿,到时能让老五给孙妃服丧吊唁吗?” 见老朱眉眼含悲,此时竟要自己同意老五吊唁孙妃。 朱标心中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自然,不只五弟要去,到时儿子也会出面。” “好,好,这样就好.....” 就在老朱感到惊喜之时,朱标继续补充道: “只不过父皇,孙贵妃丧期一过,还请父皇下令,今后妃嫔薨逝皇子不需为其服丧,更不必为其守孝三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朱连忙点头后,看向朱标继续说道: “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早朝了,今日你便休息休息,不必参加朝会了。” 不等朱标开口,老朱径直朝东宫外走去。 只不过看着老朱有些兴奋的背影,朱标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历史上的洪武皇帝是何等样人? 那是动不动就玩九族消消乐的狠人。 可就是这么一位狠人,竟然因孙贵妃丧事规格征求自己这个太子的意见。 这种反差着实让朱标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朱标也不可能因为此事,便觉得自己稳压老朱一头。 相反。 若不是老朱愿意跟自己讲道理,若非自己头上被老朱砸了一下,让老朱心有歉意。 恐怕即便是自己这个太子,老朱也不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意见。 天家皇家,按理来说本没有太多亲情可言。 可老朱的确是让朱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沉父爱。 虽然有些执拗,也显得很是笨拙。 但这也足以证明。 在坐拥万里江山的情况下,朱元璋始终在提醒自己,自己是朱标的父亲,而不是太子的父皇.... ........ 星夜暗暗褪去颜色,东方也出现点点银白。 盛夏的天本就亮的很早。 虽然只是卯时,但此时不需灯火,便能看清前方来人。 “兄长.....” 就在朱标换好朝服,朝奉天殿走去的时候。 常氏急匆匆赶了过来。 也是看到朱标已经穿好朝服,常氏有些懊悔说道: “兄长恕罪,昨夜与母后聊的太久,今天没能服侍兄长更衣....” “这有何罪?更衣之事下人来就好了。” 朱标轻轻抚了下常氏有些温凉的脸庞,柔声说道: “回去休息吧,今日早朝恐怕刘伯温还是会到。” 正因为朱标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很是体贴的让她回去继续休息。 常氏愈发觉得没能伺候朱标更换朝服,乃是她的失职。 毕竟朱标是大明的太子,纵然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也不为过。 可朱标为了她能够独享荣宠。 结婚三年,对她相敬如宾不说,还从未提及迎娶侧室的事情。 甚至老朱和马皇后为了稳固她太子妃的地位,更是想等到她诞下皇子,地位彻底稳固之后,再为朱标挑选侧室。 这简直就是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偏是如此,常氏愈发觉得自己若是不提出让朱标纳妾,这便是有违纲常。 想到昨夜马皇后提及的人选,常氏犹豫片刻冲朱标的背影说道: “烦请兄长多心留意,看看吕本、詹同可否提拔一二。” 第12章 李善长,告老还乡 朝会在即,朱标应了一声便朝奉天殿走去。 只不过听到吕本的名字,朱标当即便明白常氏的意思。 这吕本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朱标太子嫔吕氏的父亲,朱允炆的姥爷。 按照原本的历史。 洪武七年,也就是今年。 常氏诞下长子雄英后,吕氏就会嫁入东宫。 而洪武十一年,常氏难产而死,随后太子嫔吕氏扶正,成为太子妃。 再之后,雄英病故,朱标病故。 老朱将皇位传给朱允炆,而朱允炆的生母则成了大明的太后。 对于这段历史,朱标再熟悉不过了。 而且朱标还知道,后世有所传言。 太子妃常氏,以及太孙朱雄英的死和吕氏脱不了干系。 哪怕朱标不相信,区区一个吕氏,区区吕本一家真有能力谋害大明太孙。 可历史上吕氏的上位之路,以及朱允炆能成为皇嫡储君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朱标绝对不可能让吕氏嫁入东宫。 至于常氏方才提到的詹同,朱标倒是知道他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 不多时。 朱标缓步来到了奉天殿上。 当看到和自己讨论一整夜却没有去休息,反而前来参与朝会的朱标。 老朱眼中满是欣慰。 不过下一秒。 当老朱转向下方群臣之时,眼中温情瞬间消失,眼神陡然冷厉了起来。 这一刻的朱元璋眉眼微沉,正坐皇位。 哪怕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依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凌然之意。 “臣涂节,弹劾前御史中丞刘伯温,贪污受贿!” “臣谢诚,弹劾前御史中丞刘伯温还乡期间,与朝中官员来往密切。” 看着下方出班弹劾的涂节、谢诚二人。 朱元璋没有立即开口,反而用清冷目光扫视殿内其余百官。 胡惟庸、李善长,此时虽一脸平静,可眼神闪烁可以看出二人乐在心里。 宋濂、高启,表情虽然窘迫,却依旧呆站原地。 有好几次高启都想要出班为刘伯温辩解,可都被宋濂眼神阻止。 此等情形,朱元璋又怎会不知宋濂是畏惧胡惟庸的权势。 “太子!” “儿臣在。” “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朱元璋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心中不由为之一动。 虽说朱标协助理政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 可朱元璋还从未像今天一样,率先询问朱标的意思。 有消息灵通的官员甚至知道昨日朱元璋还拿着剑追赶朱标,今日非但没有训斥朱标,反而还事先询问朱标的意见。 这着实让他们感到有些诧异。 毕竟能站到奉天殿上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哪怕只是这细微的差异,众人都觉得非比寻常,值得仔细回味。 “父皇,满朝臣工无一人为刘伯温辩解。” “儿臣倒是以为,此事应当严查!” 朱标这话刚一出口。 朱元璋眉头紧皱的同时狠狠剜了朱标一眼。 朱标那话的意思,无非是说整个奉天殿无人敢发中正之言。 所有人都迫于胡惟庸的威慑,不敢开口。 至于冯胜、汤和这些武将。 他们虽不惧胡惟庸,可他们与刘伯温的关系也是一般。 纵然知道以刘伯温的德行,办不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事,可他们却也不想为刘伯温说情。 对于百官的心思,朱元璋自然清楚。 可在他看来,朱标不该再次提醒。 同样。 听到朱标这话,心明眼亮如宋濂这样的人,当即出班禀告。 “臣宋濂与刘伯温交厚,深知他绝非贪图小利,结党营私之人!” “臣高启恳求陛下明查,还诚意伯清白!” “李相。” 朱标目光停留在李善长身上,沉声说道: “李相昨日不是还为刘伯温求情,今日怎的不发一言?” 朱标这话刚一出口。 胡惟庸、涂节等人满是诧异的看向面前站着的李善长。 而此时的李善长深吸口气,出班说道: “殿下,臣虽知诚意伯品性不像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之人。” “可臣却并无实据,陛下、太子在上,臣不敢妄言。” “好!” 明白李善长这老狐狸又在打自己的算盘。 朱标转身看向朱元璋道: “父皇,李相说的极是,并无实据之下,纵然知道刘伯温的德行宽厚,却也不敢贸然为刘伯温求情。” “儿臣也是如此想的,并无实据之下,也不该贸然给刘伯温定罪。” “儿臣以为,让刘伯温暂居京都,等刑部审议完毕后,再行决策。” “嗯。” 老朱微微点头,沉声说道: “刘伯温一案由太子全权负责,审定结束后再行决议。” “尔等可还有奏?” 见无人再奏,朱元璋便要出声散朝。 可也是此时。 朱标看向李善长,再次开口说道: “李相,昨日你不是给孤说,有事启奏吗?” 听到这话。 李善长表情顿时慌乱了起来,一时间竟也有些乱了方寸。 看着不远处一脸若无其事的朱标,李善长只想感慨一句相煎何太急啊...... 他是知道朱标想让他辞官还乡。 可他没想到的是,朱标竟然连一日都等不及。 本来他还想着,等散朝之后自己一人拜见朱元璋,出言请辞。 他也好弄明白,让自己辞官还乡到底是朱标的意思,还是朱元璋的意思。 可现在倒好。 哪怕老朱事先不知道,哪怕老朱没有让他告老还乡的意思。 可一旦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言请辞。 那他的官场之路也算是到头了。 “李相?” 听到朱标再三催促,李善长无奈,只好当着众人的面向朱元璋说道: “陛下,老臣有奏!” “准!” “回禀陛下,承蒙陛下不弃,委臣以重任。” “然微臣智浅德薄,忝列丞相之位多有惶恐,加之年事已高,归心尤甚。” “故,臣请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话音刚落。 满朝文武皆为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朝会本是议定刘伯温的罪过。 可如何处置刘伯温还没个结论,李善长竟然要告老请辞。 而听到李善长请辞,老朱不由看了眼旁边的朱标。 可他也没想到朱标行动竟然如此迅速。 迅速到连他都没能做好送别这位淮西功臣的准备。 “善长,你当真打算请辞?” “回陛下,臣年事已高,忝列中书已是力不从心。” “既然如此。”朱元璋当即起身,看向下方群臣朗声说道:“韩国公李善长忠君体国,擢,加封李善长为左柱国,赏黄金百两,归乡荣养!” 朱元璋带着几分不舍的浑厚嗓音,似乎要将庆典用的铜鼎敲响。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中,满是天子对谋国老臣由衷的感谢。 看着有些动容的朱元璋。 哪怕朱标知道历史上李善长的结局。 可谁又能说,此刻的朱元璋不是真心想要送这位谋国老臣最后一程? “臣!李善长,叩谢君恩!” 李善长声音自丹田发出,好似在回应着朱元璋的不舍与送别。 君臣相惜,君臣相惜。 起码在此时,朱元璋和李善长这对君子,依旧是惺惺相惜。 没有抬头去看朱元璋是何表情。 可李善长肯定,老朱与他一样,也应有几分不舍。 初见朱元璋的那天午后。 太阳炙热,点点灰尘弥散空中。 那位健硕魁梧的淮西汉子请他同谋大事。 当时的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淮西汉子有改天换地之能。 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如汉初萧何一般,成就辅国平乱之功。 可事实上他们都做到了。 一个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另一个,则达成了文臣最高的成就。 可偏偏这二十年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谁也没想到,竟如此快便迎来分别。 “老臣恳求陛下保重!” 随着李善长又一声高喊。 朱元璋微微点头,随即示意退朝。 可直到朱元璋、朱标离开了好久,李善长依旧跪在奉天殿的石板上,不愿起身。 看见始终跪在原地的李善长。 众人也是没想到,这位辅国谋臣的告别竟然如此仓促。 没有铺垫,没有前兆,如平地惊雷般突然发生。 只不过众人也很清楚。 随着李善长卸任左丞相之职,属于李善长的时代已经悄然落下帷幕。 接下来。 新权交替。 定然是最容易出现乱子的时候..... 第13章 不动如山,动则如山崩 “恩师,散朝了,陛下与太子都走了....” 见李善长依旧将脸埋在地板上,始终跪在原地没有回应。 胡惟庸弯腰将李善长搀扶了起来。 可看到李善长的瞬间,胡惟庸不由为之一愣。 饶是他也没想到。 向来沉稳老成的李善长,此刻眼角竟然带有几分湿润。 “恩师,您....” “无妨!” 李善长深吸口气,整理好情绪后,看向胡惟庸轻声说道: “惟庸啊,陪为师走走?” “是。” 庭院内,走了半晌,李善长在一处石椅上落座。 而胡惟庸则是恭敬的站在李善长身旁。 “恩师,学生有一事不解。” “你是想问,为何我突然请辞?” “正是,先前恩师从未提及辞官之事,怎的今日竟如此突然?” 面对胡惟庸的疑惑。 李善长看了他一眼,玩笑说道: “若是老夫不让位,这左丞相之位安能轮的到你啊。 ” “恩师!” 胡惟庸朗声开口,当即便跪在了李善长跟前。 “若是左丞相是恩师,学生一辈子不敢奢望这个位置。” “哈哈哈,老夫只是说笑。” 让胡惟庸起身后,李善长表情严肃,缓缓说道: “你有所不知,老夫请辞,也是太子催促。” “太子催促?” “正是。” 李善长轻叹一声,看向胡惟庸沉声问道: “你以为我朝太子如何?” “嗯......”胡惟庸沉吟片刻,方才出声道:“谦逊有礼,宽厚仁慈。” “对,也不全对。” 李善长脸上升起一抹冷色,死死盯着胡惟庸说道: “咱们这位太子看起来温文敦厚,待人温和、仁慈。” “可骨子里的刚毅,果决,甚至残暴,都和陛下一般无二。” “加上太子性子沉稳,手段高明,比之陛下都不遑多让。” “如此之人,将来定能成就一代千古明君!”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李善长眼神严肃,没有半点欢喜之意。 相反,那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对朱标有不少的敌意。 “恩....恩师,太子能成为明君,不是好事吗?” “对大明,对百姓来说,是好事。” “可对你来说,是好事吗?”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胡惟庸眼神躲闪,不敢回答。 见他如此,李善长也没有把话说透。 起身眺望院中景致的同时,幽幽说道: “就拿此次太子让老夫辞官一事。” “从始至终,我都未曾发现太子对我展露过半点敌意。” “而且交谈之时,太子对老夫非但没有半分厌恶,反而始终都是尊敬有加。” “可就是在这春风化雨之中,太子达成所愿。” “纵然老夫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辞官还乡。” “惟庸啊,你且问问自己,你能做到像太子这样吗?” 听李善长说完。 胡惟庸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话。 若换做是他,他还真做不到朱标这样。 面对对手,亦或要达成所愿。 不只他胡惟庸,任何人都不可能始终摆出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 特别是面对政敌之时。 胡惟庸恨不得抛开国法,当场将其诛杀殆尽。 扪心自问,他当真做不到像朱标这般沉稳。 “可是恩师,既然您不愿请辞,当时在大殿太子问时,您大可以装糊涂啊....” “装糊涂?”李善长白了胡惟庸一眼,没好气道:“若是老夫装糊涂,那便是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要了。” “刘伯温还朝,你以为老夫想在这时候辞官还乡?” “老夫是没办法!不管我想出什么办法,可面对咱们那位太子,就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根本无从使劲。” “装糊涂?他是太子,是朱重八的骨血!” “若是我敢装糊涂拖延不走,不出三月,灭门抄家的圣旨定然送到老夫府上。” “胡惟庸,凭你现在,能和太子斗吗!” 胡惟庸闻言一时惊骇,失神之下默默摇了摇头。 可下一秒。 胡惟庸连忙否认道:“恩师,学生可从未想过与太子争斗。” “别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左丞相的位置根本满足不了你。” “你想要的,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白了胡惟庸一眼,见他还不愿承认。 李善长默默叹了口气,继而严肃说道: “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老夫给你提个醒。” “不动则已,动则如山崩!” “不动则已.....” “动则如山崩......” 看着呢喃低语,沉思的胡惟庸。 李善长抚了抚秀袍,起身便朝前方走去。 直到他走出十数步。 胡惟庸这才回过神来,忙冲李善长高声喊道:“多谢恩师,惟庸谨记。” 另一边。 刚一散朝,老朱便狠狠瞪了朱标一眼。 “你小子不用给咱提醒。” “咱知道现在朝堂上,那些文官大臣们迫于胡惟庸的威势不敢开口。” “你小子不就是想告诉咱,咱大明朝堂上没有敢说真话的人吗!” 看着一脸不满的朱元璋。 朱标浅笑一声,出言恭维道: “父皇明察秋毫,纵然百官迫于威慑不敢开口,可父皇也不会冤枉刘伯温的。” 从朱标嘴里听到吹捧,老朱心头阴郁瞬间一扫而空。 不过很快他便继续说道: “刘伯温不是进宫了吗?” “你把他藏哪儿了?” “儿子让他先到东宫静候。”朱标浅笑一声,继续道:“方才的朝会,他不是主角,自然不能让他抢了风头。” 明白朱标说的是让李善长辞官还乡这事儿。 朱元璋眉头微皱,盯着朱标沉声问道: “所以,你让李善长在此时辞官,是为了将左丞相的位置腾给刘伯温?” “不对啊,你小子不是赞同咱裁撤丞相吗?” 朱标这番操作,饶是老朱也有些看不懂了。 在裁撤丞相这件事上,他们父子也算达成了共识。 既然要裁撤传承千年的丞相制度,那下一任丞相就只能为丞相制殉葬。 可是以朱标对刘伯温的器重。 朱标是不可能让刘伯温成为新制度的垫脚石才对。 “标儿,你是如何想的?” “儿子的打算,还要看刘伯温什么态度才能决定。” “臭小子,故弄玄虚!” 白了朱标一眼,老朱大踏步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父皇,您不同我一起接见刘伯温?” “刘伯温没那么大面子。”朱元璋冷哼一声,继续道:“你娘还等着咱的白粥呢!” 第14章 刘伯温东宫拜见 白粥? 朱标也不知道老朱在打的什么哑谜,没有多想,径直朝东宫走去。 而此时的东宫。 因朱标未到,刘伯温一个外臣是不准踏足东宫的。 见他一直守在门口,太子妃常氏缓步走了过来,温声道: “刘先生请到殿内落坐。” “臣不敢.....” “刘先生,太子视您为师长,本宫自当以长辈之礼待之,先生请坐。” 听到常氏这话,刘伯温跟在常氏身后走进东宫。 只不过还不等他落座,门外便传来朱标的脚步声。 刘伯温闻声,连忙起身迎接。 “臣刘伯温.....” “先生不必多礼。” 不等刘伯温下跪,朱标紧跑两步,直接将其扶起。 看着刘伯温那白发白须,鬓角灰白似饱经风霜,朱标语气关切说道: “一别三年,先生消瘦了不少。” “承蒙殿下挂念.....” “咳咳....”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重疾缠身。 刘伯温刚说两句便跟着重重咳嗽了起来。 “请太医过来给先生诊治。” 常氏应了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不敢劳烦,殿下,老臣这身子.....” 没有理会刘伯温的推脱,朱标牵着刘伯温的手让其落座。 “先生,此次既然回京,便不要再走了。” “你身体不好,留在京都也好医治。” 朱标说完,明显看到刘伯温脸色一僵。 还不等他继续开口,只见刘伯温当即跪在地上,诚恳回道: “殿下,老臣时日无多,纵然有心为国效力,也觉得力不从心。” “恳请.....” “一别三年,先生也学会说场面话了。”见朱标面容阴沉,冷声开口。 “殿下,臣......” “什么有心为国效力,只恐力不从心。” “孤看来,是先生想要明哲保身,远离朝堂!” “殿下......” “依孤看来,是你刘伯温自恃清高,瞧不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更瞧不上皇位上的父皇与本宫!” “殿下!” 听到这话的瞬间了,刘伯温狠狠将脑袋砸在地上。 朱标这诛心之论若是传扬出去,就算他刘伯温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惊恐之下。 刘伯温忙用颤抖的声音,高声解释道: “殿下,老臣断无此念啊,老臣当真....” “若无此念,那便留在京都,好生调养身体!” 屋内的一幕,也被赶来的朱元璋看的真切。 看着朱标冲刘伯温发怒,老朱虽然觉得有些不妥。 可朱标执意要将刘伯温留在京都,这点老朱还是十分满意的。 “刘先生,李善长刚刚辞官还乡,左丞相之职空缺....” “殿下,老臣愿意留在京都,可左丞相一职,老臣的确力不从心啊。” 不等朱标说完,刘伯温连忙开口解释。 也是听到这话,朱元璋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在座位落座,假意翻看奏折的同时,冲着朱标幽幽说道: “老大,刘先生瞧不上左丞相之位,若是他想当,三年前就不会百般推脱了。” “臣刘伯温,拜见陛下!” “起来吧。” 老朱白了一眼刘伯温,淡淡说道: “你们继续,不用理会咱。” 等老朱说完,朱标伸手将刘伯温扶了起来。 “既然先生不愿为我大明丞相,那孤还有另一件差事。” 听到朱标这话,刘伯温虽然依旧极不情愿。 但他还是静静等着朱标开口。 毕竟看朱标还有朱元璋这架势,摆明了是要他留在朝堂任职。 若是他敢继续推辞。 莫说是朱元璋了,恐怕就连朱标都不会饶他。 “殿下请讲,只要老臣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嗯,常氏怀有三月身孕,孤想请先生担任皇孙的老师,为其蒙学。” 被朱标这么一说。 刘伯温目光呆滞,依旧看向朱标,等着朱标给他安排差事。 可过了半晌,却依旧不见朱标继续开口。 “只.....只是如此?”刘伯温不可置信的问道。 而旁边的朱元璋闻言,也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朱标。 “没错,只是如此。” 看着面前一脸温和的朱标给出确定的回答,刘伯温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愈发疑惑了起来。 就在刚刚。 素来沉稳的朱标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难道就只是为了给还未出世的孩子找一个老师? 刘伯温虽自信有几分谋略,可他却不敢说自己的学问最好,最适合当皇孙的老师。 宋濂、高启,这二人在学问方面甚至要胜过他。 詹徽,詹同,还有吕本,这三人有学问、有官声的同时,也比他刘伯温要更加年轻。 在刘伯温看来,他绝对不是教导皇孙最合适的人选才对啊。 “殿下,皇孙尚有七月才能降生,蒙学的话也要等到五岁之后。” “老臣是有心教导皇孙,可六年之后.....” “恐怕老臣早就换成一捧黄土了。” “那就请先生留京好生调养身体,等到皇孙能够蒙学后,为其教导。” 朱标看了眼一旁的朱元璋,随即冲刘伯温玩笑说道: “若是先生早一步先走,那应当算是欺君之罪吧!” 尽管朱标语气平和,没有半点威胁之意。 可刘伯温依旧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殿下,让老臣留在京都,可还有其他吩咐?” “孤方才不是说了吗?仅仅是教导皇孙这一个差事。” 将刘伯温扶到座位上坐好,朱标愈发温声说道: “既然先生没有官身,每月也就没有俸禄。” “孤便在京都给先生置办一处宅院,府中用度每月由太子府支应。” “而且皇孙还不能蒙学之前,先生也不必久居京都。” “先生这几年大可以游历我大明的大好河山。” “只不过还请先生记住与孤的承诺,还请先生记住,京都有先生的家。” 此话一出。 刘伯温似被戳中了什么一般,眼角竟莫名滑下几滴清泪。 情绪激动的同时,竟又跟着连续不断的咳嗽了起来。 “太医还没到吗!” 听到朱标催促太医,刘伯温忙伸手阻止。 “殿下,臣这病,治不好了。” “不过臣一定多活几年,无论如何也要为皇孙上一堂课。” “那就多谢先生了。” 也是此时,见常氏带太医前来。 朱标看向常氏欣喜说道: “刘先生已经愿意教导雄英。” “当真?” 看着常氏那一脸兴奋的表情,刘伯温连忙拱手道: “承蒙太子殿下看重,老臣就算拖着这幅病体,也要等到给皇孙上课。” “多谢先生。” 常氏闻言,竟微微欠身冲刘伯温行了一礼。 可就在刘伯温一脸惶恐,起身回礼之时。 旁边的朱标却跟着继续说道: “爱妃,既然刘先生愿意收雄英为学生,那你就替雄英先行了拜师礼如何?” 第15章 礼遇刘伯温,手段而已 “兄长所言极是,雄英尚未出世,刘先生便愿意收雄英为徒,臣妾自然要替雄英行拜师礼。” 常氏说着,竟直接半跪在刘伯温跟前。 见此一幕。 刘伯温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受礼。 “太子妃身份贵胄,臣怎能受的起啊。” “无妨无妨,这是常氏替雄英行的拜师礼。” 朱标说着便将刘伯温搀扶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刘伯温依旧不敢受礼。 惶恐之下,刘伯温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闭口不言的朱元璋。 “既然是老大两口子的意思,那你就受了吧。” 即便老朱也这么说。 可刘伯温依旧侧着身子,不敢正面接受常氏的三拜。 也是在常氏刚起身的瞬间。 刘伯温表情严肃,庄重整理完衣袍后,冲朱标、常氏恭敬一拜。 “殿下,娘娘,臣刘伯温肝脑涂地,也要拖着这副残躯病体,直到皇孙殿下蒙学的年纪。” “若天不假年,老臣福德浅薄没有荣幸亲自为皇孙蒙学。” “臣也愿将毕生心血录之成册,敬献给皇孙殿下。”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朱标说完看向一旁的太医。 “从今以后,你便留在刘先生府上,一应开销由东宫支应。” “臣遵旨。” 面对刘伯温那一副受尽礼遇,诚惶诚恐的感激模样。 朱标亲自将他送出了东宫。 可直到走出太子东宫,刘伯温却依旧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太真实。 他本以为召他前来东宫,朱标和朱元璋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强迫他担任中书丞相,去制衡胡惟庸。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朱标仅仅是让他给尚未出世的皇孙当老师。 听说过指腹为婚,定下娃娃亲的。 可刘伯温还从未听说过,指腹为师,提前预定好老师的。 和刘伯温一样。 目睹方才发生的一切,老朱虽然不理解朱标为何如此。 但老朱能够确定,朱标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理由。 “说说吧,你们两口子打的什么算盘!” 听到老朱的话,朱标轻笑一声,很是坦然说道: “如父皇所见,拉拢刘伯温。” “拉拢刘伯温?” 对于朱标这个回答,老朱很是不满。 心中不悦甚至已经写在了脸上。 “臭小子,你是太子,是咱大明将来的皇帝。” “刘伯温仅仅是个臣子,值得你如此拉拢?” “你还让常家丫头给刘伯温行拜师礼!” 看着极为不满的朱元璋,朱标轻笑一声,道: “父皇所言极是,儿子身为太子,自然不需如此拉拢一个臣子。” “可儿臣真正想要拉拢的,是天下士子之心!” 朱标神情一凛,严肃说道: “父皇,自从洪武二年的科举之后,朝廷便没有再设恩科。” “如今我朝中官员的选拔,甚至还沿用先前的察举制。” “对此,民间早有微词。” “世家之人更是诽谤父皇您这位朱皇帝轻视文人士子。” “而那些文人士子没有接触朝堂的资格,自然偏听偏信,听信世家传出的谣言,对您敬而远之。” 听到朱标这话。 老朱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对待读书人,老朱倒是没有太大的偏见。 可对于那些世家大族,老朱是打心底里厌恶。 至于世家大族诽谤自己轻视读书人,老朱自然也是知道的。 之所以没处置他们,只不过是现在还没腾出手罢了。 “所以呢?世家诋毁咱,咱就要给他们让步,求他们不要继续诋毁咱?” 此时老朱眉头紧皱,眼眸之中满是不容置疑的骇人杀意。 “当然不是。” “给世家让步,他们也配!” “父皇您应当清楚,刘伯温在士林之中的威望,甚至可以说,刘伯温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领袖。” “儿臣方才如此礼遇刘伯温,正是为了告诉天下士子,朝廷、父皇您,以及儿臣这个太子,对待天下读书人都是格外的优待。” 见老朱眉头微皱,低眸沉思。 朱标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今日朝会时的情形您也看到了。” “如今我大明朝堂少有敢说真话的正臣,不少官员甚至紧紧抱住胡惟庸这根大树不愿松手。” “纵然刘伯温的品性世人皆知,可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敢为刘伯温仗义执言。” “甚至可以说,你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而胡惟庸则是站在百官跟前的皇帝!” “砰~” 被朱标这么一说。 老朱怒火攻心,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案桌之上。 今日朝堂的景象,老朱也感觉到自己皇帝的权力被胡惟庸这个丞相冒犯。 对朱元璋来说,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的确,如今我大明的官场着实晦暗沉闷了些,所以你打算如何改变?” 见老朱认同,朱标跟着说道: “官场晦暗,究其根本便是如今沿用察举制推选官员。” “察举制是不错,将地方有名望、德才兼备的人推举上来,入朝为官。” “可这些人恰恰是被名声所累,没有锐意进取之精神。” “他们只有名声,因此他们最在乎的也就只是名声。” “为了保留这点可怜的名声,这些人便抱团取暖,相互勾结,没有半点锐意姿态。” “然而科举却是不同,科举上来的学子大多年少,意气风发。” “凌然少年气,更不愿同官场黑暗同流合污。” “如今我大明的官场,就是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对于朱标所言,老朱也很是认同。 “你这是打算重设恩科?” “不错,儿臣打算今年便重设恩科,举行秋试。” “一方面,是整顿眼下朝堂晦暗的官场。另一方面,则是为我大明储备官员。” “储备官员?”朱元璋有些疑惑,低声喃喃。 “父皇,丞相制传承千年之久,你不会觉得只杀一个胡惟庸便能顺利裁撤丞相制了吧。” “嗯.....” 就在老朱犹豫之际,朱标眼神一凛,沉声说道: “丞相制传承千年,突然裁撤势必反对声一片。” “所以儿臣以为,既然要办,索性就办的惊天动地。” “将来把胡惟庸连同其党羽门客,一并揪出来尽数斩首。” “只有杀的人够多,才能证明胡惟庸罪孽滔天,才能证明朝廷震怒。” “只有让天下人看到,胡惟庸这个丞相的党羽遍布朝野,天下人才能明白,父皇您裁撤丞相乃英明之举!” “也是因此,到时候受胡惟庸牵连的官员定然不在少数。” “将他们尽数斩首,朝廷官职必然出现空缺。” “儿臣重开恩科,举行秋试,正是为大明储备人才,弥补官职的空缺!” 朱元璋闻言,心中陡然一惊。 不过让他高兴地是。 此时朱标眼中的果决杀意,竟和他年轻时一般无二。 朱元璋原本还担心朱标过于仁慈,将来恐怕会被朝中大臣欺瞒诓骗。 可现在看来。 朱元璋完全不用担心了。 凭朱标这份果决,就算借给那些大臣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诓骗朱标。 更重要的是。 饶是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朱标的目光长远,比他尤甚。 他只想到裁撤丞相时,反对的声音自然不小。 为了平息这股反对的声音,老朱或许也会杀一大片官员。 可他却没考虑到屠杀官员过后,会给朝堂带来官职空缺的问题。 然而这一切朱标都考虑到了。 从方才朱标对刘伯温礼遇有加便能看出。 朱标从一开始,便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所以礼遇刘伯温,只是你向天下士子证明大明朝堂广纳贤才的手段?” “正是。”朱标毫不掩饰,直接说道:“刘伯温虽然爵位不高,官位也不过正三品,可他在文人士子中的形象却异常高大。” “方才儿臣所为,很快便会传遍整个大明。” “大明太子未出世的孩子拜刘伯温为师,太子妃代为行拜师礼的消息,很快便会在士林之中传为美谈。” “而儿臣这个太子在士子万民心中的形象,也自然成了礼贤下士,厚待读书人仁厚储君。” “如此一来,重设恩科之时,前来应试的士子读书人定然再无顾虑,云集影从!” 第16章 大明麒麟儿 将朱标所有谋划串联起来后,老朱眼前一亮,心头愈发振奋了起来。 朱标礼遇刘伯温,无非是为了收拢天下士子之心。 而收拢天下士子之心,则是为了恩科之时,那些读书人都能前来应试。 如此一来。 得中恩科的士子便成为大明的储备官员。 也是因此。 在裁撤丞相,追究胡惟庸罪过的时候,老朱才能放开手脚,大杀四方。 一步一步,朱标目的都十分明确。 这帝王心术,饶是老朱也不由心中感慨。 “标儿。” “也是咱做的不甚周到,才让你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咱.....” “爹!” 见老朱眼神悲凄,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亏欠。 朱标忙出声打断道: “爹您驱逐北元,再造华夏,此番功绩已经足可媲美唐宗宋祖。” “至于朝政之事,儿子自然要多费心一些。” “再者说了,将来这大明您还不是要交到儿子手上,儿子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您,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即将出生的雄英!”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倍感欣慰之下,走到朱标身旁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孩子,大明交到你手上,咱放心。” 在路过常氏的时候。 老朱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 “常家丫头,常茂袭了遇春的国公之位,那常升现居何职?” “父皇,臣妾弟弟常升在魏国公徐达帐下,官职副将军。” “只是从三品吗?太小了!” 老朱微微摇头后,朗声说道: “等这次他们北伐归来,常茂加荣禄大夫,增禄一千石。” “常升擢升为龙虎将军,增禄五百石。” “父皇!” 常氏当然知道老朱突然给她两个弟弟升官,不是因为常茂、常升有什么功劳。 乃是因为朱标是太子,老朱赏无可赏,这才将荣宠下放到他的两个弟弟身上。 “父皇,臣妾这两个弟弟年纪尚浅,不足以担此重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见常氏如此知礼明进退,老朱心中愈发欣慰了几分。 不过他还是故作威严说道: “你父亲定国安疆,你辅佐太子,赏赐常茂两兄弟不为过。” “就这么说定了。” “父皇......” “常妹,你就替两个弟弟谢恩吧。” 见常氏还准备拒绝,朱标平静说声道: “常茂兄弟毕竟是孤的妻弟,拔擢他们两个,也是想让他们二人有所作为,将来成为孤的得力臂助。” 被朱标这么一说。 常氏这才不再坚持,冲着老朱跪下谢恩。 而此时的老朱却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标一眼。 眼神复杂,有欣慰,也有感动。 或许还带着几分不明缘由的感谢。 “麒麟儿,麒麟儿啊。” 老朱一边低声呢喃,一边快步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今日朱标所展现出的才能,已经足可以担起大明的重任来了。 甚至说,朱标这个储君,几乎满足了他对古之明君的所有幻想。 宽容、仁慈,却又不软弱。 手段心智更是不落于人。 帝王心术,更是上乘。 更让老朱觉得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朱标能提出在处置胡惟庸时,对其同党绝不姑息。 这便足以证明朱标骨子里的果决、狠辣和他一般无二。 这点,正是老朱认为一个皇帝最应该具备的品质。 “妹子!妹子!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刚踏进坤宁宫,老朱扯着嗓子,迫不及待要跟马皇后分享喜悦。 而此时的太子东宫。 常氏却看向朱标开口道: “兄长,常茂刚刚二十便世袭了父亲的国公之位,常升则还不到二十,便已经是从三品的将军。” “他们两个在军中的官职甚至比一些老将都要高,如今父皇还要提拔他们,恐怕会引起一些老将军的不满吧。” 常氏并不是不想让提拔自己两个弟弟。 只不过如今淮西子弟中,魏国公徐达的长子在军中只不过只是个七品的参将。 汤和、冯胜、李文忠、陆仲亨的人的长子,最高也不过五品。 然而她的两个弟弟,常茂袭了自己父亲的爵位,常升乃是从三品的将军。 常氏很清楚,他们二人官居要职,并非这两个弟弟本领出类拔萃,也绝不是他们立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战功。 他们能有如今的殊荣,都是承继了他们父亲的荣光。 如今老朱因无法赏赐朱标,便将对朱标的恩赏下放到他们二人身上。 这就更让常氏担心,他们两人树大招风,给常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一脸担忧的常氏,朱标轻轻牵起她的手,温声安慰道: “说起来常茂常升也是孤的妻弟,赏赐他们也不为过。” “可是兄长,父皇赏赐常茂二人,并非因为他们二人有军功在身。” “只是因为他们是臣妾的弟弟,而臣妾是兄长的妃子!” “臣妾是担心,这样的赏赐会让常茂二人在军中抬不起头,会有人说他们是靠着姐姐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 看着秀眉微蹙,很是担忧的常氏。 朱标坦然一笑,随意说道: “你放心吧,那些功勋老将不会有半点非议,军中其他的勋贵子弟更是不敢妄言。” “嗯?” 见常氏依旧不解,朱标耐着性子为其解释道: “常遇春大将军,与父皇、徐叔、汤伯四人情同手足。” “常大将军先前在军中更是一军统帅,无人不服。” “再加上你是孤的太子妃,孤又是大明的储君。” “所以无论出于对已故的常大将军的敬重,还是对孤的敬畏,那些沙场老将还是他们的子弟,都不会对常茂、常升有半点异议。” “不仅没人敢说小话,而且见父皇如此重用已故的功臣之后,这些勋贵武将心中只会为之动容,感念父皇体恤已故将帅的遗孤。” 常氏仔细琢磨着朱标的话。 很快便也回过味儿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朱标让常氏接受老朱的赏赐,也是为了照顾老朱的情绪。 正如常氏刚刚说得那样。 自己身为太子,老朱除了皇位根本没什么能赏赐给自己的。 所以老朱才会想到,用赏赐常茂、常升二人来表达对自己的爱子之情。 若是朱标辞而不受,反倒是伤了老朱一片爱子之心。 因为全天下的父亲都很矛盾。 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会强过他们。 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家儿子能成长的稍微慢一些。” 他们好继续像只大鸟一样张开双翼,护佑住自己的孩子。 一旦有天他们发现自己一直保护着的儿子,已然成长的比他们更加优秀。 他们欣慰的同时,心中必然会产生巨大的落差。 甚至在看到自家儿子长大成人的那一瞬间,他们会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年老的事实。 所以朱标同意老朱赏赐常茂常升两兄弟。 一方面是成全老朱那稍显笨拙的父爱。 另一方面,这是他想要告诉老朱。 眼下的大明依旧离不开老朱。 无论自己筹划的多么详尽,实施起来,依旧需要老爷子坐镇皇位。 更重要的是,一直把老朱绑在皇位上。 也是朱标想着等裁撤丞相之后,自己御驾亲征,亲自征讨北元、高丽还有倭国。 所以现在,绝不是老朱能退居二线,安享晚年的时候。 “兄长,还有一事。” 就在朱标感慨之时,常氏温声说道: “勋贵不法,臣妾以为常茂、常升恐怕也牵涉其中。” “这二人虽从未与我说过,可他们少人管教,很容易被那些叔伯诓骗,成为勋贵老将的手中刀。” “兄长先前也说过,惩治勋贵也是势在必行。” “可如今父皇对常茂、常升二人又加赏赐,那他们二人便成为众人焦点。” “一旦兄长打算惩治勋贵不法,恐怕那些勋贵老将们会将他们二人推出来,好让兄长投鼠忌器,让惩治勋贵不法的事不了了之。” 不得不说,常氏作为常家的长女,想的的确要深远许多。 只不过对于她的担忧,朱标却是一点都不在意。 “常茂、常升毕竟年纪还小,等这次北伐回来,好好敲打敲打他们即可。” “而且!” 想到历史上这次北伐蓝玉会闯下大祸。 朱标脸色一沉,冷声说道: “等这次北伐回来,让他们两个找个由头自污即可。” “在孤准备整治勋贵不法之前,让他们二人同蓝玉一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就行。” 第17章 兄长,你该纳妾了 常茂、常升,特别是蓝玉。 他们几个打仗自然是没的说。 只不过他们三人是标准的莽汉武夫。 既没有徐达的持重谨慎,也没有汤和急流勇退的魄力。 可淮西武将之中,却不缺聪明人。 正如常氏方才所言。 常茂、常升还有蓝玉,他们三人很可能成为别人的手中刀。 所以朱标也已经打定主意,等此次北伐大军班师回朝后,要好好敲打敲打他们。 而且在处置勋贵不法之前,也要让这三人外出练兵,躲开众人的目光。 “对了兄长。” 在朱标低眉沉思的功夫,常氏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 “兄长可还记得今日早朝前,臣妾提及的吕本、詹同二人?” “敢问兄长,他们二人官品、官声如何?” “还不错。”朱标知道常氏的意思,继续说道:“吕本现居礼部侍郎,詹同乃是吏部尚书,这二人都算老成持重。” 见朱标对吕本二人还算满意,常氏眼中闪过一抹晶光,忙开口说道: “他们二人都有一女现待字闺中。” “吕家的丫头聪明伶俐,知书达理,颇有贤名。” “詹家的丫头生的国色天香,实乃是一位妙人儿。” “若兄长有意,我待会便去求母后,将这二人叫来宫中让兄长挑选一番?” 尽管此时的常氏一脸平静,甚至还装出几分高兴期待的样子。 可朱标与她从小相熟,自然知道她正经高兴时,不是这副样子。 当注意到朱标表情古怪,紧紧盯着自己。 常氏无奈叹了口气后,只好低头承认道: “兄长莫要如此看我,我心中自然是不想你纳妾的。” “可你是大明的太子,哪怕是为给皇家开枝散叶,也要迎娶不少侧妃。” “若你不愿,孤不娶就是了。” “那怎么行!”常氏当即说道:“皇室传承尤为重要,莫说兄长您还是大明的太子,就算是其他藩王皇子,也绝不可不纳妾。” 常氏本不是擅妒之人。 朱标毕竟是大明的太子,她也从没想过要独享朱标的恩宠。 之所以心中有些落寞,乃是因为她与朱标的感情实在太特殊了些。 两人在还未出世之时,当时还是吴王的朱元璋便同常遇春定下了这份娃娃亲。 朱标出世,跟随常遇春练武。 每一次常氏都在旁边看着,而且每一次都准备好茶水。 有次朱标被宋濂留堂,耽误了练武的时间。 常遇春这个愣头青竟要用军棍杖责朱标,也是常氏挡在朱标跟前,保护朱标。 他们二人,朱标像是大哥一直照顾着常氏。 而常氏则像一个懂事的妹妹,一直跟在朱标身旁。 直到十四岁两人结婚,兄妹之情变为夫妻之情。 可这对早就互生情愫的两人来说,非但没有半点尴尬,反而婚后愈发举案齐眉。 大有老朱与马皇后的伉俪情深。 可正是这样青梅竹马的感情,如今要为朱标迎娶侧妃,常氏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兄长,我现在就去求母后,让吕家、詹家的丫头下午进宫。” 生怕和朱标多说一句,朱标便为了她不再纳妾。 常氏说着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不等她走出两步。 常氏只感觉手腕一阵温热传来,紧接着眼前一转,自己竟直接栽在了朱标的怀里。 “兄...兄长....” “你当真要我迎娶侧妃?” 被朱标这么一问,常氏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感动。 不过很快便正色说道: “兄长身为大明太子,自当为皇家开枝散叶。” “加上臣妾现在已有身孕,不能服侍兄长,为兄长纳妾也是臣妾的本分。” “孤还是那句话,若你不愿,孤可不纳侧室。” 看着朱标一脸严肃的样子。 常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继续说道: “兄长说笑了,臣妾怎会不愿意?” “再者说了,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母后不也没有阻止父皇纳妾立妃吗?” “与母后相比,臣妾虽然愚钝,可该懂的道理还是懂的。” 见常氏如此识大体,朱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这个时代,若自己真的提出不纳妾的话,恐怕在老朱和马皇后听来便是大逆不道。 甚至朝堂内宫还会非议常氏心胸狭小,容不下太子纳妾。 “兄长,臣妾这就去禀明母后。” “好。” 等常氏一走,朱标便继续坐在案前,计划着该如何让原本洪武十三年爆发的胡惟庸案提前。 正午时分。 朱标前往坤宁宫用膳。 一见到朱标前来,朱元璋便当即说道: “标儿,咱仔细看过内阁制了,很不错。” “你计划着裁撤丞相的那套法子也很妥当。” “只不过咱觉得有些奇怪,你好像认定胡惟庸是大奸大恶之人了。” 被老朱这么一提醒,朱标这才反应过来。 作为穿越者,他自然知道胡惟庸的人性。 可现在只不过是洪武七年,胡惟庸甚至都没有独掌中书省。 但朱标却将胡惟庸定为必死之人,这着实有些奇怪。 “父皇,今日朝会时的情形您也看到了。” “明摆着是胡惟庸为了能够进位中书左丞,驱使涂节等人弹劾刘伯温。” “可就是这么简单明了的诬告,朝堂之中无人为刘伯温喊冤。” “就连与刘伯温相熟数十年的宋濂、高启二人也怕引火烧身,不敢出言。” “胡惟庸在朝堂中有如此庞大的势力,仅凭这一条,他就该死!” 见朱标眼神异常果决,朱元璋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儿子已经打算提拔他为中书左丞相,而御史台依旧交给胡惟庸的学生涂节掌管。” “如此,胡惟庸在朝堂便真是一人之下,到时您好好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心肝!”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你打算何时动手?” “不急,起码要等上三个月。” “三个月?”朱元璋瞳孔放大,有些不满的看向朱标。 “你都计划的这么详备,竟然还要等这么久?” 看着朱元璋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朱标心中暗暗苦笑一声。 自己这位老父亲当真是心急。 丞相制度毕竟传承上千年,一朝裁撤,自然要找个站得住脚的借口。 最起码也要将胡惟庸扶上首相之位。 让其手中权力达到顶峰,松懈之时才好动手。 “父皇,三个月久吗?丞相制已经存在上千年了。” “三个月和上千年之比,时间久吗?”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愣了几秒,随即失声笑了起来。 的确,丞相制传承了上千年,眼下再等三个月的确不算太多。 “你们爷俩,过来吃饭了。” 听到马皇后的话,朱标和老朱便也不再多说,径直朝饭桌走去。 虽说老朱现在当了皇帝。 可一家人吃饭,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多礼数。 就连常氏也坐在朱标身旁,一同用膳。 “重八,标儿准备纳妾了。” 听到马皇后这话,老朱当即高兴说道:“好事儿啊,纳妾是好事儿,哪家的丫头?” “回禀父皇,臣妾觉得吕本、詹同两家的姑娘德才兼备,所以求母后今日下午召他们入宫。” “好!好!” 老朱刚一说完,可随即想到了什么一般。 登时放下碗筷,抄起手中筷子便朝朱标打去。 第18章 娶妻娶德,娶妾娶色 “爹,这是干啥!” 看着老朱手拿筷子狠狠砸下,竟在硬实无比的楠木桌上留下了两个小坑。 朱标当真庆幸自己躲得及时。 “爹,您得癔症了,怎么突然动手啊!” “臭小子,是不是你逼着常家丫头提出让你纳妾的!” “你小子不过二十,这么早就想三宫六院啊!” “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老婆都没有呢!” 面对突然暴走的老朱,朱标也是一阵无语。 可他也不惯着老朱的臭脾气,后退两步,没好气道: “可不是嘛,您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个行僧呢!” “谁见过和尚娶媳妇儿的!” “臭小子.....” 见老朱又要上前,朱标再退两步,继续说道: “当年您自己都快饿死了,就算是做梦,梦的也只会是大白馒头,不是白胖媳妇儿。” 朱标一字一句,朝着老朱心窝子就狠狠捅了上去。 气的老朱当场就要把朱标胖揍一顿。 也是听到朱标口无遮拦,说什么白胖媳妇儿。 马皇后面色一沉,当即冲两人怒喝道: “都回来坐好!” 听到马皇后的话,无论老朱还是朱标都瞬间老实下来。 重新在饭桌前面,规规矩矩坐好。 “你说说你,四五十岁的人,怎么还是动不动就动手......” “就是,我娘说得没错!” “还有你!” 朱标刚一开口。 马皇后当即转向朱标,怒声训斥道: “什么白胖媳妇儿,什么和尚娶媳妇儿的。” “你是太子,是储君,怎么跟个乡野莽汉一般口无遮拦!” “娘,我爹不也一样.....” “还说!” 见马皇后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朱标无奈耸了耸肩,不敢继续多嘴。 只不过看饭桌对面,老朱那一脸得意的样子。 朱标心中依旧有些不爽。 虽说论行军打仗的本领,自己不是老朱的对手。 可喷人方面,他可是专业的。 跟老朱理论,哪一次老朱不是被自己喷的体无完肤。 只不过马皇后在场,终究还是限制了他的发挥。 “重八,你为何不同意标儿纳妾,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听到马皇后的话。 老朱收起脸上得意,看向常氏沉声说道: “丫头,咱当年答应过遇春,让你做标儿的正妃,将来让你做大明的皇后。” “所以咱和你母后先前也说过标儿纳妾的事儿。” “等你和标儿有了儿子之后,咱封你们的儿子为太孙,然后再给标儿纳妾也不迟。” 老两口对自己的爱护,常氏自然一清二楚。 若不是老朱和马皇后将自己视为亲生女儿一般看待,恐怕朱标早就三宫六院了。 可也正是老朱、马皇后的爱护,以及朱标的宠爱。 才让常氏更觉得朱标应该现在纳妾。 毕竟朱标是太子,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重任。 再者说了,比朱标年纪还小一岁的秦王朱樉都有一妻一妾。 朱标这个太子却唯独只有他一个正妃。 “常家丫头,你和咱说实话,是不是这小子诓骗的你。” “不是不是,父皇,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意思。” 见朱元璋狠狠瞪着朱标,常氏连忙说道: “兄长也是不赞同纳妾,可臣妾一再坚持,兄长也只有准了。” “老爷子听见了吧,是您儿媳妇提出来的!” 朱标刚出言嘲讽,可没等来与老朱的对骂。 却只见马皇后故作生气,朝着他的胳膊轻轻拍了一下。 “既然如此.....”老朱将目光看向马皇后。 当看到马皇后也微微点头后,老朱这才冲常氏说道: “那你们就这么办吧,吕家、詹家,都是百年的望族。” “他们的女儿能嫁给标儿,也算是朝廷给这些氏族的一份恩赏。” “臣妾遵命。” 等用过膳后,马皇后便吩咐宫人召吕氏、詹氏进宫。 而此时老朱却将朱标叫到殿外,低声说道: “老大,咱告诉你一个道理,娶妻娶德,娶妾则要娶色。” 老朱说话的同时,脑中似乎想到了什么美轮美奂的画面,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当注意到朱标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时。 老朱轻咳一声,重新恢复严肃神情,继续说道: “太子东宫只需要一个贤良淑德的正妃即可。” “至于侧室,无非是要她们伺候好你,无非是为了笼络人心,德行倒不是第一位的。” 被老朱这么一说。 朱标突然发现,老朱那二十几个妃子中,似乎的确少有聪颖明慧之人。 马皇后自然不用说,安抚将士,厚待战死将士的遗孀,在当年征战的时候帮老朱稳定后方。 至于其他的妃子。 除刚刚薨逝的孙贵妃,便只剩下一个郭贵妃还算聪颖。 至于其他,诸如高丽朝贡的,敌将的美妾,这些妃子似乎都不太聪明。 “父皇,你的意思是,让儿子找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当太子妃?” 朱标打趣完都准备逃跑了。 可这一次老朱竟少见的没有动手。 只见老朱狠狠白了朱标一眼,沉声说道: “你老子的后宫妃子虽多,可却从没出过乱子,你可知道因为什么?” “因为除了我娘外,您的其他妃子都只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并没有夺权的谋略。” “臭小子!” 老朱怒骂一声,倒是也没有否认。 不过沉吟数秒后,老朱看向朱标严肃说道: “你娘贤良淑德,有容人之量自然是难能可贵。” “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咱!” “因为您?” “正是!后宫的妃嫔们,就算咱再怎么宠幸,她们也不敢在你娘面前造次。” “其一,便是你方才说得,她们没有与你娘争权争宠的谋略。” “其二,便是咱从始至终,都只认你娘这一个皇后。”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凭她们根本无法撼动你娘在咱心中的位置。” “而且就算你娘有一天突遭不测,咱也不可能立她们为后。” “所以标儿,不管你以后迎娶多少侧妃,你都要记住一点,东宫的女主子只能是常氏那丫头!” 第19章 初见吕氏 看着老朱一脸严肃的表情,朱标很清楚老朱这是在教他管理后宫的办法。 沉思片刻后,朱标也不得不感慨老朱的过人智慧。 的确,无论纳了多少妃子,只要让她们明白。 在她们头上不仅有一个太子,还有一个太子妃。 就算正宫娘娘落马,那这个正位她们也坐不上去。 如此一来,其他妃嫔没有了目的,他们自然也就少了竞争。 除了乖乖侍奉君王,为娘家多赚些好处,便也没有其他小心思了。 相比于那些通古斯皇帝宫斗不断的后宫,甚至被后上位的妃子左右储君的人选。 老朱的这套办法简直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标儿,虽说我与你娘是患难夫妻,情义无人能比。” “可你与常家丫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而且常氏那丫头不错,聪慧明理,心胸也宽广,可以为后。” “父皇说的是,儿臣记住了。” “嗯。” 见朱标很是受用,老朱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见两名女子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坤宁宫后。 老朱咂吧咂吧嘴,瞥了眼坤宁宫的方向轻声说道:“去吧,毕竟是给你选媳妇儿,你也应该去挑挑看看。” “是。” 朱标应了一声,转身朝坤宁宫走去。 而当朱标一只脚刚踏进坤宁宫时,其中一名妙龄女子连忙转身跪下,恭敬叩拜。 “臣女吕氏, 拜见太子殿下。” 吕氏? 朱标心头微动,仔细看向跪在面前的吕氏。 而见吕氏跪拜,身旁的詹氏也连忙下拜。 “臣女詹氏,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朱标大踏步从两人身旁走过。 等坐定之后,当着几人的面将常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这动作在后世看来简直再寻常不过。 可在这个讲究礼教的封建社会,这动作甚至可以冠上一顶轻浮孟浪的帽子。 常氏也觉得有些不妥,刚准备挣脱却发现朱标愈发用力。 见马皇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常氏这才作罢。 “吕氏,你可曾见过孤?” “回禀太子,臣女福薄,未能得见天颜。” “那你怎知来人是孤?” 听到朱标追问,吕氏眼中闪过一抹窃喜。 似早就打好腹稿一般,有条不紊的说道: “回禀太子殿下,臣女乃是猜测,这皇宫之中唯有皇家之人能不经通报便走进皇后娘娘的寝宫。” “所有臣女猜测来人定是太子殿下。” “那为何不是其他皇子?” “臣女听闻,秦王殿下已经完婚在外开府,燕王殿下随此次北伐大军征讨北元。” “为何不是晋王殿下?”常氏一时好奇,不等吕氏说完便开口追问。 “回太子妃,晋王殿下素有喜好诗文的美名,陛下虽命诸皇子研习军法,可却从未让晋王从军。” “然臣女听闻,太子五岁跟着开平王习武,十三岁追随陛下在军中试炼。” “所以臣女从稳健铿锵的脚步声中,便推测出来人定是经历军伍试炼之人,所以也就只能是太子殿下。” 吕氏说完,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回答,对着朱标微微躬身行礼。 “很好!”朱标应了一声,随即看向旁边的詹氏继续问道:“你也是如此想的?” “臣女.....臣女.....” 被朱标这么一问。 詹氏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吕氏。 只因她们在来时,詹氏便拜托吕氏帮自己周旋,吕氏也是答应了的。 可让詹氏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吕氏正一脸平静,若无其事的看着朱标,丝毫不理会她那一脸窘迫的表情。 见此情形。 詹氏心中无奈苦叹一声,随即跪在朱标跟前,尴尬说道: “臣女没有吕家妹妹那般聪慧,只是听到吕家妹妹拜见,臣女这才跟着拜见。” 对于詹氏的坦诚,朱标也是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随即便继续问道: “那你就不怕吕氏认错?在宫中若是认错了太子,这可是大罪。” 一时间。 詹氏被朱标这话吓得说不出话来。 额上汗水也不受控制的缓缓下落,就连身体也跟着快速颤抖了起来。 见她如此,太子妃常氏缓步走到跟前,将詹氏扶起后,温声说道:“你无需害怕,太子不会怪罪。” “是....多谢娘娘.....不对,多谢太子妃。” “臣妾....臣女失言。” 接连说错两次,此刻詹氏想死的心都有了。 上一秒还未完全站起身子,此刻竟又跪了下去。 不仅如此。 此时詹氏上半身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见她情形,朱标与马皇后对视一眼,努力克制脸上笑容。 “无妨,你第一次进宫未免有些紧张,起来吧。” “是....”被朱标这么一说,詹氏这才战战兢兢的直起身子。 “殿下,臣女刚刚没想那么多,见吕家妹妹拜见,臣女便跟着拜见。” “更是没想到认错太子会有什么惩罚,求殿下恕罪。” 朱标微微点头,并未有半分表态。 也是见到了朱标的反应,吕氏心中愈发得意了起来。 毕竟在进宫之前,吕本已经告诉她了,此次皇后召他们进宫,很可能会给他们赐婚。 而且更大的可能,是给太子选妃。 本来吕氏还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 如今有了詹氏的衬托,这就更显得她聪明过人了。 “孤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可知今日召你们入宫所为何事?” 见吕氏迫不及待想要开口。 朱标微微抬手制止,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詹氏说道: “你先说。” “是。”詹氏努力平复心情,缓声道:“为太子选妃。” “你怎知是给孤选妃?” “临行前家父说的。” 一时间,朱标、马皇后还有常氏竟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他们谁也没想到,詹氏竟然如此坦率,甚至坦率的有些蠢笨。 就连旁边的吕氏也忍俊不禁,只不过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 “吕氏,你说说。” “是。” 吕氏微微躬身行礼后,缓缓说道: “臣女从未进宫,家父的官职也并不算显赫。” “所以臣女猜想,此次皇后娘娘召臣女入宫,乃是为了赐婚。” “起初臣女并不知道是为皇子还是为殿下选妃。” “只不过见太子前来,臣女心中便有了答案。” “很好。” 朱标淡淡回了一句,看向常氏说道: “常妹,赏赐她们二人,送她们二人出宫去吧。” “是.....” 第20章 太子选妃 等两人离开,朱标再难抑制心头笑意,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詹同也算是老成持重,为人、为官更是精明。 可她的女儿偏偏竟是如此坦率。 看着笑的不成样子的朱标,马皇后收起笑意,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道: “好了,那丫头没进过宫,自然惶恐。” “是,母后说得是。” 也是此时,常氏重新折返了回来。 “母后,兄长,刚刚把詹家那丫头吓坏了。” “直到出宫之前还一直在问我,兄长会不会降罪他们家。” 听到常氏这话,刚刚平静下来的朱标竟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还真不是朱标失态。 只是在这个封建礼教极其严苛的环境下,特别是在规矩繁重的皇宫之中,朱标还真未曾见过如此可爱的姑娘。 至于是不是詹氏故意装出一副蠢笨样子,吸引朱标的注意力。 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这里可是皇宫,是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掉脑袋的地方。 就算詹氏有这个心思,她也不敢拿自己阖府上下来冒险。 “行了!” 见朱标笑个不停,马皇后出声提醒道: “标儿,这俩丫头你中意哪一个?” 被马皇后这么一问,朱标收起笑容,温声说道: “倒是没有特别中意的,若真要选一个的话,那就詹氏吧。” “詹氏?” 对于朱标的选择,常氏还是有些意想不到的。 就方才詹氏那番失礼的举动,朱标不惩治她就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常氏实在想不明白,朱标为何会中意詹氏。 “兄长,吕氏那丫头也还不错,聪明懂礼。” “刚才宫人送她与詹氏离开之时,吕氏还拿出了些散碎银两赏赐给宫人。” “至于詹氏.....” 常氏似乎想到方才詹氏出丑时的样子,微笑着摇了摇头。 “詹氏这丫头心思纯粹,也是个难得的妙人儿,只不过皇宫礼仪繁琐,这丫头的性子或许有些不合适。” “嗯。” 朱标也能看的出来,相比于詹氏,常氏似乎很喜欢吕氏。 只不过无论是出于今天两人的表现,还是基于原本的历史进程。 朱标都不可能选吕氏为嫔。 “常妹,最后孤的那个问题,你可还记得詹氏、吕氏怎么回答的。” “嗯,詹氏说是其父亲告诉他,今日进宫或许是为兄长选择侧妃。” “而吕氏聪明,自己便猜出来了。” “不错,以吕氏的头脑,的确能猜出来。” “可吕本难道是痴傻之人,他难道就猜不出来?” 被朱标这么一说,常氏明显一愣。 “兄长的意思是说,吕氏的聪明是她故意表现出来的?” “嗯。”朱标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孤也相信,以吕氏的头脑,的确能猜出此次进宫的目的。” “可刚刚吕氏的回答你也听到了。” “她丝毫没有提及,吕本在临行前告诉她,此次进宫是为了给孤选妃。” “她一直尽力证明所有一切都是她自己推断出来的。” “如此足以看出,吕氏很聪明,但她目的性也是极强,如此急功近利却又善于伪装之人,进了东宫也是个祸害。” 听朱标说完,常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相比之下,詹氏那丫头就坦诚许多。” “孤先前也说了,娶妻娶德,娶妾娶色,詹氏胸无城府,而且相貌上也比吕氏要强上不少。” “如此,若是挑选太子嫔,詹氏比吕氏更加合适。” 朱标说完,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马皇后征求意见。 而马皇后也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丫头,老大说的没错,东宫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也就足够了。” “若是再找个城府颇深的丫头,天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麻烦。” “而且我看那詹氏只是紧张,倒也不是天生痴傻之人,性子坦率,相貌也算不错。” “太子嫔选她,自然更加合适。” 明白朱标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是照顾到她,常氏一时感动,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 回到府上。 还不等吕氏走进大门,一直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吕本连忙上前问道: “如何?太子可相中你了?” 看着自家老父亲一脸激动,握住自己胳膊的手也愈发用力。 吕氏很是自信的点了点头。 “很好!” “很好?” “太子殿下对女儿说了很好,而且还是两次。” 此话一出,素来老成的吕本此时差点激动的原地跳起来。 在院中兴奋踱步的同时,吕本看向吕氏满脸自豪说道: “好!太好了!” “女儿嫁给太子,爹爹我就是皇亲国戚的。” “将来若是你为太子生下一子,那我就是皇子的外公了!” “好!很好!很好!” 一想到朱标对自己女儿连说两次‘很好’,吕本只觉心花怒发。 而听到自家老爹方才那话。 吕氏高兴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冷色。 既然嫁给了太子,那她要的就不仅仅是太子嫔位。 没准将来她还能成为大明的国母...... “爹,您向来都是宠辱不惊,怎么今日还如此失态?” “爹能不失态吗?你可是要嫁给太子了!” 吕本满心欢喜,冲着自家女儿解释道: “陛下对太子的信任无人能及,众皇子对太子也是心悦诚服。” “太子继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重要的是,咱们那位陛下出身微末,对世家豪族很是不喜。” “然而我吕家却是数百年的望族,因此爹在朝堂上,整日都是战战兢兢,生怕因为小错便触怒了陛下。” “如今一切都好了, 只要你嫁给太子,爹就是皇亲国戚,与陛下也算是亲家,如此一来,今后爹在朝堂便不必继续担惊受怕了。” 说到这里,吕本突然想到与吕氏一同进宫的,还有詹家的詹氏。 心中好奇,当即便看向吕氏问道: “女儿,太子对詹家丫头态度如何?” 第21章 应天不眠夜 将詹氏一言一行说出来后。 吕本竟直接在院中放声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詹家也是百年望族,詹同这个老狐狸的女儿竟然如此痴傻。” “八字还没一撇,竟然在太子面前自称臣妾.....” 说到这里,吕本笑声愈发大声了起来。 同样。 也是想到詹氏刚才在朱标跟前那一脸冒失惶恐的模样。 吕氏的表情之中满是轻蔑。 痴傻如詹氏,压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就算朱标让她二人一同嫁入东宫,一起服侍朱标。 那吕氏也自信能稳稳压詹氏一头。 “父亲放心,太子对女儿很是满意,与詹氏相比,女儿绝不会输。” “好!来人,将老夫存的五十年佳酿拿出来,今天我要喝个痛快。” 另一边。 詹氏刚一到家便连忙冲自己父亲说道:“父亲,女儿闯祸了,父亲赶紧向太子递交请罪折子吧。” 将自己在皇宫发生的一切尽数说完后。 詹氏眼巴巴望着詹同,低声说道:“爹,太子不会降罪咱们家吧!” “无妨无妨,太子心性仁慈,不会因此怪罪咱们詹家。” “而且今日也不是你的过失,都是爹平日里对你疏于管教,未曾教你礼仪。” “爹,太子当真不会迁怒于您?” 看着自己女儿那一脸担忧的模样。 纵然詹同心中也很是失望,不过还是故作轻松说道: “定然不会,此次毕竟是皇后召你们入宫,纵然失礼也不会怪罪。” “只不过女儿,若万分有幸,太子准你与吕氏一同嫁入东宫,今后你可一定要谨慎,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失礼了。” “爹,太子会让女儿进宫服侍吗?” “刚才你也说了,吕家那丫头很聪明。” “没准太子对吕氏满意,高兴之下,连带一同迎娶你也说不定。” 虽然这个可能性在詹同看来也是微乎其微。 可见自家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不忍,他自然要想办法宽慰。 然而听到詹同这话。 詹氏忙擦去脸上泪水,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若太子当真不嫌弃,女儿现在就去学习礼仪,将来一定不会像今日这般出丑。” 詹氏说完,径直走出房门,前往后院找嬷嬷学习礼仪。 直到詹氏走出好远,詹同这才很是惆怅的叹了口气。 詹家同吕家一样,都是数百年的望族。 吕本在朝堂战战兢兢,他詹同何尝不也是如履薄冰。 和吕本想的一样,本以为这次自己女儿若真能成为太子嫔,那他在朝堂中的处境也会好上许多。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可能了。 日暮西斜。 一下午的时间,吕本心情大好,连喝了两坛子美酒。 而詹同心情低迷,同样喝了不少,只不过不是美酒,而是苦茶。 至于皇宫中。 除了常氏对选妃极其上心之外,朱标、老朱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老大,明日就由你来宣布左丞相的人选吧。” “好。” 饭桌上,老朱端起小碗,往嘴里扒拉饭菜的同时,随意说着。 毕竟是自家人,老朱也不在意什么帝王威仪。 而朱标也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一边给常氏夹菜的同时,一边扒拉着自己碗中饭菜。 “对了老大,詹家、吕家的丫头,你可有相中?” “若是相中了,明日便一道宣旨赐婚。” “东宫再来个侧妃,常家丫头也能清闲一些。” “等用过膳后,儿子便命人写圣旨。”朱标随意说着。 “好。” 放下碗筷,老朱伸了个懒腰后。 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朱标严肃说道: “明日胡惟庸进位左丞相后,那百官之中,便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胡惟庸的学生涂节正是御史中丞。” “如此一来,中书兰台尽在胡惟庸之手,官员的任免、考核,也都在胡惟庸一人身上。” “恐怕将来就连徐达、汤和这些沙场老将,也不得不敬胡惟庸三分。” 见老朱表情有些不满。 朱标跟着解释道: “父皇,儿臣先前也都说过了,就是要让胡惟庸的权力达到顶峰。” “如此他才会愈发肆无忌惮,你也好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心肝。” “若不这样,以胡惟庸现在的罪过,倒是勉强能将其处死,可这样的罪过想要裁撤丞相制度,也是稍微牵强了些。” “咱知道!”听到朱标还在给自己解释。 老朱很是不耐烦的打断道: “你这办法咱也同意,咱只是想告诉你,你小子多留心一些,别到时候玩砸了!” “父皇放心。” 见朱标满是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老朱虽然还想继续提醒,可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 朱标脑子的确好使,可就是太顺了些。 若是在胡惟庸这事儿上,能让朱标浅浅栽个跟头,对朱标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儿。 再者说了。 区区一个胡惟庸也翻不了天。 就算把天捅破了,还有他朱元璋给朱标兜底。 星夜斗转,夜色渐深。 只不过今夜的应天城却是不少人的不眠之夜。 诸如詹同、吕本,期待着明日朝会时,老朱赐婚。 而另一批人。 听到太子妃常氏代未出世的孩子,给刘伯温行拜师礼。 他们自然心中惶恐,无法入睡。 其中自然包括一直盯着左丞相之位的胡惟庸。 哪怕李善长曾告诉过他,左丞相之位非他莫属。 可在胡惟庸看来,刘伯温成为未出世皇孙的老师,这便足以证明朱标对他的器重。 这也证明左丞相之位和他胡惟庸没有关系了。 再加上他胡惟庸的学生,也是他的义子涂节,正是掌管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就算出于制衡的角度,老朱和朱标也不会任命他为中书左丞相。 一想到刘伯温挡了他的路。 胡惟庸眉头紧皱,右手攥拳狠狠砸在面前案桌上。 他的确承认刘伯温的才能、谋略以及声望都和他相近。 可若论及朝堂势力。 纵然刘伯温出任中书左相,也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刘伯温在左丞相这个位置上待不安稳! 暗暗下定决心后,见已到卯时。 胡惟庸整了整官袍上的褶皱便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第22章 奉天殿朝会 昨日发生了许多事,不少官员都是一夜未睡,早早的就在奉天殿门外等候。 等胡惟庸走到奉天殿时,左顾右盼之下,竟然没发现刘伯温的身影。 “宋学士,今日可是诚意伯的大日子,怎么不见诚意伯到。” 听到胡惟庸这话,宋濂装出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茫然说道: “胡相,刘基并无官身,如果没有陛下或太子的批准,他是不能来参加朝会的。” “宋学士说笑了。” 见宋濂这老家伙还在跟自己装糊涂。 胡惟庸也不再和他多说,整了整朝服恭敬站在最靠近奉天殿大门的方向。 而在他身后。 詹同、吕本则是被一众同僚团团围住。 “詹大人,吕大人,听闻昨日两位大人的令爱被皇后娘娘召进皇宫了?可是有喜从天降啊?” “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莫不是为太子挑选良配?” “不过晋王也值适龄,莫不是晋王妃?” “不管怎么说,两位大人很快就是皇亲国戚,我等先行祝贺了。” 听着众人的恭贺,詹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自知自家女儿不可能被朱标选中,所以詹同本不想多说什么。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此时的吕本正一脸得意,冲他拱手说道: “詹大人,若小女有幸能与令爱一同服侍太子殿下,你我也算亲上加亲,还望詹大人多多走动。” “吕大人,下官不知昨日皇后娘娘所为何事,更不知皇后娘娘是为了赐婚。” “难不成吕大人得到了消息?” 被詹同这么一说。 吕本先是一愣,随即心中冷哼一声,表情也愈发不屑了起来。 只不过他还是看向詹同恭敬说道: “不敢不敢,下官也不曾听到消息。” “只不过詹大人,你我都是心知肚明,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召你我两家的女儿进宫,自然是为了赐婚。” “正如诸位同僚所言,不是嫁入东宫,便是为晋王殿下挑选晋王妃。” “难不成是詹大人以为,令嫒没有皇后娘娘看中?” “吕大人孟浪了!”詹同当即冷声喝道。 而吕本好似猜到詹同会是如此反应,很是自然的拱手告罪道: “詹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孟浪了。” 吕本瞥了詹同一眼,便不再和他多费口舌,转而看向旁边的同僚兴奋攀谈着。 然而能来奉天殿参加朝会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见詹同三缄其口,而且一大早的脾气如此之大。 自然也都猜到他家女儿没有服侍朱标的福气。 所以众人很自然的撇下詹同,围在吕本身旁轻声祝贺着。 一时间。 詹同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而在他不远处,吕本正接受着其他官员的祝贺。 只不过在詹同听来。 吕本那边每一句的恭贺声,都像是一个个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自家女儿同吕本家的女儿一同进宫。 吕本的女儿嫁给太子朱标,可他的女儿却没被选上。 对他来说,对他女儿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同样。 吕本自然也想到了这点,在接受众人恭贺的同时,时不时提高音量。 为的就是打詹同的脸。 “诸位大人过誉了,小女无非是聪慧知礼一些,和寻常女子并无区别。” “哼~” 詹同当然知道吕本这话是在嘲讽他家女儿不如吕家女儿。 冷哼一声后,便朝奉天殿大门的位置走去。 可他刚一抬腿,耳边便传来吕本几人高昂的笑声。 “时辰已到,各位大臣进殿......” 随着司礼太监话音落下。 胡惟庸、詹同、吕本,以及其他官员怀着不同的心思缓步走了大殿。 而等众人刚刚站定。 只见高处的朱标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胡惟庸!” “臣....臣在!” 胡惟庸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出班跪在大殿中间。 “胡惟庸忠君体国......” “擢,进位中书左丞相!” 话音落下,百官中不少人都是面露惊异。 毕竟昨日他们刚听到刘伯温任职皇孙老师的消息。 他们还以为左丞相之位会是刘伯温的。 可没想到,竟然是胡惟庸担任中书左丞相。 同样。 胡惟庸同样一脸茫然,始料未及之下,竟然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胡惟庸,还不接旨?” 听到朱标再次提醒,胡惟庸方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 只见胡惟庸恭敬再拜的同时,朗声回道: “臣,胡惟庸,叩谢陛下!” 看着下方五体投地的胡惟庸。 朱标表情淡漠,很是平静的注视着他。 数秒过后,朱标再次开口道: “涂节、谢诚!” “臣在!” 以为朱标提拔自己老师,必然会对自己大加赞赏。 涂节一脸欣喜,跪在胡惟庸身后。 可让他没想的是。 他刚一下跪,朱标便当即开口说道: “你二人可知罪!” 在涂节、谢诚,以及其他官员诧异的目光之中。 朱标继续说道: “孤已经查明,你二人弹劾刘伯温均为诬告。” “你二人可知罪!” 此话一出。 上一秒还一脸欣喜的涂节,此时脸色骤变,连忙看向身前的胡惟庸。 可胡惟庸似乎明白朱标的意思。 压根没有替他求情的打算。 “臣.....臣涂节.....” 就在涂节结巴,不知如何开口之时。 朱标再次说道: “胡相,涂节乃是你的门生,他诬告刘伯温,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应当严惩!” 没有理会涂节那诧异的目光,胡惟庸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 “涂节身为御史中丞,诬告我朝老臣,罪加一等。” “臣请殿下罢免涂节御史中丞一职,留任中书,戴罪立功!” 胡惟庸不是傻子。 在他看来,既然朱标敢让他担任中书左丞相,统御百官。 那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必然不可能也交到他的手上。 换句话说,他这左丞相之位,也是牺牲涂节的官途换来的。 “来人!” 胡惟庸说完,朱标看向殿内侍卫,冷声说道: “谢诚身为江南道台,诬告刘伯温。” “擢,免去一切官职,庭杖二百!” 第23章 杖毙,赐婚 此话一出,满朝官员相互对视,却碍于朱标的威慑不敢开口。 谁也没想到朱标竟因谢诚诬告刘伯温而动了真怒。 饶是胡惟庸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二百庭杖足以将人打死。 莫说是谢诚一个清瘦文人了,就算是久经战阵,皮糙肉厚的沙场悍将,那也绝对不可能挨住这二百庭杖。 而且文官之所以对庭杖畏之如虎,一是真的疼。 可他们更在乎的,则是庭杖带来的羞辱。 要知道,在庭杖行刑之前,那可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侍卫褪去官服,只留下单衣蔽体。 对文人来说,这份奇耻大辱比杀了他们要更痛苦。 就算庭杖过后勉强能捡回一条命,那挨了庭杖的人,今后也无法在士林之中立足。 不仅是他,就连他的子嗣,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其他士林众人的耻笑之中。 砰~ 啊..... 砰~ 啊..... 每次庭杖落下,谢诚都要哀嚎一声。 碗口粗的杖子,一下一下,结结实实落在谢诚的脊背上。 看着谢诚背后的单衣已经被血液浸透。 听着谢诚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嚎之声。 其他官员虽然不忍,可却无一人为其求情。 毕竟谢诚是胡惟庸的人,胡惟庸都没有开口,他们自然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反观此时的涂节。 早已被眼前景象吓得瘫软在地,满脸煞白,不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胡惟庸。 可此时的胡惟庸又怎么可能替他说话。 能坐上左丞相的位置,莫说是死一个谢诚,死一个涂节了。 就算将他的羽翼尽数剪除,胡惟庸也在所不惜。 “涂节!” 听到朱标的声音,涂节身体一震,整个人忙趴在地上。 而见到涂节被吓得肝胆俱裂的样子。 旁边的老朱恨不得当即下令将这没出息的玩意儿给拖出奉天殿斩首。 只不过朱标毕竟有朱标的安排,老朱便没有多说什么。 “涂节,孤已经查明,你弹劾刘伯温乃是受谢诚诓骗。” “身为御史中丞,你也有义务弹劾百官,此次就罚俸一年,小惩大诫吧。” 一时间涂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他也没有胆量看向朱标,重新确认。 此时生怕朱标反悔似的,将脑袋重重砸在青石地板的同时,忙高声回道。 “谢.....谢殿下,谢陛下.....” 劫后余生的恐惧几乎掏空了涂节所有气力。 他刚要起身,却只觉身体一软,压根没法站起身子。 担心殿前失仪再次惹怒朱标。 涂节用膝盖抵着地板,双手支撑,似爬行动物般蛄蛹着站起身子。 反观大殿其他人。 当听到朱标竟然宽恕了涂节,甚至还让他继续留任御史中丞。 所有人都是一脸诧异。 就连胡惟庸也有些不敢确定眼前之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就算是做梦,他也不敢想自己能同时掌控中书省和御史台啊。 “父皇,儿臣说完了。” 将事情办完,朱标冲皇位上的老朱微微拱手。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白了眼下方抖若筛糠的涂节,随即将目光转向其他官员。 “国事办完了,咱也该说说家事了。” 此话一出。 众人目光缓缓移向吕本、詹同二人。 他们的猜测果然没错,老朱这是要给朱标选一个妃子。 “吕本!” 吕本闻言,很自然的走出人群,表情之中甚至还满是迫不及待。 “咱要给你赐婚.....” “谢陛下!” 老朱还未说完,吕本兴奋之间当即便跪在了大殿之中。 而旁边的詹同虽然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情形。 可脸上眉头微皱,依旧难以掩饰心中失落。 而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吕本,老朱微微点头,沉声道: “听闻你有一女聪慧至极,咱打算为其赐婚,你可愿意?” “谨遵陛下旨意。” 吕本恭敬回道。 可心中早已笑开了花。 不敢让老朱看到脸上笑容,此时的吕本忙将脑袋埋进胸膛,跪在原地。 “好,城防都尉马志宇为人谦逊,任职勤勉,尚未婚配。” “你女便嫁与马志宇吧!” 此话一出。 不仅吕本,就连詹同以及其他官员都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朱元璋。 马志宇,城防都尉,从六品小官? 而且马志宇父母尽丧,毫无背景。 吕本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老朱会为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赐婚,而且嫁的还是他的女儿! “陛....陛下.....”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不解。 不等吕本开口,老朱便温声说道: “咱当年还是吴王时,时任亲军的马守成为咱挡过一刀。” “在其临终时,咱答应过他,替他照顾幼子马志宇。” “如今马志宇已经年过三十,却依旧尚未婚配,所以咱便想着给他赐婚。” “吕爱卿,朕的这点恻隐之心,你应当能体谅吧!” “这.....这.....” 吕本尴尬的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本想着小心拒绝,没准能让老朱收回成命 可老朱这番话却直接断了他拒绝的念头。 老朱体恤阵亡将士,为其遗孤赐婚,这乃是天子恩赐。 他吕本能把女儿嫁出去,便是荣幸之至。 况且还是天子赐婚,在外人看来,这是何等的殊荣。 若是他敢拒绝,那岂不是误了老朱体恤战士遗孤的心? 可纵然如此,吕本却依旧不愿接旨。 马志宇,年过三十,依旧是个从六品的城防都尉,那他这辈子便没有什么太大的出息了。 他女儿吕氏,那可是出了名的聪慧过人,大家闺秀。 而且如今不过十五岁,竟然要她嫁给一个年过三十的糙汉子? 这让吕本实在是接受不了。 而且! 吕本想要的女婿,是太子朱标,是朱元璋的儿子,是大明的下一任皇帝。 那马志宇算什么东西? 他的父亲虽说是替老朱挡过刀子。 可终究没有封侯拜相,甚至连一个伯爵之位都没有。 他女儿嫁过去,莫说是提携他们吕家了,恐怕他吕本还是时时帮衬马志宇。 “吕爱卿?” 见老朱虽一脸平和,但眼中却暗藏冷厉。 吕本也知道,若自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老朱护佑将士遗孤的心,恐怕他吕家马上就会在大明消失。 无奈之下,吕本只好点头答应。 “臣吕本......遵旨!” 语罢。 吕本紧咬牙关,默默退回了官员之列。 当看到詹同正用得意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吕本恨不得当场发作,指着詹同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这里毕竟是奉天殿。 老朱毕竟也在场。 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他也不敢当着老朱和百官的面发作出来。 只不过看到其他官员正用同情,以及嘲讽的目光看向自己时。 再想到上朝之前,他还一脸兴奋的回应着那些大臣的祝贺。 吕本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詹同!” 听到老朱叫詹同的名字。 吕本猛的眼前一亮,紧接着,脸上竟浮现出几分冷笑。 他女儿那般聪慧明理都没被朱标看上,詹同家的那个傻丫头又怎么可能入的了太子朱标的法眼? 吕本认同,詹家女儿定然和他女儿一样。 老朱安排个战死将士的遗孤,让他女儿嫁过去。 一想到詹同与自己处境相同,吕本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冷冷看向詹同,期待着詹同待会和他一样无可奈何的表情。 “詹同,咱要为你家女儿赐婚,你可愿意?” 第24章 大殿赐婚 听到朱元璋喊自己的名字,詹同猛然一惊,身体不住颤抖的同时,额上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和吕本的看法一样。 詹同也觉得自己女儿会和吕氏一样,被老朱赏赐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将士遗孤。 毕竟吕家那丫头聪慧明理,依旧被老朱赐婚给了一个小小的城防都尉。 而他的女儿不及吕氏聪慧,甚至昨日还在皇宫,在朱标面前出丑。 朱标又怎么可能看的上她家女儿? 想到这里,詹同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小官后,落魄潦倒的一生。 猛然惊醒后,詹同一咬牙便要开口拒绝。 可就在他抬头看向朱元璋的瞬间。 只感觉一股难以名状却不容置疑的磅礴威压,自老朱周身溢出,似怒涛拍岸般朝他滚滚而来。 感受到老朱那骇人的帝王气息,纵然詹同已经下定决心想要拒绝,可喉咙蠕动几次却都发不出声。 “詹大人?” 听到老朱再次发声。 可詹同无奈,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心。 天子赐婚,在其他人看来可是莫大的殊荣。 若是他敢推辞,老朱绝不会让他们詹家看到明日的太阳。 无可奈何之下,詹同只好开口回道: “臣詹同,谨遵陛下吩咐。” 而看着跪在地上无奈答应的詹同,吕本抑制不住内心嘲讽,此时竟直接冷哼出声。 可也就是吕本以及其他官员,都等着看詹同笑话的时候。 只见朱元璋从袖中拿出一封圣旨,竟从皇位上站起身子,亲自诵念了起来。 “兹闻詹同之女詹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皇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詹同之女詹氏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许配为太子为太子嫔。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若不是朱标,老朱才懒得念诵这拗口的圣旨。 将圣旨随手递给朱标后,老朱便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 可过了好大一会儿,整个大殿依旧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满心诧异,不敢去看此时的老朱是什么神情,却又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跪在地上的詹同,此时也是万分震惊,竟忘了领旨谢恩。 “詹大人,接旨了。” 当看到朱标亲自将圣旨递到自己跟前。 詹同这才反应过来,忙跪在地上朗声高呼: “臣詹同,叩谢陛下圣恩!” 随着詹同的声音落下,奉天殿的其他官员这才陡然惊醒。 而此时的吕本却依旧目光呆滞,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詹同和太子朱标。 在他看来,朱标应该娶他的女儿才是。 他甚至都计划好今后面对詹同时,他自己要用怎样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去凌辱詹同。 可现在倒好。 朱标娶的不是他的女儿。 成为朱明皇亲的也不是他吕本,而是詹家那痴傻丫头的父亲詹同! “詹大人,今后孤也要改口称你为长辈了。” “臣不敢....” 詹同推辞的同时,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 “散朝吧。” 没有理会詹同脸上的欣喜以及其他百官的惊诧,老朱淡淡开口,带着朱标朝后殿走去。 也是此时。 在众人还没弄明白为何如此的时候,只见胡惟庸率先走到詹同跟前,温声祝贺道: “恭喜詹大人,太子贤明,詹大人令嫒嫁予太子,当真是好福气啊。” “是是是,胡相所言极是。”詹同笑容满面的同时,也不忘冲胡惟庸祝贺道:“胡相独掌中书,前途一片坦荡啊。” “詹大人言过了,都是为陛下效力,日后还望詹大人与本官多多走动。” 语罢,胡惟庸微微拱手便朝奉天殿外走去。 而看着文官之首的胡惟庸都对詹同如此客气,其他官员连忙涌到詹同身旁,很是谦卑的恭贺道: “恭喜詹大人,贺喜詹大人。” “詹大人喜得贤婿,当真是好福气啊。” “太子大婚之时,还请詹大人顾念同僚之谊,赏赐我等一杯喜酒啊。” 面对众人的恭贺。 詹同喜笑颜开的同时,不忘出言嘲讽不远处依旧呆站原地的吕本。 “今日吕大人也得陛下赐婚,我等也恭贺吕大人喜提贤婿。” “哼~” 不等詹同一行人靠近,吕本冷哼一声,怒甩衣袖便转身离去。 “吕大人,到时候莫忘了请本官喝一杯喜酒啊!” 见吕本快步离开,詹同心情大好,转向其他官员兴奋说道: “诸位大人,小女有幸得太子垂青,老夫感念至极。” “今晚杏花楼,老夫备上薄酒,还请诸位大人务必赏光。” “那是自然,我等一定前去。” “多谢詹大人,今晚我等一定到。” 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詹同昂着脑袋,大跨步朝殿外走去。 他也是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女儿。 而等詹同刚一到家。 当即便扯着嗓子兴奋大喊道: “女儿!丫头!好事!天大的好事!” “老爷,小姐还在后院。” “好!” 詹同应了一声,快步朝后院走去。 可等他刚到后院,竟发现自家女儿一大早便跟着嬷嬷学习礼仪。 “女儿!” 詹氏大喊一声,箭步冲到詹氏跟前。 “父亲如此高兴,可是.....” 不等詹氏说完,詹同当即打开手中圣旨,直接说道: “陛下赐婚了,你嫁给太子!” 此话一出,詹氏连忙凑到圣旨跟前,仔细看了起来。 等确定不是做梦后,詹氏忙看向詹同问道: “女儿可是与吕家妹妹一同嫁给太子的?” “当然不是!” “陛下也给吕家姑娘赐婚了,夫家是城防都尉马志宇。” 一想到吕本那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詹同当即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女儿,你是不知道,当时吕本那老家伙脸色有多难看.....” 听到这话,詹氏心中不满好奇了起来。 “父亲,吕家妹妹相貌不错,为人也是聪慧明理,为何太子看中了女儿,却没看上吕家妹妹。” “这便是他们吕家没有这个福气!” “父亲!” 见自家老爹还沉浸在打脸吕家的畅快,此时依旧是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詹氏温声提醒道:“父亲,既然陛下下旨,让女儿嫁给太子,服侍太子,那咱们家就是皇亲国戚。” “容女儿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已经是太子的岳丈大人。” “所以今后,盯着咱们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您也该愈发谨慎才行。” “嗯......”被女儿这么一提醒,詹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詹同满脸惊喜的看向自己女儿。 “女儿,你....你怎么......” 第25章 詹家、吕家,悲喜不同 还真不是詹同大惊小怪。 他没想到的,平日里心思单纯的女儿,此时竟能劝他谨慎自持。 在詹同看来这着实是意外之喜。 “女儿,自从昨日从宫中回来以后,父亲发现你好像变了个人。” “可是心里有什么委屈?” “还是说你压根不愿嫁给太子?” 詹氏闻言连忙摇了摇头。 “太子相貌堂堂,为人也是谦逊温和,能嫁给太子女儿也是求之不得。” “只是....” 詹氏顿了一下,有些委屈的看向自己父亲。 “爹,从小到大除了功课,您从未苛求过女儿什么。” “女儿在家也无拘无束惯了,可昨日进宫,女儿一想到自己失态或许会给父亲,以及咱们詹家带来灭顶之灾,女儿心中就说不出的难受。” “好在太子仁慈,没有怪罪,可女儿总不能一直这么胡闹下去。” “特别是见到吕家妹妹那般知书达理,女儿更觉得丢了父亲的颜面。” 看着低着脑袋,很是羞愧的女儿。 詹同心中大喜。 他也是真没想到,进宫一次,竟能让自家女儿有如此蜕变。 “好孩子,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不过你想的也对,宫中规矩繁多,将来嫁给太子,你也要小心侍奉才行。” “女儿记下了。” 见自家女儿如此受用,詹同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口劝诫: “原本这些话,父亲想等过些时日再和你说。” “不过看你有如此长进,索性今日便一股脑和你说吧。” “嫁入东宫之后,你不仅要小心侍奉太子,对皇后娘娘更要尊敬爱戴。” “皇后娘娘为人宽和,也是少有能劝住陛下的人,所以一定要仔细侍奉皇后娘娘。” “女儿明白。”詹氏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还有!除了皇后娘娘,太子妃常氏你也要像对待长辈一样,乖乖听命。” 见自己女儿有所不解,詹同继续解释道: “虽说你与太子妃常氏一同侍奉太子,可太子与常氏毕竟是青梅竹马,二人感情不亚于陛下与皇后娘娘。” “更重要的是,常氏的父亲乃是开平王常遇春,两个弟弟都是军中将帅。” “女儿,千万不要想着和太子妃常氏争宠,更不要想着能更进一步。” 虽然詹同也知道自己女儿心思纯彻,不会有这点歪心思。 可毕竟是与常氏一同侍奉太子一人,小女孩心中未免不会有些妒忌之心。 也是因此,詹同只好再三提醒。 “父亲放心,女儿记下了。” “嗯。” 詹氏见自己父亲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好奇,继续问道: “父亲,你可知为何吕家妹妹没能嫁给太子。” “这个为父也是不知。” 另一边。 吕本刚回到府中,吕氏便急忙跑了过来。 “父亲,陛下可曾赐婚?” “赐婚了。” 吕本满脸阴沉,步履沉重朝正堂走去。 而听到陛下赐婚,吕氏则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纵然她平日都以大家闺秀的形象示人,可此时依旧兴奋的手舞足蹈。 “太好了,嫁入东宫,女儿便能侍奉太子。” “若是能生下个皇子,那女儿在宫中的地位就愈发稳固了。” 看着吕氏兴奋表情之下,甚至还藏着几分野心。 吕本一把将手中朝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还皇子,还稳固地位!” “陛下赐婚,你嫁的不是太子,是城防都尉马志宇!” “啊?” 此话一出,吕氏满脸错愕的看向吕本。 一时间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你可是听错了?陛下怎会让我嫁给一个城防都尉?” “还能有错?陛下当这文武百官亲口下旨。” “可是女儿昨日进宫有何不妥?不该啊!昨日进宫女儿处处小心谨慎,而且太子对我很满意才是啊!” 吕氏不说这话还好,她刚一说完,吕本当即起身怒声斥责道: “就因为你说太子对你很满意,就因你说太子对你说了两次很好。” “我都已经确定你能嫁入东宫,上朝之前我甚至都接受同僚的祝贺。” “可到头来,陛下竟让你嫁给了一个从六品的城防都尉!” “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父....父亲....” 看着向来沉着,从未斥责过自己的吕本此时怒冲冲、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饶是吕氏,此时也有些恐惧。 “那.....父亲,詹家.....” “陛下亲自诵旨,让詹家丫头嫁给太子,这份殊荣,詹同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想到大殿上詹同那趾高气昂的样子,吕本气的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只不过听到他这话。 上一秒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的吕氏,此时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了。 詹氏相貌是不错。 可与她相比,詹氏简直就是一个乡野村妇!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朱标会选詹氏而不是她。 “父亲,求您进宫向陛下言明,女儿就算死也不嫁给那个城防都尉。” “父亲,女儿一定要嫁给太子,除了太子,女儿谁都不嫁!”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苦苦哀求的吕氏。 吕本默默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方才为父也说了,陛下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赐婚,就算为父进宫,陛下也绝不会收回成命。” “而且!” “让你嫁给那个城防都尉,也是陛下体谅战死将士的遗孤。” “既然是陛下要体谅战死将士的遗孤,为何把女儿送出去,为何不嫁个公主.....” “啪~” 吕氏刚一说完,吕本当即扬起手掌,狠狠给了吕氏一巴掌。 “这话你也敢说?” “若是让人听到,我吕家还不被满门抄斩!” 看着被自己抽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吕氏。 吕本心头烦闷,没好气说道: “自古以来,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如今陛下赐婚,已是极大的荣宠。” “若是推辞,我吕氏一族必然要遭受灭顶之灾。” “你回房去吧,改日出嫁。” 看着心意已决的吕本,吕氏抹去眼角泪水,冷冷说道: “所以.....为了吕氏一族的性命,父亲便舍弃女儿,要我嫁给一个小小的城防都尉?” “放肆!” 听到吕本怒喝一声,死死盯着自己。 吕氏万念俱灰之下,默默冲吕本行了一礼便朝卧房走去。 她也算看明白了,想要嫁给朱标,她父亲吕本是万万指望不上了。 可就算就算是死,她也不可能嫁给城防都尉,籍籍无名过完这一生。 哪怕知道自己逃婚,朝廷必然会降罪吕家,可吕氏依旧不在乎。 既然自己父亲愿意为了吕家舍弃掉她。 那她自然也能为了自己,舍弃掉吕家。 而且只有嫁给太子,她才能成为天下女人都羡慕的对象。 所以她也只能嫁给太子朱标。 想到这里,吕氏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将随身丫鬟叫到房中,冷声吩咐道: “找人在皇宫门口日夜等候,一旦见太子出宫立即告诉我。” “还有!再找人监视詹家,一旦詹家小姐出门,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第26章 蓝玉鲁莽,你用还是不用? 吩咐下去后,吕氏便仔细考虑着自己的谋划。 要么除掉詹家丫头,没准朱皇帝会为了给朱标充实后宫,转而让她嫁入东宫。 要么,就等朱标出宫,自己精心策划一场相遇。 虽然这二者无论哪一个都会让吕家全族万劫不复,可只要能嫁给朱标,吕氏还真就不在乎。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 对于吕家可能发生的一切,朱标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他还真不在意。 一个吕氏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挂心。 “老大!” 将一封军报甩到朱标跟前后,老朱怒声吼道: “你看看,你看看。” “蓝玉这小子轻敌冒进,致使先锋营一万将士被围!” 看了眼手中战报,朱标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 因为朱标早就知道此次北伐会以失败告终。 “父皇,蓝玉虽是轻敌冒进,可军报上也说了,他追的王保保一路仓皇逃窜。” “直到捕鱼儿海,北元援军赶到,蓝玉率领的先锋营这才被围。” “若是北元援军迟一些的话,没准蓝玉能生擒王保保......” “放屁!” 老朱一巴掌狠狠拍在案桌上。 “就凭蓝玉还想活捉王保保?做梦去吧!” “说是北元援军赶到,可谁知道这是不是王保保提前设下的伏兵?” “如今战线延长,粮草运输的路线也被拉长,就连徐达也只敢在北元以北二百里的地方与元兵对峙。” “可是这蓝玉!轻敌冒进,孤军深入五百里。” “如果粮草供应不上,这一万将士的先锋营只会被元兵屠戮殆尽!” 老朱并非纸上谈兵的皇帝。 对眼下的战局,他也能看到问题的关键。 而且! 老朱的军事才能甚至比之徐达、汤和也不遑多让。 就如这一次北伐,老朱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徐达、冯胜、李文忠等淮西将领纷纷请命。 甚至还有人立下军令状,言说要毕其功于一役,横扫元廷,彻底解除北方之患。 也是因此,老朱这才同意出兵。 然而现在看来,老朱最开始的想法却是对的。 “父皇放心,徐叔叔用兵如神,想必此时已经解了蓝玉之困。” “再者说了,军中将士,讲的就是一个勇字。” “蓝玉敢孤军深入,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加上他年纪尚轻,多加历练后应该能成为一员悍将。” 见朱标对蓝玉的评价如此之高。 老朱白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你小子如此看中蓝玉,莫不是因为他是常家丫头的舅舅?” “没错。”朱标也不反驳,坦诚说道:“蓝玉毕竟是自家人,有些毛病将来改正即可,自家人总比外人用着更加顺手一些。” “胡闹!” 老朱狠狠瞪了朱标一眼。 他想要反驳朱标,可想了半晌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反驳。 犹豫之下。 老朱还是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拿了出来。 简单操作一番,机关打开,盒子里竟是一张密报。 “看看吧,蓝玉大军所过之处,屠戮敌国百姓。” “图拉河一战,蓝玉突袭元兵大营,俘虏扩廓(王保保)的王妃及降卒三千人。” “当夜,蓝玉奸污北元王妃,王妃不堪其辱,自尽而死。” “三千降卒闻讯,起兵反抗。为平此次叛乱,蓝玉先锋营战死七百人,重伤一千二百人。” “而且在平定反抗之后,蓝玉更是下令将所有降卒坑杀殆尽。” 看着老朱将密报上的内容尽数说了出来。 朱标可以确定,这封密报远比方才的军报,更早送到老朱手上。 “爹,这是.....” 朱标看了眼桌上的机关盒子,又晃了晃手中的密报,严肃问道。 可老朱也不搭话,就蓝玉的事继续说道: “蓝玉作战勇猛,倒是和遇春极为相像。” “可遇春身上的毛病,他也一个不落都给学会了。” “当年遇春坑杀降卒时,咱便告诫过他,此举有伤天和,恐遭天谴。” “后来,遇春壮年暴毙也应了咱当年的话。” “如今蓝玉也来这么一出。” 语罢,老朱看向朱标严肃说道: “老大,你给咱说句准话,这蓝玉这匹烈马你究竟是用还是不用。” “用!” 见朱标斩钉截铁,当即回道。 老朱却依旧有些不放心,微微叹了口气后,再次劝说道: “后辈之中,你表哥家的李景隆,天德家的允恭,还有咱家老四,他们都算是新代的将种。” “而且你也算他们的兄长,驾驭他们要更轻松些。” “如此,你还确定要用蓝玉?” 并非老朱对朱标没有信心。 相反。 老朱很确定朱标完全有能力驾驭蓝玉。 只不过老朱也能肯定,就蓝玉的性子,将他打造成一代帅才,势必要花费朱标不少的功夫。 因为当年他敲打常遇春,也同样费了不少力气。 也是因此,老朱更想让朱标着手培养李景隆,徐允恭以及燕王朱棣。 “父皇,蓝玉虽然鲁莽骄纵,可也有过人之处。” “孤军深入,单这个勇字便胜过不少人。” “困而不降,也能证明蓝玉有一身的骨气。” “所以蓝玉,儿子肯定是要用的!” 对于蓝玉的骄纵,朱标甚至比老朱更加清楚。 现在他只是奸污了北元的王妃,可朱标知道,十几年后蓝玉甚至还会率兵攻打自家的城池。 可正是因为蓝玉这种莽撞的性子,若投入高丽、倭国的战场。 恐怕朱标都不用下令,蓝玉就能把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都给干了。 至于老朱说的其他将门之后。 燕王朱棣自然不用说,那是五征漠北的狠人。 徐允恭也算可以。 只是那李景隆,初代‘大明战神’,靖难第一功臣,临时溃逃,朱标自然不会用他。 而且在朱标看来,单论勇武,蓝玉恐怕要在这三人之上。 “既然如此。”老朱沉声说着,将一封奏折递到朱标手上。 “既然你要用蓝玉,那中书论罪的折子便交给你处置。” “不过标儿,你要记住,蓝玉的缰绳必须牢牢攥住。” “父皇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好!”将密报撕碎后,老朱看向朱标继续说道: “等蓝玉回京,便不用朝廷治他的罪了,如何敲打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 朱标应了一声,看向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说道: “传孤旨意,召蓝玉即刻回京!” 听到朱标的话,刘和不敢耽搁,连忙派人传信北平。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老朱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你怎知此时蓝玉已经脱困?” “而且此时召他回京,又是为何?” 第27章 胡惟庸:我就不该来! “父皇,蓝玉的先锋营有一万将士,这些人都是军中好手。” “再加上蓝玉奸污了扩廓的王妃,就算扩廓能冷静下来,他的部族手下也恨不得将蓝玉生吞活剥。” “所以儿臣可以确定,围困蓝玉的元兵必然在五万以上。” 老朱沉吟数秒,也认同了朱标的看法。 “不错,可那又如何?” “父皇,如今的元廷可并非铁板一块,若不是扩廓手握重兵,恐怕元主早因他功高盖主,将他罢免。” “因此扩廓统帅的大军,估摸着也就只有他部从的十余万人。” “所以!扩廓用五万人围困蓝玉,那徐叔这边的元兵防线自然空虚。” “徐叔虽然用兵谨慎,可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他定然会趁此时机,大举进攻元兵。” “甚至派出斥候,与蓝玉约定时间,同时进攻围困先锋营的元兵。” 朱标说话的同时,老朱一点一点在地图对照分析。 等朱标说完,老朱猛的抬头,满是诧异的看向朱标。 他只知朱标有理政治国的才能,可他竟然忘了,朱标从小便跟常遇春习武,更是十三岁就跟着他上战场。 朱标如此卓越的军事才能,他竟然此时才知道。 只不过心中感慨的同时,老朱还是认为朱标所说的一切都显得太过轻松了些,给人一种纸上谈兵的感觉。 “标儿,你分析的不错,只不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恐怕进展的不会像你说的那般顺利。” 见老朱神情有些不屑的出言评定。 朱标也不反驳。 因为方才他说的一切,并非是他分析得来的。 乃是在历史上真正发生的。 站在上帝视角,朱标此时自然不会与老朱大谈军法,争辩太多。 等北平的军报送来,一切就都有定论了。 “陛下,北平军报。” 见胡惟庸站在武英殿外,老朱当即便让他进来。 毕竟老朱也想看看,北平战事是否一切都如朱标说得那样。 “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北平捷报!” 此话一出,老朱眼神古怪看了眼旁边的朱标。 太监接过军报的同时,胡惟庸继续说道: “魏国公击溃图拉河一带元兵,当即率兵北上。” “于当天深夜子时,会兵捕鱼儿海,与被元军围困的先锋营前后夹击,共破元兵!” “此战斩敌三千,俘虏元兵士卒五千人。” 胡惟庸说完,一脸兴奋看向面前的老朱。 他今日早朝刚被任命为中书左相,下午便接到北线战事的捷报。 在这个极其重视因果预兆的社会。 老朱没准会认为,将他胡惟庸提拔为左相乃是祥瑞之兆。 没准老朱还会一时高兴,对他也有所赏赐。 可就在胡惟庸满心欢喜,一脸期待的望向老朱之时。 竟发现此时的朱元璋分但没有半分高兴。 反而表情诧异,甚至有些惊恐的看向一旁的太子朱标。 “陛....陛下.....” 听到胡惟庸再次发声,老朱这才从方才惊骇中回过神来。 老朱也是万万没想到。 千里之外的北线战况,朱标竟料想的分毫不差。 如果朱标不是提前得到消息。 那朱标无疑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不世出的罕见帅才。 将来朱标没准能像李世民一样,成为定国安邦、创立盛世的文武双全的不世帝王。 努力平复心中激动,老朱重新看向胡惟庸道: “北伐大军有功,传咱旨意,嘉奖三军。” “是!”胡惟庸应了一声,却没有下去传旨。 反而表情担忧的站在原地,似有话要说。 “还有何事?” 闻言,胡惟庸故作犹豫,艰难开口: “臣斗胆进言,若大军凯旋而归,陛下该如何赏赐有功将帅。” 此话一出,饶是朱元璋也不由担忧了起来。 的确,北伐大军凯旋而归,他该如何赏赐有功将帅。 说的再直接些,朝廷该如何赏赐徐达、冯胜、李文忠他们三人。 冯胜、李文忠倒是还好,官升一级,赏赐些田产也还能说的过去。 可如何赏赐徐达却让老朱感觉很是麻烦。 要知道,如今的徐达已经是国公之位,世袭罔替。 不仅如此,先前为了让徐达安心北伐,朝廷免了他中书右相的职务,让他独掌明朝大军。 如今的徐达不仅有国公爵位,而且在军中也是一把手。 真要赏赐的话,也就只剩下封王了。 可在老朱的预想中,大明是不能有活着的异姓王。 一时间,老朱也不免陷入了沉思。 “老大?你以为呢?” “儿臣不知。” 见朱标一口推掉,似乎压根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老朱看向胡惟庸冷声道: “惟庸,你以为呢?” “陛下,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否能以提拔魏国公长子徐允恭,以示陛下对魏国公的赏赐?” “不成!子是子,父是父,没有老子立功赏赐儿子的道理。”老朱当即摇头否认。 半晌沉默后,老朱依旧想不出个主意。 苦思无果之下,心头也愈发烦躁了起来。 “胡惟庸,妄议朝廷赏赐,这可是欺君之罪。” “陛下....” 见胡惟庸当即跪在地上准备请罪,老朱直接打断道: “咱不追究你,可你要给咱想出个办法!” “陛下.....” “下去吧!” 听到老朱将麻烦丢给他,胡惟庸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刚才他就不该自作聪明,说什么朝廷该如何赏赐有功之臣。 本来他还想着,替老朱提前预见出这个麻烦事儿,能让老朱觉得他这个左丞相不是吃干饭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 似老朱这般独断的人,竟然会将如何赏赐将帅的问题抛给他。 也对,若是这事儿不麻烦,老朱也不会丢给他。 想到自己自作聪明的行为引火烧身,胡惟庸便后悔亲自来皇宫这么一趟。 只不过不等胡惟庸退出大殿,只听朱标突然开口道: “胡惟庸,为北平再送五万石粮饷。” “啊?” 疑惑之下,胡惟庸忙停下脚步冲朱标说道: “回禀太子,五日前刚从河北、河南等地为前线送去十万石粮饷。” “按理说,两个月后在从各地征调粮饷送往北平也不迟啊。” “按孤说的办。” 见朱标也如老朱一样独断,胡惟庸无奈,只好下去安排。 只不过走出奉天殿。 胡惟庸只感浑身疲累,好似经历过一场大战一样。 无论是老朱这个皇帝,还是朱标这个太子,这两人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 一时间,胡惟庸甚至觉得自己进位左丞相,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而等胡惟庸刚一离开,老朱便看向朱标问道: “老大,胡惟庸走了,你也该说说如何赏赐徐达他们了吧。” “爹,压根不用想如何赏赐此战的有功将帅。” “这是为何?” 老朱瞳孔微缩,看向朱标的目光格外慎重了起来。 徐达已是赏无可赏。 难不成朱标比他心思更加刚毅。 难不成朱标要用对臣子的最高赏赐,赐死徐达? 第28章 如何安置功勋武将 “老大,天德可是从小跟咱一起长大的。” “当年他还.....” 明白老朱是以为自己打算赐死徐达。 朱标连忙摇头解释道: “并非如此,爹,我刚刚说不用赏赐北伐将帅,是因为他们此战过大于功。” “如果儿臣预料不错,此次北伐多是以失败告终。” 被朱标这么一说。 老朱疑惑之下,重新拿起桌上的军报仔细看了起来。 可他将几日来的战报又重新翻看了一遍后,依旧找不出半点战败的征兆。 唯一不太稳妥的,便是大军深入大漠,粮饷运输是个问题。 可老朱也是深知徐达用兵的习惯。 每次征战,徐达最起码要带上数月的粮草才会兴兵动身。 “老大,这话可不能乱说。” “儿臣没有乱说。” 朱标上前, 指着地图上捕鱼儿海的位置说道: “先前徐叔大军驻扎的图拉河,距离蓝玉被围困的捕鱼儿海有近三百里的路程。” “而方才军报上也说了,徐叔一日之内,先是攻破了图拉河的元兵,然后于午夜时分赶到捕鱼儿海,同蓝玉前后夹击,再次攻克捕鱼儿海的元兵。” “因此儿臣可以断言,此次徐叔在意的是兵贵神速,所以大军绝不会 携带过多的粮草、辎重。” “然而捕鱼儿海距离北平多达五百里,这五百里的距离,元兵可以在任何地方设下伏兵,拦截粮草。” 朱标的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有几分道理。 因为北平以北的草原等地并不适合种植作物,就算勉强建设城池,也无法设立军屯,更没办法迁徙百姓,耕田自足。 因此。 无论是如今的大明,还是先前任何一个王朝。 对待北方草原部族,唯一的办法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扫荡。 也是因为没有城池的保护,北元到捕鱼儿海的这五百里路程中,元兵很容易穿插到任何地方,也可以在任何明军守备松懈的地方设置伏兵,劫掠粮草。 “父皇,一旦粮道受阻,大军军心必乱。” “而徐叔领兵多年,自然也能看出其中端倪,所以儿臣断言,大军定不可能在捕鱼儿海久居。” “加上北伐军中唯一一个可能贪功冒进的统帅蓝玉,也被儿臣召回。” “其他统帅,无论是徐叔,还是表哥李文忠,宋国公冯胜,他们都不是轻敌冒进之人。” “所以!” “如果儿臣预料不错的话,等儿臣召回蓝玉的消息传到北伐大军后,徐叔定然会放弃捕鱼儿海,率领大军折返北平。” 嘶~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朱标卓越的军事眼光自然让他震惊。 可更让老朱震撼的,是朱标下令召回蓝玉时,胡惟庸还没有把最新的战报送来。 如此说来。 朱标甚至一早便洞悉千里之外的战局。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老朱扪心自问,哪怕是他也做不到朱标这种程度。 也正是发现朱标有一等将帅的军事眼光。 老朱突然觉得,或许等北方平定之后,大明便不需要那么多的勋贵武将。 毕竟朱标就是数一数二的军伍奇才。 念及至此,老朱眼眸闪过一丝冷厉,看向朱标沉声问道: “标儿,如果现在是你当皇帝。” “北伐大军一举踏碎元廷,活捉了元主,北方再无边患。” “等大军凯旋之后,你又打算如何赏赐这些有功将帅,你又打算如何安置魏国公徐达?” 见老朱对徐达的称呼,从较为亲近的天德变成了魏国公。 加之此时浑身气势陡然冷厉。 朱标当即便明白了老朱的言外之意。 “父皇,就算北伐大军得胜还朝,儿臣依旧不会赏赐他们。” “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可非明君!”老朱语调深沉,说话的同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可即便如此,朱标依旧不想按照老朱预想的那般开口。 “父皇所言极是,有功不赏,有过不罚,并非明君所为。” “所以儿臣便会让这些淮西将帅功过相抵。” 见老朱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朱标深吸口气,沉声说道: “先前儿臣已经说过了,淮西将帅素有不法行径。” “因此,若是此次他们得胜还朝,朝廷便在他们抵京之前,将他们往日种种不法行径昭告天下。” “简单来说,这些将帅在此次北伐中立下了多少战功,那他们不法行径的惩处就有多重。” “两者相抵,也算他们戴罪立功,功过相抵。” 明白朱标不愿卸磨杀驴,赐死这些有功将帅。 老朱依旧不罢休,继续问道: “魏国公可是从未纵容家人横行不法,他素来也都是公正守法的。” “父皇,徐叔是从未纵容家人为欺压百姓,也从未干过不法的勾当。” “可是这重要吗?” “随意编织一些罪名,以徐叔的政治眼光,他能看不出其中端倪?” “徐叔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他自然能明白此次是赏无可赏,朝廷这才弄这么一出功过相抵吗?” “不错,如此一来勋贵武将之中定有人不服。可同样,勋贵武将之中也有聪明人。” “若是他们弄明白事情缘由之后,依旧抱怨朝廷,依旧心中不满,那他们立下的功劳,便不足以抵扣他们的罪过。” 说到这里,朱标身上温和气质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莫名的冷厉。 “正好,朝廷也需要杀鸡儆猴,也需要用一两个勋贵的性命去震慑整个淮西集团。” 朱标的这番安排,整体看下来倒是没什么毛病。 赏无可赏那便不去赏赐,将勋贵往日不法公之于众,让他们功过相抵。 哪怕朱标也说了,用一两个不懂事儿的勋贵武将震慑整个淮西集团。 可这答案依旧不是老朱想要的。 毕竟老朱方才也说了,北方已定,朝廷便不需要那么多能打仗的将军。 而且没有战事,这些骄兵悍将只会成为帝王的拖累。 所以老朱一直期待的答案,是朱标大批赐死这些勋贵武将。 “标儿.....” “父皇!” 就在老朱准备再次开口之时,朱标却率先打断。 一双眸子中满是坚毅,直勾勾的盯着朱元璋。 “父皇,民间有这么一句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而于国而言,就算没有战事,那些勋贵老将也是国家宝藏。” “就算四海安定,王朝依旧不能松懈军备,所以这些老将也可以培养下一批的武将英才。” “因此,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儿臣做了皇帝,勋贵武将只要不闹的太过分,儿臣不会动他们。” 看着格外严肃的朱标一字一句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老朱愣了片刻,随即郎然笑道: “好小子,脑子是真好使。” “成,你爹说不过你!” 老朱默默起身,朝武英殿外走去。 只不过刚走出两步,老朱猛然回头死死盯着朱标道: “不过咱还是要提醒你。” “有些事情,咱朱重八顾念同袍之谊,不方便动手。” “可等到你做了皇帝,那些个香火情以及同袍之谊,自然一笔勾销。” “到时候诸如赏无可赏,亦或是横行不法,你大可不用顾念太多。”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微微点头,没有反驳。 也是见朱标如此,老朱脸上再次扬起笑容,转身继续朝殿外走去。 “行了,咱去你娘宫里了,等把折子批完,过来吃饭。” 看着老朱离去的背影,朱标不由长舒了口气。 不得不说,老朱性格中的果决刚毅那是骨子里自带的。 方才老朱那些话的意思,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老朱无非是想自己说出,对徐达赏无可赏,那便赐死徐达。 封建王朝中,赐死虽是一种惩罚,但同时也是一种赏赐。 特别是对那些功高震主,已经赏无可赏的大臣,赐死反而更显皇恩浩荡。 也是因此。 老朱方才提出问题的前提乃是北元已灭,元主已擒,大明边境再无强敌。 这时候如果皇位上坐的是朱标,朱标最应该做的,便是赐死这些功高盖主的将帅。 只不过这些事情,此时的老朱不会做,将来朱标也同样不会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朝廷开始大面积清洗有功将帅,恐怕也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像历史中一样,朱标先老朱一步薨逝。 老朱拟定的下一任继承人不是皇子,乃是皇孙,而且还必须是庶出没有淮西背景的皇孙。 在认为皇孙无法驾驭有功将帅的时候,老朱才会大面积清洗有功将帅。 说来也是奇怪。 这些个前提少了任何一个,淮西将帅都不可能被大面积清洗。 可偏偏是这万中无一的可能,却真真切切的在历史中上演了。 思绪至此,饶是朱标也不由感慨,有的时候,现实总要比小说更有戏剧性,也更加荒诞一些........ 第29章 朱标:毒药!放老朱碗里 只不过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 清洗淮西勋贵已经是不可能发生的了。 现在的朱标不会英年早逝,还未出生的朱雄英也不可能过早夭折。 至于那个举全国之力,都打不过朱棣的朱允炆,压根就不可能出生。 所以当下的大明,只会愈发强盛。 等扫平北元后,朱标也会率兵东进,倭国、高丽都要消失。 安南,吐蕃,也要归服。 再然后,便是发展经济,科技,改善民生。 就在朱标规划心中蓝图的同时,门外一名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殿下,小的有辱圣恩,您让小的找的东西,没有找到。” 说话这人乃是东宫太监刘保儿。 实际上,刘保儿自打胡惟庸来时便在武英殿外。 之所以迟迟没有进去,也是因为方才朱元璋在场。 而他要给朱标汇报的消息,毫无疑问是必须要背着朱元璋的。 “殿下,小的失职,不仅没找到殿下想要的东西,小的带去的人还被五城兵马司给扣下了。” “什么?” 当看到向来温和待人的朱标此时陡然冷厉,一双眸子正死死盯着自己。 刘保儿忙趴在地上,不敢去看朱标的眼睛。 “五城兵马司的提督是谁?” “毛....毛骧毛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朱标微微一愣,很快便也释怀了。 无他。 毛骧乃是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 虽说老朱现在还没有正式设立锦衣卫。 但刚刚关于蓝玉奸污北元王妃的密报,老朱是从一个极其精致的机关盒子里拿出来的。 这便足以证明,现在的老朱已经搭建好锦衣卫的情报网络,也已在朝中、军中全国各地都安插好了锦衣卫。 恐怕现在的老朱就是在等一个契机,好将已经铺设好的锦衣卫公之于众。 而且朱标也很清楚。 在锦衣卫之前,大明还未建国,老朱还只是吴王的时候,老朱便已经成立一个特务机构,检校。 检校也就是锦衣卫的前身,在当时负责搜罗情报、刺杀敌阵大将、监视手下。 洪武二年被处死的杨宪,便是检校的头目。 如果朱标没记错的话,毛骧也是检校中的一员。 所以刘保儿的人被毛骧逮捕,朱标也是一点都不意外。 在朱标沉思之际,刘保儿想了半晌,怯生生说道: “殿下,小的是否去找毛骧大人,以殿下您的名义让毛大人放人?” “不必。” 朱标冷哼一声,猛的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见朱标如此。 刘保儿当然知道朱标这是要去和老朱理论。 心中惶恐之下,刘保儿忙跪行到朱标跟前,一边叩头一边慌忙说道: “殿下,是小的办事不周才被毛大人发现,小的带去的那些人都是卑贱之人,殿下万万不可因此与陛下发生争执啊。” “滚开!” “殿下,毛大人定然不知道小的是东宫之人,殿下切勿动怒啊。” 朱标一脚将刘保儿踹到一旁,径直朝坤宁宫走去。 毛骧不知道抓的是太子府的宫人? 纯属扯淡。 刘保儿带去的人都是太监,整个应天城,能让这么多太监外出办事的,除了自己这个太子便没有其他人了。 而且朱标也相信毛骧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扣自己的人。 说到底,这一切也都是老朱的意思。 而朱标气愤的是,老朱明明已经下令毛骧逮捕刘保儿一行人。 可方才却只字未提。 没有问自己派刘保儿他们去干什么,更没有告诉自己毛骧已经捉了刘保儿一行人。 还真不是朱标小题大做。 若是寻常父子,哪怕老朱现在是吴王,他捉了自己的人,这也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老朱和自己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 往小了说,这是老朱好奇他在做什么。 往大了说,那就是老朱这个皇帝提防着自己这个太子! 坤宁宫内。 当看到老朱跟还跟马皇后、太子妃常识若无其事的攀谈着什么。 朱标怒气上涌,一巴掌直接砸在老朱面前的桌子上。 “标儿,你这是干什么!” 看着满脸怒意的朱标,马皇后也知道这爷俩又要开始了。 当即便命常氏将殿内所有宫人都带了出去。 等大殿之剩他们三人时。 朱标看向老朱,冷声说道: “放人!” “放什么人?” 见老朱还跟自己装糊涂,朱标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 “我命刘保儿带人去找些东西,是您让毛骧把他们捉了吧。” “您要是想知道我打算干什么,直接问我不就成了!” “命毛骧捉人,不问我也就算了,还在我面前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跟我商量朝政,还问如果我当皇帝如何?” “老爷子,您要是提防我,直接下旨让我滚回凤阳不就得了!” “你....你这个逆子....你的人咱还抓不得了!” 虽然此时老朱有些心虚,但还是迎着朱标愤怒的目光,没好气道: “你派人找东西,为啥不跟咱说?” “你这个太子背着咱找东西,这.....这就是不对嘛。” 一旁的马皇后也听出了个大概。 同样她也看出此时的老朱有些心虚。 眉头一转,当即便拉着朱标问道: “老大,你要找东西,为何派人偷偷去找。” “跟娘说说,你要找什么?” 此时朱标的注意力全都在老朱倒打一耙上。 听到马皇后询问,朱标想都没想,当即没好气道: “毒药!放到我爹碗里,我好早点登基!” 此话一出,整个坤宁宫瞬间安静了下来。 可下一秒。 只见马皇后抄起鸡毛掸子,不由分说便朝朱标身上打去。 “臭小子,我让你胡说!” “就是你爹平时太惯着你了,看我不打死你!” 马皇后说着,手中的鸡毛掸子在空中激起阵阵音爆,结结实实打在朱标后背。 可即便如此,朱标却没有半点躲闪的意思。 依旧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老朱。 也是看到马皇后当真生气。 上一秒还有些犹豫的老朱连忙挡在马皇后跟前。 “妹子,妹子,这混小子胡说八道,你别跟他置气......” “朱重八,你给我让开!” “就是你平时太惯着这小子了,口无遮拦,什么都敢往外说!” 马皇后推开老朱,作势又朝朱标狠狠打去。 可老朱也知道马皇后这鸡毛掸子打在身上有多疼,将马皇后按在座位上后,忙冲朱标吼道: “臭小子,快给你娘赔不是!” 第30章 北境格局,要变变了! 即便朱标刚刚说要毒死老朱,可老朱真就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他很清楚,朱标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退一万步讲,如今朱标展现出的治国才能以及军武才能,已经足可以担起整个大明。 若朱标想当皇帝,老朱还真不介意进位太上皇。 而听到老朱的话,看着座位上气的喘着粗气的马皇后。 朱标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忙开口赔罪道: “娘,刚刚儿子失言,您别生气。” “跪下!” 朱标不敢犹豫,连忙跪在马皇后跟前。 也是见朱标如此,马皇后这才消气不少,只不过依旧指着朱标没好气道: “你和你爹一个脾气,有什么话就是不能好好说。” “不准赌气,好好说说你派刘保儿他们究竟找什么东西,为啥还要偷偷去找!” “娘,儿子要找的是玉米、红薯和土豆。” 将美洲三大粮食作物说出来后,朱标也知道马皇后和老朱不了解,随即继续补充道: “这三个都是粮食,可以吃,也可以在咱们大明种植。” “三者的产量,儿子现在不敢打包票,但可以肯定的是亩产比大明现有的小麦、水稻的产量要高。” “最重要的是,土豆可以种植到北方。” “如今我大明不能彻底铲除北元部族,很大的原因便是当地没办法种植庄稼,因此也就没办法建造城池,迁徙百姓,设立军屯,所以对待北方部族,咱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扫荡。” “可若是找到土豆,简单培育一番,就可以种植到北方。” “只要北方的土地能够种庄稼,咱们就可以在那里建造城池,甚至设立行省。” 马皇后虽然也熟读兵书,深谙军阵之道。 可朱标这话的可行性,还是要由老朱来判断才行。 只不过和马皇后不同。 听朱标说完,老朱深邃的眸子中迸射一抹难以名状金光,整个人激动的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 无他。 只因朱标所言,乃历史之大变革。 如今对待北方草原部族,无论是大明还是先前的中原王朝。 唯一的办法就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扫荡。 中原王朝想要平定北患,除了囤积数年的粮草,钱财,掏空积攒数年的国库,才可兴兵北伐。 皇帝甚至还要冒着被世人指责穷兵黩武的风险,一次次将重心放在北方战场。 可即便如此。 哪怕北伐大军取胜,除了可以俘虏一些草原部族,俘获一些牛羊马匹外,便没有其他好处了。 至于封建王朝最看重的土地...... 哪怕北伐大军所向披靡,占据了北方大面积的土地,可很快便会得而复失。 其中缘由,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北方土地不能种植庄稼,因此也就不能建造坚城派兵驻扎。 等大军一撤,草原部族便会转头而来。 而大军辛苦打下来的土地,用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被北方部族占领。 可是! 若朱标说得那个什么土豆当真能在北方土地种植。 那也就意味着中原王朝面对北元部族,一直以来处于的被动姿态陡然发生改变。 从此以后,大军攻占一个地方,便建造城池,派兵驻扎。 元兵擅骑,虽然勇猛,可他们不擅攻城! 如此一来,大军所过之处,便即是大明疆域。 想到这里,老朱心中激动,全然忘记方才自己正跟朱标发脾气。 此时上前两步,走到朱标跟前,激动问道: “标儿,这事可容不得半分玩笑,你所说的土豆当真能在北方种植?” “能!” 见朱标回答的如此之快,老朱虽然激动,但还是再次确认道: “标儿,这事儿可容不得不点差错。” “你没种过田恐怕不太清楚,北方天气严寒,土壤疏松,不太适合种植庄稼。” “你说的土豆,当真能在北方种植?” “能!” 看到朱标再次肯定回答,老朱心情大好,当即朗声笑道: “好!若得此物,北境可安!” “奶奶滴,北元鞑子依靠帐篷,骑兵,打不过就跑。” “现在好了,把他们放牧的牧场建成行省,咱看他们怎么跑,咱倒要看看他们能跑到哪儿!” 看着一脸激动,正抒发积压心头多年不快的朱元璋。 马皇后却格外冷静,冲朱标开口问道: “标儿,既然这土豆是如此宝物,你为何要偷偷派人去找?何不告诉你父皇,让他下旨全境寻找土豆?” “还不是因为我爹那海禁政策!” 朱标瞥了眼正满脸激动的老朱没好气道。 “娘您应该知道.....” 朱标说着就要起身,可不等他站起身子,只见马皇后当即冷脸说道:“跪好了!” 闻言。 朱标无奈,只好继续跪在地上,冲马皇后、老朱继续道: “娘,土豆、红薯、玉米,这三个东西产自海外。” “想要找到这三件东西,必须和海外商人进行交易。” “可娘您是知道的,洪武二年,爹就已经下令全国封锁海域。” “沿海百姓不得有片甲下海,而且关闭所有海岸,拒绝海外商人前来贸易。” “因此,儿臣只得派刘保儿私下与偷渡到大明的海外商人进行沟通。” “想着在他们的船上或许能找到土豆、红薯、玉米的种子。”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想起毛骧确实汇报过,刘保儿一行人与海外商人交往密切。 甚至刘保儿这群蠢蛋还堂而皇之,逢人便问海外商人的踪迹。 若是这样五城兵马司还不逮捕他们,那才是头等怪事。 “所以,你是为了维护你父皇先前定下的海禁政策。所以才没有下明旨,反而是派刘保儿一行悄悄与海外商人联系?” “那是自然。”朱标看向马皇后重重点了点头。 “儿子不傻,虽然知道海禁不妥,将来肯定要被废除。” “可眼下却不是废除海禁的最佳时机。” “父皇之所以下令海禁,是因为张士诚等部逃到海上,勾结倭人,劫掠大明沿海百姓。” “若想收拾他们,虽说简单,可现在我大明当务之急还是扫平北元,安定北境。” “正因为儿子知道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如果此时儿子下令与海外商人贸易往来,那不是打父皇的脸吗?” 朱标说完,瞥了老朱一眼。 同样,马皇后听后也没好气白了旁边的老朱一眼。 现在她算彻底弄明白了。 朱标无论是寻找土豆,还是派人偷偷与海外商人进行贸易,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明,为了保全老朱的颜面。 可老朱倒好。 扣了朱标的人,还装没事儿人一样只字不提。 若不是朱标冲到坤宁宫跟老朱把这事儿说开,天知道这事儿会在这二人心中留下多大的心结。 “标儿,起来吧,这事儿你做的对,不过你不该瞒着你父皇,更不该说什么下毒的事儿。” “娘,我是生气我爹他提防着我。” 朱标起身的同时,直勾勾看向老朱说道: “恐怕我爹听到毛骧的汇报,还以为我这个太子要向海外商人买什么大明没有的毒药,好做什么窃国弑君的事儿吧!” 听到朱标这话,马皇后也将目光看向面前的老朱。 而看到两人目光不善,紧紧盯着自己。 老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都是毛骧!” “他说宫里有人拿皇宫的东西兜售给海外商人,咱这才让他把那些人都捉起来的。” “咱可没提防你这个太子啊!” 正如老朱所言,他命毛骧逮捕刘保儿一行人,也并非是要提防朱标。 他只是想看看朱标究竟要做什么。 同样,他也是觉得刘保儿这群太监过于蠢笨。 本来海禁这事儿就是朝廷明确下令的,可刘保儿一行人竟然在沿海的各个口岸,明目张胆询问海外商人的住所。 这不就是等着衙门去抓吗? “行了!” 明白老朱也没有提防朱标的意思,马皇后当即开口道: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标儿,你继续派人找土豆。” “重八,这事儿你也就别插手了。” “你们爷俩看行不行!” 朱元璋:“不行!” 朱标:“不行!” 第31章 重设检校,设立锦衣卫 见自己刚一说完,老朱、朱标父子俩齐声否认。 马皇后也算看出来了,这爷俩当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倍感心累之下,马皇后一只手已经放在了鸡毛掸子上。 “为何不行!” 老朱瞥了眼朱标,冲马皇后道: “这小子派的人太蠢了些,让刘保儿他们滚回来吧,咱让毛骧给你办这事儿。” 见朱标默默点头,老朱突然来了兴致,看向朱标问道: “你小子为何也说不行。” 闻言,朱标上前一步,盯着老朱正色问道: “爹,你是不是打算重设检校了!” 此话一出。 饶是马皇后也不由一愣。 他早年也跟老朱一起在军中待过很长时间,检校是什么机构,她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可对于此事,马皇后却也是不方便发表意见。 毕竟老朱和朱标再怎么吵,那总归是家事。 马皇后不管训斥朱标也好,冲老朱发脾气也罢,这都是自家人的事儿。 可是否应该重设检校,此乃国事。 除非是看到老朱和朱标吵的不可开交,否则马皇后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 “不错,咱的确打算重设检校。” 老朱眼神有些躲闪,不是很想去看朱标。 毕竟在他看来,以朱标的性子定然是不喜检校的。 甚至因此和他大吵一架也情理之中的事。 同样。 一旁的马皇后也莫名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父子俩的争吵。 可让他们两个没想的是。 见老朱直接承认,朱标竟没有和老朱争辩什么。 反而轻笑一声,看向老朱玩味说道: “既然父皇打算重设检校,那这检校也该对儿臣负责吧。” “不如父皇将这些人的名单也给儿子一份,我也好安排他们给我办事。”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微微一愣,略带茫然说道: “将名单给你不是不行,只是标儿.....” “你也同意重设检校?” “儿臣有何不同意的?如今朝堂之上,胡惟庸一家独大。” “若是不监视他们,恐怕胡惟庸想要造反,你我父子都还被蒙在鼓里。”朱标若无其事说着。 当看到老朱依旧满脸诧异。 朱标看向老朱,玩笑问道: “父皇以为儿臣会说设立特殊机关非明君所为吧。” “对!没错!” 被朱标挑明心思,老朱也不藏着掖着,当即便开口说道: “咱都想着你会用武周的武则天来对比咱,咱还猜到你会说来俊臣等酷吏坏法乱国来阻止咱重设检校。” 见老朱如此坦诚,朱标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继续说道: “父皇明鉴,儿臣先前的确如此想。” “只不过凡国有重疾,朝堂之上,四海之内叵测之人,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设立过类似的特务机关。” “汉武帝的绣衣使者,三国曹操的校卫,北魏的内外侯官以及宋朝的皇城司,这些机构都充当了统治者的耳目和屠刀利刃。” “如果我大明朝堂胡惟庸一家独大,为了提防一些,自然要对他严加监视。” “再者说了。” 朱标笑容愈发浓烈,看向老朱玩味说道: “重设检校是您洪武皇帝办的,等儿子继位,若是检校没有必要,儿子裁撤了就是。” “到时儿子依旧是个明君。”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眉头微皱, 若不是马皇后就在身旁,他甚至都安耐不住胖揍朱标的冲动。 “你小子是说咱不是明君?” “那也不是。”见老朱有些恼怒冷声质问,朱标浅笑一声,继续道:“你开创大明的功绩已经足够大了,如此圣君,若是毫无缺点倒也显得不真实。再者说了,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君,多少都些毛病在身上。” “臭小子!” 听出朱标是在阴恻恻的嘲讽自己,老朱拿起桌上杯盏就要朝朱标砸去。 可看着朱标额头上的伤口还没愈合。 老朱最终还是将手上茶杯放了下去。 “你小子说的也对,咱重设检校,也是为你肃清朝堂。” “真要等你继位后,检校没有存在的必要,你想裁撤就裁撤吧。” “父皇英明。” 老朱白了装出奉承模样的朱标后,继续道: “还有!检校这名字太难听了,汉武帝的绣衣使者这个名字不错,不过咱要改一改。” 语罢,老朱径直走到案桌前,拿起毛笔当即挥墨写就:“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 也是看到老朱一笔写成,朱标、马皇后对视一眼,当即便心领神会。 老朱这心思深沉的呀。 面前这几个字,恐怕老朱私下里不知练了不少次呢。 “锦衣卫!这名字好听吧。” 看着老朱洋洋得意炫耀的样子,朱标也出声附和道:“的确不错。” “只不过这么好听的名字,不久之后咱大明的官员恐怕要谈之色变,畏之如虎了。” “臭小子!” 看着上一秒还拍桌子争吵的父子俩,此时相互调侃。 马皇后也很满意老朱和朱标的父子亲情。 只不过脑中念头闪过,马皇后还是看向二人说道: “你们俩别美了,锦衣卫毕竟是特务机构,朝中反对之声自然不在少数。” “你们想过怎么妥善处置吗?” “有什么妥善处置的,咱是皇帝,谁敢反对就是他心里有鬼,锦衣卫第一个就要查抄他们的家!”老朱当即朗声说道。 而看着老朱一身不容置疑的帝王气。 朱标却笑着说道: “父皇说得不错,您是皇帝,就算有再多的反对之声也能压的下去。” “只不过现如今不是正好有个替罪羊吗?” 见朱标笑容古怪,一看就知道憋着什么坏心思。 老朱沉思数秒,当即便明白过来,笑道: “臭小子,把控朝臣你倒还真有一套。” “成,你去下令吧。” “得嘞。” 见朱标应了一声,步履轻快朝殿外走去。 马皇后一头雾水之下,忙拦住朱标开口问道: “标儿,你说的替罪羊是....” 第32章 可着胡惟庸一个人霍霍 “替罪羊正是胡惟庸啊!” 朱标笑着解释道: “如今父皇提拔胡惟庸为中书左丞相,胡惟庸坐镇中书省,他的学生涂节主管御史台,说是胡惟庸把控朝堂也不为过。” “所以设置锦衣卫,包括胡惟庸在内的所有官员都知道,锦衣卫就是针对胡惟庸来的。” “也是因此,若是朝中官员反对之声过于强烈,不管是不是胡惟庸暗中指使,父皇都可以将所有罪责怪到胡惟庸头上。” “娘,胡惟庸可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点道理他自然能想明白。” “所以为了防止百官反对之声过于强烈,引得父皇震怒,胡惟庸必然要先行劝解反对设立锦衣卫的官员。” 朱标看了眼笑容满面的朱元璋,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我和父皇只需安静待在宫中,自然有胡惟庸去处理那些麻烦声。” “而那些反对设立锦衣卫的声音,恐怕都传不到我们耳朵里。” “不对,标儿,这点你说的可不对!” 朱标刚一说完,老朱便笑着补充道: “设立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毕竟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若是听不到一点反对之声,那胡惟庸岂不是不打自招,证明自己已经彻底掌控朝堂所有官员吗?” “对对对,娘,我爹说的对。” 朱标顺着老朱的意思,继续说道: “若是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那就是胡惟庸把控朝堂,罪当论斩。” “若是反对之声太大,那便是胡惟庸暗中授意,想要对抗皇权。” “至于这件事具体的程度,就让胡惟庸自己去把握吧。” 听朱标说完,马皇后也跟着笑了摇头道: “你们爷俩啊,就可着胡惟庸一个人霍霍!” 马皇后也知道胡惟庸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可在老朱和朱标这对父子面前,纵然胡惟庸再聪明也无济于事。 胡惟庸恐怕做梦都想不到。 他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左丞相之位,实际上却只是老朱和朱标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胡惟庸任职左丞相期间,诸如这次设立锦衣卫,他自然要顶在百官前面,替老朱安抚官员。 而等活着的胡惟庸没有利用价值,那老朱和朱标也就该借由他的死,彻底废除宰相制。 眼下情形,胡惟庸就好像是一个聪明的糊涂蛋。 看似得偿所愿,大权在握,可实际上却依旧在老朱和朱标的股掌之间。 只不过马皇后对胡惟庸却没有半点同情。 毕竟胡惟庸只是个棋子,老朱和朱标才是大明的执棋者。 棋子的作用就是被执棋之人利用。 若是死也能为整个局面做出贡献,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不过想到朱标的心思竟也如此深沉,马皇后不免有些忧虑的看向朱元璋。 “重八,标儿智谋深远,可终究还是个少年人,他的老成似乎和他年纪有些不太匹配。” “嗯.....”被马皇后这么一说,老朱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妹子,你是说.....” “多智易夭,慧极必伤。” “我知道不该说这丧气话,可标儿刚刚二十岁,心思沉稳比之一些老臣都不遑多让。” “重八,找个机会让标儿休息休息吧。” 看着马皇后一脸关切的样子,老朱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老朱也知道慧极必伤的道理。 历史中但凡聪明绝顶之人,便少有长寿之人。 远的不说,就拿刘伯温与李善长举例。 刘伯温要比李善长年轻个几岁。 可如今李善长每晚还能召小妾入房伺候,而刘伯温那副病体,恐怕已经十数年没尝过鱼水之欢了。 “妹子,你说的不错,等找到土豆在北方种植之后,咱就让标儿休息休息。” “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的意思是,等标儿娶了詹氏,让他带着常氏、詹氏,还有即将就藩的皇子们回凤阳祭祖。” “如此既不算标儿耽误朝政,也能让标儿休息几天。” “好!”老朱认真点头道,“那就让标儿先回凤阳祖地祭祖,他也能顺便帮咱考察当地民生。” 听到老朱还要给朱标安排差事,马皇后狠狠瞪了老朱一眼。 也是见马皇后如此,老朱连忙摇头道:“让老大回凤阳好好歇歇,朝廷这边咱替他守着。” ....... 另一边,中书省。 当太监宣读重设检校,设立锦衣卫的圣旨后,整个中书省顿时乱做一团。 “重设检校?这岂是圣君所为啊!” “当年杨宪如何坏法弄权,如何欺上压下,我等都是历历在目,如今陛下竟然要重设检校!” “诸位大人,下官欲到奉天殿前静坐,只求陛下收回成命,不知哪位大人愿与下官同往!” “本官愿意!” “本官也去!” “我们都去!” 中书省的众多官员说着便要朝皇宫走去。 只不过不等他们走出两步,只见人群中间的胡惟庸冷声说道: “今日中书省禁闭,所有官员不得外出!” 此话一出,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半晌这才有人问道: “胡相,我等愿向陛下死谏,胡相何故阻拦啊!” “诸位大人!” 胡惟庸一改方才冷厉,环顾众人温声说道: “当今陛下圣明,不输古之明君。” “既然陛下下旨重设检校,自然有重设检校的道理。” “诸位好生当差,何故搭上性命冒死进谏呢?” 看着胡惟庸和稀泥的做派,几名老臣当即不满道: “胡相,我等身为大明臣子,规劝陛下自当义不容辞。” “所谓武将死战,文官死谏,只要能规劝陛下,我等性命何足挂惜?” “对!我的性命何足道哉?只要能规劝陛下成为一代圣君,我等也是死得其所!” 看着面前语气慷慨,满是忠君为国之言的官员。 胡惟庸心中一阵冷笑。 这些文臣怎么想的,他比谁都清楚。 他们无非是想立下传诵千古的忠臣美名罢了。 说什么忠君体国,说什么是悍不畏死。 可背地里,豢养歌姬,收受贿赂,欺压百姓,这些坏法乱国的事儿他们可一件都少做。 尽管对于眼前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很是鄙夷,但胡惟庸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旋即轻咳一声,看向众人愈发温声说道: “诸位大人,此事不是你们能够置喙的,若是前往奉天门前静坐,岂不是有逼宫之嫌?” 就在众人听后表情尴尬,相互对视之时。 胡惟庸忙继续开口道: “诸位放心,明日朝会,胡某必当向陛下进言,成与不成均在胡某一身。” “就算陛下震怒,也只会罚胡某一人。” “只不过今日就委屈各位大人在中书当值。” 胡惟庸话音刚落。 他的几名亲信便当即高声说道: “胡相当真乃大明柱石,我等愿听胡相吩咐。” “胡相一心为公,我等佩服。” “各位同僚,我等不该拖胡相后腿,今日就听胡相安排。” 在胡惟庸亲信的极力鼓吹之下,中书省其他官员这才作罢。 “既然如此,我等便听胡相安排。” “多谢诸位了。” 胡惟庸冲众人拱手道谢后,转身便朝内堂走去。 等他刚一落座,便当即冲跟在身后的涂节冷声说道: “告诉手下亲信,不想死的,都管好鼻子下面的窟窿眼儿!” 第33章 整个大明,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太子朱标 “是.....” 见胡惟庸面容冷厉,全然没有方才面对其他官员时的温和。 涂节应了一声,连忙出门安排。 一个时辰后。 等涂节重新回来,竟发现胡惟庸依旧纹丝不动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就连眉头皱起来的弧度也跟方才一模一样。 “义....义父,都安排好了,陛下设立锦衣卫,咱们的人绝对不敢进言阻止。” “嗯。” 胡惟庸闻言,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一些。 可也是此时,涂节思虑片刻,看向胡惟庸怯生生问道: “义父,那中书省其他官员呢?” “还有朝中宋濂、高启等人,他们可不是咱们这一派的,若是他们阻扰陛下重设检校该怎么办?” “中书省其他官员我去劝说。” 一想到宋濂、高启等浙东官员始终和自己不对付。 胡惟庸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凶狠的同时,冷声说道: “宋濂、高启年事已高,谅他们也没有胆子敢忤逆陛下。” “不过对手下之人,明日朝会前你还要再吩咐一次,防止有人想趁此机会沽名钓誉。” “是!” 涂节应了一声,恭敬的站在原地。 虽然他不知道胡惟庸为何如此在意官员进言,可胡惟庸没有开口解释,他也不敢多问。 毕竟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涂节依旧历历在目。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涂节也会跟谢诚一样,被朱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场杖毙之时。 胡惟庸压根不愿为自己开口求情,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间种种,涂节也明白在胡惟庸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至于为何他还对胡惟庸马首是瞻。 也无非是不想失去胡惟庸这个靠山而已。 入朝为官,利字当先。 如今的胡惟庸贵为左丞相,他涂节怎么可能因为胡惟庸不愿替他求情,便与胡惟庸决裂。 只不过此时。 纵然涂节没有发问,但沉思半晌的胡惟庸还是幽声说道: “陛下不在朝会宣布重设检校,这是摆明了要试探我啊!” “试探您?” “不错。” “若是明日朝会陛下宣布重设检校,设立锦衣卫。” “到时候官员是何反应,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如今,陛下将设立锦衣卫的旨意下到中书省,但凡有官员敢进言劝扰,陛下大可以认为是我唆使的他们。到时候陛下降罪,往小了说是我这左丞相御下不严,不能统御百官,治我一个失职之罪。” “若是我往了说.....”胡惟庸眼中闪过一抹冷厉,沉声道:“那便是我唆使百官,对抗皇命,到时不仅这左丞相之位保不住,恐怕我的性命也要被陛下收走!” 涂节闻言,身体猛然一颤。 就在他仔细回味胡惟庸方才的话时,只见胡惟庸默默叹口气后,竟冷不丁的嗤笑出声。 看到胡惟庸那诡异却又带着自嘲的笑容。 一时间,涂节直感觉一股凉意自头顶沿着脊椎急速下落。 “义.....义父,您为何发笑啊.....” “我笑我自己!” “笑我看错了陛下,也笑我没看错陛下!” “毕竟咱们这位陛下,从来都不是一个对臣子放心的皇帝!” “这......” “知道你听不明白。”胡惟庸很是嫌弃的白了涂节一眼。 “陛下提拔我为左丞相时,我还以为会免了你御史中丞的职务。” “毕竟朝堂之中,中书省统御六部,御史台监察百官,这二者是绝不能交到同一人手上的。” “可陛下却没有免除你御史中丞的职务,起初我还以为,陛下是对我胡惟庸完全放心。” “现在看来,陛下是觉得御史台已不足以监察百官,所以才重设检校,设立锦衣卫,索性直接监视朝中官员。” “这.....义父是说,陛下已经对御史台不放心了?” 见涂节现在还只关心自己御史台那一亩三分地,胡惟庸眼中满是鄙夷的瞪了他一眼。 “不是不放心御史台,是觉得御史台监察力度不够。” “换句话说,是陛下认为朝中官员不敢弹劾我胡惟庸!” 听到和自己没太大关系,涂节这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见他如此,胡惟庸愈发后悔收了这么个蠢蛋当自己的亲信。 可聊胜于无,他还是看向涂节继续道: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陛下设立锦衣卫,明摆着是冲我胡惟庸来的。” “可我明明知道这锦衣卫是冲我来的,我非但不能进言劝阻,相反我还要替陛下安抚百官,让他们也不能进言劝阻。” “不得不说,咱们这位陛下手段着实高明!” 胡惟庸说着,又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这是给我递来了根索套,让我自己把自己的脖子套上。” “哈哈哈,提拔我为左丞相,也不过是陛下的提前谋划罢了。” 胡惟庸说完,脸上满是无奈和自嘲。 只不过他也是多心了,设立锦衣卫明面上看,的确是冲他这个左丞相来的。 可实际上,就算没有他胡惟庸,以老朱独权的性格,也依旧会设立锦衣卫。 看着胡惟庸那无奈沮丧,却又满是自嘲的笑容。 涂节心里却突然好受了许多。 他涂节被胡惟庸视为棋子,可胡惟庸何尝又不是陛下手中的棋子? 如此说来,胡惟庸也不比他强上多少。 “涂节!” 就在涂节心中冷笑一声,胡惟庸突然冷声问道: “安排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五万石的粮饷能否能如期送至北平?” 被胡惟庸这么一说,涂节立时面露难色。 “义父,北伐大军已出兵七个月,北平附近的屯粮都已尽数调往前线。” “再想筹措粮草,就只能从南方运输。可是这样一来,粮草最起码要等上两个月才能抵达北平。” “不行!”胡惟庸怒手拍桌,当即便站起身子。 “五万石粮饷,就算是从商人手中买也花不了几个钱,那些个官员每年贪墨的恐怕都不只这个数。” “告诉河北、山东的官员,若是十日之内不能将这五万石粮饷送到北平,他们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见胡惟庸如此恼怒,涂节自然不敢耽搁,当即趴在案前给河北、山东的官员写信。 将写好的信件递给胡惟庸后,涂节沉吟片刻疑惑问道: “义父,北伐大军不缺粮草才对啊。” “三日前刚有二十万石粮草送到北平,按理说这些粮草足够大军两个多月的用度啊。” “为何您要.....” 不等涂节说完。 当看到胡惟庸猛的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涂节惊慌失措的同时,竟吓的直接后退几步。 见他如此,胡惟庸重重叹了口气,无奈说道: “五万石粮草,是太子的命令,若是我不照做,你觉得我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太子下令?” “不错。” 提及朱标,胡惟庸只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好像在朱标跟前,不管他心里想什么,朱标都能第一时间洞悉无余。 更让胡惟庸感到奇怪的是,无论朱标给他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亦或是如何重用他。 他从朱标的眼神中,始终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恍如天上仙人洞悉凡人的前世今生,明晰死因下场。 朱标的那双眸子中,没有怜悯,亦没有同情,可依旧冷漠的让他心底发寒。 正因如此,才最让胡惟庸难以接受。 毕竟朱标不过二十多岁,按理说他胡惟庸能将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眼洞穿才是。 可朱标浑身散发出的,那种不容探索却又捉摸不透的神秘气息,饶是在李善长身上,胡惟庸都未曾遇到过。 也是因此。 对老朱,胡惟庸是敬重、是畏惧。 可对朱标,胡惟庸却恨不得退避三舍! “涂节,为父给你一句忠告。” “整个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便是这位太子殿下。” 第34章 胡惟庸: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 “最不能得罪的,竟然是太子?” 涂节满脸疑惑,呆呆的望着胡惟庸。 在他听来,胡庸这话就跟笑话一样。 朱标毕竟只是个太子,上面有皇帝,有皇后。 下面,还有淮西那些迅猛如虎的骄兵悍将。 整个大明朝,怎么看也不该是温文儒雅的朱标最不能得罪。 而看着涂节那满心疑惑的表情,胡惟庸却沉声说道: “满朝官员均是对陛下畏之如虎,可殊不知触怒了陛下,万幸之余尚有皇后娘娘,亦或是太子为其求情。” “可若是得罪了太子,以陛下对太子的信任与器重,以皇后娘娘对太子的宠爱,任凭是谁也无法在大明立足。” “所以即便我知道此时北伐大军根本不缺粮草。” “可既然太子下令,哪怕是从商人手中购买,这五万石粮草也要按时送到北平。” “这.....” 涂节有些震撼之下,看向胡惟庸低声问道: “义父,陛下对太子就没有一点点的猜疑?” 毕竟历朝历代,几乎没有皇帝不猜疑太子的,恐怕也没有太子不想尽早上位的。 可听到涂节这话,胡惟庸非但没有厉声训斥,反而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涂节。 “若陛下真的猜疑太子,那就不会拿着剑追着太子砍了。” “若太子想要上位,也就不会顶撞陛下,控诉陛下乃是昏君了。” “嗯.....义父所言极是,我现在就将书信发给河北、山东的官员。” “不急。” 见涂节拿起信件就要离开,胡惟庸淡淡说道: “这五万石的粮草必须按时送到北平,可筹措粮饷的动静也可以闹得更大一些。” “义父,您的意思是....” “既然是从商人手中紧急收购粮草,那价格自然也要高一些。” 尽管胡惟庸始终将李善长的忠告记在心上。 可朱标动动嘴皮,就要他再筹措五万石粮草这件事儿,依旧让胡惟庸心里不爽。 特别是想到当时朱标一言而断,压根不给他诉说困难的机会,胡惟庸就恨的牙根儿痒痒。 他毕竟是大明朝的丞相,又不是朱标的狗。 总不能朱标丢出去个球,他都要屁颠屁颠的给叼回来吧。 而且筹措五万石粮饷是朱标亲自下令,当时老朱也听到了。 就算最后发现要花费大量银两,朱标也怪不到他头上,朱标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义父....”就在胡惟庸沉思之际,涂节突然再次出声道: “义父,您方才不是说,整个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这位太子殿下吗?若是这次从中牟利,会不会....” “太子自然是不能得罪,可筹措粮草也是太子下的命令。” “该争的时候,也还是要争的,否则将来但凡有麻烦事儿,太子一股脑推到你我头上,我等又该如何?” 不动如山、动则如山崩。 对于李善长的这句忠告,胡惟庸还是铭记在心的。 只不过他还是认为李善长这一辈子都过于谨慎了些。 在老朱面前唯唯诺诺也就罢了,在朱标面前依旧不敢抬头,最后被朱标设计的辞官还乡,他还不敢争些什么。 在胡惟庸眼中,李善长谨慎的有些软弱了。 然而他不是李善长,该争的时候他还是要争的。 如今稍稍试探一下朱标,在他看来也是很有必要的。 “涂节,太子久居深宫,他自然不知民间粮草的真实价格是多少。” “可是陛下可是亲历过民间的......” “那有何妨!”不等涂节说完,胡惟庸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陛下亲历民间之时,中原动乱,当时粮米价格是现在的数十倍不止。” “你只需让山东、河北两地的官员多报个三倍五倍,陛下自然发现不了。” “总而言之,这是太子下令,陛下当时也听到了。就算陛下有所怀疑,哪怕为了太子的颜面,陛下也不会深究什么!” 听到胡惟庸这话,涂节虽然依旧有些不安,但还是在密函中添了几笔。 只不过见涂节那惶恐不安的样子。 胡惟庸沉吟片刻,还是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涂节,为父知你聪明,也将你视为左膀右臂。” “将来这中书丞相的位置,自然也是你的。” “你我现在所为,也是要告诉咱们这位太子,不能什么麻烦事儿都丢带下面。” “为父也是为你将来出任丞相铺路!” “义父.....” “方才那些话你要牢记在心,可与太子争,可也要分清形式,知道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不该争!” 看着摆出师长模样,谆谆善诱的胡惟庸。 涂节虽然心有鄙夷,但还是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跪在胡惟庸跟前感激回道: “义父教诲,涂节谨记在心。” “义父大恩,涂节万死不辞!” “起来吧。”将涂节扶起来后,胡惟庸亲自弯腰为涂节拍去身上尘土。 “还有,替为父备上一份礼物。詹家女儿要嫁给太子,为父今夜也要去拜会詹同才是。” “是。” 涂节应了一声,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而看着涂节离开的背影,胡惟庸眼中却闪过一抹鄙夷。 他虽与涂节有师生之名,涂节更是拜他为义父。 可胡惟庸很清楚,涂节跟他一样所图甚大。 然而涂节却要比他蠢笨许多。 因此,他自然要向李善长对待自己一样对待涂节。 凡需舍弃之时,他自然不会顾念什么师生之谊,父子之情。 等涂节没有利用价值后,他也自然会毫不犹豫将其踢开。\\u003d 同样。 涂节心中所想,也和胡惟庸不尽相同...... 太子东宫。 和朱标预想的一样。 老朱设立锦衣卫的消息传至中书省后,一整天都没见一个官员进宫劝阻。 而此时,接到老朱的旨意,毛骧怯生生走进朱标所在的东宫。 “臣兵马司提督毛骧,拜见太子。” “起来吧。” 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朱标,毛骧整个人愈发紧张了起来。 毕竟是他捉了刘保儿一行人,虽说这一切老朱这个皇帝的旨意。 可朱标甚至敢顶撞老朱。 就算现在杀了他泄愤,恐怕老朱也不会怪罪朱标。 “殿下,在下有眼无珠,错抓了东宫的各位公公,还请殿下责罚!” 见毛骧惶恐请罪,朱标将视线从眼前奏折上移开,看向毛骧平静说道: “刘保儿一行只是东宫的宫人,出了皇宫便和寻常百姓无异,你捉拿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者说,你也是奉旨行事,孤自然不会因此加罪于你。” “殿下....” “起来说话。” “是....” 等毛骧站起身子,朱标再次开口道: “毛骧,陛下在何处、何人身边安插了锦衣卫?” “殿下,锦衣卫名单都在这里。” 毛骧不敢犹豫,将事先准备好的名单恭恭敬敬递到了朱标跟前。 “魏国公徐达府上,只有三名锦衣卫。而宋国公冯胜府上,却有三十名?” “回殿下,锦衣卫应该安排到哪里,安排多少人,都由陛下亲自决断。” “嗯。”朱标默默点头,便也没有继续深究 。 只不过看了半晌。 朱标却没找到安排在东宫的锦衣卫,这就让他有些怀疑了。 并非朱标觉得老朱对他有所猜疑。 只是以老朱想要尽知天下动态的好奇心,恐怕也忍不住要在东宫安排锦衣卫。 再者说了,锦衣卫不仅有监视的职能,同样也充当死士保护的责任。 所以朱标肯定,东宫之内定有老朱安排的锦衣卫。 “毛骧,可还有锦衣卫没有记录在册?” “这.....” 毛骧自然知道朱标问的是什么。 片刻迟疑后,还是将东宫锦衣卫的名单呈了上去。 “殿下,这是安排在东宫的锦衣卫。” 不等朱标开口,毛骧再次跪在朱标跟前,连忙说道: “殿下,陛下并非.....” “孤自然明白。” 不等毛骧说完,朱标直接打断道:“锦衣卫也有保护本宫之能,若遇突然情况,锦衣卫便会像死士一般,用肉身挡在本宫跟前。” “是....殿下明鉴。” 看着毫不在意的朱标,毛骧心中最后一块巨石这才落地。 毕竟若是朱标因为东宫也安插了锦衣卫,继而和老朱争论的话。 虽然这一些都和他毛骧没有关系,但以他对老朱的了解,恐怕老朱在心里也会给他记上一笔。 好在朱标深明大义,毫不介意。 “好了,名单我已经知道了。” 将名单重新递还给毛骧的同时,朱标再次说道: “礼部侍郎吕本,府中加派十名锦衣卫,拨出五人,专门监视吕家小姐。” “至于詹同.....” “你选十名好手到詹同府上,直接是孤的安排,前去保护詹家小姐。” “臣领命~” 毛骧恭敬再拜后便要转身离开。 只不过不等他走出两步,一直在旁边闭口不言的常氏将其拦住。 随即只见常氏冲朱标说道: “兄长,臣妾的那两个弟弟,还有蓝玉,他们身边也该加派锦衣卫。” 此话一出。 身后的毛骧当时便瞪大了眼睛。 他统领锦衣卫,自然知道锦衣卫是用来监视官员的。 按理说,常氏应该求着朱标撤去常茂、常升以及蓝玉身边的锦衣卫才是。 怎么现在却反其道而行,还要让朱标加派监视常茂几人的锦衣卫。 不过毛骧也知道朱标和常氏夫妻情深,想必朱标一定不会答应的...... “毛骧,按太子妃说得做。” “啊?是.....”毛骧连忙收起震惊,恭敬遵旨后快步退出太子东宫。 只不过和满心疑惑的毛骧不同,朱标却是明白常氏的用意。 “其实不用加派人手.....” “兄长,常茂、常升太过年轻,舅舅蓝玉又性格鲁莽,臣妾着实担心他们惹出乱子....” 第35章 胡惟庸冒死直谏 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人,对常茂、常升以及蓝玉,常氏还是想尽可能让他们远离争斗旋涡。 见朱标不语,常氏犹豫再三,冒着后宫干政的风险怯生生问道: “兄长,朝政处置勋贵不法,当真要在北伐大军回京之后开始吗?” 此话一出,朱标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瞬间紧张了起来。 见朱标如此,常氏当即便跪下请罪道: “臣妾并无干政之心,只是...只是......” “起来吧。” 没等常氏说完,朱标淡淡开口说道。 “如今父皇也是不愿处置不法勋贵,只是他们闹得动静太大了些。” “淮西武将中,除魏国公徐达、表哥李文忠,以及中山侯汤帅之外,其他淮西勋贵或多或少都有不法行径。” “若只是他们各自为营也就罢了,可这群家伙竟然相互勾结。” “凤阳之地,朱亮祖、廖永忠二人合伙贪墨十户百姓田产。” “杭州膏腴之地,耿炳文、费聚等七名侯爵合资开设青楼数间,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入府私用。” “这些家伙以为法不责众,以为他们捆绑在一起,朝廷便会投鼠忌器。” “甚至在他们北伐期间,其府中下人依旧匆忙敛财,欺压百姓。” “这些家伙想干什么?以为把所有勋贵绑在一起,父皇便不会怪罪?还是以为他们都在同一条船上,朝廷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蠢!他们这样,只会让朝廷收拾起来更加简单罢了。” “捆在一起,甚至用不着审问他们的同谋者有谁!” 朱标属实是觉得这些勋贵有些看不清形势。 若是皇位上坐着的是历史上任何一位帝王,他们捆绑在一起,或许会让皇帝投鼠忌器。 可他们忘了,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贫民出身,深知百姓疾苦,深感百姓艰辛的朱元璋。 是那个鏖战千里,击溃各路诸侯,将北元蛮族驱逐出中原的洪武大帝。 面对朱元璋,他们如此捆绑,只会让朱元璋觉得他们想要联合起来对抗朝廷。 等雷霆之怒降下,对他们的惩处也是无差别的屠杀。 “常妹,如今父皇心中还有几分同袍之谊,趁此时将勋贵不法的事拿到明面上,父皇念及往日香火情,也会对他们网开一面,不至于让他们尽数死在大明律法之下。” “可若是等他们越闹越大,届时父皇降罪,便不是简单惩戒这么简单了。” 常氏闻言,额上也惊出不少冷汗。 虽然老朱在她和朱标面前,始终都是一个宽厚的慈父形象。 可常氏自然不会忘记,他们面前的这位慈父,还是杀伐果断的洪武皇帝。 而且自己这位兄长,也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 哪怕一切都尚未开始,可常氏几乎能够预见,这次惩治淮西勋贵不法的案子,势必要有不少人因此殉命。 “那....兄长,臣妾可否先一步返回娘家,仔细查明看看常茂、常升是否有不法行径.....” “也是不急。” “兄长可是担心北伐将帅得知消息,拥兵自重,甚至投靠北元,对抗大明?” “倒也不是。” 常氏所说,若放在其他朝廷或许可能发生。 可这里是大明朝,那些淮西将帅虽不太检点,有很多不法行径,可他们对朱元璋的畏惧更深,对北元的仇恨更大。 因此就算把屠刀架在这些淮西将帅脖子上,他们也不可能叛出大明。 也正因如此,朱标才决心此时敲打他们一二,而不是将他们全部严惩。 “孤倒不担心他们反叛大明。” “只是等他们回京之后,见常家有所动作,他们也会一一效仿,如此也算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至于那些不愿就坡下驴的人,自然也要杀一儆百,震慑淮西集团。” 听朱标说完,常氏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哪怕按照朱标所言,到时候常茂、常氏免不了被斥责严惩。 可常氏很清楚,她虽是常家的人,可她更是朱标的太子妃。 所以一切,自然要以朱标为先。 ...... 次日朝会。 整个奉天殿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数百名官员面容严肃,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却又没一人敢率先开口。 “臣胡惟庸,有奏!” “准!” 就在胡惟庸走向大殿中心的同时,近百名官员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去。 在他们看来,胡惟庸这是要冒死进言,阻止老朱设立锦衣卫。 所以此时众人看向胡惟庸的目光之中,无一不是充满了敬佩。 就好像此时的胡惟庸敢为天下先,是他们所有人的精神领袖。 “臣胡惟庸,冒死进言,今日之大明恐有覆舟之危!”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就连皇位上的老朱也不由来了几分兴致。 包括老朱在内的所有人,他们都没想到胡惟庸为了阻止朝廷设立锦衣卫,竟然敢在大殿之上,当着老朱的面,诅咒大明国运。 这份以死劝谏的决心,当真让众人心中敬佩。 饶是和胡惟庸一直不太对付的宋濂、高启等人,听到这话的瞬间也不由对胡惟庸刮目相看。 只不过此时老朱的目光,却不由落在了朱标身上。 这些天来朱标每件事都算无遗策,哪怕千里之外的北境战况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这一切在老朱看来却并非是什么好事儿。 毕竟将来的朱标注定是要继承皇位,成为大明的天子。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后,哪里需要朱标事事都提前计划完备,考虑周详。 而且马皇后担心的也不无道理,慧极必伤。 所以老朱更希望朱标少思虑一些,所有事情只要想做,大刀阔斧锐意上前便可。 就算闹的不可收拾,也有天子威仪能够一言而定。 所以此时。 当看到胡惟庸和朱标昨日的猜测不同。 看到胡惟庸打算冒死进言,阻止锦衣卫的设立。 老朱也想让朱标在此事上吃一个亏,同样也给朱标上一课。 告诉朱标,什么叫天子威仪。 也告诉朱标,只要皇帝想做,就算满朝文武尽是反对之声,他也能用天子威仪震慑万方。 只不过和老朱以及其他官员不同。 直到此时,朱标依旧不相信胡惟庸敢在奉天殿上,进言阻止锦衣卫的设立。 “胡惟庸,诅咒大明国运,当株九族,你可想好了!” “回太子殿下,臣冒死进言,不敢退缩半步。” “好!那你就说说,今日我大明有何覆舟之危!”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他们也想看看,今日胡惟庸和朱标的较量,究竟是谁能够胜出。 而此时的老朱也莫名激动了起来。 他也想等胡惟庸说完阻止设立锦衣卫的话后,他好一言而定,告诉百官锦衣卫非设立不可。 同时也好向朱标证明,什么叫天子威仪。 第36章 胡惟庸,难得的聪明人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胡惟庸身上,期待胡惟庸阻止朝廷设立锦衣卫时。 只见胡惟庸恭敬再拜后,朗声说道: “臣胡惟庸,弹劾永嘉侯朱亮祖、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长兴侯耿炳文等一十七名侯爵,贪污不法,欺民坏国!” “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几名官员当即诧异出声。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胡惟庸是要阻止朝廷设立锦衣卫。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胡惟庸冒死进言,甚至不惜诅咒大明国运,竟然只是为了弹劾淮西勋贵。 “胡惟庸!” 就在全场众人均是一脸诧异之时。 朱标看向胡惟庸,沉声说道:“淮西勋贵多有不法,你可有实证?” “回禀殿下,臣有实证!” 胡惟庸说着,将一封折子举过头顶。 太监刘和当即会意,接过折子呈到了老朱跟前。 只不过不等老朱开口,只见朱标面色阴沉,冷声斥道: “涂节,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 涂节茫然之下,连忙跪在胡惟庸身后。 “臣....臣涂节.....” “你身为御史中丞,朝中勋贵多有不法,你却不知。” “甚至还劳烦左丞相胡惟庸进言,涂节,你该当何罪!” 涂节闻言,身体不住颤抖的同时,目光鄙夷狠狠瞥了胡惟庸一眼。 只因淮西勋贵不法的罪证,都是他带人调查的。 甚至胡惟庸呈上去的那封折子,也是他涂节亲手写就。 可刚刚胡惟庸弹劾淮西勋贵时,压根没提到过他,胡惟庸这是想要独占此事的功劳!。 更让涂节气愤的是。 在早朝之前他还拜见过胡惟庸,当时胡惟庸压根没告诉过他,要在今日弹劾淮西勋贵。 即便心中鄙夷,可涂节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 就算他现在当着老朱和朱标的面与胡惟庸对峙,胡惟庸也不会受到什么严惩。 可得罪了胡惟庸,他涂节在朝堂之上便再无立足之可能。 念及至此,涂节无奈只好跪地认罪。 “臣.....臣涂节知罪.....” “既然知罪,那便知耻后勇。涂节,孤命御史台彻查勋贵不法案。” “臣遵旨......” 就在涂节领旨谢恩之时。 只见胡惟庸再次出声道: “殿下,臣以为御史台彻查淮西武将多有不妥。” “犯案勋贵中,多为侯爵,在军中担当要职。以兰台之威,不足以彻查诸多勋贵,甚至有被挟制之可能。” “放肆!” 老朱心中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听到胡惟庸这话,直接怒喝出声。 可此时的胡惟庸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面对老朱的怒火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继续说道: “陛下,涂节身无爵位,官职微末,不足以彻查勋贵侯爵。” “臣请陛下将彻查勋贵武将一事,交由锦衣卫处置!” 听胡惟庸说完,老朱怒火当即消失。 而奉天殿的其余百官也瞬间恍然大悟。 实际上,今日胡惟庸若不进言,阻止朝廷设立锦衣卫。 诸如宋濂、高启等人其他官员也势必要开口劝谏。 可胡惟庸方才已经说了,淮西勋贵不法,御史台不足以监察其过。 甚至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可能会被那些不法勋贵的威势所胁迫,从而无法将勋贵不法案调查清楚。 因此,只听命于陛下和太子的锦衣卫,才能将勋贵不法案彻查到底。 也是因此,倘若此时还有人敢进言阻止锦衣卫的设立。 那就容不得其他人去想,这些出言劝阻的人究竟和勋贵武将一样,平日里也有诸多不法行径。 还是说他们身为朝臣文官,已经和勋贵武将勾结在了一起。 再者说了。 大明建国之初,武将威势本就强过文臣。 对于自命清高的文臣来说,这本就是难以接受的事。 况且平日里,他们也对那些骄纵跋扈的勋贵武将有所不满。 所以看到锦衣卫设立之初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彻查勋贵武将,打压武官,这些文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 朱标将目光转向老朱。 当看到老朱微微点头后,朱标朗声道:“传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进殿!” 不多时,毛骧快步走到大殿中心跪下。 “臣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毛骧,方才胡相所言,你可听到了?” “回禀太子,臣听到了。” “好,孤命你彻底勋贵不法案,若遇阻碍,可找胡相寻求帮助。” 毛骧闻言还有些不明白朱标这话的意思。 而旁边的胡惟庸却当即便跪地谢恩道: “臣胡惟庸自当协助锦衣卫,彻查勋贵不法一案!” “退朝吧!” 语罢,老朱和朱标缓步朝后殿走去。 等到了坤宁宫。 老朱刚一坐定便看向朱标没好气道: “还真让你小子猜对了,胡惟庸真就不敢阻止朝廷设立锦衣卫。” “父皇说得是,不过今日看来,这胡惟庸属实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嗯?从何说起?” 朱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今日朝会上,反对设立锦衣卫的声音无论是大还是小,朝廷都可以在胡惟庸的罪状上添上一笔。” “将来清算胡惟庸时,也能更方便些。” “可胡惟庸却另辟蹊径,将勋贵不法的事情给抛了出来。” “正如胡惟庸说的那样,在处理勋贵不法案上,御史台不足以秉公处理,因此锦衣卫就显得必不可缺。” “也是因此,朝中若还有人敢劝阻设立锦衣卫,势必会被认为是勋贵武将的同党。” 听朱标说完,老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而旁边的马皇后和常氏却有些糊涂。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坤宁宫几乎快成了老朱、朱标处理朝政的谨身殿。 加上对朱标爱屋及乌,所以对常氏,老朱也不太在意什么君臣之别。 “你们娘俩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常氏闻言,见马皇后微微点头后,这才开口说道: “父皇,儿媳以为这胡惟庸刚进位左丞相便和淮西武将交恶,属实是有些莽撞了。” 听到常氏这话,老朱、朱标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微微摇头。 片刻过后,朱标这才开口道: “胡惟庸非但不莽撞,反而聪明的很。” “恐怕等那些将帅返京之后,他们还要对胡惟庸感恩戴德!” 第37章 一石三鸟,一计三成 “感恩戴德?” 常氏满脸狐疑,看向身边的马皇后。 可马皇后同她一样,也很疑惑的摇了摇头。 “兄长,为何胡惟庸弹劾功勋武将,这些武将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因为拖得时间越久,父皇对不法勋贵的惩治就越重。” 朱标看了眼旁边的老朱,继续道: “父皇不是不知道勋贵武将多有不法,也并非能够容忍他们欺压百姓。” “父皇之所以迟迟没有处置这些勋贵武将,实际上是父皇还没找到两全的办法。” “标儿说得没错。” 朱标说完,老朱轻咳了一声便开口说道: “自打咱大明建国以来,勋贵之家就多有不法。” “为此,咱没少警示过他们,也没少敲打过他们,哪怕咱颁布了铁榜律历,最后依旧收效甚微。” “因此这一次,咱不打算像之前一样,稀里糊涂就给糊弄过去。” “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些个老兄弟,咱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咱也不愿一把屠刀下去,杀的等咱老了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咱才有些犯难,想着该如何留住他们的性命,又能严惩他们,让他们今后不敢再行不法之事。” 听老朱说完,常氏沉吟片刻,当即便惊讶出声。 “所以胡惟庸提议,用锦衣卫绳治勋贵不法,便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见老朱和朱标都微微点头,常氏这才继续说道: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父皇和兄长,自然可以便宜行事。” “所以用锦衣卫彻查勋贵不法案,自然能起到严惩勋贵的目的。” “同样,也是因为锦衣卫听命于父皇和兄长,最后父皇可以一言而定,保全那些勋贵武将的性命?” “正是。”老朱看向常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也正是听到了老朱肯定的回答,常氏脸上愈发诧异了起来。 “如此说来,这胡惟庸着实聪明的很。” “锦衣卫的设立,明面上看就是针对胡惟庸这个左丞相的。” “对于设立锦衣卫,如果朝中反对之声过大,那便可以认定是胡惟庸暗中唆使,是他胡惟庸不想朝廷设立锦衣卫。” “可如果反对之声过小,或者无人反对,那便是胡惟庸权倾朝野,压制的官员不敢发声,他好以此洗脱嫌疑。” “如此两难境地,不管胡惟庸怎么安排,都等于向父皇递上了一把随时可以屠宰他的长刀。” “可就是这么个两难困境,胡惟庸竟直接抛出了个勋贵不法案,而且还让锦衣卫去调查。” “这么一来,朝中无人反对锦衣卫设立那才是正常,若是有人反对,便是不打自招,证明他们心中有鬼!” 将胡惟庸的谋划梳理清楚,常氏身形不由微微一颤。 不得不说,这胡惟庸着实是她生平少见的聪明人。 “不仅如此。”朱标继续开口道,“正如方才说的那样,勋贵不法的案子拖得时间越长,最后父皇的惩罚就越重。” “而趁现在,父皇还念及同袍情谊的时候,胡惟庸将勋贵不法案给翻出来。” “如此既保全了勋贵武将的性命,也将能不法案彻底给翻过去。” “因此,胡惟庸看似在弹劾勋贵武将,可实际上却是在帮他们!” “那若是这些武将琢磨不透,将所有怒火集中到胡惟庸身上呢?”常氏出身常家,而常家的几位将军,无论是已故的开平王常遇春,还是常茂、常升,亦或是蓝玉。 这几人都是出了名的能战之将,可对朝堂之道他们几个也是当真不擅长。 说他们是莽夫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不谙朝堂之道却也没有冤枉他们几个。 所以常氏才有这么一问。 只不过听到常氏这话,朱标、老朱却同时冷笑出声。 片刻功夫,朱标这才继续解释道: “不法勋贵中怎会没有聪明人,诸如宋国公冯胜,长兴侯耿炳文等,他们又怎会看不清其中端倪?” “而只要他们中有任何一人明白过来,那整个不法勋贵也就都大彻大悟了。” “因此这些勋贵武将们,非但不会迁怒胡惟庸,反而还会感谢胡惟庸。” 常氏默默点头的同时,不禁感慨道: “这么说来,胡惟庸不仅解了自己的困境,同时还向勋贵武将们卖了好,甚至还满足了父皇严惩不法勋贵的愿望。” “如此一石三鸟,当真聪明的可怕!” “没错,要不然怎么说胡惟庸是难得的聪明人呢。” 对于胡惟庸,朱标从未有所轻视。 虽说想要处决他,以为老朱的天子之威,亦或是以他的太子之荣弹指可成。 可毕竟是想借胡惟庸的死,裁撤传承千年的丞相制,所以自然要仔细给他安排罪状。 实际上,也是朱标有些私心。 那便是不想让老朱再背负独断、弑杀的后世骂名。 因为朱标很清楚,老朱打心底是不想屠戮这些功臣的。 所表现出来的独断专权,也不过是想要最快捷、最直接达到治世的目的。 至于独夫民贼,残暴弑杀,薄情寡恩等等骂名,更是无稽之谈。 起码就现在的老朱而言,他不该背负如此骂名。 所以就算是为了老朱的后世之名,朱标也愿意去小心处之。 就在朱标心中感慨之时,老朱却很是赞赏的看了朱标一眼,继续说道: “不过胡惟庸再怎么聪明,终究也是进了标儿的彀中。” 见马皇后和常氏都来了兴致,满脸好奇盯着自己,期待着自己解惑。 一时间,老朱不由挺起胸膛。 好像能看明白朱标的布局,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般。 “从一开始,老大就一直或有或无的挑拨胡惟庸和涂节之间的关系。” “以胡惟庸自恃才高的性子,他自然不可能将资质与他相差甚远的涂节放在眼里。” “可涂节却不会对胡惟庸死心塌地。” “因此只要朝廷开始惩处胡惟庸,涂节定然是第一个跳出来检举胡惟庸诸多罪行的人。” 说到这里,老朱表情微顿,似乎想到什么奇怪的事般,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疑惑。 “咱也见过不少聪明人,李善长、刘伯温、胡惟庸等等。咱遇到的这些人中,胡惟庸算不上第一聪明的人,可他却是头号聪明的糊涂蛋。” “涂节能将他置于死地,并非涂节的才华能稳压他一头,只是涂节身为他的义子门徒,又是他的左膀右臂,知道他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可聪明如胡惟庸,竟好像看不明白这点,对待涂节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拉拢。” 和老朱他们心有疑惑不同。 胡惟庸如此,朱标心中却有答案。 “爹,胡惟庸如此,和他自恃才高,目空一切脱不了干系。” “不过也是他眼光太高,所图太大,忘了看自己脚下的路,忘了看身边的人。” “所以这样的人,若得权之时身边必是百兽聚集,一旦一朝失势,自然是墙倒众人推,轰然崩塌。” 被朱标这么一说。 老朱眸子中闪过一抹亮光,突然明白了过来。 “老大说的不错!胡惟庸倒是和陈友谅有几分相像。” “当时陈友谅汉军的人数,比咱多的不是一点半点。他手上将帅,也不乏张定边这样能与遇春、天德打的有来有回的悍将、儒将。” “可就跟老大说得那样,无论是现在的胡惟庸,还是之前的陈友谅,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远大抱负,他们看不清脚下的路,看不清身边的人。” “可殊不知,让他们功亏一篑的一环,正是他们长久以来最为忽视的一环。” 见马皇后和常氏都听得云里雾里。 老朱也意识到自己一提起先前的人和事,就开始说个没完。 旋即老朱调转话锋,就眼前情景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老大不仅在胡惟庸身边埋下了涂节这个隐患。” “而且老大也在是胡惟庸和勋贵之间立下了一道沟壑。” “就算不法勋贵回过味儿来,感激胡惟庸,他们也要对胡惟庸留个心眼儿。” 第38章 蓝玉进宫 “这又是为何?方才你们爷俩不是说,淮西勋贵要对胡惟庸感恩戴德吗?” 一时间,就连马皇后也不免好奇了起来。 胡惟庸会在身边人涂节身上栽跟头,这点马皇后还能够理解。 毕竟她也清楚胡惟庸眼高于顶,目空一切。 可刚才老朱和朱标都说了,那些不法勋贵看明白后,应该对胡惟庸感恩戴德才对啊。 怎么现在老朱竟然说淮西勋贵还会对胡惟庸留个心眼儿。 “妹子,咱家老大最后命胡惟庸协助锦衣卫彻查勋贵不法一案。” “那些武将什么德行你也清楚。” “纵然他们明白胡惟庸这次是在变相帮他们,可看着侵占的田产被收走,看着他们的合伙营造的青楼、赌坊被查封,收归朝廷,这些武夫岂能甘愿?” “虽说咱也承认,若是勋贵不法案拖得时间越久,最后咱会更严厉惩处。” “可这一切都尚未发生,在这些武将看来,后果再怎么严重也都不过是胡惟庸的一面之词罢了。” “哪怕冯胜、耿炳文这些个聪明人耳提面命,可朱亮祖、廖永忠这群莽夫又岂能在心中不对胡惟庸有所戒备?” 听老朱说完,马皇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可也是此时。 老朱深深叹了口气,略有无奈道: “这些个老兄弟啊,他们若能谨慎自持,咱还真想给他们一场富贵,让他们封妻荫子,荣加后世。” “可若是他们胆敢和胡惟庸勾结在一起,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朝廷,咱还真不介意效仿刘邦,对这些开国元勋动刀!” 此话一出,老朱眼眸瞬间冷厉了几分。 那股骇人的凌然帝王气才是真正的洪武大帝。 也是见老朱如此,朱标愈发确定老朱这人,绝不会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史书之名,就对不法勋贵网开一面。 似老朱这样的人,只要能达到他心中预想的大明盛世。 哪怕知道屠杀开国元勋会让他背上万世唾弃之名,老朱也不会在乎。 后世那些文人,特别是有些大肚子长头发的外籍之人,站在上帝视角,一口一个小农经济分析着朱元璋的残暴与短见。 可他们又怎知,正是这么一个出身贫民的布衣帝王,才最知道什么样的盛世王朝是真正属于百姓的盛世王朝。 “标儿,如今锦衣卫已经开始调查勋贵不法,眼下你打算如何?” 被老朱这么一问,朱标沉吟片刻,正色回道:“等!” “等?” “正是。”朱标看向老朱,严肃说道:“现在那些武将都还在北边打仗,等他们抵达京都,才是决断的时候。” “如今就让胡惟庸和锦衣卫先查吧,这样也能将胡惟庸和勋贵武将放在对立面上。” 对于朱标的安排,老朱默许的点了点头。 无论是他还是朱标,他们都不想看到那些个武将和胡惟庸这个文臣之首相互勾结,铁板一块。 还真不是担心他们文武勾结,势力滔天以至于威胁到皇权。 相反,一旦他们真的勾结在一起,相互策应,对抗朝廷。 老朱便不会再顾念往日情分,手中的屠刀也断不可能犹豫半分。 而现在的老朱不想对这些勋贵武将动刀,也就自然不想看到他们文武相互勾结。 ........ 按朱标的安排,数日以来都是胡惟庸同锦衣卫调查勋贵不法。 五日后,太子东宫。 常氏刚走出东宫,打算前往御膳房为朱标煮一碗消暑解渴的绿豆汤时。 却在东宫门外看见了蓝玉、常茂、常升三人。 “舅舅?” “臣参见太子妃。” 让蓝玉三人起身后,常氏好奇问道: “既然已经进宫,为何不去拜见太子?” “姐姐,太子可是要惩处舅舅?” 看着常茂那一脸担忧的模样,常氏眉头微皱,重新打量起眼前三人。 显然他们是听到消息,知道朱标要严惩蓝玉。 所以他们三人才在东宫门外等候。 为的便是先见到自己,好让自己在朱标面前为蓝玉求情。 “丫头。”见常氏不语,蓝玉一咬牙还是开口说道:“在宫中我也只能指望你了。” “你与太子夫妻情深,太子甚至愿意让你了解政事,只要你开口求情,太子自然会对我网开一面。” “丫头,舅舅只能仰仗你了。” 蓝玉说着,当即有跪在常氏跟前。 而旁边的常茂、常升两兄弟也同时下跪说道: “长姐,帮帮舅舅吧,太子一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对舅舅网开一面的。” 看着面前的三人,常氏眉头一紧,看向蓝玉冷声问道: “舅舅,太子殿下是要训诫你,可你知道因为何事吗?” “这.....” 蓝玉闻言,很是茫然的看向常氏。 实际上,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何错,更不知道朱标因为何事要惩治他。 毕竟在他看来,朱标想要惩处他,甚至都不必有什么理由。 之所以等在东宫门口,恳求常氏为他说情,也只是因为朱标亲自下令,将他从前线召了回来。 蓝玉虽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惹的朱标动怒。 可他知道临阵撤将意味着什么。 若不是自己犯下大错,彻底惹怒了朱标,朱标不可能直接让他从前线撤下来。 “莫不是因为我轻敌冒进,误入北元圈套?” “并非如此。” “那....可是因为勋贵不法一事?” “也不是。” 见常氏接连否认,蓝玉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自己究竟还有什么罪证。 也是看到蓝玉那一脸茫然却有惶恐不安的表情。 常氏轻叹口气,默默说道: “舅舅,北元王妃....” “那个王八蛋告俺黑状!” 不等常氏说完,蓝玉当即怒声骂道: “没卵的王八蛋,看我率领先锋营追击扩廓拿了头功,他们就在太子面前告俺的黑状!” “丫头,你告诉我那个王八蛋多嘴,看俺蓝玉不活劈了他!” 一旁的常茂、常升闻言也满脸怒气,追问道: “姐姐,是谁告舅舅的黑状,你告诉我们,看我们不给他好看!” 看着三人那怒不可遏的样子,甚至在东宫门口直接破口大骂。 常氏愈发觉得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他们三人。 旋即常氏扫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 “是陛下!” “啊?” 此话一出,三人顿时哑火,脸上愤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惶恐。 “啪~” 只见蓝玉右手化掌,朝自己右脸狠狠来了一巴掌。 “丫.....丫头,方才那话....决不能让太子知道.....” “舅舅!” 见蓝玉还没意识到朱标为何执意要敲打他,常氏眉头紧皱,无奈说道: “太子敲打你,这才证明太子是将你视作自己人看待。” “若是对你一再纵容,将来若逢战事,太子又怎会让你出征?” “还有你们两个,回去严查府中下人是否有欺压百姓的乱法之举。” “若是有,赶紧把屁股擦干净。” 听常氏说完,蓝玉三人还没回过味儿来。 只见东宫太监刘保儿缓步走到三人跟前。 “三位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第39章 鞭笞蓝玉 “太....太子....” 听到刘保儿这话,蓝玉满脸惊恐,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常氏。 而常茂、常升更是死脑筋,竟当着刘保儿的面直接冲常氏求情道: “长姐,你可一定要帮帮舅舅.....”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如何帮?” 瞪了常茂、常升一眼,常氏领着他们三人便朝东宫走去。 只不过对于他们三人的表现,常氏却满心都是疑问。 且不说常茂、常升为何会同蓝玉一起进宫。 单说勇武剽悍的蓝玉竟会如此惧怕朱标,甚至都不敢去面见朱标。 这在常氏看来属实是太过反常了些。 要知道,蓝玉的性子和已故的开平王常遇春最为相像。 蓝玉身上有着敢孤身入阵的无畏。 是只要登临战场,只要长刀在握,便可抛去生死,直冲敌阵的慨然气势。 是虽敌千万,亦可一身挡之的凌然杀伐气。 对蓝玉而言,生死都已看淡,又怎么可能将朱标那小小的惩罚放在心上。 可看着此时的蓝玉竟如此恐惧朱标。 常氏几乎可以断言,蓝玉今日的反常举动,其中必有蹊跷。 等几人走进东宫,便看见此时的朱标正端坐在院内的椅子上。 也是看到朱标的瞬间,蓝玉当即下拜。 “罪将蓝玉,拜见太子殿下。” 看着跪在庭院正中心的蓝玉,朱标微微挥手。 下一秒,只见刘保儿将一根长鞭举过头顶,递到了朱标跟前。 “蓝玉,你乃军中悍将,若孤命宫人对你行鞭刑,算是污了你将帅之名。” “常茂,你来行刑!” “殿下,末将.....末将.....” 常茂闻言,缓步走到朱标跟前。 可半晌却依旧不愿去接过朱标手中的鞭子。 惶恐无措之下,常茂同样是死脑筋,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常氏。 “长....长姐.....” “行刑!” 没有给常茂开口的机会,朱标当即冷喝出声。 而看到面前表情冷峻的朱标,常茂无奈,只好接过长鞭朝蓝玉走去。 “殿...殿下,多....多少下......” “只管打!” 常茂不敢犹豫,扬起长鞭便朝蓝玉脊背抽去。 毕竟朱标正在看着,常茂也是不敢留手。 第一鞭下去,蓝玉身上锦袍瞬间裂开道口子。 第二鞭,蓝玉脊背便泛起红印。 等到第三鞭,脊背上的伤口便已经是血流如注。 看着额头满是汗珠却依旧咬牙死撑的蓝玉,常茂终究是不忍心,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朱标跟前。 “殿下,末将下不去手!” “蓝玉将军乃是末将娘舅,末将万死不敢行刑!” 朱标冷哼一声,一把将长鞭夺了过来。 “常升!” “末将也....也下不去手!” “你也要抗命!” 被朱标这么一说,常升忙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朱标。 偏是此时,蓝玉却怒声吼道:“太子让你行刑,你便行刑,哪有那么多话!” “俺蓝玉有罪,罪当如此!” 即便是听到蓝玉这么说,可常升依旧不愿行刑。 当看到朱标面色愈发阴沉之时,旁边的太子妃常氏一把接过朱标手中的长鞭,道:“殿下,臣妾请命。” 见朱标点头,常氏挥舞长鞭便朝蓝玉脊背抽了过去。 下一秒,只听那长鞭在空中激起阵阵音爆。 纵然只是女儿身,可出身将门,常氏依旧将玄色长鞭挥出阵阵残影。 “打的好!” 蓝玉狠狠啐出一口浓血,朗声喊道。 也是此时,朱标站在蓝玉跟前,冷声斥道: “孤今日罚你,你可知罪!” “打便打了,太子要罚,俺便受了,知不知罪都受罚!” “混账!” 看着蓝玉那一副滚刀肉的样子,朱标夺过玄色长鞭,一遍行刑一遍怒声喝道: “奸污北元王妃,有失大将之风,此罪一也。” “奸污北元王妃,致使降卒哗变,使得我军将士惨死数十,重伤近百,此罪二也。” “身为太子妃长辈,身为皇亲,不知谨慎自持,肆意妄为,此罪三也。” “蓝玉,你还不知罪!” 朱标说话的同时,手中长鞭从未停歇。 眨眼的功夫,三十几鞭便已落下。 蓝玉的脊背上暗红血液浸透了破碎的锦袍,泛红的血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可饶是如此,蓝玉依旧咬牙硬撑,不愿认罪。 也正是看他这一副死不认错的架势,朱标直接褪去衮服,撸起袖子狠狠朝蓝玉抽去。 又是十几鞭下去。 当看到跪在地上的蓝玉身子踉跄,差点直挺挺扑到地上。 常茂、常升连忙跪行到朱标跟前,重重叩头的同时,急忙喊道: “殿下,不能再打了!” 见朱标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 常茂连忙看向太子妃常氏,苦苦哀求道: “长姐,不能再打了,舅舅他撑不住了!” 看着泪流满面,满心焦急的常茂、常升。 看着跪在地上满头大汗,脊背早已血肉模糊的蓝玉。 看着面色涨红,怒气正盛的太子朱标。 常氏终究还是心软,泪水在眼中打转的同时,冲朱标动情说道:“兄长息怒,臣妾....臣妾愿意代劳.....” “蓝玉,你看清楚,看清楚他们几个如何为你求情的!” 将手中长鞭狠狠摔在蓝玉跟前,朱标指着跪着的常氏三人冲蓝玉喝道: “你身为长辈,行事莽撞,不计后果。” “你看清楚,常妹和常氏兄弟如何替你求情的。” “你身为长辈,不想着帮扶他们也就罢了,偏偏犯下大错让这些后辈为你求饶!” 听到这话,蓝玉将目光看向泪流满面的常茂、常升,以及已有身孕却同样跪在地上的太子妃常氏。 一时间,蓝玉只感心头一软。 将脑袋重重砸在朱标跟前,高声道:“臣蓝玉知罪!” “你不知罪!” 蓝玉说完的瞬间,朱标音量陡然提高,怒声喝道。 “你身为常妹娘舅,那便是孤的长辈,孤寄大希望于你。” “而你呢!” “肆意妄为,奸污北元王妃,不知轻重!” “蓝玉,你辜负孤之期望,此罪四也!” 丢下这句话,朱标不再多说,转身便朝殿内走去。 听到朱标这话,纵然后背血肉模糊都不肯求饶的蓝玉。 此时竟如与父母离散的稚童般,左顾右盼想要寻找些什么,又好像是要抓住什么依凭似乎。 看着朱标不再训斥,不再惩处,反而丢下他,径直走入殿内。 此时的蓝玉只感觉内心猛的失重,好似丢失了什么一般愈发茫然无措。 “殿....殿下这是.....” “丫头,我....我....” 第40章 孤寄大希望于你 看着一脸茫然的蓝玉,常氏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殿下对舅舅始终寄予厚望,可舅舅你却....” 常氏重重叹了口气,撇下蓝玉也朝殿内走去。 而目睹朱标、常氏离开之时,看向他的眼神都满是失望。 蓝玉猛然陷入沉思,直直跪在院中,全然没有理会为自己常看伤势的常茂、常升兄弟。 半柱香过后,只见蓝玉猛然再拜的同时,扯着嗓子冲殿内的朱标高声喊道: “殿下,蓝玉知罪了!” 听到蓝玉的喊声,朱标心头一喜。 世人皆知蓝玉以勇武鲁莽着称,哪怕后世之人对蓝玉也是如此评价。 可朱标不信。 朱标不信,这么一位亲手覆灭北元的猛将,当真是心思单纯的莽夫。 朱标不信,最早发现朱棣心怀大志的蓝玉,当真没一点头脑心机。 眼前蓝玉陡然醒悟,也算验证了朱标的猜想。 “殿下,臣蓝玉知罪了!” 蓝玉一边喊着,一边拖着受伤的身体朝朱标跪行而来。 常茂、常升想要上前搀扶,却均被蓝玉一把推开。 “臣蓝玉有负君恩,蓝玉知罪了,殿下!” 蓝玉一路跪行,自庭院到殿内拖成一条蜿蜒血路。 等到了朱标跟前,蓝玉将头重重砸在地板之上,震的地面都微微颤抖了几分。 “殿下,蓝玉知罪了。” 见蓝玉如此,朱标微微示意。 早就在殿内等候的太医将蓝玉扶起,便要为他后背治伤。 可蓝玉连忙躲闪,“殿下....” “若不想留下残疾,就让太医为你医治!” 看到朱标早就安排太医等候在店内,蓝玉更加确定心中所想。 “殿下良苦用心,蓝玉明白了。” “舅舅明白了?”一旁的太子妃常氏惊喜问道。 “是,我都明白了。” 蓝玉深吸口气,满是愧疚冲朱标说道: “野史杂记中曾言,霍去病怒杀李广之子李敢。” “汉武帝听闻,公告众人,李敢之死乃鹿角所伤。可即便如此,汉武帝依旧怒不可遏,严惩了霍去病。” “起初末将不明白其中道理,后来曾与姐夫(常遇春)提及。” “姐夫告诉我,汉武帝之所以震怒,不是因为霍去病杀了李敢。对汉武帝而言,十个李敢都比不上一个霍去病。” “汉武帝真正恼怒的原因,乃是霍去病过于鲁莽,因一时之愤,怒杀李敢,辜负了他的厚望。” “在汉武帝心中,他自当是要霍去病震慑北境匈奴,成为大汉镇边之鼎石。” “而这样的大将,绝不能是个鲁莽之人。” “因此霍去病怒杀李敢,此等鲁莽便不足以担当汉武帝之重托,也是见霍去病如此不争气,汉武帝方才雷霆震怒。” 说到这里,蓝玉满是愧疚的看了眼面前的朱标。 不等朱标与他四目相对,蓝玉忙又低下了脑袋,惭愧说道: “臣蓝玉虽不敢与冠军侯比肩,可奸污北元王妃,同样辜负了殿下之厚望。” “因此.....末将该罚,莫说几十鞭子,就是挨上一百,一千的鞭刑,都不足以赎清末将之罪过.....” 见蓝玉当真明白了过来,朱标眼中满是喜色。 而一旁的太子妃常氏更是喜出望外。 “舅舅,你终于明白过来了。” “殿下对你何止是寄予厚望啊,殿下不只一次与我说过,等雄英降世,要让你传授雄英军伍知识,要让你带雄英学习骑马射箭。” “殿下为舅舅的将来都做好了打算,可是舅舅你在北境却......” 听到常氏这话,蓝玉愧疚的同时,心中早已感激的五体投地。 尽管雄英还未降世,可若雄英是男娃,那便是大明太孙,是大明的第三代君王。 让他蓝玉传授雄英军武知识,让他担任雄英的骑射老师。 这便是给他蓝玉三代帝王的荣宠。 朱标对他寄予如此厚望,可他却依旧肆意妄为,甚至还奸污了北元王妃..... “殿下,臣....臣当真知错了。” “一家人不说这个。” 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蓝玉再难抑制心中翻涌的情绪。 七尺的汉子,饶是见惯了生死,可此时却依旧流下了两行清泪来。 也是见蓝玉如此,常氏突然想到蓝玉在东宫门外的反常举动,忙看向蓝玉问道: “舅舅,今日进宫你为何在东宫门外等候?” “担....担心殿下严惩。” 蓝玉怯生生看了朱标一眼。 可朱标闻言也疑惑问道:“担心孤的严惩?你竟会惧怕惩处?” 看着朱标那一脸诧异的表情,蓝玉深吸口气,眼神躲闪说道: “殿下容禀,若是知道殿下仅仅是鞭笞,我自然不会那般惧怕。” “莫说是鞭笞了,就算殿下要取咱蓝玉的性命,我也不会退后半步。” “我是担心,殿下从今以后不让我继续领兵.....” 听到这话,朱标与常氏很是疑惑的对视一眼。 不让蓝玉领兵,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似乎是看出了朱标、常氏心中不解,蓝玉从怀中掏出一张书信,小心递到两人跟前。 “是胡惟庸!” “胡惟庸在信中只说殿下震怒,打算严惩我,还说会将我贬到偏隅之地驻扎,今后北境诸事便没有我的份儿。” “若是今后不能领兵征讨北元,还不如直接杀了我来的痛快。” “也是因此,我才叫上常茂、常升站在东宫门外,久久不敢进来拜见......” 太子妃常氏闻言,满脸愠色,恼怒说道: “这胡惟庸竟然如此大胆!” “他竟敢挑拨兄长与舅舅的关系,他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如何降罪。”朱标将信件递给常氏,轻声道:“此封信上一无落款,二无人称,满篇均是殿下、将军,就连太子二字都没提及,仅凭书信又该如何定胡惟庸的罪?” 朱标看向蓝玉,继续道:“想来送信之人应是自称胡惟庸家仆,可你在京都却从未见过。” “正....正是。” 就在蓝玉诧异于朱标怎会知道的时候。 身后站着的常茂、常升两兄弟当即没好气道: “殿下,舅舅,我二人这就去找那家仆,等找到之后,看胡惟庸还怎么抵赖!”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轻扶额头,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旁边的常氏更是直接训斥道: “糊涂!” “胡惟庸在信中都不曾提及称谓,你们还想去寻那个家仆?” “恐怕现在那个家仆早就魂归九幽了!” 常茂、常升忙低下脑袋, 而此时蓝玉思索片刻,也跟着说道: “就算找到那个家仆,恐怕也没法追究胡惟庸的过失。” “到时候,胡惟庸可以说这是北元的计谋,为的是离散我朝廷文武,以及与殿下的关系。” “仅凭一封书信,断然不可能惩处胡惟庸。” “嗯。” 听到蓝玉这话,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蓝玉能说出这话,足以证明他并非真的头脑简单。 之所以被世人尽知他性情鲁莽,头脑简单,恐怕是因为在很多事上,蓝玉根本不需要费神谋划。 毕竟他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又是太子妃常氏的舅舅,加上蓝玉本身就作战勇猛。 这一系列尊荣加持,蓝玉自然可以莽撞一些。 不过好在现在的蓝玉知道凡事先过过脑子了,这对朱标来说,目的也算达到了。 “惩治胡惟庸的事你们不需担心。” “不过蓝玉,胡惟庸这信上说的也是没错。” “孤本来的计划,的确是等你们返京之后,将你们三人贬出京都,派往在南方小镇练兵。” 听到朱标这话,蓝玉猛然起身跪在朱标跟前。 “殿下,您当真不让我继续北伐了吗?” 第41章 敲打蓝玉 蓝玉跪在地上,满脸焦急的望向太子朱标。 正如他说得那样,若是今后不让他征讨北元,那比杀了他还难以接受。 见朱标微微抬头,示意蓝玉起身。 而那蓝玉没听到答案,却依旧跪在地上。 太子妃常氏走到蓝玉身旁,温声开解道: “舅舅!” “殿下本打算处置勋贵不法,调你们离开京都,也是为了保全你们。” “你与常茂、常升性子鲁莽,若留在京都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断然不是让你赋闲余生,再没有机会征讨北元。” 听到常氏这话,蓝玉忙看向朱标询问道:“殿下,太子妃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朱标微微颔首,沉声说道: “你且不说,常茂、常升二人太过年轻,爵位、官职却比一些老将还要高出不少。” “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将门之后,最高才不过从五品的偏将。” “就连魏国公徐达的长子徐允恭,在军中也不过是无衔无职的小旗。” “可偏是如此,父皇还要加封常茂为荣禄大夫,加封常升正三品虎威将军之衔。” “如此一来,勋贵武将岂不都盯着常家?” 被朱标这么一说,蓝玉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的确,因为开平王常遇春薨逝,常茂、常升承继常遇春的战功,身份地位很是显赫。 可这二人的德行、战功以及能力却都配不上如此高位。 因而常家虽得荣宠,却有不少人的眼睛都死死紧盯着常茂、常升。 若朝廷开始处置勋贵不法一案,依淮西那些老家伙阴损的手段,自然要将常茂、常升二人推到最前面。 只不过和略显担忧的蓝玉、常氏,以及太子朱标不同。 当听到朝廷会赏赐他们二人,常茂、常升对视一眼,竟站在原地偷偷笑了起来。 就连蓝玉他们的担心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见二人如此,常氏当即摆出长姐的架势,厉声训斥道: “你二人得意什么?你二人现有的爵位、官职不过是蒙父亲荫庇。” “就连此次加封你二人,陛下对太子赏无可赏,这将恩赐转嫁到你们身上而已!” 常茂、常升闻言忙收起笑容,耷拉着脑袋低声道:“长姐教训的是.....” 没有理会常氏对常家兄弟的训斥。 蓝玉沉吟片刻,眉头一紧,慨然说道: “殿下放心,有我蓝玉在,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打常茂、常升的主意。” “呵~”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当即嗤笑一声。 眼神不善白了蓝玉一眼后,便也没去理会他。 反而将目光转向后方站着的常茂、常升。 “常茂、常升,你二人做过多少不法之事?” 不等常茂、常升开口。 太子妃常氏看向二人,严肃提醒道:“说实话!” “是....是,长姐....” 率先反应过来的常茂跪在朱标面前,小心说道: “殿下,我命人在凤阳买下了二百亩的田地,而且....而且我府中有两名小妾也是....也是良家.....” “啪~” 不等常茂说完,常氏抄起戒尺便狠狠朝常茂后背打去。 而一旁的常升此时也不敢扯谎,忙低声承认道: “和兄长一样,我....我也买下了二百多亩的良田,也....也找了几名良家姑娘充当小妾.....” 听到二人这话,常氏差点被气的当场晕厥过去。 不过很快她还是跪在朱标跟前说道: “殿下,长姐如母,臣妾父母离世的早,臣妾也疏于对他二人的管教。” “如今二人犯下大错,理当由我受罚。” “起来吧。”朱标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朱标早就料到常茂、常升会有不法行径。 毕竟他们尚且年少,也是涉世未深。 朱标甚至怀疑他们的不法行径,乃是有人鼓动。 “常妹,他们二人的善后,就交由你处理吧。” “今日日落之前,把事情处理干净。” “是。” 常氏应了一声,一手揪一人的耳朵,拖着常茂、常升便朝门外走去。 等殿内只剩朱标和蓝玉时。 朱标面色一冷,这才看向蓝玉冷声说道:“常茂、常升不过是可能被勋贵老将利用,而你蓝玉的问题,才是最大!” 此话一出,蓝玉忙从凳子上挪下来,跪在朱标跟前连忙解释道: “殿下,我可从来没有侵占过百姓田产,更没有强占过良家姑娘充当小妾。” “孤自然相信。”朱标微微抬眸,示意蓝玉起身。 随即继续道: “你是没做过不法之举,可是蓝玉,你喜收义子,这个才是你最大的弊病。” “孤听说,先锋营千户以上将士,都随你改姓了蓝。” “你是没做过欺压百姓的不法行径,可你的那些个义子们,却个个都是坏法乱典的好手。” “而你的这些个义子横行不法不说,他们竟学你一样,再收义子,你的这些义子义侄,有的甚至还敢自诩皇亲。” “蓝玉!你应当很清楚,这些个义子义侄犯下的罪过,最终都要算到你蓝玉头上!” 听到这话的瞬间,蓝玉汗如雨下,整个人瞬间不安了起来。 他喜收义子,甚至将收为义子,当成对那些作战勇猛士兵的奖励。 可他也的确从未管教约束过这些个义子义侄。 多数义子也只不过是逢年过节时,往蓝玉府上送去一份礼物。 其他时间便少有交集。 蓝玉本以为自己不曾过分提拔他们,便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被朱标这么一说,蓝玉这才反应过来。 这些个义子义侄顶着自己的名号横行不法,将来所有的罪过,还真是要算在自己的头上。 “殿.....殿下,我....我当如何?”蓝玉茫然之下,忙看向朱标问道。 可也是蓝玉声音落下的瞬间,只听朱标当即冷声说道:“杀一儆百!” “杀....杀一儆百?” “不错!” 朱标表情冷峻,从手边金匮中拿出一块令牌丢到蓝玉怀中。 “锦衣卫千户之职,暂且由你担任。” “你便借锦衣卫之名,严查你的这些个义子义侄。” “挑几个罪孽深重的,杀一儆百,最后和那些义子义侄彻底撇清关系。” “可.....可是.....” 见朱标要让他严惩,甚至将自己那些义子斩首。 蓝玉一时犹豫,双手紧紧攥住手中的令牌,指尖愣是在金牌之上刻出了几个凹痕。 沉吟半晌,蓝玉还是看向朱标说道: “殿下,臣的那些义子义侄都是军中好手,他们本该死在战场,可.....” “妇人之仁!” 不等蓝玉说完,朱标当即冷声和呵道: “你的那些义子义侄战功再大,能大过开国定边的功勋武将?” “朝廷整肃勋贵,严惩不法,纵然沙场老将也绝不会姑息。” “就凭那些人是你蓝玉的义子义侄,便要对他们网开一面,纵容他们横行不法,欺压百姓?” “不是,不是!”蓝玉连忙摇头,看向朱标匆忙说道:“末将....末将可以约束他们。” “哼!”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当即冷笑出声。 “你来约束他们?你知道打着你名号的义子义侄有多少人?” “这些义子再收义子,如今你蓝玉的义子义孙将近千人。” “就凭你一个人,还想约束上千人?” “还是说你蓝玉自诩功高,能一肩扛起这千人犯下的诸多过错?” “还是说你蓝玉要为这些义子义侄还是义孙,一起陪葬!” 朱标语调深沉,可在蓝玉听来却是振聋发聩。 的确。 上千号人,他蓝玉如何能约束的了,他一人又如何能管教的过来。 况且朱标对自己寄予厚望。 自己也是一心想着为朱标戍边平乱,自己的性命决不被这些义子义侄给害了。 想明白后,蓝玉恭敬拱手,正色道: “殿下,臣.....臣明白了。” “嗯。” 见蓝玉起身,颤颤巍巍便朝门外走去。 朱标想了片刻,还是再次提醒道: “记住,凡事多动动脑子,想想后果。谨慎二字,你当时刻牢记于心!” “臣....臣明白!” 知道朱标一再提醒自己,是对自己寄予厚望。 蓝玉感激在拜后,便在宫人的搀扶下退出了太子东宫。 可等蓝玉前脚刚走,老朱便缓步走了进来。 “小子,你费了这么大劲儿,就只是为了敲打蓝玉?” 第42章 蓝玉,值得如此 对于老朱的突然出现,朱标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整个皇宫,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老朱定能洞悉无遗。 恐怕早在自己鞭笞蓝玉的时候,老朱就指不定猫在哪个角落,一直看着呢。 “小子,你如此大费周章,就仅仅是为了敲打蓝玉?” “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别的目的?” “儿子如此,自然是为了给常家走后门,让他们能平稳度过勋贵不法一案。” 闻言。 老朱微微一愣,随即故作恼怒道: “徇私情,枉顾国法,这可不是明君所为!” “我本来就不是皇帝,难不成您想现在传位给我?” “臭小子....” 见老朱抬起右手,作势就要揍自己。 朱标忙退后两步道:“玩笑话,玩笑话。” “您说的没错,之所以大费周章,的确是为了敲打蓝玉。” “区区一个蓝玉,当真就值得你如此劳心费神?”老朱满是疑惑望向朱标。 还真不是他看不起蓝玉。 只因老朱很清楚,朱标的才智、谋略当属世间一等,饶是与刘伯温、李善长相比也不遑多让。 也正因如此,见朱标大费周章,甚至还亲自动手鞭笞蓝玉,老朱这才愈发笃定朱标有其他别的目的。 “小子,你若是有其他打算,就直接告诉咱。” “蓝玉是能打仗,可咱大明又不仅仅只他一人能够打仗。” “咱还真不信你为了一个蓝玉愿做到如此地步。” 被老朱这么一说,朱标苦笑一声,有些无奈的看向老朱。 老朱轻视蓝玉,那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他当年征伐四方的时候,麾下可都是些百年罕见的杰出将领。 诸如常遇春、徐达,汤和、冯胜这些人,更是万中无一的千古名将。 老朱收服他们,也从未像自己敲打蓝玉这般劳心费神。 而且朱标也承认,与常遇春、徐达、汤和这些人相比,蓝玉的确稍逊一筹。 “臭小子,别故弄玄虚,若你仅因蓝玉是太子妃姻亲便对他格外关照,这咱可不答应!” 听到老朱不耐烦询问,朱标收起笑容,沉声说道: “爹,您误解我了,我看重蓝玉仅仅是因为他能打仗。至于他是常妹的舅舅,这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看中蓝玉能够打仗?徐达、汤和,陆仲亨、耿炳文,这些将军哪个不能打!” “您说得没错,这些人的确能打,可蓝玉与他们相比却有一个独特的优点。” 朱标故意顿了一下,见老朱满脸疑惑盯着自己。 朱标这才继续说道: “那便是蓝玉年轻。” “爹,蓝玉今年不过三十,往后十年,甚至二十年正是他统帅三军的好时机。” “而徐叔、汤伯,还有那些开国武将,等将来儿子继位的时候,他们就算没有相继离去,也都已经到了不能横刀立马的年纪。” “爹,我总不能派七八十岁的老将去统帅三军?这不是让人笑我大明无人可用吗!”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不由微微愣神。 的确。 现在徐达、汤和、李文忠等人还能征战。 然而等到自己百年,朱标继位的时候,这些家伙恐怕也都是年事已高了。 可饶是如此,老朱依旧不觉得区区蓝玉,值得朱标如此费心。 “纵然如此,李文忠家的小子李景隆也算不错......” “爹,您可千万别提李景隆了!”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直接皱眉打断道: “李景隆的确有些才智,他也有主官一营的本事,可他绝非将才,更非帅才。” “他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于他而言,心中装不下整个战局,手中握不住十万大军。” “三万人马,李景隆最多只能统帅两营三万人马。” 听到朱标对李景隆如此评价,老朱瞬间眼前一亮。 只因对于李景隆的看法,他和朱标惊人的一致。 他又怎会不知李景隆不堪大用。 之所以在朱标面前提及李景隆,也是存着考验朱标是否有识人之明的心思。 尽管朱标和他看法一致,但老朱还是继续说道: “这话有些过了吧,景隆这孩子可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他可是有少将军之称的。” “就是因为这少将军的称呼,儿子才愈发觉得他不堪大用。” 朱标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李景隆刚入军阵便是五品偏将,未曾主导一场战事,可他对这个少将军的头衔却恋恋不舍。” “在京都之时,他多次身着铠甲前往军营,为的便是听到军中之人称呼他为少将军。” “爹,你说说如此轻浮之人,如何堪当大用?” “徐叔长子徐允恭,在军中历练有三年之久,可如今依旧是主官五人的小旗。” “纵然面对总旗、百户都是毕恭毕敬,单是这份持重谨慎的心思,就足够李景隆学上好几年了。” 真不是朱标对李景隆有所偏见。 只是朱标亲眼目睹李景隆的诸多表现,的确证明他难当大任。 况且身为穿越者,朱标又怎会不知李景隆是何人。 那是首位‘大明战神’,身在朝廷阵营,却是朱棣靖难的头号大功臣。 李景隆背靠一十三省的粮草辎重,统帅着六十万大军。 可面对只有辽东、北平两地的朱棣,面对只有十五万人的北平军,依旧被打的节节败退。 至于什么临阵逃跑,最后打开城门,放燕军进城这些事迹。 朱标不知是确有此事,还是野史杂闻。 可无论如何,朱标都不愿冒险重用李景隆。 “而且,表哥李文忠对他这个儿子的评价就很中肯,赵括马谡,快牛木车。” “可以看出,表哥也知他儿子有些才略,却没有统帅三军的本事。” “嗯。”老朱微微点头,对朱标的话很是满意。“那徐允恭.....” “其他人或许不错,可蓝玉要比他们强。” 朱标不想逐个分析后辈武将,直接改口道: “蓝玉十三岁便跟着开平王常遇春在军中历练,十八岁方才担任旗官。这五年的沉淀,五年的动乱征伐,便是允恭那些后辈无法得到的财富。” “所以儿子重用蓝玉,并非因为他是常妹娘舅。儿子看中的,是蓝玉在军伍上的能力。” 听朱标说完,老朱心头疑惑也算渐渐消散。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后辈的武将中,蓝玉的确算的上第一梯队。 只不过朱标还有一点没有明说。 那便是洪武年间名将如云的盛况消散之后,下一批的大明将帅中,能抗起大明军武之大旗的人,勉强只有两个半人。 第43章 朱亮祖擅杀锦衣卫 朱标认为。 洪武过后,能扛起大明军武大旗的人,勉强只有两个半人。 其一,便是踏碎元廷,摧毁北元职官体系,饮马翰海的蓝玉。 其二,便是老朱的义子,自己那位异姓长兄,也是世代驻守云南的西平侯沐英。 剩下那半个,便是燕王朱棣了。 当然。 这里说的,是燕王朱棣,而不是永乐皇帝朱棣。 永乐皇帝自不必说,身为帝王,当成汉家将帅最高的军事成就—封狼居胥。 仅凭这一点,永乐皇帝的武功便能与李世民、朱元璋相媲美。 可若朱棣将来只是个藩王的话,朱标认为其武功自然要大打折扣。 旁的不说。 单说永乐皇帝五征漠北,除第二次在忽兰忽失温大破瓦剌外。 其余四次北征取得的战功都有些差强人意。 若朱棣只是藩王,朝廷定然不会倾尽所有,为他成就武功。 也是因此,朱标眼中,燕王朱棣只能算半个千古名将。 至于跟随永乐皇帝靖难成功的朱武、朱能、张玉、张武几人,朱标也承认他们是一流武将。 可与蓝玉、沐英相比,终究还是差点意思。 在朱标心中,蓝玉、沐英,还有朱棣,他们是可以扛起大明军武战旗的三人。 他们三人也是将来大明定远开疆的得力臂助。 所以这三人一个都不能少。 也是因此,朱标才会如此费力敲打蓝玉。 “罢了!” 见朱标决心要重用蓝玉,老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蓝玉是有些莽撞,可终究还是能打仗的。” “你想重用他便随你去吧。” “不过老大,北伐的将帅今日也都抵京了....” “今日抵京?”朱标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可更多的则是兴奋。 “爹,军报上不是说北伐大军明日才能抵京,这些将帅怎么今天就到了?” “还不是他们听到了朝廷处置不法勋贵的消息?” 将徐达发来的书信递到朱标跟前后,老朱继续说道: “这些个武将见北伐班师,捞不到什么战功后。大军刚过河北,他们就迫不及待向天德请辞,想要尽快抵达京都。” “至于借口,那更是五花八门。” “什么老母重病,幼子患疾,甚至有的还说小妾与外人私通。” “哼,为了早点回京,他们也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说到这里,老朱直接冷笑出声。 朱标也觉得好笑,不过很快便继续说道: “正好!他们今日抵京,那彻查勋贵不法的时间就能提前一天。” “等到明日朝会对北伐论功行赏的时候,正好将他们的不法之事也拿出来,一并论处。” 见朱标明日就要将勋贵不法案做个了断。 老朱心头不免有些诧异。 可也正是此时,只见朱标起身便要朝殿外走去。 “标儿,你这是....” “去给锦衣卫加份声势。”朱标望向老朱,正色说道:“锦衣卫毕竟新立,勋贵武将恐怕不会买他们的面子。” “儿臣亲自前去,能震慑诸多不堪,也能敲山震虎,让这些不法勋贵都老实一些。” 老朱闻言,本想制止,可却也想不出个理由来。 譬如太子身份贵胄,不应亲自查案的片汤话。 老朱自然不可能说动朱标。 旋即,老朱点头道: “成,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不过既然你这个太子都出面了,那动静就索性闹得更大一些。” “对一些不法勋贵的惩处,也可以更严厉一些。” “至于用几条人命震慑淮西集团,也不是不行。”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微微点头后,便径直朝宫外走去。 只不过看着朱标的背影,老朱愣了片刻,随即猛然失笑道:“臭小子,做事儿不端着,和咱一样!” 与此同时。 永嘉侯朱亮祖府上。 两名扮成下人,潜伏在永嘉侯府的锦衣卫,正五花大绑,被押着跪在庭院之中。 而正前方的朱亮祖靠在椅子上,双眸冷漠,瞥了眼身旁管家轻蔑道: “是他们吗?” “回老爷,是他们。” “告诉他们,在爷的府上,他们应当如何论处!” “依照军法,私自进账,探听军机,按律死罪!” 此话一出,那两名锦衣卫当即怒声喊道: “永嘉侯,你捉拿锦衣卫,眼中还有没有国法!” “国法?”朱亮祖冷笑一声,看向二人满是轻蔑道: “爷数十年行伍,追随陛下出生入死,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国法!” “爷眼中只有军律!” “行刑!” 此言一出,府中下人当即扬起长棍,狠狠朝那两名锦衣卫砸去。 见此情形,身旁管家凑到朱亮祖跟前,低声说道: “老爷,他....他们毕竟是锦衣卫,而且....而且小的听说,太子直接管辖锦衣卫。” “太子?” 朱亮祖拿起装满酒的杯盏,满不在乎品了口后,随意说道: “太子性情温良,又怎会管辖这群探子,你所言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况且说了,就算太子直接管辖,爷战功卓着,杀几个锦衣卫,难不成太子要我偿命不成?” 朱亮祖说完,竟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可也是此时。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带着一众锦衣卫直接闯了进来。 也是看到锦衣卫的瞬间。 永嘉侯府上数十名下人直接抽出长刀,挡在一众锦衣卫跟前。 “永嘉侯,你不要命了!敢杀锦衣卫!” 听到毛骧这话,朱亮祖冷哼一声,没去理会。 依旧靠在椅子上,惬意喝酒的同时,看着那两名锦衣卫被杖刑。 见此情形。 毛骧当真想要直接和面前这些府兵动手。 可他却也知道,朱亮祖有军功在身,而且还是侯爵。 而他却只是锦衣卫指挥使。 再者说了,锦衣卫新立,他还摸不清老朱、朱标对锦衣卫究竟能宽容到何种程度。 念及至此,毛骧再次冲朱亮祖吼道: “朱亮祖!我等听命与陛下、太子,你当真要杀锦衣卫!” 话音刚落。 朱亮祖这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只不过依旧没有理会毛骧,反而径直走到那两名锦衣卫跟前。 用脚踹了踹两人的头后。 见二人还有呼吸,朱亮祖竟伸手下人手中的长棍。 下一秒,长棍呼啸。 伴随一阵厚重的骨骼破碎声,那两名锦衣卫也彻底没了生机。 可饶是如此,朱亮祖依旧还不满意。 反而一脸狞笑,示威般的看向毛骧等人。 “朱亮祖!” 见此情形,毛骧再难抑制心头怒火,当即怒声吼道: “朱亮祖擅杀锦衣卫。” “锦衣卫!拿人!” 一时间,数十名锦衣卫齐齐抽出长刀,径直朝面前的一众伏兵冲去。 可偏是在这个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刘保儿,那尖锐却又厚重的喊声。 “太子驾到~” 第44章 屠尽府兵 看到朱标的瞬间。 所有人瞬间放下手中刀兵,就地跪在地上的同时齐声喊道: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而此时的朱亮祖早已没有方才那轻蔑傲慢之色。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局促。 他也是当真没有想到,朱标堂堂太子,竟然会为了两名锦衣卫出宫亲临。 “殿....殿下....臣....” 没有理会声音颤抖的朱亮祖。 朱标大步上前,径直朝那两名锦衣卫的尸体走去。 看着被敲碎头骨,白的、红色一起溢出的血腥画面,朱标眉头微皱,随即将目光看向众人。 也是这一瞬间。 朱亮祖只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下落,就连身体也不由的颤抖了起来。 尽管此时他没有胆子去看朱标。 可他很清楚感受到,朱标正用一股难以名状的狠厉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殿.....殿下....” 不等朱标开口,朱亮祖忙颤巍巍说道: “殿下,臣....臣发现此二人偷偷溜进书房,窃取军机。臣....臣以为他们是北元奸细.....” “胡说!” 朱亮祖刚一说完,旁边跪着的毛骧一声怒吼,随即抬头看向朱标道: “殿下,标下方才说过,朱亮祖明知此二人乃是锦衣卫,可他执意要.....” 当看到朱标表情一顿,毛骧连忙闭嘴,重新将头抵在地上。 可也是此时。 只听朱标用极其冰冷的声音冲毛骧说道: “毛骧,你可知罪!” “啊?臣....臣....” 毛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是疑惑的抬头望向朱标。 不过下一秒。 当看到朱亮祖跪在地上偷笑的样子,毛骧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想来也对。 朱亮祖毕竟是开国勋贵,立下了不少战功。 他毛骧算什么东西,死的那两名锦衣卫又有谁会在乎。 与这些勋贵武将相比,他们这些锦衣卫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无论是朱标这个太子,还是老朱那位皇帝,毋庸置疑自然是要偏袒这些淮西勋贵。 想到这里,毛骧心中苦笑一声,当即将脑袋重重砸在青石地板上。 “臣带锦衣卫擅闯永嘉侯府邸,臣最该万死!” 听到毛骧这话。 朱亮祖收起心中窃喜,冲朱标假模假样求情道: “殿下,毛骧定然不知此二人乃是北元奸细,还请殿下宽恕毛骧。” 偏是听到朱亮祖求情,毛骧更加无法接受。 当即将配剑举过头顶,朗声道: “殿下,臣犯下大错,情愿以死谢罪!还请殿下宽恕其余锦衣卫!” 此时毛骧心中除了失望便再没有其他了。 明明是老朱重设锦衣卫,明明是朱标命锦衣卫彻查勋贵不法一案。 可现在,为了照顾朱亮祖这样的淮西勋贵。 纵然是两名锦衣卫被朱亮祖活活打死,可朱标却依旧不愿处置他,反而还要怪罪自己这些个锦衣卫。 一时间,毛骧心如死灰,方才愤怒的双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不是不清楚,历史上诸如锦衣卫监视百官的察子细探都没什么好下场。 可他也是没想到,朱标竟会如此软弱。 从一开始,朱标便要处处让着这些勋贵武将,甚至连一个永嘉侯都不敢处置。 如此,今后他们如何能查清楚勋贵不法一案? 现在的毛骧只想求死。 这样也总好过以后受老朱、朱标斥责的同时,还要被勋贵武将欺凌。 “臣毛骧有辱圣恩,甘愿一死!” 听出毛骧话中有赌气的成分。 朱标快步上前,一把接过毛骧手中的长剑。 也是这一瞬间,朱亮祖再难抑制内心喜悦,直接背过头偷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毛骧,双眸微眯,只等朱标抽出长剑,将他斩杀。 “砰~” 和毛骧预想的画面不同。 长剑洞穿他心脏的画面也没有出现。 反而是毛骧感觉自己的后背被重重砸了一下。 等他诧异抬头之时,只见朱标扬起剑鞘再次朝他砸来。 “殿....殿下...”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眼睁睁看着手下锦衣卫被人生生打死?” “啊.....” 不只毛骧。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亮祖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而其他府兵、锦衣卫,更是同时诧异抬头。 “砰~” 朱标手中的剑鞘再次落下。 “孤命准你们便宜行事,看着手下被处死,你怎就不敢带人厮杀?” “锦衣卫听命天子,孤这个太子直接管辖,你安能目睹他们被人处决?” 尽管朱标不留余力,用剑鞘狠狠砸在自己身上。 可此时的毛骧心中振奋,脸上更是满脸的畅快。 紧接着。 朱标将手中长剑重重摔在毛骧跟前,看向一众锦衣卫朗声道: “锦衣卫听令!” 一时间,包括毛骧在内的所有锦衣卫齐齐回到: “锦衣卫在!” “永嘉侯府中下人阻扰锦衣卫查案,当斩!” “领命!” 明白朱标这话的意思。 毛骧一把抽出长剑,带着身后数十名锦衣卫径直朝那些府兵走去。 “动手!” 听到朱标这话,其他锦衣卫再无方才怯弱。 一个个表情振奋,似要将刚刚被朱亮祖欺压的不满尽数宣泄出来。 手起刀落,快速了解那些府兵的性命。 而毛骧更是眼明手快,直冲冲走到方才行刑的府兵跟前。 先是刺穿他们胸膛,随即在他们尚有余息的情况下。 学着朱亮祖,拿起长棍,狠狠朝他们的头上砸去。 落罢,毛骧更是学着方才朱亮祖的样子,示威一般狞笑着看向不远处的朱亮祖。 而看到自己府兵尽数被屠,朱亮祖却不敢开口为他们求情。 他只担心朱标待会儿会怎么处置他。 “来人,将永嘉侯父子押入昭狱,明日朝堂定罪!” 听到朱标这话,朱亮祖忙跪行到朱标跟前,慌忙求饶道: “殿下,臣....臣不知他们是锦衣卫...” “臣....” “带走!” 被朱标这么一说,几名锦衣卫瞬间上前,押着朱亮祖父子便朝门外走去。 可此时的朱亮祖依旧还不死心,扯着嗓子冲朱标喊道: “免死铁券!” “殿下,我有免死铁券!” 第45章 朱亮祖,大好人啊! 朱亮祖说完,猛的撞开身旁锦衣卫,直接跑到朱标跟前跪了下来。 “殿下,臣有免死铁券,有免死铁券!” “陛下赐我免死铁券,殿下,此次可免吗?” 此时朱亮祖再也不敢继续狡辩,言说自己不知道那二人的身份乃是锦衣卫。 毕竟朱标将他府兵尽数屠杀。 仅凭这点,他便知道锦衣卫是老朱、朱标眼中的新宠,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此时他能想到的,最后的保命手段,也就只剩下免死铁券这一个法子了。 见朱标不语,朱亮祖忙起身朝屋内跑去。 不多时。 只见朱亮祖将免死铁券举过头顶,恭恭敬敬跪在朱标跟前。 “殿下,此次可免否?” 看着将免死铁券奉若神明,恭敬举过头顶的朱亮祖。 朱标却觉得有些可笑。 朱亮祖也算是一员悍将,没想到竟然将希望寄托到一块破铜烂铁上。 殊不知老朱赏赐的免死铁券,就只有彰显皇恩浩荡这一个作用而已。 这块破铁只有代表性,没有实用性! 说白了,等这些勋贵武将想到用免死铁券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了。 “毛骧!” 没有理会朱亮祖那迫切想得到答案的表情。 朱标面色一冷,转头看向毛骧厉声道: “毛骧,你率领的锦衣卫就是这般办差的?眼睁睁看着案犯走来走去?” “这.....” 虽然明白朱标的意思,可朱亮祖毕竟是侯爵,若是打折他的双腿..... “废去双腿。” 就在毛骧犹豫之际,朱标直接冷声说道: “废去双腿,留下性命不就好了?难不成怎么处置案犯还要孤来教你?” 毛骧虽然诧异,可很快便抡起长棍朝朱亮祖的双腿砸了下去。 一阵咔嚓骨碎的声音落下,紧随而来的便是朱亮祖那凄厉无比的哀嚎之声。 “殿....殿下,您....” 朱亮祖双眼血红,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的朱标。 平素他只以为朱标性情宽厚,心怀仁慈。 可今日先屠府兵,后断他双腿。 此时的朱标哪里还有半点仁慈宽厚可言。 “永嘉侯。” 在朱亮祖诧异的目光之中,朱标缓缓蹲下身子,接过他手中的免死铁券道: “这免死铁券乃是陛下皇恩浩荡,自然不能让你带到昭狱。” “不过你放心,孤只是暂时帮你保管。等明日朝会定罪之时,自然会将玩意儿还给你。” 语罢,朱标微微挥手,几名锦衣卫当即会意,架着朱亮祖便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当看到锦衣卫要将朱亮祖押到马车上时。 朱标当即出声: “朱亮祖罪大恶极,当公示百姓。” “拖着走!” 原本朱亮祖想要活命,他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对朱标出言不逊。 饶是双腿被废,他也不敢辱骂朱标半句。 可当听到朱标竟让锦衣卫拖着双腿被废的他,在应天大街上走。 这份羞辱,当真让他无法忍受。 “太子殿下,您这般对我,就不怕寒了淮西将帅的心吗!”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他等的就是朱亮祖搬出淮西勋贵来! 惊喜之余,朱标环顾周遭跪着的百姓,朗声道: “孤是怕寒了淮西老将的心,可孤更怕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语罢,朱标将一封折子递给毛骧,正色道: “将朱亮祖往日不法,公之于众!” “是!” 明白朱标的用意,毛骧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永嘉侯朱亮祖,洪武三年,侵占凤阳十三户百姓农田,共三百亩。事后唆使府兵,沿路截杀进京上访之百姓。” “洪武五年,强掳两家姑娘,杀其家人。” “洪武六年......” “洪武七年......” 语罢,毛骧狠狠瞪了朱亮祖一眼,怒声道: “今日,擅杀锦衣卫两人!” 听着毛骧将自己往日种种不法尽数说了出来。 朱亮祖眼眸一转,再次看向朱标喊道: “太子殿下,末将有陛下赐的免死铁券,可免死三次!” 此话一出。 朱标再难抑制心头喜悦,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这朱亮祖当真是个不错的经验宝宝。 若他不提免死铁券,自己还要再找个由头,才好收回那些功臣勋旧手中的免死铁券。 可毛骧都已经当着周围百姓的面,将他往日种种罪状尽数念了出来。 他却还妄想着用免死铁券换自己的性命。 朱标是真不知道该说朱亮祖聪明绝顶,还是说他愚蠢至极。 若他犯下那么多不法行径,依旧能用免死铁券保全性命,那才真是置大明律法于无物。 收起心中喜色,朱标环顾周遭百姓,再次朗声开口: “父皇赐尔等免死铁券,是为表彰尔等功绩,也是告诫尔等克己守法。” “可这免死铁券却不是你们能够横行不法的依仗!” “永嘉侯,就你这些罪过,莫说是面死三次,就是十次百次,你也依旧难辞其咎!” 见朱亮祖双眸黯淡,再没有其他借口。 朱标命毛骧一直诵念朱亮祖的罪行。 随即,朱标便径直朝皇宫走去。 说实话,朱标甚至有些感谢朱亮祖。 毕竟朱亮祖用他自己的性命,帮了朱标三件事。 其一,朱亮祖擅杀锦衣卫,朱标屠他府兵,这便是告诫淮西勋贵,锦衣卫冒犯不得。 其二,朱亮祖搬出淮西勋贵,朱标提及天下民心。如此一来,朝廷此次绳之淮西不法,也是出师有名,也可以名正言顺严惩一些勋贵。 其三,朱亮祖提及免死铁券,朱标正好借此收走淮西勋贵手上的免死铁券。 不得不说,此次出宫,朱标当真是收获满满。 回到东宫。 一看到朱标,太子妃常氏就连忙说道: “兄长,常茂常升诸多不法,已经处理好了。” “良家女子愿意还家的,给予他们补偿,让其还家。” “担心名声受损,不愿还家的,臣妾也命常茂常升将她们正式纳入府中,给了这些女子名分。” “至于凤阳侵占的田地,臣妾也让他们归还田地的同时,给予百姓补偿。” “好。” 听到常氏的安排,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也正是此时。 只见老朱带着徐达、冯胜、李文忠三人,快步冲东宫走去。 还未走到朱标跟前。 只见老朱眉头紧皱,当即怒斥道: “逆子,你可知罪!” 第46章 进宫要说法! “呵~” 看着老朱端坐在位置上怒目圆睁。 朱标也不由感慨,老头子演戏倒也是一把好手。 毕竟在自己出宫之前,还是老朱提醒自己把动静闹的大些。 如今自己严惩了朱亮祖,老朱绝不可能因此震怒。 而且此时老朱身旁,正站着徐达、李文忠还有冯胜。 徐达、李文忠自然不必说了,一个是老朱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儿,一个是老朱的外甥,他们两个平日里也都是奉公守法,没犯下过什么罪行,也没给朝廷添过麻烦。 可冯胜却是不同。 自开国以来,冯胜也贪墨了不少田产。 更重要的是,朱标严惩的朱亮祖,正是冯胜的部下。 所以眼下这三人进宫,看起来是他们三个代表整个淮西武将,进宫来讨要个说法。 可实际上,无非是冯胜代表那些不法勋贵,想要试探朝廷此次整治勋贵不法的决心有多大而已。 明白老朱是要自己陪他演一出双簧。 朱标也不怯懦,迎着老朱的目光正色说道: “儿臣何错之有?” “你还不知错?永嘉侯是怎么回事儿?” “你杀他府兵,断他双腿,更是命锦衣卫拖着他在大街游行!” “臭小子,你还不知错?” 老朱装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作势就要拿起桌上杯盏便要朝朱标砸去。 好在旁边的徐达眼疾手快,瞬间将杯盏拿在手中。 “陛下息怒啊....” 老朱狠狠瞪了眼朱标,怒声吼道: “说!朱亮祖究竟犯了什么罪!” 意识到老朱给自己递梯子,朱标当即说道: “自大明开国以来,朱亮祖共计侵占百姓良田一千三百亩。” “捕杀进京上访百姓,二十三人。” “更是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多达十数人。” “朱亮祖之子甚至勾结河南官员,贪墨税银。” “饶是如此也就罢了,就在今日,朱亮祖竟将两名锦衣卫活活打死。” “父皇,朱亮祖诸多罪恶,儿臣不该严惩他?” 听朱标说完,老朱故意装出犹豫的样子,微微顿了一下。 而旁边的冯胜听后,表情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他是真没想到朱亮祖竟然敢将锦衣卫活活打死,他顿时有些后悔来皇宫要说法...... “不仅如此!” 就在众人无言之间,朱标一脸正色,怒声说道: “朱亮祖自知罪恶滔天,于国法不容,他竟还拿出丹书铁券,想要以此换自己的性命!” “父皇,您当年赏赐勋贵武将的丹书铁券,难道是这么用的?” “爹!您这是给儿子这个后继之君,留了多少麻烦!” 听到朱标指责老朱的瞬间。 徐达、冯胜、李文忠当即跪在地上。 而朱元璋更是一脸阴沉,似隐隐爆发的火山般,正在蓄力。 饶是如此,朱标依旧不肯罢休。 扫视冯胜三人后,没好气道: “若这丹书铁券是如此用的,那这个天下,何不拱手让给开国勋贵!” 此话一出。 徐达、冯胜、李文忠三人叩头,朗声说道: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 “与你们何干!” 不等三人说完,老朱冷哼一声,没好气道:“都是咱的好儿子!天天拿咱跟商纣、周幽王这些昏君作比,整日里尽是诅咒大明国运之言论。” “臭小子,咱还真是管不住你了!” 看着老朱被气得坐在位置上不停抱怨。 冯胜也知道这么僵持下去,非但不会阻止此次朝廷惩治不法勋贵。 反而还会将朱标彻底激怒,更加严厉惩治不法,甚至最后还会殃及到自己身上。 心念微动,冯胜忙看向朱标道: “太子殿下,开国勋贵若有不法,也当严惩,至于丹书铁券.....” “若罪孽颇深,纵然皇恩浩荡、陛下仁慈,也绝不能姑息养奸。” “恳求太子殿下莫要再说什么江山拱手相让的话.....” “还是老师深明大义。” 听到朱标这话,冯胜连忙再拜。 “微臣何德何能,担得起太子这声老师。” “宋国公,你乃太子太师,孤幼时也蒙你传授过兵法,称你为老师也不为过。” 冯胜闻言,当即叩头感激说道:“殿下尊师重道,微臣愧受了。” “如此说来,宋国公也是孤的太子一党。” 此话一出,还不等冯胜高兴片刻,只听身后的老朱阴阳怪气道: “冯胜,咱还不知道你是太子的人?” “这.....” 冯胜明显一愣,不过数秒之后,便当即说道:“陛下,臣一直都是陛下和太子的人。” 看着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的冯胜。 老朱、朱标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二人心中也都有了答案。 冯胜聪明,而且很聪明。 他能打仗,能打胜仗。 虽然也有不法行径,可他毕竟身居高位,不似朱亮祖那般肆无忌惮,也从未直接对百姓下手。 加上冯胜往日功劳的确颇大。 所以无论老朱还是朱标,都暂且没有对他动刀的想法。 也是此时,老朱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看向朱标道: “朱亮祖素有不法,常家那两兄弟就干净吗?” “你为何不严惩他们,反而让太子妃提前帮他们善后!” 话音刚落。 常氏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父皇,臣妾管教无方......” “你都已经嫁入宫中了,东宫的事儿尚且忙不过来,常氏兄弟不法,与你何干?” 朱标说着,直接将常氏拉了起来。 随即当着冯胜三人的面,直言道: “儿臣宽恕常家兄弟,自然也有道理。” “其一,常家兄弟虽侵占百姓田产,可未曾伤及百姓性命。” “其二,常氏兄弟承继开平王战功,功勋卓着,功过相抵也应被宽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是太子妃的亲弟弟,是儿子这个太子的人,儿子自然要对他们网开一面。” 听到这话的瞬间,冯胜突然眼前一亮。 特别是当朱标说出,常氏兄弟是朱标这个太子的人时。 冯胜当即便想到,方才朱标称他为老师,也说他是太子一党。 如果朱标真的将他视为自己人,那他就符合被朱标宽恕的所有要求。 他未伤百姓性命,他的功劳也和常遇春相差不多。 现在他唯一想知道的,便是朱标究竟有没有将他视为自己人。 “小子,你这是徇私!”老朱怒喝。 “爹,儿子是太子,是将来大明的皇帝。” “儿子做的每一件事,纵然是徇私,也是为公!” “再者说了。”朱标环顾冯胜三人,幽幽说道:“这里也没有外人。” “徐叔是您从小玩伴,表哥是咱自家人,宋国公是儿子老师。” “咱自己人在,儿子还用得着说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听到朱标这话,冯胜心中陡然一喜。 既然他符合能朱标宽恕的所有条件。 那朱亮祖的性命,当真就无关紧要了。 更重要的是,他和徐达、李文忠不同,他与老朱之间更多的乃是君臣。 而且此次进宫,名义上是他代表淮西勋贵向老朱、向朱标讨要个说法。 可冯胜很清楚,什么狗屁的要说法。 无非是做个态度罢了。 毕竟他和那些不法勋贵都很清楚,皇位上的朱元璋绝非可欺之人。 老朱高兴了,给他们个说法。 老朱不高兴,直接对他们动刀,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此次进宫,无非是他代表淮西集团,试探朝廷惩治不法勋贵的决心有多大罢了。 方才朱标也说了,满足那三个条件便可得到宽恕。 至于勋贵中,有人不满足这三个条件的,那他们就自求多福去吧! 第47章 朱标:老爷子,你给我留了多少麻烦事儿! 也是看到冯胜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老朱见时机成熟,继续将话题引到淮西勋贵、丹书铁券上去。 “臭小子,方才你说朱亮祖的诸多罪行,咱也是的确没想到他当真如此猖狂。” “可纵然他于国法不容,你也不该.....” “不该杀其府兵,断其双腿,拖行到大街上折辱于他?”朱标抢先道。 见朱标抢了自己的台词,老朱略显尴尬,随即点头道: “对...对啊!” “他毕竟对开国有功。” “你就算看咱的面子,也该给他一份体面吧!” “父皇,儿子看你的面子,百姓又要看谁的面子?” 朱标不卑不亢,当着冯胜三人的面正色说道: “当时毛骧都已将朱亮祖的诸多罪行公之于众,可他竟当着百姓的面搬出淮西一党,竟还敢当着百姓的面,提及免死铁券。” “爹,若我因此宽纵他,应天的百姓如何看我?整个大明的百姓又会如何看朝廷?” “说你朱皇帝之大明,乃是朱家与开国勋贵之大明?” “说咱们大明朝廷,放任勋贵欺压百姓?” “还是说您这个朱皇帝,眼中只有这些勋贵老兄弟,对百姓的死活却莫不关心?” 轰~ 听朱标这话,老朱只觉耳边一阵嗡鸣。 哪怕他知道朱标这话是说给冯胜三人听的。 可朱标这些话也太够劲儿了! 这小子声声似刀,愣是往直直朝他心窝子里捅啊。 此时老朱也不管什么演戏不演戏,抄起桌上书册便朝朱标砸了过去。 “臭小子!你....你....” “看咱今天不打死你!” 见老朱说着便要朝朱标冲去。 而原本是来告状讨说法的冯胜三人,连忙挡在了老朱跟前。 也是此时,朱标趁机说道: “爹,这次惩治勋贵不法,儿子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还有!你发的那些免死铁券,明日朝会我便要让一众勋贵尽数上交。” “徐叔、表哥、老师,你们三人做个表率!” “是.....是.....” 看着老朱、朱标剑拔弩张。 冯胜连忙点头的同时,看向朱标慌忙说道: “殿下,丹书铁券臣一定上交。” “只是求殿下给陛下赔个不是吧!” “赔不是?我呸!” 朱标凭空啐了一口,冲着老朱怒声吼道: “老爷子发的丹书铁券,现在都成了勋贵不法的依凭,让我赔不是。” “爹,您这个皇帝应该给我这个太子赔个不是!” 此话一出,冯胜顿感心累的同时,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怎会不知朱标也不是个好脾气。 他刚才就不该说什么让朱标给老朱赔不是的话。 现在倒好。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怒火攻心,一把推开徐达、李文忠径直朝朱标冲了过去。 朱标也是心思明澈,当即便跑到院中。 “臭小子,你给咱滚过来!” “爹,徐叔他们在,我也就给您留个面子,我也就不要求您给我赔不是了。 “只不过让我赔不是,没门!” “砰~” 老朱一拳狠狠砸在楠木桌上。 脸上震怒,哪里还有半点演戏的意思。 见此情形。 冯胜深知他们三个断然拦不住老朱,也不可能说服朱标。 现在老朱、朱标,一个皇帝、一个太子激情对喷。 这场面绝对不是他们当臣子能够看的。 想到这里,冯胜连忙跪拜道: “陛下,军中还有事情,微臣...微臣告退.....” “陛下,臣也告退....” 也不管老朱同不同意,冯胜三人恭敬再拜后,转身就走。 可不等他们走出两步,只听老朱怒声吼道: “天德!把那臭小子给咱按住!” 此话一出。 冯胜、李文忠很是同情的看了一眼徐达。 随即拔腿就跑,生怕老朱将他们二人也给叫住。 也是等两人离开。 朱标瞬间收回先前泼皮之态,缓步朝老朱走了过去。 “爹,儿子刚刚演的如何?” “砰~” 就在朱标刚走到老朱身前的瞬间。 只见老朱猛的抄起书卷,狠狠朝他肩头砸了一下。 一时间,朱标和徐达都彻底傻眼了。 他们知道老朱这是做戏,怎么现在还假戏真做了。 “爹,你....” “臭小子,你还敢让咱给你赔不是!” 看着老朱怒气不减,徐达连忙挡在了老朱跟前。 “老哥哥,您怎么还真的动怒了。” “天德,这臭小子刚刚说什么,你也听到了!” “让咱给他赔不是?你告诉他,有皇帝给太子赔不是的吗!” 语罢,还不等徐达反应过来,老朱一把将其推开。 当看到老朱气冲冲朝朱标走去,徐达也是确定,老朱这是假戏真做,当真恼了。 “老大,陛下真的生气了,你还不快跑!” 尽管听到徐达提醒,可朱标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也是此时,只见冲到朱标跟前的老朱没有立即动手,反而直挺挺的站在朱标跟前。 片刻沉默过后,只听老朱温声道: “小子,你不是让咱给你赔个不是吗?” “成!老子今天给你赔个不是!” “丹书铁券这事儿,是咱错了!” 第48章 两个老愤青 听到老朱认错的瞬间,徐达当即便瞪大了眼睛,满脸惊骇的样子,跟大白天见鬼了一样。 眼前的朱元璋还是他熟知的那个朱重八吗? 别人或许不清楚。 可他徐达对老朱偏执、独断的性子那可是一清二楚。 当年老朱把刘财主家的牛宰了吃肉。 哪怕都快要被刘财主打死了,他也未曾听到老朱说过半句求饶认错的话。 之后便是老朱担任统帅,到后来进位吴王。 老朱少有犯错,更是从来没有认过错。 让这位淮右猛虎认错?认个屁的错。 若换是之前,就算老朱真的错了,也绝对不可能认错。 更大的可能,则是老朱将知道他犯错的所有人,尽数屠戮殆尽。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在马皇后跟前。 徐达还真没见过,老朱在谁面前服软的。 可如今。 怎么自己才出去半年多的时间,老朱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当了皇帝,反而还学会认错了。 而且还是向自己的儿子,大明的太子朱标认错。 和一脸惊骇的徐达不同。 此时的老朱虽说给朱标赔了不是,但态度依旧十分高傲道: “小子,咱把话说清楚。” “咱弄的丹书铁券的确不妥,可也是彰显皇恩浩荡必要手段。方才给你赔不是,也不是皇帝给太子赔不是。” “是咱这个当老子的,给儿子致歉。” 实际上,老朱一早便想要给朱标致歉。 无论是一开始孙贵妃的丧礼规格,还是后来朱标谋划裁撤丞相一事。 老朱都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朱标。 特别是看到朱标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老朱每次看到,都感觉一阵心揪。 所以趁此机会给朱标赔个不是,也算是了却他一个心愿。 见朱标依旧愣在原地,老朱也觉得自己这举动太过反常,故意说道: “怎么?你小子还不满意?” “嗯....”听到老朱的话,朱标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不过下一秒,只听朱标玩笑说道:“也不是不满意,我还以为爹您还要给我磕一个呢。” “臭小子!” 老朱怒骂一声,用手中书卷狠狠敲了朱标一下。 见老朱恢复那一脸傲娇的模样,朱标这才觉得舒服许多。 只不过此时。 只见老朱重新走到位置前坐定,对着旁边的徐达沉声说道: “天德,此次朝廷整治勋贵不法,势必是要严惩的。” “期间也肯定要杀一个两个,震慑淮西那帮家伙。” 听到老朱这说,徐达收起脸上诧异,严肃说道:“老哥哥,这次杀多少勋贵武将,俺都觉得不过分!” “当年咱们为啥造反?” “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欺压百姓,于国不容,于法不容,于民心更是不容!” “我听说他们还侵占了百姓的土地?” “老哥哥,咱们俩可都是种过地的。咱们很清楚,对百姓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那些功勋武将侵占百姓田地,这便是断了百姓的活路。” “没了活路,百姓怎么可能不骂咱们的八辈儿祖宗。” “逼急了,聚集起来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要我说,就应该重典重刑,别说杀一个两个了,就算杀一大片也没人敢说什么!” “没错!”老朱也被徐达这话点燃,当即怒声说道:“咱们爷们当年造反为啥?不就是没活路吗!” “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最后交了租子,竟然还不够自家口嚼?” “还有那些个苛捐杂税,逼的咱爹娘想自尽。” “咱爹娘、咱那哥几个,还有你爹娘,那都是给活活饿死的。” “如今咱们爷们坐了江山,手下的人竟然也学着元狗那一套,也跟着欺压百姓。你说说,就算咱心地仁慈,这让咱怎么放过他们!” “老哥哥说的对,都该杀!” 老朱和徐达一个皇帝,一个大将军,全然没有半点君臣之别,更没有丝毫威仪可言。 越说越激动的样子,反倒更像是两个愤青碰头,怒不可遏抨击着所见不公。 见两人如此,朱标虽然觉得好笑,但却一点也都不意外。 因为朱标很清楚,老朱从始至终都将徐达视作手足兄弟。 至于后世谣传什么烧鹅赐死,更是无稽之谈。 有个很恰当的比喻,老朱是一把屠刀,那马皇后便是约束他的刀鞘。 而于徐达和老朱而言。 如果老朱是一把宝剑的话,那徐达便是剑锋。 剑之所指,剑锋必往。 徐达对老朱、对大明的忠心耿耿,不容得半点怀疑。 但就说徐达老成持重的性子,老朱便没有理由对他下手。 要知道,现存的这些武将之中,数徐达、汤和与老朱关系最好。 可徐达却从未利用这份往日的情分,要求过什么。 而且与老朱一起时,徐达虽不恪守什么君臣之别,但也始终未曾跨越雷池半步。 因此二人独处时,他们更像兄弟,不像是君臣。 只不过见此时的二人越说越激动,大有下一秒就将所有勋贵满门抄斩的架势。 朱标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愤世嫉俗的谈话。 “爹,徐叔,此次大力严惩自然是必须的。可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这些勋贵武将今后不敢再行不法,所以丹书铁券必须收上来。” “徐叔.....” “这你放心。”不等朱标说完,徐达直接开口道: “老大,这次我回来也算看出来了,如今老哥哥是要把朝政交到你手上。”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明个我带头上交丹书铁券。” “多谢徐叔.....” 徐达微微摆手,倒也不在意朱标的太子之尊。 毕竟朱标小时候,他也没少跟常遇春一起揍朱标。 “不过老哥哥,有件事儿我心里别扭,今天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嗯?” 见徐达眼神埋怨瞥了自己一眼。 老朱也很是好奇,“啥事你直接说!” “老哥哥,我听说老大要纳妾了?” 第49章 徐达:我家大丫头配不上太子? “半年前我出兵的时候,可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啊。” “这是咱家的家事儿,干嘛和你说!”老朱满不在意道。 “老哥哥,这话就不对了。” 徐达看了眼旁边的常氏,语气略带埋怨说道: “这丫头的父亲遇春,是咱们哥几个里最小的。当年打仗的时候,有啥好东西,你可都是先紧着遇春来。” “陈友谅的汗血宝马,张士诚的强弩弓箭,还有北元鞑子的战甲,哥啊,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但凡有个好东西,你是不是都紧着遇春先来。” 老朱似乎猜到徐达想说什么,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看看你,都是大将军了,还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跟咱翻旧账!” “老大、常家丫头,你们徐叔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快去让御膳房做一只烧鹅,给你们徐叔解解馋。” 见老朱冲自己使眼色,朱标拉着常氏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不等他们二人抬腿,只听徐达当即阻止道: “不急,烧鹅要吃,事儿也要说。” “成,我不翻旧账,咱就说说眼前的。” “老哥哥,遇春是你兄弟,咱徐达还跟你一起长大呢?” “怎么现在有好事儿,你还都先紧着遇春来?” “遇春家的大丫头嫁给老大当了太子妃,我也没说啥不是。” “怎么太子嫔的位置都轮不到俺家大丫头!” “俺家大丫头哪里不好了?不说和常家丫头比,总比詹家那丫头强吧!” “你看看你,怎么突然说这事儿了!” 老朱缓缓站起身子,也不去看徐达,略显尴尬的在屋内漫步。 显然,老朱心虚了! 正如徐达说的那样,常遇春性子急躁,又是最小的。 老朱的确从一开始很照顾常遇春。 而徐达自始至终都是持重谨慎,很少让他操心。 与常遇春相比,老朱也承认自己多少有些亏待了徐达。 因此徐达现在挑理埋怨,老朱还真有些无言以对。 只不过见老朱不去看他,徐达顺势将目光落在朱标身上。 “老大,俺家大丫头也嫁给你如何?” “徐叔,这....” 被徐达这么突然一问,朱标忙看向老朱。 可徐达也不是好糊弄的,见这爷俩不下决定,随即便走到常氏跟前说道: “常家丫头,要是俺家大姑娘跟你一起服侍太子,你乐意不?” “这....徐伯,我.....” 见徐达不依不饶,老朱假装恼怒说道。 “徐天德,你小子想干啥!想绑着太子逼宫是不是!” “老哥哥,你还别给我扣帽子。” 徐达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自家大丫头嫁给朱标。 此时更是软硬不吃,直接说道:“我正愁着给咱家丫头找不到好亲家呢,这不正好听说老大要纳妾吗?那我可不就来了吗?” 见徐达似乎认定了朱标,一定要将自己女儿嫁给朱标。 老朱满是疑惑问道: “天德,你不是最宠你家丫头了吗?怎么现在愣是要往外推啊!” “老哥哥,就因为我宠我家丫头,所以才要给他找个好的如意郎君啊!” “旁的不说,就说刚刚老大照顾常家那两小子,俺也愿意让老大当俺的女婿。” “徐叔,就算我不是您的女婿,允恭、曾寿他们,我也会当亲弟弟一般照顾。” 听到朱标这话,徐达略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你的脾气秉性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会照顾俺家那几个臭小子。” “可是老大,我看中的不是你的太子身份,更没想过让俺家大丫头将来当皇妃。” “我看中的,正是你的脾气秉性,还有一身才气。” “自然,把女儿嫁给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考虑。” 听到徐达这话,老朱一时也来了兴致。 徐达的确不会因为朱标是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就非要死乞白赖的把女儿嫁给朱标。 毕竟老朱也知道,徐达宠女儿那可是出了名的。加上徐达已经是国公之首,功勋卓着,死后定然是要封王的。 他还真不会为了朱标的太子身份,就一定要把女儿嫁给朱标。 只不过徐达说看中的是朱标的一身才气,老朱还真想听听这家伙会怎么夸朱标。 “天德,把话说清楚。” “嗯。”徐达应了一声,看了眼朱标后继续对老朱说道:“老哥哥,我现在算是大明的武将之首了吧,军中买我面子的将帅也不在少数。” “若我百年之后,有外姓旁人借着我的余威阴结不法,这他娘不是在我坟头上拉屎吗!” “说句僭越的话,只要太子是俺的女婿,将来我死之后,就算军中有对我死忠之人,他们也会追随太子。” “我的身后名,也能保全。” 被徐达这么一说,老朱眉头微皱,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 的确。 他是知道徐达对他,对大明始终是忠心不二。 可这不妨碍军中有人只认徐达,不认朝廷。 徐达所担心的,虽然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想明白后,老朱眼神古怪,瞥了眼徐达道: “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说说吧,谁给你支的招!” 被老朱这么一说,徐达猛的笑出了声。 “嘿嘿,还能有谁,咱家大丫头呗。” “哼!” 老朱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去计较。 若是这主意是胡惟庸,亦或是李善长出的,老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既然是徐家大丫头的主意,老朱便也没必要去计较。 只不过让朱标娶徐达的女儿,老朱依旧觉得有些不妥。 就跟徐达方才说的那样,徐达的女婿,可以继承徐达在军中的衣钵。 将来朱标是要当皇帝的,有那么多亲信将帅也没什么大用。 总不能整日里让朱标都御驾亲征吧。 所以老朱认为最好的选择,便是选一个皇子,给徐达当女婿。 “天德,你是咱的大将军,你家丫头不管嫁给谁都要是正房才成。如今太子妃都已经定下了,你总不能让咱下旨夺了常家丫头的名号,安给你家姑娘吧。” “老哥哥,这话就又不对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要正妃的位置啊。” “那也不成!”老朱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不然这样,咱那些个皇子,除了老大,你随便挑。” “老哥哥,说句不好听的,您那些个皇子,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如老大!” “嘿,你这话说的.....” 老朱一时不爽,竟知道徐达这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低他。 “那这样!正好老大准备重设恩科,让新科状元娶你家大丫头。” “到时候咱亲自赐婚,再给你家丫头封个公主!” 对于老朱的提议,徐达始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片刻沉默过后,见老朱一直不同意,徐达当即便说道: “老哥哥,这事儿你要做不了主,我可就去找嫂子了!” 见徐达作势就要朝门外走去,老朱当即怒声喝道: “你给咱站住!” “咱家老大的婚事,咱怎么就做不了主。” “你嫂子不也是听咱的吗!” 当看到徐达表情古怪盯着自己,显然是对自己方才的话持有怀疑态度。 老朱当即拍板道:“成!娶!让老大娶你家丫头!” “多谢....” “你先慢着!” 就在徐达准备下跪谢恩之时,只听老朱再次开口道: “听咱说完!让老大娶你家大丫头也行,可咱刚下旨赐婚了詹家,最近这一两年是不能再让老大纳妾了。” “那臣就等!”徐达脱口而出。 “还有!北元不灭,老大不再纳妾!” 此话一出,徐达只觉后背一阵酥麻传来。果然,少有人能在老朱面前讨到便宜。 思虑过后,只见徐达将目光转向朱标,沉声问道:“老大,将来你会领兵吗?” “会!”朱标斩钉截铁道。 “老哥哥,我答应!” 见老朱再没有其他借口,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达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故作调侃说道: “老哥哥,这笔买卖你不亏。” “咱家大丫头什么秉性你也是知道的,配得上你家老大。” “而且明明是我嫁女儿,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老朱闻言,狠狠白了徐达一眼,没好气道: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老大是太子,是储君,他娶妻纳妾关乎朝廷对文武的态度。” “你能不知道咱为啥让老大纳詹同家的丫头为妾?” “将来你家大丫头嫁给老大当太子嫔,且不说会不会有人非议咱重视常遇春,轻视你徐达。单说文武平衡这事儿,咱还要给老大寻个文臣之女!” “那这就不是微臣应该考虑的了。” 见徐达一脸讪笑。 老朱当即抬腿,作势便朝徐达屁股踹了一下,怒骂道:“滚蛋!” 闻言,徐达嬉笑一声忙拱手告辞。 虽然是自己上赶着嫁女儿,老朱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这让徐达感觉有些别扭。 但冲着朱标的军事大才,徐达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之所以如此想让朱标成为自己的女婿,徐达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没有说。 而且他也不想现在告诉老朱。 等明日朝会,他送朱标一份礼物,也算是给老朱一个惊喜! 第50章 朱元璋:小子,好好学着吧 “爹,您之前许诺过徐叔,要让儿子娶他家女儿?” “自然没有。” “那徐叔为何如此急切要把女儿许配给儿子,就好像他家女儿嫁不出去了一样。” 和朱标一样,对徐达今日的表现,老朱也十分奇怪。 毕竟徐达可是出了名的疼女儿,况且以徐达的身份,将女儿嫁给太子朱标,这的确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臭小子,咱还想问你呢!天德在北境征战的时候,你可曾给他发过书信,谈及兵法?” “自然也是没有啊!儿子从未与徐叔通过书信,更没提到过兵法征战!” “那这就更奇怪了!”老朱看向朱标沉声说道:“方才天德说了,他是看中你小子的一身才气,所以才定要把女儿嫁你,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为侧室。” “可徐天德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踏碎元廷,平定大漠,除了军事才能外,他还能看中你什么才气?” 原本老朱发现朱标有不输名将的军伍才能,他还很是惊喜,还准备找个机会,好好给徐达炫耀一番呢。 可现在看来,徐达好像已经知道了朱标的军事大才。 若不然的话,徐达又能看中朱标什么才能? 吟诗作对,治国安邦? 徐天德也没这个欣赏水平啊。 “父皇、兄长,臣妾方才也听魏国公说了。” 就在老朱、朱标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旁的常氏温声说道: “方才魏国公不是说了嘛,他希望兄长你能像照顾臣妾那两个弟弟一样,日后照顾徐家的允恭、增寿几人。”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不等常氏说完,老朱、朱标同时摇了摇头。 随即朱标看向常氏温声道: “绝非如此,徐叔功勋卓着,也深受军中将士爱戴。” “允恭、增寿他们几个和徐叔一样,性子沉稳,恪守国法。他们今后自然不会惹出什么乱子,也不需要我特别照拂。” “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家后辈,徐叔断不会将自己女儿嫁入皇宫,更不可能嫁给孤这个太子。” 并非朱标妄自菲薄,只是嫁入东宫,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那些大臣、勋贵,亦或是世家来说,若是自家女儿能嫁给朱标,那自然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对徐达而言,这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如今李善长辞官还乡。 徐达身为国公之首,与老朱的感情更是亲密无间,他绝没有理由如此迫切要将女儿嫁入东宫,而且还是一个侧室。 况且魏国公府一不缺钱财,二不缺声望。 哪怕是权力。 仅凭徐达往日战功与他多年在军中积攒下来的威望,足够徐家那几个小子将来担任要职了。 更重要的是,朱标将来肯定是要做皇帝的。 虽然不会像老朱一样,三宫六院,有二三十个嫔妃还嫌少。 可按照礼制,登基之后也终究是要大量选妃,充实后宫的。 徐家丫头嫁给朱标,那就意味着将来要与不少妃嫔争宠。 因此在老朱和朱标看来,徐家大丫头嫁入东宫,甚至都不如找个新科状元更省心些。 听到朱标这番话,常氏也觉有理,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见朱标、老朱依旧凝眉沉思,脸上写满了好奇,常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父皇、兄长,徐家丫头臣妾也有所耳闻,她在京都可是有女诸生的美名呢,嫁入东宫应该算是好事儿吧.....” 此话一出,老朱、朱标沉思之际,当即将目光看向了常氏。 也是见二人表情甚是严肃,常氏心中恐惧,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无妨无妨。”见自己媳妇儿被吓了一跳,朱标温声安慰道。 “我与父皇并非不喜徐家丫头,只是好奇徐叔为何如此。” “为君者,不怕臣子有所求,就怕臣下无所图。” “譬如胡惟庸那般醉心权力之人,即便他想做大明的第一权臣,可终究是有所图,也就更容易掌控些。” “而徐叔嫁女儿,一不求天家尊荣福荫子孙,二不求财亦不求名,这才让我与父皇心中好奇。” 对老朱和朱标来说,就是怕徐达这样无所求,又态度坚决的情况。 “罢了罢了!” 见朱标想了半晌,也猜不出徐达的用意,老朱当即不耐烦道:“徐天德有什么打算,等明日散朝之后,咱找他问个清楚就行。” “话说回来,老大。明日朝会,你打算如何处置朱亮祖。” “死罪难逃!” “仅仅是处死吗?”老朱眉头微皱,似乎很不满意朱标的回答。 “爹,那您以为该如何?” “标儿,咱告诉你,对那些沙场悍将来说,死或许是最轻的惩罚。” “凡是能被咱敕封侯爵的武将,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怕死?” “先前你也说了,要用朱亮祖震慑所有淮西武将。” “可你要明白,就算明日你在朝堂上当着那些武将的面,亲手将朱亮祖斩杀。对那些勋贵武将也起不到太大的警示作用” “爹,您不是要.....” 朱标似乎猜到了老朱的打算,忙低声问道。 可不等他说完,只见老朱抬手打断后,竟直接朝殿外走去。 “明日朝堂,跟着咱好好学吧!” 语罢,老朱也不说明白,抬腿便朝前方走去。 尽管此时只能看到老朱的背影,但朱标很清楚感受到,老朱周身正萦绕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凛然杀意。 那一步步走的很是坚决,好似迎着风雪,任凭风如刀、雪如剑也要锐意往前的旅人。 脚步铿锵,掷地有声,似乎每一步都在传递着朱元璋此时那不容置疑的果决杀意。 深知老朱提到杀人,便绝不仅仅是一个人这么简单。 恍惚之间,此时朱标眼中的老朱,好像正迈步森罗地狱。 脚下是无尽的血海,身旁是堆积成山的残首断肢。 而老朱则像一名执法森严的铁面阎罗,纵然尸山血海,也绝不会迟疑半步。 ‘是啊,在自己跟前,老朱是父亲。可在不法勋贵跟前,老爷子可是洪武大帝啊。’ 朱标心中暗暗想道,随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兄长,你这是....” “无妨,父皇又要玩九族消消乐了。” 第51章 奉天朝会,血腥惩戒 次日朝会,奉天殿上。 朱元璋端坐皇位,不怒不喜,却威严十足。 朱标伫立皇位一侧,表情和善,却暗藏杀意。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臣毛骧有奏!” “准!” 老朱微微示意,朱标开口应允。 下一秒,毛骧恭敬再拜后,朗声说道: “永嘉侯朱亮祖,昨日杖杀锦衣卫两人,纵容府兵对抗锦衣卫.....” 不等毛骧说完,老朱缓缓起身,迈步朝一众文武走去。 “好一个朱亮祖,好一个勋贵武将!咱的锦衣卫说杀便杀!” “毛骧,告诉这些将军,朱亮祖都犯了什么国法!” “是!” 毛骧应了一声,朗声诵念: “洪武三年....” 毛骧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巨锤,狠狠砸在那些不法勋贵心中。 特别是看见此时朱元璋就站在他们跟前。 陆仲亨、耿炳文、廖永忠等人均是满头大汗,恨不得当即下跪请罪。 可纵然此时的老朱一脸平静,脸上表情不悲不喜,可那一股不怒自威的骇人杀意,却让他们连提前请罪的勇气都是没有。 “都听到了吧!” 听到老朱这话的瞬间,廖永忠几人双腿一软,似虚弱般直接跪在了地上。 老朱白了他们一眼,也不理会。 反而看向武将最前方的冯胜冷声道: “宋国公,朱亮祖先前是你的部将,该如何处置?” “回禀陛下,当斩!” 尽管冯胜知道,自己很大可能会被朱标赦免。 可现在问责的是朱元璋,他心中依旧恐惧的要死。 所以此时提及斩首朱亮祖,他决不能有半点迟疑。 “仅是斩首吗?” 老朱眼神诡异看了眼冯胜,随即伸出右手。 随身太监刘和见状,当即将一根长鞭恭敬放到了老朱手上。 “军法、国法,朱亮祖均是犯了,仅是斩首便能赎其罪过?” “这....” 看着老朱手中正握着玄色长鞭,感受到朱元璋那不善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冯胜心惊之下,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惶恐说道: “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冯胜跪下的同时,一众武将勋贵纷纷跪在老朱跟前。 也是此时,只听老朱沉声说道: “于国法而言,朱亮祖九族尽诛也不为过,” “于军法而言,鞭笞至死也算轻饶。” “尔等当以朱亮祖为诫,时刻自省,莫要学他行不法之事!”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就在一众武将纷纷叩头回应的时候。 朱元璋将手中长鞭递到了冯胜跟前。 “既是军法,自然要你们这些武将行刑。” “冯胜!” “是.....” 听到老朱叫自己的名字,冯胜不敢犹豫,当即高声回应。 而就在他接过老朱递来的玄色长鞭时。 朱亮祖被绑在木头上,由几名锦衣卫抬入奉天殿。 看着朱亮祖极力想要挣脱,却无可奈何又发不出半点声音的样子。 众人心中虽感悲凉,却不敢表露在脸上。 “太子!有那些将帅应对朱亮祖行刑,给这些将军提个醒!” “是!” 朱标应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本名册,朗声说道: “宋国公冯胜!” 听到朱标的声音,冯胜快步走到朱亮祖跟前,挥动着长鞭狠狠朝朱亮祖抽去。 十几鞭子过后。 朱标再次开口:“延安侯唐胜宗!” 唐胜宗闻言,忙起身从冯胜手中接过长鞭,朝着朱亮祖抽去。 “长兴侯耿炳文.....” “德庆侯廖永忠.....” 凡是被朱标念到名字的武将,每个都慌忙起身跑到朱亮祖跟前。 在老朱注视的目光之下,他们手中的鞭子又怎敢有半点留情。 尽管面前的朱亮祖几日前还跟他们一起喝酒,甚至还一同谋划着怎么侵占百姓田产,怎么对抗朝廷处置不法勋贵。 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此时都断不敢在老朱面前顾念那点昔日之情。 好在朱标也是雨露均沾,保证每个不法勋贵,都有抽朱亮祖个十几鞭子的机会。 “父皇,读完了!”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微微点头,随即冲毛骧抬手示意。 下一秒,只见毛骧径直走到朱亮祖身旁。 当着一众武将的面,直接掰开了朱亮祖的嘴。 而看到朱亮祖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口腔时,冯胜、陆仲亨、廖永忠等人更是满脸惊骇。 “昨日朱亮祖意图咬舌自尽,好在锦衣卫发现及时,救回他一条性命,只是不能说话而已。” 此话一出。 冯胜率先会意,当即跪在地上高声道: “陛下仁慈,臣铭感五内。” “陛下仁慈,臣等惶恐~” 一时间,明白过来的,没明白过来的,所有武将尽数跪在地上高声感激着老朱的仁慈。 而看到老朱竟是如此敲打这群勋贵武将,朱标心中也不由得佩服了起来。 众所周知,突如其来的死只是一瞬间的痛楚,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降临的这个过程。 如果能再给一些求生的侥幸,这感觉才最是折磨。 方才老朱就是如此。 威严无比,杀意尽显,让包括冯胜在内的人,都觉得自己今天也要命丧奉天殿。 惴惴不安之下,心中也是紧张到了极点。 可若仅以为老朱只有惩治不法的残暴手段,那就大错特错了。 老朱命人事先取下了朱亮祖的舌头,这便是防止他在大殿肆意攀咬,将奉天殿变成修罗场。 也算是饶了冯胜他们一条性命。 对冯胜他们而言。 当求生的侥幸成真之后,他们只会感到庆幸,虽不至于将老朱视作再生父子,也定然是对老朱感激涕零。 纵然他们都很清楚,老朱待会儿就要下旨诛灭朱亮祖的九族,可此时的冯胜等人也断不会认为老朱残暴。 毕竟他们刚被老朱从鬼门关拉回来,谁又会觉得自己的救命恩人残暴不仁? 而更让朱标感慨的是。 今日奉天殿上演的,明明是一场略显血腥的惩戒。 可老朱这么一番操作下来,竟成了恩威并施的敲打。 冯胜等人甚至还要感激老朱的仁慈。 不得不说,朱元璋配的上这把龙椅,也配的上整个大明。 他更像是矗立在所有武官心中的一座丰碑,一座畏惧却又值得敬仰的雄伟丰碑。 ‘老爷子,学到了!’朱标心中暗暗说道。 与此同时。 老朱瞥了眼尚有余息的朱亮祖,随即不耐烦道: “传朕旨意,永嘉侯朱亮祖横行不法,欺民坏国,处抽肠之刑。” “其族人未能规劝,尽数诛灭。” “臣领旨.....” 毛骧说完,带着几名锦衣卫将朱亮祖拖到殿外,当即开始行刑。 而听到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朱亮祖突然发出凄厉惨叫,冯胜等人丝毫不感到同情,反而觉得无比庆幸。 可也就在这些武将以为能松一口气的同时。 朱标缓步走下高台,在老朱跟前跪下道: “父皇,魏国公徐达、宋国公冯胜得知朱亮祖依仗丹书铁券,方才肆意妄为,横行不法。特此上交丹书铁券,以做表率!” 第52章 此次北伐,太子当居首功 朱标话音落下。 在一众文武诧异的目光之中。 徐达、冯胜将丹书铁券举过头顶,跪在老朱跟前朗声道。 “臣徐达,上交丹书铁券。” “臣冯胜,上交丹书铁券。”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百官心中诧异也到了顶点。 毕竟能站在奉天殿的都不是痴傻之人,老朱前脚刚处置了朱亮祖,后脚徐达、冯胜就要上交丹书铁券,傻子也觉得这二者必然有些关联。 可偏是此时,朱元璋却故作推脱道: “魏国公、宋国公,丹书铁券乃朕为表彰开国元勋之功绩,特此恩赏。 “而且准许你们传及子孙。” “如今上交,岂不辜负朕的一片好意?” 听到老朱这话,冯胜只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明明是朱标昨日让自己上交丹书铁券的,老朱当时也是听到了。 怎么现在自己上交,反倒辜负了老朱的一片好意。 无奈之下,冯胜忙偷偷看向徐达。 也是此时,徐达恭敬在拜后,朗声说道: “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只是朱亮祖依仗丹书铁券横行不法,将陛下谆谆圣恩弃之如履,此番作为臣深感惶恐。” “陛下圣恩,准许臣等将丹书铁券传及子孙,可臣仍需时时自省,方才能始终恪守国法。” “若后世儿孙不孝,效仿朱亮祖依仗丹书铁券欺民坏国,臣于九泉之下仍觉愧对陛下圣恩!” 徐达虽然是武夫,可冠冕堂皇的话也学了不少。 听到他这番话,老朱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陆仲亨等其他勋贵武将道: “朕时刻提醒尔等恪守国法,朕也深知尔等功勋卓着,自然不会坏国乱法败坏自身英明。” “只是魏国公所言有理,朕能时刻提醒尔等谨慎自持,恪守国法,却对尔等后世子孙鞭长莫及。” “既然如此。”老朱很是犹豫顿了一下,随即看向朱标道: “太子,不可寒了两位国公护国之心!” “是!” 朱标应了一声,将徐达、冯胜的免死铁券收了上来。 也是此时。 朱标环顾百官,朗声说道: “魏国公、宋国公护国之心,日月可鉴。” “两位国公乃我朝官员之表率!” 原本那些勋贵武将还想装作没看见,保留免死铁券,为自己留一个保命符。 可听到朱标的话,他们又怎会不知朱标的言外之意。 一时间,所有开国勋贵齐齐跪拜道: “为我大明,臣等愿意上交丹书铁券。” “臣等愿意上交丹书铁券!” “好!”朱标朗声开口,正色说道:“有诸位肱股之臣,实乃我大明之幸。” “为大明贺!”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百官齐齐跪拜,高声道: “为太子贺!” “为大明贺!” “为圣天子贺!” 百官朝贺声一浪高过一浪。 朱亮祖被抽肠处死的血腥味依旧能传到大殿,可此时的奉天殿早已是另一派景象。 不管百官心中如何心惊肉跳,也不管他们是否愿意上交丹书铁券。 可现在,他们只能感念老朱的仁慈与朱标的贤明。 也是等朝贺声落下,朱标当真文武百官的面,冲毛骧沉声道: “散朝之后,到各位大人府上请回免死铁券,务必办的仔细,不可辜负各位臣工护国之心。” “臣领命。” “还有!” 朱标看了眼廖永忠几人,继续道: “将孤的赏赐一并送到各位大人府上。” “微臣遵旨。” 听到朱标提及赏赐的瞬间,冯胜心底发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自然能听出朱标的言外之意。 虽然不知道朱标的赏赐究竟是什么,可冯胜可以肯定的是,朱标的赏赐定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更不可能是官职厚禄。 朱标的赏赐,很可能就是不法勋贵的催命符。 可当他看到廖永忠、唐胜宗闻言,相互低语,脸上甚至还带些沾沾自喜。 冯胜真想当即上前,狠狠给他们几个大逼斗子。 他们以为朱标收了他们的免死铁券,就会赏赐他们金银珠宝作为补偿? 简直胡扯! 朱标收了他们的免死铁券,还留下他们的性命,这便已经算是朱标宽厚仁慈了。 这些家伙竟然还想着要赏赐,要补偿? 趁毛骧还没带着锦衣卫上门之前,赶紧把屁股都擦干净才是正事儿。 就在冯胜打定主意,待会散朝之后要给廖永忠几人提醒之时,却发现此时朱标竟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 片刻迟疑过后,冯胜明白朱标眼神中的警告,随即默默点头。 也是见他如此,朱标这才很是满意的将目光挪开。 “好了,烦心事儿解决完了,现在咱要奖赏北伐有功之臣。” 老朱一边说着,一边远离众人朝高台上的皇位走去。 也是听到老朱要论功行赏,廖永忠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本来今日朝会的主题就是论功行赏,这些武将勋贵也一直期待着赏赐降临。 可刚刚处置朱亮祖时,在老朱那帝王威压之下,众人无不感觉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而后朱标又收了他们的免死铁券。 他们都后悔今日朝会没有告假。 好在现在老朱终于要论功行赏了,这也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魏国公!” 等老朱在皇位上坐定,朗声开口。 而徐达作为此次北征的统帅,自然应该由他为各路将帅请功。 “此次北伐,哪些将帅有功?” “回陛下,此次北伐凯旋,全赖陛下圣恩广照万方,臣等只不过是逞陛下余威,方才侥幸取胜。” 见老朱眼神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徐达也收起了冠冕堂皇的说辞,直言道: “回禀陛下,此次北伐有一人当居首功。” “若无此人,我北伐大军非但无法取胜,反而有可能全军覆没,曝尸大漠。” 此话一出,饶是老朱也来了几分兴致。 而陆仲亨、廖永忠更是心中激动,不由的挺直了腰杆。 此次北伐,并没有作战格外勇猛的某个人,这也就意味着徐达所说的首功,有可能是他们每一个人。 况且方才徐达也说了,若无此人,数十万北伐大军可能全军覆没。 那如果首功是他们,老朱又怎么可能吝啬赏赐? 甚至将他们从侯爵之位,破格封赏为国公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众人心中暗自激动,甚至都计划着待会的获奖感言时。 只听徐达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此次北伐,太子殿下当居首功!” 第53章 朱标:此战头功,当属全军将士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诧异,纷纷看向皇位旁的太子朱标。 就连老朱也心生好奇,微微侧目。 片刻沉默过后,只听徐达再次开口说道: “臣与蓝玉将军会兵捕鱼儿海,虽击退元兵。” “可扩廓深谙兵法,元兵退而不乱。并于当夜,扩廓亲率大兵袭击我军粮道,劫掠我军粮草。” “当时军中粮草匮乏,支撑不过三日。臣本打算弃险胜而求不败,缓步撤军。可次日正午时分,太子命人送来的五万石粮饷便抵达捕鱼儿海,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 听徐达说完。 整个朝堂最为震惊的,当属始终闭口不言的胡惟庸。 他本以为朱标让他筹备五万石的粮草,只是随意为之,亦或是故意刁难于他。 可没想到,朱标这五万石粮草竟然真的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 只不过思索片刻过后。 胡惟庸心中冷笑一声,竟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可笑。 他绝不相信朱标让他筹措那五万石粮食,是对北平战局早有预料。 毕竟北境战场距离应天何止千里之遥,仅是军报急发、一路不停,那也许四五日才能跑完一趟。 莫说是朱标,就算古之兵仙也绝不可能有如此决胜千里的本事。 朱标一个少年人,又怎么可能有如此能力? 倘若朱标真有这份才能,那他胡惟庸也就真的不用想着从皇帝手中夺权了。 还不如乖乖洗好脖子,等着朱标来砍呢。 也是此时,徐达再次开口道: “五万石粮草次日抵达,莫说是扩廓想不到我军有第两次的粮草送来,就连微臣也是始料未及。” “三日过后,那扩廓以为我大军断粮,军心不稳,遂深夜前来劫营。” “而微臣则将计就计,设下埋伏,只等扩廓大军前来。” “七月十四日晚,我军斩杀元兵一万三千人,俘虏元兵三千。微臣侥幸,下令三军全力追击扩廓,并夺下扩廓齐王印绶!” 语罢,徐达将一枚精致印绶举过头顶。 而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的老朱,此时竟双眼放光,恨不得亲自走下皇位去拿徐达手中的那枚印绶。 无他。 只因北元诸多将帅之中,扩廓当之无愧乃是第一名将。 老朱一早便称赞其为天下奇男子。 老朱甚至还说过,若扩廓愿投降大明,他朱元璋愿倒履相迎,高官厚待。 而此战徐达虽未能活捉扩廓,可扩廓印绶丢失,这对武将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况且元主早就忌惮扩廓功高盖主,此事一旦传至元廷,元主必然趁机剥夺扩廓之兵权,其他武将贵族必将就此事大做文章。 而扩廓,便再没有统兵之可能。 没了扩廓,北元的其他将帅根本就不值一提。 太尉蛮子,平章沙不丁,还有辽东的纳哈出。 对付他们,大明甚至都不用让徐达这种顶级将帅出场。 侯爵中的陆仲亨、蓝玉、耿炳文他们,便能轻松将几人击溃。 况且自己还有朱标这个稍加打磨,便可成就千古良将之美名的太子。 等刘和捧着印绶,送到老朱跟前。 早就迫不及待的老朱,一把将印绶拿在手中仔细把玩了起来。 两国交锋,论及输赢。 大则百万将士对阵冲锋,兵戈相见,箭矢如幕,拼他个你死我活。 小则顽石一枚,朝堂暗斗,同样能够左右两国国运。 如今从这一块小小的印绶之上,老朱甚至能够看到了,几年之后北境安定的泰然景象。 于洪武皇帝而言,北境安定,大明周边再无劲敌之国。 于他朱重八而言,踏碎元廷,父母兄弟、古旧将士大仇得报。 如此畅快,又怎么不让他心中激动! “好!” 老朱当即起身,振奋起身: “此战众将不辱使命,朕要重重奖赏。” “魏国公,督促粮草乃是太子本分,头功自然不应是太子。” “陛下.....” 见徐达还准备开口,旁边的朱标抢先说道: “父皇圣明,此战头功乃所有随军将帅。” 一时间,所有武将的目光纷纷聚焦在朱标身上。 也是此时,朱标立于皇位之前,环顾群臣,朗声说道: “魏国公虽轻描淡写,可孤亦可知战场逢敌,战机稍纵即逝。” “粮草匮乏之时,魏国公弃险胜而求不败,足见名将韬略。” “五万石粮草抵达之后,三军将士示敌疲态,足见三军将士同心同力。” “而后大军反戈一击,撇下营地,全力扩廓,非果决、勇猛不可为之。” “凡此种种,决定战场之机,绝非那五万石粮草。” “此战大胜,乃是全军将帅勠力同心。此战头功,当属我军所有将帅!” 朱标振奋之声萦绕大殿经久不散。 同样,朱标这番话,也极大鼓舞了一众武将之心。 下一秒。 只见所有武将齐齐下拜,朗声高呼: “此战取胜,全赖陛下圣明,太子仁德!” 随即。 以胡惟庸为首的一众文臣也纷纷下拜。 “太子仁德,为太子贺,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为太子贺~” “为大明贺~” “为圣天子贺~” 看着朱标表情肃穆,立百官之前。 接受百官跪地朝贺的同时,帝王之气尽显无疑。 见此情形,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走到朱标身旁,扫视百官后,沉声说道: “太子所言极是,此战头功乃三军将帅,中书省勘定众将之功,朝廷重重恩赏!” “谢太子殿下,谢陛下!” 在奉天殿百官经久不歇的朝贺声中,老朱示意散朝,同朱标一起朝后殿走去。 经此一事,武将对朱标更是敬重有加。 毕竟朱标舍弃头功,将功劳平分给三军将帅,让他们多了几分赏赐。 而目睹朱标覆手之间,安抚武将先前不安,而后让他们尽皆归心。 文臣自当感慨大明太子英明睿智,乃千古难得之储君。 只不过这如此祥和的一派景象之下,胡惟庸却愈发紧张了起来。 方才朱标立于百官之前,周身上下散发的帝王之气丝毫不弱于朱元璋。 恍惚之间,胡惟庸竟有些分不清,朱标和朱元璋究竟谁才是大明之主。 亦或是说,如今之大明,上空正高悬着两轮炙阳?(引日月同天一说,太阳比作皇帝,两轮炙阳便是两个皇帝。) 朱元璋这个皇帝圣明刚毅,朱标这个太子德才兼备,这对百官、对百姓来说或许是好事儿。 可对他胡惟庸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等朱元璋、朱标彻底离开,胡惟庸忙看向徐达说道: “魏国公,可否将押送那五万石粮饷的主官告知在下?” 就在徐达准备开口之际。 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快步走到徐达身旁。 “魏国公,陛下请您到后宫用膳。” 第54章 朱棣:哥,打仗一点都不好玩 “胡相,陛下有令,本将失陪了。” 徐达微微拱手,便同刘和一起朝后殿走去。 坤宁宫中。 一看到徐达,老朱全然没有半点帝王威仪,好似农家老父般拍着朱标的后背,很是自豪说道: “咋样! 咱家老大的军伍之才不输你吧。” “嗯。” 看着老朱一脸得意的表情,徐达认真点头后,看向朱标正色道: “老大,那五万石粮草,你是碰巧为之,还是早有预料?” “嗯.....”朱标沉思片刻,缓缓道:“都有吧。” “实不相瞒,我的确猜到元兵会切断我军粮道,可我没想到此战能够大获全胜。” “若那扩廓若非深谙兵法之人,绝不会那般果决,一战落败之后当夜便去劫粮。” “若他不劫粮道,也不会认为我军粮草用尽,军心不稳。” “如此的话,依照扩廓的谋略定然不会前去劫营,此战也不可能胜的如此轻松。” “我所求,无非是大军不败。所以方才在朝堂之上,所言也是发自肺腑, 此战能够大获全胜还是徐叔你临阵机紧,顺势而为的原因。” “嗯。” 徐达沉默半晌,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朱标。 先前他还怕朱标会像常遇春一样,只知勇猛不知谋略。 可现在看来... 朱标何止谋略过人,就这份弃大功自谦的沉着老成,就绝非凡夫可比。 正如老朱说的那样,朱标之韬略绝不在他徐达之下,朱标治国之能或许要比朱元璋更甚。 “小子,自谦持重,还知道将功劳分给三军将帅,着实有大将之风。” “徐叔谬赞了。” “好了。”见徐达、朱标两人一人一句,完全将他当成空气,老朱看向朱标道: “老大,你去看看老四,那小子从军中回来后就把自己锁在屋里。” “是。” 知道老朱要询问徐达,为何执意嫁女。 朱标也知道自己在场多有不便,随即应了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而等朱标前脚刚走,老朱便看向徐达说道: “天德,你是看中老大的军事之才,所以才一定要把女儿嫁给老大?” 见老朱已经猜到自己的心思,徐达也不藏私,认真点头后郑重说道: “老哥哥,说句僭越的话,我已经算是武将之首了吧。” “何止武将之首,百官之首都是谦虚。”老朱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 “正因如此。”听到老朱这话,徐达也不矫情,愈发认真说道:“正因为我在军中威望太高,等我死后,我所率领的部下必将对我徐家人礼敬三分。” “可这大明天下,特别是军权这点,只能由皇帝一人说得算。” “所以,我在军中的威望,也只能交给太子一人。” 纵然徐达与老朱私交甚厚,可有些话终究是不能明说。 若不是太子,仅是其他皇子的话,万一其他皇子起兵谋反又该如何? 若不是皇子, 那他在军中积攒下来的声望,累计到自家儿子徐允恭、徐增寿身上,又当如何? 难不成要让自己儿子的处境和自己一样?都成皇帝赏无可赏,备受忌惮的头号武将? 见徐达如此坦诚,表情也甚是严肃。 老朱便没有藏别的心思,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你家那俩小子....” 不等老朱说完,徐达直接打断道: “允恭、增寿小时候跟在太子屁股后头,自然是以太子马首是瞻。” “可他们的军伍韬略远不及太子。” “他们能承继我的战功,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我也就安心了。” 徐达微微一顿,看向老朱异常认真说道: “老哥哥,太子如此,你也可以放心将大明交给太子了!” 听到徐达对朱标的评价极高,老朱高兴的好似到处炫耀自家儿子的农家老父。 只不过得意过后,老朱也是倍感欣慰。 他从最底层爬到皇帝顶点,最放心不下的,不就是后世儿孙不能将这江山承继下去吗? 如今朱标所展现的诸多特别,将来毋庸置疑,定能成为一个比他更加优秀的帝王。 ...... 另一边。 离开坤宁宫,朱标缓步朝朱棣宫中走去。 当看到房门紧闭,朱标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去。 “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本王不用早膳!” “早膳都不吃吗?” 听到朱标的声音。 上一秒还背对着朱标,躺在床榻上的朱棣,此时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慌忙走到朱标跟前。 “大哥,我....我不知是你.....” “无妨!把衣服穿好,陪大哥一起用膳。” 朱标冲门外宫人微微示意。 几名宫人服侍朱棣更衣的同时,其他宫人将早膳给端了进来。 “先前是你吵着嚷着要去从军的,也是你装模作样在我东宫门前跪一下午,求着我说服父皇。” “怎么从北境回来,你就跟断了尾巴的小狗一样。” “大哥....我.....” “吃饭!吃完再说。” 听到朱标这话,朱棣端起白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听说你昨天回宫,向父皇、母后请安后便把自己锁在房里,好像昨天一整天都没用膳吧。” “是....我...我觉得.....” 见朱棣嘴里食物还没下咽便急忙开口。 朱标点头示意,让他吃完再说。 “给燕王再端碗白粥。” 朱棣当真是饿极了,此时狼吞虎咽的样子,和军中武夫一般无二。 而朱标就静静坐在对面,注视着朱棣将面前饭菜一扫而空。 片刻过后,朱棣打了个饱嗝,脸上愁云也消散了一些。 “大哥,吃饱了。” “嗯,吃饱了就说说吧。你在北境遇到什么了,让你一回宫就把自己锁在房里。” “是.....” 听到这话,朱棣表情瞬间变得很是沮丧。 片刻犹豫过后,朱棣看向朱标,低声说道:“大哥,战场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以为我从军了,就能像父皇、像徐叔他们一样,驰骋疆场,斩将杀敌。” “可等我到了战场,情况完全不一样。” “我在军中只是个小卒,看着对面望不到尾的元兵队伍,将领一旦下令,我们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可还不等我们冲到元兵跟前,对面那漫天箭雨便迎面射了过来。” “哥,我们当时连躲得地方都没有。” “若不是那名小旗用身体帮我挡住箭雨,我根本没命回来!” 似乎是想到死在他跟前的那名小旗,朱棣神情落寞,眼中似有晶莹闪过。 “大哥,一战过后,我所在的小队十个人只活下了我一个人。” “明明前一天晚上,我们还约定等班师回京之后,要凑五十文的钱,买一坛好酒大醉一场。” “可仅仅过了半天时间,那九个人竟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朱棣快速摸了下眼角,愈发悲声说道: “陈国标,比我还小一岁,想着拿了军饷之后,回来给老娘治病。” “朱观,只比我大两岁,每次发饷都要说快攒够钱娶媳妇儿了。” “还有帮我挡下箭雨的小旗赵松,前一天晚上还说等着仗打完了,回去抱抱自己刚出世的孩子。” 朱棣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泪水,双眼含泪看向朱标呜咽说道: “哥,那小旗赵松出征前,他老婆眼看就要临盆了。” “他还一直惦记着,回去抱抱自己的孩子。” “可最后.....” “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哥......” “打仗不好玩,打仗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第55章 汉家儿郎之根骨 “是啊,打仗一点都不好玩。” 看着此时正蹲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朱棣,朱标若有所思,沉声开口。 虽然知道历史上的永乐大帝是多么英武不凡。 可朱标更清楚,眼前自己这个弟弟,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莫说是朱棣,纵然两世为人的他,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也是好几天缓不过来。 “四弟,大哥问你。” “逢敌之时,你可曾退后一步?” “没有!” 说到这里,朱棣眼神瞬间变的坚毅了起来。 尽管脸上还挂着泪水,但表情异常坚定回道: “当时我双腿发软,可绝没有后退半步。” “几次交战下来,我还杀了三名元兵!” “那陈国标、朱观、赵松,你们小队的其他九人,面对元兵可曾退后半步?” “更没有!他们都是一等一的硬汉!” “那便是了!”朱标看向朱棣,严肃说道:“战场逢敌,不曾退缩,便没有失我大明煌煌军威,更没丢失我汉家儿郎刚毅之脊梁。” “你刚才说的没错,打仗一点都不好玩。” “我也知道打仗不好玩。父皇、徐叔、其他将帅,甚至军中每个小卒,绝不会有人认为打仗好玩。” “可为何还要打?” 朱标顿了一下,神情愈发庄重说道: “父皇十几年军旅,数十次死里逃生,为的是推翻元朝暴政,解救黎民于苛政水火。” “而今元朝虽被驱逐到大漠,可他们依旧时常劫掠我北境边民。” “此时你我亦要为保护黎庶万民,拿起刀剑,将外族挡在国门之外。” “你要记住,打仗是不好玩,看着身旁将士相继倒下固然心痛。” “可若是不打仗,外族攻入我汉家江山,你我只会沦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届时你看到的便不仅仅是战士殒命。” “届时外族入侵,父母、儿女、兄弟姐妹、邻里亲朋,所有人都会死在外族的屠刀之下。” “到那时你若再想拿起刀剑也就为时已晚了!” “大哥......” 朱棣噙着泪水,呆呆的仰视着朱标。 可片刻过后,朱棣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茫然说道: “陈国标、朱观、赵松,他们在军中毫无官职只是普通士兵,回京之后,他们也只是寻常百姓。” “他们不像我一样,是朱家的儿子,是大明的皇子。” “可他们为何还会为了大明,如此奋不顾身?” “甚至....陈国标被地主欺压,收回了他的土地,因此不能给老母治病。” “朱观也被贪官打过好几次。” “他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等朱棣说完,朱标直接开口说道:“这话听起来很空,现在说给你,你也感触不深。” “可对那些将士而言,他们要么见过元末之时,元兵如此欺压百姓。” “他们要么听说过,元兵是如何屠戮平民之家。” “于外族入侵,巢无完卵相比,被豪绅恶吏欺压的不忿自然能够放在一旁。” 朱标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 “你说这些普通将士是为了咱们朱家人,为了朱明天下舍弃性命?恐怕也不是。” “他们为的,是保全汉家江山。他们心中所愿,应是保护巍巍大明之下的父母妻小。” “很简单一个道理,一家之中,两兄弟再怎么闹矛盾,可若有外人来找麻烦,两兄弟自然同仇敌忾。” “于国而言,纵然普通将士或许被豪绅恶吏欺压,可说到底,这是我们大明自家的家事儿。” 还有一点朱标并不好明说。 那些见过、亦或是听闻过外族入侵残暴之举的百姓,饶是对朝廷没有半分归属感,可他们依旧愿拿起刀剑与外族相拼。 这是汉家儿郎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不屈,刚毅脊梁决不允许看到外族之人屠戮百姓。 就如朱标一样,纵然穿越而来,也始终想着覆灭倭国。 而听到朱标这话,朱棣沉思良久,随即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大哥,我明白了。只不过豪绅恶吏.....” “会罚!”朱标打断道:“此战过后,扩廓大概率会被元廷罢免,北境会安定不少时日,而这段时间,正是整肃朝堂,清明吏制的大好时机。” “孤虽不敢保证,大明之下再无豪绅恶吏欺压百姓。” “可孤能保证,目之所及,定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朱棣闻言,此时看向朱标的目光之中满是崇拜。 目之所及,百姓安居乐业。 这份慨然气魄,朱棣扪心自问,自己绝比不上自己这位大哥。 虽然包括朱棣在内的皇子,都是被朱标从小打到大的。 朱棣也是挨揍最多的一个。 可很奇怪的是,朱标打的越狠,这些个皇子们就越亲近朱标。 与威严无比的老朱相比,朱标动不动就揍他们一顿,反而让他们觉得亲切。 只不过等朱棣脸上愁云彻底消散后,朱标转身在宫中寻找着什么。 当看到朱标拿起一根木棍朝自己走来的时候。 朱棣忙起身后退两步道: “大....大哥,你.....你干什么.....” “砰~” 不等朱棣说完,朱标抡起棍子朝着朱棣后背砸去。 “身为皇子,一整天不用膳食,也不说明缘由,平白让父皇、母后担忧。” “回京之后,不去东宫拜见,反而将自己锁在房中闭门不出。” “此番作为,可是为臣为子为弟的本分?” 听到朱标训斥,朱棣也没想着逃跑,乖乖跪在地上,静静挨罚。 只不过片刻过后,朱棣一脸苦涩看向朱标道: “大哥,昨日我就想很你说,可当时父皇正在训斥你,我.....” “啧~” 朱标略感理亏,又打了下后,便将棍子丢到了地上。 “罢了,此次便饶过你,若有下次......” “大哥放心,绝没有下次!” “嗯。” 朱标微微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朱棣说道: “吩咐下人备上一份厚礼,今日晚些时候,随孤到魏国公府去。” 第56章 朱标:傻丫头,这理由你也相信? “到魏国公府,还要备礼?” 见朱棣满脸疑惑,朱标缓声说道: “此次拜访徐叔,乃是托徐叔将你带在身边,教你兵法。” “你毕竟是大明的皇子,是将来戍边的藩王,我和父皇自然不能看你一直当个大头兵。” “若仅凭你自己杀敌晋升的话,恐怕在军中蹉跎十几年也到不了徐叔帐内,就更不用说学到什么用兵之道了。” 尽管朱标的话毫不客气,可朱棣却丝毫都不在意。 相反。 当听朱标说,要让自己跟在徐达身边学习兵法。 先前还有些悲伤的朱棣,此时瞬间便兴奋了起来。 原本朱棣只知道徐达乃朝中武将之首,但对这个武将之首却没有具体的概念。 可此次北伐他清楚感受到,什么叫大明第一武将。 徐达在军中,无论将官、士卒,那可都是人人爱戴。 徐达的每道将令,上到国公副将,下到小旗士兵,所有人无不谨遵严从。 能跟在徐达身边学习用兵之道,朱棣自然是求之不得。 若他能像徐达一样,他将来也好帮自己大哥戍卫边疆。 “大哥,若是臣弟能在徐叔帐下学习兵法,将来肯定能为大哥守好北平。” “嗯。” 看着兴奋的差点跳起来的朱棣,朱标微微点头,心中却很是感慨。 要知道,历史上的永乐皇帝登基后,懿文太子的儿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甚至永乐皇帝还在明实录中诋毁懿文太子,言说朱元璋早对太子有所不满,朱元璋中意的储君人选乃是他燕王朱棣。 尽管知道这一切,可朱标却毫不在意。 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 此时朱棣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弟弟罢了。 朱棣那少年心性,让他瞬间便能从悲伤不快的情绪中走出。 就连跟着徐达学习用兵之道,朱棣一心想的也都是,将来能为自己驻守大明。 或许有自己在,这个大明便不会有那个夜夜辗转难测,对大哥、对父皇愧疚满怀的永乐皇帝了吧。 而且有自己在,这个大明只会出现一个对兄长忠心耿耿的名将朱棣。 ...... 太子东宫。 一看到朱标,毛骧连忙上前禀报道: “殿下,锦衣卫从德庆侯廖永忠家中,搜出龙凤样式的杯盏、屏风。” “僭用龙凤,此罪甚大,锦衣卫不敢擅专......” 毛骧说完,略显不安的看了眼面前的朱标。 毕竟僭用龙凤乃是谋逆大罪,是要被诛九族的。 哪怕此时朱标一怒之下将廖永忠满门抄斩,毛骧也不觉得意外。 甚至说,朱标严厉彻查,将所有与廖永忠交好的勋贵武将一并揪出来,尽诛九族,这也都在情理之中。 可就在毛骧期待着朱标雷霆震怒的时候。 只见朱标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满不在乎道: “孤知道了,将廖永忠放了,吩咐他将侵占的土地悉数归还,把所有不法罪行妥善处置即可。” ‘啊?’ 毛骧心中惊呼,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锦衣卫手眼通天,毛骧一早便知道朱标最初的目标就是朱亮祖、廖永忠二人。 如今朱亮祖已经伏法,下一个自然就轮到廖永忠了。 毛骧本以为,自己在廖永忠府上搜到龙凤样式的器具,算是为朱标递上了一把刀。 没准还能得到朱标的赏赐与器重。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朱标竟毫不在意,甚至还要放了廖永忠。 巨大落差加上满心疑惑,毛骧愣愣开口道: “殿下,廖永忠可是犯了僭越大罪,龙凤之物,只能是陛下和.....” 当看到朱标眼中闪过一抹冷色的瞬间。 毛骧当即闭嘴,慌忙跪在地上。 “微臣失言,请殿下责罚!” “嗯,起来吧。” 等毛骧再次起身,太子朱标便又换上了那一副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 只不过毛骧很清楚。 方才朱标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冷厉,绝对不是他的幻觉。 “转告廖永忠,让他管住自己贪小的毛病。” “大军征伐,缴获的财宝他们私吞一些没什么,朝廷体谅将帅辛苦,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器具都敢用,那就先问问自己有几个脑袋!” “是.....” 毛骧慌忙叩头,惶恐遵旨。 好似要被诛灭九族的人不是廖永忠,而是他毛骧。 哪怕方才朱标一脸平静,语气也很是平淡。 可毛骧听后只感觉后背发麻,整个人好似如坠冰窟般冰冷彻骨。 无他。 只因朱标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廖永忠,更是在提醒他毛骧。 若什么话都敢说,他毛骧还真没有第二个脑袋可以掉。 强烈不安之下,毛骧郑重叩头后便要退出太子东宫。 只不过不等他走出两步,只听朱标沉声问道: “孤的赏赐,那些勋贵武将可还满意?” “砰~” 毛骧当即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 “殿....殿下,锦衣卫在德庆侯府搜到龙凤之物,微臣便进宫禀报,殿下的赏赐.....” “罢了,此事怪不得你。” “多.....多谢殿下。” “下去吧。” 闻言,毛骧再次叩拜,快步走出了太子东宫。 尽管刚刚朱标从未对他展露半点厌恶,可毛骧却依旧感到莫名的胆寒。 与脾气火爆的朱元璋不同。 朱标对人的厌恶从来都不会写在脸上,更不会被人觉察。 等真的觉察出来的时候,恐怕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所以此时朱标对他越是宽容,毛骧就越发不安。 面对朱标,毛骧只感觉眼前有团浓雾遮挡似的。 惴惴不安,但他却也是无可奈何。 一则,朱标身份贵胄,他毛骧无疑是朱标的掌中玩物,无所遁形。再者说了,他也没有那个脑子和智谋超群的朱标耍心眼儿。 二来,朱标从始至终都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纵然身居检校多年、阅人无数的毛骧,也当真分辨不出朱标是否对他起了杀心。 重重叹了口气,毛骧收拾好情绪,快步朝宫外走去。 只不过等毛骧刚一离开。 目睹方才一切的常氏便缓声说道: “兄长,这毛骧好似被你吓得不轻。” “嗯。” 望着殿外的方向,朱标微微点头。 对于毛骧,朱标的态度和老朱一样。 用罢即弃,这便是毛骧的宿命。 锦衣卫再怎么荒唐,最后也只是锦衣卫头子有负圣恩,和皇帝、和太子无关。 尽管朱标也承认,这个借口着实有些蹩脚。 可事实上,借口是否能变成事实,从来都不是可信度能够决定的。 “兄长,臣妾还是有些不解。” “先前兄长不是打算严惩勋贵不法案吗,怎么对廖永忠竟然如此宽容。” 看着一脸好奇的常氏,朱标心思微动,故作认真道: “严惩勋贵不法的目的,无非是要他们恪守本分,不再欺压百姓。” “今日父皇在朝堂上,狠狠敲打了他们一番,想来今后他们也不敢再行什么不法之举。如今目的达到,自然不需杀太多的人了。” “毕竟这些武将都是能征擅战之人,于国而言也是有用。” 看着常氏恍然大悟,异常认真的样子,朱标轻笑一声,用指尖敲了敲她的额头。 一时吃痛,常氏娇嗔一声忙捂住额头。 “兄长.....” “傻丫头,这理由你也相信?” 第57章 大明第二喷子 “傻丫头,这借口你也相信?” 看着常氏一脸茫然,呆呆望着自己的可爱模样。 朱标两指轻轻掐在她娇嫩的脸上,温声道: “我何时说过要宽恕不法勋贵了?” “那廖永忠.....” “廖永忠就算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他也绝不敢行悖逆篡权之举。” “僭用龙凤,意图谋反?孤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那些龙凤样式的器具,无外乎是从他从北元那边缴获而来。而征讨北元,军中大部分将帅,都会留下一部分战利品,或自用、或奖赏给有功将士,就连开平王和魏国公也是如此。” “若仅仅因为廖永忠擅用龙凤便定他的罪,将他九族尽数诛灭。显得理亏不说,更显得我天家小气。” “甚至还会让私藏缴获的将帅心中胆寒。” 常氏闻言,仔细思量了起来。 的确。 若廖永忠仅仅是因为私用缴获而来的龙凤器具,就被抄家灭族。 其他将帅定然人人自危。 毕竟就连他父亲常遇春也有私藏缴获的习惯。 只不过此时常氏也多了个心眼儿,生怕朱标再次诓骗她。 “兄长,这次没有诓骗臣妾吧。” “自然。” 看着常氏那一脸谨慎的模样,朱标轻笑一声,微微点头道: “相反,廖永忠僭用龙凤,这本该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却被赦免。廖永忠感激涕零不说,其他将帅更是铭感五内。” “至于严惩勋贵不法......” 朱标轻笑一声,冷冷说道:“他们的小辫子太多,真想要处死他们,自然有更好的借口。” 明白一切后,常氏微微感叹出声。 果然,朱标的谋划无论何时都能让她敬佩不已。 天下如盘,众人为棋。 此时的朱标恍若一个执棋者,洞若观火般冷冷注视着整个棋盘。 那股抬手而定、覆手乾坤的高冷自信,足够她一生倾心。 也是在常氏满脸崇拜望向朱标的时候。 门外宫人竟禀告常茂求见。 “太子殿下,陆仲亨、费聚、唐胜宗三人听闻廖永忠被锦衣卫下狱,他们要进宫求情。” “让他们去吧。”朱标漠不关心,随意说道。 廖永忠僭用龙凤,如果定罪,也是谋反之罪。 陆仲亨、费聚、唐胜宗三人偏偏还要为廖永忠求情。 这不明摆着告诉老朱,他们三人与廖永忠交情甚厚,若廖永忠谋反,他们也一并起事? 这不就是对老朱说,要杀廖永忠,也顺带把他们捎上。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朱标是想放了廖永忠,可这仨队友神助攻后,廖永忠想不死都难。 而且陆仲亨三人也定要同廖永忠一起共赴黄泉。 也好,四个人一起上路,不孤单...... 可听到朱标这话,常茂愣了数秒后,连忙说道: “殿下,他们三人并非要向陛下求情,乃是要向殿下您求情。” “哼,那他们三人也不算太笨,那他们来便是了。” “舅舅蓝玉生怕他们惹出麻烦,就在宫门口将他们三人截住了。” “哦?”朱标一时惊喜,顿时来了兴致。 昨日的蓝玉还有些莽撞,甚至北伐期间还奸污了北元王妃。 今日蓝玉竟有如此头脑,为保全陆仲亨三人的性命,直接将他们挡在宫门外? “走,去看看!” 朱标说着,带着常茂便一起朝宫门外走去。 此时宫门外。 蓝玉挡在陆仲亨三人跟前,极力劝解道: “延安侯,你年纪最长,他们两个胡来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 “廖永忠僭用龙凤,陛下怎么处置都不为过,你们去求情又能如何?” “蓝玉!” 不等唐胜宗开口,陆仲亨瞪着斗大的牛眼,厉声说道:“若你不敢替廖永忠求情,别挡着我们去拜见太子。” “那龙凤器具本就是缴获所得,怎么就能因此定他的罪!” “前些日子你追击王保保,你蓝玉不也坐过他的帅位吗?若廖永忠僭用龙凤就是谋反,那你蓝玉是不是想要独掌军权!” “陆仲亨,你他娘的放什么狗屁!”蓝玉当即怒骂道: “当年你被陈友谅围攻,不是开平王带着我去救你,你他娘的能活到现在?你能被封侯爵?” “你个王八羔子现在跟我来这一套!” 别看蓝玉比陆仲亨三人年纪都小。 可整个大明,蓝玉还真没几个人怕的。 相反,因为蓝玉是开平王妻弟,太子姻亲,其他武将对蓝玉却有三分敬重。 更关键的是,常遇春的确带着蓝玉去救过陆仲亨的性命。 “蓝玉.....” “老东西,还有你!” 不等唐胜宗开口,蓝玉直接指着鼻子骂道: “你在江南养了七个小妾,那七个小妾最大还不过二十,你他娘的都多大年纪了!那些女娃给你当孙女都嫌大!” 见费聚躲在两人身后也不开口。 蓝玉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他怒声骂道: “费聚,你他娘的是为了给廖永忠求情吗?其他将帅私吞缴获财物,多半都是赏赐给手下将士,你个王八羔子全都自己留着。” “大明建国才几年,你他娘的胖了好几圈!” 一段含妈量极高的输出过后,蓝玉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吐沫,随即掏出怀中令牌,满脸不屑说道: “睁大你们的狗眼瞅瞅,锦衣卫副指挥使。” “咱蓝玉!锦衣卫副指挥使!” “你们不是要去找太子殿下求情吗?成,你们去!” “我也跟你们一起,你们求情,我揭你们的短儿!” “走!” 蓝玉说罢,拉着唐胜宗作势就要朝宫门走去。 可此时的唐胜宗也犯了嘀咕,连忙挣脱躲蓝玉的手,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见蓝玉似一尊门神般挡在他们跟前,陆仲亨犹豫片刻,冲蓝玉高声说道: “蓝....蓝玉,开平王是救过我的性命,可廖永忠也救过我的命。我今天要是不给他求情,我他娘的不就是忘恩负义。” “你别拦着我,等我向太子求过情后,我他娘的把命还给你还不成吗!” 看着陆仲亨满脸涨红悲声怒吼。 蓝玉心头也是一紧。 毕竟都是一起打过仗的弟兄,谁还能真要他把命还回来。 “老陆,太子何等英明,若觉得无需处置廖永忠,你们自然不用去求情。” “若是太子执意处置廖永忠,你们三人求情又能怎么样!” “行了,都回去吧,别给太子添麻烦了。” 蓝玉说着,推着三人便朝皇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也是见蓝玉终究没向三人说清楚其中门道,朱标这才缓步朝几人走了过去。 “吉安侯,延安侯,平凉侯,你们三人要见孤?” (求五星好评,求催更,求评论,数据有点差,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拜谢拜谢~) 第58章 太子仁德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看到朱标的瞬间,蓝玉、唐胜宗等人齐齐跪在地上。 只不过朱标还未开口,陆仲亨也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 当即跪行到朱标跟前,抬头悲声道: “殿下,那些龙凤样式的器具乃是.....” “孤知道。” 朱标开口打断,随即将目光看向蓝玉道: “蓝玉,你为何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宫?” “回禀殿下,微臣深知陛下圣明,太子仁德。若此次朝廷没有处置廖永忠,那便是皇恩浩荡。可若是朝廷处置了廖永忠,那便是他罪该问斩。” “臣虽是武将,可也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臣等武将的本分乃是为大明戍边、征讨北元,不是给陛下和殿下添麻烦。” 见蓝玉表情庄重,语调慷慨。 说完的同时还很是不屑的看了陆仲亨三人一眼。 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尽管蓝玉并未看明白,陆仲亨三人为廖永忠求情,只会加速廖永忠以及他们三人的死期。 可蓝玉自己有自己的主意。 死忠老朱,死忠于自己这个太子,这对蓝玉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况且蓝玉知道遇事先动动脑子,这点朱标还是相当满意的。 旋即。 朱标看向陆仲亨,沉声问道: “吉安侯,听闻开平王和蓝玉曾救过你的性命?” “是.....至正十七年...” “嗯,那你们三人今后可都欠蓝玉一条命了。” 就在陆仲亨三人仔细琢磨朱标这话的用意时。 朱标话锋一转,当即说道: “廖永忠僭用龙凤,罪同谋逆,可孤又怎会不知他不可能行谋朝篡位之举,陛下又怎会不了解尔等老将” “尔等三人贸然进宫,意欲何为?” “是求情,还是逼宫!” 此话一出,陆仲亨三人吓得连忙将脑袋往地上砸。 饶是蓝玉也被朱标这话吓了一哆嗦。 “勋贵不法,说到底还是你们贪心不足!” “自大明开国以来,尔等的诸多罪行,陛下岂会不知?” “私吞征战缴获,侵占百姓田亩,逼良为娼,强抢民女,尔等诸多不法行径,当真以为陛下丝毫不知?” “奉天殿里的那榜铁诰是为谁而立,父皇撰写的《申诫公侯文》又是为何人书写。” “之所以没对尔等加以严惩,乃陛下心怀仁慈,顾念旧日情义,一次又一次宽纵尔等。” “可你们呢?你们又是如何报答陛下这份仁慈的?” “斧钺未曾加身,你们便觉窃喜,便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便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已经擦的干干净净。” “还是说在尔等眼中,陛下和孤这个太子,当真是昏聩无知之人?” “殿下,臣等万不敢作此想啊!” 尽管陆仲亨的额头已是淤青,甚至已经隐隐渗血。 可他依旧将脑袋重重砸在朱标脚边的青石板上。 “臣等深知陛下仁慈,殿下英明,臣等今后断不敢再行不法之举。” “可廖永忠他.....” “廖永忠已经回府。” “啊?”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陆仲亨一时失语,直接惊呼出声。 也是此时,朱标看向蓝玉冷声说道: “廖永忠僭用龙凤,罪同谋逆,削去爵位,抄没家产,留任军中。” “陆仲亨、唐胜宗、费聚三人,御前失仪,免去军中一切职务,降为百户。” “擢,令四人前往凤阳屯田练兵,以观后效。” “此番处罚,传示三军!” 蓝玉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躬身领命。 尽管朱标还只是太子。 可陆仲亨他们都很清楚,朱标的意思,就是老朱的意思。 朱标的懿旨也与圣旨无疑。 而听到朱标竟然如此处罚。 此时的陆仲亨三人心中满是诧异,似乎觉得眼前一切都是虚幻梦境一般很不真实。 朱标的处罚重吗? 很重! 削去了廖永忠的爵位,剥夺他所有家产。 更是将他们三人从统帅一军的将领贬为屯田百户。 而且此等惩治还要传示三军。 仅是脸面受损,便让他们羞于示人。 可与他们犯下的罪行相比,朱标的处罚却又太轻了些。 廖永忠僭用龙凤,诛灭九族都是轻饶。 陆仲亨他们三人隐有逼宫之嫌,往日诸多不法,朱标也是尽知无遗。 可朱标没有像处置朱亮祖一样,将他们灭族抄家,反而仅仅是将他们降为百户。 在他们看来,朱标如此处罚,简直是便宜了他们。 “太子仁德,臣等感激涕零!” “太子仁德,臣等死不足惜!” “起来吧!” 看着三人又是跪地叩头,朱标看向三人温声说道: “和父皇一样,我大明勋贵武将当年都是被暴元欺压,吃不饱饭的穷苦人。” “可如今,你们竟也同暴元酷吏一般,学着他们欺压百姓。” “难不成尔等以为这江山来的太容易,要亲手将其颠覆?” “殿下.....” 见陆仲亨三人又要下跪,朱标伸手,亲自将三人拦住。 “让尔等前往凤阳,名为屯田练兵,实则是要尔等看看凤阳民生之艰。” “先前侵占百姓的田产,双倍归还,强抢的民女,给其名分。” “若再有下次,尔等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臣等谨记!” 看着面前一脸温和的朱标轻声劝慰。 饶是陆仲亨三人都是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将,可此时也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他们对朱标的感激,也当真是发自肺腑,绝无半点掺假。 也是见时机成熟,朱标看向三人继续说道: “其他勋贵武将也多有不法,若孤出面,自然是严惩不贷。” “可父皇毕竟仁慈,顾念众将昔日之功,念及君臣之情。” “所以尔等三人,知道如何做了吗?” “殿下放心,臣即刻前往其他将帅府上,告诫他们双倍归还侵占土地,妥善处置。” 见陆仲亨表情坚毅,眼神也很是坚决。 朱标微微点了点头,道: “三日之后,若还有人未曾善后妥当,你三人无需向孤禀告,可自专处置。亦可转告蓝玉,让其率领锦衣卫前去执断。” “臣等明白!”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皇宫走去。 让他们到凤阳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朱标知道,永乐皇帝靖难的好几名功臣武将,原籍都在凤阳。 为培养下一代的大明将帅,朱标也必须要多派几名老将前往凤阳。 只不过望着朱标逐渐远去的背影。 陆仲亨三人心中依旧满是感激。 旋即三人冲着朱标的背影齐齐下拜,高声喊道: “太子大恩,臣等没齿难忘!”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宫墙上。 目睹方才一切,老朱看向身旁的徐达很是骄傲说道: “如何?咱家老大可有帝王之风!” 第59章 老朱:咱要御驾亲征 (四千字大章,求段评反馈) 宫墙之上,老朱、徐达并排站立,目光深邃望向下方的朱标。 “如何,咱家标儿可有帝王之风?” “何止。”徐达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何止是帝王之风,今日之太子,明日定能成为千古明君。” “不错。” 老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毫不吝啬自己对朱标的夸奖,道: “咱家标儿宽仁有度,精通权谋,帝王心术好似与生俱来一般。”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小子还是个罕见的将种。” “有这么个储君,咱将来也能瞑目了。” 此时徐达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下方的朱标身上。 听到老朱的话,徐达头也不回,默默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太子如此贤德,还未出世的太孙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大明要迎来三代明君的盛世了。” “三代明君之下,我大明或可远迈盛唐也说不定。” “说得好!子孙贤德,比啥都让咱高兴!”老朱振奋之余,很是兴奋的拍了拍徐达的后背。 此番亲近景象,恍若当年朱元璋还只是吴王的时候。 只不过此时两人身旁,少了已经故去的开平王常遇春,以及不愿久留京都的中山侯汤和。 “只不过天德,你也是看着标儿长大的。” “这小子和咱一样,骨子里便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你可知标儿为何对廖永忠、陆仲亨几人格外宽容?” 徐达凝眉沉思,半晌也没想不出答案。 可就在他将目光看向老朱,准备询问其中缘由的时候。 只见老朱背负双手,正一脸得意的盯着自己。 摆明了。 老朱就是在等自己发问,他好向自己炫耀朱标。 心中浅笑一声,徐达还是顺着老朱的意思问道:“还请陛下明示了。” “嗯!”老朱郑重点头,高兴说道:“洪武三年,勋贵不法,咱颁布铁诰。” “当时标儿就问咱为何不严惩不法勋贵。” “咱告诉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暂且放过那些不法勋贵。” “咱还说,不想等老了以后,身边连说话的老弟兄都没有。” “如今标儿宽恕廖永忠、陆仲亨几人,想必是把咱几年前说过的话全都记在心里了。” 老朱洋洋自得,在徐达跟前炫耀着自家儿子。 而徐达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相反,老朱所言,更能证明朱标是个极重亲情之人。 这样的人,自己家大丫头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只不过见徐达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也没有继续追问。 老朱索性继续说道: “标儿这孩子也是,咱的名声有何干系。” “他想严惩不法勋贵,索性大开杀戒不就好了,偏偏为咱这个老头子克制他自己。” “你瞅瞅,如今廖永忠自己都递上来一把刀。标儿还想着保全咱的名声,还想着照顾咱与这些老将之间的情义,依旧不愿对廖永忠下手。” “这孩子,就是心太善了!” 老朱满脸笑意,颧骨高高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此时的他不像是个皇帝,更像是一位农家老父。 听起来是在责备朱标,可实际上却全都是对自己儿子的称赞。 见老朱越说越离谱,徐达微微瞥了他一眼,略微不耐烦道: “行了老哥哥,知道你家儿子争气。” “咱那哥几个的后辈里,还有我家那些个臭小子,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家太子!” “嘿嘿嘿。” 见徐达道明他的心思,老朱也不再继续炫耀。 片刻过后,等朱标的身影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外。 老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过几天标儿回凤阳祭祖。等他回来,咱就把所有政权都交给他。” “过个几年,等标儿对朝政再娴熟一些,咱就能放心继续领兵了。” “老哥哥,你还要领兵?” “那是自然。” 和一脸诧异的徐达不同,一提起领兵,老朱脸上就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娘的,这么多年了,一想到没能活捉元主,没能夺回传国玉玺,咱心里就直犯痒痒。” “要不是朝廷琐事诸多,咱早就亲率大军,屠戮那帮元狗!” 见此时的老朱全无半点帝王之态。 动不动就爆粗口的样子还跟之前一样。 徐达也是明白。 自己这位老哥哥是看见太子朱标能够独当一面,放松了下来,这才回归本态。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徐达却很是明白。 相比于困于朝堂,整日被朝政琐事叨扰。 老朱定然十分怀念当年还是吴王,亲率大军,征讨四方的日子。 如今满朝上下尽皆知他徐达乃是大明第一武将。 可殊不知,皇位上的这位朱皇帝,军政谋略要更胜他一筹。 想当年。 陈友谅的汉军素以水军逞凶,骑兵骁勇无比,手下将士众多,麾下更是有张定边这样的猛将。 可鄱阳湖大战。 朱元璋率领的红巾军竟以少胜多,击溃了陈友谅最引以为傲的水军。 张士诚当年在脱脱百万元兵手中,相继攻下平江、高邮。 直到如今苏州世家依旧有人对他念念不忘,海上更是有张士诚的残部勾结倭人,劫掠沿海百姓。 他又岂是等闲之辈? 可老朱仅仅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愣是攻破了张士诚的坚城固垒,彻底平定江南。 最后攻占大都,虽说是他徐达与常遇春一同领兵。 可先占山东,再渡黄河,直取大都的作战方略却是朱元璋亲自拟定的。 事实也证明,朱元璋的谋略没有半分闪失。 等他与常遇春拿下大都后。 在太原驻扎重兵扩廓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诸多战绩,足以证明老朱是个远迈古今的卓越统帅。 甚至徐达也曾设想过,如果前几次北伐是老朱亲自统兵,是否现如今北境已然安定了。 尽管心有此想,可徐达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老哥哥,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再统兵就是御驾亲征了。” “那又如何?咱当年还是吴王的时候,不也照样冲锋陷阵吗?” 说到这里,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迟疑了一下。 只不过数秒过后,便又朗声大笑了起来。 “朝中有标儿坐镇,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是能死在战场上,也比老死在这深宫高墙里好上千倍万倍!” 看着双手叉腰,目视前方,满不在乎的朱元璋。 徐达心中也是一阵莫名澎湃。 一想到能像先前一样。 给老朱当个副将,在老朱的号令下冲锋陷阵,在自己这位老哥哥的注视下斩将杀敌。 徐达激动的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若真能再现当年场景,纵然是死,徐达也觉此生再无遗憾。 说来也是奇怪。 自己这位大哥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在元末乱世之中,他的出现又让多少英雄瞬间黯然失色。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徐达便再未设想过老朱御驾亲征的场景。 甚至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斩将夺旗的淮右猛虎已经销匿人间。 取而代之的,则是目光深邃,审视整个大明的真龙天子。 也正因如此,当听到老朱要再次统兵的瞬间。 徐达心情激动,整个人也跟着兴奋了起来。 只不过片刻过后。 徐达苦笑一声,略微有些沮丧的看向老朱说道: “老哥哥,这恐怕也是不行,嫂子和太子绝不会同意您来领兵。” “而且太子也说过,他将来可是要统兵挂帅的!” “他个毛头小子还想统兵?”老朱没好气反问道。 尽管老朱也知道朱标有着不凡的军事才能。 可徐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自己这个皇帝还要听皇后的,还要顾及朱标这个太子一样。 抛开事实不谈,徐达这话老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咱家老大是还不错的,假以时日也能统兵。” “可他是咱大明的太子,是大明将来的储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道理他能不懂?身系社稷,那小子就该老实在京都待着!” 见老朱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徐达苦笑一声,玩味说道: “老哥哥,这话你跟我说没有啊,您要给嫂子说。” “俺徐达就是你手下的一个小兵,您朱大帅说打哪儿,俺徐达就冲到哪儿。” “您想统兵,我肯定心甘情愿当您的先锋官呀。” “可您能不能真的御驾亲征,那不还是嫂子说得算吗。” 见徐达把话说明,老朱当即怒声骂道: “徐天德,你小子也敢挤兑咱!” 语罢,老朱抬腿就要像之前一样踹徐达。 可一想到自己和徐达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老朱还是没踹上去。 “军政方面的事儿,咱妹子不在意。” 默默找了个台阶,老朱很是嫌弃的冲徐达摆了摆手。 “行了,赖在皇宫不走还想吃午膳啊,回吧。” 见老朱被戳破心思,急于打发自己离开。 徐达也是识趣,拱手再拜后便朝宫外走去。 可虽然在徐达面前装的有模有样,可老朱心里也是犯起了嘀咕。 听到自己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且不说朱标会做何反应。 不用想,马皇后肯定是不乐意的。 旋即。 老朱一边盘算,一边缓步朝坤宁宫走去。 ........ 坤宁宫内。 见马皇后已经准备好午膳等着自己,老朱冲刘和使了个眼色。 随即快步落座,接过马皇后递来的饭食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妹子,咱家标儿已经有人君之相了。用不了几年,大明就能交到老大手上。” “是,还是陛下你管教的好,标儿这孩子也算争气。” “嗯,标儿当皇帝,肯定比咱当的好。过几年把政务交给他,咱也就清闲下来了。妹子等咱闲了你想干啥,咱都陪着你。” 老朱也不去看马皇后。 大口大口吃饭的同时,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可他们二人夫妻多年,马皇后又怎能看不出老朱的反常。 “陛下这么问,怕不是陛下有什么想做的事儿吧。” “看你说得,咱能有啥事。” 老朱夹起饭菜放到嘴里,若无其事的咀嚼了起来。 只不过下一秒,老朱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当即开口道: “咱还真想件事儿!妹子,咱家老四的封地是在北平吧?” 见马皇后也不搭理自己,老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老四这孩子皮的很,就藩之后没有老大管着,估计要在北平闹翻天。” “不然这样,等过几年朝政都交到老大手上,咱就跟老四去北平待一段时间,也好一直管着他.....” “咚~” 老朱刚一说完,只见马皇后当即将手中碗筷放在桌上。 也是感受到马皇后那不善的目光。 老朱忙端起碗筷,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大口吃饭。 “陛下!您想前往北平,是要管着老四,还是要做别的?” “臣妾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咱....咱能有啥事儿,吃饭,吃饭!” “朱重八!” 当听到马皇后叫自己名字,纵然杀人无数的老朱此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见马皇后始终盯着自己,老朱一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过几年老大接手朝政,京都就不需咱给他坐镇了。” “咱也能御驾亲征,亲自征讨北元!” 此话一出。 马皇后当即起身便在宫中寻找着什么。 对这么一副场景老朱自然无比熟悉,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马皇后要找什么。 “妹子,你听咱说,咱们爹娘、兄弟都是死于暴元苛政,咱手下不少将帅也都在与北元交战中丧命。” “咱御驾亲征,也是想给他们报仇!” 见怎么找都找不到鸡毛掸子。 马皇后知道是老朱提前动了手脚。 随即看向老朱怒声说道: “好你个朱重八,我说最近你怎么把朝政都交给老大,原来你存着亲征的心思!” “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大明是没有可用的将帅了?还要你这个半百的皇帝御驾亲征!” “妹子!咱.....咱是皇帝!” “皇帝?皇帝就说不得了!” 见马皇后怒急,环顾左右想要找趁手的东西。 本想用天子之威吓唬马皇后的老朱,此时连忙改口道: “咱不是那个意思!” “妹子,咱是说,咱是皇帝,御驾亲征军中士气必然大振。” “这样也能一举踏碎元廷,给咱爹娘,还有马大帅报仇不是!” 见马皇后不知从哪儿又掏出来个鸡毛掸子。 老朱心中暗骂刘和一声,也不和马皇后纠缠,转身便朝坤宁宫外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马皇后的声音,老朱非但没有半分停留,反而加快脚步径直朝东宫走去。 “这婆娘,臭脾气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第60章 朱标:您打算出征?要带上我! 当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东宫门前时,老朱突然一愣。 他一早就知道,无论马皇后还是朱标,听到自己要御驾亲征,这俩人指定是都不会乐意的。 事实也是如此。 马皇后听后,直接将他“赶”出了坤宁宫。 至于朱标。 老朱不用想都知道,朱标那臭小子听后,嘴里肯定能蹦出不少大道理。 可即便如此,老朱还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东宫门口。 好似偌大的皇宫,只有坤宁宫和东宫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是个丈夫、是个父亲,才能让他感觉自己是朱重八。 尽管自己的天子威仪在这两个地方起不到任何作用,可老朱就是乐意待在这俩地方。 沉吟片刻后,老朱收起脸上那丝丝狼狈。 气定神闲,迈着四方步便朝东宫走去。 见朱标和常氏正在用膳,老朱轻咳一声,看向常氏道: “老大媳妇儿,你娘在坤宁宫等着你去用膳呢。” “嗯?” 常氏美眸瞪大,有些狐疑的看向老朱,她没收到马皇后让她过去用膳的懿旨啊。 只不过旁边的朱标见老朱眼神有那么一丢丢的躲闪,当即会意,冲常氏说道。 “去吧,劝说母后不管怎么生气,都要用膳。” “啊....是!”常氏微微一愣,随即便也明白过来,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只不过等常氏一走,朱标便看向老朱问道: “爹,您又惹到我娘了?” “啧,你这小子!怎么是咱惹你娘,就不能是你娘没事儿乱发脾气?” 见朱标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老朱索性直接说道: “行了!咱打算等你这次从凤阳回来,把朝政都交到你手上。” “咱好带着徐达他们彻底覆灭元廷。” “可你娘听说以后.....” “嗯,我娘指定不乐意。”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狠狠白了他一眼。 当看到朱标准备再次开口,老朱率先打断道: “臭小子,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别跟咱这儿扯。” “咱本就是马上皇帝,怎么老了老了,连仗都打不得了!” “老骥伏枥,壮心不已!” “再说了,咱老吗?徐达、冯胜这些个老小子不也照样能率兵北伐吗!怎么咱这个皇帝反而不能御驾亲征了!” 见老朱满脸不爽,在自己面前疯狂抱怨。 朱标也看的出来。 老朱这些个借口,肯定是一早就想好了,准备在马皇后跟前说。 只不过看老朱现在这副样子,马皇后定然是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爹,咱大明人才济济,的确犯不上您御驾亲征。” “小子,这事儿咱爷俩要站在一边儿哈。” 老朱走到朱标身旁,一把搂住朱标的肩膀,眉飞色舞道: “你想啊,咱一战击溃北元,你将来继位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样你当皇帝以后也舒心一些不是。” 见朱标还有些犹豫,老朱当即说道: “这样,咱御驾亲征之前,你就直接登基,就算咱....” “爹!” 不等老朱说出不祥之语,朱标面色一沉,当即打断道: “爹,儿子登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这算不得什么赏赐。” “而且儿子贵为太子,什么稀罕物件儿子得不到,您就别想着收买儿子了。” “这....”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也觉得让朱标早日登基。 不像是赏赐朱标,反而对他朱元璋倒是有不少好处。 “再者说了,国是国,家是家。” “您就算真的收买了儿子,儿子也不可能因私废公啊。” “这.....咱这不是没辙嘛!你娘那臭脾气,也就还能听进去你的话。” 见老朱不再拐弯儿抹角,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己。 朱标也直接了当说道: “爹,儿子倒是不反对您御驾亲征,只不过儿子有几个条件,您先听听。” “快说快说!”老朱急切问道。 “第一,您御驾亲征,儿子也要随军......” “不成!”朱标刚一开口,老朱当即便冷声打断道: “你小子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咱为啥一直等到现在才想着重新挂帅统兵?” “还不是看你小子已经能扛起皇帝重任了吗?” “如果你小子不成器,咱绝对不会想着再次统兵。”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咱爷俩.......” “大明江山也就彻底完了!” 老朱虽然很想再次统兵,可他绝不可能带着朱标一起。 因为老朱心里认为,哪怕他真的不幸战死,大明江山还有朱标,这样他也能瞑目。 正如他先前和徐达说的那样。 作为一个马上皇帝,战死沙场才是最好的归宿。老死在这深宫高墙里面,他朱重八还觉得憋屈呢。 可如果说朱标随军出征,万一有什么好歹....... 那他宁愿老死在这深宫之中! “标儿,咱知道你有军事大才,可你最重要的任务还是治国。” “再者说了,咱爷俩一起出征,朝中政务交给谁!” “胡惟庸啊!” “胡惟庸?” 老朱一脸狐疑看向朱标。 无论是他还是朱标,都很清楚胡惟庸没装什么好心思。 朱标怎么敢将朝政交给胡惟庸的。 见老朱有些好奇,朱标再次开口道: “爹,你我父子二人御驾亲征,只要将军都防务交给汤和、蓝玉。这样就绝不会有任何隐患。” “再者,胡惟庸是所图甚大,可他现在远没有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正是在这个时候,胡惟庸才会愈发积极在你我父子面前表现。一是为得到你我父子的器重,二则是暗中培养势力。” “如此一来,你我父子亲征,胡惟庸只会拼尽全力保障后勤,他绝不敢行什么悖逆篡权之举!” “况且说了,京都有我娘坐镇,军中那些个将帅哪个没受过我娘的恩惠。就凭胡惟庸三言两语,他能收买所有将士同他一起,行灭族毁家的叛逆之举?”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的确认为可行。 胡惟庸再怎么狂悖,如今他还远没有到了敢行篡逆的地步。 而且就像朱标说得那样。 军中那些将帅以及朝中不少官员,那可都是将自家妹子当成生身父母来看待。 还真不是老朱看不起胡惟庸。 就凭胡惟庸那三言两语,还真说不动其他将帅冒着灭族抄家的危险,篡权夺位。 只不过沉思片刻后,老朱当即白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咱差点被你小子给绕进去!” “就算胡惟庸不敢谋逆,可也终究是有万一之可能。” “可要是咱御驾亲征,你小子乖乖留在京都,那不就万无一失了。” “别跟咱这扯,你小子想出征,没门!” 第61章 背刺老朱 老朱不像常氏那么好混弄,朱标倒是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朱标心里早有预料,自己这个太子想要出征,自然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搞定的。 “爹,不是儿子想要从军,只是四弟生性跳脱。” “过几年他到北平就藩,若是儿子不跟着,四弟还不闹翻了天?” 见朱标的借口竟跟自己的一模一样。 老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刚才他也是用这个借口,想要搪塞马皇后。 如此看来,朱棣那臭小子,也确实是该狠狠揍两顿了。 “咱跟老四一起去北平,他还能翻得了天?” “标儿,你是太子,是储君,军政方面的事儿还是让你那些个弟弟来就好了。” “要不然的话,咱为啥给他们一个个都封了王!” “那好吧!”朱标说着缓缓起身,朝前方走去。 以为朱标是要去说服马皇后,老朱眼中当即便闪过一抹喜色。 只不过下一秒,老朱竟看见朱标直接在案桌前落座,自顾自开始处理起朝政来了。 “标儿,你不去劝劝你娘?” “儿臣为何要去啊!” 朱标抬头,看向老朱满不在乎说道: “父皇,您刚才说儿臣的时候,道理不是很明白吗?” “儿臣是太子,是储君,身份贵胄自然不能亲历战阵。” “可您还是大明天子呢,真要说起来,您身份可比儿臣尊贵的多了。” 老朱满脸黑线。 他也是真没想到,朱标这混小子竟然用他的话,反过来教育他。 沉吟片刻后,老朱这才挤出一句话来。 “凡事都有个例外,咱当年......” “那儿臣为何不能是例外?”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当即起身,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老朱说道: “爹,您执意征讨北元,不就是想为我大明平定北境吗?” “您身为皇帝都能如此,儿子身为太子为何不能?” “再者说了,您给儿子留下的将帅哪个不是久经战阵,杀敌如麻。他们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儿子一个从未统兵的太子,如何能让他们信服。” “将来等您百年,儿子当了皇帝,这些悍勇武将岂不轻视儿子这个皇帝?” ‘他们敢吗!’老朱心中暗道。 就凭朱标的手段,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轻视朱标。 可话虽如此。 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朱标所言的确有些道理。 大明以武立国,虽然建国之后注重文教,可老朱也很清楚不能因此疏忽武功。 况且从给北平送粮一事,老朱也能看出朱标的军事才能。 加上如今北元那边,扩廓几乎不能再次领兵。 若朱标出征,身旁有徐达、冯胜、李文忠他们几个辅佐,就算不能大获全胜,也绝对不可能落败。 想到这里,老朱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说道: “好!咱知道说不过你,只要你娘同意,咱便准你领兵!” “君无戏言,多谢父皇!” 朱标拱手一拜,生怕老朱反悔一般,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只不过看着朱标离开的背影,老朱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办。 他好像忘记再加一个条件。 让朱标劝说马皇后也同意他这个皇帝御驾亲征。 不过朱标何等聪慧,这么火急火燎朝东宫走去,定然是为他劝说马皇后。 念及至此,老朱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冲太监刘和说道: “传秦、晋、燕三王,朕要训话!” “是!” ....... 坤宁宫内。 见常氏还在劝慰着马皇后,朱标缓步走到马皇后身后,伸手为其揉肩。 “别献殷勤,你要是来给你爹当说客的,就滚吧。” 看着怒气未消的马皇后,朱标连忙赔笑道: “哪儿能啊,娘。” “我可是跟您站在一边儿的。” “哼!” 马皇后回头瞥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我还不知道你?一进门就献殷勤。说说吧,你爹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来游说我!” “真不是!”朱标在马皇后跟前坐定,一脸正色说道:“我爹不亲征了。” “当真?” “当真!”朱标认真点头,继续道: “我爹知道自己干系大明江山,不可身设险地,所以就不提出征的事儿了。” “娘,我爹毕竟是皇帝,就算您要生气,也该等我爹把话说完吧。” “你不知道吧,我爹他想亲征,是为了振奋军心,好一举踏碎元廷,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肃清北境。” 听到朱标这话,马皇后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爹也不说清楚。” “行了标儿,跟你爹说,娘不生气了。” “好!” 朱标说着便站起身子,沉吟片刻后,看向马皇后继续道: “娘,我觉得我爹说得有道理。三军将帅见咱朱家人亲历战场,定然军心大战,您说对不对?” “没错,当年你爹还是吴王的时候就身先士卒,所以军中将帅都很是信服。” “所以呀,我爹的意思,是要我替他,御驾亲征.....” 朱标声音很低,起先马皇后还真没反应过来。 可就在朱标心中窃喜,一只脚即将踏出门外之时。 朱标只感觉身后瞬间升腾起一股莫名不善来。 “嗖~” 伴随一阵锐利的破空声,朱标只感觉背后被猛击了一下。 等他转过头去,看见马皇后抄起鸡毛担子便直接朝他冲了过来。 “好小子,学着糊弄你娘了!” “你们爷俩是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的老的想要亲征,小的小的也不安生!” “大明真是没人了是吧!让你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争着抢着到北平去。” “娘,您先息怒.......” “气死我算了,还息什么怒!” 见马皇后手中鸡毛掸子高举,追着自己就打。 朱标连忙跑到常氏身后说道: “娘,儿子亲征只是走个过场。” “您想啊,徐叔视我为子侄,还有表哥李文忠。冯胜又是太子少师,邓愈是太子右谕德,这些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亲历战场?” “再者说了娘,我和我爹不一样,我多谨慎啊。” “一个胡惟庸我都要谋划半天,一个勋贵案也只杀了朱亮祖一人。我从小就是胆小怕事之人,要我去前线我还不乐意呢!” 见马皇后愣在原地,似乎隐隐有些被说动了。 朱标忙继续补充道: “刚才儿子也说了,亲征就是为了让军心大振,一举击溃北元。儿子亲征,肯定是躲在中军营帐,让徐叔他们领兵攻伐。” 被朱标这么一说,马皇后手中的鸡毛掸子这才缓缓落下。 见此情形,朱标连忙同常氏一起,搀扶着马皇后重新坐在椅子上。 “娘,我爹他想出征,不也是为了一举击溃北元吗。” “儿子亲征目的一样能够达到。等北元一灭,我爹就算再想领兵,以后也找不到借口了不是。” “再者说了,儿子从小谨慎,您还真以为我会跟那些元兵鞑子肉搏血拼啊。” 马皇后闻言,沉思良久,也是觉得朱标所言有理。 的确,朱标性子谨慎,压根就不是行险之人。 朱标也懂事儿,绝不让自己千金之躯身涉险地。 可若是换做老朱,马皇后不用想都知道,老朱必定是身先士卒。 也是因此。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御驾亲征,振奋军心的话,马皇后也觉得朱标要更加稳妥一些。 “这么说来,你爹当真不打算亲征了?” “那是自然,娘您都不同意,我爹肯定不会亲征啊。” “那行。不过标儿,如果不是十分必要,你还是别亲征了。就算亲征,也千万不能学你爹一样,迎着敌人就往上冲。” “那是那是,娘您就放心吧。” 见马皇后被自己说动,朱标心头大喜。 如果现在迎接北元自己不亲征,将来攻打高丽、远渡重洋扫平倭国,他更没借口亲征。 再者说了,如果不学着老朱一样冲锋陷阵,那他白从小跟着常遇春练习武艺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朱标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几人正说着,坤宁宫女官跪在马皇后跟前禀报道: “娘娘,陛下下令给秦晋燕三王每月用度,增加三倍。” “嗯,按陛下的意思去办吧。”马皇后满不在乎说道。 可此时朱标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那名女官道: “陛下也召秦王入宫了?” “回禀太子,陛下召秦晋燕三王到东宫训诫。” “陛下还打了燕王一顿,嘱咐他就藩之后不可肆意妄为。陛下此时正在东宫训诫三王,要他们就藩之后,好生为太子殿下拱卫大明。” “那陛下可曾说过三王就藩后,朝廷拨银多少?” 听到朱标这话,女官看了眼旁边的马皇后。 见马皇后微微点头后,女官这才继续说道: “回太子殿下,好像是........二百万两。” “多少?” (没想到吧,又来三千字,今天一万字了,我真勤劳。) 第62章 朱标:您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多少?” 看着向来沉着温和的太子朱标,此时竟瞪大双眼,惊诧问向自己。 那名女官惶恐之下,连忙低着脑袋再次重复道: “二....二百万两,每个王爷外加十万宝钞。”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不发一言,径直朝太子东宫返回。 二百万两! 老朱简直是昏了头了! 如今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四百万两银子。 老朱竟然要将财政的一半给朱樉三人。 不仅如此,每个藩王还要再给十万宝钞。 这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朱标早先就知道,奉养宗室将来定然会拖垮整个大明。 可朱标没想到的是,还不等自己提前做好防备。 老朱竟然抢先一步,要将大明半数的财政都交给朱樉三人。 与此同时,老朱正在太子东宫训诫朱樉三人。 一看见朱标,老朱继续说道: “正好你们大哥也来了,你们三个给咱记住喽。” “你们是最早就藩的藩王,到了封地,别给老子丢人,别给你们大哥脸上抹黑。” “别让天下百姓觉得,除了太子,咱的其他皇子都是酒囊饭袋!” “是.....”朱樉三人齐齐说道。 当老朱看向朱标,准备让朱标也训诫训诫朱樉三人时。 只见朱标面色铁青,看向三人冷声说道: “你们三个出去,我与父皇有要事相商。” 见朱标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朱樉三人也有预感,甚至都不等老朱同意便急匆匆朝殿外跑去。 也是等朱樉三人刚走出殿门的瞬间。 只听朱标冲老朱冷声质问道: “老爷子,你要给这哥仨多少银两?” “二百万啊。” 尽管看出此时朱标表情很是不善。 可老朱只当他是在马皇后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只不过等老朱说完,朱标狠狠拍在老朱面前的桌案上,只听朱标没好气道: “二百万?您没老糊涂吧!” “咱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四百万,二百万您说给就给?” “老大......” “如今一半的财政收入都给老二、老三、老四。将来呢?五弟、六弟就藩,您又打算给多少?” “这简直就是笑话!我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甚至只够养活六个藩王的。” “成,那我明儿个就跟母后一起出去要饭,也过过您当年的日子!” 见朱标满脸怒气,甚至口不择言。 老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急忙解释道: “标儿,你先别急。” “咱给他们二百万两,不是让他们吃喝玩乐,更不是让他们肆意挥霍的。” “咱是让他们给咱,给你,给大明戍边卫国。” “不过你小子平时不是最疼这些弟弟了吗,怎么现在咱多给他们点银子,你反倒不乐意了!” “这他娘的是一回事儿吗!”话一出口,朱标虽觉得有些不妥。 只不过朱标依旧继续说道: “爹,就算我再怎么疼这些弟弟,那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儿,也是咱们朱家自己的家事。” “藩王就藩,这关乎整个大明的国运。” “你现在给了他们二百万两,朝廷就只剩下二百万。” “抛开军费,官员俸禄,还有营造中都的开销,您觉得咱大明一年还剩下多少?” 见老朱不语,朱标当即没好气道: “十万!只剩不到十万!” “但凡大明境内出现天灾,朝廷哪儿还有银钱去赈灾,难不成要我这个太子舔着脸,管自己弟弟们借钱!” “纵然国泰民安,可我大明还要北伐!就算朝廷上下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攒够一百万两银子用于北伐!” “爹,您这是要把我这个太子往绝路上逼啊!” 朱标真的是被气笑了。 平时老朱再怎么糊涂,但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朱家,为了大明。 可如今老朱要将国家半数财政都给朱樉三人,这恐怕都用不了二百多年。 恐怕等自己临朝的时候,奉养宗室就能拖垮整个大明。 倍感无奈之下,朱标索性一屁股坐在老朱对面的椅子上。 “爹,您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宫中用度一直都是我娘在管,您不知道也就罢了。” “怎么在军费上,您也能犯糊涂啊!” “当年您还是吴王的时候,每年军费不过五十万。” “就是当下,大明一年的军费也才一百二十万。” “可你出手是真大方,一出手就给老二老三他们二百万两,您这是把我这个太子往死里逼啊!” “你.... 你小子越说越没谱了,咱怎么就逼你了!” 见朱标愤怒之中甚至还带着许多无奈。 老朱虽感觉自己给的太多了点,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标儿,军政上的事儿你还是不太了解。” “北平、太原、西安,三个地方串联起来,正好把应天围在后面,也正好挡住北方和西北的强敌。” “他们三个将来是抵御北方、抵御西北的第一道防线。” “咱给他们这么多钱,也是让他们整军备武,好替你这个太子守好大明。” “你想想,他们初到封地,营造府邸,收买人心,哪个不需要花钱?身为皇子,开销大点也是正常。” “所谓财散人聚,若是他们抠抠索索的,手下将士谁还肯为他们卖命啊!” 老朱这话不说还好。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当即起身,冷声反问道: “照您这意思,外出就藩的皇子就能大手大脚,留京当家的太子就活该穷的叮当响?” “那好,您把这太子给那哥仨。您每年给我二百万两,我给您戍边成吗!” “混账东西!整日里就说胡话!” 自觉理亏之下,老朱当即骂道:“咱....咱今天非要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老朱说着,左右环顾寻找着称手的东西。 尽管手边就是一柄长剑,可看朱标那愤怒却又无奈的架势。 老朱还真担心等会见自己拿剑,朱标反而不跑。 如果这样,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小子,你最好赶紧跑,别让咱找到家伙什儿。要是让咱找到了,看咱不揍死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老朱是真希望朱标立马滚蛋。 大不了等个两三天,他通过马皇后给朱标透个气,就说二百万这事儿就此作罢也行啊。 可让老朱没想到的是,尽管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可朱标非但没有就此离开,反而还冲门外怒声喊道: “你们仨给我滚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偷听的朱樉三人当即便跑了进来。 可看着盛怒之下的大哥,以及怒不可遏的老爹。 这三人当真后悔刚才没有赶紧离开。 “跪下!” 听到朱标这话,三人齐齐跪在老朱跟前。 “你们三个告诉父皇,这二百万两你们敢不敢拿!” 看到朱樉三人跪下的瞬间,老朱心中当即便想好了台阶。 “说!当着你们大哥的面说清楚,这二百万两银子,你们想不想要!” “这....父皇.....” 朱樉身为次子 ,此时老朱、朱标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可望着面前盛怒的两人,朱樉深知不管自己说什么,自己都要挨一顿揍。 甚至......还是两顿! 见朱樉结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三子朱棡恭敬再拜后,镇定说道:“父皇,大哥,二百万着实有些多了,可我们兄弟三人断然不会肆意挥霍。” “我兄弟三人一定谨记父皇和大哥的教诲,整军备武,为父皇、为大哥守好大明!” 此话一出,朱樉、朱棣暗暗赞叹朱棡的智慧的同时,连忙跟着附和。 而朱棡也是十分得意。 毕竟他化解了此次老爹与大哥之间的矛盾,而且他和朱樉、朱棣也能顺势全身而退。 可就在朱棡等着老朱称赞的时候。 只见老朱拿起手边剑鞘,狠狠朝他后背砸了过去。 “混小子,你倒是谁都不得罪!咱怎么有你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父皇......” “还有你!” 老朱一脚将朱樉踹到地上,抄起剑鞘狠狠给了两下。 “身为次子,三兄弟之中数你最为年长。可你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就在老朱将目光看向朱棣的瞬间。 朱棣心头恐惧,连忙后挪了几分的同时,低声委屈说道:“爹,大哥没来之前您就揍过我了.....” 第63章 朱元璋计之深远 “砰!” 朱棣不说还好,他刚一说完,老朱手中剑鞘愈发用力砸在他的后背上。 “混小子!咱这个当老子的,还揍不得你了!” 此时老朱好似看不见朱标一样,对着朱樉、朱棡、朱棣三人就是一顿输出。 而朱标也是明白老朱要在朱樉三人身上找台阶,随即看向三人再次问道: “现在说说,这二百万,你们还敢要吗!” 闻言至此,三人连忙摇头。 “臣弟不敢要!” “臣弟不敢要!” 声音落下的瞬间,老朱又一次朝三人打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切,显然比刚才要上轻许多。 “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被老大这么一吓唬就怕了,咱怎么生出你们这仨没出息的!” 虽然嘴上很是嫌弃,可此时老朱心中却很满意。 他本就想要朱樉三人自己承认,承认那二百万实在太多了些。 这样他才好顺着台阶往下走。 可朱棡这臭小子还耍小聪明。 以为两头不得罪,可实际上不仅两边都给得罪了,甚至还把他和朱标都架起来了。 “行了,你们几个没出息的,咱这个当老子的也拗不过你们大哥。” “将来就藩以后,每年俸银是多少,就看你们大哥的了。” “儿臣遵命.....” “仨没出息的,以后别来老子这哭穷!滚,都给咱滚!” 朱樉闻言,恭敬再拜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朝殿外跑去。 也是等三人离开,老朱看向朱标,故作不满道: “你小子现在满意了!” “儿臣方才失礼,还请父皇重重责罚!” “别来这套!” 看着刚一开口,朱标便跪在自己跟前请罪。 老朱直接没好气说道。 “你小子这狗脾气是跟谁学的!怎么就改不了呢!” “嘿嘿。” 朱标轻笑一声,盯着老朱也不说话。 明白朱标的意思,老朱轻轻踹了朱标一脚。 实际上,他不怕朱标顶撞他,他就怕朱标不敢顶撞他。 在老朱眼中,若朱标逆来顺受,那才是最大的麻烦,那才是真的没出息。 “行了,起来吧,咱也知道你是为了大明。” 老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略显无奈说道: “你说的没错,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就那么多。” “真要给那仨小子二百万两,咱大明还真的支撑不下去。” “嗯。” 见提到宗室奉养的问题,朱标索性说道: “爹,等儿子继位之后,可能会削藩!” “削藩?”老朱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朱标。 “标儿,你可知咱为何要给你那个弟弟一个个都封王?” “儿臣当然知道。” 朱标默默点头,继续道:“元末乱世,父皇带着一众武将平定四方,驱逐暴元。” “这些武将也没有辜负父皇的信任,作战勇猛,悍不畏死。” “可如今大明建国,将兵权从武将手中收回来,便又是个棘手的问题。” “没错!”老朱眉眼深邃,看在椅背上淡淡说道: “咱不想学赵匡胤弄什么杯酒释兵权,兵权本来就是咱给这些武将的,没道理求着他们再还给咱!” “杀了这帮老兄弟,咱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咱才给你这些弟弟封王,让他们接手兵权,让他们给你卫戍大明。” “当年咱提出要给皇子封王的时候,朝中一些腐儒看不明白咱的良苦用心,一个个都来死谏。” “怎么如今朝中没有反对分封皇子的声音,你这个太子倒想起削藩来了!” 老朱略微有些责怪瞥了朱标一眼。 在他看来,他设立藩王是从武将手中收回兵权最好的办法。 比屠戮武将勋贵更温和一些,比什么杯酒释兵权还要高明一些。 以朱标的才智,不可能看不明白这点。 更重要的是。 对分封皇子这事儿,老朱扪心自问,自己绝对是深思熟虑了。 每个皇子的封地,那可都是他精心挑选出 来的。 在他的设想中,等所有皇子全部就藩,大明自北向南,便有三道固若金汤的防线。 其一便是以朱棡、朱棣为中心,凭长城之险,贴脸面对北方部族的长城防线。 其二便是以朱樉为主,依仗黄河天险铸造的第二道防线。 其三便是将来其他皇子,分别占据黄河上游、中游的第三道长江防线。 这三道防线均是依山仗水,易守难攻。北方部族想要乘势而下,简直难如登天。 而且三道防线该安排哪个皇子驻扎镇守,老朱不仅要审定他们的品性,更要看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就拿眼下来说。 朱樉身为次子,按理说应为众皇子之表率,将他安排在直面北元的第一道防线上。 可老朱知道他少勇少谋,这才让他就藩西安,守住第二道防线。 而朱棡擅谋,朱棣行勇,二人相互策应,足可以撑起第一道长城防线。 老朱相当满意自己的安排。 他甚至还想着,等所有皇子就藩之后,他好拿着地图,在朱标跟前显摆。 一想到朱标到时候一脸钦佩的表情,老朱就抑制不住的得意。 可现在。 正此时。 一个皇子都还没有就藩。 朱标身为太子,身为大明的下一任皇帝,竟然已经想好将来要削藩! 竟然要将他苦熬数日的精心谋划扼杀在摇篮里。 若朱标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条来,老朱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也是看出此时老朱很是不快。 朱标走到老朱跟前,缓声说道: “爹,您方才也说了,给那些弟弟封王,一是为了收回兵权。” “如今母后已经答应儿子可以亲征,儿子只要以太子之荣亲征几次,兵权自然能够回归朝廷。” “那戍边卫国呢?” 老朱也知道以朱标的手段,他也相信只要朱标亲征几次,定能将兵权从武将手中收回来。 可戍边卫国还是个问题。 “标儿,北方游牧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就算咱有信心能踏碎元廷,可咱绝不敢妄言能彻底平定北境,让后世儿孙彻底无忧。” “你应当明白,就算元廷覆灭,草原各个部族也有他们自己的首领。他们大可以远遁漠北,等实力强劲之后,等朝廷疲敝后时趁机来犯。” 见朱标准备开口,老朱率先提醒道: “北境边患问题自祖龙时就有,如今也持续了上千年。北境问题,也绝不是一代人、两代人就能彻底解决的。” “你也知道有五胡乱华,元廷南下这些血淋淋的先例。如果不安排好,外族入侵、屠戮汉家百姓的惨剧还会上演。” “小子,你可千万别说你能以一己之力,彻底解决困扰中原朝廷千年之久的北境边患问题。” “嗯....” 朱标沉吟数秒,随即一咬牙,看向老朱正色说道: “父皇,如果儿臣就是能保证呢?” “如果儿臣真能解决北境边患的问题,又该如何?” 第64章 千年困境,一朝平定?好大的口气! “父皇,如果儿臣真能解决北境的边患问题呢?” 老朱微微一愣,随即便朗声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口气是真不小!” “成!就凭你这股子劲儿,咱也能放心把大明交到你手上了。” 听出老朱话中的嘲讽意味,朱标正色问道: “您不相信儿子?” “那倒不是。” 老朱笑着摆了摆手。 当看到朱标表情愈发严肃,一脸庄重的望向自己。 老朱这才收起笑容,缓缓说道: “标儿,咱不是不相信你。咱一直都相信,等你将来当了皇帝,肯定比咱这个泥腿子要强的多。” “只不过这北境边患的问题.......” “咱倒不是认为你能力不行,解决不了。” “咱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压根就没有人能够解决。” 正如老朱说的那样,他不是不相信朱标,他是不相信有人能够解决北境问题。 要知道,北境边患自古就有,祖龙修长城,汉武出奇兵。 可最好的结果也只不过是换了百余年的太平。 五胡乱华,元朝南下,老朱还真没见过哪个朝代能彻底解决北境边患的问题。 也不说早周时期,就从祖龙开始,到他这里。 前前后后一千六百多年,这一千六百多年中有多少英主人杰都没办法彻底解决北境问题。 而朱标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竟然敢口出狂言,言说能彻底解决北境边患的问题。 别的不说。 就凭朱标这股子自大且不要脸的劲儿,把大明交到朱标手上,老朱还真的一百个放心。 毕竟当皇帝自然要有舍我其谁的气势。 为人君,也要厚脸皮才行。 “标儿,你可知道解决北境边患这功劳有多大?” “大过封狼居胥,大过平定四方。”朱标沉声道。 “不错!这份功劳如此之大,试问谁人不眼红?若这个问题当真能以人力解决,古之贤才便不说了。就说眼下,胡惟庸、李善长,还有刘伯温、宋濂,他们这些人能放着这么大个功劳不要?” “行了,咱知道你小子有大抱负。” “可你还年轻,不可过于气盛急躁,你小子小心步了纸上谈兵的后尘。” 听到老朱的话,朱标也承认,以大明当前的国力,北境问题的确很难解决。 可朱标毕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在他原本生活的那个时代,北方民族可是热情好客、能歌善舞的。 后世安定北境的经验总不会错吧。 加之自己这个太子的大力支持,如今之大明火药发展迅速,碗口铳、大炮都已出现,燧发枪也已提前了一百多年。 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北境问题要解决,也只是时间问题。 “爹,如果我真能解决北境问题呢?” “呵~” 见朱标来劲儿,老朱也不惯着他。 “若是你能解决北境问题,咱这个皇帝立马让给你。” 当看到朱标准备开口,老朱当即改口道: “若你能解决北境问题,以后国事、家事,咱都听你小子的,成不!” “好!” “不过咱也要提醒你,若你想铁血屠杀,彻底杀光草原部族,有违天合不说,也同样是难如登天。” “草原部族是出生在马背上的部族,他们吃的是牛羊,喝的是奶、酒,住的是帐篷。” “为了获取食物,他们从小便练习射箭。为了躲避狼群,哪怕女子也人人擅骑。” “莫说是成年男女,就算是孩童、老人,只要给他们一把刀、一匹马,他们就能立马变成一名成熟的战士。” “就算你能百战百胜,可北方草原盛产良驹,他们打不过你,你却也不见得能追的上他们。” “漠南待不下去,他们便逃到漠北。等他们兵强马壮,等中原朝廷国力凋敝的时候,他们便会再次兴兵南下。” 见朱标不语,老朱以为是自己说破了朱标的心思。 随即拍了拍朱标的后背,温声安慰道: “你也不必沮丧,不只是咱爷俩,古代中原王朝对北境都是一年又一年的扫荡镇压。” “咱在位期间只求能踏碎元廷,给你打出百十年的太平,咱也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你说的彻底解决北境问题......” 老朱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爹,您说完了吧,那儿子可开始纸上谈兵了。” 朱标看向老朱,正色问道:“您觉得,北方游牧民族为何时常侵扰我中原王朝?” 就在老朱沉思之际,朱标继续说道: “最根本的,便是缺食少粮。如果上升到那些部族首领,便是金钱、女人,以及掌控汉家天下的权力。” “您刚才说草原部族吃的是牛肉、羊肉,喝的是奶、酒。” “可这是贵族才有的待遇,草原上的普通百姓,日常多以草根、野兔,甚至田鼠为食。” “也是因此,一提到南下侵略,一想到能通过劫掠大明获得大量的金银、粮食还有女人。” “草原部族上至部族首领,下至百姓士兵,个个闻战而喜。” “嗯。”对朱标说得,老朱也是认同。 也正是老朱微微点头的瞬间,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那如果儿子给他们一份温饱呢?” “有了温饱,纵然那些部族首领想要财宝、女人还有权力。可他们部族的百姓难道会放弃这份温饱,放弃安定的日子,跟着他们继续去干刀尖舔血的买卖?” 老朱沉思片刻。 一想到朱标要给北方部族一份温饱。 老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子瞬间冷厉了几分。 “你是想说,边境开通互市?” “当然不是!” 朱标一口否决,没好气道: “一旦开通互市,北元部族势必想尽一切办法偷学冶炼技术以及制作火药的方法。” “儿子不傻!北方部族剽悍凶狠。如今我大明能稳压他们一头,一是因为将士悍勇,二是因为冶铁造出的马镫、弓箭、铠甲还有长枪,更重要的还是火药。” “如果冶炼技术以及火药制造的方法被偷学过去,本就机动灵活、擅骑擅射的北方部族岂不是如虎添翼?” “到那时,中原朝廷的优势也就只剩下人多了。” “遗害儿孙的政策,儿子不会制定。” 说出这话的同时,朱标狠狠白了老朱一眼。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喷老朱那些遗害大明的政策的时候。 “爹,您不愿开通互市,儿子也不愿意。” “开通互市是能换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虚假和平。可终究是以身饲虎,等北方部族彻底掌握冶炼技术以及火药制作的方法,中原王朝人数再多,也终究是任人宰割。” 听朱标说完,老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朱标说什么开通互市,说什么只要朝廷禁止互市交易铁器、火药,这些东西就绝不会流入北元。 毕竟老朱是从乞丐一路走到皇位上的,人心有多贪婪,他自然清楚。 只要北元那边给的够多,总会有人甘愿冒着九族尽灭的风险,将铁器、火药卖给北元。 如此一来,北元想要掌控冶炼技术以及火药制造的方法,也不过时间问题。 只不过见朱标态度如此明确,老朱也放心了许多。 “如果不是开通互市,那你如何让草原自给自足?” “爹,您忘了儿子先前和您说得土豆了吗?” “儿子虽不确定草原是否适合种植土豆,但辽东一带绝对可以。” “只要草原百姓能够获得温饱,他们自然不愿冒着生命危险与大明开战。”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与其说是给草原部族一份自足,不如说是汉化他们,让他们学着中原百姓,建屋建舍,耕田种地。” 原本老朱还觉得朱标的法子或许可行,甚至他在心里也跟着暗暗筹划了起来。 可听到朱标说完,可是当他发现朱标仅仅是用怀柔政策,安抚北方部族后。 老朱便直接笑出了声: “行了行了,咱知道你有大抱负。可你现在说的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草原部族过惯了游牧生活,他们又怎么可能愿意种田耕地。” “爹,怀柔之前,势必屠刀先行,这道理还是您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朱元璋当即愣在原地。 下一秒,他只感觉头皮一阵酥麻,随即遍布全身。 是啊。 他的好儿子,大明的太子,何时是个只知怀柔的懦弱之人了。 怀柔之前,屠刀先行。 管草原部族愿不愿意,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耕田种地,他们敢不从? 等第一年丰收之后,发现种地就能得以温饱。 看见不用打打杀杀就能安稳度日,他们能不哭着喊着请求归顺大明? 况且以朱标的手段,老朱还真不担心这些草原部族获得粮食之后,再行反叛。 毕竟朱标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懦弱的人君。 “小子,你是太子,也应该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 见老朱是把自己当成人君,朱标也不退缩,正色回道: “君无戏言!” “好!” 看着朱标那副胸有成竹,慨而以慷的郎然气势。 老朱也莫名激动了起来。 且不说朱标是否真能彻底解决北境的问题。 单说朱标屠刀在前,怀柔在后的政策,老朱当真觉得没有一点毛病。 毕竟对于那些普通的草原百姓来说,不用餐风啮雪,更不用冒着生命危险从大明边民手中抢夺口粮。 老朱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 哪怕对于朱标的话,老朱还有一丝丝的疑虑。 可朱标这般仔细筹谋,纵然是纸上谈兵,老朱也愿意相信。 “五年如何?只要你能收复草原三大部族的其中一个。从今往后,国事、家事,你小子可以一言而定!” “好!” 见朱标说完抬起手掌,老朱遂与他击掌为盟。 恰逢此时。 毛骧快步走入东宫,当看到老朱竟然也在场,毛骧连忙跪地下拜。 “臣毛骧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见毛骧站在原地,也不开口。 老朱当即冷声斥道: “怎么?你与太子说的话,咱这个皇帝还听不得了!” “臣万死!” 见毛骧说着又跪在了地上,也不继续开口。 老朱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随即走到一旁,也不理会。 只不过朱标却不似老朱那般心大,当即冲门外宫人喊道: “毛骧御前失态,杖责二十!” 朱标很清楚。 自己瞒着老朱做一些事情,老朱不会在意。 甚至老朱也能容忍毛骧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自己这个太子的死忠。 可偏偏是他毛骧,绝不能将自己视为太子的人。 这半步分寸把握不好,朱标便只能换一个更聪明的人来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二十杖责落罢,毛骧一路爬行到朱标跟前,低声说道: “启禀殿下,郑国公常茂,当街杀人......” 第65章 如此昏招想要太子难堪? “郑国公常茂,当街杀人.....” 话音刚落。 原本走到一旁,装作毫不在意的老朱,此时瞬间来了精神。 常茂身为常家庶长子,大明的郑国公,绝对算的上是淮西武将中的代表人物。 加上他还是太子妃常氏的弟弟,朱标的妻弟。 这两层身份下来,老朱还真想要看看,朱标打算如何处置常茂。 当看到朱标将目光看向自己,老朱随意摆手道:“你来处置。” 朱标闻言,当即看向毛骧道: “常茂当街杀人,所杀者谁,所为何事?” “回殿下,郑国公所杀之人,乃遗香楼一名歌姬....” “哼!竟是歌姬!”听到老朱很是厌恶的冷哼一声。 毛骧当即住口,将头死死抵在地板上。 “所为何事!” 听到朱标再次发问,毛骧连忙开口道: “那名歌姬言说郑国公曾承诺过她,要娶她入府。可听闻郑国公迎娶了两名民间女子后,心生不满。这才当街将郑国公给拦了下来,想要寻个说法。” “郑国公见那女子纠缠不清,一时恼怒,故而失手杀人。” 听毛骧说完。 朱标的第一反应倒不是愤怒。 相反,毛骧所言一切,却是让朱标觉得无比可笑。 一个青楼歌姬,她敢当街纠缠当朝国公? 这简直就是笑话。 历朝历代,谁听说过这样的荒唐事! 就算是那歌姬为情所困,一时激愤。 可经营暗香楼的主事难不成也是痴傻之人? 得罪了当朝国公,不说常茂会带人屠了整个暗香楼。 就凭常茂的身份,仅仅是动动嘴皮,京都府衙、军中下属,一大帮的人还不把暗香楼的顶给拆喽? 而且发生这事儿的时间,也实在太凑巧了。 自己这个太子,正在处置勋贵不法案。 常茂身为国公,不说威望,单说爵位在勋贵中绝对是头号人物。 加上他又是自己这个太子的妻弟。 偏偏此时,他竟当街杀人,坏法乱国。 这事儿若说无人做局,朱标还真的不相信。 而且朱标还觉得,这幕后之人着实有些太小看他这个大明太子了。 就在朱标凝眉沉思,有些哭笑不得的时候。 只听老朱没好气说道: “小子,你该如何处置!” “嗯。”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随即看向毛骧冷声道: “常茂一诺既出,自当千金。” “传孤旨意,常茂当众杀人,残害百姓,于国法不容。” “擢,明日处斩,孤亲自监斩!” 此话一出,不仅毛骧,就连一旁的老朱也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朱标。 老朱还真想到。 朱标竟然为了一个歌姬,竟要杀自己的妻弟,大明的郑国公。 只不过见朱标那一副淡定自若,眼底一抹冷意的样子。 老朱可以肯定,这小子心里指定憋着什么坏呢! “殿....殿下,郑国公他.....” 尽管看到朱标微微摆手,可毛骧依旧不敢离开传令。 毕竟他很清楚蓝玉那些勋贵,他们得罪不起朱标,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他们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再者说了,朱标与太子妃常氏情谊深厚,那是人所共知的。 将来若真是太子妃想找麻烦,就算把他碎尸万段,朱标也不会多说什么。 手足无措之间,毛骧竟不知怎么的,将目光鬼使神差的看向了旁边的朱元璋。 可不知是朱元璋不怒自威的帝王气质,压迫感十足。 还是此时的老朱当真对他起了杀心。 就在他与朱元璋四目相对的瞬间,毛骧只感觉心底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彻骨阴寒。 从头到脚,整个人的体温瞬间降低了好几度。 “毛骧。” 就在毛骧心中惊悸之时。 朱元璋缓声说道:“你对太子很忠心,咱很满意。” 被老朱这么一说,毛骧心中恐惧这才消减不少。 与此同时,老朱望向门外两名宫人,温声道: “搀扶毛骧出宫。” “是.....” 等毛骧离开。 朱标看向老朱,静静等着老朱发问。 可半晌过后,老朱竟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自顾自的翻阅着起奏疏来。 “爹,您就不想问问,我为何要杀常茂吗?” “杀常茂?咱可没听出来。” 老朱瞥了朱标一眼,讪笑道: “说吧,你小子憋着什么坏了。” 朱标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的确,自己都能看明白的事儿,老朱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所谓知子莫若父,老朱又怎么可能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爹,儿子想问您,您听到常茂当街杀人,第一反应是什么?” “嗯....”老朱沉思数秒,随即道:“常茂身份特殊,咱想看看你打算如何处置。” “您是想看儿子的笑话吧!” 见老朱不置可否,朱标继续说道: “您想看儿子的笑话,做局之人也想看大明太子的笑话。” “常茂身为大明的郑国公,仅凭爵位便是淮西武将的代表。”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儿子这个太子的妻弟。” “所以任谁看来,在处置常茂这事儿上,儿子必然是十分为难。” “况且如今正是朝廷处置勋贵案的档口。” “如果儿子惩罚的过轻,勋贵武将自然认为,太子妻弟能当街杀人而不受严惩,那他们自然也不需将太子的训诫放在心上。” “如果处置的过重,常家、蓝玉、太子少师冯胜、太子右谕德邓愈,以及所有太子近臣都会寒心。认为太子刻薄寡恩,纵然他们忠心侍奉,最后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只不过这做局当真蠢笨了些,免死铁券不能免其他勋贵的死,难不成还不能免常茂的死?” “儿子这个太子怎么处置常茂是一回事儿,军中将帅会如何求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他们以为的两难困境,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 朱标轻笑一声,语气不屑,玩味说道: “儿子真不知该说这做局之人太蠢了些,还是该说他们太小我这个大明太子了,他们竟能想出如此昏招......” “做局之人可一点都不蠢!就是你这小子的脑子太好使了.....” 老朱本想劝朱标不要太过自大,可话一出口,他也觉得味儿有点不对。 “咳咳.....” “咱是说,莫要小看这做局之人。” “朝堂百官谁不知道你和常家丫头青梅竹马,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就凭你对常家丫头的情义,也没人觉得你会严惩常茂。” “正如你刚才说得那样,处罚的太轻,朝廷威严受损不说,你这个太子的威信也要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常茂杀的那个女子,乃是青楼歌姬。无论你怎么处置常茂,看起来都是合规合法。可深究起来,却怎么都不妥当。” “做局之人也是花了心思的,他不知道的是,你这个太子从来不屑阴谋诡计,仅仅用阳谋便能随意化解。” 话一出口,老朱还是觉得不对。 他本是想提醒朱标重视起来,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夸赞朱标。 不过他所说也是事实,索性也就不再改口了。 “嗯,父皇所言极是。” 明白老朱是要提醒自己不可轻视对手。 朱标表情严肃,认真点头。 可也是此时,老朱眼眸一冷,冲朱标沉声问道: “小子,你以为做局之人是谁?” “儿臣怀疑两个人,其一便是胡惟庸.....” 第66章 为了点儿醋,吃顿饺子 “第二人是谁?” “冯胜!” 见老朱脸上闪过一抹迟疑,朱标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此次涉及勋贵不法案的国公,只有冯胜一人。” “一旦勋贵不法案不了了之,获得直接利益最多的人,还是他冯胜。” “加上冯胜也是聪慧之人,以他的才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不会是他。”不等朱标继续往下说,老朱当即摇头说道。 虽说朱标也认为冯胜的可能性不大。 可见老朱如此笃定,朱标也来了兴致,要和老朱抬抬杠。 “父皇为何如此信任冯胜?” “自然是因他先前之品性!”老朱看向朱标,表情愈发严肃说道:“冯胜的忠心咱还是知道的,若不然的话,咱也不可能让他当太子少师。” “仅仅是因为冯胜先前之的品性?” 被朱标这么一问,老朱一时间竟也有些心虚。 的确,在巨大利益面前,品性这玩意儿本就虚妄,可着实不可靠了些。 “爹,您这个皇帝不合格啊。” “以品性来判断,这不是徇私嘛。” “凡事总该就事论事,仔细调查一番再下决断吧。” 见朱标一脸讪讪,竟开始教育起自己来。 老朱虽然不爽,但还真没法子反驳。 “这么说来,你是认为此事做局之人,乃是冯胜?” “当然不是。” “......” 老朱满脸黑线,当即在殿内左右环顾,寻找着什么。 脸上那不善的表情,显然是被人戏耍一通后,变得恼羞成怒了。 见老朱大阔步朝一根木棍儿走去,朱标连忙开口解释道: “爹,冯胜的嫌疑不大,只是有可能,可能!” “你觉得冯胜嫌疑不大,还敢往沟里带咱!” 见老朱放下高举的木棍。 朱标咧嘴一笑,继续道: “爹,儿子毕竟是太子,总不能一直参考品性优劣判断每件事吧。” “臣子的品性要参考,可也该就事论事!” “您自己说说,勋贵不法案不了了之,获得直接利益最大的,是不是冯胜。” “哼!”老朱冷哼一声,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也不搭理朱标。 可实际上,此时老朱心中,却满是对朱标的肯定。 正如朱标方才说的那样, 为君者不能以臣子的品性作为第一参考标准。 更重要的,还是要就事论事。 勋贵案就此作罢,冯胜便可继续带着那些勋贵侵国自肥,他获得的直接好处也的确是最大的。 而在巨大利益面前,人也总能干出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来。 朱标虽然觉得冯胜的嫌疑不大,但依旧能怀疑到他头上。 这便足以证明朱标具备冷静判断的能力。 相比之下。 胡惟庸只是个文官,先前也没有勾结勋贵共行不法。 勋贵不法案不了了之。 明面上看。 胡惟庸的确得不到什么直接利益,一般人也还真怀疑不到胡惟庸的头上。 可实际上。 无论老朱还是朱标,都几乎认定就是胡惟庸背后搞鬼。 按照常理来说,常茂当街杀人,朱标自然要保他。 可一旦朱标轻饶了常茂,勋贵不法案不了了之也就罢了,朱标这个太子在朝中的威信势必要大打折扣。 此消彼长。 皇帝之下的太子威信受损,那胡惟庸这个丞相在百官心中的威信自然水涨船高。 这对胡惟庸成就一人以下,万人之上的目的,也就更进了一步。 甚至说。 如果此类事件多发生几次。 等朱标将来登基,朱标的天子威仪也势必会受损。 如此一来。 朱标新朝,胡惟庸作为洪武老臣,威望日隆。 他想更进一步,成为把控朝堂、控制皇帝的一代权臣也不是不可能。 “不错,胡惟庸嫌疑最大,冯胜的可能虽微乎其微,但也不是绝无可能。” “一切都还要看明日斩刑时,这二人的反应。” 老朱说完。 望了眼殿外的方向,神情也变的冷厉了几分。 “只不过这毛骧,着实是不堪大用......” “嗯。”朱标眼底微沉,很是认同的点点头道:“因为毛骧不中用,对胡惟庸的处置,恐怕也要提前一些了。” 虽然朱标这话有种为了点醋,就吃顿饺子的嫌疑。 可老朱却也不觉得奇怪。 锦衣卫有着监察百官之能。 而且老朱设立锦衣卫的目的之一,就是监视胡惟庸。 可如今常茂杀人,无论是胡惟庸,亦或是冯胜做的这么一个局。 毛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事先竟然毫不知情。 仅这份失职失察之罪,毛骧就没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了。 “胡惟庸的死期的确要提前一些。” 老朱微微一顿,看向朱标沉声问道: “小子,你手上估计有不少胡惟庸的罪证了吧。” “嗯,七八条大罪。” “这便够了......”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微微摇了摇头,“还不够。” “若仅仅是为了杀胡惟庸一人,这些罪状足够胡惟庸死上百次、千次。” “可若是为了废除传承千年的丞相制,这些罪状便有些不足。” “眼下还差最后一步!” “哪一步?”虽然老朱也猜到了朱标的意思,可他依旧问道。 “谋反!” “呵~” 老朱当即冷笑一声。 他猜得果然没错,朱标还真的在等胡惟庸谋反。 可胡惟庸他敢吗? “标儿.......” “爹!” 不等老朱说完。 朱标好似心有灵犀一般,直接沉声打断道: “现在胡惟庸是否谋反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你我父子说他谋反,那他便是反了。” “至于事实如何,真相如何?没人在意。” “到时朝廷牵连胡惟庸一干逆党,杀的血流成河。其他官员只会担心他们自己,是否会被胡惟庸案所牵连。” “届时天子盛怒,朝堂一片血腥,绝不会有人敢说丞相制度不可废除这样的昏话。” 朱标说完。 老朱沉默良久,一双眸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朱标。 果然,他果然还是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 朱标什么时候也不是被动之人。 他又怎么可能老实等着胡惟庸谋反,他来后发制人。 朱标那聪明的小脑瓜子,哪一次不是阳谋取胜,先发制人。 而且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他们爷俩说胡惟庸反了,那胡惟庸就是反了。 心中振奋之余,老朱看向朱标的目光虽很是满意,但也多了一丝丝的疑惑。 朱标这臭小子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 如此沉稳的心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他朱重八一个百姓的孩子,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鬼精鬼精的玩意儿。 “好小子,有些气势了,像咱!” 见老朱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就要离开。 朱标再次开口道: “爹,恩科......” “你尽管安排!”老朱头也不回,随意说道。 如今见朱标已有人君之相,帝王心术已经不落于他。 老朱只想尽快和马皇后分享这份喜悦。 至于恩科,还有明日处斩常茂这些琐事,朱标自己安排,自己下旨就好。 他还真不想操这份闲心。 “对了标儿。” 就在一只脚已经踏出殿门之时,老朱突然转身看向朱标问道: “先前你不是说,咱爷俩御驾亲征,你要让胡惟庸来稳定后方,筹备粮草吗?” “如今你打算对胡惟庸提前动手,那后勤方面该由谁来管理?” 说出这话的同时,老朱在心里将朝中大臣快速过了一遍。 可李善长告老还乡,胡惟庸命不久矣,刘伯温又无官职。 至于宋濂、高启这些人,他们也没有保证后勤的本事。 仓促之间,老朱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标儿,你娘是能坐镇京都,可筹措粮饷,运输粮草这些琐事,不该让她操劳。” “你可有人选?” 见老朱直直盯着自己。 朱标一时心虚,有些不敢去看老朱的眼睛。 “那个.....爹,到时候儿子自有安排......” “成,你有安排就行,不过可靠才是最主要的。” “您放心,指定可靠。” 老朱应了一声,便也不再细问,大踏步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等老朱走远,朱标竟猛的笑出了声。 统筹后勤的人正是老朱自己,这人选能不可靠吗! 第67章 胡惟庸,魔怔了 想到待会儿老朱回过味儿,定然会重新折返回来,把自己胖揍一顿。 朱标当即冲东宫太监刘保儿道: “叫上太子妃,随孤一起出宫。” “殿下,太子妃刚刚来过,见您和陛下正在商议,便没有打扰。”刘保儿顿了一下,继续道:“太子妃同常茂将军一同出宫去了。” “嗯。” 朱标微微点头,径直朝宫门外走去。 ....... 另一边,胡惟庸府上。 此时的胡惟庸静坐湖心亭中,很是惬意的哼着小调。 右手放在腿上,有节奏的打着节拍,似乎对这次构陷常茂的计划很是满意。 而旁边的涂节则大相径庭。 面色惨白,身形微微颤抖,不时用手抹去额上的汗珠..... 倒好一杯酒后。 涂节颤巍巍捧到了胡惟庸跟前。 “义.....义父.....” “嗯。” 胡惟庸微微示意,让涂节将酒杯放下。 只不过对于涂节那一脸惊恐的表情,胡惟庸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悠闲得意的哼着小调。 见胡惟庸也不开口,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涂节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道: “义.....义父,若此事败露,我....我.....” “你?”胡惟庸猛的抬头看向涂节,轻笑一声后玩味说道:“你唆使歌姬,构陷国公。” “若此事败露,于国法而言,陛下饶不了你。” “诋毁太子妻弟,于理,太子殿下也饶不了你。” “开平王在军中威望甚高,你设计陷害他的长子,于私情,军中那些悍将将你五马分尸。” 胡惟庸朗声一笑,拍拍涂节的肩膀,戏谑说道: “不如你到皇觉寺给自己请个长生排位,省的满门抄斩,九族尽诛以后,无人给你上香。” “哈哈哈~” 听到胡惟庸猛然放声大笑,涂节只觉惊雷在耳边炸响。 惊惧之下,竟眼前一黑,直接摔坐到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胡惟庸依旧毫不在意。 嘴里那小调甚至从来都没有停过。 “义父,唆使青楼歌姬纠缠常茂,可是您......” “本相如何?” 当看到胡惟庸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涂节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虽然这动作尽显女儿之态,可此时涂节心中早已恐惧 到了极点。 若不用手堵住,他还真怕自己不受控制,说出不该说的话惹怒胡惟庸。 只不过见胡惟庸依旧死死盯着自己。 涂节心下一横,重新跪在胡惟庸跟前,伸开手掌便狠狠抽自己的嘴巴。 “义父,我该死!” “我多嘴,我该死!” “唆使歌姬,纠缠常茂,陷害当朝国公,一切都是儿子自己的主意!” 涂节左右开弓,不遗余力,将巴掌狠狠抽在自己的脸上。 一时间。 整个湖面都萦绕着清脆却又响亮的巴掌声。 几十下后。 见涂节的脸也肉眼可见了肿了几分,一股殷红顺着嘴角绝美的淌到地上。 胡惟庸这才收起看猴戏的心态,笑着说道: “你说的也没错,唆使青楼女子纠缠国公,的确是本相的主意。” “可是事情已经出了,陛下和太子此时定然是雷霆大怒。” “涂节,你不会以为现在告发本相。” “陛下、太子还有淮西那些骄兵悍将就能轻饶了你吧。” 见涂节一脸凝重,脸上表情如同死人一般,看不见半点血色。 胡惟庸笑容愈发诡异说道: “涂节,本相这条船,不是你想上就上,想下就能下的。” “这......” 就在涂节恍惚之间,只听胡惟庸竟又没来由的,冲着湖面放声大笑了起来。 以为他是痰迷了心窍,涂节小声试探性问道: “义....义父.....” “涂节! “成大事就不能惜身,一条性命算的了什么,满门抄斩又算的了什么!” “要学,就要学陛下那般人物。出身微末如何?四面皆敌又能如何?一旦功成,便是一身千秋,万古留存!” 看着状若疯批,放肆狂笑的胡惟庸。 涂节心中依旧恐惧,但更多的则是后悔。 没错,他涂节和胡惟庸一样,也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代权臣。 可扪心自问。 他绝没有胡惟庸这般疯狂。 哪怕舍掉自己的性命,哪怕让九族尽数与他陪葬也在所不惜。 似胡惟庸这样的人,压根不在乎自己还有自己九族的性命。 如此,胡惟庸又怎么可能在意他涂节的性命! “义....义父.....” 涂节咽了口口水,小心提醒道: “锦衣卫或许.....” 涂节还未说完。 胡惟庸眼神猛的冷厉起来,没好气道: “锦衣卫?” “他们进不了咱这湖心亭。” 胡惟庸学着老朱的样子,双手叉腰,身体后靠,随即轻蔑说道: “莫说是他们,就算当初的杨宪又能如何?如今杨宪坟头的草都有两丈高了。” 见胡惟庸竟敢效仿朱元璋自称咱。 涂节算是确定了。 此时的胡惟庸正处于半疯不疯的临界点。 若他精神正常,又怎会想着从洪武皇帝的手中夺权? 历代王朝,恐怕在洪武皇帝手下谋反夺权的危险最大,困难最多。 片刻沉吟过后,涂节强压心头不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胡惟庸的忠实追随者。 “义父,构陷常茂当真能成大事?” “为何不能?” 看到涂节脸上恐惧消退不少,胡惟庸这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冲涂节开口说道: “重要的不是常茂,一个常茂又算的了什么?” “重要的,是太子如何处置常茂。” 胡惟庸故意停顿一下,等着涂节的回答。 “义父,常茂乃是太子妻弟,太子一定不会严惩。” “况且他还有免死铁券......” “没错!破局的关键,就在这免死铁券!” 胡惟庸陡然兴奋,继续说道: “一个歌姬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常茂身为国公,莫说杀一个两个歌姬了,就算屠了整个暗香楼又能如何?” “可咱们这位太子素来以公正严明,不徇私情着称。为往日名声所累,他想赦免常茂,就必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而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便是开平王留给常茂的免死铁券。” “然而在朝会上,太子刚刚下令收缴勋贵武将手中的免死铁券。” “一旦太子用免死铁券赦免了常茂,那收缴免死铁券也就成了笑话。” 想到自己稳压朱标一头,胡惟庸脸上笑容就愈发浓烈起来。 他很满意自己的这套谋划。 被杀者是歌姬,本就无足轻重。 可当街杀人却又影响恶劣。 整个谋划张弛有度,丝丝入扣,朱标想要赦免常茂,没人能说得了什么。 可当街杀人,朱标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于太子威严、于朝廷威仪又说不过去。 一想到逼得朱标不得不动用免死铁券,想到自己狠狠打了朱标的脸。 胡惟庸心中就愈发得意了起来。 “而且如今朝廷正在处置勋贵不法的档口,涂节,你可知道此时太子用免死铁券赦免常茂,意味着什么?” 涂节沉思半晌后,缓缓说道: “意味着太子威仪受损,此次勋贵不法案将会不了了之。” “而免死铁券有了免死的先例,用不了多久,那些勋贵便会继续行不法之事。甚至较之如今,还要更嚣张一些。” “没错!” 胡惟庸认真点头,继续道: “也正因如此,这些勋贵身上的罪名必然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来越多。” “总有一天,他们身上的罪过,哪怕是免死铁券都无法赦免。” “到那时候,一旦有个人告诉他们。改天换日,往日重重既往不咎,爵位俸禄更上层楼。” “就算他们念及与陛下之间的昔日恩情,可想到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朝廷屠戮,纵然万般不愿,他们也会行悖逆乱国之举。” “到那时候,就算他们不想反,也终究要听命于人。” 胡惟庸眼眸深邃,一脸冷漠的望向湖面。 他很清楚,淮西那些武将与朱元璋之间不仅有君臣之谊。 淮西那些武将,对老朱有惧怕,也有敬重。 因此除了面临必死困境,他们绝不会背叛朱元璋。 也是因此,他胡惟庸想要行大事。 就只能将这些老将逼入必死之局,这样他才能操控这些淮西将帅。 此时的胡惟庸背负双手,看起来很是得意。 似乎在他眼中,那些久经沙场的悍将都只不过是任他摆布的棋子人偶。 似乎在他看来,朱标此时正在为如何赦免常茂而焦头烂额。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不等胡惟庸高兴片刻,胡惟庸之子胡成启表情慌张,急匆匆跑到两人跟前。 “爹.....常茂.....太子.....” 气喘吁吁之下,胡成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胡惟庸当即起身,朝着自家儿子狠狠踹了一脚,怒声说道: “如此慌张,如何能成大事!” “说!现在就说!完整说!” 胡成启吞咽了下口水,连忙说道: “太子下令,明日处斩常茂,百官观刑!” 第68章 就凭你!想进入朝堂? “太子,要斩常茂?” 听胡成启说完,涂节眉头紧皱,却也想不明白朱标为何如此。 而此时的胡惟庸原地愣了半晌。 下一秒,面色凝重,看向涂节冷声说道: “告诉手下的人,明日观刑之时,所有人均要为常茂求情!” “纵然是死谏,也不准退缩半步!” 此话一出,涂节心头愈发疑惑了起来。 明明是胡惟庸要设计陷害的常茂,怎的他现在反倒要死谏为常茂求情。 “义父,为....为何如此......” “照本相说的去做!” 听到胡惟庸冷喝一声,涂节不敢继续追问,连忙离开通知手下众人。 而此时胡成启站起身子,也凑到胡惟庸跟前轻声道: “爹,可是有大事发生?” 胡惟庸狠狠白了胡成启一眼,随即没好气道: “就凭你,也配过问?” “涂节的资质都比你好上千倍,他都想不明白。纵然我与你说,岂不是对牛弹琴?” “可.....” “滚!” 被胡惟庸这一通训斥。 胡成启无奈,拱手一拜后,只得悻悻离开。 只不过看着自己儿子离开的背影,胡惟庸心头愈发烦躁,很是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他胡惟庸也算是绝顶聪明,怎的生出的儿子竟如此痴傻。 若胡成启有朱标谋略之万一,那他何愁大事不成! 就如眼前一般。 胡惟庸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可他千算万算,却偏偏没有料到朱标竟然会直接下旨,打算处斩常茂。 若朱标真想明正典刑,真想用常茂的性命震慑淮西文武,匡扶国法。 那朱标大可以将此事交给刑部审理、定罪,到时候该罚就罚,该杀便杀。 可朱标不经调查,甚至不曾审理,便下旨处斩常茂。 更重要的是,朱标要文武百官全都到场观刑。 这不明摆着就是告诉百官,常茂不能死,可他朱标不会开口赦免常茂。 让他们观刑是假,让他们死谏为常茂求情是真。 “阳谋!阳谋无双!” 胡惟庸表情凝重,低声吟吟。 他当真是被朱标的应对之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知道朱标的意图,可他却没法做出应对。 明日他不让手下之人求情? 那也不行! 他身为中书丞相,位高权重,众人瞩目。 若明日一众淮西武将都替常茂求情,他身为百官之首就算不唱反调。 哪怕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也同样会被淮西众将记恨。 朝廷想杀他胡惟庸或许还要搜集罪证。 可武将们记恨他,只需一腔热血便能取他性命。 再者说了,以朱标的性子,明日又怎会让他当个透明人。 就在胡惟庸心中感慨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儿子胡成启又折返了回来。 不知觉间,胡惟庸老想拿自己的儿子和朱标作比。 可越是比较,他就越想杀了胡成启,再生一个。 “爹,儿子深思熟虑,想到一法能丰满您在朝堂上的羽翼。” 见胡成启一脸得意看着自己。 胡惟庸心头厌烦,没好气道:“有屁就放!” “是!” “爹,您方才的意思儿子也明白,太子不想杀常茂。” “若是明日,儿子第一个为常茂求情,太子必然对儿子器重有加,而且看在爹您的面子上,也一定会对儿子加官进爵。” 见自己说话的同时,胡惟庸在湖心亭左右踱步。 胡成启以为自家老爹是等着夸赞自己,随即愈发高声说道: “只要儿子进入朝堂,身居要职,对爹您的仕途也大有裨益。” 左右找不到合适的物件。 胡惟庸站在湖边,冲胡成启微微招手道: “成启,来,来爹这边。” 以为是要夸奖自己,胡成启连忙起身跑到胡惟庸身旁。 可还不等他站定。 只见胡惟庸抬腿一脚,直接将胡成启踹到了湖中。 “爹.....” “就你这痴傻模样,若你进入朝堂,我有几颗脑袋够你牵连的!” “还明日第一个为常茂求情?” “实话告诉你吧!明日谁率先为常茂求情,谁就只有死路一条!” 丢下这句话,胡惟庸一脸气愤,转身径直离开。 若胡成启不是他的儿子,他当真不能容忍如此痴傻之人待在他的身边。 因为胡惟庸很清楚。 以朱标的才智,绝不可能看不出,常茂当街杀人乃有人做局。 现在朱标顶多也只是怀疑他,没有实证。 可若是他的儿子胡成启刚率先替常茂求情。 朱标手中的屠刀又怎么可能迟疑半分? 毕竟将做局之人揪出来,然后定罪处斩尚且需要时间。 可治一个死谏无方、御前失仪之罪,压根都不用审定,直接就能当场斩首。 或者说,只要明日求情之人在朱标的怀疑范围中。 朱标必然会手起刀落,当即将其斩首。 要么怎么说朱标阳谋无双呢。 哪怕他胡惟庸能看清楚朱标的意图,可依旧没办法做出任何应对之策。 甚至他只能按照朱标预想的那样,一步步的走下去。 念及至此。 胡惟庸只感觉胸口沉闷,一股无力感瞬间散布全身。 ........ 常家府邸。 朱标没有让下人通报,径直走了进去。 刚走进庭院。 朱标远远便看见太子妃常氏站在中堂,手拿戒尺。 常升、年幼的常森乖乖跪在地上。 而一旁的蓝玉眉头紧皱,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都起来吧,常茂当街杀人,你教训他们也没用。” 见朱标前来,众人连忙跪拜。 “兄长,都是臣妾管教无方,才让常茂如此莽撞,竟敢当街杀人!” 常氏走到朱标跟前,表情悲楚却带着女子少有的坚决说道: “殿下不必顾及臣妾颜面,当以国法惩治常茂!” 听到常氏这话,跪在地上的常升、常森瞬间被吓傻了。 而一旁的蓝玉沉思片刻,还是想知道朱标的意思。 “殿下,常茂应该罪不至死吧.....” “的确罪不至死,可他当街杀人这事儿的确来的蹊跷,此时也不该宽纵。” 朱标牵起常氏的手,微微用力后,看向几人继续说道: “孤已经下令,明日处斩常茂,百官观刑!” 第69章 蓝玉,长进了不少 “殿下,常茂他.....” 听到朱标明日竟要处斩常茂,蓝玉本想说常茂有开平王留下的免死铁券。 可一想到同样有免死铁券的朱亮祖,朝会上刚被鞭刑数百,抽肠断命。 蓝玉还真不敢在朱标面前提及免死铁券。 毕竟与抽肠之刑相比,斩首的确要宽容许多。 而且若是朱标真的下定决心处斩常茂,纵然他蓝玉说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见蓝玉生生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牵着常氏的手,缓步走到主位前坐下。 看着满是疲态的常氏,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常升、常森。 朱标也是清楚,为了这些个不成器的弟弟,常氏当真是没少操心。 纵然有孕在身,却依旧还要打起精神训诫这些个弟弟。 念及至此,朱标看向常升、常森道: “明日处斩常茂,常升、常森,你二人有何想说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二人竟同时打了个寒颤。 常森年幼或许不知,可常升却记得清楚。 当年在吴王府时,他可是亲眼目睹,朱标在他老子常遇春的棍棒之下,依旧拒不认错。 哪怕木棍都打折两根,朱标却依旧敢顶着常遇春的怒火,继续叫嚣。 如此,朱标心性坚韧足见一斑。 再加上朱标性子沉稳,年纪又是最大。 所以无论是宫中那些皇子,还是当年寄养在吴王府的勋贵子嗣。 他们对朱标都是既敬重又畏惧。 所以此时听到朱标的话。 常升不敢开口,只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大姐。 可也正是见常升、常森竟不敢为常茂求情。 甚至还要寻求常氏的帮助。 朱标眼底一沉,随即冲蓝玉微微摆了摆手。 不等蓝玉会意,只见常氏缓缓起身,将一根戒尺递到了蓝玉手上。 下一秒,蓝玉心领神会。 当即撸起袖子,握紧戒尺,冲常升、常森二人开始招呼。 在戒尺噼啪落下的同时,朱标不急不缓,淡淡说道: “你二人蒙开平王荫庇,定然是要入军效力的。” “可你们也要记住,常茂虽是庶子,却也是你们长兄。” “常家从来都是一荣俱荣,绝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 十几下戒尺落下,年幼的常森早已嚎啕大哭,常升吃痛之下表情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只不过朱标没有开口叫停,蓝玉也始终都没有停手。 “太子的话,听明白了吗!” 听到自家大姐怒斥,常升、常森连忙点头。 “常家一荣俱荣,没有独善其身.....” “记在心里,以后欲行不法,先想想自己的手足兄弟!” 见常氏满脸疲态,却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训诫常升、常森两人。 朱标也是有些心疼,当即冲二人说道: “下去吧。” 闻言,常升扶着常森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没走出两步,年幼的常森竟猛的转身,冲朱标叩头道: “太子殿下,能不能饶过大哥这一次,我.....我愿意替大哥受罚。” “殿下,我也愿意!” 见二人如此,朱标这才放心了许多。 也是见朱标微微点头,蓝玉这才将二人拉起来,没好气道: “你们掺和什么,殿下怎会真的处斩常茂!” 听到这话,二人这才松了口气,缓步朝院外走去。 看着常升扶着自己的幼弟缓步离开的背影。 太子妃常氏冲朱标微微一拜。 “多谢兄长管教常升、常森,若他们兄弟不和,将来必然麻烦不断。” “如今他们牢记一荣俱荣,就算将来欲行不法,可念及手足兄弟也会收敛许多。” “嗯。” 朱标拉起常氏,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也是听到常氏这番话,蓝玉这才明白过来。 如今朱标教训常升、常茂。 正如先前朱标训斥他一样。 若不是对常升、常森,以及整个常家寄予厚望,朱标又怎会只身出宫,亲自前来常府,训斥这两兄弟。 想明白后,蓝玉看向常氏道: “这么说来,太子妃,你早就知道殿下不会处斩常茂?” “也是刚刚得知。” 常氏看向朱标,脸颊竟不知何时露出一抹羞红,柔声说道: “方才兄长拉着我的手暗暗授意。我这才明白,兄长是要替我管教常茂,还有常升、常森他们。” 见常氏说完,很是害羞的垂下脑袋。 也是见常氏与朱标夫妻感情如此深厚,蓝玉也不知怎的,竟莫名笑出了声。 “咳咳。”朱标轻咳一声,打断蓝玉的笑声继续说道:“明日处斩常茂,只是为了作戏。” “蓝玉,到时候.....” “殿下放心,俺蓝玉明白!” “嗯。” 相比之前,蓝玉的确长进了不少。 方才自己什么都还没说,蓝玉便对常升、常森说自己不会真的处斩常茂。 这点朱标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不过对于朝堂那些弯弯绕,蓝玉恐怕还是有些玩不明白。 “明日若有人率先替常茂求情,孤会酌情处置。” “可到最后,常茂头上的屠刀即将落下时,你蓝玉就算冒死也要保住常茂。” 在蓝玉仔细回味朱标话中深意的同时。 朱标将头转向常氏,温声道: “明日过后,我会让常茂到北平驻兵,也是为了磨练他的心性.....” “臣妾明白。” 常氏又怎会不了解朱标的心思。 往往朱标训斥一个人,正说明朱标对这个人寄予厚望。 或是不管不顾,将来遇事也定然会严惩不贷。 如今朱标替她管教常升、常森,又要磨练常茂。 常氏又岂能不知朱标对自己这些个弟弟同样寄予厚望。 “今日就暂且在常府休憩。”朱标看向蓝玉继续道:“今夜定有不少勋贵上门,你将他们统统挡下。” “臣明白。” 蓝玉应了一声,当即起身朝门外走去。 而听到朱标今日将不回宫。 常氏也是猜到,朱标如此,定然是为了躲老朱。 低头轻笑一声后,常氏也不多问,拉着朱标便朝后院走去。 “兄长,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吴王府时,父亲没少对你动手。” “若不是殿下深明大义,若不是父皇信任父亲,恐怕我们常家也没有今日之荣。” 被常氏这么一说,朱标只感觉脊背一凉。 常遇春那个莽夫,有事儿他是真敢揍自己。 ....... 次日天明,锦被春香,巫山罩云雨。 过后...... 在常氏的服侍下,朱标换上太子衮服径直朝门外走去。 蓝玉一夜未眠,始终守在常府门口。 当常家大门打开的瞬间。 朱标也是看见,宋国公冯胜为首,曹国公李文忠在侧。 二人身后,吉安侯陆仲亨、长兴侯耿炳文、江夏侯周德兴、平凉侯费聚等十九名侯爵均当街跪在常府门前。 除徐达之外,留京的武将勋贵一个不差,全都出现跪在常家门前。 也是看到朱标的瞬间,冯胜连忙开口道: “殿下,常茂他.....” “尔等一大早跪在门口,难不成是要行逼宫之实,阻拦孤前往刑场?” 听到朱标这话,冯胜等人连忙将头抵在青石地上,不敢去看朱标。 然而冯胜却是清楚。 朱标先扣帽子,便不是真心想要杀常茂。 若朱标真想杀常茂,径直往前便是了。 他们这些公侯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拦在朱标跟前。 饶是如此,冯胜还是认为,该说的话,自己还是要当着一众勋贵的面向朱标开口。 “殿下,常茂虽有不法,可歌姬当街纠缠国公,也有不妥之处。” “况且歌姬之言真假难辨,臣....臣请殿下明察!” “请殿下明察!” “请殿下明察~” 冯胜说完,身后近二十名公侯齐声附和。 “常茂之事,等到了刑场,孤自会定夺。” “只不过孤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 “陛下曾言,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尔等可知是何意?” 见众人不语,朱标看向蓝玉,冷声道: “蓝玉,告诉这些公侯,陛下此言何意!” “是!”蓝玉冲朱标微微拱手,当即看向冯胜等人,朗声说道: “金杯共汝饮,乃是陛下念及将帅昔日之恩,愿高官厚禄,善待有功之臣。此番,足见陛下仁慈宽厚。” “白刃不相饶,其意乃是无论将帅、谋臣先前立下何等大功。凡于国法不容,白刃加身,绝无半点转圜之余地。此乃陛下为公,为民,为国之心。” 听蓝玉朗声说完,一众公侯心里纷纷嘀咕了起来。 蓝玉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又是常茂的舅舅。 按理说,蓝玉应该拼命保全常茂才对。 怎的现在...... 蓝玉好像也赞同朱标斩杀常茂,以正国法。 和满心疑惑的陆仲亨等侯爵不同。 听到蓝玉说完,冯胜愈发确定朱标不会斩杀常茂。 旋即,他也不再开口,一切等到刑场上随机应变即可。 也是蓝玉说完,朱标看向众人,继续说道: “陛下仁慈,念及昔日恩情,可孤身为太子却不敢徇私。” “常茂乃孤之妻弟,若此次宽纵,将来定有人以此为例。” “今日,常茂一人换国法惶惶,也算值得。” 语罢,朱标径直朝前方马车走去。 而看到朱标缓步上前。 跪在地上的勋贵公侯嘴上虽依旧在为常茂求情,可身体却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就在朱标即将登上马车之时。 陆仲亨猛然高呼: “太子殿下,开平王于末将有救命之恩。” “末将愿用自己性命,换常茂一命。” 语罢,陆仲亨当即起身,径直朝一旁石狮撞去。 好在蓝玉眼疾手快,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 “国法惶惶,岂有转嫁之理?” “吉安侯,纵然你命丧如此,常茂依旧不可轻恕。” 见朱标说完,走进马车缓缓离去。 陆仲亨一阵恍惚,当即瘫坐在地上。 “起来吧,你还真打算死在常家门前?” 蓝玉玩笑说完,随即便要伸手去扶陆仲亨。 可也正是此时。 可陆仲亨猛然一推,直接将蓝玉推出好几米远。 “狗蓝玉!开平王待你不薄,如今常茂眼看着就要被斩首,你竟然能坐视不管!” 随着陆仲亨的声音落下。 周围一众侯爵似躲瘟神一般,将蓝玉身边的位置给空了出来。 一时间。 众人看向蓝玉的眼神或是愤慨,或是不屑。 总之他们已经将蓝玉视作恩将仇报的奸佞小人。 见众人如此。 蓝玉刚想反驳,可突然想到朱标早先对他的提点,随即便也忍住不再做声。 可看到向来莽撞的蓝玉不发一言,陆仲亨以为他是理亏。 随即上前,猛的就是一拳,正中蓝玉面门。 “开平王将你带在身边,当真是做过最大的错事。” “我本以为你蓝玉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血性汉子。” “可没想到如今常家长子即将丧命,你作为太子姻亲竟不为常茂求情。” “蓝玉,老子当真是看错了你!” 语罢,陆仲亨狠狠朝蓝玉跟前啐了一口。 可蓝玉依旧强压心头怒火,沉声说道: “太子有令,斩首常茂,百官观礼,还请诸位不要在此久留!” “我呸!老子不去!” 陆仲亨怒骂一声,转身便朝刑场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其他将帅虽不似陆仲亨这般莽撞,陆续朝刑场方向走去。 可路过蓝玉身前的时候,均是满脸鄙夷。 有的甚至同陆仲亨一样,朝着蓝玉狠狠啐了一口。 好在洪武年间不兴什么割袍断义。 不然的话,蓝玉一上午就能收获十几位公侯的残缺锦袍。 等众人相继离开之后。 冯胜、李文忠对视一眼,缓步走到蓝玉跟前。 “两位国公可也是要教训俺蓝玉?” 见蓝玉一脸平静,冯胜温声开口道: “蓝玉将军,你当真是长进了。纵然众人齐侮,你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哼!”见冯胜、李文忠明白朱标的深意,蓝玉也不再掩饰,当即怒声骂道: “若不是怕误了太子殿下的谋划,就陆仲亨那狗东西,就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不打的你们满地找牙!” 看着蓝玉愤愤不平的样子。 冯胜、李文忠相视一笑,也不深究。 虽然蓝玉嘴上骂骂咧咧,可冯胜、李文忠却能明显的察觉出来,蓝玉的性子着实沉稳了不少。 平日里,谁不知道蓝玉是个不能吃亏的主儿。 无论是对敌北元还是面对其他将帅,蓝玉可都是人打我一拳,我取其性命的疯狂好战者。 如今面对那么多将帅的鄙夷,侮辱。 蓝玉竟还能把持的住,这着实让冯胜二人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冯胜、李文忠也是清楚。 蓝玉能有如此之蜕变,自然是因为朱标的敲打。 “蓝玉,太子殿下如何谋划的,也告诉我们二人。” 见自己刚一说完,蓝玉瞬间警惕了起来。 冯胜连忙冲李文忠打趣,好缓解尴尬。 “文忠,蓝玉果然长进不少,都知道警惕你我了。” “罢了罢了,只要能让开平王之子脱罪,我便给你蓝玉当一回麾下兵、马前卒。” 冯胜说完,与李文忠将蓝玉夹在中间,快步朝刑场的方向走去....... 第70章 断指自省 临街刑场。 常茂在几名锦衣卫的押送下,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尽管只阔别一日,可此时的常茂好似老了好几岁一般。 表情颓然,全然没有半点少年英气。 无他。 只因在昭狱中,听到朱标打算将他处斩的消息。 常茂一夜未眠,也算是想明白了。 他杀了一名歌姬不算什么,朱标严惩是因为他当街杀人。 他杀人触犯国法也可宽恕,可在朱标惩治不法勋贵的档口,他就不该鲁莽惹出事端。 如今常茂也是明白,朱标要用他的性命,以正国法,震慑其他淮西勋贵。 对此常茂虽有不甘,却无半点怨言..... “常茂!” 听到朱标的声音。 常茂缓缓抬头,看向朱标。 那目光中虽有悲凄,但更多的则是坦然。 “常茂,当街杀人,你可有要辩驳的?” “回太子殿下,臣与那歌姬的确有所交集,也仅一次而已。” “臣.....臣从未向她许诺,更没有答应过给她名分.....” “那你便敢当街杀人!” 当着一众文武,以及百米开外不少百姓的面,朱标冷声质问。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常茂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幻灭。 冲朱标郑重一拜后。 常茂语调悲凄的同时,竟带着几分从容说道。 “殿下,臣自知触犯国法,死不足惜。” “还望.....还望殿下保重,臣....臣...” 常茂一时哽咽,转向一旁的蓝玉猛的开口。 “舅舅,当训诫常升、常森,以我为鉴,凡事不可莽撞!” 语罢,也不等朱标开口。 常茂神情淡漠,缓步朝刽子手走去。 而看着常茂离开的背影,朱标脸上虽依旧暗含怒意,可心里却是十分满意。 一夜生死,常茂果然长进了不少。 只不过看着常茂神情淡漠,眼角虽有泪水,却依旧缓缓朝刽子手走去。 那些淮西勋贵均是一脸急切的看向冯胜、李文忠二人。 这二人不开口,他们这些勋贵武将自然不敢迎着朱标的怒意,为常茂求情。 只不过此时的冯胜、李文忠却都在等蓝玉的反应。 更让他们意外的是,今日之蓝玉好像特别能沉的得住气。 眼看常茂都要走到刽子手身旁,可蓝玉依旧表情冷峻,静静伫立在一旁。 “启禀太子殿下,臣涂节,有奏!” 此话一出。 蓝玉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胡惟庸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不过很快便被隐藏了下去。 “殿下,臣涂节身为御史中丞,职当弹劾文武百官。” “然,御史台虽闻郑国公出入勾栏青楼,却从未听闻郑国公与烟花女子夙夜寻欢。” “昨日那名歌姬当街阻拦郑国公,言语激烈,极力纠缠,按律理应严惩。” “郑国公也只不过是不堪其辱,一时积愤,故而才失手杀人....” “一时积愤便能当街杀人?我大明百姓就是任由勋贵擅杀欺辱?” 朱标面色阴沉,看向涂节冷声质问: “大明建国之初陛下便曾说过,大明是与天下百姓共天下。” “如今只因勋贵不堪其辱,便能当街杀人?” “涂节,你身为御史中丞,竟是如此劝谏!” 此话一出,涂节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朱标竟会如此动怒。 在他看来..... 甚至昨日胡惟庸向他传递的意思,都是在手朱标本不愿斩杀常茂。 按理说,自己为常茂求情,朱标会欣然应允,随后更加器重自己才对。 怎的此时,朱标竟然如此震怒? “涂节,照你这么说,勋贵擅杀百姓,情有可原?” “还是你以为,我大明百姓就该随意被勋贵官员欺压残杀?” “这....” 涂节一时失语,惶恐之下忙用眼神看向旁边的胡惟庸。 也是看到胡惟庸那漠不关心的样子。 涂节心中不由的自嘲一声。 似胡惟庸这般的痴心权力,一意进取的人,胡惟庸又怎会顾及他涂节的性命。 也是这一瞬间,涂节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胡惟庸一早就知道率先为常茂求情是个死局。 若不然的话,胡惟庸怎会不直接开口。 若为常茂求情是大功一件,胡惟庸又怎会让他来领这个功劳? 就在涂节心如死灰之时,朱标看向蓝玉,朗声道: “蓝玉!” “臣在!” “孤曾训斥过你,你是如何自省的!” 闻言,蓝玉撸起袖子,将一条还未结痂、血淋淋的伤口抵在涂节眼前。 “经太子训诫,臣蓝玉自知鲁莽,为时刻提醒自己,故而刻伤,时刻自省。” 看着面前一指长的伤口,涂节竟莫名松了口气。 若朱标仅是如此惩治,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庆幸。 也是此时,只听朱标淡淡说道: “涂节,你身为御史中丞,直谏无方,该当何罪!” “应效仿蓝玉将军,刻伤自省。”涂节当即回道。 闻言,朱标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 “蓝玉。” “是!”不用朱标说完,蓝玉应了一声,看向涂节冷声说道: “末将本愿断臂自省,然末将投身行伍,若少一臂,恐战场不能建功为国效力。” “想来涂大人身为文臣,少一条臂膀,同样能口出谏言,笔书直谏。” “涂大人,是你自己来,还是让俺蓝玉帮你一把!” 说话的同时,蓝玉抽出长刀,眼神犀利,死死盯着涂节。 登时之间。 涂节脸色瞬间惨白,身体竟不自觉的往后靠了几分。 “殿....殿下,身体发肤......” “殿下,臣愿刻伤自省,还请殿下宽恕!” 涂节没胆子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话去要挟朱标。 可事实就是如此。 如断他一臂,士林之中,他会沦为千年笑谈不说。 为顾及朝堂颜面,大明也绝不会用一个断臂之人担任丞相。 那他的官途也算是到头了。 念及至此,涂节连忙冲朱标叩头。 “殿下,臣愿刻伤自省.....” “求殿下饶命,臣愿刻伤自省.....” 闻言。 朱标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涂节身为御史中丞,直谏本不该惩处。” “然其直谏无方.....”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道:“今日断指,还望你能谨记今日教训。” “多谢殿下!” 涂节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匆忙谢恩。 片刻之后,涂节将左手放在蓝玉跟前。 蓝玉自然也不含糊,掏出匕首,手起刀落,立时斩断涂节小指。 纵然鲜血如注,可涂节依旧再次冲朱标叩头谢恩道: “臣涂节必当时刻谨记今日之教训,臣涂节,叩谢殿下大恩!” 见朱标冲他微微摆了摆手,涂节捂着伤口,重新站到原本的位置。 可涂节之鉴在前,无论是一众文臣还是淮西武将,此时再无人敢为常茂求情。 眼看常茂身旁的刽子手已然举起屠刀。 蓝玉这才高声喊道:“且慢!” “殿下,臣蓝玉愿以死,求殿下宽恕常茂!” 第71章 朱标为难,装的! 蓝玉刚一说完,早就等候多时的冯胜、李文忠一个箭步便冲到蓝玉身旁。 “臣冯胜,求殿下宽恕常茂。” “臣李文忠,求殿下宽恕常茂。” “臣耿炳文,求殿下宽恕常茂....” “臣唐胜宗,求殿下宽恕常茂.....” 几乎同一时间。 见冯、李二人终于动身,其余淮西武将也纷纷跪在朱标跟前。 紧接着,胡惟庸率领所有文臣,尽皆下拜。 而一旁捂着断指的涂节表情复杂。 迟疑了半晌后,这才极不情愿的跪在百官之中。 “求殿下宽恕常茂!” 看着数十名文武勋贵跪在地上,齐声开口。 朱标早就预想到如此情景,只不过他却依旧装出一副为难,冲众人说道: “尔等这是为何啊!” “胡相,你怎么也如此不识大体。” 尽管朱标表情尴尬,大有受胁迫的无奈模样。 可胡惟庸又怎会不知朱标这是在作戏。 “殿下,那歌姬当街阻拦当朝国公,甚至口出狂言,纠缠不清。” “按大明律,本该脊杖至死。” “郑国公常茂不堪其辱,怒而杀人,也是情有可原。” “纵然当街杀人罪过甚大,可也不该斩首处之。” 胡惟庸说罢,冲朱标恭敬叩首后,朗声说道: “臣胡惟庸,求殿下宽恕常茂。” “求殿下宽恕常茂.....” 看着再次齐声开口的众人,朱标眉头一紧,悲声说道: “常茂乃孤之妻弟,其父开平王不仅是孤的岳丈,更是孤的武学老师。” “卿等应当明白人心似铁,官法如炉的道理。” “人心似铁非似铁,孤也不愿斩首常茂。” “可官法如炉真如炉,常茂所为,国法难容啊!” 朱标略显焦急的叹了口气,竟当着所有文武的面,冲胡惟庸温声说道: “胡相,倘若今日孤赦免了常茂,他日另有文武勋贵不法逞凶,孤又当如何?” 听到朱标这话,胡惟庸心头陡然一惊。 果然,以朱标的谋略又怎么可能不趁此机会把所有事情都办的妥当周全。 别看此时朱标一脸为难,大有不知所措的样子。 可实际上。 朱标每一步设计都精巧无比,阳谋无双。 纵然他胡惟庸早就料到所有的一切,可如今却也不得不顺着朱标的意思继续走下去。 “殿下,正因为常茂乃殿下妻弟,因此就更不能矫枉过正。” “常茂之罪,罪不至死。若殿下严刑处斩,如此岂不苦了常茂将军?” “臣以为殿下今日赦免常茂,并非殿下徇私,乃是遵照我大明律法。” “今后非但不会有人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臣以为,世人还会赞颂殿下执法公正,不因私严惩,不徇私宽纵!” 见朱标不语,似乎很为难仔细思量着什么。 蓝玉连忙带头说道: “殿下,宽恕常茂乃遵照大明律法,并非殿下徇私。” “他日我等犯法,绝不因此求饶!” 蓝玉说完,李文忠、冯胜跟着一起开口。 紧接着,便是所有武将文臣齐声说道。 见此情形,朱标苦叹一声,似作出妥协让步一般,无奈低语: “尔等误我!尔等误我啊!” “罢了罢了,常茂当街杀人但罪不至死。” “擢,削夺常茂国公之位,改封龙州侯,降为三品定远将军衔。” 此话一出。 先前还想借常茂一事,为将来朝廷惩治他们设下一道保险的勋贵不由心中一惊。 虽说常茂免除了死罪,可朱标的处罚依旧太重了些。 定远将军衔倒是还好。 虽是从三品,可主管粮饷,兼顾出征。 将常茂调往北平之后,除驻守主将外,便是定远将军最有话语权。 加上常茂身份特殊,无论驻守主将是谁,也照样要给常茂几分面子。 可是这削去国公之位,变成侯爵..... 这惩罚简直太重了些。 若常茂想再次进位国公,最起码要用十年、甚至几十年战场杀伐的功勋去换。 若时运不济,始终未能立下大功。 恐怕只有等常茂死后,才会被朝廷追封为国公。 常茂仅仅是杀了一个歌姬,便从公爵变成了侯爵,这着实让众人替他不值,更让人惋惜。 和唐胜宗等人替常茂惋惜不同。 胡惟庸、冯胜、李文忠,还有蓝玉却很明白。 朱标对常茂的处罚,无疑是在保护常茂..... “殿下仁德,臣蓝玉叩谢。” 蓝玉说完,一众文武齐齐跟着叩头谢恩。 “还有一事!” 在众人齐声谢恩的同时,朱标看了眼不远处的百姓,朗声说道: “陛下圣德,我朝将于两月后开设恩科。” “天子圣谕,即日起,各地州、府、县,需放行考生,不得严卡索要银两,违者斩首。” 语罢,朱标缓步朝一旁的马车走去。 此事落罢,涂节、胡惟庸嫌隙更深,常茂明降暗升,得以保全。 更重要的是,常茂此事一过,今后那些武将勋贵若再敢行不法之事。 那他们也要先问问自己,看看他们有没有让文武百官同时求情的威望。 总的来说,朝堂之上的结果,朱标倒还算满意。 可是这民间口碑..... 朱标依旧有些不太满意。 老朱曾言,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老爷子定下的调子,朱标自然要大力宣传才行。 此次常茂当街杀人,为践行宣传老朱与百姓共天下的指导方针。 按理说朱标应该当着百姓的面,做些个面子工程。 可为了一个歌姬便下令杖责、鞭笞常茂,这也着实有损大明官员的颜面。 ‘罢了,开设恩科后,也算对天下士子的一份奖赏。’朱标心中暗暗想道。 毕竟让经历元末动乱的百姓对大明有归属感,绝不是数日之功,最起码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行。 就在朱标带着丝丝遗憾,准备返回常家之时。 老朱随身太监刘和径直走到众人跟前。 “传娘娘懿旨,我大明女子大婚之日,可着皇室宗服,凤冠在上,霞帔加身。” “自此而后,大明女子无需缠足、束腰,自毁其中。”(虽不可考,但给马皇后加个仁慈的戏。) 朱标闻言,当即眼前一亮。 饶是他也不得不称赞马皇后智慧超人。 此番常茂当街杀人,归根到底,还是歌姬想要个名分,当街纠缠。 可马皇后的这道旨意便是历代之首创,将女子的地位提上一等。 今后士林之间、百姓口中,若有人再次提及常茂杀人。 率先想到的不会是大明勋贵仗势欺人。 他们只会想到,大明皇后的爱民之心。 只会想到马皇后恩赐天下女子的淳淳恩情。 重设恩科算是对天下士子的一份赏赐,如今马皇后恩赐天下女子。 如此一来,将来之大明虽不至于像超越强汉,为中原民族打上传承千年文化符号,让中原百姓以汉人自居。 可大明铮铮铁骨,皇帝、皇后拳拳爱民之心,也能让汉人脊梁更加挺拔。 念及至此,朱标也不得不感叹。 马皇后当真是无愧贤后之名。 旋即,就在眼前文武,周边百姓纷纷叩谢马皇后圣恩。 朱标刚要登上马车之时。 只见刘和急匆匆朝朱标跑了过来。 “殿下,陛下召您回宫,有要事相商......” 一想到此时老朱定是拿着称手的家伙,等自己回去,好胖揍自己一顿。 朱标深吸口气,缓声道:“孤在常府还有要事....” “钦此!” ‘擦!’ 听到钦此二字,朱标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朱为了揍自己,竟然动用圣旨。 至于吗! 谁家好皇帝为了揍太子,还特意下道圣旨的! 心中腹诽一阵后,朱标虽不情愿,但还是命人返回皇宫..... 第72章 朱标:我儿子肯定比你儿子听话 等朱标走后,蓝玉忙跑到常茂身旁为其松绑。 “舅舅,何必如此啊,我一人之命能助太子匡正国法、震慑勋贵,又有何惜?” “一日不见,你小子倒是学会文官那套了!” 怒骂一声后,蓝玉凑到常茂耳边,低声说道: “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 不等常茂反应过来,蓝玉拖着他便朝常府走去。 常府中。 将昨日朱标亲自训诫常升、常森的事说完之后,蓝玉拍了拍常茂的肩膀,温声道: “你应该知道,太子训斥谁,乃是心中对其寄予厚望。” “你、常茂、常森....”蓝玉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我,殿下都寄予厚望。” “也是因此殿下才愿意花费功夫,大力训诫。” “况且你还是常家长子,今后到了北平,自然要更加谨慎才行。” “是.....” 常茂表情呆滞,默默点头的同时,仔细回想着今日发生一切。 当看到身旁一脸关切的常升、常森后。 常茂心头一软,竟直接落下几滴清泪来。 于他而言。 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个庶子,心中虽无怨恨。 可也从未将自己视为常家长兄。 也是因此,常茂总觉得自己能以庶子身份骄纵一些,放肆一些。 在他看来,就算他将来犯下种种不法,也不会牵连常家,众人也不会惋惜。 可现在看来.... 无论是太子妃常氏,还是太子朱标,就连蓝玉也从未将他视为庶子。 甚至是皇帝也让他承继父亲功勋,率先进位国公。 念及至此,常茂心头俱颤,忙看向蓝玉说道: “烦请舅舅转告太子,今后常茂定谨言慎行,为大明建功,为常家增荣!” 见常茂一脸郑重,蓝玉心中也是感慨。 若常茂真能就此改过,也不枉朱标的一片苦心了。 “只不过舅舅.....” 就在蓝玉、常茂说话的同时。 旁边的常升犹豫片刻,低声说道: “大哥的国公之位被削,若想再进位国公,恐怕很难吧。” “无妨,荣禄只是虚妄,只要能报答太子大恩,纵是一死又有何惧?” 见常茂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不少。 蓝玉虽然欣慰,但还是狠狠抽了下他的脑壳。 “若是死了,如何向太子报恩?” 白了眼傻笑的常茂,蓝玉继续道: “太子削去你国公之位,乃是为了保全你。” “你先前身居国公之位,又是正二品将军衔。无论官职还是爵位,甚至都要高我一头,这就更不用说其他将帅了。” “然而和其他将帅相比,你既无威望又无军功。才不配位,这样下去只会拖累你。” “而且那些文臣,甚至是一些武将勋贵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常家。” “这次是太子谋虑深远,率先下旨扬言要将你处斩,进而保全你。” “不然的话,此时陛下面前弹劾你,弹劾常家的折子恐怕都有一人高了!” 被蓝玉这么一说,常茂、常升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的确。 如果这次常茂当街杀人是皇帝亲自处置,纵然常茂不会有性命之危,将来也断然不会再得到重用。 也是见二人眉眼低沉,自顾自的沉思。 蓝玉顿了一下,看向常茂、常升继续说道: “你们毕竟是太子妻弟,将来也定然是要位列国公的。” “如今朝廷正在整治不法勋贵,殿下削爵降职,不过是让你们躲开众人的视线,远离纠纷罢了!” 蓝玉说完,常茂恍然大悟之下,心中感激更是无以言表。 旋即,只见常茂走到门口,冲着皇宫的方向恭敬拜道: “臣常茂,定以死报效太子大恩......” ....... 和常府异常庄重的气氛不同,此时太子东宫却是一阵鸡飞狗跳。 “爹,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看着面前的凶神恶煞,手持皇靴的朱元璋。 朱标忙躲到花坛后喊道。 “好好说?你小子给咱过来,咱跟你好好说!” 见朱标又往后跑了几步,老朱将手中靴子朝朱标狠狠砸了过去,随即又拖下另一只攥在手里。 “老大媳妇儿,你有孕在身,躲远点,别伤到你!” 语罢,老朱只穿单袜,拿着靴子便又朝朱标追了过去。 “臭小子,你跟咱怎么说的!” “你说你娘答应咱爷俩亲征,现在倒好,你小子把老子给撇下来了!” “让咱给你管着后勤,小子,你面子挺大呀!” 见老朱说话的同时陡然加速,那样子势必要狠狠揍自己一顿。 朱标一边跑一边赶忙解释道: “爹,儿子向来胆小谨慎,别人信不过啊。” “再说了,还是您提醒儿子,管理后勤之人才能是其次,为人可靠才是根本,儿子没做错呀!” “还敢胡说!” 老朱也知道,跟朱标斗嘴自己压根就没赢过。 有什么话,等自己先揍这小子一顿再说。 “爹,地上凉。” “常妹,快去坤宁宫给父皇拿双靴子!” “臭小子,还敢找你娘!” 老朱怒骂一声,拿起靴子便又朝朱标丢了过去。 轻松躲过之后。 见老朱两只靴子都用完了,朱标刚要松口气。 可谁曾想老朱竟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半米长木棍。 朱标“......” 如果老朱拿着长剑,哪怕是拿着鎏金锤,甚至是金瓜锤追自己,那都不算个事儿。 可偏偏换成靴子、木棍,或者是鸡毛掸子这种杀伤力不大的物件,朱标知道,老朱那是真的会动手。 见老朱气急,朱标也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索性站定,看向老朱严肃说道: “爹,儿子有个法子,没准真能让您亲征!” “还想哄咱!” 说话的功夫,老朱手中木棍已经到了跟前。 朱标还真没想到老朱这次竟然油盐不进。 也是见老朱手持木棍,即将打在朱标身上之时。 常氏美眸一转。 旋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轻哼了一声。 老朱见状,忙撇下朱标,快步走到常氏跟前关切问道: “老大媳妇儿,可是咱大孙踢你了?” “嗯.....” 见常氏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朱瞬间转怒为喜,似父女一样,却依旧保持着一定距离冲常氏的肚子温声说道: “大孙,将来你可别学你爹,就知道气他老子!” “爹,您放心,将来我儿子肯定比您儿子要听话的多!” 见朱标也凑了过来。 老朱狠狠白了朱标一眼,随即抬腿便给了他一脚。 只不过想到朱标方才的话。 老朱也觉得,不能气都让自己受了。 心中略有不平,老朱看向常氏的肚子改口道: “大孙,你老子该气还是要气的,可你一定要听皇爷爷的话。” 见老朱跟个小孩一样,还争这个。 常氏微笑着摸了摸肚子,温声道:“雄英记住了,将来也一定要听皇爷爷的话。” 短暂停火过后,老朱依旧攥紧手中木棍,看向朱标没好气道: “说吧,有啥法子能让咱亲征!” 第73章 朱标:父皇英明神武,孤骗不了您 见老朱说话的同时,右手用力攥紧木棍,指肚甚至都有些发白。 朱标连忙说道: “爹,我娘不让您出征,归根到底还是担心您以帝王之身,行将帅冲杀敌阵的冒险之举?” “如今北元虽然气数将尽,可北方部族的实力依旧不容小觑,因此母后有所担心也是正常.....” “你小子有屁快放!”老朱当即不耐烦斥道。 还真不是他没有耐心。 只是在老朱看来,朱标铺垫的越多,他心里就越没底。 天知道这小子哪句话里给自己埋了陷阱。 也是见老朱有些不耐烦了,朱标直言道: “您想统兵出征,娘担心您的安危,找个软柿子捏捏不就两全其美了?” “爹,我娘不是不知道您有再次统军的心愿。之所以拦着您,无非是担心您的安全罢了。” “可若是敌军实力不济,我娘见您出征只是过一把早年征战的瘾,到时候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眉头微皱,仔细思量了起来。 的确,凡事先哄住马皇后再说。 自己一旦亲征,那还不是龙入大海,鸟上青天? 沉吟片刻后,老朱当即冲朱标问道: “你说得是高丽,还是安南诸国?” “自然是高丽!安南地处偏隅,蛮荒之地又多有瘴气,纵然安南实力不济,可我娘一定不会放心让您亲征安南。” “可高丽却是不同。一旦北元被灭,草原各族各自为战。高丽孤立无援,岂不是任由您随意拿捏?” “再说了,出征高丽最好能水陆并进。” “可咱大明武将多擅陆战,少有人以水战见长。您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若论及水战功夫,大明诸将中有谁望您项背?” 听到朱标称赞自己,老朱心中得意,腰杆也不由挺直了几分。 自打他当了吴王之后,直到如今做了大明的皇帝。 老朱耳边就从不缺吹捧、称赞的声音。 然而老朱始终将忠言逆耳这四个字刻在心上,对那些夸耀的声音也压根没当回事儿。 可现在却是不同。 听到自家大儿子称赞自己,老朱怎么听怎么觉得舒服。 毕竟朱标这臭小子动不动就拿一些亡国昏君和他对比。 如今罕见听到朱标称赞自己,老朱还是十分受用的。 “小子,不是你老子跟你吹。” “当年陈友谅的汉军以水军见长,咱吴军多是旱鸭子。可咱一把火,直接烧了陈友谅的战船。” “当年你在金陵,没能看到那火光冲天、映透天际的场面,当真是可惜。” 一提起往日统兵的岁月,老朱双眸之中满是异彩。 可就在他洋洋得意之时,竟突然警觉了几分。 朱标一夸他,他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总仔细想想,却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劲儿。 “小子,这次你没哄咱吧?” 见老朱表情严肃,异常谨慎的样子,好像生怕掉进自己的圈套一样。 朱标忙收起脸上笑容,正色点头道: “怎么会哄您呢!爹!” “儿子先前能哄住您,也纯属侥幸。以您的英明睿智,儿子怎么可能次次得手。” “我大明皇帝若这么容易被人欺瞒,哪里还有我大明万里河山?” 见朱标满脸真挚,嘴上又开始吹捧自己。 老朱白了他一眼,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可看着老朱脸上疑虑逐渐消失,朱标心中不由暗笑一声。 ‘怎么不会哄您呢?老爷子!’ 若北元被灭,就算借高丽几个胆子,他们也又不敢跟大明叫板啊! 大明一道圣谕下去。 就算是让高丽王室全都到应天跪地臣服,他们也只要乖乖跑来应天。 老朱想兴兵征讨高丽? 还是算了吧。 到时候将高丽纳入大明版图,设成行省,作为东征的跳板。 木已成舟之时,老朱总不可能带兵攻打自家的行省吧。 就在朱标心中窃喜之时,老朱话锋一转,看向朱标低声说道: “老大,你娘下的那道懿旨挺好,只不过.....” “咱知道你娘乃大明国母,对百姓有爱子之心。可如此一来,咱也担心今后有牝鸡司晨的乱象。” “不然你去找你娘说说,让她收回成命?” “儿子不敢!”朱标看向老朱,当即说道:“爹,您是皇帝,不然您去?” “那算了!” 老朱说完,连忙扯开话题。 朱标不敢让马皇后收回成命,他朱重八也不敢啊! 再者说了,老朱也清楚马皇后此举,乃是为安天下人之心。 纵然有些逾矩,那也算不了什么。 毕竟规矩都是他们爷们儿定的,马皇后改一改也不算什么。 “近些日子朝中多半也是无事了,恩科的话,各地考生抵京也需两月时日。你准备准备,改天陪你娘回凤阳祭祖。” 老朱顿了一下,看向朱标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温情。 “你娘的意思,是怕你操劳过度,让你出去散散心。” “虽然咱也知道,这些日子你的确太操劳了些。” “可是标儿,你老子是皇帝,你是大明的太子。” “千斤重担都在咱们爷俩身上,若咱爷俩松懈一分,下面就会废弛十分,这道理你能明白吧。” “儿子明白,父皇有什么安排尽管说便是了。” 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朱标继续道: “此次凤阳一行,咱想让你考察沿途民生,让你亲眼看看咱大明百姓的日子究竟过的怎么样。” “再有,便是看看中都营造的如何了。” 说到这里,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 眉头微微皱起,沉声说道: “到今年为止,营造中都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前前后后也花了几百万两银子。” “负责营造中都的李善长和汤和,一个告老还乡,一个不问朝政。” “这次你回去,替咱好好看看,看看中都给咱造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老朱提及中都营造,朱标的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老朱营造中都。 后世多认为是朱元璋当了皇帝,也始终逃不脱‘衣锦还乡’的小农意识。 因此才会花费大量银钱,耗费国力,营造中都。 可是以朱标对老朱的了解。 老朱绝不可能因为衣锦还乡这样荒唐的借口,便耗费大明数百万两银子造一个中都城出来。 就在朱标准备开口,提议停止中都营造的时候。 太监刘和缓步走了进来。 “陛下,中山侯汤和求见。” 第74章 汤和自嘲 “快请!” 听到汤和求见,老朱还是有些意外的。 这老小子擅藏,平日里基本不在京都。 若遇战事,汤和倒是也会随军出征,可大多时候他还是留在凤阳。 可即便老朱知道汤和一直躲着他,但老朱却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觉得这老哥们识时务,不给自己添麻烦。 片刻功夫,汤和快步走入东宫。 而朱标和太子妃常氏更是起身相迎。 “臣汤和,拜见陛下,拜见太子....” “汤伯快请起。” 朱标亲自将汤和搀扶了起来。 对于汤和,朱标还是心存敬意的。 且不说汤和军事能力如何。 单说汤和功勋卓着,又与老朱情谊深厚,按理说应该留在京都,享尽荣华富贵才是。 可汤和却少在京都,更从不参与朝政。 仅这份急流勇退的魄力,便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汤伯,此次进宫可是出了什么事?” 中都凤阳本就是汤和、李善长一起奉命督造。 见汤和进宫,朱标也想借汤和之口,引出中都营造的事儿。 如此,他也好劝老朱下旨停止中都的建造。 然而听到朱标这话,汤和微微拱手,缓声说道: “陛下,臣前些日子听说太子要惩治不法勋贵,当时便从凤阳动身,打算前往京都为太子助力。” “昨日更是听闻,太子殿下要处斩遇春之子,所以昼夜不停赶来京都。” “可臣没想到,等赶到京都后,太子不仅将勋贵不法案妥善处理完毕,而且还赦免了常茂。” “陛下您看,臣当真是老了。纵然有心为国,可这把身子骨却总是赶不上趟啊!” 汤和说完,满是自嘲的笑出了声。 “臣见京都没事了,就想着返回凤阳。” “可想到来都来了,索性就僭越一次,进宫看望陛下后就走。” 听到汤和言语之中满是自嘲,老朱也觉得亲近,随即拉着汤和便坐了下来。 “老哥哥,别一口一个陛下,一口一个太子了,叫重八、兴宗都成。” “这俩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都是自家人,说话随意些。” “是.....” “老哥哥,咱跟你说,老大这小子......” 刚准备向汤和炫耀自家儿子,可一瞥到朱标也在跟前。 老朱当即摆出父亲的威严,冲朱标沉声说道: “你忙你的去吧,我和你汤伯有话要说!” “爹,这里是儿子的东宫.....” “你去谨身殿!” 见老朱难得对除朱家以外的人,放下帝王威严。 朱标也不想打扰他们二人叙旧,随即带着常氏便朝谨身殿走去。 而等朱标刚走,老朱忙冲汤和打趣道: “自家儿子,不用白不用!有这小子在,咱还能清闲一些!” “陛下说得是,太子的确堪当大用。” “老哥哥,我给你说,咱家老大出息了.....” 将近些日子朱标所为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老朱感慨之余,背靠着椅子,很是骄傲说道: “这小子能扛起大明江山,咱也算知足了!等过些年,咱们哥几个还一起去打猎。” “是啊,太子贤明,宽仁有度,将来定是一代明君。” “只是重八....”汤和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还是看向老朱说道: “老大是堪当大用,那你也不能玩命用他啊!” “你自己瞅瞅,老大才二十上下,老气横秋的,心思城府比那些文臣还深。” 实际上,向老朱说这些话,才是汤和进宫的目的之一。 虽然他一直对老朱敬而远之,不愿久留京都。 可无论是他,还是徐达、以及故去的常遇春,他们都是将朱标视为自家后辈看待。 甚至包括老朱在内,他们几个更是将盛世大明的希望,尽数寄托在朱标身上。 因此听说老朱竟然用朱标来处置不法勋贵。 汤和生怕有那个不开眼的勋贵顶撞朱标,亦或是处置不法勋贵污了朱标的太子贤名。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从凤阳赶来京都。 也是此时。 见自己说完,老朱微微有些愣神。 汤和忙跪在地上,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请罪道: “臣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起来吧!” 老朱砸吧了下嘴,看向汤和没好气道: “哥几个就你会装!一直装着,一直摆着!想跟咱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还非要装出这么一套!” 见老朱说完,竟突然笑出了声。 汤和也跟着放声笑了起来。 “老哥哥你说得没错,咱家妹子也说过这话。” “也对!” “趁现在咱还心明眼亮,的确该让老大多出去看看,多体察民情。” “这不,咱让他过些日子回凤阳祭祖,顺便考察沿途民生。” 汤和闻言,心头微微一颤。 他此次进宫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言明因营造中都,导致凤阳百姓民生艰难。 可被老朱这么一说,汤和当即便将这些话重新咽了下去。 毕竟朱标开口,总比他一个臣子进言要好上许多。 “这些日子咱妹子和老大都不在皇宫,索性你就留在京都,咱老哥俩也能说说话。” “臣遵命。” 谨身殿内。 朱标刚处理完奏疏,朱棣便缓步赶了过来。 “大哥!” “昨日大哥说要带我到魏国公府上拜师,见大哥不来,我便到东宫,可是.....” 朱棣揉了揉肩膀,表情也跟着痛苦了起来。 “可谁曾想没找到大哥,却看见父皇拿着木棍等在那里。” “臣弟.....臣弟又被父皇教训了一顿.....” 看着朱棣那一脸委屈的样子,朱标强忍心头笑意,道: “咳咳.....” “四弟,你可知父皇为何多次教训你?” “因....因为臣弟犯错,惹怒了父皇....” “并非如此,乃是父皇对你寄予厚望。” 朱标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可信一些。 “你的封地在北平,乃直面北元之要塞,父皇多次训诫你,还是让你时刻自省,将来就藩之后,不可肆意妄为。” “四弟,父皇的一片苦心,你可明白?” “大哥说的是,臣弟明白!” 毕竟年纪还小,比较好忽悠。 听到朱标这话,朱棣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看着朱棣不停揉捏肩膀,手臂上还有处处淤青。 朱标也是发现了。 这两天来,朱棣挨的揍确实多了点。 “命人带上礼物,随我到魏国公府吧。” 就在朱标起身,准备离开之时。 一旁的太子妃常氏凑到朱标跟前,低声道: “兄长,臣妾想请道旨意。” “哦?” “汤伯进京了,汤瑛姐姐没准也已进京。臣妾想请汤瑛姐姐到宫中......” 汤瑛? 提到汤瑛的名字,朱标只感觉一阵恶寒袭来。 当年武将子嗣都在吴王府时。 汤瑛虽是女子,可一杆长枪耍的虎虎生风。 徐允恭、李景隆、常茂、常升,还要加上朱樉、朱棡。 他们几个被汤瑛追着揍也是常有的事儿。 在朱标的记忆中,汤瑛一直是那个骑在徐允恭身上,愣是把徐允恭给揍哭了的小黑妞。 只不过大明建国之后,朱标便也从未见过汤瑛。 收起思绪,朱标冲常氏微微点头。 “汤瑛进宫后,记得带她去拜见母后。” 语罢,朱标带着朱棣便朝宫外走去..... (汤瑛,别真去查,我编的!后续需要常家、徐家、汤家的长女。) 第75章 舆论、民心 换上常服,朱标、朱棣缓步走在应天城中。 和朱标预想的一样。 此时的应天城中,多数百姓都在赞颂朝廷的爱民如子。 “今日可真算让我等长见识了,那么多官老爷们齐刷刷跪在太子跟前,仅是为了给开平王之子求情。” “开平王功勋卓着,于国有功,总不能因为龙州侯杀了一个歌姬,便要将其斩首吧!” “不可胡说,朝廷爱民,龙州侯当街杀人,太子当真是要将其斩首的。” “之所以饶龙州侯一命,也是因为太子看那些官老爷都下跪求情,看在其父开平王为国立下硕硕战功,这才放过了龙州侯。” 听到百姓的话,朱标瞥了眼隐藏在人群中,负责保护自己的锦衣卫。 显然,此时京都有如此舆论,锦衣卫也是功不可没。 老朱设立的锦衣卫一早也监管舆论之责。 可对他们来说,顶多是将散布舆论的人统统抓起来。 而朱标稍微调整了一些。 变堵为疏,将阻止舆论传播,变成了引导舆论的方向。 如今京城百姓人人都知道开平王、龙州侯分别是常遇春和常茂。 显然,这便是锦衣卫引导舆论的结果。 “不过皇后娘娘当真是爱民如子,仅因为龙州侯杀了一名歌姬,娘娘便给了天下女子那么大一个恩赐。” “娘娘不愧是千古第一贤后!” “是啊,还有太子!为一歌姬竟要斩首当朝国公。最后龙州侯虽然保住了性命,可爵位也从国公降到了侯爵,太子殿下当真是将我等百姓放在心里了!” “没错没错,咱大明朝廷是把咱们这些百姓当人看了。不像北元那些鞑子一样,只知道屠戮我等性命!” “最主要的还是陛下圣德,恩加万方!” “加上皇后、太子仁慈、贤明,我等百姓这才能正经活的像个人啊!” 朱标、朱棣一路上走来,耳边尽是称赞皇家的言论。 只不过朱标也是清楚。 人群中极力吹捧皇家的那些百姓,不少人都是登记在册的锦衣卫。 虽说引导舆论有愚民之嫌,可对如今的大明来说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不过当朱标路过一座茶楼时,突然传来一阵放肆至极的笑声。 “我等入仕这么多年,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我大明竟出了一个九指中丞!” 闻言,朱标当即停下脚步,带着朱棣便朝茶楼二楼走去。 而朱标前脚刚一上楼,隐藏在人群中的锦衣卫后脚便跟了进去。 本就在皇城脚下,店主人也不是痴傻之人。 毕竟茶楼多是文人、文官聚集的场所,武人们则更喜欢到酒肆勾栏里去。 看着一下子涌进来十几名武人模样的锦衣卫,店主也觉察到不对,忙上前招呼道: “各位老爷,可是小店有什么不妥?” “倒也不是!” 毛骧缓步走到跟前,将一锭银子放到店主手上,继续说道: “刚才上楼那两名少年乃我家主人,这会儿功夫,便不要再让人上楼了。” “是......” 此时朱标带着朱棣在二楼落座。 方才提及涂节的几人,看起来倒像是有官职在身。 可朱标觉得面生,想来应该是他们品级不够,没有资格参加朝会。 “涂节身为御史中丞,非但不帮太子殿下严惩常茂倒也罢了,反而还为常茂求情。” “太子断他一根手指倒也算是轻的!” “哈哈哈,荒唐至极,荒唐至极!涂节今后何以在朝堂立足?断指中丞,岂不让士林学子耻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我是涂节,早就羞愧不堪,辞官还乡了!” “经此一事,涂节当真要贻笑千古了!” 听到几人又传来一阵放肆笑声。 朱棣眉头微皱,看向朱标低声询问到:“大哥....” “嗯。” 见朱标点头,朱棣当即起身,径直朝那几人走了过去。 “尔等知道什么!太子处罚涂节,乃是太子对其寄予厚望!” “若非如此,何不直接要了涂节的性命,反而还要他断指自省!” 话音落下。 整个二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只说话那几人,其他文人也纷纷将目光看向朱棣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 “尔等看样子也是大明官员,可言语之中尽是对同僚的奚落。” “我大明怎的就有你们这些个落井下石的官员!” “似尔等这般,甚至都不配太子亲自下令断指。” “在你们眼中,涂节断指乃是耻辱,可在本.... ” “可在我看来,涂节断指恰恰说明太子器重,断指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天大的荣耀!” 倒不是朱棣想为涂节出头。 只是朱棣平日里没少挨老朱、朱标的揍。 他也很清楚,老朱、朱标如此,乃是对他寄予厚望。 也是因此,听到涂节被自家大哥断指。 朱棣也能共情涂节。 甚至认为涂节跟他一样,都是被太子大哥寄予厚望,所以才严加训诫。 所以此时听到有人奚落涂节,朱棣就感觉是在嘲讽他一样,忍不住想要上前理论。 “你是何人,我等谈笑,与你何干?” 那人刚一说完那,身旁一名瘦削男子立时示意他闭嘴。 随即男子起身,冲朱棣恭敬一拜。 “这位小哥,方才是我等孟浪了,还请见谅。” “在下陈道,兵马司典吏。” “你还算明事理!” 见陈道恭敬行礼,朱棣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同时也将这个六品典吏记在了心里。 旋即,朱棣看向陈道身旁几人继续教训道: “我朝陛下、太子均为人杰,能被陛下、太子处罚,恰恰说明陛下、太子对其的器重。” “九指中丞虽不好听,可在我大明,这却是无上殊荣。” “尔等不知陛下,不知太子,那便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被朱棣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教训,那几人本就有些不爽。 可不等他们开口反驳,陈道便再次冲朱棣躬身道: “小哥所言极是,陛下圣德万分,太子仁慈贤明,能被陛下、太子处罚,乃平生大幸。” “我等不该妄言非议,更不该奚落涂节中丞。” 语罢,陈道冲身旁几人微微摆手,带着几人便要离开。 只不过刚走出两步,那陈道的目光却落在一旁正在品茶的朱标身上。 微微一顿后,转身看向朱棣再次说道: “小兄弟颇有见解,在下拜服。” “不知是否有幸能再听教诲,也好让在下拨开云雾,增长见识?” “好说好说,改日我寻你便是!”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语罢,陈道也不问朱棣姓名,更不说自己家在何方,转身便带着同行之人朝楼下走去。 与此同时。 见六品典吏都对朱棣这个少年毕恭毕敬,哪怕朱棣没有表明身份,但二楼其他文人也知朱棣不好惹。 随即,二楼的众人相继朝楼下走去。 很快,整个茶楼的二层也就只剩下朱棣和朱标二人。 只不过对于眼前景象,朱棣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此时在朱棣心中也只有得意。 方才陈道那一脸谦卑恭敬的模样,朱棣还是十分受用的。 毕竟他都没有表明身份,陈道便对他如此恭敬。 在朱棣看来,定然是自己方才所言,对陈道来说犹如醍醐灌顶。 因此才得到了陈道的尊敬。 可就在朱棣坐回朱标身旁,等着朱标夸赞他时。 毛骧凑到朱标跟前,轻声问道:“殿下,那几人如何处置?” “陈道除掉,其他人不予理会。” 第76章 大明朝堂只需要两种人 “遵命。” “等等!” 就在毛骧准备离开之时,朱棣连忙出声制止。 只不过对于朱棣的话,毛骧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的朝楼下走去。 见此情形,朱棣忙看向朱标问道: “大哥,那陈道颇有礼数,为何要除掉他?” 对那个陈道,朱棣的观感还是十分不错的。 他甚至已经想好,找个机会在朱标面前替陈道美言几句。 而且他也打定主意,改日要到兵马司去找陈道。 毕竟陈道对他恭敬万分,并不是因为他燕王的身份.... “大哥,陈道无罪啊,为何要杀他?” 看着朱棣满脸疑惑,极不情愿的样子。 朱标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 “因为此人心术不正。” “心术不正?从何说起啊!” “其一,你不过少年,他已经三十几岁,而且还是个六品的京都官员。” “你应该也知道,京都的六品官,而且还是在兵马司供职的六品官。饶是对外地而来的三品按察使,那个陈道都可以颐指气使,他又怎么可能对你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毕恭毕敬?” “这....”朱棣也觉得有些不对,可这也不应该是除掉陈道的理由啊。 “大哥....” “按理来说。”不等朱棣说完,朱标直接打断道:“纵然你所言有理,常人也无法忍受一个与自己儿子一般年纪的少年,当众训斥。” “可方才那个陈道却始终都对你毕恭毕敬。” “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已经猜到你身份贵胄!” 朱棣凝眉沉思。 虽然觉得朱标说得有道理,可却也不想承认。 他更愿意相信,是他刚才的话让陈道感觉醍醐灌顶,陈道这才对他毕恭毕敬。 “大哥,闻道有先后。万一陈道为人谦逊,闻过则喜呢?” “有这个可能。不过他方才可曾告知你,他家在何处,几时当班?” “这.....这恐怕也说明不了陈道心术不正吧。” 见朱棣还在嘴硬,朱标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他既然觉得与你志趣相投,约定与你改日再叙。” “可他为何不直接告诉你,他家在何处,几时当班。” “说白了,这便是陈道对你的一次筛选。” “筛选?” “嗯,若你只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明日定不会去寻他。” “毕竟没有那个富贵人家愿意与兵马司的人扯上瓜葛。” “然而若你明日正好在他当班之时,前往兵马司寻他。纵然你未曾表明身份,他也同样能确定你身份贵胄。” “毕竟能查阅兵马司官员几时当班的,除了天家便是一些勋贵之家才能办到。” 被朱标这么一说,朱棣心中猛的咯噔了一下。 纵然他还想嘴硬,可现在却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的确,若陈道真与他相见恨晚,自然要告知家在何处。 就算不方便告知住址,也该约定具体时间,而不是让他去兵马司碰运气。 如此说来,这陈道还真是别有用心。 “四弟,若你明日去寻陈道,他必然对你事事逢迎,让你觉得与他志趣相投,甚至相见恨晚。” “如此一来,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这....”朱棣犹豫片刻,默默叹了口气道:“提...提拔他,在大哥你,和父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这便是陈道的目的了!” 被朱标这么一说,朱棣心头俱颤,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 真不是朱棣内心脆弱,连这么个小小的打击都接受不了。 只是他刚才觉得与陈道言语投机。 朱棣当即便想到了战死北平的那几个弟兄。 他想到陈国标、朱观,以及用身体帮他挡下箭雨的小旗赵松。 他甚至还想着,改日买一坛好酒与陈道大醉一场。 这样也算是兑现与陈国标、朱观、小旗赵松先前的约定。 也能稍稍弥补他心中的遗憾。 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 陈道这王八蛋竟然只是想借助他燕王的身份,青云直上! 一想到自己还拿陈国标、朱观、赵松和陈道对比,朱棣就愈发觉得对不起那几个战死的弟兄。 “哼!文人没一个好东西!” 看着朱棣冷哼一声,一手狠狠砸在桌子上。 朱标倒也不太在意。 毕竟朱棣还小,怎么对付文人,他日后自然能明白。 “不过大哥,那你为何只杀陈道,对他同行几人却不予理会?” 朱棣能有此一问,朱标还是很高兴的。 说明朱棣没有被情绪左右,还能看到其他的微末小节。 “实际上,杀陈道并非因为他目的不纯,想借你扶摇直上。” “相反,若他足够聪明,孤还真不介意给他一场富贵。” “那大哥你为何还要除掉他?” 看着朱棣一脸疑惑的样子,朱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扯开话题继续说道: “朝中大臣基本可以分为两类人。” “一类是极为聪明人,也愿意展现自己聪明的人。像李善长、胡惟庸这样的。” “他们不用皇帝开口下旨,便能准确猜到皇帝的意思。等皇帝下旨之时,他们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另一种人,便是普通人,凡事都需要皇帝明确下旨。也只有皇帝下旨后,他们才会开始准备。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这类人。” “朝中的官员可以分为这两类人, 而且也只需要这两类人。” “似那些聪明到能猜到皇帝的意思,却还装傻充愣的人,不需要留在朝堂。就好比说刘伯温。” “而另外一种,就是资质平庸,却还喜欢装聪明的人,也不需要留在朝堂。就好比眼前的陈道。” 朱标顿了一下,拍了拍朱棣的肩膀,继续说道: “陈道临走前,意味深长看了孤一眼。” “这便说明,你我的身份,他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 “可他故意不说穿,也不来拜见你我。” “这不就是想等你我表明身份后,他好言说自己早有预料,好彰显自己那点小聪明?” “或许陈道此时正在为今日的表现洋洋得意。” “可殊不知,他的这点小聪明,在皇帝眼中如同小丑一般。” “这样的人将来进入朝堂,也只会猜错皇帝的意思,甚至还让皇帝有些措手不及。” 朱标没有明说。 当年廖永忠沉江小明王,就是自作聪明。 对于小明王,老朱有更妥善的办法,压根就不必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哪怕老朱想要除掉小明王。 也绝不会让廖永忠这样一员大将动手,派个无名小卒亦可为之。 可廖永忠的自作聪明,非但没有帮到老朱,反而还给老朱泼了一盆怎么都洗不干净的脏水。 眼前的陈道也是如此。 若他真的聪明,就应该看明白。 自己这个太子断指涂节,乃是在涂节与胡惟庸之间砍出一道间隙来。 可他被朱棣那么一说便不再奚落涂节。 这便足以证明他只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智慧。 杀了他,朱标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毛骧再次禀告道: “殿下,涂节求见。” “让他上来吧!” 朱标话音刚落,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看见涂节匆忙跑了上来。 “殿下!臣涂节,拜见殿下!” “涂节,你怎知孤在此处?” “回殿下,臣听闻有人在茶楼为臣仗义执言,因此想要前来拜会。” “可等臣看到毛骧将军在楼下护卫,臣当即便猜到,定然是殿下您为臣仗义执言!” 涂节说着,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感激说道: “殿下大恩,臣涂节没齿难忘!” 看着涂节一脸感激的样子,朱标暗笑一声,轻声说道: “并非是孤开口,乃是燕王为你仗义执言!” “燕王?” 涂节微微一愣,只不过很快便再次叩头道: “燕王大恩,臣涂节没齿难忘。” “纵然是燕王为臣仗义执言,可若不是太子应允,恐怕也无人为臣正名。” “太子大恩,涂节虽死难报其恩。” 见涂节三句话不离报恩,朱标也是知道这家伙心里想的什么。 无非是见胡惟庸这棵大树不愿保他,他便想找另一棵大树。 只不过纵然心里明白,朱标却依旧平静说道: “涂节,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诉说报恩吧!” 第77章 胡惟庸之子,纵马杀人 “涂节,此番前来,不只是为了诉说报恩吧!” “是.....是....” 涂节此次前来,拜见朱标。 为的便是将胡惟庸种种不堪,尽数禀告给朱标。 可望着一脸正气、光明磊落的太子朱标。 涂节却怎么也说不出改弦更张的话来。 还真不是他对胡惟庸忠心耿耿。 相反。 胡惟庸对他用罢即弃的态度,早就让涂节心中不满。 他恨不得现在就看到胡惟庸被凌迟处死。 只不过在涂节看来,似朱标这样的正人君子,定然不会喜欢善变背叛之人。 简单思量过后,涂节忙改口道: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那五万石粮饷?微臣以为,那五万石粮饷的价格或许有些不对......” 涂节说话的同时,很是小心的瞥了眼面前的朱标。 若朱标对他弹劾胡惟庸有一丝不满,他便立即闭嘴。 可让涂节没想到的是。 听到他说五万石粮饷的价格有问题时,朱标竟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涂节,价格的话或许会高些。” “毕竟孤是临时下令,命胡惟庸紧急筹措这五万担粮饷,运往北平。” “与我大军安危相比,价格高上一些,倒也不关紧要。” “可....可是殿下.....” “无妨,胡惟庸任职丞相期间,也算中正体国。纵然这五万石粮饷的价格有些差错,那可应该是地方官员的问题,和胡惟庸这个丞相并无瓜葛!” 听朱标说完,涂节心头一震,此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出自朱标之口。 在涂节看来。 朱标听到胡惟庸的错处应该会十分激动,甚至在此事上大做文章,给胡惟庸致命一击才对。 要知道,胡惟庸可是一直憋着劲儿要跟朱标斗法。 常茂杀的那名歌姬,也是胡惟庸派他去找的。 胡惟庸如此。 为的便是削弱朱标的太子威仪,从朱标、从皇室手中获得更大的相权。 而且涂节不认为,以朱标的才智看不清楚这点。 可眼下听到胡惟庸的错处,朱标非但毫不在意。 反而还将一切罪责都归结到地方官员的头上,甚至还亲自为胡惟庸开脱。 涂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朱标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只不过看着跪在地上,双眼空洞,满脸诧异的涂节。 朱标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朱标又怎会不知道涂节今日前来,是打算背叛胡惟庸。 可区区五万石粮饷的问题,还不足以成为他涂节的投名状。 说白了,五万石粮饷的问题,朱标一早就知道。 而且锦衣卫早就把此案的所有人证、物证都收集完毕了。 涂节说出的这条罪名,或许对除掉胡惟庸有些帮助。 可朱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胡惟庸一人。 朱标和老朱,是要借胡惟庸的罪名,彻底废除传承千年的宰相制度。 也是因此,涂节仅有的价值。 只有等到朝廷处置胡惟庸时,以胡惟庸义子的身份,告发胡惟庸种种不法。 这样朝廷动手时,才名正言顺。 废除丞相制的时候,才无人进言劝阻。 至于涂节想背叛胡惟庸,保全他自己的性命。 可惜..... 他和胡惟庸的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 “涂节,断指的伤口如何了?” “啊?” 听到朱标竟关心自己的伤势,涂节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开口道:“已经包扎,并无大碍了。” “嗯,燕王方才为你仗义执言时,有句话说的很好。” “九指看似耻辱,可九指中丞却是我大明的至高荣耀。” “涂节,此间道理,你要细细体会。” 见朱标语气温和,似师长般谆谆善诱。 涂节心头感激,一时间竟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殿下,臣.....臣.....” “兰台(御史台)监察百官,为圣谏言。你身为御史中丞,虽断一指,正是直谏之荣耀。涂节,孤等着九指中丞的美名传扬天下!” 话音落下,涂节心头感激,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眼前朱标对他温声宽慰的场景。 不正是古代明君贤臣,君臣相知那千古传颂的佳话吗? 若他早知道朱标对他竟如此器重,他又怎么可能听命于胡惟庸,甘愿给胡惟庸充当炮灰? “殿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心头感激之下,涂节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时将脑袋紧紧抵在地上,泪水肆意落下的同时,声音呜咽,身体也跟着抽搐了几下。 见他如此,朱标微微点头便带着朱棣朝楼下走去。 只不过等朱标刚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涂节那带着哭腔的振奋喊声。 “为报殿下大恩,臣涂节虽九死无悔。” “殿下断臣一指,臣定引以为傲,恪尽职守,为我大明~” 在涂节声声高呼中,朱标缓步下楼。 说到底,涂节和胡惟庸还是有些不同.... 等朱标走出茶楼,发现前方不远处正聚集着不少百姓。 “殿下,有人当街纵马,使一名百姓当场丧命。” “交给兵马司处置。” 朱标随意说完,转身便要朝魏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可也是此时,毛骧凑到朱标跟前,继续说道: “纵马者,乃胡惟庸之子,胡成启!” “哦?” 就在朱标转身的瞬间,不远处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放肆喊声: “都滚开!我爹是丞相!都给爷滚开!” 闻言,朱标微微挑眉。 ‘我爹是丞相’,这话怎么听怎么熟悉。 不过也是巧了。 他爹是丞相,自己老爹还是洪武皇帝呢。 “押入昭狱,明日处斩!” “是!” 听到朱标下令,毛骧带着几名锦衣卫便朝胡成启走去。 只不过看到毛骧几人,胡成启以为他们是兵马司的人,当即怒声喊道: “本公子奉家父之命出城办事。” “耽误了我爹的差事,你们担当的起吗!” 没有理会胡成启的放肆胡言。 毛骧拿起刀鞘,重重砸在胡成启肩头。 那胡成启也没想到毛骧竟然真敢动手,一时吃痛,竟直接半跪到了地上。 可饶是如此,胡成启依旧放肆喊道: “我爹是丞相,你们敢抓我!” 看着胡成启那一脸桀骜的模样,毛骧当即冷笑道: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当街纵马,伤人性命。” “胡公子,难道你不知昨日龙州侯怒杀歌姬,险些被太子斩首。” “今日你伤百姓性命,岂能脱罪?” “这....” 被毛骧这么一说,胡成启也不由担忧了起来。 与此同时。 听到毛骧这话,围观百姓竟瞬间爆发出阵阵欢呼之声。 毕竟在他们看来,丞相之子伤人性命,安然无恙才是常态。 可如今见胡成启也要被国法绳之。 众人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痛快。 毕竟国法治高官,这种场景历来只存在于小说话本之中。 如今亲眼得见,众人自然为之振奋。 只不过见周围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多有幸灾乐祸,甚至还带着不少嘲讽。 素日嚣张跋扈的胡成启也不管其他,当即冲周遭百姓怒声吼道: “你们笑什么!我爹是丞相,杀你们不是易如反掌!” “让本公子看看,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笑!”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纷纷退后了几步。 也是见此情形,胡成启心中得意,看向毛骧愈发不屑说道: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信不信明日我让我爹砸了你们的兵马司!” “胡公子说笑了,下官并非五城兵马司的人。” “那你是何人!” “在下毛骧,锦衣卫指挥使!” 此话一出,胡成启脸色骤变,双腿竟也有些发软。 虽然他在朝中无官无职,可锦衣卫的名号他也是听说过的。 永嘉侯朱亮祖,府上数十名府兵,均是死于锦衣卫之手。 更重要的是。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太子,六部、中书都没有资格管辖锦衣卫。 也是见胡成启面色惨白,很是虚弱的站在原地,再说不出半句狂妄之语。 毛骧将头转向朱标。 见朱标微微点头后。 毛骧清了清嗓子,冲周围百姓朗声说道: “太子有令,胡成启纵马杀人,明日斩首!” 第78章 燕王拜师 “太....太子下令?” 胡成启满脸不可置信,呆呆的望着毛骧。 周遭百姓更是意想不到,太子朱标的旨意竟然下达的如此之快。 就在所有人为之诧异,整条街道都静的可怕的时候。 先前扮成普通百姓,混在人群中的锦衣卫当即冲皇宫方向跪拜道: “皇帝圣德,太子贤明!皇帝万岁,太子千岁!” “皇帝万岁!” “太子千岁!” “皇帝万岁,太子千岁~” 一时间,所有百姓纷纷冲皇宫的方向跪拜,齐声高喊。 见此情形,朱棣也凑到朱标身旁,笑着说道: “大哥九千九百岁,父皇万岁。” 闻言,朱标白了他一眼,径直朝前方走去。 只不过今日之事,朱标还真觉得太过巧合了些。 原本朱标还担心。 自己饶恕了常茂的性命,对百官的震慑,力度或许有些不够。 而且饶恕了当街杀人的常茂,民心或许也会有所动摇。 毕竟朱标的心中蓝图,是要将大明打造成,似三国诸葛丞相治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这样万民归心的盛世大明。 本来朱标还想着,要找个机会继续收拢民心。 可偏是此时,胡惟庸的儿子竟亲自送上门来。 胡成启当着一众百姓的面直接叫嚣自己乃丞相之子,甚至还对毛骧这些官员口出狂言。 将其斩首,对万民归心也是大有裨益。 更重要的是。 胡惟庸乃是丞相,杀了他的儿子,震慑文武百官的力度也是足够。 只不过朱标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胡惟庸聪明一世,竟生出这么一个蠢笨的儿子。 这胡成启坑爹的本事,当真是不输后世的一些纨绔。 “大哥!” 见朱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朱棣有些疑惑问道: “大哥当真要斩杀胡惟庸之子?” “有何不可吗?” “嗯.....臣弟只是觉得,胡惟庸毕竟贵为丞相,他的儿子误伤百姓,按理说不该偿命才对吧!” 虽说朱棣也知道,《商君列传》中提到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朱棣身为皇子,他还真不相信自己误伤了百姓,自家大哥当真让他给百姓偿命。 也是因此。 见朱标竟要斩首胡惟庸之子,朱棣心头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的。 “若胡成启不是丞相之子,或许不用偿命。” “可他老子是胡惟庸,是当朝丞相,那他便必须为百姓偿命。” 见朱棣不解,朱标缓声道: “第一,为了民心。” “胡成启当街叫嚣,甚至对毛骧这些官吏也口出狂言。” “百姓全都看在眼里,若不杀他胡成启,这便是对朝廷法度的蔑视。” “第二,如今朝廷正在整肃吏治,将胡惟庸这个丞相的儿子依法处斩,也能起到震慑百官的作用。” “竟有这么多学问?” 朱棣一时诧异,呆呆的望向朱标。 他还真没想到。 仅仅杀一个胡成启,竟然与民心、吏制都有关联。 想明白后,朱棣无奈耸了耸肩,玩笑道: “幸亏臣弟不用当皇......” “再敢说这样的昏话,腿给你打折!” 见自己还未说完。 自家大哥竟一反常态,当即冷声呵斥。 朱棣连忙闭嘴的同时,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大...大哥,臣弟知错了.....” “知错就要改错,有些话永远都不能说!” “是.....是......” 见朱棣低着头,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不敢再次开口。 朱标虽然也觉得自己太过严厉了些。 只不过这一切,却是必须要做的。 并非朱标小题大做,将一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更不是朱标因永乐皇帝靖难起义,而对眼前的朱棣心存芥蒂。 只是现在的朱棣年纪还小,绝对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对朱标来说。 他宁愿相信永乐皇帝靖难起兵,是逼不得已,无奈为之。 也不愿相信,自家这个四弟从小就心存大志。 “好了,待会到魏国公府要谨言慎行,不可胡言。” “是...” 语罢,朱标带着朱棣便朝魏国公府走去。 因为礼物先两人抵达。 所以此时徐达、徐允恭几人,早早的就在院中等候。 “臣徐达,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燕王殿下。” “徐叔何必多礼!” 不等徐达下拜,朱标紧跑两步,直接将徐达扶了起来。 “敢问太子殿下,这些礼物可是聘礼?” “这也不合礼数啊,哪有新郎官儿自己来送聘礼的!” 见徐达满脸笑意,甚至还有心情打趣自己。 朱标心头微动,真希望他待会儿也能笑的这么灿烂。 “徐叔,今日前来,是想请徐叔传授用兵之道。” “哦?” 徐达微微一愣。 不过想到朱标先前便说过要亲征的事儿,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将来朱标亲征,自己肯定要同行保护。 教给朱标用兵之道,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想到这里,徐达满不在乎说道: “如此小事,何须太子亲自前往。” “将来臣一定不留余力,将所知所闻尽数告知于殿下。” “嗯。” 不等徐达反应过来,朱标忙冲朱棣说道:“四弟,快向徐叔行拜师礼。” “学生朱棣,拜见.....” 当徐达看到跪在自己面前行拜师礼的,不是朱标,反而是燕王朱棣。 也不等朱棣说完,徐达当即冷声制止道: “燕王殿下且慢!” “太子殿下,有话还是说明白的好!” “太子所说拜师,乃是燕王拜师?” 见徐达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严肃。 朱标忙笑着说道: “是啊!徐叔,刚才你可是答应过的。” “我答应个鬼!” 第79章 老小子,你竟然要去告状! “太子,你们家燕王.....” 见朱棣双眼瞪大,一脸无辜的盯着自己。 徐达心头微动,还是没将朱棣的毛病当面说出来。 尽管在他眼中朱棣只是个晚辈,可徐达也清楚,朱棣毕竟也是大明的燕王。 想到这里,徐达拉着朱标便朝角落走去。 “老大,你把老四带过来拜师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让徐叔多多提点四弟啊。” 见朱标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徐达狠狠白了他一眼,愈发低声说道: “小子,你难道不明白,我为何一定要让妙云嫁给你,而且还是给常家丫头做小?” “徐叔.....” “别扯那些没用的!” 也不给朱标开口的机会,徐达继续说道: “说句僭越的话,军中有些将帅虽忠于大明,可对我这个大将军也是忠心耿耿。” “等我死后,我在军中的衣钵传承,我在军中的威望,只能过渡到你这个储君的头上。” “除你以外,就连允恭、增寿也不行,燕王和其他皇子就更不成了!” “小子,你是想让俺死之后还不能瞑目吗!” 徐达一脸严肃,全然不顾及朱标的太子威仪。 此时更像是一个长辈般,仔细劝解着老哥哥家的晚辈。 然而听徐达说完。 朱标心头却很是震撼。 世人都知徐达与常遇春共称帝国双璧,也知常遇春以武见长,徐达以谋致胜。 可一提起武将,所有人都不自觉就代入悍勇、鲁莽、头脑简单的刻板印象。 认为这些个武将根本玩不转朝堂。 可就凭徐达方才的那番话。 便足以证明徐达对政治的敏锐,几乎不输李善长、胡惟庸等人。 他这份长远的政治眼光,更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得到了验证。 历史上,永乐皇帝率领八百府兵起兵靖难,眨眼功夫便拿下十万守军的北平。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玄乎。 可一旦知道徐达晚年就一直驻守北平。 那燕王用八百府兵,拿下十万守军的北平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这十万将士都是跟着徐达出生入死,他们又怎会对徐达的女婿(永乐皇帝)兵戎相见? 说八百府兵打赢了北平十万守军。 还不如说是永乐皇帝凭一己之力,收拢了这十万守军。 眼下徐达要将女儿嫁给自己,而且执意不收朱棣为徒。 想必也是担心这万中无一的可能。 只不过对朱标而言,这点可能性几乎不会存在。 自己登基之后,国力昌盛以后,大明自然是要向四面扩张的。 总不能让后世之人再学什么劳什子的鸟语吧。 也是因此。 无论是蓝玉、沐英,还是朱樉、朱棡、朱棣,朱标都已经计划好让他们镇守在何处。 特别是朱棣。 历史已经证明朱棣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将,朱标自然也没理由不去重用朱棣。 眼下让徐达收朱棣为徒,朱标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徐叔,将来我也是要领兵的,将帅归心只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见徐达依旧表情严肃,根本不为所动。 朱标心下一横,当即说道: “若是我突然薨逝,诸皇子中也要有能堪当大任之人.....” 此话一出,徐达瞳孔放大,脸上表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 纵然经历无数生死,可此时的徐达听到这话,身体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只不过,下一秒。 只见徐达左右环顾,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便要去揍朱标。 见此情形。 徐家允恭、增寿连忙上前抱住自家老爹。 “爹,朱标大哥可是太子!” “爹,殴打太子可是要出事的!” 听到这话,徐达将手中木棍狠狠摔在地上。 随即推开允恭、增寿两人,快步便要朝门外走去。 “我去找皇后娘娘,让娘娘听听,咱们这位太子都说了什么昏话!” “嘶~” 见徐达快步朝门外冲去,朱标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承认自己口不择言,可朱标也是没想到,徐达这老家伙都大将军了,竟然还想着告状! 若是他向老朱告状也就算了。 可这老小子竟然一步到位,直接要去找马皇后。 一想到鸡毛掸子打在身上的那股酸爽,朱标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只不过朱标还未开口。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温润甜美的嗓音。 “爹,太子殿下要您提点燕王殿下,也是对您的器重。” “可您挑选副将,不也要考察其是否勇武,资质如何吗?” “纵然是燕王殿下,应该也不能走这个后门吧!” 声音落下,原本径直往门外冲的徐达,瞬间停下脚步。 等朱标循声望去,发现徐妙云正静静的站在原地。 而徐妙云的出现,好似也将这小小的院落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朱标、徐达这边。 允恭、增寿紧紧抱住徐达,不让他出门告状,朱标跟在身后,打算开口劝阻。 场面略显混乱,不甚嘈杂。 反观徐妙云。 一身素色罗裙,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 好似卓绝仙子文雅恬静,将周身环境也渲染成了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见朱标目光看来,徐妙云恭敬一拜,柔声开口: “臣女徐妙云,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燕王殿下。” “起来吧......” 也是见自家大女儿一句话便将主动权交到自己手上。 徐达很是得意的看了一眼朱标,随即满不在乎说道: “我家姑娘说的没错,燕王想当我的副将,也要考察其是否勇武,资质如何。” “毕竟我魏国公的亲信,不是谁都能当的!” “嗯.....” 就在朱标想着,该如何给徐达继续下套的时候。 只听朱棣当即朗声说道: “徐叔放心,我也是上过战场的,弓马骑射自然不在话下。” “徐叔你想怎么考,尽管说吧!” 听到朱棣这话,朱标脸色一黑,恨不得当即冲上去就给他两脚。 徐妙云所言摆明了就是托词。 若是徐达不想收他为徒,不愿将他带在军中。 徐达自然有一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可朱棣这小子竟然还傻乎乎的要接受考验...... “太子殿下,燕王殿下如此自信,你应该不会反对了吧。” “嗯......” “大哥放心!臣弟一定能经受住考验。” 没有理会朱标的犹豫。 朱棣说完,当即褪去外袍冲徐增寿说道: “增寿,借你铠甲弓箭一用!” “燕王殿下,借弓箭干什么?” 朱棣微微一愣,看向徐达茫然说道: “徐叔不是要考验我是否勇武吗?” “那倒不是!”徐达轻笑一声,很是得意的瞥了眼旁边朱标,旋即冲朱棣继续说道: “上次北伐殿下也在军中,殿下的勇武自然不必多说。” “本将今日要考的,乃是殿下的韬略。” “韬....韬略?” 听到韬略二字,朱棣脸色瞬间变的难看了几分。 若说弓马骑射,他还真的不放在眼里。 可论及韬略..... 他是读了不少兵书,可韬略这事儿,不应该是多年临阵亲征积累下来的吗? 上次随军北伐,他也不过是当了个大头兵。 徐达如何用兵,大军如何对敌,他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 想到这里,朱棣一时心虚,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朱标。 也是接触到朱棣那无助的目光。 朱标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只不过还是冲徐达说道: “徐叔......” “太子殿下,方才燕王可是十分自信,难道您这个当大哥的,也不看好燕王?” “这....” “燕王殿下,若你没信心的话,自然可以求陛下下道圣旨。” “我徐达毕竟是大明的臣子,若陛下下旨,燕王殿下自然不需什么考验。” “仅凭你父皇的皇帝威仪,我徐达自然不敢不从!” “当然!”徐达一脸讪讪,看向朱标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下旨,臣徐达也不敢不从!” 朱标闻言,心中暗道不好。 这老小子明显是在激朱棣。 和朱标预想的一样。 见徐达一脸讪笑,甚至有些轻蔑的盯着自己。 朱棣又怎会听不出来,徐达这话,分明是说他朱棣只能活在他父皇、他大哥的阴影之下。 本就少年心性的朱棣哪里受到了这种气。 旋即,只见朱棣冲徐达没好气道: “考就考!徐叔您说吧,怎么考!” 第80章 徐妙云聪明人啊! “太子殿下,您以为呢?” “徐叔,四弟他.....” “大哥!”不等朱标说完,朱棣当即高声说道: “大哥,你带我来徐叔府上,就已经足够了。” “臣弟总不能一直被你和父皇照顾吧!” “若是今日臣弟没能通过徐叔的考验,臣弟也认命了!” 见朱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朱标还真不好再说些什么。 虽说徐达简单用了个激将法。 朱棣便傻乎乎往圈套里钻,显得有些蠢笨。 可毕竟朱棣还是少年心性,自然不能苛求太多。 更重要的是。 朱棣方才那番话,足见其是个有担当的人。 见朱标微微点头,徐达轻笑一声,随即冲朱棣沉声说道: “燕王殿下,本将只有一个问题,若你答对,今后便能入我军中。” “徐叔请说。” “敢问燕王殿下,如今我大明之中,不论战绩如何,有谁算的上是千古良将!” “自然是徐......” “咳咳!” 不等朱棣脱口而出,朱标忙重重咳了两声。 当看到徐达目光不善盯着自己,朱标顺势便将目光看向徐允恭,若无其事道: “允恭,你们魏国公府的待客之道不怎么样啊。孤来这么久了,竟然连一杯茶水都没有。” “哼!”徐达瞥了朱标一眼,“既然太子殿下要用茶,那就请到正堂去吧。” “无妨,孤现在不想用茶了。” 也不管朱标同不同意,徐达当即看向允恭说道: “允恭,请太子到正堂。” 被这么一说。 朱标无奈,只好缓步朝正堂走去。 等走进正堂,徐允恭忙看向朱标问道: “太子大哥,为何一定要让我父亲将燕王带在军中啊。” “允恭,不可失了礼数!” 徐妙云说着,端着一杯茶便走到朱标跟前。 “太子殿下,请用茶。” “嗯。” 接过茶水,朱标眼眸一转。 微微叹了口气,略显悲伤的冲徐允恭说道: “允恭,当年父皇、徐叔他们在外征战,你我等人一起在吴王府长大。” “孤本想着,你我父辈之间感情深厚,加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饶是大明建国,你们也该认孤这个长兄。” “可孤当真没想到,今日竟有人忘却了童年感情。” 见朱标说完,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徐允恭当即起身说道: “大哥!允恭将您视为太子,更是将您视为兄长啊!” “允恭可从未忘记,当年是太子大哥您带着我们一起玩的。我等被罚的时候,也是太子大哥替我们求情!” “是啊,孤是知道你极重情义的!” 语罢,朱标目光悄然落在对面的徐妙云身上。 而尽管朱标没有明说,可徐允恭也是十分小心的看向自己大姐。 见朱标、允恭都看向自己。 徐妙云一时觉得好笑,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只不过片刻之后,徐妙云冲着朱标微微躬身,愈发温声说道: “既然太子殿下还将我等视为弟弟、妹妹,那便不该为难父亲。” “燕王殿下身份贵胄,父亲如何能担的起燕王武学老师?” “还请太子殿下看在与弟弟、妹妹童年的情义上,带燕王殿下回宫吧。” “啧....”朱标咂吧了下嘴,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徐妙云来。 要不她怎么有女诸生的美名呢。 小丫头借力打力这一套玩的还真是明白。 只不过朱标也不介意。 徐妙云忽悠不住,允恭、增寿这俩傻小子不是随便忽悠? 念及至此,朱标看向徐允恭继续说道: “允恭,你说与陛下相比,你父亲如何?” “太子大哥,我父亲怎能和陛下相提并论......” 见朱标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徐允恭当即一顿,心领神会之下,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见徐妙云准备上前阻拦,朱标顺势推倒桌上杯盏。 就在徐妙云微微愣神的功夫,徐允恭也已经箭步走出了正堂。 “允恭.....” “妙云,可否为孤拿一条丝帕过来?” 听到朱标这话,徐妙云美眸一转,便也不再制止徐允恭。 将一条丝帕递到朱标跟前时,柔声说道: “太子殿下果然机智过人,允恭他们最听殿下的话。您让允恭去给燕王传信,纵然知道事后会被父亲教训一顿,允恭一样会听命的。” 见朱标笑而不语,徐妙云继续说道: “只不过殿下,臣女想请一道旨意。” “臣女想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 听到这话,朱标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丫头片子不会是打算进宫告状吧! 就刚才他对徐达说得那些话。 但凡让马皇后听到,那指定是免不了一顿胖揍的! 见朱标表情有些犹豫,徐妙云莞尔一笑,愈发柔声说道: “自打常家姐姐嫁入东宫,臣女便少有拜见。如今听说汤瑛姐姐也进宫了,臣女便想进宫,与两位姐姐见上一面,也好向皇后娘娘请安。” “若是如此的话,那便去吧,母后也很想念你们。” 朱标缓缓起身,同徐妙云一起朝门外走去。 “只是妙云,今日之事,还是不要告诉母后的好。” “太子殿下也担心娘娘惩罚吗?” 被徐妙云这么一说,朱标很是尴尬的笑了笑。 而徐妙云脸上笑容也愈发浓烈。 他们这些人本就是一起长大的。 自然少了几分距离,多了一些亲近。 所以随意说笑,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也是此时。 见朱标、徐妙云有说有笑,并排朝自己走来。 院中的徐达却微微有些愣神。 最好莫过少年时啊....... 朱标面容俊逸,身姿挺拔,浑身上下满是谦谦公子的儒雅气质。 自家大姑娘也是面容姣好,气质恬静出尘。 饶是徐达打心里不愿嫁女。 可看着眼前二人好似从画中仙境走出一般,饶是徐达也不由感慨一句郎才女貌。 就在徐达望向朱标微微愣神的功夫。 徐允恭冲朱棣使了个眼色,随即一手指天,用力暗示。 见此情形,朱棣当即向徐达开口道: “徐叔,我知道了!” “哦?” “如今我大明,最有资格称之为千古名将的,乃是父皇!” 见朱棣真的想明白了。 徐达微微一愣,不过还是故意耍赖道: “燕王可确定了?” “确定,除父皇之外,无人能称之为千古名将!” 此时朱棣心中无比确定,毕竟刚才徐允恭已经暗示过他了。 再者说了。 就算徐达和老朱关系再好,压根不需顾及君臣之别。 可那也是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 徐达身为长辈,他总不能在自己这群后辈面前,诉说老朱的不是吧! 想到这里,朱棣心头愈发得意,静静等着徐达宣布结果。 可也正是朱棣一脸得意之时。 只见徐达看向朱标,沉声道: “太子殿下,带燕王回宫去吧。” 第81章 汤和:徐天德,你涨行市了! “太子殿下,请带燕王回宫吧。” 被徐达这么一说,朱棣当即高声反问道: “徐叔叔,若父皇不算是千古良将,还有谁比父皇更有资格担此名号!” 不只朱棣。 此时徐允恭、徐增寿,甚至就连朱标也紧紧看着徐达。 正如朱棣说的那样,老朱以武定国,乃不世出的马上皇帝。 若老朱算不上千古良将,此间朝堂又有谁比老朱更有资格担此殊荣? 只不过看见徐妙云正在一旁捂嘴偷笑。 朱标当即便明白了。 不用问,徐达这老小子是准备耍赖了! “咳咳,陛下驱逐鞑虏,每战必前,定国安邦,自然算的上千古良将。” “可是燕王殿下,本将可从未说过,我大明只有一人可算是千古良将。” “啊?” 没有理会朱棣的诧异,徐达浅笑一声,继续说道: “本将虽不及陛下,可也少有败绩。破北平,败扩廓,数征漠北,难道本将不算千古良将?” “冯胜、邓愈、李文忠,我大明诸多将帅哪个不是人杰,哪个不算是千古良将?” “燕王只说陛下一人可称千古良将,难不成是瞧不上我等?” “既然如此,那末将自然没资格收殿下为徒,更没什么本事能传授给燕王殿下了!” “徐叔,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您说得是一个人......” 略显耿直的朱棣全然没听出徐达这是在耍赖。 他还以为是自己漏说了徐达等人。 惹的徐达不高兴,这才不收他为徒。 只不过听到徐达这话。 朱标、徐允恭、徐增寿三人表情复杂,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恐怕除了朱棣,在场没人听不出徐达这是在故意耍赖! 恐怕也没人能想到,大明的魏国公,竟然在后辈面前耍赖。 “太子殿下......” 不等徐叔开口,朱标默默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徐叔,这么耍赖就不体面了!” “你小子......” “爹,太子大哥说的没错,您身为大将军,这么耍赖多少是有些不体面了!” “太子大哥和大哥说得没错,爹,您这理由着实有些牵强。” 见朱标、徐允恭、徐增寿三人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 徐达也觉得自己这般耍赖,着实有失长辈风度。 可他本来就不想将朱棣带到军中啊! 他一心想的都是将自己在军中积累了一辈子的威望,全都交给朱标这个太子! 想到这里,徐达也不去看朱标三人。 索性耍赖到底,直接说道: “燕王没能回答出来,反正我是不能将燕王带在身边了。” “太子殿下,带燕王回去吧!” 徐达也觉得有些心虚。 语罢,也不去看朱标几人的目光,头也不回的朝正堂走去。 见此情形。 朱标不由苦笑一声。 怎么淮西出来的这些人,骨子里都带着点赖皮属性呢! 老朱就是如此,现在徐达也来这套。 就跟叫不醒装睡的人一样。 若徐达打定主意一赖到底,那还真有些难办。 “妙云?” 见朱标看向自己,徐妙云轻笑一声,略感无奈的耸了耸肩。 “太子殿下,父亲如此,臣女也没办法......” 徐妙云虽然也觉得自家老爹这样有失体面。 可若耍个赖就能将此事给推脱过去,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可就在朱棣、徐允恭、徐增寿几人略感无措之时。 朱标默默叹了口气,冲正堂内的徐达喊道: “徐叔,既然您耍赖,就别怪我也学您一样了!” 冲正堂说完,朱标转身看向门外喊道: “汤伯,刚才徐叔说的,您可都听到了!” 此话一出,汤和大踏步走了进来。 本来汤和是受老朱之命,跟在朱标身后,保护朱标。 可现在看来,朱标一早就发现他跟着了。 既然朱标开口,那汤和自然要替朱标出这个头! “徐天德,你小子涨行市了!” “太子的面子你也敢驳!” 一听到汤和的声音,徐达忙快步从正堂跑了出来。 “汤大哥!你何时抵京的!理应是我去城门口迎你!” 徐达一把握住汤和的胳膊,激动说道。 虽然如今汤和只是侯爵,可徐达却是将汤和视作大哥的。 而且上次北伐。 汤和在西方甘肃战线,徐达在北方,不能相见。 算起来,他们二人已经有将近两年没见面了! “老哥哥,快到正堂。” “丫头,你汤伯来了,我能吃顿烧鹅了吧!” “是呢!” 见自己父亲如此高兴,徐妙云冲汤和微微欠身,随即便要命下人准备酒菜。 “丫头,先不忙!” 汤和说完,看向徐达没好气道: “徐天德,你都千古良将了,我怎敢劳烦千古良将到城门口迎我这把老骨头!” “大哥......” “你魏国公府的门槛高!太子的面子都敢驳,我一个小小的侯爵,自然不够格吃你家的酒菜!” 见汤和眼神不善瞥了自己一眼。 徐达忙凑到汤和耳边说道: “哥啊!我这不是跟这群小子说笑嘛!” “再说了......” “别扯远喽,你就说今天太子的面子,你收还是不收!” 见徐达在汤和面前跟个弟弟一样,不敢多说半句。 朱标心头一喜。 想到方才徐达还想去找马皇后告自己的黑状,想到方才徐达那一副无赖的表情。 朱标当即走到汤和身边,落井下石道: “汤伯,我虽是太子,可徐叔也是我的长辈。” “我这个晚辈的面子,在徐叔这儿又能值多少钱?” “罢了罢了,四弟,我们回宫!” 听到朱标说完。 徐达满脸黑线,很是不爽的看向朱标。 他徐天德耍无赖的性子是跟老朱学的。 可朱标这副无赖模样,恐怕也是师从老朱! 见此时汤和正死死盯着自己。 徐达无奈,只得看向朱棣说道: “若燕王不弃,今后便在我军中当个副将吧!” “啊?” 朱棣一时诧异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 下一秒。 只见朱棣直接跪在徐达跟前,朗声说道: “学生朱棣,拜见老师!” “师生之名不敢当。我也只是将所知所见告诉殿下而已,至于殿下能学到多少,那便要看殿下自己的造化了!” “是!多谢徐叔!” 等朱棣起身,徐达眉头一转,看向朱棣继续问道: “燕王殿下,除方才说的那些将军,你可知还有谁能称得上名将?” “嗯.....”朱棣微微一愣,随即冲徐达高声道: “还有大哥,太子殿下!” 第8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话一出。 包括汤和在内的众人都是一脸诧异的看向朱棣。 特别是徐允恭、徐增寿两人。 此时看向朱棣的眼神竟有一丝崇拜。 无他。 只因他们老爹徐达,这次北伐归来,多次在他们面前言说太子朱标的军伍之才,不逊于任何一位历史名将。 起先二人还认为是自家老爹过于吹捧朱标。 等徐达跟他们分析完战况后,他们兄弟二人也发现朱标在军伍方面的才能,着实要远胜于他们两个。 只不过让徐允恭、徐增寿没想到的是。 朱棣竟然也看到了太子朱标的军伍才能。 这也着实让徐允恭两人对朱棣刮目相看。 “燕王殿下为何称太子为当世名将?” 被徐达这么一问,朱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因为此次北伐归来,徐叔说大哥乃是头功,所以....所以我就觉得大哥也算的上名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立时哄堂大笑。 起先徐达还是惊喜。 以为朱棣同样目光灼灼,能洞悉朱标的军事才能。 若是如此,朱棣也算的上可造之材。 可听到朱棣的话,徐达也被朱棣的耿直弄的有些哭笑不得。 “燕王所言不错,太子之才的确算的上是良将。” 徐达收起笑容,看向朱棣正色说道: “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同时不放过任何可以击败敌人的机会。) “简而言之,便是不虑胜,先虑不败也!” “燕王殿下,太子的那五万担粮饷便是这个道理。” “此次北伐能够取胜,正是我军来粮草充足,立于不败之地,方才有了致胜机会。” 见朱棣默默点头,徐达继续问道: “朱观,陈国标,小旗赵松你可还记得?” “记得!”朱棣当即答道: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阵亡在我面前!” “那便请燕王一直记住这几人。” “将来你为一军统帅,你的每条将令,都关乎手下数万将士的生死存亡。” “所以每战先考虑不败,再想取胜之道。” “至于什么千古良将.....” 徐达微微一顿,神情也变得异常落寞。 “哪里有什么千古良将!” “一将功成,万骨枯。” “岂不闻,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 “军队是凶险的器具。战争是违背道德的行为。将帅是决定人生死的官职。所以不得已才动用军队。” “燕王殿下可知道,此次北伐虽胜,可如小旗赵松这些士卒,有多少死在了北境战场上?” “燕王可知道,每次探望战死将士的家属时。” “他们的父母神情落寞,询问自己儿子战场是否英勇。” “他们的妻子,跪在面前向我索要自己的丈夫。” “他们的孩子,向我懵懂询问,自己父亲何时归来。” “燕王殿下,你可知这是何种感受?” “听本将说了这么多,燕王殿下,你可知将帅肩上,究竟要担负怎样的责任?” 徐达说完,整个小院落针可闻。 朱棣、允恭、增寿三人,神色黯然,若有所思。 朱标虽同样心中悲楚,可对心中对徐达也是更加敬重了几分。 要知道,徐达一生之中,少有败绩。 纵然是在历史长河中,徐达也算的上首屈一指的有为将帅。 可就是这么一位善战悍勇的将帅,却是如此顾念手下将士的生死。 仅凭这点,徐达便担的起儒将之名。(这里儒将,和明初的儒家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听徐达提及赵松等人,朱标也算明了。 先前徐达虽不愿收朱棣为徒。 可知道朱棣将来是要成为驻守大明藩王。 为了让朱棣早早明白体恤士卒,下令谨慎的道理。 徐达这才安排朱观、陈国标,还有赵松几人保护朱棣。 徐达用心良苦,自然不必多说。 而眼下。 徐达答应收朱棣为徒,可给朱棣上的第一堂课,竟是告诉朱棣为将要谨慎持重。 如此做,显然是担心自己这个太子将来不好掌控军功日隆的朱棣。 不得不说,徐达身为人臣,的确做到了恪守本分,忠君体国。 而作为老朱的好友,徐达也绝对做到了一个长辈要做的所有事情。 就凭这点,纵然朱标将来当了皇帝,也要将徐达视为长辈对待。 “不过燕王殿下,战虽凶器,可也有必战之时。” “义不掌财,慈不掌兵,这道理改日再与你说!” “允恭、增寿,你们带燕王到军中熟悉熟悉。” 语罢。 徐达看向汤和玩笑道: “大哥,现在总能喝我府上的酒了吧。” 见汤和微微点头后,径直朝正堂走去。 徐达瞥了朱标一眼,沉声道: “太子殿下也请吧!” “徐叔,我还是回宫吧。” 知道徐达肯定憋着劲儿要数落自己,朱标说完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 徐达直接挡在朱标身边, 再次道: “太子殿下,请吧!” ...... 正堂内。 饭菜上好,徐达为汤和斟酒。 而朱标乖乖坐在两人对面。 毕竟这两位都是老朱的手足兄弟,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 自己那些个太子威仪,在他们二人面前根本是不够看的! “汤伯、徐叔,我敬你们.....” “小子......” 见徐达准备教训朱标。 汤和轻咳一声,直接打断道: “天德!” “太子敬酒,你敢不喝?” 被汤和这么一说,徐达无奈,只好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等他放下酒盅,准备再次开口控诉朱标之时。 只听汤和率先说道: “殿下,我二人虽是长辈,更是臣子。殿下该训便训,该罚便罚,不需顾及太多。” 看着汤和愈发恭敬的样子,朱标眉头微皱,沉声说道: “汤伯对侄儿也有疑心?” 此话一出。 原本面色平和的汤和陡然一惊,拿着酒盅的手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朱标这个‘也’字,用的很是机巧。 哪怕什么都没有说,可又好像把什么都给摊到了明面上。 旋即,汤和冲朱标举起酒盅朗声笑道: “既然太子将我视为长辈,那臣便僭越了!” 和老朱一样,朱标虽敬佩汤和急流勇退的郎然气魄。 可对于汤和擅藏的性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毕竟坐在皇帝、太子位置上,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 而汤和却一躲再躲,一退再退,这也着实让朱标有些不爽。 “汤伯,父皇顾念手足,这是众人尽知的事。” “或许汤伯今后可以留在京都,闲暇之余,也能进宫陪陪父皇。” “太子所言极是,今后.....今后我便多到京都走动走动。” 见汤和还是不愿留在京都,朱标也不勉强。 “汤伯,此次来京,应该是有其他事吧!” 听到这话,徐达也将目光看向了汤和。 毕竟他和朱标都清楚。 汤和历来是不掺和朝政的。 如今朝堂正在处置不法勋贵。 依照汤和的性子,自然是唯恐避之不及,他又怎会平白无故,自己进京。 而看到朱标、徐达都仔细看向自己。 汤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苦叹一声后,沉沉说道: “太子,天德,凤阳出事了!” 第83章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营造中都的民夫,数百人哗变。” “斩首七名官差后逃入山中,干着打家劫舍的营生!” 徐达闻言,有些疑惑问道: “几百个民夫叛乱,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 “大哥,你召集凤阳的府兵不就能镇压下去吗?” “如果不成,我请奏陛下,从军中给你拨出三千人来。” 徐达不明白的是。 此时汤和一脸凝重,那紧张不安的样子,就好像天都快塌了一样。 可真要说起来。 数百名民夫的叛乱,根本不算什么。 这些民夫武装,一无兵器,二无铠甲,三无统帅。 若是汤和真心想要镇压。 恐怕只需率领百余名将士就能轻松解决问题。 只不过听到徐达这话,汤和微微摆了摆手,神情愈发悲楚道: “天德,数百民夫的战力确实不怎么样,可他们本身就是民夫啊!” “朝廷征调他们修建中都,按理说,这些民夫每月都有例银可拿。他们怎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反而行叛逆作乱之举?” “这.....” 被汤和这么一说。 徐达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的确,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这些民夫怎么可能行叛乱之举。 他们当年,包括老朱在内。 不正是日子过不下去,才起兵反抗暴元的吗! “大哥,你是说.....负责营造中都的官员克扣民夫例银?” “不是克扣,是压根不发!”汤和强忍心头怒火,看向朱标继续说道:“民夫叛逃,盘踞山林只是其一。” “凤阳当地的百姓,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悄悄逃往外地,沿路乞讨。” “就连洪武三年,陛下迁往凤阳的两千多家江南富商,如今也逃走了七七八八。” “殿下,此三个问题,足以证明如今的凤阳自上而下全都烂透了!” 见朱标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汤和心头微动,索性继续说道: “凤阳有首民谣,臣斗胆转述给殿下。” “汤伯请说。” “民谣唱道: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随着汤和说完。 整个正堂之中,除了三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半点声音。 半晌,徐达愤怒的同时又满是不可思议问道:“竟会如此!” “朝廷每年可都给凤阳拨款数十万两啊!” 和不敢相信的徐达不同。 朱标沉吟片刻,看向汤和继续问道: “汤伯,这首民谣可还有前半段?” “这.....” “汤伯放心,今日之事,侄儿不会告诉父皇。” 见朱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汤和心下一横,沉声道: “殿下所言不错,的确有前半段。” 微微一顿后,汤和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湿润继续道: “说凤阳,说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听汤和说完,徐达脸色骤变。 下一秒,右手握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桌案上。 “真他娘的够劲儿!这不仅是骂陛下!这是把大明朝所有文臣武将都给骂进去了!” “那些个官员当真是活够了!欺压百姓,竟然还逼的百姓卖儿卖女、背井离乡!” “若是让陛下知道,那还得了!” 徐达本不是鲁莽之人,可他是愤青!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贪官恶吏欺压百姓。 最见不得的,就是百姓日子艰苦,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特别是他军中不少将士的家人都在凤阳。 若是凤阳当真如此,他有何脸面再面对手下将士! 而且更让徐达接受不了的是。 这些贪官恶吏欺压百姓,最后百姓都把账算到了老朱头上,都算到了大明朝廷的头上! 见徐达起身朝门外走去。 汤和忙开口喊道:“天德,你要干什么!” “我去禀告给陛下!” “咱们爷们在前线出生入死,这些个文人狗子在后面赚的盆满钵满。” “就是因为他们,百姓才会指着陛下的鼻子骂!” “就因为他们,百姓才卖儿卖女,民不聊生!” 丢下这句话,徐达怒气冲冲朝门外走去。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皇宫。 请求老朱下旨,让他亲自处斩了这些个文臣文官!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身后的汤和再次开口说道: “这些贪官恶吏,不仅仅是那些文官。更多的则是原先一起打天下的老兄弟们!” “嗯?”徐达当即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汤和。 只不过汤和却没看他,转而对朱标说道: “这些勋贵也是聪明的很,他们自己不出面,却纵容家仆、副将侵占百姓田产。” “太子,此次你惩治不法勋贵,只查了这些勋贵自身是否检点。” “可是对他们的副将、家仆,却未曾仔细调查。” “也正因如此,我才赶来京都,为的便是给你提个醒。” “汤伯所言极是,是侄儿考虑不周了。”见朱标面色阴沉,冷声回道。 汤和轻轻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温声宽慰道: “老大,如今你惩治不法勋贵已经做的很好了。” “至于他们的副将、家仆犯法,你也的确顾及不过来。” “真要说起来,还是我们这些个老家伙给你添麻烦了。” “汤伯说笑了。” 朱标叹了口气,挤出一抹苦笑后,低声说道: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 “一切均是侄儿这个太子未能明察,才让凤阳百姓无故遭逢大难。” 看着面前满是自责的朱标。 汤和心头一软,再次开口劝慰道: “老大,你毕竟还年轻,协助理政也不过几年的时间。” “不可过分自责啊!” “嗯。” 知道汤和体谅自己,朱标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可半晌功夫,见朱标始终眉头紧皱,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汤和、徐达反而愈发担心了起来。 “老大,那这事儿是我呈报给陛下,还是......” “不必,不必让父皇操这份心。” 朱标神色一凛,眼中伴随着盈盈杀意的同时,用一股难以名状的郎然气魄,正色说道: “明日!明日孤亲自处置!” 第84章 恍若当年时 “殿下,明日会不会太快了些。就算要罚,也该查明罪证才对啊。” “还需查明?凤阳民不聊生不正是这些贪官恶吏最好的罪证!”朱标强压心头怒火,继续说道: “孤先前也给他们三天的时间,如今时限早已过去。” “若他们还将孤这个太子当成傻子糊弄,那便没什么好徇私的了!” 听到朱标这话,汤和眼角不由抖动了一下。 的确。 朱标给不法勋贵三天的时间,让不法勋贵将诸多不法妥善处置。 可是以汤和对这些不法勋贵的了解,这群家伙贪心不足。 大抵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反而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副将、家奴身上。 他们肯定想着,就算朱标知道以后,顶多不过是治他们个御下不严之罪。 可看着朱标眼中那难以名状的果决杀意。 汤和怎会不清楚。 仅仅是御下不严这种不痛不痒的片汤话,根本不可能糊弄的了朱标。 “殿下.....” “汤伯!” 不等汤和继续求情,朱标直接打断道: “对父皇而言,这些勋贵武将不仅于国有功,而且父皇与这些勋贵武将有着同征同战,难以割舍的情义。” “可对孤这个太子而言,他们仅仅是于国有功罢了。” “孤与他们,可没有什么昔日之情。” “也是因此,惩治不法勋贵,只能由孤这个太子来办!” 朱标心头微动。 这道理还是老朱教给自己的。 本来老朱是担心自己继位之后,无法处置功高盖主的徐达等人。 所以才告诉自己,不需像他一样,顾念昔日之情。 可如今,没想到老朱的这份劝诫,竟成了不法勋贵的催命符。 也是听出朱标语气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之态。 汤和也算看明白了。 如今这些不法勋贵,就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们。 “既然如此,明日处置勋贵不法时,我也到场。” “我也一样!” 见汤和、徐达主动请缨,明日要给自己站台。 朱标虽未说什么感谢的话。 可心中对二人也多是感激。 实际上,朱标从始至终都能锐意直前,全都是因为自己这些个长辈在后面鼎力相助。 老朱自然不用多说,执掌天下,睥睨四野。 老爷子是自己最大的底气。 而汤和、徐达二人加在一起,无论军中、朝中,谁人不给他们面子? 正是因为有这些个明事理的长辈。 朱标才能无所顾忌,锐意直前。 “那....太子殿下,胡惟庸之子,明日可还要处斩?” “自然是要一并处斩的!” “文臣、武将一并敲打吗?” 汤和低声喃喃,心中也不免担忧了起来。 正因为深谙朝堂之道,所以汤和很清楚。 从古至今,朝堂之事讲究的便是一个文武中和。 无论哪个朝代,在处置武将之前,势必要先安抚文臣。 相反,敲打文臣之前,也是要率先安抚武将。 可如今朱标竟要将文臣武将一并处置..... “殿下......” 就在汤和心生顾虑,准备开口劝说朱标徐步图之,一步步来的时候。 只听身旁的徐达朗声说道: “一起处置了也省的麻烦!” “凤阳百姓民不聊生,勋贵部旧是罪魁祸首,可那些文臣官员不也是帮凶?” “明日我同汤大哥一起到场,看谁敢动歪心思!” 见素来老成持重的徐达,此时朗声喝道,鲁莽样子恍若当年一般。 汤和见状,不由轻笑一声,跟着说道: “成!明日我与天德一起,看看那个王八蛋敢动歪心思!” 语罢,汤和、徐达相视一笑,并未多言。 可二人心中却都是无比的振奋。 多年以来。 他们二人各领一军,各自为战之时。 肩上的责任,逼得他们不得不沉着,逼得他们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这么多年的持重谨慎似乎将他们的前半生割裂开来。 似乎当年鲜衣怒马,仅凭十八人便敢追随老朱打天下的少年将领已经死在时光长河之中。 可正是眼下! 朱标决意将文臣、武将一并处置的少年英气,将二人彻底唤醒。 将记忆中那个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不避斧钺的徐达给揪了出来。 将记忆中那个无所畏惧、搂着朱元璋肆意谈笑的汤和,也给彻底叫醒。 如今的徐达、汤和不再是大明的魏国公、中山侯。 如今的徐达、汤和,还是跟在朱元璋身后,南征北战的无畏之将。 “成!老大再怎么闹,都有上位兜底。” “那明日,我二人便给老大助力,若是哪个王八蛋敢顶撞老大,咱爷们直接动手砍了他们!” 看着面前全无长者之态,反而肆意潇洒的徐达、汤和二人。 朱标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哪有生来便持重谨慎的人,无非是被世俗的模样圈住、套住。 如今能看到徐达、汤和重回当年,朱标自然更有底气,锐意向前,中兴大明。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 府中下人走到正堂禀报道: “启禀太子殿下,胡相求见!” “来的倒挺快!”朱标冲下人微微点头,随即看向徐达、汤和说道:是“ “徐叔、汤伯,待会儿侄儿要跟胡惟庸演出戏,还请两位叔伯不要在意。” “自然!” 不多时。 胡惟庸快步走入正堂。 只不过不等胡惟庸开口,朱标若无其事说道: “胡相来的正是时候,菜肴刚上,酒水初启。” “莫不是胡相闻到了酒香,这才特意赶了过来?” “来来来,一同落座,一并饮酒!” 看着朱标亲自招呼自己落座。 胡惟庸面色一凝,砰的一声跪在了朱标跟前,开口求救道: “太子殿下,救命啊!” “哦?” “殿下,我儿被锦衣卫捉拿,明日处斩......” “竟有此事!”不等胡惟庸说完,朱标当即起身,冲着门外冷声斥道: “毛骧!给孤出来!” 话音刚落。 毛骧不知从何处出来,一并跪在了朱标跟前。 “臣毛骧拜见太子殿下!” “毛骧,尔等锦衣卫当真捉了胡相之子?” 毛骧瞬间明白了朱标的用意,当即说道:“正是!” “胡闹!胡相忠君体国,为我大明鞠躬尽瘁。尔等安敢捉拿胡相之子!” “快!你亲自把人给放了!” “这....”毛骧将脑袋抵在地上,朗声回道:“回禀殿下,臣万死不敢从!” “放肆!” 朱标将手中杯盏狠狠砸到了地上。 那一脸冷峻加之睥睨众生的眼神,当真和朱元璋别无二致。 也是见朱标震怒。 纵然徐达、汤和都是心中有数。 但二人还是一并跪在朱标跟前。 只不过看着一脸震怒的朱标,胡惟庸心头不免有些疑惑。 捉自己的儿子,朱标当真不知情? 思虑再三后,胡惟庸无奈,只好为毛骧求情道: “殿下息怒,毛骧将军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还请殿下息怒!。” “毛骧,还不快谢过胡相?” “多谢胡相求情。” 毛骧的这份感谢,胡惟庸怎么听怎么刺耳。 就是他捉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明日处斩,多半也是毛骧亲自动手。 就是这么一个杀子仇人,自己不仅要装出一副大度模样,替毛骧求情。 甚至还要接受毛骧的感谢。 这感觉就跟苍蝇卡在喉咙中间一样难受。 “说说吧,是何人下令捉拿胡相之子的。” “回禀殿下,无人下令,可臣乃是遵照殿下您的意思。” “孤的意思?” “是!”毛骧抬起头,看向朱标郑重说道: “昨日龙州侯常茂怒杀歌姬,太子下令处斩龙州侯。” “今日胡相之子当街纵马,杀害百姓。” “臣以为,龙州侯乃殿下姻亲,都不能免罪。胡相身为当朝宰相,自然不可因私废公。” “再加上胡相之子胡成启杀人之后,竟当着百姓的面大放厥词,言说大明律法无法惩治于他。” “臣便想着,殿下若亲自处置胡成启,结果也应是同龙州侯一样。明日斩首,百官观礼!” 听毛骧说完,胡惟庸额头满是斗大的汗珠。 这话若是从朱标嘴里说出来,他胡惟庸还能叩头。 求着朱标看在他昔日功劳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胡成启。 可这话出自毛骧之口,这便让胡惟庸有些措手不及了。 毕竟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有以国法为重的觉悟。 他胡惟庸身为中书丞相,若是还替自己儿子求情,那才真是不识大体! 就在胡惟庸脑中急速运转,想着如何替自己儿子求情的时候。 只见朱标眉头紧皱。 砸吧砸吧嘴后,看向毛骧没好气道: “你怎的如此蠢笨!” “常茂乃孤之妻弟,若孤宽恕了常茂,那便是徇私枉法。” “可胡相乃我朝肱股之臣,念及胡相往日功劳,他的儿子自然要宽纵一些。” 此话一出,胡惟庸心头大惊,连忙将头砸在朱标脚边。 “太子殿下,臣儿子犯法,也万万不可宽纵啊!” 第85章 胡惟庸,何时在意过亲情! 胡惟庸一脸惶恐,匆忙说道: “太子殿下,臣儿子犯法,也万万不可宽纵啊!” 他胡惟庸不傻! 朱标这话听起来是体谅他,是打算宽恕他的儿子。 可深究起来,朱标这话无异于杀人诛心。 要知道。 常茂先前乃是国公,在军中也是正二品将军衔。 他胡惟庸的儿子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无官无职的纨绔! 哪怕论及父辈荣耀。 常茂的父亲乃是大明第一悍将,第一个死后被封王的开平王常遇春。 而他胡惟庸又是什么东西! 别说王爵了,就是国公、侯爵之位他都没有。 若朱标严惩常茂,却放过了他胡惟庸的儿子。 那岂不是说,他胡惟庸身份比已经故去的开平王常遇春还要尊贵? “臣胡惟庸恳求太子切勿徇私,依律严惩臣那个不孝子!” “若是依律严惩,此事当真有些棘手!” “纵马杀人,甚至还在百姓面前大放厥词......” 朱标很是为难的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胡惟庸关切问道: “胡相,孤同你一起面见陛下,请陛下下旨宽恕胡成启!” 此言一出,胡惟庸连忙摇头道: “不可不可,殿下身份贵胄,安能屈尊为犬子求情。” “而且臣刚面见过陛下了。陛下言说,此事全交由殿下处置!” “父皇让孤来处置?” 朱标喃喃说罢,很是为难的在正堂内左右踱步。 也正是看到朱标这一副为难的模样。 此时的胡惟庸总感觉有劲儿没处使。 他甚至感觉,朱标并非不愿帮他。 只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闹得太大,纵然朱标有心宽恕,也感觉很是棘手。 也是此时。 胡惟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之下,竟冲着朱标开口说道: “殿下无需忧虑,明日斩了那个不孝子就行。” “胡相......” “太子殿下,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道理臣还是明白的。” “为了臣那个不孝子,竟让殿下为难,这本就是臣之死罪。” “若殿下为顾及臣的颜面而枉顾国法,宽纵了那个不孝子。臣胡惟庸纵然九死不能赎罪!” 胡惟庸微微一顿,愈发高声说道: “臣胡惟庸恳求殿下,严惩臣的不孝子胡成启!” “既然如此。”朱标微微一顿,随即冲胡惟庸继续说道:“明日若有转机,孤自当保全胡成启性命。” “不可,请殿下以国法为重!” 见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胡惟庸恭敬再拜后,起身便退出了魏国公府。 只不过就在他一只脚踏出魏国公府大门的瞬间。 胡惟庸猛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原本不是打算求朱标宽恕自己儿子的吗? 怎么如今,他竟求着朱标严惩自己儿子。 一时间,胡惟庸只觉大脑一片混沌。 他甚至不敢相信恳求朱标严惩胡成启的话,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义父,殿下怎么说?” “上车再说!” 回过神来的胡惟庸快步走上马车。 沉思良久后,胡惟庸这才明白过来。 方才他的所有反应,尽是出自本能。 只不过对于那些个本能反应,胡惟庸还是十分满意的。 毕竟刚才的情形。 若是他胡惟庸敢开口求情,那便是藐视国法,陷君父于不义。 而自己坦然恳求朱标斩杀胡成启,起码保住了自己忠君体国的名声。 更重要的是。 就凭汤和在场,胡惟庸便确定,明日朱标断然不会杀了他的儿子! 就在胡惟庸默默出神之时。 涂节凑了上来,温声说道: “义父从皇宫出来便赶到魏国公府,这一片爱子之心,想必成启知道后定然大受感动。” 此话一出。 只见胡惟庸面色纵然一变。 阴寒毒辣的眼神似乎泛着盈盈绿光。 半晌过后,这才冲着涂节狠狠说道: “爱子之心?” “我胡惟庸的儿子,死上一百个都不嫌多。” “可中书丞相的儿子,不能因为误杀贱民就要偿命!” 胡惟庸冷笑一声,冲涂节再次问道: “涂节,你现在可还觉得,本相有爱子之心!” 见胡惟庸皮笑肉不笑,紧紧盯着自己。 涂节只感觉脊背一阵阴冷,瞬间遍布全身。 恐惧之下,他甚至不自觉的后退了几分。 原本! 原本他看见胡惟庸为了给胡成启求情。 辗转皇宫、魏国公府,先后面见皇帝、太子。 涂节还以为,胡惟庸心中有那么一份温情。 涂节甚至还感慨,终究是虎毒不食子。 纵然是胡惟庸这般醉心权力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杀。 可让涂节没想到的是。 胡惟庸压根儿就不在意胡成启的生死。 他胡惟庸在意的,是中书丞相的脸面! “那....那太子可曾答应放过成启?” “虽未答应,但本相看来,太子定不会杀本相儿子。” “太子未曾答应?”涂节悄悄抬头看了眼胡惟庸。 他真想不明白胡惟庸为何能如此自信。 朱标为了匡正国法,哪怕太子妃亲弟,开平王的儿子都差点斩杀。 对他胡惟庸的儿子,朱标又怎么可能徇私枉法! 也是见涂节很是小心的看了自己一眼,胡惟庸朗声笑道: “方才求见太子,汤和也在场!” “仅凭这点,本相便能肯定明日太子定不会斩杀成启!” “汤....汤帅?” “正是!”见涂节一头雾水,胡惟庸愈发玩味说道: “汤和这老家伙素来是不掺和朝政的。” “他此次进京,定然是诉说勋贵武将在凤阳一地的不法行径。” “而且汤和素来谨慎,纵然与陛下情谊深厚。可他在陛下面前也始终都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 “也是因此,勋贵武将在凤阳的不法之举,汤和一定不敢呈报给陛下,反而是求着太子出面,加以严惩!” “仅凭这点,本相便能断定,明日太子定然不会斩杀成启!” 言至于此,胡惟庸没有直接说明缘由。 反而看向涂节问道: “涂节,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看着面前胡惟庸表情得意,笑容之中甚至有些玩味的意思。 涂节只觉心底一寒。 他胡惟庸的亲生儿子此时正在昭狱之中受苦。 甚至明日是否会被处斩,也始终没有定论。 可胡惟庸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此时还有心思考验自己。 念及至此,涂节心中虽然不忍,但还是恭敬说道: “如今朝廷处置勋贵武将是重中之重,而历来处置武将之前,势必要安抚文臣。” “义父独掌中书,乃文臣之首。” “所以明日太子处置勋贵不法,自然要宽纵成启。” “不错!”胡惟庸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和凤阳一地百姓民不聊生相比,本相儿子杀了一个贱民,又能算的了什么!” “本相还真想知道,明日见太子宽恕了本相的儿子。常茂、蓝玉,还有那些个勋贵武将脸色会有多精彩!” 第86章 臣胡惟庸以为,当斩! 见胡惟庸说着。 满是自信的同时,甚至都快要笑出声来。 涂节心里虽然有些嘀咕,但他也不想现在泼胡惟庸的冷水。 等下了马车。 胡惟庸看向涂节继续说道: “虽然太子明日不会斩杀成启,可你还是要让手下众人,为成启求情。” “毕竟这个台阶,还是要给太子殿下的。” “这....” 没等涂节诉说困难,胡惟庸头也不回,径直朝府中走去。 见胡惟庸刚一进府便瞬间关上了大门。 涂节默默叹了口气,转身便去给中书省、御史台的亲信传讯。 只不过胡惟庸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涂节心中自然也很是不爽。 旁的不说。 就说昨日他被朱标断指,胡惟庸当时没有为自己求情倒也罢了。 直到现在。 胡惟庸甚至都从未提及他被断指的事,更是从未开口劝慰过。 反而是朱标。 今日在茶馆之中,朱标还亲自宽慰他说,九指中丞乃大明至高荣耀。 如今涂节也算看明白了。 胡惟庸自恃才高,除了陛下、太子、李善长外,眼中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就连如今无官无职的刘伯温,胡惟庸恐怕都不会放在眼里。 为了权力,胡惟庸甚至都能舍弃自己的九族。 哪怕是他的骨肉血亲,他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会在乎。 如此! 胡惟庸又怎会在意他涂节一个义子的生死? 这就更不用说胡惟庸的其他亲信了。 就凭胡惟庸这刻薄寡恩的性子。 涂节不觉得胡惟庸成事之后,他涂节能得到什么好处。 ......... 次日。 和处斩常茂时的场景相同,此时文武官员再一次汇聚于刑场之上。 只不过这一次。 冯胜、李文忠、陆仲亨等淮西武将,全然没有上次的惶恐与紧张。 对于处斩胡惟庸之子,他们也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当看到朱标缓步走来,一众文武齐齐下拜。 只不过让众人诧异的是。 此时徐达、汤和竟换上戎装战甲,表情肃穆跟在朱标身后。 要知道! 昨日处斩常茂的时候,汤和压根不在京都,自然不在现场。 可魏国公徐达一直在京都,但他依旧没有出席。 怎的如今处斩胡惟庸之子,竟然让二人如此重视。 徐达、汤和亲临现场不说,甚至还换上了戎装战甲! 仅凭胡惟庸儿子,断然不至于让徐达、汤和二人如此重视。 就在众人心生诧异之时,朱标面色平静,微微示意。 下一秒。 毛骧拖着胡惟庸之子,胡成启便走了过来。 起先胡成启还很是桀骜,不愿让锦衣卫押着走。 可当看到数十名文武大臣都在场时。 饶是胡成启也被眼前阵仗吓了一跳。 “跪下!” 听到毛骧这话,上一秒还有些愣神的胡成启,当即怒声骂道: “我乃丞相之子!何人需我下跪!” “孤!” 见面前年纪不过二十的朱标沉声开口,胡成启刚准备破口大骂。 只听旁边的胡惟庸当即怒声吼道: “逆子!还不跪下拜见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 胡成启微微一愣,下一秒似乎出于本能一般,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朱标跟前。 “太.....太子?” 没有理会胡成启的恐惧。 毛骧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的面高声陈述: “胡相之子胡成启,昨日于闹市纵马疾驰,致一名百姓当场毙命!” “杀害百姓后,胡成启扬言自己乃丞相之子,大明律法不能惩治于他!” 此话一出,胡惟庸嘴角一阵抽搐。 毛骧诉说胡成启的罪过不就行了! 为何还非要加上胡成启口出狂言,言说大明律法不能惩治于他。 他胡惟庸是不在乎自己儿子的性命,可他在乎中书丞相的脸面啊! 毛骧如此。 傻子都能听出来,他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念及至此,胡惟庸忙跪在地上,向朱标请罪道: “殿下恕罪,臣教子无方,还望殿下恕罪!” “嗯!” 朱标面色如常,表情不悲不喜,却也是不怒自威。 特别是看到朱标身后,正站着身披战甲的徐达、汤和二人。 众人只感觉一股骇人威严,自朱标而出,瞬间笼罩整个刑场。 也是此时。 朱标环顾在场文武后,语气之中甚至不带一丝感情开口说道: “胡相之子误杀百姓性命,当如何处置!” 听朱标说完,在场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无一人开口求情。 见此情形,胡惟庸瞳孔巨震。 他当真没想到,自己的那些个亲信此时竟然不敢开口替自己的儿子求情。 他甚至从未想过竟会是如此情形。 胡惟庸甚至以为,他的那些个亲信手下,定然前仆后继争着抢着要为胡成启求情,好在自己面前表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数息过后,面前群臣竟无一人开口。 “诸位文武,当如何!” 见朱标再次询问,依旧无人开口求情。 胡惟庸心头大惊,整个人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是认为朱标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儿子。 可若是无人开口求情,无人给朱标递来一个台阶。 就算朱标不愿,也不得不斩杀他胡惟庸的儿子。 心念至此。 胡惟庸双眸满是冷厉,狠狠看向一旁的涂节。 接触到胡惟庸的目光,涂节无奈耸了耸肩的同时。 微微抬起自己已断一指的左手,看向胡惟庸。 也是这一瞬间,胡惟庸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昨日涂节率先为常茂求情,被朱标斩断一指。 如今他的那些个亲信部从,定然是害怕和涂节一样的下场。 就在胡惟庸心头紧张,快速思索应对之策时。 只听朱标再次开口,冲他说道: “胡相,你以为,应当如何处置胡成启!” “臣....臣.....” 胡惟庸犹豫半晌,终究是没能开口说完。 若他恳求朱标斩杀自己的儿子,他的那些个亲信之后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为他卖命。 可他身为中书丞相,自然也不敢说出徇私枉法的话来。 当注意到朱标、徐达、汤和,以及在场数十名文武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时。 胡惟庸只感觉自己好似一个孤家寡人,置身于无尽黑暗,同时却又无人相助。 “胡相!” 听到朱标再次追问,语气甚至也有些不耐烦。 胡惟庸紧咬牙关,无可奈何,沉声说道: “臣胡惟庸以为,当斩!” (后台有个运营官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是啥,谁想玩,评论区说下。) 第87章 杀胡惟庸之子 “臣胡惟庸以为,当斩!” 胡惟庸语调高昂却也带着丝丝颤抖。 他很清楚自己恳求朱标斩杀胡成启,意味着什么了。 枉顾亲情,主张杀子,从今以后便无人真心追随于他。 可纵然明白,此时胡惟庸却依旧没有任何办法。 如今数十名文武官员无一人帮他求情。 甚至就连他手下亲信也唯恐避之不及。 眼前形势,若他开口为自己儿子求情,或许能让朱标宽恕一二。 可这样一来,枉法徇私的罪名他也算是坐实了。 甚至都不用朱标开口,都不用朝廷下令。 他自己都觉得没脸继续担任中书丞相。 他自己都要主动请辞,辞去中书丞相之职。 与手中实权相比,自己儿子的性命根本算不了什么。 至于什么中书丞相的脸面...... 那也要身居丞相之位才行! 片刻沉思过后,胡惟庸下定决心,再次开口说道: “臣胡惟庸以为,胡成启纵马杀人,理应处斩!” 这一次。 胡惟庸声音之中全无半分颤抖,更没有丝毫犹豫。 反而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坚决,甚至还暗藏一丝野心。 也是听到胡惟庸再次开口。 在场文武满脸诧异,左右对视却没人敢开口出半个字。 冯胜、李文忠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微微颔首。 为了自己的官位,能把亲生儿子丢出来。 这胡惟庸虽是文官,却比他们这些武将还要狠辣。 “胡相,胡成启可是你的长子!” “回禀殿下,正因为他是臣的长子,因此更不容宽纵!” 胡惟庸冲朱标重重一拜,再次朗声说道: “请殿下下旨,处斩胡成启!” “既然如此,那便全了胡相匡扶国法之心!” 朱标冲毛骧微微示意。 下一秒,凄冷寒刀骤然出鞘。 纵然晴空万里,日光莹莹,可那柄长刀映射出的白光依旧让人心寒。 反观胡惟庸之子,胡成启。 此时双目呆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竟都是现实。 呆呆的望着胡惟庸,似乎是不愿相信,将他处斩的话,竟然是从自己父亲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哈哈哈哈.....” “我胡成启!乃丞相之子!” 恍惚之间,胡成启苦笑一声。 语调之中似乎带着不甘,却又很是落寞。 “噗嗤~” 寒光一闪,人头落地。 尽管此时的胡惟庸没有回头查看。 可当听到人头砸在地上发出的阵阵闷响。 胡惟庸只觉身体一软,竟虚脱似的瘫坐在地上。 “胡相忠君体国,匡正国法,当为百官表率!”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 在场文武齐声喊道: “胡相忠君体国,匡正国法,当为百官表率!” “当为百官表率!” 众人一声声奉承之语。 在胡惟庸听来却极其讽刺。 他不在乎胡成启的性命。 此时让他心中不甘的,是自己贵为中书丞相,竟无一人愿为他效力,替他的儿子求情。 让他心头不爽的是。 此时身在天家,贵为太子的朱标不像是孤家寡人。 他胡惟庸才像是失道寡助的孤家寡人! 沉默半晌后。 胡惟庸默默起身,冲着朱标拱手再拜后,哀声说道: “成启犯法,理应斩首。” “可他与微臣也有一世父子之情,求殿下格外开恩,准许臣将成启尸骨带回安葬!” “准!” “殿下仁慈,臣胡惟庸铭感五内!” 此时胡惟庸双眸含泪,语气悲凄,却异常大声。 也不知是经历丧子之痛,让他心中不忍。 亦或是他故意为之,为以后收拢下属提前做好铺垫。 总之。 此时的胡惟庸满脸悲楚,倒显得真心实意。 也是此时。 旁边的冯胜似乎想到了什么,跟着开口说道: “殿下仁慈,臣等拜服!” “殿下仁慈,臣等拜服~” 正当在场文武齐声高呼仁慈之时。 朱标面容一凝,看向陆仲亨等勋贵武将,沉声说道: “几日前,诸位臣工上缴丹书铁券,孤让毛骧将赏赐带给你们。” “诸位可曾收到?” 闻言,陆仲亨当即反应过来,率先走出队伍道: “殿下大恩!” “臣几日来,归还先前不法得到之土地、田产,补偿农家一千三百两。” “上缴国库,两千七百两。” “廖永忠已抵达凤阳,其家产尽数散发给百姓,府邸充公。” 陆仲亨顿了一下,再次说道: “若还有不妥,请殿下重罚!” 语罢,唐胜宗、费聚二人也跟着相继开口。 只不过听他们三人说完,其他淮西武将脸上不免露出惊诧之色。 只因陆仲亨他们明摆着是将所有不法所得,如数奉还。 甚至可以说是加倍偿还给了百姓...... 这三人之表现,显然是下了他们这条名为‘法不责众’的贼船。 也是听陆仲亨三人说完,朱标微微点头,将目光看向其余众人。 冯胜当即开口道: “臣冯胜,将土地田产,双倍偿还给百姓。” “并将先前朝廷赏赐的良田、家舍,捐给凤阳苦难百姓。” 此话一出。 身后那些勋贵武将脸色骤变。 他们这条船上,冯胜乃唯一的一名国公。 说是他们的掌舵人也不为过。 可众人没想到的是,哪怕是冯胜也加倍偿还先前贪墨所得。 此举。 倒不是向冯胜下了他们这条贼船。 反而像是冯胜将这条名为‘法不责众’的大船,生生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人群中。 江夏侯周德兴、宜春侯黄彬格外惶恐。 毕竟在接到朱标懿旨之后,他二人仅仅是做了表面功夫..... “臣周德兴,已归还侵占土地。今日臣命下人加倍偿还.......” “江夏侯!” 当听到朱标沉声开口,周德兴身体猛然一颤。 甚至都不用朱标开口问责,周德兴自己便率先说道: “殿....殿下....臣知错!” “臣现在给凤阳的家人写信,臣.....” “不必!” 朱标微微示意,锦衣卫押着几人便走了过来。 当看清来人之后。 不只周德兴、黄彬面露诧异之色。 其他勋贵武将,周边文臣官员,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如丧考妣般面色惨白。 第88章 凿不法勋贵之大船 “凤阳知县姚程,拜见太子殿下。” “中都主司陈志平,拜见太子殿下。” “罪.....罪臣周骥,拜....拜见太子殿下......” 当看到这三人时,饶是胡惟庸也面露诧异。 周骥乃江夏侯周德兴之子。 朱标将他召来,显然是要严惩周德兴。 而凤阳知县姚程,自然知道勋贵武将在凤阳犯下的诸多不法行径。 至于中都主司陈志平,也能牵扯出不少贪污的文官来。 朱标将这三人召来,显然是要一举敲打勋贵武将以及不法文臣。 哪怕他胡惟庸也没想到,今日朱标先杀他胡惟庸之子,后惩戒文臣武将。 哪怕胡惟庸也没想到,朱标今日,竟要一并处置文臣、武将! 也是看到这三人后,不远处的朱元璋微微一愣,随即竟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陛下?” 扮成百姓模样马皇后轻声询问。 而听到马皇后的声音。 老朱笑意更容,看向马皇后兴奋说道: “妹子,咱就说今日有好戏看吧!” “咱家标儿当真魄力非凡!这小子今日是打算一并敲打文臣武将啊!” 看着不远处的朱标,老朱高兴的直想拍手叫好。 “我说这小子怎么把徐达、汤和都带来了。” “我还想着,徐达、汤和今日身披戎装是干什么!” “原来都是给这小子助力来了!” 见老朱目不转睛,很是高兴的看向不远处的朱标。 马皇后也顺势望了过去。 而看着状告自己父亲的周骥,朱标虽依旧面色如常,可双眸之中明显藏着不少厌恶。 以子告父这事儿,朱标不愿看到发生在大明。 让人寒心不说,还让朝廷失去威信,百官人人自危。 可那周骥昨日一见到锦衣卫。 甚至都还没开始审问他。 周骥便当着歌姬、百姓的面跪地言说,自己愿意当众揭发自己父亲。 纵然朱标不愿大明出现以子告父的悖逆之举。 可若是将周骥斩杀,不让他今日到场,保不齐民间会有太子包庇周德兴这些勋贵的传闻。 偏是此时。 还不等朱标开口。 周骥怯生生看了自己父亲周德兴一眼。 随即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 “家父周德兴,收到太子殿下‘赏赐’后,表面将不法所得田产归还给先前百姓。” “可.....可实际,却是将这些田产,以及所得财物,尽数交由家奴李四。” “甚....甚至还说,最后顶多不过是个.....是个御下不严之罪!” “逆子!” 听周骥说完,周德兴当即暴起,似疯魔野兽般朝周骥直直冲去。 可徐达、汤和今日在场。 防的便是有人敢在朱标面前失仪。 不等周德兴起身,徐达箭步上前,一脚便将周德兴踹翻在地。 随即汤和猛的抽出长刀,直接架在了周德兴的脖子上。 “周德兴,好大的胆子!” “太子在场,安敢放肆!” 看着面前的徐达、汤和二人。 周德兴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触怒徐达、汤和。 他更不敢在朱标这个太子跟前放肆啊! 可当着这么多老弟兄的面,自己儿子诉说自己的罪状,周德兴觉得甚是难堪,急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徐帅,汤帅,我.....我怎敢在太子面前放肆啊,只是这逆子......” 和惶恐之下,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周德兴不同。 当看到向来沉着持重的徐达、汤和竟亲自动手。 冯胜、李文忠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陆仲亨、唐胜宗几人更是庆幸无比。 至于宜春侯黄彬等人,脸上则愈发惶恐了起来。 纵然汤和如今只是侯爵,可在军中的威望,甚至不亚于被封国公的冯胜、李文忠二人。 加之汤和远居凤阳。 徐达又曾任中书丞相。 不少人甚至在徐达、汤和身上看到了文官才有的温和、儒雅。 可是如今。 看着今日一改常态,重回当年猛将杀神模样的汤和、徐达二人。 一众文臣、武将,心中尽是胆寒。 “还.....还有.....” 见自己父亲脖上架着长刀,动弹不得。 周骥这才继续说道: “还有宜春侯黄彬......” “够了!” 不等周骥说出其他武将之名。 朱标眸子一冷,怒声打断。 也是感受到朱标眼眸里那冷厉杀意。 周骥忙闭上嘴巴,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几乎同一时间,宜春侯黄彬走出百官之列,跪在朱标跟前。 “罪臣黄彬,请殿下严惩!” 没有理会黄彬。 朱标看向周德兴,沉声开口: “江夏侯,今日孤可饶你一命,削去爵位,留居凤阳。” “只不过周骥,私通宫女,践踏皇家威仪,罪不容恕。” 话音刚落。 蓝玉眼明手快,当即走到周骥身旁。 “殿....殿下,我已将功补过,我已戴罪立功了啊.....” “我大明朝何时需以子告父的背德之人?” 朱标瞥了周骥一眼,冷声说道: “周德兴几人罪过,自有朝廷严查。”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 “而你,以子告父,便是不义。” “私通宫女,便是不忠。” “惶惶大明,安能容下不忠不义,无君无父的悖逆之人!” 见朱标微微点头,蓝玉当即抽出长刀,便要处斩周骥。 可也是此时。 周德兴忙开口说道: “殿下!殿下!殿下宽仁,还请斩杀微臣,放过臣的儿子!”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哪怕是朱标也不由为之一愣。 他的儿子,刚才可是当着朱标以及所有人的面,状告他周德兴。 怎的如今,周德兴竟然还要为自己这个逆子求情。 就在众人诧异之余,周德兴眼中含泪,看向朱标悲声说道: “殿下,是末将辜负了朝廷,辜负的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 “末将死不足惜,可还请殿下看在末将昔日功劳的份上,饶周骥一条性命。” “末将愿以死谢罪!” 语罢,周德兴冲着汤和重重叩头。 “汤帅,末将曾在汤帅帐下,今日重重过错,末将自知愧对汤帅。” “诸多不法,更是愧对太子,愧对陛下!” “求汤帅开恩,给末将一个体面!” 看着满脸泪水,不停叩首的周德兴。 众人心头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他的儿子周骥当众弹劾,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 可他周德兴却愿意用性命保住自家的儿子...... 而他所行种种不法,此时虽幡然醒悟,可大明国法昭昭,又岂能轻饶。 一时间,众人望向周德兴的眼神,哪怕与周德兴素无交情的文官,此时眼神中也没有半点幸灾乐祸,更没有落井下石。 众人似乎对这名耿直汉子,多了几分敬重。 也是此时。 见汤和将目光看向朱标,询问朱标的意思。 周德兴冲朱标再次跪拜。 “臣周德兴,愧对大明朝廷,愧对凤阳百姓。” “臣请殿下开恩,准臣自裁!” 闻言,朱标微微点头。 当接过汤和手中长刀之时。 周德兴冲皇宫的方向恭敬三拜后,高声呼喊: “陛下!臣周德兴有负圣恩,特此自裁!” “愿我大明万年昌盛!”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周德兴手中长刀一横,点点殷红汇聚成线,滴落在地。 半晌之余,众人无言。 周德兴临终祝大明万年昌盛的话,真心实意又振聋发聩。 片刻过后,甚至朱标都还没有开口。 宜春侯黄彬等三名侯爵当即走出队伍,跪在朱标跟前,朗声说道: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看着跪在面前,意图自裁的三人。 朱标表情微滞,沉声问道: “罪当如何?” “当斩!” “当斩!” “当斩!” 第89章 乾坤独断,武将皆服 宜春侯黄彬三人齐声开口,阵阵高呼响彻天际。 他们三人虽是有罪之身,他们虽是犯法将被惩处。 可此时三人慷慨赴死之决心,亦是让在场众人为之动容。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 三人冲着朱标恭敬一拜。 随即握紧地上的长刀,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喊道: “我等辜负太子一片苦心,辜负陛下圣恩!” “上位!末将先去了!” 和周德兴一样。 黄彬三人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当即自刎谢罪。 片刻死寂过后,朱标表情凝重,看向几人的尸首,悲声说道: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父皇仁慈,顾念旧情,更是愿意给卿等富贵。可尔等为何悖逆国法,逼得朝廷不得不加以严惩?” “此时悔悟,又能如何!” 朱标默默叹了口气,随即冲毛骧沉声道: “厚葬周德兴、黄彬四人......” “殿下仁慈!” 毛骧刚一说完,身后冯胜、陆仲亨几人也齐齐跟着喊道: “太子仁慈,臣等替江夏侯四人,谢过太子殿下!” “臣等谢过太子殿下!” “谢孤?孤今日还要谢你们!” 朱标面色一冷,看向眼前的淮西武将,厉声斥道: “尔等于元末动乱之时,追随父皇南征北战,开疆定国!” “今日能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经历无数生死,那个不是一步一步从尸山血海中蹚过来的。” “而如今大明方才建国几年,百姓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如今尔等竟然学着元末恶吏,学着那些个元狗,去欺压我大明百姓!” “陆仲亨!” “臣在!” “父皇曾言,至正十三年,当年你才十七岁时。为了吃饱饭,为了躲避暴元恶吏,为了活下去,你曾经抱着一捆麦子趴在草丛之中。” “可有此事?” “回禀殿下!确有此事。” 陆仲亨一脸肃穆,看向朱标郑重回道: “若非三生有幸,得遇陛下。臣定和父母兄弟一样,要么死在暴元乱兵之下,要么饿死在旷野之中!” “你竟然还记得?孤以为你欺压百姓之时,早就将自己父母兄弟怎么死的,全都给抛到了脑后!” 朱标语气不善,盯着陆仲亨狠狠说道: “既然你还记得自己父母、兄弟,是死在暴元恶吏手上。” “怎的今日,你竟也学着贪官恶吏一样,学着自己杀亲仇人一样,去欺压我大明的百姓!” “孤听闻,你陆仲亨在凤阳有良田四百亩,这些土地有多少是从百姓手中巧取豪夺而来的!” “臣有罪,臣甘愿.....” “将尔等尽数处死便能洗刷先前之过?” 不等陆仲亨请求自裁,朱标当即冷声打断道。 朱标很清楚。 对这些武将来说,死算不了什么。 他们无论哪一个,都曾经历过无数生死。 将他们全部屠杀看似一劳永逸。 可如今一来,大明武将势必出现断层不说,将来大明武德如何丰沛? “蓝玉!鞭刑!” “是!” 见蓝玉握着长鞭朝自己走来。 陆仲亨当即褪下锦袍,跪在朱标跟前,等着鞭刑。 “郭英、郭兴!” 郭英、郭兴当即出班,跪在朱标跟前。 “当年你兄弟二人被暴元恶吏欺压,带着家人流亡四野。” “十八岁追随父皇,担任父皇亲卫,你二人妹妹更是嫁予父皇。” “说起来,你二人还算是孤的长辈。” “可是你兄弟二人贵为皇亲,竟也做那些个乱法坏国的腌臜勾当!” “堂堂武将,铮铮傲骨,竟还学着富商豪绅,在秦淮河畔经营青楼勾栏。” “你二人虽未直接出面,可你们手下之人,逼得多少百姓将女儿卖到你们的青楼!” “臣等死罪!” “鞭刑!” 鞭刑二字一出。 郭英、郭兴忙脱下锦袍,跪在朱标跟前,等着鞭刑。 也是此时。 当朱标看向其余那些勋贵。 甚至还未开口。 众人立马解开锦袍,跪在地上,等着鞭刑。 哪怕贵为国公的冯胜也不敢糊弄,同样跪在队伍最前。 “卿等无需记住今日之教训。” “孤只愿卿等时刻铭记,当初为何追随父皇,又是为何反抗暴元。” “想想死在暴元恶吏手中的父母、亲友,想想为了大明捐躯的将士,手足!” “想想若是尔等继续坑害百姓,窃国自肥。” “将来死后,有何颜面,去面对那些为开创太平盛世而战死的同袍。” “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被贪官恶吏欺压致死的父母兄弟!” 朱标话音虽落。 可朱标的话,却深深刺去几人心头。 他们本就是直肠子的悍勇之人,本就是重情义的率性之人。 听到朱标说,此时他们欺压百姓,和当年害死他们的元朝恶吏一般无二时。 众人心中厌恶,却也满是悔恨。 更重要的是。 他们犯下如此大错,朱标竟没想过将他们尽数斩首。 反而只是让蓝玉对他们施以鞭刑,小惩大诫。 片刻过后,只听冯胜、陆仲亨几人齐声回道: “太子警示,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就在冯胜等着被鞭刑时,却发现李文忠这王八蛋竟很自觉的躲到了朱标身后。 虽然冯胜也知道,李文忠倒是没什么不法行径。 可如今淮西武将中。 除徐达、汤和两位擎天之柱能够幸免,他李文忠凭什么也能躲过去! 只不过不管冯胜如何冲李文忠示意。 李文忠都装作不知道一般,静静站在原地。 对他李文忠而言。 他乃是老朱的外甥,也算是朱标的表哥。 既然他没有犯法,自然不需自污,跟着冯胜等人一起受罚。 只不过。 朱标自然不会让李文忠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 就在李文忠得意之时。 只见朱标猛的看向李文忠,温声道: “表哥,同蓝玉一起行刑吧!” “殿下,臣.....” “请吧!” 不等李文忠开口拒绝。 朱标从汤和手中接过玄色长鞭,随即直接放到了李文忠的手上。 而看着李文忠一脸无奈,缓步朝自己这些人走来。 冯胜心头不禁暗笑。 此时情景。 拿鞭子行刑的,恐怕比跪在地上挨鞭子的要更加难熬。 毕竟蓝玉、李文忠都是自家兄弟,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 而蓝玉、李文忠冲着他们这些将帅行刑挥鞭。 虽说是太子朱标的命令,他们这群淮西武将不会因此心生记恨。 可此事落罢。 在酒桌上,李文忠和蓝玉自然少不了众人的围攻。 另一边。 看着所有淮西武将尽数跪在朱标跟前,等着鞭刑。 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朱标那一言而断,执掌生死的帝王之气尽显无疑。 看着这么多的沙场悍将,在朱标跟前,不敢有半句怨言。 老朱心头振奋,竟直接出声喊道: “好!好!” “陛下?” “妹子,你看见了吗?” “咱家标儿手段多高明!” “周德兴、黄彬等人将不法田产交到家仆手下,他们将标儿当成傻子糊弄,自然死有余辜。” “而标儿杀了一些勋贵武将,对其他人仅是敲打。” “难能可贵的是,这份敲打,却正好恰到好处!” “一来没有要他们的性命,算是咱家标儿宽仁。” “二来当着一众文臣,甚至还有不远处那些百姓的面,对这些武将鞭刑,这也算让他们记住教训!” “好!宽仁有度,手段高明!不愧是咱家的太子!” 见老朱兴奋的握紧栏杆,极目眺望着不远处的朱标。 马皇后也很是高兴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只见老朱眉头微皱,有些疑惑的嘀咕了起来。 “若标儿召周骥、凤阳知县前来,是为了敲打这些勋贵武将。” “那标儿召中都主司前来,又是为何?” 第90章 该死之人,恩科主考 “那标儿召中都主司前来,又是为何?” 被老朱这么一说,马皇后微微一怔,整个人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正如老朱说得那样。 如果朱标召周骥、凤阳知县到场,是为了敲打那些淮西武将。 那将负责营造中都的主司召来,莫不是针对文官? 可如果真是针对文官的话。 那也就意味着营造中都出现了纰漏。 念及至此,哪怕马皇后也不愿继续再想下去。 凤阳对老朱意味着什么。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马皇后却很明白。 凤阳可是老朱的家乡,老朱对凤阳也是有一定的故土思念。 若不然的话,老朱不可能在洪武二年便将凤阳定为中都。 更不可能每年,给凤阳拨款数十万两,用于营造中都。 可若是凤阳出事,若是在营造中都期间,出了什么贪赃枉法的幺蛾子。 以老朱对贪官恨之入骨的性子,天知道到时候老朱的天子之怒会波及多少人。 想到这里,马皇后心头一紧。 看向远处朱标的同时,心中一遍遍期盼着凤阳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 朱标将目光看向周骥、凤阳知县姚程、中都主司陈志平三人。 “凤阳知县,在任无为,所辖之地勋贵横行,却无上报。” “擢!押回凤阳,择日斩首!” “谢....谢太子大恩。” 凤阳知县忙跪地谢恩。 倒不是他没听清朱标要将他斩首。 只是凤阳一地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朱标不夷他三族便已是天大的恩赐。 加之久居凤阳的汤和昨天夜里便差人告诉他,太子不日便要前往凤阳。 也是因此,凤阳知县倒是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和略显镇定的凤阳知县相比。 当听到朱标要斩首凤阳知县。 一旁周德兴之子周骥以为朱标要将他也一并斩首。 满脸恐惧,连忙跪地求饶道: “殿.....殿下,太子殿下,罪....罪臣不要父亲的爵位,罪臣只求苟活.....” “你也配自称我大明臣子?” 朱标语气冰冷,狠狠瞥了一眼周骥。 这也是朱标第一次。 对一个人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身为人子,出卖自己父亲,以求自保,这本就该死。 如今周德兴用自裁保他性命,他竟还想着周德兴的爵位。 如此之人,莫说是在极重孝道的大明。 哪怕是放到后世也要遭万人唾骂。 只不过想到周德兴自裁,求着自己饶恕是周骥一命。 朱标冷哼一声,很是不耐烦道: “夺去周骥一切官职、爵位,流放蜀地,永不录用!” 闻言。 周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感谢朱标不杀之恩。 也是听到朱标对周骥的处置。 纵然冯胜、陆仲亨等人正在挨着鞭子,可这些淮西勋贵依旧齐声喊道: “太子仁德,我等替周德兴谢殿下大恩!” “太子仁德,臣等谢殿下大恩!” “谢殿下大恩~” “传孤旨意,保留周德兴、黄彬几人爵位,以侯爵之礼厚葬!” 朱标话音刚落,冯胜等勋贵微微一愣,随即冲着朱标再次高声谢恩。 他们还真的没想到。 以朱标刚毅之手段,眼下竟会对周德兴几人如此宽恕。 按理说,周德兴几人将一切罪责推到副将、家仆身上。 这几乎可以说是愚弄朱标。 纵然朱标株他们九族,将他们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 朱标不仅给了周德兴几人体面,让他们面向皇宫,自裁谢罪。 而且还将周德兴之子周骥流放到蜀地。 虽说蜀地偏远,也偶有叛乱。 可比之瘴气肆虐的云南,战乱不断的辽东自然要强上百倍千倍的。 甚至..... 此时朱标竟还保留了周德兴几人侯爵之位,让他们荣享身后之名。 此番处置。 朱标在他们眼中,当真是明君、仁君无疑。 “太子仁慈,臣之万幸!” “太子仁慈,臣之万幸!” “太子仁慈,臣之万幸~” 可就在文臣武将山呼谢恩之时。 周德兴之子周骥非但没有劫后余生,赶紧滚蛋的觉悟。 反而眼眸一转。 一想到自己无官无职,没有朝廷俸禄,便无法豢养那些娇妻美妾。 周骥竟鬼使神差一般,好死不死冲朱标询问道: “太子殿下,若保留我父爵位,我.....我是否能承继父亲爵位,得朝廷俸禄.......” “蓝玉!”不等周骥说完,朱标当即怒声吼道。“将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给孤砍了!” 一时间,原本谢恩的冯胜等人瞬间失语。 就连旁边的文官也纷纷跪在地上。 无他。 只因这还是朱标第一次,第一次如此震怒。 哪怕从小看着朱标长大的徐达、汤和,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朱标发怒。 只不过就在蓝玉握紧长刀,径直朝周骥走去的同时。 只见朱标看了眼周德兴的尸体,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后,改口道: “断其双臂,割去舌头!” “是!” 不等周骥开口求饶 蓝玉长刀骤然出鞘,刹那间便砍断周骥双臂。 还不等周骥痛声哀嚎。 只见几名锦衣卫当即扒开他的嘴巴,扯出舌头。 蓝玉掏出匕首,手起刀落直接将周骥的舌头给切了下来。 一时间,全场呆滞。 纵然眼前一片血腥,可在场众人却无一人会说朱标残忍。 无论是胡惟庸、宋濂,亦或是冯胜、陆仲亨等人。 他们只觉得周骥乃是咎由自取。 无人觉得朱标背弃了与周德兴的约定。 毕竟傻子都能看出来。 朱标保留周德兴几人爵位,保其身后之名。 乃是朱标顾念周德兴几人临终前幡然悔悟,念及他们先前于国有功。 可周骥还真是傻子。 状告完自己的父亲,竟然还想着承继父位,吃朝廷的俸禄。 若不是傻子,他又怎会不知,朱标对以子告父的行径是打心底里厌恶。 若不是傻子,他又怎会不知,若非周德兴以命自裁,保他狗命。 他现在早就被朱标给五马分尸了! “将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给孤丢出去!” 当看到锦衣卫架着周骥便朝刑场外走去。 冯胜等人觉得心头畅快的同时。 更是替周德兴不值。 莫说是朱标,就连他们都恨不得将周骥当场斩杀! 也是见朱标震怒之余,甚至还改口留周骥一条性命。 冯胜等人愈发感激朱标对淮西这帮武将的恩情。 “殿下大恩!臣等铭感五内,必以死报之!” “臣等铭感五内,必当以死报之~” 没有理会漫天的山呼谢恩之声。 朱标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后,看了眼中都主司陈志平,随即冲着其他文臣冷冷说道: “中都营造,谁人牵扯其中,出来领罪!” 话音落下,七八名文官颤颤巍巍,缓步走到朱标跟前跪下。 “尔等在凤阳犯法,当如何?” 朱标的声音好似丧钟一般,在几人耳边炸响。 而看着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的太子朱标。 这些文臣自然不敢存有半点侥幸的心思。 “回...回禀殿下,当....当斩....” “当如何!” 和周德兴那些武臣不同。 当听到朱标再次斥问。 眼前这些个文官纷纷将脑袋抵在地上,抖若筛糠,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也是此时。 冯胜心头一转,朗声开口: “当斩!” 一时间,所有淮西武将齐齐出声。 紧接着,就连胡惟庸那一群文臣也跟着齐声喊道: “当斩!” “当斩~” “斩!” 随着朱标下了最后定论,那些个文臣虽然早有预料,却也失魂落魄,瘫软在地。 可锦衣卫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拖着他们便朝不远处的斩首台走去。 当看到几名人头落地。 朱标缓缓起身,环顾众人后,沉声说道: “今日我大明,当万众一心,图中兴之志。” “若有任何人胆敢悖逆此道,纵然功勋部旧亦不能赦免!”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传孤旨意,两月后恩科,各地官员资助沿路考生,务必让南北考生在恩科开考前,抵达京都!” “殿下仁慈!” “殿下仁慈~” 听到朱标竟要各地资助沿路考生。 胡惟庸眉头一紧,沉思片刻后,心中不禁暗暗称赞。 起初他还以为,朱标打压武将,便会恩赐文臣。 可方才发生的一切,却让胡惟庸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甚至以为朱标是个只知锐意无前,不知权衡文武的孤勇之人。 可当听到朱标恩赏考生后,饶是胡惟庸也不由为之震撼。 朱标的确有安抚的对象。 只不过朱标安抚的对象,不是文臣、更不是武将。 此次朱标安抚的。 乃是天下万民之心,乃是大明士子之心。 要知道。 朱标今日处斩的,无论文臣、武将,都是犯法之徒。 都是百姓人人唾骂,士子不齿,天下人共鄙的贪官恶吏、不法权贵。 朱标斩杀他们,万民自然拍手称快,如此便也算是安了天下万民之心。 而且! 此时朱标下令,资助进京恩科的考生,这更是安抚大明士子之心。 朱标此举是为了让这些士子明白,更是让天下万民明白。 朝廷不擅杀!太子朱标也绝非残暴弑杀之人! 朱标依旧是那个宽仁儒雅,心怀仁慈的大明太子。 甚至不等他们考取功名,甚至都不分辨他们是否有才学。 朱标这个太子便愿意资助他们进京科考。 仅凭朱标求贤若渴的态度,莫说今日杀的都是些贪官恶吏。 就算朱标将整个朝堂百官清洗一遍。 天下读书人,也定然会云集影从,纷纷赶来朝廷,为朱标、为朝廷效力。 念及至此。 哪怕是胡惟庸也不由暗暗称赞朱标此举的高明之处。 旋即。 只见胡惟庸跪在朱标跟前,朗声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此次朝廷重设恩科,主考人选自然是重中之重。” “臣胡惟庸,推举翰林学士宋濂为此次恩科主考!” 宋濂闻言,神情微滞,不由一愣。 今日朱标行太子之威,他宋濂只想当个透明人,当好一个看客。 怎么胡惟庸这家伙竟然把他也给扯进来了! 沉吟片刻后,宋濂很快便也明白了胡惟庸的用意。 胡惟庸哪里是推荐他宋濂担任主考官啊! 胡惟庸分明毛遂自荐。 毕竟朱标刚斩了他胡惟庸的儿子。 就算是为了安抚,也会让他胡惟庸担任恩科主考官。 要知道恩科主考可是块大蛋糕。 谁担任恩科主考官,那今年得中及第的士子,便会以谁为师。 将来在朝堂上,也是一大助力。 以胡惟庸醉心权力,极力拉拢官员,结党营私的德行。 他又怎会将这么大一个蛋糕,拱手让出? 念及至此,宋濂也不想与胡惟庸交恶,遂开口道: “太子殿下,臣老迈昏聩,担当不了此等大任,还请殿下另选贤明。” 听到宋濂的话,胡惟庸眼中闪过一抹理所当然的得意。 他正是料定宋濂这老东西不敢和他争,所以他才推举宋濂。 也是等宋濂说完。 包括胡惟庸在内的所有人,都认定恩科主考的位置,非胡惟庸莫属。 只不过一旁的徐达、汤和、冯胜等人。 虽对胡惟庸的急智有些许赞叹,可心中更多的,却是鄙夷。 胡惟庸此时提及恩科主考一事。 明摆着是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这个主考官的位置。 和周德兴自裁,求朱标饶恕周骥相比。 于人伦方面,胡惟庸着实太过不堪了些。 只不过就在胡惟庸洋洋得意,等着朱标下令之时。 只见朱标缓缓起身,随意说道: “恩科主考一职,孤另有人选!” 第91章 不妥,标儿此举不妥! “恩科主考,孤另有人选。” 被朱标这么一说。 包括胡惟庸在内的所有人,脑中第一个联想到的自然是无官无职,却被朱标荣养在京都的刘伯温。 毕竟如今的大明。 比胡惟庸更有资格担任恩科主考的。 一个是已经告老还乡的李善长,另一个便是荣养在京的刘伯温。 而如今李善长已经动身,返回凤阳。 恩科主考自然不可能是他。 因此也就只剩下一个刘伯温了。 想到这里。 纵然擅隐,始终将心思埋在心底的胡惟庸,此时眼中竟也闪过一抹凶狠。 他当真想不明白。 自己与刘伯温相比,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若论官职,他胡惟庸贵为中书主相,刘伯温无官无职。 若论出身,他胡惟庸也出自淮西,与老朱以及这些勋贵武将勉强能算的上是同乡。 若论恩宠,他胡惟庸更是能称呼老朱为上位,不像刘伯温一样,与老朱之间始终存有芥蒂。 况且今日他还死了儿子。 就算是安抚一下,朱标也应该将恩科主考的位置给他才是。 可让胡惟庸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自己的丧子之痛,竟比不上刘伯温的虚名! 只因朱标器重刘伯温,如今竟然要让一个无官无职,只有虚名爵位,甚至只是伯爵的刘伯温担任恩科主考。 这对胡惟庸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臣胡惟庸斗胆,请殿下确定恩科主考人选。” “恩科关乎社稷大业,臣等好辅佐主考,筹备恩科。” 听到胡惟庸竟敢催促朱标定下人选。 冯胜、涂节等人眼中满是诧异。 这胡惟庸当真是昏了头了。 朱标刚惩治完文臣武将,他怎么敢在这时候催促朱标! 只不过看到涂节等人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胡惟庸心中很是轻蔑的冷笑一声。 涂节他们懂什么! 今日自己死了儿子,朱标考虑他丧子之痛,也不可能因他催促便治他的罪。 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定下主考官的人选,他才好让中书省从旁协助。 只不过胡惟庸自然也有自己的盘算...... 只要朱标明确下令让刘伯温担任恩科主考。 那在恩科开始之前的这两个月,他便有大把的时间去构陷刘伯温,诋毁刘伯温在士林学子中的名声。 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刘伯温也不算什么大事。 等到时候刘伯温声名尽丧,他胡惟庸再到老朱面前游说一二,恩科主官还不是他胡惟庸的囊中之物? 就在胡惟庸心头得意,以为能稳胜朱标一筹时。 只听朱标沉声开口道: “恩科主考一职,由孤亲自担任!” “啊!” 胡惟庸一时诧异,竟惊呼出声。 不只胡惟庸,就连宋濂、高启,冯胜、李文忠等人,此时也满是诧异的抬头望向朱标。 毕竟太子担任中书主考官,这事儿在历朝历代,可都从未有过先例。 而且按理来说,中书主考应由皇帝钦点人选。 若是太子自告奋勇,多少有些把控朝廷,结党营私之嫌。 不过很快,众人眼中诧异瞬间便烟消云散。 如今他们头上坐着的,不是李世民和李承乾。 如今他们头上的皇帝、太子,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父子君王。 退一万步说。 倘若朱标真的造反,老朱也不会像李世民一样,假意自刎,改立晋王李治。 若是听到朱标造反,老朱没准真的会拔刀自刎,把皇位给朱标腾出来。 如今朱标下令,自己担任恩科主考,这在老朱眼中自然也算不了什么。 “胡相,孤亲自担任恩科主官,可有不妥?” “不.....不.....没有!” 胡惟庸抹了下额上的汗珠,连忙说道: “殿下才学广博,足可当天下士子之师.....” 看着胡惟庸一脸吃瘪的表情,朱标也不多言,同徐达、汤和,一并朝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 听到朱标竟然要自己担任恩科主考。 老朱微微一愣,随即心头振奋,手掌用力拍着栏杆。 “混小子,有出息!” “咱还真怕这小子让刘伯温出来担任中书主考。”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要自己出面!” “好!好!” “如此一来,今年及第的考生,不就成了这小子的太子府官?” “好!” 老朱兴奋之余,连连拍手叫好的同时,就差原地跳起来了。 见马皇后眼中含笑,盯着自己。 老朱也觉有些失了皇帝的威仪。 随即轻咳一声,假意责怪道: “这小子也不跟咱商量商量,咱要治他的罪!” “哈哈哈哈!就罚老大从凤阳给咱带些稻种回来,咱好在宫中耕种!” 见老朱一脸欣喜,跟个孩子一样。 马皇后微微一笑,出言调侃道: “重八,你这可不是治标儿的罪,你这是要奖赏自己啊!” “让标儿给你带些稻种回来,让你在皇宫里耕种。你这不就是把朝廷的事儿,全都丢给标儿,反倒是自己享清闲了吗!” “这.....妹子,你看你!” 见老朱表情尴尬的看向自己。 马皇后浅笑一声,以玩笑的口吻求罪道: “臣妾失言,还请陛下责罚了!” “哈哈哈!”老朱想到了借口,笑着补充道:“妹子,咱让标儿处理朝政,不也是罚他吗!” “是呢是呢!” 见老朱还争这个理儿,马皇后微微点头,便也不再打趣老朱。 可也是此时。 看着不远处的朱标缓步离开,老朱眉头微皱,略微有些不满说道: “今日标儿杀胡惟庸之子,惩治勋贵武将,这些都做的不错。” “可偏偏在惩戒文臣方面,标儿好像有点下不去手!” 此话一出。 马皇后瞬间紧张了起来。 虽然她不知道凤阳究竟出了什么事。 但马皇后可以肯定,朱标斩首的那八名文臣,定然是因为这些个文臣在中都营造上犯了国法。 再加上昨日汤和抵京,今日跟着朱标一起处置文武。 马皇后几乎可以确定,凤阳定然出了乱子。 本以为朱标将凤阳犯案的文臣斩首后,老朱便也不再过问。 可没想到,老朱的洞察力竟如此敏锐。 老朱竟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端倪。 想来也对...... 朱重八素以洞察人心、明晰万里闻名。 今日之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标儿让这些文官自己出来认罪,是有帝王之风。” “可他应该当着一众文武的面,将那几名文臣的罪状一一罗列出来才对。” “若不然的话,保不齐有人非议他这个太子不经法司,肆意杀人。” “不妥,咱怎么想都觉得标儿此举有些不妥!” 老朱咂吧咂吧嘴,起身便要朝皇宫走去。 只不过当看到朱标带着徐达、汤和二人,径直朝他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时。 老朱当即朗声笑道: “这小子还真机灵,知道咱今天会来!” 第92章 别扭,两个别扭人! 等朱标、徐达、汤和三人近前。 老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朱标的肩膀,自豪说道: “今天这事办的不错。” “打压了文臣、敲打了武将,却还安抚了天下人之心。” “很好!今天这事也能看出来,你小子是个当皇帝的料!” 语罢,老朱将目光看向朱标身后的徐达、汤和,故作恼怒道: “你们二人可知罪啊!” “嗯?” 徐达、汤和对视一眼,还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就在两人准备开口询问之时。 只见老朱突然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老家伙给老大助力,怎么也不跟咱说一声!” “汤和!你藏了这么多年,刚才不也一刀架在周德兴脖子上!” “还有你,徐达!都当大元帅了,还那么莽撞,上去一脚便将周德兴踹翻在地!” 以为老朱是责怪他们失仪,怪他们鲁莽。 徐达、汤和刚准备开口请罪,却只听老朱就跟错过了什么好戏一般,凑到两人跟前兴奋说道: “你俩若是事先跟咱说说,今日咱也到场,看那个王八羔子敢在标儿面前失态!” 见老朱眉飞色舞,语气虽是责怪,却很是兴奋。 徐达、汤和听后,也满脸笑容。 也是见此时老朱全无半点帝王之态。 就跟还没当吴王的时候,一样跳脱潇洒,甚至有些失态。 马皇后轻咳一声,看向徐达、汤和二人,为老朱解释道: “重八今天高兴!” “见你们两个老兄弟没有半点隐藏,为标儿镇场,他心里高兴。” “而且也是见标儿出息了,他心里高兴着呢!” 见老朱和马皇后没有自称陛下、娘娘,话里话外满是亲近之意。 徐达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嫂子说的极是!老大确实有人君之相。” 听徐达称呼自己为嫂子,马皇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 当看到汤和隐隐后退了几步,甚至大有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意思。 马皇后短暂思考过后,还是冲着汤和温声说道: “汤和,今天最让重八高兴的,还是你!” “臣?”汤和一脸茫然看向马皇后。 “刚才周德兴突然暴起,明显不是冲着标儿去的。” “可你汤和二话不说,直接抽出腰刀挡在标儿身前。” “你说说,见你不再遮掩,没有隐藏,重八心里能不高兴吗!” “这.....”汤和微微一愣,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马皇后,又将目光看向面前的老朱。 “保护太子,乃是臣的本分.....” “你看看你!” 不等汤和说完,马皇后眉头一紧,佯装生气道: “重八一直把你当成大哥,你却一直把重八当成皇帝。” “这么多年了,若不是有什么大事儿,你都不敢叫他一声朱重八!” “也就是因为这样,今日见你毫无顾忌,为标儿出面震慑勋贵、群臣,重八才会如此高兴!” “这....我.....” 听马皇后说完,汤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双眼飘忽不定,很是局促的看看徐达,又看看朱标,似乎在寻求帮助一样。 可马皇后说得也是没错。 对他汤和来说,除非有特别要紧的事儿。 不然的话。 哪怕他和老朱独处,他依旧不愿称呼老朱为重八。 哪怕他心里也一直将老朱视为兄弟。 可自打那事儿之后,他对朱元璋这个皇帝的敬畏,要大于跟朱重八这个兄弟的情义。 “汤伯!”就在汤和局促不安之时,喉咙蠕动数次,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的时候。 朱标索性将他和老朱之间的间隙,摆在明面上。 “当年你派手下私兵,为李善长修建府邸。” “侄儿以为,这事汤伯做的的确不妥。” “可你与父皇情谊深厚,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汤伯你最大的错处,乃是是自那以后,便不愿久居京都。” 朱标顿了一下,看向一脸呆滞的汤和继续说道: “汤伯应该不知道,每每父皇与徐叔独处之时,最经常提起的便是已经故去的常大将军和汤伯你。” “侄儿作为晚辈,有时也会想,若是汤伯你也在京该有多好。” “侄儿这个太子在军中、朝中也有依仗。” “闲暇之余,你也能和徐叔一起进宫,陪父皇说说话,你们也可以一起外出打猎。” “这...我.....上位......” 汤和听后,一时失语。 心头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没法冲老朱言明。 此时看向老朱的眼神中,更是满满的歉意。 听马皇后和朱标说完。 如今回想起来。 就连汤和自己都觉得这些年来,他的确有些过分,躲的也确实太远了些。 当年他派手下私兵给李善长修建府邸,这本就是他错了。 老朱处罚他,也没什么不妥的。 可他竟因此认定天威难测,从此便躲着老朱。 虽然之后的几年,汤和偶尔也想消除这个间隙。 可他与老朱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谁也不愿先开这个口....... “上位,这些年,是....是我....” “咱们老哥们的事儿,竟然还要咱家妹子和标儿替咱挑明。” 老朱故作嗔怒的瞥了汤和一眼,没好气道: “你这老东西,就是心思太重!” “标儿说得好!” “若是你也一直在京都,咱们一起看着标儿这些娃娃成才,那该多好!” 被老朱这么一说,汤和脸上满是笑容的点了点头。 “是!上位说得是!” “等这次回凤阳之后,我就把田地赠给百姓,然后我就回京久居!” 见汤和与老朱之间暗藏多年的间隙终于了解。 马皇后和朱标也是打心底里替二人高兴。 朱标甚至觉得,因为当年的小事让这二人别扭好几年,很是不值得。 他们二人同生共死,而且又是一同度过动荡岁月的生死之交。 就那点屁事儿,只要挑明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二人这么多年,一个一直躲,一个始终不说。 故而本来不大的事儿,始终没有挑明。 结果便是让视作手足兄弟的两人,渐行渐远。 若非今日马皇后率先开口,自己顺势挑明。 恐怕这二人之间的间隙一直都不会摆在明面上。 恐怕这二人下次听到对方的消息,便是各家晚辈送来的讣告! “不过汤和,今天你倒是真让咱意外。” “你说进京是给标儿助阵,今日还真提着刀震慑那帮文臣武将。” “方才你把刀架在周德兴肩膀上的时候,咱还真看到你当年砍杀元兵的影子。” “上位说笑了。”汤和看了眼朱标,继续道: “老大将来定是千古明君。” “总不能上位你带着咱们拼死打下的江山,还不等交到太子手上,就被那些个将帅给糟蹋了吧!” “莫说这次只是震慑这些勋贵部从。” “他日就算太子下令,让我提刀杀到他们府上,我汤和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没错!但凡太子下令,让我们干啥不成!”徐达也跟着高声附和道。 也是见徐达、汤和对朱标的评价如此之高。 老朱打心底里高兴。 只不过略微沉吟数秒后,老朱还是冲朱标说道: “标儿,今日这事儿你的确办的不错,可有一点不妥。” “那些文官的罪行,你应当公之于众。不然你这个太子就要背上擅杀大臣的骂名!” 听到老朱这么一说。 朱标沉吟片刻,还是看向老朱开口道: “爹,你可听说过,凤阳花鼓?” 第93章 心急,喝不了热茶 “花鼓?咱凤阳还有花鼓了?” “跟咱说说,花鼓怎么打的,可有民谣伴唱?” 听到花鼓二字,老朱顿时喜笑颜开。 在他印象中,凤阳的百姓是一直吃不饱饭的。 如今出现什么花鼓,老朱自然以为是大明治下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闲暇之余这才搞出来花鼓这样的消遣手段。 而且老朱很清楚。 但凡盛世王朝,百姓多会以民谣唱诵,讴歌盛世。 没准这花鼓,就是称赞他朱皇帝治下的盛世大明。 只不过和笑容满脸,满怀期待的老朱不同。 当听到朱标提及凤阳花鼓,徐达、汤和,甚至就连旁边的马皇后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标儿,这事儿应当回宫去说.....” “娘,若父皇不知,岂不成了我与徐叔、汤伯阴结,一同欺瞒父皇?” 见朱标眼神坚决,马皇后便也不再多说。 也是在朱标开口的瞬间,徐达、汤和,还有马皇后神经紧绷,等着迎接老朱的雷霆震怒。 “爹,凤阳花鼓唱道:‘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轰~ 此话一出。 老朱只觉耳边惊雷炸响,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人生怖的冷峻面容。 “还.....还有吗?” 见老朱气的身体微微抖动,声音也跟着颤抖了几分。 朱标深吸口气,低声问道:“爹,还说吗?” “说!为何不说!” “咱父子俩被百姓指着鼻子骂,咱老朱家被百姓戳脊梁骨!” “为啥不说!继续说!” 老朱声似洪钟,怒声吼道。 朱标继续道:“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着花鼓走他乡......” “好!好的很啊!” 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右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当即起身踱步的同时,不断重复着朱标方才的话。 “大户人家卖骡卖马,小户人家卖儿卖女。” “咱朱元璋逼得百姓卖儿卖女!” “好啊!好啊!” 见老朱气的直说反话,徐达、汤和连忙跪在地上。 “起来!跟你两个有何干系!起来!” 老朱双手叉腰,怒不可遏之下来回踱步。 好似一头发怒的雄狮,眼前却又没有让他出气的对象。 “卖骡卖马,卖儿卖女!还有的百姓没的卖,竟然背着花鼓,行乞讨之事!” “这些个贪官恶吏是要再逼出来一个朱元璋吗!” 怒骂一声后,老朱冲楼下怒声喊道:“毛骧!” “爹,凤阳之事,儿子前往凤阳会再行彻查!” 见老朱准备下令,朱标连忙凑到老朱跟前。 “爹,您就算将凤阳一地的官员尽数斩首,在百姓、官员眼中,在他们心里,除了恐惧便没有其他。” “等儿子到凤阳,定将所有不法彻查清楚,定然严惩犯案之人!” “爹!儿子保证,今后之大明定然不会出现第二个凤阳!” “你来查?”老朱目光冷厉,看向朱标阴声说道: “你明知道凤阳百姓民不聊生,你明知道这些贪官恶吏欺压百姓!” “可你今日是怎么处置的!” “让周德兴四人自裁,斩首七八名文臣,这便是你的手段?” “心慈手软!国法不兴!朝纲不振!” “你就是这么处置的!” “凤阳乃咱家乡,多少乡里老人是看着你爹长大!” “如今数万百姓民不聊生,你仅杀了那十余人便想了事?” “毛骧!” 见毛骧快步上楼,朱标连忙冲到老朱跟前,继续解释道: “爹,只杀十几人的确稍显仁慈,可儿子现在在京都,诸般作为的目的还是整肃朝堂。” “若等儿子到了凤阳,自然会对凤阳不法,彻查严惩!” “滚一边去!” 不愿和朱标废话,老朱气恼之下,直接将朱标推到一边。 可看到朱标始料未及之下,竟险些被他推倒在地。 老朱心头顿时闪过一丝心疼。 也是在老朱恍惚的一瞬,朱标当即冲赶来的毛骧厉声说道: “传孤旨意,玄武湖中军五千人,即刻前往凤阳周边驻扎!” 朱标也是没办法了。 自己这老爹犟起来,就连九头牛也拉不住。 无奈之下,朱标只好出此下策。 希望老朱能顾念他这个太子的颜面,买他太子懿旨的几分面子。 也是听到朱标下旨,徐达、汤和心头大惊。 不过很快也跟着冲老朱说道: “上位,交给太子处置吧!” “太子亲临凤阳,严惩不法,也能给凤阳百姓一个交代......” “哼!” 见老朱依旧怒不可遏。 马皇后缓缓起身,端着一杯热茶递到老朱跟前。 老朱本就气的怒火攻心,没有考虑太多,当即拿起茶杯便饮了下去。 可热茶入喉,下一秒老朱直接吐了出来。 “烫.....” “烫就对了,心急吃不了热茶。” 见马皇后饶有深意的看向自己,老朱心头怒火这才消减几分。 微微一顿后。 只见老朱冲着毛骧没好气道: “你聋了!太子懿旨没听到?还不滚去传旨!” 毛骧闻言,恭敬再拜后连忙起身朝楼下跑去。 也是见老朱怒气渐消,朱标、徐达、汤和这才松了口气。 偏是此时。 老朱心中依旧有不少怒火,看向汤和冷声斥道: “你个老东西!进京压根就不是给咱标儿助力,你就是要陈说凤阳诸多不法。” “可你昨天压根就没跟咱提起!” 见老朱开口责怪。 汤和心里也清楚,老朱开口责怪正说明老朱没放在心上,更没有真的迁怒于他。 看了眼朱标和马皇后。 汤和耷拉着脑袋,缓声说道: “上位,当时弟妹和老大都不在场,那些话我可不敢说。” “我一个老家伙,可拦不住上位的天子之怒!” 见汤和不再和自己不再遮掩。 老朱心里高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汤和说的也对。 若不是马皇后和朱标都在场,他还真的会直接下令,将凤阳一地连同营造中都的各级官员全部斩首。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 自己一道圣旨下去,将凤阳所有官员全部斩首,恐怕也只会让官员、百姓心中恐惧。 体现朝廷怀柔之态,宽济百姓的手段,朱标的确比他玩的更好。 毕竟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老朱还是明白的。 让朱标这个太子亲临凤阳,彻查不法,也的确更稳妥些。 示意几人重新落座后,老朱看向汤和,继续问道: “说说吧,除了给标儿助力,除了陈说凤阳不法,你此次进京,应该还有旁的事吧!” 汤和微微一顿,看了眼旁边的朱标,随即转向老朱继续说道: “上位说的没错,此次进京,还真有一事没说!” (ps:作者有话说有点想说的,烦请各位大佬移步,嘿嘿...) 第94章 咱家标儿成香饽饽了 见汤和看向朱标,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朱随即冲朱标道: “标儿,你先回宫去,将这几日积压的奏疏处理完后,便准备动身前往凤阳吧。” “是。” 朱标也明白,或许汤和要说的话,自己在场有些不方便。 应了一声后,朱标转身朝皇宫走去。 也是等朱标刚走。 汤和目光随即定格在马皇后身上,温声说道: “娘娘,让标儿娶我家汤瑛如何?” “嗯?” 不只马皇后,就连老朱、徐达也不由一愣。 只不过不等马皇后开口,只听徐达用略带埋怨的语气冲汤和说道: “大哥,你也要把瑛儿嫁给太子?” “天德,你家丫头与太子的婚约....” “你不会以为,只是因为陛下、娘娘同意,太子没有办法这才要娶你家丫头的吧。” “大哥......”徐达微微一愣,有些茫然道:“大哥,此话话何意啊!” 汤和看了眼徐达,意味深长说道: “如今的太子妃,乃是遇春的女儿。” “但是你徐天德可是我大明第一武将,按理说你的女儿,纵然是嫁给太子,也不该是侧妃。” “加之你与遇春又是兄弟,还比他年长。因此你徐天德的长女给遇春家的丫头做小,也不合适。” “太子心思澄明,目光长远,又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若他认为娶你女儿不妥,纵然是陛下、娘娘下旨,咱们这位太子也有的是办法推脱掉。” 听到汤和这番话,老朱只觉眼前一亮。 的确,当时徐达执意嫁女儿的时候,朱标也在场。 现在想想,当时朱标答应的也确实太爽快了些。 也是见几人都很是好奇的看向自己,汤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可太子并未反对,你可知为何?” “大哥你就快说吧!”徐达有些不耐烦说道。 他之所以要将女儿嫁给朱标,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那便是将他在军中积累一生的威望,全都交到朱标手上。 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将来出现乱子,让徐家后人走向末路。 可听汤和这么一说。 饶是徐达也不得不承认。 朱标的确不该同意他家女儿给常遇春家丫头做小才对。 与此同时。 老朱心中也有了猜测。 不过他也想看看,自己心头所想和汤和是否不谋而合。 “太子之所以如此,乃是担心常家后人做大。” “常家丫头如今是太子妃,老大之后的大明皇帝,自然是常家丫头所出。” “可若是如此,上位、天德,你们想一下。” “遇春乃我大明第一个死后封王的卓越将帅,常家两个小子将来也要进封国公,还有一个常家姻亲蓝玉。” “若是如此,将来的大明,除了朱明皇家之外,最为显赫的不正是常家?” 徐达听后眉头微皱。 虽然承认对朝堂的见解,自己不如汤和。 可论及政治敏锐,他也不差。 他还真不相信,常茂、常升,还有蓝玉敢在朱标手底下犯浑。 “大哥,此话言过了吧。” “太子何等样人?常茂、蓝玉他们,太子能镇不住?” “再者,常茂、蓝玉等人对太子可是忠心耿耿,他们敢犯浑?” 徐达刚一说完,一旁的老朱却微微摇头提醒道: “天德,汤和说的不是蓝玉、常茂几人。” “汤和说得,是将来大明第三代皇帝,甚至再往后的场景。” “如今常家、蓝玉是对标儿忠心耿耿。” “咱也相信,大明在标儿手上绝不会出现半点乱子。” “可标儿之后,雄英之后呢?常家、蓝家与大明三代帝王关系匪浅,且多有姻亲。” “常家、蓝家,必然成为大明头号望族。” “真若到了以后,这两家要是出一个不知轻重、背离祖宗的狼崽子,那对大明定然是不小的冲击。” 听老朱说完,汤和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上位说的不错,我们三人在时,后辈自然出不来什么乱子。” “太子临朝之时,就算有狼崽子,太子也能把它牙给敲碎。” “可之后呢?” “若我大明军政一直在一家、两家手上,大明军武废弛倒还是小事。若出一个离经叛道的忤逆之徒,那才是往咱们哥几个脸上吐口水!” 汤和神情凛然,看向徐达继续说道: “也是因此,天德,太子这才同意迎娶你家的大丫头。” “哪怕让你家丫头当小,有损你魏国公的面子,可太子依旧这么做了。” “而且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太子不仅要娶你家丫头,等到登基之后,还会娶其他勋贵家的丫头。” “如此一来,大部分勋贵武将便都是太子姻亲。” “三朝之后,我大明军政,便绝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现象。” 听汤和说完,徐达微微点头,心中更是震撼。 他本以为是自己说动了老朱。 老朱这才提了几点要求后,同意他家女儿嫁给朱标。 可现在看来,与朱标的长远谋划相比,他的那点小算盘根本就不值一提。 也是此时。 汤和看向马皇后,继续说道: “重八,娘娘,既然老大如此打算,那索性就把我家瑛儿也嫁给老大。” “常、徐、汤三家长女尽数嫁给太子,满朝文武不仅会说陛下顾念与老兄弟的情义,给我们三家极大的荣宠。” “而且天德家的丫头做小,我家丫头也给遇春家的做小。” “这样便没人说朝廷轻视徐家、轻视汤家。” “众人只会说,常、徐、汤三家关系甚好,不分什么主次,不计较什么名分。” “甚至将来还会有常、徐、汤三家与天家姻亲之好的美谈。” 老朱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只见老朱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继续问道: “若是三朝之后,常、徐、汤三家相互阴结,或者辅佐标儿的另一个后辈皇子上位呢?” “不可能了!” 汤和似乎早就想到老朱会有此问。 微微摇头后,继续说道: “等太子登基之后,估计还要迎娶其他勋贵家的女儿,甚至太子还会以此为赏,厚待文臣亦或是安抚民心。” “太子姻亲的荣宠若在一家,那便是比天还高的荣耀。” “可若是这份荣耀分摊的人太多,荣耀还在,但具体的权利亦或是好处,便没有多少了。” “如此一来,今后便绝不会有几个大家相互阴结,篡朝改位的事情发生!” 对于汤和这番话,老朱也是十分认同的。 三朝之内,凭他们哥几个的关系,凭朱标的手段,出不来乱子。 三朝之后,不少人都是朱标姻亲,这份荣宠虽是齐天,可也没什么具体的好处。 想明白后,老朱心头猛然生出一抹得意。 大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冲汤和、徐达说道: “你们两家怎么都看上咱家标儿了。” “这不是让咱难办嘛!哈哈哈哈....” 第95章 将门之女 见老朱心情大好,咧着嘴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徐达、汤和对视一眼,顺势冲老朱恭维道: “太子才高德广,我二人能有如此贤婿,也算是三生有幸。” “大明有如此太子,也是天佑大明!” “不错不错,天佑大明,天佑大明!” 高兴之余,老朱拿起桌上杯盏便一饮而尽。 “可惜这不是酒,不然咱一定与你们大醉一场。” 见老朱正在兴头上,汤和随即开口道: “上位,先前为了自污,我可是从绍兴购了一窖的好酒。” “若是上位有兴致,我现在便命人去取?” “老小子,你还什么都敢说!”老朱瞥了眼汤和,没好气道。 只不过老朱也是打心里高兴。 既然汤和敢说他先前所为,都是为了自污。 那便足以证明汤和与他之间,当真是再没有半点嫌隙了。 见老朱点头,汤和随即看向马皇后征求意见道: “娘娘?” “今日你们高兴,少饮几杯也可。” “不过重八,明日我便与标儿返回凤阳,这些日子可不能因酒误事。” “那是自然,咱何时因酒误事过!” 马皇后也知老朱这话并非空话。 虽然老朱爱酒,可也极少饮酒。 特别是大明建国以后,老朱几乎是滴酒未沾。 真要说起来,老朱和大部分出身微末,得居高位的人一样,都有贪酒好色的毛病。 可和他们不同的是。 老朱从未因为酒、色误事。 因为老朱很拎得清轻重缓急,说是自持自律之人也绝不为过。 也是因此。 今日见老朱难得如此高兴,而且徐达、汤和也兴致正高,马皇后自然不愿扫他们的兴,也不可能不让他们喝酒。 就在马皇后起身,准备返回皇宫。 汤和连忙开口问道: “娘娘,那老大与我家瑛儿的婚事?” “自然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见马皇后看向自己,将决定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老朱腰杆瞬间挺直了几分,拍着胸脯朗声道: “咱答应了!” “天德家的丫头,你家大丫头,都嫁给老大。” “妹子,回宫之后,你让老大写封圣旨,改日赐婚!” “臣妾领旨!” 马皇后作势微微一拜后,便也离开了小楼。 只不过看老朱洋洋得意,眼中、脸上满是重振夫纲的畅快。 徐达、汤和对视一眼,竟也忍不住同时笑出了声。 “你们两个笑什么!咱家标儿的婚事,咱这个当老子的还做不了主?” “那是那是,上位乾坤独断,自然能做主。” 汤和眼眸一转,看了眼马皇后离开的方向,继续笑道: “只是婚嫁之事多半是女主做主,上位反倒是抢了娘娘的风头。” “你这老小子!” 老朱怒骂一声,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自家老兄弟面前,他还真不用伪装什么。 毕竟汤和、徐达也都很清楚,自家妹子的话,他朱重八也是要听的。 “不过方才你也说了,标儿有自己的谋划。” “咱这个当老子的自然不能扯他的后腿。” “咱还有一事,要和你们说说。” 老朱微微一顿后,看向两人继续道: “标儿决心亲征,这同行将帅的人选,你俩跟咱好好议议。” “我为先锋!”徐达当即开口。 “那我给老大当个副将.....”汤和也跟着说道。 “不可!”老朱微微摇头,“标儿虽然是太子,可也是初次统军。” “你二人不仅是他叔伯长辈,在咱明军中的威望也是数一数二。” “让你们两人当先锋,当副将,绝对不妥。” 被老朱这么一说,汤和略微沉吟后,开口道: “上位所言极是。” “既然太子亲征,是要北伐,索性这次的声势就往大了整。” “天德还当中路大元帅,统帅三军。” “冯胜、邓愈率左路军,李文忠、陆仲亨领右路军。” “廖永忠、蓝玉为先锋,顾时、傅友德骑兵策应。” “耿炳文、郑遇春驻守北平。” 汤和一番安排,将大明最杰出的将帅都拉上了场。 勇猛之人充当先锋,擅骑之将轻骑策应,固守之人驻守坚城。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虽说徐达更愿意执掌一军锐意向前,可既然汤和开口,他便也不好反驳什么。 “汤和大哥,那你呢?” “我自然是跟在太子身旁,再将沐英调回来,与我一并护卫太子。” “好啊!咱家标儿的面子比咱还大,这几乎是倾全国之力,一举北伐了!” 老朱思虑片刻,继续说道:“邓愈守在西线,沐英驻守南境。如此就不怕西南叛乱?” “副将不撤,大军犹在,西南诸藩不敢造次!” 汤和一脸讪讪看向老朱,“再者说了。” “上位,以您对太子的了解,安定北境之后,太子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若西南趁机有小动乱,不恰好给太子进兵的借口吗?” “西南守军尤在,副将尤在,那些贼寇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可也还是会闹出点动静。” “如此,我朝不正好出师有名?” 老朱闻言笑而不语,也是认同汤和的说法。 他当然知道朱标安定北境后,绝不可能就此满足。 给安南卖个破绽,也能让朱标将来进军出师有名。 不得不说,汤和这老小子大局观是真的不错。 见下人送来好酒,几人便也不谈别的,只顾把酒言欢。 只不过此时的朱标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爹,还有徐达、汤和两位叔伯,已经给他安排好出征的全明星阵容。 刚回到东宫,刘保儿便开口道: “太子殿下,太子妃、徐家小姐、汤家小姐都在校场。” “秦王、晋王、燕王也都在。” “这倒是稀奇。” 朱标说着,径直朝校场走去。 不等朱标走到校场,远远便看见常氏、徐妙云、汤瑛三人站在那里。 这三人均是堪称绝色,却又风格各异。 常氏温婉贵气,好似枝头的白玉兰般纯洁动人。 徐妙云则多了几分活泼,却同样典雅清致,宛若盆中的铃兰花。 只不过那汤瑛...... 多年不见,此时的汤瑛竟出落的格外靓丽。 身材高挑,一身戎装,飒爽无比。 和记忆中那小黑妞简直判若两人。 让朱标一阵恍惚的是,汤瑛眉眼之中多了几分冷意,搭配绝好面容,堪称冷艳无双。 与常氏、徐妙云说话的同时,盈盈发笑。 那样子好似高山雪莲一朝思凡,偷入人间。 见朱标前来,常氏放下手中弓箭,率先向朱标请罪道: “兄长见谅,臣妾虽有身孕,可今日汤瑛、妙云都在。臣妾一时手痒难耐,这才搭弓引箭。” “何罪之有?”朱标看向常氏,微笑说道:“活动活动也好,小心注意着便是了。” 见朱樉、朱棡、朱棣向自己行礼之时,脸上多有不快。 特别是朱棣腮帮子鼓鼓的,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朱标笑着问道: “四弟,你这是为何啊!” 第96章 马场比试 “臣弟箭术,比不过皇嫂.....” 见朱棣耷拉着脑袋,沮丧开口。 朱标、常氏几人瞬间笑出了声。 “定是燕王见我有孕在身,故而相让。” “皇嫂!输了就是输了,皇嫂不必帮臣弟找借口。” “只不过大哥已经带我拜魏国公为师,数年之后,箭术一门我绝不会再输给皇嫂!” 见朱棣甚至还约定数年之后再行较量,朱标脸上笑意更浓。 在场众人,数朱棣年纪最小。 若真论及箭术,除了压根不善武功的徐妙云外,还真是朱棣水平最次。 常氏虽是太子妃,可毕竟是将门之女,弓马骑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知道,常氏父亲常遇春的箭术,绝对算的上一绝。 当年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手下第一猛将张定边佯攻变奇袭,差点活捉老朱。 而常遇春于甲板之上,一箭便射伤了张定边,救下了老朱。 甚至民间还有传闻,言说常遇春百米开外,一箭射杀了陈友谅。 至于汤瑛。 朱标十三岁从军之时,汤瑛虽是女儿身,却也跟在汤和身后,一并从军。 这么多年,朱标久居皇宫,而汤瑛却一直都在军中。 多年积累,弓马骑射自然不会太差。 朱樉、朱棡,也是勇猛过人,射术方面自然也是不差。 算起来,最为年少的朱棣比不过他们几个,也是情有可原。 “皇嫂,等我跟着徐叔在军中历练几年,将来定能胜过皇嫂。” “是呢!” 常氏眉眼带笑,温声说道:“燕王少年英雄,将来定是大明镇国之鼎石。” 常氏看向朱樉、朱棡:“两位殿下也是英武不凡,今后定能成我大明肱股之臣。” “皇嫂过誉了。” “皇嫂过誉了。” “太子妃所言极是。”朱标微微牵起常氏的手,看向朱樉几人继续说道: “你们三人将来都是大明戍边的藩王,不必逞一人之勇,更不必争一时之功。” “应学着徐叔、汤伯,还有父皇那样,纵观战局,运筹帷幄。” “克敌制胜才是关键。” 见三人认真点头。 朱标也起了几分玩心,看向朱樉、朱棡继续问道: “你二人射术如何?” “与皇嫂相当,却不如汤瑛。” 朱樉、朱棡也算坦诚。 毕竟他们两个小的时候,也没少被汤瑛揍,在童年阴影面前,自然不会争什么面子。 只不过听到这话,朱标接过常氏手中的弓箭,玩笑说道: “我朱家男儿当学御兵之道,也要有陷阵之志。” 语罢,朱标满弓射出,箭矢翁鸣,透穿靶心。 “好!”朱棣当即高声喊道。 周围几人眼中也是绽放异彩,很是激动的看向眼前朱标。 虽说几人也都知道,朱标绝非文弱之人。 可自打大明开国以来,纵然是常氏也再没见过朱标引弓御马。 如今见朱标上手射箭,众人自然有种莫名的激动。 也是此时,汤瑛想到先前汤和的交代。 缓步走到朱标跟前,清声说道: “殿下,臣女斗胆,想和殿下比试一二。” “好。” “只是殿下,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站在原地等人去射。” “不如命人抛球入空,你我抢射如何?” 听汤瑛说完,常氏、徐妙云微微一怔。 似乎此时的汤瑛对朱标抱有些许敌意。 两人抢射,肯定能分出胜负。 而且看汤瑛现在这架势,好像是打定主意要让朱标难堪一般。 “汤瑛姐姐。”徐妙云美眸一转,刚准备开口。 可此时朱标也来了兴致,继续加码道: “不错,战场之上,敌军自然不可能站在原地,等我军将士去射。” “而你我也不该站在原地。” “不如驾马绕场,同时射箭,命中最多,御马最快者为胜如何?” “好!” 见汤瑛微微点头,朱标看向朱樉。 “二弟,你站在校场中心,抛球入空。” “臣弟领命!” 语罢,朱标、汤瑛翻身上马。 随着金锣敲响,朱标、汤瑛挥舞马鞭,骤然而出。 朱樉将手中小球抛向空中的瞬间。 只听嗖嗖两声,朱标、汤瑛手中箭矢齐齐飞出。 两根箭矢竟同时射穿小球。 不仅如此,二人策马狂奔,扬起巨大烟尘便足以证明这二人谁都不曾想让。 与此同时。 马皇后也赶了过来。 当看到朱标竟与汤瑛纵马比赛,马皇后看向朱棣问道: “标儿和瑛儿怎么开始比试了?” “娘,大哥说我朱家男儿应有御兵之道,也该有陷阵之志,这才决定和汤瑛比试。” 听到朱棣这话。 马皇后心中一紧,突然想到先前朱标跟自己说过亲征的事。 眼前朱标纵马疾驰,拉弓引箭宛如先锋大将。 甚至在此时的朱标身上,马皇后几乎看到了老朱当年冲锋陷阵的影子。 想到这里,马皇后眉头紧皱,只等朱标和汤瑛比试完,再好好教训朱标。 半炷香后。 朱樉拿起最后一颗小球后,高声喊道: “大哥,汤瑛,最后一个了!” 语罢,就在朱樉将小球抛出的瞬间,汤瑛手中的箭矢骤然而至。 几乎是贴着朱樉的头顶,将小球射落在地。 一时间,朱樉竟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他也是没想到,本来是玩乐的游戏,汤瑛竟如此在意。 若箭矢再往下几分,绝对会射中他的脑袋。 与此同时。 朱标、汤瑛同时抵达众人跟前。 刚刚汤瑛差点射中朱樉那一箭,着实让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纵然是马皇后也不由紧张了几分。 只不过见朱樉无事,马皇后自然不会怪罪汤瑛。 “结果如何?” 听马皇后询问,朱标温声开口道: “儿子不敌汤瑛,我二人驾马乃是平手。” “可射术,汤瑛领先儿子一分。” “汤瑛胜了。” “好,瑛儿果然是将门之后,巾帼不让须眉。” 马皇后上前,取下发髻玉簪亲手放在汤瑛手上后,握住汤瑛的手温声说道: “这是陛下当年攻占濠州之时送给我的。” “瑛儿你若是不嫌弃,今日我转送给你如何?” 听到马皇后的话,汤瑛身躯一怔,清冷面容满是不可思议。 她本以为自己刚刚那一箭,定会让马皇后震怒,甚至苛责于她。 可让汤瑛没想到的是。 马皇后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将意义如此非凡的玉簪赏赐给她。 不仅如此。 朱标也没有因为方才之事降罪于她,更没有因为落败心生不悦。 此时笑容和煦,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娘娘,我.....” “比试总要分个输赢。况且你们还年轻,凡事自然也都想争个输赢,不算什么大事。” 见自己还未开口求罪,马皇后便率先温声宽慰。 汤瑛心头涌入一丝暖意,很是感激的看向马皇后。 “老大媳妇儿,妙云,还有瑛儿,你们三个陪我走走如何?” “是~” 见朱标准备离开。 马皇后语气猛的冷厉了几分,沉声道: “老大,你也跟着!” 第97章 汤瑛心意 御花园中。 马皇后在石桌前坐下,看向几人道: “坐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见朱标率先落座,马皇后冷声斥道: “你站好了!” 朱标“......” 等徐妙云几人落座,马皇后语气温和,冲着几人缓声说道: “你们的父亲和陛下乃是生死兄弟,你们几个丫头当年在吴王府时,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 “在我眼中,你们就跟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马皇后看向汤瑛着重说道: “如今你们父亲要将你们嫁给老大。” “虽说婚嫁之事乃父母之命,可若是你们不愿意。我亲自去同你们父亲说,取消这门婚事。” 知道马皇后说的是汤瑛,徐妙云便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对面的汤瑛。 马皇后见状,牵起徐妙云和汤瑛的手继续说道: “妙云这孩子从小就文静,当年在吴王府时,就数她最安静了。” “可这丫头也是你们那群孩子里最有主意的。若是她不愿意的事,她早就开口否了。” “我还是担心你,瑛儿。” 马皇后看向汤瑛,温声道: “瑛儿从小就喜刀兵,像个男娃。” “小的时候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可是我也知道,你这孩子心里有什么话,从来都不愿直接说出来。” “恐怕如今也是如此吧。” 正如马皇后说的那样,对于徐妙云,她还是放心的。 而且马皇后也知道,嫁给朱标,最早也是徐妙云提出来的。 可对于汤瑛。 马皇后却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刚才在马场比试上,汤瑛明摆着是要跟朱标分个高下。 特别是最后。 朱樉刚把小球抛起来。 汤瑛的箭矢便贴着朱樉的头顶将小球射落。 马皇后又怎会不知,汤瑛如此,就是要将自己表现的鲁莽轻率。 好取消她与朱标的婚事。 别的不说,就她这自污的手法,当真和她父亲汤和极其相像。 好像在他们汤家,自污就跟一脉相承似的。 “瑛儿,你无需在意陛下和你父亲的打算。今日我做主了,你婚嫁之事全凭你自己心意。” “娘娘.....”汤瑛低声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原本汤瑛给人一股清冷之感。 可被马皇后这么一说,那张冷艳绝美的脸上竟写满了动容。 眼前情形,倒更像是马皇后这缕和煦的日光,将带着几分冰霜的汤瑛缓缓融化。 “瑛儿,若你不愿嫁给老大,我现在便去找你父亲说清楚。” “不是不是!娘娘,我并非不愿嫁予世子大哥。” 见马皇后说完便要起身,汤瑛情急之下,竟直接脱口而出。 可也正是听到这话。 马皇后、常氏、徐妙云的表情立马变得奇怪了起来。 世子大哥,乃是当年在吴王府时,他们对朱标的称呼。 换句话说。 早在当年吴王府的时候,汤瑛便对朱标心有所属。 见自己说完,几人都紧紧盯着自己。 就连旁边站着的朱标也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 一时间,汤瑛只觉耳朵滚烫。 忙低下脑袋,将视线全集中在自己的手指上。 见她如此。 马皇后又怎会不明白少女的心意,随即冲朱标微微摆手道: “标儿,取些茶水来。” 等朱标走后,马皇后轻轻握住汤瑛的手,温声道: “瑛儿,既然你也想嫁给标儿,刚才又为何要在比试中故意闯祸?” “这.....我.....” 汤瑛依旧低着脑袋,不敢去看马皇后,更是不好意思看常氏和徐妙云。 “娘娘,不是我不愿嫁给太子大哥,只是瑛儿想要从军。” “从军?” “嗯,当年在吴王府时,娘娘便带着我们慰问将士遗孀。” “在那时候,瑛儿就想和娘娘一样,也能有些作为。” “也.....也想像娘娘协助陛下一样,帮助世子大哥......” “可瑛儿不比娘娘心细,慰劳将士遗孀的事,瑛儿做不来。” “因此.....因此瑛儿便想同男儿一样,冲锋陷阵,上马杀敌。” 说到这里。 汤瑛脸色愈发红润几分,试探性的看了马皇后一眼后,继续说道: “瑛儿是想.....想只要从军有所作为,将来也能帮到太子大哥.....” 语罢。 本就不善言辞的汤瑛整张脸好似被烫伤了一般,通红一片。 也是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意识到。 汤瑛哪里是不愿嫁给朱标。 甚至可以说,汤瑛从小就对朱标心生爱慕。 “这就不对了。”徐妙云心头疑惑,柔声道: “汤瑛姐姐,既然你对太子兄长心生情愫,为何方才在马场上还故意闯祸。” “你就不担心娘娘否了你和太子的婚事?” “妙....妙云妹妹,我....我不如你和常家妹妹温婉可人。” “更....更怕嫁给太子后,太子大哥心生厌恶....” “故而....故而想要从军有些作为,或许这样能帮到太子一些......” 听汤瑛说完,徐妙云刚要轻笑出声。 可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呆呆的望向汤瑛。 在军有所作为,让朱标刮目相看,这话说来简单。 可想要在全是男子,而且悍将辈出的军中有所建树。 汤瑛不知要付出超过男子多少倍的努力。 可即便如此,汤瑛却依旧下定决心这么做。 此番种种,足以见她对朱标用情至深。 同样,马皇后、常氏也意识到了这点。 此时均是一脸诧异的看向面前脸色绯红,低着脑袋的汤瑛。 汤瑛相貌本就不错,清冷气质更是将她衬的不落凡尘。 仅凭她的样貌,便足以让无数男子倾心爱慕。 可偏偏。 她竟爱慕朱标一人,甚至愿意为了朱标,以女儿之身行男儿征战之事。 这份爱意虽显笨拙,可也着实让人为之惊叹。 “傻丫头!” 马皇后看向汤瑛,略微嗔怪说道: “若你想帮标儿,大可以嫁入东宫之后,慢慢协助。” “何必非要行险,学着男子去投军啊。” “娘娘.....” “十三岁你便跟着汤和长在军中,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到现在,你竟然还想着躲开标儿。” “你不怕错过好夫婿,娘还怕错过好儿媳呢。” 此话一出,汤瑛美眸升起点点晶莹,呆呆的看向马皇后。 喉咙蠕动片刻,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见她如此,马皇后看了眼旁边的徐妙云,继续说道: “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将来也都要嫁给标儿,现在改口叫娘也没什么不妥的。” “娘....” “嗯。” 见汤瑛眼角微微湿润,马皇后将她揽在怀中,用手轻轻拍着汤瑛的后背。 马皇后也是真的高兴。 他本就将汤瑛、徐妙云还有常氏视若己出。 如今见她们三人关系很好不说,还都对自家标儿用情至深。 马皇后自然也是一百个放心。 “不过娘还是要告诉你们一点,陛下性子刚直,娘也是没办法,有时候才会和他争,和他分个输赢。” “可标儿不一样,标儿性子沉稳,能听得进去意见。” “所以凡事不必非要和标儿争个输赢。” “娘,瑛儿知错了。” 见汤瑛靠在自己肩膀上温声说着。 马皇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此时,当看到朱标拿着茶水缓步走了过来。 马皇后面色一冷,当即训斥道: “老大,先前你怎么跟我说的?” “说你亲征,只是走个过场,不会率军冲锋,行大将冒险之举。” “若你不想着临阵冲锋,为何这么多年马术、射术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愈发精湛了!” (后面从军,汤瑛会有戏份,所以现在就写的多了点。可能各位大佬不会太喜欢,抱歉抱歉。马上到凤阳,又是大彪子无法无天的剧情喽。) 第98章 黄金鸡毛掸子 “嗯.....” 见马皇后一脸怒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朱标满脸堆笑,凑过去道: “都是娘教的好,儿子不敢荒废.....” “站好了!” 听到马皇后再次厉声呵斥。 朱标忙收起笑容,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说!你是不是想学你爹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娘....” “儿子不敢荒废骑术、射术,正如儿子劝诫四弟他们一样。” “我朱家男儿当学御兵之道,也当有陷阵之志。” “还敢胡诌!” 马皇后怒斥一声,冲着朱标没好气道: “朱家男子是该学习御兵之道,也该有事先士卒的陷阵之志。” “可那是对老二、老三这些,将来要就藩的皇子来说!” “你身为太子,非但不该有临阵冲锋的鲁莽念头,甚至都不应学什么掌兵之道。” 见朱标站在原地,虽闭口不语。 可那对眸子飘忽不定,显然是将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马皇后一时气急,直接冲常氏喊道: “老大媳妇儿!” 闻言,见常氏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个鸡毛掸子,朱标只觉后背一紧。 可也是听到马皇后这话。 常氏将鸡毛掸子攥在身后,有些犹豫的看向马皇后道: “娘,兄长他.....” “难不成你也想像我一样,担心你们父皇一样担心老大?” “可是兄长他并未说要临阵冲锋......” “他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等常氏继续开口,马皇后一把将鸡毛掸子夺了过来。 一时间。 常氏、徐妙云、汤瑛三人均是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向朱标。 特别是常氏,此时急的眼眶都快要渗出泪来。 只不过此时的朱标却是有些疑惑。 并非奇怪马皇后会揍他。 毕竟自己亲娘揍老朱都是常有的事儿,揍自己更是跟玩儿似的。 朱标奇怪的是,为何马皇后会当着徐妙云、汤瑛的面训斥自己。 毕竟这二人还没嫁入东宫....... 伴随这样的疑惑,马皇后的鸡毛掸子如约而至。 朱标想跑,却又不敢。 毕竟马皇后又不像老朱那么好糊弄。 感受到肩膀一阵火辣辣,灼烧般的疼痛。 朱标更加确定,此时的马皇后是真的生气了。 也正因如此,朱标就更不能跑了。 “当年你父皇为安定人心,身先士卒我拦不住。” “可如今大明已定,你身为太子,身为储君,竟然也要学着行冒险之举。” “先前给你爹操心,现在还要为你担心!”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爷俩!” 语罢,马皇后将鸡毛掸子狠狠摔在地上。 随即坐回到原地,不再开口说半个字。 见马皇后快被自己气哭,朱标连忙上前安慰道: “娘,儿子错了。” “儿子保证,保证亲征之前什么样,回京之后还什么样!” “你拿什么保证!” “这....”朱标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吟片刻后,还是看向马皇后笑着说道: “若是儿子有半点损伤,我去给娘打一把黄金的鸡毛掸子!” “黄金的鸡毛掸子,也能配得上您大明国母的身份。” “若儿子出征回来有半点损伤,您就拿黄金鸡毛掸子狠狠揍我!” “对!还有我爹,我爹以后再惹您生气,您就用黄金鸡毛掸子,保证抽不坏!” 被朱标这么一说,马皇后一时没忍住,竟也失笑出声。 一看到马皇后展露笑容,朱标连忙说道: “娘笑了,笑了就不能再生气了!” “行了,这么多孩子里,数你最会哄人!” 马皇后白了朱标一眼,随即愈发认真说道: “标儿,若你想立军威,也可冲锋陷阵。” “可一定要记住,你肩负的不是一战之胜败。” “将来大明的担子,可都要落在你的肩膀上。” 马皇后本就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而且她也清楚,朱标向来都是目标明确。 朱标想要临阵冲锋,也断然不是逞一时之勇。 更重要的是。 马皇后知道朱标心里的主意比谁都大。 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此时朱标肯定是满口答应,郑重保证。 可真要到了战场,这小子也定然不会落于人后。 想到朱标亲征,徐达、汤和、蓝玉等人都会跟着,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看朱标行险。 马皇后倒也不想此时和朱标计较太多。 旋即,马皇后将目光看向常氏三人道: “你们同标儿都是从小长大的,今后若是再见他行险冒进,也该当面劝谏。” “娘没什么东西给你们,待会儿到坤宁宫一人拿个鸡毛掸子回去。” “什么时候用坏了,什么时候来找娘换!” “嘶~” 朱标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老朱何等的英雄,在一根鸡毛掸子下认怂的次数都不在少数。 自己竟然要面对三个鸡毛掸子? 问题是,这玩意儿还带永久质保的! 什么时候用坏了,马皇后还给换新的! 心中腹诽一阵,朱标倒也逐渐释怀了。 常氏温婉,妙云识大体。 她们二人自然用不到这鸡毛掸子。 怕只怕汤瑛这个虎丫头会真的用鸡毛掸子招呼自己。 果不其然。 马皇后刚一说完,常氏、徐妙云脸上含笑却也不放在心上。 可汤瑛竟直接谢恩道: “多谢娘,瑛儿一定仔细劝诫太子大哥。” “啧.....” “好!”马皇后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朱标一眼,随即冲着汤瑛温声说道: “此次前往凤阳,瑛儿也一并跟着。” 见徐妙云、常氏眼神急切看向自己。 马皇后继续道: “老大媳妇儿有孕在身,不宜舟车劳顿。” “妙云你还未过门,按理说是不该与老大相见的。” “可汤瑛姐姐....” “瑛儿好军武,这次也是充当护卫。”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常氏、徐妙云无奈,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不过听到马皇后选择汤瑛同行凤阳。 朱标自然也明白其中深意。 汤和久居凤阳,上至州府官员,下至平民百姓,都对汤和礼敬有加。 此次前往凤阳,免不了要明察暗访。 汤瑛同行,也自然方便不少。 让常氏带着徐妙云、汤瑛到坤宁宫领鸡毛掸子后。 马皇后看向朱标,继续道: “标儿,你现在该跟娘说说,凤阳的事儿究竟有多大了!” 第99章 辖制天子剑 “娘,朝政之事,您还是不要操心了。” 见朱标一脸严肃,竟言说不让自己插手朝政。 马皇后很明显愣了一下。 也是见马皇后误会,朱标连忙开口解释道: “不是不是,娘,儿子可不敢责怪您干预朝政。” “儿子的意思是,对咱大明来说,您身体好好的便是万幸!” 见马皇后松了口气,朱标这才继续说道: “娘,今日我爹发怒的样子您也看见了。” “儿子、徐叔、汤伯,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劝不住我爹。” “我爹盛怒之下,也就只能听进去您的话了。” “所以呀,娘!” “只要您身体好好的,便是对大明官员,对大明百姓最大的恩赐了。” 朱标早就想对马皇后说这些话了。 他和老朱都是那种胆大心细,喜欢大刀阔斧,锐意直前的人。 而马皇后却是不同。 马皇后心细如发,能洞察微末的同时,却还要顾及老朱和他这个太子的情绪。 这么说起来,马皇后思虑的要比他和老朱更深、更多一些。 朱标甚至怀疑,马皇后十五年薨逝,和思虑过深脱不了干系。 “娘,为我大明,您也应该好好保重身体。” “这样儿子才没有后顾之忧不是?” 后世一句话说的很对。 马皇后的的确确是辖制朱元璋这柄天子剑的剑鞘。 有她在,朱标劝说老朱也更有底气。 有马皇后在,朱标便有最后的底牌。 只不过听朱标说完。 马皇后虽然明白朱标的意思,略微沉吟后还是开口说道: “标儿,凤阳毕竟是朱家祖荫之地,你爹也对凤阳很是重视。” “等从凤阳回京,娘就安安心心在后宫养花养鸟,不操心别的。” “成吗?标儿?” “好!当然好了!” 见马皇后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冲自己开口,朱标哪里敢说半个不字,随即重重点头,连忙答应了下来。 况且明日马皇后便要与他一起前往凤阳。 等到了凤阳,该知道的,马皇后依旧会知道。 “娘,刑场之上,儿子斩杀的那七八名文官,其实并非首恶。” “幕后贼首不是他们,直接坑害百姓的也不是他们。” “他们只不过是充当中间人,克扣了一部分银两罢了。” “嗯?” “坑害百姓的,自然是凤阳一地的主官以及营造中都的官员。” “这些官员不给征召而来的民夫发放月例银子,逼得数百民夫集结在一起,逃入山中,过着打家劫舍的营生。” “而且凤阳花鼓娘您也听了,凤阳百姓民不聊生,身背花鼓,背井离乡。沿路乞讨,勉强过活。” 和后世人不同,此时的百姓对故土都有极其深厚的眷恋。 而且朝廷也有严令,不准百姓私到外地。 可即便如此。 这些百姓宁愿冒着被官府缉拿,宁愿冒着被问责砍头的风险,还要背井离乡。 更重要的是。 他们背井离乡并非下海发财,乃是到另一个地方乞讨过活。 这便足以证明凤阳民生艰苦。 百姓宁愿被杀头,也不愿留在凤阳被活活饿死。 换句话说,哪怕是乞丐都不愿意到凤阳乞讨。 因为大部分百姓都吃不饱饭,压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更没有多余的粮食施舍给乞丐。 “凤阳......凤阳的百姓竟是如此惨状?” 马皇后有些诧异的看向朱标。 凤阳乃是皇帝故乡,她也当真没想到,如今凤阳百姓的日子,甚至比元末动乱要更艰苦一些。 “标儿,那贼首元凶又是何人?” “罪魁祸首自然是朝中以胡惟庸为首的各级文臣。” 朱标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还是看向马皇后道: “再深究一些的话,罪魁祸首便是我父皇了。” “你爹?” “嗯,凤阳民生艰苦,和父皇下旨营造中都分不开关系。” “儿子此行凤阳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我爹放弃继续营造中都。” 见马皇后眉头紧皱,忧思尤甚。 朱标走到马皇后身后,轻轻为其揉肩的同时,温声说道: “娘,您不必操心太多,一切都有儿子。” “此行凤阳,儿子就是要改善民生。” “您就一路走走看看,权当散心即可。” 明白朱标的意思,马皇后默默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 胡惟庸府上。 “义父,太子调玄武湖五千精兵前往凤阳了。” “您看是不是....” “无妨。” 见胡惟庸表情平静,涂节心头诧异更甚。 原地愣了片刻后,涂节还是看向胡惟庸开口说道: “义父,太子前往凤阳,中都营造的贪墨之事,定然会被查出来。” “到时候严查各级官员,难免会牵扯到义父头上。” “您看是不是现在给他们下令,让他们把屁股都给擦干净?” 看着涂节如坐针毡,一脸紧张的模样。 胡惟庸自然知道,涂节真正担心的是他自己被手下官员牵连。 只不过此时胡惟庸依旧一脸平和,看向涂节温声说道: “涂节啊,汤和已经进京了,凤阳的事情,太子也定然知道的。” “若是此时下令让营造中都的各级官员把屁股擦干净,这不是不打自招?” “等太子赶到凤阳,发现所见官员都是遵纪守法,这不是恰恰是告诉太子,这些贪官在朝中也有依仗?” “这不是逼着太子彻查朝廷官员?” “这.....”涂节神情一凛,当即开口道:“义父所言极是!义父所虑之深,儿子不能及!” 原地愣了片刻,涂节还是看向胡惟庸怯生生说道: “可是义父,凤阳一事,我们当真放任不管?” “若是下面官员随意攀咬,最后不还是会牵扯到朝中?” “无妨,太子虽不至于仁慈,但也绝不是残暴之人。” “况且此次皇后娘娘也会同行。” “如此一来,太子惩治贪官,便不会株连其家人。” “也是因此,那些官员的家人便是你我要挟他们的筹码!” 见胡惟庸一脸温和,却说着极其阴险的话。 涂节心里怎么看都觉得很是别扭。 可也是此时,胡惟庸缓步起身。 走到涂节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极其温和的语调开口说道: “涂节,如今成启已死,将来为父所积累下的财物、声望,还有这丞相之位,必然是你一人的。” “先前为父对你多有忽视,你心里不会怪罪吧!” 第100章 胡惟庸心性大变(改) “嗯?” 见胡惟庸竟然冲自己致歉,涂节瞳孔放大,满脸的不可思议。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 纵然他面露惊诧,可此时的胡惟庸依旧面不改色,始终一脸关切的看向自己。 片刻沉默后,涂节忙开口说道: “义父之恩山重海厚,儿子怎敢怪罪。” “为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胡惟庸很是温和的拍了拍涂节的肩膀,继续道: “你且放心,将来为父也定助你达成所愿!” 此话出口。 饶是胡惟庸自己,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恶心。 他只比涂节略长几岁。 可现在为了让涂节忠心侍奉,他竟要摆出一副思虑至深的长者模样。 这也着实让胡惟庸心中作呕。 只不过今日朱标处斩他儿子胡成启。 涂节等人怕死,竟全都不听他的命令,竟然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这自然让他心生恼怒。 只不过胡惟庸也算看明白了。 如今涂节等人依附于他,全因他身居高位。 若是想让这些人豁出性命,死忠于他。 他自然也要学着朱标一样,给涂节等人一些好处。 哪怕只是空话,也该多照顾一些手下人的情绪。 “涂节,为父对你严苛,正是对你寄予厚望.....” 涂节微微一愣。 这话......他好像在朱标那里也听到过。 只不过和朱标相比。 此时胡惟庸说出这话,反倒显得别有用心了。 就在涂节微微发愣之时。 胡惟庸实在不愿继续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话,调转话锋,冲涂节继续道: “涂节,帮为父给勋贵武将准备些礼物。” “特别是周德兴,黄彬的家人,要给他们家人备上厚礼,以你的名义送给他们。” “我的名义?”涂节眼眸闪过一丝戒备。 “义父,周德兴、黄彬等人可是罪臣。” “若是我厚待其家人,恐怕会被太子治一个僭越之罪吧....” 语罢,涂节很是小心的看向胡惟庸。 此时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迎接胡惟庸的勃然大怒。 只不过让涂节意外的是。 胡惟庸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缓声说道: “不错,厚待周德兴、黄彬的家人,的确不是你我臣子应该做的。” “可是涂节,你心中所图,乃是丞相之位。” “若你自信,觉得自己独掌朝堂,周旋文武的本事,那自然不需向勋贵武将示好。” “可若你认为自己资质欠佳......” 胡惟庸微微一顿,饶有深意的看了涂节一眼,继续道: “资质欠佳,想要稳坐丞相之位,自然需要武将们的帮助。” “如今周德兴、黄彬等人认罪自裁,而你却善待他们家人。” “其他勋贵武将见后,能不对你心生亲近交好之意?” “毕竟他们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周德兴、黄彬的一天。” 胡惟庸这番话,明摆着是在说他胡惟庸能凭自己的智谋稳坐丞相之位。 而涂节资质平庸,想要坐上丞相之位,自然需要寻求武将们的帮助。 尽管涂节也能听出胡惟庸这话对他的轻视之意。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 论智谋,他的确比不过胡惟庸。 而且论狠决,他也不可能像胡惟庸一样,能舍弃自己九族甚至自己的性命,只为达成所愿。 毕竟在涂节始终坚信一个道理。 身死道消,他死了,什么心愿、什么野心也都只会化作乌有,他自然也不可能舍弃掉自己的性命。 “义父所言极是,儿子现在就去准备。” “只是义父,魏国公、中山侯那边......” “徐达、汤和你不用管。”胡惟庸冷声说道:“还有李文忠、蓝玉也不需理会。” “至于冯胜等人,为父亲自替你拜会。” “多谢义父,义父大恩,涂节永生难忘!” 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感激的涂节。 胡惟庸微微点头,亲自躬身将他扶了起来。 “涂节,如今为父不做他想,只想将你扶上丞相之位,你应当明白吧。” “涂节明白!” 见涂节眼中、脸上满是感激。 胡惟庸微微点头,示意他下去准备。 只不过等涂节刚走。 胡惟庸脸上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冷厉。 让涂节厚待周德兴、黄彬的家人,自然是替他胡惟庸拉拢淮西勋贵。 毕竟如今谁人不知,涂节乃是他胡惟庸的义子。 至于亲自拜访冯胜等其他勋贵。 胡惟庸更是想将他们拉到自己这条船上。 原本! 胡惟庸想借弹劾冯胜等人,后续游说,拉拢他们。 可胡惟庸也是没想到,所有一切,竟然被朱标捷足先登。 如此一来,他胡惟庸非但没有拉拢到那些勋贵武将。 这些个勋贵武将,反而还记恨他胡惟庸开口弹劾。 只不过这一次。 胡惟庸却很有信心能拉拢淮西勋贵。 毕竟今日刑场上,朱标当着一众文官,以及不少百姓的面,当众鞭笞了勋贵武将。 哪怕贵为国公的冯胜也不能幸免。 胡惟庸还真不相信冯胜他们心中,对朱标没有怨气。 若此时前去游说,拉拢冯胜等人,自然是易如反掌。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没准...... 没准等朱标两个月后返回京都,京都改天换日、气象一新也说不定! ........ 星月斗转,夜幕略过。 次日天光微微亮起。 朱标、马皇后一行人便在皇宫门前,准备动身前往凤阳。 一夜宿醉,老朱、徐达、汤和三人依旧有些不太精神。 可三人却也起了个大早,赶来送别。 “老大,凤阳乃咱朱家祖地。” “那些官员往咱脸上扬沙子,断不可轻饶!” “此行凤阳,一定要还凤阳百姓一片太平!” “父皇放心....” 见朱标面容坚毅,老朱自然也是放心。 毕竟他也知道朱标虽然温和,但绝不仁慈。 当看到太子妃常氏站在一旁,眼中满是不舍,表情也很是动容。 老朱也知道,常氏自然有千言万语要与朱标告别。 心念至此。 老朱便也不再啰嗦,转而朝马皇后走去。 几乎同一时间,常氏连忙快步走到朱标跟前。 “兄长......” “放心,中军五千将士已前往凤阳,不会有失。” “嗯。” 常氏用力点了点头。 毕竟是要分别,常氏心头悲凄,胸口千言,却无从说起。 此时宫门口。 常氏一双泪眼很是不舍的看向朱标。 老朱也和马皇后说着什么。 汤和则对自己女儿汤瑛做着交代。 只有徐达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找谁去说....... 第101章 初到凤阳 “好了,启程吧。” 随着老朱声音落下,朱标一行人也动启程。 只不过看着朱标一行离去的背影,老朱神情漠然,依旧有些不舍。 “到底是老了,见不得离别喽。” 见朱标一行已经走远,老朱依旧还极力望去。 汤和、徐达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好在朱标和马皇后两月之后便能返回,好在此次只是生离,不是死别...... “上位,不如回宫去吧.....” “嗯,回宫!” 老朱一挥衣袖,当即冲汤和两人兴奋说道: “咱也让你们尝尝宫里的御酒。” “啊?” “还....还喝?” 徐达、汤和不由惊呼出声。 只因上一秒老朱脸上还满是不忍马皇后、朱标离开的不舍。 怎的一眨眼的功夫,竟又变得兴致勃勃。 甚至大早上的就要带他们喝酒。 此时徐达、汤和满是诧异的看向老朱。 他们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略显昏聩的老朱,还是不是那个数年如一日,勤勉理政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上位,太子离京,朝政不都落在您身上了。” “是啊,老哥哥,酒永远也喝不完,不如....” 见这两个酒蒙子竟然开口劝自己少饮酒。 老朱瞥了他们一眼,玩笑道: “咱家妹子和标儿离开,咱就不能休息几日?” “可是.....” 汤和冲老朱使了个眼色,看向一旁的太子妃常氏。 也是见汤和、老朱将目光看向自己。 常氏抹去眼角清泪,冲老朱恭敬说道: “父皇,饮酒伤身,还请.....” “老大媳妇儿。”不等常氏说完,老朱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浅笑,直接说道:“如果咱不纵酒享乐。” “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怎么敢有动作?” “嗯?” 就在常氏疑惑之时,老朱看向随身太监刘和,沉声说道: “传咱旨意,朝中所有奏疏先呈中书省,胡惟庸初定之后,再送到谨身殿。” “是!” 当听到老朱要将处理朝政的权力下放给胡惟庸时。 汤和、徐达,还有常氏,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上位英明,您这是给那些奸佞小人卖了个破绽啊!” “老哥哥不仅得了清闲,还让那些贼子们看到了希望,一箭双雕,高啊!” 对于徐达、汤和的吹捧,此时老朱也是一反常态,挺直了腰杆,看起来很是受用。 旋即,老朱看向常氏道: “老大媳妇,咱与他们两个喝酒,可不算误了朝政。” “等咱家妹子回来,你可不能告咱的状!” 语罢,也不等常氏开口,老朱带着徐达、汤和便朝皇宫走去。 只不过看着老朱三人离开的背影,常氏微微一愣,随即竟也轻笑出声。 若是老朱最后没说让她不要告状的话。 常氏还当真以为,老朱是为了给胡惟庸放权,让胡惟庸露出马脚,这才故意带着徐达、汤和在皇宫酗酒。 可朱标曾告诉过她,老朱和朱标之所以迟迟没有处置胡惟庸,乃是为了彻底裁撤丞相制度。 一个胡惟庸自然无足轻重。 也是因此,常氏很清楚。 区区一个胡惟庸,也远没有到需要老朱故意酗酒露出破绽的地步。 或者说。 老朱酗酒,给胡惟庸放权是真。 趁马皇后、朱标不在皇宫,好好享用美酒,恐怕也是真的。 一想到老朱率性洒脱,甚至还想好了借口。 常氏不由笑出声的同时,快步朝东宫走去,给朱标写下书信。 ...... 数日过后。 朱标一行人也抵达了凤阳。 “罪臣凤阳知县姚程,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娘娘千岁。” “起来吧。” 看着脚带镣铐,却还一身官服的姚程。 朱标也不深究,缓声说道: “民夫聚乱,藏匿在何处。” “回禀殿下,所藏之地名为鹰钩山。” 见朱标不语,姚程连忙继续说道: “之所以得名鹰钩山,乃是上山的必经之路,乃是一道似鹰钩般蜿蜒曲折的山涧。” “叛逆民夫在山涧两侧的高山上设下埋伏,易守难攻。” “因此,下官对他们束手无策.....” “中军守备何在?” 朱标话音刚落,一名壮硕汉子快步跑到朱标跟前。 “中军守备,左良,拜见太子殿下。” ‘左良?’朱标暗道一声,心中也升起了几分芥蒂。 只不过还是看向左良继续说道: “方才姚程知县的话你也听到了,面对民夫流寇,你以为应当如何?” “回殿下,流寇数百人,我中军五千精兵,覆手而取!” “鹰钩涧易守难攻,若是强攻,定死伤惨重,又当如何?” 被朱标这么一说。 左良一时语塞,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只不过他心里却始终不觉得鹰钩涧易守难攻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数百民夫对上他们中军五千精锐,就算硬冲,也能拿下鹰钩涧。 况且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纵然是面对民夫流寇,那也肯定有所损伤。 也是在左良沉默之时,朱标继续开口道: “既然姚知县说了,鹰钩山必经之路,乃是鹰钩涧。” “左良,传孤旨意,五千中军拨出三千人,把守鹰钩涧入口。” “每过两个时辰冲山中喊话,朝廷只惩贼首,不治同党。” “标下领命!” 左良应了一声,便也转身下去安排。 “姚程!” “罪臣在。” “选几名营造中都的民夫过来,孤要问话。” ‘选.....选几名民夫?’姚程心中暗道一声,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标。 只不过见朱标眼眸冷淡,并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 姚程恭敬一拜后,便也离开前去准备去了。 等姚程离开,朱标、马皇后、汤瑛一行走进行宫。 三人坐定后。 见汤瑛眉头微皱,却始终不发一言。 马皇后笑着问道: “瑛儿,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嗯.....” 汤瑛微微一愣,看向马皇后疑惑说道: “娘,瑛儿以为,太子大哥让姚程是挑选前来问话的民夫,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见马皇后、朱标非但没有半分诧异。 反而饶有兴致的看向自己。 汤瑛只好继续说道: “姚程只是一个知县,负责营造中都的官员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比他的官职要高。” “他定然不敢得罪那些官员。” “也因此,他找来的民夫,也定然是那些贪官提交安排好的。” “太子大哥让他去挑选民夫前来问话,定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听到汤瑛这话,朱标倒是没有急于回答。 反而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马皇后。 也是见朱标目光看了过来,马皇后白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汤瑛温声说道: “瑛儿,你性子直,以后可当心被标儿骗了。” “被太子大哥骗?” 看着汤瑛满脸疑惑,本就清冷俊俏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呆滞,反差之下竟有些可爱。 马皇后随即笑着说道: “标儿自然知道,待会姚程带来的民夫,问不出来贪官的罪行。” “可什么都问不出来,也正说明一切都问出来了!” 第102章 抄家灭祖,绝不姑息 “什么都问不出来,说明一切都问出来了?” 汤瑛低声呢喃,重复着马皇后的话。 见汤瑛沉吟半晌,始终不得其意。 朱标这才开口解释道: “如今数百民夫被逼的聚众作乱,遁入山林,对抗朝廷。” “这便能说明营造中都的官员中,绝少不了贪官污吏。” “若是待会姚程带来的民夫,均是为中都官员歌功颂德。” “这便证明营造中都的官员,自上而下彻底烂透了。”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在抵达凤阳之前,孤下令不准营造中都的各级官员前来接驾。” “也是想看看,在孤这个太子抵达凤阳,询问民夫实情之时,可会有中正之臣前来直谏。” “让姚程亲自挑选民夫前来问话,也是想看看,营造中都的官员之中,究竟还有没有中正良臣。”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那便是朱标借此判断,营造中都的官员是全部处死。 还是说要甄别一番,防止误杀其中的良臣。 而被朱标一字一句,仔细解释了一番。 汤瑛这才将将明白了过来。 只不过看着面前胸有乾坤,谋划周详的朱标,以及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倪的马皇后。 汤瑛自觉不如,心生惭愧之下,很是沮丧的耷拉着脑袋。 “瑛儿,你也无需沮丧。” 见她如此,马皇后温声说道: “标儿心思重,有些事情就连我和陛下,他也能瞒的住。” “娘给你一道懿旨,将来标儿临阵之时,若想行险冲锋,你可拿着娘的懿旨将他给拦下来。” “是!瑛儿谨记!” 汤瑛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连忙开口答应。 她本觉得无法帮到朱标,可有了马皇后这道懿旨,她便能保证朱标的安全。 而且汤瑛也很清楚,在政务方面,她绝不可能比常氏、妙云更出色。 她想要帮助朱标,也能在军武方面,给朱标一些助力。 念及至此,汤瑛美眸微动,想到方才左良的重重表现,还是开口说道: “太子大哥,方才那个左良.....” “我在军中多年,手下将士若是对将帅忠心,对将帅信服,我一眼便能看出来。” “可方才左良.....” 汤瑛小心看了眼朱标,继续道:“方才那左良,似乎对太子大哥有些轻视。” 被汤瑛这么一说,马皇后当即看向朱标问道: “标儿,当真如此?” “嗯。”朱标微微点头,随意说道:“方才那左良看向儿子的眼神,的确有几分轻视。” “徐达怎会派他随行凤阳!” 见马皇后脸上多有责怪,朱标脸上闪过一抹坏笑,看向马皇后继续说道: “娘,这或许不能怪徐叔。” “儿子传令玄武湖中军之时,徐叔不也在场吗?” “而且之后,徐叔和父皇、汤伯他们喝了一整天的酒。” “恐怕安排左良随行,也不是徐叔的意思。” “这朱重八,当真还因喝酒误事了!” 听到马皇后语气不善,朱标随即将常氏寄来的书信递了过去。 “娘,我们一行刚离开皇宫,父皇便又带着徐叔、汤伯到武英殿喝酒去了。” “说是心有谋划,是为了给胡惟庸放权。” “可一个胡惟庸,哪里值得我爹故意露出破绽。” “娘....” 不等朱标继续拱火,马皇后眉头紧皱,当即便要起身。 “娘,您可是要返回京都?儿子现在便安排人护送您回去!” 此话一出,马皇后顿时反应过来。 朱标明摆着是要她离开凤阳啊! 旋即,马皇后看向朱标淡淡说道: “既然来了凤阳,便要等凤阳的事全部落罢再走。” “不过我还是要给你爹写封信!” 见马皇后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朱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马皇后的性子,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朱标本不想让马皇后留在凤阳,不想让马皇后为凤阳之事忧心操劳。 可自己这位娘亲的性子,又岂是袖手旁观之人。 不过也好,将马皇后支走,询问那些所谓的民夫时,马皇后跟着为凤阳百姓忧心。 只是苦了老朱..... 一想到老朱收到马皇后信后,那一脸尴尬,却又无法惩戒常氏的表情。 朱标就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启禀太子,民夫已经带到!” “嗯。” 朱标微微示意。 姚程带着几名民夫径直走了进来。 “姚程,此三人可是建造中都的民夫?” “这.....” 姚程略有戒备的看向三人,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那三名所谓的民夫当即跪地道: “草民拜见....” “都起来吧。” 见三名民夫礼数周全,朱标直接打断道: “你们三人原籍何地,中都建造中又负责什么?” “回殿下,小人原籍山东,乃是木匠。” “小人原籍河北,石匠....” “小人乃是凤阳本地人,也是的石匠。” 朱标微微点头,继续道: “孤听闻中都主官不给民夫发放每月的例钱,甚至不准尔等民夫返乡,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 三人连连摇头,齐声说道。 中间那人抬头看向朱标,继续说道: “我等每月例钱都是按时发放,小民昨日才刚领了例钱。” “而且小民上个月刚回过家乡。” “上个月刚回过家?” 朱标表情玩味,看向那人沉声问道: “你原籍河北,凤阳到河北往返需要两月的路程。” “若是你上月返回家乡,此时又为何出现在凤阳,这个月又为何还要给你发放例银?” “这....” 一时间,三人脸色瞬间紧张了几分。 似乎他们也没想到,朱标年纪轻轻,就如此不好糊弄。 强压心头悸动之后,中间那人壮着胆子,一口咬定道: “小....小民往返家乡,不.....不需两月,只需二十天.....” “你是说孤说错了?” 朱标朝门外望去,见压根无人前来直谏。 旋即,朱标抽出汤瑛腰间长刀,缓步朝三人走去。 “二十日往返凤阳、河北也不是不可行。” “殿下明鉴.....” “二十日往返,需要一匹良马。” “普通民夫几年的例钱都买不到一匹马,他们又怎会用良马赶路。” “殿....殿下,小民.....” 不等那人说完,朱标手持长刀将他的胳膊微微挑起。 “方才你说自己乃是石匠,石匠的手整日浸泡在泥浆之中,不说开裂口子,也应粗糙无比。” “可是你这双手,细嫩白净好似女儿一般。” 轰~ 不等朱标继续说下去。 三人自知说漏了嘴,齐齐跪地,连忙求饶道: “殿下饶命,臣乃中都营造的四品官员。” “臣乃六品.....” “臣乃七品.....” “来人!” 朱标看向门外,冷声说道: “将三人拖出去砍了。” “将三人首级传示中都后,丢到鹰钩涧前!” “传孤旨意,凤阳百姓,中都民夫,但有所言,可直谏本宫。” “若有人阻拦,抄家灭族,绝不姑息!” 第103章 巧言令色,机敏之人 看着被拖出去斩首的三人,汤瑛略带愠色说道: “这些官员当真太小看太子大哥了。” “堂堂四品官,竟然要冒充民夫前来回话!” 看着汤瑛一脸不满的表情。 朱标默默颔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和汤瑛看法不同,朱标倒不觉得他们蠢。 而且自己这个太子在京都处置勋贵案的事情,他们应该也都听到了。 朱标认为中都这些官员多半也是不敢小看自己。 堂堂四品官员冒充民夫前来回话,朱标更愿意相信是他们别无他法。 毕竟对这些官员来说。 最好,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便是用钱收买民夫,让真正的民夫向自己这个太子回话,让民夫为他们歌功颂德。 可他们宁愿冒着拆穿之后会被斩首的风险,也要扮成民夫,前来糊弄自己。 这正说明在营造中都上,这些官员毫无顾忌欺压民夫、百姓。 哪怕用大量银钱,他们也觉得无法收买民夫为他们说话。 念及至此,朱标眉头微皱,看向汤瑛问道: “汤瑛,先前汤伯久居凤阳,可有交好之人?” “并没有,父亲深居简出,整日在家种田耕地,不与任何人往来。” “就连朝廷交代的营造中都的差事,父亲也都一并交给了李善长,让李善长一人主掌。” “嗯。” 听汤瑛提及李善长,朱标也觉得有些奇怪。 李善长告老还乡,回凤阳老家养老。 按理说自己抵达凤阳,李善长应该前来拜见才对。 怎么直到现在还没看见李善长的影子。 “殿下!” 就在朱标沉思之际,门外侍卫突然禀告道: “启禀殿下,中都一十七名官员求见。” “准!” 不多时,十七名官员齐齐跪在朱标跟前。 “启禀殿下,臣中都营造主司,田广,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中都营造期间,多有恶吏克扣民夫例钱银子,臣等已将所有不法官员记录在册,请殿下裁定!” 田广说完,将一本册子举过头顶。 周围十几人更是齐齐下拜。 见此情形,朱标眼眸一凛,看向几人沉声说道: “孤刚斩了三名冒充民夫的中都官员。” “尔等竟如此迅速,将所有不法官员都搜集完毕。” “朝廷不该让你们负责营造中都,朝廷应该调派你们到刑部查案才是!” 见朱标面带愠色,田广连忙开口解释道: “回禀殿下,臣等十七人早对中都官员的不法行径恨之入骨。” “只因不法之徒朋党甚巨,我等为求自保,不敢与其相争。” “如今殿下初到凤阳便斩杀三名贪官,传示中都。” “我等感念太子威加海内,荣御万方。” “我等只觉守得云开,终见圣光普照凤阳之地。” “我等也是见太子恩德,这才敢将素日以来收集的罪证一并拿出,呈给殿下!” 听田广说完,朱标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田广是忠是奸暂且不论。 他这巧言令色的本事,朱标所见之人中,也着实无人能出其右。 方才明明是自己这个太子要向他们问责。 而田广先是诉说自己一行在贪官恶吏笼罩下的委屈。 之后更是将有功劳都归咎于他这个太子头上。 不得不说,这田广的脑子的确很是灵活。 若他所言都是属实,朱标还真需要这么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去出使他国,让四夷归顺大明。 朱标微微点头。 一旁下人从田广手中接过名册,恭敬呈到了朱标跟前。 “田广,尔等所弹劾的不法官员,除了方才被孤斩杀的三人,官职最高只是五品?” “回禀殿下,五品虽小,可却也高过凤阳知县。” “常言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莫说五品官员,纵然是七品县令也让百姓、民夫敬而远之,不敢得罪。” 见田广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就在朱标以为田广乃是贤才之时。 朱标竟从田广递来的册子中,看到了铁铉的名字。 “铁铉,所犯何罪?” “嗯?” 听到朱标问及铁铉,田广微微一愣。 那铁铉只是一个临县主簿,官职品阶甚至都不入流。 田广也实在不知朱标为何单独询问铁铉。 片刻沉吟后,田广连忙开口说道: “回禀殿下,铁铉此人乃是国子监学生。” “洪武四年,在临县担任主簿。” “可此人背弃圣贤,辜负君恩。” “中都营造期间,铁铉受命,督促石料运送。” “可事后,铁铉竟贪墨发给民夫的例银,甚至还命衙役殴打前去讨要例银的民夫。” “此人罪大恶极,当处以极刑。” 罪大恶极?当处极刑? 看着说出这些话,面不改色的田广。 朱标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朱标又怎会不知铁铉何许人也。 铁铉,洪武正臣,更是荣得老朱赐鼎石二字。 而且朱标还知道。 铁铉性情刚直,为民为公,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 他又怎会做那些欺压百姓的事。 民间轶事有言。 永乐皇帝靖难攻打济南之时。 铁铉将老朱、马皇后还有自己这个太子的牌位高挂济南城上,逼得永乐皇帝不得不绕道济南。 甚至还有传闻。 铁铉被永乐皇帝所擒,骂不绝口,立而不跪。 永乐皇帝命人割去铁铉双耳、鼻子,烹煮之后重新塞到铁铉嘴里。 甚至还示威般的问铁铉是否甘甜。 而这位铁鼎石更是喊出了传颂千古、震撼大明二百年的忠臣名句。 “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 如此一位刚直之人,又怎会办出克扣民夫例钱银子的贪墨之举来。 心念至此,朱标缓缓起身,走到田广几人跟前。 “尔等当真乃我大明中正良臣。” “孤也要好好想想,该如何赏赐尔等!” 田广闻言,恭敬在拜后,连忙说道: “臣等不求太子赏赐,臣等只求殿下还民夫、百姓一个公道,还凤阳一片太平!”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田广眼底也升起一抹喜色。 周围众人听到朱标准备赏赐,欣喜之色更是无以言表。 也是此时,朱标轻咳一声,沉声开口道: “传孤旨意......” 第104章 孤要天下太平。铁铉:太子开心就好 “传孤旨意,田广十七人乃国之正臣。” “然凤阳余孽未清,尚有隐患。” “擢,锦衣卫保护田广等十七人。” 朱标刚一说完。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毛骧,当即朗声回道: “臣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谨遵太子令!” 嘶~ 当听到毛骧满是冷意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田广等一十七人当即打了一个激灵。 可纵然毛骧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感到诧异。 但朱标的安排,却更让他们匪夷所思。 按理说,朱标认为他们是国之正臣,不应该对他们大加封赏才是吗? 怎的朱标竟还要毛骧这些个锦衣卫,保护.....或者说....监视他们。 “诸位,鹰钩山贼寇未除,中都其他不法官员仍需严查。” “诸位乃我朝中正之臣,孤自然要保护诸位的安排。” “太子大恩,臣等没齿难忘!” 率先反应过来的田广连忙跪地谢恩。 紧接着,周围十六人也纷纷跪地高呼。 “太子大恩,臣等谨记~” “方才孤也说了,近日来中都不太平。若无要事,这几日诸位便不要外出了。” 当听到朱标要软禁他们,田广连忙开口道:“殿下,中都营造.....” “中都营造一事,也可暂时搁置。毕竟与营造中都相比,几位大人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这......谨遵太子令。” 田广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毕竟朱标都说他们的性命甚至比营造中都更加重要。 那他们又还能说些什么? 无论说什么,那都是不识抬举! 就在田广几人准备告退之时。 朱标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田广的肩膀,温声说道: “田大人聪颖至极,想必也清楚陛下对营造中都十分重视。” “如今营造中都的官员欺压民夫,逼得民夫占山为王,此事说是我大明开国以来,第一大丑闻也不为过。” “如何处置铁铉等罪徒,纵然是孤这个太子,也不能擅专。” “此事只能上报陛下,请陛下圣裁。”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 “田大人。” 不等田广说完,朱标继续道: “在陛下圣旨抵达凤阳之前,这些罪徒便交由你来看押如何?” “可....可是殿下,臣只怕......” “田大人放心,毛骧会率锦衣卫协助大人,如有需要,孤的护卫也可供你差遣。” “这....臣田广谨遵太子令!” 见朱标微微点头。 毛骧看向田广等人,冷声道: “几位大人请吧,末将护送各位大人回府!” 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眼眸之中尽是骇人杀意的毛骧。 田广一行人自然不敢多说半字,跟着毛骧便朝殿外走去。 可这一路上。 田广始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走在队伍最前面。 朱标将看押铁铉等人的任务交给他,这明摆着是告诉他田广。 在朱标还不打算处置铁铉等人之前。 若铁铉这些罪徒有一人意外离世,亦或是逃跑。 第一个要被问责的,便是他田广。 念及至此。 田广双眸微颤,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当真没想到,年纪不过二十的朱标,竟然会有如此手段。 “田大人,请随下官一起捉拿铁铉等罪徒!” 听到毛骧的声音,田广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冲毛骧奉承道: “毛骧将军乃太子近臣,官职也要比下官要高,下官怎敢在将军面前自称大人.....” “田大人请吧!” 见自己还未说完,毛骧直接冷声打断。 田广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 也是此时,田广一切也都想通了。 朱标软禁其他官员,甚至还命他看管铁铉等人。 不就是为了从铁铉等人的嘴里听到不同的声音嘛。 可朱标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一出生便是世子,而后是太子的朱标,终究还是不明白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道理。 “毛骧将军,前面便是铁铉居住的驿馆。” “嗯。” 将铁铉押出来后,毛骧看向田广道: “烦请田大人带锦衣卫捉拿其他罪徒。” “末将要将铁铉押到太子面前。” “将军请!” 见田广毫无惧色,甚至还给自己让路。 毛骧心中也不免疑惑了起来。 朱标是否太过小心了些。 这田广胸怀坦荡,无所畏亦无所惧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贪官恶吏。 没准朱标当真是误会了田广这样的中正之臣? 见毛骧、铁铉走远。 田广冷笑一声,带着锦衣卫继续捉拿名单上的其他人。 哪怕他递交的名单中,铁铉还当真是个例外。 可他一样能让铁铉在朱标面前认罪。 毕竟中都这片小天地,到底还是他田广说得算。 半晌。 当毛骧将铁铉押到朱标跟前。 还不等朱标开口,铁铉当即认罪道: “罪臣铁铉,克扣民夫例银,罪该万死。” “请太子殿下严惩!” “起来吧!” 朱标随意说道。 对于铁铉会认罪,朱标倒还真不觉得意外。 毕竟朱标还真明白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的道理。 而此时听到朱标并未处罚自己。 铁铉也顾不得什么礼数。 直接抬头望向朱标,朗声重复道: “请太子殿下下令,斩杀罪徒铁铉!” “杀了你,凤阳百姓就有太平?” “这.....” 就在铁铉微微犹豫之时。 朱标放下手中书册,微微叹了口气后,沉声说道: “若杀你一人,能为凤阳百姓换来太平,孤断不会心慈手软。” “若能给天下百姓换来太平,纵然粉身碎骨,孤也义不容辞。” “可是铁铉,杀你一人,凤阳百姓的日子不会好过。” “纵然是孤粉身碎骨,若不得其法,也给天下百姓换不来太平。” “一人之性命,换一城、一国之太平,这买卖自然划算。” “可你铁铉能保证,你死之后,凤阳百姓当真就有太平?” “还是你铁铉敢言,孤粉身碎骨以后,天下皆安?” “这......” “殿下....” “臣....臣不知殿下何意!” 见铁铉双眸瞪的老大,可眼神却很是飘忽,不敢正视自己。 朱标微微挥手,示意他起身。 “铁铉,舍身饲虎,你可听过?” “臣听过,萨埵三太子见母虎力竭,欲食虎子。萨埵三太子遂刺伤手臂,让母虎饮血。等母虎恢复气力,后以身饲虎,以保虎子。” “没错,佛经中萨埵三太子固然慈悲。可与此时情形,却不适用。” 朱标目光微沉,看向铁铉郑重说道: “以身饲虎,身灭,虎亦不绝。” “纵然恶虎一时怜悯,放过其家人。可不日之后,恶虎若再有恶意,其家人终究难逃虎害。” 此话一出,铁铉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形微顿,眸光深邃,呆呆的看向朱标。 也是此时,朱标语调愈发深沉,看向铁铉继续说道: “如今情形正是如此。” “纵然你铁铉一死,能为凤阳百姓换来一时之太平。” “可贪官恶吏不绝,你铁铉的性命,又能给凤阳百姓换来多少太平时光?” “还是说,你铁铉希望用自己的性命,唤醒贪官恶吏的慈悲?” 闻言至此。 铁铉似醍醐灌顶一般,当即跪地,冲朱标朗声说道: “殿下,臣铁铉,有罪!” 铁铉眼中闪着泪光,继续说道: “中都营造主司田广曾向臣保证。” “只要臣认罪,他便归还百姓田产,让我县百姓自给自足!” “糊涂!”朱标当即冷声呵斥:“你与田广达成交易,何异于与虎谋皮,抱薪救火!” 听到朱标训斥。 铁铉非但没有心生惭愧,反而目光灼灼,迎着朱标的目光直接看了过去。 “敢问殿下,臣可还有其他选择?” “与田广达成交易,臣自然知道此举乃是与虎谋皮。” “可此举,依旧能给凤阳百姓换来些许太平时光。” “若臣死后,田广不归还百姓土地,或者日后田广再行欺压百姓之举。” “臣之同好便会拿着臣生前写好的罪状,进京状告田广。” “如此,田广投鼠忌器,便会对临县百姓宽仁几分!” 听出铁铉言外另有深意,朱标也不急着打断。 也是见朱标静静的看向自己。 铁铉抹去眼角湿润,沉声说道: “可若是臣状告田广,揭露田广等中都官员种种不法行径,又能如何?” “将田广等中都官员赶尽杀绝?” “可那之后呢?” “新官上任,数月勤勉,不一样还是会跟田广一样,继续欺压百姓。” “甚至变本加厉,比之田广尤甚,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如此,凤阳百姓哪怕一朝一夕的太平时光都是没有!” 语罢,铁铉胸膛剧烈起伏。 似乎刚刚那番话,在他心头积压多年。 此时尽数说了出来,铁铉整个人也觉得畅快了许多。 而听到铁铉这番话。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承认,铁铉一切都往最坏的方向去想,这样的想法的确太过激了些。 想来也对。 能把开国皇帝的排位挂在城头,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是个过激之人。 “那你现在为何又要状告田广?” 铁铉眼眸一滞,看向朱标沉声说道: “只因殿下方才说,愿粉身碎骨,换天下百姓太平。” “臣以为,若太子勤政为民,或许能给凤阳百姓带来数年太平。” “数年太平?铁铉,你未免太小瞧孤这个太子了。” 朱标拉着铁铉的胳膊,径直朝院外走去。 “看见了吗?” “看....看见什么?” 朱标白了铁铉一眼,朗声说道: “孤要的,不只是百姓数年太平。孤要的,是百姓数百年的太平。” “孤要的,也不是凤阳一地的太平。孤要的,是你铁铉目之所及的天空之下,天下太平!” “太子胸怀宽广,臣不能及。” 见自己豪言壮语过后。 铁铉眼中竟满是怀疑,甚至还有不少奚落之意。 朱标真想给他两脚。 到底是读书人,嘲讽人都这么文绉绉的。 “那孤便先给凤阳百姓一片太平。” 铁铉眸中闪过一抹激动,忙看向朱标问道: “太子打算何时处置田广等人?” “你什么时候解决鹰钩山的民夫流寇,孤什么时候处置田广等人。” 铁铉微微一愣,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标。 “殿下要让臣一个文官,领兵解决民夫流寇?” “谁说文官不能领兵,解决民夫流寇,还需用兵?” 被朱标这么一说。 铁铉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看着朱标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铁铉也不怯懦,当即回道: “若是臣今夜便解决鹰钩山的民夫流寇,殿下又当如何?” “那孤便今夜处斩田广等人!” “一言为定!” 见朱标抬起手掌,铁铉微微一愣,随即也伸出手掌,与朱标击掌为盟。 旋即,朱标冲一旁的毛骧朗声道: “传孤旨意,中军守备五千人,尽数听从铁铉调遣!” ps:这两天在外地出差,来回跑。今天还有,不过可能会很晚,大概在晚上,抱歉抱歉。 第105章 以身入局,劝降民夫 “多谢太子殿下!” 铁铉恭敬再拜后。 在毛骧的带领下,快步朝鹰钩涧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刚走出太子行宫。 毛骧眼眸微动,还是看向铁铉问道: “铁铉大人,您先前可与太子熟识?” “下官官职微末,今日乃第一次得见殿下。” “那.....” 见毛骧微微一愣,没有继续说下去。 铁铉也不追问,跟着毛骧便朝鹰钩涧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此时毛骧却疑惑到了极点。 方才铁铉说的话,随便挑出一句都能被言官扣上诋毁大明,不敬太子的罪过。 可朱标非但怪罪铁铉,反而还对铁铉委以重任。 更重要的是。 他毛骧最初在检校任职,如今当了锦衣卫指挥使。 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朱标对一个人竟然如此器重。 莫说他铁铉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小官。 纵然李善长、胡惟庸,哪怕是刘伯温、宋濂等人。 朱标也从未如此亲近。 甚至! 朱标还让铁铉一个文人,去平定鹰钩山的流寇。 念及至此。 毛骧甚至都以为朱标此举的目的,是摆明了要让铁铉送死! 不多时。 毛骧、铁铉抵挡鹰钩涧。 而朱标、汤瑛也在不远处的山上站定。 “太子有令,铁铉总管中军守备五千人。” 毛骧话音刚落,左良连忙上前冲铁铉拱手道。 “末将见过铁铉大人。” 虽然铁铉年纪尚轻,又是一副文人模样。 可左良依旧不敢怠慢。 毕竟朱标亲自任命。 左良自然以为铁铉是兵部来的大佬,甚至是如李景隆这样的将门之后。 毕竟在明初这个侯爵满地走,伯爵多如狗的情况下, 他左良的守备之职,也只比千户高那一阶。 他也着实是谁都得罪不起。 “铁铉大人自京都而来,舟车劳顿。请大人稍作休息,看末将平了这鹰钩山的流寇。” “在下并非来自京都,在下乃是临县八品主簿。” “八.....八品主簿?” 左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簿,说得好听点是八品。 说得难听点,七品以下就是没品。 左良当真不相信朱标竟然会让一个没品的文人来总领中军守备。 见左良目光诧异,满脸的惊骇。 铁铉倒也不在意,走到鹰钩涧前开始审视地形。 只不过此时左良心头诧异。 忙凑到毛骧跟前低声问道: “毛骧将军,这人什么来头?” 闻言,毛骧当即瞪了左良一眼。 可训斥的话刚到嘴边,毛骧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冲左良开口说道: “铁铉,凤阳临县八品主簿,也是中都一案中的贪墨罪徒。” “罪....罪徒?” 左良眼中诧异更甚。 朱标竟然让一个八品文人来总领守备,重要的是,这铁铉还是罪徒? 也是见左良一脸诧异。 毛骧轻咳一声,看向左良继续说道: “左良将军,太子有令,命铁铉总领守备大军,甚至下官的锦衣卫都需听从铁铉调遣。” “只不过你我都清楚,这些个书生哪有会打仗的。” “平定鹰钩涧的叛乱,到底还是要看左将军你啊。” 见毛骧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左良当即会意,低声浅笑道:“毛骧将军放心,末将心里有数。” “嗯。” 等铁铉重新走到两人跟前。 左良全无方才那极尽谦卑之态,很是随意问道: “铁铉大人,此时应当如何啊。” “请将军下令,命手下将士擂鼓。” “擂鼓?” 左良瞥了铁铉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恕末将不能从命,太子有言,三千守备围而不攻。” “这鹰钩涧易守难攻,铁铉大人要让我手下弟兄送死,恕在下不能从命!” “并非此时进攻。” 铁铉自然也看出左良眼中的轻视。 只不过他还真不在意。 毕竟朱标方才曾告诉过他,平定民夫叛乱,不一定非要用兵。 “既然铁铉大人不是此时进攻,敢问为何擂鼓!” “请将军擂鼓!” 见铁铉压根不与他多言,甚至不等他开口便转身朝着鹰钩涧走去。 左良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下令命三千守备擂鼓助威。 “隆~” “隆~” “隆~” 一时间,厚重鼓声响彻整个山谷。 鼓槌落下,就好像砸在众人心头。 每个鼓点也闻者心中振奋,神经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可偏是此时。 铁铉弯腰捡起地上那三罪臣的头颅,径直朝鹰钩涧里走去。 “铁铉大人!” 见此情形,毛骧连忙上前阻止。 他是想看看铁铉究竟有什么本事。 也想让左良故意刁难铁铉,好给朱标处置左良找个借口。 可他不想看着铁铉去送死啊! 毕竟朱标对铁铉有多器重,他毛骧也是看到了。 若是此时铁铉死在民夫的乱箭之下。 朱标定然震怒,到时候处置的便不只是左良一人了。 “铁铉大人,鹰钩涧两侧定然埋伏不少民夫流寇,不可冒进。” “末将愿率锦衣卫从一侧绕后.....” “不必!”铁铉神情郎然,沉声回道。 “铁铉大人,若是.....” “若我铁铉死在乱箭之下,烦请将军转告太子殿下。” “言说铁铉定会在九泉之下仔细看着,看着殿下所说的天下太平!” 不给毛骧再次开口的机会。 铁铉当即转身,大踏步朝鹰钩涧山涧走去。 而看到铁铉的背影,饶是毛骧也不由为之一愣。 此时铁铉周身散发的那股刚毅气势,哪里是一个文臣该有的。 这股偏执独断的性子,毛骧甚至觉得此时的铁铉与太子朱标有些相像。 虽然毛骧也知道,铁铉这是要劝降民夫流寇。 可毛骧不敢相信的是。 这世上,当真有以身入局,悍不畏死之人? “毛骧将军,你管他做甚。” “区区一个罪徒,就算死了,太子还能处置你我不成?” “住口!” 毛骧狠狠瞪了左良一眼。 随即目光急切,紧紧盯着前方的铁铉。 毛骧很清楚。 若此时铁铉死在民夫的乱箭之中。 以朱标对铁铉的重视,朱标定然会雷霆震怒,迁怒于他和左良。 朱标已对左良心有不满,左良也是死有余辜。 可他毛骧招谁惹谁了! 他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铁铉陪葬。 念及至此,毛骧紧张到了极点。 右手死死握住刀柄,虎口甚至都有些发青。 此时毛骧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铁铉。 但凡出一点乱子。 他毛骧定然要第一时间冲到铁铉跟前。 能不能救下铁铉另说,可他总要给朱标一个不惩治他的理由。 心念至此,毛骧沉声喘着粗气,万分紧张之下,就连双腿也不听使唤开始颤抖。 “嗖~” 一阵破空声响起,一根箭矢直直落在铁铉面前。 “大人小心!” 几乎同一时间,毛骧当即抽出长刀,径直朝铁铉冲去。 可也是此时,铁铉连忙抬头制止毛骧几人靠近。 随即高举三名罪臣的人头,冲着两侧的山顶高声喊道: “太子殿下亲临凤阳,为的便是惩治贪官,还凤阳百姓一个公道。” “此三人乃欺压百姓,克扣民夫例钱银子贪官的项上人头。” “太子刚到凤阳便将这三人斩首,太子整肃凤阳之决心,可见一斑!” 铁铉的声音在山涧中左右回响。 片刻过后,山顶果然传来一阵喊声。 “可我等杀了官员,太子能放过我等?” “太子有令,此次民夫聚乱,情有可原。” “只惩元凶,从众不论!” 铁铉话音刚落,毛骧连忙跟着高声喊道: “只惩元凶,从众不论!” “只惩元凶,从众不论!” “只惩元凶,从众不论~” 不多时,三千将士、数十锦衣卫齐齐喊道。 巨大喊声震彻山涧。 片刻沉寂过后,山顶再次传来喊声。 “我乃田虎,此次我乃元凶贼首,请大人放过其他人!” “大人,我等降了!” 半炷香的功夫。 田虎带着数百名民夫快步下山,径直朝铁铉走去。 见此情形。 一旁的朱标嘴角不禁扬起笑容。 “这铁铉当真与孤对脾气!” “想的办法也和孤一模一样。” “若无铁铉,太子大哥也打算孤身劝降民夫?” 被汤瑛这么一说。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戒备,连忙改口道: “孤是高兴这铁铉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孤是认为他能委以重任!” “臣女自然相信太子大哥,怕只怕娘娘不信.....” 第106章 朱标茶言茶语 “你这丫头!” 朱标故作责怪的看了汤瑛一眼。 别看这丫头平时冷若寒霜,堪称冷艳。 可在朱标跟前。 汤瑛还和之前小的时候一样,又虎又彪,还知道向马皇后告状。 见朱标看向自己,汤瑛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容,柔声道: “太子大哥放心,臣女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大哥被娘娘训斥。” “算你识相!” 朱标用指尖轻轻点了下汤瑛的额头。 随即又将目光朝鹰钩涧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 也是见田虎带着数百民夫缓步朝铁铉走去。 左良眉眼之中满是诧异。 他本就瞧不起铁铉这个八品小官,对铁铉文人的身份更是心中鄙夷。 可如今,他堂堂守备还没来得及平定民夫叛乱。 眼前数百民夫的叛乱,反倒是被铁铉一个八品文人只凭口舌之利抢了功劳。 念及至此,左良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凑到毛骧身旁阴声说道: “毛骧将军,末将有一计,可使平定民乱的功劳尽数在将军身上。” 见毛骧看向自己,左良继续说道: “待会民夫靠近,末将下令斩杀所有民夫。” “顺势将铁铉一并处死。” “等太子追查下来,就说民夫假意投降,后而复叛,铁铉也于乱军之中被民夫所杀。” “届时就算太子想要追查,也是无从查起!” 听左良说完,毛骧微微一愣。 怪不得朱标不喜左良。 就左良这好大喜功,以民夫百姓性命来换军功的做法,就连他毛骧都觉得不齿。 片刻之后,见毛骧嘴角扬起笑容。 左良眼中也闪过一抹喜色,兴奋问道: “将军这是同意了?” “左良,你是小看我锦衣卫,还是小看咱们的太子殿下!” 说出这话的同时。 毛骧笑容不减,可眸中寒光依旧让左良不寒而栗。 见左良面色一顿,微微退后几步,不再多言。 毛骧很是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便也不再多言,继续将目光看向铁铉的方向。 他左良想怎么死都行,可千万别拉上他毛骧。 毛骧是真不知道左良脑子怎么长的,竟然敢和锦衣卫密谋杀民,冒领军功。 他难道不知道,锦衣卫就是皇帝、太子的耳目? 再者说了。 他们头上的太子朱标,又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被糊弄的! 虽然不知道朱标现在身处何地。 可毛骧很清楚,此时鹰钩涧的一举一动,朱标定然尽知无余。 “毛骧大人,这些民夫应该会妥善安置吧!” 见铁铉走近,温声询问。 毛骧连忙拱手道: “铁铉大人,如何安置,自然要由殿下裁定。” “况且招降这些民夫乃铁铉大人您的功劳,末将自然不会僭越安置这些民夫,也自然不敢抢大人的功劳。” 铁铉方才孤身入涧,这份决然气魄着实让毛骧佩服。 再加上朱标对铁铉的器重。 毛骧几乎可以肯定,铁铉将来,定成国之重臣。 也是因此。 纵然此时铁铉只是八品小官,可毛骧依旧愿尊称铁铉一声大人。 只不过听到毛骧这话。 铁铉目光微沉,有些悲痛的叹了口气后,哀声说道: “民夫本就不愿反叛,若非贪官恶吏欺压,他们又怎会行叛乱之举。” “这份功劳,铁铉宁可不要。” “铁铉,你太放肆了!” 听到铁铉这话,左良当即怒声斥道。 只因左良很清楚,毛骧方才没有直接说如何安置眼前这数百民夫。 乃是毛骧打算将功劳全都归咎到铁铉一人头上。 毕竟一旦毛骧开口安置民夫,那此次平定民夫流寇的功劳,也要算上毛骧一份。 正因如此,铁铉一个八品文人不感谢毛骧倒也罢了。 反而装模作样,说什么宁可不要这功劳的话。 “铁铉,你可知毛骧将军.....” 不等左良说完,毛骧微微抬头,示意他闭嘴。 随即看向铁铉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重。 “铁铉大人所言极是,若民夫、百姓安居,自然不会行叛逆之举。” “毛骧受教了。” “将军言重了。” 铁铉说完,看了眼身后面黄肌瘦的数百民夫,转而冲左良恭敬道: “烦请将军给这些民夫些食物,下官带田虎去面见太子殿下!” “哼~” 左良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旁,也不理会。 见他如此,毛骧沉声说道: “太子有令,铁铉大人总领守备五千人。” “左良将军不会违抗太子的旨意吧!” “这.....”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见左良离开给民夫分发食物。 铁铉冲毛骧恭敬拱手道: “多谢毛骧将军。” “为太子办差,义不容辞。” 语罢,毛骧同铁铉一起,带着田虎朝太子行宫走去。 冲铁铉示好,毛骧虽有为自己以后做打算的意思。 可毛骧心中,对铁铉也有敬重之意。 孤身入涧,毅然入必死之境,纵是武将也少有此等气魄。 体恤百姓,却不贪功,比之文臣也有慈悲之念。 若不是他毛骧身为锦衣卫,不能与朝臣交往过密。 不然的话,毛骧还真不介意交铁铉这个朋友。 不多时。 朱标、汤瑛率先返回行宫。 只不过还未近前。 朱标便看到朱樉、朱棡两人守在门口。 “你们怎么也到凤阳了?” “大哥,不只我们二人,还有四弟、五弟。” “就连徐叔家的允恭、增寿,表哥家的景隆,冯胜侄子冯诚,邓愈之子邓镇都在前来凤阳的路上。” “所有勋贵子弟都来凤阳?” 见朱标面露诧异,朱棡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 “大哥有所不知。” “你和母后前脚刚走,父皇和徐叔、汤伯便在武英殿喝了个大醉。” “而且,他们三人非要比比谁家后辈更厉害。” “所以我们......” “走,到娘面前说。” 不等朱棡说完,朱标领着他们二人便朝马皇后住所走去。 见朱棡说完,马皇后眉头微皱,却也没有立即开口责怪老朱。 朱棡很是识趣的冲朱樉、朱棡摆摆手道: “你们两个先去正堂。” 等朱樉、朱棡前脚刚走。 朱标立即凑到马皇后跟前煽风点火道: “娘,该您出手了。” “我爹竟然酒后下旨,更是直接把所有勋贵子弟都赶到凤阳。” “儿子甚至不敢相信,如此荒唐的旨意,竟然是我爹下的。” “儿子还不敢相信,我爹竟然荒唐到酒后下旨!” 茶言茶语过后,朱标眼中满是激动,只等着马皇后的反应。 “这个朱重八,究竟打什么主意!” 见马皇后有想要回京的念头,朱标顺势继续补充道: “娘,要是您再不回京都,儿子当真不知我爹喝醉之后,还会下怎样的圣旨。” “自然,娘您要是不相信儿子能把凤阳的事处理妥当,那您就继续留在凤阳。” “怕只怕.....” 朱标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强压心头笑意后,故作担忧说道: “怕只怕今日我爹只是让这些将门之后赶来凤阳。” “明日怕是让那些老将军前来凤阳。” “在往后,怕不是所有老将的家眷都要赶到凤阳。” “娘,您说我爹应该不会把皇宫也搬到凤阳来吧!” 语罢,朱标静静看着马皇后。 就在心头笑意即将隐藏不住的时候,只见马皇后当即起身,没好气说道: “明日便回京!” 第107章 朱标:娘,该您出手了! “娘,何必等到明日,趁现在天色未晚。” “儿子现在就去给您挑选得力护卫,护送您即刻启程回京。” 当听到马皇后明日要回京,朱标扬起的嘴角也真的强压不下去了。 试想一下,老朱正喝的兴起,酩酊大醉之时。 突然看到马皇后出现在自己跟前。 就在老朱还以为是幻觉的时候..... 马皇后的鸡毛掸子如约而至。 啧啧啧..... 朱标都不敢想到时候老朱的表情有多精彩。 当然。 坑老朱只是其次。 最重要的,还是让马皇后离开凤阳。 只因朱标不想让马皇后为凤阳之事操心劳神。 毕竟在还未抵达凤阳之时,朱标便打定主意要严惩凤阳不法官员。 届时一定是杀的血流成河,以儆效尤,以告天下。 马皇后明理识大体,见自己严惩贪官,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也肯定不会阻拦自己。 可马皇后终究是心善之人。 届时心生恻隐,心中自然难受。 更重要的是,朱标很清楚自己老娘不愿给自己添麻烦,甚至不会将心头不忍与自己说。 这样的话,马皇后只会将情绪埋藏心底,自己慢慢消化。 也正因如此,朱标才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大肆屠杀贪官的场景。 “娘,儿子现在便让毛骧挑选得力之人,护送您回京。” 就在朱标朝门外走去之时。 马皇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当即冷声开口: “标儿!” “你是不是有别的事瞒着我?” “绝对没有!娘,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您呢!” 见朱标语气坚定,一脸笃定的模样。 马皇后愈发确定心中所想。 自己的儿子,马皇后还是了解的。 若朱标没什么小心思,方才自然会满脸疑惑,询问自己为何那般说。 可方才朱标一脸笃定,显然是有事瞒着自己。 念及至此。 马皇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色微沉,平声说道: “说说吧,你爹为何要让勋贵子弟尽数赶来凤阳。” “还有,左良不堪大用,为何你却一点都不急,不让你爹再给你派一个得力之人!” 见马皇后如此,朱标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自己有什么心思,终究还是瞒不过马皇后。 “那个.....娘,我爹派勋贵子弟赶来凤阳,其实是我的主意.....” “我就知道!” 马皇后瞥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我就知道你爹绝不可能酒后下什么旨意,你爹也绝非醉酒误事之人!” “娘,您别生气。” “先前我曾和我爹说过,大明需要文治,可武功依旧不能废。” “所以,儿子当时便提议,找机会让勋贵子弟都聚到一起,举行演武。” “再让一些沙场老将集中教授他们用兵之法。” “至于担任护卫的左良不堪大用,也是无妨。” “毕竟廖永忠、陆仲亨、唐胜宗等人,儿子先前便让他们前来凤阳。” “此时他们几人正隐藏身份,在中军护卫之中......” 听朱标说完,马皇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本她还奇怪,为何朱标发现担任护卫的左良不堪大用,却从未说过更换。 原来朱标早就将廖永忠、陆仲亨等人安插在中军护卫之中。 原来老朱也从来没有喝酒误事。 所有一切都在朱标的计划之中。 “你呀!” 马皇后狠狠瞪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你若当真不想让我见你惩治凤阳不法,与我直说便是。” “我先行前往祖地即可。” “你又何必将你爹推到前面,还诉说你爹的诸多不是。” “不是的,娘!” 朱标连忙摇头,继续说道: “常妹的信您也看到了,咱们刚一离开京都,我爹就带着徐叔、汤伯在皇宫里喝酒。” “说是为了给胡惟庸卖个破绽,可是区区一个胡惟庸又哪里值得我爹如此做戏?” “我爹就是想喝酒了。” “摆明了就是看您离京,我爹无人约束,这才稍稍放纵。” 朱标耷拉着脑袋,愈发低声嘟囔道: “就凭这点,我爹就该被教训一顿嘛....” “哼~” 看着朱标低着脑袋,小声告状的样子。 马皇后一时没忍住,竟也直接笑出了声。 如今他也算看出来了。 无论朱标还是老朱,都想让自己教训对方。 被自己揍一顿,反倒快成这爷俩的娱乐消遣了。 “行了,娘暂时不会离开凤阳。” “不过你不想让娘见你惩治贪官,娘便不看。” “等明日我先行前往祖地如何?” “好,当然好了。” 虽说不能看着老朱被揍,朱标有那么一丢丢的遗憾。 可不用看到马皇后劳神,朱标也很是知足。 旋即,朱标走到马皇后身后,一边为其揉肩,一边温声说道: “娘,您肯定能猜到儿子对凤阳官员会予以严惩。” “可是,娘,儿子绝非嗜杀残暴之人。” “凤阳乃我朱家祖地,乃大明龙兴之所,天下百姓的目光可都盯着凤阳呢。” “若凤阳不宁,凤阳百姓民不聊生,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就更别说能过天平日子了。” “也是因为全天下都盯着凤阳,儿子这才打定主意,要严惩凤阳不法官员,也好警示大明各地的官员。” “娘明白。” 听朱标说完。 马皇后眸中闪过一抹动容,随即看向朱标温声说道: “娘自然知道,你和你父皇所做一切,均是为了咱大明的百姓。” “所以呀,标儿。” “若你不想让娘掺和,娘走的远远的便是了。” “娘!”朱标连忙握住马皇后的手,动声说道:“儿子不是觉得您掺和,儿子是不想见您劳神。” “儿子先前也说了,您保重身体,便是对大明官员,对天下百姓最大的恩赏。”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毛骧禀告的声音。 “启禀太子殿下,铁铉孤身一人平定民夫叛乱,携民夫叛乱罪首前来拜见。” “正堂等候!” “是!” 语罢,朱标刚要起身朝正堂走去。 却看见马皇后也同时起身。 “娘,您这是.....” “娘只去看看,不开口。” “明日娘便带着老二老三前往祖地。” 见马皇后还是担心凤阳的情况,朱标便也不愿阻止。 片刻功夫,朱标从正门缓步走入正堂。 而马皇后则从侧门,朝后房走去。 此时秦王朱樉、晋王朱棡,毛骧、汤瑛也都站在中堂两侧。 当听到朱标脚步声,尽管还没看见朱标,铁铉忙躬身行礼道: “微臣铁铉,拜见太子殿下!” 也是见铁铉如此,一旁的田虎忙不迭跪在地上。 深深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朱标。 “草民....草民田虎.....” “起来吧!” 不等田虎说完,朱标在主位上坐定,沉声开口: “田虎,杀中都官员,聚众叛乱,啸聚山林可是你所为?” “是....是草民所为。” 田虎快速回道,声音之中也带着几分局促。 对田虎这些普通百姓来说,皇帝、太子,那都是受命于天。 乃是天子,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所以此时朱标让他起身,可田虎非但不敢起身,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朱标一眼。 见他如此,朱标语气又温和了几分,继续说道: “你无需紧张,孤此来凤阳,便是为凤阳百姓做主。” “你且说说,为何杀中都官员,行叛逆之举。” 听到朱标这话。 田虎这才敢抬头看向朱标。 可也正是看到朱标的一瞬。 田虎只觉心头一颤,一股莫名的敬畏瞬间涌上心头。 纵然此时朱标面色平和,看不出半点怒意。 可田虎依旧感觉威严无比。 而且朱标周身散发的威严气势。 并非是那种久经战阵、杀人无数的悍将独有的冷冽杀气。 朱标身上散发出的威严,好似与生俱来的温和、大气却又肃穆。 也是看到朱标这一瞬。 田虎心中认定,眼前的朱标,定能为凤阳百姓讨回公道。 “太子殿下,草民读过几年书,之后才当了木匠。” “草民知道,杀害官员,聚众叛乱,罪同造反。” “草民还知道,无论哪朝哪代,造反都是杀人的罪过。” “可是殿下,我等活都活不下去了,不反又能如何!” 第108章 朱元璋造反的时候,为何不报官 “活不下去?何至于此啊!”一旁朱樉目光悲戚,动声问道。 毕竟年纪还小,而且尚未就藩。 加上老朱对诸皇子的教育得当。 此时的朱樉心中同样也满是对田虎这些百姓的怜悯。 和历史上那个卖官鬻爵,逼得百姓卖儿卖女。 以奔马缚人,使孕妇生离,以折磨人为乐的暴虐秦王自然截然不同。 可听到朱樉的话。 田虎上下打量了朱樉一眼。 见朱棡站的位置最靠近太子朱标,当即便以为他是京都的高官。 随即,田虎没好气道: “这位老爷衣着华丽,恐怕官职比知府还大吧。” “放肆!”朱樉冷声训斥,可朱标却在此时微微抬手,示意他闭嘴。 见此情形。 田虎冷笑一声,用近乎嘲讽似的语气冲朱樉说道: “这位官老爷,您身着锦袍。” “可殊不知,您这身锦袍,便够百姓一家四五口人,好几年的开销。” “方才老爷问我,为何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那草民陡然问老爷,草民的口粮都被官老爷们拿去做了锦袍,草民这些百姓,又如何能活的下去!” “你.....” 被田虎这么一说,本就不擅言辞的朱樉顿时语塞。 可他朱樉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说话。 心头震怒之下,朱樉气的真想上去砍了田虎。 可毕竟朱标在场,也还真轮不到他施展秦王威严。 同样。 见自己二哥被一介草民怼的哑口无言。 晋王朱棡眉头微皱,看向田虎沉声问道: “民夫每月都有例钱银子,你方才说活不下去才造反,恐怕是托词吧!” “例钱银子?这位老爷可真会说笑。” “草民只见过夺走百姓口粮的官员,草民还没见过给百姓发钱的老爷!” “田虎,孤知你对官员心有怨气。不必出言讥讽,直言便是。” 听到朱标这话,田虎这才罢休。 转而看向朱标说道: “回禀太子殿下,我等同行五百名木匠。” “先是饿死了一百多人,而后又病死了一百多人。” “那些官老爷不给我们发放例钱银子,我们便前去讨要。” “可他们非但不给,反而还打死了我们几个领头的。” 似乎想到那些被饿死、病死,被恶吏打死的民夫的惨状。 此时田虎堂堂七尺男儿,眼泪竟似连线水珠般,不受控制的朝地面倾泻而下。 “太子殿下!” “我等没有例钱,没有银子,可我们也要吃饭啊!” “自己带的银子用光了,我们只能吃树皮,吃草根,抓老鼠。” “树皮草根吃完了,老鼠也吃完了,我们便想着能到街上找些那些大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哪怕是沿街乞讨,也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可那些中都的官员竟说朝廷有旨,中都营造期间不准民夫离开中都半步!” “殿下!朝廷还规定每月给我们发放例银,可那些官员为何不给!怎的我等都要被饿死了,他们竟然拿朝廷的旨意禁止我们上街乞讨!” 看着面前泪水倾泻,却满脸不甘的田虎。 朱标心头一紧。 他当真没想到,老朱多次在朝会上言说要善待百姓,更是定下了与百姓共天下的国策方针。 可中都的这些官员,竟还敢不把民夫当人看待。 正如田虎说的那样。 朝廷是规定中都营造期间,民夫不准离开中都半步。 可朝廷每年拨款数十万两,为的便是给这些民夫发放例银。 朝廷的这道旨意,那些中都官员怎么不去遵守! 一时间,整个正堂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尽是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而朱标表情悲切的同时,眸中却满是凄寒杀意。 “那.....那你们怎么不报官.....” 朱樉此话一出。 朱标、铁铉如同听到什么惊天秘闻一般,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樉。 也是看到朱标那阴沉的眸光,朱樉自知说错了话,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同样。 听到朱樉这话,田虎脸上满是嘲讽,冷笑问道: “这位官老爷,你何不问问陛下当年造反之前,为何不报官!” “放....放肆......” “跪下!” 见朱樉说出如此荒唐之语,竟还恬不知耻,言说田虎放肆。 朱标当即冷声呵道: “为何不报官?此话与何不食肉糜又有何异?” “若中都官员、凤阳主官能给他们做主。” “这些民夫又怎会有饿死一百多人,又怎会病死有一百多人?” “若官员尚有良知,田虎等人,又怎会杀官叛乱,躲入山林?” “大.....大哥,臣弟知错了!” 看着朱樉、朱棡跪在自己跟前。 朱标也知道,这俩小子将来前往封地,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随即,朱标继续呵斥道: “朱樉、朱棡,可还记得父皇说过,当年为何造元廷的反!” 听到朱标怒声问询,朱樉心中畏惧,不敢开口。 生怕再说错一个字惹的朱标更加恼怒。 而朱棡眸中闪过一丝悲悯,沉声说道: “父皇曾言,祖父、祖母,几位伯伯尽数饿死。” “父...父皇还说,当年但凡能吃上一顿饱饭,便断不会造反!” “没错!” 朱标看向朱樉、朱棡高声说道: “今日田虎所言,你二人要牢牢记在心里!” “百姓他们没有多大的奢望,他们只求能吃上一顿饱饭。” “可若是有人逼的他们吃不上饭,纵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们也敢将其扯下来!” “孤要你们二人记清楚了,若是将来就藩,你二人若敢欺压百姓,若是让封地的百姓吃不上饭。” “孤这个大哥便亲自扒下你们的亲王衮服,死后也不得进我朱家祖庙!” 见今日的大哥情绪异常激动。 朱樉、朱棡虽然诧异,但也能理解。 自己这位大哥和自家父皇一样,最看不得的便是百姓民不聊生。 如今听到田虎诉说的惨状,朱标定然怒不可遏,也定然不会再端着什么太子的架子。 “大哥,臣弟谨记!” “臣弟谨记,善待百姓!” “草....草民不知两位乃是皇子......” 意识到面前两人乃是皇子,田虎连忙朝朱樉、朱棡行跪拜大礼。 可也是此时。 朱标亲自将田虎搀扶了起来。 随即看向朱樉、朱棡继续说道: “你二人起来,冲田虎行拱手之礼。” “太子殿下,草民.....草民万万受不起啊....” “你受的起!” “今日你教他们二人怜悯百姓,他们本该对你行拜师大礼。” “可你终究是叛逆罪徒,他二人只能冲你行拱手之礼。” 听朱标说完。 朱樉、朱棡冲田虎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落罢,朱标看向二人继续说道: “你二人下去吧,明日随母后前往祖地。” “是!” 等朱樉、朱棡离开,朱标看向田虎,继续说道: “你可知,自己会有何惩处?” 被朱标这么一问。 田虎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愈发坦然说道: “太子殿下,草民方才说了,草民读过几年书。” “草民也知道,杀官叛乱,罪同谋逆。” “而谋反叛逆,在哪朝哪代都是杀头的罪过。” “不错。”朱标微微点头,看向田虎沉声说道: “谋反叛逆,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杀人的罪过,在我大明也是如此。” 第109章 一家哭总好过天下哭 听到朱标还要杀田虎。 一旁的毛骧虽不敢看朱标,但眸中却也满是诧异。 哪怕汤瑛压根不关心凤阳的事,哪怕她一心只想在守在朱标身边。 可汤瑛依旧也有些疑惑。 就连一直在后房听着的马皇后,此时也不由轻咳了一声。 田虎杀官谋逆,的确该斩。 可朱标方才对田虎亲近有加。 甚至还让朱樉、朱棡两位皇子,冲田虎这个平民行了拱手之礼。 如此情形。 众人早就在心中认定,朱标会法外开恩,赦免了田虎。 甚至毛骧还认为,将来朱标定会对田虎委以重任。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朱标非但没有放过田虎的意思,反而依旧将其处斩。 和满心疑惑的毛骧、汤瑛不同。 听到朱标这话,铁铉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意外。 田虎更是表情平静。 沉吟几息后,田虎看向朱标再次说道: “太子殿下,临死之前,可否容草民再多说一句。” 见朱标微微颔首,田虎神情肃穆,似迎接什么巨大典礼般,很是庄重的理了理身上破旧衣衫的褶皱。 “草民田虎,想为一并叛乱的民夫求情。” “太子殿下,三百二十五名民夫,乃是被草民诓骗,这才行谋逆作乱之举。” “杀那七名官差,也是田虎一人所为。” “诸多过错,都在草民一人。” “草民田虎,恳求殿下放过其他民夫!” “这是自然。”朱标眼眸深沉,看向田虎沉沉说道: “尔等杀官叛乱,也是逼不得已。” “况且孤先前也说了,只惩元凶,从众不论。” “草民田虎,替那三百二十五名民夫,谢过殿下!” 田虎闻言,此时看向朱标的眼神中满是感激。 恭敬再拜后,缓缓起身。 静静站在一侧,似乎在等着朱标下达将他斩首的令旨。 片刻过后,朱标看向田虎继续问道: “你告发凤阳不法官员,也是有功。” “就不想着为自己求情,为子孙谋福?” “殿下说笑了。”田虎苦笑一声,无奈悲声说道:“草民被强征过来修建中都,如今已有五年光景,家中父母早就饿死。” “草民孑然一身,又能为谁谋福?” “那你就不为自己求情?不怕死吗?” “自然怕死,可草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 田虎目光刚毅,看向朱标正色说道: “草民深知,若谋反大罪都能被赦免,那大明律法,岂不形同无物?” “殿下赦免从众民夫,便已经大恩大德。” “况且.....” 言至于此,田虎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此时看向朱标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动容与希冀。 “况且殿下是要为凤阳百姓、为天下百姓谋福,太子殿下中正爱民的名声绝不能受损。” “若赦免草民,必然有损殿下的太子威仪。” “草民这条贱命,安敢坏了太子的威仪。” 见田虎竟有此等见识,饶是铁铉也不由为之一愣。 田虎虽是木匠,可也知国法昭昭。 虽是叛逆之人,却也明白不能顾念性命,损伤朱标的太子威仪。 如此中正之人,比之奉天殿上的朝臣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听到田虎这话。 朱标愈发认为如今朝廷更应该重开恩科,广纳贤才。 若这些年恩科不废,朝廷又怎会错过田虎这样的贤才。 “你举发凤阳不法,也算有功。” “孤要给你一份恩典......” 不等朱标说完,田虎忙冲朱标说道: “殿下,草民贱命一条,殿下不必如此.....” 看着一心求死,一心保全自己这个太子名声的田虎。 朱标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处斩你之前,孤要让你亲眼看着那些不法官员被国法严惩。” “如此,也算赏赐你举发有功。” “这.....” 田虎瞳孔巨震,随即猛然跪地,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 “太子大恩,草民感激不尽!” 也是此时。 朱标神情一凛,看向在场几人,当即开口朗声道: “毛骧听令。” “标下在!” “传孤旨意,将凤阳主官,中都官员,一并带到中都城前。” “陆仲亨、廖永忠、唐胜宗、费聚四人,即刻起接管中军守备,前往中都城前。” “标下领命!” 明白朱标要动刀了,毛骧恭敬拱手,快步朝门外走去。 “铁铉、田虎!” “臣在。” “草...草民听令。” “孤命你二人召集凤阳周边各县百姓,及营造中都的所有民夫。” “一个时辰后,赶到中都城前!” “领命!” 语罢,铁铉将田虎扶起,径直朝门外走去。 也是听朱标给毛骧几个都安排了任务。 汤瑛连忙走到朱标跟前。 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朱标,似乎在期待朱标也能给她安排任务。 可也是此时。 马皇后缓步朝后房走了出来。 “标儿,要动手了吗?” “娘,事急不可不从权,矫枉不可不过正......” 不等朱标开口解释。 马皇后微微点头,很是认同说道: “如今大明建国已有八九年了,可凤阳百姓的日子甚至比暴元治下更加难捱。” “你父皇兴建中都本是好事,却让无数民夫、百姓被贪官恶吏欺压,惨死在中都城中。” “娘也明白,此时不刚毅镇压,不足以平息民愤。” 马皇后说完,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随即微微伸了个懒腰,缓步朝门外走去。 “我也不在行宫待着了,现在便带老二老三他们前往祖地。” “等过些日子,我再回来。” 马皇后也很清楚,朱标一直想把她支走,为的便是不想让她看到大肆屠杀不法官员的血腥场景,心头不忍。 也是因此。 见朱标今夜便要处置不法勋贵,马皇后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只不过看着马皇后缓步离开的背影。 朱标也明白马皇后这是顾念自己。 沉吟片刻后。 朱标冲着马皇后的背影,缓缓说道: “娘,不法乱象必须整治。” “一家哭总好过天下哭,贪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闻言。 马皇后微微一怔。 默默点头后,头也不回朝前步走去。 而看着马皇后缓步离开的背影。 朱标也是明白。 无论是马皇后还是老朱。 如今都已将自己视为能肩扛大明的太子储君。 若无太大的动乱,他们也绝不会插手自己所做的决定。 尽管老朱出身只是贫民,马皇后只是没落军阀家的小姐。 可二人在子孙教育方面,绝对不输后世那些所谓的、甚至还自成一派的教育家。 他们二人或可说手握天下权柄,权力不可谓不大。 可二人却没有似普通家长那般,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孩子。 见马皇后已然消失在视线之中。 朱标却依旧望着马皇后离开的方向愣愣出神。 一旁的汤瑛犹豫片刻,还是小声询问道: “太子大哥,处置不法官员,有什么我能做的?” “你?” “今夜在孤身旁护卫即可,孤今夜要带你玩个游戏。” “一个父皇特别喜欢的游戏。” ps:加更求五星,求评论,求催更。 第110章 太子能将我等尽数屠戮不成? 中都城前。 以为朱标是要处置名单上的铁铉的人。 中都营造主司田广刚接到毛骧传令,便快步朝中都赶去。 可让他诧异的是,等他赶到中都城前,却压根看不见朱标亦或是铁铉的影子。 相反。 凤阳的各级官员,上至三品知府,下至周边七八个县的县令,此时也陆续抵达中都城前。 不仅如此,营造中都的各级官员都纷纷到场。 就连周边七八个县的万余名百姓也相继而来。 可纵然此时中都城前已经有上万人之多。 田广却发现,依旧有不少百姓陆续赶来。 纵使天色已晚,夜幕已经降临。 可此时的中都城前,却是人声鼎沸,不胜嘈杂。 而看到这么大的阵仗,田广心中也愈发困惑了起来。 “知府大人,您可知太子为何召各级官员前来啊?” 听到田广的话。 知府钱伦微微摇头,表情也很是凝重说道: “太子抵达凤阳之前,下令不准各级官员前去接驾。” “本官甚至都未曾拜见太子。” 钱伦顿了一下。 看了眼陆续赶来的民夫、百姓,凑到田广跟前低声问道: “田大人,那些个民夫、百姓都到场了,若是待会他们.....” “钱大人放心!” 不等钱伦说完,田广挺直了腰杆,自信说道: “就算借他们几个胆子,那些民夫百姓也不敢向太子告状。” “毕竟你我,还有那些百姓都清楚。” “太子不可能一直待在凤阳,而你我,才是实际掌控凤阳的人。” “纵然那些民夫百姓对你我心有怨气,可他们不傻。” “他们也知道,得罪了你我,就算你我被太子处置,依旧有官员找他们的麻烦。” 见田广一脸笃定,钱伦心中却愈发不安了起来。 大多时候,越是自信,就越是容易出现纰漏。 若田广和他一样,都是如临大敌、如履薄冰一般,他钱伦倒还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正是看到田广这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 钱伦才更加觉得心中不安,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田大人......” “钱大人何时变得如此小心了?” 见钱伦忧心忡忡,再次开口。 田广直接没好气道: “朝廷下发给中都的银两,刨开给京都官员们的孝敬,您钱大人可是一人独占了近半数。” “收银子的时候,也没见您如此小心啊!” “田广!” 听到田广这话,钱伦眸光凶狠,冲着田广低声怒吼。 可见他如此。 田广满不在意,冷笑一声后。 很是平静的拍了拍钱伦那肥硕宽厚的肩膀。 “钱大人放心,我已经自断羽翼,找了三十多名替罪羊交给太子。” “此番也算是给足了咱们这位太子殿下面子。” “有了这三十多名替罪羊,中都一案也有交代,太子也能回京向陛下交差。” “如此一来,太子得了陛下的赞赏,你我安然无恙,岂不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难不成太子还要深究到底,将我等官员尽数斩杀不成?” 语罢,田广冷笑两声,表情玩味看向面前紧张的钱伦。 在他田广看来,朱标毕竟只是个太子。 历朝历代,无论哪一个太子。 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得到皇帝的欢心,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 而且田广认为,朱标也定然不会例外。 正如他方才说得那样。 他找了三十多名替罪羊交给朱标,让朱标严惩。 如此,凤阳不法、中都贪墨一案,也能画上一个句号。 朱标这个太子也能向皇帝有了交代。 如此,皇帝也定然对朱标这个太子大加赞赏。 至于朱标是否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将凤阳所有不法官员尽数斩杀? 别闹了。 若真是如此,朱标必然背上残暴嗜杀的骂名。 同时也必然引的皇帝雷霆震怒。 朱标这个太子之位还想不想要了! 念及至此,田广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看向那些民夫的眼神也愈发轻蔑了起来。 法不责众,便是这个道理。 此次中都贪墨一案,纵然不加上京都那些拿钱不办事儿的官员。 只凤阳一地的主官与营造中都的各级官员,加起来便有一百人之多。 田广还真不相信。 朱标一个太子,敢在不禀告皇帝的情况下,擅自处斩他们这一百多名官员。 毕竟田广可是知道,仅是铁铉这么一个罪徒,朱标这个太子都不能擅自处置。 朱标甚至都要上呈给皇帝,让皇帝亲自裁定。 因此就更不用说他们这一百多号凤阳官员了。 可就在田广洋洋得意之时。 钱伦突然开口道: “田广,本官只有一个问题。” “钱大人请讲。” “本官想问,若此次赶来凤阳的不是太子,而是陛下。田大人也敢如此糊弄吗?” “嗯?” 被钱伦这么一说,田广心头猛然一颤。 若真是朱元璋亲自抵达凤阳,他田广自然不敢如此糊弄。 可..... 可一副温和之态,略显文弱的太子朱标。 又如何能与定国安邦,驱逐暴元的朱元璋相提并论。 “可.....可太子.....太子毕竟不是陛下啊....” 见此时田广也紧张了起来。 结结巴巴,甚至都说不出一句整话。 钱伦也不多说,白了他一眼后,径直朝前方走去。 对于田广,此时钱伦心中也是鄙夷到了极点。 他田广什么东西! 就凭他也敢小瞧太子朱标? 上一次小瞧朱标,将朱标当成傻子糊弄的周德兴、黄彬等人。 此时都已经被风光大葬,入土为安了。 与侯爵身份的周德兴、黄彬几人相比,他田广区区一个四品官又能算的了什么! 更让钱伦心中不爽的是。 方才田广那王八蛋竟然还敢威胁自己。 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后。 钱伦心中也已经打定了主意。 待会儿朱标一旦开口问责,他钱伦必然率先弹劾田广诸多不法。 正如田广说的那样。 钱伦也不相信朱标会将凤阳一百多名官员尽数斩首。 也是因此。 纵然他钱伦也在不法官员之列。 可若是他率先弹劾田广的诸多不法。 朱标一定会念及他的这份功劳,对他宽容一二。 甚至让他继续担任知府,将功补过也说不定。 念及至此,钱伦心头不安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恰逢此时。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毛骧高亢的喊声。 “太子殿下到~” 一时间,近百官员,数万百姓齐齐下拜。 在望不到边际的,黑压压的人头跪拜中。 朱标缓步朝中都城下的主位走去。 不多时。 朱标斜靠着椅背,手肘竖在扶手上,微微抵着下巴。 另一只手很是随意的伸开,搭在另一边的扶手上。 而此时朱标的双眸却很是冷淡,近乎俯视一般,静静看着田广、钱伦等中都官员。 见朱标微微点头,毛骧冲众人再次高声喊道: “平身!” 闻言,钱伦、田广等人这才将将起身。 可当看到朱标身旁站着的几人后。 田广、钱伦等人无不表情惊骇。 就连一些官职微末的官员,当看到朱标身前两侧站着的人后。 此时也都如丧考妣般,脸色煞白。 朱标身前两侧站着的廖永忠、陆仲亨、唐胜宗、费聚四人,凤阳官员自然熟识。 旁边那个满是贵气,身着亲王衮袍的少年,钱伦也知定然是皇四子燕王朱棣。 至于那身着铠甲,满脸煞气,同时又威严无比的战将。 想来便是太子姻亲,永昌侯蓝玉。 这些人齐齐到场。 这么大的阵仗也着实让钱伦等人心惊。 可真正让钱伦、田广以及不少官员心中恐惧的原因。 乃是临县主簿铁铉,以及民夫贼首田虎。 此时竟也站在朱标身前两侧........ 第111章 田广,我铁铉不怕! 此时朱标虽然表情平静,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那冷淡双眸似乎蔑视天下,却又能洞察一切,将所有不法洞悉无遗。 加之蓝玉这些个战将散发的骇人气势。 钱伦等人只感觉一股磅礴骇人,近乎快要凝成实体的威压。 正以朱标为源头,向着四周急速扩散。 数息过后。 这股浓重威严便彻底笼罩众人身处的这片小天地。 见此情形。 上一秒才稍稍有些平静的钱伦,此时心头俱颤。 如此大的阵仗。 纵然是傻子也能看的出来。 此次朱标,定然不会是只斩杀少部分官员这么简单。 念及至此,钱伦先发制人,抢先冲到朱标跟前,跪地高呼道: “启禀太子殿下,臣钱伦弹劾.....” 可不等钱伦说出弹劾之人,朱标微微示意。 蓝玉快步走到钱伦跟前。 下一秒。 只见蓝玉抡圆胳膊,朝着钱伦那肥硕可憎的胖脸狠狠抽了过去。 蓝玉本就力大,加上方才那一掌也是牟足了力气。 此时钱伦嘴角渗血,似柔弱姑娘一般,整个人虚弱不堪的瘫在了地上。 旋即。 几颗暗黄色牙齿带着粘稠血液,也从钱伦嘴里吐了出来。 可饶是如此。 朱标不开口叫停,蓝玉也依旧不会停手。 将瘫在地上的钱伦揪起来后。 蓝玉又是一巴掌,直接打的钱伦鼻孔出血。 一声又一声的清脆脆响刺穿黑夜。 纵然在场数万人,可除了这嘹亮的巴掌声却再无其他半点声音。 反观钱伦,蓝玉几巴掌下去,原本就很是肥胖的那张脸,好像又肿大了几分。 此时的钱伦双眼迷离,神志也有些不清。 见此情形。 田广等官员直觉脸上酥麻。 有些没出息的,竟用双手直接捂住自己的脸。 “毛骧!” 听到朱标开口。 毛骧冲着朱标恭敬拱手后,将众人面前的一块帷幕用力扯下。 可让众人疑惑的是。 那帷幕后面,并非是中都官员诸多不法的物证,更不是朱标费力寻找的人证。 那帷幕之后。 反而是一个十米见宽,两米见深的巨大土坑。 就在田广等人仔细思考这土坑究竟有何用处之时。 朱标看向毛骧,继续说道: “知府钱伦,罪当如何!” “回禀太子殿下,知府钱伦,数年来贪墨朝廷下发给中都的银两,共计十万两。” 毛骧微微一顿,随即提高音量,当着众人的面高声喊道: “知府钱伦,罪当处斩!” “斩!” 此时朱标依旧一脸平静,看不出半点怒意,更没有一丝怜悯。 可朱标的这声‘斩’字,依旧让田广等人不寒而栗。 好似朱标的这声‘斩’字,斩的不只是知府钱伦。 朱标的这声‘斩’字,好像直接落在他们的脖颈上。 好似这字落下,他们便再没有半点生的希望。 也是听到朱标这声斩字。 蓝玉扯着钱伦的后脖领,硬生生将其拖到那深坑跟前。 甚至都不给钱伦开口辩解的机会。 毛骧手中长刀映射寒光,手起刀落。 伴随一道血线飞出。 上一秒还准备出言弹劾,以求自保的钱伦,此时竟直接身首异处。 而他的脑袋,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入眼前的深坑之中。 见此情形。 田广等人这才明白眼前深坑的妙用。 这数米见宽,两米见深的土坑,活埋一百多名凤阳官员自然不够。 可若只装他们的头颅,自然是绰绰有余。 明白这点后。 无论是姚程这些凤阳主官,亦或是田广那些营造中都的官员。 所有人表情惊骇,恍惚之间,他们宁愿相信眼前一切都只是梦境。 而此时的田广双眸之中却满是诧异。 钱伦! 堂堂正三品的知府大人。 朱标甚至都不曾审问。 只是让毛骧说出其往日罪过,便直接将其当众斩首。 如此作为。 说朱标残暴不仁,凶狠嗜杀也不为过! 想到钱伦的官职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级。 可饶是如此,朱标依旧不经审问,直接将其斩杀。 想到这里。 田广深知自己在劫难逃。 想要求生,此时也只有冒险而为,死里求生这一条法子。 心念微动。 田广快步走到朱标跟前,用近乎诘问的语气看向朱标喊道: “敢问太子殿下,何故斩杀知府钱伦!” “哦?” 见田广竟敢用如此语气冲朱标开口。 此时一旁的蓝玉、廖永忠等人,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 惊讶? 自然是惊讶的。 可蓝玉等人的第一反应,却也是觉得可笑。 他田广什么东西! 他怎么敢在朱标面前咋呼的! 这小子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待会到了阴曹地府,朱亮祖、周德兴、黄彬等人若是知道田广竟敢用如此语气冲朱标开口。 周德兴几人嘲笑田广的声音,恐怕会响彻整个九幽。 同样见田广竟然敢诘问自己。 朱标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戏谑开口道: “自然是因为钱伦枉顾国法。” “可是太子殿下,钱伦乃正三品知府,您处置他,不该上呈陛下,请陛下圣裁吗?” 听到这话。 朱标差点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自己杀一个三品官员,还要上呈给老朱? 自己要杀这些贪官,还要老朱的圣旨? “咳咳。” 收起心头笑意,朱标缓缓起身,冲着在场众人朗声开口: “传陛下口谕,中都不法一案,太子可便宜行事,不需禀报。” 语罢,朱标看向田广,戏谑问道: “如何?陛下受孤便宜行事之权,田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 听到朱标开口传达皇帝口谕。 田广只感一阵无力瞬间席卷全身。 皇帝受朱标便宜行事之权,他还当真没一点办法。 他本想借抨击朱标,给朱标留下一个正直之臣的印象。 哪怕不能得逞。 在他说出处斩官员之前需禀告陛下时,朱标呈报皇帝之后,再对他动刀。 可让田广没想到的是。 皇帝竟然给了朱标这个太子便宜行事之权..... 自然。 田广压根不会去想,或者说不敢去想..... 朱标方才说得圣上口谕,压根就是朱标临时起意,随口一说。 毕竟在田广的印象中,假传圣旨,纵然是对太子来说,也是不小的罪过。 朱标还真犯不上为了杀他们这些官员假传圣旨。 毕竟惹怒了陛下,甚至还会威胁到朱标自己的太子之位。 田广也深知朱标绝不会这么傻。 而看到田广愣在原地,半晌不语。 朱标也不想在他身上耽误时间,毕竟还有一百多人等着砍头呢。 旋即,朱标眸光一凛,冷声问道: “中都主司田广,罪当如何!” “回禀太子殿下!” 这一次回话的不是毛骧,反而是一旁的铁铉。 “中都主司田广,欺压民夫,克扣民夫例银,拒不发放。” “劫掠百姓妻女,强召数名女子寻欢,事后更是将这几名女子尽数斩杀。” “田广还曾以归还临县百姓土地,威胁下官,让下官为凤阳不法一案顶罪。” 铁铉早就对田广的诸多罪行烂熟于心。 而且铁铉原本的打算,是将田广这些罪行写成遗书。 等他死了,若田广还敢欺压百姓,那他的同窗好友便手持遗书,进京告状。 只不过铁铉没想到的是,他有幸得见朱标。 至于田广的诸多罪行,他也不必写成遗书。 他更是能够当着田广的面,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太子殿下,田广欺压百姓,罪行昭昭,罄竹难书!” “铁.....铁铉,你就不怕.....” “下官不怕!” 见田广指着自己诧异开口。 铁铉神情严肃,正色说道: “下官不怕!下官不怕新到任的官员继续欺压百姓。” “如今我大明有如此圣德之太子,凤阳百姓能安!” “田广,我铁铉不怕!” 第112章 惩治不法,值得称颂? 铁铉本就是刚直坚毅之人,他心中装着的也都是百姓。 孑然一身的他,又何曾为保全性命,畏惧过田广。 哪怕文臣最在乎的名声,他铁铉也毫不在意。 正如方才说的那样。 若是之前。 铁铉担心处斩田广之后,新到任的官员欺压百姓,比田广尤甚。 那他铁铉宁愿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换田广日后稍稍善待百姓。 可现在!正此时! 朱标大力惩治凤阳不法。 今夜过后,天下皆惊。 整个大明的不法官员都要为之一颤。 全天下的不法官员都要收敛几分。 更重要的是。 铁铉相信朱标绝非那个只会杀戮,不知疏导的暴虐君王。 铁铉相信,朱标一定有办法,保证凤阳百姓今后的太平日子。 念及至此。 铁铉气势陡增,,好似要将先前被田广威胁的不堪尽数吼出一般,冲着田广怒声吼道: “田广,我铁铉不怕!” “能见你伏法,纵然万死又有何惧!” “你.....你....” 见铁铉眸中满是愤怒与刚决。 田广也算是看明白了,铁铉这是铁了心要看自己伏法。 一时间。 田广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板升腾而起,通过脊背,瞬间直冲天灵盖上。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就此认命。 就在田广极力盘算,想着如何能在朱标手下死里逃生。 只听朱标再次开口,沉声说道: “擢,褫夺田广官身,贬为平民!” 听到这话,铁铉一时诧异,竟直接回头,满是诧异的望向朱标。 仅仅是褫夺官身? 田广可是中都不法案的首恶,朱标对他的处罚,仅仅只是罢免官职? 而听到朱标这话,田广心头大喜,当即跪地冲朱标高声谢恩道: “太子仁德,下官.....草民田广,叩谢殿下大恩!” 纵然是田广也没想到幸福竟然来的如此突然。 他本以为朱标最次也要将他斩首示众。 毕竟仅铁铉方才所说的罪行,就足够他诛连九族的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朱标却仅仅只是罢免他的官职。 如此处置。 对田广来说着实是意外之喜。 念及至此,田广很是得意的瞥了铁铉一眼。 正是看到铁铉那满脸惊骇,不知所措的样子,田广心头愈发得意了起来。 “殿下....” 见田广似示威般看向自己,铁铉心头诧异更甚。 他不在乎田广如何得意,他自己也与田广没有私仇。 可不严惩田广,如何向那些被田广欺压至死,被田广逼得聚众谋反的民夫交代! “殿下,臣铁铉......” 不等铁铉说完,毛骧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可即便如此,铁铉依旧不觉得能宽纵田广。 就在他上前一步,准备求朱标严惩田广,以儆效尤、以正视听之时。 朱标眼神示意。 下一秒。 只见身着铠甲的蓝玉径直朝田广走去。 也是在田广心头狂喜之时。 蓝玉一脚将田广踹翻在地,揪着他的衣领,拖着他朝面前那些民夫走去。 “将.....将军.....” 没有理会田广的疑惑。 走到数千民夫跟前,蓝玉用力一丢。 直接将田广丢到数千民夫跟前。 还不等田广开口询问。 只听蓝玉对着那些民夫,高声喊道: “太子殿下已夺田广官身,此时怒杀田广,不算忤逆大罪,不算践踏朝廷威压。” “尔等,可自行处置!” 此话一出,那些百姓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田广却率先便反应了过来。 若他还是官身,百姓杀他,便是忤逆大罪,便是对抗朝廷,便是践踏朝廷尊严。 可此时他已经被朱标罢免。 此时他只是一个百姓。 若这些民夫将他打死,顶多也只是个杀人的罪过。 况且眼前民夫有数千人之多,就算将他活活打死,又如何能找得到元凶贼首。 念及至此。 田广心头泛起一阵冷意,整个人也紧张到了极点。 他还真没想到。 朱标罢免他的官职,压根就不是为了给他脱罪。 朱标罢免他的官职,乃是为了让这些民夫出气,让他们将自己活活打死。 毕竟田广也明白。 先前他能欺压百姓,凭的便是那四品营造主司之职。 如今没了官身,这些他先前欺压过的民夫、百姓还不把他生吞活剥? “殿下!田广愿意被斩!” “殿下!田广愿自裁谢罪!” 看着田广朝自己一路跪行的同时,慌忙呐喊的样子。 朱标眼底也泛起一阵厌恶。 仅是斩首,太便宜他田广了。 一刀下去,什么都没了。 这又如何能偿还他田广先前所犯下的罪过。 也只有死在民夫群殴乱拳之下,才能稍稍偿还其罪过之万一。 也是见朱标没有开口赦免田广的意思。 蓝玉抬腿一脚,直接将田广踹回到民夫跟前。 随即蓝玉冲着那些民夫高声喊道: “还不动手!” 此话一出。 人群中一名民夫朝着田广背后狠狠踹了一脚,随即又立马躲入人群。 就在田广准备凭借先前余威,怒声呵斥之时。 身后又有一民夫朝他后背,直接给了他一棒子。 当看到田广摔倒在地的瞬间。 周围那些民夫、百姓再无半点畏惧。 纷纷拿起木棒、搬起石头,不留余力般朝田广招呼。 此时除了一阵拳打脚踢发出的闷响外。 便只剩下田广那惨绝人寰的哀嚎之声。 而站在民夫跟前。 蓝玉也是看的真切。 那些民夫好像明白什么一样,没人去攻击田广的脑袋。 让他尚存一息的同时,将其四肢敲的粉碎。 纵然胸膛肋骨尽断,凹陷了一大块,可田广眸子之中依旧还有些许光亮。 可惜的是,周围那些民夫却不会就此罢手。 半个时辰过后。 等田广彻底咽气,他的身体也被打成了一摊肉泥。 “钱伦、田广,瞒上欺下,擢抄没其家,九族流放。”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其他百余名官员战战兢兢,低着脑袋不敢去正视朱标的太子威仪。 而其他百姓、民夫也很清楚。 钱伦、田广二人,一个是凤阳主官的头头,另一个则是中都官员的首领。 见两名首恶被杀,周围民夫,数万百姓只觉胸口积压多年的阴郁之气彻底吐出。 一时间,数万百姓齐齐高呼。 “太子圣明!” “太子圣明!” “太子圣明~” 只不过听到百姓山呼的圣明二字。 朱标非但没有得意,更多的反而是难堪。 惩治不法,本就是分内之事。 官员清廉,也是本分。 此时这圣明二字,听来着实有些讽刺。 就好像夸奖一个演员记台词一样,什么时候朝廷惩治不法,也成了值得称颂的事了! 见朱标缓缓起身,数万百姓齐齐噤声。 而等朱标走到先前那深坑之前时,转而看向百姓,高声喊道: “陛下洪武元年于午门之前立登闻鼓。” “登闻鼓响,天子亲理。” “今日,孤将凤阳一百二十八名不法官员的人头埋葬此地。” “孤在这些不法官员的人头上,立一登闻鼓。” “凡百姓有所冤屈,敲击此鼓。各地主官,沿途官员不得阻拦。” “凡敢有阻拦者,无论罪过,不查其咎,斩首抄家,株连九族!” 第113章 官员哭总好过百姓哭 在万民山呼圣明的同时。 朱标环顾众人,朗声开口: “尔等谨记,我大明百姓,也不该受任何人欺压。” “对官员,尔等只需有敬,不需有惧!” “我大明百姓,华夏儿郎,自当堂堂正正立于这天地之间!” 此话一出。 朱棣、蓝玉、陆仲亨等人面露诧异。 饶是一旁的铁铉也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标。 朱标要让凤阳百姓堂堂正正生活,这本也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朱标这个太子宽济为民 可朱标竟然对百姓说。 大明的百姓,对官员只需有敬,不需有畏。 这...... 这也着实让蓝玉、铁铉等人觉得,此话不该出自朱标之口。 要知道。 一朝需要长治久安,朝廷想要统御万民。 那必然要让百姓对官员、对朝廷有着深深敬仰的同时,也要有深深的畏惧。 这样,他们才不敢蔑视官员,蔑视法度,不敢反叛之举。 对皇室天家,更应该让百姓感觉神秘,让他们畏惧。 甚至应该让百姓认为。 皇室天家乃是天神下凡,不容直视,神秘且庄严。 可朱标方才的话..... 众人虽然不知会产生怎样实质性的后果。 可众人却都能隐约感受到,朱标这话对那些百姓有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只不过..... 朱标又何尝不知此话有些不合时宜。 可朱标就是弄不明白。 为何在老朱极力治贪的情况下。 中都官员为何还敢如此放肆。 老朱在朝堂上不止说过一次,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可凤阳的官员竟然依旧不把百姓当人看待...... 朱标绝不是空虚的理想主义。 朱标也从未想过,要大明治下的每个官员都廉洁奉公。 可眼前凤阳的情形,却依旧让朱标心头疑惑。 在老朱定下国策,朝廷严厉惩治不法的前提下。 凤阳的官员,无论大小,整整一百二十八人,竟全都是贪墨银两,欺压百姓的不法之徒。 哪怕这一百二十八人中,有一个! 但凡有一个谨慎自持,不同流合污的人,朱标也不至于如此困惑。 可事实上。 整个凤阳,所有七品以上的官员,整整一百二十八名。 竟然无一人能恪守本心,竟无一人中正之臣。 朱标能接受大明治下藏有几个贪官污吏。 朱标甚至能接受,朝中大半官员的行为多少都有些不检点。 可朱标接受不了。 一个州府,从上至下的所有官员都是贪墨不法,欺压百姓的贪官恶吏。 更让朱标气愤的是。 凤阳这些官员贪墨朝廷用于营造中都的巨额银两也就罢了。 可他们明明已经贪了个脑满肠肥。 他们竟然还想着从百姓、民夫手中,再刮下一些油水来。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这些王八羔子是彻底将老朱的训诫抛之脑后了。 更让朱标觉得不堪的是。 自己身为太子,惩治不法本是分内之事。 可在凤阳这些百姓眼中竟成了圣明之举。 若长此以往,不说绘制大明百姓,华夏儿郎,人人如龙的宏大蓝图。 恐怕百姓人人自危,对朝廷丧失信心的险境也就在不远。 “尔等谨记,我大明百姓什么都能丢,就是骨气二字,万万丢不得。” “今后若再有不法官员故意刁难,尔等当敲击登闻鼓,直达天听。” “请陛下圣裁,请陛下为尔等做主!” 朱标话音刚落。 数万百姓齐齐跪地,高声回道: “我等谨记!” “我等谨记~” 数万百姓那震颤山河的回声之中,带着感激,也带着振奋。 好似一个小小的登闻鼓,为他们的脊梁注入了不屈之刚毅。 好像朱标的一道旨意。 让他们堂堂正正,新生般立于这天地之间。 见百姓语调铿锵,带着振奋。 朱标眼中也闪过一抹喜色。 纵然朱标知道让百姓不畏惧官员,可能会妨碍封建王朝的统治。 可若是能为百姓树立信心,为华夏儿女打造坚实脊梁。 能让华夏儿女不卑不亢,不媚上、不欺下。 能让刚强意志一直得以传承。 纵然大明灭亡,又有何妨? 刚毅永存,华夏儿女依旧傲立于世界之巅。 这份民族自信,这份文化自持,足以在任何困境中绝处逢生 重新回到主位上坐好。 朱标微甩衣袖,看向毛骧冷声开口。 “斩!” 闻言。 毛骧拿出册子,依次诵念那些不法官员的名字。 也是因为钱伦、田广的例子在前。 其他不法官员虽知必死,可此时却没有一个敢动歪脑筋的人。 毕竟与被民夫、百姓活活打成肉泥相比。 朱标将他们斩首,着实算的上是天大的仁慈了。 也是因此。 凡毛骧喊到名字,提及罪行。 那些官员没有半分辩解。 一个个步履沉重,缓步走到土坑前跪下。 好像生怕自己的脑袋掉在外面,会再次惹怒朱标一样。 一个个探出脑袋。 以保证待会长刀落下后。 他们的头颅,能够顺利掉进眼前这深坑之中。 至于临死之前,鱼死网破,怒骂朱标残暴不仁? 别逗了! 死他们一个,和九族尽诛孰轻孰重,他们也还是拎得清的。 “以尔等之人头作为警示,也算对天下不法官员的一个震慑。” “将尔等斩首以后,孤会命人将你们的尸体掩埋在凤阳土地之中。” “尔等生前作为凤阳官员,不能为凤阳百姓谋福。” “死后,也该为凤阳百姓带来一场丰收!” 朱标以他们人头填坑,以他们尸体沤肥的行为纵然有些残暴。 可此时这些不法官员非但不觉得朱标残暴,反而满是感激的冲朱标跪下。 有些官员的脸上甚至满是泪水。 “太子大恩,罪臣没齿难忘。” “谢殿下赐罪臣一个向凤阳百姓赎罪的机会。” “太子恩德,罪臣等就算是死,也当铭记!” 听到这些官员的感激之声。 朱标很是厌恶的将头转到一边,也不去看他们。 这些个文臣没别的长处,就是那一张嘴巧言令色,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若非田广上交的名单中有铁铉的名字。 朱标没准还真认为田广是个有才之人。 而眼前这些开口感激的官员也是如此。 此时一个个表情真切,泪水肆意落下。 任谁看了不说他们是真心实意悔过先前犯下的罪行。 可朱标却很清楚。 若是今日放了他们,保留他们官职。 这些个王八羔子甚至用不了几天,便又会好先前一样,甚至变本加厉欺压百姓。 也是此时,朱标这才彻底理解。 为何历史上的洪武大帝,宁愿背负千古骂名,也要将所有不法之徒尽数斩首...... “以人头填坑,以尸身沤肥?”铁铉低声喃喃。 看着一百多名官员排队朝土坑走去。 看着他们的脑袋一个个被刽子手斩下,落入土坑。 铁铉眉头微皱,似乎对朱标的这番处置有些微词。 哪怕铁铉也承认。 朱标以贪官的人头填坑,在其上面立登闻鼓。 此举一定能震慑新到任的凤阳官员,甚至能震慑全天下的不法官员。 铁铉也认为。 朱标的确兑现了在行宫中的诺言。 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内,凤阳百姓的的确确能过上太平日子。 可朱标处置不法官员的行径。 着实与他宽仁温和的太子形象背道而驰。 以不法官员的人头填坑,用他们的尸体沤肥。 此时铁铉脑中只有两个字。 京观! 京观,本是将帅为炫耀武功、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 京,高丘。观,阙台景观。 此时朱标所为,又与京观何异? 而说的好听点,那是京观。 说得难听些,那便是人头、尸体垒砌的小丘。 更重要的是。 铁铉很清楚,历史上但凡筑过京观的。 诸如皇甫嵩、司马懿、邓艾等人,他们的后世之名都不会太好。 铁铉也不想看到一心为民的朱标,反而还要背上遗臭万年的残暴骂名。 念及至此。 铁铉抬腿便要朝朱标走去。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 不知何时出现在铁铉身旁的蓝玉,此时直接扯住了他的胳膊。 “蓝.....蓝玉将军.....” “铁铉大人孤身入涧,劝降民夫流寇的事,本将也是听说了。” “虽是文人,可铁铉大人刚毅气魄不输武将......” “蓝玉将军,寒暄的话待会再说,下官要劝谏太子。” 不等蓝玉说完,铁铉直接开口打断道。 虽然铁铉对蓝玉这样的战将,也是打心里尊敬。 可本就不擅长人情世故的铁铉,此时自然没想过自己打断蓝玉,会损伤蓝玉的面子。 毕竟他此时。 是打算劝谏朱标,防止朱标背上千古骂名。 见铁铉说完便要朝朱标走去。 蓝玉抓住铁铉的手愈发用力,压根不让他往前走上半步。 “蓝玉将军,你这是......” “铁铉大人可是想说,太子此举些许残暴?” 见素来以鲁莽、剽悍着称的蓝玉,此时竟洞穿自己的心思。 铁铉身躯不由为之一怔。 也是在铁铉愣神的功夫,蓝玉继续说道: “仅看太子以不法官员之人头填坑,着实残忍了一些。” “可是铁铉大人,你看看周围那些百姓做何反应!” “百.....百姓?” 被蓝玉这么一说,铁铉这才将目光看向周围数万百姓。 可让铁铉诧异的是。 面对斩首酷刑,那些百姓无论男女老幼,脸上竟没有一丝恐惧。 反而.... 反而是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而看着此时已经快要被人头填满的土坑。 以及那一旁堆积成丘的尸体。 本就敬畏生死的百姓,此时竟没有一人退缩。 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倒也罢了,反而是一脸的振奋和感激! “这.....这是为何!” 第114章 君臣父子之情 “铁铉大人,本将或许知道。” 听到蓝玉这话。 铁铉当即冲拱手,谦卑道:“恳求将军解惑。” 蓝玉微微点头,看向那些百姓,沉声说道: “凤阳百姓苦官吏不法苦久矣。” “纵然太子的处置有些残忍,可在这些百姓看来,再怎么残忍处置,都不为过。” “毕竟面对毁家灭族的仇人,任谁不想无所不用其极,先杀之而后快呢?” 铁铉凝眉沉思也不看蓝玉,愣愣说道: “下官也知道......” “下官知道太子一心为民。” “可.....可如此一来,太子恐怕要背负残暴的千古骂名。” 被铁铉这么一说,蓝玉不由冷笑一声。 “残暴的千古骂名?” “太子何等圣德,将来继位也定是一代明君。” “后世必然对太子这位明君以盛誉赞之。” “而盛誉之下,太子铁血惩治不法官员,非但不会被冠以残暴之名,后世之人甚至还会赞颂太子一心为民的宽仁,与锐意无前的气魄。” “这.....” 铁铉沉吟半晌,随即将目光看向前方一脸肃穆,不怒自威的太子朱标。 的确。 铁铉同样心中认定。 将来的朱标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甚至开创一场流传千古的盛世也说不定。 与朱标可能会立下的累累功勋相比。 此时屠杀这些个不法官员,最多只能算是瑕不掩瑜罢了。 甚至说。 一旦朱标成就千古圣君之名。 后世之人定会为此时朱标略显残暴的行为,找一份不错的说辞。 就如李世民玄武门兵变一样,得位不正一样。 他开创了贞观之治,后世对他的赞誉远超过贬低。 况且此时朱标处置的,本就是贪墨不法之徒。 后世恐怕也只会赞誉朱标锐意进取之决心。 念及至此,铁铉想劝谏朱标的心思也就此作罢。 毕竟就算朱标不这么处置。 按照大明律法,这些贪官也是没一个能活的。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这些贪官活着不能为凤阳百姓造福。 让他们死后为凤阳百姓出力,也算是朱标的一份恩典了。 “蓝玉将军,下官受教了!” 想明白一切后,铁铉很是恭敬的冲蓝玉躬身一拜。 当几名锦衣卫抬着登闻鼓,缓步朝已经填满人头的土坑走去时。 铁铉眼中闪过一抹敬意,冲着蓝玉低声说道: “陛下当真远虑。” “甚至一早便授太子便宜行事之权,而且一早就下旨在中都门前立一登闻鼓。” 蓝玉闻言,不由轻笑一声。 想到朱标对铁铉赞誉有加。 蓝玉这才看向铁铉开口说道: “陛下的确远虑至深,可陛下也没料到凤阳会是如此情形。” “那口谕和登闻鼓......” “一切都只是太子的意思罢了。” “啊?” 听到蓝玉这话,铁铉一时间惊骇,无以复加。 “这....这.....” “太子也是犯了假传圣旨之罪啊!” 此时铁铉紧张到了极点。 若是朱标假传口谕倒也罢了,毕竟是为了凤阳百姓。 可若是朱标这登闻鼓,也是朱标的意思。 那岂不是说,朱标犯了欺君大罪吗? 毕竟登闻鼓响,天子必然要亲自受理。 难不成朱标这个太子,还能给皇帝安排差事? 而看到铁铉那一脸惊骇的表情。 蓝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太子殿下对你寄予厚望,本将便也不对你有所隐瞒。” “你不在京都,不知陛下与太子是何等父子情深。” “如今朝政诸事,陛下也都尽数交给太子处置。” “嗯......” 见铁铉这个文人脸上还满是匪夷所思。 蓝玉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些满脑子都是君为上,父为纲的文人。 要想明白老朱与朱标这份独特的君臣父子之情,几乎是难于登天。 旋即,蓝玉看了眼已经在立登闻鼓的土坑,继续说道: “本将还要告诉你一点。” “若是凤阳一案陛下亲自圣裁,此时那装满人头的土坑,估计还要大上几十倍不止。” “你铁铉不愿太子殿下背上残暴嗜杀的千古骂名。” “而太子,也不愿陛下背上更加残暴的千古骂名。” 语罢。 蓝玉便也不再多言,径直朝前方走了过去。 而此时的铁铉只觉脑中一片混沌。 他着实理解不了朱标与老朱独特的君臣父子之情。 甚至。 铁铉还有些想不明白。 为何蓝玉要说朱标近乎残暴处置凤阳的不法官员,乃是为了不让皇帝背上更加残暴的骂名。 也是此时。 朱标看向田虎,沉声说道: “田虎,孤的这份恩赏如何?” 闻言。 田虎看向那些曾经欺压自己、欺压民夫百姓的官员的尸体。 看着身后数万名百姓脸上满是对朱标的感激。 田虎长舒口气,微笑说道: “太子大恩,田虎没齿难忘。” “太子殿下对凤阳百姓的大恩,足以彪炳千秋。” “太子殿下将来定然能成为一位远迈古今的千古帝王。” 言至于此,田虎微微一顿。 原本释怀的表情之中,此时却也多了几分遗憾。 “只可惜.......田虎福薄,不能看到太子治下的盛世大明。” 语罢,也不等朱标开口,田虎径直朝埋葬一百多名官员人头的土坑走去。 朱标能赦免与他一同遁入山林的民夫,田虎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他田虎也早就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真谈及遗憾的话。 也就是不能看到朱标将来龙御万方。 看不到朱标治下的盛世大明。 只不过能看到一百多名贪官斩首,能看到中都城前树了登闻鼓,田虎便早就心满意足了。 “殿下,这田虎也算是一条汉子,不如将他并入末将军中?” 听到陆仲亨的话,朱标眼神一凛,冷声反问道: “谋逆大罪,什么时候也能被赦免了?” 被朱标这么一说,陆仲亨连忙闭嘴的同时,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也是此时。 朱标环顾众人,沉声说道: “木匠田虎,杀中都七名官员,遁入山林,对抗朝廷,罪不容诛。” “今日当斩!” 第115.个性超然,凤阳善后 “毛骧!” 当听到朱标竟要自己斩杀田虎。 毛骧精神一凛,整个人也紧张了起来。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田虎犯了谋逆大罪,哪朝哪代都没有宽恕的道理。 可毛骧又怎会不知,朱标打心里,是不愿斩杀田虎的。 纵然今日是朱标亲自下令,让他斩杀田虎。 可天威难测。 谁又能保证朱标不会因此,心中对他毛骧有些芥蒂? “殿....殿下.....” 就在毛骧准备开口,也为田虎求情一二的时候。 朱标那深邃且捉摸不透的眸子,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也是这一瞬间。 毛骧只觉后背发麻,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在朱标圣心独断的时候。 他毛骧身为锦衣卫,本就没有资格开口。 “田虎谋逆,罪不可赦。” “然登闻鼓下埋的是贪官,田虎一介草民,不该再次斩首。” “毛骧,将田虎押到野外斩首!” “是!” 明白朱标的意思,毛骧连忙高声回道。 随即带着几名锦衣卫,押着田虎便朝远处走去。 也是此时。 毛骧再次看向眼前数万百姓与民夫,高声道: “营造中都之民夫,朝廷会补足其历年来被不法官员贪墨的例银。” “不法官员之土地,朝廷清算过后,也自会交还给原本百姓。” “凤阳遭此大难。擢,自今日起,免去凤阳各县一年赋税。” “殿下圣明!” “殿下圣明~” 免去了百姓赋税。 此时百姓山呼的圣明之声,朱标听起来才没那么讽刺。 “陆仲亨、廖永忠、费聚、唐胜宗,你们四人抄没罪徒家产,清点完毕后交由铁铉。” “领命!” 哪怕铁铉现在依旧只是八品的临县主簿。 可陆仲亨等人也压根不敢轻视铁铉。 毕竟除了蓝玉、常家以外。 朱标还从未对任何一人有过如此器重。 有了朱标的器重。 纵然铁铉只是个八品主簿,可他们这些侯爵依旧要高看铁铉三分。 语罢,朱标带着蓝玉等人缓步朝行宫走去。 “殿下,臣觉得有些蹊跷。” 走到行宫。 蓝玉有些疑惑说道: “李善长不也在凤阳吗?怎的殿下斩杀凤阳全部官员,立登闻鼓。” “更是召集凤阳临县数万百姓前来观看,他李善长竟然从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朱标微微点头道:“李善长并非没有到场,他必然也在那数万百姓之中。” “那他为何不去拜见殿下?” “这便是李善长的高明之处了!” 朱标眸光一凛,继续说道: “自古告老还乡,致仕官员的大忌,便是与朝臣仍旧藕断丝连。” “而李善长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这点。” “也是因此,李善长现在最喜欢的身份,不是大明从龙之臣,不是洪武功臣遗老。” “他现在最喜欢的身份,乃是我大明的一个普通百姓。” 朱标刚到凤阳的时候,也有些疑惑李善长为何不赶来拜见。 可当知道凤阳一百二十八名官员全都是贪墨不法之徒后。 朱标便也明了。 李善长这个老狐狸,若自己不去寻他,他绝不会来拜见自己。 毕竟凤阳所有官员贪墨不法,朝廷竟一无所知,这本就骇人听闻。 说田广、钱伦这些家伙在朝中没有助力,恐怕就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而他李善长先前便是文官之首。 如今的丞相,更是他李善长的学生门徒胡惟庸。 更重要的是。 营造中都的差事,先前朝廷也是交给李善长负责的。 若真要追究起来,他李善长绝对难辞其咎。 李善长不傻。 如今他已经告老还乡,自然牢牢抱紧这普通百姓的身份。 毕竟他都本本分分当一个普通百姓了。 老朱念及昔日香火情,也不愿因为凤阳中都一案,牵扯到他。 只不过朱标又哪里会让这个老狐狸安稳度过凤阳的风波。 “蓝玉,刘伯温可曾启程,前来凤阳。” “那老腐儒.....” 见朱标面色微沉,蓝玉连忙改口道: “刘夫子,刘夫子......” “接到殿下书信,我本想和刘夫子一起快马赶来凤阳。” “可那老家伙.....那刘夫子身体不好.....” “所以我便命人给他找了辆马车,估摸着明日就能抵挡凤阳。” 蓝玉是真的不喜欢刘伯温。 哪怕知道朱标让刘伯温担任(还未出世的)雄英的开蒙老师。 可蓝玉就是不喜欢刘伯温身上那股子清高劲儿。 甚至他还觉得,朱标对刘伯温器重的有些过头了。 也是见蓝玉对刘伯温一口一个老家伙,臭腐儒,怎么都改不过来。 朱标轻笑一声,便也不去计较。 毕竟自古以来,战将和谋臣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好。 “殿下!” 见朱标没有继续开口 铁铉沉吟片刻,还是出声说道: “殿下一举斩杀凤阳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八名官员,自然是魄力非凡。” “可眼下,凤阳各县也无知县主官。” “如此情形,三五日还好,十天半个月也行。” “可若是时间久了,恐怕会有变故......” “说得没错。”朱标微微颔首,“中都营造可以搁置,可凤阳主官却不能空缺。” “殿下所言极是。” “下官以为,可先找一名知府,暂且安定凤阳。” “至于七八个县的主官,倒可以慢慢考察,缓缓任命。” 朱标拿起桌上名单,递给铁铉。 “这上面的人,多半是你先前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 “明日带他们来见孤。” 当看到名单上的名字后,铁铉瞳孔放大,心中诧异无以复加。 他本以为朱标斩杀凤阳全部官员,乃一时气急,莽撞为之。 他自然也以为,朱标在得知凤阳不法之前,心头震怒,一心只想着将不法官员赶尽杀绝。 毕竟人在兴头,忘乎所以,乃是本性使然。 可让铁铉没想到的是。 朱标在震怒之下。 竟然还能如此冷静,一早便想如何善后..... 能做到如此地步,恐怕也只有两种解释了。 要么朱标对百姓漠不关心。 压根不在乎凤阳百姓的惨状,那些不法官员也压根没能激怒朱标。 可就凭朱标对贪官的严惩,对百姓的宽仁。 朱标又怎会是个冷血无感的当权之人。 因此。 也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朱标个性超然,纵然震怒眼光依旧长远。 如此克己之人,世所罕见...... 平复心中激动后,铁铉收起名单,再次看向朱标说道: “殿下,名单上的人都是七品以下官职。” “他们或能胜任七品县令之职,可知府一职依旧应由德高望重之人担任。” “下官想问,殿下打算任命谁为三品知府?” ps:加更求.....啥也不求,就是加更。 第116章 拆东墙补西墙?别闹了! 铁铉也知道知府的任命,本就不是他能开口置喙的事。 这件事本该由朱标圣心独断才是。 可是凤阳百姓苦不法官员久矣。 如今凤阳的百姓,迫切需要一个干练且清廉的知府。 若是新到任的知府也和田广、钱伦一样,依旧是贪墨不法、欺压百姓之人。 那朱标今日所做一切,全都付诸东流不说。 凤阳的百姓更是从一个深渊,堕入另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而听铁铉的话。 一旁的蓝玉、朱棣也来了兴致,静静等着朱标宣布知府的人选。 毕竟今日弄出来这么大的阵仗。 若是下一任知府也是个贪赃枉法之徒。 那朱标今日立登闻鼓,斩杀凤阳所有官员这事,也就成了笑话。 况且百姓刚逢大难,下一任知府必须是勤政爱民的干吏才行。 不过蓝玉倒觉得,铁铉完全可以胜任知府一职。 虽说铁铉资历不够, 但能在所有官员都贪墨的情况下,保持廉洁。 能在周围尽是不法官员的环境中,出淤泥而不染。 仅是铁铉这种固守本心的刚毅性格,便足以胜任知府一职。 “被那些个贪官恶吏残害一遍后,凤阳也的确需要休憩民生。” “因此这知府一职自然至关重要。” “大哥,您就别卖关子了。” “凤阳需要休憩民生,可究竟是您亲自担任知府,还是让铁铉出任。”朱棣有些不耐烦说道。 虽说朱标以太子之尊担任凤阳当地的知府,有些屈尊将就,不合常理。 可朱棣也清楚。 自己这位大哥从来都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只不过无论是朱棣还是蓝玉。 都认为更大的可能,乃是朱标任命铁铉担任知府一职。 “担任知府的,不是孤,也不是铁铉。” 朱标看向几人,平静说道:“三品知府由李善长担任,从三品的知州一职,则由正在赶来凤阳的刘伯温担任。” “李善长......刘伯温......” 蓝玉几人对视一眼,脸上表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若是铁铉出任知府,亦或是从京都调来一些朝臣,甚至是朱标亲自担任。 他们几人都不觉得意外。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 朱标竟然将李善长、刘伯温两个老家伙重新给推了出来。 李善长和刘伯温,这二人的确有经国之才。 担任知府、知州,自然也能快速改善民生,让凤阳百姓安居乐业。 特别是李善长。 他管理后勤,处理民生的能力。 纵观历朝历代,也少有人能与他比肩。 至于刘伯温...... 哪怕蓝玉很不喜欢这个清高的夫子。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 刘伯温的才华,莫说是胜任一个三品知州,纵然是中书丞相,刘伯温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 听到朱标的答案,朱棣、蓝玉,甚至是铁铉都感觉有哪里不对。 李善长、刘伯温这二人。 一个致仕不闻,告老还乡。 一个没有官身,荣养在京。 虽说朱标出面,这二人肯定会同意担任知府、知州。 可让这两位经国老臣管理凤阳,一来有些大材小用。 二来..... 让谋国老臣出任知府,岂不是告诉天下百姓,说此时大明朝廷无人可用? 见蓝玉几人表情复杂。 朱标轻笑一声,温声说道: “让李善长、刘伯温担任知府、知州,也并非故意刁难他们二人。” “方才孤也说了。” “此次中都一案,李善长想要作壁上观,匿身于百姓之间,这点孤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毕竟中都一案,牵扯到整肃大明吏制。”(应该是吏治,写成制度的制,是为了让大家更容易理解。)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朱标原本不想在处置胡惟庸的时候,将李善长一并惩处。 可这老家伙聪明擅藏。 就拿这次来说,李善长乖乖当好一个普通百姓,本是高明之举。 可正因为他置身事外,让朱标感觉他好似作壁上观,隔岸观火。 甚至朱标觉得这老家伙也是凤阳不法的同谋之一。 甚至朱标现在都不能确定。 这李善长究竟和胡惟庸勾结到了何种程度。 若是他李善长也有窃国之举,那朱标自然没有理由让他继续活下去。 毕竟处斩胡惟庸,裁撤丞相制也只是个开始。 将来朱标整肃吏治,推行新政之时,决不能有半点阻碍。 “至于刘伯温.....” 朱标看了眼铁铉等人,玩味说道: “孤让他荣养在京,他也总不能拿着朝廷的俸禄,什么事都不干吧!” 语罢,朱标很是随意的轻笑一声。 可正是朱标这副玩味姿态,更让铁铉等人觉得朱标深不可测。 因为他们很清楚。 朱标任命李善长、刘伯温,绝非率性而为。 朱标定然有自己的深思熟虑。 “可是殿下,此举是否会让人非议,我朝中无人可用?”铁铉表情严肃,正色说道。 “的确,让这两位已经致仕的谋国老臣,重新出山担任知府、知州。” “的确有朝中无人可用的嫌疑。” “可眼下,我朝面临的还真是这个问题。” 朱标看了眼蓝玉,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后,缓缓说道: “如今我大明,武德充沛,可文治不足。” “我大明也的确缺少中正的文人士子。” “既然这个问题确确实实存在,孤自然也没什么好向天下人隐瞒的。” “毕竟一个多月后的恩科,也正是为了从天下士子之中,挑选中正之人,入朝为官,为民造福。” 听到朱标说完。 此时铁铉看向朱标的眼神中,满是敬意。 和书本上那些只知粉饰太平的庸碌君王不同。 朱标身为太子,愿意将朝廷存在的问题,公之于天下。 仅凭这点,铁铉就能断言。 将来的朱标,定然不会是个听不进去谏言的独断君王。 只不过事实上。 朱标方才也没有全说真话。 如今之大明,虽说的确缺少中正文臣。 可要想补齐凤阳这一百二十八名空缺的官员,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 之所以不愿从京都、以及地方抽调文官,复兴凤阳。 也是因为朱标不愿做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 毕竟这次离开凤阳,返回京都。 便要开始处置胡惟庸。 先前朱标也说过了。 为了裁撤丞相制度。 朝廷必须杀一大批胡惟庸的党羽,证明朝廷对丞相制度的不满。 也是杀的人更多,阻止裁撤丞相的声音才会更小。 也是因此。 若此时开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先例。 之后处置胡惟庸,严惩其同党,全国各地出现大量官职空缺的时候。 恐怕众人第一个念头,也是拆东墙补西墙。 如此一来,倒显得大明朝廷疲于应付。 甚至还会让人觉得。 处斩一个胡惟庸,便直接动摇了大明的根基。 “不过李善长、刘伯温也只是暂时代理知府、知州一职罢了。” “一个多月后,恩科结束,士子入仕,下放各地。” “朝廷自然能将先前干的还不错的官员,提拔一二。” “如此,刘伯温、李善长也就能卸任知府、知州。” 如此。 胡惟庸党羽的空缺,也自然有人补齐。 几人正说着,毛骧径直走了进来。 “启禀太子,事已办妥。” “微臣已命全国各地的锦衣卫,在士子之中散布消息。” “言说殿下您斩杀凤阳一百多名官员,心中也十分痛惜。” “殿下所为,乃是一心为民,乃是自断一臂以求大明中兴。” “嗯。” 朱标应了一声,默默点头。 舆论方向,还是要把控的。 毕竟一个月后的恩科,朱标可不想看到无人应试的场景。 “殿下,还有一事......” 第117章 整肃吏治之猛药 “还有一事.....” 毛骧有些戒备的看了眼铁铉、蓝玉几人。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毛骧这才开始说道。 “马皇后新收一名义子,改名为.....马虎。” 听到马虎这个名字,朱标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保田虎的性命,让马皇后收他为义子,改姓不改名。 这些都是朱标的意思。 可朱标却忘了马皇后本姓马,田虎名字却单一个虎字。 马、虎二字加在一起,好像在说朱标此举,有些马虎。 “马虎,可是田虎?” 见毛骧不置可否。 铁铉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就连一旁的蓝玉、朱棣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们也不是傻子。 这马虎,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读过书,造过反的中都木匠田虎。 然而在几人眼中,朱标的确没理由赦免田虎才是。 更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让马皇后收她为义子,给田虎这么大的尊荣。 沉吟片刻后。 铁铉看向朱标正色说道: “殿下,这田虎可是犯了谋逆大罪,不能不斩啊!” “没错,田虎谋逆,必须要斩。”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 随即看向毛骧玩味说道: “毛骧,田虎是否已经处斩了?” “回殿下,是!微臣亲自斩杀的田虎!” “殿下!” 见朱标还跟毛骧在这唱双簧。 耿直如铁铉,当即开口打断道: “殿下,田虎自己都曾说过,不愿因保全性命,而污了殿下的太子英名。” “纵然田虎的确是贤才,可也不该因他一人,背离国法,饶其性命!” “殿下,田虎必须要斩啊!” 见铁铉表情刚毅,直勾勾盯着自己。 朱标倒还真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以死直谏的古人之风。 而且铁铉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到。 定会以为他铁铉与田虎有什么深仇大恨。 好像他铁铉一定要置田虎于死地一样。 “铁铉,你可知孤为何对你格外器重吗?” “啊?” 见朱标没来由的说出这话。 本打算继续直谏的铁铉也是一愣。 只不过被朱标这么一说。 铁铉这才意识到,朱标的确对他格外器重。 此时正堂中。 朱棣乃是皇子,毛骧乃是天子近臣锦衣卫。 蓝玉不仅是战将,也是太子姻亲。 而他铁铉。 一个临县的八品主簿也能与这些皇室勋贵,太子近臣站在一块。 这也的确证明了朱标对他格外器重。 “这.....这臣不知。” “孤看中的,是你骨子里的刚直勇毅。” “这份刚直,让你在满目皆黑的情况下独善其身。” “可这份刚直,稍有不慎便会演变成文人的迂腐。” 听闻此言。 铁铉微微一愣,仔细琢磨着朱标话中的深意。 “方才孤已经说了,田虎已经被国法处斩。” “至于这马虎,乃是皇后娘娘在祖地新收的义子。” “世间万人,形形色色,有两个长相一样的人,也不足为奇。” “这.....” “这显然是殿下保下田虎的托词啊!” “不得放肆!” 铁铉刚一说完。 蓝玉一手握刀,怒声训斥。 只不过朱标倒也不在意,直接承认道: “的确是托词,可这份托词也的确说的过去。” “凤阳不法官员尽数被斩,见过田虎的,也就只剩下军中将士和凤阳百姓。” “我大明军法极严,将士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凤阳百姓......” 朱标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凤阳百姓见田虎改了身世,换了名字,还被当朝国母收为义子。” “他们不会认为朝廷枉顾法度,反而还会认为朝廷求贤如渴,爱才惜才。” “毕竟田虎先前和他们一样,都是被不法官员欺压的劳苦百姓。” “见朝廷重视和他们一样的人,百姓自然对朝廷更有信心。” 尽管朱标语调平和。 可这些话在铁铉听来,却如醍醐灌顶一般。 又好似在一片混沌阴郁的云层之中,突然透出了一束光亮。 更让铁铉觉得不堪的是。 他一心想的都是匡正国法,不能徇私。 可朱标考虑的,却是凤阳百姓,天下民心。 两相对比,铁铉还真觉得自己稍显迂腐,心中也是顿感惭愧。 的确。 朱标说得没错。 毕竟斩杀凤阳所有不法官员在前。 宽恕田虎,也自然不会有人认为朝廷软弱可欺。 而且田虎同那些百姓一样。 先前乃是被不法官员欺压的民夫。 所以也没人觉得饶恕田虎,乃是国法不振。 更重要的是。 朱标此举,甚至还起到了聚拢民心的作用。 “殿....殿下,下官明白了。” 铁铉表情错愕的同时,看向朱标愣愣说道。 他那透出几分光亮的眸子,却也说明此时的铁铉的的确确想明白了。 见他如此,朱标上前微微拍了拍的肩膀,语调愈发温和说道: “如今我大明不缺战将,也不会缺少文臣。” “我大明缺少的,是有武将刚毅之风的中正文臣。” “我大明缺少的,是有文臣儒雅之气的勇猛武将。” “你和田虎,便是这二者。” “也是因此,孤这才对你格外器重。” “也是因此,孤这才愿意宽恕田虎。” “臣.....臣铁铉受教.....” “而且!” 朱标神情一凛,语气陡然变得威严了起来。 “此次凤阳一行,孤怎么也没想到。” “凤阳的官员,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八人!” “这一百二十八人,竟都是些欺上压下的不法之徒。” “凤阳的不法官员的确被全部处斩了。” “可其他地方呢?” “我大明境内,又有多少个州府,似眼前凤阳一般。” “又有多少州府的百姓,同凤阳百姓一样,依旧是民不聊生?” “铁铉,你告诉孤,眼下当如何!” 闻言。 铁铉迎着朱标那凛冽的目光,正色说道: “眼下,当整肃吏治!” “没错,当整肃吏治。” “如今朝中那些文臣,地方那些官员,个个圆滑无比!” “面对陛下,面对朝廷,他们忠诚无比,好似摇尾卖欢的忠狗一般。” “面对朝臣,面对同僚,他们阴谲叵测,好似琢磨不定各怀心思的小鬼。” “而面对下属,面对百姓,他们瞬间便变成龇牙咆哮,饮血食肉的恶狼猛兽。” “我大明建国还不到十年!” “没想到不到十年的光景,大明吏治竟能如此昏暗!” 朱标一脸凝重,愤怒且庄严的指着铁铉高声道: “你!还有田虎!” “便是孤给这晦暗官场,庸碌吏治开的一副猛药!” 第118章 李善长置身之外?不可能 听到这话。 铁铉只觉胸口似怒涛翻涌。 振奋之下,双手都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若是朱标真要劈开,萦绕在大明官场上方的颓然之气。 那他铁铉甘愿做朱标手中的刚刀利剑。 哪怕过刚易折,哪怕最后没有善终。 可是能与朱标同行一程,纵然身死道消又有何憾。 “臣铁铉,万死不辞!” 见铁铉跪地,振奋高呼。 一旁的蓝玉、毛骧、朱棣,纵然是汤瑛也同时跪向朱标。 在几人眼中。 此时的朱标胸中好似囊括了整个大明天下。 一吐一息之间,便能让大明气象一新。 要知道。 整肃吏治说来简单。 可历朝历代,多少能臣名士死在整肃吏治的道路上。 纵然是商公。 变法图强之后,最终也落了个五马分尸的境地。 而吏治清明,这四个经常出现在史书中的字眼。 在铁铉等士子眼中,如今也都变成了粉饰太平,炫耀功绩的虚词罢了。 特别是从国子监出来,在地方为官之后。 铁铉愈发觉得。 历朝历代,都绝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吏治清明。 好像官场之上,人人中饱私囊,贪墨自肥才是常态。 纵然少年官员初次入仕。 可用不了几年,便也会沦为贪墨之徒。 就好像朝廷官场的终点,都是人人自肥,不知为公一般。 可如今。 看到朱标目光锐利,壮志满怀。 铁铉甚至都不敢相信。 朱标治下的大明吏治清明,那时的大明又会是怎样的盛况空前。 “臣铁铉,万死不辞!” 见铁铉表情愈发严肃,朱标微微颔首,看向几人沉声说道: “斩杀凤阳这一百二十八名贪官,仅仅只是个开始。” “今后,大明治下,便没有这些硕鼠巨虫的安生之所。” 微微一顿。 朱标望了眼院中高悬的明月,随意道: “行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蓝玉、朱棣,明日一早,随我去拜会李善长。” “是....” 等几人走后,朱标重新回到案桌上写着任命田虎、铁铉的圣旨。 正如朱标方才说得那样。 铁铉、田虎这二人,便是他向大明官场这潭死水投下的第一块巨石。 朱标会安排铁铉、马虎分别进入朝堂。 铁铉作为太子近臣,进入吏部,整肃官场晦暗阴郁。 马虎作为皇后义子,供职于五军都督府,将军中空饷、冗官的不法乱象彻底根除。 之后,恩科选才,以新鲜血液注入颓然官场的同时。 处斩胡惟庸,裁撤丞相制。 将那些不法官员尽数斩首。 诸般筹划下来,大明官员来一次大换血。 朱标想整肃吏治,保持吏治的清明,也就简单许多了。 “太子大哥,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不如休息下吧。” 就在朱标略微沉思之际,身后突然传来汤瑛的柔声细语。 也是听到汤瑛的声音。 朱标这才意识到,这丫头从一开始就跟个透明人一样,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瑛儿,你不需一直陪着我熬.....” 闻言,汤瑛不知想到了什么,俏丽脸庞瞬间绯红一片。 好似红梅落白雪,娇羞惹人怜。 “太....太子大哥,常姐姐....应该也是一直守在大哥身旁吧.....” 明白这丫头的心意。 朱标轻揽皓臂,拥其入怀。 微啄浅尝过后,清冷妙人便已是无骨般酥麻瘫软。 案桌转床榻,香风阵阵,轻哼连连。 不等入睡,便是天明...... “大哥!咱们该动身去找李善长了!” 听到朱棣在门外大喊。 朱标轻叹一声便要起身。 纵然妙人力竭,可依旧强撑着身体为朱标更衣。 “瑛儿有罪,让大哥劳累.....” “无妨,你家大哥身体好!” 随意调侃一句,朱标抬腿便朝门外走去。 而看到朱标神采奕奕,精神矍铄。 依旧困意十足的朱棣很是敬说道: “大哥身体就是好,果然超(乎常)人,仅睡两个时辰便能如此精神。” “臣弟就不同,若是不让臣弟睡,臣弟能熬上两天。” “可一旦粘上床,只睡两个时辰,臣弟这一天都觉得晕晕乎乎的......” “四弟,你今日有些话多了!” 见朱标笑容诡异,冲自己低声说道。 朱棣连忙闭嘴。 可是不应该啊。 他平时也在朱标面前碎嘴子过,自家大哥可从未不耐烦过。 怎么今日...... 自家大哥不像是生气,反而就是单纯的想让他闭嘴..... “蓝玉将军,大哥今日.....好像心情不太好?” 看着一脸茫然的朱棣,蓝玉拍了拍朱棣的肩膀,微笑道: “太子殿下不揍你一顿,便已是极力克制了!” “揍....揍我?为何要揍我?” “燕王未行人事,自然不懂,将来你就明白了!” 见蓝玉说完便要离开,朱棣连忙追问道: “什么是人事?” “人事就是....” 当看到朱标驻足,回头望向他俩。 蓝玉、朱棣连忙闭嘴,快步跟了上去。 李善长府邸。 得知朱标今日前来。 李善长天还未亮便带着全家在门外等候。 一看到朱标,李善长当即跪拜道: “草民李善长,拜见太子殿下。” 听到李善长果然自称草民,朱棣、蓝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而朱标亲自伸手,将李善长扶了起来。 “老国公何须多礼。” “今日没有太子,只有晚辈....” “草民不敢当。” 见自己还未说完,李善长就又要下拜。 朱标微微示意,随即蓝玉似乎是架着李善长一般,径直朝府中走去。 等几人落座后,朱标看向李善长温声道: “孤昨天夜里惩治不法官员,老国公为何没到场啊?” “回太子殿下,草民昨日到场了,草民昨日.......” “老国公,何须一直自称草民?孤好像不记得朝廷曾收过你的国公之位吧。” 李善长微微一愣,随即连忙笑道: “老臣致使在家,整日耕田为乐。” “恍惚间,前半生峥嵘也尽数忘却。” “老臣甚至觉得,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凤阳的一个耕田百姓。” 似乎是想让自己的话更加可信。 李善长说话的同时,不时发出两声自嘲般的笑容。 只不过见朱标压根不接他话茬。 李善长忙收起笑容, 旋即郑重起身,冲朱标异常恭敬的拱手一礼后,道: “老臣代凤阳百姓,谢殿下大恩!” “殿下昨日魄力非凡,将所有不法官员尽数处斩。” “殿下之少年英气,老臣佩服之至。” “殿下一心为民,老臣感念无比。” “今日请容老臣代凤阳百姓,谢太子殿下大恩。” 李善长说着,又冲朱标恭敬一礼。 等他重新起身之后。 朱标微微颔首,顺着他的话平静说道: “若是如此,孤也要替凤阳百姓多谢老国公了。” 第119章 朱标:李先生果然国之正臣 “谢....谢臣?” 李善长瞬间紧张了起来。 面对朱标,纵然是他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而现在朱标平白无故说要感谢自己。 李善长不用想都知道指定没什么好事儿! “殿下,老臣如今当个闲散百姓,整日耕田种地,倒也乐在其中。” “若非年事已高,老迈昏聩。臣定要为大明鞠躬尽瘁,也绝不会告老还乡啊!” 听到李善长这话,一旁的蓝玉、朱棣眼中闪过一抹戒备。 朱标说的果然没错。 这李善长,也的确是个聪明人。 朱标甚至都还没说让李善长担任凤阳一地的知府。 可这老小子却直接说,自己只想当个闲散百姓。 话里话外,明显是拒绝朱标的一切任命。 而朱标又哪里听不出李善长话中暗藏机锋。 年事已高,老迈昏聩。 正是自己让他告老还乡的借口。 老小子这是用自己先前的话,来堵自己现在的嘴。 微微沉吟后。 朱标缓缓起身,迈步便要朝门外走去。 “既然如此,那孤便告辞了。” 看到朱标说完就要起身离开,李善长心中也是一阵得意。 不过表面上,依旧装出一副不胜惶恐的模样。 声音急切之中,甚至还带着丝丝颤抖说道: “殿....殿下,可是老臣说错了什么?” 李善长很清楚。 朱标抬腿便走,足以说明他猜测不错,朱标这是要让他收拾凤阳的烂摊子。 可他李善长却根本不愿蹚凤阳这滩浑水。 他又不傻。 如今之凤阳,全国瞩目,天子静察。 但凡新到任的凤阳官员有半点差错。 在众人聚焦之下,哪怕微不足道的过错也会被放大数倍不止。 可在众人瞩目,天子垂青之下。 若是有功绩,也不可能算在新到任的官员头上。 毕竟朱标为了凤阳,一举斩杀一百二十八名官员。 如此郎然气魄,任凭后来官员再大的功劳也遮盖不住。 就算凤阳很快恢复民生。 所有的功劳,也都是朱标这个太子魄力非凡,一心为民的原因。 如此。 有功,不一定赏。 有错,必定严惩。 这份差事,他李善长可不会要。 虽然心里盘算的清楚。 可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殿下,老臣已然昏聩,若是方才有所失言,还请殿下重责。” 见李善长跪在地上,慌忙请罪。 朱标再次将李善长扶起来后,温声开口道: “李先生言重了。” 听到朱标对他的称呼,从老国公变成了更为亲近的李先生。 李善长心中瞬间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而此时朱标继续说道: “李先生辅佐父皇数十年,君臣相知。” “如此说来,孤也该尊称你一声长辈。” “今日突然到访也有些唐突。” “说起来,应是孤这个太子给你赔不是。” “殿下!” “殿下此言,当真是折煞老臣了!” 见李善长一脸局促,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 朱标也觉时机成熟。 收起恭维的虚言,平静说道: “孤自然知李先生一心为国,志在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若非国有大难,孤也不会唐突到此。” “想李先生你尽心辅佐父皇数十年,鞠躬尽瘁,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 “按理说功成身退,也该有个安详晚年。” “可若非此时国逢大难,孤也不会唐突到访。” “只不过.....” 朱标略显悲痛的顿了一下。 看向李善长,很是善解人意说道: “只不过见李先生乐在田园,过着神仙般怡然自得的日子,孤也着实不忍心扰了李先生这份清净。” “也罢,无非是孤亲自留在凤阳。” “可惜就是苦了父皇。” “没有李先生辅佐,孤也不能在旁协助,父皇只能一人埋头案牍,为国事操劳 了。” 语罢,朱标无可奈何的重重叹了口气。 可正是听到这番朱标善解人意的话。 李善长只感觉如芒在背,整个人也紧张到了极点。 朱标! 果然是擅使阳谋之人。 就他刚才那番话,非但挑不出半点毛病。 反而还彰显了他这个太子对老臣的敬意,还说明了朝廷对他李善长的恩典。 若朱标真不想扰他晚年清净。 那别道德绑架他啊! 说他与老朱君臣相知,情谊深厚。 那他又怎么可能一人乐在田园,反而看老朱埋头案牍,被国事劳身。 说他李善长的志向,乃是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他又如今能眼睁睁看着凤阳百姓受苦,自己置身事外。 更好笑的是,朱标竟然说此时国逢大难! 狗屁的大难。 朱标一道令旨下去,顷刻间便能补足那一百二十八名官员的空缺。 莫说朱标只是杀了一百二十八名贪官。 就算朱标将奉天殿的官员杀的流血漂橹。 只要有他和老朱两位人精在,大明也不会有什么大难临头。 方才朱标一再称赞他老成谋国,若是国有大难他不挺身而出。 那便是不知好歹,不体国,不顾念君臣之情。 若是将来朝廷追究胡惟庸,亦或是追究中都一案。 那朝廷对他李善长,自然也不用再顾及什么昔日功劳。 短暂沉思过后。 饶是李善长也不由觉得,朱标擅用阳谋的手段果然高明。 朱标将所有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哪怕他李善长也知道如今之凤阳是个烫手山芋。 哪怕他李善长也感觉,自己重新出山任职,恐怕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可他还真就没一点办法。 “殿下!” 见朱标已经走到门口,李善长连忙高声说道: “臣是乐在田园,可臣更知道,今日之太平乃陛下圣德,殿下宽仁。”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臣困于安逸,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猪狗之辈?” “还请殿下尽管吩咐,老臣万死不辞!” 闻言,朱标作出一副很是惊喜的模样,连忙走到李善长跟前将他扶起。 “蓝玉、四弟,你们看清楚了,这才是我大明的中正之臣。” “李先生为国尽瘁,末将佩服。” “李先生为人中正,本王敬重。” 此时蓝玉、朱棣的夸奖,在李善长听来好似嘲弄一般。 无奈,李善长只好看向朱标,继续说道: “敢问殿下,老臣该如何为国尽忠?” “担任凤阳一地的知府,宽仁待民,恢复民生。” 尽管早有预料,可李善长依旧有些为难的看向朱标。 只不过不等他开口,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李先生放心,孤还给你找了个副职帮手。” “哦?是.....” 李善长不由将目光看向朱棣。 毕竟老朱曾多次说过,要让众皇子明白民生艰苦。 况且朱标方才也说了,若他李善长不愿出任知府,朱标便会自己担任。 那眼下,这副手的人选,自然是朱棣,或者其他皇子。 念及至此,李善长心中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若是能借凤阳一事,与某个皇子打下牢固的情义。 那对他以后,对他身后的子孙,未尝也不是件好事。 “敢问殿下,臣之副手是哪位大才。” “刘伯温!” “刘伯温?” ps:不用花钱打赏,感谢大家支持,感谢感谢。 第120章 李善长:我就不该活着! 李善长本是深沉持重之人,也经历过大风大浪,加之他擅藏的性格。 按理说,他一般也不会在人前失态。 可当听到朱标竟要让刘伯温与他一起,共治凤阳。 纵然是李善长。 此时也一个没忍住,竟直接在朱标面前惊呼出声。 “殿.....殿下,诚意伯恐怕不会同意.....” “方才李先生不也不愿出任知府一职吗?” 见朱标笑着说道,眼神中有几分奚落,也藏着几分敲打。 李善长很是尴尬的讪笑两声,便也不再开口。 是啊。 他们是大明的臣子,朱标是大明的太子。 朱标的任命,谁何需他们同意。 如今朱标周旋片刻,说服他出任知府,便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 只不过...... 纵然明白朱标话中的敲打之意。 可李善长心中依旧好似翻江倒海一般,捉摸不透。 若朱标仅仅是为改善凤阳民生,让凤阳百姓安居乐业。 那在他和刘伯温之间,任选其一担任知府即可。 还真不是他李善长自视过高。 毕竟眼下之大明,他李善长与刘伯温绑在一起。 说是整个大明文臣的天花板也不为过。 这个天花板不仅仅代表官职,爵位。 更代表谋略、治世,以及安定民心,改善民生诸多方面。 当年老朱只是吴王,南征北战之时。 他和刘伯温便是头号谋臣。 而且大明建国之初。 他李善长坐镇中书,刘伯温掌管兰台。 他们二人乃是所有文臣,甚至以及天下士子心中敬仰的标杆。 和他二人相比。 朱升、宋濂、高启、詹徽、胡惟庸都只能望其项背。 至于涂节等人,甚至都不配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可李善长就是想不明白了。 朱标为何将先前朝中的两大中流砥柱,全都安排在小小的凤阳。 这凤阳...... 当真有这么重要? 亦或是说...... 朱标让他们二人共治凤阳,还有其他旁的目的? 念及至此。 李善长看向朱标,试探性的问道。 “敢问殿下,让臣与诚意伯共治凤阳,可还有别的吩咐?” 说话的同时,李善长仔细观察着朱标脸上表情的变化。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听他说完。 朱标只是微微点头,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反而是将目光看向院中。 显然,朱标这是要等刘伯温赶来后,一并吩咐。 可正是看到朱标这平静如水的样子。 李善长心中愈发战栗,好似如履薄冰一般战战兢兢。 若朱标让他与刘伯温共治凤阳只是幌子。 若朱标的真正目的,只是让他重新出仕,将来好惩处呢? 毕竟他李善长先前可是负责中都营造的。 而且胡惟庸还是他的学生。 若是借此次机会要他的性命。 那他还真没一点办法。 毕竟李善长也很清楚。 眼前这位仅二十岁的太子,已然具有帝王之相。 而和大多数帝王一样。 眼前的朱标同样让他感觉到天威难测。 更渗人的是。 朱标若想杀谁,总能让罪徒感恩戴德,自愿....或者不得不自愿赴死。 望着面前不发一言的太子朱标。 此时李善长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他不是怕死。 虽是文官,可他也跟着老朱征战过天下,他也同样经历过生死。 虽不敢说和蓝玉这些武将一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他李善长也不曾畏惧生死。 只不过眼下情形。 就好似他李善长头顶正挂着一柄悬而未决的天子剑。 这柄天子剑随时都会落下,可又不知究竟什么时候落下。 这种置身砧板,望着屠刀,却不知屠刀何时将至的感觉。 比老师拿起花名册,准备提问的场景要恐怖千倍万倍。 此时李善长的恐惧。 也并非胆小,亦或是畏死。 此时惶恐,全都是出于本能...... 一时间,整个正堂安静的可怕。 李善长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老成如李善长,此时也愈发战战兢兢了起来。 纵然他与刘伯温暗暗较劲儿了一辈子。 可李善长从未像现在一样,无比期盼自己那位老对手能尽快出现。 “臣刘伯温,求见太子殿下!” 听到门外传来刘伯温的声音,李善长一时失态,竟直接站起身子。 不过碍于脸面,他还真不好亲自出去迎接刘伯温。 不多时,刘伯温便缓步走了进来。 只不过不等刘伯温下拜,朱标便直接说道: “刘夫子不需多礼。” “夫子气色看起来不错,可是身体见好?” “承蒙太子殿下挂念。” 刘伯温恭敬一拜后,缓缓说道: “常言道,心平能愈三千疾。” “臣这些日子无所事事,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方起。” “虽置身京都,却又像是个山中隐士!” “如此快活之景,困扰多年的咳疾反倒是不药自愈了!” 看着刘伯温怡然自得的样子。 李善长不着痕迹的抹去额上冷汗,竟有些羡慕说道: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最好时。” “伯温啊,你虽在京都,可也快活的好似山中的老神仙一般。” “善长兄不也是如此?” “身在故土,颐养天年,定然是心静得意吧!” “这......” 听到刘伯温这话,李善长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朱标。 虽然他也知道刘伯温乃是说笑。 可李善长总感觉,刘伯温这话,好似是在往他心窝子里捅。 尴尬的笑了笑,李善长忙点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夫子。” 两人说笑的时候,朱标看向刘伯温开口说道: “孤已任命李先生为凤阳一地的知府。” “召夫子前来凤阳,也是希望你能担任知州,协助李先生,共治凤阳。” “殿下,臣恐怕......” 刘伯温刚要拒绝。 可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 话锋陡转,当即跪地领旨谢恩道: “臣刘伯温,定不辱使命。” “嗯。” 见李善长再次紧张了起来。 朱标也不再继续折磨他,旋即看向两人郑重说道: “让两位先生重新出山,共治凤阳。” “一是改善民生,让凤阳百姓尽快过上太平日子。” “其二,便是孤要与两位谋划一件大事......” 此话一出。 李善长瞬间大惊。 朱标那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打算谋反。 对一个太子来说。 最大的事,不就是登基称帝吗! 可李善长又怎会不知老朱与朱标这对父子君臣有多特殊。 朱标造反,那不就跟过家家一样吗。 老朱心情好了,直接传位给朱标。 心情不好,那便将朱标拖到后宫,让马皇后揍朱标一顿。 尽管朱标谋反跟过家家一样。 可若是真遇到老朱心情不好的时候。 同谋之人,也还是会被定为谋反大罪,诛连九族! 他李善长都半截身子入土了,真没必要陪这对千年罕见的父子君臣,玩一场过家家啊。 念及至此。 李善长连忙跪地,慌忙说道: “殿....殿下,臣....臣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臣担任知府,只会改善民生,让凤阳百姓安居乐业。” “其.....其他的,臣.....臣一概不会去做....” 见李善长满心惶恐,一脸局促的样子。 朱标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李先生,孤说的大事是要在凤阳开设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三司。” “李先生以为是什么?” 不等李善长开口。 朱标摆出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惊叹道: “啊?” “李先生,你不会以为孤说得大事是内个吧!” 第121章 开设三司 “内.....内个.....” “臣....不敢,臣不敢......” “臣以为.....臣以为殿下说的大事,是......是.......” 李善长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可他也万万不能承认。 自己认为朱标说的大事,乃是谋反登基啊。 毕竟有这个心思就足够他被株连九族的了! 见李善长惶恐之下,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 朱标顺势说道: “想来是李先生见中都营造数年,凤阳百姓日子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愈发民不聊生。” “李先生以为孤说的大事,是劝谏父皇停止营造中都吧!” “对对对,是停止营造中都,是停止营造中都.....” 李善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附和,顺坡下驴。 可就在他满脸感激,看向朱标的时候 只见朱标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李先生说的没错,孤不仅要劝父皇停止营造中都。” “孤还要拆几所中都的宫殿。” “啊?” 李善长心头巨震。 此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朱标今日好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样。 一次又一次给他搭设陷阱。 而他纵然时刻谨慎,可依旧一次又一次,掉入朱标事先挖好的陷阱之中。 只不过这次朱标倒没有理会李善长那一脸无奈的表情。 看向两人郑重说道: “先前凤阳的百姓,日子过的太苦了。” “孤不忍再动凤阳百姓的一寸土地。” “也是因此。” “孤方才提到的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都建在如今的中都城中。” “李先生,孤此举并未禀告父皇,也属先斩后奏,想必李先生不会阻止吧。” “这......” 李善长哪里敢阻止。 他生怕朱标这一次,也是事先挖好了陷阱,等着他跳。 可话说回来。 中都城毕竟是皇家宫殿,若将朱标所说三司建在中都城中。 这也算是违抗老朱旨意啊。 百般无奈之下,李善长只好用求助性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刘伯温。 只不过。 和一直关注三司地址的李善长不同。 此时刘伯温心中默默重复着朱标所说三司的名字。 心中疑惑之下,刘伯温看向朱标,郑重问道: “敢问殿下,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分管什么?” “神机坊,主管火器、火药的制造。” “天工局,研制机巧装置,就是儒生所不齿的奇技淫巧。” “至于兴农司,如名一般,兴农助农。” 听朱标说完,刘伯温心中陡然一惊。 按照朱标的说法。 神机坊,发展军事。 天工局,制造机巧,便利各行各业。 兴农司,改善民生。 这三者无论哪一个稍有成绩,都是对大明国力的整体提升。 想到这里。 刘伯温眼中满是异彩。 纵然是他,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朱标的奇思妙想。 他刘伯温怎么就从未想到,可以从民生、机巧这两个方面去提升国力! “殿下,依臣之见。” “神机坊,只能从京都抽调火药老手,制造火器的巧匠。” “天工局,则要在民间寻找擅长制造机巧装置的能工巧匠。” “至于兴农司,则是要寻找一些有经验的老农。” “说的没错,不过也要找一些年轻的学子门徒进入三司。”朱标看向刘伯温,沉声说道: “神机坊的人手,从东宫抽调即可,孤的东宫有这些人。” “至于天工局,兴农司,需要在全国范围征调能工巧匠。” 朱标本是农学出身。 袁老的三系杂交法,朱标自然清楚。 将来找到玉米以后。 也不能学北面那位老大哥一样,在旁系杂交上耽误时间。 应该学习吴老的办法,用自交手段去培育高产秧苗。 至于海盐提炼,水泥炼制,以及强度钢材的炼制,这些朱标并不是完全了解,也没有信心一下办成。 但朱标觉得,想要完成这些项目。 若是有结晶、盐析、合金的概念,没准会加快进度。 而农学需要用到的小区、物候期、杂交、自交等概念,也需要普及。 有经验的老手自然需要。 但大多时候,人们都会被所知所见,所困。 也是因此。 三司也需要年轻门徒进去学习,好完成知识概念的更新迭代。 一时间。 朱标与刘伯温两人相互问答。 仔细说着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将来都需要研究那些东西。 可一旁的李善长却全然听不进去。 朱标、刘伯温两人畅想未来。 可他李善长现在只关心三司的选址。 且不说老朱是否会同意朱标营造三司。 单是朱标打算将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建在中都城中。 李善长就敢保证。 老朱听后,定然是勃然大怒。 朱标是亲儿子,自然不会怎么着。 可他李善长又不姓朱。 “殿下,伯温,三司建在中都皇城中,是否有些不妥啊。” 看着李善长怯生生开口。 朱标索性直接说道: “李先生尽管去办,就算父皇恼怒,罚也只会罚孤一人。” “可....可是....” 不等李善长再次开口。 朱标、刘伯温径直走到案桌前,一边写写画画,一边仔细讨论。 见两人沉溺于幻想之中,全然不理会他的担忧。 李善长无奈叹了口气后,便重新坐到一旁,不再开口。 几个时辰过后。 将自己脑中知道的笼统概念尽数告知刘伯温后。 朱标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说道: “刘夫子,方才所说秧苗高产,水泥炼制,强度铁器的锻造。诸多办法,孤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 “你还需找些熟练的工匠试验过后,再下结论。” “臣明白,臣今日也算受益匪浅了。” 微微颔首后,朱标带着蓝玉、朱棣便朝门外走去。 而等朱标一行离开。 李善长略微有些埋怨说道: “伯温,方才殿下所言,我也听了一二。” “说什么还将庄稼分为父母儿子,还分什么公母,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 “善长兄,是父系、母系、子系。” “那是不是还有孙子系!” 李善长没好气的瞪了刘伯温一眼,愈发埋怨道: “太子殿下胡闹也就罢了,你身为谋国老臣,怎么也跟着胡闹!” 知道李善长对刚才什么都没听进去。 刘伯温压下发现新大陆的惊喜。 看向李善长玩味说道。 “善长兄,这话就又不对了。” “太子殿下胡闹,纵然是陛下来了,不也要由着殿下闹吗?” “你我身为臣子,还能不听从殿下令旨?” “这.....” ps:烦请各位大佬移架有话说栏目。嘿嘿。 第122章 对手?挚友! 李善长闻言。 上一秒还紧皱的眉头,随即很是无奈的舒展开来。 刘伯温说的没错。 太子朱标一心要做的事。 哪怕是胡闹,可老朱这个皇帝也依旧会全力支持。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有什么好阻拦的。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说。” “我也知道你刘伯温的口舌之利。” “可咱们把话说明白喽。” “三司建在中都,我李善长不赞同,也不会阻止太子殿下。” “三司将来要做什么,我也不插手。” “你我共治凤阳,我只管改善凤阳民生,你刘伯温主营三司。” “最后若是陛下降罪,你刘伯温可别捎带上我!” 李善长说完,有些愤愤看了刘伯温一眼。 他与刘伯温暗暗较劲儿了很多年,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可他从未想过要将刘伯温置于死地。 他只想着,平日里能稳稳压他一头,倒已是算是扬眉吐气了。 甚至李善长也承认。 若真有一日刘伯温突然离世,他李善长定然会悲痛万分。 毕竟对他而言,刘伯温不仅是对头。 更像是挚友。 然而看向李善长急于置身事外的同时,还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刘伯温很是狡猾的轻笑两声。 随即凑到李善长跟前,煞有介事道: “善长兄,你这不是把滔天的功劳,拱手送给我刘伯温了吗?” “你可是聪明人,凤阳民生恢复,百姓安居乐业,头功自然是太子殿下的。” “可若三司小有成就,这可是滔天的功劳,陛下定然重赏。” “你当真愿意拱手相送?” “滔天的功劳?”李善长白了刘伯温一眼,没好气道: “你怎么不说擅弄奇技淫巧,会声名尽丧!” “你怎么不说三司建在中都城中,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此事你与太子殿下谋划便是,我李善长只管改善凤阳民生。” “好好好,善长兄有意提携,那伯温自然却之不恭了。” 见刘伯温还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李善长轻叹一声。 准备劝说刘伯温为自己身家性命考虑,不要和朱标一起胡闹。 可也是看到李善长脸上升起几分关切之意。 不等他开口,刘伯温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你这是....” “善长兄,今日之景岂不像你我当年在吴王府时,争论辩说的场景?” 闻言。 李善长微微一顿,随即也朗声笑了起来。 的确。 自打大明建国以来。 他们两个还真没有像现在这样,像当年在吴王府时,为一件事争辩讨论。 而且建国之后,他们二人分管中书、兰台。 身居高位,纵然是装,也要装出几分架子来。 像此时这般,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的场景,也是难得。 如今朱标让他们二人共治凤阳。 还真给了他们一个重回当年的机会。 “善长兄,我虽虚长三岁,可你为人忠厚,却好似兄长一般,对我多有照拂。” “如今我也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索性便将积压多年的感谢,今日一并说出。” 刘伯温表情一顿,冲李善长躬身一拜后,认真说道: “今日伯温便多谢善长兄往日照拂了!” “说这个作什么!” 李善长有些难为情的将头转到一旁。 也不去看刘伯温,低声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一直想着压你一头呢!” “应该的,应该的。” “论资历,论为人宽厚,论后勤能力,善长兄自然要稳居首位。” “压我刘伯温一头,也是理所当然。” “哼!”李善长白了刘伯温一眼,故作恼怒道: “你话外之意,不就是说论及谋略,我李善长不及你吗!” 不等刘伯温开口。 李善长默默叹了口气,看向刘伯温再次笑了起来。 是啊。 他们两个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还有什么好较劲儿的。 况且他们二人本就已经告老还乡,没有争位争荣的打算。 自然也就更加坦诚一些。 毕竟千金易得,挚友难求。 而且还是斗了半辈子的对手....... 如此挚友,就愈发难得了。 ........ 另一边。 离开李善长府邸,朱标一行缓步朝行宫走去。 可走着走着,身后的朱棣却突然笑了起来。 “大哥,你今日好像是在故意捉弄李善长。” “倒也不算是捉弄。” 没有去看朱棣,朱标沉声说道: “说是敲打更准确些。” “李善长忠心耿耿,可也只是对父皇忠心耿耿。” “孤捉弄他,也是为了敲打他。” “让他明白,他李善长应该忠心的,是咱大明的天下!” 没有去管朱棣是否听懂,朱标快步便朝着行宫走去。 刚到行宫。 朱标便看见李景隆、徐允恭、徐增寿、邓镇几名勋贵子弟站在院中。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见过燕王殿下!” 看着这些昔日在吴王府的玩伴,朱标应了一声,便带着他们到正堂落座。 也是等几人坐定。 李景隆率先看向朱标,激动说道: “太子果然非同凡响,一举斩杀凤阳所有贪官污吏,当真是魄力非凡!” “是啊是啊,太子大哥有所不知,如今京都已经传疯了。” “说咱们大明的太子殿下,乃天神下凡,为的便是治世安民。” “太子大哥,若今后还有这种出风头的事儿,你也想着咱们兄弟几个啊!” 李景隆、徐允恭、邓镇几人眉飞色舞。 看向朱标的眼神也多有崇拜。 当年在吴王府时,他们就是跟在朱标屁股后头的小兄弟。 众人自然也将朱标视为带头大哥。 而且现在正堂之中,除了蓝玉便没有其他长辈。 他们自然也就少了些礼数。 只不过听到邓镇最后的话。 朱标眉头微皱,微微沉吟后,看向几声沉声说道: “斩杀凤阳一百二十八名官员的确是出了风头。”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一百二十八名贪官治理的凤阳,百姓的生活该会是怎样艰苦!” 几人闻言,脸上喜色瞬间消失。 一个个面色凝重,绝非能够伪装出来的样子。 “景隆,允恭,邓镇,给你们父亲写去书信,建议他们将凤阳的土地拿出来,交给朝廷如何?” 第123章 孝子联盟,笑出天际 “没问题!” 徐允恭率先答应道: “太子大哥有令,我们自然照办。” “想来父亲也不会反对。” “太子大哥,魏国公府在凤阳的土地,您随便处置即可。” 语罢,徐允恭静静等着其他几人出声。 他本以为他代表魏国公府开了个头。 李景隆、邓镇、冯诚几人便会紧随其后,跟着答应。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他说完好久,其他几人却都是面色为难,坐在位置上半晌无言。 见此情形。 性子耿直的徐允恭,心头当即泛起一阵怒火。 率先冲着冯诚怒声说道: “诚子!你忘了当年掉进湖里,还是太子大哥亲自把你捞起来的!” “这.....” “我....我自然不敢忘。” “可....可是.....” 冯诚很是不好意思的低着脑袋。 羞愧之下不敢去看徐允恭,更不敢与朱标对视。 他这条命都是朱标救回来的。 莫说是土地,就算朱标现在让他去死,他也断不会犹豫半分。 可问题是,凤阳的土地压根就不是他的呀! 他父亲冯国用阵亡,叔叔冯胜虽将他视为亲子看待。 可他也不敢替自家叔父做这个主..... “景隆,你呢,难道你也不愿听太子大哥的令?” 就在徐允恭看向冲几人,相继输出。 朱标轻咳一声,温声打断道: “允恭,让你们交出土地,不是旨意,只是建议。” “交与不交,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思。” “可是太子大哥......” 见徐允恭满脸愤愤,恨不得当场对着李景隆几人破口大骂。 朱标轻挑眉锋,示意他重新坐下。 朱标也知道,允恭并非鲁莽,只是性子太过耿直了些。 在他眼中,自己这位童年大哥说什么,他们都应该听才是。 若是有人不听,虽不至于说是违抗圣意。 可终究也让他觉得其他几人有些忘恩负义。 “让你们几家将土地交给朝廷,乃是为了发给凤阳的贫苦百姓。” “一来,凤阳百姓多有逃往外地,孤需要土地吸引他们返回凤阳,再次复耕。” “再者,先前凤阳百姓受尽了贪官污吏的压迫,日子过的也太苦了些。酌情,也会给他们再分发一些土地。” 听到朱标这话。 李景隆眉头微蹙,眸中也闪过几分狐疑。 “景隆,有什么便说,今日不需在意礼数。” “是......” 李景隆犹豫片刻,还是咬牙开口道: “殿下,若只是为了恩赏凤阳百姓。” “先前那一百二十八名贪官恶吏侵占的土地,应该就够用了吧。” “就算不够,想必差的也不会太多。” “可是殿下让我们几家都将土地交给朝廷,这......” 言至于此,李景隆没有继续说下去。 反而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 “臣多嘴,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 李景隆还是有些头脑的。 朱标知道他并非帅才,但管理后勤想必也是一把好手。 “景隆说的没错,抄没那些贪官得来的土地,的确足够恩赏百姓。” “可孤却依旧需要土地做一些事。” 没有说明用途,朱标眼神一凛,继续说道: “先前勋贵贪墨的事,你们也都知道。” “加上这一次凤阳一百二十名官员,尽是贪墨不法之徒。” “百姓对朝廷公侯,对朝廷官员的印象,也自然是差到了极点。” “可是这一次,若是你们见凤阳百姓日子过的苦难,将自家土地交给朝廷,让朝廷赏赐给百姓。” “百姓对朝廷公侯、官员的印象,自然有所改观。” “更重要的是。” “若是你们几个国公带头。” “那其他侯爵,能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 “这.....” “高啊!”李景隆不由惊呼出声。 而一直低着脑袋的邓镇、冯诚二人。 此时也满是敬佩的看向朱标。 “还有!久居在京的国公、侯爵不忍凤阳百姓受苦。” “将自己出生入死,用性命战功换来的土地交给朝廷,让朝廷善待百姓。” “那凤阳当地的地主豪绅,他们能坐视不管?” “实话告诉你们,此次我来凤阳,便是要让凤阳成为天下诸县的标杆。” “让整个大明的百姓都看看,我大明的百姓,自当堂堂正正屹立于天地之间。” “被贪官恶吏欺压,被地主豪绅蚀骨吸髓的日子,全都已经过去了!” 听朱标说完。 几人心中不由振奋了起来。 哪怕他们没有亲眼见过朱标所说得美好场景。 哪怕百姓自强,不畏朝臣,不惧豪绅的景象在历史上压根就从未出现过。 可莫名之中。 他们却对朱标所说的美好愿景心生神往。 也是在几人愣神的功夫。 朱标突然笑道: “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孤也要先斩后奏,要拆一部分父皇的中都宫殿。” 几人听后微微有些发愣。 不过朱标都做出表率了,那他们自然不会落后。 旋即,性子憨直的邓镇当即拍着胸脯说道: “既然太子大哥都敢背着陛下先斩后奏,我们哥几个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子大哥,索性我跟您一样,背着父亲先命府中下人将凤阳土地交出来。” “就算我爹他不同意,也不过是老爷子从前线下来,把我狠狠揍一顿。” “毕竟我是亲儿子,我爹总不能把我打死吧!” 听到邓镇这话,连同朱标在内的几人也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旋即,李景隆也跟着说道: “那我也先斩后奏算了。” “到时候我爹要是揍我,我就说是太子大哥下令,我不敢不从。” 当意识到只剩自己没有表态。 冯诚表情愈发局促。 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胸膛里去。 他也想跟着李景隆、邓镇一样,为朱标出力。 可他的情况,着实太特殊了些。 “太子大哥,我.....” “孤方才也说过了,只是建议,又不是旨意。” 朱标缓步走到冯诚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愈发温声说道: “你只需给宋国公写去书信,言明即可。” “宋国公是聪明人,他如何安排,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大哥......” 冯诚双眼满是感激的望向朱标。 也是此时。 朱标一手搭在冯诚的肩膀上,神情庄重,看向几人严肃说道: “今日之大明,是父辈们浴血厮杀,从北元手中夺过来的。” “明日之大明,则需要我等勠力同心,给天下百姓一片太平。” “尔等切记,孤所行之事,尽是为了百姓太平。” “将来若是孤听到你们中有人胆敢贪墨不法、欺压百姓,孤断不会念及昔日之情,对你等网开一面!” “我等谨记!” “我等谨记!”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 李景隆旋即高声喊道: “我等唯太子命!” “我等唯太子命!” “不过你们也放心,土地自然不会让你们白白交出来。” “之后,自然会给你们些好处!” 第124章 天生的帝王 邓镇看向朱标,急切问道: “太子大哥,您说的好处是什么呀!” 李景隆、徐允恭闻言,也是满脸期待的看向朱标。 虽然他们也知道明着问赏赐,着实太过失礼了些。 可他们的确很想知道,朱标所说的好处究竟会是什么。 毕竟大家都很清楚。 如今朱标虽是太子。 可整个天下,但凡朱标想要的,就算是从老朱手里夺走,老朱也不会介意。 而且他们这群人,乃是实实在在,忠心无比的太子门下。 因此,几人几乎可以肯定。 朱标给的赏赐,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俗物。 可也是在几人满怀期待望向朱标的时候。 朱标却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 “你们三个,清点完土地之后,交给铁铉。” “太子大哥,你打算赏赐我们什么?” 见邓镇还敢追问。 朱标上去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出门外。 “赏个屁!赶紧滚去办差!” 见朱标眼神不善看向他们二人。 徐允恭、李景隆忙捂着屁股,快步朝门外跑去。 也是几人刚一离开。 冯诚当即掏出一封书信递到朱标跟前,郑重道: “太子大哥,叔父有信敬上!” 在朱标查看书信的同时,冯诚继续说道: “太子大哥,你离京的第二天,胡惟庸便到叔父府上。” “虽未提及什么,可话里话外尽是亲近之意。” “而且这几日,胡惟庸、涂节这对师徒也拜访了不少侯爵。” “叔父怕扰了大哥你的计划,便让勋贵武将与胡惟庸多多亲近,防止打草惊蛇。” 见朱标看完书信,依旧面色平静,不发一言。 冯诚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凶狠,阴恻恻说道: “太子大哥,眼下就看您希望胡惟庸怎么死了。” “他以文臣之首的身份接近武将,本就是逾矩。” “冠以谋反之名也不为过。” “只要大哥你一下令,当天便会有十几名侯爵武将冲到胡惟庸府上,将他乱刀砍死。” “若是大哥顾念朝廷名声,诚子也能保证让胡惟庸死的不明不白!” 朱标很清楚。 冯诚心思细腻,忠心却不怯懦,甚至可以说有些阴狠。 若不是朱标将他视为童年玩伴。 冯诚绝对会是一个不错的特务头子。 “胡惟庸的话,孤回京之日,自然也就是他的末日。” 看着面前异常沉着,甚是冷静的太子朱标。 冯诚更是打心底里敬佩朱标。 毕竟当朝丞相结交武将。 换做任何一个皇帝,任何一个储君都会格外关注。 可朱标听到之后。 竟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压根不去在意。 如此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当真是天生的帝王。 只不过对于朱标来说。 他也着实没想到胡惟庸竟会想出如此昏招。 在自己这个太子离京的时候,他反倒跑去亲近那些个武将。 什么心思,自然昭然若揭。 可胡惟庸未免太小看那些武将了。 若是在勋贵案之前,在勋贵不法大船还没被凿穿之前。 胡惟庸亲近武将,没准倒能换几个同谋。 可现在。 就算是拿刀架在那些武将脖子上,逼着他们造反。 恐怕他们也不会甘愿。 ......... 京都,应天皇宫。 刘和拿到凤阳奏报便快步朝武英殿跑去。 可刚到武英殿门口。 眼前情景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此时老朱、汤和,双眼迷离,斜靠在桌前,却依旧还在对饮。 而徐达早已喝的酩酊大醉。 此刻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那惊天鼾声好似要把武英殿的房顶掀开一般。 见徐达横在自己与老朱跟前。 刘和忙上前搀扶道: “地上凉气大,魏国公您倒是坐在椅子上啊!” 徐达本就身材魁梧,加上此时已然醉成了一滩烂泥。 任凭刘和怎么使劲儿,却都没法将徐达给搀扶起来。 偏是此时,徐达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巨大力道,反而是将刘和给推出去好几米远。 看着刘和一个没站稳,竟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老朱抿了口酒,笑着说道: “哈哈哈,你管他做甚!” “启.....启禀陛下,凤阳奏报.....” 老朱闻言,当即起身朝刘和走去。 将挡在地上的徐达踢到一边后。 老朱拿过奏报,仔细翻看了起来。 可也是翻开奏报的一瞬。 只见老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严肃的样子,全然看不出有半分醉意。 “上位,可是凤阳出事了?” 没有理会汤和的话,老朱盯着手中奏报一言不发。 数秒过后。 只见老朱眉头骤然舒展,随即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办的好!办得好!” “瞅瞅!到底是咱家标儿!” 将奏报丢给汤和后。 老朱兴奋的搓着手,好似没能亲眼目睹朱标斩杀凤阳贪官的场景,很是遗憾似的。 “标儿将那些贪官恶吏的脑袋都给砍了下来,还在他们的脑袋上立登闻鼓。” “而且还把他们的尸体拿去沤肥养庄稼!” “这些官员生前不能给百姓谋福,死了赎罪也要给百姓换来一场丰收。”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到底是咱朱重八的儿子,到底是咱老朱家的种!” 看着面前一脸振奋的老朱,此时汤和却也不禁皱眉。 他还当真没想到朱标的手段,竟和老朱一样也如此严苛。 可当看完奏报后,汤和长舒一口气,冲老朱附和道: “太子让凤阳七八个县的百姓都前去观看,安定了民心” “而且仅仅是株连了钱伦、田广二人的九族,也算是宽仁。” “太子心怀仁慈,乃大明之福啊!” “福气个屁!” 听到汤和竟说自家儿子仁慈,老朱当即就不乐意了。 “咱大明的储君啥时候仁慈了!” “要咱说,标儿就该将那一百二十八名官员的九族全都赶尽杀绝!” “还有!这混小子怎的不把钱伦、田广二人剥皮实草,倒挂在中都城上。” “也能让所有人都看看,贪官恶吏在咱大明是个什么下场!” 明白老朱的意思,汤和随即改口道: “臣失言,太子殿下不是仁慈,是宽严有度。” “这还差不多!” 听到汤和改口,老朱这才满意了许多。 并非老朱跟那些老学究一样,学会抠字眼了。 只是老朱最担心的。 就是作为大明储君的太子朱标,过于仁慈软弱。 所以但凡听到有人用仁慈去形容朱标。 老朱便觉得是对朱标的羞辱,甚至是对大明的诅咒。 回到汤和跟前,重新坐定后。 老朱再次拿过奏报,没好气道: “咱才吃了几天斋,这群耗子就以为老猫是吃素的!” “凤阳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八名官员,竟他娘的全都是贪官!” “咱大明的吏治,是时候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老朱怒极,右手握拳,狠狠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听到动静。 上一秒还呼呼大睡的徐达,此刻猛然起身。 右手做出拔刀的动作,举到身前半空,怒声咆哮: “贼兵来犯!随我冲锋!” 声音落下。 当看到自己手上压根没有长刀,此刻也并非置身前线。 徐达有些尴尬的看向老朱、汤和。 “大哥,我.....” “你且去冲锋,咱与汤和为你垫后。” 看着一脸茫然的徐达,老朱、汤和同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时间。 素来沉闷严肃的武英殿,此时已然是笑声一片。 可看着老朱、汤和、徐达三人,此时压根没有半点醉意。 刘和心中也是惊骇到了极点。 半柱香前。 他刘和刚走到武英殿门口时,这三位爷可都是醉的不成样子。 而且这几日宫中谁不知道。 老朱这位皇帝与徐帅、汤帅整日宿醉。 可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老朱三人脸上醉意完全消失不说,甚至都看不出是饮过酒的。 恍惚间。 刘和还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这些人醉了,还是老朱三人醉了。 “刘和,除了奏报,标儿可给咱写了书信?” “没....没有.....” “这混小子,出门在外都不知道给他老子报个平安!”老朱有些埋怨的低声嘟囔着。 “陛下,娘娘有封书信给您。” 将书信呈到老朱跟前时,刘和继续说道: “娘娘还给太子妃写了一封书信。” “只是看过信后,太子妃朝着坤宁宫去了......” 第125章 徐达:我是路上捡的? “坤宁宫?” 听到坤宁宫这三个字。 老朱只感觉后背传来一阵恶寒。 他又怎会不知道常氏去坤宁宫做什么! 等打开马皇后的信后。 老朱表情尴尬,眼神也跟着飘忽了起来。 那略显无措的样子,就好像此时马皇后正站在对面冲他怒骂一般。 “常家丫头应该不会像咱妹子那么泼吧。” 见老朱没头没尾,竟突然问向自己。 汤和也是一愣。 不过还不等汤和开口。 只见老朱表情陡然冷厉,指着一旁堆积如山的酒坛子,冲着刘和怒声说道: “谁让你们把酒送到武英殿的!” “咱犒赏将士的武英殿,被你们弄成酒窖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来人,把这些酒坛都给搬出去!” 老朱还是有些不放心,将一大坛子酒塞到徐达怀中。 紧接着将酒盅里的酒直接泼在他的身上。 “老哥哥,你这是......” “天德,是你缠着咱要喝御酒,你喝醉了!” “啊?” 没等徐达反应过来,汤和按住他的肩膀,直接将他按在地上。 “上位说你喝醉了,你就是喝醉了!” “这.....” “好!” 明白老朱的意思,徐达随即瘫坐在地上,又摆出一副烂醉的模样。 嗅了嗅满殿的酒香,老朱冲刘和再次说道: “焚香,沏壶茶来,咱和中山侯还要继续饮茶!” 心领神会之下,刘和忙下去准备。 不多时。 当看到常氏果然拿着鸡毛掸子走了过来。 老朱心中一阵窃喜。 好在事先有所准备! 微微抿了口茶后,老朱看向常氏若无其事道: “老大媳妇儿,你怎么过来了!” “父皇,母后她......” “嗯,你娘也给咱写信了!” 不等常氏说完,老朱直接打断道: “你娘也是瞎操心,咱毕竟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喝酒误事!” “都是你徐伯伯,非想缠着咱要御酒喝,可他喝起来就没个数。” “老大媳妇儿,等徐家丫头进宫了,你可要好好跟那丫头说说。” “嘶~” 听到老朱这话,原本一脸醉态的徐达,眼中当即闪过一抹无奈。 自己这位老哥哥这是要把他献祭出去啊! 只不过事已至此。 被自家丫头熊一顿,总比被两位哥哥捶一顿的好。 当然。 徐达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清醒,常氏自然也看在眼里。 见她准备再次开口,老朱忙打断问道: “丫头,你有孕在身,可千万要保重身子。” “咱知道你弓马娴熟,可雄英未出世之前,你可不能动刀动枪了啊!” “父皇.....” 常氏知道老朱这才担心她听到马皇后的懿旨,用鸡毛掸子招呼老朱。 可她定然不会如此! 再者说了,马皇后的信上,也没提过让她代劳的事儿。 “父皇,母后她......” “这是咱的圣旨!” 老朱还是有些不放心,最终也还是将圣旨给搬了出来。 他是把常氏当成自家女儿看待。 被自己女子说两句,打两下,倒也没什么的。 可当着徐达、汤和的面。 远在凤阳的马皇后还遥控指挥常氏来揍自己。 这颜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不提自己在马皇后面前如何。 可现在马皇后都在凤阳了,自己总不能失了面子吧! 见常氏微微一顿,手中鸡毛掸子也放了下去。 老朱这才放心不少。 “丫头,你娘给你写信都说了什么?” “母后信上说,让儿媳将坤宁宫的鸡毛掸子送到父皇跟前。” “仅是把这玩意儿送来?” “是,母后信上只说让儿媳将鸡毛掸子送到武英殿来!” “嗯.....” 看到那熟悉的鸡毛掸子,老朱脸上表情愈发复杂了起来。 自家妹子还是有分寸的。 没让常氏代劳,这点倒是挺好! 只不过自己堂堂洪武皇帝,竟被一个鸡毛掸子给威慑住。 这面子丢的,不比让常氏代替马皇后打自己两下更严重? 可若是自家妹子把鸡毛掸子都送来了。 自己还跟徐达、汤和他们喝酒。 等妹子回来,自己也不好交代。 念及至此。 老朱眉头微顿,随即看向常氏缓声道: “徐天德老是缠着咱要御酒喝。” “咱这武英殿都快被他喝成酒作坊了!” “正好,你娘和老大也走了些时日了,咱也该去凤阳瞅瞅。” “汤和,你跟咱一起!” “是!” 见老朱又撇下自己。 徐达瞬间就不乐意了! 也不管什么醉态,当即喊道: “老哥哥,你和汤大哥去凤阳,不带上我!” “你不是要喝咱的御酒吗!” “刘和,给魏国公府送二十坛御酒!” “我啥时候......” 当看到老朱、汤和一脸郑重的瞪着自己。 徐达也是明白。 他们三人,还真要有一个留在京都的。 显然。 自己年纪最小,自然也就成了首位人选。 见徐达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开口,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刘和,每日再给魏国公府送去一只烧鹅!” “哼!” 徐达心中冷哼一声,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朱和汤和都去了凤阳,别说烧鹅了。 哪怕是酒,自家丫头也不会让自己喝。 别说每日赏赐一只烧鹅了。 就是赏他一个鹅圈,他也一个都吃不到嘴里啊! 见徐达那一脸吃瘪,很是埋怨的表情。 老朱心中偷笑。 不过还是看向常氏再次道: “老大媳妇儿,这些日子你可以经常让徐家丫头进宫,陪你说说话!” 此话一出。 常氏还没反应过来,徐达当即高声喊道: “谢陛下隆恩!” 看着此时徐达一脸崇拜的看向老朱。 老朱又是挺直了腰杆,背负双手,很是得意的看了徐达一眼。 常氏也是为这些父辈们高兴。 毕竟常氏也清楚,眼前这三位长辈此时还能跟孩童一样,玩玩闹闹。 全都是因为朱标这个后辈可堪大用。 念及至此,常氏心中也是觉得荣耀无比。 “儿媳遵旨,父皇一路保重。” “嗯。” 微微颔首后,老朱带着徐达、汤和便朝殿外走去。 只不过刚走出两步。 汤和便看向老朱问道: “上位,区区一个胡惟庸,需要您离京放权?” 汤和也知道,老朱离开京都,前往凤阳,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更不可能完全因为面子的问题。 显然,老朱心里早就有打算前往凤阳。 只不过听到汤和这话,老朱微微一顿。 随即放声大笑道: “真要说起来,这还都是咱家老大的谋划呢!” 第126章 李先生,往坑里跳! “太子谋划.....” 汤和低声喃喃,凝眉沉思,显然是在为朱标考虑。 见他如此,老朱翻身上马,冲汤和随意说道: “标儿长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 “咱这个当老子的,只想着给他撑腰即可。” “至于标儿想怎么能做,就让他怎么做吧。” 闻言,汤和身形微微一怔。 原本顾虑颇多的眸子,瞬间释怀。 老朱这话,就好似利剑入喉,长枪穿胸一般,对他触动极大。 “上位明鉴。” 轻叹一声后,汤和也跟着翻身上马。 的确。 如今的朱标已然具有人君之相。 他们这些老骨头,只需要站在朱标背后,无条件支持朱标的任何决定即可。 毕竟他们注定是要走在朱标前面的。 为朱标谋划的再怎么周详,都不如朱标自己动手处置。 就算真的出了差错,那也有他们这群老家伙给朱标兜底。 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必说得就是这个吧。 也是此时。 老朱将目光看向牵马的徐达,正色说道: “徐天德,给标儿守好应天。等咱爷们回来,带你吃烧鹅!” 看着面前恍如兄长一般的老朱。 徐达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纵马疾驰,长奔如风。 望着老朱、汤和离去的背影。 徐达神情凌然,冲着身旁将士严肃说道: “传令五城兵马司,皇都守备由本帅亲自接管。” “召玄武湖中军千户以上的将官,入魏国公府听令!” 在老朱、汤和这两位老哥哥跟前,他徐达压根就不需要动脑子。 只要做一个眼中只有酒肉的弟弟即可。 而眼下自己这两个老哥哥离开京都。 他徐达自然要守好应天城。 这不仅是遵照朱皇帝的旨意,更是替自家大哥守好这份家业。 ......... 凤阳行宫。 朱标正坐首位,李善长、刘伯温分居两侧。 蓝玉、铁铉、陆仲亨,徐允恭、李景隆、邓镇等人尽数站在正堂之中。 这些人加在一起,说是个小朝廷也不为过。 “启禀太子。”铁铉率先开口:“先前凤阳贪官贪墨土地,已经尽数收回。” “魏国公,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以及常家、蓝家在凤阳的土地,尽数上交。” 话音刚落。 李善长当即会意。 洪武三年老朱总共册封了六位国公。 此时除他李善长外。 其他五家,还加上个蓝玉,尽数将赏赐土地交还给了朝廷。 他李善长自然不能做这个特例。 “太子殿下,臣李善长愿将韩国公府名下土地,尽数交还给朝廷。” “好,老国公忠君体国,当为百官表率。” 朱标看向面前几人,朗声说道: “传孤旨意,原凤阳百姓,两月内还乡,朝廷不追究其逃家之过。并赠予土地,免一年税赋。” “太子仁德!”李善长、刘伯温率先开口,铁铉等人紧随其后。 也是此时。 李善长冲刘伯温微微挑眉。 明白李善长的意思,刘伯温随即开口道: “启禀太子殿下,臣与韩国公已做好商议。” “改善凤阳民生之事,韩国公主掌。” “营造三司之事,臣亲自督造。” “哦?” 朱标看向李善长,玩笑道:“韩国公,诚意伯此举有独占功劳之嫌,你当真同意?” “臣与诚意伯不分彼此。” “加之我二人年事已高,早已看淡恩赏,此时只求残身报国,为大明死而后已。” “而且我二人分管民生、营造三司,将来出了纰漏,也能尽快详查。” 看着面前一脸坦荡,似看破荣华富贵的李善长。 朱标心中不由轻笑一声。 他哪里不明白李善长的心思。 老小子是怕三司建在中都城里,惹怒了老朱。 如今营造三司的差事交由刘伯温一人负责。 将来等老朱降罪之时,他李善长好置身事外。 原本朱标是不打算继续捉弄李善长了。 可见他耍小聪明。 朱标自然不可能让他在知府一职上岁月静好。 “既然如此,那还请韩国公费心,改善凤阳民生。” “臣定不辱使命。” 听到朱标同意他与刘伯温分管,李善长心头巨石终于落地。 当即便跪下谢恩。 只不过不等他自己起身。 朱标缓缓走到李善长跟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也是见朱标甚是亲近的模样。 李善长心中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 朱标!又要开始诓他了! “韩国公,你乃治世能臣,父皇赞誉,先生乃汉之萧何。” “如今孤有一事不明,还请李先生解惑。” “这.......” 看着面前异常谦逊,很是温和的太子朱标。 李善长神经紧绷的同时,忙拱手说道: “臣惶恐,臣知无不言。” “嗯。”朱标继续道:“不仅是我大明,先前历朝历代。” “百姓肩头都有两座大山,其一是税赋,其二是徭役。” “李先生,你谋国多年,又曾深入民间。” “孤想请问,除这二者之外,百姓肩上可还有其他负担?” “嗯?” 李善长微微一愣,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不是朱标这个问题过于深奥,难以回答。 相反,朱标的这个问题太过简单了些。 赋、役二者,历朝历代都有。 朱标说的也是没错。 赋税、徭役也的确像是两座大山,死死压在百姓肩头。 可百姓肩上还有更沉重的第三座大山。 那便是苛捐杂税。 导致民不聊生的,甚至激起民变的,也正是这苛捐杂税。 只不过李善长还真不相信。 理政多年的太子朱标,竟然不知道苛捐杂税。 “殿下明鉴。” “历朝历代的百姓,不仅要服兵役、或是徭役,还要缴纳夏税、秋税两个粮税。” “饶是古之盛世也依旧如此。” “只不过百姓肩上还有第三个负担,那便是朝廷、亦或是各级地方官员巧立名目,设下的苛捐杂税。” 李善长微微一顿,生怕再次掉进朱标提前挖好的陷阱。 只不过见朱标面色平和,眉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感叹民生多艰的深沉。 李善长这才放心,继续说道: “我朝政治清明,苛捐杂税自然没有。” “然元末之年,苛捐杂税尤甚。” “四时三节,元主、元后、元太后以及诸多嫔妃的生辰,百姓都要交税。” “平时人丁税、田亩税、割头税更是不计其数。” “甚至就连百姓养些牲畜,还要交五禽税,宰杀这些牲畜还要再次交税。” “也是因此,百姓日子苦不堪言,这才群雄四起,王朝沦丧。” 等李善长说完。 朱标似窥见了什么真理一般,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先生此言,真乃真知灼见。” “元朝灭亡,一大原因便是重徭役,重赋税,而且还巧立名目,设置不少苛捐杂税。” “若想百姓过上好日子,朝廷自当轻徭薄赋,更不能设立什么苛捐杂税。” “太子圣见!” “太子爱民如子,将来我大明百姓,自然能安居乐业。” 就在李善长对朱标大加赞扬之时。 朱标眼中闪过一抹见猎物上钩的喜色。 旋即。 朱标冲着李善长愈发温声说道: “孤有个念头,可否将徭役、赋税合并在一起,根据百姓所有田亩多少进行收税。” “既然李先生负责改善凤阳民生,就索性一起办了吧!” “啊~~~?” 第127章 不世之功啊,善长兄! 此时李善长一脸茫然的看向朱标。 方才他甚至以为,朱标这次不会给他搭设陷阱。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朱标的陷阱只会更大,不会缺席! “殿.....殿下,赋税、徭役合并到土地上?” “正是。” “有的百姓田产多,有的百姓田产少,一并收税岂不是有失公允?” “再者,百姓不仅要服徭役,还要缴纳粮税,这不是让百姓疲于奔命?” “若是将徭役、赋税合并到土地上,如此不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李善长眉头微皱,半晌不语。 胸口好似被人打了一拳般。 沉闷苦痛,压根说不出半句话来。 虽然朱标嘴上说是为了公平,为了区别百姓拥有不同数量的田产。 可他李善长又不是傻子! 普通百姓名下的田产,再多能多到哪儿去? 朱标的这项制度,显然是将矛头指向勋贵之家,以及世家豪绅。 更重要的是。 朱标让他处理此事。 这不就是让他李善长去得罪诸多勋贵还有世家豪绅吗? 看着眼前一脸温和,人畜无害的朱标。 李善长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柱子上。 本以为将营造三司的差事交由刘伯温主管。 他李善长便能置身事外,驾轻就熟改善凤阳民生。 可没想到,朱标却又给了他这么大一个麻烦事。 “殿....殿下,臣....” 不等李善长开口,朱标冲刘伯温微微示意。 刘伯温心领神会的同时,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当即跪地高呼道: “殿下圣明,臣等感佩!” 见刘伯温下拜。 铁铉、蓝玉,朱棣、徐允恭等人哪怕不明白,此时也一并下拜,齐声高呼。 “太子圣明,臣等感佩!” “太子圣明!臣等感佩~” 当看到除自己之外。 正堂内的所有人跪在地上,齐齐高呼。 李善长无奈。 只好将推辞的话重新咽到肚子里。 “好!” 见李善长同样跪地高呼,没有推辞。 朱标重新回到主位前,看向下方众人,正色说道: “铁铉、朱棣,孤你二人听命于韩国公。” “将不法官员侵占之土地,归还给百姓,助韩国公推行新法。” “徐允恭、邓镇、李景隆、冯诚,孤命你四人听命诚意伯,负责督造三司。” “领命~” 见朱标微微摆手。 众人恭敬再拜后,相继朝殿外走去。 等走出正堂,刘伯温忙喊道: “善长兄!” 听到刘伯温的声音。 李善长非但没有理会,反而加快脚步,径直朝行宫外走去。 而刘伯温则直接跑到李善长跟前,拱手道: “恭喜善长兄,贺喜善长兄。” 看着一脸喜色的刘伯温。 李善长冷哼一声。 将他拉到一旁角落,没好气道: “恭喜我什么?恭喜我李善长的下场和商鞅一样,被五马分尸?” “还是贺喜我李善长的子孙后代,将来都被世家唾弃,被勋贵打压?” “哈哈哈,善长兄何出此言啊!” “少跟我装糊涂!” 李善长看了眼朱标行宫的方向。 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冲刘伯温怒声说道: “你我都清楚,太子殿下将徭役、赋税摊到土地上。” “这明摆着就是对地主豪绅、勋贵高官下手。” “太子将此事交由我办,便是让我李善长做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人!” “可方才!” “我本想推辞,你刘伯温竟直接跪地高呼,硬生生让我将推辞的话重新给咽了回去!” 昨日过后。 李善长便不想和刘伯温暗暗较劲儿。 再加上刘伯温同意二人分管民生,营造三司。 李善长便也稍稍坦诚了些。 “你我都明白!” “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定然不得好死。” “纵然侥幸善终,其子孙也必将被世家唾弃,被朝臣打压!” 见此时李善长怒声质问,眼神似要喷火,全无方才在朱标面前的颓然老态。 刘伯温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来。 “你还笑!” “善长兄见谅,见谅。” 见刘伯温还嘲笑自己,李善长猛的一甩衣袖,抬腿便朝前方走去。 可也是见他如此。 刘伯温忙收起笑意,挡在李善长跟前,郑重问道: “善长兄,为何过去千年,你我还记得商公之姓名?” “这....” “商公变法以强秦,让本困守西地的秦国,得以东出。” “秦国成为第一个统一王朝,商公变法也是功不可没。” 李善长当然知道商鞅之名流芳千古。 作为一个读书人,作为一名朝臣,他自然也敬佩商鞅对抗世家王孙的气魄。 可这不代表他李善长也愿意成为这样的人。 “刘伯温.....” “善长兄!” “徭役、赋税,这两座大山已经压在百姓肩上数千年之久。” “若今日你能将二者合为一处,岂不是也能与商公一般,名垂千古?” “商鞅有秦孝公支持,可你李善长有太子支持。” “咱们头上更有英明无比的陛下!” “两代帝王支持,足以保证你李善长不会如商公一般,在新君继位后,不得善终。” “况且咱们的这位太子,比之秦孝公也不遑多让。” “如今我大明,比之当年秦地更加昌盛。” “现存世家与老秦贵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善长兄,如此名垂千古之良机,你当真要错过吗?”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 李善长心头微微有些触动。 孝公之后,秦惠文王继位,为安定世家豪族,自然要处斩商鞅。 可他李善长不会有如此境地。 朱标本就是太子。 而且凭朱标的手段,压制那些武将勋贵简直易如反掌。 至于世家豪绅,更是不敢在朱标面前造次。 如此。 便绝不可能出现为了安抚勋贵世家,将他处斩的情况。 也是见李善长有些触动,刘伯温旋即继续说道: “善长兄,你乃大明国公之一,也是六位国公中唯一的一个文臣。” “朝廷官职上,你更是坐到了文官之首,丞相之位。” “生前位极人臣,死后你就不想着流芳百世?” “再者说了,有这个大个功劳,对你,对你李家子孙岂不都是大有裨益?” 听到最后一句。 李善长似乎想到了什么。 目光微滞,若有所思的望向朱标所在的方向。 告老还乡,闲居在家以后。 他李善长有大把的时间仔细琢磨先前在朝堂的事。 原先想不明白的,如今也逐渐看出了端倪。 就如朱标急于让他告老还乡一事。 明面上看,朱标的目的是为了打压他。 可若是朱标早先便洞悉了胡惟庸的狼子野心。 若是朱标一早就打算处斩胡惟庸。 那让他告老还乡,岂不是变相的保护他,让他置身事外? 而且! 若是朱标一心要保他。 那此时让他改革赋税,岂不是要送他滔天的功劳,好让他将来能安稳度过朝中震荡? 念及至此,李善长心头大惊。 朱标所行一切,看似对他李善长毫无裨益。 可说到底,还是为了保他李善长的性命! “善长兄,若你还是不愿,我现在便去求太子。” “你来负责营造三司,我去改善凤阳民生,实行新法?” 就在刘伯温抬腿的瞬间。 李善长一把拉住刘伯温,笑着调侃道: “以你刘伯温的人缘,若是触及勋贵世家的利益,恐怕你才是难以善终吧!” “罢了,既然此事要在你我二人中选一个。” “那我自然当仁不让!” 虽然知道李善长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能让他安心施行新法,刘伯温目的也就达到了。 就在两人同行,一并朝门外走去的时候。 一名身材健硕的僧人,赫然出现在两人跟前。 “刘夫子,别来无恙啊!” 第128章 屠龙者谁! “这位便是李相国吧。” “贫僧道衍,见过李相国。” 就在姚广孝躬身行礼之时。 李善长瞳孔微缩,不由打量起眼前这名身材高大的出家僧人。 从他身上。 李善长察觉不到半分出家人该有的清心寡欲,慈悲为怀。 特别是那双三角眼睛,不怒自威,好似一头病虎一般。 眸中光亮,更看不出半点出尘之志。 整个人虽不至于说是阴谲叵测。 可李善长总感觉。 道衍此人,就好像一头惫懒的猛虎,此时休憩的同时正仔细窥探着世间。 只待时机便会骤然暴起。 如虎扑狼奔一般,朝着目的径直而去。 再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左右他的心志。 “伯温,此人可是你的门生?”李善长语气戒备,沉声开口。 他没有理由不去怀疑,这位名叫道衍的出家僧人是刘伯温的高徒,为的便是与他门生胡惟庸在朝堂之上打擂。 只不过听到李善长这话。 刘伯温压根没有细想。 语气低沉,若有所思说道: “我可不敢自称他的老师,恐怕佛祖都不会是他的老师。” “道衍,你来凤阳做甚!” 不只李善长。 此时刘伯温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也颇有戒备。 然而面对当世最杰出的两位谋臣的不善。 姚广孝朗声一笑,看向刘伯温温声说道: “夫子,太子召天下能工巧匠前来凤阳。” “和尚我虽不是能工巧匠,可也精通算术。” “和尚这也算是应召前来!” “哼....”刘伯温低哼一声。 没有理会姚广孝的托词,转而看向李善长道: “善长兄,我与道衍就先告辞了。” “嗯。” 见刘伯温带着道衍和尚朝前方走去。 此时李善长心中倒放心了不少。 只要这道衍不是刘伯温的门徒,只要这姚广孝不会成为第二个攻击淮西文臣的杨宪。 那他也不想过多在意。 只不过。 这道衍和尚给他的感觉却很奇怪。 虽说佛家也有怒目金刚,可道衍身上的肃杀之气,没有佛家金刚的庄严,却好似悍将一般血腥。 李善长甚至可以肯定。 若此人得势,定然是饿殍遍野,伏尸百万。 住所内。 刚一落座,刘伯温便紧紧盯着姚广孝,冷声质问道: “和尚,如今天下太平,太子贤德,你心中所愿定然不成。” “何不隐居山中,敛一敛你的心志。” “夫子,你我多年未见,当真这么着急下逐客令?” 见姚广孝还是一副嬉笑模样,刘伯温眉头愈发紧皱。 只不过不等他再次开口。 姚广孝便率先说道: “夫子,和尚听闻,太子殿下斩杀凤阳一百二十八名贪官恶吏之时,曾对凤阳百姓说过。” “百姓对官员,不需有畏,只需有敬。” “可有此事啊!” “确有此事!” “那事情就变的有趣了!” 姚广孝眉头一挑,笑着说道: “身为太子储君,将来的帝王。” “面对百姓却不想着控制、驾驭,反而是让百姓自强。如此之人,千古罕见!” 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关注点自然也就不一样。 和置身事外的姚广孝不同。 听闻朱标铁血镇压凤阳不法。 刘伯温想的,都是如何在如此刚猛决策之下,顾全朱标的太子声望。 如今被姚广孝这么一说。 刘伯温也反应了过来。 朱标对百姓的那些言论,的确与朱标的太子身份有些不合。 “夫子,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三司是哪位贤才提议开设的?” “也是太子!” “哈哈哈哈!” 看着自己刚一说完。 面前的姚广孝竟突然朗声大笑,模样近乎癫狂一般。 刘伯温很是不满的质问道: “和尚,三司乃强国之法,当真就如此好笑?” “不是不是!” 姚广孝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忙冲刘伯温摆手道: “夫子见谅,和尚我啊,当真是看到千古奇观了!” “此生也算不虚此行了!” 见姚广孝说话从始至终都是云山雾罩的。 刘伯温也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当即起身便要朝一旁书案走去。 可也是在刘伯温起身的瞬间。 姚广孝猛的收起笑意,沉声开口: “夫子!屠龙之法,再现人间!” “和尚慎言!” 屠龙二字一出,刘伯温一改儒雅形象,当即冷声怒喝。 屠龙? 如今天下,除了朱性皇龙外,哪里还有真龙。 提及屠龙,屠的不就是朱性皇龙? 为臣四术中,有屠龙、扶龙、从龙、杀龙四术。 刘伯温自知,他与李善长修的乃是臣子的扶龙术。 为的也是辅佐帝王,治世安民。 而姚广孝修的,则是从龙一学。 从龙、扶龙本身区别不大。 于乱世之中选择贤主辅佐,定国安邦,开创新朝,扶龙也就成了从龙。 可若是在国朝稳固之时,还想着从龙一学。 唯一的途径便是选择皇子,谋乱天下! 如今大明刚刚稳固,可姚广孝一心只想从龙之术。 这也正是刘伯温不喜姚广孝的原因。 至于杀龙术,简单来说就是造反。 而屠龙一术,更是千年罕见。 “和尚,若你还敢胡言,我便将你心中所愿告知太子.....” “哈哈哈,夫子这是要和尚的性命啊!” 见提及生死,姚广孝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刘伯温苦叹一声,重新坐到位置上。 他姚广孝虽是僧人,可也太过偏执。 生死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个威胁。 “和尚,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见刘伯温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无奈。 姚广孝便也不再继续捉弄他,旋即正色说道: “夫子,和尚我转性了。” “此后再无从龙姚广孝。今后之大明,多了一个跟随大能,修习屠龙一术的姚广孝!” “大能者谁?屠龙者谁?” “正是咱们的太子殿下!” 第129章 太子屠龙? (就怕大家看的云里雾里,做个解释算了。) (屠龙术,评论区一些大佬说得没错。就是屠封建思想,封建王朝,屠愚民政策,让天下成为百姓的天下。因为主角是太子,所以朱标现在是为了让天下百姓人人如龙。后续制度如何发展,就不剧透了。多说一句,文中刘伯温不知道屠龙术是啥。 扶龙术指辅佐皇帝治国。 从龙术,找一个皇子,辅佐其登基,成就从龙之功。 杀龙术就是造反,推翻一个王朝,建立新的王朝,王朝本质不变,百姓思想也不变。老朱就是杀了暴元那条恶龙。) “太子殿下....” 刘伯温凝眉沉思,沉吟片刻后,竟很是突兀的笑出声来。 他不仅是在笑姚广孝,他更是在笑自己。 自己怎么会听姚广孝的胡话。 太子朱标就是真龙,朱标又怎会屠龙? 毕竟刘伯温心中早已认定。 将来的朱标定然能成为千古明君。 而且还是那种在治国方面,可与汉武唐宗相提并论的绝代明君。 甚至说。 在治国安邦、改善民生方面。 朱标是一位比其父朱元璋更加出色的帝王。 为此。 刘伯温甚至还有一瞬感叹自己的生不逢时。 叹息自己的扶龙一术,没能效力于朱标这样的英主,反而辅佐了朱元璋这样的雄主。 可如今。 姚广孝竟说会这屠龙术的人,竟然是太子朱标? 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话! 当朝太子乃是千年罕见之真龙。 是远迈古今,能开创千古盛世的真龙。 让太子去屠龙,那岂不是要朱标斩断自家的朱姓江山? “和尚,你当真是在山中的时间太长了。” “我也不与你胡言乱语......” “夫子不信?” 就在刘伯温起身,准备结束空谈妄想的言论时。 却看见姚广孝竟收起先前嬉笑模样,此时正一脸严肃的望向自己。 见他如此,刘伯温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不是不信。” “屠龙术只有其名,不知其为何物。饶是你我也从未听说过,当真有人屠灭了真龙。” “况且太子毕竟是储君,他自己便是真龙,自然也就没有理由屠龙。” “而且太子年岁尚浅,更别说会什么深奥的屠龙宝术了。” “夫子,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 姚广孝轻咳一声,看向刘伯温认真说道: “夫子一生学的都是扶龙之术。” “志在辅佐帝王,安定民生,图的也是王朝稳固,百姓乐业。” “夫子对屠龙一术,自然不甚了解。” “所谓屠龙术,用得好亦可辅龙。” “试问,若皇帝会这屠龙一术,天下可还有隐患潜龙?” “如此,王朝又怎么可能面临倾覆之危?” “嗯.....” 刘伯温凝眉沉思,仔细回味着姚广孝的话。 不错。 若朱标能屠龙,自当屠灭除朱家以外的所有潜龙。 如此一来,朱明王朝岂不千年万年? 只不过片刻沉思过后。 刘伯温却也想到姚广孝心存大志。 或许不是朱标有意屠龙,或许是姚广孝要撺掇朱标屠龙! 念及至此,刘伯温表情愈发严肃,冲着姚广孝冷声问道: “你方才说,会这屠龙一术的人,乃是太子殿下?” “正是!” “这也就是说,你要追随太子殿下,学这屠龙一术?” “没错!” “荒谬至极!” 刘伯温狠狠瞪了姚广孝一眼,怒声说道: “太子是储君,是大明将来的皇帝,是有望成为千古明君的人!” “我大明两代英主!” “陛下提枪纵马,身先士卒,开创这大明基业。” “太子仁德贤明,定能为天下万民谋得太平。” “国朝稳固,就算民间有潜龙问世,在盛世大明之下,安能得势?” “如此,太子何须屠灭世间潜龙?” “夫子.....” “和尚!” 不等姚广孝开口,刘伯温语调愈发高昂。 似自己的宝物被夺走一般,高声打断道: “眼下对我大明来说,对天下万民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你也清楚历代王朝中,从未有过二世君王平稳继位的先例。” “况且开国之君英明者,常有。二世之君贤明者,难得。” “太子仁德宽厚,一心为民。” “我大明百姓正要迎来千年罕见之盛世。” “此间时机,太子屠龙?太子何须屠龙?” “我看不是太子欲要屠龙,是你姚广孝想要成屠龙之功!” 正如刘伯温说的那样。 秦汉唐宋,从未有过二世之君平稳继位的。 更重要的是。 眼下大明的二世之君朱标,乃千年罕见之英明贤主。 不说什么屠龙。 只要朱标顺利继位。 按朱标一心为民的性格,凭借朱标掌控朝堂的手段。 大明百姓的日子,定会比历朝历代好上千倍万倍。 仅仅是按照正常发展,平稳过渡。 就足以让大明出现千年罕见的盛世。 也是因此。 刘伯温认为这屠龙术法只是托词。 全都是姚广孝这个秃驴想要无风起浪,成就巨功。 对此他刘伯温自然不能答应。 毕竟如今大明的建立,他刘伯温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他刘伯温自然不能眼睁睁即将迎来盛世的大明,平添是非。 只不过听到刘伯温冷声怒喝,姚广孝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愈发严肃说道: “夫子,你当真小看咱们这位太子了!” “嗯?” “夫子所言盛世,乃一朝一代之盛世。” “纵然贞观伟业,开元盛世,最多不过数十年。” “而今我朝太子所愿,乃是千年盛世之景。” “千年盛世......” 若这话出自他人之口,亦或是换个时间。 刘伯温听到所谓的千年盛世,定然会捧腹大笑,嗤之以鼻。 莫说是千年盛世了。 就算是千年王朝都也从未有过。 可偏是此时。 刘伯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毕竟朱标实在太特殊了。 特殊到让刘伯温认为。 无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只要和朱标扯上关系,一切都能变得异常合理。 也是见上一秒还怒火万重的刘伯温。 此时凝眉沉思,不发一言。 姚广孝表情严肃,一对三角眼紧紧盯着刘伯温,正色说道: “敢问夫子,让百姓对官员只需有敬,不需有畏。” “历朝历代,可曾有过?” “太子所为,不正是为百姓铸造脊梁,不正是让汉家儿郎鼎立天地?” “夫子,这才是真正的屠龙宝术!” “屠龙宝术,竟是如此......” “正是!” “夫子试想一下,若大明百姓人人自强,不畏权贵,不畏外敌。” “大明,可还有贪官污吏生存之土壤?” “王朝,可还有边境肆虐之强敌?” 此话一出。 刘伯温眼中猛然一亮。 的确。 朱标曾不止一次说过。 要为民族铸造坚毅脊梁,要让大明百姓堂堂正正矗立于天地之间。 而且姚广孝说得也是没错。 如果真如朱标说的那样,百姓自强自立。 面对贪官恶吏,百姓无所畏惧,奋勇告发。 若有欺压,百姓敲击登闻鼓,直达天听,以得公道。 那贪官恶吏自然无存身之处。 而这些百姓,不正是大明将士的家人? 见家人生活富足,不受欺压。 面对外敌,将士又怎会不勠力同心,悍不畏死? 如此! 大明王师,又岂是蛮夷宵小能够与之匹敌的! 念及至此。 刘伯温终于明白什么是屠龙一术。 刘伯温也才明白,为何姚广孝口中说得屠龙之术,能成为辅龙之术。 “夫子,百年之盛世,仰仗的是君王贤明。” “可人生百年,再贤明的君王也有离世的一天。” “然而太子所愿的千年盛世,依靠的则是百姓刚毅之根骨。” “若太子达成所愿,百姓自强自立。” “纵然有一时之昏君,安能阻挡千年盛世的庞大巨物?” 姚广孝顿了顿,重新换上先前的嬉笑模样,玩世不恭道: “夫子,你当真是小看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了!” “至于营造三司,也是提升国力,改善民生,为的便是给这千年盛世加码加重!” 刘伯温原地愣了片刻,随即却也轻笑一声。 此时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嘲弄。 姚广孝所言的确句句有理,可偏偏有一个巨大的漏洞! 朱标,乃当权之人。 朱标如今是太子储君,将来是大明的天子。 对朱标来说,稳固王朝才是根本。 屠龙一术虽不是什么斩断皇家气运之术,可却也当真动摇了皇室之权。 微微一顿,刘伯温看向姚广沉声问道 “和尚,我且问你!” “王朝尚无千年,盛世安有千年?” “若你所言,百姓自强自立盛景出现。” “万一后世的大明出现一个昏聩君王,百姓岂能不揭竿而起?” “大明王朝岂不是因太子今日所为,断送于百姓?” “和尚,若你说太子用的乃屠龙宝术。” “那我再问你,难道咱们太子不想大明传承千年?” 第130章 从龙变屠龙 刘伯温一生学的都是扶龙之术。 他的一生也都致力于辅佐君王,让王朝稳固。 此时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若百姓自强自立的盛景出现。 对皇位上的人,必然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试问。 有了坚毅脊梁的百姓,又岂能容许一个昏君坐在他们头上? 这岂不是让百姓,去监督皇帝的贤明与否? 要知道。 历朝历代,百姓可是推翻王朝最直接的力量。 若是让百姓监督皇帝。 这等于说是,把一个藏满奇珍异宝的库房,钥匙以及库房所在的位置,尽数交到一个人手上。 如此一来。 一旦大明后世君王中出现昏聩之人,百姓自然起兵反抗。 刘伯温不相信朱标会看不明白这点。 刘伯温更不相信,朱标会让大明灭亡在他的政策之下。 然而听到刘伯温这话。 姚广孝似乎早有预料般,很是沉重的叹了口气。 “夫子所言不错。” “说实话,这点和尚我也想不明白。” “他毕竟是太子,为何要让天下百姓,人人如龙。” “唯一的解释,便是咱们这位太子,预见到千年之后中原大地遭逢国难。” “这才放弃一家之天下,让天下成为天下百姓之天下。” 说到这里,姚广孝自己这个念头很是可笑。 自嘲一笑后,看向刘伯温无奈说道: “可是夫子,你我本就是擅长推演之人。” “你我都很清楚,绝不会有人能推演到千年之后。” “也是因此,太子为何要让百姓人人如龙,和尚我也不知。” 若姚广孝巧言令色。 找出其他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自己。 刘伯温倒真不会相信。 偏是姚广孝如此坦诚,却还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可不管他承认与否。 朱标所为,的确是在为民族树立脊梁。 朱标所为,也的的确确是为了打造百姓人人如龙的千年盛景。 “不如夫子带我面见太子,等我与太子推心置腹后,再转告夫子?” 见姚广孝又换上那一副便宜模样。 刘伯温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道: “和尚,你先前可是有从龙之志的。” “怎的如今放下心中执念,反而打算辅佐太子,成就扶龙之功了?” “嗯....”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姚广孝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在刘伯温面前,他也不想伪装。 自然,他也隐藏不了什么。 正如刘伯温说得那样,他心中所愿,便是树不世之功,成从龙之臣。 只不过当听到朱标在凤阳的所作所为后。 姚广孝便清楚的意识到。 以朱标的心性、手段。 就算他姚广孝有通天的本事,也断然不可能将其他皇子送上皇位。 况且他不止一次推演过朱标的命数,答案也都是相同。 “辛丑有难,龙游浅滩,然终一飞冲天。” 命理推演,朱标在辛丑年虽有劫难,可最终却会一飞冲天。 笃信命理、国运的姚广孝很清楚。 朱标身系大明国运。 若是他趁朱标辛丑年的劫难,暗害朱标性命,绝对不可能成功。 况且若他以凡人之躯对抗命理,扰乱大明国运,必然遭到反噬。 也是因此。 纵然姚广孝心有大志,也是无法成就从龙之功。 可他却也不想埋没自己一身才华。 不侍天子,岂不白来人间? “夫子说笑了。” “屠龙术比从龙术更吸引和尚。” “追随太子屠龙,在和尚看来,自然也比从龙之功好上千倍万倍。” “况且凭太子的手段、心性,诸皇子又怎么可能是其对手。” 刘伯温默默点了点头,倒也信了姚广孝的话。 毕竟诸多皇子,的确没人能比的上朱标。 “夫子,可否现在带我面见太子?” “这么着急吗?” “和尚本就是心急之人。” 语罢。 也不等刘伯温开口同意,姚广孝拉着刘伯温便朝门外走去。 行宫之中。 朱标正在将水稻的三系杂交法,用刘伯温能看懂的语言,书写成册。 刚一完成,便看见刘伯温径直走了进来。 “刘先生来的正好,这便是孤所说的三系杂交法。” “先生可先带一些农家老手试验一二。” 大致浏览一遍,将一些不明白询问朱标。 等朱标说完,刘伯温便将书册揣进袖子。 随即。 刘伯温看向朱标认真说道: “殿下,今日臣要举荐一人,此人能协助臣管理三司,今后也能代替臣主管三司。” “哦?快请!” 朱标现在最缺少的就是精通机巧之人。 刘伯温推荐,自然不会有错。 可当看到一名身材健硕,长着三角眼的和尚出现在眼前时。 朱标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贫僧道衍,拜见太子殿下!” “毛骧,将此人拿下!” 第131章 白帽子送不出去,当如何? 听到朱标当即就要将他斩首。 姚广孝听后的第一感觉非但不是诧异,更不是惊骇。 甚至姚广孝心中还有些窃喜。 庆幸自己并没有抱着从龙学死守到底。 反而睿智决断,摒弃先前所见,前来拜见朱标,跟着朱标学习屠龙一术。 毕竟对他来说,生死又能算的了什么大事。 能够验证他的决定是否正确,那才是值得欣喜之事。 似朱标这般,仅凭第一面便能看出他姚广孝可能是个祸胎。 如此一来。 若他依旧像先前一样,怀抱从龙学死不撒手,非但不会功成,反而会连累数万将士因此丧命。 与功败之后,遗臭万年相比。 此时朱标直接将他斩首,对他来说反而是种恩赐! 只不过冥冥之中..... 也不知是出于对求生的本能,亦或是笃行朱标的英明神武。 姚广孝总感觉今日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殿下,此人精通儒释道三家之学,精通算法、术数,乃是罕见之才啊!” 与姚广孝不同,刘伯温满是诧异,连忙为其求情。 “殿下,若是让道衍管理三司,定有作为......” “刘先生,此人俗名应叫姚广孝吧。” “这....正...正是!” 见朱标竟然知道道衍出家前的名字,刘伯温也是一愣。 “殿.....殿下,可是道衍先前曾犯下大错?” “并未大错,只是孤不喜此人。” “啊?” 刘伯温心头诧异更盛。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因为不喜姚广孝,朱标便要杀他? 的确。 凭一己好恶杀人的确是朱标拥有的特权。 可如此率性而为,当真与朱标的品性不符! “太子要杀贫僧,是否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尽管被毛骧制服。 可此时的姚广孝依旧一脸平静,看向朱标,不卑不亢出声问道。 “贫僧知道犯下何等大错,死后也好在佛祖面前忏悔!” “呵~” 朱标心中冷笑一声。 姚广孝精通佛理不假。 可朱标也很清楚,他绝非能跪在佛前忏悔的僧人。 “毛骧,寻燕王过来。” “是!” 等毛骧走出正堂。 朱标恍若刚才无事发生一般,重新回到书案前写写画画。 可也是听到朱标召燕王朱棣前来的瞬间。 姚广孝心头剧震,一对三角眼缓缓眯起,已然变成了一条直线。 无他。 只因按他先前的盘算。 诸皇子中,他最看好的便是燕王朱棣。 至于朱棣的两位兄长,秦王、晋王。 不说品性如何。 他们二人当年都是跟在朱标屁股后头,在吴王府长大的。 二人被朱标揍的次数不少。 但朱标在皇帝跟前,替他们求情的次数更多。 就算朱标不在。 仅凭幼时情义,秦王、晋王也绝对会辅佐好朱标的儿子。 至于朱棣...... 虽说朱棣与朱标之间的兄弟感情也牢不可摧,难以撼动。 可毕竟不像在吴王府。 朱标带着朱樉、朱棡,以及勋贵子弟一样,一起玩玩闹闹。 更不如他们与朱标的亲情更加亲切。 而想要成就从龙之功。 皇子的人选就只能是秦晋燕三王中的一个。 瘸子里挑将军,姚广孝也只能认准了燕王。 可让姚广孝震撼的是。 他心中所想,从未与任何人提及。 可眼下朱标召单单召朱棣一人前来,这显然不是一个巧合。 偷偷看了眼埋头书案的朱标。 姚广孝只觉这位年轻储君周身布满了神秘色彩。 莫不是朱标也是堪舆算术之大能? 亦或是朱标也深谙相面之道。 若非是神秘力量,朱标又怎会如此直接,单独召朱棣一位皇子前来! 念及至此。 姚广孝脸上虽还能保持平静,可心中却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好似整个人被一张无形大手轻松拿捏。 是那种随手而为便能结果他性命,是那种一道眸光便能洞察他全部内心的重重无力之感..... “大哥召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跪下!” 原本若无其事的朱棣,刚一进门便听到朱标沉声开口。 来不及多想,朱棣连忙跪在地上。 脑中也急速回想自己在凤阳可曾犯下大错。 就连数日前在京时的场景,也都仔细过了一遍。 可他苦思冥想,还真想不到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能让自家大哥如此生气。 同样。 也是看见朱棣对朱标竟如此恭顺。 姚广孝竟觉得自己甚是可笑。 朱标一生无虞。 朱棣又怎么敢行谋逆之事! 该死! 他有这份从龙的心思,便已是该死之人。 朱标杀他,也是不冤! 也是在姚广孝心中自嘲。 朱棣快速回忆自己几日可曾犯错的时候。 朱标将一张白纸,随意编成了一顶帽子,缓步走到朱棣跟前。 “四弟,这顶帽子,你要吗!” 看到朱标手中那白帽的一瞬。 上一秒尚且还能保持平静,不卑不亢的姚广孝。 此时脸庞微微抖动。 一对三角眸子缓缓睁大,竟同寻常人一般无二。 此时姚广孝无比确信。 朱标身上定然暗藏着什么神秘力量。 若不然的话,朱标又怎会知道他埋在心里的说辞。 “四弟,这顶帽子,你敢要吗?” “一顶纸帽子,臣弟要它做甚......” 原本毫不在意的朱棣,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将头抵在地上。 “大哥!臣弟乃燕王,王上加白,岂不为皇?” 朱标自然相信朱棣的忠心。 只不过既然姚广孝出场,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一二。 弯腰将朱棣拉起来后。 朱标语气平和,再次问道: “四弟,这顶白帽子,你要,还是不要!” “不要!” 朱棣高声惊呼的同时,一把扯过那顶白帽,直接撕了个粉碎。 “臣弟不要!” 见朱标微微点头。 朱棣这才状着胆子问道: “大哥,你绝不会无端猜忌我,可是有哪个杂碎乱说话!” 甚至都不用朱标开口。 当看到在场只有姚广孝一人跪在地上后。 朱棣当即抽出毛骧腰间长剑。 指着跪在地上的姚广孝怒声呵道: “可是你这妖僧挑拨我与大哥之间的关系!” 看着面前一脸愤怒的燕王朱棣。 姚广孝苦笑一声,倒也没有作答。 既然朱标连他埋藏内心的想法都能洞悉无余。 那此时就算他舌灿莲花,说得天花乱坠,自然也瞒不过太子朱标。 此时的姚广孝,愈发笃定朱标定然有某种神秘力量。 在他心中,也早将朱标视为无所不知,洞悉一切的天上神明。 “道衍大师,白帽子送不出去,如今又当如何?” 听到朱标这话。 姚广孝心头涌起几分无奈,默默叹了口气后。 一字一顿,沉声说道: “只求速死!” “好!赐道衍大师陀罗尼经被一床,楠木棺材一副。” 第132章 畅快!畅快无比! 听朱标说完,毛骧径直走到姚广孝身旁。 只等朱标眼神示意,他便将姚广孝拖出去,当即斩首。 可让毛骧略感诧异的是。 数息过后,朱标却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 甚至就连一个眼神都是没有。 同样。 在这短短几秒的沉默中,刘伯温也觉察出了端倪。 且不说朱标为人光明正大。 断不会因为一时之好恶杀人。 就算朱标真的想要杀姚广孝。 又何须为了姚广孝一个普通僧人,特意将燕王朱棣召来? 甚至还用一顶白帽子,敲打朱棣。 要知道,历朝历代,太子与皇子之间的关系都很是微妙。 哪怕刘伯温也知道洪武一朝的皇家亲情是个特例。 但姚广孝确实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朱标将朱棣召来,敲打一番。 即便是刘伯温知道。 先前的姚广孝心存从龙大志。 可说到底,他姚广孝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僧人。 朱标若真想杀他,随意下旨即可。 断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咳咳。” 念及至此,刘伯温故意咳了两声。 此时一脸坦然,微眯双眼的姚广孝,静静跪在原地,似乎很是平静的等待朱标下旨,等待死亡降临。 可听到刘伯温的提醒,姚广孝当即便也明白了什么。 一瞬间的功夫。 原本那很是黯淡的三角眸子,此时骤然闪过一抹亮光。 好似掉入万丈深渊的罪徒,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求生? 朱标这是要他自己求生! 念及至此。 姚广孝心中急速思考着对策。 将一切可能求生的机会,尽数推演了一遍。 “将此人带至院中。” 就在姚广孝想好对策,准备开口求饶之时。 只听朱标突然开口说道。 闻言。 毛骧也不再给姚广孝开口的机会,同锦衣卫架着他便朝院中走去。 见朱标说完重新回到书案前,写写画画。 刘伯温心头微动,忙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臣可否同燕王一起,到院中.....” “嗯。” 还未说完,刘伯温便看见朱标微微点头。 他也不敢耽误,连忙拉着朱棣便朝院中走去。 当看到毛骧正要举起长刀之时。 刘伯温当即出声制止道: “毛骧将军,殿下可曾下令处斩姚广孝?” “嗯?” 毛骧微微一愣。 “殿下方才不是说,赐经被、棺材吗?” “不错,殿下方才是赐道衍丧葬仪物。” “可太子殿下从未说过,让道衍今日便用到这经被、棺材啊。” 见毛骧还有些不解。 刘伯温继续解释道: “而且太子殿下方才也只说将道衍拖至院中,却没说在院中将其处斩吧!” 听到刘伯温这话,毛骧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他现在不斩姚广孝。 待会朱标出来,姚广孝一样是个死。 毛骧自然知道刘伯温与姚广孝是好友。 可刘伯温想出来个拖延的办法,又有什么用? 若真想救姚广孝,何不直接去向朱标求情? 心中暗暗嘲讽一阵后。 毛骧自然不愿扫了刘伯温的面子,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下官去禀告太子。” 毛骧前脚刚走。 姚广孝依旧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刘伯温笑着说道: “和尚就知道,夫子不会眼睁睁看着和尚被斩。” 见姚广孝死到临头,却还是一脸嬉笑模样。 刘伯温还真不介意给他个教训。 “夫子,眼下和尚的求生之道又在哪里?” “纵然太子想要考验和尚,可也该给个提示吧。” “总不能让和尚我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吧!” 见姚广孝此时眼中有些无奈,甚至还伴随着一丝丝的惊慌。 刘伯温心头浅笑,却也没有出言提示。 只不过。 姚广孝刚一说完,朱棣当即便怒声斥道 : “你这妖僧挑拨皇家亲情,还不该死!” “如今你哪里还有什么求生之道!” “只等毛骧折返回来,就是你这妖僧的死期!” 看着朱棣一脸愤愤的样子。 姚广孝默默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自然明白。 今日过后,朱棣只会将他视为仇敌。 毕竟在朱棣看来。 平日里对他关爱有加的大哥,今日突然猜忌于他。 显然是自己这个妖僧从中挑拨。 而且年纪尚小的朱棣,也绝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对素来敬重的大哥心存芥蒂。 也是因此。 朱棣今日所有的愤怒,便会毫无保留,尽数倾泻在他姚广孝的头上。 不得不说。 朱标的阳谋着实厉害。 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的同时,彻底断绝了他姚广孝从龙之梦。 只不过..... 朱标让毛骧将他带到院中。 可在这院中,什么东西会是他姚广孝的求生之道。 “夫子,和尚不明白,还请夫子指点一二!” 看到被朱棣一顿怒斥后的姚广孝,此时脸上笑意彻底消失。 也是看到担忧、惊慌甚至无助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在姚广孝的脸上时。 刘伯温这才缓声冲朱棣道: “燕王殿下,太子派毛骧寻你之时,你在何处?” “嗯?”朱棣微微一愣,随即满不在乎道:“大哥命我接母后、二哥、三哥回来。” “当时我和母后一行刚到凤阳。” “听毛骧说大哥召我,我便先一步赶回行宫了。” “嗯。” 刘伯温微微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同样。 当听到朱棣这番话后,姚广孝心头大喜。 他的求生之法,就在马皇后身上。 只不过下一秒。 姚广孝精神一颤,是那种灵魂受到重击般的颤抖。 随即。 姚广孝眼眸深邃,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朱标所在的正殿。 朱标的心性,当真是他意想不到的老辣。 要知道。 一旦马皇后从朱标手下,救下他姚广孝的性命。 他姚广孝便同军中大多将帅一样,都算是蒙受了马皇后的恩惠。 若他将来还有从龙之志。 无论他选择扶持哪一位皇子。 将帅、文臣,甚至就连全天下百姓。 都只会认为他姚广孝谋逆的原因,乃是记恨太子,曾经要将他斩首。 那马皇后今日救下他,便是一个错误。 因自己一人,有损马皇后无暇美名。 那些蒙受皇后恩惠的将帅、文臣,岂不人人恨他入骨? 更重要的是。 如此一来,他姚广孝便是一个怨恨太子,背离马皇后恩情,无义且睚眦必报的小人。 这样一来。 人心、民心,尽丧不说。 同样受过马皇后恩惠的将帅,以及他们的后人。 莫说是跟他一起谋逆,不把他姚广孝碎尸万段,都算是那些将帅心性仁慈,家风纯良! 念及至此。 姚广孝缓缓拭去额上渗出的汗水。 朱标一举,便将他所有后路彻底斩断。 自此以后,除了辅佐朱标,辅佐朱标的儿孙以外,他姚广孝便再无其他任何的可能。 畅快! 想明白后,姚广孝只觉身体出了一场透汗般,畅快无比。 这还是他第一次。 第一次在一个凡人面前,如此无力。 朱标之心性、手段,当真让他敬佩,更让他敬仰。 而且似朱标这般谋虑深远。 就算他姚广孝将从龙一术修的炉火纯青。 也断然不可能撼动朱标座下的万里江山。 “太子大恩,贫僧道衍谨记!” 当看到行宫门外有仪仗抵达。 姚广孝深吸口气,冲着朱标所在的正堂,朗声说道: “太子殿下,贫僧精通推演之术。” “辛丑有难,龙游浅滩,然终一飞冲天。” “望太子殿下保重!” “望殿下切记,辛丑年,当存谨慎!” 刚走进行宫。 马皇后便听到姚广孝跪地高呼。 本来不想左右朱标的决定。 可当听到‘龙游浅滩’这四个字时。 饶是马皇后也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龙? 如今大明,除了他朱姓皇龙外,哪里还有真龙。 龙游浅水遭虾戏,龙搁前滩,显然是有灾祸发生。 只是这灾祸是应在朱标身上,还是应在老朱身上。 心念至此,马皇后朝着姚广孝径直走了过去。 “方才你说辛丑年有变,究竟是何变故!” 第133章 皇后赦免 老朱原本就当过行僧。 登基之后,对天下僧人也多有善待。 马皇后虽不至于笃行这些命理之学。 可一旦牵扯到老朱、朱标,身为妻子、身为母亲,她自然也失了谨慎。 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马皇后还是知道的。 “方才你说辛丑年有变,究竟是何变故!” “贫僧道衍,拜见皇后娘娘!” 叩头一拜后,姚广孝将头抵在地上的同时,不急不缓沉声说道: “贫僧曾斗胆推演我大明国运。” “天象有显,大明王朝日益中兴。” “然辛丑之年,贼星日盈,困扰紫微。” “故而,臣为探其中原因。僭越而为,寻得太子生辰,并为其推演命数。” “命数所示,辛丑一年,龙游浅滩。” 听到马皇后很是担忧的轻哼一声。 姚广孝连忙继续说道: “还娘娘放心,虽龙游浅滩,可最终必会一飞冲天。” “自此之后,大明日益兴盛。” “嗯。” 闻言至此。 马皇后这才放心了不少。 只不过看着一直将头抵在地上姚广孝。 马皇后也知道,他必然是犯了什么大错。 不然的话,断不会如此恭顺。 “伯温,你也精通堪舆推演之学,此人所言可属实啊?” “回娘娘,堪舆推演只是臣,闲暇之余的消遣手段。在此方面,臣不如道衍。” “你与他熟识?” “嗯。” 知道朱标是要让姚广孝忠心耿耿,而不是真的想要姚广孝的性命。 刘伯温倒也不做隐瞒。 “臣与道衍和尚相识有十年。” “只不过今日之说,臣也是第一次听到。” 见刘伯温都对姚广孝评价颇高。 马皇后一时也来了兴致。 朱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而刘伯温欣赏的人,也定然不会是什么庸碌之辈。 她还真想知道。 这和尚究竟有什么大错,会被求贤若渴的朱标惩处。 “刘先生,此人所犯何错?” “回娘娘,太子不喜此人,欲要将其斩首!” “仅是不喜?” 马皇后微微一怔,便也不再多问。 她绝不相信,朱标会因心中不喜,便要了道衍的性命。 朱标绝不可能是那种凭心头好恶,便枉下屠刀的暴虐之人。 而且马皇后也相信。 若朱标当真要斩杀姚广孝。 那这姚广孝肯定是有必须要死的理由。 等朱标走过来后,马皇后轻声问道: “标儿,这僧人所犯何罪?” “娘,儿子不喜此人,故而斩首。” 见朱标当着刘伯温、道衍以及毛骧、田虎的面。 并未称呼母后,也没有自称儿臣。 马皇后也是觉察到一些端倪。 此时她还真不介意保一保姚广孝。 如果姚广孝真的该死。 今日保下,明日再斩也不迟。 如果他罪过不大,留他在。 将来的辛丑之变,他也能帮朱标化解危机。 更重要的是。 马皇后总感觉,此时三司正值用人之际,朱标应当不会错过一个贤才 才对。 “你方才言说太子在辛丑年有难,可有方法化解?” “回娘娘,贫僧......” 原本姚广孝还准备说什么天命不可违,这种不尽不实的话。 可一想到此时情形。 俨然是朱标手持屠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但凡他不能熬过朱标的考验,下一秒就直接要去见佛祖。 如此。 姚广孝只得将这些故弄玄虚的话,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 “回娘娘,贫僧有办法化解。” “若辛丑一难,贫僧不能化解,请娘娘下旨封禁天下宝刹!” 见姚广孝竟拿出如此狠决的保证。 马皇后自然不会去怀疑姚广孝的能力。 只不过听到姚广孝这话。 朱标、刘伯温眼眸微微一顿。 心中,则尽是一阵冷笑。 姚广孝到底是心狠之人,竟然用天下所有佛寺做为赌注。 不过想来也对。 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僧人。 可是心,却不是释家。 天下所有寺庙是否封禁,他姚广孝自然不会在意。 “标儿?” “一切都由娘做主。” “嗯。” 马皇后微微点头,看向姚广孝道: “本宫虽不知你因何罪惹怒太子。” “但念你今后或有大用,今日便赦免死罪。” “多谢娘娘!” 也是在姚广孝跪地谢恩的同时。 朱标给旁边的刘伯温递了个眼色。 下一秒。 刘伯温当即高呼道: “皇后娘娘赦免道衍和尚死罪!娘娘仁慈!” 马皇后也被刘伯温这突然喊声,吓了一跳。 不过紧接着,毛骧也跟着一同高呼。 最后。 就连一直护送马皇后的田虎,此时也跑到门外。 带着同行仪仗的宫女、侍卫一并高呼了起来。 一时间。 阵阵高呼响彻行宫,声声呐喊吹动竹林。 甚至就连众人脚下的地面也跟着跳脱颤抖了起来。 如此情形。 倒不像赦免了一个罪徒。 反倒是大明.....收降了一位大才..... “钦天监倒是还有个空缺.....” 不等马皇后为姚广孝安排官职。 朱标温声打断道: “母后,若留下姚广孝。儿臣想让他与刘先生一起,负责营造三司。” “将来三司落成,儿臣想将天工局交给他来管理。” “好。” 马皇后微微点头,看向姚广孝认真说道: “道衍师父,日后不可再忤逆太子。”(这里的师父没有敬意,是对出家僧人的称呼。) “贫僧谨记!” 等马皇后说完。 朱标看向刘伯温、姚广孝,正色说道: “刘先生,今日起,姚广孝给你当副手。” “建造三司所需的石料、木材,也都已经送到中都城。” “务必在十日内完成建造。” “是.....” 见刘伯温面色为难,朱标继续追问道: “可是人手不够?” “不是不是。” “殿下一举斩杀凤阳所有贪官,百姓、民夫对殿下乃是感恩戴德。” “听说殿下要建造三司,民夫、百姓自然踊跃加入。” “只不过.....” 刘伯温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牙说道: “只不过建造三司,就要拆除中都城的一些宫殿楼阁。” “那些民夫、百姓也是不敢.....” “孤亲自前去.....” 就在朱标准备前往中都城时。 马皇后轻声开口道: “刘伯温,传本宫懿旨。” “百姓、民夫拆除中都楼阁,不治其罪。” 语罢,马皇后看向朱标,没好气道: “太子,跟本宫过来!” 第134章 姚广孝,大才 跟在马皇后身后。 朱标将这几日做过的事情,如走马灯般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可思来想去,朱标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处,值得马皇后动怒啊。 “娘,儿子可是哪里做错了?” 走到行宫别院,见马皇后将身旁下人尽数屏退。 朱标这才开口问道。 可也是朱标刚一说完,马皇后眉头微蹙,盯着朱标沉声问道: “标儿,你可是算计到我头来上了?” “啊?” “哪儿能啊,娘!我怎么敢算计您......” 就在朱标满脸堆笑,准备凑上去卖乖的时候。 马皇后将手拍在石桌上,怒声问道: “还敢说没有!” “那道衍和尚是什么!” “你心里明明给他安排好了差事,可你明面上,却还要将他处斩!” “为的,不就是让我出面,替你赦免他吗!” 见马皇后心明眼亮,瞬间就洞察自己的心思。 朱标略感无奈苦叹了一声 怎么自己周围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自己这些小九九,恐怕在马皇后和老朱看来,非但不会觉得高明,甚至还会让他们觉得幼稚..... “标儿!你是储君!” “可有帝王心术,但不能攻于算计。” “若咱大明日后的皇帝是个擅弄人心之人。” “朝堂百官岂不人人以玩弄人心为乐?”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正臣,哪里还有直官,朝廷风气还不全部乱套了!” “娘知道你这孩子聪明,可这聪明不该是玩弄人心的小聪明才对!” 马皇后语重心长,沉声劝说。 显然是担心朱标误入歧途。 而听到马皇后的话。 朱标也不反驳,默默点头后,低声狡辩道: “娘,儿子也明白身为帝王应光明正大,可这姚广孝着实太特殊了些。” “你也觉得他是大才?” “绝对是大才!”朱标不假思索,当即回道。 虽然姚广孝是永乐皇帝靖难的功臣。 可不得否认,姚广孝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哪怕后世对姚广孝也是毁誉参半,可朱标也不得不重视姚广孝的才谋。 例如永乐皇帝靖难起兵之时。 天降异象,风雨交加,纵起飓风,吹断旗杆。 在这个讲究出师有名,讲究天象示警的时代。 如此异象,无疑会让靖难大军,军心动乱,甚至是不战自溃。 可当时姚广孝竟传告三军。 言说此异象乃飞龙在天,从以风雨,大祥之兆。 铁铉驻守的济南城久攻不下。 永乐皇帝甚至有退守北平的念头。 可姚广孝竟提出了一个提议,一个从未有谋臣提出过的建议。 绕过去! 随即靖难大军绕过山东(济南),飞骑突击,直插敌后。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里应外合,攻克金陵。 自此,千百年来,第一个藩王起兵成功,夺得皇位的例子,便赫然出现在史册之上。 此番种种,用谋臣一词形容姚广孝未免有些单薄。 朱标更喜欢用阴谋家称呼这位旷古奇才。 至于后来,永乐皇帝登基。 姚广孝拒绝封赏,拒绝金银,送回美女。 甚至拒绝皇帝让其还俗的提议。 白天上朝,晚上回寺诵经。 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与周德兴、朱亮祖这些功成之后,欲壑难平的武将相比。 姚广孝的心性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也是因此。 朱标不介意用些手段,让姚广孝死心塌地。 毕竟在朱标看来,姚广孝之才,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见朱标也对姚广孝评价极高。 马皇后不免犹豫了几分。 “刘伯温,似乎也对道衍和尚赞誉有加.....” “不只刘伯温。” 朱标连忙补充道:“先前宋濂教导儿臣读书时,就曾提到过这道衍和尚。” “说此人乃是全才,出身医学世家,精通儒释道三学,甚至还擅长推演、阴阳等手段。” “所以,娘。” “不是儿子擅弄人心,是姚广孝的确太特殊了些。” 被朱标这么一说,马皇后这才放心了不少。 他怕就怕朱标仰仗自己的聪明才智,随意折腾手下那番臣子。 毕竟一个皇帝,帝王心术应该有,但决不能是个擅弄人心的阴恻之人。 “娘,您此行也是辛苦了。” “儿子这几日就好好陪您。” 看朱标换上笑脸的同时,走到自己身后,为自己揉肩。 马皇后看了他一眼,玩笑说道: “若我告诉你个事,你定然不会在这陪我。” “不能,不能,天大的事儿也没有陪娘重要。” 朱标笑容之中,满是出人意料的乖巧。 见他如此。 马皇后轻笑一声,缓缓说道: “你父皇,今日抵达凤阳!” “父皇也来了?” 原本朱标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一想到自己建造三司就要拆老朱的宫殿,朱标当即紧张了起来。 若是老头没来,自己先斩后奏,直接拆了老爷子的宫殿。 事后他发火也无济于事。 可若是老朱提前赶到....... 莫说是刘伯温不敢拆老朱的宫殿。 就算自己这个太子,也要掂量掂量。 就在朱标站直身子,准备朝门外走去的同时。 马皇后一脸讪笑,玩味道: “标儿,你不是说今日要陪着我吗?” “嗯......” “也行!” “那儿子今日就陪着娘,大不了等我爹到凤阳后,您亲自出面,拆了那中都宫殿!” “臭小子!还真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马皇后剜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快去吧,再晚些时候。等你爹真到了凤阳,谁还敢拆他的中都宫殿!” “谨遵皇后懿旨!” 朱标故作玩笑的拱手一拜后,连忙朝中都方向赶去。 没办法。 老头子性子躁,三司没成果之前,老爷子定然嗤之以鼻。 这也就更不用说拆了他的宫殿,建造三司了。 朱标现在只希望,老朱没赶到凤阳之前,先多拆他几个宫殿楼阁再说! ps: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四弟,点火炸中都! 另一边。 离开行宫。 见姚广孝全无方才惧色。 此时脚步轻快,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刘伯温有些好奇问道: “和尚,你这收敛心性的功夫,当真是修到家了。” “若换旁人,刚经历过生死。此时定然是惊魂未定,余悸未了。” “可你却跟无事一般,好像刚才太子要斩的人,不是你姚广孝。” “夫子说笑了。” 姚广孝微微挑眉,随意应了一声。 见刘伯温依旧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己,姚广孝这才出声反问道: “敢问夫子,和尚我今日拜见太子,所为何事啊?” “你不是说要效忠太子,跟随太子学习屠龙一术吗?” “没错,那夫子认为,眼下和尚的目的是否达到了?” 此话一出。 刘伯温微微一怔,随即便也笑出声来。 的确,姚广孝的目的的确达到了。 朱标让他协助自己建造三司,毫无疑问是重用于他。 轻笑一声后,刘伯温看向姚广孝愈发玩味说道: “若不是知你姚广孝心机深沉,我还当真以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呢!” “夫子所言也是没错,和尚我还真就有一颗赤子之心。” 面对刘伯温的调侃,姚广孝面色凝重,认真说道: “于我而言,只要达成心中所愿,便没什么好在乎的。” “至于性命,至于名望,都不算什么。” “追随太子学习屠龙一术,是和尚心中所想。” “可要想达成此愿,首先便是要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如此方能追随太子,同样也效忠于太子,跟着太子学习屠龙一术。” “眼下目标达成,和尚我岂能不高兴?” “嗯,是有几分道理,只不过.....” 刘伯温目光重新审视了下姚广孝,继续问道: “难不成方才你已经猜到,太子断然不会杀你?” 姚广孝摇了摇头,“和尚没猜到!” “相反,和尚认为,太子必杀我。” “那你.....” “夫子!和尚刚才就说了,只要目的达成,什么性命、声望,和尚都不在乎。” 语罢,姚广孝眼眸深邃。 回头看了眼朱标所在行宫的方向,愈发平静说道: “与太子第一次见面,太子便要将我斩杀。” “这便足以证明,太子定然知我曾心怀从龙之志。” “此条件下,就算太子不杀我。今后也难对我有所信任,更不会让我追随,让我学习屠龙一术。” “然而若是和尚想取得太子殿下的信任.....” 姚广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轻笑一声后,继续说道: “对咱们这位英明超群,睿智无比的太子殿下来说。” “想要取得他的信任,除数十年如一日的忠心侍奉外,别无他法。” “可眼下!” “太子一番谋划,亦或是敲打过后,将和尚从龙的任何可能,彻底斩断。” “自此以后,就算和尚还有从龙的心思,也没有机会施展。” “也是因此。” “在太子眼中,和尚便成了一个除了追随太子,便再无任何可能的人。” “夫子您说说,不用和尚自己处心积虑,便得到了太子的信任。” “对和尚来说,这岂不是坐享其成?” “如此,和尚能不高兴?” “嗯.....” 刘伯温沉吟片刻,不得不否认姚广孝所说有理。 不过姚广孝思考问题的角度,同样也刁钻的可怕。 苦笑一声后,刘伯温眼神复杂,望向面前一脸喜色的姚广孝。 不得不说。 这姚广孝当真还有那么一颗赤子之心。 他的这颗赤子之心,让他只能看到自己心中所愿。 在达成他自己拟定的目标之前。 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左右他的心智。 对这样的人来说,若心中所愿乃是为国为民,那自然无妨。 可若是行乱叛逆...... 那他姚广孝这样的人,当真是天下第一祸胎。 “罢了罢了,只要你认为今日是件好事便可。” 语罢,刘伯温便也不再多说。 即便他和姚广孝都是智力超群的一类人。 可刘伯温却很清楚,他与姚广孝绝非同道之人。 二人之所以交好。 也是因为这小小世间,似他们这般的聪明人少之又少。 而且与他们拥有相同智谋的,大多数也都成了对手。 如此。 似姚广孝这般,同样聪明过人,却又没有站在对立面的。 刘伯温自然愿意与之交好。 小小世间,同频之人本就不多。 纵然所行并非同路,相伴一程,也算是聊补寂寞。 哪怕遇到分岔路口,终将告别,那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就在两人走到中都城前之时。 朱标身骑快马,同时抵达。 “太子......” “嗯。” 朱标微微应了一声,便将目光看向城门前的民夫、百姓。 这些人手持铁锤、凿子等工具,却无一人敢进入中都。 朱标当然明白,他们这是怕背上毁坏中都城的大罪。 “传皇后懿旨,拆除洪武门至大明门,所有楼阁。” 见刘伯温说完。 那些民夫依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率先进入中都。 朱标也理解。 因皇后懿旨,拆除皇帝的楼阁,这确实有些为难他们。 毕竟这些百姓也是不知道。 此时后宫之中,谁的话才最有分量。 念及至此,朱标冲刘伯温微微示意,带着他们二人便朝中都走去。 “文章阁的位置,准备建什么?” 见朱标看向面前三层高的文章阁。 刘伯温认真答道: “回殿下,文章阁的位置,应该空出来,用于天机局的实验。” “好!” 朱标应了一声,随即看向身后随身太监刘保儿道: “刘保儿,孤命你将火药匠人带到中都,可都到了?” “回禀太子,都到了。” “那将火龙出水抬上来!” 闻言。 刘保儿带着几名匠人,将一排排的火箭摆放到了朱标跟前。 虽然名叫火龙出水。 可实际上,这玩意儿就是放大版的窜天猴。(嗖~啪!的鞭炮。) 甚至就连火箭都算不上。 原先的火龙出水,将近三米长,点燃尾部的火药后,推进飞出。 数秒之后,内镗火药炸裂,实现如二踢脚一般的远距离爆炸。 只不过因为体型过大,多用于水战。 鄱阳湖大战时,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朱标简单改良后。 这火龙出水变得安全许多,也小巧了不少。 原本三人才能抬着操作,如今一人便能抱着使用。 至于威力..... “你等散开,将火龙出水对准文章阁。” 可听到朱标这话。 众人个个面露难色。 朱棣、李景隆、徐允恭、冯诚等人更是满脸恐惧。 朱标要拆中都城倒也罢了。 用火箭炸楼,这未免有些忤逆之嫌了.... “太子....” 就在刘保儿准备动手之时。 李善长忙快步跑了过来。 “启禀太子殿下,陛下已到凤阳。” “殿下何不等陛下抵达后,请陛下亲自下令,拆除这些楼阁?” “父皇到了?” “没错没错,陛下与中山侯已经抵达凤阳,正朝中都赶来!” 以为朱标终于罢休。 李善长说完的同时,心中默默长舒了口气。 可让李善长没想到的是。 他刚一说完,朱标竟亲自下场。 抱起一根火龙出水便对准文章阁。 “殿....殿下.....您.....您这是......” “多谢李先生提醒,若父皇到了,这文章阁就炸不了了!” 语罢,朱标冲一旁朱棣喊道: “四弟,过来点火!” 第136章 胡闹?有意为之罢了 闻言。 朱棣快步走到朱标身边。 也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直接拿起火石便点燃了火箭引线。 “滋~~~” “轰~” 一阵轰鸣过后,黑色浓烟瞬间包裹朱标、朱棣。 “救驾!快救驾!” 顾不得火药燃烧的刺鼻气味。 李善长惊呼一声后,连忙朝朱标的位置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 刘伯温、姚广孝,李景隆、徐允恭等人一并冲进黑烟之中。 可当看到摔坐在地上,满脸黢黑,甚至还有些呆滞的朱标。 李善长心中陡然大惊,整个后背的衣衫瞬间被汗水浸透。 若朱标出半点差池,莫说是他李善长。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要给朱标陪葬。 心中闪过一丝恐惧, 李善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不礼数,一边用力晃动着朱标的肩膀,一边焦急问道: “殿下,殿下,可有大碍?” “嗯?” 朱标被巨大响声震的有些耳鸣。 用力摇了摇头后,这才恢复了意识。 不过当看到一旁护浑身上下,而且满脸都是黑色一片的朱棣。 朱标竟很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四弟,你成黑猴子了!” “大哥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看着面前相互对视,捧腹而笑的朱标、朱棣二人。 李善长这才将将放下心来。 只不过。 当看到朱标满脸黑尘,俨然看不出半点人模样。 此时却还咧嘴嘲笑和他一模一样的朱棣。 那一排牙齿就好似能发光一般。 见此情形。 饶是李善长也不由笑出了声。 周围众人更是笑成一片。 他们何时见过朱标如此狼狈的模样。 也是此时。 朱标拍了拍身上尘土,径直朝文章阁走了过去。 可惜的是。 方才火箭声音不小,烟尘也是很大,只不过这威力却不尽人意。 莫说是将这文章阁炸毁了,哪怕是一面墙都没有击倒。 “景隆,允恭,邓镇、冯诚。” “你们也试试这火龙!” 闻言,四人满脸激动,一人抱着一根火龙对准文章阁。 他们本就身在军伍,又都是些少年心性。 火器对他们来说,原本就有种特殊的吸引力。 只不过看着他们几人也都准备轰炸文章阁。 李善长连忙上前劝说道: “几位小将军,不可啊!这文章阁可是将来存放书籍之地,不可乱来!” “老相国,太子有令,我们怎敢不从?” “再者说了,此时文章阁里什么都没有!”, “没错!太子大哥顶在最前头,我们又有什么好怕!” “可是.....” “老相国闪远一些,小心误伤到您!” 看着眼前几位国公之子。 此时就跟过年放炮仗一样,各个眉飞色舞,一个接一个点燃火箭。 李善长苦叹一声,当真没有了半点主意。 哪怕此时在场的,是徐允恭几人的父辈,李善长都有信心劝住。 可偏偏李景隆、徐允恭这几个,从小就是跟在朱标屁股后头长大。 那一个个可不就跟混世魔王一样。 除了朱标的命令。 恐怕就算是老朱的圣旨此时抵达。 他们也会将手中火箭点燃之后,再跪下接旨。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 当看到文章阁终于被炸开一堵墙后,朱标微微抬手,示意几人暂停。 “刘保儿,火葫芦呢?” “在,都在!” 似乎也被朱标、李景隆几人的欢乐气氛点燃。 刘保儿将几个葫芦抱到朱标跟前的同时。 命其他宫人也给朱棣、徐允恭他们送去火葫芦。 “点燃之后,看谁能透过窗子,将火葫芦扔进文章阁。” 语罢,朱标率先丢出。 朱棣等人也不甘落后,将手中火葫芦点燃之后,一并扔了进去。 阵阵爆响落下以后。 朱标刚打算上前查看。 旁边的李善长急忙挡在了朱标跟前。 “殿下,文章阁已经倒下一面墙,殿下万万不可涉嫌。” “刘保公公.....” 不等李善长说完。 朱标缓缓将其推开,径直朝文章阁走了过去。 让朱标惊喜的是。 火葫芦对建筑的威力倒是不大,但里面的铁弹珠,却也深深嵌进石柱之中。 若是石柱换成身穿铠甲的敌军。 朱标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当场击杀多少敌人,倒是能致残不少敌军。 有时候,击惨敌军,要比击杀敌军更加有用。 “四弟,允恭,把所有火器都冲着文章阁。” “看看不用大炮,多少火器能把这文章阁炸塌!” “得令!” “好!” 几人很是兴奋的高呼过后,点燃手中火器便朝文章阁招呼。 见此情形。 李善长自知拦不住朱标等人,很是识趣的退回到刘伯温身旁。 “一会陛下赶到,见太子带着几名勋贵之子胡闹,定然雷霆大怒。” “善长兄多虑了。” “多虑?” 看着刘伯温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模样。 李善长心中无名怒火瞬间翻涌,当即没好气道: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今日太子带着几名勋贵之后炸毁文章阁,明天.....” “不对!” “几个时辰过后,便会有太子重视武将,打压文官的流言蜚语传出!” “刘伯温,待会儿陛下降罪,你我都是难辞其咎!” 面对李善长的声声怒斥。 刘伯温却还真不在意。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解释之时,旁边的姚广孝率先冲李善长拱手道: “老相国多虑了。” “今日之后,定然不会有太子重武轻文的流言蜚语。” “哦?” “太子儒雅随和,又师从文人大家,谦谦公子的温和之态,虽不能代表太子喜文厌武。” “但也不至于说太子重武抑文。” “况且凤阳、中都,一百二十八名贪污文臣尽数被斩,就算真有宵小敢传太子重武轻文的流言,也绝不会拿炸毁文章阁一事做文章。” 李善长愣了片刻,随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 方才还满是无奈的眸子,此时很是戒备的看了眼姚广孝。 “道衍大师是打算跻身朝堂了?” “承恩太子重用,贫僧协助诚意伯,一同营造三司。” “原来如此。” 李善长默默点头的同时,朝着旁边挪了两步。 似乎有意和姚广孝、刘伯温保持距离一般。 见他如此。 刘伯温却直接凑到李善长身旁,继续说道: “善长兄刚才可是说太子殿下胡闹?” “哼,伯温这是打算告我失言之罪?” “不是不是!” 看着一脸谨慎的李善长。 刘伯温轻笑一声,指了指对面一直在写写画画的刘保儿,道: “善长兄,咱们太子今日是有些反常,但绝不是胡闹。” “从最开始的火龙出水,每一次爆炸,刘保公公都在记录着什么。” “而且太子查看火器威力后,也亲自为刘保公公指点一二。” “嗯.....这是为何?” “记录实验数据。” “什么?什么数据?” 见李善长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刘伯温朗声一笑,随意调侃道: “善长兄,前日太子说得,你是一点都没有记在心里啊!” “太子是在测试这些改良火器的威力。” “你看那火龙出水,原本陛下是用于水战。” “可被殿下改良过后,一人便能抱住,如此足可以应付骑兵,陆战。” “还有火葫芦,应该也有特定的用途。”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 李善长不自觉将目光看向朱标几人。 和刘伯温说得一样。 每次火器爆炸过后,朱标都冲刘保儿说了些什么。 而刘保儿听后,也快速在纸上写写画画。 李善长也算看明白了,朱标此次率性而为,绝非一时的头脑发热。 只不过..... “太子先斩后奏,拆除陛下宫殿,这还是大错啊!” 见李善长还想着大错。 刘伯温微微颔首,倒也没去计较。 另一边。 听到有爆炸声从中都方向传来。 汤和看向老朱,疑惑问道: “上位,中都城内怎么会有火器爆炸声?” “肯定是你听错了,谁敢在咱的中都皇城里.....” 不等老朱说完。 接连几声爆炸声从中都城的方向传来。 老朱还真没想到。 当真是有人在他的中都城里燃放火器。 “咱还真想瞅瞅,哪个不开眼的,敢炸咱的中都!” 第137章 老朱:今天这顿揍,你怎么躲? 听到老朱这话,汤和不由打了个寒颤。 此时的凤阳。 还真有个敢炸老朱宫殿的小子。 “上位稍安勿躁,是否先到行宫,叫上太子一并前往中都?” “咱的皇城都被人炸了,还怎么稍安勿躁!” “你们几个,速去行宫召太子前往中都!” 见老朱冲侍卫说完,一马当先,径直朝中都赶了过去。 汤和连忙看向侍卫,匆忙说道: “快去请皇后娘娘前往中都,就说.....就说.....” “快去吧!” 汤和重重叹了口气,还是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侍卫。 说老朱刚到凤阳就要揍朱标? 有失体统啊! 倍感心累后,汤和勒紧缰绳,快速跟了上去。 他甚至都不用多想。 如今的凤阳,除了朱标,谁还敢炸老朱的宫殿? 放眼天下,谁敢在老朱脖子上撒尿? 除了小时候的朱标,便也就是只剩下现在的朱标了。 等赶到中都城前。 当听到爆炸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清晰、急促。 老朱气血翻涌,当即抽出长剑,直愣愣朝爆炸的方向走去。 走到文章阁前。 当看到五个满脸黢黑,压根分不出谁是谁的少年,正在往文章阁中丢火葫芦时。 饶是老朱也不由为之一愣。 “父皇...” 听到声音,老朱竟发现朱棣也在其中。 不由分说。 老朱冲上去便是一脚,直接将朱棣踹翻在地。 “臭小子,你小子活腻歪了!敢炸老子的宫殿!” 语罢。 老朱解下剑鞘,高高扬起便朝朱棣屁股打去。 见此情形。 徐允恭、李景隆,邓镇、冯诚四人连忙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原来是你们几个臭小子!” “汤和,你给咱好好教训这几个臭小子!” 老朱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殴打着朱棣。 汤和闻言,也只好解下剑鞘,朝那四人招呼。 “大哥救命啊!大哥!” 听到朱棣竟向朱标求救。 老朱目光狐疑,生怕自己没认出来。 也生怕汤和揍的,是自家的老大朱标。 “你大哥在哪儿?哪个是你大哥!” 老朱话音刚落。 朱标从身后,接过老朱手中的剑鞘。 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牙齿,冲老朱说道: “爹,儿子在这!” “嗯?” “噗~” “哈哈哈,标儿,你.....” “哈哈哈......” 当看到朱标一脸黑尘,还咧着嘴冲自己傻乐。 老朱心头怒火瞬间消失,随即竟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朱棣、李景隆他们还好。 黑色烟尘不过是沾满了脸,最多不过是上半身。 可此时的朱标。 全身上下,除了黑色便看不到其他颜色。 对,还要除去一排明晃晃的牙齿。 “标儿...你这是....无大碍吧!” 老朱用指尖蘸了下笑出的泪水,在朱标脸上微微擦拭了几下。 几道手指印过后是能看出朱标的轮廓。 可这几道印子却让此时的朱标更加喜感了一些。 “儿子无大碍,就是改进火器有些失误。” 语罢。 朱标拿起一旁的火龙出水,故意凑到老朱跟前点燃。 下一秒。 烟尘骤起。 纵然老朱眼疾手快,快速退了两步。 可身上却也是粘上了不少火药燃烧的黑色烟尘。 “爹,如果有更坚固的金属包裹火药,就不会有这么大烟尘了。” “而且还能让火龙的威力更大。” “不过现在也好,巨大烟尘能迷住敌军和战马的视线,撤退时可能会有奇效。” “嗯.....” 听到朱标陈说火器的用途。 本就知兵善战的老朱,此时也不由思考起这火龙应该用在什么地方。 “爹,还有这火葫芦,里面装了近百颗铁珠子。” “点燃之后,投入敌军军中,不会击杀多少,但能致残不少敌人。” 见朱标拿起一个火葫芦,便要点燃朝文章阁丢去。 老朱突然想到了什么。 眉头一紧,一把握住朱标拿火折子的手。 “小子,你是把咱的文章阁,当敌军的城池了吧!” “轰~” 凑巧的是,老朱刚一说完。 原本摇摇欲坠,却依旧坚挺的文章阁。 此时竟然在老朱声音落下的瞬间,轰然倒塌。 见此情形。 朱棣、徐允恭、李景隆尽数被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一旁的李善长、刘伯温,还有姚广孝,更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可也是此时。 朱标忙高声恭维道: “父皇之威,远胜火器火药。” “父皇天威一出,文章阁轰然倒塌。” “如此看来,宵小贪官定不敢在父皇天威之下乱法害民 .....” 朱标说完,忙冲李善长、刘伯温使了个眼色。 可李善长、刘伯温又不是傻子。 朱标这不痛不痒的恭维,安能平息老朱的怒火? 所以此时二人很是识趣的没有开口,跟着附和。 只不过一旁的姚广孝见状,当即喊道: “太子所言极是,为太子贺,为大明贺,为圣天子贺~” 闻言。 老朱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姚广孝。 不过不等他开口,朱标连忙冲几人说道: “四弟,老相国,你们先行告退吧!” 当看到老朱点头。 李善长、刘伯温、姚广孝恭敬一拜后,忙快步朝中都城外走去。 而朱棣、李景隆这些人,更是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直接拔腿就跑。 见汤和也准备离开。 朱标忙说道: “汤伯,我娘还没来吗!” “这...太子....你....” 看见汤和一脸无措的看了自己一眼。 老朱当即便确定。 汤和这老小子定然派人给马皇后通风报信了。 念及至此。 老朱一把丢掉手中长剑,指着朱标手中剑鞘,怒声吼道: “臭小子,把剑鞘给咱!” “爹,您听我说......” “说个屁!” 老朱脱下一只靴子,恶狠狠朝朱标脚边砸了过去。 见此情形,朱标拔腿就跑。 老朱则是在后面玩儿命的追。 “爹,这中都城你八年就来了两回。” “炸了就炸了吧,没啥损失!” “放你....狗屁!咱就算一次不来,中都宫殿也一个不能少!” “那您又追不上我,待会儿我娘来了,您一样揍不了我!” 看着朱标那一脸有恃无恐的便宜模样。 老朱微微一顿,沉吟数秒后,冲汤和道: “汤和,就说咱带着标儿去探访民情去了。” 见汤和站在原地,很是同情的看向朱标。 老朱当即开口道: “钦此!” “遵旨!” 闻言,汤和心中苦笑一声。 快步朝中都城门走去。 也不管朱标在身后如何声嘶力竭的喊叫,汤和就只当没听见一般。 朱标炸了老朱的宫殿。 不让老朱出气,恐怕也是不行。 等汤和离开之后,偌大的广场也只剩下老朱、朱标二人。 看着不远处,浑身黢黑的朱标。 老朱表情玩味,戏谑说道: “小子,今天这顿打,你还有什么法子能躲过去!” 第138章 营造中都,为安定人心 看着挡在自己跟前,一脸得意的老朱。 朱标苦笑一声。 还当真没了办法。 谁能想到,这老头子不讲武德。 竟然下圣旨哄骗马皇后,为的却是揍自己这个太子一顿! 马皇后若是不来。 今天这顿揍,自己八成也是躲不过去了。 富贵险中求! 朱标眼眸一转,当即便跪在地上。 将手中剑鞘举过头顶后,认真说道: “天地君亲师,爹您既是君王,又是生父。” “若是要揍儿子,儿子自然没有怨言!” “只求爹您重重责罚,让儿子记住今日之教训!” “哦?” 看着朱标一反常态,此时竟乖乖跪着认错,甚至还等着挨揍。 饶是老朱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要知道。 朱标这臭小子向来都是无理强辩三分,他啥时候这么温顺认错过! 也是见光着一只脚的老朱,缓缓走到自己跟前。 朱标满脸关切,看向老朱动声说道: “爹,地上凉。” “就算您要揍儿子,也先把靴子穿上。” “嗯......” 见老朱脸上闪过几分犹豫。 朱标心头大喜,忙开口道: “儿子现在给你把靴子捡回来。” 就在朱标准备起身的瞬间。 只见老朱一把夺过他手中捧着的剑鞘。 随即狠狠朝朱标肩头砸了过去。 “臭小子!少跟咱来这套!” “炸老子文章阁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懂事儿!” 嘶~ 老头子这是学聪明了...... “你这臭小子,早该挨揍了!” “带着那群小子炸咱的宫殿,谁给你的胆子!” 怒骂一声后。 老朱手中剑鞘在空中激起阵阵音爆。 下一秒。 朱标只感觉背后发麻,一个没忍住竟直接惊呼出声。 也是听到朱标吃痛出声,老朱明显顿了一下。 只不过看到朱标下一秒直接起身。 作势就要逃跑的样子。 老朱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喜色。 这小子知道跑,看来还是没伤到筋骨。 电光火石之间,老朱一把拽住朱标的袍子,冷笑问道: “标儿,还准备跑?” “不....不敢....爹...儿子知错了。” “哎呦~” 此时老朱一手扯住自己衣服。 另一只手挥舞着剑鞘,狠狠朝自己屁股打去。 朱标也算看明白了。 老头子想揍自己绝对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让朱标头疼的是,老朱力气极大。 不管自己怎么用力,老朱拽着自己衣服的手,始终都是纹丝不动。 偏偏这太子衮服质量却好的出奇。 挣扎了半天,这袍子都是完好无损。 无奈之下。 朱标只好以老朱为原点。 以老朱扯着自己衣服的手臂为半径,好似一头拉磨的驴子般,不停转圈闪躲。 老朱也是不客气。 觉得剑鞘打的不过瘾,就直接上脚去踢。 就这样。 大明最有权势的二人,也是大明的两代帝王。 恍如两个市井泼皮打架一般,一个慌忙躲,一个用力踢。 半柱香过后。 看着朱标那满脸黢黑,却还不停惨叫的狼狈模样。 老朱轻笑一声,便也松开了手。 “说说吧,为啥要拆咱的文章阁。” 见老朱在原地席地而坐。 朱标整了整袍服,也在老朱身旁坐定。 “拆文章阁,建三司。” “三司?” “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 听朱标将三司的主要职能大致说了一遍。 老朱微微一怔。 随即脸上喜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莫名的深沉。 朱标所说的天工局,具体职能,老朱听得不是太懂。 可神机坊和兴农司。 毋庸置疑,绝对是于国有利。 军事上,发展火器本就是重中之重。 民生上,让百姓吃饱饭也是头等大事。 可...... 可三司再怎么有用,朱标也不该拆他的中都皇城啊! “就算要建三司,也不该拆咱的文章阁吧!” “在凤阳随便找一片地不就行了?” 朱标有些沮丧的看向前方天空,沉声说道: “爹,不是儿子性子柔弱。” “只是凤阳的事你也都知道了,百姓日子本就过的很苦了,儿子又怎么忍心再动凤阳的一草一木。” “凤阳那些个贪官恶吏的确该死!” 老朱怒骂一声,便也不想过多计较。 “可是标儿,你不忍心动凤阳百姓的一草一木,那你也不该炸咱的中都城啊!” 见此时老朱脸上已经没了责怪。 朱标苦笑一声,继续道: “中都城中的楼阁都是建好了的。” “在中都建造三司,只需要拆一个楼阁,空出地方即可。” “甚至都不用改建,直接拿来就能用。” “啧.....” “可中都城毕竟是按照皇宫规格建造的。” “咱都还没验收呢,你小子就给咱拆了。” “不然咱给你选块宽敞的地方,你派人重新去建?” “没钱啊,爹!”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无奈打断道: “如今咱大明,可是没闲钱再造一个中都城了!” 如果现在大明有钱。 朱标还真不介意在凤阳另选一块地方,建造三司。 毕竟三司府衙落成,就相当于开设了一个地方性的政治中心。 也必然能带动周边经济,让部分百姓富足。 可问题是,现在的大明没钱! 或者说。 就算现在有钱,也应该重点用于军事。 “爹,索性就跟您说实话吧。” “儿子没来凤阳之前,就打算拆了这中都城。” 朱标一脸郑重,看向老朱认真问道: “爹,儿子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当年您为何要建造中都?” “如果是迁都的话,西安、开封、洛阳不是更好?” “如果是为了衣锦还乡的面子,您也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啊!” “爹,您跟儿子说说。” “当年为何要下旨,在凤阳建造中都!” 见朱标眉头紧皱,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 老朱也是微微一怔。 能让朱标想不明白的事,还真是不多。 眼前朱标这一副茫然模样,也是不多见。 心念至此。 老朱轻笑一声,故意玩笑道: “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 “咱造中都,就是这两个原因。” “啥!您还真是为了面子?” 看着朱标那一脸诧异的模样,老朱白了他一眼,平静说道: “什么叫为了面子,那是为了安定人心!” “建造中都,是为了面子,可不是为了咱的面子。” “建造中都,是为了大明的面子,还有朝中一众勋贵的面子。” 老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洪武三年,咱明军虽已经攻克大都,将元朝赶回了草原。” “可北元实力依旧强劲,他们也有再次南下的打算。” “就连北方边境百姓甚至也担心暴元卷土重来,再次南下。” “当时的情况,咱很清楚不是封赏有功之臣的时机。” “可那时候大明建国都有三年了,那些跟着咱打天下的武将也早就按耐不住了。” “所以营造中都,也是为了安定这些将帅的人心。” “安定人心?” 第139章 朱标:娘,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营造中都,是为了安定有功将帅?” 朱标低声重复着老朱的话,心中却依旧有些不解。 也是见他如此,老朱继续说道: “跟咱打天下的那些将帅,其中有不少都是凤阳人。” “咱在凤阳建造中都,他们还乡之时,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 朱标沉思片刻,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就好比说是在大城市的大公司里上班,哪怕当了领导。 家乡的人,只会觉得你有出息。 但对你有多大出息,却依旧没有具体的直观感受。 可一旦这个大公司要在你的家乡建立分公司。 看着大兴土木的场景。 看着你身为领导,指点施工的场景。 家乡人有了直观的感受,对你自然更加崇敬几分。 而且此时大明也并不像后世那般信息发达。 夸张的说,哪怕大明建立有好几年。 有些身在偏远之地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改朝换代了。 如此,兴建中都,着实是安了将帅们的人心。 “而且!”老朱继续说道: “这些淮西籍的有功之臣还会觉得,咱有意要将大明首都迁到凤阳。” “嗯....” 朱标顿了一下,忙看向老朱问道: “您当真打算将大明国都迁到凤阳?” “自然不是!” 老朱当即否认。 “自古有天下者 ?非都中原不能控制奸顽。” “刘伯温也说过,金陵(应天)虽虎踞龙盘,但终是偏安一隅。” “所以应天只是暂代国都,将来咱大明的国都还是要往北面迁。” 老朱说着,将几块石头摆在地上,继续说道: “应天的北面是凤阳。” “凤阳的北面,就是你方才说得西安、洛阳、开封等地。” “咱是打算迁都西安。” “可惜的是.....” “莫说是在洪武三年了。” “即便是现在,西安以西二百里,元贼的势力依旧不小。” “若想在西安建都,建造的皇城必然要坚实无比。” “标儿,你方才也说了,咱大明没那么多钱。洪武三年的时候,百废待兴,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所以咱就在折中选择了位置在西安与应天中间的凤阳,兴建中都城。” “一来,凤阳临近淮河,以险可恃,以水可漕。” “二来,也能通过凤阳中都,加强对中原的掌控。” 说到这里,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场景。 深吸口气后,神色略有黯然说道: “有中都作为缓冲,将来你迁都西安,也至于太过仓促。” 虽然老朱没有明说,可朱标也是明白。 在应天与西安中间,修建一个中都城。 不仅是眼下向北迁都的一个过渡。 而且还是老朱为后世,以防万一的善后之举。 凤阳有淮河天险,漕运也是十分便利。 周边也有朱橚等藩王。 如此一来。 后世若是北方强敌南下。 这中都城夹在西安与应天中间,也算是个坚城堡垒。 也算是大明国都,往南后撤的一个缓冲。 想到这里。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 一个中都城。 后世多少人因此诟病老朱。 说他是因为衣锦还乡的小农意识,所以才大兴土木,空耗国力,兴造中都。 可他们又怎会知道。 老朱兴造中都,不仅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还有为大明后世考虑的打算。 “小子!” 就在朱标心中感慨之时。 老朱突然没好气问道: “咱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还打算拆咱的中都城吗?” “拆!”朱标不假思索,直接说道。 “你小子.....” 见老朱起身,还准备揍自己。 朱标连忙解释道: “爹,往后百年,我大明国力只会越来越强。” “您想啊,等到时候西安以西,北平以北的草原各族尽数击溃。” “再想迁都西安就不需凤阳中都作为过渡。” “而且三司坐落于中都,也是个不错的军事堡垒!” “嗯.....” “爹,就算您在位的时候不拆。等将来我继位,也一定要拆中都。” 朱标这话虽然有些道理。 可老朱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可什么叫现在不拆,等他继位以后也要拆? 就好像这混小子盼着自己驾崩。 他好将自己这个洪武皇帝的一些举措,尽数废除似的。 不成! 还是揍得少了! 念及至此。 老朱拿起地上剑鞘,缓缓起身。 几乎同一时间。 朱标一个弹射,直接跑出去老远。 “爹,您要干啥.....” “嗯....” “你小子方才咒咱驾崩,咱要揍你一顿。” 见老朱说出这个理由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标彻底麻了。 老朱哪里是因为自己的话生气。 老头子分明就是想揍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爹!您就是看我娘不在这,您就是想揍我一顿!” “嘿嘿....” 见老朱轻笑一声,快步朝自己追了过来。 朱标也不废话,拔腿就朝中都城门跑去。 眼前情景,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老朱就是趁自己老娘不在。 想着揍一顿也是揍,揍两顿也是揍,还不如多出出气。 “爹,等会见到我娘,您别怪我不客气!” “无妨,无妨!” 看着老朱满脸兴奋。 就差把‘先揍了再说’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朱标脚下加速,直直朝中都城门跑了过去。 幸运的是。 等朱标刚跑过大明门,便看见马皇后的缓步朝自己走来。 回头很是得意的瞥了老朱一眼。 朱标一个滑跪,直接跪在马皇后跟前,悲声说道: “娘!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第140章 改址?那我不是白挨打了! 也是看到马皇后的瞬间。 老朱忙将手中剑鞘丢到一旁,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妹子,这小子胡闹,咱训了他两句。” “不是,娘.....” “妹子,这小子就是缺乏管教。” 也不给朱标开口的机会,老朱抢先说道: “这小子现在都无法无天了,竟然带着老四、允恭他们几个,炸了咱的文章阁。” “还说要拆了咱的中都!” 语罢,老朱好似示威般,很是得意的瞥了朱标一眼。 可当看到此时朱标嘴角上扬。 老朱顿感不妙。 “娘,拆除文章阁可是您的懿旨。” “刚才我告诉我爹了,我爹不听,还揍了我一顿。” “您看,我爹为了揍我,把靴子都跑掉了一只!” “重八?” 看到马皇后目光下移,朝自己只穿单袜的一只脚看去。 老朱有些尴尬道: “妹子,咱.....” 不等老朱开口,朱标快步将剑鞘捡了回来,递到了马皇后手上。 “娘,这里没有鸡毛掸子。可是我爹刚才用剑鞘,打我打的可顺手了!” “而且听常妹说。” “咱们离京这几天,父皇和徐叔、汤伯在武英殿喝了几十坛的御酒呢!” “有这事儿吗?重八?” “这.....” “标儿,你先回去。” “好~~嘞~~~!” 虽然看不到老朱挨揍的场景,有那么一丢丢的遗憾。 可朱标也是清楚。 自己在场,马皇后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 他们老两口独处的话。 哼,也够老朱喝一壶的了。 “标儿,那个和尚.....” 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什么。 老朱忙摆出一脸正色,冲朱标说道: “方才刘伯温身旁那个僧人,似乎是个聪明之人。” “当时咱这发怒,刘伯温、李善长都不敢顺着你的话,随声附和。” “可那和尚却跟着附和你小子。” “那和尚是想告诉咱,他是你这个太子的人吧!” “嗯,那和尚法号道衍,是个聪明人。” 见朱标说完就要离开。 老朱忙上前拉住朱标,低声说道: “小子,劝劝你娘.....” “让我南下剿灭海寇。” “嗯?” 听到朱标的条件,老朱微微一愣。 海寇虽说实力不强。 可海上不确定因素太多,而且大明的将士也都不擅长水战。 如果自己答应。 恐怕事后也少不了马皇后的一顿数落。 “换一个条件。” “父皇,母后,儿臣告辞!” 没有多说。 朱标冲老朱、马皇后拱手一拜后。 脚步轻快,缓步朝中都城门走去。 此时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朱标听后也是真的心情愉悦。 ....... 中都城外。 一看到朱标,朱棣、徐允恭几人连忙凑了上来。 “大哥,你无碍吧.....” “没事,只不过挨了顿揍罢了!” 朱标大手一挥,好像替小兄弟们承担过错的大哥一般,骄傲说道。 而朱棣、徐允恭等人。 此时看向朱标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敬意。 看着这些后辈的样子,汤和轻笑一声,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此时朱标这副跳脱潇洒,替手下兄弟顶罪的样子。 和他爹当年偷牛吃肉,被刘财主发现后。 一人将罪名揽下来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想来日后徐允恭、李景隆几人。 也应该会像他和徐达追随老朱一样,忠心追随朱标。 “刘先生,道衍和尚,近些日子三司营造暂且搁置。” “可是要改址建造三司?”刘伯温连忙问道。 闻言,朱标揉了揉肩膀,当即回道: “自然不是,三司的地址依旧在中都皇城。” 语罢。 朱标带着朱棣一行,缓步朝行宫走去。 改址建造三司? 那自己今天岂不是白挨揍了? 哪怕知道老朱此时,依旧不太同意放弃中都。 但朱标有的是办法。 太子行宫。 朱标将朱棣、徐允恭几人叫到正堂。 同样,田虎.....马虎也被传了过来。 “马虎,孤记得你先前乃是木匠?” “殿下明察,标下先前的确是木匠。” 此时的马虎已被编入太子亲兵之列,自然也就不是百姓,不用自称草民。 “孤曾听闻,木匠大多都会些风水之术,可有此事?” “嗯....” 马虎微微一怔,随即眼眸微动,继续说道: “标下不敢隐瞒,大多木匠会的并非风水之术,乃是厌胜一术。”(厌ya) “大户人家门前房梁上挂着的木剑、玉牌,便是厌胜术的一种。” “而这些木剑、玉牌,则被称之为镇物。” “前宋王介甫(王安石)有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其中桃符春联便也算是厌胜镇物的一种。” “诸如此类,还有端午饮雄黄,中秋吃月饼等等,这些都有厌胜之意。” 听着马虎只说厌胜术的祈福之用。 朱标轻笑一声,继续问道: “除祈福外,可有下咒害人之用?” “这.....” 马虎也不是傻子。 既然朱标这么问,那朱标肯定是知道厌胜术有害人之法。 本以为只说祈福之用便能蒙混过关。 可没想正大光明的太子朱标,竟然也知道厌胜害人。 重重叹了口气后。 马虎一咬牙,还是看向朱标说道: “标下不敢隐瞒,厌胜之术的确可用来下咒害人!” “而且.....” “而且木匠所会的厌胜之术,大多都为害人之法。” “诸如针扎草人便是为人熟知的厌胜一法......” 不等马虎说完,朱标当即问道: “那你以为,中都宫殿的建造,可有匠人用厌胜术妨碍中都风水?” 此话一出。 不只马虎,一旁的朱棣、徐允恭、李景隆都是一脸诧异。 在中都皇城上用邪术? 这简直就是活腻歪了。 若真是如此,老朱还不杀的人头滚滚? 马虎同样知道此话的严重性,此时连忙跪在地上,慌忙解释道: “定是不敢!” “中都乃皇城,就算那些匠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然不敢对皇家使用厌胜一术。” 看着马虎一脸惶恐,跪在地上替其他木匠保证的样子。 朱标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按常理来说,为皇家建造宫殿,那些匠人自然不敢动这种歪心思。 可惜的是。 历史上当真有人这么干了。 而且还被老朱发现了。 老朱一怒之下,本想将建造中都的人尽数斩首。 幸亏工部尚书薛祥求情。 老朱这才放过了石匠、铁匠,只将木匠悉数斩杀。 真要说起来。 这些匠人以厌胜诅咒皇家,朱标倒还真不意外。 毕竟先前营造中都的官员欺压民夫,甚至逼得马虎等人杀官谋逆。 用厌胜术抒发被恶吏欺压的不快,倒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 朱标现在要建造的天工局,需要这些个木匠。 所以眼下,朱标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木匠被斩尽杀绝。 而且为了让老朱放弃继续营造中都。 也为了让老朱将中都交给自己,建造三司。 朱标还真不介意替那些个木匠担此罪名。 第141章 给父皇上酒 朱标端坐主位不发一言。 整个正堂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因为众人都很清楚,朱标绝不会平白无故问出厌胜之术。 既然问了。 那朱标定然是查有实证。 建造中都的那些个匠人,的确用厌胜之术诅咒皇家。 眼下。 就看朱标是打算绕过老朱,对那些匠人从轻发落。 还是说将此事呈给老朱。 让天威降临,万人殒命。 “殿....殿下.....” 听到马虎的声音,朱标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也是在看到朱标那双明澈眸子的瞬间。 上一秒心中惊惧,心脏都快要迸出胸膛的马虎,此时竟莫名感觉有些心安。 无他。 只因朱标的眸光之中。 没有凄寒杀意,反而更多的则是同情和怜悯。 “殿下,属下对厌胜术也有所了解。” “可否让属下今夜前往中都皇宫,探查一二?” “准!”朱标看向徐允恭几人: “允恭、景隆,冯诚、邓镇,今夜你们四人同马虎一起,到中都皇城中搜查。” “领命!” “不过中都大殿,不需前去探查!” “嗯.....” 就在众人微微发愣之时,朱标看向朱棣,继续说道: “四弟,明日父皇巡视中都。” “你躲在房顶,等父皇和百官进入中都大殿后。” “你便敲击兵器,发出刀戈撞击的声音。” “是!” 和坦然领命的朱棣不同。 马虎闻言,身躯一震。 下一秒好似如坠冰窟般,只感觉周身阴冷无比。 因为他很清楚。 厌胜术有个法子,在房梁上放置带血兵刃充当镇物。 主人家夜里便会听到屋顶传来兵器、刀戈碰撞的声音。 按照厌胜术来说。 此法能让主人家的家主夙夜难寐,不得安眠。 而且还会让主人家兄弟纷争,多灾多难。 其诅咒的目的,乃是要让主人家,家破人亡! “殿....殿下....” “下去准备吧。” 不等马虎开口,朱标微微摆手,示意众人离开。 只不过此时马虎心中愈发疑惑了起来。 让朱棣在屋顶发出刀戈碰撞的声音。 明面上看。 就好像朱标是故意往中都匠人身上泼脏水。 为的便是让皇帝将中都的所有匠人,赶尽杀绝。 可是! 朱标光明磊落,安会阴谋害人啊? 且不说朱标爱民如子,断然不会杀害那些匠人。 退一万步说。 就算朱标真的想杀了那些匠人,下一道旨意便可。 又何必非要借助厌胜这种巫蛊之术? 要知道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 最终结果,可是让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相继自杀。 历朝历代,皇家对巫蛊之术向来可都是零容忍的。 但凡有太子敢行巫蛊,最终结果也都是个死字。 马虎实在想不明白。 朱标为何要让朱棣在皇帝审阅中都大殿之时,发出兵戈碰撞的声音。 毕竟此举风险极大,甚至会威胁到朱标的太子之位。 而且! 朱标此举,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就在马虎苦思冥想之时。 耳边突然传来朱棣、徐允恭几名少年将军的说笑声。 看着全无心机的几人。 马虎眉头一紧,忙凑到朱棣跟前道: “燕王殿下,明日在屋顶发出兵戈碰撞之声,让属下去吧。” 虽然马虎依旧不明白朱标是什么打算。 可只要他替换了朱棣。 哪怕最后真的有人将朱标此举,往巫蛊之术上扯。 他马虎也能将罪名一人承担下来。 如此一来。 巫蛊的脏水,绝不会有半滴沾染到光明正大的朱标身上。 可听到马虎的话。 朱棣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那怎么能成!大哥交给我的差事,我怎么能转交给你?” “可是......” 就在马虎犹豫之时,徐允恭、李景隆几人也跟着说道: “太子大哥的命令,我们谁敢不出力呀!” “按太子大哥吩咐办就是了。” “马虎,你不会是想贪功吧?” “别胡扯!” 朱棣瞪了李景隆一眼,没好气道:“若马虎是贪功之人,我大哥怎么可能费尽周折,保马虎的性命!” “马虎,景隆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自然.....” “大哥将你视为亲信,我们几人也是相信你。” “只不过大哥交代的差事,我们绝对不会有半点差池,更不会让人代劳。” 此时朱棣、徐允恭几人眼中满是清澈,脸上尽是坦荡。 显然。 他们几个对朱标的命令,压根就没有多想。 当看到马虎还准备开口。 一旁的冯诚直接出声提醒道: “马虎,我们几人知道你不是为了贪功。” “可你要明白,太子大哥比我们聪明太多。” “太子大哥的每个安排,想必都有别样的深意。” “若是我们私下交换差事,弄巧成拙,反而坏了太子大哥的谋划。” “这.....” 一语惊醒梦中人。 马虎当即冲冯诚拱手道: “小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只需按照太子的安排即可。” “嗯。” 见马虎不再多言。 朱棣、徐允恭几人脸上再次换上笑意,嬉笑着便朝行宫外走去。 也是看到这些个心思澄澈的少年,对朱标无条件信服的样子。 马虎心中莫名感到一丝振奋。 因为父辈的关系,朱棣、徐允恭他们几人,将来必然是要成为统帅一军的将领。 他们能对朱标无条件的信任。 马虎甚至不敢想。 多年之后,朱标继位,如此君臣相知的大明,该会是怎样一番盛景。 想到这里。 马虎很是自嘲的轻笑一声。 方才冯诚说得很对。 若论才智,朱标与他,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马虎凭什么认为。 自己的谋划能帮到太子朱标? 正如冯诚说得那样。 在朱标手下办差,只需谨遵圣令即可..... 日暮西斜,太阳竭力散发最后一丝光辉后,便隐入天际。 明月初上,皎洁月光下。 老朱、马皇后、朱标,还有汤瑛父女围坐院中,品茶说笑。 “爹,中都造三司的事儿.....” “咱还是不能答应。中都初步建成,不能现在就交给你。” “瑛儿上酒!” 朱标看了眼马皇后,冲老朱、汤和调侃道: “父皇和汤伯近些日子,整日都在武英殿宿醉。” “想必现在没酒,有点不适应吧!” “瑛儿,上酒!” 第142章 巫蛊之术,本就虚妄 见汤瑛这丫头果然起身,朝屋内走去。 汤和忙冲自家女儿摇了摇头。 可让汤和没想到的是,汤瑛竟站在原地,看向朱标。 似乎是在询问朱标的意思。 见此情形。 老朱一手轻轻扶额,略有无奈道: “丫头,老大就是说笑,不必真的拿酒。” “是....” “妹子,你别听这小子瞎说。” “咱和徐达、汤和在武英殿喝酒,除了徐达那小子是真的敞开肚子喝。” “咱和汤和都是心里有数,没醉,绝对没醉....” 见马皇后知道老朱、朱标这爷俩又在互相挖坑。 轻笑一声后,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子!中都城咱还是不能交给你。” “不过等咱明日巡视完中都后。” “洪武门到大明门的楼阁,可以暂时交给你,让你当三司的办公地。” “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等国库充盈后,你就带着三司搬出去!” “爹,我想要整个中都城.....” “不成!” 见老朱态度坚决,朱标也不再多说。 反正明日之后, 就算自己不说,老朱也会把整个中都城交给自己。 抿了口茶后。 朱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漫不经心问道: “爹,古之帝王多信方术,有的甚至还想求什么长生不老药,这事儿你怎么看?” “嗯?” 老朱眉头一紧,瞬间紧张了起来。 朱标的样子越是漫不经心,说明他心里藏得事就越大。 生怕朱标误入歧途,老朱直接开口斥道: “你小子给咱记清楚了。” “什么方术、什么长生不老药都他娘的是扯淡。”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若真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先前那么多帝王怎么就找不到?” “如果真有那种宝贝,还能让咱爷们做了江山?” “你给咱听清楚喽!” “要是让咱知道你小子炼什么长生不老药,看咱不把你腿给打折喽!” 看着老朱怒目圆睁,紧紧盯着自己。 朱标还真有点意外。 毕竟古代帝王大多都想着长生。 朱标也是没想到老朱竟然如此通透。 可就在朱标轻笑一声,准备随口应付之时。 老朱怒手拍桌,怒声斥道: “咱说得话,你记住没!” “记住了,爹。儿子不傻,自然不会找什么长生药。” “不成,你当着你娘的面,给咱起个誓!” 并非老朱小题大做。 只是老朱很清楚。 越聪明的人,也就越喜欢这些鬼神虚妄之言。 刘伯温擅弄风水,李善长精通厌胜。 这两人都是大明绝顶聪明的人。 可他们二人却也笃信这些鬼神之说。 朱标的才智不在李善长、刘伯温之下。 老朱也是真担心朱标觉得世间无趣,寂寞之下就信了那些虚妄之言。 老朱生怕朱标学着祖龙那些帝王一样,劳民伤财找什么长生不老药。 朱标毕竟是储君,是将来大明的皇帝。 凡事都应该务实,应该竭力改善民生。 断然不能将聪明才智,浪费到虚妄鬼神之说上,更不能为此劳民伤财。 “爹,儿子保证,绝不找什么长生之药,更不信鬼神之说。” “将来儿子继位后,也会定下祖训,后世儿孙亦不可修仙学道!” 见朱标一脸郑重,肃然起誓。 老朱还是有些不放心道: “你身边那个名叫道衍的和尚,不是你找来寻仙访道的吧。” “自然不是,道衍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务实之人。” “那你小子怎么突然提及方术、提什么长生不老药了。” 见老朱终于问到点子上。 朱标强压嘴角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装了一肚子坏水。 “咳咳....” “儿子也是随口一问。” “这些日子儿子在看汉书,其中提及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 “儿子只是觉得可惜。” “因为这巫蛊之祸,竟让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相继自杀。” “儿子觉得,什么巫蛊、邪术,本就是无稽之谈。” “为这种事情闹得满城风云,甚至还让皇后、太子殒命,着实有点不值。” “嗯,的确。” “汉武帝雄才大略,可惜......” 不等老朱说完。 朱标表情猛然严肃起来,异常激动道: “爹,您肯定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吧!” “您想啊,如果这些东西真这么有用。” “那以后迎战北元,咱们朝廷也就别派大军了,直接找一些方术在阵前下咒不就行了!” “说的不错!” 见朱标不会因为寻仙访道,浪费一身才华。 老朱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同样高声附和道: “若这些方术这么厉害,那历朝历代的皇帝应该都是他们这些方士才对。” “标儿,你可一定要务实,绝不能在这些奇诡虚妄的东西上蹉跎时光。” “那是那是,儿子只不过是可惜。” “汉武帝也算是个明主,怎的就能因巫蛊之祸,逼得皇后、太子自杀。” “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汉武帝之所以严惩,乃是因为......” 不等老朱给自己传授为君之道。 朱标再次确认: “爹,您应该也不信这些东西吧!” “咱自然不信,只是....” “那就好,您不信就行。” 朱标数次打断自己。 老朱几乎可以确定,朱标这小子心中指定憋着坏。 既然是憋坏,那直接问,肯定也是问不出来。 想到这里,老朱轻笑一声,便也不再深究。 只要他家大儿子不会浪费时间在修仙问道上。 只要大明的下一任帝王,不会劳民伤财寻什么长生不老药,老朱也就放心了。 只不过。 方才被朱标打断的那几次,老朱是想要告诉朱标。 巫蛊之法或许不能害人性命。 可用了这等邪术的人,必然是心怀叵测。 因此,这种人自然也是绝不能留的。 而且身为帝王。 可以不信鬼神虚妄之说。 但有些时候也要利用天象示警这些东西,达成某种目的。 想来朱标聪明,自然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老朱便也就没想着继续补充。 月光之下几人谈笑,不知觉已是夜深。 ...... 次日天明。 中都城前,万民聚集。 朱元璋身着正红龙袍,腰佩长剑。 帝王光芒好似耀眼一般,无法直视。 当踏足龙毯之时,老朱转向一旁道: “标儿,与咱同行。” 第143章 善长,咱待你不薄吧 “嗯?” 见老朱微微点头,朱标也不矫情。 当即踏足红毯,与老朱并排朝中都正殿走去。 此时的朱标一身明黄衮龙太子服,腰佩玉符。 与身旁不怒自威的朱元璋相比,朱标则是说不尽的儒雅随和。 尽管太子与皇帝并排同行,有违礼制。 可在场官员但凡脑子正常,都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 而且望着两人足踏龙毯,并排前行的身影。 身后刘伯温等人,好似看到了两座巍峨高山。 大明开国之君马上定国,二世之君文治江山。 如此顶配。 纵观历朝历代,都是罕见。 恍惚之间,刘伯温等人甚至能预见十数年后,大明的鼎盛之景..... 也是在万民、百官的朝拜之中。 老朱饶有兴致的瞥了眼身旁的朱标。 等踏足正殿。 望着眼前那富丽堂皇的中都正殿。 老朱好似炫耀一般,冲朱标轻声说道: “如何?咱这中都建的,不比应天皇宫差吧。” “将来你巡视中都,也能在这大殿下旨。” “如此岂不彰显天家威仪?” “好好的宫殿,你说你非要交给三司,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明白老朱的心思。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没有作答。 可看到朱标似乎还抱着强占他中都皇城的心思。。 老朱索性拉起朱标的手臂,迈步便朝龙椅走去。 见此情形。 此时大殿中刘伯温、李善长,以及昨夜匆忙赶来的六部主官,无不面露诧异。 他们是真怕老朱一把将朱标按在前方的龙椅上。 虽然此举对他们朱家父子没什么。 可朱标毕竟是太子,现在坐在龙椅上,毕竟有些于理不合。 “陛下!” 见二人都走到龙椅前。 老朱却依旧没有放开朱标的手臂。 李善长身为在场官员中爵位最高的一个,连忙出声提醒道: “陛下!” “太子处理中都一案,劳苦功高,应当重赏!” 李善长的言外之意,老朱自然明白。 既然是要赏赐太子。 那朱标这小子就不能坐在龙椅上。 只不过老朱依旧想让朱标体验一把龙御天下的感觉。 只要让朱标喜欢上这中都皇城。 这小子才不会憋着劲儿,非要拆他的中都城了,交给三司。 既然朱标现在坐在龙椅上不合适,老朱索性也就不坐了。 旋即。 老朱同朱标在龙椅前站定,转身俯视面前的群臣百官。 “小子,可还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这中都大殿啊!” “父皇喜欢即可。” 老朱白了朱标一眼,刚准备再次劝说。 可偏是此时。 一声刀剑撞击的声响骤然响起。 清冷凛冽之声,与此时庄重气氛格格不入。 饶是老朱也被这突兀之声所惊动...... “为何有刀戈相撞之声!” 说话的同时。 头顶刀剑碰撞之声愈发清晰了起来。 也是这凛冽的刀戈之声,在李善长等人听来,就如同他们的丧钟一般。 朱皇帝视察中都宫殿的第一天,屋顶便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 说冲撞圣驾那都是轻的..... “毛骧!” “是!” 不用老朱说完,毛骧当即带人上屋顶查看。 片刻之后。 毛骧重新跪在老朱跟前。 “启禀陛下,大殿上方并无任何东西。” “嗯?” 就在老朱即将开口,下令彻查之时。 朱标上前一步,冲着下方李善长正色说道: “老相国,听闻你擅长厌胜之学?” “啊?” 李善长猛地打了个激灵。 屋顶的兵戈之声,他甚至都不敢往厌胜邪术上联想。 毕竟今日可是老朱验收中都的大好日子。 若真有人作祟,以巫蛊之术迷老朱的眼睛。 天知道老朱这次要杀多少人! 强压心头悸动,李善长颤巍巍走出百官之列。 “臣....臣只是偶有涉猎,并不精通。” “嗯?” 当看到朱标目光如炬,好似一把杀人弯刀般直直看向自己。 李善长连忙补充说: “风水一说,诚意伯最为擅长.....” 嘶~ 刘伯温瞥了眼李善长,无奈出班:“臣也是一知半解。” “那今日怪事可真是多。” 朱标玩味一笑,看向下方两人温声说道: “父皇首次进入中都大殿,屋脊房梁便传来刀戈之声。” “素日擅长厌胜之学的韩国公,今日变成了偶有涉猎。” “精通风水易学的诚意伯,此时竟也一知半解。” “难不成我巍巍大明,竟要被方士巫学欺到头上!” “嗡~” 朱标这话,中气十足。 在空阔的正殿中不断回响,震的在场官员无不头皮发麻。 而李善长、刘伯温更是心中惶恐。 他们二人本想置身事外,不愿淌这摊浑水。 可若是朱标因他二人的推唐之言,心生不满,继而下令处斩天下所有方士。 那他二人无疑是所有风水易学的罪人..... “启禀殿下,臣刘伯温精通风水之学,方才刀戈之声若不是人为,必是某种邪术。” 见刘伯温大方承认。 李善长也不敢藏私,连忙开口道: “臣李善长了解厌胜一术。” “臣听闻,若建造房屋之时,在房梁屋脊上放置带血兵刃。” “则房屋建成后,时常能听到兵戈之声....” “毛骧!” 不等李善长说完,老朱当即开口。 毛骧自然不敢犹豫。 连忙命人搬来梯子,在大殿之上仔细搜查了起来。 “找.....找到了.....” 片刻过后。 当看到毛骧手中果真握着一把带血匕首。 李善长直觉后背发麻,双腿发软,若不是努力维持镇定,此刻他便要直接瘫在这中都正殿上。 他方才只是随口一说。 可谁又能想到。 方才的兵戈之声,竟然真的是厌胜一学。 他李善长先前负责营造中都。 他李善长同样擅长厌胜之术。 他李善长,曾是一人之下的大明丞相。 距离大位,仅一线之隔...... 若是有人将祸水往他身上引...... 咽了下口水,李善长甚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可也就在李善长神经紧绷,额上青筋甚至都微微隆起之时。 只见龙椅前站着的朱元璋眸光微沉。 以一种极为温和的语调,沉声说道: “善长啊,咱先前待你不薄吧!” 第144章 老头,不带这么玩的! “陛下......” 李善长嘴巴一张一合,只能听到喉咙深处发出的嗡鸣之声。 当看到朱元璋正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目光打量自己时。 李善长又怎会不知,这是天子之怒即将蓬勃而出的前兆。 沉沉咽了下口水,李善长用尽可能清晰的声音,朗声说道: “陛下之恩,山重海厚。” “老臣每每想起,均涕泪横流。” 李善长恭敬一拜,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杆。 此时那浑浊双眸也带着些许晶莹。 “当年滁州相遇,蒙上位不弃,征召老臣为随行参政。” “与上位攻滁州,定金陵,战鄱阳,收江南,乃老臣一生大幸。” “而后幸得上位倚重拔擢,任老臣为帅府都事。” “大明开国,陛下更是封臣国公,食禄四千石。” “陛下大恩,老臣九死,不能忘却!” 语罢,李善长泪眼婆娑,跪倒在朱元璋跟前。 好像明知自己死到临头,他也要将心中感激,尽数说出。 纵然趴在地上,那脊梁却依旧直挺挺的。 就好像明知必死,他李善长也是清清白白,直挺挺的臣子形象。 而听到李善长竟在圣前回忆昔日种种,六部官员只当李善长是被吓傻了。 这才慌不择言,乱说一气。 可他们哪里会知道。 诉说往日种种,正是李善长现在唯一的保命手段。 陈述昔日恩情,远比什么免死铁券更加有用。 只不过李善长也很清楚。 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 而且他用了,今后他的族人若犯下重罪,此法也依旧是不能用了。 “陛下待老臣,恩重如山!” “纵然九死,臣绝不敢忘!” 听到李善长诉说昔日种种,哪怕铁打的帝王,此刻也有那么一丝的迟疑。 可眨眼之间。 片刻温情从那双风尘巨眼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大任在肩的果决和刚毅。 “善长.....” “父皇!” 就在老朱即将开口,将事情了结之时。 身旁朱标出声打断道: “启禀父皇。” “儿臣以为,方才兵戈碰撞之声,仍需严查。” “人为,亦或是厌胜妖术,尚不足定论。” “嗯?” 老朱眉头微蹙,有些疑惑的看向朱标。 厌胜镇物都摆在眼前,朱标竟然还说需要严查? 他这个皇帝巡视中都的第一天,便在正殿中听到刀戈碰撞之声。 此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按理说应该尽快了结才是。 又何必将事态扩大,闹得满城风云,贻笑大方? 按理说,朱标应该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才对。 老朱只当朱标是不想看自己处置李善长,不想看自己皇帝之名受损。 随即目光绕过朱标,重新看向下方群臣。 也是此时。 朱标竟直接跪在老朱身前,正色说道: “父皇,韩国公曾受命主管建造中都,又精通厌胜一术。” “此事交由韩国公彻查最为合适。” “诚意伯精通风水易学,若从旁协助定能事半功倍。” “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李善长、刘伯温彻查此事!” 见朱标似乎别有打算。 老朱微微迟疑,随即一甩衣袖,不耐烦道: “按太子令旨办。” 闻听此言。 李善长、刘伯温如蒙大赦般,忙跪地高呼: “臣等定不辱使命!”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等老朱走后,看着下方依旧跪着的李善长。 朱标缓步走下龙阶,温声道: “李先生,刘夫子,起来吧。” “臣李善长,拜谢太子大恩。” 哪怕其他官员都还在场,可李善长却也顾不得什么礼制。 冲着朱标这个太子恭敬三拜。 他不是傻子。 方才若不是朱标开口。 他李善长就算在天子之怒下保全性命,那也势必也要受到严惩。 哪怕他也清楚。 彻查方才的刀戈之声,无疑是个烫手山芋。 可这也要比心怀二志的嫌疑,好上太多太多..... “李先生老成谋国,于国有功,于父皇有多年情义。” “纵然本宫方才不开口,父皇也断然不会迁怒先生。” “是.....是....” “陛下圣德,老臣感念。” 尽管知道朱标说的是场面话。 可李善长依旧忙不迭点头附和。 可也就在李善长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 只见朱标微微躬身,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以极其温和的语调,低声说道: “只不过李先生。” “若将来有重案牵扯到本宫头上,还望先生为之周旋一二。” “啊?” 李善长当即一顿。 不过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朱标却很是随意的摆了摆手道: “戏言而已,戏言而已,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朱标离开的背影。 李善长心头惊惧,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与朱标这话相比。 他倒觉得刚刚还不如直接死在老朱的盛怒之下。 要知道。 当今天下,除老朱外..... 甚至包括老朱在内。 谁会治朱标这个太子的罪? 毕竟李善长很清楚皇室朱家是怎么个情况。 况且就在刚才。 老朱甚至都想将朱标按在前方的那把龙椅上。 如此稳固的太子之位。 天下又有何人敢治罪朱标? 又哪里轮得到他李善长为朱标周旋? 苦思无果。 李善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刘伯温。 可对于方才朱标的话,刘伯温也是一头雾水。 此刻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 回到行宫。 朱标迎面便看见老朱面带愠色,端坐在石桌前。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朱标忙开口问道: “爹,我娘呢?” “带着汤家丫头出去了,汤和陪同。” 嘶..... “那二弟、三弟他们.....” “被咱赶出去了。” 意识到整个行宫就他们父子二人。 朱标心中暗道不好。 不过还是强装镇定,故意装出一副有事在身的样子,冲老朱温声道: “爹,儿子去处理奏疏了。” “昨夜六部将胡惟庸处理的奏疏都拿过来了,儿子要仔细查阅一遍。” “这胡惟庸.....” “不急!” “标儿,过来坐。” 哪怕此时的老朱,笑容很是和善。 朱标却微笑回应的同时,缓缓往后挪了几步。 “爹,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没吩咐。” “来,标儿,到咱跟前坐着。” “嘿嘿.....” 见朱标很是戒备,又往后退了几步。 老朱也不装了。 直接将手中杯盏摔在地上。 下一秒。 整个行宫,所有房门瞬间合上。 也是在朱标愣神的功夫。 老朱手持柳枝,赫然出现在朱标跟前。 “爹.....不带这么玩的。” “为的揍我,还整摔杯为号那一套!” 第145章 此时此刻,不正如彼时彼刻? 见朱标声音中夹杂带着几分颤抖。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有些得意的轻笑了一声。 朱标这臭小子猴精猴精的。 为了揍他,不整点手段,也是难以成功。 “说说吧,今日房梁上的刀戈之声,和你有多大关系。” “这....” “别告诉咱和你没关系!” 老朱白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咱现在才想明白,这等邪术,明明是尽快了结才是最好。” “你小子竟然还要严惩!” “而且昨日你才与我提及汉初的巫蛊之祸,今日咱大明便出了个厌胜之说。” “你小子敢说今日的刀戈碰撞之声和你小子没关系!” 见老朱握着柳枝的胳膊,几条青筋隐隐爆起。 朱标默默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儿子的确先前就知道,建造中都的木匠,用厌胜手段阻扰皇家气运.....” “哼!” “来人!” 见自己还未说完,老朱便要下令严惩。 朱标连忙补充道: “爹,您先消消气。” “工匠在建造中都用了邪术,自然是百死莫赎之罪,也自然不能宽恕。” “可您忘了,这一切不都是贪官恶吏逼迫所致吗?” “先前负责营造中都的官员,欺压民夫,无所不用其极。” “那些民夫无处伸冤,自然将心中不忿以厌胜一术发泄出来。” “也自然要发泄到皇家身上!” 见朱标为了给那些民夫求情,此时竟很是慌张,甚至将所有求情的话一股脑尽数说了出来。 老朱狠狠瞪了他一眼,怒声斥道: “胡扯!” “因受欺压便能报复皇家?天家威仪何在!” “先前!” “田虎等民夫杀官谋逆,按理说就该严惩不贷。” “而你!” “放过从众也就罢了,竟然还让田虎改名换姓,让你娘将其收为义子。” “这一次中都那些个民夫,断然不能轻饶!” 老朱眉头一紧,以一股前所未有的威严冲朱标正色提醒道: “标儿,咱曾提醒过你!”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绝不能慌张,更不能乱了方寸!” “可你今日为了这些民夫的性命,竟如此慌乱。” “就凭你这股仁慈的性子,安能掌兵!” “这....” 朱标也承认自己关心则乱。 不过当看到老朱怒火中烧,径直朝门外走去,显然是打算下令严惩所有工匠。 朱标眼眸一转,冲着老朱的背影高声喊道: “父皇是提醒过儿臣,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要冷静处之。” “可父皇也曾告诫过儿臣,我大明,并非与士大夫共天下。” “我大明,乃是与百姓共天下!” “嗯.....” 见老朱脚步微滞,朱标忙上前继续说道: “爹,那些民夫,不也是大明百姓?” “儿子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您想明正典刑,儿子也认为没错。” “可是中都那些民夫行厌胜之术,难道不是因为官员欺压所致?” “此举正是官逼民反。” “这些民夫的境地,不和您当年造反时一模一样吗?” “放屁!” 老朱怒骂一声,抬腿便踹了朱标一脚。 “混小子,你说咱这个皇帝和元末暴君一样昏聩?” “不是不是,爹,你自然比元主贤明的多。” “可是凤阳以及中都先前的官员,比之元末贪官恶吏也不遑多让。” 见老朱眉眼之中闪过一抹犹豫,怒气也消减了不少。 朱标小声嘀咕道: “田虎他们杀官逃入山林,这些工匠用厌胜之术诅咒皇家。” “不可和您,和常叔他们一样吗?” “臭小子......” 见老朱举起柳枝就要抽自己。 朱标知道老朱怒火相减不少,忙后退两步,继续说道: “而且儿子还记得。” “您曾说过,若是能吃上一口饱饭,您便不会造反,便没有今日的洪武皇帝。” “只有凤阳一个安分守己、老实巴交的农民。” 被这么一说。 老朱心中百感交集,竟真的从那些民夫身上看到自己先前的影子。 都是些老实巴交、安分守己的百姓。 若是真能吃上顿饱饭,谁又愿意冒着抄家灭祖的风险,犯下此等谋逆大罪。 官逼民反。 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官员恶吏的欺压。 纵然是能对那些民夫、百姓的处境感同身受。 但下一秒。 老朱眸中动容瞬间消失,随即看向朱标正色说道: “标儿,民夫工匠可以不杀尽。” “但罪魁祸首,还是要斩首示众。” “历朝历代,还从未听说过有那些谋逆之人还能存活于世的!” “此事若没有个了结,岂不是告诉天下臣民,我大明朝廷软弱可欺?” “儿子明白!” 知道放过大部分工匠,只惩罪首元凶,便已经是老朱的底线。 朱标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给此事作个了解。” 老朱微微颔首,重新回到石桌前坐定。 可等朱标也坐到自己跟前。 老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旋即冲朱标问道: “小子,将厌胜此事闹大,你应该还存着别的心思吧!” 见朱标微笑点头。 老朱瞥了朱标一眼,“说说吧,你还存着什么心思!” “父皇明鉴。” “中都厌胜一案,闹得越大,先前欺压民夫的那些中都官员,罪过也就越大。” “他们不是全都被你斩首了吗?” “没错,凤阳、中都,本地的官员尽数被斩。” “可还有京都的官员。” 老朱眸光一凝,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朱标。 刚才朱标宽恕那些民夫,老朱还觉得朱标太过仁慈。 可朱标现在这话。 显然是要将屠刀对准朝中的那些个贪官。 朱标是仁慈。 可这份仁慈,也只针对普通百姓..... 第146章 民心所向 意识到今日朱标为了让自己放过那些民夫,竟一反常态,甚至有些局促慌张。 老朱想了片刻,还是冲朱标温声说道: “标儿,咱知道你对百姓格外仁慈。” “可先前田虎等人杀官谋逆,眼下工匠厌胜诅咒皇家。” “纵然是做些表面功夫,也要严惩一些人。” “你要记住,哪怕是心系百姓,可改行天子之威的时候,也绝不能心怀仁慈!” 老朱最忌讳的,便是朱标与仁慈二字扯上关联。 哪怕朱标对百姓仁慈,乃是爱民广德,圣君之心。 可一旦仁慈过了头,那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毕竟老朱很清楚,百姓才是推翻王朝最直接的力量。 “父皇放心,儿子已经安排好了。” 朱标看向行宫大门的方向,当即喊道: “马虎!” “轰~” 声音落下。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朱棣、徐允恭、李景隆等人,直接摔了进来。 知道这几个小子都是跟在朱标屁股后头的弟弟。 老朱倒也不想训斥什么。 随手将刚才抽朱标的柳枝丢到了一旁。 “属下马虎叩见陛下,叩见太子殿下。” “昨夜孤让你带允恭他们前往中都,搜查厌胜镇物,可找到了?” “回殿下,都在这里。” 马虎冲身后侍卫微微示意。 十几个厌胜镇物整齐的摆在老朱、朱标跟前。 也是看到这些镇物的瞬间。 纵然老朱心中怒火翻涌,恨不得现在便下旨严惩。 可在朱棣几人眼中,此时的老朱却平静的好似全不在意一般。 因为老朱想看看。 这些个工匠下了这么多厌胜镇物,朱标还怎么轻饶! “孤让你找暗下厌胜之法的工匠,可都找到了? 话音落下。 老朱心中冷笑一声,看向朱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轻视。 这小子还真是异想天开。 对皇家下厌胜之术,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罪人工匠岂能不守口如瓶? 与罪人工匠朝夕相处的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不竭力为其隐瞒? 莫说是让不通审问、刑律的马虎严查。 就算让锦衣卫加上刑部一块严刑拷打。 没有个把月的时间,也休想找不出罪魁元凶。 也正因为知道找出具体元凶,耗费时日定然很长。 而且厌胜巫祸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应当尽快了结。 所以,老朱一早的打算,乃是将所有工匠尽数处死,将此事一下子给遮盖过去。 只不过朱标说完。 马虎却怯生生的看向一旁的老朱。 也不知是帝王威仪的压制。 亦或是马虎谨遵不得直面圣颜的规矩。 此时马虎低头看向老朱身前的地面,显得愈发惶恐了几分。 “太子将你编入其随行亲军。” “那你便是咱家标儿信任之人。” “有什么话,不必忌讳咱这个皇帝,直说吧。” “是....是.....” “陛下容禀,厌胜一术有个规矩,便是每个镇物只能由一人下镇。” “带上中都正殿的带血匕首,中都城中共有镇物十八个。” “也就是说,有十八名工匠擅用巫术。” “可属下前去调查,人数.....却是对不上。” “那好办。”老朱似早有预料般,随意说道:“让毛骧与你一同调查。” “咱还不信找不出这十八个贼人了!” “不是不是!” 知道老朱误会了,马虎连忙摇头解释道: “陛下,并非找不出十八人。” “而是认罪之人,超过了十八人!甚至有五十人之多!” “五十人,这么多?” 听到马虎的话,饶是老朱脸上也起了几分疑窦。 诅咒皇家,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些工匠不想着隐瞒偷生倒也罢了,竟然还敢主动认罪。 甚至还有人冒领罪过。 而且听马虎的意思。 老朱几乎可以肯定。 马虎压根就没有例行审问,更没有严刑拷打。 应该只是将厌胜之事说出,那些工匠便抢着领罪。 听说过冒领战功的,可还没听说过冒领灭族之罪的! 只不过。 纵然心中疑惑,可老朱心中却依旧有些不爽。 他可以下旨斩杀所有工匠。 可这些工匠不能自己上赶着被抄家灭祖。 若是人人求死,岂不侮了大明律法,岂不辱了天家威仪? 旋即。 老朱面色一沉,沉声斥道: “那些工匠是将咱的大明律法视作儿戏了啊!” “无罪之人冒充领罪?他们这是急着想要被灭族抄家啊!” “好!那咱就.....” ‘成全’二字没有出口。 当余光瞥见朱标身躯微微一顿,老朱旋即将原本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回到石桌前坐定后。 老朱看向马虎,继续问道: “给咱说说,为何会有人冒领罪过。” “属下不敢隐瞒陛下。” “先前属下也是营造中都的工匠之一,想来那些工匠的想法,应与属下相同。” 马虎微微一顿。 很是感激的看了眼朱标后,看向老朱身前的地面,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太子前些日子,一举斩杀凤阳、中都,所有贪官恶吏。” “并在那些贪官恶吏的人头上,树立登闻鼓。” “让我等百姓、民夫将来若有冤屈,可敲击登闻鼓,进京鸣冤。” “我等....我等.....” 言至于此。 堂堂七尺的汉子,此时眼中泪水好似不受控制般,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深吸口气后,马虎努力平复心中激动,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陛下!太子归还百姓田地,补发民夫月例银子。” “太子还立下登闻鼓,让我等今后不受贪官恶吏欺压。” “太子还说,我等百姓只需对官员有敬,不需有畏。” “陛下!” “太子是将我们这些百姓、民夫当人看了。” “太子将我等视作堂堂正正的人!” “如此!我们又怎敢悖逆天家,悖逆太子!” ‘嘶~’ 看着马虎涕泪横流,语气之中满是对朱标的感激。 此时老朱看向朱标的眼神,也逐渐复杂了起来。 “属下陡然猜想。” “因太子爱民,先前那些犯下厌胜大案的工匠,心中定然悔恨,故而全都认罪。” “至于他人冒领罪名, 或许是担心这十八名罪徒中,有人顾念父母妻儿,心存侥幸。” “担心此案不能彻查,陛下会迁怒太子。” “因此,主动认罪之人,远远超过十八人,甚至达到五十之数!” “竟是如此?” 老朱低声喃喃,一双风尘巨眼中,第一次出现不可思议的情绪。 这便是民心所向吗? 周文王时期,若有罪徒,当街画地为牢,罪徒便不会逃走。 虽有传闻说,罪徒不敢逃跑,乃是因为文王高超的占卜能力。 无论罪徒跑到哪里,都会被文王推算出来,捉回来后惩罚更重。 可作为一个帝王,老朱则更愿意相信这是民心所向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 他家大儿子可不会什么占卜之术。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他家的朱标,比上古明君要更加深得民心? “标儿,在这些百姓心中,你威望很高啊!” “他们竟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你这个太子不受皇帝责罚。” “父皇过誉了,只有把百姓放在心里,百姓才会把他高高举起。” “好!说得好!” “民心所向,民心所向啊!” 老朱心头激动,下意识举起杯盏一饮而尽。 哪怕此时杯中不是美酒。 可老朱依旧觉得畅快不已。 把百姓放在心上,百姓才会将其高高举起。 朱标的这句话,便足以证明朱标是不世出的千古大才!(千古明君毕竟是皇帝,怕污了教员,所以就写成了千古大才。) 一瞬间,老朱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至于巡视中都,听到不祥的刀戈之声。 至于民夫主动认罪,有些侮辱皇权。 和朱标深得民心相比,这些个事还算个屁啊! 心中振奋之下,老朱看向马虎当即说道: “你还真有几分见识,怪不得咱家标儿对你如此赏识。” “传朕旨意,进太子亲卫马虎,为四品将军衔。” 第147章 该收网了 “四品?” 朱棣、徐允恭等人心中暗道一声,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他们这些个功勋子弟,如今都还只是七品、六品。 最高的,也不过是李景隆的五品偏将。 马虎上下嘴唇一碰。 军衔竟比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还高? 同样听到老朱竟直接授他四品将军衔。 马虎连忙跪拜推辞道: “属下何德何能,安能受陛下如此拔擢。” “属下只求追随太子身侧,鞠躬尽瘁,不求官职、名禄。” 此话一出。 朱标不由精神一凛。 上一个说不求官职、名禄的人。 乃是镇守洪都,立下赫赫战功的朱文正。 也是老朱大哥家的儿子,朱标也要称一声堂兄。 当年朱文正立下大功。 老朱曾问他想当什么官。 朱文正朗然对道:“叔父成了大业,何患不富贵。先给亲戚封官赏赐,何以服众?” 哪怕当时朱标只有七岁。 可听到消息,还是特意跑到军中,请求老朱赏赐朱文正。 只不过因为朱文正那番话。 老朱早就将他视为性子超然的杰出英才。 也打定主意要将其好好培养。 让朱文正成为能与常遇春、徐达并肩的军中擎天之柱。 因此对于朱标所说的话,老朱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可老朱也是没想到,朱文正终究没能沉得住气 没能等到封赏,更没能等到老朱将他扶到大明第一军神的宝座上。 最后甚至差点投靠了张士诚。 老朱无奈,只得将朱文正圈禁,最后朱文正也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不过洪武三年,老朱还是将其八岁的儿子封了靖江王。 朱标很清楚。 对于朱文正,老朱心中还是有些悔恨的。 毕竟是自己亲哥哥的儿子,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 仅从将朱文正八岁的儿子封王一事。 便足以看出,老朱先前对朱文正寄予多少厚望。 若朱文正真是个性子超然,宠辱不惊之人。 恐怕现在,朱文正便是能与徐达、常遇春齐名的,稍年轻一辈的军神。 恐怕将来的功绩,饶是蓝玉也比不过。 失了朱文正这枚璞玉,老朱心中也是自责。 自责他没能早早封赏朱文正,没能早早安抚朱文正的心思。 所以自那以后。 哪怕是对自家后辈,自己义子义侄,老朱从不吝啬封赏。 而且不求封赏、不求名禄这话,对老朱来说犹如逆鳞一般。 满朝文武更是无人提及。 此时马虎却很是精准的戳中老朱的痛处。 也是见老朱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朱标当即冲马虎斥道: “陛下恩旨,你谢恩便是!” “可是殿下,属下......”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胆敢抗旨!” 见朱标猛的严肃起来。 马虎再不敢多言,连忙跪在老朱跟前谢恩。 也是此时,朱标看向马虎,继续道: “如今你虽是四品将军衔,可也只有其名,没有实权。” “等回京之后,孤会安排你进入五军都督府,到时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属下明白,属下谨记!” “还有!” 朱标以极其威严的声音,冲马虎继续说道: “告诉那五十几名认罪的工匠,冒领罪名,依旧是死罪。” “陛下仁慈,此次只要十八名罪首伏法,其余人既往不咎。” 语罢,朱标微微摆手,示意马虎离开。 朱棣几人见状,也匆忙拱手,退出了行宫。 等只剩老朱、朱标二人时。 老朱这才看向朱标问道: “十八名罪徒已经找到,现在你打算如何牵扯到朝中官员上。” 朱标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在老朱面前坐定,为老朱杯中添上茶水后,缓缓说道: “爹,您这次前往凤阳,让徐叔坐镇应天,应该是存着给胡惟庸放权的心思吧。” 见老朱不置可否。 朱标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继续道: “一个胡惟庸,远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纵然是为了裁撤丞相制度,这次放的线,也太长了些。” “爹,是时候该收网了!” 听到这里,老朱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在裁撤丞相这事上。 老朱是想看看朱标的治国手段。 所以他才按下杀心,一切都按朱标的计划来办。 若不是朱标蔫儿坏蔫儿坏的。 一定要将胡惟庸的罪名做大,大到裁撤丞相制度时,朝中上下无反对之声。 老朱也断然不会容忍胡惟庸蹦跶这么长时间。 眼下更不可能离京,让胡惟庸一人处置朝政大局。 “不过标儿,这厌胜一说,又如何能与京都官员扯上关系。” “毕竟你已将先前营造中都的官员尽数斩首。” “死无对证之下,又如何牵连京都官员,又如何扯到胡惟庸身上?” 朱标默默点头,认真回道: “父皇所言极是,厌胜一案牵连京都官员,的确有些牵强了。” “可中都官员欺压民夫,民夫心中有怨,诅咒皇家。” “这事与整个大明的吏治扯上关系,不算牵强了吧。”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下面那些个官员欺压百姓,最后所有骂名都要皇家背负。” “爹,您这个皇帝能不勃然大怒?”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下面的官员欺压百姓,最后账却算在他们老朱家头上。 这点老朱的确不能容忍。 也的确恨不得将所有贪官恶吏赶尽杀绝。 可朱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是这小子等着自己雷霆大怒一样。 没有多说什么。 老朱微微点头,示意让朱标继续说下去。 “爹,明日中都朝会上,儿子会让暗行厌胜巫术的十八名工匠到场,让他们陈说先前贪官恶吏欺压的暴行。” “这十八人要斩,可究其根本,贪官恶吏也需严惩。” “届时,父皇雷霆震怒,决心整肃大明吏治,不也是顺理成章?” 意识到自己发怒,也成了朱标计划中的一环。 老朱白了朱标,没好气道: “臭小子,把你老子也算进去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 可老朱心中还是十分得意的。 若换了旁人,胆敢算计他洪武皇帝,结局也只有一个。 可朱标毕竟是自家的大儿子,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后世之君。 老朱不怕朱标安排他。 老朱就怕朱标撇过他,将所有事情都给办好。 这样他这个当老父亲的,反倒是觉得有些落寞了。 哪怕老朱很清楚。 自己这个大儿子早就可以独当一面。 哪怕老朱很明白。 即便朱标现在继位,也定然能成为一个流传千古的明君。 可他朱元璋还没到老迈昏聩,双眼昏花的地步。 他自然想尽可能帮朱标一些。 如果真到帮不了朱标的那一天,那是天不假年。 纵然心中落寞,也是无可奈何。 所以眼下,他不怕朱标这小子安排他。 他就怕朱标凡事都能自己处置好,不需要他这个老爹帮忙。 “成,那咱明日就给你小子助助威。” “不过标儿,你想整肃吏治,必然是要对胡惟庸收网,裁撤丞相制度。” “可如今距离恩科还有半月,新一批的士子还没上来。” “你打算这时候收网?” 虽然老朱也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收网。 可他还是怕朱标有些操之过急。 只不过被老朱这么一提醒。 朱标似乎想到了什么妙计一般,略有玩味的看向老朱说道: “爹,虽说是现在收网,可没说现在就让胡逆案定案了结啊。” “他的那些朋党,慢慢杀即可。” “只要让百官看到,胡惟庸这个丞相手中的权力如何之大。” “让天下万民看到,一个丞相是如何为祸朝廷,欺压百姓,窃国自肥。” “这样一来,父皇您裁撤丞相制便是无比英明的举措!” 见老朱默默点头。 朱标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语气中也有几分炫耀的意味,继续说道: “爹,明日朝会,儿子还要完成您一个小小的心愿。” 第148章 太子意欲何为啊! (前两天身体不好,144章以后的稍微改了下,大致剧情没变。 不过引出胡惟庸的剧情还是有些突兀,改了一下,觉得没有原来的好,就又换回去了。 不过胡的结局一定尽可能让大家满意。抱歉抱歉了。) “心愿?咱能有啥心愿?”老朱满不在乎,随意说道。 可当看到朱标那一脸窃喜的表情后。 老朱精神一凛,忙激动问道: “标儿,你不是想.....” “成啊,等这次回京,咱就让人准备登基大典......” “不是不是!爹,您想哪儿去了!” 见老朱误会,朱标连忙解释道。 虽说后世有笑谈,说洪武一朝太子谋反,老朱会主动请缚。 可朱标也是没想到,老爷子竟如此急切想要自己登基。 “爹,您这可是给儿子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啊!” “说什么胡话,咱巴不得你早点.....” 谋反二字刚到嘴边。 老朱觉得有些不合适,随即改口道: “咱巴不得你早点登基,咱好跟你娘出去游山玩水。” “也能同你天德、鼎臣(汤和)他们重回战场,纵马扬鞭!” 见老朱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朱标还是决定泼一盆冷水,道: “那不成,爹。” “儿子先前就说过,等儿子继位后,会定下铁律祖训。” “非国难,后世之君不得御驾亲征。” “儿子是太子,尚能出征。” “等继位后,绝不能出征平乱。” “所以啊,您就踏踏实实在皇位上待着。” “等儿子扫平北元,安定边境之后,再说继位这事。” 见朱标不仅不想继位,还防了自己一手。 老朱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很是不耐烦道: “那你说说,咱还有什么别的心愿。” “让二弟、三弟、四弟他们顺利就藩啊!” 朱标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你不是一直担心他们三个就藩以后,不能尽快接手封地军政,不能更快得到百姓爱戴吗?” “那明日朝会上,儿子会给他们三个加一份威望。” “哼,那三小子。” 听到朱标要给朱樉、朱棡、朱棣三人加份威望,老朱心中闪过一丝不快。 和朱标相比。 那三小子当真是一点都不动脑子。 眼下的凤阳,正是他们这些皇子树立威信的大好时机。 可那三小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整出来,现在竟还要朱标帮他们加一份威望! 就在老朱准备出声,责怪朱樉三人之时。 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朱标疑惑问道: “标儿,你先前不是说要削藩吗?” “是啊,削藩之前,总要让他们先就藩吧。” 被朱标这么一说。 老朱轻笑一声,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朱标到底是聪明。 明白他朱元璋让众皇子就藩,为的是从武将手中收回兵权。 实际上,‘收’这个词也不是很准确。 兵权本来就是他朱元璋给予那些武将的。 现在让他们交出来,也是无可厚非。 而且让那些武将将兵权交给皇子。 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软着陆,给了他们一个太平晚年。 他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偏是这样,那群傻子还想着攥紧兵权不放。 为此,老朱甚至都有点哭笑不得。 难道非要让他朱皇帝动怒,这群家伙才肯放手? 不过朱标的盘算也是明智的很。 现在将兵权从武将手中,过渡到众皇子手上。 将来朱标削藩,再将兵权从众皇子手上,收回朝廷。 一路平稳丝滑,自然不会有什么乱子。 而且听到朱标为自己几个弟弟就藩的事考虑,还帮他们铺路。 老朱内心深处仅存的一点担忧,也彻底消失了。 朱标重情义,那些个臭小子也听朱标的话。 到时候削藩。 也不过朱标这个当大哥的,一句话的事儿。 就算有哪个浑小子敢炸毛。 凭朱标的手段,也能在保全其性命的同时,狠狠收拾他一顿。 饶是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朱标这个众皇子长兄,的确做到长兄如父的地步。 “你给那几个小子铺路,是你这个当大哥的照顾他们。” “这可不是咱的心愿,咱也不领你这个情!” “不过话说回来,老四也就罢了。” “老二老三和你一起抵达凤阳,这俩浑小子竟一点事都没办,咱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了!” “爹,教训二弟、三弟他们,交给我吧。” “成!别手软!” “那是!儿子就照着您揍我的架势,揍那几个弟弟。” 听到朱标出声调侃,老朱瞥了一眼,倒也没有多说。 语罢,行宫之内便再无琐事。 只是李善长府上的灯火却是彻夜未熄。 看着一杯又一杯浓茶入口的李善长。 刘伯温轻笑一声,出声调侃道: “善长兄,太子已经命马虎前来传信,暗下厌胜的十八名工匠罪首已经尽数捉拿。” “你现在还担心什么!” “我....” “伯温,今日朝会,太子曾说要我为其周旋,此话究竟何意啊!” “眼下这厌胜之案容易了结。” “可若是违了太子的心意,那你我才是百死莫赎之罪!” 李善长眉头紧皱,又将一杯浓茶灌进嘴中。 “太子在陛下面前说的可是清清楚楚,要你我二人彻查此案。” “如今你我什么都没有做。” “藏在中都的厌胜镇物被尽数找到了不说,就连暗下诅咒的十八名工匠也被尽数抓获。” “若是这么简单,殿下为何要让你我处理此案!” 刘伯温苦笑一声,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点我也想不明白。” “不过凭你善长兄的才智,明日朝会随机应变即可。” “说得好听!” 李善长瞪了刘伯温一眼,没好气道: “先前负责营造中都的是我,不是你刘伯温。” “中都出了什么事,要被追责的也是我!” 见刘伯温轻笑一声,全不在意般伸了个懒腰。 李善长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此时他还真有些羡慕刘伯温。 若他李善长是(尚未出世的)太孙的蒙学老师。 那他自然也不用担忧这么多。 “善长兄,这都已经过了子时,两个时辰后就要朝会。” “请你放过在下,让我回去休憩一二吧。” “不成!明日上朝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可睡不着。” “太子命你我彻查此案,你也不能走!” “这.....” 见向来沉稳的李善长,此时竟也跟自己耍无赖。 刘伯温无奈苦叹一声。 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说道: “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要比那我更了解太子,没准唤他来,能知道太子想要做什么!” 第149章 与太子神交已久 “道衍?就是那个差点被太子殿下斩首,而后被皇后娘娘赦免的和尚?” 见李善长毫无顾虑,直接说出姚广孝先前在行宫的遭遇。 刘伯温微笑点头的同时。 心中不禁感慨朱标的手段。 朱标让马皇后赦免姚广孝,便是给姚广孝戴上一层道德枷锁。 如此一来。 但凡姚广孝今后敢做出为祸大明的事,那便是给皇后娘娘脸上抹黑。 别说他再有什么从龙之志了。 单是姚广孝敢非议皇家半点不是。 那些曾蒙受马皇后恩惠的武将,为保证皇后娘娘的贤名,定然会与姚广孝不死不休。 而且朱标对消息的把控,也当真是厉害。 该让天下人知道的,总能春雨润物一般,让天下人皆知。 就如姚广孝在行宫的遭遇。 似李善长这般擅藏之人,此时都能毫无顾虑,随意说出口。 足以见得,此消息早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而且刘伯温还可以肯定。 不该让天下人知道的消息,朱标定然能严密封锁。 正如此次厌胜一案朱标真正目的一样。 哪怕他和李善长苦思冥想,却依旧不得而知。 “伯温,这道衍和尚不也是初见太子殿下吗?” “为何你说他比你我更了解太子殿下?” “善长兄,虽说道衍与太子只是初见,可道衍绝对比你我更了解咱们的太子殿下。” 见刘伯温故弄玄虚。 李善长虽然还有些不相信,但还是派人连夜去请姚广孝。 和李善长不同。 刘伯温十分笃定。 除了马皇后和老朱,整个天下若说谁还了解太子朱标。 想必就只有这个姚广孝了。 毕竟朱标和姚广孝都是绝顶聪明之人。 而且还都是意欲屠龙的聪明人。 真要说起来。 改修屠龙之术的姚广孝,和朱标才是同道中人。 片刻功夫。 一身黑色僧衣的姚广孝,缓步从黑漆漆的庭院中走了过来。 恍惚之间。 就好似这和尚一直藏匿于黑暗,始终注视着他们两个一样。 “李相国,刘夫子,大晚上召和尚前来,可是有什么麻烦?” 将心中困惑尽数说出后。 李善长看向道衍,很是客气说道: “道衍大师,太子让我为其周旋,此话何意?” “还有,太子轻而易举便捉拿了暗下厌胜邪术的工匠。” “可今日朝会,为何要当着陛下的面,将此事交由我和刘伯温处置?” “若真是要我二人彻查此案,那为何不将罪证镇物,以及那些罪人工匠送来?” 闻言。 姚广孝砸吧砸吧嘴。 沉吟片刻后,直接开口说道: “老相国果然老谋深算,太子此番自然是别有深意。” “哦?还请大师解惑。” “敢问老相国,对太子来说,何为最重?” 见自己都心急如焚,姚广孝还跟自己打哑谜。 李善长脸上顿时升起一抹愠色。 很是不悦的看了眼旁边的刘伯温。 刘伯温见状,直接冲姚广孝道: “和尚你有话就直说,善长兄早就等不及了。” “哈哈哈,是!” “老相国、刘夫子,于太子而言,民心最重!” “那十八名工匠使用厌胜诅咒皇家,恐怕在太子看来,也是情有可原,理当赦免。” “可老相国应该明白,赦免这十八名,陛下绝不会答应。” “如此一来,既然太子要斩杀这十八名罪人工匠,那定然会牵扯出更重要的目的!” “更重要的目的?” 李善长低声喃喃,心中也有了答案。 他和刘伯温都不是痴傻之人。 既然十八名工匠是受贪官恶吏欺压,这才行了厌胜之术,诅咒皇家。 那朱标更重大的目的,自然是整肃朝堂吏治。 而凤阳、中都的贪官恶吏都被朱标斩杀殆尽。 这么说来。 朱标的矛头,自然就在朝中官员身上。 毕竟先前凤阳、中都的官员那般肆无忌惮,说朝中无人为其遮蔽掩盖,恐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念及至此。 李善长后脊微微发凉。 毕竟他的门生胡惟庸,如今正是朝中的文官之首! “道衍大师,太子让我为其周旋一二,又指的是什么?” “这个贫僧就不知道了。” 姚广孝很是坦然的摇了摇头。 他毕竟不是朱标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可能了解朱标的每个打算。 只不过见李善长脸上甚是惶恐。 姚广孝索性便多说一些。 “老相国,太子殿下对你格外厚待啊!” “对我格外厚待?” “正是!” “先前是老相国负责营造中都,可中都所有官员尽是不法之徒,太子却未曾对老相国有任何处罚。” “甚至还让您担任凤阳一地的知府。” “而且在朝会上,太子还在陛下面前,为老相国周旋。” “老相国,您自己说说,太子可曾对其他臣子有过如此厚待?” “嗯.....” 见李善长低声沉吟的同时,有些不快的看了眼旁边的刘伯温。 姚广孝心头闪过一抹笑意。 李善长定然是嫉妒刘伯温,成了太孙的蒙学老师。 “老相国,太子请您为其周旋,不正说明太子对您还有重任?” “如此,老相国便不需惶恐了吧。” 都是聪明人,话自然不用说得太透。 李善长担心的,无非是明日没命离开朝会正殿。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他这才放心了不少。 可也是此时。 只见姚广孝一改先前玩笑模样,冲着李善长正色说道: “不过老相国,太子可是不世出的英才。” “天底下恐怕没人能在太子眼皮之下动歪心思吧!” “嗯......” 知道姚广孝说的是胡惟庸。 李善长微微一怔,随即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 李善长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甚至说。 多了几分寒意。 “大师可谓是与太子神交已久啊。” “哈哈哈,老相国当真是抬举和尚了。” “和尚何德何能,配言与太子神交已久?” “和尚有意拜太子为师,追随太子治世安民,怕只怕太子瞧不上和尚呢!” 见道衍和尚又换上了原先的嬉笑模样。 饶是阅人无数的李善长。 此时竟也有点琢磨不透眼前的姚广孝。 像姚广孝这般心智,为何年过四旬,却无官职。 要知道。 因老朱曾做过行僧,每两年便会召天下精通学问的僧人入礼部应试。 优异者,获僧人官职。 似姚广孝这般,想要官职,简直如探囊取物。 更不用说他还和刘伯温交好。 可偏是如此。 李善长先前,竟从未听说过道衍的名字。 如果他方才说得,想追随朱标治世安民,乃是真话。 那李善长可以肯定。 在此之前,这和尚一定另有所图! “道衍大师已经决心追随太子了?” “虽死无悔!” “好,那还真是我大明之幸.....” “老相国此言差矣,追随太子,乃和尚大幸!” 语罢,两人很是戒备的对视一眼后,竟同时笑出了声。 无他。 只因他们二人境遇完全相同。 都是先前心怀他志。 朱标凤阳一行后,或自知不敌,放弃先前的小心思。 或感念朱标为民为公,决心死心追随朱标。 反正这二人,此时都是朱标这个太子的死忠一党。 也正因如此。 二人才互有戒备,生怕对方还存着其他的心思,乱了朱标的谋划。 第150章 中都朝会 “善长兄,如此便能放我回去,休息一二了吧。” 见李善长、姚广孝对视而笑,目光之中却多有戒备与试探。 刘伯温笑着出声,将二人打断。 也是听到刘伯温的声音。 李善长朗然一笑,随意点头道: “自然自然,幸亏大师解惑,不然今夜我定是如坐针毡。” 笑着将刘伯温、姚广孝两人送出府门。 李善长抬眼望向天际夜空,竭力呼吸着院中微凉的空气。 发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好似起了一层薄霜。 微冷,却恰到好处。 正如他现在的境地一样,所有一切,都是刚好。 他的门生胡惟庸一心想要分割皇权,获得更大的相权。 但他从未帮胡惟庸谋划,更从没有为其助力。 凤阳、中都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可不久之前,朱标便已经让他告老还乡。 这两件事,恰似横在他李善长眼前的两道深渊。 而他李善长。 这两次都精准无误的停在了深渊跟前。 只差一步。 就只差一步,他便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能做到这只差一步,也多亏了朱标一直以来的催促和敲打。 正如姚广孝说得那样。 朱标对他的厚待,不亚于器重刘伯温..... 当看到天际露白。 李善长微微伸展了下久站僵硬的身体。 迎着天边第一缕白光。 似要迎接朱标治下的盛世大明一般,步履铿锵,径直朝中都的方向走去。 ..... 中都正殿。 老朱双眸深沉,静坐龙椅,不怒自威自是帝王本色。 朱标笔直站立于龙椅一侧,少年英气,彰显大明威惶。 在此二人跟前,好似一切阴霾晦暗都将会被横扫一空。 “臣李善长有奏,暗行厌胜邪术的工匠尽数被捕,共计一十八人。” 见朱标微微颔首,马虎带着十八名工匠缓步走去大殿。 而看到这十八名普通工匠进殿面圣。 和打起十二分精神,甚是紧张的李善长、刘伯温不同。 其余六部官员倒还真不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们看来。 今日之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纵然老朱和朱标要追责,追究的也是李善长和刘伯温的罪过。 他们今日,只需当好看客即可。 “尔等可知罪!” 话音刚落,十八名工匠齐齐叩头。 “草民知罪!” “草民知罪......” “天子御前,不得聒噪!” “一人回话!” 听到李善长的呵斥。 为首那名工匠冲着老朱、朱标再次叩首后,沉沉说道: “皇帝老爷,太子老爷,正殿那把带血匕首,乃是草民放在房梁之上。” “为何诅咒皇家!”朱标沉声质问。 “太子老爷明察!” “那些官老爷不把我们这些民夫当人看。” “不给我们例钱银子,我们前去讨要,他们竟还打死我们领头的!” “我们没钱买吃的,想着出去乞讨,可他们竟不准我们离开中都。” “皇帝老爷,太子老爷!” “我们当真不知是这些官员克扣了我们的例钱银子。” “我们还以为,是和前元一样,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 “所以....所以我们才用厌胜,诅咒皇家......” “轰!” 那人刚一说完。 老朱右手狠狠拍在龙椅扶手之上。 也是听到这声闷响的瞬间,所有官员齐齐跪在地上。 “贪官恶吏欺压百姓、克扣民夫例银,这笔账倒是算在了咱的头上!” “好啊,咱大明的官员当真是办的好差事!” 见老朱怒极反笑。 所有官员再不敢认为今日之事,和他们没有关系。 一个个神经紧绷,生怕老朱降下天子之怒,将他们一并都给处置了。 可也是此时。 朱标看向那名工匠,再次问道: “孤再问你,厌胜之术当真如此诡异,竟能在青天白日发出兵戈之声!” “这.....” “草民不知啊。” “草民只知道,在房梁上放置带血兵刃,会让主人家夜里听到兵戈之声。” “大白天传出声响,草民也不知.....” “这么多来,昨日的兵戈之声,乃有人故意为之!” 为人故意为之? 在场官员心中不免嘀咕了起来。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在皇帝视察中都的第一天,发出不祥的兵戈碰撞之声! 谁会嫌自己的命长,敢在大喜的日子,触怒皇帝! 也是众人觉得朱标这话,有些可笑之时。 只见朱棣缓缓走到正殿中心跪下,开口说道: “父皇,昨日那兵戈之声,乃儿臣所为.....” “嘶~”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都知道燕王朱棣喜欢闯祸。 可这一次,绝不仅仅是闯祸这么简单。 朱棣此举,甚至会被说成,有诅咒大明的嫌疑。 眼下诸皇子就藩在即。 闹这么一出,朱棣也就再别想什么就藩了。 仅肆意妄为这几个字,便足以让朱棣的名声,一辈子无法好转。 “除你之外,还有他人?” “有!二哥、三哥和我一起!” “四弟,我和三弟何时.....” “跪下!” 不等朱樉说完,朱标怒斥一声。 吓得朱樉、朱棡当即跪在地上。 可此时二人均是一头雾水。 朱棣这混小子癔症了! 自己犯错,还非要拉他们两个下水! 当看到朱标解下腰带,径直朝他们走来。 朱樉一脸无奈,忙低声解释道: “大哥,臣弟当真不知啊.....” “啪~” 没等朱樉说完,朱标扬起玉带,狠狠抽在朱樉后背。 “大哥.....” 朱樉越是越是想要开口辩解,朱标手中的玉带挥舞的就愈发用力。 愣是没能让朱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听到这阵阵噼啪声在正殿不停回响。 六部官员更是心中惶恐。 哪怕朱标抽的不是他们。 可这一声声清脆的噼啪声,就跟抽在他们灵魂上一般无二。 没人认为朱标身为长兄,训斥皇弟有什么不对。 可朱标不该当着他们的面,教训秦王、晋王、燕王啊! 见到几位皇子如此狼狈的模样。 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可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三人可知罪!” “臣弟知罪!” 朱棣一早便知道朱标的盘算,率先开口。 而朱棡心思澄明。 虽弄不明白自家大哥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他也知道此时断然不能开口辩解。 故而便也同朱棣一起认罪。 而此时的朱樉依旧是一脸茫然,很是委屈的冲朱标说道: “大哥,臣弟.....” “啪~” 和方才一样。 朱樉还未说完,朱标手中的玉带又朝他抽了过来。 说是朱标教训朱樉、朱棡、朱棣三人。 可实际上,朱标却是紧着朱樉一人狠抽。 也是见朱樉还想解释。 朱棡、朱棣连忙按着朱樉,一并跪在老朱跟前。 “父皇,大哥,我三人知罪了!” “嗯!” 看着朱樉委屈的直想掉眼泪。 朱标也不再继续斥责,转而当着在场官员的面,冲老朱开口道: “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肆意妄为,引乱违法。” “父皇,儿臣请父皇革去三人藩王之名。” “今后留居凤阳,看守祖陵!” 第151章 风闻奏事 “嗯?” 听到朱标竟要革去朱樉几人的王位,不让三人就藩。 众人第一反应不是惊讶。 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也不相信,这话竟然是出自朱标之口。 要知道。 老朱让诸皇子就藩封地,为的便是将军权从武将手中收回,交到诸皇子手上。 若朱标今日当真革去秦晋燕三王的王位,将他们困在凤阳祖地。 今后其他皇子想要就藩,岂不是更加困难? 若真是如此。 武将手中的军权,岂不更加稳固? 难不成今后的大明要像唐朝一般,养出一些尾大不掉的节度使? 不让秦晋燕三王就藩,此等蠢笨提议。 任谁听了,也绝不会相信是出自朱标之口。 就在众人匪夷所思之时。 李善长同样意识到朱标今日的反常举动。 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间便想起昨日朱标曾说,让他为其周旋一二。 心念至此。 李善长忙冲朱标说道: “太子息怒。” “臣以为,秦、晋、燕三王应不是肆意胡闹,想来其中定有隐情!” 听到李善长这话。 早就准备多时的朱棣顺势开口道: “父皇容禀!” “儿臣与二哥、三哥先一步得知,工匠们是受贪官恶吏欺压,心中怨恨。” “这才暗下厌胜之术,诅咒皇家。” “所以我三人便盘算着,在父皇巡视中都的时候,发出兵戈碰撞之声。” “想着这样,能将厌胜一案隐藏下来。” “想着这样,父皇和大哥便只会惩罚我们三人,不会牵连这些民夫!” “可我三人万万没想到,李先生却精通厌胜,昨日便联想到厌胜之术。” “儿臣更没想到,大哥仅用一天,便将所有行厌胜之术的民夫尽数捉拿。” “父皇,儿臣三人有罪,请父皇重罚!” 明白朱棣所言,都是朱标的安排。 老朱眼眸微抬,温声问道: “那你们三人就不怕被罚?” “怕!” “可儿臣三人,为父皇、为大哥鸣不平。” “儿臣三人为眼前这十八名民夫鸣不平!” “儿臣三人,为天下百姓鸣不平!” 朱棣神情凌然,郑重说道: “父皇!” “我大明朝廷可从未亏待过百姓!” “父皇和大哥更是将百姓放在首位。” “朝廷每年拨给中都,用于民夫例钱的银子,更是多达数十万两。” “可谁能想到!” “中都那些官员竟瞒上欺下,将朝廷拨给民夫的例钱银子尽数贪墨不说,还逼得这些民夫活不下去!” “如今我大明,父皇、大哥宵衣旰食,为民谋福,上有爱民之心。” “数万民夫、百姓,前往营造中都,下有为君效力之意。” “可偏是中间那些官员,瞒上压下。闭塞圣听不说,还阻断皇恩关照万民!” 将朱标教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后。 朱棣当即起身,环顾身后百官后,转向看向朱标问道: “大哥!臣弟敢问,中都这些工匠诅咒皇家,乃何人之过!” “李先生,你可否为燕王解惑?” “臣遵命。” 明白朱标的意思。 李善长看向群臣,高声说道: “燕王殿下所言极是!” “这些工匠诅咒皇家,并非陛下、太子心存不仁,也并非朝廷欺压百姓。” “这些工匠诅咒皇家,更非他们生来,便是悖逆朝廷,枉顾君恩之人。” “正如燕王所言,上有爱民之心,下有为君之意,问题便是出在这中间!” 李善长话音落下。 在场官员无不身体僵硬。 精神紧绷,也早已达到顶点。 哪怕此时没人敢抬头,去直视老朱、朱标的目光。 可他们却能清晰感受到,两束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光,正仔细打量着他们。 一时间,众人只觉接触衣衫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别扭倒是其次,惶恐才是主要。 偏是此时,朱标看向老朱朗声说道: “父皇,李先生所言极是。” “今日之大明,不无明君,不少良民。” “缺少的,乃是中正臣子。” “儿臣请父皇下旨,重开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老朱低声喃喃。 饶是他也没想到,朱标竟然提议重开风闻奏事。 顾名思义。 风闻奏事便是可根据传闻,上奏弹劾。 即不管证据确凿还是道听途说,都可上奏。 即使是上奏错了,也不追究奏报者的责任。 此法虽能让御史言官敢于弹纠不法、部院大臣廉洁自省、百官小吏为之震恐。 可此法,终究有些不像是明君所为。 若是他朱元璋率先想到这点。 这风闻奏事,开了,也就开了。 可偏是朱标提议,他还真有些不能答应。 老朱是不在乎自己的皇帝之名。 可自家大儿子的贤名,可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污点。 在他心里,可是一直将朱标,朝着千古明君的方向培养...... “标儿,风闻奏事,或可整肃吏治。” “咱恐官员人人自危,此事再议......” “父皇!”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梗着脖子,高声说道: “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教员的话) “风闻奏事虽不是盛世之景,也并非明君愿为。” “可当今我大明吏治急需肃清,应当如此!” 见老朱依旧有些犹豫,朱标却仍在极力劝谏。 在场的一众官员见状,只觉是身在梦中。 按理说。 刚愎有余的朱皇帝,哪里会顾及什么风闻奏事并非明君所为。 而宽厚仁慈的太子朱标,又怎会极力劝谏,重开风闻奏事。 今日这对朱家父子,性格好像完全相反了一般。 “陛下,太子所言极是!” 见两人甚至有些僵持不下。 刘伯温心中苦笑一声,还是开口说道: “陛下,太子所言极是。” “矫枉不可不过正,不过正则不足矫枉!” “事急从权,吏治清明之后,再行拨乱反正,依旧是明君所为。” “臣刘伯温,求陛下重开风闻奏事!” 语罢,刘伯温看了眼旁边的李善长。 李善长心领神会,跟着跪在老朱跟前。 “臣李善长,求陛下重开风闻奏事!” 见朱标似乎心意已决,老朱心中苦笑一声。 自家这臭小子要闹,索性就由着他闹。 反正是他这个皇帝下旨重开的风闻奏事,按说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也归咎不到朱标这个太子头上。 心念至此。 老朱起身环顾群臣,目光深沉,语气庄重道: “自今日起,我大明可风闻弹劾,纠察百官!” 第152章 三王求赏 “父皇圣明!” 朱标率先高呼。 李善长、刘伯温,以及身后一众官员齐齐跟着高呼。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哪怕知道重开风闻奏事。 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非但不是好事,还是大祸临头。 可此时谁又敢非议半句? 等高呼声落下。 众人目光再次落在那十八名工匠,以及朱樉、朱棡、朱棣几人身上。 眼下如何处置这十八名工匠,反倒成了棘手的问题。 若是放过,那就等于是践踏大明律法,侮辱皇家尊严。 可若是严惩...... 刚刚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这些工匠并非憎恨皇家,他们乃是被官员欺压,这才诅咒皇家。 而且秦晋燕三王,甚至想不惜冒着被重罚,被革去王位的风险,也要保护这几名工匠。 如此情形。 无论朱标怎么处置这十八名罪人工匠,似乎都有不妥。 也是见老朱、朱标半晌都没有开口。 李善长心念微动,看向老朱说道: “陛下!臣恳求陛下,重赏秦晋燕三王!” “因何重赏?” “回禀陛下,三位皇子上能顾念君恩,下能体恤万民。” “不惜自己被惩,也要保全这些工匠性命。” “三位皇子将来就藩封地,当真乃是社稷之福!” “臣李善长,恳求陛下,重赏秦晋燕三王!” 听李善长说完。 老朱的目光不知何时便落在了朱标身上。 他自然清楚。 朱棣这小子绝说不出整肃吏治的话。 方才的那些话,恐怕也是朱标一字一句嘱咐朱棣,让他背下来的。 “父皇!” 不等老朱、朱标开口。 率先反应过来的晋王朱棡率先说道: “启禀父皇,启禀大哥,我三人本就是皇子,是将来驻守边塞的藩王。” “为父皇、为大哥考虑,为天下万民谋福,自然责无旁贷。” “此事不敢求赏!” 见朱棡也是聪明,朱标微笑着点了点头。 “三弟所言极是!” “你们三人本就是皇子,本该为国出力,忠君体国,自然不能有什么赏赐!” “可是殿下.....” 李善长忙看向朱标继续开口。 不过不等他说完,朱标再次冲朱樉三人说道: “不过方才孤确实错怪你们三人了。” “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从东宫支出。” 见朱标真的要赏。 朱樉、朱棡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特别是刚刚挨了朱标一顿狠揍的朱樉。 此时眸中满是欣喜,连忙说道: “大哥,臣弟不敢求赏。” “如果大哥一定要赏的话,就赏臣弟十万两银子吧。” 当看到朱标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朱樉连忙继续解释道: “大哥,这十万两银子并非臣弟私用,乃是臣弟打算就藩西安后,修建水利。” “臣弟听闻西安干旱,纵有广袤田地,却因水利不兴,不能成为储粮重镇。” “故而,臣弟求大哥拨出银钱,让臣弟就藩后,修建水利,改善民生!” “十万两东宫拿不出来。” “五万!” “届时你就藩之时,孤从天工局给你找些能工巧匠。” 语罢,朱标看向朱棡道: “你呢?” “丑话说在前头,东宫可没钱了!” “大哥,臣弟不要银子,臣弟想求大哥将神机坊的火器,分一些给臣弟。” “臣弟将来就藩太原,需直面草原部族。” “若有火器,定能无往不利!” “准!” 听到朱樉、朱棡的赏赐。 老朱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两混小子也算懂事。 知道此时若是他们敢为自己求赏,朱标定然要狠狠揍他们一顿。 所以这两个,便为将来就藩后求赏。 不过老朱更想知道,朱棣会要些什么赏赐。 毕竟朱棣待会说出的赏赐,一定是朱标提前就安排好的。 和老朱一样。 此时朱樉、朱棡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朱棣身上。 他们觉得自己要的赏赐没什么大毛病。 待会不管朱棣说什么,都不可能比他们高明太多。 也是此时。 朱棣看了眼那十八名工匠,又看向朱标沉声道: “臣弟恳求大哥,放过这十八名工匠的妻儿家人。” “诅咒皇家,乃株连九族之大罪。” “可这十八人因被贪官恶吏欺压,故而行忤逆之罪。” “求父皇、求大哥宽恕这十八名工匠的家人,妻女不必充入官妓,儿子依旧能参加恩科。” “嘶~” 朱棣说完。 朱樉、朱棡登时便瞪大了眼睛。 臭小子来这套! 他们两个方才求得赏赐,虽说不是为了自己。 可有钱修建封地水利,有火器对抗北元,最后也都会成为他们在封地的功绩。 然而朱棣竟然请求朱标,放过这些工匠的家人。 这小子求的,乃是人心! 两相对比之下,他们刚刚所求赏赐,还真有些上不了台面。 就在朱樉、朱棡为之一愣之时。 李善长忙高声开口道: “秦王、晋王心系封地,乃天家之福。” “燕王体恤百姓,乃社稷之福!” “为三王贺!” “为太子贺!” “为大明贺!” 一时间,所有官员也跟着齐声高呼。 “父皇,四弟所言极是。” “嗯。” 见老朱微微点头,朱标看向那十八名工匠,沉声说道: “你十八人虽情有可原,可国法昭昭,不容徇私。” “陛下仁慈,不追究你等妻儿父母。” 朱标微微一顿,虽觉不合适,但还是说道: “东宫会善待你等家人,你等可放心。” “太子老爷恩重如山,我等哪有他想?” 为首那名工匠双眼湿润,看向朱标温声说道: “太子老爷斩杀中都贪官,为我等百姓出气,为我等伸冤。” “我等心中感念。” “我几人咎由自取,不怨恨朝廷半分!” “我等咎由自取,不怨恨朝廷半分~”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 马虎不再拖延,带着这十八人便朝殿外走去。 只不过看到这十八名罪人工匠坦然赴死,在场官员却还是有些意外。 他们也只当这些工匠此时所言,一切都是朱标安排好的。 他们这些肉食者自然不懂。 朱标斩杀所有贪官,立下登闻鼓。 凤阳的百姓,中都的民夫,早就将朱标视作大恩人。 如今赴死,也自然是心甘情愿。 半炷香后。 当看到田虎重新折返回来,跪在正殿。 众人也知道,那十八名工匠已然尽数被斩。 可也就在众人以为,关于中都的所有案子,尽数了结之时。 朱标眼中动容瞬间消失。 一股前所未有的骇人寒意,自周身而出,瞬间遍及整个大殿。 “风闻奏事已开!” “毛骧!” “臣在!” “在场多少官员,有多少曾受先前中都官员贿赂!” “回太子殿下,在场官员中,有十三人,曾受中都贪官贿赂!” 第153章 宽严有度 等朱标回到老朱身旁站定。 毛骧清了清嗓子,当着在场六部主官,依次念道: “工部侍郎孙平,员外郎周行......” “吏部......” “户部......” “此十三人,曾收受中都官员贿赂!” 话音落下。 被毛骧念到名字的十三人不敢犹豫,连忙跪在大殿之中。 “风闻奏事,虽可根据传闻,弹劾官员。” “可我大明朝廷,也绝不会仅因传闻,惩治官员。” “尔等可以自辩!” 朱标话音落下。 那十三名官员却无一人开口辩驳。 他们的确收了贿赂,他们也的确没法辩驳。 可实际上,他们却不认为老朱和朱标会严惩他们。 毕竟对于那些直接欺压百姓、民夫的中都官员。 朱标也只株连了知府钱伦,中都主司田广的九族。 并没有牵连其他官员的家人。 而他们这些人都是京官,也只不过是收了一些贿赂,想来今日应该是性命无虞。 “既不自辩,便是认罪?” “臣等知罪!” 工部侍郎孙平连忙认罪道: “臣等的确收受中都官员贿赂,贪墨朝廷发给中都的银子。” “求殿下宽恕!” “求陛下宽恕!” 听到工部侍郎孙平认罪的同时,竟求着朱标宽恕。 李善长明显愣了一下。 孙平脑子怎么长的。 都已经认罪,却还想着能被宽恕? 他真当朱元璋和朱标是吃素的? 更让李善长没想到的是。 孙平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听到孙平求饶。 其他十二名官员竟也跟着请求老朱、朱标宽恕。 而看到下方这十三名罪臣竟请求宽恕。 饶是老朱也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一旁的朱标。 自己在这些不法官员心中,就真的这般好说话了? 贪墨朝廷银两,瞒上欺下。 在他洪武一朝,竟然是能被宽恕的过错? 孙平等人怎么想的,此时竟然还想着能被轻饶? “陛下,我等因一时贪念,铸成大错。” “还望陛下宽恕。” “还望太子殿下宽恕。” “我等,愿戴罪立功!” 孙平说完,脸上依旧没有太多惧色。 毕竟以巫术诅咒皇家的工匠,朱标都宽恕其家人。 那朱标自然也就能放过他们。 毕竟在他们看来。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朝中官员,地位不知比那些贱民、民夫高上多少。 朱标既然能法外开恩,宽恕罪人工匠的家人。 那赦免他们,应该也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 直接欺压百姓的中都官员,已经被全部斩首。 老朱、朱标为大局考虑,应该不会将他们彻底斩首吧。 况且他们这些人都是胡惟庸门下。 老朱就算要罚,也该率先惩罚元凶胡惟庸才是。 总不可能绕过胡惟庸,先将他们这些帮凶给赶尽杀绝吧。 此时孙平心念微动,再次说道: “臣孙平,愿自断一指,戴罪立功。” “呵。” 老朱一时没忍住,竟直接轻笑出声。 合着他大明的官员犯下大错。 学着涂节一样自断手指,便能保命? 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后。 老朱眼眸微抬,冲下方十三人沉声道: “孙平等十三人辜负君恩,欺压百姓。” “枭首示众,以正国法。” “枭首?” “枭首示众?” 听到老朱这话。 陈平等人满是错愕的低声呢喃,相互对视。 不同于斩首。 枭首示众,重点在示众二字。 那是要将他们的无头尸体,钉在柱子上,曝尸三天三夜。 让天下人引以为戒。 非犯下影响极大的罪过,不会动用此刑。 更重要的是。 枭首示众虽说是曝尸三日。 可与斩首不同,枭首罪徒不准其家人收尸。 如此,历来被枭首之人,从未有曝尸少于半年的先例。 最后的结果。 也都是被丢弃荒野,沦为野兽、猎犬的盘中餐。 更不可能入土为安..... 也是见陈平几人竟面露错愕。 若不是为君为政多年,敛了些养气功夫。 老朱都恨不得亲自下场,将这些个贪官恶吏一个个亲手砍了。 压下心头怒火后,老朱继续补充道: “诛连九族!” “父皇!” 听到朱标开口,孙平等人瞬间燃起希望。 果然。 太子朱标到底还是心软的。 那些工匠的家人都能被赦免。 他们就算免不了一死,也不至于被诛九族吧。 就在孙平几人暗暗松了口气时。 朱标看向老朱,温声说道: “父皇,株连九族恐伤天合。” “夷灭三族即可。” 和株连九族相比。 夷灭三族,听起来相差很多。 可实际上,真正要杀的人却并没少多少。 夷灭三族,不过是赦免了九族中的祖父以上,曾孙以下。 可眼前孙平这些官员正值壮年。 祖父一辈那有几人?他们又怎会有曾孙? 知道是朱标这小子的恶趣味,老朱微微点头。 “准了!” 闻言。 在陈平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 朱标环顾群臣,朗声说道: “自今日起,大明官员凡有敢贪墨,阻扰圣恩,欺压百姓者,当夷三族。” “凡有投敌叛国,忤逆犯上者,株连九族!” “陛下圣德!” “太子仁慈!” 李善长、刘伯温当即开口。 紧接着,其他官员也跟着跪地高呼。 哪怕知道夷灭三族和株连九族相差不多。 可与老朱相比,朱标的确是仁慈了不少。 “陛下!我等愿戴罪立功.....” “如何戴罪立功?” 朱标目光灼灼,看向孙平正色说道: “因尔等与中都官员相互勾结,多少百姓、民夫死于营造中都?” “方才那十八名工匠所言,尔等是聋了,没听到?” “百姓、民夫竟以为我大明朝廷如前元暴政一般,鱼肉百姓。” “孤且问你,你所言戴罪立功,是能让先前病死、饿死的工匠、百姓,起死回生。” “还是说你有本事,让天下百姓知我大明朝廷,体恤爱民!” “这......” “臣.....” “来人。” 不等孙平开口,朱标冷声斥道: “将孙平拖至中都城外,当着凤阳百姓、中都民夫的面,凌迟处死,枭首示众!” 见向来沉稳的朱标,此时竟直接出声严惩。 老朱看向朱标的眼神,满是喜色。 朱标尚且少年,就该有这份嫉恶如仇的果断魄力。 自己不在身边。 朱标身为太子,自然要沉稳一些。 自己这个老子在,朱标大可以毫不掩饰,锐意直断。 “标儿,消消气。” 低声说了一句后。 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兴事儿一般,故作神秘的看了朱标一眼。 随即冲汤和道: “汤和,你可有奏?” “臣有奏!” 早就等候多时的汤和,高声说道: “北平军报,辽东纳哈出率兵袭击边境百姓。” “龙州侯常茂,亲率一万骑兵,断其粮草,斩敌七百人。” “而后全身后退,率领边民退回北平。” “哦?” 朱标眼前一亮,心中闪过喜意。 自己果然没看错常茂。 刚到北平,常茂便能让北元悍将纳哈出,吃了个亏。 就在朱标准备出声,褒奖常茂之时。 老朱轻轻扯了下朱标的袍子,愈发兴奋说道: “别急,还有好消息。” “龙州侯呈报,高丽派五万兵马,援助北元!” 第154章 大明武德丰沛啊 “龙州侯呈报,高丽派五万兵马,援助北元!” 听汤和说完。 在场官员虽不至于面露惶恐,但多少也有几分担忧之色。 毕竟眼下北元实力依旧强劲。 加之高丽派兵五万,自然不容小觑。 有些可笑的是。 北元那边还有不少贵族,一直嚷嚷着将‘南下光复’定为国策。 可实际上,中原大地本就不是他们的祖地。 光复二字就更是笑谈。 他们一心想要重新占据中原。 无非是见识过了中原辽阔,江南温润。 因此便再难忍受大漠风雪的苦寒罢了。 和历代中原王朝所说的‘光复’不同。 北元那边提及的‘光复’二字,不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苛政。 他们想的,不过是再占中原。 好继续欺压百姓,获得无尽荣华罢了。 只不过。 此时。 和略有担忧的官员不同。 皇位前的老朱、朱标却是不同。 听到高丽派兵援助北元。 二人相互对视,虽是无言。 可眼中却是莫名的兴奋。 也是见这对父子就差当场笑出声了。 汤和心中轻笑一声,再次提醒道: “陛下,太子,龙州侯呈报,高丽派遣五万兵马,援助北元!” “好!”朱标心头振奋,直接脱口而出。 当看到自己说完,下方官员表情很是复杂的偷看自己。 朱标也意识到有些失态,随即冲老朱道: “父皇,北平形势严峻,还请父皇亲自定夺。” 闻言。 老朱随意摆了摆手,将下旨的权利再次交给朱标。 毕竟老朱能看的出来,此时自家大儿子一脸兴奋。 跃跃欲试的样子,满是迫不及待。 他也自然不想扫了朱标的兴致。 也是见老朱将一切交给自己。 朱标收起脸上喜色,看向下方官员沉声道: “龙州侯此次御敌护民,大功一件。” “然此次北元来势汹汹,不容小觑。” “传孤旨意,龙州侯坚守北平,不得出城迎战!” 此话一出。 下方那些官员愈发疑惑了起来。 方才朱标还是一脸兴奋,就如好战喜功的骁勇剽悍之人一般。 那是恨不得直接冲到前线,浴血厮杀的模样。 怎的一眨眼的功夫,朱标却又未战先怯了!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兵部尚书王志出班说道。 “北元虽来势汹汹,可若我大明坚守北平,恐失先机。” “况且此次高丽虽派兵,援助北元。” “可我大明亦可一举扫平北元、收服高丽。” “还请殿下增兵北元,派遣良将,援助龙州侯。” 看着虽是兵部尚书,却还是武人心性的王志。 朱标面色一沉,恨不得亲自下场,冲过去给这武夫两脚。 显着他了! 在场李善长、刘伯温、汤和,还有其他官员哪个不是人精? 谁不知道能趁此机会,彻底打垮高丽,将高丽并入大明版图! 眼下情形,轮的到他王志开口? 不过朱标也是清楚。 王志从濠州起便追随老朱,一路拼杀,甚至担任过右副元帅,击败过张士诚。 他定然不可能是胡惟庸的门生党羽,也不可能与胡惟庸沆瀣一气。 可正因如此,才更让朱标心头不爽! 给北平派兵遣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压根不用他王志开口。 而且最应该派往北平的将军。 自然是正留守京都,稍稍威慑胡惟庸的徐达。 朱标本想借选谁为将。 再次筛选一下,六部中有谁还是胡惟庸的党羽。 可这王志此时竟傻呵呵的直接出声,乱了他的计划。 “庭杖二十!” 听到朱标斥责,王志一头雾水。 憨憨模样,直接满是诧异的看向朱标。 也是等毛骧走到王志身旁时。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再次看向下方官员。 “此次为北平派军,应选何人为帅!” 王志闻言,脸上诧异更甚。 既然朱标同意给北平派兵遣将,为何还要廷杖他? “尚书大人,得罪了!” 见毛骧站在自己身旁,王志微微一愣。 随即便自己解下朝服。 趴在板子上,等着庭杖。 “砰~” 一声闷响发出。 王志顿感疑惑,竟直接回头看向毛骧。 这哪里是庭杖! 这力度都不如他家母老虎踹的重! “尚书大人。” 见毛骧冲他微微挤眉,王志这才明白过来,当即悲声喊道: “啊~” 也是看到王志那如此拙劣的演技,朱标脸上满是黑线。 但还是看向其他兵部官员,继续问道: “北元来势汹汹,应当选何人为将!” “启禀殿下,曹国公李文忠多次迎战北元,最为合适。” “宋国公冯胜多胜少败,也可援助北平!” “卫国公邓愈多年驻守边境,亦可弛兵增援!” 见被王志这么一搅和,兵部那些官员,以及其余朝臣无一人提及徐达。 朱标倒也不再多问,索性直接下令道: “传令应天,魏国公徐达即日起率领中军,驰援北平。” “传令中书,河北、山东、河南、山西四省存粮尽数运往北平。” “廖永忠!” “末将在!” “孤命你前往渤海,集合战船,等北平军令抵达,进军高丽!” “末将领命!” 白了眼下方还在假意哀嚎的王志。 朱标环顾群臣后,朗声道: “此战先守,后定全局!”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朱标将目光看向老朱。 老朱随即微微摆手道: “散朝!” “汤和、王志留下。” 闻言,一众官员再次跪拜高呼,连忙离开中都正殿。 只因今日朝会,着实是让他们长了见识。 素来胡闹的燕王朱棣,今日突然爱民如子。 向来刚愎独断的老朱,竟有些犹豫不愿重开风闻奏事。 而历来谦逊温和的刘伯温,更是主张重开风闻奏事。 更让众人诧异的是。 素以温润君子形象示人的太子朱标,今日竟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凌迟孙平等贪官倒也罢了。 竟主张重开风闻奏事。 甚至明明接纳了王志增兵北平的建议,却还当众廷杖了他。 总之今日种种。 着实让在场官员匪夷所思。 若是这朝会再继续下去,天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 朝会散去。 老朱同朱标走在庭院。 见朱标还因王志多嘴,脸上依旧有些无奈。 老朱轻笑道: “那王志就是个莽夫,你何必在意。” “他作战还算是把好手!” “爹,儿子不计较这个。” 朱标无奈叹了口气,继续道: “两件事。” “第一,我朝武德丰沛,文兴不足。” “似王志这样的人,应在五军都督府担任统帅,不该任职兵部尚书。” “所以开科取士,选取天下士子入朝,势在必行!” “嗯。” 见朱标思维敏捷,窥一处而知全豹。 老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呢?” “设立军校!” “武将不该以鲁莽为荣。” “儿臣虽不奢望所有武将如徐叔、汤伯一样,深谙朝堂之道。” “但他们凡事也要多动动脑子。” “再者,大明武将不能出现断层,开设军校,自然也能保证大明武德一直丰沛下去。” 第155章 谋逆造反 “开设军校?” 老朱微微沉吟,随即竟直接笑出了声。 “小子,你不想见咱大明武将出现断层,想培养能接替徐达、汤和的后辈武将,这倒是无可厚非。” “可你若是想让那些个将帅学什么识文断字,这就胡扯了。” “父皇.....” “标儿,打仗这事你还是不懂。” “谁说不识字就不能打仗的?” “咱当年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不也照样能打仗?” “而且咱还能打胜仗!” 见朱标还打算说些什么,老朱笑着摆摆手,直接打断道: “行了,让那些个莽夫学识文断字,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若是遇春还活着,你让他学识文断字,他估计把头骨磕碎了,也学不会几个大字。” 闻言。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没有继续坚持。 只不过他哪里是要这些武夫跟文人一样,学着识文断字。 他是要给这些武将扫盲!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整肃吏治,处理胡惟庸。 接下来还要扫平北元,覆灭高丽。 开设军校,给那些武将扫盲的事,也能暂且放一放。 “臣王志,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见汤和带着王志走来。 老朱招呼汤和到自己跟前坐下,留下王志依旧跪在朱标跟前。 “太子殿下,臣.....” “二十庭杖可还受得住?” “受得住!就跟没打一样.....”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王志当即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随即冲朱标憨笑道: “殿下命毛骧手下留情,臣王志感念殿下大恩。” “臣定然万死.....” “行了行了!” 不等王志学着那些文臣夫子谢恩,朱标没好气打断道: “庭杖对那些文臣来说是羞辱,对你却是个警惕。” “你要记住,既在文官之列,有的话自然有你上官开口。” “方才李善长、刘伯温都在场,这二人出谋划策不比你在行?” “嗯.....” 见王志还是不明白。 朱标索性也就不再说教,直接道: “兵部尚书的位置你便不用再任了.....” “殿下!” 不等朱标说完,王志连忙解释道: “殿下,若臣有错,还请殿下重责。” “臣正值壮年,让臣告老还乡,还不如杀了臣来的爽快!” “求殿下恕罪,臣今后一定谨言慎行.....” “不是要你告老还乡!” 朱标揉了揉着眉心,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曾击败过张士诚,也算擅长水战。” “卸你兵部尚书一职,也是要你重回五军都督府,担任武职!” “臣能做回武将了?” 王志惊喜反问,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朱标。 他早就想做回武将了。 当初老朱见他识字,这才让他从武将转文官。 可实际上。 他王志识的字,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别的尚书,写一封奏疏片刻即可。 可他要写一封奏疏,不仅要憋好几个时辰。 写完之后还要找人看看有无错字,写错一个字还要重新抄录。 这日子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王志猛的将脑袋砸在朱标脚边。 “太子大恩,俺王志给您磕头了!” “多谢太子殿下!” “多谢太子殿下!” 看着王志咚咚咚叩头,朱标甚至觉得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发颤。 大明建国快十年了。 怎么文臣和武将的比例,还能这么失衡! 也真是委屈这王志了。 拿刀砍杀的汉子,愣是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煎熬了两年多。 生怕王志磕出个脑震荡,朱标出声阻止道: “你曾率军击败过张士诚,想来应擅长水战吧!” “是!是!是!” “殿下!俺擅长水战!水战、陆战俺都擅长!” “那你便同廖永忠一起,集结战船。” “个把月后,水路进兵高丽。” “是....” “遵旨!” “末将遵旨!” 能重新自称末将。 王志心中畅快,当即便又要给朱标叩头。 见他如此,朱标连忙摆摆手道: “滚滚滚,滚去训练水军。” “别到时候让文臣觉得你王志拿惯了笔杆子,不知道怎么用刀了!” “那不能!”王志揉了揉脑袋,憨厚笑道。 而且听到朱标直接让他滚蛋。 王志非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觉得愈发亲切。 眼前的朱标,就跟当年的老朱一样,将他们这些手下将领视若兄弟。 转而冲老朱、汤和拱手一拜后。 王志心满意足,就差哼着小曲,蹦跶着离开了。 等朱标回到石桌前坐下,见他脸上甚至有些疲惫之色。 汤和递过去杯茶水,笑着说道: “这帮武人就是这么个性子。” “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汉子,没什么花花肠子。” “太子别见怪了。” 朱标苦笑一声,随意道: “武将率性直爽,侄儿怎会见怪。” “总比朝中那些满肚子坏水儿的文臣要好太多!” 知道朱标言外有意。 汤和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紧。 沉吟片刻后,还是看向老朱、朱标说道: “先前高丽虽暗中勾结北元,可远没有到明目张胆的地步。” “此次高丽竟敢大张旗鼓增兵北元,属实是有些蹊跷。” “上位,太子,此次会不会....” 汤和一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会不会和咱们朝中的某些人有关!” “自然有关!” 朱标抿了口茶。 在汤和跟前,他自然也不需隐瞒什么。 “汤伯,两月前北元刚败,扩廓的将军印绶甚至都被徐叔缴获。” “按理说,北元定不会在此时兴兵。” “高丽也自然不敢在此时,跟着北元对抗大明。” “二者如此反常,唯一的解释,便是我朝有人与他们暗通款曲。” “北元、高丽见我朝即将动乱,这才兴兵想要捞些好处!” “暗通款曲之人.....”汤和有些小心的看了眼老朱,继续道:“可是胡惟庸?” “不错,正是胡惟庸!” “这是个聪明人,知道徐叔坐镇应天,他断无半点机会。” “所以北元兴兵,徐叔便要前往北平御敌。” “至于冯胜、李文忠等人.....” “他们断然不可能与胡惟庸勾结!” 不等朱标说完,汤和连忙为那些武将保证道。 也是见汤和如此紧张。 朱标微微点头,顺着汤和的话,继续说道: “自然,自然。” “纵然侄儿这个太子处置了不少功勋武将,可他们对父皇的忠心,对大明的忠心也是值得信任的。” 听到朱标这话,汤和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 汤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朱标问道: “老大,你方才说徐达在京都,胡惟庸没有半点机会。” “你是说.....” “这胡惟庸是打算.....” “不错!胡惟庸打算谋逆造反!” 第156章 胡惟庸谋逆,他敢吗? “胡惟庸?” “谋逆?” “他敢吗?” 汤和一时诧异,竟很是失态的直接三连发问。 哪怕他也觉察出了一些端倪。 可胡惟庸谋逆造反,这事怎么听,怎么像是天方夜谭。 倒不是他信任胡惟庸。 认为胡惟庸对大明、对老朱足够忠心。 只是皇位上坐着的可是朱元璋。 皇位前站着的,可是太子朱标。 而这对父子身后。 不仅有数以百计的淮西猛将,将老朱视作兄长,视作恩父。 还有无数士子,尊敬朱标,敬仰朱标。 更有无数百姓,心中赞颂朱标这个太子。 在他们父子二人手下谋反? 这不纯纯找死吗! 胡惟庸纵然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断然不可能代朱家而治天下。 他脑子抽风,也不可能想着取朱家而代之吧! “太子,胡惟庸进位左丞不到一年,他....” “应当不会造反吧。” 见汤和虽然有些认同,但依旧是满脸不可思议。 朱标轻笑一声,随意说道: “汤伯,中都凤阳的一百二十八名官员,尽是贪墨之徒。” “饶是朱家祖地都是如此。” “那大明治下,又有多少个地方,如凤阳这般?” “汤伯,您且说说,若是朝中无身居高位者与这些地方贪官勾结,为他们隐瞒,为他们遮掩,他们安敢如此放肆?” “嗯.....”汤和还是不死心,冲朱标说道:“方才朝会,夷灭三族的那十三名京都官员.....” “那十三人可没这么大的能力!”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 朱标看向汤和,正色说道: “于国而言,如今天下还算安定,下一步自然是要鼎盛。” “而想要鼎盛大明,官员吏治,就必须清明!” “胡惟庸是聪明人,他不可能看不到这点。” “特别是见孤这个太子将凤阳的贪官斩杀殆尽,他自然也能明白,大明下一步便是肃清吏治。” “可是汤伯,胡惟庸可是不干净的!” “整个大明的不法官员,必然都与胡惟庸有所瓜葛。” “整肃吏治,胡惟庸自然首当其冲。” “您说说,他能不心中惶恐,急思求变?” “像胡惟庸这样的聪明人,他能不想着保命?” “保命?他拿什么保命?” 汤和沉吟片刻,直接高声反问道。 他不怀疑朱标的谋略。 但他依旧不相信胡惟庸有颠倒乾坤之能。 眼下这大明,这天下。 要么姓朱。 要么重回元末乱世,各方势力逐鹿中原。 绝对没有第三种可能。 胡惟庸想要登临大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太子所言,臣不敢苟同。” “历代权臣想行谋逆之举,无非是觊觎大位。” “可在臣看来,满朝的武将,绝没有人愿为胡惟庸俯首帖耳。” “说句九族尽丧的话。” “纵然胡惟庸功成......” “这天下也绝不可能姓胡!” 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完,汤和神色之中略带惶恐。 若不是心中有太多疑惑。 按他的性子,他也绝不可能在老朱、朱标面前,假设胡惟庸功成。 语罢。 汤和微微喘着粗气,心绪难平,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 大明方才定国几年。 他还真不相信,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跟着胡惟庸行谋逆之举? 若淮西那些个武将真有人敢这么干,恐怕早被其他人通力击杀了! 而听到汤和的话,老朱、朱标却也不意外。 “汤伯,方才侄儿何时说过,胡惟庸是瞄准皇位才行谋逆之事的。” “嗯?” 汤和眉头一紧。 “那......” “那他现在都是左丞相了,如果不是想着更进一步,他又何不行大逆不道之举?” “侄儿方才也已经说过了,为了保命啊!” 朱标眼神一凛,沉声说道: “如今我大明,虽看起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可勋贵武将想要更大的荣宠。” “世家大族想再复先前鼎盛。” “至于文臣更是想要前宋文臣那般,能鄙夷武官的超然地位。” “如今大明,虽不至于说是暗流涌动,可各怀鬼胎总是有的吧。” 汤和微微点头。 朱标所言,不只大明。 任何一个平乱开国的年轻王朝,都会面临这样的处境。 “正因为有不少人都暗怀心思,所以胡惟庸在此时起势,才最合适。” “他想要保命,并非只有坐定天下这一条路。” “他只需将整个天下搅浑。” “他只要想尽办法,让我与父皇出现意外即可.....” “太子!” 听到朱标口出不祥之言。 汤和高声打断的同时,连忙将目光看向旁边的老朱。 可也是接触到汤和的目光。 老朱浑不在意,微笑一声后很是平静道: “咱家标儿说的没错,眼下不就是牛鬼蛇神各怀心思吗!” “咱要和标儿出了意外,天下这潭水,可不就被搅浑了吗。” 见老朱不在意朱标口无遮拦。 汤和默默叹了口气,索性也跟着失礼了起来。 “老大,按你的意思,胡惟庸谋逆,却不是想要这皇位?” “不是不想,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这才是胡惟庸聪明之处!” “聪明.....之处......” “嗯。” 朱标微微点头,继续道: “汤伯,胡惟庸想坐皇位,难如登天。” “可与坐上皇位相比,让我和父皇出些意外,是不是就容易许多了?” 言至于此,朱标将目光看向老朱。 当看到老朱微微点头后,朱标这才继续说道: “汤伯。” “试想一下,若我与父皇当真有些意外,天下又是怎样的格局?” “嗯.....”汤和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到时候,似汤伯,徐叔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帅,定然是推举朱家子孙,力保中原。” “所以胡惟庸此时勾结北元、高丽,便是趁乱相发生之时,让你们被外敌掣肘。” “不能第一时间,将他铲除!” “这.....” “不错!” 汤和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如此。 若是外敌入侵,力保中原,守住汉家江山才是首要。 至于回头斩杀胡惟庸,那也只是汉家私仇罢了。 想明白这点。 汤和神情愈发严肃了起来。 怪不得朱标说胡惟庸聪明。 那家伙压根就没幻想过,除掉老朱、朱标以后,他就能代替老朱、朱标,龙御天下。 本以为胡惟庸勾结北元、高丽,乃是意图皇位。 乃是想要借助外敌,登临大位。 可汤和没想到。 胡惟庸勾结北元、高丽,竟然是为了对朱家忠心耿耿的将帅掣肘,不能第一时间收拾他罢了。 “可是太子殿下。” “即便如此,胡惟庸暂时无虞,等收拾完北元,对朱家忠心的将帅依旧会回头,解决胡惟庸!” 第157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汤伯,乱世之时,想要收拾北元、高丽,哪有那么容易。” 朱标苦笑一声。 “如今大明集全国之力,尚且不能一举平定北境。” “到时候乱世之时,没有中原重镇的粮草供给,想要解决外敌,岂是易事?” “相反!” “到时候的乱世,对天下百姓来说是灾难。” “可对胡惟庸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汤和眉头微皱,有些不解道:“对胡惟庸来说,乱世还成了良机?” “正是!”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其一,胡惟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地方官员此时便和胡惟庸沆瀣一气,之后自然对胡惟庸唯命是从。” “那时候忠心大明的将帅,为应击外敌,总不可能将地方官员赶尽杀绝吧?” “如此,胡惟庸不就是掌握了不少地方郡县?” “其二,胡惟庸擅长文治,有了地方郡县,钱粮自然不愁,届时人手也会纷纷而至。” “其三,他没有对敌北元的执念,也不会想着守住汉人江山。” “所以他自然能看徐叔、汤伯你们与北元两败俱伤,之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在此期间,胡惟庸不断积蓄力量,而其他势力慢慢消减。” “对胡惟庸来说,岂不是大好时机?” 并非朱标高看胡惟庸。 只是正经历史上。 胡惟庸的确是要骗老朱入府,伺机暗杀。 粗略来看,不少人都会认为。 胡惟庸是想借助暗杀老朱,取而代之。 可深究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胡惟庸自然也不会这般痴傻,以为杀了老朱,他便能坐上皇位。 对胡惟庸来说。 只要用北元、高丽这些外敌,挡住勋贵武将的第一波怒火。 他便已经成功了。 毕竟那些武将与他胡惟庸相比,不擅长治理。 而胡惟庸在地方本就有不少党羽门生,乱世骤起,这些地方便都是他的势力。 与其说胡惟庸想一蹴而就,代朱家而治天下。 不如说他是在下一盘此消彼长,为时十数年的大棋。 十几年的此消彼长之下,他便也能从中间挖空了大明的根基。 听朱标说完后。 汤和心头怒起,直接将眼前杯盏狠狠砸在地上。 “王八羔子!” “算计了这么多人!” “就连北元、高丽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见老朱、朱标从始至终都是一脸平和。 汤和猛然一怔,随即也清醒了过来。 “老大!这就是你糊弄我这个老家伙了!” “方才你所言,可都是你与上位出.....” “胡惟庸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汤伯说的没错!胡惟庸的确没本事让我与父皇出事。” “估摸着他想的肯定是‘匹夫一怒,流血五步’的荒谬之言。” 听到朱标这话,汤和很是认同的轻笑出声。 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这话是不假。 可要让老朱、朱标这样的人精流血,可绝不仅仅是一两个死士就能办成的。 “上位,太子。” “天德收到旨意后,定然会即刻动身,前往北平。” “现在也该尽快返回应天了吧。” 纵然知道李文忠、冯胜等武将不会与胡惟庸勾结。 可胡惟庸想要暗害老朱、朱标,也不需这些勋贵武将。 他勾结城防都尉,亦或是埋伏数千死士或许就能成功。 所以眼下。 汤和还是希望老朱、朱标能尽快返回应天。 只不过听到汤和的话。 一直不语的老朱,身体却是微微一顿。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般,随意说道: “在凤阳多待些时日,让胡惟庸继续闹吧。” “上位......” “无妨!” 知道汤和担心。 老朱看向朱标,语气玩味说道: “胡惟庸府上将近半数的侍卫,都是这小子安排的锦衣卫。” “这半个多月来,每天都有好几封书信从中书省送到凤阳。” “就连胡惟庸的义子涂节,每日都会将胡惟庸的情况写信汇报给这小子。” “这胡惟庸见过什么人,派遣谁与北元、高丽通信,这小子都是一清二楚!” “放任胡惟庸闹下去,也出不了乱子!” 当看到朱标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汤和心头也不由的微微一颤。 如此说来。 岂不是说胡惟庸每日吃了什么,说了什么梦话,朱标都一清二楚? “汤伯,监视臣下虽不是明君所为,可胡惟庸所图甚大,故而提前防备了一些。” “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汤伯放心,孤早就撤去监视勋贵武将的锦衣卫了。” 知道朱标是怕自己多想,汤和连忙摇头道: “臣只是没想到,太子竟一早便觉察出胡惟庸心怀不轨。” “只不过任由胡惟庸闹下去的话,恐怕.....” “汤伯,胡惟庸可是送来了一份大礼。” “现在也正需要时间,等这份大礼送到才行啊!” “大礼?可是高丽增兵?” “正是!” 虽说让胡惟庸继续闹下去。 更多的则是为了回京之后,一举裁撤丞相制。 可这件事,自然不是提前告诉汤和。 而且让高丽顺利增兵北元,也是至关重要。 “汤伯。” “高丽、倭国、占城、安南,这四小国虽各处天南海北,可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气连枝。” “都是番邦小国,纵然而攻,有失我天朝威仪。” “攻其一,也引得其他几方惶恐生变。” “故而眼下高丽增兵北元,便是让我大明平定四海边患时,出师有名。” 闻言至此。 汤和有些犹豫的看向老朱。 也是接触到汤和的目光。 老朱咧嘴一笑,随意说道: “攻占这些小国,的确没什么益处。” “可这小子不要他们成为藩属一国,一心想将这些小国并入大明版图。” “就由他去吧!” 听到老朱这话。 汤和无奈笑了笑,倒也不想反对。 朱标有心军武,自然是好事。 而且按照朱标的性子,也做不出屠戮小国百姓的事来。 更大的可能。 应是大明王师一到,占城、安南诸多小国,不战而降。 “爹、汤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倭国伙同方国珍、张士诚残部,劫掠大明沿海。” “至于占城、安南,虽无不轨之心,但也盘踞在侧。” “眼下这高丽更是增援北元,不扫平他们,难不成将这祸害留给后世儿孙?” “一旦高丽士卒出现在北境战场上。” “之后我天朝兴兵讨伐四方,便也是出师有名。” “更重要的是,我大明未曾出兵之前,高丽、倭国、占城、安南只能乖乖等着,不敢提前来犯!” “毕竟多少小国想向大明献媚,若他们敢提前进攻大明。” “甚至不用咱们大明出兵,周遭小国便会兴兵征讨。” 语罢,朱标轻笑一声,愈发轻松说道: “如此,高丽援助北元,岂不就是胡惟庸送来的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甚至还能福荫后世儿孙呢!” “这种片汤话的借口不用跟咱说!” 老朱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 “那些个小国你想征讨便征讨。” “咱还能给你管着后勤,你徐叔、汤伯,还有那些个将帅都还能上战场。” “想增我大明疆域,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儿子这不是怕您说我穷兵黩武吗?” “狗屁!” 老朱白了朱标,没好气道: “民心不服,朝廷一再兴兵,那才叫穷兵黩武。” “你小子在凤阳这么一闹,天下百姓岂不人人心向大明?” “这算个什么穷兵黩武!” “年纪不大,瞻前顾后算怎么回事儿!” 见老朱突然开口教训自己,朱标不知为何,但还是赔笑道: “父皇所言极是.....” 朱标奉承的话还未出口。 只见老朱冷哼一声,满是不爽道: “滚滚滚,看见你瞻前顾后的样子就烦。” “爹....” “去敲打敲打老二老三他们。” “朝会上让他们说赏赐,这俩混小子还真敢要!” “这.....是。” 见老朱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生气。 朱标也是多问。 起身便朝中都外走去。 只不过。 哪怕方才老朱对朱标,几乎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可此时,却始终注视着朱标缓缓离开的背影。 当看到老朱神色黯淡,脸上甚至满是悲伤之色时。 汤和心头微动,低声询问道: “上位,你这是.....” “这混蛋小子!” “处置完胡惟庸,他就该离开应天,亲征北元了!” “咱....” “咱又要好几个月见不到这臭小子了!” “这小子砸就不知道多陪陪他老子!” “咱还有几年能让他陪着!” “这混蛋小子!” 第158章 末将沐英,拜见太子 等望不见朱标的背影。 老朱胸口好似堵了一块石头。 右手攥拳,沉沉打在左手掌心,不断摩挲拳头的样子,此刻竟也显得有些无措。 见老朱如此,汤和也是反应了过来。 似老朱这般快意恩仇的脾气秉性,他又怎会坐视不管,看着胡惟庸继续做大? 眼下迟迟不愿返回应天。 恐怕也是因为老朱清楚。 等解决了胡惟庸,朱标便要离开,前往北境,御驾亲征。 自己这位老兄弟让胡惟庸多活几日。 无非是想自己大儿子分别的日子,能推迟一些,再推迟一些...... “上位.....” “老哥哥。” 不等汤和开口,老朱抬眼看向汤和。 那双见惯了生死的眸子,此刻竟是难以掩饰的悲伤。 “你说孩子们是有出息的好,还是稍显庸碌,一直守在咱身边的好?” “嗯?”汤和微微一顿。 “老大这小子是有出息。” “可他眼里不是治世安民,就是平定边境。” “虽说一直在咱身边,可这混蛋小子的时间,也都搭在朝政上了。” “有时候忙于政务,甚至好几天都不去寻咱,还要咱....” “还要咱和妹子一起,到东宫寻他.....” 见老朱一时难过,竟希望朱标是个平庸之人。 汤和默默叹了口气。 纵然铁打的英雄,面对自家孩子时,也都是温情到几乎脆弱的地步。 深吸口气后,汤和冲着老朱温声说道: “重八,孩子们有出息,那是好事。” “天高海阔,任其翱翔,咱们这些老鸟在窝里看着他们就好。” “等这些小家伙们飞累了,多半也是会回巢的。” “是.....是啊......” “于国尽心,亦或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对爹娘自然有所亏欠。” “想要恩养父母,他们便不能展翅高飞。” “重八,你有这个纠结,这些娃娃们估计也难以抉择。” 给老朱的杯中添上热茶后,汤和继续说道: “好的是,这些娃娃们心里都记挂着咱们这群老家伙。” “沐英、还有俺家的汤鼎,虽远在西南,不也每月都给发来书信吗?” “前些日子,这俩小子不是派人送了些西南的特产吗?” “重八啊,这些娃娃也想多陪陪咱们这群老家伙。” “可无奈,他们也要建功立业啊!” “是!是!” “说的没错!” 老朱长叹一声,故作轻松伸了个懒腰。 随即便也收起脸上动容,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也算明白了。 父母、子女,分别才是常态。 他将来肯定是要走在朱标前面的。 若是现在朱标仅仅是要离京数月,他都接受不了。 那将来生离死别之时,他又如何能瞑目? 念及至此,老朱沉沉叹了口气。 纵然坐拥天下,他也不能与时光相抗。 眼下..... 他还真要慢慢学着习惯分别....... “咱让沐英、汤鼎他们回凤阳了,今日便到。” “今日便到?” “嗯。” 汤和也是明白。 老朱召沐英回来,是为接下来朱标亲征做准备。 只不过。 想到自己这位老兄弟,刚刚还抱怨自己儿子陪伴的少。 汤和心念微动,冲老朱轻笑道: “上位,我替自家儿子讨个差事如何?” “哦?”老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汤和明哲保身,那可是出了名的。 从始至终,都未曾给自家儿子讨要过什么官职。 先前老朱想要拔擢汤鼎,汤和也是在凤阳上书劝阻。 此时汤和竟要给长子汤鼎讨要差事,这也着实让老朱有些惊喜。 毕竟汤和敢给自家儿子要官要职,就说明汤和这老小子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顾虑了。 旋即。 老朱抿了口茶,淡淡说道: “鼎儿十五岁便跟着沐英前往西南戍边,如今也有三年之久了。” “也是时候该提拔一二了。” “和常家的大小子一样,封个三品的龙虎将军。” “将来立下战功,再继续进封。” 见老朱会错自己的意思,汤和微微摇头道: “上位,暂且不给这小子加官进爵。” “鼎儿这些孩子,都是跟着太子一起长大的。提拔他们,将来让太子做就是了。” “那你要给鼎儿讨什么差事?” “暂且让鼎儿处理凤阳诸事吧。” 汤和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眼下李善长改善民生,刘伯温负责营造三司。” “若是还有什么事,就让鼎儿去办。” “如此,太子也能闲下些时日。” “趁着沐英回来,上位一家人,也能团圆几日。” 老朱闻言,看向汤和的表情很是动容。 汤和此举哪里是给汤鼎铺路。 这分明是要让朱标空闲下来,好让他朱家享受天伦之乐。 “老哥哥.....” “上位,俺家的汤鼎在勋贵子弟中,也算年长的,他该替太子分忧。” “嗯....” 老朱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 “好!也该看看汤鼎这几日有何长进了。” “将来他也是标儿的得力臂助。” “咱准了,让鼎儿接手凤阳诸事!” “臣替犬子多谢陛下!” 亲自将汤和扶起来后,两人对坐石桌前,随意说着什么。 如今之大明。 老朱、汤和这些老者前辈,慢慢培养朱标这些个后辈。 新旧交替本是动乱之时,可此时的大明哪里有半点乱相的影子。 平稳过度,只会让大明愈发强盛。 至于出现似胡惟庸,高丽伙同北元犯边的乱子。 在平稳过渡的时代洪流之下,这些宵小之徒恰如螳臂挡车一般。 必将被大明这个驶向鼎盛的庞然大物,碾成齑粉。 君臣一心,君臣相知。 有志者忘身于外,有为者勠力同心。 如此大明,不趋向鼎盛,那才是说不过去。 ........ 太子行宫。 就在朱标埋头书案之时。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迎面传了过来。 “末将沐英,拜见太子殿下!” 第159章 团圆 “沐英大哥!” 朱标猛地抬头,惊喜出声的同时,忙快步朝沐英走去。 而沐英也是数年未见朱标。 此时虽依旧跪在地上,可满脸却也满是笑意看向朱标。 “竟回来了!” “为何不派人先禀告一声......” “回太子殿下,五日前陛下旨意抵达军中,末将与汤鼎即刻便动身,前来凤阳。” “汤鼎那小子也回来了?” “是,汤鼎被陛下召走,我便先来拜见太子殿下!” 见朱标兴奋之余,眼眸微微一顿。 沐英忙继续解释道: “殿下放心,西南安定,大军尤在,贼寇不敢放肆!” “好!好!” 朱标应了一声,拉着沐英便朝行宫外走去。 “娘应该在凤阳城中,我带你去....” 和老朱的其他义子不同。 沐英应是老朱收的第一个义子。 沐英八岁时,便被老朱收为义子。 当时的老朱刚投军不到三年,也是刚刚与马皇后完婚。 因为朱标还未出生的缘故。 老朱、马皇后将沐英视若己出。 老朱教沐英弓马骑射不说,甚至还是马皇后亲自教沐英读书识字。 至正十六年,第三次攻打吉庆时。 沐英当时只有十二岁,可老朱却将其带在军中,教沐英如何带兵打仗。 也是在老朱和马皇后的悉心教导下。 沐英虽是作战勇猛,可却没有莽夫武将的暴虐之性。 相反。 沐英心细如发,为人谦和,个性倒是与马皇后极其相似。 而且朱标也是将沐英视若兄长.... 朱标十三岁那年,第一次登临战场。 常遇春那个莽夫带着朱标便朝贼窝里冲。 美其名曰是给朱标启蒙,让朱标见血。 可本就是现代人灵魂的朱标,第一次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当时就被吓傻了。 也亏的是沐英一直拉着自己,这才没有掉队。 也不至于事后再被常遇春给揍一顿。 所以朱标对沐英。 就如同李景隆、汤鼎等人看待朱标一般,始终是视若兄长大哥的。 “大哥!西南那边的情况,你还要仔细和我说说。” “将来是出兵,还是震慑,还是要再行决断。” “是.....” “不过这一切都从长计议。” “我现在便带你去找娘!” “若是娘知道你回来,肯定会高兴坏了!” 见朱标一脸兴奋,拉着自己便朝行宫外走去。 沐英微微一顿,随即右手扣环放于嘴中,顷刻间便发出一声嘹亮口哨。 下一秒。 只见十几只鹰隼好似战机俯冲,自空而下,齐刷刷落在朱标跟前。 “太子殿下,三年前末将前往西南之时。” “您就吩咐末将训练鹰隼,如今也算小有所成。” “这些个鹰隼极通人性,不仅知道躲避箭矢,而且体力充沛,一日便可往返百里,传递军报。” 看着眼前十几只很是乖巧的鹰隼,朱标脸上难以抑制的兴奋。 大漠荒芜,识途困难。 这些鹰隼不仅能快速传递军报,还能勘察敌情,作为向导。 这十几只鹰隼意义非同小可! “还有!” “我还给未出世的雄英带了些礼物。” 掏出一把样式极其精美的短刀后,沐英笑着说道: “这是西南土司的镇族之宝,前些日子平了他们的叛乱。” “我便将这短刀取来送给雄英。” 沐英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木质盒子。 “象牙为杆,红狐毛为毫的笔,也送给雄英。” “文教武功,咱们小殿下都不能落下不是!” “还有......” 见沐英的袖子就跟个哆啦a梦的次元袋一样,此时还不停的往外掏东西。 朱标笑着打趣道: “大哥,雄英还未出世。” “就算能用到这些东西,也要好几年以后了。” “哈哈哈,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 “你我当年不如现在,总不能让雄英将来也挨那种苦日子不是!” 两人说话的功夫。 马皇后、老朱,还有汤和、汤鼎父子也赶了过来。 “沐英......” “末将沐英,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砰~” 听到沐英竟称呼自己娘娘。 马皇后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踹在沐英身上。 “臭小子,离家这么多年,都忘了该我什么了?” 听到马皇后语气中满是责怪。 沐英憨厚一笑,当即改口道: “娘,孩儿回来了!” “好!快起来,快起来!”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马皇后说着,轻轻拍了拍沐英的肩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沐英。 而见到马皇后,沐英也是笑容满面,静静的站在原地。 “爹,沐英大哥回来了,我娘眼里都没咱俩了!” 听到朱标这满是醋意的调侃。 老朱轻笑一声,低声打趣道: “你娘先前眼里只有你这小子,想起咱的时候,也是用鸡毛掸子招呼。” “现在沐英回来,对咱倒是没什么损失。” “就是你娘今后,可不一定能顾得上给你这小子撑腰了!” 见老朱眼神不善盯了自己一眼。 朱标莫名之间,竟感觉后背一紧,就跟被老朱用木棍揍了一下似的。 而且老朱这语气,怎么听怎么有威胁之意。 还真是! 沐英刚回来,这段日子自己再给老朱挖坑,马皇后恐怕也顾不上给自己撑腰,教训老朱了。 “义父,汤伯!” 沐英冲老朱、汤和恭敬下拜,沉声道: “义父,汤伯,孩儿与汤鼎,一月前平定西南土司叛乱。” “斩其贼首,捣其巢穴,并文教蛮夷,使其归顺大明。” “办的好!” 老朱应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汤鼎继续道: “你们二人镇守西南,也算有功。” “汤鼎也不错,等回京之后再行封赏。” 微微一顿后,老朱看向朱标继续道: “标儿,眼下凤阳诸事,暂且交由汤鼎处置。” “你便不需忙活了。 ” “嗯?” “五日后回京!” 虽然不明白老朱什么意思。 但眼下凤阳也没太多事要做,交给汤鼎也好。 朱标也想看看汤鼎长进了多少。 “太子大哥!” “我也给雄英小殿下带了些礼物。” 从怀中掏出几块玉石,汤鼎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原打算给小殿下刻一块玉牌,但想到玉牌易碎,刻名不祥。” “所以就没敢动手。” “不过这玉璧应该也算上乘,想着还是送给小殿下。” “好!孤替雄英多谢你了!” 朱标收下玉璧,很是亲近的拍了拍汤鼎的肩膀。 也是此时,老朱笑着说道: “今晚家宴,把允恭、景隆他们都叫来!” “是.....” 明月高悬。 院中,家宴。 虽然徐达、冯胜、李文忠等人并不在场。 可看着他们的儿子,老朱、汤和也觉得是种不一样的团圆。 特别是看到素来稳重的朱标、沐英,此刻竟拿着酒坛拼酒豪饮。 老朱、汤和更觉心中一阵暖意。 整整五天的时间。 朱标也是闲了整整五日。 老朱也是享受了五日天伦。 只不过,五日时光陡然而过。 接下来。 也该彻底废除那传承千年的丞相制了! ps:祝各位大佬中秋团圆喽~ 第160章 万民相送 五日后。 天还未亮,老朱等人便起了个大早。 “重八,既是返京,为何如此仓促?” “还不是因为咱家老大!” 老朱看了眼朱标。 语气虽是责怪,但脸上满是骄傲说道: “标儿这个太子深得民心。” “若是白日离开,百姓免不了聚集相送。” “眼下凤阳百姓都在忙于恢复民生,咱们又何苦劳民啊。” 马皇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朱标的确为凤阳百姓做了不少事。 五天来。 朱标更是带着沐英、李景隆等勋贵子弟,帮百姓建屋造舍,开垦荒地。 民心威望,甚至可以与老朱比肩。 若是知道朱标离开凤阳的消息。 恐怕凤阳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赶来相送。 不愿劳民,也是这对父子爱民之心。 可就在老朱准备动身启程之时。 汤和却急匆匆跑了过来。 “上位!” “凤阳城中聚集了数万百姓。” 听到这话。 老朱似乎早有预料般,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苦笑道: “这下是走不成了。” “标儿,去和凤阳百姓告个别吧!” “是。” 应了一声,朱标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也是行宫大门打开的瞬间。 铁铉、马虎站在最前。 两侧、身后,则是望不到边际的百姓。 “大家何苦起个大早啊?” “殿下!”铁铉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这些百姓并非起个大早。” “听闻殿下今日要离开凤阳,临县百姓昨夜便赶了过来。” “大家都想送送殿下!” “何必如此啊。”朱标轻叹一声,无奈低语。 可当看到眼前百姓脸上尽是不舍之时。 朱标心中五味杂陈,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自己做了什么? 值得眼前这些百姓如此不舍。 自己无非是斩杀凤阳贪官,帮百姓恢复生产。 所做一切,在朱标看来都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可偏是这些朱标认为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百姓眼中,却是无尽大恩。 甚至连夜赶来,送别自己。 华夏大地的百姓,从来都是质朴且善良的。 对他们来说,只要日子尚且能够过的下去。 他们便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一心也只想着安居乐业。 华夏大地的百姓,对当权者可谓是极其包容。 可偏是如此。 还有些不知死活的王八羔子,将百姓的质朴、善良视为软弱可欺。 纵然是县令、衙役这些个末流官职。 可他们在百姓面前的官威,好似与天齐高一般。 华夏大地的人民百姓,是善良的兔子。 可若有欺压,若有贼寇,他们也是会拿起搬砖,悍不畏死的兔子。 更让朱标心头悸动的是。 眼前百姓那炙热目光中,有不舍、有希冀。 但同样藏有顾虑,甚至还带着点点恐惧与无助。 朱标清楚。 他们担心自己这个太子走后,凤阳的官员和先前那些贪官恶吏一样,继续欺压他们。 他们担心。 刚看到苗头的好日子,随着自己这个太子的离开,彻底消失。 见此情形。 朱标竟觉得自己好似个罪人一般。 自己的离开,好似是要将凤阳破开阴霾的光亮,也一并带走。 好像自己的离开。 是将这些质朴百姓,重新推向被贪官恶吏继续欺压的无尽深渊。 微微一顿后。 朱标缓步朝人群中心走去。 “韩国公、诚意伯!” “老臣在!” 李善长、刘伯温挤出人群,忙凑到朱标跟前。 等两人站定,朱标面色一沉,正色训诫道: “你二人一为知府、一为知州。” “孤要你二人尽全力改善凤阳民生,一年之内,要百姓安居乐业!” “臣领旨。” “臣领旨。” “诚意伯,合并税赋之事,可以着手去办。” “臣万死不辞!” “凤阳各县县令可在?” “在!” 听到朱标的声音,铁铉带着十几名新上任的知县,快速挤到朱标跟前。 也是等那十几名新任县令刚刚站定。 朱标一改先前训诫李善长、刘伯温时的严肃神情。 转而竟冲面前这十几名县令小官,微微拱手道: “凤阳的百姓,苦先前贪官恶吏久矣。” “民生艰苦,天所不忍。” “你等身为父母官,还望体恤百姓,广施仁政,不可劳民。” 当看到朱标堂堂太子,竟冲他们这些小小县令拱手嘱咐。 十几人忙跪在地上。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如此,孤家乡这些父老乡亲,便拜托几位了。” 朱标说着,将眼前那些个青年县令一一扶起。 见朱标如此。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 看向朱标的眼神,愈发敬重了几分。 高位之人,对直属手下当严,对基层小领导当宽。 这的确是驭人之道。 恰如一家公司的董事长,绝对不会将威严施加给一名小组长。 越级逞威,非但不会彰显威严,反而会有损威信。 可即便知道朱标此举另有深意。 李善长、刘伯温却不觉得朱标擅弄人心。 毕竟朱标想要施以宽仁,赏赐这些县令,或给他们个目的,办法实在太多了些。 朱标也完全没必要自降身份,冲这些县令拱手嘱托。 之所以如此。 也是朱标以自己的太子之尊,给这些县令一份荣耀。 让他们时刻记住。 他们善待凤阳百姓,乃是受当朝太子之托。 毕竟眼前这些个县令都是刚从国子监出来的学生。 这份看不见、摸不着的荣耀。 远比什么金银美玉、高官厚禄更能让他们慎独自省。 此时朱标看向李善长、刘伯温还有那些个县令。 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朗声说道: “孤今日定下承诺。” “一月后,孤重返凤阳,不得再听到类似先前一般,官员恶吏欺压百官之传闻。” “一年后,孤重返凤阳,不得见到无家可归,无田可耕的穷苦百姓。” “若你等治下诸县,百姓日子不能温饱,届时孤定不会姑息宽纵!”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在十几名县令叩首回话的同时。 周围百姓好似浪潮般,相继跪在地上,冲朱标高呼。 “太子圣明!” “太子圣明~” “诸位请起,快起来!” 朱标说着,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名老者扶了起来。 “我本就是咱凤阳的娃,深究起来,不少人都还是我的长辈呢。” “叔叔伯伯们,若是今后再有贪官恶吏欺压你们,就跟小子我讲!” “到时候我回来给大家伙出气好不好!” “好!” “好......” 听到在场百姓振奋高喊。 朱标也发觉他们眼中的担忧,正慢慢消散。 旋即,朱标冲着无数百姓,故作玩笑道: “中都城前那门登闻鼓,不一定非要有冤屈了才能敲嘛。” “若是大家伙想我,想我回来看大家伙,索性就敲上个一次两次。” “只要无事,我定然会回咱家乡,回来看看大家伙!” “太子老爷,您当真还会回来?” 第161章 龙驾抵京 见身前老者满脸怀疑,低声询问。 朱标轻轻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 “砸能不回来嘛!” “凤阳是咱家,是俺朱家的根。” “咱老家不是还有个规矩。” “新出生的娃娃要见乡里最年长的老人。” “到时候咱家孩子出生,肯定带回来让各位长辈瞅瞅。” “将来等他长大了,也要让他多回老家看看。” “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咱凤阳的娃。” “不管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咱老家这些长辈不是!” 听到朱标朗声大笑,周围百姓也跟着笑了起来。 “孙老伯,我记得你家是分了一亩七分的地吧。” “对.....对!一亩七分,一亩七分!” 听到朱标竟能记住自己的名字,甚至知道自己家分了多少田地。 老者好似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恩惠一般,重重点了点头。 “你家儿子在中军是个总旗,这一亩七分的地,就落到你们老两口身上了,能种完不?” “能!俺老汉身子硬朗的很!别说一亩七分了,就是七亩地,俺也能种完!” “哈哈哈,您要是种了七亩地,那您岂不成了地主老爷?” 见老者微微有些尴尬,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脑袋。 朱标随即冲人群喊道: “李狗!” “俺在这儿!太子老爷,俺在这!” “我记得,你家地块和孙老伯隔壁,平日能帮的话,帮一把!” “成啊!太子老爷发话,以后孙老爹家的地,我李狗包了!” 见青壮汉子拍着胸膛保证,朱标笑着打趣道: “你要是全包了,孙老伯岂不是还要给你发工钱?” 和周围百姓说笑攀谈。 半个时辰过后,朱标环顾众人,高声说道: “诸位叔伯,诸位乡亲,咱凤阳的日子会慢慢变好。” “可天下还有多少地方,如先前的凤阳一般。” “天下还有多少百姓,正被贪官恶吏欺压。” “小子我该回京,该让天下所有百姓的日子,都慢慢变好!” 话音落下,原本轻松欢快的气氛,此时却又再次凝重了几分。 就在众人无言之时。 孙老伯站起身子,冲着百姓高声喊道: “乡亲们,太子老爷要让其他地方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咱们不能把太子老爷留在凤阳啊。” “上菜吧!上菜送太子回京吧!” 孙老伯刚一说完,不少百姓从带来的篮子中掏出一盘盘饭菜。 眨眼的功夫,数百道饭菜竟铺满了眼前的十米长桌。 甚至有的百姓还亲自捧着饭菜,站在一旁。 “太子老爷,这是咱家这边的规矩。” “若有娃娃离乡参军, 村子里每家每户就出一道菜。” “吃了这百家宴,一路平安不挂念。” 孙老伯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双筷子。 用身上粗布袍子擦拭了下后,便递到了朱标跟前。 也就在朱标伸手准备去接的同时。 一旁毛骧连忙挡在朱标跟前。 “殿下......” 并非毛骧失礼。 只是眼前这些饭菜少说也有几百道。 若是有奸人下毒,恐怕最后就连下毒之人也找不出来。 而且毛骧很清楚。 老朱和朱标都是爱民如子的性子。 若是朱标真出什么差池。 老朱或许不会对这些普通百姓降下天威。 可对他们这些个锦衣卫,老朱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见朱标绕过他,便要去接孙老伯手中的筷子。 毛骧连忙将头扣在地上。 “殿下!” “不.....不妥啊.....” “有何不妥?乡亲们送别,难道孤要扫了大家的面子?” “可.....可是......” 犹豫再三,毛骧最终还是没能将饭菜有毒的猜测给说出口。 也是见毛骧宁死都要挡在朱标跟前。 李善长眼眸微转,当即便冲朱标说道: “殿下即将启程,一路颠簸,着实不宜饮食过多。” “况且眼前数百道饭菜都是百姓的心意。” “殿下吃谁家送来的,不吃谁家送的,都有不妥。” “不如将宫中御酒赐给在场百姓,与百姓同饮,也算送别之礼了!” 见朱标不语。 李善长忙看向孙老伯道: “老孙,你以为如何?” “好!当然好啊!老汉还没喝过御酒哩!”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 毛骧忙命手下锦衣卫搬来御酒。 旋即。 朱标立于百姓中心,高举酒杯,沉声说道: “诸位乡亲,此盅饮罢,大家就各自回去吧。” “等一个月后,我再回凤阳,看大家复耕田地。” “等半年过后,我再回凤阳,和大家伙一起丰收!” “若有贪官恶吏欺压,敲击登闻鼓,到时候我给大家伙撑腰!” “好!” “好~” “好~”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朱标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同样,眼前百姓也将心中不舍兑入酒中,一并饮下。 看着朱标缓步朝城门走去的身影。 众多百姓虽不愿离开。 但也不再继续跟随朱标。 更多的则是站在原地,满是不舍的看向朱标离开的方向。 好在朱标给了他们承诺。 纵然朱标离开凤阳,但他们依旧觉得朱标一直给他们撑腰。 当看着朱标一行已经离开。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笑,转身便朝府衙走去。 “善长兄,太子返京。” “你说是好,还是不好?” 知道刘伯温意有所指。 李善长笑着回道: “那要看对谁而言了。” “对凤阳百姓来说,太子离开,他们心中便少了主心骨。” “对天底下的贪官恶吏来说,太子返京便是肃清吏治的开始。” “对京都不少官员来说,太子抵京也就意味着他们人头落地。” 语罢,李善长微微一顿。 陡然严肃的同时。 振奋之余,就连声音也有丝丝颤抖。 “可若是对天下万民,对我大明长远计。” “太子返京,则是天大的好事!” “太子回京,必然是整肃吏治,肃清寰宇。” “如此,也能为我大明百年盛世打下夯实基础。” “善长兄就不担心?”刘伯温双眸一挑,似捉弄般看向李善长。 可见刘伯温如此。 李善长却也不甘示弱,回怼道: “太子英明,有何担心?” “杨宪犯法,你刘伯温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 刘伯温轻笑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的确。 此次凤阳一行,朱标的确收获满满。 可与朝堂大计来说。 朱标有一个还不错的收获,那便是让胡惟庸此人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仅保全了老朱善待功臣的名声,还为大明留下了不少能臣良将。 ........ 数日后。 当御驾抵达应天城前之时。 胡惟庸、李文忠、冯胜等文武百官,早早等候在那里。 一看到老朱、朱标,胡惟庸连忙迎了上来。 “臣胡惟庸,恭迎陛下、太子还朝!” “惟庸啊,太子看了你处理过的奏疏,对你可是称赞有加啊。” 闻言,胡惟庸忙转向朱标拱手道: “太子过奖,一切均是臣分内之事。” “胡相过谦了。” 朱标拉住胡惟庸的胳膊,似很亲近般,让胡惟庸与自己同行。 也是在胡惟庸微微愣神之时。 朱标转向身旁官员,沉声下令道: “将中书省近日的奏疏,送到东宫。” “孤要好好学学胡相的治国之道!” ‘嘶~’ 听到这话的瞬间,胡惟庸直觉心头泛起一阵恶寒。 朱标要这些日子的奏疏,本无可厚非。 可朱标说跟他学治国之道。 那岂不是说,他胡惟庸在治国方面,要胜过朱标这个太子? 饶是觉察到朱标话中暗藏机锋。 可胡惟庸却依旧不知该如何自辩。 “殿....殿下,臣几日来身体欠佳,如今陛下、太子回京。” “可否.....可否准臣告病在家,休养数日.....” 第162章 胡相,你对陛下有意见? “告病?” 朱标斜了一眼胡惟庸,玩味说道: “父皇方才重开风闻奏事,整肃吏治。” “胡相却在此时告病,难不成是对父皇重开风闻奏事心有不满?” “啊!” “臣....臣哪敢啊!” “臣.....” 见胡惟庸满脸惶恐,登时便又要下拜。 朱标轻笑一声,将其拦下后,继续说道: “父皇乃是明君,胡相又是我朝肱股之臣。” “若对父皇重开风闻奏事有所不满,大可直谏。” “想必父皇看在胡相昔日功劳的份上,定然不会怪罪。” “父皇,您说是吧。” 听到朱标这话。 老朱脚步微顿,看向胡惟庸沉声点头道: “ 太子所言不错。” “惟庸啊,若是你觉得咱重开风闻奏事有所不妥,大可以直说。” “何必闹脾气,说什么告病归家!” 尽管老朱面容和煦,朱标更是满脸的关切。 可此时胡惟庸却感觉置身千年寒冰的冰窟一般。 每寸皮肤,此时都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每个毛孔,似乎都在诉说着此时的恐惧。 “陛下,臣.....” “臣以为!” 当看到高启、宋濂,以及所有官员,好似看热闹不嫌事大般,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而老朱、朱标更是表情玩味。 等着自己发表关于重开风闻奏事的意见。 胡惟庸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情道: “臣以为,开风闻奏事,乃明智之举。” “凤阳一地,一百二十八名官员尽是贪墨不法、欺压百姓之恶徒。” “试问天下有多少郡县,也如先前凤阳一般?” “重开风闻奏事,足见陛下圣明!” 胡惟庸说着,似乎很是敬佩一般,冲老朱恭敬叩首。 也是听到胡惟庸吹嘘老朱重开风闻奏事。 宋濂、高启等人脸上虽有鄙夷,倒是也不意外。 胡惟庸素来擅长逢迎圣意。 若非如此,他也坐不上左丞相的位置。 旋即。 周围官员也跟着胡惟庸,跪地高呼。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只不过陛下,臣胡惟庸还有一点担忧!” 也是在众人高呼圣明之时。 胡惟庸昂起脑袋,看向老朱正色说道: “风闻奏事,虽可依照传闻弹劾官员。” “然我大明以法立国,绳治官员,仍需查有实据。” “臣胡惟庸,斗胆恳求陛下。” “处置官员之前,定要查有实据!” 此话一出。 上一秒还对胡惟庸阿谀奉承,尚有几分鄙夷的宋濂、高启等人。 此时竟满是惊诧,有些茫然的看向胡惟庸。 谁也没想到。 历来逢迎圣意的胡惟庸。 此刻竟敢当着百官的面,劝谏老朱。 谁也没想到,胡惟庸竟敢如此勇猛,竟敢当着百官的面,锐意直谏。 要知道,胡惟庸方才所言,几乎是在说风闻奏事的弊端。 此话几乎是在扫老朱的面子。 周围官员毫不怀疑。 接下来,老朱定然会发雷霆之怒,好生训斥胡惟庸。 只不过。 看着慷慨陈词过后,将头老老实实抵在地上的胡惟庸。 老朱、朱标对视一眼。 随即。 朱标竟也顺着胡惟庸的意思,冲老朱说道: “父皇,胡相所言极是。” “风闻奏事虽可依照风闻流言,弹劾官员。” “可若要定罪,也需查有实证。” “儿臣也求父皇能谨慎处之。” 明白朱标的意思。 老朱不经意瞥了朱标一眼,淡淡开口道: “太子、惟庸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纠察官员之过,就交由你二人处置吧。” 听到这话的瞬间。 胡惟庸猛的抬头,准备拒绝。 可不等他开口。 朱标当即领旨道: “儿臣遵旨!” “儿臣定与胡相妥善处之!” 见胡惟庸甚至还有些呆滞。 朱标将其扶起后,愈发关切说道: “胡相,父皇将纠察官员过失的任务交由你我二人。” “还望胡相不留余力,助孤建功啊。” “这....” “臣领旨.....” “汤鼎、冯诚,自今日起,你二人进入中书省,保护胡相。” “若有奸邪之人,胆敢行刺胡相,孤准你二人先斩后奏!” “末将领命!” 看着径直朝皇宫走去的老朱、朱标。 胡惟庸只觉此时身在梦中,方才发生的一切好似虚幻一般。 方才劝说老朱绳治官员时,要查有实证。 为的,便是浅浅激怒老朱。 好让老朱训斥他一番,他好借机称病在家,躲过此次风闻奏事的风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听到他的话,老朱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还认同他的话。 甚至还让他与太子朱标一起,主管风闻奏事。 从凤阳回来,历来食肉饮血的朱元璋,也开始吃素了? 定然不是! 老朱、朱标这对父子,一心把他胡惟庸踢到旋涡中心。 恐怕是想让他胡惟庸死在此次风闻奏事的风波之中! 念及至此。 胡惟庸心头升起一抹寒意,神情愈发警惕了起来。 特别是看到此时,沐英、蓝玉紧紧跟在朱标身后。 汤鼎、徐允恭、邓镇、冯诚等功勋子弟,也以朱标马首是瞻。 胡惟庸心中不免自嘲苦笑。 与朱标的势力相比,从始至终他都处于劣势。 可他还真要学学朱元璋,纵然身处劣势,也要绝境求生! 皇宫中。 老朱换上舒服的粗布麻衣,很是慵懒的斜靠在榻前笑道: “这胡惟庸,聪明反被聪明误,当真有些可笑!” “爹,这胡惟庸也的确是聪明!” 朱标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说道: “当着百官,当着士林百姓的面,胡惟庸恳求此次风闻奏事,需查有实证过后,再行处置官员。” “如此,他胡惟庸身为百官之首,自然赚足了名声。” “恐怕就连宋濂、高启等人,也不得不认为他胡惟庸,乃是宽济为国的平和忠臣。” “没错!” “是真的聪明!” 老朱微微点头,眸光也变得深沉了几分。 风闻奏事的目的,本就是让众多官员依照传闻相互弹劾。 朝廷再依照这些弹劾,动用刑部、锦衣卫调查。 可胡惟庸却提议要查有实证后,再行处置。 如此,风闻奏事的效果便大大削减。 甚至说,此次风闻奏事也就形同虚设。 恐怕就连胡惟庸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帝,当真会准了胡惟庸的提议。 “标儿,咱答应胡惟庸,此次风闻奏事要查有实证过后,再行处置官员。” “这就等于废了风闻奏事。” “这样一来,那些手上证据不足,或者认为仅凭些许过错,扳不到胡惟庸的臣子。” “担心不能对胡惟庸一击毙命,担心胡惟庸事后报复。” “故而也就不敢贸然弹劾胡惟庸了。” “如此,对你整盘谋划可没什么好处。” 第163章 兵粮足备,只等胡相下令 “无妨!” 明白老朱的意思。 朱标轻笑一声,满不在乎说道: “胡惟庸的罪名早已足够。” “其他朝臣是否弹劾胡惟庸,关系都不大。” 朱标微微一顿。 在老朱身旁坐下后,略有玩味说道: “不过这胡惟庸也当真是没出息。” “既然决心反叛保命,此时却偏偏还要等。” “在咱们父子抵京之前,亦或是抵达应天之时,埋伏死士,设计伏杀,多好的机会。” “可胡惟庸偏偏还要假装演戏,还说什么要告病居家。” “眼下他没法告病在家不说,汤鼎、冯诚二人还被安排到中书省监视。” “这下胡惟庸再想动你我父子,岂不难如登天?” 见朱标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 老朱轻轻踹了朱标一脚,没好气道: “怎的胡惟庸没有埋伏死士,设计伏杀咱们父子。” “你小子好像很失望啊!” “谈不上失望,只是觉得先前有些高看了胡惟庸。” 朱标耸了耸肩,继续道: “一路上,哪怕是在抵达皇宫之前。” “儿子可都一直准备着,应对胡惟庸提前设下的伏兵。” “可到头来,这胡惟庸竟然连半点动静都没弄出来。” “本以为胡惟庸是个聪明人,也应当明白当机立断的道理。” “可没想到他遇事竟然也如此犹豫。” “若早知道他是这种性子,儿子何必留他这么久?” 留胡惟庸这么久。 朱标为的便是让胡惟庸狗急跳墙,行谋逆之事。 如此裁撤千年的丞相制才能更加顺利。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一路上,沐英、徐允恭跟在自己身边。 田虎、冯诚带兵藏在暗处。 为的就是应对胡惟庸提前设置的伏兵。 甚至! 朱标都已经做好准备,准备在今日抵京时,斩杀胡惟庸。 顺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借着整肃吏治的借口,彻底裁撤丞相制度。 可朱标也没想到,胡惟庸竟然还在等! 真要说起来。 胡惟庸如此优柔寡断,还的确让朱标有些失望。 也是明白朱标的意思。 老朱挪了挪身子,找了个合适的姿势斜躺下后,继续说道: “胡惟庸毕竟是文人。” “而文人向来都是如此。” “自恃清高,认为可以一计而定天下。” “觉得凭借自己的头脑,便能覆手乾坤,左右天下。” “可他们却都忘了,再高深的谋略,也要有彪悍兵勇为之才行。” “这胡惟庸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已经忘了要身体力行才能成事。” “事先谋划的再怎么精密完备,事到临头不照样困难迭出。” 老朱语气略有厌恶道: “虚!” “这些个文人夫子就是太虚了些,不务实!” 尽管老朱语气很是随意。 可听到这话,朱标眼中却满是惊喜。 老头子能打仗、能治国,这些朱标都知道。 可朱标没想到。 老头子竟然还有当思想家的潜质。 平日里拿着鞋拔子,嚷嚷着要揍死自己的老朱,没想到思想竟也如此深刻。 ‘事先谋划的再怎么精密完备,事到临头不照样困难迭出。’ 说的真好! 在王阳明之前,在知行合一的理论还未提出之前。 大多文人夫子正如老朱说的那样,虚头巴脑,不务实。 觉得一切都要谋划详备后,方能动手为之。 觉得凡事,都要先知而后行。 可殊不知,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想只有困难,做才有答案。 知行合一,知行合一。 在行中知,在知中行。 边行,方可边知。 不得不说,老朱能成就千古霸业,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也是见朱标突然用一种极其敬佩的目光看向自己。 老朱轻咳一声,温声询问道: “你小子想什么呢?不会是打算继续拖下去吧!” “当然不是!” “明日便动手。” 语罢,朱标看向殿内宫人道: “召毛骧前来。” 不多时,毛骧恭敬跪在老朱、朱标跟前。 “毛骧,散落各地的锦衣卫,可都召回来了?” “回禀殿下,尽数抵达应天。” “好,告诉他们,该收网了。” “手上各级官员的罪证,一并抛出。” “你现在带人,捉拿御史中丞涂节,御史大夫陈宁,户部侍郎冯吉,吏部员外郎楚江。” 听到这四人的名字。 毛骧当即领命,退出大殿。 此四人均是胡惟庸的心腹。 特别是涂节、陈宁,可以说是胡惟庸的左膀右臂。 眼下朱标下旨捉拿这四人,显然是要对胡惟庸下手了。 也是听到朱标的话。 老朱冷笑一声,也已经猜到朱标下一步计划,定然是杀人诛心..... 另一边。 回了府上。 胡惟庸坐在位置上,眉头紧皱,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偏是此时。 涂节却还上前恭贺道: “恭喜义父,贺喜义父。” “此次义父与太子一并主导风闻奏事,或可说掌握了官员的生杀大权。” “自此以后,义父威名愈隆不说。” “满朝文武、地方官员,岂不人人敬重义父?” 听涂节说完,胡惟庸本想出声斥责。 但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将嘴中的训斥之言重新咽了回去。 涂节说的也是没错。 此次老朱命他与朱标一起主管风闻奏事。 几乎等同于将官员的生杀大权交给了他。 此事过后。 百官自然愈发敬重,也愈发畏惧他胡惟庸。 可正因如此。 胡惟庸愈发感觉,自己似乎活不到此事过后。 毕竟按老朱可从来不是一个对臣下能放心的帝王。 他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将官员的生杀大权,交给他胡惟庸! 念及至此。 胡惟庸眉头一紧, 沉声说道: “陈宁。” “本相命你查阅天下兵马籍册,你可办妥了?” 听到这话。 涂节面容一僵,神情也瞬间严肃了起来。 查阅天下兵马籍册,本就是忤逆之举。 而且涂节很清楚。 胡惟庸让陈宁查阅天下兵马籍册,为的便是找出手上有兵的可用之人。 “回相国大人,一切都已办妥。” “四川、两广、江西四地,负责屯粮的参政,均是可用之人。” “地方的驻军,属下也提拔了亲信,掌控兵马。” “这些人都不是淮西出身,与那些个淮西将帅也并无交情,值得信任!” 陈宁微微一顿,愈发郑重说道: “胡相,此次虽不能争取到淮西将帅。” “可兵、粮足备,只等胡相下令!” 和一脸阴狠,似乎决心追随胡惟庸的陈宁不同。 听陈宁说完。 涂节虽然极力保持表情的平静。 可心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慌张。 他还真没想到。 胡惟庸竟已经派陈宁掌控了四川、两广、江西四地的兵马、粮饷。 虽说这四个地方不如中原粮产丰富,可也足以自给自足。 况且这四个地方,也并非兵家必争。 一旦决定谋逆,乱世再启。 胡惟庸便可率先撤回南方。 等中原各方势力相互消减之后,再行图之。 就在涂节心头惊惧。 准备再次确认,胡惟庸是否当真打算谋反之时。 只听胡惟庸看向陈宁继续问道: “死士安排的怎么样了?” “太子亲卫中,刘遇贤等三人乃是我等部下。” “死士魏文进等五十人,忠心追随胡相,此时正在相国府上。” “好!若此次风闻奏事之风波,本相不能平稳度过,那便鱼死网破!” 胡惟庸看向涂节、陈宁振奋说道: “只要陛下和太子出现差池,本相带你二人撤回南方。” “十年内,本相带你们重返中原,坐镇天下!” 就在胡惟庸慷慨陈说,诉说心中宏伟抱负之时。 毛骧带着一行锦衣卫,径直走了进来。 “太子有令,捉拿御史中丞涂节,御史大夫陈宁!” 第164章 裂土,分明! “太子竟要捉拿涂节、陈宁?” 胡惟庸眼眸微沉。 此时低声喃喃,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问向毛骧。 只不过听到胡惟庸这话。 毛骧再次拱手,平静说道: “胡相,风闻奏事已开,有官员弹劾涂节、陈宁二人。” “太子虽命属下捉拿,想来也只是请两位大人前往昭狱,走个过场罢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陈宁不由低声冷哼一声。 将他们抓进昭狱,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这借口恐怕鬼都不信。 那昭狱是什么地方? 就算无罪之人,进去后也要被扒下层皮下来。 若朱标真的只是为了走个过场,为何不让刑部前来拿人? 锦衣卫乃天子直属。 让锦衣卫捉拿,所有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胡相!” 心念至此。 陈宁表情阴狠。 一双眸子好似盘踞在暗处的毒蛇,绽放凄冷寒光,此刻正紧紧盯着胡惟庸。 只要胡惟庸此时下定决心。 他陈宁便敢以文臣之身,与毛骧这些锦衣卫血肉相拼。 只要此刻胡惟庸大手一挥。 他陈宁便会召集府中那五十名死士,先杀毛骧等锦衣卫。 随后逃出应天,逃往南方。 割地裂明! 而看到陈宁这副样子,胡惟庸又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 可也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此时的胡惟庸却依旧还不能决断。 和一腔孤勇,行事果辣的陈宁不同。 胡惟庸眼眸微转。 为了涂节、陈宁二人骤然起事,不值得...... 虽然胡惟庸也知道。 此时杀毛骧、杀锦衣卫。 然后趁朱标尚未反应过来之时,逃出应天,逃往南方。 他胡惟庸的确能够保全性命。 可老朱、朱标不死,大明便依旧稳固。 纵然他胡惟庸能暂时裂土分明。 那之后呢? 南方四省,如何能挡得住浩浩中原? 他拉拢的屯兵将官,又如何能与徐达、汤和这些开国悍勇之将相提并论? 他胡惟庸可是聪明人。 聪明人做事,讲究的便是一个投入产出比。 如果不杀老朱、朱标。 那他现在谋反也就毫无意义。 如果老朱、朱标不死,大明不乱。 那他定下十年定鼎中原的宏伟蓝图,便是个笑话。 现在谋反的风险太大,而得到的回报却不足够诱人。 胡惟庸也绝不会此时动手。 此时正堂内。 胡惟庸愣在原地,默默沉思。 陈宁表情阴狠,紧紧盯着胡惟庸,似乎在等着胡惟庸下令。 而一旁的毛骧。 右手也已经按在刀柄之上,似乎也是在等待着什么。 见此情形。 涂节猛的轻笑出声,故作坦然道: “毛骧将军所言极是,太子殿下有心整肃吏治。” “眼下捉拿我与陈宁,不过是走个过场。” “毕竟我二人一心为公,太子殿下何等英明,又怎会不知。” “陈宁老弟,今日就同毛骧将军走个过场吧。” 涂节早将自己视作朱标的人。 毕竟朱标还在凤阳之时,他便多次给朱标写去书信。 所以此时在涂节眼中。 胡惟庸、陈宁无异于找死。 而他涂节,则是作壁上观,总览全局的棋手。 涂节轻轻拍了拍陈宁的肩膀,转而冲胡惟庸温声说道: “义父,那我二人便同毛骧将军走一趟。” “明日朝堂,还请义父在陛下、太子跟前,为我二人正名!” 语罢。 涂节缓步走到毛骧身旁,似乎等着锦衣卫将他带到昭狱。 而此时的陈宁依旧站在原地。 目光始终死死盯着胡惟庸。 “陈大人,请吧!” 听到毛骧这话,陈宁猛的转头。 可就在暗下决心,逼胡惟庸下决断之时。 只听胡惟庸淡淡说道: “涂节所言极是,太子殿下何等英明睿智,又怎会不知涂节、陈宁乃我朝中正之臣。” “陈宁,你二人且随毛骧将军离去。” “本相现在便写奏疏,呈报太子,为你二人正名!” 胡惟庸话音落下。 陈宁脸上凶狠邹然消失。 如同一只即将爆炸的气球,猛地被戳出一个窟窿般,突然泄气了一样。 “胡相,保重吧!” 沉沉叹了口气。 陈宁便也走到锦衣卫身前。 也是看到陈宁这幅样子。 胡惟庸此时竟有些犹豫。 他甚至有些怀疑,怀疑自己是否丢了最后一个保命的机会...... “胡相,本将告辞了!” 见毛骧拱手告辞,胡惟庸一边送他们出府,一边冲毛骧笑着说道: “毛骧将军,兰台(御史台)职责便是纠察、弹劾百官。” “似涂节、陈宁这样的人,免不了树敌过多。” “如今陛下重开风闻奏事,先前与其积怨的官员,自然群起而攻之。” “想来他们二人的苦楚,毛骧将军应能明白。” 毛骧眼眸微顿。 他又怎会听不出胡惟庸的言外之意。 御史台、锦衣卫,一明一暗,职责却有相同。 如果说御史台是摆在明面上,得罪百官的机构。 那他锦衣卫,便是皇帝纠察百官的暗刃。 是百官人人得而诛之的刽子手。 而他毛骧作为锦衣卫的头目,下场自然要比涂节、陈宁惨上千倍万倍。 只不过。 在老朱刚刚设立锦衣卫之时,毛骧便能猜到自己的下场。 所以此时胡惟庸这话,还真压根威胁不到他。 “胡相何意?” “本相别无他求,只求毛骧将军能善待涂节、陈宁二人。” “毕竟陛下今日在应天城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答应过本相。” “此次对风闻奏事涉及的官员,要查有实证之后,再行处置。” “所以本相以为,在陛下还未定罪之前,不该对涂节、陈宁二人动刑吧。” “况且本相马上便会上书为他们二人辩解。” “明日朝会,本相拼死,也要保住我大明的中正之臣!” 胡惟庸神情严肃,正色说道。 只不过他这话,也是说给涂节、陈宁二人听到。 毕竟涂节、陈宁知道他太多秘密。 若是这二人进了昭狱,酷刑过后口无遮拦。 那他还真就被动了。 也是听到胡惟庸这话,陈宁那有些失望的眸子,瞬间燃起几分希望。 胡惟庸明日会拼死保全他和涂节。 那也就说明,胡惟庸另有周密谋划! 只不过和陈宁满怀期待的眸光不同。 此时涂节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胡惟庸什么人性,他太清楚不过了。 这是个为了达成所愿,自己亲生儿子都能割舍的人。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拼死,保全自己与陈宁。 “相国大人所言极是,本将记下了。” 微微应了一声。 毛骧带着涂节、陈宁便踏出了府邸大门。 可也是走到门口,看到自家府门前是何景象之时。 胡惟庸瞬间呆愣在原地。 心有余悸般,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65章 洪武朝结党?好勇! 此时! 沐英、汤鼎正率领数百亲兵站在门口。 而冯诚、邓镇等勋贵子弟更是一身戎装,跟在身后。 见此情形。 胡惟庸心头当即闪过一丝庆幸。 亏得他方才没有因陈宁的眼神,贸然起事。 毕竟他召集而来的五十名死士,又如何能与沐英手下的百战亲兵相提并论。 若方才因一念之差。 纵然能斩杀毛骧等锦衣卫。 可他们也绝对逃不出应天城。 “西平侯(沐英),不知在本相府前陈兵,又是为何啊!” 见胡惟庸面容和煦,温声询问。 沐英也是轻笑一声,随意说道: “太子命汤鼎、冯诚二人保护胡相安全。” “本将便将亲兵交由汤鼎二人,也好保护胡相。” “如此,那便多谢西平侯了!” “何必言谢!” 沐英随意摆手,转身便同毛骧齐步朝昭狱走去。 纵然都是心知肚明。 可场面话,终究还是要说的。 只不过看着沐英离开的背影。 胡惟庸心中却也愈发不安了起来。 徐达刚刚被他用计调离应天。 可现在偏偏又回来了个沐英。 胡惟庸甚至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沐英在军中的威望,虽说不能与徐达相提并论。 可问题是。 沐英乃是老朱最为器重的义子。 是太子朱标都视作长兄的存在。 天下人都认为。 沐英将朱家父子,看的比他自己生命都要重要。 徐达碍于名望,碍于朝堂的各种禁制,或许不好亲自对他胡惟庸出手。 可沐英却是不同。 就算他胡惟庸尚未展露反意,沐英一怒之下将他斩杀。 也绝不会有人说沐英是别有用心。 毕竟天底下所有的阴谋。 一是怕朱标这种阳谋无双,将所有心思都摆在明面上。 二来,则是怕沐英这种心思纯粹之人。 正如眼下一般。 就算沐英当真杀了他胡惟庸。 百官、万民也只会认为,是他胡惟庸对朱家心存二志,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毕竟沐英纯粹到眼中只有朱家。 甚至说哪怕老朱不是皇帝, 沐英也甘愿为朱家赴汤蹈火..... 心中苦叹一声。 胡惟庸当着所有人的面,冲毛骧恭敬拱手,郑重嘱托道: “毛骧将军,还请善待涂节、陈宁!” “胡相放心。” 随意应了一声,毛骧、沐英带着涂节、陈宁二人便朝昭狱走去。 也是等他们前脚刚走。 胡惟庸看向汤鼎、邓镇笑着说道: “两位将军,本相要前往中书省,为涂节、陈宁上书辩解。” “不知二位将军是否愿意前往中书省。” “自然,太子殿下命我二人保护胡相安全,自然是胡相到哪儿,我二人便跟到哪里!” “如此便多谢两位将军了。” 胡惟庸温声道谢后,缓步朝中书省走去。 毕竟看汤鼎、冯诚的意思。 显然是打算带着这些百战亲兵,以保护他的名义,贴身监视他胡惟庸。 若现在回府。 那他豢养的五十名死士就算隐藏的再好,也终究会被这二人发现端倪。 所以眼下。 他也只能待在中书省中。 至于下一步如何做。 或者说,接下来何时起事。 终究还是要看明日朝会。 朱标会如何处置涂节、陈宁二人。 ....... 谨身殿内。 毛骧上前禀报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涂节、陈宁已投入昭狱。” 老朱斜靠在榻子上,专心致志看着手中奏疏,压根没有开口的打算。 坐在案前处理政务的朱标,瞥了眼要当甩手掌柜的老朱。 随即冲毛骧道: “先前孤下令给北平补送五万石粮饷。” “涂节伙同地方官员,勾结粮商,从中牟利。” “父皇与孤远在凤阳之时,陈宁行为僭越,查阅天下兵马籍册。” “用这两个罪名好好招呼涂节、陈宁,让他们供出同谋官员。” “属下明白。” 毛骧认真点头。 实际上,这两个案子的官员都已经被锦衣卫捉拿。 朱标让涂节、陈宁供出涉案官员。 显然,朱标是打算明日朝会上,清理一大批的不法官员。 “父皇,明日朝会,儿臣先办这两个案子可好?” “嗯。” 老朱随意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 也是见朱标微微点头。 毛骧随即便也退出了谨身殿。 虽然毛骧想要询问,已经背叛胡惟庸的涂节,行刑时是否要手下留情。 可既然朱标没有特别提及。 那待会对涂节用刑,自然也要动真格的。 等毛骧走后。 老朱轻笑一声,出言打趣道: “小子,你这可是一步一步,逼得胡惟庸不得不谋反!” “父皇所言不错,儿臣就是一步一步,逼的胡惟庸不得不谋反。” 朱标微微一顿,走到老朱身前继续说道: “爹,胡惟庸的罪行你也都看过了。” “您以为斩杀胡惟庸,可足够裁撤丞相制?” “足够了!” 将写满胡惟庸罪行的奏疏放下后。 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朱标确认道: “既然胡惟庸这个丞相的罪行,足够你裁撤丞相制。” “那你为何不直接对胡惟庸下手,反而要先杀涂节、陈宁二人?” “这个嘛.....” “儿臣先斩杀涂节、陈宁,为的便是让满朝官员都记住这个教训。” “让他们明白,整个天下,偌大朝堂。” “他们是生是死,只有皇家说的算!” 朱标面色一凝,语气愈发森严说道: “涂节、陈宁,二人乃胡惟庸这个丞相的左膀右臂。” “儿子就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胡惟庸亲手砍断自己的这两条臂膀。” “儿子是要借此机会,告诉文武百官!” “对待朝臣,纵然他们阴结朋党,权势滔天。” “可这天下依旧还是朱家说得算!” “以为抱上丞相的大腿,以为阴结朋党,便能让朝廷投鼠忌器,他们便能安然无恙,性命无虞?” “狗屁!” “在朱明皇家面前,从来没有法不责众的说法。” “在我大明朝堂,更没有官员结党,便能让皇帝投鼠忌器之可能。” “朝臣不是历来都喜结成党派吗?” “那儿子明日便成全他们。” “将胡惟庸一党官员尽数处死。” “儿臣倒要看看,今后之大明,可还有官员敢阴结朋党。” “儿臣就是要告诉百官,结成朋党非但不会增加他们的威势。” “反而会加快他们的死期!” 第166章 百年警示,孤所欲,可求? 看着面前神情郎然,表情严肃的太子朱标。 老朱眼中满是喜色,整个人也激动了起来。 甚至差点直接拍手叫好了。 这才是大明储君该有的样子,这才是他朱重八的种! 官员结成朋党,聚众抱团,意欲让皇帝投鼠忌器。 那便行天子之威降下屠刀,将所有抱团结党之人尽数斩杀! 不仅朱标会如此做。 就算换他朱元璋亲自处置,也无外乎是这么做。 不过朱标和老朱的想法,还是有所不同。 朱标想要的。 是借胡逆案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以此给大明官员立下规矩,树立警示。 让之后的百年中。 再无朝臣敢动什么结成党派,对抗皇权的心思。 而老朱观点却是不同。 现在的官员结成朋党,他朱元璋愿意杀光抹净。 将来再有官员结党,他朱元璋也绝不会吝啬手中屠刀。 恩科已开,大明的人才只会源源不断。 巍巍大明,泱泱华夏。 杀上个成百上千的贪官,非但不会动摇大明根基,反而还会让大明愈发昌盛。 诸如明日即将上演的,针对不法官员的大肆屠杀行为。 老朱虽不至于认为这种行为,越多越好。 但多来几次,也不算什么坏事。 “标儿,严惩不法官员,咱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什么教训,什么给官员立下规矩,这些其实不需太过在意。” “就算你现在给官员们的惩罚再重。” “过个十年、百年,再怎么严峻的教训,都会被后人抛之脑后。” “这道理你应该明白才对啊。” 老朱刚一说完。 上一秒还神情严肃,气势郎然的的朱标,此刻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郎然气势瞬间颓颓。 甚至当着老朱的面,竟满是无奈的沉沉叹了口气。 “标儿?” 见自家大儿子突然如此,老朱不由担忧了起来。 未战先颓,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标儿,咱知道你这孩子说到底还是心善。” “你不想今后再出现眼下这般,大肆斩杀大明官员的情况。” “你终究是不想后世大明,再有血洗贪官的情况发生。” “可是标儿,你不能保证。” “这一次便能将朝堂上,蛀噬大明的硕鼠贪官,尽数斩杀。” “谁也不能保证,今后入仕的官员,不会再出现一个胡惟庸,张惟庸,李惟庸。” 老朱轻轻拍了拍朱标的肩膀。 以慈父的口吻,温声宽慰道: “你这孩子心思太重。” “总想着凭一己之力,开百年太平。”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啊!” “你想一举让大明百年吏治保持清明的心思,咱能明白。” “可你幻想,以一己之力能去对抗人心更迭,人性本能。” “你想凭一日之功,约束后世百年官员。” “这终究是些不切实际的虚妄之想。” 老朱到底是马上厮杀的汉子。 这安慰人的水平,着实太低劣的些。 自己约束大明官员百年的宏大理想,此时在老朱嘴里,竟成了幻想、虚妄之谈。 苦笑一声后。 朱标略感无奈的耸了耸肩,看向老朱正色说道: “爹,儿子对您当真是越来越佩服了。” “嗯?” “您说得很对。” “纵然此次教训再怎么严重,未曾亲历的后人,依旧不会引以为戒。” “甚至说,哪怕是经历此次风波的官员,过了十几年,也会将今日之教训抛诸脑后。”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从未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不得不说。 老朱看问题总是这般透彻。 “不过,爹。” 朱标神情一凝,方才一往无前之气势再次浮现。 此刻迎着老朱的眸子,正色说道: “若不是想给后世官员立下警示,儿子此次不会大肆屠杀官员。” “胡惟庸这个丞相罄竹难书的罪行,足够儿子裁撤丞相制。” “若不是想警示后世官员,让他们彻底断绝结党合势的心思,儿子不至于这次屠杀大批贪官。” “爹!儿子知道您方才所说是对的,今日之警示,后世之人或许不会在意。” “可这一次,儿子却还想试试看。” “标儿.....” “父皇所虑,儿臣自然明白。” “若是儿子决意将此次胡逆案当成后世官员警惕的教训。” “那此次,便不仅仅是杀个血流成河这么简单。” “如此一来,对儿子的太子之名有侮,对朱家宽仁之名有毁。” “可是爹,总归要让儿子试试吧!” “纵然不可为,但万一呢?” “此次借胡逆案肃清朝堂,有您洪武皇帝的加持,有儿子这个太子一改往日温和,严惩不法。” “万一真的能约束朝堂官员,让后世官员引以为戒呢?” 看着朱标眸中满是镇定。 隐隐之中,甚至暗含几分期盼晶光。 老朱一时之间竟也有些恍惚。 “嗯,想做便做,不需问咱。” “多谢父皇!” “多谢,爹!” 朱标一改先前在老朱跟前的跳脱之态。 此时竟冲着老朱,恭敬拱手。 眼前画面。 好似新君感谢旧王一般,将二人周身的场景微微割裂开来。 老朱。 作为老牌帝王,讲究的便是一个务实。 那是天子长剑,时刻高悬。 杀一次不行,那便杀上个百次,千次! 而朱标。 锐意新君,理想主义。 妄图毕其功于一役。 奢望借眼下之屠杀,警惕后世百年,让后世官员不敢结党。 二人所持之见不同,但所愿却都是盛世大明。 不同理念相互碰撞,也并未出现想象中的石破天惊,撼天震动。 有的。 也只是老朱这个君父,为自家儿子,为后继之君,浅浅退让一步。 恭敬拱手后。 朱标微甩衣袖,大踏步朝谨身殿外走去的同时,冲身旁刘保高声喊道: “传孤旨意,召蓝玉、沐英、徐允恭、汤鼎、常升等人东宫见驾!” 望着朱标离开背影,老朱站在门框中,愣了许久。 不过片刻之后。 老朱竟也猛的笑出了声。 “臭小子,天下都是你的,想怎么做还需得谢咱?” “刘和!” “去把汤和、李文忠、冯胜三人召来,咱要请他们喝酒!” “遵命!” 语罢。 老朱双手揣在袖中,抱于腹前。 很是得意的斜靠在门框上。 深沉双眸始终望着朱标离开的方向。 而脸上则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朱标聪明。 老朱也很清楚,朱标聪明到每件事,都能找到符合他自己心意的最优之解。 就拿此次胡惟庸一案来说。 大肆屠杀。 对他朱元璋来说,这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但对朱标来说,这绝不是最优之解。 按照朱标的性子,不忍牵连过多才是正常。 甚至就此事..... 老朱都做好与朱标争个面红耳赤的准备。 可现在。 朱标不仅要严惩所有涉案官员。 而且看朱标的架势,远远不只是斩杀涉案官员这么简单。 朱标愿意隐下心中所想,只为谋一个不确定的,能警示后世官员的教训。 用后世的话来说。 朱标此举,便是理想主义的浪漫幻想。 既然如此。 那老朱自然也要帮自家大儿子一把。 “臣汤和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第167章 以太子为主 “起来吧。” 看着跪在面前的汤和、李文忠、冯胜三人。 老朱脸上笑容不减,温声说道: “明日朝会,标儿决定锐意处置不法官员。” “你们三人都是标儿的叔伯兄长,应该给标儿做点什么!” “陛下尽管吩咐,为太子大计,臣等万死不辞!” “为太子,臣等万死不辞。” “放屁,都只有一条命,说个屁的万死。” 老朱白了冯胜、李文忠一眼,没好气道: “若是你们死了,还怎么给咱家标儿出力!” 听到老朱不顾皇帝威仪,直接开口斥责他们。 李文忠、冯胜二人紧张情绪稍稍退减了几分。 旋即。 李文忠抬眸看向老朱继续问道: “陛下,臣等应如何做!” “以太子为主!” “以太子为主?” 听到这话。 李文忠低声喃喃,茫然看了眼身旁的冯胜。 而冯胜此时也是满心疑惑。 他们本就是以太子为主,老朱又何必召他们前来,特意交代一声? 和他们二人不同。 汤和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 微微一顿后,看向老朱郑重问道: “上位,您莫非是要.....” 不等汤和说完,老朱冲一旁的刘和微微示意。 紧接着。 刘和带人捧着几壶御酒送到三人跟前。 “你们三人在军中都有些威望,各自从你们手下挑选得力之人,明日遵照太子吩咐。” “还有!” 老朱瞥了眼三人捧着的御酒。 以一种玩笑的口吻,继续说道: “今天咱尚且不能与你们同饮。” “等明日过后。” “咱闲下来后,再找你们对饮。” 见老朱说完便朝谨身殿内走去。 李文忠、冯胜更是一头雾水。 今日老朱说话云里雾里的。 和平日有话直说的性子很是不同。 朱标虽未在军中。 可陆仲亨、耿炳文,甚至包括他们三人,都是忠心追随朱标。 若是担心朱标手下无士卒可用,那也不对。 蓝玉手下先锋营有两万将士,这些人哪个不是愿为朱标赴汤蹈火? 李文忠、冯胜实在想不明白。 老朱为何没来由的,让他们以朱标为主。 又为何要让他们挑选得力将士,听命朱标。 抱着御酒朝宫外走去的同时。 李文忠、冯胜对视一眼,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还是看向旁边的汤和问道: “汤帅,陛下今日何意啊!” “嗯,陛下今日乃是......” 汤和还未说完。 蓝玉、沐英、汤鼎、李景隆、冯诚等人迎面走了过来。 “汤帅、冯将军,文忠大哥。” 沐英上前拱手。 也是看到蓝玉、沐英身后,自家后辈都也在场。 李文忠、冯胜微微一怔。 随即冲沐英问道: “沐英,陛下也召你们入宫?” “爹,不是陛下,是太子殿下!” 李景隆当即冲自家老爹说道: “太子殿下召我们几人前往东宫。” “嗯.....” 就在李文忠犹豫之际,汤和冲沐英几人随意摆摆手道: “既然是太子召见,那便不能耽搁,你们赶紧去吧。” “是!” 看着蓝玉、沐英径直朝东宫走去的身影。 李文忠、冯胜心中却是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些个小子都是将门之后。 在军中也都能承继自家父辈的威容。 加上老朱方才说,凡事以太子为主。 不知道的。 还以为朱标是太子当腻了,打算逼老朱退位呢! 不过转念一想。 李文忠、冯胜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朱标这个太子当腻了。 给老朱说一声,老朱还巴不得自己进位太上皇? 又何必朱标发展军中势力,费力逼宫! “汤帅,您刚才还未说完。” “陛下今日召我三人前来,是什么意思啊。” “陛下不是说了嘛,凡事以太子为主。” 见汤和也不言明。 李文忠眉头微顿,沉吟片刻后,还是继续追问道: “汤叔,您就别卖关子了。” “您要是知道陛下的打算,就告诉我们二人得了。” “不成我二人把陛下赏赐的御酒送您还不行吗!” 见李文忠、冯胜一脸急切的盯着自己。 汤和轻笑一声,凑到二人跟前,低声说道: “陛下言说,凡事以太子为主。” “那无论明日发生什么。” “即便是忤逆了陛下的意思,我等三人也要以太子为主!” “嘶~” 听到这话的瞬间。 李文忠、冯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声阻止道: “汤帅,此话大逆不道,不可胡言啊!” 语罢,两人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谨身殿的方向。 虽说他们这些老兄弟都知道。 老朱是巴不得让朱标继位。 可皇帝、太子之间,毕竟有些许鸿沟。 纵然朱家父子情深。 可他们这些臣子却也不能只听太子,不认皇帝啊! 也是见两人对此讳莫如深。 汤和浅笑一声,伸手拿过二人抱着的御酒,玩笑说道: “你二人只当我是胡言吧。” 他们两人不知道,但汤和却很是清楚。 老朱、朱标这对父子,现在谁都不想当这个皇帝。 毕竟朱标先前便说过了。 非国难,皇帝不能亲征。 眼下高丽勾结北元,进犯大明。 这对父子哪一个不是憋着劲儿,想要亲征。 哪一个不是憋着劲儿,不想让对方出征! 所有老朱召他们三人前来,定然是想明日传位给朱标。 好将朱标绑在皇帝位置上,他好御驾亲征。 当然。 汤和可以肯定的是,朱标定然还不知道老朱的心思。 所以如何做,还是要看朱标明日如何见机行事。 只不过听汤和说完,先他们一步朝宫外走去。 李文忠、冯胜相互对视,直直的僵在原地。 二人也不是痴傻之人。 方才老朱也说了。 今日还不能与他们同饮。 明日过后,老朱便闲了下来。 便可以与他们对饮。 真要说起来。 老朱的意思,无非是明日之后,他便要将皇位交给朱标。 可是..... 老朱身体康健,少说还有一二十年的光景。 朱标也不过二十几岁。 老朱当真会如此急切,要将皇位传给朱标? “文忠,若是明日陛下将皇位禅让给太子,我二人该如何做?” “嗯......” “不然......” “不然我们就以太子为主?” 第168章 立威扬名 “不然我们就以太子为主?” 见冯胜还有些犹豫。 李文忠长叹一声,索性直接说道: “就算忠心太子有些许忤逆之嫌。” “可咱们这是遵照陛下的旨意!” “陛下应当不会怪罪我们吧。” “就算要怪罪,不也还有汤帅在前面顶着。” “到时候跟着汤和行事,应该不会有错。” 闻言至此。 冯胜重重点了点头,索性也不再多想。 反正现如今,朱标的旨意就跟圣旨没什么两样。 朱标和皇帝的区别,也就只差坐在那龙椅上了。 无论明日老朱是否让位给朱标。 说破大天也是这对父子自己的事,和他们这些朝臣也没多大关系。 到时候见机行事即可。 毕竟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另一边。 太子东宫。 等蓝玉、沐英几人站定。 朱标轻咳一声,看向几人正色说道: “明日处斩贪官,允恭、景隆、冯诚、邓镇,你四人亲自动手!” “是!” 见四人也不问清缘由,直接恭敬领命。 朱标轻叹一声,倒也懒得和他们解释。 先前处置勋贵一案,朝堂一直以来都是在打压勋贵武将。 但朱标却发现。 眼下朝堂虽不至于像前宋一般,文臣骄横,地位超越武将。 但实际的情况。 却是勋贵武将们严格律己,谨小慎微。 相比之下,文臣反倒是跳脱了些。 加之胡惟庸这个丞相在,文臣似乎有再现前宋超然地位的心思。 此次让徐允恭他们亲自斩杀文臣。 不仅是让这四人扬威,立下威名。 更是要告诉满朝官员,告诉后世朝臣。 大明文武平等。 文臣想要再现前宋文强之风,绝无可能。 “太子殿下,明日我与沐英要做什么!” 听到蓝玉急切询问。 朱标率先看向沐英说道: “沐英大哥,你坐镇五军都督府,接管京城卫戍。” “让末将接管京城卫戍?” 沐英愣了一下,还是疑惑问道:“仅仅因为一个胡惟庸?” “当然不是!” “一个胡惟庸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只因明日朝堂风波太大,免不了民心动荡。” “让你接管皇城卫戍,也是协助锦衣卫传播安定民心之言。” 明日不仅要斩杀不少贪官,还要彻底裁撤丞相制。 士林学子,京城百姓,免不了起些流言蜚语。 所以让沐英接管京城卫戍,倒不是担心民变动乱。 更多的则是让他协助锦衣卫,散播安定民心之言。 而听朱标说完。 沐英恭敬领命,便也不再多言。 只不过听到朱标让沐英协助锦衣卫,蓝玉双眸不由为之一亮。 毕竟他可是有锦衣卫腰牌的。 而朱标却让沐英协助锦衣卫。 这也就意味着,朱标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办。 念及至此。 蓝玉连忙上前一步。 虽未开口,但一双眸子,此时正满是期盼的看向朱标。 只不过..... 见蓝玉如此,朱标故意装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开口说道: “蓝玉,孤打算派你通过水路,率先攻打高丽。” “你可愿意啊!” “愿意!当然......” 话到嘴边,没有说完。 蓝玉微微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冲朱标问道: “殿下,让臣出征高丽,末将自然万死不辞。” “只是......” “肃清吏治,处置胡惟庸,便没有臣的事了?” “嗯。”朱标应了一声,继续补充道:“孤的打算,乃是徐叔、常茂他们在北平牵制北元。” “由你率领廖永忠、王志等人,出渤海,直击高丽。” “高丽王都一旦城破,北境那五万高丽士兵定然军中大乱。” “借此机会,也能带动北元军心浮动.....” “殿下英明,运筹帷幄,末将佩服。” “只是......” 蓝玉神情一凝。 重重叹了口气后,索性将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给咽了回去。 可正是他这欲言又止,满脸不甘的样子。 周围众人又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而朱标要的,也是这样的效果。 毕竟他蓝玉作为太子手下头号死忠。 朱标整肃吏治,处置胡惟庸。 若不让他参与其中。 这对蓝玉来说,当真是不小的遗憾。 见蓝玉如此。 人群中,常升怯生生上前,冲朱标恭敬说道: “殿下,让舅舅留在京都吧。” “末将愿代替舅舅前往渤海,直击高丽。” “胡闹!” 蓝玉心头不爽, 竟当着朱标的面,冲着常升怒声呵斥道: “殿下既然安排我前往渤海,攻打高丽,其中自然另有深意。” “你个娃娃懂什么!” “还不退回去!” 训斥完常升,蓝玉恭敬跪地,严肃说道: “末将领旨,末将即刻便前往渤海!” 见蓝玉一脸愤愤。 虽是领旨,但却依旧跪在原地。 朱标轻笑一声,没好气道: “装什么装!” “想留在京城,想解决完胡惟庸再走,直说便是。” “竟还当着孤的面训斥常升!” “这....” “殿下.....” 听到朱标将他的心思,尽数说了出来。 蓝玉一时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很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见他如此。 朱标索性直说道: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孤便要前往北平,迎战北元。” “所以在两个月内,必须攻破高丽皇城。” “然而从应天前往渤海需要时日。” “出渤海,海路抵达高丽也需时日。” “算下来,仅是路上耗费的时间便要一月左右。” “所以攻破高丽王都,便只有不到一月的时间。” “索性孤便交由你自己决定。” “若你军令状,两月后能攻破高丽皇城,那此次你便留在京城,等处理完朝堂政务,再行动身!” 朱标话音刚落。 蓝玉猛的眼前一亮,连忙开口说道: “末将愿立军令状,从现在起,两个月后,必然攻破高丽皇城!” “好!” 朱标似早有准备般,当即下旨道: “蓝玉听旨!” “孤命你明日率领千名将士,充当太子亲卫。” “末将领旨!” 听到朱标为其安排差事。 蓝玉脸上不甘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欢喜。 “尔等回去准备,明日朝会,不容有失。” “遵命!” 几人相继离去之时,朱标温声说道: “蓝玉,常升,你二人留下。” 等众人离去,只剩朱标三人之时。 朱标命宫人将太子妃常氏也请了过来。 “常茂在北平立下大功,不愧是将门之后,竟能在北元太尉纳哈出的手下讨到便宜。” 接过朱标递来的军报。 太子妃常氏脸上满是欣喜,随即便冲朱标柔声说道: “常茂终究有所长进,将来也不至于拖殿下的后腿。” “何止不会拖后腿。” “常茂可堪大用,将来驻守一方也不为过!” 听到朱标对常茂评价竟如此之高。 蓝玉、常升自然也是乐在心里。 也是此时,朱标看向蓝玉,认真说道: “蓝玉,高丽虽弱,可一月攻破国都,饶是有些困难。” “你可想好如何应战?” “这.....” 蓝玉微微沉吟,突然之间却还真没想好对策。 毕竟今日之前,他都不知道朱标要他攻打高丽。 “殿下放心,末将既然立下军令状。” “一月之内,自然攻破其国都!” 见蓝玉拍着胸脯,郑重保证。 朱标眼眸一转,温声说道: “迎战高丽。” “或可遵照常遇春将军,应击元兵的战略,直意攻之。” 第169章 人屠之名,谁人可担? “姐夫的战略?” 蓝玉微微一顿,还是不明白朱标什么意思。 他姐夫常遇春对战元兵时,有个屁的战略! 不就是一路屠杀过去。 饶是降卒,甚至元人百姓都不放过。 别人或许不清楚。 可他蓝玉一直跟在常遇春身边,还能不清楚? 自己那位姐夫,压根就不是个擅谋之人。 若论勇武,他蓝玉或许不及自己姐夫。 可若论军谋武略,蓝玉自信能甩常遇春好几条街! “殿下,常大将军能有什么战略啊!” “啧!” “你怎的还不明白!” 朱标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耐着性子解释道: “你想啊,高丽根本不足为惧,最后的目标,还是北元!” “一月之内,攻破高丽皇城,那你是不是就不能任何后顾之忧。” “因此大军所过之处,是不是就绝不能给高丽人再次反叛的机会?” “是....” “是这样。” 蓝玉沉吟片刻,心中还是好奇自己姐夫是什么战略,故而继续追问道: “那姐夫的战略是.....” “屁的战略!屠过去!” 朱标也是急了,直接没好气吼道。 往日蓝玉还是挺聪明的。 怎的今日自己都暗示到这种地步了,他竟然还不明白! 常遇春擅武少谋。 真要说他所用战略,不就是一路屠杀吗! 好在眼下就他们几人在场。 朱标直说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听到向来温和的朱标,竟要他一路屠杀过去。 蓝玉虽是激动,但却有些不解的看向朱标。 “殿下.....” 朱标何尝不知一路屠杀这话,和自己宽仁的太子人设有些不符。 可高丽、倭国,不屠也是不行。 “咳咳。” “我天朝大国,自然是应该怀柔四方。” “父皇先前也曾说过,‘天下一统,华夷一家,何有彼此之间尔。’” “可是呢!” 朱标顿了一下。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可信一些。 “高丽先后臣服唐宋元,大明建国之初,又臣服我大明。” “如今却又向北元增兵。” “不仅如此。” “饶是中原动乱之时,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辽朝、金朝,这些并非中原的正统王朝。” “高丽也依旧向其称臣。” “故而,高丽一朝首鼠两端,见风使舵,乃国之本性。” “所以大明不需要这样的臣子国。” “大明只想扩大辽东行省。” 朱标看向蓝玉,继续道: “蓝玉、常升,孤这次命你二人出战高丽。” “只为等击败纳哈出后,扩大辽东行省。” “所以直击高丽,不需顾念什么天朝威仪,更不必在乎什么天道人和。” “只要尽快攻破高丽国都即可。” “是.....” “末将遵命!” 虽然朱标让其一路屠杀过去,有些不符合朱标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但朱标所言的确有理。 若高丽之地,乃王朝行省,自然与中原王朝同气连枝,不该加以屠戮。 可高丽一直作为中原王朝的臣子国,却始终是见风使舵。 这样一来。 高丽便没有继续保留国号的必要。 将其并入大明,设为行省即可。 “不过。” 朱标还是补充道: “汉阳(首尔)以南,可尽屠戮。” “汉阳以北,毕竟临近辽东,不少人有我华夏血脉,故而可宽纵一二。” “末将明白。” “殿下放心,常茂在北平立下大功,末将与常升自然不甘落后。” “嗯。” 见目的达成,朱标应了一声。 留蓝玉、常升用过膳后,便也让他们离开。 之所以大费周章。 甚至假意不让蓝玉参与肃清吏治,处置胡惟庸。 为的便是让蓝玉明白。 一个月的时间,想攻破高丽国都,除沿路屠杀外别无他法。 朱标也是为了让蓝玉清楚。 在高丽战场,还有将来的倭国战场。 他可完全效仿常遇春的作战风格。 甚至可以比常遇春做的更过火一些。 毕竟如今之大明。 谁人不知蓝玉是自己这个太子的死忠。 纵然蓝玉屠杀异族,或许会背上残暴之名,甚至被人冠以‘人屠’骂名。 可只要自己这个太子还在,蓝玉便不会失。 至于其他将帅...... 如今大明军中是不缺少擅战之将。 可这人屠之名,也不是谁都能担的起的。 非天家亲信,非死命效忠,非战场骁勇之人不可担此人屠之名。 要知道。 就连老朱这么个通透之人,也认为杀降不详。 不少将帅、文臣、士林百姓。 甚至将杀降不详与天道人和相联系。 诸如杀神白起,长平坑杀四十万军,最后一杯鸩酒结束性命。 霸王项羽,杀尽二十万秦军,最后垓下自杀。 白袍将军薛仁贵,活埋铁勒军十三万,正史上虽为善终。 但民间异闻,多传其被自己儿子所杀。 还有距离最近的常遇春,壮年暴毙。 但凡被称之为人屠的将帅,人们都喜欢将他们结局延伸到天道有偿的层面。 恐怕诸如李文忠、冯胜、邓愈这样的将帅,也如此认为。 也是因此! 现在的高丽战场,还有将来的倭国战场。 笃信自己的蓝玉,便是最适合担此人屠之名的将帅。 安排好一切后。 朱标坐于案前,计划着补位官员的名单。 只等明日朝会过后,大明便又是一片全新气象。 第170章 胡相,意欲何为啊! 奉天殿,大朝会。 立于大殿之上,不少官员都是心有余悸。 毕竟昨日锦衣卫从胡惟庸府上带走涂节、陈宁二人,众人都是知道的。 所以今日。 朱标如何处置涂节、陈宁,不仅关乎胡惟庸是何下场,更关乎他们是何种命运。 毕竟在场官员,不少人都曾奉承过胡惟庸。 如果朱标当真严惩胡惟庸,那他们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一时间。 包括胡惟庸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是闭口不言。 此刻低着脑袋,等待着朱标率先表态。 “胡相!” 听到朱标的声音。 胡惟庸连忙出班,冲朱标恭敬拱手。 “昨日毛骧禀报,言说胡相要为涂节、陈宁二人上奏辩护。” “可孤等了一日,终不见胡相的辩护奏疏。” “胡相可是写好奏疏,忘了上奏?” “这.....” 胡惟庸一时尴尬,有些失神的盯向眼前地面。 他昨日是说要为涂节、陈宁上奏辩解。 可那只是为了让涂节二人安心,好让他们在昭狱之中,不至于将自己给供出来。 事实上。 不知道朱标是何态度,他自然不敢贸然上奏,为涂节二人辩护。 惹祸上身的事,他胡惟庸可不会去做。 而且昨日毛骧将涂节、陈宁二人带走的那一瞬。 他胡惟庸便做好了牺牲这二人的准备。 只不过让胡惟庸略感意外的是。 朱标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众打他的脸.... 强压心头悸动后,胡惟庸随即开口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 “兰台有弹劾、检举百官之责。” “涂节、陈宁二人身在兰台,又以检举、弹劾不法官员为己任,平日里自然得罪了不少官员。” “臣恐有心怀叵测之人,借陛下重开风闻奏事,借机构陷涂节、陈宁。” “如此便是侮了圣心昭昭,毁陛下清誉。” “故而,臣昨日扬言要为涂节、陈宁二人上奏辩解,乃是防止平日与涂节、陈宁交恶的官员,无故落井下石。” “臣乃是不忍见陛下重开风闻奏事之圣举,被有心之人利用。” 胡惟庸微微一顿,扮出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正色说道: “至于涂节、陈宁二人是否有罪,还需陛下、太子殿下圣裁!” “臣不敢擅加评议!” 声音落下。 在场众人无不感叹胡惟庸为人机敏。 这话说的,也当真是滴水不漏。 现如今,朱标的态度不明。 对涂节二人是开口辩护,亦或是落井下石,都可能惹火上身。 而胡惟庸却将涂节二人是否有罪,重新抛给老朱、朱标,让他们二人圣裁。 等知道朱标的态度后,他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不得不说,胡惟庸的确并非等闲之辈。 也是听到胡惟庸这话。 朱标冲太监刘和微微示意。 下一秒。 一道略显尖锐,却又中气十足的嗓音,高声喊道: “带御史中丞涂节、御史大夫陈宁进殿!” 声音落下。 毛骧等锦衣卫架着涂节、陈宁二人,缓步走入大殿。 也是看到涂节二人的瞬间。 饶是胡惟庸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 涂节、陈宁神情恍惚,浑身上下满是血迹。 衣服裂开的口子,可以清晰看见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猩红血肉,更是直接暴露在空气中。 而随着他们二人进殿。 众人只感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加之老朱、朱标那不怒自威的熊熊威压。 整个奉天殿的气氛愈发压抑了几分。 “臣胡惟庸有罪!” 当看到涂节、陈宁二人的瞬间。 胡惟庸当即下拜道: “臣以为涂节为官中正,陈宁恪守国法,故而对这二人多有青睐。” “臣不知此二人竟是罪大恶极之徒。” “臣胡惟庸识人不明,有失察之过,还请陛下、太子殿下责罚!” 涂节、陈宁二人所犯何罪尚未明了。 可胡惟庸却当即下拜请罪。 此举虽让周围官员为之不齿。 但众人也不得不承认。 胡惟庸此举的确聪明。 毕竟所有人都清楚。 涂节、陈宁,一个是胡惟庸的义子,另一个乃是胡惟庸的门生。 而识人不明的失察之罪。 总比与这二人同谋的大罪,要好上许多。 只不过听胡惟庸说完。 朱标心头冷笑一声,冲毛骧微微示意。 紧接着。 毛骧当即开口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两月前,太子殿下曾命中书省为北平加送五万石粮草。” “涂节勾结河北、山东等地官员、粮商,高价收购粮草。” “而御史大夫陈宁,趁陛下、太子前往凤阳之时。” “私自查阅兵马籍册,并与四川、两广、江西四地屯粮主司私下勾结。” “意欲何为,不得而知。” “从犯何在?”朱标沉声开口。 毛骧起身看向殿外,朗声道: “一应罪徒,均在殿下听候发落!” 随着毛骧话音落下。 一众官员齐齐看向奉天殿外的方向。 此时冯吉、楚江等三十多名官员,齐齐跪在奉天殿外。 让胡惟庸心中惊诧的是。 陈宁联系的那些屯粮主司,屯兵主官竟也在其中。 “胡相!” 就在众人回头望去之时,朱标再次开口说道: “胡相,五万石粮草,涂节竟伙同地方官员以十数倍价格收购。” “涂节此举,胡相可知?” “臣.....” “臣当真不知!” 胡惟庸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 他还真不知道涂节和河北、山东的官员,胆子竟然这么大。 他只说粮草价格增加三五倍,老朱、朱标不会发现。 可这些人竟以十数倍的价格收购粮草。 当时他是想借机试探朱标。 可他又怎么敢将朱标当成傻子糊弄! 高出十数倍的价格,恐怕就连傻子都能发现! “臣胡惟庸当真不知。” “五万石粮草虽是臣发下调令,可臣当真不知涂节等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嗯,中书省事务繁巨,胡相不知也是情有可原。” 听到朱标竟如此通情达理,不再追究他的过错。 胡惟庸虽感意外,但心中还是默默松了口气。 只不过,下一秒。 只听朱标再次开口问道: “孤有一事想请教胡相。” “陈宁趁孤与父皇远在凤阳之时,查阅天下兵马籍册,又是为何。” “他勾结南方四省的屯粮、屯兵官员,又是为何!” 听到这话。 胡惟庸心头陡然一颤,竟鬼使神差似的抬头看向朱标。 也正是看到朱标脸上表情的一瞬。 胡惟庸只感觉一股莫名威压,似千斤巨石般死死压在他的身上。 无他。 只因此时的朱标虽一脸平静。 可那双眸子却好似深不见底般,不知隐藏着何种情绪。 而这股无法名状的磅礴威压。 倒不像是朱标有意将他处决。 反而是一股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姿态。 掌控全局的同时,甚至还带有丝丝嘲弄的意味。 心念至此。 胡惟庸瞥了眼涂节、陈宁二人。 见饶是此时,这二人依旧神态恍惚。 好似丢了半条命,失魂落魄。 若非被毛骧等锦衣卫架着,二人似乎都无法站在地上。 确定涂节二人没法开口后。 胡惟庸心头一紧,当即咬牙说道: “臣胡惟庸以为,陈宁意图谋逆!” 第171章 进胡惟庸,侯爵之位 “哦?” 朱标眸中喜色一闪而过。 依旧满脸疑惑,冲胡惟庸问道: “陈宁意图谋逆,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回禀太子殿下。” 胡惟庸神情肃穆,正色说道: “臣虽不信陈宁胆敢犯上作乱,意图谋逆。” “然,陈宁趁陛下与太子殿下远在凤阳之时,查阅天下兵马籍册。” “甚至与南方四省屯田、屯粮官员勾结。” “此举实为谋逆之举!” 见朱标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 胡惟庸佯装激愤。 竟直接站起身子,环顾众人后怒声说道: “兵马、钱粮乃国之重器,非天子不得擅专。” “可陈宁竟趁陛下、太子远在凤阳之时,查阅天下兵马籍册。” “单是此举,就有忤逆之嫌。” “仅凭这一点,便足够抄家灭族!” “不仅如此!” “陈宁狼子野心,竟还勾结四川、两广、江西四地屯粮、屯田官员。” “敢问诸位同僚,若是陈宁逃往南方,割地自立,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 在场官员无不面露惊诧之色。 他们本以为陈宁所为,定然和胡惟庸脱不了干系。 甚至是胡惟庸指使也说不定。 可现在。 一众官员都还未说陈宁意图谋逆。 他胡惟庸竟当着百官的面,直言陈宁意图谋逆。 一时间。 饶是宋濂、高启这些平日与胡惟庸不怎么对付的官员。 此时也不由觉得,陈宁所为当真和胡惟庸没有关系。 也是看到百官脸上的惊诧之色。 胡惟庸微微松了口气。 要知道,涂节、陈宁二人被锦衣卫打了个半死。 那朱标对他们二人的态度,也就很明确了。 朱标是绝对不会饶过涂节二人的。 所以眼下。 他胡惟庸最应该做的,就是与涂节、陈宁撇清关系。 要让百官,更是让老朱、朱标以为。 五万石粮饷,查阅兵马籍册这两个案子,和他胡惟庸没有半点关系。 旋即。 胡惟庸整了整朝服,神情肃穆。 再次冲老朱、朱标跪下后,朗声说道: “臣胡惟庸恳求陛下,恳求太子殿下,严惩涂节、陈宁二人!” 见胡惟庸表情真挚,一脸的嫉恶如仇。 此时的朱元璋双眼微眯,虽依旧没有半点情绪展露出来。 但朱标却很清楚。 此时老朱心中,对胡惟庸定然是极度的厌恶。 不过胡惟庸这话,也正中朱标下怀。 “胡相所言有理。” “涂节、陈宁,你二人可有辩驳?” 涂节、陈宁昨日在昭狱挨了一整天的酷刑。 此时早就失了神智。 纵然朱标开口询问,可这二人好似没听到一般。 浑浑噩噩,双目空洞,呆呆的望着地面。 见二人没法开口,毛骧当即回道: “启禀太子殿下,昨日陈宁招供,他所为的确意图谋逆!” 一时间,胡惟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若陈宁招供查阅天下兵马籍册,乃意图谋逆。 保不齐,陈宁也将他给供了出来。 若是如此。 不管他现在再怎么冷静处之。 即便他说的天花乱坠,那也依旧撇不清与涂节二人的关系。 就在胡惟庸为之胆寒。 等毛骧将陈宁的供词尽数说出,他好见机行事之时。 只见朱标非但没有继续追问。 反而面容和煦,冲他温声开口道: “胡相当真聪慧,一语道破贼子所图。” “陈宁意图谋逆,涂节窃国自肥,殿外三十二名官员阴结不法。” “胡相坐镇中枢,这些贼子应当如何处置啊!” “臣以为,应当交由.....” 刑部二字还未说出口。 当看见老朱眉头微蹙的瞬间,胡惟庸连忙改口道: “臣以为,此等贼子,应严惩不贷。” “按我大明律法,涂节、陈宁罪首当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冯吉、楚江等人,应斩首示众。” “同谋贼子,也应一并株连!” 毕竟涂节、陈宁的罪名已经坐实。 若他现在提议将涂节等人交由刑部审理、定罪,自然有与他们同谋的嫌疑。 所以为了撇清与涂节等人的关系。 他胡惟庸必须提议严惩涂节等人。 而且胡惟庸也明白。 老朱、朱标心里,自然也是要将这三十几人的九族尽数株连。 之所以询问他如何处置。 无非是想将铁血屠杀的骂名,转嫁到他这个中书丞相头上。 可纵然他明白老朱、朱标有借刀杀人,转嫁骂名的嫌疑。 可他胡惟庸却也不得不按照这对父子的心意开口。 毕竟早些斩杀涂节、陈宁等人,他胡惟庸才更加安全。 “照胡相所说的办!” 朱标看向徐允恭、李景隆几人,开口说道: “冯吉、楚江等罪徒,即刻斩首。” “允恭、景隆,冯诚、邓镇,你四人亲自处斩。” “遵命!” 听到朱标竟让徐允恭这些勋贵子弟,亲自处斩那些个罪臣。 在场文臣又怎会不明白。 朱标以勋贵子弟斩杀不法文臣,为的便是以武将勋贵打压文臣。 纵然心中嘀咕。 可此时又哪里有人敢言说朱标此举有些许失礼。 “毛骧!” “臣在。” “涂节、陈宁罪大恶极,然此二人所涉罪行恐不止于此。” “将此二人带回昭狱,继续拷问!” “属下遵命!” 语罢,朱标环顾群臣,最终目光定格在胡惟庸身上,朗声说道: “中书丞相胡惟庸忠君体国,恪守国法。” “虽有识人不明之责,然大义灭亲,斩杀义子涂节、门生陈宁。” “擢,加封胡惟庸侯爵之位,由中书省拟定,择日赐爵!” 第172章 不过是多活几个时辰 加封胡惟庸侯爵之位? 朱标说完。 老朱微微诧异,不由看了眼旁边的朱标。 原本老朱以为。 今日朝会,便是胡惟庸的死期。 今日朝会,乃是裁撤丞相制的大好时机。 可让老朱没想到的是。 朱标非但没有处置胡惟庸,反而还给胡惟庸进封侯爵之位。 朱标此举,着实让老朱有些不满。 而听到朱标要给胡惟庸进爵。 下方群臣。 哪怕就连胡惟庸自己,也是一脸的茫然。 今日他能活着走出奉天殿,都算是朱家仁慈。 可朱标竟然还要给他进爵? 就在胡惟庸满脸疑惑之时。 朱标看向殿外,沉声说道: “胡相,冯吉、楚江等罪徒,由你监礼行刑如何?” “臣遵旨!” 胡惟庸不敢多想。 径直走到大殿门口,朗声喊道: “冯吉、楚江一应罪徒,勾结涂节、陈宁,悖逆国法,甚至意图谋逆。” “臣胡惟庸恳求陛下、恳求太子殿下,将此等人尽数斩首!” “斩!” 听到朱标开口。 胡惟庸深吸口气。 浑厚嗓音自丹田发出,萦绕大殿。 “斩~” 随着声音落下。 徐允恭、李景隆几人手中屠刀,骤然落下。 伴随人头相继落地发出的闷响。 包括胡惟庸在内的所有官员心中虽有惊恐。 但更多的。 则是庆幸。 虽说罪首涂节、陈宁二人依旧未被惩处。 可冯吉、楚江等一应从犯。 在老朱、朱标跟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斩首示众。 众人自然认为此案告一段落。 即便之后涂节、陈宁二人再招供什么案子。 想来朱标也不会再次大动干戈,于大殿之前斩首罪徒。 如此。 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多少也算是保住了。 “陛下圣明,太子宅心仁厚。” “陛下万岁,大明万年!” “陛下万岁!” “大明万年~”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 胡惟庸重新走到百官之前。 冲朱标恭敬拱手后,正色说道: “启禀陛下,冯吉、楚江等罪徒虽被斩首。” “可我大明国法昭昭,不将此等罪徒之九族尽株,今后恐有官员,目无国法。” “臣胡惟庸请旨,将冯吉、楚江等人九族,尽数株连!” 实际上。 胡惟庸也不愿意提议株连冯吉等人的九族。 他和冯吉等人无冤无仇。 甚至这些人,先前都是为他办事。 他又怎会愿意揪着这些罪徒的九族不放。 可是他也没办法! 冯吉等罪徒已被斩首,可朱标却没有就此下令散朝。 加之朱标刚刚赏赐他侯爵之位,自然不可能白白赏赐。 因此。 株连罪徒九族的残暴骂名。 他不替朱家父子背,恐怕今天这事也不好糊弄过去。 即便胡惟庸清楚。 他提及株连冯吉、楚江几人九族。 今后定然不会再有官员追随于他。 可眼下他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却是有命活到那所谓的以后。 “臣胡惟庸,叩请株连罪臣九族!” “嗯.....”朱标微微一顿,故意压低了声音,温声说道: “胡相,罪臣已经伏诛,若株连其九族未免显得我朝待下严苛.....” “启禀太子殿下!” 朱标说完,胡惟庸恭敬再拜。 他哪里不知道。 朱标是当着百官的面,故意摆出一副宽仁姿态。 也正因如此。 他胡惟庸才要更加卖力表演。 演好这酷吏的形象,替朱家父子承担残暴的骂名。 “臣以为,涂节窃国自肥,贪墨不法,于国法不容。” “陈宁意图谋逆,乃十恶不赦之罪。” “株连其党羽九族,非但不会让士林百姓认为我朝律法严苛。” “相反,还能警示后来官员,恪尽职守。” “若此时宽纵罪徒官员,臣只恐后来之官员目无法度。” “这.....” 见朱标略微有些犹豫。 胡惟庸当即高声重复道: “殿下不可仁慈宽纵。” “臣胡惟庸叩请殿下,尽诛罪徒九族!” 听到胡惟庸这话。 周围官员也齐齐跪地,一并高呼。 “臣等叩请殿下,尽诛罪徒九族!” “臣等请殿下下令,尽诛罪徒九族~” 伴随朝臣的阵阵山呼。 朱标沉沉叹了口气,似被百官胁迫一般,无奈开口: “既然群臣有意,孤也不可夺众卿之请。” “父皇,可否准了百官所请?” “嗯。” 老朱有些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随即,朱标冲胡惟庸正色道: “准胡相所请。” “毛骧!” “属下在!” “锦衣卫暂归胡相调遣。” “跟随胡相,捉拿冯吉、楚江等罪徒九族。” “属下领命!” “胡相,此案应当速办。” “臣明白,臣谨记!” 语罢。 朱标示意退朝,便同老朱朝后殿走去。 只不过此时的老朱却是满脸不爽。 前脚刚踏出奉天殿。 老朱便冲朱标没好气道: “你竟给胡惟庸侯爵之位。” “这便是你这个太子的谋划!” 见老朱怒斥过后,甚至都给自己开口的机会,也不搭理自己,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朱标甚至都怀疑,老头子这是要找马皇后告状。 只不过朱标却也有些疑惑。 在处置胡惟庸,裁撤丞相制这事上。 老朱一直都是交由自己处置。 若不然的话。 老朱也不可能容忍胡惟庸蹦跶这么长时间。 怎的今日。 自己让胡惟庸多活几个时辰。 老朱反倒生这么大的气。 且不说自己这一丁点的谋划,老朱不可能看不明白。 可就算老朱看不明白。 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啊! 而朱标不知道的是。 老朱本打算在今日朝会上。 等朱标处置完胡惟庸,裁撤丞相制后。 他便将所有朝政,尽数交给朱标。 甚至还打算下旨,等科举之后,让朱标继位。 更重要的是。 让朱标全代朝政,自己久居养心殿的诏书,他都已经写好了,此时正揣在袖子里。 可老朱没想到。 朱标竟又让胡惟庸多活了几个时辰。 若不在朝会上处置胡惟庸。 那他又如何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 给已经有帝王之实的朱标,加一层帝王之名! 毕竟朱标先前说过,谁当皇帝,谁便不能御驾亲征。 老朱之所以生气。 也是气自己没能算计到朱标。 “爹~” “别跟咱扯!” “明日朝会,务必处置了胡惟庸!” “何须等到明日朝会。” 朱标跟在老朱身边解释道: “儿子让胡惟庸率先提出,株连冯吉、楚江等罪徒九族。” “为的便是之后株连胡惟庸及其党羽时。” “让众人认为,严苛手段、铁血惩之,乃是胡惟庸自己率先提出。” “无论朝廷如何严惩胡惟庸及其党羽,都是胡惟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此,众人自然不会认为是我天家御下严苛。” 见老朱停下脚步,原地驻足。 朱标继续说道: “至于给胡惟庸侯爵之位。” “一个目的,是告诉天下人。” “我朱家对胡惟庸恩重如山,可他却意图谋逆,伤了天家之心。” “到那时,无论是严惩胡惟庸及其党羽,亦或是顺势裁撤丞相制度。” “众人都会将所有一切原因,归咎于胡惟庸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子身上。” “另外一个目的,也是给胡惟庸谋逆,提供个机会。” “他心中所想,不就是让你我父子二人出现意外。” “眼下儿子赏他侯爵之位,他定然以为我父子二人对他放松了警惕,还要留下他的性命。” “如此,他才好趁机行谋逆之举。” 见老朱脸上不悦渐渐消失。 朱标这才疑惑问道: “爹,这么简单的手段,您能看不出来?” “儿子能保证。” “一个时辰之后,胡惟庸定会请我父子二人到他府邸,届时行谋逆之举。” 朱标也不是瞎说。 锦衣卫的情报中说,胡惟庸在府中暗藏死士。 而且正经的历史。 胡惟庸也是想在自家府邸,暗杀老朱。 所以朱标对此有十足的把握。 “爹,您消消气,不用等到明日朝会,待会就彻底解决胡惟庸。” “那不成!必须等到明日朝会!” “嗯?” 见朱标眼中闪过一抹警惕。 老朱当即找补道: “咱的意思,是斩杀胡惟庸,应当以儆效尤,警示百官。” “所以自然也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才行。” “原来如此。” 听到老朱这话。 朱标也没多想,随意点头道: “这也好办,待会处置胡惟庸时,召群臣百官,于奉天殿外举行大朝会即可。” “大朝会虽不议具体朝政,可裁撤丞相制毕竟是旷古奇闻。” “举行大朝会,也不算逾矩。” 第173章 家有祥瑞 “好!” “那便举行大朝会!” 上一秒还有些不悦的老朱,此时竟很是兴奋的点头答应。 只因深究起来。 让朱标全代朝政,给朱标加一层帝王之名。 在大朝会上宣旨,更为合适。 甚至说。 在每日例行的朝会上宣读旨意,给朱标加一层帝王之名。 多少有些轻视朱标的意思。 可老朱也是没办法。 朱标这小子压根不想全代朝政。 更不想被帝王之名所累,害得他不能御驾亲征。 更重要的是。 这小子猴精猴精的。 若自己贸然提出举行大朝会,朱标定然会察觉到什么。 也是因此。 老朱才从未提及。 不过现在好了。 举行大朝会是朱标自己提出来的。 他自然也乐意在大朝会上,给朱标加以帝王之名。 另一边。 奉天殿内。 对于胡惟庸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百官心中多有鄙夷。 谁不知道涂节是胡惟庸的义子,陈宁乃是胡惟庸的得意门生。 可今日! 胡惟庸竟率先说出,陈宁乃是意图谋逆。 至于楚江、冯吉等人。 谁不知道他们是给胡惟庸办差。 可偏是如此。 胡惟庸监斩了这些人不说,甚至还第一个提议,请求朱标株连这些人的九族。 纵然胡惟庸贵为当朝宰相。 然而这刻薄寡恩,卸磨杀驴等诸多骂名。 他胡惟庸怎么洗,也洗不脱了。 一时间。 满朝文武或分成两派。 一派对胡惟庸嗤之以鼻,径直朝殿外走去。 而另一边,则围在胡惟庸跟前,恭贺他得了侯爵之位。 “恭喜胡相进侯爵之位。” “恭喜胡相得侯爵之位。” 面对众人的恭贺,胡惟庸随意拱手便要离开。 可也是此时。 一旁的吕本走到胡惟庸跟前,笑盈盈道: “胡相,陛下除洪武三年加封外,之后数年可是从未给旁人进封爵位。” “然而今日太子竟赐胡相侯爵之位。” “足以见得,太子对胡相是何等的器重啊!” “吕大人过誉了。” 胡惟庸所意应了一声便想离开。 明面上。 他还要跟着毛骧等人,捉拿冯吉、楚江等人的族人。 事实上。 胡惟庸却想在今日。 趁朱标松懈之时,倒戈一击。 在吕本这些人看来。 他今日得了爵位,乃是好事一桩。 可胡惟庸自己却很清楚。 今日之风波,远远没有过去。 甚至说! 朱标赐他侯爵之位,乃是故意为之。 为的便是让他放松警惕,好等涂节、陈宁招供之后,一举将他斩杀。 要知道。 方才朝堂上,朱标下令处斩冯吉、楚江等从犯。 然而却单单留下了涂节、陈宁二人的性命。 对此,他胡惟庸不得不多想几分。 更重要的是。 若朱标乃真心实意,要赐他侯爵之位。 为何方才不直接言明爵位。 反而还要让中书省进行讨论。 朱标所做的一切,都让胡惟庸心中有些不安。 可就在胡惟庸准备离开奉天殿时。 吕本站在胡惟庸跟前。 瞥了眼旁边的詹同后,阴阳怪气道: “胡相得太子器重,当真让我等羡慕的紧。” “也是胡相大才,方能得太子器重。” “就好似我等众人,纵然蒙祖上福荫,偶得天家垂青。” “可想进爵,也终究是痴心妄想!” 听到吕本这话。 在场众人又怎会听不出来,吕本这是在嘲笑詹同。 暗讽詹同或许能凭借女儿嫁给朱标,得到爵位。 自然。 吕本也是在讽刺詹同家的女儿,与太子朱标的婚约遥遥无期。 按照礼制。 在大婚之前,朱标的确是不能与詹同家的女儿相见。 只不过这两月来。 无论是老朱还是朱标,都再未提及婚娶之事。 甚至这两个月来。 老朱和朱标,对詹同一家没有半点的赏赐。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因为众人都很清楚。 太子纳妾,乃是因太子妃常氏有孕在身,不能服侍朱标。 所以婚礼自然是越快越好。 可如今太子妃常氏都即将分娩,可朱标与詹氏的婚期依旧没有定下。 这就不免让众人多想了。 甚至有人认为。 朱标已经不愿娶詹同家的女儿为嫔。 也是听到吕本这话。 胡惟庸心念微动。 随即轻咳一声,正色说道: “吕大人此言差矣。” “本相倒是以为,詹同大人德高望重。” “加之詹家小姐与太子有婚约在身,詹大人享有爵位,只是早晚的事!” “嗯?” 听到胡惟庸竟为詹同出头。 吕本以及周围一众官员都很是诧异的看向胡惟庸。 即便是詹同,也不敢相信胡惟庸竟为他出头。 “胡相过奖了,若论才谋,谁人能与胡相相比。” “詹大人过谦了。” 胡惟庸微微一顿,继续说道: “本相府上新挖一井,其中井水却好似美酒般,格外清冽。” “想来这醴泉乃是祥瑞之兆。” “不知詹大人可否过府,与本相同饮啊!” “这.....” 不等詹同拒绝,胡惟庸继续说道: “府中突现醴泉,本是祥瑞之兆。” “本相本打算请陛下、太子亲临,然而本相的身份,终究只是个外臣,不方便邀请天家过府。” “思来想去,还是由詹大人上书奏请,最为合适。” 胡惟庸刚一说完,詹同当即拒绝道: “恕下官不敢贪胡相之福。” “小女与太子尚未大婚,下官又算什么太子姻亲。” “恕下官无福消受醴泉祥瑞。” 语罢,詹同冲胡惟庸拱手后,径直朝殿外走去。 也是此时。 一旁的吕本忙凑到胡惟庸身旁。 “胡相莫要见怪。” “詹家小姐与太子定下婚约,詹大人举止自然也就少了些礼数。” “嗯。” “那不知吕大人可否愿意过府对饮啊!” “哦?下官有此荣幸?” “自然!” 胡惟庸微微点头,拉着吕本的手臂朝殿外走去。 等确定四下无人后,胡惟庸这才开口说道: “吕大人,你与詹同之差不过毫厘。” “本相素闻令嫒琴艺堪称一绝。” “若大人找个由头,请陛下、殿下到本相府上,届时由令嫒琴声相佐。” “保不齐,吕大人与詹大人的毫厘之差,便不复存在了!” 第174章 咱用的着你保护? “嗯.....” 吕本眼眸微滞,心中却是格外的亢奋。 若老朱、朱标前往胡惟庸府上,查看醴泉祥瑞之时。 他的女儿在旁边佐以琴声。 保不齐老朱、朱标见醴泉祥瑞,一时高兴。 便同意他家女儿,同詹家姑娘一起嫁给太子朱标。 毕竟先前皇后为朱标选妃之时,也的确曾考虑过他家的女儿。 念及至此。 吕本冲胡惟庸恭敬拱手。 “若小女能得太子殿下青睐,那下官定不忘今日胡相大恩。” “日后,下官自然以胡相马首是瞻!” “吕大人言重了!” 胡惟庸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随意摆了摆手道: “若吕家为太子姻亲,本相还想请吕大人日后多加照拂呢。” “相国大人说笑了。” 听到他们吕家或为太子姻亲,此时吕本再难抑制脸上笑意。 当然。 吕本也不傻。 他也知道,胡惟庸不会平白无故拉拢于他。 想来..... 应是涂节、陈宁下狱。 冯吉、楚江等人被尽数斩首。 如今的胡惟庸无人可用,方才拉拢詹同不成,这才转而拉拢于他。 真要说起来。 吕本还真不觉得自己低胡惟庸一等。 他们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吕大人,本相还要捉拿冯吉、楚江等罪徒的族人。” “故而不好请陛下、太子到府。” “可否烦请吕大人,请陛下和太子到鄙舍亲见祥瑞啊。” “胡相愿将天降祥瑞的功劳,分一份给在下,在下自然义不容辞。” “好,那便定在今日晌午。” “劳烦吕大人请陛下、太子到贱舍一叙了。” 胡惟庸说完,与吕本很是同行,缓步朝殿外走去。 等两人走到宫门口。 毛骧等锦衣卫早就等候多时。 一看到胡惟庸,毛骧当即上前询问道: “胡相,是否此时带人,前去捉拿冯吉、楚江等罪徒族人?” “嗯,本相现在便去。” 胡惟庸冲吕本微微拱手告辞,再次提醒道: “那便劳烦吕大人了。” “不敢不敢!” 语罢。 胡惟庸同毛骧等锦衣卫,径直朝冯吉、楚江等罪徒府上走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 胡惟庸带着锦衣卫,先后抄了十几家官员的府邸。 所谓的罪徒家人。 也被拉到集市口,杀了一批又一批。 一时间,整个应天城也沸腾了起来。 好似有漫天血光,笼罩在京都皇城上空一般。 与此同时。 武英殿内。 沐英表情凝重,站在老朱、朱标跟前,沉声禀告道: “陛下,太子殿下。” “那胡惟庸手段极严。” “冯吉、楚江等罪徒,家中男丁尽数被拉到集市口斩首示众。” “家中女眷,尽数充入官妓,哪怕十二岁以下的女娃娃也不放过。” “甚至.......” 沐英微微一顿,眉头紧皱,语气悲戚说道: “甚至冯吉、楚江二人府邸燃起大火。” “胡惟庸却不准随行锦衣卫救火,眼睁睁看着府中下人葬身火海.....” 倒不是沐英心软,只是胡惟庸今日的手段着实太过严苛了些。 就算朝廷下令尽诛九族。 按照规矩。 十四岁以下的男娃也该被流放。 十二岁以下的女娃,也该被赡养到了年纪,再充入官妓。 可这胡惟庸却是连孩子都不放过。 甚至就连冯吉、楚江府上的下人,也尽数葬身祸害。 沐英更是亲眼看见。 集市口的刑台之上,好几个懵懂无知的娃娃,被当众斩首。 要知道! 残暴、铁血如北元之人,也是不杀身高不及车轱的孩子。 “胡惟庸手段的确过严.....” “那臣现在便去转告胡惟庸,让他收敛一些。” 不等朱标说完,沐英连忙开口说道。 只不过听到沐英这话,朱标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倒也不必。” “眼下胡惟庸已经处置了十几名罪徒的九族。” “他愚弄我与父皇的目的,也算达到。” “所以此时的胡惟庸,应该要开始他的谋划了。” “殿下是说,胡惟庸严苛执法,株连罪徒九族,乃是为了愚弄陛下和太子殿下?” 朱标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沐英大哥,京城民心舆论如何。” “嗯!” 谈及这个,沐英脸上闪过一抹轻松。 似松了口气般,缓缓说道: “好在殿下调教的锦衣卫还算能干。” “他们已经散出消息,株连冯吉、楚江等罪徒九族,乃胡惟庸率先提出。” “而且陛下、太子,也是心有不忍。” “故而,眼下胡惟庸诛杀一应罪徒的九族,京城百姓只认为是胡惟庸这个丞相,违背圣意,行酷吏之举。” 沐英说完。 此时正担任太子亲卫的蓝玉,径直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所料不错,胡惟庸的确请陛下和殿下到他府上。” “可末将奇怪的是,为何是吕本上奏。” “吕本?” 接过蓝玉递来的奏疏。 朱标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原本的确打算在胡惟庸一案上,顺带处置了吕本一族。 至于罪名。 朱标定的,则是吕本之女吕氏,暗中监视皇家,以及准太子嫔詹氏。 说起来,这个罪名斩杀吕氏倒是足够。 可株连吕本这样的望族,却稍稍有些牵强。 不过现在,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了。 吕本上奏,请自己和老朱到胡惟庸府上。 到时候胡惟庸行谋逆之举,吕本便是从犯。 株连吕家一族,自然也是顺理成章。 强压心头喜色。 朱标缓缓起身,冲老朱说道: “父皇,胡惟庸在府上暗藏死士。” “请父皇与儿臣一起到胡惟庸府上,观看这闹剧的终章落幕。” “嗯!” 老朱随意应了一声。 起身便同朱标朝殿外走去。 可听到朱标方才的话。 沐英连忙追了上去。 “陛下、太子殿下,既已知道胡惟庸在府中暗藏死士。” “派兵围了胡惟庸府邸便是,为何还要亲涉险地啊!” “胡惟庸的丞相府,还是要去的。”朱标笑着回应。 亲涉险地自然不存在。 而且! 朱标等的就是胡惟庸行谋逆之举。 毕竟。 若不是胡惟庸罪大恶极,朝廷又怎能株连其他朝臣,借机肃清吏治。 若不是胡惟庸忘恩负义,背离皇家。 朱标又怎能佯装一时震怒,裁撤传承了千年的丞相制。 见朱标心意已决,沐英沉吟片刻后,继续道: “既然胡惟庸府中暗藏死士,末将请求同往!” “那也不成。” “蓝玉此时为太子亲卫,随行倒是无妨。” “若你也一并前去,胡惟庸见你和蓝玉都在,恐怕会觉察出什么,不再动手。” “可是殿下....” 就在沐英满脸担忧,准备再次开口之时。 蓝玉故作恼怒,当即打断道: “怎的!你以为俺蓝玉护不住陛下和太子?” “论及沙场征伐,我跟着姐夫从军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帅府读书识字呢!” “蓝玉将军.....” 沐英有些无奈的看向蓝玉。 对于蓝玉这话,他还当真是无言以对。 说起来。 他和蓝玉积累的战功相差不多,甚至他比蓝玉还要高出那么一点。 而且他也与蓝玉年纪相仿。 可问题是。 他是老朱的义子,蓝玉却是常遇春的内弟。 朱标称他为兄长,蓝玉却是朱标的舅舅。 真要论起来。 蓝玉逼着他叫声小叔,他也是要听命的。 然而见素来机敏的沐英,此时竟被蓝玉怼的没话说。 朱标轻笑一声。 轻轻拍了拍沐英的肩膀,笑着说道: “倒也不用担心,胡惟庸府中死士,半数均为锦衣卫。” “此行无险,不过是将胡惟庸的罪行昭告天下罢了。” “那......” “啰嗦什么!” 见沐英还准备开口。 老朱当即没好气打断道: “你们两个真当咱提不动刀?” “若论沙场攻伐,你们两个小子,也配跟咱比!” “咱家标儿也不是羸弱之人,还用的着你们保护?” 老朱很是不满的瞪了沐英、蓝玉一眼。 若不是被皇帝、太子的身份所累,他和朱标又何尝不能提刀上马! 这二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好像是将他朱家父子,当真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之人! 也是被老朱这么一说。 沐英、蓝玉对视一眼,很是恭敬的冲老朱微微拱手。 还真是。 杀尽江南百万兵的朱元璋,又怎会惧怕那些个死士。 十三岁便跟着常遇春直冲敌营的太子朱标,又何尝是羸弱之人? 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保护好这对父子。 现在应该考虑的。 是随行护卫的蓝玉,到时候能多杀几个。 若是身为护卫的蓝玉,杀的贼子都不如朱家父子多,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陛下所言极是,末将莽撞了。” 老朱瞥了眼沐英,随意说道: “你们按标儿安排行事即可!” 第175章 府中谋逆 另一边,胡惟庸府。 吕本早早便赶了过来。 见吕本一人前来,胡惟庸立于堂前相迎,随意问道: “吕大人,为何不见令嫒?” “哈哈哈,小女说是要打扮一番,片刻便到。” “好!” 吕家女儿到或不到,对他的谋划影响不大。 微微点头后,胡惟庸轻轻拍手。 下一秒。 五十名身穿甲胄的死士,好似突然出现一般,齐刷刷跪在胡惟庸跟前。 “胡相,这.....这是......” 见吕本看到这些死士的瞬间,当即便被吓的脸色惨白。 胡惟庸笑容愈发狰狞了几分,语气玩味道: “吕大人,本相府上可没有什么醴泉祥瑞。” “要你请陛下、太子前来,乃是为图大事!” “大事......” “你.....” “你想要谋害陛下和太子?” “不错!” “放肆!” 听到胡惟庸承认。 吕本当即怒喝。 “若是如此,那本官岂不成了同谋之人!” “本官现在便禀明陛下!” 就在吕本转身朝门外走的时候。 胡惟庸微微示意。 下一秒。 几名死士手中的寒刀,赫然出现在吕本跟前。 “吕大人,你可是聪明人。” “既然本相敢将实情告诉大人。” “那自然是不能让你给陛下通风报信。” “胡惟庸!” “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吕本冲着胡惟庸怒声吼道: “就凭这些个死士,你就想改天换日?” “即便你杀了陛下和太子,你以为如此便能登上皇位!” “自然不能。” 胡惟庸轻笑一声。 走到院中的案桌前坐下。 拿起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很是得意说道: “吕大人所言极是,杀了陛下和太子,本相自然不能登临大位。” “可杀了陛下和太子,天下必然大乱。” “今日朝会,太子斩杀南方四省的屯粮、屯兵官员。” “本相趁接替官员还未到任,前往南方,自然能迅速接管南方四省。” “届时虎视中原,又有何难!” 听到胡惟庸甚至将事成之后该做什么,都考虑的如此详备。 吕本自然也明白。 胡惟庸一早便下定决心,意图谋逆。 吕本更清楚。 不管他此时如何恐吓、威胁,都绝吓不倒胡惟庸。 可问题是。 他吕本还想当朱家皇亲,他可不想跟着胡惟庸一同谋反。 心念至此。 吕本眼眸一转,随即温声劝慰道: “胡相,如今你已然是位极人臣,又何必行这谋逆之举呢。” “况且太子殿下已赐你侯爵之位。” “日后若胡相再立大功,进封国公,死后封王,也是极有可能。” “而胡相一脉,自然是世世代代,得天家荣宠。” “胡相,若您悬崖勒马,下官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哼。” 胡惟庸冷笑一声。 随即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很是玩味的盯着吕本。 他胡惟庸何许人也。 既然已将反志告诉吕本,那他便绝不会后退半步。 李善长离京时的劝告,他可一直都记在心里。 不动如山。 动则,如山崩! 此时便是山崩之时。 他胡惟庸也势必要以摧枯拉朽之势,撼动这大明江山。 “胡相.....” 不等吕本继续开口。 胡惟庸将一杯酒水递到吕本跟前,玩味说道: “吕大人方才说荣加子孙?” “可太子已经斩杀了成启,还谈什么荣加子孙。” “你......” “你是记恨太子杀了你的儿子?” “当然不是!” 胡惟庸当即否认: “死一个儿子,又有何妨!” “胡某今日所为,乃是为了自保!” “自保?” “正是!” 胡惟庸神情严肃,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为吕本解惑道: “朝会上!” “太子赐我侯爵之位,不过是暂时安抚罢了。” “等过个几年,太子认为该杀我时,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若不然的话。” “今日朝会,太子为何要留涂节、陈宁二人的性命。” “若不是等着斩杀胡某,封爵之时,又为何不直接言明爵位?” “吕大人,太子可是一心想用胡某的命匡正国法。” “胡某今日所为,可是为了自保啊!” 若不是胡惟庸说完便放肆大笑了起来。 吕本还当真以为,胡惟庸是走投无路,这才行谋逆之举。 可看着面前几近癫狂的胡惟庸。 吕本又哪里不清楚,胡惟庸本就是狼子野心。 “那.....” “你又为何偏要拉我下水!” 胡惟庸按下死士抵在吕本脖子上的屠刀,沉声说道: “胡某不是想拉大人下水。” “胡某本意是想拉詹同下水。” “詹同身为吏部尚书,与朝中官员多有交情。” “将来胡某占据南方四省,詹同大有用处。” “至于吕大人你,则是顺手为之罢了。” 见直到此时。 哪怕是胡惟庸打算行谋反之举。 詹同老儿却还压了自己一头。 吕本脸上更是说不出的阴沉。 “不过吕大人门生故吏也算不少,将来也有所裨益。” “来人!请吕大人到了屋内休息。” “吕大人可是个聪明人,万不能让他发出一点声响。” “是!” 没有理会吕本的怒斥。 胡惟庸面色一凝,看向面前死士沉声说道: “待会本相会命人给陛下、太子斟酒。” “到时摔杯为号,尔等骤起,杀陛下个措手不及。” “领命!” 就在此时。 府中下人匆忙禀告: “老爷,陛下、太子前来!” “这么快?” 原本约定的晌午。 胡惟庸还真没想到,老朱、朱标竟来的如此之快。 吩咐死士隐藏后,胡惟庸旋即出门迎接。 “臣胡惟庸恭迎陛下圣驾,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老朱似迫不及待般,径直朝胡惟庸府中走去。 见他如此。 朱标心头轻笑一声,随即冲胡惟庸温声打趣道: “胡相府上突现醴泉,天降祥瑞,竟还要吕本奏请。” “难不成胡相打算私自享用这醴泉祥瑞?” “臣不敢。” “臣以为不可因此等小事,叨扰陛下和太子,故而....” “无妨!”不等胡惟庸说完。 朱标迈步朝胡惟庸府邸走去的同时,随意说道: “今日孤与父皇也算来了,还请胡相不要吝啬。” “自然,自然,那是自然.....” “太子殿下请......” 第176章 行刺如儿戏 落座之后。 见朱标亲卫人数比往常多出不少,就连蓝玉也充当了太子亲卫。 胡惟庸不免警惕了几分。 只不过见老朱、朱标随意落座。 胡惟庸心中这仅存的几分忧虑,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毕竟在他看来。 他先前所为几乎毫无破绽。 而设下死士,骤然行刺,也是突然之举。 无论朱标智谋如何深远,也绝不可能想到他的突然起意。 毕竟平日里。 他面对朱家父子,恭顺的好似忠犬一般。 今日早间,他更是同锦衣卫一起。 严惩斩杀冯吉、楚江等罪徒的九族。 想来他这番作为,在朱标看来。 定会以为他是要极其洗清与冯吉等人的关联。 朱标也定然认为。 此时他胡惟庸,一心只想自保。 朱标、老朱做梦也想不到。 他胡惟庸一直给朱家当狗,今日便也要噬主杀君! “蓝玉将军请落座,本官不知蓝玉将军今日也会到此。” “无妨!” 见蓝玉直直站在原地,甚至都不搭理胡惟庸。 朱标笑着说道: “北境边患,不日孤便要动身前往北境,御驾亲征。” “故而将蓝玉充当孤的侍卫,以保万全。” “太子思虑极深,微臣佩服。” 胡惟庸闻言,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跟朱标寒暄之时。 只听旁边的老朱很是不耐烦说道: “醴泉祥瑞呢?” “既是祥瑞,还不快拿来给咱看看。” “臣这就命人去取!” 胡惟庸冲着老朱微微拱手,温声说道。 尽管此时极尽谦卑之态。 可在他心中。 却有一种世人皆醉,唯他独醒的超然之感。 老朱所期待的醴泉祥瑞,殊不知正是他们父子二人的死期! “来人,将醴泉祥瑞进献给陛下,献给太子殿下!” 见到两名死士扮成的下人。 双手捧着酒壶,缓步朝老朱、朱标走去。 胡惟庸紧咬牙关。 右手握拳,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此刻他不是紧张,更不是恐惧。 相反! 此时的胡惟庸心中满是激动! 一想到这位驱逐暴元的洪武皇帝,今日便要死在他手。 一想到素来擅谋的太子朱标,今日要死于最简单的暗杀。 胡惟庸心中自是说不出的畅快。 冯胜、李文忠未曾归顺他胡惟庸,又能如何? 淮西将帅,无一人是他胡惟庸亲信,那又怎样! 只要老朱、朱标一死。 这些个悍将非但不会是大明的擎天柱石,更不可能是死忠朱家的家臣。 这些个骁勇悍将,只会成为中原动乱之因。 而他胡惟庸。 自趁机退到南方,虎视中原。 不日! 等中原这些悍将相互攻伐,鹬蚌相争。 他胡惟庸便能渔翁得利,谋得大位! 不知觉间。 此时坐在位置上的胡惟庸,也无人臣的谦卑之态。 凭心而论。 他对朱元璋还是极其敬重的。 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帝王心术,卓卓手段。 这些都让胡惟庸打心底里敬仰老朱。 可就是这么一位传奇帝王,今日便要死于他胡惟庸之手。 可笑吗? 当真可笑! 饶是胡惟庸自己也认为,他与老朱相差甚远。 可杀马者道旁小儿的道理,却明晃晃摆在那里。 他对老朱、朱标素来恭顺。 为的! 便是今日趁二人无所防备,行暗杀之举。 而这位千古一帝开创的宏伟大明。 今日,也要由他胡惟庸画上一个句号! 这种毁灭世间珍宝的破碎感,好似春雨滋润万物般,快速滋长胡惟庸那病态的野心。 看着面前的朱家父子。 胡惟庸心头激动,恨不得当即摔杯,下令斩杀朱家父子! “胡相,吕本为何还不到?” 当看到死士已然站在朱标身前。 胡惟庸双眸一沉,全无方才恭敬之态。 此时更是迎着朱标的目光,淡淡说道: “太子殿下,吕本已经到了。” “哦?” “他被胡某绑在屋内,此时便不能前来拜见太子殿下了!” 说话的同时,胡惟庸站起身子。 似居高临下般,很是玩味的打量着眼前的朱标。 暗杀老朱这位千古一帝,自然让他畅快无比。 破碎浩浩大明,也让他觉得有种病态的美感。 可胡惟庸更想看到。 看到素有谋略、向来沉稳的太子朱标。 当得知他要行暗杀之举时,会是怎样的惊慌失措! 若是能看到平日里将他视作鼓掌玩物的朱标。 此时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落网之鱼的狼狈模样。 那才当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万幸,能看到素来高高在上的太子朱标。 惶恐之际,冲他胡惟庸下跪求饶。 即便将来不能谋得大位,那也是值得! 可让胡惟庸略感失望的是。 既然他已经露出反志,朱标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 以为朱标是在故弄玄虚。 胡惟庸轻笑一声,似有嘲弄般玩味说道: “太子殿下何等聪慧,难道不知此时胡某意欲何为?” “倒不是不知。” “只是吕本未曾与你一同谋逆,孤当真有些失望。” “太子殿下大可以装出洞悉一切的高深模样。” “不过臣胡惟庸,今日反了!” 语罢。 胡惟庸高举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好似要将他曾为人臣的过往,也一并砸碎一般。 好似这杯盏破碎。 他胡惟庸便不是大明的臣子,而是可夺天下的一方诸侯。 只不过数秒过后。 老朱、朱标身前的那两名死士,却迟迟没有动手。 而胡惟庸预想的。 五十名死士骤然蹿出,斩杀朱家父子的画面,也没有发生。 此刻院中青竹迎着秋风,瑟瑟作响。 片片黄叶,轻吻地面。 而他砸下的那枚杯盏,却未曾惊起半分波澜。 平平无奇,好似被稚子顽童随意打翻了一般。 恍惚之间。 胡惟庸却有种感觉,在巍峨大明跟前,他胡惟庸当真如稚子顽童一般。 那枚破碎的杯盏,又怎么可能撼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胡相所料想的,应当是这样吧!” 语罢。 朱标学着胡惟庸的样子,将手中杯盏砸在地上。 也是破碎声响起的瞬间。 朱标身前的那两名死士当即跪在朱标跟前。 “锦衣卫邹臣,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锦衣卫沈志,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锦.....锦衣卫.....” 见胡惟庸一脸呆滞,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朱标轻笑一声,高声喊道: “锦衣卫何在!” “在!” “在!” “在!” 阵阵喊声响起。 锦衣卫拖着那些死士的尸体,骤然出现在院中。 饶是此时,胡惟庸依旧是一脸呆滞。 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眼前之景。 见他如此,朱标略感无趣,随意说道: “胡相,今日你行谋逆之举,未免太过儿戏了些。” “军中无支持,朝臣无党附。” “以为杀了孤与父皇,你便能成事?” “还有那个陈宁也是蠢到了极点!” “刺杀皇家是何等大罪?” “十几名身手极好的人,为何会轻易答应,担任死士。” “他是傻子,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怀疑?” “这.....” “你是说,这些死士中.....有锦衣卫?” “自然有锦衣卫!” 说话的同时。 几名锦衣卫也走到胡惟庸跟前,防止他突然自尽。 只不过见胡惟庸行刺暗杀,竟如此轻易的被朱标解决。 老朱略微有些失望,甚至觉得来胡惟庸府邸这一趟,有些不值。 而对于蓝玉来说。 他本就准备好了一番血战。 可没想到,胡惟庸的谋逆,竟然未曾激起半点浪花。 “殿下,胡惟庸府中下人,当如何处置?” “尽数斩杀。” 朱标看向蓝玉道: “还有!” “紧闭府门,不准门外卫戍将士进来。” “发出兵戈碰撞之声。” “让门外众人以为,尔等经历死战,这才保孤与父皇安然无恙。” “是!” 蓝玉应了一声,带着随行亲兵便开始搜罗胡惟庸府中众人。 眨眼的功夫。 刀戈碰撞之声,被屠惨叫之声,充斥整个府邸。 而老朱、朱标却依旧坐在位置上。 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品着那所谓的醴泉祥瑞。 “太....太子殿下,你早知我要谋逆?” 第177章 大朝会 陈宁招募的死士中,被朱标安插有锦衣卫。 胡惟庸可以断言。 朱标一早便知道他想要谋逆。 而且朱标紧闭府门,不让皇城卫戍将士进来。 显然朱标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杀他胡惟庸这么简单! 只不过胡惟庸这话。 在朱标听来太过可笑了些,因此便也没有作答。 他怎会不知胡惟庸意图谋逆。 真要说起来。 朱标恐怕比胡惟庸自己都更早知道,他会行谋逆之举。 见朱标压根不予作答。 胡惟庸深吸口气,继续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殿下打算借在下谋逆,图何等大事?” “这个你也不需知道。” “不过孤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之死,能让大明愈发鼎盛。” 朱标微微示意。 胡惟庸身旁的几名锦衣愈发用力。 直接将胡惟庸按在地上,不能言语。 片刻之后。 蓝玉重新回到朱标跟前,拱手说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 “胡惟庸府上逆贼,尽数被屠,无人生还。” “嗯。” 朱标缓缓起身,用刀划破自己的太子衮服后。 从蓝玉身上抹了点血迹,涂在自己衣服上。 “父皇....” 见朱标手上沾血,看向自己。 老朱狠狠瞪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一边去!” “这等腌臜之物的血,也配沾到咱身上!” 见老朱说完,很是傲娇的朝门外走去。 朱标苦笑一声,便也没有强求。 “殿下,这胡惟庸如何处置?” “押到皇宫。” “那吕本.....” 朱标微微一顿。 若让吕本死在胡惟庸府上,自然是被冠以同谋的罪名。 此举虽可以诛连吕氏一族。 可对其他望族,却没法惩治。 “将吕本一并带到皇宫。” 语罢。 朱标紧跑两步,追上老朱。 而此时胡惟庸府门前。 听到府中响起刀戈拼杀的声音。 沐英、汤和、冯胜、李文忠等人,忙吩咐手下将士,砸开府门。 徐允恭等勋贵子弟,更是满脸焦急,紧紧盯着丞相府的大门。 也是此时。 伴随大门轰然砸开。 老朱、朱标赫然出现在众人跟前。 “陛下!” “太子殿下!” 当看到朱标衮服破碎,身上更是有不少血迹。 在场众人当即下跪。 汤和连忙命手下将士冲进胡惟庸府邸。 同时紧跑两步,赶到朱标身前。 “老大,可曾伤到了?” “汤伯放心。” 朱标低声回应后,上前一步。 当着不少百姓的面,怒声说道: “胡惟庸诱骗本宫与父皇,到其府邸。” “暗设伏兵,意欲暗杀天子。” “此獠罪大恶极。” “传孤旨意,召百官进宫,举大朝会,处决此獠!” “汤伯,这里的乱局,就交由你了。” 语罢。 朱标佯装愤怒,同老朱一起朝皇宫走去。 可看到朱标衮服破碎,身上满是血迹。 沐英、徐允恭几人心中担忧,还想要上前询问伤势。 只不过不等他们上前。 汤和直接挡在了几人跟前。 “太子无事,尔等通告所有在京官员,即刻进宫。” “可是汤帅......” “太子身上满是血迹,想必定是刚刚经历了血战,我等担忧殿下恐有暗伤....” 不等沐英说完,汤和凑到几人跟前,低声说道: “陛下身上全无半点损伤,更无分毫血迹。” “若有血战,陛下岂能不挡在太子身前?” “若真有血战,太子或许会安然无恙,可陛下身上绝不会没有丝毫痕迹。” 被汤和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明白了过来。 的确。 若真有血战,老朱肯定会将朱标牢牢护在身后。 当看到蓝玉押着胡惟庸、吕本缓步走出。 众人更加确定。 方才在胡惟庸府中的一切,定然尽在朱标的掌控之内。 “沐英、允恭,你二人速速通知所有在京官员,前往皇宫,参加大朝会。” “汤鼎、邓镇,你二人带兵,前往中书省,不准任何官员逃窜。” “冯胜、李文忠,通知军中都尉以上将士,前往皇宫!” 纵然汤和不是在场众人中,品阶最高的。 可对汤和的命令,众人却无敢不从。 半柱香后。 在京所有官员,当值、不当值的,休沐、未曾休沐的。 一应人等,尽数站于奉天殿前。 沐英、蓝玉等人更是身着甲胄,表情肃穆站于两侧。 而正前方。 老朱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不法。 不怒自威。 熊熊威压甚至一方天地。 朱标未曾换装。 太子衮服破碎不堪,沾染的血迹也风干成了暗红色。 “今日大朝,众卿应当知道为何!” 朱标刚一开口。 百官齐齐下拜,连忙回道: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 “如何息怒?” 朱标怒声反问。 “父皇今日方才赏赐胡惟庸侯爵之位。” “然此獠竟在今日,意图暗杀皇家。” “若非蓝玉等亲卫拼死血战。” “恐怕此时之大明,当要易主!” 此话一出。 已然跪在地上的百官无不战栗。 所有人都很清楚。 胡惟庸忘恩负义,在赏赐他侯爵的同一天,行谋逆之举,当真伤了天家之心。 众人也毫不怀疑。 此时朱家父子,的确是动了真怒! “刑部尚书谭平。” “臣在。” 谭平忙起身出班,重新跪在朱标跟前。 “胡惟庸意图暗害皇亲,该当如何?” “这.....” 谭平满脸惶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整个大明,最大的罪过便是行刺皇帝。 此时无论以何种酷刑,严惩胡惟庸,都不为过。 朱标应当不必询问他才对。 也正是谭平犹豫之时。 朱标眉头紧皱,怒声质问道: “因洪武三年,你与胡惟庸勾结,贪墨河南税银。” “因洪武四年,你妻弟犯法,胡惟庸帮你周旋。” “故而今日胡惟庸行刺陛下,行刺孤这个太子,你便不愿开口为其定刑?” “啊......” “臣....” “臣罪该万死!” 谭平怎么也没想到,朱标竟然是要定他的罪。 “毛骧,胡惟庸一党,还有何人!” “回禀殿下!” 毛骧跪在朱标跟前,朗声说道: “据涂节、陈宁二人招供,胡惟庸逆党还有十三人。” “户部侍郎魏司,刑部侍郎苏关......” “此十三人,与胡惟庸勾结,暗行不法,或是胡惟庸刺杀陛下之同谋!” 随着毛骧话音落下。 被念到名字的十三人一路跪行出班。 “太子殿下明鉴,臣等虽与胡惟庸勾结不法,可并不知胡惟庸欲行谋逆之举。” “臣等罪该万死,可万万不知胡惟庸竟如此胆大包天,胆敢行刺陛下,行刺太子殿下!” “臣等愿招认先前种种不法,还请陛下明鉴,请太子殿下明鉴,臣等的确不知胡惟庸意图谋逆!” 一时间。 这十三人愿意承认自己曾有不法之举。 可断然不承认与胡惟庸勾结,打算刺杀老朱。 对此情形,朱标也不意外。 谭平这些人不傻。 曾行不法之举,最多不过是抄家灭祖。 可若是被定成胡惟庸谋逆一党。 那是要被写进奸臣录中,世世代代遭人唾弃。 这些个文臣对身后之名,也还是极其在意的。 “开济!” “臣在!” 听到朱标念自己的名字。 开济没有半点惊慌,此时一脸镇定,走到十三人跟前跪下。 “开济,前元之时,你便有才名。” “自我大明开国以来,你一直在刑部,担任侍郎。” “孤素闻你有吏治之才,为何数年,未得晋升?” “回禀太子殿下!” 开济再次拱手,恭敬回道: “臣不满胡惟庸任人唯亲,因结朋党。” “臣更不愿与其党附,故而未得晋升!” “哦?” “先前你既知胡惟庸心怀鬼胎,为何不曾上奏弹劾?” “如今陛下重开风闻奏事,孤却也不见你陈说胡惟庸之过。” “开济,你可知罪!” 闻言,开济神情严肃,再次叩拜道: “臣知罪!” “孤本想惩你庭杖十下。” “可想到胡惟庸胆大妄为,甚至胆敢行刺陛下。” “想来先前朝臣多迫于其淫威,只得明哲保身。” “既然如此,庭杖之罚暂且记下。” “太子仁慈,多谢太子殿下。” “今日孤便命你为刑部尚书。” “你且说说,胡惟庸应当如何处置,谭平等罪徒又该如何处置!” 第178章 裁撤丞相制 “启禀太子殿下,胡惟庸背弃君恩,欲图行刺天家,其罪罄竹难书。” “罪大恶极,无论以何种极刑处之,都不为过。” “臣以为,胡惟庸灭族抄家,也算轻饶。” “其罪行应当刻入奸臣录中,永世不得翻身。” “至于谭平等人。” 开济回头看了眼开济等十三人,继续说道: “谭平等人对先前罪行供认不讳,理应先行处斩。” “伙同奸相,罪大恶极,也该株连九族!” 朱标本就知道开济为人中正,素以铁腕着称。 所以听到开济的回答,朱标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只不过表面上。 朱标怒气不减,却微微有些犹豫说道: “株连九族,惩罚是否过重?” “殿下!” 见朱标似有不忍,开济忙高声喊道: “臣素知太子殿下仁慈,然谭平等人不可轻饶。” “此时先行斩首,株连九族。” “待查明他们参与胡惟庸谋逆一案后,也该写入奸臣录中,被万世唾骂。” “嗯.....” “太子殿下!” “胡惟庸此獠,极刑处之,株连九族,尚不能赎其大罪之万一。” “谭平等十三人或为胡惟庸逆党,若不株连,不足以明正典刑。” “还请殿下万万不可宽纵!” 开济将头死死抵在地上,高声请求朱标下旨严惩。 然而见朱标似乎还有些犹豫。 詹同缓步出列,恭敬说道: “太子心性仁慈,我等尽知。” “然,胡惟庸此獠虽罪大恶极,可他今日在朝会所言,却也有几分道理。” “若不明正典型,严惩罪徒,不足以威慑百官!” “谭平等人若不严惩,亦是辱我大明国法。” “还请殿下不可仁慈宽纵,株连罪徒九族!” 随着詹同说完,在场百官也跟着齐声高呼。 “殿下不可宽纵,应株连罪徒九族!” “殿下不可宽纵,应株连罪徒九族~” 在他们眼中,朱标着实太过仁慈了些。 胡惟庸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即便朱标现在随意株连其他官员。 在场百官虽会感到惶恐,但也没人觉得不妥。 毕竟历朝历代,行刺天子的罪徒,也从未有宽纵的先例。 而且众人也很清楚。 若是此时朱标下不了狠心。 那旁边的老朱便会亲自下令。 然而等到老朱下令的时候,那便不是株连谭平这十三人九族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 到时候整个朝堂都会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既然如此....” 朱标沉沉叹了口气,凝眉开口: “行株连之举,孤所不愿。” “然诸位臣公所言有理。” “既是如此,那便准了。” “将谭平等十三名罪徒,尽数斩首!”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伴随阵阵山呼。 蓝玉、沐英,徐允恭、李景隆等人手持长刀,缓步走到谭平等十三名罪徒身旁。 当看到长刀高举。 开济、詹同,宋濂、高启也有些诧异。 这十三名罪徒的确最该万死。 可在这大朝会上。 当着老朱、朱标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地斩首,这也着实让众人有些始料未及。 “噗嗤~” 伴随血肉割裂之声,十三颗人头怦然落地。 殷红鲜血好似喷泉般,不断涌出。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毛骧!” “属下领旨!” 不用朱标多言。 毛骧随即便带着锦衣卫朝宫门外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 就在诸多官员不解朱标为何不再开口,同时又忍受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时。 只听身后竟传来一阵嘈杂。 回头望去。 众人竟发现谭平等罪徒的九族,被毛骧这些个锦衣卫,拖到了宫墙下斩首。 听着那长刀割裂血肉,发出的渗人声响。 听着那人头落地,发出的闷声。 在场官员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太子朱标虽然仁慈,可若真的下定决心,那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殿下!” “嗯。” 听到毛骧的禀告。 朱标眉头微蹙,似很痛心般轻揉着眉心。 “凡入朝为官者,或有贤名,或有才学。” “谭平十三人,也不例外。” “他们理应成为我大明肱股之臣,然......” 朱标似不忍心般,微微一顿。 随即看向众人,温声劝诫道: “尔等应当自持,不可毁自己一生清誉,不可连累族人尽丧。” “更不可,坏法乱国,欺压百姓。”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闻言,朱标旋即转身。 可也是此时。 官员队伍的后方,一名五品小官,高声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 “臣弹劾中书省左司郎中,曾勾结胡惟庸。” 此话一出。 却好似巨石砸向静湖一般,激荡起惊天波澜。 话音刚落。 在场官员陆续出班说道: “臣弹劾参议府参议,勾结胡惟庸。” “臣弹劾......” 一时间。 原本肃穆庄严的大朝会,弹劾声不断,嘈杂一片。 如此情形,朱标却也一点都不意外。 如今谭平等十三人被当众斩首,胡惟庸也难逃死罪。 这些个官员,或是为了借机扬名,或是为了与胡惟庸撇清关系。 所以相互弹劾,也是理所应当。 可正是这种落井下石,事后诸葛亮的行径,让朱标心中厌恶。 旁边的老朱更是不能容忍。 就在老朱眉头微蹙,即将开口训斥之时。 朱标率先开口,冲宋濂问道: “宋学士,先前先生曾教本宫学问。” “今日本宫有所不解,还请先生赐教。” “老臣不敢。” 宋濂颤颤巍巍走到朱标跟前,恭敬拱手。 “请问宋学士,朝廷待胡惟庸如何?” “恩重如山。” “陛下赐胡惟庸丞相之位,命其主官中书。” “殿下许胡惟庸侯爵之位,极其恩宠。” “那孤便不明白了。” “既然朝廷对胡惟庸恩重如山。” “为何胡惟庸官居丞相,做到了百官之首,更是有侯爵之位,可他为何还不满足。” “甚至想要行刺父皇,行刺本宫,谋求大位。” “这......”宋濂虽有话说,可此时情形却也不敢开口。 偏是此时,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难不成丞相之位还不满足,就一定要灭国登基。” “难不成百官之中,多的是觊觎皇位之人!” 此话一出,宛若惊雷。 声音落下的瞬间。 包括宋濂在内的所有官员齐齐下拜,不敢作声。 听到此等诛心之论。 不少官员甚至认定。 朱标下一秒,便要大肆屠杀在场官员。 可也正是众人心中战栗,惶恐不安之际。 朱标缓步上前,亲自躬身将宋濂扶起来后,冲着百官温声说道: “孤不是问责,孤只是想请教。” “一个奸相,勾结我朝半数朝臣。” “胡惟庸此獠虽即将处斩,然今后,还会不会再出现似胡惟庸这样的奸邪丞相!” 见朱标脸上虽有怒气,但更多的是为大明长远的担忧。 宋濂微微拱手,缓声说道: “太子殿下不可过分忧虑。” “胡惟庸此獠野心昭昭,欲壑难平。” “可自古正臣难得,此等奸臣更是少有。” “今后或许不会再有胡惟庸此等奸邪丞相。” “或许?” 当看到朱标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 宋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为大明长远计,哪里能容或许二字。 那是所有不利因素,都应该被彻底抹除的。 “老臣昏聩,一时失言,还请殿下责罚!” “何须责罚。” 朱标应了一声,径直走到百官之中。 “宋学士所言极是。” “我大明并非没有正臣,也绝不都是似胡惟庸这般,忘恩负义,觊觎皇位之贼子。” “只因迫于胡惟庸这个丞相的威慑。” “谭平等心智不坚者,依存党附。” “开济等恪守本心、忠君体国者,不被重用。” “此番种种,皆因胡惟庸位列丞相,乃百官之首。” “太子明鉴!” “太子明鉴~” 听到朱标为他们开脱,众人连忙高声附和。 也是此时。 朱标居百官之中,突然冲老朱下跪,朗声说道: “故而!” “儿臣请求父皇,裁撤丞相制,改设内阁!” ps:被骂的不敢看评论,等会补加更,抱歉抱歉。 第179章 坏账,暗刀 嗡~ 听到朱标竟要裁撤丞相制。 上一秒还有些惊惧的官员,此时无不面露诧异之色。 甚至有几人竟不顾礼节,抬眸看向朱标。 裁撤丞相制? 丞相制传承千年,今日便要裁撤? 可纵然不少人心存疑虑。 此时! 朱家父子正在气头上。 斩杀谭平等十三人,以及其亲族的血腥味还未消散。 此时哪里还有人敢触朱家父子的霉头。 不等老朱同意。 朱标看向詹同,正色问道: “詹大人,裁撤丞相制,你以为如何!” “这....” 听到朱标突然问及自己。 詹同连忙走到朱标身后,一并跪向老朱。 “启禀陛下,臣以为,应当裁撤丞相制!” “陛下今日赏胡惟庸侯爵之位,然他已是丞相之尊,百官之首。” “对侯爵之位,自然不会在意。” “而此獠更是行刺陛下,意图大位。” “其欲壑难平,终是因为丞相之尊,乃一人之下!” “若不裁撤丞相制,日后再有奸臣位列丞相之尊,想要再进一步,自然又要行刺天子。” “臣詹同以为,应当裁撤丞相制!” 詹同说完,朱标再次看向宋濂: “宋学士,你以为如何?” “老臣也以为,应当裁撤丞相制。” “胡惟庸依仗丞相之尊,党同伐异,蛀噬朝堂。” “丞相之制,应当裁撤!” “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听到朱标这话。 所有官员齐齐走到朱标身后,跪向老朱,高声喊道: “臣等以为,应当裁撤!” “臣等以为,应当裁撤~” 看着数百官员只有一个声音,所有人尽数请求,裁撤丞相制。 老朱眼眸微顿,心情便一片大好。 在老朱原先的设想中。 无论朱标如何谋划,真到裁撤丞相制时,定然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 老朱可以肯定的是。 似老学究宋濂。 如对古代贤相极力推崇的高启。 还有詹同这些距离丞相只一步之遥的六部尚书。 他们都不会同意裁撤丞相制。 可在朱标的谋划之下。 此时百官非但没有反对的声音。 甚至一个个都跪请,裁撤丞相制。 饶是如此,老朱却也明白。 恐怕这些官员以为。 朱标只是一时愤怒,不满胡惟庸行刺谋逆。 恐怕他们以为,朱标只是对胡惟庸失望,这才贸然提出裁撤丞相制。 恐怕! 宋濂、高启、詹同等人,定会认为朱标只是头脑一热,不久之后朱标回过味儿来,便会重设丞相。 可他们哪里会知道。 朱标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斩杀胡惟庸。 他们父子二人从一开始,便是打算裁撤丞相制。 “好!” 压下心头对朱标的赞叹。 老朱当即起身,朗声说道: “胡惟庸奸相坏法乱国,危害大明。” “自今日起,罢中书省,裁丞相制。” “后世儿孙,不得重设丞相。” “父皇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正如老朱预想的那样。 纵然听到老朱言明,后世儿孙不得重设丞相。 可宋濂等人依旧不相信,以后不会出现丞相类似的官职。 裁撤丞相。 皇帝总管六部,政令上通下达,自然很好。 可皇帝只是一人,纵然后世的太子也都如朱标一样,贤明无比,足可辅政。 但加上太子,也不过才两人。 而两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仅凭两人,又如何能处置的完,万里江山的所有政务。 想到这里。 宋濂、高启悄悄对视一眼,心中也有了答案。 丞相制是废除了。 可方才朱标所言的内阁制,恐怕也只是换了个名字的丞相制罢了。 也是此时。 老朱看向朱标道: “太子,说说内阁。” “是!” 朱标转身看向文武百官。 “内阁,朝中官员无论品级,凡才能出众者,皆可入阁。” “入阁之后,官职不变,不加恩宠。” “只辅佐天子处理政务,无权下达旨意。” “内阁官员任期五年,不可连任。” 此话一出。 宋濂、高启,以及六部尚书微微一愣。 而和丞相制相距甚远,却又自负有才的其他官员,眼中则满是喜色。 如此一来。 他们都有可能进入内阁,成为天子近臣? 也是此时。 朱标再次说道: “首次入阁者。” “前凤阳八品主簿,今吏部给事中铁铉。” “前太子亲卫,今五军都督府参议,马虎。” “二人入阁,后继补充。” 此时跪在官员队伍最后面的铁铉、马虎二人,缓缓起身,径直朝朱标走去。 而看到这二人从身前走过,直达朱标身旁。 周围官员眼中满是羡艳。 且不说铁铉、马虎先前都是不入流的官职。 就说他们此时。 吏部给事中、五军都督府参议,这二者可都是七品官职。 放到往日,他们这些朝中大员何时曾正眼瞧过七品小官! 也是看到这二人上到朱标身后,跪拜谢恩。 众人心情愈发复杂了起来 丞相制时。 要想成为天子近臣,那是要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最起码要有十几年的时间,才能爬到六部尚书之位。 再有个好几年的时间,才有可能担任丞相。 漫漫长路,想要成为天子近臣,非数十年不能可为。 而此时的内阁制。 铁铉、马虎,二人只是七品。 可今日。 铁铉、马虎这两个七品官却是一步登天,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此等殊荣,如此官制,又怎能不让他们为之振奋! “臣铁铉.....” “臣马虎......” “谢陛下隆恩,谢太子大恩。” “嗯!” 见老朱微微松了口气。 似乎已经对胡惟庸这事有个了解。 刑部尚书开济忙出声继续提醒道: “陛下,胡惟庸如何处置?” 听到开济这么一说。 在场官员这才想起来。 今日当众斩杀谭平等十三人,甚至裁撤了传承千年的丞相制。 可诸事之因,罪魁祸首的胡惟庸。 却还没有被处斩。 只不过转念一想。 众人也觉开济问的有些多余,反倒平白无故惹的老朱恼怒。 如何处置胡惟庸,还用的着老朱亲自下旨? 那自然是凌迟处死,株连九族,以大明现有的最严苛的刑法惩之。 就在众人心中暗暗嘲笑开济,多此一问之时。 老朱将目光看向毛骧,沉声道: “胡惟庸党羽众多,需严加拷问,其党羽不容姑息!” “臣领旨!” 语罢,老朱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朱标。 他很清楚。 朱标让铁铉、马虎入阁,为的便是让这二人肃清朝堂,整肃军中乱象。 而胡惟庸身为丞相。 恐怕也要比他们父子更清楚。 朝中、军中那些官员是忠,那些官员是奸。 而且! 老朱和朱标早已达成共识。 他们就是要让胡逆案成为一口吃人的沼泽。 胡惟庸可以死,但胡逆案绝不能轻易结案。 他们要让胡逆案这口吃人沼泽,成为大明不法官员的噩梦。 毕竟有的时候。 国法有时候太过刚直,对于某些不法官员的惩治太轻,让老朱有些不满。 然而圣心独断,下旨严惩,株连罪徒的话。 朱标在乎老朱的帝王贤名,又不会同意。 所以此次的胡逆案。 便是一把隐身黑暗。 却可以冠冕堂皇,在不损伤帝王威名的前提下,任意斩杀朝中官员的利剑。 当然。 老朱、朱标作为执剑者,也不会肆意屠戮忠良。 而且这把暗刀的时效,也不过老朱在位,朱标当政的十几年。 所以自然也不用担心后来之事。 等老朱说完。 朱标轻轻舒了口气后,便要起身。 可就在朱标即将下令散朝之时。 老朱冲太监刘和微微示意。 下一秒,刘和拿出圣旨,高声说道: “太子接旨!” “嗯?” 朱标虽有疑惑,但还是重新跪在老朱跟前。 “朕近来愈觉年事已高,朝政之事力不从心。” “自今日起,朕居谨身殿养病。” “令太子朱标,总摄国政,总处政务。” 第180章 太子,还不接旨? “嗯?” 朱标一时诧异,很是不爽的瞪向老朱。 老头子这是飘了! 竟然开始算计起自己来了! 别人不知道,可朱标却是清楚的很。 老头子这哪里是要在谨身殿养病! 老登这是要把自己困在朝政上,他带兵出去野! 就在朱标准备开口反驳之时。 汤和、冯胜、李文忠三人,当即跪拜道: “陛下圣明,太子贤德,可堪大用。” “请陛下保重身体!” 这三人刚一说完。 宋濂、高启等文臣也跟着附和。 “陛下圣明~” 对于宋濂等人来说。 老朱这道旨意下与不下都无所谓。 早间的朝会。 此时的大朝会。 老朱始终都坐在皇位上,看着朱标处理政务。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朱标这个太子,架空了皇帝。 真要说起老朱的作用。 也就只剩最后拍板,下道旨意罢了。 所以如今的朱标已然是总摄国政。 老朱这道旨意下来,依旧如此。 对他们这些朝臣来说,压根没有什么影响。 只不过! 听到在场官员齐齐跪拜,附和老朱的旨意。 朱标很是不爽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百官。 自己都还没有领旨! 这些个文臣武将急个锤子! 如此一来,自己还怎么反驳! 虽说老头子不地道。 可朱标却也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众抗旨。 “太子,还不领旨谢恩?” 见老朱眼眸跳脱,似嘲笑般看向自己。 朱标深吸口气,沉声道: “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 见朱标当真领旨谢恩,老朱心头一阵狂喜。 可也是这个时候。 朱标恭敬再拜,继续说道: “父皇雄才大略,然我朝文兴不足。” “儿臣请父皇每两日前往国子监,为学子授课讲学。” “呵!” 老朱早就知道朱标不会乖乖领旨。 老朱也早就猜到,朱标这臭小子脑子转的快,不会轻易罢休。 让自己给国子监的学生讲学? 那不就说明自己身体康健,有精力处置朝政了吗? 如此一来。 他还怎么带兵出去野! 好在老朱早有准备,冲刘和微微挥手后,很是得意的端坐皇位之上。 “宣旨。” “是!” 刘和冲老朱恭敬拱手,随即再次拿出一封圣旨,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洪武二年太子监国以来,明晰朝政,所理政务甚合朕心.........” “恩科过后,太子继位!” “擦~” 朱标一个没忍住,直接惊呼出声。 他还真没想到,老朱竟然玩这么大。 继位诏书都给搬出来了,这还当真有些出乎意料。 不只朱标。 听到圣旨念完。 徐允恭、李景隆,宋濂、詹同。 哪怕是提早有所准备的汤和、冯胜三人,也不由瞪大了双眼。 让朱标暂代朝政是没问题。 可让朱标这么早就继位,这可当真有些出人意料。 毕竟如今的老朱年富力强,正是锐意进取之时。 谁也没想到。 老朱竟然在这个时候,让朱标继位。 然而看到百官一脸诧异的样子,老朱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这皇位,他早就想交给朱标了。 反正这臭小子只说要立下‘若非国难,天子不可亲征’的祖训。 那朱标继位之后,自己便是太上皇。 这条训诫,自然约束不住他。 “太子,还不接旨?” 看着向来聪慧,很是机敏的朱标。 此时再无半点办法,正用一种很是埋怨的目光盯着自己。 老朱心中只觉一阵暗爽。 能忽悠住朱标。 对他来说,还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见朱标还不领旨。 老朱极力克制自己扬起的嘴角,沉声重复道: “太子,还不接旨?” “儿臣.....儿臣......” “儿臣接.....” 接个屁的旨! 要是继位,自己还怎么领略大好河山。 自己还怎么带兵,马踏樱花! 见老朱很是得意,紧紧盯着自己。 朱标冷笑一声。 索性双眼一闭,直接装死。 “太子殿下.....” 当看到朱标晕倒。 沐英、蓝玉,徐允恭等人连忙跑到朱标跟前。 几乎同一时间。 朱标微微睁眼,冲沐英道: “送我到坤宁宫.....” 沐英心领神会,当即冲身旁官员喊道: “都闪开!” “太子操劳过度,一时昏厥,需及时医治!” 就在沐英说完,背起朱标就准备朝后宫跑时。 老朱缓步上前。 一手轻轻搭在朱标的肩膀上,温声说道: “太子无碍,只是劳累过度,眨眼便好。” “来人,取一盆清水来。” 老朱哪里不知道,朱标这是故意装出来的。 可他也是打定了主意。 今日一定要让朱标接了这即位诏书。 “陛下,清水。” 接过清水,老朱低声冲朱标说道: “标儿,还不醒吗?” 见自己说完,朱标眉头紧皱,就是不睁眼。 老朱也不客气。 拿起一杯清水便朝朱标脸上泼去。 只不过见朱标还是不醒。 老朱愈发觉得有趣,再次开口道: “取一盆冰水过来!” 就在老朱准备试试朱标有多能扛的时候。 不明所以的宋濂,连忙跪在老朱跟前说道: “陛下,太子劳累过度,应当尽快回宫,请御医诊治。” “不用......” 就在老朱准备开口之时。 发现不只宋濂。 其他文臣一脸担忧的同时,很是意外的盯着自己。 见此情形,老朱这才反应过来。 太子突然晕倒,自己这个皇帝非但不让其就医,反而还拿凉水激他。 不知道的。 还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对朱标这个太子早有不满呢。 明白所为有些不妥后,老朱轻叹一声,无奈道: “沐英,送太子回宫。” “遵旨!” 沐英背起朱标便朝后宫跑去。 而此时老朱微微摆手,示意散朝。 也就在老朱沉溺在坑了朱标一把的得意中时。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秒。 老朱也不管什么皇帝威仪,拔腿便朝坤宁宫跑去。 “沐英,你给咱站住!” 见沐英背着朱标,果然是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跑去。 老朱连忙喊道。 也是沐英刚停下脚步的瞬间。 朱标顺势从沐英背上跳了下来。 头也不回,急速朝坤宁宫跑去。 “标儿......” “不用接旨了,标儿....” “爹,等会到我娘面前的时候,您最好也拿着继位诏书!” 语罢。 朱标脚下生风,急速朝坤宁宫跑去。 第181章 朱标:娘,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啊! “沐英!” “快把太子给咱拦下来!” “义父.....我.....我拦太子?” 看着沐英一脸无助却又很是茫然的样子。 老朱轻叹口气,只好拔腿继续朝朱标追去。 毕竟他也清楚,偌大皇宫,整个大明。 哪怕是自己,此时也拦不住朱标...... 坤宁宫。 老朱刚赶到院中。 看见先他一步的朱标,此时竟一个滑跪,直接跪在马皇后跟前。 随即抱住马皇后的双腿,放声诉苦道: “娘!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啊!” “嗯?” 见朱标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抱着自己高声开口。 而老朱又是满头大汗,匆匆赶来。 马皇后当即脸色一沉。 狠狠瞪了眼老朱后,沉声说道: “标儿,你身为太子,不该如何失礼,快起来!” 说话的同时。 坤宁宫内所有宫人,忙退了出去。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之时。 朱标作势摸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满是委屈说道: “娘,儿子马上就不是太子了......” “嗯?” 马皇后眉头一凝,当即冲老朱没好气道: “朱重八!” “你想废太子?” “不是不是。” “妹子,你别听这小子胡说.....” 不等老朱开口解释。 朱标猛的提高音量,继续哭诉道: “娘啊!我爹不让儿子当太子了!” “娘!” “儿子委屈啊!” “我爹想裁撤丞相制,儿子不敢多想,更不敢反驳。” “一心只想帮着我爹顺利裁撤丞相。” “现在倒好!” “儿子辛辛苦苦谋划数月,胡惟庸定罪了,丞相也裁撤了。” “可我爹翻脸不认人了!” “我爹他不让我当太子了!” “娘!” “就算给地主老爷家打长工,最后也该有点例钱银子吧。” “我爹倒好,不给工钱也就算了,太子之位也给儿子夺走了!” 见老朱还打算开口解释。 原本跪在马皇后跟前的朱标,索性学着泼皮悍妇一般,瘫坐在地上高声撒泼道: “娘!” “您可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看着向来沉稳老成的朱标。 此时竟宛若稚子孩童般,冲自己这个当娘撒娇哭诉。 马皇后自然认为。 定是老朱这个当爹的让自家大儿子受了委屈。 更重要的是。 马皇后很清楚。 老朱。 还有她,以及汤和、徐达这些个老兄弟们。 他们所有人都将中原盛世的希望,寄托到朱标这个后继之君的身上。 而且他们所有人。 也都对朱标这个太子,对这个储君很是满意。 无论老朱出于何种谋划,都绝不能废黜朱标的太子之位。 哪怕马皇后也知道。 即便是此时老朱出于某种目的,要废了太子。 将来的大明,也一定还是朱标继位。 可话说回来。 这太子之位,又怎能是说废就废的! 就算废而再立,对朱标的太子威仪也有损伤! 语迟实快。 也不给老朱开口的机会,马皇后抄起手边的鸡毛掸子便朝老朱追了过去。 “朱重八!” “标儿给你办了多少事!” “你竟然想着废黜标儿的太子之位!” “妹子,咱不是.....” “哎呦~” 不等老朱开口的机会。 马皇后手上的鸡毛掸子呼啸成风,不由分说便落在了老朱的身上。 倒不是马皇后胡搅蛮缠。 只是她很清楚。 老朱才是那个最不可能废黜太子的人。 倘若老朱真的要废黜朱标的太子之位,那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正如朱标说得那样。 朱标替老朱苦苦谋划。 可到头来,老朱却要废了朱标的太子之位。 马皇后是不会改变老朱的决定。 但她现在也要给朱标出口恶气。 “朱重八!” “现在废了老大,之后你是不是还想废后!” “老大做错什么了,值得你如此严惩!” 说着。 马皇后手中的鸡毛掸子再次高举,追着老朱便打了过去。 也是看到老朱在殿内匆忙逃窜的样子。 朱标缓缓起身,脸上很是得意的同时。 腰杆也停直了几分。 哼! 说到底还是老朱和鸡毛掸子好久没亲近了! 当时在凤阳的时候。 朱标就该多拱拱火,让马皇后多教训老朱几次。 不然的话,老头子怎么还能想到算计自己。 “娘,儿子委屈,你可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臭小子,你还说!” 见朱标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不停的拱火。 老朱拿起手边水果便朝朱标砸了过去。 “还敢欺负标儿!” 马皇后本想做做样子,稍稍给朱标出气后。 便宽慰朱标,替老朱说话。 可当看到老朱竟还用东西砸朱标。 马皇后气势更盛,紧跑两步,便冲到了老朱身旁。 “哎呦~” “妹子.....” “娘!您可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朱标作势惨叫一声。 拿起老朱丢来的水果便吃了起来。 此时的坤宁宫中。 这一家三口哪里还有半点皇家庄严的模样。 虽是吵吵闹闹,却也觉得格外温馨。 当然。 老朱除外...... “哎呦.....” “妹子!” “咱不是要废那小子的太子之位......” “哎呦.....” “咱是要让他继位!” “嗯?” 马皇后微微一顿。 手中的鸡毛掸子也停在了半空。 短短数秒过后,她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随即目光不善,狠狠盯着朱标。 “娘....” 见马皇后目光袭来,朱标忙将水果藏在身后。 收起得意神情的同时,继续解释道: “娘,我爹现在年富力强,这么早进位太上皇又是为何?” “儿子听宋濂说过。” “唐高祖进位太上皇以后,在太安宫中,整日与无数美妾相伴。” 听到这话。 马皇后顺势将目光看向老朱。 而老朱则在第一时间摇头否认。 朱标见状,继续说道: “我爹应该不是为了享乐。” “可我爹身体康健,儿子又年轻不懂事。” “娘,您说我爹这么早让儿子继位是为了什么?” “对了,娘。” “徐叔应该抵达北平了吧!” 此话一出。 马皇后也算反应了过来。 手中鸡毛掸子再次高举,当即怒喝道: “好你个朱重八,你还是打算御驾亲征!” 第182章 胡逆案结束?刚刚开始罢了。 “妹子,咱....” 见老朱准备开口解释。 这一次马皇后倒没有急着动手。 反而拿着鸡毛掸子,静静站在原地。 可看到马皇后直勾勾盯着自己。 老朱苦笑一声,却还当真没了半点办法。 毕竟他让朱标继位。 为的就是自己能够带兵亲征。 “臭小子,还不给你娘好好说说!” 见老朱疯狂冲自己挤眉。 显然是要自己替他圆说。 朱标缓步走到马皇后身旁。 一边为其揉肩,一边低声说道: “娘,我爹先前答应过,不亲征的。” “对对对,妹子。” “咱答应过,不亲征.....” 不等老朱说完。 朱标继续补刀道: “那儿子就想不明白了,我爹急于进位,又是为了什么?” “娘,儿子愚钝,您一定能想明白!” 此话一出。 原本还想解释的老朱表情一僵。 下一秒。 老朱眸光深沉,很是不爽的看向马皇后身后的朱标。 这臭小子明摆着就是在坑自己。 照他这么说。 自己进位太上皇的目的无非就是两个。 一个,便是不理国政。 学着李渊一样,召娇妻美妾,整日享乐。 另一个,则是御驾亲征。 然而这两个目的。 无论哪一个,马皇后都不可能答应。 见马皇后静静站在原地,似乎在积攒怒气。 朱标也是识趣,装出很是乖巧的模样,温声说道: “娘,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置,就先告退了。” “嗯。” 马皇后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朱标离开。 朱标一脸讪笑,看向老朱拱手道: “爹,保重!” “臭小子,你给咱站住.....” “哎呦.....” “妹子.....” “咱.....” 看着老朱那左右躲闪的惨样。 朱标心情大好,走出大殿的同时。 还很是贴心的,为老两口合上殿门。 朱标也知道。 若自己在场,马皇后多少还是有些放不开。 现在殿内只有老两口,马皇后自然不用顾念太多。 此时朱标站在殿门口。 很是享受的,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 半炷香后,这才心满意足朝东宫走去。 另一边。 大朝会散去。 文武百官却是心情各异。 裁撤丞相制,的确骇人听闻。 设立内阁也着实让不少官员心头振奋。 可老朱要让位给朱标,却更让众人心绪难平。 “宋兄。” 高启凑到宋濂跟前,低声问道: “陛下年富力强,当真要现在让位?” 见高启眉头微皱,似乎在担忧什么。 宋濂轻笑一声,玩味说道: “怎么?” “你认为咱们太子不足以承继大位!” “当然不是!”高启连忙否认道。 “太子大才,我等共知!” “可陛下他....” 见宋濂满脸笑意,微微颔首。 高启很是埋怨道: “宋兄知我话中之意。” “老兄又何必故意捉弄愚弟。” “愚弟只是觉得,陛下不该过早让位.....” “你且放心,太子不可能这么早继位。” “哦?” “方才你也看到了,太子殿下不惜装晕,也不愿接那道即位诏书。” “想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宋濂说着,回头望了眼后宫的方向,意味深长道: “咱们的陛下和太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太子不愿的事,陛下也绝不会过分强求。” 两人正说着。 詹同犹豫片刻,还是冲二人走了过来。 “宋学士,高夫子。” “不知下官可否有幸,请两位大人到酒楼一叙?” 看着詹同极其谦卑的模样。 宋濂、高启对视一眼,很是礼貌回道: “蒙詹大人相邀,我二人才是荣幸之至。” “如今陛下裁撤丞相,废除中书。” “吏部主管百官,詹大人又是吏部尚书,当是百官之首.....” “万不可这么说!” 詹同连忙否认。 整个人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陛下裁撤丞相,如今天子总领六部,哪里还有什么百官之首。” “下官与其他六部的尚书又有何不同。” “胡惟庸已经被下狱定罪,即将论处了。” “宋学士万不可再说什么百官之首!” 看着詹同一副紧张惶恐的模样。 宋濂脸上含笑,微微颔首。 毕竟他们三人都是心知肚明。 老朱、朱标裁撤丞相,定然也有巩固皇权之意。 如今丞相制已然裁撤。 若再出现什么所谓的百官之首。 其下场,必然和胡惟庸一样,留万世骂名。 而就在三人朝宫外走去的同时。 看见朱标的随身太监刘保儿,走到铁铉、马虎二人跟前。 紧接着。 这二人便在刘保儿的带领下,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见此情形。 詹同深吸口气,很是感慨说道: “太子殿下果然睿智超然。” “内阁之制,也当真是空前绝后。” “似铁铉、马虎这样的七品小官,竟一跃登天,成为天子近臣。” “试问,满朝文武,侯爵勋贵,谁敢因这二人身居七品便小看他们!” 詹同话里话外,满是羡慕。 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嫉妒。 宋濂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不过还是顺着詹同的话,开口言说道: “詹大人所言不错,太子殿下的确有超人之智。” “铁铉、马虎可不仅仅是七品小官。” “哦?” “他们二人先前,一个是地方上不入流的主簿。” “另一个,则是亲卫中名不见经传的侍从。” “殿下设立内阁之初,偏偏选这两人入阁。” “试问,见身份如此微末的两人,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朝中、地方,亲卫、军中。” “又有谁不想得到这份恩宠?” “而为了有资格入阁。” “军中、朝中,地方、京城,所有官员又岂能不恪尽职守,兢兢业业。” “恩科过后,若太子殿下选一二新科士子入阁。” “不也是收了士子之心。” “加之几日前,太子殿下在凤阳,为凤阳百姓一举斩杀所有贪官。” “如此!” “民心不虞,百官归心。” “天下人之心,岂不尽归天家?” 纵然宋濂语气平和,似低语般缓缓说道。 样子更无半点人师的傲然之态。 可在詹同听来,却好似醍醐灌顶般,身体也不由为之一颤。 当时听到铁铉、马虎入阁,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他第一感觉只是羡慕。 甚至还有些鄙夷铁铉二人。 可被宋濂这么一说。 再联系朱标在凤阳所做的一切。 詹同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朱标仅用了一个简单的内阁制,便收服了天下众人之心。 也是此时。 宋濂背负双手。 眸光深沉,抬头看向皇宫上方的天空。 “此时我大明,便要迎来一片崭新的气象了!” 闻言。 詹同、高启也同时看向天空。 隐约间。 三人只感觉有一股清明透彻之气,自皇宫上方,急速朝整个大明蔓延。 纵然此时无言。 可三人都能清晰感受到。 之后的大明官场,定然一扫胡惟庸旧时的晦暗阴霾。 朝堂吏治,也定然会是一片清明。 而大明治下。 定是一片欣欣向荣。 “宋学士所言不错,我大明气象必然一新。” “好在胡逆案已经结束,百官均可锐利进取.....” “胡逆案结束了吗?” 宋濂表情玩味,轻笑出声。 “老夫怎么觉得,胡逆案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183章 宽待朝臣,严治三军 “胡逆案......刚刚开始?” 詹同身体一僵。 纵然极力稳定心神,可脸上依旧满是骇然之色。 与宋濂、高启同朝为官。 他本不想表现的,跟个新入官场的雏儿一样。 因宋濂随意的一句话,他便好似如醍醐灌顶一般。 可问题是。 宋濂这话,当真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味。 若不是了解宋濂的为人。 詹同甚至以为方才那话,有哗众取宠的嫌疑。 “宋学士,想来不会如此吧。” 詹同看向宫墙下方谭平等人的尸体,凝眉说道: “仅仅是今日。” “早间的朝会上,太子下令斩杀冯吉、楚江等三十多名罪徒。” “胡逆更是带领锦衣卫,株连了这些个罪徒的九族。” “而方才的大朝会上。” “太子殿下更是下令,当众斩杀了谭平等十三名罪徒......” 詹同脸上满是不忍,顿了下后,还是继续说道: “一并斩杀的,还有谭平等人的九族。” “仅仅是今日。” “仅仅一上午的时间。” “将近五十名官员被斩首,更有数千罪徒九族被连坐、流放。” “难道如此,还不足以平息太子心头之怒吗?” “胡说什么!” 宋濂、高启忙看向四周。 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冲詹同没好气道: “朝廷斩杀不法官员,本就是激浊扬清,匡正国法。” “和太子之怒有何关系!” 见二人神情严肃,紧紧盯着自己。 反应过来的詹同连忙拱手致歉。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两位大人莫怪!” 见詹同改口致歉,宋濂倒是不觉得什么。 旁边的高启却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詹同一眼,沉声说道: “太子是何等高绝之人!” “一个胡逆,安能让太子动怒?” “况且我朝太子,何时是因一己好恶而杀人的残暴之君?” “还有!” 高启满脸愤慨,似乎是被触及到了底线一般。 纵然他的官阶品级不如詹同。 可此时依旧宛如长辈一般,怒声训斥: “若太子当真残暴,方才下令处置胡逆及其同党之时,便不会犹豫。” “大朝会时,你詹同不是也和开济一起,请求太子严惩谭平等人?” “是....” “高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 “没什么只不过!” 不等詹同说完,高启直接打断道: “此次胡逆案,乃整肃朝堂、肃清吏治的大好时机。” “若此次不得匡正,今后我大明官场,定然还是晦暗一片!” 丢下这句话。 高启怒甩衣袖,也不管方才詹同相邀他到酒楼一叙。 此时头也不回,径直朝宫外走去。 “高夫子.....” 詹同刚要阻拦,一旁的宋濂却笑着打断他道: “詹大人莫怪,高兄就是这么个脾气。” “他对太子,乃是打心底里敬重。” “而你方才所言,也当真惹怒了高兄。” “这....” “下官自知失言,还请宋学士莫怪。” “无妨无妨,我可没有高兄那么大的脾气。” 见宋濂笑容可掬,宛若寺中的笑弥勒般,全然不放在心上。 詹同默默松了口气的同时,低声问道: “高夫子为何如此介怀?” “你有所不知,高兄早就对胡惟庸心存不满了。” “嗯?” 詹同凝眉沉思,低声喃喃道: “未曾听说高夫子与胡逆交恶啊。” “倒不是交恶。” 宋濂看了眼高启离开的方向,继续说道: “在高兄眼中,我朝一切都好。” “上有陛下圣明,外有武将悍勇。” “偏是一个胡逆,将朝堂官场闹的晦暗不堪。” “上有明君,外有悍将,偏偏文臣不争气。” “所以太子今日斩杀胡惟庸,处置不法文臣,高兄自然心头振奋。” “所以见你竟将所有之事,归咎到太子恼怒上,高兄自然气不过。” “原来如此。” 詹同沉吟片刻后,有些懊恼说道: “方才下官所言,着实不妥....” 见他如此,宋濂继续宽慰道: “詹大人心有疑虑,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大人主管吏部,眼下这五十名官员的空缺,便足够让你头疼了。” “若是之后再有不法官员被斩首。” “空出来的官职更多,大人只怕也是不好交代。” “是是是,宋学士所言极是。” “下官担心的正是这个.....” “嗯。” 宋濂微微点头,继续道: “只不过詹大人。” “高兄所言,也是有理。” “此次胡逆案乃我朝整肃吏治的大好时机。” “大人试想一下。” “此时我大明雄主在上,英才储君在侧,加之胡逆案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若是此次都不能肃清朝堂,还我朝廷一片清明。” “将来!” “我大明官场,还能一扫浊气,清明万里?” “这.....” “说的也是!” 詹同沉沉叹了口气,也承认宋濂所言的确有理。 如今的天家父子,如今的陛下、太子。 特殊,且罕见。 二人尽是英杰不说,又无父子相疑。 如此景象,正是一朝趋于鼎盛的基础。 纵然继续斩杀不法官员,官职空缺无人填补。 他所管的吏部将面临不小的难题。 可此次肃清朝堂的机会,也的确难得。 “多谢宋学士教诲,下官明白了。” “大人说笑了。” “太子殿下谋略超人,接下来如何整肃吏治,还要看殿下决意。” 见宋濂满脸含笑便朝宫门外走去。 詹同忙追上去说道: “宋学士,可否酒楼短叙?” “今日的酒,宋某便不吃了。” “等过几日令嫒与太子殿下的喜酒,宋某一定到场。” “过几日?” 没有多说,宋濂依旧满脸笑容,缓步离开。 另一边。 太子东宫。 得知宋濂、高启,与詹同谈话的内容。 朱标眉头微皱,略有不快呢喃道: “这个宋濂,话多了些。” “殿下,不如让我去敲打一二?” 看着蓝玉郑重,甚至有些急切的模样。 朱标放下锦衣卫的奏报,随意道: “不必,宋学士年事已高,经不起敲打。” 宋濂也是聪明,和詹同说的话,没有说得太过透彻。 故而也就不需敲打。 旋即。 朱标看向在场众人,沉声道: “铁铉、马虎,锦衣卫的罪徒名单可都记住了。” “臣等记下了。” “殿下,是否今日捉拿这些罪徒?” 听到马虎这话。 旁边的铁铉有些诧异,甚至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可在朱标面前。 铁铉虽有很多话想说,却终究还是隐了下来。 “铁铉,有什么便直说。” “在场没有外人,不需太过拘礼。” “是.....” 听到朱标这话,铁铉微微一顿。 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这才开口说道: “殿下,臣手中的罪徒名单,几乎囊括了七成朝臣。” “地方官员,更是有半数在册。” “若是尽数严惩......” “臣恐怕.....” 被铁铉这么一说。 马虎也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名单。 铁铉手中的,乃是文臣名单。 而他手上的,则是军中将士的名单。 军中的不法将士虽没有七成那么多,但也接近三成。 若是尽数严惩诛杀,免不了也会动摇军心。 同样。 被铁铉这么一说。 在场的沐英、蓝玉,徐允恭等人,也是面露犹疑。 若是斩杀所有罪徒。 且不说一时之间找不到补位官员。 单是一举斩杀这么多的文臣武将,人心不稳是一点。 更有可能动摇大明的根基。 只不过..... 若此时朱标真的下定决心,打算大刀阔斧,斩杀所有不法。 那他们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至于人心方面。 他们也会尽最大可能前去安抚。 “嗯,铁铉说的有理。” “这次孤也不打算处斩所有罪徒。” 朱标神情肃穆,正色说道: “铁铉、马虎听令!” “此次绳治不法、整肃吏治。” “当宽以待朝臣,严以待三军。” 第184章 新任中丞 “宽待朝臣,严治三军?” 不只有铁铉、马虎面露疑惑。 沐英、蓝玉等人,也不由看向案桌前的朱标。 朝廷整肃吏治,肃清官场,自然要用同一准则。 怎的还文武分治了! 而且在场众人除铁铉外,都是武将。 他们是不曾干过什么违法行径。 可宽待文臣,严待武将,也终究让几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殿下!” 想到这里,蓝玉率先冲朱标拱手道: “北境尚有战事。” “殿下又打算两月后亲征,此时应以安抚军心为要吧。” “此话,难道是说孤严惩了军中不法。” “将士们便心存二心,不再与孤勠力同心,共诛外患?” “当然不是!” 蓝玉连忙跪在地上。 “孤自然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便让蓝玉起身。 倒不是对蓝玉心存顾忌。 只是朱标最不喜的。 便是文臣武将,以为用什么东西,便能要挟皇家。 先前的勋贵案。 那些个勋贵武将,以为上了不法贪墨大船的人数够多。 朝廷便会法不责众。 如今的胡逆案。 胡惟庸以为,不法官员人数如此巨大。 怎么说,自己这个太子也该缓缓图之。 可朱标偏偏不遂他们的心意。 朱标先前便说过。 如今之大明,没有什么法不责众。 今日之大明,断不可能因为顾及什么,便对不法官吏网开一面。 甚至..... 莫说如今的北境边患只是疥癣之疾,纵然战败也动摇不了国本。 即便是兵临城下,国难当头。 朱标也有些偏执的,不愿因为什么而放任不法,宽纵他们。 “你说的不错。” “北境尚有边患,此时严惩军中将士不法,的确不妥。” “只不过孤一早便给过他们机会了。” “嗯.....” 就在蓝玉低眉沉思之际,朱标继续说道: “先前的勋贵案,孤已经告诫过军中将帅。” “如今数月过去,若他们非但没有把屁股擦干净,反而还继续行不法之事。” “那他们便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 见朱标说话的同时,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一瞬间。 蓝玉、沐英竟从朱标身上,看到了老朱的影子。 如此锐意执断,当真有老朱当年的风采。 而且短暂思考。 蓝玉、沐英也觉得朱标所言有理。 先前勋贵案闹得那么大,朱亮祖、周德兴等人尽数被斩。 若军中还有将帅、将官敢继续行不法之举。 那他们还真没必要继续活下去。 “马虎!” “末将在!” “孤命你前往五军都督府,严查军中将士不法行径。” “空饷,空职,借机贪墨饷银者,杖五十。” “冒领军功者,斩首示众。” “若还有将帅敢欺压百姓,为祸乡里者,夷灭三族。” “是!” 朱标看了眼沐英,对马虎继续说道: “若遇阻扰,可寻沐英、蓝玉。” “若还不成,汤帅、冯大将军,均可为你助力。” “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朱标看向铁铉。 “铁铉,孤命你严查在册官员。” “贪墨、欺压百姓者,罪无可赦,此次一并处斩,株连九族。” “除此之外,对其他官员的审定,以才为主,品行佐之。” “无才、品行不端者,斩首示众。” “有才、品行不端者,严加训诫。” “无才,品性中正者,降职,或是免官。” “是。” 铁铉清楚。 朱标如此,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让步了。 纵是如此。 此次要杀的文臣也不在少数。 可这次杀的,也都是些该死之人。 只不过铁铉领旨过后,却依旧等着朱标继续开口。 朱标刚刚任命马虎整治军中乱象。 让沐英、蓝玉为其助力。 而且汤和、李文忠、冯胜这些个国公,也作为其后盾。 那文臣这边,朱标又会命谁作为他的后盾。 不只铁铉。 沐英、蓝玉等人也想听听朱标会念到那个文臣的名字。 倒不是不相信铁铉。 只是他们也有八卦的心思。 如今丞相制刚刚裁撤。 此时朱标命哪个文臣为铁铉助力。 那这个人便是朱标心中的文臣之首。 也是他们这些太子死忠,应该礼让三分的存在。 见众人无言,却都看向自己。 朱标也知道几人的心思,冲铁铉淡淡说道: “此次无人为你助力。” “宋濂老迈,高启执拗,詹同有能无才。” “这些人都不足以成为你的助力。” “不过.....” “御史台的新任中丞,可与你一道整肃文官。” “新任御史中丞?” 铁铉微微一顿,目光扫视在场几人。 御史中丞虽然官职不高,可兰台却又有弹劾百官之责,意义重大。 所以铁铉自然认为。 这个新任的御史中丞,自然是在他们几人中产生。 只不过环顾众人后,铁铉却还真就不明白了。 除他之外,在场众人可都是些武将..... “敢问殿下打算任命谁为御史中丞?” 就在朱标即将开口的瞬间。 沐英、蓝玉、徐允恭等人后退几步的同时。 忙低下脑袋,不敢去看朱标。 就如同老师准备提问,生怕被叫到名字的学生一般。 虽然众人都知道,御史中丞意义重大,也算重用。 可这毕竟是个文职。 他们几人想的,可都是效力军中。 况且眼下朱标亲征在即。 他们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朱标同其他人,前往战场纵横驰骋。 而自己却留在京中。 埋头在案牍之中,整日和酸臭文臣们打交道。 见几人如此。 朱标轻笑一声,没好气道: “你们几个怕什么!” “孤还能让你们担任御史中丞?” “呼~” 听到这话,众人瞬间松了口气。 只不过下一秒。 几人却愈发疑惑了起来。 既然被任命为御史中丞,那自然是朱标器重之人。 可为何此时。 这位中丞没有和他们一起,出现在东宫之中。 “殿下,这位中丞是.......” 第185章 杀戮过重,当尽快决断。 “秦王!” “秦王?” 铁铉微微一愣。 环顾左右,还真没发现秦晋燕三王的身影。 “可是殿下,秦王乃是殿下之外,众皇子之首。” “若担任御史中丞,或许.....或许.....” 铁铉思考半晌,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最为贴切。 秦王以皇子之尊,出任御史中丞自然无妨。 只不过。 让天家贵胄担任朝职,免不了被人言说,如今之大明无人可用。 再者说了。 秦晋燕三王,马上就要就藩了..... “殿下,或许有些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 朱标神色郎然,沉声说道: “御史中丞虽官职不高,但却意义非凡。” “中书省还未裁撤之时。” “中书总领六部,兰台监察百官,乃我朝最重要的两个部门。” “而且这御史中丞,非才高德重之人不能胜任。” “毕竟担任御史中丞,便不能怕得罪人。” 朱标倒不是说朱樉乃是才高德重。 朱标只是说,朱樉不怕得罪朝臣。 而对于铁铉的担心,朱标又何尝不知。 让皇子接管兰台。 若放到其他朝代,必然有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储君之位的嫌疑。 而且还会让人以为国朝无人可用。 可事实上。 对于自己那些个弟弟,朱标还真不担心。 纵然是朱棣,朱标也相信他不会谋逆。 至于让朱樉出任御史中丞,可能会让天下人认为,国朝无人可用..... 那也是没办法。 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整肃吏治,肃清朝堂。 无人可用也是事实。 只不过听到朱标的话。 一直闭口不言的沐英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若是让秦王出任御史中丞。” “那将来就藩......” “沐英大哥,此次整肃吏治的风波,你还真打算一直持续下去啊。” “嗯?” 见朱标脸带浅笑,静静看向自己。 沐英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周围几人,又重新看向朱标。 “殿下是说.....” “此次风波,不可拖延太久。” “两月后,孤亲征之时。” “这场风波,也该彻底画上个句号。” “杀戮过重,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朱标缓步走到殿门前。 微微抬眸望向远处天空。 片刻沉默过后,语气异常凝重,低声说道: “如今我大明方才建国几年啊!” “朝堂吏治,晦暗一片不说。” “近七成文臣都曾有不法,军中空饷、空职,将士为害乡里之事,更是屡见不鲜。” “试问,此乱象之过,当真是胡惟庸一个奸相便可为之?” 听到这话。 率先反应过来的沐英、铁铉二人脸色骤变。 吏治晦暗,朝堂污浊。 若不全是胡惟庸这个奸相之过。 那此等乱象该归咎到谁上,自然不言而喻...... “殿下.....” “孤明白。” 朱标自然也不会在铁铉这些人跟前,诉说老朱的不是。 实际上。 朱标并不觉得老朱有错。 不可否认。 文臣俸禄太低,武将恩宠过厚。 这些的确是导致吏治不清的原因。 可是。 老朱的所作所为,在当时特殊的情形下,也是没错。 大明建立之初,国朝方定。 对于开国武将,不重赏也是不行。 对于那些个,一心想着恢复上个汉人王朝(宋),恢复文官超然地位的朝臣,不打压打压他们,也是不成。 只不过眼下。 朱标也该让一切走向正轨了。 “皇子就藩不用担心。” “两月后,秦王自然卸任御史中丞。” “铁铉!” “臣在。” “秦王初涉朝政,不能作为你的靠山,但可与你一道严惩不法。” “所行诸事,你可与秦王商议过后,再行决断。” “臣领命!” 朱标言外之意,铁铉自然明白。 秦王朱樉,只是朱标给他用来威慑百官的吉祥物。 当然。 朱标定有让秦王提早接触政务,好为就藩做准备的意思。 更重要的,便是和商议二字。 整肃文臣,断然不能全由着朱樉的意思来。 “还有。” “放出消息,孤重病未愈,几日内不上朝。” 听到朱标竟要撂挑子。 几人相互对视,满是疑惑。 眼下正是需要朱标坐镇,主持大局的时候。 朱标又怎能不上朝! “殿下。” 见几人都是满脸疑惑,却无人开口询问。 沐英无奈。 只好走到朱标跟前,低声询问道: “殿下可是与陛下怄气?” “想来陛下他......” “并非与父皇怄气。” “这几日,父皇也不会去上朝。” 朱标看向铁铉、马虎二人,继续道: “孤虽称病,但你们二人依旧可进宫禀报。” “至于每日的朝会......” 朱标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孤会让秦王暂为主持朝会。” “需要处置哪些官员,也会由秦王在朝会上,通报百官。” 言至于此。 朱标很是突兀的轻笑一声。 此次肃清吏治,军中、朝中,自然还需要杀不少官员。 纵然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 可此次终究是杀戮过重。 而这份杀戮过重的罪责。 老朱这个皇帝不能担。 自己这个储君,也不能背。 所以最后。 也就是只能委屈朱樉了。 等该死之人尽数斩杀,大明吏治重振清明之时。 为了彰显朝廷怀柔之姿,宽仁之态。 自己这个太子,便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胖揍朱樉。 而且! 先前朱樉这臭小子在凤阳,管自己要的五万两银子,也就不用给了! 身为皇子。 为父皇、为兄长背锅,想来也是应尽的义务。 “允恭、汤鼎,你二人协助马虎,整肃军中。” “景隆、冯诚、邓镇,你三人协助铁铉,稽查朝臣。” 语罢。 朱标微微摆手,示意他们几人离开。 等剩下沐英、蓝玉二人后。 朱标将两份诏书分别交给二人。 “蓝玉,你手上的,乃是胡惟庸所行的数条大罪。” “即刻起,发往各地,通报全境。” “吩咐锦衣卫,在各地茶楼大谈胡惟庸之过。” “是。” 见蓝玉拱手领命。 一旁的沐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诏书。 很是为难道: “殿下,那我手上的.....” “不错,正是孤的认罪诏书。” 第186章 太子私吞财物 “认罪诏书?” 蓝玉一把夺过沐英手中的诏书。 简单看了两眼后,很是激动吼道: “殿下何罪之有,何必下这道认罪诏书!” “朝堂之事俺蓝玉虽然不懂。” “可什么时候斩杀不法官员也成了罪过!” “要俺说......” 见朱标眸光深沉,始终都是一言不发。 沐英轻轻碰了下蓝玉,示意他闭嘴。 也是等蓝玉安静下来。 朱标沉沉叹了口气,这才缓声说道: “你所言不错。” “绳治不法,的确不是什么罪过。” “可此次整肃朝堂,朝中将会有半数官员被处斩。” “纵然锦衣卫能控制民心舆情。” “可我大明朝堂出现这么多不法官吏,自然也是天家之过。” “若孤不下这道认罪诏书,承认自己监国理政失当。” “难不成还要让陛下下罪己诏?” “这......” 蓝玉愣了一下,却也是无言以对。 以他对老朱的了解。 老朱又岂是轻易认错之人? 这就更不用说下什么罪己诏,公告全境了。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沐英、蓝玉这才明白了过来。 朱标的这道认罪诏书,实际是替老朱下的。 “若是如此......” 沐英看了看朱标,又看了看蓝玉。 随即将那封诏书握在手中。 “殿下才智远超我二人,若殿下决意如此,末将自然从命。” “嗯。” 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然。 下这封认罪诏书。 虽有安抚人心的目的,也有自己的盘算。 老朱的那道传位诏书中,说他这个太子监国有方。 那自己就下一道认罪诏书。 言说朝堂出现胡惟庸如此大奸,是自己这个太子失察,这才豢养出来的。 而且朝臣多有不法,也是自己这个太子监国无方。 如此。 自己不接老朱的传位诏书,既能保证老朱的帝王威仪。 还能让老朱彻底断了传位的念想。 “还有一事,需要你二人去办。” “我大明官员的俸禄,着实太低了些。” “勋贵武将倒是还好,他们有爵位,每年都有俸银。” “凡有战事,多半也有缴获。” “可那些文臣,日子却不好过。” “偏是这些个文臣还喜欢讲排场,喜欢附庸风雅,有事没事都要到茶馆挥霍。” “孤虽不想学前宋一般,以富养廉。” “可终究不能让官员们的日子过的太过清苦。” “故而....” 朱标眉眼一挑,冲二人低声说道: “此次绳治不法,缴获不法财物。” “不需上缴国库,尽数充入孤的东宫私库当中。” “而且此事要办的隐秘一些,在事情办完之前,不可让陛下知道。” “嗯.....” 看着朱标一脸神秘的样子。 沐英、蓝玉非但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还觉得甚是有趣。 能为朱标办这么件隐秘的差事。 他们两个高兴还来不及呢,此时又怎会有半点犹疑。 至于朱标此举的确有违法度,可能会惹怒老朱..... 那便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了。 毕竟朱标方才也说了。 在事情办完之前,不能让老朱知道。 那等事成之后,他们自然可以禀告给老朱。 到时候。 老朱听到他二人是遵照朱标的旨意办事,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他们。 更不可能怪到他们头上。 “殿下放心,我等必然办妥。” “嗯。” 语罢,朱标同二人一起朝东宫外走去。 朱标本想前往坤宁宫,看看老朱的惨状。 再通知他这三日养病,不用上朝。 可还未等走出正殿。 朱标便看见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快步走了过来。 “启禀太子殿下,陛下召您到武英殿.....” “武英殿?为何不是坤宁宫?” 被这么一问。 刘和眼神躲闪,犹豫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他如此,朱标又怎会不知。 此时的老朱定在武英殿内磨刀霍霍,等着胖揍自己。 若放到往日,朱标自然不可能送上门挨揍。 只不过此时。 他还要通知老朱养病三日,不用上朝。 旋即,朱标看向刘和问道: “陛下手上拿的是家伙什儿?” “这.....” 刘和很是尴尬的看了眼朱标。 随即将头埋的老低,小声说道: “树枝。” “陛下命人取了十几条树枝过来。” 呵! 十几条树枝! 老头子这是要下死手了! 若自己真就这么过去,就算没病也要被老头抽的三天下不来床。 “那陛下就没说过,若孤不愿前去,又该如何?” “陛下说了。” “若太子殿下不愿前去,便将那封即位诏书,传示全国,公告天下。” “哼。” “父皇果然英明。” “孤知道了,你且去吧。” 见刘和还站在原地。 朱标也不再理会,转而对沐英、蓝玉道: “沐英大哥,孤的那封诏书,刊印百份,三日后发出。” “是!” “你们去吧,孤交代你们的事,一定要办妥。” 等二人走后。 朱标走到刘和身旁,玩味说道: “想必母后此时应不在坤宁宫吧!” “啊?” 刘和当即惊呼一声。 就如同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差点原地跳起来。 只因刘和万万想不到。 朱标竟能猜到此时老朱已将马皇后支走。 见他如此,朱标继续追问道: “陛下也定然吩咐过,不能让孤同母后一起前往武英殿。” “孤说的对吧!” “对.....对。” “殿下睿智超群,小人.....” 就在刘和打算用奉承之语,来掩饰内心惊慌的时候。 朱标直接打断道: “和孤说说。” “此时皇后娘娘是在尚食局,还是在哪个皇子皇女的宫中?” 此话一出。 刘和微微一顿,忙不迭跪在朱标跟前叩头道: “太子殿下饶命,小人不敢说啊!” “若是陛下知道....” “方才你也说本宫睿智超人。” “那此时母后在何处,自然是凭孤的聪明才智,自己猜出来的。” “陛下又怎能怪到你的头上!” “这.....” 见刘和还有些犹豫。 朱标脸上含笑,温声说道: “若是孤被父皇苛责过重。” “皇后宽仁,是不会怪罪于你。” “可若是因你之失,惹得皇后恼怒陛下。” “想来陛下也会迁怒于你吧!” 闻言至此。 刘和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朱、朱标这两位爷斗法,为啥遭殃的却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 只不过在老朱身旁服侍多年。 这两位爷什么脾气秉性,他自然也是了解。 微微一顿后,刘和一咬牙,艰难说道: “御药房。” “皇后娘娘到御药房,查看太子妃近日的脉象。” “嗯。” 朱标微微点头,当即冲东宫太监刘保儿道: “刘保儿,请皇后娘娘到武英殿。” “是。” 等朱标离开,刘和连忙将刘保儿拦了下来。 “义父,您这是.....” “稍等片刻再去。” “稍等片刻?” “自然!” 刘和看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道: “你有所不知,坤宁宫里,陛下他......” “此次若不让陛下出气,也是不行。” “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被打的下不来床。” “所以.....” “等个半柱香的功夫,你再去御药房请皇后娘娘。” 第187章 命苦啊,天天挨揍! “半柱香后.....” “义父,那孩儿如此,算不算悖主啊.....” 看着刘保儿双眉皱在一起,稚嫩脸上满是担忧。 刘和又当然清楚。 作为朱标的随身太监,刘保儿这是担心朱标挨揍。 可他也是没办法。 若是不让老朱出气,最后遭殃的肯定是他。 若是不请马皇后过去,刘保儿也难辞其咎。 这半炷香的时间。 便是他费力找寻的分寸。 “保儿,陛下和太子之间无论怎么吵闹,都是血溶于水的父子深情。” “可你我,终究只是下人。” “想要在这应天皇宫中活的长久,单是谨小慎微可远远不够。” “最重要的,还是把握好分寸,让两位爷都满意。” “让陛下和太子都满意?” 就在刘保儿满脸疑惑,仔细回味话中深意的时候。 刘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说道: “孩子,你很聪明,也很忠心。” “也是因此,我才将你收为义子,让你跟着我姓。” “你要记住,死心塌地效忠太子还不够。” “有时候分寸的拿捏,至关重要。” “是......” “不过你也放心。” “若将来太子垂怜,对你有所赏赐。” “为父自然会让你回归原本姓氏,光耀门楣。” “这......” “孩儿多谢义父。” 不等刘保儿跪下,刘和伸手将其拦住,温声说道: “去吧,去请皇后娘娘到武英殿。” ....... 另一边。 朱标在武英殿门口盘桓了好久,却始终不敢进去。 殿内没一个宫人。 这点朱标倒是不意外。 毕竟老朱肯定是憋着劲儿要狠狠揍自己一顿。 屏退下人也是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此时竟然也看不到老朱的身影。 “爹.....” 朱标蹑手蹑脚,似踏足春冰般,小心翼翼朝武英殿挪动。 “爹,您消消气。” “改天我也劝劝我娘,不让她对您发脾气......” 话音未落。 朱标只感觉身后一阵恶寒席卷而来。 “嗖~” 伴随枝条破空发出的锐利鸣叫。 朱标只感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还不等朱标回头,只听破空声再次响起。 顾不上回身,朱标忙朝前跑了两步。 等躲到椅子后,这才回头看去。 “爹,您没事吧!” “堂堂天子,竟然躲在门后面搞偷袭!” 朱标想用手揉一揉后背。 可不等他伸手。 只见老朱手持枝条,似饿虎扑食一般,快速朝自己冲了过来。 “臭小子,咱有事没事,你还不知道!” “你小子还真聪明!” “说咱进位是为了娇妻美妾作伴,不理朝政,纵情享乐!” “你知不知道!” “坤宁宫的鸡毛掸子都打折了两根!” 老朱语气愤愤,也不给朱标开口的机会。 冲上去便是一顿狠揍。 他算是看明白了。 揍朱标的时候,压根不能多说,就应该像现在一样,直接动手。 朱标这臭小子东一句西一句,总能把他给忽悠住。 所以此时。 老朱也不管朱标如何哀嚎。 手中枝条呼啸成风,似雨点般了狠狠朝朱标后背落下。 “咔嚓~” 用力过猛。 那拇指粗细的枝条,应声断裂。 可就在朱标准备松一口气的瞬间。 却看见老朱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 “爹!您再揍我。” “等会我娘来了,我还告状!” 看着朱标似有依仗,都到这时候还敢威胁自己。 老朱索性也让朱标挨揍挨个明白。 “你派人去坤宁宫找你娘了吧。” “小子(zei)!” “你娘不在坤宁宫!” “告状?” “你娘不会过来,你找谁告状!” 语罢,老朱一手薅住朱标同时,另一只手握紧枝条,呼啸而至。 朱标本想开口。 可老朱攻势极猛。 剧烈疼痛之下,怎么也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喀嚓~” 又一根枝条断裂。 看见老朱从案桌上拿起枝条,凶神恶煞般朝自己走来。 朱标连忙喊道: “御药房!” “我娘在御药房!” “儿子已经派人去御药房请我娘了!” “嗯?” 话音落下,整个武英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僵在原地数秒。 老朱忙丢掉手中枝条,赶紧凑到朱标跟前,关切询问道: “标儿地上凉,快起来....” “呵~” 见老朱脸上全无半点愤怒模样。 此时更是装出一副慈父模样,很是关切的温声询问。 朱标嘴巴一撇,躲开老朱想将自己扶起的手后。 双腿一伸,直接坐在地上。 “我不起来,待会也让我娘也看看。” “您这个大明天子,您这个洪武皇帝,是怎么殴打太子的!” “标儿......” “不起来!” “不管您说啥,我今天指定不起来!” “既然如此....” 老朱说着,走到案桌前停了下来。 拿起桌上剩下的十几根枝条后。 似打量什么奇珍异宝般,饶有兴致的把玩了起来。 “标儿,咱爷俩的事,一定要让你娘知道?” 见老朱表情不善,言语中满是威胁之意。 朱标蹭的一下站起身子,很是乖巧说道: “爹,您说得对。” “咱爷俩的事,是不能都让我娘知道!” 看着朱标那一脸乖巧的笑容。 老朱会心一笑的同时,顺手将剩下的十几根枝条给藏了起来。 不过紧接着。 老朱表情玩味,似调侃般,继续说道: “标儿,你现在只是太子,咱是皇帝。” “咱揍你,自然是应该的。” “可若是你继位以后,你就是咱大明的天子,咱自然不能这么揍你。” ‘呵呵!’ 听到这话。 朱标气的只想跺脚! 老头子这摆明了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胖揍自己以后,出气过后,竟然还想着忽悠自己继位。 那自己不是白挨揍了! 强压心头不爽过后,朱标没好气道: “爹,就您这脾气?” “别说儿子继位,当了皇帝。” “就算将来雄英继位,儿子当了太上皇。” “您想揍我的时候,您能忍得住?” “嗯.....” 看着朱标一脸不满的样子。 老朱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反驳。 的确。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要揍朱标的冲动。 也是朱标这臭小子太可气。 整日都想着给他挖坑。 “再者说了。” 见老朱不置可否,也算是默认。 朱标撇了他一眼,继续嘲讽道: “您先前说过不亲征的。” “若儿子现在继位,那您不是不打自招。” “承认您进位太上皇,是为了纵情享乐?” “您说说,我娘能答应吗?” “嘿!你这臭小子!” 被朱标怼了一阵,老朱习惯性的伸手去拿枝条。 等抓了个空后。 这才想起,他刚刚就把剩下的枝条给藏了起来。 见老朱这幅样子。 朱标满脸笑容,似小胜一筹般,很是愉快道: “爹,儿子蠢笨,做事欠妥。” “您就安心在皇位上待着吧。” 知道如今也是忽悠不住朱标了。 老朱倒也不再坚持。 不过下一秒。 老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朱标略有疑惑问道: “你小子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咱现在不会把即位诏书公告天下。” “你也应该知道,来咱这武英殿,免不了挨一顿揍。” “那你还敢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当然有.....” 朱标刚要开口,只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 马皇后那极为不满的喊声,骤然袭来。 “朱重八!” “你还敢欺负老大!” 第188章 风水轮流转吧,父皇! “朱重八!” 听到马皇后的喊声,老朱心头不由激起一阵恶寒。 和方才战战兢兢,踏足武英殿的朱标一般无二。 “标儿,待会.....” “儿子可以不告状。” 朱标率先说道: “不过您要答应儿子,每两日便要到国子监讲学。” “要咱讲学?” “咱小时候压根没读过书!” “你也知道,咱最不喜欢和文人士子打交道.....” “那儿子就没办法了!” 语罢。 朱标原地摔了一跤,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还不等老朱反应过来。 只见朱标朝着自己脸上,轻轻来了两巴掌。 随即用指尖蘸了点口水抹在眼角,凄声哭诉道: “娘啊!” “您可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看见朱标身为太子,此时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老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可听到马皇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老朱却也不想一天之内,挨两顿鸡毛掸子。 “成成成,你给咱滚起来!” “嘿嘿。” “多谢父皇!” 就在朱标开口之时。 只见马皇后大踏步走了进来。 也是看到朱标刚从地上起身。 马皇后气冲斗牛,不由分说便朝老朱走了过去。 “朱重八!” “你还敢欺负标儿!” “妹子,你听咱说,咱没有.....” 见马皇后脚步不停,依旧是怒火中烧,径直朝自己冲了过来。 老朱不由往后靠了几分,忙指向朱标道: “标儿,你问标儿啊!” “咱可绝对没有揍他!” 闻言。 马皇后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朱标。 也是此时。 朱标作势拍了拍衣服,温声说道: “娘,儿子不小心滑倒。” “我爹没揍我。” “哦?” 将马皇后拉到椅子前坐下后,朱标轻笑说道: “我爹是慈父,也是明君。” “我爹圣明,自然知道儿子不愿此时继位,乃是为大明苍生计。” “儿子又没做错,若我爹因此教训儿子,那才是因公费私。” “若因此暴揍儿子一顿。” “那与酒池肉林的夏桀,凿河填尸的吴主孙皓,又有何异!” 听到这臭小子上纲上线,又拿自己和残暴帝王相提并论。 老朱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可饶是如此。 此时他却还真不好说些什么。 “爹,您说儿子说得对吗?” “嗯.....” 见朱标眸中满是得意,甚至还敢询问自己。 老朱恨不得抽出藏起来的枝条,再胖揍朱标一顿。 可看着一旁怒气未消的马皇后。 他却也只能将兴头怒气强压下去。 无奈之下,默默点头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父皇明鉴!” 听到老朱这话。 朱标愈发愤慨,似对方才挨揍心有不满般,朗声说道: “若父皇因儿子不愿继位,便不顾帝王之尊,不顾天家威仪,更是拿着树枝殴打儿子这个太子。” “那如此荒唐行径,儿子只能想到古时那些一意孤行的残暴帝王。” “譬如砍人手脚的石虎,以目泡酒的刘子业。” “还有.....” “行了行了,话说明白就行,扯那么远干什么!” 老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不等朱标继续输出。 直接阴沉着脸,没好气打断道: “你来找咱有什么正事,赶紧说!” 闻言。 朱标笑着走到马皇后身后。 一边为其揉肩卖乖,一边继续回道: “爹,最近三日,你便不用去上朝了!” “嗯?” 不只老朱。 听到朱标竟指使起老朱来。 绕是马皇后也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眼朱标。 “标儿,你不让你爹上朝了?” “你不会.....” “不是!” 不等马皇后说完。 朱标为其揉肩的双手缓缓用力,继续道: “我爹这三日不上朝,儿子也不去。” “一应政务,都交给二弟。” “儿子已经安排好了,最近三日整肃吏治,定然还有杀不少不法官员。” “这份略显残暴的罪责,就推到二弟头上吧。” 被朱标这么一说。 老朱微微沉吟,点头道: “也成,那几个小子也该为朝廷做点事了!” “只是老大,老二能顶得住吗?” “您放心,儿子已经安排好了。” 见老朱和马皇后都很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朱标顿了一下,凑到马皇后耳边,故作欣喜道: “娘,我爹当真乃是圣人明君。” “您不知道,我爹已经决定每两日便到国子监,给那些学子讲学。” “明日便是初课!” “你爹?到国子监讲学?” 马皇后很是狐疑的看了朱标一眼。 又难以置信的望向老朱。 “重八,你当真要给国子监的学子们讲学?” “咱......” 就在老朱准备否认之时。 却看见朱标叹了口气的同时,伸手揉了揉胳膊。 风水轮流转。 马皇后手上的鸡毛掸子还没放下,他也只好被朱标威胁。 没办法。 老朱只好点头承认道: “没错。” “咱是准备给那些学子们讲学。” “你要讲学?” 听到老朱承认,马皇后竟直接轻笑出声。 而此时马皇后的笑声。 在老朱听来,却不似往常那般动听。 此时这笑声,怎么听怎么憋火! 也是见老朱马上就要开口否认。 朱标顺势说道: “娘,这就是您有所不知了。” “父皇到国子监讲学,乃是为了平那些腐儒们的酸腐之气。” “士子无错,儒生有罪。” “那些刻板调条,那些酸腐之气,早该更正。” “儒圣的冠绝之位,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朱标收起眼中深沉,继续说道: “娘,您想啊。” “从古至今,国子监学子虽以天子门生自居。” “可深究起来,又有几个皇帝,似父皇这般勤勉。” “处理繁杂政务的同时,每两天都抽出时间,为学子们讲学?” “如此一来,父皇便是我大明学子,真正的老师。” “父皇的教诲,他们自然也要奉为信条。” “如此,不就能平了儒生们的酸腐之气。” “嗯.....” 马皇后微微凝眉,短暂思虑过后。 有些惊讶的看向老朱。 “不错,天子亲自授课,自然能平了儒生们的酸腐之气。” “陛下圣明,臣妾佩服。” 见马皇后冲自己微微拱手,脸上更是摆出敬佩之态。 老朱下巴微抬,满脸得意道: “皇后免礼,为咱大明,自当如此。” 见老两口这般融洽。 朱标忙趁热打铁道: “娘,我爹还答应.....” “你给咱闭嘴!” “咱没答应!” 第189章 推您成圣 “咱没答应!” “除讲学之外,咱可什么都没答应!” 见老朱急的直接从位置上,站起身子。 就好像生怕掉进陷阱一般,忙开口打断自己。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毕竟老朱是个不能吃亏的主儿。 一件事,威胁他一次,也是极限了。 自己挨了顿揍,换老朱讲学。 这买卖也算值得。 好在距离出征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这两月内。 自然有的是机会再给老朱挖坑。 只不过听到老朱当真要到国子监讲学。 马皇后还是有些顾虑问道: “重八,明日你要讲学,可是你要讲些什么?” “经典古籍,书论堪册,这些非你所长。” “嗯.....” “若是武将还好,你能教他们排兵布阵。” “可国子监都是些文人士子,你总不能教这些文人,上阵杀敌吧!” 这话也给老朱提了个醒。 先贤经典,的确非他所长。 若真说起他所擅长的,那便是行军打仗了。 或者...... 造反当皇帝? 可正如马皇后说得那样。 他总不能给那些个文人士子们讲,该如何横刀立马、克敌制胜。 他一个皇帝。 总不能教唆治下百姓,如何起兵造反吧! 只不过刚才牛皮已经吹出去了。 方才马皇后那一脸敬佩的样子,老朱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若是这么快就露怯,自己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妹子,咱心里有数。” “嗯....” “可是.....” 生怕马皇后继续追问,自己便会露出马脚。 老朱忙扯开话题道: “妹子,常家丫头近些日子的脉象如何?” “倒还不错。” “只是标儿派人请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吩咐太医,就匆匆赶过来了。” “那可不成。” 老朱猛地认真了起来。 “妹子,你可是咱大明的国母,后宫之事都着落在你的身上。” “老大媳妇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万万不能疏忽。” “你赶紧去御药房......” 见老朱拉起马皇后就朝殿外走去。 朱标默不作声,跟在马皇后身后,想要趁机一并溜出武英殿。 可还不等他走出两步,只见老朱突然回头问道: “你要去哪儿!” “爹.....” “我....我同我娘一起去御药房了.....” “你给咱待着!” 白了朱标一眼。 老朱换上笑容,送马皇后走出了武英殿。 “妹子,朝中有事,这几日咱和老大帮不了你。” “后宫诸事就辛苦你了。” “嗯。” 明白老朱的意思。 马皇后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朱标一脸无助,正疯狂冲自己使眼色,想要求救。 轻笑一声后。 马皇后凑到老朱跟前,压低了声音道: “重八,标儿已经长大了,诸事都要他帮你分担。” “下手不能太重.....” 听到这话,老朱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紧接着便连忙回道: “妹子你放心,咱明白!” 知道老朱下手虽会失了轻重,但心里还是有数的。 马皇后倒还真不担心什么。 毕竟谁家小孩,不挨揍呢! 目送马皇后离开。 等终于看不见马皇后的身影。 老朱瞬间转身,直勾勾看向朱标。 也是接触老朱那阴沉目光的瞬间。 朱标心头一惊,险些没摔在地上。 “爹.....” “我还小.....不懂事....” “您别跟我一般计较.....” 看着老朱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朱标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恐惧为何物。 眼看老朱走到自己身前。 朱标双眼一闭,凄声高喊道: “娘!救命啊.....” “咚~” 和朱标预想的枝条炒肉不同。 老朱只是轻轻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 “别装了,你小子能怕成这个样子!” 回到座位前坐好。 老朱深吸口气,凝眉训斥道: “小子!你可知咱为何不愿给学子们讲学!” “嗯.....” “儿子知道。” 朱标收起脸色跳脱,认真回道: “古有言,天子之位,受命于天。” “天家天子必须保持神秘,如此方能威慑万民。” “只有让百官、万民感到天家莫测,他们心中才会有敬,才能有畏。” “嗯.....” “可是爹,儿子先前便说了。” “百姓对我大明官员,不需有畏,只需有敬。” 见老朱还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朱标率先说道: “儿子也知道,皇帝亲自讲学多有不妥。” “纵然讲学之时,您时刻注意。” “也总有人从您的只言片语中,洞悉您这位皇帝的好恶如何。” “如此,心术不正者,便会投其所好。”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直说。 那便是一旦老朱到国子监讲学,成为定制。 那天子的行踪,便会被人提前预料。 如此一来。 心存反志的人,行刺皇帝自然容易许多。 这一点对于绝大多数的皇帝来说,都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只不过对于老朱。 对眼下的大明来说,却压根不是问题。 毕竟老朱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又不是豢养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羸弱帝王。 三两个人,还当着近不了老朱的身。 再说老朱讲学,护卫一定严查。 国子监,又岂是刺客能够轻易混进来的。 更重要的! 则是如今的大明人心足备。 饶是普通百姓都能觉察的到。 如今之大明,正朝鼎盛之势,急速发展。 谁会闲着没事儿,搭上九族,干刺杀皇帝的买卖。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让咱讲学!” “若你继位,咱进位太上皇。” “那时候讲学,倒是没什么不妥。” “可如今.....” “爹!” 知道老朱潜移默化,老想忽悠自己继位。 朱标轻声打断,反问道: “爹,您不喜和文人士子打交道,儿子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嗯.....” 沉吟片刻后,老朱沉声道: “不坦荡!” “那些个文人有话全憋在心里,不如武将们坦荡。” “还有!” 老朱眉头愈发紧皱了几分,没好气道: “那些个文臣张嘴仁义道德,闭嘴道德仁义。” “可一个胡逆案,却直接把他们揭了个底儿掉!” “朝中、地方,将近半数官员均有不法。” “若他们真如嘴上说得那样忠君体国,那他们便不会行诸多不法之事,更不会瞒上压下。” “不错!” 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不坦荡。” “乃是文人士子装模作样,以为假意内敛,便可故作高深。” “明白了一丁点的道理,便认为是洞察了世间万物的真相。” “以为藏着不说,便是高人一等。” “便可以用超然众人的傲然姿态,俯视众人。” “至于朝中文臣。” “说一套做一套,乃是虚伪。” “迎合上意,结党营私,被认为是固权守位的真理。” “左右逢源,圆滑处世,被认为是晋升的宝典。” “然而为国为民的正途,却被他们视作天真。” “爹!” “想要整肃朝堂,肃清大明吏治。” “仅挥动屠刀,大肆斩杀,绝不可能完成。” “儿子想要吏治清明,大明鼎盛。” “所以当下要做的。” “乃是激浊扬清,斩杀不法。” “乃是立当世典型,立后世之鉴。” “儿子要做的,乃是改天下士子酸腐之气!” “儿子要做的,乃是立中正之念,定民族之脊。” “儿子要做的!” “乃是推您成圣!” 第190章 除您之外,无人可成圣 “推咱?” “成圣?” “不错!” 朱标神情郎然,正色问道: “敢问父皇,从古至今,何人可称之为圣。” “儒圣,孔丘。” “不错,正是儒圣孔丘!” “孔圣经典传世千年,可诸多教条或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被曲解,亦或是不适用于当今天下。” “故而,我大明要再推一个圣人出来。” “一个教诲士子万民,以实业为主,以中正为念的圣人出来。” 听着朱标慷慨陈说。 老朱眸光微动,心中也莫名激动了起来。 当初朱标想借胡逆案,为后世立一个教训的时候。 老朱便觉得有些不可能。 可如今。 大朝会斩杀不法官员,接下来的三日屠杀大批不法,定会成为后世之诫。 毫无疑问,朱标已然是做到了。 可让老朱没想到的是。 朱标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借胡逆案整肃朝堂,为后世立一个规矩还不够。 朱标甚至还想要再推一个。 似孔丘一般,被后世学子奉为先师的圣人出来。 纵然对朱标心怀远志感到欣喜。 可此时老朱却也不得不给朱标,泼一盆冷水。 “标儿,立圣之心,可有。” “真若成圣,极难。” “若你存有成圣之心,咱自然乐见其成。” “可若是你想推咱成圣.....” 老朱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 “咱认识你娘后,才开始读书识字。” “等当了元帅,这才让李善长他们给咱日讲。” “爹恐怕帮不了你......” “爹,您能帮我!” 朱标自然明白老朱为何犹豫。 若论武功,老朱自然是锐意无当之人。 谈及文教,老头子有些不自信也是正常。 可正是因为老朱早前不曾读书。 后而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原的丰功伟绩。 朱标才更认为,推老朱成圣,极有可能。 毕竟孔圣门徒,无外乎士子读书之人。 眼下大明虽有盛世之兆。 可说到底,读书识字的人还是少数。 而老朱的皇帝之尊,将帅之才,加上他布衣出身。 不仅能让文臣士子,军中将帅聆听教诲。 更能让天下百姓,布衣平民尊敬有加。 若论受众,比之孔圣,老朱也不遑多让。 “爹,圣人之行无外乎立德、立功、立行。” “立德,此次斩杀不法的罪责,尽数推到了二弟头上。” “事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教训二弟。” “那您朱皇帝,自是顾念百姓,宽待臣下,德行无缺的帝王。” “立功,您驱逐暴元,复我汉家江山,功盖千秋。” “立行,您斩杀巨奸胡惟庸,裁撤丞相制,于凤阳建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实业三司。” “此番种种,足可称圣!” “三司不是你......” 话未说完,老朱猛然一顿。 也是这一瞬间。 老朱突然意识到,推他成圣,朱标绝不是临时起意。 恐怕早在凤阳..... 亦或是在朱标有营造三司的念头时,便已经想好了。 “标儿....” “儿子明白!” 见老朱目光犹疑。 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慈祥。 朱标哪里不清楚。 老朱这是不想抢自己这个太子的功劳。 老朱这是要把成圣的机会,让给自己。 全天下的好东西,恐怕老朱都想交给自己。 退一万步说。 若此时真的有一颗长生不老药摆在老朱跟前。 恐怕老朱也会骗自己服下...... “爹,您是咱大明开国皇帝。” “所以有些事,您可以做,但儿子和后世之君绝不能做。” “正如讲学,儿子继位后,不会做。” “后世之君,也不准做。” “旁的不说,单说恢复汉家宗庙的功劳。” “纵然儿子一生投身行伍,所立战功也绝不可能与您比肩。” “所以!” “除您之外,眼下我大明,无人可成圣。” “嗯.....” 明白朱标早就已经打定主意。 老朱倒也不再继续墨迹。 “只不过标儿,咱当了元帅之后,是读了不少书。” “可若是要咱说出什么独到见解来,咱....” “这个您放心,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将一本册子交给老朱后。 朱标继续说道: “明日讲学,您只需说说暴元治下,百姓日子如何苦难。” “到时儿子会安排一些人,假装学子,向您提问。” “您随意解答即可。” “大明与百姓共天下,可适当引出。” “至于册子上写的,‘致良知’、‘心即理’、‘知行合一’三点。” “您最后随口说出即可。” “所有一切,等讲学结束,儿子自会安排。” “嗯.....” 知道朱标定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老朱便也不再担心。 只不过看着朱标递来的厚厚一本册子。 老朱突然感觉压力倍增。 真要说起来。 这讲学一事,比他横刀纵马,斩杀敌寇要难上许多。 老朱原本是打算糊弄了事。 等朱标出征以后,自己便随意派遣一人替他讲学。 可也是得知朱标所图甚巨之后。 老朱这个当父亲的,却也不想拖自家儿子的后腿。 “成,那咱好好看看你写的。” “爹,不需太过在意。” “给士子讲学,您只当随意聊天。” “和士子们说说,您心中的官吏该是什么样子即可。” “后续之事,儿子自有安排。” “成,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见老朱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还是坐在案前,极其认真翻看着手中的册子。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自家老爹一直都是极其认真之人。 先前能一日处理政务八个时辰,老朱又怎会是倦怠之人。 离开武英殿,还不等朱标回到东宫。 远远便看见姚广孝在东宫门前等候。 也是看到朱标的瞬间。 姚广孝一路小跑,冲朱标微微行礼后,激动说道: “殿下,京城最大的三所书局,已经买下。” “而且您吩咐的洪武纪册,也已经刊印完毕。” “明日就能售卖......” 第191章 未行之事 在没来皇宫之前。 姚广孝早就将《洪武纪册》通读了好几遍。 哪怕其中有不少言论,粗略看来有些离经叛道。 可他姚广孝本就不是恪守礼教的人。 甚至从那本纪册中,姚广孝看到了不少屠龙宝术的影子。 其中不少内容,更是让他大为震撼。 于他而言,这本《洪武纪册》就宛如天书一般。 也是因此。 向朱标汇报完后。 姚广孝依旧是满脸的激动,似有千万言想要请教。 只不过姚广孝却也清楚。 从凤阳到京城,朱标对他的态度一直都是若即若离。 他还远没有到,被朱标视为近臣的地步。 所以眼下。 他也不敢请教太多,只能挑几个最重要的问题请教。 跟着朱标来到东宫。 就在道衍搜肠刮肚,选出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准备开口询问之际。 只听朱标沉声询问道: “道衍,孤本打算让你留在凤阳,负责三司。” “可你托刘伯温向孤禀明,言说你想随驾回京。” “如今抵京已有几日,你想在朝中担任何职?” 闻言,姚广孝微微一愣。 他本就不想担任什么朝职。 他只想跟在朱标身边,学习屠龙宝术。 只不过他也知道,眼下朱标绝不可能将他召入东宫,成为近臣。 沉思数秒后,姚广孝恭敬回道: “殿下明鉴。” “我朝的僧职多以堪舆天象为主,可贫僧志不在此。” “故而还请殿下允准,让贫僧以白衣之身,主官书局,刊印书册吧。” “也成。” 朱标微微颔首。 拿起桌上温茶抿了一口后,漫不经心说道: “的确,你本是僧人,只能担任僧职。” “那随陛下侍讲的差事,就交给宋濂吧。” 就在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 只见姚广孝双眸猛的睁大,原本三角形的眼眸,似乎睁成了椭圆。 就似窥见了什么世间珍宝一般。 “殿下是说....随陛下侍讲?” “可是随陛下一同到国子监讲学......” “嗯,陛下为士子讲学,总要有随行侍讲。” “孤本想让你担任此职。” “只不过这终究不是僧职,乃是朝职。” “而你乃是出家僧人,身份有些不合适.......” “贫僧可以还俗!” 姚广孝当即开口道。 随老朱侍讲,这份天子近臣的荣宠他倒是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 乃是担任天子侍讲以后,朱标的那些真知灼见,他便能第一时间知道。 朝闻道,夕可死。 只要能让他窥探到屠龙宝术的奥妙。 别说还俗了,哪怕是要他性命也无所谓。 “殿下,佛祖给了贫僧七次还俗的机会。” “若是能追随陛下侍讲,哪怕是佛祖也会同意贫僧还俗。” 听着姚广孝找来的借口都是如此冠冕堂皇。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朱标很清楚。 姚广孝虽是僧人,可他却少有僧人佛性。 这是个极其务实之人,也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 所以对于这样的人。 朱标不会像对待蓝玉、沐英他们一样,与姚广孝推心置腹。 朱标只会想着去驾驭他。 一旦有天脱离掌控,那姚广孝自然也就走到了末路。 “明日在皇宫门前等候。” “是!” “贫僧....微臣多谢殿下!” 示意姚广孝离开后。 朱标静坐案前,翻看着写下的《洪武纪册》。 和似乎窥见真理,兴奋异常的姚广孝不同。 此时的朱标却也有些犯嘀咕。 这本册子中。 有百年后,王阳明知行合一的心学。 也有近代超绝之人,卓越的见解理论。 譬如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譬如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譬如人民伟大等等言论。 朱标不知道。 这些超越时代的理论,在眼下的大明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亦或是...... 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点浪花来。 真要说起来。 这还是朱标二十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不自信。 先前无论是处置勋贵案,亦或是裁撤丞相制。 有老朱撑腰,有洞察事件走向的后世之见。 朱标始终都感觉胜券在握。 也是因此。 甚至连同老朱在内的不少人,都将自己视为绝世之才。 可朱标自己却很清楚。 自己哪配称的上大才。 若不是有老朱无条件的支持,若不是有那些个后世之见。 自己就是后世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人。 自己压根就不配和老朱、李善长、刘伯温这样的杰出之人相提并论。 可就是自己这么个普通的人。 如今竟有资格来妄想。 以推老朱成圣为引,立士子中正之念,铸万民不屈脊梁。 好几个时辰。 朱标始终埋头案牍,仔细写着洪武纪册的注释。 希望一切都能够进展顺利。 也是此时。 门外突然传来沐英的声音。 “两位殿下为何不进去?” 话音落下。 沐英、蓝玉径直走了进来。 而两人身后。 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耷拉着脑袋,也跟着走了进来。 “殿下,今日一共斩杀文臣七名,武将五名。” “一应财物也都归置清楚。” “明日晋王殿下会在朝会上,宣读这些人的罪责。” 等沐英说完,朱标看向蓝玉询问道: “民情如何?” “好!一片大好!” 蓝玉难以掩饰的激动,惊喜说道: “末将本以为斩杀这些个文臣武将,百姓会十分惶恐。” “可末将万万没想到。” “有些官员被斩的刑场前,有的百姓甚至拍手叫好。” “锦衣卫都没有散播什么言语。” “京城的百姓,都自发在门前摆放香坛,礼敬皇家!” “嗯。” 朱标眸光一凛,淡淡说道: “也亏得这些贪官恶吏平日欺压百姓。” “见他们被斩,百姓岂能不拍手称快。” “传令朱樉、铁铉、马虎,明日可加快进程。” “是!” 沐英、蓝玉恭敬拱手后,便准备告辞。 当看到依旧低着脑袋。 始终不打算开口的朱棡、朱棣二人后。 沐英转而冲朱标说道: “殿下,晋王、燕王方才在门外盘旋许久。” “孤知道了。” 沐英拍了拍朱棡的后背,为其打气后,便同蓝玉离开了东宫。 也是等二人离去。 见朱棡、朱棣还不打算开口。 朱标有些不耐烦道: “有话就说,没事就回宫去。” “有,有话!” 生怕朱标赶他们走,朱棣连忙开口说道。 只不过话到嘴边。 他却依旧有些不敢开口。 “三哥,要不.....你跟大哥说...” “你....你说吧....” “我...我有点不敢....” “我也.....” 见二人低着脑袋,相互推脱的样子,满是女儿之态。 朱标很是不耐烦的轻哼一声。 也是听到声响的瞬间。 二人似乎是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雷霆之怒般,砰的一声便跪在了朱标跟前。 见此情形。 上一秒还有些不耐烦的朱标,此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平日里也没苛责过他们啊。 怎的这俩小子今天竟怕成这个样子。 “起来起来,又没外人,用不着这些个虚礼。” 等二人站起身子。 朱标努力转出一脸和善模样,温声询问道: “三弟,四弟,有什么事尽管说。” “就算说错了,大哥也不会怪你们。” “嗯.....” 二人似有犹豫般,对视了一眼。 见朱棣忙将头埋进胸膛。 朱棡无奈,只好开口说道: “大哥,我和四弟.....” “想和二哥一起....处理朝政....” 第192章 昏君享乐,明君辛苦 “嗯?” 听到朱标疑惑反问。 以为自家大哥生气了,朱棡忙将先前斟酌好的说辞,一并说出来。 “大哥,我和四弟也想为咱大明做些事情。” “眼下父皇和大哥你处理别的事情,将朝政交给了二哥。” “我和四弟.....也想帮忙。” “所以....所以.....” “能如此想,也是好的。” 朱标微微点头,温声说道: “只不过。” “这次只能让二弟一人,暂为处理朝政。” “大哥!” “臣弟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会拖二哥的后腿。” “也绝对不会让大哥和父皇失望!” 看着朱棡急切保证的样子,朱标虽感觉有些欣慰。 但是也真不能让他们两个和朱樉一起主持朝政。 毕竟这次甩锅给朱樉一人。 那是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对朱樉寄予厚望。 等事情完了。 自己也还是要在朝堂上,当众训斥朱樉。 训斥他过于严苛之类的。 可若是将这黑锅也盖在朱棡、朱棣二人身上。 将来诸皇子就藩的问题,就又变的棘手了。 当然。 朱棡、朱棣能有这个心,也是值得表扬的。 “你二人能做此想,不愧是咱朱家血胤。” “不过三弟、四弟,这次....” 见自己还未说完,朱棡便很是沮丧的再次垂下脑袋。 朱标话锋一转,随即吩咐道: “既然如此。” “三弟,你去寻铁铉,同他一起处置文臣。” “四弟,你去寻马虎,与他一起整肃军阵。” “真的?” 见二人眼中满是异彩,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自己。 朱标笑着点点头,继续道: “不过你们要记住了。” “在朝会上,你们两个便是聋子、哑巴。” “朝会之上,只能由老二开口。” “你们二人只是协同,不是主办。” “是!大哥放心!” “大哥放心!” 看着朱棡、朱棣欣喜对视,似乎得了什么天大的赏赐一样。 朱标心头略有不忍。 旋即示意两人落座后,温声询问道: “三弟,先前孤带四弟拜徐叔为师,给他找了个军伍师父。” “你和二弟、五弟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吧。” “没有没有!” 朱棡连忙否认: “先前四弟为了能大军出征,挨了不少揍。” “如今大哥请徐叔教他行伍之事,这也是四弟应得的。” “我和二哥不敢有半分不满。” “鬼话!” 朱标白了朱棡一眼,没好气道: “你们几个将来都是要前往封地,掌握军权的藩王。” “孤只给四弟寻了军伍老师,你们心里能乐意?” 见朱棡憨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朱标继续说道: “孤已经为你和二弟选好了军伍老师。” “冯胜作战稳健,老二性子有点跳脱,让他跟着冯胜。” “邓愈擅奇谋,你性子沉稳,便跟着邓愈吧。” “是!多谢大哥!” 见朱棡很是激动的冲自己拱手。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离开。 只不过走出东宫。 朱棡猛的意识到了什么,冲朱棣说道: “四弟,你觉不觉得,今日大哥有些不同?” “不同?” 朱棣回头看了眼东宫的方向,随意说道:“没什么不同啊!” “不对!” “四弟你想,大哥给咱们差事,算是赏赐吧。” “给我和二哥找军伍老师,也算是赏赐。” “大哥可从来没有赏而再赏的!” “嗯......” 被这么一说,朱棣也隐隐觉察到有哪里不对。 可他也知道。 自家大哥又不可能害他们。 “三哥,你多心了!” “大哥定是一早便为咱们选好了军伍老师。” “今天只是顺便告诉你而已。” 见朱棡还有些犹豫。 朱棣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推着他便朝宫外走去。 “三哥,大哥又不会害咱们!” “现在应该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二哥!” “嗯......也对!” 语罢。 朱棡便也不再多想。 同朱棣一起,兴冲冲朝门外走去。 夜幕降临,子时初刻。 整个皇宫静的有些可怕,只不过东宫和武英殿,却依旧还有灯光。 武英殿内。 见老朱在案前埋头好几个时辰。 刘和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低声说道: “皇爷,夜深了,要不早点将歇......” “给咱沏杯浓茶。” 见老朱大有熬一整夜的打算。 刘和递上杯浓茶后,连忙朝东宫走去。 可等他走到半路,迎面便撞见了同样前来求助的刘保儿。 “干爹!” “夜都深了,可太子还是不愿休息。” “请陛下过去劝劝吧!” “唉.....” “陛下也没有歇息,我还打算请太子过去劝劝呢!” “那.....” 刘保儿沉吟片刻,满是担忧道: “若是陛下和太子熬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干爹,去坤宁宫请娘娘吧......” “不成!” 刘和当即否认。 请马皇后出面,自然能让老朱、朱标乖乖睡觉。 可问题是。 一旦这两位爷知道吵醒了马皇后。 那明日,这二位爷指不定怎么收拾他们这些下人呢! “皇后娘娘已经就寝,决不可打扰。” “太子妃呢?” “太子妃怀有身孕,更不敢打扰啊,干爹!” 原地愣了许久。 刘和一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我去东宫禀告太子殿下,言说陛下还未就寝。” “请太子出面,劝说陛下。” “若是不成.....” “那你就去禀告陛下,让陛下劝太子休息。” 语罢。 刘和快步朝东宫走去。 见朱标和武英殿的老朱一样,眉头微皱,注意力全在面前书卷上。 刘和轻声试探道: “太子殿下.....” “嗯?” 见朱标抬头时,并未怒气。 刘和松了口气的同时,忙继续说道 “已过丑时,陛下还未将歇,小的想请.....” “好。” 朱标应了一声便要起身。 可一连坐了六七个时辰。 朱标刚一站起身子,只感觉双腿一阵酥麻便又摔回了座位上。 见此情形,刘和惊呼一声的同时。 忙跑到朱标跟前跪下为其揉腿。 此时在场宫人更是满脸惊惧,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殿下恕罪。” “这些个下人没伺候好,小的明日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不必不必。” “扶孤起来。” 在刘和、刘保儿的搀扶下,朱标走了两步这才松快不少。 “刘和、刘保儿,你们把案桌收拾下。” 吩咐完后,朱标径直朝武英殿走去。 而在收拾案桌的同时。 刘保儿犹豫片刻,还是看向刘和问道: “干爹,不是都说皇家最舒服吗?” “怎的咱们陛下和太子,似乎整日都是这么辛苦。” 闻言。 刘和轻叹一声,无奈说道: “应当是昏君舒服,明君辛苦吧。” “陛下和太子都是明君圣贤。” “整个大明的担子,都在这二位爷肩膀上,他们能不辛苦吗?” 第193章 老朱自有圣人潜质 收拾好案桌后,刘和、刘保儿便也追了出去。 当朱标踏足武英殿。 发现此时的老朱眉头微皱,似有些吃力般,用笔指着书册,一字一句认真阅读。 也是听到了自己进殿发出的动静。 老朱专注之下,这才想起饮茶。 可这饮茶的须臾功夫,老朱的视线却依旧不舍得离开书册半分。 见此情形。 朱标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暖流来。 若不是为了他。 马上定国的老朱,又怎会对书册如此爱不释手。 依照老朱的性子。 盯着书册看一天,恐怕不比攻下一座坚城更加容易。 “去!给咱添杯浓茶。” 见老朱头也不抬,沉声吩咐道。 朱标缓步上前,轻声说道: “爹,夜深了,该歇着了。” “嗯?” 老朱猛的抬头,发现竟是朱标后,脱口问道: “标儿,你咋还没歇着?” “不过你来的正好,你给咱的书册上有些话不妥。” “若人人都是国朝主人,那咱是啥!” “还有这个,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你还要再给咱讲讲。” “还有.....” 见一本册子被老朱涂涂画画,标记的满满当当的。 甚至册子上没了位置。 老朱便在宣纸上写下疑问,夹在中间。 这份用功刻苦的样子,简直和后世高考冲刺的学子一般无二。 似这般认真的人,从最底层爬至巅峰,也终究是有迹可循。 “爹,宋陆务观(陆游)曾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词义相同。” “原是如此.....” “那人人都是国朝主人.....” “这是让百姓自强,不媚上,不欺下,当然这话还有点不合适。” “儿子打算改成,人人都是自己的主人,不过后续还会更改。” 见老朱指着标记出的地方,还打算继续追问。 朱标轻轻按下老朱手中的书册,温声说道: “爹,夜深了,你该歇着了。” “儿子白天不是说过了吗,您不用太在意这些。” “您只当是和那些士子们随意攀谈即可,谁还敢说你这个朱皇帝的不是?” “话不是这么说的!” 老朱很是认真的摆了摆手,正色说道: “咱没读过几本书,若是讲学之时露怯了,那不就闹笑话了。” “你小子谋划的那么大,咱不能给你添乱不是。” “来来来,你再给咱讲讲!” 见老朱又拿起书册,继续询问。 朱标心头微动,不知怎的却突然哽咽了起来。 莫名之间。 朱标只感觉自己身处一段并不平坦的旅途之中。 漫天黄沙遮蔽前路,旅途崎岖磨破双脚。 就在力竭之时,打算索性一头栽在地上,再也不爬起来的时候。 突然一双大手从旁边揽住自己的胳膊,扶着自己继续前往。 转头望去。 这段崎岖的路上,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自己这位老父亲,一直以他的方式。 极力陪伴着自己,一路前行。 “啧,你这娃怎么突然眼睛尿尿了!” “别给咱整这么一出啊!” 感受着老朱这厚重却又笨拙的父爱。 朱标收敛心中情绪,转而打趣道: “爹,就您这文化水平,想一天学明白也是不可能。” “要您这样能成,那岂不是今天识字,明天就能考状元了?” “行了!非一日之功,该歇就歇着去吧!” “嘿!你这臭小子.....” 见朱标直接拿过自己手中的书册,竟开始整理起案桌来。 老朱倒也不再坚持。 伸了个懒腰,便在殿内活动着身子。 等朱标收拾好案桌。 老朱微微招手,同朱标一起走向殿外。 夜色清冷,凉风阵阵。 两父子竟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标儿,你这脑袋瓜里怎么啥东西都有。” “先前那三司开创先河倒也罢了。” “现在那本册子里的东西,咱甚至都觉的能够成书成册,开宗立派了。” 纵然老朱是无心发问。 可朱标顿了一下。 还是决定借着那朦胧月光,说出这荒唐之言。 “爹,说出来您可能不信。” “我在我娘肚子里的时候,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却有很真实的梦。” “真实的甚至让儿子以为,眼前的所有才是梦境。” “嗯.....” “梦里几百年后,我中原大地的百姓,曾受外邦屠戮。” “梦中我华夏人民,曾有过懵懂昏聩之时。” “虽然最后终得觉醒,可这苦难却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而梦中的儿子,对道义、是非,并不是特别在乎。” “梦里的我,好像只在乎金钱。” “所以儿子才这么急切想要......” 见朱标表情异常凝重,似是将积压心头许久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 这样子甚至像是在回忆一般。 老朱眼眸一转。 随即一巴掌狠狠拍在朱标的后脑壳上。 “臭小子犯癔症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爹,儿子说得是真的......” “是真的也不能再说!” 老朱表情陡然严肃,冲着朱标沉声呵斥道: “你给咱记清楚了,老庄那些个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屁话,不准再说!” “你是咱朱重八的儿子,是你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是咱二十年来,看着你一点一点长高,一点一点长大的!” “还有!” “后世之事,谁能预料!” “咱是大明的皇帝,你是咱大明的储君,多少百姓眼睁睁,盼着咱爷俩给他们带来太平盛世。” “咱们爷俩也只需办好眼前的事,让咱大明百姓享受盛世即可。” “至于后世华夏苦难,你我用心规避即可!” “年纪轻轻,给自己那么大包袱干啥!” “对了!你那本册子里不是也说了嘛。” “行可行之事,不虑过往是非!” 呼~ 老朱这浑厚嗓音,搭配那极不耐烦又近似训斥的语气。 朱标反而觉得通透了不少。 用后世的话来说,老朱治好了自己的精神内耗。 轻笑一声后。 朱标感叹老朱的确有成为一代圣人的潜质。 当然。 也感叹自己的眼光.... 也是看见朱标先是惆怅,后而反笑。 老朱抬腿一脚,直接踹在了朱标屁股上。 “滚滚滚,滚回去歇着去吧!” “爹,那您也早点歇着。” “滚蛋!” 见老朱很是不耐烦的冲自己摆手。 朱标轻笑一声,转身便朝东宫走去。 只不过等朱标刚走。 老朱脸上那不耐烦的神情渐渐消失。 上一秒跳脱的眉眼,此时却愈发凝重了起来。 旋即,老朱冲着一处黑暗,沉声命令道: “蒋瓛,太子的话,你没听到!” “臣没听到!” “查一下,是否有方士曾接近过太子。” “看看民间方士是否有人曾推测出,百年之后,华夏遭逢大难。” “是!” 黑暗中人影闪动,很快便没了声响。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老朱抬眼,凝视皓月。 说句心里话。 他丝毫不怀疑朱标方才所言。 只不过自家儿子所说的场景。 此时这寰宇之内。 恐怕也只有万年不休的日月,能够验证...... 第194章 朱皇帝讲学 次日朝会。 秦王朱樉又下令斩杀了十名官员。 可众人的注意力却不在此。 朝会刚一散去。 一应臣子不论文武,都急匆匆朝国子监赶去。 “宋学士,您也要去国子监听陛下讲学?” “那是自然,圣人(这里指皇帝)讲学,此番盛景,历朝历代何曾有过?” 宋濂似是得意于亲见旷古烁今的盛景一般,表情自豪,朗声笑道。 而看到他原地驻足,甚至还跟其他朝臣攀谈了起来。 高启黑着个脸,扯着他往前走的同时,极其不耐烦道: “赶紧走!” “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被高启这么一说。 其他朝臣也顾不上什么官身威仪,撩起袍子便匆匆朝国子监赶去。 另一边。 国子监后房。 此时的老朱捧着书册,似乎高考前夜的学子一般,还在临阵磨枪。 只不过朱标清楚。 似老朱这样的人,此时定然不是心虚,更不像是紧张。 妄言臆测一番。 此时老朱当时心中激动,也全因老朱对此次讲学的重视。 半刻钟后。 见时辰已到,朱标轻声开口道: “爹,时辰到了。” “嗯......” “好!” 老朱应了一声,大踏步便朝门外走去。 纵然心里依旧有些嘀咕。 可对这位洪武皇帝来说,临阵退缩的念头,却从未有过。 此时的国子监院中,早就乌央乌央站满了人。 其中不仅有国子监的学子。 更有不少没有在册,但衣着长衫的读书人站在门外。 自然。 宋濂、高启、方克勤这些学问大家也都尽数在场。 詹同、开济一应文臣,也都站在其中。 甚至就连汤和、冯胜这些个军中老将,也跟着赶过来凑热闹。 而一侧的房间内。 马皇后及朱樉、朱棡、朱棣等几名皇子也都静静等着老朱开始讲学。 见此情形。 老朱默默咽了下口水。 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将目光看向身旁朱标。 也是看到朱标冲自己点头。 老朱心中似安定不少,步履铿锵,踏步便朝台上走去。 “臣等拜见陛下......” “学生拜见陛下......” “草民拜见陛下......” 现场太过拥挤,不少人甚至连下跪的地方都是没有。 老朱见状,朗声开口道: “都起来吧!” “说句托大的话,今日咱来国子监讲学,便是大家的师友,不必行朝礼。” “谢陛下~” 等众人站定,老朱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若说及学问,宋濂、高启,刘伯温、李善长他们,比咱更好。” “甚至就连在场的学子中,也有不少人能对经典学说倒背如流。” “所以今天咱不讲学问。” “咱今天讲一讲,可保官运亨通的秘籍宝典。” 此话一出。 原本安静的众人,纷纷私语了起来。 一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生怕错过老朱说过的每一个字。 就连本来只是凑个热闹的汤和、冯胜等人,此时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想在我朝官运亨通,只有一个宝典秘籍,那便是务实为民!”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身为我大明官员,若不为百姓谋福,岂不是忝列其位?” “咱当年为何推翻暴元统治?” “还不是被贪官恶吏欺压,活不下去!” “若是给咱一口饱饭,咱何必要造暴元的反!” “若是给百姓一份温饱,他们怎么可能不敬上礼官?” “你们这些个娃娃不知道。” “当年那些个元狗.......” 老朱渐入佳境。 回忆起创业之初,便是滔滔不绝。 而听着老朱诉说先前暴元苛政之下,百姓生活有多艰苦。 一众学子也听得格外认真。 见此情形,朱标缓缓舒了口气。 只不过现在,还远没有到他能够放松的时候。 “姚广孝!” “臣在!” “吩咐书局,开始售卖《洪武纪册》的首卷。” “是!” “蓝玉,命锦衣卫扮成士林百姓,在街巷茶楼大谈陛下为民的言论。” “毛骧,凡有人敢非议陛下言论者,派人与其争辩。” “记住,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当众驳倒对方!” “领命~” 看着三人相继离开。 朱标眉头紧皱,静坐屋内。 虽说控制舆论走向有些上不得台面。 可眼下是老朱成圣之路的第一步,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半个时辰过后。 老朱讲学还未结束,蓝玉便急匆匆跑了过来。 “如何?” “殿下!” “此时百姓正源源不断朝国子监涌来。” “甚至有人将陛下所说的每句话抄录下来,转送出去。” “还有!” 蓝玉倒了口气,继续说道: “姚广孝那边,三千本《洪武纪册》首卷,半柱香的功夫便售卖一空。” “此时不少学子正堵着书局的大门,询问什么时候加印!” “京城舆论如何?”朱标连忙追问。 “好!一片大好!” “进京赶考的学子都说陛下,武能上马定国,文能开坛讲学。” “是千古、千万古一帝!” “说陛下乃是万年不见的圣人明君!” “而且陛下所说的,‘官运亨通之秘籍,乃务实为民。’” “这话已被士林百姓奉为金科玉律。” “好!” 朱标心头振奋,当即站起身子。 饶是他也没想到,老朱讲学的效果,竟是如此立竿见影。 老朱讲学都还未结束。 京城舆论便是一片大好。 “还有!” “还有?” 蓝玉灌了一大口茶后,继续说道: “锦衣卫抄没贪官家宅。” “不少学子在贪官家宅门前,痛斥这些官员枉顾圣恩,不思为民。” “说他们辜负了陛下的一片安民之心。” “刑场之上,那些即将被斩首的官员,自觉有愧,纷纷朝着皇宫三拜。” “围观百姓,每看到一个贪官被斩首,都开始拍手叫好。” 听到蓝玉最后一句话。 原本一脸兴奋的朱标,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若百姓都以观看斩首为乐,那事情还真的有些过头了。 哪怕眼下处斩的都是些贪官恶吏,都是该死之人。 哪怕眼前的情形,和人血馒头绝不相同。 可朱标也清楚。 此时矫枉,已然有些过正。 也是看到朱标脸色骤变。 蓝玉很是小心的问道: “殿下,可是有不妥?” “传令!” “将秦王朱樉,京兆府主事叫进来。” (今天还有) 第195章 保证不了后世之君贤明,那便保证华夏人民杰出 “大哥,父皇讲学还未结束,为何.....” 见朱标表情凝重。 话未说完,朱樉便当即闭上了嘴,乖乖站到一旁。 “臣京兆府萧沉,拜见太子殿下,拜见秦王殿下。” “在册学子可都抵京?” “回太子.....” “说实话!” 听到朱标突然打断。 萧沉咽了下口水,连忙说道: “臣句句属实。” “在册学子均已抵达京城,绝无一人遗漏。” 见朱标依旧闭口不言。 萧沉连忙补充道: “全因皇恩浩荡!” “各地官府不敢盘扣士子,更不敢索要银钱,各级州府还出钱资助给士子当做盘缠。” “臣绝无虚言,在册学子均已抵达京城!” “好!明日便要恩科,京兆府需极力配合礼部。” 朱标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补充道: “此次恩科与以往不同,需连考两场。” “切记,第二场务必通知所有考生到场,不得有一人遗漏。” “臣明白!” 朱标原本是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太过匆忙,士子们可能没法抵达京城。 现在看来。 朱标还是小看了大明官员的执行力。 等萧沉退出房间,朱标看向朱樉道: “二弟,那些不法官员,今日一天便要杀尽。” “今日一天?” 朱樉愣了一下,随即连忙点头称是。 虽说他还没过够监国理政的瘾。 不过自家大哥都发话了,那他也只能照做。 “大哥,那臣弟就下去安排了,还有三十几名官员需要处斩呢!” “嗯。” 等朱樉离开房间。 蓝玉凑到朱标跟前,低声问道: “殿下,可是民心民情出了什么问题?” “末将以为,殿下先前命秦王三日之内斩杀不法官员,定有体现朝廷怀柔的意思。” “于殿下而言,哪些官员该杀,哪些官员不该杀,心里早就有数。” “之所以拖延三日。” “只是不愿一日之内,杀戮过重,让百官、万民惶恐。” “也是因此,殿下才命末将严密监视民心民情。” “说的不错,继续说!” 听到朱标肯定,蓝玉微微舒了口气,继续道: “可殿下却改先前决策,将三日缩短到了一日。” “这样显得我朝杀戮过重不说,秦王身上的罪责也会更重。” “而且空缺出来的职位,一时之间也难以补足。” 听到蓝玉竟能明白,让朱樉代政是为了甩锅。 朱标还是有些意外的。 而且蓝玉能有此见识,朱标当真觉得有些惊喜。 “你说的没错,孤本想拖延三日。” “等恩科结束后,当日便举行殿试,让新科举子填补空出的官职。” “只不过眼下却是不能了。” 朱标缓缓起身,透过窗纱望向院中正在讲学的老朱,缓缓说道: “孤想要的,是大明官员持心中正,我朝百姓不迫官威。” “可你方才说。” “今日每斩杀一名贪官,刑场前的百姓便会拍手叫好,朗声欢呼。” “这一点,便失了百姓对官员的敬重!” “可是殿下。” “斩杀的官员,可都是些不法贪官啊!”蓝玉满心疑惑看向朱标。 毕竟昨日朱标才说过。 亏得贪官欺压百姓,百姓这才没有惶恐。 怎的今日朱标的看法却又不同了。 而听到蓝玉这话,朱标将一份名单递给蓝玉,继续说道: “昨日所斩杀的,多半都是直接欺压百姓的小官。” “今日,还有原定在明日、后日斩杀的官员,多半都是朝臣。” “这些人蛀噬大明不假,可他们却没有直接残害百姓。” “他们是该死,可百姓绝没有对他们恨之入骨。” “可今日在刑场之上,百姓欢呼比昨日尤甚,你可知这是为何?” “这.....” 一时之间,蓝玉也有些想不明白。 对于百姓来说。 看到曾欺压过自己的官员被斩,那自然是欢呼雀跃,感叹天道有偿。 然而今日所斩杀的都是些朝臣,都是百姓接触不到的高官。 那今日百姓,为何欢呼更盛? “末将不知。”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京城的百姓,已经将斩杀官员视作了一场狂欢!” “他们不知道所斩之人究竟所犯何罪。” “他们只是笃信朝廷下令斩杀的,定是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狗官。” “甚至。” “他们只是乐见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老爷,被屠刀所斩!” 闻言至此,蓝玉愈发疑惑了起来。 “殿下,笃行朝廷,有什么不好吗?” 朱标默默叹了口气,略感无奈道: “若皇帝圣明,不冤枉好官倒也罢了。” “若百姓习以为常,麻木起来。” “那后世之朝,昏君斩清官,岂不也是人人称快?” 朱标不想愚民。 在朱标眼中,大明可亡,华夏不可亡。 生长于华夏大地的百姓,当有自己的判断。 历史上,英宗斩于谦。 尚有民心沸腾,民意汹汹。 百姓之家尚且在清明寒食两节,私下祭奠于少保。 而且朱标肃清吏治,大举斩杀不法官员。 加上求老朱讲学。 所做一切,为的乃是树万民中正之念。 朱标可不是为了巩固皇家威信。 若百姓对朝廷如此笃信。 岂不是说,将来类似于少保这样的人被斩,百姓也都拍手称快? 若百姓盲目笃信朝廷。 那眼下所为,岂不是给后世昏君,搭建了温床? 朱标不敢保证后世儿孙个个贤明。 故而想要华夏始终鼎立于世界之巅,只能从民心民意上着手。 对于眼下的情况。 吏治晦暗,不下猛药的确不行。 可矫枉太过,却也不是朱标想要看到的。 毕竟那种矫枉过正的惨状,朱标虽未亲历,但却清楚。(66-76) 所以这个度该如何把握。 只能是朱标这个后世之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小心平衡。 也是因此。 朱标这才命朱樉今天一天,将所有不法官员尽数斩杀。 既然百姓将斩杀贪官视作狂欢。 那索性便让狂欢更热烈些。 今夜过后。 百姓只当是恍惚一梦便好。 所谓麻木,也就不可能存在。 至于之后..... 也还是要拜托老朱在讲学之中,潜移默化改变民心民念。 就在朱标沉思之际。 院中老朱的讲学落罢。 收拾好情绪后,朱标拿起准备好的花束便走了出去。 此时的在场众人,先是冲老朱拱手行了个送师礼,随即这才下拜行君礼。 看着下方那些学子表情郑重。 当真将自己视作授业老师,冲着自己行师礼。 老朱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高兴。 这种高兴,不同于攻克坚城、打了胜仗时的兴奋。 这种欣喜,似乎是种受到敬仰,荣誉感爆棚的感觉。 “爹!辛苦了。” 不等老朱反应过来,朱标便将一束鲜花塞了老朱怀中。 “这.....” “这是做甚!” “恭喜父皇讲学完毕,父皇辛苦。” 低头看了眼。 老朱感觉今天这花也格外好看一些。 只不过嘴上还是傲娇说道: “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还不如给咱来上两个芝麻烧饼实惠!” 语罢。 老朱凑到朱标跟前,低声询问道: “标儿,咱今日说的还行吧!” “非常好!” 见朱标冲自己竖起大拇指。 老朱心情大好,当即脚步加快,赶到马皇后所在的房间内,迫不及待的显摆道: “妹子,咋样!” “咱朱重八也能给这些个读书人讲学了!” “是呢是呢。” “陛下有圣贤之风,臣妾佩服!” 老朱最喜欢听的便是马皇后和朱标的夸奖、恭维。 今日一下子全都听到了。 此时自然是乐的见牙不见眼。 “走!咱仨回宫去!” “标儿,咱爷俩今天小酌一杯。” “然后你再给咱讲讲那本册子里的东西,咱后天还要讲学哩.......” 第196章 你比我更了解陛下? 看着老朱那意犹未尽的样子。 朱标也知道,老爷子对那本册子中的理论极感兴趣。 只不过今日还有事要做。 不得已只能扫老朱的兴。 “爹,儿子还有事要办。” “明日吧,反正下次讲学还有两日时间。” 老朱闻言倒也不在意。 一边和马皇后兴致勃勃说着书册中的罕见言论,一边朝皇宫走去。 目送老两口离开。 朱标伸了个懒腰,缓步朝门外走去。 “殿下,若不回宫,现在要去哪里?” “集市口!” “斩首的集市口!” “民心民情如何,孤到底还是要亲眼看看。” 换上常服,朱标同蓝玉径直朝集市口走去。 和蓝玉汇报的情景一样。 此时集市口的斩首台前,密密麻麻围着不少人。 进京赶考的士子,家境殷实者,聚集在两侧茶楼、酒馆。 至于绝大多数士子。 虽与百姓聚集在刑场前的空地上。 却好似自命清高般,有意无意的与普通百姓隔开不近的距离。 不过无论是混迹在刑场前,亦或是栖身于两侧茶楼、酒馆中。 所有士子此时都是高谈阔论。 大斥此次斩首的官员悖主忘恩,枉费了老朱拳拳爱民之心。 带着蓝玉走进一间茶楼。 还不等朱标开口,小二便忙上前笑着问道: “公子仪容不凡,手上定有圣人纪册吧。” “圣人纪册?” 见朱标竟然不知,小二原本谄笑的表情立时凝固了几分。 他见朱标仪表堂堂,本以为是家境殷实的赶考士子。 没想到朱标竟然连什么是圣人纪册都不知道。 “若公子没有,那就请回吧。” “今日我家茶楼,只接待手拿圣人纪册的士子读书人!” “你这家伙......” 见茶馆小厮竟然敢对朱标无礼。 蓝玉右手攥刀,不由分说便要冲上去理论。 可那小二见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很是从容的后退一步。 眼睛瞥到斜上方,阴阳怪气道: “似随身带护卫的世家公子,今日小的也见了不少。” “可还未见过主人家没说话,下人却先恼的!” “得,小店伺候不了二位爷,请回吧!” “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他蓝玉何时受过这等气! 就算当朝国公,就算北元第一猛将扩廓,也从不敢说他蓝玉是下人。 可毕竟朱标在场,茶楼之中又多是读书人。 蓝玉终究还是按下手中长刀。 随即右手横冲,似弹射猛蛇般,电光火石间便薅住了那小二的衣领。 下一秒微微用力。 竟直接将体重不轻的小二直接给举了起来。 可让朱标意外的是。 饶是如此。 那小二脸上虽有诧异,也的确带着几分恐惧。 嘴上却依旧不愿求饶。 反而绕过蓝玉,竟冲自己叫嚷道: “任你是世家豪族的公子,可今日若是无故殴打于我,我一样能到衙门告你!” “你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光景!” “你们这些人欺负咱老百姓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就算衙门不敢为我做主,陛下可还在皇宫门前立了登闻鼓呢!” 听到这话,朱标倒也不恼怒。 衙门成了普通百姓状告权贵的依仗。 登闻鼓成了底层百姓的底气。 朱标也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 该让蓝玉出气的时候,朱标自然不会委屈蓝玉。 “我们也并非无故揍你。” “他并非下人,乃我家中长辈。” “你辱我长辈,挨顿揍也不亏吧!” “嗯.....” 朱标说完。 还不等那小二反应过来。 蓝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当即一拳下去,直接干掉那小二的两颗门牙。 见此情形。 周围一众士子的目光虽都聚焦了过来。 却也无人站在道德制高点,痛斥朱标以强权欺民。 也是听到动静,一名中年径直走了出来。 “公子息怒,老爷息怒,我家小二不懂礼数,冲撞了两位。” “只不过今日我家茶楼中,都是学子在讲究学问。” “二位若没有圣人纪册,就算进来喝茶,也终究有些寡淡。” “不如二位就请吧.....” 这店老板倒是会说话。 虽也是夹枪带棒,讽刺自己和蓝玉都是不通文化的莽撞之人。 可这一字一句,还真挑不出半点错处。 “圣人纪册,应当是书局今日发售的《洪武纪册》吧。” “本公子手上虽无圣人纪册,可今日也是亲到国子监,聆听了圣人教诲。” 朱标话音落下。 不只先前的店小二,此时正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也纷纷凑了上来。 那艳羡的目光,就好像朱标拿出了什么稀释珍宝一般。 好像能到国子监聆听老朱讲学,是值得炫耀..... 甚至是值得光宗耀祖的事情一般。 “敢问公子可是国子监的在册学子?” 见一名清瘦学子拱手发问,朱标也起了玩心。 拱手回礼后,沉声说道: “并非天子门生,只是家父在朝中有些地位,故而带我同往。” “可惜在下无官无职,又并非天子门生。” “只得在一侧偏房中,遥遥聆听圣人教诲。” “那也算是平生一大幸事了!” 那名士子似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高声喊道。 “在下黄诫,未能有幸亲到国子监聆听圣人教诲。” “只不过今日售卖的圣人纪册首卷,在下已然是倒背如流。” “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请公子畅谈一二?” “当然。” 见朱标点头答应。 那黄诫似瞬间换了个人般。 一手背负,另一只手至于胸前,微微沉吟后,朗声说道: “圣君所言,为官,为民。”(一个二声,一个四声。) “此乃圣心昭昭之佳句。” “若不为民,忝居官列。”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若明日恩科得中,我等当思为民之策。” “我等只要位居官列,当时刻牢记为民二字。” “穷其一生,也要践行圣君之言。” 见那黄诫但凡提及老朱,便以圣君二字代替。 甚至还双手抱拳,高高一举。 朱标见状,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而且那黄诫刚一说完,周围士子纷纷拍手叫好,俨然一副狂热的模样。 见此情形。 朱标微微沉吟后,正色说道: “当官为民,乃是本心,乃是基础。” “如今我朝百姓渴望富足盛世,国朝需要四海无虞。” “为官者,自然要以护民为念,可也要思振兴之志。” 朱标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刚一说完,周围众人那狂热情绪瞬间凝固了下来。 此时一个个竟有些敌意的看向自己。 特别是那黄诫。 似乎是自己方才那番话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一般。 此时竟有些愤恨的盯着自己。 “文当思政,武当思战,乃国朝兴盛之本。” “此话有错?” “当然有错!” 朱标刚一说完,黄诫怒声咆哮,全无方才半点文人气质。 “圣君只言为官为民,我大明官员自然穷其一生,践行此道。” “你安敢非议圣君之言。” “嗯......” 朱标低声沉吟。 这黄诫,还有周围这些士子。 就好像老朱的狂热粉丝一般,哪怕自己说得对,他们也听不进去。 个人崇拜可要不得啊。 “黄公子,文当思政,想来陛下也是如此想的。” “呵~”黄诫冷笑一声,将手中《洪武纪册》视若珍宝般举过头顶。 随即看向朱标,语气轻蔑道: “我早已将圣人纪册倒背如流。” “难不成你能比我更了解此书?” “难不成,你能比我更清楚陛下的圣心昭昭!” (作者有话说....) 第197章 将军有剑,不斩蝇虫 听黄诫竟敢说他比朱标更了解《洪武纪册》,更了解老朱。 本来神经紧绷,警惕护卫的蓝玉。 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洪武纪册》本就是出自朱标之手。 论及谁更了解老朱。 全天下除马皇后之外,那便就是朱标了。 这黄诫大言不惭,倒还真敢开牙! “黄公子,你我谈的是纪册中的学问,又不是比谁能倒背如流。” “若不能熟背,谈何了解?”黄诫瞥了眼朱标,愈发倨傲说道: “况且圣君之言,不容更改,更不容置疑。” “仅凭你方才所言,便足够让你吃上官司。” “你还是买本圣人纪册来,仔细研读一番,再与我等众人讨论才好!” “放肆!” 就在蓝玉准备动手教训黄诫之时。 朱标微微摇头制止。 只是见那黄诫说完,竟领着周围士子一同放声大笑起来。 俨然和后世那些个文化流氓一般无二。 见此情形。 朱标真不介意给他上一课。 “见解不同,自然无可厚非。” “只是陛下讲学之时也曾言说,务实为民,乃为官之道。” “黄公子只知为民,不知务实,着实可叹。” “嗯?” 听到朱标提及务实二字。 黄诫明显怔了一下。 旁边有些士子更是拿起《洪武纪册》翻看了起来。 “有!的确有务实二字!” “圣人纪册言,务实为民,方才是为官之道!” 听到周围士子的喊声。 黄诫脸色愈发难堪了几分。 “黄公子,我手上未曾有《洪武纪册》一书,而你却放言将纪册倒背如流。” “怎的其中道理,你却不知?” “还是说,黄公子乃是附庸风雅。” “拿到纪册的第一时间,不思不辩,只顾背诵,好在人前显摆一二?” “这.....” “胡说!” “我....我也是思辩过的.....” 见黄诫一脸心虚的模样。 朱标却不想穷追猛打,痛打落水狗。 毕竟都是些将老朱视作偶像的年轻士子,自己没必要和他们争执什么。 而且在推老朱成圣的初期。 也的确需要这些个狂热的读书人。 “罢了,既然与诸位见解不同,那畅谈便到此结束。” “黄公子,当思当辩啊!” 笑着嘱咐一声后,朱标转头看向店家。 “这二楼本公子包下了。” “这....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公子手上没有圣人纪册....” 朱标微微示意。 蓝玉当即掏出银子放在店老板跟前。 “似黄公子对圣人纪册能倒背如流的高洁之士,都被在下驳倒了。” “难道在下还没资格进入你家茶楼?” 店主看了眼旁边很是尴尬的黄诫。 随即拿起银子,笑呵呵便引着朱标上了二楼。 等在二楼坐定后。 蓝玉一时觉得有趣,轻声询问道: “殿下,这店主人倒还有几分风骨。” “没有《洪武纪册》便不让进店。” “有个屁的风骨!” 朱标轻哼一声,为其解释道: “今日书局的纪册供不应求。” “能买到的,或者说能拿在手上的,都是些家境殷实之人。” “而家境殷实的读书士子,出手自然阔绰。” “这店家只是想要银子罢了!” 现在可没有什么女性经济。 所有人中,就数这些个年轻士子手上的钱最好挣。 而且方才那店老板收钱的时候。 眼睛也明亮的很呢! “殿下这么一说,那这店家倒还真的聪明。” 蓝玉似乎想到了什么般,握住长刀低声问道: “殿下,那个黄诫,需不需要.....” “倒也不用。” 不等蓝玉说完,朱标笑着打断道: “他不知你我二人的身份。” “而且士子探讨学问之时,免不了出言讥讽,倒也不需在意。” “可.....” 见蓝玉似乎还有些不爽。 朱标微微挥手,示意他坐下。 “欲成大树,莫与草争;将军有剑,不斩苍蝇。” “若是连一些稍显狂傲的士子,孤都容不下。” “将来朝堂之上,岂不是容不下一个诤臣?” 朱标指了指蓝玉腰间的长剑,继续问道: “你会为了空中蝇虫拔剑吗?” “自然不会。” “正是这个道理,蝇虫也有自己的生活之道。” “你乃统帅一军的将帅,空中蝇虫自然不值得你拔剑。” “末将明白了!” 见蓝玉郑重点头。 朱标食指微微扣着案桌,低声喃喃道: “就是不知毛骧带出去的锦衣卫,能否像孤一般。” “以纪册中的言论,驳倒这些个士子。” “那末将召毛骧前来....” “暂且等等。” 朱标随意说了一声,转而将目光看向正前方的刑场。 有些揪心的是。 刑台之上斩杀的甚至都不是贪官。 刽子手的屠刀下方,哪怕是贪官的家人。 可每斩下一颗头颅,下方百姓竟立时欢呼。 那些士子更是三五成群,七八个小团体。 捧着洪武纪册,高声怒斥着贪官悖主忘恩。 如此场景,朱标甚至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而这场持续了几天的闹剧,也是时候该收场了。 “蓝玉。” “将胡惟庸从昭狱中提出,带到这里。” ps: 第198章 我真该死啊! “是!” 就在蓝玉起身,准备离开之时。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哪个不知脸长的遭瘟家伙,敢非议圣人纪册!” “今日我李某一定要和他辩个清楚。” 声音落下。 只见几名士子径直朝楼上走来。 “周兄、李兄,便是这二人非议圣人纪册!” 黄诫指着前方的朱标、蓝玉二人,似有依仗般躲在几名士子身后。 只不过。 当看到蓝玉的瞬间。 方才还叫嚷着要和朱标辩个清楚的几人,此时脸色骤变。 他们本就是毛骧安排,扮成士子的锦衣卫。 他们是没见过朱标,可他们见过蓝玉啊! 此时蓝玉站着,而眼前少年却坐在位置上。 显然! 这少年便是整个大明,除老朱外地位最尊贵的太子朱标。 “啪~”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 被称呼周兄的锦衣卫当即扬起巴掌,狠狠抽在方才说话的李某脸上。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也敢跟这两位爷强辩!” “不知死活的东西,谁能比这二位爷更知道圣人纪册!” 紧接着。 周围几名扮成锦衣卫的士子,也顾不得什么文人模样。 撸起袖子便朝大放厥词的李某招呼了过去。 而看到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几人,此时竟突然内讧。 黄诫虽是诧异,却连忙后退了两步。 他生怕自己也变挨揍的那个,也怕此时的血溅到自己身上。 当看到朱标微微挥手。 为首那人连忙喊道:“停!” 一时间。 围殴李某的几名锦衣卫似被拔掉了发条的机器般,瞬间了停下动作。 “黄公子!” 听到朱标指名道姓,挡住黄诫的几名锦衣卫连忙侧身站到一旁。 也是在黄诫与朱标间,视线无所阻挡。 也是看到朱标的瞬间。 黄诫一时竟有些心慌。 莫名之间。 他只感觉此时坐在位置上的朱标,浑身上下好似充斥着一股上位者才有的威压。 不怒自威的气势。 甚至有种让他想要磕头跪拜的冲动。 “黄诫。” “你这人不厚道啊!” “依科论理,本是文人雅事,可你小子竟然摇人!” “恃强逞凶,可是应了《洪武纪册》中的务实为民二字?” “这.....” “我.....” 黄诫有些心虚的看向周围几人。 可朱标不率先表明身份,他们又哪里敢多事。 对于黄诫那求助般的目光,几人也就当没看见似的,静静站在原地。 “敢问....敢问公子是何身份?” “此乃我大明太子!” 随着蓝玉声音落下。 黄诫只觉耳边春雷炸响,砰的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死定了! 这下真的死定了! 他在朱标面前大放厥词,言说他比朱标更了解当今陛下。 这不是死定了是什么! 心中惶恐之下。 黄诫浑身颤抖,连忙将头抵在地上。 “学生该死!” “学生该死!” “起来吧!” 听到朱标的声音,黄诫依旧惶恐,不敢起身。 一旁的蓝玉却直接架着他的胳膊,直接给他领到了朱标跟前。 “孤且问你,下方那些被斩首的人,他们都是罪臣的家人。” “他们罪孽稍轻,可为何每斩一人,周围士子便放声高呼一次?” “这.....” 黄诫咽了下口水,平复心情后沉声说道: “殿下明鉴。” “不忍见罪徒家人处斩,乃是殿下宽仁敦厚。” “可株连之罪自古有之。” “况且罪徒搜刮民脂民膏,其家人也跟着享受。” “甚至有些罪徒家人,依仗权势,欺压百姓!” “我等士子见祸国之人,及其同族被斩,心中畅快,这才拍手叫好!” “嗯,下去吧!” 见朱标压根不提如何处置他。 黄诫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也愈发大胆了些。 看着表情动容,似有悲戚般注视着下方刑场的朱标。 黄诫心头微动,再次开口说道: “殿下心善,不忍见罪徒家人株连。” “可律法惶惶,不容轻视。” “还请殿下无需怪怀。” “嗯。”朱标微微点头,并未做声。 见黄诫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为首那名锦衣卫连忙轻咳一声,示意他闭嘴。 黄诫不在官场,自然不知道官场门道。 朱标将话题转到一旁,并称赞黄诫。 就是说明朱标不在乎黄诫的失礼莽撞之罪。 也是告诉他们这些个锦衣卫,黄诫不用死。 换了旁人,此时肯定是脚下生风,恨不得多长两条腿,尽快逃离朱标的视线。 可这黄诫此时却还喋喋不休。 万一惹的朱标厌恶,保不齐他们这些锦衣卫也要跟着被牵连。 好在黄诫聪明,察觉到朱标压根不想多说后。 拱手一拜,便也朝楼下走去了。 “殿下,臣等不知是殿下,出言放肆,请殿下降罪。” “无妨!”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起身。 “有人非议《洪武纪册》,第一时间就能赶过来。” “你们差事办的不错,去找毛骧领赏吧。” “多谢殿下!” 蓝玉命他们将胡惟庸带过来后。 静静站在朱标身旁。 似乎知道朱标对下方那些罪臣家人心怀恻隐。 再联系方才朱标与黄诫的对话。 蓝玉沉吟片刻,还是低声说道: “殿下,这株连之罪,不可废吧.....” “自然不可废,方才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朱标怎么可能废除株连之罪。 这种能明正典刑,让罪徒畏惧的刑法,可是治国治朝的一大利器。 反正又不是自己首创,骂名也不需要自己来承担。 朱标当然不会废除。 至于什么平等公理,让后世之人慢慢摸索去吧。 不多时。 得到消息的毛骧,亲自押送着胡惟庸走了进来。 看着几日不见,头上却有不少青丝换白发的胡惟庸。 朱标微微示意,让他落座。 “胡相可是老了不少。” “思虑过深,一夜白头,也是常见。” 胡惟庸微微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平静回道。 “殿下思虑之深,罪臣佩服。” “哦?胡相想明白了?” “昭狱几日,亏得殿下没有命人动刑,罪臣得了空闲,也算想明白了。” 胡惟庸顿了一下,似局外人般,愈发平静说道: “殿下从一开始,便打算对胡某下手。” “而殿下一开始的目标,却不是胡某。” 见朱标微微颔首。 胡惟庸继续说道: “殿下所图的,乃是废除丞相制。” “从一开始,殿下压根就没将胡某放在心上。” “只可惜胡某还恬不知耻,甚至以为自己能和殿下掰一掰手腕!” 见胡惟庸说着,似是自嘲般轻笑出生。 朱标亲自倒了杯茶水,推到了胡惟庸跟前。 “胡相妄自菲薄了。” “多亏了胡相,裁撤丞相制,无一人反对。” “也多亏了胡相,如今我大明正朝鼎盛前行。” 闻言。 胡惟庸看了眼下方斩首的刑场。 又看了看手捧《洪武纪册》,慷慨激昂的士子。 “殿下,你所图之盛世,恐怕只是黄粱一梦,不会持久......” 第199章 这个死法,胡相可还满意? “放肆!” 毛骧怒喝一声,直接将胡惟庸的脑袋按在了案桌之上。 杯盏倾倒,褐色茶水蔓延桌案,顺着胡惟庸的长发,缓缓滴在地上。 饶是如此。 胡惟庸却没有半点慌张。 双眸冷淡,表情也是出奇的平静。 “让胡相说完。” 闻言。 毛骧这才放开了胡惟庸。 重新坐直身子后。 胡惟庸很是雅致的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开口说道: “如果罪臣所料不错,士子手中捧着的那本《洪武纪册》,应当是出自殿下之手吧!” “太子殿下让陛下亲自讲学,此举甚是高明。” “官员、士子,百姓,心中对陛下敬仰。” “天下归心,大明自当永固。” “可是殿下,对百姓、对官员来说,他们最在意什么?” “或许年轻士子心中还有些许激情。” “可对百姓,以及沁润官场多年的朝臣来说,他们最在乎什么?” 见朱标不语。 胡惟庸继续说道: “他们只在乎切实可得的利益!” “身居中书多年,我朝什么情况,罪臣还是知道的。” “难不成殿下要让饿着肚子的百姓,也似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士子一般,捧着《洪武纪册》高声念诵?” “难不成殿下是要俸禄不足支应日常开销的官员,也将‘务实为民’四字当成一生准则?” “殿下!” “你心中所愿之大明,巍巍浩然,在下敬佩。” “可殿下不能给天下百姓温饱,不能给在朝官员富足。” “你又怎能要求他们,将陛下教诲牢记于心?” 听胡惟庸说完。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赞叹胡惟庸的确是一名干吏。 理想的基础,乃是面包和牛奶。 没有丰富的物质基础,又怎能让人饿着肚子,空谈信仰,嘶叫口号。 “胡相多虑了。” “你所言,孤也已经想到了。” “殿下想到了?” “不错!” 朱标指了指下方刑场,缓缓说道: “让陛下突然增加朝臣的俸禄,眼下多有不合适。” “因此孤命蓝玉、沐英二人,将此次抄没罪徒的家产,尽数充入东宫。” “以此好赏赐给朝臣,也算变相增加他们的俸禄。” “至于让天下百姓温饱......” “孤在凤阳营造的三司中,有一名叫兴农司,其职责便是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见朱标的确是早有准备。 胡惟庸微微一顿,却依旧不愿相信朱标能够成功。 此时情绪甚至有些激动。 似极力规劝一般,急切说道: “殿下,似您这般人物,只要继位,自可在青史留名,也可为大明开创古之盛世。” “为民族定刚强脊梁,为天下树中正之念,谈何容易?” “殿下又何必如此!” 见朱标轻笑一声,不再理论自己。 胡惟庸骤然起身,指着下方那些个百姓,怒声斥道: “天下本就是有能者居之!” “这些平庸之人,本就该匍匐于能者脚下!” “似殿下与我这般智谋超然之人,本就该坐拥天下,本就该身居高位!” “输给殿下,胡某不觉得冤屈。” “可若是殿下因为这些个平庸之辈对胡某下刀,胡某不解!” 听着胡惟庸声嘶力竭的吼叫。 朱标抿了口茶,似无心般随意说道: “我爹说了,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嗡~ 此话一出。 胡惟庸亢奋气势瞬间颓然。 好似练剑多年的绝顶剑士,被一个稚童用一根树枝击败一般。 茫茫然,恍恍惚。 胡惟庸似乎觉得,自己计划的十年问鼎天下的宏大愿景。 在与百姓共天下的宏伟蓝图之下,变得甚是可笑。 一时间。 胡惟庸双目空洞,愣愣的坐回到了原地。 “是啊,陛下说过,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胡相将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听到朱标提醒,胡惟庸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 轻笑一声后,郑重说道: “殿下有大愿,胡某佩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兽之将死其鸣也哀。” “既然不能亲见殿下心中的盛世,那胡某便给殿下一句忠告,也不枉做了半生朱家臣子。” “胡相请讲。” “世家大族,殿下当要小心。” “嗯?” 朱标微微一顿。 当今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世家大族。 最大的世家,不就是老朱封赏的那些个勋贵武将吗? 至于胡惟庸所说的世家。 要么灭绝于暴元苛政之手。 要么中落于元末动乱之时。 现在的大明,哪还有成气候的世家。 “殿下有所不知。” “强主在上,世家不敢出头。” “他们隐晦避世的法子,可是传承千年的。” “将家中财富换成金银,封存地下,平时日子过的也是极尽简朴。” “任谁也看不出有半点世家大族的样子。” “可只等皇位上出现一个稍显羸弱的君王。” “这些世家便会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尽数冒头。” 被胡惟庸这么一说。 朱标突然想到,李自成进北京时,竟搜刮出了七千万两白银。 如此之巨的银两是东林党为首的士大夫蛀噬大明。 也肯定有世家大族,上百年的积累。 纵然老朱铁血,稍稍放肆的世家,此时坟头草都有三丈高。 可朱标却依旧不敢保证。 如今之大明,没有隐藏起来的世家。 “殿下不信?” 见朱标不语,胡惟庸愈发认真说道: “殿下以为,大明宝钞为何不能推行?” “朝廷只发行,不回收。” “嗯......” 胡惟庸微微一愣。 他还真没想到,朱标竟早就注意到了宝钞之事。 稍稍稳定心神后,胡惟庸继续说道: “对,也不全对。” “朝廷有责,但也是因为世家干预。” “知道陛下容不得世家放肆,所以还有些底蕴的世家,便将家产换成金银,封存地下。” “倘若我大明今后均以宝钞为用,那他们积攒下来的大量金银,不仅成了隐患,反而还没有如今的价值。” “也是因此......” “孤明白了!” 虽说胡惟庸的话,朱标并非全信。 可拿起一块小石头,稍稍试探下隐藏起来的世家,朱标也觉得很有必要。 “若胡相无话,那便选个死法吧。” “全尸,可留。” “多谢太子殿下。” 胡惟庸起身,冲朱标恭敬拱手。 想了片刻后,胡惟庸似觉得无趣般,看向朱标问道: “既然胡某是输给了殿下,那便请殿下赐罪臣一个死法吧。” “好!” “毛骧!” “臣在。” “将胡相带到郊外,褪去衣物,浑身涂抹蜜蜡,由虫蚁噬咬。” 就在在场几人微微发愣。 惊叹朱标竟会提出如此酷刑死法的时候。 朱标却看向胡惟庸,温声说道: “胡相,你输给我,全因你自恃才高,轻视手下之人。” “涂节、陈宁,你府中下人、招募的死士,还有此时刑场前的百姓。” “他们那个不是被你视作蝼蚁。” “若你没有将他们视作蝼蚁,孤的锦衣卫又怎么可能那般容易混入其中?” “今日孤让胡相死于虫蚁之首。” “对于这个死法,胡相可还满意?” 第200章 典藏纪册 “满......满意.....” 见朱标嘴上说着酷刑,脸上却始终是一副和煦模样。 胡惟庸神情呆滞,微微点头回应。 也是此时。 胡惟庸这才算是看明白了。 朱标的手段、朱标心性之残忍,比之老朱也不遑多让。 可与老朱不同的是。 纵然口说酷刑,可朱标却始终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 似此时这般。 朱标面容和煦,一脸的正气。 谁又能想到。 方才虫蚁噬身的酷刑,是出自这么一位翩翩公子的口中。 “呵~” “胡某败于涂节、陈宁等蝼蚁,被虫蚁噬身而死,也算罪有应得。” “多谢殿下!” “不必,黄泉路远,胡相一路保重了。” “罪臣告退!” 冲朱标恭敬一拜后,胡惟庸转身便朝身后走去。 输给朱标,他一点都不觉得冤。 亏朱标是朱家长子。 不然的话,似这般人物,还不搅的天下大乱? 天顾朱家,薄以待他。 又当如何? “殿下!” 刚走出两步后,胡惟庸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突然停在原地。 此刻头也不回,沉声说道: “想来胡某的人头,殿下应会传示新科士子,传示百官,让众人引以为戒。” “胡某最后一请。” “可否请殿下格外开恩,让胡某收拾好遗容,再行上路?” “胡相放心,孤方才说了留你全尸。” “自然不用砍下你的人头,传示众人。” “嗯?” 胡惟庸微微一愣。 按理说,朱标不会放过这么好一个警示众人的机会才是。 可也就在胡惟庸心头疑惑之际,只听朱标淡淡说道: “胡相的遗体,孤每年都会命新科士子前去参观。” “至于遗容,倒是不需在意。” “虫蚁噬身,应当狼狈不堪,辨别不出什么。” “多年之后,恐也只有一张人皮,胡相自然也就不需在意什么遗容了。” “果然.....”胡惟庸低声喃喃。 随即故作傥荡,朗是笑道: “哈哈哈,那便多谢殿下了!” 胡惟庸几乎是咬紧后槽牙说出这句感谢的话。 朱标这是要让他遗臭万年啊! 朱标这是要他胡惟庸同秦桧一般,成为后世臣子引以为戒的罪臣榜样。 朱标是将他的后世之名也一并打入茅厕,万世不得翻身。 普天之下,恐怕没有比这更重的惩处了! 可纵然如此。 偏偏是朱标那云淡风轻的语气。 让胡惟庸感觉。 此时除了坦然接受,其他任何的反应,都会失了格调。 若此时自己破口大骂,亦或是跪地求饶。 不仅失了最后一丝的体面,还会被朱标轻视。 眼下只有坦然接受朱标的任何惩治。 才会被朱标视作对手。 也才能让他自己认为,自己够资格称得上是朱标的对手。 微微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后,胡惟庸朗声笑道: “多谢殿下!” “被虫蚁噬身而死,我胡惟庸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能让后世官员引以为戒,我胡惟庸也算是史书留名了!” “多谢太子殿下!” 朗声道谢后,胡惟庸笑着走下了茶楼。 能死在朱标手上,不亏。 能让朱标搜肠刮肚,为他想出来个死法,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资格。 他胡惟庸来人间这一遭,也算值了! 可等胡惟庸刚走。 朱标面色陡然一沉,随即看向身旁蓝玉,正色问道: “方才胡惟庸所言,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殿下是说,世家大族?” 蓝玉微微沉吟后,摇头说道: “末将倒以为不太可信。” “经历元朝苛政,经历元末动乱。” “纵然有世家侥幸保存下来,恐怕也不成气候。” “那你可知,临近苏州的海上,依旧还有张士诚的残部。” “嗯.....” “末将知道!” 蓝玉顿了一下,认真回道: “海上兵匪虽假借倭寇之名,可事实上,有将近七成都是张士诚的残部。” “殿下,这和世家大族有什么关系吗?” “孤也不太清楚。” “只是孤有些奇怪。” 朱标眸光一凛,继续说道: “当年张士诚所占领的江南等地,直到如今,一些士绅富商都还心念旧主。” “可从洪武二年到现在,陛下已经下令禁海多年,海上兵匪无法劫掠沿海百姓,他们该如何生存?” “食物还好,他们可以捕鱼为生,可是淡水呢?” “随便找个小岛,可不一定有用不完的淡水!” “而且这些年的沿海奏报上。” “海上兵匪的威势非但没有半点削减,反而还愈发猖狂了几分。” 蓝玉沉吟数秒,随即眼中杀意尽显,冷声说道: “殿下是说,江南那些士绅富商,暗中资助张士诚残部?”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倘若真是如此,那中原又有多少世家像胡惟庸说的那样。” “将家产换成金银,封存于地下,平日里却过着和常人一样的简朴生活?” “只等皇位上换成一个稍显羸弱的帝王,他们好再次冒头!” 尽管朱标有这个疑虑,可现在却也不好大张旗鼓,收拾世家。 毕竟现在这些世家无错。 而且这两天处置胡逆一案,肃清朝堂,也已经是杀的人头滚滚了。 若再兴大案,免不了会动摇民心。 “暂且试探一下,看看究竟是不是真如胡惟庸所说。” “蓝玉!” “将姚广孝召来!” 见朱标表情严肃,蓝玉不敢耽搁。 亲自动身寻姚广孝过来。 半炷香的功夫。 姚广孝快步跑了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洪武纪册》今日售出多少,售价多少?” “三个书局,今日共售出三百本,每本售价二十文。” “明日将《洪武纪册》第二卷拿出二百本,依旧按二十文的价格售卖。” “另外一百本,封面用丝绸包裹,烙上烫金大字,对外宣称乃是‘典藏版’。” “每本售价......” “定在二百两。” “二百两?” 姚广孝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望向一旁的蓝玉。 二百两银子,几乎是普通百姓家一辈子都挣不出来的钱了。 不说粮饷赏赐,单是银子的话。 四品官一月的银子收入也只有二十两。 谁吃饱了撑了,会用二百两买一本书来看! 就在姚广孝准备出言劝阻之时。 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还有!” “对明日前来买纪册的人说。” “这一百本典藏纪册中,其中一本有陛下的亲笔题词。” 第201章 全部揪出来 “陛下的亲笔题词?” 姚广孝低声喃喃,心中甚是不解。 可见朱标眸光深沉,看向下方刑场,压根没有为其解释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再次看向旁边的蓝玉。 可此时的蓝玉也同样是一脸茫然。 什么典藏版的《洪武纪册》,什么御笔亲签。 这些他之前都是闻所未闻。 姚广孝想让他解惑,那可真是太难为他了。 “嗯.....” 见蓝玉没法为自己解释。 姚广孝沉吟片刻,还是看向朱标凝声说道: “殿下,这个恩赏会不会太重了些。” “若得陛下御笔,如同是得了免死铁券。” “倘若日后有罪徒犯下王法,高举陛下御笔。” “莫说是衙门中的府衙差役不敢妄动,就算是朝中大员也不敢擅自处置。” “而且!” 姚广孝眉头微皱,神情愈发凝重说道: “百年之后,等我大明后世之君临朝之时。” “这圣祖御笔的分量可就越来越重了!” 姚广孝本就是个务实之人。 圣祖御笔是个什么分量,他太清楚不过了。 抛开随着时间不断增值的民间价值不说。 单是那政治效果都是杠杠的。 万一后世有佞臣捧着圣祖御笔行不法之事,届时的皇帝是惩处还是宽纵? 若是严惩,那便是不敬祖先,不尊圣祖。 若是宽纵,那便是坏法违纲,法度废弛。 就算不谈以后,就说眼下! 陛下的御笔题词。 按理来说,多是赏赐给那些功勋卓着,甚至是赏无可赏的有功之臣。 如今竟要放置于《洪武纪册》中,以金银购买。 这难道不是对当今陛下的羞辱吗! 姚广孝实在想不明白,似朱标这般聪慧的人,怎的就会想出如此昏招。 “殿下,如今秦王主持胡逆一案,民间声望也是不错。” “不如将陛下御笔,换成秦王亲笔如何?” “不妥,二弟此次惩治不法,是赚了不少声望。” “可他这份声望,应该带到藩地去。” 见朱标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姚广孝知道朱标已然是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说。 可他也不想糊里糊涂执行朱标的命令。 “蓝玉将军,可否借手下亲兵一用?” 明白姚广孝想要问个究竟。 朱标微微颔首,便留下了蓝玉,率先离开了茶楼。 “姚广孝,俺还要护送太子回宫.....” “蓝玉将军说笑了。” “暗中保护太子的锦衣卫有数十人之多,自然不劳烦蓝玉将军。” 知道蓝玉不喜酸腐文人,更不喜他们这些故弄玄虚的和尚方士。 姚广孝随即也摆出一副豪爽模样,笑着恭维道: “常大将军的赫赫威名,和尚我还是知道的!” “咱们太子师从常大将军,一般的小蟊贼又怎能近的了太子的身。” 听到姚广孝一句话不仅夸了太子,更夸了自家姐夫。 蓝玉也突然觉得。 这和尚并非看起来那么讨厌。 “你是想要俺手下亲兵是吧,等俺回去,挑几个好手给你。” “多谢蓝玉将军!” 姚广孝顿了一下,凑到蓝玉跟前很是神秘问道: “蓝玉将军,太子为何要弄出‘典藏版’的《洪武纪册》,又为何搞什么御笔题词。” “俺咋知道!” 蓝玉当即高声回道。 语气之中甚至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味。 “不过......” “方才胡惟庸提及世家......” 将方才胡惟庸所言尽数说出之后。 姚广孝沉思数秒。 随即双手猛的一拍,振奋喊道: “妙啊!” “太子这法子可太妙了!” “和尚,你要是想明白了,也跟俺蓝玉说说。” “那是那是,蓝玉将军莫急!” 姚广孝看向蓝玉,激动说道: “将军您想啊,若真如胡惟庸所言。” “如今我大明,当真有世家隐藏锋芒,将家产换成金银,封存于地下。” “那其藏拙的心志,定然坚定不移。” “若非巨大诱惑,又怎么可能动其心智!” “可咱们的太子爷手段高明,直接抛出陛下的御笔题词。” “将军您说说,这些个世家能不心动吗?” “嗯.....” 看着姚广孝那一脸兴奋的表情。 蓝玉虽然不太明白御笔题词的重要性,但也跟着附和,微微点了点头。 “还有!” 姚广孝情绪愈发亢奋,一手拍在案桌上,朗声说道: “典藏版纪册,一本二百两银子的价格,也定的很是巧妙。” “我朝官员俸禄不高,应当不会有官员愿意花二百两银子买一本书册。” “那些年轻士子多半也是不会。” “可要想从一百本典藏纪册中,找出陛下的御笔题词。” “蓝玉将军,您觉得应当如何?” “多....多买几本?”蓝玉有些不自信说道。 “不是多买几本,是全部买下!” 蓝玉是不明白御笔题词的重要性。 可姚广孝却很是清楚。 对于那些世家来说,现在的韬光养晦,为的便是之后崭露头角。 为了以后,他们此时又怎么可能放过洪武皇帝的御笔题词。 “若是全部买下,一本二百两银子,一百本可就是两万两。” “哪怕一个世家再怎么财大气粗,一下子花出这两万两终究也定然是伤筋动骨。” “毕竟没有金银支持,就算他们手上有御笔题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因此!” “那些隐藏起来的世家,必然相互联合。” 姚广孝玩味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后,继续说道: “咱们是不知道有多少世家隐藏起来。” “可这些世家之间,定然有所联系。” “一旦明日这一百本典藏纪册全部售出。” “顺藤摸瓜,不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姚广孝前面说得,蓝玉是有些听不太懂。 可最后一句,一网打尽。 他却是明白的很。 能将藏在暗处的世家全部揪出,一网打尽。 饶是蓝玉也不由赞叹朱标的高明。 “对了!” 姚广孝似乎想到了什么般,继续补充道: “明日恩科,士子们都要进入贡院参加科举。” “那明日前来购买书册的,除了士子的书童,也就只剩下这些个世家了!” 语罢。 姚广孝心中振奋,满是敬佩的望向朱标离开的方向。 朱标当真有超人之志。 朱标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典藏版与普通版的纪册,内容相同。 对普通士子来说,自然不会买什么典藏版。 可对那些喜好收藏,附庸风雅的世家大族来说,这典藏版却是难以拒绝。 而且一百本典藏版中,只有一本是御笔题词。 这种近似于赌博的设计,也将世家和平民再次进行了筛选。 “妙!太妙了!” “太子殿下当真乃是神人!” 姚广孝毕竟不是后世之人。 所谓典藏版,所谓抽奖。 他惊为天人,但朱标却是觉得寻常。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宋濂、高启等一众副考官等在贡院门口,翘首以盼。 和宋濂、高启不同。 身后那些考官却焦急的不行。 “宋学士,高夫子,恩科开考在即,这考卷却还没有到手。” “这....这当如何是好啊!” 第202章 气晕宋濂,两次! “慌什么!” 高启黑着个脸,冲身后考官冷声斥道: “太子亲自出卷命题,还能误事不成!” “可是高夫子.....” “恩科考题必须是所有考官一起出题审定后,呈报给陛下御览。” “由陛下钦定后,再封存于宗庙。” “等开考前一刻,再行拿出。” “现在士子们也马上就要进场。” “可我等身为考官,却至今都未见到过试卷。” “万一.....” “万一题目有所不妥......” “放肆!” 高启脸色愈发阴沉,怒声斥道: “太子殿下亲自命题,怎么可能不妥!” “况且太子殿下必会呈报给陛下御览,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如此急切想知道考题。” “难不成你想向考生兜售考题!” “下官不敢.....” “下官不敢......” 被高启这么一吓唬。 身后几人便也不敢继续做声。 “尔等放心,我朝太子是何等英明,你我尽知!” “太子亲自出题,定不会有半分差错!” 高启很是不爽的瞥了眼身后众人。 随即理了理官袍,郑重看向前方,等着朱标到来。 只不过...... 和完全信任朱标的高启不同。 此时的宋濂却依旧有些不安。 毕竟朱标还年少。 老朱也只是草根出身。 这对父子出的考题...... “唉.....” 宋濂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也愈发紧张了几分。 也是此时。 当看到朱标的马车缓缓走来。 宋濂、高启等一众考官忙迎了上来。 “殿下,今日考题......” 看着几人那一脸急切的样子。 朱标轻笑一声,随即冲刘保儿微微挥了挥手。 随即。 刘保儿带着几十名护卫,搬着好几个大箱子便朝贡院走去。 “殿下,今日恩科考题.....” 见宋濂再次追问。 朱标同他一起走进贡院后。 指了指其中一个装满木质拼图的大木箱后,笑着说道。 “宋学士,第一道考题乃是拼图。” “此图上书‘务实为民’四字。” “将此图拼好,用时最短者,成绩最优。” “啊......” 听到朱标说出的第一道考题。 周围一众考官顿时惊呼出声。 哪怕是宋濂、高启,此时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拼图是什么玩意儿? 奇技淫巧! 为读书人所不耻! 朱标怎么敢在庄严神圣的贡院之中,以奇技淫巧,作为国朝的取仕之道。 “殿下.....” “宋学士莫急,还有第二道考题。” 面对几人如丧考妣般的凝重表情。 朱标就当没看见似的,依旧面带含笑,指着其他箱子说道: “第二道考题,乃是木质机关锁。” “最快时间打开,成绩最优。” “第三道考题,将木质机关锁绘制成图,最为贴近者成绩更优。” 将三道考题一并说出后。 朱标依旧脸上带笑,静静的看向几人。 可与一脸轻松的朱标不同。 听朱标说完,周围几人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特别是高启。 此时双目圆睁,有些愤恨的看向那几口箱子。 方才他还口口声声训斥身后几人。 还信誓旦旦保证朱标出的考题,定不会有误。 可现在。 朱标却很是响亮的给他来了个大鼻兜子! “殿....殿下.....” “额......” 一句话还未说完。 宋濂一时心梗。 直接双眼一黑,直挺挺朝后仰了过去。 “宋学士.....” “宋学士.....” 就在众人围在宋濂身旁,高声呼叫的同时。 朱标径直走到宋濂跟前,蹲下身子。 一边掐住宋濂的人中,一边用手按住宋濂的胸膛,为其倒气。 “呼~” 吐出一口浊气后,宋濂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可也是睁开眼睛的瞬间。 一看到朱标手中拿着的那个木质机关锁。 宋濂一口气没喘上来,便又再次昏厥了过去。 “啧.....” 朱标砸吧砸吧嘴,有些尴尬的看着再次昏倒的宋濂。 他是知道自己这三道考题,宋濂、高启等人不会满意。 可朱标还真是没想到。 宋濂竟会这么不满意。 被自己气晕两次可还行! “刘保儿,将宋学士扶进屋内,好好照看。” “是.....” “高夫子,将考题.....” “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不等朱标说完。 高启表情郑重,当即跪在朱标跟前正色喊道: “若太子当真以此奇技淫巧,作为我朝考量士子之标准。” “臣高启恕难从命!” “若殿下执意如此。” “臣高启现在便进宫面圣,弹劾太子殿下!” “高夫子请起,听孤说完.....” “请殿下收回成命!” 高启说着,将头重重砸在地上。 紧接着。 周围那些个考官也同时跪在高启身后,请求朱标收回成命。 见此情形。 纵然朱标心里有些不爽。 可毕竟都是些正直臣子,朱标又不能真的处置他们。 “孤先前说过了,此次恩科与以往多有不同。” “两场考试,一场,为凤阳三司挑选有工匠天赋的年轻人。” “另外一场,才是考核士子,让他们入朝为官。” “高夫子,今日便是第一场。” 被朱标这么一说。 高启脸以死直谏的气势,这才消减了不少。 “可是殿下,为凤阳三司挑选能工巧匠,怎能与为国取仕相提并论。” “为国取仕,乃国朝大业。” “就算殿下要......” “你们几个,把考题分发给士子们。” 没等高启说完那长篇大论的说教。 朱标指了指身后几名副考官,沉声吩咐道。 而他们自然也不像高启这般头铁。 他们自然也不敢顶着朱标的太子威慑,拒不从命。 听到朱标这话,几人很是识趣的朝前院考场走去。 也是等几人走后。 朱标冲高启微微示意,带着他朝屋内走去。 当看到宋濂亦然苏醒,正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朱标忙将手上的木质机关锁丢到一旁。 生怕老夫子见后,再次昏厥过去。 “宋师,高夫子。” “如今凤阳三司,急需有工匠天赋的士子。” “所以第一场恩科,孤考量的,乃是士子们是否具有工匠天赋。” “也是为凤阳三司挑选能工士子。” 见宋濂气还没喘匀便要开口说些什么。 朱标换上一脸愁苦的模样,很是惆怅说道: “两位夫子也知道。” “为了营造凤阳的三司,孤已经拆了中都城的一座楼阁。” “为此,父皇勃然大怒!” “若是三司再不做出点成绩。” “恐怕本宫这太子之位,也该被陛下罢黜了。” “故而,今日恩科第一场,也是孤的私心。” “不知道两位夫子可能体谅?” “这.....” 看着向来意气风发,似无所顾虑,又好似无所不能的朱标。 此时竟也是一脸的忧愁。 宋濂、高启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很是动容。 毕竟朱标身为太子,满足了他们对明君的所有幻想。 诸皇子中,也绝没有比朱标更合适做储君的了。 所以..... 与老朱废除朱标的太子之位相比,在贡院考量奇技淫巧又算的了什么! 只要能保住朱标的太子之位。 让他二人当着孔圣人的画像摆弄机关锁,那都不算什么! “既是如此,我二人听从殿下吩咐。” 第203章 臣方克勤,弹劾太子 见二人一脸郑重,似太子死忠一党般,冲自己郑重说道。 朱标心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对于宋濂、高启这些学究,朱标也真是头大。 和老朱一样。 朱标最不喜的,便是和这些个夫子学究打交道。 就拿眼下以工取仕,为三司挑选工业人才来说。 宋濂被气的昏厥两次,高启甚至不惜向老朱弹劾自己。 他们哪有什么私心。 这些正经的读书人,想的无非是国朝稳固。 受制于时代,他们不明白工业在将来会是多么重要。 在他们眼中,所有的技巧之物,也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对于这些个将‘重义轻利’刻进骨子的读书人,自然会对一切机巧之物嗤之以鼻,冠以奇技淫巧之骂名。 朱标理解他们。 所以朱标从未想过处罚他们。 的确! 登临权力的顶峰,的确掌握了众人的生杀大权。 这些人的生死,也只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可想杀谁就杀谁。 这种行径不是皇帝所为,更非天子所为。 任意杀戮,不满则杀,厌恶即死,这是变态杀人魔,不是皇帝。 似宋濂、高启这般,将心中大义摆在首位的,纯纯粹粹的读书人。 他们才是忠臣,是正臣。 不是那种想要利用死谏,只为青史留名的迂腐文人。 更不是明末那些表面上家国大义,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东林贼党。 这些个读书人,是国朝根基。 也是巍巍华夏,璀璨文化的代表传承者。 这些个纯粹的读书人,胸中有浩然正气。 他们不畏死,不媚权。 他们只认心中道义,只想华夏永昌。 眼前的宋濂、高启如此。 之后的于谦、张居正亦是如此。 他们忠的是心中大义,他们忠的是巍巍华夏。 强汉苏武,大漠牧羊数十年,节杖不毁。 盛唐魏征,直面圣颜,慷慨不退。 南宋文天祥,身陷囹圄,不改家国之志。 还有我大明绝代风华之下。 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的铁鼎世,被诛十族的方孝孺,死守北平的于谦,长于谋国、短于谋身的张居正。 更有近代在日寇铁蹄之下,矢志不渝的壮烈英豪。 以及那些以笔为刀,撕开晦暗,带来的觉醒初光的文人英杰。 这些人是真正的华夏脊梁,是横渠四句的坚定践行者。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作为大明的储君,朱标或许不太喜欢他们打交道。 但朱标也确实打心底里尊敬他们。 “殿下放心,既为我大明,我二人自当向同僚解释。” 宋濂、高启很清楚。 若朱标太子之位被废,国朝势必动荡。 相比之下。 此次初试以工取士,倒显得没有那么离经叛道。 几人正说着。 只见毛骧怯生生的走了进来。 可直到走到朱标跟前,毛骧却迟迟没有开口。 “殿下,我二人先告退了....” “不用。” 朱标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若是毛骧真有秘报,自然会凑到自己耳边,低声诉说。 “两位夫子不会回避,一起听听吧。” 朱标看向毛骧,开口问道: “出了何事?” “吏....吏部侍郎方克勤,此时正.....正跪在贡院门外.....” “所为何事?” “为....为了弹劾......” 见毛骧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朱标面色一沉,略有不耐烦道: “若是弹劾官员不法,让他去找秦王,如今秦王代政。” “不....不是。” 毛骧拳头紧握,心下一横,直接说道: “方克勤并非为了弹劾朝中大臣。” “方克勤乃是....是要弹劾太子殿下您......” “啊?” 宋濂、高启一时失语,直接惊呼出声。 方克勤疯了! 弹劾太子朱标? 方克勤是真的疯了。 找朱标弹劾朱标,正常人谁能办出这事儿。 “嗯。” 和如同白天见鬼,满脸惊骇的宋濂、高启不同。 朱标虽有诧异,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既然是要弹劾本宫,那便带他去见陛下。” 听到朱标这话。 毛骧轰的一声跪在地上,脑袋死死抵在地板之上,快速说道: “启禀殿下。” “那方克勤已经进过宫,面见过陛下了。” “陛下如何说?” 生怕老朱真的废了朱标的太子之位,宋濂连忙焦急问道。 “陛下言说.....” “朝政之事已尽数交给太子,让方克勤来找太子殿下您。” “还说......太子殿下可以自断.....” ‘擦~’朱标心中腹诽一句,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不是宋濂、高启在场。 朱标真想当场掀桌子,撂挑子! 老朱可太会了! 方克勤是要弹劾自己这个太子。 可老朱却让方克勤来找自己。 什么路数! 自己吃错药了,还是方克勤吃错药了! 更重要的是! 朱标可太清楚方克勤的脾气秉性了。 他的儿子,就是那个被永乐皇帝诛十族的方孝孺。 而他的脾气秉性,和他儿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毫无疑问。 这方克勤是个忠臣,也是个正臣。 但同样也是个脑子不会拐弯的愣头青。 “殿....殿下,如何处置.....” “让他进来吧!” 朱标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沉声吩咐道。 也是看到朱标脸上多了几分疲累。 宋濂心念微动,随即冲朱标笑着说道: “殿下,这方克勤是个执拗的读书人。” “定是因为此次恩科,殿下以工取仕,这贸然弹劾殿下您。” “微臣不才,愿与高大人同他解释一番。” “想来方大人能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 “嗯,那拜托两位夫子了。” 朱标应了一声,坐回主位,随意拿了本书翻看了起来。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这些夫子学究们掰扯了。 罚又不能罚,杀又不能杀。 自己废半天口舌。 他们是想通了,自己却累得跟三孙子似的。 交给宋濂、高启也好,省的自己费力。 不多时,方克勤大踏步走了进来。 “方大人!” 不等方克勤开口,宋濂率先说道: “殿下恩科创新,并非离经叛道,乃是为凤阳三司选拔人才。” “你我目光短浅,不知三司之重要。” “但也绝不能因此以下犯上!” “宋学士此话从何说起啊?”方克勤一脸茫然,呆呆问道: “下官何时以下犯上了!” “你不是要弹劾太子殿下吗?” “不错!可下官弹劾太子殿下,乃是为我朝兴盛计!” 语罢。 方克勤上前两步,跪在朱标跟前后,郑重喊道: “启禀太子殿下,臣吏部侍郎方克勤,弹劾我朝太子!” ps:我是不是惹到谁了,后台七条举报信息! 第204章 脑子不会转弯 见宋濂、高启都挡不住这愣头青。 朱标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放下书卷,沉声问道: “因何事弹劾?” “回禀太子殿下,京城刊印《洪武纪册》的三所书局,可是东宫直属?” 明白怎么回事后,朱标直接打断道: “若是因为此事,便不需继续往下说了。” “孤自有打算。” 方克勤表情愈发庄重,朗声说道: “殿下监国理政,臣据本参奏,为何不让臣继续说?” 听到方克勤这话。 一旁的宋濂、高启被吓得冷汗直冒。 “方大人,太子英明,不可鲁莽啊。” “快起来!” 宋濂说着便要上前搀扶方克勤。 可方克勤快速侧过身子,正色回道: “纵然太子英明,可诸多行径,臣有不解!” “方克勤!” 本就时常摆着个黑脸的高启,直接怒声喝道: “你身为臣子,弹劾当朝太子,本就逾矩!” “殿下不处置你便是了,你还敢胡搅蛮缠!” “还不退下!” “高夫子此言差矣,太子有错,臣不举便失了臣之本分。” “纵然太子心生厌恶,惩治于臣,臣也在所不惜!” 见方克勤还真是软硬不吃。 朱标也知道。 自己今日还真要和这个夫子费心口舌了。 微微沉吟后。 朱标苦叹一声,便也决定同方克勤废些口舌。 毕竟这几日因为胡逆一案,斩了不少官员。 纵然这些官员都是罪徒,可其他朝臣心中不惶恐,也是假的。 索性朱标便趁此机会告诉天下人。 他朱家的朝堂上,也是能容得下敢于直谏圣过的正直读书人。 “传孤旨意。” “召秦王、晋王、燕王,及在京所有官员前来。” “是!” 毛骧应了一声,快速朝门外走去。 也是此时。 朱标从主位上站起身子,沉声说道: “既然你要弹劾孤,孤自然也要辩解一二。” “可陛下圣体有恙,不能执断。” “宋学士。” 朱标看向宋濂,微微拱手道: “你曾对本宫有授业之恩,今日就请您做个公断吧。” 见朱标示意自己在主位落座。 宋濂步履艰难,一步一步朝主位挪去。 可朱标正在眼前站着。 他一个臣子,哪里敢就座。 无奈只好站在主位前,等着一众官员到场。 也是听说竟有人敢弹劾朱标,在朝官员纷纷赶了过来。 半刻钟的功夫。 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没有乘轿子,骑着马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汤和、冯胜等一众武将。 蓝玉甚至让十几名亲随换上重甲,跟在身后。 至于文臣,也多是惴惴不安的赶了过来。 见众人到齐。 朱标看向一旁的方克勤,朗声问道: “吏部侍郎方克勤,今日所为何事!” “臣方克勤,据本弹劾太子!” 方克勤面无惧色,跪在地上慷慨回道。 也是听到他这话的瞬间。 周围一众官员纷纷侧目,低声呢喃。 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满是厌恶,狠狠盯着方克勤。 蓝玉眼中更是杀意尽显,恨不得当场砍下这方克勤的脑袋。 至于其他文臣,目光悲凉。 看向方克勤的眼神,似乎是在看死人一般。 弹劾朱标这个太子,这方克勤是真的疯了! 此时众人心中也只有这一个念头。 “好!” “陛下圣体有恙,今日便请宋学士做个公端。” 朱标看向方克勤,沉声问道: “方大人,孤有何过错?” “回禀太子殿下,《洪武纪册》一书,乃陛下费尽心血,笔录而成。” “陛下此举,乃是为天下士子计。” “可殿下您却下令。” “除东宫直属的三所书局外,其他书局不得刊印《洪武纪册》。” “此举不是伤了圣君拳拳爱民之心?” “而殿下顾小贪利,此罪一!” 话音落下。 众人唧唧咋咋,现场也瞬间嘈杂了起来。 谁也真没想到。 这方克勤竟真敢说朱标有罪。 就在众人接头接耳,相互说着什么的时候。 朱标转头望去。 尽管眸中没有半分责备。 可正是接触到朱标目光的一瞬,原本嘈杂的众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也是此时。 宋濂强忍住一巴掌拍死方克勤的冲动。 强打起精神,冲朱标温声询问: “太子殿下,您可有要申辩的?” “嗯。” 朱标顿了一下,缓声说道: “昨日《洪武纪册》首卷,每本二十文。” “若孤贪利,自可高价以售。” “方大人所言本宫顾小贪利,岂不是无稽之谈!” “没错!” 朱标刚一说完,蓝玉率先高声附和。 可当看到周围众人均是一脸诧异的看向自己。 蓝玉也知道自己开口,有些失了规矩。 就在蓝玉稍显局促之时,汤和心念微动。 走出众人之列,走到方克勤跟前。 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从蓝玉身上,引到自己这边后,这才冲方克勤好声劝慰道: “方侍郎,太子殿下并非贪利之人。” “其中隐情,你或许多有不解。” “暂且回去吧。” 虽然汤和不确定《洪武纪册》是否是出自朱标之手。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 这本被京城士子奉若经科玉律的纪册,自己那个当过放牛娃的老兄弟,也绝对写不出来。 既然多半是出自朱标之手。 那朱标爱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 压根就不存在什么伤了陛下爱民之心这个说法。 可纵然是汤和亲自下场劝说,方克勤却依旧毫无退意。 “殿下所言不错。” “若每本纪册售价二十文,自然没有什么顾小贪利之说。” “可是今日纪册的售价,却是二百两银子一本!”(改了,一百本两千两的确太小气了点。) “臣敢问殿下,此举不是顾小贪利,又是什么!” 朱标自然不可能告诉方克勤,此举乃是引蛇出洞。 微微沉吟后,朱标当即回应道: “常言道,道不可轻传。” “二百两银子一本,也是让士子明白,《洪武纪册》乃陛下心血所着,应当重视。” “况且今日售卖的纪册中,有一百本名为典藏版,售价二百两。” “但却也有两百本,售价二十文的普通纪册。” “那殿下可知,此时我京城有多少士子?” “二百本普通版的《洪武纪册》,又如何够士子均分?” “多少士子买不到普通版。” “难不成要他们散尽家财,去买二百两一本的典藏纪册?” 听到方克勤这话,朱标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当真是个脑子不会拐弯的愣头青。 这话他都能问出来。 心中腹诽一阵后,朱标倒是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看向宋濂问道: “宋师,你蒙学之时,若无钱买书,当如何?” “臣?” “哦!” 宋濂恍然大悟,当即说道: “臣幼时家贫,无钱买书。” “每每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乃还。” “方大人,听到了吧。” “若士子心存嗜学之念,二十文都不用出。” “抄写腾录,自可得纪册一本。” 被朱标这么一说。 方克勤原本一脸郑重的表情,此时也局促了几分。 他祖上三代从儒,父亲乃曾为鄞县教谕。(正式老师) 家境虽不算殷实,但也有不少藏书。 他还真没想到,还有抄写书册以自用的法子。 只不过.... 此时的宋濂确实满脸狐疑。 看朱标这架势,显然是知道他从小如何致学。 可问题是。 他抄写书籍,自己留用的法子,可从未告诉过别人啊! 第205章 黄金台,太子仁慈! 看到宋濂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 朱标心中暗暗浅笑一声。 《送东阳马生序》全文背诵,不知是多少后世学子的噩梦。 朱标当然也是这些学子的其中之一。 将目光看回方克勤,朱标继续问道: “方大人,孤可还有失当之处?” “嗯.....” 方克勤微微一愣。 随即似有顾虑般,看了眼周围那些个文臣武将。 明白方克勤确实还有罪名要弹劾自己。 朱标轻笑一声,随意说道: “无妨,孤自认坦荡。” “若方大人还寻到孤的失当之处,尽管言说。” “是.....” 方克勤深吸口气,低着脑袋,沉声说道: “臣方克勤弹劾西平侯沐英,永昌侯蓝玉。” “此二人私吞贪官财物,并未充入国库!” “此次依据国法,惩处贪官近百,抄没出的家产也过千万。” “然沐英、蓝玉并未将这些财物充入国库,吏部、户部均未收到财物入库的奏疏。” 言至于此,方克勤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如今谁人不知道,沐英、蓝玉乃是朱标的左膀右臂。 沐英、蓝玉的罪行,也和朱标行为失当无异。 即便财物是沐英、蓝玉私自扣下,和朱标无关。 那朱标也有个御下不严之罪。 只不过..... 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此时饶是方克勤也不愿将私吞财物的罪行,扯到朱标身上。 毕竟沐英、蓝玉贪财。 那是他们身为臣子,悖逆君恩,德行有失。 可若是朱标这个太子贪财。 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 历朝历代中。 太子爱财,目的有且只有一个。 那便是培植党羽,威胁皇权。 而按照常理来说。 皇帝对太子戒备、警惕,才是常态。 虽说此时众人也都发现。 朱标现有的权利,的确已经超过了太子储君该有的权利。 可方克勤这些文臣也只当是朱标才能出众,得了老朱的信任。 他们不会知道,在他们头上的这对朱家父子有多特殊。 他们更不会知道。 此时这对朱家父子。 都想将对方牢牢按在皇位上,自己好出去野。 天地君亲师。 君在前,亲在后。 他们只认为,朱标先是臣子,之后才是皇帝的儿子。 “臣方克勤请求殿下严惩沐英、蓝玉二人!” 方克勤再次出声重复。 这话也算是给包括朱标在内的所有人,都提一个醒。 贪墨罪徒家产,只是蓝玉、沐英二人之过,和朱标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方克勤很清楚。 一旦老朱废了朱标的太子之位。 那对整个大明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浩劫。 真到了那个时候。 为了皇储之位,诸皇子势必各自培养实力,殿上朝臣也肯定各自站队。 如今大明刚刚有的清明之象,也会荡然无存。 况且朱标身为嫡子,又是长子,乃是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 朱标品性温良,宽严有度,也是诸皇子中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方克勤可不想弄巧成拙。 所以当着一众文臣武将,他绝不能将贪财的骂名,扣在朱标头上。 “臣沐英知罪.....” “臣蓝玉知罪.....” 就在沐英、蓝玉走到朱标跟前,准备下拜之时。 朱标一手一个,直接将二人拦了下来。 “你们二人受命于孤,何罪之有?” “殿...殿下....” 沐英、蓝玉此时满脸动容,呆呆的看向朱标。 作为上位者。 朱标没有将罪名推给他们这些手下,自然让他们感动万分。 只不过.... 听到朱标竟承认罪过。 此时众人的脸色却是各有不同。 汤和心中嘀咕,很是愤愤的看了方克勤一眼。 冯胜、李文忠相互对视,默默点头之下,也决定要为朱标上书求情。 宋濂、高启等人更是打定主意。 哪怕拼命死谏,也绝不能让老朱废黜朱标的太子之位。 至于其他文臣,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 心中也在盘算,该如何在接下来的浩劫中,保全自身。 将众人的反应统统记在心里后。 朱标看向众人,这才开口说道: “扣下贪官家产,乃是孤的旨意。” “方大人所言不错,这些财物的确没有充入国库,而是入了太子东宫。” “轰~” 意识到此事闹大,方克勤猛地高呼: “臣有罪!” “臣罪该万死!” “方大人何罪之有?” 朱标笑着说了一声,随即看向众人,继续说道: “扣下这些财物,并非孤打算据为己有。” “孤已在奉天门旁,设一黄金台。” “此次抄没所得的财物,尽数放置于黄金台上。” “黄金台......” 在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 就连汤和这些武将也都知道,这黄金台是个什么东西。 黄金台,又名招贤台。 最早乃是战国时期燕昭王所筑,为的便是招揽天下贤才。 唐代李长吉(李贺)有诗云: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此黄金台正是彰显国朝厚待贤士的宝器。 也是在众人心中嘀咕,快速琢磨朱标此举用意之时。 朱标猛地看向沐英,高声说道: “沐英,将孤的认罪折子念给诸位臣工。” “是!” 沐英连忙从怀中拿出先前那封认罪折子,高声念诵: “孤位列东宫,朝中不法官员甚多,孤不能察,罪莫大焉。” “我朝出胡逆大奸,孤不能早察,其过甚焉......” 听着朱标将今日朝堂出现胡惟庸这个奸相,以及百名官员不法的罪责,尽数归咎到自己身上。 言语恳切,字字珠玑,昭告天下,认罪自检。 在场众人心中惶恐,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也是等沐英念完。 朱标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此次朝中官员多有不法,虽是奸相胡逆所为。” “然孤痛定自省,也觉对朝中官员多有忽视。” “如今我朝国力疲敝,财政堪忧,官员俸禄稍显微薄。” “可全面增加朝臣俸禄,对国朝财政压力甚大。” “故而!” “孤设黄金台,请求陛下多多赏赐朝臣。” “凡政绩卓越之臣子,均得黄金台赏赐!” 嗡~ 听到朱标这话,在场众人均是一愣。 可下一秒,满堂文武心中感激,纷纷朝朱标跪拜。 特别是那些没有爵位的文臣。 此时脸上感激,无以言表。 甚至大有甘愿为朱标赴死的架势。 只因对他们这些没有爵位的臣子来说。 朝廷每月给的俸禄,的确太微薄了些。 虽不至于勉强度日。 可平日里的交际往来,却也是不足支应。 可是! 尽管这个问题大家都深有感触,但谁也不敢向老朱呈报,请求老朱增加朝臣俸禄。 毕竟老朱不止一次当众言说。 官员就应该清廉自持,大明的臣子就该以贫养性。 也是因此。 这些文臣除了将裤腰勒紧一些带过日子,便再没有其他法子。 可现在! 朱标身为太子,不惜冒着被皇帝猜疑的风险,也为他们谋一个开源赏赐之路。 这份护佑臣下的宽仁之心,又怎能不让在场众人为之动容? “殿下宽仁,我等心中感念!” “殿下宽仁,我等感念五内!” 第206章 大明,与天下人共天下 和满怀感激的文臣不同。 听到朱标这番话。 冯胜、李文忠对视一眼,心中所叹的不是朱标的仁慈宽厚。 他们感叹的,乃是朱标的手法高明!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如今大明国力虽不至于说是疲敝,可强敌在侧,国朝力图兴盛。 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些。 若全面提高朝臣的俸禄,非但起不到匡正臣子的作用,而且对国家财政也是个不小的压力。 然而。 朱标奇思妙想,设立黄金台。 言说赏赐给政绩卓越的官员。 如今一来。 不仅改善了朝臣的生活,也让朝臣愈发兢兢业业,为我大明。 对国家财政也没什么负担。 更重要的是。 黄金台设立以后,若还有人抱怨朝廷俸禄太少,无法度日。 那便不是朝廷的过错。 不是皇明朱家,不体恤属下朝臣。 乃是他们这些臣子职责有失,没能得到黄金台的赏赐。 奇思妙想,手段高明,这着实让他们对朱标愈发敬佩了起来。 “方大人,可还有要弹劾本宫的?” “啊.....” 听到朱标再次问向自己。 明白一切的方克勤,此刻脸色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朱标不惜冒着被皇帝处罚的风险,体恤朝臣。 朱标甚至拿着自己的太子之位,也要宽济臣下。 可他方克勤却还因此弹劾朱标。 他当真是死不足惜! 心中悔恨之下,方克勤将脑袋狠狠砸在地上,高声请罪道: “下官浅薄,不知殿下深意。” “下官浅薄,罪该万死!” “求殿下赐臣一死!” 纵然方克勤悔悟。 纵然方克勤求死。 可此时周围文武看向方克勤的眼神,依旧满满的都是厌恶! 汤和、蓝玉这些人自然不必多说。 谁弹劾朱标这个太子,那谁就是该死之人。 而对其他文臣来说。 好在此时老朱养病,让朱标自断。 若是方克勤将方才所言,呈报给皇帝。 为他们开源赏赐的黄金台,自然不会再有。 而朱标费尽心思,体恤臣下的宽仁之心,也被方克勤这王八蛋给辜负。 一时间。 即便是方克勤,也是觉得自己死有余辜。 “臣方克勤浅薄,无颜面圣,愧对太子。” “臣方克勤,只求一死!” 看着方克勤表情郑重,一心求死。 朱标亲自躬身,将方克勤给扶了起来。 “殿....殿下....” “方大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是圣贤也不能保证全知全明,绝无过错。” “方大人能耿直直谏,孤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让大人赴死。” “殿....殿下....” “我朝官员,本就该心怀中正之念。” “若上行有过,当锐意直谏。” “只不过.....” 朱标拍了拍方克勤的肩膀,笑着说道: “只不过再有直谏,方大人可不能心急了!” “臣该死!” 看着朱标面容和煦,方克勤愈发羞愧。 扑通一声便要重新跪在了地上。 此时涕泗横流,说不清是悔恨,还是感激。 见他如此。 朱标旋即看向周围众人,朗声道: “方克勤持正有理,敢于直谏。” “当赏。” “来人,从黄金台取百两银子,赐给方大人!” 听到这话。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克勤弹劾了朱标,甚至还对朱标有所不恭。 可朱标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要赏赐方克勤。 更重要的是。 黄金台乃是首创,方克勤作为第一个从黄金台中拿到赏赐的臣子。 这对任何朝臣来说,都是无上的殊荣。 一时间。 方克勤心中感激,泪水好似决堤般,跪在地上无法言语。 周围众人甚至觉得,此时站在他们跟前的朱标,宛如圣人明君般,熠熠生辉。 “太子闻过则喜,乃臣之大幸,乃国之大幸!”宋濂高声喊道。 “太子闻过则喜,臣之大幸~” “国之大幸~” 满堂文武也跟着高声呼喊。 见时机成熟。 朱标轻咳一声,压下众人声响后,正色说道: “父皇曾言,我大明是与百姓共天下。” “然孤以为,我大明当是与天下人,共天下!” “于我大明境内,于日月之下。” “无论百姓、商人、士子、朝臣,均可享我国朝之福荫。” “四境之内,无论何人,均可享我大明煌煌盛世!” “凡我大明子民,更当心怀中正,鼎立天地!” 此言一出。 众人心头振奋,眼中满是慨然之色。 只不过诡异的是。 在场众人却也是鸦雀无声。 毕竟朱标这话,与老朱所立国策有些相悖。 众人不敢高呼赞同。 但却在无声之间,却冲朱标恭敬一拜,表示认同。 而听到朱标这话。 一直在隔壁房间听着的老朱轻笑一声,假意训斥道: “这混小子,又拿老子当垫脚石!” “咱说大明与百姓共天下,这小子就说与天下人共天下。” “混账小子,非要显得比咱心胸更大!” 老朱说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 自己儿子比自己强,放到天边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只不过。 和嘴上埋怨,心里却不在意的老朱不同。 旁边的马皇后脸色却有些阴沉。 “重八,老大这算是收买人心了吧!” “嗯?” 老朱微微一顿,仔细回味一番后,满不在意道: “有点那意思,不过.....” “重八!” 不等老朱说完,马皇后面色一沉,凝眉说道: “重八,黄金台赏赐官员是好意。” “体恤臣下,也是正途。” “可老大绕过你做这些事,将你这个皇帝摆在何处?” “他毕竟只是太子,太子威望若是盖过皇帝,朝臣怎么想,百姓怎么看!” “重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马皇后这话,自然不是给朱标穿小鞋。 之所以不愿看见朱标这个太子威望,盖过老朱这个皇帝。 乃是不想让老朱犯浑! 老朱什么脾气秉性,她可太了解了。 现在的老朱还有那么一些的担心。 担心朱标镇不住朝中的悍勇武将,担心朱标被狡猾文臣所欺瞒。 所以老朱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朱标接下传位诏书。 将朱标亲手送到皇位后,他再去肆意潇洒。 可是。 一旦朱标的太子威望高过老朱。 当老朱认为,就算没他帮助,朱标一样能稳坐皇位。 天知道老朱会用什么法子,逼着朱标继位。 以马皇后对老朱的了解。 以老朱的脾气秉性。 到那时,装病不起耍无赖也不是不可能。 “重八,这一次你教训标儿,没人敢插手。” 第207章 此事闹大,太子罪责过重 “妹子,倒是不用因此教训标儿。” “标儿是太子,宽济朝臣也没什么不妥。” “毕竟这皇位.....” “不成!” 不等老朱说完,马皇后直接出声打断道: “身为太子,就做太子该做的事。” “他把你这个皇帝的事都干了,你干啥?” “带兵亲征?” 见马皇后似看穿自己心思般。 一双眸子玩笑且很是玩味的看向自己。 老朱一阵错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了皇帝以后..... 不对! 自从成了朱大帅以后! 谁能猜得出他的心思。 或者说。 就算有人猜到,谁不是藏着掖着,不敢表露。 可此时的马皇后,却将自己那点心思尽数抖落了出来。 一时之间,老朱还真忘了该如何应对。 “你.....” “你这婆娘咋能这么想咱!” “咱是皇帝,君无戏言!” “咱都说了不亲征、不亲征!” “都过了一辈子,你咋就不信咱哩!” 见老朱情急之下,不仅露出乡音,甚至还倒打一耙,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心虚。 马皇后缓缓起身,冲着老朱微微欠身行礼后,半开玩笑道: “是臣妾妇人之见了,还望陛下勿怪!” “咱也没说怪你啊.....” 就在老朱伸手去扶马皇后的瞬间。 只见马皇后率先站直身子,冲门外刘和喊道: “传陛下旨意,召太子前往谨身殿受罚!” “是~” “妹子,真要处置标儿?” “太子僭越之罪,就算不革了他的太子之位,一顿板子也是少不了的!” “还要动板子?” 老朱双眸微震,心里很是嘀咕。 他是憋着劲儿想揍朱标。 可对他来说,这只是父子之间的玩闹罢了。 朱标这小子猴精猴精的,自己能切切实实揍他一顿,多多少少也还是有些成就感的。 不管朱标挨揍的滋味如何。 老朱始终觉得,与朱标斗智斗勇,还是挺开心的。 而且也能活动活动筋骨,何乐不为呢! 可是..... 动板子,上家法。 这就有点不必了吧。 “妹子.....” “陛下,咱们该回宫了。” “嗯.....” “好!” ......... 贡院正堂。 此时在场无论文武,对朱标的敬佩、感激,已然达到了顶峰。 朱标先前下令斩杀了不少贪官。 武将还好。 但这些文臣是真怕朱标和老朱一样,是个雷霆一怒,伏尸百万的主儿。 毕竟在严苛的帝王之下,他们这些臣子的日子,指定不会好过。 可现在。 这些文臣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地。 此时朱标先斩后奏,设黄金台,赏赐他们。 将他们视作吃五谷杂粮,图稍稍富贵的普通人。 而不是将用古之良臣的标准约束他们,逼得他们以清贫养性。 这就足以让众人长舒一口气。 身为臣子,谁不想上面的太子是个宽厚之人? 可也就在众人感念之时。 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赫然出现在门口。 “陛下口谕!” 此话一出。 众人连忙调转方向,看向刘和。 而朱标也站起身子,微微拱手。 “陛下口谕,请太子到谨身殿受罚!” “钦此!” 随着刘和话音落下。 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古怪了起来。 众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诧异非常。 可转念一想。 众人也觉得老朱处置朱标没错。 将罪徒家产并入东宫,的确有违国法。 瞒着皇帝、先斩后奏,设立黄金台赏赐朝臣,这的确有收买人心之嫌。 纵然知道朱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臣,为了大明。 哪怕知道朱标所行一切,没有半点私心。 可有违国法是真。 收买人心的嫌疑,也的确是有。 因此老朱下旨惩治朱标,众人也觉得没有不妥。 只不过..... “刘和,陛下可还说了别的?”汤和率先站起身子冲刘和问道。 “回中山侯的话,没有。” “没有?” 汤和低声喃喃,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以他对老朱的了解。 若是老朱在口谕里破口大骂。 亦或是更加严厉一些,言说让朱标即刻滚回皇宫受罚。 那他倒不用担心了。 可现在。 刘和所传的口谕中,老朱的语气很是平静。 甚至还用了‘请’字。 这就与老朱的性子严重不符。 饶是汤和也不得不多想几分。 莫不是...... 此次老朱动了真怒? “孤知道了!” 见朱标说完,抬腿便要朝门外走去。 汤和连忙挡在朱标跟前,微微摇头。 也是看到向来谨慎的汤和,此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竟也乱了方寸。 周围众人这才意识到。 此次朱标受罚,绝对非同小可。 “俺同太子殿下一起进宫!”蓝玉率先喊道。 “一切过错都是俺蓝玉的!” “陛下要杀要剐,冲着俺蓝玉来就是了!” 蓝玉说完,沐英也紧跟着说道: “对!是我和蓝玉贪财,此事和太子无关!” “太子一心为公,情有可原!” “我等一并进宫,为殿下求情!” 耿炳文、顾时等侯爵武将纷纷开口请命。 而李文忠、冯胜虽不愿看到朱标受罚,也愿同众人一起进宫,为朱标求情。 可他们也怕武将人数太多,坐实朱标收买人心的罪名。 这样非但不会帮到朱标,反而还会惹得老朱愈发震怒。 “汤帅,您拿个主意吧!” 李文忠最终还是将决定权交到了汤和手上。 可也是此时。 身为文臣的方克勤很清楚。 历朝历代,太子军权过大,在将帅军中威望过高。 这对皇帝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旋即。 方克勤连忙走到众人跟前。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此举不妥....” “还他娘敢拦!” 蓝玉一时怒极,狠狠踹在方克勤的身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方克勤踹出了好几米远。 “都是你这臭腐儒惹得事.....” “蓝玉!你放肆了!” 见蓝玉竟当着朱标的面,当着老朱随身太监刘和的面,更是当着一众文武的面,殴打吏部侍郎这个文官。 汤和当即怒声训斥。 “汤帅,俺蓝玉气不过......” “放肆......” 这次不等汤和借训斥将此事糊弄过去。 朱标缓缓推开汤和,沉声下令道: “蓝玉行为狂悖,杖二十!” “殿下.....” “来人!” 见朱标表情凝重,眼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蓝玉连忙请罪道: “殿下息怒,俺蓝玉认罚。” “莫说是二十杖,就算是二百杖,俺蓝玉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可俺就是气不过!” “若不是这酸秀才胡说八道,开口弹劾殿下您。” “陛下又怎会处置您!” “杖五十!” 听到朱标加重处罚。 蓝玉一点都不埋怨朱标,他就是替朱标觉得委屈。 纵然他也知道不该当众殴打方克勤。 可就跟他说的那是,他就是气不过。 莫说是踹方克勤一脚了。 若不是朱标在场,他恨不得当场把方克勤的脑袋给揪下来当球踢! “殿下,您打俺多少下,俺都认!” “您就算把俺活活打死,俺蓝玉也绝没有半句怨言!” “可俺就是不服!” “若不是这臭腐儒坏事,您主动向陛下陈说黄金台一事。” “陛下又怎会处置您!” “俺就是想不明白了!” “您一心为公,咋的就能因为这臭腐儒坏事,被陛下处罚!” 蓝玉越说,越替朱标不平。 憋屈、不甘、担忧之下。 本就是性情中人的蓝玉,此时竟当众抹起了眼泪。 他就是想不明白了。 哪怕他这个武将也能看的出来,朱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考虑。 怎么一切良策,被方克勤这个腐儒一搅和,就给坏事了! 心中越想越憋屈。 此时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蓝玉脸上落下,狠狠砸向地上。 顷刻间便灿出一朵又一朵的小花。 也是看到蓝玉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哭得跟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 周围众人心中也为朱标不平。 正如蓝玉说的那样,若没有方克勤从中搅和。 朱标率先将黄金台一事告知陛下,那朱标又怎会受罚。 “殿下!” 就在正堂气愤压抑至极,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担忧、不平之时。 方克勤摸了下嘴角淌出的血迹。 忙爬起身子,凑到朱标跟前道: “殿下,蓝玉将军所言不错,一切都是微臣之过。” “微臣愿同殿下一同进宫请罪。” “还请殿下饶恕蓝玉将军。” “呸!” 听到方克勤开口为自己求情的瞬间。 蓝玉心头厌恶到了极点。 当即站起身子,朝着方克勤便又是一脚。 “俺蓝玉需要你求情!” 旋即。 蓝玉忙看向朱标拱手,正色说道: “殿下息怒,杖刑一百,俺蓝玉领了。” 第208章 真性情 蓝玉说完便走到院中,趴在板子上等着挨罚。 可朱标却没有直接下令,让侍卫动手。 毕竟这一百杖,就算手下留情也不好受。 蓝玉接下来还有差事,不能让他躺在床上下不来。 当然。 朱标也知道蓝玉的心思。 作为后世人,对蓝玉的行为,朱标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动容的。 只不过! 朱标还是气,气蓝玉的还有点莽撞。 方才情形。 即便是蓝玉抗旨,挡在自己跟前,不让自己进宫受罚。 朱标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果无非是之后稍稍惩戒蓝玉,自己再向老朱求情,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这蓝玉脑子一热。 竟当着所有文臣武将的面,殴打方克勤这个文官。 此举太过失当,甚至会挑动的文武不和。 一旦朝堂上文臣武将泾渭分明,相互攻伐。 或许对擅弄人心的皇帝来说,是件好事。 但朱标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他可没工夫去平文武不和的破烂官司。 “诸位臣工,孤私设黄金台,未能事先禀明陛下,的确是本宫之过。” “孤也理应进宫受罚。” “宋学士、高夫子!” “臣在。” 宋濂、高启连忙走到朱标跟前。 “今日恩科工试过后,想来不少学子心性受挫,需大力安抚。” “明日一试,务必要谨慎处之。” “臣领命!” “京兆府萧沉,今日工试的学子,明日必须全部到场。” “京兆府今夜要严密巡视京城,若遇受挫欲行短见的士子,务必极力规劝。” “臣领命!” “蓝玉.....” 朱标微微一顿,随即改口道: “毛骧,明日开试之前,将涂节、陈宁二人拉到贡院门口。” “当着诸多学子的面,陈说此二人之过,斩下二人头颅,埋于贡院门口。” “让天下士子踩着他们的头,进入贡院。” 吩咐完一切后。 朱标抬腿便朝皇宫走去。 “殿下,我同你一起进宫....” “不必!” 朱标冲汤和低声说道: “父皇不会因此动怒,估摸着是因为旁的事。” 朱标顿了一下,随即高声说道: “汤和听令,由你亲自杖责蓝玉!” “嗯....” 汤和闻言微微一怔,旋即抱拳领命。 和汤和等人一样。 对老朱的口谕,朱标也有些奇怪。 不过朱标深知,老朱绝不会因此便真的动怒。 即便是真的动气,自己还能跑到坤宁宫去。 亲娘出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念及至此。 朱标径直便朝贡院外走去。 然而看着朱标的背影,众人心中却愈发不是滋味。 且不说朱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为了大明。 单是方才,明知道进宫会被重罚。 可朱标关心的依旧只有朝政, 甚至还想到,今日工试过后应试士子可能会心性受挫,提醒他们特别注意。 此诸多行径足以证明。 即便朱标只是个少年人。 可心中却装得下整个大明,装得下大明所有的官员、士子,还有百姓。 如君,当如父。 朱标一个少年人,如今也已经能担的起君父二字。 这么好的一个太子。 这么杰出的一位帝国接班人。 不该因为先斩后奏,便被重处。 “汤和将军。” 宋濂、高启对视一眼,凑到汤和跟前急切说道: “我等该如何相助太子?” 听到这话。 冯胜、李文忠,方克勤、萧沉,无论文武。 就连趴在院中板子上,等着受罚蓝玉。 此时猛的起身,快速凑了过来。 只不过看着周围无论文武,都齐刷刷看向自己,等着自己拿个主意。 汤和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即便朱标方才说无事,可他也同样有些放心不下。 万一呢! 万一老朱真的动怒该如何? “宋学士以为眼下该如何?” “嗯......” 听到汤和反问。 宋濂眼眸一转,随即很是市侩说道: “老臣曾为太子授业,此时当上书奏请陛下。” “太子之过,乃臣先前之失。” “只是老臣担心,这样怕是不能平息天子之怒。” 见都到这时候了。 宋濂还明哲保身,只说他自己应当如何。 甚至又重新将问题丢了回来。 汤和面色一沉,直接没好气道: “宋学士,太子方才对我言说无需担忧。” “可我等也该为太子做些什么。” “特别是诸位文臣夫子,此次太子设黄金台乃是为你们着想。” “你们饱读圣贤书,也理应出一份力。” 见这帮文臣还没人开口。 汤和心思一沉,索性直接说道: “末将上书,求陛下宽恕太子!” “冯胜、文忠,你二人带着弟兄们求见陛下。” “不过记住!” “陛下若不见你们,打发你们走,你们便走!” “嗯.....” “是!” “宋学士、高夫子,你二人乃恩科副考官,既然太子进宫,这主持恩科之事就由你二人费心了。” 见汤和撇下他们。 宋濂也知道,汤和这是不满他方才所言。 “汤和将军,老臣也愿上书为太子求情。” “宋学士自便吧。” 语罢。 汤和猛的看向蓝玉,怒声斥道: “方才你竟敢当着太子的面,殴打朝中大员。” “来人!” “将蓝玉拿下,杖责五十!” 没有理会方克勤的求情。 汤和说完便带着冯胜、李文忠等淮西武将径直走去贡院。 此时贡院只留下蓝玉一个武将。 而且还是在一众文臣的跟前挨板子。 “宋学士,高夫子,我等文臣就什么也不做吗?” “太子毕竟......” “为太子上书求情吧。” 宋濂也知道,汤和不带他们这些文臣。 虽有恼怒的意思。 但肯定也担心文臣、武将一并给朱标求情,会加重老朱的怒火。 故而。 眼下他们这些文臣万万不能同汤和这些武将一起,进宫求见。 当看到院中正在受罚的蓝玉。 宋濂径直上前,推开行刑侍卫,沉声说道: “五十杖刑已罢,莫要再打了!” “宋大人,这还不到十下.....” “老夫说了!五十杖刑已罢,不需再打了!” 看着明日里都是一脸和蔼的宋濂,此时声音浑厚,激动的脸颊都有些颤抖。 眼前侍卫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身后文臣自然也没什么非议。 “宋学士!” 蓝玉起身,看向宋濂微微拱手道: “您乃太子授业之师,俺蓝玉敬重你。” “可这五十杖刑,俺不逃。” “等太子无事之后,末将自然到太子跟前请罪!” “蓝玉将军.....” “宋夫子告辞!” 不等宋濂开口。 蓝玉生怕和这些文臣多待一秒,自己身上便会沾染酸腐臭味。 加上他也着急去追汤和,同武将们一起进宫,为朱标求情。 故而也不管宋濂要说什么。 蓝玉拔腿便朝门外跑去。 “唉....” 宋濂苦叹一声,随即看向身后一众文臣高声道: “蓝玉将军真性情也!” “蓝玉将军,也是我大明中正武官,诸位同僚不可心生怨怼!” 第209章 这就是文人? 冲一众文臣说完,宋濂很是疲累的瘫坐在椅子上。 少了几分精气神,本就年纪已高,略显臃肿的身体,此刻好似堆在椅子上一般。 伴随着重重的喘息声,松弛的皮肤也跟着剧烈抖动了起来。 “宋兄,你这是.....” 看着平日里始终都是面带笑容,好似一尊弥勒佛般的宋濂。 此时却跟受到重创般,大有种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只高启,周围文臣纷纷凑了过来。 “砰~” “砰~” “砰~” 宋濂用手用力拍打着案桌,冲着面前这群文臣没好气道: “都看着我干什么!” “太子临走前吩咐的差事,还要老夫替你们办吗!” “即便是没有差事,武将们都已为太子殿下进宫求情,难道尔等不该上书为太子求情吗!” 听到宋濂的训斥,在场文官纷纷四散而去。 尽管宋濂不在六部。 论及官职也不算是文臣中的第一人。 可他在士林中的威望,加上朱标对他的器重。 足以让宋濂有资格训斥众人。 也是等萧沉、方克勤、詹同等文臣尽数离开后。 与宋濂相熟多年的高启深知。 若非意识到什么,宋濂绝不会像刚才那般失态。 “宋兄,你....” “嗯.....” 宋濂沉沉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又往下矮了几分。 “高兄,仗义每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宋....宋兄,何出此言啊......” “太子设黄金台,所为者谁?” 见高启不语,宋濂愈发激动说道: “太子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帮文臣啊!” “武将们多有爵位,每逢战事也有缴获。” “不论恩宠,只说财物,武将们恐怕也看不上黄金台的那点赏赐!” “太子先斩后奏,设黄金台,所行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般文臣!” “可刚刚!” “就在刚刚......” “咳咳咳......” 一想到就连自己,方才在汤和面前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宋濂心中愧疚,紧跟着便剧烈咳嗽了起来。 “太子为我等先斩后奏,惹怒陛下。” “可看着太子即将受罚,我等众人脑中想的,却还是保全自身!” “高兄!这就是咱们这帮文臣!” “这就是文人!” “咳咳....” 宋濂情绪愈发激动,紧跟着剧烈咳嗽了起来。 面色涨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 “高兄.....” 喝了口茶水后,宋濂努力平复心中情绪,缓缓说道: “太子树中正之念,我等文臣可当的起中正二字?” “将武将推到前面,让他们迎接陛下怒火,这便是高明?” “你且看吧!” “此次为太子上书求情,多半人担心陛下震怒,都不会照做!” “嗯。” 高启闻言,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正如宋濂所言,文人团队向来如此。 一旦出了什么事,文人们率先想到的便是保全自身。 在他们眼中。 最优的办法,就是将其他人推到前面,推到风口浪尖。 自己置身人群,好似洞穿一切的世外高人一般。 也正因如此。 即便是中书六部,无论是哪一个以文人组成的团体,都从未有过真正的团结。 莫说是与武将集团相比。 哪怕是民间那些宗族,都要比这些文人团队更加团结一些。 文人! 摇摆不定,故作高深,是刻在骨子里的羸弱! “宋兄所言不错!” 沉思片刻,高启猛的起身,拉着宋濂便朝门外走去。 “这....这是做甚.....” “自然是同那些武将们,一起进宫求见。” “既然你我自觉惭愧,应立刻改之!” “不....不然下次....” “宋兄,此次不改,下次就更改不了了!” 另一边。 见蓝玉追来,汤和好似早有预料般。 也不询问那五十杖刑的事。 此时加快步子,径直朝皇宫走去。 等走到皇宫门口,就在众人准备求见之时。 济宁侯顾时终究有些犯嘀咕。 他也算是有勇有谋之人。 当年攻打张士诚的升山水寨时,顾时率领小船包围敌军大船。 张士诚部见被小船包围,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甚至就连主官都走到甲板上,俯视讥笑。 可偏是如此,正中下怀。 顾时带兵一跃而上,与敌军厮杀,惹得敌军战船四散逃离。 此时顾时看向汤和问道: “汤帅,此次太子受罚,当真有这么严重?” “末将只是觉得,这是陛下的家事.....” “嗯。”汤和微微点头,“的确是陛下家事。” “而且陛下对太子的器重和疼爱,的确非比寻常。” “只是这次的口谕,太奇怪了些。” “即便我等都知道,太子的储君之位绝对不会动摇。” “可万一此次陛下怒极,下手过重,将太子打伤也是不妥!” “嗯......” “那汤帅,我等武将一同求见,会不会......” “有逼宫之嫌......” “放你娘的狗屁!”蓝玉当即破口大骂道。 “咱们一没带刀,二没带兵。” “上位让咱们走,咱们立马就滚!” “有什么逼宫之嫌!” 顾时也不与蓝玉争辩,继续冲汤和说道: “汤帅!” “陛下此次动怒,恐怕是因太子拉拢文官,有收买人心之嫌。” “若是我等武将一同进宫求见,岂不坐实太子拉拢朝臣的罪名?” “顾时举!(顾时字时举)” 蓝玉一把揪住顾时的脖领,怒声斥道: “你个王八蛋要是怕了,就赶紧滚!” “你要是敢拦,老子先宰了你!” “去你大爷的!” 顾时也是性情中人,一把甩开蓝玉的手,怒声回道: “俺顾时能怕!” “太子又不是你蓝玉一个人的太子!” “老子是怕这样帮不到太子,反而害了殿下!” “你就是怂了!” 两人说着,竟宛如泼皮一般,直接在宫门口厮打了起来。 见此情形。 汤和上去一人给了他们一脚。 “现在是什么时候!” “等这事儿完了,你们两个换甲带刀,好好厮杀一番,不分个生死谁都不准罢休!” 听到汤和的训斥,两人这才罢休。 只不过。 顾时方才所问,也是李文忠、冯胜等人心中所想。 他们不怕贸然求见,被老朱处罚。 但他们怕这样非但帮不了朱标,反而还惹得老朱愈发恼怒。 “汤帅,时举所言不错啊!” “尽管求见便是,若陛下不见,我们便走。” 他们的担忧,汤和自然也都考虑到了。 若换了其他皇帝。 军中所有武将齐齐向太子求情,势必会惹来皇帝的猜忌。 可汤和知道,老朱却是不同。 见朱标在军中威望过高,老朱高兴还来不及的。 同样,所有武将进宫为朱标求情,也是对朱标这个太子的肯定。 汤和就是想借此告诉老朱。 朱标已然得到了所有武将的信服。 也是想让老朱消气。 朱标这么优秀一个太子,可不能打出啥好歹来。 “臣汤和,求见陛下!” “臣冯胜,求见陛下。” “臣李文忠......” 第210章 往死里抽啊! 宫门口,汤和等武将纷纷求见。 皇宫内。 朱标还未走到谨身殿,便看见杖刑用的板子,已经在院中摆好。 不过朱标可不信,老朱真能杖责自己。 “父皇!” 生怕老朱在殿内埋伏人手。 朱标也不进去,就站的门外,远远的冲殿内喊道。 毕竟老朱为了揍自己,摔杯为号这事儿都能干出来。 提前设好人手伏击自己,估计也能做出来。 “父皇,儿臣何错,还请父皇告知儿臣!” 听到朱标的声音。 老朱脸上带笑,很是得意的走了出来。 可让朱标略感奇怪的是。 向来粗犷的老爷子,此时竟手拿折扇,表情悠哉不像恼怒的样子。 “爹,都已是深秋了。” “就算您要附庸风雅,也不该拿把折扇吧!” “哼!” 被朱标戳穿心思。 老朱随手将折扇丢到一旁,继续问道: “标儿,你可知罪啊?” “处死胡惟庸没告诉您?” “您不是说过了嘛,胡逆案儿子可自行处置。” “不是这事!” “那是凤阳三司有所成效,没告诉您?” 老朱脸色阴沉了几分。 “也不是!” “那就是《洪武纪册》的事了。” “爹,二百两一本.....” “也不是这事!” 听到老朱接连否认。 朱标苦思冥想,还真想不明白到底因为何事,老朱要打自己板子。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私设黄金台。 让老朱认为皇帝的权力被僭越了吧。 老朱绝不会这么想! “爹,儿子犯了啥错,您就直接告诉儿子吧!” 看着朱标那一脸困窘的模样,老朱脸上愈发得意了几分。 当然。 也有几分同情.... “来人,太子犯错不知错,杖责.....” 回头看了眼殿内,老朱继续道: “三十!” “三十?” “父皇,杖责三十?” “您想要儿子的命?” 就在朱标脱口而出之时,刘和带着几名侍卫便走了过来。 “唔唔....” “唔唔....” “爹!为了揍我,侍卫都换成哑巴的?” “嘿嘿。” 老朱轻笑一声,冲刘和道: “行刑!” 见老朱好像下定了决心。 朱标也不躲,直接趴在了板子上。 “砰~” 虽然知道侍卫有些留手。 但这一板子下去,也是真的疼。 见接连几声闷响过后,朱标这混小子都不开口喊叫。 老朱当即走到朱标身旁,小声提醒道: “混小子!还不出点动静!” “出什么动静!” “儿子出动静给谁听!” 朱标白了老朱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您要杖责儿子,我娘肯定被您支出去了!” “就算我叫的再惨,也没人来救啊!” “那儿子还叫什么!” ‘嘶~’ 老朱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朱标是真的聪明。 看来今后自己要揍他,的确要先把自家妹子给支走。 可问题是。 这次要揍他,正是自家妹子的主意。 想到若不是朱标不喊不叫,马皇后不满意还要再训斥朱标一顿。 老朱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杖子。 高高举起,抡圆后结结实实朝朱标屁股打去。 “啊~” 朱标惊呼一声,直接从板子跳了下来。 “爹,您要杀人啊!” 几乎同一时间。 刘和忙带着那些哑巴侍卫退出了谨身殿。 “爹,您是真不留手啊!” 朱标一边揉着自己火辣辣的娇臀,一边高声埋怨道: “照您这打法,三十板子,儿子不死也残了!” “标儿,三十板子马上就完,你忍一忍.....” “儿子忍不了!” 见老朱举着板子就朝自己追了过来。 朱标拔腿就跑。 “爹,打我可以,我犯啥错了要说清楚吧!” “还有!” “您把儿子打的下不来床,等我娘回来,您就不怕我娘找您算账吗!” “别胡说!” 老朱紧跑两步,想要告诉朱标实情。 可看着老朱抱着那快两米长,碗口粗细的板子,气势汹汹朝自己追来。 朱标又怎么可能让他近前。 不管老朱因为啥生气,先跑了再说,等马皇后回来再说。 想到这里,朱标径直朝门口跑去。 可让朱标没想到的是。 方才那两名哑巴侍卫,此时竟直接挡在自己跟前。 “还不滚开,陛下要杀孤!” “唔唔....” “唔唔....” “擦~” 见那两名侍卫指了指耳朵,又摆了摆手。 朱标只感觉一阵心累。 堂堂大明。 宫廷卫戍。 老朱为了揍自己,竟然找两个聋哑人当值。 老朱可还真是煞费苦心! “爹,近几日朝政繁忙,儿子不能在床上养伤啊。” “没事,御医都在门外候着呢!” “常妹!” “常妹有孕在身,见儿子伤了,肯定会难过,保不准会动了胎气.....” “也没事,常家丫头被你娘带到坤宁宫住了。” 见老朱大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甚至都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朱标彻底麻了。 后世那些话也不准啊! 老朱今天这不是摆明了要把自己往死里抽啊! “成!” 朱标轻叹一声,直接趴回到了板子上。 “爹,打我可以,我有何错!” “嗯.....” “你私设黄金台,拉拢文臣.....” “这也算错?” 和惊呼反问的朱标一样。 老朱也不觉得有错。 可自家妹子要罚朱标,自己也乐意借此机会出出气。 “啊~” 又挨了一板子。 虽然觉察到老朱有所留手,但朱标也不想真就挨完这三十板子。 “爹,稍等稍等!” “商量个事,这次放过儿子,儿子想办法让您到军营里走一趟!” “哦?” “当真!” 就在老朱放下板子,低声询问的瞬间。 只听屋内传来一阵怒喝! “朱重八!” ps:马皇后揍的朱标下不来床,也是有别的原因。 第211章 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揍 听到马皇后这话的瞬间。 老朱抄起板子,狠狠朝着朱标屁股上又砸了一下。 而看着马皇后从谨身殿走出,径直走到自己跟前。 朱标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是自己亲娘要罚自己! 若是早点想明白。 刚才就该乖乖受罚,什么话都别说。 没准挨几下板子,马皇后就能心软,放过自己也说不定。 现在倒好。 用老朱亲征当筹码,马皇后不揍死自己才怪呢! “娘......” 就在朱标努力挤出笑容,看向马皇后的时候。 马皇后随手朝朱标后背打了一下。 “我说你爹为啥还有亲征的心思,原来都是你这小子给鼓动的!” “娘,方才我是糊弄我爹的.....” “砰~” 朱标还未说完。 老朱手中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这一次毫不留情,打的朱标哀嚎声都差点破音。 “爹,您....您......” 自知理亏,朱标忙看向马皇后继续说道。 “娘,儿子知错了.....” “标儿啊,你就是太聪明了。” “什么事都想凭一张嘴颠倒乾坤。” “你啊!” “也是时候给你个教训了!” 见马皇后冲老朱微微示意。 朱标忙转头看向老朱,微微摇头。 可正是看到那一脸无助的表情。 老朱心情大好! 他早就想给朱标个教训了。 可也正如马皇后说得那样,朱标这臭小子太聪明了,三言两语就能躲过去。 老朱也早就想给朱标一个教训了! “爹.....” “标儿,你娘说的没错。” 老朱说着,摆出一副窘迫的样子,看了眼面前的马皇后。 就好像在说。 你娘要揍你,咱可拦不住。 可实际上。 从老朱眸中那得意的神情,朱标又怎会看不出来。 老头子早就想狠狠揍自己一顿了! 没准老头子现在很享受也说不定呢! “娘,儿子知错了!” “儿子真的知错了....” “重八!” 不管朱标如何认错,马皇后似乎打定主意般,冲老朱微微开口。 下一秒。 碗口粗细的板子怦然落下,打了朱标更是哀嚎连连。 “哎呦~” “爹,您倒是轻点啊!” “啊~” 此时的谨身殿前。 皇后亲自开口,皇帝亲自动手。 朱标这个太子,也是亲自挨揍。 一时间。 整个皇宫好似被人按下了静音键般,风停树定,枝叶注视。 好似世家万物,都在倾听朱标那惨绝人寰的哀嚎之声。 “呼~” 三十板子落罢。 老朱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看向马皇后笑着问道: “妹子,还打不?” “爹!” 朱标狠狠瞪了老朱一眼。 随即忙看向马皇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认错道: “娘,儿子记住了,以后不耍小聪明!” “君子予以义,小人予以利。” “黄金台是小聪明,不该以此让文臣信服.....” “不对。”马皇后微微摇头。 走到朱标身旁检查伤势的同时,温声说道: “朝臣有功,也该多加恩赏。” “黄金台赏赐,不算是小聪明。” “那是《洪武纪册》......” “标儿,你不是小聪明,你是太聪明!”马皇后温声打断道: “可你是储君,不该以擅谋示人。” “天子该有天子的威仪,储君也要有储君的德行。” “若你以擅谋示人,手下臣属会如何想暂且不论。” “单是天下百姓,便会因此认为你是个诡谲莫测、阴晴难测的帝王。” “嗯......” 马皇后说的是有道理。 可这点朱标却有些不能接受。 自己设黄金台,《洪武纪册》搞出典藏版。 朱标自信,自己藏起来的那点心思,应该很难有人猜出来才对。 似乎也是看出了朱标眼中的犹豫。 马皇后再次冲老朱开口道: “再打十下。” “娘.....” “哎呦~” “疼~” “标儿若固人心,当有手段,也要有真心。” “手段是术,真心是本。” “仅以手段固人心,若被戳破,便是众叛亲离。” “嗯.....” 朱标一边挨着板子,一边仔细想着马皇后的话。 也是此时。 见三十板子过后,朱标屁股这才开始见红,老朱便也停下了手里的板子。 自家的儿子,教训教训就得了,还真能伤到朱标的筋骨啊! “娘,儿子记下了。” “儿子现在虽然想不明白,但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想!” “嗯。” 听到朱标承认现在想不明白。 马皇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朱标身旁,仔细检查着伤势。 虽有些红肿。 可这三十多下板子才见红,终究是留了情的,到底也是没伤到筋骨。 而现在。 于国而言,朱标算是教训完了。 可于家而言,也是时候该教训老朱了。 看着朱标屁股上隐隐有些渗血的袍衣。 马皇后一改方才深沉模样,指着老朱没好气道: “朱重八,你还真下死手啊!” “万一把标儿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妹子,咱.....” “娘,您说得没错!” “我爹刚刚真的是下死手了!” “他都不收力的!” “儿子知道您是教训儿子,让儿子朝正途上走,可我爹就是来泄愤的!” “好小子,还敢说!” 听到朱标添油加醋,老朱当即便高举板子,准备再次落下。 可也是此时。 马皇后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鸡毛掸子,朝着老朱便追了过去。 “好你个朱重八!” “对老大还下这么重的手!” “刚才听你的意思,你还是打算亲征,是不是!” “妹子,妹子,老大还在这趴着呢!” 听到老朱还想用自己当挡箭牌。 朱标忍着剧痛,从板子上挪了下来。 “娘,儿子去找太医上药了!” 即便每走一步,朱标的屁股都要疼上几分。 可朱标又怎会让老朱逃过一劫。 哪怕此时步履艰难,跟个蜗牛似的。 可朱标依旧朝着谨身殿外的方向,一步一步缓缓挪动。 纵然今日的谨身殿有些鸡飞狗跳,甚至有些失了天家威仪。 可老朱定然早就屏退了方圆十几米的宫人。 而且马皇后说的话,似乎也很值得深思。 ......... 回到东宫。 朱标趴在床榻上,仔细回味着马皇后的话。 半个时辰后。 “咯吱~” 房门打开,老朱快步走到朱标身旁,轻声问道: “上过药了?” 朱标微微点头,“爹,您也是上过药才过来的?” “嗯....” 老朱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当看到朱标正一脸讪笑盯着自己。 老朱顿觉尴尬,一巴掌直接抽在朱标的屁股上。 “哎呦~” “臭小子,你娘说的话,你还是没记住!” “别老摆出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嗯....” 朱标微微一顿,双手支在身下,抬头看向老朱问道。 “爹,我娘为啥一定要揍我,而且还是上板子!” “你小子不是聪明吗?自己想!” “把儿子打伤了,就不能亲征了?” “是!但不全是!” 第212章 固笼人心,论心?论迹? 在朱标身旁坐下后,老朱紧跟着继续说道: “若见你足以支撑起整个朝局,你娘知道咱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传位给你。让你坐镇京城,咱好同天德他们一起出征。” “如今你娘把你打伤,让你下不来床,你就难以主持朝政。” “如此一来,你留在京城养病,咱也不得不留在京城处置朝政。” “你娘这算是把咱们爷俩都给绑在了京城。” “爹!” 朱标猛的抬起身子,连忙说道: “您亲不亲征无所谓,儿子可一定要到北面战场去!” “混小子!” 听到朱标撇下自己,老朱也不生气。 按住朱标的肩膀,让其趴好后,淡淡说道: “你放心,你出征这事,咱会帮你。” “咱朱家的男儿有开疆拓土之志,咱自然也是高兴的。” “而且咱知道你小子有分寸,定然不会以身设涉险。”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而且你娘如此,也是在教你该如何安定人心。” “嗯?” 没有理会朱标的疑惑。 老朱话锋一转,转而问道: “标儿,当年归顺咱的猛将,少有叛逃之人。” “即便是面临生死困境,他们都没想过反叛,你可知为何?” “因为那些将帅看您英明神武,有帝王之相.....” “屁话!”老朱随手拍了朱标一下。 可顺手之下,竟又打在了朱标的伤口上。 见朱标疼的直流眼泪,老朱忙继续说道: “咱是有人君之相。” “可当年陈友谅、张士诚也都已经称帝了,他们就没有人君之相?” 朱标微微点头,老朱的话他也明白。 古代人就讲究个因果定数。 只要张士诚、陈友谅能称帝,只要他们能坐到皇位上。 哪怕只是一天,甚至只是一秒的皇帝。 那手下之人也会认为他们命格齐天,乃天之子,有人君之相。 “能让这么多将帅死心塌地,跟你娘有很大关系!” 老朱眸光深邃,似乎是回忆起了往日的峥嵘,沉沉说道: “当年咱带着将士们在前方打仗,你娘就在后面安抚将士的妻儿。” “战死将士的遗孀、遗孤,你娘都是尽力安置。” “当时人心,压根不用咱去操心。” “当时的军中,哪个将帅没穿过你娘纳的鞋底?” “那些将士的家人,哪个没受过你娘的恩惠?” 老朱看向朱标,正色问道: “老大,咱问问你。” “你娘所行一切,换来了将帅们对咱死心塌地。” “你会不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娘的手段。” “是因为你娘心机颇深,这才让那些将帅忠心追随咱?” “当然不是!” 朱标当即否认。 “我娘是真心将那些将帅当成兄弟子侄。” “也是真心将那些将帅遗孤,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就对了!” 老朱有些欣慰的拍了拍朱标的肩膀。 随即表情凝重,沉声问道: “可你小子问问自己,设黄金台恩赏文臣的初衷,是真心,还是手段?” “这.....” 朱标一时尴尬,有些说不出话来。 设立黄金台,的确是想改善朝臣们日常生活。 可朱标也承认,这是自己让朝臣愈发忠心的手段。 见朱标表情尴尬,半晌不语。 老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黄金台的手段看似高明,可若以此收拢人心,却显得拙劣的很。” “设立之初,黄金台的赏赐是意外之喜,官员们对你自然是感激涕零。” “可时间一久,等黄金台的赏赐变成稀松平常,官员见怪不怪之后。” “他们会如何想?” “一旦有个朝臣,每月都能拿到黄金台的赏赐,却突然有一月没能得到赏赐。” “他又会怎么想?” “到那时,会不会有人心生不恭,会不会有人琢磨你设立黄金台的初衷?” 被老朱这么一说。 朱标惊的冷汗涔涔。 没错! 奖金制度是能提高臣属的积极性, 可一旦习以为常。 众人便会觉得,这份赏赐是他们应得的。 这样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承认,设黄金台着实是个昏招。 若没有黄金台,赏赐不固定。 一旦恩赏朝臣,那便是天家善待朝臣。 可有了黄金台以后。 赏赐一断,朝臣虽不至于心生非议,但终究是有些嘀咕。 “爹,设黄金台,儿子错了!” “储君不会错!” 朱标刚一说完,老朱紧跟着便继续说道: “起码在臣子心中,储君不能错。” “所以!” “打你一顿板子,打的你下不来床。” “那些朝臣见你因厚待他们受如此重罚,将来便绝不会有人非议你设立黄金台的初衷。” “你娘如此。” “也是将你设黄金台的初衷,从以谋固人心的诡谲手段,变成真心待人的诚挚之心。” 老朱说着,从袖中掏出几份折子,淡淡说道: “在京文臣,多半都为你上了求情折子。” “此时宫门口,宋濂、高启,还有京城所有武将,都想要进宫为你说情。” “嗯。” 朱标盯着眼前的折子,默默沉思。 在治国、驾驭臣属方面,老朱远胜自己。 在安定人心方面,自己母后也比自己强的太多。 可纵然如此。 自己却还傻傻的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 此时看来。 若不是有老朱和马皇后一直帮着自己,恐怕自己这个储君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 “爹,我娘此举,的确高明!” “混账东西!” 朱标这话像是戳到了老朱的逆鳞一般。 当场暴怒,脱下鞋子便又朝朱标屁股上的伤口,狠狠招呼了过去。 “你娘说过的话,你还是没记住!” “固笼人心,手段是术,真心是本!” “方才你自己都说。” “你娘所行一切都是真心待人,现在却还说你娘是用手段治人!” 朱标自知失言,也甘心认错。 纵然老朱此时打的噼啪作响,屁股上也是一阵又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可朱标却用牙齿咬住右手虎口,强撑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的确! 用诡谲手段去揣测马皇后真心待人。 这当真是对马皇后的羞辱。 也是见朱标疼的汗水涔涔,却一声不吭,甘心受罚。 老朱一阵心疼,丢掉鞋子后继续说道: “标儿,你娘这是在帮你。” “以黄金台收拢人心的法子,不太高明。” “你娘是不想让你背上一个,诡谲擅谋,玩弄人心的污名.....” 第213章 孤 “嗯.....” 朱标沉吟片刻,随即用力撑起身子,高声反驳道: “诡谲擅谋,玩弄人心的名声是不好。” “可是爹,若儿子同我娘一样。” “以一片赤诚对待朝中大臣,那儿子岂不成了人人可期的草包软蛋?” “君子尚能欺之以方。” “咱奉天殿上站着的臣子,可并非人人都是君子。” “爹!” “我娘为大明国母,仁慈宽厚,诚以待人。” “不愧国母身份,乃天下女子贤良淑德之典范。” “可儿子是太子,是储君。” “是将来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 “若对待朝臣只有诚心,没有手段,将来儿子当了皇帝,岂不是人人可欺?” 见朱标情绪激动,慷慨成说。 老朱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很是动容的看着朱标。 这才是他朱重八的儿子。 这才是大明朝将来的皇帝。 只有诚心,没有手段,自然不行。 只不过正如他方才说得那样,设黄金台的法子,的确太蠢了些。 “砰~” 纵然心情大好。 可老朱却依旧抄起鞋底,再次朝朱标屁股抽了过去。 “哎呦~” “爹,儿子说得没错啊!” “怎么还要揍我!” “没错?”老朱反问一声,没好气道: “混小子,咱啥时候说让你当个没心眼儿的皇帝了!” “咱和你娘是要告诉你,此次设黄金台这法子不妥!” “以后别再犯蠢了!” “可是儿子都已经认错了!” “嗯......” 看着朱标那一脸茫然的表情。 老朱微微一怔,竟也觉得有些理亏。 的确。 朱标已经认错了,自己为啥还要揍他? “砰~” 又朝朱标屁股上打了一下,老朱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缓缓说道: “宋濂、高启,还有汤和他们正在宫门口求见。” “咱现在要打发他们走!” “若你想见谁,现在便命人去传!” 语罢。 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脚步微顿。 此时背对着朱标,好似心有担忧般,沉沉开口道: “标儿,你是不是太孤了一些。” “好像你身边没什么人说话一样。” “不是啊,爹。” 朱标摸了下额上汗水,开口说道: “儿子身边有蓝玉、沐英,还有二弟,允恭他们.....” 老朱微微摇了摇头,依旧不去看朱标。 可语调之中,却又多了几分担忧。 “蓝玉、沐英二人,好像只是你的臂助。” “老二、徐允恭、李景隆这些人,又只是听命于你的弟弟们。” “真正让你吐露心声的,好像还没有一个。” 从洪武纪册这事上,老朱也隐隐察觉到了。 朱标心中似有万仞丘壑,可就是没有同龄知己,能够言说。 纵然自己和朱标打打闹闹,朱标也不会对自己隐藏什么。 可老朱依旧希望朱标身边能有个像徐达、汤和一样,说说体己话的人。 “标儿,咱有你娘,咱有天德、鼎臣他们。” “咱心里有啥话,最起码都能告诉他们。” “可是你.....” “爹放心,儿子有您,自然不孤。” 听到这话,老朱心中浅笑一声,嘴角也不免上扬了几分。 不过随即便又沉声说道: “罢了罢了,你小子看着办吧!” 丢下这句话。 老朱步履深沉,径直朝门外走去。 聪明绝顶之人,向来都是孤傲。 朱标虽没有什么傲气。 可一个孤字,却也与朱标很是相衬。 虽说帝王之路向来孤独。 可老朱却也不想自家儿子,真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希望这次杖责能让朱标意识到这个问题。 也希望此次杖责,当真能对朱标有所裨益吧..... 看着老朱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隐匿于秋日黄昏那刺目的阳光之中。 朱标莫名之间竟感觉有些失落。 他又怎会感受不到老朱那深沉父爱,只不过..... 除非大明步入下一个格局。 否则的话。 自己脑中那些后世见闻,便永远不能问世。 “殿下,可要传召朝臣?” 见刘保儿径直走了进来。 朱标知道,这自然是老朱的意思。 “传蓝玉、方克勤二人。” “是!” 不多时。 蓝玉、方克勤快步赶了过来。 尽管同时觐见,可蓝玉却好似躲避瘟神一般,始终和方克勤保持着好几米的距离。 “殿下!” 一看到朱标趴在床上,不能起身。 蓝玉也顾不上行礼,连忙凑了上来。 “殿下千金之躯,哪个侍卫敢如此放肆!” “殿下,您告诉俺行刑之人是谁,俺一定好好招呼他!” 蓝玉就是这个脾气。 知道朱标受罚是老朱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跟老朱炸刺儿。 一应怒火,自然要发泄在行刑之人身上。 “方大人....” 朱标也不理会蓝玉,转而看向面前的方克勤。 而此时站在不远处的方克勤,一直盯着朱标隐隐渗血的袍衣。 听到朱标这话的刹那。 好似有千斤重物,轰然砸在他的肩膀一般。 整个人瞬间跪在了地上。 “殿下,微臣万死!” “若非微臣迂腐劝谏,弹劾殿下。” “殿下又何须受罚。” “微臣万死!微臣万死!” “和你无关。” 朱标淡淡说了一句。 随即按住蓝玉的肩膀,略显艰难的从床榻上站了身子。 “敢于劝谏,敢弹劾上过,方大人倒是有古人之风。” “我朝中也需要你这样的中正之人。” “方大人,孤有一个差事,要交给你!” “殿下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对朱标的敬重。 此时方克勤一脸严肃,似乎下一秒便愿意为朱标赴死一般。 “倒不是什么大事。” “将胡逆罪名交给方大人。” “方大人,此乃胡惟庸数条大罪。” “明日士子进入贡院之时,方大人需当众念诵胡逆诸多大罪。” “微臣领命!” 方克勤欣然领命后,却似乎想到了什么。 犹豫半晌,这才缓缓说道: “只不过,殿下.....” “今日在贡院时,殿下将我朝出现胡逆大奸之事,归咎于殿下失察。” “微臣以为,若当众陈说胡逆诸多罪行,恐有损殿下威严。” “无妨!”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 想要顺势坐在椅子上,可一想到屁股上的伤,便扶着椅子继续站在原地。 “你方才所言不错。” “胡逆大案的确是国之痛病。” “只不过,孤以为在处置胡逆一案上,朝廷没有半点失当。” “因此也就没什么好隐晦的了。” “而且.....” 朱标指了指身前案桌上的书卷,示意方克勤拿起。 “国出胡逆,何人之过?胡逆悖德,根本为何?” 将奏疏上的话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方克勤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标。 “殿下,这是.....” “明日文试的第一道考题!” 第214章 詹同?世家? “啊.....” 听到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明日文试的考题。 方克勤连忙将书卷重新放好。 此次恩科十八位副考官中,他可不在其中。 若提前得到考题,那简直就是杀头的罪过。 “殿....殿下.....” “方大人无需紧张。” 朱标扶着椅子,站在原地平静说道: “胡逆大奸,乃洪武年第一大丑闻。” “胡逆一案,也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大案。” “孤不愿此次恩科的士子中,出现胡逆这等宵小。” “孤更不希望今后我大明,再出现似胡逆这般悖主忘恩之徒。” “所以明日恩科的第一道题,便是细说胡逆之过。” 方克勤闻言,很是敬佩的看了眼朱标。 胡惟庸诸多罪行,最后甚至意图刺杀老朱和朱标。 此等罪徒,无论怎样严苛的惩治都不为过。 朱标以胡逆为题,作为明日文试考题。 不仅警示了朝臣以及新科士子。 而且也算是将胡惟庸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要知道。 此次恩科乃是重设。 加之此次朱标开创先河,设置工试。 方克勤几乎可以断言,此次恩科必将载入史册。 而此次恩科。 朱标拟定的文试第一题,便是胡逆之过。 如此一来,胡惟庸的骂名,足可以绵延千年万年。 无论朱标是有心还是无意。 胡惟庸这千年的骂名,算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臣,谨遵太子令。” “还请殿下下令,派侍卫监视微臣,毕竟臣已知明日文试的考题....” “方大人直言上过,你的德行,孤还是相信的。” 朱标想上去拍拍方克勤的肩膀,表示亲近。 可屁股实在是太疼了,便也就没有动弹。 “刘保儿,送方大人出宫。” “可是殿下.....” “无妨。” 见朱标冲自己缓缓点头。 脸上表情满是对自己的信任,方克勤只恨自己是名文臣。 不能立马冲到边境,斩杀敌寇,尽快报答朱标的大恩。 也是等方克勤刚走。 蓝玉随即便跪在了朱标跟前。 “殿下,臣知罪!” 见蓝玉如此主动,朱标反倒是不想斥责他了。 “你有何罪?” “末将乃是武将,不该对方克勤一个文臣出手。” “明白就好。” 朱标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你乃常妹娘舅,又是孤的得力臂助。” “就拿此次清缴贪官家产来说。” “有些时候,你的所作所为,朝臣会联想到孤的身上。” “你当众殴打文臣,定有人会想,是不是孤这个太子轻视文臣、重视武将。” “也定然会有人以为,是孤想借武将打压文官?” “这.....” “蓝玉知错!” 见蓝玉意识到严重性,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朱标倒也不想继续计较。 “起来吧。” “不过你要记住,你是孤的左膀右臂,在京城中一言一行自当谨慎。” “将来的大明朝堂,孤还想让你担任......” 朱标顿了一下,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本想将蓝玉打造成一个像徐达这般。 武能统帅三军,文能坐镇朝堂的文武全才。 可转念一想。 蓝玉的鲁莽是刻入骨子里的。 就算此时自己说得再多。 将来若自己这个太子再遇险境,蓝玉依旧还会鲁莽行事。 “罢了罢了,你自己斟酌便是。” “今日典藏版的《洪武纪册》可都卖出去了?” “臣不知,臣这就去寻姚广孝.....” 就在蓝玉起身,准备出宫之时。 将方克勤送出宫外后,刘保儿向朱标禀告道: “启禀太子殿下,吏部尚书詹同詹大人求见。” ‘詹同求见?’ 朱标心头微微有些不解。 自己被老朱处置,此事已经是闹得满城皆知。 詹同此时觐见,又会是为了什么? 况且自己和詹家女儿还有一门婚事..... “带他进宫。” 语罢,朱标在蓝玉的搀扶下,缓步朝主位上挪去。 纵然屁股上伤口还在渗血。 可朱标依旧忍着疼痛坐了下去。 见方克勤是为了表现怀柔,自然能趴在床榻上。 可现在不知道詹同的来意。 朱标当然不会将刚才伤势暴露出来。 “臣詹同,拜见太子殿下。” “詹大人有何要事,竟等不到明日朝会?” “殿下,微臣有罪!” “小儿詹徽莽撞,购得陛下御笔题词的《洪武纪册》。” “微臣特来奉上!” 詹同说着,将《洪武纪册》双手举过头顶。 此时额上汗水直流,脸色也惨白了许多。 见他如此。 朱标眼眸微眯,仔细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詹同。 本来朱标没将世家放在心上。 可现在御笔题词的《洪武纪册》被詹家购得。 是巧合,还是因为詹同出自世家? 片刻沉默过后,朱标这才故作随意说道: “詹大人请起。” “蓝玉,将詹大人扶起来。” “是....” 看着被蓝玉搀扶起来的詹同,依旧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朱标玩笑说道: “陛下御笔题词的《洪武纪册》既然被令公子购得,你又为何交还给孤?” “殿下!” “小儿莽撞,为得陛下御笔,竟将家乡祖产变卖。” “耗资八千两,这才购得陛下御笔。” “臣...臣.....” “八千两?令公子当真大手笔啊!” 朱标语气微沉,似玩笑般缓缓说道: “中书省还未裁撤之时。” “吏部尚书只是正三品,年俸五百石,也就是二百多两银子。” “即便是如今裁撤了中书省。” “吏部尚书也只是正二品,年俸不超过八百石,算起来还不到四百两。” “可令公子大手一挥,豪掷八千两。” “詹大人家境如此殷实,孤好像不记得,陛下曾赏赐过你国公的爵位吧!” “臣万死!臣万死!” “臣愿归还陛下御笔纪册,请殿下降罪!” 见詹同双手捧着洪武纪册,再次跪了下去。 朱标本想起身训诫。 可还未站起,屁股便传来一阵刺痛。 重新坐好了,朱标似有不耐烦道: “拿回去吧。” “既然是令公子真钱白银购来的,那便是你詹家之物。” “看的出来,令公子对父皇撰写的纪册也是喜爱至极。” “殿下,臣无德无功,臣不敢私藏陛下御笔。” “还请殿下收回......” “送詹大人出宫。” 不等詹同说完,朱标随意说了一句。 紧接着。 刘保儿便凑到詹同身旁,低声说道:“詹大人,请吧。” “这.....” “这....” 看着手上那本御笔纪册,又看了看拿起书卷不去看他的朱标。 一时之间。 詹同只感觉这御笔题词并非是极大的荣宠。 相反却是一个无比烫手的山芋。 一个足以令他仕途尽毁,甚至连累詹家抄家灭祖的取祸之因。 “殿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第215章 特开恩旨 见朱标好似没听见般,依旧注视着手中书卷。 而且一旁的刘保儿,不停示意自己离开。 詹同情急之下。 当即跪在地上,高声说道: “臣家中尚有余财,愿全部交出,供殿下使用!” “哦?” 朱标心头一喜,脸上依旧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既然这些大族先前将家产给藏了起来。 如今也不是他们想交出来,朝廷就会照单全收的。 “詹大人为何要交出家财?”朱标故作疑惑问道。 “嗯.....” “臣....臣.....” 听到朱标竟还要询问缘由。 詹同紧张之下,脑中快速思考着该用什么借口。 片刻过后。 詹同猛然拜道: “殿下宅心仁厚,知我朝官员生活简朴。” “故而不惜被陛下处罚,也要将此次贪官的家产充入黄金台,用以宽济百官。” “殿下之德行,臣深感敬佩。” “故而臣愿效仿殿下之万一,将家产一并交出,充入黄金台,交给殿下用于宽济朝臣。” “胡闹!” 将手中书卷拍在桌案上,朱标有些不满说道: “孤设黄金台,为的便是赏赐,像詹大人这样忠君体国的正直之臣。” “你既无过错,也并非像那些贪官一样,乱法害民。” “詹家的家产,并非贪污所得,也不是压榨百姓而来。” “孤如何能收?朝廷如何能收?” “可是殿下......” 詹同不傻。 如今朱标这个太子被钱财所困。 为了改善官员的生活,甚至被皇帝杖责,也要吞下贪官家产,设黄金台赏赐朝臣。 若他詹同家有巨财,却只是封存起来。 那便是主忧臣辱,枉为人臣。 再加上如今大明正是需要钱的时候。 此等情景,他家中还藏着巨额财产,自然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 这便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道理。 所以今日,他一定要将家产尽数上交。 “殿下,臣.....” “詹大人!” “若是孤准你所请,将詹家家产并入黄金台。” “这岂不是说,你詹家财产来路不正。” “岂不是说你詹大人与胡惟庸同流合污,你乃是胡逆一案的逆党?” “这......” “殿下明鉴!” “臣与胡惟庸那逆贼当真没有半点瓜葛!” 看着詹同再次叩头。 眼中、脸上也满是惊恐模样。 朱标浅叹了口气,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子。 詹同到底是老了。 紧张之下,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 自己哪里是怀疑他与胡惟庸有所勾结。 自己分明是要他再想一个借口。 一个能说的过去的借口。 当然。 朱标要的也不是詹同一家之财。 在蓝玉的搀扶下,朱标缓缓走到詹同跟前。 “本宫身上有伤,詹大人就自己起来吧。” “是....” “詹大人,孤与令嫒还有婚约。” “如此说来,咱们都是自家人,你也不用过于拘束。” “臣不敢.....” “臣不敢.....” 没有理会詹同那一脸惶恐的模样。 朱标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既然咱们是一家人,孤倒想问问,詹大人一年俸禄也不多。” “为何家境如此优渥,竟能豪掷八千两去买一本书....” “陛下御笔题词,乃是无价之宝!” “莫说是八千两,纵然是倾尽家产,微臣也觉值得。”詹同脱口而出。 尽管此时如履薄冰,紧张之下,脑子都有些迟钝。 可混迹官场多年,侍奉君王的经验还是在的。 将老朱那御笔题词的价值捧到天上后。 詹同低着脑袋继续说道: “臣家在徽州,族中之人,也多擅长商贾之术。” “故而,臣家中也积累了些银钱。” “嗯?” 听到朱标低声冷哼,詹同连忙解释道: “从商之人,乃是詹家外房,并非微臣本家。” “我大明有定制,商贾贱籍,不得入朝为官.....” 当确定詹同的确是出自世家之后。 朱标也不由重视起,胡惟庸先前提到的世家之祸。 让朱标格外在意的是。 无论是先前,还是此时。 他都以为詹同是个老实本分之人。 是一个实实在在,踏踏实实办事的人。 詹同不像李善长、刘伯温、胡惟庸他们,没有特别瞩目的治国之才。 也并非和宋濂、高启一样,学问出众,被天下士子敬仰。 正因为如此。 纵然詹同已然是二品尚书。 而且还是主管官员升迁,六部之中最为重要的吏部尚书。 可不知怎的。 詹同却始终不太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哪怕是此时。 若非詹同提及家在徽州。 就凭眼前他那一副诚惶诚恐的谦卑模样。 朱标也断然不会将世家,和这么一位老实巴交,先前兢兢业业的官员联系起来。 “詹大人家乡之人擅长商贾之术?” “民间是否有个商帮,名叫徽商?” “正是!” “徽商虽不成气候,但的确有这么个叫法!”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不过。 徽商不成气候? 简直扯淡! 民间传言,徽商最早起源于东晋时期。 有县志佐证的史料中,也说徽商始于南宋时期。 徽州的徽商,可是古代十大商帮之一。 到了明后期,还有清朝中期之前 徽商、粤商 、晋商,便是天下三大商帮之一。 这三大商帮掌控大量钱财,家中藏银无数。 特别是徽商。 清朝时期抄没一徽商家产,竟搜出了数百万两藏银。 民间甚至有‘无徽不成镇’的说法。 大致意思便是。 若一地城镇没有徽商出现,售卖货物,那这个地方便算不上城镇。 徽商地位,如此可见一斑。 虽说眼下徽商经历了元末动乱。 并未达到鼎盛。 可不成气候,当真是过谦了些。 “詹大人,孤听闻徽商虽为商贾,但礼学尚儒。” “素有贾而好儒的美名。” “甚至还有一副楹联,‘读书好,营商好,效好便好;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 “如此可见,徽商之人多有一颗好学之心啊!” “殿下博闻广识,微臣佩服。” 见詹同还跟自己打太极,朱标索性直接说道: “既然如此好学,自然要为朝廷效力。” “只不过我朝礼制,商贾之籍不能入朝为官。” “想来改籍之事,应该是徽商最关心的事吧!” “嗯......” “是!” 不明白朱标的意思。 詹同只得点头称是。 也是此时。 朱标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詹大人忠君体国,孤与令嫒有婚约在身。” “孤自然要给大人一个面子。” “蓝玉!” “臣在!” “你麾下可有空闲军职,例如粮官、医官的这种散职空缺出来?” “嗯?” 蓝玉微微一愣。 朱标的意思,明显就是要他将徽商填入军营。 可那些精通商贾子弟到了战场有个毛用! 当炮灰,挡箭矢吗? “殿下.....” “臣詹同,谢殿下大恩!” 不等蓝玉开口拒绝。 詹同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跪地感谢道。 “詹大人请起。” “既然詹大人生在徽州,自然与全国徽商有所相识。” “转告他们,孤会求父皇下一道恩旨。” “在孤与令嫒大婚之日,若有商人子弟愿从商贾贱籍改入军籍,一应照准!” 第216章 取其家财 “殿下大恩,臣詹同替家乡父老,谢过殿下!” “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朱标面容和煦,微微点头后,便示意刘保儿送詹同出宫。 只不过詹同刚一离开。 蓝玉便满是不解的冲朱标问道: “殿下,末将麾下可都是百战之士。” “普通的士卒想进末将的先锋营都不容易。” “您让那些商贾贱籍之人进俺的先锋营,这.....” “这不是给俺添堵吗!” 蓝玉知道自己言语失仪。 偷偷看了朱标一眼后,便很快低下了脑袋。 他不敢违抗朱标的命令。 可他也不想自己被那些商贾子弟拖累。 毕竟军中最讲究的便是一个团结。 不到万不得已。 纵然身负重伤的将士,也不能丢下。 一旦商贾子弟进入他的先锋营,无疑是拖了他们的后腿。 看着蓝玉低着脑袋,心有不满却又不愿抗命的样子。 朱标淡淡说道: “商籍虽是贱籍,不能入朝为官,不能参与科考。” “按照我大明礼制,若无秀才功名,不等使用奴婢,不准身着华服。” “可他们毕竟坐拥巨额家产。” “一旦得了朝中赏赐,有了秀才功名,他们便是地主老爷,荣华富贵无数。” “你以为,这些商贾子弟就愿意改入军籍,进你的先锋营,和元人生死血拼?” “那不是正好!”蓝玉当即说道: “他们不愿,俺还怕被他们拖累呢!” “他们不愿意正好!” “可是他们不得不愿意!” 朱标沉声开口。 眸光深邃,看了眼詹同离开的方向,继续说道: “孤方才也说了,是看在詹同的面子上。” “是因为要纳詹家女儿为太子嫔的缘故。” “这才请求陛下,特下恩旨,让他们家中子弟改商籍为军籍。” “若他们不愿,便是背弃君恩。”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虽说朱标对世家也是不满,可胡逆案杀了太多人。 现在终究不适合再行大案。 而且凤阳三司的成果昭告天下,大明为了进一步繁荣,也需要这些精通商贾的人。 因此。 改商贾子弟为军籍,便是让他们有资格参加恩科,有资格入朝为官。 这也是给他们的赏赐。 当然,这份赏赐,需要用他们全部家产来换。 “詹同虽然老迈,但也能看明白。” “此次二百两一本的《洪武纪册》,乃是试探那些家藏巨财的世家。” “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若他们不愿沐此恩泽,不愿用家产换改籍的机会。” “那他们便要做好承接雷霆的准备。” 见朱标目光深沉,似乎已经做好了盘算。 蓝玉本不愿此时打扰朱标。 可一想到自己纵横大漠的先锋营,竟要接收那些商贾子弟。 蓝玉心中就是说不出的厌恶。 沉吟片刻后,蓝玉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略显狡黠说道: “殿下,沐英熟读兵书,擅用军阵。” “率领老弱病残都能迎击敌军。” “不如将这些商贾子弟编入沐英的麾下?” “俺军中实在是没空闲职位了.....” 听到蓝玉也开始耍小聪明。 朱标轻笑一声,随意说道: “成啊!” “孤本来就没打算让这些商贾子弟,上阵杀敌。” “无非是给他们个粮官、医官的虚职,让他们有个借口,把家产吐给主将。” “原本孤还想着,先锋营将士劳苦功高,伤亡巨大,应当格外照拂。” “既然你这个主将不愿,那就只能便宜沐英了.......” “末将愿意!” 不等朱标说完,蓝玉当即改口道: “末将愿意啊!” “白来的钱财,还不会被那些家伙拖累,末将当然愿意了!” “方才你不是要推给沐英?” “这......” 蓝玉很是尴尬的挠了挠头。 虽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出尔反尔很是丢人。 可若是将来。 见沐英麾下将士待遇丰厚,他的先锋营却没有多大的赏赐。 特别是被手下弟兄知道,这份丰厚赏赐本是他先锋营弟兄的,只因他蓝玉愚笨,却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沐英。 他还真不好给手下那帮弟兄交代。 想到这里。 蓝玉全然不提方才推脱之事,竟直接在朱标跟前,细数起先前的委屈来了。 “殿下,您应该最清楚了!” “无论哪一次出征,俺蓝玉都是率领麾下儿郎,充当先锋营。” ““每一次都是俺的先锋营冲在最前面,与敌人厮杀,大军在后面扫荡。” “就因为这样!” “轮到俺回头清缴战利品时,好东西早就被陆仲亨那群王八蛋给瓜分完了!” “无论哪一场战役,俺麾下儿郎阵亡最多,缴获的财物却是最少的!” “像冯胜、傅友德、廖永忠,特别是陆仲亨那王八蛋,他们哪一次不是吃个脑满肠肥!” “也就俺的先锋营最清苦。” “伤亡最大,缴获最少!” “殿下,您可要给俺做主啊!” 见朱标依旧不语。 蓝玉双手一摊,愈发委屈说道: “殿下,俺都不好意思去见手下那些将士了!” “那沐英......” “沐英之前在西南驻扎。”蓝玉连忙说道。 “那地方的土司一个个都是当地的土皇帝,金银财宝、珠玉美器数不胜数。” “估摸着沐英也缴获了不少!” “而且末将还听说。” “沐英这次回来,给雄英小殿下带了好多奇珍异宝。” “俺蓝玉好歹算是小殿下的长辈。” “总不能小殿下出世,俺的礼物比沐英寒颤太多吧!” 见蓝玉东拉西扯,说不完的委屈。 朱标瞥了他一眼道: “本就是给你先锋营的。” “不过,世家的家产,一成留在营中,九成交到国库。” “咋才只有一成....” “怎么!你蓝玉还嫌少?” 见朱标抄起桌上书卷就朝自己砸了过来。 蓝玉一把接住,将书卷恭敬递到案桌上的同时,笑着说道: “殿下令旨,俺怎敢不从啊!” “只是殿下,一成是不是有点太少 些....” “仅是一成,就够你麾下将士吃撑了。” 朱标瞥了蓝玉一眼,继续说道: “你也不想想,八千两银子,詹家儿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你觉得一成会少?” “嗯......” 听到这话,蓝玉眼中失望一扫而空。 随即小心问道: “那殿下,一成大概有多少?” “最低数千两!” “还有!” 朱标指了指一侧的玄色长鞭,沉声说道: “明日朝会,鞭笞晋王,你来动手!” ps:那啥,番茄有个礼物的活动.....想厚脸皮求些礼物(不要用钱打赏)(会尽力加更,只不过不敢保证,最近有点小麻烦) 第217章 将帅一心 “末将动手?” “嗯。” 朱标挪到床榻上,趴好后淡淡说道: “就孤现在这副样子,能挥的动长鞭?能打的了二弟?” 朱标又何尝不知道。 让蓝玉一个臣子鞭笞皇子多有不妥。 可现在也没办法。 自己不动手,就只能请老朱下场,鞭笞朱樉。 可一旦老朱亲自动手。 那惩戒朱樉的性质,也就彻底变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 皇权至高无上,皇帝便是真理。 一旦老朱这个皇帝亲自训斥了朱樉,那便是朱樉行为失当。 不仅鞭笞朱樉的时候,没有朝臣敢为其求情。 甚至传到民间。 朱樉这些日子严惩贪官积累下的声望、民望也将被一扫而空。 两相对比之下。 自己这个太子下令,让蓝玉这个臣子动手鞭笞。 也算给了朝臣两个为朱樉开脱的借口。 毕竟朱标不仅对朱棣寄予厚望。 朱樉作为除自己之外,诸皇子最年长的一个。 理应有所建树,好彰显皇家威仪。 至于朱棡、朱橚、朱桢等其他弟弟,若是有才有能,也应该重用。 见朱标若有所思般,趴在榻上也不言语。 蓝玉躬身一拜后。 让宫人传太医为朱标换药,便径直朝宫外走去。 片刻功夫。 蓝玉刚走出皇宫。 迎面便撞见顾时、耿炳文几人,打算再次进宫求见。 “陛下不是打发你们离开了吗?” 耿炳文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沉声道: “汤帅被陛下召入皇宫。” “弟兄们担心太子殿下,便都在茶楼等着。” “冯大哥的意思,是每半刻钟,咱们弟兄便请求进宫面圣,好为殿下求情,也看看殿下的伤势。” 耿炳文说着,领着蓝玉便朝众将聚集的茶馆走去。 不过听到耿炳文的话。 蓝玉却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问道: “不对啊,方克勤和詹同都是从东宫出来的。” “他们就没说太子伤势如何?” 蓝玉不提还好。 一听到方克勤的名字,旁边的顾时朝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姓方的那腐儒说什么身为臣子不可议论天家之事。” “最后还是冯大哥、文忠将军上前游说,他这才说太子殿下伤势极重。” “至于那詹同!” “虽不死板,可却说太子殿下并无大碍。” “两个人两个说法,这让弟兄们怎么放心!” 顾时冷哼一声,愈发没好气道: “这些文臣到底和咱们不知心。” “也绝非像咱们一样,全心全意效忠太子。” “若不是姓方的那小人弹劾咱们太子。” “太子殿下也不会受罚!” “改天俺就找个机会,一定要让那臭儒生好看!” “绝对不行!” 顾时刚一说完,蓝玉当即阻止道。 “咋滴!你蓝玉怕了?” “方克勤此人,太子或有重用,绝不可动!” “哼!” 尽管顾时依旧不满。 可一听朱标或许会重用方克勤,他便只好将心头怒意强压了下去。 刚到茶馆。 冯胜几人便连忙凑了过来,紧张问道: “蓝玉!太子殿下如何?” “被陛下杖责了!” “竟真的杖责了?” 冯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眼皇宫的方向,随即再次问道: “那伤势呢?太子伤势如何?” “不算太好,不过强撑着也能勉强下床。” “看样子未伤到筋骨,应该并无大碍。” 听到这话。 原本甚是紧张的众人,此刻终于松了口气。 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绷紧的身子也放松了许多。 就在众人稍稍安心,一阵沉默之时。 不知谁突然开口问道: “那殿下的太子之位.....” “哪个王八蛋满嘴喷粪!” 还不等话音落下,蓝玉当即怒声吼道。 尽管他知道说话这人是谁,可蓝玉却没有上前教训此人。 反而是环顾众人后,高声说道: “就算太子殿下再有过错,可这储君之位,只能是咱们殿下的!” “你们别忘了。” “年初勋贵案的时候,是谁保住了咱们的性命!” “蓝玉,弟兄们也是担心太子殿下.....” 冯胜虽也知道说话之人是谁,可此时却温声打圆场。 即便明白冯胜的意思。 可蓝玉却瞥了眼说话那人,愈发冷声斥道: “若是有哪个臭丘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别怪弟兄们连夜冲到你家府邸,将你家阖府上下,全给剁碎了喂狗!” “行了行了,在场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弟兄,谁会有歪心思!” 冯胜拍了拍蓝玉的肩膀,继续说道: “蓝玉你也消消气,关心则乱。” “弟兄们都是关心则乱!” 见蓝玉好似故意一般,依旧板着个脸。 冯胜转而对周围诸将说道: “弟兄们都回府吧。” “太子既无大碍,咱们便也不需要在皇宫门口守着了。” “明日朝会上,御史肯定会弹劾咱们在宫门前聚集,若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别给太子殿下添堵就成!” 听到汤和的话,众人各自拱手,相继离去。 等茶楼只剩冯胜、李文忠、沐英还有蓝玉之时。 蓝玉一拳砸在面前桌案上,怒声吼道: “郭老四几个意思!” “咱们殿下的储君之位被废,他就能扶持自己外甥上位?” 另一边。 谨身殿内。 接过锦衣卫递来的奏报,老朱看后递给汤和,笑着打趣道: “这帮子武夫还真不知道避嫌。” “见咱要罚标儿,一个个的,都敢拿出逼宫的架势来!” “他们是觉得咱朱皇帝不能提刀上马,镇不住他们了?” 汤和心头微微一颤。 若换到先前,他自然觉得老朱这是在试探他,同样也是在敲打他。 只不过现在。 汤和看了眼奏报上,蓝玉和其他武将在茶楼的对话。 玩笑说道: “重八呀,老大是储君,也就是他们的主子。” (明朝也有主子这个说法,不过不是通古斯那种主人、奴仆的关系,更多的意思应该是忠心的家臣。) “这些莽汉虽然不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可他们也见不得老大受罚。” “听到你要处置老大。” “别说他们了,就连我也被吓了个半死。” “哼,这群莽汉,压根就不动动脑子!” 虽然老朱语气之中仍有责怪之意。 不过满脸笑意足可证明,老朱还是乐意看到这些武将以朱标为主。 “老哥哥,现在这些武将,看起来对标儿忠心。” “可咱担心,以后.....” “陛下!” 老朱还未说完,汤和连忙站起身子,正色保证道: “郭英询问太子之位是否有所变更。” “是因为郭英脑子转的快,绝非像蓝玉猜测那样,心存.....” 第218章 是弟兄,还是君臣 “干啥干啥!咱又没怀疑郭英!” 不等汤和说完,老朱当即打断,故作恼怒说道: “咱还没老糊涂,郭老四的忠心咱还能不知道?” 对于郭英,老朱还是十分信任的。 至正十三年,也是老朱投军的第二年。 当时他还在郭子兴手下。 郭兴、郭英兄弟两个便来投靠。 之后辗转南北,历经战事不下百余场。 后来老朱甚至让郭英担起宿卫之责,于帐前护卫。 而且还将郭英的妹妹,封了宁妃。 洪武三年,宁妃诞下皇十子朱檀。 两个月后,老朱便给朱檀封了鲁王。 正如老朱说得那样。 他可不像蓝玉那般痴傻。 听到郭英提及储君二字,便怀疑郭英有不臣之心,想推皇十子朱檀为储君。 蓝玉也不想想。 此时方才五六岁的朱檀,有没有胆子跟朱标争。 退一万步说。 即便是他此次废了朱标的太子之位,储君之位倒悬空置。 莫说是朱檀。 哪怕朱樉、朱棡、朱棣。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敢绕过朱标这个大哥,觊觎储君之位。 “郭老四比蓝玉、顾时那些莽夫聪明点。” “可他却比冯胜、李文忠要笨一些。” “不怪蓝玉怀疑他,他当时就不该妄言提及储君之位。” “嗯.....” 见老朱对郭英下了定论。 汤和松了口气的同时,连忙拱手道: “上位英明,末将不及.....” “少给咱扯!” 老朱瞥了汤和一眼,语气责怪道: “你说说你,还跟咱装!” “一会儿重八,一会儿陛下,现在又是上位。” “天德不在,老大不在跟前,你是不是就不敢跟咱说真心话了!” “这.....” 汤和闻言,一时觉得有些惭愧。 正如老朱说得那样。 徐达、朱标、马皇后不在场,他终究还是有些嘀咕。 因为朱标的关系。 他和老朱的确已经袒露心扉,解开心结。 他也不愿在老朱面前,继续伪装下去。 可不提国事还好。 哪怕只说军政、朝政都行。 可但凡提起储君,一旦牵扯到皇家私密之事。 汤和的谨慎就跟刻进骨子里的一般,不自觉间便涌了出来。 见汤和微微有些发愣。 老朱语气突然温和了下来,继续说道: “老哥哥,郭老四咱还是相信的。” “哪怕咱家老十是他外甥,但咱也相信他没其他心思。” “只不过!” 老朱眸光一凛,淡淡说道: “询问储君之位的话,虽是出自郭英之口。” “可有没有人,是心里藏着别的心思,却又不敢开口的!” 见老朱目光犀利入木三分,冷冽寒意似乎快要具现成一柄闪烁寒光的实体刀刃般。 汤和眼眸一转。 随即带着怒气,沉声说道: “重八!” “你疑心是不是重了点!” “嗯?” 老朱微微一愣。 纵然汤和也觉察到了老朱的诧异。 可此时深吸口气,打定主意继续说下去。 若放到先前,他自然不敢在老朱跟前谈及皇家隐秘,更不敢教训老朱。 可现在,他便要试试。 看看眼前的洪武皇帝朱元璋,还是不是他那个结义弟兄,朱重八! “砰~” 汤和恼怒之下,一巴掌直接拍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 “重八!” “老大是嫡子,还是长子!” “谁得了失心疯,敢觊觎老大的储君之位?” “老哥哥.....” “还有!” 不等老朱开口,汤和继续吼道: “就跟蓝玉说的那样。” “若真有哪个王八蛋存此等心思。” “蓝玉、沐英,还有受了老大恩惠的陆仲亨、廖永忠等其他武将。” “他们不把心存异心的王八蛋给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狗?” “跟老大抢皇储,谁有这滔天的胆子!” 确定汤和并非喝了假酒,犯了癔症。 老朱压下心头诧异,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 他不仅因为汤和对朱标的评价甚高,心里高兴。 而且汤和这老东西。 此刻竟没半点顾虑,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甚至都敢教训自己。 对此,老朱当真是高兴的很。 都是生死弟兄,哪有那么多掩饰。 他还想老了以后,跟汤和、徐达他们一起聊天晒太阳,回忆早年征战之事呢。 况且眼下朝政也都交给了朱标。 在汤和面前,自然没必要摆什么帝王威严。 只不过。 老朱依旧存着些心思,微微注视着汤和。 也是在汤和即将下跪请罪之时。 老朱忙笑着说道: “老哥哥,我哪里是疑心这些武将心存不轨,妄图左右皇储。” “就算咱不当皇帝,这天下也只能是标儿的。” “咱是担心!” “担心眼下这些武将在标儿手下,规规矩矩。” “等将来标儿继位,他们便想趁着新朝,再行敛财。” “再说了,哪个皇帝还没点疑心啊!” “嗯.....” 见老朱也不怪罪。 汤和心中大定的同时,紧跟着说道: “这也好办。” “那些武将都是操刀上马的厮杀汉。” “老大亲征以后,打几场漂亮仗,定一定军心。” “这些悍将还不打心底里,敬佩咱们老大!” “嗯,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老朱心情大好,欣慰点头。 “对了,让邓愈从西北退下来吧。” “等老大亲征的时候,用的着他!” “嗯....” 见汤和起身准备离开。 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微有些心虚说道: “老哥哥,标儿亲征的事,咱家妹子好像要反悔。” “不然你.....” “重八,你可是皇帝。” “是啊,咱是皇帝,可.....” “陛下,臣告退.....” 不等老朱说完。 汤和躬身一拜后,转身便朝殿外疾步跑去。 老朱怎么想的! 他们这帮老兄弟们,谁敢不买马皇后的面子。 若马皇后开口,他汤和没准要帮着马皇后,阻止朱标出征。 老朱让他去劝马皇后,这不是把他丢到两难境地吗! 念及至此,汤和脚步加快,继续朝殿外跑去。 “汤和.....” 等老朱反应过来。 汤和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谨身殿的大门。 “老东西!跑的挺快!” 冷哼一声后,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浅浅叹了口气。 而目光却不自觉定在了朱标递来的书卷上。 若是汤和不愿游说马皇后。 他自然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这样一来。 也就只能依照朱标的法子了。 可朱标的法子,到底是有些过激了些....... 与此同时。 茶馆中。 听到蓝玉竟臆测郭英有不轨之心。 冯胜当即出声嘲弄道: “蓝玉将军,你当真是出息了!” “现在都会学着那些文人的法子,给咱们老弟兄头上扣帽子了!” “冯将军.....” 第219章 我蓝玉,智将! “本将且问你,郭英是何人!” 冯胜一改先前宽厚长者的模样。 此刻那双见惯了杀伐的眸子,正源源不断往外迸射着森冷寒光。 整个人站直了身子,宛若手提长枪,屹立于尸山之上的罗刹鬼将一般。 此等气势,足可让凡夫丧胆,让幼儿止啼。 “蓝小二!” “本将且问你!” “那郭英是何人!” 见冯胜以中军主将的口吻怒声问责,蓝玉也不由怔了一下。 冯胜是个聪明人。 他能看的出来,现如今无论是老朱还是朱标,都存着保全淮西这帮弟兄的心思。 若蓝玉说起旁的。 他倒是愿意学着汤和一样。 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毕竟年初的勋贵案中。 冯胜也知道,是他对不住朱标,对不住朝廷。 他也早就想退居二线。 跟徐达、汤和一样,只管打仗,不谈其他。 可现在。 蓝玉这小子竟然脑子抽抽。 甚至都开始怀疑起郭英这个老兄弟来。 这让他如何能压得住心头怒火! 真要说起来。 此时蓝玉在他眼中还真不算什么。 若不是看在开平王常遇春的面子上。 若不是看朱标对蓝玉格外器重..... 不然的话。 蓝玉敢在他面前放肆,他用军法杖责,也没人会说什么! “冯....冯胜将军......” “蓝小二!” “郭英是淮西这帮弟兄中,资历最老的!” “比我,比思本(李文忠字),都更早追随陛下!” “就连你姐夫常大将军,也要尊郭英一声大哥!” “可你小子现在当真长本事了,都敢给郭大哥编排罪名了!” “等太子继位以后。” “你是不是还打算给我,给思本也扣一顶谋反的帽子!” “冯胜将军,俺蓝玉怎会啊!” 蓝玉虽然极力解释。 但心里依旧有些不爽,迎着冯胜的目光,没好气道: “俺蓝玉也敬郭英。” “可他方才就是不该提及皇储之事!” “没错!”冯胜点头后,继续斥责道: “郭英是不该提及皇储之事。” “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不担心陛下盛怒之时,太子的储君之位有所动摇?” “你蓝玉是莽汉,你便觉得别人都没有脑子,都想不到这点?” “这......” 被冯胜这么一说。 蓝玉自知理亏,也不好继续争辩什么。 正如冯胜说的那样。 他的确没想到,此次朱标受罚,可能会动摇储君之位。 所以听到郭英提及储君的话题。 他便以为郭英是要推自己外甥,皇十子朱檀为储君。 可现在看来,当真是他莽撞了。 “冯胜将军,是俺蓝玉失言了。” “俺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你别跟我一般计较!” 见蓝玉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竟满脸堆笑,冲自己赔罪。 冯胜表面冷哼一声,不耐烦摆手示意不同他计较。 可心底里。 冯胜却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蓝玉当真是长进了不少。 若放到先前,自己训斥了蓝玉。 蓝玉虽不敢和自己犯浑。 但也肯定觉得脸上无光,灰溜溜的逃走。 可他此时竟笑着打哈哈,承认过错。 而且方才郭英提及太子之位,蓝玉当即便能想到储位之争。 不得不说。 在朱标的敲打下,蓝玉的确长脑子了。 “行了,你留下我们三人做什么!” 见冯胜收起怒意。 蓝玉清了清嗓子,故作玩笑说道: “这不是要和你们几个商量点事嘛。” “顾时那些个大老粗都是莽汉,没啥脑子,俺蓝玉跟他们说不到一块。” “咱们几个都是聪明人,就应该好好唠唠!” 听到蓝玉这话,三人相互看看对方,笑而不语。 若说鲁莽、没啥脑子。 先前的蓝玉可是完美践行了这两条标准。 哪怕今天。 他蓝玉还当着所有文武的面,当众殴打了方克勤。 蓝玉怎么敢说自己不是莽汉的。 不过看着蓝玉那有些心虚的笑容。 三人便也不再计较什么。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嗯。” 蓝玉神色一凝,郑重说道: “冯大哥,如今京城除汤帅外,数你威望最高。” “太子殿下或许会重用方克勤。” “烦请你告诉弟兄们,别去找方克勤的麻烦。” “好!” 蓝玉转向一旁的李文忠,继续道: “曹国公,景隆在京都人头最熟。” “让他暂时到我府上。” “可是太子有事?” 见李文忠想要问个究竟。 蓝玉顿了一下,半真半假道: “太子交给俺的差事,其中可能会涉及一些商人名单。” “景隆在京城吃的开,路子也广。” “听说跟京城几家富商的公子,有些交情。” “所以想着让景隆也出一份力。” “没问题!”听到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能为朱标出一份力,李文忠自然求之不得。 “我家那臭小子别的不行,就是认识不少乱七八糟的人。” “不过蓝玉!” 李文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蓝玉问道: “景隆跟允恭、邓镇、冯诚他们哥几个,现在不都在给太子办差吗?” “太子有令,为何没有直接下给景隆。” “反而是你来找我帮忙?” “嘿嘿。” 李文忠话音刚落。 蓝玉轻笑一声,腰杆子也挺直了几分。 此时一脸自豪,笑着说道: “这些可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俺蓝玉自己想出来的!” “哦?” 听到这话,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你是说,不让武将们找方克勤麻烦,也是你的意思?” “那是自然!” 蓝玉背负双手,愈发得意道: “若是太子厌恶方克勤,方才在东宫,就不会称赞这腐儒。” “而且早先在贡院的时候,也不会因我对他动手,就杖责我。” “不仅如此,待会我还要到方克勤府上赔罪!” 尽管蓝玉嘴上说着要去赔罪。 可一脸自豪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歉意,又哪里看的出愧疚之心。 “太子殿下设黄金台,想必是为了礼待文臣。” “俺蓝玉自然也不能拖殿下的后腿。” 刚才在东宫朱标曾说。 他蓝玉的所作所为,会被众人联想到朱标身上。 所以哪怕是装,哪怕是对文臣腐儒厌恶到了极点。 他蓝玉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 “不错不错。”冯胜有些惊喜的看向蓝玉,笑着说道: “蓝玉,你当真是让我等刮目相看。” “那让我家景隆.....” “也是我的意思!”见李文忠似有担忧。 蓝玉将早先准备好的说辞,朗声说了出来: “放心,太子殿下在凤阳时,就将景隆、允恭他们哥几个带在身边。” “这便足以说明,太子殿下对他们几个寄予厚望。” “若我让景隆协助,有所不妥。” “太子殿下明日自会训诫。” “呵!” 李文忠惊喜出声。 蓝玉这个说法,当真让他信服。 “没想到啊,咱们大明今日又多了一名智将!” 看着冯胜、李文忠眼睛瞪的老大,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盯着自己。 蓝玉心情大好,甚至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毕竟他蓝玉早有善战之名。 除非生擒扩廓,亦或是捣毁元廷。 不然的话,其他任何战果,都不会让众人刮目相看。 可现在。 他蓝玉稍稍展露智谋。 便让冯胜、李文忠这两位聪明人满脸惊喜,刮目相看。 说不得意,那也是假的! “蓝玉,那我呢?” 听到沐英的话,蓝玉顿了一下随即说道: “你不是想要我军中的西北战马吗?” “五十匹战马!” “明日自己去军中取!” “哦?” 沐英有些奇怪的看向蓝玉,继续追问道: “蓝玉,你捡到金子了?” ps:加更感谢各位大佬的打赏,真的感谢,司空大哥甚至打赏了好几十块,真心感谢。不过真的没必要用钱打赏。免费的打赏来一点就行,因为最近有个活动。 第220章 主心骨 “金子?” “区区金银,怎能和咱营中的战马相提并论?” 蓝玉略有愠色白了沐英一眼。 那一脸不爽的样子,好像在说,他蓝玉营中战马,怎能拿金银作为比较! 以金银衡量战马,简直是对他营中战马的侮辱。 看到蓝玉这副样子,沐英三人倒还真不在意。 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出身军旅,自然知道军中战马有多宝贵。 陷入苦战,亦或是急速行军之时,胯下坐骑便是将帅最贴心的伙伴。 军营中,擅骑士卒的饷银,也要比步卒高出三成。 与后世飞行员的待遇极其相像,足可见战马有多重要。 甚至说是千金易得,良驹难求也不为过。 要知道。 北方部族之所以能在大漠逞凶,和草原盛产良驹脱不了干系。 那些个宝马良驹冲的快,气势猛,临阵不慌,逃跑迅速。 好在中原工业相对发达,有铁制的马镫、皮革的马鞍。 不然的话。 面对北元骑兵,中原骑兵还真讨不到便宜。 况且马匹是现如今最便捷的交通工具。 世家公子、富贵人家多喜养马。 民间甚至衍生出相马师这一行业,还有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广为流传。 因此。 蓝玉一下子送出五十匹良驹战马。 此举绝对算的上是阔绰。 “蓝玉,你为何突然大方了起来,莫不是对我有所亏欠,这才.....” “怎么会!” 见沐英隐隐觉察出不对。 蓝玉当即笑骂道: “俺蓝玉不是傻子。” “现如今满朝文武都将你我二人,视作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 “我是想着,你沐英先前在西南驻扎,营中战马或有不足。” “殿下亲征之时,怕你拖了后腿。” “若是你战败,自己丢脸倒没什么。” “可若是伤了太子殿下的面子,那罪过可就大了。” “再者说!” “不仅旁人将你我视作殿下的左膀右臂,咱们两个不也想着拼死效忠太子殿下吗?” “都是为殿下效力,还分什么彼此。” “若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不用你开口,我肯定分一半给你。” 蓝玉微微一顿,小心说道: “可真有一天我麾下将士得了好处。” “没分你沐英一份,那便是我自己窘困,无法相送。” “你沐英也不会来抢吧!” “这话倒是没错。” 沐英全然没有注意蓝玉最后的劝告,只觉得蓝玉说得甚是有理。 虽说他们二人将自己视为朱标的左膀右臂,有些逾矩。 可事实的确如此。 正如蓝玉说的那样。 他们两个恨不得豁出性命,为朱标效力,哪里还用分什么彼此。 “成!你蓝玉爽快,我也不矫情。” “不过这五十匹战马我也不白要你的。” “我用二百副藤条强弓,五千支淬毒箭矢给你换!” “沐英将军果然敞亮!” 蓝玉说着,作势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相敬沐英。 只不过心中,却不由腹诽一声。 世家家产的一成,就不该给沐英,就应该轮到他蓝玉开开荤。 沐英这小子出手比他还阔绰,两百副强弓,五千支毒箭说给就给。 天知道这小子还藏了多少宝贝。 不过现在倒好。 他把话说开了,即便将来他先锋营得到世家家产,沐英也不能来抢! “蓝玉、沐英,我二人也是为大明尽忠,为陛下、为太子效力。” “战马、强弓什么的,也给我二人营中送一些?” 虽说军需该由朝廷统一调派。 哪怕是各营之间的转送,也要经过刑部、户部的审议,甚至要得到老朱或是朱标的首肯才行。 可现如今大家的情义都在。 蓝玉、沐英又是朱标极其信任之人。 他们两方互通有无,冯胜和李文忠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哪怕是老朱,对将帅克扣缴获都不怎么严查。 因此也就没那么些个规矩。 每个将帅各自营中,都有些自己的宝贝。 譬如蓝玉多为先锋大将,所以营中多有战马。 沐英震慑西南,在当地也缴获了不少强弓、毒箭。 徐达多次担任主帅,军中粮饷也有盈余。 冯胜擅出奇兵,火炮、火药也有不少未曾登记在册。 不仅他们这些武将自己清楚,老朱和朱标,也是明白。 所以也就没什么谋反的嫌疑,自然也就不怕被朝廷问责。 “你们两个有好东西,也分我们一份?” 听到李文忠笑着打趣,蓝玉故作埋怨说道: “曹国公,谁不知道你和宋国公富得流油?” “我和沐英只是侯爵,将来随太子出征,最多也只是统帅一营。” “你二人可是要统帅一路大军的。” “就算把我二人骨髓吸干,对你们麾下大军不也是九牛一毛?” “没准太子亲征时,我二人还要被编入两位国公的麾下呢!” 被蓝玉这么一说。 李文忠、冯胜对视一眼,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蓝玉当真是长进了,就连说话都知道绕圈子了。 蓝玉要当铁公鸡,拒绝之前,还把他们两个捧到了天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若他们还不依不饶,追着蓝玉要战马,反倒成了他们两个不懂事了! “哈哈哈!” “成,我二人不要便是!” 语罢,几人也不再谈什么正事。 相互打趣之间,时不时传出阵阵豪爽的笑声。 不只他们四人。 此时大明所有武将..... 最起码是今日在场的所有武将。 回府之后,心中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意。 大明建国之前。 老朱是大帅,是吴王。 是一众将帅的大哥、长辈,是他们的主心骨。 他们对老朱自然没啥隐藏。 可是大明建国。 老朱从统帅,从兄长,叔伯变成了皇帝。 无形之间,便与他们隔开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 没了主心骨,他们自然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也自然开始考虑自己的荣华富贵。 而且将帅们也都被分成了公、侯、伯,三个不同的爵位。 哪怕感情还在,但终究确不如在吴王府时,大家一个锅里搅马勺更加贴心。 也是因此。 大明建国以后,战事暂休。 没了老朱这个主心骨,众人的心思也都开始活络了起来。 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儿,也松懈了几分。 有力无处使。 他们自然想着娇妻美妾,想着不法敛财。 到了现在。 他们又开始患得患失。 担心被朝廷收了军权,不得重用,荣华富贵一朝尽失。 担心因为先前不法,被老朱、朱标秋后算账。 可就在今日! 一听说太子被罚。 凡是在京武将,无一例外,无不紧张担忧。 他们甚至都敢聚集在宫门口。 为朱标求情的架势,事后想想,甚至都有点逼宫的意思。 哪怕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竟将朱标这个太子视作了统帅,当成了主心骨。 纵然朱标的太子身份,依旧和他们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可朱标曾有定言,要御驾亲征。 这便不妨碍他们像先前一样,忠心老朱一般,任凭朱标差遣。 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最怕没了主心骨。 最怕没有能让他们信服的统帅,在头上约束着他们的同时,也为他们考虑。 哪怕如今朱标从未带着他们领兵征伐。 可勋贵案、凤阳案,此次胡逆案加在一起。 朱标的才智的确让众人信服,朱标也切切实实保了他们不只一次。 潜移默化之间,众将早已对朱标信服,众人也早将朱标视作了主心骨。 第221章 两根拐杖(改) 至于将来朱标会不会褫夺他们兵权,对他们秋后算账。 既然将朱标视作主心骨,视作统帅,那这些个问题,就压根不是问题。 军中之事,将令如山。 主帅令旨,谁敢不从? 星夜转过,天露初晓,大地依旧暗沉。 距离奉天殿不到百米的地方。 当看到朱标一步一步走的甚是艰难,老朱笑着说道: “老大,身上有伤便不必去上朝了。” “儿子没事,今日还要做戏给官员看。” “嗯.....” 见朱标将玄色长鞭递给刘和,老朱微微一顿,缓缓说道: “当真要在奉天殿上,当着百官的面鞭笞老二?” “咱以监国有方的名义,赏赐老二便是了。” 朱标微微摇头,一边挪步,缓声说道: “只是您以监国有方的名义赏赐二弟。” “百官记不住二弟的功劳,对二弟的声望提升也不大。” “所以儿子才演这么一出白戏。” “由儿子亲自下令,鞭笞二弟。” “让百官求情。” “也让百官自己说出,这些日子二弟处置胡逆案有功,监国有方。” 见朱标一步一步走的甚是艰难,老朱心头一紧,继续说道: “你回去歇着吧,待会朝会咱下令训斥老二便是了。” “恐怕也不妥。” 朱标无奈叹了口气,继续道: “此次训斥二弟只是做戏,百官中的聪明人大多也能明白。” “可若是您下令训斥二弟。” “且不说先行训斥,后而封赏,于皇帝威严有损。” “单说您下令鞭笞二弟,百官便不敢出言求情,更不敢将二弟今日来的功劳,尽数说出。” “可换做是儿臣的话。” “文臣、武将自然能看的明白,儿子这是借着训斥二弟,好给他表功。” 被朱标这么一说。 老朱还真觉得,今日之事还非朱标不可。 只不过看着朱标碍于屁股上的伤势,每走一步,身体都要微微一紧。 老朱当即上前,一把背起朱标。 “爹.....” “快放儿子下来,不合礼制啊!” “什么礼制不礼制的!” “老子背儿子,有什么不合礼制的。” “小时候咱又不是没背过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你小子是咱大明的太子,除了咱这个皇帝,谁有资格把你背起来!” 语罢,老朱背着朱标便朝奉天殿走去。 似担心颠到朱标一般,老朱每一步都走的甚是稳健。 而趴在老朱的背后,朱标心中百感交集。 何其有幸,重生朱家。 何其有幸,与老朱有一场父子亲情。 和大多数父亲一样,老朱不善表达。 可一言一行足以证明,老爷子是想将最好的都留给自己。 这份父爱虽显笨拙,可的的确确深沉似海。 奉天殿前,经历昨日之事。 此时武将们都是格外的轻松。 就连清晨的空气,也显得清凉透彻,愈发沁人心脾。 “陛下驾到。” “太子驾到~” 太监那略显尖锐的嗓音割破殿前嘈杂,传入众人耳中。 只见老朱身旁。 朱标步履维艰,朝着龙椅下方那把椅子,艰难挪步。 “呼~” 尽管垫了好几层软垫,可接触软垫的瞬间,朱标依旧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幕看的在场武将甚至揪心,一旁文臣的脸上也满是自责。 也是看到朱标落座。 众人这才开始拜道: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臣等问圣躬安。” 见老朱微微摆手。 老朱的随身太监,也是奉天殿执礼太监刘和中气十足道: “朕安。” “何人有奏!”朱标温声开口。 秦王朱樉率先出班,看向老朱高声道: “启禀父皇,儿臣有奏!” “胡逆一案,逆党共一百二十三人,除胡惟庸、涂节、陈宁三名首恶外。” “其余同案官员,尽数以国法严惩。” “共计斩首三百七十人,充入教坊司一百二十五人,流放两千三百人。” 将事先写在掌心的数字完整念出来后,朱樉微微抬眸,看向朱标。 实际上。 虽说胡逆案是近日朝中第一大案。 可朱樉这两日暂代朝政才知道。 老朱、朱标日常需要处理的琐事,也是一大堆。 他根本没心思,也没时间去关注胡逆案。 胡逆案具体杀了多少人,他也不知道。 他不过是当庭宣读锦衣卫递来的名单,然后命朱棡、朱棣同铁铉、马虎一起捉拿案犯。 此时之所以能诵念出具体人数。 也是昨夜朱标派刘保儿给他递了个消息。 想来。 应是自家大哥要借机赏赐。 念及至此,朱樉一脸欣喜,高高昂着脑袋,似乎是在等待赏赐一般。 见他如此。 身后的朱棣也想讨赏。 可就在朱棣准备出班之时,晋王朱棡却将其给拦了下来。 “三哥.....” “再看看!” 朱棡一早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正如他先前和朱棣说得那样,自家大哥绝不可能平白无故,连着赏赐他们两次。 看着此时座位上的朱标面沉似铁。 朱棡愈发确定心中所想。 “砰~” 果不其然。 朱樉刚一说完,朱标右手狠狠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下一秒。 一道满是怒意的呵斥,骤然响起。 “三百多条人命!” “两千多人被流放!” “秦王朱樉,你可知罪!” “啊?” 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原本还等着赏赐的朱樉猛然一愣。 下一秒,好似想到了小时候被朱标教训的场景。 此时整个人竟不自觉的跪了下去。 “大.....大哥......” “你可知道!” “冲入教坊司,生不如死。” “流放千里,活下来的不到五成!” “算下来,便是近两千条人命!” 朱标虽是训斥。 可听起来又好像是在警示朝臣,不该犯罚,连累家人。 “朱樉,你可知罪!” “臣...臣弟知罪.....” 望着满脸怒意的朱标,朱樉哪里敢有半句辩解。 此时耷拉着脑袋,就跟真的犯了国法一般,灰溜溜认罪。 可正是见他这副样子。 不只朱标,就连皇位上的老朱也是眉头一紧。 “既然知罪,理应受罚!” 朱标说着便要起身。 也是此时。 老朱微微示意,刘和忙拿着一根拐杖跑到朱标身旁。 “殿下.....” “孤乃大明太子,自有文臣武将相扶。” “何必用此竹杖!” 朱标说完,用还藏留着怒意的目光扫视百官。 可听到朱标这话。 百官心头振奋,此时虽耷拉着脑袋,却依旧掩藏不住内心狂喜。 这话明显是要选择朝臣,上前搀扶。 若是选到他们...... 能当着老朱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得太子格外荣宠,上前搀扶朱标。 这是何等的殊荣! 能被太子朱标视为辅佐的拐杖,定然会被士林百姓传为美谈。 就在一众文臣支棱着耳朵,期待朱标念到他们名字的时候。 只见朱标看向大殿后方,淡淡说道: “铁铉、马虎,扶孤上前!” “是!” 语罢。 铁铉、马虎,二人当即出班,从百官身旁走过。 最后走到官员最前列,走到了朱标的身旁。 刹时间。 宋濂、高启心中暗自称赞,天家抖擞,选才取能不拘一格。(改我劝天公重抖擞,不屈一格降人才。) 詹同、方克勤等其他文臣,也无不心生羡慕。 按说铁铉、马虎官职微末,绝对没有资格上前搀扶朱标。 可他们二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他们二人已然入阁。 想明白这点后,众人愈发确定,只要入阁,那便是天子近臣.... 也是在铁铉二人的搀扶下。 朱标缓步走到朱樉跟前,怒声呵斥。 “父皇仁慈,不忍见杀。” “可你呢!” “朱樉,你乃除孤以外,诸皇子之首!” “该当何罪!” 朱标语气虽是恼怒。 但从未说朱樉所为有哪里不合国法。 此时训斥,也只是说老朱这个皇帝不忍见杀。 “来人!” 听到朱标这话。 刘和将玄色长鞭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朱标手持长鞭,骤然挥出。 鞭子在空中发出的锐利爆鸣,萦绕在奉天殿内,久久不散。 百官听闻,更是无不胆寒。 一鞭下去。 朱樉哀嚎一声,竟趴在地上痛苦呻吟了起来。 也是这一鞭子。 朱标有些没站稳,竟原地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地上。 “蓝玉,代孤行刑!” “是!” 蓝玉不敢犹豫,当即上前接过长鞭。 可不等蓝玉动手,汤和忙开口说道: “殿下万万不可!” “蓝玉区区武将,不过侯爵。安能鞭刑皇子,鞭笞藩王!” “若蓝玉行刑,虽九死不能赎今日之过!” “求殿下暂记此过,等殿下伤势好转后,亲自动手!” “求殿下暂记此过,亲自动手!” 汤和说完,冯胜、李文忠等武将齐齐跪地说道。 可既便如此。 朱标似铁了心要教训朱樉一般,再次开口道: “蓝玉!” “鞭刑三十!” 就在蓝玉走到朱樉身后,准备抬手之时。 宋濂终于明白了过来,当即跪地求情道: “中山侯所言极是。” “况且秦王严惩逆党贼子,乃拳拳爱民之心。” “爱民之心?” 见朱标面露狐疑。 宋濂深吸口气,忙继续说道: “贪官不法,攀附奸相,乃国之硕鼠,国朝蛀虫。” “逆党贼子,瞒上欺下,枉法害民。” “百姓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此等罪徒,于国法不容,于民心更是不容。” “秦王殿下这些日子严惩罪徒,也是匡正国法,也是顾念百姓,为百姓伸张正义。” “原是如此?”朱标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低声喃喃。 见朱标态度改观,詹同也跟着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刑场之上,见逆党贼子被斩,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秦王所为,符合民心!” “秦王所为,符合民心!” 宋濂、高启说完,身后那帮文臣也齐齐跪了下来。 也是见此时满朝文武,尽数为朱樉求情。 朱标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随即故作歉意,缓步走到朱樉跟前。 “二弟,原来是大哥错怪你了!” 第222章 一鞭子抽出的富贵 “嗯......” “大....大哥.....” 朱樉表情痛苦,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标。 他虽然不聪明,但绝对不傻。 哪怕是他也能看的出来。 朱标今日当众责罚他,不过是给朝臣们做的一场戏。 可是..... 自家大哥为何非要抽他一鞭子啊! 胡逆案一事早有定论,就算把他抽死,风向也不会更改啊! 就在朱樉心中嘀咕之时。 只见朱标转向老朱,当着所有官员的面,朗声说道: “父皇,二弟匡正国法,护佑民心。” “有功,当赏!” “嗯。” 老朱微微颔首。 朱标继续说道: “秦王执法严明,处事有度。” “足可担任大宗正院,宗正令一职。” 大宗正院,也就是后来的宗人府,主管皇家之事。 虽说只是三品官职,可毕竟是个朝职。 而此时的朱樉虽贵为皇子,也已经封王。 可实际上。 还未就藩之前,他也只是个尊贵的皇子。 朝堂之上,他没有主管任何政务。 甚至说无论朝政、军政,他都不曾参与进来。 可此时朱标提议,让他担任大宗正令。 也算是将他一个闲散王爷,带进了朝堂。 “准!” 老朱刚刚应允,朱标提前交代过的马虎,当即开口说道: “启禀陛下!” “近日来,秦王暂代朝政,处理军武甚是得法.....” “当赏!”马虎还未说完,朱标当即打断道。 “父皇,二弟有军伍之才,应将西安一地军政,尽数交由二弟统辖。” 朱标说完,此时依旧跪着的武将,都不由为之一愣。 终于开始了吗? 洪武三年老朱分封诸皇子。 为的便是让武将手中的军权,收归朝廷。 这几年来。 他们或明或暗,也都做了试探。 加上北元尚不安定,诸皇子又都年幼,此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可朱标此时开口,让朱樉统辖西安军政。 看样子,也是到他们交出军权的时候了。 武将之中,郭英、顾时悄悄对视一眼。 他们二人所辖军营,便驻扎在西安。 若放到先前。 让他们将兵权交出,听命于朱樉这个娃娃。 他们心中自然有些不愿。 可现在倒也罢了。 昨日一事足可证明。 如今整个淮西,所有武将,都将朱标这个太子视作主心骨。 他们两个不愿意又能如何? 再者说了。 勋贵案、凤阳案,朱标也算厚待他们这些淮西武将,如今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 再加上朱标亲征在即,大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他们一直担心被闲置下来,无战可打、无功可立的情况,便也不会发生了。 念及至此,两人脸上不快转瞬而逝。 此时反而很是释怀的叹了口气,就好像一直担心的事情,今日终于有了定论一般。 哪怕结果不是他们想看到了,可总之不用一直提心吊胆了。 当然。 这二人的表现,老朱都看在眼中。 等确定武将之中,无人敢发反对之声时。 老朱这才开口说道: “准!” “自今日起,秦王朱樉,总辖西安军政。” “若遇战时,也当听命主帅!” 听命主帅这话,也是老朱给这些老兄弟们一个体面..... 也是此时。 自诩聪明的晋王朱棡这才反应了过来。 自家大哥当众训斥,从来就没有白打的。 抽了朱樉一鞭子。 不仅将朱樉带到了朝堂,让他参与政务。 而且还让他接管了西安军务。 早知道赏赐如此丰厚,他刚刚也应该被朱标抽一鞭子。 “大哥、二哥,还有我和四弟呢.....” ———————— 第223章 四夷袭扰,当如何? “嗯.....” 听到朱棡的提醒。 朱樉将目光看向旁边的朱标。 当见到自家大哥微微点头后。忙冲皇位上的老朱,高声说道: “父皇,此次三弟、四弟也出力不少!” “哼!” 朱樉不说还好。 特别是看到朱樉他们几个,此时正跟朱标站在一起。 老朱心中便只觉一阵无名火起。 朱标比其他皇子更优,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老朱也压根就没将朱樉这些皇子,和朱标对比。 毕竟朱标是太子,是大明的接班人,是这些皇子的长兄。 比这些皇子更加优秀,也是朱标身为储君的本分。 可让老朱没想到的是。 朱樉几人跟朱标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一直高坐皇位,老朱不仅郭英、顾时这些朝臣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朱樉、朱棡几人的小动作,他也都是一览无余。 就说朱樉。 简直就是一个软骨头! 方才朱标假意恼怒,压根就没说他所作所为,哪里不合国法。 可这小子竟直接跪在地上,就好像真的触犯了国法,打算认罪一般! 还有朱棡。 这小子有点头脑,可就是没担当! 老朱可以肯定,方才朱棡绝对已经看出老二要被罚。 所以他便拉着朱棣躲在后面。 可现在看到老二被赏,他又连忙开口提醒,打算一并得到封赏。 至于朱棣。 混小子一个,此时那一双呆傻的眸子。 恐怕现在都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观三人身前的朱标。 昨日挨了一顿板子,朱标今日本可以不来上朝。 可为了朱樉、朱棡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弟。 朱标强撑着上朝不说。 还想尽办法,替他们哥几个增加声望,给予兵权。 一想到这里,老朱心头怒气就愈发高涨了几分。 “为国效力,乃是皇子本分!” “此次秦王执法有方,暂代国政也很妥帖,应当给予封赏。” “朱棡、朱棣,不予奖赏!” 即便老朱知道。 此时将武将手中的兵权交给皇子,是朝廷收拢兵权的最好时机。 可老朱更担心朱棡这些不成器的,担不起藩王之名。 就今日而言。 朱棡、朱棣毫无作为,又没有功劳。 若是现在便将太原、北平的军权给他们两个。 他们会不会觉得权力来的太过容易了些? 他们会不会愈发骄纵,将来就藩以后鱼肉百姓? 若是如此,老朱宁愿不让这些不成器的皇子到了封地去祸害百姓。 而看到老朱面有愠色。 朱标虽不明白老爹为何如此。 可提前让朱樉三人接管兵权,让诸皇子顺利就藩,不是早就说好的事吗? 想到这里,朱标微微沉吟,随即开口说道: “儿臣恭喜父皇,贺喜父皇!” “嗯?” 老朱正凝眉积攒怒气,突然听到朱标高声恭贺。 疑惑之余,轻声问道: “标儿,咱喜从何来啊!” “回禀父皇。” “如今我二弟、三弟、四弟已经有能力为大明效力,有心为父皇分忧。” “秦王、晋王、燕王,不负皇子之名,无愧藩王之名!” 朱标看了眼周围朝臣,愈发高声喊道: “儿臣恭贺父皇!” “为大明贺!” “为父皇贺!” “臣等恭贺陛下!” “太子仁德,诸皇子体恤上意。” “为大明贺。” “为陛下贺!” 一时间,所有文臣武将齐齐高声恭贺。 也是此时,朱标再次开口说道: “儿臣想请父皇下令,让已满十四岁的皇子,徒步前往凤阳。” “太子此举何意?” “回禀父皇,父皇您先平江南,后克中原,终扫北患。” “自南向北,转战千里,驱逐暴元,前无古人。” “如今诸皇子长于深宫,不知百姓疾苦,不知父皇创业之艰。” “故而,儿臣请父皇下旨。” “命年满十四岁的皇子,徒步前往凤阳。” “沿路查看民生,体会父皇之辛,领会百姓之苦。” “想必有此一行,诸皇子明年陆续就藩之后,定能在封地勤政爱民,不愧朝廷。” “好!” 老朱一时惊喜,竟直接站起身子,兴奋喊道。 朱标这个主意,简直是说到他心坎儿上了。 毕竟朱樉几人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他们将来,也是要成为总领一地的藩王。 老朱是真的担心朱樉几人好日子过惯了。 到了封地以后,就跟那些贪官恶吏一样,鱼肉百姓。 不过此时朱标提的这个法子,当真是无可挑剔。 让他们这些皇子徒步前往凤阳,走一步他当年起兵造反的路。 想来沿路见到百姓的清苦日子,能让他们有所感触。 哪怕老朱不奢望经此一事,朱樉几人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勤勉爱民,变得同朱标一样聪慧。 可只要心系百姓,这便也就足够了。 “传朕旨意。” “皇子皇女年满十岁者,徒步前往凤阳。” “沿路官员不得馈赠、侍奉.....” 老朱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般,饶有深意的看了眼下方的朱标。 好小子! 当真聪明! 让朱樉几人徒步前往凤阳。 明面上看是他们老朱家在教训孩子。 是为了让诸皇子体察民情,体会大明创业之艰。 可实际上。 朱标此举,还是给朱樉这些皇子积累声望,让诸皇子就藩之时,文臣武将无人能提出反对意见。 毕竟当朝皇子不乘车轿,不带侍从。 跟流民百姓一样,徒步前往凤阳。 此举定会在士林百姓中掀起轩然大波,也肯定会被那些所谓的读书人传为美谈。 若是等朱樉几人从凤阳回来,再办几个体恤沿途百姓的案子。 那他们这些皇子的声望,绝对是水涨船高。 如此一来。 即便今日朝会不将太原、北平的军权交给朱棡、朱棣。 将来等他们就藩之后。 凭此一行积累的声望,也足可让他们顺利接管封地政务,得封地百姓爱戴。 ‘好小子,当真聪明!’ 老朱心中暗暗称赞一声。 只不过看到朱樉、朱棡、朱棣三人,老朱面色又是一沉。 都是一块地里长出来的庄稼,差距咋就这么大涅! 微微叹了口气,老朱沉声道: “择吉日,诸皇子启程凤阳!” “陛下圣明!太子英明!” “陛下圣明~” “太子英明~” 在众人的高呼声中,朱标缓步朝老朱走去。 就在朱标以为即将散朝,他准备跟老朱返回后宫之时。 老朱非但没有下旨散朝,反而还冲朱标递了个眼色。 “我娘她....” “嗯!” 见老朱似有无奈般,重重点了点头。 朱标也有些疲累的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亲征一事,自己老娘是真的打算甩赖皮了。 而且看老朱现在这幅样子。 显然,老头子也没把握能说服马皇后。 不过..... 也好! 民心足备,朝堂一心,再加上世家渐渐露头。 朱标也想看看。 勋贵案、凤阳案、胡逆案过后。 眼下的大明,能否像诸葛武侯治下的蜀汉一般,全民一心,整军备战。 “今日!” 朱标收起半分颓然。 神情庄重环顾群臣后,朗声说道: “今日我大明国朝中兴,民心所向,天命所归。” “然,四方不安,各有贼寇觊觎中原。” “北元犯边,高丽增兵。” “东南沿海倭寇横行,西南诸司频频袭扰。” “且问诸臣,当此时节,我大明应当如何!” 第224章 当兴国战 “嗯?” 听到朱标这话,整个奉天殿瞬间嘈杂了几分。 下方那些个文臣武将虽不敢太过逾矩。 可一个个相互对视,却也在低声私语着什么。 倒不是朱标所说的情况太过危急,让他们惶恐。 相反。 朱标所提及的,远没有话里说得那么严重。 此时大明军武正盛,国朝稳固。 边患的话。 除北元实力稍强一些。 高丽、安南、倭寇都只不过是疥癣之疾,弹指可破。 可让他们不明白的是。 此时朱标为何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不知道的。 还以为此时大明四面受敌,即将沦丧一般。 “太子殿下!” 宋濂恭敬拱手,脸上满是自信,沉声说道: “殿下方才所言,的确不虚。” “可我朝正值鼎盛,西南诸司、沿海倭寇不过尔尔。” “至于北元,魏国公亲自坐镇北平,据敌以守,不足为虑!” “宋学士所言极是。”高启出班,跟着说道:“四境边患不足为虑!” “太子殿下,我大明乃天朝大国,只要怀柔四方,安抚诸番,便无战事。” “宋学士、高夫子所言极是,我朝当怀柔四方,安抚诸番。” “四方宵小,何足为虑。” “不足挂齿,加以安抚即可!” 宋濂、高启说完,其他文臣也跟着附和。 只不过。 和这些满不在乎的文臣不同。 此时汤和这些个武将,却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紧皱的眉头,似乎正在积攒怒气。 “宋国公、曹国公、中山侯,你们以为呢?” 听到朱标发问。 冯胜、李文忠纷纷看向汤和。 旋即,汤和神情肃穆,沉声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边境有寇,国有战事,末将不作他想,唯有一战!” “哗~” 此话一出,周围文臣再次嘈杂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 冯胜、李文忠以及其他十数名武将,齐声喊道: “末将等不做他想,唯有一战!” “不做他想,唯有一战!” “不做他想,唯有一战!” “中山侯~” 宋濂快走两步,走到汤和跟前,急切说道: “四方蛮夷,当以教化为主。” “大兴刀兵,岂不是穷兵黩武?” “我朝正值鼎盛,当保境安民,护佑天下万民。” “四方诸夷见我大明文教兴盛,百姓富足,自然纷纷称臣,献礼来贺!” “宋学士高见,末将不能苟同。” 汤和瞥了宋濂一眼,没好气道: “论及教化,秦汉两晋加上唐宋,哪个中原王朝不是以教化为主,怀柔四方?” “可教化了千年,教化出来了什么!” “早有五胡乱华,前有元贼南下!” “凡异族当政,他们可曾对我中原儿女,怀柔以待?” “五胡乱华,汉家百姓沦为牲畜,任人屠戮,受尽欺压。” “两脚羊之说,不正是从那时候而起?” “元贼当政,将我汉家百姓划分成第四等人。” “在他们眼中,我中原儿女竟成了最低贱的人!” “子孙后代依旧只能为奴为仆!” “这.....” 宋濂顿感语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可汤和却没有继续看他。 反而转向周围文臣,怒声斥问道: “洪武二年,徐达、遇春攻克北平,高丽国王当即遣使称臣。” “甚至对欺辱汉家百姓的北元,陛下也曾言说华夷一家。” “可上个月!” “胡惟庸一封书信,北元大举兴兵,高丽悖逆臣子之国的本分,派兵增援!” “敢问诸位大人。” “可是陛下对四方蛮夷怀柔不足?” “可是我朝不兴文教,百姓无法富足?” 此话落罢。 朱标不由的为汤和竖起根大拇指来。 虽是武将,可汤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任谁也无从反驳。 “可是中山侯....” 宋濂沉吟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高丽一朝,乃未经教化之蛮夷。” “首鼠两端,也是本性使然。” “我大明当有大国雅量,徐徐教化.....” “那便等我明军将士攻占高丽王城后,宋学士再行教化吧。” 不等宋濂说完,汤和直接玩味打断。 “等陛下设立高丽行省,届时宋学士想怎么教化,便怎么教化!” “可....” 见宋濂又打算说什么穷兵黩武,苦耗民资的话。 朱标轻咳一声,朗声说道: “中山侯所言极是!” “我大明自有大国雅量,也当教化四夷。” “可也要等到平定四方后,再缓缓教化!” 从老朱手中接过圣旨,朱标高声念道: “四夷不知感激,蠢蠢而动。” “传朕旨意。” “各州府开设征兵口,各地 府衙囤积粮草。” “我大明,兴国战,平四夷!” 国战二字一出。 下方群臣都不由微微一愣。 下一秒,所有武将眼中满是热烈,恨不得当即冲到战场上去。 而那些文臣,则愈发急促了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这道圣旨绝对是朱标草拟的。 毕竟以老朱的性子,绝对不会想到整全国之力,大兴国战。 所谓国战。 便是整全国之力,一举兴兵。 纵观史书,能被称之为国战的战役,寥寥无几。 先秦长平一战,白起坑杀赵人四十万,自此以后,再无人能与秦国争雄。 三国赤壁一战,曹操落败,一统难成,三分天下。 还有原本历史上,于谦的北平保卫战,也称得上是国战。 可如今。 大明并未到生死存亡之际,朱标却扬言要兴国战。 这当真让宋濂等人甚是不解。 就好像斗地主对家出了一张三,你偏要用王炸来顶。 “殿下....” “父皇,儿臣请命,筹集粮草,准备军需,由儿臣负责。” “将来儿臣也愿为我大明一卒,为国战效力!” “太子志高,一应照准!” “儿臣多谢父皇!” 没有理会还准备开口劝谏的宋濂。 朱标看向詹同,继续说道: “詹大人,令公子詹徽素有才名,整备粮草之事,孤有意交他处置。” “擢,封詹同之子詹徽,为前军筹粮百户!” 第225章 国民凝聚力 筹粮百户? 詹同心中暗道一声,当下恍然大悟,恭敬回道: “臣詹同,替犬子谢恩。” 朱标转向宋濂、高启,继续说道: “宋学士、高夫子,此次恩科士子的考卷,三日内审定完毕。” “三日后,陛下要设晚宴,殿试士子,宴请百官。” “臣遵旨,只是国战之事.....” “退朝!” 不等宋濂说完。 朱标示意退朝后,便同老朱一道朝后宫走去。 也是刚离开奉天殿,老朱便冲随身太监刘和道: “传秦、晋、燕三王到东宫......” 微微一顿后,老朱当即改口: “将年满十岁的皇子、皇女,一并传到东宫!” “是!” 刘和离开,朱标笑着调侃道: “爹,您训诫弟弟、妹妹,为何不去谨身殿,再不然也能去坤宁宫啊。” “混小子!” 听朱标提及坤宁宫,老朱抬手便要教训。 可一想到朱标屁股有伤,最终还是将手给放了下来。 “你娘本就想赖掉你亲征的事。” “可她还未开口,咱爷俩今天便在朝会说,要大兴国战。” “咱还当着百官的面,同意你随军出征。” “你说说,这坤宁宫,咱还回的去吗!” 见朱标轻笑一声,脸上满是事不关己,甚至还有种作壁上观的得意模样。 老朱面色微沉,真想再揍朱标一顿。 现如今朱标身上有伤,马皇后心疼之下,绝不会对他怎么样。 可是自己..... 念及至此,老朱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等马皇后打到东宫,让朱标开口解释吧。 “标儿,你娘是通情理的。” “你出征之事已成定局,她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旦你娘以为,你仅是为了出征,便提出国战,累及全境百姓。” “恐怕就连咱也要跟着遭殃.....” 老朱说的没错。 马皇后从来都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 或者说。 马皇后有时稍微有些泼辣,但心思细腻,绝非无理强辩之人。 若马皇后真的以为。 自己为了出征,为了提前堵她的嘴便大兴国战。 朱标甚至都不用去想。 自己,还有老朱,肯定免不了一顿鸡毛掸子。 只不过..... 自己这个太子还没有胡闹到为了一己之私,便提出国战二字。 “爹,您应该清楚。” “儿子此时提出国战,乃是想看看我大明民心如何?” “凤阳案过后,儿子命御史严查地方,地方官员的贪污乱象有所改观。” “胡逆一案,朝中、地方的不法官员也杀了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您设坛讲学,士子之心抓的牢牢的。” “所以此时大兴国战,是为了横扫四夷不假。” “儿子也是想检验一下。” “看看勋贵案、凤阳案、胡逆案过后,民心提升了多少,我大明的国力又增加了几何。” 若不是提出国战,只是朝廷下令,征讨北元。 那终究只是朝廷的事,也终究只有文臣武将能够参与。 士林百姓中,哪怕有人心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大志。 可不在军籍,不事朝堂,终究不能参与进来。 可国战却是不同。 提出国战,有志之人可不顾籍贯,报名投军。 普通百姓可捐粮、运粮,士子可发表言论巩固人心,世家也可出钱劳军。 这样一来,不仅朝中的文臣武将愈发重视。 百姓、士子,还有詹同那些世家都能一并参与进来。 毕竟以国为战。 一旦战败,虽不至于国土沦丧,可国家尊严必然受损。 朱标就是要设立一个全民目标。 让大明境内的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从而进一步提升大明的凝聚力。 朱标很清楚。 对中原大地这些可爱的人来说,越是艰难的时节,大家越是能团结一心。 越是富足,大家越.......不提也罢。 至于眼下大明的境地,当真到了不得不提出国战,才能应对四夷? 当然也是没有。 相反。 如今大明军武正盛,不说此战必胜,但也有八成的胜算。 “标儿,宋濂那些文臣....” “父皇放心,此时文臣越是不安,三日后的晚宴落罢,他们越是能勠力同心。” 见朱标神情淡然,似胸有成竹一般。 老朱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至于国战落败,危及国朝威严..... 这种情况老朱也不是没有想过。 只不过,那又如何? 眼下大明国力正盛,经得起失败。 他朱重八也从来不怕失败。 再者说了。 儿子不行,那就让他这个当老子的亲自出征。 所谓知耻后勇。 若此次当真落败,下一次军心必然大振。 况且朱标已经开始对世家出手,国库钱粮定然大增,再苦也苦不到百姓身上。 ....... 奉天殿上。 朝会落罢,武将个个神采奕奕,率先回府准备迎接国战。 反观文臣却大多都是面露担忧之色。 特别是宋濂。 此时眉头紧皱,呆呆的站在原地,全然没有平时那温和随性的模样。 “宋....宋兄?” “嗯?” 听到高启的声音,宋濂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不等高启继续开口。 宋濂沉沉叹了口气,悲声说道: “年少气盛!” “终究是年少气盛啊!” “胡逆刚除,吏制方清,太子殿下何必急于一时!” “何故大兴国战啊!” 语罢,没有理会高启等人甚是惊恐的表情。 宋濂再次叹气,径直朝殿外走去。 而听到宋濂率先非议太子,周围文臣也愈发大胆了起来。 “国战二字,怎可轻提啊!” “打仗打的便是钱粮,粮饷、军需便足以掏空国库了,一旦不能速胜,恐怕会拖垮我大明的财政!” “如今百姓正值丰收,偏偏在此时大兴国战,劳民如此,何时方休啊!” “民间恐怕会怨声载道?” “一旦落败,我朝......” “诸位同僚放肆了!”听着众人越说越起劲,越来越没有上下尊卑。 高启瞪了众人一眼,没好气训斥道: “宋学士唐突,你等也口不择言!” “可是高夫子......” “若你等心有疑虑,自可上书陈情,何必与此妄加议论!” 语罢,高启瞥了眼众人便要朝殿外走去。 只不过。 当目光扫视众人时,高启竟发现此时的詹同一脸随意,似乎..... 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样。 “詹大人,贵公子担任筹粮百户,可喜可贺。” “嗯?”詹同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拱手道: “高夫子所言极是。” “此乃我詹家的一场大富贵!” 第226章 必胜前提,钱粮、军需、人心 ‘ 老小子,当真知道些什么。’高启心中暗暗想道。 “詹大人,不如同行?” 和詹同一道朝宫外走去。 当四下无人后,高启轻声询问道: “詹大人以为,太子此时大兴国战,如何?” “妙极!” “妙极?” 高启想了许多答案,却没想到詹同竟会如此回答。 “何来妙极?” “敢问高夫子,文臣为何不愿大兴国战?” “这.....” 听到詹同非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声反问。 高启微微一顿,沉吟片刻后,这才谨慎说道: “想来是诸多同僚以为,此时大兴国战,苦耗钱粮。” “我朝下令,平定四夷,有失大国风范吧!” “高夫子高见。” 见自己说完,詹同闭口不语,径直朝宫外走去。 高启默默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每逢战事,武将能从中得到功勋,可文臣不仅要为粮饷、军需操劳,事后论功行赏,功劳也大不过前线厮杀的将帅。” “所有文臣从来都不喜战事。” 高启说完,詹同环顾四周。 确定无人后,这才开口说道: “高夫子所言极是。” “而且眼下情景,文臣更不希望战事兴起。” “虽说胡逆案中,所斩首的官员不仅有文臣,也有武将。” “可勋贵武将一个都没有被问责,而六部官员却有半数牵连其中。” “此时文臣正值势弱。” “若此次国战得胜,武将势头更盛。” “那些个文臣在朝堂的地位,就愈发岌岌可危了!” “嗯.....” 高启微微点头,他没想过文武相争,自然也没想到这点。 只不过片刻之后。 高启看向詹同,很是疑惑问道: “詹大人说,那些个文臣?” “难道你我,不算是文臣?” “高夫子说笑了,你我当然算是文臣,可并非那些个文臣!” 詹同回头看了眼还在奉天殿外喋喋不休的官员。 语气中似乎带着轻蔑意味,缓缓说道: “如今我朝是何局面?” “陛下圣明,太子贤德,在这两位治下,民心足备,士子、百姓心向朝廷。” “此等政通人和之境,却还有人想着文武相抗。” “甚至想着再复前宋文臣荣光。” “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你是说.....”高启双眼微眯,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陛下和太子殿下,绝不会让文武失衡的局面发生?” “定然如此!” “勋贵案、胡逆案,文臣武将各有损失,各打五十大板。” “就拿今日朝会来说,一场白戏,让秦王得了兵权。” “大兴国战,又给了武将一份立功的机会。” “难道高夫子还看不出来。” “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从未轻视过文臣,也从未轻视过武将。” “在这二位眼中,文臣武将的地位,从来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谁敢抱着打压另一方的心思,自然被这二位不容!” 语罢,詹同看了眼身后那帮文臣,愈发玩味说道: “可他们,还担心武将势头盖过文臣,因此便想阻扰殿下大兴国战。” “高夫子说说,此举是否可笑!” “嗯.....” 顺着詹同的目光,高启有些漠然的望向奉天殿前那些文臣。 此时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 论及学问,詹同不如他。 可洞悉朝堂形势,他远不如詹同。 “不过詹大人。” “那些同僚恐怕不仅是担心文臣的地位,恐怕是忧国忧民吧。” “大兴国战一来劳民伤财。” “再者又没有必胜的把握,恐国战落败,大明尊严受损。” 此话一出。 詹同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样,整个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见他如此,高启愈发疑惑了起来。 “詹大人,可是本官所言有失?” “高夫子所言极是。” “只是陛下何等圣明,太子何等睿智,自然不会全无打算。” “如果下官所虑不错,三日后会有一大批金银进入国库。” 虽然嘴上说的平静。 可詹同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这一大批金银,自然是他们世家的家产。 朱标让他儿子詹徽一个文弱书生担任筹粮百户,为的便是给他机会,交出家产。 “至于此战是否有必胜把握,想必太子殿下也有考虑吧。” 微微拱手后,詹同也不多言,转身便朝宫外走去。 他和高启不同。 他们詹家,或者说所有世家,此时正值生死存亡的档口。 他们所存的家产。 不仅要心甘情愿全部交出,还要交的了无痕迹,不能让朱标担上敛财的骂名。 “詹大人......” 高启还想问三日后进入国库的金银,出自哪里。 他还想和詹同谈论谈论,朱标是否当真有必胜把握。 可看着詹同已然走远。 高启无奈,只好转身朝贡院走去。 太子东宫。 朱樉、朱棡,一直到年满十岁的皇七子朱榑,听到老朱的旨意,匆匆赶了过来。 朱标本想前往谨身殿,处置政务。 可老朱却让刘和将近日奏疏都拿到了东宫,说什么也不让朱标离开。 “老二,老三!” 见自家老爹手持戒尺,朱樉、朱棡不敢犹豫,连忙将手摊开。 “啪~” “啪~” 让二人诧异的是,老朱一人打了一下后,便没有继续动手。 反而温声说道: “老二,你性子有些软了。” “你要记住,藩王之中数你年纪最长,将来你这些弟弟就藩之后,也要你多加照应。” “不能凡事都靠你们大哥。” “是,儿臣明白。” “啪~” 朱樉刚一说完,老朱又轻轻打了一下,以示惩戒。 “今日朝会,你大哥当众抽了你一鞭子,心中可有怨恨?” “当然没有!”朱樉连忙说道。 “儿臣虽然愚钝,可现在想想,大哥不过是做戏给百官看。” “为的是将儿臣功劳公之于众,好赏赐儿臣!” 听到这话,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外的方向。 当看到马皇后终于赶过来,老朱再次对诸皇子继续说道: “你们应该知道,洪武三年时,咱将你们一个个都封了王。” “当时不少朝臣上书谏言不宜分封,可都被咱给压下去了。” “这些年来,朝中虽无阻止皇子就藩的声音出现。” “可那些文臣武将,或明或暗,都有些小动作。” “就连现在,朝中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 “只要你们犯下大错,势必会有德行不足,不可就藩的奏疏递到咱跟前。” “今日朝会上,老大当众训诫老二,还让你们徒步前往凤阳,为的便是给你们增加名望,顺利就藩。” “所以此行凤阳,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辜负你们大哥一片苦心!” “儿臣谨记!” “儿臣谨记!” 语罢,老朱看向门外的马皇后,故作诧异道: “妹子,你过来了!” 第227章 贤后 “臣妾参见陛下。” “嗯?” 见马皇后微微见礼。 不只朱樉几人面露疑色,就连朱标也不由愣了一下。 在他们的印象中。 除了国朝大典皇后必须向皇帝行礼外。 自己亲娘啥时候给自己亲爹见过礼啊! “快起来,快起来!” “咋还突然行礼了!” 饶是老朱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前就要搀扶。 可不等他近前。 只见马皇后缓缓起身,似有愠色般,径直朝一旁的朱标走了过去。 “妹.....妹子.....” “听闻陛下要训诫皇嗣,可否允准臣妾旁听,也好谨身自省?” “准....” “不是.....” “行啊,不过妹子你德行无缺,当的起大明国母,不需自省。” 老朱顿了一下,冲马皇后故作兴奋道: “妹子你不知道。” “今天在朝会上,标儿任命老二为宗正院的宗正令,总管皇室宗亲的诸多事宜。” “将来老大政务繁忙,这些个皇子、皇女的事,老二也能帮着老大处置。” “西安的兵权,标儿也交到了老二手上。” “还是陛下圣明。” 马皇后默默点头,看向朱樉淡淡说道: “老二,你已完婚,也在宫外建府开牙。” “若是民间男儿,也是一个小家的顶梁柱了。” “还有你们几个,平时多帮着你们父皇、你们大哥,即便是做不到,也万万不可给他们添乱!” “你们母后说的没错!” 老朱稍稍安心了一些,看向皇子、皇女沉声说道: “老三,你有点聪明劲儿,但就是没担当。” “这就显得你那点聪明,更像是小聪明。” “今日本打算一并赏赐你和老二,就因为你不愿同老二一并受罚,因此才没有一并赏赐你!” 见朱棡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老朱手中戒尺微抬。 可想到马皇后还在身后看着,便又重新放了下去。 “此行凤阳,乃是你们大哥为给你们增加声望,成就你们顾念民生的美名,让你们顺利就藩。” “也是让你们将来就藩以后,能更快接手封地政务,更快得到封地百姓的爱戴。” “所以绝不可耍小聪明!”(洪武年的藩王是有资格管理政务的,养猪是从永乐开始的。) “儿臣谨记!” “儿臣谨记~” “嗯。” 老朱微微点头,示意几人退下。 几人前脚刚走,老朱忙凑到马皇后跟前说道: “妹子,标儿还在朝会上还任命詹同的儿子詹徽,为蓝玉军中的征粮百户。” “这法子太妙了!” “现如今世家都算聪明,他们不敢露头,也没什么太大的错处。” “若是抄家,终究有些不好意思。” “可给了他们一个征粮百户的头衔,便是给了他们一个交出家产的途径。” “若是他们将家产全部交出倒也罢了。” “若是不交,日后自然要格外注意几分。” 见马皇后依旧表情平静,没有多说。 老朱不作沉吟,紧跟着说道: “还有让皇子、皇女徒步前往凤阳的法子也是妙的很。” “标儿下令.....” 不知老朱是有心还是无意。 话里话外好像在说,今日朝会下的所有令旨,都是自己这个太子的意思。 念及至此,朱标连忙解释道: “爹,儿子在朝会上说得可是年满十四岁的皇子,徒步前往凤阳。” “是您!” “是您改成了年满十岁的皇嗣,徒步往返凤阳。” “你小子!”老朱很是愤愤的瞪了一眼朱标。 “本来就是你小子的主意,就连大兴国战,不也是你的主意。” 朱标算是看明白了。 老头子就是存心的! 见马皇后态度略显冷淡,就把所有事都推到自己身上。 现在老朱这副样子,简直跟后世那些哄自己女朋友的男生一模一样。 可问题是。 哄归哄,不能把自己这个当儿子的给搭进去吧! 马皇后现在这样子,老朱害怕,自己也怂啊! 若马皇后手持鸡毛掸子,从坤宁宫杀到自己这东宫。 那朱标倒还不担心什么。 可偏是这一脸平静的样子,让朱标心中愈发没底了。 “娘,儿子是想....” “我知道。” 不等朱标开口,马皇后轻声打断。 “我当然知道。” “既然你们爷俩能提出大兴国战,全境百姓整军备战,便不可能只是为了亲征一事。” “这点我还是看的出来的。” “呼~” 听到这话,老朱、朱标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下。 也是此时。 马皇后转向朱标,继续说道: “标儿,亲征之后务必小心。” “您放心。” “标儿,常家丫头三月生产,能不能......” “这恐怕不行。”不等马皇后说完,朱标轻声回道: “一个多月后大明征讨北元,是几个月前便定下的。” “不能因为儿子一人便拖延时日。” “嗯,好!” 见马皇后默默点头便不再言语。 朱标还是有些不放心,笑着说道: “娘,若儿子提出国战,随军出征这事,您心里有气。” “您就打儿子一顿,出出气。” “万不可憋坏了身子。” 闻言,老朱也有些担忧的看向马皇后。 他爷俩挨一顿打,也好过马皇后憋着怒气,不发作的好。 只不过。 看着这爷俩眼中满是担忧,甚至还有些期待的模样。 马皇后轻笑一声,平静说道: “刚听到你们爷俩要开国战,我心里是不高兴。” “可从坤宁宫到东宫这一路上,我也想明白了。” “你们爷俩忧国忧民,也都是顶顶的聪明人,自然比我一个妇人目光更加长远。” “我又怎会不知,你们绝不是因一己之私,连累全境百姓,大兴国战。” “朝政如何,本就不该我一个妇人跟着掺和。” “娘!” 尽管明白马皇后的意思,可朱标听着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娘,您在儿子心中可是千古第一贤后。” “您的见识也超过寻常男子数倍,数十倍不止。” “后宫不得干政,是说给后世儿孙听的,约束不到您头上!” 知道朱标是哄自己,马皇后嘴角微微扬起,轻笑说道: “贤后可不敢当。” “只是想着老二他们还不成才,不想见你们爷俩太辛苦。” “不过现在好了,老二有了朝职,也接管了封地兵权。” “日后自然有老二、老三他们,娘也乐得清闲。” “嗯.....” 朱标也没想到,让朱樉进入朝堂,接管兵权,还有这个作用。 不过也好。 马皇后心情愉悦,长命百岁。 对老朱、对自己,甚至对大明都是天大的好事。 就在朱标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刘保儿带着蓝玉在东宫门外等候。 见此情形,老朱缓缓起身,冲马皇后道: “妹子,咱陪你到花园走走。” “标儿,世家那块,你再敲打一下。” “此次国战,国库存银,地方存粮最好不要动。” “若是世家的家产不够,就从你东宫里出!” “如果还不够,就跟常氏生产后,再行出征。” 语罢,老朱同马皇后缓步走了出去。 “末将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去吧。” 老朱冲蓝玉随意摆了摆手,和马皇后相扶便朝后花园走去。 也是等两人刚走,蓝玉兴冲冲朝朱标跑来的同时,兴奋大喊: “大喜啊!殿下!” “大喜!” 第228章 文臣谈话,三分足以 “詹家拿出了多少钱!” “十五万两!” “整整十五万两啊!” “俺真没想到,詹家竟然如此阔绰,一下子竟然能拿出了十五万两巨款!” 和一脸兴奋的蓝玉不同。 此时的朱标却很是平静,甚至还有些失望。 “只是银两?田产、粮食呢?” “那倒没有。” “刘保儿,召詹同父子进宫。” 听到朱标当即召詹同父子进宫。 蓝玉有些不解,疑惑问道: “殿下,您是觉得詹同那老小子没有把全部家产都交出来?” “倒也不是。” 朱标抿了口茶,淡淡说道: “詹同不敢如此,十五万两估计也是他们詹家的极限了。” “只不过,这不是整个徽商的极限,更不是京都所有世家的极限。” “还有!” “这些世家之所以能囤积如此多的银两,无非就是名下田产众多。” “父皇曾下令,有功名的士子可以不纳粮。” “此举原本是宽济读书人,可却被这些世家给钻了空子。” “他们将名下土地转到士子头上,如此便不需缴纳粮税。” “还能这么做?” 听到蓝玉低声惊呼,朱标轻笑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法子本不稀奇,甚至就连勋贵武将都如此做。 只是现在的蓝玉还不知敛财,自然没有关注这些。 至于詹家给出的十五万两,的确不少。 只不过若想支撑国战,也还远远不够。 “臣詹同拜见太子殿下。” “标下詹徽,拜见太子殿下,参见蓝玉将军。” 听到詹徽很是识趣,以军中将士自称的同时,还参拜蓝玉。 朱标嘴角微微上扬,温声说道: “赐座。” “谢殿下....” “詹徽,孤让你一读书人担任军职,心中可有不快啊!” 一听到这话,还未落座的詹徽连忙再次拜道。 “标下不敢!” “无妨无妨,快起来。” “詹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啊,令嫒温婉端庄,令公子谦逊有礼。” “将来与令嫒完婚之后,孤自然会赏赐詹徽文职。” “将来,詹大人是有后福的!” “嗯......” 詹同闻言被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他家女儿在后宫,他家儿子在前朝。 这不是警告他詹家有做大之嫌,又是什么? 微微一顿后,詹同忙起身拱手道: “全赖殿下器重。” “臣教子无方,还需殿下时常教诲。” “詹大人过谦了。” 朱标拿起桌上一本书册,似有疑惑问道: “孤近日通读隋唐史册,竟发现隋炀帝和唐高祖是表兄弟。” “詹大人,不知这是民间传闻,还是确有其事啊!” “确有其事!”詹同强压心头悸动,沉声说道: “隋炀帝的生母乃是独孤皇后(独孤伽罗)。” “唐高祖生母,乃是独孤皇后的四姐。(独孤曼陀)” “竟真有此事?” “那岂不是说,隋唐虽朝堂更迭,独孤家依旧稳居国母之位,荣宠不失?” 明白朱标的意思,詹同索性开口补充道: “殿下明鉴,隋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乃弘农杨氏。” “唐开国皇帝唐高祖李渊,乃陇西李氏。” “至于独孤一家,也称得上是当世望族。” “隋唐虽国朝更迭,但却只是在这几个世家手中兜兜转转罢了。” “詹大人果然博闻广识,孤先前竟是不知。” 看着面前低着脑袋,愈发不安的詹同。 朱标语气平和,缓声说道: “不过我大明却是不同,父皇出身微末,乃元末一百姓。” “据父皇所说,我朱家祖上乃是金户,度日尤艰。”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才逃难至淮西,当起了流民百姓。” “若按隋唐的门当户对来说,孤的妃嫔也该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才是!” 言至于此。 詹同面色铁青,额上汗水直冒,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可问题是,朱标未曾表明态度。 他现在想要请罪都没法开口请罪。 “殿下.....” “今日就是叫你们父子前来暂叙,别无他事。” “詹大人,孤与你家的婚事,是在出征前便举办。” “还是大军等孤德胜还朝后,再行举办的好!” “臣明白!” 见詹同郑重下拜。 朱标作势便要起身亲自搀扶。 可下一秒。 朱标表情痛苦,似身上伤势开始作痛般,又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蓝玉,还不快扶詹大人起来。” “孤就是不喜和你们这些武夫打交道。” “见孤身上有伤,不知代孤将詹大人搀扶起来?” “你们这些武夫,到底不如詹大人这些出身名门的文臣聪明。” 朱标话音落下,詹同心中愈发惶恐,连忙叩头。 “殿下,婚事之事全凭陛下、殿下做主。” “臣詹同,愿竭力效忠!” “嗯,刘保儿,送詹大人出宫。” “微臣告退!” “标下告退!” 看着詹同父子离开的背影,蓝玉彻底傻眼了。 他坚信朱标召詹家父子前来,是为了让他们交出更多的家产。 可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朱标好像什么话都没说,可那詹同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 他们两个人的话,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 可连在一起,自己却又什么都明白。 好像除了他蓝玉,就连年纪尚轻的詹徽也是个明白人。 “殿下,俺不太明白.....” “詹同明白就够了!” ....... 离开皇宫。 刚钻进马车,詹同就好似虚脱般,整个人瘫在马车里,大口大口吐着粗气。 “父亲....” “徽儿,此次亲见太子,感觉如何?” “超然!” 听到詹徽对朱标如此评价。 詹同好似很是心安般,沉沉叹了口气。 “现在你该明白,为父为何要献出家产了吧。” “儿子明白。” 詹徽捋着詹同胸膛,为其顺气的同时,郑重说道: “太子殿下提及隋唐,言说世家。” “对父亲来说,对我詹家来说,无疑是一次狠狠的敲打。” “关键在于,太子殿下语气温和,让人生不起半分怨恨。” “而且此敲打意味,太子殿下明白,父亲明白。” “可殿下却从未要求父亲具体做什么。” “因此父亲除了献出我詹家所有家产外,便别无他法!” 见自家儿子有这份见识,詹同心中稍稍有些安慰。 长舒口气后,詹同继续道: “殿下今日所为,并非敲打。” “说是警告更为妥帖。” “而且太子殿下要的,也不是我詹家所有家产,乃是徽商、甚至所有世家的家产!” ps: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229章 太子竟是如此! “父亲言重了吧,太子殿下方才那般和煦。” “有所敲打不假,应该不至于是警告吧。” “不是警告?” “那我问你!” 詹同表情严肃,郑重问道: “方才殿下提及隋唐王朝更迭,可是在说世家作大,左右皇权?” “言说你长姐纳入东宫后,再给你朝职,意思可是外戚之患?” “还有!” “方才殿下训斥蓝玉,都说了什么!” “嗯......”詹徽也意识到了什么,顿了下后这才说道:“殿下言说,武将不如文臣聪明?” “不错!” 詹同情绪愈发激动。 胸膛跟着剧烈起伏的同时,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蓝玉是何人?太子妃的娘舅。” “太子说蓝玉不如为父聪明,是不是在说太子妃身后的常家、蓝家,论及朝堂谋略,不如咱们詹家。” ”言外之意,是不是担心为父借你长姐乱权,左右将来的皇储。” “啊?” 看着自己儿子一脸诧异的模样,詹同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太子此言,便是警告咱们詹家,无论到了何时,都绝对不能起争夺第三代皇储的心思?” “这......” “竟....竟是如此.....” 见詹徽这才恍然大悟。 詹同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方才平静说道: “三月前陛下便赐婚咱们詹家,可直到今日你长姐和太子还未大婚。” “起先为父还想不明白,究竟为何。” “可今日,一切都再明白了。” “无论是咱们这位太子,还是陛下。” “都认定皇太孙只能是太子妃常氏所出。” “若此次太子妃诞下女婴,即便你长姐被纳入东宫,也绝不会先常氏一步,诞下长孙!” 言至于此。 詹同心中翻江倒海,不由赞叹老朱、朱标所虑深远。 保证太孙乃常氏所出,符合立嫡立长的祖宗礼制,还保证了朱标后宫的安定。 将来不管朱标再纳多少妾室,即便是汤和、徐达之女也被纳入东宫。 常氏长子朱雄英嫡长子的身份,依旧是无可撼动。 世家做大,左右皇权? 外戚结党,争夺皇储? 这些隐患从根源上,便被朱家父子彻底扼杀了。 “太子年纪轻轻,应当不会有如此远虑吧。” “想必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听到詹徽这话。 詹同也是明白,自己儿子这是不愿相信,仅比他年长几岁的朱标,眼光、谋略竟远胜于他。 “您刚才说,太子殿下要的,是世家的所有家产?” “没错!” 见自己父亲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詹徽不由陷入沉思。 可半晌过后,却又好似自我否定般,微微摇了摇头。 “爹,恐怕不能吧。” “若不是我大明户籍制度严格,那些世家恨不得都躲进深山里去。” “而且世家藏匿起来的家产,可是将来发家的本钱。” “莫说是全部交出,哪怕拿出一铢一毫,他们都不会愿意拿出来......” “不愿意吗?” “可他们不都已经拿出来了吗?” “嗯?”詹徽微微一愣,小心问道:“父亲是说,典藏版的《洪武纪册》?” 见詹同点头。 詹徽顿了一下,似不在意般,轻笑说道。 “儿子虽然愚笨,但算学还是知道些的。” “一本典藏版纪册只有二百两,纵然一百本也不过两万两银子。” “且不说一个世家得到御笔题词后,便不会继续购买。” “即便是他们天生痴傻,想收集更多的御笔题词。” “可世家家产何等庞巨?” “哪一个世家不是家产数十万?” “若太子想仅凭此道耗空世家家财,那可当真是小看世家了。” 詹同双眼微眯,倒也没有当即反驳。 自己这儿子虽然聪明,但终究是欠些火候。 目光短浅,和那些世家一样,只能看到御笔题词。 最多也不过只能看到圣祖亲笔,对自家后辈有利。 片刻过后。 当马车停下,詹同这才开口说道: “徽儿,看看外面。” “嗯?” 撩开车帘,詹徽疑惑问道: “爹,为何不回府,反而是来贡院?” “你看那里。” “嗯?” 此时贡院门口,两具无头尸体似镇宅石狮一般,板板正正的跪在两侧。 虽是初秋,可蚊虫未绝。 绿头苍蝇围绕着仍在冒血的脖颈,淌在地上的血迹也爬满了蚂蚁蝇虫。 见此情形。 詹徽只觉胃中翻涌,连忙蹿下马车,扶着车轮便呕吐了起来。 “贡院乃国朝取仕之地,为何再此斩刑啊!” “爹,那二人是谁.....” 看着詹徽将中午吃的尽数吐了出来。 此时双眼萦着泪珠,脑袋也很是抗拒的转到一旁。 詹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 “此二人一为胡惟庸义子涂节,一为胡惟庸得意门生陈宁。” “看见贡院门口的新土了吗?” “这二人的头颅,此时正埋在门口,被天下士子践踏!” “何人竟如此残....” “不可胡言!”不等詹徽说完,詹同连忙打断道: “此乃太子殿下的令旨。” “相比于胡惟庸,这二人的下场要好上许多了。” “你可知道,此时胡惟庸是何处境?” “这.....” 尽管知道自己听后,甚至会将早饭也一并吐出来。 可詹徽却还是想知道胡惟庸的下场。 “此时胡惟庸浑身涂满蜜蜡,赤裸着身子在野外受刑。” “三天了,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可胡惟庸还未彻底断气。” “锦衣卫甚至每日都会为其送去少许糖水。” “竟....竟是如此......” “还远远不够!”詹同指了指贡院的方向,继续说道: “今日文试的第一道题,便是陈说胡逆之因。” “你可明白其中深意?” “明....明白.....” 将胃里吐了个干净后,詹徽声音颤抖,缓缓说道: “生,不得好死。” “死,遗臭万年!” “嗯。” 将自家儿子扶进马车后,詹同这才继续说道: “近几日朝廷肃清吏治,斩杀贪官。” “眼前涂节、陈宁,胡惟庸等人的下场,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徽儿,你现在还觉得太子年纪尚轻,没有远虑吗?” 第230章 宽厚之人 “徽儿,你现在可还觉得太子年纪尚轻,没有远虑?” “嗯.....” 詹徽沉吟半晌,微微摇了摇头。 只不过心中百感交集,脸上五官很是紧凑的挤在一起,明显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见他如此,詹同笑道: “你大抵是想不明白。” “为何传闻中的太子是一个性情宽厚之人。” “今日一见,你也认为太子面容和煦,待人温和如传闻一般。” “可为何,太子竟会有如此严苛的手段?” “没错!”詹徽当即说道。 “父亲,方才太子与父亲所言,话里话外虽有敲打.....也有警告之意。” “可儿子.....” “儿子依旧觉得如沐春风,始终不认为太子是个心思深沉,手段严格的诡谲之人。” 詹徽心有余悸般看了眼涂节、陈宁的无头尸体。 在他看来。 能有如此严苛的手段。 可传闻,亦或是亲眼得见,都让他觉得朱标性情温和。 这便足以证明,朱标是个诡谲莫测,善于作伪的虚假之人。 只不过听到他这话。 詹同眼中笑意更浓,语气之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欣慰说道: “徽儿,你所见不错。” “太子的确是个温和之人。” “可是父亲,太子对胡逆一党的严惩....” “这是将胡逆一党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后世之人定是人人唾骂胡逆一党!” 詹徽实在想不明白。 有如此严苛手段,为何自己父亲还说朱标是个温和宽厚之人。 只不过。 听到他这番话,詹同脸上笑容微微一顿。 此时看向詹徽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失望的意思。 “徽儿,你眼窝子太短浅了。” “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年纪尚轻。” “父亲.....” “谁说手段刚猛,就不是心系百姓的温和之人了?” “胡逆一党乱法害国,胡惟庸甚至还打算谋逆天家。” “此等惩处,可算的上残暴?” “还有!严惩胡逆一党,难道不是对百姓的宽厚?” “严惩不法官员,是对百姓的宽仁?”詹徽低声喃喃,仔细回味这句话中的深意。 这话对后世之人来说不难理解。 只是现如今,似詹徽这些读书人,还将牢记刑不上大夫视作经科玉律。 他们认为不能过分严惩不法官员,这不仅是保全官员在百姓心中的威仪,也是维护国朝的尊严。 而且也是个不错的御下之策。 见詹徽半晌不言,詹同继续说道: “方才你说,太子殿下想用典藏版纪册,耗尽世家家产。” “连你都能想到此举欠妥,难道太子殿下不知?” “所谓典藏纪册,不过是个饵罢了。” “太子是想看看,当下大明是否真有家藏巨财的世家。” “可是你,还有那些个世家,却还傻呵呵的咬钩了!” 闻言至此。 詹徽也觉得自己太过蠢笨了些。 想要用典藏纪册,用陛下御笔题词,耗尽世家家产。 拖得时间很长不说,主动权也都在世家那边。 如此昏招,绝不会是朱标的意思。 “那父亲,太子打算如何收拢世家家产。” “回府再说!” 半柱香的功夫。 他们父子刚一回府,便看见詹氏宗族的人,此时都在正堂落座。 “父亲,这些叔叔们....” “是为父叫他们来的!” 语罢,詹同缓步走进正堂,刚一落座便当即开口说道: “日让你们前来,是想请你们协助徽儿。” “嗯?” 此话一出,不只眼前那些詹氏宗族,就连詹徽也不由一愣。 片刻过后,众人笑着说道: “大哥,咱们詹家除你长房一系能读书参与科举,我们几家都只能经商。” “咱们宗族的荣耀,都在您身上。” “只要对我詹家有利,您说如何做,我们便如何做。” 尽管几人嘴上说的甚是好听,可詹同却压根没放在心上。 “太子殿下命徽儿担任前军的筹粮百户,所以找你们过来,也是帮助徽儿筹粮。” “好说!” “只要价格公道,我们定不会让徽儿难办。” “徽儿得了如此肥差,当真是前途无量。” “大哥,各地粮价不同,我们高出几厘,不仅不会让大哥背上贪污骂名,也能让徽儿得些好处。” “对,这才咱们挣得少点,徽儿也马上成家了,也该有些私房钱了。” 一时间,众人一边调侃,一边盘算着如何盘剥克扣,巧立名目,从中取利。 不过也正如他们所说那样。 按照他们的法子。 的确不会背上贪污之名,但也的确能从中得到些好处。 毕竟朝廷在谁那里买粮不是买。 他们的粮食品质不差,价格也不是最高,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不过看着几人兴致勃勃的样子。 詹同心中微微一沉。 原本他还觉得朱标对世家出手,多少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现在看来。 若是不能规范这些家伙,对今后的大明,绝对没什么好处。 毕竟贪官手段再怎么高明,只要敢贪,便有缺口,便一定会留下罪证。 可对这些深谙商贾之道的人来说。 将其中一些货物的价格高出几厘,再掺杂些低价货物进去。 这绝对算的上情理之中。 不仅没有贪墨之嫌,还能从中牟利不少。 “此次徽儿筹粮,不是用金银从你们手中购买,而是让你们无偿交给朝廷。” “嗯?” 上一秒还兴致勃勃,仔细商讨牟利之策的众人。 听到詹同这话,瞬间鸦雀无声。 整个正堂的气氛也诡异到了极点。 甚至就连他们看向詹同的眼神,也变得格外警惕了起来。 饶是如此,詹同却依旧继续说道: “不仅是你等存粮,还有家中所藏金银,名下田亩。” “除留下度日之用外,也要全部交出来,献给朝廷。” “大哥!” “交出所有家财,这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这不是抄家吗!” 见詹同不语,詹氏外房詹诚低着脑袋,小心说道: “大哥,你这不是用哥几个的家产,给徽儿铺路吗!” “给徽儿铺路?是你们这几个,把徽儿往死路上推!” 此时詹同面色阴沉,看向几人,怒声斥道: “陛下御笔题词的纪册,你们设计让徽儿买到的吧。” “将徽儿推到最前面,替你们去试探朝廷。” “一旦有事,老夫还有徽儿,我们一家便会率先被朝廷惩治。” “而你们自然可以躲在后面,继续等待时机!” “詹诚!这恐怕是你的意思吧!” “大哥,我....” 被詹同说破心思,几人心虚之下,哪里再说半个字。 见他们如此,詹同愈发沉声斥道: “你们自诩高明,可实际上却都是蠢到家了!” “所谓典藏版纪册,所谓陛下御笔题词,不过只是一个饵罢了。” “太子殿下就是想看看,如今大明是否有家藏巨财的世家。” “你们倒好,一个个自己跳了出来。” “不愿交出家产也行,那你们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让朝廷不关注你们。” “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安稳度日,不给詹氏一族蒙羞!” 第231章 除名,交家产 “这.....” 听到詹同的训斥,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还真没有半点办法。 片刻沉默过后。 詹氏二房,詹诚连忙跪在地上,恭敬认错道: “大哥,让徽儿买到陛下御笔,是我的意思。” “可是为弟想着,大丫头与太子有婚约,大哥你又身在要职。” “就算朝廷要罚,也终究会顾及一些颜面。” “大哥!” “为弟绝对没有将徽儿往死路上逼的意思,我也绝对没有要陷害大哥一家的意思!” 詹徽本以为自己父亲方才所说,只是激将而已。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二叔詹诚,竟真的把他当枪使了。 妄言论之,此次典藏纪册是太子朱标和自家二叔这些人的较量。 可他詹徽一直自诩聪明,和这两方人相比,简直蠢笨的如同婴孩一般。 “二叔.....” “徽儿,二叔对不住你。” 见詹同依旧不语。 詹诚顿了一下,怯生生说道: “大哥,如果我们不交出家产,想来朝廷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吧。” “我们几个都是奉公守法,不敢有半点逾矩。” “朝廷应该不会.....” “奉公守法?”詹同轻笑一声,当即打断道:“詹诚,你如何敢说自己奉公守法的!” “你们又有谁敢说自己奉公守法!” “将盐兜售给藩商,囤积货物,哄抬物价,这些哪一个不是杀头的罪过?” “起先朝廷不曾关注你们,你们手法干净些,便不会有事。” “可典藏纪册一出,朝廷已然注意到你们了。” “若不愿自愿交出家财,那便等着朝廷上门追查吧!” 看着几人闭口不言的守财奴模样。 詹同心中便是一阵厌恶。 且不说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单是这些人谁敢说自己白玉无瑕,没有半点过错。 况且! 家藏巨财究竟为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大哥.....” 见詹诚还打算开口。 詹同面色一冷,当即打断道: “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 “若有人不愿交出全部家产,自此以后从詹家除名。” “免得日后被朝廷清算,连累宗族之名!” 嗡~ 听到詹同竟以除去宗族之名相要挟,饶是一旁站着的詹徽也不由一愣。 只不过和詹徽不同的是。 詹家外房都不是愚笨之人。 既然詹同提及日后被朝廷清算,这便代表詹同绝对是听到了风声。 “大哥,可是有什么.....” “不错,太子已经开始注意世家。” “此次授徽儿筹粮百户,也不过是看见与大丫头有婚约的面子上,给咱们詹氏一族保全些体面。” “若是有人不想要这份体面,大可以现在离去。” “不过将来如何,与詹家毫无关系!” 闻言至此。 众人相互对视,心中也拿定了主意。 “大哥,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回去清点家产,全部交给徽儿。” “我们也一样。” “对,保命要紧,我们愿意将家产交出来!” 听到这话,詹同看了眼众人,淡淡说道: “太子能用典藏版纪册,试探世家。” “日后便还会有意无意,继续抛出诱饵。” “若是你们自信,能谨小慎微过一辈子,大可以为了你们日后的图谋,留下家财。” “可若是想保全宗族之名,此次便老老实实,将所有家产尽数交出!” “嗯.....” 被这么一说,詹诚几人顿感一阵心累。 到底是大哥,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当真逃不过詹同的眼睛。 “不过!” 就在众人一脸沮丧之时,詹同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也曾口头许诺,只要交出家产,日后大丫头与太子大婚之日。” “太子会奏请陛下,改尔等商贾贱籍为军籍。” “将来你们的子孙也就有可能参与科举,入朝为官了!” 不等几人继续反问,詹同微微示意,便让府中下人送客。 看着几人相继离开的背影,方才闭口不言的詹徽愤愤说道: “原来二叔他们将儿子当枪使了!” “儿子还以为买到陛下御笔题词,是儿子运气好呢!” 言至于此。 詹徽连忙冲詹同拱手道: “爹,儿子愚钝,给爹添麻烦了!” “无妨,好在太子宽仁,没有追究。” 詹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虽说詹徽这次着了詹诚他们的道,的确带来了不少麻烦。 可事情已经出了,他也不愿继续苛责詹徽。 只要让他记住教训即可。 “不过爹,二叔他们未免太恭敬了一些。” “改商贾贱籍为军籍,虽是不小的赏赐,可毕竟是空口一说。” “而且,他们大可以改头换面,继续隐藏啊!” “哈哈哈,你这孩子,说你目光浅,你还真不动脑子了!” 詹同笑骂一声,继续说道: “他们能囤积巨财,多少都有些不干净。” “单说被朝廷盯上,便足够让他们寝食难安的了。” “而且!”詹同目光微沉,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淡淡说道:“精通商贾的人,和士子、朝臣多有不同。” “常人畏惧风险,而商贾之人更看重利益。” “纵然风险很大,只要收益足够诱人,他们便会冒险一试。” “嗯....”詹徽顿了一下,当即说道: “就如同此次陛下御笔题词一样?” “二叔他们明知道有风险,却依旧愿意尝试。” “而且让儿子买到陛下御笔题词,便是将他们的风险降到最低?” “若此次无事,下一次的御笔题词,他们便能放心购买?” “正是如此。” 詹同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徽儿,将你二叔他们的家产,运到前军。” “记住,一定要招摇过市,做出大的动静来。” 第232章 小看世家了 “此举不妥吧,爹。” “交出家产,作为军资,这是世家别无他法的自保手段,也是太子殿下一番筹谋,恩宠改籍的结果。” “若是将这些金银,大摇大摆送入军营,岂不是有犒军之嫌?” 詹徽顿了一下,愈发担忧说道: “军队乃国之重器,除天子外,任谁犒军都是逾矩。” “即便是皇子藩王犒赏三军也有不妥。” “况且父亲还是吏部尚书,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贸然犒军,岂不有收买军心之嫌?” 被这么一说。 詹同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朝臣、百姓、藩王犒赏三军,的确有不臣之嫌。” “可是徽儿,此次将大车小车送往前军,只是你这个筹粮百户分内之事。” “也是太子给咱们詹家格外的荣宠了。” “格外的荣宠?” “不错!”詹同脸上带笑,温声说道: “百姓、士卒不知道你送往前军的车队中,装的都是金银。” “他们只会认为,是你这个筹粮百户依照将令,收购而来的粮饷。” “众人只会说你这个筹粮百户,尽心尽责。” “而朝臣、还有京城其他世家,的确能猜到车队运送的都是金银。” “可你筹粮的差事是太子亲自任命,国战也是太子的提出。” “众人也只会认为,詹氏一族交出家产,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 “如此一来,在京的其他世家,也能嗅到危险的信号,跟着一并交出全部家产。” “原来如此.....” 詹徽轻声低语,心中好似怒涛翻涌般,久久不能平静。 和自己父亲相比,他当真是太嫩了些。 他本以为,自己父亲协助太子,让詹氏一族交出全部家产。 此举为朝廷增加了不少收入,绝对算的上是大功一件。 他甚至还想着,能以此功,让詹家荣耀更盛。 可詹徽没想到。 如此大功,他父亲竟毫不在意,甚至只是换他尽职尽责的虚名。 “爹....” “徽儿,现如今世家无错,若贸然收回世家家产,太子免不了担上敛财骂名。” “即便是世家自愿交出,明面上太子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呀,有些功劳是万万不能要的。” “有的时候,也必须演一出白戏,给不同的人传达不同的意思。” “父亲洞察秋毫,儿子受教了!” 恭敬拱手后,詹徽快步朝门外走去。 今日当真让他大受震撼。 在同龄学子中,他算的上聪明。 可与总览一切的太子朱标相比,与深谙朝堂之道的父亲相比。 哪怕是与精通商贾之道的二叔詹诚相比,他詹徽都是相距甚远。 天下从来不缺聪明人,京城之中更是人人聪慧。 将来想要在朝臣有一立足之地,即便是他,也要更加用心才是。 半个时辰。 奉天殿的主街上,詹徽一身百户铠甲,缓步走在队伍最前。 其身后数十辆车架,徐徐跟随。 而且每辆车上都盖有藏青色的布条,压根看不出其中到底装着些什么。 “詹少爷,难不成你是要去逃荒不成?” 路过茶楼,几名与詹徽相识的世家公子笑着打趣道。 可詹徽一脸郑重吗,理了理身上铠甲后,高声回道: “太子令,在下担任前军筹粮百户。” “这些都是依照蓝玉将军的将令,买来的军需粮草!” 詹徽声音落下。 世家公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朝自家府邸赶去。 而茶楼角落。 因屁股有伤不能久坐的朱标,扶栏而立,微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詹徽这小子太狂悖了吧。” “我可没给他下令!” 蓝玉说着,怒拍栏杆,没好气道: “待会等这小子到了前军,一定要治他假传将令之罪!” “无妨无妨!” 朱标笑意更浓,指了指远去的几十辆车架,笑着说道: “你可知那车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不是军需粮草吗?” “若是军需粮草,何必用布遮盖?” 古代的布匹从来都不是俗贱之物。 虽不至于像《琵琶行》提及的‘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那样。 红梢(红布,可能是丝绸这些昂贵的布匹)价抵黄金,可作为赏赐歌姬的昂贵之物。 可大明普通百姓,依旧有存布头为孩子制衣的习惯。 所以若是粮草,还真不至于用布匹牢牢遮盖。 “殿下,若不是粮草,总不可能是金银吧。” “怎么不能是金银呢?” 被朱标这么一说,蓝玉猛然一顿,连忙看向车队离开的方向。 “殿下.....” “确实是金银。”朱标缓缓点头,继续说道: “方才其他世家公子相继离开,恐怕也是回去通知自家长辈。” “接下来,詹徽还会为前军运去不少金银。” “不过孤当真是小看詹同了!” 让詹徽大摇大摆,带着车队招摇过市。 如此一来,詹氏以外的世家家产,甚至都不用詹同登门劝说,他们便会上赶着送到詹徽手上。 朱标有些没想到,平日里老实本分的詹同,竟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和眼眸深邃,微微沉思的朱标不同。 旁边的蓝玉则是满脸兴奋,一想到掀开布匹,几十辆车架满载金银。 若置于黑夜,金子银子映射出的光芒,恐怕能把他双眼闪瞎。 “殿下,您许诺给末将的一成,还作数不?” “嗯.....” 朱标微微一顿,似打算反悔般,轻声说道: “孤也是小看这些世家了,没想到家产竟如此丰厚。” “蓝玉,许诺给你的一成.....” “殿下,君无戏言!” 不等朱标说完,蓝玉当即拜道。 “你是军中大将,要这么多金银也没用,不如....” “殿下,君无戏言!” 看着蓝玉一脸憨笑,似乎沉浸在陡然暴富的美好之中。 朱标故作犹疑,无奈说道: “罢了罢了,既然孤曾经许诺过你,自然不能更改。” “只不过一成也太多了些,免不了被其他将帅非议。” “自今日起,凤阳三司中神机坊的花费,就从你营中出,如何?” “没问题!” 蓝玉没有多想,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一个神机坊能花费多少,和他得的财宝,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心中振奋之下,蓝玉冲朱标结结实实磕了个头。 “殿下大恩,俺蓝玉替营中将士,给殿下磕头了!” “嗯....” 见蓝玉一脸坦诚,朱标心中还是有些不忍,继续说道: “世家交出的田亩,也分出一成给你。” “不过不是让你蓝玉骄奢淫逸的,是让你给神机坊提供银钱。”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看着蓝玉兴奋之余,说着便又要叩头。 朱标当即便让他起身。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受之有愧的感觉。 毕竟神机坊一年花费巨大。 蓝玉得的这一成财物,恐怕也支应不了几年。 不过也算不上是算计蓝玉吧。 毕竟这么多钱,放银行里也能吃不少利息。 虽然现在大明没有银行,将钱财存到钱庄,甚至还要交些管理费...... “不过殿下,您带伤出宫只是为了看世家交出家产?” “倒也不是。” “孤是想看看,大兴国战,民心如何。” 第233章 人心向战 朱标凭栏而望,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后,淡淡说道: “好在我大明百姓,听闻国战并没有心生畏惧。” “如今对国战尚有非议的,也剩下朝中文臣,以及部分年轻士子了。” “殿下所言极是!”提及国战,蓝玉当即起身,激动说道:“末将也没想到,听说朝廷要开国战,军中士卒振奋不说,就连百姓也是无比雀跃。” “今日投军的青壮甚至有近千人之多。” “就连一些早年退下的老兵,也要求重返战阵。” “而且铁匠、木工,也想要为军效力,普通百姓甚至自愿为役,供朝廷驱使。” 朱标微微点头,正色说道: “传孤令旨,各军将帅,不得苛待效力百姓。” “铁匠、木工,每日供给两餐外,每人每日给五十钱。” “若需百姓为役,每日供给两餐,每人每日三十钱。” “是!” “警告一众将帅,若有人敢克扣.....” 见朱标还担心贪墨之事。 蓝玉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殿下,俺蓝玉敢用人头担保,此次绝没有将帅敢克扣粮饷,从中贪墨。” “国战二字的分量,他们那些武夫能不明白?” “那些个莽汉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想要在殿下亲征之时,再立大功,让殿下刮目相看。” “贪墨粮饷,克扣民夫饷银这等事,任谁都不会去做!” 听到蓝玉一口一个武夫、莽汉称呼其他将帅。 朱标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承认蓝玉所言有理。 如今的大明,当真是大兴国战的最好时机。 汤和、徐达、冯胜、邓愈,这些老牌将帅尚且能战。 蓝玉、沐英稍稍年轻的一辈,也已经崭露头角。 此时大明武备充沛。 恐怕纵观明史,也没有哪个时期能与之比肩。 再加上中原初定,百姓对暴元的仇恨依旧还在胸膛翻涌。 听说大明要开国战,平定四夷。 百姓自然也会万众一心。 如果非要说此时大兴国战,有哪些不利因素。 恐怕也只有钱粮、军需这两点了。 不过世家交出家产,钱粮足备。 军需方面,三司也有成效。 确定民心无虞,确定军心正盛后,朱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并非瞻前顾后,犹豫不定,只是战乃至凶之器。 朱标也担心自己和明堡宗一样,累死三军。 所以不做好万全准备,饶是朱标也不敢贸然轻进。 毕竟将士的血不能白流,自己也要对得起三军将士。 若仅凭一腔热血,朱标早就带兵马踏樱花了。 “殿下?” “嗯。” 听到蓝玉声音,朱标这才回过神来。 “殿下,现在是回宫,还是前往军营清点财物?” 蓝玉似迫不及待般,满是期待的看向朱标。 他蓝玉虽不是爱财之人,可数十辆车架的金银,任谁不心生向往? 再说了,他营中若发这笔横财,手下弟兄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你且回营清点财物,孤要去贡院。” “那末将同殿下一起去!” 见蓝玉还时刻谨记护卫之责。 朱标倒也不想扫兴,转而说道: “既然如此,那孤便同你先去军营。” 贡院内。 宋濂眉头紧皱,似同谁发脾气般,静坐主位也不吱声。 那满脸怒气的样子,和平日云淡风轻的样子截然不同。 “宋兄,国战之事......” “高夫子,如今我大明当务之急难道不是与民休憩?” “胡逆案刚过,百姓苦不法久矣。” “莫说如今国库钱粮不足支应大战粮饷,就算国库尚有存粮,不该减免各地赋税,让百姓生息?” 见自己还未说完,宋濂就好似倒苦水般,接连说道。 高启看了眼门外的方向,淡淡说道: “宋兄坐在这生闷气,又有何意?” “城中发生的事,恐怕你也不知吧!” “城中?”宋濂有些疑惑的看了高启一眼,随即愈发没好气道: “肯定是百姓听到朝廷要兴国战,怨声载道,惶恐不已!” “并非如此!”高启声音愈隆,正色说道: “非但没有怨声载道,反而还是人心向战!” “城中青壮,一个个报名投军。” “工匠百姓,恨不得为军队效力。” “竟.....竟是如此?” 见宋濂表情微顿,当即起身便要出门查看。 高启跟在宋濂身旁,温声说道: “宋兄,实不相瞒。” “朝会之时,听闻太子殿下提及国战二字,我与宋兄看法一致。” “认为国有余粮,也应与民休息,不该轻言国战。” “可如今我大明,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 “亦或是军中将帅,甚至就连百姓都人人向战,想要横扫四夷,以图更盛。” “宋兄,图国朝鼎盛,难道不是你我文臣分内之事?” “怎的此时你我文臣,竟成扯后腿的了!” “可....可是.....” “宋兄!不可迂腐啊!” 高启言辞恳求,一对眸子近似恳求般看向宋濂,谆谆说道: “太子殿下何其睿智,陛下何等圣明?” “这两位又怎是穷兵黩武之人?” “如今大明将帅一心,朝中稳固,百姓向战,当时大兴国战的最好时机。” “中山侯所言不错,若此时不横扫四夷,将其地并入大明,缓缓教化。” “难不成将四夷边患,留给后世儿孙头疼?” “高启!怎么连你也.....” 宋濂怎么也没想到,高启竟会认同汤和的说法。 以武镇压,随后再缓缓教化。 在他看来,此并非仁君之举。 此举,甚至有暴君之嫌! “高启,大兴国战,钱粮、军需,那个不要考虑!” “此一战下去,大明数年的赋税都要搭进去。” “若期间地方遭遇天灾,朝廷无力镇抚,届时民怨四溢,甚至会演变成民变。” “还有军需......” 不等宋濂说完,高启率先打算道: “宋兄,钱粮之事,太子殿下恐怕已经解决了。” “詹家公子詹徽,带着几十辆车架前往前军军营。” “几十辆车架的粮饷,如何能供给国战之用?”宋濂满不在乎道。 “宋兄,恐怕车架上不是粮草,乃是金银!” “金银?” “不错,在下听闻,詹徽先后去了詹氏一族各家的家中。” “而且这些个车架上,都有布匹遮盖,看不清运送的什么!” “竟是如此.....” 宋濂虽觉错愕,可一切却又好似顺理成章。 朱标心向百姓,又怎么可能耗尽国库,大兴国战。 世家之患,古之便有。 朱标收拢了民心,整肃了吏治,也时候该对付世家了。 只不过..... “太子的确英明,只是此次国战,乃是太子亲征。” “万万不能有半分差池。” “粮饷之事解决了,可军需.....” 第234章 冠绝之君 “宋兄,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之事!” “对敌北元,平扫四夷,优势在我。” “今日我大明上有圣明君王、英明太子,中有能征善战之将,下有百姓万众一心。” “军需的话,欠缺一些,就姑且欠缺一些吧。” 高启说完,似安慰般轻轻拍了拍宋濂的肩膀。 可正是听到高启这番话。 宋濂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愁容更甚。 微微叹气的同时,就连额上皱纹也都挤在了一起。 “高兄,你还是不明白。” “若此次,仅仅是国战。” “人心足备,粮饷足用,火器、弓箭、药品这些军需稍稍欠缺一些,倒也没什么。” “可你莫要忘了,此次不单单是国战。” “此次可是太子殿下御驾亲征, 统帅三军的首战!” “这有什么区别吗?”高启觉察出不对,凝眉问道。 可此时宋濂神情愈发严肃,声音陡然高亢说道: “若此战大胜,太子一扫北境,解决困扰中原王朝千年的北患问题。” “那么史书上会如何书写?” “史书会说,我洪武朝的太子,即冠之年,武功一说便功盖千秋!” “假以时日,太子横踏四夷,为大明开疆扩土。” “此等武功,古之罕见,与历代擅武帝王相比,可称的上冠绝二字否?” “这....” 高启头皮发麻,浑身也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古之帝王善战者不在少数,可从未有一人配的上冠绝二字。 祖龙扫六合,可也是奋六世之余烈。 汉高祖建强汉,可终是在垓下斩杀了一并起义的项羽。 汉武帝横扫大漠,且不说未能彻底解决北患,穷兵黩武的非议也流传了千古。 似这般武功卓卓的帝王,可在武功方面,却也担不起冠绝二字。 “宋兄,你是说太子殿下.....” “正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宋濂双手抱拳,冲前方虚空恭敬拱手后,郑重说道: “加之咱们太子辅政期间,整肃吏治,恢复民生。” “人心所向之盛景,百年罕见。” “等太子继位以后,继而发展民生,再现盛唐之景也是指日可待。” “如此文治方面,可有人能出其右?” “高夫子,古之帝王或重文道,或在武功,绝没有两相共进之君王。” “若太子首次亲征得硕硕战果,那咱们的太子便在文治武功两方都有罕见建树。” “将来继位,后世是否能称太子为冠绝之君?” “冠....冠绝之君....”高启低声喃喃,虽是不语,可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正如宋濂说的那样,古之贤君或重武功,或重文治,从未有一人两相共进,饶是单论一点,也从未有冠绝之人出现。 然而! 若是此次国战,朱标得胜,不仅成就千年罕见之武功。 文治方面的成就,也绝不会差。 如此一来,朱标当真能称的上冠绝二字! 念及至此,高启心绪澎湃,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臣子,不希望自己的主君,是千古罕见之帝王。 若朱标真能成就冠绝之君的美名,他高启也能跟着名垂千古。 “眼下,唯一缺的,便是军需了.....” 就在宋濂低声浅叹之时,朱标带着蓝玉缓步走了进来。 “臣拜见太子殿下。” “臣拜见太子殿下。” “孤听到方才两位谈及军需?” “正是!”宋濂当即回道:“臣虽不擅军阵,可也知道逢战若想取胜。” “人心、粮饷需足备,军需也要充足。” “故而,臣斗胆恳请殿下,将国战推迟数月,下令全境筹备军需。” “令旨已下,自然不可更改。” “可是殿下....” “军需之事,三日后自然有所定论,宋学士不必多虑。” “嗯?” 宋濂、高启略有诧异的对视一眼。 “殿下是说....” “没错,军需一事,孤在凤阳时便下令筹备。” “三日后的晚宴上,自有凤阳三司的主事前来汇报。” “只不过,眼下却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还请殿下吩咐,臣万死.....” 见宋濂神情庄重,说着就要下拜。 朱标将其拦下的同时,继续说道: “说来也是奇怪,今日我朝方才下令要大兴国战,平定四夷。” “短短几个时辰,礼部竟收到了倭国、高丽使臣的觐见奏疏。” “殿下有所不知。”宋濂顿了一下,连忙说道: “倭国、高丽这些小国藩属的臣子,有不少一直居住在京城。” “若遇紧急,他们也可以不需通报本国,便也自己决断。” “此次大明降下天威,要大兴国战,平定四夷。” “两小国使臣自然惶恐,慌忙觐见求罪。” “原来如此。” 朱标微微颔首,看向宋濂继续说道: “那依宋学士之见,如何应对两国使者?” “臣以为!” “既然殿下已经准备妥当,要兴国战,平定四夷。那便不需理会他们。” “高丽首鼠两端,早年臣服,今日派兵援助北元。” “倭国也是如此,虽恭敬臣服,但却在我沿海边境多有袭扰。” “国之失信,则必不久存。” “也是时候让这两国知道,什么是天朝震怒,什么叫吊民伐罪!” 宋濂言辞激烈,一改平日温和的文臣模样。 此时反倒像个意欲上阵厮杀的武将一般。 见他如此,朱标倒也不意外。 俗话说,泥人尚有三丰火气。 高丽、倭国首鼠两端,先前是受制于北元,这才不好对他们动手。 可如今粮饷、军需、人心都已足备,饶是宋濂这样的文臣,也想着给他们个教训。 “宋学士,若不予理会,恐怕会失了我大国威仪。” “所以孤准两国使臣,三日后一并参加晚宴。” 朱标顿了一下,沉声下令道: “宋濂、高启听令。” “孤命你二人率先会见倭国使臣。” “言说我大明愿给忠心归附者,留一线生机!” 第235章 倭国、高丽使臣 “臣领命!” “臣领命!” 语罢,朱标带着蓝玉缓步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和欣然领命的宋濂二人不同。 听到朱标好像要对倭国网开一面,蓝玉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这才恍然大悟道: “殿下让宋濂二人去见倭国使臣,可是要让倭国派兵,攻打高丽?” “不错。” “殿下高明!” 听到朱标肯定,蓝玉当即低声惊呼道: “倭国与我大明远隔重洋,就算攻下,日后管理也是麻烦。” “所以殿下虽说要平定四夷,可却压根没将倭国放在心上。” “所谓兴国战、平四夷,不过是恐吓倭国,让他们心生惶恐,好让他们发兵高丽,牵制高丽!” “殿下此举,当真高明!” 见蓝玉似乎洞察了什么一般,满脸兴奋自说自话。 朱标微微摇头,淡淡说道: “前面说对了,让宋濂、高启见倭国使臣,是为了让他们发兵高丽。” “可后面说错了,孤从来没想过放过倭国!” “没打算放过倭国?”蓝玉有些疑惑的看向朱标。 见他如此,朱标在马车中坐定后,淡淡说道: “正如你方才所言!” “倭国与我大明相隔重海。” “若远征倭国,我大明将士必须渡船数月,一路颠簸,甚是辛苦。” “况且倭国地形多是山林,而我明军擅长平原集团作战。” “将来进攻倭国,倭国士卒以逸待劳不说。” “想要尽屠,耗时持久,伤亡也不会少。” “所以,让倭国将士卒派到高丽,便是让他们经历这份海上颠簸之苦,断了他们隐匿山林的念头。” “将来你率兵占领高丽王城后,休整几人,再以临阵反叛的罪名,将倭国士卒彻底剿灭在高丽境内。” “消灭了倭国的军事力量,日后远征倭国时,岂不是容易许多?” “殿下高明啊!” 朱标说话的同时,蓝玉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以为朱标是要放过倭国,可朱标真正的意图,却是削减倭国的军事力量。、 如此看来,他蓝玉能想到的,只是一战之胜败。 而朱标的出发点,却是国与国之间的成败。 两相对比,自然高下立判。 只不过.... 稍稍平静下来后,蓝玉也不得不承认,朱标此计稍显毒辣了些。 倭国士卒远渡重洋,竟是为了来赴死。 这与朱标顾念百姓,体恤普通士卒的性子,简直是背道而驰。 更让蓝玉心中一紧的是。 在提及尽数剿灭倭国士卒,马踏倭岛之时。 朱标眼中非但没有半分怜悯,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激动。 “殿下,陛下先前说过华夷一家。” “您先前也曾说过,要收拢北方草原,给北方部族一份温饱。” “可对倭国......” “倭国必须尽屠。”不等蓝玉说完,朱标当即打断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倭国与我大明相隔甚远,想要教化难如登天。” “所以!” 朱标眸光森冷,陡然严肃的同时,看向蓝玉郑重说道: “将来你带兵攻占高丽王城后,务必将倭国士卒屠戮殆尽。” “记住,绝不可放过一个!” “末将领命!” 纵然今日朱标有些反常,可蓝玉才不管那么多。 既然是朱标下令,那他严格遵守便是了。 屠戮敌军士卒,他虽然不如自家姐夫擅长,可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 三日后,晚宴。 星夜朗然,风清气爽,天还未暗,百官便纷纷赶了过来。 武将们很是随意,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笑着攀谈着什么。 而一旁的文臣却个个面色凝重。 似乎打定主意,要在晚宴上,冒死直谏。 “陛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太监声音落下,角号齐鸣,在众人的跪拜之中。 老朱、朱标并排而行。 因是宴请百官,无论是老朱还是朱标,此时均是面容和煦,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这不由让那些文臣愈发大胆了几分。 “臣等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启禀父皇。” 百官刚一落座,朱标转向老朱,高声说道: “倭国、高丽两国使臣求见。” “宣。” “外臣王琦拜见大明大皇帝,大皇帝万寿无疆。” “外臣足利清拜见大明大皇帝,大皇帝万寿无疆。” “王琦,尔安敢自称外臣!” 两人刚一说完,旁边的沐英当即怒声斥道。 下一秒,只见沐英冲老朱恭敬拱手后,朗声说道: “启禀陛下,末将听闻,高丽一朝已将年号从洪武,改为北元年号,宣光。” “此举无疑背弃天朝大恩,与我大明决裂。” “然此獠今日竟敢自称外臣,如此首鼠两端,于国不容!” “这.....” “外臣.....” 听到沐英的训斥,那王琦表情愈发惶恐。 “启禀大明大皇帝,改年号一事,乃北元威逼所致。” “我朝国王向来礼敬天朝,从未有半分不恭之心。” “外臣听闻天朝要兴国战,甚至还在渤海屯兵,故而心中惶恐,特来请罪!” “求大皇帝明鉴!” “求大皇帝明鉴啊!” 王琦一边说着,一边冲老朱接连叩头。 此举虽然没有一朝使臣的骨气,可眼下除了跪地请罪,他们高丽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毕竟北元落败,北方部族大可以远遁漠南。 而他们高丽一朝就在那里,大明想要对其用兵,当真是轻而易举。 “太子,你来处置!” “是!” 听到老朱下令,朱标缓步走到两人跟前。 只不过。 没有理会还在不停叩拜的王琦。 朱标将目光看向倭国使臣足利清后,缓缓说道: “足利使者,此次觐见,所为何事?” “回禀大明大太子,此次觐见,外臣特来请罪!” “何来请罪一说?” “回禀大太子,听闻天朝要兴国战,我国也在其中。” “故而外臣窃以为,应是我国德行不足,忤逆了天朝,故而天朝降下雷霆之怒。” “因此,外臣特来请罪!” 足利清说完,再次恭敬下拜。 而听到这番话,一旁的王琦彻底傻眼了。 一时间,他恨不得直接生撕了这足利清。 听说大明要兴国战,足利清他们倭国,即便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却还恭敬请罪。 而他! 他们高丽,派兵援助北元不说。 此时还未撤兵,却依旧将罪责推到了北元头上。 如此一来,大明岂不是将所有怒火,尽数倾泻到他们高丽头上? “启禀大皇帝!” 念及至此,王琦连忙说道: “我朝愿每年进献玉珊瑚百余株,金银两千两,少女五十名。” “我朝愿年年进献,唯请大皇帝宽仁......” 第236章 反复小人,妄谈礼法 “足利使者?” 见朱标没有理会高丽每年朝贡的请求,反而看向是自己。 足利清当即会意,躬身再拜后,似争宠比试般,愈发恭敬说道: “我国深受天朝大恩,天朝有命,臣不敢辞。” “外臣愿即刻回国,举国同力,为大明效力!” “我国境内,凡大明有所需,但可取之!” 此话一出。 饶是开济、詹同等文臣也是一阵诧异。 倭国先前可没这么恭敬啊。 怎么现在,倭国使臣恭顺谦卑的模样,就好似忠犬一般。 和有所诧异的众人不同。 席间宋濂、高启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倭国,蛮夷尔。 见利岂能不忘义? 此时他们倭国正值南北混战。 若是得到大明的支持,不仅意味着他们能在战场取胜。 而且只要得到大明的支持,他们一朝的正统地位便无人质疑。 毕竟在邻邦诸国眼中,中原大国从来都是只能仰望的庞然大物。 即便遭受蒙元的铁蹄践踏,可顽强的民族精神依旧不朽。 甚至仅用了数十年时间,便将他们视作噩梦,认为无可战胜的蒙元屠夫,尽数赶回了草原。 强汉,盛唐,繁宋的荣光虽已不在,可辉煌的记忆却在所有人心中。 因此只要天朝降下恩旨,承认他们的正统地位。 无论是邻邦诸国,甚至就连他们倭国自己的子民,都绝不会怀疑其正统地位的合法性。 这便是仁义大国的公信力。 这便是在这个时代,大明超然的国际地位。 “足....足利使者,你此言,可曾禀明你主?” “虽未禀明,可我主定然也是这个意思。” 足利挺直身子,似仰仗大明国威般,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冲王琦训斥道: “邻边小国,哪个不曾受天朝恩惠。” “我朝虽远处海外,可知恩图报几字,实不敢忘。” “若天朝所需,莫说是金银俗物,纵然我朝全体百姓,亦可为大明赴死。” 语罢,足利冲朱标恭敬再拜后,正色回道: “听闻天朝大兴国战,倭国愿为天朝马前卒!” 闻言至此,王琦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论给大明当狗,他还真比不上倭国的足利清。 可让他不解的是。 倭国与大明相隔重洋,足利清为何会如此恭敬。 举国同力,效忠大明,这已经不是作为藩属国臣服大明了。 大明所需,但可取之,这几乎是自愿将倭国并入大明。 “大太子殿下....” 就在朱标准备表态之时。 王琦盯着朱标脚下的地面,愈发恭敬说道。 “大太子殿下,外臣愿即刻回国,求我王下令。” “援助北元的高丽将士,临阵倒戈,相助大明!” “临阵倒戈?相助大明?” 听到朱标语气玩味,轻笑重复。 一旁蓝玉见状,竟直接笑出了声。 也是看到朱标并无责备。 沐英、顾时、郭英等一众武将,也跟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大...大太子殿下.....” “不得失礼!” 朱标强压扬起的嘴角,转向看向蓝玉故作责备道: “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末将知罪。” 见此情形,王琦心头一喜。 若朱标当着一众文武的面,训斥失礼亲卫,这也算给足了他这个使臣的面子。 也能说明,大明多少对他们高丽,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念及至此,王琦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腰杆不由挺直了几分。 可下一秒。 只见朱标举起酒杯递到蓝玉,轻笑说道: “御前失仪,罚酒三杯!” “末将领罚!” 见蓝玉拿起酒盅,接连喝下三杯。 王琦面色铁青,自觉蒙受了极大的屈辱。 即便是傻子也能看的出来。 罚酒三杯非但不是惩处,反倒更像是赏赐。 王琦又怎会不知,此举是对他的羞辱,更是对他们高丽的轻视。 “大太子殿下!” “我高丽诚心请罪,何必折辱于臣!” “放肆!” 听到王琦竟敢质问朱标。 蓝玉当即抽出长刀,直接架在王琦的脖子上。 而此时朱标眸光戏谑,上下打量一番后,轻笑反问道: “你觉得孤是在羞辱你?” “正是!” “外臣乃高丽使臣,诚心为我朝请罪。” “然大太子奚落外臣是小,轻视我朝是真。” “还请大太子殿下顾念天朝威仪,重惩方才失礼士卒!” “高丽一朝,首鼠两端乃是本性,今日竟敢在孤面前妄谈礼法?” 朱标收起脸上笑意,正色问道: “至正十六年,元朝与红巾军交战,当时还是北元臣属的高丽,出兵鸭绿江,进攻辽东,先后占领和州,登州,定州,长州等镇。” “后北元震怒,扬言远征高丽,大军未至,你主王颛便斩杀了当时攻占辽东等地的武将。” “你主对待手下士卒,尚且两面三刀,忘恩背义。” “你高丽一朝安敢妄言礼、法二字?” “这....” “想要孤以礼待之,可你高丽一朝也要配得上才行!” “洪武二年,我朝大军刚刚攻克北平,你高丽便派遣使者,向我大明称臣。” “两月前,我朝出一宵小,你朝便派兵增援北元,意图进攻大明。” “而现在,你又言说愿在北面战场,临阵倒戈,攻击北元。” “数年时间,多次反复,短短两月,投而复叛。” “如此见风使舵,首鼠两端之徒,安能得到邻邦诸国的尊重!” “这.....” 王琦面色铁青,自觉理亏之下,再无先前据理力争之态。 此时额上满是汗水,难堪之下,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大太子,此次.....此次我朝愿诚心归顺.....” “时降时叛,是友是敌?” “大太子....” “降而复叛,叛而再投,此次诚心,又在哪里?” 朱标语气虽是深沉。 可字字诛心,驳的王琦无话可说。 哪怕王琦自己也觉得,他们高丽一朝,的确过于反复无常,不值得信任。 “蓝玉!” “末将在!” “告诉高丽使臣,方才你为何发笑!” “是!” 蓝玉恭敬拱手后,抬眸俯视王琦,没好气道: “末将笑高丽一朝想再投我大明,反击北元。” “如此摇摆反复,大明不容,北元亦不容!” “末将还笑高丽一朝自视过高,纵然其举全国之力,相助北元。” “于我大明锐士跟前,也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你.....大明乃天朝上国,怎....怎可如此欺人.....” 听到王琦竟用道德来约束大明。 周围众人再次轻笑出声。 毫无信义之国,却想要大明以信义待之,这简直就是笑话。 “高丽使者。” 高启缓步出班,冲老朱、朱标恭敬一拜后。 继而看向王琦,冷声质问: “我大明的确乃天朝上国,自当宽宏雅量。” “可雅量待人,人也要以礼回之。” “往日种种,今日此番,你高丽一朝配的起一个礼字?”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危。” “今日我朝大兴国战,乃是要教化尔等百姓,日后尊礼奉法!” “你....” “你....” 见不仅朱标这个太子,就连朝堂文臣、武将,都对他们高丽心怀鄙夷。 王琦面色涨红,尴尬之下竟无从辩驳。 “大皇帝!” 旋即,王琦连忙冲老朱叩头。 “大皇帝!” “此次我朝臣服,乃真心诚意,日后绝不再叛!” “还请大皇帝网开一面,容我朝将功补过!” 纵然老朱对高丽反复本性深恶痛绝。 可朱标当了喷子,他这个皇帝,自然要彰显大国气量。 “高丽一朝虽是反复,可我大明亦有容人之量.....” “多谢大皇帝,多谢大皇帝!” 就在王琦疯狂谢恩之时,老朱神色平静,淡淡说道: “然高丽一朝反复无常,已成本性。” “此次归附,当表诚心。” “朕格外开恩,准高丽王上京请罪。” 第1章 俺蓝玉长脑子了 “上....上京请罪?” 王琦低声私语,心中百感交集,却不敢质疑半句。 的确,他们高丽反复已成本性,若想得大明重新信任,自然要愈发诚心。 让他们国王进京请罪,也的确算是格外开恩了。 可是...... 一旦他们国君前来大明请罪,此举必然贻笑千古。 他们高丽一朝若再敢对大明不恭,本性反复的骂名,便再难洗刷。 “足利!” “外臣在。” 就在王琦心头犹豫,要不要答应之时。 朱标看向足利清,正色说道: “高丽增兵北元,尔等臣服大明,当如何?” “回禀大明大太子,外臣愿即刻返朝,奏请我主,发兵高丽!” 到底是倭国蛮夷,只知道表忠心,却不知道说话委婉一些。 “方才陛下已经言明,若高丽王愿跪京请罪,便可网开一面。” “尔发兵高丽,难道是置陛下天威于不顾?” “嗯.....” 足利清微微一顿,连忙跪地请罪道: “外臣失言,请大皇帝恕罪。” “只是我朝与高丽素有仇怨。” “先前高丽曾援暴元,发兵我朝,此等仇怨,不得不报。” “若其王愿跪京请罪,我朝自当顾及上国之威。” “可若高丽一意孤行,相助暴元,恳求大皇帝格外开恩,准我朝平往日夙怨!” 朱标作势看了眼老朱。 当看见老朱微微点头后,这才玩笑说道: “稚子相争,自然无足挂齿。” “大...大太子.....” 听到朱标以稚子相争形容他们高丽和倭国。 王琦更觉屈辱。 就好像是说,他们高丽和倭国在大明眼中,就如孩童稚子一般。 大明,乃是他们两朝的君父。 此等大辱,他王琦身为使臣,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大太子.....” 不等王琦开口,足利清当即回道: “大太子所言极是,稚子相争,不需上国出手。” “外臣愿代我主,向大明大皇帝行君父之礼!” 语罢。 足利清理了理身上袍服,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庄重下拜。 随即起身,以同样的动作,接连做了三次,冲龙椅上的老朱,行了三次跪拜大礼。 见足利竟如此恭敬,甚至以君父待之。 不仅王琦心生疑惑,就连朱标也觉得好笑。 宋濂、高启都和足利清说了什么。 怎么把这家伙忽悠的跟个二傻子一样。 等足利清行完礼后,朱标语气和善,冲两人温声说道: “诸事落罢,两位使臣可落座同宴!” “是!” 足利清冲朱标躬身一拜后,闲庭信步般,朝着最末席的位置镇定走去。 而王琦虽依旧有些不甘,可也不敢忤逆朱标,只得耷拉着脑袋,灰溜溜朝末席走去。 “殿下.....” 等王琦、足利二人刚一落座,方克勤沉吟片刻,还是打算起身劝谏。 也是看到方克勤起身的瞬间。 开济等一众文臣当即吓得脸色惨白。 众人不用想都知道,方克勤定然是要直谏,停止国战。 可让其他文臣不明白的是。 方克勤脑子里除了谏言,就没别的? 此时高丽、倭国的外臣在场,若此时劝阻国战,老朱、朱标非但不会同意,甚至会勃然大怒! “你且退下!” 不等方克勤开口,朱标语气深沉,有些不耐烦般道。 “可是殿下.....” 朱标眼底一沉,微微瞪了方克勤一眼。 迂是迂了点,但还算是个直臣。 朱标心里一遍遍劝说自己。 大明需要直臣,家有犟儿,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不生气,不生气! 平复好情绪后,朱标冲蓝玉微微示意。 心领神会之下,蓝玉当即冲朱标拱手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末将蓝玉有奏!” “准!” “我前军已筹得粮饷五十万石,军资七百万两,请殿下示下!” 此话一出。 方克勤眼眸微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蓝玉。 他刚才打算进言,就是要说粮饷之事。 可现在蓝玉筹粮巨大,如此他还真不用开口谏言了。 和方克勤一样。 汤和、冯胜等一众武将也是满脸诧异。 这蓝玉是找到金山了? 怎么发这么大一笔财? 按照战时给将士发放充足粮饷,一万人一天,需两百石的标准来算。 五十万石粮饷,足可供给五十万大军近两月之用。 再加上各地粮仓存粮,此战甚至都不必为粮饷发愁了! 更让冯胜等人在意的是。 那七百万两银子,该如何分配? 粮饷这玩意儿会坏,蓝玉麾下将士就算敞开肚皮吃,也绝对吃不完。 所以粮饷,肯定有他们的一份。 只是这七百万两银子又不会发霉! 蓝玉若是抱着不松,他们还真有些没办法。 “落座饮酒!” 就在众人诧异之余,朱标举杯,温声说道。 等方克勤、蓝玉纷纷落座后,朱标笑意更浓,举杯说道: “此次前军筹粮有功,孤敬蓝玉将军一杯!” “多谢殿下!” 重新落座后,蓝玉很是骄傲的昂着脑袋。 哪怕知道此时沐英、顾时都很是眼红的看着自己。 可蓝玉依旧高昂着脑袋,压根不去看他们 粮食可以给,银子别想拿走! 虎口拔牙,他们也没这个本事! “蓝将军.....” 见沐英举着酒杯,满脸堆笑看向自己。 蓝玉当即开口道: “沐英兄弟,论及辈分,咱俩不该以兄弟相称。” “可俺蓝玉跟你对脾气,便不需在意太多。” “是!蓝大哥说的是,蓝大哥说的是!” 沐英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继续道: “你营中.....” “沐英兄弟,俺蓝玉是真把你当兄弟,要不然也不能给你数十匹战马良驹。” “只要俺有的,不用你说,俺自然会分你一半。” “若是没给,那肯定是俺有难处,兄弟不会为难俺吧!” 听到这话,沐英脸色一沉,突然感觉自己被蓝玉摆了一道。 七百万两银子。 顾时、郭英,哪怕是李文忠、冯胜二人,纵然是眼红也不能强要。 可他沐英和蓝玉乃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蓝玉不给,他沐英本可以到朱标那里哭诉。 可沐英怎么也没想到,蓝玉这小子竟一早就跟他玩起了心眼儿。 那所谓的五十匹战马,就是为了堵他沐英的嘴。 一想到自己因五十匹战马便与陡然暴富擦肩而过,沐英心头一紧,不由重新审视起蓝玉这家伙来。 不怕武将鲁莽,就怕有朝一日,似蓝玉这种莽夫也开始动脑子了! “沐英兄弟,俺蓝玉敬你杯酒!” “那我可真谢谢蓝玉大哥了!”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沐英重新回到座位,似有些恼怒般,再也不搭理蓝玉。 而见他如此。 蓝玉心头愈发得意了起来。 他用五十匹战马堵住沐英的嘴,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太过聪明了些。 感受着一众武将那羡慕的目光,蓝玉心情大好。 即便没人来同他对饮,可他依旧是一杯接着一杯,开怀畅饮。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就在蓝玉兴奋之时,马虎恭敬拱手,朗声说道: “凤阳,吉报!” 第2章 进太子少保,封梁国公 “凤阳吉报!” “神机坊制开膛大炮五百门,火箭一千只,三眼铳五千只。” “另有开花炮弹两万枚,炸子五万斤。” “嗯?” 听到火器数量如此之多。 原本斜靠着椅背,只想当甩手掌柜的老朱,此刻也来了精神。 微微坐直了身子后,目光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朱标。 依照他对自家儿子的了解。 朱标不该如此谨慎才对啊。 这么多火器,难道是想将草原炸平? “启禀陛下!”马虎微微一顿后,再次朗声说道: “太子殿下奇思妙想,神机坊工匠日夜不休。” “火炮、火铳多有改进,威力增强数倍不止。” “还请陛下亲自查阅!” 马虎说完,宴席之上众人寂寥无声。 除丝竹管乐尚未休止,众人却都震撼于火器数量的庞巨。 “竟.....如此多?” 不知是谁喃喃一句,这才将众人从震撼中拉回到了现实。 只不过,下一秒。 所有武将脸上满脸兴奋,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满足。 两万枚炮弹! 五万斤炸子! 这是什么概念! 若是遇到北元主力,甚至都不需他们带领麾下儿郎冲锋肉搏。 仅靠炮弹轰炸,便能将敌军尽数击溃。 火力覆盖,步兵清扫。 饶是未经战阵的热血之人,一想到此番画面都无不心中振奋。 这就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久经战阵,亲眼目睹同袍、属下死在眼前的将帅了。 “这么多火器,要花多少钱啊!” 蓝玉眉头微皱,似有担忧般低声喃喃。 而他这话也给在场众人提了个醒。 “太子!” “儿臣在。” “这么多火器花费不少吧。” “咱可不记得,曾准你从国库拨钱,营造火器。” “嗯?”朱标有些茫然的看向老朱。 老头第一时间不是想看看改进后的火炮威力,反而是想到花费了多少银两? “户部尚书李俨。” “臣在。” 李俨不敢犹豫,当即出班。 “太子私挪国库银钱,用于火器铸造,尔身为户部尚书,不经劝阻?” “这.....臣....” 李俨很是为难的看了眼朱标,忙跪地请罪道: “陛下,臣不知啊.....” “尔身为户部尚书,竟然不知?” “玩忽职守,理当严惩!” “擢,杖责二十,免俸一年!” 等老朱说完,看着席间蠢蠢欲动,马上就要起身直谏的方克勤等人。 朱标这才明白老朱的用意。 老头子好手段啊! 率先问责便是告诉百官。 即便自己私挪国库,用于武事。 也是户部尚书李俨失职之过,并非自己这个太子穷兵黩武。 惩处李俨,也是堵住方克勤这些言官的嘴。 此事已经定论,他们便也不需继续谏言。 自己这个太子穷兵黩武的罪过,也不至于越滚越大。 不得不说,老头子护犊子还真有一套。 “太子私挪国库,德行有亏.....” “陛下....” “陛下.....” 就在老朱即将下令,惩处朱标之时。 汤和、宋濂等一众文臣武将纷纷起身,打算劝阻。 只不过不等他们开口。 老朱白了众人一眼,淡淡说道: “擢,免东宫年俸一年,太子思过三日!” 闻言。 众人瞬间安心的同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听到老朱要处罚朱标,他们一个个都急的坐不住。 可真要说起来。 老朱才是朱标这个太子党,最大的死忠粉。 也是此时,朱标轻笑一声,冲老朱恭敬拱手,朗声说道: “儿臣有过,甘愿受罚。” “只是父皇,铸造诸多火器,儿臣并未从国库拿一分钱。” “一应费用,出自宋国公、曹国公等武将勋贵。” “我们?” 冯胜、李文忠心头疑惑,有些狐疑的对视一眼。 “太子殿下。” “凤阳时.....” 见冯胜用略带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 朱标没有犹豫,当即说道: “凤阳时,听闻儿臣要恩待百姓,宋国公、曹国公、永昌侯等公侯自愿交出朝廷赏赐的田产。” “幸而诸多公侯先前战功卓着,朝廷赏赐颇丰。” “恩赏完百姓后,仍余下不少田产。” “儿臣便将这些土地租售给百姓,得银数十万两。” “父皇,神机坊铸造火器所需银两,也是出自于此。” 听朱标说完,冯胜、李文忠这才将将松了口气。 也是听到朱标的话。 老朱眼神微眯,心中一阵暗笑。 得银数十万,纯粹是扯淡! 冯胜这些人的田产全部售出,也不可能有数十万之多。 恐怕这些银子,多半是出自凤阳豪族、富商家中。 毕竟见当朝公侯都交出田产,这些豪族、富商自然也要有所表示。 而且按照朱标的性子,这份表示也不可能是轻描淡写。 只不过此时朱标不愿提及豪族、富商,将所有功劳尽数归咎于这些武将,想必也是别有深意。 “嗯。” 见老朱微微点头。朱标继续说道: “儿臣甘愿受罚。” “可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宽济户部尚书李俨。” “国战在即,得充足火器,还请父皇重赏宋国公、曹国公、永昌侯等武将。” “李俨无错,自然不需受罚。” “至于赏赐一众公侯.....” 老朱低声喃喃,没有直接开口。 大战在即,诸将尚未建功便大加赏赐,此举多有不妥。 “父皇!” 就在老朱犹豫之时,朱标看了眼蓝玉,笑着说道: “父皇,神机营花费巨大,仅上月便花费白银三十余万,日后花费定然更加巨大。” “永昌侯蓝玉请命,自愿负责神机营日后的一应花费。” “还请父皇重赏永昌侯,恩赏宋国公、曹国公等。” 此话一出。 众人目光不由落在蓝玉身上。 也是接触到众人的目光,蓝玉一时尴尬,恨不得当即逃走,不了了之。 神机坊是吃金子的吗? 还是说那些大炮、火铳都是金子做的! 他蓝玉算学是不好,可这么简单的算术他还是明白的。 一个月三十万,一年三百多万,十年就是三千万! 他蓝玉这次拢共得了七百万两。 神机营两年就能给他花个精光! “太....太子殿下,末..末将.....” “君无戏言!” 君,可形容君王,亦可形容君子。 听到朱标用他当时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蓝玉虽没有半点怨言,可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该答应朱标。 要是知道神机坊是吞金子的,他当时还不如少要一些世家家产。 “殿下.....” “蓝玉将军大义,我等佩服!” 就在蓝玉准备开口之时。 沐英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笑着冲蓝玉拱手道。 几乎同一时间。 冯胜、李文忠等数十名武将,也纷纷笑着冲蓝玉拱手。 “蓝玉将军大义!” “将军大义,我等不能及。” “将军远谋,我等不如!” 神机坊花销巨大,即便是国库支应,也有些吃力。 可现在,朱标竟然将这麻烦丢给蓝玉。 众人甚至能想到,日后蓝玉求爷爷告奶奶,筹措神机坊军资的困窘模样了。 若非老朱、朱标都还在场,众人恐怕要开始放声嘲笑蓝玉了。 “哼~” 看着这群家伙假意恭贺,实则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蓝玉很是傲娇的冷哼一声。 随即拍着胸膛,朗声说道: “神机坊乃太子亲设,我等武将更是深知战场之上火器的重要。” “能为神机坊出力,末将在所不辞。” “就算把俺蓝玉骨头敲碎,取出骨髓来,也要保证火器铸造!” “说得好!” 朱标笑着点头。 的确,蓝玉长脑子了! “父皇,儿臣请父皇重赏永昌侯蓝玉!” “当赏.....” “父皇,儿臣以为,蓝玉目光长远,将神机坊视为己任。” “此等远见,如此忠心。” “当加太子少保,进位梁国公!” 第3章 倭国当出全军 “加太子少保?” “进位梁国公?” 听到朱标对于蓝玉如此重赏。 原本想看蓝玉笑话的一众武将,瞬间表情一僵。 太子少保,三少之一,正二品衔,将来的三孤,位极人臣。 梁国一公,地位斐然,国公之位,荣耀最盛。 如今蓝玉在朝堂只有四品将军衔,军中也只能算第二梯队的末席。 可朱标一下子,竟将蓝玉破格拔擢,几乎是让他与徐达同列。 如此重赏,当真让众人匪夷所思。 “太子殿下。” “国战在即,破格重赏,略微有些不妥吧。” 汤和声音不大不小,似说给朱标听的,也让在场武将都能听到。 言明此次赏赐蓝玉,是破格恩赏。 那么国战过后,他们未能和蓝玉一样,进位国公。 也是朝廷依法而赏,他们不能心存芥蒂。 不得不说。 汤和到底是自家长辈。 和老朱一样,一直想着给自己擦屁股,给自己的胡闹兜底周旋。 只不过。 朱标就是要让所有武将都明白。 此次国战非同小可,只要取胜,众人都能得到重赏。 至于国战落罢,将不少武将进位国公后,赏无可赏。 朱标还真不担心。 国战过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北元尽除,倭国、高丽、安南平定。 到那时,再有战事,也该让李景隆、徐允恭、邓愈这些年轻武将出场了。 “汤帅,神机坊意义非凡。” “火器之重,人所共知。” “蓝玉愿担负起神机坊日后所有开销,此举不仅利在当代,甚至功在千秋。” “此番恩赏虽是破格拔擢,然也是情理之中。” “殿下所言极是!”汤和微微点头,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反而是看向后方,依旧一脸呆滞的蓝玉。 明白汤和的意思,蓝玉连忙下拜道: “殿下,末将资历尚浅,战功微末,不足担此国公之位,更不该进位三孤!” “蓝玉,不可妄自菲薄!” “殿下!” 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愈隆,正色说道: “末将斗胆,请殿下收回赏赐。” “待国战还朝,若末将有所功劳,再行封赏!” 听到蓝玉这话,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龙椅上的老朱也不由眼眸一凛。 这蓝小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国战还朝,再行封赏,这便是让所有武将都有了盼头。 是蓝玉随意之言,还是朱标提前授意的。 反正老朱不相信蓝玉有这个脑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父皇,蓝玉谦逊,还请允准。” “儿臣斗胆进言,进蓝玉太子少保,暂留国公封赏。” “准!” 当看到老朱微微点头。 朱标转身看向众人,朗声说道: “蓝玉听令!” “末将在!” “孤命你三日后前往渤海,准备国战。” “若此战得胜,梁国公一位,非你莫属!” “末将蓝玉,谢陛下大恩,谢太子殿下!” 一听到朱标命蓝玉前往渤海,宴席后方的高丽使者王琦顿时神经一凛。 渤海哪里有什么战场。 让蓝玉前往渤海,其意,无非是高丽战场。 而且要进封蓝玉为国公,那蓝玉要杀多少高丽将士,才能配得上国公之位? “大明大太子殿下.....” 就在王琦准备开口求情之时,倭国使臣足利清抢先说道: “外臣斗胆,请求大明大皇帝开恩。” “准我朝将士前往金门港,协助蓝玉将军,为大明效力。” “准!” 闻言至此,王琦直觉背上汗毛炸立,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面对大明将士,他们高丽尚且没有一战之力。 若是毫无道德约束的倭国士兵也一同攻之。 那他们高丽灭国的命运,岂不是逃不脱了? “启禀大明大皇帝,外臣愿即刻返朝,请我主前往大明,跪京请罪!” “还望大皇帝格外开恩,收回成命。” “高丽使者务忧。”朱标语气平淡,缓缓说道: “渤海乃我大明领土,金门港也是倭国与高丽的民间港口。” “使者莫要杞人忧天。” “嗯......” 朱标这话就有点糊弄傻子了。 渤海、金门港,是大明、倭国攻打他们高丽最快捷的海岸。 等于说屠刀,已经架到他们脖子上了。 “还请使臣即刻还朝,让你主拿出归顺大明的诚意,防止惨状发生。” 见朱标表情冷淡,王琦也知道除他们国王跪京请罪,便再没其他办法。 冲老朱、朱标恭敬再拜后。 王琦似逃一般,匆忙离开皇宫。 而等王琦刚走,朱标面色一冷,看向足利清正色说道: “足利使者。” “外臣在。” “今日施压高丽,全因你倭国受高丽凌辱日久。” “我大明乃天朝大国,自当为尔等藩属做主。” “此战,你倭国当出全力!” “外臣明白,外臣明白!”足利清语气愈发恭敬,可微微一顿后,小心说道: “只是殿下,我朝尚在南北混战之中,若兴全军,恐南朝宵小趁虚而入.....” “又有何虑?” 朱标朗声笑道。 “孤命蓝玉前往渤海,便是让其镇压高丽后,助你北朝平定倭国。” “此战高丽,孤也想看看倭国的诚意。” “是否值得我大军远渡重洋,助足利将军,平定倭国!” 第4章 祖传手艺 “殿下是说,大明王师愿助我北朝,平定倭国之乱?” 足利清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朱标。 虽然宋濂、高启曾暗示过他,可足利清压根不相信大明会派将士远渡重洋,助他们平定南朝。 他也只想着,大明能送他们些火器,便已经足够了。 可让足利清没想到的是。 朱标堂堂太子,竟当着一众文武的面,言说要派兵助他们平定倭国。 “殿下当真愿派遣大明锐士入我朝平乱?” “自然!”朱标语气平静,似早就打定主意般,淡淡说道: “今日你对大明很是恭顺,你臣服大明的诚意,孤也是看到了。” “只不过.....” “你毕竟只是倭国使臣,孤虽有心助你,可也要看看你朝国君的诚意。” “毕竟我大明不可能再养出来个,似高丽那般首鼠两端的狼崽子。” “殿下放心,我主和外臣一个意思,我主也愿臣服大明......”足利清似急不可待般连忙说道。 “若真有诚意,高丽战场,孤便要看看你朝会兴兵多少。” “嗯....”足利清微微一顿,随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大明大太子殿下容禀。” “外臣以为,我主得知大明垂青,必然兴所有将士,前往高丽,相助大明。” “只是.....” “南朝宵小伺机而动,若是我朝全军赶赴高丽,恐怕......” “使臣何意!” 见朱标语气不耐烦,当即打断。 足利清当即改口,朗声说道: “我北朝愿派遣所有士卒,赶赴金门港口,国内不留一兵一卒!” “嗯?” 听到这话,蓝玉等一众武将不由面露狐疑。 倭国北朝不顾南朝之患,要兴全军前往高丽,相助大明? 这不等于是将北朝土地,尽数让给南朝? 这不等于将自己的生死命脉,尽数交到大明手上? 足利清能如此做,恐怕他们主君也不会这么蠢。 就在众人心中疑惑之时,只见足利清似低语般,小声继续道: “只不过,我朝将士尽数赶往高丽,家小百姓无人保护。” “可否请天朝格外恩准,赐大船数艘,让我朝士卒的家小也一并同行!” 见朱标没有当即开口,足利清赶忙继续补充道: “殿下,我朝愿世世代代,奉大明为主。” “让将士妻儿同行,也是免除将士远征的后顾之忧。” “我朝愿放弃在倭国拥有的所有土地、田产,诚心投靠大明!” ‘原来如此!’ 等足利清说完,朱标也算明白了过来。 这足利清也算聪明。 诚心投靠大明是假。 想要占据高丽,还有整个倭国的所有土地才是真。 不得不说,这足利清还是有些阴毒心思的。 “准!” “传孤旨意,命渤海造船主事廖永忠,拨付两艘大船赠与倭国使臣。” “多谢大明大太子.....” 足利清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生怕朱标察觉一般,重重叩头后,直接将头抵在地上。 “足利使者,一月后,我朝便要兴兵。” “若一月时间,倭国士兵不能尽数抵达金门港。” “恐让人生疑,是否尔等倭国别有用心。” “意图趁我明朝大军与高丽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啊?” 被说穿心思,足利清轻声惊呼一声,随即连忙将头重新埋在地上。 “外臣绝无此心!” “外臣绝无此心!” 看着趴在地上的足利清浑身隐隐有些颤抖。 即便是蓝玉这些武将也能看到出来,方才朱标所言,定是这足利清原本的打算。 “既然并无此心,一月后的金门港,你朝将士应会尽数到齐吧!” “殿下放心。” “一月后,我朝将士必然尽数出现在高丽金门港,为大明效力!” “嗯。” 见朱标微微点头,足利清恭敬再拜后,便也退出了宴席。 只不过等他刚走。 老朱、朱标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般微微颔首。 对于足利清的心思,二人自然洞察不余。 让倭国北朝将士的妻儿,一并前往高丽。 那等打下高丽后,即便大明不打算将高丽的土地赏赐给他们。 他们也可以鸠占鹊巢。 退一万步说。 即便大明态度坚决,不愿将高丽土地赏赐给他们。 那他们也可以学着刘备借荆州一样,占着不走。 亦或是提出平定倭国南朝后,再行离开。 毕竟倭国从来没什么道德标准,一个拖字诀,恐怕用的比刘皇叔还要好。 只不过.... 这足利清虽有些脑袋,却有些看不清形势了。 大明绝不是一个连荆州都收不回来的东吴。 而如今天下的形势,也并非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如今天下。 大明可同时与连同北元在内的四夷,一并开战。 倭国也是低估了大明的强硬。 更重要的是。 朱标原本的打算就是击溃高丽后,彻底清除高丽境内的倭国人。 足利清如此,倒还算的上体贴。 毕竟倭国士卒不远万里,前来高丽赴死,也是辛苦。 即便上路,一家人也要整整齐齐。 念及至此,朱标看向蓝玉,温声说道: “蓝玉,三日后你前往渤海。” “征战高丽,必然需要海战,火器则至关重要。” “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嗯.....”蓝玉愣了一下,随即道:“殿下,区区一个高丽,不足挂齿。” “按照一营装备即可,二十门火炮,五百发炮弹足矣!” “小家子气了!”朱标略有不满的看了眼蓝玉,沉声开口道: “大军于北境迎击北元。” “而你蓝玉却要率领一军将士面对高丽,甚至还要提防倭国心生不轨。” “传孤旨意,调给蓝玉五十门火炮,一千枚开花炮弹,另加一千只三眼铳,三万斤炸子。” “嗯.....”蓝玉微微有些不解。 “殿下,您不是让俺速战速决,一月攻占高丽王城吗?” “带这么多火器,恐怕.....” “砰~” 不等蓝玉说完,汤和从身后轻轻踹了蓝玉一脚。 直接将他踹的跪在了地上。 原本准备骂娘的蓝玉,一看到汤和,火气瞬间熄灭了下去。 “汤帅.....” “还不谢恩!” “可是俺蓝玉打的就是快战,这么多火器反倒是有些累赘。” “放肆!” 汤和饶有余悸的看了眼老朱和朱标。 确定老朱、朱标不曾发怒后,忙凑到蓝玉跟前,低声说道: “谁说这些火器是让你攻城时候用的!” “三万斤炸子,引火!防腐!” 第5章 狂生 “引火?防腐?” 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蓝玉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几乎同一瞬间,脑海中也浮现出一个人影。 开平王,常遇春! 当年他姐夫屠杀元兵时,最喜欢用的便是这些炸子。 炸子丢出,能炸伤却不能炸死。 顺带还能引火,让受伤敌兵人在烈火之中哀嚎着死去。 更重要的是。 大面积屠杀过后,腐肉堆积,多会引发疫病。 他姐夫便就下令将这些炸子撬开,把里面的火药洒在尸体上。 一把火下去,直接就烧了个精光。 这可比什么木炭、煤油方便快捷的多。 尸体烧完过后,再用石灰掺杂火药洒在烧尸之地上。 如此蛇虫鼠蚁便不会食用腐肉,即便是有疫病,也不会传播。 用他姐夫的话说,就是熟能生巧。 而且这一套流程甚是专业。 现如今的大明,除了他蓝玉,恐怕也没人有这个手艺了! “末将明白!” 见朱标微微瞪了他一眼,蓝玉笑着改口道: “末将蓝玉,多谢殿下大恩。” “起来吧。” “当年元末乱世,红巾军一月便攻到高丽开京,可惜未能坚守。” “如今我大明兵马更盛,火器更足,碍于北平以北的北元大军,形势也更加危急。” “你蓝玉断不可重蹈覆辙。” “末将明白!” 朱标的意思,蓝玉当然明白。 恐怕那个太子少保的头衔,也是朱标给他屠灭高丽、倭国的本钱。 杀降不详,屠城过于残暴。 将来这份罪过传到京城,朝中文臣必然大加非议。 到时候朱标大可以免了他太子少保的头衔,以示惩戒。 想明白这点后,蓝玉满脸得意,很是骄傲的站在一旁。 如今他蓝玉也算是聪明过人了,朱标言外之意他都能明白七七八八了! “太子!” “嗯。” 被老朱这么一提醒,朱标这才从武将中抽身出来,重新回到老朱身旁。 微微一顿后,朱标看向宋濂,朗声说道: “今科及第士子,可曾到场?” “回禀殿下,均在席间等候。” 宋濂说完。 那些及第士子也算聪明,排成两列,快步走到宴席中间。 说来也是好笑,这些士子很自觉的分成两拨。 左边身着青色袍服的士子,个个恭敬谦逊,低着脑袋。 显然是工科及第,为凤阳三司选派的士子。 而旁边文试及第的学子虽是恭敬,可腰杆子挺的老直。 那骄傲的模样,好像是不愿与工科士子同在一科。 如此情形,朱标倒也不意外。 毕竟在读圣贤书的文人心中,那些工科士子能够及第本就是悖逆礼法。 而工艺之术,在这些人眼中自然也是奇技淫巧。 “学生徐铭拜见陛下!” 还不等老朱开始殿试考究,文试及第的学子徐铭当即跪在了地上。 “御前失仪,还不退下....” 不等宋濂开口训斥,老朱微微摆手,示意徐铭有话直说。 “学生以为,陛下开坛讲学,乃大兴文治。” “圣君治下,奇技淫巧本是便宜手段,安能同登大雅之堂。” “学生斗胆,请陛下废除工科!” 徐铭言辞简洁,语调激昂。 说完之后就好似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般,腰背挺直,满脸正色跪在原地。 可与他的怡然自得不同。 听到徐诫的话,宋濂、高启等人却直接被吓了个半死。 周围百官更是目瞪口呆。 如今大明的风水真是好了,狂妄直谏的人,有方克勤一个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个徐铭。 而且这徐铭比方克勤还要大胆,也比方克勤更加不知轻重! “陛.....陛下息怒,此乃一狂生.....” 宋濂声音有些发抖,跪在地上连忙请罪。 高启等十七名副考官也跟着一并出班,齐齐跪在身后。 毕竟未经殿试,徐铭虽是及第,可也不过是一布衣学子,根本没资格妄谈朝政。 可这徐铭不仅谈论朝政,甚至还谏言废除公试。 非议朱标的政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老朱下不来台。 徐铭不是嫌自己命长。 他是想将此次恩科的所有主考,一并拖入鬼门关! 想到这里,宋濂心头好似怒海翻涌一般,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一股凉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陛....陛下,太子殿下,徐铭一介狂生,言语失当。” “还请陛下格外开恩.......” “宋学士,此狂生名次如何?” 老朱开口的瞬间,宋濂等十八名考官紧张之下,不由打了个寒颤。 强压心头悸动后,宋濂连忙说道: “回陛下,徐铭二甲第七名。” “太子!” “儿臣遵命!” 朱标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冲宋濂等人温声说道: “卿等乃恩科副考,即便新科士子有错,也是孤这个主考之过。” “平身吧!” “谢....谢太子殿下。” 见宋濂等人起身,没有回到自己席位,反而依旧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朱标倒也不在意。 只不过看到徐铭昂着脑袋,大有血溅宫廷,以死谏言的架势。 朱标眼中生出一抹不耐烦,随即冲刘和道: “拿太子少保印绶来,孤要赏赐蓝玉!” “是!”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两名太监拿出太子少保印绶、袍服,连忙赶了过去。 就在蓝玉准备下拜受礼之时。 朱标缓步上前,走到蓝玉跟前,亲自为他解下外袍。 还不等在场众人反应过来。 朱标更是当着所有文武的面,拿起太子少保的袍服,亲自为蓝玉更衣。 “殿下....” 没有理会蓝玉的局促。 为他更衣完毕后。 朱标走到蓝玉跟前,微微拱手,浅浅躬身。 “殿下不可啊!” 不等朱标躬身,蓝玉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朱标跟前。 而看到如此场景。 不只下跪的徐铭,即便是汤和、宋濂等一众文武,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殿...殿下.....” 第6章 生气 “太子殿下贵为皇储,向武将行躬礼,恐有不妥!” 徐铭跪在地上,头也不抬高声谏言。 而听到这话,宋濂高启对视一眼。 眼中虽是惊恐,但却也莫名释怀了一些。 这徐铭哪里是什么狂生。 他分明就是找死。 一上来非议朝政,工科及第的士子尚且在场,他便提议废除工科。 这倒也罢了。 现在竟敢说朱标行为失当,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太子殿下!” “陛下不辞辛劳,开坛讲学,礼遇天下士子。” “我大明重的便是一个礼字。” “而殿下以储君之尊,向武将行礼,多有不妥!” 听到徐铭用近乎是训诫的语气,甚至还想用老朱、用礼法来约束自己。 那恪守立法、直言训诫储君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徐铭是比冯胜、李文忠地位更高的国公。 是比宋濂、高启声望更盛的夫子。 是比汤和、徐达,与老朱情义更深的兄弟。 可实际上,这徐铭只是一个抱着迂腐礼教不愿松手的儒生。 在即将赏赐士子官职的档口。 表现出一副遵守礼教的模样,无外乎是想得到帝王的格外垂青。 念及至此,朱标突然意识到。 这徐铭怕不是觊觎太子三师之位。 毕竟刚刚破格拔擢蓝玉一个武将,为太子少保。 此时徐铭便以师长口吻,训诫、劝谏来约束自己。 怕不是他想当自己的老师,位列太子三师! “殿....殿下。” 听到方才徐铭的话,回过神来的蓝玉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殿下,俺蓝玉一介武夫,安敢受殿下一礼啊!” “末将惶恐,末将万死!” 就在蓝玉准备叩头之时。 朱标一把将其拽了起来。 还不等蓝玉反应过来,朱标扯着他的胳膊,将其带到百官跟前,朗声说道: “少保乃三少之一,有教导太子之责。” “身为太子少保,孤的一礼,你有何不敢当的!” “可....可是.....” 不等蓝玉开口 朱标举起蓝玉手臂,高声说道: “孤得到一远谋少保,当贺!”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整个会场死一般的寂静。 可下一秒。 率先反应过来的冯胜当即拜道: “太子少保远谋,为太子贺,为大明贺!” “为太子贺,为大明贺~” 一时间,武将纷纷跪地高贺。 其他文臣虽不愿为一个武人少保祝贺,可碍于形势,也只得下拜。 “为太子贺~” “为大明贺~” 反观蓝玉。 此时惶恐更甚,额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汗珠,就连嘴唇也跟着微微抖动了起来。 倒不是他没出息。 只是眼前情形,容不得他不心生惶恐。 此时他可是与朱标这个太子并排而立。 而在他眼前跪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宋濂、高启,国之老臣。 汤和、冯胜、李文忠,都是比他军阶更高的军中将帅。 他蓝玉有何资格站在朱标身旁,似上位者、似中军主帅一般,审阅文武? 一时之间。 蓝玉只觉如芒在背,多次想要挣脱朱标的手却都没有成功。 “殿....殿下,俺能有啥远谋.....不一直都是您......” 就在蓝玉小声嘀咕之时。 朱标神情一凛,朗声说道: “永昌侯自愿担负神机坊日后花费,此等远见,孤受益良多!” “远....远见?” “殿下明鉴,永昌侯远见。” 听出朱标言外有意,冯胜率先出班,朗声说道: “末将领兵多年,深知火器之重。” “当年鄱阳湖大战时,用的最多的便是火器。” “如今迎击北元,火器也是将士们的底气。” “若没有大炮,袭扰敌营只能由将士冲锋,伤亡巨大,十死无生。” “若没有火铳,我军将士只能与敌军血肉相搏!” 虽然明初战场上,火器的地位还没那么重要。 可冯胜是聪明人,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 “殿下明鉴,永昌侯远见。” “宋国公高见!”李文忠也跟着说道: “相较北元,我大明将士虽勇,亦悍不畏死。” “可北元士卒也不是纸糊的。” “他们射术奇佳,胯下都是良驹,一旦突袭,神出鬼没,难以迎击。” “若没有炸子、炮弹引发爆炸,惊吓敌军战马,我等将士死伤必然惨重!” “火器不仅能克敌制胜,还能减少我军将士伤亡!” 冯胜、李文忠算是在场武将中,爵位最高的两人。 他们二人言说火器的重要性,也算给了徐铭这些迂腐文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见不只徐铭。 其他文臣也面色惶恐,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 朱标上前一步,继续添火道: “两位国公所言极是。” “火器不仅能左右战局,还能减少我军将士伤亡。” “永昌侯重视神机坊,此等远见,担得起太子少保一职!” “这....” 听到冯胜、李文忠,还有朱标这一席话。 蓝玉连忙拱手道:“末将也是军伍之人,重视火器,发展工科,乃末将本分!” 朱标闻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看向那帮文臣,正色说道: “幸而我大明将士在战场悍不畏死,与敌军浴血厮杀。” “如此才有大明境内一片太平,孤才能稳居朝堂,衣不染血。” “纵然孤不通武事,可也知火器之重。” “永昌侯蓝玉率先看清火器之重,此等远见,当为全体朝臣之表率!” 最后一句话,朱标语气极重。 他就是要借重赏蓝玉,狠狠敲打这些个迂腐文人。 没有工科发展火器,没有将士在前线浴血厮杀。 他们这些迂腐之人安能蜷缩于朝堂,荣享太平? 现在大言不惭,说什么奇技淫巧,说什么废除工科。 滚你m的蛋吧! 第7章 荒唐 方才众人的反应,朱标看的很是真切。 徐铭将工科定义为奇技淫巧之时,不少文臣虽是惊诧,但脸上也闪过一抹喜色。 听到冯胜、李文忠提及火器之重,工科之重时。 这些人又无不惶恐,心生忌惮。 朱标很清楚。 似徐铭这般,抱着礼教不愿松手的迂腐之人,在朝中、在民间,都不在少数。 特别是朝堂其他文臣。 前几日提出大明要兴国战之时。 他们担心武将建功,威胁他们文臣地位,便多有反对之声。 现如今初创工科,他们又以奇技淫巧论之。 若非治世还需要这些文人,朱标恨不得一人一脚,直接将他们踹回老家! 什么东西! 抱着迂腐的清高姿态,死都不愿松手。 他们真是担心奇技淫巧,愚祸百姓? 狗屁! 他们就是担心开创工科以后。 朝廷之上会出现除文臣、武将外,第三个派别,担心工科朝臣,分摊他们的权力和荣耀。 他们更担心,天下人不以读书为高,他们在士林之中的地位受损。 “工科及第士子,有几人?” 听到朱标的声音,宋濂连忙出班,恭敬说道: “回禀殿下,共二十三人。” “传孤旨意,工科士子加五品衔,明日前往凤阳,入三司供职。” “臣等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工科士子连忙下拜。 原本他们还觉得自己以工及第,似低人一等,将来朝堂晋升困难。 可蓝玉以重视神机坊,加太子少保,这便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甚至朱标让蓝玉与他同列,让蓝玉接受百官恭贺。 这便足以证明朝廷对工科的重视。 他们这些以工及第的士子,自然不会再觉得低文试士子一等。 “文试士子有多少?” “回禀殿下,共五十七人!” “吏部尚书詹同!” “臣在!”詹同连忙拱手出班。 “胡逆案刚过,各地郡县多缺少主事之人。” “明日安排文试士子,选优分往诸县,保一县平安。” “臣领命!” “臣等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听到只是分往诸县,文试士子心中不甘,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所有人的怒火都集中在徐铭一人身上。 毕竟工科及第的士子,上来便是五品衔。 而且还是前往中都供职。 而他们! 分往诸县,即便是县令也只是七品小官。 甚至担任主簿、主司,便是七品以下,无品无级。 若不是徐铭忤逆朱标,朝廷又怎会如此厚此薄彼? 没有理会这些士子的心思。 朱标觉得自己对工科的重视还不够。 旋即,只见朱标解下手上玉牌,递到蓝玉跟前。 “殿下,末将万万不能再受。” “今日恩赏过重,末将万不敢再受!” “有何不敢受?”朱标当着在场文武的面将玉牌塞到蓝玉手上,严肃说道: “你蓝玉愿担负神机坊所需银两。” “你蓝玉率先想到火器对战场至关重要。” “孤方才一礼,是敬你蓝玉谋略深远,此时玉牌赏赐,也是赏你为国为民。” “这.....” “太子所言不错!” 明白朱标的意思,甩手掌柜老朱开口说道: “蓝玉,此次差事办的不错。” 听到老朱都开口加赏,蓝玉连忙跪在地上,郑重说道: “末将分内之事,多谢陛下,多谢太子大恩!” 吩咐完一切后,朱标回到座位,不再言语。 而徐铭始终跪在宴席中间,也没人理会。 宴席落罢。 百官散去,老朱、朱标缓步朝后宫走去。 而那徐铭,依旧跪在原地。 虽无旨意让他罚跪,可老朱、朱标没有让他起身,他也只能跪在原地。 行至谨身殿。 见朱标一路上都闭口不言,此时更是坐在一侧书案上,默不作声。 老朱故作恼怒,当即说道: “来人,传令毛骧,将那狂生....” “爹!”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温声打断道: “儿子的气量还没那么小,一个狂生,还不至于让儿子恼怒。” 老朱轻笑一声,故作责怪道: “那你小子一路都不说话?” “儿子只是觉得荒唐。” “荒唐?” “嗯。”朱标平静点头,继续说道: “宋濂、高启,也算是学问大家。” “可这二人对于国战的担忧,一人是担心不能全胜,一人是担心苦耗国库。” “而其他文臣,却是担心武将建功,盖过他们。” “对于恩科开工试首例,宋濂、高启原本很是反对,可明白工科之重后,便也全心推崇。” “可其他文臣,还有似徐铭这些文试士子,却始终嗤之以鼻,说什么奇技淫巧。” “若论学问,少有人能比得过宋濂、高启。” “可表面看起来,其他人却是所谓圣贤之道的忠实卫道者。”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圣贤之道,话里话外都尊崇孔圣为师。” “可实际上,无非是借助所谓的圣贤之名,行禁锢众人之实。” “禁锢?” “正是禁锢。” 朱标抿了口茶,沉声说道: “这些迂腐之人,依托于圣贤之言,制定一套符合他们利益的条条框框。” “诸如刑不上大夫,诸如女子无才为德,诸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他们忘了。” “从古至今,腐儒所制定出来的条条框框,在上位者眼中从来都只是愚民的手段,是巩固统治的机巧。” “当权者需要,他们便有一席之地,便能有表演的舞台。” “而现在,儿子和父皇不需要礼教愚民,他们竟还想将这一套搬出来,摆到台前。” “儿子实在是觉得荒唐。” 作为后世之人,朱标很清楚。 原本的历史上,正是这些腐儒制定的条条框框,将华夏大地本有的科技萌芽,经济崛起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 朱标之所以觉得荒唐,也是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 朝廷也一直说与百姓共天下。 甚至还请老朱开坛讲学。 可这些迂腐之人,竟还想重新站到台前。 这简直是可笑至极。 “爹,方才您也听到了,那徐铭谏言之时。” “语气甚至有训诫儿子这个太子的意思。” “难不成真是儿子这个储君,脾气太好了些?” “嗯.....” 听朱标说完,老朱微微一顿。 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沉声道: “刘和.....” “爹,恐怕也不好降罪徐铭!”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轻声打断道: “徐铭毕竟是新科及第的士子,若因直谏获罪,岂不是说我大明无广纳贤才之心?” “咱知道!” 语罢,老朱看向刘和,继续说道: “刘和,过去不需和那狂生说些什么,只需站在他身旁即可!” 第8章 权力是克制 听到老朱的吩咐,朱标心头微微一动。 老爷子是真给自己出气啊! 让刘和去找徐铭,却不说如何处置。 这恐怕比杀了他更加残忍。 试想一下。 偌大的宫城,空阔的奉天门前。 四周还是黑压压的一片。 徐铭就跪在空地上,身旁是皇帝的随身太监,却一言不发。 这近乎是黑白无常拿着勾魂索链,站在他身后,用绽放着绿光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 若徐铭胆子小些,恐怕要被当场吓死。 “呵~” 一想到徐铭要战战兢兢过一晚上,朱标眉头一挑,不由轻哼一声。 “怎么?怕那狂生被吓死?” “儿子是怕那狂生死了太容易。” 随意应了一声后,朱标淡淡说道: “一个徐铭,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什么惊世大才。” “可文人的迂腐之气,更让儿子头疼。” “且不说不少朝臣士子,还迂腐到将工科视作奇技淫巧。” “单是在宴会上。” “那徐铭一个新科士子,竟然敢用师长的语气,劝谏甚至是训诫儿子这个太子。” “那似他这般,将所谓的礼法,看的比皇权更重的迂腐之人,又有多少?” 朱标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一时的火气。 至于说想不想杀徐铭,那简直太想了。 朱标恨不得在宴席上就把徐铭当众碎尸万段,让百官分而食之。 毕竟即便是老朱训斥自己,自己都还要顶上两句。 那徐铭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当众用师长口吻,训诫自己。 可话说回来。 权力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 相反。 权力最重要的,乃是克制。 杀一个徐铭容易。 可想让士子重视工科,根除士子迂腐之气。 难不成还能把天下士子,尽数杀绝? 语罢。 朱标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愁容,微微抿了口茶后,便也不再出声。 见他如此,老朱突然笑道: “小子,也有你觉得棘手的时候?” 见老朱眉飞色舞,语气之中甚至有几分嘲笑意味。 朱标苦笑一声,默默点头道: “嗯!” “儿子的确觉得有些棘手。” “提出国战,开创工试,还有今日徐铭劝谏儿子。” “这些文人士子的迂腐性子,朝堂之上的迂腐之气,都是不改不成。” “可如何改,儿子却想不出个章程来!” 见朱标格外坦诚,将心中所虑尽数说了出来 本想调侃朱标的老朱,此刻也收起了玩心。 特别是看到朱标眉头微皱的样子。 老朱也知道,这小子是真觉得此次棘手。 可在老朱看来。 此次压根不是什么麻烦! “标儿,在咱看来。” “你和胡惟庸犯了一个毛病,甚至比胡惟庸还不如.....” “儿子不如胡惟庸?” “那可不!” 没有理会朱标的诧异,老朱在其身旁坐下后,淡淡说道: “先说你和胡惟庸犯了同一个毛病。” “那就是都太聪明了,聪明到任何事,都想凭借自己去解决。” “那个胡惟庸是瞧不起手下之人。” “可你小子,是压根就没有瞧过手下臣子,你更没想过将麻烦事交给手下的人去解决。” “爹.....” “不用跟咱解释,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温声打断朱标后,老朱继续说道: “再说你不如胡惟庸的一点。” “那胡惟庸还会借着丞相之威,拉帮结派。” “可你呢?” “你是储君,你怎么就不知道用自己的储君特权!” “储君.....特权.....”朱标低声喃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也是此时,老朱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朗声说道: “你是储君,是咱大明将来的皇帝。” “你的喜好,还不够左右朝臣,左右士子?” “迂腐士子的确将工科视作奇技淫巧,嗤之以鼻。” “可你这个太子推崇工科,天下绝大多数的士子,岂能不转头重视工科?” “还有。” “你自己都说了,腐儒们制定的条条框框,必须皇帝点头才能摆到台前。” “你小子不点头不就行了!” “什么将迂腐礼教看的比皇权还重,有这个心思的人,让他们统统去死。” “咱还就不信了,皇帝不同意,腐儒们定的条条框框能约束天下?” “嗯.....” 被老朱这么一说,朱标微微一顿。 不得不说。 老朱这个主意......真的很对。 大有一种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厚重之感。 隐约间,甚至好似以力破巧般,简单明了。 利用天家喜好,左右士子观点。 利用权力的特殊性,约束天下。 这法子高明,好像那个伟人也曾用过..... “而且标儿,这次压根就不用你想出个章程。” “你别忘了,你手下的可用之人,不只有蓝玉这一个杀才。” “汤和、冯胜、李文忠,他们可都是聪明人!” 被老朱这么一说,朱标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另一边。 宴会落罢。 蓝玉正打算回府,可汤和、冯胜几人,却直接将其叫住。 “蓝玉,今日宴会喝的不尽兴吧。” “走,咱爷们去你府上畅饮一番!” “嗯....” 见汤和身后,冯胜、李文忠、顾时、郭英所有武将都看着他。 蓝玉忙凑到汤和身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汤帅,这不妥吧。” “俺蓝玉刚得太子恩赏,要是宴会刚散,俺就在府上大摆宴席,宴请所有武将。” “那俺蓝玉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那俺蓝玉,岂不是太狂了些!” “呵!” 听到这话,汤和有些惊奇的看向蓝玉。 不得不说,朱标一番调教下来,蓝玉的确长脑子了! 现在甚至都知道避嫌了! “你说的有理。” “不过我们到你府上,也有正事!” “正事?” 见汤和表情郑重,蓝玉沉吟片刻,随即冲众人拱手道: “太子先前赏赐俺蓝玉几坛美酒。” “今日蒙太子大恩,大加恩赏。” “可俺蓝玉知道,太子赏赐俺蓝玉,也是照顾咱们这帮兄弟。” “俺蓝玉愿将太子赏赐的美酒,与众兄弟同饮!” “好!” “好!” 顾时等人朗声回道。 而听到蓝玉这个借口,汤和心头微微一颤。 朱标给蓝玉吃什么了,竟把蓝玉变得如此聪明。 蓝玉先说明朱标赏赐他,本意是厚待武将。 后来将朱标赏赐的美酒,散于众人。 此举不仅替朱标收拢了人心,还成全了他蓝玉慷慨之名。 若换成其他皇帝、太子。 蓝玉此举多有为太子拉帮结派之嫌。 可皇位上是老朱,储君是朱标。 那蓝玉此举,非但没有结党之嫌,反而还有顾念圣意之心。 不得不说,这蓝玉是真的变聪明了! 第9章 可用之人甚多 蓝玉府上。 众人刚一坐定,蓝玉便急忙冲汤和问道: “汤帅,有何要紧事?” “嗯。” 汤和环顾众人,沉声说道: “今日宴会,国战之事,倭国、高丽这些家伙,自然不用多说。大家伙将来一并平了便是。” “只是那徐铭....” “哼!”听到徐铭二字,顾时一巴掌直接拍在面前桌案上。 “那徐铭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当众非议太子!” “汤帅,这事您别管了。” “徐铭的人头,俺顾时包了。” “将来陛下、太子要打要罚,俺一人承担!” “对!非议太子,那就是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宰了他!” “没错,必须宰了他!” 顾时说完,几名武将直接站起身子,怒声叫嚷。 怒气冲天的样子大有此刻冲回皇宫,直接宰了徐铭的架势。 见几人如此,汤和刚准备开口。 可当看见蓝玉静坐一旁,闭口不语时。 汤和突然来了兴致,转而问道: “蓝玉,你如何想?” “汤帅,弟兄们,一个徐铭不算什么。” “可他毕竟是新科士子,若是咱们宰了他,便是武将狂悖。” “即便是陛下和太子处置徐铭,对朝廷礼贤下士,广纳贤才的名声也有损伤。” “所以.....” “照你的意思,就放过这徐铭?”不等蓝玉说完,顾时当即没好气吼道。 可蓝玉压根不去理他,反而看向汤和道: “汤帅,咱们不能给太子添麻烦!” “就算要宰了徐铭,也不能让人知道是武将动手。” “更不能让天下人觉得,是朝廷容不下直谏士子。” “最好是在徐铭就任途中,伪装成土匪劫道.....” 听到蓝玉这番话。 汤和轻笑一声,没有言语。 蓝玉能想到徐铭身份特殊,不能明目张胆宰了他,这点很好。 只是蓝玉终究是个武将,胸前还有热血。 也终究是欠缺些火候。 毕竟伪装成土匪劫道的法子,太过粗鄙了一些。 不仅洗脱不了武将的嫌疑,甚至还会将脏水泼到朱标身上。 “蓝玉所言不错,徐铭不该咱们出手。” “就算太子胸怀宽广,能容的下他。” “陛下也会为太子出这口气。” “今日把大家伙聚在一起,有更重要的事。” 汤和将目光看向冯胜,微微示意。 冯胜心领神会,当即说道: “先前大兴国战,朝中文臣多有反对之声。” “如今太子开创工科,重视三司,发展火器。” “可一些文臣士子将其定为奇技淫巧。” “此番种种,也是时候该咱们出力,为太子分忧了!” “冯大哥你就直说吧,需要兄弟们做什么!”顾时当即说道。 见包括蓝玉在内,其他武将也都是一脸急切的看向自己。 冯胜深吸口气,沉声说道: “办法很简单,出钱!” “出钱?” 此话一出,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此时瞬间安定了下来。 那躲闪的目光,就好像生怕冯胜点到他们的名字,让他们交出家财。 “出钱给三司,是告诉朝中文臣,告诉士子。” “火器发展,凤阳三司,还有太子开创的工科不是什么悖逆礼法,更不是奇技淫巧。” “相反,咱们这些厮杀在前线的武将交出家产,发展火器,发展工科。” “也是告诉士子,告诉天下百姓,工科乃战之利器。” “今后谁敢说工科是奇技淫巧的,那他们便是不知武事,只知夸夸其谈的酸臭文人!” 见自己说完,众人脸上依旧存有退意。 冯胜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今日在朝会上,蓝玉请命负责神机营日后花销。” “仅是如此,太子便重赏蓝玉,不仅加封他为太子少保,还打算进封他为梁国公。” “太子重视工科之心,难道还不明显?” 冯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现在谁重视工科,谁就能得到朱标的破格恩赏。 片刻沉默过后。 顾时很是小心的看了眼冯胜,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 “冯大哥,可是仅一个神机坊的花费,就那般巨大。” “咱们哥几个就算散尽家财,恐怕.....” 冯胜白了眼顾时,没好气道: “让你们出钱,又不是让你们散尽家财。” “咱们武将交出家产,无非是表明武将重视工科的态度。” “朝中那些文臣见咱们武将,一个个都拿出家产,供给三司。” “他们能闲着?” “难道他们就不想得到太子的破格恩赏?” “可一旦朝中的文臣,还有武将,都出钱供给三司。” “纵然民间还有狂悖士子,见此情形,他们也不敢将工科视作奇技淫巧!” 这个法子是冯胜、李文忠还有汤和一起想出来的。 现如今。 朝堂上的文臣毕竟有宋濂、高启约束,多半都还算是规矩。 他们自然不敢非议工科,说什么奇技淫巧。 可民间似徐铭这样的士子却也不在少数。 他们不事朝堂,不通武备,自然不知道工科之重。 他们寒窗数年,只知道迂腐的圣贤之道。 所以! 冯胜几人就是想让朝堂上所有文臣武将,都给工科出钱。 如此一来,见朝堂无论文武,都尊崇工科。 士林百姓,民间学子就算不理解,也会认为是他们自己见识短浅,看不到工科之重。 而不是将工科视作奇技淫巧。 见众人迟迟没有表态,汤和轻咳一声,随意说道: “太子何曾亏待过咱们武将,若交出家产,日子真有困窘,太子能不赏赐?” “还有!” 汤和起身,环顾众人后,冷冷说道: “逢战私藏的缴获,勋贵案前积攒的钱财,你们哪个不是富得流油。” “此次不想出钱,不想为太子出力,现在就可以滚蛋!” “可真有一天触犯了国法,那就别怪太子不讲情面,别怪弟兄们不为他求情!” 此话一出,顾时率先说道: “汤帅,为太子效力义不容辞,俺愿意交出七成家产。” “咳咳。”汤和重咳一声,率先提醒道: “这次都别玩心思, 说交几成就是几成,别他娘跟那些世家一样,把钱都藏起来!” “顾时,你交几成!” 被汤和这么一说。 顾时愣了一下,随即小声说道: “那.....就交五成吧!” 第10章 为公无私 见汤和刚一说完,顾时便突然改口。 此举虽然有不打自招之嫌,可周围武将却无一人出声嘲笑。 毕竟方才,他们和顾时是同样的盘算。 “交出家产供给三司,这本是好事。” “若是存着谎报邀功的心思,反倒不美。” 汤和看向顾时,语气温和,淡淡说道: “五成家产也是不少。” “只不过家产交出的,有多有少。” “将来太子殿下的恩赏,也有轻有重。” 这话就差直接告诉在场众人。 他们交出的家产越多,将来太子的赏赐就越重。 明白这点后,顾时连忙再次改口道: “汤帅,七成,俺顾时还交七成家产!” “绝对不谎报邀功!” “我交出八成!” “九成!给家里婆娘儿女留一份温饱就成。” “马上就是国战了,战场建功,班师回朝的时候,朝廷还能少了咱们的赏赐?” “我出九成!” “那我也出九成!” 见众人好似攀比一般,纷纷交出九成家产。 汤和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将所有家产,尽数交给蓝玉....” “交给蓝玉?” 不等汤和说完,众人很是诧异的看了眼蓝玉。 倒不是不信任蓝玉。 只是交出家产,本就有在朱标面前表现、邀功的意思。 交到国库,或者是直接交到朱标手上,岂不是更好? “汤帅......” 见众人面露狐疑,汤和深吸口气,似训斥般沉声说道: “你们的爵位在那摆着,每年的俸禄就那么多。” “可你们的家产却是年俸的数十倍不止。” “咱大明才建国几年?” “就算你们不吃不喝,能存下这么多家业?” “明着交给朝廷,交给太子,且不说殿下会不会收。” “此举难道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御史言官,你们平日里没少私藏缴获,乱法敛财?” 被汤和这么一训,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而且殿下让蓝玉负责神机坊日后花销,交给蓝玉和交给太子,又有什么区别。” “汤帅英明!” “汤帅英明!” “都回去准备吧,明日朝会随我一同奏明陛下!” 众人闻言,相继拱手后便也各自离开。 只不过望着几人离开的身影。 李文忠凑到汤和跟前,有些不解问道: “汤帅,咱们武将交出家产不是说走个形式吗?” “为何还煽动大家伙把九成家产尽数交出来!” 方才汤和对顾时等人说。 他们交出的家产有多有少,太子的恩赏也有轻有重。 为的便是让这些个武将争相攀比,好让他们交出更多的家产。 这点李文忠是明白的。 可他不明白的是,汤和为何如此。 “思本(李文忠字),文臣武将泾渭分明,暗中较劲儿你可知道?” “嗯?” 听到汤和猛的扯开话题,李文忠微微一怔。 随即看了眼身后的冯胜、蓝玉后,这才轻声回道: “自然,末将自然知道。” “文思政,武思战,所思不同,所虑不同,利益自然也有冲突。” “历朝历代,文臣武将都并不和睦。” “而且.....” 李文忠眼中闪过一抹黯淡,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随着治世来临,武将多被文臣打压!” 将李文忠心中所想说出来后,汤和缓步走到门口,望着前方星空,淡淡说道: “历朝历代,开国之初,武将均是从龙之臣。” “朝堂上,武将地位自然高过文臣。” “可治世愈久,少有战事,文臣便会一步步崛起,威势、权力彻底盖过武将。” “况且眼下大明兴国战,平四夷,太子更是御驾亲征。” “此战过后,大明边境定会迎来至少数十年的太平,如此一来,武将威势只会越来越弱。” “咱们倒是还好,文臣再怎么狂妄,也不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可承袭你我爵位的后辈呢?” 听到汤和这话。 冯胜、李文忠心头俱颤,身体也不由为之一怔。 要不怎么说汤和是淮西武将的定海神针呢。 即便汤和的战功、爵位不如徐达、常遇春。 甚至比之李文忠、冯胜、邓愈都不如。 可丝毫不影响汤和在淮西武将心中,那老大哥的形象。 这不仅仅是因为汤和与老朱交情极厚,更因为汤和是真的在为淮西这帮弟兄考虑。 “汤帅是说,工科臣子可能会成为除文臣、武将外,第三个势力派别。” “所以汤帅您让将士们交出九成家产,是为了给工科士子,给将来的工科朝臣示好。” “好保住治世之下,武将在朝堂中的地位?” “也保住咱们后辈的富贵?” “不只是示好。” “若是可能,让一些武将,让些后辈进入凤阳三司,成为工科臣子,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闻言至此。 冯胜、李文忠心头微微一颤,看向汤和的眼中更多了几分敬意。 他们两人是不傻,可也没汤和想的这般长远。 只不过。 为武将造势,保后辈荣宠,这和汤和不问政务的性子多有不妥啊。 也是注意到冯胜、李文忠诧异的目光。 汤和轻叹一声,似自语般,低声轻诉。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为自己求过富贵,也为自家后辈谋过福祉。” “即便此举有些得罪重八兄弟。” “可护住武将子嗣,估计也是陛下、太子的意思吧。” 语罢,汤和背负双手,缓步朝门外走去。 等离开蓝玉府邸,汤和脚步微顿, 不由看了眼皇宫的方向。 ‘老大,汤伯这次应该没有给你帮倒忙吧!’ 方才李文忠说的没错。 让武将交出九成家产,是为了拉拢工科,是想保住武将后辈的荣华富贵。 可汤和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担心治世之下,大明朝堂文武势力失衡。 国朝安定,治世愈久,文臣势必作大。 恐怕老朱和朱标,也不愿看到如此情形。 他所做的一切,说是为了这些武将的后辈考虑,倒不如说是为了保持今后朝臣文武的平衡。 汤和扪心自问,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没有半点私心! ....... 初秋的清晨总伴随着阵阵凉意。 一路赶到皇宫,朝臣的发纶(guan)上也沾染了不少雾水。 昨日宴会的诸多议题,自是让众人有很多话想在朝会之前讨论。 可此时奉天门前跪着的徐铭,却更加引人注意。 “那徐铭......” “陛下仁慈,太子宽仁,纵然徐铭昨日失礼,可陛下和太子都未说过处罚。” “想来是那徐铭自觉惭愧,这才跪门请罪!” “应是如此,刘和公公在其身旁,想来是陛下命徐铭回去,可他执意要跪着请罪。” 倒不是百官对老朱、朱标的仁慈,有所误解。 只是昨日宴会上,徐铭的确是失礼莽撞。 哪怕是文臣也觉得这徐铭确实太狂悖了些。 他所奏请的废除工科,被冯胜、李文忠提及的火器之重,狠狠驳斥。 朱标重视工科的态度,也很明显。 可即便如此,朱标也没有下令对其严惩。 如此看来,此时徐铭跪在奉天门前,断然不是老朱、朱标下令严惩。 定是他自己自觉惭愧,这才下跪请罪。 毕竟对于这些迂腐文人来说,自赎其过的戏码,也是常见。 “百官觐见~” 刘和还站在徐铭身旁。 此时由朱标的随身太监刘保儿,担任奉天殿执礼太监。 “臣汤和,有奏!” 百官刚刚站定,甚至都未等老朱开口,汤和便当即出班说道: “启禀陛下,臣汤和,有奏!” 第11章 工科之重 也是见到向来对朝政不甚关心的汤和,率先请奏。 宋濂、高启等人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准!” 见老朱微微颔首,刘保儿深吸口气,朗声开口。 下一秒。 只见汤和理了理身上袍服,庄重拱手道: “太子殿下营造凤阳三司,永昌侯蓝玉请命负责神机坊日后开销。” “臣汤和虽是粗鄙,也知三司之重,为国为民。” “臣久经战阵,也知火器之重,造福将士。” “臣久沐圣恩,无以为报,故而斗胆奏请陛下。” “请陛下开恩,准臣将历年赏赐,家中资产尽数交由永昌侯,为神机坊,为凤阳三司出力。” 汤和说完。 朱标饶有深意的看了老朱一眼。 不得不说,自己和老朱相比还是浅薄了些。 正如老朱说得那样,让天下重视恩科,根本不需自己想出章程。 手下之人,自然会为之办妥。 “中山侯为军为政,为国为民,此心可表。” 随着老朱出口褒奖。 冯胜、李文忠、沐英等一众武将齐齐出班,立于汤和身后。 “臣等同奏!” 老朱看向朱标,也算将话语权重新交给朱标。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走下台阶,走到汤和身前。 将拱手躬身的汤和微微扶起后,看向一众将帅,温声说道: “诸将之心,本宫明白。” “我大明有诸位将帅,边境无虞!” 听到朱标对武将的赞赏,见风头全被武将抢走。 朝堂上的文臣多有不甘。 可他们也很清楚,一旦他们和武将一样,请命交出家产,为三司出力。 那工科便算是国之正道,再无人敢说什么奇技淫巧。 若是如此。 加上朱标如此重视工科,他们不用想都知道,工科地位定然越发重要,将来朝堂之上,也定然有工科士子的一席之地。 就在其他文臣心中嘀咕,是否与武将同奏之时。 宋濂、高启浅浅对视,随即出班说道: “臣宋濂.....” “臣高启......” “愿效仿诸将,拿出家产,为三司效力。” 宋濂、高启话音落下。 其他文臣再不敢犹豫,连忙跟着拱手奏请。 也是见满朝文武尽数出班,朱标微微点头,随即转向老朱,朗声说道: “父皇,我朝文武钟鼎一心,当我大明之福。” “儿臣请父皇允准,加封蓝玉为三司主事,入阁听命。” “啊?” 听到朱标再次为蓝玉请封,有几名文臣甚至都低声惊呼,发出了声响。 这蓝玉的官途实在太好了些。 从昨夜到现在,好几次加封,而且每一次都是破格恩赏。 只不过片刻之后。 一众文臣对蓝玉的嫉妒,也慢慢消散开来。 朱标此举虽是为蓝玉请功。 可实际上是告诉他们,凤阳主事,可入内阁! 看起来是对蓝玉大家恩赏,可事实上,却是对满朝文武的一个赏赐。 甚至.... 三司主事可入内阁,主要是对他们这些文臣的赏赐。 毕竟蓝玉这些人终究是武将,他们主要的战场还是在迎击外敌的前线。 让蓝玉以凤阳主事的身份入阁。 和早年前,让徐达挂职中书丞相一模一样。 “准!” 老朱表情平静,毫无半点意外,淡淡说道。 也是此时。 詹同沉吟片刻,似下定决心般,走到百官之前,下跪道: “臣詹同,请陛下下旨,严惩狂生徐铭!” 见老朱不语。 詹同神情严肃,正色说道: “启禀陛下,狂生徐铭固一人之见,不知工科之重,不知陛下、太子良苦用心。” “于昨日席间,狂悖无礼,荒唐谏言。” “我大明虽礼贤下士,可容不得无君无父、无礼无状之人肆意狂吠。” “请陛下下旨,严惩狂生徐铭!” 詹同刚一说完,众人当即心领神会。 如今文臣武将齐齐为工科出力,那工科之重自然无可厚非。 也是因此。 非议朝政,提议废除工试、工科的徐铭,就可以处死。 想到这里。 一些文臣看向詹同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不甘。 谁看不出来,陛下、太子都对徐铭都心存厌恶。 现在詹同提出严惩徐铭,也算是给老朱、朱标出气,也算在这两位面前卖乖求好。 恨只恨他们没詹同这么聪明,没有立马想到这个机会。 可就在众人以为老朱、朱标会借此机会,严惩徐铭之时。 只见老朱再次看向朱标,淡淡说道: “太子以为如何?” “父皇,儿臣以为詹尚书此话有所不妥。” 朱标看向百官,继续说道: “陛下乃是圣人明君,闻过则喜,喜见谏臣。” “常言道,家有犟儿,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我大明朝堂清明一片,不仅容的下谏臣,也容得下稍稍短浅的无方言官。” “徐铭虽谏言无方,行为莽撞,可儿臣以为,也不需严惩。” “应下放小县,加以历练,将来或能成为国之栋梁。” 看着朱标格外宽容,哪怕是徐铭对他无礼,朱标都未想过严惩一二。 这幅求贤若渴,广纳贤才的样子。 在百官看来,甚至都有些过头了。 可纵然觉得朱标仁慈的有些软弱,周围文臣心底还是高兴的。 毕竟谁不想自己的领导,是个好脾气的温和之人。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 老朱、朱标早就达成了共识。 徐铭...... 必须死! 而且徐铭的死,也要掀起不小的波澜! ps:有人说把老朱弄的像傀儡一样,下一章会做解释。 第12章 天雷地火铸佞臣 “太子所言极是,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徐铭虽然狂悖,可也有几分谏臣风骨。” “擢,授新科士子徐铭为凤阳陈县县令。” 老朱说完,朱标顺势冲刘保儿道: “传徐铭进殿。” “告诉他不需自己罚跪,自赎其过。” “是。” 刘保儿恭敬拱手,快步朝奉天殿外走去。 而看到老朱格外开恩,饶恕徐铭,并且授他中都县令一职。 朱标更是让随身太监刘保儿,去传召徐铭。 满朝文武无不感叹老朱仁慈,感叹朱标宽仁。 可也就在刘保儿一只脚刚踏出奉天殿大门的瞬间。 只听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爆鸣。 好似平地落惊雷般,瞬间在众人耳边炸响。 骤然之间,不少人克制不住心头疑惑,纷纷望向殿外的方向。 只不过置身奉天大殿,除了看到殿外袅袅升起的一阵黑烟外,便再看不见其他。 “出了何事?”朱标率先问道。 刘保儿表情呆滞。 听到朱标这话,愣了数秒后这才结结巴巴说道: “殿....殿下,天.....天雷......” “天雷?” “启禀陛下!” 刘保儿似受到巨大惊吓般,直接匍匐在地上。 稳定心神后,这才连忙说道: “启禀陛下,臣见一道紫色天雷,直直落在士子徐铭头上!” “嘶~” 此话一出,奉天殿百官瞬间哗然。 在一众官员看来,能被上天降下雷罚的人,必然是罪大恶极之人。 如此说来。 那徐铭当真如詹同所言一样,无君无父,背礼背德! 只不过,听到刘和这话。 朱标有些埋怨的看了老朱一眼。 知道老朱要宰了徐铭。 可朱标没想到。 老朱竟然是用天道这种极具神秘色彩的法子。 虽然也明白老朱此举,不仅能警惕天下士子,还能告诫满朝文武。 可假托天道..... 终究和朱标对大明的期许,有些背道而驰。 “胡扯!” “传毛骧觐见!” 就在朱标传召毛骧,打算将所谓天雷之说顺势遮掩过去之时。 只听皇位上的老朱淡淡说道: “晴空万里,安有阴云?” “若有白日惊雷,为何偏偏砸中徐铭!” “回禀陛下!”詹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出班说道:“凡罪大恶极之人,自有天罚。” “陛下仁慈,太子宽仁。” “然徐铭此人无君无父,忘礼忘尊。” “此等大逆不道之人,陛下能容,天所不容!” 到底是读书人,詹同这马屁拍的极其隐晦,而且甚是高明。 司马迁的《史记》称赞帝尧时,曾高度评价称,其仁如天。 这四个字,也是对仁德帝王的最高评价。 而詹同所言。 徐铭大逆不道,老朱能容,天所不容。 其深意,无外乎是说老朱仁德,盖过青天。 就在朱标为之咋舌之时。 老朱缓缓起身,径直朝奉天殿外走去。 一众朝臣也跟着走出了奉天大殿。 当看到眼前情景。 莫说是其他朝臣,就连朱标也稍稍为之一愣。 此时那徐铭浑身焦黑,他所跪着的地方也是黢黑一片。 粗略看去,倒和雷劈场景真有几分相像。 只不过朱标清楚,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徐铭周身的黑尘,分明是火药燃烧留下的痕迹。 “陛下,此乃天罚,徐铭忤逆君上,忤逆太子。” “陛下仁德,虽饶恕其罪。” “可天道有偿,不容此獠!” “请陛下下旨,严惩徐铭,警示众人!” “詹尚书不可胡言。” 朱标轻声呵斥后,沉声说道: “惊雷落下,当属巧合!” “哗~” 朱标还未说完。 只见徐铭身前骤然升起一阵浓重白烟。 透过白烟,甚至还能看到莹莹火光。 而见此情形,百官心头无不震颤,脸上也多是惊恐之色。 在众人心中,自燃之说本就是极具神秘色彩的天道严惩。 而且眼前那白烟格外纯粹,没有半分杂色,纯白无暇,绝非凡尘之物燃烧可得。 甚至就连率先提及天道的詹同。 刚才未曾亲见天雷落下,他本以为这是老朱处决徐铭的手段。 可当看到眼前骤然升起纯粹白烟时。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怀疑,大明当真有天地护佑。 只不过..... 和亲见‘神迹’,表情或振奋、或惊恐的众人不同。 朱标很清楚,那白烟乃是白磷燃烧。 而那块白磷,还是他偶尔炼制,常年泡在煤油之中,摆放在东宫。 朱标本打算制成简易的照明弹,应用于北境战场。 没想到老朱竟然用在了此时。 “地火!” “此乃地火!” 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道。 紧接着,一众文武齐齐冲老朱跪拜。 “陛下虽仁,容的下狂生悖礼之人。” “然天地有知,容不得此等莽撞之人存于大明。” “想必.....” 不等众人奉承完毕,刘和捂着口鼻,快步朝众人走了过来。 “陛下!神迹!” “徐铭脚下突起白火,等臣再看时,竟发现徐铭变成了石雕。” “哦?” 见老朱故作疑惑,抬腿便要上前查看。 朱标忙将其拦了下来。 “父皇,待白烟消散,自能看清。” 白磷燃烧发出的白烟极具腐蚀性。 老朱就这么过去,虽不至死,可多少也是有些损伤。 “刘保儿。” 朱标转身冲刘保儿,低声说道: “让你师父下去用大量清水贯通口鼻,清洗全身。” “还有,身上的衣服丢的远远的!” “是!” 片刻过后,白烟终于散去。 但看到那徐铭当真变成一座石雕,在场众人无不低声惊呼。 也是见众人大受震撼,俨然是一副亲见神迹的震惊模样。 朱标也明白,眼前情景对他们来说太过震撼,他们也笃定是天道所示。 念及至此,朱标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随便吧。 “陛下!” 还是詹同率先反应过来。 “陛下之仁,远播万里,然我朝若出佞臣,天地不容。” “天雷地火铸佞臣,此乃上天护佑,黄土臂助。” “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为陛下贺~” “为大明贺~” 在场百官齐齐跪地,放声高呼。 那满是振奋的模样,就如同得到上天恩赐一般,荣耀备至。 就好像今日之景,足以证明大明得皇天后土庇护。 甚至能证明。 大明福泽万年,百代不衰。 “太子。” “以为如何!” 见老朱似炫耀般,冲自己递了个眼色。 朱标轻叹一声,走到百官最前方,沉沉拜道: “为父皇贺!” “为大明贺!” 也是看到朱标跟着拜贺,老朱表情得意。 将朱标拉起来后,朗声说道: “为大明宽仁储君贺!” “为太子贺!” 第13章 太子党 瞎搞! 朱标略有诧异的看了老朱一眼。 本想抽回手臂,重新跪于百官之中。 可不等朱标反应过来,蓝玉连忙跟着喊道: “为大明宽仁储君贺!” “为太子贺!” “为太子贺~” “为太子贺~” 啧~ 看着百官放声恭贺,朱标一时间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种极具天道色彩的戏码,自己本不想参与其中。 毕竟今后,大明还有可能要发展科学。 可老朱、詹同,还有蓝玉。 他们就跟铁了心一样,非要把自己也给拽进来一样。 “天地显象,乃陛下仁慈,乃太子宽仁!” 随着詹同放声高呼。 朱标也知道,此次所谓的神迹出现,自己俨然变成了主角。 “徐铭,虽有大过,然我朝广纳贤才,准臣直谏。” “朕本不愿严惩。” “然天地不忍,故而严惩。” “百官需以徐铭石雕为戒,当时常而谏,谏而有道。”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臣等谨记!” 见时机成熟,老朱示意散朝便同朱标一起朝后宫走去。 谨身殿内。 马皇后也准备好了早膳,等着他们。 而看到闭口不言,只知扒饭的朱标。 老朱轻咳一声,略有期待询问道: “标儿,咱这法子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反而很高明。” 朱标放下碗筷,随意说道: “一来,以所谓的天道严惩徐铭,不仅让那些文臣看到谏言无方的狂悖之人,是个什么下场。” “还让百官、让天下万民看到了父皇的仁慈。” “而且徐铭的死,也不会让天下士子认为我朝无求贤、容谏之心。” “二来。” “引出天道护佑大明,百官心中无不振奋,自然愈发谨慎自省,效力朝堂。” “用天道惩治徐铭,加上朝会之时,文臣、武将均为三司出钱效力。” “自此以后,工科不仅是皇帝、太子,文武百官认定的兴国之道。” “还是那所谓天道承认的兴邦之策。” 朱标一眼洞穿方才之事并非天道,乃是人为。 这点老朱倒不意外。 相反,听到朱标将自己这么做的好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老朱心情大好,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得意。 “怎么样,咱这个法子不错吧!” “从此事的结果来看,的确高明。” 朱标叹了口气,凝眉说道: “只是,爹!” “今日将那虚妄天道摆到台前,将来就定会有人假托所谓天道,行乱法之事。” 朱标绝没有责怪老朱的意思。 毕竟历朝历代,帝王为了达到某种目的,都会托词于天道。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作为正史流传后世的国史。 虽然一朝国史乃后朝而编。 但无一例外。 每个朝代的国史开篇,都会说开国皇帝降生之时,都伴随祥瑞天象。 这种托词于神秘力量,巩固统治的事情,在历史长河中并不少见。 秦胜吴广起义,托词狐狸哀鸣。 刘邦斩白蛇而起。 还有什么黄河出石,上刻天理。 甚至就连泰山封禅,也有一定的神秘色彩。 虽然朱标觉得稍显荒唐。 但对如今朝臣,对当下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爹,儿子也知道您的良苦用心。” “工科乃是初创,士林百姓多有鄙夷。” “即便是君王、太子,满朝文武大力推崇,想来民间还有一些人,心中存着嘀咕。” “所以托词于天道,能瞬间扭转工科在士林百姓心中的形象。” “只不过......” “儿子本不太相信这些,所有就不太想用这种手段。” “嗯......” 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老朱,见朱标似乎不太满意自己这个法子。 此时情绪也落寞了几分。 “标儿.....” “爹,是儿子事先没将心中所想和您说明。” “从改变工科风评来看,您托词天道,当真英明!” 尽管此时朱标满是称赞。 可老朱也知道,朱标对自己这个法子,似乎不太满意。 “标儿....” “言至于此,咱要同你说个事。” 微微一顿后,老朱眼眸深邃。 一手依着桌子,沉声说道: “你小子,不结党,不好!” “结党?”朱标怔了一下,随意笑道: “爹,您说笑了,满朝文武尽是咱朱家臣子,儿子何需结党!” 老朱微微摆了摆手。 没有理会朱标的话,继续道: “满朝文武,你少有亲近。” “若是有吩咐,除了用蓝玉一人外,便是用徐允恭这些后辈。” “对于冯胜、李文忠,宋濂、高启、詹同他们,你也未曾格外亲近过。” “你的心思,咱也明白。” “无外乎是不想朝中出现太子一党,衍生出皇帝一派。” 对于老朱的话,朱标不置可否。 的确。 他们爷俩自然没说的。 就算有分歧,即便是有矛盾,大不了就是在马皇后面前,激情对喷一场。 过后,父还是父,子还是子。 父子关系也不会生出半点嫌隙。 可朝臣却是不同。 皇帝和太子,历朝历代都是隐隐对立的。 一旦出现所谓的太子党,对立面必然是皇帝一派。 朝臣分立两派,麻烦事自然不断。 特别是那些小心眼儿的文臣,对于政敌,多半文臣的态度可都是不死不休。 正如老朱说的那样。 朱标不想过多亲近朝臣。 除了一些只能听命于自己的人,诸如常家、诸如蓝玉。 还有拟定为将来登基后的可用之人,诸如允恭、景隆这些二代勋贵外。 朱标不愿和其他朝臣过多亲近,尤其是文臣。 也是见朱标不语,似承认了自己的说法。 老朱淡淡说道: “可是标儿,你想一下。” “若是朝中有死命效忠于你的文臣,工试一开,他们便大表工科之重。” “那工科是不是就顺理成章,成为国之重器?” “可是爹,朝臣分立两派,终究有些不妥!” “没错,朝臣分立两派,自然有些不妥。” 老朱微微点头,随即眼眸深邃,似谆谆教诲亦或是调侃般,随意说道: “那将满朝文武都变成太子一党,不就好了!” 第14章 快结党,把咱架空 “尽数变成儿子的太子一党?” “不错。” 老朱沉沉看了朱标一眼,意味深长道: “你虽从没有过分亲近朝臣,也从未给过他们格外的恩赏。” “可朝中文武大多都已经对你忠心不渝。” “武将那边自不必说。” “几日前那群臭丘八竟敢拿出逼宫的架势,在皇宫门前为你求情。” “文臣那边。” “宋濂、高启对你忠心耿耿,詹同也愿为你效犬马之力。” “如此说来,纵然你有意疏远朝臣,可朝中的太子党却是有实,而无名!” 朱标默默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老朱这话若是出自其他任何一个皇帝之口。 恐怕都能视作是对太子的敲打,甚至是警告。 而老朱..... 是真的想让自己拉帮结派,好把他这个皇帝给架空。 毕竟这几次的朝会,老朱都很少主事。 一应事务都是自己这个太子处置。 而老朱也是最后点头下旨。 现如今太子党有实无名。 自己从未向朝臣格外示好,却换来了朝臣忠心不渝。 这也是因老朱将权力下放给自己的缘故。 “儿子明白了。” “只是,爹。” “哪有皇帝撺掇着太子结党谋权,架空自己的。” “你就这么不想当皇帝?” “还是说那龙椅上有倒刺,让您坐不下去。” 朱标是真的担心有朝一日,老朱联合朝臣,逼得自己不得不继位。 虽说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比喻极其不恰当。 可联合朝臣,逼自己这个太子继位。 这事儿,老朱他是真能办的出来! “臭小子!” 见老朱起身就要去揍朱标。 马皇后轻咳一声,缓缓放下碗筷。 见马皇后如此,老朱这才罢休。 白了朱标一眼后,愈发没好气道: “你是太子,是储君,将来整个大明都要交到你手上。” “你亲近朝臣,算结党谋权?” “这分明是提前熟悉政务,熟络百官。” “啧.....” 语罢,老朱也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太过牵强。 毕竟太子结党,无论哪朝哪代都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心中有些嘀咕,老朱顺势看向马皇后道: “妹子,你说对吧!” “是呢,陛下圣明!” “就是!”老朱心中大定,重新在座位上坐好后,有些义愤填膺道: “咱就想不明白了。” “历朝历代怎么会有那么多皇帝猜疑太子。” “若是看不上其品性,为何还要立为储君。” “既然立了储君,那就是视作接班人,太子势大,又算个什么错处。” “太子早登基,晚登基,都不要登基!” 不得不说,老朱是真的通透。 仅是不恋权这一点,就不是后世那个自封十全的通古斯大帝能比的。 而且现阶段的大明压根没有什么企业管理的概念。 可老朱目光长远。 明白对于人过中年的他来说,培养一个优秀的接班人。 比开疆拓土,丰富大明的这份产业更加重要。 只不过。 听到老朱这话,一旁的马皇后却不由轻笑出声。 在他看来,此时老朱多少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了。 毕竟马皇后知道。 朱标满足了老朱对明君的所有幻想。 老朱对朱标这个储君,也是一百个满意。 但凡换个稍稍不入眼的。 老朱虽不至于像古之帝王一样,时时刻刻提防太子。 可也不会像眼前一样,这般急切。 甚至还催着太子结交朝臣,催着太子结党谋权。 “标儿,你爹说的没错。” “你是储君,自然没什么结党谋权之说。” “对嘛!” 老朱表情愉悦,拖长了嗓音笑着附和。 “朝臣之上还是有不少人可用的。” “你那个丈人(詹同)就不错。” “开济也还行,铁铉多加历练也能成为一名干吏。” “等过几年新科士子回京述职,你可以挑选几个,当成心腹来培养。” 见朱标笑着点头,却也不表态。 老朱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微沉,有些恼怒说道: “你小子别只盯着蓝玉一人!” “那蓝小二什么德行!” “能打仗,就是脑子没多少弯,而且这小子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匪气!” “敲打一二,让他以后不会闯祸也就够了。” “想把蓝玉培养成像徐达、汤和那样,深谙朝堂之道的全才?” “那还不把你小子给累死?” 老朱是能看到蓝玉这些日子来的长进。 可老朱更能看见朱标这些日子,为了敲打蓝玉有多辛苦。 正如他说的那样。 若把蓝玉培养成文武全才,恐怕要把他家大儿子给累死。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轻笑一声微微点头。 “儿子明白了,儿子现在就出宫亲近朝臣去。” “去吧去吧。” 见老朱心情大好,笑的见牙不见眼。 甚至有种计划得逞的快意。 朱标看了眼马皇后,随即冲老朱道: “爹,莫忘了今日您还要到国子监讲学。” “嗯......” “即便满朝文武尽数都是太子一党,可您每两日便要到国子监讲学,那也没法亲征不是。” “你小子.......” “儿子告退。” 语罢,朱标意味深长的看了马皇后一眼。 不等老朱开口,便快步朝殿外跑去。 也是见马皇后脸上逐渐阴沉了下去。 老朱眼眸一转,做势便要追出门外。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清冷嗓音。 “重八,让标儿亲近朝臣,原来还是你打算亲征啊!” “妹子,你别听那小子胡说......” “妹子......” 听着里面不时传来鸡毛掸子的破空声,时不时还夹杂着老朱匆促的喊声。 朱标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才朝东宫走去。 还未行至东宫。 便看见蓝玉早早等在东宫门前。 老朱说得的确有理。 将蓝玉培养成深谙朝堂之道的文武全才,的确要花费不少功夫。 可蓝玉身上的特质,也的确值得朱标花费功夫。 一来,蓝玉虽有鲁莽,但很是纯粹。 听命于自己,那便是全心追随。 即便自己下令让他攻占高丽王朝后,剿灭前来相助的倭国士卒,蓝玉也没有半点疑惑。 再者。 蓝玉的忠心毋庸置疑。 或者说,因为身份的原因,蓝玉除了忠心大明便再无他法。 所以朱标很愿意敲打蓝玉。 现如今蓝玉能作为自己的得力臂助。 将来蓝玉也可以教导雄英武事。 试想一下。 若是身为太子姻亲的蓝玉,不仅历经三朝,均得重用不说。 还成就封狼居胥的硕硕武功。 还能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立一个辅政的美名。 这无疑是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话,对士林百姓,对军中士卒都是一份不小的鼓舞。 再加上蓝玉亲手覆灭倭国、高丽,历经三朝。 朱标有信心将蓝玉扶上千古名臣的宝座。 “殿下,武将们的家产都已送到末将府上。” “这些财宝该如何处置?” “以太子府的名义,送往国库。” “是!” 跟着朱标走进东宫。 蓝玉环顾左右,却未看到常氏的身影,这才小心问道: “殿下,末将想去给太子妃请安......” 第15章 怪力乱神?百姓凝聚! “母后让常妹住到坤宁宫了,说要亲自照顾。” 朱标苦笑一声。 自然也明白马皇后的用意。 一是担心自己忙于政务。 朝臣、武将多少会来东宫,扰了清静,影响常氏养胎。 二来恐怕是担心自己和常氏干柴烈火,影响了腹中的雄英。 “等过些日子,带常升、常森一并进宫,同孤一起看看常妹。” 朱标想了片刻,继续道: “等亲征之后,让常森到大本堂去读书。” “如此常妹还能时常见到家里人。” “末将替常森谢过殿下。” 尽管是给常森的赏赐,可蓝玉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而且蓝玉也能看的出来。 不只朱标和太子妃夫妻情深。 就连马皇后,甚至是老朱,也对常氏疼爱有加。 毕竟女子临产,母亲照顾,这是民间习俗。 马皇后将常氏带到坤宁宫,亲自照拂,足见马皇后对常氏的疼爱和重视。 “殿下,常茂在北平也是争气。” “打了不少胜仗,就连魏国公也称赞有加。” “将关于常茂的军报递到北平去,将来重授他国公之位时需要。” “是。”蓝玉重重点头,继续道:“殿下,常升这孩子也不错。” “自从上次以后,他整日在前军习武。” “晚上还研习兵法,直到半夜。” “要给常升求赏?” 见朱标换上百姓衣服,重新走了出来。 蓝玉想了想,还是说道: “常升毕竟有正二品将军衔,若无战功,也有不妥。” “不如此次国战,让末将......” “常升孤自有安排。” 朱标温声打断,带着蓝玉径直朝宫外走去。 “将来国战,定时集全国之兵,用于北境。” “所以西南的诸藩,东南沿海的倭寇,需要常升、允恭、景隆这些小将去镇守。” ‘原来如此。’ 蓝玉心中安安说道。 的确,不久后的国战必然是陈军北方,国之大将都集中在北境战场。 而西南、东南,派常升这些小将最为合适。 而跟在朱标身后走了一顿。 蓝玉想了片刻,还是说道: “殿下,今日朝会时,那天雷、地火应该是陛下所为吧!” “嗯?” 朱标眼底一沉,面色愠色狠狠瞪了蓝玉一眼。 不过朱标也有些诧异。 虽说天雷、地火有些虚妄。 但老朱是出了名的精细人。 今日朝会上,老朱安排的一切,即便是朱标也觉得没有太大的破绽。 可让朱标没想到的是,这蓝玉竟然能看出其中端倪。 “殿....殿下.....” “蓝玉,若想当一个聪明人,就必须学会装糊涂。” “有些事即便自己心里清楚,也不该说出来!” “是!” 见朱标语气深沉,隐有训诫之意。 蓝玉不敢多言,连忙拱手下拜。 见他如此,朱标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后,便继续朝宫外走去。 只不过。 等走到皇宫门口。 蓝玉还是克制不住心中好奇,怯生生问道: “末将斗胆,敢问殿下,引天雷、勾地火的秘法,陛下可曾传授给您?” “若是殿下传授常升一二,末将就不担心他了......” “什么引天雷,勾地火。” “就是处决徐铭啊!” 见朱标没有恼怒,蓝玉这才状着胆子继续说道: “末将知道,徐铭乃新科士子,若下旨杀之,对朝廷风评有损。” “所以陛下才敬告天地,引天雷地火灭之。” “殿下,若是您也传承了陛下这道秘法,想必到了战场,定是无往而不利!” “你是说......” 朱标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蓝玉哪里是看出了所谓的天雷、地火乃是人为。 蓝玉分明是觉得,老朱有能力驱使天地,降下天罚严惩徐铭。 想来也对。 莫说是蓝玉了,即便是宋濂、高启能看出端倪,也不敢肯定那天雷、地火乃是人为。 “引天雷、勾地火的法子,孤也略知一二。” “将来到战场,想必能有大用。” “至于常茂,孤会想办法。” 简单敷衍一句后。 朱标缓步朝城中街道走去。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忤逆的太子的狂妄之徒,今日被老天爷惩治了!” “那是!” “我听说当时云彩中有一身穿重甲、手持斧凿的三眼六耳的神将,手中法器一挥,便是一道紫色闪电劈下,直接将那狂徒劈死了。” “不对不对!” “我听说是地底下钻出来了个两层楼高的鬼刹,先是冲咱们陛下三拜九叩,然后口喷白火,将那狂徒给烧死了。” “也不对!” “我听说是有一鹤发童颜的仙长,驾鹤而来,冲陛下行礼后,手中浮尘一挥,便将那狂徒定成了石头。” “好像还给了咱们皇爷三颗长生不老药,一颗是皇爷的,一颗是皇后奶奶的,一颗是咱们太子殿下的!” 众人越说越离谱。 但归结起来,那便是大明有天地庇护。 虽说怪力乱神有些不妥。 但能提高百姓的凝聚力,倒也不是坏事。 “为何商铺门前都摆放香案?” “末将不知.....” 蓝玉左顾右盼,想要找藏在暗处的锦衣卫前来回话。 数秒过后,毛骧快步走了过来。 “启禀殿下,商铺门前摆放香案,乃是供奉陛下。” “供奉?” “正是,百姓认为陛下能驱使天地神将,所以不少人家便将原本供奉的神像换成了陛下。” 见朱标凝眉沉思,毛骧连忙道: “属下这就派人告诉他们不准摆了。” “倒也不用。”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随即看向毛骧,继续问道: “京城世家,文臣武将,还有谁未曾出资,支援三司。” “回禀殿下,还有一个吕家!” 第16章 宵小再起? “哪个吕家?” “前礼部侍郎吕本之家。” ‘吕本竟还没死?’ 朱标心头闪过一抹疑惑。 当时胡惟庸暗藏府兵,打算行刺自己和老朱的时候。 吕本就在胡惟庸府上。 仅凭这点,吕本连同他的吕氏一族,就没理由逃过胡逆余党的清洗才对。 可让朱标没想到的是。 授命处理胡逆余党一案的朱樉,竟然会放过吕本一家。 “启禀殿下,吕本进了昭狱,几番刑法之后还未认罪,便得了失心疯。” “加之......” 毛骧眼神躲闪,不着痕迹的咽了下口水后,继续说道: “加之吕本官声甚好,在士林之中多有贤名。” “秦王殿下念及至此,故免去其所有官身俸禄,让他在家养病。” “传秦王到蓝玉府上见孤。” 见毛骧似有疑虑般,迟疑了数秒,这才打算离开。 朱标当即制止道: “命手下之人通传。” “你随孤一起。” “是。” 半刻钟后。 朱标端坐正堂,看向面前的毛骧沉声问道: “吕本一家,吕氏一族能逃过胡逆余党案,可是另有隐情?” “这....” “殿.....殿下.....” “可是另有隐情!” 朱标语气深沉,表情虽是平静,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烈压迫之感。 也是听到朱标再次询问。 一旁的蓝玉眉头紧皱,似如临大敌般,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 左腿呈弓步,暗暗用力。 右手牢牢攥住腰间配刀,只等朱标下令,他便立刻拿下毛骧,亦或是当场将其斩杀。 “砰~” 数秒死寂过后,只见毛骧扑通一声便跪在朱标跟前。 “属下该死!” “锦衣卫失职,属下愿以死谢罪!” 见朱标没有理会,毛骧深吸口气,连忙补充道: “回.....回禀殿下,吕家小姐和......和太平府陈家的小公子定下婚约。” “属下未能及时查明,这...这才....” “太平府陈家?” “是....” 听到朱标疑惑发问,毛骧怯生生看了眼朱标脚下的地面。 下一秒似坦然接受死亡一般,整个人下沉了几分的同时,无助说道: “是....陈迪老太爷的孙子。” ‘原来如此。’朱标心中暗道。 陈迪,太平富商。 至正九年老朱攻占太平路,改太平府后,严令禁止麾下将士烧杀抢掠。 太平商人陈迪见大军军纪严明,进城之后秋毫无犯。 认为老朱必成大器,故“献金帛,即以分给诸将士”。 至正十五年,采石矶大战,老朱率军北上。 当时怀有身孕的马皇后,便被安置到了陈迪家中。 自己。 也是那时在陈迪家中降生的。 依常理视之,无论是老朱这个皇帝,亦或是自己这个太子,都要给陈迪、陈家几分薄面。 若是吕家小姐真与陈家公子缔结婚约。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朱樉,确实不好对吕本下手。 “孤记得吕本只有一个女儿,陛下先前将她赐婚给了城防都尉马志宇。” “与陈家小子缔结婚约的又是谁?” “回禀殿下,锦衣卫失职,属下罪该万死。” 毛骧将脑袋紧紧抵在地上,继续说道: “吕家本只有一个女儿。” “后.....后来那吕本胆大包天,另收一义女,代为履行婚约。” “而原先的吕家小姐,竟与陈家公子缔结婚约。” “此番种种,锦衣卫事先竟未探听到半点消息,故.....故.....” “锦衣卫失职,属下罪该万死!” 语罢,毛骧自觉失职。 似打算自戕般,将脑袋重重砸在了地上。 巨大力道,就连朱标也感觉地面有些颤抖。 只不过。 在朱标看来,毛骧这话......亦或是整件事,都有着太多的疑点。 且不说自己早早便派锦衣卫格外注意吕家。 吕氏与陈家缔结婚约,锦衣卫事先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毕竟胡惟庸意图谋逆,府上戒备森严,锦衣卫都能渗透进去。 区区一个吕家,锦衣卫不可能监视不到。 再者说。 违抗老朱赐婚的圣旨。 吕本多半也是没这么大的胆子。 况且那陈迪也是个精明之人,断然也不会因此悖逆圣旨。 加之太平府距离京都相隔数百里。 吕氏和陈家小子素无交集,怎的就突然缔结了婚约。 这一切太过巧合,也太过顺利了些。 朱标不得不怀疑。 是否有哪个文臣打算像胡惟庸一样,因结朋党,行权臣之实。 亦或是哪个不开眼的武将,有其他的心思。 毕竟吕本出身望族,门生众多。 陈迪陈家又是得皇帝、储君照拂的世家。 这二者的身份着实太特殊了些。 “大哥,您找我!” 就在朱标心头疑惑之时。 朱樉一脸笑意,快步走了过来。 可下一秒。 朱樉当即便感受到此时正堂的气氛格外的压抑。 特别是看到毛骧额上血流如注,此时身体颤抖跪在朱标跟前。 朱樉忙收起脸上笑意,冲朱标恭敬拱手道: “臣弟见过大哥。” “二弟,放过吕本,是谁的意思!” “吕本?那个礼部侍郎?”朱樉沉吟数秒,当即回道: “是臣弟的意思啊。” “锦衣卫在胡惟庸府上找到吕本的时候,吕本是被五花大绑,关在房中。” “所以臣弟就想着.....” “跪下!” 听到朱标沉声斥道。 朱樉不敢犹豫,当即跪在朱标跟前。 “大.....大哥.....” “即便吕本并未参与胡逆行刺父皇,行刺本宫。” “可此獠先前与胡惟庸素有来往,你竟不知?” “说!” “放过吕本,是谁的意思!” 见朱标神情严肃,语气森冷,此时更是站起身子怒声斥问。 毛骧身体颤抖的幅度愈发剧烈了起来。 就连一旁的蓝玉见后也不由有些心悸。 因为蓝玉很清楚。 对待朝臣,哪怕是胡惟庸,哪怕是忤逆朱标的徐铭。 朱标始终都是一副平静如水,似古井无波般随意恬淡。 可现在...... “殿下息怒,想必秦王殿下应是......” 就在蓝玉躬身求情之时,只见朱标抄起架上宝剑,骤然拔出。 见此情形。 蓝玉连忙上前跪地,挡在朱樉身前。 莫说是朱樉在他府上丧命,即便是朱樉有半点损伤,他蓝玉身为臣子都是百死莫赎之过。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烦请殿下让秦王说明缘由!” 第17章 老朱,活爹 拦在朱标跟前的同时,蓝玉忙转头冲朱樉说道: “秦王殿下,快将吕本之事原原本本说出。” “谁曾向您进言饶恕吕本。” “谁递过奏疏!” “这......我......” 朱樉虽不知自己犯了何错,但见自家大哥动怒,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大错。 此时朱标甚至直接动刀。 朱樉心神俱颤之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铛~” 也是此时。 朱标顺手将长剑丢到地上,手持剑鞘,作势便朝朱樉走去。 见此情形。 蓝玉这才松了口气。 也对。 朱标虽对诸皇子严厉,可也没有像老朱一样,喊打喊杀过。 也是见自家大哥并非要取自己性命,而是要用剑鞘教训自己。 朱樉长长松了口气的同时,这才开口说道: “大哥,臣弟压根就没在意过吕本。” “您让我暂代朝臣,说是让臣弟全权处置胡逆一案。” “可是大哥您也知道,除胡逆案,朝中每日的其他奏疏都多达数十份。” “那几日臣弟监国的时候,根本没心思关注胡逆案。” “哪些官员该杀,哪些官员该放。” “都是三弟、四弟,还有铁铉、马虎呈报。” 见朱樉满脸憨直,似诉苦般委屈说道。 朱标也知道,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终究是虚妄之谈。 不过身为太子,身为大明的储君。 纵然心里对这些个弟弟百般信任,可自己也不得不多疑一些。 毕竟将来的大明要急速发展,容不得半分内乱发生。 更不可能因内战而拖延华夏发展的脚步。 “起来吧。” 将手中剑鞘扔在桌上,朱标冲朱樉淡淡说道: “你监国理政之时,有谁上过奏疏,谈及吕本。” “嗯......” “少有人上书,不过......” 见朱樉竟也开始犹豫,半晌不语。 朱标愈发觉得保吕家的这个幕后之人,要么才谋出众,要么地位极高。 “宋濂上过一份奏疏,言说河南诸事时,顺带提及过吕本早年在河南任上恪尽职守。” “宋濂?” “还有汤伯一日晚上,也到臣弟府上去了。” “虽是说军备之事,可席间曾提及大哥性情宽仁,不忍见杀。” “臣弟记得当晚锦衣卫便来奏报,说吕本在昭狱中得了失心疯。” “对!” 朱樉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连忙说道: “臣弟当时想着,那吕本先前官声不错,现在都疯了,生也无趣,死也无意。” “而且大哥也说了,对待文臣要宽容一些,所以臣弟就放了吕本。” 等朱樉说完,朱标沉吟片刻。 下一秒,竟猛的笑出了声。 傻! 自己太傻了。 大明之中,什么人能绕过锦衣卫。 大明之中,谁能左右的了秦王朱樉。 大明之中,谁又能驱使的了宋濂、汤和二人。 自己始终担心朝中之上再出现蛀虫。 却从未将怀疑的目光看向皇宫。 只不过...... 老朱为何如此? “毛骧,裁撤检校后,先前检校中人可曾都进了锦衣卫?” “大半是进了锦衣卫。” “不过不少人充入禁军,也有不少转了武职,在军中效力。” “还有些被罢官夺职。” 检校中人的安置,大致看来并没有什么漏洞。 毕竟先前能被挑选出来,进入检校的,忠心是必然的。 而且多半也有一技之长。 充入禁军,转了武职,也没有半点毛病。 只不过整体看来。 没有加入锦衣卫的检校成员,也算是遍布禁军、朝中、军中还有民间。 “陈迪的陈家,这些年名声如何?” “好!”毛骧不假思索,当即说道: “陈迪多次在太平府开仓放粮,周济穷苦百姓。” “而且,陈老太爷还出钱修桥铺路,福惠百姓......” “可有依仗天恩,乱法害民之行?” “这....” 毛骧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 “属下当真不知,在太平府的锦衣卫,从未上报过陈家有不法之举。” “嗯。” 朱标微微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想必除了锦衣卫,老朱还有另外一批人手藏于暗处。 毕竟吕氏与陈家小子缔结婚约,锦衣卫没有提前得到消息,这本就不太正常。 对太平府陈家,锦衣卫更是一问三不知。 陈家陈迪身份如此特殊,老朱不可能不格外关注。 “京城陈家也有外房,你上门请陈迪过来。” 毛骧不敢犹豫,连忙起身朝屋外走去。 毕竟吕本这事,因为锦衣卫失职,让朱标隐隐有些被动。 若朱标严惩,即便是取了他的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毛骧逃似的忙朝屋外走去。 可让毛骧略有疑惑的是。 京城的陈家只是外房,陈家的祖地在太平府。 陈迪身为陈家太爷,多半是不可能在京都的。 尽管心里这么想,可毛骧依旧不敢犹豫,快步朝陈府走去。 “二弟!” 等毛骧刚走,朱标看向朱樉,温声说道: “吕本心怀叵测,理应处斩。” “你将其放过,终究是大过......” “臣弟愿意受罚!” 见朱樉一脸正色,恭敬请罚。 朱标缓步上前,将其拉起来后,继续说道: “只不过你忙于其他政务,此事罪责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三弟、四弟也难辞其咎。” “而且此过甚大,若是闹到朝堂,对你们几个的声望有损,也不利于你们将来就藩。” 听到这话,朱樉怔了一下。 似明白了什么般,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恐惧。 随即语气也带着几分恐惧问道: “大哥,你不会是让臣弟到父皇那里请罪吧。” “臣弟有些不敢啊!” “父皇他.....” “不然大哥你罚臣弟算了,无论多重臣弟都受着。” 看到出来,朱樉他们几个是真的怕了老朱。 毕竟自己都被老朱打的好几天下不来床,朱樉这哥几个害怕也是正常。 “二弟,此事断不能闹到朝堂,不能闹到明面上。” “而且大哥只是太子,不好随意处置。” “所以此事必须由父皇出面,小惩大诫。”“这样才算将此事给遮掩了过去。” “今后百官也不会再提及此事,再谈你们此次之过。” “可是大哥.....” 见朱樉脸上依旧有些犹豫。 朱标随即换上一副宽厚兄长的模样。 胳膊揽住朱樉肩膀的同时,温声说道: “别到谨身殿请罪,去坤宁宫前跪着。” 第18章 人老成精 “到坤宁宫外跪着请罪吗?” “大哥,为何不去谨身殿?” “谨身殿乃是父皇处理国事的地方,若是你和三弟、四弟到谨身殿请罪,不是逼着父皇以国事,以失职之罪严惩你们几个吗?” 朱标努力压制心头笑意,继续说道: “可坤宁宫乃是母后寝宫,你们去请罪,那就是家事。” “就算父皇怒气再大,到时有母后在场,父皇多半也会轻饶你们。” 听到朱标这话,朱樉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几日前,朱标就是在谨身殿前挨的板子。 若是他们几个到谨身殿请罪,天知道老朱会不会打折他们的腿。 “多谢大哥,臣弟明白了!” 见朱樉拱手道谢后便要离开,朱标忙再次提醒道: “记住了,孤不到,不管父皇说什么,你们就跪在坤宁宫前不起来!” “大哥放心!” 虽然不明白自家大哥是何用意。 可朱樉也知道,自家大哥总不会害自己。 应了一声后,朱樉快步走出蓝玉府邸。 叫上朱棡、朱棣便要到坤宁宫前请罪。 只不过看着朱樉那一脸憨厚的模样,朱标一时竟没忍住心头笑意。 竟当着蓝玉的面直接轻笑出声。 朱樉随了谁了。 老朱和马皇后都是出了名的聪明人。 朱棡也还行,将来的朱棣也是顶顶聪明。 可偏是朱樉...... 想来是和自己年纪最近,对自己也最为信任的缘故吧。 实际上。 不让朱樉三人到谨身殿找老朱请罪,并非是担心老朱严惩他们三人。 毕竟吕本一家能逃过朝廷清洗胡逆余党,必然是老朱的手笔。 而且将陈迪一家牵扯进来,想来也是老朱的意思。 朱樉三人本没什么过错。 可不管老朱出于什么目的。 自己都要给老朱一个反击才行。 让朱樉三人到坤宁宫请罪,便是自己要向马皇后告状。 状告老朱给自己挖坑。 状告老朱牵扯陈家,让自己难办! 若是朱樉三人真听了自己的话,不管老朱说什么,都跪在坤宁宫外不肯起身。 不用想知道。 老朱定然逃不了一顿鸡毛掸子! “太子殿下!” “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就在朱标暗暗发笑之时。 那陈迪刚踏进蓝玉府门便高声喊道。 本就老迈的陈迪此时脚步飞快,一个没留神直接摔到了地上。 纵然拐杖都摔出去好几米远。 可那陈迪依旧不理会毛骧和身旁少年的搀扶,双手乱抓似的,快速爬起来便要朝自己这边跑来。 见此情形。 朱标心中闪过一抹不悦,但还是顺势走出正堂,上前‘迎接’。 “草民陈迪,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殿下。” “上天垂怜,没想到在老朽临终之际,竟还能再见太子殿下。” “上天垂怜啊!” 陈迪情绪激动。 说话的同时,眼中热泪不禁划过。 泪水在似沟壑般的皱纹中残留些许晶莹。 一双浑浊却格外有神的双眸,缓缓打量着朱标。 似与多年不见的晚辈重逢,眼神中满满都是情义。 又好像是臣属拜访上位者。 立于原地很是恭敬客气,与朱标保持着两个身位的距离。 感受着陈迪的老辣。 朱标上前一步,扶住陈迪小臂,笑着说道: “陈老太爷身体可好?” “不好不好!” 对于朱标这个陈老太爷的称呼,陈迪没有拒绝。 反而顺势应下,摇摇头道: “殿下,草民今年已是古稀之年了。” “若还有个好身体,那岂不成了老妖怪?” 微微打趣一句,陈迪似想到了什么般,连忙下拜。 “草民言语无状,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古稀之年身体康健者,并非都是老妖怪。” “当年陛下拿下太平府后,草民见陛下英武不凡,当即便跟周围人说,此等雄主必得天下。” “此等风采,定千岁、万岁。” 陈迪退后一步,再次打量朱标后,笑盈盈道: “太子殿下风姿绰约,隐有陛下当年风采。” “也是千岁、万岁之尊!” “陈老太爷说笑了。” 朱标笑着附和。 不想再听陈迪回顾先前,借以表功。 朱标随即看向蓝玉,道: “扶陈老太爷进屋内坐下!” 朱标并未坐在主位,反而是坐在陈迪对面。 看了眼陈迪身后的少年后,温声询问道: “陈老太爷,这孩子是.....” “兴祖家的小子,耀宗。” “若是按咱们家乡的排行,这孩子也是殿下的子侄辈儿。” 大明龙兴之地虽是凤阳,可朱标也是在陈迪家出生。 陈迪所说‘咱们家乡’,也不算失礼。 也是陈迪话音刚落。 陈耀宗连忙上前,跪在朱标跟前请安道: “侄儿耀宗,拜见太子世叔.....” “咚~” 还不等朱标开口,陈迪举起拐杖,朝陈耀宗后背狠狠砸了一下。 “混账东西,你也配称太子为叔叔?” “快给太子殿下叩头!” “是.....” “草民陈耀宗,叩见太子殿下!” “无妨无妨,起来吧。”朱标一脸温和,随意笑道: “陈老太爷当真好福气,这孩子也是个机敏之人啊。” “嗯......” “多亏陛下厚恩,草民粗鄙之家有幸得龙子初诞。” “龙气虽移到京城,可府邸上空依旧盘旋些许正气。” “蒙天家庇佑,子孙后代多半不会愚笨。” 人老成精。 陈迪也当真是个人精,到底是没让自己任何一句敲打落在地上。 微微点头后。 朱标走到主位前落座。 虽是笑容不减,可在陈迪看来,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犀利。 “陈老太爷,听闻陈家与一朝中重臣之女缔结婚约。” “可是耀宗这孩子啊?” “是,是。” “草民不敢欺瞒,耀宗与户部侍郎吕本之女缔结婚约。” “若是有幸.....” “陈老太爷糊涂啊!” 不等陈迪说完,朱标当即打断道: “陈家本是望族,何故与朝臣结为姻亲?” “况且那吕本.....” 朱标似有为难般叹了口气,并未继续开口。 可也是见朱标这副模样。 陈迪连忙从座位挪到地上,恭敬拜道: “殿下若是不允,草民现在便回绝了这么亲事!” 朱标微微摇头,略有为难道: “陛下从龙之时,陈家便出资犒军。” “孤也是在陈家出生,并且吃陈夫人了两月的奶水。” “陈家于军,于国,特别是对我朱家都有功劳。” “与朝臣结亲,自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 见朱标没有继续说下去。 蓝玉当即会意,接过话茬继续道: “陈老太爷,您这次当真是让殿下为难了。” 第19章 小坑怡情 “为难?”陈迪故作惊恐,连忙看向蓝玉问道:“还请将军解惑,草民犯下何等大错,让殿下为难了。” “嗯....”蓝玉也学着朱标的样子,表情为难,半晌不语。 见此情形。 陈迪愈发激动,竟跪向蓝玉,连忙问道: “还请将军明言,将军大恩.....” “老太爷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将陈迪扶起来后,蓝玉似下定决心般,继续说道: “您有所不知,那吕本乃是胡逆同谋。” “当时胡惟庸在府中藏兵,意图行刺,就是这吕本邀请陛下、太子前往胡惟庸府邸。” “而且,陛下早将吕家女儿赐婚给了城防都尉。” “如今老太爷要与吕家缔结婚约,岂不是违抗圣旨,包庇佞臣?” “啊?” 陈迪一脸惊恐,忙看向朱标摇头道: “草民不知!” “殿下,草民不知啊!” “草民现在便回府回绝这份婚约,还望殿下开恩,只惩草民一人。” “草民愿千刀万剐,以恕其罪!” 看着年过古稀的陈迪,此时不停冲自己叩头。 朱标连忙冲蓝玉道: “快将陈老太爷扶起。” “老太爷,你本是民家,不知朝堂之事,不知吕家之过。” “加之你于国有功,此功过相抵,孤又怎会忍心惩治于你。” 听到朱标提及功过相抵。 陈迪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连忙拜道: “诸多罪过,尽是草民一人之过。” “还未殿下格外开恩,保我陈家之名。” 没有理会陈迪这话。 朱标看向其身后的陈耀宗,似长兄般温和说道: “耀宗,可是你中意吕家小姐?” “这....草民.....” “如实禀告便是,太子面前,绝不容有半句虚言!” 听到陈迪训斥,陈耀宗忙叩头道: “回禀太子的话,草民是中意吕家小姐。” “可草民乃陈家儿孙,断然不能让爷爷背负其过,不能让陈家背此骂名。” “草民陈耀祖,愿以死恕罪.....” “孤又非嗜杀之人,何必动不动言说以死赎罪。” 朱标轻笑一声,重新走到陈迪跟前坐下后,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看在陈家昔日之功。” “这门亲事,孤便准了。” “殿下.....” “不过耀宗。”不等陈迪开口,朱标看向少年,继续说道: “如今吕本已然得了失心之症,你身为吕家女婿,该想办法为其医治。” “孤听闻民间多有奇方,你可尽数尝之。” “草民谨遵教诲......” “来人,送陈老太爷回府!” 知道陈迪还准备说些什么。 可朱标却不想给他机会,直接命毛骧送他们离开。 也是看着毛骧搀扶着陈迪走出府门,蓝玉这才没好气道: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陈迪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朱标微微点头,蓝玉继续道: “方才殿下与陈迪所言,即便是末将听后,也觉得每一句都是一次试探和交锋。” “陈迪多次提及昔日之功。” “而殿下却是趁此次,将陈家昔日之功抹平。” 蓝玉顿了一下,看向朱标愈发敬佩说道: “和这些世家、文臣如此讲话,殿下当真辛苦。” “蓝玉,你要记住一点。” 同样望着陈迪离开的方向,朱标淡淡说道: “听人所言,不仅要听对方说了什么,更要听对方没说什么!” “譬如此次,陈迪一而再再而三想要提及昔日之功,为了什么?” 蓝玉眉头紧皱,苦思半晌依旧想不出个答案。 见他如此。 朱标轻甩衣袖,朝府门走去的同时,缓缓说道: “陈述昔日之功,乃是为了补今日之过。” 丢下这句话,朱标径直朝皇宫走去。 起先他还想不明白,为何老朱要将陈家牵扯进来。 不过从方才陈迪的表现来看。 朱标几乎可以肯定,陈家在太平府定然行为不检。 不然的话,陈迪不可能多次提及昔日之功。 而且总体看来。 老朱步步引导,让陈家和吕本扯上关系。 这法子也的确高明。 毕竟胡惟庸行刺天家之时,吕本就在其府上。 只要愿意,吕本随时都可以是胡惟庸的主要案犯。 至于陈家身份特殊。 除此造反大罪,用其他罪名惩治陈家,都显得朱家父子有些不近人情。 可话说回来,老朱将陈家罪过隐藏起来,此时突然给自己个惊吓。 这也的确值得自己回敬老朱一下。 值得自己送老朱一顿鸡毛掸子。 ........ 坤宁宫内。 听说朱樉、朱棡、朱棣三人要到坤宁宫请罪。 讲学刚完,老朱便快步朝坤宁宫赶去。 毕竟他也清楚,陈迪陈家是给朱标挖的一个坑。 如何处置陈家,也定然会让朱标为难。 若是马皇后知道自己还给朱标挖坑...... 一想到这里, 老朱只觉后背一紧,脚下步子加快,近乎小跑似的朝坤宁宫赶去。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看着朱樉三人已经跪在坤宁宫外,老朱略有无奈的叹了口气后,沉声说道: “老二,你们先回去。” “父皇,儿子有罪,儿子带三弟、四弟特来请罪!” “请罪到谨身殿去,到这里做甚!” 尽管老朱语气很是不耐烦。 可听到谨身殿三字。 三人想到自家大哥就是在谨身殿前被打的板子。 三人心中恐惧之下,就好像没听到般,依旧跪在原地不愿起身。 “浑小子们,咱的话也不听了!” 见老朱解下腰带便要抽打。 三人愈发确定心中所想。 此时在坤宁宫前,自己母后还在宫里,老朱都要解下玉带抽他们三个。 若是到了坤宁宫,那他们还不被自己父皇给打残喽? 一想到自己还兼着宗正院的宗正令。 朱樉调转身子,迎着老朱的腰带,连忙说道: “父皇,儿臣有罪,特带三弟、四弟请罪!” ‘啪~’ 腰带不轻不重,打在朱樉肩头。 可朱樉只是轻哼一声,却没有跪地嚎叫,更没有半点躲避、逃跑的意思。 见此情形。 老朱虽是意外于朱樉的长进,但还是生气这仨小子竟然连自己的旨意都不听了。 “滚!” “你们三个滚到谨身殿前跪着。” “父皇,大哥说了。” “大哥不到,臣弟三人断然不能起身。” “啧~” 听到这话,老朱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都是朱标这小子。 怪不得朱樉三人见自己发火,也要跪在坤宁宫外。 砸吧砸吧嘴。 老朱虽还有些恼怒,但心中却也愈发欣慰了起来。 “三个蠢货,被老大卖了都不知道!” “你们大哥让你们在这跪着,是.....” 就在老朱准备给三人解惑之时。 马皇后走到坤宁宫门口,微微躬身。 “臣妾,参见陛下!” 第20章 笨蛋 “妹....妹子.....咱.....” “听说老二他们犯下大错。” “臣妾也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几个。” 此时的马皇后很是平静,语气也是恭敬到了极点。 可老朱知道。 自家妹子越是这样,自己的麻烦也就越大。 而且! 自己坑了朱标一把,马皇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此时自己如何处置朱樉三人,待会儿马皇后就会如何教训自己...... “嗯.....” 意识到自己被朱标那臭小子架在火上烤。 而马皇后就是下方那熊熊炙烤的灶火。 若换了旁人,老朱大可以掀桌子不玩了。 可现在...... 老朱也只能顺着马皇后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微微沉吟后,老朱轻咳一声冲朱樉三人道: “吕本罪重,乃胡惟庸主要同谋无疑。” “将其放过,你们三人的确犯下大错。” “不过是为了大明,为了太子,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这次就暂且记下,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嗯?” 听到这话,朱樉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眼老朱。 今日的父皇..... 好像格外的宽容。 只不过,此次让吕家侥幸逃过胡逆案,乃是他们三人失察之罪。 和为了大明,为了自家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父皇,儿臣三人此次.....” “给咱闭嘴!” 见朱樉还准备继续请罪,老朱当即怒声呵斥道。 “滚!” “都给咱滚!” “犯了错还敢在咱面前晃悠,你们三个就不知道丑?” “滚滚滚,都滚!” 老朱将距离最近的朱樉一把给拽了起来。 朝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下后,愈发没好气道: “不长脑子的笨蛋,赶紧滚!” 老朱是真想好好教训一顿朱樉。 朱樉放过吕本一家,老朱一点都不生气。 朱樉被朱标哄骗,执意跪在坤宁宫前请罪,老朱也不生气。 朱樉不听自己的话,只听朱标的,老朱还是不生气。 可让老朱生气的是。 朱樉这小子怎的这般痴傻。 他方才所言,哪里是为了给朱樉三人开脱。 他方才所言,分明是为自己辩解。 他是要告诉马皇后,自己设计将陈迪陈家牵扯进来,是为了大明,为了朱标。 “可是父皇,大哥说.....” “你们都是死人吗!”老朱狠狠看向刘和。 刘和自然是聪明人。 心领神会下,忙带人将朱棡、朱棣搀扶起来。 似半推半就般,将三人推出坤宁宫。 可朱樉依旧记得自家大哥的提醒。 在门口犹豫半晌后,始终不愿离开。 “爹,大哥说了...” “笨蛋小子.....” 就在老朱准备上前,准备再次驱赶朱樉三人之时。 马皇后缓步上前,以一种极其平和的语气,温声说道: “老二,老大说了什么?” “嗯!”朱樉重重点头,连忙道:“娘,大哥说此次过失太大,应该严惩。” “所以大哥说,他不来,我们就跪在坤宁宫门前,不起来!” “嘶~” 老朱心中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朱标这臭小子...... “陛下,臣妾觉得太子所言有理,应当严惩。” “严惩不必了吧,毕竟也是为了标儿.....” “陛下应当严惩。” 听到马皇后这另有一番含义的话。 老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随即冲朱樉三人道: “你们三人犯下大错,理应严惩。” “现在去谨身殿等着,待会一人十下手板!” “啊?” 所谓的‘严惩’,竟只是十下手板? 不只朱樉,就连向来聪颖的朱棡一时想不明白,也不由低呼一声。 “父皇......” “滚~” 老爹拖长了嗓音,似忍耐已到极限般,怒声呵斥。 见此情形,朱樉三人不敢犹豫,拔腿便朝宫外跑去。 只不过。 当三人刚走出坤宁宫的巷道,朱樉猛的停下脚步,冲朱棡、朱棣道: “三弟、四弟,大哥说了。” “大哥不到,咱们就跪在坤宁宫前,咱们......” “二哥,我可不敢!”挨揍最多的朱棣连忙打断道。 “父皇刚才那样子,已然是动了真怒。” “若是咱们还不识趣,恐怕.....” 知道朱棡注意最多,朱樉随即问道:“三弟,你呢?” “二哥,我也不敢继续待在这啊!” “二哥,要不然你就在这等着大哥?” “我也不敢!” 语罢, 朱樉心中再无顾及,径直朝谨身殿走去。 与此同时。 “妹子,你.....” “陛下方才言说,此次乃是大错。” “陛下严惩老二、老三、老四十下手板,也是妥当。” “只是此次罪魁,改如何严惩?” 见鸡毛掸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马皇后手上。 老朱一阵心累,但还是故作惊喜奉承道: “咱家妹子果然聪明,知道放过吕家,牵扯陈迪陈家,乃是咱的手笔。” “皇后心明眼亮,朕很是佩服啊!” 老朱一边恭维的同时,缓步朝马皇后走去。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 只听啪的一声,那鸡毛掸子狠狠抽在一旁的桌案上。 只见马皇后双眸似喷射火焰般,狠狠的瞪着自己。 从那双眸子中。 老朱曾见过温情,见过柔和,也见过为自己担惊受怕,还有喜极而泣。 可似此时一般。 愤怒的同时,满满都是责怪。 这还是老朱第一次见到。 “妹子.....” “哒~” 马皇后丢掉鸡毛掸子,指着老朱高声埋怨道: “好你个朱重八,自己儿子都不心疼!” “陈家!标儿就出生在陈家!” “你让标儿替你处置陈家,你还是标儿亲爹吗你!” “妹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蒋瓛是谁!蒋瓛手下是什么人!” “封锁陈家在太平府作乱的消息,一步步引诱陈家和吕家结亲,不都是你这个朱皇帝所为!” “突然将陈家的问题丢给标儿,你就是这么当爹的!” 马皇后说完,似赌气般坐在石凳上,压根也不去看老朱。 甚至..... 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老朱见状,顿时便慌了神。 “妹子,你别生气,气坏身子可不好。” “标儿不是和你说过吗?” “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对满朝文武,对整个大明都是恩赏。” “好你个朱重八!连我也监视!” “这....这.....” “咱没有,是.....” “是刘和,是刘和告诉咱的!” 坤宁宫,太子东宫肯定都有老朱的锦衣卫。 但马皇后也知道,老朱如此乃是为了保护他们。 也是见马皇后没有追究‘监视’一事。 老朱继续笑道: “妹子,你刚刚说的,真对!” “标儿在陈家出生,陈家若有其他过错,标儿也的确不好处置。” “可将来标儿继位以后。”, “即便是这陈家老实本分,尊礼守法,对标儿来说依旧是个隐患。” “所以啊。” “吕本乃是胡逆案主要同谋,咱就让陈家和吕本的吕家扯上关系。” “这样不仅能顺势解决了陈家,也能给标儿扫除任何隐患。” 第21章 老两口 老朱的话,马皇后也觉得有理。 “重八,那你就不能......” “咱不能!” 还不等马皇后说完。 老朱神色一凛,当即打断道: “咱不能替标儿解决陈家。” “妹子,这次咱就是要让标儿处置了陈家,处置对他、对咱、对咱朱家都有些功劳的陈家。” “若此次对陈家,标儿都下不去手。” “将来对大明有功的将帅若行不法,难不成标儿还要放过?” 微微一顿后,老朱眼眸深邃,似回顾先前般,淡淡说道: “标儿这孩子看起来刚强,可咱觉得他还是有些妇人之仁!” “凤阳田虎谋逆,标儿让你收为义子。” “胡逆案,朝中不法官员只惩处一半,没有尽数杀光。” “就连那徐铭,标儿也是有些不愿严惩!” 见马皇后肩膀微抬,看向自己准备开口。 老朱一张厚重的大手,缓缓放在马皇后肩头。 “妹子,这些人不杀,标儿自然有一大堆道理。” “而且这些道理也能立得住脚,咱也没啥能反驳的。” “可是妹子,你怎知这不是标儿为他自己的心软找的借口?” “嗯.....” 一时之间。 马皇后也有些无言以对。 她和老朱的看法向来一致。 朱标可以不用向老朱一样,当一个独断刚愎的帝王。 但大明的下一任储君,绝对不能是一个优柔寡断,心存妇人之仁的天子。 “重八,你是想借处置陈家,好告诉标儿当断则断?” “也是想看看,标儿究竟是不是过于仁慈?” “没错。” 见马皇后明白自己的心意,老朱只觉心中一阵安定。 在马皇后对面坐下,微微牵起马皇后的手。 整个大明,没有人比自家妹子更了解自己。 而他所做的一切,也不需要其他人明白。 只要自家妹子还有自家大儿子能懂即可。 “妹子,咱没怕过什么,可这次咱真的有点怕了。” “标儿这孩子聪明,咱怕他的刚毅果断是强装出来,给咱看的。” “咱听说标儿下令斩杀凤阳一地的所有贪官后,这孩子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咱真的怕,怕标儿有些妇人之仁。” “怕这么好个明君胚子,葬送在仁慈二字上面。” 看着面前一脸深沉的老朱,感受着老朱那紧张的担忧。 马皇后再无半点怒气。 似宽慰般,握着老朱的手也愈发用力。 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人。 可他们二人的双手上,依旧有早年艰苦,留下的老茧。 硬硬的茧子相互摩挲,似回顾早年的艰辛,又像是在展望朱标继位后的盛景。 此时大明地位最尊贵的两人,更像是一对农家夫妇。 想要一次又一次的确认,确认自家大儿子真的能撑起家业。 “爹,娘,你们....” 听到朱标的声音,老两口似觉得害羞般,连忙松开紧握的手。 “你这臭小子也不让人通报......” “儿子这不是担心您嘛。” 朱标笑着回了一句,随即看向马皇后道: “娘,这次我爹是真的高明。” “陈家在天平府屡行不法的消息,封锁的密不透风,现在突然给儿子这么大一个惊喜。” “还有那吕本的吕家。” “儿子甚至都以为吕本已经被处斩了!” 浅浅告状,微微拱火过后。 朱标弯腰捡起地上的鸡毛掸子,很是恭敬的递到了马皇后跟前。 “娘....” 见朱标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老朱心中暗笑一声,缓缓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 只见马皇后接过朱标递来的鸡毛掸子,狠狠打在了朱标身上。 “混小子,让老二他们到坤宁宫请罪是你的主意?” “啊?” “你就该打,坤宁宫是你们爷俩处理政务的地方!” “娘.....” 没有理会准备开口的朱标。 马皇后也不管其他,径直朝坤宁宫殿内走去。 可直到马皇后离开,朱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 老朱给自己挖坑,自己亲娘不该给自己做主吗? “标儿?” 就在朱标心中疑惑之时。 只见老朱捡起马皇后撇下的鸡毛掸子,不怀好意的看向朱标。 “爹.....您.....您.....” “好小子,让老二他们来坤宁宫请罪,实则是要告咱的状!” “儿...儿子没这个意思.....” “啪~” 随意抽了朱标一下,老朱不想深究,将鸡毛掸子放到一旁,沉声问道: “陈迪见了?” “见了。” “如何?” 朱标收起脸上跳脱,看向老朱正色回道: “陈迪终究还是老辣。” “当年爹您拿下太平府,他能看出您必成大器,这就足以证明此人不简单。” “如今过来几十年,陈迪自然是愈发老辣了几分。” 见老朱微微点头,却没有言语。 朱标顺势问道: “爹,陈迪陈家在太平府有哪些不法之举?” “诸多不法,罪同谋逆。” 简单八个字便说明了一切。 罪同谋逆。 这就说明陈家在太平府,相当于是土皇帝一般。 “标儿,此次你打算如何处置陈家?” 说出这话的同时,老朱虽依旧一脸随意。 可心里那根弦却是紧绷。 就连置身殿内的马皇后,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他们是真怕朱标说什么看在往日之功,宽恕陈家的话。 可朱标却从未想过要宽恕陈家。 “爹,儿子想和您商量,严惩陈家!” “如何严惩?”强压心头激动,老朱继续问道。 “看其罪行,给予严惩。” “我大明律法有文,若有豪强为祸乡里,抄家灭祖,其族长鞭笞至死。” “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等诸多罪行,亦有斩首、流放之惩处。” “儿子想请爹允准,此次不顾念陈家昔日之功,依国法严惩!” 见朱标表情肃穆,一双眸子平静却很是笃定般,直勾勾盯着自己。 老朱心头大喜,当即说道: “好!” “准了!” “依法严惩!” “不过爹,除锦衣卫外,您手下应该还有别的组织吧。” 第22章 锦衣、暗卫、青衣 “陈家远在太平府,怎的就突然和京城吕家结成亲家。” “而且吕本、陈迪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 “若不是有人故意引导,他们怎么可能冒着抗旨的风险,缔结婚约。” 朱标看了眼老朱,略带调侃道: “除了您这位皇帝,儿子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除了您手下还有一批人手,儿子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来。” “没错。” 知道瞒不住朱标,老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道: “除了锦衣卫,咱还有暗卫、青衣,十二卫。” “十二个类似于锦衣卫的组织?” 朱标微微一怔。 随即冲坤宁宫的方向高声喊道: “娘,您听到了吗?” “一个锦衣卫不够,现在又出来了十二个特务机构。” “十二个!我爹此举可是明君所为?” “娘!您快出来评评理啊!” “混账小子!” 怒骂一声后,老朱忙上去捂住朱标的嘴。 “什么十二个特务机构!” “除了锦衣卫、暗卫、青衣外,十二卫乃是亲军卫士,这些个人在侍卫上直亲军中都有登记。” “那暗卫和青衣?” “这二者的确和锦衣卫一样,乃是特务机构......” “娘.....” “唔...唔....唔.....” 见马皇后手上纳着鞋底,站在门中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老朱随意笑道: “妹子,这小子欠收拾。” “陛下不可过分娇惯太子。” 见马皇后丢下这句话,便重新回到殿中。 朱标心头愈发疑惑了起来。 今日的马皇后,好像和老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小子!” “十二卫中的龙骧卫、豹韬卫乃是亲军,共计万人。” “多半都是跟着咱一路拼杀过来的老卒,这些人看起来像是残兵败将,可是以一当三不在话下。” “不日你便要出征,这两卫便跟在你身边。” “暗卫和锦衣卫相同,封锁陈家的消息,引导吕家、陈家缔结婚约,也是他们所为。” “暗卫也可以交给你。” “那十二卫中,其他十卫,还有那个青衣呢?” 十二卫朱标并不感兴趣。 毕竟成员都登记在册,朱标想查,随便都能查到。 更让朱标感兴趣的,乃是这个名叫青衣的特务机构。 毕竟老朱起名的风格就摆在那里。 锦衣。 锦衣不夜行,富贵不还乡。 显然,锦衣卫是摆在明面上的特殊事务机构。 暗卫,则更是直白。 无非是置于暗中。 可那青衣又是什么? 汉朝以后,卑贱女子多着青衣。 故而青衣可指代地位低下的女子。 而戏曲中,青衣乃是旦行(女旦、旦角)的一种。 身着青衣者,多半已嫁为人妇。 “爹,您怕不是招揽了一些妇人,给您充当情报探子吧。” “青衣是不是朝中大员的妻妾?” 见老朱很是不屑的瞥了自己一眼。 朱标继续笑道: “爹,十二卫、暗卫,还有锦衣卫您都交给儿子了。” “索性就将这青衣也一并交给儿子吧!” “你现在登基!” 老朱看向朱标,没好气道: “你现在登基,咱立马将青衣名单交给你。” “别说青衣,红衣、白衣,咱都给你!” “爹,您这话就是欺负儿子痴傻愚笨了。” “为了一个青衣,就让儿子登基。” “让儿子不能亲征,换您奔赴战场?” “算了,那青衣您自己留着吧!” 语罢,朱标微微拱手后便要告辞。 可一想到今日没看到老朱被揍,朱标终究还是有些不解气。 微微一顿后。 朱标冲坤宁宫殿内喊道: “爹,您手下青衣,应该都是姿色绝佳的女子吧!” “混小子....” 不等老朱开骂,朱标脚步加快,径直朝门外走去。 也是听到朱标这声音。 马皇后一边纳着鞋底,缓步走到了老朱身旁。 “妹子。” “重八,若是标儿知道是谁主持的青衣,这孩子恐怕又要闹脾气吧。” “嗯.....” 老朱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 “真到那时候,青衣也只剩下个空壳子了。” “只要藏得够好,标儿就发现不了。” ........ 离开坤宁宫。 朱标没有返回太子东宫,反而径直朝宫外走去。 “殿下,陛下的意思是.....” “严惩!” “好!” 此二字一出,蓝玉当即笑道: “那末将现在便带人包围陈家,吕家。” 朱标微微颔首。 可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出声叫住蓝玉。 “蓝玉,几日后出征高丽,你身边少个智囊吧。” “智囊?” “俺蓝玉就是智囊,不需什么狗屁谋臣、幕僚!” 蓝玉很是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毕竟素有谋略的沐英都被他摆了一道。 现在军中那些个将帅,谁不说他蓝玉乃是聪明之人! “殿下为何突然提及这个?” “那高丽、倭国就算加在一起,也绝不是末将的对手!” “殿下若是不放心,俺蓝玉愿立下军令状!” 朱标微微摆手。 他哪里是担心蓝玉不能击败高丽、铲除倭国。 朱标是怕蓝玉在屠灭倭国之人时,可能会有些粗心大意。 毕竟他的手法出自常遇春。 而常遇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对待旁的敌人,哪怕是对待汉阳以北的高丽人,那都可以放过一二。 可对付倭国..... 自然是一个不留。 “传冯诚到永昌侯府。” 半刻钟后。 朱标同蓝玉刚走到永昌侯府,便看见冯诚一身戎装立于门口。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起来,孤未穿太子衮服,此时又不在宫中,没那么多礼数。” 行至院中,屏退众人。 朱标将陈家、吕家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诚子,陈家、吕家,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末将......” “孤方才说了,没那么多礼数。” 冯诚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眼底闪过一抹寒意,似置身暗中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阴恻恻道: “既然大哥问我,那末将就斗胆献计。” “大哥假意允准陈、吕两家婚事。” “之后,于两家大婚之日,京城官员、世家名门尽数在场恭贺之时。” “锦衣卫上门拿人!” “嗯....” 听到冯诚这话,蓝玉低声沉吟,额上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冯诚这法子..... 没毛病。 可就是让蓝玉感觉有些阴损。 就好像后背被砸了一下,倒不是那种钻心的疼痛。 反而像是不知从身体何处传来的憋闷,让他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若太子大哥允准,末将想让锦衣卫在两家大婚之时,当众宣读陈家在太平府犯下的诸多罪行。” “然后再昭告众人,吕本乃胡逆案主要同谋。” 冯诚顿了一下,毫不在意道: “世家、官员最在意的,无外乎是颜面。” “当众斥其罪行,自然让吕家、陈家成为万世笑柄。” “而且当着京城所有官员、所有世家的面,宣读两家之过。” “之后朝廷处置陈家,也绝不没敢非议陛下、非议太子大哥你!” 第23章 冯诚,孤之文和 朱标闻言,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冯诚心思细腻,总能在对方最柔弱的地方,在人最意想不到之处,狠狠下刀。 让他和蓝玉一起料理倭国,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如此,孤授你锦衣卫千户一职。” “陈家、吕家如何处置,就交给你。” “明日,孤要收网。” “大哥放心!” 恭敬一拜后,冯诚径直朝门外走去。 可等冯诚刚走,蓝玉连忙问道: “殿下,陈家、吕家交给冯诚,那末将.....” “冯诚便是孤给你找的智囊。” “冯诚?” “不错,你可以去看看。” “看看冯诚做事风格,合不合你的心意。” 被朱标这么一说,蓝玉快步追了上去。 蓝玉刚走出大门,便看见冯诚冲身旁亲卫说道: “派人告诉陈家,太子亲征在即。” “若想得太子恩宠,想请太子出席陈、吕两家的婚礼,那便在明日大婚。” 闻言。 蓝玉略带疑惑问道:“冯诚,太子可从未说过要出席陈、吕两家的婚礼.....” “蓝玉将军放心,太子大哥一定会出席。” 见冯诚说完便要朝前方走去。 蓝玉跟在其身后,继续问道: “你现在要去往何地?” “自然是吕家,那吕本不是疯了吗,末将去给他医治一二。” 纵然蓝玉对冯诚依旧有些轻视。 可蓝玉却很相信朱标的判断。 既然朱标说,冯诚是给他找的智囊。 那蓝玉还真想看看,冯诚究竟有多少智慧。 吕家府邸。 此时的吕本呈一个‘大’字,占据了整张床榻。 蓬松的头发中,夹杂着一些草梗。 白色的内袍上满是污垢,甚至已经变成了灰色。 而吕本躺在床上,双目空洞,嘴里还呜呜呀呀,说着含糊不清的言语。 “爷爷,吕伯父他.....” “换个法子活命而已。” 不远的桌案前,陈迪抿了口茶,随意说道: “去,给你吕世伯喂药。” 闻言。 陈耀宗似有犹豫般,将一碗黑褐色的汤药缓缓端了起来。 可不等他走到吕本跟前。 那吕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宛如一头受惊的野兽般,猛的从床上跳出。 将陈耀宗撞倒的同时,也将那碗汤药碰的洒在地上。 只不过....... 那褐色汤药接触地面,一瞬间竟泛起了一阵令人生怖的密密麻麻的气泡。 “唔唔唔......” 见此情形。 感知到危险的吕本,蜷缩在桌子下面,身体剧烈颤抖。 可饶是如此。 那陈迪依旧坐在对面,淡淡说道: “吕世侄放心,此并非穿肠毒药,只不过是哑药而已。” “过些日子你会断了手筋。” “只要不能言语、不能写字,你疯与不疯也就无关紧要了。” “到那时,你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命,也能给我们陈家一个交代。” “吼~” “砰!” 就在吕本如野兽般龇牙嘶吼,以示反抗之时。 只听“砰”的一声。 陈迪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 “你别忘了,是谁找的老夫。” “是谁要用整个吕家的人脉、财产,换吕家书香之名得以保全!” “若你不愿,老夫现在便走!” 陈迪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也是此时。 吕本这才颤颤巍巍,从桌子下弹出脑袋。 “耀宗!” “是!” 接过陈耀宗递来的汤药。 吕本虽依旧犹如野兽一般,可那双眸子里,却满满都是不甘。 “锦衣卫查案!” 就在吕本手捧哑药犹豫之时。 冯诚带人径直冲了进来。 见此情形,陈迪眼中当即闪过一抹决然。 一手抢过哑药的同时,另一只手攥住吕本背后的头发,死命的往下拽。 可就在吕本仰头,即将被灌下哑药之时。 也不知是出于本能,亦或是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吕本下意识竟有所躲避。 “住手!” 随着一声怒喝。 冯诚急速冲了过来。 还不等陈迪反应,只见冯诚飞起一脚,直接将陈迪踹出去好几米远。 “咚~” 本就老迈的陈迪,重重砸在了地上。 剧烈咳嗽之下,竟连续不断咳出不少的血迹。 “你.....你安敢如此无礼!” 将自家爷爷扶到椅子上做好后,陈耀宗指着冯诚怒声质问道: “你可知我爷爷是谁!” “太平府,陈家,陈老太爷!” “当今太子便是在我陈家降生的!” 陈耀宗说着,双手高举,恭敬拱手。 随即下巴高高抬起,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很是不屑的看向冯诚。 见他如此。 冯诚愈发觉得好笑,淡淡回道: “那你可知我是谁?” “你不就是个锦衣卫千户!” “锦衣卫都是太子世叔所辖,今日你打伤我爷爷,待会太子世叔便要你好看!” 纵然此时的陈耀宗俨然一副仗势欺人的世家公子模样。 可身后的陈迪压根不想阻拦。 一个锦衣卫的千户,估计不值得太子降罪于他们。 可若是他们陈家今日折了锦衣卫的威风。 那今后在世家之中,在京城之中,他们陈家的名望定然愈发高涨。 将来! 全盘接手了吕家的一切,他们甚至可以不必局限于太平一府。 “本将的确是锦衣卫千户。” “既然要比家世,你可知本将父亲是谁?” 见陈耀宗一脸不屑的瞥了自己一眼,冯诚笑道: “家父,冯国用!” “荒唐!为避陛下名讳,谁人敢用国字。” “大明建国,陛下改一名曰国瑞,其意乃是希望国泰平安。” “不巧的是,家父至正十九年战死,后洪武三年追封郢国公。” “郢....郢国公.....” 就在陈耀宗犹豫之时,陈迪忙拖着身体,上前笑道: “原来是冯将军之子,失敬失敬!” 没有理会上前恭维的陈迪。 冯诚继续说道: “既然要比家世,那便比个够。” “家父郢国公,家叔乃宋国公,进荣禄大夫、右柱国。” “本将早年在吴王府蒙太子殿下照拂,可斗胆称太子殿下一声兄长。” “今日,你陈家要以尊荣,压本将一头?” 第24章 在京城,陈家算个屁 t 第25章 酷吏之才 “冯将军,明日大婚过于仓促,小老儿还要尽快赶回府上筹备。” “烦请.....” “不急。”坐在院中椅子上的冯诚轻笑一声,随意说道:“若是人手不够,本将可带锦衣卫前去帮忙。” “若还不够,本将现在就请叔父带领淮西儿郎,到你陈家,替你张罗。” “不必!” 陈迪连忙出声拒绝。 让淮西勋贵到他府上帮忙? 那岂不是说他们陈家的手,已经伸到了军中? 陈迪很清楚,当今陛下最不喜的就是世家,更不可能容忍有世家敢与武将扯上关系。 即便他心里很想和武将们多多联系。 可明面上,他们陈家决不能和武将们有所瓜葛。 “那冯将军打算如何治疗吕本......” “好说!” 冯诚冲身后锦衣卫示意。 紧接着几名锦衣卫将吕本五花大绑,绑在木桩之上。 “本将特去皇觉寺请了几盒檀香。” “这些檀香可都是开过光的,想必定能驱散吕侍郎身上的邪祟之物。” 话音落下。 几名锦衣卫抬着四个一米见宽的大香炉,整整齐齐摆放在吕本四周。 香火点燃,阵阵浓烟,很是呛鼻。 陈迪本就是出身世家,他自然也知道。 此时燃的哪里是什么檀香,分明就是最劣质的草木香。 “咳咳,冯将军.....” 就在陈迪开口,想请冯诚允准陈耀宗先行离开之时。 冯诚却看了眼绑在木桩上的吕本,率先说道: “陈老先生,为吕本驱逐身上邪祟,必须诚心。” “你看,那吕本好像有所好转。” 顺着冯诚的目光。 陈迪看见此时被绑在木桩上的吕本脸憋的通红。 微微有些翻白眼的同时,不断低声嘶吼着什么。 那样子大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哪里又有半分好转的迹象。 哪怕距离香炉有数米远的距离。 可陈迪依旧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反观喝下哑药的陈耀宗。 闻到这种浓烟,脖颈更是青筋暴起,不停的咳嗽,表情也甚是痛苦。 见此情形。 陈迪顾不上其他,连忙说道: “冯诚将军,这下总该放小老儿离开了吧!” “自然!” 冯诚瞥了眼身旁的陈耀宗,缓缓起身。 “陈老先生自然可以离开,可陈耀宗既然是吕家的女婿,就该为其岳丈出力。” “本将听闻,民间有方,吃下寺中香灰可驱百病。” “就请陈公子动手,帮其岳丈吞下香灰吧。” “你.....你.....” “陈公子,请动手吧!” 对于陈迪那凶狠恶煞的目光,冯诚压根不去理会。 或许太平府的差役会顾及陈家与天家之间的关系,对他们陈家、对陈迪礼让三分,亦或是毕恭毕敬。 可这里是京城。 奉天街上,一块砖头落下,恐怕都能砸到三五个公侯子弟。 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 没准都是陛下早年的亲军。 他们陈家在太平府是豪绅,可在京城,就宛如蝼蚁一般。 “陈公子!” 冯诚低声怒喝,眼中满是威严。 见此情形。 陈耀宗微微一顿,随即目光坚定看向陈迪。 对于冯诚所为,他们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一来是逼吕本承认自己装疯。 二来,则是要验证方才的汤药,是否有毒。 可此次事关他们陈家全族,饶是陈耀宗,心中也憋着一股狠劲儿。 见自家爷爷微微点头。 陈耀宗舀起一瓢香灰便送到吕本跟前。 只不过他并没有逼着吕本吞下,反而似疏忽般,重重踩在吕本的脚上。 疼痛之下,本就疯癫的吕本当即仰头怒吼。 几乎同一时间。 陈耀宗似受到了惊吓般,连连后退两步,一个没站位便往后仰了过去。 而他手中捧着的香灰也顺势朝他嘴里倾泻而下。 “唔.....唔....” “快.....快取水来!” 陈迪一边高喊,一边朝陈耀宗跑去。 冯诚见状,嘴角不免扬起几分冷笑。 这些世家还真豁得出去。 吞下香灰,那便是要让在场的锦衣卫都做个见证。 无论过会儿毒发身亡,亦或是将来出现任何问题。 陈家都可以说是香灰有毒,和那碗汤药没关系。 如此便也不能证明陈迪想要毒害吕本。 “来人,送陈家爷孙回府。” “不成!” 陈迪连忙高声怒喊。 “我孙儿需要找郎中来看,若是被这香灰毒哑,你冯诚.....” “本将愿受太子殿下责罚!”冯诚当即打断。 也是听到冯诚这话。 陈迪算是看明白了。 冯诚,压根不把他们陈家放在眼里。 无论他现在与冯诚如何争执,即便是闹到朱标跟前,也绝讨不到好处。 “既不愿走,那便继续给吕本医治。” 冯诚微微挥手,几名锦衣卫拖着几大桶的人屙便走了进来。 尚在用清水灌洗的陈耀宗闻到这股问道,当即便呕吐了起来。 可此时冯诚却不再理会陈家爷孙。 反而走到吕本跟前,淡淡说道: “吕大人,人若是疯了,生也无趣。” “死反倒一了百了。” “香浸,食香灰,撒人屙,这些可都是民间偏方,不算末将故意为难于你。” “你看是现在清醒一些,还是撒了人屙以后,再清醒呢?” 听到这话。 假作疯癫的吕本微微有些触动。 他一直以为冯诚出身名门,乃是谦逊礼让的世家公子。 可他没想到,冯诚的手段比之昭狱也不遑多让。 ‘撒了人屙之后再清醒。’ 此话显然是威胁。 是告诉他吕本,冯诚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我.....” “我.....” “我也听闻人屙能治疯病!” 就在吕本稍稍犹豫之时。 陈迪抄起一瓢人屙便冲到吕本身前,掰开嘴巴,直接给吕本灌了下去。 冯诚见状,很是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 而一直在门口观看的蓝玉,也是微微摇头。 回到府中。 将吕府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朱标后。 蓝玉一想到冯诚方才所做的一切,就感觉身体很是别扭。 “殿下,冯诚那小子,倒是有几分酷吏之才。” 第26章 无用即弃,世家之道 “酷吏之才?” “什么时候酷吏手段,也能被称之为才能了。” 朱标顿了一下,笑着点头道: “不过也对,对付罪孽深重之人,能严惩待之,也的确算的上才能。” “只不过并非酷吏,乃是国之干吏。” 见朱标玩笑打趣,对冯诚折辱陈家、吕家的做法全不在意。 蓝玉沉吟片刻,还是低声说道: “殿下,末将觉得冯诚好像有些.....有些不妥。” “你要为陈家、吕家求情?” “当然不是!”蓝玉当即否认,“末将只是觉得,冯诚不该折辱陈家。” “毕竟陈家对殿下有功。所谓人活一口气,冯诚可以杀了陈迪,甚至能杀了陈家上下,可末将就是觉得,冯诚不该如此羞辱他们。” “而且末将从军之时,姐夫、徐帅、汤帅甚至就连陛下也曾说过。” “饶是敌方大将,尤有可敬之人。” “徐帅敬重北元的齐王扩廓,姐夫欣赏陈友谅麾下战将张定边,汤帅对张士诚手下那个金镋无敌将吕具也很是敬重。” “就连胡惟庸临死之时,殿下也并未口出恶言。” “可今日冯诚....” 见朱标并非露出厌恶之感,蓝玉索性直接说道: “末将只是觉得,陈家、吕家罪孽深重,斩了便是。” “为何冯诚要一而再再而三折辱他们。” “甚至还打算在两家大婚这种举族同庆的日子,公告其罪,羞辱他们。” 身为一名战将,蓝玉自然不可能过于仁慈。 可他也却从未想过折辱对手。 毕竟蝼蚁尚有可敬之处,折辱对手的确不是大丈夫所为。 而今日冯诚所为,当真让蓝玉觉得很不舒服。 “孤果真没看错你,你倒是有几分古之名将的气度。” “嗯?” “你方才所言不错。” 朱标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士可杀不可辱,敌军之将尚有可敬之人。” “只不过。” “国之蛀虫,却没有姑息的余地。” 见蓝玉带着几分憨直模样,呆呆看向自己。 朱标将蒋瓛呈的密报递了过去。 “陈家在太平府所犯下的罪行。” 看到密报的瞬间,蓝玉眉头骤然紧锁。 当街劫掠民女的字眼很是醒目。 欺行霸市,为祸乡里的罪行更是惶惶昭昭。 数秒过后。 只见蓝玉一掌狠狠拍在桌案上,厚重的楠木桌竟被震的嗡嗡作响。 “我大明竟有如此猖狂悖法之人!” “知道陈家所行不法之事,你可还觉得陈家尤有可敬之处?” “这.....”蓝玉沉吟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这便是了!” 朱标看向蓝玉,郑重说道: “你乃国之大将,自然应胸怀坦荡,有容己容敌之量,也自然不该太过严苛、残忍。” “可冯诚却是不同。” “冯诚乃是治国干吏,对付罪孽深重之人,自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严苛惩之。”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冯诚自小便是心思细腻之人。 而且很是忠心,忠心到可以不顾什么道德标准。 一个很是聪明且心思细腻,却又没有什么道德约束的人。 纵观历史,这种人也是少之又少。 朱标只能想到三国时期的毒士,贾诩贾文和。 然而比贾诩好的一点是。 冯诚却很是忠心自己这个太子。 所以朱标一早的打算,便是派冯诚同蓝玉一起远征高丽,覆灭倭国。 他们二人一人善征伐,一人擅歼灭,自然是相得益彰,好上添好。 .......... 次日。 朝会落罢。 听闻朱标也会出席陈家、吕家的婚礼。 朝中官员纷纷赶往陈府,而京城世家更是早早到场。 “恭喜陈老太爷。” “陈公子大婚,太子还要亲临,此等荣宠当真可喜可贺。” “恭喜恭喜,陈家、吕家缔结婚约。” “今日之后,陈家于京城也有了根基!” 朝中官员多半是羡慕陈家大婚,太子亲自到场,此乃是无尽的荣宠。 而其他世家之人则更羡慕陈家顺势吞并了吕家,更进一步。 毕竟吕本已疯。 今日大婚过后,吕家的一切自然就都归他陈家所有。 陈家或许能成为大明首屈一指的世家豪族。 只不过..... 面对众人的恭贺,陈迪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像伪装。 “同喜同喜,今后我陈家在京城,还望诸位多多照顾。” “那是自然。” 同为世家,又是朝臣的詹同环顾左右。 不免疑惑问道: “陈世伯,为何不见陈公子?” “今日乃是他大婚之日,怎的竟也要作小女儿态,不愿见我们这些叔伯不成?” 面对詹同的打趣,陈迪眼中闪过一抹警惕的同时,连忙说道: “耀宗他在后堂准备,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语罢,陈迪冲众人拱手后,径直朝后堂走去。 而此时后堂之内。 陈耀宗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色内袍背对着房门,宛如对镜梳妆的女子般,十分安静的坐在那里。 哪怕前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可此时陈耀宗所处的屋子却好似与世隔绝一般,清冷异常,甚至静的有些诡异。 特别是加上那一身白衣,披散开来的头发,还有那时不时发出呜咽之声, 此般场景,纵然是大白天也依旧让人后背发凉。 “耀宗。” “耶......耶.....” 在陈耀宗转头的一瞬,饶是陈迪也不由小腿一软。 此时陈耀宗泪水沾湿了头发,结成一缕一缕,布满正脸。 一双哭红的眼睛,瞪的老大。 特别是那服了哑药的嗓音。 就好比指尖划过黑板发出个咯吱声,让人听后,哪怕是骨头也要跟着发颤。 “孩子,你的嗓子爷爷会找你给你治。” “只是今日你大婚,太子殿下也要赏脸过来。” “你还是尽快梳洗,同爷爷一起到前面去。” “冯.....风.....风.....” “爷爷明白!” 看着自家孙儿牙关紧咬,一脸愤恨指着门外,努力发出‘冯诚’二字。 陈迪也觉一阵心疼。 微微揽住陈耀宗的肩膀,重重点头道: “爷爷知道,爷爷明白。” “等咱们陈家在京城站稳脚跟,爷爷一定让那冯诚好看!” “等将来族中晚辈进入朝堂,定要那冯诚付出代价!” “唔....唔....” 听到这话,陈耀宗激动的情绪这才平复不少。 可也是此时。 只听陈迪继续说道: “好孩子,今日过后你便回太平去。” “椰....椰....” “咱们陈家的下一代主事不能是个哑巴。” “爷爷不会亏待你,等回到太平府。” “关起门来,你便是太平的土皇帝。” “谁家丫头生的好看,你便派人掳来。” “谁家金银器物精致,你便让人去抢。” “爷爷在京城给你兜底,保证能让你富贵一生。” 没有理会还想说些什么的陈耀宗。 陈迪冲门外下人低吼道: “还不快服侍少公子更衣。” “唔....唔.....” 看着眼前尽在咫尺,却一脸冷漠的陈迪,陈耀宗竟觉得有些陌生。 他昨日吞下哑药,可是为了陈迪,为了整个陈家。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日,他竟然沦为了弃子! “椰...椰....” “太子殿下驾到~” 第27章 第一世家 听到声音。 陈迪也不管还想说些什么的陈耀宗,拉着他便朝前院走去。 “臣等拜见太子。” “草民参见太子!” “都起来,都起来。”朱标似为了迎合喜庆气氛般,特意换上一身红色衮服。 此时笑容和煦,亲自将最前方的陈迪给扶了起来。 “孤素来清贫,没什么贵重物件相送。” “昨日题字一副,还望陈老太爷莫嫌啊。”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说话的同时,朱标冲蓝玉微微示意。 随即。 一幅上书‘第一世家’四字的卷轴,缓缓打开。(朱元璋洪武十七年吧,好像赏赐给了一个朝臣第一世家的匾额,所以这个情节不算荒唐。) 也是看到这四个字的瞬间。 陈迪双眼放光,恨不得当即扑上去仔细观摩。 他吞并吕家,将陈家重心从太平转到京城,为的不就是将陈家塑造成大明第一世家吗? 如今朱标竟提前满足他的心愿,这当真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 见周围众人看到这四个字的瞬间,无不为之一颤。 更有不少世家之人低声私语着什么。 陈迪忙换上一副惊恐的表情,出言推辞道: “殿....殿下。” “此字,草民万不敢受。” “我陈家德行浅薄,功劳微末,安敢自称‘第一世家’。” “陈老太爷过谦了!”朱标环顾在场世家,笑着说道: “陛下戎马之时,你陈家出资劳军,如何能说是德行浅薄?” “孤便是在你陈家降生,又如何说是功劳微末?” “第一世家,你陈家当之无愧!” “这.....” 就在陈迪犹豫之时。 蓝玉迈步上前,走到陈迪跟前。 “陈老太爷,还不谢恩?” “草民陈迪,代陈家老幼,叩谢太子大恩!” “叩谢太子大恩!” 陈迪似迫不及待般,连忙捧过那份卷轴。 浅浅抚摸过后。 拖着老迈迟钝的身体,冲着朱标就是恭敬三拜。 而见此情形,周围众人自是心思各异。 其他世家自然是眼红‘第一世家’四字 可宋濂、高启对视一眼,却心领神会般,轻声浅笑。 “詹尚书,这第一世家给了陈家,你詹家岂不是要落后于人了?” 听到高启的调侃。 詹同轻扬嘴角,冲宋濂、高启低声说道: “两位大人说笑了,这四个字那是什么恩赐。” 见宋濂、高启并无半点意外。 詹同愈发确定心中所想,淡淡说道: “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殿下,最不能容的便是世家。” “更不能容的,便是世家作大。” “这第一世家,难道不是和‘百官之首’一个道理?” “谁又能保证先前那位百官之首的下场,不是这陈家的前车之鉴?” 詹同这话虽然很是隐晦。 可宋濂、高启自然能听得明白。 詹同所说的那位百官之首,正是此时还在郊外曝尸的胡惟庸。 语罢,三人笑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朱标此举当真英明。 赐陈家第一世家的虚名,不仅彰显天家对陈家恩重如山。 将来一旦处置陈家,那对大明境内的所有世家都是一份敲打。 恩赏过后,见朱标率先落座,众人也纷纷在席间就座。 而陈迪,则很是自然的坐到了朱标身旁。 “老朽斗胆,敬殿下一杯。” 见朱标赏脸,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陈迪心中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今日! 他们陈家当真是出尽了风头。 他陈家小子结婚,当朝太子亲自到场,这是何等的荣宠! 纵然是当朝大员,淮西勋贵,恐怕也没这份面子。 更重要的是。 今日朱标当着一众世家的面,将亲笔写就的‘第一世家’四字赐予他们陈家。 如此一来。 无论其他世家心中有再多不甘,可这第一世家终究是他们陈家的! 酒过三巡,志得意满。 陈迪便也不再谨慎,当即举杯冲在场众人喊道: “今日我陈家大喜,老朽敬在场诸位一杯。” “今后还请诸位多多照拂。” 语罢。 陈迪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只不过。 等陈迪饮罢,在场众人却是无一人提杯回敬。 陈迪? 区区一介白衣! 他怎敢用一杯酒,敬他们在场所有官员连带一众世家? 真要说起来。 蓝玉、宋濂、高启、詹同,这些人不算。 哪怕是五品小官,陈迪一介白衣,也该恭敬上前,谦卑独敬。 至于世家的话。 他陈家在京都世家面前,还真不够看的。 可此时这陈迪竟要以一杯酒寥敬众人,这岂不是瞧不起在场众人? 这岂不是说,他陈迪的身份比在场众人要高出不少? 一时间。 原本热闹纷杂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感受到在场众人多是鄙夷的看向自己。 陈迪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再次斟酒,打算冲众人告罪。 可也是此时。 只见朱标缓缓起身,举起酒杯冲众人说道: “孤借今日喜酒,与诸位臣工,在场众人同饮。” “谢殿下!” “谢殿下!” 听到朱标这话,在场众人这才拿起酒杯。 可几杯马尿下肚,加上今日格外的志得意满。 陈迪双脚早已脱离地面,整个人也飘到了云端。 朱标替他解围,他心中第一念头并不是感激朱标,反而是觉得在场众人轻视于他。 若放到先前,他陈家不算什么。 被朝中大员、被京城世家轻视,那也就罢了。 可如今! 朱标御笔亲题,将大明第一世家的称谓赐予他陈家。 朝中大臣倒也算了。 其他世家凭什么瞧不起他陈迪?瞧不起他陈家? 念及至此,陈迪心中愈发不平。 随即再次举杯,冲众人沉声说道: “老朽,再敬诸位一杯!” 这一次陈迪没有率先饮下。 而且这一次陈迪的语气极重,一双眸子静静注视着眼前众人,似威胁般等着众人举杯。 他本以为自己假借朱标威势,能压制住在场众人。 可让陈迪没想到的是。 在场之人,压根就没几个能瞧得上他。 哒....哒....哒.... 数息过后,陈迪举着酒杯的胳膊微微有些发酸。 杯中酒水也一滴一滴,砸在桌上。 可饶是如此,依旧无人提杯回敬陈迪。 更让陈迪没想到的是,此次朱标,也没有起身为其周旋。 一时间。 陈迪难堪之下,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他现在饮下杯中酒,当无事发生般,重新落座。 那他陈家就真成了笑柄。 半刻钟后。 陈迪举着酒杯的手臂酸胀难忍,再也无法坚持。 ‘笑柄就笑柄吧,总比此时继续难堪下去要好的多.....’ 陈迪心中暗暗想到,随即便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可也正是陈迪落座的瞬间,只见冯诚快步走了进来,朗声喊道: “既然无人回敬陈老先生,那末将敬你一杯!” 第28章 太子震怒 见冯诚来者不善,陈迪不免紧张了起来。 下一秒好像是要寻找些依仗似的,忙回头看了眼那幅‘第一世家’的四字卷轴。 “冯将军莅临,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冯诚很是不屑的瞥了眼陈迪。 随即径直走到朱标跟前恭敬拜道: “末将冯诚,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朱标表情冷淡,似对冯诚突然到场,扰乱了婚宴极为不快般,凝眉说道: “既然来了,那便坐下同饮陈家喜酒。” “殿下恕罪,这陈家的喜酒,怕是饮不成了。” “嗯?” 见朱标眉头愈紧,周围众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们也是没想到,冯诚竟然敢忤逆朱标的意思。 “殿下恕罪。” 冯诚恭敬拱手后,继续说道: “末将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检举陈家之罪。” “今日陈家这喜酒,恐怕是吃不成了!” “冯诚!”朱标表情不悦,冲冯诚沉声质问: “你可知,陈家非同寻常,孤乃是在陈家降生?” “臣知道!” “那你可知,先前陛下尚在从龙之时,陈家便出资劳军?” “臣知道!” “那今日陈家大婚,你却还要执意添乱?” “臣....不敢!” 朱标接连几问,将陈家昔日之功尽数说了出来。 看起来是要保全陈家。 可在众人听来,却大有一种壮士扼腕的决然之态。 “既然不敢,那便在席间落座,同饮喜酒。” “诸事等今日过后再议。” “臣更不敢!” 冯诚表情肃穆,双目如电,正色说道: “臣冯诚忝列锦衣千户,偶得一消息。” “今日陈家迎娶的吕家小姐,乃是本年三月,陛下赐婚给城防都尉的那个吕氏。” “陈家、吕家违抗圣旨,此罪,末将不禀不明!” 嗡~ 冯诚话音落下,周围众人瞬间嘈杂了起来。 而一些官员更是面露惧色。 他们还当真没想到。 陈家、吕家竟有违抗圣旨的胆子。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乃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别说是陈家了。 即便是当时权势滔天的胡惟庸,也从来都不敢违抗圣旨。 只不过..... 听到冯诚这话,陈迪却不似席间朝臣那般惊慌失措。 相反,此时的陈迪反倒是长长舒了口气。 毕竟此事朱标是知道的。 想来...... “陈迪,冯诚所言是否属实!” “啊?” 就在陈迪以为朱标不会过问,更不会严惩之时。 只见朱标神情严肃,似毫不知情般,冲他沉声问道。 特别是听到朱标对他的称呼,不再是陈老太爷,反而是直呼其名。 陈迪心头愈发不安了起来。 起初。 他与吕家缔结婚约的时候,就曾想到过抗旨之事日后或许会被捅出来。 而他一早的打算,也是想要抵赖到底。 只说吕本还有一养在民间的女儿。 只要他咬死不松口,以他陈家在朱标面前的面子,想必此事定能搪塞过去。 可现在! 朱标明明知道实情,却还当众质问。 这着实让陈迪有些措手不及。 更重要的是,此时的陈迪哪里还敢咬死不认。 他陈迪又怎敢在朱标面前无理强辩。 “草民.....草民不知.....” “冯诚,此事陈家不知,还应详查。” “今日乃陈家大婚,不可以无状之罪,扰其族中喜事!” “你且退下。” 听到朱标不打算严查,反而让冯诚退下。 众人愈发觉得,朱标对陈家当真是格外的宽厚。 毕竟违抗圣旨的大罪,朱标都打算暂时搁置,让陈家举行完婚礼再说。 不得不说,朱标的确仁慈。 顾念陈家昔日之功,便不愿让冯诚搅乱陈家婚宴。 此举也当真有几份法里有情的宽仁之感。 “殿下!” 也是在众人以为冯诚会就此作罢。 也是陈迪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之时。 只见冯诚再拜,继续说道: “殿下,太平府发来奏报,可否容末将当众宣读?” “冯诚,你辱我陈家太甚!” 听到太平奏报的瞬间,陈迪忙怒声喝道: “昨日你强迫老朽与小子,看你折磨吕本。” “今日我陈家大婚,乃举族同庆之时,你还要紧追不放,咄咄逼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偏要在我陈家喜庆之时,让老朽难堪?” 语罢,陈迪冲朱标恭敬拱手: “殿下,冯诚辱我陈家过甚,还请殿下为陈家做主!” “自然,陈家于国有功,孤自然要为你陈家主持公道。”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草民陈迪,叩谢殿下大恩!” 确认朱标的确还顾念他陈家几分颜面后,陈迪心头大定,连忙冲着朱标恭敬再拜。 也是此时。 只见冯诚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疏举过头顶,也学着陈迪样子,冲朱标拜道: “请殿下,为太平府百姓做主!” “为太平府百姓做主?” 在场众人谁不知道,无论是老朱这个皇帝,还是朱标这个太子,他们二人都极其看重百姓。 可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 朱标此时的种种表现,分明就是有意要保全陈家。 可冯诚却好似看不出来一般,竟拿出百姓。 冯诚此举,大有把朱标架了起来的意思。 “为太平府百姓做主?” “正是!” 冯诚摊开奏疏朗声诵道: “洪武三年,陈家大儿陈兴祖劫掠民女,奸杀数人。” “洪武四年,陈兴祖于妓管宿醉暴毙,陈迪迁怒妓管众人,命人将整所妓管上下一百多人尽数斩杀。” “洪武五年,太平知府魏诚兴记录陈家罪证,意欲呈报京都。” “不幸奏疏被陈家所截,陈迪暗通流寇,杀魏诚兴全家二十三口,三岁稚子仍未放过。” “自此,陈家彻底控制太平一府,所到任官员必将先行到陈府拜见。” “不仅如此,太平府每年少缴朝廷的税银,陈家要扣除五成!” “陈家,似将太平府独立于大明!” 轰~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只觉耳边惊雷炸响。 因家中一人之死,迁怒百名无辜百姓? 杀害四品知府,私吞国税。 此番种种,饶是在场朝臣,在京大员也觉耸人听闻。 若陈家当真如此,那还真应了冯诚所言。 他陈家,的确是将太平府从大明给独立了出去。 “此番.....可属实?” “殿下,此番诸事,均属诬告!” “均是诬告啊,殿下!” “我朝陛下乃是圣君,太子殿下您何等英明。” “草民区区一阶白衣,安敢因一己之怒,怒杀百人。” “陈家虽是望族,可哪里敢忤逆地方官员。” “草民安敢觊觎朝廷税银......” 陈迪一脸悲戚,紧紧注视着朱标。 见朱标不语,陈迪随即看向冯诚,悲声说道: “老朽不知何处得罪了冯将军,还是说我陈家哪里冒犯了冯大将军。” “为何将军如此相逼!” “昨日因将军之失,我孙耀宗直到今日尚不能言!” “将军,难道你不该向殿下请罪?” 陈迪很清楚。 方才冯诚所言罪行,无论那一条,都够他陈家阖府上下死上个十次八次了。 所以即便冯诚所言句句属实。 可他现在万万不能承认。 更不能当着一众朝臣,当着京城世家的面承认这些罪过。 “冯诚,无状诬告,你可知罪?” “回禀殿下,末将并非诬告。” “求殿下允准,让末将所带之人证拜见?” “准!” 第29章 搂草?打兔子! “臣太平知府钱承志,拜见太子殿下.....” 看到钱承志的瞬间。 陈迪瞳孔剧震,忙凑到朱标跟前拜道。 “殿下,今日乃陈家婚宴,举族同庆。” “纵然陈家有罪,恳求殿下开恩,宴后再议.....”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瞬间明了。 方才冯诚所言说的诸多罪行,恐怕都是事实。 不过这陈迪当真好大的脸面。 太平知府钱承志都到了,他陈迪竟还敢求朱标日后再议? 转念一想。 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陈迪果然老辣。 毕竟朱标方才对陈迪很是袒护。 先前朱标对陈家,也是格外的恩宠。 一旦此时朱标答应,日后再议。 饶是冯诚所言罪行,句句属实。 恐怕朱标还是会念及陈家昔日之功,对陈家从轻发落。 “詹大哥,若陈家此次无事,那他们陈家可真就成了大明第一世家.....” 见世家之人多是眼神急切看向自己。 詹同心头冷笑一声,压根不予理会。 且不说朱标有意保全陈家,即便是今日一切都是朱标的谋划。 可他詹同却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正如先前所言,老朱与朱标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世家做大。 “钱承志,方才冯诚所言,可是属实?” “回禀殿下.....” 钱承志看了陈迪一眼,低头回道: “冯诚将军所言,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 钱承志脑袋垂的更低,继续说道: “陈迪因一己之怒,杀百名无辜百姓。” “陈家于太平府,视国法于无物。” “草菅人命,私吞国税。” “其罪昭昭,其行可诛。” “其罪昭昭,其行可诛.....” 见朱标声音发颤,低声喃喃,整个人看起来甚至都有些恍惚。 周围众人心中只感觉一阵恶寒。 特别是想到朱标素来对陈家格外宽厚, 哪怕傻子也猜到,此时的朱标心中定是震怒非常。 毕竟朱标给了陈家太多的恩宠,如今发现这陈家竟如此狂悖。 即便世家觉得朱标是个好脾气,可众人也肯定,此次朱标断然不会轻饶了陈家。 “陈.....陈迪,诸多罪行,你....你可要辩解....” “草民...” “草民....” “孤只问你,冯诚与太平知府,是否诬告于你?” “方才所言种种,可是属实?” “这......” “草民万死!” 陈迪说着,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不敢狡辩。 也是此时。 只见朱标面色阴沉。 数秒过后,竟抄起酒杯,狠狠砸到了地上。 “万死?你陈迪能死上一万次?” “殿下!老朽知罪,老朽知罪!” “还请老朽放过陈家上下,还请殿下念及.....” “念及什么?”不等陈迪开口求情,朱标怒声斥道: “念你陈家昔日之功?” “难道孤不曾念你陈家昔日之功?” “难道孤对你陈家,还不够宽厚?” 朱标说着便要站起身子。 可众人只见此时的朱标身体一软,竟又重新摔回到了座位上。 “殿下....” 扶着蓝玉的胳膊,朱标缓步走到那‘第一世家’的卷轴跟前。 眼角微微颤抖,竟发出阵阵苦笑。 “孤当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你陈家能为世家之表率。” “孤甚至还将第一世家赐予你陈家。” “可如今看来,孤当真是天下第一蠢货!” 朱标怒极,抽出长剑朝第一世家四字便狠狠劈了过去。 而看到朱标竟如此失态。 众人虽觉诧异,却也无人觉得不妥。 甚至其他世家之人,心中还有些庆幸。 庆幸陈家终究是不能幸免。 “砰!”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 却见朱标抄起手边玉瓶,狠狠朝陈迪砸了过去。 半米高的玉瓶砸在陈迪头上,应声碎裂。 殷红血迹顺着陈迪的额头如注下落。 可饶是如此,朱标似依旧不解气般,竟手握长剑,直直朝陈迪走了过来。 “殿下息怒!” 宋濂忙跪地高呼。 陈家阖府都死不足惜。 可朱标贵为太子,却也该屈尊降贵,亲自斩杀陈迪。 “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孤如何息怒!”朱标看着跟随宋濂一起拜倒的众人,指着被砍的七零八碎的‘第一世家’四字,怒声斥道: “陈家于太平府压榨百姓,若孤之亲题被此獠挂在陈家。” “太平府的百姓会如何看孤?” “天下的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 “孤这个太子,岂不成了民贼?” “孤这个太子,岂不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大罪人?” “来人!”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 百余名太子亲卫,数十名锦衣卫齐刷刷站在门外。 “将现居京城的陈家老小一并捉拿,就地处斩!” 片刻过后。 陈家阖府三十几人被锦衣卫押解,跪于院中。 “斩!” 伴随朱标声音落下,门外锦衣卫手起刀落,数十颗人头尽数落地。 那滴落在地上的红色血迹,竟与门上挂着的喜庆红绸交相辉映。 只不过。 此时的红,却没有先前那股喜庆之感。 此时的红! 好似朱标这位太子的无尽怒火,以及陈家犯下的累累血债。 “传令,抄没陈家所有家产。” “族中众人,尽数斩首。” “太平府官员,凡有与陈家勾结者,无论官职,革职查办!” 朱标瞥了眼瘫在地上的陈迪,随即似很是厌恶般,快速挪开视线。 “陈迪、陈耀宗爷孙,收入昭狱。” “所犯罪行,务必使其尽数招供!” “末将领命!” 冯诚恭敬拱手后,押着陈迪、陈耀宗二人便朝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在场众人以为诸事落罢,本欲离开。 可也是此时。 只见朱标重重一叹,环顾众人后,沉声问道: “世家之患,当何解?” 第30章 世家之患,何解? t 第31章 廉洁署衙 尽管没有回头,可詹同也能够想象的到。 此时身后那群家伙,定用很是怨毒的眼神看向自己。 念及至此,詹同心中冷笑一声。 若他现在不说出个章程来,别说他们要一直待在陈家。 恐怕今日过后,朱标会清洗一大批的世家。 这么说来,那些世家之人还应该感谢他詹同才对。 “殿下,我朝重视读书之人。” “有功名的士子,其家便不需缴纳粮税,或是少交粮税。” “臣听闻,不少世家借此机巧,将族中土地挂于士子身上,好免除粮税。” “故而,臣詹同进言,请殿下派人清点世家土地,规范粮税缴纳。” “此乃良策!”朱标缓缓点头,示意詹同继续往下说。 “第二,我朝商税极少,乃十三税一。” “假使商户一月所得一百三十两,那其所缴税款,则只有十两银子。” “加上国朝恩典,陛下、太子顾念百姓,三时五节多减免商税。” “可饶是如此,仍有世家之人贪得无厌,巧弄算学,偷税漏税。” “臣以为,严查各户各家税款的同时,还应提高大明商税。” “那詹尚书以为,应该提高多少?” 詹同早就猜到朱标有此一问。 毕竟朱标身为太子,自然不能当坏人。 那这个坏人,也自然该由他詹同来当。 “臣以为,大明商税,应定在十三税七!” “嘶~” 此话一出,身后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不少人齐齐跪到朱标跟前。 “殿下,十三税七已过半数,当真太重了些。” “殿下开恩,若真是十三税七,刨去成本,我等辛苦一年,还要往里搭钱。” “求殿下开恩,十三税七着实重了些!” 和后世不同,此时大明碍于运输、储藏、人工等方面,商品转化率没那么高。 若真是十三税七,虽不至于像这些人说的那样,白白辛苦不说,还要往里搭钱。 可十三税七,也的确没多大的油水。 而且如今大明虽是农耕王朝,需重农抑商。 可朱标却也知道发展经济的重要性。 “詹尚书,十三税七的确太重了些。” “况且陛下轻税,本意乃是宽济万民,与民休息。” “十三税七不可取。” “陛下仁慈,殿下宽仁,臣詹同拜服!” 詹同恭敬拱手,顺势便回到人群中站定。 他已将税收提到了众人不能接受的地步。 接下来的好人,也自然该由朱标来做。 “不过孤想问问诸位,提高商税诸位可有意见?” 被朱标这么一问,众人浅浅对视,连忙摇头。 “建国之初,百废待兴,盗贼横行,从商者利润微末。” “十三税一乃是陛下心怀仁慈,宽念我等,顾念天下万民。” “然如今我朝大定,国泰民安。” “若我等还固执十三税一,那便是不知好歹,不念君恩。” “还请殿下增加商税,给我等报效大明的机会。” “求殿下增加商税,让我等报效大明!” “诸位当真乃我大明世家之表率!” 夸赞一句后,朱标面容和煦,淡淡说道: “应诸位之请,孤有些许浅见,诸位听后可随意直言。” “商户月收一百两以下,仍以十三税一之标准。” “五百两以下,十三税三。” “五百两以上,十三税五。” “诸位以为如何?” 能成为一家之长,掌控全族,在场之人自然没有痴傻之辈。 月收一百两,一年便是一千二百两。 市井小民,散户商贾压根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收入。 所以朱标定下的阶梯税收标准,显然是冲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豪商巨富来的。 虽说十三税五也将近半数。 可月收真到了五百两以上,即便是交出一小半的税款,落到他们手上的银子依旧还有不少。 而且! 假账这玩意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 “殿下宽仁,我等愿意!” “殿下宽仁,我等谢殿下大恩!” “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回去之后,上书朝廷,增加税收。” “届时,孤会替你们游说陛下,成全诸位为国之心。” 啧.... “我等谢过太子殿下。” “我等谢过太子殿下!” 看着一众人精般的世家之人,此时跪在朱标跟前,诚恳道谢。 一旁的蓝玉努力压制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朱标到底是高明。 明明让这些世家出血,多交税款。 可偏偏这些个世家之人,还要对朱标千恩万谢。 “还有一事。” 朱标眼底一沉,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太平知府钱承志。 也是接触朱标目光的瞬间。 钱承志自知他太平治下出了个陈家巨贼,他这个知府也是难辞其咎。 心念至此,钱承志忙跪地求罪道: “臣治州无方,请殿下严惩!” “我朝出陈家巨贼,真要说起来,孤的罪比你大的多。” “不过你未能及时查明,上报朝廷,也属失职。” “臣万死!” 见朱标没有为了太子之名,将陈家之罪尽数推到他这个太平知府头上。 甚至对他还有法外开恩之意。 钱承志心中感激万分,眼泪竟顺着脸颊不住滑落。 如此情形,朱标虽不理解,却倒也不意外。 毕竟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君上赏识,乃是大幸。 “方才孤苦思冥想,深觉若非官吏无为,收受陈家贿赂,陈家决不可能如此狂悖。” “故而。” “孤欲设一廉洁署衙(廉政公署),由你暂代,锦衣卫协助。” “其职责,清点世家、官员及其亲族家产。” “每三月抽查一批,若有陡然暴富者,定是收受贿赂。” “如此可断绝官商阴合,枉法害民。” “殿下英明,臣定不辱使命。” 此时钱承志对朱标只有感激,哪怕清点官员的家产,不用想都知道阻力甚大。 可他依旧不在乎。 只要能报效朱标,纵然得罪所有朝臣,成一个孤臣, 钱承志也在所不惜。 “查明诸位家中财物,也是为我大明,想必诸位不会有所隐瞒吧?” 见朱标目光咄咄,虽是随意,却很威严的注视着他们。 那些世家之人安敢有半点分议。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做假账的打算,也就彻底落空了。 “我等谨遵太子令。” “诸位臣子呢?” “我等也无异议!” “好!” 朱标应了一声,随即看向钱承志道: “钱承志听令,廉洁署衙乃锦衣亲军指挥使司下属衙门。” “孤准你以四品官身,暂代衙署令一职。” “自即刻起清点京城世家、官员及其亲族,所有家产!” “臣领命!” 第32章 孤家寡人 语罢,朱标带着蓝玉率先朝门外走去。 等朱标前脚刚走,世家之人尽是眼神怨怼,狠狠看向詹同。 可碍于詹同二品大员的身份,他们不敢破口大骂,更不敢上去直接动手。 他们也只希望眼神能够杀人。 希望断他们财路的詹同,全家不得好死。 “哼!” 见众人表情愤恨,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同时,却又只敢站在原地。 詹同冷哼一声,环顾众人后正色说道: “今日本官提出约束世家之财,诸位定以为本官向太子献媚,故而断了诸位的财路。” “是与不是?” 数秒沉寂过后,世家中一年轻小子朗声回道: “没错!” 此话一出,众人似被点燃引线的炸药桶,瞬间便聒噪了起来。 “没错,你詹同向太子献媚,为何要牵扯我们?” “你詹同乃朝中大员,自有朝廷俸禄供养,可我们呢?” “田产缴税,商税提高,我等哪里还有富贵?”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的同时,愤怒情绪愈发高涨。 大有下一秒便冲到詹同跟前,将他活活撕碎的架势。 可饶是如此。 詹同却依旧毫不在意。 对于这些世家的秉性,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想躲在后面,哪有人敢冲上来向自己发难。 瞥了眼院中站着的锦衣卫后,詹同没好气道: “你们还想要富贵?” “命都没了,要富贵还有什么用?” “本官只问你们一句,你们何曾见过太子殿下似今日这般失态?” “这.....” “太子殿下少年老成,少因一己之怒,擅动刑法。” 詹同猛地提高音量,怒声斥道: “可你们忘了!” “忘了太子最看重的,乃是百姓。” “你们忘了!” “即便太子再怎么宽仁,可也有少年心性,有少年人那股一举斩尽世间所有阴霾的嫉恶如仇。” “若谁敢欺压百姓,若谁敢悖逆国法,危害大明,咱们太子怎会轻饶?” 詹同指了指院中那三十几名人首分离的尸体,声音愈隆: “陈家!” “太子对陈家之厚,前所未有。” “莫说是你们这些世家,即便是淮西的有功将帅,哪怕是太子妃的常家也不能及。” “可这陈家欺压百姓,太子何曾心软?” “尔等昔日所作所为,虽未直接侵害百姓,可不也是从百姓手中谋利?” “尔等以为,太子不知?” 被詹同这么一说。 众人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身后尸体。 相互对视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也是此时。 詹同冲宋濂、高启微微拱手,随即很是厌恶的瞥了眼众人,不屑说道: “清点土地,约束其财。” “你们以为本官是为了向殿下献媚,故而说出世家命门,断你们财路?” “狗屁!” “本官和宋学士、高夫子一样,不忍太子殿下因尔等贱命,背上嗜杀之名!” “只是为给你们世家使绊子?” “于圣君治下,于太子跟前,你们也配?” 丢下这句话。 詹同不再理会众人,冲宋濂、高启微微示意,便同两人一并离开了陈家。 而看着詹同离开的方向,众人也觉得很是难堪。 的确。 宋濂、高启,还有詹同。 这三人方才在朱标跟前求情,哪里是为了保全他们这些世家。 这三人分明是不想朱标因一时愤怒,下令斩杀所有世家,背上嗜杀之骂名。 而且朱标眼界宽广,所图也都是为国为民,自然不可能是故意找他们的麻烦。 正如詹同方才所言。 他们的性命,还真的不配玷污朱标这个太子的贤名。 如此说来,他们这些人还真是自视过高了些。 “诸位。”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 钱承志缓步走到众人跟前,正色说道: “太子有令,命本官清点诸位家财,还请诸位不要藏私。” “这.....” “锦衣卫送各位大人回府!” 不等众人开口,钱承志说完,便率先朝门外走去。 钱承志很清楚。 这些世家即便有小心思,那也是藏于暗处。 即便是此时私藏家产,行为也多有收敛。 而朝臣却是不同,特别是那些个武将。 一旦那些将帅知道朱标要清点其家产,必然大张旗鼓,收敛家财,瞒过清点。 所以眼下他最应该做的,乃是尽快带锦衣卫前往公侯武将之家。 ......... 皇宫内。 听到朱标在陈家发生的一切,正与汤和对弈的老朱眉眼愈发微沉。 拿着棋子的手微微摩挲,盯着棋盘似在长考棋局。 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一方棋盘之上。 “上位?” “嗯。” 老朱应了一声,手中棋子随意落了下去。 可下一秒却听到汤和惊喜说道: “此子当真算的上妙手,竟一举屠了臣的大龙。” “哦?” 听到汤和这话,老朱注意力这才回到棋盘。 不过让老朱诧异的是,他方才随意一子竟当真屠了汤和的大龙,锁定了胜局。 “鼎臣,你说标儿清点世家、官员家财,可也称的上妙手?” “嗯.....臣.....” 汤和正准备打马虎眼,不议朝政。 可当看见老朱神色郑重,似有忧虑般紧紧盯着自己。 汤和微微叹了口气,正色道: “可称妙手!” “点清世家、官员之财,一旦有人收受贿赂,自然明了。” “老大此举,可谓防微杜渐之良策。” “能于事前杜绝不法发生。” “这些咱知道。”老朱随意应了一声,脸上忧虑不减,继续问道:“可是财不露白,谁又希望自家家产被人所知?” “标儿此举虽于国有利,可咱担心他将来成一个孤家寡人。” 朱标下令清点世家之财,清点官员及其亲族的财产,甚至每三月还要抽查。 此番作为于国有利,也能约束吏制。 可这样一来。 朱标算是站到了世家、官员的对立面上。 如今老朱还在皇位上坐着,老朱自然不担心有人心存不轨,更不担心他们起什么歪心思。 可老虎尚有打盹儿的时候。 老朱是真怕朱标继位以后,朱标所代表的皇权,与世家、官员对立两边,矛盾愈深。 纵然老朱相信朱标,有能力平定将来可能发生的动乱。 可身为父亲,老朱又怎会不希望朱标的将来是一片坦途。 “世家倒也算了,敢有歪心思,屠刀惩之即可。” “可是官员....” “大明可以没有世家,可若是没有官员,国将如何治理?” “标儿此举,未免有些冒进了些。” 第33章 顾时,你好大的脸 老朱满是忧虑的同时,眸中杀意却是尽显无疑。 汤和见状,又怎会不明白老朱的意思。 汤和甚至能想到。 老朱或许会在晚年之时,下令清除大明的所有世家,为朱标扫除隐患。 可也是老朱说得那样,官员又不能尽数杀绝..... “况且标儿看人的目光也太次了些。” “那钱承志在太平知府任上,区区一个陈家都能压他一头。” “如今标儿竟命他清点官员家财。” “文臣或许还好,可那些个悍将还不把钱承志给活吃喽?” “上位。” 见老朱说话的同时,眉头愈发紧皱,心中忧虑直接写到了脸上。 汤和轻咳一声,以兄长的口吻微微训斥道: “重八,你真把咱家老大当成心慈手软的懦夫软蛋了?” “嗯?” “你自己说说,咱老大是何等样人?” “有娘娘的仁慈,更有你朱重八的果敢手段。” “要俺说,若是当年元末乱世时,有标儿这样的雄主,恐怕你朱重八还得不了天下嘞!” 此话一出,老朱似本能般怒意尽显。 可下一秒。 一想到自家儿子比自己强,老朱便很是释怀的笑出了声。 汤和见状,忙继续说道: “重八,标儿从小便有宋濂这样的大儒教导,早在吴王府时就跟在你身边,看你处理事务。” “洪武二年更是直接参与朝政。” “不用想都知道,标儿将来肯定比咱们这群老家伙强上不少。” “可你现在倒好,标儿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反倒是不相信标儿了。” “咱没有......” “别的不说,就说军中那些个臭丘八们,还有那些个没骨气的世家,他们敢跟标儿犯浑?” “但凡有这个心思,标儿恐怕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被汤和这么一说,老朱脸上笑意更浓,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只不过表面上依旧故作恼怒,瞥了汤和一眼后,没好气道: “你个老东西,不是你家儿子你不操这份闲心是吧!” “咱啥时候不信标儿了,咱是担心......” “可臣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 汤和直接打断。 偷偷瞥了眼老朱后,压低声音的同时,略带调侃说道: “而且臣还觉得,太子将来,肯定比陛下你强!” “你个老东西,越说越没谱了!” “陛下息怒.....” 见汤和作势就要下拜,老朱一把将其扶起的同时,笑着说道: “儿子比老子强,咱这个当老子的有啥好怒的。” “不过鼎臣,那钱承志没多少硬骨头,清点世家家财定是困难重重。” “按理说,标儿应该是要亲自坐镇的,可是这小子不是马上就要亲征了吗?” “你说说,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 “嗯.....” 汤和微微一顿,忙拱手道: “太子心意,臣可不知。” “若陛下没什么吩咐,臣就告辞了。” “老东西!” 以为汤和是在藏拙,恪守为臣本分便不愿去猜测朱标的意思。 老朱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汤和离开。 只不过。 刚走出谨身殿,汤和顿时长舒了口气。 朱标前几日便告诉诸将,大军近几日便要前往北平。 可偏是此时。 朱标却弄出来了个,清点官员家财的繁琐事。 显然,朱标定然是要让老朱亲自处置这等麻烦事。 朱标也是要把老朱困在京城,防止他头脑一热,等大军前脚刚走,他便带着亲军后脚跟在后面。 不得不说。 在给老朱挖坑这方面,朱标是真有天赋。 谨身殿内,老朱冲刘和问道: “太子还未回宫吗?” “听闻殿下从陈家出来,便直接去了永昌侯府。” “这混小子还真看重蓝玉。” 语罢,老朱起身便朝坤宁宫走去的同时,继续道: “太子回宫后,立马禀告咱。” “是.....” 另一边。 宋国公府。 听说朱标要清点他们家产,一众武将齐齐赶了过来。 他们本想去找汤和,可听说汤和进宫,他们便赶到了冯胜府上。 只不过看到冯胜,众人却没有一个率先开口。 一个个面色凝重,很是别扭的坐在正堂也不言语。 “都半刻钟了,你们要还不打算说些什么,就都回去把家产拿出来,让殿下清点一二!” 听到冯胜这话。 顾时一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冯大哥,太子殿下清点家产倒没什么,可兄弟们就是心里不舒服。” “清点家产,殿下这是不信任咱们弟兄?” “还是担心咱们弟兄还会像先前一样,欺民牟利?” 顾时将头转到一边,索性直接说道: “俺有点寒心!” 听顾时说完,周围众人也都是耷拉着脑袋。 显然。 朱标下令清点官员家产,众人的确有些介意。 只不过听到这话。 冯胜猛的站起身子,走到顾时跟前高声怒斥道: “你个莽汉还学着文人那套,还他娘的寒心?” “先前你吞并百姓田产的时候,你咋不说说太子殿下寒心不寒心?” “冯.....冯大哥.....” “就你们几个,肠子都没几个弯儿。” “太子要是真想知道你们的家产,还用特意为此设一个廉洁署衙?” “多动脑子想想。” “你们也都学学蓝玉!” “先前那蓝小二就是个愣头青,可现在太子视其为得力臂助。” “他蓝玉都知道动脑子,你们脖子上顶着的是他娘的夜壶吗?” 冯胜素以儒雅见长。 此时破口大骂,也当真让众人有些意外。 “冯大哥,你说太子清点家产,不是因为咱们?” “你顾时长了多大脸?就你家那几个子儿,殿下还为你特意设一署衙?” 冯胜神情一凝,看了眼门外的方向后,沉声说道: “太子此举,乃是为了约束文臣、约束世家。” “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兄弟都是直肠子,有了钱财根本就藏不住。” “可文臣世家却是不同。” “他们有的是花花肠子,他们私受贿赂,也不好追查。” “所以殿下才开设这一廉洁署衙,为的便是约束世家、约束文臣。” “况且!”冯胜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咱们哥几个昨日刚把全部的家产交了出去。” “太子此时命人清点所有官员的家产,也是想给咱们这群武将谋一份好名声。” 第34章 冯胜,真好用! 此言一出,顾时等人相互对视,心中不快尽是一扫而空。 饶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勋贵案过后,大明武将的名声都不怎么好。 清点官员家产,一旦世人皆知他们这群武将的家产,都交了出去,为凤阳三司助力。 那他们也能得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名头。 哪怕众人不在乎这些虚名,可白来的,谁又不想要? 毕竟谁还没点虚荣心呢! “而且,成就武将之名,恐怕也是太子将来,要对我等委以重任。” 冯胜话音落下。 还不等众人追问,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便看见朱标带着蓝玉、沐英,径直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殿下。” “臣等参见殿下。” “都起来吧!” 朱标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起身。 可此时。 冯胜、顾时自知方才所言甚是失礼,依旧跪在朱标跟前不愿起身。 “末将方才臆测上意,罪该万死。” “请殿下严惩。” 听到冯诚都惶恐请罪。 顾时忙将头抵在地上,身体颤抖的同时压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见两人如此,朱标在主位坐下后,缓缓说道: “无妨,宋国公方才所言也是不虚。” “清点官员家产,的确是为了约束文臣、世家。” “起来吧。” “多谢殿下。” 明白朱标压根不打算追究他们的罪过,冯胜拱手后便要起身。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此时那顾时却还跟个愣头青一样,竟直接抬头,看向朱标开口请罪道: “殿下,末将方才非议殿下所为。” “还说殿下清点官员家产,是不相信我等武......” “砰~” 不等顾时说完。 冯胜抬腿一脚便狠狠踹了过去。 还不等顾时反应过来,冯胜一把便将他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见此情形,朱标也不怪罪。 轻咳一声后,郑重说道: “孤得到消息,明日高丽国王王颛便会抵达大明。” “期间孤会带他到我玄武湖大营去。” “到时定要彰显我大明军威!” “殿下放心,末将定告诉儿郎好生操练,定显我大明军威。” “殿下放心,此次定显我大明军威!” 朱标微微颔首,目光顺势落在了冯胜身上。 “显我大明军威自是必要。” “可孤要的是,乃是这王颛不能返回高丽。” “最起码在蓝玉攻占高丽王城之前,不能让他返回高丽。” “嗯.......” 冯胜沉吟片刻,随即眼底升起一抹寒意,默默问道: “殿下是说.....” “自然不是要他的性命。”朱标出言打断: “让他眼睁睁看着大明覆灭高丽,岂不比现在取他性命更好一些?” “况且高丽虽是小国,可那王颛终究是一国之主。” “我大明乃天朝上国,自当以礼待之。” 见朱标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 冯胜当即会意,朗声道: “末将记住了。” “不取王颛性命,不损我大明天朝风范,却还要让这王颛不能返回高丽。” 见冯胜似乎想到了主意微笑点头,欣然回道。 朱标心里竟有些羡慕起老朱来了。 和蓝玉相比,冯胜简直太好用了。 自己都不需说得太明白,冯胜不仅能瞬间会意,甚至能立即想到办法。 若换做蓝玉,恐怕自己还要为其解释,为何不让王颛返回高丽。 恐怕自己还要亲自给蓝玉想办法,该如何保全天朝威仪的同时,留住高丽王颛。 怪不得先前老朱会说自己这个太子,不相信手下之人。 自己手下若是也有冯胜这样的聪明人,自己又怎会事必躬亲? 可惜啊! 可惜冯胜终究是老将,即便再好用,自己也还是要培养新生之才。 见朱标微微点头后便朝门外走去,冯胜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顺势说道: “殿下,大军不日便要出征。” “弟兄们或要安抚手下,或要购买些私用器具,可能银两上有些捉襟见肘。” “不知殿下可否.....” “孤知道,诸位不用担心。” 语罢,朱标也不说明,带着蓝玉便缓步离开。 见此情形,冯胜却微微有些诧异。 他本想借机让朱标赏赐诸将,也好安抚众将,收拢军心。 可让冯胜不明白的是。 方才朱标明明可以顺势赏赐诸将一些财物,为何却只是答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冯大哥,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 “嗯?” 当看到冯胜一双眸子似映射寒光般,死死盯着自己。 顾时连忙闭嘴的同时,身体不自觉往后靠了靠。 确认朱标已经走远,冯胜看向顾时没好气道:“你以为觉得太子是吝惜钱财之人?” “当然不是!” “那你刚刚准备说什么!” 见顾时自知失言,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 冯胜剜了顾时一眼,继续说道: “你就是这个毛病,心里没这么想,可那张嘴却比脑子还快!” “嘴上向来没个把门儿的,什么话都敢说!” 环视众人后,冯胜愈发恼怒说道: “你们要记住,太子殿下与陛下不同。” “如今也不是元末乱世,不是所有将帅一起搅马勺的时候了。” “若是不会说话,那就少说话多做事。” “别到时候因为那张破嘴惹来什么麻烦,还他娘的不自知!” “是!” “冯大哥教训的是。” 听到众人的回应,冯胜神情愈发庄重,正色说道: “还有,告诉麾下儿郎们,明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太子明日带高丽王颛到我军营,万万不可失了大明军威!” “末将谨记!” “末将谨记~” 顾时等将帅恍若置身中军大营,也将冯胜视作了中军主帅。 朗声回应的同时,冲冯胜拱手,行以军中之礼。 可看到如此情形,冯胜非但没有半分高兴,反而是觉得一阵头疼。 示意众人离开后。 冯胜回到座位上,一手扶额的同时,冲面前的李文忠无奈说道: “看到了吧,徐帅不在,汤帅进宫。” “这帮家伙有麻烦就来找我!” “可他们也不想想,我和徐帅、汤帅能一样吗?” “他们怕麻烦,我就不怕麻烦?” 冯胜是真的麻了。 他压根不想当什么淮西将帅的意见领袖。 他只想躲在后面,最起码也是躲在徐达、汤和身后,不愿太过招摇。 可眼下徐达不在京城。 只要汤和一进宫。 这些淮西将帅但凡遇到点麻烦,便要来他府上,请他来拿个主意。 这不明摆着是把他冯胜给架起来了? 而看到冯胜那一脸无奈的表情。 李文忠迟疑数秒,却也直接笑出了声。 “思本(李文忠字),你.....” “冯大哥,我笑你有场富贵摆在跟前,却不自知啊!” “富贵?” 冯胜愣了一下,随即不屑笑道: “我还要什么富贵,如今我已是一军主帅,更是国公之位。” “我还要什么富贵?” “富贵有极(限),再多的富贵,我冯胜可担当不起了!” 冯胜这话说的也是不错。 若朝廷再给他加赏富贵,其结果要么是将他闲置起来,不能继续掌军。 要么,便是臣子的最高荣耀了。 这样的富贵,他冯胜可不敢要。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给诚儿谋些富贵,如此也算对的起兄长的在天之灵了。” “哈哈哈,你还想给冯诚谋富贵?” “殊不知,你此次富贵,便是冯诚给你带来的!” 第35章 标下朱乾,见过主将 “哦?” 见冯胜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李文忠笑意更浓,继续说道: “不错,朝廷赏赐,你我都再不敢要了。” “可若是太子殿下的器重,你我能不眼红?” “毕竟大明将来掌军者定是咱们的太子殿下。” “若是能得太子器重,岂不是比什么虚头巴脑爵位、官职强上不少?” “冯大哥,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 李文忠这话,还真说到了冯胜心坎里。 毕竟如今大明的武将。 徐达、汤和除外。 朱标器重的,也只有带有姻亲的蓝玉、常家,还有沐英。 对其他人。 哪怕是身为表兄的李文忠,朱标也从未过分亲近。 若真能得朱标器重,虽不至于在世时便被封王。 最起码将来一直有仗可打,还能有个善终。 最起码,也能荫庇二世子孙。 “思本,方才你说今日之富贵,乃是诚儿带给我的?” “嗯!” 李文忠重重点头,随即看向冯胜郑重说道: “关起门说,此次陈家之事,冯大哥你能看不出来其中端倪?” “而今日在陈家,冯诚可是冒着顶撞太子的风险,当众直谏陈家之过。” “冯胜与太子可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今日冯诚失礼,不明摆着是太子授意的吗? “这.....” “太子对冯诚寄予厚望。” “自然也会给你添几分富贵,提高冯诚的起点。” “这些冯大哥你能想不明白?” 被李文忠这么一说。 冯胜似恍然大悟般,重重点了点头。 只不过下一秒。 那冯胜似想到了什么般,无奈苦笑道: “我一直想着给诚儿铺路,可到头来,我竟是因为诚儿得了太子器重。” 长叹一声后。 冯胜笑容愈发苦涩,脸上也大有懊悔之意。 “先前的勋贵案过后,我便觉得太子将我视为国之蛀虫,不可能再信任于我。” “故而我便只想当着哑巴,听殿下号令,不愿展露什么。” “为此我还事事小心,生怕有那句话惹怒了太子殿下。” “甚至......” “我还打算死在此次国战之中,保全冯家之名。” 冯胜说着,走到门前,一拳狠狠砸在门框之上。 此时那苦笑的表情,说不清是懊悔,还是自嘲。 “咎由自取,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冯大哥,那今后....” “自不必说!” “我冯胜的身家性命都是太子的!” 见冯胜神色凛然,正色说道。 李文忠微微拱手,便也离开了宋国公府。 只不过...... 李文忠倒是没有直接回府。 反而从侧门,进了蓝玉府邸。 “殿下,办妥了。” “辛苦表哥了。” 将冯胜方才所言尽数说了出来。 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一旁的蓝玉却是越听越糊涂。 错综复杂,蓝玉甚至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也是见他这副样子,朱标轻笑解释道: “宋国公为人谨慎,因先前犯下勋贵案的错处,便自觉在本宫跟前低人一等。” “生怕犯错惹怒本宫,他便不愿开口献策,只想躲在众人身后,不引人注意。” “可他毕竟是大明首屈一指的智将,也是军中少有的常胜之将。” “他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仅次于徐达、汤和。” “此等人物,若后半生只能闭口不言,岂不可惜?”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让冯胜今后能开口献策,也是为了防止自己亲征,会如堡宗一样葬送大明。 所以冯胜这个聪明人,朱标自然是不想错过的。 “所以,殿下借重用冯诚,还让冯胜毫无顾及?” “不错。” “让冯胜明白,孤对其子侄冯诚寄予厚望,冯胜才会无所顾忌,辅佐于孤。” “如此,他便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 语罢。 朱标看向李文忠道: “还有一事。” “表哥,在你帐下添一参军。” “哦?” 李文忠眼前一亮,很是郑重的看向朱标。 毕竟能被朱标看重,还让朱标亲自为其谋职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庸俗之人。 “殿下可是寻到了将才?” “末将不才,愿将其待在军中传其兵法,只求其能为我大明效力!” 见朱标笑而不语,李文忠继续问道: “殿下,可否告知此人姓名,我好回去录入军册。” “朱乾!” “朱乾?” 天为乾,地为坤。 以乾为名,此人之狂,可见一斑! “原是个狂生,殿下,我军中....” “标下朱乾,见过前军主将。” 当看到朱标自称朱乾,甚至还冲自己微微拱手。 李文忠吓得双腿一软,连忙上前将朱标搀扶了起来。 “殿.....殿下.....” “表哥,军中士卒多不识我,化名朱乾也方便在军中行走。” “可....可....” “末将不敢领命!” 将手沉沉一甩后,李文忠无奈说道: “殿下,此次您御驾亲征,即便是不担任中军主帅,也该是一军统领。” “化名朱乾,仅担任一参将,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36章 表哥,我想打仗! 李文忠将头转到一旁,不去看朱标的同时,低声说道: “此举若无陛下首肯,臣下万万不敢领命!” “表哥!” 朱标走到李文忠跟前,温声说道: “本宫虽曾亲历战阵,可却无统帅经验。” “若是真如表哥所言,让本宫担任中军主帅,岂不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纵然为一军统领,那此军将士除了保护本宫这个太子,便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如此一来,本宫又如何能为大明建功?” “何需殿下建功啊!” 明白朱标所言建功,定是和蓝玉一样,冲锋陷阵。 李文忠目光灼灼,似文臣劝谏般,情绪也愈发激动了起来。 “我大明名将如云,麾下将士更是虎狼之师。” “莫不是我等都死绝了,还要殿下冲锋陷阵,建立军功。” “臣万死不敢从命,除非有陛下的圣旨!” 见李文忠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朱标微甩衣袖,猛地站起身子。 “若如此,那此次孤便不去亲征了。” “自家兄长都不愿给孤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其他将帅安能让孤建立军功?” “既然此次亲征寸功不能得,那孤亲征又有何意?” “倒不如一辈子困在这应天城中,也省的给诸多将帅平添负担,也省的连累三军将士!” 见朱标似赌气般,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李文忠心中翻江倒海,神情也愈发焦急了起来。 哪怕朱标方才一直将他视作兄长。 可李文忠又怎敢忘记,自己这个表弟乃是大明的储君。 “殿下!” 听到李文忠出声,朱标心头闪过一抹喜色,不过倒也没有立即回头。 反而是依旧在赌气般,沉声说道: “曹国公可是还有劝谏?” “嘶~” 听到朱标竟是称呼他为曹国公。 李文忠心头一紧,忙开口说道: “参将朱乾,乃臣下偶得贤才。” “请殿下下旨,擢升朱乾为副总兵。” “准!” 朱标欣然应允。 明初之时,参将和副总兵都没有品级,只是一时之职。 只不过和参将不同。 总兵、副总兵的上限、下限都是极高。 总兵的下限,也仅仅高过千户,为二品都督佥事所属。 可论论及上限,总兵甚至能够统帅三军。 譬如建文二年。 建文帝命李景隆为平燕将军,却又担心平燕之后,军权一直在李景隆手上。 故而让李景隆领的,便是总兵一官。 而此时李文忠搬出好几年都未曾设置的总兵一职。 恐怕也是存着心思的。 毕竟自己若为千户、百户,自然无人能约束的住,也没人敢想着约束自己。 可一旦自己为副总兵。 但凡见到势头不对,譬如自己冲锋太猛。 李文忠便将自己的太子身份公告全军。 如此便能将自己这个太子抬到主帅的上。 自己便只能困于中军,不可能像千户、百户一样,亲自上阵了。 对于这些,朱标倒是毫不在意。 “多谢表哥了。” 见朱标今日全无平日里的稳重。 方才恳求,后而不悦。 此时更是笑着道谢,李文忠长叹一声,拱手便要朝门外走去。 无奈,胳膊怎么可能拧的过大腿? 他李文忠又怎么敢忤逆朱标的意思。 可就在他打算即刻进宫禀明老朱,请老朱出面之时。 只听身后的朱标再次开口道: “曹国公听令!” “标下在!” 似本能般,李文忠连忙转身,冲朱标拱手。 “朱乾之事,曹国公不可与第二人言,此乃太子令!” “是.....” “是......” “若表哥无事,那便替孤到玄武湖走一趟,为明日演武做准备可好?” “好....好.....” 李文忠轻声应了下来,略有恍惚般朝门外走去。 等走出蓝玉府邸,他这才反应过来。 朱标给自己下令还觉得不够。 甚至还要把自己支到玄武湖,为的便是自己不能面见老朱,陈说此事。 想到这里,李文忠似有忧虑般看了眼皇宫的方向。 重重叹了口气后,便有些沮丧的耷拉着脑袋,缓步朝玄武湖赶去。 没辙! 朱标似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还真让他没一点办法。 而等李文忠前脚刚走。 朱标随即便冲蓝玉吩咐道: “到五军都督府,典查侍卫上直军的名册,将十二卫的统帅尽数找来。” 见蓝玉闻言却依旧站在原地。 朱标略有疑惑问道: “怎么?此事难办?” “殿下,侍卫上直军乃是天子亲军,除天子外,无人可典查名册!” “嗯.....” 朱标顿时恍然。 按照老朱的性子,也的确不可能准许,除朱家以外的人,典查亲军名册。 “而且....” 蓝玉顿了一下,似下定了好大的决心般。 压低声音的同时,小心说道: “而且军中将帅,或在十二卫中当值。” “可除陛下与将帅自己外,绝无第二人所知。” “冯将军兄长,冯国用冯大将军,先前便是典掌亲军的第一人,而且还是龙骧卫的统帅。” “末将的姐夫,也曾担任过豹韬卫的统帅.....” “这也就是说,徐叔、汤伯、冯胜、李文忠他们,或许都在十二卫中有所职司,却是无人知道?” 听到朱标这话。 蓝玉似不愿出声承认般,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而看到朱标说完,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蓝玉凑上前,愈发低声说道: “冯大将军,还有末将的姐夫。” “他们十二卫的统帅身份,也都是死后才被人所知的!” 被这么一说,朱标不免疑惑了起来。 跟随老朱打天下的将军,大多都是忠心耿耿,大可任命军职,为军效力。 十二卫虽是亲军,可龙骧、豹韬还有其他几卫也还是要上阵杀敌的。 老朱平白无故给这些军中将帅军职的同时。 又多给他们一份十二卫的统帅职位,目的又是什么! “罢了,孤亲自去查阅名册。” 见朱标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蓝玉连忙出声阻止道: “殿下,十二卫乃天子亲军,属天子直属。” “除天子外,无人可典藏名册。” 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蓝玉加重语调的同时,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自然明白蓝玉的意思。 只不过蓝玉粗犷之人,还能想到提醒自己这个太子避嫌。 朱标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第37章 高丽王颛,算个人物 “陛下有旨,孤可随意典查亲军名册。” 听到这话,蓝玉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 朱标转身看向蓝玉道:“你可知青衣?” “青衣?那是啥?” “嗯......” 看着蓝玉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朱标随意回道:“就是唱戏的花旦。” “无妨,你也不需放在心上。” 语罢,朱标径直朝门外走去的同时,很是自嘲的笑了一声。 自己脑子坏掉了,才会问蓝玉是否知道青衣。 这个秘密组织,即便是自己都不知道,蓝玉他一个莽夫又怎么可能清楚。 五军都督府。 当看到十二卫的名册之后,朱标不禁连连咋舌。 谁能想到。 此时只有十七岁,甚至朱标一直都不怎么看好的李景隆,竟然是兴武卫的统帅。 更有趣的是。 李景隆入职十二卫,其父李文忠便卸任出去,不在十二卫之列。 而且十二卫的名册之中。 有的是早年立下战功,却并未在洪武三年敕封爵位的将帅。 老朱将他们藏于十二卫中,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但凡军中、朝中出现半点乱子,十二卫便能瞬间响应天子之令。 无论是治国还是定疆,这些人也都称得上是一股奇兵。 当然。 年仅十七岁的李景隆担任兴武卫统帅,想必这十二卫也是老朱给自己这个太子留下的底牌。 不得不说。 帝王之中,论及文韬武略、千秋功业,老朱或许称不上首位。 可若论及为人父的慈爱,饶是秦皇、汉武、唐宗终究不能及老朱之万一。 虽是帝王,可老朱却是一个极其合格的父亲。 也是明白老朱用意之万一后。 朱标感叹老朱目光长远的同时,却愈发好奇那个青衣究竟是个什么组织了..... 听着屋内朱标时不时吸气感叹,时而又是浅笑出声。 现在又是安静的没有半分动静。 蓝玉自知此时万万不可打扰朱标。 “蓝将军,天色已晚,太子不回宫用膳吗?” 听到这话。 蓝玉眉眼如刀,狠狠瞪了眼说话那人。 虽未曾言语,可感受到骇人杀意,那人似仓皇逃窜般,慌忙离开。 一整夜的时间。 朱标于屋内查阅名册,琢磨每个人的妙用。 而蓝玉宛如煞神般,一直站在门外戍卫。 直到北方最亮那颗星爬到头顶,蓝玉这才冲门外轻声说道: “殿下,已到卯时,该上朝了。” “嗯。” 朱标刚走出房门,蓝玉连忙将准备好的锦袍披在朱标身上过去。 天已入秋,凌晨五点的南京多少还是有几分冷意。 看了眼蓝玉衣服上凝结的细小露水,朱标冲其温声说道: “若再有类似,派你手下得力之人夙卫本宫即可。” “是....” 见朱标的方向并非皇宫奉天殿,反而径直朝城门外赶去。 蓝玉略有诧异道: “殿下,您这是.....” “高丽王颛跪京请罪,按照古之礼制跪京请罪应在朝会开始之时,从城门一路跪行到奉天大殿。”(晋朝以后或者是宋朝之前,反正是这两段比较动乱的时间点发生过。) “可我大明乃天朝大国,自当雅量。” “跪行能免,可跪京还是要的。” 半刻钟的功夫,此时城门未开。 朱标立于城门之上。 发现那王颛虽跪在下面,可身旁却有侍从撑着伞盖。 甚至不远处的马车里还烹着热茶。 “殿下,这高丽王着实可笑,此时日头都没出来,他又何必撑着伞盖遮阳?” “想要些排场罢了。” “这家伙都跪京请罪了,还想要排场?” 和蓝玉一样,朱标也觉得王颛如此甚是可笑。 从城卫身上取下弓箭,朱标满弓射出。 锐利箭鸣刺穿黑夜,在静谧旷野的加持下,显得愈发刺耳。 哐~ 王颛头顶的伞盖应声断裂,狠狠砸在地上。 几乎同一时间。 七八名高丽侍卫迅速挡在王颛跟前,很是警惕的望向城楼的方向。 可数秒过后。 似乎是听到了王颛的命令,那些侍卫尽数散开。 紧接着朱标便看见,下方那王颛冲着自己恭敬拱手后,竟是重重一拜。 “蓝玉,你说他是故作镇定,还是本就城府极深?” 见朱标眸光深沉,紧紧注视着下方的王颛。 蓝玉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也是此时。 朱标满引弓弦,箭矢对准的方向赫然是下方跪着的王颛。 “殿下,即便要杀那王颛,也应由末将代劳。” “安能因此人之命损伤殿下之名?” 没有理会蓝玉的话。 朱标拉满弓弦,引而不发。 可让朱标微微有些诧异的是。 那王颛见状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上前几步。 重新跪定后,竟似坦然接受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个人物!” 轻叹一声后,朱标握住箭尾的手骤然松开。 下一秒,箭矢嗡鸣而出。 箭端银铁映射月光,好似流星一般割裂黑夜。 只不过。 这一箭并未命中王颛。 反而是从为其撑着伞盖的侍从胸膛穿过。 见朱标走下城楼,径直朝奉天殿走去。 蓝玉连忙跟了上去。 “殿下,是否除掉.....” “蓝玉!” 不等蓝玉说完,朱标轻声打断道: “这王颛还算个人物,他既敢来大明,高丽境内恐怕也有防备。” “将来高丽一战,你要务必小心。” “殿下放心,俺.....” 见朱标表情郑重看了自己一眼。 蓝玉忙收起脸上跳脱,正色回道: “末将谨记!” “嗯。” 一路上,朱标始终一言不发。 在朱标略显匮乏的古代邻邦知识里面,高丽从来都不是一个强敌。 依附北元,依附中原王朝,首鼠两端,似寄生虫一般。 按照原本的历史,再过个十几年。 高丽派遣大将李成桂进犯大明,而李成桂见大明军队悍勇非常。 遂临阵反叛,自鸭绿江折返开京,自立为王。 明中期,得大明赐名的h国甚至还被倭国践踏。 若非大明施以援手,甚至有灭国之危。 可让朱标没想到的是。 就是这么一个羸弱小国,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经不起半点风波的羸弱王朝。 竟然还有似王颛这样的人物。 方才于自己箭矢之下,那王颛毫无惧色。 这便足以证明其人并非是个昏聩、羸弱之人。 也正因如此。 他几天便赶来大明,跪在城门外请罪。 此足以证明此人心性坚韧,非常人所及。 如此看来,这高丽还当真是个祸害。 奉天殿上。 朱标刚一站定,便冲老朱开口道: “父皇,高丽国王已在城门外跪地请罪。” “我大明乃上国,自当宽宏雅量” “请父皇允准,让其入朝,看我大明风采!” 第38章 昏招? 见老朱微微点头,执礼太监刘和朗声道: “传高丽王王颛觐见~” 也是在侍卫前去传召的同时。 朱标走下玉阶,环顾众人后似有急切般,朗声说道: “陈家之事,想必诸位臣工都有所耳闻。” “此獠枉顾天家恩宠,为祸一方。” “甚至勾结吕本,与胡逆同谋。” “刑部尚书开济!” “微臣在。”开济快步出班,走到大殿中央。 “刑部与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同议。” “明日之前定个章程出来。” “看看以陈家之罪,以吕家之罪,按照国法该如何处置。” “臣领命!” “臣领命!” 连同开济在内的三法司主事纷纷拱手领命。 只不过在场众人,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他们昨日都已听说,太子朱标因陈家之事,震怒非常。 不少官员上朝前还都是惊魂未定,生怕朝会上的朱标怒意未消,处置陈家逆贼时可能会牵连到他们。 可让众人有些没想到的是。 朱标压根没打算亲自处置陈家、吕家,更没打算自己定罪,反而是将此事交给了三法司。 片刻沉默过后。 宋濂瞥了眼身后的詹同。 见詹同好似还不明白一般,依旧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 宋濂微微挪步,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殿下匆忙将陈家之事盖棺定论,想必是不愿当着外朝之人的面,处置我朝臣子。” “詹大人,你可知接下来该如何做?” “嗯?” “显我天朝国威,昭告外邦,我大明君臣一心,天下万民心向朝廷。” 语罢,宋濂不再多言,挺直腰杆静静原地。 片刻功夫。 王颛步履匆匆,快步朝奉天殿赶来。 也是置身奉天殿门外,只见王颛原地三拜,用袖袍仔细擦拭着奉天殿的门槛。 随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宛如朝圣的虔诚信徒般,一步一叩,缓步走到奉天殿的中央。 “外臣王颛自知有罪,特前来天朝,跪京请罪。” “还望大明大皇帝严惩外臣,还望天朝饶恕小邦。” 王颛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着实让在场一些文臣不齿。 怎么说王颛也是高丽一朝之王,如此谦卑,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着实让众人心生鄙夷。 只不过和朱标的看法一致。 眼前这王颛越是谦卑,老朱便越是警惕。 毕竟忍辱负重之人多是心性坚韧。 王颛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自己邻邦小王的威仪,此人也着实不容忽视。 “太子。” “儿臣领命。” 冲老朱微微拱手后,朱标看向下方跪着的王颛,朗声斥道: “今日恭顺,回而复叛,你高丽一朝可是做的如此打算?” “外臣不敢,外臣不敢!” “不敢?” 朱标上前两步,在距离王颛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后,玩味说道: “你高丽时降时叛,臣服大明、阴结北元,隐有两属之国的意思。” “如今你身为高丽一朝之主,入我大明跪京请罪,然却在我朝北境陈兵五万。” “难不成你高丽是想用这五万人马震慑我大明?” “还是以为区区五万人便能让我朝惶恐,投鼠忌器而不敢处置于你?” “外臣绝无此心!” “外臣绝无此心啊,殿下!” 王颛再次叩拜后,连忙说道: “听闻大皇帝震怒,外臣惶恐至极,故不敢耽搁片刻,连夜出发前来天朝请罪。” “援助暴元乃外臣一时糊涂。” “外臣已下令让我朝士卒尽数返回,如今若天朝北面还有陈兵,恐是令旨未到。” 看着王颛惶恐至极,复而再拜的样子。 朱标也算是看明白了。 这家伙是打定了主意,要向大明示弱。 不过也好。 “若是如此,我朝自当雅量,宽恕尔等。” “谢.....” “还请写下一手书,命辽东之地高丽将士休戈停战,入我大明修养。” “进....进入大明?” 不只有王颛。 朱标刚一说完,下方群臣虽不敢发出声音,却都是满脸诧异相互对视。 特别是冯胜、李文忠等武将。 他们甚至不敢相信,此等引狼入室的昏聩之语,竟然是出自朱标之口。 要知道。 真到了战场上,如果是正面迎敌。 五万高丽士卒根本不足为惧。 可一旦让这五万外族之人进入北平修养,那岂不是平添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 岂不是说徐达、常茂率领的北平将士,不仅要提防城外的世敌元兵,还要担心身后随时可能再叛的高丽士卒? 此举何其昏聩,几乎可以说是将北境将士,置于腹背受敌之死地! “殿下.....” 冯胜眉头愈发紧皱,沉吟片刻后还是打算出班劝阻。 可不等他开口,朱标有意打断般冲刘和挥了挥手道: “赏赐笔墨!” “是!” 当看到笔墨砚台送到王颛跟前。 冯胜知朱标心意已决,便也不愿当着王颛的面,继续劝阻。 只不过冯胜心里,却微微有些失望。 “王颛,若高丽有心臣服大明,便为辽东的五万高丽士卒写下手书。” “让其脱离北元,入我大明修养。” “我北平都司会妥善安置他们!” 听到朱标果真要五万高丽士卒,安置在北平。 甚至还有给这些异族兵士提供粮饷的打算。 冯胜一时不快,好似胸口堵了块巨石一般。 用大明的粮食,去招待异族兵士。 还要担心这些异族兵士,随时可能从背后给大明将士来上一刀! 朱标此举,于北宋弱国强敌的岁银又有何异? 朱标此举岂不等同于抱薪救火? 朱标怎会如此昏聩! 反观王颛。 当看到笔墨的瞬间,王颛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迟迟都没有动笔。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只听朱标不再理会他,反而是冲其他朝臣说道: “诸位臣工可还有奏?” 听到这话。 王颛无奈,只得跪在奉天殿中央书写笔墨。 而一旁的冯胜、李文忠等人。 更是因朱标此番昏聩之举气的脸色涨红,甚至就连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他们自然知道。 让王颛在大明的奉天殿上,于众目睽睽之下亲笔写下罢兵的书信。 这自然是对这王颛的一种侮辱,也能证明大明是凌驾于高丽小国之上。 可这些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朱标这个少年的一时虚荣。 和让北面的大明将士置身于腹背受敌的困境,此时的虚荣,更显得不合时宜。 也是见二人如此。 一旁的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冲身前两人低声说道: “曹国公、宋国公,殿下曾对末将下令。” “兵临高丽时,可学习姐夫的策略。” 第39章 万民一心 “开平王的策略?” 冯胜、李文忠微微对视,随即很是疑惑的回头看了眼蓝玉。 常遇春有什么策略? 提刀纵马,亲冒矢石? 除了一个猛字,他常遇春还能有什么策略? 见两人的反应和先前自己一模一样。 蓝玉强忍脸上笑意,淡淡说道: “姐夫的策略,便是不给敌人有降而复叛的机会。” “嗯?” 冯胜、李文忠微微一顿,随即心有余悸般看了眼前方的朱标。 他们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蓝玉话中深意。 若想断绝敌人降而复叛的机会,那也只有杀尽降兵这一个法子才能办到。 可是..... 方才他们二人从未想过此处。 毕竟朱标素以宽厚仁慈见长。 他们又怎敢妄加臆测,让五万高丽士卒进入大明,乃是为了轻而易举屠杀他们。 直到此时,两人依旧不敢相信。 朱标是抱着屠杀那五万高丽士卒的目的,才让王颛写下罢兵书信。 “两位,若太子殿下此举不妥,陛下岂能坐视不管?” “这....” 当看到皇位上的老朱一脸平静,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冯胜、李文忠愈发确定,屠杀那五万高丽士卒才是朱标的本意。 毕竟二人很清楚。 以老朱的军事眼光不可能看不出来,让高丽士卒进入大明,会将大明将士置于腹背受敌的困境。 而且无论老朱再怎么骄纵朱标,他也绝不可能任由朱标胡闹。 更不可能用军中将士的性命,去满足朱标凌辱外邦小王的虚荣心。 回头想想。 两人瞬间便也释怀了。 朱标向来英明,怎么可能昏聩到不顾大明将士的死活,也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念及至此。 两人长舒口气的同时,却也不再多想。 “诸位臣工可还有奏?” 闻言。 宋濂看了眼詹同,又看了看正在大殿中央书写笔墨的王颛。 詹同当即会意,随即出班说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臣詹同有奏!” “准!” “陛下仁慈,太子宽仁,待我朝百姓尤厚。” “商贾、世家、学子更是承蒙朝廷诸多恩泽。” “然此时我朝恰逢国战,当是全民勠力同心之时。” “臣詹同代京城商贾奏请陛下,烦请陛下增加商税,成全商贾为国之心。” 听到这话的瞬间。 一手执笔的王颛猛的一怔,笔尖浓墨瞬间玷污整张纸卷。 “詹尚书,提高商税乃是你一人之意,还是京城富商之心?” “回禀殿下,此乃所有商贾之心。” “商贾之人尽在宫门外等候,若殿下开恩,或可召众商贾觐见。” “宣!” 伴随朱标话音落下。 在侍卫的带领下,一众商贾之人战战兢兢,很是小心走进奉天殿内。 商贾本是贱籍,自然没资格踏足朝堂。 朝廷接见商贾之人,而且还是在朝会上接见。 恐怕历朝历代都是少见。 对这些世家商贾之人来说,此时的奉天殿上,不仅正前方的那两位。 恐怕在场任何一个官员,都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心中如是想,一众世家只敢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步,很是谨慎的在奉天殿中心跪下。 “草民等拜见陛下。” “拜见陛下....” “孤听詹尚书言说,你等自愿请命,提高商税?” 被朱标这么一说。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忙开口答道: “殿下,我等商贾之人虽是贱籍,可也有为国为民之心。” “恳求殿下允准提高商税,成全我等为国之心!” “嗯!” 见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詹同连忙补充道: “陛下仁慈,先前我朝商税乃十三税一,商贾者取利颇多。” “昨日众人与微臣商议,斗胆以商户月收定税收标准。” 詹同看了眼正在书写的王颛,声音愈隆道: “商户月收一百两以下,仍以十三税一之标准。” “五百两以下,十三税三。” “五百两以上,十三税五。” “此乃良策!”朱标应了一声,随即冲老朱拱手道:“请父皇定夺。” 见朱标没有自己下令。 老朱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说道: “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此乃良策!” “此乃良策!” “既然如此,户部、礼部尽快安排。” “臣领命!” “陛下,臣詹同还有一事启奏。” 意识到老朱接过了奉天殿的话语权,詹同连忙说道。 “讲!” “臣詹同之詹家乃一时世家,深知有世家为富不仁。” “为约束世家,臣詹同斗胆,请陛下允准,清点臣家中钱财!” 话音落下。 连同跪在奉天殿中心的世家商贾之人,还有朝堂之上所有的文臣武将,齐齐拜道: “请陛下允准,清点我等家产,以正纲纪。” 虽是百官同奏,可实际上朱标昨日便命钱承志着手清点。 老朱自然也没有不准的道理。 只不过。 见到大明官员无论文武,亦或是民间富商连同世家,尽数请求大明朝廷清点其家产。 还在书写信件的王颛心中愈发震撼了起来。 若换成是他们高丽。 即便是提高商税,恐怕都有不小的阻力。 清点官员、世家豪族的家产,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偏隅小国尚不能如此。 大明幅员万里,竟然能做到万众一心。 如此强国,安能以武撼之? 王颛努力平复心中惊悸,愈发认真书写罢兵书信。 “太子?” 见老朱又扯上自己,本想避让几分的朱标还是开口说道: “还请父皇允准,也算成全百官万民的为国之心。” “嗯。”老朱微微颔首,深邃眼眸环顾下方众人后,朗声说道: “若我朝兴盛,朕自当与万民同富贵。” “准!”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待众人起身,回到自己位置上站定。 王颛这才捧着书信,恭敬说道: “启禀大明大皇帝,休戈停战书信已书写完毕。” 第40章 阳谋坦荡 见朱标微微点头却不言语,王颛自然明白,朱标是要他当着众人的面,诵念罢兵文书。 尽管知道此举对于一国国君来说,甚是耻辱。 可王颛却没有半点犹豫,当众朗声念道: “臣高丽久沐天朝圣恩,当思报效,当为犬马。” “外臣忝为高丽小国之主,因一念之差,阴结暴元,罪不容恕。” “然我朝将士不知其情,因孤一念之差忤逆上国,实非我朝将士之过,实属外臣一人之罪....” 见朱标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 王颛忙跳过虚词奉承,开门见山道: “我高丽将士当以君父之礼相待天朝大明。” “见此令旨,我高丽将士当听天朝号令,入天朝暂歇。若有天朝将令,我高丽将士亦当效犬马之劳。” 声音落下。 奉天殿上的百官叽叽喳喳,相互嘀咕着什么。 此时看向王颛的眼神,也变得愈发不屑了几分。 “大明大皇帝陛下,大明大太子殿下。” “外臣此书若有不妥,臣即刻便改。” 老朱、朱标还未开口。 王颛便重新跪在矮桌前,挽起袖子一手执笔,等着更改。 这副谦卑的模样,也着实没有半点一朝之主的架势。 “此书之情甚是诚挚,无需更改。”朱标看向下方,朗声道: “锦衣卫千户冯诚听令!” “属下在!” “孤命你快马前往辽东,将此信公告高丽士卒,收拢高丽将士后,再行前往高丽!” “属下领命!” “殿下,何故还要前往高丽....” 没有理会满脸疑惑的王颛。 冯诚将其手中书信一把夺走后,径直朝殿外走去。 “殿下.....” “蓝玉。”同样没有理会王颛,朱标看向蓝玉继续说道: “孤命你即刻前往渤海,与廖永忠等将会合,从水路前往高丽。” “末将领命!” 见蓝玉拱手再拜后,径直朝门外走去。 意识到朱标还是要发兵高丽,王颛再顾不得什么示弱伪装。 脸上隐有怒意,语气也近乎质问般,冲朱标高声喊道: “殿下!” “外臣已写好罢兵文书,天朝何故还要进兵臣之高丽?” “难不成天朝是....是.....” “是什么?”见朱标眼眸一凝,似有嘲弄般静静注视着他。 王颛还是没将心中谩骂诉之于口。 重重一拜后,冲朱标恳切说道: “求天朝开恩,饶恕臣之高丽!” “你多虑了。” 朱标微微颔首,温声说道: “派遣明军前往高丽,并非是要劫掠你高丽土地,也并非要对你高丽发难。” “只是先前你高丽不恭尤甚,同为大明属国的倭国亦不能容。” “故几日前,倭国北朝便已派遣所有将士,连同其百姓一并前往高丽。” “以倭国之秉性,若我大明不派兵前往高丽,威慑他们。” “他们岂不是打着效力天朝的旗号,在你高丽烧杀劫掠,危害一方,侵占你高丽土地?” “我大明派兵前往高丽,也是为震慑倭国士卒,保你全境平安!” “可是殿下。”王颛表情急切,连忙说道: “殿下您可下令,命倭国之人尽数原路返回啊。” 王颛不傻。 即便是傻子,可身为一国之主,也没人愿意让邻国将士进入他们的领土。 而且他此来大明之所以表现的极尽谦卑,乃是深知高丽不是大明的对手。 大明为横扫四夷,竟有大兴国战的决心。 如此王颛便很清楚。 即便是依附北元,他们高丽也绝挡不住大明锐士的铁蹄。 他如此谦卑,甚至都匍匐在地,愿像一条忠犬般向大明摇尾乞怜。 为的也是阻止大明将士进入他们高丽。 若是大明还执意发兵高丽,那他便也不需继续谦卑下去了。 “还请殿下三思!” 此时王颛表情冷峻,似一尊石像般伫立原地,全无半点方才的卑躬屈膝之态。 若朱标执意发兵大明,那他此时谦卑恭顺也就成了笑话。 倒不如在大明朝堂上破口大骂,怒斥朱标。 如此还能彰显他高丽尚有几分血性。 即便是朱标恼怒,下令将他斩首。 那他身为高丽国君却死在大明的的消息一经传出,高丽全境百姓必当拼死抵抗大明不说。 北元、倭国、安南等诸藩小国也定然惶恐,愈发顽强抵抗大明。 用他的性命换这样的结果,也不失为一计良策。 念及至此,王颛心中似已打定主意,准备放声大骂。 可就在他准备践行此道之时,只听正前方的朱标淡淡说道: “下令倭国原路返回,或许可行。” “嗯?” 王颛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您愿收回成命,不让明军进军高丽?” “那是自然。” 朱标轻笑点头道: “若非顾念你高丽恭顺,孤又何需让我大明将士跋山涉水,前往高丽。” “不过.....” 朱标轻叹一声,随意说道: “只不过你高丽与倭国素有仇怨。” “早先你高丽曾协助北元,多次进犯倭国。” “至元十一年,你高丽曾与元朝合兵,进兵对马岛。” “孤也是担心倭国踏足高丽之后,回忆起早年屈辱,不听我大明之令。” “这....” “若你以为孤命倭国原路返回,他们能够听命,那孤即刻下令。” 语罢,朱标冲下方侍卫道: “传令蓝玉.....” “殿下!” 不等朱标说完,王颛恭敬再拜后,连忙说道: “外臣多谢天朝大恩!” “天朝顾念臣之小邦,臣万分感念,自此之后定为天朝效犬马之劳!” “嗯。” “只是殿下,如今我高丽恰逢多事之秋。” “还望殿下允准,准臣返回高丽主持大局。” “那是自然!”朱标看向冯胜,沉声说道: “宋国公,带王颛到军中,挑选铠甲、火器赠予高丽,助其自保。” “臣领命!” 语罢,朱标转身看向老朱。 也是见朱标处理好了一切,老朱这才兴致缺缺示意众人退朝。 只不过。 朝会散去,此时大殿中心的王颛,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他自然知道大明派兵前往他们高丽,不是什么好事。 可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倭国北朝全军前往高丽,甚至还带上了亲属百姓。 这显然是要与他们高丽不死不休。 这也绝不是朱标一道令旨,便能让他们原路返回的。 而且! 此时他们高丽最精锐的五万人马,已被朱标命令进入大明修养。 他们高丽,恐怕也没能力抵挡倭国的进犯..... 若是大明将士并未前往高丽,倭国士卒一旦踏足他们高丽,定然是烧杀劫掠,无所不用其极。 两相对比,王颛自然更愿意将希望寄托到大明身上。 希望朱标派遣的大军,只是为了震慑倭国。 至于请求朱标让辽东五万高丽人还朝? 只要朱标不是傻子,就绝不可能答应。 毕竟大明与北元正在对峙,大明又怎么可能让他们高丽将士离开视线。 梳理好一切后。 王颛不由抬头看了眼朱标方才站着的位置。 区区一个少年人,思虑竟如此周祥,所有还都是阳谋。 明明知道大明将士踏足高丽风险很大,可他却也不得不同意。 他甚至还要请求朱标发兵,前往他们高丽,去震慑倭国。 念及至此。 王颛神情郑重,眸中也升起了一股寒意。 “高丽王.....” 第41章 这家谁能拦得住你 “嗯?” 听到声音,王颛忙收拢情绪,冲冯胜恭敬拱手道: “小王见过宋国公。” “高丽王客气了,本将这就带你挑选铠甲、火器。” “多谢宋国公。” 走出奉天殿。 冯胜若无其事道: “高丽王,我朝太子性格宽仁,心性仁慈。” “你以为如何?” “天朝太子乃仁慈之人?” 王颛很是诧异的看向冯胜。 他先前便听说过,朱标斩杀了凤阳一地的所有官员。 这显然不是什么仁慈之人。 而今日朝会上,朱标摆明了设好陷阱让他往里钻。 此等深谙阳谋之道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宽仁之人。 看了眼满脸狐疑的王颛,冯胜轻笑一声,淡淡说道: “看来高丽王识人的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宋国公所言极是,小王目光短浅。” “小王虽未看出天朝太子宽仁,可小王也知太子殿下将来定是一代雄主明君。” 冯胜微微点了点头,朝宫外走去的同时,随意说道: “这些日子,你可多加打探,看看我朝太子是否是仁慈之人。” “宋国公说笑了,小国今日便要返回高丽。” 听到这话,冯胜微微点头倒也不再言语。 只不过这王颛,怕是不能返回高丽。 另一边。 离开奉天殿,在返回后宫的路上,老朱都是一言不发。 等到了坤宁宫。 朱标更奇怪的是。 老两口向来简朴,可餐桌上却摆满了菜肴。 就连多日不见的太子妃常氏,此时也坐在饭桌前。 “兄长......” “近几日身子如何。” 见常氏起身,朱标快走两步,上前牵着她的手的同时,让其坐下不需行礼。 “多亏娘照顾,太医说一切都好。” “只是....” 常氏美眸一沉,似想到了什么般,明眸之中竟闪过一抹忧虑。 见状,马皇后温声打断道: “吃饭吃饭,先吃饭再说。” 朱标从昨日晌午便未进食,听到这话,当即便坐到位置上大快朵颐了起来。 只不过吃了个半饱后。 朱标却也发现除了自己,老朱、马皇后,还有常氏竟都没未动筷。 “爹,娘,可是有事?” “无事,你先用膳。” 朱标闻言缓缓放下筷子,看向老两口认真说道: “儿子已经吃饱了。” 听到这话,老朱、马皇后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老朱开口说道: “标儿,咱和你娘商议了一下,这次出征....” “爹,亲征之事不是早就定下了吗?儿子是一定要亲征的。” “咱知道!”老朱打断道:“准你亲征。” “只是半月后便是双十之数,也就是你的生辰。” “而且一月后,常丫头便要临盆。” “咱想着,亲征之事能可否推迟一月。” 见三人都紧紧盯着自己。 哪怕是老朱和马皇后,此时也像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朱标心头闪过一丝暖意,不过还是开口说道: “爹,儿子的生辰若办,也是劳民伤财。” “各级官员恐怕都要进献寿礼,国库还要支出不少银子举办宴会。” “不如就让儿子出征,到时候若有官员想送寿礼,便让他们换成粮饷送到军中。” “如此国库也不用出钱。” 朱标牵起常氏的手,柔声说道: “只是委屈常妹了,临盆之时,孤却不在身边。” “兄长,臣妾不委屈.....” “怎的不委屈!”不等常氏说完,马皇后冲着朱标没好气训道: “丫头你是头胎,近些日子这小子眼里全是朝中那些事,也没注意过你。” “临盆之时,若是这小子不陪在你身边,娘都不答应!” 听到马皇后开口训斥。 朱标也觉理亏,耷拉着脑袋的同时,忙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眼对面的老朱。 可老朱就跟没看见一样。 微微抿了口茶,很是自然的躲过了自己的视线。 也是没办法。 马皇后开口,即便自己巧舌如簧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朱就更不可能找不痛快了。 “娘....” 就在朱标低头,老朱不语之时。 常氏看向马皇后,轻声说道: “娘,兄长是太子,是储君,然后才是臣妾的夫君。” “国事家事,自然是国事在前,家事在后。” “当年娘您诞下兄长的时候,父皇不也是在前线吗?” “丫头,咱当年是......”老朱想要开口解释。 可马皇后却瞪了他一眼,随即冲常氏柔声说道: “你这丫头,娘是要你临盆之时,标儿能陪在你身边。” “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娘,若非国事尤重,兄长定然也想陪在臣妾身边,兄长肯定也想见雄英第一面。” “可国事尤重。” “娘就不要责怪兄长了。” 被常氏这么一说,马皇后微微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言。 “标儿,你打算何时出征?” “明日。” “明日?这么快?” 见马皇后略有不满的盯着自己,朱标低着脑袋,小声嘟囔道: “拖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哼!” “要去便去,这家里谁还能拦的住你!” 语罢,马皇后似生了很大气般,径直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见老朱还坐在饭桌前,马皇后转身没好气道: “重八,你还坐在那干什么!” “妹子,咱还有话要交代标儿.....” “什么时候交代不成?” 马皇后看了眼朱标、常氏,脸上怒意虽是未消,但还是温情满满道: “你也该让他们小两口说些体己话。” 第42章 天家温情 “哦.....好!” 老朱看了眼朱标、常氏,忙起身同马皇后一起朝殿外走去。 也是等屋内只剩朱标两人时。 常氏再难抑制心中悲戚,泪水好似不听话般,顺着脸颊不住下落。 “兄长.....” “不必担心,此次出征我大明乃倾全国之力,定能大胜.....” 朱标正说着,突然感觉常氏握住自己的手微微用力。 那股柔软的触感似乎打开了什么。 饶是朱标,此时心中也不多了几分动容。 “兄长,一定要亲征吗?” “嗯.....” 看着常氏泪眼朦胧,一双晶莹眸子映射着点点亮光,紧紧盯着自己。 饶是朱标有再多的大道理,此时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作为太子妃,常氏自然不会阻止朱标亲征。 恰如方才马皇后训斥朱标,她为朱标求情一般。 可作为朱标的妻子,常氏又怎会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奔赴战场。 相顾无言,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片刻过后。 常氏深吸口气,柔声低诉却又像是自我安慰般,缓缓说道: “臣妾失态,臣妾自然知道兄长亲征,乃国之大计。” “臣妾也知兄长亲征,或可集中兵权。” “臣妾还知道.....” 常氏突然哽咽一声。 已经搭建好的心理建设似突然崩塌般,凄声哭诉道: “兄长,我不想让你上战场。” “我不想像小时候担心父亲一样担心兄长!” 看着面前泪眼朦胧,近乎泣不成声的常氏。 朱标缓缓起身,将常氏贴到自己胸膛后,微微抚摸着她的后背。 此时情形,恐怕多说一个字,都是极煞风景的。 毕竟朱标也清楚。 常氏素来明理懂事,哪怕有些许迟钝,可终究还是识大体的。 她自然不会强横阻挠,不让自己出征。 此时的孩子脾气,也无非是想要给积压在心中的情绪,找一个宣泄口罢了。 只不过...... 世间之人尚不能随心所欲。 朱家儿郎多的是行不由心。 “兄长,此行北平定要处处小心。” “放心吧。” 看着常氏忍下泪水,表情郑重看向自己。 朱标扬起嘴角,轻笑说道: “放心,孤从小都是小心谨慎。” “要不然当年常大将军也不能憋着想揍我,却找不到机会不是。” 被朱标这么一说,脸上尚有泪痕的常氏也失笑出声。 “你在京也注意身子,后宫之事也无需记挂。” “母后若是照顾不过来,尚有郭贵妃协助。” “可东宫却无人能帮你。” “你只需照顾好雄英便可,告诉他,他爹正在北面为他打下太平之朝。” “兄长又胡说,雄英还未出世,他怎么能听得懂。” 朱标笑着蹲下身子。 将耳朵贴到常氏肚皮上,缓缓抚摸的同时,略带调侃说道: “雄英,爹不在身边,你可不能哭闹惹得你娘不高兴啊。” “爹悄悄告诉你,你娘打人可疼了。” “兄长又胡说!” 见常氏略带嗔怪的瞪了自己一眼,朱标憨笑一声,便也闭嘴。 温情点点。 上有父母双慈,下有儿孙承继。 自己与常氏又是夫妻情深。 如此温情,对一个男人来说便也足够。 只不过。 朱标不仅要自己一人享受如此温情。 朱标更要当下的大明儿郎,都是沐此温馨。 朱标还要后世儿郎,都能如此家家和睦。 所以第一步,便是消除敌患,防止外邦侵扰。 此次出征。 便是要为万世太平打下基础, 片刻过后。 常氏微微拭去脸颊湿润,看向朱标认真说道: “兄长,明日出征,父皇想必还有话要交代。” “你赶快去吧。” “那你.....” “臣妾无事,兄长远行,不需记挂家中。” “嗯。” 微微点头后,朱标便也起身朝门外走去。 毕竟自己虽是人夫,却还是人子。 自己出征,老朱恐怕也有的是要交代的。 太子东宫。 见老朱眸光深沉,仔细打量着自己东宫内的陈设。 朱标从其身后,轻声说道: “爹....” “嗯,回来了?常丫头她.....” “常妹是识大体的。” “嗯。” 老朱重重叹了口气,若有所思说道: “咱朱家的男人,注定多是对不起自家婆娘。” “不过标儿!” “咱朱家的男人,不能对不起天下的百姓!” 老朱眸光一凝,将朱标挂在墙上的宝剑骤然拔出后,神情郑重,正色说道: “此战,咱不需你大胜。” “可你别忘了先前答应咱了什么。” “五年,五年咱要北境格局变上一变。” “明军一撤,元贼又至的场景,不能再有了!” “父皇放心,儿子此次亲征,为的便是五年平敌!” “好!” 见朱标并未忘记先前约定。 老朱重重点头的同时,冲门外喊道: “把咱准备的东西,给太子拿过来!” 声音落下。 刘和、刘保儿几名宫人,缓步走了进来。 他们手中捧着的,竟是全套的铠甲武器。 “爹?” “这是咱当年征战时穿的铠甲!” 老朱说着,将厚重铠甲拎起来,在朱标跟前摊开。 尽管明初低阶将士,以及普通士卒的铠甲多是布面甲。 可作为统帅,老朱的这身铠甲却和锁子甲很是相像,肩头甚至有饕兽图纹。 可以说这套铠甲兼顾了实战性和仪卫性两者。 更让朱标在意的是。 那一片又一片甲叶子被暗红色的棉线串联成片。 不知是被这暗红色的棉线渲染,还是早年被敌人的血液浸透。 此时银色的铠甲竟好似泛着莹莹血雾般,似有猩红一片。 也是在朱标愣神的功夫。 老朱拿起铠甲,亲自披在朱标身上,为其紧束。 片刻过后,当看到朱标身着自己当年的铠甲。 老朱眼眸微滞,似忆起往昔般,盯着朱标默默出神。 “爹,儿子穿您这套甲,可合身?” “嗯?” 被朱标的声音惊醒。 老朱用力拍了拍朱标的肩膀,铁制甲片瑟瑟作响。 旋即,只听老朱爽朗笑道: “还算合身!” “就是你小子身子骨单薄了点,不然就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在老朱眼中,朱标穿上这套甲却是比当年的自己更要合身。 早年之时,自己只想着扩大土地,虽有定鼎之志,却还是藏于心中。 这套甲穿在自己身上,也就多了几分匪气,多了几分骇人的杀意。 而此时穿到朱标身上。 这套甲却多了几分书卷气。 好似统帅三军的少年将领,暗红色的丝线,也显得内敛深沉。 “来,拿上咱的剑试试!” 第43章 立贤立长 将自己佩戴多年的长剑递到朱标手上。 朱标也没让老朱失望。 接过长剑的瞬间,似本能般骤然拔出。 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后,压下剑锋,傲然而立。 饶是老朱,也是第一次见到朱标如此少年意气。 “好!好!好!” “比咱当年更有气势!” “比咱当年,更像是个统帅!” 朱标收剑入鞘,冲着老朱笑道: “爹,当年您于战场上,可是用剑的?” “嗯?” “儿子怎么觉得,这柄剑威严有余,杀气却是不足。” 偷偷瞄了老朱一眼。 朱标也发现自己刚一说完,老朱就好像还藏着什么宝贝一样,眼神竟也有些飘忽。 “爹,儿子不傻,儿子当年又不是没跟常叔上过战场。” “战场上都是长兵器,重兵器更好。” “这柄剑恐怕只是发号施令的威仪之物吧。”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战场上讲究的便是一寸长一寸强。 手提三尺青锋冲于敌阵,所向披靡。 这不过是后世影视剧的场景。 真正的战场上,长枪、长矛、铁锤、甚至锄头都比一柄剑要好上一些。 而大刀因为杀伤大,也自然比剑要好上许多。 甚至说。 真要到了使用配剑的时候,恐怕也是身陷死地,奋勇顽抗之时了。 而老朱不想将自己的长兵器交给朱标,也是不想朱标上阵冲锋。 最起码作为一个父亲,他不能鼓励朱标上阵冲锋。 “爹,跟儿子您就别藏私了,既然铠甲都给儿子了,那就把武器一并给儿子。” “你小子.....” “来人,把陛下当年所用之物拿上来!” 听到朱标直接下令。 老朱也知道,不管他怎么训诫,都改变不了朱标上阵冲锋的打算。 无奈,他也只好冲刘和微微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 刘和、刘保儿两人捧着一柄长枪迈步走了进来。 倒不是长枪太重,一人无人扛起。 只是此乃天子之物,他们这些阉人不配一人独提。 “这就对了。” 朱标说着,一把接过那柄长枪。 在空中挥舞几下后,随即将枪尾重重砸在地上。 “称手!很称手!” “多谢爹了!” “臭小子!” 老朱微微摆手,示意刘和等宫人退下后,冲朱标没好气道: “先前你说亲征是为了收拢兵权,防止诸将做大。” “咱当初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准你亲征。” “可现在呢?” “你小子在那帮杀才中的威信,早就能让他们乖乖交出兵权。” 看了眼朱标手中握着的长枪,老朱隐有怒气道: “可你小子现在,明摆着是要上阵杀敌!” “这回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哄骗咱?” “爹,儿子怎会哄骗您?” 见老朱眉头一紧,朱标收起玩笑,认真说道: “儿子亲征,还是为了聚拢兵权,收归朝廷。” “儿子想要冲锋陷阵,则是为了证明,大明的嫡长子,比任何一个藩王都擅攻伐!” “嗯?” “眼下的问题,自然是收诸将兵权于朝廷。” “可过个几年,诸皇子就藩,儿子那些个弟弟就成了问题。” “而且儿子将来还要削藩,此次亲征儿子就是要立下战功,也是要告诉世人。” “论及战场骁勇,谈及战阵攻伐,儿子不弱于人。” 言至于此,朱标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老朱自然也明白朱标的意思。 诸皇子不敢跟朱标犯浑,这点是肯定的。 但朱标以军武立足,也是防止将来削藩之时,那些个皇子身边有煽风点火之人。 防止有人想立下从龙之功,便煽动手握兵权的藩王皇子,悖逆朝廷。 深究起来,这还是他朱重八给自家大儿子留下的麻烦。 毕竟他原本的打算就是除朱标外,其他皇子坐镇藩地,掌兵为国。 而朱标作为太子,可不擅武备,坐镇京城,总揽大局。 这样...... 即便出现藩镇之乱,皇权也是在他们朱家手中兜兜转转。 可这个出发点,却不符合朱标的长远利益。 因此朱标想要立下战功,以军武立足,他自然也不好阻拦。 “还有!” “儿子偶然总结了历朝历代的二世之君,发现竟无一人是顺利继位,不发生动乱的。” “儿子就想,若儿子这个嫡长子,儿子这个二世之君,不仅通晓文政,还擅军武。” “将来雄英,儿子也让他文武兼备。” “如此一来,是不是就给世人一种我大明的嫡长优于诸皇子的印象。” “如此一来,是否就能让后世嫡长的地位更加稳固了一些,也能防止后世因皇权变更,国家动乱?” “嗯.....”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不过很快便略带疲说道: “嫡长子可并非最优秀的皇子。” “你这么一弄,确实能保证后世嫡长顺利继位。” “可若后世嫡长是个昏才,那岂不是个麻烦?” “这就不是儿子该考虑的了。” 朱标双手一摊,坐在位置上摆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老朱这话牵扯甚远。 深究起来,还是皇储之人立长还是立贤的问题。 而立长立贤的问题。 千百年来多少圣君明主,连同无数世之大才都没能有个定论。 朱标也自然不会狂妄到,以为凭自己就能给这个问题下一个定论。 而看到朱标这幅样子。 老朱也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无非是立长立贤的问题。 而贤明无所定论,没有一个具体的评价标准。 恰如文无第一一样,凡觊觎皇储之人,多半不会承认旁人比自己更加贤明。 而嫡长却是显而易见,亦如武无第二。 嫡长子生来便是嫡长。 无论旁人再怎么心生妒忌,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且老朱也是立长的忠实拥护者。 “罢了,你小子满嘴歪理,咱说不过你!” “明日出征,咱就不去了。” 老朱说完,径直朝门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老朱脚步微顿。 沉吟片刻后,猛的转身冲朱标怒声警告道: “你小子给咱记住喽!” “战场上给咱悠着点,若是回来时见你负伤,看咱不打断你的腿!” 第44章 妹子,汤和拱咱火! “嗯.....” 见朱标一时有些发愣,老朱声音愈隆,用几乎训斥的语气怒声重复道: “你小子听见了吗!” “听见了!”朱标连忙回道:“儿子肯定安然无恙回来!” 冷哼一声后,老朱大踏步朝殿外走去。 此时东宫门外。 汤和、冯胜、李文忠等人正打算拜见朱标。 蓝玉、冯诚二人也赶来辞行。 当看到老朱满脸怒意,大踏步从殿内走了出来。 众人心中后悔来的不是时候的同时,连忙躬身拜道: “臣等参见陛下.....” “蓝玉!” “末将在!” 听到老朱的声音,蓝玉应答的同时,忙上前一步,低着脑袋站在老朱跟前。 天子之怒,何人不惧? 此时蓝玉压根不敢去看老朱的脸色,可那厚重的鼻息,依旧让他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砰~” 就在蓝玉心悸之时。 只见老朱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蓝玉的屁股上。 “陛....陛下.....” 若换是旁人,挨了老朱这么一下,第一时间肯定是下跪请罪。 可蓝玉被踹出去好几步后,竟满是疑惑的回头看向老朱。 “陛....陛下.....俺又犯错了?” “到了高丽,你给咱出息点!” “别给咱家老大丢人!” “别让朝中那些夫子说,咱家老大识人不明!” 此话一出,蓝玉神情猛的严肃了起来。 “陛下放心!俺蓝玉记住了!” “到了高丽,出息点!” “不给太子丢人!” “嗯。” 或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 朱标器重蓝玉。 此时见蓝玉拍着胸脯保证,老朱看他也是越看越顺眼。 “进去吧,太子在里面等着你们。” “臣等遵命!” “鼎臣,你跟咱去喝两杯。” “是。” 语罢。 老朱同汤和一起朝武英殿走去。 可一路上老朱都是闭口不言。 等到了武英殿,屏退宫人后,汤和这才开口问道: “上位,你还是不放心?” 见老朱依旧不语,竟摆出深沉模样,品茗沉思。 汤和心里也有些急躁,直接没好气道: “重八,此战咱们这些老兄弟都上阵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非要把老大拴在你裤腰带上,你朱重八才能放心?” 汤和刚一说完。 老朱顺势便将一封密报给递了过去。 “朱乾!这小子改名朱乾,要在保儿(李文忠小名)麾下当个副总兵。” “这....”汤和微微一顿,随即收起密报,笑着说道: “思本(李文忠字)能将此事禀告给你,说明他还是有分寸的。” “定然不会坐视标儿上阵冲锋.....” “这封密报不是保儿上的。” 此话一出。 汤和眼眸微滞,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老朱同样没好气道: “别这么瞅着咱,锦衣卫没有监视老大,咱也从没有不信咱家老大。” “只是老大的身边,一定要有咱的人!” 老朱在朱标身边安插人。 一是为了随时随地能了解朱标的情况。 二是担心万一遇到什么困境,这些人也能出来,替朱标挡刀。 想明白这些后,汤和紧张情绪这才缓解了许多。 “重八,标儿这脾气也是随你。” “他想上阵杀敌,不和你也是一脉相承。” “当年你还是大头兵的时候,不也是提着一把破刀,都敢往敌军窝里冲吗?” “那小子能和咱一样?” “他是太子,是咱耗尽心血培养的储君!”老朱眼底一沉,语气也满是轻蔑。 饶是如此,汤和依旧笑着说道: “那你说说,就算你现在以为皇帝之尊御驾亲征,你能不上前线?你能不拿着刀跟元兵厮杀?” “还是说,你朱重八能一直坐镇中军?” “这....” “重八,你们老朱家的人,骨血里便有悍勇二字。” “老大不曾畏首畏尾,你该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 老朱怒而拍桌,冲着汤和高声吼道: “那小子能和咱一样?” “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是在书卷里泡大的,这能一样吗!” “咋就不一样!” 听到老朱扯着嗓子大喊,汤和也觉察出了不对。 此时老朱得知朱标改名是打算上阵冲锋。 老朱恐怕有反悔的打算。 念及至此,汤和也不甘示弱,当即高声回道: “就算老大是在书卷里泡大的,不还是你朱重八的种!” “你个老东西......” “我这个老东西明日就要跟老大一起上前线,你这个老东西留在京城,就管好你的后勤。” “汤老大!你还支使起咱了?” “俺应你一声大哥,咋就不能支使你?” 汤和瞪了老朱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打算,你肯定想着今晚给老大下药。” “只要明日大军出征时,标儿不到场,你就能把他留在京城。” “重八,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你放屁!” 老朱一时失语。 恼怒之下,撸起袖子便要和汤和互殴。 被戳穿心思,倒还不是最尴尬的。 更让老朱难堪的是,他本想让汤和去给朱标下药,这样事后,朱标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可就眼前汤和这架势,这老小子分明不会听命。 甚至这老东西还会向朱标告发自己! 也是见老朱撸起袖子。 汤和不管三七二十一,同样撸起袖子,身体微微下蹲,摆出应对姿态。 也是两人当真准备动手之时。 马皇后快步走了进来,看向两人没好气道: “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跟黄口小儿一样,两句话没说完就打算动手?” “妹子,你知道这老小子说什么?” “他拱咱的火!” “他说他明天能跟标儿上前线,让咱留在京城给他们管后勤。” “妹子,你说这老小子不是拱咱的火吗!” 见老朱指着汤和,大有委屈诉苦的模样。 马皇后眉头微皱,冲着汤和苦笑道: “汤和,这就是你不对了。” “重八眼睁睁看着标儿亲征,不能上阵。” “他本就心里不痛快,你怎么还能刺激他。” “娘娘,没您这么拉偏架的!”汤和双手一甩,也有些不满道: “重八他准备给标儿下药,而且看意思,还打算让我动手。” “娘娘,标儿将来可是储君,让俺得罪储君,他朱重八存的什么心!” 第45章 打折朱标的腿 “你胡扯!咱没有!” “你朱重八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 “当年你和天德偷看刘寡妇洗澡,最后是不是让我给你们两个背的锅.....” “你...你...你...你放屁!” 老朱心有余悸的看了马皇后一眼,随即指着汤和怒声吼道: “当年你偷天德的酒,却说是咱喝的!” “你以为天德那臭小子不敢找咱对峙,可那莽汉直接拿着空酒壶找咱理论。” “咱替你赔了三大坛杏花村,这你怎么不说!” “是呀!三大坛杏花村是从俺月俸银子里扣的,俺那三个月天天吃青菜,吃的眼睛都冒绿光了!” “你放屁!咱啥时候让你吃过三个月青菜.....” 见两人相隔几步,却跟孩子一样,指着对骂。 甚至还翻起往日的小账。 马皇后倒也不理会他们,坐在位置上,静静看着他们。 半晌过后,见老朱准备伸手去拿水壶。 马皇后顺势将茶壶往里一推,没好气道: “接着骂,不骂完都没水喝!” “嗯.....” 听到这话,老朱依旧有些不忿的看了汤和一眼。 而汤和也很是不爽的瞥了老朱一下。 不过见老朱不再言语,坐在位置上,自己生着闷气。 汤和随即便冲马皇后拱手道: “娘娘,微臣失礼。” 见汤和终于没有跪地请罪,只是微微躬身。 马皇后和老朱心里都是高兴。 只不过。 “标儿马上就要亲征,你们两个是没正经事儿了吗!” “不然把天德也叫回来,你们三个好好说道说道。”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 老朱这才想到为何叫汤和过来。 重重叹了口气后,老朱微微耷拉着脑袋,略有不满道: “咱是打算让你给标儿下药,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发什么火呀!” “微臣失礼,请陛下恕罪.....” “少跟咱来这套!”看着汤和假意请罪,老朱大手一挥,故作恼怒道: “不愿给标儿下药就算了。不过咱还是想问问你,你先前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上位是说.....” “同沐英一起,护卫标儿。” “自然作数!”汤和当即回道。 “我早就不想着能再立新功,加官进爵了。” “这次只要护卫好老大,我此行北平也算圆满了。” “上位放心,我定然护卫好咱家老大!” “嗯。”老朱微微颔首,心中也很是安定了许多。 正如汤和方才所言。 军中将帅虽都愿护卫朱标。 老朱也相信,那些个将帅一个个都愿意替朱标挡刀。 可问题是,那些个将帅终究是臣子,他们不敢忤逆朱标这个太子。 而且那些个将帅,心中最渴望的,还是此次北伐建功。 也是因此。 不思进爵,不慕富贵,又是朱标长辈的汤和,才是护卫朱标的最佳人选。 况且以汤和对朱标的爱护。 不管朱标说什么,汤和都不会远离半分。 “老哥哥,咱家老大就拜托给你了。” “除了你,咱还真怕军中将帅约束不住标儿。” “上位放心......” 见汤和满脸笃定,信誓旦旦的看向自己。 老朱却还是想给他提前打好预防针。 “若是标儿执意冲锋。” “老哥哥,你就把这小子的两条腿给打折,派人把他送回来。” “上位放心,臣定能拦住......” “你多半也是拦不住标儿的。”老朱出声打断的同时,神色凝重,冲汤和沉声说道: “咱没有跟你玩笑。” “若这小子执意行险,你汤和作为他的长辈,可以把他腿打折,把他给咱送回来,这都不算失礼。” 听到这话,汤和心里一时也有些嘀咕。 难不成他还真能把大明储君的腿给打折? “汤和,重八说的没错。” 就在汤和略有犹豫之时。 一旁的马皇后也跟着说道: “军中将帅,除了你跟天德,便无人能冲标儿动手。” “如今天德在北平,我们交代不到。” “那你便是我们两口子最后的依凭了。” “重八说的没错,若是标儿行险冲锋,你当真可以把他腿给打折.....” 太子东宫。 朱标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不过还是冲眼前诸将问道: “王颛如何?” “回禀殿下。”冯胜笑着拱手道:“高丽王降服不了我大明烈马,失足落马。烈马受惊,在王颛身上踩了好几个来回。” “臣已寻名医为其医治,王颛性命无碍,只是双腿尽断,百日之内怕是不能下床了。” “嗯。” 想到打了铁掌的马蹄在王颛身上乱踩,朱标都能想到那份痛苦。 不过冯胜还真是有分寸,如此都没让王颛丧命。 旋即。 朱标看了眼蓝玉、冯诚后,郑重说道: “高丽还按照先前决议。” “冯诚。” “属下在!” “等到了北平,不需禀告魏国公。” “你与常茂将进入我大明的五万高丽士卒带到辽东旅顺,就地掩埋。” “后以复判罪名,昭示全军。” “属下领命。” 纵然冯胜、李文忠等人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可看着眼前的朱标表情平静,见五万高丽士卒的性命随意处之。 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波澜。 众人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震撼的。 “你们也进来吧!” 被朱标这么一说。 徐允恭、徐增寿、李景隆、邓镇、汤鼎等勋贵子弟缓步走了进来。 “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此战北元,你们均不能前往北平。” “太子大哥.....” 不等徐允恭开口,朱标微微抬手,制止几人。 “不过这次乃是国战,既是国战,对手便不只有北元一人!” “冯诚前往高丽建功,那你们自然也有你们的战场。” 朱标神色一凝,冲几人正色说道: “增寿、景隆!” “属下在。” “孤命你二人前往东南沿海,以防海上倭寇。” “允恭、汤鼎、邓镇,你三人即刻动身,前往安南,震慑诸司。” “属下领命!” “记住!”朱标起身走到几人跟前,语气郑重,严肃提醒道: “此次不需你们建立多大的功勋,更不需要你们身陷险境,扫除诸乱。” “此次,你们只要能据守,便是首功!” 第46章 何人为帅? “宋国公,孤此番安排可是妥当?” “妥当!”冯胜神经一凝,当即回道。 “此战我大明全境兵力尽数压到北面,西南、东南不起风波便是大功。” “殿下此番安排,甚是妥当。” 听冯胜说完,李文忠、耿炳文、顾时等人也纷纷点头。 “没错,此战志在北平,西南、东南自能放宽。” 李文忠看了眼李景隆,跟着说道: “让这些娃娃们暂为掌兵,也算是好事。” “臣身为人父,谢太子殿下大恩。” 虽说大明军武尽数压往北境。 可西南、东南尚有驻军,而且副将未撤。 朱标言说,西南、东南无事便是首功。 此举无非是为了培养李景隆、徐允恭、冯诚这些后辈之才。 冯胜、李文忠自然毫无异议,其他将帅也都有子侄进入军中,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妥。 而且西南、东南出现乱子。 等收拾完北面,正好有借口对他们用兵。 明白朱标的用意,众人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可也是此时。 冯胜轻咳一声,还是开口问道: “只是殿下,此次乃是国战,您该当居何职?” “嗯?” 此话一出。 众人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也是没有一人出言定论。 也是见周围众人尽是不语,冯胜索性直接说道: “依微臣看来,此次乃是国战。” “既是国战,殿下您贵为皇储,自然应当稳坐中军,担统帅一职。” “此次我大明储君亲征,三军将士定是奋勇忘命!” “不错!”李文忠眼眸一转,忙跟着说道:“殿下早年便跟着常大将军上阵杀敌。” “上次北伐若不是殿下的五万石粮饷,我军安能全身而退?” “殿下担任统帅,我等绝无异议。” 听到冯胜、李文忠都如此说,周围众将心中虽还有些犹豫,不过依旧跟着附和道。 实际上。 此次朱标亲征,除冯胜、李文忠等人外。 军中其他武将无人认为朱标是真的要亲临战场。 他们也只当朱标亲征,是为了提高三军士气,在军中建立威望。 所以..... 若朱标真的只是走个过场的话。 这统帅一职交给朱标,众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 “好,若是父皇允准,孤便忝列统帅之位。”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蓝玉,孤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回禀殿下,已经准备妥当。” “好,众将听令!” 朱标赫然起身。 原本站着的众人,腰杆也愈发挺直了几分。 “孤既是统帅,那便下这第一道令旨。” “传令三军,凡我军将士,百户以上者,今日赏酒半壶,银五两。” “千户、指挥,一军统帅,孤另有赏赐,诸将可回营查看。” 见老朱任命统帅的旨意都还没下来,朱标便急着要赏赐三军。 众人相互对视,却无一人敢率先领赏。 毕竟历来出征都从未有先行封赏的先例。 况且大明军中向来军纪严明,赏罚有度。 士卒无功而贸然赏赐。 朱标此举,着实有些拉拢人心之嫌,甚至可以说是背离军纪..... “不过!” 就在众人心生嘀咕之时。 只见朱标表情严肃,环顾在场众人后,严肃说道: “告诉诸将还有一众士卒,今日想要饮酒,那便饮个痛快。” “自明日大军离开应天后,全军禁酒。” “非大胜,军中上至统帅,下至士卒,均不可饮!” “这....” 顾时几人本就是爱酒之人。 被朱标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对视,却忘了领命。 也是此时。 冯胜突然明白了过来,当即拱手道: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李文忠跟着说道。 紧接着众将纷纷拱手领命。 “明日辰时点卯,若有耽误时辰者,军法从事。” “是!” 语罢。 冯胜、李文忠带着顾时、耿炳文等将帅率先退出了太子东宫。 一路上,顾时等人心中都是百般疑惑。 直到宫门外,顾时这才开口说道: “冯大哥.....” “闭上你的嘴!” “啊......” 突然被噎了一下,顾时表情难堪,有些尴尬的看向冯胜。 “都回去看看,看看殿下给你们的赏赐是什么。” “此战非同小可,即便心中有所异议,也给老子憋着!” “嗯.....” 被冯胜这么一说,顾时等人无奈,只好缓步朝军营走去。 也是看几人走远。 冯胜冲身旁的李文忠苦笑一声,无奈说道: “这些个莽汉怎么就不动脑子。” “历来大军出征,朝廷的确不会提前分发赏赐。” “可各军将帅为提高士气,都会给麾下将士提前发些好处,好提高士气。” “今日太子殿下亲自赏赐各军士卒,为的便是让三军将士效忠的对象,从各军将帅变成太子殿下,变成朝廷。” “这些个莽夫怎么就不明白!” 李文忠笑着点头,倒是并未言语。 和冯胜一样,他也觉得顾时等人蠢笨了些。 毕竟此次朱标亲征的目的,便是收拢军权于朝廷。 眼下朱标赏赐军中百户以上的士卒,为的便是让军中格局变上一变。 让每一个士卒都牢记。 他们效忠的对象,不是他们一军的统帅,而是太子,是朝廷。 如此浅显的道理,怎的顾时等人竟还是看不明白。 “不过咱们太子恩威并施的手段,当真是用的炉火纯青。” “先赏赐士卒,再严令三军禁酒,匡正军纪。” “只不过.....” “罢了罢了,太子久居朝堂,不明白军中将帅的脾气秉性,有此一招也是情有可原。” 朱标这一次的恩威并施,恩赏的是士卒,敲打的却是将帅。 李文忠认为朱标想的着实太简单了些。 以他对顾时等人的了解,恐怕做不到禁酒二字。 如此说来。 朱标提前下令禁酒,当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明白李文忠的意思。 冯胜顿了一下,淡淡说道: “思本,我倒觉得太子殿下此举当真是英明的很。” “嗯?” 见李文忠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冯胜看了眼离开的顾时等人,沉声说道: “你以为,殿下会赏赐这些将帅什么?” “金银?美酒?” “恐怕不是。” 冯胜微微摇头的同时,目光深邃很是动容。 半晌过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恐怕殿下这次的赏赐,乃是....” 第47章 弄臣,亲信 “乃是勋贵案时,诸将留下的罪证!” “嗯?” “早先的勋贵案你没参与,而我却是深陷其中。” “刑部、锦衣卫、大理寺都有我等罪证的卷宗。” “即便朝廷现在不惩治,即便太子殿下从未想过因此治罪。” “可只要罪证的卷宗还在,我等便觉得性命不是自己的。” “我等的喉咙里,便一直卡着根刺。” 被这么一说。 李文忠也想起了昨日情形。 就因为先前的勋贵案,冯胜与朱标之间,始终有一道间隙。 也是因为这道间隙。 凡有决议,冯胜必然畏首畏尾,不敢出言提议,更不敢无所顾忌,锐意直前。 恐怕似他这般的军中统帅,应该也不在少数。 也是此时。 冯胜眼神感激,回头看了眼东宫的方向,继续说道: “殿下将勋贵案的罪证卷宗赏赐下来。” “殿下是要借此机会,打消我等的后顾之忧。” “也是告诉我等,往日是非均已翻篇,朝廷不会因过去之事,惩治我等。” “殿下也不会因昨日之事,对我等心生厌弃。” “殿下如此,乃是要昭告全军。” “此时我大明,正当锐意直前之时!” 见冯胜表情振奋,神情狼然。 李文忠也深有感触般,浑身上下也觉热血翻涌。 “思本,你且说说。” “太子有如此重赏,军中将帅岂能不思报效?” “区区禁酒一令,三军将帅岂能不严格遵守?” “不错!”李文忠重重点了点头,“此时我大明,当是锐意直前之时。” “是我浅见了。” “此次亲征,的确是将往日旧账彻底翻篇的最佳时机。” ....... 太子东宫。 冯胜、李文忠等人刚走。 李景隆想了片刻,连忙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息怒,微臣死罪!” “嗯?” 李景隆突然如此,冯诚、蓝玉等人均是满脸诧异看了过去。 也是见朱标略带疑惑看向自己,李景隆这才继续说道: “方才殿下冲诸将下令,诸将第一时间却并未领命。” “等我父与宋国公领命后,众将这才跟着领命。” “殿下,微臣愿替父受罚!” 冯诚闻言,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跟着一并跪了下去。 只不过。 看着下方的李景隆,朱标却是来了兴致。 早先怎么没发现,这李景隆倒是还有几分弄臣的属性。 自己虽是太子,可未曾统帅一军,未曾建立功勋。 一上来便担任三军统帅,顾时等人心中嘀咕,属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对于这点,自己原本毫不在意。 甚至都想到李文忠、冯胜或许会挟兵自重,可这李景隆却突然提了出来。 保不齐..... 李景隆这是要告诉自己,他李景隆虽是人子,可更是自己这个太子的亲信。 更重要的是。 此时在场的都是自己这个太子的铁杆死忠。 蓝玉自不必说。 徐允恭、冯诚,包括他李景隆,都是自己这个太子从小到大的玩伴。 自己又怎么因此处置他李景隆! 察言观色,挟恩卖巧。 这李景隆倒还真能培养成一个善于交际的弄臣。 “起来起来,这有何罪。” “军中威望,孤本就不如宋国公、曹国公。” 从主位起身,朱标走到李景隆、冯诚两人跟前,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示意二人起身。 “孤与你们,都是一样。” “只能承继父辈荣光,军中却无尺寸之功。” “担任三军统帅,也不过是掩敌人之耳目的虚词罢了。” “实际上,孤会隐姓埋名,于曹国公麾下,担一副总兵。” “啊?”李景隆惊呼一声,连忙开口劝谏道:“殿下,您身份贵重,岂能亲上战场.....” 见李景隆如此。 朱标指了指一旁立着的长枪,淡淡说道: “父皇将早年使用的长枪交给孤,为的便是让孤上阵杀敌,建立功勋。” “若是此次孤不能建功,将来便再难亲征统兵。” “你等也是如此!” 朱标环顾众人后,以兄长的口吻,温声劝诫道: “若此战你们不能打出将门虎子的风采,那你等便是草包,今后便再难得到重用。” “孤也同你们一样,若是不能上阵杀敌,建立功勋。” “即便将来继位,军中那些老帅也会觉得孤是个不通武备的稚子庸才。” “太子大哥!” 徐允恭、汤鼎等人均是满是动容,紧紧盯着朱标。 特别是听到此次亲征,饶是朱标也和他们一样,面临相同的处境后。 众人自是觉得与朱标更加亲近了许多。 “太子大哥放心,此战我等必不辱使命!” “我等必然建功,可还是请殿下保重,不可行险。” “大哥方才说只要我们几个据守便是国战首功,这摆明了是要提拔我们。” “若我们连据守都做不到,那还有何颜面存于世上,倒不如死了干净!” 等众人说完。 朱标环顾众人的同时,着重看了李景隆一眼。 “将来孤继位,你等都是孤的肱骨之臣。” “只要此战建功,你等便要陆续接替自家父辈在军中的地位。” “所以.....” “太子大哥放心,我等必不辱命!” “殿下放心,臣必不辱命!” 语罢,众人表情郑重,冲朱标拱手后便一同退出了太子东宫。 而等众人走后。 朱标抬眸看了眼院中的天空。 方才对徐允恭等人说的话,并非玩笑,更不是施恩的手段。 毕竟此战过后,诸事皆定。 大明便要开启航海、经济、科技的新的纪元。 到那时,自己的一些决策,必将触及勋贵的利益,也不会被老牌将帅所接纳。 所以此时敲打徐允恭等人,给他们铺路。 为的便是让这些太子死忠,接替他们父辈在军中的地位,接管大明军政,好为将来做准备....... 第48章 挥师北伐 次日天明。 还有半个时辰便是辰时。 朱标身着老朱昨日送来的铠甲,腰间别着的是那把天子剑,手中则持着老朱早年征战用的长枪。 风流最是少年时。 此时朱标身材挺拔,一身戎装,宛若天神般静静伫立在东宫门口。 “殿....殿下,清晨寒气最是侵骨。” “刘和公公说.....今日陛下不上朝,也不....” 见露水在铠甲上凝成一层白霜。 刘保儿结结巴巴,但最终还是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下去。 而朱标也跟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静静伫立,目光始终注视着坤宁宫的方向。 “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略显尖锐的嗓音穿透清晨的薄雾。 雾气之中,马皇后、常氏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等走到在距离朱标只剩十几步的距离后。 马皇后脚步一凝。 似乎对面站着的,正是少年时的朱元璋。 “重...重八.....” “娘!” 几乎同一时间,朱标快步跑了过来。 等朱标走近。 马皇后竟发现,穿上老朱的铠甲,朱标简直和老朱年少时一模一样。 稍微单薄些的身子,非但未有羸弱之感,反而是多了几分羽扇纶巾的少年英气。 “标....标儿,这套甲....” “我爹的,儿子厚着脸皮要来的。” “好....好....好.....” 默默出声的同时,马皇后上下打量着朱标的全身。 “娘,我爹他.....” “你爹他今天不来了。” 马皇后说完,瞥了眼不远处的地方,小声说道: “一直看着呢。” “嗯。” 朱标重重点头的同时,拉起马皇后和常氏的手,低声说道: “娘,儿子该出发了。” “等再回来后,北境可安,天下太平!” “好。” “去吧,去吧!” 马皇后一边点头,一边冲朱标摆手,示意他即刻动身。 偏是先前一直不愿朱标亲征的马皇后,真到了此时却也没有太多的阻拦。 反而是不远处的老朱。 此时听着朱标的声音,心中却生生不愿朱标远行。 “常妹.....” “兄长放心,臣妾....” 常氏两行清泪落下,恍恍惚落在朱标心头。 微微拂去那行清泪后,朱标似先前一般,很是宠溺的揉了揉常氏的脑袋。 旋即。 朱标看向不远处的浓雾,高声喊道: “爹!儿子出发了!” “您也保重!” 语罢,朱标赫然转身,身后的红色披风跟着扬起,好似一抹红云绽放在皇城的红砖绿瓦间。 而看着朱标离去的背影,马皇后轻轻扶着常氏的手,柔声说道: “丫头,标儿这孩子也是个拦不住的性子。” “娘早年送你们父皇出征,为他担惊受怕吃的苦,丫头你也是躲不过了。” “娘,儿媳不觉吃苦。” “兄长他...他有决断,儿媳听兄长的话。” “好孩子。” 马皇后牵起常氏的手,以示安慰。 也是此时。 两人只觉身旁一阵疾风掠过。 等回过神来,竟发现老朱快步朝朱标追了过去。 “重八,你不是不去吗?” “妹子,标儿出征前还要点兵,咱不去,咱就远远的看看。” ........ 奉天门,宫墙上。 一方军鼓傲立其上。 而这方军鼓跟前,一身着铁面铠甲,暗红披风渲染周身的少年将领,此时正手持鼓锤重重敲击着这数年未曾苏醒的战鼓。 “咚咚咚~” 鼓声沉重,击碎皇城的寂静,肃杀之气自这方大鼓萦绕整片天地。 “咚咚咚~” 早就戎装待发的武将,听闻鼓声,快步朝奉天门跑去。 “咚咚咚~” 一声声鼓击落于众人心头,拨弄着人的情绪,翻涌的热血似要蓬勃而出。 “诸将安在!” 下方诸将肃穆伫立,振奋回道: “臣,汤和参见殿下!” “臣,冯胜参见殿下!” “臣,李文忠参见殿下!” “臣,沐英参见殿下!” “臣,邓镇代父,参见殿下!” “臣,顾时.....” “臣,郭英.....” “臣,耿炳文.....” “臣,傅有德.....” “参见殿下!” 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慷慨吼声,回敬着这位大明储君的号召。 阵阵铁甲摩挲发出的瑟瑟鸣叫,亦是彰显众将战而必胜的决心。 而宫墙的另一边,老朱驻足原地,心中喃喃低语:“咱,朱重八,在!” “诸将可知,此战为何?” “杀元贼,平北境,开太平,定江山!” “不错!开太平,定江山。” 朱标手持天子剑,如数家珍般扫视着下方每一名战将。 “元朝虽(倾)覆,贼心不灭。” “数次平定,未能根除。” “此次,我大明兴国战,战四方。” “为的便是彻底安定北境,为的便是开万世太平,为的便是定万里河山。” “诸将可愿随孤一战?” 阵阵喊声宛若龙吟,盘旋在皇城上空久久不散。 而下方诸将如同虎狼猛兽般,嘶吼的同时,将心中战意尽数宣泄。 “战!” “战!” “战!” “诸将听令!” “末将在!” “授徐达征虏大将军,统帅三军。” “授冯胜、邓愈,左副将军,统左军二十万。” “授汤和、李文忠,右副将军,统兵二十五万。” “授廖永忠、傅有德,先锋主将。” “授沐英、耿炳文,中军留守。” “授顾时、郭英,骑兵指挥。” “授毛骧、马虎,神机营主事。”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下方诸将的阵阵高呼,将原本清冷的晨曦,变得如同盛夏般火热。 感受着胸膛激荡的热血。 朱标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弧度。 此时之大明! 正是军武最盛,国朝最安定之大明。 内朝无佞臣,武将死战之。 徐达、汤和,冯胜、邓愈,李文忠! 五名国公齐齐在场。 顾时、郭英,傅有德、耿炳文,善战之将尽数能征。 蓝玉、沐英,徐允恭、冯诚,后起之秀亦是熠熠生辉。 此时之大明,当时大明最盛之大明! “三军听令,随孤北伐!” 第49章 父子君臣 语罢,诸将恭敬拱手,转身便朝皇城外走去。 而等朱标走下城墙,竟发现老朱正在墙根下,静静注视着自己。 “爹.....” “你小子,比咱强!” 同朱标一起朝宫门走去的同时,老朱嘴角一咧,笑着说道: “咱当年誓师,只会说砍他娘,干死那帮王八蛋。” “你小子到底是读过书的。” “开太平,定万世,兴国战,战四方。” “你小子说的比咱好多了。” 重重拍了拍朱标的后背,神情也跟着黯淡了下来。 原本不想来送朱标,便是自己作为父亲,不想在自家儿子面前显示柔软。 可偏是此时。 同朱标一步一步朝皇宫外走去,一步一步送朱标离开。 老朱心头就跟不受控制般,只感觉阵阵莫名的刺痛。 即将走出皇宫,老朱收敛情绪,冲朱标沉声说道: “标儿。” “你要上马冲锋,咱管不了你。” “你要前线厮杀,咱也是鞭长莫及。” “可是标儿,你要牢记你身上的担子。” “一役之成败,一战之胜负,于你来说,只不过是片瓦之功。” “你肩上的担子,是整个大明,是百年盛世,是大明后世之君的表率。” “咱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点。” “莫要行险!” “即便是兵行险招,也有下方诸将为你驱使。” “嗯....” 见朱标点头后还准备说着什么。 老朱迈步上前。 等走出宫门,当着门外诸将的面。 老朱亲自牵起缰绳,将一匹红棕大马领到了朱标跟前。 “太子,上马!” “爹.....” “太子!” “上马!” “儿臣领命!” 朱标翻身上马,静坐马背。 在诸将诧异的目光之中,老朱好似依旧不忍离别般,为朱标牵马,又走出了数十步远。 看着这对父子君臣缓步上前。 众人只感觉老朱这位父亲,朱元璋这位帝王。 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想要扶持大明的储君,再走出一步,再往前走出一步。 “明军必胜!” 放下缰绳,老朱神情严肃,冲身后诸将高声喊道。 “明军必胜!” 诸将表情肃穆,慷慨咆哮,给予这位帝王最高的敬意。 “明军必胜!” “明军必胜!” “明军必胜!” 阵阵高呼之中,朱标率领的大军快步北行。 伫立原地,望着大军远去的身影。 老朱心中诸多感慨,堵着胸口,不知从何说起。 “重八,回吧。” “妹子。” 看着站在身旁的马皇后,老朱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温声回道。 “咱算是明白,你当年送咱出征时心中是如何煎熬了。” “嗯......” “来人!” 不等马皇后开口。 老朱冲身旁刘和喊道: “传旨,诸皇子今日出发,徒步前往凤阳。” “传令宋濂、高启、詹同到武英殿候旨。” “传令凤阳,李善长、刘伯温即刻进京!” ...... 十天的时间。 老朱坐镇京城,各地却是吉报连连。 自然不是前线的军报。 这些奏报,均是各州府百姓听闻太子亲征,自发筹措粮饷,交由府衙。 谨身殿内。 老朱看了眼殿内众人,随即目光落在李善长身上。 “善长,各地郡县都有奏报,要为大明进献粮饷,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陛下!” 李善长刚要起身,老朱摆手,示意他坐着回话。 “陛下,老臣以为这些粮饷乃是万民一片心意,朝廷应当收下。” 尽管看到旁边的刘伯温微微有些皱眉。 可李善长依旧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陛下,听闻太子殿下御驾亲征,凤阳百姓甚至愿意将家中口粮拿出,以作军用。” “其意,自然是感念陛下大恩.....” 见老朱有些不耐烦,李善长忙收起马屁,转而说道: “还因太子殿下在凤阳时,斩杀贪官,还凤阳百姓一片清明盛世。” “故而,凤阳百姓感念殿下之恩,这才愿意以死效之。” “其他诸郡想来也是如此。” “殿下在朝之时,开风闻奏事,于各州府立登闻鼓,自上而下惩治贪官。” “其他郡县百姓自然如凤阳百姓一样,感念殿下大恩,故而自愿献粮,以作军需。” 听李善长说完,老朱眉头微微舒展,心情也是大好。 可就在老朱准备下令,收下百姓自愿筹措的粮饷时。 刘伯温虽有忌惮,但还是开口说道: “陛下,臣倒以为,这些粮饷可收,却要下令百姓不能继续筹备。” “嗯?” “恩科过后,及第士子分往诸县。” “而太子乃是恩科主考,这些士子便以太子为师。” “故而,百姓筹措粮饷,虽有感念太子大恩之意,也要防止有些士子以百姓口粮取功。” “若是此次不定下个规矩,臣恐怕.....” “嗯!” 老朱重重点头。 虽然知道刘伯温所言有理,但还是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刘伯温还真是不会办事。 大明各郡自发为北伐大军筹粮,这本能成为一时佳话,成为朱标爱民的美谈。 可刘伯温偏要此时扫兴。 不过即便心中略有厌恶,但老朱也知道他所言有理。 若是官员用百姓的口粮表功,那也是玷污了自家大儿子的贤名。 “传令,此次各郡筹措粮饷,存于当地。” “各级地方按价折算,分发给百姓银两。” “另昭,无朝廷旨意,各级地方官员不得为北平筹粮,违者以欺君论处。”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没有理会几人的吹捧。 老朱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外。 自打朱标出宫以后,整个皇宫好像阴沉了许多。 虽说还有马皇后陪着自己,可朱标不在,老朱想跟人吵闹都没了对象。 日子渐渐也变得寡淡了许多。 见老朱不再理会他们,殿内几人纷纷拱手告辞。 毕竟他们都能看得出来。 自打朱标出宫以后,老朱的脾气是一天不如一天。 李善长甚至听闻,昨日老朱到太子东宫,见院中长了几株杂草,便严厉苛责了东宫的下人。 所以..... 即便是李善长和刘伯温,但凡有事启奏,也要找北平送来消息的时候觐见。 “陛下,有太子殿下的消息了.....” 众人还未走出谨身殿,只见刘和手持书信快步走了过来。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老朱骤然起身,直接冲到刘和跟前,一把将书信夺了过来。 “标儿,到北平了!” 第50章 诸将不满 北平大营,大明武将齐齐聚首。 说起来,这次北伐乃是所有武将难得的团聚。 饶是老朱当年也从未有如此聚首。 甚至就连洪武三年大封功臣的时候,都有不少武将在各司驻守,不能赶回应天,不能与其他将帅见面。 而现如今。 在西北驻扎多年的卫国公邓愈,常年在外练兵的颍川侯傅有德,还有从云南回来被封为西平侯的沐英。 这些人齐齐聚在一起,其中更是有不少人多年未见。 只不过.... 如此团聚,大营之中却无一人诉说重逢之喜。 也正因如此齐聚。 让本就性如烈火的众人,烦躁的只想骂娘! “太子殿下何意啊!” 见朱标迟迟不到,顾时将手中茶盏狠狠拍在桌上。 确定冯胜、徐达、汤和并不打算出言训斥后。 顾时的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太子殿下何意!” “大军途径西安不下令分兵,大军行至河北亦不分兵。” “如今五十万大军都到了北平,竟然还不分兵?” “加上北平驻守的将士,我军甚至有七十万之巨!” “若是此时还不下令分兵,七十万大军岂不要把这北平城给挤爆喽?” “难不成让我麾下将士回河北扎营?” 顾时越说越是火大。 若不是徐达、汤和在场,他真想将摔桌子砸碗,宣泄心头怒气。 也是听到顾时这番话。 周围诸将也纷纷嘀咕了起来。 虽说从未有北伐必须分兵的定论。 可前几次。 无论是老朱决策还是徐达的将令,但凡北伐都是兵分三路。 一路为甘肃西线,一路为辽东东线,一路为北平中路大军。 三军互不牵扯,却能偶尔策应,他们这些将帅反倒是能打个痛快。 可现如今。 朱标带着他们,带着五十万大军自应天到北平。 路过西安时,更是聚拢了邓愈的十三万精兵。 可饶是如此。 朱标却依旧没有丝毫分兵的打算! “还有一点,俺就想不明白了!” 尽管知道徐达、汤和正目光不善,紧紧盯着自己。 可顾时依旧难压心头不满,微微低头的同时,继续埋怨道: “自从出了应天,别人不说,俺顾时就压根没再见过太子!” “太子殿下身为三军统帅,更是再没下过任何一道将令。” “俺倒是没什么,可麾下士卒一直见不到主帅会怎么想?” “如此下去,军心岂不涣散?” 顾时这话也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的确。 自打出了应天,朱标便极少露面。 哪怕是路经西安,聚拢邓愈所部时。 朱标也只是派遣马虎相迎。 对于驻守西北,劳苦功劳的卫国公邓愈。 朱标身为太子,本该见上一面,聊表恩宠。 可朱标竟是一面未见。 对此,邓愈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西北诸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痛快。 特别是顾时等人。 他们也不求身为皇储的朱标能和当年的老朱一样,与他们这些个糙汉莽夫同寝同食。 可作为三军统帅,朱标也总该露面才是吧。 当看到众人情绪愈发急躁,对于朱标的不满甚至都写在了脸上。 徐达轻咳一声,淡淡说道: “骑兵指挥顾时,忤逆犯上,扰乱军心。” “杖二十!” “大将军!” 在帐外侍卫靠近的同时,顾时忙冲徐达拱手喊道: “大将军,俺顾时这条命都是太子殿下的,俺怎会忤逆犯上啊!” “俺是不想见太子殿下的贤名毁于一旦。” “起码今日!” “最起码今日诸将集会,太子殿下身为三军统帅,也该到场吧!” “杖五十!” 徐达非但没有罢休,反而加重了惩罚。 当看到两名侍卫上前,顾时没好气斥道: “干什么!俺不会走?” 旋即,顾时大踏步朝帐外走去。 可饶是军棍落下,顾时非但没有痛苦哀嚎,凄声求情。 反而是声音愈隆,扯着嗓子高声劝谏道: “大将军,太子贤名不能毁于一旦。” “大将军身为主将,自有匡正之责!” “为太子贤名,此时当亡羊补牢,下令分兵!” “大将军,不能任由太子继续胡闹下去了!” 听到帐外顾时的大喊,帐内诸将神情复杂,相互对视下,眼中也多有犹豫。 这顾时虽然莽撞,可也是句句在理。 此时七十万大军屯兵北平,的确太过拥挤了些。 西南甘肃,东北辽东,即便不出大军,也该派兵镇守。 况且! 顾时还是知道些分寸的。 他也并未在门外高喊,并未当着其他士卒的面言说,众将集会朱标都未曾出面。 “大将军,顾指挥他.....” 不等傅有德开口,徐达直接抬手制止道: “太子殿下自有决断,若再有人妄加非议,便不是五十军棍这么简单了!” “这....” 此话一出。 傅有德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谁也没想到,就连徐达都是如此袒护朱标。 或许是对朱标太子身份的敬畏,又或许是对朱标这个子侄的关照。 身为三军主将,徐达竟然能容许朱标数日都不露面! 更让众人匪夷所思的是。 汤和、邓愈二人也都在场,对于徐达如此武断之举,二人竟也是没人出声。 念及至此。 众将虽不至于寒心,但不满情绪却也是到了极点。 毕竟大兴国战,多少人都想凭借此战再立赫赫功勋。 可如今主帅朱标多日不曾露面,让他们感觉七十万大军齐齐出动,只不过是陪朱标这个太子玩闹一场罢了。 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此时众人对朱标这个统帅,也是不满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 门外五十军棍落罢。 顾时在几名侍卫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了进来。 “顾时,你可还有话说?” “嗯?” 顾时微微一愣,竟感觉徐达是在故意刁难他。 可他顾时可不是什么软骨头,五十军棍还吓不到他! “有!” 顾时昂着脑袋,愈发不满叫嚣道: “俺还是方才那话!” “其一,现在必须分兵,七十万大军聚集北平。” “甘肃、辽东敌兵定有可乘之机。” “其二,太子殿下身为三军主帅,应当露面!” “来人!” 听到徐达沉声下令,大有以军法论处的架势。 在场诸将齐齐拱手求情道: “大将军息怒!” “大将军息怒!” “还请大将军饶过顾时.....” “如何饶恕?” 徐达环顾诸将,正色质问: “妄议军政,悱疑主帅,此罪如何能饶?” “来人!” 徐达说话的同时,不经意看了眼旁边的汤和。 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后。 徐达便也不在犹豫,当即下令道: “顾时忤逆犯上,不思悔改,当军法从事!” “来人,将其拖下去,等本将军令,即刻处斩!” “大将军.....” “若有胆敢求情者,同罪论处!” “嘶~” 见徐达如此决断,在场众人甚至觉得眼前的徐达很是陌生。 且不说徐达素以爱兵如子着称。 单说大战未开便斩杀将帅这一条,便让众人不敢相信是徐达所为。 也是见到徐达态度如此决绝。 顾时一把推开身旁侍卫,没好气道: “杀俺可以,可俺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俺顾时可从没想过忤逆太子!” 冷哼一声,顾时步履蹒跚朝帐外挪步的同时,眼神之中却满是坚定。 对他来说,死根本不算什么。 可他不能背上忤逆朱标的罪名去死。 跪于中军营帐之外,顾时心中悲痛,孑然长叹道: “太子殿下,军政大事,不可胡闹啊!” 语罢。 就在顾时微微合眼,迎接斩首大刀的落下。 可也是此时。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匆忙急报: “报~” “辽东吉报,太子凯旋!” 第51章 大战未开,便擒敌将 一时间,徐达脸上阴沉瞬间消失。 起身朝帐外走去的同时,冲周围诸将温声说道: “诸将还不迎接太子殿下凯旋?” “嗯?” 在众人诧异目光之中。 朱标、李文忠、常茂几人从营外径直走了过来。 “末将参见主帅!” “末将参见主帅!” “无需多礼。”朱标随意摆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顾时后,冲徐达疑惑问道: “大将军,顾指挥他.....” “不必管他!”徐达瞥了顾时一眼,随即忙冲朱标问道:“殿下,此战辽东,战果如何?” “战果颇丰。”朱标神色朗然,冲身后士卒挥了挥手后,高声道:“将北元太尉请上来!” 语罢,朱标迈步朝中军大营走去。 等朱标在主位落座后,周围诸将也整整齐齐分列两边。 可也是看到常茂、李文忠将纳哈出压上来的瞬间。 周围诸将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中几人竟在此时低声惊呼了出来。 且不说他们压根不知道朱标何时离开的大军。 单说这短短几日,朱标竟能生擒北元太尉,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 如今北元诸将,扩廓被闲置以后。 北元尚有一战之力,且麾下有重兵的大将也就是纳哈出了。 而且不少将帅更是将此次北伐的头号大敌定为了纳哈出。 也正因如此,让众人没想到的是。 大军前脚刚到北平,朱标竟将此战的头号大敌给生擒活捉了过来。 “殿....殿下,您....您何时离开大军的.....” 没有理会顾时的话。 朱标看向下方站着的纳哈出,温声说道: “来人,给纳哈出将军松绑。” “哼~” 就在侍卫上前准备为其松绑之时。 纳哈出冷哼一声,将那名侍卫撞到一旁。 此时虽是五花大绑,可那高高昂着脑袋,好像是在维护他最后一丝的尊严。 “太子跟前,安敢无礼?” 徐达话音刚落。 本就性如烈火的军中诸将,哪里能容许已经沦为俘虏的纳哈出此时摆谱? 虽无主帅、主将命令。 可傅有德一步上前,一张大手用力按在纳哈出肩头。 硬是将他生生给按着跪在了地上。 “不得无礼。” 示意傅有德退回去后,朱标看了眼纳哈出,平静说道: “既然将军不愿松绑,那便如将军的意。” “只不过孤虽有爱才之心,可亦无武侯七擒七纵的性子。” “若是将军.....” “死则死矣,何须多言!”纳哈出当即喊道,从始至终也都不愿看朱标一眼。 “将军误会了,孤虽无七擒七纵的好性子,可三擒三纵还是可以的。” “来人,送纳哈出将军出营!” “嗯?”不只纳哈出,就连在场诸将也都是疑惑的看向朱标。 抓而后放,以彰仁义? 这种存在于小说话本中的行为,未免太过儿戏了些! 殊不知,一旦放纳哈出回去。 他集结大军,再次迎击大明,不知有多少士卒要死在朱标的这份仁慈手上。 “殿....殿下.....” 就在傅有德几人准备开口之时。 旁边的徐达却冲他们微微摇了摇头。 也是注意到明军诸将的反应,纳哈出这才转头看向朱标。 “太子殿下是要放了在下?” “不错。” “可是殿下!” 纳哈出满脸狐疑,有些难以置信道: “放了在下,无异于放虎归山。” “本将在辽东有十数万人马,只要本将一回去,便能重新聚拢诸将。” “到那时,你我双方战场相遇,你我双方的将士定然是死伤无数。” “而且!” 纳哈出微微一顿,重重看了朱标一眼后,还是开口说道: “若是本将擒住殿下,本将可绝不会顾念今日之恩。” “本将.....定会将殿下当即斩杀,以防后患!” “放肆!” 朱标微微抬手,压下傅有德等人的不平后,冲纳哈出继续说道: “无妨,孤施人以仁义,不求人以仁义待孤。” “若他日被将军所擒,只希望将军下手能干脆一些,莫要让孤遭受徽、钦二帝那般的屈辱。” “可.....可是......” “让你滚就滚,哪有那么多话!” 见纳哈出赖着不走。 顾时瞪了他一眼,当即没好气道。 “嗯......” 纳哈出刚想转身,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 “敢问殿下,为何放过在下?” “将军不知?” “嗯?” 见朱标反问,纳哈出更是一头雾水。 也是此时。 朱标从主位上缓缓起身,郑重说道: “孤与父皇一样,念将军乃是名臣之后。” “将军的先祖木华黎追随元主,无役不从,更是多次救成吉思汗于危难。” “此等忠心,此等悍勇,自当为后世之表率。” “而且!” “木华黎将军被授太师一职后,更是劝谏成吉思汗,取天下不如得天下,善待汉人以坐天下。” “虽未被采纳,可木华黎将军也担得起谋国老臣之名。” “这.....” “至正十五年,将军被父皇所擒,父皇念将军乃是名臣之后,故而重赏放归。” “今日,孤也效仿父皇,放归将军。” “只不过!” 朱标语气一凝,沉声说道: “此次乃最后一次,父皇昭告天下,华夷一家。” “孤要开盛世太平,要让天下万民,无论华夷尽得乐业安居。” “若将军执迷不悟,阻盛世之脚步,孤只得似壮士扼腕,请将军赴死。” 第52章 华夷一家 “殿下是说......” 纳哈出表情古怪,喉咙蠕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片刻沉吟过后,纳哈出这才出声继续道: “殿下是说,安居乐业也有我草原百姓一份?” “那是自然!” 朱标没有半分犹豫,当即说道: “洪武二年,大明奉天讨元檄文中,陛下曾言。”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 “如是几年,岂有谬乎?” “嗯.....” “檄文后更是言说,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之后几年,与北元虽有刀兵,可父皇多次昭告天下。” “华夷一家,奉我中华者,当我中华之民。” “孤乃大明太子,国朝储君。自当秉父皇之志,为华夷百姓开万世太平。” 见纳哈出一脸呆滞。 朱标扶案而立,扫视在场诸将之后,平声说道: “将军环顾左右,凡我大明擅战之将,在场可有漏乎?” “将军可出营查看,北平城中屯兵百万,此一战草原王庭可有一战之力?” “将军试想,若此次只为平扫北境,安用大明兴全国之兵,力压北境?” “这.....” 哪怕朱标语气的很是随和。 可莫名之间,却给人出一股自上而下的磅礴威压。 满脸的温和,非但没有半分软弱之感,反倒更像是覆手天下的自信帝王。 这.... 就是百万明军所带来的底气吗? “殿....殿下.....” “将军请回吧。” 朱标看向纳哈出,缓声说道: “非孤轻视将军,只是此战我大明乃是兴全国之兵。” “北元诸将,除齐王扩廓不能相抗。” “北元王庭,非集结所有亲贵兵权,不能争锋。” “孤敬重将军先祖,孤更敬重将军为支撑旧主残元,一肩挑起辽东。” “故而,孤不愿与将军战场相遇。” “等返回辽东后,将军可东进前往高丽,暂避我大明锋芒。” “殿下.....” “走吧。” 朱标冲纳哈出摆了摆手,示意帐中护卫护送他出去。 也是见朱标说完便摊开地图,不再理会他。 纳哈出沉思片刻,还是径直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 纳哈出刚走出中军大帐, 顾时、傅有德、耿炳文几人便纷纷凑到朱标跟前。 “殿下!” “纳哈出虽不比扩廓,可他占据辽东,麾下更是有十数万精兵。” “若是他不听殿下规劝,回去整兵继续与我大明为敌,今日放归,岂不是放虎归山?” “殿下三思!” “殿下三思啊!” 看着几人拱手请命,朱标沉沉摇了摇头。 表情之中隐有悲伤,好似当年放归关羽的曹孟德一般。 “纳哈出也算名将。” “先被父皇所擒,后被本宫所虏,出身名门的应是没有颜面再与我大明作对。” 实际上。 朱标压根不相信纳哈出真会离开。 朱标更相信,纳哈出离开,也只是为了试探自己。 试探自己是否是真心将他放归。 毕竟北元虽是对手,黄金家族的盛况也是不在。 可对于扩廓、纳哈出这等名将,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骨气和热血的。 退一万步说。 即便纳哈出当真不愿归降。 可也如方才所言,两次被擒,纳哈出自然没有颜面再与大明为敌。 没有辽东纳哈出的兵马,北元也就只剩下一个扩廓了。 “汤伯,几位国公。” “你们孤放归纳哈出,此举是否妥当?” “妥当!” 在朱标看向他们的瞬间,冯胜当即回道。 等走到地图跟前,冯胜指了指辽东,正色说道: “和北平以北的草原大漠不同。” “纳哈出所处的辽东,较为宜居。也可建行省,尽数收归大明。” “更重要的,辽东比邻高丽。” 冯胜看了眼朱标,继续道: “我明军将来若想东进高丽,踏足倭国,辽东必须收入版图。” “而且还是要怀柔以待,防止将来再生祸端。” “嗯。” 冯胜到底是聪明人,将朱标的打算尽数说了出来。 也是见冯胜说话的同时,一旁的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准备请命半路截杀纳哈出的顾时几人,此时这才罢休。 若是将来远征倭国,高丽是跳板,辽东自是后勤补给线。 所以自然不能强硬收服。 “不过,顾指挥方才.....” “嗯。”被朱标这么一说,徐达微微颔首道: “殿下,顾时方才忤逆犯上,末将下令将其军法从事!” “哦?”朱标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徐达,随即又将目光看向顾时。 真要说起来,这顾时和先前的蓝玉是一个性子。 虽有些鲁莽,但对大明,对自己这个太子,乃是无比的忠心。 见朱标略带狐疑的看向自己,顾时连忙说道: “殿下,末将并非犯上。” “末将只是不知殿下离开大军,前往辽东。” “末将是觉得,若殿下一直在军中,不该一面不露。” “嗯?” 听到这话,朱标顺势看向汤和。 “汤帅,孤出应天离军之时。” “曾与你言说,由你暂代军政,由你告知诸将,孤已离队。” “难不成汤帅不曾与众将言说?” 此话一出。 顾时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汤和身上。 谁也没想到,竟然是汤和隐瞒了朱标离军的消息。 只不过。 朱标刚一说完,汤和便拱手回道: “殿下有所不知,北元探子藏匿颇深。” “若末将把殿下离军消息告知诸将,怕被北元探子得到消息,于半路截杀殿下。” 虽然此话有不信任在场诸将之嫌。 可汤和非但没有露怯,反而略带责怪,重重审视着在场众人。 但目光看向顾时几人后,汤和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 “军中诸将自然忠心无比,可多年杀伐也让他们都有些迟钝了!” “不少将帅无论行军打仗,亦或是为人处事,都还是逃不脱鲁莽二字。” “末将也是担心诸将口无遮拦,将殿下离军的消息,不经意间透露给北元探子!” 等汤和说完,原本还有些埋怨汤和的众人,此时竟自觉有些羞愧。 没办法。 汤和是老帅,教训他们,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 汤和方才所言也是有理。 若是汤和一早便将朱标离军的消息告诉他们,那他们还真有可能泄露出去。 真要说起来。 汤和如此,也是防止他们背上害死朱标的滔天大罪。 “既然如此,顾时之罪......” 第53章 臣愿归顺大明 朱标微微沉吟后,冲徐达道: “徐帅,顾指挥心系全军,也是不知者无罪。” “孤替他求个情,由他戴罪立功可好?” “末将谨遵殿下吩咐!” 见徐达好似迫不及待般,连忙就坡下驴。 一旁的汤和、邓愈几人,眼中更是筹谋已成的满足。 朱标自然能猜到。 隐瞒自己离军的消息,是他们几个国公的意思。 而且他们几个,也是在为自己这个太子聚拢军心。 没办法。 自己这个太子储君的身份,在朝中自是除老朱外,说一不二。 可在军中,便绝不会那般好用。 毕竟先前还未离京之时,诸将前往东宫议事的时候。 对于自己的将令,冯胜、李文忠二人若不领命,其他将帅便不会领命。 对于这点,朱标倒是毫不在意。 毕竟朱标也知道。 军营从来都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 在军中,将士们最敬重的,往往不是地位最高之人。 在军中,想要得到诸将尊敬,想要得到将士爱戴。 那就必须立下战功,拿军功说话。 此次离军,设伏纳哈出,朱标也是出于如此考虑。 毕竟想要得将士爱戴,绝不是在北境走一趟就能完成的。 至于汤和几人隐瞒自己离军的消息...... 让众将先是不满。 而后看到自己生擒纳哈出,聚拢军心的效果自然会更加显着。 一番折腾下来,诸将也自然会像先前敬重老朱一样,敬重自己这个太子。 而且日后驱使诸将,也不再是因为那太子的地位。 日后诸将听命,也是因为军中诸将已将自己认定为军中主帅! 只不过..... 汤和几人的计划在朱标看来,反倒是有些画蛇添足。 自己不需诸将无条件信任自己。 自己不想步堡宗后尘,大明军中也绝对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顾指挥,还不谢过徐帅?” 听到朱标这话,顾时冲徐达恭敬拱手后。 却依旧不罢休,继续冲朱标说道: “殿下,您虽赦免末将之罪,可末将的话还是要当着殿下的面说出来。” “如今七十余万大军驻扎北平,难道此时还不分兵?” “额.....” 看着满脸耿直的顾时,朱标一时也觉得有些头大。 即便他顾时不是擅谋之人,可也总要有些自知吧。 此次北伐一改往日惯例,并非分兵。 这本就是非议诸多之举。 可也正因为此举非议诸多,徐达、汤和、冯胜、李文忠,还有邓愈。 他们五个国公都没半点异议。 即便顾时看不明白其中端倪,也该想到此举另有深意才对啊! 此次不分兵。 乃是为了稳扎稳打,沿北平向北,徐徐推进。 不仅是为了将草原打下来,更是为了将打下的土地,并入大明的国土。 这些话不是不能于此时告诉顾时。 只是更应该在审阅全军时,昭告三军。 “报~纳哈出求见!” 听到斥候禀告。 朱标毫不意外,示意准见后,回到主位上重新坐好。 “殿下,在下愿.....” “将军稍候。” 不等纳哈出出完,朱标率先打断道: “将军稍候,我军中自有要事。” 朱标看向顾时,继续说道: “顾指挥,将你方才所言,重复一遍。” “这.....” 顾时略有忌惮的看了眼一旁纳哈出。 “无妨,纳哈出将军来的巧,听听我军中政务也是无妨。” “是!” 被朱标这么一说,顾时再无顾忌,朗声说道: “殿下,如今我北平屯兵百万,此时应当分三路大军。” “一路西进,过永昌,经肃州,直取瓜州。” “一路出北平,过捕鱼儿海,只取北元上都!” “另一路....” 顾时瞥了眼纳哈出,略带厌恶道:“另一路东进,镇压辽东!” “嗯....”就在朱标即将开口之时,纳哈出连忙起身说道: “殿下讨论军务,在下先行回避。” “无妨!”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毫不在意般转而冲着顾时说道: “顾指挥所言也是良策。” “前几次北伐,我明军也是分兵。” “只不过....” “顾指挥可还记得,此次大兴国战是为了什么?” “嗯....”顾时顿了一下,当即回道:“兴国战乃是为了平北境,定太平.....” “不错!” “平北境乃是主要,覆灭元庭却非根本。” “之前数次北伐,我明军虽取胜,可土地多是得而复失。” “等大军一撤,元兵再至。我大军耗费钱粮,搭上将士性命拿下的土地,便会再次丢失。” “此次北伐为的乃是彻底平定北境。” “而平定北境,只靠大军冲锋可远远不够!” “这.....” 就在顾时犹豫之时。 朱标猛的高声喊道:“诸将听令!” “末将在!” 几乎同一时间。 原本还坐着的诸将,尽数表情肃穆,齐齐站直了身子。 就连一旁的纳哈出,此时也不自觉战了起来。 “此战,我等不需速战,自北平而出,徐徐进兵。” “每攻克一镇,需善待草原百姓,为其录名造册,分发贵族牛羊。” “每攻克一镇,当有万人留守,筑城以护百姓!”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听到朱标这话,纳哈出愈发确定自己折返回来的决定,当真明智。 显然这次明军要的,不仅是踏碎元庭。 这一次。 朱标甚至是要将草原百姓尽数变成大明子民。 单说分发贵族的牛羊给普通牧民这一条,恐怕都已经够草原百姓爱戴大明了。 “可是殿下,若不分兵,西南、辽东如何应敌?” “西南自有十万大军,无需担忧。” “至于辽东.....” 朱标将目光看向纳哈出。 几乎同一时间。 纳哈出跪地禀报道: “末将纳哈出愿率辽东所有士卒、百姓,归顺大明!” ps:隐瞒行踪不是朱标的主意。汤和这么做,是作为长辈,希望朱标得将士们的真心爱戴。别骂主角,情节不好,骂作者好了。(刚刚章节发错了,如果两张重复大佬们可以刷新一下。) 第54章 兵不血刃收辽东 尽管纳哈出折返回来,不少武将都已猜到他是要投靠大明。 可当听到纳哈出竟提出,愿率辽东所有士卒、百姓,一起投靠大明时。 众人还是不由得有几分震撼。 “启禀殿下,我辽东尚有兵士十六万,百姓四十余万。” “末将愿率所有士卒、百姓士卒投靠大明,只求殿下所言华夷一家之盛世,尽快到来。” “嗯。” 和满脸惊喜的众人不同。 听到纳哈出这话,朱标反倒是犹豫了起来。 “将军乃元朝名臣之后,今投我大明,孤本该倒履相迎,高官厚禄以待之。” “只不过.....” “殿下有所顾虑?” “难不成是担心末将并非诚心归降?” “这倒不是。”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微微沉吟道: “孤只是担心,此举会折辱了将军之名,还会辜负了将军先祖的威名。” “不如将军稍等数月。” “等此战我明军大胜,届时元庭众人皆降之时,将军再行投靠不迟。” “嗯......” 朱标此话一出。 莫说是顾时等人,即便是冯胜、邓愈也觉此时的朱标太过矫情了一些。 这纳哈出去而复返,明摆着是真心投靠。 甚至纳哈出都愿率领辽东所有百姓、士卒,尽数归降。 可朱标却.... 朱标竟开始犹豫了起来。 只不过和颇有微词的众人不同。 听到这番话。 纳哈出看向朱标的眼神中,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要知道。 古之贤君接受敌将来降时,仅是倒履相迎,便会被后世大加赞扬,赞其求贤若渴。 反观眼前的朱标。 自己率众归降,朱标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从自己这里得到北元的情报。 也不是让他手下士卒冲到前面,给明军当炮灰。 朱标第一时间,竟然还在为他的名声考虑,还在为他先祖威名考虑。 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建议他等大战过后,同其他元臣一起归降。 毋庸置疑。 朱标如此,定是为了日后能够重用他纳哈出。 身为降将,身份本就特殊。 可是能得到朱标如此重视,比赏赐他什么高官厚禄、金山银山,更让他心中感念。 念及至此。 纳哈出眼中感激更甚,冲朱标重重叩头后,正色说道: “殿下容禀!” “元庭与大明相比,相差甚远!” “且不说兵马如何。” “单说元庭之中,元主、贵族只知向我辽东索取牛羊、金银,战时又由我辽东儿郎冲阵。” “至于让我辽东百姓安居,更是从未有过。” “而与殿下相比,莫说是元庭太子,即便是元主也不能及。” “末将投靠大明,并非末将畏死,不敢与明军争锋。” “只是末将辖制辽东数十载,心中所愿也是见我辽东子民乐业安居。” “与此相比,末将那点微末名声又何足挂齿?” “若是辽东并入大明,能给境内百姓一片安居,莫说是先祖,即便长生天也不会怪罪末将!” “将军大义,还请受孤一拜。” 见朱标起身便要冲他躬身。 纳哈出连忙将头抵在地上,不敢受礼。 旋即。 朱标走到纳哈出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径直朝门外走去。 见此情形。 营中诸将纷纷跟了上来,帐外士卒也纷纷凑了过来。 “来人,备酒!” “殿下,您曾令三军禁酒....”汤和心思微动,当着纳哈出的面沉声说道。 “不错,孤是曾下令三军禁酒。” “可孤也说过,凡有大胜、凡诸将有大功,可破戒畅饮。” “今日孤得纳哈出将军,今日我大明得辽东全境,岂不如虎生双翼,龙入九霄?” “传孤令旨,今日三军将士,无论士卒、将帅,赏酒半壶。” “谢殿下!” “谢殿下!” 当侍卫捧着酒水过来,朱标拿起一个酒盅递到了纳哈出手上。 “这第一杯酒,敬我大明皇帝陛下!” “若陛下得知将军来投,兵不血刃辽东归心,自然畅快开怀!” “敬大明皇帝陛下!”纳哈出将酒杯举过头顶,冲南方恭敬一拜后,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敬将军先祖木华黎将军,敬其家风纯良,出将军之大义者。” 朱标冲北方天空微微拱手后,也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 朱标神情庄重,高举酒杯以敬青天。 “这第三杯酒,敬草原长生天,敬我朱家历代先祖!” “祖宗见证,草原长生天见证,三军将士齐见证!” “孤之一生,定不负今日之诺。” “孤之一生,定竭力开创华夷一家之安定盛世。” “殿下大恩,末将万死不辞!” 看着朱标一臂高举,将杯中酒水上敬苍天。 听着朱标口中说出的慷慨之语。 此时纳哈出除拼死效忠朱标外,心中便再无他想。 一瞬间的功夫。 纳哈出竟幻想着,若扩廓也同他一样,带兵投靠大明。 那在朱标的率领下,大明会不会重现盛元之时的鼎盛荣光。 “纳哈出听令!” “末将在!” 见朱标沉声下令,纳哈出忙收敛情绪。 单膝跪地,神情肃穆等着朱标发号施令。 “孤命你带领所部,东进高丽,与蓝玉将军合兵。” “末将领命!” 尽管心中有些犹豫,但纳哈出还是第一时间领命听旨。 旋即。 朱标环顾三军,朗声说道: “明日,大军北上!” “领命!” “领命!” “领命!” 三军将士的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看到大军刚至北平,朱标便收服辽东,收降北元大将纳哈出。 原本未见朱标,未听主帅将令的阴霾,此时自然一扫而空。 特别是得知朱标以一己之力,兵不血刃收服辽东后。 三军将士无论将帅亦或是士卒,再无一人敢轻视朱标这个主帅。 此时众人胸口,就好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是见主帅英武,不甘落后的决心。 亦是主帅杰出,不自觉蓬勃而发的自豪之感。 “将军威武!” 人群中不知谁高声喊道。 紧接着,数万士卒冲朱标齐齐高喊: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明军威武!”朱标表情肃穆,回敬诸军。“大明必胜!” “明军威武!大明必胜!” 第55章 将令在战,谋在攻心 ·看着那些高声咆哮,浓厚战意似要喷薄而出的将士。 朱标心头热血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此时的大军,就好像战意十足的野兽。 一旦脱笼,必然所向披靡。 可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 所以眼下这份蓬勃战意,若是没有大战,想来也是可惜。 “傅有德,常茂听令!” “末将在!” “孤命你二人,率轻骑小队一路北上,发下战书。” “请北元齐王扩廓,于三日后草原会战!” “末将领命!” 语罢,朱标转身朝中军大营走去。 而纳哈出与诸将紧随其后。 等到了营帐之中,纳哈出这才说道: “殿下,扩廓已被罢免,王庭那些贵族绝不会再让扩廓领兵。” “元主也不敢再让扩廓领兵!” 见朱标不语,纳哈出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徐达。 朱标年少,不知元主爱猷识理达腊与扩廓帖木儿的纠缠瓜葛。 可徐达和扩廓打了一辈子的仗,他不该不明白。 “将军有话直说,殿下不会怪罪。” 听到徐达这话。 纳哈出重重点头,冲朱标开口道: “殿下有所不知。” “至正十三年,元主爱猷尚为太子之时,曾联合扩廓欲夺帝位。” “后夺位不成,两人反目,爱猷向大元先皇谏言,称扩廓拥兵自重,心存反志。” “爱猷更是集结大军,攻打过扩廓。” 纳哈出看了徐达,继续说道: “至正二十八年.....也就是洪武二年。” “扩廓在山西陈兵,意图阻扰徐达大将军、常遇春大将军北上。” “可不曾想明军绕过山西,直取大都。” “因此,元庭贵族多言说扩廓手握重兵,不顾元主。” “即便爱猷继位以后,重新启用扩廓。” “可心中对扩廓依旧很是忌惮。” “所以......” “如今好不容易收了扩廓的兵权,无论是元主爱猷,还是元庭那些个贵族,都断然不会让扩廓继续领兵。” “至于殿下刚才下的那封战书......” “非但不会让元庭陈兵会战,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让元庭退让三舍......” 身为降将,纳哈出原本不想非议朱标的决策。 可朱标待他极厚。 他心中所想也都是如何报答朱标,所以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降将的身份了。 “殿下!” “末将些许浅见,还为殿下定夺。” “此时当出奇兵,北上直击捕鱼儿海。” “只有找到王庭,大漠可定,此战必胜!” “嗯。” 见纳哈出说话的同时,紧紧盯着自己。 眼神之中满满都是期许。 朱标自然明白,纳哈出这是想要请命,带领明军寻找元庭,好报答自己的知遇之恩。 只不过。 现在还不是纳哈出报恩的时候。 而且! 纳哈出方才所言也是不错。 只要捣毁北元王庭,此战是能够取胜,北方也会有数年的太平。 可之后呢? 恰如原本的历史,洪武二十年蓝玉率兵北上,捣毁元庭。 后元庭虽覆,可北方部族实力尤在。 鞑靼、兀良哈,还有几十年后将要崛起的瓦剌。 没有元庭的约束,这些部族发展的只会更加迅猛。 各部落间毫无忌惮,无所约束,重回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 此举非但没有削弱北方的实力,反而让他们日益强盛。 到那时,强大部族吞并其他部落,收拢其他部落的子民。 待到兵强马壮之时,便又会南下,侵略大明。 “纳哈出将军,方才孤也说了。” “此战踏碎元庭并非根本,收服草原才是主要。” “嗯?” 纳哈出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怔后,还是冲朱标继续道: “那若是三日后,元庭并不与殿下草原会战呢?” “扩廓忍不了!” 朱标随意说道: “此次我大明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若以一战胜负评价,元庭自然要避我明军锋芒。” “可此次出征,大明是要收拢草原土地,让草原百姓归顺。” “这几次,孤会派遣几路小队,缓步北上。” “等攻占土地后,孤会三军善待草原百姓。” “而见到我军将草原百姓,视作大明百姓一样看待。” “见我军将打下土地,视作大明领土般爱护。” “无论元主爱猷,还是齐王扩廓,他们自然忍不住要与我军对峙。” 此话一出。 包括纳哈出在内的所有人尽数明白了过来。 与其说朱标此次是给北元下战书,邀其草原会战。 倒不如说是朱标逼得北元,不得不迎战大明。 试想一下。 明军所过,将草原百姓视作大明百姓一样,善待他们。 即便依旧还有人心向北元,可若是三日后的草原会战,北元不曾出兵。 那这些草原百姓自然认为,元庭已经放弃了他们。 此事一出。 将来明军再往北行军,所到之处,草原百姓自然顺势而归。 朱标此举,几乎可以说兵不血刃,便赢下了整场战役的胜利。 不得不说。 朱标将令虽在战场,可朱标所谋却是攻心。 “殿下英明!” 纳哈出陡然醒悟,连忙说道。 不过片刻之后。 纳哈出顿了一下,沉声说道: “殿下仁德。” “顾念臣乃元庭旧臣,年及臣麾下将士多是元庭部旧。” “故而殿下并未下令由臣迎战北元,也并未逼迫臣麾下将士与先前旧人刀柄相向。” “殿下反而是让臣率领所部,东进高丽。” “殿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看着纳哈出说完之后,恭敬再拜。 朱标微微颔首后,柔声说道: “将军安心,既然将军入我大明,孤必不会置将军与不仁不义之境地。” “殿下大恩....” “不过孤还有一事要嘱咐将军。” “殿下请说,只要末将能办到,定万死不辞!” “此去高丽,孤希望将军所部一切行动,听命蓝玉。” “这是自然!”纳哈出不假思索,当即说道:“臣既为殿下麾下,自听命殿下。” “殿下让臣听命蓝玉将军,臣自然不敢有半分异议。” “嗯。”朱标微微颔首后,略微有些顾虑说道: “只是蓝玉作战勇猛,行为却多是莽撞。” “若他行为不端,还望将军切记不要与其争执,暂听其将令。” “等回师之后,孤替将军做主。” “殿下言重了,臣既为蓝玉将军下属,便绝不会质疑诸将决策。” “殿下放心!” 第56章 人屠将军 “如此将军可即刻返回辽东,择日东出高丽。” “臣领命!” 纳哈出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地图,恭敬递到朱标跟前。 “殿下,先前元庭所在乃是捕鱼儿海。” “臣率辽东将士投靠大明,元庭得知后,位置自然有所变更。” “只不过元庭诸将、一应贵族的属地却不会更改,其屯兵之所也有迹可循。” “殿下可按图索骥,寻找元庭主力。” “嗯。” 见朱标微微点头后,似乎并没有在意般,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纳哈出原地愣了片刻,沉吟数秒后,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殿下,若是擒获扩廓,可否饶其一命?” “哦?” 见朱标面露疑惑,周围诸将更是目光冷峻,似有敌意。 纳哈出连忙跪在地上,继续说道: “殿下,臣斗胆请求。” “若齐王扩廓不愿归降,还请殿下开恩,留其性命。” “待臣回师后,再行规劝。” “若他还是执迷不悟,臣愿代为行刑,斩杀扩廓。” “准了。” “多谢殿下!” 语罢,纳哈出冲朱标拱手后便朝门外走去。 等纳哈出前脚刚一离开。 朱标当即便拿起他桌上的地图,仔细审视了起来。 而看到朱标方才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此时竟又是如获至宝的模样。 徐达看了眼表情古怪的诸将,低声提醒道: “殿下....” “徐叔快过来看看。” “诸位也都上前看看。” “草原会战时,元兵主力会从哪里集结。” “若是落败,他们又会逃往何处?” “嗯......” 见众人依旧站在原地,朱标抬眸看向众人,略带责怪道: “都装什么装,在场哪还有什么外人,都过来瞅瞅!” “是!” 徐达闻言,冲诸将挥了挥手,众人一并凑到了地图跟前,仔细商议了起来。 等确定元兵所在后,徐达看了眼纳哈出离开的方向,淡淡说道: “殿下,这纳哈出果然是真心归降。” “身为一名降将,他本不该出言力保扩廓。” “可若是基于殿下华夷一家的出发点,他方才所言,当真是谋国之语。” 见周围诸将都是满脸疑惑。 徐达顿了一下,继续开口。 只不过这话虽是说与朱标,可实际上却是说给在场诸将听的。 “扩廓、纳哈出,他们两个都是极受草原百姓爱戴的将帅。” “死命效忠于他们的士卒,更是不在少数。” “若是真能生擒扩廓,他又拒不归降。” “一旦我军将其斩首,那便是与不少草原士卒、牧民结下了死仇。” “除将这些人尽数斩杀外,此仇便无法更改。” “而方才纳哈出自愿请命,代大明行刑,斩杀扩廓。” “这便是将脏水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方才纳哈出请求朱标饶恕扩廓时,帐内诸将还心生鄙夷。 认为他纳哈出一个降将,还有何脸面敢跟朱标提要求。 可被徐达这么一说。 众人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的确。 纳哈出此举,非但没有逾矩,反而还是为大局考虑。 “实际上,倒是也不必。” 听徐达说完。 朱标轻靠椅背,淡淡说道: “若确定扩廓不会归降,那便不需将他生擒。” “千里疆场,战场如炉。” “扩廓乃一名将,能死在战场上,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嗯....” 朱标说完。 包括徐达在内的众人都是表情复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刚才朱标待纳哈出何其之厚,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 朱标爱才惜才,求贤若渴的心情,自然也是可见一斑。 而纳哈出与扩廓相比。 无论是打仗的才能亦或是手下兵卒的爱戴,那都是有些差距的。 照这么说的话。 朱标对纳哈出都是如此厚待,那对扩廓自然是礼遇更甚,以求其归顺才对。 可现在。 怎的朱标就跟压根不在乎扩廓是否归降一样。 “殿下,草原忠心扩廓的兵卒不在少数,而且不少草原百姓对扩廓也是十分爱戴。” “甚至有不少草原将士只听齐王,不听元主。” “殿下是否....” “顾时!你竟有如此心软之时?” “嗯?” 被朱标这么一说。 不仅顾时,就连徐达等人也是猛然醒悟了过来。 或许是见朱标刚才厚待纳哈出,此时他们一个个想的,竟然都是收降扩廓。 “诸位。” “若孤一心想要收降扩廓,那我军将士必然有所顾忌,麾下士卒也更是放不开手脚。” “反观元兵那边,想的恐怕是要将孤这个主帅给五马分尸。” “若如此,我军岂不落于下风?” “即便孤再怎么器重扩廓,也不可能拿麾下将士的性命作赌。” “殿下高见!” “殿下高见!” “所以!”朱标顿了一下,语气严肃说道: “真到了战场上,没有哪个敌人是不能杀的。” “即便是元主,若是不能生擒,宰了便宰了。” “孤是爱才,可绝不会将我军将士的性命视作儿戏!” 朱标不是建文帝。 不可能下一道不准斩杀敌军主帅的将令。 如此荒唐,此等儿戏。 莫说不配做一个帝王,不配做一个统帅。 即便是军中一个小卒,也是没有资格。 语罢。 朱标挥了挥手,示意诸将下去准备。 等众人离去之后。 徐达微微沉吟,还是冲朱标说道: “殿下息怒,诸将是体量殿下爱才之心,故而才想着收降扩廓。” “毕竟殿下方才对纳哈出极其恩厚,所以.....” “徐叔多虑了,孤对纳哈出恩厚,是有爱才之心,但更是为大局考虑。” 见营帐内只剩徐达、汤和。 朱标拿着纳哈出献上的地图,一边看着一边随意说道: “正如方才所言,辽东地区不同于大漠,可建行省,将来也可耕种。” “而纳哈出坐镇辽东数年,也算得百姓爱戴。” “故而收降纳哈出,让辽东归心。” “也算是给草原百姓树立一个归顺大明的榜样。” 朱标眼眸一凝,脸上也升起一阵冷色。 若是因自己厚待纳哈出。 草原部族便觉得自己是个心慈手软之人,那才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登临战场,战阵之前,哪有什么仁慈可言。 慈不掌兵的道理,自己还是懂的。 “而且!” 朱标看向徐达、汤和,重重说道: “此时对纳哈出恩厚,也是想他日后报答今日之恩。” 第57章 世仇有来有往 “殿下,接下来的话,臣还是不听的好。” 徐达略微有些心惊,冲朱标拱手后便要告辞。 朱标什么都好,就是太通透了些。 厚待纳哈出自然是有原因,也自然是想着他日后报效。 若纳哈出无所用,莫说是朱标,哪怕是个傻子,也不会费力厚待。 而且不仅是朱标。 历朝历代的明君雄主,哪一个收降敌将、收服敌臣时,想的不是其日后能有所用? 可问题是。 朱标此时这话说的太过通透了些,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意思....... 就在徐达准备起身离开之时。 汤和直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太子未曾发话,你徐天德想走就走?” “汤....汤大哥.....” “听老大说完!” 被汤和这么一说,徐达无奈只好乖乖坐回到了位置上。 没辙。 哪怕此次出征,汤和只是副将军,而他是三军主将。 可论起军职,朱标还是此战的主帅呢。 然而论及私情,朱标虽是子侄,可汤和却是他结义大哥。 就眼下帐中这配置,他徐达还真是谁都得罪不起。 “徐叔,侄儿又没说什么不能视人的阴谋诡计,您躲什么?” 既然不论军职,徐达自然不惯着朱标。 旋即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小子有话快说!” “徐叔、汤伯,此次与以往的北伐不同。” “此次乃是国战,虽主要战场在北境,强敌是北元。” “可此战最主要的,还是覆灭倭国,断高丽半壁疆土。” “所以让纳哈出率领麾下士卒,东进高丽与蓝玉会师。” “便是要将明军在高丽境内屠杀高丽、倭国之人的罪名,交到纳哈出这个北元旧臣手上。” “将来进兵倭国,纳哈出麾下也是主力。” 朱标顿了一下,表情严肃看向两人道: “总而言之。” “接下来的大明,需要一位人屠将军!” 言至于此,朱标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徐达、汤和都是聪慧之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朱标的意思。 莫说眼下大明开国战,平四夷。 但凡是征战,便绝不可能仅仅依靠怀柔二字。 历朝历代开疆拓土的宏伟巨着之中,也绝少不了鲜血、屠杀这几个字。 而且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接下来的大明需要人屠将军,甚至还不止一位。 而明面上。 只能是北元降臣纳哈出担此殊荣。 毕竟人屠将军的下场,往往都是已经写好的。 没有淮西背景,身为北元旧臣的纳哈出,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大,对倭国、对高丽,你已经有所决断了?” “自然。” “那.....”汤和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问道:“那你给蓝玉下的将令是.....” “不需留情,高丽可存半壁,倭国之人尽屠。” “嗯.....” 汤和微微一怔。 他自然不是什么仁慈之人,也绝不可能劝阻朱标,饶恕倭国、高丽。 只不过,他却是有一点想不明白。 “老大,你对倭国恨意极重。” “可对北元,反倒却是宽容许多。” “嗯?” 听到汤和这话,徐达不免也来了兴致。 的确。 朱标从始至终对倭国似乎都有极大的敌意。 可问题是。 现如今最应该憎恨的应是北元才对啊。 毕竟包括老朱在内,不少将帅的父母,家人、好友、亲族。 早年间要么死于元朝苛政,要么死于元兵之手。 而中原百姓,也是受元朝奴役。 至于倭国,与中原更是少有交集。 而听到汤和这话,见两人都略有疑惑的盯着自己。 朱标抿了口茶,正色说道: “汤伯,侄儿当然恨元人。” “我朱家长辈,祖父祖母、叔叔伯伯,都是死于元朝苛政。” “早些年不知多少将帅、士卒,死于元兵之手。” “乱世之中,多少汉家儿郎被元人屠杀掩埋,用以沤肥,作为牧场。” “此等仇恨,侄儿自不敢忘!” “可是汤伯,侄儿毕竟是储君,是大明将来的皇帝。” “所行所虑,所有的谋划,自然要为将来考量。” 朱标微微一顿,看向二人继续说道: “秦汉之时,匈奴肆虐,冠军侯横扫大漠。” “两晋之后,五胡乱华,隋文帝力克前秦(氐族),再造盛世。” “而后唐朝白虎将军(薛仁贵)三箭定天山,斩杀九个部族数十万人。” “今日,虽有汉人靖康之耻,又有元人奴役汉民,可红巾大军不也将此仇给报了个干净?” 见朱标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们一眼。 徐达、汤和轻笑一声,心领神会般点了点头。 元末起义军都还叫红巾军时,对付元人的办法简直太多了。 饶是他们二人,也曾屠杀过元兵。 加上他们那个兄弟,朱标的岳丈常遇春。 那杀起元兵来,简直是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流程。 “汤伯、徐叔,汉人与北方部族之仇恨,千年未绝,且有来有往。” “二者之间,早就分不清谁吃亏,谁得利了。” “所以侄儿铭记此等仇恨,却又想给这份世仇做个了断。” “毕竟侄儿临朝,以及后世,不能再出现北方部族欺压汉人百姓的情况发生。” “嗯。” 见朱标考虑极其深远,徐达、汤和郑重点头后,便也不再多问。 朱标毕竟是储君,是将来的天下共主。 自然应该仁德广布,不因昨日之恨,乱今日之行。 而实际上。 朱标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可心里却并没有说的那般大度。 起码在民族仇恨这一点上,朱标绝不承认自己仁慈。 正如方才所言,靖康之耻、元朝奴役。 这份仇,老朱已经带领汤和他们报过了。 而朱标现在要做的,便是报后世之仇。 倭国、高丽,或许还要带上女真。 这些有一个算一个,自然不能原谅,也自然要屠刀行之。 总不能让后世惨状再次发生。 “殿下,元庭应战了!” 第58章 名臣之后 就在朱标与徐达、汤和谈论之时,常茂兴冲冲走了进来。 “殿下,元庭应战了!” “这么快?” 朱标微微有些诧异。 原本的计划,应是元庭觉察出大明此次是要收草原百姓之心,他们这才迫不得已迎战明军。 朱标甚至还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没想到的是。 战书刚下几个时辰,元庭那边竟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徐叔?” “嗯。”明白朱标的意思,徐达微微凝眉,略有疑惑说道: “末将也是想不明白。” “扩廓乃名将,不可能不知道避敌之盛的道理。” “此时我明军人数占优,士气正盛,占尽了天时人和。” “而元兵势弱,唯一一点优势便是其主力在暗处,占据地利。” “当此时节,扩廓应该将主力继续隐藏起来,待明军战意稍减后,再行奇袭才是良策。” 徐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随即一脸郑重冲朱标说道: “殿下,我与那扩廓打了一辈子交道。” “深知其人性情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哪怕他已猜到殿下此战不仅要得草原土地,更要收草原部族之心。” “可是以扩廓的性子,也该继续藏兵于草原,静待时机才对。” “现如今......” 说到这里,徐达猛的想到了什么,连忙冲常茂问道: “元庭应战,可曾言说主将是谁?” “好像是....元庭太保哈剌章。” “那你他娘的不早说!” 徐达气急,朝着常茂的屁股狠狠踹了过去。 “徐....徐伯,您也没问啊......” 徐达冷哼一声,狠狠瞪了常茂一眼。 常茂这小王八蛋不一口气把话说完,害的他傻乎乎的臆测了半天。 不过听到元兵统帅是哈剌章后,徐达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脸上也多了几分随意。 “徐叔,哈剌章此人如何?” “若此战元兵主帅乃是哈剌章,那此次我明军必胜!” “哦?” “大将军竟也有如此轻敌之时?” 见朱标语气深沉,更是以大将军称呼自己。 徐达收起脸上笑意,郑重说道: “殿下见谅,并非是末将轻敌,只是这哈剌章担不起一军主将。” “这哈剌章乃元末名将,脱脱之子.....” “元末丞相,脱脱帖木儿?” “正是。” 朱标眼眸一凛,心中却不由重视了几分。 哈剌章的话,朱标是不太了解。 可其父脱脱帖木儿,也算是历史长河中少有的名臣、能臣。 甚至可以说是低配版的诸葛武侯。 脱脱帖木儿任职元朝宰相后,复开科举,重视汉人,刘伯温便是受脱脱征辟。 而且在丞相任上,脱脱更是决心改革元朝、匡君辅国,事必躬亲。 亲自下场,发动十几万民工治理黄河。 后却因粮饷配发被官员贪墨,无果而终。 他提出的不少政策,虽与国有利,却也大大触及了元朝贵族的利益。 这也为他将来被元主赐死,埋下了伏笔。 而且元末之时,因元庭太过腐朽,农民起义四起。 脱脱一个谋国之臣,却硬生生被时势逼成了一介统帅。 然而这位猛人在武职任上也是战功卓着。 刘福通、徐寿辉、关铎,这些老朱都要称一声前辈的起义军领袖,愣是被脱脱锤了个遍。 说脱脱为元朝续命数十载,也是不为过。 后世甚至有人曾评价说,‘脱脱死而元朝亡’。 朱标并没有因脱脱是元朝丞相,而心生鄙夷。 正如脱脱编撰宋史,为岳飞之死痛哭三日一样。 朱标也感叹这位谋国良臣生不逢时,与岳飞将军落了个同样的下场。 “殿下!” 徐达继续说道:“元主爱猷幼年长在脱脱家中,与脱脱之子哈剌章同卧起,一并长大。” “对哈剌章更是信任有加,曾不只一次想要给予哈剌章兵权。” “只可惜这哈剌章终究和其父脱脱不同,他也的确不是个通晓军武的人。” “洪武二年,末将与遇春攻打北平时,哈剌章率兵阻击末将,仅三日便全军溃逃。” “洪武五年,漠北会战,哈剌章率领元兵人数占优,却被冯胜一击而溃,差点生擒。” “数次落败,元主爱猷如何处置他的?” 听到朱标追问,徐达嗤笑一声,略带玩味说道: “非但没有处罚,反而很快再得升迁。” “洪武二年,元主北逃时,途中便授哈剌章开府仪同三司,封徐国公。” “洪武五年,更是加封其为太保。” 听到这番话。 朱标眉头微挑,轻笑说道: “看来元主爱猷当真是无人可用了。” “不愿让扩廓重掌兵权,明知哈剌章不堪大用,却还要他统帅大军,迎战我大明。” “而且!” “这哈剌章恐怕也是憋着口气,想要建功报效元主,好让扩廓日后更加没法领兵。” “殿下所言不错。” “这哈剌章急于一战,恐怕也是想效仿其父,立下军功以确保自己地位稳固。” “嗯。”朱标微微颔首,冲常茂道:“召诸将中军议事。” “是。” 片刻功夫。 冯胜、邓愈、李文忠等武将快步走了进来。 “诸位,三日草原会战,元兵统帅乃是国师哈剌章。” 听到哈剌章的名字,曾于冯胜麾下,差点生擒哈剌章的顾时率先轻笑出声。 当看到朱标非但没有责罚,反而是面带微笑。 周围诸将顺势也跟着笑了起来。 特别是顾时。 此时笑声最响,表情也最是夸张,甚至眼角都笑出了几分眼泪。 尽管帐内诸将的笑声之中满是轻视,可朱标却一点都不怪罪。 朱标也清楚,诸将临行前,便将扩廓、纳哈出两人视作此次北伐的强敌。 可大军刚到北平,自己便收降了纳哈出。 本以为草原会战,元主会力排众议,重新启用扩廓。 可没想到。 元庭都到生死存亡之际,元主爱猷竟还不愿启用扩廓。 反而是让一个屡战屡败的哈剌章担任统帅,迎战明军。 这简直就是笑话。 “都笑个屁!” 朱标怒骂一声。 刚恢复平静的表情,此时没忍住竟又重新笑出了声。 而看到朱标这幅样子。 众将更是毫无顾忌,笑的竟愈发大声了起来。 区区一个哈剌章,他们还真没放在眼里。 区区一个哈剌章,也真不值得他们重视。 甚至都不需徐达、冯胜等人坐镇。 顾时、傅有德等人便有信心生擒哈剌章。 “咳咳!” 朱标笑容渐消,随即眼眸微沉,冲众人正色说道: “诸将轻视哈剌章,想来元庭亦如此轻视孤这个主帅。” “若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如此急切应战。” “瞎了他们的狗眼!”顾时狠狠啐了一口,怒声骂道: “元庭那帮杂碎算什么东西,敢小看殿下,那三日后便给他们个教训!” “没错!好好教训他们!” “那群鞑子自己找死,就不能怪咱爷们心狠手辣!” 第59章 直取元庭 “殿下您给俺们定个章程,得胜之后是全歼元兵,还是怎么着!” 看着面前战意盎然的一众诸将。 朱标知道,是时候让这群杀才宣泄一下了。 “如何处置元兵,暂且不议。” “诸将且说说,此战定个什么章程?” 听朱标说完。 顾时等先锋将帅齐齐闭嘴,目光自是落在徐达等五位国公的身上。 “殿下!”冯胜不遑多让,径直走到地图跟前,环顾众人后正色说道: “此战战场,势必会在土拉河附近。” “我大军前往土拉河需要一日路程,驻军也需半日。” “所以末将以为应先发制人,即刻下令进军。” 见朱标微微点头。 冯胜指了指地图上的土拉河,继续说道: “此战大胜自不用讲。” “我等现在应考虑元兵落败后,会从那条路线后撤。” “我军该提前做好准备,在其撤退路线埋下伏兵,力求全歼元军主力。” “依臣看来....” “将军所虑太远,先定战局,再虑清缴。” “是!” 听到朱标温声打断,冯胜重重点头后,便也不再多言。 并非是他想不出应对哈剌章的办法。 只是在冯胜看来,打哈剌章简直就是随便打。 若是打一个哈剌章都需要他们这些武将集思广益、筹备周祥,那他们也就别活了。 “殿下!”邓愈上前,指了指土拉河的位置,缓声说道: “两军对战,主帅自是要中军对峙。” “末将以为殿下不可冲锋。” 不等朱标开口,邓愈继续说道: “此战优势在我大明。” “大将军领中军,与敌军对峙。” “末将与冯胜将军,领左军。” “汤和、李文忠两位将军,领右军。” “顾时、傅有德骑兵策应。” “沐英、郭英护卫殿下。” 虽然邓愈的安排,和此次出征时,众人领的军职一样。 可这样的战术,对付哈剌章也是足够了。 而听邓愈说完,朱标微微点头,认真说道: “邓愈将军所言极是,不过有几点要稍加更改。” “李文忠!” “末将在!” “孤命你领右军五万将士,充当先锋,率先冲阵!” 此话一出。 李文忠率先意识到了什么,迟迟不愿领命。 “将军惧战?” “自然不是!” 明知道朱标是在激将,可见周围众人此时都用诡异的目光看向自己。 李文忠无奈,只好领命道: “末将领命,只是末将想求殿下允准。” “准沐英、郭英同进先锋军。” “准了!” 朱标没有多言,转而继续说道: “冯胜!” “末将在!” “领军十万,明日晚间绕路三十里,埋伏在土拉河后方。” “待到敌军溃散之时,骤起截杀!” “顾时,傅有德,各领一万骑兵,延边策应。” “记住,没有中军将令,骑兵不可轻出!” “末将领命!” 朱标将手中长剑随意拔出,指了指地图上的捕鱼儿海。 “纳哈出所献地图上标准,元庭所在乃是捕鱼儿海。” “此次元庭急于应战,怕不是小看孤这个统帅,以为能凭三日后的草原会战便能击败明军。” 朱标眼神一凛,正色说道: “常茂!” “孤命你率骑兵三万,即刻出发,奔袭捕鱼儿海。” “此战当效仿冠军侯,快马疾驰,不得恋战。” “天子亲卫,豹韬卫由你节制!” “末将领命!” 见朱标将豹韬卫令牌递到常茂手中,在场诸将,哪怕是冯胜、邓愈也是说不出的羡慕。 奇袭元庭,这是何等大功? 节制天子亲卫,这是何等的器重? 怕不是常茂这小子,要成为大明第二代将帅中的领军人物。 “诸将听令,此战虽占据优势,然诸将不可轻敌。” “此战得胜,大军畅饮三日。” “此战落败,上至孤这个统帅,下至千户,都应严惩!”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马虎、毛骧留下,诸将可即刻动身。” 语罢,诸将散去。 可除马虎、毛骧外,李文忠也依旧站在帐中。 “徐叔,你领中军可即刻出发,同时也护送马虎、毛骧的神机营,将一众火器安排到位。” “末将领命。” 微微拱手后,徐达略有疑虑的看了眼帐中站着的李文忠。 不用想都知道。 朱标改李文忠左军为前锋,为的便是自己能够冲锋。 可徐达也知道。 他和汤和也肯定是拦不住朱标。 索性,那便在此战断送元庭主力,让朱标只经历这一次危险也好。 沉吟片刻后,徐达带着马虎、毛骧便朝门外走去。 等几人刚走。 李文忠连忙问道: “殿下,此战您也要为先锋,率先冲阵?” “那是自然。” “可是.....” 李文忠是想要劝阻朱标。 可他心里却觉得,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朱标的决定。 “汤帅,您说句话啊!” “说什么?不让这小子冲锋?” 汤和双手一摊,白了朱标一眼后,没好气道: “思本,你说是你能拦住殿下,还是我能拦的住?” “殿下亲征,为的不就是上阵杀敌,建立军功吗?” “即便是陛下在场,恐怕也没有十成把握能拦的住太子殿下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汤和略微有些不耐烦道:“若此次会战能击溃北元主力,接下来应对北元便不会再有大战。” “下去准备吧。” 听到汤和都这么说。 李文忠无奈,冲朱标拱手后,只好转身告辞。 而李文忠刚一离开,朱标忙起身冲汤和微微躬身道: “多谢汤伯成全。” “也多谢汤伯没想着打折侄儿的腿!” 第60章 草原会战 “嗯?”汤和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朱标一眼,不过很快便很是释怀的点了点头。 正所谓铁门槛出纸裤裆。 朱标知道老朱、马皇后对他说过的话,这倒也是不足为奇。 只不过看到一脸得意,正眼神戏谑盯着自己的朱标。 汤和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小子是大明的太子,是君,而我是臣。” “君臣有别,我还真能把你腿给打折喽?” “嘿嘿,多谢汤伯.....” “别急着谢。”汤和语气陡转,很是轻松说道:“不过瑛儿也在军中。” “她可不是什么臣下,她将来是你的太子嫔。” “而且陛下和皇后娘娘也将瑛儿视作自家女儿看待,想来若是瑛儿动手,应该也是无人怪罪吧!” “嗯.....”朱标微微一怔。 汤瑛那个直肠子,应该是想不到什么君臣有别,更想不到自己的储君威仪。 若自己冲锋在前,保不齐汤瑛家伙真会将自己给拦下来。 哪怕是真的将自己双腿打折。 等回了应天,老朱估计也会笑呵呵夸奖汤瑛不输男儿。 马皇后也会称赞汤瑛遇事果决。 “汤伯,侄儿曾查阅军中名册,可没见到汤瑛名字.....” “那就请殿下恕罪了。” “自洪武二年起,汤瑛便改名,暂入军中。” 汤和略微有些得意的看了朱标一眼,随即幽幽说道: “我们这些老东西是拦不住太子您了,就是不知瑛儿能不能拦住。” “汤伯....” “殿下稍歇,末将告辞了。” 不等朱标开口,汤和微微拱手后便很是得意的退出了中军大营。 实际上。 汤和也是没了主意。 朱标他拦不住,他也不敢拦。 让汤瑛随军,也不过是保护朱标。 也是让朱标冲锋陷阵时,不会肆无忌惮。 没办法。 毕竟老朱这个兄弟的嘱托他不能不听。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好倚老卖老,用叔伯的身份压制朱标,不让朱标冲锋。 若真到万不得已的境地,也只能自家女儿出面,将朱标这个太子给绑了。 反正自家女儿将来是要嫁到东宫的。 真要说起来,这也是朱标他们两口子自己的事情。 “来人!” 汤和刚一走远,朱标便冲门外侍卫下令道: “将汤帅亲卫士卒名单尽数调来!” ....... 三日天光,转瞬而过。 大明王师绵延数里,整齐列阵于土拉河南方。 而元兵也同样浩浩荡荡,在数里之外雄踞。 大战未开,朱标轻勒缰绳,信步游走在明军队伍的每个角落。 “李狗剩!” “标下在!” 听到朱标喊自己的名字,百户李狗剩忙放下手中弓箭,挺直腰杆看向朱标。 “孤听闻你箭法奇精,能在五十步外射中头盔上的红缨?” “殿下,射中红缨不算什么本事,射中敌军大将的脑袋,那才是大功一件!” “有志气!” 朱标拍了拍李狗剩身上的铠甲,似相识多年的兄弟般,亲近说道: “只要大战之时,你能射中敌军将官三人以上,孤便调你到禁军当职。” “将来皇子皇孙的箭术,由你教授。” “殿...殿下...” 就在李狗剩准备跪拜之时,朱标一把将其拦住,笑着说道: “大军在即,军中没有太子,只有统帅。” “先前徐叔审阅诸军时,你们也是不顾甲胄,动不动就跪?” “这.....” “都站直了!” 朱标重重拍了下李狗剩的后背,冲众人朗声说道: “记住喽!” “咱们大明的爷们站着,就该让对面的敌人全都倒下!” “是!” 李狗剩表情肃穆,高声重复道: “咱爷们站着,对面的元狗就该倒下!” 见周围士卒都是用羡慕的眼神看向李狗剩。 朱标环顾众人,笑着说道: “薛三儿,洪武五年你便是总旗。” “怎么两三年过去,你他娘的还是个总旗!” “殿下,标下.....” “私藏缴获,被降了一级?” “是....是.....” 以为朱标是要怪罪。 薛三儿耷拉着脑袋,心中羞愧压根不敢去看朱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朱标缓步走到他身旁,揽住他的肩膀后,竟看向众人笑着调侃道: “你们不知道。” “这小子洪武四年成婚,所以才私藏个了银饰,打算带回家送给自家媳妇儿!” “哈哈哈!” 被朱标这么一说,周围士卒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笑声渐歇,朱标拍了拍薛三儿的肩膀,温声说道: “不算大错,疼媳妇儿的就没有孬人。” “只要你此战建功,我从俺家媳妇儿的首饰里给你顺出几件,让你回家送给自己婆娘!” 朱标满口粗语,和平日里饱读诗书的形象很不相符。 诸将也有些意外,太子朱标竟也是如此随性之人。 不过真因为朱标随意笑骂,却让众人觉得愈发亲近。 “陆冠,程杰,李茂,你仨笑个屁!” “薛三儿还知道疼媳妇儿,你们三个有点银子就他娘的知道买酒。” “等此战赏赐下来,都给老子存着。” “回家以后交给老娘,都赶快说个媳妇儿!” “是!俺们听殿下的话,把钱存起来,娶媳妇儿!” “嗯。” 朱标笑着摆了摆手,随即又朝另一军走去。 “薛大哥,殿下竟知道咱几个的名字?” “这你们就不懂了!” 薛三儿表情神秘,冲周围弟兄小声说道: “我可听说,咱们殿下打小便是过目不忘。” “莫说是咱们几个,哪怕是百万大军,每个士卒的名字样貌,殿下都能记住!” “这.....这么厉害......” “那可不!” “你们想啊,咱们皇帝老爷能驱使雷公、阎王,调动天雷地火。” “咱们太子会是凡人?” “你们看着吧,咱们殿下绝对是天神下凡,一般的神将没准还要听咱们殿下调遣勒!” 听到这话。 众人满脸崇拜,默默看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 能被朱标这个太子,这个统帅记住名字。 能跟朱标似兄弟袍泽般,谈笑聊天。 回去说给村里乡亲,恐怕都没人相信。 仅凭这点,便足够他们炫耀一辈子了! 而朱标看的起他们,他们想的自然也是回报朱标。 不多杀几个元兵,又怎能对得起朱标的格外器重? 半个时辰下来,朱标在不少军阵前驻足攀谈。 一番游走下来,众人只感觉朱标这个统帅,一直都在他们身旁。 见对面元兵已有躁动。 黑压压的骑兵挥舞着弯刀,怒声嚎叫的同时。 裹挟着烟尘好似黑云压城般,朝明军倾注而来。 一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队伍最前方的朱标。 将令台上的旗官,握紧手中令旗等着朱标下令。 而此时的明军,正如一尊即将喷发的火山。 只待朱标下令,这群虎狼猛兽便会褪去人形,宛若杀神般将面前贼寇尽数碾碎。 待到元军骑兵距离数百步之时。 朱标跨马立于战阵之前。 “神机营!出!” 第61章 兵败如山倒 “神机营,出!” “神机营,出!” “神机营!” “出!” 听到朱标的声音。 旗官用力挥舞手中令旗。 令兵双手叉腰,扯着嗓子高声喊叫。 而这传令的声音还未落下,耳边便传来惊天轰鸣。 一时间。 原本声势浩大,威势滔天的元军骑兵瞬间哀嚎一片。 明军将士清楚的看见。 在炮弹落下的瞬间,那些元人骑兵连人带马尽数被炸的四分五裂。 而炮弹激荡起来的烟尘,也将那些不可一世的元人骑兵尽数包裹。 见此情形。 不只明军士卒,即便是徐达等将帅也当真没想到。 此次出征带来的火器,威力竟如此之大。 “弟兄们!” 就在三军微微有些发愣之时。 伴随一声龙吟,朱标手中长剑骤然出鞘。 “弟兄们!” “对面的元人,便是凌辱过我汉家儿郎的鞑子!” “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先辈,曾将这些鞑子赶出了草原。” “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先辈,用自己的血肉,将这些鞑子挡在中原之外。” “可现在!他们竟还要兴兵!” “现在!他们还想南下,凌辱我们的父母妻儿。” “弟兄们,你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朱标立马提刀,朗声反问: “不答应,当如何?” “杀!” “杀!” “杀!” 三声喊杀震撼山河,辽阔草原也跟着颤抖。 “锦绣江山岂如异族染指,华夏儿郎岂能受人奴役?” “先锋营!” “随孤冲锋!” 不待徐达等人反应过来,朱标率领先锋营尽数而出。 也是看到朱标冲锋在前。 先锋营的将士无人肯落人后,一个个纵马如飞,朝着元军骑兵呼啸而至。 被神机大炮炸懵,侥幸存活的元人骑兵还没反应过来。 朱标率领的先锋营便已冲到跟前。 而此时这支先锋营好似无人能挡般,在元军队伍中肆意冲锋,无所匹敌。 几乎同一时间。 当看到朱标率领的先锋营已将敌军阵型打乱。 徐达顺势接过指挥三军的责任,挥舞令旗,高声下令: “中军听令,尽数而出!” 在徐达下令的一瞬,数十万中军部卒闻令而动。 好似这一瞬间,天地也为之变色。 原本明军头顶晴朗的天空,此时竟变得阴郁,饱含杀意。 另一边。 方才的火炮轰鸣,便已经让哈剌章乱了方寸。 他们元庭素以骑兵凶悍着称。 可火炮过后,他明显看到那些骑兵士卒竟有少数想要后撤。 饶是将令如山,退后即斩的令旨能约束的了士卒。 可火炮激起的惊天声响,却让不少战马畏惧,不敢上前。 如此情形。 明军的先锋营便已是所向披靡。 可徐达却直接下令中军倾巢出动。 看着蔓延成片,根本望不到边际的明军。 莫说是元兵士卒。 即便是他哈剌章,此时也都心生退意。 “骑兵再出!” “打垮明军先锋,挫其锐气!” “旋即回撤!” 将令一出,元兵刚动。 土拉河的两侧,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了无数的明军。 那些明军似排山倒海般,朝着元兵急速冲锋。 片刻的功夫,他所派出的元兵已经隐隐有被包围的架势。 兵败如山倒。 即便没到最后一刻,可哈剌章也知道,拖的时间越久,他们元兵的死伤只会越大。 可是..... 若仓皇回撤,他该如何报效元主! 与其兵败回去,不如死在战场,也省的回去之后被那些贵族耻笑! 念及至此。 哈剌章翻身上马,冲身旁士卒高声喊道: “勇士们,明军虽重,可不堪一击。” “是时候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勇士们,随本帅冲锋!” 哈剌章费力鼓舞着元兵士气。 可就在他准备扬鞭冲锋,以死报效之时。 竟看见先前那只先锋营不知何时脱离了战阵,此时竟如猛虎蛟龙般,径直朝他奔袭而来。 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翻身上马的一瞬,哈剌章没有选择向前冲锋,与前线元兵并肩而战。 哈剌章竟调转方向,一边回撤的同时,一边高声喊道: “撤军!” “快撤军!”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听到撤军的命令,看到身后的主帅丢下他们,率先后撤。 此时战阵之中的元兵瞬间丧失了斗志。 除四散逃离外,根本不愿与明军纠缠。 而看着身后气势如虹,紧追不放的先锋营。 哈剌章快马疾驰,不敢耽搁一秒。 只不过。 待他跑出数理,迎面竟有看见一队明军。 “难不成大明会撒豆成兵?” “中军数十万,两翼数十万!” “怎么眼前竟还有明军!” 当看清眼前阻拦他去路的明军队伍中,高举‘冯’字将旗。 早先对冯胜的恐惧瞬间萦绕心头。 没不等身旁士卒反应过来,只见哈剌章旋即调转马头,朝另一侧急速突围。 “传令,聚拢大军,伺机突围!” 纵然与前线大军早就断了联系。 纵然身旁只剩下百余名士卒亲卫。 可哈剌章却依旧没忘自己统帅的地位,直到此时他竟还想着能重新聚拢大军。 可这道将令下去,周围士卒却无人前去传令。 毕竟与前线元兵之间,大明的先锋营就挡在跟前。 任谁也不可能自寻死路,此时冒死前去传令。 “哈剌章,可还记得本将!” 第62章 事后诸葛亮 “冯....冯胜....” 当看到眼前之人竟是冯胜时,哈剌章心头恐惧,不能自已。 他先前两次落败于明军。 第一次是对敌徐达,当时元庭势弱,他败也就败了。 毕竟那时候,饶是元主也是仓皇北逃,谁也不能怪罪他哈剌章兵败。 可第二次。 冯胜以三万奇兵破了他的十万大军,杀的他仓皇逃窜,不能回顾。 这对哈剌章来说,简直就如阴影噩梦一般。 纵然此时眼前的冯胜只是一人,挡住他的去路。 可心头恐惧作祟,哈剌章只感觉自己加上身旁的百余名亲卫,甚至都不敌冯胜一人。 “回撤,收拢大军,再行突围。” 哈剌章宁愿与身后穷追不舍的先锋营争斗,也不愿与冯胜作战。 可就在他调转方向,准备从另一侧突围之时。 殊不知。 此时的他,早被赶进了明军的包围圈中。 “哈剌章,还不下马受降?” 看到身披暗红铠甲的青年将帅,哈剌章却不似见到冯胜那般恐惧。 此时高举长刀,指着朱标怒声吼叫道: “斩杀此人,聚拢大军!” “呵~” 此话一出。 已将他四面包围的明军诸将不免轻笑出声。 而哈剌章将令下去,身旁士卒却无一人敢向朱标冲杀。 “下马就缚者,可保全尸!” 朱标刚一说完,那些元兵士卒尽数下马,纷纷将武器丢在地上。 对于这些元兵来说。 他们不畏死,他们也愿死于战阵之中。 可他们不愿为哈剌章这个庸碌统帅白白送死。 “尔等竟如此贪生怕死!” 见自己精心挑选的士卒亲卫,非但不听自己的将令,反而听对面明军小将的令旨下马受降。 哈剌章扬起马鞭便朝身旁几人狠狠抽了过去。 “取下哈剌章盔帽,传示三军。” 朱标刚一说完。 哈剌章将长刀挡在身前,似一头困兽打算死战般,很是警惕的看向周围明军。 “谁敢上前,本将与他同归于尽!” 见都到了这个时候,哈剌章还想放出狠话,威胁明军。 周围的明军将士只觉一阵好笑。 没人理会他的恐吓。 几名明军士卒快步上前,一把便将哈剌章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而哈剌章也没有像他说的一样,与明军士卒同归于尽。 直到头顶盔帽被夺走,他依旧不敢对明军士卒动刀。 “传示三军,言凡就地受缚者,可留全尸。” “是!” 听到朱标这话,几名士卒拿着哈剌章的盔帽,朝身后战场赶去。 而此时朱标却不再继续下令。 只是静坐马背,饶有兴致的盯着前方哈剌章。 “你.....” “将军勿忧,孤只想看看你是如何约束手下士卒的。” 纵然朱标眼神满是戏谑,语气之中也多是嘲弄。 可被他这么一说。 哈剌章继续抄起马鞭,朝身旁那些亲卫士卒挥了过去。 毕竟在他看来。 若是这些士卒听命,此战虽不至于反败为胜,起码他不会落一个被活捉的下场。 “啪~” “啪~” “啪~” 几鞭子下去,那些元人士卒苦苦挨着鞭子,却是站着原地受着,不时发出闷哼。 几鞭子下去。 那些元人士卒眼中虽有憎恨,却也是无人胆敢反抗。 此等情形,朱标倒也是有点都不意外。 元庭之中,等级制度比之中原王朝要严格的多。 平民的妻女,甚至都应献给贵族,不能有半点反抗。 而此时约束这些元人士卒的,不仅有将令,还有哈剌章的贵族身份。 纵然同为明军俘虏。 可念及还在元庭的家人,他们也多半不敢反抗哈剌章。 毕竟一旦他们忤逆哈剌章的消息传回去,那他们的家人,必定会被元主屠戮殆尽。 “冯将军,眼前众人如何处置?” “全听殿下吩咐。” “嗯。” 朱标看了眼面前的元人士卒,温声说道: “孤有意将尔等尽数放归。” “嗯?” 朱标刚一说完,眼前那些元人士卒尽是满脸不解,抬头看向朱标。 见他们如此。 朱标翻身下马,轻轻抚摸马背的同时,缓缓说道: “尔等可尽数回去,或继续效力元庭,或带家人南下,进入明军所辖之地均可。” “毕竟我大明兴此国战,并非要屠灭草原部族,乃是为了让草原部族安居乐业,为了华夷一家之盛世。” “辽东纳哈出主动归降,便是想推动华夷一家之盛世尽快到来。” 虽然朱标准许他们回去,继续效力元庭。 可此时元庭之中,纳哈出投靠大明,扩廓不得重用。 其他元将哪里能抵抗明军? 他们这些士卒继续效力元庭,也只有被主帅拖累,战死沙场的结局。 “敢问将军是....” “孤乃此战统帅,也是大明太子。” 见朱标承认,那些元人士卒齐刷刷跪在朱标跟前。 “我等愿带家人,前往明军所辖之地!” “我等愿带家人,投靠大明!” “混账!” 听到这话。 此时还站着的哈剌章怒火中烧,扬起马鞭便又朝几人抽了过去。 这些亲卫都是他从军中挑选的擅战之士。 也都是齐王扩廓麾下的亲信。 哈剌章本以为能借助此战打出个名头,彻底削弱扩廓在军中士卒中的威信。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些士卒压根不把他当回事。 此时他这个主帅尚且在场,这些士卒竟敢当着他的面,投靠大明! “原来尔等早就心存反志。” “尔等如此,配称为我草原勇士?” “还是说你们的齐王,早有悖主忘恩,投靠大明之心!” 轰~ 听到直到此时,哈剌章竟然还敢诋毁齐王扩廓。 早对他心生不满的士卒骤然起身,一个个转向哈剌章怒目而视。 “你还有脸提齐王!” “若是齐王领兵,怎会有此等大败?” “身为主帅,丢下士卒自己逃命,齐王可没你这般软弱!” “尔等还敢胡言.....” 见哈剌章再次举起马鞭。 一名汉子上前一步,仅是一脚便将哈剌章踹翻在地。 一时间那些元人汉子再无所顾忌。 一个个冲到跟前,冲着哈剌章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军营之中。 他哈剌章可以凭借元主的信任,暂领统帅一职。 可大战落败,怪罪士卒。 对手下将士更无一点爱护之心。 众人岂能服他? 见哈剌章已被打的鼻青脸肿,眼神迷离。 朱标轻咳一声,制止了众人。 “孤明日会放归哈剌章。” “若想保家人平安,应在明日之前,将家人带到明军辖地。” 第63章 吹捧庸才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 那些元人士卒冲朱标抱拳行礼后,连忙上马朝北面而去。 而见朱标如此。 冯胜、李文忠对视一眼,心中不由感叹朱标此举高明。 朱标言说要放归哈剌章。 而这些殴打过哈剌章的士卒,之后除忠心大明外,便绝无复叛的可能。 继续北逃,既不效力元庭,也不投靠大明? 这也不可能。 元庭落败,势必北逃。 一旦作为逃兵被抓获,按照草原的规矩,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惩罚等着他们。 更重要的是。 前面的战场上,多的是元兵俘虏。 一旦那些士卒见哈剌章的亲卫带家人投靠明军,他们自然也会有所动摇。 只不过。 朱标要放归哈剌章,这却让冯胜、李文忠有些意想不到。 就在两人思索朱标下一步是何打算之时。 只见朱标缓步上前,亲自将哈剌章扶起来后,将腰间水壶递到了哈剌章跟前。 “此战我明军得胜,实属侥幸。” “将军临危不乱,能想到聚拢元兵再行突围,也不失名将之风。” “只可惜,将军少在军阵,士卒不知将军,更不知将军此计甚是高明。” “嗯?” 听到朱标的夸奖,已是败军之将的哈剌章微微有些迟疑。 可也是此时。 朱标亲手为其掸去身上尘土,愈发敬重说道: “孤此战得胜,全都仰仗军中这些久经战阵的将帅。” “若是孤独自与将军对战,怕不是要被将军生擒。” “嗯,殿下也算有见识,不和那些个庸人一般。” 接过朱标递来的水壶,哈剌章大口大口饮了起来。 恢复镇定后。 哈剌章擦去嘴角水渍,宛如世之名将般,对此次战局大抒己见。 “殿下,本将只有一问。” “若本将提前知殿下身份,知统帅先锋营的青年将帅乃是殿下您。” “本将下令让我军严防,再出骑兵堵住明军增援。” “将殿下所在的先锋营彻底包围,然后生擒殿下。” “如此一来,明军此战可还有胜算?” “这.....” 见朱标微微有些迟疑,脸上更是浮现几分惊恐后怕。 哈剌章心情大好,朗声笑道: “此战我军虽败,可败在情报不足。” “殿下知我为统帅,可我却不知殿下乃是先锋营主将。” “如此明军可算的上胜之不武?” 哈剌章这番话,听得身后的冯胜、李文忠只想放声大笑。 纸上谈兵的本事,还真没人能比得过哈剌章。 就说这脸皮厚的,恐怕整个大明也找不出像哈剌章的第二人来。 要知道。 朱标这个太子亲征,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元庭那边自然也能得到消息。 两军对垒,身为主帅本就应该知己知彼。 况且大战之前,朱标还曾仔细询问徐达,关于哈剌章的一些事情。 他哈剌章怎的就不知调查朱标? 此时已然落败,他却跟个事后诸葛亮般指点战局。 这家伙的脸皮怎会如此之厚? “将军高见。” 与冯胜、李文忠一样,朱标强忍心头笑意,冲哈剌章郑重说道: “将军高见,果然乃是名门之后。” “能结识将军此等人物,孤草原一行也算值得。” “不知将军是否有意投我大明?” “殿下见谅!” 被朱标吹捧的有些飘飘然。 哈剌章摆出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冲朱标恭敬拱手道: “本将受元主器重,不敢再投二主。” “将来战场再次相遇,本将对殿下留情几分便是。” “这.....” 明白朱标的意思。 李文忠翻身下马,凑到朱标跟前。 虽是压低了嗓音,却保持着能让哈剌章听清的语调,低声言说: “殿下,哈剌章乃名将,若此次放归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如......” “嗯.....” 见朱标略有顾虑,很是忌惮打量着自己。 哈剌章一时情急,连忙说道: “殿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殿下方才可是说过要放归本将!” “的确,可是将军不愿投我大明,孤也不好与诸将交代啊.....” “殿下!” 见朱标因自己谋略出众,打算处死自己。 哈剌章心头大惊,连忙说道: “殿下放归本将,本将愿上书元主,将先前俘虏的大明边民、士卒尽数放归。” “如此殿下也可对麾下将士有个交代。” 听到这话,朱标原地踱步,似挣扎许久般这才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罢了罢了!” “能有幸得识将军,也算不虚此行。” 旋即。 朱标看向李文忠正色说道: “孤已经答应放归哈剌章将军,便绝无出尔反尔的道理。” “诸将不许再议。” “殿下明鉴啊,若放归哈剌章,元主再遣他领兵,我军绝不会有今日之大胜!”李文忠表情庄重,跪地朱标跟前,诚恳进言。 可饶是如此。 朱标很是偏执的出言训斥道: “你是想孤在世之名将跟前失信?” “此事不需再议!” 语罢,朱标转向哈剌章,温声说道: “将军大才,孤虽不如。” “可不愿见将军如此大才蒙尘,更不愿背上屠戮大才的骂名。” “只是孤方才也答应元兵士卒,明日再放将军返回元庭。” “可若带将军回我明军营中,我军中诸将怕是要暗害将军。” “烦请将军在此地暂歇,待到明日再回元庭如何?” “殿下坦诚待之,本将必不让殿下背负骂名。”哈剌章表情郑重,严肃回道:“本将定在此地等到明日,绝不让殿下失信于那些士卒。” “将军高义!” 朱标说完,当即冲身后亲卫道: “将孤随行所带食物和水送予将军。” “还有,将孤马背上的毛毡取下,也一并赠予将军。” 语罢,朱标翻身上马,冲哈剌章郑重说道: “将军保重,他日战场相逢,还请将军不要手下留情!” “殿下慢走!” 片刻功夫。 等行出数百步,马背上的朱标竟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也是听到朱标的笑声。 冯胜、李文忠,连同一旁的亲卫将士也一并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哈剌章当真是个草包!” 第64章 不避其锐 “殿下所言不错,这哈剌章果真是个草包。” 一旁的李文忠脸上满是嘲弄,笑着说道: “哈剌章这个无能统帅,将他放回去,比杀了他更有好处。” “将来这哈剌章再次领兵,用不了几次,元庭主力便会被我军尽数铲除。” “思本,殿下所意可不仅如此。”冯胜坐在马背上,同样笑容灿烂道: “殿下不惜自降身份抬举哈剌章。” “为的便是让他认定,此次落败只是他时运不济,他依旧有名将之才。” “也是为了让他返回元庭之后,与扩廓继续争夺主将之位。” “而元庭之中的贵族也并非全都是傻子,为了保住他们的富贵,这些贵族势必进言元主,重新启用扩廓。” “而元主则更信任哈剌章。” “说白了,这哈剌章与扩廓争夺主帅之位,便是让元主与贵族二者之间的斗争。” “等元庭乱作一团,我军再行平定草原,岂不更加简单?” 两人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等又行出百步,朱标勒紧缰绳,回身望向哈剌章的方向,也是望向北方的草原。 “放归哈剌章,虽有让此无能之人继续统帅元兵的意思。” “可那元主毕竟也算是个英才。” “等哈剌章第二次落败后,他便绝不会再将大军交于哈剌章。” “想要平定草原,我明军与北元的齐王扩廓,势必有场大战。” “况且!” 朱标眼神一凝,表情肃穆沉声说道: “况且,此战我大明兴兵百万,将士忘命,军心正盛。” “饶是扩廓领兵,也无所惧。” “那殿下放归哈剌章是....” “两位,方才哈剌章被困之时,是如何对待随身亲卫的?” “嗯?” 听到朱标有此一问。 李文忠、冯胜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殿下明鉴,哈剌章被围,想的却是鞭笞士卒。” “以此人心性,断不能得三军将士信任。” “若元主昏聩,再让他统帅元兵,元兵军心势必大挫。” “不错!正因如此,孤才放归哈剌章!” 朱标语气一沉,目光眺望北方。 似在广袤草原寻找元庭的位置,又好似已经看到了草原尽归大明的场景。 “放归哈剌章,为的便是让元兵士卒与将帅离心离德。” “毕竟此次国战,为的不是覆灭元庭,为的是收降所有草原部族。” “孤方才极力抬举他,言说他乃世之大才。” “经此一役,哈剌章势必以为此次落败,乃是因手下士卒贪生怕死。” “等第二次领兵之时,他对待手下士卒也势必更加严苛。” “孤要的便是草原部族与主帅离心离德,孤是要这些草原部族,尽数投靠我大明!” 和高丽、倭国的首鼠两端,降而复叛不同。 草原的士卒,草原的汉子。 一旦得罪了元庭,反而投靠明军。 那他们便会忠心大明,纵然将来的刀兵对准草原,他们也能悍不畏死。 即便似今日之大败再来上一次,元主便能看清哈剌章不堪大用。 元主便会不再顾忌什么,重新启用扩廓。 可像今日的大战,只要再来上一次。 朱标便有信心让草原半数的部落、士卒,对元主、元庭丧失信心。 “回吧,只等这哈剌章再次与我军对敌!” 朱标勒紧缰绳,快马朝土拉河的战场赶去。 这哈剌章出身名门,又与元主一同长大,官运亨通。 自然有手高眼低的毛病。 朱标此举虽是捧杀,却也能将哈剌章耍的团团转。 片刻功夫。 等朱标一行赶到,土拉河的战役早已落罢。 此时的明军将士正在打扫战场,清点战俘。 “殿下!” 并未看到哈剌章的身影,徐达走到朱标跟前,小心问道: “这哈剌章逃了?” “孤放了他。” “嗯!”徐达微微点头。 对于朱标的打算,徐达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旋即。 徐达冲朱标拱手,正色禀报道: “此战杀敌尚未统计出来,应是一万有余。” “俘虏元兵三万之众。” “战马、兵器等缴获,各营还在统计。” “我军伤亡如何?”朱标率先问道。 徐达眼眸一顿,随即连忙说道: “各营死伤均在上报。” “除先锋营外,各营死伤并不算多。” “约莫着应有五千士卒死于战场,万余名将士负伤。” 参与此战的明军士卒超过五十万,百分之一的阵亡的确不算多。 可让朱标略微有些触动的是。 此战明军几乎是以倾倒之势击溃元军。 可饶是如此,明军却依旧有百分之一的伤亡。 而且朱标很清楚,此战能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元军。 多半是神机营火器威力巨大,震慑了敌军。 再有第二次,恐怕便不会似这般顺利。 “阵亡将士的名字记录在册,回师之后重赏其家。” “负伤将士极力医治。” “大将军,传令三军,此地驻扎。” “方圆百里设置哨所,明哨暗哨各自策应,每半个时辰汇报其情,防止元兵趁机偷袭。” “是!” 语罢,朱标看了眼在场诸多元兵俘虏。 沉吟半晌却并未下令,反而径直帅帐走去。 不多时,一众将帅也纷纷赶到了帅帐之中。 “殿下,这一仗打的真他娘痛快!” “我营万余将士斩敌两千,太他娘的痛快了!” 顾时刚走进营帐便扯着嗓子兴奋喊道。 见朱标微笑着点了点头,周围诸将也纷纷笑道: “一见到哈剌章的盔帽,那些元兵顿时溃散,我营中将士就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砍杀!”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杀这些个逃兵!” “此战杀敌万余,俘虏三万余。” “也算动了元兵主力的根基,估摸着很快便能平定草原!” “像今天这仗再来上几次,咱爷们就能班师回朝了!” “咳咳!”朱标轻咳两声,打断了众人的欢快气氛。 也是看到朱标表情稍稍有些严肃。 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常茂奇袭元庭,可有消息?” 见无人应答,朱标再次下令道: “李文忠、顾时!” “末将在。” “你二人率领所部三万人,北上五十里,迎候常茂。” “末将领命!” 等顾时离开大帐,朱标环顾在场诸将,淡淡说道: “此战俘获元兵三万余,诸将以为,这三万俘虏当如何处置?” 第65章 十杀一?五杀一 “殿下!” 傅有德率先出班,冲朱标拱手说道: “末将以为,还是按以前的规矩,五人杀一,震慑元兵。” “傅指挥,殿下此次可是要收降草原诸部,按以前五杀一的规矩,恐怕不妥吧。”耿炳文当即质疑。 “那就十杀一,也能显示殿下仁慈!” 见耿炳文依旧摇头,傅有德没好气道: “那你说!你说杀多少!” “要末将说,一人不杀!” “一人不杀?那咱们弟兄都白死了?” 傅有德难掩心头怒气,指着耿炳文的鼻子怒声骂道: “你耿炳文装个屁的圣人,当年你守长兴的时候,没杀过俘虏?” “你爹耿君用耿老将军,当年随陛下辗转,没杀过俘虏?” “现在你他娘的开始装圣人了!” “咋滴,你耿炳文是想吃斋念佛、成佛作祖,还是打算回去之后当个教书先生!” “傅有德!” 耿炳文虽是个内敛脾气,可听到傅有德竟骂他想当教书匠,此时却也难压心头怒气,冲着傅有德怒声骂道: “你个莽汉!当年陛下赐你惟学(傅有德字)二字,为的就是让你收敛杀心,你就不能多读读兵书?” “此次出征,是咱们这群杀才统兵?” “此次国战,乃是太子殿下亲征!” “五杀一、十杀一!这骂名对咱们这些武将来说不算啥,可要是玷污了太子之名,这罪过你他娘的能担待的起?” “少他娘的扯淡!五杀一是军中传统,咋的就污了太子贤名?” “十杀一显示不出殿下仁慈?” “不杀这些个俘虏,难不成放他们回去,让他们转头回来,杀咱们儿郎?” 二人越说越是火大,竟当着众人的,相互怒视,对着叫骂。 如此情形,朱标倒也不在意。 毕竟此时并非议论战局,将帅争吵也属正常。 等两人争论过后,朱标看向其他武将,继续问道: “诸位以为呢?” 听到朱标这话。 其他武将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意见。 一是不知道朱标的意思,他们不能轻断。 二来,傅有德、耿炳文二人所言,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或杀俘,或放过,众人心中各有打算。 “殿下。” 见无人做声,卫国公邓愈拱手,郑重说道: “末将以为,元兵俘虏当杀!” “不仅当杀,还应三人选一,将其斩杀。” “哦?”朱标轻捻盔甲上的流苏,微微有些疑惑看向邓愈。 “殿下,此战您本意虽是收降草原部族。” “然,草原部族见杀不见恩。” “只有让他们记住疼,将来他们投靠大明,才不会再思反叛。” “况且!” 邓愈微微一顿,冲朱标愈发郑重说道: “此战情形殿下也是看见了。” “元兵人数少说有三十万之巨,而我军斩敌万余,俘虏三万。” “剩下数十万元兵虽没有其主帅的撤军将令,却也能聚集成军,急速而撤。” “陷于战阵的元兵,也能作鸟兽般一哄而散。” “将军何意?” “敢问殿下,若恩待元兵俘虏,他们却依旧不愿投靠大明,又当如何?” “尽数屠戮。”朱标语气平静,淡淡说道。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邓愈愈发确定心中所想,继续说道: “殿下明鉴。” “若恩待不成,只能尽数屠杀。” “可草原毕竟是这些元人士卒世代生存的地方,若他们钻进草原,我军想要再行清缴便是难上加难。” “所以!” “眼下不如先令他们归降,若是不愿,三人杀一,以为震慑。” “若还有人不愿归降,不愿为我明军效力。” “那过几日便将其尽数斩杀。” “毕竟这么多元兵俘虏,仅每日的吃食便不是个小数。” “大将军以为如何?” 见朱标看向自己。 徐达不由低声沉吟了起来。 他虽不似常遇春那般武断,但久经战阵,徐达也并非仁慈之人。 对待俘虏,五杀一是军中传统,这也是无可厚非。 他唯一顾虑的一点,便是耿炳文所言那般,怕如此污了朱标的名声。 只不过徐达了解朱标。 朱标绝不可能为了狗屁名声,便贾假意施加仁慈。 数秒沉吟后,徐达冲朱标微微点头。 “好!”朱标起身看向下方诸将,“传孤令旨,元兵俘虏若有心归降者,可饶其性命,录为我大明子民。” “明日之前,依旧冥顽不灵者,尽数斩杀。” “此时......” 朱标顿了一下,淡淡说道: “十中杀一。” “末将领命!” 听到朱标如此处置,众人虽当即领命,心中却是微微一颤。 素来温和,待人以宽的朱标,看起来虽是仁慈和煦。 可终究不是个心软之人。 对于元兵俘虏,他们还在讨论是十杀一还是五杀一。 而朱标想的却是彻底铲除元兵的有生力量。 元人士卒若不愿投靠大明,那便尽数屠戮。 念及至此,众人虽对朱标此举有些意外,可他们本就是久经战阵,却也无人非议此举残忍。 而等几人离去,帅帐之中只剩徐达、邓愈几名国公以及汤和后。 朱标环顾众人,继续问道: “诸位将军,若是此战敌军统帅并非哈剌章,乃是扩廓。” “此战可还会如此顺利?” “嗯......” 众人纷纷闭口不语。 半晌过后,徐达这才开口说道: “若是扩廓领兵,此次他必不会应战。” “即便迎战,料想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大将军以为,孤是否能与扩廓对敌?” 徐达本不想扫朱标的面子。 可他却也不想让朱标盲目自信。 微微沉吟过后,徐达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 “殿下自有无双之智,可依旧是少年心性。” “若敌军主帅乃是扩廓,殿下亲率先锋营冲锋,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 虽未直言朱标不如扩廓。 可徐达这话,也是说明了问题。 而等徐达说完,朱标从主位上缓缓起身,拿起主帅帅印,一脸严肃递交到了徐达手上。 “孤身为主帅,却率兵冒进,此举当罚。” “烦请大将军接过帅印,暂代三军主帅!” 第66章 固执后辈 听到这话,徐达眼眸斗转。 对于朱标的打算,当即便也想出了个大概。 此战大胜,算是动了元庭主力的根基。 接下来明军再邀元庭会战,元庭那边必然不会迎战。 所以接下来,似此次这般两军排兵布阵,分列两边的会战绝不会有。 接下来想要征讨北元,必然是出兵寻找元庭主力,以求歼灭。 而此时朱标将主帅之位交给自己。 摆明了,这小子是打算率领骑兵,纵马大漠,寻找元庭主力。 “殿下....” “孤素问大将军治军极严,有功当赏,有过必罚。” “难不成大将军顾及孤太子的身份,不敢妄加处置?” “这.....” 朱标这话算是将徐达顶到了杠头上。 明明知道朱标交出主帅之位,乃是想要一马当先,率军扫荡大漠。 可被这么一说,徐达却也不好不接过帅印。 看着朱标手捧帅印,已然递到了自己跟前。 徐达只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之间,他只得将目光看向在场的汤和、邓愈、冯胜三人。 也是接触到徐达那略带求助的目光。 一旁的汤和这才明白过来。 方才朱标让李文忠、顾时二人北上接应常茂,原来是为了此时。 顾时,性子太急,讨论如何处置元兵俘虏时,自然不方便在场。 而李文忠! 国公之位,此战的副将军。 而且朱标改名朱乾,也是效力李文忠帐下。 若此时李文忠在场。 恐怕他豁出老命也要阻止朱标将帅印交给徐达。 而现在。 在场的邓愈、冯胜二人。 一人常年戍边在外,与朱标私情并不深远。 一人受朱标恩惠。 他们二人既明白朱标的意思,便也不会扫朱标的面子。 此时这二人自然就不会出言劝阻。 “大将军还不接印?” 听到朱标再次重复,旁边的汤和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大将军,殿下要自罚,那大将军便接了帅印。” “大哥....” “只是殿下身为主帅,亲率先锋冲阵,此等大过仅是交出帅印怕也不成。” “按照军中规矩,当杖五十!” “嗯?” 汤和刚一说完,徐达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没错!” “当杖五十!” 打朱标五十军棍,让他乖乖在营中养伤。 不仅能防止朱标领兵,扫荡大漠。 甚至还能把朱标困在大营之中。 念及至此。 徐达虽未接过帅印,却也是一脸得意冲朱标笑道: “汤和所言极是,殿下若想自罚,那便领了这五十军棍。” “嗯.....” 见朱标略微有些犹豫。 徐达脸上笑容更盛,甚至略微有些戏谑般,冲朱标淡淡说道: “若殿下还为主帅。” “主帅身系三军,即便有罚也要等大战过后再行处置。”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啊?” “这.....” 当看到朱标手持帅印,低眉沉思。 徐达心情大好,认为这次算是吃定了朱标。 一旁的汤和也笑眼旁观。 就连邓愈、冯胜也在旁边感叹,终究姜还是老的辣。 朱标一个少年,到底还是玩不过徐达、汤和这两个老油条。 就在几人认定,朱标计划已然落空之时。 只见朱标将手中帅印高高举起,冲徐达再次说道: “孤愿领此罚,还请大将军接下帅印!” “嗯?” 此话一出。 不只徐达、汤和,就连旁边静静站着看戏的邓愈、冯胜也是一惊。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汤和连忙凑到朱标跟前,低声劝说道: “殿下,五十军棍下去,脊背重伤,军中医官极力医治也需月余才能下地。” “汤伯说笑了,五十军棍而已,三五日后侄儿依旧能披甲上马。” “胡扯!”见朱标一脸笃定,似下定决心般平静开口。 汤和心头怒起,冲着朱标没好气道: “你可知脊背重伤披甲上马,是何结果?” “伤口捂在铠甲之中,但凡经汗水浸透,脊背溃烂之后,便是一块死肉。” “哪怕不要了你的小命,也是短命之兆。” “似天德这般,后背长个疽疮时时作痛,都是上天垂怜!” “汤伯,侄儿乃是太子,此次亲征难不成要困守中军?” “侄儿亲征,若不效仿父皇身先士卒,如何安三军将士之心,如何能让世人看到我朱家男儿人人擅武?” 见朱标表情严肃,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 汤和虽觉有理,可心中怒气却是更盛。 此时在他眼中,哪里有什么太子、统帅。 此时在汤和眼中,只有一个不听话,一个极其固执,想要上阵杀敌的晚辈! 一时怒极。 汤和拿起手中剑鞘便要朝朱标招呼。 可见此情形,一旁的邓愈、冯胜却被吓了个半死。 即便殴打朱标的不是他们。 可身为臣子、身为属将,见太子被打、见主帅被打,他们也是难逃其过。 心念至此,二人快步上前,死命将汤和给拦了下来。 “中山侯,太子年少,不可如此啊.....” “汤帅,太子有心建功,也是好事.....” 见邓愈、冯胜将汤和给拦了下来。 朱标再次将帅印递到徐达跟前,正色说道: “请大将军接此帅印!” “嗯.....” 见此时朱标眼中满是笃定。 似当年听闻陈友谅全军来犯,执意迎战的老朱一般。 徐达也是知道。 朱家男儿,自然不可能被这区区五十军棍吓退。 还有一旁的汤和。 若是再闹下去,汤和真有可能不顾君臣之礼,将朱标双腿打断,送回应天。 想到这里,徐达一把接过帅印,正色问道: “本将既接帅印,殿下是否听命本将?” “自然,五十军棍,孤自领绝无怨言!” “好!” 徐达冲汤和微微示意。 明白徐达的意思,汤和放下手中剑鞘,冲邓愈、冯胜二人递了个眼色。 “大将军!” 率先反应过来的冯胜连忙说道: “大将军,殿下身为统帅,亲率先锋营。” “此举虽有不妥,然先锋营一举击溃元兵阵型,直取元军统帅哈剌章。” “功过相抵,五十军棍倒也能免。” “嗯!”邓愈跟着说道:“功过相抵,五十军棍可免。” “好!” 徐达顺台阶而下,冲朱标沉声说道: “太子朱标亲入敌阵,本将当上报朝廷,夺其主帅之位。” “此时!” “太子朱标暂入李文忠军中,无本将令旨,不得擅出!” 第67章 降卒,猛士 “末将领旨!” 朱标改称末将,冲徐达恭敬拱手。 见木已成舟,汤和无奈只好丢下手中剑鞘。 只希望徐达主帅的将令,多少能约束朱标一二吧。 “汤伯息怒....” “哼!”当看到朱标冲自己拱手,汤和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旁没好气道: “今日之事,本将自会原原本本呈给陛下!” “汤伯不气便好。” 几人正说着。 李文忠、顾时同常茂一并走了进来。 当看到帅帐中朱标冲徐达拱手,汤和举着剑鞘打算胖揍朱标。 三人立时一顿,恨不得当即退出帅帐。 “常茂,奇袭元庭战果如何?” “嗯。” 被朱标这么一问,常茂当即说道: “殿下所料不错,那元庭除元主及一些贵族不在,太尉以下的官员竟都在场。” “末将率兵奇袭,将一众北元官员尽数俘获。” “嗯,此功甚大,待回京后朝廷自有奖赏。” 朱标随意开口,摆明了是要复常茂的国公之位。 对于这点,在场几人倒是并无异议。 “还有!” 常茂再次说道,“我军回撤之时,竟见一众元人携带家小来投。” “末将不敢擅专,将其带回,此时正在营外等候。” “好!” 朱标知道,这些人乃是哈剌章的那些亲卫。 旋即。 朱标冲徐达拱手道: “大将军,此等降卒可否容末将处置。” “准。” 见徐达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朱标带着常茂便朝营外走去。 只不过。 听到朱标自称末将,甚至还要问询徐达将令。 一旁的李文忠忙凑到徐达跟前问道: “大将军?” “殿下自贬,入你营中。” “啊?” 李文忠一声惊呼,冲着徐达便开口埋怨道: “殿下自贬倒也罢了,大将军何故把殿下安插到末将军中?” “大将军,你这是把我架到火上烤啊!” 听到李文忠的埋怨。 徐达默默叹了口气,略感无奈说道: “殿下不愿在中军留职,况且殿下先前改你军为先锋。” “不入你军中,难不成还让邓愈、冯胜节制殿下?” 李文忠算是看明白了。 方才他不在场,徐达、邓愈这帮老家伙便可着他嚯嚯。 不过将令已下,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咱们的太子殿下,和陛下性子一模一样。” “方才你不在场自是不知。” “方才殿下竟宁愿背上五十军棍,也要披甲上马。” “眼里的决然之态简直和当年的上位一模一样。” 徐达略微有些顾虑的看了汤和一眼。 “就是不知殿下擅勇的性子,是好是坏。” “好则大好,坏则大祸。” 汤和同样有所顾虑的看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 纵然无言。 可在场除顾时外,众人却也都明白汤和的意思。 接下来对敌草原。 元庭那边必然不会率主力迎战。 而明军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分派小队,寻找元兵主力,以为歼灭。 如此情形。 朱标率兵带队,纵横大漠,擅勇自然是好事。 怕只怕朱标擅勇却也斗狠,孤军深入,将自己置身险境。 若是如此,一旦朱标有半点闪失。 那此战即便大胜,于国也并无太多好处。 “我只是想不明白,老大为何执意统兵。” 听到汤和这声苦叹。 同样想不明白的众人都纷纷朝营帐外看了过去。 另一边。 朱标同常茂刚走出大营,先前哈剌章那些亲卫士卒便齐齐跪拜。 “我等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都起来吧。” 为首那名汉子朱标还有印象,便是他第一个冲到哈剌章跟前,一脚将哈剌章踹翻在地。 “孤听闻,你先前乃是扩廓亲兵?” “小人巴尔,蒙齐王器重,召为亲兵。” “巴尔之意,可是老虎?” “殿下明鉴!”巴尔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朱标一眼,随即连忙点头道:“巴尔的确有老虎的意思。” “孤还听闻,捕鱼儿海附近有个贵族名下的部落,似乎是叫巴尔虎。” “将军祖上可是出身于此贵族部落?” “小人安敢被殿下称为将军。”巴尔跪在地上,将脑袋垂下后,沉声说道: “不过小人的确出身巴尔虎部落。” “只是此部落并非贵族部落,乃是贵族八儿浑大人名下部落。” “部落中人与草原寻常百姓无异,并未有半分优待。” 纵然巴尔努力维持语调的平静。 可微微有些抖动的身体,显然是对那个名叫八儿浑的贵族积怨已久。 也是难怪。 草原等级制度极其严格,部族中人便是贵族的财产,压根没有人格可言。 看眼前巴尔这幅样子,朱标自然明白。 那个名曰八儿浑的贵族对手下部族显然没有太过优待。 “起来,都起来。” 朱标将巴尔扶起来后,郑重说道: “尔等先前为齐王亲兵,想来也是百战的猛士。” “只因哈剌章作为统帅太过无能,连累你等被擒。” “如今既投我大明,孤理应厚待你等。” 朱标顿了一下,冲身旁士卒说道: “将诸位勇士的家人记录成册,赏赐牛羊、土地,善待他们。” “自此以后便是我大明子民。” “多谢殿下.....” “不急道谢。” 朱标表情严肃,看向巴尔等人正色问道: “接下来孤或要纵深于大漠,需要识路者带领。” “不知你等可愿为孤之亲卫?” “嗯?” 朱标刚一说完。 巴尔几人相互对视,眼中却均是难以置信。 北元士卒投降大明者,并不少见。 只是巴尔也略有耳闻。 那些投降大明的草原士卒,多半会被统为一军,方便管理。 平日里也是干些先锋死士的活计。 可眼前的朱标贵为太子,却直接让他们担任太子亲卫。 莫说是对他们这些北元降卒来说了。 哪怕是对大明士卒而言,能为太子亲卫,恐怕也是莫大的荣幸。 “殿....殿下不怕我等心怀旧主,故意将殿下带入元庭包围,陷害殿下?” “将军说笑了。” 朱标很是亲近拍了拍巴尔的肩膀,笑着说道: “孤行军打仗不如你们齐王。” “可用人方面却也有意参照我大明陛下。” “厚待士卒方面,也要对比魏国公还有你们的齐王扩廓。” “尔等既然来投,孤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纵然你等将孤领入元军包围,置孤于死地。” “那也是孤识人不明,与尔等却也无甚关系。” 第68章 绝代风流 “殿....殿下.....” 听到这一席话,巴尔目光呆滞,愣愣的看向朱标。 朱标是何身份? 大明的太子! 大明国力强盛,大漠元庭凋敝。 与之对照,元庭的太子恐怕不及朱标身份贵胄。 可朱标所言简直是振聋发聩。 若他们心存二心,引朱标入陷阱。 朱标也只恨自己识人不明,却不怪他们首鼠两端。 似如此人物,当称绝代风流。 哪怕行军打仗真的不如他们的齐王扩廓。 可效力于此等人物,当真也是不枉此生。 “殿下大恩,我等誓死报之!” “我等誓死报之!” “无需见礼,随孤一同到军中看看。” 语罢。 朱标同常茂,带着巴尔一行元兵士卒便朝营中走去。 也不知是朱标有意为之,还是此时营中都在料理元兵士卒。 朱标等人刚走出两步,便看见顾时站于元兵俘虏跟前,随意指着眼前众人。 “末将参见殿下。” “顾指挥是在做什么?” “回禀殿下。”顾时看了眼朱标身后的巴尔等元人,继续说道: “依军中惯例,元兵士卒五人杀一,以为震慑。” “殿下仁慈,我等自专十人杀一。” “此时便是震慑这些降卒。” “嗯。” 朱标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因为巴尔等人在场便加阻止。 反而是转身看向巴尔道: “巴尔你以为我明军此举是否残忍?” “殿下恕罪。” 因身份特殊,巴尔本不愿开口。 可见朱标、顾时、常茂几人都盯着自己,巴尔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 “明军所为,乃属惯例,并无残忍一说。” “殿下恕罪,标下在元军之时,饶是齐王帐下俘虏明军将士,也同样点杀,以为震慑。” “甚至.....” “甚至侥幸活命的明军士卒,便会沦为奴隶,性命落于贵族手中,随意拨弄。” “哼!” 听到巴尔提及元庭虐待明军俘虏。 顾时心头火起,若非朱标在场,他便要给巴尔一个教训。 此时也只是冷哼一声,指了指眼前那些元兵俘虏道: “那个!还有那个!” “这一排元贼,尽数拖出来斩首!” 明白顾时的意思,巴尔将脑袋垂的更低。 不敢去看朱标和顾时,更不好意思去看那些元兵俘虏。 哪怕被顾时点名,当场斩首的几人,曾与他有个几面之缘。 可此时巴尔碍于身份,却也不敢开口求情。 “顾指挥!” 听到朱标的声音,正在拖拽元兵俘虏,准备将其斩首的明军士卒微微一顿。 “还请殿下吩咐。” “中军帅帐传出的将令,应是告知元兵俘虏,若肯归降大明,便可免死。” “愿入明军效力者,录入军籍,同明军士卒一般无二,享受军功进籍。” “不愿入明军效力者,也可录之成册,属我大明百姓。” “南迁亦或是迁往辽东,耕田放牧,为我大明百姓。” “顾指挥是否忘了问询眼前这些俘虏,是否愿投我大明?” “殿下恕罪!” 顾时冲朱标拱手后,冲眼前一众元人士卒,朗声喝道: “太子殿下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 “愿为我明军效力者,同明军将士一般,建功有赏。” “愿为我大明百姓者,耕田放牧,同属我朝百姓。” “若是不愿......” 顾时一顿,快速看了眼朱标。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后。 顾时语气一沉,冷声斥道: “若恩待不成,今日十人杀一,改日尽数屠之!” 语罢。 在场那些元人士卒纷纷不安了起来。 十杀一的点杀震慑之法,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外。 而且十杀一也算仁慈。 可这改日尽屠.... 明军却少有此举。 “殿下。” 巴尔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走到朱标跟前拱手。 也是见巴尔终于开口。 朱标似释怀般,默默松了口气。 “殿下,标下斗胆,愿劝降这些士卒。” “不知殿下可否开恩,准标下肆意胡言.....” “准。” 听到朱标同意。 巴尔上前一步,看向一众元兵士卒,温声说道: “弟兄们,大明此次并非尽屠草原,此战也绝非草原覆灭之难。” “殿下愿给我等军籍,此乃无上之恩。” “殿下甚至准许不愿效力明军的士卒,成为大明百姓,与大明子民无二。” “此番作为,岂不是要给我等安居之所,乐业之途?” “辽东的纳哈出将军,何等英雄?” “不也投了大明?” “可是巴尔,齐王他.....” “齐王不得重用!”巴尔目光悲戚,似为扩廓打抱不平道: “元庭之中,除齐王外,贵族何曾似大明这般恩待我等?” “纵然投身齐王军中,齐王为明哲保身,为表忠元庭之心,也不愿因己身与贵族相争。” “我等死忠齐王,纵然返回大漠,非但对齐王无益,反而于齐王有危。” “且不说齐王爱护士卒,见手下士卒被贵族欺凌,便会不顾身份与贵族相争。” “单是有我等死忠齐王之士卒,元主便对齐王心存顾虑。” 巴尔神色愈发黯淡,继而很是落寞说道: “至正二十年我便追随齐王,至正二十三年我便为齐王亲兵。” “可此次元主不以齐王为帅,启用哈剌章。” “这哈剌章虽是庸才,可为让齐王难堪,却也召我等齐王亲兵,改为他哈剌章的亲卫士卒。” “齐王在元庭处境,自然可见一斑!” “诸位!” “忠齐王之心,我自明白。” “可眼下元庭除灭顶之灾,便无齐王容身之地。” “诸位就算为报齐王,此时也该投降大明!” 巴尔本是身材健硕,性子直爽的粗壮汉子。 言至此处,竟双膝跪地似恳求般看向在场诸多元兵士卒。 “诸位,纵然不愿将来与齐王战场相遇,此时也该投降大明,成大明百姓。” 一时间。 在场元兵士卒面露犹疑,相互对视却也无人率先决断。 一面是死忠齐王扩廓,此时被十选一的点杀。 另一面,则是投降大明,或为军卒,或为大明百姓。 纵然这两条路该如何选择,再明白不过。 可众人一时却也不好决断。 也是在众人犹豫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冲在场元兵士卒,缓声说道: “若投我明军,将来与扩廓决战,孤自不会让诸位上阵。” “既投我大明,孤自不会让诸位两难!” 第69章 战非罪,罪在朝 “不识抬举!” 见朱标说完,这些个元兵竟没有第一时间出言投靠大明。 顾时冷哼一声,冲朱标拱手后。 转而看向在场元兵怒声斥道: “太子殿下何等仁慈!” “哈剌章投靠殿下,殿下都不以辽东之兵对敌元庭。” “若殿下有心让尔等相互攻伐,派辽东十数万兵卒奇袭元庭,岂不比收录尔等残兵更加得心应手?” 顾时话音刚落。 元兵士卒中突然站起一人,连忙说道: “小人为投明军!” “只求殿下开恩,将来对敌齐王时,准小人在后方为明军出力。” “孤并未强迫诸位投我明军,诸位也可南下,或是迁往辽东,照样同为我大明百姓。” 朱标刚一说完,那人连忙摇了摇头。 “殿下,小人只知战阵,不知耕种。” “既投大明,就要为大明出力。” “除不愿迎战齐王外,草原战场,小人必效死力!” “草原战场,我等必效死力!” “我等必效死力!” 看着在场元兵多半起身附和。 朱标也察觉出,此时元庭情况和先前自己预想的,还是有所出入。 其一。 元庭军阵之中。 也兴许是哈剌章此次带领的兵卒,均是扩廓麾下。 总之对眼前这些元兵来说,扩廓这个齐王的威望,要远高于元主。 其二! 对于这些草原汉子来说,既投靠大明,那便是想着真心投诚。 似中原史书中曾提及的诈降之说,这些人倒是耿直,没那么多心眼。 “诸位自可安心,对敌扩廓,孤自不需诸位上阵。” 语罢。 朱标冲顾时点了点头。 旋即。 顾时带领一众士卒,将那些不愿投靠大明的元兵俘虏尽数扯了出去,带到一旁。 都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那些还依旧不愿投降大明的元兵是何下场,众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毕竟朱标开恩,他们这些降卒可投军阵,可为百姓。 若是如此,他们还不知恩。 那大明自然没有留其性命的可能。 此时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十杀一,五杀一的震慑之法。 此时这些元兵俘虏,自然是尽数斩杀。 哪怕不是朱标亲自下令,可在场这些元兵也能明白。 眼前的大明太子,断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参见殿下!” 也是此时。 薛三儿率领的小队似要换防,从众人身旁路过。 看到薛三儿,朱标当着元兵士卒的面,笑着问道: “此战弟兄们杀敌如何?” “此战弟兄们都得了些功劳!”薛三儿脸上虽是悲伤,却还提起精神笑着说道: “不少弟兄都能升上半级。” “不错,狗剩兄弟呢?他可射中三名敌军将官?” “孤还等着让他教俺家儿子箭术呢。” “嗯.....”薛三儿眸中闪过一抹黯淡,低声说道: “李狗剩儿,战死了。” 听到朱标闷哼一声,整个人也是怔了一下。 薛三儿连忙笑着说道: “那憨货射中敌军将官的脑袋,最后冲锋时,却还想要亲手砍上一两个敌官。” “可是他运气不好,一支流矢却射中了眼睛。” “俺当时就在他身边,他说.....” “他说没辜负殿下期望!” 言至于此,薛三儿努力挤出的笑容也夹杂了几分苦味。 军中大战,战死者甚多。 今日同寝同食的袍泽,保不齐明日便要死于战阵。 纵然军中老人都也习以为常。 可痛失袍泽的悲伤,却也没人能不为之动容。 原地沉默了一会儿。 朱标扫视薛三儿身后将士,半晌过后这才淡淡说道: “李茂,到底也是没娶上媳妇儿?” “嗯。” “那小子战死时,还嚷嚷着黄泉路上跑快一些,好再投胎为殿下效力。” “还他娘的说......” “下回就不吃酒了,早点存钱娶个媳妇儿,给家里留下个种儿!” 听到这里,朱标苦笑一声。 深吸口气,微微拍了拍薛三儿的肩膀。 下一秒,整个人似有些疲累般。 扶着常茂的胳膊,缓缓坐在了地面隆起的地方。 冲众人微微示意后。 薛三儿一队,还有那些元人降卒也纷纷席地而坐。 只不过看朱标这幅样子。 一旁的巴尔以为朱标提及李狗剩、李茂乃是大明功勋之后。 见朱标如此悲伤,他也不由为眼前这些元兵降卒重新捏了把汗。 “诸位。” 朱标声音低沉,冲面前那些紧张的元人士卒淡淡说道: “凡战之时,必有死伤。” “沙场攻伐,各为其主,孤自不会多加怪罪你等。” “先前迎战明军,你等或以为大明是要屠戮你等,故而死力相抗,自无大错。” “只是此时想必诸位也都明白了。” “此次大明兴国战,并非是要屠灭草原,乃是要开创华夷一家之盛世。” “孤不需你等传信家人,劝降故人。” “更不需你们应击扩廓。” “孤只希望你等若有机会,传告草原士卒,我大明此来并非只为屠戮。” 朱标顿了一下。 神情落寞,悲声低语道: “孤不愿华夷一家之盛世,却不能福荫战阵之士。” “殿下仁德!” 巴尔心中感念,单膝跪地,冲朱标郑重一拜。 紧接着,不少元兵士卒也纷纷冲朱标跪拜。 “无需多礼,军阵之中没那么多虚礼。” “巴尔。” “标下在。” “挑选擅骑者,编录小队,孤直接统辖。” “标下领命!” 就在巴尔环顾元兵士卒之时。 朱标看了眼薛三儿等明军将士,冲常茂道: “传孤旨意,李狗剩杀敌有功,箭法高超。” “赏,五品宫中教练一职,身后赏赐,按五品武将规格赏赐其家。” “李茂等战死士卒,按杀敌人数,赏赐其家。” “若家无男丁,其家矜寡者,由太子府恩养。” “末将领旨。” “标下代手下士卒,谢过殿下!” 薛三儿揉了揉眼睛,感激说道。 紧接着身后士卒也跟着感激喊道。 那一声声感激发自肺腑,却也有不惜以死报之的决心。 与此同时。 朱标猛的起身,立于原地朗声说道: “军中阵亡将士之抚恤,各级不得卡要,需原本发放。” “阵亡将士家中,凡鳏寡孤独,遗孀遗孤,由五军都督府出面厚待,家中老人得太子府荣养!” 第70章 元廷势弱 听到这番话,周围将士虽是无言,可一个个表情郑重看向朱标。 和其他主帅不同。 此次大胜,朱标第一时间恩赏的不是活着的,先登斩将的士卒。 此次大胜,朱标率先恩待的,是那些阵亡的将士。 这二者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只是朱标的做法,却让众人觉得更加亲近一些。 感受到此时明军的全体将士,目光纷纷聚集在朱标身上。 神情肃穆,表情庄重,虽是无言,无形之中却将朱标视作主心骨。 巴尔等一些元人,心中也多有触动。 朱标一个少年人,又身为主帅。 得此大胜,应是志得意满,目空一切才属正常。 可此次之大胜却没让朱标忘乎所以。 相反,朱标当下想到的,不是重赏建功将士,以振军心,再击北元,再立大功。 朱标想到的,是体恤阵亡将士, 照顾阵亡将士家中的遗孤。 莫说是在场明军士卒,即便是方才决定归降大明的元人将士。 见朱标如此仁厚,心中也不由为之感念。 “殿下!” 巴尔带着十几名元兵士卒走到朱标跟前。 “殿下,这些人都是善骑善射之人,可为殿下驱使。” “好。”朱标看向常茂道:“带他们去领军械,稍后便要出发。” 语罢,朱标冲在场众人微微示意后,便径直朝中军帅帐走去。 而此时的帅帐中,一应将帅都是在场。 徐达正坐主位,听着下方诸将的提议。 “大将军。”顾时率先开口,“此战大胜,元廷必不敢再与我军争锋。” “末将请命,率先锋小队,直袭大漠。” “不错!”傅友德也跟着说道:“大将军,我军应趁此大胜,分几路先锋,锐意北上。” “若一切顺利,月余我明军便可在北元上都城下集结!” 众人相继开口。 现在的战局再明白不过了,此时元廷不敢再次迎战,而明军只能出先锋,寻找元兵主力,以求歼灭。 只不过.... 徐达自然知道眼下战局是个什么情况。 可若是大军分出几路先锋,那朱标又该如何安置.... 就在徐达沉吟之时。 朱标缓步走了进来。 “标下参见大将军。” “不在营中,前来帅帐何意?” 见徐达一上来便用主将身份压制自己。 朱标忙再次拱手道:“回禀大将军,标下刚刚收拢北元降卒,其愿为我大明效力。” “标下以为,应以识途之元兵带路,沿路北上,寻找元兵主力。” “本将明白了,你且退下。” “大将军......” “你且退下!”徐达阴沉个脸,没好气重复。 见此情形,朱标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将令如山,微微拱手后,朱标便在帐外站着静候。 而等朱标前脚刚离开帅帐,顾时等将帅连忙看向徐达,小声说道: “大将军,殿下虽自贬,可也是太子储君,您如此是否.....” “方才殿下所言也是没错,此时元兵大败,自不会与我军再次会战。” “所以挑选识途者,北上寻找元兵主力,也是正途。” “大将军,不如让殿下进帐议事?” 看着顾时几人略有急切,忙不迭为朱标说话的样子。 徐达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个家伙现在一个一个对朱标都是死心塌地。 恐怕他们早就把老朱的嘱托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朱标收拢元兵,为的就是他自己能带兵北上,奇袭元廷。 如此,他徐达怎么可能答应朱标。 “今日大军休整,明日再议出兵。” 另一边。 大漠元廷。 哈剌章难忍夜晚寒冷,故而将和朱标的约定抛诸脑后,连夜返回了元廷。 “陛下!” 当看到哈剌章浑身沙土,脸上更有血渍,浑身说不尽的疲累。 此时步履踉跄,被人搀扶着才走到自己跟前。 元主爱猷一时心疼,本打算起身相迎。 可一想到这哈剌章兵败,遂重新坐定,佯装怒意开口质问道: “哈剌章,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 哈剌章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表情悲戚,连忙回道: “末将知罪,此战大败,乃末将这个主帅无能。” “末将也没想到,明军那边,徐达、冯胜、李文忠、邓愈这些个名将竟尽数在场。” “还有大明的太子朱标,竟是明军此次的主帅!” 哈剌章刚一说完,在场那些个元廷贵族无不面露惶恐。 徐达、冯胜、李文忠、邓愈,这些人的威名早就响彻大漠。 特别是曾攻克大都的徐达。 饶是元主爱猷听闻,心头也不由为之一颤。 “陛下,能与徐达对敌者,唯有齐王扩廓一人。” “此次明军来势汹汹,尚有明朝太子亲征,我大元想与之匹敌,只得重新启用齐王扩廓。” “恳求陛下允准,以扩廓统兵!” 这些个贵族的语气之中,虽然带着恳求。 可此时元主爱猷还未表态,他们一个个便拱手出班,直勾勾盯着爱猷的样子,属实有几分逼宫的感觉。 也是难怪。 爱猷年少,元廷势弱。 而这些贵族都是先帝老人,手下自有部落、军队。 当此存亡之际,他们才不管重新启用扩廓,对元主爱猷的地位又是一次冲击。 他们也不管扩廓功高盖主,会对元廷造成什么影响。 他们也只想着。 能用扩廓挡住大明的兵锋,保住他们的富贵太平。 隐隐有被胁迫的感觉,爱猷略有无奈的与哈剌章对视一眼。 明白元主的意思。 哈剌章猛的起身,看向那些个贵族,怒声质问道: “尔等方才说,只扩廓一人可挡明军。” “那本将想问,若我草原没有扩廓,尔等就要引颈受戮,带领所部投降明军?” “这.....” “还有!” “若是扩廓不愿领兵,又该如何?” “难不成让陛下亲自上门,请求扩廓?” “还是说以帝王之位作饵?只要扩廓能挡住明军,今后这元主之位,便是他扩廓的!” “将军,我等断无此意啊!” “既无此意,那便是你们均与扩廓交厚,妄图行什么篡逆之举?” 第71章 明太子无能,可擒 此话一出。 在场诸多贵族纷纷无语。 他们是不把元主爱猷当一回事儿,可这不代表他们敢言说另立新主,掌控元廷。 他们但凡展露此意,其他部族的首领定会打着护卫元廷的名义,将他们的土地、兵卒蚕食殆尽。 而此时哈剌章所言,无论是投降明军,还是以扩廓为主。 这两个罪名,他们也是一个都担待不起。 “那.....此次明军来势汹汹,将军以为该如何应对?” “难不成将军自信,能与徐达争锋?” 语罢,一应贵族纷纷嗤笑出声。 饶是如此,哈剌章依旧不觉难堪,反而目光咄咄,紧紧盯着方才说话那人,正色问道: “本将自知不敌徐达。” “莫说是徐达,即便是冯胜、李文忠,本将也难与其争锋。” “这便是了。”那贵族瞥了眼哈剌章,没好气道:“将军自知不敌,却也不愿由齐王统兵。” “难不成将军是担心齐王统兵,会妨碍将军的富贵?” “砰~” 那贵族刚一说完,哈剌章上前两步,一脚便将其踹翻在地。 也是在那贵族回头望去,准备怒斥哈剌章的瞬间。 只见哈剌章已然抽出一把长刀,不由分说便他挥砍了下去。 立时之间,血溅元廷。 在场一应贵族本想开口怒斥。 可看着哈剌章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刀,还有门外不知何时出现的许多甲士。 这些贵族此时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陛下恕罪!” 见众人无言,哈剌章这才丢下长刀,重新跪在元主跟前。 “陛下,此人只知长明军志气。” “当我草原大难之时,扰乱军心,此罪当诛!” “将军鲁莽了。”元主轻描淡写,简单敲打了一句。 哈剌章当庭杀人,当着他的面,斩杀贵族。 这本是僭越之罪。 可元主知道,哈剌章所作所为,尽数都是为了自己。 不想扩廓领兵,是不想他这个元主被架空。 怒杀贵族,也是不满他们方才威胁自己这个元主。 “将军稍有莽撞,可是迎战明军,已有了主意?” “陛下明鉴!” 哈剌章拱手再拜后,重新看向那些个贵族。 “诸位,此时我草原正面临倾覆之危,诸位可同意?” “嗯.....” “将军所言极是。” “不错,明军来势汹汹,我草原正面临倾覆之危。” “既是生死存亡之际,诸位久居元廷,世受我朝恩惠,当与草原生死与共。” “不知本将所言,可有偏颇?” 语罢,哈剌章眼神戏谑,看了眼面前一众贵族后,又瞥了眼门外那些甲士。 见此情形。 在场贵族自知道哈剌章此举何意。 旋即,众人连忙说道: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我等自要与草原共存亡。” “我等身为臣子,自要先陛下而死,以求报效。” “若明军妄想羞辱我主,势要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 在场之人嘴上说得冠冕堂皇。 可爱猷心里清楚,这些个贵族,这些个部族首领。 但凡见到情况不对,他们便会带着麾下部族往北遁逃。 哪怕元廷覆灭,大漠无外乎是回到先前那般,诸部落相互攻伐的地步。 可即便心里清楚,元主爱猷依旧出言嘉奖道: “诸位当真是我朝中正之臣。” “陛下所言极是。”哈剌章旋即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请诸位将手下部族,交给本将节制。” “当此危急存亡之秋,我等自然勠力同心,以抗明军。” “嗯.....” 饶是在场之人早就猜到哈剌章有此一招,可真要让他们交出兵权,众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愿。 “将军,明军势大,恐难相抗。” “况且徐达、冯胜等......” 见哈剌章眼神一凛,那人旋即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也是见众人多有犹豫,哈剌章这才继续说道: “不错,徐达、冯胜,都是不世出的明将。” “我军非数倍于明军,不能决战!” “然此次明军主帅,大明太子朱标,却是个少同战阵之人!” 言至于此。 哈剌章满脸笃定,冲元主恭敬拱手后,正色说道: “启禀陛下,末将与那明太子有过照面。” “其人好勇斗狠,身为三军主帅,身为明太子,却还亲率先锋营冲阵。” “其人少在军阵,不通军武。” “冯胜设计,明明已将末将擒获。可末将三言两语诓骗,那明太子竟同意放归末将。” “甚至大将李文忠劝谏,明太子不惜训斥李文忠,也不愿失信于末将。” “如此,此人少年心性,自然可见一斑。” “将军可有取胜之法?”爱猷眼前一亮,紧紧注视着哈剌章。 “回禀陛下,末将虽自知不敌徐达、冯胜,可对敌明太子朱标,却还自信能有几分胜算。” “末将请命,与明军下战书,邀其太子一战。” “而此战不求胜,只求能擒获明太子。” “陛下试想,若我朝擒获明太子,不仅能让明军撤军,纵然让明朝割让辽东、燕云等地,恐怕明朝也只能听命!” “好!此计很妙!” 元主爱猷猛的站起身子,当即下令道: “太师哈剌章,领我草原各部所有兵马。” “邀明太子一战!” “末将领命!” 哈剌章拱手领命,就在即将转身离开之时,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般,重新看向在场那些个贵族。 “诸位,明军未撤军之前,烦请诸位能与我主同进退。” “来人,善待诸位!” 话音落下。 十数名甲士径直走进来,似羁押般将在场贵族送回附近住所。 等这些人前脚刚走,哈剌章转身冲元主沉声说道: “陛下,若此战不能生擒明太子,末将自无颜面苟活。” “到那时,为我元廷,陛下也只得重新启用扩廓。” “太师.....” “陛下,今日兵败,实乃扩廓手下士卒不听末将将令。” “如此,扩廓在士卒中的威信自不必说。” “他日陛下启用扩廓之时,切记要多加小心。” “防止那扩廓一朝作大,威胁陛下您。” 第72章 君臣决断 见哈剌章言辞恳切,表情真挚紧紧盯着自己。 元主爱猷心头触动,同样看向哈剌章,半晌无言。 的确。 他也知道哈剌章领兵打仗的本事,绝不能与扩廓相提并论。 可他更明白。 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哈剌章,相较于扩廓来说,对他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 自打元廷从大都(北平)北逃至草原,而后他继位。 元廷在各部族、在各贵族间,早就没了当年黄金家族时期的威信。 如今各部族、各个贵族还愿听命元廷,听命自己这个元主。 也不过是没人愿意当出头鸟,没人愿意第一个叛出元廷的部族罢了。 可是接下来..... “哈剌章,你可知此次若率领草原各部族迎战明军,依旧战败,会是什么结果?” “嗯......” “你我君臣,便要被那些个部族首领、被那些个贵族活活撕碎。”就在哈剌章沉吟之时,爱猷直接说道。“若是他们见自己的部族死伤惨重,朕的皇帝威信便绝不能继续约束他们。” “他们也绝不会甘愿继续做我元廷的臣子。” “到那时......” 元主顿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到那时,都不需大明出马,元廷自灭。” “草原各部估计会想出不下百种的死法,等着你我君臣二人。” “陛下......” “朕死便是死了,可元廷一灭,兀良哈、鞑靼这两个部族会吞并周边的地盘,相互角逐。不出几年,他们同样会被大明击溃,自此以后,草原部族将会被尽数消减。” 见爱猷表情动容,脸上则是说不出的忧虑。 哈剌章恭敬一拜,正色保证道: “陛下放心,此战末将定竭尽全力。” “此战不求胜,只求擒获明朝太子,缓我朝危急!” “若此战不能擒获明朝太子,末将也绝不会让陛下被那些个贵族欺凌!” “哦?你打算如何?” 面对爱猷的疑问,哈剌章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随即沉声说道: “臣已将那些贵族的护卫换成了臣的亲信。” “若此战擒明太子不成,依旧落败。” “臣的亲信护卫不需令旨,便会将那些个贵族尽数斩杀。” “之后,陛下大可以对草原各部言说,说乃是臣哈剌章觊觎各部兵马,打算叛出元廷,故而杀害了各部首领。” “而只要各部族首领一死,这些部族群龙无首,陛下自可以天子之威,掌控各部人马。” “那你.....” 爱猷表情紧张,略有担忧的看向面前的哈剌章。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哈剌章此法可行。 可这样一来。 即便哈剌章侥幸从此战存活下来,那他余生也会被各部族追杀,惶惶不可终日。 不仅如此。 他家族之名,也会被打上草原叛贼的骂名,被草原儿郎世代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荣誉,都会在一朝尽数丧失。 “哈剌章.....” “陛下!” 见爱猷很是动容的看向自己。 哈剌章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略带随意说道: “等陛下掌控草原各部的兵马,草原便又是铁板一块。” “届时即便依旧不敌明军,陛下也可收拢各部,返回上都。(今蒙古锡林)” “能以微臣之命,换陛下您今后无忧,微臣性命何足挂齿?” “可是若你不在朕身旁,满朝文武,朕又能信的过几人?” 爱猷低语一声,随即将视线转到一旁。 似对哈剌章的这个提议有所不满般,不去看他。 只是哈剌章却很清楚。 自家陛下虽是不忍,可眼下..... 若此战不能生擒朱标,那以他哈剌章之名,换所有贵族一道赴死,这便是最好的法子。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臣奉命进宫,与陛下一同蒙学。” “闲暇玩闹时,陛下言说要背着臣嘻闹,臣当时说了什么?” “当然记得!” 听到哈剌章提及童年往日,爱猷似想到当年那无忧无虑的稚童时光般,转头笑道: “当时你说,朕是使长,你是奴婢,奴婢不敢由使长来背。” “为此,我当时恼火,甚至还拿起鞭子,把你好一顿打。” “甚至还惊动了正殿的父皇和母后。” “没错!”哈剌章脸上同样满是笑意,继续说道: “只是陛下,您当时一边用鞭子抽微臣,一边告诉微臣。” “臣与您一同长大,虽有尊卑,更是兄弟。” “此番话,臣一直铭记在心,终不敢忘。” “而今日!” 哈剌章收起脸上笑容,郑重说道: “若此战生擒明太子不成,臣只能与那些部族首领一道赴死。” “此举不仅是为了报效陛下大恩,更是为兄弟赴死。” “以臣之命,换陛下今后无忧,臣无憾矣!” 不等爱猷继续开口,哈剌章恭敬再拜后,起身便朝门外大步走去。 而看着哈剌章离开的背影。 爱猷又怎会不知,哈剌章此行凶多吉少。 可看着哈剌章视死如归的凌然姿态,纵然他心中有再多不忍,此时却终究没法开口阻止。 为草原、为元廷,为了草原部族不被大明尽数歼灭。 他们君臣,也只能此时做个决断。 只希望..... 只希望草原的长生天能保佑他们这些个不肖子孙。 只希望此战哈剌章能生擒明太子。 这样一来,草原的危机,便也就随之消失了。 ...... 次日天明。 因徐达昨日言说,今朝定下出兵策略。 诸多武将一大早便在帅帐前等候。 可让众人略感诧异的是,此时的朱标竟如侍卫般手持长棍,立于帅帐之前。 盔甲上凝结的露水,足以证明朱标比他们早到了好几个时辰。 “殿下,您为何如此啊!” “纵然是自贬,可您还是副总兵,必要之时也可为三军之帅。” “何必妄自菲薄,充当宿卫甲士!” 顾时说着,将朱标握着的长棍夺了过来。 也是见傅友德、耿炳文等侯爵武将,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不解,更满是同情。 朱标原地活动了下身子后,笑着说道: “既贬了孤的主帅之位,大将军又不准孤进帐议事。” “孤只得在帅帐前充当宿卫,以防大将军发号施令时,孤有所不知。” “大将军也过了些......” 顾时还未说完,耿炳文连忙从身后扯了下他。 明知道耿炳文的意思,是要他慎言。 可此时顾时心头不满,又如何能忍的住! “别他娘的拽老子,说还不敢说了?” “你们说说,咱们殿下哪错了,凭啥被贬去主帅一职?” “昨日大胜,斩敌人万余,俘虏数万!” “更是有两万多元兵,愿投我大明!” “你们自己说说,若没有咱们太子殿下,昨日之战,安有如此大胜?” 第73章 大将军不公 “顾指挥,大将军自有决断.....”对顾时这口无遮拦的性子,在场诸将自然再清楚不过来。 只不过耿炳文刚一说完,顾时依旧没好气道: “俺当然知道大将军有所决断,可俺就是觉得亏待了殿下!” “冲阵杀敌也算大错?劝降元兵俘虏岂能不赏?” “更不用说先前纳哈出所部,也是殿下凭一己之力,让其归降大明的!” 见顾时越说越是激动,周围诸将却也无人再上前阻拦。 倒不是怕顾时恼怒之下,连同他们一并给骂了。 只是顾时所言,同样是众人心中不解之处。 他们听闻,朱标因亲率先锋营冲阵,这才被大将军责罚,被免了主帅之位。 可对他们这些悍将来说,带头冲锋算个屁的过错。 相反! 若朱标一直都在后方畏畏缩缩,那才是让他们瞧不起。 更重要的是。 因朱标昨日游说元兵,俘虏的三万元兵也是降了大半。 甚至直到今日还源源不断有元人,从草原赶来明军大营,只会归降。 如此深得人心的场景,饶是先前徐达领兵为帅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如此说来。 朱标这个主帅应是称职的很,是应该回京上奏,请陛下重赏的。 可如今,徐达身为长辈,不仅免了朱标的主帅之位。 甚至此时都不让朱标进帅帐,一同参与议事。 这也着实让众人心中有些嘀咕。 “大将军此举不妥!” “待会儿俺顾时率先请命,就是不恢复殿下主帅之位,也要让殿下进帐议事!” “你们,谁跟俺一起?” 见顾时目光看向他们。 傅友德、耿炳文、郭英等虽是不语,可心中也打定了主意。 最起码要让朱标进入帅帐,一并议事才行。 也是此时。 徐达、汤和、李文忠、冯胜、邓愈五人从营外径直走了回来。 还不等徐达走到跟前,顾时连忙迎上去道: “大将军,太子殿下他.....” “来人!”顾时还未开口,徐达看向一旁侍卫,沉声说道: “顾时身为指挥,非议主将将令,杖二十!” “嘶~” 见顾时还未开口,徐达上来便是二十军棍,傅友德、郭英等人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也是见此情形。 几人突然想到,先前汤和隐瞒朱标行踪时,也是顾时率先坐不住,妄加非议! “诸将可还有异议?” 见徐达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朱标,又眼神不善看向他们。 而汤和、冯胜等立于徐达身后,也是表情严肃,盯着他们。 莫说是耿炳文、郭英的人。 此时哪怕是顾时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来。 “既无异议,诸将帅帐议事!” 语罢。 没有理会在帅帐前站岗的朱标,徐达带着诸将径直朝帅帐走了进去。 等众人站定,徐达正坐帅案之前,朗声说道: “元廷调遣草原各部,似打算邀我军再行决战!” “嗯?” 此话一出,饶是帐外站着的朱标也是一愣。 帐内诸将更是相对对视,相互低语了起来。 按理来说,元兵刚败,元气大伤,此时断不会再与明军再战才对.... 也是见众人面露狐疑,徐达继续道: “本将与各副将军卯时出营,发现草原部族已在捕鱼儿海附近集结。” “比之昨日之战,此次元廷来势更汹。” “诸将以为,此次我明军该以何为战?” “大将军!”傅友德率先开口道:“元廷既然求死,那我军便要成全他们。” “况且我军新胜,还收拢了两万多元兵士卒。” “此战应全军而动,力求全歼元兵!” 见徐达微微点头,倒是没有直接表态。 耿炳文跟着开口道:“傅指挥所言极是,此时我军士气正盛,应锐意击之。” “末将请命,率军奔赴捕鱼儿海!” “末将请命,率军奔赴捕鱼儿海!” “末将请命!” 随着耿炳文话音落下,周围诸将也纷纷开始请命。 只不过。 看着眼前战意空前高涨的众人,徐达却是微微摇头。 “传本将将令,三军与图拉河设防,静待元兵来攻!” 声音落下,帐内诸将虽觉意外,但还是纷纷领命,下去准备。 也是等众人相继离开,徐达冲门外朱标喊道: “太子以为如何?” 闻言,朱标快步走进帐内。 “徐叔......” “当称呼本将为大将军!” “嗯....”朱标表情一僵,随即连忙拱手道:“是,大将军!” “标下以为,大将军此举甚是英明。” “草原各部集结于捕鱼儿海集结,或是要与我军再行决战,或是元廷出现变故。” “可无论哪一点,我军都可在图拉河附近设防,以逸待劳,静待元兵。” “殿下。”邓愈似存着考验朱标的心思,开口问道:“若元廷并无变故,集结大军只是为与我军决战。” “而且若是他们依旧拒守捕鱼儿海不出,又当如何?” 明白邓愈的意思,朱标微微颔首,淡淡说道: “元廷各部族间,本就相互之间不对付。” “此时尚且效力元廷、效力元主,只不过是顾念黄金家族的余威罢了。” “若是草原各部族拒守捕鱼儿海,只需一月,他们自己便会乱了方寸。” “各部族间大打出手,也说不定。” 朱标记得。 原本的历史中,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北征,捕鱼儿海一战彻底摧毁了元廷的官职系统。 黄金家族最后一点荣威,也落于尘埃。 后元主爱猷同太子地保奴继续北逃,途中被也速答儿用弓弦活活勒死。 眼下黄金家族尚且还残留着几分荣耀,可却是不多。 草原各部族间,也隐隐有些相互攻伐的趋势。 所以此时草原各部族在捕鱼儿海集结,他们想的,定然是速战速决。 第74章 元廷来使 “所以。”朱标表情严肃,冲邓愈郑重说道:“无论是元廷内部出了什么乱子,还是他们打算与我军再行决战,他们想的都是速战速决。” “而图拉河一面临水,左右两侧都有高坡,最适合设伏。” 朱标转向徐达,认真说道:“大将军,标下以为。” “此次中军依旧位列中心,以为诱敌。” “左右两侧的高坡上,分设骑兵突袭,后步兵跟随,最后神机营轰阵。” 听到这话,徐达明白朱标的用意,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邓愈、李文忠等人在场,他却还想让朱标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太子殿下,神机营最后出兵?” “是!” 朱标看向几人,认真说道:“此番神机营不求杀敌,只为震慑。” “神机营火炮瞄准的地方,不是那些元兵,而是他们打算逃跑的位置。” “火炮轰炸,只为惊扰敌军战马,防止敌军逃窜。” “此举乃是要将所有元兵围困在图拉河一地!” 闻言。 在场几人纷纷点了点头。 到底是朱家的血脉。 朱标对战场、战局的敏感程度,就好像与生俱来的一样。 且不说大军在图拉河设防,以逸待劳,是他们几个先前商议决定的。 单说现在朱标打算围困元兵,这便是高人一等的谋略。 毕竟从上次会战也能看的出来,元军虽败,可那些元兵世代生活在草原。 他们可以朝四面八方撤离。 只要不被明军所擒,用不了多久,这些元兵便又会成为元廷的主力。 朱标用火炮震慑,用步兵压阵,为的便是在图拉河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大将军,不知此战,可有什么吩咐需要标下做的!” 见朱标眸中满是渴望,紧紧盯着自己。 徐达倒是没有立即开口。 也是此时,常茂立于帐外,高声禀报道: “大将军,元廷来使,请求面见主帅!” “让其进来。” 语罢,一名壮硕的草原汉子缓步走了进来。 当看到徐达坐在帅案之前,那人却没有立即行礼。 反而是扫视帐内众人。 当目光落在朱标身上后,那人小心问道: “敢问将军可是大明太子殿下?” “正是!” “小人五都院平章政事浑儿丹,拜见大明太子,拜见明军主帅!” 当看到浑儿丹冲朱标行了跪拜大礼,饶是徐达也不免愣了一下。 要知道,草原人素来桀骜,多半也是瞧不起中原人的。 而且此次浑儿丹来访,应是为了下战书而来。 此时对朱标极尽谦卑,反倒是有些不正常。 也是在众人微微迟疑之时,浑儿丹忙冲朱标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放归哈剌章大人,此等恩情足可让我等众人感念。” “小人奉哈剌章大人之名,带回大明边民七千,明军俘虏五千,牛羊三千头,金银一万两,特回报殿下!” “嗯,哈剌章言而有信,不失名将之风!”朱标淡淡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哈剌章大人回去以后,也觉结识殿下乃平生大幸。” “而战将之间惺惺相惜,自当以战场鏖战,定个输赢。” “特此,哈剌章大人邀殿下与捕鱼儿一战!” “使者稍安!”朱标微微将其打断,看了眼徐达继续说道:“使者有所不知,孤的主帅之位已被大将军革除。” “如今孤只是前军一小将,莫说不能统帅我军前往捕鱼儿海,饶是帅帐议事,孤也没有资格旁听!” “啊?” “竟...竟是如此?” 浑儿丹有些诧异的将目光转向徐达。 他还真没想到,朱标贵为太子,竟然会被武将罢免主帅之位。 而且军中主帅的地位,自是比主将高出一层。 可徐达身为主将,却能罢免朱标这个主帅。 难不成明廷也和他们元廷一样。 也有将帅功高盖主,不顾皇家威仪的情况发生? “若是如此.....” 浑儿丹犹豫半晌,随即褪去脸上谦卑,冲徐达很是倨傲说道: “不知大将军可敢与我军一战?” “使者宽心!”徐达轻笑一声,语气玩味道:“我明军士气正盛,自不惧战。” “只是此地距离捕鱼儿海尚有百里,回去告诉你们主帅哈剌章。” “三个月后,我明军自会抵达捕鱼儿海,与元兵决战!” “三.....三个月?” 和倍感诧异的浑儿丹不同。 听到徐达见决战日期定到三个月后,朱标、冯胜等人心中都是一阵笑意。 三个月的时间,甚至都不需明军赶到捕鱼儿海。 等三个月后,在捕鱼儿海集结的那些草原各部族恐怕会自相攻伐,实力大减。各自回家也说不定。 “大将军....” 不等浑儿丹开口,徐达继续说道:“若此战你军得胜,我明军自退。” “那.....那若是明军得胜呢?”浑儿丹怯生生问道。 也是话音刚落,包括徐达在内的冯胜、邓愈几人瞬间轻笑出声。 都不用徐达回答,一旁的冯胜笑着说道: “此战你元廷已是动用所有兵马。” “若我军得胜,你元廷可还有一战之力?” “到那时,我军自是长驱直入,入主草原。” “踏碎你元廷,俘虏你元主,捣毁其穴。” “贵使,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大将军与你言明?” “嗯......” 冯胜眉如剑、眼如刀,很是玩味的打量着浑儿丹。 表情虽有不善,可更多的却是嘲讽。 而浑儿丹虽觉冯胜的话有些许刺耳。 不过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冯胜所言的确有理。 “好!两军胜负全在接下来一战。” “只是大将军,三个月未免太久了些,不如即可发兵.....” “三月之期已定!”徐达当即打断道:“若是你军等不及,大可来攻!” “这.....” 浑儿丹原地愣了一会,随即冲徐达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禀告哈剌章大人。” 语罢,浑儿丹转身便朝帐外走去。 可刚走出两步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般,转身冲朱标问道: “哈剌章大人一直想与太子殿下战场交锋。” “不知殿下可会参战?” 第75章 生擒元主岂不更好? “孤既被免去主帅一职,一应行动自然是听从大将军安排。” 听到朱标这么说,浑儿丹不再多问,再次拱手后,便朝帐外走去。 他刚才听得清楚。 朱标现如今是前军之将,而两军相遇,前军便是先锋。 届时朱标自会到场。 现在若是问的太多,恐怕会让徐达、冯胜这些老狐狸看出端倪。 而等浑儿丹刚一离开。 邓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冲徐达笑道: “大将军猜测果然没错,元主还是不愿以扩廓为帅。” “嗯。”徐达微微颔首,“如今元廷正值势弱之时,加之爱猷尚为太子时,便率兵征讨过扩廓。” “爱猷与扩廓君臣相疑,已是不能更改。” 语罢,徐达看向朱标,正色问道: “此战,殿下作何打算?” “一切听从大将军吩咐。” “哼!”朱标此时装的越是好说话,徐达就越是不信。 瞥了眼朱标后,徐达没好气道: “那本将让你守大营,你也愿意?” “这.....”朱标忙换上笑容,以晚辈姿态笑着说道:“徐叔也想让侄儿建功,自然不会让侄儿留守大营。” “说吧,此战你打算如何建功!” 见徐达再三追问,似乎一定是要自己说出个章程。 朱标想了想,还是说道: “不如还让侄儿领先锋军......” “胡闹!” 不等朱标说完,徐达沉声斥责,眼中竟多了几分失望神色。 朱标愿为先锋,不避斧钺,自有可表之处。 只是徐达对朱标的期望太高,仅是有愿为先锋的悍勇,却还不足以让徐达满意。 “殿下殊不知,以元廷现在的处境来说,即便是此战他们取胜,各部族与元主之间依旧会心存非议。” “纵然他们一役得胜,北元困境依旧还在,我明军依旧还会择日进兵。” “当此时节,想要彻底解除元廷困境,只有生擒殿下你。” “然后元廷用你作为筹码,逼迫我大明撤军,逼迫我朝赔款割地....” “大将军所言极是。”朱标认真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只是我朱家儿孙,安能被敌军生擒?” “饶是不敌,哪怕自戕也绝不会受人所擒。” 看着朱标一脸严肃的表情。 徐达倒是没有出言褒奖。 毕竟他知道朱标骨子里的血性,那是绝不可能被敌军生擒的。 可身为臣子,他却也不能鼓励朱标自戕。 片刻之后,徐达继续说道: “既然殿下亲征,乃是要建立功勋。” “何不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所图的功勋更大一些?” “徐叔是说......” “担任先锋,说破大天也只是一役之头功。” “可若是能生擒元主,此战北元,此次国战,太子殿下便是首功!” 听到这话,朱标双眼闪过一抹亮光,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徐达。 “太子听令!” “标下在!” “本将命你,元兵大军抵达图拉河后,你率龙骧卫、豹韬卫加左军三万人,一路北上,生擒元主!” “标下领命!” “邓愈、李文忠,协助太子殿下!” “沐英、常茂,充当护卫一职。” 徐达此举并非行险。 因为徐达很清楚,捕鱼儿海集结了数十万的草原部族,绝对是草原的所有主力。 而老朱的十二卫中,龙骧卫、豹韬卫虽只有万人,可面对三倍之敌依旧游刃有余。 三万左军也都是悍勇之士,虽十万敌军不能围困朱标。 加上李文忠图稳,邓愈擅出奇兵。 还有沐英、常茂这两个将朱标的安全,视作天下头等大事的人护卫。 朱标此行,绝无半分差错。 见朱标领命后,便打算下去准备。 徐达顿了一下,走到朱标身旁,以长辈的口吻温声说道: “老大,让你奇袭,这已经是对不起我那老哥哥了。” “你可一定要记住,大军直到捕鱼儿海,擒获元主后便当即撤军。” “不可....” 徐达沉吟片刻,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本打算劝告朱标,不可追击到北元上都。 可他却怕自己这话给朱标提了个醒。 “徐叔放心,侄儿最稳妥了!” 微微拱手后,朱标转身便朝帐外走去。 而邓愈、冯胜、李文忠等人也纷纷下去准备。 当帅帐中只剩徐达、汤和二人后。 徐达轻叹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冲汤和说道: “汤大哥,待老大擒获元主,你当真要把他绑回应天?” “嗯!” 汤和看了眼帐外的方向,沉声说道: “此次殿下亲征便是为了建立军功。” “还有什么军功,能比的过生擒敌国国君?” “话虽如此,可是大哥.....” 徐达顿了一下,还是冲汤和说道: “可是老大他恐怕不愿就此返京,他似乎还打算进兵高丽。” “我甚至听说,太子从两年前便下令渤海造船厂营造大船。” “为的便是能发兵倭国。” “这些我自然知道!”汤和神情一凛,很是严肃说道:“可你也应该明白千金之躯坐不垂堂的道理。” “北元战场,诸将都是熟悉。” “即便扩廓统兵,也是无妨。” “可高丽、倭国这两小邦,我军大将却少有踏足。” “若是老大登临两国战场,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 见徐达依旧还有些担忧,汤和微微颔首,沉声说道: “正因为你我都知太子平定北元后,还打算发兵高丽、倭国,所以才要尽快将太子送回应天。” “军功已得,威望已成,老大再次统兵,那就真成了儿戏!” “嗯。” 被汤和这么一说,徐达认真点了点头。 下一秒语气微沉,小声说道: “只是汤大哥你还未被封国公,当此一战,应得些功勋,以图进封。” “可你却要送太子回朝,这属实有些.....” “天德.....”不等徐达说完,汤和表情动容,却有股看淡荣华的方外之感般,缓缓说道: “此次老大亲征,你我也都能看见。” “老大当真是朱家的种,战场谋略,冲阵悍勇,甚至不输陛下当年。” “大明二代之君能如此,当真是大明之幸,万民之福。” “把老大送回应天,这比什么都重用。” “至于加官进爵.....” 汤和微微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 “荣华尔尔,不过过眼云烟。” 第76章 所率精锐 “国公之位,又有何慕。” “此次国战只要老大能立下头功,成就武功之名,咱们这些老家伙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语罢,汤和起身便朝帐外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汤和似突然想到什么要紧的事般,脚步微顿。 下一秒略带惊恐般冲徐达问道: “天德,你说老大不会......” “应当不会。”不等汤和说完,徐达微微摇了摇头,连忙说道:“上都距此等尚有百里,况且老大被免去主帅之位后,恪守将令,应该不会无令轻出。” “再者说了,若他真不听将令,贸然进兵上都,回营之后即便生擒了元主,也是不小的罪过。” “况且他身旁还有邓愈、李文忠二人,这二人说什么也不可能让老大孤军深入,直取上都.....” 原本是为了让汤和宽心。 可徐达越说,心里越是没谱。 依照朱标的性子,保不齐真会率兵前往北元上都..... “来人,请太子殿下过来!” 徐达话音刚落。 门外侍卫几乎同一时间跑了进来。 “大将军,太子已率军离营!” “啊?” 此话一出。 徐达、汤和同时惊呼出声。 既然朱标等不到哈剌章带兵抵达图拉河后,再行出兵。 那就说明朱标所图,绝非是生擒元主这么简单。 “来人!” 也是在徐达即将下令追回朱标之时,汤和忙出声阻止道: “万万不可!” “若此时你派人追回老大,能追回倒还好。” “若是追不回来,岂不是告诉哈剌章,告诉元廷,咱们的太子已率奇兵,纵穿大漠?” “况且以老大的性子,他既然能说动李文忠、邓愈二人,违抗将令,率先出兵。” “那就说明他行军路线奇诡,绝不可能被你追回。” “可是大哥.....”徐达神色焦急,冲汤和连忙说道:“若老大真的直击上都,其军孤立无援,岂不为人鱼肉。” “若是这小王八蛋有什么三长两短,咱哥俩还有何颜面回京面见陛下!” “就算陛下仁德,不会迁怒三军将士,那诸将自知有愧,岂不早早自戕?” “本将亲军何在!” 见徐达素来沉稳,此时竟也有些失态。 说话间便要召集亲军,亲自出营追回朱标。 汤和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 “天德!” “太子必然无恙!” “元兵主力尽在捕鱼儿海,老大孤身直插草原,反倒是更加稳妥。” “只要你我能拖着哈剌章,拖住草原各部的主力,老大就一直是安全的!” “陛下的龙骧、豹韬两卫可不是吃素的!” “可若是老大依旧行险.....” “那瑛儿就要用皇后娘娘御赐的鸡毛掸子,好好教训那臭小子!” 听到汤瑛也在军阵之中,徐达这才放心了许多。 而另一边。 出了图拉河,见徐达果然没有派人追回自己。 朱标这才下令道: “龙骧、豹韬两卫轮番宿卫,前军三万将士、亲军三万暂作修整!” 除亲军中的两万识途元兵降卒外,前军三万将士都是精锐。 七八万人在山背扎营,却不生火,亦不点灯。 仗着夜色,哪怕数里之外,也绝看不出半点端倪。 “殿下!” 巡视完各营后,邓愈、李文忠走到朱标跟前,温声问道: “殿下,既是要擒元主,为何不等哈剌章率领草原主力与大将军开战,再行出发?” “两位国公见笑了。”朱标收起地图,故作窘迫道:“孤是怕大漠辽阔,不能找到元主所在。” “若是大将军一举击溃元兵,草原各部逃回自己属地,那孤想再出奇兵生擒元主,也就难上加难了。” “孤总不能让大将军费力为孤拖延时间吧。” 见朱标是担心不能生擒元主,故而率先出兵。 邓愈、李文忠微微点头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 待两人走后,朱标看向一旁的巴尔道: “你说元主藏匿在捕鱼儿海以北三十里的吐鲁浑河附近?” “是!”巴尔连忙点头,“元廷素来选在水源附近驻扎,即便有所转移,殿下沿水源寻找,定能找到!” “那元上都城......” “殿下放心,上都城中粮草丰沛。而且那些元廷贵族生怕明军攻占了大漠,早早便将财产尽数转移到了上都城中。” “好,你且下去歇息吧。” 打发走巴尔后,朱标看着地图上的元上都城。 金银财宝,朱标倒不在意。 朱标在意的是粮饷。 还有元朝效仿中原王朝,为他们历代皇帝设置的排位,也就是元廷的宗庙。 有了粮饷,此时率领的这几万奇兵便能据守上都。 占据了元廷宗庙,黄金家族的荣耀也就彻底被击碎。 两宋时期,北方部族一直将汉人视作软弱可欺。 老朱收复燕云十六州,徐达、常遇春拿下北平(元大都),一改汉人百年积弱的形象。 而今日。 自己便要率领汉家儿郎,攻占元廷最后一座都城。 生擒他们的主子,占据他们的宗庙。 朱标便是要让他们明白,胡人与汉人之间的形势,两相斗转。 汉人非但不再羸弱,反而还是笼罩在胡人头顶挥之不去的阴霾! ....... 是夜。 当听到山侧有大军行进的动静。 朱标、邓愈、李文忠等人快速从浅眠中起身,趴在山头静静注视着下方行进的元兵。 月光之下,看不到边际的元军似百鬼夜行般朝着图拉河进兵。 “这....估摸要有四十万人了!” 半个时辰方才看到队尾,常茂不免发出一声感慨。 也是听到常茂这话,朱标微微点了点头。 “四十万元兵倒不足为惧,毕竟我明军将近六十万在图拉河设防。” “大将军以逸待劳,恐怕这四十万元兵也伤不到我军根本。” “只是孤当真有些小看哈剌章了!” 朱标说着,带着几人便朝营地走去。 也是朱标说完。 常茂沉吟数秒,似突然反应过来般,惊喜说道: “殿下是说,此时元兵朝图拉河进军,等赶到估摸着便是卯时。” “而卯时正是士卒最为困倦的时候,所以哈剌章趁夜行军,当是为了一鼓作气,击溃我明军。” 第77章 生擒太子 “所以殿下才说,小看了哈剌章?” 听到常茂这话,朱标、邓愈、李文忠连同旁边的沐英都是轻笑出声。 也是见几人如此。 常茂以为自己失言,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殿下,可是末将说错了?” “没错,卯时的确是士卒最困倦的时候,也是趁夜劫营最好的时机。” “只是似大将军这样的名将,怎会对敌军趁夜劫营没有半分准备。” “况且我军早就在图拉河前设伏,莫说是哈剌章,即便是齐王扩廓来了,也绝不可能讨到半分便宜。” “那殿下方才说小看了哈剌章,又是为何?” 命邓愈、李文忠召集全军开拔后,朱标翻身上马,冲常茂解释道: “孤本以为哈剌章是个不折不扣的庸才,只因元主信任,这才身居要职。” “可现在看来,这哈剌章倒还算有几分本领。” “你应该知道,草原部族各有异心。” “而方才的四十万元兵,行动还算迅速,队伍也还算齐整。” “纵然军阵有些松散,不比我明军,可能让各部族如此,也算的上是一支劲旅强师了。” 从一个军队的行军状态、日常习惯便能看出一个军队的作战能力。 哪怕是豆腐块,虽有人质疑是皮毛功夫,无用之为。 可实际上,严格的军纪、令行禁止的执行力,绝对能表现出一个军队的作战能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阿三的军队人数众多,可在世界舞台上,无论那个军种都算不上头号战力的原因。 其没有严格的军纪,纵然人数在多,依旧不及天朝王师。 一支劲旅,以反击之名便可打到他的首都。 “方才各部族的元兵向图拉河进兵,无人嘈杂,快速行军。” “而将不同部族聚拢在一起,说明哈剌章还是有些手段的。”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明说。 此战哈剌章的目的,众人皆知。 召集近四十万的草原部族,哈剌章并非打算一举击溃明军。 哈剌章的目的,乃是为了生擒自己这个明朝太子。 可四十万部族,只为生擒自己一人。 能有如此魄力,即便那哈剌章不是什么将才,但也绝对算的上是个能臣。 语罢。 见冯胜、李文忠已带队集结完毕。 朱标勒紧缰绳,指着捕鱼儿海的方面,朗声说道: “弟兄们,元兵奇袭我图拉河大军。” “而此时,孤同诸位一起,生擒元主,纵横草原!” “诸位记住,眼前的草原再无元兵主力,眼前的草原只剩下元廷那些脑满肠肥,只知享乐的贵族、首领。” “而那些贵族首领是一个又一个摆在眼前的富贵,是让大伙儿加官进爵、福荫子孙的富贵荣华!” “弟兄们!” “可愿随孤纵横?” “末将愿意!” “标下愿意!” “众将听令,随孤一起,踏碎元廷!” 话音落下,长剑出鞘。 月光洒在剑锋,冷光映射在铠甲上,平添一抹寒意。 置身辽阔大漠,月冷风急,更显得几分萧瑟。 可在清冷明月之下,朱标所率明军似奔狼夜袭,锐意直前。 将士那高涨的战意似具象成熊熊烈火,燃尽了大漠孤冷,褪去了凌晨寒霜。 此时每一名纵马疾驰的士卒,心中也只有一个念头。 跟紧朱标,生擒元廷的那些达官贵人,加官进爵! “殿下,前面便是吐鲁浑河!” “当是如今元廷所在!” “好!” 不消多言,朱标勒紧手中缰绳,提速向前。 身后数万将士犹如虎狼,紧随其后。 此时宿卫元廷的守军刚反应过来,数万明军便已经冲到他们跟前。 只见朱标手持长枪,借奔马疾驰的速度,一枪便洞穿了元兵的胸膛,直接将其挑飞了出去。 而后的明军更如虎奔狼突,似天灾降临一般,将眼前那些元兵守卫尽数碾碎。 看着前方最为巨大,最为豪华的营帐。 朱标纵马直入,当即便冲了进去。 而此时的营帐中,那人还赤裸着上身,朱标手中的带血的长枪便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元主爱猷识理达腊?” “你是何人!” 看见那人坐起身子,一只手按着短刀,而他身旁却还有两个赤裸着身子的草原女子。 朱标调转枪背,朝他脸上狠狠砸了下去。 “你不是爱猷!” “说!你是何人?” “我乃北元太子地保奴,你是何人,安敢如此无礼!” “孤乃大明太子。” 话音落下,地保奴心头惊悸,恍若置身梦中般左右环顾,似乎想要寻找些什么。 “将此人绑了!” 没有理会地保奴的慌张,朱标下令过后便要在元廷营地寻找元主的踪迹。 半柱香的功夫,元廷所在的诸多贵族都被明军捆绑,集中在了一起。 朱标环顾众人,朗声问道: “元主何在?” 见无人回答,朱标冲常茂微微示意。 常茂会意,揪起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贵族,手起刀落,直接便砍下了那人的脑袋。 “元主何在?” 见依旧无人回答,常茂更不客气。 接着拎出两人,当即斩首。 眼看下一个要被常茂斩杀的,便是他们的太子地保奴。 一众贵族、首领,元廷官员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孤最后再问一遍,元主何在?” 没有给眼前这些贵族太多的反应时间。 数秒过后,无人开口。 朱标当即调转马头,便要离开。 而那些元人自然知道,一旦朱标离开,继续追击元主。 那他们大概率是要被尽数斩杀! “大明太子殿下,我知道,我知道我主所在!” “说!” “若小人说了,可否......” 不等那人说完,朱标手中长枪用力一掷。 枪尖洞穿胸膛后,竟直直刺入那人身后的地面。 朱标轻勒缰绳,将长枪从那人胸膛拔出的同时,冲眼前众人沉声说道: “尔等已为阶下之囚,竟恬不知耻,妄图提什么狗屁条件。” “战阵杀伐的元军将士,孤尚存几分敬重。” “尔等与后方作威作福,此时却还大言不惭,想要富贵?” “孤最后问一句,元主!何在!” 见面前少年目光如炬,周围明军好似审视待宰羔羊般,紧紧盯着他们。 那些贵族想要开口,却还当真不知元主身在何处。 “大明太子殿下!”北元太子地保奴颤巍巍起身,壮着胆子说道: “父皇一个时辰前,召我入其营帐安寝。” “后借故离开,应是往北面去了。” “嗯。” 见朱标随意应了一句便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地保奴连忙问道: “大明太子殿下,在场众人均是我朝肱骨,多为部族首领。” “还望太子殿下饶其性命!” 第78章 尔等贵族,留之何用? “李文忠!” “末将在!” “孤命你率前军五千,押送元廷官员、贵族、部族首领,于破晓之前抵达图拉河战场。” 就在李文忠犹豫要不要领命之时,朱标看了眼那些多半赤裸着身子的贵族们,凝眉斥道: “若有人胆敢途中逃窜,无论是谁,当场射杀。” “后割下脑袋,率先丢于两军阵前!” 朱标话音落下。 前军三万将士顺势分出五千,押着那些个元廷贵族便朝南方赶去。 而此时的北元太子地保奴依旧心存侥幸,冲着朱标再次问道: “大明太子殿下,孤听闻.....” “在下听闻,殿下此战所图的乃是草原、中原相亲,是中原、外族一家和睦。” “殿下应会格外开恩,饶恕我等性命吧.....” 听到这话,朱标倒是没有急着表态。 反而冲旁边的邓愈微微授意。 也是不用朱标多言,邓愈当即便率领前军剩下的人马纵马向北,继续追击元主。 而朱标则双手搭于马背之上,眼神戏谑,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保奴以及元廷这些个贵族。 “元太子消息果然灵通。” “可既知我大明此战,为的乃是华夷一家之盛世,孤为何不见尔等来投?” “啊?” 被朱标这话一问,地保奴当即无言。 自觉理亏般耷拉着脑袋,眼神飘忽就如同是在寻找些什么一般。 的确。 既知明军此次乃是为了华夷一家,可他们事先却不去归降明军。 此时沦为阶下囚,反倒希望朱标能看在华夷一家的份上,饶过他们。 这属实有些不要脸了。 “孤的确说过,此战乃是为华夷一家之盛世。” “可孤想知道,草原百姓可为我大明百姓,耕田、放牧、生产;草原将士可为我大明士卒,卫国戍边,随军征讨。” “那你们呢?你们这些贵族多半是承继了祖辈的荣耀,得了些土地,得了些兵权。” “你们入我大明,对我大明能有什么好处?” “嗯......” 地保奴无言以对。 起初他还是想给身后那些贵族求情,请求朱标饶恕这些人的性命。 将来..... 将来若是能返回元廷,也算是他的一份威望。 可现在听朱标这话的意思,莫说是放过身后那些个贵族了。 即便是他这个元太子,朱标似乎都不打算轻饶。 “若先前你们带领麾下兵马归降大明,并且献上所有土地,孤倒是乐意上书,奏请陛下饶你们一命。” “可现在,你们一无兵马,二无土地,三无才能。” “除了知道该如何享乐,如何欺压草原百姓、士卒外,别无用处。” “元太子,你同孤说说,孤为何要留你们?” “这....” 就在地保奴犹豫之时,朱标翻身上马。 走到元太子地保奴跟前,一把便将他藏于袖中的匕首给夺了出来。 “匕首本是用来杀人的,而你这把匕首,刀柄之上竟有大大小小十几颗珠宝。” “最大的这颗绿祖母石,不知道是变卖了多少草原百姓、土地换来的!” “再看看你们!” 朱标冲着那些贵族,继续斥道: “你们身上所佩戴的珠宝,金银,哪个不是价值连城。” “方才明军擒获尔等之时,你们哪个帐内没有两三个美妾侍奉?” “如今草原的将士们连夜朝图拉河行军,而你们躺在暖和的帐篷里,搂着娇妻美妾,不知我明军如神兵天降,不知尔等死期将至。” “孤留你们又有何用?” 言至于此,朱标对这些贵族的杀心已然是昭然若揭。 这些贵族也算看明白了。 朱标先前所言的华夷一家之盛世,压根就没有他们这些贵族的位置。 “大明太子殿下,等到图拉河战场,小人愿劝降部族勇士归顺大明!” “小人也愿....” “小人也愿意....” 见这些贵族争相开口,想要在自己面前体现价值。 朱标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前军将士押着他们继续朝图拉河赶去。 不过这元廷到底还是烂透了。 原本骁勇、不可一世的草原部族,原本烈马弯刀占据辽阔版图的草原勇士。 现如今享受过了中原的富足,被赶回草原后又在温柔乡里浸泡的时间太久。 这些个贵族的骨头甚至都软了下来。 此时全无半点黄金家族的荣耀可言,此时竟如丧家之犬般摇尾乞怜,祈求自己能饶其性命。 “殿下!” 当李文忠走到跟前,朱标略有厌恶的看了眼那些个贵族,淡淡说道: “等到图拉河战场,你不需参战。” “只需将这些贵族带到山坡之上,半刻钟杀一人,将他们的脑袋丢到军阵之中。” “还有!” 朱标微微示意,常茂随即便将缴获来的元主龙袍拿了过来。 “找一人穿上这套衣服,该怎么办,你应该明白!” “末将明白!” 李文忠会心一笑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可一想到朱标要继续向北追击,却又连忙转过身子冲朱标说道: “殿下,继续向北的话,恐怕.....” “大将军也有将令.....” “将军大可放心。”不等李文忠说完,朱标淡淡回道:“邓愈将军在侧,定不会让孤行险。”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务必小心!” 语罢,李文忠翻身上马,径直朝图拉河方向赶去。 而等李文忠前脚刚走,朱标看向巴尔,沉声问道: “齐王扩廓,现居何地?” “嗯?” 听到朱标这话,沐英、常茂顿时一僵。 “殿下,难道我们不去追击元主?” “邓愈将军已继续追击,孤自不能抢了邓将军的功劳。” 现如今元主就如同一个吉祥物般。 没有了这些草原部族的首领,没有元廷官员,就连草原各部的主力也都被哈剌章带到了图拉河与明军决战。 只要元主不能返回上都,不能聚拢草原部族,何时擒获便也无关紧要。 相比之下,名将扩廓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毕竟接下来便要直取大都,绝对不能让扩廓率先抵达大都,收拢军队,地抗明军。 “回禀殿下,齐王封地在西面不到百余里的位置。” “此时元廷覆灭的消息,齐王应还不知道。” “殿下快马疾驰,晌午便能抵达!” “好!”朱标翻身上马,冲身后诸将朗声喊道: “此战北元仅一憾事,那便是不能与王保保对敌。” “众将可愿同孤一起,会会这位北元名将?”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语罢。 龙骧、豹韬两卫万余人,如离弦利箭,急速朝西面而去。 另一边。 图拉河战场。 哈剌章本想趁夜奇袭,可距离图拉河尚有五十里的距离,明军的哨卫便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而且此战明军就跟知道他的来意一般。 非但没有正面冲锋应敌,反而只是据守营地,被动防御。 看着明军提前布置好的一道又一道防线,哈剌章直觉背后一阵发麻。 那宛若铁桶般的防御。 纵然麾下有四十万草原部族,依旧让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草原勇士们!” “明贼就在前面,明朝的太子就在那里。” “此战斩杀明军大将者,赏千金,封万户。” “若能擒获明太子,可封辽王!” 第79章 仗哪有这么打的! 哪怕哈剌章能看出来,此次明军早有防备。 哪怕他也知道,此时率兵攻打明军营地,绝讨不到半点便宜。 可他更清楚。 此时除硬着头皮冲击明军外,绝没有其他办法。 元主还等着他擒获朱标,草原的危机也等着他生擒明太子才能缓解。 而麾下这四十万部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自己哗变,不再听命于他。 想到这里,即便知道眼前明军早就挖好了陷阱等着他跳。 可他却依旧不能后退半步。 “诸将听令!” 哈剌章拔出长剑,狠狠插在地上。 “凡退过此剑者,立斩!” “是!” “是!” “是!” 恩威并济。 哈剌章语罢,这些草原士卒最为原始的战意瞬间蓬勃而出。 一个个似草原不羁的猛兽般,嚎叫的同时挥舞着弯刀,径直朝前方明军大营冲去。 只不过...... 这些元兵刚冲出百步,漫天箭矢自明军大营倾泻而出。 冲在最前方的一众元兵士卒立时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饶是如此,斩杀明军将领便能赏万金,擒获明太子便能封王的巨大诱惑,依旧推的这些草原部族奋勇上前。 四十万人,隶属不同部族,本就不好调派。 此时有将近半数兵马,一窝蜂的朝明军营地涌了过去。 “仗哪有这么打的!” 明军帅台上,看着一批又一批元兵士卒还未冲到明军跟前便被射杀。 郭英等将士甚至都觉得有些心疼。 饶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也压根没有统帅过四十万大军。 而这哈剌章统帅四十万大军,却只打出了四万人的威力,这让同为战将的他们,属实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哈剌章难道不知兵?” “我大军明明有所防备,可他不邀战也就罢了,竟还要冲营!” “倒也不是不知兵。”徐达扫了眼前方的战局,随意说道:“估摸着能筹集这四十万兵马,元廷那边压力也是不小。” “这哈剌章也是被逼急了。” “大将军您抬举这哈剌章了!”郭英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末将虽无大才,可也知道两军对垒应是扬长避短。” “元兵本就不擅攻城拔营,可这哈剌章却逼得这些元兵士卒冲击我军营地,当真可笑。” “哪怕他执意要攻我军大营,也该分兵几处,同时进攻。” “似如此,一批又一批的元兵被射杀,元兵那边士气自然迅速消退。” “所言不错。”徐达微微颔首,他从不小看任何一位敌将。 可这哈剌章也的确没有太过出彩的地方。 “郭英!” “末将在!” “本将命你,率领三千骑兵,从侧翼袭扰元兵。” “记住,不需生擒哈剌章!” “末将领命~” 徐达也想看看,这哈剌章是真的庸碌无能,还是说他故意示弱,引诱明军来攻。 也是因此。 徐达这才再三提醒郭英,不需生擒哈剌章。 片刻功夫。 郭英率领三千精骑自侧翼而出,与元兵边缘纵横袭扰。 这对精骑好似绣娘手中牵引着红线的银针,在元兵阵中肆意袭扰,如若无人之境。 所过之处,也只留下连接成线的一地殷红。 “这哈剌章果然庸才!”郭英暗暗想道。 而仅仅斩杀这些元兵士卒,反倒是不能满足此时的郭英。 片刻沉吟后,只见郭英手中那杆带血长枪猛的指向元军中心的哈剌章。 “儿郎们,随本将生擒敌军主帅!” 此令一出。 原本只在外围袭扰的三千精骑,此时恍若是看到了目标一般,朝着哈剌章所在的位置便急速冲锋了过去。 见此情形,徐达快速下令道: “汤和,领中军十万,前压五百步!” “傅友德,领五万先锋,两翼袭扰。” 将令一出。 原本防守的明军如同苏醒的巨龙,中军士卒斗志昂扬,快步前压。 而傅友德率领的五万先锋,亦如蛟龙入海,直冲敌军军阵。 只不过。 郭英所率的三千精骑势头原本锐不可当。 可置身四十万元兵之中后,巨大的人数差距,却也渐渐显露颓势。 还未等冲至哈剌章跟前,便已经被元兵团团包围。 “困住此将!” 帅位之上,哈剌章指着不远处的郭英,朗声下令。 他不想生擒郭英,他想擒拿的也不是郭英。 围点打援。 围住郭英,先锋营才会朝这边而来。 围住郭英,他才能在先锋营中,找到朱标的身影。 一时间,明军、元兵相互碰撞在一起,好似一红一黑的两股势力相互激荡。 而傅友德也如哈剌章所愿,所率先锋营有意无意,都是朝着郭英被围困的位置赶去。 “大将军!” 就在徐达隐忍不发,等待时机调动两侧土坡上的伏兵时。 李文忠所派的传令兵匆忙赶到。 “回禀大将军,太子殿下已擒获元太子、元廷贵族诸人。” “据此不到十里!” “好!” 徐达猛的起身,冲身旁旗官正色下令道: “传本将将令,三军齐出!” “是!” 声音落下,旗官用力挥舞着令旗。 击鼓助威的将士也瞬间变换鼓点。 一瞬间的功夫,两侧山坡之上,无数明军赫然出现,站满两侧。 就连哈剌章的身后,冯胜也率领十万大军,列阵以待。 此时情形。 四十万元兵的四周,已被明军团团包围。 “徐达好胃口,竟想一举吞下我四十万大军?” 第80章 元廷没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四周的明军,哈剌章非但没有半分慌张,反而觉得徐达这个统帅也不过如此。 若他此时所率的元兵只有四万人,那被明军四面包围,他或许会有些慌乱。 第一时间,他也应该想方设法突围。 可现在,他麾下可是有四十万大军! 自诩熟读兵书,深谙军道的哈剌章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围困住四十万大军的。 莫说明军号称百万,实际上绝没有百万之众。 即便是此时徐达麾下真有一百万将士,那想要包括他的四十万将士也绝无可能。 “三军听令,抵御明军!” 哈剌章说完冲身旁副将低声道: “让出一道口子,让明军先锋营进来!” 将令一出,元兵停止冲锋,缓慢回防,快速聚拢。 此时郭英所率的三千精骑却被牢牢围困在元兵中间。 而且郭英也算看明白了。 这些元兵虽然防守松懈,可巨大的人数差距摆在眼前。 他想以三千精骑生擒哈剌章这个主帅,终究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郭老四!” 从元军外围冲入敌阵的傅友德高声喊道: “郭老四!你他娘的倒是动弹动弹啊!” “别他娘的站那儿不动!” 明白傅友德是要与他汇合。 可这话说的也实在是冤枉,哪里是他郭英不愿意动弹。 分明是这些元兵崽子想要围点打援,把他围在中间,等着傅友德的先锋营来救。 “他娘的,老子反倒成你们的诱饵了。” “也不看看能不能围住爷爷!” 朝手心啐了口后,郭英握紧手中的铁蒺藜,冲着身前一名元兵的脑袋便狠狠砸了过去。 立时之间,红色、白色的液体同时喷涌而出。 “儿郎们!” “和傅友德将军汇合,挡路的元兵全他娘的宰喽!” 三千精骑也明白此时的处境。 元兵想以他们为饵,斩杀前来援助的先锋营将士。 可对这三千将士来说,他们宁愿战死,却也不愿其他兄弟倒在援助他们的路上。 “杀!” “杀!” “杀~” 一时间,三千精骑再无保留,个个奋勇,喊杀震天。 人人视死如归般,朝着先锋营所在的位置便冲杀了过去。 哪怕他们胯下战马多被砍杀,可即便是跌落马下。 这三千名将士依旧能快速起身,全然没有忘记继续朝前方砍杀。 这股悍不畏死的架势,哪里像是与先锋营汇合,以求突围。 身中数创的将士,临死之前也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再拉上个元兵垫背。 这架势显然是要与元兵同归于尽。 见此情形,帅位上的哈剌章心头微颤。 他竟也是没想到,如今的明军竟然悍勇至此,中原的汉人骁勇竟比他们草原儿郎尤甚。 饶是在团团包围之下,这三千精骑竟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明太子化名朱乾,就在先锋营中!” “凡斩杀先锋营士卒者,均有赏赐。” “若斩杀明太子,赏千金。” “生擒明太子者,封辽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到朱标隐姓埋名,此时正置身于先锋营中,那些元兵士卒战意空前高涨。 纵然一个倒下,很快便有三五人紧跟着冲了上去。 而本以快战袭扰的先锋营,此时身陷重重包围,却也失了机动性。 眼下却如郭英率领的三千精骑一般,莫说是救援郭英,恐怕他们自己想要妥善撤离,都是难事。 此时的战场形势,就好像一个大圆包裹着另一个小圆。 郭英的三千精骑和傅友德的五万先锋营被元军包围。 而这四十万的元兵,又在明军的包围之中。 只是让哈剌章略有疑惑的是。 元兵两侧的明军,还有他们身后冯胜率领的明军,冲锋的势头却不猛烈。 好像郭英、傅友德所部的生死,徐达并不关心一般。 若这么说得话,那明太子朱标似乎是不在先锋营中了...... “传令,斩杀明军先锋营,一个不留。” 此令一出。 最外围的元兵抵御着明军的进攻,而其他元兵接连不断朝傅友德所在的先锋营聚拢。 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 徐达虽也为郭英、傅友德二人揪心,可毕竟是这二人不听将令,自然不可能为这二人改变策略。 毕竟想要击败眼前这四十万元兵不是什么难事。 可想要彻底消减这四十万元兵的战力,却不容易。 无论是歼灭还是收降,现在都不是四周大军发动猛烈进攻的时机。 毕竟此次决不能让四十万大军逃回草原,绝不能让他们出现在朱标的对面。 “大将军,李文忠将军到了!” “好!” 早就迫不及待的徐达当即站起身子。 “传令神机营,瞄准元兵,来上一番轰炸!” “是!” 数秒过后。 两侧山坡上的火炮轰隆,巨大响声震的山体都跟着微微颤抖。 而火炮炸点也算精准,每一发都落在元兵中心,却没有误伤到被围困的先锋营将士。 就在那些元兵士卒心中恐惧,四散逃离准备躲避第二番轰炸的时候。 他们预想的火炮轰鸣却没有传来。 也是在这空档的间隙。 李文忠立于不远处的山坡,冲下方元兵高声喊道: “元主、元太子已被我明军生擒,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听到这话。 哈剌章瞳孔巨震,忙看向正对面山坡上的李文忠几人。 可天光微亮,距离也不算太近,终究是无法看的真切。 “草原的勇士们!” 稳定心神后,哈剌章忙冲手下部族喊道: “元主与各部族首领已前往上都,此乃明军诡计,不可轻信!” “我主何等英杰,安会被擒?” 哈剌章还是有几分明断的。 不管正前方的是不是元主。 身为主帅,他只能一口咬定,眼前之人绝不是他们的元主。 而李文忠似乎早就猜到哈剌章有此一招。 命人将几人部族首领斩首后,亲手将那几人的头颅丢到下方的军阵之中。 与此同时。 李文忠手持长刀,架在元太子地保奴的脖子上。 “说话!” “是.....是.....” 地保奴犹豫片刻,冲下方士卒喊道: “草原儿郎们,孤乃太子地保奴,元廷......” “元廷没了!” “大点声!” 李文忠一脚踹在地保奴膝盖后面,直接将他踹的跪在了地上。 也是被李文忠这么一斥。 地保奴深吸口气,扯着嗓子,声嘶力竭高喊道: “元廷没了!” “草原的勇士们,元廷没了!” “元廷!” “没了!” 第81章 殿下没和你一起? 这三声呐喊似乎用尽了地保奴所有的气力。 语罢,只见地保奴跪在地上,将脑袋牢牢抵在地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也是听到地保奴的声音。 哈剌章表情巨变,纵然心里不愿相信,可太子都已被擒,那身旁那个身穿龙袍的,必然是他们陛下..... 也是在哈剌章愣神的功夫,他却没注意到,周围那些元兵士卒都纷纷回头看向他。 想要请他拿个章程。 几乎同一时间。 李文忠冲身后将士微微示意。 下一秒,那些部族首领的脑袋尽数被砍了下去,齐齐丢到了下方的军阵之中。 “元主已擒,尔等部族的首领也已赴死。” “今后再无人能欺压尔等!” 声音落下,下方那些手持武器的草原士卒相互对视,脸上表情也很是茫然。 当此时节。 徐达翻身上马,在距离元军不到百步的距离,朗声喊道: “此战我太子殿下的旨意,乃是图华夷一家之盛世。” “尔等本就是普通士卒,听命首领、听命元主,这才对抗我明军。” “如今元主已经被擒,尔等部族首领已死,尔等还不打算归降大明?” “殊不知辽东纳哈出一早便归降我大明!” “殊不知,齐王扩廓的随身亲卫巴尔等人,如今已成我太子亲卫!” “大将军,我等愿投靠明军!”元兵士卒中突然有人朗声开口。 也是这声音落下的瞬间。 反应过来的哈剌章满引弓弦,一箭便洞穿了那人的胸膛。 “我等身为草原勇士,世代生活在草原,难不成要将草原拱手让人?” “我主虽被擒,我等当思营救陛下!” “三军听令,现在撤军,改日与明军再战!” 哈剌章很是不舍的望了眼元主的方向。 他也想现在派人去救元主,可他却也怕李文忠情急之下,当场将元主斩首。 所以眼下..... 就在哈剌章调转马头,准备撤军之时。 他竟发现麾下的四十万士卒无人听命。 “传本将将令,大军撤退!” 哈剌章再次开口,可周围将士依旧无人听命。 这些部族本就不是他哈剌章的亲兵。 方才将士们没有主意的时候,倒是想以哈剌章为主,可这哈剌章作为主帅,自己却先乱了方寸。 此等人物,如何能让三军将士信服? 况且如今各个部族首领的人头都被丢入军中,对那些普通的士卒来说,他们便没了约束。 此时自然不会再听命哈剌章。 或许..... 他们可以逃出包围,取代原本的部族首领,掌控一方部族.... 就在眼前元兵蠢蠢欲动,打算为自己而战之时。 徐达微微挥手。 几乎同一时间。 藏匿在山坡上的神机营大炮纷纷被推了出来,炮筒正对着他们这些元兵。 还有四周的明军,包括身后的冯胜也是齐步上前,将眼前这四十万元兵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本将下令,大军撤退!” 见直到此时,哈剌章还打算率兵突围撤退。 距离他最近的郭英、傅友德二人对视一眼。 旋即,二人径直朝哈剌章冲了过去。 那些元兵早就没了抵抗的意思,无形之中竟给郭英二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片刻功夫。 傅友德、郭英立时跳上帅台,就在哈剌章准备拔刀反抗之时。 傅友德上前一脚,直接哈剌章踹到了地上。 随即郭英扯起他的头发,手中长刀也已架在了哈剌章的脖子上。 “元兵听令,放下武器,我大明自当善待尔等!” 见所有元兵纷纷放下武器,徐达简单安置这些元兵后,便忙李文忠走了过去。 “太子殿下呢?” “回大将军,太子殿下同邓愈,一同追击元主去了。” “哦?” 看了眼身后那身穿元主龙袍的人,徐达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想必殿下马上就能回营。” 吩咐士卒安置元兵后,徐达等人也相继返回了营帐。 半个时辰的功夫,邓愈果然拖着元主折返了回来。 “大将军!” 还未走进大帐,邓愈高声喊道: “大将军快看此人是谁!” 听到邓愈的声音,帐内诸将纷纷赶了出来。 而邓愈身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灰头土脸的中年,身形踉跄,很是颓废的站在原地。 “元主爱猷?怎如此打扮?” “大将军,你是不知道,这王八蛋逃跑功夫倒是一流。” 邓愈狠狠踹了元主一脚后,继续说道: “末将追出三十里,发现竟无元主的亲卫小队。” “当时末将便想到,这元主必是扮成了流民,缓步逃窜。” “所以末将就派先锋营两万将士,将方圆几里的元人尽数捉了回来。” “那你如何找出元主的?” “也是简单!”邓愈随意笑道:“末将就说,我军需要放牧的人,选了和元主年纪相当的中年,并告诉他们,给明军放牧,每年给他们十头羊。” “这家伙原本嚷嚷着要跟末将回来,可真选中他的时候,却又不愿意了!” “所以,末将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被邓愈这么一说,徐达微微点头,缓步走到爱猷跟前。 “元主,还识得本将!” 爱猷闻言,抬头看了眼徐达后。 微微咽了下口水,沙哑着嗓子道: “自然认识,当年将军攻破大都时,朕与父皇北逃的同时,也曾见过大将军。” “不错,当年未能生擒元顺帝,也算一大憾事。” “如今生擒阁下,也算弥补本将心头遗憾!” 徐达微微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爱猷给带了下去。 “邓愈,太子殿下呢?” “嗯?太子殿下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听到邓愈这话,徐达顿觉大事不妙,忙看向一旁的李文忠。 也是听到邓愈这话,李文忠忙上前问道: “太子殿下不是同你一起,北上追击元主了吗?” “没有啊!我以为殿下是同你一起,押送元廷这些亲贵回来了呢!” 第82章 恩威同济 “这.....” 邓愈、李文忠对视一眼,忙冲徐达请罪道: “大将军恕罪,我二人实在不知殿下所在何地!” “还请大将军责罚!” “不是你们的过错。” 这样的情景,徐达似乎早有预料般很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睿智超人,若想甩开你们二人,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左右你们没有违法军纪,无需在意,更无需什么责罚。” 徐达说完,转身便朝帅帐走去。 可偏是徐达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李文忠、邓愈只感觉此时的徐达是被朱标那小子给气傻了。 现在恐怕是连生气,都不知道该如何生气。 等在帐内站定,李文忠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大将军,太子殿下不见踪迹,这恐怕....” “无妨。” “无妨?” “不错。”徐达环顾在场诸将,随意说道: “龙骧、豹韬两卫都是百战之士,虽只有两万人,却也是悍勇非常。” “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没了前军将士掣肘,反倒是来去自如。” “加之元主已擒,北元主力尽数归降,此时大漠之上,绝无人能挡得住太子殿下。” 被徐达这么一说,李文忠、邓愈几人这才稍稍安心了许多。 “不过.....” “大将军,那太子殿下会去哪里?” “诸将以为呢?” 闻言,在场众人相互对视,顾时率先开口说道: “要俺说,太子殿下必然是锐意北上,直取上都。” “谁不知道咱们殿下悍勇无比,这生擒元主的功劳虽大,攻占上都的功劳可也是不小!” 顾时说完,在场几人纷纷颔首。 的确。 生擒元主的功劳自是巨大。 可若是朱标攻占上都,那也就意味着北元所有重镇尽数归于大明。 此番大功,朱标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启禀大将军,末将愿率所部急速北上,援助太子殿下攻占上都。” “末将也愿率军北上!” “末将也愿~” “末将也愿~” 看着下方纷纷请战的众人,徐达看了眼旁边的汤和,温声说道: “汤和大哥,你以为呢?” “末将以为,太子必不会北上,攻占上都!”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纷纷小声嘀咕了起来。 也是此时。 汤和上前一步,看向众人缓声说道: “生擒元主是大功,攻占上都也是大功。” “可你们难道忘了,咱们的太子殿下从来都不愿与我等武将争抢功劳。” “扭转战局,斩首元廷勋贵的功劳,太子交给了李文忠将军。” “生擒元主的功劳,太子交给了邓愈将军。” “上都城一无主力大军,二无名将驻守,就连元主都被我明军队所擒。” “这上都城此时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明军随意想要,便能随时去取!” “诸将以为,如此轻易而得的大功,太子殿下会和我等争抢?” 文闻听此言,在场众人都觉有理,纷纷点头。 朱标此次亲征虽说是为了建立军功,可实际上,朱标却是从来都不愿和武将争抢功劳的性子。 上一次北伐,五万担粮草扭转战局是这样。 此次北伐,也是如此。 “那汤帅,此时殿下应去了哪里?” “扩廓所在之地!” “扩廓?” “不错!”汤和与徐达对视一眼,缓缓点头后,继续说道: “陛下曾问言,‘遇春虽人杰,吾得而臣之。吾不能臣王保保,其人奇男子也。’” “此番足见陛下早有收降扩廓之心,殿下又怎能不为陛下考虑?不设法收降王保保?” “加之咱们的太子少年英才,对敌北元已落下尾声。” “太子又岂能安耐得住,不与扩廓一战?” 还有一点汤和没有明说。 纵然汤和也知道,朱标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 可徐达曾言,朱标排兵布阵不如王保保,估摸着朱标肯定也想亲自与王保保一战。 “大将军!”汤和刚一说完,素来沉稳的冯胜忙起身道: “殿下虽也是运筹帷幄,深谙军道。” “可那扩廓毕竟戎马一生。” “若是殿下与扩廓对上,恐怕太子殿下也讨不到便宜吧。” “大将军,末将愿率麾下,前往助阵!” “末将也愿前往,相助殿下!” “末将愿意同往!” “自然自然!”徐达起身冲诸将说道:“太子殿下与扩廓一战必然精彩,我等自然要前去观看。” “只是军中尚有近四十万元兵需要安置.....” 徐达说着,将目光转向汤和道: “汤和大哥,不如你来坐镇中军,暂时安置元兵士卒。” “本将同诸将一起,前去观战如何?” “谨遵大将军将令!” 纵然徐达、汤和提前并不知道朱标独自邀战扩廓。 可此时二人却已达成共识。 对于朱标的盘算,二人也算是看明白了。 此次亲征,朱标不愿与将士争抢功劳,甚至是将滔天的功劳拱手送给诸将,这边是恩。 对敌扩廓,无论胜败,这都是威。 恩威同济,日后就算朱标继位久坐朝堂,也绝不会有武将功高盖主的事情发生。 毕竟莫说是这些武将的子侄后辈。 即便是他们自己,此战也都承继了朱标的恩情。 若说功高,谁又能比的过朱标? 如此自然也就没什么功高盖主一说。 如此,将来朱标继位临朝。 眼前这些武将绝不敢将自己视作先帝麾下,看轻朱标这个二世之君。 这些人也绝对不敢在朱标面前恃功傲物,枉礼悖法。 甚至为报答朱标对他们的恩情, 他们、他们的子侄,他们子侄的后代,也会将这份忠君之心,延续到朱标的子孙身上。 或可以说。 在这些老杀才心中,朱标的地位已经和老朱无半分区别。 长远视之。 大明一朝起初的百余年内,不会有战将自视过高,触犯国法。 后起之秀亦是将两代皇帝视作军中前辈,景仰敬重。 大明的军武,或可以强盛三代,为万世盛世打下武备基础! 另一边。 应天皇宫,坤宁宫前。 听着里面常氏痛苦的喊声。 老朱在院中急的团团转。 “太子妃叫声为何如此凄惨?定是你们这些个太医先前不用心!” 常氏临产,老朱将宫中所有太医都叫到了跟前。 而女子生产本就痛苦。 纵然这是常理,可看着眼前的老朱摆出一副吃人的架势。 这些个太医却无一人敢开口说明,此时也只得低头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快!快给咱想办法,快他娘的给咱想办法!” 里面的常氏每喊叫一声,老朱急的都想杀一名太医解恨。 他虽子嗣众多,也知道女子生产多有痛苦。 可这是自己头一个孙子,也是自家标儿第一个儿子。 如此情景,怎能让这位洪武皇帝不着急? “快他娘的给咱想辙!” “若是没辙,咱亲手砍了你们的脑袋!” 听见外面吵吵嚷嚷,里屋的马皇后推开房门,没好气斥道: “吵什么!” 第83章 太孙降生 “妹子!” 老朱连忙迎上去问道: “妹子,丫头怎么样?常家丫头怎么样!” “咱家大孙怎么样!” 见老朱比常氏都要紧张几分。 马皇后转头对屋内接生嬷嬷叮嘱了几句,旋即便走了出来。 “常家丫头身子强健,自是无事。” “反倒是陛下你,怎的似乎也乱了方寸。” “咱...咱可没有!” 老朱将手背到身后,紧紧握住自己的衣袍,对马皇后故作镇定道: “咱何时乱了方寸?咱只是听不得常家丫头惨叫。” 见马皇后在场,日常为常氏请脉的太医这才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有所不知,女子生产本就痛苦万分。” “不过太孙、太子妃自有上天庇佑,定然无事......” “滚你娘的蛋!” 不等那太医说完,老朱一脚上去,直接将他踹飞出去数米远。 “咱家大孙,常家丫头能有什么事!” “再他娘的敢胡说,咱先把你剁碎了喂狗!” “是是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看着老朱全然不顾形象,情急之下宛若暴君一般,随意苛责眼前医官。 而那太医也被吓得浑身战栗,跪在地上不能自持。 马皇后面色一沉,没好气道: “陛下,女子都有这么一遭。” “太医所言也是没错,生产本就痛苦。” “是,咱明白,咱当然明白!” “只是老大这臭小子,自家媳妇儿生产,他还偏要跑出去亲征。” “等回来以后,看咱不好好收拾他!” “陛下还说?当年我生标儿的时候,陛下不也没在场?” “这.....”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 老朱一时有些尴尬,凑到马皇后耳边小声埋怨道: “妹子,还有外人在呢,你也跟咱留点面子。” 见老朱收起怒意,不再苛责那些医官,反而紧张的注视着屋内的方向。 马皇后轻笑一声,缓缓握住老朱的手。 让马皇后略微有些诧异的是。 经历无数生死绝境的老朱,此时掌心上竟满是汗水。 脸上那惴惴不安的样子,显然是在为自家大孙和常家丫头担心。 想来也对! 这不仅是常氏的头胎,更是大明的太孙。 而且还是朱标第一个孩子。 老朱不仅将常氏视作自己女儿看待。 更将眼下这个孩子视作朱标之后的接班人。 此时老朱身为一国之君,亲自守在产房门前,更是想给自己儿子一个交代。 是要告诉朱标,他不在京的日子里,老朱这个当爹的属实是照顾好了常氏和雄英。 半个时辰。 在老朱紧张的注视之下,屋内终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听到这啼哭的瞬间,原本神经紧绷的老朱瞬间放松了下来。 而在场的十几名太医,心中也默默松了口气。 “陛下,皇后娘娘,是名男婴,母子平安!” “好!重赏,重赏!” 老朱心情大好,激动的眼角竟微微有些湿润。 就在他与马皇后快步朝屋内跑去,准备查看常氏与新生婴儿之时。 老朱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冲随身太监刘保儿道: “传令,各地起红烟,一日之内便要将太子妃母子平安的消息送至北境。” “还有!” “通知李善长、刘伯温,准备太孙册封大典。” “还有还有!” “传咱旨意,此月京都所有新生婴孩,每家每户赏银百两。” “京都所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赏肉一斤,酒半壶。” “狱中非死刑犯人,准其回家,三日团圆,探望儿孙。” “所有秋决的死刑犯,推迟明年行刑!” “咱!” “要大赦天下!” 老朱笑声爽朗,无比浑厚。 饶是坤宁宫外的宫人,此刻也能听到朱皇帝的笑声。 而今日老朱这高兴的模样。 莫说是眼前那些太医,即便是侍奉老朱多年的随身太监刘保儿也是从未见过。 特别是自打朱标离京以后,除北境军报送来以外,这还是老朱第一次展露笑颜。 这也是第一次,老朱如此开怀! 屋内。 初生的婴孩长相本事丑陋,带着母亲的血水更是有几分恐怖。 可此时老朱眼中却满是笑意。 本不喜小孩哭闹的他,此时竟觉得自家雄英的哭声,也是无比的动听。 那小眼睛、小脸,简直和朱标小时候一模一样。 “父皇.....” “丫头你快躺好!” 隔着一层青纱帐,见常氏准备坐起身子,老朱忙开口说道。 知此时常氏仪表孱弱,不好示人。 老朱便也没有同马皇后一起,走到内房,反而在堂中温声说道: “丫头你辛苦了,咱家老大亏欠你,你临产他都不在。” “等这小子回来,咱替你好好收拾他!” “父皇,可有兄长的消息?” “有有有,每三日都有北境军报回来,今日就是第三天,今天就能有标儿的消息!” 老朱顿了一下,冲常氏低声细语道: “丫头,我和你娘节俭惯了,你不必如此。” “像什么江南的锦缎,南方的水果,你想要啥,就吩咐下人去弄。” “多谢父皇!” “上次军报上说,常茂奇袭元廷有功,等回来以后便复他国公之位!” “还有蓝玉,他的国公之位早就定好了,等回来一并册封。” “常升、常森也长大了,也该在军中担任要职。” “过些日子太孙册封大典,咱就给他们两个封官!” “父皇....” 常氏本想拒绝,可床榻旁的马皇后轻抚常氏的手,柔声说道: “丫头,你们父皇高兴,由着他去吧。” 第84章 独一份的爱屋及乌 马皇后也是清楚。 老朱的这份爱屋及乌,从来都只局限于朱标一人,从来也都只局限于常氏一家。 今常氏诞下雄英,若是不让他赏赐常升、常森,恐怕老朱也不答应。 况且常家那哥仨还有蓝玉,也的确可用。 “臣妾替常升、常森谢父皇。” 见马皇后冲自己点头,常氏说着便要坐起身子,为常升、常森谢恩。 “好孩子,快躺好!” 纱帐外的老朱温声说道: “丫头,你先要保重身体。” “不然标儿那臭小子回来,指不定怎么埋怨咱呢!” “父皇说笑了,兄长怎敢埋怨父皇......” “哼!” 见在常氏嘴里,朱标这混小子似乎对自己这个当爹的很是恭敬。 老朱没好气冷哼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襁褓中的雄英,略带埋怨似的小声嘀咕道: “这混小子早把咱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上次军报言说这小子孤身一人,生擒纳哈出。” “可纳哈出也算是北元名将,这小子除以身作饵外,安能让纳哈出轻敌?” “虽说收了辽东,可.....” “陛下!” 就在老朱心中放松,打算好好推演朱标是如何亲涉险地,以身作饵,生擒纳哈出的时候。 马皇后看到常氏微皱,脸上满是担忧后。 忙开口打断道: “陛下,军国大事,臣妾这些妇人自是不懂。” “只要老大安然无恙即可!” 明白马皇后的意思,老朱随即改口道: “嗯,老大自是安然无恙。” 几人正说着,刘和手持军报快步跑了进来。 “陛下,北平军报....” “好!” 虽然上一秒还在埋怨朱标不听话。 可看到军报抵达,老朱还不等刘和诵念便一把拿过军报,快速看了起来。 可也是看到军报的瞬间。 先前或埋怨、或恼怒,或是欣喜的老朱。 此时双眸如炬,静静注视着眼前军报。 “父皇,可是兄长他.....” “无事!” 听到常氏语气中满是担忧。 老朱放下军报,随意说道: “老大邀北元一战,重创了北元主力,还收降了两万元兵。” “用不了多久,老大就能得胜还朝了!” 一听说朱标马上就能回来。 常氏激动之下连连点头,握住马皇后的手也愈发用力了起来。 也是此时。 老朱略有不舍的看了眼旁边的雄英,随即起身冲纱帐内的常氏开口道: “丫头,咱要去和刘伯温、李善长他们商议太孙册封大典的事。” “你好好休息。” “恭送父皇....” 语罢,老朱快步离开坤宁宫。 只是这一路上老朱始终都是一言不发,低着脑袋径直朝武英殿走去。 而此时武英殿内。 李善长满脸轻松,冲刘伯温笑着说道: “太孙降生,想来陛下定是高兴的紧。” “如此,我等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呢!” “善长兄所言不错。”刘伯温也跟着微笑点头。 自打朱标离京,老朱脾气就愈发古怪了些。 虽不至于说是苛责臣下,可也的确有些易怒。 纵然是他们两个,也觉在老朱跟前有些战战兢兢。 不过现在好了,太孙降生,老朱高兴。 想来他们这些臣子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就在两人说话的档口,老朱径直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当看到老朱面沉似铁,情绪似有不对。 本打算恭贺老朱喜得太孙的两人,旋即便也闭上了嘴。 而在主位坐定。 只见老朱右手握拳,狠狠砸在面前桌案上。 力道之沉,竟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震的如同山体滑坡般不住落下。 “咱怎么生出这么个不孝子出来!” 此话一出。 刘伯温、李善长当即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这混小子亲率先锋营冲阵,让咱怎么息怒!” 老朱一把将北平军报甩到二人跟前,怒声斥道: “这小王八蛋自贬,不再担任三军主帅,只为一前军将军。” “这不是明摆着要继续冲阵?” “他是不是还想学霍去病孤军深入!” “他以为他是谁?” “他还知不知道他是谁!” 老朱气恼之下,用手接连拍打着桌子。 实际上,朱标亲率先锋营冲阵,他倒不在意。 老朱更为在意的是。 朱标自贬,免去主帅一职。 他担心朱标真会效仿霍去病,孤军深入,直入大漠腹地! “来人!” 就在老朱准备下令之时。 李善长大致扫了一遍军报,忙开口说道: “陛下息怒,此战殿下身先士卒,当为三军表率。” “陛下非但不应动怒,还应嘉奖太子殿下.....” “嘉奖个屁!”老朱一双眸子狠狠瞪着李善长,愈发恼怒说道: “咱准他亲征,是让他稳坐中军,学着该如何运筹帷幄,学着如何排兵布阵。” “咱不是让他去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 “他可倒好,堂堂太子好勇斗狠,竟然自己率领先锋营冲阵!” 见老朱情急之下,这话都是脱口而出。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再不敢劝阻。 “来人!” 老朱越说越是恼怒,当即起身冲刘和吼道: “传咱旨意,就说太子妃产下男婴,命太子即刻还朝,不得有误!” “是。” 等刘和下去传旨。 老朱依旧还不放心般,冲门外蒋瓛道: “蒋瓛,派锦衣卫通知汤和。” “若太子不愿返京,就让汤和把这小王八蛋的两条腿给咱打折,然后给咱送回来!” “陛....陛下......” “还不快去!” “是。” 见老朱气恼之下,狠狠盯着自己。 蒋瓛不敢耽搁,起身便准备出去传令。 可不等他走出武英殿,只见马皇后迎面走了进来。 蒋瓛也是识趣,马皇后没有开口,他自然也不敢传这道旨意。 “娘娘。” 也是看到马皇后的瞬间。 刘伯温忙将军报递到了马皇后跟前。 “伯温,善长,陛下要让太子回京,你们以为呢?” “这......” 李善长看了眼盛怒之下的老朱,不敢开口。 而此时刘伯温却冲马皇后直接说道: “娘娘,臣以为此时撤回太子殿下,恐有不妥。” “太子殿下身先士卒,三军瞩目。” “若此时撤下太子,恐有损三军士气。” “善长,你以为呢?” 见马皇后看向自己,摆明了是要自己跟着劝阻老朱。 李善长犹豫再三,小声附和道: “臣.....臣以为伯温所言极是!” 第85章 赏他作皇帝吧 “嘶~” 刘伯温略微有些不善的瞥了眼李善长。 这老小子...... 不等刘伯温开口。 一旁的老朱听到他们两人也打算阻止自己撤回朱标。 老朱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拳狠狠砸在面前桌案上。 见此情形。 刘伯温、李善长忙跪地请罪道: “还请陛下息怒。” “还请陛下息怒....” “陛下!”马皇后走到老朱跟前,温声说道:“标儿虽率先锋营冲阵,可也提高了士气,重创了元军....” “妹子!” 马皇后还未说完。 老朱也不顾李善长、刘伯温都还在场,开口解释道: “标儿自贬,自己免去了主帅一职,却在前军担任副将。” “他想的是能继续率兵冲锋,不受主帅之位牵绊。” “咱现在命他回来,也是怕他身陷险地!” “臣妾明白。”马皇后认真点了点头后,凑到老朱跟前小声说道:“陛下能明白标儿的意图,徐达、汤和不会看不出来。” “可既然他们两个都没能拦住标儿。” “想来陛下的令旨抵达北平,也是没办法拦住标儿。” “这....” 见马皇后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老朱愣了数秒,随即略有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如马皇后所言。 就连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朱标就如脱缰野马一般,根本束缚不住。 即便是让其返京的圣旨传到北境,恐怕此时的朱标也敢抗旨不尊。 与其让朱标背上抗旨的罪名,倒不如他这个当父皇的,压根就没下过让朱标返京的圣旨。 “罢了罢了,把刘和追回来!” “是!” 闻言,蒋瓛长舒一口气,忙起身朝殿外跑去,追回刘和。 也是见老朱怒气渐消,刘伯温跟着解释道: “陛下息怒,此战北元并非以扩廓为帅,反而是重用哈剌章。” “哈剌章此人安能与徐达大将军匹敌?” “况且三军将士均以太子为帅,纵然太子殿下愿效仿冠军侯,奇袭大漠。” “想必追随太子的士卒,也都是军中精锐。” “如此,陛下自不必担心。” 刘伯温这话说的也是明白。 徐达坐镇中军,能把哈剌章统帅的元兵吊起来打。 如此。 徐达牵制了北元主力,那草原就是朱标的后花园。 朱标想要奇袭纵深,也不会有半分危险。 明白刘伯温的意思。 老朱微微点头,示意他将北平军报重新呈了上来。 再次翻阅过后。 老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此次亲征,太子功劳甚大。” “先是收降了纳哈出,兵不血刃拿下辽东。” “后击败哈剌章,收降了两万元兵。” “伯温、善长,你们说说,咱该如何赏赐太子?” “嗯?” 见老朱上一秒还打算打折朱标的腿,让汤和给送回来。 下一秒,却直接问他们该如何赏赐朱标。 变化如此之快,也着实让刘伯温和李善长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立下大功,理应重赏。” “总不能因其是咱的儿子,便不加赏赐吧。” “陛下所言极是。”率先反应过来的李善长忙附和道:“太子此战之功甚大,不亚于先前军中诸将所建功勋。” “只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赏赐太子殿下。” 语罢,李善长很是小心的看了眼老朱。 朱标毕竟是太子。 该如何赏赐,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能够开口置喙的。 左右不过是给朱标增加威荣。 若是老朱愿意,将那个“天策上将”的名头赏赐给朱标,也无不可。 就在李善长竖起耳朵。 等着老朱下令,他好准备派人将赏赐之物送至北平的时候。 只见老朱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后,沉声说道: “太子于朝于军,都堪当大用。” “朕年事已高,日觉力不从心。” “今太子亲征,立下大功,朕也觉应传位于太子。” “不如就赏太子做皇帝吧!” “啊?” 此话一出,李善长顿时失语,不免惊呼出声。 他心中设想了很多赏赐,却独独没想到老朱竟会赏朱标作皇帝。 也是在李善长愣神的功夫,只听老朱冲刘和淡淡说道: “先前咱命你按照太子尺寸定制的龙袍、冠冕,可还在?” “回禀陛下,都在府库之中。” “擢人将这些器具送至北平,务必亲手交到太子手上。” “陛下!”李善长跪在老朱跟前,忙开口说道: “即便是陛下要传位于太子,也不该急于一时。” “应等太子得胜还朝之后,再行册封大典。” “此时太子尚在北境,尚在军中,陛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怎么?善长不愿太子继位?” “微臣岂敢啊!” 李善长目光恳切,紧紧望向老朱。 他哪里是不希望朱标继位。 他只是不想朱家这对父子将皇位看得太过儿戏。 现如今老朱将龙袍、冠冕送至北平。 若是朱标不受,再给送回来。 虽说没什么大错,可终究是有些难堪。 身为老臣,身为朝中资历最长的官员。 李善长自然要注意礼法,他更希望朱标继位的时候。 是所有规格均遵照礼法,没有半点纰漏。 而现在老朱身居应天,却迫不及待般要传位给远在北平军中的朱标。 这着实不合礼法。 “陛下.....” 见老朱似心意已决,李善长旋即看向马皇后道: “娘娘!” “哀家本一妇人,不该置喙朝中大事。” 听到马皇后也不理会。 李善长心中焦急,转而看向一旁的刘伯温。 接触到李善长那求助的目光。 刘伯温沉吟片刻后,起身再拜道: “臣刘伯温以为,陛下此举甚是英明。” “臣愿起草传位诏书!” 第86章 父母而已 “伯温!” 李善长难忍心头诧异,满是狐疑看向一旁的刘伯温。 在他印象中,刘伯温可不是如此媚上之人。 怎的如今,就连刘伯温也由着老朱不顾礼法,传位给千里之外的朱标。 而看到李善长这副样子,刘伯温却突然生起了几分玩心。 学着刚才老朱的语气,原话模仿道: “怎么?善长兄不愿太子继位?” “自然不是!”李善长当即反驳。 隐有怒气般,狠狠瞪了眼面前的刘伯温。 可不等他再次开口。 只听刘伯温缓缓说道: “既然不是,那臣才学浅薄,传位诏书一事还需善长兄多多帮衬才是。” “这.....” “陛下,臣等告辞了。” 老朱冲两人随意摆了摆手。 “既如此,那便劳烦两位先生了。” “臣分内之事,理应如此。” 恭敬一拜后,刘伯温似拖拽般,拉着李善长便朝殿外走去。 而刚走出武英殿。 李善长一把便甩开了刘伯温的手,怒声斥道: “好你个刘基,你自己媚上倒也就罢了,何故要扯上老夫!” “善长兄何出此言啊!” “还装傻?” 李善长白了刘伯温一眼,愈发没好气质问道: “你明知陛下此时传位太子,于理不合。” “你明知此举,朝中言官定多有非议。” “可偏是如此,你却还要扯上老夫同你一并起草传位诏书。” “你说说你安得什么心!” 见李善长大吐苦水,语气之中也尽是埋怨。 此时甚至被气的脸颊发抖,就连胡子也跟着剧烈抖动了起来。 见他如此。 刘伯温难掩心头笑意,直接轻笑出声道: “善长兄。” “方才皇后娘娘问询是否应撤回太子,善长兄不也将我推到前面去了吗?” “这.....” “那你也不该....” “善长兄!” 不等李善长说完。 刘伯温语气一沉,正色打断道:“善长兄难道还看不出来?” “陛下传位给太子,只是或早或晚的时间问题罢了。” “眼下陛下急于传位给远在北平军中的太子,乃是要给太子提个醒!” “提醒?”李善长有些狐疑的看向刘伯温。 “自然!” “正是提醒。” “提醒太子身系社稷,提醒太子殿下注意安全,送去龙袍冠冕,也是防止太子再涉险境。” “至于扯上善长兄.....” 刘伯温轻笑一声,语气愈发玩味说道:“我也是想借善长兄在朝中的威望,防止言官随意谏言,惹怒陛下!” “嗯?”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 李善长原地愣了一会,随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另一边。 看着走出殿外的刘伯温、李善长二人。 马皇后沉吟片刻后,这才缓声说道: “这二人的关系,似乎比早年间还要更好一些。” “没错。”老朱微微颔首,淡淡说道:“多是标儿的功劳。” “这二人斗了一辈子,也互相看不顺眼了一辈子。” “标儿让他们同治凤阳,也算让这二人放下了心中嫌隙。” 语罢,老朱顿了一下。 转而冲马皇后解释道: “妹子,咱传位给标儿,是因为....” “臣妾自然明白。” 见自己还未开口,马皇后便心领神会般冲自己点了点头。 原本还有几分顾虑的老朱,此时好似长舒口气般。 身子缓缓压低,似有些疲累般依靠在椅背上。 “标儿这孩子啊....” 现如今。 朱标自贬,免去主帅一职,却是在前军担任普通将官。 其意无非是想率领先锋小队,深入大漠。 以老朱对朱标的了解。 朱标提前卸任主帅一职,甚至还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毕竟别人不知道,老朱却是清楚的很。 朱标对东面的高丽和倭国,从来都是忌讳良多。 朱标想要抹除高丽和倭国,也绝非一日两日了。 而眼下北境那边的情况。 老朱又岂能不知,明军与北元之间还有一场决战。 可朱标却提前卸任主帅一职,此举怎么看都有些刻意。 老朱几乎可以肯定。 此时朱标卸任主帅一职,为的便是平定北元后,不随大军还朝。 朱标恐怕是想平定北元后,继续率兵东进,横扫高丽和倭国。 只是在老朱看来。 北方部族从来都是中原的心腹大患。 北元军武充沛,尚且值得朱标亲征,率兵平定。 而倭国和高丽却只是弹丸之国。 派一员大将出征即可,实在不值得朱标踏足偏远之地。 毕竟国朝之中,有的是事情需要朱标去忙。 “妹子,咱把龙袍冠冕送到北境,你说能绑住标儿,能让这臭小子回来吗?” “嗯....” 马皇后自然明白,老朱让人将朱标继位用的龙袍、冠冕送到北平。 有让朱标即刻回京继位的意思。 可以马皇后对自家儿子的了解,此举怕是召不回朱标这小子。 沉吟数秒后。 马皇后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怕也是不能。” “标儿这孩子主意大的很。” “若他已做好打算,恐怕即便是看到龙袍冠冕,也断然不会回朝。” 似乎马皇后所言正是老朱心中所想。 听到这话,老朱沉沉叹了口气。 也是见素来刚愎武断,一言而定天下的老朱。 此时涉及朱标,脸上略带颓然,大有无奈之感。 马皇后轻轻抚着老朱的肩膀,温声说道: “重八,你把龙袍冠冕送到北境,送到标儿面前。” “不也是想要告诉标儿,告诉他身上干系重大,让他多加小心吗?” “咱家标儿从来不是好勇斗狠之刃,想必也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但愿如此吧。” 老朱轻声回应,思绪却早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境战场。 此时武英殿内。 这对大明最有权势的夫妇哪里有半点皇帝、皇后的威严。 此时这二人那略显担忧的眉眼,摆明了是为千里之外的儿子担忧。 不愿朱标涉险,却又担心身为父母牵绊了朱标。 左右思量之下,只好将龙袍冠冕送到北境,提醒朱标注意安全。 和后世无数父母一般,他们不求朱标此举能建立多大的功勋。 他们只求朱标能平安归来。 片刻沉默过后。 老朱一手缓缓放在马皇后的掌心,微微用力。 纵然无言,可老两口也是心知肚明。 此时拉扯朱标这只风筝的线,是时候该放松一些了。 只是身为人父、人母,他们又何止一次幻想,这松手的时候能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他们又是何等的期盼,自己儿子能一直需要他们的帮助。 无奈! 孩子终究是要长大的,是放手的时候,就不该有半分犹豫。 第87章 为臣不忠,为将不义,为人不信 捕鱼儿海,西五十里。 巴尔指着前方的一座孤城,沉声说道: “殿下,前面便是齐王所在之地。” “虽元兵主力不在,可城中依旧有万余名将士。” “而且齐王麾下都是百战之士,还请殿下务必小心!” “你果真不与我们一同前往?” “那扩廓待你,就真比殿下待你更加恩厚?” 听到常茂略带怒意的质问,巴尔耷拉着脑袋没有回话,心中愧疚之下,却也不敢去看朱标。 见他如此。 朱标轻轻拍了拍巴尔的肩膀,转而冲身后那两万元兵说道: “先前孤答应过你们,必不让你们对敌扩廓。” “既投入孤之麾下,那孤便不会让你们身陷两难境地。” “传孤旨意,两万士卒在此驻扎,待孤与扩廓一战后,再来会和!”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 一众草原士卒翻身下马,右手握拳置于心脏的位置,冲朱标郑重一拜。 见此情形。 朱标微微颔首便也没有多言。 转身便率领常茂、沐英,同龙骧、豹韬两卫,急速朝前方而去。 “殿下!” 等行出数里,常茂心头不爽,略有埋怨道: “巴尔等人虽也善战,可终究是心念旧主,怕是不能重用。” “沐英大哥以为呢?” 听到朱标问及自己。 沐英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 “常茂所言极是,只不过顾念旧主也算重义。” “今元庭已灭,独一个扩廓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巴尔等人心念旧主扩廓,殿下对其更是优待。” “一旦扩廓不再统兵,不是我大明的敌人,那巴尔等人也必将像忠心扩廓一般,忠心追随殿下。” “沐英大哥所言极是。”朱标看向常茂,郑重说道: “孤重视巴尔等人,一因其善战,二则是重其忠义。” “如今扩廓手无重兵,身处孤城,又有何惧?” “即便他不愿归降我大明,只要在我大明视线之中安享晚年,倒也无妨!” 语罢。 朱标勒紧缰绳,急速朝前方孤城赶去。 草原一行,朱标当真发现扩廓在元兵将士心中威望甚高。 想来草原的普通百姓,也对扩廓也尤有几分敬意。 若想平稳收服草原部落,扩廓自不能杀。 若是能让扩廓归降大明,给他个虚名,想来对草原士卒还有百姓也是一份怀柔。 只不过。 朱标到底还是有些疑惑。 为何扩廓在军中有如此高的威望,又不得元主重用。 他却没有起兵谋逆,自立为王。 孤城城前。 朱标驻马静立,一旁的常茂上前一步,冲城楼高声喊道: “大明太子朱标,请北元齐王扩廓,出城一叙!” 话音刚落,城门缓缓而开。 那扩廓似早有准备般,一身灰色铠甲,土色披风,信马而出。 大漠苦寒,扩廓虽贵为齐王,却无半点养尊处优之态。 反而一身风尘,宛若征战数年的沙场老兵。 加之身后那屹立在大漠中的孤城,更给此时的扩廓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感。 “扩廓帖木儿见过大明太子殿下。” “见过将军。” 朱标长枪一横,同样冲扩廓微微拱手。 “不知太子前来,所为何事?” “此次前来,乃陈说将军之过!” “哦?” 朱标表情一凝,正色说道: “将军身为元朝旧臣,任由元主重用哈剌章此等庸才,将草原拱手相让。” “眼睁睁看着我明军踏碎元庭,覆灭草原,此为臣之忠乎?” “将军深受草原士卒爱戴,于草原危难之间,却将这些士卒送至哈剌章麾下。” “任由他们被哈剌章这个无能主帅驱入死地,此为将之义乎?” “草原百姓敬重将军,可将军不能给他们乐业安居。” “只能困守孤城,无有明日,此为人之信乎?” “为臣无忠,为将无义,为人无信,将军岂不自愧?” 朱标语气平缓,言词却是掷地有声。 每一句对扩廓来说都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只不过等朱标说完。 扩廓还未开口,一旁的乃儿不花扬起马刀,指着朱标怒声吼道: “何必逞口舌之利!” “若是来攻,尽管派兵攻伐便是,何必羞辱我家齐王!” “不得无礼。” 听到乃儿不花的话,扩廓稳定心神后,看向朱标玩笑说道: “原来殿下是为耀武扬威而来的。” “并非耀武扬威。”朱标纵马上前,在距离扩廓只有几步之遥后,沉声问道: “孤只是不解。” “若将军心念元庭,自可在困境之时,统帅草原部族,对抗我明军。” “若将军只求保身,如今见孤前来,也该献城投降,归顺大明。” “可将军于草原危难之时,并未出力。” “今我明军已到,将军却又不愿归降。” “孤实在不解,将军意欲何为啊!” “意欲何为?”扩廓似自语般,仰头望天,低声喃喃。 旋即苦笑一声,玩味说道: “本将想要做什么,就连本将自己都不明白!” “回到草原后,本将原想厉兵秣马,再度南下。” “可元庭尽是蝇营狗苟,大明却是君臣一心。” “于明军之下,元庭自保都是难事。” “而后本将想练兵图强,抵御明军,保住草原。” “可又不得元主重用,本将也被夺权罢兵。” “至于如今想做什么,本将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推翻元庭,自理为主!”常茂心直口快,当即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 朱标眼中带有责备,狠狠瞪了眼常茂。 一时间,常茂自知失言,连忙退了回来。 只不过方才一幕,扩廓却看了个真切。 似乎是存有考究朱标的意思,缓声问道: “殿下以为,本将为何不反了元主。” “起先孤也不明白,不过现在,孤似乎也有了答案。” “愿听其详。” 扩廓掏出水袋饮了一口,旋即丢给了朱标。 一旁的沐英担心水中有毒,本想制止。 可朱标却浑不在意般,大口饮罢,淡淡说道: “将军不是不想反了元主,只是不能!” 第88章 朱标,好生不要脸! “若将军反叛,以将军的威望自然能瓦解元庭,自立为主。” “可一旦将军反叛,黄金家族的威信便如梦幻泡影般,不复存在。” “之后的草原再想凝成一处,除非是再出现一位似成吉思汗这般的天骄人物。” “可将军清楚,似那般天骄,草原数千年只出现了一位。” “而将军反叛,之后草原更大可能是各部落相互攻伐,各自为政,再次回到各部族割据的局面。” 和中原大地不同,草原部族少有统一的概念。 千百年来,草原都是实力强大的部族,吞并实力弱小的部落。 所谓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这句话对草原部族来说,极为贴切。 本就是将狼奉为图腾的民族,骨子里便也有狼的血性和不屈。 所谓受命于天,所谓的天子。 对这些草原汉子来说,根本没有太大的思想约束。 只要他们兵强马壮,任谁坐在马背上,他们都敢将其拉下马来。 而铁木真创立的元朝,算是将统一的概念带给了草原部族。 百余年间,草原部族也学着中原汉人一般。 将有黄金家族血脉的人,奉为主人。 此时扩廓不愿反抗元庭,不愿自立为主。 想来也是想将黄金家族的荣耀,继续持续下去。 想要之后的草原部族能牢记统一,能团结一处,似中原般,分久必合。 见扩廓凝眉不语。 朱标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龙骧、豹韬两卫明军后,继续说道: “在我明军跟前,草原各部铁板一块,尚不能敌。” “若各自为王,割据一处。” “用不了多久,我明军便能将草原各部逐个击破。” “所以将军不愿自立为主,也是为草原长远计。” 语罢,朱标冲扩廓微微拱手,正色说道: “将军所谋乃百世长远,故而不惜己身。” “仅凭这点,孤便敬重将军!” 听朱标说完。 旁边的沐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常茂看向扩廓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重。 而扩廓亲卫乃儿不花,此时却如醍醐灌顶般,眼神复杂,紧紧盯着扩廓。 “齐王,您....” “呵~”扩廓苦笑一声。 抬头望天,不禁长叹一声。 “没想到。” “知本王者竟不是徐达,反而你是你这个少年。” “徐达大将军未必不知将军。” “而孤知将军,也无非是见元主无能罢了。” 朱标旋即将手中长枪插入土中,正色说道: “孤有意再复元朝盛景,孤也愿统一草原,不知将军可愿相助?” 此话一出。 原本眸光深邃,似若有所思般的扩廓突然失笑出声。 “殿下想要收服末将,只是不知要以何作饵?” “高官厚禄?封王封爵?” “还是说等大明攻下草原后,殿下要将草原赏赐给本王?” “放肆!” 听出扩廓语气中的轻视之意,常茂一手按刀冲着扩廓怒声斥道。 而扩廓似浑不在意般,指了指身后那座孤城说道: “将军想要再复我大元盛景,此言未免狂妄了些。” “三日之内,若殿下能拿下此城,本将愿归降殿下。” “若是不能,还请殿下撤军,给此城百姓一份安乐。” “一言为定。” 见朱标想都没想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扩廓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心中却对朱标愈发轻视了几分。 终究是少年。 脑子里想的都是君子协议。 殊不知他身后的那座孤城,根本挡不住百万明军。 即便自己此时不愿归降,等明朝大军一到,轻而易举便能踏平此城,生擒自己。 而现在。 朱标竟也不多想,直接同意战败后,不再攻城。 如此少年,虽心有中正,却不是枭雄。 就在扩廓暗暗想到,心中对朱标多有轻视之时。 只见朱标振臂一呼,冲身后龙骧、豹韬当即下令道: “龙骧卫听令,即刻攻城!” 此令一出,龙骧卫骤然而出。 朝着身后孤城便冲了过去。 见此情形,扩廓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而他身旁副将乃儿不花却指着朱标没好气质问道: “齐王还未回城,明军此时攻城,饶是攻下也属胜之不武!” 不用朱标开口,旁边的沐英冲乃儿不花笑道: “方才本将可没听齐王说过,只能等你二人回城之后,我明军才能攻城。” “且不说尚有兵不厌诈一说。” “单说齐王未说明情况,我军此时攻城便无不妥。” “你.....” “吵嚷什么!”乃儿不花还想开口,却听扩廓沉声斥道:“与其争一时口舌之利,不如即刻回城聚拢兵卒!” “是!” 听到扩廓这话,乃儿不花恭敬拱手后,忙朝身后孤城跑了回去。 而等乃儿不花前脚刚走。 扩廓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不拘一格,本王佩服。” “本王于城头静待殿下。” 也是扩廓调转马头,准备回城之时。 朱标看向常茂,意味深长道: “擒贼,先擒王!” “嗯....” “末将明白!” 常茂愣了数秒,旋即纵马而出,朝着扩廓便追了过去。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 扩廓瞠目结舌,一时竟也有些失神。 朱标! 好生不要脸! 提前攻城倒也罢了,此时自己还未回到城中,这小子竟直接派常茂来追杀自己。 亏得他还以为朱标心有君子之念! 想到这里。 扩廓再无先前淡定,勒紧缰绳,急速朝身后孤城跑去。 而常茂一手持刀,紧随其后。 “扩廓休走!与本将决一死战!” 没有理会常茂的叫嚣。 扩廓用力挥舞马鞭,愈发快速朝城池赶去。 此时这仓皇逃窜的样子,属实也是有些狼狈。 “龙骧卫听令,追击扩廓,一道进城!” 将令一下。 朱标静坐马背,饶有兴致的盯着前方仓皇逃窜的扩廓。 让朱标略有意外的是。 此时因扩廓还未回城,而龙骧卫紧随其后。 率先回城的乃儿不花非但没有据城以守,反而是率兵出城,接应扩廓。 如此看来。 这乃儿不花当机立断,也算有几分本事。 “殿下,豹韬何时出兵?” 见常茂同龙骧卫率先出兵。 沐英握紧手中长枪,似有焦急般,看向朱标问道。 “殿下,若此时豹韬卫压上,定能击溃元兵。” “沐英大哥,若此时豹韬卫压上,自是能击溃元兵。” “可扩廓已经进城,即便击溃元兵,元兵也可退守孤城。” “末将愿踏平此城!” “不急。”朱标随意摆了摆手,淡淡说道:“过个一刻钟,龙骧卫撤下,豹韬卫再上。” 第89章 两方精锐 龙骧卫撤下,豹韬卫再上? 沐英心中呢喃,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朱标这是要分两次之兵,耗垮守城的元兵。 而此时战阵之中。 常茂眼中只有逃跑的扩廓,也不管前方多少元兵阻拦,他却始终手持长刀,径直朝扩廓追去。 无奈乃儿不花亲自带人,直接挡在了常茂跟前。 “追击我家齐王,你看看自己身处何地!” 挡下乃儿不花手中长刀的同时。 常茂这才发现自己冲锋过急,此时四周竟都是元兵。 也是在常茂愣神的档口。 乃儿不花手中长刀再次高举,朝着常茂的脑袋便劈砍了过去。 恰是此时。 就在乃儿不花以为自己能够得手,自己能率先斩杀明军大将,斩杀常茂之时。 他竟感觉胯下坐骑猛的一颤,下一秒竟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方才一幕,乃儿不花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对面的常茂却看得无比真切。 就在刚刚。 几名龙骧士卒手持盾牌,从人群中冲出,朝乃儿不花胯下战马直接撞了过去。 更是生生将乃儿不花从马背上给撞了下来。 如此一幕,饶是常茂也心中震撼。 他并非没有统帅过一军将士,可先前他所统帅的士卒,何曾有如此果断。 甚至! 就眼前这几名善战的龙骧士卒,若换到其他营中,怎么说也是千户以上。 “常家小子,你爹可不像你这般无用!” “嗯.....” 被这么一说。 常茂旋即回过神来,手持长刀再次朝乃儿不花挥砍了过去。 一时间,龙骧卫迅速聚拢,似墨染清水般,急速朝四周扩散开来。 直到此时,乃儿不花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本以为,自己率领的齐王亲卫乃是元兵精锐,定能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眼前的明军竟也个个都是精锐。 饶是他率领的扩廓亲卫也属百战之士。 可在龙骧卫面前,竟依旧有些不敌。 好在他此时出兵,只是为了迎接扩廓安全回城。 如今扩廓已平安入城,他也算完成了任务。 “鸣金收兵!” 乃儿不花旋即聚拢元兵,缓步朝城中撤去。 几乎同一时间。 朱标看了眼身旁的沐英,旋即冲身后豹韬卫高声喊道: “撤下龙骧卫。” “豹韬卫,攻城!” “是!” 早就等候多时的沐英,似接力般从常茂手中接过了主攻的任务,率领豹韬卫径直朝面前孤城冲了过去。 此次所带攻城器械,只不过是云梯。 可与人人善战的龙骧卫不同。 豹韬卫的将士身手更加矫健,攀上云梯后,竟很快便与守城元兵战在一起。 与此同时。 常茂也带着龙骧卫撤回到了朱标身旁。 “龙骧卫原地休整,片刻之后再行攻城。” 见朱标说话的同时,目光始终盯着正在攻城的豹韬卫。 常茂未能生擒扩廓,自觉有愧后,冲朱标拱手请罪道: “请殿下责罚,末将未能生擒扩廓。” “无妨。” 朱标没去看常茂,随意说道: “和元主一样,扩廓逃跑的功夫也是一流。” “当年徐叔围困扩廓,这扩廓甚至能只身渡过黄河逃跑。” “如今事出紧急,不能生擒扩廓,也属正常。” 还有一点,朱标没有直说。 这次本来就是自己不讲武德。 那扩廓还未回城,自己便派龙骧卫追击。 即便是常茂真的生擒了扩廓,恐怕扩廓也是不服。 如此说来,让扩廓进城倒也不算什么。 而见常茂半晌不语,朱标以为常茂还在自责,旋即鼓励道: “岳父和徐叔都没能生擒扩廓,今日你追的扩廓仓皇逃窜,也不愧为将门之后。” “是!” “只是殿下.....” 常茂顿了一下,看了眼方才救自己的龙骧士卒后,继续问道: “殿下,这龙骧卫.....” “父皇亲卫。” “早年你父亲,徐叔、汤伯他们,都曾属龙骧、豹韬。” “徐叔甚至还统帅过龙骧卫。” “原来如此。” 常茂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刚那龙骧士卒称呼自己为常家小子。 也怪不得龙骧士卒个个善战。 真要说起来。 龙骧卫的这些老兵,甚至能算是他的长辈。 “殿下,为何龙骧卫的士卒没有封爵。” “龙骧、豹韬,还有锦衣卫,都属天子亲卫。” “什么爵位能比天子亲卫更具荣宠?” 朱标看了眼身后的龙骧士卒,继续说道: “这些士卒都是百战之士,甚至不少都有先登之功。” “若以军功论赏,大部分都能得个伯爵。” “只不过,若得爵位便只能退出龙骧卫。” 老朱定下这个规矩,自然另有深意。 即便龙骧卫的士卒,论及军功都能封爵。 可身为天子亲卫,本就是贵不可言。 加之他们的俸禄也是绕过五军都督府,由老朱直接发放。 每月俸禄比之普通士卒不知要多上多少。 即便没有爵位,他们也能富足无虞。 更重要的是。 一旦作为天子亲卫阵亡,朝廷不仅会给予更多的抚恤,还会根据他们的军功追封他们爵位,荫庇他们的子孙。 这样一来。 龙骧、豹韬,这十二卫的士卒,便也不在乎什么身前之名。 特别是勋贵案出来之后。 十二卫的士卒也能明白,与其封爵,置身人前,惹来一大堆的麻烦。 不如隐身于十二卫中。 起码能将荣耀,带给后世儿孙。 一刻钟后。 看着一万豹韬卫竟没能攻下眼前孤城。 朱标随即便也下令收兵。 待走到朱标身旁,沐英擦去额上血迹,沉声说道: “殿下,这扩廓果然不俗。” “那些元兵见他亲自督战,竟个个奋勇,忘乎生死。” “嗯,扩廓领兵确实有一套。” 见朱标缓缓点头后,却不命常茂率领龙骧卫再次压上。 沐英愈发不解道: “殿下,不是要耗垮守城元兵吗?” “为何还不进攻?” 第90章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休整一个时辰,再行攻城。” “嗯....” 沐英闻言虽觉有些不妥,却还是领命休整。 而一旁的常茂早就准备一雪前耻。 只等沐英率领的豹韬卫下来,他便率领龙骧一举拿下此城。 此时听到朱标竟下令休整,常茂犹豫再三,还是走到朱标跟前说道: “殿下,让末将率领龙骧卫攻城吧。” “此时城头的元兵正值疲累之时,若末将此时攻城,眼前孤城弹指可破!” “不急,一个时辰后还是由你率先领兵攻城。” “可是.....” 见朱标翻身上马,似要离开。 常茂情急之下,直接跪在朱标跟前,郑重说道: “殿下,兵之道,一鼓作气!” “若休整一个时辰,元兵那边也得到休整,恐怕与此战不利。” “况且殿下分兵两队,为的不也是耗垮元兵吗?” “即便是末将不能攻下此城,沐英将军再次顶上,也能让元兵疲累不堪.....” 见常茂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朱标也想借此机会,定一定常茂的性子。 旋即,朱标没有理会常茂,反而冲一旁的沐英说道: “沐英,同孤一起巡视地形。” 语罢,朱标轻勒缰绳,撇下常茂在此驻守,却同沐英一起到附近查看地形。 而此时城中。 乃儿不花先是带兵出城,与龙骧卫厮杀。 而后更是转战城头,和豹韬卫较量了一番。 两次较量下来,他也早已力竭。 长时间的鏖战加上神经紧绷,乃儿不花身体僵硬,就连膝盖弯曲都是困难。 此时只得扶着墙面,这才能缓缓坐到地上。 和他一样。 城头上的元兵多半也是经历两次鏖战,如今也多是力竭之时。 一个个面容疲累,靠着墙根席地而坐,享受着战争间隙的片刻宁静。 见此情形。 坐在地上的乃儿不花冲裨将喊道: “图查尔,把士卒分成两队。” “一队由你率领,带下去休息。” “一队同本将驻守城头,等着明军再次进攻。” “是!” 就在图查尔起身,准备带队下去休整之时。 扩廓缓步走到乃儿不花跟前。 也是看到扩廓的瞬间。 方才坐下休息的乃儿不花等士卒,此时连忙起身,打算冲扩廓行礼。 “都坐下,无需起身。” 确定明军不会立即来攻。 扩廓按住乃儿不花的肩膀,在他身旁席地而坐。 和眼前这些守城的普通士卒,似同袍好友般,全无半点齐王的架子,随意攀谈道: “一战下来,弟兄们以为明太子所率军士如何?” 此话一出。 眼前这些元兵相互对视,却也无人开口。 片刻过后,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开口道: “勇!” 话音落下。 不少元兵士卒很是认同的缓缓点头。 只一个勇字,便是他们对朱标所率明军的最高评价。 对他们这些普通的草原士卒来说。 他们不考虑什么战法、战术。 更不会去想朱标为何分兵两次,相继进攻。 对于这些草原汉子来说,作战勇猛者即便是敌人,也值得敬重。 而这简单的一个勇字便足以证明,饶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卒也觉察的出来,此次朱标率领明军与他们以往交手的都有不同。 “不错!” 乃儿不花也知道,此时夸赞对面的明军,与军心士气都是不利。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 眼下朱标所率的明军,当真是悍勇非常。 “弟兄们说的没错。” “明太子率领的士卒自是勇猛异常,可我等乃是齐王殿下的亲兵,我等也都是草原一等一的汉子。” “单论一个勇字,我等未必输给他们!” 被乃儿不花这么一说。 众人脸上疲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振奋。 “不错,单论一个勇字,我等不输他们!” “明军尽管来便是,看谁能笑到最后!” “这里是草原,长生天在上,我等还能怕了明军不成?” 见乃儿不花三言两语便把即将涣散的军心,重新聚拢了起来。 扩廓微微点头,愈发确定心中所想。 “乃儿不花将军所言不错,明军虽勇,我等更勇。” “本王自当同弟兄们一起,击退明军!” “齐王威武!” “齐王威武!” 三言两语,扩廓将元兵士卒的士气,再次提升了一个高度。 眼前这些元兵士卒虽依旧满脸疲累。 可眸中闪烁浓浓战意,却和方才的疲惫之师截然不同。 也是在众人振奋呼声中。 扩廓冲乃儿不花微微示意,带着他便朝一侧走去。 等走到一侧,只剩他们两人之时。 扩廓一手扶着城墙,目光深邃,眺望城下不远处的明军,沉沉说道: “依你之见,明太子如何?” “齐王是想.....” 乃儿不花也非痴傻之人。 扩廓有此一问,乃儿不花便知道,自己这位齐王有投靠朱标的打算。 “你且说,明太子如何?” “太过奸猾了些。” “可谓枭雄,但绝非明主。” 乃儿不花语气郑重,指着下方的明军没好气道: “方才齐王您尚未回城,明太子竟直接派人攻城,甚至还派兵追杀齐王您。” “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算不得明主!” 扩廓微微摇了摇头: “可本王与明太子约定,三日攻下此城,本王愿降。” “却也并未言说,不能即刻攻城。” “兵不厌诈,算不得什么。” “可是齐王!” “明太子将麾下将士分成两队,为的便是拖垮我守城之军。” “此举足见此人阴险,断不可为主啊!” 乃儿不花很是焦急的看向扩廓。 并非是他不愿投降明军。 退一万步说,若扩廓当真投靠大明,他也依旧愿意继续追随扩廓。 只是乃儿不花不愿看到,扩廓是因顾念守城士卒,念及城中百姓,这才不得已投降大明。 追随扩廓多年,乃儿不花又岂能不知,先前都是扩廓以一己之力对抗明军。 他又怎会不知元庭对扩廓有失公允,无用即弃。 特别是方才朱标所言。 扩廓是为草原安定,故而不惜己身,不愿自立为主。 乃儿不花只觉得自家齐王为草原付出了太多。 他实在不想扩廓为了保全他们,折辱了自己的名声,投降大明。 “将军!” 情急之下,乃儿不花称呼扩廓也不再是齐王。 “将军,明军分兵而攻,末将也已派人分兵而守。” “三日内,明军定攻不下此城!” “你见明军分兵,故而命图查尔也将守城士卒分成两队?” “正是!” 乃儿不花似想要得到扩廓的称赞般,当即回道。 “明军分兵,我军亦分兵。” “如此两队人马轮流守城,明太子想拖垮我军便是痴心妄想!” 看着乃儿不花一脸得意,甚至有些欣喜的盯着自己。 扩廓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后,很是亲近的拍了拍乃儿不花的肩膀。 “乃儿不花,你终究还是差了点火候啊!” 第91章 若本王投降大明呢? “将军,末将所虑有失?” 乃儿不花似有委屈般,很是急切的开口询问。 那一脸虔诚的模样,好似个乖巧的学生等着授业恩师答疑解惑般,紧紧注视着扩廓。 见他如此,扩廓语气愈发温和说道: “平下心来,你可发现你的分兵举措,乃是被明太子逼迫所致?” “逼.....逼迫?” “你可发现,整场战局依旧在明太子掌控之中。” “明军分兵而攻,你便分兵来守。” “仅从策略上,你并未错漏。” “可论及整场战局,你是否觉察出,你分兵而守似乎也在明太子的预料之中?” “这....” 被扩廓这么一说。 即便乃儿不花不想承认,可事实却的确如此。 先前朱标不讲武德,未等扩廓进城便派兵追杀,逼得他不得不率兵出城,接应扩廓。 如今朱标分兵而攻,逼得他不得不分兵而守。 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战的节奏的确被朱标牢牢掌控。 他的应对之策虽不算昏聩,但也的确有些仓皇狼狈。 也是被扩廓这么一说。 乃儿不花瞬间便察觉出了端倪。 若朱标分兵而攻当真是为了拖垮守城的兵卒。 那此时便不会有这片刻的休整。 朱标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察觉出,明军那边有分兵的迹象。 “假以时日,明太子于军武方面的才能,恐怕不输徐达!”、 听到扩廓对朱标评价颇高。 隐约有投靠大明的打算。 乃儿不花依旧不愿扩廓委屈自己。 迟疑片刻后,还是看向扩廓继续说道: “将军,末将也知此时城中之兵纵然能挡住明太子,也断然挡不住其身后的明朝大军。” “若将军不愿投靠大明,自可此时遁走。” “等回到上都,以将军的威望,想必也能很快聚拢草原兵卒。” “到那时将军自有实力与明军再战。” 见扩廓表情微顿,略有担忧的看向自己。 乃儿不花明白扩廓的意思。 轻笑一声,语气也很是随意说道: “我等追随将军,生死自然托付于将军您。” “想那明太子攻下城池后,也不会屠戮城中百姓。” “我等兵卒即便战死,能为将军争取些时间,也算报效将军大恩了。” 虽然乃儿不花说的随意。 可扩廓又怎会听不明白。 若他此时遁走,那他脚下的孤城便不是与朱标的三日赌约。 脚下的这座孤城,便成了阻挡明军追击他的要塞。 不用想都知道,乃儿不花等人定是死战到底,为他挡住明军。 而久不见自己,朱标也定会召集身后大军,一举踏平此城。 可是..... 他扩廓战败过,也逃跑过。 为了保住性命,保护草原,抵御明军,他扩廓也曾抛下士卒。 于大漠战场,他甚至还曾挫败过徐达。 只不过今日。 元庭已灭,元主被擒。 草原不过是大明的囊中之物,他扩廓又有何理由惜命? 他又怎能让乃儿不花等人用性命给他谋求活路! “若本王投靠明太子呢?” “这.....” 乃儿不花虽早有预料,可终究还是难掩心头诧异。 不过也是没有片刻犹豫。 乃儿不花旋即看向扩廓,异常坚定说道: “即便将军投靠大明,末将也愿追随将军!” “嗯.....” 扩廓本以为自己征伐多年,也见惯了生死,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可此时看到乃儿不花语气坚定,想都没想便要同自己一起投降大明。 饶是扩廓,此时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不过话说回来,他扩廓又有几年光景可活? 投降大明,归顺朱标,无外乎是想给乃儿不花等人谋一片前程。 他也着实不想似乃儿不花这样的军武之才,日后混迹于大漠,食不果腹不可终日。 一身才能无处施展,最终被明军所擒杀。 心念至此,扩廓神情一凛正色说道: “乃儿不花听令!” “末将在!” “本王命你率领一队骁骑,于城外埋伏。” “只等明军进攻间隙时杀出,直取明太子!” “末将领命!” 语罢,乃儿不花也不问扩廓究竟是何打算。 当即便下去点兵,准备出城埋伏。 一个时辰过后。 明军龙骧卫再次攻城,只不过这次统帅龙骧卫的不是常茂,却是沐英。 而扩廓也亲自立于城头督战。 此时元兵士卒个个奋勇,纵然龙骧士卒很快便攻上城头,可一刻钟过去,却依旧没有拿下此城。 “殿下,扩廓亲自上阵,不如让末将率领豹韬卫,相助沐英将军!” 没有理会常茂的请求,朱标目不转睛,始终盯着城头的方向。 见朱标如此,常茂心中好似烈火烹油,早已是安耐不住。 按理说,此时应是他率领龙骧卫攻城。 可朱标却临时却换沐英统帅龙骧卫,这也着实让他心有不平。 加上此时沐英久攻不下,也的确是让他助阵的大好时机。 “殿下!” “末将请命参战!” 见朱标依旧不语,常茂跪在朱标跟前,愈发焦急说道: “殿下,末将愿立军令状,若拿不下此城,甘受军法!” “退下!” 听到朱标沉声呵斥,脸上再无平日里的温和。 纵然常茂心中仍有不甘,可此时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等默默起身,站在朱标身旁等待将令。 又是半刻钟过去。 见城头元兵越战越勇,竟能与龙骧卫打个有来有回。 朱标觉时机成熟,旋即命人撤兵。 “殿下,那末将......” “退后十里!” 本以为朱标让沐英下来,自己便能率兵攻城。 可让常茂没想到的是。 朱标此时竟直接下令后撤十里。 “殿下....” “你且看清楚了!” 不等常茂开口,朱标语气凝重,指着面前那座孤城正色说道: “你且看清楚了,此战战场究竟是眼前这座孤城,还是辽阔大漠!” 也不管常茂是否明白。 朱标旋即调转马头便要朝身后撤离。 几乎同一时间。 当看到朱标竟要撤兵,本想等城中元兵杀出后,再行冲锋的乃儿不花。 此时却也同常茂一般安耐不住,竟直接领兵朝朱标冲杀了过去。 当此时机。 朱标做势逃跑的同时,冲身旁常茂沉声说道: “前方百米,有三千龙骧埋伏。” “等城中元兵杀出,由你率领豹韬卫,转头应击乃儿不花!” 第92章 若不能降,孤必杀之 “嗯.....” 方才听到朱标下令撤军,常茂心中便有些嘀咕。 特别是看到乃儿不花率兵来追。 常茂对朱标这个主将,甚至都带着几分不满。 可让常茂没想到的是。 朱标竟早已料到元兵会出城来追,甚至提前在前方百米处,埋伏了三千龙骧卫。 如此说来,下令撤兵岂不是诱敌深入之计? 就在常茂心头诧异,恍惚间忘记领命的时候。 朱标抄起剑鞘,狠狠朝他后背砸了下去。 “若此战不能生擒乃儿不花,你他娘的就自己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是!” 听到这话。 回过神来的常茂脸上满是异彩,看向朱标振奋回道: “若不能生擒乃儿不花,末将就找块豆腐撞死!” 语罢,朱标用力挥舞马鞭,装出一副仓皇逃窜的模样,快速朝前方赶去。 另一边。 当看到朱标刚一撤军,乃儿不花便骤然而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朱标追击而去。 城头上的扩廓眉头紧皱,一拳狠狠砸在面前的砖块之上。 这乃儿不花太过心急了些。 他们麾下元兵无论人数还是战力,本就不敌龙骧、豹韬两卫。 此时断然不能同明军一般,分兵两处。 当此时节,朱标率领豹韬卫撤退。 乃儿不花最英明的举措应该是率领骑兵,包围正在撤离的沐英所部。 与城中守军一起击溃攻城的龙骧卫才对。 可那乃儿不花太过急功近利了些。 就好像他脑子只有生擒朱标这一个念头似的。 此时竟也是撇下了沐英率领的龙骧卫,直愣愣朝朱标冲了过去。 在扩廓看来。 即便朱标事前没有埋伏,乃儿不花率领的骑兵,很快也会被回撤的沐英所部从后方包围。 用不了多久,乃儿不花率领的骁骑,便会被明军给包了饺子。 念及至此。 扩廓无奈,也只得率领守军出城追击沐英所部。 “将士们,同本王一起出城应敌!” 也是见扩廓果真带兵追出城池。 沐英心头大喜。 待他追出数里后,原本正在撤退的沐英所部突然停下脚步。 似早有准备般,转头便朝着扩廓率领的元兵冲杀了过来。 那些元兵本就追的很紧。 龙骧卫骤然反扑,那些元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沐英率领的龙骧卫便也冲到了他们跟前。 没有城池的依仗,扩廓所率元兵根本无法与龙骧卫相提并论。 仅是半个时辰,这些元兵便也露出颓势。 就在扩廓心思斗转,思索要不要此时突围回城的时候。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回身望去,竟发现此时的朱标正率领一支小队,不知何时已绕到了他们身后。 “扩廓将军还要死战,置麾下士卒的性命于不顾?” 听到这话。 扩廓苦笑一声,当即冲身旁士卒下令道: “众将听令,归顺大明!” 此话一出。 那些元兵也知无力回天,一个个放下手中武器,投降大明。 而此时扩廓轻引缰绳,缓步走到朱标跟前。 “殿下大才,本王输了。” “只是本王乃元朝的齐王,自然不能归顺大明。” 不等朱标开口,只见扩廓手中长剑已架到自己脖子上。 双眸恳切,似有不舍般冲朱标正色说道: “本王虽死,可还请殿下厚待乃儿不花以及诸多将士。” “乃儿不花可谓将才,稍稍敲打便可堪当大用。” “还望殿下惜才爱才!” 语罢。 扩廓双眸微眯,似坦然接受死亡一般,打算饮剑自刎。 若按电视剧来说。 此时的朱标应射出什么暗器,将扩廓手中准备自刎的长剑打落,然后再上演一副惺惺相惜的动人画面。 可看到扩廓即将饮剑自刎,朱标却显得格外淡定。 就在扩廓右手攥紧,即将自刎之时。 朱标静坐之上马背,幽幽说道: “若将军自刎,乃儿不花必死!” “嗯.....” “孤没有武侯纵敌的耐心,既不愿降,孤必杀之。” “乃儿不花纵是大才,可将军死于此战,他必宁死不降我大明。” “若将军爱惜名声,打算一死了之,尽管动手便是。” “只可惜眼前这些忠心将军的士卒,还有城中敬重将军的百姓,以及乃儿不花所部。” “将军一死,他们必将视孤为死敌。” “如此,这些人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见朱标语气平淡,将杀俘之事说的很是轻巧。 扩廓对眼前还是少年的朱标愈发好奇了起来。 “殿下是说.....” “将军归降大明,众人可活。” “将军自刎,便是将身旁士卒,城中百姓一起推入鬼门关!” 明白朱标话中的威胁之意。 扩廓表情复杂,握住长剑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他还真没想到。 驰骋疆场数十年,今日竟会被一个少年威胁的求死不能。 “罢了,本将愿降大明!” “将军大义。” 朱标微微颔首,旋即当着一众元兵士卒的面,朗声说道: “孤会上书朝廷,请求陛下封扩廓帖木儿为齐国公。” “尔等部族,或编入军中,或休戈为民,均可为我大明子民!” “我等愿誓死追随齐王!” “我等誓死追随齐王!” 听着在场士卒一个个还称呼扩廓为齐王。 甚至不顾降卒身份,当着自己的面还扬言要誓死追随扩廓。 朱标虽也知扩廓受军士爱戴是好事。 可大明不是掌控不了军卒的元庭,若扩廓如此深得人心,未必是好事。 “扩廓将军?” “末将明白。” 相比于其他士卒,扩廓反倒是能更快接受大明降将的身份。 见朱标看向自己,扩廓旋即对身旁将士说道: “诸位,今日我等归降大明,自是唯命是从。” “一切均以大明军令为主!” 听到扩廓这话。 周围那些个元兵士卒便也不再多言。 只不过朱标却也清楚。 即便是投降大明,可眼前这些元兵士卒依旧只认扩廓这一个主帅。 甚至包括身后城中的草原百姓,以及先前被明军俘虏的元兵主力。 恐怕不少人都还认扩廓为主。 朱标是器重扩廓,也想收扩廓为己用。 可若是如此,非但扩廓不能留,那些忠心追随扩廓的这些士卒、百姓,亦不能留。 第93章 孤醉了 就在朱标思索,该如何收拢元人之心,如何安置他们之时。 常茂带着五花大绑的乃儿不花,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当看到朱标与扩廓并排而立。 无论常茂还是乃儿不花,当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下高见!” 常茂一边说着,下马为乃儿不花松绑。 “幸亏殿下提前埋伏了三千龙骧卫,若不然的话,末将也没法生擒乃儿不花将军。” “常茂将军过谦了。” 松绑过后的乃儿不花看了扩廓一眼。 当看到扩廓冲自己微微点头后,乃儿不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旋即冲朱标拜道: “末将乃儿不花,拜见大明太子殿下。” “无需多礼。”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同扩廓一起朝城中走去。 只不过朱标却也发现。 眼前这些元兵士卒,包括乃儿不花在内,均是情绪不高。 好似败军之将般,缓缓向前。 就好像他们乃是囚徒,而身后的明军是为了押送他们一般。 偏是如此。 常茂这个没心眼儿的,还一脸的兴高采烈,揽着乃儿不花的肩膀随意攀谈。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恶心乃儿不花。 常茂偏偏是提及了开封的夜景。 殊不知元末之时,开封便是扩廓这个齐王的封地。 对乃儿不花这些个扩廓亲兵来说,开封就是他们心头的一道伤疤。 是他们日思夜想,都想南下夺回的城池。 说的好听的,常茂是为了亲近乃儿不花这些个降将,想要拉近关系。 可要说的难听些,那便是常茂在这些元兵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 意识到收拢元兵军心至关重要。 待走到城中,朱标看向扩廓温声说道: “听闻草原酒烈,不知将军可否请孤一饮?” “自然。” 扩廓语气恭敬,冲朱标缓声说道: “殿下请往帅帐,酒水马上就到。” “倒也是不用。” 朱标扯下马背上的毛毡铺在地上,邀扩廓同坐。 旋即冲面前诸多明军、元兵将士说道: “草原既无战事,不如今日畅饮如何?” “殿下说的是,今日我等不醉不归!”常茂率先开口。 一旁的沐英浅笑一声。 并未说什么,转身离开,巡视军阵。 片刻过后。 乃儿不花捧着几坛酒水上前。 就在他手持小碗,准备为朱标斟酒之时。 朱标微微摆了摆手,顺势接过一坛酒水,笑着说道: “听闻草原汉子人人擅饮,今日孤便要讨教一二!” 语罢。 朱标举起酒坛,昂着脑袋大口大口豪饮了起来。 见此一幕。 乃儿不花眼神复杂,悄悄看了旁边的扩廓一眼。 “殿下海量,我等草原汉子可愿输给殿下?” 被扩廓这么一说。 面前诸多元兵士卒逐渐放下心头戒备,揽起酒坛,朗声回道: “我等自不愿输给殿下!” “好!” “来!” 朱标来者不拒,无论是扩廓、乃儿不花、图查尔这些将帅,还是普通的元兵士卒。 但凡上前敬酒,朱标都要饮上一大口回敬军士。 片刻功夫,酒已半酣。 朱标坐在地上,一手撑地。 当着众人的面冲扩廓笑着说道: “扩廓将军,孤自小便听闻将军事迹。” “无论父皇还是徐叔、汤伯,对将军都是称赞有加。” “今日一战,父皇叔伯所言果然不虚,将军当真乃当世名将!” “殿下谬赞了....” 不等扩廓说完,朱标似已酩酊大醉般,右手在眼前晃了晃后。 旋即指着前方的城楼,煞有介事说道: “将军不俗!” “此城并非坚城,城中又无巨石、滚木、焦油等守城利器。” “若将军一味守城,则三日必败!” “可将军兵行险招,派遣骁骑出城埋伏,伺机重创我军,此举甚是高明。” “毕竟草原将士本就擅长骑射,不擅城防。” “将军能放弃固守城池,仅这份魄力便不愧大将之名!” “将军知元兵所长,以骑兵为要,袭击我军。” “一旦攻城间隙,我军两卫人马接替之时。” “到那时,孤身旁必无重兵把守,将军所伏骁骑骤然而出,自可直取本宫。” “想来此战,将军必胜!” 听到朱标毫不吝啬对扩廓的夸奖。 已是浊酒入喉,半有微醺的元兵士卒,发现朱标这个大明太子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讨厌。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乃儿不花身形微怔,随即满是自责望向对面的扩廓。 他属实是没想到,此战落败的原因竟是他看错时机,贸然而出。 如此说来。 并非是他们齐王不敌朱标。 乃是他乃儿不花拖了齐王的后腿,这才导致此战落败。 “齐王.....” 扩廓抬手制止,倒是没有理会乃儿不花。 只是此时看向朱标的眼神,更多了几分郑重。 “殿下说笑了。” “殿下洞察先机,预料到末将会派兵出城袭扰,此足见殿下用兵如神。” 见自己说完。 朱标却跟没听见一般,又是饮了口酒。 扩廓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听闻殿下身先士卒,亲率先锋营击败哈剌章。” “后直击元庭,擒获元庭那些个贵族,还有元主。” “殿下韬略,在末将之上。” “嗯。” 也不知是听错了,还是朱标当真应了一声。 见自己一番称赞下来,此时的朱标却依旧不语。 一时间,扩廓还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按照常理来说。 自己将朱标夸赞了一番,朱标也该谦虚几句,顺势话题引到别处。 怎的此时朱标就跟没听见般,那置若罔闻的样子,摆明了是要自己继续称赞他。 “殿下大才!乃百世豪杰也!” “末将能投靠殿下,也是三生有幸。” “今日得遇明主,末将敬殿下一杯!” 见扩廓声音愈隆,近乎扯着嗓子喊道的同时,拿起酒坛便站了起来。 朱标也不好继续装没听见,旋即拿起酒坛与扩廓对饮。 片刻过后。 朱标踉跄起身,冲扩廓等人告饶道: “孤醉了,不能陪弟兄们畅饮。” “诸位尽兴,不醉不归!” “恭顺殿下!” 见扩廓对朱标格外恭敬,此时起身冲朱标拱手。 乃儿不花,图查尔以及一众半醉的元兵士卒也纷纷起身,恭送朱标。 只不过...... 当朱标走后,乃儿不花悄悄凑到扩廓身旁,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道: “齐王,是否趁其酒醉,将其生擒?” 第94章 以死谢幕 “酒醉?” 看着表情阴狠,眸光也甚是阴冷的乃儿不花。 扩廓语气玩味,淡淡说道: “你如何得知明太子酒醉?” “方才他不是.....” 朱标那双眼迷离,语气迟缓的样子,分明就是酒醉。 可还不等乃儿不花说完,扩廓弯腰捡起方才朱标饮酒的酒坛。 在手中晃了晃后,扩廓玩味一声,随即便将这酒坛递到了乃儿不花手上。 也是接过那酒坛的瞬间。 乃儿不花一时有些发愣,脸色竟是说不出的难堪。 “这.....” “明太子压根没饮酒?” 看着手上几乎满满一坛的酒水,乃儿不花突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刚才他明明看到朱标大口豪饮之下,酒水顺着脖颈往下流,甚至将胸前铠甲上的棉布都尽数沾湿。 可现在看来。 这朱标竟是一口酒都没喝! 原本见朱标来者不拒,任谁上前敬酒都是豪饮一番的做派。 乃儿不花甚至还觉得朱标也是个性情中人。 心中对朱标也多了几分敬重。 可现在....... “奸猾!” “年纪轻轻竟如此奸猾!” 乃儿不花心头鄙夷,低头看了眼手中半满的酒坛,没好气说道。 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草原,酒桌漏酒这事,本就很不体面。 哪怕是到了后世,漏酒成性之人也没朋友。 只不过见乃儿不花满脸鄙夷。 扩廓脸上笑意更浓,缓声说道: “奸猾吗?我倒觉得这明太子当真有趣的很。” “将军,酒桌漏酒,这明太子也太不实在了!” “哈哈哈,他本就不是个实在人。” 被扩廓这么一说。 乃儿不花竟也有些无言以对。 毕竟先前朱标不等扩廓进城便下令追击,甚至还派兵趁机攻城。 如此说来,朱标本就不是个实在人。 眼下做出漏酒的行径,反倒是不值得意外了。 “酒桌漏酒虽不实在,可明太子目的也已达成,终究没什么不妥。” “这坛酒,便是明太子对你的考量,待会你把它尽数喝光!” “是!” 握住手中酒坛,乃儿不花随意说道: “一坛酒倒没什么,只是将军说明太子的目的已经达成?” “不错。” 扩廓看了眼面前正在畅饮的一众士卒。 也是顺着扩廓的目光,乃儿不花这才发现。 原本他们麾下的士卒还对战败之事耿耿于怀。 甚至对朱标、对明军多心存芥蒂。 可朱标带头豪饮过后。 这些个草原汉子竟全都放下心中顾虑。 此时与身旁的明军将士似多年未见的好友般,勾肩搭背,开怀畅饮。 特别是常茂和图查尔两人。 眼下此时更是抱着酒坛,一边吵嚷,一边畅饮。 酒水正酣,图查尔唱着草原的民歌,而常茂也是极其捧场,用手敲打着盔甲,发出声音,打着节拍。 在酒精和歌声的催化之下,眼前众人再无元兵、明军之分。 个个开怀畅饮,载歌载舞,亲近模样,好似同袍兄弟一般。 “这些家伙....” 就在乃儿不花眉头紧皱,准备上前教训图查尔等人时。 扩廓微微抬手,将其拦了下来。 “方才你也看到了。” “ 明太子当着咱们士卒的面,对本将不吝夸赞,这便是收拢了众士卒之心。” “而后故意让本将对其大加称赞,这便是告诉咱们的士卒,投靠了他朱标,咱们的士卒尤有可为。” 言至于此。 一想到朱标刚才那副等着他称赞,极其不要脸的模样。 扩廓便是心中一乐,嘴角也不免上扬了几分。 “这位太子不迂腐、不拘礼,而且还有一副好头脑。” “似这般人物,乃儿不花,你于他麾下,或可成为一代名将。” “可是将军.....” “本将明白!” 知道乃儿不花想说什么。 扩廓微微摆手,将其制止后,缓步朝前方走去。 等走出几步,见乃儿不花静默不语,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扩廓表情凝重,近乎训斥般,沉声说道: “跟着本将做什么!” “今你我投降大明,那你我便是大明之将。” “难不成你想成本将私兵,让大明朝廷猜忌?” “可是将军.....” “回去!” 扩廓指了指正在畅饮,一片欢愉的常茂等人。 “回去同明军一起对饮,莫输了我草原儿郎的威风。” “这.....” “走!” 听到扩廓语气严厉,近乎呵斥般赶自己离开。 乃儿不花原地愣了数秒,随即似是明白了什么,朝着扩廓恭敬拱手。 郑重一拜过后,便也转身朝着身后欢闹畅饮的士卒走了过去。 他又何尝不明白。 自己不能像先前一样,一直跟在扩廓身旁。 这便说明他乃儿不花,已不再是北元齐王的亲随。 如今。 他,还有他一直视作父亲的齐王殿下,如今都成了大明的将帅。 如此,他自然没有一直跟在扩廓身旁的道理。 只不过..... 也是看着乃儿不花缓步朝欢闹人群走去的背影。 扩廓眼神动容,目光却一分都不舍得离开乃儿不花。 直到看到乃儿不花走到常茂身旁,举起酒坛,顺理成章般与一众明军士卒大口豪饮。 扩廓似终于放心般,轻笑一声,转身继续朝前方的黑夜走去。 此时这一方小小天地似乎以他扩廓为界,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身后,是一片欢愉,是开怀畅饮的后辈。 眼前,是一片静谧,是月光下升起的淡淡的青色薄雾。 而在这片朦胧的青色薄雾之中。 扩廓似乎看到了已经故去的叔父察罕帖木儿。 看到了那个将他视作仇敌,却也将他视为忘年交的丞相脱脱不花。 还有那位赐他扩廓帖木儿之名的顺帝。 这些故去的前辈似乎在向他招手。 示意他快些赶路。 也是告诉他,该是时候卸下肩上的重担,该是时候让草原、中原的后辈登上舞台。 朱标、常茂、沐英、乃儿不花。 不知这些个小子,会谱出怎样的波澜壮阔。 不知这些后辈之人,又会将草原、中原带往何方。 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 回头看了眼正在吵嚷豪饮的常茂等人,扩廓终究是有些舍不得。 十数年前。 纵马当歌,与军士开怀畅饮的场景中,也有他扩廓的身影! “将军!” 听到朱标的声音,扩廓微微一愣。 旋即苦笑一声,似早已做好打算般,淡淡开口: “殿下放心。” “等回去之后,末将自会了结性命,大明绝没有拥兵自重的战将扩廓。” “将军当真甘愿以此谢幕?” 第95章 孤当父亲了? “嗯?” “将军深受草原部族爱戴,虽的确有拥兵自重之嫌。” “可我大明战将无数,徐达、冯胜、邓愈、汤和、李文忠,这些人的才能不在将军之下。” “将军所虑拥兵自重的问题,也好解决。” “只要将元兵士卒分散安插到明军各营之中。” “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些士卒便能同明军将士一样,听命朝廷而非听命于某一战将。” 本以为朱标突然出现,是为了催促他以死谢幕。 可让扩廓没想到的是。 朱标话里话外,竟丝毫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况且!” 朱标语气郑重,继续说道: “元庭虽灭,草原主力也尽数被擒。” “可收降草原各部,依旧有些困难。” “当今草原尤有散兵,甘肃一带尚有元庭大将,云南地方也有听命元庭之人。” “以将军之名,孤不仅能妥善安置甘肃、云南等地。” “孤甚至能借助将军的威名,拿下上都后,继续向北、向西扩张。” “彻底掌控漠南漠北后,或可向西用兵,也未可知。” “将来再复前元辽阔疆域,再现盛元鼎盛之兵,如此壮阔之景,将军难道不想成为亲历者?” 朱标语气平静,将心中宏伟蓝图缓缓说出。 如此壮阔之景,饶是扩廓听后,也觉胸前沉积多年的热血满满开始翻涌。 也是在他犹豫之时。 朱标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到了扩廓手上。 “若将军依旧不愿,也无需自刎。” “带着家人遁走,避世独居便可。” “孤这块令牌可保将军一路通畅,明军无人敢拦。” “殿下....” “将军自己考量便是。” 语罢,朱标轻抚衣袖,似不在意般径直朝前方走去。 实际上。 朱标还真不需要扩廓此时就给个答复。 甚至朱标压根就不在乎扩廓是否诚心归降,是否为自己所用。 正如说的那样。 若论军武之才,徐达、冯胜、邓愈几人,丝毫不输扩廓。 加之扩廓也是年事已高,他也不会比冯胜、李文忠、邓愈等人更加有用。 之所以费力收服扩廓,也只是需要扩廓这个北元齐王的虚名罢了。 一旦受草原将士敬重,被草原百姓爱戴的扩廓帖木儿投降大明。 朱标怀柔草原的政策,便能更加顺利的推行下去。 至于此时扩廓是否真心归顺,是否能为大明所用,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哪怕是死,是逃,都是无关紧要。 毕竟草原没有齐王扩廓,才最重要。 而且不管怎的,朝廷都会封扩廓为齐国公。 表面功夫做到位,怀柔草原的目的一样可以达到。 是保存名声,遁走远逃。 还是投靠大明,再复鼎盛。 交给扩廓自己抉择,也算朱标对这位北元名将最后的一份敬意。 也是朱标刚走出两步。 身前土拉河的方向,突然燃放起红色烟花.... 就在朱标愣神之时。 徐达、李文忠、冯胜等一众战将身骑快马,纷纷赶了过来。 “殿下大喜!大喜!” “太子妃今日产下男婴,各路哨所燃放红烟!” “恭喜殿下,今为人父!” “恭喜殿下!” “恭喜殿下!” 徐达等人围在朱标跟前,相继恭贺。 而此时的朱标却很是茫然,恍惚间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孤,当父亲了?” 朱标一时茫然,竟呆呆的望着前方天空的红色烟花。 虽说常氏临产就在这几日,可朱标自问,他却还没做好当一个父亲的准备。 朱标甚至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一个父亲。 在朱标看来,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 是个一直在老朱、马皇后跟前胡闹的孩子。 怎的如今,自己就当父亲了? 从为人子到为人父,朱标觉得自己压根就没准备好。 自己也丝毫没有信心,能像老朱关照自己那般,教导雄英,照顾雄英,为雄英铺设一条帝王之路。 而且! 自己这跳脱的性子,真的能做好一个父亲吗? “徐....徐叔,孤要当爹了?” “自然!” “各路起红烟,乃太子妃母子平安之意!” 徐达兴奋之余,紧紧握住朱标的胳膊用力摇晃。 “殿下,你当父亲了!” “可....可是.....” 见朱标非但没有喜出望外,反而是顾虑重重,满脸的呆滞。 徐达等人当即笑道: “咱们殿下何等人杰,此时竟也乐傻了!” “殿下谋略深远,没想到也有愣神的时候。” “想必是太过惊喜,殿下连怎么笑都忘了!” 看着徐达等人放声大笑,听着这些个叔伯、兄长调侃。 朱标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多谢诸位。” “雄英降生,想必这孩子日后还需各位长辈提携。” “臣等定不辱命!” “臣等定不辱命!” “多谢诸位。” “多谢诸位。” 大脑微微有些宕机,此时的朱标眼神有些空洞,竟冲着徐达等人接连道谢。 真要说起来。 就连朱标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是惊喜,还是惊讶。 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个孩子。 朱标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迎接这个新生命的降生。 而且雄英,也是要作大明第三代君主的。 朱标甚至都没想好该如何教育雄英,该如何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人君。 看着朱标有些出神,不停道谢。 徐达忙凑到朱标跟前,小声说道: “殿下,皇孙降生,您多少也要赏赐诸将。” “哦,好。” 朱标猛的回过神来。 可片刻思索后,竟不知如何赏赐诸将。 是以重赏,还是聊表心意,朱标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徐叔,当年孤降生时,父皇如何赏赐军中诸将的?” “陛下何止是赏赐军中诸将。” 徐达笑的开怀,转而冲诸将说道: “当年攻打金陵,陛下听闻太子殿下降生,于金陵城外的牛山上,刻写曰:‘到此山者,不患无嗣’。” “陛下此举,可谓是赏赐了天下百姓。” “如今太子殿下喜得一子,也当重赏天下!” “重赏天下?” 明知徐达是在调侃自己,可听到重赏天下这几个字,朱标竟也觉有些手足无措。 东宫财库的银子,可不足以免天下赋税啊! 朱标也是没想到。 自己甚至都未曾见到雄英,可雄英这孩子刚一出世便让自己有些为难。 “徐叔.....” 见素有谋略的朱标,此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徐达轻笑一声,旋即沉声说道: “如今元庭已灭,草原各地便也是大明版图。” “不如殿下将土拉河改名为英雄河。” “颠倒雄英小殿下之名,也算殿下重赏天下英雄!” 徐达看向面前诸将,朗声说道: “汉家男儿凡英雄者,当饮英雄河水!” 第96章 诸将赠礼 等徐达说完,朱标也似恍然大悟般缓缓点了点头。 自己出生,老朱登山刻字:到此山者,不患无嗣。 其意无非是无嗣者,可到此山求子。 而徐达颠倒雄英之名,将土拉河命名为英雄河。 无外乎是要自己赏赐天下男儿一个英雄之名。 而且土拉河位置乃是在北平以北,将来无论是依托草原,向北、向西进军。 亦或是向东,发兵倭国、高丽,都要经过土拉河,也就是被改名的英雄河。 如此。 但凡将来大明用兵,未得胜战便能先振作士气。 不得不说,徐达当真..... 就在朱标心中默默感叹徐达睿智超人之时,却发现这老家伙竟满脸骄傲,隐隐之中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得意的盯着自己。 不用想都知道,徐达早在调侃自己的时候,便已提前想好了赏赐之物。 “诸将士!” 朱标清了清嗓子,冲在场兵卒朗声说道: “今孤得嗣,改土拉河为英雄河。” “汉家儿郎出雄关,战北地,饮黄天。” “定草原,开太平,属真英雄也!” “多谢殿下!” 徐达等将帅率先跪拜,旋即身后龙骧、豹韬两卫士卒也齐齐下拜,振奋回道: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 一时间,明军高呼,山河惧颤。 徐达、冯胜,哪怕是普通士卒,此时脸上均是欣喜振奋的表情。 朱标得子,皇孙降生,即便还未被册封太孙。 可谁人不知,雄英小殿下定是大明的第三代君主无疑。 对他们这些早将朱标视为主帅的人来说。 对他们这些个持刀卫国,挥洒血汗的军中汉子来说。 能得知雄英的降生,能看到朱标喜得一子,能知道大明基业后继有人。 这比赏赐金银更让他们振奋。 刹那间。 明军将士的呐喊也在草原上空不断回响。 似是草原信奉的长生天,此时也不由为大明皇孙的降生一并欣喜。 “草原汉子,为戍家园,慷慨奋勇,也可谓之英雄!” 听到朱标还念及他们。 乃儿不花带着一众元兵士卒,同样冲着朱标齐齐下拜: “多谢殿下!” “多谢殿下!” “殿下!”徐达率先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朱标跟前。 “末将除擅军武外,别无所长。” “多年征战心得,均记录在册。” “若殿下不弃,末将愿将此物赠予雄英小殿下。” 听到这话。 朱标眼前一亮,视若瑰宝般目不转睛盯着徐达手中的那本册子。 可就在朱标缓缓伸手,打算去接的时候。 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开口道: “徐叔,此物乃你毕生心血,当传其家,何不交给允恭他们?” 这本册子的价值,朱标自然清楚。 或可说,此物珍贵不亚于武侠小说中的传世秘籍。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凡名将者,都是从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中拼杀出来,在无数生死险境中不断积累经验。 而用袍泽性命,用自己出生入死换来的经验,自然是珍贵无比。 除家中晚辈外,饶是远房姻亲也不愿相授。 甚至似扩廓这般略微偏执之人,即便是自己儿子也不愿传授,只是选有将才潜质的乃儿不花亲力教导。 正因如此。 朱标之所以培养允恭、冯诚、李景隆这些武将子侄。 并非是朱标看重门阀,不愿平民百姓贸然崛起,荣耀军中。 相反。 朱标甚至极不希望军权一直在某几个家族中兜兜转转。 可是没办法。 这些武将子侄自有家中长辈教导,传授行伍经验。 那些平民百姓、寻常士卒却是没有。 偏偏带兵打仗,行伍军阵这事,还有点熟练工种的意思。 也是因此。 想要大明武备不出现断层,朱标第一步只能率先培养这些武将子侄。 可现在! 徐达将戎马一生之所得记录成册,甚至还拿了出来。 若依托此物,开办军校。 从普通百姓、寻常士卒中挑选帅才将种,未必不成! “徐叔,此物甚至珍贵,不如.....” “殿下!” 不等朱标说完,徐达表情严肃,郑重说道: “允恭他们,自有末将亲自教导。” “即便末将离世,也有殿下敲打一二。” “此物乃末将闲暇所记,本不算什么,若殿下嫌弃,末将收回便是。” “徐叔说的哪里话!” 见徐达说着便要将册子重新收回去。 朱标眼疾手快,一把将册子拿了过来,顺势便揣进了怀中。 “侄儿替雄英谢过徐叔。” “殿下,末将也有礼物赠予雄英小殿下!” “末将也有!” “末将也有!” 一时间,冯胜、邓愈等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纷纷拿了出来,交到朱标手上。 如今不同于当年。 这些个将帅征战多年,也都私藏着不少的宝贝。 朱标有子,他们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所以早在大军出征之前,他们便提前为雄英准备好了礼物。 也是看着明军将帅相继赠礼,俨然一副君臣相知的模样。 扩廓神情微顿,右手握着朱标先前交给他的太子令牌不断摩挲。 半晌过后。 扩廓将乃儿不花领到身边,旋即走到朱标跟前,沉声说道: “恭喜殿下!” 听到扩廓上前恭贺。 冯胜等人渐渐熄声,转头看向这些与他们打了十数年交道的死敌。 “殿下喜得一子,我等提前未曾准备礼物,当真惭愧。” “不用不用.....” 就在朱标拒绝之时,扩廓轻轻踹了脚一旁的乃儿不花。 那乃儿不花似有不舍般,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个镶着玉石宝盖的狼牙。 “长生天恩赐,狼王牙齿,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此物未免有些.....” 看到狼牙的瞬间,常茂转头冲沐英低语。 而那寒酸二字还未出口,朱标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旋即,朱标表情肃穆,很是郑重的从乃儿不花手中接过狼牙。 狼,蒙族、草原人的图腾。 在这些草原汉子看来,狼是长生天派遣到大地上的使者。 佩戴狼牙在草原人眼中,也有辟邪祈求平安的寓意。 眼前狼王之牙则更是珍贵,上方镶嵌的宝石玉盖想必也是草原美玉。 “多谢扩廓将军,多谢乃儿不花将军。” “殿下此言差矣。”扩廓缓缓摇头,看了眼乃儿不花后,继续说道: “此物乃是末将所赠。” “乃儿不花另有重礼送给雄英小殿下。” “将军.....” 乃儿不花有些诧异的看向扩廓。 赠出狼王之牙本就让他肉疼不已。 若再送珍宝,对他来说岂不是敲骨吸髓? 可扩廓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乃儿不花的犹疑。 似满不在乎般,冲朱标愈发恭敬说道: “乃儿不花愿率一队,直取上都。” “为大明取得传国玉玺,以此作礼,送予殿下。” 此言一出,徐达等人眼中瞬间闪烁出别样的亮光。 传国玉玺! 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试问哪个心怀热血之人能阻挡这八个字的诱惑? 而且关于传国玉玺,中原民间多有传说。 什么得此物者,得天下。 什么传国玉玺盛世而出,乱世即隐。 诸如此类的民间传说数不胜数。 即便这些说法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玩笑谈资,可这些说法也恰恰证明这传国玉玺非凡的地位。 只可惜。 自打洪武二年徐达攻占北平,将元庭赶回了草原后。 中原王朝传承千年的传国玉玺,也被北逃的元顺帝所带走。 多年来,徐达领兵不只一次想要夺回传国玉玺。 可终究是不能如愿。 徐达甚至都觉得,这传国玉玺甚至被遗失在元帝北逃的途中。 让徐达没想到的是。 这扩廓竟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甚至还愿将其作为贺礼,送给朱标。 “该以何人攻打上都,孤自有决策!” 第97章 甚是无趣 和一脸希冀,似迫不及待想要亲眼得见传国玉玺的冯胜等人不同。 朱标不信关于传国玉玺的传说,自然要比他们要冷静许多。 扩廓提出以乃儿不花率兵攻占上都。 朱标又何尝不知道,扩廓这是想为乃儿不花谋得战功,好让他今后能在大明军中有立足之地。 “扩廓将军,攻占上都.....” “殿下!” 就在朱标即将说明以谁为将,攻打上都之时。 徐达生怕朱标自己亲率大军,当即打断道: “殿下,锦衣卫千里急报,还请殿下回营亲看。” “此事不急。” 朱标故意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继续说道: “扩廓将军,攻占上都,孤打算.....” “前军副总兵听令!” 听到徐达突然以主将口吻下令,朱标愣了一下,忙冲徐达拱手。 “标下在!” “本将命你即刻返回英雄河大营,违令军法从事!” “标下领命!” 徐达也不想以主将之威压制朱标。 特别是两场战役下来,朱标在军中将士间的威信,几乎能与他持平。 甚至即便朱标自贬,不再为帅。 冯胜、邓愈这些个将官也都是打心底将朱标视作主帅。 这种情况之下。 他徐达还以主将的身份向朱标下令,更让他感觉有种以下欺上的感觉。 只不过他也是没辙了。 若此时朱标当着众人的面,言说亲率大军攻打上都,那才是坏事。 军令如山,不容更改。 此时也只能让朱标闭嘴。 也是见朱标兴致阑珊,冲常茂、沐英挥了挥手便要带龙骧、豹韬返回大营。 徐达看向扩廓,温声开口道: “想来扩廓将军也是有心。” “不然的话,此城不会如此轻易便被太子殿下攻破。” “那是自然。”乃儿不花当即说道:“若非我看错时机,齐王不会败给太子殿下。” 此话一出,扩廓声似洪钟,正色斥道: “如今哪里还有齐王!” “这....” “末将失言,请将军责罚。” 见扩廓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乃儿不花会意,忙看向徐达拱手道: “末将失言,还请大将军责罚。” “无妨,乃儿不花将军可随诸将返回大营。” “是.....” 乃儿不花恭敬拱手后,便快步朝常茂等人跑去。 也是看了眼乃儿不花离开的背影。 徐达似格外在意般,冲扩廓认真问道: “他便是你看重之人?” “不错,正是乃儿不花。” 两人上马朝城外走去的同时,扩廓淡淡说道: “本以为我死之后,乃儿不花能接替我统领草原儿郎,抵御大明。” “没想到....” 扩廓失笑一声,“没想到我此生所为,竟是在为大明培养将才!” “将军玩笑了。” 听到扩廓此番自嘲,徐达轻笑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二人并排,于月色之下缓步前行。 虽是是做了一辈子的对手,可此时两人却又好像相知多年的挚友一般,并排而行,格外融洽。 “没想到打了一辈子交道,最后竟能与大将军同朝为臣,一同领兵。” “末将此生之愿足矣!” “对手之中,本将对将军也格外敬重。”徐达顿了一下,还是说道: “还要谢将军并未死战,对我家殿下放水一二。” 以徐达对扩廓的了解。 若不是扩廓有心培养乃儿不花。 若非他提前有意投靠大明。 朱标攻打此城绝不会如此顺利。 且不说扩廓能以什么奇谋取胜,单说以扩廓的威望,调动城中所有百姓上城御敌便不是什么难事。 仅凭这点,若扩廓有心坚守,最起码能保此城数日不失。 “大将军倒是不用道谢。” “末将所图,无非是草原百姓能得安居太平。于太子殿下身上,末将也是看到了希望,故而愿投大明。” 将朱标先前给他的太子令牌递给徐达后。 扩廓怅然若失般,抬头看了眼静谧的草原夜空。 “太子殿下胸怀宽广,眼中无草原、中原之分。” “华夷一家,天子所提,太子践行之。” “想来那位刚出世的雄英殿下,将来也会奉行此道。” “如此,末将何故死守草原?” “不过!” 扩廓神情一凛,看向徐达甚是严肃说道: “不过当真是天佑大明。” “开国之君伟毅倒是寻常,二世之君人杰当真难得。” “大将军英明,自知承下启下的英杰之君,是何分量。” “此等人杰,当真是天赐大明,安定天下之兆。” “末将扩廓,也愿以死效力于太子麾下。” “哈哈哈,将军当以死效忠大明才是!”(划重点!) 语罢,徐达扬起马鞭,快速朝中军大营赶去。 中军大营。 朱标刚回到帐中,便看见汤和眉头紧皱,神情也甚是烦躁盯着桌案上的黄纸密报。 “汤伯?” 听到朱标的声音。 汤和似受到了某种惊吓一般,不由打了个寒颤。 “回来了?此战可受伤了?” “倒是没有受伤。” 朱标很是随意的在一侧位置上坐下,“汤伯,这几场仗打的甚是无趣,除第一次侄儿亲率先锋营冲阵外,便再没有冲阵之功。” 在朱标开口抱怨的同时。 汤和顺势将桌上密报收了起来。 旋即拿起桌上茶水递到朱标跟前。 “未曾受伤就好。” “不过你无令轻出,攻打扩廓所在,按照军律理应重责!” “等天德回来,我会言说你的不是,你且准备好挨板子吧。” 第98章 打过一次,就能随便打了? “汤....汤伯.....” “没事,几十板子而已,你又不是没挨过。” 闻言,朱标似不相信自己耳朵般,呆呆的看着汤和。 这他娘的还是人话吗! 自己先前是被老朱打过一顿板子,可这也不代表如今就能随便打了啊! 而且此时汤和给朱标的感觉,就好像是他憋着劲儿想要揍自己。 却偏偏还要费力加上个违抗军令的罪名,还一定要让徐达这个主将下令动手。 “汤伯,可是父皇有什么令旨?” “嗯?” 汤和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摆手笑道:“哪有什么陛下令旨,无非是殿下你的确该罚罢了!” “可.....” 就在朱标准备再次开口之时。 冯胜、邓愈诸将也纷纷赶了过来。 也是因扩廓还未到场,众人围在朱标跟前,笑着说道: “殿下当真不凡,不仅带兵捣毁了元庭,还生擒了元主、元太子。此等大功,无人能出其右!” “不错不错!大将军率领我等,本打算是看殿下与扩廓一战,可没想到我等尚未赶到,殿下便已击败了扩廓。” “我等当真是打心底里佩服殿下。” “想那扩廓也算北元第一名将,没想到殿下不仅将其击败,甚至还让其归降我大明。” “如此我大军驻守北地,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让草原各部族归心大明!” 见朱标兴致缺缺,眉间似有几分忧色般闭口不语。 邓愈心思一转,当即说道: “等大将军回来,我等一定为殿下请功!” “捣毁元庭,生擒元主,还有收降扩廓的功劳,都是咱们殿下的!” “没错!”李文忠也跟着说道:“带草原贵族到前线战场,乱草原主力军心,这份功劳也是殿下您的。” 纵然众人都明白,朱标非但不想和他们争抢功劳,反而还有意将功劳让给他们。 可邓愈、李文忠二人却也清楚。 他们二人都已是国公之位,爵位俸禄也是世袭罔替。 与其将踏碎元庭、生擒元主、扭转战局的不世之功揽到自己身上,让朝廷为难该如何赏赐。 倒不如将这样的功劳交还给朱标。 如此不仅算的上明哲保身,还能让朱标更加器重他们,也对他们的子侄更加关照几分。 “殿下放心,等大将军回来,我等一定为殿下请功!” “我等一定为殿下请功!” 听着众人的话。 朱标苦笑一声,似有无奈般看向一旁的汤和。 而汤和从始至终都是一脸的平静,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就好像方才诸将的话,他压根没听到一般。 只不过汤和越是如此,朱标愈发确定,这汤和摆明了就是想把自己揍的下不来床。 “大将军到!” 随着门外侍卫的一声呐喊,徐达步履铿锵径直朝帅位走去。 而等徐达刚一落座,汤和随即上前,当着一众将官的面拱手说道: “大将军,前军副总兵朱乾,违抗大将军将令,理应重罚!” “嗯?” 不只徐达,冯胜、邓愈、李文忠等人都是一脸疑惑看向汤和。 而扩廓与乃儿不花更是一头雾水。 他们知道千军副总兵是朱标,可他们不相信,徐达一个臣子,当真敢责罚大明的太子! “汤和.....” “大将军!”不等徐达开口,汤和神情郑重,在众人注视之下正色说道: “先前大将军命朱乾带兵北上,只准其兵至捕鱼儿海,捣毁元庭。” “然朱乾不听将令,唆使蛊惑三军副将军邓愈,北上追击元主。” “哄骗三军副将军李文忠,押送元庭贵族返回土拉河战场。” “而后朱乾更是不经将令,西进百里,与扩廓一战。” “大将军,朱乾目无军纪,哄骗上官。” “按我大明军律,当杖五十!” ‘杖五十?’ 朱标顿时感觉屁股一阵发麻,连同大腿、脊背也是一阵的颤抖。 五十军棍! 汤和比老朱还狠! 若是着实了打,恐怕自己不死也要残废! 自己离开大营只有一天的时间。 怎的平日里待自己最好,最为照顾自己。 也是素来秉承避事之道的汤伯父,此时怎的变的如此心狠! 老朱! 不用想都知道是老朱的意思。 让朱标更为不爽的是,老头子远在应天,竟然还能远程遥控,让自己挨上一顿揍! “这.....” 听到五十军棍,徐达很是同情的看了朱标一眼。 不过和朱标一样。 徐达也知道,此番定是老朱的意思。 要不然汤和不可能请命,以如此严厉军律惩治朱标。 “汤和将军,当真如此?” “大将军,朱乾有失,不罚不足以正军心。” 见汤和语气笃定,徐达便也不在犹豫。 默默点头之下,沉声斥道: “朱乾违抗将令,五十军棍!” 徐达一语,石沉大海,落下定论。 朱标自知,这顿揍是逃不脱了。 而原本还打算为朱标请功的冯胜、邓愈几人,此时甚至都有些没回过味儿来,呆滞之下竟也忘了为朱标求情。 “标下领罚!” “且慢。”就在朱标拱手领罚,打算退出中军大帐之时。 徐达当即开口道:“议事过后再行处罚。” “末将还有一事要叨扰太子殿下。” “今扩廓将军投我大明,末将想请问太子殿下,该许扩廓将军何职。” 听到徐达将如何安置扩廓的问题丢给自己。 朱标心中愈发腹诽,很是不爽瞥了徐达一眼。 老朱、汤和,还有徐达! 这老哥仨当真一个比一个人精。 现如今扩廓投靠明军,该许何职变成了极其棘手的问题。 将投降的元兵交给他统帅也不妥当,毕竟这样有拥兵自重之嫌。 可若将其安插到明军军中,军阶过高,诸将不服。 军阶过低,不利于收降元兵。 如此左右为难的问题,徐达却偏偏丢给了自己。 不过也对,除自己这个太子外,谁安置扩廓都有些不妥。 只是让朱标略有不满的是。 徐达、汤和这两人,打算揍自己的时候,称呼自己为千军副总兵朱乾。 如今有麻烦了,又一口一个太子殿下。 这他娘的不是睡过之后,再规劝失足少女从良吗! “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 “嗯。” 朱标看向扩廓,旋即沉声道: “孤今日便上奏朝廷,请求陛下封扩廓将军为齐国公。” “至于军中,暂且委屈将军为孤亲兵,授前军参赞一职如何。” 第99章 多嘴! “甚好!” 扩廓欣然领命,冲朱标单膝跪地道: “参赞扩廓,拜见殿下!” “将军快起。” “殿下,乃儿不花.....” “同入前军,由将军节制。” “随行图查尔的元兵士卒,依旧暂交将军节制。” “谢殿下!” 听到能继续跟在扩廓身边,乃儿不花一时惊喜,忙冲朱标跪地拱手。 而听到朱标如此安置扩廓。 徐达、汤和等人微微对视过后,浅浅点头。 朱标到底还是思虑周全。 上书朝廷封扩廓为齐国公,给了扩廓极大的尊荣,也安抚了元兵士卒。 而在军中,却压根不给扩廓实权。 如此,扩廓可用,却又没有后顾之忧。 “大将军,可还有事?” “若是无事,标下该下去领那五十军棍了!” 见朱标表情愤愤,紧紧盯着自己,一字一句似咬牙说道。 徐达心头一乐,旋即摆手道: “你且去领罚,稍后本将自会为你安排差事!” 闻言,朱标头也不回,径直朝帐外走去。 也是朱标刚一离开,冯胜、邓愈等人忙凑到徐达跟前。 可还不等他们开口,徐达却率先说道: “严惩太子殿下,自是陛下的意思,诸将不可置喙。” “这.....” 当看到汤和缓缓点头,众人这才确信惩治朱标是老朱的意思。 可问题是..... “砰!” 就在众人静默不语,心中为朱标感到不平之时。 顾时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桌案上。 当看到徐达等老将目光责怪,隐有嗔怒盯着自己。 顾时也知失态,忙跪地请罪道: “大将军恕罪,俺就是想不明白!” “顾指挥,上次多嘴的教训还没记住?”生怕顾时再说什么犯上之言,冯胜当即提醒道。 可冯胜不说还好。 他刚一说完,顾时似打开话匣子般,高声抱怨道: “俺就是想不明白!” “怎的殿下立下如此大功还要被罚!” “捣毁元庭,生擒元主、元太子,还让扩廓将军投我大明。” “此番功绩,各位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咱先前的战功谁能比的过殿下?” “不恢复殿下主帅之位倒也罢了,凭啥还要罚殿下五十军棍?” “顾时!” 冯胜怒声呵止,旋即连忙冲徐达说道: “大将军,顾时失言,末将现在便将他带下去重罚!” “嗯.....” 还不等徐达开口,顾时一脸严肃冲徐达开口道: “末将顾时,请大将军赏末将五十军棍。” “此次北伐,亏的太子殿下才能如此顺利。” “末将既不能替殿下受罚,便要同殿下一起受罚!” 不仅顾时。 除冯胜、邓愈几位国公外。 其他武将尽数面露难色,大有为朱标不平之意。 甚至就连郭英这样的老将,也是几次三番看向徐达。 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也是觉得此次对朱标的处置过重。 见此情形。 徐达心情复杂,虽是高兴,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主帅的威严,受到挑战。 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能掌控诸将。 不得不说,此次朱标亲征也是十分显着的。 且不说明军在北境取得如何丰硕的战果,单说将士归心朱标,便也是不虚此行了。 “顾指挥先起身。” 徐达说着,亲自上前将顾时给拉了起来。 旋即看向诸将,温声说道: “陛下严惩太子殿下,也是另有深意。” “诸位应该明白,对战北元虽不会再有大战,可让草原部族归心大明,将辽阔草原并入大明,依旧需要不少时日。” “而且清缴北元残兵,功绩微末却危险重重。” “更不用说东面还有高丽那边的战场。” “咱们太子殿下身系社稷,自然不能久居北地,朝中也不知多少事务等着太子殿下回京处置。” “所以眼下严惩殿下,也是保证殿下不再犯险,尽早还朝。” 若换平时,军中有人对主将将令心存犹疑。 徐达定会以军律严惩,以正军心。 可这次不同,这次是诸将为朱标打抱不平。 他徐达高兴,也不介意破一次例,为诸将解惑。 “大将军所言不错。”汤和上前一步,看向诸将说道:“明日京城那边会有人来宣读旨意。” “今日重罚太子,也是想逼迫太子殿下,明日回京。” 听到这番解释,众人心中不平这才缓解了不少。 而邓愈、李文忠对视一眼后,还是看向徐达说道: “大将军,太子有过,也因我二人没能规劝。” “如今....” 看了眼正在帐外受罚的朱标,李文忠一咬牙,还是开口说道: “不如让末将二人亲自行刑。” “准!” “多谢大将军。” 语罢,邓愈、李文忠快步朝帐外走去。 看着后背、屁股隐隐有些渗血的朱标,邓愈二人虽知行刑的兵卒手下留情,却依旧心头一紧。 “你们且下去,本将与邓愈将军亲自行刑!” “是!” 当看到李文忠二人接过军棍。 朱标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表哥,朝脊背上招呼,莫要再打屁股了,孤还要骑马呢。” 听到这话,李文忠与邓愈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般点了点头后。 二人扬起军棍,朝着朱标的屁股便狠狠砸了下去。 “嗷~” 一时剧痛,朱标似鬼哭狼嚎般扯着嗓子大喊。 可李文忠二人依旧没有半分留手,对准朱标的屁股便要砸了下去。 “表哥,邓愈将军......” “嗷....” 此时帐内。 听着帐外朱标的惨叫,众将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揪心。 毕竟众人也都知道,李文忠、邓愈二人下手自有分寸。 “汤帅,明日京城来的圣旨会是什么?” 顾时刚一说完,傅有德、郭英等人也紧紧看向汤和。 这次北境之战虽说乏味,取得的战果却不是先前几次能够与之比拟的。 众人也都想着,老朱这次会破例,提前封赏诸将。 只不过。 顾时刚一说完,只见汤和眉头一紧,没好气斥道: “是何圣旨,我岂会知?” “顾指挥此意是说我揣测上意,还是说我暗中监视京城?” “这.....” 顾时被这话吓得脊背一凉,旋即忙冲汤和半跪告罪道: “末将失言,还汤帅见谅。” “是何圣旨,明日自会知晓!” 第100章 乱!高丽真乱 汤和瞥了眼顾时,便也不打算和他一般计较。 方才吓唬顾时,不过是给他个教训。 天知道因他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日后还要挨上多少军棍。 “启禀大将军,蓝玉将军到!” “蓝玉?” 听到侍卫禀报,徐达忙将目光看向汤和。 见汤和也觉奇怪,微微摇头。 徐达便也能确定,此次蓝玉过后,便不是老朱的意思。 “快请!” 不只徐达、汤和心生疑惑,周围诸将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这蓝玉不是在高丽战场吗? 而且他们也都听说蓝玉在朱标面前立下军令状,一个月的时间便要攻下高丽王都。 此时突然跑过来,莫不是高丽战场受阻,蓝玉特来借兵? 片刻功夫,蓝玉一脸笑意走入帐中。 当看到徐达的瞬间,蓝玉很是恭敬的拱手拜道: “末将蓝玉,拜见大将军!” “蓝玉,你不在高丽战场待着,怎么突然过来了?” “大将军,如今的高丽一片混战。” “末将让廖永忠、纳哈出盯着,自己快马前来禀告太子殿下。” 蓝玉左右环视后,疑惑问道: “太子殿下呢?末将还未拜见太子殿下。” 闻言,徐达指了指门外正在行刑的朱标。 也是看到李文忠、邓愈两位国公亲自动手,军棍下趴着的正是朱标后。 原本神情放松,表情随意的蓝玉。 此时如临大敌般,瞬间严肃了起来。 “谁他娘的敢......” 话未出口。 当看到徐达、汤和、冯胜三人都面带愠色,紧紧注视着自己。 原本准备破口大骂的蓝玉生生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他还真是糊涂。 此时军中,能仗责朱标的,只有徐达。 甚至说以军棍严惩朱标,是徐达、汤和、冯胜这几位老将共同的意思。 “末将失言,还望大将军恕罪!” “起来吧。” 徐达倒也不在意,冲门外侍卫喊道: “若五十杖罢,便把太子殿下抬进来。” “是!” 片刻过后,朱标趴在行刑用的长板凳上,被几人抬了进来。 一看到朱标屁股高高隆起,血迹更是浸透了半幅衣衫。 蓝玉表情凶狠,喉咙发出轻微怒吟。 那样子,就如同一头愤怒的青年狼,此时心中大有不满。 纵然积攒了许多怒火,可在无数头狼以及狼王的注视之下,他也终究不敢扎刺儿。 “殿下,怎会如此啊!” “您智谋超群,难道还逃不脱一次杖责?” “嗯....” 蓝玉到底是长进了,如今都会阴阳怪气恶心徐达了。 当看到徐达略有不忿,缓步上前准备踹蓝玉的时候。 朱标忙开口问道: “你不在高丽战场待着,怎的突然跑到这里了?” “哦!” 蓝玉收敛情绪,忙郑重说道: “回禀殿下,如今的高丽境内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高丽的臣子李子春、李成桂父子,反叛高丽。” “叛军夺下高丽国都开京后,言说要献给我大明。” “高丽王,王颛之子王禑率领高丽旧部,退守开京北面百余里的江原道(道,行省。)” “还有纳哈出在北,过鸭绿江。” “北元旧部不断朝高丽遁逃。” “我明军十万,自西南沿海登陆高丽。” “还有倭国北朝的足利尊氏,自东南沿海登陆高丽。” “如今高丽境内那叫一个乱啊!” 说到这里,蓝玉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此时嘴角也微微扬起。 也是听蓝玉说完高丽的情况。 包括朱标在内的众人都不禁有些咋舌。 且不说高丽自有臣子李子春、李成桂从中反叛。 单说外敌。 高丽便有北元残部、倭国北朝,以及大明纳哈出、蓝玉两支劲旅。 区区弹丸之地,安能容下如此多的强兵。 纵然未曾亲临,可朱标不用想都知道,此时的高丽定是一片修罗场景。 “殿下,高丽那边该如何处置?” 朱标浅浅思量,旋即看向徐达道: “孤已不是国战主帅,一切听凭大将军吩咐。” 徐达闻言,暗戳戳瞥了朱标一眼。 臭小子还挺记仇。 高丽虽小,好歹是一朝之国。 如何处置高丽,自然只有老朱、朱标才有资格开口。 此时朱标问询自己,无非是记恨自己下令揍了他一顿。 “听凭太子殿下吩咐。” 朱标轻哼一声,扶着半跪的蓝玉,缓缓停直身子。 “传令纳哈出、廖永忠,于高丽境内暂且屯兵。” “孤会上书陛下,请陛下放归居于应天的高丽王王颛。” “既然高丽乱,那就任由他们乱下去。” 朱标顿了一下,看向蓝玉继续问道: “倭国北朝在高丽如何?” “回殿下,倭国兵卒自海港登陆后,两日便占据高丽庆尚南道。” “而且高丽无论兵卒、百姓,老幼妇孺,倭国尽数屠灭高丽之人。” “后倭国让他们随行的百姓,居住在原本高丽人的房屋之中” “嗯。” 朱标微微凝眉,不由重视了起来。 和朱标先前料想的一样,倭国此次当真是要霸占高丽的土地。 倭国这些个渣滓对他国土地,素来是出奇的贪婪,这点倒是不意外。 只不过.... “倭国此次出兵多少?” 以为朱标是担心倭国会是强敌,蓝玉眉头一挑,似有调侃说道: “倭国倒是没有兴兵太多。” “能战兵卒不过十万,披甲兵卒不超两成。” “只是随行百姓人数颇多,隐有二十万之数,甚至殿下借倭国的大船还在往返高丽、倭国之间,运送倭国百姓。” 闻言,朱标沉吟片刻,旋即沉声下令道: “传旨廖永忠,明军在倭国大营五十里处驻扎。” “传令倭国北朝足利一氏,高丽战场缴获之物,金银、粮草倭国可自取,然战马、铠甲、火器,凡敢私藏便是与我天朝为敌!” 此话一出,朱标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 于倭国大营五十里驻扎。 但凡要对倭国动手,五十里的距离,大明骁骑转瞬即至。 至于准许倭国收敛金银、粮草,却不准其纳入战马、铠甲、火器。 徐达、冯胜这些统帅过三军的大将一眼便能明白。 朱标不仅要屠灭倭国,甚至还跟带着私愤一般。 要让倭国之人尽数死于大明将士之手。 粮草、金银充沛,倭国对敌高丽,不弱下风。 铠甲、火器短缺,倭国何谈与大明为敌? 第101章 汤和,你不会想走后门吧 毕竟在场的都是百战之将,大家伙也都很清楚铠甲的重要性。 浑身甲胄的明军,面对身披半甲亦或是以棉布、藤条为防护的倭国、高丽士卒,那简直就是狼入羊群。 最简单一个道理。 明军将士刀刀致命,倭国士卒挥砍几下甚至都破不了铠甲防御。 战况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历代王朝,哪怕是到了后世。 朝廷或会准许百姓持刀、执兵,可若是私藏甲胄那便是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 至于火器,更不用说。 对敌没有火器的军队,大炮一出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朱标如此,摆明了是要日后以明军,亲斩倭国之人。 “还有!” 朱标顿了一下,冲蓝玉继续说道: “传令倭国北朝,善待高丽百姓,不可妄杀!” “命廖永忠通报高丽全境,我大明此次乃是兴王者之师,当兴仁义。” “让高丽之人自己决断。” “殿下,您不是说要.....” 不等蓝玉说完,徐达看了眼在场诸将,当即开口打断道: “诸将暂且回营,收拢元兵士卒。” “是!” 明白徐达的意思。 直到其他诸将离开,大帐之中只剩冯胜、邓愈等几名国公后。 蓝玉这才继续问道: “殿下,您先前不是说高丽首鼠两端,时降时叛,不可轻留吗?” “末将从海滩登陆,也屠了几个城镇的高丽人。” “若我明军以仁义许诺,是不是.....” “糊涂!” 朱标语气一沉,正色说道: “此战倭国进兵高丽,打的可是效忠上国的旗号。” “若我大明不打着仁义之师的旗号,岂不是倭国屠戮高丽之人,在高丽境内办的那些脏事儿,都要算到我大明头上?” 蓝玉愣了数秒,忙点头道: “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是末将愚钝了。” “那之后我明军该对待高丽人.....” “等高丽乱的差不多了,我明军再次兴兵,一切照旧即可。” 被朱标这么一说,蓝玉这才放心了许多。 也是此时。 一旁的徐达轻咳一声,淡淡说道: “蓝玉将军请示完了,末将还有一事想请殿下决断。” “徐叔请说。” “殿下以为,攻打上都,该以何人为将?” 说出这话的同时,徐达腰杆挺的老直,看向朱标的表情也多了几分玩味。 整个营帐的人都以为。 朱标起先是打算自己亲自率兵,攻打上都。 可如今朱标挨了军棍,只能趴在板凳上。 莫说是骑马率兵冲锋了。 即便是此时下地都是困难。 徐达还真想看看,此时朱标还会不会一意孤行,亲征上都。 “攻打上都的人选,孤早就心中有数。” 环顾诸将后,朱标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汤和身上。 “汤伯,您可愿带兵,攻打上都?” “嗯?” 听到朱标这话,汤和明显怔了一下。 如今谁看不出来。 上都城就是一块蛋糕,是一份摆在众将跟前的,明晃晃、沉甸甸的军功。 毕竟草原主力不在,上都城自然守备松弛。 加之俘获元主、元太子,北元首屈一指的大将扩廓、纳哈出也尽数归降大明。 上都城不战自溃都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 扩廓已经说过,传国玉玺便在上都城中。 加之一旦明军攻占上都,北元主要重镇便尽数归于大明。 如此便也能宣告大明对草原的实际掌控,也能为击溃北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话。 此等大功,若朱标不亲自取之,势必会被诸将争抢。 可谁也没想到,朱标竟是要将这份功劳,交给汤和。 “汤伯,此次出征,您只辅佐中军,并未亲战一方。” “稍大些的功劳,便是时刻将军中情况传信给朝廷。” “可汤伯,您就不想再执刀兵,再立新功?” 汤和自然能听出朱标这是埋怨他,一直在给老朱打小报告。 可汤和更知道。 朱标让他攻打上都,是想让他建功,想帮他进位国公。 虽说在外人看来,汤和一直都是不在意权贵爵位的人。 可常年于战阵厮杀的汤和,安能没有一点舍我其谁的豪气。 试问军中之人,谁又能真正做到不爱战功,不图爵位? 特别是看到晚辈中李文忠进位封国公。 看着邓愈、冯胜这些比他更晚追随老朱的人,也被封了国公。 汤和心中自然有些许苦味。 偏是如此。 李文忠、冯胜、邓愈,还有军中那些个小辈。 哪怕不在军中,哪怕是在京城遇到。 他们也不曾称呼自己中山侯,只称自己为汤帅。 其意,无非是顾念自己这个老将的情绪。 可他汤和骨子里便是要强之人。 别人越是如此,汤和就越是觉得不舒服! “殿下,末将已老.....” “廉颇八十,一饭尚能食斗米,肉十斤,开三石弓。” “汤伯正值壮年,岂能落于人后?” “况且汤伯您本是战将,生前身后自当以战功为彰,难不成要以君臣情谊身后封王?” “这......” 听到这话。 冯胜、邓愈、李文忠忙耷拉着脑袋,全当没有听到朱标方才所言。 不得不说,朱标这话说的极重。 直白些便是,你汤和本是战阵之将,不想着建立军功,加官进爵。 难不城想凭借与老朱的兄弟之情,给你加封国公? 难不成想凭借与朱家父子,两代君王的情谊,给你死后封王? 真要说起来。 朱标甚至有侮辱汤和走后门的意思。 而听到朱标这话,汤和非但不气,反而表情郑重,眼中带有感激般看向朱标。 “殿下瞧得起末将,末将自带兵北上,为殿下拿下上都城!” “好,烦请汤伯今夜动身,直取上都!” “今夜?这般仓促吗?” “汤大哥!”徐达振奋之余也没多想,凑到汤和跟前激动说道: “早一日拿下上都,早一日将军报送到应天。” “陛下也能高兴,也能早些替大哥你安排.....” “嗯。” 明白徐达的意思,汤和微微颔首后,冲趴着的朱标恭敬拱手: “多谢殿下。” “末将即刻点兵北上!” 第102章 支走主将 语罢,汤和挺直胸膛,龙行虎步朝着帐外大步而去。 于汤和脸上,一股说不出的振奋萦绕眉间。 是阔别多年,重掌一军,攻打一城的振奋热血。 是始终与国公之位一线之隔,今日破境的欣喜畅快。 是今朝得以舒展筋骨,一吐郁结心头多年避世浊气的爽利。 是慨而以慷的朗然,更是重握刀兵的狂欢。 多年藏拙避世心,今朝改换吞云志。 上都一战,便是他汤和证身之战! “殿下英明。” 看着素来老气沉沉,似看破红尘般向来对朝政、军政漠不关心的汤和。 此时气势朗然,双眸犀利恍若当年模样。 徐达见后,也打心底里为汤和高兴。 真要说起来。 不只徐达,军中大多将帅。 甚至就连老朱也希望汤和能够再建新功,希望将资历最深的汤和抬到国公之位。 洪武三年。 汤和因过未能进封国公,老朱便封他为第一侯爵。 可仅仅过了半年,也就是洪武四年年初。 老朱便委派汤和为征西大将军。 命其率领大军,征讨红巾统帅明玉珍建立的川地夏国。 其目的,无非是想汤和以灭夏之功,进封国公之位。 老朱甚至都已将信国公的册封诏书提前准备好了。 可谁能想到。 在此战中,汤和贻误战机,于归州驻军不前。 前军先锋傅有德,副将廖永忠都已率兵打到夏国都城重庆。 夏国皇帝明升也已开城投降。 可仗都打完了,汤和率领的大军却还在后面,迟迟未能赶到夏国都城。 若不是廖永忠、傅有德知道老朱心意,体谅汤和的老将之名。 以主将汤和未到的理由,不受夏国皇帝明升的投降。 不然的话。 仅身为主帅,贻误战机的罪名,汤和便承担不起。 也是因此。 汤和在此战之中,没能立下军功,便也没能进位国公。 经过此事。 汤和也觉惭愧,便自觉退居二线,不再想着进位之事。 而此时。 朱标以上都战功赠于汤和,这简直是把硕硕战功喂到了汤和嘴里。 不用想也知道。 此战过后,军中资历最深,与老朱情谊最厚的汤和,终于能够进封国公。 “末将替汤和,谢过殿下!” “末将等替汤帅,多谢殿下!” 徐达、冯胜、李文忠等人,纷纷冲朱标拱手。 也是意识到朱标从一开始便打算以汤和为帅,攻打上都。 徐达看了眼朱标屁股上的伤势,心中愈发惭愧了起来。 他把朱标打的下不了地,无非是以为朱标打算亲征上都。 可现在看来..... 终究是他小看了朱标。 “殿下伤势可还要紧.....” “倒是无事。”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扶着蓝玉的肩膀,缓缓站到了地上。 虽说这次是五十军棍,比老朱在谨身殿那次打的要多。 可无论行刑兵卒还是李文忠二人,他们下手都有分寸。 伤势倒是没有老朱那次揍的严重。 “徐叔,上都之功赠予汤伯,军中将帅该不会说孤偏私吧。” “自然不会!”徐达朗声说道:“军中弟兄都是一条心。” “见殿下顾念老将,诸将感激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人妄加非议。” “只是那扩廓.....” 徐达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只是那扩廓原打算为乃儿不花谋求战功,请命以乃儿不花为将,攻占上都。” “现如今汤和率兵北上,末将恐怕....” “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朱标故作沉思,旋即冲徐达说道: “孤自然会考虑扩廓。” “现如今我大营有近四十万元兵俘虏,大营已是拥挤不堪。” “若不尽快安置,仅每日粮草便是不小的数目。” “所以!” “孤打算让大将军你带领扩廓、乃儿不花这些旧元统帅,收降元兵俘虏。” “英雄河周边诸地,可安置这些元兵俘虏,可让他们自力更生。” “不过还是要劳烦大将军亲自跑一趟,仔细查看地形。” “末将义不容辞!”徐达还沉浸在对朱标的愧疚之中,此时想都没想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大将军,那些元兵士卒若不愿投靠大明,尽管放归便是。” “他们逃往高丽,也能给高丽乱局再添一把火。”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语罢,徐达冲李文忠几人微微示意,带着他们便也离开了中军大帐。 也是等营帐中只剩朱标、蓝玉二人后。 朱标嘴角顿时扬起一抹笑容,随即便冲蓝玉说道: “通知沐英、常茂。” “龙骧、豹韬两卫整军,等孤下令,随时出发。” “是!” 蓝玉下意识应了一声。 可看了眼朱标的伤势后,还是低声问道: “殿下要与汤帅争攻上都?” “争个屁!孤要去高丽!” 朱标一把掌打在蓝玉的盔帽上,没好气道: “今日徐叔、汤伯突然杖责本宫,虽说孤有违抗将令之过,可也不该如此严惩。” “想来明后两天,京城便有命孤回京的圣旨。” “与其到时候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倒不如孤压根就没接到这封圣旨。” “嗯....” “可是.....” 看着站在地上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朱标,蓝玉实在不忍心让朱标一路颠簸,远赴高丽。 “殿下,不如您就回京吧。” “高丽战场,末将定处理妥当,倭国、高丽那些崽子,末将一个也不会放过。” “而且.....” 蓝玉看了朱标一眼屁股上的伤势。 随即忙低下脑袋,小声说道: “而且没有大将军将令,军中任何一名士卒都不得擅动.....” “废什么话!” 朱标面露不爽,没好气道: “孤自然知道无将令,三军士卒不得轻出!” “要不然的话,孤也不会把徐叔、汤伯都给支开!” “支.....支开?” 蓝玉沉吟数秒,随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原来朱标刚才,是为了支开徐达、汤和二人。 徐达、汤和都不在,三军将士自然以朱标这个太子令最大。 冯胜、邓愈、李文忠三人,他们断然不敢阻拦朱标。 没准听到朱标要奔赴高丽战场,这三人紧随其后也不是不可能。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夜幕落下,草原的夜并非一片漆黑。 明月高悬,凉风阵阵。 清冷月光散在地上,竟隐约有点点银光。 风吹草动,摇曳生姿。 月色朦胧之下,好似无数精灵在杂草之间跳脱嬉闹,发出的瑟瑟声响,也宛若精灵古怪玩闹的欢声笑语。 若无战乱,草原景色,当真天境。 “殿下,龙骧、豹韬随时可以出发。” 立于窗口的朱标听到蓝玉禀告,缓缓回过神来。 “今夜动身,前往高丽。” 第103章 朱标失策,李文忠以柔克刚 语罢,朱标在蓝玉的搀扶下,缓步走出营帐。 可没走出两步,迎面便看见李文忠、冯胜、邓愈三位国公。 而他们身后,傅有德、郭英、耿炳文、顾时等一众将帅尽数在场。 基本上没有同汤和攻打上都,没有陪徐达巡视周边的所有武将,都齐齐赶了过来。 “蓝玉?” 听到朱标语气略带不满,蓝玉连忙解释道: “殿下,末将很是小心,末将可谁都没告诉。” “殿下莫怪蓝玉将军。” 李文忠拱手上前,认真说道: “龙骧、豹韬两卫整军,加之大将军、汤帅不在营中。” “我等即便再傻,也知殿下另有所图。” “嗯。” 朱标也承认,自己哄骗徐达、汤和离营的办法的确并不高明。 若非抓住了汤和进位国公的痛脚。 不然以徐达、汤和二人的头脑,断不会如此轻易上当。 只是看到李文忠立于诸将之前,朱标顿了一下,语气和缓道: “表哥,你要拦我?” 听到朱标称呼自己为表哥,李文忠微微叹了口气道: “末将自然不敢阻拦殿下。” “不过末将有话要说!” 见朱标微微点头。 李文忠当着一众将帅的面,沉声说道: “其一,再过几日便是殿下生辰,马上也要到年关。” “殿下出京的时间虽不算长,可毕竟殿下初次离京,当体谅陛下皇后爱子之心。” “今元庭已灭,殿下当思还朝。” “其二,元主、元太子如何安置,除殿下外无人胆敢擅专。” “近四十万北元降兵如何安置,也需殿下亲自定夺。” “其三,如今草原虽说元庭已灭。” “可草原辽阔,尚有不少部族残兵,不愿归降大明,依旧与我大明为敌。” “加之甘肃一带,漠北一方,尤有草原强兵。” “殿下即便不愿回京,也该坐镇英雄河,发号施令!” “其四!” “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殿下曾言,明军撤后元兵又至的情况不会再发生。” “殿下也说过,要让草原百姓富足安居。” “可该如何做,我等粗人心中却没有半分主意。” “若殿下此时离开草原,远赴高丽,先前所言岂不尽成虚妄?” 李文忠语气虽然和缓。 言语之间没有半分威胁强迫之意。 可偏是他这番话,让朱标有种以柔克刚的高明之感。 正如他说的那样。 先前自己曾许诺给草原士卒富足安居。 若此时离开,那岂不是告诉草原士卒,自己这个大明太子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而朱标又何尝不知道,此时并非前往高丽的最佳时机。 可朱标也是没办法。 明日老朱的圣旨一到,自己总不能当着三军将士,抗旨不尊,拒不还朝吧。 “表哥.....” “若殿下心意已决,末将自不敢阻拦。” “不过还请殿下把眼前诸位将帅,一并带到高丽。” “毕竟草原再无恶战,有大将军、汤帅留守足矣。” “而高丽那边,殿下也当有将可用。” “即便不上阵攻伐,他们也能护佑殿下左右。” 语罢。 李文忠侧过身子,似不再阻拦朱标。 可正是如此情形,朱标双腿似灌铅一般,压根不能挪步分毫。 龙骧、豹韬本就是自己这个太子的亲兵,而常茂、沐英虽是战将,也宛如太子亲随。 自己带他们离开,自然没什么不妥。 可若是带眼前诸将离开,那该怎么说? 军中哗变,架空主将? 而且看眼前诸将的架势,不带谁一同前往高丽,恐怕任谁都不会乐意。 可一旦将军中诸将尽数带走。 汤和攻打上都顺利还好,一旦受阻需要大营派兵遣将,大营却无将可派。 那自己才是天大的罪过。 试想一下。 若徐达回营,发现所有将帅尽数被自己带离,前往高丽。 仅煽动诸将的罪名,又是一顿杖责是小。 若是传到老朱耳中。 老朱以此为借口,今后将自己牢牢拴住皇位一侧,再无亲征之可能。 念及至此。 朱标渐渐也回过味儿来。 “表哥,大将军不是调你同行,巡视周边吗?” “怎的今夜你也在营中?” “殿下有所不知。”明白朱标的意思,李文忠索性直接答道:“大将军调末将,并非一同巡视周边。” “而是让末将盯着辎重营,看看有没有那个糊涂将帅,调派军辎,出营作战。” 闻言,朱标也是明白了过来。 李文忠分明就是徐达留下来,为的阻拦自己的。 甚至方才那番话,多半也是徐达授意。 和老奸巨猾的徐达相比。 自己终究是太年轻了些。 “殿下,若要远赴高丽,还请带诸将一同前往。” “不必!”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作势便要朝帐内走去。 “曹国公所言不错,孤当留草原。” 语罢,朱标头也不回,径直返回帐内。 而李文忠似乎还不放心一般,冲着朱标的背影喊道: “殿下,草原无大战,可否允准我等今日小酌?” “诸将可自饮。”朱标兴致缺缺随意说道。 “此战殿下乃是大功,我等不敢自饮。” “末将斗胆,请与殿下同饮。” 明白李文忠这是为了盯着自己,防止自己趁机偷跑。 朱标缓缓点头,便准诸将进帐畅饮。 不过李文忠也是多虑了。 自己若真想离开,李文忠等人也是拦不住自己。 只是朱标觉得,高丽一地,还有文章可作。 让高丽和倭国先狗咬狗,倒也可以。 等两边消耗的差不多了,大明拿下高丽之后,便可一股作气,远渡倭国。 而且高丽战场,也可让徐允恭这些后辈练练手。 毕竟有方才李文忠的那番话,如今的北境战场离不开自己。 即便明日老朱的圣旨是召自己回京,自己也有理由继续留下北境。 更重要的是。 自己并非三军主帅,徐达不可能一直把自己绑在中军。 但凡自己率龙骧、豹韬离开大营,即便跑到高丽,也没什么不妥。 怕只怕明日老朱的圣旨.... 想来也是不会。 即便老朱急于让位,李善长、刘伯温还有朝中的那些个文人夫子顾念些体统,应该也能拦的住老朱。 第104章 遗臭万年,一线之隔 次日天明。 回到营中,看到李文忠、傅有德的身影,徐达心头一定。 即便还没见到朱标。 可徐达也知,朱标昨夜定是没有走脱。 不然的话。 就傅有德这些个将帅的脾气,即便违抗军令,他们也肯定要跟朱标一起离开。 而此时朱标的营帐。 徐达竟发现顾时、蓝玉这些个将帅喝了个烂醉,此时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鼾声如雷。 而朱标则趴在榻上正翻看着兵书。 见此情形,徐达眉头一紧,朝着脚边的顾时便狠狠踹了上去。 “糊涂东西,太子有伤在身,尔等夜宿在此,岂不叨扰太子殿下。” “大将军无需训斥诸将,想必顾时等人也是得了将令,昨夜特来盯着孤的。” “这.....” 听到朱标将话挑明。 徐达也不作答,冲顾时等人没好气道: “你等下去准备,陛下的圣旨马上就到。” 闻言,顾时等人当即走出营帐,忙集结军士,准备迎接圣旨。 对不少将帅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军中迎接老朱的圣旨。 因为老朱也是知兵之人,知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所以在大军出征的时候,老朱很少对三军将士下令,更没什么圣旨。 最多也不过是给主帅送去书信。 而现如今。 北境一战,明军取得的战果颇为丰厚。 顾时等人几乎可以认定,待会儿抵达的圣旨并非是老朱对战场的决策。 更大的可能,则是老朱提前封赏有功将帅。 一时间。 原本清晨稍显安静的英雄河大营,此时瞬间喧闹了起来。 也是在帐外将士积极准备,迎接圣旨的时候。 徐达走到朱标身旁,笑着说道: “殿下昨夜打算离营?” “大将军明知故问。” 见朱标大有不满,压根不看自己。 徐达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敢问殿下,昨夜打算前往何处?” “是前往甘肃一带,彻底降服北元残部。” “还是说要到高丽战场,统兵挂帅?” “自是高丽战场。” 朱标微微挺起身子,认真说道: “徐叔,此次侄儿亲征,可有收获?” “殿下是指.....” “自是战场杀伐,男儿豪气!” 朱标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愈发高昂了起来。 “当年父皇与诸将南征北战,定鼎天下。” “辗转千里不疲,鏖战诸雄不败。” “此等男儿豪气,凡胸有热血者,谁人不心生向往?” “当年侄儿年少,父皇不准从军倒也罢了。” “如今侄儿已然成人,甚至已为人父。” “怎的战场杀伐,父皇能做的,侄儿却做不得!” 朱标素来冷静,老沉持重甚至不像二十岁的青年。 可此时这副固执模样,这哭着喊着要上前线的样子,倒是符合他二十岁的年纪。 想来也对。 无论老朱还是他徐达,都一直将朱标视为老沉持重之人。 可他们却也忘了,朱标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热血少年。 微微颔首后。 徐达坐在朱标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 “老大,并非战场杀伐你做不得。” “只是你是咱大明的太子,是将来的皇帝。” “于你肩头,有的是比战阵杀伐更重要的事。” “可是....” “我自然明白。”不等朱标说完,徐达轻声打断道: “男儿热血,自是提刀立马,保家卫国。” “可你想想,陛下一生戎马,少有败绩。” “他就不想继续领军攻伐?” “可自从大明建国之后,你可曾见过陛下亲征?” “帝王之位,虽是权力顶峰,大多时候也能随心所欲。” “可那个位子,更要你克制心头所想。” “嗯......” 正如徐达说的那样,老朱戎马一生,恐怕做梦都想再临战阵,统帅大军。 可建国几年。 饶是大都之战,老朱也未曾亲临。 想来老朱也有诸多遗憾。 想必老朱也克制的辛苦。 也是在朱标沉思之际,只见徐达眉头一蹙,神情严肃语气责备问道: “可话说回来,若你并非朱家儿郎,你只是军中一寻常小卒。” “老大,你还会对战阵之事如此热衷?” “这.....” 朱标沉吟片刻,旋即很是惭愧的耷拉着脑袋。 的确。 若自己只是一寻常小卒,对战阵之事的态度,恐怕是敬而远之。 之所以如此热衷。 无非是清楚到了战场上,自己是统帅一军的将领,而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大头兵。 自己热衷战阵之事,也无非是倚仗了太子之位。 “嗯......” 念及至此。 朱标微微一怔,额头上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这么说来,自己和那御驾亲征,被敌军所擒的叫门天子明堡宗,并没有太大区别。 和明堡宗一样,自己同样固执,同样想要登临战阵。 同样想像父辈那般,马上定国。 之所以没有像明堡宗一般大败而归,被敌军生擒。 无非是自己熟知大明历史,加上自己的运气要好上一些罢了。 这么说来。 自己与那遗臭万年的君王,只有一线之隔! “徐....徐叔....” 见朱标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甚是惊恐的盯着自己。 徐达忙调转话锋,温声安慰道: “不过此次殿下亲征,收获也是不小。” “军中诸将都知殿下知兵善谋,军中将帅也都打心里将殿下视作主帅。” “而且此次北伐灭了元庭,收了辽东,安定了北境,此等战果胜过先前。” “殿下亲征,也算不虚此行。” 见朱标稍稍冷静了下来。 徐达将他从榻上扶了起来。 “殿下,圣旨马上就到,您也该出营迎接了。” “嗯。” 在徐达的搀扶下,朱标缓步走出营帐。 此时英雄湖大营。 一应将帅,所有士卒尽数整装,聚集在大营中心。 龙骧、豹韬作为天子亲卫,也是朱标的亲兵,自是站在队伍最前。 明黄色的太子令旗上,几条五爪金龙迎风舞动,似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翱翔于天际。 身后诸军更是整齐排列。 徐达的主将令旗,各个将帅的令旗也在此刻扬起。 放眼望去,诸将令旗好似随着朱标的太子令旗,很有节奏的迎风飞舞。 而令旗之下,数十万将士表情庄重,立于草原之上。 整齐肃穆,当真王者之师。 “臣詹同,拜见太子殿下!” 第105章 赐太子龙袍、冠冕 当看到传旨之人竟是詹同,朱标虽有意外,但还是暗中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 却见姚广孝突然从队伍中跑了出来。 让朱标诧异的是。 那姚广孝见到自己就跟见到亲爹一般,双目噙泪,一头便扑到自己脚边。 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般,近乎哭诉喊道: “殿下,臣终于见到您了!” “你且起来。” 知道姚广孝有话要说。 可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此时还是应先让詹同宣读完圣旨。 “詹大人,既是来传旨的,那便无需多礼。” “是!” 詹同恭敬一拜后,捧出圣旨立于三军跟前,准备宣读。 当看到朱标整理衣袍,准备下拜。 詹同忙出言打断道: “殿下,您可站着接旨。” “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我朝雄狮之众,克敌北上,扞卫疆土。朕受天命,以彰其功。” “百万雄师,咸有功于国,朕念其劳苦,心甚痛之。” “三军将士,忘死戍国,战阵死伤,朕心甚伤。” “擢,战死将士,官升一级,加以抚恤。” “赏,金银、美酒,以劳三军。” “谢陛下大恩!” “谢陛下大恩~” 三军将士齐齐高呼。 谢恩之声更显军威,震撼草原。 这些赏赐虽不足挂齿,可大军在外,朝廷赏赐还是头一遭。 不用想也知道,待凯旋之后,朝廷赏赐定是极重。 “龙州侯常茂。” 见詹同又拿出一封圣旨,常茂连忙上前跪道: “末将常茂,问圣躬安!” “朕安。” “朕闻常茂戍边数月,力克北元大将纳哈出。后辅佐太子,收降纳哈出,收服辽东。” “特加封龙舟侯常茂为郑国公,食禄二千石,世袭罔替。” “谢陛下隆恩!” “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三人劳苦,增禄五百石。” “颍川侯傅有德、长兴侯耿炳文、济宁侯顾时等,增禄二百石。” “臣等谢陛下隆恩。” “臣等谢陛下隆恩~” 詹同微微一顿,整了整心神后,冲身旁侍从微微授意。 下一秒。 只见几名侍从捧着龙袍、冠冕,恭恭敬敬跪在朱标跟前。 “太子亲征,不在朝堂,朕理国政,愈觉力不从心。” “今太子亲克草原,立下大功,朕心甚慰。” “故,赐太子龙袍冠冕,回京继位!” 此话一出。 莫说是徐达、冯胜等人。 即便是朱标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能想到,老朱竟真让詹同将龙袍、冠冕带到草原。 谁又能想到,老朱为了让自己还朝,竟不顾千里之隔,直接发下传位诏书。 也是在朱标微微有些呆滞之时。 徐达眼眸一转,当即转向朱标,高声喊道: “臣徐达,拜见吾皇,吾皇万岁!” “臣等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看着三军将士齐呼万岁,纷纷转向自己,郑重叩拜。 朱标一时无措,竟有种被胁迫的感觉。 再次装晕,拒不接旨? 还不等朱标做出反应。 只见徐达突然起身,拿起龙袍便披到了朱标身上。 也不管朱标此时正身着甲胄。 徐达硬生生将龙袍套在了朱标身上,大有煽动朱标临军继位,挥师回京,夺取皇位的意思。 “臣徐达,参见陛下!” “臣詹同,参见陛下!” “臣姚广孝,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和一脸欣喜,急忙参拜的众人不同。 朱标面色一沉,冲诸将冷声开口: “诸将中军议事!”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中军大营走去。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让詹同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宣读传位诏书,即便自己有再多理由不愿继位,可终究也是无处申辩。 一旦自己接了传位诏书,军中诸将不说官升一级。 怎么说自己继位之后,也要对他们赏赐一番。 而普通士卒能跟随天子出征,便是无上殊荣。 如此说来。 即便自己不愿接这道传位诏书,军中的所有将士多半也是不乐意。 他们也多会煽动自己,临军继位。 不得不说。 老朱当真老谋深算。 一时间,自己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等回到中军大营。 这次朱标倒没有顾忌什么,直接便在主位坐定。 而傅有德、顾时等将帅原本喜笑颜开,为朱标继位而高兴。 可刚走进大营。 当看到朱标面色阴沉,众人连忙收起脸上喜色,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詹同,你可知罪?” 詹同一时茫然,忙跪地说道: “陛下,臣所犯何罪。” “放肆!” 听到詹同竟称呼自己为陛下。 朱标怒极,抄起桌上奏疏便狠狠朝他砸了下去。 “陛下身体康健,安能不顾千里之隔,下这传位诏书?” “你詹同身为吏部尚书,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还是说你詹同有意煽动天家父子不和,心存反志?” 被这么一说。 詹同惶恐到了极点,忙将头埋在地上,浑身颤抖,不能言语。 也是见他如此。 朱标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老朱会命詹同前来宣旨。 一来,詹同身为吏部尚书,掌管官员调度,位高不容轻杀。 二来! 这詹同女儿与自己有婚约,自己也不能严惩。 恐怕老朱事先就想到。 若换成是太监来宣旨,自己会推脱为假传圣旨,斩杀传旨太监而不继位。 “殿下。” 知道此时称呼朱标为陛下就是自找不快。 姚广孝顿了顿,忙开口说道: “殿下息怒,詹大人并非假传圣旨。” “嗯?” 见朱标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大有不满自己为詹同开脱的意思。 姚广孝连忙说道: “殿下息怒,即便陛下有心传位于殿下。” “也还要挑选黄道吉日,敬告天地,传告万民。” “而且登基大典也要准备数月不止,所耗资费也是甚多。” “如今大军在外,朝廷供给粮饷便有些吃力,想必国库之银不足以准备登基大典。” 听到这话,朱标缓缓点了点头。 姚广孝还是聪明。 一个拖字决,虽不算高明,但终究算是个办法。 “詹同。” “臣在!” “孤且问你,陛下可曾言说何时继位?” “这.....” 一时之间,詹同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朱的意思,是让朱标于北境军中继位,登基大殿回京再办。 可詹同也知道,若此时他将老朱的意思原本说出,朱标定会震怒。 保不齐会以假传圣旨的罪名,将他斩首也说不定。 “臣一路急行,头脑昏沉,似乎......” “陛下似乎是要殿下回京继位。” “来人,吏部尚书詹同传旨不明,杖责五十。” “魏国公徐达行事莽撞,披龙袍于孤,杖责五十!” 第106章 着实了打 “殿下.....” “李文忠、邓愈,你二人亲自行刑!” 被这么一说,原本还打算为徐达求情的众人瞬间熄声。 也是听到朱标命李文忠、邓愈二人亲自行刑。 徐达、冯胜等人嘴角不免勾起一抹弧度。 朱标终究是少年人,报仇非但不避讳什么。 反而还恶趣味一般,让先前杖责他的李文忠、邓愈二人,杖责徐达。 若非千金之体坐不垂堂,恐怕朱标亲自动手杖责徐达都有可能。 “两位将军,可要着实了打!” 见朱标饶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二人一眼。 李文忠、邓愈强忍心头笑意,拱手说道: “末将明白!” 等几人刚离开中军大营,朱标立即看向蓝玉道: “蓝玉,你出去观刑。” “嗯?” 就在蓝玉茫然之际,姚广孝凑到蓝玉身旁小声说着什么。 旋即,蓝玉笑着领命道: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此时营帐外。 和一脸惴惴不安的詹同不一样。 徐达却是面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带有几分笑意。 当看到詹同趴在行刑台上,额上满是汗珠,身体也不住的发抖。 徐达轻笑说道: “詹大人多虑了,殿下不会重罚,不过是需要个台阶而已。” “魏国公是说.....” “你且安心,五十杖责也有轻重。重则致命,若是轻的话,不过如搔痒一般。” 见徐达如此自信。 詹同也随之安心了许多。 可就在二人低声攀谈,心中安定之时。 李文忠、邓愈二人手持军棍,缓步走到二人跟前。 “大将军,得罪了。” “詹尚书,得罪了。” “无妨.....” “啊~” 不待徐达说完,李文忠手中军棍高高扬起,瞄着徐达的屁股便狠狠砸了下去。 一时间,原本云淡风轻,正在说些什么的徐达。 此时一个没忍住,竟直接惨叫出声。 “李思本,你他娘的.....” “大将军,末将可是听命太子殿下。” “若不让太子殿下满意,末将也不好交代不是?” “嗯....” 听到这话,徐达这才反应了过来。 虽说杖责他和詹同,朱标的确是需要个不在军中继位的台阶。 可杖责他徐达,朱标这混小子却也有泄愤的意思。 想明白后。 徐达面色铁青,咬紧牙关便也不再出声。 偏是此时。 一旁的詹同面露惊喜之色,忙冲徐达笑着答谢道: “大将军果然英明,这五十军棍着实如搔痒一般。” “那是那是.....” 徐达尴尬一笑,纵然李文忠下手不轻,可他却依旧强装出没事儿人的样子,微笑点头。 也是看到大将军徐达,以及传达圣旨的詹同一并被朱标杖责。 一时间, 营中士卒纷纷议论了起来。 “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临军继位,不该重赏诸军才对嘛?” “是啊,为何詹大人会受发罚,连同大将军也跟着一并受罚。”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 蓝玉的亲卫挤到将士之中,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却声音极大冲周边士卒说道: “咱们陛下的圣旨,是让太子殿下回京继位。” “你们想啊,陛下如此器重太子,太子立下如此大功。那登基大典肯定办的格外排场,而且到时候肯定会赏赐三军,施恩天下。” “可詹大人没能传达明白陛下的旨意。” “咱大将军也是高兴过头,直接把龙袍披到了太子身上。” “若太子临军继位,岂不是说早有觊觎大位之心?” “如此大罪,若是传到京城,陛下会不会重则咱们太子不说,大将军肯定是要脑袋搬家!” “太子先行惩处大将军,便是不让朝廷降罪于大将军!” 话音落下。 周围士卒满是恍然大悟的惊叹之声。 “原来如此!” “我就说陛下那般器重太子,绝不可能让咱们太子临军继位!” “是啊,还是咱们太子照顾将士,虽是惩治了大将军,却也是为大将军好。” “太子英明啊!” “能随太子亲征,也算我等之幸!” 帐外正在行刑。 帐内,朱标却看向姚广孝道: “姚广孝,孤不是命你辅佐陛下讲学,定期刊印《洪武纪册》吗?” “你怎的跑到北境了!” 朱标刚一说完,原本还能保持淡定的姚广孝。 此时双膝一软,当着营中诸将的面,竟直接跪在了朱标跟前。 那双素来阴损,暗藏阴招的三角眼,此时悲悲戚好似如丧考妣一般。 “殿下明鉴!” “微臣纵然是死,也不愿离开殿下寸步!” 见他如此。 朱标挥了挥手,示意帐内众人出去观刑。 也是等众人离开。 原本沉稳,饶有心计的姚广孝愈发不顾体统,竟嚎啕大哭般,冲朱标委屈说道: “殿下,臣当真是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你是孤的人,还能在京城待不下去?” “可是世家之人阻挠推行洪武纪册,可是那些世家给你使绊子?” “不是不是!”姚广孝连忙摇头。 顿了一下,旋即低声说道:“是.....是陛下!” “陛下?” “陛下知臣受殿下器重,但凡对殿下有所不悦,陛下便....便训斥微臣。” “殿下亲率先锋营冲阵,陛下召臣到谨身殿,训斥了半个时辰。” “殿下卸任主帅一职,陛下召臣到武英殿,又训斥了半个时辰。” “三日没有北境军报,更没有殿下的书信,陛下便训斥臣未尽臣下之责。” “未能提前劝谏殿下,要多与父母书信相传。” 姚广孝也知道,自己是朱标器重之人,老朱断然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可问题是。 老朱这位英武霸气的帝王,普通人饶是站在他跟前都要精神惧颤。 他几次三番被老朱叫过去呵斥,神经紧绷早已不堪忍受。 若继续留在京城,即便老朱不屑杀他,可他也要被老朱的帝王之威给吓死! 看着面前一脸委屈的姚广孝。 朱标心头轻笑一声,旋即很是关切道: “孤确也没想到,陛下会因孤迁怒于你。” “不过道衍,你也知陛下脾气。” “越是苛责训斥一人,越是对其重视。” “是.....是.....臣明白。” 姚广孝顿了一下,声音似微不可闻般,低声说道: “此次陛下对微臣下有严令。” “若殿下依旧不愿还朝,那陛下便要送臣前往西天,听佛祖讲经.......” 第107章 全瞎全盲 姚广孝说完,有些不安的看了朱标一眼。 他很清楚。 于朱标眼中,他姚广孝只是对大明有用的人,而并非亲信。 即便朝臣、世家,哪怕是老朱都将他姚广孝视为朱标的亲信。 可姚广孝心里却很明白,朱标对他绝不像对待常茂、蓝玉、马虎等人那般亲近。 而此番在朱标面前大吐苦水,接连哭诉。 也无非是想要亲近朱标,成为朱标亲随。 怕只怕,他自己的演技太过浮夸。 朱标洞悉之后,惹得朱标不快。 “殿...殿下。” 见朱标表情微沉,姚广孝连忙补充道: “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此时也应当还朝。” “前些日子臣听闻,陛下曾打算提前让秦晋燕三王就藩。” “而且也因殿下久不在朝,陛下心情稍有烦躁,朝臣战战兢兢不说,朝政也稍有停滞。” “十月黄河泛滥,户部拨银不及时,陛下杖责户部大小官员七人。” “河南官员赈灾不利,陛下更是在朝会之上大发雷霆,下令斩首大小官员十一人......” “河南受灾?” 不等姚广孝说完,朱标忙在桌案上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朱标拿起一封奏疏丢给姚广孝道: “河南布政使谢全,五日前送粮草五万石到北平。” “若河南遭灾,安能送出五万石粮草?” 见朱标眸光清冷,语气也格外郑重。 姚广孝恭敬再拜后,连忙回道: “殿下,黄河的确泛滥,河南也的确受灾严重。” “臣与詹同大人路经河南,也亲眼见到百姓疾苦。” “毛骧!毛骧!” 朱标情急之下,竟扯着嗓子冲帐外大声喊道。 真不是朱标大惊小怪。 河南水灾,布政使谢全却送了五万石粮草到北境。 若是送粮之时,河南未曾遭灾。 那此时河南百姓岂不更加苦不堪言? 更甚至..... 是那谢全不顾水灾,不理百姓疾苦,压榨民脂民膏用来筹措粮草送至北平,只为了讨好自己这个太子。 而且自打离京以来,朱标便命锦衣卫将朝中大事小情,原原本本报给自己。 可这河南水灾一事,自己先前竟丝毫不知。 如此说来,朝中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世家是否安定,老朱讲学是否顺利,士子民心又是如何,凤阳三司进展是否如何。 还有凤阳税收改革,究竟到了哪一步! 毕竟在朱标的计划里。 是打算亲征过后,借举国欢腾,借自己有军功傍身,回京之后推行税收改革,增加商税。 可现在全瞎全盲,对朝中诸事一无所知,这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标下参见殿下。” “黄河泛滥,河南水灾,你可知道?” “这......” 见毛骧表情复杂,看了眼旁边的姚广孝。 朱标怒气上涌,一手狠狠拍在桌案之上。 “看来你是知道!” “说!” “朝中还有什么事,是孤不知道的!” “尔等锦衣卫是知情不报,还是说你毛骧收了谢全的好处!” “殿下明察!” 毛骧精神一凛,连忙跪道: “陛下.....” “是陛下下旨,说殿下您亲征在外,为战事操劳。我等便不可因国事再让殿下忧心。” “还......还说等到殿下您问及朝中之事,属下再向您禀告。” “嗯.....” 不得不说,老朱这步棋下的是真好。 等到自己开口问询,锦衣卫才能上报。 如此一来,朝中积压之事甚多,自己情急之下,定急匆匆返京。 虽说有老朱坐镇京城,河南水灾、凤阳税改都不会出半点乱子。 可老朱也是知道自己凡事都想知道的性子。 老爷子是料定自己听闻朝中诸事后,会即刻还朝。 “近些日子,朝中都有何事?” “回殿下,除河南水灾外。” “京城世家这些日子收敛家财、产业,似有异动。” “清点官员、世家之财,进展也不顺利。” “东南沿海的倭国也愈发猖獗,曹国公之子李景隆两战均胜,却未能肃清海寇。” “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并未处置。” 朱标微微颔首,示意毛骧继续往下说。 “除此之外,朝堂便无他事。” “只是陛下命诸皇子徒步前往凤阳,秦王侧妃邓氏乔装打扮,与诸皇子同行。” “并.....并与秦王趁夜相会......五次。” “陛下依旧未曾处置?” “是。” “还....还有,昨日锦衣卫奏报,陛下与皇后正于京城,为殿下挑选侧妃。” 听毛骧说完,朱标苦笑一声。 看来自己还真要尽快回朝了。 “传令河北,粮草不需送至北平,转送河南。” “龙骧、豹韬两卫即刻整军,携粮草三万石,随时出发。” 朱标说完,徐达、詹同杖责也已落罢。 诸将纷纷返回帐中。 而听到朱标有回京的打算,徐达虽刚刚受刑,却依旧难掩欣喜问道: “殿下打算回朝?” “正是。” 朱标起身,将徐达扶到帅位上,温声说道: “大将军请坐。” “嗯?” 感受着屁股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徐达忙摆手道: “殿下在此,末将怎敢落座。” “大将军请坐!” 没有同徐达多说,朱标按着他的肩膀,直接将徐达按在了座位上。 看着徐达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满脸痛苦的表情。 朱标心中一阵暗爽。 旋即当着诸将的面,沉声说道: “孤既返京,北境之事皆由大将军做主。” “大将军,漠南一地,草原之地,建立大明行省,元兵降卒妥善安置。” “是!” “扩廓、冯胜。” “末将在!” “待汤和拿下上都,你二人听从汤和调派,于上都驻军。” “上都以北,漠北之地,凡有部族愿归降大明者,可南迁漠南、辽东等地,由你等安置。” “末将领命!” “傅有德、耿炳文,你二人调十万明军,前往辽东驻扎。” “待朝廷军令,进兵高丽!” “末将领命!” “诸将即刻准备。” 在众人纷纷离去之时,朱标旋即开口道: “扩廓将军,卫国公请留步!” 第108章 妻妾不和,该当如何 听到朱标称呼自己为卫国公,邓愈明白,朱标接下来所说定不是军政。 “大将军也要在此旁听?” 听到朱标有意要让自己离开,还在帅位上坐着的徐达愣了一秒。 随即忍着屁股剧痛,一手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子。 可也是徐达屁股离开座位的瞬间。 朱标一手按在徐达的肩膀上,又将他重新按回到了座位上。 “徐叔总理军政,旁听也无不可。” “小子.....” 感受着屁股接二连三传来的剧痛,徐达双眼怨怼,很是不满的看向朱标。 这小子有仇必报的性子,还当真是随了老朱。 就因为自己派李文忠阻拦,没让他昨夜远赴高丽。 朱标这小子几次三番折腾自己。 此时徐达清楚的感受到,屁股上渗出的血迹已然和衣袍粘在一起,伤口也比刚受刑完更加严重。 只是扩廓、邓愈在场,他徐达还真不好训斥朱标。 也是见徐达满脸怨怼盯着自己,却不好做声。 朱标轻笑一声,转而冲扩廓、邓愈说道: “扩廓将军,卫国公,真要说起来,你二人也算有些姻亲。” “扩廓将军的妹子观音奴为秦王正妃,卫国公长女邓氏为秦王侧妃,两位将军也该更加亲近才是。” “殿下所言极是。” “殿下所言极是。” 二人不明白朱标接下来要说什么,很是恭敬的附和着。 也是此时,朱标面色一顿,似带着太子独有的储君威严般,淡淡说道: “只是妻妾和睦,倒是无事。” “若妻妾不和,所计魅夫,不知两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这.....” 扩廓、邓愈面容一僵。 还是扩廓最先开口道: “殿下,若舍妹服侍秦王不尽心,殿下可严惩之。” “若她犯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国法绳之也无不可!” 扩廓知道自己那妹妹性子刚强。 保不齐先前会因被俘,被迫嫁给秦王朱樉,心中不满。 因此做下些什么违背纲常,违悖国法的糊涂事。 旋即,扩廓忙跪在朱标跟前。 “殿下,舍妹若犯下大错,还请殿下严惩。” “只是.....求殿下宽仁,饶其性命,让其改过!” “卫国公以为如何?” “嗯?” 听到扩廓率先请罪,邓愈真以为是扩廓妹妹犯了大错。 他也怕自家女儿被欺负,而受了委屈。 只是接下来要与扩廓同事,他却也不好落井下石。 “殿下,小女儿的心胸,自是狭窄了些。” “臣以为,殿下稍加训斥即可,或许不必轻动国法。” “嗯。” 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旋即冲旁边的毛骧微微示意。 下一秒,毛骧当着几人的面,沉声开口道: “锦衣卫奏报,秦王侧妃邓氏,于秦王府恃宠欺压正妃观音奴。” “此次陛下命诸皇子徒步前往凤阳,严令任何人不得为诸皇子提供吃喝。” “然秦王侧妃邓氏携随从数人紧跟其后,多次赠食于秦王。” “趁夜与秦王私会五次。” “甚至于城隍破庙中,二人交合。” 毛骧说完,邓愈脸色难堪到了极点。 他好歹是当朝国公,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竟违悖圣意,跟在诸皇子之后,服侍朱樉。 他更没想到,自家女儿竟恬不知耻,与朱樉竟在皇庙中作那苟且之事! 也是看到朱标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邓愈冷哼一声,旋即没好气道: “殿下,末将请命即刻还朝,斩了那不孝女!” “卫国公息怒!” 朱标似有不耐烦般,用手轻揉着眉心。 “孤二弟有失体统,自当对其严惩。邓氏有错,也该由母后训斥。” “国公亲动刀兵,恐有不妥。” “殿下!”邓愈眼中满是愤怒,高声说道:“臣教女无方,无言面君!” “等亲手杀了那不孝女,臣定自裁谢罪!” “倒也是不必。” 朱标本打算呵斥邓愈,只是邓愈性子如此刚强,却也不想再加训斥。 “此事除你我几人知晓,饶是陛下也未得知。” “孤会设法压下此番消息,将军勿忧。” “这.....” 邓愈深知,他女儿违悖圣意,若老朱得知定然大怒。 而且他女儿以侧妃身份,仗着秦王宠幸便在府中欺压扩廓的妹妹,秦王正妃。 此等宠妾灭妻之事若传到老朱耳中,不说牵连他卫国公府,他女儿邓氏必死无疑。 就在邓愈感念朱标,为他瞒过老朱之时。 只听朱标幽幽说道: “待孤回到京城,会召秦王夫妇入东宫,简单训斥一番即可。” “只是委屈了扩廓将军的妹妹。” 被朱标这么一说。 邓愈自觉惭愧,当即冲扩廓拜道: “本将教女无方,愧对将军!” “将军说的哪里话。”扩廓伸手将邓愈给扶了起来。 “先前末将乃北元之臣,末将舍妹乃是俘虏降臣,陛下不弃,这才许了秦王,甚至作了正妃。” “可无论舍妹还是末将,终究只是降臣,我等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扩廓将军!” 听出扩廓语气中仍有不满。 邓愈声音猛然提高,连忙说道: “今将军投靠殿下,投我大明,我等便皆是大明臣子,哪里还有什么降将、老臣之分。” “殿下言说要奏明陛下,封将军为齐国公。” “那将军家妹便是国公之妹,安能有俘虏一说?” “今后若小女再恃宠欺辱将军之妹,本将定不答应。” “今后军中若有人敢言说将军乃是降将,本将定以严惩!” 邓愈顿了一下,旋即冲扩廓恭敬拱手道: “若将军仍心中有气,本将愿替小女受过!” 邓愈也是理解扩廓。 若他女儿被扩廓妹妹欺压,他就算忤逆老朱,也要为自家女儿讨个公道。 如今他女儿以侧妃身份,欺压扩廓妹妹这个秦王正妃。 纵然扩廓震怒,教训他一顿,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也是见邓愈言词恳切,真心请罪。 扩廓默默叹了口气,平静说道: “将军多虑了,末将并无恼怒。” “既与将军同朝为臣,同在军中,那你我便是生死袍泽,自然不会因此等小事心中挂怀。” “扩廓将军深明大义。” 语罢,邓愈冲朱标拱手道: “一切劳烦殿下费心。” “自然。” 朱标微微颔首,示意二人退下。 同时朱标也命毛骧下去准备。 等帐中只剩他与徐达后。 徐达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小子,你整这么一出,为了什么?” 第109章 带弟兄回家 见徐达心明眼亮,当即便能看出自己另有所图。 朱标轻笑一声,淡淡说道: “徐叔,若侄儿离军,返回大明。” “军中那些杀才,能容的下扩廓?” 徐达表情微顿,沉吟片刻后,不禁微微颔首。 现如今朱标将扩廓视为一军之将。 是与冯胜、李文忠、邓愈这些国公同等地位的一军之将。 如此,傅有德、耿炳文、顾时、郭英这些统帅一营的将帅,岂能甘心? 此时不过是因为朱标还在军中,诸将知道朱标看重扩廓,这才忍下心头不爽。 一旦朱标离军,保不齐那些个杀才怎么给扩廓使绊子呢。 纵然有自己这个主将坐镇,可徐达却也不能保证他们与扩廓相安无事。 诸如克扣一些扩廓营中的军械辎重,缓发粮草饷银。 再或者遇到战事,迟缓救援。 这些即便军中诸将做了,自己这个主帅也不太好严惩。 若是他们闹得太过火,即便扩廓能忍下心头不甘。 乃儿不花、图查尔,还有那些元兵降卒安能看着自家齐王受辱? 甚至集结元兵降卒,叛出大明都有可能。 而眼下草原稍安,想要让草原部族成为大明的百姓,想要彻底弱化草原的部族概念,想要彻底安定北境。 断然是不能出现乱子的。 “所以殿下以儿女之事,让邓愈对扩廓有所亏欠。” “也是让邓愈对扩廓照顾一二?” “正是。” 朱标也不否认,点头说道: “徐叔你毕竟是大将军,总管三军,一些琐事自然顾及不到。” “而邓愈只是一军之将,也是性子刚直之人。” “有他为扩廓说话,便也足够了。” “嗯。” 听朱标说完,徐达重重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朱标目光着实长远,甚至他离军之后的事,也都有考虑。 似如此韬略,若朱标不是太子,只是一寻常士卒。 徐达真有心将他收入麾下,好生教导,传以衣钵。 毕竟这样的名将胚子,徐达说不在意,那也是假的。 “徐叔,高丽那边还需多多留意。” “殿下放心,若高丽一朝内乱平定,末将即刻出兵!” “嗯。” 有徐达留守北境,当真让人放心。 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与高丽王师一旦分出胜负。 无论他们哪一方整合了高丽全境,高丽士卒实力都会大增。 所以大明最佳的出兵时间,便是徐达所说,他们刚刚分出胜负,未能整合全境之时。 只不过,高丽从来都不是最主要的目标。 高丽的作用,也不过是远渡倭国的一个踏板。 “徐叔,高丽不足挂齿,侄儿要的,是屠灭倭国全境。” “若北元无事,徐叔可派人前往渤海,督造战船,操练水兵。” “高丽形势已是累卵,弹指之间便能尽数摧之。” “倭国那边,却还有大战。” 朱标顿了一下,将李景隆在东南沿海与倭寇作战的军报递了过去。 “想必是倭国南北两朝已达成协议。” “北朝出兵高丽,霸占高丽土地。” “南朝渡海,骚扰我大明沿海。” “这些倭国畜生想的,恐怕是染指我大明疆域。” “嗯.....” 徐达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道: “这不可能吧,倭国竟有如此野心?” “是与不是暂且不论,倭国定要尽屠之。” “还望徐叔明白!” “末将明白,殿下放心。” 见徐达认真拱手,朱标便也放心许多。 以徐达的军事才能,只要告诉他大明的目标是尽屠倭国全境,这便已经足够。 但凡有高丽的倭人有异动,徐达自然能妥善安置。 “如此,侄儿便还朝回京了。” “汤伯回来,还望徐叔替孤言明,河南水灾严重,不能亲自与汤伯告别。” “殿下安心回朝,待汤和取的传国玉玺,末将让其携带玉玺,追赶殿下。” 两人说着,缓步朝营帐外走去。 可此时。 听闻朱标要离军,军中无论将帅、士卒,甚至就连那些个北元降卒,此时纷纷聚集在大营门口。 也不知怎的。 即便普通士卒都知道,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必不可能在军中久待。 可偏是听到朱标即将离开军营,众人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不舍。 毕竟朱标在军中。 诸多脾气火爆,时常训斥士卒的将帅,脾气也和善了许多,对待手下士卒也宽容不少。 朱标在军中。 辎重营便无亲近左右之分,粮饷军资,从未拖延更无偏私。 朱标在军中。 所有士卒好像都提着一口气。 让他们感觉与敌人浴血厮杀,不是为了得功进身,更不是收敛敌人金银,据为己有。 让他们认为。 为朱标效力,是真真切切为了大明万世基业而努力。 是为了朱标口中,那北境久安,华夷一家之清明盛世。 金银财帛虽固人心,可朱标所言之盛世,更让他们心生向往。 “薛三儿!” “在!” 听到朱标提及自己名字,薛三儿忙出声大喊。 一面穿过人群的同时,一边高声回应道: “殿下,标下在这!” 待跑到朱标跟前后,薛三儿忙冲朱标跪拜道: “殿下,标下在!” “等回京之后到东宫去!”朱标拍了拍薛三儿的肩膀,朗声说道: “先前孤答应过你,偷偷顺太子妃几件首饰,让你带回家给你媳妇儿。” “孤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见朱标全无半分架子,薛三儿憨厚一笑,忙推辞道: “殿下,俺家婆娘就一乡野村妇,太子妃的首饰贵重,她哪里配得上啊!” “少扯淡!”朱标抬腿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你小子别再办那些私藏缴获的糊涂事儿,小心别再被降职了!” “是!” “陆冠、程杰!记住孤的话,把军中饷银存起来,回去带给老娘。” “让家里老娘给你们说个媳妇儿!” “是!” 也是众人面带笑意,感慨朱标为人随和,将他们普通士卒视作兄弟的时候。 只见朱标顿了一下,冲薛三儿沉声说道: “狗剩,李茂的军牌交给孤吧。” “孤带他们回家。” “嗯....” 薛三儿顿了一下,忙从脖子上取下两块军牌。 旋即,朱标冲在场众人朗声喊道: “阵亡将士的军牌交给龙骧、豹韬士卒。” “孤!” “带众兄弟回家!” 第110章 与士卒共苦 “带弟兄们回家!” 两侧龙骧、豹韬的士卒高声呼喊。 周围士卒将阵亡袍泽的军牌,郑重递交了过去。 似那一块块军牌上面,凝聚着阵亡弟兄的英魂。 而将军牌交给朱标带回大明,便是让这些阵亡将士,落叶归根。 一时间。 三军静默,众人瞩目。 这便也是对战死沙场的明军将士,最大的敬意。 “殿下,您可还会回北境?” “我等有生之年,可还有幸重侍殿下鞍马?”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说道。 也是听到这话。 莫说是普通士卒,饶是徐达、冯胜、李文忠等将帅都是面容一僵。 即便是朱标,此时也难掩心头落寞。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话看似在问朱标是否还会重返北境,再次统兵出征。 可问出这话,便足以证明不少士卒心中都抱着死于北境的念头。 或征战阵亡,或驻守至死。 为大明,他们也早已做好客死草原,生离故土的准备。 明白众人心意,朱标清了清嗓子,郑重回道: “来年开春,孤定重返北境,再领攻伐!” “届时我大明王师便要横扫寰宇,平踏蛮夷之国。” “郎朗盛世,清明天下。” “孤不能保证!” “孤与诸位都能生还故土,亲见盛世。” “可孤能向弟兄们承诺,阵亡将士的亲人,由太子府荣养!” “纵然是孤战死沙场,孤之长子,皇孙雄英,也定会以长辈之礼善待阵亡将士的亲族。” “殿下大恩,我等万死不辞!” 常茂扯着嗓子高声呐喊。 旋即周围士卒也跟着齐声高呼:“殿下大恩,我等万死不辞!” “殿下英明!” 于众人的山呼之中,朱标翻身上马。 可就在他准备离营之时,却看见巴尔等人似有些犹豫般,盯着一旁的扩廓。 “巴尔,你等先前便是扩廓麾下亲兵。” “如今若不愿随孤返回大明,也可转于扩廓麾下,留在北境。” 听到这话。 已是太子亲卫的巴尔等人微微一顿,表情窘迫不敢再去看旁边的扩廓。 见他们如此,扩廓随意笑道: “本将与你等均为大明之臣,自无先前主仆之分。” “是去是留,你等可自断。” “是!” 巴尔连忙应了一声,旋即忙冲扩廓抱拳说道: “将军,我等既为太子亲随,便要护卫太子殿下,返回大明。” “嗯。” 见扩廓点头,巴尔等人恭敬再拜后,便也翻身上马同朱标一并离开。 而看着远行的朱标一行。 大明士卒极目眺望,满心不舍,目送着朱标离开。 那些元庭降卒也是表情肃穆,右手握拳置于心脏的位置,眼中同样满是不舍,送别着朱标独特的大明贵人。 一日疾行。 朱标一行却无片刻休整,饶是晚间经过北平却依旧未曾驻扎休整。 龙骧、豹韬都是百战士卒,自是无事。 巴尔等草原部族从小长于马背,也能承受。 只是苦了文官出身的詹同。 他哪里有过如此疾行。 一整天都在马背上奔驰,大腿内侧早已磨破,隐隐渗血。 此时胯下马儿的每次颠簸,对他生理器官都是一次不小的挑战。 “殿....殿下,天色已黑,是否原地休整.....” 听到这话,朱标微微颔首,冲常茂道: “传令诸军,前方水源处,换马休整半个时辰。” 语罢,朱标下马,靠在一处翻看着锦衣卫送来的关于河南水灾的奏报。 而此时的詹同双腿发软,在身旁士卒的搀扶下,这才艰难从马背上挪了下来。 当常茂路过自己身旁时,詹同连忙轻声喊道: “郑国公留步。” “詹尚书有何事?” “那个.....” 詹同眼神躲闪,看了眼不远处的朱标后,这才小心问道: “如今已是黑夜,殿下却只下令休整半个时辰,那我等一行要到何时何处才能扎营?” “自然是不扎营的。” “不扎营?”詹同满脸诧异,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很是惊恐的望着常茂。 见他这副样子,常茂轻笑说道: “詹尚书有所不知,殿下生擒纳哈出之时,疾行两天三夜抵达辽东。” “休息也不过是靠马而眠,半个时辰便要重新启程。” “竟.....竟是如此?” “便是如此。”常茂将腰间水袋递给詹同,继续说道: “夜晚行军,视线受阻。” “龙骧、豹韬在前开路,詹大人只需扬鞭疾驰,小心掉队。” “这....多谢郑国公提醒。” 詹同环顾四周,发现周边士卒竟无人生火做饭,愈发诧异问道: “不瞒将军,老夫一日未曾进食,如今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开饭?” “老夫想喝上一碗热羹.....” “詹尚书说笑了,哪里有什么热羹可食。” “殿下曾下令,亲军疾行赶路之时,沿路除补给水源,不可生火做饭。” “那你们吃什么?” 此时詹同的语气近乎质问,看向常茂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敌意。 他是知道朱标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他也知朱标在朝之时,每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所以连夜疾行,片刻休整,他也相信是真的。 可他绝不相信,亲军数万人,连同朱标在内能好几天不吃东西。 若是如此,一旦遇到敌人,岂不是不战自溃? “郑国公,难不成太子麾下亲军都是天人,能好几日都不饮食?” “詹尚书又玩笑了,我等自然要吃些东西的。” 常茂从詹同马背上拿出一个布袋,旋即递到詹同跟前。 “我等腹中饥饿,赶路之时便会进食此物。” “这....这是什么?” 打开常茂递过来的袋子,詹同竟发现里面全是黄褐色的面粉。 一时诧异之间,詹同竟也忘了分寸,直接开口说道: “这也是给人吃的?” 此话一出,周边不少士卒眼神如刀,纷纷看了过来。 而原本好声好气,对詹同多有关照的常茂,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见此情形,詹同连忙改口道: “郑国公,此物该如何食用....” “抓一把放嘴里,然后饮水。” 看着袋子里并无半点食欲的面粉,詹同本不想吃。 可当注意到周围不少士卒始终盯着自己。 詹同无奈,只好抓了一把放到嘴里。 可也是那面粉入口的瞬间,詹同只觉鼻腔、喉咙搔痒难忍,就好像无数羽毛轻挠一般。 一个没忍住,竟直接将口中面粉尽数喷了出来。 看着詹同接二连三打着喷嚏声,脸也被憋得通红。 常茂与周边士卒非但没有觉得好笑,反而看向詹同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 这些个文人夫子,似是比太子朱标要更加尊贵。 炒面都吃不下去,还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甚至还对军政之事多有置喙。 “詹尚书自重,此物可是太子殿下亲制的。” “啊?”听到常茂这话,詹同面色惶恐,忙拱手告罪道: “见谅,郑国公见谅,老夫实在是....” “还请詹尚书吃饱,好继续上路!” 见常茂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 那样子分明是要自己继续食用炒面。 詹同怯生生看了眼炒面袋子,却迟迟没法动手。 与其吃这些难以下咽的面粉,他詹同当真宁愿饿着肚子。 “郑...郑国公....” “还请詹尚书自重!” 第111章 河南开封 见常茂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似要强迫自己吃下这炒面。 詹同无奈,只得将手缓缓伸向炒面。 也是此时。 听到动静的朱标缓步走了过来。 “常茂!” “吩咐各军士卒,换马将歇,查看所携粮草是否有疏漏。” 明白朱标是要支开自己,常茂瞥了眼詹同后,转身便朝一旁走去。 而等朱标近前,詹同连忙请罪道: “殿下恕罪,下官实在....” “无妨。” 不等詹同说完,朱标从马背另一侧的背囊中拿出几个烙饼,递给了詹同。 “需赶路时,行军自当迅捷,将士们所食之物只图一个方便。” “所以这炒面自然算不得什么美味。” “多谢殿下体恤。” 詹同道谢一声,拿起烙饼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若是在京城,这烙饼他詹同也是不屑一顾。 可与炒面一比,这烙饼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殿...殿下,不知您如何进食?” 闻言,朱标捡起地上的炒面袋子,拿起一把便放到了嘴里后,旋即又饮了一大口水,这才吞了下去。 “殿下!” 见此情形,詹同面色大惊,连忙放下手中烙饼。 “微臣死罪,微臣怎可比殿下食用之物更甚.....” “无妨。”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于詹同身旁落座后,温声说道: “军中将士素来艰苦,孤为主帅,自当与士卒同甘共苦。” “只是詹卿并非军中之人,无需拘礼。” “这.....” 詹同很清楚,他所食用的烙饼,乃是救济河南灾民的粮食。 若朱标与他一同食用,他詹同或可以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可军中数万人,不仅有大明士卒更有草原部族,偏偏独他詹同一人例外。 论及身份,朱标贵为太子自不必说。 常茂、沐英也比他要更得圣心。 他詹同一个文官,一个朝臣,凭什么能开小灶? 念及至此。 詹同忙将烙饼收起,从炒面袋子里捧了一小把放在嘴中。 可这炒面生食,入喉的瞬间就好像在吃沙子一样。 詹同费了好大劲儿,这才勉强咽了下去。 “詹卿乃是文官,不必如此。” “殿下贵为储君,却能与将士同苦,微臣自当效仿。” 见詹同坚持,朱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待常茂回来复命,朱标温声提醒道: “詹大人年事已高,派几名士卒跟在身后,小心夜间行军掉队。” “是。” 见詹同捧着炒面吃了起来。 常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故作调侃问道: “詹尚书,太子所制炒面可还美味?” “美....美味.....” 片刻休整过后,亲军再次出发。 月色之下,万人小队急速向前。 马蹄踏踏之声在原野回响,清冷月光落在士卒甲胄之上,更添几分凉意。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亲军小队深夜疾行,队形却依旧严整。 孤夜之中,也无一人滞后。 如此强军,当是所向披靡之王师。 五日长途,朱标一行终于在晚间抵达河南开封城下。 河南一地,素为中原重镇,两江而过,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自然也就成了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于这片朴素大地之上,不知诞生了多少伟大豪杰,不知谱写了多少瑰丽传说。 周天子定都洛阳,武王铸九鼎,置于洛阳青要山。 九鼎所在,天下之根。 分封的诸国,不知多少英豪挤破脑袋都想入洛阳,朝拜周天子,亲见九鼎。 战国动乱,多少豪杰以入洛封王为荣。 武周天下,武则天命百花一夜尽开,牡丹国色不魅人君,后被贬入洛阳。 可在河南古城,洛阳古都,牡丹尽开,将无尽华丽献给河南,献给朴素的民间百姓。 诸多古镇,如洛阳、开封、南阳等地。 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王朝的兴替,看惯了无数雄主君王霸业之始终。 大周八百年天下,盛唐鼎盛至极。 王朝更迭不断,可河南古城就像是一位耕种在田间的敦厚老农,将所有一切无私奉献给华夏儿女。 河南熟,天下足。 这位敦厚老农从未忘记抚育华夏儿女的使命。 河南百姓也都秉承此道,日日勤勉,躬耕农田,为天下各地,为华夏子民源源不断输送着粮草补给,却无半分怨言。 任天下战乱纷飞,任王朝霸业更迭,河南与他的百姓却始终铭记着,要让华夏子孙吃饱饭的长久使命。 今黄河稍怒,自是时机集天下之力,回馈这位敦厚老者,回馈敦厚淳朴的河南百姓。 “常茂,召河南布政使谢全。” 片刻功夫。 河南布政使谢全急匆匆跑了过来。 “下官不知殿下到此,未能迎接,还望殿下恕罪。” 此时谢全虽着官服,可裤腿高高挽起,脚上、腿上满是厚重的淤泥。 脸上、身上,也多有泥土污渍。 若非官服能辨,这谢全却真如田间老农一般。 只不过..... 朱标却也不敢因一面,认定谢全是个爱民有为的清官。 毕竟老朱与杨宪的教训在前。 先前自己抵达凤阳时,那欺压百姓的田广,朱标第一面还以为他是可用之人。 如今河南遭灾,朱标自然要更加谨慎。 “孤且问你,河南水灾,为何还筹措粮草送至北境。” “回殿下,河南百姓听闻殿下亲征北元,自发捐粮,以为军用。” “不过陛下也已下旨,官服按照粮价,为百姓分发银钱,不让百姓吃亏。” “那河南水灾,为何不曾上报朝廷!” 第112章 倒是个狂生 “回禀殿下,黄河泛滥,受灾之地并非只有河南。” “微臣斗胆请问殿下,陕西、山西官员可曾上报灾情?” “放肆!” 常茂怒喝一声,猛的抽出腰间长刀,直接架在谢全的脖子上。 这谢全当真放肆。 回话就该有回话的样子。 谢全不回朱标的话也就罢了,竟还敢胆大包天,开口反问! 如此行径,足可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见常茂如此,一旁的朱标倒是没有急着开口。 反而是詹同见状,连忙下马走到谢全身旁,冲朱标跪道: “殿下,这谢全所言并非虚妄。” “黄河泛滥,陕西、山西也有灾情,虽不似河南这般受灾严重,可两地官员也并未将灾情呈报朝廷。” “想来.....” “想来是谢全他们另有隐情。” 语罢,詹同忙看向谢全说道: “谢全,太子亲至,还不原本告知于殿下?” 让朱标略微有些奇怪的是。 詹同说完,那谢全似乎很是不屑的低声冷哼了一下。 旋即。 只见谢全再次拱手,沉声说道: “如今我大明开国战、战四夷,边境战事自是旷日持久。” “前线所需粮饷定然繁巨,各地粮仓、朝廷国库负担国战尤显吃力,河南行省自然不敢因灾情叨扰朝廷。” “倘若灾情上报,朝廷自然要从国库拨钱,从各地粮库拨粮赈济灾民。” “如此岂不是令前线粮饷吃紧,令陛下忧心,让朝中大臣对国战一事颇有微词?” 朱标闻言,不由心头微动。 这谢全还算有几分见识。 如他所言,若是寻常时节,其他朝代大兴国战,但凡境内行省遭受天灾,朝堂之上定有腐儒、夫子说什么劳民伤财,上天震怒的胡话。 可谢全却也是想岔了。 如今大明上下一心,老朱坐镇京城,自己这个太子亲征草原。 哪个朝臣活腻了,敢非议国战的不是。 只不过..... 这谢全所言,话是好话。 可隐隐之中却透露着诸多不满。 “殿下放心,河南自能妥善处置灾情,不劳烦朝廷费心。” 见那谢全说完。 梗着脖子,昂着脑袋,腰杆也挺的老直。 朱标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肯定还有话要说,此时不过是在等着自己这个太子追问罢了。 而且那一副正臣不畏死的模样。 朱标可以肯定,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如此轻狂,朱标偏不如他心意。 “常茂,将亲军所携粮食运至受灾各地,开设粥场,赈济百姓。” “巴尔,带人前往黄河沿岸,与百姓同工。” 语罢。 朱标轻勒缰绳,缓步朝城中走去,全然不理会身后的谢全。 也是等朱标走远。 詹同立马起身,指着一旁的谢全怒声斥道: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方才那话何意?” “就凭你,也敢对朝廷开国战有所非议!” “詹尚书见谅,下官不敢.....” “亏得是殿下不想理会,不然的话....” 詹同顿了一下,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朱标本就对谢全的官品有所怀疑。 常理看来,若方才谢全惹怒朱标。 保不齐连他这个主管官员任命调度的吏部尚书,也要跟着谢全受牵连。 “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话,詹同径直朝城中走去。 与此同时。 因河南并未兴建设行宫,朱标亲至也未曾知会河南官员。 所以朱标一行便在开封府落脚。 “殿下。” 沐英想了一路,终于在朱标即将离开时,开口问道: “殿下,那谢全明摆着有话要说,为何.....” “他想说的话,无非是大兴国战劳民伤财的书生之言。” “若让他当着亲军士卒的面,将这些话尽数说出。” “孤不严惩于他,岂不伤了诸将之心?” “这.....” 沐英身形微微一僵。 他也看出谢全有话要说,也猜到谢全所言应是非议朝廷大兴国战。 可他却没想到谢全说出这话后,会是个什么后果。 而朱标不予理会,反而是保全谢全。 不得不说,朱标目光长远,总能比他看得更远几分。 “而且。” “这谢全品性如何,还有待考究。” “他有心在孤面前言说国战弊端,可见此人有几分为民为国之心。” “怕只怕这幅正臣模样,也是假装。” “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能总管一地,能当上一地的布政使,那这谢全便不是痴傻之人。” “而凤阳的前车之鉴也说明,地方官员到任之后,多半想的都是该如何逢迎上意,隐瞒实情。” “孤也担心此人心怀不轨。” 见朱标说话的同时双眸微缩,脸上满是谨慎。 沐英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和老朱一样。 杨宪之前,老朱用人也颇为大胆。 可杨宪之后,老朱提拔官员也是格外小心谨慎。 沐英虽不知凤阳的田广差点蒙骗朱标。 可此时朱标谨慎的有些过头,显然是先前有过教训。 “大哥。”朱标语气平和,温声说道:“谢全这个布政使对国战有所非议,这不算什么。” “还是要看河南大多官员如何看待国战。” “最主要是要看河南百姓如何想。” “待明日,你同孤一起到河上做工。” “末将明白。” 沐英拱手,恭敬道:“几日疾行,殿下劳累过甚,还请殿下早些休息。” “嗯。” 待沐英离开,朱标看向一旁的毛骧,沉声道: “详查陕西、山西灾情,召这两地的锦衣卫到河南来,孤要当面问话。” “是!” “还有,谢全此人官声、师承,与那些官员交厚,与民间那些人有所来往,查个清楚。” “传令凤阳三司,挑选有能治河者前来河南。” “命亲军随行医官治防疫之药,防止灾后疫病横行。” “属下明白。” 毛骧不敢懈怠,忙下去安排。 一夜天光转瞬而过。 多日长途,朱标睡到卯时初刻这才起身。 见朱标换上寻常百姓的衣着,门外的詹同虽有意外,但还是凑上去说道: “殿下,您这是要....” “到河堤上去,与百姓同工。” “可....” “殿下,谢全知昨日无礼,特备早膳请罪。” “不必。”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让他处置好河南灾情便是将功补过。” 语罢,朱标同沐英一起,径直朝门外走去。 第113章 太子舍饭 清晨河堤上还泛着一层白雾。 可还未等朱标走近,远远便闻见一股大米蒸熟的清香,迎面扑来。 此时常茂正带着龙骧卫的士卒熬粥做饭,而他们身前也是聚集了无数百姓。 “莫慌,莫挤,人人有份。” 常茂一手拿着马勺在粥锅里用力搅着,一面冲面前百姓高声喊道。 “太子殿下赏赐!” “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当看到朱标、沐英近前,常茂刚要上去参拜。 却看见朱标微微抬手制止,示意他继续给百姓分发膳食。 见状,常茂兴致更盛,搅着米粥的手也愈发用力了些。 “陈忠,你小子能不能别偷吃!” “国公爷,属下只是尝尝咸淡.....” “放你娘的屁,吃老子半筐饼子,还敢说尝尝咸淡?” 被常茂这么一训,名叫陈忠的士卒连忙放下手中烙饼,将几大筐饼子都抱到百姓跟前。 也是此时。 常茂上前,冲面前百姓喊道: “一个个来!” “太子殿下赏赐,每次两个饼子,一碗白粥,要是吃不饱重新排队来领!” 闻言,周围百姓排成队列,纷纷领取饭食。 朱标与沐英也领到了一份。 片刻之后。 二人捧着一碗白粥,手中拿着两张烙饼,也学着周围百姓的样子,蹲在地上开始进食。 可朱标刚啃了口饼子,甚至还未吞下,却发现周围不少百姓纷纷侧目,甚至还有几人直接轻笑出声。 “嗯?” 朱标有些茫然的看向沐英。 他二人明明已经很注意了,拿着手里的饼子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全然没有半点富贵之态。 怎的还跟周围百姓格格不入。 “后生,看你不像本地的,你家也遭了灾?” “是....是啊。” 朱标咽下嘴里的饼子,冲那老者回道: “晚辈家在洛阳,黄河泛滥,洛水无情,淹了不少人家。” “读过书?” “嗯....是。” “你家也是富贵人家吧?” 见那老者眼神轻佻,很是不屑的瞥了自己一眼。 朱标心头好奇,忙出声问道: “老叔,你咋看出来滴?” “呵~” 那老汉将最后一口米粥一饮而尽,舔了舔碗边粘着的米粒儿后,这才笑着说道: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跟俺们土里刨食儿的庄稼汉不一样。” “方才你没听到吗?太子赏赐饭食,吃完还有。” “俺们都是把饼子掰开,泡在粥里,这样才吃的快,才能吃的多。” “谁像你俩一样,还一口饼子一口粥,当这里是你家宅子?” 语罢,那老汉拿着空碗,再次上前领取饭食。 被他这么一说。 朱标、沐英相视一笑,也学着周围百姓的样子,将饼子掰开泡在粥饭里,同米粥囫囵吞了下去。 “这才对!”那老汉捧着白粥,在朱标身旁席地而坐。 “赶紧吃,吃完再去要一份。” “如今遭了灾,一顿吃饱要管上三天。” 见朱标二人蹲着不动,那老汉眉头一皱,没好气道: “咋滴,怕丢人?” “那你俩怕不怕饿死?” “今儿是太子施饭,要是太子走了,可就没这种白吃白拿的好事儿了!” 朱标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忙继续问道: “开封府官员不向百姓舍饭?” “老叔,在这河上做工的百姓,官府不管饭吗?” “管!就是吃的没这么好!”那老汉三口两口将碗里白粥、饼子吞了下去。 见他起身准备再去领饭,也不再搭理朱标。 沐英连忙起身道:“老叔,我给您取饭,您歇着。” “成!” 语罢,那老汉双手放在身后,撑在地上。 上身微微向后斜靠,挺起刚刚吃饱的肚子,很是惬意的长舒了口气。 见他如此,朱标忙再次问道: “老叔,平时开封府给做工的百姓吃啥?” “稀粥。” “稀粥?朝廷有章程,做工百姓每人每天都有例银。” “而且一天两饭,一餐要厚粥馒头,一餐要见油见肉。” “这开封府的官员不怕朝廷责罚?” 和面露愠色的朱标不同。 那老朱斜了朱标一眼,幽幽问道: “家里当官的?” “嗯.....不是,晚辈想考科举,所以知道点朝廷章程。” “这样啊!” 那老汉眼中鄙夷更甚,不过还是开口解释道: “你说的厚粥馒头、见油见肉,有!” “可咱们更愿意官府给稀粥稀饭。” “这是为何?” “要是吃你说的厚粥馒头,一人一天,四十文。” “可要是吃稀粥稀饭,一天七十文。” “后生,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这.....” 被老汉这么一说,朱标面容微顿,一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是此时。 沐英拿着白粥、饼子折返了回来。 这次老汉并未将饼子掰开,泡在粥里,反而是将那两张饼子揣进了怀里。 “留着,拿回家给孙子吃。” “嘿嘿,后生,你吃饱没.....” 见老者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饼子。 朱标应了一声,忙将饼子递了过去。 “老叔,把你孙子一并叫来,太子舍饭,娃娃们也能去领饭食。” “胡话!” 老汉眉头一皱,没好气道: “太子照顾俺们这些百姓,俺们还能占便宜没够儿?” “这饭食是给做工的人吃哩,你家孩子也来,俺家孙子也来,成什么样子!” 那老汉将米粥尽数喝完。 把碗底沾着的米粒一个一个仔细挑出来,放到嘴里吞下后,这才将碗踹进了怀里。 “后生,吃饱了可要干活!” “那些青石板子可不轻哩,今天全都要背到堤坝上。” 语罢,老汉先朱标一步,径直朝前方的青石板走去。 而看着那老汉的背影,朱标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开封府将朝廷规定的饭菜标准替换成稀粥稀饭,将节省下来的钱财发给百姓。 这究竟算不算惠民之策。 还有这些个百姓。 虽说此次太子府舍饭,可多次领取。 可他们却没一人将领来的米粥倒掉,只为多存些饼子。 朱标有些想不明白,便也没再多想。 起身跑到老汉身旁,笑着说道: “老叔,我今天和您一起做活怎么样?” 第114章 极尽恭维 “干甚要和俺一块做工,你个大小伙子是想偷懒不成?” 见那老汉满脸轻视,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 朱标也是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老者嫌弃。 “罢了,一起做工便是,俺正好想找个人唠嗑。” “嗯。” 朱标连忙凑了上去,“敢问老叔贵姓啊?” “陈,耳东陈。” “好姓!” “南朝梁国有位白袍将军名曰陈庆之,其人之勇,其人之谋,堪称千古良将。” “民间甚至有千军万马避白袍的俗语口口相传!” “老叔身材健壮,步履铿锵,想必年轻时也当过兵吧。” “那是!” 朱标一番吹捧,陈老汉心情大好,抱起一块几十斤的石板便放到朱标背上。 “爷当年在军中也是一把好手,宰过陈友谅的陈汉士卒,也杀过北元那些个鞑子!” “老将军!” 朱标虽扛着几十斤重的石板,却当即郑重说道: “晚辈失敬,不知老叔还是位老将军。” 见朱标为从这陈老汉口中打探消息,此时竟对他极其恭维。 一旁同样背着石板的沐英,嘴角满是笑意。 整个大明,诸多武将,谁能得到朱标如此恭维? 恐怕即便是老朱在场,也不免要吃醋几分。 “标弟,先把石板背到堤坝上再说。” “这小子说的没错,想听故事,就先干活!” 陈老汉说着,也背起一块石板,朝堤坝径直走去。 一个时辰,三人来来回回数十趟。 见朱标身上的衣袍已被汗水浸透,汗水甚至顺着裤脚淌到了地上。 沐英连忙冲陈老汉道: “老叔,我家小弟没干过重活,不然.....” “吃饭的时候不见少吃,怎的干活就不成!” 见朱标的确有些力竭,陈老汉看了看四周,冲两人小声说道: “太子殿下在咱开封,你们要想歇着,就躲到河边去。” “别让军中士卒看见,别让太子殿下觉得咱开封的百姓都是只吃不干活的懒汉!” 被这么一说,朱标微微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接着干!” “不错,你小子倒是有几分骨气。” 陈老汉拿出挂在腰间的小酒壶,美美的饮上了一口。 “舒坦!” “真他娘舒坦!” “小子,来口不?” “谢老叔好意,不过这酒壶好像不是我大明之物吧。” “那是!” 一听朱标说起这个,陈老汉顿时来了兴致,很是喜爱的摸了摸手中的小酒壶后,朗声说道:“这酒壶,乃是俺老汉跟随常大将军攻打北平时的缴获!” “你刚才说,那个陈什么之,作战勇猛?” “那是你小子没见识,咱大明常大将军那才叫真的勇猛!” “当年滁州之战,俺追随常大将军,五千人被敌军数万人围困。” “可常大将军一马当先,愣是带着俺们弟兄杀出了一条血路!” “咱常大将军才叫勇猛,那才叫千古良将!” 说话的同时,陈老汉脸上满是感慨。 眸光深邃,似回到了当年那激荡的血色岁月。 “老叔还追随过常大将军?” “那是!” “家父也曾与常大将军一起共事!” “当真?” 听到这话。 原本对朱标一个落第书生没什么好印象的陈老汉,此时表情瞬间庄重了起来。 甚至还有些惊喜的冲朱标问道: “你爹是哪位将军?” “前军指挥朱君。” “朱君将军?” 见陈老汉面露狐疑,朱标忙解释道: “我爹虽说官职不低,可洪武三年朝廷大封功臣时,说了不该说的话。” “后来就.....” “明白,俺明白!” 不用朱标说完,陈老汉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他也听说,洪武三年朝廷大封功臣。 军中不少将官不满自己没有受到封赏,说了不该说的话,而被陛下训斥贬官。 这在军中也是常见。 也是意识到朱标当真是将门之后,陈老汉拉着朱标二人便朝河边树荫走了过去。 “小子,你爹身体可还好?” “好!就是老催我回家。” “估摸着你爹是要让你投军吧。” 陈老汉顿了下,继续说道:“娃!你要是过了乡试也算个秀才,也就不用逃难到这儿了。” “你说你读书也没读出个名堂,不如就听你爹的,乖乖从军去吧。” 朱标微微点头,并未言语。 哪里是他不愿从军,分明是自己远在应天的爹,不让自己从军。 “老叔,我可听说这次河南的灾情,河南各级官员没有上报给朝廷。” “那又如何?” “我还听说,他们筹措了不少粮饷送到了北平!” “会不会是这些官员为了讨好太子,为了显示自己治郡有方,这才不上报的?” “胡扯!”陈老汉狠狠瞪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给前线送粮算个啥!给前线送粮不是应该的?” “你小子没当过兵不知道!要是没粮食,前线军士根本没啥战力!” “老叔莫动气。” 朱标温声安慰道:“地方给前线捐粮,朝廷体恤百姓,下令给拿出粮食的百姓分发银钱。” “而且还要比市面上的粮食价格高出几分。” “可晚辈却听说,河南官员并未照办。” “甚至仅以市场粮食价格的一半,分给百姓。” “晚辈是担心,剩下的一半被这些官员尽数克扣贪污....” “贪个屁!”不等朱标说完,陈老汉站起身子,怒声斥道: “俺不知道谢老爷贪不贪,可俺知道谢老爷来咱河南,来咱开封以后,咱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咱开封受灾,前几天谢老爷整日到河堤上,脚都被泡烂了也见离开。” “每天都跟俺们一起干活,这样的官就算是贪官,俺们也乐意!” “再说给前线捐粮的事,那本就是俺们心甘情愿,莫说谢老爷给了钱,就算不给又能咋滴!” 见陈老汉言语间对谢全多有敬意。 朱标忙赔笑道: “老叔莫气,我只是怕咱百姓受苦.....” “你算个啥!” “你连秀才都不是,还担心俺们百姓?” 被这么一说,朱标自觉失言,也不再解释。 也是见陈老汉怒气渐消,朱标眼眸一转,旋即低声问道: “老叔,黄河多是七八月份泛滥,如今都快入冬,按理河神不该这时候发怒啊。” “您说,会不会是朝廷大兴国战,惹得上天震怒,这才降下......” “砰~” 不等朱标说完。 那陈老汉猛的上前两步,一脚狠狠踹在朱标身上,更是将朱标直接踹进了河里。 这一瞬间。 旁边的沐英双眼呆滞,如遭雷击般僵僵的站在原地。 不远处一直用余光盯着这里的龙骧卫士卒,也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 隐藏在暗处的锦衣卫,甚至想要冲出来,当场手刃了这老汉。 而喝了几口河水的朱标忙站起身子,冲陈老汉怒声吼道: “你个老汉也太不识抬举了!” “我对你好声好气,你为何动手!” 第115章 谢布政使,你可知罪? 见朱标满脸怒气,冲陈老汉高声质问。 沐英微微松了口气。 若朱标当真动怒,有意责罚。 那眼前的陈老汉必死不说,有护卫之责的他,还有暗处的锦衣卫,都不能幸免。 此时怒斥陈老汉,也不过是提醒锦衣卫不要现身。 也是明白朱标的意思,锦衣卫、龙骧卫,还有旁边的沐英,都没有轻举妄动。 而看到朱标竟还敢开口质问,那陈老汉竟是气不打一处来。 捡起地上的石头便朝朱标砸了过去。 “你个毛头小子满嘴喷粪!” “河水泛滥成灾,跟太子亲征有个甚的关系!” “送往北境的粮食,都是俺们的口粮,都是俺们自愿交给官府,让官府送到前线的。” “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先前杀了多少贪官!” “你知不知道,开封府前的登闻鼓是用来做什么的!” “太子爱护俺们这些个百姓,如今朝廷开国战,太子征北境,就算把来年的种子都拿出来,也要让太子殿下打好这一仗!” 陈老汉越说越气。 此时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冲着朱标怒声吼道: “要是你爹知道你说这种昏话,定要往死里揍你!” “要是常大将军在世,知道你敢非议太子,不把你脊骨打折!” “文不成,还不愿从军,当真浪费粮食!” 朝朱标啐了一口,陈老汉不愿多费口舌,转身便朝前方工地走去。 而看到朱标此时还站在水里愣神,沐英连忙上前说道: “殿下,水里凉,还是.....” “大哥,你说诸多百姓都如陈老汉这般,还是因他是前线老兵,这才动怒。” “这.....” 此时沐英不敢妄言。 他知道朱标对谢全疑心极重,所以现在说什么似乎都不恰当。 片刻沉默过后。 朱标一边脱下沾满水的外袍,一边朝河岸走去。 见朱标似乎有了定论,跟在后面的沐英忙开口问道: “殿下,您觉得那谢全如何?” “有些头脑,目前看来还算是个好官。” 等朱标走出两步。 隐身于暗处的毛骧这才拿着厚大袍子,忙跑到朱标跟前。 “殿下。” “嗯。” 披上干净的外袍,朱标冲毛骧淡淡问道: “谢全可调查清楚了?” “是!” “朝廷下发用来补给捐粮百姓的银钱,总计三万两。” “谢全拿出一万五千两,用来补给捐粮百姓。” “五千两与上下官员瓜分。” “剩下的一万两还未用完,用途则是以工钱分发给了做工百姓。” 听到沐英有些疑惑的轻哼了一声。 毛骧连忙解释道: “朝廷发动民夫,修筑堤坝。若非徭役,按照规矩,每名民工一天饷银乃是五十文。” “可谢全却给了百姓七十文。” 毛骧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属下还打探到,谢全出身江浙一带,与刘伯温、詹同、宋濂等人偶有联系。” “至于师承,这谢全原是前朝县令。” “龙凤年间,经宋濂举荐,同任河南县令。后因治郡有方,被陛下逐级拔擢。” 谢全的经历虽然听起来平平无奇。 可朱标却觉得其中大有可考之处。 洪武初年,浙东、淮西两派斗的不可开交。 饶是李善长、刘伯温也亲自下场。 可在浙东官员杨宪手握大权时,谢全并未得到越级拔擢。 在淮西官员胡惟庸任丞相时,谢全却还能稳步升职。 足以证明,此人应有几分可取之处。 回到开封府,换上太子衮服。 朱标沉声下令道:“召詹同、谢全前来。” 不多时。 詹同、谢全快步走入堂中。 “臣拜见太子殿下.....” “詹同,你可知罪!”朱标突然开口。 詹同话未说完,便失声低呼了一声。 “殿....殿下,微臣何罪....” “你身为吏部尚书,主管官员调度,有责考核各级官员。” “然河南布政使谢全品行不端,贪墨朝廷下发银钱。” “詹同,你还不知罪?” 听到朱标这话,詹同脸上虽是惶恐,却也带着几分预料之中的坦然。 昨日谢全迎接朱标志之时,语气不甚恭敬,似有不满。 而詹同也发现,谢全所为的确惹的朱标不快。 今日朱标处置谢全,自然要顺带敲打敲打他詹同。 念及至此,詹同将头埋在地上,便了绝了申辩的心思。 似朱标这般谋略超人之人,大多都有几分固执。 一旦认定谢全为官不明。 无论事实如何,想来朱标都不会留下谢全。 也是此时。 朱标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谢全,淡淡说道: “谢布政使,你可有话要说?” “臣无话!” 和詹同不同。 谢全全无惧色,梗着脖子朗声回道。 见他如此,旁边的沐英刚想开口训斥,朱标却先一步说道: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贪墨朝廷分发给百姓的银钱了?” “事实便是如此,臣无可辩驳。” “臣同各级官员贪墨银两五千两,臣收受民间粮商五十两贿赂,臣还向为河堤民夫做饭的厨子索要了两贯大钱。” “不仅如此,臣向陈家村百姓索要五贯大钱,承诺河水退去,河堤修建完成后。将河道土地划给他们,让他们来年耕种。” 谢全一五一十,将自己那些所谓的贪墨之行,尽数说了出来。 也是听到这话,一旁跪着的詹同脸上愈发惶恐了起来。 若非朱标在上,他真想起身,当场撕烂谢全那张破嘴。 现在是什么时候? 朱标要治他的贪墨之罪! 这谢全不申辩倒也罢了,竟还将那些个罪行原原本本说出。 他分明就是找死! 他这副样子,显然是要让河南官员,甚至连同吏部部分官员跟他一起陪葬。 毕竟凤阳中都案时,朱标可是将连同知府在内的凤阳所有官员,尽数斩首。 恐怕如今的开封府,也要同凤阳一般无二! 第116章 贪墨诸多,该当何罪 “殿......殿下.....” 没有理会准备求情的詹同,朱标抬手将其制止后,冲谢全沉声说道: “贪墨诸多。谢全,你可知我大明律法如何惩治官员贪墨?” “臣知道!” 谢全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陛下圣明,治贪极严。” “大明律言明,官员贪墨枉法,一贯以下杖刑八十,六十两即绞。” “大诰言明,官员无论功勋富贵,贪墨四十两者,发配从军。” 见谢全提及斩首、绞刑之时,毫无惧色。 朱标对这谢全愈发重视了起来。 现如今朱标能肯定的是,谢全那些所谓贪墨得来的钱财,没有一分是用于自身享乐。 正因如此,这谢全还能不作申辩,直面惩处。 像他这般刚直之人,将来改革税收之时,定是谁的情面都不讲。 朱标强压心头欢喜,淡淡说道: “贪墨六十两即斩,那谢布政使,那你该是个什么下场!” “扒皮囊草,抽肠断脊之刑。” “来人,带谢布政使下去。” 朱标声音落下的同时,毛骧已然走到谢全身旁。 锦衣卫名声在外,饶是谢全对锦衣卫也有几分惧意。 看着面前宛如修罗煞神的毛骧。 主位上的朱标也不再言语,低头翻看着案桌上的奏疏。 本就抱着必死之心的谢全反倒显得很是坦然。 微微叹了口气,谢全起身理了理身上官袍,冲朱标躬身一礼,低声请求道: “殿下,臣死不足惜,只是臣家中老母却是无罪。” “臣所贪墨,也无半分惠及家母,还望殿下能网开一面。” “自然。” “殿下,臣知必死,可否容臣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 朱标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终于把这谢全逼的敢开口了。 这谢全的确刚直,只不过就是有些木讷。 关于朝政,关于国战,他明明有诸多言语要说。 可他却又顾虑甚多,一直在找机会,一直都没来面见自己。 如今将他逼到绝境,饶恕其母,谢全终于能毫无顾忌。 “但说无妨!” “臣请殿下对天下官员一视同仁,莫要厚此薄彼。” “臣请殿下收敛好战之心,与民更始,施恩于天下!” “臣请殿下止刀兵,执玉帛,宽济天下万民、文武百官!” “嗡~” 谢全那近乎咆哮的谏言之声,在整个正堂不断回响。 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 包括朱标在内,整个正堂的众人纷纷石化。 沐英满脸诧异,似有些不敢相信大明朝还有人敢非议朱标。 詹同看向谢全的眼神虽有诧异,但更多的则是无尽惶恐。 至于谢全身旁的毛骧。 此时面如死灰,反应过来后一把将谢全按在地上,慌忙请罪道: “殿下,属下这就带谢全下去!” “不急!” 同样没什么好脸色的朱标,语调清冷,淡淡说道: “谢大人,孤这个太子,竟有如此多的错处?” “正是!” 见谢全还不知死,毛骧按住他肩膀的手愈发用力。 可饶是肩膀传来剧痛,巨大力道压的他半跪在地上,可那谢全依旧毫无惧色,甚至还直勾勾盯着朱标,正色说道: “殿下对待官员,厚此薄彼。” “大明官员俸禄微末,殿下有心厚待官员,设黄金台于东宫,用以赏赐诸多官员。” “然,京官整日侍奉朝堂,地方官员三年才有机会进京述职。” “这黄金台与其说是为天下官员所设,不如说是为京城官员设立!” “放肆!” 毛骧怒喝一声,忙将谢全踹倒在地,用膝盖压着他的脑袋,让他不能继续胡沁。 哪怕知道此举甚是失礼。 可毛骧却当真不敢让这谢全继续说下去了。 这谢全明摆着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已然豁出去了。 若他待会提及锦衣卫...... 此时朱标正坐主位闭口不言,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同时,手里用力揉搓着玉牌。 这样子,毛骧只在凤阳中都案时见过。 毛骧又岂能不知,此时的朱标已然是震怒非常。 若再让谢全继续说下去,即便他不会提及锦衣卫之事。 可惹怒了朱标这个太子,便是惹怒了皇位上的老朱。 一旦这爷俩发起火来,整个大明岂不是要血流成河? 到时候他们锦衣卫还不知要杀多少人,届时涉及到朝廷诸多勋贵、官员,有的是麻烦等着他毛骧。 只不过。 见毛骧如此,朱标微微摆手,示意他放开谢全。 也是在朱标即将开口之时。 旁边的詹同心思微动,忙冲谢全高声斥道: “谢全,你当真糊涂!” “殿下设黄金台,根本乃是赏赐各级官员。” “方才你说地方官员不比京官,谋得赏赐不比在京官员。” “此说法,大错特错!” “本官可以告诉你,自黄金台设立以来,受赏的京官只有三人。” “而受赏的地方官,有二十人之多。” “即便除去凤阳主管三司的官员,地方县令、知府、布政使,也有十七人受赏!” 并非詹同故意夸大,事实便是如此。 这谢全从未做过京官,他哪里知道在朝为官的辛苦。 不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老朱和朱标,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在天子脚下,在这两位爷的眼皮子底下。 想要得到黄金台赏赐,必须是大功,要么就是差事没有半点纰漏。 而地方官员远在一县,天高皇帝远。 只要瑕不掩瑜,治郡有方,陛下和太子便不会吝啬赏赐。 “殿下,您心中所考,可否准臣告知这谢全?” “嗯。”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詹同转向谢全,正色说道: “谢全,若因黄金台一事,你便非议太子殿下,那将你斩首也没有冤枉你。” “且不是黄金台能赏赐到地方官员,殿下此举并无厚此薄彼一说。” “单说殿下为何设黄金台,谢全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这....下官未来得及多想,并不知晓。” “殿下设黄金台只不过是第一步。” “殿下收世家之财,断绝世家将来作乱的可能,同时也是在丰盈国库。” “殿下亲征之前,曾下令清点京城官员、勋贵家中之财,虽是防止官员收受贿赂,却也是调查官员生活是否艰苦。” “微臣斗胆臆测。” 詹同将手举过头顶,冲朱标恭敬拱手后,继续说道: “殿下是见我大明官员俸禄稍低,有意提高所有官员的俸禄。” “那黄金台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第117章 书生,倒是无酸腐之气 “嗯.....” “你身为河南布政使,主管河南一地岂不知政务要循序渐进的道理?” “殿下何等大才,轮的到你来多嘴置喙!” 被詹同这么一说。 谢全原本近乎质问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此时甚至有些羞愧的微微耷拉着脑袋。 见他知错知耻,朱标对这个谢全愈发喜欢了几分。 “詹卿,谢卿治理河南一地,所见所闻均是河南民情政务。” “不知朝堂国政,倒也在情理之中。” 朱标看向谢全,温声说道: “方才你还说,要孤收敛好战之心。可是因为我朝兴国战,孤身为太子亲征大漠?” “是。” 见朱标提及国战,原本略有羞愧的谢全猛的严肃回道。 可也就在他准备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之时。 只听朱标淡淡说道: “诸位换上百姓的衣服,在府衙前面等着。” “殿下您是要....” “带你们听听百姓对国战是何看法。” “孤为太子,心中所想自然是国无强敌,边境百姓安裕无忧。” “所以孤自然愿意兴国战,讨边境之敌。” “你为河南主管,所虑自然是河南民生。” “国战一开,河南需要筹集粮草运往前线,所以你自然不愿朝廷兴武事、开国战。” 安定草原,横扫倭国、高丽,向四周延伸大明版图。 不仅对大明有利,而且对后世也是意义非凡。 可朱标不想用这些个大道理说服谢全。 谢全所忧,无非是担心自己如汉武帝一般,穷兵黩武,苦耗民生,累垮百姓。 他有书生的局限,朱标也觉正常。 不过谢全好的一点是,他虽有书生的盲目担忧,却没有半分儒生的酸腐之气。 仅凭他敢将朝廷分发给百姓的银钱,拿出一部分,用以赈灾。 他敢行贪污之事,惠民赈灾。 这便足以证明,他虽然是文官却不迂腐。 如此,朱标便愿意重用谢全。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让谢全的双脚切切实实踩在黄土地上,少一些空中楼阁般的书生幻想。 “谢卿,你与孤所见虽有不和,可所忧所虑,均是为了百姓。” “如此,倒不如听听百姓对国战是何看法。” 谢全沉吟数秒,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罪臣遵命,罪臣这就去准备。” 语罢,谢全也不理会詹同、沐英还未离开,先一步朝门外走去。 见他如此不知体统,詹同也知谢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片刻沉吟过后,詹同还是冲朱标开口说道: “殿下,这谢全虽有些狂悖,可为人还算刚直。” “不如饶其性命,贬他做县令.....” “詹卿勿忧,下去准备即可。” 语罢,朱标起身便走到后堂更衣。 带谢全去见那陈老汉,朱标也有自己的心思。 先前他在陈老汉面前只说了几句国战的不是,可那陈老汉竟敢一脚把自己踹到河里。 这谢全心中全是对国战的不满,待会儿等他说完。 陈老汉指不定怎么教训他呢。 让一个百姓来教训谢全这个稍有空想的书生,倒也不失为良策。 片刻过后。 几人均是换上百姓衣服,朝河堤走了过去。 “毛骧,传令百姓休工回家,今日饷银照发。” “是。” 毛骧先一步去传令。 待朱标等人走到河堤,原本做工的百姓正满脸笑容往回走。 毕竟休工半日还能照常领银,对百姓来说倒也算是美事。 人群中,朱标一看见陈老汉便高声喊道: “陈老叔!陈老叔!” 听到朱标竟称呼那百姓为老叔。 谢全表情微顿,一时间竟觉得朱标有些不顾体统。 可更让谢全更加诧异的是。 那陈老汉听到声音看了朱标一眼,旋即便很是厌恶的转过头去,继续朝前走去。 见此情形,朱标忙追了上去。 “老叔,刚才你还一脚把我踹到河里了,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谁是你老叔,我可没你这么不争气的侄子!” 此话一出,跟在朱标身后的詹同魂儿都要被吓飞了。 他可从未想到一个百姓竟然敢对朱标如此无礼。 可朱标听后却不以为意,依旧笑着赔罪道: “老叔莫动气,先前是我失言。” “这不,军中烈酒,我特意寻来给老叔你赔罪。” 听到这话,原本很是傲娇,压根不愿理会朱标的陈老汉,微微瞥了眼朱标抱着的美酒。 片刻过后这才笑着说道: “算你小子有心了,先前的事,老汉不跟你计较!” “老叔宽宏大量,只是老叔......”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官府下令休工,我等几人没处吃饭,您看......” “好小子,一坛酒换这么多人吃饭!” 看了眼朱标身后多出来的詹同、谢全二人。 陈老汉愈发没好气道: “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 “同乡,不知能不能.....” 不等朱标说完,陈老汉拉着朱标的胳膊朝前走了几步。 “孩子,就凭你爹跟常大将军共事过,俺一直管你吃喝都成。” “可你别忘了,你是来逃难的。” “自己吃饱就算了,还管什么同乡!” “这.....” 知道陈老汉是教自己如何求生。 朱标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老叔,不瞒你说,我看上人家家里的姑娘了。” “嗯?” 陈老汉看了看身后的谢全,又盯着詹同打量了半晌,随即冲朱标没好气教训道: “你这小子,没考上秀才功名,又不愿从军,反倒是想着娶媳妇儿!” 虽然嘴上教训着朱标,可陈老汉依旧领着朱标一行朝家走去。 待走到一处院落。 刚一进门,陈老汉便扯着嗓子冲里屋喊道: “婆娘,杀只鸡,买点菜去,家里来人了!” “杀个屁!现在什么光景你还穷大方!” “滚!都给老娘滚!” ps:烟草是明中后期传来的,失误,前面改成酒了。抱歉抱歉。 第118章 微言大义 话音未落,一五十年纪的妇人手中拿着一把菜刀,站在门框中狠狠瞪着陈老汉。 而看到那柄菜刀的瞬间,沐英一步便挡在朱标身前。 周围的林间也发出了阵阵窸窸窣窣的异响。 只不过朱标却是不以为意。 那妇人挽起的袖子上还沾着点点面粉,显然是刚刚还在灶台上忙活。 虽说此时一脸的凶神恶煞,可也绝没有要动刀赶人的意思。 “婶子,我几人冒昧叨扰。” “只是晚辈父亲与陈老叔当年同在一军,晚辈想听听当年军中之事。” 朱标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 “我们在河上做工也发了饷银,婶子要是不嫌弃,看能不能管我们一顿饭食。” 见朱标打算上前,沐英忙接过那银子,冲那老妇走了过去。 只是见朱标仪表堂堂,虽一身布衣,却也是贵气逼人。 和平日里那些满嘴脏话,动不动就骂娘的乡里之人截然不同。 再加上朱标嘴甜如蜜。 此时更是一口一个婶子叫着,那妇人也是生不起气来。 待沐英将银子递到跟前,老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扯那胡话!” “既然你爹是军中老人,也杀过鞑子,俺家管你吃喝都成,要什么银子!” “等着,婶子给你杀鸡吃!” “多谢婶子。” 见自家婆娘竟如此好说话,饶是陈老汉也有几分诧异。 不过虚荣心作祟。 他还是挺直腰杆,冲朱标几人朗声说道: “俺家俺老汉做主,都踏踏实实坐着!” 待几人在院中落座,朱标看向陈老汉率先问道: “老叔,咱庄子上有多少前线老兵?” “十几个吧,活着的还有十几个!” 陈老汉嘬了一小口酒,淡淡说道: “当年从军的百十号人,前线战死了大半。侥幸活下来的也落了一身病,回来第一年就走了七七八八。” “第一年竟走了这么多?” 朱标是知道前线受创的将士大多不能长命百岁。 可第一年便病死大半的情况,朱标也属实没有想到。 “老叔,前线兵卒旧疾复发,官府不管吗?” “怎么管?” 陈老汉瞥了朱标一眼,随意说道: “能活着回来便是万幸,能死在家里便是祖上积德,还想让官府怎么管?” “再说了,官府对俺们这些老兵算是好的了。” “战死的弟兄,朝廷发有抚恤。” “活着的兄弟也有不少银子,加上在军中时攒下来的军饷,买几分田地是没问题,这样也能保住一家吃喝。” “要是这样俺们还不知足,还让官府给俺们治病,那俺们还算是人吗!” 尽管陈老汉嘴上这么说。 但朱标还是觉得,朝廷对老兵的照顾依旧有些不到位。 接下来。 大明国力逐渐强盛之后,还有不少仗要打。 总不能明军士卒从前线退下来,一年之内便病死大半吧。 “老叔,若是医馆给前线老兵看病不收钱,会不会好些?” “胡话!哪有看病不花钱的!” “晚辈好像听说,京城好几个世家带头,打算在各府建些医馆,免费给前线老兵瞧病。” 朱标看了眼詹同,笑着问道: “詹叔,我没记错吧。” “公子没记错,确有此事。”詹同不敢犹豫,连忙应了下来。 “老叔,若是看病不花钱,前线退下来的老兵应该都愿意治病吧。” “这又是胡话,谁不想好好活着。” 朱标失笑一声,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属实好笑。 徐达、汤和,军中不少将帅,甚至还包括老朱。 他们或许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病死榻上。 只不过他们都是身居高位,家有资产,子孙后辈无忧。 可对于普通士卒来说,今年种的地便是明年的口粮。 不少士卒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都是一家的顶梁柱。 这些人谁不想多活几天,多干些活,给家里子女多存些粮食。 想明白后,朱标看向谢全,沉声道: “谢兄,太子亲征,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嗯?” 谢全微微愣了一下。 先前在开封府时,朱标不让自己言说国战弊端。 怎的现在还有百姓在场,朱标却有意让自己开口。 尽管心中不解,但谢全还是开口说道: “不错,在下以为大兴国战多有不妥。” “我大明乃天朝上国,当怀柔四方......” “咚~” 不等谢全说完,陈老汉一脚踹出,直接将谢全从凳子上踹到了地上。 见此情形,朱标顺势起身,默默后退了几步。 “怀柔,怎么个怀柔法!” “你知不知道当年鞑子是如何屠杀咱们百姓!” “那些个鞑子把百姓聚集到一起,要么斩首,要么就地掩埋。他们就为了来年能种牧草,养马养牛。” “鞑子拿着刀都冲到你家门口了,你个王八蛋还说什么怀柔!” “乡野之见!” 谢全冷哼一声,快速起身冲陈老汉说道: “现如今元人已然被赶出中原,可太子却举全国之力,远征大漠。此举不是劳民伤财?此举不是穷兵黩武!” “放你娘的狗臭屁!” 陈老汉拿起脚边凳子,朝着谢全狠狠砸了过去。 “鞑子是逃回了草原,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现在不会,将来就不会?” “过个百十年,他们会不会再拿着刀冲到你家门口!” “这.....” 尽管陈老汉满嘴脏话,时不时还要动手。 可终究是话粗理不粗。 现如今大明武备昌盛,元庭自不敢轻举妄动。 可谁又能保证百十年后,大明依旧武备昌盛? 谁又能保证,百十年后,元庭不会兴兵南下。 如此说来,朱标执意踏碎元庭,倒不算是穷兵黩武。 “纵然如此!” 谢全也有几分书生的骄傲,他也不想被陈老汉一个老兵驳倒,尤其是当着朱标的面。 顿了下后,继续冲陈老汉高声说道: “劳民伤财,穷兵黩武,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就以此次为例。” “河南官员并未将灾情上报朝廷,你可知为何?” “俺不知道......” 见陈老汉说着便要冲上来。 谢全忙后退躲闪几步,继续道: “并未上报,乃是各级官员想着朝廷为国战忧心,国库、各地粮仓都需先供给国战,这才没有上报。” “若官员上报,朝廷无法赈济,岂不有损朝廷威严?” “若朝廷救济,致使前线粮草吃紧,岂不置太子殿下于险地?” “换言之,若此时并非国战之时,河南有灾,朝廷赈济。” “如今河事早已完工,百姓也能多得些救济!” “放你娘的蛋!” 陈老汉再次拿起一把椅子朝谢全抡了过去。 谢全后背吃力,一个趔趄还未摔倒。 可陈老汉欺身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随即压在他身上,双手握拳朝着谢全的面门狠狠砸了下去。 “谁他娘的能想到太子亲征的时候,黄河河水泛滥!” “照你这么说,元兵鞑子打过来,咱们担心天灾就不迎战了?” “还有!” “河南有灾,凭啥只想着让朝廷救济!” “如今不是挺好?” “受灾百姓都得安置,堤坝也在施工。” “你个王八蛋还有啥不满足的!” “你凭啥怪到太子头上,凭啥怪罪国战!” 第119章 陈老汉:俺踹了太子? 陈老汉拳拳到肉,打的那谢全哀嚎不断。 毕竟老兵的底子还在,而且他先前还是在常遇春那个莽夫的手下当兵。 陈老汉自有一种近乎蛮横般的勇猛。 也是见谢全被打的双眼迷离,陈老汉不想闹出人命。 旋即起身扯着谢全的胳膊,一边朝门外走,嘴里一边喊道: “报官!” “俺要告你非议太子!” “若是谢老爷知道你敢非议太子,定斩了你的狗头!” 闻言,朱标轻笑一声淡淡开口道: “老叔,你打的这人,就是你所说的谢老爷!” “嗯?” “河南布政使,谢全!” 原本陈老汉还不愿相信。 可此时谢全强打起精神,一把扯回自己的胳膊。 随即拍了拍身上尘土后,郑重说道: “本官,乃河南布政使谢全!” “胡....胡扯!” 见眼前的谢全就跟换了个人一般,陈老汉心头微颤,抬腿便朝门外走去。 可一想到自家婆娘还在家中,他连忙冲屋里喊道: “婆娘,快,快跟我一起去报官!” “这伙人冒充谢老爷!” 明白陈老汉有逃跑的心思。 朱标上前温声笑道: “老叔,刚才您说的在理,打了就打了呗,不算什么。” “况且您也不知他是布政使。” “可是.....” 此时的陈老汉依旧有些惊魂未定,怯生生的看了眼面前的谢全。 可下一秒。 陈老汉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后背瞬间惊出一阵阵的冷汗。 “那....他是谢老爷,莫非....你....” “小子朱标,咱大明的太子。” “咚~” 几乎是朱标开口的同时。 陈老汉一时错愕,竟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 “天爷啊!” “俺打了布政使老爷,还踹了太子?” “俺该死,俺该死!” 见陈老汉扬起巴掌便朝自己脸上抽去。 朱标忙上前安慰道: “老叔!” “当年您在岳丈军中效力,也随父皇征战天下,您就是我的长辈。” “长辈教训晚辈,算个什么事儿!” “可....可是.....” “老叔勿忧,若是谁敢找您麻烦,敲登闻鼓,小子给您做主!” 被朱标这么一说,陈老汉这才渐渐安心了下来。 将陈老汉扶到凳子上坐好。 朱标看向谢全道: “谢布政使,如今你可还觉得,孤亲征大漠乃是好战之心?” “殿下深谋远虑,国战乃是必须。” “微臣短浅,微臣万死!” 见朱标随意摆了摆手,并未怪罪。 谢全壮着胆子,继续说道: “只是殿下,臣还有话要说。” “但说无妨。” “回殿下,国战虽是必须,可此时大兴国战是否有些不是时候。” “殿下应知,汉武帝北征匈奴,虽立下赫赫武功,可依旧有穷兵黩武之骂名。” “而那汉武帝之所以有北征匈奴的底气,乃是因文景之治在前,民生鼎盛。” “饶是如此,草原一战便也耗空了国库钱粮。” “反观我大明,如今我中原大地刚遭战乱,百姓民生尚未完全恢复。” “朝廷此时大兴国战,对敌诸夷。” “若是这国战旷日持久,是否同样累垮百姓,连累殿下千古之名?” 待谢全说完,朱标倒是没有急于表态,反而冲沐英递了个眼色。 沐英当即会意,朗声说道: “此战北元,不仅俘虏元主、元太子,收降扩廓、纳哈出等名将。” “辽东一地,漠南一带均为明土。” “此战缴获牛羊马匹无数,金银不计其数。” “对敌北元,此战已胜!” “谢布政使,今时不同往日。” “区区草原,不足撼动我大明根基。” “而且!” 朱标继续补充道: “如今我大明上下一心,当是进取之时。” “饶是陈叔这般退伍军卒,胸中依旧有平定诸夷之热血。” “尔等虽是文人,可也是我大明臣子,乃我大明子民,安能阻拦大明进取之脚步?” 谢全看了眼旁边的陈老汉,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惭愧。 方才陈老汉言语虽是粗俗不堪,可句句都是在理。 他谢全苦读圣贤书多年,也为官多年,却还不如一个老卒有见识。 “陈叔今日所言,下官醍醐灌顶。” “承蒙教诲,请受在下一拜!” 见谢全堂堂河南布政使,主管一省的官老爷,竟冲自己行跪拜大礼。 陈老汉忙起身搀扶道: “谢老爷,这万万不可啊。” “您赈济灾民,对俺们百姓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俺老汉咋能受您一拜......” 见谢全还不起身,同样跪在地上的陈老汉忙冲朱标说道: “太子殿下,您看....” 朱标微微示意,让沐英将两人都扶了起来。 “谢全,孤知你官声极好,所言国战弊端,也是因你心系百姓。” “你所虑者,可是担心朝廷为兴国战而压榨百姓?” “正.....正是。” “可若是孤能提升大明财政收入,给百姓富足呢?” “若如此,臣定不敢非议国战半分!” “那你可愿同孤回京,为孤助力?” 见朱标语气深沉,表情也甚是严肃。 谢全知道,此行京城,定不是简单的差事。 可饶是如此,为大明、为百姓,他又有何惧。 旋即。 谢全神情庄重,冲朱标郑重说道: “臣,万死不辞!” 第120章 这太平盛世终于轮到俺过了 “好。” 朱标转向陈老汉,继续说道: “老叔放心,侄儿把谢全借走,便会还河南百姓一个清官。” “河道的工事也会继续。” “还请老叔与河南百姓放心!” “是是是.....” 陈老汉除连忙点头外,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全乃一省布政,这样的大官便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朱标贵为太子,那就真龙天子。 他打了天上星宿,踹了真龙天子。 这他娘的要下十八层地狱吧! 见陈老汉依旧面带惶恐,朱标拿起陈老汉的小酒壶,也不顾及什么,对嘴饮了一口。 “老叔,对老兵照顾不周,是俺朱家对不住大家。” “等回京之后,侄儿会想办法厚待退伍老兵。” “殿下!” 听出朱标话中满是自责,陈老汉壮着胆子开口说道: “俺们老兵都感念朝廷大恩,朝廷对俺们也已经很好了。” “庄上有些人眼红俺们得了许多赏赐,背地里还骂俺们是臭丘八勒。” “殿下,俺们知足了!” 看陈老汉笑容得意,脸上惶恐也渐渐消失。 朱标很是亲近冲屋里匆促道: “婶子,饭好了不?” “好...好了....” 方才的动静老妇在里屋听的清清楚楚。 知道院里的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河南布政使,她吓得压根不敢出来。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老妇这才捧着饭菜,战战兢兢从里面走了出来。 “太....太子老爷,俺家没啥好东西,您....您将就讲究......” “婶子说的哪里话,咱家里的饭才最香哩。” 沐英还没来得及验毒,朱标便夹起一块鸡肉放进了嘴里。 “香!真香!” “婶子你不知道,常大将军是俺岳丈。老叔先前在常大将军麾下,那就是俺长辈。” “俺就是咱家的晚辈,没啥好客套的。” “嗯....” “老叔,你说对不!” 见朱标看向自己,陈老汉深吸口气,索性直接说道: “对!都是自家人!” “婆娘,给咱家侄儿满上,咱要.....” “啊.....” 不等陈老汉说完,老妇忙狠狠掐了他一把。 可偏是如此,陈老汉愈发觉得能与当朝太子对饮,将来说出去也是一辈子的体面。 起码在家里,自家婆娘要多给自己几分面子。 虚荣心作祟,陈老汉拿起酒杯便饮了下去。 “殿下,俺老汉先干为敬!” “嗯。”朱标也忙跟着对饮。 也是看到朱标毫无架子,老妇这才安心了许多。 一顿饭下来,他们倒是不觉得有太多拘束。 “谢全,老叔,这次河南水灾严重不?” “回殿下。”谢全放下碗筷,沉声回道:“相较之前并不算严重,没出人命,只是淹毁了两岸的田地。” “河南存粮,加上殿下带来的军粮、药材,河南百姓能过这次难关。” “只是不少庄稼被淹,来年收成可能不好,税收的话....” “免河南明年税收!” 朱标刚一说完,陈老汉忙开口说道: “太子爷,虽说两岸田地被淹了不少,可水退下去以后,河道两边的地就是沃土,收成还能更好嘞。” “至正二十年的时候,那时候黄河发了大水,百姓从牙缝里也能挤出来税收。” “老叔,光景不同了,咱大明和暴元不同,咱大明以百姓为先。” 陈老汉怔了一下,随即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他娘的,这好日子终于轮到俺过了!” “太子老爷,这次水灾不算啥,洪武五年那次就比这次还严重!” “您不用放心上!” “老叔也说胡话了不是。” “河南境内有多少像老叔这样的,侄儿的长辈。” “河南有我大明数十万百姓。” “侄儿既为太子,怎能不放在心上。” 朱标缓缓起身,冲陈老汉告辞道: “老叔,治河的能手应该到了,侄儿就先告辞了。” “嗯.....” 不知怎的,听到朱标要走,陈老汉竟也有些不舍。 微微愣了一下后,陈老汉忙冲自家婆娘说道: “快,快把咱家的鸡拿两只给太子爷带上,还有煮的鸡蛋、烙的饼都拿出来,让太子老爷回去路上吃。” “老叔,不用.....” 不等朱标拒绝,老妇也跟着开口道: “家里来亲戚了,都要带些东西路上吃的。” “俺这就去拿!” 一旁的谢全也跟着说道: “殿下,河南民风淳朴,历来如此。探亲访友是要带着干粮走的。” “嗯。” 见盛情难却,朱标便也收下了东西。 而陈老汉夫妇真如送别自家晚辈一般,将朱标一行送出庄子后,这才缓缓朝家走去。 “当家的,咱这位太子老爷,好像和官老爷们不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陈老汉背负双手,表情骄傲,俨然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当年洪武爷跟手下弟兄也是亲近的很。” “俺当年还和洪武爷吃的一锅饭哩!” “而且咱们这位太子爷身上,有洪武爷的影子。” 待回到家中,老妇刚要收拾碗筷,却发现桌上赫然摆放着两锭银子还有一块玉牌。 “当家的,这.....” 看到五十两银子,陈老汉表情微顿,旋即朗声笑道: “太子爷体恤咱们呀!” “太子爷怕咱们没吃没喝,这才留了银子!” “婆娘,你瞅着吧,有洪武爷和太子爷在,咱大明的百姓日子不会差!” “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当家的说的是!”老妇心中认同,用力点了点头。 随即很是小心的将银子、玉牌收了起来。 “婆娘!这太平盛世终于轮到咱们过了!” “那块玉牌可千万不能变卖,也不能现在给儿子他们。” “等咱们死的时候再给他们,让他们一直传下去,保不齐将来能有大用!” “是,俺听你的。” 见自家婆娘少了往日的泼辣,陈老汉壮着胆子,试探性说道: “那个....婆娘,俺再去打点酒成不,就平时喝的烧刀子....” “不成!” “今儿高兴,不喝烧刀子,喝绍兴老酒!” “当家的你坐着,俺再给买斤猪头肉!” 回到府衙。 凤阳三司赶过来的治河能手也都到了。 朱标坐于正堂,冲几人开口道: “黄河水灾,乃是积重之疾,是该好好治理了。” “你们几人暂领工部职,留在河南治理黄河。” “臣领命。” “谢全,给朝廷上书,请求拨银三百万两。” “三....三百万?” 第121章 朱重八,你吓到雄英了 听到朱标竟如此大手笔,一下便要给河南拨银三百万。 谢全、詹同,还有赶来的几个治河能手,表情都有些呆滞。 “殿下,恕臣斗胆,三百万两属实太多了些。” “若一下拨出如此巨款,保不齐河南官员上下齐手,从中牟利。” “再者前线吃紧,国库怕是一下子拨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而且此次黄河水灾并不严重,治河一事也该徐徐图之。” 谢全说完,詹同也连忙跟着说道: “殿下,臣虽不在户部,可国库存银估摸不足千万之数。” “接下来朝廷需要用钱的地方甚多。” 詹同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陛下有意册封皇孙为太孙,册封大殿需要巨额银钱。” “还有陛下在京为殿下挑选侧妃,婚典也需用不少钱。” “加之殿下的继位大典.....” “孤自然明白。” 朱标打断几人的话,率先看向谢全说道: “此次河南水灾的确不严重,可不能等到黄河泛滥,河南变成一片泽国时,朝廷再行治理。” “提前防范,总归是好的。” “至于官员从中贪墨,也不用担心。” 朱标看向毛骧问道:“姚广孝、方克勤二人何时抵达河南?” “回殿下,两人已在路上,三日必达。” “嗯,姚广孝有些治河才能,让他主持工事。” “方克勤为人清廉,让他总管账目。” “治河所有开销,需这他们二人同发手谕才能拨款。” 选用这二人,朱标自然有别的理由。 历来朝廷发银到地方,上下官员从中牟利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有些手段甚至可以说格外精明。 朱标深知,即便是自己一直留在河南,也不可能做到尽查尽美。 而姚广孝久历民间,为人聪明,知人心,知手段。 让他监管,让他盯着上下官员,再合适不过。 最重要的是,姚广孝此人心狠,知道用什么手段严惩贪官,能够震慑其他官员。 至于让方克勤一同前来河南。 朱标虽看重方克勤为人清廉,可更重要的则是为了耳根清净。 毕竟回朝以后要实行税收改革。 把方克勤这个愣头青打发的远远的,也省的他在自己耳边聒噪。 “殿下知人善用,只是国库存银....” “詹卿,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况且陛下圣明,若觉国库吃紧,陛下自可削减治河用度。” 詹同微微点头便也不再言语。 想来朱标所言三百万两,无非是让堂上这些个治河能手可以放手去做。 若朱标当真要户部拨银三百万。 大可以下一道太子手谕。 此时让谢全上书请旨,恐怕也是存了转圜的心思。 “河南灾情已得控制。” “谢卿,詹卿,即刻启程,同孤返回京城。” ....... 京城皇宫。 老朱刚在谨身殿处置完朝政,便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这几日来,除了处理朝政,老朱恨不得一直守在朱雄英身旁。 若非马皇后不同意,他甚至想把雄英接到谨身殿去。 “大孙!爷爷来了,想爷爷没?” 听到老朱还未进门,便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喊。 马皇后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嚎什么!雄英睡着了!” “哦。” 被这么一说,老朱连忙闭嘴,随即轻手轻脚缓步走到雄英床榻跟前。 “大孙,你咋又睡了?” “一整天也不跟爷爷说说话。” “雄英才几天,都还不会开口,怎么跟你说话!” “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咱家大孙聪明的很。” “咱说啥他都能听明白。” 见老朱满脸宠溺,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雄英胖嘟嘟的小脸。 马皇后便也由着他随便说。 “重八,老大啥时候抵京?” “那个不孝子,不管他!” 一说起朱标,老朱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混小子从北境下来,不赶紧回京,反而跑到河南去了。” “等他回来,咱就安排继位大典。” “以后咱啥事都不管了,就陪着咱家雄英玩。” 老朱说完,压低身子轻轻揉了揉雄英的小手。 “雄英,你想不想跟爷爷玩呀?” “嗯.....” 看到老朱这副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的模样,马皇后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也是见雄英睡得香甜,没有半分回应。 老朱走到一旁坐下后,愈发没好气道: “这混小子离京一月,就压根没给咱俩写过信。” “就算不问问咱俩,也该写信问问大妞(常氏),也该写信问问雄英吧。” “一旦出去了,心就野了,就不管家里了!” “咱算是看明白了,这混小子就是没良心。” “咱替他守着大明,他反倒出去野,一封信都没有!” “等他回来,咱就安排让他继位,以后朝政咱就不管了,让这小子自己忙去!” “怕是标儿不愿继位......” “管他愿不愿意!”老朱一时恼怒,当即怒声喝道。 可这声音却将熟睡的雄英惊醒。 “你说说你,非要把雄英吵醒!” 见这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嗷嗷大哭。 老朱脸上也多了几分慌张,忙凑上去,极力压低嗓音温声哄道: “爷爷不好,爷爷吵到雄英了。” “雄英乖,不哭了不哭了.....” 见小家伙压根不给自己面子,老朱猛的板起脸来,指着小家伙沉声说道: “皇孙朱雄英,咱命你,不准哭了!” 此话一出。 雄英好似听懂了一般,哭声戛然而止。 一对大眼睛很是好奇的盯着面前的老朱。 “嘿嘿,妹子,咱家雄英比他爹听话.....” 还不等老朱高兴片刻,雄英旋即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次的哭声,好似比先前愈发大声了几分。 “朱重八!你看你雄英吓成什么样了!” “我今天.....” 见马皇后左右环视,显然是在找鸡毛掸子。 老朱后退两步的同时,忙开口说道: “妹子,咱...咱去把奶娘传过来,咱去找奶娘过来!” 第122章 咱请你吃竹笋炒肉 虽然嘴上说着不管朱标,可一连几日,老朱都有些魂不守舍。 特别是知道朱标离开河南,正在往京城赶。 老朱好几次都有意无意的溜达到奉天门的城楼上,似乎只为了能尽早看到朱标回来的身影。 “刘和,太子到哪儿了?” “皇爷,您今天问过奴才五次了。太子爷最快今晚到,最迟不过明早。” 老朱听后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看向刘和说道: “你没当过爹,自然不明白咱现在啥心情。” “等你下辈子投个好胎,生个儿子。你就知道有个不孝子,当爹的有多操心了。” “奴才这辈子是没这个福气了。” “奴才下辈子,还想服侍皇爷和太子爷。” 笑着拍了下刘和的肩膀,老朱紧了紧身上衣袍,继续问道: “咱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十根木棍,太子爷尺寸的龙袍、冠冕,都在坤宁宫门外候着。” 老朱微微颔首,转身便朝坤宁宫走去。 与此同时。 朱标一行距离应天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殿下,汤帅派人传信。” “汤帅带着传国玉玺,押送元主爱猷、元太子地保奴,还有一众元庭勋贵在后方五十里。” “是否等与汤帅会和再一并进城?” 明白常茂的意思。 此战北元也算大胜,押送元主进大明都城,自然是风光无限。 而且也能显示大明王师的浩浩武功。 只是如果大张旗鼓进城,百官自然要出城队迎接,城中百姓也要净街焚香,沿街叩拜。 更重要的是。 朱标怕老朱当着百官、万民的面,直接将龙袍披在自己身上。 “龙骧、豹韬,巴尔,众将在此等候汤帅,明日一并进城。” “詹同,带谢全到吏部,明日一并上殿。” “常茂、沐英,你二人同孤轻装进城。” 坤宁宫内。 看着呼呼大睡的雄英,老朱怎么看怎么喜欢。 好几次想要伸手挑逗,却都被马皇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妹子,你说咱家雄英长大,会不会也跟他爹一样,是个不省心的?” “你们朱家的男人,有一个是省心的吗?” “你一把年纪了,不也是想着重回战阵吗?” “嗯.....” 老朱顿了一下,略有埋怨的看了马皇后一眼: “你看你,咱说雄英呢,你老是说咱。” “是呢是呢,臣妾失言了!” 马皇后假意赔了个不是,笑着说道: “就算雄英不省心,也是老大这个当爹的操心,你当祖父的,在旁边看笑话不就成了。” “也是,不能便宜老大这小子。” 老朱凑到雄英跟前,小声说道: “大孙,将来你能气你爹,可不能气皇爷爷啊!” “爹,您这么教雄英可不成啊!” 听到这话,老朱身形一僵,有些不可思议的朝门外看去。 也是看到朱标果真出现在自己跟前。 原本老朱打定主意,想着等朱标一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胖揍一顿再说。 可看着此时朱标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却怎么也舍不得动手。 “标.....标儿?” “爹,儿子回来了。” “好孩子!”见朱标甚至还准备行礼,一旁的马皇后忙上前拉住朱标的手。 “身上这灰啊土啊的,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没吃饭吧。” “去,给太子做碗面,要三个鸡蛋!” 马皇后一面为朱标擦去身上灰尘,一面冲宫人急忙吩咐道。 惊喜之下,甚至都有些慌乱。 反观老朱,盯着朱标看了好久,半晌这才不咸不淡,沉声问道: “回来了?” “爹,儿子回来了。” “先吃饭。” 老朱强压心头欢喜,依旧板着个脸冲朱标淡淡说道。 见朱标上前打算看看雄英。 老朱眉头一皱,低声训斥道: “站那儿看看就成了,别把你身上灰啊土啊的,带到咱家雄英身上。” “是.....” “咱儿子不孝顺,现在就指望大孙了!” 见老朱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朱标憨笑一声,站在原地禀告道: “爹,汤伯带着传国玉玺还有元主正在回京的路上。” “此战北元.....” “军报上有的,就不用说了。” “嗯.....”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赔笑道: “此次河南灾情并不严重,可黄河治理也是大事,儿子打算.....” “朝政的事,你回东宫找臣子们说。” 见老朱几次三番打断自己。 朱标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是此时,常氏捧着一碗热汤面快步走了进来。 原本在来坤宁宫的路上,常氏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失态。 可当看到朱标那满身灰尘,头发甚至都有些打结。 常氏一时不忍,泪水竟顺着眼角不住的流了下来。 “兄.....兄长....” “不哭了,孤这不是回来了吗?” 接过汤面,朱标为常氏擦去脸上泪水,轻声安慰道: “生产过后,你身子可有不适?” “没有没有,臣妾一切都好!” “女子生产都会伤到气血,身子也会亏些,让医官给你开几副滋补的方子。” 朱标转向马皇后道: “娘,您和爹身体可好?” “好,自然是好,你回来就更好了!” “特别是你爹......” “妹子!” 听到老朱制止自己,马皇后笑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而看着朱标吃饭的同时,和饭桌前的马皇后、常氏有说有笑。 不远处坐着的老朱醋意大发。 虽说很想凑过去,可又怕丢了面子。 特别是听到他们几个的笑声,却又不知他们在笑什么。 老朱一时不爽,凑到雄英跟前,故作大声埋怨道: “大孙,你将来可要跟爷爷亲。没人搭理咱这老头子,你可不能不管爷爷!” “嗯.....” 被这么一说,朱标擦了擦嘴,忙起身走到老朱身旁。 “爹,明明是您不搭理儿子,您看.....” “吃饱了?” “嗯,吃饱了。” “吃好了?” 见老朱煞有介事,紧紧盯着自己。 不知怎的,朱标只感觉屁股一阵酸痛。 “也.....也没吃好.....” “没吃好不要紧,咱请你吃竹笋炒肉!” 语罢,老朱板着脸冲马皇后说道: “妹子,大丫头,把雄英带出来,咱要跟老大好好聊聊!” 第123章 儿子当太子早就当烦了 闻言,马皇后轻笑一声,上前便抱走了雄英。 见常氏满脸担忧,甚至有些不愿离开。 马皇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傻丫头,你父皇能把标儿怎么样?” “刘和!” 老朱声音刚落,刘和带人捧着龙袍、冠冕,还有十根大拇指粗细的木棍走了进来。 “坤宁宫的宫人都退出去五十步。” “是!” 刘和出门的同时,很是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而看着老朱闲庭信步,缓缓朝木棍走了过去。 朱标连忙开口说道: “爹,徐叔打了儿子五十军棍了,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 “那是徐天德打的,跟咱有啥关系。” “嗯....” 当看到老朱挑了一根最粗的木棍握在手里,朱标只觉后背一阵发凉,连忙说道: “爹,就算您要揍儿子,也该给个说法吧。” “儿子都是当爹的人了,不能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揍吧!” “你还知道你是当爹的人?” “临行前咱怎么交代的,你怎么跟咱保证的!” “不冒险,不涉险境!” “可你呢!率先锋营冲锋,孤军迎战王保保,甚至还想转战高丽!” “还有!” 老朱声音愈隆,冲朱标高声埋怨道: “出去以后,一封信都没有!” “白白让你娘担心!” 见老朱说着便朝自己走了过来。 朱标也不逃跑,看向老朱低声说道: “爹,儿子知错了。” “可儿子也不想挨揍了。” “您说吧,您让儿子怎么样,儿子绝无怨言!” “哦?”老朱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旋即试探性问道: “如果咱让你继位呢?” “这算啥事儿,当皇帝还不愿意,那儿子不成傻子了?” “儿子看过了,五天后就是黄道吉日,到时候儿子登基怎么样?” 听到朱标竟如此听话,老朱不免也有些意外。 按理说,这小子不会被一顿揍吓成这样呀。 是徐天德那厮打的太狠,伤还没好。 还是这小子转了性子? 不过见朱标一脸乖巧,似乎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老朱眼眸一转,继续加码道: “咱和你娘给你挑了几个侧妃,同詹家那丫头一同进宫。” “徐家、汤家的丫头先不急。” “你没意见吧?” “儿子当然没意见,儿子与詹家姑娘早有婚约,也该尽早完婚。” “别扯别的!” 见朱标避重就轻,老朱当即重复道: “咱是说,咱和你娘给你挑了五个女子,同詹家丫头一起进宫。” “五个....多了点吧......” “你不愿意?” 老朱握住木棍,狠狠瞪了朱标一眼。 朱标见状,忙点头答应道: “愿意愿意!” “常妹诞下雄英,儿子也该充盈后宫,为咱朱家开枝散叶!” “嗯,咱还要修皇陵了,户部要拨钱。” “皇陵关系社稷,多少钱户部都应该拨。” “你小子不是抠砖缝儿的吗?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爹,这都是国朝大事,儿子就算再小气,也不敢耽误国朝大事呀。” “不错不错,出去一趟,知道听老子话了。” 老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将手中木棍放下,拿起龙袍便朝朱标走了过来。 “穿上给咱瞅瞅,咱早就命人做好了,就是不好拿给你。” “爹,还没继位,现在穿龙袍是不是有点僭越.....” “说那个!” “你小子顶撞咱的时候,也没听你说过僭越!” “就咱爷俩,快穿上给咱看看。” 见拗不过老朱,朱标旋即褪下外袍,将龙袍穿在了身上。 “不错不错,出去一趟,身子壮了些,能撑得起来了。” “还多了几分英武气,不错不错!” “终究不比父皇您。” 朱标顿了一下,看向老朱满脸崇敬说道: “亲征一次,儿子才知父皇您当年创业艰辛。” “先前儿子对您多有顶撞,是儿子的不是。” “咱爷俩还说那些?” “父皇,儿子当真是知道错了。” 朱标表情郑重,冲老朱认真说道: “父皇当年转战千里,开创大明。浩浩武功,千古以来,无人能及。” “儿子今虽扫灭元庭,可论战场艰辛,战事凶险,不能及父皇当年之万一。” “儿子立志,也要成就如父皇一般的伟业,做一个千古留名的圣君!” 听到朱标极力吹捧自己,老朱虽心里高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朱标平日里可不会如此吹捧自己。 最起码不会当面如此称赞自己。 怎的如今..... 不过见朱标满脸真挚,看向自己的眼神甚至还有丝丝崇拜。 老朱自然乐意听这些个好话。 很是高兴的拍着朱标的肩膀,朗声笑道: “亲征这一次有如此收获,也算不虚此行。” “我朱家男儿自当立千古之志!” 老朱刚一说完,朱标当即跪拜道: “多谢父皇成全!” “成....成全?咱成全你什么了?” “父皇刚刚不是说,让儿子同您一样,立下不世武功吗?” “儿子此次亲征,虽踏碎元庭,可草原诸部依旧未能尽数归顺大明。” “甘肃一带尚有北元大将,云南地方也有北元梁王。” “儿子以为除彻底肃清元庭势力,天下无任何武功能与父皇当年相提并论。” “儿子也是谢父皇,同意儿子将来继续亲征!” “好小子,在这儿等着咱!” 见老朱转身便又要去拿木棍,朱标忙起身退后说道: “爹,儿子现在穿的可是龙袍.....” “你穿上龙袍也是咱朱重八的儿子!” 拿起木棍的瞬间,老朱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冲朱标问道: “不对呀,你小子先前不是说,非国难天子不得亲征吗?” “五日后你便要继位,你还怎么亲征甘肃、云南?” “你小子又哄咱?” “儿子哪敢呀!爹!” “儿子也当太子当烦了,五日后继位!” 第124章 不愿意当皇帝不成傻子了?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愈发糊涂了起来。 在他看来,朱标绝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 传令子孙,后世君王非国难不得亲征,也是为了长远考虑。 老朱不相信朱标会开这个不好的头。 可问题是。 一旦五日之后朱标继位,他还怎么亲征甘肃,平定云南。 依照朱标的性子,按理说不该愿此时继位才对啊。 “标儿,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老朱眉头微皱,略有谨慎的盯着朱标。 也是见老朱那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跟生怕掉进自己的陷阱一般。 朱标忙笑着说道: “爹,儿子哪有什么主意,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您不让儿子亲征,儿子便不亲征。” “您让儿子继位,儿子便继位。” “即便儿子不是太子,可身为人子,该有的孝道儿子还是有的。” “嗯......” 就在老朱微微颔首,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一些之时。 只见朱标眼眸一转,略有犹豫低声说道: “只是儿子怕五日后登基太过仓促,登基大典办的太过寒酸了些。” “绝不可能!” 老朱语气坚决,高声否认。 “你监国数年,也有了不少名望,登基继位也算是众望所归。” “登基大典虽说仓促,但定是以举国之力筹备,必不会寒酸。” “多谢父皇!” 朱标忙开口道谢。 不过不等老朱开口,他便继续说道: “儿臣有罪,在河南时曾下令户部拨银三百万两,修缮黄河河道。” “儿臣未能与父皇商议,便自作主张,请父皇责罚。” “这有何错?你本是太子,有监国理政之权。” “拨银河南也是为了修缮河道,为了百姓。” “只不过.....”老朱顿了一下,冲朱标问道: “这三百万是不是多了些?” “爹!三百万确实稍多了些,可儿子已当着河南官员的面,亲口下令。” “儿子马上就要登基,若是户部克扣不给的话,儿子这位新君岂不颜面扫地,而且还有损儿子这个新君的威严.....” 见朱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老朱一咬牙,当即说道: “黄河也的确该好好修缮一番,这三百万,给!” “多谢父皇,儿臣替河南百姓谢过父皇。” 朱标说完,满脸欣喜冲老朱恭敬一拜。 而看到朱标那一脸崇拜,甚至有些感激的盯着自己。 老朱心情大好,恍惚间如置身云端一般,满心的惬意。 下令给河南拨银三百万,数额的确太大。 朱标这道令旨也有些不妥。 不过正因如此。 也正因为此次有给朱标善后,给朱标擦屁股的感觉。 老朱才更愿意无条件支持朱标。 毕竟朱标此举虽有不妥,可说到底也还是为了民生。 而且朱标先前少有出错,每件事都能办的极为妥帖,很少需要他这个父亲出面找补,从中斡旋。 此次偶有失误。 老朱作为父亲补救一二,也满足了老朱这个父亲的爱子之心。 “还有.....” “还有?” 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很是不耐烦,没好气道: “你小子到底还有多少事!让你继位怎么就这么难!” 见老朱如此,朱标轻笑一声也不接话,继续说道: “还有。” “汤伯立下大功,常茂也进位国公。二人国公封赏的时候,也该办的体面一些。” “儿子与詹家女儿的婚约也定了太久,况且詹同将家中之财多半都交给了朝廷,若婚典办的太寒酸了,也不体面。” “册封雄英为皇储的事,按照礼制,即便是您进位太上皇,雄英也该先册封太孙,等儿子继位后再册封太子。” “两个册封典礼,应是一个都不能少。” “父皇您修建皇陵,也该着手去做。” 朱标一股脑,将所有要办的大事都尽数说了出来。 可在老朱耳中,这一件又一件的典礼,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哗哗流走的声音。 国库哪有那么多钱办这些个事! 仅支应朱标的登基大典就有些吃力。 给河南拨的三百万两银子,老朱甚至都打算动用皇家私库。 至于其他事情..... 仅是想想老朱都觉得头大。 莫说此时国库没这么多银子。 即便是有,一下子花费数千万之多,老朱也不免有些肉疼! “标儿....” “爹,儿子登基在即,这几日也要准备一二。” “您也只做了儿子的龙袍,常妹的皇后凤衣儿子也要盯着些。” “毕竟常妹诞下雄英,常茂又刚立下大功,常家该有这份体面。” “至于其他事情,就烦劳父皇多多费心了。” 语罢,朱标微微拱手后,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可此时的老朱眉头紧皱,竟有些呆滞愣在了原地。 他最不喜的就是安排这些个庆典啥的。 先前哪怕是每年两祭,他也是交给朱标来安排,自己从未上过心。 老朱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个典礼,都该用什么人去筹办。 眼看朱标已经走到坤宁宫门口,老朱忙出声喊道: “标儿,事有轻重缓急,其他的能否等你登基之后,再缓办一二?” “父皇打算将何事延后?” “嗯.....” 片刻沉吟,老朱试探性问道: “汤和、常茂的进封国公的事.....” “父皇说笑了,此次汤伯是带着传国玉玺,押送着元主回京的。” “若不趁此时册封其为国公,将来还有什么功劳能比得过这次?” 明白朱标的意思。 汤和先前未能被封国公,已然有些不妥。 若此次大功,还不能进汤和为国公,汤和不会说什么,可有损朝廷赏罚有度的威信。 “那....” “给咱修皇陵的事,推迟个两年也成,咱三年五载还死不了呢!” “爹,按照礼制的话,您登基之时就该修建皇陵。” “只是您爱民如子,不愿苦耗国库,这才拖到了今日。” “可如今您都要进位太上皇了,这皇陵不修,天下人该以为儿子这个新君不孝了。” “这......” 朱标的理由也是无懈可击。 在礼制方面,老朱也承认,朱标比自己知道的更清楚。 “雄英册封的事,总能等到你继位再说吧!” “这就更不能了,爹!” “你和我娘,还有儿子。咱们为何要等常妹诞下一子后,再给儿子挑选侧妃?” “为的不就是皇储稳固,国朝安定吗?” “只有您在位时,册封雄英为太孙。” “儿子继位后,再封雄英为太子。” “这才能向天下证明,雄英是父皇您和儿子都钦定的皇储,其他人才不敢有旁的心思。” 见老朱还准备开口。 朱标顺势抢先道: “至于和詹家女儿的婚典,那就更不能推迟了。” “且不说儿子继位,后宫只有一个妃子,不和体统。” “单说与詹家立下婚约已久,若再拖下去惹人非议不说,还有可能耽误了詹家女儿。” “嗯......” 第125章 没钱!大明真穷! 老朱眉头紧皱,突然有种心累的感觉。 他岂不知朱标所言句句在理。 他又岂会不知,方才所说的那些个典礼,对大明都有特别的意义。 可问题在是,国库当真没那么多钱啊。 更重要的是。 这一次朱标难得对继位之事不排斥。 这么好的机会,老朱当真是不愿放过。 “父皇,儿子倒有个办法,延后部分庆典。” “哦?说来听听!” “所有事情赶在一起,无非是因儿子继位,所以才需急忙操办。” “若推迟儿子的登基大典.....” “好小子!你还是不愿登基!” 见老朱说着便又拿起手边木棍,朱标双手一摊,无所谓道: “儿子也是为爹您分忧,儿子巴不得您尽早禅让,儿子尽快登基。” “若您不同意,就当儿子方才什么话都没说。” 语罢,朱标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朱标很清楚。 因为自己亲征之时带兵冲阵的事情,老朱恨不得让自己早些登基,好把自己锁在皇位上。 所以还按照先前一样拒不登基,肯定免不了老朱的一顿胖揍。 甚至就连马皇后都不会同意。 也是因此。 朱标就是要给老朱一大堆的麻烦,让老朱自己熄了传位的心思。 瞥了眼老朱准备好的十根木棍,朱标心情大好,昂着脑袋便朝殿外走去。 而看到朱标神采奕奕,脸上竟没有半分狼狈。 常氏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后,很是诧异问道: “兄长,父皇没教训你?” “你这丫头,怎么也想着自己夫君被教训?” 轻点了下常氏的额头,朱标冲一旁的马皇后道: “娘,二弟徒步前往风样的事,父皇是何态度?” “你父皇震怒,打算赐死邓愈之女邓氏。” “不过你父皇还是说,让你回京以后自行处置。” “嗯,那儿子就先回东宫了。” 见朱标转身要走。 马皇后看了眼坤宁宫老朱的方向,旋即冲朱标问道: “标儿,你继位的事.....” “儿子愿意。若不出纰漏,五日的黄道吉日,就举行登基大典。” “嗯....” “娘,儿子回去准备登基大典了。” 看着朱标语调平和,似全不在意般缓步朝东宫走去。 马皇后心中也不免疑惑了起来。 “这小子当真转了性了?” 不解之下,马皇后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可刚一进门,她竟发现老朱眉头紧皱,将头埋在案桌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重八?” “妹子,你说花钱的地方咋就能这么多!” “先前那些个皇帝都不是啥好东西,传下来的礼制,皇家庆典竟要花这么多银子!” “这数千万两银子发给百姓多好,非要弄什么虚头巴脑的庆典!” 此时老朱烦到了极点。 他也知皇家庆典隆重一些,乃是为了皇家尊荣,对国朝安定也是必须。 他也知道,这些个庆典的确应该隆重一些。 可看着数千万银子一溜烟都要花出去,老朱说不心疼那也是假的。 “重八,我怎么听不明白,为何要数千万两?” 将朱标方才所言尽数说了出来。 马皇后沉吟片刻,当即出声笑了起来。 “妹子,你笑啥?” “咱正烦心呢,你要是有主意就别藏着了。” “哈哈哈,臣妾可没主意。” 马皇后笑着解释道: “重八,你还没看明白吗?标儿这分明是让你自己断了传位给他的念头。” “方才诸事,尽是因你急于传位而起。” “若不急传位,雄英的册封大典,你修建皇陵,甚至就连詹家女儿的婚典都能往后拖上一拖。” “咱怎会看不出来!” “咱当然也知道,这些个事情都是老大给咱挖的陷阱。” “可是妹子,标儿这次难得没有抗拒继位,咱只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见老朱轻叹一声,眼中忧虑更盛,甚至比先前苦战之前更加忧心。 马皇后缓步走到老朱身后,为其揉肩的同时,温声说道: “重八,你怕是又被标儿糊弄了。” “正因为标儿知道国库没有银子办这么多事,他才会肆无忌惮,不拒绝继位之事。” “若是国库真有这么多银子,这小子肯定还有别的招,拒不继位。” “咱就知道!” 老朱冷哼一声,当即便要起身找朱标算账。 可不等他起身,马皇后双手用力,愣是将准备站起来的老朱,重新给按在了位置上。 “就算你现在去找标儿,他也会摆出一副愿意继位的样子。” “他也能让你没话说。” “那.....” 老朱顿了一下,冲马皇后问道: “妹子,那你说咋办,老大这小子还想着亲征甘肃、平定云南呢。” “要我说,标儿登基之事可以暂且往后推推。” “他刚回来,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次亲征的。” “你就趁这段时间,把该办的事都给办完。” “等过些日子索性装个病,直接将皇位传给他。” “装病?” 老朱沉吟片刻,旋即笑道: “装病好!装病稳妥,到时候标儿再不想继位,也是不能了!” “你先别乐!” 看着满脸欢喜,甚至打算现在就装病的老朱。 马皇后轻轻拍了他一下,继续说道: “装病就该有装病的样子,这些日子让医官一直给你开着滋补的方子,对外就说身体有恙。” “等年节过去,春夏交替的时候,你在大病一场。” “好主意!还是妹子你想到周到。” “想糊弄到标儿,就应该放长线!” 见老朱眉头渐舒,脸上烦心也尽数散去。 马皇后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方才标儿问到老二了。” “嗯?” 老朱双眸如刀,回头看了眼马皇后。 先前提起朱标,老朱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可那也是佯装生气,心里却没丝毫怪罪什么。 可此时一提及朱樉,老朱脸上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静默不语的样子,宛如一头盛怒的雄狮。 “重八,老二他.....” “让老大去操心,要是老大也处置不了.....” 老朱顿了一下,冷声低语道: “要是他非但不能协助标儿,还只知道添乱,咱就当没这个儿子!” 第126章 老二?咱恨不得宰了他! “重八.....” “妹子!” 不等马皇后开口劝解。 老朱眼眸一凛,声音好似古钟低鸣般,震人肺腑的同时伴随着无尽的威严。 “妹子,咱家老大所图乃是千年之盛世。” “此行此道,古无前例。” “咱这个当爹的都不能拖老大的后腿,其他人就更不能了!” “老二!” “身为藩王之首,咱断不能让他给老大添麻烦!” 老朱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此时在老朱眼中,朱樉的身份,更多的乃是大明的藩王,而不是他朱重八的儿子。 毕竟在老朱原本的设想中。 朱樉、朱棡以及其他皇子戍藩在外,乃是为大明筑建起数道抵御北方部族南下的防线。 可如今。 北元已灭,元主被擒,扩廓、纳哈出等草原名将归降。 如此情形,老朱相信以朱标的能力,最多不过十几年时间大明便能同化北方部族,解决北境之忧。 也是因此。 先前他让诸皇子就藩,筑起抵御防线的计划,也就显得意义不大。 半年前。 老朱听朱标明确说过,继位以后,必然削藩。 因此这半年来,老朱一直在为朱樉、朱棡这些个皇子想着出路。 此次让朱樉、朱棡带着众多皇嗣徒步前往凤阳。 也是为了让这哥俩在弟弟妹妹中树立些兄长的威信。 也好在将来朱标打算削藩的时候,他们哥俩能作为诸皇子兄长,协助朱标。 到时候。 即便是有哪个小王八蛋扎刺,口出非议,甚至是举兵起乱。 也不至于让朱标为此烦心,朱樉哥俩就能平定下去。 甚至老朱还考虑到。 若是将来削藩不顺,需要杀一两个皇子。 那这残杀兄弟的罪名,也绝对不能让朱标这个新君背负。 朱樉哥俩也该为朱家做些什么。 可让老朱万万没想到的是。 朱樉身为除朱标之外诸皇子最长的一个,他竟然是这般的没出息。 在诸皇嗣徒步前往凤阳的途中。 饶是只有十二岁的汝宁公主,饶是只有十一岁的楚王朱桢。 这两个孩子都能忍受一路徒步的辛苦。 可仅比朱标小一岁的朱樉,他非但没有起到兄长的作用,照顾弟弟妹妹。 甚至还吃了邓氏偷偷带着的食物,而且还没给弟弟妹妹分出半点。 更甚至! 朱樉竟与邓氏在那破庙中,行男女之事! “重八,老二还小,这孩子....” “妹子!” “老大只比朱樉大一岁!” “可是.....” “妹子!” “咱当时听说老二和邓氏这俩孽障在城隍破庙,当着神佛办那些个腌臜事,咱恨不得当即下令宰了这俩畜生。” “若不是想着邓愈忠心有功,正追随标儿在外征伐。” “若不是想着老大在外,咱不好绕过他,处置老二这个孽障。” “不然的话,咱岂能容忍这俩畜生活到现在!” 看着老朱咬牙切齿,低声怒骂的样子。 马皇后清晰的感受到,此时的老朱已然是动了杀心。 也是难怪。 此次朱樉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很是精准的踩到了老朱的逆鳞。 要知道。 老朱本是个好酒之人,可为了约束军纪却能立下十年不饮酒的规矩。 即便是登基以后,老朱也极少饮酒,更是从来没有因为喝酒误事。 而且自打老朱登基以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后来朱标全掌朝政,他这才清闲了许多。 老朱是个极其自律的人,也有着极其严格的自我约束标准。 他最见不得的,也是最为厌恶的,正是那些吃不了半点苦头,只知享乐的富家公子。 老朱甚至觉得,这样的人活着就是纯纯的浪费粮食。 可谁又能想到。 他朱重八的儿子,只比朱标小一岁的朱樉,竟是如此吃不了半点苦头! “妹子,半年前咱听说老大要削藩。” “咱就一直想着,怎么才能在削藩以后,让老二、老三辅佐老大。” “后来咱想到,等削藩以后,老二老三一武一文,不仅能协助标儿。” “他们两个身为皇嗣兄长,也能帮着标儿管理诸皇嗣。” “不至于让标儿因为弟弟妹妹的事情烦心。” “可你看看,就老二这次办的那些事儿,他能扛起协助老大的重任吗?” “咱甚至能想到将来会是个什么情形。” 老朱冷笑一声,无奈中带着几分讥笑,没好气道: “到时候中书省会弹劾说,秦王朱樉,身为诸皇嗣兄长,任大宗正院宗政!” “却是品行不端,宠妾灭妻,为非作歹之人!” “到时候,标儿处置老二或重或轻都有不妥!” “你说说,这小王八羔子如此,咱岂能容他活到以后,咱岂能让他给老大添麻烦!” 马皇后听后沉沉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言。 从老朱的话里不难听出。 先前老朱对朱樉也是寄予厚望,可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老朱对他自然是失望透顶。 即便是马皇后也觉得,此次朱樉的确应该好好教训一番。 他只比朱标小一岁。 可与朱标之间的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朱标,在朝协助老朱处理国政,除胡惟庸、创内阁制,甚至还能提出让老朱讲学,归拢天下士子之心。 在野,朱标披星戴月,迎风冒雪,远征北元,踏碎元庭。 就如今北境形势,朱标也算是给大明打出了数十年的太平。 反观朱樉...... 常年富贵养于京城。 在朝在野,对朝廷没有半分裨益。 甚至就连进入朝堂,任大宗政院宗正,收拢西安军权,也是朱标为其安排的。 如今带着诸皇子前往凤阳,如此简单的事,他竟还能办出纰漏。 如此! 即便是马皇后,也想亲自教训一番朱樉。 “罢了,我也相信标儿能好好教导老二。” 太子东宫。 朱标刚回来,便拉着常氏躺在了榻上。 小别胜新婚,若非担心常氏刚刚生产,身体有恙,朱标定要与其鏖战一份。 简单亲近了一番后。 常氏缓缓起身,冲朱标说道: “兄长,五日后便是登基大典,臣妾这就命人准备。” “无需准备!” “嗯?” “傻丫头,五日后登基不过是个托词,父皇定不会让孤登基。” 第127章 劳烦秦王侧妃了 听朱标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常氏莞尔一笑,重新坐回到了朱标身旁。 “兄长当真狡猾.....” “孤滑溜溜的地方可多了。” 终究是没忍住。 本是血气方刚的两人,若是能忍住久别重逢那才是不正常。 一番口舌之战下来,两人休憩半晌,朱标这才冲常氏说道: “晚膳便不去母后宫中了。” “兄长还要.....” 见常氏脸颊潮红未退,又泛起一阵绯红。 朱标玩心大起,轻笑说道: “孤是要召秦王夫妇来东宫一起用膳。” “嗯....” “丫头,你想哪儿去了?” 见朱标直勾勾盯着自己,表情虽是一本正经,可那跳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俨然是在取笑自己。 常氏羞愧难当,低着脑袋小声说道: “臣妾....臣妾以为兄长要与臣妾单独用膳。” “哈哈哈,改日吧。” 片刻休整,天幕低垂。 于晚间之时,秦王朱樉带着侧妃邓氏快步朝东宫走去。 “大哥!” 一看到朱标,朱樉满脸欣喜,快步跑到了上去。 “臣弟见过大哥。” “大哥,北境战况如何?” “臣弟何时也能领兵前往北境!” “到时候臣弟给大哥牵马!” 朱樉说话的同时,邓氏恭敬跪道: “臣妾拜见太子,拜见太子妃。” 邓氏也算是个十足的美人,虽出身将门,可一颦一笑之间却有种江南女子的柔弱。 可让朱标有些不喜的是。 这邓氏好似很不安定,饶是在自己面前。 饶是跪拜的同时,竟还悄悄看了自己一眼。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听闻殿下您在北境立下大功,秦王整日摩拳擦掌,天天研习兵书。” “只为将来有一日能报效疆场,为太子殿下您牵马执蹬。” 没有理会邓氏的话,朱标转而看向朱樉问道: “二弟,孤命刘保儿传令,乃是召你夫妇二人前来用膳。” “秦王妃王氏呢?”(扩廓汉名王保保,他妹妹可以称为王氏。) 听到朱标问及王氏。 依旧跪在原地的邓氏脸上闪过一抹担忧。 可朱樉却是毫不在意,冲朱标随意说道: “大哥不用理会,那王氏性子冷清,不便来用膳.....” “性子冷清?不便来用膳?” 朱标瞥了朱樉一眼,旋即冲刘保儿道: “传孤令旨,召秦王正妃王氏。” “是。” “大哥.....” 不等朱樉开口,朱标眼底一沉,微微瞪了他一眼。 也是这道目光过去,原本很是随意的朱樉觉察出不对来,连忙闭上了嘴。 “先落座,待秦王正妃到再开席。” 语罢。 朱标没有理会还跪在地上的邓氏,起身便朝餐桌走了过去。 见朱樉还愣在原地,已然落座的朱标冲其轻声说道: “二弟,还不落座?” “是....” 朱樉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邓氏,喉咙蠕动半晌,却也是不敢开口求情。 待他落座后,太子妃常氏很是亲近说道: “秦王带着诸多皇嗣徒步前往凤阳,也是辛苦。” “不如先用些糕点。” “多....多谢太子妃。” “都是自家人,叫嫂子!” 听到朱标沉声训斥。 朱樉拿起糕点,连忙改口道:“多谢嫂子。” “二弟,此行凤阳一路可还好?” “好....好.....” “民生民情呢?” “这.....”朱樉顿了一下,忙开口说道:“凤阳百姓感念大哥你的恩情,百姓无论老幼,都对大哥你称赞有加。” 见朱标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 朱樉忙继续补充道: “沿路.....沿路民生还好,百姓安居,官员用命,我朝有鼎盛之势.......” “民生还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这.....” 听到朱标反问,朱樉的心都已然是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是真担心朱标发火。 自己这大哥虽然平日里和和气气,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也格外关照。 可一旦发起火来,那简直就是他们哥几个的噩梦。 甚至! 每次朱标揍过他们以后,老朱都要把他们叫过去再训斥一番,下手也会比朱标更重! “大....大哥,民生好!百姓安居故此才有鼎盛之势。” “孤在沿路给你们留下了几个贪官,让你们严惩,好增加名望。” “你是如何处置的?” “这.....” 被这么一说,朱樉心头陡然一惊。 他们前往凤阳之前,朱标曾对他单独交代过,沿路有几个贪官,让他路上顺手给处置了。 可朱樉却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若不是朱标现在提及,他甚至都没有半点印象。 “大....大哥,臣弟知错!” 朱樉起身跪在朱标跟前,连忙解释道: “沿路太过辛苦,臣弟将大哥交代的事忘了个干净。” “臣弟知错,还请大哥重重责罚!” “起来吧。” 听到朱标竟不生气,朱樉有些诧异的看了朱标一眼。 也是此时。 秦王正妃王保保之妹快步走了进来。 “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 朱标很是亲近的示意王氏落座。 只不过这话在邓氏听来,却显得格外侧耳。 太子将秦王、将王氏视为自家人。 言外之意,他这个秦王侧妃,便不是自家人! 怕只怕太子召他们起来,乃是为了当着秦王还有王氏的面,处置他这个侧妃。 心中不安之下,邓氏忙用求助般的目光看了眼旁边的朱樉。 也是接触到邓氏的目光。 朱樉犹豫片刻,旋即一咬牙,开口说道: “大哥,人都到齐了,是否都能入座?” “嗯?” “邓氏她.....” 见朱樉表情为难,甚至有些心疼的看了眼邓氏。 朱标对他这幅样子愈发不满了起来。 只不过依旧强压心头怒气,头也不回冲还跪着的邓氏淡淡说道: “你也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邓氏转向朱标,恭敬再拜后便也起身。 可就在她即将落座之时,朱标却再次开口说道: “席间少个服侍的人,那就劳烦秦王侧妃了!” 第128章 大哥,邓氏不能杀! 听到朱标不用刘保儿这些宫人伺候,反而要他的爱妃邓氏服侍宴席。 朱樉的脑袋就跟家雀儿一样,快速转动。 先是看看邓氏,又转头看向朱标。 可两个来回下来,他却依旧不敢开口。 见此情形,邓氏也熄了那微不可见的幻想。 脸上不敢展露半分的不情愿,冲朱标很是恭敬说道: “臣妾不敢担劳烦二字。” “服侍太子殿下,伺候秦王殿下,乃是臣妾本分。” 没有理会邓氏。 朱标夹起一筷饭食放在嘴里,旋即冲朱樉淡淡问道: “二弟,此行凤阳可有收获?” “有!” 朱樉连忙放下筷子,开口说道: “此行凤阳一路艰辛,臣弟更觉当年父皇创业之艰。” “臣弟身为皇嗣,也需更加.....” “你不是个会说场面话的人。” 朱标瞥了眼站着的邓氏,轻声打断道: “有人事先为你准备的说辞,不说也罢。” “这些个不尽不实的话,说了也等于白说。” “是....” 见自己大哥已然知道,自己方才所言都是邓氏提前授意。 朱樉沉吟片刻后,这才小声说道: “大哥,臣弟无用,并未有什么独特见闻。” “只是臣弟以为,如今百姓的日子比龙凤十年时,要好上许多。” “说说看。”朱标有些好奇的看向朱樉。 “大哥,龙凤十年时,陈友谅率兵来攻。” “当年母后带着大哥、臣弟,还有允恭他们,到田间与百姓一起割麦子。” “臣弟现在还记得,当时百姓看着自家田地里长出的麦子,脸上却少有欢喜。” “相反,他们脸上却多是惶恐、局促。” “好像不尽快将麦子割完,仔细藏在家中。那些自己田里的麦子就会逃走一般。” “而此次沿路看到百姓割麦,虽也是辛苦,可百姓脸上却少有局促,更无慌张。” “臣弟还看到老农在田间树荫下谈笑,休息。” “那般情景,似乎应了宋学士所言的怡然自得四字。” 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继续问到: “那你以为,为何有如此变化?” “应是如今天下太平!” “先前百姓之所以担忧,无外乎是担心父皇战败,陈友谅的陈汉大军占据城池后,抢夺他们的粮食。” “而如今天下太平,百姓自无这方面忧虑。” “有咱大明朝廷撑腰,有各地官府做主,他们自家田里的粮食,任谁也抢不走。” “如此才有怡然自得,也有安居乐业之象。” “说的好。” 朱标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旋即举杯看向几人。 “就凭二弟所言天下太平,当饮一杯!” 闻言,常氏、朱樉、王氏也纷纷举杯。 也是见朱标心情大好,朱樉冲朱标小声说道: “大哥,可否让邓氏入席?” 朱樉语罢。 朱标好似没听见般,也不理会。 反而冲邓氏开口道: “为秦王妃斟酒。” “是。” 见邓氏拿着酒壶走到自己身旁,王氏微微起身,拿起酒杯凑到酒壶跟前。 可纵然是王氏给了这邓氏几分面子。 邓氏却无半分感激,反而心中对王氏愈发鄙夷了起来。 若是在王府,她岂会沦落到给王氏斟酒的地步!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 方才朱标称呼王氏,不再是亲王正妃,而是用秦王妃! 这一字之差,足见朱标并未将她邓氏视作秦王妃子。 于朱标眼中,她邓氏恐怕也只不过是个地位稍高一点的奴婢罢了。 “王氏,孤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扩廓将军投我大明,孤有意向父皇进言,封他为齐国公。” “如此,你便不算什么前朝俘虏,你在我大明也算有些根基。” “多谢太子殿下!” 见王氏起身便要下拜。 太子妃常氏忙伸手将她扶住,笑着说道:“傻妹妹,方才兄长也说了,自家人吃饭不用顾及这些个礼数。” “随意一些就好。” “这.....” “你们大嫂说的不错,自家人吃饭,没那么大的规矩。” 听到朱标都这么说,王氏顿了一下,旋即笑着改口道: “多谢大哥,多谢大嫂。” “快坐快坐。” 语罢,朱标依旧不说朱樉的过错。 只是与他随意饮酒,说着些有的没的。 而太子妃与王氏,也在相互说着什么。 谈笑之间,哪里有太子、秦王的君臣之分,更显得四人像是极其融洽的一家人。 只不过。 正是看到四人极其融洽,旁边站着的邓氏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是个奴婢丫鬟一般。 她怎会看不出来。 朱标今日有意折辱于她,而且席间还多次抬高了王氏。 显然! 朱标是知道她跟随皇嗣前往凤阳,也知道她与朱樉的错处。 只不过此时隐忍不发,迟迟不开口问罪。 却让邓氏心中愈发焦急惶恐了起来。 特别是看到朱樉还跟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还傻乎乎的,一杯接着一杯与朱标饮酒。 邓氏心中愈发烦躁不安了起来。 “二弟,大哥要纳侧妃了。” “若是将来侧妃欺主,欺负到你大嫂头上,孤该如何?” “这还用说?杀了便是!” 酒已半酣,朱樉饮了一口酒,随意说道: “一个侧室,跟奴婢有何区别?” “若她敢欺主,欺负到大嫂头上,臣弟愿冒大不韪之罪,替大哥分忧,杀了那贱婢。” “不管他母族是什么狗屁文人,其中罪责,臣弟一人承担!” “镗~” 听到这话,旁边的邓氏陡然失神,手中酒壶竟怦然落在地上。 也是被这声音惊动。 朱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地道: “大哥,臣弟方才是醉话......” “醉话吗?孤倒觉得是中正之言!” 语罢,朱标冲一旁站着的刘和朗声道: “取孤的剑来!” 当看到朱标接过长剑,骤然拔出。 剑身倒映着点点烛火,非但没有半分暖意,反而更显阴寒。 见此情形。 朱樉忙冲朱标叩头道: “大哥,邓氏在府上有所逾矩,也是臣弟约束不周。” “还望大哥宽恕.....” 看着一脸焦急的朱樉,朱标面色微沉,正色说道: “如你所言,侧室不过是地位稍高些的婢子罢了,生杀予夺均由主母决议。” “哪怕是诞下孩子,也需称呼正室为娘亲,称其生母为姨娘。” “可孤就想不明白了。” “妾压主母的丑事,为何会在你秦王府内上演!” “这....” 就在朱樉发愣之时,朱标眉头一紧,继续斥道: “方才你顾念兄弟情义,言说愿替孤分忧,斩杀欺压常妹的侧室。” “如今孤也帮你一把,斩了这邓氏。” “事后,孤自然会给卫国公一个交代!”(卫国公邓愈,邓氏父亲。) 第129章 你说什么?孤问你,你说什么? “大哥,不可啊,大哥!” 见朱标还要上前。 朱樉情急之下,竟跪行到朱标跟前,死死抱了住朱标的双腿。 “大哥!求你放过邓氏吧!” “你最照顾臣弟了!” “当年臣弟背不出论语被父皇抽打,还是大哥出面说情,父皇这才饶过臣弟的。” “当年臣弟顽劣,打翻了砚台,玷污了军报,也是大哥你替臣弟承担了下来。” “大哥,这次......这次你就再帮臣弟一次吧!” “臣弟求你,臣弟求你了,万万不能杀邓氏啊......” 朱樉不傻,此等大事断忙不过老朱。 他甚至觉得,自家大哥如此严惩,想来也是老爷子的意思。 所以! 朱樉现在求情,求的也是朱标在老朱面前,替他周旋。 可正是看到朱樉涕泗横流,脸上挂满鼻涕、眼泪的样子。 朱标心头愈发烦躁,抽出一脚狠狠朝他肩头踹了过去。 “没出息的东西!” “你可还记得你是何身份!” “大哥....” 见朱标上前,还要殴打朱樉。 旁边跪着的王氏连忙跑到朱樉身旁,慌忙冲朱标求情道: “太子殿下,邓氏虽有错,也是臣妾这个正妃约束不到。” “求殿下放过邓氏,臣妾愿替她受过.....” “不需你求情!” 朱樉一把甩开王氏前来搀扶的手。 旋即冲着她恶狠狠说道: “定然是你!定然是你向大哥进言!” “定是你这个妒妇!” 见朱樉抬手便要殴打王氏。 朱标箭步上前,又是一脚将朱樉狠狠踹到了地上。 “不知不明,混账至极!” “你以为你秦王府不在大明境内?” “还是你以为,你秦王之威能凌驾父皇与孤这个太子!” 此话一出。 朱樉被吓得头皮发麻,跪在地上不住的摇头。 “大哥,臣弟绝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理会朱樉的解释。 朱标掏出锦衣卫奏报,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们于王府之中关起门来怎么胡闹,孤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饶是你堂堂秦王!主管皇家宗师案件的大宗政院宗正!” “做出这等宠妾灭妻的丑事,只要不甚过火,孤也可以不予理会。” “可邓氏骄纵,竟胆大包天敢违抗父皇的圣旨。” “诸皇嗣前往凤阳途中,她竟在后跟随。” “为你这位秦王提供饭食,甚至与你做那男女之事。” 朱标蹲下身子,直勾勾盯着朱樉,沉声说道: “秦王殿下,宗正大人!” “秦王侧妃骄纵至此,依宗政院令该如何处置?” “这.....” 一时之间。 朱樉不知如何应答,更不敢去看朱标的眼睛。 即便他再怎么混账,也知道朱标授他大宗正院宗正令一职,乃是为了让他进入朝堂,将来好能有所作为。 可身为主管皇家宗师的宗正令。 邓氏身为皇子侧妃,违抗圣旨,蛊惑藩王,其惩处便是个死字! 甚至连同她的母家在内,也要一并受到牵连。 问题是。 邓氏乃是他的爱妃,他哪里愿意处置邓氏。 “大哥!” 片刻沉吟过后,朱樉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冲朱标连忙说道: “邓愈将军.....邓愈将军功勋卓着,是否能看在邓愈将军的面子上,饶过邓氏这次?” “卫国公听闻其女邓氏做下如此丑事,愿回京斩杀邓氏,随后自刎!” “啊?” “那.....” 见朱樉还在想着如何保全邓氏。 朱标当真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二弟身为皇子藩王,不说为非作歹,揽尽天下女子,怎么也不该被一个女子哄骗至此! 小的时候也没见他与邓氏如何情投意合。 怎的如今竟陷于情爱如此之深! “你来动手!” 朱标掰开朱樉的手,将长剑塞到了他的手上。 “身为宗正令,本该由你亲自动手。” “而且你亲自斩杀邓氏,对父皇、对卫国公,对满朝文武也算有个交代!” 语罢。 朱标转身便回到座位上坐下,静静注视着朱樉。 也是感受到朱标那冷漠却又极具威严的目光。 朱樉右手死死攥住剑柄,指尖甚至都要渗出血来。 可饶是如此,他却依旧不愿起身。 哪怕知道在自己大哥面前,拖延没有半分作用。 哪怕他也知道,拖延下去,没人会来帮他。 可看着邓氏那一脸凄苦的样子,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大....大哥.....” “动手!” 见朱标眉头紧皱,愈发不耐烦了起来。 朱樉随即起身,缓步走到邓氏跟前。 就在常氏、王氏以为朱樉要狠下心来,斩杀邓氏之时。 只见朱樉陡然转身,将手中长剑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冲面前朱标朗声喊道: “大哥!邓氏不能杀!” “臣弟愿用自己性命,请求大哥饶过邓氏.....” “混账!” 朱标气急,一声怒喝的同时,右手狠狠拍在案桌之上。 也是见朱标愤怒到了极点。 原本还有几分气势,打算威胁朱标的朱樉。 此时表情一僵,手中长剑甚至都有些握不住。 “你说什么?” “臣弟.....臣弟.....”看着盛怒之下的朱标,朱樉只觉后背发凉,压根不敢将方才所言再说一遍。 可饶是如此,朱标继续冷声质问。 “孤问你,你方才说什么!” “大哥!” 朱樉砰的一声,又是跪在地上。 眼泪顺着脸颊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可手中那柄长剑却还依旧抵在脖子上。 “大哥!求求你了,若是杀了邓氏,臣弟也不想活了.....” 此话一出。 朱标怒气更盛,起身便要朝朱樉走去。 也是见朱标上前,朱樉往后挪了几分的同时,连忙说道: “大哥.....你再过来,臣弟就.....” “啪~” 不等朱樉说完,朱标快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抽了过去。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 朱标一手拽住他的后脖领,直接将他拖到了院中。 “常妹!关门!” 听到这话,常氏连忙关上殿门。 院内诸多宫人也纷纷退了出去。 偌大的庭院,此时静谧无声。 除朱樉那惶恐至极的喘息声外,便只剩朱标快要具象成实体的怒火。 “为一个女人,为一个侧妃,你堂堂秦王竟要自戕?” “父皇与孤对你寄予厚望,你竟不管不顾?” “大.....大哥.....” 第130章 没出息的家伙 “臣弟.....” “啪~” 不知朱标从何处掏出那柄玄色长鞭,不由分说便朝朱樉后背狠狠抽了过去。 刹那之间,长鞭落地发出的尖锐响声好似苍鹰长鸣,在皇城上空经久不散。 而这一鞭子力道之沉。 竟直接抽裂了朱樉身上的衮服,打的他皮开肉绽。 “若你自戕,父皇与母后如何伤心?” “若你自戕,朝堂、民间又会如何议论孤这个太子!” “父母兄弟,手足之情,大明稳固,在你心中竟比不过一个女子?” 朱标怒极,又是几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而被鞭子抽打的朱樉没有半分躲避,此时咬着牙,默默承受着自家大哥的惩处。 饶是他也认为,方才自己以自刎威胁朱标,当真愚蠢至极。 且不说自家大哥的性子,绝不可能受人威胁。 单说自己若为保邓氏,自刎而死。 依老朱和朱标的性子。 这样非但不能救邓氏的性命,反而还会让他们两个更加震怒。 迁怒邓家满门不说,甚至会将他这个没出息的秦王移出朱家宗庙! 更重要的是。 若他今日死在太子东宫。 不出半日,皇宫之外定会有非议。 甚至还会说大明的太子朱标忌惮他这个秦王,故而逼杀手足。 即便朱樉再怎么糊涂。 可他也深知,若因自己让自家大哥背上如此骂名。 他朱樉纵然万劫不复,也断然不能洗刷此等罪过。 “大哥,臣弟知错。” “臣弟不该有半分自刎的念头......” “嗯。” 朱标略感欣慰。 可手中长鞭还未放下,只见朱樉眸中萦绕着泪光,冲他动情说道: “可是大哥......” “臣弟...臣弟舍不下邓氏.....” 嗡~ 此话一出,朱标身体一僵,只觉耳中一阵嗡鸣。 怒火攻心之下,竟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黑。 此时握住长鞭的右手,也莫名开始颤抖了起来。 饶是朱标也没想到,自己这二弟竟然能如此荒唐! 原本的历史中。 秦王朱樉为讨好邓氏,强取豪夺,收敛珠翠,不知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朱樉甚至还为邓氏打造皇后服饰,只为博美人一笑。 正因为知道历史中的秦王朱樉极尽昏聩,所以从小到大,朱标多次给朱樉提及百姓之苦。(别喷主角为何一开始不阻止秦王、邓氏的婚事,后面会写。) 方才席间,朱樉说出当下百姓与龙凤十年时百姓有所不同。 便说明他是个细心之人,也是个顾念百姓的藩王。 朱标因此还很是欣慰,还认为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朱标万万没想到。 自己潜移默化教导朱樉多年。 今日竟会尽数毁在邓氏这个女子身上! 依照此时朱樉对邓氏的宠爱,历史上秦王为邓氏做的那些个荒唐事,恐怕自己这个二弟仍旧能做的出来! “呼~” 长舒一口浊气的同时,朱标强压心神,扬起长鞭再次朝朱樉抽了过去。 “啪~” “啪~” “啪~” 长鞭落下发出的尖锐鸣叫刺破虚空,在整个皇宫不断回荡。 除这长鞭落地发出的尖锐声响外。 偌大的皇城,竟再无半点杂音。 又是十几鞭下去。 朱樉强撑着身子,依旧跪在原地。 此时后背传来的已经不是最初时那极其尖锐的疼痛。 此时朱樉只感觉后背一阵麻木。 原本剧烈疼痛之下,他精神已然有些恍惚,可那充斥鼻腔的血腥味儿,以及后背不断传来的刺痛,却让他格外清醒。 又是一鞭落下。 好似打到了先前的伤口上,朱樉吃痛之下,整个人有些趔趄,差点栽到地上。 “跪直了!” 听到怒斥,朱樉紧咬牙关。 双手撑着地面,缓缓挺直了脊背。 可几乎同一时间。 朱标又是一鞭子下去。 也是在长鞭落地的瞬间,朱樉砰的一声,整个上身失力,竟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大.....大哥.....邓氏不能杀.....” 原本见朱樉眼神迷离,有些经受不住,即将昏厥过去。 朱标心下不忍,便不打算继续惩治他。 可让他愈发气恼的是。 饶是意识残存之际,朱樉竟还敢为邓氏求情。 “刘保儿,取水来!” 刘保儿还未出现,秦王妃王氏闻声,竟直接从殿内冲了出来。 泪水挂满脸颊的同时,整个人扑到朱标身前,悲声求饶道: “太子殿下,不能再打了。” “秦王殿下他.....他.....” 当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乎是奄奄一息的朱樉后。 王氏心头一软,呜咽之下竟再难说出半个字来。 也是此时。 刘保儿捧着一盘水快步走了过来。 “泼上去!” “太子殿下......” 见朱标表情淡漠,压根不理会自己。 王氏忙跪行到朱樉身旁,将他牢牢护在自己的怀中。 “不....不需你管.....” 也是看到朱樉弥留之际,仍有意推开王氏。 朱标顿感心累,抬眸看向上方天空,长叹一声,再次下令: “泼!” “殿下,秦王妃她......” 朱标夺过水盆,将盆中清水狠狠朝朱樉二人泼去。 初冬的夜晚,庭院中仍有清冷之意。 刘保儿端来的温水泼下去后,竟泛起了阵阵白雾。 而水染伤口,原本精神恍惚的朱樉疼的凄惨哀嚎,瞬间清醒了过来。 “跪直了!” 朱标冷呵一声,旋即走到朱樉面前,沉声问道: “二弟,大哥问你,诸皇子就藩都有何阻力。” 当看到朱标放下玄色长鞭,沉声发问。 王氏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用手擦去朱樉脸上的水珠,将他凌乱的头发拨到一边后匆忙说道: “秦王,太子问您话呢,您快想想!” “嗯.....” 朱樉打了个寒颤,强忍水滴沾染伤口的剧痛,连忙说道: “大....大哥,臣弟与其他皇弟就藩,乃是为收兵权于朝廷。” “武将们.....武将们自然不太甘愿。” “还有吗?” 沉吟片刻,朱樉很是虚弱的摇了摇头。 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朱标也不愿继续苛责。 语气稍稍和缓了些,淡淡说道: “武将方面,已不需在意。” “如今军中诸将人心归于一处,让他们交出兵权也无人会有异议。” “可文官、世家、地方官员方面,二弟,你可曾想过?” 第131章 二弟,以后不必回京了 “文官、世家....” 朱樉喃喃一句,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大哥。 “正是文官、世家!” “二弟,为保证官员清廉,为约束世家,孤亲征之前便命人清点京城官员、世家的家产。” “可直到此时,清点家产的任务依旧未能完成。” “其中阻力,二弟你可明白?” “这.....” 朱樉是有些恋爱脑,可从小也是同朱标一起,受宋濂等世间大儒教学。 朝堂上的一些事,他自然也能想明白一些。 清点官员家产,便是断了官员私下敛财的门路。 将世家之财公诸于朝廷,便也是绝了他们压榨百姓,谋取暴利的可能。 至于世家做大、危害朝廷,那就更不可能了。 “大哥,清点家财便是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拼尽全力也要阻止。” “说的不错!”朱标重重点头,语气也愈发郑重说道: “如今孤已回京,京城世家、官员的家产,饶是吃力也能清点完毕。” “可地方上的世家、地方官员的家产,该命谁去清点核算?” “是孤选派朝中中正之臣前往,还是孤亲自跑遍大明各地?” 朱樉眉头紧皱,沉吟数秒后,摇头说道: “地方的官员、世家的官职、财产虽不及京城的官员、世家。” “可他们地处偏隅,更加无法无天。” “想来委派中正之臣不能成功。” “若大哥出面,自然无忧。” “可大哥你身系社稷,所忧所虑之事诸多,更不能亲自跑遍整个大明。” 朱樉眸光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 “大哥,你是想让我们这些皇子就藩以后,清点地方家产?” “不错!” 朱标心中略感安慰,缓缓点头道: “如你方才所言,诸多皇弟就藩以后,乃是收兵权于朝廷。” “有皇子之荣,有藩王之威,有兵马之利,饶是地方官员以及世家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阻扰诸皇子清点家产。” “二弟,你可愿协助孤?” 此话一出,朱樉神情庄重,跪直了身子郑重说道: “臣弟愿协助大哥!” 见他如此。 朱标面色一沉,郑重说道: “既然你愿意协助孤,那邓氏该如何处置?” “大哥,此事与邓氏有何干系.....” “诸皇子就藩在即,你这个秦王前往凤阳途中竟做下如此丑事,甚至还落下宠妾灭妻的骂名。” “二弟,你告诉大哥,若此事处理不当,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该如何反击?” “嗯....”朱樉努力保持清醒,思索片刻后低声说道: “文官会弹劾臣弟,让臣弟不能就藩,甚至还会牵连其他皇弟不能就藩....” “不错,他们会弹劾你,可绝不是现在弹劾你。” “他们会等!” “等你这个秦王就藩以后,等你让西安百姓怨声载道的时候,等大哥刚刚登基国朝不稳的时候,他们再行弹劾!” “到那时,今日之事,不仅是压垮你的稻草,还会是他们攻击其他藩王的借口。” “纵然其他弟弟在封地恪尽职守,可但凡有小错,便会被别有用心之人牵扯出来大做文章。” “到了那时,全天下的百姓都会认为,朱家子孙多有不贤。” “二弟,你和大哥说说,届时我朝会是怎样的情形?” “嗯......” 朱樉愣了一下,旋即很是惊恐说道: “若是如此......国朝动荡。” “不错!” “若是如此,国朝动荡!” 朱标重复一声,看了眼殿内的方向,旋即低声问道: “二弟,你宠妾灭妻的骂名,应该妥善处置。” “那这邓氏,你打算如何处置?” “这......” 被朱标这么一说,朱樉身体僵在原地。 他身为朱家男儿,身为大明藩王之首,身系重任,安能困于男女情爱之间? 可纵然是知道这些个大道理,他却依旧不忍杀了邓氏。 “大哥!” “臣弟保证,就藩以后定好好作为,完成大哥嘱托。” “臣弟定造福封地百姓,堵住悠悠众口。” “还请大哥.....” 朱标不愿听他再为邓氏求情,开口打断道: “二弟,父皇麾下战将云集,大哥继位以后,有何将帅可用?” “蓝玉、沐英?” “允恭、景隆他们?” “他们自然可用,可却不如自家兄弟知心,更不如自家兄弟用着顺手。” 朱标一手放在朱樉肩头,用力按了一下。 “如今元庭已灭,甘肃那边的北元大将便是孤留给=你,让你率兵征讨,扬名立万的机会。” “你就藩以后,不仅要清点世家、文臣的家产,还需积极练兵,整军备战。” “孤也知如此,你定是辛苦异常。” “若你担不起如此辛劳,孤现在去面见父皇,请求将你封地改到江南膏腴之地,你便做个闲散王爷,以后再不要入京。” “大哥......” “你要保全邓氏,那你便做不成为大明驻守边疆的塞王。” “即便将来有人借你为由,弹劾其他弟弟,孤也可说你素来无用,和驻守边疆的藩王不同。” “只是如此,将来你便少来京城吧。” 不等朱樉开口,朱标长叹一声,便要朝宫外走去。 可也正是听到朱标这番话,朱樉原地愣了片刻,连忙开口道: “大哥!大哥!” “臣弟能担此辛劳!臣弟愿为父皇、为大哥分忧!” “臣弟身为朱家血胤,安能不为大明效力!” 朱樉泪水不住下落,似想到自己就藩江南的悲苦情景,凄声说道: “臣弟乃是诸藩王之首,若将来其他弟弟以军功送贺,臣弟身为兄长却无作为,如此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那邓氏如何处置?” 听到朱标逼问,朱樉右手扬起,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今生是臣弟对不起她!” “来生臣弟再好好疼爱她......” 看着朱樉泪水决堤,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哭的有些脱力。 朱标默默叹了口气,走到朱樉身旁,蹲下身子为朱樉擦去脸上泪水的同时,温声说道: “二弟,若邓氏乃是良人,若她贤德,大哥又怎能忍心拆散你们?” “大...大哥.....” “且不说她不配与母后对比,单是你大嫂,邓氏便不能及其万一。” “违抗圣旨,跟在皇嗣队伍之后,将你这个秦王至于不忠不孝境地!” “以侧室身份,压制正妃,此等宠妾灭妻之骂名,最终不还是落到你秦王身上?” “还有此时!” “孤已将你打了个半死,若邓氏真心对你,她就该于殿内自刎而死。” “而不是让孤这个太子为难,让你这个夫君受罚!” 第132章 滚一边去,能动手早动手了 见朱樉闻言,眼神有些微滞,很是茫然的看了眼殿内的方向。 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说道: “二弟,人总要知冷暖,明好坏。” “珍惜眼前人吧。” 语罢,朱标起身走到石凳前落座。 旋即背过身子,不再去看朱樉与王氏。 可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朱樉旋即抬眸看向面前的王氏。 方才! 听到自家大哥要用清水将自己泼醒,王氏竟违抗太子令旨直接冲到院中,向自己大哥跪地求情。 而求情不成,王氏竟冲到自己跟前,甚至还将自己牢牢护在怀中,挡住泼下来的清水。 此番情形,朱樉竟感觉有些熟悉。 当年老朱要揍他的时候,马皇后也这般护过他。 当年老父亲手持棍棒抽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大哥也曾如此,将自己牢牢抱在怀中。 如今,自己这位正妃却也似母后、大哥一般袒护自己。 ‘知冷暖,知好坏。’ 朱樉心中暗道一声,伸手缓缓擦去王氏脸颊上那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清水的水渍。 而那双哭的红肿的双眼,此时还满是关切的看向自己。 即便他朱樉再怎么铁石心肠,此时也终究化为绕指柔的温情。 “爱妃....先前是本王对不住你.....” “没.....没有.....” 朱樉抚了下她冰凉的脸颊,温声说道: “今后,自有本王护在你身前。” 语罢。 朱樉在王氏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朱标跟前。 原地怔了半晌后,这才开口说道: “大哥,臣弟知错了。” “臣弟与邓氏犯下的过错,自然要有个了结。” “若此事没有了结,臣弟宠妾灭妻、行为不端的罪证,便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日后祸乱朝堂、攻击诸藩的由头。” 朱樉顿了一下,满是不舍看了眼正殿的方向。 旋即心下一横,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强迫自己开口说道: “若邓氏必死,还请大哥准许臣弟亲自动手。” “无论邓氏如何,终究是臣弟亏欠于她.....” “你可想好了?” “臣...臣弟想好了.....” 见朱标默默点头。 朱樉步履蹒跚,缓步朝正殿走去。 也是看到朱樉刚跨过正殿门槛,便弯腰捡起地上长剑。 邓氏娇躯前倾,双眸含悲,很是凄苦的抬眸望向朱樉。 “殿....殿下,您要杀妾身.....” “爱妃,若非大哥对我有所委派,我定随你一同赴死。” “只是你我犯下大错,为朝堂安定,此事定要有所了结.....” 看着邓氏那柔弱可怜,美眸明亮却满是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 朱樉心中悲苦不能自收,泪水不受控制般,顺着眼角不注下落。 哪怕他也觉得,以处死邓氏的方法了结此事,对邓氏着实太不公平了些。 可他也没办法。 终究是他亏欠邓氏。 若不是自家大哥还要用他,若非朝政、军政还有需要他的地方。 若他不是朱家血脉....... 他朱樉当真愿意随邓氏一道赴死。 “爱妃放心,若大哥不再用我,我定去九泉之下寻你。” “殿下!” 见朱樉手持长剑,虽步履迟缓却愈发坚定朝自己走来。 邓氏心头一惊,身子不由往后挪了几分的同时,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殿下!” “妾身不管什么朝政,妾身也不知什么国朝大事!” “妾身只想与殿下你长相厮守!” “如此简单的心愿,殿下竟不能满足吗!” “不能!” 朱樉眼神愈发坚定,当即冲邓氏沉声说道: “本王乃朱家血胤,自身是小,国朝是大。” “哪怕本王并非诸藩之首,也愿与你逃遁乡野,隐姓埋名。” “可是爱妃,本王不能劳烦太子大哥,更不能因自己之过牵连其他皇弟。” 朱樉深吸口气,抬头制止眼泪后,默默说道: “今日,是本王亏欠于你。” “来生,本王定向你谢罪。” 听到这话。 邓氏原地愣了一会儿。 她也知道朱樉心意已决,无论此时自己怎么求情都是无济于事。 微微沉吟后。 邓氏便也收起脸上悲苦,跪行到朱樉身前后,柔声说道: “若殿下心意已决,妾身愿替殿下赴死。” “还望殿下斩下妾身头颅,妥善安置。” “将来就藩,还请劳烦殿下将臣妾一并带去,让妾身以孤魂之身常伴殿下左右。” “若身后能与殿下同葬一穴,妾身瞑目笑声定响彻九幽。” 邓氏说着,解下自己发髻,揽起头发,将白皙如雪的脖颈送到朱樉跟前。 可看着引颈受戮的邓氏 原本已经下定决定的朱樉,此时手中的长剑好似有千斤沉重一般,根本无法提起。 想到自己将来就藩,入住藩王府邸,大有作为之时。 想到自己将来统帅大军,覆灭甘肃元将,志得意满。 想到将来自己为朝政用心,得父皇、大哥奖赏。 想到这些个人生快意之时,自己却不能与心爱之人分享喜悦。 朱樉心头传来一阵绞痛,无论如何也无法提剑割下自己心爱女人的头颅。 “还请殿下莫要犹豫,妾身愿替殿下赴死.....” “铛~” 邓氏话音落下的同时,朱樉手中长剑应声落地。 见果然如此,朱标径直走向殿内。 “大哥,臣弟....” “滚一边去!” 不等朱樉跪行到自己跟前,朱标抬头一脚,直接将他踹到一旁。 “孤早知你下不去手。” “不过你记住了,你珍视邓氏,不忍见杀。” “封地百姓亦有珍视之人,将来就藩以后,断不能虐待百姓父母、妻女。” “臣弟谨记!” 语罢,朱标看向眼前跪着的邓氏。 也是感受到朱标的目光,邓氏心头一颤,身体莫名颤抖了起来。 她深知,眼前的太子朱标断不似朱樉那般好糊弄。 如何求生,还需搬出自己父亲。 “太子殿下,父亲他在北境,身体可好.....” 第133章 老四,你想干什么! “不需同孤扯这些。” 朱标直接打断道:“孤不会杀你!” “嗯?” 不只邓氏,就连旁边的朱樉、王氏,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标。 “大哥,你.....” 瞥了眼朱樉让其闭嘴后,朱标看向邓氏淡淡说道: “皇觉寺东五十里,有一尼姑庵。” “对外孤会言说,秦王侧妃,卫国公长女潜心佛道,于上月八日遁入空门,入庵修行。” “你与秦王今生不必再在,如何?” “臣妾愿意。” 和朱樉不同,邓氏似少有心理负担,连忙应声。 朱标闻言转向朱樉道: “二弟,你以为呢?” “臣弟多谢大哥保全邓氏性命。” “孤问你,今生与邓氏不再相见,你可愿意?” “臣弟愿意!” 朱标微微颔首,冲朱樉继续说道: “死后,孤会准她与王氏一同,与你同葬一穴。” “多谢大哥。” “先别急着谢,既要保全邓氏性命,你还需受罚。” “臣弟愿意受罚,只要能保住邓氏性命,哪怕让臣弟.....” 朱樉顿感言语失当,生怕再惹自己大哥生气,连忙闭嘴。 朱标也不想跟他计较,旋即冲刘保儿道: “将邓氏送出宫去,不必回府,直接送往尼姑庵。” “是。” 看着邓氏离开的身影,朱樉站在殿内,一直目送她消失不见。 “殿下放心,妾身会定时派人给邓氏送些银两、衣物,定不短缺于她。” “劳烦你了。” 见邓氏都已走远,朱樉还站在原地,直直望向门外。 朱标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好气道: “糊涂东西。” “你如此痴情,她可是以此等痴情待你?” “饶是今生最后一面,邓氏方才可曾回头看过你一眼?” 被这么一说,朱樉耷拉着脑袋,小声低语道: “大哥,臣弟岂会不知邓氏绝非贤德之人。” “若她真对臣弟痴情,方才便也不会言语相激,逼的臣弟不能动手。” “你....竟明白?” 朱樉长叹口气,默默说道: “饶是臣弟明白,可情爱之事岂是能控制的住的?” ‘好家伙!’朱标心中暗道一声。 此时老二这浑身忧郁的气质,当真与后世失恋买醉青年一般无二。 也是在朱标为之咋舌的时候。 朱樉微微握住王氏的手,柔声说道: “邓氏善妒,先前于王府之中,你受委屈了。” “日后本王定加倍补偿于你。” 与此同时。 东宫外的过道处。 见刘保儿送邓氏出宫,老朱刚要抬手制止,一旁的马皇后却直接按住他的手,没好气道: “重八,你要干啥?” “处死邓氏啊!” “若不是老大在京,咱还要一并杀了老二那畜生!” 闻言,马皇后瞥了眼老朱,笑着调侃道: “你要是真有心处死老二,何必非要拉我来东宫盯着?” “怕不是担心老大真准备冲老二动手,到时让我出面,拦住老大。” “妹.....妹子,你.....” 被戳破心思,老朱表情尴尬,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他如此,马皇后也不做调侃,沉声说道: “行了,老二是你儿子,邓氏也是邓家的骨血。” “老大保全他们性命,也保全了皇家和邓家的体面。” “想来老大也有法子应付文臣的议论。” “你又何必掺和?” 语罢。 马皇后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坤宁宫走去。 而见马皇后离开。 老朱看了眼东宫的方向,虽然还想知道朱标如何善后,可最终还是朝马皇后追了过去。 “妹子,咱这怎么能算掺和呢!” “咱不是想着不让老大为难吗?” ...... 坤宁宫。 秦王朱棡、燕王朱棣等皇子、皇女齐齐跪在院中。 “三哥,大哥在东宫处置二哥,咱们为啥不去东宫求情?” “大哥正在气头上,你敢去求情?” “嗯....” 朱棣突然想到自家大哥揍他时,手中棍棒呼啸成风的情形。 旋即屁股一紧,连忙摇了摇头。 可下一秒,朱棣似乎想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脸色铁青冲朱棡默默说道: “三....三哥,要是父皇知道咱们为二哥求情,怕是......” “你且放心。” 朱棡很是骄傲的看了眼朱棣,旋即冲在场的弟弟妹妹继续说道: “三哥我已经打探清楚,平日父皇这个时候都会来坤宁宫看小雄英。” “今日没来,定是朝政堆积,在谨身殿批阅奏疏。” “待会儿母后回来,你们就放开了哭,哭的声音越大,二哥受的惩罚就越轻!” “好!” 一众皇子、皇女纷纷应声。 朱棣也很是敬佩的看了自家三哥一眼。 他们这些个兄弟里,也就三哥的脑子能和自家大哥比一比了。 “哒哒哒~” 听到脚步声,朱棡冲弟弟妹妹微微示意。 朱棣等人清了清嗓子,也做好了准备。 一看到马皇后,十几名皇嗣齐声大哭了起来。 也是见马皇后站在原地,朱棡忙凑到朱棣耳边小声说道: “四弟,快冲上去保住娘的腿,大声哭。” “等娘心软了,三哥就去给二哥求情。” “好!” 朱棣郑重点头,起身便朝马皇后跑了过去。 可就在他即将抱住马皇后双腿,准备嚎啕大哭的时候。 只见一个鞋底立时出现在自己眼前。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肩头挨了重重一脚,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朝后倒下。 “嚎什么!” “不知道雄英在里面睡吗?” 听到老朱怒斥,众人纷纷熄声,不敢言语。 而此时还张着嘴的朱棣只觉出声也不是,不出声更不是。 “老四,你想干什么?” “父....父皇,儿臣....儿臣.....” 感受到老朱那骇人的目光,朱棣吓得后背一凉,忙看向不远处的朱棡。 可让朱棣没想到的是。 本来都已经说好了,他先哭,朱棡再过来开口求情。 可此时自己那三哥竟低着脑袋,跪在原地。 他甚至还看见,自家三哥朝五弟、六弟身后缓慢挪动! “爹.....,大哥、二哥....” 话未出口,朱棣甚至都没有去看老朱的脸色,便能感受到自家老父亲那愈发高涨的怒火。 如此情形,他哪里还敢开口求情。 也是见老朱脱下鞋子就要教训朱棣,马皇后轻咳一声,冲几人淡淡说道: “老二犯错,你们大哥正在处置。” “你们也去看看,引以为戒!” 马皇后话音刚落,朱棡、朱橚、朱桢等人似逃一般,快步朝坤宁宫外跑去。 而此时老朱正站在朱棣跟前。 朱棣想逃,可老父亲没有开口,他却也是不敢。 “爹.....爹....” 第134章 三哥,你不厚道! “你还不走?” “走!” “爹,儿子这就走.....” 朱棣爬起来便要朝宫外跑去。 可他刚走出两步,只听身后老朱再次开口道:“回来!” “诶......” “爹,儿子回来了。” 朱棣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满是乖巧的低头凑到老朱跟前。 也是看到老朱一只手微微抬起。 朱棣闭上眼,已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可谁曾想,自己这老父亲非但没揍他,反而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老四,带弟弟妹妹过来,是为了给你二哥求情?” “嗯.....” 朱棣顿了一下,忙点头道: “是!爹,我们给二哥求情!” “给老二求情,不来找咱,不去找你大哥,反而来坤宁宫找你娘?” “老四,你是不是也觉得咱这个家,爹的说了不算?” “啊?爹.....” 朱棣被吓的头皮发麻,忙看向一旁的马皇后。 可马皇后压根不理会他,轻笑一声后,抬腿便朝殿内走去。 见此情形,朱棣忙稳下心神,低声说道: “爹,三哥说您在谨身殿忙于朝政,所以儿子....” “怕打扰咱处理朝政?” “对对对!儿子怕打扰您处理朝政!” “好孩子。” 老朱称赞一句,抬腿朝石凳走去。 朱棣擦了下额上汗水,像个小鸡仔一样,乖乖跟在老朱身后。 “老四,撺掇弟弟妹妹一起过来,是你的主意?” “是.....是三哥和儿子一起出的主意....” “那咱怎么没看见老三开口?” 看着自家老爹那不知是喜还是怒的表情,此时的朱棣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也想问问,刚才自家三哥为啥没有开口。 “爹....儿子....儿子.....” “既然你们为老二求情,那便是觉得老二错了?” “那你跟咱说说,老二错在哪里了。” 朱棣强压心头悸动,忙开口说道: “爹,二哥错在不该吃邓氏带来的食物,更不该让在皇嗣队伍后跟随......” “砰~” 不等朱棣说完,老朱抬腿一脚,直接将朱棣踹到了地上。 也是在朱棣左右思量,自己哪里失言时。 只听老朱没好气道: “邓氏上个月便出家为尼,她哪里能跟在皇嗣队伍后,同行凤阳?” “你们大哥教训老二,不是老二错了。” “是你们几个崽子前往凤阳途中,行为失当!” “你们二哥是替你们受罚,明白吗?” “明......明白!二哥没错!” “二哥是替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受罚。” “大哥教训二哥,也是因为我等沿路行为失当....” “滚吧。” 听到这话,朱棣心头巨石落地的同时,忙起身朝坤宁宫外跑去。 也是看见朱棣那一副极其狼狈的模样。 马皇后站在殿门口,冲老朱问道: “重八,你吓唬老四干什么!” “咱想看看要是老二真的不成。这小子能不能接替老二坐镇军中,替老大分忧。” “那你看出来了吗?” “嗯。”老朱微微颔首,沉声说道: “老三鬼主意不少,就是少些担当,总喜欢把老二、老四推到前面。” “老四又是个糊涂性子,脑子不如老三,更别说跟老大比了。” 言至于此,老朱看了眼坤宁宫外的方向,默默叹气道: “咱的这些个皇子里,终究没有一个能比的过老大。” “重八,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老大是兄长,自然要比他们都强些。” “是啊,妹子。” “可咱是担心咱死了以后,没人能协助老大。到那时候,老大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看着老朱那满脸愁容的样子,马皇后一手搭在老朱的肩膀上,柔声安慰道: “不是还有雄英吗?” “你好好教雄英,将来让雄英这个太子辅佐老大,就像老大协助你处置朝政一样。” “对啊,咱还有雄英呢!” 提起雄英,原本还带着几分愁容的老朱,瞬间喜出望外。 可就在他起身准备进殿看看雄英之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马皇后说道: “妹子,汤和明日抵京,虽说天德他们没回来,可明日也算北伐大军得胜还朝。” “咱又该赏赐有功将帅了。” “重八。”马皇后沉吟数秒,顺势说道:“除了天德,其他将帅都还好说,也有的可赏。” 听马皇后说完,老朱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 “这次咱不打算赏赐他们官职、俸禄,咱打算给他们赐婚!” “赐婚?” “没错,老三老四,还有老五,就算年纪不到,也能先给婚事定下来。” “还有允恭、九江那几个孩子也该回来了。在勋贵中给他们选个媳妇儿,算是咱对他们老爹的赏赐!” 见老朱说完,很是得意的殿内走去。 马皇后跟在其后,笑着摇了摇头。 老朱这买卖做的真是不亏。 他指派一门婚约,便是对北伐建功将帅的赏赐了。 虽说只是动动嘴皮,不费啥大功夫。 可皇帝赐婚也是无上殊荣。 不过马皇后也知道,若非如今军中将帅都忠心朱标,老朱也不会用这么个赏赐来糊弄事儿。 ......... 另一边。 跑出坤宁宫好远,朱棣这才松了口气。 可看到朱棡在前面等他,朱棣也不理会,径直朝前方走去。 “四弟,四弟.....” “三哥,你太不厚道了!” “明明说好了,我先哭,你跟在后面开口求情。” “怎么我冲到娘跟前,你却不开口了!” “是三哥错了。”朱棡快步跟在朱棣身旁,忙开口赔罪道: “咱爹都来了,我敢开口吗?” “你不是说今天爹不会来吗?” 见朱棣满心怒气,朱棡直接挡在他跟前,正色问道: “四弟,这事儿是三哥错了。” “可话说回来,如果咱俩换换,你看见咱爹来了,你敢开口求情吗?” “我......” 朱棣一时失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如此,朱棡忙揽住朱棣的肩膀,继续说道: “好四弟,下次,下次我冲到前面,你在后面看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待走出几步,感觉朱棣怒气渐消后,朱棡这才继续问道: “刚才爹都跟你说什么了?” 待朱棣将老朱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后。 朱棡沉吟片刻,看向朱棣的眼神也闪过了一丝不忍。 不过很快便继续说道: “四弟,咱爹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呀。不只二哥有错,咱们都有错。” “不对!爹的意思让你转告大哥,邓氏此事遮掩不提。” “也是告诉朝臣,诸皇嗣前往凤阳的途中,没什么邓氏抗旨。” “大哥教训二哥,也是所有皇嗣行为失当。” “原来如此.....” “四弟,待会到了东宫,你开口给二哥求情,我把爹的意思转告给大哥。” 听到自己这三哥又给自己指派任务。 朱棣心头顿时生起了一丝戒备。 即便他不知道替朱樉求情与转述老朱的话,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可朱棣总感觉,自家三哥又在坑他。 “三哥,换一换!” “嗯?” “换一换!” “三哥,你给二哥求情,我把爹的意思转告给大哥。” 第135章 诸皇子受罚 “好!” 看着朱棣表情得意,快步朝东宫走去的身影。 朱棡生怕朱棣反应过来,强压心头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 东宫之中。 刘保儿折返回来,冲朱标、朱樉恭敬说道: “太子殿下,秦王殿下,邓氏已送出宫。毛骧大人亲自安排人手送她前往尼姑庵。” “而且按照殿下的意思,毛骧大人也让一些宫人传出消息,秦王殿下正在东宫受罚。” “嗯。” 朱标缓缓点头,示意刘保儿退下。 可朱樉却是一头雾水。 “大哥,臣弟与邓氏....毕竟是皇家丑闻。不予隐瞒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故意放出消息?” 朱标将一杯茶水递到朱樉跟前,淡淡说道: “既然是事实,无论怎么隐瞒都能被有心之人发现。” “与其这样,倒不如公之于众。” “今夜你便在东宫门外跪着。” “明日朝会时,孤也会以小错为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你格外严惩。” “还会借机言说,邓氏上月便已出家。” “如此,你与邓氏的过错,今后便不会有人提起。” 让毛骧派人,连夜将邓氏送到尼姑庵,这自然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而让朝臣知道,今夜朱樉被自己打了个半死,还在东宫门外跪了一夜。 即便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自己这个太子有意遮掩此事。 今后若再有人提及此事。 那便不是攻击朱樉这些个藩王,而是他们忤逆自己这个太子。 这法子虽然有些流氓,但也的确好用。 就在朱标与朱樉随意交谈之时。 刘保儿快步向前禀告道: “殿下,晋王、燕王等诸多皇嗣在宫外求见。” 朱标微微颔首,冲朱樉道:“到院子跪着去吧。” “是。” 见朱樉表情痛苦,在王氏的搀扶下这才起身。 朱标心头不忍,低声问道: “伤势可还要紧?” “不要紧,大哥放心!” 语罢,朱樉微微拱手,缓步走到院中跪了下去。 而王氏也陪在朱樉身旁,一同罚跪。 “让晋王、燕王他们进来吧。” “是。” 不多时。 朱棡、朱棣等人快步走了进来。 当看到地上被清水冲开的血迹,几人一时愣神,以为那一大片都是朱樉流出的血。 而看到朱樉后背模糊一片,浑身湿透,格外虚弱的模样。 几个年纪小的皇子、公主竟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二哥.....” “无妨....”朱樉摆出一副极其虚弱的样子,冲朱棡、朱棣二人微微摇了摇头。 见此情形。 二人愈发觉得不忍,忙朝朱标所在的殿内快步走去。 可也是看到自家大哥面色阴沉,正坐在案前翻看奏疏。 这二人却有些不敢开口。 “何事?” “嗯。” 朱棡顿了一下,率先开口: “大哥,饶过二哥吧。” “想必二哥有此教训,今后断不会犯错.....” “既然有错,理应严惩。” “孤虽不忍心,可国法、家法如此,孤也是不得已。” 听朱标说完,朱棡忙看向旁边的朱棣。 也是见自家三哥求情都没被责罚,朱棣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大哥,父皇说了.....” “说二哥没错,错的是一起前往凤阳的所有皇嗣。” “大哥要罚,就连同我们一并惩罚吧。” “嗯?” 朱标缓缓起身,走到朱棣跟前问道: “父皇的意思是,此次乃是所有皇嗣犯错,老二是替你们受过?” “嗯,大哥,父皇就是这个意思。” “父皇说,是我们一行在前往凤阳的途中,行为失当,这才惹得大哥恼怒,严惩二哥....” 明白老朱的用意。 朱标拿起桌上的戒尺便朝朱棣后背抽了过去。 “既是如此,那你等也该受罚。” 语罢,朱标手中戒尺呼啸成风,似雨点般快速朝朱棣后背打了过去。 一时间,朱棣心头茫然,当真想要放声大哭。 怎的他到哪儿都是挨揍。 怎的他和朱棡一起谋划,挨揍的总是自己! 也是在他转头看向朱棡的时候。 朱棣竟发现,自己这三哥不知什么时候,竟往后退了好几个身位。 “大.....大哥,臣弟何错.....” “孤也不知。”朱标耸了耸肩,随意说道:“父皇说了,并非老二一人之错,前往凤阳的所有皇嗣都有错。” “既然如此,孤自然要对你们有所惩戒。” “你们今夜便在东宫门外罚跪吧。” “大....大哥.....” “臣弟遵命。” 朱棣还准备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儿时。 朱棡当即开口,旋即一溜烟便跑到了院中。 不仅如此,走到院中的朱棡还冲在场皇子皇女朗声说道: “前往凤阳途中,我等身为皇嗣,行为有所失当。” “此等过失,不能让二哥一人承担。” “太子大哥顾念手足亲情,不忍责罚,改罚跪一夜。” 闻言。 一众皇子皇女纷纷冲殿内喊道:“多谢大哥。” 而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朱棣,朱标瞥了他一眼,随意问道: “你还不去门外跪着?” “啊?” “臣弟这就去,这就去.....” 听到这熟悉的口吻。 朱棣强压心头苦涩,忙朝殿外跑去。 “刘保儿,给众皇子公主送去跪垫,侍奉茶水。” “在院中生起炉火。” 朱标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宫门下钥以后,便让他们起来吧。” “是。” “派人到谨身殿,把李善长的奏疏一并拿来。” 第136章 消息灵通 次日,奉天殿外。 早朝未开,百官顶着月色在殿外聚集。 只不过今日的众人却不似往日那般喧闹,所有人均是静默无声,显然是各有心事。 “听说了吗?” 刑部尚书开济走到詹同身旁,小声问道。 而看到詹同只是默默点头却不言语。 开济环顾左右,愈发小声说道: “太子殿下昨夜连夜送邓氏出城,如此岂不是太过宽纵邓氏,太纵容邓家?” “长此以往,勋贵将帅之家岂不愈发骄纵?” “詹尚书,某愿当庭弹劾,还望尚书大人能同奏......” 见开济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是逐渐提高。 詹同吓得脸色惨白,忙将他拉到一旁,正色警告道: “开济大人,您可消停些吧!” “詹....詹大人.....” “皇家宗室的案件自有宗正院处理,关你刑部何事!” “本官虽是刑部尚书,可也主管.....” 见开济依旧一脸耿直,詹同狠狠剜了他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秦王宠妾灭妻本就是皇家丑闻,可你还敢拿到朝会上说?” “此举不是让太子殿下难堪吗?” “这.....” 尽管詹同、开济二人声音很低。 可他们两个一个吏部尚书、一个刑部尚书,不在殿门口静候,却跑到一旁说小话。 此举也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伯温,听说了吗?” 李善长双眼始终看向奉天殿大门,目不斜视低声询问。 “秦王和邓氏....” “自然是听说了。” “原来你刘基也是耳通八达之人,我还以为清高如你,不闻窗外事呢?” “善长兄说笑了。” 刘伯温看向李善长,意味深长说道: “若上面有意让在下知道,在下却还佯装不知,如此岂不是犯了忤逆大罪?” “嗯?” “百官觐见~” 不等李善长反应过来,太监刘和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顿时响起。 随着殿门缓缓打开,一众官员陆续走入殿中。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诸卿请起。” 朱标沉声开口:“诸卿可有事奏?” 话音刚落,刘伯温理了理袍服,手捧笏板当即出班: “臣刘基有奏!” “准。”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秦王、晋王诸皇嗣前往凤阳途中,行为虽有失当。” “可还请陛下、殿下念在诸皇嗣年纪尚小,予以宽恕。” “皇宫内情,诚意伯可是听到什么了?” 听到这话,不少官员瞬间惶恐了起来。 哪怕历朝历代,官员打探皇宫消息并不算罕见。 可这事儿一旦深究起来,那也是能砍头的大罪。 此时奉天殿上。 不少官员都知道朱标昨夜鞭笞了朱樉,将朱樉打了个半死。 甚至有消息灵通的官员,在上朝之前还听说朱樉、朱棡等皇嗣,昨夜在东宫门外跪了一宿。 见眼前的朱标面色微沉,似乎有意清查皇宫内情泄露的事情。 不过官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只希望刘伯温能妥善回话,千万别扯出什么皇宫内情。 “臣刘基听闻,昨夜殿下召秦王殿下入宫,严刑鞭笞。” “臣刘基还听说,殿下命前往凤阳的一众皇嗣,于东宫门外罚跪。” “臣以为,殿下惩治过严,还请殿下念及诸皇嗣年纪尚轻,饶恕其凤阳之过。” “诚意伯消息当真灵通。” 朱标缓步走下玉阶,看着愈发惶恐的百官,随意问道: “诸卿还有谁得知此事?” 见众人闭口不言。 朱标轻咳一声,再次发问: “孤处置秦王,诸卿还有谁事先得知?” 想到上朝之前,刘伯温对自己说的话,李善长沉思数秒,当即跪地道: “臣李善长也略知一二。” 也是见李善长承认,詹同、开济、宋濂、高启等主要官员纷纷跪道: “臣也略知一二。” “臣也略知。” “哼.....” 众人刚一说完,龙椅上的老朱喉咙微动,发出一声很不满意的冷哼。 饶是这随意的反应,却依旧让下方跪着的百官紧张到了极点。 只不过和略有不满的老朱不同,朱标却似毫不在意般,冲在场众人笑着说道: “诸卿请起。” “孤回京路上,从百姓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话。” “铁门槛里出纸裤裆。” “这皇宫内城看似密不透风,可要说起私密性的话,甚至不如农家百姓的篱笆院。” “只不过诸位大人为探听皇宫消息,想必上下打点了不少银两吧。” “臣有罪!” “臣等有罪!” 看着跪在地上纷纷请罪的众人,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诸卿以为,诸皇嗣前往凤阳途中行为失当,该如何处置?” “臣以为.....” 就在开济准备出班,弹劾朱樉罪过之时。 詹同挡在他跟前,抢先道: “臣以为,皇家之事,不该由臣等多嘴置喙。” “可方才诚意伯所言极是。” “诸皇嗣年纪还小,应从轻发落。” “自是不能!” 朱标面色一沉,冲殿外朗声道: “带秦、晋、燕三王上殿!” 语罢。 早就准备好的朱樉、朱棡、朱棣三人缓步上殿。 而当看到朱樉后背血肉模糊,头发结成一缕一缕。 那浑身凌乱虚弱,狼狈不堪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皇子的威仪。 甚至和刚从大牢中放出来,饱受严刑拷打的死囚犯一般无二。 “父皇命皇嗣前往凤阳,其意在体会民生。” “然秦晋燕三王身为兄长,未能妥善照顾皇嗣,未能体察民情,理应重罚。” “秦王最为年长,罪加一等。” “父皇,儿臣请鞭笞秦王二十,晋王、燕王十下。” “准。” 随着老朱默默点头。 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恭敬一拜后,旋即便朝奉天殿外走去。 与此同时。 李善长、詹同等人忙齐声说道: “陛下,三王年纪尚浅....” “诸卿,三王今年便要陆续就藩,即使不就藩,也要在朝中担任要职。” “年纪尚轻,绝非宽恕他们的借口。” 听到朱标明面上是说要严惩秦晋燕三王。 可实际上却是将诸皇子就藩,诸皇子入朝任职下了个定论。 那些还想阻止皇子就藩的官员相互对视,便也将事先准备好的弹劾奏疏重新塞回到了袖子里。 而且朱标虽说严惩三王。 可绝口不提秦王之过,更是压根不曾提及邓氏。 在场官员即便再傻,也知朱标不愿将此事摆到明面上。 只不过。 满朝文武,自然还有几个愣头青。 “臣开济,弹劾卫国公长女、秦王侧妃邓氏,不守德行.....” 第137章 李卿当思开源节流 “嘶~” 开济贸然出班,纵然詹同有意阻拦,却也终究没有来得及。 只不过不等开济说完。 朱标轻咳一声,缓声打断道: “秦王侧妃邓氏,听闻大明兴国战,诸皇子徒步前往凤阳。” “故,于上月初遁入空门,为我朝祈福。” “卫国公教女有方,特赏‘厚德之家’牌匾一副,其子邓镇擢升兵部参知。” 语罢,朱标故意停顿数秒,给足开济反应的时间。 “开卿,可有异议?” “这.....” “臣无异议,殿下英明。” 即便开济再傻,也不敢继续弹劾。 毕竟朱标明知邓氏有错,非但不予严惩,反而还重赏其父邓愈。 开济又怎会不明白朱标的用意。 待开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朱标缓步走上玉阶,居高临下冲李善长温声说道: “韩国公,孤昨夜翻阅凤阳奏报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国公解惑。” “臣知无不言。” “凤阳一地为何仅用三月,人口便多出五成。” “难不成是凤阳龙气兴盛,天佑大明?” 听到朱标明知故问。 李善长顿了一下,朗声回道: “回禀殿下,天佑大明不假,可凤阳人口一下多出五成,也因殿下良策。” “哦?” “殿下将徭役、赋税合并于土地,依照土地多少,缴赋税,服徭役。” “如此轻徭薄赋,百姓能负担的起。” “加之凤阳先前的贪官,强取豪夺收来的土地,按照殿下令旨,依照人头分发给百姓。” “因此,先前隐藏起来的人口,自然也愿意上报朝廷。” 等李善长说完,朱标故作惊喜道: “徭役、赋税并入土地,竟有如此奇效?” “那韩国公以为,此法可否能推广全国?” “这.....” 李善长身形一僵,竟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怎会不清楚。 朱标此举,乃是有意让他带头,将赋税徭役的新规推广全国。 可他李善长更清楚。 此等新规一旦推行,那便是向全天下的富贵之家开炮。 勋贵公侯、文官大夫、世家大族、士林富贵,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利益势必受损。 这些人不敢咒骂朝廷,不敢非议朱标。 可他们敢戳他李善长的脊梁骨,敢骂他李善长的老娘! 他李善长马上便到古稀之年,黄土也都埋了半截身子。 他也实在是没必要在暮年之时,得罪全天下的富贵人家,让自己后世儿孙受诋毁牵连。 “殿....殿下....老臣以为.....” “罢了罢了。” 见李善长犹豫半晌,却依旧下不定决心。 朱标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既然老国公还未想好,那便改日再奏。” “多谢殿下。” 李善长恭敬拱手后,忙退回到了官员队列之中。 也是见他这幅如蒙大赦,好似逃过一劫的庆幸模样。 朱标心头微微有些不喜。 李善长跟随老朱多年,忠心、能力自然不必多说。 建国几年,他在朝中民间的威望,也算的上是鼎盛。 只不过这老东西做人太过圆滑了一些,而且也太过惜身。 原本他能成就似商鞅那般名垂青史的变革大才。 原本他李善长能稳居千古名臣的宝座。 只可惜,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礼部尚书。” “臣礼部尚书李叔正,拜见殿下。” “我朝近来需要筹备哪些事宜?” “回禀陛下,回禀殿下。” 李叔正一字一句,朗声回道: “国战大胜,元庭已灭,中山侯押送元主今日抵京。” “除封赏有功将帅外。” “本月还需筹备册封太孙的典礼,以及殿下纳侧妃的婚事。” “户部!” 朱标出声,户部尚书李俨忙出班拱手道: “臣在。” “国库银钱,可够支应?” 李俨表情困窘,怯生生看了朱标一眼。 亲征之前,朱标收世家之财置于国库,国库的确是空前充盈。 可这两月来,大军北伐所需的粮饷,老朱分发给捐粮百姓的银钱,都不是小数目。 此时国库也的确还有存银。 可封赏有功将帅,太孙册封大典,还有朱标迎娶侧妃。 这几件事,无论哪一个都需要数百万两。 若都在本月举行,恐怕当真要将国库掏空。 “殿....殿下....” “户部觉得困难?” 以为朱标有些恼怒,李俨一咬牙,沉声说道: “臣定竭尽全力。” “呵~”朱标轻笑一声,看向李俨打趣道:“李卿,这些庆典可都是需要真金白银的。难不成李卿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竭尽全力便能凭空变出许多钱财?” 见朱标很是罕见的在朝会之上出言打趣。 李俨心中惶恐渐渐褪去,连忙回道: “回禀殿下,微臣无能,国库之财不足以支应诸多庆典。” “还请陛下圣断,还请殿下明鉴,是否推迟部分庆典.....” “嗯。”朱标微微颔首,轻声叹道:“孤也知道李卿的难处。” “我大明建国不到十年,可谓百废待兴。” “民生、朝政、军政,所需花费银两的地方太多。” “你这个户部尚书也的确难做。” 李俨心头感念,忙跪地郑重道: “殿下英明,殿下体恤微臣,臣定当竭尽全力。” “那倒也是不必。”朱标微微摆手,看向众人笑着说道:“我朱家还不至于为了诸多庆典,盘剥官员、从百姓手中取利。” “不过李卿,你主管户部,是我朝的钱袋子,也是我朱家的大管家。” “也当思开源节流之法,充盈国库。” “臣谨记....” “孤于河南得一良才。” 朱标看向下方的谢全,朗声道: “河南布政使谢全,逢黄河泛滥,河南水灾。” “谢全并未向朝廷索要赈灾银两,便可赈济灾民,号召百姓营造堤坝。” “李卿,此人也算管钱的一把好手,孤将他调到户部担任侍郎一职。” “如此,你可与谢全商议开源节流之法,以充盈国库。” “臣领命。” “臣谢全领命!” “父皇,儿臣已无事。” “嗯。” 见朱标冲自己拱手,早就等不及要去看雄英的老朱随意摆手道: “退了吧。” “晌午时分,大军凯旋,百官城门相迎。” 第138章 泾渭分明 待老朱、朱标离开奉天殿,百官这才起身相继离开。 “太子殿下今日好似格外宽容,心情也是大好。” 百官中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人表面上虽未做出任何反应,可心中却也很是认同。 朱标历来宽仁,这倒是不必说。 只不过像今日这般,于朝会之上出言打趣。 甚至还说什么铁门槛、纸裤裆之类的粗话,倒还真是头一次。 “詹尚书,不知可否到宫外小叙?” 见开济丝毫不避讳什么。 当着不少官员的面,便向自己开口相邀。 詹同面色一沉,快步便朝宫外的方向走去。 可饶是如此,开济依旧没有罢休,反而跟在詹同身后,不停喊道。 “詹尚书且慢,等等本官.....” “詹尚书.....” 詹同依旧不予理会,脚步加快,似逃一般极速朝宫外走去。 可纵然他有意在百官面前疏远开济。 二人这一前一后追赶的场景,却也还是让不少官员为之侧目。 “詹尚书与开济大人的关系,似乎格外亲近....” 礼部李叔正随意开口。 可众人也都明白,他想说的并非詹同、开济二人关系亲近。 “(李)俨兄,吏部、刑部八竿子打不着,可两位尚书大人却如此交厚。” “我礼部主持庆典,老兄的户部拨银筹备,按理说,我们两个才要更要亲近亲近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俨随意回道,可心思却也不在与李叔正搞好关系上。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朱标临散朝说过的话。 开源节流! 这四个字说着容易,可大明帝国不是地主老爷家的私宅。 不是说购买些土地,削减府中用度,就能做好开源节流的。 大明的税收制度固定且严格,而且还是承继于唐宋元历代王朝。 如此,哪里有什么开源的办法! 至于节流,就更不用想了。 无论老朱还是太子朱标,二人重视百姓民生的同时,对军事也格外上心。 因此在民生、军事上的用度,自然不能节省。 难不成! 是要从原本就很是微末的官员俸禄上着手? 李俨苦叹一声,当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哪里有什么开源之法,哪里有节流之道啊! “俨兄?” 看见李俨眉头紧皱,双眸沉思甚至都没注意眼前台阶。 李叔正忙出声提醒。 也是听到李叔正的话,李俨这才从沉思中惊醒。 “本官打算求见太子殿下,叔正兄慢走。” 见李俨说完便要朝折返回去,李叔正忙扯住他的胳膊,玩笑说道: “在下知李俨兄为黄白之物发愁,可殿下将此等差事交由老兄。” “若老兄不想出个章程便去求教殿下,如此岂不是有失臣子的本分?” “本官岂会不知啊!”李俨重重叹了口气,“本官岂会不知如此有失职无能之嫌,可在下当真是没办法啊!” “太子殿下不是给老兄出了个主意吗?” “嗯?” 就在李俨满是疑惑望向李叔正之时。 只见李叔正手指微抬,指了指前方正朝宫外走去的谢全。 “叔正兄是说.....谢全?” “正是!” 还不等李俨做出反应。 李叔正快步走到谢全身旁,很是亲近说道: “侍郎大人刚从河南调入京城,想必对京城不甚熟悉。” “不如本官与李俨大人陪侍郎在京中走走?” “那便劳烦两位大人了。” 谢全也不推辞,于二人同行朝宫外走去。 只不过李叔正嘴上说是带谢全熟悉京城,可刚出皇宫,三人便径直朝杏花坊走去。 酒菜上齐,李叔正屏退小厮。 也不管自己官员比谢全更高,亲自为其斟酒道: “谢老弟有所不知,京城这杏花酿香甜清冽,最是怡人。” “我等文臣独好这一口。” “哦?”听到李叔正在文臣二字上加重语气,谢全眼眸一挑,抿了口酒后,故作随意问道:“果然是佳酿。” “难不成如此佳酿,竟入不得武将的眼?” “哈哈哈,谢老弟果然是明白人。” 李叔正抬手一指。 透过窗口,谢全看见距离他所在的杏花坊不到百米的距离,另有一个三层酒楼。 “醉仙居?” “不错,武人们更喜到醉香居一游。” “两所酒楼虽不到百米,却也是泾渭分明。” “少有武人来这杏花楼,更无文臣到那醉香居去。” 李叔正微微一顿,语气也愈发生硬了几分。 “谢老弟看那醉仙居高有三层,装潢富丽,比这杏花楼不知气派多少。” “所谓见微知着,仅凭眼前这两所酒楼便能看出,武人们的日子,可是要比我等文臣宽裕的多呢!” 尽管明白李叔正的意思。 可谢全也不搭话,只顾在案前饮酒。 见他如此,李叔正重重叹了口气,表情严肃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 “如今北伐大军凯旋,正午时分中山侯便押送元主进京。” “如此,武将定更受恩宠,恐怕.....” 语罢,李叔正一手狠狠按在窗沿上,自顾自的叹息。 可谢全依旧不予理会。 片刻沉寂过后,见李叔正还准备说些什么,谢全当即起身拱手道: “多些两位大人款待,下官不胜酒力,先行告辞了。” “嗯.....” “叔正兄,这杏花酿果然是罕见佳酿,不知下官可否带些回去,独酌以慰?” “这.....这是自然.....” 还不等李叔正说完,谢全当即冲门外小二喊道: “取三十坛杏花酿送到本官府上。” 语罢,谢全再次冲李叔正拱手道: “下官多谢尚书大人接风款待。” 没有理会李叔正那很是尴尬的表情。 谢全神情自得,起身便要离开。 可也是此时,一旁的李俨忙出声道: “谢侍郎,殿下曾言开源节流之法....” “尚书大人,若谈及工事,下官自会到户部求教大人。” 丢下这句话,谢全推开房门,径直朝门外走去。 而等谢全刚一离开。 李叔正表情不爽,手中酒杯狠狠砸在案桌之上。 “这谢全装糊涂倒也罢了,竟还掳了三十坛杏花酿!” 第139章 大明需重礼 一斤杏花酿乃是一两银子,一坛子便是五斤,三十坛那便是一百五十两。 他李叔正虽不拮据,却也不如詹同一般出身豪族。 这一百五十两乃是他一年多的俸禄,如此平白无故打了水漂,终究还是有些肉疼。 “李俨兄....” “叔正兄,本官同你来此,无外乎是想询问谢全开源节流之法。” “如今谢全已走,那本官也告辞了。” 见李俨也准备离开。 李叔正微微抿了口酒。 他是摸不准谢全的脾气,可对这李俨还是十分了解的。 “李俨兄当真如此糊涂?” “哦?”李俨转身看向李叔正,疑惑道:“本官如何糊涂了?” “俨兄,殿下所言开源也好,节流也罢。总之是将真金白银送入国库,如此便势必要有人受些委屈。” “要么是文臣,要么是武将,最次也要是百姓。” “可老兄以为,以殿下的性子,会最先拿谁开刀?” “这.....” 李俨眉头一紧,整个人也沉默了下来。 即便他心中早有猜测,可终究是不太想承认。 朱标断不会从百姓手中取利。 而北伐大胜,加之国战未休,此时也不好向武将索取什么。 最明智的,恐怕就是从原本就很微末的文官俸禄中,再削减一些。 “可是.....” “我朝文臣的俸禄,几乎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低的。” “殿下体恤我等,想来不会.....” “李俨兄!”李叔正起身将李俨送到座位上坐好,正色说道:“殿下的确体恤我等,我皇爷的性子,老兄岂能不知?” “换句话说,与册封太孙的庆典,与太子殿下纳侧妃相比,削减文官俸禄又算的了什么?” “这......” 李俨闻言沉思良久,旋即重重叹了口气。 “也罢。” “若削减文臣俸禄能为殿下分忧,本官愿在朝会上当着百官的面开口进言。” “本官愿当这个恶人,权当是报殿下先前的救命之恩。” 见李俨执拗如此,竟当真要进言削减文臣的俸禄。 饶是李叔正也不由一惊。 毕竟若李俨当真如此,那他定会在文臣之中落个千夫所指的境地,甚至于士林之中也是不容。 想不到先前朱标为李俨求情,请求老朱宽恕其失察之过。 如此竟能让李俨不顾名声,忠心到有些执拗的地步。 见他说完便又要起身,李叔正忙出言安抚道: “李俨兄稍安勿躁。” “老兄你主管户部,我朝文臣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 “可那些武人却是不同,他们不仅有官职俸禄,多半也都有爵位俸禄。” “而且外出打仗,私藏缴获,盘剥克扣,最不济营中的空饷都能让他们吃个脑满肠肥。” “削减文臣的俸禄,那是断了咱们文人一家子的口粮。” “可若是削减武将的俸禄,对他们来说也是无伤大雅。” “嗯......” 纵然李俨也知功勋武将的确比他们文臣宽裕许多。 可李俨更清楚,那些个勋贵武将都是追随老朱打天下,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一路坎坷走过来的。 他们有如今的恩遇,也是人家豁出性命换来的。 “叔正兄,北伐大军刚刚得胜,国战未完。” “况且亲征之前,大多武将都是把所有家产尽数冲入军中。” “如今之际,不好苛待武将吧。” “这如何能算是苛待!” 李叔正表情严肃,郑重回道: “饶是他们先前将家产交出,充作军用。” “可北伐之战中,他们难道没有缴获?没有私藏?” “加之这些武将的爵位,每年最少是五百石的俸禄。” “让他们交出些,不过是从千金家产出些微末罢了。” 听李叔正说完。 李俨沉思数秒,旋即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的严肃了起来。 “尚书大人,你似乎对武将,多有不满啊。” “嗯.....” 见李俨反应过来,李叔正倒也不意外。 毕竟同为尚书,李俨又能比他笨到哪里。 “李俨兄所言不错,在下的确对武将有些不满。” “只不过,在下所为乃是为我国朝长治久安!” “为我朝长治久安.....” 就在李俨愣神的功夫,李叔正表情甚是严肃,朗声说道: “年初勋贵案,难不成李俨兄忘了个一干二净?” “胡惟庸虽是叛逆,可他位居丞相一职,加之早前陛下对武将也多有不满。” “先前朝廷之上,我等文臣也算与武将旗鼓相当。” “可如今呢?” 李叔正目光灼灼紧盯李俨。 语气高亢的同时,甚至还带着几分狠意。 “如今朝廷裁撤丞相,文臣位高者,无外乎六部尚书。” “可武将位高者,不仅有五军都督府主事,还有总领大军的大将军,甚至还有那直属天子的锦衣卫。” “难道俨兄还看不到,眼下我大明朝堂,文武早已失衡!” “加之现如今我朝最重无外乎国战一事。” “国战之后,不仅武将地位更盛,他们的子嗣也会逐步进入朝堂!” “李俨兄难道想看我巍巍大明不重礼法,只图强兵?” 被这么一说,李俨表情微顿,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的确。 若只是追随老朱打天下的那些武将位高,若只在洪武一朝武将地位超然,那倒罢了。 毕竟历朝历代,开国定鼎之初,武将地位自然要比文臣更高一些。 等国家安定个数十年,文臣的地位便会慢慢上来。 这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也的确如李叔正所言。 那些功勋武将的子嗣,也在逐步进入朝堂。 李景隆、徐允恭、邓镇、汤鼎,各在地方震慑外敌。 最重要的是,冯胜侄子冯诚甚至已在高丽,统帅一军。 如此下去,日后大明的文臣恐怕都难以翻身。 “李俨兄,在下身在礼部,深知那些悍将平日所行,多不合乎礼制。” “早先廖永忠私藏龙凤器具,太子殿下只是免其爵位,让其到凤阳种田。” “国战一开,竟不顾其过,将他调往高丽,统帅海军。” “邓愈之女,秦王侧妃邓氏违抗圣旨,蛊惑秦王。” “可太子殿下却丝毫不提其过,只是将此事掩盖下去。” “甚至还赏赐了卫国公一家。” “诸多勋贵平日宴席,亲友婚丧,年节诞辰,所设宴会多不合乎礼制,甚至有僭越之嫌。” “可陛下顾念同袍之谊,太子不拘小节,故而从未严惩。” “李俨兄,若长此以往,国朝礼法何兴?” “难不成还要让这些武将继续玷污礼法,难道我大明也要沦落到礼乐崩坏之境地?” 第140章 都是糊涂蛋 看着双目圆睁,双拳紧握似痛心疾首般的李叔正。 李俨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身为礼部尚书,李叔正最在意的,恐怕就是一个礼字。 而那些武将粗犷豪迈,莫说对礼法规制不甚在意。 即便是国朝法度,他们先前也有僭越。 如此说来,李叔正这个礼部尚书,自然对武将多有不满。 只不过...... 让李俨不解的是。 李叔正平日里都是性子极其平和之人,在六部尚书之中,也是最不显眼的那个。 怎的今天好似铁了心一般,要对武将发难。 而且还是在国战大兴,北伐功成,一众武将最为得意的时候。 “叔正兄,你之所为,可有私心?” “私心?” 原本情绪激动的李叔正听到这话,身体猛然一僵。 片刻沉吟后,这才淡淡说道:“私心自然是有。” “在下希望我朝礼部的地位,能与其他五部持平。” “嗯?” 李俨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恍然大悟。 虽说他与李叔正都是六部尚书,均为正二品官职。 可六部职责不同,所辖事宜不同,其主官的地位,自然也有所不同。 詹同所在的吏部,主管官员调度,年中述职,地位自然凌驾其他五部。 刑部,主管律法,也是无人敢惹。 至于他所在的户部。 正如朱标在大殿上说的玩笑话,户部主管钱财,乃是朱家的大管家,朝中官员自然也要给他李俨几分面子。 只是李叔正所在的礼部...... 若非眼下需要举办册封太孙,以及纳太子侧妃等诸多庆典。 恐怕于朝会之上,李叔正都不会被人想起。 “李俨兄放心,届时太子殿下问询开源节流之法。” “在下自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议削减武将公侯的俸禄。” “你可知此举,是何后果?” “在下不怕!” 李叔正语调慷慨,眼角微微抖动,满是大义凛然。 “无外乎是触怒一众公侯,备受排挤。” “最次也不过是被那个喝醉酒的功勋武将冲入府邸,将我阖家上下尽数屠戮。” “可若以此能让太子殿下顿悟,重礼、重法。” “在下身死道消,又有何惧。” 语罢,李叔正似将满心踌躇付诸酒中之水,当下便是一饮而尽。 吏于洪武,享于太平,已然大幸。 然洪武爷出身微末,不喜繁文缛节。太子朱标只求实效,亦不喜繁重礼数。 虽是太平之时,可他李叔正重礼之心,依旧有种郁郁不得志的踌躇。 莫说是让大明回到重视礼数的上古周朝。 即便是回到南北朝的重礼之风,他李叔正也算是得慰平生。 “李俨兄,晌午便到,在下少叙。” ~~~~ “那李叔正当真如此说?” 坤宁宫内。 听毛骧禀告完,依旧抱着雄英的老朱表情微顿,语气也陡然严厉了起来。 可他刚一说完,怀中的雄英似被他怒火波及,顿时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诶呦,不哭不哭,雄英不哭。” “爷爷不是发火,爷爷只是随意问话。” 见老朱似有慌乱,语气柔和甚至都是夹着嗓子。 双臂晃动也如摇篮一般,不断安抚着怀中的雄英殿下。 毛骧心中大惊,只觉自己是眼花心瞎。 毕竟谁见过杀伐果断的洪武皇帝如此样式。 此时跪在地上,毛骧沉沉耷拉下脑袋,双眼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压根不敢抬头,心中也不敢有任何想法。 也是看着怀中哭闹不止的雄英,老朱虽有不舍,但还是递给了朱标。 而朱标也不擅逗弄小孩,顺势便交给了赶来的奶娘。 屏退宫人后,老朱看向毛骧再次问道: “那李叔正当真怀念胡逆在时?” “回陛下,属下亲耳听到。” “哼!”老朱双眸一横,没好气道:“一个逆贼竟让堂堂尚书如此怀念,那咱不如赏他一个恩典,让他与胡逆团圆.....” “毛骧!” 就在老朱即将严惩李叔正之时。 听到来龙去脉的朱标微微沉吟,轻声打断道: “父皇,想来不必重则李叔正。” “嗯?” 朱标没有直接回话,反而看向毛骧问道: “朝会之时,开济为何进言,打算严惩邓氏。” “回殿下。”毛骧没有片刻犹豫,当即回道:“开济乃是希望殿下借严惩邓氏,惩治卫国公一家,从而让其他勋贵武将一道为卫国公求情。” “如此,此次北伐建功的将帅,便不需重赏。” “开济尚书是担心太子殿下对有功将帅赏无可赏。” “又是一个糊涂蛋!”老朱冷哼一声,倒也不想理会。 待毛骧说完,朱标微微摆手示意毛骧退下。 “爹,李叔正虽是提及胡惟庸,也有怀念早前时光之意。” “可也不算什么大错。” “莫说是他,即便是儿子也有点想念胡惟庸了。” “嗯?” 见老朱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 朱标默默叹了口气,在旁边座位坐好后,沉声说道: “胡惟庸虽然悖逆,可是他聪明啊。” “儿子的心意不许明说,他便能猜出个大概,而且还能办的比较妥帖。” “眼下朝中虽不乏聪明人,可李善长、刘伯温这两个老东西就是来混日子的。” “特别是李善长,明知儿子有推行税改的心意,可依旧不愿挑起大梁。” “至于詹同、高启、宋濂,他们三个更是如此。” “虽是聪明,可同样明哲保身,少有冲劲儿。” “至于其他官员......” 朱标又是叹了口气,“开济、李俨、李叔正,他们虽有冲劲儿,愿意得罪人,也没想着明哲保身。” “可就跟您刚刚说的一样,他们仨一个个都是糊涂蛋。” “开济想要为上分忧,可他也不想想,以过代赏的事办多了,军中将士岂不寒心?” “还有李俨、李叔正。” “儿子设黄金台的本意便是厚待官员,那开源节流之法,哪里是要他们克扣文官、武将的俸禄。” “如此,儿子还真有点想念胡惟庸了。” 看着朱标那很是无奈的表情。 老朱心中轻笑,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没想到自家儿子素来谋略超人,可现在竟因手下之人要么老迈,要么都是榆木疙瘩,有些手足无措。 如此境地,还真让老朱想要发笑。 “那你打算如何?” “原本儿子想等今年恩科及第的士子入朝述职时,留几个聪明又有冲劲儿的在京。” “可现在看来,却是要从景隆、允恭这些功勋后辈中挑一两个能用之人了。” 第141章 王爵之嫌 老朱自然知道。 朱标先前只让允恭他们领兵,却不让他们入朝担任要职。 乃是想在保证大明武备不出现断层的前提下,不断弱化开国公侯的威势。 莫说是朱标。 即便是他,先前也担心开国勋贵威势过大,大明第三代皇帝镇不住那些杀才。 即便是老朱曾经也想过压制一二。 不过如今看来,老朱却觉得此举大可不必。 毕竟此次朱标亲征便能看出。 那些个老杀才早就对朱标唯命是从。 将来朱标下一道恩旨,给他们富贵晚年,便也什么事都没有了。 “标儿,选用公侯子嗣家的小子,也不是不行。” “只是老二、老三这哥俩,也能用用。” 被老朱这么一说,朱标突然想起还在东宫跪着的一众皇嗣。 “爹您说的不错。” “刘保儿,快步到东宫传旨。命秦王回府换衣,同孤一道去迎接北伐大军凯旋。” “晋王、燕王同行。” 语罢,朱标转向老朱道: “汤伯进京后,儿子会请他到宫里,同父皇您喝酒。” “这凯旋的小朝会,爹您就别去了。” “臭小子,还支使起老子来了。” 见朱标憨笑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老朱虽然嘴上不爽,可心里却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高兴。 实话说,莫说是眼下这小朝会,即便是早朝他都不想去。 反正朝会之上,他也只是点头,最多再说个退朝。 去与不去都不甚要紧。 有这功夫,老朱更想多看看自家大孙。 ....... 正午时分。 朱标一身五爪金龙袍,出城五里迎接汤和。 朱樉等皇子,文武百官,也静静站在朱标身后。 当一队人马出现在远处山坡,远远便听到徐允恭、汤鼎、邓镇三人扯着嗓子喊道: “太子大哥!” 旋即,那队人马骤然加速,极速朝朱标所在的地方赶了过来。 待赶到朱标跟前,三人骤然下马,当即便跪在朱标身前。 “末将徐允恭,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汤鼎,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邓镇,拜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 到底好男儿该事疆场。 驻守西南数月,三人脸上稚气退却不少。 此时风尘仆仆虽有些狼狈,身子却比出京之前要魁梧许多。 “西南如何?” “回殿下。”徐允恭满脸笑意,朗声说道:“云南土司有几个叛乱,被末将三人带兵给砍了。” “北元那梁王听说我朝发兵北境,攻打元庭,他屯兵十万打算进攻。” “可还不等他大军赶到我军阵前,殿下生擒元主的消息便到云南,那梁王听后竟不战自退。” “末将等本打算追击,可想到殿下先前的忠告,便也放他们离开了。” “做得好。” 被徐允恭这么一说,朱标认为这梁王把匝拉倒也算是个人物。 先前元庭遁走草原,把匝拉完全可以自立为王。 可他依旧每年派人,从甘肃偏远之地借道,向元庭朝贡。 如今元主被擒。 把匝拉恐怕想着,大明朝廷会像以前一样,放归元主。 他骤然退兵,恐怕也是想积蓄力量,好等将来元主亦或是元太子被放归以后,有人马可以压制草原部族。 “大哥,雄英殿下降生,我等也带了礼物。” “不急。” 看着满脸兴奋,说着便要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的徐允恭。 朱标轻声将其打断。 说起来还是他第一次领兵,虽只是小胜,却也的确让他兴奋异常。 相比之下。 早就与沐英一同驻扎西南的汤鼎倒是格外冷静。 至于邓镇.... 恐怕是知道了邓氏的事,此时那双眸之中藏满了心事。 好几次与自己目光相撞,都是快速躲开了。 “汤伯马上就到,你们几个就同孤一起,迎候汤伯。” “是!” 在众人伫立的同时,朱标缓步走到邓镇身旁。 也是看到朱标近前,邓镇好似受惊的野兔般,整个身子猛的一惊,旋即便要跪地再拜。 只不过不等他叩拜,朱标一手将他扶起,不动神色道: “诸事已过,你长姐之事切莫再提。” “殿...殿下.....” 没有理会还打算开口的邓镇。 当看到汤和一行赶来,朱标快步上前。 在汤和下马跪拜前,将其扶住。 “中山侯攻破北元上都,押送元主入京,此乃大功!” “陛下特下令,进中山侯为信国公,食禄三千石!” “多谢陛下!” “多谢太子殿下!” 汤和说着便要冲皇城的方向叩拜。 可朱标却再次将他扶住,旋即冲身后的朱樉道: “二弟!为汤伯驾车辇!” “殿下,不可.....” 不等汤和拒绝,朱标拉着他的手,继续说道: “汤和,父皇于宫中备好酒水,只等汤和回京,一并畅饮。” 朱标再次看向朱樉道:“二弟,车架不停,可入皇宫!” “是!” 看着朱标亲手将汤和送上车辇。 周围不少文臣的脸色,却都不那么好看。 “李俨兄,中山侯进信国公,食禄可是三千石!” “嗯。” 李俨沉沉颔首,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朱标早朝会上刚说过开源节流。 可此时竟给汤和每年三千石的俸禄。 如此看来,的确应该进言,削减公侯们的年俸。 “三千石着实不少啊!” “不仅如此。”李叔正压低声音,看了眼汤和所在的车架,继续说道: “洪武二年,魏国公攻占上都,凯旋之时,陛下亲迎。” “特准魏国公入龙辇,一道进城。” “今日信国公凯旋,秦王驾车,直入皇宫。” “此等恩遇,莫说是文臣之中无人能及。” “此等规格,甚至有王爵之嫌!” 李叔正表情郑重,沉声道: “待会朝会议事,本官便要向殿下进言削减功勋武将年俸,到时还请李俨兄同奏。” 第142章 李景隆,场面人 “本官义不容辞。” 李俨两人正说着,又一队人马缓步走来。 和一看到朱标便放声大喊,极速赶来的徐允恭等人不同。 和驾马快速跑到朱标跟前,下马便拜的汤和也是不同。 此时李景隆一身铠甲光洁无比,在日光下竟也熠熠生辉。 其身后的士卒扛着将旗大纛,军容严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家的仪仗队伍。 而那李景隆原本就生的唇红齿白,此时一身戎装,驾马而来。 那从容得意,意气风发的样子,倒不像经历风霜,厮杀还朝的将军,反倒像是参加祭祀仪典的贵族公子。 “末将李景隆,拜见太子殿下。” 看着李景隆一身光鲜,身上、脸上不染半点风尘。 朱标心中暗笑一声,温声说道: “起来吧,一路辛苦。” “仰赖陛下天恩,承蒙殿下重恩,末将于东南沿海击退海寇进犯三十余次。” “战敌三千头,重伤敌军无数,击毁敌军战船百余艘,保我沿海百姓太平!” “沿岸百姓为报陛下、殿下天恩浩荡,向北祭典,遥拜天家。” “老幼妇孺,均称我朝为万年不见之盛世。” “臣李景隆能侍盛朝,乃三生大幸!” 听着李景隆侃侃而谈,更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仅将取得的战果尽数说出,更是延伸到民生,盛君盛世的层面。 朱标饶有深意的看了徐允恭等人一眼。 徐允恭、汤鼎、邓镇三人就是太实在了些。 本就是有意提拔他们,他们也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炫耀下自己的功绩。 可这哥仨却不如李景隆会说话。 只不过。 在李景隆汇报战果的同时,与他一起驻守东南的徐增寿却是满脸尴尬,羞愧的样子好似恨不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朱标不用想都知道,李景隆定是将战果夸大了不少。 “九江不愧将门虎子。” “今汤伯生擒元主,孤命你驾马,押元主进城。” “多谢殿下!” 李景隆心中得意,恭敬再拜后,默默站在骏马一旁。 只待朱标下令,他便如凯旋得胜的大将一般,带着百战的北境士卒,押送元主进城浩浩进城。 特别是看到徐允恭等人表情呆滞,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羡慕。 李景隆心中愈发得意了起来。 虽都是将门之后,可自己和他们这些粗人终究有所不同。 明明是凯旋而归,正是需要彰显军威,振奋民心的时候。 可这几人不把盔甲擦得亮亮的倒也罢了,怎么着也要先洗把脸吧。 此时那一脸风尘的狼狈模样,哪里能跨马进城,受百姓敬仰! 也是在李景隆心中得意,表情肃穆,目不斜视的时候。 只见朱标看向徐允恭等人道: “允恭,你们随孤到车辇上,一道回宫拜见陛下。” “是。” “三弟、四弟也一起!” 待几人上了太子车辇,朱标缓缓示意,众人缓步朝城中走去。 也是看到徐允恭等人竟上太子车驾,与朱标一道进城。 李景隆顿时感觉自己的差事也不香了。 押送元主进城的确能在京城百姓之间出个风头。 可徐允恭等人进太子车辇,这可是得天家垂青,可以说是在朝臣之中出尽风头。 两相对比,他李景隆更愿意当朱标的近臣。 车架内。 朱标看了眼身后呆站原地的李景隆,心中也觉得好笑。 “九江这小子,从小到大都喜欢出风头。” 听到朱标称呼李景隆小名(字),语气也随意的很。 朱棡也笑着说道:“九江历来如此,大哥你有所不知。” “京城勾栏中的歌姬舞姬,对九江可是爱慕不已呢!” “你竟知勾栏之事?” “嗯.....” 被这么一说,朱棡自觉失言,连忙闭嘴。 只不过朱标也不想和他计较,旋即冲徐增寿道: “增寿,东南沿海抗击倭寇的战况究竟如何?” “景隆好大喜功,孤也知他所言有些不尽不实的地方。” “太子大哥明鉴。”徐增寿顿了一下,连忙说道:“斩敌之数,景隆自然不敢谎报。” “只是所谓的捣毁倭寇战船百余艘。” “那些战船实际上不过是是些轻舟快艇,说是小渔船似乎更为贴切。” “嗯。” “还......还有.....” 徐增寿顿了一下,似纠结半晌后低声说道:“末将与景隆共抗倭寇并非全胜。” “数次出海征讨,均是无功而返。” “海上那倭寇好似知道我军动向一般,每次我军得知他们藏身的小岛,打算出兵征讨时。” “他们每一次都能躲开。” “甚至有一次,末将上岛之后竟发现炉火尚有余温。” 朱标微微颔首,倒也不觉得意外。 如今的海上贼寇说是倭寇,可有不少乃是张士诚残部。 而张士诚在江南世家之中的名声极好,若是富商豪族与海上的张士诚残部有所牵扯,朱标反倒不怎么意外。 “增寿,你等抵达沿海后,可发现倭寇袭扰次增多?” 此话一出,徐增寿浑身好似触电一般,猛的一颤。 特别是看到朱标眼神笃定,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徐增寿稳定心神,连忙说道: “大哥高见,末将也发现倭寇数量增多。” “听当地军卒说,先前一年时间倭寇袭扰次数,不过十余次。” “可自打我军驻扎沿海,倭寇非但没有望风而逃,反而袭扰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仅末将在东南不足两月,倭寇便袭扰沿海不下三十次。” “不过大哥放心,我等回京只带了百余名亲军,万余士卒仍在东南驻扎。” “嗯,此次召你们回京,也是想尽快将朝廷之事办妥。然后发兵倭国。”朱标看向车内几人,目光定格在朱棡、朱棣身上,“还有你们两个,也需进入军阵,熟悉军务。” “大哥,当真让我和三哥从军?” 没有理会朱棣那一脸欣喜的表情。 朱标看向几人,继续说道: “待会儿的朝会,你们几人需代替父辈,代表我大明武人,与文臣争论一番。” 简单安排好后,朱标一行也抵达了皇宫跟前。 按照惯例,此次北伐大胜,理应在奉天殿前的空地上举行开大朝会,犒赏三军,分发赏赐。 只不过大朝会只重庆典,却不议事。 朱标还是将百官召到奉天殿。 待众人站定,朱标轻咳一声,朗声说道: “陛下于武英殿恩赏信国公,此次便不来朝会。” “孤全代圣意。” “户部尚书李俨,孤早朝曾言开源节流之法,李卿可有章程?” 第143章 对骂不够激烈 听到朱标身为太子,敢说全代圣意。 在场官员却无一人觉得意外。 而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自然知道此次朝会老朱不在,想必与以往定大有不同。 “臣李俨......” 不等李俨开口,李叔正大步出班,率先说道: “臣有片面之见。” “准。” “回禀殿下,臣以为当削减武将公侯年俸!” 此话一出。 詹同、宋濂等人均是一愣。 对李叔正敢在北伐大功之时炮轰武将,饶是李善长也有些惊讶。 幸亏是蓝玉、陆仲亨、顾时这些莽夫此时不在朝堂。 若不然的话,李叔正刚一说完,恐怕便有一阵骂娘的声音随之而来。 “殿下明鉴,魏国公年俸五千石,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信国公年俸三千石。” “侯爵、伯爵等将帅,年俸五百至两千不等。” “仅是功勋武将的爵位年俸,每年便超数万石。” “不仅如此,各位武将公侯不仅有爵位俸禄,还有军中饷银。” “微臣以为,武将公侯的爵位俸禄,当削减一二。” 朱标微微颔首,于龙椅跟前左右踱步。 与此同时。 早就被朱标叫去详谈的常茂缓步出班:“启禀殿下,末将有话要说。” “准。” 见朱标点头。 常茂径直走到李叔正跟前,正色质问: “尚书大人,此时我朝正值国战。” “魏国公、曹国公、宋国公等公侯将帅仍在前线御敌。” “大人此时在后方,于朝堂之上,竟进言要削减公侯武将爵位的俸禄,如此岂不是让前线厮杀的将帅寒心?” “郑国公此话乃诛心之论!”李叔正表情严肃,看向常茂高声反驳道:“在下身在礼部,诸多大典所需银两诸多。” “而且陛下、太子日常用度已是极为节省。” “当此时节,郑国公难道不想与天家、与朝堂共渡难关?” “还是说我朝公侯将帅只想一家富贵,不愿为天家分忧?” “放你娘.....” 不等常茂破口大骂,徐允恭冲龙椅前的朱标拱手后,看向李叔正道: “尚书大人,既是为朝廷分忧,为何大人所言只是削减武将公侯用度?” “文官大夫的俸禄,便不需节省?” “还是说尚书大人本意并非为朝廷分忧,乃是见我北境大胜,有意向我等武人发难。” “这....” 就在李叔正愣神的功夫,李俨也出班,冲徐允恭说道: “将军何必挑动文武不和。” “我朝文臣少有爵位俸禄,只有职位年俸。” “太子殿下知我等文人清苦,特设黄金台,用意恩赏有功、拮据文臣。” “可将军却要削减我等文臣俸禄,此举岂不是要将我等文臣往绝路上逼?” 四人有来有回,于大殿之上,更是当着朱标的面争论不休。 也是见朱标对四人殿前失仪,毫不在意。 其他百官多少也能意识到。 今日朝会便是文臣武将的第一次交锋,而且看势头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礼部尚书方才曾言,削减公侯爵位俸禄,乃是为我朝分忧。” “可为何只削减武人公侯的俸禄?” “仗,我们武人打!” “血,我们武人流!” “太平,诸位夫子一并享受!” “到了需要为朝廷分忧的时候,便又把我们武人推出来!” “将军何出此言!”明白徐允恭是说他们文人只享受太平,却不出力。 李俨脸色涨红,声音愈发高亢回道: “我等文人为国朝出谋划策,下至郡县,上至朝堂,我等文臣安有惜力?” “将军此言,莫不是说我朝中文臣都是酒囊饭袋?” “少他娘的扯淡!”常茂终究还是没忍住,当即怒声斥道:“陛下赏赐我等武将爵位,厚待我等,乃是陛下天恩。” “况且陛下奖罚分明,我等爵位俸禄也是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为朝廷分忧,我等义不容辞。” “削减武人公侯的爵位俸禄,也成!” “可你们文官要一同削减年俸!” “大殿之上,郑国公慎言!”李叔正说完,当即转身冲朱标拱手。 其中深意,无外乎是要朱标出言,斥责常茂殿前失仪。 可即便明白李叔正的意思,朱标却依旧不为所动。 此时斜靠在椅背上,依旧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下方四人。 毕竟不让老朱来这朝会,就是怕老朱在场这些文臣武将们放不开,不敢在大殿上大放厥词。 此时争吵仅限于常茂、李叔正四人,朱标甚至还有些不太满意。 而且常茂也是。 老朱都不在场,还说什么陛下天恩。 扯着嗓子跟那些夫子对骂即可,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 “尚书大人,本公甘愿舍弃国公年俸,你敢舍掉尚书一职的年俸吗?” 常茂语气冰冷,说完便上前两步,死死盯着李叔正。 终究是沙场出来的,饶是常茂未着铠甲,可此时一身煞气竟也吓得李叔正不由后退了两步。 见他如此,常茂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旋即狞笑道: “腐儒,你敢吗!” “我.....” “郑国公,下官些许浅见,不知国公大人可否准下官胡说一二。” 听到刘伯温竟在此时开口,饶是朱标也不由坐直了身子。 “自然,诚意伯有何高见,本公洗耳恭听。” 对于刘伯温,常茂几人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 毕竟朱标重视刘伯温,还让他担任雄英的老师。 莫说是他常茂,即便是最不喜刘伯温的蓝玉、顾时等人,也会顾及朱标,给刘伯温几分薄面。 “多谢国公。”刘伯温再次拱手后,很是恭敬说道:“下官并不赞成削减公侯将帅的俸禄。” “但下官更不赞成削减所有官员的俸禄。” 刘伯温顿了一下,转向朱标恭敬拱手道: “臣斗胆妄言,我朝官员俸禄于历朝历代,绝不算丰厚。” “臣自知陛下有心要我大明官员养浩然清廉之气,臣也知殿下有心整肃吏制,中正朝堂。” “可臣冒死谏言,无论文职武衔,官员俸禄断不能继续削减。” 听刘伯温说完,在场官员相互对视,低声私语。 而最前方站着的李善长浅笑一声,心中暗暗想道: “这刘基,当真糊涂了!” 第144章 朝堂争辩,主力军李景隆 李善长不相信刘伯温看不出此次朝会的端倪。 向来勤勉的老朱,首次未出现在朝会之上。 而且朱标对常茂、李叔正四人当庭争辩不加制止,甚至可以说是袖手旁观,任由他们越吵越凶。 即便李善长现在还不知道朱标是何打算。 但他能肯定的是,此时常茂、李叔正当庭争辩,正是朱标想要看到的。 而这刘基当真糊涂。 和他李善长一样作壁上观,静静看着便好。 为何非要出这个风头,说什么文臣武将的俸禄都不应削减。 这话看似两边都不得罪。 可殊不知,常茂、李叔正各代表武将文臣,争吵的如此激烈。 刘伯温两边都不得罪,那便是将两边都给得罪了! “诚意伯放心。”龙椅前的朱标微微颔首,冲刘伯温温声数道:“孤自有打算。” “多谢殿下。” 待刘伯温回到位置上站定,朱标环顾群臣,继续说道: “今日诸卿可畅所欲言,无失礼怪罪一说。” 原本看到刘伯温开口,一些文臣早就忍不住,想要和常茂、徐允恭当庭争辩。 此时听到朱标不追究殿前失仪之罪,众人愈发放心。 宋濂、詹同、开济等人再无袖手旁观的心思,一个个看向常茂、徐允恭相继开口。 而武将这边,常茂、徐允恭、邓镇等人,也是正色以答,丝毫不让。 原本众人还能就开源节流之法,各抒己见。 可随着争论愈凶,情绪愈发激动,众人也开始抓住对方痛脚不断抨击。 “詹老头,你他娘的还敢说我们武人富贵?” “你家儿子豪掷八千两买下洪武纪册,我等武人可没这么大的手笔!” “郑国公谦虚了。”早已争的面红耳赤的詹同也顾不得什么,看向常茂阴阳怪气道:“听闻国公每次宴请武人勋贵,一宴一席便要百两之数,据说国公所好美酒可都是从绍兴千里运到京城!” “为口腹之欲耗资巨大,我等文人可没这般排场!” “放你娘的狗臭屁!” 常茂撸起袖子,作势便要上前。 “哪里是老子从绍兴运酒,分明是民间商人携带,本公只是购买一二罢了!” “朝堂之上,殿下在上,还请国公慎言!” 见常茂性急,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显然跟这些玩嘴的夫子争论有些吃亏。 而且徐允恭等人也是嘴笨,左右言说竟找不到文人们的痛处。 原本不想掺和,更不想与文臣结怨的李景隆沉思片刻,终究还是走到常茂身旁。 毕竟向来不关心朝政的刘伯温都已开口。 此次文武争论,也势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若他李景隆此时不说些什么,等自家老爹和军中那些叔伯前辈回来,说不定要把他吊起来打! 念及至此。 李景隆将常茂微微拉到身后,站在武将之前,冲李叔正等人出言讥讽道: “我等武人性子直率,所喜所好花费银钱,也都能摆在明面上。” “即便是从绍兴运酒,又能值几个钱?” “而诸位夫子的手法,可是高明的很呢!” “徽墨、狼毫、镇纸、宣册,诸位夫子家中文房四宝,哪个没有百金之数?” “嗯.....” 李景隆这话一出口,原本气势汹汹还占据上风的文臣,此时纷纷哑然。 一个个被戳到痛处,相互对视竟也有些心虚了起来。 当此时节。 李景隆大步向前,好似追击贼寇的将帅一般,愈发朗声说道: “不仅如此!” “文玩古器,山水花鸟图,贵重之物何下千金?” “原本风雅之物,诸位夫子豪掷千金以购,甚至有争相攀比之嫌。” “如此!当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你.....胡言.....” 见李叔正被气的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景隆气势更盛,右手按在腰间铠甲缓步上前。 俨然一副武将模样,居高临下般,冲李叔正凝眸俯视道: “礼部尚书府上的金石镇纸,据说还是前宋徽宗之物,恐怕也要价抵千金吧。” “这....我....”李叔正怯生生看了眼皇位前的朱标,旋即连忙摇头道:“那可是恩师所赠.....不...不能卖的....” “随大人怎么说!” 李景隆很是鄙夷看了他一眼,旋即扫视面前一众文臣,阴恻恻道: “本将今日才知为何历朝历代,朝中大贪均是文人夫子。” “就凭喜好之物动辄千金,就不是我等武人能够享受的!” “诛.....诛心之论,此真乃诛心之论!” “诸位夫子进言削减武将公侯俸禄,何尝不是祸国之言?” 见李景隆舌灿莲花,喷的对面文人体无完肤。 朱标心中愈发觉得好笑。 这小子战场之上或有不足,可在朝堂争辩,抨击文臣,简直是得心应手,甚至有种大杀四方的感觉。 也是见那些文臣被李景隆怼的说不出话。 所谈所论,相互争吵不仅偏离了开源节流之法,甚至也不再攻击对方的痛处。 反而上升到伦理层面,直接对骂。 朱标认为时机成熟,缓步朝下方众人走去。 也是看到朱标走下玉阶,原本还吵的不可开交的众人纷纷熄声。 一想到李景隆将他们揭了个底儿掉,以往装穷叫苦的文人夫子,此时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听着正前方朱标那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垂下脑袋,不敢出声,生怕朱标治他们欺瞒天家之罪。 “诸卿!” 朱标刚一开口,有好几个文臣身体不由颤抖几分。 甚至躲在后方的几个文臣竟原地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诸卿当真富贵,原本孤以为朝臣俸禄稍低,特设黄金台用以厚待群臣。” “没想到诸卿府上富贵,当真让孤长了见识。” “臣等万死!” 此话一出,詹同等文臣纷纷跪地请罪道: “臣等辜负殿下天恩,臣等万死!” “臣等万死!” 没有理会跪着的文臣,朱标转向常茂等人,缓声道: “尔等千里运来的美酒,可是比皇宫御酒更加香甜?” “末将知罪!” “臣等知罪!” 待文臣、武将纷纷下跪请罪。 朱标语调骤然和缓许多,冲在场众人随意说道: “孤方才说了,今日不追究诸卿殿前失仪之过。” “只是我朝需丰盈国库,诸卿以为该从何处下手?” 见众人默不作声,朱标看向李景隆、詹同道: “景隆,詹卿,你二人以为如何?” “末将以为,当削减公侯爵位年俸!” 李景隆刚一说完,詹同也急忙跟着说道: “微臣以为,诸多文臣可将富足之物,献于朝廷。” 两人说完,李俨、李叔正等人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恍惚间,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此次朝会,朱标任由他们争论,恐怕为的便是让文臣、武将自己说出削减俸禄、进献财物。 如此说来,大明朝开国以来,文臣武将头一次交锋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最终得利者,说到底还是天家! 就在一些文臣心中嘀咕,感叹朱标当真好手段时。 只听朱标轻笑一声,满不在意道: “孤早先便说过,我大明朝乃是与天下人共天下。” “军中公侯的爵位俸禄,乃是冒死冲锋,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 “文臣所好之物,也是倾注心血,多方寻觅所得。” “收归赏赐,夺人所好的下贱手段,孤做不出来。” “我朱家,也断不会克扣公侯俸禄,更不可能从朝臣手中取利。” 朱标微微一顿,旋即表情郑重,沉声说道: “可我朝毕竟需要充盈国库,孤以为朝廷税收政策,是时候改一改了!” 第145章 需禀明陛下! 当听到朱标要更改税收政策,常茂等武人倒是不以为意。 可詹同、李俨、李叔正这些个文臣,却顿时惊掉了下巴。 特别是刘伯温。 此时就跟咬到舌头一般,身体猛然一僵。 以他对朱家父子的了解,这爷俩断不会增加百姓的粮税,也绝不可能从百姓手中取利。 那充实国库的任务,只能落在商税、关税以及官税上。 可问题是...... “殿下....” 不等刘伯温开口,朱标轻咳一声,淡淡说道: “龙凤十年,陛下刚任吴王时,设宣课司总管商税,并定下三十税一的政策。” “詹卿,你出身世家,族中也多有买卖。” “三十税一,以为如何?” “回禀殿下。”詹同连忙出班,冲并前方并没有人的龙椅郑重叩拜后,冲朱标恭敬说道: “陛下宽仁,施行德政。” “当年三十税一着实太少了些,纵观历朝历代,商贾之人从未有此厚待。” “臣甚至以为,三十税一与不交商税无异。” “饶是大明建国,小部分商品税收改为十三税一,可臣出身商贾之家,尤觉朝廷过于厚待商贾之籍。” 朱标看向詹同很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詹大人位居尚书一职,却未曾想过为亲族谋福,孤心甚慰。” “诸卿有所不知,早先世家交纳家产以作国战军饷之时,詹大人便带京城世家向孤谏言。” “打算提高世家税收,从十三税一,改为十三税七。” “殿下明鉴!”詹同连忙补充道:“太子殿下心怀仁慈,体恤世家。” “以十三税七过重为由,改分阶收税。” “商户月收一百两以下,仍以十三税一之标准。五百两以下,十三税三。五百两以上,十三税五。” “殿下宽仁为怀,体恤商贾、世家,乃天下之福!” “殿下宽仁,乃天下之福!” 随着詹同高声跪拜,周围百官也跪拜齐声高呼。 只不过看到朱标、詹同一唱一和,将提高商税的事摆到台前。 众人岂能不知,眼前的太子朱标定然早就打定主意,要以提高商税来充实国库。 “诸卿以为,提高商税如何?” “殿下英明,当是如此!” 就在百官齐声回应,表示赞同之时。 高启沉吟片刻,忙出班跪道: “殿下,臣以为或有不妥?” “高夫子有何高见?” “回禀殿下,臣以为依照我朝户籍政策。” “商贾之人不能参与恩科,更不能入朝为官,这些人仍是百姓。” “取利于民,或有不妥。” “想陛下圣德昭昭,宽济天下,故而薄税于商。” “也因中原大地早先受暴元屠戮,理当休养生息,故而陛下轻徭薄赋,与民更始。” “如今殿下打算提高商税,恐伤陛下爱护万民之心。” “臣高启斗胆,请殿下向陛下进言,之后推行!” “果然!”朱标心中暗道一声,这些文臣果然要拿老朱说事。 现如今老朱在世,倒还好说。 大不了自己回去以后,以老朱的名义写一道圣旨。 可若是后世之朝呢? 大明后世之君若想提高商税,恐怕到时候定会有文臣夫子,会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废的荒谬言论。 朱标相信高启的官声人品。 也愿意相信高启说这话,乃是不想看到自己这个太子僭越皇权。 可朱标不相信后世之朝,均是中正之臣。 也正因如此。 朱标更加坚定要在洪武一朝,改变税收制度的决心。 “高夫子多虑了,陛下那边自有孤去禀告。” 朱标语气一顿,隐有严厉般沉声下令道: “李俨!” “臣在。” “户部决议,定下提高商税的章程,今日上报!” “臣遵旨。” “詹同、宋濂,你二人协助户部!” 见高启还打算开口,朱标面色微沉,看向李叔正道: “礼部!” “臣李叔正在。” “既提高商贾之税,士子、功勋武将、在朝官员免税一说也该变变!” “礼部定下章程,更改功名之身、官身之人免税政策,今日上报。” “臣领命!” “殿下.....” 就在高启准备进言之时。 宋濂见朱标面露不悦,旋即冲高启微微摇头,示意他闭嘴。 “常茂、李景隆、徐允恭。” “末将在。” “孤素闻庙宇、道观名下多有资产,且不纳税。” “你三人好好商议,定出个章程,今日上报。” “末将领命!” “吏部、工部、兵部,商议增加各级关税,今日上报。” “臣领命。” “退了吧。”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后殿走去。 之所以语气严厉,一股脑将事情全都安排了下去。 并非是因高启进言,惹得朱标心生不悦。 只是朱标早已想到,无论朝臣出于什么目的,更改商税定然是阻力重重。 若不是有常茂、李叔正双方先前争论不休,将对方私下里的富贵奢靡之举摆到台前。 若非这些文人以为,朝廷会以削减他们俸禄的方式,充实国库。 恐怕此时下令诸部,都是反对声一片,难以施行。 也是因此,朱标这才佯装不悦,下令众人。 至于高启等人心存犹疑,大可以到东宫进言! 而不是在朝会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贸然谏言。 更不该在税改之初,出言劝阻! 第146章 李景隆,好生圆滑 朝会落罢,待朱标离开大殿。 李景隆缓步走到走到詹同、李叔正跟前,笑着赔罪道: “诸位夫子,晚辈方才失言,还望诸位夫子莫要怪罪。” “嗯?” 听到李景隆竟以晚辈自居。 方才刚被李景隆喷的体无完肤的一众文臣,此时不免疑惑了起来。 “我等文臣与将军同在一朝。” “将军出自国公之府,又是五品将军衔,何必以晚辈自居。” “这便是詹尚书瞧不起晚辈了。” 李景隆态度愈发恭敬,冲詹同几人缓声说道: “晚辈曾在吴王府,受各位夫子蒙学。” “私下又多次前往国子监听学。” “晚辈虽出身军武世家,可也算半个圣人门徒。在各位大儒夫子面前,如何不能以晚辈自居?” “嗯....” 见李景隆态度很是恭谦。 原本因他当庭揭穿文臣痛脚而心生不悦的众人,此时对李景隆也没了多少敌意。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景隆虽然官职品阶不高,可他乃曹国公之子,天家血亲。 而且还是朱标这个太子的近臣。 可饶是如此,李景隆却能很是恭敬的上前告罪,他们这些文臣即便再怎么孤傲,也不好继续端着架子。 “将军少年英才,精通战阵,喜好诗书,颇有儒将之风。” “将军明礼,将来定是我朝中流砥柱。” “不出几年,恐怕我大明又出一绝世名将!” 听着众人的吹捧,李景隆心中得意,可表面上却极力推脱,不敢应承。 片刻之后,李景隆表情微顿,旋即冲众人沉声说道: “诸位大人过誉了。” “不过晚辈还有话要说。” “末将!毕竟出身公府,将来也要披甲从戎。” “纵然末将心中对诸位夫子大儒有再多敬意,可终究还是要与武将同进退。” “末将处境,还望各位前辈体谅。” “那是自然。” “那是自然,将军处境,我等深知,我等自然体谅。” 闻言,李景隆冲詹同、李叔正等人再次拱手,大步朝殿外走去。 路过李善长、刘伯温二人之时。 李景隆脚步一顿,忙拱手见礼道: “韩国公、诚意伯....” “九江不必如此!” 不等李景隆开口,李善长当即将他扶起笑道: “你也无需同我二人赔罪,今日朝会所议之事,本就和我二人没什么关系。” “这....” 被戳穿心思的李景隆一时有些尴尬。 不过想来也对,眼前这两位可以说是当世最聪明的人。 他的这点圆滑,自然入不了这两位的眼。 “多谢韩国公体谅,多谢诚意伯体谅。” “两位乃我朝定鼎之臣,能得两位前辈体谅,晚辈这才安心许多。” “九江一心为国,我等自然体谅。” “多谢韩国公!” 语罢,李景隆再次拱手,便同常茂、徐允恭等人一并离开。 只不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李善长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却带着似有若无的讥讽之意。 “思本(李文忠)也算性子直率的猛将,怎的生出来的儿子竟会如此市侩。” 刘伯温轻笑两声,不置可否。 “说起来,你刘基倒不如九江那小子周全。” “哦?善长兄请指教。” “指教谈不上!” 李善长回头看了眼詹同等文臣,继而低声说道: “你看九江这小子,明明在文武争辩之时,乃是武将那边抨击文臣的头号人物。” “可朝会刚罢,他便能哄的那些个文臣对他放下芥蒂。” “加之方才朝会上,他驳斥的那些文臣无法反驳。常茂、徐允恭这些娃娃,自然也不会怒斥九江首鼠两端。” “这才是周全之法,既全了殿下的心意,而且文臣武将两边都不得罪!” “反观你刘基!” “说什么文臣武将的俸禄都不该削减。” “看似两边都不得罪,可实际上却是将两边都给得罪了!” 听到李善长最后几句,近乎是用师长的语气,似谆谆善诱一般劝解。 刘伯温轻笑一声,以玩笑的口吻,随意回道: “善长兄,在下性子孤僻,自然做不了似景隆一般谁都不得罪的全臣。” “在下愚钝,只知效忠天家,难道不可?” “嗯.....” “你是说....” 听出刘伯温话里有话。 李善长眼眸微顿,忙开口追问道: “你所提议不削减武将、文臣的俸禄,乃是殿下的意思?” 看着刘伯温轻笑摇头,并未第一时间作答。 李善长心中好似百爪挠心,整个人也愈发急切了起来。 此次他与刘伯温从凤阳还朝。 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过多掺和朝政,只保个善终归养。 他也认为,刘伯温定和他是同样的心思。 可若是刘伯温殿上进言,乃是朱标提前授意。 那岂不是说,满朝文武只他李善长是局外人? 若是如此,他李善长临了,岂不惹得老朱、朱标心生不悦? “伯温,我与你相熟半生,如今都已是黄土埋身,你我也该坦诚相待,不该藏私吧。” “哈哈哈,善长兄说的哪里话!” 见李善长故意拿话激自己。 刘伯温也不再继续捉弄他,淡淡说道: “善长兄岂能不知,方才常茂、李叔正争论之时,其余官员依旧多有顾虑。” “只有你我二人中的一个开口,其他官员才能无有顾忌,大抒己见。” “如此,常茂、李叔正等人的争论,才能演变成文武之争!” “这....”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李善长心头猛然一颤,整个人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的确。 仅凭朝会尾声,朱标提议更改国朝税收制度便能看出。 朱标想要的,定是文武争辩! 如此.... “善长兄。” 就在李善长心头微动,以为自己被朱标摒弃到后方,不得重用之时。 只见刘伯温脸上笑容不减,依旧是玩笑口吻,继续说道: “在下的确做不了圆滑的全臣,可在下只知效忠天家,或可为一孤臣。” “善长兄岂能不知,古之名臣,多为孤臣!” “你.....你这话何意?” “善长兄,你我生前声名已足,若还有所求,不就只剩下身后之名了吗?” “这些话早在凤阳之时,在下便与你说过。” “只可惜,善长兄好似忘了。” 语罢。 刘伯温冲李善长微微拱手道: “善长兄先行一步,在下要前往东宫,求见太子殿下!” 第147章 不争一时,争万世 “嗯....”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原本还想置身事外的李善长,终究有些坐不住了。 方才朱标在朝会上,所言整改税收制度。 不仅有提高商税,改变官绅不纳税的前规。 甚至就连寺院、道观的私产也都牵扯了出来。 所涉及到的包括勋贵、官员、士绅、商人,甚至还有僧侣。 可偏偏是忘了百姓! 整改的税收制度中,也未曾提及百姓赋税,更未提及土地新规。 毕竟朱标全面整改大明税收制度的决心不容置疑。 先前国库每年的收入,百姓的粮税都是占据大头,多的时候甚至高达九成。 既然要充实国库,开源节流,朱标又怎可能对百姓粮税置之不理。 且不说朱标绝非愚钝之人。 即便朱标未曾亲历民间,即便朱标再怎么糊涂。 哪怕是古往今来的暴君、庸主,但凡国库缺钱的时候,他们也知道从百姓身上索取。 可朱标是何等英明! 为充实国库,他竟对百姓税收置之不理? 况且赋税徭役的土地新规,几乎是现成的。 毕竟凤阳已有先例,纵然推行会有不小阻力。 可朱标,或者说是他们朱家的人。 哪个是因官员劝阻而停滞不前的人? 朱标心思深沉,又怎么可能不趁国朝税改之时,将百姓赋税徭役的土地新规推广全国? 想到这里,李善长愈发觉得不对劲。 当看到刘伯温大步朝东宫走去。 李善长眉头一紧,旋即快步两步,追上去询问道: “伯温!” “你求见殿下,可是有何大事?” “哦?”刘伯温故作诧异的看向李善长,“善长兄此话何意?” “难不成奏报殿下之前,在下还要先禀明善长兄?” “你又何必如此!”听到刘伯温出言讥讽,李善长倒也不以为意,没好气道:“此次回京,你我不就想着朝事落罢,得以还乡荣养?” “你我所求相同,自然也该互通有无。” “你何必跟我还藏着几分?”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 刘伯温朗声笑道:“善长兄所言极是。” “在下求见殿下,乃是为毛遂自荐。” “果然.....”李善长心中暗道一声。 也是此时,只听刘伯温继续说道: “今日早朝,殿下有意让善长兄主导赋税徭役之土地新规,可善长兄却不愿接下此等美差。” “在下于朝堂、士林、百姓之中的名望虽不及善长兄。” “可为了能名留青史,在下也愿毛遂自荐,承担此事。” “纵然可能会落个身后之名狼藉不堪的下场,可百年之后,自有人知晓这赋税徭役新规的重大意义。” “保不准还有后人似尊崇商公一般,为在下树碑立传!” 见刘伯温说完,似生怕自己反应过来一般,径直朝东宫走去。 李善长忙开口笑骂道: “好你个刘伯温,竟然抢我的差事!” “嗯?” “刘基,你莫要忘了,当时在凤阳时你我便已经说定。” “你主持修建凤阳三司,我推行百姓赋税的新规。” “如今回朝了,你竟要抢我的差事,夺我的功劳!” 听到李善长这番话,刘伯温故作疑惑,很是茫然的回道: “善长兄,你不是不愿接这份差事吗?” “谁说我不愿!” 李善长神情严肃,正色说道: “我私下已经筹划好该如何将赋税新规推广全国。” “可你刘伯温竟要半路杀出来,抢夺功劳!” “事成之后,岂不是骂名由我来背,功劳由你来享?” 李善长故作恼怒,煞有介事仔细打量了刘伯温一番,旋即没好气道: “早先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刘基平日里清雅独居,装出一副世之大隐的高深模样。” “如今为名流千古,竟也能做出半道摘桃子的腌臜手段!” “善长兄见谅,在下实不知你私下已有筹划!”刘伯温连忙告罪道:“若知如此,凭在下与善长兄相熟半生的情谊,安能争抢善长兄你的功劳!” “不需多言,百姓赋税新规之事,在下这就奏明殿下!” 语罢,李善长先刘伯温一步,快步朝东宫走去。 实际上。 李善长又怎会看不出来,这刘伯温分明是在用激将之法。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无非是撺掇他承担起推行赋税新规的重任。 可饶是如此,李善长却依旧愿意就范。 一来,此次税改涉及全国,包含士农工商甚至僧侣,朱标的决心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二来!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李善长不愿主导推行新规,乃是不想人到晚年,得罪天下世家。 不想步商鞅后尘,落个不能善终的下场。 更不想李家后人,被官员、世家所不容。 可他李善长更不愿见到刘伯温担此差事。 毕竟他也能看的出来,百姓赋税的新规乃是真真切切有利于民的良策。 他和刘伯温明争暗斗了一辈子,无论名望、官职、爵位,哪怕是圣心。 他李善长都能稳压刘伯温一头。 若身后之名落后于刘伯温,他李善长自然也不甘愿。 若刘伯温担此差事,名垂千古。 那与刘伯温明争暗斗一辈子的他,指不定被后人怎么诟病呢! 所谓不争一时,争万世。 他李善长能赢了刘伯温一时,便也要胜刘伯温万世! 东宫门外。 当李善长、刘伯温赶到之时,竟发现高启、宋濂等人尽数站在门外。 “诸位大人,小的刚才已经说了。” “太子殿下今日不见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请回吧!” 东宫太监刘保儿一脸无奈,冲高启等人忙开口说道。 可饶是如此。 高启却依旧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转而冲刘保儿道: “劳烦公公再次通报,臣等有要事禀明殿下。” “若六部将税改奏疏呈报上来,即便我等言之有理,也是为时已晚了!” 第148章 不见诸位 “可是高大人,小的当真不敢再报了。” “太子殿下已然说过,今日不见诸位。” “诸位大人到东宫门前已是失礼.....” 当看到李善长、刘伯温也来凑热闹。 原本应付高启、宋濂等人就已经很头疼的刘保儿,此时当真有些欲哭无泪。 微微叹了口气后,刘保儿眼眸一转,率先冲二人说道: “见过韩国公,见过诚意伯。” “两位大人来的果然及时。” “太子殿下不见百官,还请两位大人劝劝高大人一行,莫要让小的为难。” “公公说笑了,本官与诚意伯此来,也是求见太子殿下。” 对于刘保儿的提前劝说李善长丝毫没放在心上,更不理会那言外之意。 在他看来,朱标不见宋濂、高启是不想他们聒噪。 可朱标断然不会不见他李善长。 毕竟先前乃是朱标极力希望他李善长主导推行赋税新规。 “韩国公见谅,太子殿下此时不见诸位大人。” “你尽管禀告便是!” “可.....” 见李善长说完便不搭理自己。 竟大步走到众人跟前,于东宫门口理了理官袍,甚至还是一脸肃穆,紧紧盯着东宫内殿的方向。 刘保儿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返回东宫再次禀告。 也是等刘保儿刚走。 刘伯温看向宋濂、高启等人,出声询问道: “宋学士、高夫子,你等求见殿下,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阻止殿下施行税改!”高启眉头紧皱,急忙开口说道:“为充实国库,殿下更改税收制度自无可厚非。” “可却也不该如此急切,竟大刀阔斧,涉及士农工商诸多方面。” “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伯温兄岂能不知?” “太子如此急切,如此刚猛决断,岂不惹人非议?” 于皇宫之中高声喧哗,本就有失臣子本分。 可此时高启竟丝毫不顾及这些。 急切之下甚至都不顾官体,哪怕鬓角散落的白发也忘记打理一二。 特别那满脸困窘却又十分急切的样子。 就如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近晚辈往火坑里跳,却又无法阻止一般。 见他如此,刘伯温刚要开口。 却见一旁的李善长头也不回,冷冰冰问道: “太子殿下施行税改,乃于国有利。” “谁人敢非议,又会非议什么?” “韩国公!” 明白李善长是在故意套高启的话,刘伯温连忙出声劝阻。 可此时高启满心都是对税改利害的见解。 被李善长这么一问,他竟也没有多想,反而看向李善长正色答道: “纵然税改于国有利,可依旧尚有诸多需要商榷之处。” “单说大兴国战乃太子所提。本月诸多庆典譬如册封太孙、大婚典礼亦是与太子殿下有关。” “此番种种,均需花费重金。” “当此时节,太子殿下大刀阔斧,施行税改。众人岂不非议殿下是因一己之私,取利于民?” “别有用心之人安能不诋毁太子殿下,乃是穷兵黩武,耗尽国库钱财后,好战之心依旧不平,故而向民索银钱?” “况且此次税改涉及甚广,韩国公岂能不知此举有动乱之危......” “高兄慎言!” 见高启竟也是越说越离谱,甚至还牵扯到国朝动乱上面,刘伯温忙厉声制止。 即便知他高启此时尽是爱国护君之心。 即便他明白高启乃是不愿见到朱标声名狼藉。 可就他方才说的那些话,若是被人大肆宣扬。 那他高启口中非议朝政的乱臣贼子,便是他自己! 甚至以这些话弹劾他高启非议朝政,诋毁天家,治他全家的罪都不为过! 也是见刘伯温厉声呵斥的同时,看了眼东宫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百官。 高启当即会意,旋即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下去。 “高兄。” 刘伯温走到高启身旁,温声劝说道: “既然殿下不愿接见百官,不如暂且回去。待晚些时候,再来求见。” “伯温!” “若是六部将税改举措上报殿下,届时无论我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今日!我必要面见殿下,言明利害!” 见高启说完,表情郑重伫立原地,甚至有种以死进谏的架势。 刘伯温忙冲宋濂使了个眼色。 旋即二人一左一右,似拖拽般架着高启便朝东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高兄,太子殿下何等英明,你我肉眼凡胎,自有目之不及之处。” “伯温说的不错,即便太子殿下年少稍有急切,可还有陛下坐镇。” “陛下圣明远谋,定不会有纰漏。” “你....你们两个把我放下来,我不走.....” 即便高启再怎么不愿离开,可也架不住宋濂、刘伯温的拖拽。 可就在刘伯温打算将高启先送出宫,然后再回来求见朱标之时。 只听李善长竟冲他淡淡说道: “伯温,你不是要与本官一同面见殿下吗?” “若你走了,难不成要本官独自面见殿下?” “方才刘保儿公公不是说,殿下今日不见百官......” “别人自是不见的!”说出这话的同时,李善长着重看了眼高启等人。 旋即腰杆似挺直了几分,语气也愈发坚定说道:“可你我二人,太子殿下又岂能不见?” “这.....” 此话一出。 高启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竟一把甩开刘伯温与宋濂,重新走到东宫门口站定。 见此情形,刘伯温有些不满的看了眼李善长。 眼下高启对税改之事满腹牢骚,朱标不见他,他尚且敢在东宫门外大抒税改之弊。 若他面见朱标,岂不是要固执己见,触怒天颜! 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把高启带出东宫。 可让刘伯温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李善长竟阻止自己带高启离开。 甚至还当着一众官员的面,说什么朱标不见高启等人,定会见他刘伯温! “高兄...” “诚意伯,本官虽不如你与韩国公得太子青睐。可本官也是大明臣子,应尽臣子本分,劝谏恩上。” “诚意伯何需与本官饶舌!” 见高启对自己态度骤然冷淡,刘伯温愈发不满的看了眼李善长。 这李善长此时所为,分明是打算置高启于死地! 也是此时。 刘保儿缓步从内殿走来出来。 还不等他近前,李善长迈步便要朝东宫走去。 “韩国公留步!” “怎么?太子殿下不打算在东宫接见本官?” 李善长瞥了眼旁边的高启等人,愈发倨傲说道: “那本官前往谨身殿,静候殿下!” “韩国公见谅。” 就在李善长转身要走之时,刘保儿恭敬拱手,沉声说道: “太子殿下言明,今日不见诸位,韩国公请回吧!” 第149章 韩国公当谨言慎行 “啊?” 此话一出。 李善长身形一怔,很是茫然的看向刘保儿。 “你.....你可曾向殿下言明,乃是本官要求见殿下?” “韩国公,小的有几个脑袋敢不据实以报?” “这.....” 李善长当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推行赋税新规,本就是朱标希望他这个老臣做的。 此时不说出宫相迎,怎么也不该不见自己。 可为何..... “高兄,你也听到了!” 就在李善长心中错愕,苦思为何之时,只听刘伯温阴阳怪气道: “太子对待朝臣一视同仁,绝没有半点偏私,更没有格外青睐哪个臣子。” “此时太子殿下当真不见百官。” “任凭是谁!都是不见!” 明白刘伯温是在暗戳戳的嘲讽自己。 可李善长却不在意。 他与刘伯温明争暗斗多年,这些嘲讽的话,倒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只不过! 渐渐冷静下来的李善长也明白了过来。 朱标! 毕竟是太子,是君! 即便他李善长追随老朱多年,即便他李善长是国朝老人。 即便! 朱标平日里也是以长辈之礼,对待他李善长。 可他李善长,说到底依旧是个臣子。 他不愿接下推行赋税新规的差事,朱标大可以找其他臣子。 他错就错在,不该以为此等差事,只能由他李善长来办。 他更不该以为,自己愿意接下这份差事,朱标便会欣然交给他。 相反! 推行赋税新规也是名垂千古功劳,他应该极力恳求才是。 “烦请刘公公再行禀告,就说老臣知错。” “本官身为国朝大臣,自该舍命为国,不该犹疑.....” “可....” 见刘保儿表情困窘,对再行禀告甚至都有几分恐惧。 李善长丝毫不顾及什么,竟冲刘保儿一个宫人谦卑拱手道: “烦请公公再行禀告!” “韩国公,小的本就是卑贱之人,哪里敢受国公一拜。” 刘保儿忙侧身躲过,顺势看了眼旁边的高启,继而冲李善长无奈说道: “只是.....” “小的已然禀告了过两次,事不过三,若惹恼了殿下......” “烦请公公再行禀告!” 不等刘保儿说完。 李善长再次开口的同时,竟后退两步,揽起官袍作势便要冲刘保儿下拜。 见此情形。 不只刘保儿,就连一旁的刘伯温、高启等人也均是满脸诧异。 如今的大明,老朱、朱标不喜宫人。 即便是刘和、刘保儿他们二人身为皇帝、太子的随身太监,在朝臣面前也没太多的面子。 可李善长堂堂国公,竟要向刘保儿跪拜,此举这简直有失文臣之风,更是践踏官身威仪! 不等李善长下拜。 刘保儿惶恐之下,率先跪在李善长跟前。 “韩国公,若是殿下得知小的受您一拜,恐怕殿下断不会轻饶小人!” “恳求韩国公饶恕小的!” “公公,本官当真有要事想求见殿下.....” 看着李善长那誓不罢休的样子。 刘保儿一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 “国公定是为国事求见殿下,小的虽然卑贱可也知忠君报国。” “小的再次禀报便是!” 语罢。 刘保儿起身便再次朝东宫内殿走去。 实际上,李善长哪里肯拜刘保儿这个宫人。 他是柱国老臣,有些时候即便是老朱、朱标都准他不拜。 之所以作势下拜,也无非是知道刘保儿定不敢受。 他也不过是想以此逼迫刘保儿再行禀告罢了。 总不能自己也跟高启一般,在东宫门外傻等! 也是在刘保儿刚走出两步,只见朱标径直从内殿之中走了出来。 “臣等拜见....” “都起来!” 不等众人叩拜,朱标沉声打断的同时,看向李善长凝眉斥责道: “韩国公贵为国公,安能叩拜宫人?” “上行下效,若你都如此,百官岂不人人效仿?” “为求见孤这个太子,其他官员岂不纷纷讨好巴结孤的随身太监?” “难不成韩国公是想看我大明一朝,再现阉党乱国之惨状?” “这.....微臣知错,微臣没有多想。” 面对朱标的训斥,李善长连忙解释道: “只是微臣当真有要事,禀告殿下。” “国朝之事,哪个不是重于泰山?” “你有要事禀告,诸卿求见难不成只是为了向孤问安?” “臣....臣知错....” 并非朱标有意苛责李善长。 只是从始至终,朱标都不愿给刘保儿这些宫人太高的地位。 朱标绝不允许将来的大明,再出现什么阉人把持朝政的乱象。 “韩国公你也是柱国老臣,一言一行都关乎国朝体面。” “若你贵为国公还需向孤的随身太监行礼,传言出去,百姓岂不要说孤任人唯亲。” “士林之中岂不要说,谋国老臣为大明殚精竭虑,跟随陛下出生入死。” “最后的地位,竟不比东宫服侍太子的宫人?” “老臣知罪,求殿下重罚!” 李善长并不知朱标是要从一开始杜绝阉人乱国。 此时听到朱标因小事便当着高启等人多加训斥,他以为朱标还在介意早朝上,他李善长不愿推行赋税新规。 “老臣一生荣华,均赖陛下不弃,尽仰仗殿下器重。” “老臣日后定舍生忘死,效忠天家!” 见李善长又在多想,朱标也不想继续苛责,抬腿便要朝武英殿走去。 可也是此时。 高启忙挡在朱标跟前跪下道: “殿下,税改一事.....” “高卿,人尚未到齐,孤暂不想就税改一事开口评说。” “高卿可先回府,届时孤自会传召。” “可是殿下.....” “若不愿回,就在东宫门外等着!” 朱标转向刘保儿道: “给诸位大人搬来椅子,侍奉茶水。” 第150章 老头,你看我笑话! 片刻功夫。 朱标一走进武英殿,拿起桌上的酒杯便仰头一饮而尽。 也是见朱标这大为不悦的样子。 老朱倒是没有开口询问,反而就跟看笑话一般,冲对面的汤和举杯笑道: “看看,这小子来咱这躲清闲了!” “爹.....” “成成成!咱不笑话你!” 老朱拿起酒壶,为朱标重新添上酒后,温声说: “若是让咱同你一起上朝,让咱下旨税改。” “此时哪还有文臣敢去东宫劝谏?” “你小子不让咱跟你一块上朝,那你就自己去应付那帮一根筋的蠢蛋们!”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也不作答。 只是默默将老朱倒满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让老朱上殿? 自己是多想要高启等人的性命! 此次朝会若是老朱在场,文臣武将当庭争辩的局面便绝不会发生。 没有互相揭短的警示,没有互说富贵的预防针,那此时反对税改的人,便不只有高启这些个一根筋的文臣。 恐怕詹同、开济、谢全,甚至就连李善长、刘伯温也要多加劝阻。 就凭老爷子这快刀斩乱麻的性子。 他也绝不会像自己一般,给朝臣诸多缓冲。 他肯定会在朝堂之上,听文臣说完税改弊端,然后这些个非议税改的文臣一个个全都严加惩治。 放下酒杯,朱标看了眼老朱,若无其事说道: “此次税改涉及甚广,江南富庶,当地世家、富商自然首当其冲。” “爹,如果儿子没记错的话,江南一地的富商、世家可是对张士诚念念不忘......” “那是这些遭瘟的没良心!” 一提到江南、一提及张士诚,老朱就气不打一处来。 击败张士诚已有十数年的时间。 可正如朱标所言。 饶是如今,江南一带不少的世家、富商,甚至就连百姓都还对张士诚念念不忘。 特别是苏州城内,不少人称呼张士诚为张王倒也罢了。 竟然还有人敢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为其设立张王庙! 老朱不是没命锦衣卫严厉查办过,可不管如何严惩,这些事竟还是屡禁不止。 就好像生活在大明朝的太平盛世里,就跟委屈了江南的富商、世家一般。 好像他们都愿意为张士诚陪葬一般! 甚至后来苏州民间还流传出了什么‘不能讲张’(口不能“张”)的胡话! “标儿,你可知‘不能讲张’何意?” 老朱赫然起身,在餐桌前左右踱步的同时,怒声斥道: “不能讲张!” “便是说咱朱皇帝是个心胸狭窄的小心眼儿皇帝!” “和那些大兴文字狱,苛待臣民的昏君一般无二!” “就好像咱忌惮他张士诚,因此便不准苏州百姓说这个‘张’字!” “可你们说说,咱忌惮他张士诚啥?” “忌惮他是个私盐贩子?忌惮他优柔寡断,最后自缢?忌惮他谁都打不过,最后惨败?” “咱怎么可能忌惮一个死了十几年的手下败将!” 老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旋即看向朱标正色警告道: “标儿,此次税改就先拿江南一带开刀!” “那些个富商、世家若是还敢心存二心,全他娘给咱砍喽!” 知道老朱说的是气话,朱标倒是没有急于回答。 毕竟老朱对江南一带早有怨气,要是想根治他们,恐怕也不会等到现在 就在老朱气的自顾自饮酒之时。 朱标学着刚才老朱那看自己笑话的语气,与汤和碰杯道: “汤伯,您听到了吧,我爹对江南士绅还耿耿于怀。” “要是此次朝会我爹在龙椅上坐着,若是我爹下旨税改,但凡敢提及江南富商的文臣,还不都被我爹当场给砍喽?” “嗯.....” 听到这话,汤和脸上表情微微一僵,手里拿着酒杯,却迟迟不愿饮下。 只不过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老朱微微一顿,旋即恍然道: “好小子,你不让咱一同上殿,是打算保全那些一根筋的文臣吧!” “恐怕对江南一地,你是打算施加怀柔,咱说的没错吧!” “父皇明鉴!” 朱标猛的转向老朱,正色说道: “爹,如今奉天殿上的百官已少有乱臣贼子。” “他们不过是所见所闻不同,所思所虑亦不同也。” “可总不能因他们所持之见与圣心不和,儿子就把他们全都给砍了吧!” “高启、宋濂等人此时正堵在东宫门口,他们也的确不赞成此次税改。” “可谁又能说他们祸国殃民的贼子,谁能说他们反对税改是打算霍乱朝堂?” 朱标很明白,现如今的大明朝堂已然没有十足的佞臣。 就连像胡惟庸那般想要独揽大权,妄图做个绝代权臣的都没有。 最起码,现在没有。 即便高启等人口出谏言,很不中听。 可朱标更愿意相信,他们本心都是为国为民。 “至于对江南一带施以怀柔,儿子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大明开国以来,父皇施行德政,轻徭薄赋,多次减免全国各地的赋税。” “淮西自不必说,乃大明龙兴之地。” “不到十年的时间,淮西免税的年月竟高达五年!” “然后便是河南、河北、西安等地,或多或少也有一两年的光景,免交赋税。” “我大明几乎所有行省都得天家圣恩,有免税的年岁,可唯独江南一带却是没有!” “不仅如此!” “江南一带非但没有减免过赋税,父皇反而还增加江南赋税两倍有余。” “那....”老朱也知道对江南一地区别对待,有些不妥。 被自家儿子当面说出,自觉理亏之下,却还努力找补道: “江南富庶,两倍赋税他们也能交的上来!” “让富庶之地多多出力,充盈国库,也没什么不妥!” “自然没什么不妥。”朱标微微颔首,冲老朱继续说道:“只是江南一地也是咱大明的土地,江南百姓也是咱大明的百姓。” “总不能一直厚此薄彼,弄出个国中之国的笑话来吧。” “国中之国?他们敢吗?” 见自己刚一说完,朱标当即便要开口。 老朱也不想继续抬杠。 他自然明白朱标所说的国中之国,并非是江南一带的富商、世家起兵造反,独立于大明,自立一国。 朱标所言国中之国,无非是江南民心不归,与其他行省格格不入。 念及至此,老朱旋即摆了摆手道: “罢了,税改一事咱不想掺和,你就自己跟那些个文官谏臣扯皮去吧!” “多谢父皇。” 当看到朱标坐在位置上,装出一副得了恩典的模样,冲自己拱手谢恩。 老朱白了他一眼,转而冲门口站着的刘和说道: “去!” “告诉堵在东宫门外的官员们,就说咱家太子是个扣砖缝儿的,不舍得管他们午膳。” “让他们滚回自己家用膳。” “不想回去的,带他们到谨身殿,就说咱这个当皇帝大方,给他们舍饭。” 老朱看了眼朱标,故作玩笑冲刘和继续说道: “让他们吃饱喝足了,再继续到东宫堵门!” 第151章 东宫议事 “爹....” 看着朱标那略带幽怨的眼神,老朱失笑一声。 于朱标碰杯对饮道: “这次的事,你做的还不赖。” “弄了个当庭争辩,互相揭短,互说富贵的把戏。” “如此,大部分臣子生怕你为了充盈国库,便削减他们的俸禄。” “所以大多臣子也不会阻止此次税改。” “如今高启等人虽在东宫门口站着,可这倒也不算什么。” “若百官集体在奉天门外坐地叩阙,那才是咱大明朝的笑话!” 听到老朱的夸奖,朱标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 “可是标儿,莫要忘了维持好你这个太子的威严!” 老朱语气郑重,出声提醒道: “此次朝会乃你主持,此时你尚为太子,文臣武将当庭争辩倒也不算什么。” “可若是让那些个大臣觉得你是个好脾气,将来凡事都要在奉天殿上争论一番,那才是最让你头疼的。” “父皇放心,儿子自有分寸。”朱标为老朱斟酒的同时,随意说道:“儿子希望看到当庭争辩,这种事才会发生。” “若儿子不想见到,自不会让文武于大殿之上,肆意争辩!” “成,你心里有数就成。” 片刻功夫。 东宫太监刘保儿站在门外,朗声禀告道: “太子殿下,郑国公、魏国公之子、曹国公之子、信国公之子已在东宫门外求见。” 闻言,朱标起身冲老朱道: “爹,儿子告辞了!” “去吧去吧,有啥麻烦事儿记得告诉咱,让咱替你摆平!” 看着朱标离开的背影,老朱眼眸微滞,原地愣了半晌。 头也不回,冲身后的汤和喃喃说道: “鼎臣,咱家老大办事这般周全,你说他当了皇帝以后,咱大明该会是怎样一种盛景?” 见汤和没有回话,老朱这才转身看去。 当发现此时汤和装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后。 老朱抬腿一脚,没好气道: “别装了,老大都走了!” “嗯?” 汤和似如梦初醒般,很是茫然的环顾四周。 “上位,太子走了?” “装个屁!继续喝酒!” ...... 东宫门外。 当看到常茂、李景隆、徐允恭、汤鼎几人,连同六部尚书也都赶来东宫。 高启、宋濂、李善长、刘伯温等人都还没走。 朱标大步朝东宫走去的同时,冲几人随意说道: “一同进来吧!” “是!” 高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紧跟在朱标身后。 也是朱标刚在主位落座,高启便率先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 “高卿若是想说税改之事对孤声名有碍,那便不必说了。” “大兴国战,太孙册封,哪怕是孤这个太子纳侧妃。” “虽说都与孤有关,可每件事都关乎社稷。” “税改充实国库,的确是为了有钱举办这些个庆典,但也是为了将来我大明朝国库能一直丰裕。” “可是殿下,此时税改定会有人说殿下乃是为一己之私,取利于民.....” 朱标微微抬手,制止高启继续谏言。 “在场都为我朝柱国大臣,有本宫视作兄弟之人,也有本宫的长辈。” “关起门讲,孤先前于凤阳治贪,孤亲征北元,所积攒下来的名声,就是为了此刻能无所顾忌施行税改。” “说起来,孤也不在乎这一时之名。” “税改完成之后,百姓得了切实利益,自会为孤正名。” “百年之后,见税改利国利民,后世之人自有评说。” “一时非议,不算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愈发明白朱标税改之决心。 而高启心头那瞻前顾后的踌躇,也瞬间被朱标锐意直前的狼然气势所击溃。 原地怔了许久,只见高启表情郑重,冲朱标愈发恭敬拱手道: “有万世之名佐证,何须执着一时之名。” “殿下高见,微臣受教。” “微臣惭愧。” “只是殿下.....” “税改中的诸多细则,是否该逐一商榷,稍稍中和一些。” “比如?” “比如有功名的士子,可以优免赋税徭役。” 高启神色郑重,当着众人的面沉声说道: “陛下优待士子,乃是为了劝学于民。” “有功名的士子优免徭役赋税,此举不仅能让更多百姓送自家孩童蒙学,读书。” “更能彰显我大明体恤士子,重视读书人之心。” “毕竟圣贤之书教化万民,所熟圣贤书者,若能考取功名,自是进入朝堂,为国出力。” “饶是不能考取功名,一生也会安分守己,做一个本分百姓。” “可若是殿下罢黜士子优待,天下人不再以读书为高。” “恐怕将来蒙学孩童会愈发减少,参与恩科的士子也会逐年递减。” “到那时,不知多少大才埋没于凡尘之中,或许会使我朝无人可用。” “甚至....” 高启怯生生的看了朱标一眼,最终还是一咬牙下定决心道: “目不识丁者多,国朝愈发混乱也说不定....” “放肆!” 李善长、常茂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训斥。 几乎同一时间,高启忙跪在地上,虽知错请罪,可脸上却依旧有种据理力争的无畏。 “起来吧。” 见高启依旧跪在地上,朱标也不再勉强。 转身角落里的毛骧开口道: “告诉高大人,陛下优待官员、士子,都有何种成效!” 第152章 赋、役 “是。” 毛骧转向高启,冷声说道: “寒门士子得些许功名后,其优免杂役的权利,便被当地世家买断!” “买...买断?” “所谓买断,便是世家富商将士子优免杂役、免些许赋税的权利,折算成银钱,收买过来。” “如此,世家富商家中之人便不需服杂役,而有乡里功名的士子则需继续服役。” “朝廷优待士子,可好处最终却没有落到寒门士子头上。” 毛骧言简意赅,将民间买卖优免杂役的权利说了个清楚。 和后世大部分人理解的不同。 所谓官绅不纳粮,根本不存在于明朝。 赋税、徭役,也从来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赋,便是土地税,也就是朝中每年收上来的粮税。 役,简言之便是官府征派,当差而已。 王朝末期,政治晦暗,赋税杀人。 苛捐杂税乃吃人猛虎,逼的百姓聚集而反。 而国朝稳定,政治清明之时,百姓多能供给赋税,徭役杀人。 饶是古之盛世,徭役依旧是死死压在百姓肩膀上的一座大山。 而且大明朝从始至终。 于朝廷法度法规之中,除皇家宗室外,从未有任何人能免于田地赋税。 即便勋贵、高官名下的土地,按照法令法规,也需按时缴纳赋税。 至于善待士子、官绅。 乃是朝廷规定,给予他们优免服杂役的权利。 还有便是他们缴纳赋税的数额,比其他百姓要少一些。 只不过..... 虽然朝廷法规不曾免除官绅、世家、富商的赋税。 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士绅勾结县令胥吏这些个地方上的基础官员,却也能达到不交税的目的。 “高卿,朝廷虽善待士子,可好处却落不到士子头上。” “更改官员、士子优免赋税徭役的政策,不该变变?” “嗯......” 高启眼角微微抖动几下,恍惚之下竟喃喃低语道:“可士子仍从世家手中得了些钱财好处.....” “呵~” 朱标冷笑一声。 甚至都不需他亲自开口,旁边的刘伯温便看向高启,朗声说道: “话虽如此,可就好比朝廷施恩士子,赏赐下去十两金。” “而地方世家却将这十两金,用一两银的价格买来。” “朝廷本意乃施恩士子,可最终的得大利益者,却不是士子,而是世家。” “这.....” “毛骧!” 就在高启犹豫之时,朱标再次开口,“方才你所言乃是地方士绅逃避徭役的法子。” “你再告诉诸位大人,这些个士绅是用什么法子躲避赋税的!” “是!” 毛骧应了一声,旋即神色郑重,朗声说道:“其手段五花八门,主要为飞洒、诡寄、包纳三法!”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都是一头的雾水。 除常茂、李景隆等功勋二代,其他文臣或仕元末,或任大明,都有在地方任职的经验。 对地方官员、士绅的敛财手段也都有所了解。 可这飞洒、诡寄、包纳他们还真是闻所未闻,更不知其中何意。 “飞洒,士绅勾结地方官府,更改鱼鳞册。原本某家百姓有田地一亩,可鱼鳞造册时写为一亩三分,百姓自然要缴纳一亩三分的田税。” “而这多出来的三分地税,乃是替士绅家中土地所缴。” “诡寄,便是将自己的土地寄存属名为逃户、绝户名下,以此免去赋税。” “包纳,则是士绅买了百姓的土地,却不承担的土地赋税,这赋税仍由卖给他们田地的农民承担。” 待毛骧说完,在场众人脸色大变。 饶是李善长、刘伯温也没想到,地方官员竟与士绅勾结一起,更改土地田册。 要知道土地田册乃国朝重器,凡有欺瞒便是欺君大罪。 其飞洒、诡寄、包纳这些欺压百姓的手段,简直是骇人听闻。 眼下的大明朝,谁不知道皇帝、太子重视百姓,但凡敢欺压百姓者,惩治极重。 况且皇爷不喜富商世家,简直是摆到了明面上。 可偏是如此,地方士绅竟还敢如此猖狂! 看着主位上面色微沉,却并未立即开口的太子朱标。 众人不用想也知道,毛骧所言定是没来得及禀告皇爷。 不然以老朱的性子,此时便不是如此柔和的税改。 恐怕召北境大军还朝,命龙骧、豹韬,连同大军清缴各地士绅都有可能! “高卿,诸卿!” 听到朱标的声音,众人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孤也知朝中官员、民间世家多有人非议陛下过于严苛,甚至已制成人皮的胡逆曾言陛下刚愎有余,宽仁不足。” “可诸卿扪心自问,陛下何曾苛待臣下,苛待百姓?” “陛下虽不喜商人,可我大明商税之低,古所有之?” “言说陛下苛待于民,可我大明建国不到十年,全境行省,哪个地方不曾蒙受圣恩,免于赋税?” “陛下重视士子自不必说,每两日便要到国子监讲学。甚至有功名的士子可在各地官驿投宿,往来行省内无需路引。” “至于朝中大臣,至于陛下对待诸卿.....” 朱标目光郑重,扫视在场众人后,继续说道: “我朝官员俸禄虽低,可陛下对诸卿何曾吝惜赏赐?”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纷纷跪道:“陛下宽仁,乃大明之福!” “陛下宽仁,乃天下之福!” 无论后世还是此时,多有人说老朱过于严苛。 可一定要较真的话,老朱虽登临大宝身居九五,可心中却有似百姓一般,极其朴素的善意。 虽然下令不准商人着华服、使奴婢。 可商税之低,商人地位,历朝历代都未曾有过。 善待于民自不必说,登闻鼓,免赋税,百姓安居。 至于官员..... 起码就目前来说,官员的日子还算好过。 “陛下诸多恩旨,乃是为了藏富于民。” “可孤却发现,藏富于民的目的没有达到,各级地方的富商、世家却是愈发富足了起来。” “诸卿以为,世家富商得利之财,出自哪里?” 小小的东宫内堂中,挤了十几名当朝大员,也显得有些拥堵。 可面对朱标的询问,现场确实一片寂静,听不到半点声音,甚至就连呼吸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微弱。 “诸卿不知,孤知道!” 朱标语气严厉,朗声斥道: “世家富商得利之财,一半来自百姓,另一边则是窃国朝恩典自肥!” “此乃孤为何执意税改之原因!” “高卿!” 听到朱标提及自己,高启身体猛然一颤,忙拱手道: “臣在!” “今日朝会之时,高卿所言陛下厚待商人、百姓,税改之事需禀明陛下。” “可高卿殊不知,若孤不在此时税改,将来的后世之君。哪怕是雄英继位以后再想税改,自有人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废的昏话。” “所以,此朝税改,势在必行!” 听到朱标语气坚定,高启忙恭敬拱手: “臣惭愧,为税改之事,臣定效犬马!” 随着高启声音落下,在场众人纷纷向朱标拱手道: “为税改之事,臣等定效犬马之劳!” “臣等必不辱命!” “咚~” 就在众人拱手领命之时,从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鼓响。 朱标闻声,当即站起身子,看向门外。 “何人击鼓,所击可是登闻鼓?” “回殿下....” “咚~” 不等刘保儿禀告,二声鼓响。 朱标确定,此鼓声定是午门前的那方登闻鼓。 没有片刻犹豫,朱标起身便朝宫外走去。 也是刚走出东宫大门,迎面便看见老朱同汤和一起,正快步走过。 “爹.....” “登闻鼓响,天子亲理!” 老朱一边理着袖口,一边急速朝前方走去。 也是此时。 三声鼓响! 朱标当即回身冲后面的一众官员下令道: “传令!御门听政!” “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尽数到奉天门前。” “传令京兆府上下官员差役,尽数进宫谢罪!” 第153章 登闻鼓响 老朱步子极大,步伐也是极快,朱标近乎是小跑才能跟上。 而身后李善长等人更是神情严肃,匆忙跟在身后。 登闻鼓响,必是百姓蒙冤。 看着老朱、朱标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此刻众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特别是詹同、开济几名六部主官。 他们只希望此次敲击登闻鼓响,百姓所陈述的冤屈,与他们所辖的部门没有瓜葛牵连。 若不然的话...... 看着老朱、朱标神色匆匆,快步朝奉天门走去的背影。 众人甚至都不敢想,若此次真有官员欺民,后果该是何等惨烈.... 奉天门前。 听到登闻鼓响,在京官员甚至还未接到圣旨,一个个换上官袍,火急火燎朝皇宫赶来。 也是方才六部主官都在东宫议事。 半炷香的功夫,除京兆府的衙役差官未到。 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纷纷立于奉天门前的空地上。 “何人敲击登闻鼓?” 老朱还未落座,直接开口问道。 声音落下。 一名怀中抱着婴孩的老妇走过皇宫石桥,颤颤巍巍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当看到那老妇右臂好像正插着一根箭矢。 朱标当即冲周边侍卫斥道:“城防侍卫都是死人吗?还不知上前搀扶?” 话音刚落,李景隆大步走出,朝着那老妇快步跑了过去。 “快去传太医!” “宫内所有太医一并召来!” 等李景隆跑到老妇跟前。 就在他伸手准备搀扶之际,只见那老妇好似受过某种惊吓一般。 当即背过身子,身形一缩的同时,将婴孩牢牢护在怀中。 见状,李景隆不敢擅动,忙冲朱标禀告道: “殿下,箭上有毒!”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原本提着的心愈发紧张了几分。 射杀敲击登闻鼓的百姓,这是嫌自己九族人太多,还是嫌弃自己命太长! 也是李景隆话音落下。 上一秒刚刚落座的老朱猛然起身。 双目似要喷火一般,死死盯着面前百官的同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右手紧握甚至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与此同时,朱标快步朝那老妇跑去。 待到身前,朱标发现老妇手臂上没入箭端的皮肉已然溃烂。 此时正不断有暗黑色的血液透过衣衫,啪嗒啪嗒砸向地面。 而那老妇头发凌乱,嘴唇惨白无半分血色。 一双眸子很是空洞,甚至就如失明的盲人一般,牢牢护住怀中婴孩的同时,呆呆看向前方。 “老人家,孤乃太子,自会为你做主!” “还请.....” 老妇缓缓转头,怯生生看了朱标一眼。 朱标见状忙再次点头道:“孤确为大明太子,孤自会为你做主.....” 听到这话,老妇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原本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了下来。 可下一秒,只见那老妇好似耗尽了最后一分气力,身形下移,竟缓缓摔倒到了地上。 “陈.....陈家.....凹......” 三个字出口,老妇力竭,眼中再无半点光亮。 而一直被她牢牢抱在怀中,饶是箭矢射中右臂也不曾放松半分的婴孩。 此时也好似知道了什么,竟同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 现场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原本还很晴朗的天空,竟陡然阴郁了起来。 门洞之下,站着的老朱目光如火,缓步朝老妇走了过去。 那踏出的每一步都极其有力,踩得奉天门前的石板踏踏作响。 也同样,踩在现场百官本就战战兢兢的灵魂之上。 毋庸置疑。 老朱每靠近老妇一分,天子之怒便愈发高涨一分。 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天知道待会要用多少贪官恶吏的脑袋铺垫。 “标儿?” “怕是不行了。” 朱标摸了摸老妇手腕的脉搏,又再次确认了下鼻息。 这才转头看向老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还在老妇怀中的婴孩似乎也听懂了朱标的话,啼哭的声音愈发尖锐了几分。 看着和雄英大小相近,小脸皲裂,浑身有些蜡黄的婴孩。 老朱强压心头怒火,弯腰打算将婴孩抱在自己怀里。 可让老朱微微诧异的是。 饶是那老妇饶已经气绝,可双臂交叉,却还死死抱着怀中婴孩。 老朱生怕扯疼了孩子,蹲下身子冲老妇凝声说道: “大妹子,你且放心。” “咱会替你照看好这娃,咱朱皇帝定为你主持公道!” 第154章 藏凶,心软 语罢,老朱再次伸手去抱老妇怀中的婴孩。 或许是那老妇在天有灵,这一次老朱没费什么力气,便将那孩子抱了过来。 “臣等参见陛下....” 当看到七八名御医急匆匆跑到自己跟前跪下,老朱略有厌恶的瞥了一眼,随即没好气道: “人死了,你们来了!” “看看身上有何伤势,箭上的毒是什么,是否有迹可循。” “是!” “今日午门前当值的守卫!” 闻言,几名身着铠甲的侍卫快步走到众人跟前。 可不等几人下跪请罪。 只见老朱抱着怀中婴孩,缓步朝前方龙椅走去的同时,头也不回沉声说道: “都砍了!” “陛....陛下.....” 听到老朱当即便要处死午门当值的护卫,在场官员都是心头一紧。 要知道。 有资格戍卫宫值的侍卫,多半都是出自功勋武将之家。再不济的,也是军中老兵的子嗣。 就说跪在最前方的统领侍卫薛英,其父乃是破七垛寨,追脱因贴木儿,跟随徐达转战中原,从兖州一路打到北平。 后同陈有德一起攻下太原,若非擅杀胥吏便有机会进封国公的永城侯薛显。 其身旁副手程浩洋,其父便是前几日一路护卫朱标从应天到英雄河,参与生擒纳哈出的龙骧卫百户程瑞。 其他几人虽有些面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父亲都是军中有功的老兵。 “父皇.....” “护卫皇城不力,当斩!” 老朱语调清冷,却带着十足的帝王威严。 说话的同时,更是回眸狠狠瞪了朱标一眼。 此刻那双眸子里,少了平日里与朱标谈话的温情和玩笑。 此时那双眸子,竟如狼王回顾般,犀利果决的同时,带着说不清的残忍与凶狠。 莫说是在场百官见者战栗,即便是朱标接触到这目光,心头也不由一颤。 一时间。 偌大的空地,近百名官员,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饶是冷风吹过,吹起官袍。 众人却依旧紧绷着身体,防止官袍发出的声响太大,惹得皇爷注意。 而听到老朱不加询问,便斩首功勋将帅之子,斩杀戍卫皇城的侍卫。 此刻除朱标外竟再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而朱标虽也明白老朱的用意。 可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砰~” 不等老朱走到龙椅前坐下,朱标箭步冲到薛英跟前,随即抬腿一脚,将其重重踹翻在地。 旋即。 程浩阳等其他侍卫亦不能幸免,朱标一人一脚,不留余力,尽数将他们踹倒在地。 “标儿?” 听到后方传来老朱那极其深沉,甚至还带着几分不满的询问声。 朱标头也不回,看向薛英等人怒声斥道: “让你们戍卫皇城,你们以为仅护卫天家平安,护卫皇城便是足够?” “午门之前的登闻鼓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们竟能眼睁睁看着叩阙鸣冤的百姓,被毒箭所伤?” “孤亲历凤阳时,曾下令各行省设登闻鼓,以便百姓鸣冤!” “可如今,皇都应天,午门跟前!” “百姓敲击此登闻鼓竟被毒箭射杀,尔等护卫不力,伤的不是朝廷威严,伤的不是陛下的爱民之心!” “尔等是将孤这个太子的威严抛诸于地,任贼子践踏!” 朱标一把抽过薛英腰间长刀,骤然拔出作势便要劈下。 也是此时。 只听老朱声音愈隆,带着不耐烦道: “太子!” “父皇,先前儿臣下令诸州府均设一登闻鼓,为的便是让我大明百姓有直达天听,说明冤屈之所。” “如今薛英等人办事不利,损的是儿子这个太子的颜面。” “儿臣恳请父皇,将这些无用之人交给儿臣处置!” 听到朱标一再重复,那老妇之死乃损及太子颜面。 可他却只字不提自己这个皇帝以及朝廷的威严。 老朱自然明白,朱标是在请命,全权处理此事。 只不过! “太子,此事重大,你尚未登基,不必掺和。” “父皇,此事虽大,若不能妥善处置,儿臣便不足继位为君!” 见朱标语气坚定,表情郑重看向自己。 此刻老朱额上眉头愈发紧皱了几分。 实际上,他不想朱标参与此事,乃是打定了主意要严惩立威,顺带将今日朝会朱标所提税改一并施行下去。 此过程必然要杀不少恶吏豪强,老朱甚至不介意为朱标杀出一个平和的天下。 可看朱标现在这幅样子,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大开杀戒。 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老朱招手,示意朱标近前。 “父皇....” “坐下!” “嗯?” 不等朱标反应过来,一手还抱着婴孩的老朱,另一只手直接将朱标按在了门洞之下的龙椅之上。 “此事,太子亲理!” “呼~” 听到老朱让朱标处理此事,从始至终都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的百官,此刻不由长舒了口气。 然而坐在这龙椅之上,朱标却好似如坐针毡一般..... 可一想到若老朱处理此事,但凡有半点牵扯的人都要一并株连。 朱标强压心头悸动,一手扶着龙椅,冲薛英正色问道: “那老妪击鼓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住,敢有一个字欺瞒,任谁也保不住你们!” “是.....” 听到朱标语气郑重,沉声训诫。 薛英定了定心神,忙跪直身子说道: “末将当时正在城楼当值,忽见这老妇挣脱几人朝登闻鼓冲来。” “而后还不等城防护卫做出反应,人群中便射出一只箭矢.....” “混账!” 朱标怒火中烧,真想冲上去再狠狠踹薛英几脚。 虽说老妇中毒身亡,和薛英并没太大关系。 可这家伙蠢就蠢在没有第一时间禀明情况。 皇城跟前,射箭行凶,与行刺皇帝无异。 此等行径,安能拖到此时,直到自己开口问询再行禀告? 况且有人意图挟持老妇,此等重要情报,薛英身为午门城防统帅,竟未能先老妇一步禀告。 这简直是蠢的要命! 老朱要宰了他,倒还真没冤枉。 “你可派人追击凶手?” “没....没有,末将.....” “下去领五十军棍。” 见薛英结结巴巴,显然是没想到还要追击凶手。 朱标一手轻揉眉心,冲薛英身后的几名侍卫同样不耐烦道: “你等一并领五十军棍,刑罢到东宫门外等着严惩。” “毛骧?” “殿下。”朱标刚一开口,毛骧当即拱手道:“当时在现场的锦衣卫已前往追击贼寇。” “锦衣卫也已在四个城门处安插人手,只等殿下下令,便立即关闭城门严查!” “好,关闭城门,严惩贼凶。” 正因为皇城守卫都是功勋武将之子,他们对皇家的忠心自不必说。 可也正是他们出身武人世家,随机应变、查案追凶的本事却根本不能与锦衣卫相提并论。 一定要解释的话。 皇宫始终太平,薛英这些功勋之子少上战阵。 于毛骧调教出的锦衣卫相比,作事自然蠢笨的多。 “几位医官,可曾检查完毕?” “回禀殿下!” 为首的一名医官跪地回道:“箭矢所淬之毒名为见血封喉,此毒中原少见,多在云南.....” 第155章 蛛丝马迹 此话一出,朱标当即看向人群中的沐英。 也是接触到朱标目光,沐英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连忙出班跪道: “殿下,臣营中确有此毒。” “可此事与臣断无半点关系.....” “从北境返京,你一直跟在孤身旁,孤自知此事与你无关!”不等沐英说完,朱标当即打断道:“你且回营严查,营中士卒是否将此毒售卖他人。” “若是有,定要追查出买毒之人。” “臣领命!” 看着沐英离开的背影,饶是朱标也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他自然知道沐英的忠心和人品。 但却不敢保证沐英麾下没有士卒犯蠢售毒。 让沐英下去严查,也是想着无论结果如何,都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陈说。 就凭此事事态之严峻。 倘若当真是沐英手下售出此毒,纵然沐英毫不知情,恐怕也要连坐。 朱标宁愿此刻坐在龙椅之上,也要从老朱手中夺过彻查此案。 为的,便是不想军中武人再被无辜处置。 说心软也好,说为了制衡文臣也罢。 总之朱标当真希望,此事千万别和军中那些个功勋老将有所瓜葛。 “可在老妇身上搜到路引?” “并....并没有....” 刘保儿仔细搜查一番,缓缓摇了摇头。 莫说是路引,哪怕铜板,草绳,半个证明老妇身份的物件都是没有。 朱标对此倒是不意外。 本就是进京叩阙鸣冤,甚至还在皇宫门外身中毒箭,那些个贼人丧心病狂的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如此,这老妇怎么可能有官府路引,她定是一路逃到京城。 而且! 此事严重性已然超过先前的胡逆一案。 先前那胡惟庸再怎么猖狂,饶是在自己这个太子暗中逼迫怂恿之下,他也只敢计划在自家府中行刺老朱。 而眼前这老妇却是在午门前身受毒箭。 贼人此举,说是意图行刺皇帝都不为过。 不仅如此。 他们射杀敲击登闻鼓的百姓,此当真是置朝廷法度于无物。 也不怪老朱想要严惩立威,贼人此举简直就是骑在皇帝头上拉屎! 朱标很清楚,若自己不尽快找出头绪。 即便以自己继位作为交换条件,但老朱还是会忍不住接手此事。 可一旦让老朱接手..... 朱标甚至不愿继续想下去,旋即冲周围怒声喊道: “京兆府萧沉!” “臣在......” “京兆府差官衙役可在?” “回....回殿下....” 见萧沉耷拉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标当即斥道: “你京兆府的差官衙役竟比在朝官员的面子都大!” “满朝文武尽在,几名差役竟还迟迟未到?” 见朱标罕见发火,萧沉忙跪地道: “殿....殿下,臣实在也不知,臣听登闻鼓响,早早便进宫来了。” “实在不知那些下人.....” “传令锦衣卫,将京兆府所有差官衙役尽数押来!” 朱标转头看向刘保儿继续道: “再好好看看,看看有什么物件能证明老妇从何而来。” 说话的同时,朱标也起身走到老妇身旁蹲下,亲自查看。 偏是此时,本就阴郁的天空忽的阴云笼罩,恍若黑夜。 云层之中雷龙翻滚,发出轰隆嘶吼。 看着躺在地上已然气绝的老妇,朱标百无头绪之下,心中也愈发焦急了起来。 仅凭陈家凹三个字,断不能证明这老妇来自何处。 大明幅员万里,天知道有多少个陈家凹。 况且朱标不敢肯定,在场朝臣之中,有没有官员和此事牵连。 若贸然提及陈家凹,却又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个陈家凹。 那岂不是给了作案贼子隐藏粉饰的时间。 “啪嗒~” “啪嗒~” 雨水悄然降下。 已经入冬本就带着几分凉意,伴随阵阵冷风,雨水打在脸上,沾湿衣袍,更觉几分彻骨。 饶是雨已成幕,不住倾泻。 可朱标依旧蹲在老妇身旁,企图从尸体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而周围官员更是不敢作声。 哪怕此事老朱交由朱标处置,可老朱在门洞中静静注视一刻,众人不敢放松一分。 “踏踏踏.....” 老朱踩着雨水,径直走到朱标身旁。 当看到朱标头也不抬,依旧打量着老妇的尸体。 老朱微微抬腿,轻轻踹了朱标一脚。 “一边去!” “爹....” 两人对话被雨幕阻断,饶是百官竖着耳朵倾听,可却也听不到分毫。 此刻他们更不敢回头去看老朱和朱标。 也是此时。 老朱命刘保儿脱下那老妇的鞋子,随即一把折断箭身,递到朱标跟前。 “传孤令旨。” 朱标当即站起身子,高声下令道: “重兵封锁应天南门、西门,重点盘查江浙之人!” “常茂、李景隆,孤命你二人率龙骧、豹韬,携太子令向南五十里,彻查各县兵库。” “来人!为诸位大人撑伞!” 第156章 百官请罪,可是逼孤下罪己诏? 听到朱标提及江浙,在场官员、特别是与江浙一带有所瓜葛的官员,此刻神经紧绷,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敲击登闻鼓的百姓被射杀,此等丑闻,天家何容? 问题是,那老妇还没来得及诉说冤屈便已丧命。 在场的官员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何事,更不知道接下来要牵扯出什么。 所以此时站在奉天门前的百官,饶是李善长也不由有些紧张。 这一次,老朱、朱标必然是要以雷霆手段惩治奸佞。 可问题是。 眼前这两位的手,究竟是紧还是松? 若按皇爷的性子,那必然是有杀错无放过,但凡有半点牵扯的官员,想必都不能幸免。 而太子爷虽然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与皇爷相比,终究是仁慈一些,讲理一些。 如今朱标主管此事,在场官员多少还觉有些欣慰。 雨水越下越大。 老朱带着朱标在奉天门下的门洞中站定。 “诸卿!可有事奏!” 听到朱标开口,雨幕中本就已是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此刻都不由一颤。 旋即。 刑部尚书开济快步出班,一头便跪倒在雨水之中,悲声请罪道: “臣开济有罪!” “臣身为刑部尚书,主管刑律,可鸣冤百姓未能禀明冤屈便被贼人射杀。” “臣有失责之罪,还请殿下严惩!” 一时间,不少官员闻言都很是意外。 开济虽为刑部尚书,主管刑律不假,可这老妇之死与他何干? 他既不是欺压老妇的元凶,又不是射杀老妇的贼首。 他又何必请罪? 大明幅员辽阔,人口百万,恐怕冤假错案每天都有发生。 总不能但凡出一个冤屈,有一个错案,身为刑部尚书的开济都要受罚吧! 若是如此的话,在场官员岂不都要出班请罪? 就在众人以为开济只是吓得胆颤,这才贸然出班请罪。 而朱标断不会惩处他时,只听朱标非但没有出言宽慰,反而当即下令道: “杖责十下!” “谢陛下隆恩,谢太子殿下!” “臣吏部尚书詹同请罪。”詹同紧跟着出班请罪道:“百姓蒙冤,乃官员无为。臣身在吏部,主管官员考核,臣难辞其咎。” “杖十!” 当看到开济、詹同虽无过错,可一旦请罪,朱标想都不想,直接下令庭杖十下。 其他官员虽不觉自己有错,可依旧一个个在暴雨之中,下跪请罪道: “臣户部.....” “臣礼部....” “臣工部....” “臣五军都督府.....” “臣御史台.....” 一时间,在场多半文武纷纷跪地请罪,朱标也无有不准,均是廷杖十下。 此时奉天门前的空地上,数十名官员正趴在板子上,挨着杖刑。 伴随着雨势越来越大,厚重雨滴砸在地面上,发出急促、激烈的嗒嗒声。 而庭杖打在官员身上发出的闷响,以及不断有人发出的惨叫亦或是哀嚎,依旧能穿过雨幕,传到老朱和朱标的耳中。 见此情形。 老朱眼眸微动,有些不太满意的瞥了朱标一眼。 待所有官员庭杖落罢,众人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站好后。 朱标大步走出门洞,走入雨幕,看向面前百官怒声斥道: “尔等一并请罪,是做贼心虚?” “轰隆~” 话音落下的同时,天空惊雷炸响。 在一闪而过的雷光映射下,不少人这才得以看清。 朱标那张素来温和的脸,此刻竟显得威严无比,极其严厉。 “殿下明鉴......” “若不是做贼心虚,那尔等是对天家不满,一并请罪乃是为了逼迫父皇与孤,颁布罪己诏?” “殿下息怒,臣等断无此念!” “臣等断无此念!” “断无此念?”朱标朝前走去的同时,冷笑一声:“若无此念,那尔等是做贼心虚?” 见朱标说着说着竟又绕了回来,在场官员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谁也没想到,素来宽仁讲理的朱标竟也有如此乖戾之时。 不知道的,还以为朱标是故意逼迫他们认罪,为的乃是将他们全部处斩! 也是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 只听朱标语气陡然温和许多,缓声冲众人淡淡说道: “各省立登闻鼓鸣冤,乃孤这个太子旨意。” “出此等丑事,孤自会发下罪己诏书。” “只是诸位若非有意逼迫孤罪己昭告天下,那便谨慎自查,将昔日所犯点滴错事一并奏报。” “此次,孤与百官一同罪己,也算我大明朝廷有反思为民之心!”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明白朱标是要让他们呈报往日错事,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而此时门洞下站着的老朱嘴角一撇,心中低语道:“有个鸟用!” 这些个官员即便自述其过,也定然是避重就轻。 谁会真的将砍头罪过写到奏疏里交给朱标。 谁不想好好活着,一心求死? 就在老朱心中腹诽之时,毛骧也在此时折返了回来。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不等毛骧开口禀报,朱标随意打断道: “将贼子押入诏狱,孤亲自审理。” “殿.....殿下.....” 没有理会毛骧,朱标看向百官,朗声说道: “若诸卿无事再奏,各自回府书写罪己奏疏。” 此话一出。 不少官员都是一愣。 众人都以为老朱、朱标定要在今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可谁能想到,毛骧已然抓到贼子,只需片刻盘问之后便能理清脉络,查明是由。 然而朱标却在此时下令退朝! 同样。 听到朱标竟要打发百官离开,老朱情急之下,当即出声制止。 “太子!” “父皇,彻查此案还需时日,大雨滂沱,不少官员已然年高,不能受凉。” “嗯?” 见朱标语气虽是随意,目光却很是郑重的看了自己一眼。 老朱微微叹了口气,旋即冲百官摆手道:“都退了吧,认罪奏疏好生交代!” “臣等遵旨!” “臣等遵旨~” 语罢,老朱抱着怀中婴孩,气呼呼朝后宫走去。 而朱标也紧紧跟在身后。 不等他开口,只见老朱头也不回,怒声训斥道: “此事今日便能有个了断,欺压百姓的贼人咱今天就能全给砍喽!” “可你怎的就这般犹豫!” “爹......” “咱好久不杀人了,那些王八羔子都把咱当成吃素的了。” “皇宫跟前敢射杀敲击登闻鼓的百姓,这是骑在你老子头上拉屎!” “你他娘的怎么就不知道给你老子出气!” 见老朱看都不看自己,一面朝坤宁宫快步走去的同时,一面怒声教训自己。 朱标忙凑上去道: “爹,儿子有打算.....” “有个屁的打算!” “咱本不想让你背上杀戮之名,所以咱才打算亲自处理此事。” “可你倒好!” “你非要揽下这差事,可你就是如此处置的?” 看着还想解释的朱标,老朱气的直跺脚。 “若此事你处理不来,让咱来!” “几个欺压百姓的贼子,咱还杀不得了!” “爹!”朱标高喊一声,快速说道:“此事缘由尚未查清,想来牵扯甚多,从老妇家乡到京城这一路上,途中官府是否也有牵连?” “难不成不查明情况,一道圣旨下去将他们尽数处死?” 第157章 父子不同 “还查个屁!” 一步踏入坤宁宫,将怀中婴孩交给马皇后,老朱坐在主位上冲走进来的朱标没好气道: “已是入冬,可那老妇却还一身单衣,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势。” “沿路官府定都与贼子勾结!” “你还需查什么?直接砍了便是!” 老朱拿起桌上热茶便大口大口饮了下去。 欺压百姓的贼子多活一天,哪怕多活一秒,对他而言都是难以接受。 但凡与此事有所牵连的,全部处死便是,哪里需要半点犹豫! 看着朱标这一副做事拖沓,毫不果决的样子,老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百姓敲击登闻鼓鸣冤,咱把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召来皇宫。” “可御门听政落罢,百姓所诉冤屈是什么,咱竟然都不知道!” “你要查便去查,何必打发那些官员回去,还写什么狗屁罪己奏疏!” “让官员自述其过,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见老朱气的直喘粗气,站在他跟前的朱标却一直都默不作声。 马皇后似乎也听出了什么,屏退宫人后冲老朱温声说道: “重八,你心里再恼,也该让标儿说话。” “咱啥时候不让他说话了!” 见马皇后眼神古怪,瞥了自己一眼。 老朱这才意识到,自打进了坤宁宫的大门,自己好像还真是一直在教训朱标。 “成,你小子说!” “你要是说不明白,此事便不用你管了!” “是!”朱标应了一声,直接了当道:“毛骧没能抓到贼人,即便抓到,多半也是贼人尸体,或者就是拒不认罪之人。” “嗯?” 就在老朱愣神的功夫,朱标开口解释道: “若毛骧已经活捉贼人,他定会带贼人到御前,而不是只身一人前来回报。” “刘和!” 听到老朱的声音,刘和忙派人前去询问毛骧。 与此同时,朱标继续说道: “再说沿路官府!” “那老妇怀抱初生婴儿进京鸣冤,定然是举目无亲。” “而他家中之人,也多半是被当地官员、豪强欺压至死。” “对这些百姓来说,为了鸣冤她绝不敢再相信沿路官府,所以她定是偷偷混过各地关卡。” “儿臣也相信,沿路官府绝不可能尽数都是贼人帮凶。” “父皇,总不能因老妇偷过关卡,便将沿路官员尽数处死吧!” 见老朱眼中怒气渐消,整个人也冷静了几分。 朱标上前添茶的同时,柔声说道: “爹,勋贵案、胡逆案杀了不少官员,也亏得重开恩科,各级地方的官职才没空出太多。” “可今年还未过去,今年下放地方的得中士子也还没来得及进京述职。” “您总不能再行铁律,还跟以前一样宁杀错不放过,将沿路官员尽数斩杀吧。” “要是这样,即便每年都开设恩科,民间士子入朝的速度,也抵不住你杀官的速度!” “那.....” “若真有与贼人勾结的官员,定然是不能饶恕!” 听到朱标这么说,老朱这才放心了下来。 “至于让官员回去写什么罪己诏书,儿子自然也知那是胡扯。” “儿子放他们回府,乃是为了让那些与浙江官员勾结的朝中大臣赶紧写信通知,锦衣卫好从中截下书信。” “从两者交往的书信中,不仅能查到老妇身上的冤屈,其他冤屈也能知晓。” “如此,儿子才好知道朝中究竟哪些官员与江浙世家勾结。” “儿子才能知道,那些个江浙之家究竟都做过些什么欺民乱法之事!” 和老朱大刀阔斧的性子不同。 朱标更愿意从长计议,将已有的奸佞之人一网打尽。 当着文武百官处置,杀数百名贼人固然解气,也有不错的震慑效果。 历史上的朱元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无论治贪还是治奸,洪武皇帝都秉承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铁律惩之。 可无论是治贪还是治奸,老朱的法子最多不过是太平几年,而后奸佞再起。 就比如自洪武开朝以来,治贪都是极严,原本的历史中也出了个空印案。且不说空印案涉案官员是否全都该杀,仅说老朱惩治贪污简直是雷霆手段。 即便如此,空印案刚过,洪武十八年便又出了个贪污数额巨大的郭桓案。 当然。 朱标不以为自己的法子一定比老朱当庭惩治更好。 朱标更没有狂妄到,认为此次将江浙一带的贼子尽数捕拿,便能让大明永享清明。 可世之真理,都是在原有法子的基础上不断改进。 哪怕走了弯路,哪怕这一次效果不太明朗。 可朱标也是在不断摸索、完善治国之法。 “父皇,若今日将此事做个了解,恐怕会只局限在那陈家凹一案上。” “可父皇您想,若江浙一地的陈家凹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射杀敲击登闻鼓的鸣冤百姓。那其四周,甚至江浙一地恐怕欺民乱法之事横行。” “儿子也是想尽自己所能,肃清江浙一地乱象!” “况且在奉天门前,您提点儿子将此事与江浙税改关联起来。” “儿子派人截下在京官员与江浙官员的书信,也是为了更好推行税改。” 第158章 暗卫、锦衣卫 “罢了罢了!” 明白朱标想用自己的法子解决此事,老朱心里虽然认同,但依旧佯装厌恶似的,不耐烦摆手道: “你有说不完的歪理,咱也知道说不过你。” “可你要记住一点,咱之所以设立登闻鼓,为的是让天下蒙冤百姓受到欺压,有说理的地方,有人能给他们做主。” “可此次贼人如此丧心病狂,胆敢在皇城跟前,射杀敲击登闻鼓鸣冤的百姓。” “若此事不加以严惩,那咱朱家有何颜面主管天下!” “若此事没有个交代,咱爷俩就一起滚回凤阳老家种地,别再继续祸害天下百姓!” “儿子明白。”听到老朱终于放手,让自己全权接管此事。 朱标表情郑重,严肃回道:“此事定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若不严惩,咱朱家当真无颜面主管天下!” “嗯。”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冲朱标不耐烦摆手道:“三天时间,必须查明老妇冤屈。” “十日,给咱、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若有必要,咱可亲到江浙!” “爹,不如让儿子去.....” “滚蛋!” 见老朱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朱标也是识趣不再多言,转身便退出了坤宁宫。 而朱标刚走不到半炷香的功夫。 一名汉子稳稳跪在坤宁宫殿门外。 那汉子虽然身形魁梧,甚至有些圆润,可脸上却少有正气,更无半点和蔼。 多的则是常年隐身黑暗的阴冷。 特别是右脸自上而下占据了半张脸的刀疤,更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暗卫可知此事缘由?” “回陛下,臣已将那老妇画像传至各地,暗卫中若有知情者,今夜晚间必能抵京。” “暗卫也不知此事?”老朱反问一声,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丝丝戏谑。 “看来江浙一带的人,手段愈发高明了,连咱的暗卫都能瞒过!” “陛下恕罪。” “蒋瓛,咱让你们置身暗处,为的是什么?” 此话一出。 蒋瓛整个身子匍到地上,连忙请罪道: “属下知错,还请陛下严惩!” 实际上那老妇为何而死,蒋瓛心中也能猜出了个大概。 江浙世家欺民,无非就是那么几种情况,涉案者也无非是那么一些人。 只不过证据尚未确凿之前,蒋瓛从不妄加臆测,更不可能将未曾定论的事呈给老朱。 他相信以老朱的心智,定然也能猜出个大概。 而且! 暗卫与朝中臣子不同,与锦衣卫更不同。 臣子是协助皇帝统治天下的有才之人,锦衣卫是皇帝、储君手中的钢刀。 而他们暗卫,只是狗! 是皇帝藏在暗中的狗! 狗不是臣子,不需要提议进言,只需要按照皇帝手指的方向,上去撕咬即可。 狗,不能比主人更聪明。 狗也必须忠心不二。 一旦哪天皇帝用不到暗卫,一道口谕下来,所有暗卫都会如忠犬一般,毫不犹豫当场自尽。 他们死后,除了皇帝没人知道他们,他们好似从未出现在这世间一样。 而皇帝命他们办的事,也会跟他们的存在一样,恍若从未发生过一般。 “江浙一带,可有不安稳之处?” “回皇爷,照旧!” “嗯。”老朱微微点头,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蒋瓛,“把江浙一带的消息递给太子。继续盯着,等太子开始处置,便将江浙一带的诸多罪状一并呈给太子。” 蒋瓛再拜后,垂着脑袋退出了坤宁宫。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 毛骧始终等在东宫门口,一看到朱标便连忙上前拱手道: “殿下,属下带人搜查京城,共找出八具尸体。” “其中三人是今日新亡,而且都是江浙之人。” “还有吗?” 本以为查出那三具尸体出身江浙,朱标无论是愤怒或者惊喜,都该有所反应。 可让毛骧始料未及的是,朱标听后竟丝毫不感觉意外。 “这....属下.....” “继续查,老妇生前受何冤屈,今日必须查个明白。” “是!” 待毛骧走后,朱标看向刘保儿道: “传令李善长、詹同、开济等人,孤下令税改之事,继续督办。” “各项税改章程,今日上奏东宫。” 朱标在殿门口驻足,目光不由看向北平的方向。 只希望此次陈家凹的案子,千万别和那些武人勋贵有关。 接下来大明要打出去,每一位沙场老将不仅是战阵上的中流砥柱,还是培养新一代将官的卓越师长。 如今武将归心,朱标实在不愿看到先前那些为国征战的老将,因手里不干净而被相继处死。 加之年末新科士子进京述职,也要挑选有能者留任朝堂,文臣力量愈发充沛的情况下,为防止前宋文贵武贱的情况发生,朱标也不想继续打压武人。 可若是此次这丧心病狂、欺压百姓的贼子当真与武人勋贵有关。 即便朱标再想保全军中老将,恐怕也是不能。 且不说为国朝大义,欺民乱法者,断不容轻恕。 单说自己偏私,恐怕连老朱那一关都过不了。 “殿下。” 就在朱标抬腿,准备踏足殿内之时。 毛骧竟又折返了回来。 “江浙一带锦衣卫奏报。” “哦?” 待朱标在殿内落座,毛骧连忙禀告道: “殿下,江浙一带富商、世家多私自挖掘矿山。” “上月泉州一铁矿涌水,死二十民夫。” 朝廷虽禁止民间私自采矿,可老朱顾念民生,体恤百姓。 即便官府发现百姓私自采矿,也多是轻饶。 诸如铁矿。 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以国库存铁超三千七百万斤,足用为由,准民间百姓私自采矿,只需三十税二即可。(明实录) 眼下虽未放宽采矿政策,可发现民间私自采矿,所谓的惩处也不过是将矿产交由官府,由朝廷继续开采。 而那些私自采矿的百姓,也没什么太重的惩处,最多是打几板子、罚些银子。 这本是老朱恩待百姓之意,可朱标没想到竟被江浙一带的富商、世家给钻了空子。 “殿下,那老妇或许与死的这二十名民夫有关.....” 见朱标微微看了自己一眼,毛骧心中一阵发毛,忙将锦衣卫奏报递了上去。 简单翻看过后,朱标也发现了几分蹊跷的地方。 “仅上个月,江浙一带便新开青楼三所?” 这一次毛骧倒是没有急着回话。 见朱标说完之后,半晌都不言语。 毛骧沉吟片刻,这才壮着胆子怯生生道: “殿下,勾栏歌肆多有世家公子争风吃醋的情况发生,闹出人命案子也是常见。” “要么便是为一女子争的头破血流,要么便是逼迫清倌人落红。” “至于勾栏倚仗权势,逼良为娼的事情,更屡见不鲜......” “毛骧,你任锦衣卫指挥使多长时间了?” “嗯?” 被朱标这没来由的一问,毛骧一时有些发愣。 不过很快便继续回道:“回殿下,锦衣卫自今年三月成立,属下已任有八月余。” “若带上检校的日子,属下已有十数年在此任上。” “很好。”朱标温声嘉奖道:“你在锦衣卫任上尽职尽责,孤会挑个时日,让你改任朝职。” “这.....”毛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一脸惊喜冲朱标连忙拜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毛骧大人,兵部、刑部,你中意哪个?” “臣全听殿下吩咐!” 见朱标微微颔首,毛骧激动之下,再次拜道: “臣告退,臣今日定找出老妇死因!” 第159章 兄弟 语罢,毛骧强忍心中欢喜,恭恭敬敬退出了太子东宫。 能改任朝职,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虽说锦衣卫直属天家,可说到底还是办些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 得罪人不说,最后也难以善终。 若是能改任朝职,每日出现在朝会之上。 得人尊重不说,没准还能加官进爵,荫及子孙。 想到这里,毛骧心头愈发欢喜了几分,即便今日便要查出老妇死因,可他心情却无比大好。 只不过..... “终于是不安分!” 看着毛骧满心欢喜朝宫外走去,朱标眼底却泛起了阵阵杀意,低声喃喃。 锦衣卫本就是天子手中的钢刀,不需有自己的想法,更不需他毛骧为自己出谋划策。 成立之初,毛骧还能记住这些个道理,谨言慎行。 可自打从北境回来以后,这毛骧似乎格外的不安分。 好似将自己视为朝中武将,甚至自视为朝中大员。 竟如朝臣一般,不需自己这个太子发问,他便将心中猜测尽数说了出来。 而且! 第一次自己问询之时,毛骧所辖的锦衣卫还对江浙一带的情况一问三不知。 可片刻功夫,毛骧去而复返,竟能将江浙一带的密报呈报上来。 这显然是有人协助锦衣卫。 毛骧任职多年,若非心思都在他处,恐怕他不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是时候该换换了。 “刘保儿,传秦王、晋王。” “是。” 片刻功夫,朱樉、朱棡快步赶了过来。 “大哥....” “今日之事,你二人应该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朱樉情绪激动,一手拍案的同时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表情格外痛苦。 可他却依旧怒声说道:“咱大明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敲击登闻鼓鸣冤的百姓他们都敢射杀。” “如此说来,那是不是有朝一日,他们敢冲入皇宫,谋害天家?” “二哥....” 听到朱樉信口开河,朱棡连忙出声制止。 “二弟说的没错!”朱标看向两位弟弟,凝声说道:“今日他们敢在皇宫门前射杀百姓,明日他们便敢入宫行刺孤与父皇。” “此事必须严惩!” 将锦衣卫的奏报递给二人。 朱标看向朱棡,继续问道: “三弟,仅上月江浙一带新开三家青楼,这事可属正常?” “嗯....” 朱棡本想掩饰说自己不了解青楼勾栏。 可一想到先前迎北伐大军凯旋时,自己曾言京城歌姬多对李景隆仰慕。 朱棡便也不敢继续伪装。 “大哥,青楼勾栏背后都有自己的背景。江浙一带虽说富裕,可为扩大经营,也不可能一月之内新开三所。” “若是勾栏背后的势力倒台,新的势力也会接受原本的青楼勾栏,不该另起炉灶,花费大价钱重开三所。” “想来应是有新的势力进入当地,新起的三所勾栏也是为了与当地势力分庭抗礼!” 朱标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棡还是聪明的,如他所言,若是当地势力变更,大可以用各式各样的手段,低价接手原本的青楼歌肆。 勾栏的生意也跟其他商铺一样,需要口碑积累。 青红倌人也都十分紧俏。 所以新开三所勾栏,唯一的可能便是朱棡说的那样,有新的势力进入江浙。 朱标微微点头后,冲两人继续道: “两个差事。” “一,到江浙一带的勾栏酒肆中,打探当地官员、世家、富商不法之举。” “二,到泉州一带,暗查世家私自开矿。” “你们二人自己选吧。” 听到朱标这话,二人相互对视,心中也有些许纠结。 到勾栏酒肆中调查,自是扮演富家公子,寻欢作乐、逢场作戏也肯定少不了的。 这无疑是一个肥差。 而暗查私矿,想来是要假扮成逃难百姓,日子定然艰难许多。 “大哥!”老二朱樉率先说道:“三弟熟悉勾栏,便让三弟到江浙,臣弟到泉州....” “不成不成!” 朱棡连忙摆手道: “二哥身上伤势未好,不该受苦,臣弟愿到泉州探查私矿....” 见二人都有谦让之心,朱标倍感欣慰的同时,冲朱棡说道: “老二毕竟是藩王之首,也该照顾弟弟妹妹。” “你便收拾一下,动身前往江浙勾栏。” “可是大哥.....” “去吧,将巴尔(草原降卒)调入晋王三卫。” “多谢大哥。” 待朱棡走后,朱标看向朱樉,温声询问道: “二弟,身上伤势如何?” “大哥放心,不妨事!” “让你到泉州受苦,你可有怨言?” “自然没有!”朱樉表情郑重,当即回道:“正如大哥所言,臣弟乃藩王之首,无论此时还是将来,都该照顾弟弟妹妹!” “况且邓氏那事.....” “臣弟也该为国分忧,将功赎罪。” “好!” 朱标心情大好,将太子令牌交到朱樉手上。 “孤已从中军之中,挑选五千精兵,前往泉州。” “但有异动,你可携太子令,号令诸军。” “还有!大哥给你个补偿,此次前往泉州,你可带秦王妃王氏一并前往!” 第160章 安分守己就这么难? “王氏一并前去?” “你性子稍急,有王氏一同也能有个照应。” 想到原本历史上的秦王朱樉在封地以残害百姓为乐,甚至出征西番时,剖开孕妇肚子将孩子生生取出为乐。 朱标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说道: “二弟,大哥位居东宫,弟弟妹妹多顾及不到。” “而你乃是诸王之首,自当做出表率,给那些小家伙们树立榜样。” “此行泉州,大哥也是想你能亲眼见到民生艰苦,将来就藩以后体恤百姓。” “我朱家男儿,当上马杀敌,下马治政不假。也更要学父皇一般,心中常存爱民之心!” “大哥.....” “一路辛苦,你后背伤势尚未痊愈,便不需疾行。” “遇到驿站就歇歇脚,不差那一两天的。” “等到了泉州.....切记顾好自己,顾好秦王妃。” “若有麻烦,直接回来便是,那些差事大哥自会找人替你。” “大哥.....”朱樉心头微动,一时失言呆呆望着朱标。 自打洪武二年起,自家大哥协助老父亲理政以后,他们兄弟之间便少有如此交谈。 似先前一般,随意谈笑,温声嘱托更是少见。 大多时候,自家大哥召见他们,要么是给他们安排差事,要么便是严厉训斥。 如今听着朱标温声嘱托,朱樉心头微动,眼中满是对自家大哥的敬意。 到底! 自家这大哥从小到大都是最照顾他的。 “去吧,步丈河山,体察民情,将来也好为大哥助力。” “是!”朱樉眼神坚定,冲朱标拱手正色道:“大哥放心,臣弟必不辱命!” 按照朱标的吩咐。 秦王、晋王出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官员的耳中,可在民间却听不到半点消息。 之所以如此,乃是朱标想要再推一把与江浙勾结的京城官员。 秦晋二王出京,自是前往江浙一带明察暗访。 凡与江浙勾结的官员定忍不住要往江浙发去书信。 如此,朱标才能在他们往来的书信中,知道江浙一带究竟是何等乱象。 六部衙署内。 各部官员一面筹划税改之事,一面还要写着罪己奏报。 直到晚间,各衙散班,詹同、开济等尚书这才各自走出衙署,朝皇宫走去。 而其他人,则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此次叩阙案太子主理,应当会从轻发落,网开一面吧!” “网开一面?”户部员外郎邹磊冷笑开口道“你们没听说?永城候薛显之子薛英,就是那个失职的城防统帅,已然被陛下处斩!” “啊?” 听到这话,在场官员很是惊骇的望向邹磊。 “太子不是要保.....” “太子要保的是武将勋贵的颜面,不是保薛英的性命。” “将其召入皇宫处斩,也是为了保全永城侯的体面!” 邹磊顿了顿,环顾周围众人煞有介事道: “射杀敲击登闻鼓的百姓,陛下、殿下安能轻饶?” “薛英乃侯爵之子,仅是失职便因此事被斩。” “你们且看吧!叩阙案不仅江浙一地的主官要换上一批。京城之中,但凡与江浙有半点牵扯的人,恐怕也要遭殃!” 听到这话,周围官员脸上愈发惶恐了起来。 江浙富庶,世家、富商,甚至当地官员都喜结交京官。 在场官员中的不少人,或多或少都收到过来自江浙的礼物。 也是因为他们不知那老妇究竟状告何事,这才更让他们心里更加没底。 怕只怕真如邹磊所言,他们会因与江浙一带的微末关联,被天子之怒波及,抄家灭族。 “况且秦晋二王已然动身前往江浙,若此事当真要从轻发落,何必劳烦两位王爷亲自前往江浙?” 被这么一说,不少官员愈发惶恐了起来。 按邹磊所言,恐怕此案严重性不亚于凤阳中都的贪墨案。 朱标对叩阙案的处置,可不会比中都案更轻。 可是..... 中都案可是将凤阳上至知府,下至县令所有官员尽数斩杀。 那此次叩阙案..... “不过!” 见在场好几人都是脸色煞白,邹磊轻咳一声。 背负双手好似看透一切般,镇定说道: “太子殿下命我等写下罪己奏疏,想来也是为了保全我等。” “若仅是收了江浙一地送来的财物,却没替他们正经办事,想来只要在奏疏中言明,殿下便不会怪罪!” “不错不错!” 听到这话,众人似自我催眠般,连忙重复着邹磊的话。 “邹大人所言不错,只要未曾协助江浙逞凶,向殿下禀明情况即可。” “殿下让我等书写罪己奏疏,也是为保全我等。” “太子殿下仁慈,太子殿下良苦用心,我等不可辜负!” 语罢,几人摸了摸袖子里的罪己奏疏,快步朝自己府邸赶去。 那些将奏疏遗落在衙署内的,也纷纷折返回去,打算带回家,填上自己与江浙之间的牵扯。 至于和江浙牵连甚深的官员,此时更是行色匆匆,快步朝门外走去。 看着众人再次忙活了起来。 邹磊孤身一人走出衙署,最终在一处树林中停下。 “大人,您吩咐的事已然办妥。” “那些官员最经不住恐吓,想必定有与江浙勾结的官员经不住心中忐忑,主动向太子殿下认罪。” “也肯定有官员,今夜便会往江浙发去书信,通知江浙之人收敛几分!” “很好!” 见面前之人背对着自己,沉声赞许。 邹磊鼓起勇气,试探性问道: “那.....蒋瓛大人,属下可否进入暗卫......” “啊.....” 不等邹磊说完,一柄长刀自他身后洞穿胸膛。 那邹磊本想高声惊呼,可身后的暗卫却死死堵住他的嘴巴。 低头看着那映射着月光的寒刀,邹磊只感觉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整个世界也褪去光华,在这一瞬间只呈现黑白两色。 也是此时。蒋瓛缓缓转过身子。 于清冷月光之下,脸上那超过一指长的刀疤更是渗人,可更让邹磊心惊的则是那道阴寒目光。 置身黑夜,邹磊竟分不清眼前的蒋瓛究竟是人,还是鬼! “邹大人。”蒋瓛蹲下身子,盯着倒在地上的邹磊,淡淡说道:“苏州杨家您想必很熟悉吧。” “唔.....唔.....” 听到苏州杨家,邹磊眼中满是惊恐,喉咙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一股鲜血竟逆着脖颈不注向外喷涌,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洪武二年,江南大儒推举邹大人,朝廷下令征辟为官,乃是苏州杨家打点的关系。” “大人从一地县令,两年内便调往户部担任五品员外郎,也是苏州杨家的金银开路。” “只是邹大人,安分守己竟真有这么难?” “在户部任职不算,竟敢想着染指天子暗卫?” “唔....唔.....” 或许在弥留之际,邹磊当真后悔自己没能脱离苏州杨家,没能安分守己。 不过现在,说再多都是为时已晚。 “邹大人好走,你的人头,本官还有大用!” 语罢,蒋瓛抽出短刀,生生将邹磊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丢到户部衙署门前!” “是!” 第161章 牵扯通倭 太子东宫。 李善长、刘伯温、詹同等人拟好税改章程,纷纷呈给朱标。 朱标翻阅过后,也觉大致可行。 “诸卿以为,税改第一步设在江浙一带可好?” 明白朱标的意思,众人纷纷点头道: “江浙富足,当设在江浙。” “臣等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 “好~”就在朱标即将下令之时,刘保儿站在门外禀告道:“启禀太子殿下,郑国公、曹国公之子求见。” “快传!” 待二人走进正殿,李景隆抢先一步禀报道: “殿下,各县兵库之中,兵器、箭矢均有缺漏。” “经过询问,乃是官员监守自盗,卖给一自称是来自山西的商人。” 朱标微微颔首,倒是没太放在心上。 地方官员监守自盗,将兵库中长刀、箭矢偷偷卖出一些,并不算什么大事。 依律严惩,杀几个以正视听便也足够。 想来各个地方上的铠甲数量都是极少,而且每一套甲朝廷都记录在案。 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售卖全套铠甲。 至于商人需要兵器,通常是找民间打造。 此时不惜高价从官府手中偷偷购买,也应该是买个一两把的官刀,好在行商路遇土匪之时,撑撑场面。 “景隆,可发现各地府库与此次叩阙案有关的线索.....” “并没有。” 李景隆说完,冲旁边的常茂使了个眼色。 见常茂压根不搭理自己。 李景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还请殿下息怒!” “殿下,臣清查各地兵器府库,发现有四成兵器,均被官员倒卖。” “而且!成套甲胄也不见踪影......” “嗯?” 听到朱标冷哼出声。 李景隆岂能不知,此时的朱标定大为恼火。 毕竟依照大明律法,民间胆敢私藏一件成套甲胄,那便要处以极刑。 哪怕只是半衫的甲片,也都要处死。 历朝历代,私藏兵器或许无罪,可私藏甲胄那便是谋逆大罪! “而且!” 强压心头不安,李景隆忙继续说道: “沿路臣还发现了不少私自铸造兵器的民间作坊,甚至还有人偷偷研制火药。” “臣拷打询问之后,从那些工匠口中得知,乃是一自称来自北平的商人出资购买。” 李景隆顿了顿,看向朱标沉声说道: “山西、北平若想购得兵器,安会到不远万里到南方购买!” “先前臣下令驻守东南,曾与倭寇交手,此次所查兵器竟与倭寇所用相同......” “等等!” 朱标出声打断,忙再次确认道:“景隆,海寇、倭寇二者可是不同!” “你确定此次所缴兵器,与倭国的倭寇所用相同?” 倭国的倭寇,这几个字朱标语气极重。 可李景隆却没半分犹豫,当即点头道: “臣确定,乃是倭寇!” “嗡~” 话音落下,朱标只觉脑中惊雷炸响。 想要强撑着站起身子,可一瞬间竟觉得双腿失力,又重重摔回到了椅子上。 海寇! 乃是张士诚、陈友谅残部,他们不愿归降大明,故而盘踞海上。 江浙之人心念旧主张士诚,资助海寇还算情有可原,毕竟朱标也知道,大明开国这近十年,老朱对江浙一带的政策都不算好。 可是! 他们为何要资助倭国的倭寇! 他们为何要资助外邦,助敌国侵略自家百姓! 身为是现代人,朱标对倭国的仇恨自是与生俱来、刻入骨髓中的。 对待倭国人,朱标恨不得将他们尽数屠灭,挫骨扬灰。 若不是小男孩、邱小姐,自己有生之年难以制作出来,朱标恨不得将倭国小岛从地图上彻底抹除! 朱标也不强求当下大明的人,与他一样仇恨倭国。 可最起码,他们该有中华儿女的坚守与骄傲。 资助外邦,侵略本国,翻遍史书都是罕见! 朱标当真没想到,此等荒唐行径竟在大明上演! 历史上,大明沿海,倭寇袭扰,自洪武年便有。 洪武、永乐、宣德、成化四朝,倭寇虽袭扰百姓,却也不足为惧。 就连军事眼光极其长远的朱元璋、朱棣,对沿海倭寇也不太重视,甚至朱元璋还将倭国定为了不征之国。 按理来说,洪武二十一年,老朱命汤和于沿海修建卫所五十九处,足以将倭寇打趴。 就算不能彻底剿灭,连线的卫所也能防止倭寇劫掠沿海兵民。 他们无法劫掠沿海百姓,弹尽粮绝之下,只能灰溜溜滚回倭国。 朱标原本想不明白,为何倭寇没有就此中断,销声匿迹于洪武、永乐两朝。 而且还在一百年后的成化、嘉靖演变成让朝廷一大头疼的难题。 现在! 朱标彻底想明白了! 若不是有人资助倭国,他们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冒死劫掠大明沿海! “景.....景隆,涉案商人可曾抓获?” “回禀殿下,据工匠招供那商人今夜便到,臣已命龙骧、豹韬两卫布下天罗地网,定能抓获!” “好....好,一旦抓获,即刻押送京城。” 朱标强压心头愤怒,继续下令道: “售卖兵库兵器各级官员,押到奉天门前,明日朝会前处斩。” “为倭国打造兵器工匠,一.....一并处斩。” 听到朱标下令之时,声音都有丝丝颤抖。 即便将这些工匠尽数处斩有些残忍,可在场众人却无一人开口求情。 “传令北境,命徐达亲率十万人马,借道高丽,与蓝玉部汇合。” “传令驻扎高丽的倭国北朝之主足利氏,命其就倭寇进犯大明沿海一事,跪京请罪。” “传.....传信国公汤和前来东宫.....” 第162章 大明有何对不起江浙世家的 “若无事,税改之事便着落在诸卿身上。”朱标冲众人挥了挥手:“韩国公、诚意伯,常茂、景隆留下,诸卿自去。” “臣等告退。” 看着主位上闭口不言的朱标,李善长四人此时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静静站在原地。 “臣汤和,拜见.....” “汤伯快起,诸位落座!” 待几人落座,朱标当即起身,冲五人正色说道: “孤有意,肃清沿海海寇!” “殿下.....” 此话一出,刘伯温连忙起身开口道:“殿下,先前您定下的国战策略,乃是先灭高丽,再除倭国。” “如今更改国战策略,是否有些不妥.....” 刘伯温开口劝阻并非故意找不痛快。正因为他知道此时的朱标正在气头上,所以才要出言劝阻。 毕竟朱标先前定下的国战策略,当真英明的很。 高丽素来不恭,大明兴兵讨伐,先征高丽也算出师有名。 诸如安南、西藩等边陲小国除对大明愈发恭敬外,断不敢有其他心思。 朱标甚至让倭国北朝与高丽狗咬狗,大明王师坐收渔翁之利。 此驱虎吞狼之计绝对英明。 而且占领高丽后,大明王师自可以将高丽当成跳板,远征倭国。 整个国战的决策没有半分纰漏,也足可称之为当世良策。 可如今! 高丽境内诸方势力盘踞,且尚未到终焉之战。 一旦朱标在此时大力肃清倭寇,倭国定心中不安,现驻扎高丽的倭国北朝与高丽合兵,抵御大明是小。 若安南、西藩洞悉大明有吞天之志,他们鱼死网破,一同进犯大明。 到那时,即便大明军武充沛,也是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殿下三思,先前殿下定下的国战策略,乃是上上之策,不需更改.....” “去他娘的国战策略!” 朱标当即怒声骂道。 也是听到朱标竟爆出粗口,在场五人竟有那么一瞬间,将眼前朱标错认成了老朱。 “孤不在意先前定下的国战策略,孤现在要的,是那些沿海倭寇尽数死绝!” “太孙册封大典可以推后,孤迎娶侧妃也不急于一时。” “但凡需要银子的国朝大典都可推迟!” “国库钱财除供给北境大军外,尽数用于剿灭倭寇!” 语罢,见刘伯温表情尴尬,有些错愕的呆愣在原地。 朱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去,缓声说道: “刘夫子,孤不想再忍了!” “江浙世家勾结倭寇,劫掠沿海边民。” “翻遍史书,可曾有富贵之家资助异族,覆灭本国者?” “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辅佐吴王进攻母国,孤且敬他是性情中人。” “可如今我大明有何对不起江浙世家的!” 朱标走到刘伯温跟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让其重新坐到椅子上后,郑重问道: “李先生、刘夫子,你二人乃治国老臣。” “两位以为,我大明朝廷可有对不起江浙之处?” “殿....殿下....” 李善长起身拱手,刚准备回话。 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大明开国以来,父皇虽对江浙一带增加赋税,可却从未增加过他们的商税!” “李先生、刘夫子,江浙售卖布匹盈利多少,不需孤多言吧!” 听到这话,刘伯温坐在椅子上愣了数秒。随即好似希望破灭一般,眸光微微黯淡,心中也重重叹了口气。 他本想为江浙世家求情一二,他本想向朱标提议,让江浙富商带头推动税改,将功补过,为国所用。继而宽恕他们,还能成全朱标的仁慈之名。 可现在! 当听到朱标提及江浙售卖布匹,刘伯温几乎可以断言,此次朱标断然是不会轻易饶恕江浙世家、富商! 确如朱标所言,朝廷虽增加江浙赋税,可从未增加过他们的商税,这已经是待他们极厚。 毕竟江浙一带不仅是鱼米之乡,更是全国棉布的主要产地。 而棉布、丝绸,历来都是可以当做金钱流通的硬通货。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梢不知数。 丝绸红绡价抵黄金,饶是在大明,也是富贵之物。 江浙一带,特别是苏州、杭州、松江等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织布机。 所以增加赋税,并不能伤到江浙根本。 三十税一的微末商税,却足可以让世家、富商通过售卖棉布、丝绸,赚的盆满钵满。 江浙世家还在当地开设织布厂,少则雇佣百姓十数人,多则雇佣百余人。甚至此时的江浙一带,已有改田为桑,扩大丝绸产出的趋势。即便一斑窥豹,也知江浙世家在微末商税的政策之下,通过售卖布匹,得了数不清的富贵。 不怪朱标如此动怒。 这些江浙世家富商荣享太平,享受国朝低税政策,赚的盆满钵满的同时。 他们竟勾结海上贼寇,为害大明。 这种放下碗筷,砸锅骂娘的畜生行径,任谁也不会轻饶。 “殿下。” 刘伯温定了定心神,表情郑重望向朱标。 “世家不仁,富商不法,可江浙百姓却也无辜。” “还请殿下铁律严惩之后,能宽纵江浙百姓,宽恕江浙一地。” “肃清不法豪强后,望江浙一地还能继续富足!” “那是自然。”朱标微微颔首,“百姓何辜?” “我大明何时苛待百姓。” “殿下英明,那此事过后,江浙一带是否.....” 看着刘伯温眼神急切,却很是小心的看向自己。 朱标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这个太子因恼怒江浙的世家之人,从而打压江浙一地,断了江浙富足的源头。 可朱标安会如此! 如今江浙一带多有织布机,也有工厂雏形,工商业可谓蓬勃发展。 原本的历史,资本主义萌芽便出现在百十年后的江浙一带。 朱标怎么可能阻断江浙一地的发展,毁掉这么大的蛋糕。 “诚意伯尽管宽心,孤肃清江浙富商、世家,也是为施恩于民。” “此事过后,江浙定然依旧富足!” “臣!”听到朱标这话,刘伯温表情肃穆,猛然提高音量的同时,郑重拜道:“臣替江浙百姓,谢过殿下!” “暂不言谢!” 朱标轻声打断,旋即看向汤和道: “肃清海寇一事,孤有意让诚意伯与信国公同往!” 第163章 一倭寇首级,等三贼首 “嗯?” 常茂、李景隆也是被朱标这番安排吓得不轻。 汤和乃前军统帅,可领二十万军。 早年随老朱一起转战南北,定鼎江山,乃是大明现存武将之中地位最高的一批。 论及军武实力或许不如徐达、冯胜、邓愈几人,可在大明,在当今天下绝对也算的上首屈一指。 而刘伯温! 与李善长、朱升等人共同辅佐老朱,谋定乱世。 民间甚至传言刘伯温多智近妖。 这二人组合,不说平定乱世,击溃一个边陲小国都不在话下。 朱标竟让他们二人去肃清倭寇? 倭寇!寇! 说到底只是强盗流寇而已,让汤和、刘伯温亲自上阵,未免有些牛刀杀鸡,宝刀屠蚁的意思。 常茂、李景隆对视一眼,有些琢磨不透朱标为何如此。 而李善长眼角跳跳,满是诧异的看了朱标一眼,旋即又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刘伯温。 “想必是朱标进汤和为国公之后,也打算提一提刘伯温的爵位。”李善长心中暗暗想道,此时看向刘伯温的眼神也格外警惕了起来。 毕竟明初浙东、淮西两党之争,就摆在眼前。 若在朱标眼皮底下,再与刘伯温争斗一番,恐怕要比先前更加困难。 不过很快李善长便也释怀。 刘伯温乃浙东人,朱标让他同汤和一起肃清倭寇是假,让他亲自铲除江浙世家是真。 绳治家乡之人!如此棘手的麻烦若刘伯温能狠心处置得当,那进一进他的爵位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此事过后,李善长不介意在士林之中散布些流言蜚语,说那诚意伯刘基为加官进爵,手染同乡之血。 如此,刘基得了朝廷进位,失了士子民心。 对他李善长来说,倒也算是好事。 “殿下,老臣.....” “诚意伯,你出身浙东,对江浙一带自是熟悉不过,还望莫要推辞!” 见朱标语气郑重,刘伯温忙看向一旁的李善长,希望他能一并说情。 可李善长心中早有盘算。 接触到刘伯温眼神的瞬间,李善长起身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此举甚是妥当,臣与诚意伯闲暇谈论之时,多次听伯温言说当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殿下如此,也是为伯温谋了一个文武双全的身后之名。” “善长!” “伯温兄,先前你与我提及商公(商鞅)之时,不也说过要争一争身后之名吗?”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 素来温和的刘伯温眼中, 竟也泛起了阵阵寒意。 他先前与李善长提及商鞅,乃是为了给李善长挖坑,让他自己承担土地赋税改革之事。 没想到,此时竟被李善长用自己先前的话给堵住了嘴。 “韩国公!” 就在李善长看着刘伯温吃瘪,心中正得意之时。 朱标看向他,继续说道: “土地赋税改革一事.....” “殿下放心,老臣必不辱命。” “好,既然韩国公推行赋税改革,不如力度再大一些。” “孤在京郊有三十亩良田,还请韩国公税改之时,以储君私地开个先河。” “这......这恐有不妥吧.....”李善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连忙摆手拒绝道:“殿下,您乃国之储君,有些许私地,不.....不算什么....” “诶~”朱标笑容朗然,一脸大公无私道:“韩国公此言差矣,以孤这个太子为首,土地赋税改革一事若涉及军中将帅、朝中官员,他们安敢找老国公的麻烦。” “呸!”李善长心中怒骂一声。 纯属扯淡! 现在谁不知道,军中那些个将帅都将朱标视为主帅。 那些个杀才一旦听说他李善长收缴太子私产,背地里还不戳他李善长的脊梁骨? 等回京之后,冯胜、邓愈几人还不冲到他韩国公府,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蓝玉、顾时这些个莽汉,即便他们不敢跟自己动手,不敢打上门来冲自己叫骂。可这些个货让家中稚子在他韩国公府的日常饮水中撒尿,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 太子的私产都被他给清了! 他李善长还有什么理由放过军中那些将帅、朝中那些官员? “殿....殿下.....” “韩国公当如诚意伯。” 此话一出。 即便李善长推脱的话到了嘴边,可终究还是生生给咽了回去。 当如!这两个字用的当真机巧。 若是他有半点推辞,岂不是说他一个国公,思想觉悟还不如刘伯温一个伯爵! “臣.....也当以死报国。” “韩国公、诚意伯乃南天柱石,孤心甚慰。” “殿下言过了。” “殿下言过了。” 两人拱手再拜的同时脸色都不甚好看。 朱标也不理会,旋即看向汤和道:“汤伯....” 不等朱标说完,只见汤和猛的站起身子,似马上出征的将帅一般,拍着胸膛朗声开口道: “殿下无需多言!” “既然殿下想要铲除倭寇,末将安能退让半分?” “也算是末将得了个便宜,天德、思本他们都在北境,这肃清倭寇的差事无人与末将相争!” 看着汤和那不遑多让的模样,朱标心中大感亲近。 武将到底是比文臣直接的多。 “汤伯不愧鼎臣(汤和字)二字,当真体恤侄儿。” 对汤和大加赞赏的同时,朱标微微瞥了眼旁边的李善长、刘伯温二人,就好像再说:“你们两个老狐狸学着点,看看我家汤伯是怎么为国尽忠,死而后已的!” “殿下,我二人....” 见朱标将李善长、刘伯温、汤和三人都安排了差事。 常茂有些忍不住,忙冲朱标问道: “殿下,让末将虽汤帅上阵吧,末将不愿留在京中.....” “不可。”朱标微微摇头,“你还需统领龙骧,护卫孤左右。” “殿下.....” 就在常茂准备继续争取之时,李景隆忙从背后扯了扯他的衣服。 与此同时,汤和也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殿下!”汤和冲朱标报以军礼,“末将明日便前往江浙。” “嗯,玄武湖大营前军尚有五万,东南驻守兵卒尚有五万,加上随汤伯你一并回京的两万将士,一同前往。” “区区倭寇,恐用不了十数万军,末将只身前往,接管东南驻兵即可......” 朱标抬手打断道: “汤伯,此战复先前乱世之规,将官士卒不以战胜论功,全军上下以斩杀贼首行赏。” “一倭寇首级,等同三名贼首!” 第164章 常家就没一个聪明的 几人虽知朱标对倭国无甚好感。 可他们却也没想到,朱标对这些倭寇竟是如此恨之入骨。 两军对战不以战胜为功,反而依据斩杀敌首论功行赏。 此道令旨足以看出,朱标要的不是肃清东南沿海。 朱标实际上要的,乃是屠灭海上所有倭人。 毕竟只求杀敌不计胜负的将令,只在中原动荡,诸方势力混战之时才出现过。 老朱为了防止兵卒杀良冒功,也为给手下红军留一个王者之师的好名声,所以自打占领南京,进位吴王以后,便从未再下过此等几将令。 而如今朱标重启乱世将令,足见朱标对那些倭寇是何等恨之入骨。 “一名倭寇首级,等三贼首。麾下那些儿郎看见倭人的脑袋,岂不跟看见宝贝一样!” 汤和轻笑一句,紧接着似想到了什么,冲朱标继续问道: “只是殿下,那些个海寇是否也一并剿灭?” “一并剿灭!”朱标微微颔首,冲汤和严肃说道:“海上那些个海寇早为张士诚、陈友谅残部,兵败之后他们不愿归降。父皇念忠心,准其盘踞海上。许他们只要不踏足大明领土,便不征讨他们。” “可父皇恩旨,绝不是他们劫掠大明沿海的依仗。” “此次!” “海寇亦不能容!” 朱标厌恶他们辜负老朱的恩旨,朱标对他们自轻自贱,与倭国畜生为伍更是心生鄙夷。 因此这些个海寇,此次同样不容饶恕。 “吩咐下去,斩下倭寇头颅后,砍断其左脚拇指,塞在首级嘴中。” “一人头一脚趾,算三名贼首之功!” “是!” 明白朱标这是防止属下士卒杀良冒功,汤和恭敬拱手后便也告辞。 见朱标无甚交代,其余四人也纷纷告辞。 只不过走出太子东宫,连同汤和在内的五个人,脸上神情却是各不相同。 “伯温,你且等等我,给我出个主意.....” 看着快步朝宫外走去的刘伯温,李善长因清点太子私产之事头大,想要和他商量一番。 可听到李善长的喊声,刘伯温脚步加快的同时,没好气道: “在下也是重任在肩,安能为善长兄出谋划策?” “也多亏了善长兄,在下此次才能揽下平定倭寇的美差,在下才能成就后世美名!” 听到刘伯温近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最后几个字。 李善长知道刘伯温的麻烦比他更棘手,旋即似故意卖弄般,紧紧跟在身后。 而看着争斗了一辈子的两个人,老了老了却还相互斗嘴使坏。 汤和竟觉得有些好笑。 “汤伯.....” “嗯?” 听到常茂的声音,汤和缓缓转身。 “贤侄,怎么了?” “汤伯,侄儿请您求求殿下,让侄儿随您一同前往江浙杀倭吧。” “我父开平王运气不好,一辈子都没赶上以斩敌首级论功行赏的好时候。” “若是侄儿错过此战,将来地下遇到我爹,我爹还不把我脑袋敲碎?” 看着常茂那张很是憋屈的脸,汤和更觉一阵好笑。 他说的也对,若是常遇春还活着,听说有斩敌首级论功行赏的好事,那肯定挨个找勋贵将帅说好话,请求领命。 毕竟常十万那个杀才最不可能放过此等美差。 “贤侄,太子殿下虽未正式授你龙骧卫统帅一职,可你却多次率领龙骧卫。” “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可是汤伯!”常茂一脸焦急,连忙说道:“侄儿乃常家长子,更愿驰骋沙场。” “蠢材!” 不等常茂说完,汤和脸色一凝,怒声斥道: “你爹的悍勇你应该学,可你爹那直肠子可千万不能学!” “如今的天下和我们那时不同,太子也与陛下不同。” “你且老实待在太子身旁,将来少不了你驰骋疆场的时候。” “可....可是汤伯....” “我且问你!”见常茂还有犹豫,汤和表情郑重,看向常茂严肃问道: “叩阙击鼓的老妇蒙受何等冤屈可曾查清?” “购买兵器,送给倭寇的江浙商人可曾抓获?” “你常茂统领龙骧,协助殿下查明此案之功,不比杀几个倭寇更强?” “可是汤伯,查案不该是刑部,亦或是锦衣卫吗......” 见自己怎么说,常茂这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 汤和气恼之下,抬腿一脚便狠狠踹在常茂的屁股上。 那力道之大,竟直接将常茂踹了个狗吃屎。 饶是在皇宫大内,汤和依旧指着摔在地上的常茂怒声骂道: “你个蠢货!让你留在太子身边便是对你的器重!” “你们常家除了太子妃,父子两代都是些直肠子!” “回去拜拜文殊菩萨,别他娘的就知道砍人!” “汤伯.....” 语罢,不管常茂在身后如何呼喊,汤和理都不理径直朝宫外走去。 也是目睹了方才一切。 李景隆缓步上前,将常茂给搀扶了起来。 “郑国公,何必非要杀倭呢?” “自是树立军功,将来好为殿下效力!”常茂直言道。 “那如今留在殿下身边,不也是效力?”李景隆躬身为常茂掸去衣袍上的灰尘,继续说道:“你已经国公之位,何必在意这平倭的些许功劳。” “纵马杀敌,男儿本色,我虽暂管龙骧卫,可不能上战场,岂不无趣?” 见常茂依旧一脸耿直,李景隆也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蠢才。 不过和汤和不同,他却依旧好声好气,为常茂解释道: “协助殿下经办此叩阙案,也算在朝堂之中立了威势。” “只要你统帅龙骧卫,将来殿下再次亲征,高丽战场、倭国战场,还有安南诸国,能少了你常茂从旁护卫?” “嗯.....” “殿下将你留在身边,乃是想让你将来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 “没准殿下不日也要前往江浙,即便想要杀倭立功,不也有的是机会。” “你又何必惹怒汤帅,惹得殿下不悦?” 常茂虽依旧不太明白朝堂的弯弯绕。 可他还是能听明白话的。 朱标留他在京,乃是另有安排。 而且李景隆说,朱标或许会过些日子便会亲自前往江浙,他依旧有机会随朱标前往江浙杀倭立功。 如此,他便也不急于一时。 “多谢景隆。” “无妨,若论辈分你还是我长辈,可从小到大,我早将你视为长兄。” “那是!”常茂毫不介意,一把搂住李景隆的肩膀,随意说道:“无人之时,你我可兄弟相称!” 同常茂一起朝宫外走去。 可李景隆却觉得常茂属实是个莽夫。 龙骧、豹韬乃天子亲军,如今职责乃护卫太子。 连同他李景隆在内,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盯着这两卫的统帅一职。 可常茂竟似毫不在意般,反而想要去江浙杀倭。 亏得是那老妇所中之毒来自云南,沐英因此受到牵扯。 不然的话,他李景隆有何资格暂管豹韬卫? 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想法子坐稳豹韬卫统帅一职,成为朱标的太子近臣! 太子东宫。 听到朱标对李善长、刘伯温、汤和等人的安排,老朱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赶了过来。 “标儿,还未就寝?” “爹,您来的正好!” 见朱标看到自己眼前一亮。 老朱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能被自家儿子需要,也算少见。 只不过纵然心中得意,可老朱嘴上却依旧打趣道: “怎么?太子殿下有啥要吩咐咱朱重八的!” 第165章 月下杀人 “爹,莫要说笑,儿子当真有一事求您。” “说!”老朱一屁股坐在朱标对面,强压内心激动的同时,笑着说道:“给咱说说,还有啥事能难倒你这个太子了!” “并非难倒儿子!”朱标起身,冲老朱严肃说道:“明日处斩监守自盗的地方官员,处斩为倭寇打造兵器的工匠,处斩揪出来的江浙买家,还请您亲自下旨!” “自然!” 提及国事。 因儿子有求于自己的高兴动容,也被老朱缓缓压下。 取而代之的,则是帝王独有的威严。 “此叩阙案乃大明第一丑闻,咱虽然将此事交给你,可咱毕竟是皇帝,不能不管不问!” “多谢父皇!” 老朱随意摆了摆手,看向朱标道: “你是不忍处斩那些人,所以才让咱明日下旨?” “自然不是!”朱标矢口否认的同时,愈发认真说道:“登闻鼓本是您设立,因叩阙案引出的江浙不法案,由您斩杀相关罪人,也是证明您这位洪武皇帝爱民之心尤在。” “至于儿子,自会为那老妇主持公道,向天下证明儿子这个太子如您一般,同样有爱民之心。” 朱标顿了顿,随即表情庄重,眸光慎重的同时,整个人威严无比。 “儿子此举是要向天下证明,于我大明境内,于你我父子两朝,最不容欺压的便是百姓!” ........ 次日朝会。 天色暗沉,百官相继赶到皇城。 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执礼太监刘和竟让他们在奉天门前的空地上静候。 而月色之下。 一排排罪徒整齐跪在奉天门前,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 “陛下驾到!” “太子驾到!” 伴随着太监那略显尖锐却也有几分威严的喊声。 老朱、朱标一左一右,并排走到百官跟前。 “臣户部尚书李俨有奏!” “昨日户部员外郎邹磊晚间谈论江浙不法,对贼人胆大包天行径痛斥一二。” “然昨夜!员外郎遇害,人头被抛诸于户部衙署门前。” “京兆府!”月光朦胧之下,众人看不清此时的老朱是何等震怒。 可这简单三个字,却让不少官员心中战栗。 黑夜之下,众人只感觉自己头顶上空似堆砌了座大山一般,隐约之间让人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臣....臣京兆府萧沉,拜见陛下.....。” “户部五品员外郎遇害,京兆府可捕获贼凶?” “臣....臣.....” 一道月光透过云层,打在老朱的侧脸上。 萧沉惶恐之下,竟不顾体统缓缓抬头。 可也是这一瞬间,萧沉好似看到了地狱阎罗一般,整个人瞬间瘫软,就连呼吸也变的急促了起来。 “臣....臣.....” “斩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出口,几名侍卫大步朝萧沉走去。 老朱如此处置萧沉,包括萧沉自己在内,都不觉有半分意外。 敲击登闻鼓的百姓在京城之中被贼人射杀,他萧沉同侍卫统领薛英一般,都是失职之罪。 然而这叩阙案还未罢休,户部五品官员仅因痛斥几句江浙不法便在京都皇城,天子脚下被杀,甚至人头还被丢到了户部门口。 萧沉自然难辞其咎。 只不过! 让周围官员愈发不安的是,老朱语气平淡,似无半分波澜。 那一手抚着下巴的样子,甚至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数秒过后,两名侍卫走到萧沉跟前。 伴随一阵铁器低鸣,赫赫长刀闪烁着冷色月光已然出现在萧沉身后。 可饶是此时,萧沉脸上却看不见一丝惶恐,甚至当即叩首,似得了莫大的赏赐一般,朗声喊道: “臣萧沉,谢陛下大恩!” “噗~” 血肉斩断发出扑簌声后,便是人头砸在地上的闷响。 百官不明白萧沉临死为何谢恩,可老朱与朱标却是清楚的很。 这萧沉早先便知道有百姓进京叩阙,可他收受江浙之财便不予理会。 虽未曾协助贼子捕拿那老妇,可终究也是与贼人勾结。 老朱不公告其罪,一是体谅其在任还算勤勉,二来也是保全天家颜面。 至于萧沉谢恩,想来是谢老朱念及他昔日在任之功,不追究其亲族。 “沐英?” “臣在!”听到老朱的声音,沐英快步走出队列。“回禀陛下,末将营中见血封喉之毒,悉数都在并无遗漏。” “常茂、李景隆!” 常茂、李景隆拖着一人快步走到众人跟前。 饶是天光晦暗,可在斑驳月光之下,众人依稀能看见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此时被常茂、李景隆一左一右搀扶,这才走到了老朱跟前。 “启禀陛下,微臣查案不利,并未查明那击鼓叩阙的老妇,蒙受何等冤屈。” “然微臣清点各县府库,竟发现地方府库中,兵器、铠甲均被此江浙之人买走。” “甚至,民间有作坊私制火药!” 老朱冷哼一声,犀利眸光同着月光,在百官身上逐一掠过。 “好啊,咱大明竟养出这许多乱臣贼子!” 第166章 天子之怒,不怒蝼蚁 听老朱说完,现场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没人怀疑此次江浙之地必然血流成河,怕只怕眼前这位洪武皇帝要的不仅仅是绳治江浙世家。 怕只怕他们这些京官,也要受江浙牵连..... 就在众人神经紧绷,等着老朱降下天威之时。 李景隆心思动动,心中打定主意走一步险棋,打算在老朱跟前好好表现一番。 旋即。 只见李景隆抬腿一脚,将那名江浙商人直接踹倒在地。 “说!同谋者谁,兵器、铠甲、火药运往何地!” “回.....” 就在那人准备抬头之时。 李景隆再次一脚踏出,将那人的脑袋死死踩在地面。 “回皇上的话,眼睛要看地!” 看着李景隆表情凶狠,冲那贼人一字一顿,沉声吩咐。 老朱轻笑一声,心中暗道:‘看来九江这小子是打定主意要做天家近臣了!’ “是.....”那贼人应了一声,随即低声回道:“回皇上,无人同谋,兵器送往西南军中,以作军用!” 嗡~ 听到这人突然翻供,李景隆耳边一阵嗡鸣,整个人吓得脸色惨白,险些摔倒在地。 他本想在老朱面前扮演一个天家近臣的形象,可谁能想到竟然会弄巧成拙..... “陛.....陛下......” 就在李景隆一脸错愕,当即便要跪地解释时。 老朱却好似长辈一般格外的温和。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其身前温声低语道:“孩子,沉稳些,你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是....是....” 没有理会愈发错愕的李景隆。 老朱蹲下身子,似雄狮低吼般,盯着那名江浙商人沉声问道: “如此说来,朕是不是该好好奖赏你们江浙世家?” “回禀陛下!” 不敢再让那人开口,李景隆忙拱手禀道: “臣已查明,此人来自江浙杨家,所买兵器、盔甲、火药,半数藏于其家,半数送予倭寇!” 语罢,李景隆踩着那人脑袋的脚再次用力,恶狠狠道: “本官说的对与不对!” “对.....对....” 看着李景隆已将这人折磨了半死,老朱便也不想跟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多费口舌。 “如此,朕便明白了!”老朱向前两步,走到百官朗声说道:“这伙贼人肆无忌惮践踏国法,原来是有所依仗。” “家藏铠甲,私制火药,勾结倭寇,这便是江浙杨家的倚仗,这便是他们跟朝廷叫板的本钱!” “昨日杀鸣冤百姓,今日杀在朝官员,是不是明日!” “他们便要打到咱这奉天殿上!”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看着立时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老朱很是不耐烦的看了众人一眼。 “朕未发怒,如何息怒?” “世家无知,区区蝼蚁妄图撼山。此等宵小,安配天子一怒?”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想来他们私藏甲胄,勾结倭寇前,便已心存死志!” “如此,朕便成全他们!” 老朱顿了一下,正色下令道: “江浙杨家,私藏甲胄、勾结倭寇,乃通敌谋逆之罪。” “擢!信国公汤和领兵五万,锦衣卫同往江浙。” “杨家贼首,剥皮囊草,悬于苏州城头。” “江浙杨家,九族尽诛。” “锦衣卫严查其家,凡与其勾结者,同诛九族!” 当看到老朱赫然转身,朝奉天门下的龙椅大步走去。 李景隆一手紧握刀柄,只等老朱下令他便立时砍死眼前这名贼人。 “常茂!” “臣在!” 待走到龙椅旁,老朱一手扶着腰侧玉带,另一只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语气虽是威严却也听不出半点怒意。 “眼前诸多罪徒,多犯何罪!” “回禀陛下,眼前罪徒乃各县府库监守自盗之官员,连同私制火药之工匠,共九十三人,还请陛下处置。” “斩了!” “罪徒凡有功名者,削去功名,其家流放。” 不少官员听到如此处置,心中不由的咯噔一声。 眼前这位洪武皇帝,终究是对官员严苛,对百姓极其宽容。 那九十三名罪徒之中,有功名者,无非就是那些个监守自盗的官员。 老朱削去他们功名,流放其家,便是让其子孙后代沦为贱籍。 而那些私制火药的民间工匠,老朱非但不想贬其户籍,甚至都压根不愿牵连他们家人。 如此足见。 洪武皇帝治下,百姓的日子恐怕要比官员更好过些! 听到老朱如此处置,常茂郑重拱手,转身便冲那些罪徒身后的侍卫朗声喊道: “陛下有旨,斩首罪徒!” 伴随着常茂的声音落下,因记恨那贼人御前翻供,早就准备多时的李景隆猛地抽出腰间长剑。 一道寒光掠过,人头落地。 银晃晃的冷色刀身上顷刻被血红沾满。 初冬微凉,此刻那抹血红还升腾着点点白雾。 原本冷光渗人、寒光乍现的宝刀,染上这抹殷红之后,竟有种不合时宜的暖意美丽。 几乎是同一时间。 奉天门前,百官视线之中,九十三名罪徒齐齐被斩。 残存温度的血迹四处飞溅,竟让初冬的黎明格外温暖的几分。 只不过这血如撒墨的浪漫场景,饶是诗文大家宋濂、高启等人,此时也没有作诗一首的雅兴。 如今在场百官只希望今日这朝会能尽快散去。 再不济,皇爷且在龙椅上歇歇,让太子继续主持朝会,他们神经也能稍稍放松一些。 “父皇,儿臣有奏....” 当看到朱标突然走到百官跟前,开口请奏。 周围众人默默松了一口气。 反观老朱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甚至能猜到朱标有奏,乃是要请命亲自前往江浙。 只不过..... 这小子已经去草原上野了一圈。 即便是轮班替换,也该轮到他这个当爹的出去转转了。 “太子莫急!” 老朱大步上前,当着一众官员的面,朗声说道: “传令鹰扬卫,凤翔卫,两万亲军士卒,即刻前往江浙!” “朕!” “不日携皇后,亲到江浙!” “朝中政务,太子总理!” “爹.....” 此话一出,朱标猛然抬头,双眸满是诧异的盯着老朱。 老爷子要带马皇后前往江浙,这事朱标提前毫不知情。 老朱不仅没和他商量半分,甚至就连口风都未曾透露一点。 “父皇乃一国之君,不.....” “钦此~” 伴随钦此二字落下。 朱标将已经说出口的大道理,生生给咽了回去。 没辙! 私下里自己怎么顶撞老朱都成,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钦此落下,便是圣旨。 “儿臣....领旨。” 看着朱标虽有不甘,但还是乖乖领旨。 随后就跟闹脾气一般,将头转到一旁,压根不看自己。 老朱心中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朕不在京,太子代朕全知国事。” “税改之事,当极力推行。” “不日倭国南北二朝,高丽新旧统帅均抵达大明。” “诸卿当辅佐太子,处理国政!” “臣等遵旨!” “臣等遵旨~” “太子,可还有奏?” “儿臣无话可说!” 见朱标语气依旧不爽,老朱冲刘和微微示意便也退朝。 然而朝会落下,李善长在原地驻地沉思了好大一会,这才转身看向后方的刘伯温,开口问道: “伯温,江浙之事,陛下好似并未动怒。” 第167章 太子自断 “并未动怒?” 不少官员听到这话,都很是诧异的看了眼李善长。 江浙杨家九族尽诛,与其牵连者,同诛九族。 再加上眼前这九十三人当众被斩。五万前军、两万亲军同锦衣卫一道前往江浙。 如此惩处,不算动怒? 这李善长怕是没睡醒吧! 和周围官员不同,听到李善长这话,刘伯温缓缓点头。 纵然身旁不少官员都竖着耳朵,可他却毫不避讳,甚至就好像故意说这些人一样,朗声开口道: “善长兄所言极是!” “正如陛下所言,江浙世家乃区区蝼蚁妄图撼山,这些家伙还不配天子发怒。” “嗯.....” “可射杀敲击登闻鼓的百姓,斩首五品员外郎,此等丧心病狂之举,陛下应该震怒才是。”李善长咽了下口水的同时,看了眼旁边那九十三具尸体,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意外。 “此外,民间工匠私制火药,江浙之人勾结倭寇。” “诸多罪行,罄竹难书。” “依照陛下的性子,如此惩处,当算的上是轻饶!” 被李善长这么一说,百官心头不由一怔。 也是此时,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的确,诛连九族,于大明刑法之中的确算的上是严惩。 奉天门前斩首九十三名罪徒,这手段也算是刚猛。 可问题是,龙椅上坐着的可是朱元璋! 此等大罪,如此惩处,对老朱而言当真有些轻饶的意思了。 “善长兄,怎么你也糊涂了!” 见身旁官员都放慢了脚步,显然是在等他继续开口。 刘伯温轻笑一声,淡淡说道: “若是陛下查办此事,如此惩处,的确算的上轻饶。” “可你仔细想想,处理此叩阙案的究竟是谁!” “嗯?”李善长愣了数秒,随即道:“你是说....太子殿下?” “正是太子殿下!” 刘伯温猛的提高音量,扫视周围一众官员后,朗声说道:“太子殿下仁慈,故而不追究我等之过。” “饶是在下出身江浙,可依旧未因江浙叩阙案获罪。” “诸位同僚不过与江浙之人书信往来,太子殿下岂会严惩?” “更何况昨日殿下命我等书写罪己诏书,为的不就是宽恕百官?” 刘伯温这话不少官员听后都觉熟悉,昨日那户部员外郎邹磊也是如此说的。 “诚意伯慎言!”詹同忙凑到刘伯温跟前,急忙说道:“昨日邹磊便是多说几句,故而被贼子枭首,还请诚意伯慎言!” 詹同自知邹磊之死多半不是江浙世家所为。 他出言提醒刘伯温,也是让他小心得罪天家。 只不过! 刘伯温虽明白詹同的意思,却还是当即大笑了出声。 “詹尚书,圣君在上,朗朗乾坤。” “大人还担心在下被宵小所害?” “陛下亲至江浙,诸多宵小安能遁形?” “只是在下提醒诸位,罪己奏疏可要如实的写,不然即便太子殿下想要饶恕我等,恐怕也要先治一个欺君之罪!” 语罢。 众人还在沉思之际,刘伯温大步便朝宫外走去,李善长也是紧随其后。 而等两人离开皇宫,李善长还是难压心头好奇,疑惑问道: “刘基,你断非浮夸之人。当众鼓吹殿下仁慈,打的是什么心思?” “在下哪有什么心思....” “还装?” 见李善长表情猛的严肃了起来,刘伯温便也不再掩饰,脸色凝重的同时低声说道:“正如善长兄所言,江浙之事断不会轻饶。” “凡与江浙有所牵连者,一个也逃不脱!” 刘伯温看了眼身后的文武百官,与李善长上了同一驾马车后,这才继续说道: “然我朝大多官员绝非大奸大恶之徒,且大多都与江浙有所牵扯。” “京兆府萧沉,他虽知有百姓进京鸣冤却不作为,既不协助江浙铲除鸣冤老妇,也不为国分忧将那老妇保护起来,送到御前。” “若放到其他朝廷,萧沉此举最多不过是个失职之罪。” “可在我大明朝,在陛下和太子的眼中,萧沉此举便是十足的贼子帮凶!” “而似萧沉这般,以不作为的手段,协助江浙世家的,都在少数。” “大多官员不过是收了江浙的礼物,却未践踏国法,相助他们。” “善长兄你说,这些收了江浙礼物的官员,该如何处置?” “这.....” 李善长一时还真被刘伯温给问住了。 若按大明律,饶是没有乱法之举,可一旦收受贿赂便是死罪。 可李善长大抵也能猜到,除了似詹同这般出身世家,家中殷实的官员。 其他官员恐怕或多或少都收了江浙的礼物。 若以律法,想来是要处死一大批官员。 然而年中中都案、胡惟庸案刚过,此时又斩了九十三名地方官员。无论朝中还是地方,都是勉强填补官职,此时也实在不该大兴屠刀。 “所以,你哄骗官员自供,将与江浙往来写到罪己诏书中,这便是让太子殿下自行斟酌,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 “正是!” 刘伯温长叹口气,“此案过大,影响颇深,需以诸多贼子人头平息民怨。” “而杀悖逆猖狂的江浙世家,总好过杀那些仅收受贿赂、未行不法的朝臣吧。” “至于这些收受贿赂的官员....” “咱们太子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想来今年恩科士子进京述职,能填补官员空缺后。” “殿下便会将这些品行不端官员,一个个排出朝堂。” 第168章 镇倭楼 “不错。”李善长眼眸深邃,轻抚了下胡须后幽幽说道:“太子殿下的确和上位一样,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 “不过好在太子殿下稍稍内敛一些,能忍下心头火气,从长计议。比上位那刚愎独断的性子稍好一些。” “善长兄!” 听到刘伯温猛地提高音量,表情也甚是惊恐的盯着自己。 李善长意识不对,看了眼车外忙改口道:“在下失言,在下失言!” “陛下乃是乾坤独断,不世勇武之君主。” “太子乃是体恤万民,恩待百官之仁慈储君。” 语罢,李善长擦去额上汗珠,似心有余悸般看了眼皇宫的方向。 ........ 另一边,朝会落罢。 老朱、朱标一同朝后宫走去。 “标儿,咱亲自前往江浙,事先没同你说,你没啥意见吧!” “自然没有。”朱标深吸口气,异常平静说道:“于国而言,您是君,儿子是臣,君王决议,何须事先知会臣子。” “于家而言,您是父,儿是子,父亲决断,儿子只能听从。” 看着朱标少见的乖顺,老朱总觉得有些不对。 就在两人行至坤宁宫前的过道时,只见朱标猛地向前快跑两步,随即转身冲老朱继续说道: “可在咱们朱家,儿子受了委屈,自然要向娘哭诉!” 丢下这句话,朱标一面朝坤宁宫急速狂奔的同时,一面悲声哭诉道: “娘啊!儿子被我爹算计了!” “您可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嗯.....” 见朱标突然如此,老朱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匆忙喊道:“标儿,你这是干什么!有事好商量!” “商量不了,您当着百官的面下旨,还商量啥!” 回了老朱一句,朱标沾了点口水抹到眼角,随即声音愈发悲戚喊道: “娘啊,我爹这卸磨杀驴的性子还是没变。” “儿子就是给朱地主打长工的力巴,您一定要给儿子做主啊!” “浑小子!”老朱怒骂一声,屏退身后一众宫人的同时,也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即便亲到江浙的事,他事先同马皇后说过。 可朱标这小子巧舌如簧,那添油加醋的本事也是不俗。 不知道马皇后会不会被这小子诓骗。 “妹子.....” 就在老朱一只脚踏进坤宁宫时,只见朱标凑在马皇后身旁,一脸悲楚哭诉的同时,手里竟已为马皇后准备好了鸡毛掸子。 “妹....妹子,你别听这小子瞎说。” “陛下,臣妾没听。” “嗯.....” 听到马皇后称呼自己为陛下,老朱只觉头皮一紧,心中多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偏是此时,只听朱标继续添油加醋道: “娘啊,叩阙案昨日我爹当着百官的面,许给儿子全权处置。” “牵扯江浙一带,即便要去也该儿子这个太子去。” “高丽、倭国外邦使者马上入京,我爹这个皇帝不在,儿子区区太子断撑不住场面的!” “娘!” 朱标说着,将鸡毛掸子递到马皇后跟前。 也是看见马皇后伸手接过鸡毛掸子,老朱心中更是发毛。 一旁的朱标虽然表情悲楚,可眼中却闪过一抹得意,显然是认定老朱马上就要挨揍。 偏是此时! 只见马皇后猛然转身,将手中鸡毛掸子狠狠抽在朱标的肩膀上。 “你为储君,外邦来使,怎么就撑不起场面?” “已经是做父亲的人了,做事还如此孟浪,在后宫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娘,那我爹他.....” “你爹乃大明君父,江浙百姓受苦,亲到江浙有何不妥!” 看着马皇后再次举起鸡毛掸子,朱标眼中满是错愕,一时间竟也忘了躲避。 与此同时。 老朱心头一喜,随即大步上前,走到马皇后身旁。 似多了些依仗般,神情得意,也跟着马皇后冲朱标教训道: “你娘说的没错,你是太子就不能顾及些体统?” “亲到江浙,这事我同你娘早就商议过了。” “原来如此。”朱标心中暗道,旋即当即拱手认错道:“娘,儿子知错!” 老两口站在同一战线,朱标也知道,除连忙认错外,此时再无第二种选择。 “爹,娘,江浙虽然富庶,可路途艰辛,还望保重身体。” “这才像是储君所言!” 见朱标如此恭顺,马皇后这才放下手中鸡毛掸子,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只不过没看到朱标这小子被揍,老朱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尽兴。 “妹子,这混小子亲征一回,心就野了。” “他肯定想着自己到江浙一带,没准这小子还打算同汤和一起,对战沿海倭寇!” “诽谤!爹,您这是诬陷大明储君!”见朱标急的当即大喊。 老朱心中轻笑一声,也学着朱标素来的无赖模样,冲马皇后继续添油加醋道: “妹子,现在咱俩都在,这小子还不至于肆无忌惮。” “若是将来咱俩百年之后,这小子岂不无法无天?没准登基过后,整日不在皇宫都说不定。” “要咱说,就该趁现在好好管教管教这小子!” 老朱煞有介事的模样,却依旧难掩心中得意。 哪怕是身为九五之尊,可此时竟也有种小人得志的样子。 “娘,儿子自知以国为重,将来登基也断不会....‘贸然’...前往地方查案!” “妹子.....” 明白这爷俩又在相互拆台。 马皇后也不理会他们,起身便朝卧房走去。 而等马皇后离开,原本互相使坏的老朱、朱标二人,这才罢休。 “行了,咱和你娘明日便要动身前往江浙,你小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嗯....” 提及正事,朱标收起脸上玩笑,认真说道: “爹,到了江浙您应该会亲自迎战倭寇吧!” “嗯!”即便被朱标说破心思,可前往江浙已然是板上钉钉,老朱便也不想隐藏。 “海寇贼寇原来是张士诚、陈友谅残部,咱没将他们彻底肃清,本就是咱留下来的麻烦。” “咱也自然要同汤和一起,铲除这些个贼寇,不给后世添麻烦。” 朱标从怀中掏出一封图纸,递到老朱手上。 “这是什么?” “镇倭塔!”朱标应了一声,随意说道:“凤阳开办三司时,儿子便命人设计此图。” “此次剿灭倭寇,便以他们人头为基,搭建此塔。” “镇倭塔建成之后,命石匠砌一火炮,对准倭岛方向。” “哼!” 老朱轻哼一声,脸上也满是不屑。 将图纸随意放到一边后,看向朱标沉声问道: “跟咱老实说,你身边除了那姚广孝,还有谁自诩精通奇门术数的!” 第169章 如此行径,贻笑千古 “奇门术数?没有啊,爹!”被老朱问的有些懵,朱标有些不明所以道:“您是知道的,儿子最不喜的就是阴阳术数,身边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那这个镇倭楼是哪个王八蛋进的谗言!”老朱语气猛地严厉起来。 以倭寇头颅为塔基,塔顶砌以火炮瞄准倭岛。 这法子怎么看怎么像阴阳术法中蛀空敌国国运的邪术。 老朱也知道,国运二字,历朝历代的皇帝即便不信,也要敬畏三分。 可对他而言,什么阴阳术法充实国运,纯属都是扯淡。远不如让大明的百姓都吃饱饭,来的更加实惠。 若真用这些个阴阳邪术能蛀空敌国国运,大明便不需耗费大量银钱投入军备! 老朱生怕朱标不学好,笃信阴阳这种虚妄的东西,当即怒声斥道: “这镇倭塔何意!” “想以此塔,让那倭国不战自灭?” “亏你小子还是咱大明的储君!” 老朱狠狠瞪了朱标一眼。 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当真想将朱标吊起来打。 “你不喜倭国,厌恶这些个倭寇。大不了积攒几年国库钱财,带兵把那鸟倭国屠了便是。” “你堂堂太子,为何非要用这种虚妄之法!” “倭国不过弹丸之地,倭寇不过散兵游勇,此等小国被你这个大明储君重视,都已是抬举他们!” “可你竟然还屈尊降贵!要在我大明境内,建一镇倭楼?” 老朱深吸口气,压下想要动手的冲动,冲朱标正色说道: “标儿,倭寇宵小,屠灭便是,何须再镇!” “这镇妖塔非但不能蛀空倭国国运,反而还显得你这个太子储君心思阴毒,还显得咱大明失了格局。” “若这镇倭塔真建成,那才是千百年的笑话。” “后世!” “凡想以此等虚妄邪术,蛀空他国国运者,其国百年必忘!” “将两国争锋着落于此等术数的人,才真是不知睁眼看天的井底之蛙!” “真若论及国运,没啥比咱大明百姓都有饼子吃更实际了!” “整个大明的百姓都有饼子吃,都有粗酒喝,那才是国运绵长!” “您说的是。”朱标闻言,心中大为震撼,连连点头。 “而且!” “上行下效,你设此镇倭寇,士林百姓岂不热衷阴阳术法,投你所好?” “嗯!” 听到这里,朱标很是惭愧的耷拉着脑袋。 “爹,儿子建这个镇倭楼,不是想要推广阴阳术数。” “儿子是为将来远渡重洋,征讨倭国做准备。” 怯生生望了老朱一眼,朱标低声继续道: “如今高丽战场,倭国北朝无我大明允准便占据高丽一道(省),而后他们竟不再对高丽继续用兵,显然是想看我大明与高丽两败俱伤。” “而且自打高丽战局一开,沿海倭寇比常年更多了些。” “儿子猜测,想来是那倭国南北二朝已达成协议。” “倭国北朝率领士卒、百姓,如鸠占鹊巢般,占据高丽土地。” “倭国南朝派出些许倭寇,在我大明沿海诸岛。” “只等我大明国战之后,国库空虚,稍显羸弱之时,他们便可南北同时出兵,进犯中华。” “所以儿子弄出这么一个镇倭塔,绝不是想以邪术蛀空倭国国运。” “爹!倭国没那么大面子,儿子想灭倭国,也势必会让大明男儿手染倭人之血,儿子也定要大明王师马踏倭国。” “此塔不过是告诉倭国,他们意图染指中华的狼子野心,天朝已然洞悉。” “也是告诉三军士卒,我大明早有覆灭倭国之心,将来对倭国出兵也无人觉得我大明出师无名。” “至于此举会让百姓信奉阴阳这种虚妄术数......” 朱标顿了一下,愈发羞愧说道:“儿子只顾着想如何打好灭倭之战,的确疏忽了朝中、国内的影响。” “原来如此。”听朱标解释完,老朱心头怒火这才渐渐消散。 不过随即还是继续教训道:“可你毕竟是太子,官员、士子迎合上意者不在少数,凡事也该多仔细斟酌一二。” “是,儿子记下来!” “这镇倭楼便不要再建了!”老朱看了眼掉在地上的图纸,转而冲朱标满不在乎道:“在沿海岛屿上铸个京观倒是可行。” “可惜伯仁(常遇春字)那个莽夫不在,不然京观定能建的十分高大!” 聚集敌尸,封土为冢,是为京观。 简单来说,就是将倭寇尸体堆积在一起,坐成小山。 两相对比。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承认,老朱的法子的确比那什么镇倭楼更英明一些。 “罢了,你且回去歇着吧,明日我便同你娘一起前往江浙。” “可惜雄英还小,不然带他走一趟,也是好事。” “将来吧。”朱标笑着回道:“将来儿子继位,您和我娘一起,带着雄英四处走走看看。” “小子,一言为定!” “那是那是!” 看着朱标离开坤宁宫。 老朱脸上瞬间冷了下来。 “传蒋瓛!” 片刻过后,刘和领着蒋瓛快步朝坤宁宫走去。 即便是大白天的,可刘和总感觉一股阴寒自蒋瓛为中心,不断向四周扩散。 待走到坤宁宫。 蒋瓛也懂规矩,先在宫外冲老朱行礼。 待老朱准他踏足内宫,蒋瓛这才低着脑袋,缓步走到院中。 “属下拜见.....” “可问出来了?” “回皇爷,基本已然认定,叩阙老妇丈夫、儿子,死于泉州矿山。至于缘由.....” 蒋瓛从怀中掏出一纸供状举过头顶。 老朱看后,眉头微蹙,将那纸供状死死攥在手中。 “贼人觊觎老妇家中儿媳,便设计以矿中涌水,杀了老妇的丈夫、儿子?” “属下审问的泉州人犯,是如此说的。” 感受到老朱的怒火,蒋瓛脑袋垂的更低。 “那老妇的儿子还有乡里功名?” “回皇爷,确是如此。那老妇儿子乃是秀才,按理免其家赋税,依靠一亩薄田便能过活。” “只不过泉州贼人.....” “咱自然明白!” 老朱出声打断。 地方豪强欺压百姓的法子,五花八门。 他们想要没有任何背景的百姓活不下去,自然也有的是办法。 只不过..... 那老妇一家,除此时正在坤宁宫中酣睡的那名女婴外,尽数殒命。 此等绝户手段,饶是老朱也觉泯灭人性。 供状上还说,老妇的儿媳马上临盆,被人奸污。 此等畜生行径,饶是老朱听闻,也觉怒从心起。 “秦王前往泉州,暗卫可都撒下去了?” “三百名暗卫,已到泉州。太子命五千精兵驻军泉州外十五里,秦王执太子令牌可随意调度。” “除此之外,太子还已安排百余名锦衣卫,暗中保护秦王、秦王妃。” 第170章 砍了 “嗯。”老朱应了一声,心里也很是欣慰。 朱标平日里对朱樉、朱棡这些个弟弟,甚至比自己这个父亲都要严厉。 可作为兄长,朱标还是很爱护他这些个弟弟。 亏得是朱标。 老朱丝毫不担心朱标登基以后会苛待其他藩王。 “既然太子派人暗中保护秦王,泉州的暗卫便撤出来,再添二百人到江浙沿海。” “倭寇能避实击虚,劫掠边民,想来沿海边民中有倭寇细作!” “属下明白,属下即刻派人去查。” 就在毛骧准备起身退出坤宁宫时。 只见老朱缓步走下玉阶,直到那双皇靴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这才停下。 “太子先前说,数百年后中原动乱。” “咱命你稽查境内所有方士,可有线索?” “属下.....”听老朱语调低沉,蒋瓛咽了下口水连忙说道:“属下失职。” “除朝中官员外,民间传闻有两人最擅易学风水。” “一为武当百岁道人,张邋遢。” “一为道家子阳子,席应真。而且太子身旁那姚广孝,曾师从这席应真。” “带咱去看看!” 见老朱说着抬腿便要朝诏狱走去。 蒋瓛愈发心惊,额上顿时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陛...陛下息怒,属下未曾抓获这二人。” “民....民间方士最喜四处云游,居无定所。属下....属下半月定将这二人捕来!” “罢了!” “此二人无罪,不需捕拿,今后在太子面前提及风水易数之人,尽数报来!” “是!” 见老朱不再开口,蒋瓛这才怯生生退出坤宁宫。 只不过让他略感意外的是,此时的老朱好像格外宽容。 若是其他别的差事,暗卫若没有办妥,必然引的老朱震怒。 只是查询方士这事...... 老朱下令暗卫遍查民间方士,足见对此事的在意。 可事情没有办妥却不责怪,又好像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蒋瓛自大明开国之前便为老朱办这些晦暗差事,他还从未见过老朱如此矛盾。 待蒋瓛走后,见老朱独自坐在院中似在想着什么。 马皇后缓步走了出来。 “重八,你让蒋瓛遍查方士,难不成也想求什么长生不老药?” “哈哈哈,要真有长生不老药,咱肯定先给妹子你吃!” 老朱打趣一句,旋即沉声低语道: “妹子,但凡聪明绝顶之人,多喜这些虚妄之术。李善长、刘伯温便是极好的例子。” “更有甚者,在这些虚妄之术上蹉跎一生,浪费了绝顶的天资。” “咱实在是担心标儿.....” 微微叹了口气,老朱苦笑道:“先前咱还想过关禁所有佛寺、道观。” “可又怕标儿说佛寺、道观的好,咱是真担心这孩子对佛道青睐有加。” 见素来刚猛独断的老朱,此时竟有些微微纠结。 马皇后知道,老朱作为皇帝,向来都是明断万事,从不犹豫。 可作为父亲,老朱却一直都很谨慎。 生怕自己关禁天下佛寺、道观,非但不能阻止朱标喜好术数,反而还适得其反。 就在老朱原地沉思之时,马皇后缓步上前,轻轻牵起老朱的手,温声安慰道: “重八,标儿这孩子务实,你大可放心。” “标儿八岁就跟我一起抚恤将士遗孤,知道民生艰辛。” “十四岁被伯仁(常遇春)带上战场,见过沙场征伐。” “这孩子不会走错路的!” “嗯,应是如此。” ....... 次日天明。 朱标同百官在京城门外送老朱一行前往江浙。 随行的乃是凤翔、鹰扬两卫亲军,而汤和命副将带兵先行前往江浙,此时和刘伯温一起,也在老朱同行车队之中。 看着老朱一行的身影慢慢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 朱标自然清楚。 江浙世家以及沿海倭寇的末日,已在逐步逼近。 “启禀殿下!” 就在朱标转身,即将回宫之时。 礼部尚书李叔正拱手禀告道:“倭国北朝之主足利氏派遣其弟足利诚,出使大明,如今已过北平。” “砍了。” “嗯?” 不只李叔正,听到朱标要处斩倭国使臣,周围百官只觉是自己听错了。 而李叔正更是认为自己没说清楚,再次禀道: “太子殿下,倭国北朝之主派遣其弟足以诚,携重礼自高丽出使大明,今已过北平。” “传令北平,斩首足利诚!” “可....” 当看到朱标面色微沉,可那李叔正却还打算继续开口。 李景隆眼眸一转,随即上前一步冲李叔正说道: “太子殿下方才已经言明,斩首此人。尚书大人年纪轻轻,难不成未老先衰,已然耳背?” “可.....可我朝从未有斩杀使臣之先例啊......” “那足利诚如何称得上使臣?”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后,李景隆心中大定,这才继续说道: “倭寇勾结江浙世家,袭扰我大明沿海。” “此次倭国来使,并非朝拜天朝,乃是为向我大明谢罪!” “而且殿下先前令旨言明,命倭国北朝之主来我大明,跪京请罪。” “北朝之主不听上国圣意,仅遣其弟来我大明,此举不是轻视我大明?” “殿下斩首足利诚,有何不妥!” 听李景隆说完,李叔正悄悄看了朱标一眼。 当确定李景隆所言便是朱标的意思后,他便也不敢继续多言。 只不过还不等他退回官员队伍中时,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李卿,今日高丽新旧两朝,倭国南北两朝均遣使来我大明。” “加之两国来使均是为军武之事,想来礼部任务繁巨,李卿不通军武,分身不暇且多有掣肘。” “沐英,景隆,允恭,你们几人可愿协助礼部,暂任鸿胪寺之职?”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李叔正原地愣了数秒,反应过来后连忙拱手领命道:“微臣遵令。” 看着朱标缓步朝皇宫走去,沐英、常茂、李景隆等人紧随其后。 李叔正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悲楚。 “看来....” “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更亲近武将......”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第171章 两国四使 “啊?” 听到李善长的声音,李叔正吓得浑身一激灵。 还未转身便连忙躬身拱手道:“韩国公,下官失言.....” “无妨无妨!”李善长满脸笑意,扶着李叔正的手让其直起腰杆后,随意说道:“尚书大人方才所言,恐怕有失偏颇。” “殿下已经说明,让沐英、李景隆几人协助礼部接待外使,乃是因高丽、倭国两国来使均是为了军武之事。” “大人何必自轻自贱,以为殿下不重视我等文臣。” “下官.....下官......” “于我朝中,殿下对待文臣、武将可绝无半点偏私!” “韩国公教训的是。”看着李叔正面色惨白,脸上依旧是惊魂未散。 李善长笑容愈发和煦道:“尚书大人说笑了,老夫哪里是在教训大人。” 微微一顿后,李善长凑到跟前轻声低语道: “殿下此举也是爱护大人,毕竟有些事武人能做,可大人身为文官尚书,却不方便做!” “韩国公是说.....” 没有继续解释,李善长笑容不减的同时,继续说道:“尚书大人,今后可要慎言啊!” “是.....是.....下官谨记!” 数日天光,转瞬即逝。 谨身殿内。 “殿下,西平侯、曹国公之子求见。” “准。” 不等沐英、李景隆行礼,朱标放下奏疏,看向李景隆温声说道: “九江,孤也该许你个爵位、官职什么的。” “平日里宫人、朝臣要么称你为曹国公之子,要么称你为少将军。你心中应有不满吧。” “太子殿下取笑微臣!”李景隆脸上见不到半分惶恐之意,反而如同辈小弟般,笑着回道:“臣已有从四品将军衔,只不过与父亲那国公之位相比不足挂齿。” “旁人也是给曹国公府几分面子,这才称呼臣为少将军。” “臣对此,并无半分不满。” “你不想加官进爵?”朱标笑着问道。 “臣只愿为殿下马首是瞻!”李景隆当即回道。 “臣身为寸功,安能奢求爵位。” “况且微臣出身武将之家,且不说无半点治国之才,即便是有,也不敢要文臣官职。” “臣只愿为殿下马首是瞻,至于官职、爵位什么的,臣不在乎。” 朱标闻言,微微颔首。 即便知道李景隆心里还是想要官职、爵位,但起码他面上还算说的过去。 毕竟想作天家近臣,首先一点便是要知道进退。 近日里李景隆的诸多表现,着实让朱标对他印象改观了许多。 也是见朱标缓缓点头,李景隆旋即拱手禀告道: “殿下,高丽新旧两朝使者今日清晨抵京。” “那高丽王 王禑倒是还好。” “可高丽叛军头领李子春,以高丽暂代国事自称,拜访了不少官员。” “今日上午,李子春父子二人携明珠百余颗,金银数千两到臣曹国公府。” “求臣在殿下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 李景隆微微一顿,看向朱标继续道: “臣已将所有金银尽数封存,殿下是看送还给李子春父子,还是送往国库!” “自己留着吧。”朱标微微摆了摆手,随意说道:“你在孤面前动动嘴皮便能拿他们许多财物,何乐而不为?” “他们既然有的是银子,咱大明自然要给他们花钱的门路。” 李景隆沉吟片刻,当即恍然道: “殿下英明!” “臣便是他们讨好上国的门路。” “不错,既然高丽有的是金银,那你这个曹国公之子的胃口也该更大一些。” “毕竟表哥(曹国公)此时正在北境,他们有的是求你的地方!” “微臣明白!” “沐英大哥!”朱标转向沐英,继续说道:“军中残缺的铠甲、兵器,也可高价售卖给王禑、李子春。” “不过要以你这个皇帝义子,大明西平侯的名义,暗中售卖!” “臣.....臣领命。” 见沐英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犹豫。 朱标轻声反问道:“大哥可是觉得不妥?” “嗯.....”沐英迟疑半晌,这才下定决心说道:“殿下,你贵为太子,而且我大明还是天朝上国,诓骗他们钱财是不是有些......” 朱标将沐英视作兄长,面对沐英的劝诫,自然不太在意。 毕竟若是老朱在场,见自己如此爱财,恐怕当即就要抡起鞋底追着抽自己了。 “大哥所言极是,若我大明只知诓骗钱财,倒显得天朝小家子气,显得孤这个太子视财如命。” “只不过!” “无论是新军李子春,还是高丽王王禑,只有他们的钱能送出去,他们才会相信,天朝更倾向于他们那一方!” 沐英并非愚钝,只是从小跟在老朱身旁,太过正直了些。 老朱那些个花花肠子一点没学会,老朱嘴上说的正人君子、大义凛然却被他当成了人生信条。 见他还是不解。 朱标便也不再多说,转而冲门外的刘保儿吩咐道: “传高丽王禑、李子春,谨身殿见驾。” 不多时。 王禑、李子春缓步走入谨身殿内。 看着二人保持很远的距离,看向对方的眼神也多有鄙夷、愤恨。 朱标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 本就是生死争斗的二人,为了得到大明支持,却只能强压心头怒火。 “高丽外臣王禑,拜见大明太子殿下。” “外臣高丽暂代国事李子春,拜见大明太子殿下。” “王禑。”朱标看向王禑,温声说道:“卿早些时候在我大明受了腿伤,如今是否已经痊愈?” “嗯?” 听到朱标突然的关切,王禑猛地一顿,不过很快便恭敬回道:“外臣贱体,安敢劳烦殿下挂怀!” 拱手再拜后,王禑继续说道:“区区小伤,已然痊愈。” “那便好,卿为高丽之主,乃是替天朝恩及四夷边民之使者。” “卿当珍重。” “多谢殿下!” “区区两月,卿不辞路途辛劳,两次来我大明,此等恭顺之心,孤心自明。” 当看到朱标对那王禑甚是亲近,旁边的李子春此刻如芒在背一般,心里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外臣李子春,弹劾高丽旧王王禑,不尊上国!” 第172章 明太子,庸才已 “满嘴胡言,尔等逆贼趁本王在上国之时,反叛作乱,攻我王都。” “若说不尊上国,尔等才是目无上国之人!” 王禑似乎是担心李子春说些什么,惹的朱标对他不悦。 还不等李子春说完,他便当即打断。 反观李子春,此时倒很能沉的住气。 面对王禑的破口大骂,他也不急着反驳,依旧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恭恭敬敬站在朱标跟前。 那样子,就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大明太子殿下容禀。”一拳打在棉花上,王禑忙转身冲朱标拱手道:“这李子春原是暴元之臣,小王不愿他继续替暴元出力,为虎作伥。这才将他收入麾下,想着将来也能为上国所用。” “而且小王待他极厚,将我朝半数兵马尽数交予他手,算的上恩重如山。可谁曾想,此獠竟是个背主忘恩的小人!” “如今为的上国垂青,他竟还敢在殿下面前诋毁小王。” “还望太子殿下明鉴!” 王禑说着,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重新跪在了朱标跟前。 而他如此表现却也正中李子春的下怀。 大明之所以兴兵高丽,本就是不满他王禑行为僭越。 此时他在朱标面前表现的愈发急切,更显得他心里有鬼! 就在李子春打好腹稿,只等朱标开口询问,他便将王禑僭越之行添油加醋尽数说出之时。 只见朱标回到主位前坐定,沉声开口道: “按理说,尔等外臣不该出现在这后宫谨身殿中。” “之所以没有等到明日朝会,再召见你二人。” “也是不想你二人似那争牛抢地的乡野泼妇一般,在我大明奉天殿上相互对骂。” “如今看来,孤的担心倒是不无道理!” 见朱标面色微沉,王禑自知失礼,率先请罪道: “外臣不愿见殿下被此等宵小蒙蔽这才失礼,还望殿下恕罪。” 抬头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李子春后,王禑继续请命道: “外臣知上国有宽济四夷边民之心,回朝之后外臣定不负上国所托,担当高丽牧民之责。让我朝国民悉知,高丽得以太平,全赖上国之恩。” “外臣李子春,愿为上国效犬马之劳,世代尊天朝为母国,年年供奉,只求殿下授臣以高丽牧民之责!” 见这二人为得到大明支持,争相加码。 表情谦卑,语气恭顺的同时,甚至有几分忠犬的模样。 若不知道后世这高丽是个什么德行,没准朱标还真被他们给骗了。 微微抬手打断二人后,朱标看向二人继续说道: “召你二人来这谨身殿,也是想着你二人但凡在高丽碰面,必然争个你死我活。” “不如由孤出面调停,你二人将各自心里的委屈,同对方有什么不满,尽数说出。” “孤也愿意替你们说和一二!”” 听到朱标开始和稀泥,李景隆心头偷笑。 特别是看到李子春、王禑听到朱标说完,竟还对视一眼,似乎真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 李景隆当真为这两个傻子感到可悲。 与此同时。 王禑、李子春目光接触的瞬间,又都很是厌恶的将头转到一边。 他们不敢扫朱标的面子,不敢说什么不愿调停的话。 可他们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哪里肯开口讲和。 见二人半晌不语。 李景隆心思微动,旋即冲朱标拱手道:“殿下,高丽内乱乃属兄弟之争。”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朝虽体恤四夷百姓,殿下仁慈不愿见高丽生灵涂炭,然而这兄弟相争,属实是一时难以说清。” “卿有何良策?” “臣早年随家父在河南任上,见过不少百姓家中的兄弟为了薄田、耕牛这些微末家产,争的头破血流。” “然血缘亲情犹在,过个几年,原本争斗的两兄弟大多都能和睦如初。” “反倒是曾帮助过其中一方的外人,被两兄弟一同敌视。” 李景隆顿了顿,正色说道: “微臣以为,高丽新旧之争,本就是兄弟之争,殿下或可静观以待,等他们双方和睦如初!” “大人此言差矣!”王禑当即出声反驳道:“这李子春原是小王臣民,安配于小王称兄道弟!” “兄弟相争,将来或能和睦。” “主臣反目,定是不死不休!” 王禑转向朱标,悲声请求道:“还望殿下助外臣,平定贼乱!” “外臣愿世代为大明,驻守铁岭一卫!” “嗯.....” 见朱标似有犹豫,李子春也连忙跟着开口道: “铁岭卫本是大明疆域,安需你这悖逆上国之贼驻守?” “外臣愿向大明世代称臣,外臣不求上国发兵援助。” “只求高丽内乱平定过后,上国能授臣高丽全知政事一职!” 听到这话,王禑眼角动动,心中满是错愕的看向李子春。 他当真没想到,这李子春竟如此豁得出去。 求大明授他高丽全知政事一职,那便是将高丽视作大明的子国。 虽有自治的权利,可高丽之主的地位,跟大明管理一省的布政使一般无二。 王禑当真没想到。 这李子春在高丽境内干着谋反灭族的差事,为的竟然区区一个大明的行省长官。 “殿下,小王....” “殿下.....” “咳咳!” 见二人还在不停聒噪,朱标轻咳一声将二人打断的同时,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你二人也该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倭国北朝不听我大明调令,强占你高丽一道,屠戮你高丽百姓。饶此劫难,尔等竟还想着兄弟相争。” “若是如此,孤不如下令相助倭国,换一个能管理高丽的强硬之人来!” “殿下....” “下去吧!” 王禑、李子春还想说些什么,可刘保儿却也走到了二人跟前。 “两位请吧!” “这....外臣告退。” “外臣告退。” 即便他们二人都跟在刘保儿身后,一同出宫。 可这二人却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就好似对方身上有难以忍受的恶臭一般。 待走出皇宫。 王禑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旋即头也不回,径直坐上马车。 而此时的李子春,心情确实大好! “爹,大明的太子是愿帮助我们,还是要帮那王禑?” “两不相帮!” 待坐上马车后,李子春看向儿子李成桂,轻声笑道。 “不过大明这个太子,也当真是个庸才!” 第173章 忠犬争宠 “父亲何出此言?儿子素闻大明太子英武不凡,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你有所不知。”李子春一手撑着座位,很是惬意的半躺在车架中。“你可知大明这位太子召为父与那王禑,所为何事?” “他竟说要为我二人调停一二!” “哈哈哈哈!” “你我父子行的乃是篡逆夺位之事,与那王禑本就是不死不休,可这位大明太子竟能如此天真,想让我与那王禑放下刀兵!” “嗯......” 见自家父亲言语之间很是轻视朱标,李成桂总感觉哪里不对,连忙劝说道: “父亲,儿子听了不少大明太子的传闻。” “饶是开国勋贵也被这太子严惩,而且一地所有官员尽数被斩,加之亲征元朝.....” “如此人物也算人杰,想来不会......”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多有不尽不实之处!”不等李成桂说完,李子春当即打断道。 “桂儿,你不曾与中原之人打过交道,自然不知他们想法是何等的荒唐。” “这位太子调停为父与王禑,无非是想以上国姿态,论断藩国之事,好以此彰显他们上国仁德,显示他大明国威罢了。” “而且他还提及倭国不听大明令旨,占据高丽一道。” “言外之意便是要让我方与王禑暂休刀兵,替他大明对付倭国。” “之后,他们大明好坐收渔翁之利!” 说到这里,李子春冷哼一声,对朱标这点小算计鄙夷到了极点。 “这位太子终究只是少年人,那一丁点的心计安能瞒过为父?” “嗯......” 见自己父亲已然认定朱标只是个擅使小算计的无能之人。 李成桂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自家父亲恐怕都听不进去。 “那父亲,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嗯?” 被这么一问,李子春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不由一怔。 直到此时他这才反应过来。 即便他已洞悉朱标的意图,知道朱标乃是要他们与倭国两败俱伤。 可归根到底,他好像还真要乖乖走入朱标的布局之中。 见自家父亲呆愣在座位上,李成桂不着痕迹叹了口气后,缓声说道:“父亲方才说的没错,大明太子让我方与王禑罢兵是假,让我双方替大明教训倭国是真。” “即便如此,我军却依旧要为大明出力,对抗倭国。” “毕竟眼下的高丽,绝不是我军击败王禑的旧军,便能关起门来稳享太平。” “为了能让大明承认我新军的正统地位,眼下只能暂时听从大明调遣,先将矛头转向倭国。” 还有一句,李成桂怕刺激到自己父亲,便也没有直说。 那便是眼下他们高丽新军,只能乖乖给大明当狗。 而且还要与王禑旧军那条狗争宠,当一条在大明眼中更加听话,对主人更加忠心的狗。 毕竟在大明面前,他们与王禑之间的争斗终究只是小打小闹。 即便他们灭了王禑,可一旦大明不认同他们的正统地位,即便不派遣明军攻打,周边小国也断不敢与他们往来使者。 如此,纵然他们父子占据高丽全境,也断没有太平可言。 “桂儿,那万一我军攻打倭国时,王禑率兵在后方偷袭呢?” “父亲放心。”李成桂深吸口气,表情愈发严肃说道:“对抗倭国,乃是为大明分忧,王禑从后偷袭便是与大明撕破脸皮。” “而且大明的蓝玉早就派兵驻扎在高丽海港附近,足见大明早对王禑心有不满。” “只要你我父子保存实力,保全性命。但凡王禑敢从后偷袭,届时大明必然震怒。” “而依照大明先前对周边诸国那恩威并施的态度。到时候大明必会兴兵讨伐王禑,而后也定然会立看起来更加操控的父亲,为高丽之主!” 见听到这话,自己父亲眉头猛然紧皱,李成桂为他敲背的同时,忙缓声安慰道: “只要父亲做了高丽之主,待大明士卒从高丽尽数退兵以后,父亲大可以像那王禑先前一般,关起门来自己当皇帝。” “在此期间不断发展我朝军武,积攒几年实力,到时再与大明好好论一论主从关系!” “好!我儿远见,不输明太子!” 李子春对自己这个儿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 在他眼中,朱标与自己这个儿子简直相差甚远。 “父亲,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与大明朝中官员交好,让他们多替我高丽新军美言几句!” “不错不错。”李子春突然想到方才在东宫时的场景,旋即冲李成桂道:“那个李景隆在明太子跟前,能说的上话。” “也多亏了他,这才劝说大明太子不插手我军与王禑之间的争斗。” “桂儿,李景隆此人极有见识。将来也必然在大明朝中有一席之地。” “你与他年纪相仿,可多多亲近。” “儿子明白!” “他出身国公府,想来一般物件也是看不上,与他交往绝不可吝惜钱财!” “儿子明白,这些个富家公子无非喜好美人、美器。” “儿子来大明之前便挑选了百名美姬,为的便是此时。” 见自家儿子不用自己吩咐都事先考虑的如此详备。 李子春老怀甚慰的同时,低声轻叹道:“孩子,此次若不是你极力劝说,为父断不敢起兵反叛。” “为父也知道你志向高远,而且在为父看来,那明太子朱标远不如你。” “只可惜为父不如洪武皇帝,这才让你受苦。” “不过父亲相信,将来你定能兴兵南下,占据大半中原!” “父亲过誉了!” 李成桂轻描淡写回了一句,听到自家老爹的夸奖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站在李子春身后为其揉肩的同时,李成桂看向自家这位父亲的眼神里,竟多了几分鄙夷。 既然是幻想,何不格局再大一些! 半数中原土地算的了什么! 若是一切顺利,占领大明全境。甚至如故元一般,疯狂扩张疆域岂不快哉? 高丽偏居一隅,世代苦寒。 那般破败的小地方,安能承载他的雄心壮志! 待车驾抵达驿馆,李成桂微微拱手道:“父亲,儿子这就去拜会李景隆。” 第174章 谦逊富家哥儿 另一边,谨身殿内。 “孤斩首足利诚后,倭国北朝可曾继续派遣使者?” “回殿下!”李景隆拱手摇头道:“北平都司并未收到消息。” 不等朱标继续问询,李景隆继续补充道:“也不曾听说倭国南朝的使者,来我大明。” “那便不需理会!” “传令礼部、允恭,若明日朝会之前倭国使者还未抵京,今后我大明不再接待倭国使者。” 相较于高丽,朱标最想屠灭的到底还是倭国。 之所以率先对高丽发兵,也无非是两国地理位置原因。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足够安全的海洋舰队。 对敌倭国,无论是发兵还是粮草补给的运送,都需要路经高丽,从高丽海港出发。 先前高丽不甚恭顺,朱标也担心对敌倭国时,他们从中使坏。故而这才暂且放过倭国,徐徐图之。 不过眼下! 高丽之中有蓝玉、纳哈出以及数十万大军坐镇。 王禑、李子春新旧两朝都想得到大明支持,假使一方对大明不恭,另一方也会打着为上国清逆的名头出手。 所以此刻,朱标倒是更希望倭国与大明撕破脸皮。 不过只怕素来阴损的倭国没有这么大的魄力,他们暂时也只想蛰伏。 “景隆,沐英,你二人可向李子春、王禑透露出,我大明有协助他们的意思!” “臣明白。” 见朱标不再多言,两人便也相继退出了皇宫。 曹国公府前。 李景隆刚走下车驾,却看见清早来过的李子春之子李成桂快步迎了上来。 “在下见过少将军!” “李都使?” 即便李子春占据整片高丽,其地位也不过与大明一省的都指挥使相当。 此时称呼李成桂为都使,也算是抬举了他。 也是听到李景隆称呼自己为都使,李成桂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不过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太子御前,少将军为家父、为我新军说了不少好话。” “在下早早便来恭候少将军,只为当面道谢!” “都使见外了!”李景隆挺直腰杆,似上位者垂青下属般,笑着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本将军拿了都使钱财,为都使说话也是分内之事。” “不过本将倒是想知道,都使一方与那高丽伪王一方,究竟孰强孰弱?” “嗯....”李成桂闻言,整个人瞬间警惕了起来。 数秒沉默过后,李成桂努力让自己语调平静下来后,缓缓说道:“如今高丽王都在我先朝手中,少将军以为,我方与那王禑孰强孰弱?” “哈哈哈,说的好!” “请都使入府一叙。” 就在李景隆大步朝府中走去的同时,李成桂笑容更盛,温声说道: “听闻大明珍馐美味数不胜数。” “在下初来乍到,不知少将军可否赏脸,到那醉香居一游?” “自然!”李景隆应了一声,重新回到马车内坐好。 只不过,让他在意的是。 这李成桂似乎比他父亲李子春更加沉稳老道。 他知道大明文武泾渭分明,武人更喜醉香居。 足见此人来京之前,便已做足了功课。 而且方才自己问及他们与王禑的实力如何,李成桂反问回击,也当真是聪明。 毕竟他们新军想要得到大明的支持,必须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比王禑旧朝要强。 可也不能让大明忌惮,因此不能表现出太强军力。 故而李成桂以高丽王都为引,便很是妥帖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得不说,这个李成桂还是有几分头脑的。 “店家!” 下了马车,李成桂冲醉香居老板温声说道:“烦请店家找个僻静所在,在下不喜他人叨扰。” “嗯?” 见李成桂一身华服,腰间佩戴美玉乃是价值连城。 而且身旁站着的,更是曹国公府公子李景隆。 店老板自然能推测出此人来头不小。 只不过他这谦逊有礼的态度,却还真让店老板有些不适应。 毕竟醉香居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动不动就扯着嗓子,高声骂娘的武人。 如此谦逊的富贵少爷,倒还真是少见。 “公子有所不知,小店只有一所雅间,不过被朝中各位将军常年包下。” “不知.....” 店老板将目光看向李景隆。 只要李景隆同意,即便蓝玉、顾时等人回京不满,也怪罪不到他醉香居的头上。 只不过不等李景隆开口,只见李成桂语调愈发和煦说道: “在下卑贱之人,安能与上国各位卓卓将帅同用一所。” “不如这样。” 李成桂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继续说道: “不如在下暂且包下贵所,店家以为如何?” “这....甚好甚好!” 那店老板一看到金子,双眼发直,双手不由自主便要伸手去拿。 与此同时。 李成桂冲醉香居其他客人拱手说道: “在下暂包这醉香居,烦请诸位贵人移步。” “在下愿赠每位贵人明珠一颗,聊表歉意!” 语罢,李成桂半躬邀请李景隆朝二楼走去。 而看到李成桂出手阔绰,为人也是谦虚至极。 那店老板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 大明武将也曾包下过醉香居,只不过都是那些个武人吼一嗓子,其他客人唯恐避之不及,连忙离去。 要么便是他这个老板逐一向客人告罪、游说。 似李成桂这样屈尊降贵,赠每位客人一颗明珠倒还真是少见。 醉香居二楼。 李景隆刚一落座,李成桂便率先为其添茶。 那一脸谦卑的模样,还真让李景隆有些意外。 “都使何必如此.....” “少将军说笑了!”不等李景隆说完,李成桂似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般,缓声说道:“高丽不过大明臣属,大明之人即便是平民百姓也要高在下一等。” “少将军出身国公之府,可不因家中福荫享乐,能不辞辛劳远去东南,震慑沿海倭寇。” “似将军这般少年英才,在下早已是万分仰慕。” “今日能与将军一叙,更是三生有幸!” 听着李成桂的彩虹屁,李景隆虽很是受用,但心中更多了几分戒备。 不愿兜圈子,李景隆当即说道: “都使与本将来这醉香居,恐怕不仅仅只为了说这些场面话的吧。” 第175章 少将军救我 “少将军快人快语,在下佩服。”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李成桂旋即起身,竟直接单膝跪在李景隆跟前。 “都使这是为何.....” “少将军救我!” 李成桂难掩悲戚,动声说道:“家父起兵反叛王禑,乃是两月前那王禑动身前往大明之时,下令让我父率军前往铁岭卫周边。” “并命令我父,若他半月之内未能返回高丽,便让我父进兵铁岭卫,向上国施压......” “竟有此事!”李景隆一手拍桌,怒声斥道,“那王禑竟如此狂悖,胆敢要挟我大明?” “少将军明鉴!” “我父之所以未将此事禀报上国,乃是因那王禑下令之时只有口谕,未有书面旨意。” “而且在下听闻,此次来京之前,王禑将传旨太监尽数处死。” “眼下已然是死无对证。” “若家父向天朝太子禀明此事,恐怕要落个诋毁的罪名。” “都使先起来。”将李成桂扶起来后。 李景隆眉头微蹙,一手捻着下巴的胡茬,凝声说道:“都使所言有理。” “此事若是都使父子禀告太子,未免有诋毁王禑之嫌。” “只不过那王禑如此狼子野心,此事也必要禀明太子殿下,不能让王禑继续哄骗殿下。” 见李景隆说罢,好似陷入沉思般不再继续开口。 李成桂倒也不急,只是静静坐在对面,等着李景隆下定决心。 “罢了!” 片刻过后,李景隆猛的起身,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朗声说道: “身为臣子,绝不能见君上被奸佞欺瞒!” “此事便由本将禀明殿下!” “少将军大义!”李成桂连忙起身,说着便要向李景隆再次行礼。 只不过这次李景隆却将他拦了下来。 “都使无需客气,将此事禀明太子殿下,也是本将分内之事。” “本将先行回府更衣,随后便进宫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 “多谢少将军仗义直言,主持公道。”李成桂起身便送李景隆下楼。 门外。 待李景隆坐上马车后,发现车内放着好几口大箱子。 “都使?” “少将军切勿动怒!”见李景隆撩开车帘,表情不快盯着自己。 李成桂连忙拱手道:“家乡特产,不值什么钱,只是在下一点心意。” “以后不必如此。” 丢下这句话,李景隆便命车夫驾车。 而李成桂则立在街边,依旧表情恭敬目送李景隆车驾消失,这才转身回到醉香居内。 “店家,今日叨扰贵店,还望海涵。” “公子说的哪里话。” 见李成桂竟向自己拱手,店主人忙从柜台中走出,冲李成桂回礼道。 “公子何等身份,小人安能受公子一礼。” “店家客气了。” 李成桂说着,冲一旁侍从微微示意。 旋即那侍从解下腰带小袋,很是恭敬的放在柜面上。 “明珠数颗,还望殿下笑纳。”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公子!” 看着满满一小袋,几十颗的珠子,店家连忙拒绝道: “公子已经付过饭资,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小人万万不敢受。” “并非无功不受禄。” “在下想请问,曹国公家的公子可喜好什么?” “嗯?” 听到这话。 原本看着那些明珠,双眼都有些发直的店主人,此刻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后退几分的同时,原本带着笑容的脸也瞬间严肃了起来。 “公子请回吧,小人开的是酒馆,只卖酒,不卖消息!” “这....” 见眨眼之间,那店主人态度竟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李成桂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大明一个普通百姓竟也能如此谨慎。 自觉无趣之下,李成桂忙收回明珠,拱手赔罪道: “在下失言,还望店家恕罪。” “请吧。” 待李成桂离开醉香居后,店小二忙凑到老板跟前问道: “爷,那袋子明珠少说也有百十两银子,你咋滴不收啊!” “糊涂!”店主人斥了一句,没好气道:“那人想必是富贵家中的少爷,想用曹国公府的门路入朝为官。” “可你也不想想,能用金钱开道的人,即便当了官,那能是好官?” “嗯.....” 就在那杂役愣神之际。 店主人将《洪武纪册》恭敬收到盒中后,冲店内所有杂役朗声警告道: “你们几个也都听好了!” “凡有人打探公侯爷们的好恶,直接轰出去便是。” “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收了这种人的好处,别怪爷送你们见官!” ..... 另一边。 李景隆刚一回府,迎面便看见十几名身段婀娜、相貌极佳的女子,此刻正恭恭敬敬站在庭院之中。 一见到他回来,那十几名女子齐齐行礼。 轻柔腰身似春日细柳,随风摇曳。 柔声请安如夏日涓流,沁人心脾。 他李景隆也常去烟花柳巷,眼前这些高丽女子虽比不上各个勾栏中的头牌倌人。 可一个个胜在清白懵懂,天下任何一个男子看到,心中都不由萌生出采撷之意。 “这些女子.....” “李家父子送来的。”曹国公府总管上前说道:“少爷,您的马车前脚刚一离开,李家父子便命人送来了这些东西。” “将这些女子尽数送入宫中。” 李景隆压下心头悸动,冲身旁总管说道:“除此之外,李家父子可还送来别的?” “有!” 走到库房,总管指着面前的十几口大箱子,连忙说道: “小人已派人清点过了,大致有五万两。” “尽数封存,不日送往东宫。” 语罢,李景隆看向那名总管,正色提醒道: “程叔,你乃父亲麾下老兵,军中的规矩想来也懂。” “这些个东西绝非我曹国公府私属,若是府上有人偷拿,可是要以军法论处!” “少年放心,小的定谨慎处之。” “嗯。”微微颔首后,李景隆继续说道:“命人将车驾停在府门前,不需进府。” 第176章 空谈 李景隆看了眼门外那十几名高丽女婢,朗声催促道: “即刻将这些女子送入皇宫。” “我曹国公府乃武将之家,何时出现过如此多的女婢!” 语罢,李景隆倒不急着进宫,反而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很是悠哉的看着手中书卷。 送这些女婢进宫,却不送那十几口箱子的金银,这便是要告诉那李家父子,他李景隆并非两袖清风,不收贿赂的固执清廉之人。 而车驾停在府前,却迟迟不进宫。 便是告诉李家父子,他们如今的出价还是太低了些,也是督促他们再送些金银过来。 另一边。 听说李家父子找到了李景隆这个门路,原本不想走动的王禑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 “崔公,那李家父子.....” “陛下!” 不等王禑说完,崔莹猛地提高音量,高声禀告道: “难不成陛下对大明还心存幻想?以为大明的军队会相助陛下,平定李家逆贼?” “陛下怕不是忘了,如今高丽境内乱象,究竟是因谁而起!” “这.....” 王禑哪里会不知道! 若不是大明有意,倭国不敢堂而皇之屠灭他一道百姓,占据一省之地。 若不是十万大明军卒登陆高丽,那李家父子也找不到机会起兵反叛。 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眼下情形,仅靠他们击败李家父子的新军都难,这就更不用说歼灭倭国,打退大明蓝玉所部了。 “崔公所言有理!” “只是不知崔公有何救国良策?” “提防大明!”崔莹语气郑重,再次重复道:“大明亡我之心不死,陛下切记,一定要提防大明!” “如今我朝最大的敌人终究还是大明!” “只不过中原有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待陛下击溃李家父子,收拢其部,届时我朝自有和大明辩理的底气!” “到那时候联络倭国一同进兵,逐渐蚕食大明。夺取铁岭一卫,占据草原甚至都不在话下!” 语罢,崔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计划。 脸上满是自信的同时,拿起桌上杯盏似得道高人一般,很是高深的微微抿了一口。 只不过他这话在王禑听来却很是刺耳。 王禑何尝不知道,大明有灭亡高丽之心。 可崔莹所言的两点,无论是击败李家父子的叛军,还是联络倭国进兵大明,这两件事哪一件不是难如登天? 至于蚕食大明,简直是荒唐! 崔莹是有学问,也有几分治国之才,可终究只是个空谈幻想的书生罢了。 “崔公!” “倭国踏足我朝,无论妇孺老幼,不管兵卒、百姓尽数屠之。” “反观大明蓝玉部,只斩我朝军卒,对我朝百姓也算宽容。” “至于李家父子更不用说,即便他们攻占王都,也将朕之妻女、皇家宗室尽数送回。” “可崔公竟说,要朕先与李家父子争个高下,在伙同倭国,进兵大明?” “如此岂不是让倭国坐收渔翁之利?” “这.....” “大明亡我之心不死,可倭国亡我之心亦不死也!” “即便依崔公所言,朕先行平定李家父子叛乱,可我朝与倭国联手,进犯大明。” “是逐步蚕食大明,还是同倭国一起被大明所灭?” “强盛如北元又能如何?不还是被大明生擒其主,彻底覆灭?” 崔莹对王禑所提及大明实力、倭国野心这几个问题毫不在意。 他反而从这一席话中,意识到王禑有与李家父子讲和的意思。 旋即只见崔莹神情慌张,连忙问道: “陛下是要与李家父子,划境而治?” “自然不是!”王禑神色郑重的同时,沉声斥道:“划境而治,李家父子也配!” “那陛下是打算.....” “朕要与大明交好,得大明支持!” “崔公不知,大明太子对倭国已有不满。只要在对倭之战中,我朝军卒比李家父子战功更盛,如此必能得大明青睐。” “一旦大明对我朝放下刀兵,不说北境草原尚有百万明军。仅靠驻扎我朝的十万蓝玉部,便能替朕彻底肃清倭国,镇压李家父子叛乱!” “至于事后.....” 王禑看了眼窗外,虽不愿承认但还是开口说道: “崔公初来大明,也见识到了大明繁华。” “与之相比,我高丽苦寒,简直似穷乡僻壤。” “即便大明亡我之心不死,可占据我朝,他们不仅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耗费国库钱财接济高丽境内。” “只要事后本王表现的极尽恭顺,年年朝贡。想来大明必不会费心治理我高丽全境。” 王禑也知道,向大明臣服绝不是什么良策,交好大明期间也必将要忍气吞声,受诸多委屈。 可崔莹所言伙同倭国,进兵大明简直极其荒唐。 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跟前,他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胜算。 他还听说此时大明正在施行土改、税改。 同样身为当权者,王禑当真佩服朱标的魄力,也惊叹朱家父子对大明的掌控力。 要知道,即便他们高丽太平之时,但凡他这个皇帝提出税改、土改,那些个朝臣便会在朝堂上争论不休,甚至还要摆出即将造反的架势。 眼前这崔莹以及他身后的崔家,便也是一大阻力。 可反观朱标,竟能在大明国战期间,施行土税改革。 丝毫不担心勋贵、世家会联合在外手握重兵的将军,倒戈谋逆。 此等魄力,王禑当真自愧不如。 也是见王禑说完便要出门,崔莹连忙喊道: “陛下这是要....” “李家父子结交曹国公之子李景隆,朕自去结交大明西平侯沐英。” “此二人均是大明太子的亲近之臣!” “陛下不可!”崔莹忙挡在王禑跟前。“我高丽虽不及大明,可您毕竟也是一国之君。” “屈尊降贵求见大明侯爵,岂不让人看轻.....” 听到崔莹这话,王禑右手紧握,甚至咯吱咯吱的响。 如今他们高丽王都甚至都被李家父子所率领的叛军攻占,眼下他们高丽境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他王禑脖子上,架着叛军、大明、倭国、北元残党好几把钢刀。 可正是此等亡国灭种之时,眼前这崔莹竟只想着国君体面。 若非他崔家不是世代公侯,若非崔莹女儿是自己的皇妃,王禑当真想在大明斩了这个空谈迂腐之人。 心中烦躁之下,王禑一把便将崔莹推到了一边。 “陛下!” “若陛下您不自贵自重,大明安能重视陛下!” “臣求陛下三思!” “臣求陛下三思啊!” 看着王禑径直朝门外走去的身影,崔莹当即跪地,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悲声苦求。 可王禑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些,旋即脚步不停,径直朝门外走去。 第177章 恶心,真恶心! 数个时辰过后。 沐英一边送王禑出府,一边笑着说道: “高丽王尽管放心,太子殿下素来喜欢忠义之人。那李家父子起兵反叛,太子定然不喜。” “本将也会向太子殿下进言,请求相助你高丽正统!” “将军大恩,小王无以为报!” “还请将军受在下一拜!” 就在王禑说完即将下拜之时,沐英一把将其拦住,似带着几分惶恐说道: “这可使不得。” “你乃一朝王爵,本将只是侯爵,安能受你一拜?” “高丽王放心,即便太子殿下不愿插手高丽家事,本将也会协助一二。” 沐英似想到了什么,冲身后副将说道: “到营中清点兵器、铠甲,绕过沿路哨所,送至高丽。” “将军!”副将猛的一顿,连忙劝阻道:“将军不可啊,前些日子殿下刚处斩了百余名私售兵器、铠甲的官员.....” “那些官员岂能与本将军相提并论?” 沐英大步走到副将跟前,怒声斥道: “本将乃陛下义子,太子殿下都是本将看着长大的。” “莫说是兵器、铠甲,待火器充足时,送些火器给高丽王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 “你胆敢违抗军令?”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那副将离开的身影,此时王禑心头震撼,忙冲沐英拱手道: “将军大恩,小王无以为报....” “高丽王客气!” 沐英微微颔首,很是爽快说道: “本将平生也不喜心存二心之人,那李家父子忘恩负义,本就该千刀万剐!” “本将平生最喜结交慷慨豪爽之人,今日与高丽王一见,当真是相见恨晚。” “这....小王荣幸之至.....” 沐英大手一挥,语调豪迈,朗声说道:“本将与蓝玉素来交好,即刻便给蓝玉写去书信,让他尽力协助你高丽正统镇压李家叛乱!” “将军大恩,请受小王一拜!” 王禑不顾沐英的阻拦,当即便冲沐英跪地致谢。 他万万没想到,此次拜访沐英竟有如此良效。 本想着沐英能在朱标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可没想到,沐英竟敢违抗大明国法,相助他们兵器、铠甲,甚至还给蓝玉写去书信。 如此一来,即便得不到大明明面上的支持,他也能镇压李家父子。 感觉自己抱到了一只壮硕无比的大腿,王禑连声道谢的同时,恭恭敬敬退出了西平侯府。 而等王禑刚走。 沐英原本爽朗的笑容瞬间阴沉了下来,待走回正堂,当即便冲后房没好气道:“出来吧!” “沐叔,受高丽王跪拜,感觉可好?” 白了李景隆一眼,沐英愈发没好气道:“好个屁!我本就不喜高丽之人,你却偏要我装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一想到自己方才的那套虚假做派,沐英心中更是反感到了极点,甚至想将今晨的早饭给吐出来。 怪只怪他找了李景隆这个混蛋。 这家伙没什么脸皮,自然不在意这些。 而他沐英堂堂大明战将,本该上阵冲杀,斩杀贼首。 没想到今日竟跟王禑一个外邦之人亲近攀谈,甚至还要装出一副得遇知己的虚伪模样! “沐叔息怒,这不也是为了殿下的谋划嘛。” 提及这个,沐英看了眼王禑带来的几口箱子,没好气道: “那王禑可是没送来太过贵重的礼物,会不会扰了殿下的谋划?” “沐叔尽管放心!”李景隆打开那些个箱子扫了一眼,随后淡淡说道: “殿下所谋,也不是为了索要高丽金银,只要让王禑认定,我朝更可能相助他们即可。” “而且!” 李景隆拿起一颗珠子放在手中把玩一会后,塞到怀中继续说道: “而且那王禑先前好歹也是高丽之主,平日里都是他给别人赏赐。” “今日受了沐叔如此大恩,他怎可能不投桃报李?” “若没有好处,沐叔贵为陛下义子,怎会帮他一个偏隅小王!” 听李景隆在‘陛下义子’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沐英知道这小子是在故意恶心自己,抓起手边的柿子,朝李景隆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而李景隆也不是草包,接过柿子的同时,笑着说道: “多谢陛下义子赐柿!” “好小子.....” 当看到沐英握紧拳头,起身便朝自己冲了过来。 李景隆后退几步的同时,忙拱手致歉道:“沐叔息怒,晚辈不敢了!” “小子!”沐英一把揽住李景隆的肩膀,正色警告道:“今天之事绝不能告诉你爹,更不能给军中那些杀才说!” “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与那王禑相见恨晚,他们定会嘲笑我一辈子!” “那是那是,沐叔放心!” 一日天光,转瞬而过。 无论是李子春还是王禑,二人都认为自己找对了门路,都无比确信自己能够得到大明的支持。 而太子东宫。 随着毛骧缓步走进,屋内的烛火随风摇曳,映射在墙上的银子好似一个个跳脱的精灵。 与此欢快场面相反,此时的毛骧却显得格外严肃,甚至有些心惊。 “启禀太子殿下!”毛骧跪在朱标跟前,轻声禀告道:“倭国使者已经抵京。” “倭国来人可是南北朝之主?” “怕是没有。”毛骧沉吟片刻,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此次倭国南北朝遣使,并未上呈礼部,更没有告知沿路诸司。” “想来是怕殿下怪罪,担心未到京城便被我朝下令处斩。” “既然没有提前禀告,那在明日觐见之前,他们便不是出使我大明的使臣。” “属下明白!” 毛骧当即会意,拱手拜道:“属下这就去办。” 第178章 欲加之罪 毛骧离开半刻钟后,刘保儿便向朱标禀告,京城西北角燃起一场大火。 次日朝会。 下方百官刚一站定,龙椅前站着的朱标当即怒声斥道: “宵小贼人当真以为我朱家软弱可欺?” “射杀叩阙百姓,斩首五品朝臣,而今京城之中又起大火!” “是不是明日,这大火便要燃到宫中!” “我大明天下,可还有一日太平!” “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 一时间文武百官纷纷跪地。 不怪朱标如此震怒,自打叩阙百姓被杀以来,京城着实未曾太平过。 即便朱标方才所言,并未将昨夜大火指向江浙世家。 可所有人却都昨日大火算到了江浙世家的头上。 “京兆府!” 见无人应答,吏部詹同快步出班,颤声回道:“回禀殿下,萧沉被斩,京兆府尹一职暂缺,吏部已挑选几名干吏人选,只等殿下裁断....” “不必!” 朱标凝声打断的同时,语调清冷,沉声下令道: “徐允恭,孤任你为五军都督府参知,总管京城防务!” “毛骧,锦衣卫南镇抚司,协助五军都督府,管理京城防务!” “末将领命!” “属下领命!” 就在众人为朱标这个决定略感诧异之时。 只听龙椅上的朱标继续开口问道: “昨日大火,可伤及百姓?” “回殿下!” 毛骧收起正式进入朝堂的欣喜,忙高声说道: “昨日一客栈突起大火,烧毁周边民房三所,共烧死五十人,重伤二十三人。” “然!这七十三人中,无一人是我大明百姓。” “哦?” “回禀殿下,此七十三人均是倭国使臣。” 听毛骧说完,礼部尚书李叔正猛然一颤,忙出班禀报道: “殿下明鉴,礼部并未收到倭国来使的消息。” “倭国使臣来京,微臣实在不知!” “还请陛下恕罪!” 就在李叔正心中战栗,以为此次即便朱标宽纵,也要治他一个失职之罪时。 只听毛骧再次出声禀告道: “殿下!” “那倭国使臣假扮客商,一路上也并未知会沿路都司。若非昨夜大火,无人知倭国使臣已然抵京。” “若非昨夜大火,无人知倭国使臣来京。” 朱标在龙椅前左右踱步,似在想着什么一般,自顾自说道: “异国来使,无人知晓?” “若无昨夜大火,是否直到此时,孤还不知道天子脚下有近百名倭国之人?” “殿下!” 即便朱标声音微弱,似低声自语一般。 可下方官员却也能依稀听到些什么。 官员最前列,距离朱标最近的李善长也是听了个真切。 数秒沉思过后,李善长当即会意,忙高声禀报道: “殿下!” “昨夜突起大火,那些倭国人见隐瞒不住,这才谎称是出使使臣。” “若没有昨夜那一场大火,是否此时这些倭人还会继续隐藏身份。” “微臣以为,倭国诸獠隐藏身份,潜入京城,必居心叵测,甚至有刺王杀驾之嫌!”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百官纷纷猜测,这些倭国人是否当真有刺架之嫌时。 李善长见朱标静默不语,心中也打定主意要坐实这些倭国人刺驾之嫌。 旋即,只见李善长转向毛骧,沉声问道: “毛骧大人!锦衣卫处理火灾案发地时,可发现火药、火器,长剑、弓弩这些凶器?” “这.....” 被李善长这么猛的一问,毛骧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昨夜大火,乃是朱标授意,锦衣卫暗中办事。 若不然的话,能烧死七十三名倭寇的大火,又怎么可能没伤到大明百姓分毫。 就在毛骧愣神,不知道李善长何意之时。 只见李善长眸光深沉,很是郑重的看了他一眼。 旋即。 毛骧当即回道: “韩国公料事如神,昨夜火灾起因,乃是火药燃烧所致。” “那些倭国人每人均随身都携带兵器,客栈之中也有弓弩等物。” “殿下!” 毛骧说完,李善长当即转向朱标,高声禀告道: “臣可断言,此些倭寇潜入皇城,乃是为犯上作乱,甚至行刺天家!” “臣陡然妄言,陛下离京,殿下主政。” “一旦殿下遇到不测,大明社稷动摇不说,陛下听闻必会匆匆赶回京城。” “然陛下所在江浙之地,其江浙世家与倭寇素有勾结,保不齐他们会出卖陛下行程与沿海倭寇。” “若陛下也遭倭寇伏击,所遇不测,我朝必乱。” “届时倭国南北二朝自可各自从高丽、江浙,南北夹击!” 嗡~ 话音落下,整个奉天殿静的落针可闻,而殿上众人却只觉耳边惊雷炸响。 李善长所言有理有据,即便在场官员没人相信小小倭国有鲸吞中华之志,可重要的是江浙世家也参与其中。 如今大明施行税改,江浙世家首当其冲。 谁也不敢保证这些素来富贵,私自购买兵器、铠甲、火器的世家之人不会狗急跳墙。 而且! 历史上世家望族左右王朝更迭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谁也不敢保证这江浙世家没有吞天之志,不敢以倭寇为刀,祸乱大明。 “传令!” 就在众沉思,朱标会以何等雷霆手段,惩治江浙世家、惩治倭寇之时。 只听龙椅前的朱标朗声下令道: “中军两万人即刻前往江浙,保护陛下。倭国狼子野心,一并呈报。” 此话一出,包括李善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一阵心惊。 若是有人行刺老朱,老朱或许会感叹贼子刚烈,或许还会赞叹其有胆识。 可若是让老朱知道,有人胆敢行刺朱标。 啧啧..... 恐怕这位洪武皇爷会当即褪下龙袍,重披铠甲。 当今天下便会隐去了一位刚猛独断的洪武皇帝。 军阵之中便会多出一个比常十万更加凶悍的战将朱元璋! 不用想都知道。 远在江浙的老朱,一旦听闻江浙世家勾结倭寇,打算行刺朱标。 那必然是亲手持刀将一众贼子砍成肉泥。 “毛骧!” 也是在李善长等人为江浙世家捏一把汗的同时,朱标再次出声道: “昨夜大火,倭国贼人可有生还?” “回禀殿下!”事先已有安排的毛骧没有片刻犹豫,当即朗声说道: “此次潜入我朝的倭国贼人,共一百五十人。” “昨夜死于火灾五十人,二十三人重伤,其余之人,锦衣卫安排其在官府驿馆休憩。” “即刻派人前往驿馆,将主事之人带来,其余倭贼尽数凌迟。” “属下领命!” 第179章 孤有意发兵倭国 站在奉天殿前,等着传召的李子春、王禑二人,一看到毛骧从奉天殿走出,二人整了整袍服,忙上前询问道: “将军,可是殿下传召?” “二位在此静候便可。” 见毛骧说话的同时,神色匆匆继续朝前走去。 王禑忙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呈给毛骧的同时连忙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必如此!”毛骧一把推开金子,刚要带人继续出宫。 可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冲二人说道: “倭国贼人,意图行刺太子殿下!” “啊?” 没有理会王禑二人的诧异,毛骧脚步不停带着锦衣卫便火速朝宫外赶去。 “倭国.....竟敢如此?” 王禑低声喃喃的同时,心中打定主意。 待会朱标召见时,他定要先李子春一步,请命替大明出征倭国。 如此,也好表现他们高丽对大明的臣服之心。 而一旁的李子春看了王禑一眼,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半个时辰后。 毛骧押送着倭国南北二朝的使者,快步走入奉天殿。 “外臣拜见.....” “倭国使臣!”不等足利清,吉野一郎拜见。 李善长缓步走到二人跟前,正色问道: “尔等自称倭国使臣,为何出使我朝之前,并未呈报!” “大明太子明鉴,我主在高丽境内为大明征讨高丽贼子,不能前往大明,还望太子恕罪!” 足利清之前来过大明,他也知道大明实力是何等的强悍。 哪怕他已猜到昨夜大火是朱标给他们一个教训,可此时却也不敢挑明,依旧恭恭敬敬冲朱标拱手回道。 而一旁的南朝吉野一郎却不甚恭顺。 当即看向李善长怒声反问道: “为何不呈报,难道你们不清楚?” “命我主前来大明跪京请罪?若非我主便斩使臣!” “你们大明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 吉野一郎也不管朱标是否下令,说完便要站起身子。 可他身后站着的便是毛骧。 还不等他双膝离开地面,毛骧一手用力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硬是将他给重新按回到了地上。 “这便是大明的待客之道!” 吉野一郎双眸似要喷火一般,狠狠瞪向毛骧,意图用眼神威慑毛骧松手。 可毛骧原本便是军卒,也算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 随后又入检校,如今统领锦衣卫。 吉野一郎的眼神威慑,在他眼中简直如笑话一般。 “尔等太过放肆了些。” 见他如此,李善长也不想继续追问,转而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仁德,怕错诬小国,引得小国生灵涂炭。” “然此等宵小目无上国,狂悖至极。” “微臣请殿下下令,即刻斩杀此獠。” “准!” 坐在位置上的朱标很是厌恶的摆了摆手,旋即冷声下令道:“抽肠断脊,奉天殿外行刑!” “是!” 毛骧应了一声,抓着吉野一郎的肩膀,拖着他便朝门外走去。 本就身材矮小的吉野一郎,此时真如一个畜生般,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毛骧的束缚,愣是被拖到了殿外。 数秒过后。 听着殿外传来阵阵铁锤砸击血肉的闷响。 还跪在大殿之内足利清,此刻也惶恐到了极点。 “足利使臣,我大明相助尔等大船,对尔等如何?” “这....”听到李善长的询问,足利清忙冲朱标拜道:“上国之恩,天高海厚.....” “那敢问足利使者,为何尔等要行刺太子殿下?” “行....行刺太子殿下?” 听李善长将先前推测一五一十尽数说出后,足利清满脸惶恐,向朱标跪行两步后,磕头如捣蒜般高声辩解道: “大明太子明鉴啊,我等何敢行刺殿下,我主也绝无谋逆之心.....” “若非居心叵测,为何出使我大明,未曾呈报礼部,而是偷偷潜入?” “这.....” 面对李善长的询问,足利清这才明白什么叫欲加之罪。 若是他提前呈报大明礼部,那他足利清岂不是要跟足利诚一样,刚过北平便要被大明处斩? 而足利清本想解释,可听着殿外吉野一郎的哀嚎,他还是将这些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殿下明鉴.....” “老夫问你。”不等足利清开口,李善长继续问道:“你一行乃是出使我大明,为何随行不曾携带礼物,反而携带刀兵、铠甲、火药等凶器。” “这....乃是防身...防身之用。” “防身需要带那么多的火药?” “并无火药啊....” 没有理会足利清的解释,李善长扯开话题,继续问道: “老夫还想知道,你北朝打着为上国效力的旗号,出兵高丽。” “为何占据高丽一道后,不继续进兵。” “而且为何将高丽一道百姓尽数屠戮。” “我大明素来仁慈,可让你等如此苛待高丽百姓?” “这.....” “而且你北朝占据高丽一道后。” “倭国南朝再次派出不少倭寇,劫掠我大明沿海。” “足利使者,是否你倭国南北二朝已然达成协议,准备一同进兵我大明!” “这.....” 足利清一时语塞,跪在地上汗如雨下,不知如何开口。 行刺朱标的确是欲加之罪。 可他们倭国南北二朝达成协议,意图向大明进军,却是事实。 正如李善长所言,他们倭国想的便是暂且隐忍,待大明击溃高丽,大军返京,全国庆祝之时。 北朝从高丽进兵,南朝则从江浙沿海登陆。 可问题是,他们所有的设想,都是在高丽灭国之后。 “殿下....” “传高丽使臣。” 没有给足利清开口的机会,朱标当即出声说道。 而王禑、李子春刚一进殿,还不等他们率先请命,出征倭国之时。 只听龙椅前的朱标,正色下令道: “倭国欺我大明仁慈,孤有意发兵倭国!” 第180章 酷吏登堂 朱标话音落下,满朝哗然。 李善长眸光一凝,似带着几分惊恐般,竟直勾勾看着前方的朱标。 他不怕朱标对倭国发兵,他更不在乎朱标会如何屠戮倭国。 可李善长怕的是。 朱标趁老朱还没回来,直接带兵亲自北上! 如今这应天城中老朱、马皇后都不在,他李善长地位斐然,也是唯一一个在京的国公,而且还受朱标敬重。 恐怕满朝文武,甚至包括老朱在内,都认为阻拦朱标亲征的任务,要落在他李善长肩上。 可问题是,李善长自己却很清楚。 一旦朱标下定决心要亲征倭国,他李善长说什么都是没用。 一想到老朱回京见不到朱标,冲他大发雷霆的模样。 李善长身躯猛的一颤,旋即便要拱手进言。 可也是此时。 只见高丽王禑上前一步,朗声请命道: “启禀大明太子殿下,外臣一朝世受天朝福荫。倭国宵小意图行刺太子,扰乱上国。” “外臣王禑,愿率我高丽一朝子民,为上国先锋!” 听王禑说完,李子春心中暗骂一句,紧跟着便要一同请命。 可不等他开口,只听王禑扫了他一眼,继续没好气道: “即便我朝仍有叛逆之贼,然能为上国效力,外臣万死不辞。” “纵然李家逆贼趁我军与倭国两败俱伤之时,从后突袭。只要能为上国出力,纵然外臣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 “求大明太子下令,准高丽正统之朝为大明先锋!” “嗯....” 听着王禑将所有矛头都指向自己。 好像坐实了他李子春定会趁王禑为大明效力,鏖战倭国之时,从后偷袭一般。 “太子殿下,外臣李子春定不会如此.....” 李子春慢了一步,也算吃了个哑巴亏。 若他同样请命为先锋,也只会被朱标认为是拾人牙慧。 而且他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先撇清从后偷袭的嫌疑最好。 “外臣父子久慕上国,愿暂与王禑罢兵止戈,先为上国效力。” “罢兵止戈?”王禑瞥了李子春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尔等叛军已然是强弩之末,若非本王急于为上国效力,尔等早成刀下之鬼!” “区区逆贼,昨日反了本王。安知明日不会伙同倭国,反了大明上国?” “太子殿下,外臣王禑请命先锋!” “胡扯!”朱标还未开口,李子春怒声骂道:“我军占据王都,若如你所言,剿灭我军乃谈笑之间,为何迟迟不收服王都?” “太子殿下,我新军实力强劲,定能胜任征倭先锋一职!” “可尔等新军乃是叛逆高丽之贼!”一旁的王禑幽幽说道。 可李子春却压根不理会他,继续冲朱标请命道: “太子殿下,我等新军临近倭寇,若是出兵定能出其不意!” “尔等乃叛逆之贼!” “太子殿下,我等新军深得民心,粮草充沛,不需大明驰援便能击溃驻扎高丽的倭国贼寇!” “尔等乃叛逆之贼!” “太子殿下,外臣新军素有悍将,不输倭贼!” “尔等乃叛逆之贼!” 见自己每说一句,王禑都要瞄着自己的痛处狠狠踩上一脚。 李子春心头大怒,当即撸起袖子便要朝王禑冲去。 可正是见他如此,王禑似抓到了破绽一般,当即跪在朱标跟前,重重拜道: “太子明鉴,此等逆贼乃军中武夫,不敬礼数,不尊忠义。” “饶是在上国朝堂,仍有动粗之意。” “况且此贼先叛小国,若是以他为征倭先锋,怕是会伙同倭寇,反叛大明!” “外臣祖上世代恭顺上国,求殿下授臣征倭先锋一职!” 听着李子春、王禑为征倭先锋争的不可开交。 倭国北朝足利清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怎么征讨他们倭国,在这两人眼中竟成了一份美差? 还是说他倭国天怒人怨,是个人都想将他们彻底抹除。 “大明太子殿下.....” 就在足利清开口,准备求情之时。 原本坐在位置上的朱标缓缓起身,一边走下玉阶的同时,一边沉声说道: “前次你足利清出使我大明,曾言你倭国北朝与南朝不共戴天,不能同处。” “为我大明出力征讨高丽,还开出了让我大明相助大船的条件。” “可如今,你足利清身为北朝之臣,竟与吉野一郎这位南朝之人同在一所。” “孤当真后悔,后悔轻信尔等谗言,竟未能提前看穿你们倭国妄图染指中华的狼子野心!” “太子殿下,我北朝素来恭敬啊.....” “恭敬?大明江浙世家勾结倭国,孤名你主跪京请罪。” “可两次遣使竟都不见你主,这便是你说的恭敬?” “这....” 就在足利清愣神,不知该如何解释之时。 只见朱标环顾在场百官,淡淡说道:“孤先前不忍见杀,不愿大明邻邦小国受战火波及,不愿小国百姓受无妄之灾。” “然,孤之仁慈,竟被倭国贼子视为软弱。” “此等贼子竟还想着刺杀天家,来人!” 就在朱标即将下令处斩足利清时。 毛骧知道朱标对倭寇恨之入骨,当即拱手禀告道: “殿下先前命倭国南北二朝之主跪京请罪,非其主,入我大明即斩。” “这足利清已然要受斩刑!” “加之此等逆贼妄图行刺天家,依我大明律法当诛九族,凌迟处死。” “况且足利清、吉野一郎御前不恭,又当处以抽肠断脊之刑。” “若殿下仅将其斩首,恐不能服众!” “哦?毛卿以为该如何?” 听到朱标称呼自己为毛卿,毛骧心头一喜,将锦衣卫的酷刑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 可最终他还觉得锦衣卫的那些个酷刑,终究不能让朱标满意。 “回禀殿下,臣听闻汉朝之时,有一酷刑名为人彘,即砍断四肢、挖去双眼,以铜水灌入双耳,封存于缸。” “臣以为当以此刑,将人彘送回倭国北朝,让北朝之人明白忤逆上国的下场!” 听着毛骧将人彘之刑一字一句说出。 足利清吓得脸色煞白,浑身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 而旁边的李子春、王禑同样心头战栗,庆幸这酷刑之法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听毛骧说完,包括李善长在内的奉天殿百官,此时心里都有些嘀咕。 老朱虽说重用检校,重设锦衣卫。 可老朱却不会给这些酷吏暗卫太多权利,更不会容忍此等酷吏堂而皇之站在朝堂之上。 然而此时! 朱标明摆着是要让毛骧位列朝臣之中。 一想到如此毒辣阴狠之人,要与自己这些久读圣贤书的圣人学子站在同列,不少官员当真为今后朝堂的风气担忧。 最主要的! 还是怕朱标真的准了毛骧所请,怕朱标真的喜欢这些酷吏手段。 “此法.....”朱标踱步片刻,凝眉说道:“此法太过残忍,孤心不忍,断不可为。” “然毛卿所言不错,当送回足利清,震慑倭国北朝。” “既然如此,这足利清便交由毛卿处置!” “属下.....”毛骧顿了一下,随即改口朗声说道:“微臣领命!” 第181章 也是惧内的主儿 语罢,毛骧拖着已经被吓傻的足利清径直朝殿外走去。 而朱标这模棱两可的态度,却也让李善长等人看到了希望。 朱标默认毛骧以人彘之刑严惩足利清。 可终究是开口言说,此法过于残忍。 这也就意味着朱标不好酷刑,不喜酷吏。同时也意味着朱标还是那个仁厚宽仁的太子储君。 “至于征倭先锋.....” 朱标看向李子春、王禑,继续道:“我朝军卒肃清草原余孽,安抚大漠仍需些时日。” “征倭一事,便交由你高丽代劳。” “王禑一军为先锋,李子春所部垫后,务必全歼强占高丽的倭国贼寇!” “外臣领命!” “外臣领命!” 听到朱标如此安排,原本很是揪心的李善长这才松了口气。 好在朱标依旧是想让倭国、高丽自相残杀。 好在朱标不打算亲征倭寇。 待李子春、王禑各自退出奉天殿后。 朱标环顾群臣,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语气平淡缓声说道:“眼下当务之急,依旧还是推行税改、土改,充实国库。” “牵扯土税改革之事,诸卿可有事奏?” 见半晌无人开口,朱标示意退朝后,便朝着后殿走去。 只不过今日朝会,却让不少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朱标身为太子,下令对倭国用兵。 此举虽有僭越皇权之嫌,但就朱家父子的特殊情况,朱标下令征讨倭国,也还算能说的过去。 让众人有些疑惑的是,既然朱标已然下定决心要对倭国用兵。 可为何朱标却又不下令出兵,反而催促众人抓紧土税改革一事。 “老国公。”开济心头疑惑,忙快步追上李善长问道:“剿灭倭寇与土税改革,哪个分量更重?” “二者都是千斤之重。” “可....” 不等开济说完,李善长看了眼周围竖起耳朵倾听的一众官员,朗声说道: “今日朝会上有许多个变数,诸位大人当宿本职,小心触怒太子殿下。”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李善长抬腿便朝宫外走去。 刘伯温随老朱一同前往江浙,这满朝百官终究没人能和他谈论一二,还真让李善长有些寂寞。 任徐允恭为五军都督府参知,同毛骧率领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总管京城防务。 显然是要让徐允恭这些军二代进入朝堂。 至于毛骧......恐怕也是大限将至。 毕竟朱标和老朱极其相近,这爷俩断不会允许天子鹰犬堂而皇之出现在朝堂之上。 而和老朱不同的是,从小在世之大儒教导下的朱标,心思更沉,手段更狠。 那是个杀了人,还要让被杀之人心存感激的主儿。 恐怕此时毛骧,没准还会因能够进入朝堂这事,对朱标感激涕零呢! ....... 另一边。 江浙一带,江阴城中,街角一处露天面馆中。 两名中年捧着饭碗蹲在墙边,好似竞赛一般,一边用余光看向对方手中的碗,一边快速将自己碗中食物往嘴里送。 而坐在长凳上的中年妇女,却顾不上吃自己面前的饭食。 眼中带笑看着面前两人的同时,手上为他们两个剥着蒜。 只是这两名汉子吃的太快,几乎是一口面一口蒜,妇人竟有些跟不上两人的速度。 “你俩慢着些,别噎着!” “慢不得!”老朱拿起一颗蒜瓣囫囵送到嘴里,不断咀嚼的同时冲马皇后笑道:“谁吃的慢,谁就要付钱。这是咱哥们的规矩!” 语罢,老朱瞥了眼旁边疯狂扒饭的汤和,竟也加快了速度。 片刻过后。 只见汤和猛的起身,将空碗重重放在桌上的同时,看向老朱高声喊道: “小二!这位爷结账!” “好嘞~” 小二应了一声,快步走到老朱跟前。 “爷,三碗面,六个大钱,您慈祥~” “啧.....” 看了眼还有些底子的碗。 老朱咂吧了下嘴,极不情愿从怀中掏出六枚大钱递了过去。 “老了老了,饭量还见长了。” “都是你先前在凤阳养的好!” “咱可没你那么好命,没时间将养。” “妹子,你就看着吧!咱那哥几个,谁也活不过这老小子!” 听着老朱那很是埋怨的语气,汤和也不搭理他,转而看向马皇后道: “从咱认识他起,这就是个输不得的主儿!” “军营里赌骰子他就经常玩赖。” “那年跟伯仁(常遇春)拼酒,见快要输了,他竟一脚踹翻伯仁的凳子。” “从那以后,但凡喝酒,伯仁都要站起来喝!” 听汤和提及早年趣事,老朱也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还别说,也就天德能跟伯仁比一比酒量,咱们几个竟都不如他们。” “那一年打下滁州,咱记得这哥俩从天黑喝到第二天早上,第二天到咱跟前的时候还是一身的酒气。” “上位不知道!”汤和凑到老朱跟前,压低声音神秘说道:“你猜为啥伯仁第二天直接去了军营?” “为啥?” “那是这小子不敢回去!” “蓝氏还有常家大丫头就站在家门口,伯仁要是赶回去,免不了被他们两个教训一番!” “哈哈哈,常遇春这小子,也是个惧内的主儿。” “对,也是!也是!” 第182章 爷带你们迎战倭寇 听到汤和在这个‘也’字上加重了语气,而且眼神古怪偷瞄了马皇后一眼。 老朱回过味儿来,当即笑骂道:“你个老东西还取笑咱?” “你和徐天德不也是被自家大丫头管的死死的?” “将来标儿娶了这俩姑娘,你们汤家、徐家的大事小情,可就要听咱家老大的了!” “嗯.....” 见提及嫁女一事,汤和面色微僵,脸上微微有些不快。 见他如此,老朱表情愈发得意的同时,冲马皇后笑着调侃道:“妹子,想这汤鼎臣、徐天德在战场上是何等的英雄?最后他们女儿不还是要嫁到咱们朱家?” “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原来是给咱老朱家养的!” “老小子,你可对咱客气点,不然以后你家丫头不让你喝酒,咱可不帮你说情!” 看着老朱双手叉腰,似打了胜仗般开怀大笑。 而面前的汤和面色尴尬,好几次嘴唇动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马皇后不想老朱对汤和穷追猛打,故而扯开话题,轻声打断道: “重八,咱们今日要在江阴落脚?” “不错。” 提及正事,老朱收起脸上玩笑的同时,走出面馆铺子沉声说道: “江阴乃大江之口,江浙门户,倭寇、海寇袭扰最为严重。” “咱留在此地,也是想看看当地驻军是如何迎战倭寇的。” “不瞒你们说,直到现在咱都没弄明白,为何标儿对区区倭寇竟如此上心!” “上位,那苏州....” “倒是不急!”老朱在一个小摊前驻足片刻后,继续朝前走去。 “老大已经命老三前往苏州,就姑且让老三在苏州闹上一闹,咱也想试试老三究竟有多少斤量,看看他将来能不能帮到咱家老大。” “不过咱已命刘伯温带鹰扬卫前往苏州,老三那边出不了什么乱子。” 语罢,老朱似有些不情愿般默默叹了口气道:“姑且让那些个贼子多活些时日吧。” “是....上位仁慈.....” 即便此时老朱语气平和之中,甚至还带着点点无奈。 可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悍然杀意,汤和又岂能不明白。老朱暂且让江浙世家多活几日,绝不是仁慈。 之所以如此,也是想用苏州世家的性命,给晋王朱棡垫脚。 片刻之后,老朱一行很快便走到沿海军营跟前。 就在汤和上前,准备传令江阴侯吴良出营接驾之时。 只见门口的兵卒当即举起长枪,冲汤和怒声骂道: “滚一边去!兵营重地安敢擅闯?” “你......” 汤和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也是甚高。 莫说是小兵,就算吴良、蓝玉、顾时这些个将帅对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可谁曾想,此时被这小兵用长枪对准,迎头痛骂。 也是见汤和竟在小兵面前吃瘪,身后的老朱笑着走上前来。 “小哥,咱们几个可都是你们主将的家乡长辈,让他出来见见咱们。” “滚一边去!” 那小卒同样没给老朱面子,调转枪头对准老朱的同时,没好气道: “我们侯爷家中长辈都死完了,就算没死的也都是当朝权贵,哪会有你们这些个穷亲戚!” “滚滚滚,别逼老子跟你们动手!” 那小卒说完便举起长枪上前一步,也就在长枪距离老朱只剩十几公分距离时,只见汤和猛的抽出长刀,手起刀落当即便斩断了小卒手中的长枪。 见此情形,门口几名站岗的兵卒迅速包围了上来。 与此同时,藏身在暗处的锦衣卫手中弓弦拉满,死死瞄准着这些个兵卒的脑袋! “爷爷杀鞑子的时候,你们这些个娃娃还没长毛呢!”看着一个个年轻兵卒拿枪对准自己,汤和轻笑一声,很是不屑骂道:“去!让吴良给爷滚出来!” “我们侯爷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为首一名兵卒说完,当即便下令缉拿汤和、老朱二人。 看着七八名兵卒手持长枪,缓步朝自己靠近。 汤和当真有些急了,他被伤到不算什么。 可若是老朱被自家兵卒刺伤,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此时汤和也顾不上什么体统,扯着嗓子冲军营大声喊道: “吴老二,你给爷滚出来,看看谁来了!” “吴老二!” “吴老二~” 见不管自己怎么呼喊都看不到吴良的影子。 汤和便也不再大喊,当即便开口表明身份。 “天子驾临,还不跪拜?” 此话一出,周围士卒尽数放声大笑。 “你们要是陛下,爷就是魏国公徐达!” 语罢,那名为首兵卒没好气道:“将这些通倭贼人抓了!” 闻言,汤和也不再顾忌些什么,一刀斩断来人手中长矛的同时,上前一步便将那士卒踹翻在地。 而老朱退后两步,就在一旁静静观看。 汤和虽老,对付几个新兵还是绰绰有余。 而且老朱也想知道,这些江阴兵卒的实力究竟如何。 也是见汤和一个老汉,面对五六名兵卒竟丝毫不落下风。 为首那名兵卒心念微动,随即将目标瞄准身后三人之中唯一的女眷马皇后。 可就在他持刀快要冲到马皇后跟前时。 只见老朱捡起地上木棍,仅是一棍子便将那人抽飞出去好几米远。 “混账东西!到了战场也想这般取巧?” “估摸着平日里也是欺压良善之辈!” 语罢,老朱扬起木棍,又朝那兵卒很是用力的砸了几下。 片刻功夫。 汤和也将面前五六名兵卒尽数打倒在地。 眼看越来越多兵卒冲出军营,甚至两侧已有士卒拿起弓箭正在瞄准他们。 汤和忙挡在老朱跟前的,拿出朱标给他的圣旨,高声喊道: “本将乃信国公汤和,受太子令,节制西南沿海诸军!” 此话一出。 江阴水军副将薛才忙快步跑到汤和跟前。 当确定眼前之人真是信国公汤和后,薛才双腿发软,忙跪地拜道: “末将不知汤帅到此,罪该万死!” “哼,陛下.....” 就在汤和准备表明老朱身份,却看见老朱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会意之后,汤和话锋一转,没好气道: “吴老二呢?这兔崽子死哪儿去了!” “回禀汤帅,侯爷带兵出海,探查倭寇敌情去了。” “估摸着马上就要回营了!” 薛才刚一说完,不远处一名快马疾驰而来,马上士卒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张村来贼!” “将军!倭寇上岸,张村来贼!” 知道是倭寇来袭,薛才命周围士卒整军的同时,冲汤和拱手道: “倭寇上岸,还请汤帅暂避.....” “避他娘!爷要避那些个倭寇?” “此战,爷带你们斩杀倭寇!” 第183章 多是新兵 语罢,汤和攥紧手中长刀,翻身上马便张村赶去。 而老朱此来本就是想看看江阴兵卒如何应战海寇。 与马皇后交谈几句后,也随军一同前往张村。 ...... 张村沿江。 黄灿灿的日头低垂在海面上,暖色余晖撒向海岸,海岸线被沾染成了一条金黄色的丝带。 于这落日余晖之下,小小渔村显得格外静谧安详。 不少农户家中此时升起阵阵炊烟,深吸口气,甚至还能闻到格外甜美的米饭香气。 可正是如此祥和的场面,却被海上疾驰而来的十几艘小船打破。 当看到倭寇来袭,村中老人用力敲击着锣鼓,扯着嗓子高声示警。 村中青壮听到声音,抄起家伙快速便朝村头赶去。 不多时。 十几艘小船抵达岸边,那些个倭寇表情狷狂,嘴里发出野兽嚎叫的同时,很是嚣张的挥舞着手中兵器。 百余名倭寇似下饺子般相继跳下海船,朝着他们向往已久的大明村落径直冲去。 对他们而言,大明是一座守备松弛,任他们劫掠的巨大宝藏。 这里有数不清的粮食、金银、财宝,还有女人。 在倭国,他们是失去领主,不被倭国大名承认的武士,整日里藏匿于乡野,食不果腹。 而在大明沿海。 他们能吃到甜美的稻米,品尝到新鲜的鱼肉,还能掳掠大明的女子任他们享用。 即便大明沿海有不少明军驻扎,可百里江岸,总有疏漏的地方。 待他们将村落劫掠完毕,恐怕大明的军队都还没有赶到! “呦西~” 一名身披半甲,肩扛大刀身高却不足六尺的倭寇立于岸边,看着眼前的村庄露出十分享受甚至变态的神情。 似乎眼前这村落在他眼中,是一位身着清凉的婀娜少女。 好似眼前村落中的粮食、金银还有女人,尽数都是他的私产。 “快快滴~” “冲进村子,粮食滴搬走,男人滴杀光,女人滴.....嘿嘿嘿....” 倭寇头目丧心病狂的鼓舞让周边不少倭寇热血沸腾,那些个倭寇吼叫着不似人声的口号,气势汹汹便朝眼前村落冲去。 也是等他们靠近村落,零星箭矢从面前疾射而来。 张村的青壮在村头的房顶上拉满弓弦,朝着这些个倭寇畜生便射了过去。 只可惜民间弓箭力道或大或小,极不统一。 有的箭矢直接洞穿那些倭国畜生的胸膛,而有的却扎在那些畜生的身上,不能致命。 “半炷香!半炷香朝廷军队就能赶到!” “乡亲们一定要撑住!” 听到村长的喊声,那些村中青壮底气十足,愈发快速射着手中弓箭。 “一犬君,撤退吧,明军半炷香就到......” “胡扯!明军就算是飞,半炷香也飞不过来!” “就算只有半炷香,我等武士也能将这村落劫掠一空!” 倭寇头目举起大刀,指向眼前村落高声喊道: “斜着跑,躲避箭矢!” “只要冲到村子里,用他们的女人孩子挡在身前,他们就不敢射箭!” 闻言,那些个倭寇似发疯般朝着村落跑去。 就在他们即将闯进村落,就在他们马上就要冲进村子,用大明的女人孩子挡在身前,当他们肉盾的时候。 不远处海岸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蹄踏踏之声。 还不等一众倭国反应过来,为首的汤和当即下令道: “箭矢平射!切勿伤到沿海百姓!” 语罢。 一行骑兵坐于马背,拉弓射箭。 箭矢如幕,齐刷刷朝那些倭寇射杀而去。 嗖嗖嗖,箭矢破空,看着身边接二连三的人倒下,那些个倭寇心中也蒙生退意。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亦或是冲进村落躲避箭雨。 汤和抽出长刀,纵马奔驰的同时,弯腰将一头倭寇的头颅斩落在地。 “速射!” “准备冲锋!” 距离倭寇不到二十步,听到汤和下令的兵卒甚至不需瞄准,将手中箭矢急速射出。 待眼前倭寇消减大半,汤和勒紧缰绳,扬刀长啸:“随本将杀倭!” 刹那间,明军骑兵好似滚滚激流,朝着还有些愣神的倭寇汹涌而至。 待赶到村落跟前,骑兵优势难以施展后,汤和当即下令,下马拼杀。 面对大明军卒似泰山压顶一般的攻势,百余名倭寇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被斩首殆尽。 等老朱同马皇后赶到,小小战局也算画上了句号。 “上位!” “是否有声东击西之嫌?” 老朱这话一出,汤和也担心倭寇声东击西,忙冲薛才下令道: “本将留下三百兵卒,其余人尽数带回营中!” “末将领命~” 待薛才率兵离开,亲历方才战局的汤和表情凝重,沉声禀告道: “上位,此次倭寇只有百人,然末将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说说看!” 老朱一面检查着地上倭寇的尸体,一面随意说道。 “江南兵卒承平日久,与北面边军相差甚远!” “方才马背平射,竟有人把箭矢射到天上。” “临近贼寇速射,攻势也不甚凌厉。” “就连下马厮杀,我军人数乃倭寇数倍不止,可竟还有近十名兵卒死伤。” 汤和沉吟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臣弹劾江阴侯吴良,治军不严!” “怪不得吴老二。” 老朱蹲下身子,从倭寇身上拔出一根箭矢,拿在手中。 “一些箭矢几乎半透倭寇尸体,足见方才数百名军卒中,尤有善战之兵。” “你看看这些倭寇身上的伤口,有些很是平整,朝着脖子便是一刀,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有的,则是从肩头劈砍下来的伤口。” “说明吴良治军没有问题,军中有的是善战能战之兵。” “可惜方才的兵阵之中,多半都是新兵。” “新兵?” 第184章 海上长城 “如你所言。” 老朱抓起一把泥土在手里用力揉搓,待搓掉手上血迹后,起身冲汤和淡淡说道: “江南兵卒承平日久,少经战阵。” “而且百里江岸,不知道倭寇从何处上岸,仅凭吴老二带的亲兵也是疲于应付。” “估摸着是这吴老二见一众老兄弟北上迎击北元,便不愿向朝廷要兵,所以他便在当地招募兵卒。” “方才军阵中的,估计有七八成都是刚招来的新兵。” “是....上位明鉴!”汤和看了眼绵延百里的海岸,默默点头道。 “吴良前往江阴之时,恐怕就带了几百名善战亲兵。几百亲兵加上招募来的新兵,能守住这百里江岸,也当真是辛苦他了。” 知道汤和想替吴良请功,老朱只是微微颔首,也不表态。 “倭寇自海上而来,可在沿岸任一地方登陆劫掠百姓。” “这次是你亲自带兵,来的还算及时,没让这些个倭寇祸害百姓。” “可下一次,若距离再远些。驻扎沿岸的军卒还能不能来的这么及时?” 听出老朱话中的担忧,汤和看了眼江岸,又看了看周围手持弓箭的村民,旋即拱手道: “上位,不如把军中箭弩分发给沿岸百姓。但凡倭寇来袭,这些个村民也有一战之力。” “即便不敌,也能拖到咱们将士赶到。” “还有!” 汤和顿了一下,表情庄重,朗声继续道:“当仿照抵御北方部族的陆地长城,在沿江海岸上筑起卫戍楼。” “沿岸戍楼成线,但凡在海上看见倭寇,可提前预警。而且还可作为城池,抵御倭寇上岸。” “若是能在入江口设铁索阻拦,两侧筑起高塔、箭楼,甚至可以将倭寇挡在海上!” 听汤和说完,老朱微微颔首,依旧没有表态。 汤和所言,若仅是对敌倭寇,的确是不错的法子。 可从整个国家的层面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法子。 为了国朝安定,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会主动给百姓分发兵器。 谁能保证分发下去的弩箭是瞄准倭寇,而不是因为乡里矛盾,对准邻村之人。 至于修建沿海长城,戍楼成线.... 北境的陆地长城最早起于祖龙,到如今大明的千百年中,历朝历代为修建长城,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若说效果,的确是有。 只不过效果甚微,千百年来北方部族依旧多次跨过长城,兴兵南下。 而且大漠辽阔,先前北方部族除之不尽。 而倭寇本国就在那里,实在没必要再耗费数百年的精力,建造什么沿海长城。 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如朱标所言,兴兵踏足倭国,屠灭便是!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旋即一身披铠甲的中年将军纵马疾驰的同时,高声喊道: “汤和!你个老东西到咱江阴来,为啥不提前说啊!” 吴良比汤和年长三岁,直呼汤和名讳倒也不算什么。 待吴良靠近,当看到老朱、马皇后竟也在旁。 吴良忙翻身下马,当即跪道: “微臣不知陛下、娘娘到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你个吴老二,在江阴待久了,倒是和咱生分了。” “快起来!” 听到老朱语气温和,此时更是伸手要将他搀扶起来。 吴良心头一阵错愕,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洪武皇帝。 “多...多谢陛下!” 起身之后,吴良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倭寇尸体,心里叫苦的同时,继续请罪道: “末将驻扎江阴未能剿灭倭寇,让江阴百姓受苦,还请陛下降罪.....” “行了!”老朱很是不耐烦的白了吴良一眼,旋即没好气道:“你我君臣数年未见,一上来便几次三番请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朱皇帝对你们这些个老兄弟是如何薄情寡恩呢!” 就在吴良一脸错愕,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出自老朱嘴中时。 只见老朱摆了摆手,随意说道: “吩咐下去,把这些倭寇的脑袋砍下来,串在一起置于沿岸。” “等办完后,到军营去寻咱!” “是!” 看着老朱和马皇后缓步朝军营赶去。 吴良心中愈发疑惑,忙拉住要走的汤和问道: “老汤,上位这是咋滴啦,咋这般.....这般好说话....” “嘿!你个老东西还真是个贱骨头!” “非要上位下令,罚你挨一顿板子,你才舒服?” “那不是!”吴良看了眼老朱离开的背影,砸吧砸吧嘴后还是问道:“就是感觉几年不见,咱上位宽容了不少。” 吴良用脚踹了下脚边的倭寇尸体,表情很是厌恶说道:“这些个异族冲到咱大明百姓的村落里,若放到先前,上位得知后即便不把我皮给扒喽,也要好好训斥一番。” “可这次上位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老汤,我久不在京。你跟我说说,近些日子京城都出了啥事,上位的性子咋就变得这么平和了。” “哼!”汤和瞥了吴良一眼,笑骂道:“你个老东西也学会察言观色了!” “不错!上位性子是好了许多,这都是咱们太子殿下的功劳!” “太子?” “此次出巡完毕,解决完倭寇、江浙的问题,处理好叩阙百姓被杀一案后,太子就要登基。” “你说说,咱们陛下能不宽容吗?” “原来是太子爷答应继位了!”吴良有些恍然大悟道。 “不止如此!”汤和拍了拍吴良的肩膀,继续说道: “眼下虽说太子还未登基,可朝中税改,大事小情已经全都是太子说的算了。” “你说说,咱们陛下马上就要进位太上皇了,何必对你动怒?” “你办不好差事,将来太子登基以后,自有太子处置你!” “嗯.....” 被汤和这么一说,吴良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即便他久不在京城,可他们这些军中老将都知道,老朱想传位给朱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眼看心愿达成,老朱自然宽容许多。 “赶紧吩咐手下割去倭寇首级,你我也该去面见陛下了。” “好!” 吴良应了一声,旋即吩咐周围兵卒将倭寇的脑袋割下,用麻绳透穿头骨,放置在沿江岸边。 一排百个带血的脑袋,在海风吹动之下左右摇摆。 可无论是军中兵卒亦或是沿岸百姓,见到之后却无一人感觉残忍。 对于这些个倭寇,无论何等严惩,众人也只觉大快人心。 军营之中。 待汤和、吴良刚一进帐,老朱当即便出声问道: “吴良,江阴防倭,可有什么难处?” 第185章 清倭之战 “难处?” 面对老朱突然的体恤,吴良还是有些不适应,笑着摆手道:“上位,这有啥难处!” “啥样的仗咱爷们没打过,当年在鄱阳湖.....” “行了行了!” 不等吴良说完,老朱极不耐烦的打断道:“别他娘的卖老资格,有啥难处直说!” “缺人,咱给你派兵。” “缺钱,给太子上条陈,让他给你拨钱。” “此次太子下的令旨是彻底肃清沿海倭寇,莫说是你们,即便咱朱重八也要听太子令。” 见吴良、汤和表情错愕,老朱丝毫不在乎自己失言,继续催促道: “快说快说!” “给你多少人,给你多少辎重,你能肃清江阴沿海的倭寇!” “这.....” 吴良表情古怪看了汤和一眼,随即轻咽了下口水,正色禀告道: “陛下,若是抵御倭寇袭扰沿海百姓,末将有信心。” “可若是清缴海上倭寇,末将.....” “末将恐怕此非一日之功!” 听到老朱砸吧了下嘴,以为天子之怒马上就要砸在他身上,吴良连忙跪地解释道: “陛下容禀,江阴临海有大大小小岛屿不下数十个。” “昨夜末将率兵出海,想要探查倭寇贼巢,可七八个岛屿上都有倭寇扎营的痕迹,却都见不到倭寇的主力。” “况且大海广阔,倭寇不只驻扎在江阴临海。浙江、福州、泉州等地临海,这些倭寇恐怕也会驻扎。” 不是吴良不敢带兵出海,与倭寇一战。 只是如今大明重兵都在北境,吴良身为从龙老将,实在不好意思此时管老朱张口要兵。 万一从北境抽调兵马,导致北境空虚,草原部族降而复叛,那先前朱标擒获元主的大功也就成了徒劳。 纵然吴良对倭寇也是恨之入骨,厌恶到了极点。 可家国大义,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 “陛下!眼下若是对沿海诸岛挨个扫荡.....” “一来我江阴没有大船,火炮也有些吃紧。而且此时军中的万人兵卒,八成都是刚刚招募的新兵。” “二来,若是不能一战功成,不能速战速决,恐怕北境战场、高丽战场那边.....” “咱知道了!” 不等吴良说完,老朱当即起身,似迫不及待般,朗声下令道: “传咱旨意!” “江浙船厂拨派二十艘大船前往江阴,其余成型舰船尽数开往江浙、福州等地。” “凤阳三司调派五十门火炮,两千支火铳,万斤炸子,即刻送来江阴。” “汤和,你所率中军拨出一万兵卒,交予吴良!” 听到老朱调派辎重前往江阴,吴良忙开口劝阻道: “上位,江阴虽常有倭寇袭扰,然江浙、福州、泉州等地亦有倭寇侵袭。” “况且江阴不比浙江等地富庶,若是将兵力集中到江阴,恐怕那些富庶之地.....” “想的美!” 老朱瞥了吴良一眼,没好气道: “将兵力集中到你江阴,统统交给你吴良率领?想的挺美!” “江阴清倭只是小菜,江浙一地尚有五万驻海军,同行中军也有数万兵卒。” “至于北境战场!” 老朱顿了一下,愈发正色说道: “方才咱也说了,太子下令清缴沿海倭寇,眼下清倭便是重中之重。” “打出海去,捣毁倭寇贼巢,才是大明兵卒的得胜之道!” “至于拨调给你江阴的兵马、辎重,在整个清倭之战中连主力都算不上。” “嗯....”吴良表情尴尬愣了许久,不过很快便憨笑道:“陛下圣明!太子英明!” “不过你倒是给咱提了个醒儿!” “既然清倭事重,太子不日也要派兵征讨倭国,那我大明则必须有一支熟悉海战的海军。” 老朱沉吟片刻后,朗声下令道: “今日,朕于江阴成立大明靖海军,信国公汤和为主帅, 江阴侯吴良、靖海侯吴祯为副帅。”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吴良拱手领命的同时,忙再次禀告道: “陛下,末将探查倭寇巢穴,发现这些个倭寇屯粮很是充足.....” “咱知道!” 老朱郑重点头,恨不得当即前往江浙,将那些资助倭寇粮饷的世家尽数砍成肉泥。 只不过这江阴军中近万名兵卒都是些新兵。 以老朱的经验来看,若这些个新兵娃娃不好好训练,恐怕第一次大战便会死伤半数以上。 人一老,心多少就有些软了。 看着那些和朱标一般大的新兵,老朱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父亲一般,难以放心。 “汤和,速速派人传令随行中军前来此地,也该让这些个娃娃看看仗是怎么打的。” “毕竟百姓把自己孩子交到咱们手上,不教会这些娃娃怎么打仗,咱也不能让他们到战场上去送死!” 语罢,老朱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而对于老朱格外温和的性子,吴良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待走到兵卒训练的校场。 老朱箭步上前,走到一名拉弓射箭的兵卒身旁,温声指点道: “射箭的时候手不能抖,气息要稳,身子放松一些。” “是.....” 听到老朱这话,小卒忙再次引弓。 可见他浑身紧绷的样子,老朱愈发不满意的同时,用手砸在那兵卒的胸膛上。 “别太绷着!身子绷这么紧,气息还怎么稳!” “啧!你这娃就只有蛮力,咋就不知道变通!” 老朱越说越急,索性一把夺过兵卒手中弓箭,引箭而射。 下一秒。 箭矢破空,直接扎进十步之外的草人之中。 “看见了吗?射箭就跟吃饭一样,哪有那么难!” 见那小卒被自己训的不敢再次引弓,老朱愈发气恼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没有教导他人的天分。 旋即摆了摆手,继续朝前方走去。 “蠢蛋,比咱家标儿差远了!” 听老朱好似怕打击到那兵卒,走出数米这才低声喃喃。 汤和忙在身后笑道:“陛下和太子都是天生的将才,陛下教导的法子自然适合太子殿下。” “可这些个兵卒娃娃早先都是种地的百姓,陛下教导,他们自然不得其要。” “等中军的将士赶过来,带着这些娃娃见了血就好了!” 第186章 来的好 “还真是!”老朱回头看向汤和,很是骄傲说道:“咱家标儿八岁射箭便能命中靶心,十二岁便能开两石弓,十四岁就敢跟着常遇春冲入敌营。” “不是咱自夸,这些个娃娃还真比不上咱家标儿!” “那是那是!太子少年英才,天生的将种!”汤和笑着附和的同时,心中却是一阵腹诽。 朱标从小便由常遇春教导武艺。 而且常遇春那个莽夫才不管朱标是不是吴王世子,但凡朱标敢稍有懈怠,常遇春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木棍上去便揍。 再加上当年在吴王府时,徐达、冯胜、邓愈这些个当世名将,谁没教过朱标骑马射箭。 长此以往,朱标弓马想不娴熟都难。 拿从小便有名师教导的朱标和眼前这些刚放下锄头的新兵相比,老朱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上位,好兵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这些个新兵上了战场,见过血之后就好了。” “嗯。” 老朱也知道好兵都是杀出来的。 平日操练时有模有样,到了战场吓得浑身发抖的也不在少数。 应了一声后,老朱随即便返回营帐,也不再继续看新兵演练。 次日天明,选调的一万中军士卒尽数赶到江阴军营。 “陛下,京城奏报。” “念!” 当着汤和、吴良、薛才等将帅的面,中军千总贺坚朗声念道: “倭国南北二朝私派死士,携弓弩、火器入京,意图行刺太子殿下.....” “嗯?” 未等贺坚说完,老朱猛地从主位上站起身子。 而此时贺坚猛然一惊,只感觉一股骇然气势自老朱为源头,似怒涛拍岸一般朝着自己面门席卷而来。 “陛....陛下,还念不.....” “念!接着念!” 听到老朱怒斥,贺坚打了个冷颤的同时,忙继续开口道: “倭国二朝意图从高丽、江浙沿海,南北夹击大明。” “江浙世家与其勾结,妄图借倭国之兵,左右我朝。” “嗡~” 待贺坚说完。 汤和、吴良等人只觉耳边一阵嗡鸣。 他们当真没想到,洪武一朝,江浙世家竟敢如此悖逆,倭国二朝竟能如此嚣张。 他们怕不是忘了,这位洪武皇帝从来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此时汤和、吴良等人面色冷峻,神经紧绷,一手紧紧攥住腰间长刀。 只等老朱发号施令,他们便继续追随这位洪武皇帝,杀出个朗朗乾坤! “陛下!末将愿领靖海军,肃清沿海倭寇,直取倭国!” “上位,末将愿领五千中军,收拾江浙世家!” 面对吴良、汤和的请命,此时的老朱却显得格外冷静。 “贺坚,京城奏报可还有别的?” “有!”贺坚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太子书信,需陛下亲启!” “那你不早拿出来?” 汤和怒斥贺坚一句,忙接过书信递到老朱跟前。 也是拆开信封的瞬间,老朱嘴角动动,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只见朱标在信中写道: “爹!对付倭寇,就一个字,干死他们!” “儿子已经命高丽新旧两朝攻打高丽境内的倭国北朝。” “您不是一直想着重回战阵,带兵出征吗?沿海的倭寇就是您的,您亲自带兵,砍他娘的!” 落款,朱标还假模假样写道:“儿在应天,遥望父皇保重,此战功成。” “呵~” 待收起信件,老朱愈发确定倭寇行刺,不过朱标想要对付倭寇的借口罢了。 轻咳一声后。 老朱强压心头笑意,面上依旧保持着仅有的怒意,沉声说道: “倭国宵小意图行刺太子,朕不能容!” “传令.....” 老朱即将下令点兵,准备出海清倭之时。 只见一名兵卒快步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倭寇袭扰张村!” “来的好!”老朱赫然起身,朗声问道:“来敌多少?” “近百艘小船。” “好!” “汤和,选调五千中军士卒,即刻前往张村应敌。” “薛才,率领五千新兵士卒,在后压阵!” “其余人马,由吴良率领登船。若倭寇并非声东击西,攻击军营,尔率舰船,截断张村倭寇退路。” “记住,放出个引子,跟在其后,务必找寻倭寇所在岛屿营地!” “末将领命~” “来人!”老朱一把取下架上宝剑,正色说道:“给咱披甲!” “陛下....” “战机稍纵即逝,不需多言!” 见老朱心意已决。 此时马皇后正在营中为将士准备羹饭,即便去请也是来不及了。 汤和知道拦不住老朱,便也不再多言。 好在倭寇不足挂齿,老朱亲自带兵绝出了什么乱子。 一刻钟后。 汤和率领的五千士卒朝着正在登岸的倭寇疾驰而去。 而老朱则带着江阴那些个新兵,在张村外的一处土坡驻足。 “按理说!” 老朱指着下方冲阵的汤和,对身后那些个新兵朗声说道: “骑兵只有在平地,亦或是辽阔大漠上,才能发挥出横冲直撞的优势。” “岸边土地松软,骑兵优势不大。” “若是倭寇队形严整,射出的箭矢整齐密集,咱们的骑兵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信国公以骑兵冲锋,乃是趁倭寇登岸时,打他个措手不及!” 听着老朱的讲解,一众新兵将目光看向下方战场。 只见此时一队千人骑兵躲避倭寇射来箭矢的同时,时不时砍杀上岸的倭寇,待倭寇大部分上岸以后,这队骑兵便在不远处射杀那些刚刚登岸的倭寇。 而汤和率领的中军又分左中右三翼。 中心兵卒手持弩箭,朝着前方的倭寇急速而射。 左右两翼的兵卒手持长兵器,似凹字形般,将中翼兵卒护在中心。 那些个倭寇想要冲到跟前,首先便要挨上一波箭雨。 即便侥幸存活,也要死在两翼兵卒的长兵器手中。 与大明兵卒军阵严明相比,那些个倭寇更像是散兵游勇般。 要么追着侧翼袭扰的骑兵,大骂的同时,射出手中弓箭。 要么则是三五成队,好似急于求死,朝着汤和所在的主力而去。 片刻过后。 倭寇以牺牲百人的代价,这才冲到中军跟前。 还不等那些个倭寇冲到跟前,原本手持弩箭的中心兵卒当即换上刀剑,朝着面前倭寇便冲杀了过去。 而护卫在前方两侧的左右两翼士卒,迅速向前突进。 转瞬之间,明军兵卒三面合围之势已然形成。 那些个倭寇被围在中间,在明军士卒的一次又一次冲杀之下,逐渐消亡。 “记住喽!” 老朱再次冲身后新兵喊道: “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能乱!” “一旦阵型散了,敌军冲杀更容易不说,还会连累身旁同袍。” “看看那些个倭寇,挤在中间的根本没法拼杀。” “等咱们明军把外围的倭寇杀光,就该轮到他们了!” “陛下明鉴!” 见薛才拱手应答的同时,双眼时不时看向下方战场。 而周围那些个兵卒也是满脸急切,恨不得当即冲到战场。 见众人如此,老朱轻笑一声,淡淡开口道:“去吧,剩下那道口子就是信国公留给你们的。” “多谢陛下!” 薛才忙拱手致谢的同时,抽出长刀指着下方战场吼道: “儿郎们,一倭抵三贼,还不赶紧的!” 第187章 陛下不公 “杀!” “杀~” “杀~~” 喊杀声震天撼地,这些个江阴新兵像是早就按耐不住的一群小老虎们。 一个个自山坡而下,宛若猛虎下山般朝着下方的倭寇便呼啸而去。 见此情形。 老朱立于山坡,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教导这些个娃娃如何打仗,好像比早年间冲杀敌阵更有意思。 让老朱格外满足的是,这些个新兵娃娃都是和朱标一样大的年纪,有的甚至比朱标还要更小。 带着这群小老虎上阵,老朱就感觉是在教导朱标如何行军打仗,莫名间竟有种三军慈父的感觉。 “八嘎~哈哑骨,哈亚古~” 当看到又一队明军自山坡而下,朝他们冲杀而来,为首的倭寇嘴里不知喊着什么。 下一秒,那些个倭寇似乎听懂了兽语,不断收拢的同时,朝着岸边缓步靠近。 可一倭抵三贼的诱惑实在太大。 杀一个倭寇等于北境战场上斩杀三名敌人,莫说是那些个新兵,即便是汤和所率的中军士卒也不想轻易放过此等立功的机会。 纵然知道老朱有意放出钩子,寻找倭寇贼巢。 可众人依旧不愿见摆在面前的军功就这样白白溜走。 “嗖~” 当一名倭寇率先登上战船,准备逃离之时。 只见一道白虹贯出,硕大长枪自汤和手中疾射而出,洞穿那倭寇胸膛的同时,将他死死定在夹板之上。 其他明军面对已经溃败的倭寇更是毫不留情。 甚至许多明军一把攥住转身逃离倭寇的发髻,手起刀落,生生割下了他们的脑袋。 随即似还不过瘾般,将到手的倭寇脑袋别在腰间,扬起手中长刀又朝不断溃逃的倭寇冲杀而去。 虽说此战是倭寇主动来袭。 可面对在北境驻守多年的中军士卒,这千余名倭寇尤不能及。 当看到江阴新兵再次冲杀而至,那些个倭寇一个个只顾仓皇逃离。 原本还略有僵持的战局,到最后竟也变成了明军单方面的屠杀。 “投降!” “投降~” 距离海岸较远的倭寇自知逃跑无望, 忙放下手中兵器,双手举过头顶,用并不熟练的汉话说着投降二字。 投降好似传染病一般,但凡有一人率先投降,紧接着周围一大片倭寇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娘的!老子还没杀痛快呢,你们投降算怎么回事!” 中军千总贺坚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他腰间只有三颗倭寇人头,算上没来得及枭首的,最多不过八人。 没超过十人,就不算什么大功。 愤恼之下,贺坚握紧长刀,将距离他最近的两名倭寇当场枭去了首级。 “咳咳~” 听到汤和的轻咳声,贺坚知道自己刚刚杀降冒功定是被看见了。 心中一阵无奈的同时,忙耷拉着脑袋,转过身子。 本想杀两个俘虏,凑够十颗倭寇人头。 按一倭抵三贼的法子,他也能再进一级。 可如今杀降冒功被发现,别说再进一级了,恐怕还要被汤和连降两级。 “汤....汤帅.....” “此战打得不错!” 没等来汤和的训斥,老朱却率先开口嘉奖道: “此战中军将士临敌不乱,你贺坚位列左翼,手持长枪冲杀的很是勇猛。” “多....多谢陛下!” “这些个人头,均可论功。” 老朱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地上还冒着热气的倭寇脑袋。 旋即,冲那些个江阴新兵朗声喊道: “此战,江阴新兵斩首一贼者,升小旗。斩首三贼者,升总旗。” “可有人斩首超过五人的!” 听到老朱的询问,面前那些江阴新兵耷拉着脑袋,尽是默不作声。 片刻过后,只听一名新兵高声喊道:“陛下,中军老兵们太欺负人了!” “放肆!” 听到声音,薛才吓得双腿一软,忙出言训斥。 可老朱对这些和朱标年纪相仿的新兵极其宽容,听到新兵的埋怨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走到那名新兵跟前,笑着问道: “怎么就欺负人了?” “陛下,刚才战场上那些老兵卒们都杀红眼了,看见倭寇跟看见没穿衣服的娘们儿一样,嗷嗷的就冲上去手起刀落,一人能斩杀好几个倭寇。” “我们有心杀贼,可僧肉粥少,俺们根本就抢不到倭寇。” 听到那新兵的埋怨,汤和、贺坚等中军老兵当即放声大笑。 而老朱看着眼前这些个垂着脑袋,面露不悦的年轻新兵,心里也觉好笑。 “陛下,中军这些老兵率先迎战,我等是后来赶到战场的。” “没杀几个,这些狗娘养的倭寇就降了。” “中军老兵们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喃喃几句后,那新兵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道:“陛下有点不公正......” “放你娘的狗屁!” 听到这新兵口无遮拦,竟然还敢埋怨老朱。 薛才一脚将那名新兵踹翻在地后,怒声骂道:“若是让尔等先行迎战,尔等能似中军这些老将一般克敌制胜?” “陛下,末将治下无方,还望恕罪....” “无妨。” 老朱让薛才起身后,转而冲那名新兵继续说道: “那若是下一次让尔等新卒为先锋,你可能克敌制胜?” 第188章 好兵卒 “若我等为先锋,标下定克敌制胜!” 看着那名新兵表情肃然,目光灼灼很是自信的盯着自己。 老朱一时也觉有趣,对那新兵笑着说道: “有志气!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标下薛二郎!” “好一个薛二郎。” “若捣毁倭寇巢穴之战中,你能杀贼十人,咱破格升你为新兵千总,让你统帅一千新卒如何?” “陛下,若是标下能杀敌二十呢?” 听到薛二郎挺直腰杆,朗声反问。 包括老朱在内,汤和、贺坚等一众中军老兵瞬间放声大笑了起来。 一战之中能杀敌十者,便已是卓卓之兵。 饶是贺坚这样的百战之兵,方才一战也不过斩敌八人。 哪怕是老朱也不相信,薛二郎一个新兵娃娃,能在一战之中杀敌二十。 “若你能杀敌二十,咱便提你为江阴参知,总管江阴新卒。” 听老朱说完,江阴副将薛才冲薛二郎笑着说道: “江阴参知可是朝职,只比我这个副将矮上一级。” “多谢陛下成全!” 薛二郎神情激动,跪地谢恩的同时忙开口问道:“敢问陛下,何时清剿倭寇巢穴?” “那就要看你们各自的本事了!” 老朱瞥了眼江面上正在急速逃离的倭寇,继续道: “方才中军这些老兵故意放走一些倭寇,吴良提前便带兵埋伏海上,为的便是尾随溃逃倭寇,探寻其巢穴。” “而你们这些个新卒想要知道倭寇巢穴,那便自己想办法!” “这....” 听到这话。 不少新兵原本激动的神情,瞬间沮丧了起来,相互对视之下好似有苦难言一般沉默不语。 眼下情形,虽说是这薛二郎想要建功,与皇爷打赌。 可薛二郎毕竟也是新卒中的一员,也代表了他们这些个新兵。 此时赌约,早就变成了他们所有新卒与中军老兵的争锋,是他们这些个新卒在皇爷面前露脸的机会。 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热血少年,谁也不想看着中军那些个老卒们老是吃肉,而他们这些个新兵连汤都喝不上。 只不过..... 江阴侯吴良亲自带兵尾随溃散倭寇,寻找巢穴。 如此一来,他们新卒恐怕又要被中军老卒甩在身后。 那这清剿倭寇巢穴之战,薛二郎断不可能斩敌二十,他们这些个新卒估计还是连汤都喝不上! “陛下!”就在众多新卒未战先衰之时,薛二郎再次冲老朱高声喊道:“陛下,可否容标下审问这些个倭寇俘虏。” “自然!” 老朱眼中升起一抹喜色,冲薛二郎重重点了点头后,便也退后了几步。 旋即! 只见薛二郎手提钢刀,走到一名倭寇跟前后,直接问道:“说,尔等巢穴何在?” “几咔西....几嘠西.....” “噗~” 就在那倭寇指着东方海面,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 薛二郎一手抓住倭寇头顶发髻,另一手持刀,缓缓割破他的咽喉。 “几嘠西....” 片刻过后,那倭寇的哀嚎之声也归于平静。 可薛二郎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如锯伐木般,用钢刀刀刃缓缓割着那名倭寇的脖颈。 看着倭寇的血将薛二郎下身衣袍浸透,盯着薛二郎持刀的手尽是变成血红。 听着那利刃割破血肉,触及骨头发出的咯咯声。 饶是一些中军老兵也觉得有些残忍,而那些个新兵更是有人将头转到一边。 待割下那倭寇头颅后,薛二郎很是厌恶的甩了甩手上血迹,旋即便又朝一名倭寇缓步而去。 而目睹方才一切,周围那些个倭寇俘虏早将薛二郎视作地狱煞神。 看着半身都是血迹的薛二郎朝自己缓步而来,一众倭寇不断后退的同时,嘴里凄惨哀嚎着:“呀买露....亚麻跌.....” “说!” 走到一名倭寇身前, 薛二郎再次攥住倭寇发髻,冷声质问:“尔等巢穴何在?” “几嘠西.....” 当看到薛二郎提起钢刀,那名倭寇似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 “洞....洞....” “噗~” 听不懂那倭寇生疏的汉语,薛二郎又是一刀砍断那人脖颈。 也是在薛二郎将目光看向其他倭寇之时,只见一名身着半甲的俘虏跪行到了跟前。 “将军,东面!” “倭寇巢穴在东面!” “早说不就结了。” “将军,这些个倭寇不会讲天朝汉话,几嘠西....就是东面的意思.....” “嗯.....”薛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了一下,旋即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没好气道:“于我大明临海,不会说我天朝之语不是找死吗?” “那两个死的也是不亏!” “是....是.....不会说天朝汉话,就是找死....”、 就在那人低声附和,生怕惹怒薛二郎时。 只见薛二郎似想到了什么,一把钢刀架在那人肩头, 沉声质问: “你!汉话说的倒是流利!” “小人....小人乃高丽人,崔吴永。” “久幕上国,故而学习了不少汉话。” “不过小人可绝没有残杀过天朝百姓,小人也是被这些个倭寇强迫从军的....” 瞥了眼崔吴永身上的透亮半甲,薛二朗转身冲老朱拱手道: “陛下,标下已探查到倭寇巢穴。” “标下请命,由崔无用带路,我等新卒清缴倭寇巢穴!” “准了!” 就在薛二郎准备号召新兵,出海清缴倭寇巢穴的时候。 老朱玩心大起,继续问道: “二郎,你家中可有人从军?怎的杀起贼人来,丝毫不手软?” “回禀陛下,标下祖辈都是屠户,小人十岁那年便跟着我爹杀猪。” 薛二郎看了眼地上那两名倭寇尸体,很是平静说道: “畜生死前还会殊死挣扎,可这些个倭寇早被我明军吓破了胆。” “杀他们比杀正经畜生容易的多!” “哈哈哈,说的好!” 老朱应了一句,旋即朗声下令道: “薛才、薛二郎听令,由薛才率领一众新卒,清缴倭寇巢穴。” “薛二郎从旁协助,暂领新卒。” “末将领命,多谢陛下!” 看了眼百余名倭寇俘虏,老朱心有厌恶,不耐烦道:“枭首!堆积!” “末将领命!” 闻言,中军千户贺坚将一众冲手下微微示意。 不多时,数百名倭寇尽皆被斩,无头尸体横在海岸,从脖子上喷出的血迹将岸边江水染成一片血红。 而那些倭寇的头颅,也被一众兵卒堆放在一起。 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座格外动人的小小土丘。 “倭寇尸体堆放起来,火油浇灌,一把火烧光!” “把烧完的尸体残渣送到庄稼地里,来年庄稼长势还能更好!” “倭寇的脑袋都是战功,别他娘的抢,谁砍死的算谁的!” 听着贺坚下令善后,老朱轻笑一声,同汤和一起朝军营赶去。 “那个贺坚,以前在谁麾下?” “常遇春,这贺坚也是老将。伯仁当年还是土匪的时候,他便是麾下兵卒。” “怪不得!” 老朱笑容不减,微微颔首。 怪不得贺坚杀俘烧尸这么熟练,原来是常遇春麾下。 也是见老朱笑容和煦,眼中却带着点点哀愁。 汤和想了想,轻声问道: “上位是在这薛二郎身上,看到了常遇春的影子?” 第189章 常遇春影子 “嗯?” “嗯!” 老朱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朗声说道:“那薛二郎当真有几分遇春的影子。” “身为新兵敢当着咱的面,同老兵卒叫板,这份憨直跟当年的遇春简直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不!” “至正十五年的时候,当时常遇春刚投效咱没多久,采石矶之战咱本是让吴良、吴祯兄弟俩为先锋。” “可常遇春这莽夫竟然冲到吴祯军中,愣是把令牌给夺了去,随后拿着令牌跑到咱跟前诉苦。” “后来咱拗不过他,准他领先锋一职。” “遇春也是当真没让咱失望,率领所部驾小船直冲敌军城下,三十人愣是打的城防守军难以招架。” 老朱看了眼江面,似有几分感慨说道: “咱是真喜欢遇春的性子,可这小子也是真的心急,洪武二年就走了。” “若不然的话.....” “如今标儿无论做什么,都有他一份助力!” 见老朱提起常遇春,笑容微顿,眸光也黯淡了许多。 一旁的汤和嘴巴动动,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如老朱说的那样,若常遇春还活着,无论是迎战北元,亦或是大兴国战,常遇春常十万都是朱标手里的一张王牌。 甚至就连清点官员家产,推行税改。 只要是朱标下令,哪个文官世家敢心生嘀咕,常遇春断然敢冲到其府上,将其胖揍一顿。 只可惜..... “咱看这薛二郎,有望成为标儿手中的常伯仁!” “是。” 汤和应了一声,似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 “遇春虽然鲁莽,可也知道分寸。” “这薛二郎别是一个蓝玉就好,毕竟太子调教蓝玉当真是花了许多功夫.....” 当看到老朱表情不爽,很是不满的盯着自己。 汤和连忙闭嘴,不敢多言。 不过汤和这话也是给老朱提了个醒。 若是这薛二郎不像常遇春,更像是蓝玉的话,恐怕还要让朱标费上一番功夫。 “蒋瓛!” 老朱话音刚落。 藏身于中军护卫的蒋瓛快步跑到老朱身旁。 “清倭之战中,薛二郎任何表现尽数报来!” “属下领命!” 语罢,老朱这才放心朝军营赶去。 只不过。 老朱一行还未赶到军营门口,远远便看见马皇后站在那里。 几乎是看到马皇后的瞬间,老朱精神一凛,握住马鞭的手也微微抖动了几分。 “臣妾恭迎陛下凯旋。” “妹子,咱虽说是带兵迎战倭寇,可咱没有上阵冲杀,汤和能给咱作证......” “臣妾已在营中备好饭食,请陛下用膳。” “嗯.....” 偏是马皇后笑容不减,满脸的平和,老朱心里愈发没底了起来。 “汤和,跟咱一起.....” “上位,末将同将士一起便好!” 汤和说完,带着亲卫士卒便朝军营跑去。 只留在老朱同马皇后两人,站在军营门口。 “妹子.....” “陛下请吧。” “诶....” 应了一声后,老朱心情忐忑,同马皇后一起朝营房走去。 待关闭房门,老朱忙拿出朱标的信件开口解释道: “妹子你看,是标儿让咱带兵迎战倭寇的!” “而且咱.....” “臣妾明白!” 不等老朱说完,马皇后轻声打断的同时,给老朱盛了一碗饭羹。 不怪老朱有些慌张,若是在宫里,自己被马皇后教训倒不算什么。 毕竟皇宫宫人不敢多嘴。 只是此时在军中,军中这些个娃娃们都是口无遮拦的家伙。 “妹子.....” “陛下!”见老朱依旧有些坐立不安,马皇后笑容不减,柔声说道:“倭寇屠我沿海边民,臣妾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 “若不然的话,臣妾也想同陛下一起,亲到战阵。” “嗯?” “臣妾也收到了标儿的信。”马皇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老朱,继续道:“这些个倭寇藏匿火药进京,甚至打算行刺标儿,臣妾也想亲到战场,上马杀倭!” 看着马皇后递过来的书信,老朱这才明白了过来。 朱标给自己的信中,多是让自己肃清倭寇。 而在给马皇后的心中,则近乎是哭诉倭寇不知恭敬,意图行刺他这个太子。 也是马皇后爱子心切,这才没反应过来倭寇行刺,不过是朱标对倭国发兵的借口。 “而且陛下!” 马皇后用手点了点信件,继续说道: “老二在泉州吃了不少苦头。” “他假扮流民,打算到当地矿山做工,看看当地世家有何不法。” “没想到刚入泉州,泉州当地的蒲家见老二媳妇儿长相端庄,便给掳了去。” “好在标儿提前安排锦衣卫护驾,这才将老二媳妇儿带了出来。” “蒲家?前宋那个蒲寿庚的蒲家?” “正是!” 第190章 道德洁癖 “这一家子竟还没有死绝?” 老朱很是鄙夷的瞥了眼桌上书信,仅仅是看到蒲家的字眼便让他感觉作呕。 也是听到老朱这话,马皇后一头雾水问道: “重八,这蒲家应该死绝?” “妹子你不知道。”老朱看向马皇后,沉声说道: “前宋时期的蒲家便是泉州当地的头号世家,他蒲家本不是汉人,至于是色目人还是大食人,咱也不太清楚。” “南宋末年,他们蒲家出了个名叫蒲寿庚的王八蛋。这蒲寿庚亦官亦商,垄断了泉州的香料生意,豢养兵卒,实际掌控泉州。” “可妹子你猜怎么着?” “这王八蛋在宋朝当官,最后却当了元朝的走狗!” “当年张世杰、陆秀夫等人携幼帝逃至泉州,这个蒲寿庚紧闭泉州大门。” “崖山海战时,他竟然派兵增援元朝,一同围攻崖山的南宋军民。” 言至于此,老朱对蒲家的厌恶愈发高涨,一手拍在桌上,当即便站起了身子。 “陆秀夫怀抱幼帝跳崖自尽,十万军民相继跳海殉国。” “数十万忠魂,汉家巍峨江山就此断送在崖山海战之中。” “和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这些个忠臣良将相比,这蒲寿庚简直就不是人生养的!” 怒骂一声后,老朱一手叉腰,恨生错了朝代,不能亲手砍了蒲寿庚这个王八蛋。 也是难怪。 老朱虽然出身贫寒,可极其自律的同时,对自己也有着极高的道德约束。 身为帝王,他也偏执的将这份极高的道德标准强加在手下臣子,甚至加在前朝旧人身上。 所以! 对于背主忘恩,叛国投敌还向旧主兵戎相见的蒲寿庚,老朱也是打骨子里厌恶。 “重八,还有吗?这蒲家后来如何了?” “这蒲寿庚投降元朝之前,设宴款待当时居住在泉州的三千南宋皇室宗族,席间用毒酒将这三千南宋皇室尽数毒杀。” “待蒲寿庚离世后,元世祖忽必烈见蒲家在泉州做大,故将其满门抄斩!如此,这蒲家才遭了报应!” 老朱说着抿了口茶水,似吃到苍蝇一般很是厌恶的轻呸下后,继续没好气道: “或许是见王朝更迭当年侥幸存活下来的蒲家一脉,到了咱大明朝便又开始认祖归宗,重新树起他们蒲家的招牌。” “也是这群王八羔子有些本事,咱大明建国不到十年,这蒲家竟又成了泉州第一世家!” “最可恨的是这群王八羔子死性不改!” “劫掠民女,竟然劫到了咱老朱家的头上!” 见老朱眼中满是厌恶,马皇后可以肯定的是。在元世祖抄家灭门中,侥幸存活的蒲家之人。此次断逃不过洪武皇帝的又一次清洗。 拿起朱标送来的书信,马皇后冲老朱继续说道:“这蒲家经商倒还是一把好手,标儿信上说,这蒲家与杨家几乎垄断泉州的香料、布匹等生意,成了泉州最大的两个世家!” “那又如何?咱总不可能忌惮他们这些个商贾之家吧!” 见老朱怒声呵斥,竟以为自己是要给蒲家求情,马皇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将书信再次推到老朱跟前,马皇后轻轻敲击了下桌面,沉声说道: “重八!蒲家是商贾之家,而且还是当地世家!” “那又如何,咱还能被他们掣肘.....” 话未说完。 当看到马皇后眼神郑重,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 老朱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妹子,你是说收拾蒲家,可以帮着标儿推行税改?” “陛下英明!” 也是见马皇后作势拱手,老朱心中顿时便有了主意。 “没错没错!” “如今标儿在京施行税改,就这小子的性子,定不想在京城之中大开杀戒。” “索性咱这个当老子的就再帮他一把。” “把泉州这些个为非作歹的商贾、世家杀上一些,也算是对标儿施行税改的一大助力!” 言至于此。 老朱缓步走到门口,若有所思般看向北方的天空。 “也不知道雄英近日睡的可好,那些个宫人伺候的是否仔细!” 看着老朱脸上满是牵挂,嘴上却只说记挂雄英。马皇后当然清楚,老朱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在京城主持土税改革的朱标。 毕竟即便是马皇后也清楚,土税改革乃是触及了士工商三方的利益。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让士子、官绅、商贾分利于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或可说此次土税改革,乃是皇帝与士工商这三方的一次正面交锋。 而历史上无数朝代无数帝王,都做过相同的事情。 纵然皇权至高无上,凌驾一切。 可终究还是被许多方面掣肘。 哪怕如隋炀帝、唐太宗这样的雄主,最终也还是在与官员、士绅、商贾的交锋中败下阵来。 至于眼下,大明还正处于国战之时。 朱标身为太子,却对士工商三者同时下手,让其自断根基,分利于民。 莫说是马皇后,就连老朱也有几分担忧朱标的处境。 “重八,不如将泉州一事交给标儿,让他.....” “妹子,这就有些妇人之见了!” 老朱眸光少见的温和了起来,转而冲马皇后温声说道: “就算是换咱回京主持土税改革,咱也不能保证比标儿办的好。” “而且咱肯定要比标儿杀的人更多。” “最后的局面,恐怕会演变成官员叩阙,商贾罢市,士子散播舆论也说不定。” “嗯.....” 马皇后闻言微微颔首。 不得不说,老朱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十分准确的。 马皇后也丝毫不怀疑,若是让老朱主持土税改革,京城定是血流成河。 “可标儿却不同!” 老朱牵起马皇后的手,站在门框之中,眺望北方的应天。 “这孩子比咱性子更稳一些,脑子也比咱更活泛一些。” “最重要的是!” 老朱眸光猛的郑重,握着马皇后的手也微微用力了几分。 “即便这次标儿败下阵来,土税改革不能即刻功成,可还有咱呢!” “可待咱回京以后再添一把火,土税改革便能势如破竹,继续推行。” “即便此事过后,对标儿的太子声望有所损伤。” “可只要此时咱置身事外,无论民间、朝臣如何抨击标儿,只要咱还在,标儿的储君地位依旧无人撼动,事后咱还能一个一个收拾那些个乱臣贼子!” 被老朱这么一说,马皇后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恰如先秦的商鞅变法一般,秦孝公在前,秦惠文王在后。 两代帝王,多年朝着一个目标努力,这才将触及贵族利益的变法推行了下去。、 而眼下! 老朱、朱标这爷俩恐怕早就达成了共识。 由朱标先行推动税改,即便不能功成,也算将土税改革给引了出来。 之后再由老朱出面,再次推动土税改革。 如此一来,无论是刚是柔,两代帝王共同推进。 就算官绅、士子、商贾想要有些动作,怕也是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马皇后重重点了点头,或许隋炀帝、唐太宗等雄主帝王在与世家的交锋中败下阵来,其主要原因便是没有一个和他们一心的皇子储君。 而且马皇后也相信,如果先前的变法能够成功。 那么..... 有不输秦孝公的老朱在,有胜过秦惠文王的朱标在,大明的土税改革,未必不能功成! “重八你说的对,此次土税改革是该让标儿处置。” “只是重八,我们何时离开江阴。” “而且离开江阴后,是前往眼前的苏州,还是远行前往蒲家所在的泉州?” 第191章 税改阻力 “妹子,老妇叩阙一案你可还记得?始作俑者便是泉州的杨家。” “标儿信里也已说了,杨家、蒲家乃泉州最大的两个世家,也是泉州最大的商贾之家。” “所以陛下打算,舍近求远,不去苏州,先行前往泉州?” “恰恰相反!”老朱眼含笑意,冲马皇后说道:“标儿此时正在京中实行税改,改革的风波吹遍全国还需些时日。到全国都是改革之声时,咱绳之泉州的蒲、杨两家,也算给反对土税改革之人一记耳光。” “所以,先行前往苏州,再去泉州。” “不过也是不及,待江阴儿郎屠灭沿海倭寇,待标儿改革之风吹到此地再动身不迟。” 江阴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 而此时皇宫之中。 朱标似老朱一般,坐于谨身殿的主位之上。 “殿下!”李景隆率先拱手道:“李子春、李成桂父子返回高丽后,又送来美女百名,金银无数。” “而且以两倍价格,购买我军淘汰下来的兵器、盔甲!” “回禀殿下,王禑所部也是如此。”沐英同样拱手说道:“王禑送来不少金银,为收买末将。” “甚至王禑一方还想请末将说动蓝玉为其助力,征讨倭国,拿下先锋头功。” “准了!”朱标食指轻叩桌面,冲沐英开口道:“只要金银足数,让蓝玉率领麾下火铳队、火炮营给王禑助阵,协助他们攻克占据高丽一道的倭国北朝。” 不等李景隆开口,朱标继续道: “若是李家父子眼馋蓝玉的火器协助,让他们多出些银子,蓝玉一样会协助他们。” “是!” 语罢,朱标继续问道: “土税改革一事如何?” “这.....” 听到朱标问询土税改革一事,承担此责的常茂、徐允恭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过后,只见常茂一咬牙,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税改进程,不甚乐观。” “民间已有不少商户罢市,每两日一次的国子监圣学讲义也少有学子去听。” 徐允恭紧跟着说道:“佛寺、道馆的土地、财产清点更是困难。” “朝中不少大员的家中老母,都信奉佛道。” “即便没有勋贵、权臣撑腰,京西的集庆寺,北郊的大报恩寺都是陛下下旨督造。” “而且修建皇室陵寝的紫金山侧,有陛下敕封的‘天下第一寺’,灵谷寺。” “应天城中这三个寺庙,我等都是动不得的.....” “扯淡!” 朱标看向徐允恭没好气骂道: “尔等乃是奉孤之命清点佛寺、道馆私产,陛下下旨督造的寺院怎么就动不得了!” “可.....” 见徐允恭依旧还有些犹豫,朱标倒是很理解他们。 这些个功勋二代怕的不是老朱下旨督造的寺院。 徐允恭他们怕的是清点这些个寺院以后,他们老子回来把他们吊在树上抽。 毕竟早先带着他们炮轰凤阳中都的文章阁后,这几个小子都被自家老爹狠狠教训了一顿。 想到这里,朱标也不想强迫他们,旋即起身没好气道: “既然孤手下无可用之人,那便由孤这个太子亲自前往那什么狗屁天下第一寺!” “清点寺院产业怎的就是对陛下不公!” “这三所寺院正是陛下下旨督造,才更应该清点清楚!” “殿下,或有不妥啊。”李景隆连忙劝阻道:“如今只是税改之初,若殿下您直接出面清点寺院产业。” “怕是让有心阻扰土税改革的人心中轻视。” “甚至将来会沦落到但凡牵扯土税改革之事,都要殿下您亲自出面的地步!” “九江说的极是!”徐允恭也跟着说道:“殿下您身份贵胄,断不可轻易前往!” “还请殿下呈报陛下,由陛下下旨,我等这才敢照办!” “还请殿下三思!” 就在众人阻扰朱标之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旋即。 道衍和尚姚广孝径直走了进来。 “微臣以为,殿下亲自清点寺院产业,乃高明之举!” “姚广孝!” 没有理会常茂的怒斥,姚广孝缓步走入殿中,笑着说道: “殿下,小僧曾在不少寺中挂单,深知那些个和尚什么脾气秉性。” “小僧或可断言,集庆寺、大报恩寺还有那个灵谷寺定仰仗陛下天恩,以为无人敢清查其寺产业。” “故而那些个主持和尚定毫不收敛,无所顾及。” “若此时殿下亲自带兵,清点其寺中产业,想必定能找出诸多不法之事。” “如此一来,殿下斩杀这所谓皇寺中的僧众,也能向天下彰显殿下推行土税改革之决心。” 姚广孝笑容不减,当即跪地道: “小僧恳求殿下带兵包围三所皇寺,亲自清点三所皇寺,庙中产业。” “斩其罪首,(保)全天下居士谆谆敬佛之念,还(huan)漫天神佛眼中清净,也算为末法时代证道表心!” ps:来年必遂凌云志,此须当是在归途。迎诸君还乡! 第192章 紫金山麓 “行了行了!” 见姚广孝神情庄重,再三叩拜的同时,喊起口号来没完没了。 朱标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姚广孝,河南那边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臣与方克勤趁修缮水利、赈济百姓,土地改革政策也有几分成效。” “好,方克勤可回京了?” “臣请求方大人坐镇河南,处置善后。也是想殿下正在推行退税改革,方大人回京怕多有不便....” 见朱标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追问。 姚广孝也收敛心思,静静跟在朱标身后不再多言。 毕竟朱标是难得的聪明人,在这种人跟前,说的太多反倒不美。 至于河南灾情期间,地方官员是如何巧立名目,私吞朝廷赈灾银两。 他姚广孝又是如何刚猛果断,处置这些不法官员。 这些个具体情况即便他不言明,锦衣卫也会将奏报呈到朱标御前。 半个时辰,紫金山侧。 听闻太子朱标亲到灵谷寺, 即便没有太子调令,六部主事闻讯纷纷赶至紫金山下。 太子出宫,锦衣卫净街开道,依仗司执旗响锣,龙骧、豹韬两卫亲军护卫左右。 而朱标车驾一侧,姚广孝、李景隆、徐允恭等人驾马跟随。 原本静谧安静,仅偶尔几声钟鸣传到红尘中去的紫金山麓,此时也变得热闹非凡。 山路上前行的众人要么是六部堂官,要么是太子近臣。 放在平时随意一人都是灵谷寺的贵客,可今日他们却都不是主角。 “贫僧灵谷寺监寺智诚,拜见太子殿下。” 行至灵谷寺,一众僧人提前恭候在寺外的空地,纷纷下拜。 待朱标走下车驾,说话的智诚和尚忙上前禀告道: “太子殿下恕罪,我灵谷寺未收到礼部举行祭典的消息,不知殿下此来是为祈求还是为举行法事。” “祈福。” “贫僧这就命人.....” “倒是不急。” 朱标轻声打断的同时,随意打量着眼前的灵谷寺。 这灵谷寺到底是老朱亲自下令,工部参与督建的。 寺门高大,气势恢弘,多了几分庄重威严,却少了几分佛家的随和。 寺门口的空地上,整齐排列着十数个上马石。显然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多到此处进香。 饶是立于门外,可朱标依旧能看见香雾阵阵。 如此寺庙,当真算的上香火鼎盛。 至于寺门口的匾额。 灵谷寺三字之上,另挂有老朱亲手写的“天下第一寺”的牌匾。 两块牌匾挂在门上,显得格格不入的同时,甚至有点献媚天家的意思。 “这块匾额?” “回禀太子殿下。”见朱标看向老朱书写的匾额,智诚忙恭敬回道:“此乃是洪武三年,陛下到我寺中为北境阵亡将士超度时,亲手写就的匾额。” “住持师兄本想将此匾珍藏起来,可贫僧以为既然是天家恩赐,就该将陛下体恤阵亡将士的圣德仁慈之心昭告世人。” “故而贫僧力排众议,特将此匾挂于灵谷寺匾额之上。” 见朱标微微颔首,好似对他此举甚是满意。 智诚眼眸转转,试探性低声问道: “今日太子殿下领众祈福,乃我寺荣幸。不知我寺可还有幸,得太子手书?” “哦?” “太子殿下容禀,陛下当年曾做过佛寺行僧,与我佛当真有缘。而小僧一见太子殿下,只觉殿下身后隐有佛光笼罩,想来也是大福大智之人。” “故而小人这才敢斗胆恳求,求殿下留一手书于小寺。” “若天家父子各留手书于本寺,当真乃是天家仁慈以待万民。传扬出去,也不失为千古美谈。” “说的好。”朱标笑着点头的同时,当即下令道:“取笔墨纸砚来!” 话音落下,几名僧人抬着木桌、笔墨便走到朱标跟前。 “殿下。” 接过毛骧递来的笔,朱标微微一顿,随即笔走龙蛇在宣纸上潇洒写就: “宝刹灵谷,心想事成!” 几乎是在朱标落笔的瞬间,灵谷寺监寺智诚和尚领着一众僧侣朗声唱道: “太子殿下赐书:宝刹灵谷,心想事成!” “谢太子殿下赐书,殿下仁慈!” “谢太子殿下赐书,殿下仁慈!” “殿下仁慈~” 在场官员温声跟着齐声高呼。 一时间,灵谷寺僧众再加上现场百官,将寺外空地跪的满满的。 高呼之声甚至冲破云霄,响彻整个紫金山麓。 如此这般。 似乎朱标写下的那八个字,便是对天下人的宽仁。 似乎这样的表面功夫,便也足够彰显朱标的仁慈。 只不过! 朱标此来,自然不会为了做这些个表面功夫。 “姚广孝。” “微臣在!” 姚广孝应了一声,冲朱标微微拱手后,便朝智诚和尚走了过去。 同样。 智诚老早便注意到了同样是秃头的姚广孝。 让他格外在意的是,姚广孝于李景隆、徐允恭这些个公侯子弟一同跟在太子车驾旁边。 甚至曹国公之子李景隆,对他也甚是恭敬,自愿站在姚广孝后一个身为。 显然,这姚广孝是太子近臣无疑。 只不过智诚搜肠挂肚半天,却对这个姚广孝没有半分印象,他也没听说过哪家佛寺的哪位高僧,在太子身旁。 “智诚师兄,可还识得贫僧?” “嗯.....” 看着眼前一双三角眼微眯,脸上笑容全无和善,甚至还带有几分阴狠的姚广孝。 智诚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摇头叹道: “小僧愚钝,不知大师先前在哪家宝刹,受戒师父又是哪位高僧?” “智诚师兄当真贵人多忘事。” “贫僧道衍。” “去年贫僧到贵寺挂单,师兄不是命人将贫僧给赶了出去吗?” “贫僧还记得,当年师兄指着‘天下第一寺’的牌匾冲贫僧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本寺乃陛下御封宝刹,不是谁都来挂单(住宿)的!” 姚广孝说话的同时,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沉沉的狠辣。 甚至就连当年智诚趾高气昂叫骂的语气也学的清清楚楚。 也是被姚广孝这么一说。 智诚虽依旧记不起姚广孝,但他确定那话的确是出自他口。 也是看到朱标面露不悦,智诚心念微动,忙冲姚广孝躬身致歉道: “还望道衍大师见谅,贫僧当年有眼无珠,不知大师乃得道高僧。” “而且.....而且想必当时是寺中空房紧张,这才未能留下师兄挂单。” “贫僧给大师赔不是了......” “智诚师兄说笑了!” 姚广孝应了一声,显然是没将智诚的抱歉借口放在心上。 下一秒。 只见姚广孝猛的转身,冲朱标下拜的同时,朗声开口道: “微臣姚广孝,弹劾灵谷寺自诩皇寺,不纳百姓香火,不接待普通百姓,诋毁陛下声誉!” 第193章 地狱之刑 “啊?” 没有理会智诚和尚的错愕 姚广孝当着不少僧侣,无数官员的面,正色禀告道: “殿下明鉴,灵谷寺仰仗陛下手书‘天下第一寺’的匾额,平日将普通百姓、他寺僧侣置之门外。” “只接待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世家豪族!” “灵谷寺监寺智诚和尚,更是有失僧人本分,于寺外成家育女。” “甚至多次投帖到勾栏酒肆,召歌女、红倌人到其府上享乐。” “此外!” “智诚和尚勾结在京世家,将土地田产挂于寺院名下,逃避赋税。” “你.....你胡扯!” 姚广孝还未说完,却见智诚颤抖着声音高声打断的同时,跑到朱标身前跪道: “太子殿下明鉴,姚广孝乃记恨贫僧未让其挂单,这才出言诋毁。” “还望太子殿下明鉴!” “姚广孝,你可否是因挂单被拒,记恨智诚和尚,记恨灵谷寺?” “回殿下!”姚广孝恭敬再拜,正色答道:“臣的确记恨智诚和尚,记恨灵谷寺。” “哗~” 此话一出,在场僧侣、官员尽数哗然。 谁也没想到姚广孝竟能如此坦率,他竟敢在朱标面前直言记恨智诚、记恨灵谷寺。 也是听到姚广孝这话,智诚和尚虽也有错愕,但心中却默默松了口气。 毕竟只要坐实姚广孝是记恨他,那姚广孝的所有弹劾无论真假,都是出于泄私愤的目的。 如此,有洪武皇帝的牌匾在,有朱标亲写的手书在。 想来朱标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严惩于他。 就在智诚默默松一口气的时候,只听姚广孝音调不减,继续高声禀告道: “臣记恨灵谷寺,乃是因此寺自固高台,不纳百姓,不接济百姓,失了庙宇普度众生的本分。” “臣记恨智诚,乃是恨他身披袈裟却做那些个男盗女娼,阴结世家从中牟利,做那些个下流勾当。” “巍巍宝刹,天家器重,谁曾想竟是个藏污纳垢,勾结世家之所!” “放肆!”智诚闻言,忙借题发挥道:“陛下圣明,器重本寺。” “道衍,你说本寺不是有失佛寺本分,难道你是想说陛下昏聩,识人不明?” “呵~” 听到智诚这话,姚广孝冷笑一声,对这个堂而皇之披着袈裟的秃驴愈发轻视了几分。 他当真是没别的说法了,竟敢引到皇帝身上。 殊不知,他此举非但不能让他免死,反而还会让他求死不能。 “启禀殿下!” 姚广孝也不跟他争辩,看向朱标继续道: “《地藏菩萨本愿经》有言:若有众生伪作沙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诳白衣,违背戒律,种种造恶,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太子殿下明鉴,臣记恨智诚,记恨灵谷寺,乃是恨其辜负天家信任,失了佛寺本分!” 姚广孝引经据典,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 不待智诚开口辩解,只见朱标看向户部李俨道: “户部,灵谷寺名下有土地多少,庙中私产又是多少?” “回禀殿下!” 听闻朱标亲到灵谷寺,李俨早知朱标要先拿寺院开刀,故而其寺名册早就烂熟于心。 “户部记录灵谷寺有后山土地三亩七分。” “然!” 李俨一顿,看了眼旁边的智诚和尚后,正色说道: “每年朝廷征收赋税,京城、地方有一万两千亩土地挂于灵谷寺名下,并且灵谷寺有五万名僧侣免于徭役。” “一万两千亩土地?” “五万名僧侣?” 朱标怒极发笑,语气也带着几分戏谑说道: “区区一座佛寺竟有五万名记录在册的僧侣。” “智诚和尚,你告诉孤,你这寺院如何能容下五万人!” “这.....殿下恕罪.....” “启禀殿下!” 就在智诚和尚打算开口求饶之时。 毛骧出声禀告道: “锦衣卫现已查明,灵谷寺监寺智诚和尚,佯装佛道,奸淫良善女子数十人。” “并在京西私府中,有妻妾五人,儿女三人。” “另!” 毛骧冲身后锦衣卫示意,旋即七八名锦衣卫将好几口大箱子抬到众人跟前。 “另在其府中,查抄金银近万两,珠宝无数。” “其名下更有私产十亩良田,酒楼一家,勾栏一所!” “哈哈哈哈!” 朱标大笑一声后,似看笑话般,冲周围官员说道: “孤听闻元朝之时,僧侣喇嘛不少娶妻生子。可他们的日子,哪里比得上咱大明朝的和尚!” “诸卿听听!堂堂灵谷寺的监寺和尚,名下竟有一所勾栏!” 即便朱标脸上满是笑意。 可这笑容之中却少有平日里的和煦,原本温和的眸子,此刻却也多了几分戾气。 “智诚,你可知罪?” 当看到锦衣卫将田产地契,还有无数金银抬上来时。 智诚仅存的几分侥幸也彻底幻灭。 此时听到朱标发问,智诚沉吟片刻后,重重点头。 下一秒,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整个人就好像被抽去脊梁一般,很是虚弱的瘫软在地。 “姚广孝。” “臣在!” “方才你引《地藏菩萨本愿经》,依照佛法,似智诚这般人物该受何种惩处?” “依照佛法?”姚广孝低声喃喃一句,随即忙开口道:“若按佛法,当堕无间地狱,世代受苦。” “孤听闻无间地狱有十八层,每一层惩处都不尽相同。” “殿下博闻广识!” 姚广孝顿时明白朱标的意思,旋即开口道: “十八层地狱,各有十八中刑法。” “第一乃拔舌地狱,即割去舌头。” “第二乃剪刀地狱,即剪断十指。” “第三......” ps:本来今年除夕,想写个团圆的,但是就卡到这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遂,心想事成哦~ 新的一年,祝大家舒展鹏程之志,志得意满~。 (感谢侧卧勾栏读春秋大佬的大保健,感谢感谢,太感谢了,年后会加更。) 第194章 里长之弊 听姚广孝将所谓的十八层地狱十八种酷刑尽数说了出来。 饶是总管昭狱见惯了许多酷刑的毛骧,此时也有些不寒而栗。 倒不是对姚广孝所说的拔舌、剪指等酷刑,有多恐惧。 只是姚广孝这秃驴说出这些个酷刑的时候,面不改色,就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甚至那兴致勃勃、滔滔不绝的样子,大有教书先生授业解惑的意思。 在他毛骧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罪徒不下百余人。 可纵然如此,毛骧自问他也不能像姚广孝这样,好似如数家珍般将那些个酷刑随意说出。 “殿下,每层地狱、每种酷刑都还有十八种小名目,分别是......” “可以了!”朱标也觉不耐烦。 轻声打断的同时,看向众人沉声说道: “虽说佛教有因果报应,地狱、极乐奖惩一说。” “可死后之事,终究不得亲见。” “既然天道不偿,孤便替天行道!” 朱标面色一凛,朗声下令: “姚广孝!你精通佛法,孤命你于灵谷寺,复刻地藏经中十八种地狱,十八种刑法。” “也算应了佛教奖惩,处置这些个奸邪僧众!” “殿下英明!”朱标话音刚落,姚广孝当即跪地,放声高呼。“殿下护道之心,天地可鉴!” “哼~” 朱标心中冷哼一声,故作责怪看了眼跟前的姚广孝。 这秃驴到底是心思机巧。 将自己严惩智诚等罪徒的酷吏手段,说成了护卫佛道之心。 也是在姚广孝接下此等差事的同时,朱标瞥了眼面色惊恐的智诚和尚,旋即幽幽说道: “尔等尽管放心,孤会从太医院挑选几名外科圣手,金疮药、止血药自然也备的充足。” “待尔等将佛教这些个惩治经受一遍后,再由我大明律法严加惩之!” 听到这话,原本便已惊恐到极点的智诚和尚,此时心头战栗,带动着全身都快速颤抖了起来。 他虽不曾恪守佛教道义,也并非是个正经的出家人。 可地藏经中地狱的那些个酷刑,原本便是他用此威胁百姓索要钱财,甚至是胁迫良家女子供他享乐的手段。 如今..... 如今听到朱标真的将这些个地狱手段用到他的身上...... 想到这里,智诚眼中快速闪过一抹亮光。 下一秒。 只见原本神情萎靡,瘫软在地上的智诚和尚,此时竟快速起身, 铆足了劲儿朝着灵谷寺的大门便撞了过去。 可畏惧惩治,自寻短见的罪徒,锦衣卫见得实在太多。 就在智诚脑袋即将撞到大门的瞬间,只见一名锦衣卫突然挡在其身前。 随即抬腿一脚,愣是将智诚从台阶上踹了下去。 身体重重砸在地面的那一刻,智诚余光瞥了下一旁的朱标。 他竟发现! 对他突然求死的举动,朱标却是没有半分诧异。 而锦衣卫阻止他自尽,似乎也在朱标的意料之中。 心念至此。 智诚和尚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太子终究与洪武皇帝有所不同。 若是惹怒了皇爷,兴许皇爷一怒之下,会当即将其斩首,给他个痛快。 可眼前这位看似仁慈的太子却是不同。 在朱标面前,斩首处死兴许还是恩赐! “来人!” 朱标走到灵谷寺门前,朗声下令: “将灵谷寺、大报恩寺、集庆寺三所佛寺僧侣尽数传到此处。” “常茂率领龙骧一卫,缉拿涉案世家。” “传召附近农家,到此观刑。在京官员,悉数到场。” 朱标在‘天下第一寺’的牌匾下落座。 几乎同一时间,姚广孝捧着朱标书写的“宝刹灵谷,心想事成”八个大字,命人雕刻成匾。 半刻钟后。 匾额已成,该到的人也纷纷到场。 “将孤书写的八个大字,悬挂陛下亲笔之下!” 旋即,朱标指着头顶上‘心想事成’四个大字,转身冲在场众人说道: “灵谷宝刹,当真名不虚传!” “孤有心惩治寺院、道馆兼并土地,免于赋税。如今灵谷监寺智诚大师以身试法,为孤开此先河!” 听出朱标语气中的不满,在场众人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姚广孝!” “微臣领命!” 不用朱标言明,姚广孝当即会意。 在三所佛寺的僧侣,以及诸多百姓、世家之人的目光中。 姚广孝手持铁钳,面带微笑缓步朝智诚走了过去。 “智诚和尚,口出妄言,违逆国法。” “依佛教因果,当落拔舌地狱!” 此话一出。 智诚和尚身旁的锦衣卫当即将他的嘴给掰开。 几乎同一时间,姚广孝手持铁钳,死死夹住智诚和尚的舌头。 让在场众人愈发惊骇的是。 所谓拔舌,姚广孝当真以拔为主。 本以为他会用刀割断智诚和尚的舌头,可谁曾想,姚广孝竟猛然的用力,将智诚和尚的舌头给生生扯了下来。 一时间鲜血似泉水一般,从智诚和尚的嘴里喷涌而出。 而铁钳之上,方才还粉嫩嫩的舌头,此刻落在地上也变成一片青紫。 “殿下何故如此啊!” 一名农家老人好似不忍见智诚受如此严惩,竟当着众人的面,走出人群,走到朱标跟前。 “灵谷寺乃皇爷赐名的天下第一寺,智诚和尚又是灵谷寺监寺师父。” “殿下如此,岂不过于残忍.....” 说话的同时,那名老人看了眼趴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智诚和尚。 随即心有不忍,跪倒在朱标跟前,悲声求情道: “小老儿乃是紫金山下, 刘家村的里正。” “平日里给灵谷寺挑水送菜,都是俺们刘家村的儿郎们干的。” “小老儿知道智诚师父乃是得道高僧,还望太子殿下多多恕罪!” 明朝沿用魏文帝时期的保甲制度,里正便是一村村长。 对于这里正敢在自己跟前,为智诚求情。 朱标却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在明朝的社会制度中,里正的权力实在不小。 其不仅负责一个村子的治安,每年向衙门缴纳赋税都要由里正经手。 更重要的是。 在极个别宗族制度极为严格的村子中。 里正更是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 甚至朝廷之法不下乡,村中族法取人性命的事情都时有发生。 对这些普通村民来说,触犯国法,只要逃到村子里。 里长或许会带动所有村民,替他隐瞒,防止官员追捕。 可一旦犯了村中族法,没有路引不能离乡的情况下,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朱标也注意到。 这里正老人刚一说完,在他身后的百余号刘家村村民竟同时小声嘀咕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处置智诚和尚大有非议。 “老人家!” 朱标依旧坐在位置上,语气却尽可能和缓说道: “此人虽为灵谷寺监寺,可他平日所作所为,却并非是一个僧人。” 朱标冲李俨微微示意。 旋即李俨当着在场众人的面,朗声说道: “灵谷寺智诚和尚,瓜分百姓供养银两,用于私用。” “在京西有一三进三出,占地巨大的豪宅。” “宅子中豢养妻妾五人,生儿育女三人。此獠每次回府居住,特召清雅轩头牌红倌人侍奉左右。” “仅上个月,智诚和尚打赏清雅轩清、红倌人共五百两,赌场花费一千两。” 第195章 百年顽疾 “这或许.....” 见老人似乎不愿相信,朱标瞥了眼还摆在众人跟前的好几口大箱子。 “这些财物,均是在智诚和尚家中搜出。” “若老人家不信,可问智诚和尚,方才户部尚书所言可有不实之处!” 闻言,那名老人拄着拐杖,缓步走到智诚跟前。 即便身形踉跄,可当走到智诚身旁之时,原本浑浊的眸子猛然犀利了几分。 近乎是用逼问的语气,冷声质问道: “智诚师父,方才诸多可属实?” “唔....” 智诚刚要摇头否认。 可当看向姚广孝放下铁钳,拿起剪刀缓步朝他走来。 脸上笑容更是不减,甚至还带有几分戏弄、玩味之意。 一旁的朱标更是目光如炬,静静看向这边。 智诚也清楚,若他现在否认,惹得在场百姓误解朱标乃酷吏之主。 想必等着他的便不是十八层地狱的十八种酷刑这么简单。 “唔唔....” 几乎是在智诚点头承认的瞬间。 那老人举起拐杖,朝智诚后背狠狠砸了过去。 或许是用力过大,竟直接一个趔趄原地摔到了地上。 见此情形,刘家村村民迅速围了上去。 被扶起的老人第一时间手执拐杖,冲智诚怒声骂道: “我刘家村村民百余口,每月省吃俭用省下五钱银子,供奉你灵谷寺。” “可你.....” “招妓豪赌,一掷千金,若这些钱财开设私学,俺们村不知要出多少位功名秀才!” 那老人怒不可遏,将手中拐杖朝智诚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而他的这个举动好似统军将帅发号施令一般。 只见刘家村村民下一秒竟朝着智诚蜂拥而去,对着智诚便开始拳打脚踢。 哪怕是孩童见此情形,也捡起地上的石块,朝着智诚的脑袋砸上几下。 “尔等退后!” “此獠自有太子殿下惩之.....” 锦衣卫呵止的声音刚一出口,瞬间便淹没在这些村民的喊打声中。 当看到朱标正饶有兴致的盯着此处,毛骧一时也紧张到了极点。 毕竟他刚刚进入朝堂,担任朝廷中摆在明面的差事。 若是此时连一些个村民都镇不住,朱标心中定觉得他乃是无用之人。 想到此处。 毛骧快步走到方才那名老人身旁。 “老人家,智诚和尚自有殿下处置,还请让这些村民住手!” 面对毛骧温声请求,老人压根不为所动。 等毛骧再次重复,坐在位置上的老人这才抬头看向毛骧,怒不可遏道: “大人,此人挥霍的钱财,乃是我刘家村血汗。” “既然这些钱财要不回来,我们连出口恶气都不能?” “嗯.....” 毛骧眼眸一转,忙凑到老人跟前低语道: “你们的钱,本官给,快让他们住手!” “大人英明,我刘家村供养灵谷寺十年有余,每月五钱。” “十年便是六十两。” “嘶~” 当看到那老人竟在朱标眼皮底下和自己算账,甚至冲自己摊开手掌,毛骧按着长刀的手愈发用力了起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老头明摆着是要敲自己的竹杠! 若仅是五钱银子,他毛骧给了便给了。 可这六十两,几乎是他一年半的俸禄。 “老东西!” 听到毛骧低声暗骂,那老人也不动怒,反而冲身前殴打的村民朗声喊道: “乡亲们,这贼和尚用咱们的钱招妓豪赌,养妻养妾!” “你们有谁见过勾栏的娘子,你们多少人没钱娶媳妇儿!” 此话一出。 人群中青壮汉子愈发恼怒。 一想到智诚一个和尚都能妻妾成群,可他们连女人都没有。 众人心中愈发不平的同时,转而将目标瞄准了智诚的裤裆。 听着智诚那杀猪般的哀嚎,朱标轻笑一声,转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姚广孝。 “姚广孝?” “是!” 明白朱标的意思,姚广孝上前一步,凑到朱标跟前低声嘀咕道: “方才下官也看见了,那老者余光一直盯着装满金银的几口大箱子。” “想来是想索要智诚和尚的赃物。” “嗯。” 见朱标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姚广孝会意之下,凑到跟前小声嘀咕道: “殿下,朝廷律法不下乡,的确是个问题。” “村落里长权力过大,此顽疾却也存在数百年,殿下倒是不用急于一时。” “此顽疾存在数百年,世家、寺院逃税之弊不也存在了数百年?” 朱标眸光深沉,盯着姚广孝继续道: “孤所行之事,那个不是将百年顽疾连根拔起!” “微臣明白!” 听朱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姚广孝微微拱手,旋即走到那老人跟前。 “老人家,还请让乡亲们住手。” “大人,这贼和尚用俺们的银子......” “若不住手,同罪论处!” 听到姚广孝的威胁,那老人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很是轻蔑的冷笑一声。 即便他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是什么大官。 可法不责众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就在那老人准备开口,继续煽动眼前村民之时。 姚广孝微微欠身,凑到那老人耳边低声喃喃道: “虽是法不责众,可里长只有一人!” “老人家若想去昭狱里走一趟,尽管冷眼旁观!” 第196章 世家命门 “嗯.....” 看着眼前笑容之中夹杂着几分阴狠的姚广孝,那老人一时间也乱了方寸。 身为一村里正,他已不怕高高在上的县衙官老爷。 毕竟各村里正之间都已经传开了。 大明的皇爷、太子殿下待民极厚,若有官员欺压他们这些个百姓,定会严惩。 凭此依仗,就算不给那些官老爷面子,他们也不敢拿自己这些百姓怎么着。 可眼前这姚广孝却与平日里的县官老爷不同。 纵然这秃驴也身披官服,可眼中的阴狠毒辣就跟早年间见过的土匪一般无二。 这显然是个敢死磕的主儿,同样也是动动手指便能取他性命的官老爷。 “小老儿明白了!” 应了一声后,老人冲眼前村民高声喊道: “乡亲们,那贼和尚自有朝廷处置!” 此话一出,还在对智诚拳打脚踢的众多村民纷纷退了回去。 而老人沉吟片刻,随即在几名村民的搀扶下,颤巍巍走到朱标跟前跪拜道: “太子老爷,智诚那贼和尚收了我们不少香火钱。” “您看他的那些赃物,有没有俺们刘家村的一份?” 说话的同时,那老人眼中泛光,不时看向旁边装满财物的大箱子。 见他这副样子,朱标倒是没有急于表态,反而温声开口道: “老人家稍安勿躁,待孤将此案查明。” “可是殿下.....” 没有理会还准备开口的老人,朱标将目光转向其他僧众、世家之人。 “户部。” “微臣明白!” 李俨手捧名册,朗声宣读道: “灵谷寺名下僧众五万人,名下土地一万两千亩。” “大报恩寺名下僧众三万人,土地九千亩。” “集庆寺名下僧众两万人,土地七千亩。” 语罢,面前三所寺院的僧众呼啦啦跪倒一片。 而旁边站着的世家之人想要下拜请罪,却又担心有不打自招之嫌。 “刑部。” “臣明白!” 朱标随意开口,刑部尚书开济当即手持名单,高声念诵: “灵谷寺智心和尚,多次出入勾栏酒肆,名下财产数千。” “大报恩寺监寺智谷和尚.....” “集庆寺智多和尚.....” 开济每念出一个名字,侍卫们便将这些人从队伍中拖出来,拖到姚广孝跟前。 而姚广孝也是乐此不疲,铁钳将那些个乱法僧人的舌头,挨个生生扯了下来。 待名单念读完毕,数十名乱法僧人也刚挨过来第一道拔舌之刑。 三五名医官草草将他们止血,保证他们还有命经受剩下十七种刑法。 “詹徽!” 听到朱标的声音。 藏身在人群中的詹徽忙快步跑到朱标跟前。 而站在朱标一侧的詹同,此刻的心也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詹徽,你詹家可有土地挂于寺院之中,以此瞒过朝廷,逃避赋税?” “回禀殿下。”詹徽看了眼旁边的老爹,随即深吸口气正色说道:“我詹氏全族早将族中田产尽数献给朝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明正值国战,我詹氏一族安能不尽兴出力?” “詹家乃国之世家,孤心甚慰。” 听朱标虽是夸奖之语,可语气却没有十分温和。 詹徽大脑快速运转,数息过后连忙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不只我詹家一家为国出力,先前国战在即,京城世家均愿为国效力。” “想来灵谷寺、集庆寺、大报恩寺名下土地,与京城世家无半点牵扯!” “哦?” 听出朱标虽有好奇,可语气之中却有淡淡赞许。 詹徽忙转头看向身后的世家之人道:“诸位叔伯当向殿下表明心迹,那三所寺院名下的土地,绝无我等世家私产!” “对对对!”京城陈家忙跑到詹徽身后,一同跪在朱标跟前。 “殿下,我陈家虽无詹氏一族将所有田产尽数上缴的觉悟。可违逆国法,隐瞒赋税的事,我陈家绝不会做!” “太子殿下,我刘家也不屑与那些个邪僧为伍!” “我等尽是如此!” “我等尽是如此!” 看着眼前这些个世家之人口若悬河,尽数表明心迹,恍恍惚俨然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 开济、李俨、李叔正等六部主官相互对视,心中所想自是不言而喻。 若不是他们这些世家与寺院勾结,即便这三所寺院香火再怎么鼎盛,也不可能收买近三万亩良田? 而且这些世家为阻止朝廷增加赋税、兼并土地,煽动了不少散户商贩罢市,蛊惑许多士子休学。 这事儿本就是姚广孝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 可此时那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还真让人赞叹他们的演技。 想来! 朱标定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你等之心,孤心自明。” 就在开济等人做好准备,只等朱标下令,他们便命人将眼前世家之人尽数捉拿定罪之时。 只见朱标缓缓起身,走到世家众人跟前淡淡说道: “孤也早知你等有为国之心,朝廷提升商税,诸位明白朝廷苦心,从未有半句怨言,更没有煽动士子、百姓为首抗议。” “尔等当真乃我朝中正之家,纵然一些商贩口出怨言,甚至纠结一起罢市不工。” “可孤确信,此等行径断然同诸位家中无半点关系!” “殿下圣明!” “殿下圣明~” 一众世家之人忙跪地叩首。 毕竟都是在京世家,他们也不是傻子。 朱标话中的敲打之意,他们自然明白。 “启禀太子殿下!”京城陈家忙恭敬拱手道:“那些罢市不工的商贩,或许我陈家认识一些。” “小人愿出面向他们言明,殿下提高商税乃是为国、为民,也是为所有商户造福的良策。” “小人刘家也愿....” 不等其他世家一并承担此等差事,朱标当即开口打断道: “既然如此,商户罢市便交由陈家来做。” “小人遵令!” 语罢,朱标将目光看向其他世家之人。 这些个世家之人为了阻止朝廷推行土税改革,煽动了许多散户商贩罢市,也派人蛊惑士子不前往国子监听学。 如今罢市的商贩已经解决,那就看谁家愿意揽下劝说士子的任务。 “小人听闻一些年轻士子不知圣心昭昭,甚至有人非议土税改革乃取利于民。” “小人刘家愿设宴宽待在京士子,告知学子圣心仁德。” “好。”朱标微微颔首,旋即将目光看向其他世家之人,“那诸位之家呢?” 第197章 待民极厚 “嗯....” 尽管朱标一脸和善,目光也很是平静的盯着他们。 可这些世家之人此刻却是惶恐到了极点。 直到此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朱标惩治那些个邪僧,第一道刑罚便是拔舌之刑。 原来其中别有深意。 将那些与他们世家勾结的僧人舌头尽数拔掉,便是让那些个僧人不能开口攀咬。 而他们世家的罪行,想来锦衣卫也有实证,朱标也是心知肚明。 眼下是否处置坏法僧侣的同时,处置他们这些个世家之人,便也全凭朱标的心意。 全凭他们这些世家之人,对朝廷、对土税改革是否有用。 若于国有用,先前将土地、人口挂于寺院名下,逃避赋税,朱标可以既往不咎。 可若是他们于国无用。 那朱标以勾结佛寺惩治他们,任谁也说不出半点怨言! 不得不说,朱标这一手瞒天过海的阳谋当真英明的很。 他们这些世家之人本来便是全力阻止朝廷推行税改,可被朱标一番操作下来,此刻他们竟要尽数变成朝廷推行税改的忠实卫道者。 想明白一切后,众人竟从眼前笑容和煦的朱标身上,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先前他们这些世家之人恐惧老朱,那是因为老朱刚愎独断,天子之怒动不动便会取他们的脑袋。 而眼前的朱标却是不同。 虽同样让他们感到恐惧,但朱标与老朱不同的是,朱标不会动辄杀人,一直以来也不是以嗜杀残忍的形象视人。 可让他们更加心悸的是。 朱标始终踩着他们的命门,死死握住他们的小辫子。 让他们死不得死,只能乖乖听命。 “启禀太子殿下,听闻朝廷推行土改,不少功勋武将、朝中大员将名下土地献出,以供朝廷分发给百姓。” “小人之家虽不甚富贵,可还能勉强过活。” “小人孙家,愿效仿詹氏一族,将族中土地尽数献给朝廷。” “小人钱家也愿献出土地......” “小人也愿意!” 见没抢到差事的世家之人以献出土地请罪。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故作推脱道: “尔等家中土地乃是先前真金白银购入,若孤随意索取,岂不是应了宵小所言,岂不是不打自招,说孤乃是取利于民的昏聩之人?” 见朱标对他们此举不甚满意,以为是要让他们继续加码。 孙家忙继续开口道:“我等得太平盛世,全赖天家威仪,仰仗皇家天威。” “小人家中尚有些许产业,也愿一并献于朝廷!” “不需如此!” 朱标抬手打断的同时,温声说道: “孤倒是有一差事,需要诸位出面。” “如今我朝土地改革尚在初期,分发土地给百姓,清丈地方土地都需要人手。” “各位浸润商场多年,自知其中困难,也知其中关系。” “不如.....” 不等朱标说完,孙家首当其冲忙拱手请命道: “能为殿下出力,小人万死不辞!” “小人等万死不辞!” “好!”朱标颔首过后,朗声说道:“户部。” “臣李俨在。” “将诸位中正之民记录在册,派遣户部官员同行,清丈地方土地,制成鱼鳞图册,记录黄册。” “臣领命!” 语罢,朱标回头望了眼灵谷寺沉声吩咐道: “将陛下御笔取下。” “自今日起,灵谷寺总管天下佛、道两家所有寺院、道馆。” “天下若有僧侣、道众违法者,先以佛、道之法惩戒,后交刑部!” “殿下英明!” “殿下英明~” 在众人跪拜山呼声中,朱标抬腿便要朝车驾走去。 也是此时。 先前刘家村里正,连同紫金山下其他村子的里正穿过锦衣卫的阻拦,一同凑到朱标跟前。 “太子老爷,先前那些寺院的邪僧诓骗俺们香火钱能不能还给俺们。” “李景隆!” 听到朱标开口,那些里正眼神古怪,已经开始盘算起该如何瓜分几口大箱子里的财物。 而身后那些个村民也已缓缓朝堆满财物的箱子挪步。 只等朱标开口答应,他们便一拥而上。 那些个赃款,自然是谁先抢到便是谁的,没有定数。 “殿下!” 待李景隆走到朱标跟前,只听朱标话锋一转,沉声下令道: “把从邪僧家中抄出的财物,交给地方衙门。” “命令县衙在各地开设私学,让邻村百姓免费蒙学!” “微臣领命.....” “太子老爷!”李景隆刚要开口领命,刘家村里正忙抢先说道:“太子老爷,私学小事不敢劳烦官老爷们。” “俺们这些个老骨头就能办!” “自然不成!”朱标语气依旧和缓,看向那名老人温声说道:“府衙县丞食国家俸禄管理一方,此等事务自然要交到他们手上。” “可是太子老爷.....” “李景隆!还不将那些个财物送到地方府衙?” 听到朱标怒斥,李景隆忙亲自带人朝几口大箱子走去。 在那些里正错愕的目光之中,在周围百姓不舍的眼神之中。 李景隆将从不法僧侣家中搜来的财物尽数搬走。 而此时的朱标依旧表情和善,与那些村中里正寒暄几句后,便也钻进了车驾之中。 “传姚广孝与孤同行!” 片刻过后,姚广孝快步走进太子车驾。 当看到朱标面色微沉,隐隐之中有些不悦。 姚广孝心领神会,当即开口说道: “殿下所虑之深,臣姚广孝敬佩万分。” “陛下、殿下待民极厚,可普通百姓却以此为仗。村中里正、普通村民不尊父母县官,行为也有些逾矩,当真是个问题。” “若长此以往,恐怕大明官员失了威仪,甚至还会有王法不下乡的事情发生。” “保不齐.....”姚广孝故作迟疑,轻咽了下口水后,低声说道:“保不齐连带天家威严也会掉了身价!” 第198章 秃驴蓄发吧 “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完便是。” 朱标眸光深邃,语气却很是亲近说道:“你我君臣,不需那么多铺垫。” “嗯......” 当听到朱标已然将他视为太子近臣后,姚广孝快速隐下心头欢喜,忙正声说道: “殿下,方才所言乃是村落宗族之害。” “可里长在一村村民中有绝对的威信,也是好事。” 不等朱标反问,姚广孝表情郑重,快速说道: “村落之中,偷菜、偷鸡这些个小偷小摸,朝廷法令虽有明文规定,可却少有管理。地方府衙更是没有功夫尽数处理此等案件。。” “而且村民常年居住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口角摩擦。” “有里长这样具有绝对威信的大家长存在,那些个小偷小摸便能一定程度的杜绝,村民之间的小摩擦也不至于演变成性命相拼。” 姚广孝所言,朱标自然知道。 莫说是紫金山下的这些个小小村落,即便是现如今的大明,真要说起来也算是个大家长治理下的族群。 只不过不同的是。 大明有朝堂,朝堂上有文武百官。 只要皇位上坐着的皇帝,大明的这位大家长不是万里挑一,一意孤行的蠢蛋。有文武百官辅佐,大明便依旧能够稳固昌盛。 而一村之中的大家长谁来辅佐,谁去辅佐? 朝廷也不可能派人协助里正管理村镇。 “孤有意暂且变更一下里长制度。” “还请殿下三思!” 朱标刚一说完,姚广孝连忙劝说道: “殿下,现如今我大明地方上的官员,仍采用的是流官制度。” “朝廷选派有能者,前往除故乡以外的郡县,担任县丞。” “任期一满,根据户部考核,或升职、或平调,总之都要改任其他郡县。” “此法乃是为了防止官员在一地上扎根太久,杜绝县丞在地方作大,鱼肉百姓的可能。” “可此流官制度,却给新到任的官员很大阻力。” “而有里正这些个在各村之中,极有威望的乡里老人协助,新到任的官员才能尽快熟络一县事务。” “若是一举废除里正制度,却依旧沿用流官政策的话,新到一地的县丞主官恐怕仅是熟悉当地情况便要花费许久。” 姚广孝顿了一下,随即看向朱标连忙说道: “还请殿下三思,里正制度虽有弊端,可现如今而言,终究是利大于弊!” “孤自然明白。” 和一脸紧张的有关系不同,此时的朱标却显得格外轻松。 里正制度虽然存在弊端,王法不下乡也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可说到底这也终究只是一村一族的小问题。 朝廷禁止民间私藏甲胄,这便保证了朝廷对民间有绝对的武力压制。 朱标也自然不用担心一郡一县武力反叛朝廷。 只不过,里正终究要受到朝廷约束。 “孤并非打算废除里正制度,孤有意将各村里正并入朝廷官职,不过不需朝廷任命,依旧由各村自行推举。” “与县令官员一样,五年为期,更改换届。” “地方县丞乃是七品,那一村里正便定为从八品,与县中文书平级。” “至于俸禄,朝廷也暂时没有银子支应此项开支,那便从各县府库中,拨出三十斤粮食作为其俸。” “嗯......” 听朱标说完,姚广孝那双三角眼微微眯起。 数秒过后眼眸一亮,有些惊喜说道: “此法甚好!” “里正俸禄不多,也不会给国库增加太大压力。” “可一旦将里长之职并入朝廷,那他们便受朝廷约束,朝廷对各村也就有直接的控制权。” “孤正是此意!” 将里正和村民分化开来,一个是官,另一个则是民。 如此他们自然不能像如今一样,同气连枝。 也能杜绝无数村民因里正一时之念,对抗朝廷。 “殿下,乡人好名。” 姚广孝脸上浮现出几分阴损,朝朱标凑近几分后继续说道: “若是任命里正之时,能有朝廷的正式文书,并且敲锣打鼓让县衙差役,进村上门任命。” “如此即便得知里正五年一期,过期换届换人,可那些个里正得了份荣耀,想来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说的不错。” 听到姚广孝能在自己想法的基础上,更加完善一些。 朱标当真越来越喜欢这个秃驴。 这家伙有头脑,知人心,思想也很是超前。 身为穿越者,偌大个大明恐怕只有姚广孝能与自己对谈一二。 “道衍?” “嗯?” 平日里朱标都是称呼自己姓名,突然听到朱标念及自己的法号,姚广孝一时竟有些陌生。 微微迟疑数秒后,这才连忙应道: “殿下还有何吩咐?” “孤想知道!” 朱标语气陡然深沉的同时,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姚广孝。 “若孤早亡,你是辅佐孤之长子雄英。” “还是.....” “挑选燕王,成就从龙之功?” “嗡~” 话音落下,整个车架内寂寥无声。 除了外面车轮碾过土地发出的沙沙声,此时也只剩下朱标、姚广孝两人的呼吸之声。 即便姚广孝知道朱标早已洞悉他先前打算。 可此时被当面质问,姚广孝一时也觉脑中翁鸣不断,胸口好似喷发的火山一般,半晌都没法平静。 只不过! 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之态,沉吟片刻后,似回顾往昔般沉沉说道: “太子殿下,先前贫僧的确有从龙之志,也曾想好挑选燕王成就贫僧武功。” “其中缘由,无外乎是自负有才。想要成就如汉初张良,三国武侯,今之韩国公、诚意伯那样的平定乱世之功。” “臣年少之时,感叹生不逢时,未曾生于乱世,故而一身抱负无法施展。” “臣中年之时,固执发狠。” “心想既不得时,未曾生在天下动乱之时,那臣便做这个动乱之因,挑动天下大乱。而后再作那个平定乱世的果,选择明主平定天下,成全臣心中抱负,也算不辜负此生才华。” “而如今!” 姚广孝表情真切,迎着朱标目光望去的同时,郑重说道: “而如今得遇殿下,臣方之知道。臣先前引以为傲,自诩能平定乱世的才谋,于殿下面前不过是皓月之前的莹莹之光。” “殿下所思所虑,臣也是打心底里敬佩!” 语罢,姚广孝拿起桌上杯盏自顾自饮了一口。 随即长舒口气,似放下心中执念般,玩笑说道: “若殿下早亡,臣姚广孝当自刎而死,以追殿下于九幽再造武功!” 一席话落,车驾内的两人静默不言。 看着面前的姚广孝,朱标心中也是诸多感慨。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猛人,也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虽头无俗发,可这秃驴心中却没有一丁点的仁慈佛性。 “未曾生在乱世,那便挑动天下大乱。” 他不在乎天下大乱之后,多少百姓、将士因此丧命。 他眼中只有自己平生的抱负,心中也只有不负才华的感慨。 可也正如他所言生不逢时。 若他早出生个几十年,出生在元末乱世那个激荡的岁月,出生在老朱持枪破敌的峥嵘之间。 朱标相信,姚广孝定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其功劳甚至不亚于李善长、朱升、刘伯温等人。 只可惜.... 他终究是晚生了几十年,错过了元末兵戈交错的热烈,错过了动乱天下的时机。 片刻沉默过后,朱标随意摆弄这腰间玉牌,若无其事说道: “孤所行之事,应不负你心中野望。” “殿....殿下.....” 听到这话,心中本没多少温情的姚广孝眼角竟有些湿润。 半年时光,朱标终于将他视作近臣。 如此,他远赴漠北,亲到河南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也是姚广孝打算继续表露心迹,说些什么的时候。 只见朱标一手微抬,指着他的脑袋轻声打趣道: “明日蓄发吧,你这秃脑袋,孤看的实在不舒服!” 第199章 逼迫?小辫子?太子这是仁慈! 朱标紫金山一行过后,朱标的车驾刚刚抵达皇宫。 应天城中那些个罢市的商贩纷纷复工,散布舆论的士子也都乖乖回到了国子监内。 原本坊间百姓对土税改革还有几分微词,可此时竟全成了赞颂之声。 目睹京城发生的变化,詹徽刚回到府邸便冲自家老爹随意说道: “如今京城局势当真是瞬息万变,一个时辰前朝廷推行土税改革还有诸多阻力,可如今竟是畅通无阻。” “全赖太子英明。”詹同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轻描淡写道。 “父亲所言不错,太子此举当真高明。” 詹徽似打开了话匣子,满脸笑意甚至有几分激动说道: “商贩罢市,士子散布言论,这些本就是世家的手笔。” “可太子抓住他们勾结寺庙、逃避赋税的小辫子,逼迫他们主动承担起推行土税改革的任务。” “如此谋划,当真英明的很!” 见自家老爹不语,詹徽砸吧砸吧嘴后,语气满是戏谑说道: “让原来阻扰土税改革的世家,承担起推行新政的任务。” “太子此举,当真有几分杀人诛心的意思......” 此话一出,詹同原本随意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说, 太子是逼迫世家推行新政?” “自然,京中世家原本便是阻扰朝廷推行土税改革,太子抓住他们小辫子,这才.....” “太子龙行九五,一人之下!还需什么小辫子才能让世家就犯?” 听到自家父亲近乎是用训斥的语气,冲自己凝声质问。 詹徽脸上一阵错愕,忙开口说道: “可是父亲,古往今来皇权与世家都是纷争不断。” “儿子也敬佩太子手段高明,儿子也从不以为世家是太子殿下的对手。” “区区世家,哪里配称之为太子殿下的对手!” 詹同瞪了詹徽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你莫要忘了,当今陛下与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帝王都不同。” “而如今的太子,也不似历史中任何一位帝王。” “今日我大明,世家只是多些家产的平民百姓而已!” 见自己儿子还不明白,詹同沉沉叹了口气的同时,语气也有几分失望说道: “让世家推行土税新政,并非逼迫,更不是以饶其勾结寺庙,换他们推行新政。” “真要说起来,此乃是太子仁慈!” “仁慈?” “你也不想想,如今的这些个世家几个手上是有权力的!” “族中有几人在朝为官?” “我詹家,为父身为吏部尚书,正二品职,也算是当朝大员。” “可你以为,为父这个世家之人便有与太子叫板的底气?” “还是说为父能依靠詹氏一族,对抗皇权?” “这.....” 詹徽神情微顿,一时间竟然有些呆滞。 世家之人,官职最高,最得圣宠的便是他们詹家,便是他这个吏部尚书的父亲。 可詹徽自问,他们詹家根本就没有和皇权对抗的实力。 甚至压根就不敢与皇权意见相左。 他们詹家除了比其他官员稍稍富庶,比其他世家在朝中更有话语权外。几乎和其他官员、世家没有任何区别。 念及至此,詹徽这才反应了过来。 历代王朝中,隋唐、两晋等等朝代,皇帝与世家的确斗的不可开交。 甚至有来有回,世家还能占到些便宜。 可如今的大明是何情况? 蒙元铁骑南下,铁蹄之下不知践踏了多少世家宗族的牌位,强弓对面不知射杀了多少世家贵族,而那明晃晃的弯刀又不知割掉了多少世家头领的首级。 如今汉人江山重塑。 甚至包括詹徽在内的所有世家之人,都以为汉人皇帝还会像以前一样,治国期间需要他们这些世家辅佐。 他们甚至还幻想,自己能成为皇权、皇帝的对手。 可他们忘了! 忘了这位重整汉人江山的汉人帝王,乃是贫苦出身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这位帝王的成龙之路上,世家帮助微乎其微,他更不是世家的提线木偶。 而他的儿子,大明的太子朱标! 这位更是一个不会给世家任何翻身机会的雄主。 所谓逼迫,所谓小辫子要挟,当真可笑。 若他们执意阻挠税改之事,朱标将他们赶尽杀绝,又有何妨! 第200章 去父留子,保全其家 “徽儿,你终究还是小看了太子殿下。” 见自家老爹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甚至有几分失望,詹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可从来没小看过朱标。 他甚至觉得朱标治国之才要胜过当今陛下。 怎的这么高的评价,竟还是小看了朱标? “圣旨到~” 就在詹同父子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听门外突然传来太监那尖锐的嗓音。 闻言,詹同、詹徽不敢犹豫,快步跑出府门。 当看清前来传旨的竟是朱标的随身太监刘保儿后,詹同强压心头疑惑,忙跪地道: “臣詹同.....” “詹大人快起,太子有令,您可站着接旨。” “啊?” 没等詹同反应过来,刘保儿示意随行太监将詹同扶起来后,朗声宣旨道: “吏部尚书詹同自龙凤年间随朕左右,任职勤勉。数年之内夙兴夜寐,无有错漏。” “其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可动其心。” “擢!进詹同太子少师,东宫行走。” “召,吏部尚书詹同入阁侍君。” “这.....” 听到这话,第一次站着接旨的詹同满是错愕,恍惚间竟忘了第一时间领旨谢恩。 虽然这道圣旨是以皇帝的口吻下达,可此时陛下不在京城,这显然是太子朱标的意思。 可是! 詹同实在弄不明白,朱标为何突然给他升官! 他本就是吏部尚书,自打老朱裁撤丞相,罢黜中书以后。吏部便是六部首要,他詹同也算是头号文臣。 如今又加他太子少师之衔,准他东宫行走。 更重要的是,还准他站着听旨,甚至还召他入阁! 如此恩重,詹同莫名间便联想到了胡惟庸的前车之鉴。 “父亲!” “嗯?” “快领旨谢恩啊!” 被自己儿子这么一提醒,詹同猛然回过神来。 “臣詹同....” “詹大人!” 就在詹同即将下拜之时,刘保儿快步上前,将其拦下的同时温声说道: “太子有令,詹大人乃国朝元老又是太子长辈,以后便不需行这跪拜之礼。” “万万不可!” 詹同神情郑重,不顾刘保儿的阻拦坚持跪地,正色说道:“礼不可废!” “臣詹同谢陛下隆恩,陛下万万岁。” “臣詹同谢殿下大恩,殿下福寿永年!” 看着詹同先是冲着圣旨恭敬三拜,随后又是朝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九叩大礼。 刘保儿也不再制止,只是将他的表现默默记在心里,好待会汇报给朱标。 “公公。” 也是詹同起身捧过圣旨的同时。 詹徽上前一步,将一沓厚厚的银票悄咪咪递到了刘保儿袖子中去。 可他这突然的举动却把刘保儿吓了个激灵,快速后撤几步的同时,沉声质问道: “小詹大人,这是为何?” “这....给公公喝茶.....” “小詹大人难道不知,咱们东宫的这些个宫人是从来都不喝茶的?” “嗯.....” 看着面前铁面无私的刘保儿,一手拿着银票的詹徽很是尴尬的愣在了原地。 皇宫太监外出宣旨,收些茶水钱也是应该的。 怎的刘保儿却好似畏之如虎一般,竟不顾及他父亲的颜面,当众让他难堪? 也是在詹徽愣神的功夫,詹同忙拱手赔罪道: “公公息怒,小儿莽撞,还望公公见谅!” “詹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 刘保儿瞥了詹徽一眼,语气尽可能和缓说道: “大人乃是朝臣,小人只是奴婢,大人又何需向小人请罪?” “小詹大人,也有您的旨意?” “哦?” 待詹徽再次跪地后,刘保儿拿出圣旨,继续念道: “先北伐之战,前军筹粮百户詹徽,任职勤勉,恪尽职守。” “北伐平定草原之功,徽功不可没。” “擢,进詹徽为礼部员外郎,总管皇家婚嫁仪典!” “臣詹徽谢陛下隆恩,谢太子殿下大恩~” 将圣旨递到詹徽手上,刘保儿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太子待我等宫人极厚,可要求却也极严。东宫宫人不可收取朝臣好处,更不可仗势欺人,还望小詹大人见谅。” “多谢公公提点。” “那里的话。” 随意应了一声后,刘保儿冲詹同、詹徽微微拱手道: “小人告辞,小人还要到南镇抚司宣旨。” “敢问公公,一同入阁的可还有其他官员?” “不瞒大人!” 刘保儿似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吩咐随行侍卫、宫人后退几步,旋即冲詹家父子轻声道: “此次殿下特许入阁的,拢共三人。” “除詹大人外,还有前河南参政姚广孝,以及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哦?” “詹大人不送,小人告辞。” 不等詹同继续发问,刘保儿快步朝远处走去。 而望着宣旨队伍离开的背影,詹同原地愣了半晌,始终想不明白朱标为何如此安排。 “父亲,宣旨队伍已经走远了!” “嗯。” 随意应了一声,詹同眉头紧皱,垂着脑袋缓步朝府中走去。 他深知朱标最喜用捧杀一法惩治奸佞,先前的胡惟庸便是极好的例子。 难不成如今轮到他詹同了? 扪心自问,詹同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朱标,更不知那些地方惹的朱标不悦。 怎的如今........ 想到这里,詹同心绪难平,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饶是东月,可额上竟也渗出了不少汗水。 “父亲,儿子如今也是我朝朝臣了!” 和脚步深沉,思虑极深的詹同不同。 詹徽看着手中的圣旨,欣喜之情无以言表。 “世家公子中,也就儿子得了五品员外郎的官职,看来太子对咱们詹家还真是极厚!” “那是,那是。” 詹同擦了下额上汗水,努力挤出几分笑容冲自家儿子说道: “徽儿,你天资聪慧可就是有些少年心性。” “今后对陛下、对太子,甚至对将来的太孙都要多几分敬畏,凡事也要多几分沉着。” “还有!” “太子调你前往礼部,总管皇家婚嫁之事,估摸年节前后便要与你姐姐完婚。” “从此以后我詹家便是天家姻亲,今后你行事更要三思后行!” “父亲放心!” 詹徽还沉浸在进入文官系统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老爹的变化。 更没察觉出詹同这份嘱托好似临终遗言一般。 “去,把窖中那坛女儿红捧出来,为父今日与你对饮。” “好!” 詹徽刚走出两步,猛的意识了什么,忙回头问道: “父亲,您不是说等姐姐嫁予太子那日,再开此酒吗?” “怎么今日.....” “为父等不到了!” 长叹一声后,只见詹同背负双手,微微抬头看向皇宫方向的天空,淡淡说道: “太子这封圣旨,便是父死子存,保全詹家 之意!” 第201章 内阁初审,六部合议 “父....父死子存,保全詹家?” “父亲,会不会是您多心了....” 和依旧不愿相信的詹徽不同,此时的詹同却显得格外平静,深吸口气后淡淡说道: “胡惟庸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徽儿,你难道看不明白?” “这.....可是父亲.....” 抬手打算准备说话的詹徽,詹同在庭院石凳上落座后,愈发平静说道: “六部之中,要数拥有官员任免、调度之权的吏部最重。为父身为吏部尚书,已然算的上是位极人臣,可太子为何还要再加恩宠?” “况且此时乃是推行土税改革新规之时,我詹家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大明,都是首屈一指的世家。想必殿下是需要以为父之命,杀鸡儆猴!” “况且为父早与你说过,能够入阁的官员必须是太子近臣,而且也必须是官职微末、无甚背景之人。” “如今姚广孝、毛骧二人均为太子近臣,又没有世家背景。” “算下来,太子殿下这是要对为父出手了!” “安能如此啊!” 詹徽一拳砸在桌面上,怒声吼道:“父亲侍奉朝廷兢兢业业,先是献出家产,随后劝说世家。” “即便不算功劳,也有苦劳吧!” “太子此举,莫不是过河拆桥!” “放肆!” 詹同拖长嗓音,沉声呵斥,“桥也是朱家的桥,天下还是朱家的天下!” “方才为父说得难道你都忘了?” “对陛下、太子,甚至是将来的太孙都要再多几分敬畏!” “可是父亲!就因为您出身世家,便不能善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詹同猛的站起身子,冲詹徽高声训斥道: “况且太子殿下不是调你入礼部,不是保全我詹家吗?” “而且年节前后,你长姐便要被纳入东宫。” “我詹家的荣耀还嫌不够?” “可.....” 詹徽也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无从反驳之下,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没好气道: “儿子宁愿不要礼部官职,儿子宁愿不要长姐嫁入东宫!” “儿子只愿父亲有个安稳晚年!” 看着詹徽将头转到一边,眼角莫名也有几分湿润。 詹同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徽儿,以后詹家就靠你了,此事万万不可告诉你长姐。” “爹.....” “去吧,去把为父珍藏的女儿红拿来,也算为父喝了杯你长姐出嫁的喜酒。” “这....” 见自己父亲已然决定自我了结性命。 詹徽擦去眼角泪水,很快便将酒水拿了过来。 也是在詹同打算一场大醉后,自我了断之时,只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詹尚书可在啊?” 没有理会府中下人的阻拦,姚广孝一把推开挡在身前家丁,大步上前,直接坐到了詹同对面。 看着姚广孝一手便将那家丁推出老远,显然是有功夫在身。 詹徽心头怒起,冲着姚广孝高声质问道: “太子竟如此心急,还特意派你前来?” “嗯?詹公子此话何意啊!” 以为姚广孝是在装傻,詹徽也不再理会。 就当没他这个人一样,静静给自己父亲添酒。 可让詹徽万万没想到的是,姚广孝一个和尚竟如此没有礼数。 他刚倒满的酒水却被姚广孝一把夺了过去。 还不等他开口训斥,只见姚广孝一饮而尽,随即一脸享受幽幽说道: “当真是好酒,醇香清冽,回味悠长啊!” “詹尚书家中果真是有宝贝,不知此等好酒能否容和尚带走一些?” “放肆!” 詹徽看向姚广孝,怒声斥道: “无论如何,我詹家都是二品之家。” “你虽入阁,可内阁官员终无品阶!” “在上官府中如此失礼,治你个举止孟浪之罪恐怕也不为过!” “原来詹公子是嫌贫僧没有理会。” 姚广孝满不在乎应了一句,旋即起身冲詹同恭敬躬身道: “下官姚广孝见过上官!” “下官姚广孝,见过詹公子!” 语罢,姚广孝依旧未曾起身,一对三角眼微微上瞥,冲詹徽满是戏谑问答: “詹公子,贫僧如此,可还算的上知礼?” “哼!” 不愿和姚广孝计较,詹徽再次拿起酒坛为詹同倒酒。 可和刚才一样,酒刚倒满,姚广孝又将酒盅给抢了过去。 饶是此时詹徽心中悲楚,不愿和姚广孝计较。 可几次三番被这秃驴耍弄,纵然是再好的脾气也按耐不住。 “你个秃驴!” 怒骂一声后,詹徽右手握拳猛的朝姚广孝砸去。 可姚广孝一个推手化劲,不知怎的便将詹徽甩到了地上。 没有片刻迟疑,詹徽冲进屋内,手提长剑便要朝姚广孝砍去。 “徽儿,不得无礼!” “可是父亲,这秃驴欺我詹家太甚!” 没有理会一脸愤慨的詹徽,詹同眸光深沉看向对面的姚广孝道: “大师放心,本官今日便会因饮酒暴毙死在家中。” “还请大师转告太子殿下,老臣也算为我朝尽心了。” “那不如等太子回京之后,当面禀告吧。”姚广孝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随意说道:“俺这秃驴,只办事,不传话。” “大师是说....” “太子已率龙骧、豹韬两卫离京。” “吩咐朝中除国战外所有政务,内阁初审,六部合议无误后便可施行。” “对了,太子还说待回京之后便要举行大婚典礼,其中事务还需詹公子费心。” 第202章 一群人精,一个莽汉 “大师放心,晚辈定竭尽全力。” 和一头雾水,还呆愣在座位上的詹同不一样。 其子詹徽倒是反应迅速,得知朱标没有处决其父詹同的意思后。 詹徽忙接下礼部的差事,冲姚广孝恭敬拱手,那一脸急切的样子甚至颇有几分顺杆儿爬的意味。 只不过见他上一秒还怒气冲冲,甚至都想提剑砍了自己的脑袋,此时却又是一脸恭顺冲自己抱拳行礼。 姚广孝眼眸一挑,语气戏谑道: “小詹大人如今也不骂贫僧是秃驴了?” “这....晚辈失利,还望大师.....” “不妨事的!” 不等詹徽告罪,姚广孝抹了把自己的秃脑袋,若有所思喃喃低语道: “太子殿下说得还真没错,贫僧这秃脑袋的确招人烦。” “大师......” “无需再称呼大师,贫僧已然还俗,明日蓄发。” 顿了一下后,姚广孝脸上笑容不减,抱起桌上那坛女儿红便朝门外走去。 “明日朝会,还需詹大人主持一二。” “是....”詹同忙起身相送道,“本官惶恐,定不负殿下所托。” “告辞!” 看着姚广孝步履轻快,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朝府门外走去的样子。 詹同驻足片刻,随即又猛的笑出了声。 “这和尚那几分跳脱的性子,当真与太子殿下有些相像。” “父亲说笑了。”同样看着姚广孝离开的背影,詹徽语气略带厌恶说道:“这秃驴如此轻浮,太子殿下又是何其稳重。” “他哪里配与太子相提并论!” “嗯。” 詹同微微颔首也不多做解释,略有失望的看了眼詹徽后便转身朝房中走去。 次日朝会。 虽说太子离京的消息未曾公告朝臣,可龙骧、豹韬两卫一同出京。 常茂、徐允恭、李景隆这些个功勋二代此时也并未在场。 事先听到些许风声的朝臣,多半也猜到了什么。 “百官进殿~” 随着刘保儿的一声高呼,文武百官相继走入大殿之中。 只是众人也想知道,陛下、太子都不在京都,今日的朝会又该由谁来主持! “传陛下口谕!” 刘保儿清了清嗓子,冲下方站立的百官朗声说道: “陛下口谕,召吏部尚书詹同、前河南参政姚广孝、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入阁!” “韩国公李善长总代朝政!” “臣等领命!” “臣等领命~” 詹同、姚广孝、毛骧三人冲上方的龙椅郑重叩拜。 而此时的李善长似察觉到了什么。 剧烈咳嗽几声后,撑着拐杖,步履蹒跚走到大殿中心,缓缓跪拜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昨夜老臣偶得风寒,今日....咳咳咳.....” “今日身子好似千斤沉重,脑中混沉,恐难胜任理政之职。” “还望陛下、殿下准臣告病几日.....咳咳咳.....” 看着李善长冲本没有人的龙椅郑重请求,众人心中愈发疑惑了起来。 不过也是此时。 只见李善长扶着拐杖,强撑着站起身子,转而看向詹同说道: “詹尚书,老朽昏聩,当真不能胜任理政一职。” “所幸太子殿下知人善用,尚书大人与两位大人都是我朝肱股之臣。” “想来朝政有三位大人做主,定不会有半分纰漏。” “不知詹大人可否允准老臣暂且告退,在家休养几日。” “老国公何出此言啊!” 见李善长说话的同时又剧烈咳嗽了几分,语气更满是谦卑恳求。 詹同心头一紧,有些茫然的看向李善长。 若是论及官职、爵位,李善长都要高他一些。 甚至就连此次朱标离京,他们几人暂代朝政之事。 李善长也是总理朝政,而他和姚广孝、毛骧只是辅佐。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善长竟要向他出言恳求。 “烦请老国公保重身体,若朝政有棘手之事,还需老国公.....” “咳咳咳.....” 不等詹同说完,李善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满脸涨红,脖子青筋暴起的样子,当真有几分病入膏肓的意思。 半晌过后,只见李善长努力平复呼吸,用很是沙哑的嗓音温声开口道: “太子殿下召三位大人入阁,想来三位大人定能将朝政之事处理妥当。” “老朽便不给三位大人添乱了。” “可是......” “既然如此,那请韩国公回府休息!”詹同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毛骧早就等不及了,当即便出声说道。 而看着李善长转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窃喜。 詹同眉头紧皱,狠狠瞪向旁边的毛骧。 这李善长显然是害怕朱标不在京时,土税改革出什么乱子,因此才假称身体有恙。 如此一来,但凡朱标不在京的这段时候出任何差错,最后惩处必将着落到他们三人身上。 如此浅显的道理,詹同不相信毛骧看不明白。 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毛骧为何会应了李善长所请。 就在詹同准备出声,好好劝说毛骧之时。 只见毛骧大步上前,旋即神情一凛,似上位者般冲在场文武官员正色说道: “太子虽也离京,可我朝仍要以土税改革为重。” “若敢有阻扰新政者,锦衣卫定严惩不贷!” 语罢,毛骧挺直了腰杆冲詹同、姚广孝微微抱拳道: “两位大人,本官乃是粗人,不懂朝堂政务。” “京中世家、官员或对土税新政有所非议,本官还要严查,就先告辞了。” “嗯.....” 还不等詹同开口,毛骧赫然转身, 大步便朝殿外走去。 而那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即便是詹同见了都有几分不舒服。 也是听到毛骧这些个锦衣卫不仅要对世家出手,朝中官员也包括其中。 奉天殿上的百官心中不免嘀咕了起来。 只不过! “诸位同僚尽管安心。”姚广孝冲在场众人开口道:“陛下圣德,殿下宽仁,必不会屈打成招,致使能臣蒙难。” “若是无事,烦请诸位对土税改革一事多多用心。” “我等谨记!” “我等谨记~” “多谢诸位同僚~” 朝会落罢。 百官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而姚广孝不在六部担职,便与詹同一起前往锦衣卫衙署。 “大人!” 就在詹同处置公务之时,一名吏部官员快步跑了进来禀告道: “大人,毛骧正率领锦衣卫正在大肆抓人!” “锦衣卫办案自是无可厚非。” “可....可是.....” 那名官员咽了下口水,索性直接说道: “一个时辰的功夫,百十人被下昭狱。” “其中不仅有民间商贩、世家之人,还有不少官员。” “甚至礼部尚书李叔正大人也被带到了昭狱问话!” 第203章 贼和尚 “嗯?” 听到这话,原本伏案理政的詹同这才停笔,抬头看了眼满心焦急的那名官员后,故作镇定说道:“锦衣卫办案历来如此,如此大张旗鼓想来只是问话而已。” “你且下去吧!” “这...是......” 待那名官员刚一离开,只见詹同一巴掌狠狠拍在桌案上的同时,怒声吼道: “胡闹!” “简直胡闹!” “太子刚一离京,毛骧便大肆抓人!” “此举不是置陛下仁德于不顾?” “姚大人?” 当看到姚广孝还跟没事人一样,一直坐在自己对面饮酒。 詹同面色阴沉,没好气问道: “姚大人以为如何?” “贫僧以为....” 姚广孝抿了口杯中酒水,一脸享受的同时幽幽说道: “此酒清冽甘甜,回味悠长。” “若詹大人体恤下官,不如再赠几坛?” “姚广孝!” 听詹同怒声呵斥,一双眸子更是要喷火般直勾勾盯着自己,姚广孝这才放下酒杯淡淡说道: “詹大人勿忧,不妨事的!” “不妨事?” “仅一个时辰,锦衣卫逮捕孙、刘、陈三家之人近百。” “缉拿近十名官员,就连礼部尚书也被带到锦衣卫问话。” “若是如此,京城百姓,在京世家,连同朝堂百官岂不人人自危?” 当看到姚广孝又要伸手倒酒,詹同怒从心起,一把夺过酒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哎呦,此等佳酿何必糟蹋啊!” “若是詹大人不喜下官在吏部饮酒,下官回去独酌便是,何必动怒!” “姚广孝!” 詹同当真被姚广孝这混不吝的性子气的头晕,怒斥一声后,愈发朗声说道: “太子命韩国公总代朝政,可韩国公告病在家。” “如今朝中政务均落在你、我,毛骧身上。” “但凡有错,即便毛骧一人之过,可你我二人均不能幸免!” “此时毛骧率领锦衣卫大肆抓人。” “长此以往,待殿下回京以后,京城岂不乱做一团?” “那詹大人打算如何?” 见姚广孝将酒坛牢牢护在怀中,生怕被他砸了一样。 詹同也算看明白姚广孝靠不住,转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本官这就去锦衣卫问个清楚,看他毛骧究竟想做什么!” “詹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姚广孝忙起身挡在詹同跟前,“先前大人不是很明白吗?太子放权,其中自有深意,怎的如今竟这般沉不住气。” “你是说......” “下官什么也没说!” 姚广孝眉眼一挑,当即打断的同时,继续说道: “京城世家、在朝官员,不少都与江浙之人有所牵连。” “先前太子不查不检,可并非太子羸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日紫金山一行,该有的体面也给了世家。” “若他们还不知死活,一意孤行打算阻挠朝廷推行土税改革。莫说是陛下、太子殿下不在京城,即便这两位都在,他们也是难逃一死。” “如今毛骧率领锦衣卫彻查,不也是肃清京城,将藏于暗处的贼子尽数铲除吗?” “嗯.....” 听到姚广孝这话,詹同微微颔首,大致也明白了过来。 正如他先前担心的一样。 朱标离京放权,还是那捧杀的老套路。 只不过即将被处死的目标不是他詹同,而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更重要的是。 恰如姚广孝所言,这座石头城(应天)的暗处的确藏有不少奸佞,非大刀阔斧,彻查严查不能尽数剿灭。 “你所言,我自然明白。” “只是锦衣卫行如此酷吏手段,无论身份接连捕拿百余人。” “恐怕京城众人对锦衣卫有所非议,甚至连带陛下、太子殿下的英名都会受损.....” “詹大人!”姚广孝拖长了嗓音,语重心长道:“如今陛下、太子都不在京,即便有错,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任职不当,与天家又何干系?” “詹大人勿忧,且与下官对饮便是。” “这.....” 将詹同拉到自己跟前,姚广孝忙给他面前杯盏添酒。 可还不等詹同举杯对饮,只见又一名吏部官员快步进来,高声禀报道: “尚书大人,锦衣卫已在街口斩杀世家孙家七人,刘家五人,兵部员外郎邹明,户部郎中陈有道等五名官员也一并被处斩!” “嗯?” 就在詹同准备起身之时,姚广孝按住詹同准备的胳膊,让其继续坐在位子上后,冲来人问道: “锦衣卫是以何罪处斩这些人?” “勾结江浙世家,私通倭寇。” 听到这话,原本还很是急切的詹同瞬间安心了许多。 毕竟毛骧再怎么嚣张,锦衣卫如何猖狂,这通倭的罪名也不是随便就能加的。 “派人到锦衣卫去询问,若处斩官员确有通倭之行,我吏部便不需给其家发放抚恤。” “尚书大人.....” “若有人上门求见,无论是谁均是不见。就说本官有要事处置,不得分身!” 见詹同语气深沉,已然是打定主意。 禀告之人愣了一下,还是下去传令。 而等房内只剩他们两个后,姚广孝缓缓举杯,冲詹同笑着说道: “置身事外,詹大人果然高明!” “哼,你个贼和尚才是十足的聪明人!” ...... 另一边。江阴军营。 前几日无论是吴良的江阴老兵,亦或是薛二郎率领的新卒,二者都没找到海上倭寇的巢穴。 数日出海也都是无功而返。 毕竟一倭抵三贼,老兵、新卒对倭寇的脑袋早就望眼欲穿,无论是谁都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倭寇巢穴所在。 “陛下!大喜!” “倭寇藏身之处已然探明!” 第204章 汤和,臭不要脸 船未靠岸,薛二郎一脚踩到岸上,一面朝老朱营帐跑去的同时,一面扯着嗓子在营中高声大声: “倭寇贼穴已然探明!” “倭寇贼穴已然探明!” 纵然是清晨,听到这动静,无论是吴良麾下的江阴老兵,亦或是汤和率领的中军士卒,哪怕是薛二郎统领的江阴新卒都快速从营帐中钻了出来。 当看到老朱也第一时间走出营帐,薛二郎一个滑跪冲到老朱跟前,上气不接下气激动说道: “陛下!属下率领新卒不负圣望,已探明倭寇巢穴。” “还请陛下下令,准末将率领新卒为先锋!” 看着满脸激动的薛二郎,老朱微微颔首,沉声问道: “你所探查之处,当真乃是倭寇贼穴?” “绝不会有错!” 薛二郎抿了下干涸的嘴唇,当着一众老兵、新卒的面骄傲说道: “自打张村一战,那些个没卵蛋的倭寇便不敢骚扰我大明沿海。” “标下挑选百余名熟悉水性的汉子,五人一队在海上埋伏。” “十天!陛下!整整十天的功夫,可算让标下逮到他们了!” “倭寇贼人多少?” “少说也有三千之多!” “好!” 和老朱一样,当听到倭寇贼人竟多达三千人。 吴良、汤和,哪怕是在场任何一名兵卒都是心头振奋。 若放到北境战场,三千的确的确不算太多。 可对面是倭寇,是一倭抵三贼的倭寇! 三千名倭寇的头颅,那便是九千份战功! 即便是北伐之战,一军一队也少有斩敌万人的赫赫战功。 “陛下!末将汤和愿率中军儿郎,尽斩贼首!”汤和率先请命。 可他刚一说完,旁边站着的吴良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没好气骂道: “真他娘的不要脸!” “老汤,先前你跟徐天德、李思本他们北伐建功,我说过啥没有!” “洪武五年,江浙奏报,倭寇袭扰江阴。” “当年老子想着北面战事吃紧,俺他娘的没管朝廷要过一兵一卒,带着营中的二百名老兄弟就赶来江阴驻守,这一待可就是四五年!” “看着你们在北境杀鞑子,建军功,一个个的进封国公,进封侯爵,得到漫天的赏赐。俺们这些老弟兄能不眼馋?” “可俺们说啥了!” “咱大明这么大,有人吃肉,就要有人喝汤。” “怎么如今你汤和他娘的在北境杀了鞑子,抓了元主,现在又跑到江阴跟俺们这些老弟兄抢功劳了!” “就只准你们吃肉,俺们连口汤都喝不上?” “你汤和的中军是亲生的,俺们江阴将士也不是后娘养的!” “你看你,吴老二,你他娘的说这些干啥!”汤和也觉有些理亏,砸吧砸吧嘴后,叹气道:“成,那三千倭寇我不抢了!” “这才是俺吴良的兄弟!” 吴良笑着拍了拍汤和的肩膀,可就在他准备向老朱请命出战之时,只见薛二郎先他一步,再次冲老朱拱手喊道: “陛下,江阴新卒愿为先锋!” “你小子.....” “吴帅,陛下先前可是说了,谁探查到倭寇巢穴,谁为先锋。” “这次是俺们新卒先找到的!” “你们这些个娃娃能成啥事儿!” 攥住薛二郎的后脖领,吴良猛的用力,直接将他甩到了一边。 “陛下,末将愿为先锋,尽屠倭贼!” 听到吴良这话,老朱倒是不急着开口。 战场逢敌,将帅争抢,这也是提升士气的好时机。 而且他也想看看薛二郎有没有胆子,敢和江阴主帅吴良争上一争! “陛下,下令吧,战机稍纵即逝!” “咱是想下令,可你知道倭寇巢穴在哪儿?” “这.....”吴良微微一愣,随即指了指被他甩到后面的薛二郎,“这小子知道,让他给咱带路就成!” 老朱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却依旧未曾下令。 也是此时。 薛二郎一咬牙, 径直冲到吴良跟前,愣是将他推到了一边。 “陛下早有旨意,老兵、新卒比试,谁先找到倭寇巢穴,谁为先锋!” “此次!先锋必是我们新卒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小子敢跟爷叫板?” 当看到吴良右腿抬起, 马上便朝自己踹了过来。薛二郎侧身躲避,竟让吴良一个踹空直接摔到了地上。 “江阴侯,你为江阴老兵统帅,老兵共一千五百人。” “标下暂领新军,新卒八千人。” “倭寇少说也有三千,而陛下旨意乃是全歼倭寇,以人数来说,也该我们新卒为先锋!” “放你娘的屁,有本事打一场!一千五百老兵别说是打你们八千新兵蛋子,就是八万,爷也不惧!” 和破口叫嚣,当即便要演武的吴良不同。 此时的薛二郎却显得格外冷静,他非但没理会吴良的挑衅,反而再次冲老朱拱手道: “陛下,您先前早已言明,新卒、老兵谁先探明倭寇巢穴,谁为先锋。” “不错,咱是说过.....” “上位!”听到老朱有些动摇,吴良猛的跪在地上不住给老朱叩头道。 “上位!俺们这些江阴老兵苦啊!” “不能北伐建功,整日里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操练新兵!” “不说末将了,就说俺最早带来的二百个弟兄,现在军职俸禄还跟几年前一样。” “和他们一起入伍的,汤和麾下,徐达麾下,就算是蓝玉那崽子麾下的亲兵也都得了不少战功,受了赏赐,早就买房买地娶媳妇儿了。” “上位,要是争不到这先锋之职,俺真是没脸回去见那些个老弟兄啊!” 看着悲声哭诉,甚至流下两行狗尿的吴良。 老朱竟被气的有些哭笑不得。 这老东西当真是胆肥了,都敢把自己架起来了。 不过他说的也对,朝廷对吴良率领的江阴老兵的确有所亏欠。 “若是如此.....” “父皇,儿臣以为当用新卒为先锋!” 听到朱标的声音,汤和、吴良等将帅齐刷刷回头望去。 哪怕是老朱也没想到,朱标这小子竟然来的正是时候。 “太子殿下.....” 就在吴良转身,准备冲朱标哭诉之时。 朱标躬身将他扶起的同时,温声说道: “朝廷待江阴老兵有亏,可将来高丽战场、倭寇战场,熟悉海战的江阴士卒还怕没有建功的时机?” “况且吴伯,此次的确是江阴新卒率先探明倭寇巢穴,也是新卒技高一筹!” “可.....” “吴伯放心。”不等吴良再次开口,朱标弯腰为吴良拍去腿上尘土的同时,笑着说道: “待扫平沿海倭寇后,吴伯率领江阴老兵沿水路北上,与驻扎高丽沿海的廖永忠所部会合,伺机征讨倭国!” “征讨倭国.....” 吴良低声喃喃,心中也打定了主意。 和随军征讨倭寇,踏足倭寇土地来说,眼前这三千倭寇还真不够看的。 毕竟到了倭国,他们这些老兵悍将就是狼入羊圈。 就算朱标仁慈,不忍杀倭国平民。可他们这些老兵油子有的是办法把倭国百姓变成倭国士卒,换取战功。 “殿下此话可当真!” “砰~” 吴良刚想再次确认,老朱从身后狠狠踹了他一脚。 “咱儿子是太子,金口玉言能哄骗你?” “你个老东西越活越回去了!” “嘿嘿,俺这不是怕太子跟上位您一样偏心吗?” “老杀才....” 见老朱说着又要动手,吴良后撤几步的同时,忙冲朱标拱手道: “末将吴良,听候太子差遣!” “好!” 朱标应了一声,转身看向面前的薛二郎道: “薛二郎听令,孤命你率领江阴新卒为先锋。” “半个时辰未能尽诛倭寇,江阴老兵、中军将士、连同孤所率龙骧、豹韬两卫便会一并助战!” “嗯.....” “末将领命!” 第205章 火炮轰射 语罢,薛二郎一把抽出腰间宝剑,冲身后一众士卒朗声喊道: “江阴新卒听令,半个时辰,尽诛倭寇!” “半个时辰,尽诛倭寇!” “尽诛倭寇~” 片刻功夫,全军将士齐齐登船。 老朱、朱标也登上中心大船。 在船队朝倭寇藏身岛屿前进的同时,老朱看向面前的朱标,没好气道: “小子,你不在京城待着,怎的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儿子想您和母后了....” “少给咱扯淡!快说,你这次离京是打什么算盘!” 见自己终究瞒不过老朱,朱标憨笑一声,郑重说道: “为土税新政能顺利推行,必然要解决一些个阻扰新政的世家之人,还有官员。” “加上通倭、通浙的官员、世家也该尽数拔出。” “只不过这份嗜杀的骂名,儿子不想担,毕竟儿子向来都是仁慈之人。” “啧。” 看着朱标那略有几分狡黠的表情,老朱砸吧砸吧嘴,有些玩味的看向朱标道: “所以这份骂名要让毛骧来背?” “毛骧就这么不堪用?” “嗯。”朱标微微颔首,眼底升起一抹厌恶道:“一个鹰犬上了战场,竟想着能和武将一样位列朝堂,封妻荫子。” “这样的人实不堪用!” 见朱标已然打定主意,老朱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锦衣卫成立这一年来,毛骧有些个小动作,的确让人很是厌烦。 只不过...... 老朱却觉得朱标让毛骧入阁,让锦衣卫大肆抓捕奸佞。 朱标的盘算恐怕不仅仅是除掉毛骧。 “小子!你不是想裁撤咱的锦衣卫吧!” “啊?” 突然被老朱戳穿心思,朱标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还真没想到,老爷子的目光竟然如此毒辣。 让毛骧入阁,让锦衣卫大肆抓人,为的便是锦衣卫声名狼藉,回京之后撺掇百官叩阙,顺势裁撤锦衣卫。 毕竟接下来的大明,不需要锦衣卫的存在。 有廉洁署衙将世家、官员的家产记录在案,有御史弹劾参奏不法官员。 还有老爷子那些个未曾摆在明面上,做晦暗之事的暗卫。 大张旗鼓捉拿朝廷官员,明刑典狱的锦衣卫,的确没有存在的必要。 “小子,你还真打算裁撤咱的锦衣卫?” “没....没有!”朱标稳了下心神,忙开口说道:“锦衣卫好用啊!” “若是没有锦衣卫,儿子怎么知道江浙世家通倭?” “若是没有锦衣卫,胡逆案也不能那般顺利。” “儿子用锦衣卫很是顺手,怎么会裁撤呢?” 见老朱还是不信,朱标脸上浮现出几分谄媚,笑着说道: “爹,您设立锦衣卫当真乃是英明之举。” “咱爷俩加起来不过四只眼睛,安能洞悉大明全境。” “就应该有锦衣卫这样的机构充当天子耳目,如此咱爷俩才能掌控整个大明!” “嗯.....” 就在老朱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薛二郎快步走到两人跟前,郑重禀报道: “陛下,太子殿下,倭寇贼人驻扎的小岛就在眼前!” “好!” 朱标似故意结束与老朱的对话,忙起身朝甲板上走去。 待到甲板上站定。 望着前方的海岛,朱标眉头微皱,冲薛二郎疑惑问道: “眼前这岛屿未免有些小了,当真有三千倭寇驻扎?” “末将已然探查清楚,绝不会有错!” 一旁的吴良也凑到朱标跟前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些个倭寇都是属耗子的。” “他们驻扎的岛屿都是极小,先前末将剿灭过一处倭寇巢穴,发现那些个没卵蛋的睡觉都挤在一块。” “嗯。”朱标微微颔首,转身冲薛二郎道:“江阴士卒火炮运用尚不熟练。” “姑且将眼前倭寇藏身海岛当成靶子,让将士都熟练熟练。” “殿下,无需浪费火药,末将愿领新卒.......” “屁话!” 不等薛二郎说完,朱标没好气斥道: “我大明儿郎的性命,比那些个火药宝贵的多。” “传令下去,包围此岛,火炮轰射!” “记住了,此战过后,孤要你挑选百余名擅用火器的兵卒!” “末将领命!” 被朱标这么一说,薛二郎神情激动,忙率领一队战船朝前方小岛急速靠近。 片刻功夫,火炮轰鸣。 原本寂静的海面,此刻沸腾一片。 上一秒还很是安静的岛屿,瞬间燃起冲天大火。 朱标看的真切,火炮轰射过后,不少倭寇的残肢被火炮炸的四处飞散! 第206章 江阴新卒 炮火声,哀嚎声,混杂在海风之中,风嘶海啸。 半个时辰的轰炸过后,薛二郎高举长刀立于小船最前,冲身后八千降卒朗声吼道: “将士们!” “此战乃我新卒建功之时!” “千万别让那些个老兵们小瞧了咱们,千万别让陛下、太子殿下觉得咱们是不堪大用的娃娃!” “待冲上海岛,就他娘的一个字。杀!” “杀~” “杀~” “杀~” 一时间,喊杀声犹如清澈激流,刺穿海岛上的嘈杂之声。 八千名新卒驾驶快艇,急速朝眼前海岛赶去。 “这薛二郎倒还真有几分遇春的影子!” 看着冲在队伍最前面,刚跳到岸上的瞬间便砍死一名倭寇的薛二郎。 汤和双眸微缩,饶有兴致说道。 “身先士卒,勇猛异常,此子堪当大用啊!” “不错!” 老朱略有惊喜的看了眼冲上海岛的薛二郎,随即又将目光看向朱标。 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这薛二郎倒还真称得上一个猛字。 火炮刚刚停下,那些个倭寇在海岸边快速组成好几道防线。 最前方的倭寇手持长兵器,后方侧翼的倭寇各自持弓,阵型也算的上严整。 可薛二郎压根不讲究什么阵法,带领身后百余名士卒好似刀切豆腐一般,愣是将守备严整的倭寇防线冲出来了一道口子。 而且那薛二郎出手又稳又狠。 每一刀要么朝着倭寇的脖子砍去,要么直接捅进倭寇心脏。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仅是老朱看到的,那薛二郎便斩杀了七八名倭寇。 “标儿,这薛二郎可用!” “嗯。” 和有些惊喜的老朱不同,朱标注视了半晌,淡淡开口道: “父皇所言不错,这薛二郎的确是难得的猛将,可终究只是个将才。” 指了指岸边的战况,朱标继续道: “这些个倭寇也是不俗,确认火炮停止后,快速冲到岸边组成防线。” “长兵器在前,弓弩手在后,颇有章法。” “我军士卒还未赶到岸边,便被射杀了不少。” “而勉强冲上岸的新卒也太过死板,见倭寇长兵器阻挡,他们便用弓弩急射。若在平原交战,他们此举倒也没什么不对。” “可眼下是海滩登陆战,第一批抵达岸边的将士若不不尽快冲上岸,紧随其后大明将士就只能被堵在海上。” 朱标说着,脸上表情愈发阴沉了几分。 或许是训练不足,亦或是这些个新兵胆略不够。 那八千新卒临阵之时竟忘了随机应变,竟忘了登陆战最要紧的便是抢占登陆地形。 眼前战场,除薛二郎率领的新卒势如破竹,直插倭寇腹地外。 其他新卒被挡在了岸边,全都挤在一起,人数优势压根发挥不出来。 最前面的将士拼了命与倭寇交锋,而身后的士卒却压根帮不上什么忙。 至于那些个倭寇。 他们提前占据有利地形,在高处放箭,被堵在岸边的明军士卒甚至有种待宰羔羊的无力感。 指了指已经冲到倭寇中心的薛二郎一队,朱标脸上升起一抹寒霜,沉沉说道: “若是岳父领兵,冲到岸上的第一时间便是朝敌军弓弩手杀去。” “而不是像薛二郎这莽夫一样,只知道无头猛冲。” “即便他有通天之能,后面的士卒上不了岸,倭寇越围越多,他们体力耗光的时候,便是他们的死期!” 见朱标语气深沉,隐约间已有几分怒意。 方才还说薛二郎与常遇春有几份相像的汤和只觉脸上无光。 正如朱标所言,这薛二郎还真的只有一腔悍勇,在倭寇军阵中左劈右砍,虽说斩杀了不少倭寇。 可他却压根注意不少倭寇正源源不断朝他靠近,而江阴的新卒根本就没能跟上。 “娘的!这群娃娃还真不中用!” 汤和冷哼一声,冲朱标郑重请命道:“殿下,让末将上吧!” “末将保证撕出一道口子来,确保身后士卒能顺势上岸。” “有劳汤伯了!” 听到朱标同意,汤和快步冲到小船上,冲身后数千中军将士朗声喊道: “儿郎们,给咱江阴的新兵娃娃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看看咱爷们是怎么打仗的!” “好~” “好~” 喊声如雷,近乎嘶吼。 原本靠近岸边的海岸上,不少新卒的战船被堵在一起,就跟无头苍蝇一般,没法登陆,勉强站在船上朝岸上倭寇射箭。 而可汤和率领的中军驾驶小船,阵型严整,快速冲锋,将溃乱的新卒战船冲到一旁,愣是朝着岸上急速冲了过去。 待到上岸,面对挡在岸边手持长兵器的的倭寇,汤和手中长刀一指,旋即一队精兵快速冲杀过去,与那些倭寇展开肉搏。 而身后中军不断压上的同时,弓弩手在身旁同袍的掩护下,挨个射杀站在高处放冷箭的一众倭寇。 待将倭寇防线撕开一道口子后,汤和也不急着继续前进。 “儿郎们,一倭抵三贼,都给爷记住喽!” 此时战场上,再没有什么比三份战功更能让这些将士心头振奋的了。 汤和话音刚落,只见数千中军士卒在海岸上快速铺开。 面对眼前倭寇组成的防线,中军将士三道箭雨过后,紧跟着便冲上去肉搏厮杀。 眨眼的功夫,原本还算稳固的倭寇防线,瞬间被中军将士冲散。 “殿下,末将.....” “还请吴伯从岛屿另一侧登陆,两面合围,歼灭倭寇!” “末将领命!” 随着中军的加入,江阴新卒这才能顺利上岸,人数优势也终于发挥了出来。 再加上吴良率领的老兵,从另一侧合围。 眼前战场分出胜负也只是时间问题。 “标儿.....” “父皇放心!” 猜到老朱想要说什么,朱标冲身后的徐允恭微微示意。 旋即一道焰火急速升空,在天空炸响。 几乎同一时间,众人发现海岛的另一侧瞬间燃起阵阵黑烟。 “儿臣事先便命常茂、沐英率领龙骧、豹韬绕后,燃烧倭寇舰船。” “想来此时他们二人也耐不住寂寞,此时也率领龙骧、豹韬两卫从另一侧登陆!” “嗯。” 见朱标早有安排,老朱倒是不觉得意外。 他一直都相信朱标有不输世之名将的军伍才能,提前烧毁倭寇战船,断了他们的后路,朱标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要这些个倭寇逃不了那便无事。” “走,跟咱去登岛看看!” 第207章 倭寇头颅,筑京观 由于不断有明军将士加入战场,战场逐渐从岸边转移到了岛屿中心。 江阴新卒、江阴老兵,中军士卒还有常茂、沐英率领的龙骧、豹韬两卫,将仅剩的千余名倭寇紧紧围在了中间。 在巨大的人数优势下,明军士气愈发高涨,眼前的那些个倭寇分明就是摆在眼前的军功。 朱标看的真切,那薛二郎手持长刀,刀刀精准,如砍瓜切菜般一刀一个解决身前倭寇。 而龙骧、豹韬两卫本就是天子亲军,武器、铠甲都是三军之中最为精良的。 在大多只有半甲的倭寇面前,这些浑身满甲的亲军士卒个个都是钢铁怪物。 倭寇挥出一刀甚至都不能破甲,反而被反应过来的亲军将士一锤一个,砸的脑浆四溅。 而常茂那莽夫更是肆无忌惮,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铁骨朵,瞄准倭寇的脑袋便狠狠砸了下去。 顿时间只听头骨碎裂,好大个脑袋宛如西瓜炸裂一般,红色血液夹杂着白色粘稠物四处飞溅。那名本就身材矮小的倭寇愣是被常茂又砸矮了十几公分。 常茂身旁的沐英更是骁勇。 手中长枪或捅、或挑,或劈、或刺,手持长刀的倭寇毫无招架之力,转瞬间便死伤一片。 至于中军将士、江阴老兵,这些个悍勇兵卒每击杀一名倭寇,快速便割下他们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紧接着便要向着倭寇快速冲锋。 原本是八千新卒打头阵,可半刻钟的功夫,除薛二郎率领的新卒外,其他八千新卒早被甩在了后面。 看着明军如潮水涌动,接二连三且源源不断朝他们冲杀而来。 仅剩的千余名倭寇紧紧缩在一起,眼中、脸上,满是恐惧。 眼前这些个明军将士哪里还是人,一个个表情狷狂,浑身的铠甲被血染红,腰间还别着脑袋砰砰直响,那样子简直就是从地狱里走出来,收割他们人头的罗刹恶鬼。 让这些倭寇更加心悸的是,眼前这些明军士卒一个个的,都紧紧盯着他们的脑袋。那眼神中的热烈,就好像饿了好几天的狼群好不容易围住了一群羔羊。 恍惚间,倭寇不觉得自己是明军的对手,反倒是被明军取乐争抢的玩意儿! “八格牙路~” 倭寇中心,一名身着暗色全甲的倭寇举刀高呼,就在他想要稳定军心,伺机突围之时。 “嗖~” 只听破空阵阵,沐英将手中长枪用力抛出,银色长枪宛若游龙,当即便洞穿了那人胸膛。 还不等其他倭寇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只见沐英捡起地上铁鞭,冲身旁士卒没好气道: “还他娘的、等什么,就只剩这么点肉,谁能吃上,谁吃不上,全他娘的凭本事!” “说得好!全凭本事!” 常茂喝了一声,提着那好似被血水浸泡的铁骨朵率先冲了上去。 见此情形,其他明军将士生怕抢不到什么功劳,一窝蜂便朝前方倭寇冲杀而去。 正如那些倭寇猜想的一样,此刻在明军将士的眼中,他们这些倭寇哪里还是一个个活人,分明是脖子上顶着财宝的羔羊。 在本就没有多少战意的倭寇面前,明军士卒提起长刀便开始收割人头。 那争先恐后的样子,倒像是在抢割稻田里的麦子。 “投降!” 一名倭寇率先跪地,将手中兵器举过头顶。 可常茂手中铁骨朵已经挥出,愣是将那倭寇的脑袋直接砸飞出去好几米远。 即便如此,倭寇投降的势头也跟病毒一般,在倭寇之间快速蔓延。 紧接着那些倭寇陆续跪地,纷纷将武器举过头顶,妄图换取最后的活命机会。 “真他娘的不经打,老子还没尽兴呢!” 常茂将手中铁骨朵重重砸在地上,没好气道。 而看着眼前倭寇已然投降,明军冲锋的势头也瞬间停了下来。 毕竟大明军中擅杀俘虏者,乃是大罪。 “他们投降便能免死?” “若是这些个倭寇侵略我大明沿海,残杀我大明百姓,我沿海百姓投降可也能换取性命?” 朱标似想到了什么,站在军阵后方怒声斥道: “孤早先便说过,对倭之战,乃是尽屠。” “诸将是忘了孤先前说过的话?” 此话一出,常茂率先提起铁骨朵,朝着身前跪在地上的几名倭寇便砸了过去。 一瞬间,原本停下冲锋的明军士卒再次沸腾了起来。 而那些个倭寇似乎听不懂朱标的话,依旧跪在地上,似乎等着大明赦免。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紧跟着冲到跟前的明军非但没有缴他们械,反而揪住他们的发髻,一刀一个,取下他们的脑袋。 眨眼的功夫,百余名跪着的倭寇生生被割去了脑袋。 “汇报各营战功!” 不用朱标吩咐,汤和率先开口。 明军将士取下腰间别着的倭寇脑袋,丢到一处。 眨眼的功夫,原本平坦的地面倭寇头颅摞起好几米高。 看着海岛上一个个倭寇的无头尸体,朱标冲常茂开口道:“处理尸体,防止疫病。” “末将明白!” 常茂应了一声,冲龙骧、豹韬两卫士卒朗声喊道: “将倭寇尸体聚拢起来!” 半刻钟的功夫,三千多名倭寇尸体被堆积成一个个小山。 常茂带人在那些尸体上浇灌煤油、酒水,旋即丢出火把。 一条条火舌升腾而起,蹿出好几米高。 对于如此杰作,朱标倒是相当满意。 而常茂则带人从船上搬运土灰,只等倭寇尸体燃烧殆尽后,再次掩埋。 “太子殿下!” 见薛二郎犹豫不决,缓缓走到自己跟前。 朱标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反而指着倭寇头颅堆成的小山说道: “此战江阴老卒功劳最大,将这些倭寇脑袋用土夯实。” “筑成京观后,在其上竖起江阴军旗!” “多谢殿下!”吴良闻言,笑呵呵冲朱标拱手。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薛二郎脸上表情愈发困窘。 纠结半晌后,猛的跪在地上,悲声告罪道: “标下有罪,未能及时剿灭倭寇,还请殿下降罪!” 第208章 知耻后勇,可堪大用 “孤还以为你要埋怨孤提前下令让中军、老卒助阵。” “标下岂敢....” 看着俯首请罪的薛二郎,朱标面色微顿,沉声说道: “孤只问你,将来军阵之中你要为将,还是为帅!” “这....” 被朱标这么一问,从军不过半年的薛二郎微微有些发愣。 “敢....敢问殿下,为将、为帅可有差别?” “自然是有的。” 示意薛二郎起身后,朱标一面朝前方走去的同时,一面淡淡说道: “为将者,自当作战勇猛,身先士卒。骁勇战将冲锋陷阵,麾下儿郎乃军中精锐,战必胜。” “所虑也是眼前之胜负,一战之成败。” “为帅者,未必需要事必躬亲。然胸有丘壑,总览战局,攻必取。” “所虑也是正常战局之胜负。” “诸如我早年间并称帝国双壁的常遇春大将军以及徐达元帅,他们二人便是一将一帅。” “可.....”薛二郎迟疑片刻。 看着朱标的背影纠结半晌后,这才低声说道: “标下愿先为将,后为帅!” “若非亲历战阵,不知战场战局变化,纵然为帅也是累死三军。” “若不知大局,只顾眼前胜负,一战得失。即便为将也只是粗鄙武夫。” “殿下!标下薛二郎愿先为将,后为帅!” 见薛二郎越说越是激动,原本还有些犹疑的表情,此时愈发坚定了几分。 朱标倒是不急着开口,反而将薛二郎领到了汤和跟前,轻声询问道: “汤伯,此战战况如何?各营将士死伤多少?” “回禀殿下!” 拿起各营将士汇报来的战功,汤和率先说道: “此战三千五百名倭寇尽数被屠。” “其中龙骧、豹韬两卫战功最盛,共斩倭寇一千三百人。” “中军稍逊一筹,斩倭七百。” “江阴老兵斩倭五百,而江阴新卒.....” 看了眼朱标身后神经紧绷的薛二郎,汤和顿了数秒这才继续说道: “江阴新卒斩倭三百。” “汤帅,怕是不对吧!” 汤和刚一说完,薛二郎忙上前追问道: “八千新卒怎么可能仅杀敌三百?” “仅是标下率领的百人小队就已斩杀倭国超过百人!” “不错!”汤和面色微沉看向薛二郎继续道:“你率领小队斩杀倭寇一百一十七人。” “其余近八千新卒共杀敌不到两百。” “而且!” 汤和脸色愈发阴沉的同时,死死盯着薛二郎以近乎教训的语气斥道: “你率领精锐,率先冲到岸上与倭寇厮杀。” “可全然不顾身后士卒,其他新卒则被倭寇堵在岸边,被那些个倭国畜生挨个射杀。” “近八千新卒斩敌不到两百,可七十名士卒阵亡,三百多名士卒受重伤!” “这.....这.....” “怎会如此啊!” 薛二郎表情错愕,一时间竟也有些难以接受。 八千新卒攻打三千倭寇,绝对的人数优势下却因他贸然进攻,导致几乎二换一的战损比例。 若是没有江阴老卒、中军将士以及龙骧、豹韬两卫亲军的助阵,恐怕他们这八千新卒被三千倭寇完全吃掉都不是没有可能。 战前他还在朱标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半个时辰尽屠倭寇。 一想到这里,薛二郎更觉脸上无光,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也是看见薛二郎呆愣在原地,默不作声。 汤和怒气更盛,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拖着他便往前方走去。 待走到阵亡将士跟前,汤和用力一甩,直接把薛二郎丢了过去。 “看仔细了!” “看看这些将士致命的伤口都是什么!” “这些将士本想戍卫沿海,与倭寇死战,可就因为你统兵不利。不知多少好儿郎还没冲到倭寇跟前,便被倭寇的箭矢射中、射杀!” “都是爹生娘养,都是有血有肉的好儿郎,就因为你统兵无能,这些将士只能含恨而死!” “你可知道多少人想冲上去与倭寇肉搏,可却被眼前自己的弟兄阻挡,根本没法冲上前去!” “汤帅!标下知错!” 看着眼前那些明军将士的尸体,薛二郎心中悲楚,一头狠狠砸在地上。 “弟兄们,是俺薛二郎对不住你们!” “是俺无能,让你们白白送命。” “俺.....” 当看到薛二郎掏出腰间短刀,似乎是打算以死谢罪。 汤和怒气更盛,一脚上去,直接将他踹到了一旁。 “没出息的东西!” “若早知你这般没出息,当初陛下就不该让你暂领新卒。” “汤....汤帅.....” “给老子站直喽!” 将眼泪鼻涕挂满脸的薛二郎一把提起,汤和语气严厉,继续斥道: “你给老子记住喽,这些弟兄是死在倭寇手上,不是死在你薛二郎手上!” “你他娘的就该去杀倭寇给这些弟兄们报仇,不是在这给爷撒那不值钱的狗尿!” “杀倭报仇!” 汤和抬头拍了拍薛二郎的脸,指着那些阵亡将士的尸体,高声重复道: “记住了!杀倭报仇!” “是!” 听到汤和这话,薛二郎一把抹去脸上鼻涕、泪水,眼神愈发坚定回道: “标下记住了!” “杀倭报仇!” 待两人说完,朱标微微颔首,冲薛二郎沉声说道: “若你有心,孤便将江阴沿海防务尽数交予你手。” “可是殿下,标下有罪.....” “那便戴罪立功!” 朱标朗声打断的同时,冲一旁的吴良高声喊道: “江阴侯,孤现在命你率领老卒,即刻前往高丽战场,与廖永忠所部水军会和。” “只等朝廷下令,发兵倭国!” “末将领命!”吴良心头狂喜,忙拱手领命。 “江阴营副将薛才!” “末将在!” “孤命你为江阴海防佥事,协助薛二郎训练江阴新卒,抵御海寇!” “末将领命!” 待吩咐完后,朱标走到薛二郎跟前,郑重说道: “过些时日,东南沿海对抗海上倭寇,仍有大战。” “既然知耻,那便抓紧训练新卒,别等到下次上阵后还像今日这般不中用。” “殿下放心,标下.....” 不等薛二郎躬身说完,朱标将他扶起的同时,低声说道: “记住你跟孤说过的话,先为将后为帅。” “十数年后,孤等着你统帅一路大军!” “殿.....殿下.....” 见朱标对他竟是如此器重,薛二郎直觉一股暖流自头顶贯彻全身。 他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今生竟如此幸运,得到朱标赏识! 也就在薛二郎满脸激动不能自已之时。 朱标当即转身,朝靠岸大船走去的同时,朗声下令道: “传孤令旨,中军即刻出发,前往苏州!” 第209章 假正经,老朱 “小子,眼下这薛二郎可真就成了太子亲信。” 目睹方才一切,老朱瞥了眼朱标阴阳怪气道: “只要是你下令,恐怕让那小子去死他都愿意!” “父皇说笑了!还是父皇有识人之明,这薛二郎的确可用。” “儿子不过是捡了个现成而已。” 面对老朱的调侃,朱标倒是不急着拌嘴。 “爹,这薛二郎的确可用。” “作战勇猛不说,也明白知耻后勇的道理,恐怕将来大明军中必有他一席之地!” 实际上,朱标对薛二郎的期望远不止如此。 现阶段的大明武将,多是早前追随老朱一起打天下的老将军们。 即便北伐过后,这些老杀才都愿意听命自己。 可为了大明军武不出现断层,为了雄英继位以后还有将可用。 朱标自然要提拔一些年轻将帅。 徐允恭、汤鼎、邓镇这些功勋二代自不必说。 可说到底,一家一姓掌兵太久,多半还是要出现祸端。 像薛二郎这样无甚背景,又是自己从小兵一路提拔上来的,用起来自然更加顺手。 朱标甚至打算,如果薛二郎当真不负众望,将他提拔成后生代武将的领军人物也不是不可能。 大船抵岸,没有在江阴过多停留,老朱快马朝苏州赶去。 是日晚间,几人也算抵达苏州城外。 纵然天降暮色,可苏州城的繁华却并未因日光隐去而褪色。 街头巷尾满是摊主的叫卖声,丝绸、布匹、苏绣、美酒,好似不要钱般临街叫卖。 河道之上,盏盏花灯宛若点点繁星照亮银河。 小船穿梭不停,载满乘客货物,络绎不绝,繁华景象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让。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古人诚不欺我啊!”看着眼前繁华景象,朱标轻声感慨。 可听到这话,老朱瞥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 “少在你老子面前掉书袋,什么天堂苏杭!老百姓都能吃上饱饭,那才是人间天堂!” 指了指河道上的几艘小船,老朱愈发没好气道: “看看那都是些什么!” “好好的姑娘家衣不蔽体,裹床被子就敢出来游船。” “有伤风化,这苏州城的民风也不过如此!” 顺着老朱手指的方向,朱标的确看见了几艘小船上正躺着裹紧被子的少女。 那些女子香肩外露,白色如雪的肌肤让两边不少行人大饱眼福。 只不过老朱说得也是不对。 那些个女子哪里是来游船的富家小姐,分明就是勾栏外出接客的红倌人。 被包裹起来的这些个少女也如商品一般,即将被送到世家、官员的府宅之中,供人享乐。 了解老爷子的脾气,朱标便也不想挑明。 若是让他知道这些个女子都是勾栏歌姬,指不定老爷子怎么大发雷霆。 而且朱标对于这些也很是开明。 这种情况前宋便有,勾栏女子外出接客虽不合体统,但也是城市繁荣的象征。 而且勾栏牵扯众多,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尽数封禁。 “如此轻贱,成何体统!” 一名女子裹着被子坐在船头,伸出雪白长腿轻点水面,玉足戏水,带起成线波纹。 而女子似饶有兴致一般,媚眼如丝不断撩拨着两侧岸上的男子。 见此情形,老朱脸色阴沉,解下外袍便朝那女子丢了过去。 “姑娘,年纪轻轻应当自重!” 看着老朱丢过来的锦袍,那女子愣了一下,随意用极具妩媚的笑容冲老朱柔声喊道: “锦袍小女子便收下了,还望老爷到勾香院去取。” 船只渐远,那女子伸手冲老朱再次喊道: “还望老爷莫要失约!” “勾....勾香院....”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看老朱表情困窘,此时还望着那名女子离开的方向愣愣出神。 马皇后脸色阴沉,没好气道: “那勾香院分明就是青楼勾栏!” “啊?” 当看到马皇后已然动怒,老朱连忙否认道:“不....不会,妹子,应当不会.....” “怎的不会!” 还不等马皇后开口,身旁一名小贩似想到了什么绝美场景,一脸陶醉说道: “那勾香院可是苏州城中最大的妓院。” “别看只开张了三个月,里面的小娘子个个都是人间极品。” “就说刚才那小娘子便是梅兰竹菊四姐的兰姐儿。” “莫要胡说,咱压根不知他是勾栏歌姬.....” 见老朱器宇不凡,衣着也有几分华贵。 那小贩只当老朱是在假正经,毫不留情继续拆台道:“看老爷您也是富贵之人。” “良家女子和勾栏倌人能分不清?” “都是男人,何必假正经!” “你.....你.....” “休要胡扯,咱实在不知!” 老朱矢口否认的同时,有些心虚的偷瞄了眼旁边的马皇后。 他很清楚马皇后不介意他三妻四妾,不在乎他纳多少妃子入后宫。 可重点是,当了皇帝就要知道体统。 他垂青的女子必须是出自清白之家。 若是让马皇后误会自己对勾栏歌姬有所垂青,恐怕回去以后免不了又是一顿鸡毛掸子。 “莫要信口雌黄,咱初到苏州,咱咋知道那些个女子都是勾栏中人。” “老爷说不知,那便是不知吧。” 那小贩随意回了一句便也不再多说。 偏是这副样子,却气的老朱有些有苦难言。 也是见老朱被一个小贩怼的没话说。 朱标轻笑一声,冲那小贩淡淡说道:“小哥当真是误会了,我与家父的确初到苏州,自然不知床上行走的乃是勾栏中人。” “又一个假正经的.....” “王八羔子,你再说一句!” 当看到老朱握拳就要冲上去,朱标连忙拉着老朱就要离开。 见此情形,那小贩似很不满意般,继续嘲讽道: “有贼心没贼胆!” “有本事也学学京城来的洪三公子,人可是把苏州城头牌歌姬全召进了府中!” 第210章 刚愎独断 “洪三公子?” 老朱猛的停下脚步,眸中升起一抹寒意的同时转身冲那小贩怒声问道: “京城来的洪三公子,可是上月初八抵达苏州?” 听到老朱近乎是用逼问的语气,那小贩也来了脾气压根不予不理睬,自顾自整着摊位上的物件。 可老朱心中已有猜测,此时的脸色也早已阴沉到了极点。 轻咳一声后,两名隐身在人群的锦衣卫猛的走到那小贩跟前。 “小哥莫要不识趣,我家主人问话,照实答话便是!” 看着抵在自己腰间的两把精铁匕首,原本还一脸倨傲,对老朱等人很是瞧不上的小贩此时顿时慌了神。 “大人,小人.....” “站直了回话!” 锦衣卫看了眼周围络绎不绝的人群,沉声说道。 闻言,那小贩深吸口气忙冲老朱回道: “大人说得不错,那洪三公子正是上月到我苏州,每日宴请世家府上,想必是京城的大官.....” “而....而且,每日请数十名歌姬过府,城中酒楼每晚都要送数十桌饭菜到寒山园.....” “寒山园?” “就是洪三公子的住所!”小贩忙回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寒山脚下寒山园.....” “没骨气的东西!” 老朱也没听完,低声怒骂一句后径直朝城东方向走去。 而见那小贩被吓得不轻,朱标扯下锦衣卫腰间钱袋,掏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 “小哥莫要惊慌,家父性急,还望见谅。” “不敢不敢......” 那小贩被突然出现的锦衣卫吓得不轻。 毕竟在苏州地面上,敢直接动刀威胁的,要么是黑道上的人,要么就是官府的大官。 特别是方才老朱震怒之时,那双眸子跟杀牛宰羊的屠夫一样,简直就要吃人似的。 小贩猜想,老朱一行多半是杀人无数的绿林强盗! 问询住所,也是打算打家劫舍。 “公子爷,小人只是做些小本生意,您看.....” 见小贩从摊位下拿出好几吊钱,那意思好像是要孝敬自己。 朱标也不想和他多说,放下银子便朝老朱赶去。 而等朱标刚走,人群中的暗卫凑到蒋瓛跟前低声道: “爷,那小贩要不要.....” “太子爷赏他银子,便是给他活路。可若是那小贩乱说话.....” 蒋瓛面色一沉,很是郑重的看了暗卫一眼。 旋即,两名暗卫心领神会,缓缓朝方才那小贩靠了过去。 与此同时,蒋瓛看向其他几人道:“告诉街面上的弟兄,尽快赶往城东寒山园。” “通知随行医官,也一并前往寒山园。” ........ “爹!您倒是等等我和我娘啊!” 看着老朱快步如飞,领先自己数米径直朝城东的方向急速而去,朱标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 也是见老朱非但没有停下,反而一面朝前走去的同时,一面撸起袖子。 马皇后清了清嗓子,以不大不小的声音温声喊道:“重八!” 此话一出。 原本的老朱就如同一匹发了狂的奔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朝前面冲去。 可马皇后的声音却好像一根缰绳,愣是让气势汹汹的老朱站到了原地。 与此同时,朱标快步追了上去。 “爹,您这是做什么!” “都是你干的好事!” 老朱瞪了朱标一眼,没好气道:“就是你这个当大哥的纵容老三,如今这小子到了苏州竟整日寻欢。” “还.....还召苏州全数歌姬入府寻欢!” 老朱拳头紧握,怒不可遏道:“看咱待会儿不活劈了那小子!” “爹!” 朱标拖长嗓音,连忙说道:“那洪三公子断不是三弟!” “他有招妓寻欢的心,也没大张旗鼓的胆子呀!” “咱爷俩都还没死呢,远没有到他这个晋王可以无法无天的地步!” 听到朱标提及生死,老朱虽不太忌讳这些,但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是如同撒气一般抬腿朝朱标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朱色,乃是红色!” “红、洪同音,那混小子又排行老三。” “而且从京城而来,上月初八到了苏州,你自己说说,这洪三公子不是老三还能是谁!” 老朱折下一个拇指粗细的树枝,愈发恼怒说道: “除了咱的好儿子,除了你的好弟弟,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招揽整个苏州城的歌姬!” 就在朱标低声沉吟,想着该如何劝说老朱的时候。 只见老朱看向马皇后,沉声说道: “妹子,这老三不教训是不成了!” “少些担当也就罢了,最起码别像老四一样爱惹祸。” “可谁曾想一个没留神,这混蛋小子竟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将来若是就藩,指不定怎么祸害封地百姓呢!” 还不等马皇后开口,老朱说完握紧枝条大踏步朝城东方向走去。 见此情形,朱标倒是不想继续阻拦老朱。 自己那三弟的确有些风流不假,在京城也跟李景隆他们去过不少次青楼勾栏,这些朱标都知道。 可大张旗鼓,召苏州城所有歌姬逐日过府寻欢,想来朱棡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正如方才自己和老朱说得一样。 自己这个太子、老朱这个皇帝都还没死,远没有到朱棡能无法无天的地步。 “锦衣卫通报晋王,让他前往寒山园前接驾!” “是!” 苏州城东,寒山园前。 听着里面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之声不断,时不时还传出几首淫词艳曲。 看着一个个美妓被下人送入府中,一个个喝的烂醉的富贵之人又被送出门外扶上马车,可里面宴请未停,甚至大有种鏖战通宵的意思。 站在不远处的老朱怒火升腾。 将准备好的枝条丢到一旁,旋即拔出汤和腰间长剑,朝着那寒山园径直而去 也是在老朱刚冲到寒山园门口的瞬间,只见朱棡恰好从大门走了出来。 一瞬间。 老朱愈发确定心中所想,苏州百姓口口相传,那个享乐无度的洪三公子就是晋王朱棡。 也是在朱棡看见老朱、看见朱标正一脸惊喜,准备拱手问安之时。 只见老朱手中宝剑高举,不由分说便朱棡肩膀砍了下去。 “砰~” 朱标快步上前,忙将朱棡踹到一旁。 下一秒只听“镗~”的一声,宝剑斜劈在门口石狮上。 这一剑力道之沉,竟劈的碎石子犹如烟火,四处飞溅。 “爹,您来真的?” “三弟可是您亲骨肉!” “小子,你躲远点,小心伤到你!” 见老朱抽回长剑,旋即又要朝朱棡劈砍了过去。 朱标一时惊骇,忙用身体挡在朱棡跟前。 “爹,问清楚!先问清楚!” “三弟绝不是那所谓的洪三公子!” “滚一边去!” 老朱一把薅住朱标的脖领,直接将他丢到了一旁。 也是难怪,老朱平生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个只知享乐的富家公子。 老朱平生最不喜的,便也是那些个世家富商。 这所谓的洪三召苏州所有歌姬过府享乐,一同享乐的也是世家豪商。 若朱棡真是所谓的洪三公子,想来老朱也是不会留情。 “小子,咱且问你!” 老朱目光灼灼,看向已经被吓傻的朱棡怒声斥道: “那洪三是不是你?” “爹.....儿子.....儿子.....” 第211章 好孩子,地上凉,趴地上干啥 “绝....绝不是儿子!” 看着老朱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朱棡吓得胆寒,竟莫名打个嗝来。 而看到朱棡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话,老朱更觉他是做贼心虚。 索性也不再追问,转动了下刀柄,用刀身朝朱棡狠狠招呼了过去。 “爹,儿子究竟犯了何错?” “哎呦~” “大哥救我,救我~” 见老朱终究不忍心下死手,而是用刀背抽打朱棡。 朱标索性也不再阻拦,拍了拍身上尘土,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毕竟老爷子就是这刚愎独断的性子。但凡他认准的事儿,不让他出气也是不可能。 “混小子,咱怎么生出你个没用的东西!” “不知道帮你大哥倒也罢了,竟办出这等腌臜事来~” “爹,我干什么了.....” 就在老朱教训朱棡之时。 还在寒山园宴会享乐的众人听到动静,快步走了出来。 看着朱棡摔倒在地,此时被老朱打的哀嚎连连,为首一名青年冲着老朱怒声斥道: “住手!” 听到这话,老朱看都不看,丝毫不予理会。 毕竟眼前这些世家之人,无论是蛊惑大明的晋王纵情享乐,亦或是他们江浙世家早有通倭之嫌。 总之! 眼前这些世家之人绝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也见老朱竟不理会自己。 那青年冲身旁下人示意的同时,没好气道: “尔是何人,竟敢在本公子府前如此无礼?” “来人!将此恶贼押解,送入官府,请知府大人严查!” 声音落下,几名下人上前便要阻拦老朱。 可汤和一脚踹翻其中一人后,捡起地上木棍眨眼的功夫便将其余几名下人打翻在地。 “放肆!” “尔等放肆!” 汤和看了眼还在胖揍朱棡的老朱。 旋即表情戏谑,冲眼前一众世家之人轻蔑说道: “我家老爷教训我家公子,你们几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与你们又有何干?” “不然?”汤和升起几分玩心,撸起袖子,大步上前的同时笑着说道:“不然爷爷陪你们玩玩?” “啊....” 看着手持木棍不断靠近的汤和,几名世家之人此时竟被吓得惊呼出声。 毕竟方才汤和一个人,转瞬之间便撂倒好几名家丁的场景,这些世家之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此时他们这些膏粱子弟哪里敢跟汤和动手。 “你.....休要猖狂,等知府大人来了,有你们好看!” “好!爷等着苏州知府来!” 见汤和停下脚步,双手环抱胸前静静看着他们。 其中一人忙冲下人说道: “快!快去府衙让知府大人带人来此!” “就说京城来的洪三公子有请!” 听到这边的动静。 老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更加确定所谓洪三就是朱棡,让苏州知府来救朱棡,老朱当真觉得好笑。 就在老朱握紧剑柄,打算愈发用力抽打朱棡之时。 只听世家那边再次说道: “我们公子乃是从京城而来的洪三公子,你们欺辱詹公子,便是欺辱我家洪三公子!” “嗯?” 此话一出,老朱握紧长剑的手僵在了半空。 迟疑数秒后,看向那为首的青年默默问道: “你便是那洪三公子?” “知道怕就好!” 看到老朱听到自己的名讳,不仅第一时间停手,反而还有些错愕的看向自己。 那青年以为老朱是怕了。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神情,瞬间得意了起来。 “你可知道,你殴打之人是谁?” “他族中长辈乃是朝廷吏部尚书,詹同詹大人!” “你.....” “洪三兄见谅!” 就在洪三准备继续恐吓老朱之时,被打的半死的朱棡强打起精神,冲其拱手道: “洪三兄见谅,此乃家父和家中大哥。” “小弟是逃家到此,故而.....” “原来是你们家务事!”洪三趾高气昂瞥了老朱一眼,旋即冲朱棡冷声说道: “詹兄,既然是你们自家事,那本公子便不多插手。” “只是詹兄弟,令尊在我府前大打出手,未免有些体统!” “是,洪三兄见谅......” 没有理会朱棡的致歉,那洪三冷哼一声,带人便朝身后府邸走去。 也是等洪三等人离开。 看着还趴在地上低声哀嚎的朱棡,老朱愣了数秒,旋即忙丢下手中长剑,蹲下身子温声关切问道: “老三,为何早跟咱说明白啊。” “爹......” “咱还以为百姓口中那享乐无度的洪三公子,是你小子呢!” 老朱轻笑一声,示意旁边站着的朱标替他说话。 可朱标双眼往远处一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默默站在一旁。 见此情形。 老朱虽觉有些难堪,但还是拉着朱棡的肩膀,关切说道: “你这孩子,地上凉,趴地上干啥!” “爹.....我.....” 第212章 大哥,你被算计了 “爹.....您上来就揍我,儿子....儿子....” “你看看,这不是闹笑话了!” 将朱棡拉起来后。 看着他满脸窘迫,脸颊、胳膊也有多处淤青,老朱虽觉理亏。但还是砸吧砸吧嘴,略有不满说道: “你这小子就是少些胆量、少几分担当!” “既然那洪三不是你,既然你没犯啥错,咱揍你的时候你砸就不知道跑!” “你也学学你大哥!” “嗯......” 听老朱竟然怪自己挨打的时候没跑,朱棡脸上不敢浮现半分不悦,但心中却很是无力的叹了口气。 学自家大哥? 他是个什么东西,敢学自家大哥! 自家大哥挨揍的时候敢跑,甚至还敢顶撞老朱。 那是因为自家大哥乃是长子,就算自家这位老父亲再怎么恼怒,也不可能真的伤到朱标。 可他们这群崽子算什么! 一旦惹得老朱发怒,那自己这位老父亲是真往死里抽啊! 朱棡甚至都想问问老朱,老爷子敢往死里抽朱标吗?他怕不怕马皇后事后找他算账。 “爹,儿子说了,可是您不信啊......” “嗯.....” “那还是你没说清楚!” 老朱一时失言,缓步走到朱标身旁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也是不想见自家老父难堪,朱标轻咳一声,冲朱棡缓声说道: “三弟,此次来苏,你是化名詹氏之人?” “嗯!” 提及这个,朱棡神情得意的同时,好似炫耀般冲朱标快速说道: “大哥,詹同乃吏部尚书,其家也是京城甚至是整个大明首屈一指的世家。” “臣弟化名詹三郎,也是为了更快取得江浙世家的信任。” “而且!” 朱棡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半开玩笑道: “大哥马上要迎娶詹家小姐,那詹同便也算是臣弟长辈,冒名詹氏晚辈倒也不算失了天家身份!” “你倒是机灵。”朱标顿了一下,看了眼返回寒山园继续歌舞升平的洪三等人后,继续问道:“那这洪三又是何来历。” “京城世家、江浙世家,孤都未曾听说过有洪氏一族。” “而且朝中官员三品以上也未有洪姓之人。” “说起这个!”朱棡眼中得意更盛,故意迟疑后这才冲朱标淡淡说道:“大哥,你被江浙世家算计了!” “大哥可还记得上月江浙新开三所勾栏?那便是世家抛出去的引子。” “而且他们还推测出,大哥你会让臣弟这些个皇子前来调查。” “所以这个所谓的洪三不过是世家之人的傀儡,假扮的也是臣弟这个晋王!” “原来如此.....” 见朱标听后默不作声,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朱棡似打算邀功般凑到朱标跟前,笑着说道: “大哥,臣弟这差事办的不赖吧。” “不仅查明了江浙世家的阴谋,还化名詹三郎与他们亲近。” “待会你和咱们父皇进去,自然能从那些世家之人嘴中套出不少话来!” 看着朱标还不开口,朱棡壮着胆子继续说道: “大哥,你打算如何赏赐臣弟.....” “孤赏你一脚!” 不等朱棡说完,朱标一时心烦,抬腿一脚直接朝朱棡屁股上踹了过去。 也是被朱标突如其来的训斥打的有些懵,朱棡很是茫然的看向朱标问道: “大哥,臣弟....臣弟哪里做的不妥?” 没有理会朱棡的询问,朱标看向老朱道: “爹,既然这洪三是江浙世家找来的,为的是假扮三弟,为的是搞臭咱朱家的名声。” “那他们下一步的打算......” 言至于此,朱标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听到朱标这话,老朱脸色一沉,周身气势也陡然凌厉了几分。 和方才误解朱棡,心中震怒不同。 此时老朱的愤怒之中满是寒意,是那种斩杀天下奸佞的骇人杀意。 “妹子,你先找个客栈住下,咱和标儿把事情办完便去寻你。” “陛下是嫌我碍事?” “那倒不是.....” “娘!”不等老朱开口解释,朱标凑到马皇后身旁温声说道:“只是这江浙世家谋划不小,我和爹也是不想让您看到这些人的腌臜手段。” “你们爷俩呀!” 微微叹了一句,马皇后轻抚老朱的手,动声说道: “重八,你年纪也不小了,要记得气大伤身。” “而且不能因这些世家乱法便迁怒江浙百姓。” “咱明白!” 老朱强压心头怒意,有些费力的冲马皇后挤出一抹笑容。 见他如此,马皇后自然不愿多说什么,转身便朝远处走去。 也是等马皇后刚一离开。 老朱笑容瞬间消失,转而冲着汤和沉声下令道: “鼎臣,率领中军进城!” “传令锦衣卫,通知刘伯温速速到寒山园门外等候。” “上位,您与太子身旁当有护卫......” “哼!” 瞥了眼园内正在饮酒狂欢的一众世家之人,老朱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不屑说道: “就凭这些蠢货还想伤到咱?” “你且放心,自有锦衣卫暗中保护咱和标儿。” 见老朱心意已决,汤和微微拱手后,转身便朝城外赶去。 吩咐完后,老朱踏步朝寒山园走去的同时,冲身旁的朱标轻声说道: “江浙新开三所勾栏作饵,自是事先得知你打算对其动手。” “你东宫的小朝廷,也不干净!” “儿子明白,儿子自会彻查。” 应了一句后。 老朱、朱标还有朱棡缓步走到洪三等世家跟前。 也是看到老朱落座,朱标、朱棡都站在其身后。 洪三以为老朱乃是詹氏长辈,虽不想得罪,但还是努力扮演好大明晋王的身份。 “詹伯父既然到此,那晚辈便敬詹伯父一杯酒。” 见老朱压根不予理会,洪三脸色一僵的同时放下酒杯,狞笑说道: “莫说是你,即便是你们詹家族长,吏部尚书詹徽。” “本王敬他酒,他也不敢不喝!” “哦?”老朱脸上扬起几分笑意,冲那洪三玩笑说道: “你自称本王,又化名洪三,难不成你便是皇三子晋王?” “本王受太子大哥委派,来江浙自有要事。” “原不想暴露身份,可谁知你这老匹夫竟如此无无礼!” 怒骂一声后,洪三一把将手中杯盏丢到地上,怒声下令道: “锦衣卫听令,将詹家父子三人拿下!” 语罢。 几名身着黑衣的侍卫赫然闯入席间,作势便要朝老朱三人冲去。 几乎同一时间,朱棡猛的抽出长剑,挡在老朱、朱标跟前冲那些个假扮锦衣卫的人怒声吼道: “谁敢上前!” 见此情形,老朱心中满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朱棡这小子虽然平日里少了些担当,可到紧要关头这小子还是没有辜负朱家血脉。 只不过。 就眼前这些个下人侍卫,哪里能被他朱元璋放在眼里。 “老大!” “儿子明白。”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缓步上前将朱棡拉到身后,旋即立于庭院微微挥手。 下一秒。 只见数根箭矢从不同的方向射出,眨眼之间便将那些个侍卫尽数射杀殆尽。 而席间的那些个世家之人见状,均是惊恐起身,如同受惊的猢狲一般四处张望。 可任凭他们怎么扫视,终究不知道方才那些箭矢从何而来,更不知真正的锦衣卫此刻藏身在何处。 “放肆!” “你....尔等竟敢射杀锦衣卫!尔等是不是打算行刺本王?” 见直到此时,那洪三还在假扮晋王。 老朱坐在原地,抿了口酒后淡淡说道: “若你是大明晋王,那咱便是当今陛下!” 第213章 可撼江山 “你.....” 就在洪三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老朱不愿与他饶舌,很是不耐烦的冲朱棡微微摆手。 旋即,只见朱棡手提长剑,大步上前。 下一秒。 寒光略过,那洪三脖颈浮出一道血红,当场便气息断绝倒在血泊之中。 “假冒当朝皇子晋王殿下,即便斩杀我詹家父子三人,这笔账也是算在天家头上。”朱标走到众人跟前,朗声说道:“尔等江浙世家的算盘,打的可真是精明!” 此话一出。 原本纷乱嘈杂的世家之人多是疑惑看向血泊中的洪三。 半晌过后,这才有一名体态肥硕却身着下人服饰的中年人缓步朝老朱走去。 “詹老爷洞若观火,在下佩服。” “假冒皇子晋王不过只能哄骗些有眼无珠的迂腐之辈,似詹老爷这般心明眼亮之人,想来也是瞒不过的。” 语罢,那人微微顿首,正色说道: “在下苏州饶家饶毅,见过詹老爷!” “饶毅!” 还不等老朱开口,在场的其余苏州世家之人纷纷指着饶毅怒声斥道: “这洪三原来是你找来了?你这不是哄骗我等众人?” “没错!假扮当朝皇子,你饶毅要给我们个说法!” “来人!” 没有和其他世家之人多说,饶毅轻声下令。 紧接着寒山园大门紧闭,数十名护卫赫然出现在众人跟前。 也是看到数十名手提长刀,表情凶神恶煞的侍卫后,那些世家之人这才安静了许多。 “派人假冒晋王,是饶某的不是。” “可诸位需知,太子已对我等不满。若此时不做出反应,我等之家定死无葬身之地!” “胡扯......” “胡扯?”饶毅看向说话那人,沉声斥道:“周老爷,你府上私藏了不少兵器、甲胄吧。” “江阴一带的倭寇与你周家常有联络,饶某听说你还在筹集火药。” “现如今陛下就在江阴除倭,若是陛下从那些个倭寇嘴里审问出什么,你周家当无生还可能吧!” “这.....” “杨公子!”饶毅转向另外一人,继续说道:“上月无端身死的户部员外郎邹磊,是你杨家之人吧。” “朝廷说是邹员外郎被贼人所杀,可你难道不知,那邹磊突然身死乃是因他与你杨家多有联络?” 见原本慌乱的众人这才安定了许多。 饶毅轻咳一声,看向众人朗声道: “论及罪行,我等无论欺行霸市,亦或是通倭叛国,均被天家不容。” “如今陛下已在江阴,太子甚至命皇子前往苏州。” “若此时我等不合力一处,难不成等着天家屠刀落下?” 听着饶毅慷慨激昂,将眼前这些世家都绑在一起。 老朱对他们有谋反打算虽有些震怒,可更多的则是觉得可笑。 甚至老朱还觉得很是有趣。 毕竟今夜便能将这些包藏祸心的世家之人尽数屠戮,这也省了不少功夫。 “詹老爷!” 就在老朱沉吟之时,饶毅看向老朱,拱手说道: “天家不喜世家,陛下对我等厌恶至深。” “我等江浙世家如今还好,可您的詹家不仅交出田产,甚至连同家产也要被那个廉洁署衙记录在案。” “多少产业白白交给朝廷,却不敢有半分异议。” “难道詹老爷心中就没有一丝不悦吗?” “此话不假。”老朱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满没好气道:“饶老弟,你有何谋划但说无妨。” “詹老爷快人快语,在下佩服。” 称赞老朱一句后,饶毅继续说道: “既然朝廷不能容我等世家,那我等世家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若是詹氏一族的徽商,与我苏州苏商合力一处,可否撼动整个大明?” 即便饶毅没有明说,可老朱、朱标对视一眼,却也知道他此话何意。 别的不说。 徽商、苏商实力的确不俗,若二者当真联合,通过哄抬粮价,勾结户部官员,阻扰朝廷介入。 再加上身为吏部尚书的詹同一起助力,从旁协助。 想来对大明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即便老朱不相信这些商贾之人当真能撼动巍巍大明,可若真是如此,苏州一地百姓民不聊生也是真的。 “话虽如此,可手中无兵,若朝廷出兵镇压又当如何?” 听到老朱这话,饶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笑说道: “这便是我等苏商敢与詹家联合的底气!” “若论实力,詹老爷的徽商自然是看不上我苏州世家。” “可在场的世家之人,个个家中都有藏兵。” “而且我苏州临海,与张王残部多有联系,即便你我两家联合引的朝廷发兵。” “纵然不能固守苏州,裂土自治,我等依旧能从海路遁逃,蛰伏海上,伺机反扑。” “好!”听完饶毅的打算后,老朱笑容微顿,饶有深意问道: “那饶兄弟怎知咱当真是詹家之人?” “你怎的就知道,咱不是当今陛下!” 第214章 二十万兵 “额......” 老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原本很是自信的饶毅也是一愣。 不过很快。 饶毅收起脸色错愕,抿了口杯中酒水后,冲老朱淡淡说道: “詹老爷可真会说笑。” “饶某虽未在朝堂,可皇帝陛下的性子,小人也是略有耳闻的。” “当今陛下打心底了瞧不起咱们这些个世家之人,想来他老人家断不会与我等同宴对饮。” “而且那位陛下是按不住刀子的主儿,若是知道有人假扮皇三子晋王,恐怕一上来便会屠了我等众人!” 见饶毅分析完后,似很满意自己的说法又抿了口酒。 老朱脸上笑意更容,心中也有些哭笑不得。 饶毅这家伙说的也是没错,自己的确是按不住刀的主儿。 可自家妹子和自己同在苏州,自家老大也在身旁。 自己还有什么按不住刀的! 即便要杀他们,也要让自家老大下令。如此也好借以立威,推行苏州一带土税新政。 “而且!” 饶毅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老朱跟前。 旋即又看了眼周围那些世家之人,高声说道: “而且今日清晨,太子抵达江阴军营后,与陛下一同亲征,共剿海上倭寇。” “江阴沿海倭寇,小鸟一鸣部三千五百人,尽数被明军所屠。” “想来此时陛下与太子正在江阴营中,与三军将士庆功,此时断到不了我苏州城!” 语罢,饶毅缓步走到老朱跟前。 “徽商、苏商联合,詹老爷以为是否可行?” 即便此时饶毅笑容和煦,可那双眸子却如毒蛇一般紧紧注视着自己。 让老朱觉得有趣的是。 饶毅这家伙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有几分威胁之意。 就好像不同意他的提议,自己和朱标、朱棡父子三人,今日便不能活着走出这寒山园一般。 当真可笑! 自打离开濠州城,自从率领十八骑离开郭子兴自己闯荡以来,敢威胁他朱元璋的人还真是不多。 起码当年威胁自己的那些个人,如今坟头的草都有三丈高了。 想来自己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小商贾,区区世家,竟敢以不到百名府兵威胁自己。 “呵,那咱.....” 就在老朱轻笑开口,打算下令锦衣卫将眼前世家之人尽数屠戮之时。 朱标快步上前,抢先一步道: “我父自然愿与苏州诸位合作。” “只不过本公子倒有两个问题。” “詹公子请讲!” “第一!”朱标扫视在场的世家之人,淡淡说道:“方才你所言苏商徽商联合。” “可本公子看你苏州诸多世家并非是铁板一块。” “毕竟你我双方行的是谋逆乱国之大事,你如何保证这些世家听命于你饶家?” “詹公子尽管放心!” 见朱标还算洞悉形势,想要看看自己对苏州其他世家的掌控。 饶毅不由高看朱标一眼的同时,冲周围世家朗声说道: “方才饶某所言,诸位可有异议?” “饶毅!我等可没想过反叛朝廷!我等只求富贵,不求豪权.....” “噗~” 那人还未说完,长刀自其身后穿膛而出。 低头看了眼透出胸膛,沾满血红的银色刀刃。上一秒还高声反对的那人,此时便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饶毅,陈家也算苏州名门,你怎敢如此!” “残杀同乡,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又有一人斥责自己。 饶是食指轻刮额头,满脸倨傲的同时,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紧接着,一名侍卫手握长刀, 当着一众世家的面生生将那人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也是见其他世家之人默不作声,不再言语。 饶毅轻咳一声后,冲眼前众人戏谑问道: “诸位!可还有谁心存疑虑?” 又是数秒的沉默过后,饶毅指了指那提着人头的侍卫,缓声说道: “陛下在江阴便是如此处决战场倭寇的。” “而且陛下惩治害民贪官、世家之人的手段比这要厉害的多。锦衣卫那昭狱中的酷刑也比这活割人头要残忍的多。” “诸位可知何为抽肠断脊、剥皮囊草之刑?” “诸位可知昭狱中的骨琵琶,千针凳是何物?” 饶毅每说出一种酷刑,对眼前这些世家之人都是一次敲打。 纵然他们不知道骨琵琶、千针凳是什么东西,即便他们没见过抽肠断脊、剥皮囊草。 可这些个酷刑仅是听听都让他们脊背发寒。 “纵然是向来仁慈的太子殿下也将涂节、陈宁二人的人头埋在贡院门口,供天下士子万年踩踏。” “前中书丞相胡惟庸的人皮,此时还晾晒在应天城外任虫蚁噬咬,风吹雨淋!” “诸位!” 看着眼前这些世家之人面色惨白,额上汗珠不要钱般肆意往下倾落。 饶毅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无论陛下还是太子,都不喜我等世家之人,诸位是打算坐以待毙还是搏出个太平之地来!” “饶兄高见,我等尽数听命!” “我等愿听命饶兄!” 一时间,上一秒还心生惶恐的世家之人,此时纷纷答应饶毅所提。 见此情形,老朱心中冷哼一声,这些世家之人当真死的不冤! 若是在场这些人未曾表态,老朱没准会放过其家人,亦或是留一两个世家保证苏州正常的经济运作。 可现在看来,这些家伙当是一个都不能留了。 “詹老爷,詹公子以为如何?” “嗯。” 朱标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第二个问题,反抗朝廷自要有兵马辎重。” “朝廷战将成百上千,兵卒数以百万计,苏州如何与朝廷相抗!” “我詹氏一族无一兵一卒,你苏州众人又有多少能战之兵?” “詹公子,我等对抗朝廷并非以兵马之利。” 见听到这话,朱标眉头微蹙似很不满意一般。 饶毅也知道,自己这片面之言哄骗不住眼前少年。 旋即! 饶毅顿了一顿,似下了好大决心般这才艰难说道: “既然詹公子以诚相待,那在下便不藏私。” “我苏州可集结兵卒,二十万人!” 第215章 咱的手段,多的很呢! “呵~” 朱标冷笑一声,转而冲老朱随意说道: “爹,苏州之人毫无诚意,咱们该走了。” 老朱闻言,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身后的朱棡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也是见这父子三人什么话也没说,迎着那些个护卫便朝门口的方向大步而去。 饶毅原地迟疑半晌,这才慌忙解释道: “詹公子慧眼如炬,十万,我苏州能集合兵卒十万!” 见朱标三人脚步依旧不停,饶毅忙快步上前,挡在朱标跟前继续说道:“五万!听命在下的善战之士五万有余!” “五万?” 笑着与老朱对视一眼后,朱标看向饶毅,轻笑说道: “朝廷户籍制度严明,兵器甲胄管理极严。” “莫说是五万,甲胄齐全、训练有素的兵卒,尔等苏州绝不超过三千!” “其余的,多是招募来的乡勇私兵。” “可这些乡勇私兵又多是百姓,朝廷兵马一到,他们自然望风而降。” “真正能派到战场上的,绝不超过三千!” “这.....” 饶毅当真没想到,眼前的朱标竟对军伍之事如此熟悉。 自知骗不过朱标,饶毅努力稳定心神后,郑重说道: “詹公子莫要忘了,在下还有张王残部以及那些个盘踞海上的倭寇。” “若加上这些人,难道还没有五万之众?” 见饶毅已经上套,朱标微微颔首。 “加上这些人或许有五万之众,可这些人当真听命于你?” “那些个倭寇受命本国,自有狼子野心,安能听命于你?” “张士诚残部群龙无首,你又如何让其听你号令?” “况且朝廷早有严令。无论倭寇亦或是张士诚残部一旦上岸,无需呈报朝廷各营可自主调兵。想来不出半日,江阴军营的数万士卒便能抵达苏州城下。” “即便有五万之众,又如何与朝廷王师抗衡!” 此话一出,饶毅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不可否认。 无论是倭寇还是张士诚残部,他饶毅都没有把握让这些人听命自己。 只不过..... 饶毅轻咳一声,脸上表情瞬间阴沉下来的同时,冷声问道: “这么说来,詹公子是不愿与我等共谋大事了?” “倒也不是。” 朱标轻笑一声,旋即摆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朗声说道: “本公子自负有才,也知晓些军伍之事。” “你我两家若是合作,自有数不清的钱财粮饷。有钱有粮,还怕那些个军中武夫不乖乖听命?” “只不过本公子要亲自看看那些个倭寇军阵如何,看看张士诚残部军容又是如何。” “怕只怕.....” 朱标眼神轻视,徐徐说道:“怕只怕你也不知倭寇及张士诚所部藏身何地!” “詹公子莫要小看在下!” 饶毅脸上阴狠瞬间消失,转而很是不服气道: “倭寇及张王残部驻扎之地,饶某自然知晓!” “他们粮饷补给,都是饶某派人送到海上的!” “当真知晓?” “若公子不信,你我现在出城驾船,前往其藏身之所?” 见目的达成,朱标本不想和饶毅继续饶舌。 当看到老朱眼神郑重,仔细看了自己一眼。 朱标忍下心头厌恶,继续说道: “那苏州知府.....” “也是我世家之人!” “好!好极!”语罢,朱标微微挥手。 下一秒,只见无数弩箭自庭院上空激射而来。 每一根弩箭朝着庭院中的那些个护卫急速而去。 也是在这些护卫相继倒地的同时,数十名锦衣从屋顶、从树上相继跳下。 连带着无数身披甲胄的士卒,一股脑从大门直接涌了进来。 “詹公子,这是.....” “标下锦衣卫百户楚海河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标下中军千户魏抗,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汤和!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当看到数百名衣着不同,却纷纷冲朱标三人拱手的将士。 饶毅面色惨白,满是惊恐的看向老朱、朱标二人。 “你....你们.....” “锦衣卫听令!” 没有理会饶毅的错愕,朱标看向楚海河正色说道: “苏州世家一众人等,勾结海上倭寇,私藏甲胄。” “现场拷问,务必将其所有不法审问清楚。” “标下领命!” “中军千户魏抗。” “标下在!” “苏州世家多藏甲兵,即刻带兵前往其家,斩首私兵!” “标下领命!” “至于苏州这些个世家.....” 就在朱标即将下令惩治苏州世家之时。 老朱一把将朱标扯到身后,旋即看向眼前众人朗声道: “苏州世家,勾结倭寇,反叛朝廷,意图谋逆!” “传咱旨意,其家其族,一个不留!”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老朱那夹杂着怒意的嗓音刚一落下,无论是在场世家之人亦或是锦衣卫、中军那些个兵卒。 所有人只觉有一瞬间天地失色,除阵阵耳鸣之外再无其他半点声音。 其家其族,一个不留! 此乃族灭之刑。 株连九族中,不满年龄、并非直系的罪徒家人或能流放,无论为奴为妓,尚有万一之生活可能。 可这族灭...... 便是罪途亲族无论大小,不分远近,屠杀殆尽。 “爹,方才被饶毅杀害的陈家、徐家两家......” “同罪论处!” 见老朱看都不看自己,当即下令绝不姑息,朱标苦笑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的确。 苏州知府都和这些个世家之人有牵扯,这些世家的臭水沟里还能蹦出来个棉花球? 尽数屠之也不算冤枉他们。 也是此时。 老朱上前一步,看着恍若置身云端的饶毅,轻笑说道: “你这王八羔子满嘴悖逆之语,不过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咱惩治害民贪官、世家可从来不会手软。” “咱今天让你看看,锦衣卫除了骨琵琶、千针凳还有些什么手段。” “楚海河!” 还不等饶毅反应过来,老朱冲锦衣卫百户朗声下令道: “好好招呼这些苏州城的地主老爷!” “陛下放心,标下必不辱命!” 第216章 该死却不该虐杀 楚海河冲老朱恭敬拱手,旋即目光转向那些世家之人的同时,脸上也多了几分狞笑。 “方才饶老爷说的不错。骨琵琶、千针凳,的确是咱锦衣卫的法子。” “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 “就是把胸膛的皮肉剖开,漏出来的两排肋骨,再用烧红的铁签在肋骨上来回游走。” “别说,还真他娘的跟弹琵琶一个样!” “嘶~” 那些世家相互对视,即便还没有用刑。 可他们只感觉胸前皮肉一阵刺痛,胸前肋骨也好像被灌铅一样,愈发沉闷不爽了起来。 “再说那千针凳。” “说白了就是三千多根针铺在板子上。” “然后扒光罪徒的衣服,让其在上面滚上两圈罢了。” “不过诸位放心,咱锦衣卫有的是外科名家,陛下不让你们死,即便把这些个酷刑都挨过一遍,诸位也绝对死不了!” “唔....” 当看到一人双眼一翻,似惊吓过度瘫到了地上。 楚海河眼前一亮,似有些惊喜般冲身旁锦衣卫道: “就他了,让他给诸位世家老爷打个样!” 语罢,几名锦衣卫拖着晕倒的那人直接拖了过来。 正如楚海河说的那样,一名锦衣卫用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那人身上,等胸前再无一块好皮肉时,锦衣卫端来一盆凉水,朝着炽红的皮肉便泼了上去。 冷热交替之下,那名罪徒嗓子破音,极力哀嚎。 可也是此时,一名锦衣卫拽住那发皱的皮肉猛的用力。 一声难以形容的皮肉撕裂声后,两排带着血迹,甚至能隐隐看到几分发白的肋骨赫然出现在众人跟前。 “大人,大人,您就让小人去死吧!” 被绑在凳子的世家之人面色狰狞,一个劲儿的求死。 可楚海河就跟没听见一般,拿起烧红的铁签子在两排肋骨上来回游走。 那表情陶醉的样子,好像是打算弹出一首曲子。 “陛下!让小人去死吧!” “让小人死吧.....” 钻心彻骨的疼痛之下,那名世家之人扯着嗓子冲老朱高声求饶。 而听着那声嘶力竭的声音,朱标眉头微蹙,脸上表情也愈发难看了几分。 倒不是心软,更不是不愿看到那些世家之人被酷刑严惩。 毕竟他们私通倭寇,无论放在此时亦或是将来,那都是罪大恶极,理应诛连九族。 他们欺压百姓,谋求暴利,种种罪行,也属实该千刀万剐。 可对拥有现代人灵魂的朱标来说,眼前这些人毕竟黑头发、黄皮肤,他们毕竟是生活在大明的华夏儿女。 若将眼前受刑者换成倭国畜生,朱标非但不会有半分不忍,没准还打算亲自动手体验一番。 可他们毕竟是华夏儿女。 在朱标看来,我华夏儿女即便是死也要有几分尊严,而不是被锦衣卫当成畜生一般,随意虐杀。 旋即! 朱标拿起弓箭,满弓而射。 黑色流光掠过,银色箭端贯穿头颅,那受刑之人当场毙命。 “标儿?” “儿臣知错!” 这些世家之人本就该千刀万剐。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当即抱拳领罪。 而看到自家大儿子眉头微蹙,脸上也有那么几分不忍。 老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后,淡淡说道: “罢了,你本就是宽厚之人,也是难怪。” “不过你小时候咱就告诉过你,惩治奸佞就该有惩治奸佞的样子,不然的话便不能让后来者引以为戒!” “父皇教训的是,儿子谨记!” 偏是朱标这满脸恭顺的模样,让老朱不免有些心疼。 若朱标并非出生天家,若他不需继承皇位,想来朱标定是个顶好的慈悲心肠。 而且凭朱标那一身的聪明才智定能青史留名,没准还能成就白玉无瑕的后世之名。 可身为太子,身为储君,自然不能心慈手软。 朱标聪慧,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所以一直以来,对惩治奸佞朱标也从未曾心慈手软过。 可老朱却也明白,那些个手段绝非朱标愿意为之。 “位居九五之尊,为国朝稳定,一些个手段自然会被后世非议。” “也是苦了你了!” 老朱语调深沉,重重拍了拍朱标的肩膀。 真如老父感知到自家儿子的辛苦,为其心疼一般。 也是听到老朱这话,朱标定了定神,郑重说道: “爹,儿子不是心软。” “儿子只是觉得不该像对待猪狗一般,对待大明之人,哪怕这些世家通倭欺民,猪狗不如。” 就在老朱微微沉吟,心想要不要让朱标暂时回避之时。 只见朱标快步走到那些世家之人跟前,沉声说道: “交待尔等罪行,无论通倭,亦或是欺民乱法,勾结朝臣。” “只要尽数交待,或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听到这话,本就愣在原地的楚海河心中愈发惶恐。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并非喜好酷刑酷吏之人,那方才他严惩奸佞,怕不是会被太子殿下不喜? 与此同时,方才目睹骨琵琶的行刑过程的那些个世家之人,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速速死,免受折磨。 朱标刚一说完,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匆忙说道: “太子殿下,小人勾结倭寇,送他们五百石粮食,十几具甲胄。” “小人强占百姓田地,害死数人.....” “小人相中几名女子,杀其父母,享用过后将其送入名下勾栏.....” 就在此时,刘伯温匆匆赶到。 当看到一众苏州世家将诸多抄家大罪和盘托出时,刘伯温一阵错愕,直觉这些个世家之人是得了失心疯。 若不然的话,他们怎会自取灭亡! “臣刘伯温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没有理会刘伯温。 “尔等......” 朱标看向只求速死的世家之人,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若现在质问他们,是否为所犯罪行感到愧疚,哪怕朱标自己都觉得这话可笑。 微微叹了口气后,朱标带着几分苦笑说道: “尔等,当真是猪狗不如!” “是是是....” “殿下说的是,我等猪狗不如,我等猪狗不如!” “我等死后必堕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还请太子殿下给我等一个痛快!” “既然猪狗不如,那便不配做我大明百姓!”看着纷纷跪地,急着要个痛快了断的世家之人,朱标心头厌恶更盛。 什么死后必遭报应,在朱标看来都是空话。 死后之事谁能看见,既然要遭报应,那便活着赎罪! “楚海河。” “标下在!” “刑法照旧!” 楚海河愣了一下,旋即很是惊喜道: “标下领命!” 语罢,朱标头也不回朝老朱走去。 待走到老朱跟前,朱标脸上再无半分犹疑,犀利眸光之中满是厌恶。 那是恨不得将这些世家之人千刀万剐的厌恶。 “爹,儿子知错,这次又是儿子心软了。” “为倭寇提供粮饷、军械,不知多少沿海百姓、大明士卒要死在倭寇手上。” “他们此时不愿受苦,便将先前罪行轻描淡写说了出来。” “可每件事后面,不知多少百姓求天无路、告地无门,只得被他们欺压至死。” “似此等畜生,不配为我大明百姓,刑法再严也不为过!” “嗯。” 看到朱标这幅样子,老朱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旋即冲楚海河朗声喊道: “听到了吗?太子有令,似此等畜生,刑法再严也不为过!” “标下明白!” 第217章 苏州民心 见朱标和自己一样,对那些个乱法害民的世家众人毫不姑息。 老朱心情大好,瞥了眼呆愣在原地饶毅后,饶有兴致道: “饶老弟?要不要试试咱的手段?” “啊?”饶毅闻言猛的惊醒。 即便眼前老朱脸上多有笑容,可在饶毅眼中,那就跟个活阎王一样。 微微一愣后,只见饶毅眼眸一凝,猛的便朝旁边石柱冲了过去。 可罪徒畏刑,自寻短见的事,锦衣卫见得太多。 现如今还没哪个罪徒能真的求死成功呢! 还不等饶毅冲出两步,数名锦衣卫直接将他按倒在地。 “你也无需担忧。” 看着被锦衣卫捆绑起来的饶毅,朱标缓步走到跟前。 居高临下般俯视着脚边饶毅,沉声说道: “等你带领明军找到倭寇、张士诚残部巢穴后,那些个刑法自然会全都用到你身上。” 语罢,朱标看向方才赶来的刘伯温,凝声质问: “苏州知府何在?” “回太子殿下,臣方才听闻,苏州知府谢林畏罪自杀。” “并且.....”看了眼笑容和煦的老朱,又看看面色不爽的朱标,刘伯温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并且,谢林临死之前,将其家一并毒害!” “倒是便宜他了!” 朱标冷哼一声,看向站在中军队伍中的常茂、徐允恭、李景隆等人道: “诸多世家各有产业,孤命你等众人汇总各家产业。” “标下领命!” “信国公!待中军斩杀世家私兵后,调派中军前往沿岸,明日清晨出海剿寇!” “还有饶毅这个路引,孤便暂时交到中军手上!” “殿下放心。”汤和瞥了眼饶毅后,认真说道:“清缴倭寇、张士诚残部后,末将定不会让饶毅少一根手指头!” “汤伯说笑了,这饶毅本就是罪徒,一战过后缺胳膊少腿儿也是正常。” “带回来的时候有口气就行,锦衣卫不少刑法还等着他呢。”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瞥了眼正在被锦衣卫行刑的一众世家之人,朱标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 “尔等可愿当着苏州百姓的面,陈述世家之罪?” 即便朱标方才诓骗了他们,可但凡有一丝可能,这些世家之人都愿意尽快去死。 听朱标说完,那些跪在地上的世家众人磕头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见他们如此,朱标转而冲刘伯温道: “诚意伯,依卿之见,向百姓公告世家罪行是在今夜,还是等明日再说?” “嗯.....” 刘伯温身形微顿,一时竟觉得有些有趣。 朱标哪里是在问今夜还明日公告世家罪行,朱标这分明是要他刘伯温出面,惩治这些个世家。 毕竟今夜过后,苏州世家尽数被斩,此次少数要有近万人被杀。 如此大的动静,场面上也必须能说的过去才行。 而他刘伯温在江浙百姓的心中,多少还有几分名望。 让他出面惩治世家,对朝廷威严也是种维护。而且由朝廷出面,江浙百姓也更愿意相信这些世家是罪有应得。 “臣刘基愿领命,召集苏州百姓,公告世家之罪!” “那孤便应卿之请。” 闻言,刘伯温微微拱手,转身便朝寒山园门外走去。 半个时辰。 苏州城的百姓尽数赶了过来。 也是听到刘伯温的安排,中军千户魏抗押解不少世家府邸私兵,一并赶了过来。 “诸位乡亲!” 见老朱、朱标两人坐在院中, 并不打算第一时间开口。 刘伯温上前一步,冲眼前苏州百姓朗声喊道: “苏州城中,诸多世家,勾结倭寇残害沿海百姓。” “尔身在苏州,定受其不少欺压。” “今陛下圣德昭昭,太子明察秋毫,此来苏州便是为诸位百姓做主。” “凡有冤屈,可直达天听!” 声音落下,那些百姓虽相互对视,各自说着什么。可终究无一人敢直接上来陈说冤屈。 眼下情形,刘伯温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对这些个家财万贯的世家之人,百姓有种莫名的恐惧。 他们想来也是担心陈说冤屈后,朝廷从轻发落。而事后,那些世家变本加厉报复他们。 而且一直以来。 无论是赋税还是徭役,亦或是一些个政策,朝廷对苏州都不算太过宽容。 即便老朱的本意是针对世家、富商,可这些个世家、富商终究还是会将此等重担转嫁到寻常百姓身上。 如此一来,没准那些个百姓会认为,世家欺压他们乃是受皇帝老爷的指派。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明建国将近十年,可依旧还有不少苏州百姓暗中供奉张士诚的原因。 微微一顿后,刘伯温微微示意。 旋即锦衣卫将一名世家之人拖到了一众百姓跟前。 “说!通倭欺民的乱法之举,都有什么!” 第218章 砸张庙,供朱祠 “是.....是.....” 听到刘伯温的话,那名世家之人看了眼静坐一旁脸色却很是惊恐的朱标后,慌忙说道: “小人周兆南,洪武三年侵占邢家村三十亩田产。” “洪武四年,相中几名贫家女子,设计破其家,害其父母。” “洪武五年......” 听到那人将往日罪行一一说出,原本安静的百姓也逐渐嘈杂了起来。 哪怕眼前这些个百姓并非苦主,但得知周家的富贵竟是通过残害百姓而来,眼前百姓心中又岂能甘愿? “通倭之行呢?” “有!有!” 听到刘伯温不耐烦开口,周兆南忙继续补充道: “侵占邢家村三十亩田产便是假借倭寇之手。” “小人暗通倭寇,让他们袭扰邢家村,后我周家以抗倭保民派家丁前往。” “事后.....事后强占那三十亩田产作为报酬....” “那邢家村的百姓安能自愿交出三十亩的田产?”刘伯温脸色愈发阴沉的同时,没好气道:“恐怕邢家村全村也不过百余亩田地。” “大人说的是。”周兆南小心看了眼刘伯温,旋即低声快速说道:“小人.....小人杀了几名闹事的百姓,这....这才.....” “猪狗不如的东西!”刘伯温双眼愤恨,一拳挥出狠狠砸在周兆南脸上。 即便他乃一文弱书生,纵然他刘伯温只是文臣。 可当听到这周兆南为强占百姓田产勾结倭寇,甚至还残杀寻常百姓后,刘伯温心头怒火翻涌,恨不得当场拿剑砍了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要知道,倭寇上岸袭扰百姓,其间必然有不少百姓惨死在倭寇屠刀之下。邢家村的粮食、财物也将必然会被倭寇洗劫一空。 试想一下,当时无所依靠的邢家村百姓该是何等绝望。 困苦之时看到周兆南派人携带粮食、人马前去,那些百姓没准还以为是等来了救星。 殊不知这所谓的救星竟然是更大的灾难。 让寻常百姓经历绝望,又让他们看到希望,最后再给那些普通百姓更大的绝望。 世家之人为了些许土地,竟将寻常百姓视作玩物,随意把弄。 刘伯温不敢相信,大明竟真有如此蛇蝎手段的世家之人。 “你....你.....” “当真是畜生!” 刘伯温抄起锦衣卫腰间长剑,狠狠朝周兆南砍了下去。 “面对尔等暴行,邢家村的百姓如何哭天抢地,那些个寻常百姓又是何等无助,何等绝望!” “尔等当真乃是畜生,竟还忍心为三十亩田产虐杀百姓?” “唔....” 握着右臂上的伤口,周兆南表情痛苦,躺在地上不断哀嚎。 见此情形,朱标轻咳一声,淡淡开口: “诚意伯你是出了气了,可那些百姓又该如何出气?” “这.....微臣有罪!” 没有理会跪地请罪的刘伯温,朱标看向锦衣卫百户楚海河道: “给百姓分发铁针,若有怨气可随意撒气!” “标下明白!” 语罢,陈海河命人捧来一大盘铁针站在百姓跟前。 说到底,苏州这些个百姓被世家欺压惯了,畏惧也是刻在骨子里。 即便朱标准许他们拿起钢针袭击世家之人出气,可数秒过后终究无人敢动。 “太子殿下,臣刘伯温乃浙东人士,可否为周家残害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可!” 闻言,刘伯温快步上前拿起三根铁针朝着周兆南肩头便刺了过去。 当看到那周兆南哀嚎之声撕心裂肺,可终究被两名锦衣卫牢牢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眼前百姓的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一人! 两人! 三五人! 数秒过后,几乎所有百姓拿起铁针朝着周兆南的血肉狠狠扎了进去。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数百根铁针扎下,眼前的周兆南就跟个刺猬一般,浑身是密密麻麻的尖刺。 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咽气的都不知道,半晌过后,百姓依旧不解恨般,拿起铁针继续扎了进去。 待周兆南浑身上下再无一块好地后,朱标似不耐烦般随意摆手道:“下一个。” 与周兆南一样。 其他世家之人陈说完罪行后,也跟他是相同的下场。 而看着眼前百姓一个个表情愤恨,眼神凶狠虐杀世家。 老朱轻咳一声,转而冲旁边的朱标低声说道:“标儿,让这些个百姓亲自动手虽好。可咱是担心事后这些百姓暴虐成性,苏州纷乱不断。” “父皇放心,儿臣有主意。” 朱标沉声回了一句,旋即又将目光看向眼前百姓。 待大多世家自述罪行,一个个都被眼前百姓扎成刺猬。朱标这才缓缓起身,朝着那些个百姓便走了过去。 “诸位乡亲,朝廷待天下各省绝无偏私。” “可就因为这些个世家勾结官府,给诸位苏州百姓,给江浙一带的百姓增加赋税,增加徭役。” “同时竟还散布朝廷苛待江浙谣言,暗中鼓动众多百姓供奉张士诚牌位。” “可诸位乡亲可以想一想,袭扰沿海百姓的海寇都是些什么人?” 朱标故意顿了一下。 当看到不少百姓眉头紧皱,脸上也多了些犹疑之色。 朱标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残杀沿海百姓,劫掠百姓粮食、钱财甚至妻女的海寇,一半是倭寇!” “而另一半,便是张士诚残部!” “至于抵御这些个海寇,保沿海百姓平安的,便是咱大明军中的儿郎们!” 或许是凑巧,又或许是天意。 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寒山寺那悠远且又深沉的钟声也在此刻响起。 如那钟鸣一般,朱标方才的话好似黄钟大吕在百姓心头久久不散。 倏忽间。 一名百姓当即跪地,愧疚喊道: “草民无知,轻信世家!回家之后便将那张王牌位砸碎!” 紧接着,不少百姓纷纷跪地。 “世家欺压我等百姓,朝廷给俺们做主。就凭这个,当今陛下就比那张王强上许多倍!” “从今以后,我等家中供奉陛下生祠!” “砸张庙,供朱祠!” 第219章 取利于民,予利于民 “砸张庙,供朱祠!” “砸张庙,供朱祠!” 看着眼前齐声高呼,打算为自己供奉生祠的苏州百姓,老朱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看向朱标的眼神也愈发高兴了起来。 实际上,什么生祠不生祠的,老朱一点都不在乎。 而先前江浙百姓认张不认朱,这才是老朱最头疼的问题。 可让老朱惊喜的是,无论先前朝廷如何明令禁止,锦衣卫如何暗中摸查都不能禁绝江浙百姓公供奉张士诚。 而今日朱标简单几句话,竟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从根本上给解决了。 “而且!”朱标转身冲老朱拜道:“父皇,苏州、江浙一带百姓苦贪官、世家久矣。” “儿臣请父皇开恩合江浙一带赋税、徭役为银两纳税,与民休息!” “准!” 兼并赋税、徭役,合成银两缴纳税款,无非就是朝廷正在推行的土税新规。 朱标用这个恩待苏州百姓也是机巧。 现如今正值国战,正是用钱之时。若是免除江浙赋税,对朝廷财政也是不小的压力。 而提前推行土税新规不仅的的确确让江浙百姓得了些好处,而且还顺带将新政推广全国。 从眼前那些百姓满心欢喜的样子不难看出,这些百姓多半还感念朝廷恩德。 “儿臣还有一请!” 朱标清了清嗓子,冲着老朱继续说道: “现如今苏州一带多以纺织为业,不如由朝廷出面,开设织布局、丝绸坊。” “百姓入其做工,按劳取酬。” “至于贩布售卖,若是盈利,可酌情为百姓增加酬劳。若是亏损,则由朝廷承担。” “如此苏州百姓但凡肯出力,想来定能得一个富贵一生!” “太子殿下仁德,我等感念!” 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几名百姓放声高呼的同时,朝着朱标便跪了下去。 即便老朱还没有开口答应,可朱标体恤百姓的仁德,他们也当真是见识到了。 朝廷设立官府机构,雇佣百姓制作布匹、丝绸。若是盈利,便给他们百姓增加酬劳。若是亏损,也不需他们自己承担。 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便正如朱标说得那样。他们这些百姓只要努力织布制丝,便绝对能得一个富贵生活。 只不过....... 一旁的刘伯温眼眸一转,有些不愿相信这取利于民的法子是出自朱标之口。 毕竟熟悉民生的刘伯温很清楚,朱标方才那话多少有几分诓骗苏州百姓的意思。 如今苏州,或者说江浙一带织布制丝的工艺已然相对成熟。 而且丝绸乃高官世家最喜之物。布匹也是百姓日常所需,若遇战时,也要大量布匹供给兵卒。 这生意怎么看都不会亏损。 朱标嘴上说着盈利共担,亏损朝廷自己负责。 可实际上,也无非是想要为朝廷开辟新的收入来源。 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老朱眉头微蹙,心中不满也挂在了脸上。 他先前的确不喜江浙一带,可说到底他不喜的还是江浙一带的世家。 对这些寻常百姓,老朱从未有过偏私。 对全天下的百姓,老朱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百姓何苦,百姓何辜? 如今朱标打算取利于民。这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也着实不符圣君之道。 “标儿......” “父皇,苏州百姓先前为世家做工,然世家极尽苛待,百姓辛苦劳作也不得富贵。” “若是朝廷出面,苏州百姓、江浙百姓衣食无忧之下,定感谢朝廷天恩!”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身后百姓齐刷刷跪在老朱跟前。 “求陛下开恩!” “求陛下开恩~” 看着眼前百姓均是赞同朱标所请,齐声请求。 老朱一时竟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个百姓终究是被朱标哄了,若他们各家各户自己织布制丝,恐怕收益比为朝廷做工要多的多。 可此时..... “罢了,咱准了!” “多谢父皇!” “谢陛下隆恩~” 就在一众百姓齐齐叩拜,感谢天恩之时。 朱标起身转向身后百姓道: “织布制丝所得收益,定比耕种水稻、小麦要多的多。” “可若是江浙一带均种棉花、均植桑树,孤恐江浙粮价翻升数倍,拖累百姓。” “因此!孤会从凤阳兴农司中挑选种地好手,考察江浙土地那些适合改稻为桑。” “只有得朝廷准许,先前土地才可改田为棉,改稻为桑。” “若有私自更改者,以抗旨论处!” “太子仁德,我等谨记!” “太子仁德,我等谨记~” 吩咐完后,朱标冲眼前百姓微微拱手。 “苏州百姓日子苦弊,朝廷不查,乃孤理政失职之过。” “孤不日发下罪己诏书,公告天下。” “今后若苏州百姓再蒙冤屈,可敲击登闻鼓,直达天听!” 不等那些百姓再次跪拜,朱标示意护卫,送百姓各自回去。 实际上,朱标也觉自己太过机巧,有哄骗百姓之嫌。 可朱标很清楚,自己的出发点还是为了让百姓得到实惠,为了大明能够昌盛! “标儿,朝廷开设机构,雇佣百姓做工。” “此等取利于民的手段,非我朱家可为!” “爹!”见老朱满脸固执,语气也很是不爽。 朱标声音愈大,耐着性子解释道: “今夜过后,苏州再无世家。” “若任由百姓织布制丝,售卖全国。布匹、丝绸的品质参差不齐,得不到保证不说。多半百姓看到利益,也会放弃耕种稻米,改种棉花、桑树。” “更主要的是,若任由百姓自己发展。收益优渥的贩布之家为扩大生意,自然会雇佣其他百姓,合并周围贩布之家。如此,不出几年苏州便又会有新的世家大族出现。” “爹,朝廷出面监管,统一管理。不仅能保证布匹、丝绸的质量,还能保证苏州一带再无世家出现。” “即便是有,也不过是稍稍富贵的贩布之家。绝不会向先前的世家一样欺行霸市,勾结官员残害百姓。” “你所言有理,只是.....” “爹,此法虽有取利于民之嫌,可与先前相比,此法也的确让百姓日子更加富庶!” 第220章 三弟,大哥怎么可能骗你? 朱标不是老朱,从不会死板的认为圣人明君便绝不能从百姓手中取利。 相反。 朱标更愿意利用一些个手段,让百姓、朝廷都得到实惠。 起码就目前而言,设立织布局、贩丝坊由朝廷监管,的的确确能让百姓从中得到好处,也的确能让苏州百姓的日子比以前更好。 “爹,苏州一带的治理就交给儿臣。” “至于清缴倭寇以及张士诚残部,还是劳烦父皇您了!” “哦?” 闻听此言,老朱眼前一亮的同时,似有些难以置信般看向朱标问道: “你是说,海寇之乱让咱去平?” “自然。” “父皇不是一直想着御驾亲征、重回战阵吗?虽说区区海寇不足挂齿,可父皇同样能披坚执锐,重回战阵,重拾往日雄风!” “儿臣预祝父皇一战功成,彻底剿灭海上倭寇及张士诚残部!” “嘿嘿!那肯定!”老朱很没形象的憨笑两声,旋即朗声笑道:“这些个海寇算个啥事!等咱明日平了他们!” 老朱很是亲昵的审视着朱标,满是感慨道: “好小子,知道心疼你爹了!” “知道咱想重回战阵,所以让咱去平海寇之乱。” “不过.....” 微微一顿后,老朱还有些不放心道:“咱率兵去平那些个海寇,你娘能同意不?” “娘那边自有儿子去说。” “好!”老朱重重拍了下朱标的后背,“你小子懂事儿了!” “成,苏州城的什么织布局啊,你自己看着办。” “不过给咱记住喽,一定要让百姓得到实惠!” “父皇放心,儿臣谨记!” 看着老朱乐呵呵朝门外走去,朱标一时也觉得很是有趣。 从最早决定北伐开始,老朱做梦都想重回战阵,重寻当年的英姿勃发。 可说到底,因为自己和马皇后在,老朱终究没能如愿。 如今能亲历战阵对付那小小的海寇,老朱竟然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 不过朱标也不担心老朱冒险。 毕竟老爷子比他可要沉稳的多,再者说了,雄英刚刚出生,老朱才舍不得行险呢! “大哥.....” 当听到朱棡的声音,朱标神情微顿,缓缓看了过去。 只见朱棡似有犹豫般,原地纠结半晌后这才小心说道: “大哥,此次苏州之行,臣弟的差事可还算办的不赖?” “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便是!”朱标也不绕圈子,看向朱棡直截了当道:“此次差事办的的确不错,若有想要,孤无有不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见朱棡连连道谢,朱标还等着李景隆等人回报苏州世家的家产,故而很是不耐烦道:“快说,究竟想要什么赏赐?” “是兵权还是朝职。” “不过先说好了,若是银子的话,无论国库还是孤的私库都是没有!” “额......” “你小子还真想要银子?” 就在朱标抬腿准备教训朱棡之时,却见朱棡快速后退两步的同时连忙摇头道: “大哥,咱大明穷,臣弟不要银子。” “臣弟....臣弟想要....想要锦衣卫!” “哦?” 此话一出,原本似与兄弟玩闹的朱标瞬间收起玩心,表情郑重仔细打量着眼前朱棡。 也是见自家大哥如此,朱棡连忙解释道:“大哥,锦衣卫惩治不法,为民出气,臣弟看着就觉得过瘾。” “那些个世家欺压百姓,自当千刀万剐。” “若非臣弟乃是大明皇子,该重礼仪,该知体统。” “不然的话,臣弟当真想亲手将这些罪恶之人千刀万剐!” 看着朱棡说出这话的同时眉头微蹙,眸中似有几分凶狠,大有亲手虐杀罪徒的意思。 朱标一时竟也有些发愣。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这没什么担当的三弟,心中竟也有如此暴虐的一面。 不过想来也对,毕竟历史上晋王朱棡苛待封地百姓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 若是能将这些手段用在罪徒身上,还真算是引导有方了。 念及之此,朱标眸光一闪,旋即郑重说道: “三弟,锦衣卫干系重大,直属天子、受命于孤,此间干系你可明了?” “臣弟自然明白!” “锦衣卫行的多半乃是酷吏手段,你也知道古之酷吏少有善终,你可还愿如此?” “嗯.....” 提及这个,素来少有担当的朱棡微微一愣。 沉吟数秒后似下定决心般,严肃说道: “若能协助大哥,若能为朝廷出力。若能亲手惩治奸佞,为贫苦百姓出气。” “臣弟万死不辞!” “说什么万死。”朱标随意摆了摆手后,搂住朱棡的肩膀笑着说道:“三弟,大哥对那个毛骧已有不满,待回京之后便要处置毛骧。” “之后,让你和二弟一起接手锦衣卫如何?” “和二哥一起?” 知道接手锦衣卫不是什么好差事。 听到自家大哥也要牵扯进来,朱棡不免为自家那二哥感到担忧。 见他如此,朱标心头闪过一抹喜色,继续说道: “锦衣卫直属天家,也要改一改酷吏形象。” “让你与二弟一起接管锦衣卫,便是让锦衣卫在朝臣、士林百姓心中的形象有所改变。” “毕竟锦衣卫行的是酷吏手段,可做的事也的确是为国为民。” “孤有意将锦衣卫摆在太阳底下,你看如何?” 朱棡闻言眼眸转转,旋即似乖巧孩童般重重点头:“若能如此,乃是大善!” “锦衣卫为国出力,不该长久背负骂名!” “而且!” 见朱棡甘愿领命,朱标脸上笑容更盛,真如宽厚兄长为幼弟考虑般,温声说道: “而且将来你与二弟就藩,诸如年饷、俸禄之类若都由朝廷供给,均记录在案,对你二人也多有掣肘。” “大哥打算将苏州的织布局、贩丝坊由锦衣卫暂时监管。” “如此,你二人得些银子也能提前训练兵卒,为将来就藩做准备!” 此话一出,朱棡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大哥。 他是知道朱标对他们这些个弟弟从来都是关照有加,可朱棡更清楚,自家大哥就是个抠砖缝儿的。 那是一分一毫都不想多给的。 可如今...... 哪怕是朱棡也很清楚,织布局、贩丝坊绝对是一等一的美差,每年收益恐怕不下百万。 更重要的是,现如今自家大哥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 让锦衣卫接管织布局、贩丝坊便是让他们哥俩敛财。只要做的不过分,不惹得那些个文臣弹劾,想必自家大哥、甚至是自家父皇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哥,臣弟.....臣弟......” 就在朱棡满脸感激,不知如何感谢朱标之时。 朱标也学着老朱刚才的样子,重重拍了下朱棡的肩膀满不在乎道:“打虎亲兄弟,和大哥有什么好见外的!” “大哥还告诉你,海外商人最喜我大明丝绸。” “若一匹丝绸在我大明能卖出十金的价格,卖给海外商人恐怕要有百金高价。” “三弟,你素来聪明,自然明白其中大有利可图!” “这.....” 在朱标跟前朱棡虽没什么心眼儿,可他却知道自家老父亲早就施行海禁,而且朝廷也是明令禁止与海外商人通商。 若是被自家老爹知道他们私自将布匹、丝绸卖给海外商人。 恐怕老爷子要把他们哥俩的腿给打折! “大哥,父皇他......” “你乃是咱大明皇子,是父皇的亲骨肉,父皇还真能苛待于你?” “况且说了!与海外通商也是为国谋财之举。” “眼下国战大军需要粮饷,朝廷庆典更需重金。没准你此时向父皇进言开设沿海作为港口,父皇还会夸奖你为国分忧呢!” “这.....臣弟有些不敢!” 明白朱棡是打心底里害怕老朱,此时心生退意也属于正常。 朱标轻咳一声,继续鼓动道:“就算父皇不准,也无伤大雅。你进言重开海贸,也能证明你不失为皇家血胤,说明你有为国之心。” “退一万步说,就算父皇严惩于你, 这不是还有大哥在吗!” 见朱标都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朱棡沉吟数秒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好!待到泉州见到二哥,臣弟与二哥一起向父皇进言,开设海外贸易!” 第221章 给陛下一个惊喜 “傻小子,为何要等到泉州再说?” “老二已经得了封地兵权,你又何必分他一份功劳?” “那大哥的意思是.....” “待明日父皇剿灭海寇,趁着父皇心情大好之时提及重开港口,恢复海上贸易岂不更好?” 朱标很是郑重的看了眼朱标,认真说道:“如此,这份功劳便是你晋王一个人的!” “嗯.....” 朱棡低声沉吟,眼神古怪看向面前的大哥朱标。 “大哥,若父皇应允,这功劳的确是臣弟一人。” “可若是父皇恼怒,罪责不也是臣弟一人的吗?” “臣弟.....” “你小子还真是少些担当!”朱标浅浅怪罪一声,旋即便也不再理会,抬腿便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自家大哥离开的背影,朱棡虽然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他还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毕竟他们父皇禁止海贸,为的便是不想海上海寇劫掠大明百姓。 如今江阴的倭寇已经肃清,苏州海寇明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至于浙江、泉州等地,肃清海寇也在此行,也只是时间问题。 朱棡实在想不出老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海上贸易。 片刻过后,朱棡忙快步朝朱标追去。 “大哥!明日臣弟向父皇进言,若是父皇恼怒,还望大哥为臣弟说情!” “那是自然,一切有大哥在。” 两人刚一说完,当看到李景隆、徐允恭等人重新折返回来。 朱棡连忙拱手道:“大哥,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不必!” 朱标眼神郑重,看向朱棡道: “方才孤已经说过了,打虎亲兄弟。” “而且将来苏州的织布贩丝都要交到你手上,你听听也无不可!” 旋即,朱标看向李景隆等人道: “世家家产,名下产业可都清点完毕?” “回殿下,均已清点完毕,具体金银都在此账目上。” 徐允恭性子耿直,将账本递了过去便不再多言。 当看到朱标翻看着账本,似乎还有话要问,李景隆心思一转,忙继续补充道: “殿下,臣发觉苏州一带的百姓多擅织布制丝。百姓之家,也多有织布的家伙什。” “若是能统一规划,归于朝廷,想来也是大好事。” “臣斗胆进言,世家陈家先前有一作坊,其中织布机数十架,最大竟能制出一丈三尺的布匹。” “臣已经,可在陈家作坊的基础扩大,一面收购百姓家中织布机,一面命凤阳三司中天工局制造织布机送往江浙。” “如此,一来能保证苏州一带织布制丝都由朝廷掌控,二来还能防止百姓随意织布,使劣质布匹流入民间。” “此法甚好!” 听到朱标的夸奖,李景隆笑容洋溢,大受鼓舞的同时继续开口道: “还有一点,臣以为至关重要。” “若想禁绝百姓私自织布制丝,朝廷开设的织布局、贩丝坊当厚待百姓。” “同时,朝廷也可颁布严令,禁止民间.....” 当看到朱标眉头微蹙,隐有不满时。 李景隆语气一顿,连忙改口道: “微臣失言,殿下设织布局、贩丝坊本就是厚待于民。” “若是朝廷颁布严令,也损了陛下圣德昭昭,损了殿下您的爱民之心。” “微臣有罪,还请殿下重罚!” 李景隆说罢,似犯了大错般煞有介事,郑重跪地朗声请罪。 看他这副样子,朱标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的朱允炆会如此器重李景隆。 即便李景隆兵败,非但不加训斥,反而给予更大的权利。 不得不说,就李景隆这善于察言观色的性子,无论哪一个帝王都会喜欢。 而且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就如此时,李景隆所言便是朱标所想。 加上这小子模样生的俊俏,皮肤略显白皙的同时又不缺乏英气。 那少年将军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加上为人八面玲珑,大明上下、满朝文武,除擅识人的老朱、徐达等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李景隆的。 “倒不算什么大错。” 朱标语气温和,请李景隆扶了起来。 “不过在世家基础扩大织布局,高价收购百姓家中织布机,倒是可行。” “三弟,九江,此事便交给你们二人!” “切记,在陛下洞察之前将事情办妥,也算给陛下一个惊喜!” 第222章 老子英雄儿好汉 “臣等领命!” “臣等领命~” 待几人走后,朱标心情大好,整个人也格外通透了几分。 且看明日! 且看明日老朱是如何训斥李景隆等人,是如何训斥朱棡的。 次日天明。 中军将士以及苏州驻军相继登船。 岸边上,马皇后看着重披戎装的老朱,心中五味杂陈,双眼含悲竟有丝丝的酸楚。 “重八,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非要亲征。” “妹子,咱不管多大年纪,不都是大明的皇帝吗?况且此次出海征讨的,主要还是张士诚残部。” “当年咱一时仁慈,下令他们不再踏足大明便不征讨他们。” “没想到这些个残兵败将盘踞海上,勾结苏州世家残害苏州百姓。既然是咱留下的麻烦,咱自然要负责把那些王八羔子收拾干净!” 见老朱心意已决,而且朱标昨夜也与她商议过,马皇后便也不再多言。 将老朱随身佩剑缓缓递了过去后,继续嘱咐道:“此战不比先前,无需什么身先士卒,也千万不要......” “妹子放心!在家做好饭,咱去去便回!” 语罢,老朱握住佩剑,大步朝大船走去。 看着立于甲板,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的老朱,马皇后一时不忍,眼角竟莫名淌下一滴泪来。 ‘等老朱回家吃饭。’ 她这辈子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等老朱回来吃饭。 虽然马皇后从未说过,可老朱每一次出征,她心中都是忧心不已。 先前中原未平,老朱亲征也是必须。她也不愿阻拦,自然也不能阻拦。 可如今大明都已建国近十年,马皇后没想到,自己竟还有为老朱担惊受怕的一天。 “娘!”朱标微微握住马皇后的手,温声说道:“此战有饶毅那个奸贼带路,又有熟悉海战的中军、苏州将士,还有汤伯、沐英大哥护卫在旁。” “而且昨夜儿子还仔细典查了火药、铠甲、箭矢等辎重。” “对我爹而言,海上那些个海寇、倭寇不过是软柿子罢了。” “娘您不用担心。” “又说胡话!”马皇后瞥了朱标一眼,略有责怪说道:“你率兵北伐的时候,不也是占据优势吗?你且问问常家丫头,看她担不担心!” “嗯......” “你们朱家的男人呀!天下哪个女子嫁给你们,都是注定一辈子的担惊受怕!” 面对马皇后的训斥,朱标闭口不言,脑袋也微微垂了下去。 毕竟让老朱亲讨倭寇是朱标的主意,此时他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自己母亲。 可也是看到朱标这副样子,马皇后深吸口气,淡淡说道: “你让你爹出海扫除海寇,怕是要瞒着他做些什么吧。” “啊?” “没...没有啊,娘.....” 朱标刚准备开口糊弄过去,只见原本眼中满是担忧的马皇后,此时眸光渐渐郑重了起来。 “标儿,早先你父皇出征,都是我替他守着家里。” “如今也是一样!” “若你有什么过分之处,娘第一个不答应!” 见素来慈祥,少跟自己说什么的重话的马皇后,此时语调格外严肃。 朱标原地沉吟数秒,重重叹了口气。 说到底,自己娘亲素来都是心细如发。 若论眼界,恐怕马皇后目光长远有不输老朱的意思。 至于自己的那点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马皇后。 “娘,不如您同儿子一起去。” “好!” 片刻过后,朱标同马皇后一起走在苏州城中。 清晨的苏州虽不似晚间那般热闹繁华,可叫卖早餐的摊贩以及各自忙活的行人,却有种祥和恬淡的太平之意。 不多时,二人走到苏州府前。 和略显安静的苏州街道不同,即便此时还是清晨,苏州府衙门口却也挤满了百姓。 “一个个来,莫要慌乱!” 朱棡扯着嗓子,冲面前百姓朗声喊道: “若先前受世家欺压,被夺去田产,妻儿亲人被迫离散,均可到本王跟前言明,本王会替你等做主。” “若想将家中织布机卖与朝廷,到那位大人跟前!” “对!”李景隆站直了身子,高声喊道:“陛下圣德,太子英明,晋王殿下爱护百姓。” “若想将家中织布机售卖给官府,可到本官跟前签订文书!” 看着朱棡、李景隆二人有条不紊,常茂、徐允恭等人功勋二代从旁协助,仔细安排百姓。 马皇后微微颔首,低声喃喃道:“这些孩子终究是长大了,能为国分忧了!” “娘,儿子不早就能为国分忧,为父皇分忧吗?” 听到朱标卖乖,马皇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江山都是你的,说什么为你父皇分忧!不如说是你爹替你守着江山!” “额.....” “不过标儿。”马皇后指了指眼前正在忙活的朱棡等人,继续问道:“这些事也是为民谋福,何必瞒着你爹呢?” “娘!我爹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将自己的担心,以及老朱可能会恼怒之处尽数说完后。 马皇后沉吟片刻,旋即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朱标见状,趁热打铁道:“娘,到时候我爹若是连儿子一起训,您可一定要拦着点!” .......... 一上午的功夫,朱标仔细审视苏州沿海地形,最终选定了几处地方作为大明的通商口岸。 快到晌午的时候,远处海面出现明军战船。 朱标带队,静静站在岸边迎接老朱凯旋。 “爹,此战如何?” “自然是大获全胜!”老朱解下腰间佩剑递给朱标的同时,笑着说道:“当年张士诚还在时,他麾下将士便不是咱的对手。如今那些残兵没了统帅,就跟孤魂野鬼没什么区别,他们怎么可能是咱的对手!” “至于那些个倭寇更不禁打,几番火炮下去,那些个倭寇早已死伤大半。” “随后咱就带兵将他们全给屠了!” 老朱眼眸一挑,凑到朱标身旁低声说道:“标儿,就和咱先前答应你的一样。” “咱在海岛上用倭寇人头铸了几个景观,此后倭寇再想进犯大明,袭扰我沿海百姓。他们也该掂量掂量,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咱手里的长刀猛!” “父皇威武,儿臣拜服!” “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儿子那点军伍方面的小聪明,多半也是从您这传下来,自打出娘胎就有的!” “你小子!” 听到朱标的吹捧,老朱脸上笑容更盛,毫无形象揽住朱标的肩膀便大步朝前走去。 毕竟文武百官的奉承话他早就听腻了,朱标好不容易说句恭维他的话,自然让他喜不胜收。 毕竟哪个父亲不想听见自家儿子的夸赞。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当父亲的都想着能被儿子一直需要。 “你娘还有老三呢?他们怎么没来?” “娘在准备午膳,三弟也做了一件大事,要让您高兴高兴。” “哦?老三这小子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走,咱爷俩瞅瞅去!” 第223章 李景隆挨揍 苏州府内。 当看到老朱步履轻快,有说有笑的同时,搂着朱标的肩膀便大步朝自己而来。原本焦虑不堪的朱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待朱棡迎到老朱跟前,只见老朱脸上笑容不减冲朱棡温声说道: “老三,你办了啥大事,说出来让咱高兴高兴!” “父皇,儿子让受世家欺压的百姓陈说冤屈。” “先前世家强占百姓的土地,由儿臣派人查明后,重新归还给百姓。” “若有世家强迫百姓妻女离散者,儿臣命人寻找,还百姓一家团圆。” “青楼勾栏,酒肆茶坊,还有世家家中,但凡被胁迫的女子均可重还其家!” “好!”听朱棡说完,老朱老怀甚慰,脸上笑容更盛。 一手重重拍了拍朱棡后背的同时,朗声说道:“不愧是咱朱家的好儿郎!” “咱就说嘛,咱老朱家十几个儿子,不能就你大哥一人中用。” “不错不错!知道体恤爱民,将来没准还能帮着你大哥。” “不错,很不错!” 听到老朱竟接二连三夸奖自己。 也是见自家父亲用先前看朱标的眼神,很是欣慰的打量着自己。 朱棡心头喜悦展露在脸上,笑容不减的同时,忙一股脑道: “还有,父皇!” “九江从百姓手中高价购买织布机,从此以后,苏州织布便牢牢掌控在朝廷手上。” “以后苏州产出的布匹、丝绸质量都有保证,而且....” 当看到老朱笑容戛然而止,朱棡忙闭上了嘴。 下一秒。 只见原本乐呵呵的老朱此时表情阴沉,厉声下令道: “让李景隆那臭小子滚过来!” 片刻功夫,李景隆快步跑到老朱跟前。 就在他刚刚下拜,还未开口的瞬间,却见老朱朝着他的肩头便是一脚。 “思本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陛下,臣....臣有何错还望陛下明示.....” “还敢说!” 老朱作势又是一脚,将原本跪直身子的李景隆再次踹翻在地。 对李景隆、徐允恭等人,老朱从来没把他们当做臣子,只当他们是家中晚辈,只是些娃娃。 所以老朱断不会顾及什么君臣,如今动手也是本着替李文忠教训他这个不孝子的意思。 “说!收买百姓家中织布机是谁的主意?” “这.....” 当听到老朱竟是因为这事发怒,李景隆眼角跳跳,终究不敢将朱标给供出来。 毕竟他还年轻,将来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朱治下为官。 他可不想此时供出朱标,让朱标认为他是没担当的臣子。 “微臣乃是顾念大局.....” “屁的大局!”老朱怒骂一声,指着李景隆没好气道:“将百姓家中织布机尽数收来,不是逼的无田无地,熟悉织布的百姓,只能进入官府开设的织布局做工?” “先前那些百姓家中有织布机,尚且还能自己织布,勉强得个温饱。” “可如今将民间织布机尽数收归朝廷,这不是逼迫他们只能为朝廷出力?” “这不是与民争财,不是逼得百姓只能听命朝廷!” “你回去问问你爹!咱大明朝啥时候如此逼迫过百姓!” 老朱一手扶腰,气的直喘粗气的同时怒声骂道: “那些个世家再怎么黑了心肠,到底还知道给百姓留存一线生机。” “可你竟以朝廷名义收购百姓家中织布机,那今后朝廷是不是便能随意克扣做工百姓的饷银?” “那些百姓是不是任由朝廷拿捏?” “此举跟那些个黑了心肠,想独霸布匹、丝绸生意的世家有何区别?” “你小子的心肠,甚至比那些个该死的世家更加歹毒!” 听到这话,朱标眼眶震动,心头不免有些震惊。 先前他以为老朱生气,乃是固执的以为收百姓家中织布机乃是取利于民。 可没想到,老朱想的更加长远。 更让朱标没想到的是,老朱竟然知道垄断是对普通百姓的压榨! “混小子,咱今天便替思本好好教训你!” 说着,老朱抽出腰带便要好好教训李景隆。 终究是有几分血缘关系在,老朱终究是不忍自家后辈误入歧途。 更重要的是,李景隆也是他给朱标留下的能臣。 现在教训李景隆,也省的朱标将来还要费力调教。 也就是老朱手中玉带刚刚扬起,马上就要抽在李景隆身上之时。 朱标快步上前,正色回道: “爹,既然要罚,也该让九江把话说清楚。” “还说什么.....” 当看到朱标表情严肃,很是郑重的看向自己。 老朱沉吟数秒,这才忍下心头怒火冲李景隆道: “说!你给咱说清楚!” “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咱今天就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是!是!” 听到老朱怒气暂歇,李景隆再次叩首的同时,慌忙说道: “陛下圣见,收百姓家中织布机的确有断人财路之嫌。” “然朝廷主管织布局、贩丝坊,定不会让做工百姓受了委屈。” “胡扯.....” 老朱本想说再好的惠民政策,日子一久必然弊端百出。 可一想到朝廷主管织布局、贩丝坊是朱标的主意,老朱便也不再多言。 想来!是李景隆为迎合朱标,这才收百姓家中的织布机。 “罢了!” 微微叹了一声后,老朱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李景隆,旋即冲朱标道: “标儿,朝廷主管织布局、贩丝坊,定要让百姓得到长久的实惠。” “父皇放心,儿臣亲自去办!” “嗯。” 语罢,就在老朱准备转身,朝后方走去的时候。 只见朱棡一脸郑重跟着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第224章 陛下是要赏赐晋王您 朱棡稳了稳心神,打算一鼓作气将废除海禁也一并说出来。 毕竟他刚才看的真切。 老朱甚至都已经掏出腰带,把李景隆按在地上一顿狠抽。 可就因为自家大哥简单一句话,老爷子竟真能忍下心头怒火,不再追究。 朱棡不傻,他不觉得自家老父亲凡事都会听自家大哥的。 今日如此,想来也是老父亲重回战阵,心情大好。加上朱标的求情,这才对李景隆格外宽容。 而趁着老朱还有几分欢喜,趁朱标尚且还在场。 这便是他进言重开海上贸易的一大良机。 短暂思虑过后,朱棡跪在老朱跟前,正色禀告道: “父皇,儿臣听闻海外之人多喜我大明布匹、丝绸。” “若是能在苏州开一口岸,与海外商人同商。说不定今后每年朝廷在布匹、丝绸上的进项能高达数千万两。” “嗯?” 当看到老朱眼眸一凝,很是郑重打量着自己。 朱棡分不清老父亲是喜是怒,迟疑数秒后继续补充道: “父皇为确保沿海百姓不被海上寇贼袭扰,故而禁海,此当真乃爱民之举。” “如今江阴、苏州等地海上寇贼均已被诛,想来百姓无虞,开一通商口岸也无不妥。” “儿臣请父皇斟酌,为大明财政下令增开通商口岸!” 待朱棡说完,老朱握了握手中玉带,似不太称手般递给了旁边的朱标。 旋即面容和煦,冲朱棡温声笑道: “老三,你且站在原地,咱去给你取个东西。” “嗯?” 不等朱棡反应过来,只见老朱大步便朝苏州府后院走去。 “大哥,父皇这是要取什么?” 听到朱棡这话,朱标笑笑没有开口。 而一旁的李景隆似洞悉一切般,忙凑到朱棡跟前快速说道: “恭喜晋王,贺喜晋王!” “何.....何喜之有啊?” “晋王殿下!”李景隆表情郑重,快速说道: “若陛下不喜殿下进言,自然是当面训斥。” “可方才陛下面色如常,脸上仍有笑意,足以证明陛下心里乃是高兴的很。” “毕竟洪武二年施行海禁,乃是陛下亲自下令,之后每年朝廷都会颁旨重申。满朝文武,普天之下,断无人敢提议废除海禁。” “如今殿下为国朝财政考虑,为大明长远计。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行满朝百官不敢行之事,敢说天下不敢说的中正之言。” “想来陛下心中定是欢喜的紧!” “嗯.....” 被李景隆这么一说,朱棡心中仅存的那点担忧瞬间消失。 整个人格外放松的同时,嘴角上扬,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毕竟朱棡也清楚,老朱对他们这些皇子的评价标准很是奇怪。 乖乖听话不犯错,反倒不好。 像自家大哥一样,没事就顶撞老朱,喷老朱就跟涮嘴玩,反而还让老朱更加喜爱。 如今自己说了满朝文武都不敢说的话,老朱没准还真会因此高兴。 只不过。 “九江,若是父皇赏赐,直接开口便是。为何要亲自离开?” “那还用说?此次赏赐之物定是极其珍贵!” 此话一出,朱棡心头一阵狂喜,忙看向正前方一直闭口不言的大哥朱标。 也是听李景隆胡说八道,竟把朱棡带偏到了姥姥家,把他忽悠的心花怒放。 朱标强忍心头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自家大哥都认同李景隆之言。 朱棡惊喜万分的同时,甚至想原地蹦起来。 要知道,自家父皇从未像今日这般夸奖过自己。 而且自家父皇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郑重听自己进言。 想到这里,朱棡忙走到朱标跟前,恭敬拱手道: “臣弟多谢大哥,今日得父皇赏赐,全赖大哥提点。” “别!”朱标连忙摆手否认,“今日所得,均是三弟你应得的。”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连声道谢过后,朱棡眼角一挑,语气轻松道: “大哥有所不知。” “三月之前大哥你亲征北元之前,父皇将早年使用的铠甲、长剑,甚至连沙场征伐之长枪都赏赐给了大哥。” “我和二哥、四弟、五弟他们听后,那是打心底里羡慕大哥。” “如今父皇亲自去取的赏赐,应当也是父皇早年使用之物。” “等到泉州见了二哥,等回京见到四弟、五弟他们,臣弟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好说,好说!” 看着朱棡眼眸微抬,似乎是在盘算着该如何向朱樉、朱棣等人炫耀。 朱标一时有些忍不住,竟直接轻笑出声。 也是此时,当看见老朱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朱标忙收起脸上笑意,佯装严肃。 而朱棡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老朱赏赐何物,忙上前跪地道: “父皇,儿臣方才寸步未离!” “好!” 老朱语调深沉,低声应了一声后继续问道: “老三,你方才所提何事?” “儿臣方才进言,求父皇解除海禁,与海外通商,为大明谋财.....” “啪~” 不等朱棡说完,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棍狠狠砸在了朱棡身上。 更让朱标咋舌的是,似这般粗细的木棍,老朱手中还有四五根。 “父....父皇.....” “混账东西!咱老朱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咱他娘的还没死呢,你他娘就敢跟咱对着干?” “那是不是等咱死了,你他娘的还要挖老子的坟!” 老朱气急,连着几棍子直接将朱棡打的趴在地上。 “父皇,方才那些话都是大哥....都是大哥.....” “还敢扯你大哥!” 即便老朱心里清楚,这事定然和朱标脱不了干系。 可偏是朱棡这副没担当、没骨气,刚挨了两下就扯朱标出来的怂样,更让老朱心中怒火升腾。 而听到朱棡这小子一上来便直接自己给招了出来,朱标嘴角一撇,任由老朱手中木棍如暴风骤雨般朝朱棡落下。 又是几棍子落下,当看到朱棡嘴角淌出丝丝血迹。 朱标快步赶到两人中间,挡在老朱跟前。 只不过....... 朱标倒是没有立即求情,反而冲朱棡冷声问道: “三弟,你怎能如此糊涂!” “施行海禁乃父皇亲自下令,自洪武二年起,每年都要重申。” “饶是今年年中朝廷还再次下发令旨,禁止民间渔船下海。” “可你怎就这么糊涂,偏要跟父皇对着干!” “大哥?这话不是你.....” 就在朱棡开口的瞬间,只见老朱、朱标二人眉头微蹙,似是震怒般紧紧盯着自己。 朱棡无奈,只好将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见他如此,朱标这才转向老朱开口道: “父皇,三弟也是为大明财政考虑,姑且饶了他吧。” “饶不了!” 将挡在跟前的朱标推开后,老朱气急败坏,怒声训斥道: “这些崽子平日里再怎么胡闹,咱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有一点,咱朱家男儿眼里不能只盯着钱!” 语罢,老朱握紧手中木棍,不由分说便又朝朱棡招呼了过去。 实际上,就废除海禁这事儿,老朱不是没和朱标商议过,老朱也不是没动过心思。 只是将来无论是否废除海禁,都不能由朱棡开口。 而且重开海禁的目的,也绝不能是为了从海上商人手中谋求暴利。 “你自己想想!” 一根木棍打折了,老朱转身拿起另一根木棍的同时,继续训斥道: “眼下江阴、苏州沿海倭寇是已被消灭,可杭州、浙江等地沿海由有倭寇猖獗。” “而且海上防务比草原更加艰难,不能设立防事,只能沿海驻军。” “你怎的就能保证倭国那些崽子不会再来?若废除海禁,大明沿海百姓岂不时常受到袭扰?” “用咱大明沿海百姓的性命,换取海外商人手中的金银,这头决不能开!” “你他娘的给咱记住喽!” “给咱记在心里!” “咱大明百姓的性命,比那些个黄白之物要金贵的多!” 第225章 有苦难言 “是!是!父皇!” “儿臣记住了,儿臣记住了!” “答应的这么快,咱看你是嘴上记住,心里却没记住!” 看着盯着自己手中木棍连连点头的朱棡,脸上竟满是惊恐之色。 老朱愈发觉得这小子没出息,竟被一根木棍吓成这个样子。 微微一顿后,老朱抄起木棍便又狠狠抽了上去。 而此时的朱棡更是有苦难言。 明明那些话都是自家大哥吩咐的,可老朱偏偏就是不信。 不过也怪他嘴贱,一上来便将自家大哥给招了出来。 现在朱标不帮他说情,马皇后又不在。 现在现如今没人能拦的住老朱,老朱不把剩下的三四根木棍抽断,恐怕也不会罢休。 也是此时。 朱棡目光扫过,当看到跪在身旁,始终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的李景隆后。 朱棡忙低声开口道:“九江!九江!” 也是听到朱棡的声音,李景隆脖颈又往下缩了缩,甚至快要将整个头都给埋进胸前。 见他如此。 朱棡双手撑地,快速挪动到李景隆身旁。 “李九江!帮我!” 也不知是朱棡这近乎命令的口吻生效,还是李景隆对方才带偏朱棡心中有愧。 只见李景隆冲老朱再次叩头的同时,忙开口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晋王提议重开海贸虽有不妥,然也是为国分忧.....” “还有你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朱气急,拿起棍子连带着李景隆一块抽。 “断百姓活路,你爹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标儿!” “儿臣在!” “去,把常茂、允恭、汤鼎这几个兔崽子都给咱叫来!” 不用朱标亲自前去,老朱话音刚落,一直守在门口常茂等人忙推开大门,快步跑进院中,规规矩矩跪在老朱跟前。 也是见这些个小子跪的整齐,老朱长舒一口浊气的同时,扶着木棍冲几人厉声斥责道: “你们几个的老子早年跟咱在战场上打仗,没时间管教你们。” “今日咱便告诉你们父辈的辛苦!” 瞥了眼站在廊中一边吃着时令水果,一面兴致勃勃盯着这边看的汤和后,老朱没好气喊道: “汤鼎臣,你他娘的就别躲了!” “好嘞!” 将水果塞进怀中,汤和快步跑到老朱跟前站定。 旋即。 只见老朱看向跪在跟前的汤鼎,正色说道: “汤鼎,你可知你父身上有几道伤疤?” “这....微臣不知.....” “汤和,把上衣脱了!” “啊?”汤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老朱。 可老朱也不跟他废话,一手便脱下了汤和的上衣。 “看清楚了,你父背上十三道刀疤,七个箭疮,右腿最长一道刀口,有他娘的三指长,险些断了根本!” “上位.....” “你们几个的老子也是!” “徐天德、常伯仁、李思本,他们几个身上的伤口不比你们汤伯少。” “你们都给咱记住了,还有你!”老朱重重瞪了眼朱棡,愈发朗声斥道:“你们如今的好日子都他娘的是你们老子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什么皇子、公爵,什么少将军,要是没有你们老子,你们这些个娃娃现如今都是吃不上热饭的货!” “你们老子给你们打下的富贵,不是让你们想着怎么从百姓手里抠出银子的!” “咱准你们承继父亲爵位,也不是想让你们想办法祸害老百姓!” “要是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里只想着钱,不顾咱大明的百姓。不用等到太子临朝,咱驾崩的时候就把你们一个个都给带走!” 若是以前,老朱断不会给这些功勋二代说这么多。 如今也是看朱标有意重用他们几个,为了朱标以后能替这几个小子少操点心,为了这几个小子将来不会在朱标一朝祸害百姓。 老朱也顾不上什么亲疏,指着他们几个就是破口大骂。 见老朱握紧棍子,一个一个抽打着眼前这些小子。 汤和将地上的水果捡起,简单擦拭后又大口咀嚼了起来。 毕竟汤和也很清楚,老朱越是教训的厉害,越是将这些个娃娃当成自家人看待。 想来远在北境的徐达、李文忠听到自家儿子被老朱教训,这二人能乐的开怀畅饮。 半晌过后。 听到动静的马皇后也从后院走了过来。 当看到朱棡连同徐允恭等人都跪在院中被老朱训斥,马皇后轻咳一声,冲老朱温声说道:“陛下,该用膳了。” “嗯!” 听到马皇后的声音,原本震怒的老朱应了一声,旋即收敛怒气冲几人再次提醒道: “今日咱说的话都记在心里,若是还有人敢取利于民,莫怪咱这个长辈不留情面!” “臣等谨记!” “臣等谨记~” 语罢,李景隆率先朝门外退出。 紧接着朱棡、常茂等人也快步退了出去。 “吩咐医馆,给这些个崽子用药!” “父皇放心,儿子这就安排。” 见老朱转身便要朝后院走去,汤和刚想告辞却听见老朱直接开口道:“汤和,你跟咱一起用膳。” “咱有事和你商议!” 第226章 揍得还是轻了 出了苏州府衙,朱棡几人快步走到一处院子。还不等关上大门,几人蹲在地上便开始痛苦哀嚎。 其中,属朱棡伤势最重! “嘶~” 看着胳膊上正渗着血的棍印红肿,李景隆表情狰狞,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还是开口说道:“陛下教训咱们,也是因为对咱们几个寄予厚望。” “咱们几个断不能辜负陛下所望。” “不错,不错.....” 几人虽是表情痛苦,但也还是连连应声。 倒不是他们担心锦衣卫暗中窥探,这才口出恭敬之言。 只是老朱的脾气,他们这些小子都知道。 若老朱不喜一人,大可罢而不用,将来有错处一刀砍了便是。 如今亲自教训,甚至亲自动手揍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也的确是对他们寄予厚望。 就在几人表情痛苦,盯着自己伤口低声呻吟的同时。 朱标推门,朝几人缓步走了进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臣弟见过大哥。” 见朱棡冲自己微微拱手后,似有怨气般快速将目光转到一边。 朱标也不惯着他,抬腿一脚直接踹了上去。 “大哥,你还揍我?父皇已经.....” “没脑子的蠢货,父皇到底还是揍得轻了!” “重开孩贸的话,的确是孤授意的。可孤何时说过是为了求财?” “大哥,你.....” 看着怒声训斥的朱标,朱棡心头千言万语想要反驳,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没辙! 总不能挨了老父亲一顿揍,再被自家大哥揍一顿吧。 毕竟朱标揍他们这些个皇子,教训李景隆等功勋二代,无论老朱、马皇后,亦或是徐达、汤和等人都要说一句揍得好。 “臣弟蠢笨,臣弟不如大哥聪慧,更不如大哥高瞻远瞩!” 听到朱棡语气之中尤有怨气。 朱标轻笑一声,将几瓶药膏丢过去的同时,坐在几人跟前淡淡说道:“解除海禁,重开海贸,的确是孤的主意。” “三弟这顿打,一定要说得话也算是替孤这个太子挨的。” “不过孤有意解除海禁,重开海上贸易,为的却不仅仅是从海上商人手中谋利。” 闻听此言,不仅朱棡瞪大了眼睛盯着朱标。 就连旁边的常茂、李景隆、汤鼎三人也是眼巴巴看向朱标,期待着朱标接下来要说什么。 而朱标却故意扯开话题,从怀中掏出一封地图摊在桌上后,冲几人淡淡说道: “你们几个都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闻言,几人缓缓上前,当看到眼前地图后。 李景隆砸吧砸吧嘴,疑惑说道:“这....好像是前元的疆域图。” “不错!正是前元的疆域图!” 朱标坐在一侧石凳上,郑重说道:“元鼎盛之时,骑兵纵横天下,其疆域更是异常广大。” 朱标在地图上画了个不到二分之一的小圈,继续说道: “这便是我大明现有的领土。至于另外一大半,便是元朝当时的疆域边界。” “这些个土地前元骑兵能够踏足,我大明王师未必不能亲至!” “而元朝疆域之外,更有其他待征之国!” 朱标此言简明扼要,其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也是被朱标这宏大的野心所鼓舞,常茂、徐允恭等人相互对视,眼中也满是热烈。 和父辈一样。 在场几人甚至包括朱标在内,对于土地,几人都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甚至到了痴迷狂热的地步。 毕竟华夏自古以来便是农耕大国,对土地的热爱那是刻进基因里的东西。 而想要将这些个土地并入大明,那自然是要兴兵讨伐,论及开疆拓土,似徐允恭这样的勋贵二代又怎么心生狂热? “常茂、允恭,景隆、汤鼎!” 朱标看向四人,郑重说道: “你们四人总不会想着一辈子就承继在父辈福荫之下,做个清闲的国公吧?” “父皇、叔伯、表哥们筚路蓝缕,方得如今我大明辽阔疆域。” “你几人本就是将门之后,难道不想青出于蓝,打下比父辈更为辽阔的土地?” 不等几人开口,朱标转向朱棡,继续说道: “三弟,父皇将你封地定在太原,本意是要你承担起抗击北方部族南下的第一道防线。” “可如今北元已灭,草原尽归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你只想当个守成的王爷,不想到海外另有作为?” “大哥,我....” “带上孤,父皇已有十六个儿子。” “除了孤,你们十五个弟弟或早或晚都要封王。” “可咱大明的土地就这么多,行省也就那么几个。第一代藩王还好,若是你等皇子再生儿子,儿子再生孙子。子子孙孙数代人后,后代土地便不是一国,恐怕只有一村一镇了!” “到那时,你晋王的子孙,便不是晋国之王,而是朱家村王,李家沟王,赵家堡王!” “那不成,万万不成!” 朱棡连连摇头的同时,看向朱标认真说道: “大哥,臣弟的子孙后代还要为大哥的子子孙孙戍卫大明,若困于一村一落,岂不惹人笑话?” 朱棡素来聪明,一些道理他自然也懂。 如今他与朱标从小到大长在一起,又是同父同母、同气连枝,兄弟情义自不必说。 而且自家大哥也是经常关照他们这些个不懂事的弟弟。 朱棡也相信,自己就藩以后,自己大哥绝不会亏待了他。 可数代人之后呢? 朱标的子孙又怎么可能与他朱棡的子孙情谊深厚。 “大哥,你就说吧,该怎么办!” 朱棡话音落下,常茂、徐允恭等人上前一步,眼神热烈紧紧盯着朱标道: “是啊太子殿下,您就说该怎么办!” “打出去!” “打出去?” 朱标坐在石凳上,语气虽是随意,可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正式打出去!” “安南、真腊、暹罗,占城。” “爪洼、湓亨、白花、渤泥”。 “还有苏门答剌、西洋、三弗齐国。” “这些个小国若尽是我大明之土,尔等还怕功勋不及父辈,你还怕子孙后代无地可封?” 说到这里,朱标若有所思般喃喃说道: “若天下之土尽归大明,尔等可能想像,届时的大明是何等昌盛?” 朱标说完,在场几人半晌不言。 可几人那郑重的目光,紧握的拳头,还有因激动微微抖动的身体。 好似已然忘记被老朱胖揍一顿的伤势,此刻只想提刀立马,建立超越父辈的功勋,为大明开疆扩土! 也是在几人一个个眼神狂热,心中野望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看向朱棡温声说道: “孤提议放开海禁也正是这个原因。” “海上商人可到我大明,孤自会派人前往海外。” “如果顺利,半年之内孤便能命人将其余诸国,绘制成图。” “届时,只等我大明粮草充沛,便可出海扩土!” 第227章 打出去 “太子英明!” “太子英明!” 一时间,朱棡、常茂、徐允恭几人忙朗声开口。 几人只感觉一团火焰自丹田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贯彻全身。 偏是此时。 汤鼎似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冲朱标低声说道: “可是太子殿下,陛下建国之初便定下与民休息的国策。” “而且安南、暹罗等国对我大明也算恭顺。” “若是相继征讨......” 汤鼎正准备往下说,一旁的李景隆从身后拽了他一下。 也是如此,汤鼎这才反应过来。 听到他的话,朱棡、常茂、徐允恭几人,此时正用很是不满的目光盯着自己。 那眼神之中甚至多了几分轻视,更有说不清的不满。 纵然如此。 汤鼎微微一怔后,还是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臣先前卫戍西南,深知两国之战苦的是两国边境的百姓。” “且不说连征数国有损我天朝威仪,诸小邦误解我大明仗势欺人。” “单说连年征战,仅军费便是一项巨大的开支,对全境百姓也是不小的负担。” 说到此处,汤鼎不敢再去看朱棡的眼睛,垂着脑袋的同时低声说道: “汉武帝北击匈奴,饶担负穷兵黩武之骂名。” “殿下若是连战诸国,后世之名怕.....” “汤鼎,你太放肆了!” 听到常茂呵斥,汤鼎将脑袋垂的更低,不敢继续开口。 只不过朱标非但毫不介意,反而表情欣喜,大有赞赏之意看向汤鼎道: “汤鼎所言的确有理,此言也是中正之语。” “毕竟连征诸国,最后的军费、军资还要着落在百姓赋税身上。” “若是像前元一样,只是大军扫过,劫掠诸国钱财,残杀诸国百姓却不能长久而治。” “那还真是孤穷兵黩武,没准大明在孤手上也只会像前元一般,昙花一现。” “殿下.....” “殿下.....” 听到朱标自贱,徐允恭几人连忙开口阻止。 而汤鼎看向朱标,忙摇头说道:“太子大哥,臣绝无诅咒大明国运的意思。” “孤自然知道!” 安抚好汤鼎后,朱标环顾几人,如兄弟之间攀谈一般,随意说道: “若是以前,我朝国库收入只有百姓赋税一项,连征数国的财政压力,的的确确要压在百姓肩头。” “可若是国库收入不仅仅依靠百姓每年的赋税呢?” 就在汤鼎愣神的功夫,朱标快速说道: “此次国战,先是迎战北元,后发兵高丽,如今对倭国出手。” “你们可知所有钱财出自何处?” 被朱标这么一问,汤鼎、常茂等人自是不知。 他们还以为此次征讨北元,发兵高丽、倭国的军费,都还是百姓粮税。 可李景隆向来熟悉朝廷六部,没有片刻迟疑当即说道: “此战之初,军费乃是国战之前,世家交出的家产,以及功勋武将交出的钱财。” “没错!”朱棡也跟着说道:“那些世家还有你们这些功勋之家不仅交出了家产,连同家中产业、土地也一并交了出来。” “太子大哥将那些土地、产业划入宗正院管理,由铁铉代为掌控。” “如今每月能产银近数万两!” “数万两?” 面对常茂、徐允恭的诧异,朱棡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淡淡说道: “数万两都是少的。” “你们这些功勋之家的土地倒是收益不多,你们可知那些世家的产业都有什么?” “酒楼、勾栏、茶馆不计其数,布匹、茶叶等等生意遍布全国。” “每月产银数万两还是少的,若是旺季,每月十万都不在话下。” “三弟所言极是。” 朱标重重点头的同时,继续说道: “皇家天家的确不该取利于民,可世家的产业断不能就此荒废。” “加上如果重开海贸,我天朝布匹、瓷器、茶叶销往海外诸国,每年能得到的银钱不下千万两。” “用这些海外藩商的钱,作为征讨诸国的军费。即便连年征战,我朝百姓也不会民不聊生,更不会有穷兵黩武一说。” 朱标的这个法子,正是从清末列强袭扰中原的基础上得出的。 那些海外诸国用劳什子的鸦片收集钱财,然后作为军备。 待实力强劲后,击败朝廷军队,再索要大量赔款,继续充实军伍。 如此一来,雪球只会越滚越大,两朝的差距也会越来越突出。 朱标不想利用什么五石散这些阴邪之物,但让海外诸国的钱财流入大明,充实军备,倒也是可行。 至于中原大国以和为贵,不擅动刀兵的圣人之道。 还是算了吧。 有位卓卓之人曾说过,开疆拓土,大兴战事,罪虽在当代,功却在千秋。 不为儿孙打下大片大片的土地,难不成还要让后世之人在困苦之中以血泪觉醒? 难不成让后世之人还被其他列强扼住咽喉?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无论何时,丛林法则从来都适用于人与人、国与国。 既然如今的大明强盛,自然要打出去,自然少不了恃强凌弱。 朱标心中也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全天下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汉人汉语。 诸国人只有一类高贵,那便是华夏儿女。 “此次国战.....”朱标眸光深沉,抬头看天的同时,淡淡说道:“此次国战,也是试探西南诸国,海外诸国。” “先征北元,再驻兵高丽,今对倭国开战。” “不论缘由,我大明诸多举动也算不顾后果,肆意为之。” “好在吕宋、占城等国还算安定,不仅未曾犯边,还送来些许粮草。” “这便更坚定孤远征海外的决心。” “毕竟只有大明强盛,我大明才能率性而为,才不会被其他恶狗随意拿捏。” 第228章 试探诸国 听到这里,李景隆眼角跳跳,看向朱标的眼神也愈发郑重了起来。 他从未想到,历来温和的太子殿下,心中竟有如此抱负。 他更没想到,朱标所思所想竟能如此深远。 大兴国战,用以试探周边诸国,这招实在妙极。 正如此时一般,大明驻军高丽,征讨倭国。 安南、吕宋诸多周边小国无论做何反应,大明都已得了先机。 他们不趁机进犯大明,那便等大明积攒些粮草,再行出兵。 若他们胆敢趁机犯边,朱标自有驱虎吞狼的妙计让高丽、倭国狗咬狗。 而且大明还能出师有名,率先征伐安南、吕宋。 “殿下高明!”想明白后,李景隆表情深沉,低声自语道。 可看他这一副凝眉沉思,却又突然开口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旁边满脸狂热、恨不得当场提刀上马的常茂、徐允恭等人却是一愣。 “景隆,你.....” “哦。”回过神来的李景隆微微一顿,旋即快速道:“殿下思虑之深,微臣佩服。” “北元之战,驻军高丽,下令征讨倭国。” “殿下便是将大明军伍之强劲,宣告西南诸国。” “恐怕现如今如安南、吕宋等国,他们非但不敢趁机向我大明发难,反而还要愈发恭敬,臣服于我大明。” 语罢,李景隆表情郑重,冲朱标恭敬拱手后再次说道:“殿下高见,微臣佩服。” 朱标闻言,一手随意把玩着手中玉牌。旋即表情玩味,看向几人玩笑说道:“一月过后便是年节,你几人可想与父团聚?” 提及这个,徐允恭、李景隆二人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微微对视后,徐允恭激动问道: “殿下是打算派我二人前往北境战场?” “自然不是。”朱标语调平缓,淡淡说道:“如今草原只剩北元残兵,何须再次遣将。” “孤是打算,召诸将还朝。” “嗯?” 此话一出,眼前几人尽数满脸茫然。 且不说徐达、李文忠等人驻守北境,单说蓝玉、廖永忠二人便似钉子一般镶在高丽境内,决不能轻动。 若是贸然召回诸将,恐怕...... “殿下,若悄悄将主将召回。三军无将的消息一旦被高丽、倭国听到风声,恐怕无端生乱,甚至还有宵小袭击我明军大营!” “呵~” 朱标轻蔑一笑,语气似有几分张狂也多了些许轻蔑,冷冷说道: “谁说要悄悄召回诸将?” “孤是要大张旗鼓,召我大明将帅回京过年。” “孤便是要告诉高丽、倭国,也告诉安南、吕宋这些西洋诸国。” “国战,乃是我大明所开。打与不打,自然取决于我大明。”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朱标自不会傻到让三军群龙无首。 扩廓、纳哈出、乃儿不花这三人,以及军中副将,足可坐镇军中,防止敌军袭扰。 之所以召主将还朝,朱标也是想进一步试探下,倭国、高丽究竟有没有胆子敢与大明反目。 “三军无将,敌寇伺机而动?” “那便来!” “只要他们有信心挡住大明的怒火,尽管来便是!” “谁让我大明实力强劲?” “谁让我天朝,不惧诸国?” “谁让我大明王师,睥睨万邦之兵?” 话音落下,几人耳中只觉翁鸣阵阵。 即便朱标语调平缓,可这话却让几人心头热血澎湃,脸上笑容更是得意的很。 国战,大明能开,自然也能停。 我大明将帅返回京城要过年节,尔等诸国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可有一点。 一旦战火波及到明军,一旦有宵小想趁三军无将,袭扰明军。 那便洗好脖子,等着大明诸将再至,等着大明王师如滚滚车轮碾向宵小国土! 这!便是天朝之主的气势! 这!便是睥睨万邦的豪气! “孤心中所想已然说明。” “你们暂且好生养伤,孤要寻陛下商议一二。”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朱标起身便朝大门走去。 而朱标已经走出庭院,在场几人却都是默不作声。 一个个表情激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竟无人开口。 “不成!” 常茂似想到了什么,一手握拳,砸向另一只手的掌心,慌忙说道: “此时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殿下进言重开海贸,召主将还朝,恐怕免不了一顿教训。” “甚至.....” 看了眼伤势最重的朱棡,常茂愈发揪心说道:“不成不成,殿下有意横扫诸国,也是为我等几人谋得功勋。” “陛下怒火断不能让太子殿下一人承担!” 语罢,常茂起身便朝门外追去。徐允恭、汤鼎二人紧随其后。 见几人如此,朱棡只觉一阵好笑。 常茂他们几个也是真的蠢,因重开海禁一事,老朱怎么可能对自家大哥动手。 也就在朱棡微微抬手,准备叫住几人之时,只听李景隆在其身旁低声说道: “晋王殿下就不想看看,太子是如何说服陛下的?” “嗯.....” 听到这话,朱棡愣了数秒,也快步追上几人,朝老朱所在的苏州府衙快步跑去。 苏州府庭院内。 此时老朱正与汤和对饮。 “父皇,儿臣提议废除海禁,重开海贸。” “嗯.....” 就在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常茂、徐允恭几人快步赶了过来。 还不等老朱开口,只见几人齐齐下跪,郑重说道: “启禀陛下,重开海贸乃我等几人进言,并非太子殿下一人之意!” 就在几人做好准备,等着迎接老朱的怒火,等着挨又一遍打的时候。 也就在朱棡心想,自家大哥在老朱的棍棒下是如何辩解的时候。 只见老朱随意抿了口酒,旋即温声说道: “若是如此,那咱不仅要赏赐太子,倒是要连你们这些个崽子一并赏赐喽。” “啊?” “咱与汤和谈了,重开海贸的确可行。” “不过要等咱肃清沿海海寇,等倭国二朝被打的元气大伤后,再行重开。” 老朱说着,表情郑重冲朱标点点头后,满是赞扬说道: “标儿,你之雄心,为父自明。” “不过眼下还是先要让咱大明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再说。” “父皇所言极是!”朱标沉声回话的同时,也满是严肃说道:“我大明治下,百姓为先。” “自然要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看着老朱、朱标二人一人一句,满是温馨的父慈子孝画面。 常茂、徐允恭几人表情困窘,不知所措。 而朱棡更是一脸茫然,甚至不敢相信老朱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怎么自家大哥提议重开海禁,那便可行。 自己提议却换来一顿毒打? 老朱这厚此薄彼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难不成他朱老三不是老朱亲生的? “爹,重开海禁不仅能掌控海外诸国的位置、动向,还有聚天下之财于我大明。” “而且一旦海外需要货物增多,百姓也有事可做,也能得到利益。” “至于父皇担心海寇劫掠沿海百姓,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毕竟用不了多长时间,倭国、高丽都将不复存在,恐怕到时候除远洋诸国远渡而来外,我大明沿海再无宵小!” “说的好!” 此时的老朱已然酒至半酣,将一个酒杯递到朱标手上后,似农家老夫赞许自家儿子般,笑着说道:“冲你小子这些话,咱敬你!” 在朱棡、常茂几人那跟见了鬼的目光之下,朱标也不矫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不过父皇,重开海贸毕竟是三弟率先提出,理应重赏。” “赏!的确该赏!” 老朱满口答应的同时,看向朱棡道:“老三,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229章 儿臣亦可堪当大用 看着老朱满脸笑意,正乐呵呵盯着自己。 朱棡心情复杂,一时间竟也有些吃味儿。 到底还是自家大哥,说出重开海禁的话,非但没惹来老朱一顿训斥,反而还得了一番夸奖。 甚至就连他也得了个赏赐的机会。 “老三?” 听到老朱再次重复,朱棡忙收起心神,快速说道: “父皇,儿臣不要什么赏赐,只求父皇能将建设海港,以及日后监管一事交给儿臣。” “除此之外,儿臣别无所求!” 此话落罢。 不仅老朱,就连朱标也不由愣了一下。 负责营造港口并不算什么好差事,其中牵扯到征用百姓田地,更牵扯到日后关税、货物税收等问题。 这几点,无论哪一个没有办好,都会引来满朝非议,甚至还会惹得天子震怒。 至于说监管港口能从中取利。 朱棡贵为皇子,取财的门路多的是。 而且朱标待他极厚,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 除非他想造反,否则断不需要这些被老朱、朱标所不查的灰色收入。 “三弟,若你还未想好要什么赏赐,那便暂且记下,等将来.....” “大哥!” 朱标还未说完,朱棡微微抬眸,盯着朱标异常严肃说道: “臣弟除了这个,其他什么也不要。” “难道大哥也不相信臣弟,难道大哥也觉得臣弟办不好此等差事。” “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差事....” “父皇!” 没有继续理会朱标,朱棡眸光深沉,紧紧盯着老朱郑重说道: “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天家皇家,诸多皇子,断不仅仅只有大哥一人可用。” “儿臣身为皇族血胤,此等差事,难道不成?” 看着语气是慷慨,甚至有几分雄心万丈的朱棡。 老朱愣了数秒,旋即朗声笑道: “我儿之志,朕心甚慰!” “不错,都是咱朱家的骨血,咱朱重八的儿子个个都是人杰。” 将杯盏递到朱棡手中同时,老朱看了眼朱标后,冲朱棡低声说道: “不过也莫要想着与你大哥争竞什么,饶是咱也不敢说一定能胜过你大哥。” “请父皇拭目以待!” 此话出口,朱棡昂起脑袋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那一脸认真且极为严肃的模样,就好像赌气的孩子一般。 见他如此,老朱轻笑两声,满不在乎道: “我儿雄心,何其壮哉!” “好!咱与你对饮!” 语罢,老朱碰了一下朱棡手中的空酒杯,旋即也将酒水一饮而尽。 只不过看到如此情形的马皇后却是眉头一蹙。 一股莫名的担心跃然心头。 “老三,这么说你便是要留在苏州?” “正是。”朱棡看向马皇后道:“母后,昨日一夜处决数万人,苏州世家尽数消除。” “少了这些个世家虽不至于说眼下的苏州城百废待兴,可终究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况且苏州一地闹出这么大动静,前任苏州府尹携家眷一同自尽。” “恐怕短时间内也找不出官员填补苏州职缺。” “儿臣想暂留苏州,暂管苏州。” “若是如此....” 对于国朝之事,马皇后不想当着这些孩子的面发表意见。 低声沉吟的同时,将目光看向了一旁老朱。 而老朱仔细琢磨过后,微微点头道: “好!那咱便准你暂管苏州。” “过些日子,咱给你挑选几名干吏辅佐。” “多谢父皇。” “若没什么事,你们便退下吧。” 就在朱棡、常茂等人准备离开之时,朱标想了想还是叫住朱棡道: “三弟,苏州港口应设在镇平村东五里,亦或是刘西村......” “大哥放心,臣弟自会仔细斟酌。” 见自己还未说完,朱棡应了一声便同常茂几人转身离去。 朱标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怕朱棡有觊觎储君之心,朱标只担心自己这个弟弟与自己逐渐生分,渐行渐远,将来闹出大乱。 毕竟受老朱的影响,朱标对手足间的亲情也是极为重视的。 待朱棡几人走后。 老朱刚想说些什么,马皇后砰的一声将手中杯盏狠狠砸在桌上。 几乎同一时间。 汤和忙从位置上起身,一旁的朱标也浑身紧绷,不由紧张了起来。 反观距离马皇后最近的老朱,原本开怀的笑容瞬间一僵,手中酒杯也僵在了半空中。 “妹....妹子,你这是咋了?” “都是你!” 马皇后也不管汤和尚且在场,冲着老朱没好气道: “好你个朱重八!对老大、老三厚此薄彼,你让老三心里怎么想?” “他能不憋着一口气,暗暗和老大较劲吗?” 第230章 陛下此时不太方便 “嗯......” 老朱默默看了眼朱棡离开的方向,虽也觉察出了端倪,但还是嘴硬道: “应当不会吧,老三这小子不是一直都挺敬佩标儿吗?” “怎的就不会?”马皇后怒不可遏,白了眼老朱后冷声说道:“若不是心中有气,老三能揽下港口的差事?” “若不是想着跟老大较劲儿,他能不听老大把话说完便转身离开?” “老三如此,不就是想让你这个朱皇帝看明白,他皇三子不比老大这个太子差吗?” 马皇后心细如发,所言也的确有理。 老朱不好意思继续抵赖,旋即厚着脸皮笑道:“那也是好事呀,妹子。” “老三心里有口气,想要做出些作为,这也是好事不是.....” “老三想有所作为是好事不假,可怕就怕他与老大渐渐生了嫌隙。” “甚至....”马皇后微微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毫不在意的老朱,沉声埋怨道:“ 要是这俩孩子日后不和,根儿就坏在你朱皇帝身上!” 听马皇后说完,同样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老朱也不由有些揪心。 和朱标一样,他不在意朱棡有觊觎皇储之心。 毕竟诸多皇子都服他们大哥,这点老朱还是知道的。 他只担心朱棡转不过来这个弯,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 “标儿.....” “爹,我娘说得有道理,在其他皇子面前,您对儿子的确太过宽容了些。” “没让你说这个!”老朱很是不耐烦,大有对朱标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满,“咱让你说说,老三咋整?” “不如让儿子留在苏州,与三弟一起.....” “不成!”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当即打断的同时,再次重复道:“这法子不成!” “你是储君,不可困于一地。” “再想想!” “那这......” 就在朱标沉吟之际,老朱心情愈发烦躁的同时,连声催促道:“快点给咱想,若想不出主意,看咱怎么收拾你!” “嗯.....” 看着老朱这蛮不讲理的模样,朱标也有些有苦难言。 朱棡他们这些个皇子是看见老朱对自己这个太子、对自己这个长兄格外宽厚,可他们也是只见狼吃肉,不见狼挨揍。 十六个兄弟里,要数自己被老朱揍的最狠。 十六个兄弟里,也属自己平日里最为辛苦。 “你小子平日里不是很聪明吗?怎么现在反倒就没招了!” “快点想!想不出来你小子就别吃饭了!” 就在老朱话音落下的瞬间,马皇后眉头微蹙,很是不满道: “朱重八,你让谁想主意呢?” “妹子,老大聪明,咱....”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为何要折腾老大!” “可......” “你自己想!若是想不出来,你朱皇帝也不用吃晚膳了!” “额......” 此话一出,朱标如蒙大赦般,也不管还准备开口的老朱,连忙拱手朝门外走去。 见朱标忙不迭朝门外走去,老朱便将目光看向旁边的汤和。 而此时汤和正夹着一块肉,旁若无人般大口咀嚼着。 当看到老朱正盯着自己,汤和憨笑一声,旋即同样告辞道: “上位,您慢慢想,臣就不给您添乱了。” “汤和......” 听到老朱开口,原本缓慢朝门口走去的汤和猛然提速,似跑一般眨眼便逃出了门外。 开玩笑! 皇子之间的事,他汤和凭什么掺和。 况且马皇后对老朱很是不满,说不定待会就是一顿鸡毛掸子。 他汤和又何必蹚这趟浑水。 只不过汤和敢走出苏州府衙,一直在门前等候的朱标缓缓开口道: “汤伯,此次回京侄儿便要大婚,雄英也要授封太孙。” “索性喜上加喜,让汤鼎、允恭这些个后辈也都一并完婚如何?” “好啊!”汤和满脸喜色,看向朱标兴奋说道:“马上便是年节。” “而且功勋家的娃娃能蒙陛下赐婚,与册封太孙前后脚完婚,那也是皇家恩典,我等殊荣。” “那不如请汤和向父皇进言,召诸将回京过年。” “嗯?” 听朱标将事情缘由尽数说完后,汤和微微咂吧了下嘴,疑惑道: “让扩廓等北元降将暂领兵权,未免有些不妥吧。” “扩廓也一并回京,与秦王妃团聚。” “纳哈出、乃儿不花以及军中副将暂领军权。” “这.....” “汤伯!” 见汤和还有些犹豫,朱标倒是一脸轻松,缓声说道: “我大明将士所效忠的,乃是大明,是朱家。” “莫说是纳哈出这些北元降将想拥兵自重,即便是军中老帅想要据兵自立,恐怕麾下儿郎也不肯追随吧!” 看着朱标那表情随意,眸中却满是自信的样子。 汤和轻笑一声,不由的点了点头。 的确。 自打朱标上次亲征北伐过后,大明军中上至主将、下至兵卒,所有人都对朱标忠心不二。 毕竟能取太子妃首饰,赠予麾下兵卒,让他们回家哄媳妇儿的主将,自然有资格得到三军将士打心底里的敬重。 “好,既然殿下思虑详备,末将愿向陛下进言。” “只是.....” 看了眼后院的方向,汤和笑笑冲朱标道:“等陛下得空,老臣便向陛下进言,眼下怕不是时候。” “不如老臣陪殿下在苏州城中走走?” 汤和说完,听着后院传来老朱的求饶之声。 朱标轻笑一句,便同汤和缓步朝前走去。 “话说回来,汤伯。”朱标仔细打量着街道上的摊贩,随意说道:“怎的不见诚意伯。” “陛下命诚意伯率先前往泉州。” “原来如此。”朱标微微颔首,旋即也觉得一阵好笑。 老朱,到底是没把刘伯温当成天子近臣。 当时在江阴的时候,老朱便命刘伯温先一步前往苏州,稽查世家不法。 如今苏州世家之祸刚刚落罢,甚至都没有一日的休整,便又命刘伯温前往泉州。 老朱摆明了是把刘伯温当成牲口使唤,也亏了刘伯温那处事不惊的性子。 若换了旁人,恐怕早就牢骚满腹了。 “可惜诚意伯动身太快,不然能让他同三弟一起,负责营造港口。” 朱标话音刚落,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名女子横冲直撞般,从一处勾栏夺门而出。 踉跄着身子,一头便栽倒在街面上。 紧接着,三五名汉子嘴里叫骂着什么的同时,表情凶狠朝那女子大步而来。 下一秒。 只见其中一名男子一把拽住女子头发,旋即蹲下身子恶狠狠道: “骚蹄子,真以为苏州变天了?” 第231章 倌人还家 “住手!” 朱标还未开口,汤和怒喝一声,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 还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汤和一手化掌,似鹰爪空袭般死死攥住那汉子的手,旋即小臂用力,将汉子整个人都反锢在地上。 “清明盛世,当街行凶,尔等眼中可还有王法?” “圣驾就在苏州,尔等不怕陛下怪罪?” 就在周围几人还打算上前打算教训汤和的时候。 只听一道清冷女声从几人身后缓缓响起。 “这位老爷所言极是,清明盛世谁也不敢目无王法。” “只不过我勾香院虽是勾栏之所,可个个都是良善之民。” 循声望去,一名三十岁年纪的美艳妇人朝汤和缓步而来。 待走到跟前,那妇人微微行礼的同时,一双杏眼微挑,似带着几分魅惑般冲汤和缓缓眨眼。 “奴家勾香院主事,旁人都称我为红姨。” “若老爷抬举,可称呼奴家一声红妹子。” 那妇人说着身子前倾,似不受力般竟有一头栽倒在汤和怀中的趋势。 可汤和压根没理会妇人的搔首弄姿,一把丢开汉子的手,没好气道: “你给爷站定喽!” “当街行凶,你可知罪!” “老爷这就有所不知了。” 红姨再次欠身行礼,继续禀告道: “这丫头本是饶家三百两银子卖于我勾香院的。” “如今听到被卖女子均可还家的风声,这小丫头竟偷偷逃了出来。” “这才逃到街上,让老爷看笑话。” “既然朝廷有令,被卖女子均可还家,放了她便是......” 汤和刚一说完,那红姨右手微抬挡在嘴前,竟也偷笑出声。 “老爷说的好。” “可这女子本是我勾香院三百两买来的,朝廷有令,准其还家。” “那我勾香院的三百两银子,奴家找谁要去!” “嗯.....” 一时间,汤和竟也有些语塞。 民间奴婢,相互买卖。只要文书俱全,得官府允准,那便是正经的生意。 卖身之事,不只有明朝,历朝历代都是常见。 他汤和总不能用自己的国公之位,逼得红姨无偿归还这女子自由。 他毕竟不似蓝玉、顾时那般莽撞,若换成是这二人,莫说是跟着红姨饶舌了,恐怕一把火烧了勾香院都有可能。 哪里会给这妇人诉说三百两银子的冤屈。 即便是换成老朱在场,恐怕老朱怒火之下,将勾香院上上下下尽数处斩也说不定。 可这蛮横不讲理的法子,年轻鲁莽的蓝玉、顾时能用。 身居高位,一言而断的老朱也能用。 他汤和夹在中间,偏偏是用不得的。 “不如.....” 就在汤和不知如何作答之时,突然想到朱标,忙转头望去。 可让汤和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朱标就静静站在人群中远远观望,那事不关己的模样,大有种袖手旁观的意思。 也是见汤和半晌不语,红姨浅笑一声,缓步上前拉住地上那女子的手腕,徐徐说道: “若老爷不嫌弃,大可出这三百两银子,将这丫头赎回。” “奴家和老爷说句实话,这丫头虽说在我勾香院中,可到底还是个完整的身子。” “不管老爷是打算添房之用,亦或是当个牲口养着,都还不错。” “别他娘的胡扯!” 听到妇人调侃,汤和一时气急,当即反口骂道: “既然朝廷有令,世家欺压女子可还其家,那你就该放这女娃走。” “那奴家的三百两银子......” “你他娘的把钱给谁了,就找谁要去!” 见汤和开始甩赖,原本还有几分端庄气质的红姨冷笑一声,旋即整个人直接瘫坐到了地上,竟在大街上痛声哀嚎了起来。 “天爷啊,没王法了!” “我们真金白银买来的丫头,朝廷凭啥说放就放!” “就觉得我们这些勾栏的人下贱可欺?” “可要是有丁点办法,谁家的清白丫头愿意到这青楼勾栏里去。要不是命苦,我能待在这勾香院里?” “我也想当善人,可勾香院百十口子怎么吃饭!” “没天理了,没王法啊!” 听到动静,周围百姓纷纷聚拢了上来。 可让汤和没想到的是,不少百姓都用很是鄙夷的目光对他上下打量,更甚至有人看向那红姨的眼神竟满是怜悯。 而看着被人群围住,表情困窘甚至有几分错愕的汤和。 那红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时,心中却是一阵嗤笑。 让她去找已经灭门的饶家要那三百两银子,汤和这无非就是胡搅蛮缠。 可要论及胡搅蛮缠,她们青楼女子可比汤和这些个老爷可要厉害的多。 当看到越来越多百姓都围了过来,汤和再次看向人群中的朱标。 也是确定朱标根本不打算开口,汤和心下一横,旋即高声压制住百姓纷杂的议论声后,冲红姨沉声说道: “卖身女子还家一事,乃是晋王殿下主管。” “不如请晋王殿下到此,亲自处置。” ‘到底还是汤和。’朱标低声喃喃,心中不免起了几分玩心。 汤和不愿以势欺人,却又甚至不擅对付这胡搅蛮缠的青楼妇人。 所以这老小子就把朱棡给推到前面。 恐怕汤和心里正在想,自己这个太子不帮他汤和开口,还能不帮着晋王说话? 片刻功夫。 朱棡、徐允恭、李景隆等人快步赶了过来。 当看到汤和正被苏州百姓围住,朱标更是混在人群静静观看。 徐允恭、李景隆几人忙疏散周围百姓。 至于朱棡。 看了朱标一眼后,旋即走到汤和跟前,温声询问道: “汤伯,出了什么乱子?” “汤伯?” 朱棡不说还好。 听到当朝晋王都称呼眼前汤和为汤伯,那红姨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故作歉意起身的同时,却高声说道: “原来老爷就是威名赫赫的信国公汤元帅。” “奴家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这样!” 红姨声音提高几度的同时,满是豪爽说道: “这丫头便送给汤元帅了。” “只求汤大帅日后能多关照关照我勾香院!” 第232章 小事大情 “你给爷住口!” 汤和怒极,恨不得当场撕了那红姨的嘴。 什么叫不知道他是当朝国公,什么叫愿将那卖身女子献出来,求他汤和日后关照勾香院。 他汤和堂堂大明国公,如何关照青楼勾栏? 难不成他汤和是看中了卖身女子的相貌,便要与勾香院这等青楼娼所勾结? 也是看到不少百姓得知自己身份后,竟似有了预料般,重重叹气便要转身离开。 汤和自然明白,这红姨是要给自己扣上一顶以权欺民的大帽子。 “我大明律法为先,陛下圣德,太子英明。” “纵然某为当朝国公,可也不能乱法欺民。” “此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语罢,汤和看了眼身后的朱标后,旋即冲面前朱棡郑重拱手道: “请晋王殿下秉公处置!” “嗯......” 就在朱棡犹豫之时,那红姨似早有预料般,将事先便准备好的文书递到了朱棡跟前。 “晋王殿下请看,此乃那女子卖身文书。” “上有饶家以及我勾香院的印章,苏州府衙的官府印记也在上面。” 将文书拿在手中,朱棡大致扫了一眼后,冲那红姨没好气道: “前苏州知府畏罪自杀,你可知道?” “奴家知道.....” “苏州饶家诋毁皇家,勾结倭寇,意图谋反,你可知道?” “奴家也有所耳闻。” “那便是了!”朱棡收起手中文书,愈发冷声说道:“此二者都是祸国殃民,欺民乱法之辈。” “你勾香院与这二者缔结文书,难不成这二者乱法谋逆之举,你勾香院也有牵扯?” 语罢, 朱棡神情肃穆,双眼直勾勾盯着那红姨。 对于这套说辞,朱棡自是十分满意的。 毕竟三百两银子与谋反大罪相比,只要眼前这红姨不是傻子,她断然知道该怎么选。 心中得意之际,朱棡微微侧目,看了眼人群中的朱标。 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在跟自家大哥炫耀一般。 只不过...... 就在朱棡得意之时,只见那红姨故作慌张,扯着嗓子高声呼喊道: “晋王殿下您这可是冤枉奴家,冤枉我勾香院了。” “我等卑贱之人安敢与苏州知府,苏州饶家合谋?” “况且他们二者断然也瞧不上我这勾香院啊!” “还敢胡搅蛮缠!” 见那红姨还准备撒泼打滚,朱棡怒声斥了一句,旋即凝眉下令道: “来人,将此妇人收监!” 旋即,三五名差役快步上前,也不管那红姨嘴里还叫嚷着什么仗势欺人、欲加之罪的说辞,几名差役押着她便朝苏州府衙走去。 见此情形,汤和心中不免有些揪心。 他没想到朱棡竟如此果决,竟不顾苏州民声,直接下令将那妇人收监。 特别是看到周围百姓多数唉声叹气,似对当今世道倍感无奈的样子。 汤和顿了一下,忙凑到朱棡耳边道: “晋王,此举怕是不妥,百姓以为你是偏袒于我!” “哦?” 被汤和这么一说,朱棡这才注意到周围百姓看向自己的眼神竟有种莫名的愤恨。 对于这种眼神,朱棡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好像与昨夜百姓对世家行刑时,那大仇得报的眼神恰恰相反。 好像是龙凤年间,被各方势力欺压却无能为力的无依无靠。 朱棡也是通透之人,他又怎会看不明白。 百姓如此,便是将他朱棡认定为维护权贵,不顾百姓的皇室宗亲。 甚至还会认为他是官官相护,欺压百姓的暴虐之人。 是比先前欺压他们的苏州世家,更加让人憎恨的存在。 意识到自己行为有失,朱棡忙回头看向朱标的方向,想求自家大哥出出主意。 可让朱棡没想到的是,朱标竟不知何时悄然离开,此时再看不到朱标的踪迹。 半晌。 朱棡默不作声,索性一条路走到黑,继续朗声下令道: “勾香院涉嫌勾结不法,即日查封。” “然此案未有定论之前,当善待勾香院众多百姓。” “一应人等,日常吃喝,由官府提供!” 语罢,朱棡冲周围百姓继续说道: “此案明日开审之际,各位乡亲均可到场,看晚辈处置是否公允!” 朱棡在百姓面前放低姿态,自称晚辈,也算挽回了一些民声。 尽管看到周围百姓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所改观,可朱棡自己心里清楚,他所面临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 那红姨的性命是小,勾香院区区青楼从此消失也是无妨。 只是苏州百姓刚刚得知世家欺民,众多百姓都以为先前日子困苦乃世家欺压所致。 此时,正是朝廷要厚待苏州百姓,聚拢民心之时。 而且老朱和朱标也是如此做的。 偏是此时,朱棡决不能让百姓以为,天家皇家恩待国公权贵,不顾百姓。 朱棡更不能让那本就具有法律效应的卖身契,成为一纸空文。 若是如此,失了民心将来或许能够弥补。 若是践踏了法令尊严,苏州百姓岂不人人以为法令不行?接下来的苏州城岂不没有法度? 朝府衙走去的同时,朱棡看向一旁的汤和道: “汤伯,眼下那红姨,那勾香院该如何处置?” “这......” 汤和一时有些头大,此案他涉嫌其中,自不可随意开口。 况且此案关系法令尊严,纵然与他汤和毫无关系,他也不想多嘴置喙。 “殿下,老臣实在不知。” 朱棡闻言心中有些烦躁,似自语般没好气道:“总不能此等小事,还要本王去求大哥吧!” “恐怕还真要请太子殿下出面。” 没有顾及朱棡此时的烦躁,汤和顿了一下,沉声说道: “此案有几点麻烦。” “第一,世家刚刚铲除,此时苏州百姓正期盼一个清明盛世,此案老臣又牵扯其中。” “所以殿下决不能让百姓以为殿下有偏私之嫌,定要让苏州百姓看到天子治下,海晏河清的太平之景。” “第二,先前世家欺压,致使不少百姓被迫签署卖身契。此案如何处置,后续也就有例可循。所以要让那些被世家卖入青楼,卖入他人之家的奴婢,也能看到些希望。” “第三,卖身契毕竟由官府佐证,也是朝廷允许,代表我朝廷法度。殿下或许不可一意废除。” “这些本王自然知道!” 朱棡只觉得汤和啰嗦,紧皱着眉头随意打断道。 汤和这意思说的再明白些,那便是此案不仅要让普通百姓满意,还要让先前被世家逼迫卖身的穷苦奴婢满意。 不践踏具有法律效应的卖身契,说白了就是让老朱和朱标满意。 可他朱棡堂堂晋王,也算是万万人之上。 怎的如今面对一个勾栏案子,竟也如此束手束脚! “可先前汤伯又不是没听见,侄儿已在父皇、母后还有大哥面前夸下海口。” “说侄儿定也有一番作为,说侄儿不比太子大哥差。” “若此时便去求大哥,那岂不是将本王的面子抛之于地?” 第233章 私下调解 “呵~”听到朱棡现在都还想着自己的面子。 汤和轻笑一声,耸了耸肩道:“那老臣便无计可施了,还请殿下自断。” “嗯!” 朱棡应了一声,心有不满大步朝前走去。 也是听到两人的对话,跟在身后的李景隆想了想,还是上前说道: “殿下,微臣或许有个馊主意。” “有多馊?” “额.....”李景隆微微一怔,旋即快速说道:“此事若想妥善处理,恐怕不易。” “毕竟汤帅方才也说了,此事不仅要让苏州百姓、卖身奴仆看到我大明有盛世之景。” “而且还要让陛下、太子满意。” “甚至还不能让京城那些个言官挑出错来.......” “行了!”听到李景隆还在说事态严重,朱棡冷声打断的同时,没好气道:“有什么办法,你且直说!” 听到朱棡催促,李景隆也不敢继续卖关子,快速说道: “臣以为那勾香院无非是求财,不如由臣拿出三百两与她说道说道,让她自己承认那卖身契乃是世家与官府勾结,欺民所为。” “想来区区小民断不敢与晋王您争执什么。” “只要勾香院愿意息事宁人,那苏州百姓自然没什么怨言。” “只要涉事的卖身女子重得自由,先前被世家逼迫的奴仆也能看到希望。” “更关键的是,私下和解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胡闹!”李景隆刚一说完,汤和冷着个脸没好气斥道:“你小子是将大明律法视作儿戏了?” “卖身文书尚在,晋王殿下清理此案,难道就能稀里糊涂糊弄过去。” “李思本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 听到汤和的训斥,李景隆缩着脖子不敢应声。 旋即汤和转向朱棡,郑重说道:“晋王殿下,此计断不可成!” “这等馊主意还不如坐实勾香院与世家合伙牟利,欺民乱法。” “那汤伯可还有更好的主意?” “这.....” 就在汤和愣神的功夫,朱棡表情郑重,当即冲李景隆下令道: “九江,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微臣领命!” 没有理会还想说些什么的汤和,朱棡抬腿便朝前方走去,大抵是在筹备督造苏州港口一事。 而看着朝两个方向快步而去的朱棡、李景隆,汤和原地驻足许久,重重叹了口气。 纠结半晌后,汤和还是调转方向,朝朱标住所走去。 “殿下,这不是胡闹嘛!” 将朱棡、李景隆的主意说出来后,汤和坐在位置上没好气道。 “思本家的那小子,整日里就是些馊主意。” “等回京之后,老夫定要与思本说说,让他好好管教那小子!” “那倒是不必!”朱标脸上满是笑容,抿了口茶后玩笑说道:“九江脑子活泛,能想到私下和解的法子也是不易。” “殿下竟还夸赞他?” “自然要夸,若此事能私下和解,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李景隆虽不是后世之人,可和稀泥的本事却也是杰出。 私下和解有的时候,的确能为官府省下不少麻烦。 “只不过!”朱标眉头微蹙,语气却依旧平淡说道:“怕只怕此次九江没带那许多的钱财。” “殿下又说笑了!”以为朱标打定主意不管不顾,以为朱标是眼睁睁看着朱棡朝坑里跳。 汤和有些不悦回道:“区区三百两银子,曹国公府的少公子岂能没有!” “汤伯真以为那勾香院只要三百两?” “嗯?” 就在汤和愣神的功夫,朱标语气平淡,缓缓说道: “恰逢孤与汤伯在街上闲逛,竟遇上这等事来。” “而此事背后,却也是牵扯众多。” “不说勾香院那妇人有何等大的心思,单说他勾香院先前不知从世家手中买来了多少良善女子。” “若此次她私下收了这三百两银子,摒弃官府公文。那其他被世家变卖的女子,他勾香院是放还是不放?” “这.....” 言至于此,汤和也觉得事有蹊跷。 正如朱标说得那样,三百两银子恐怕对勾香院也不算什么,可放归卖身奴婢的例子决不能开。 不然的话,他勾香院损失的便不仅仅是三百两银子。 “殿下是说,此事多半是勾香院自己演的戏?” 朱标闻言,不置可否。 再次抿了口茶后,幽幽说道: “三弟本性良善,也有上进之心。只可惜性子太毛躁了些,不如趁此事给他个教训也好。” 知道朱标有意敲打朱棡,可汤和想了想还是继续进言道: “殿下,此乃晋王初次参与政务,况且就藩在即,朝中不知多少文臣都盯着晋王犯错。还请太子殿下提点一二。” “该说的,孤自然会说。” 朱标话音落下,锦衣卫百户楚海河大步走进,拱手说道: “回禀太子殿下,晋王殿下说,知道了!” 还不等朱标开口,汤和忙看向楚海河追问道: “晋王听闻勾香院别有所图,就没再说些什么?” 楚海河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 “晋王殿下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孤也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待楚海河走后,朱标看向汤和,缓声说道: “汤伯也看到了,三弟就是这么个性子,毛躁起来就连孤的话也听不进去。” “嗯.....” “不过汤伯尽管放心,一切都有孤为他晋王兜底。” 听到朱标这话,原本担心朱棡惹出乱子的汤和,此时竟莫名心安了许多。 有朱标在,朱棡的确闹不出什么乱子。 也是在汤和心头豁达之时,他这才发现,无论是朱樉、朱棡,还是汤鼎、徐允恭等人。 这些个年轻后辈好在一直都在朱标的关照之下。 而朱标也从未辜负兄长身份,如父如母宽严有度。 “既然如此,那老臣便告辞了。” 第234章 当庭翻供 是日晚间。 李景隆从牢狱出来便径直朝朱棡住所走去。 “殿下,都办妥了!” “嗯。”朱棡似本就没放在心上一般,盯着苏州沿海地图,默默应了一声。 片刻过后。 朱棡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冲李景隆问道: “那妇人收了那三百两银子,就没要其他别的恩典?” “没有。”李景隆看向朱棡疑惑道:“殿下,那妇人还会要些什么?” “没什么!” 面对李景隆的疑问,朱棡毫不在意,一句带过。 一想到白天朱标还特意命人前来劝告,朱棡愈发自家大哥小觑了自己,旋即有些埋怨说道: “大哥自是人杰,这你我都是知道。” “可大哥从来都只当我等是少不经事的孩子,凡事都要耳提面命。” “殊不知......我等早就能独当一面!” 想到这里,朱棡重重看了眼李景隆,沉声说道: “殊不知!我等展翅,亦如九天之鹏!” “殿下所言极是。” 李景隆虽不知朱棡为何会有如此感慨,可身为臣子,他只需奉承好即可。 一日天光,转瞬而逝。 次日苏州府内。 得知老朱、朱标今日都会到场,朱棡虽对一个青楼妇人不甚在意。 可想着能在自家老爹、自家大哥面前出风头,便也换上一身华服,稳稳坐在正堂之上。 看着聚集而来的众多百姓,朱棡清了清嗓子,冲下方红姨沉声说道: “红三娘,当着诸多百姓的面,将实情报来!” “回晋王殿下,那卖身契乃世家与前苏州知府勾结,胁迫良善女子卖身所签。” 此话一出。 周围百姓一阵咋舌。 而朱棡眼神肯定望了眼旁边的李景隆,旋即心头大定,一股得意油然而生。 自家大哥到底是想多了。 若是老朱、朱标还未到场,此案便能有个了结,那他朱棡今日也算是出尽了风头。 想到这里,朱棡微微颔首,当即便要开口定论道: “既然那良善女子乃是被世家、贪官欺压,自当免于奴籍。” “擢,勾香院还女子自由.....” “晋王殿下且慢!” 就在朱棡以为事情结束之际,只见下方站着的红姨微微欠身,再次拱手道: “那女子本是良善,自当还其自由。” “可我勾香院的三百两银子该由谁出!” “不是都已经......” 情急之下,朱棡没有多想,当即便要讲出李景隆已将三百两银子给出的实情。 可也是此时。 当听到李景隆忙轻咳一声,朱棡顿了一下,旋即冲那红姨没好气问道: “你还敢要那三百两银子?” “回殿下,奴家并非有意为难。”红三娘一脸委屈,当着众多百姓的面继续禀告道:“只不过哪怕是一个普通物件,奴家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大活人,是那三百两银子。” 被这红姨突然发难弄的有些措手不及。 还不等朱棡开口,只听那红姨继续说道: “敢问晋王殿下,世家之财、贪官之财如今到了何处?” “不义之财自然是收归朝廷,将来用之于民。” “殿下说得好!”红姨应了一声,朗声说道:“奴家那三百两银子便在这些个不义之财中,烦请殿下用之于民!” 语罢。 只见那红姨理了理衣衫,冲朱棡恭敬下拜的同时,双手摊开举过头顶。 见此情形,朱棡眉头紧皱,恨不得当场抽刀将那红三娘碎尸万段。 可也是此时。 朱棡发现周围百姓相互呢喃的同时,都是默默颔首。 看的出来。 不少百姓已然认可,朝廷应该用世家、贪官的不义之财,弥补百姓损失。 这做法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不妥,可朱棡心里却很清楚。 一旦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定有不少百姓伪造文书,向朝廷索银。 更何况那些个世家不知许下了多少口头支票,总不能这些坏账都要朝廷给他们擦屁股吧。 想到这里,朱棡心头升起一股厌恶,看向那红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凶狠。 若不是顾及朝廷声望,若不是念及众多百姓在场,他真想将这红三娘还有那狗屁的勾香院全杀个干净! “殿下,世家、贪官之财本就是取之我苏州百姓,烦请殿下用之于民,归还于苏州百姓!” “放肆!” 见朱棡久久不语,一旁站着的李景隆当即上前,冲那红姨怒声斥道: “凭你也敢置喙皇子决议?仅凭这点,朝廷便能治你忤逆之罪。” “你!回话要仔细些!” 李景隆狠狠瞪了眼红三娘,眼中的威胁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毕竟在李景隆看来,这红三娘无非是想要两遍钱财,多拿三百两银子。 可和得罪当朝皇子,得罪国公之子相比,她就算多拿三千两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李景隆本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红三娘想要多少钱财,大可以私下与他开口。如今当着苏州百姓,不该向朱棡索要银两。 可让李景隆没想到的是,那红三娘却似懵懂一般,冲他缓声说道: “大人,奴家那三百两银子就在朝廷清缴世家的不义之财之中,奴家索要回来没有不妥吧。” “你....” “晋王老爷,大人!” 也是此时,此案中那被卖身勾香院的女子突然开口道: “小女子本是被家父卖予饶家,后饶家将小女子卖予勾香院。” “两者均有朝廷文书,不容抵赖。” “小女子愿继续留在勾香院为奴,不求恩赦!” 此话一出,朱棡大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今日之事,不仅是为眼前这被卖身的女子,更是为先前被世家欺压,被迫卖身为奴的百姓。 可这女子此时竟说出这话,便是肯定了先前世家买卖良家女子的合法性。 若是如此,他朱棡亲自主持解救世家变卖之人的朝廷恩旨,接下来便绝不能继续施行下去。 想到这里。 无论朱棡还是李景隆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红三娘想要的绝不是银子,她宁可豁出性命,也要让朝廷恩旨在苏州一地不能施行。 就在朱棡、李景隆等人有些束手无策之时,突然看到朱标带着锦衣卫缓步走了过来。 也是看见朱标的瞬间,原本心情烦躁,恨不得当场斩杀红三娘的朱棡。此时心头大定,似有了主心骨一般,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就在眼前百姓也准备下拜之时,朱标随意摆了摆手,温声道: “苏州父老不必下拜。” 语罢,朱标看向红三娘与那卖身女子道: “你二人所言都是有理!” “朝廷恩待苏州百姓,故而先前被世家欺压,变卖为奴之百姓可得自由,可以还家。” “来人,取三百两银子!” 第235章 施恩于苏 “大哥!” 听到朱标竟还要给那红三娘三百两银子。 朱棡情急之下,当即出声喊道。 毕竟这三百两银子一旦给出,将来其他百姓再拿着与世家签订的文书向朝廷索要银两,朝廷便不能不给。 而且朱棡很清楚,此时朝廷正是用钱之际。 清缴世家得来的钱财,原本也是要用于扩大苏州织业规模,以及营造港口。 若朱标此时当着众多百姓的面,给出这三百两。 恐怕清缴而来的世家之财非但不能用于织业,不能用于港口。仅是给世家擦屁股,都还需国库拨银。 “大哥,这钱万万不能给!” 没有理会朱棡的劝阻,锦衣卫百户楚海河捧着三百两银子走到朱标跟前。 “三百两银子拿去,这女子卖身文书何在?” “这.....”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那红三娘当真没想到,朱标堂堂太子,竟真能给他钱财。 红三娘更没想到,大明的太子竟是如此蠢笨。 朝廷给出这三百两银子。 那他勾香院中,其他被卖身的女子便绝不能重获自由。 除非朝廷愿意一个一个出钱来赎。 “卖身契何在?” 当听到朱标再次开口,红三娘忙从怀中掏出那女子的卖身契,恭恭敬敬递到朱标手上。 待接过卖身契,朱标扫了一眼,转向那名卖身女子道: “方才你说,你乃是被父亲先卖给饶家,后卖到勾香院去?” “是....是.....” 闻言,朱标在一众百姓的目光之下,当众撕毁那卖身契后,朗声说道: “苏州百姓苦世家、贪官久矣,无辜百姓被二者欺压,卖儿卖女。” “朝廷恩待苏州之地,愿替百姓赎买卖身儿女。” “殿下宽仁!” 朱标刚一说完,李景隆率先会意,当即跪地高呼。 紧接着周围百姓纷纷跪地,齐齐称颂朱棡仁德之举。 即便在场百姓之中少有奴籍,可看到朝廷愿为百姓出银,众人自然感念朝廷恩德。 也是此时。 朱标环顾周围百姓,朗声下令道: “传孤令旨!” “先前受世家胁迫卖田卖产之百姓,可到苏州府鸣冤,朝廷自会还其公道,予以公证。” “至于卖身者,无论父母亲族,亦或是奴籍之人,均可苏州府诉说其情。朝廷出银赎买,还其自由。” “陛下特有恩旨,改其奴籍为民,与寻常百姓无异!”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仁德!”李景隆跪在地上,放声高呼。 周围百姓听闻先前卖地卖产都有赎回之可能,也纷纷跟着高声呼喊。 只不过! 听着众人齐声高呼,那红三娘心头竟也猛的一颤。 若奴仆之人均可到苏州府自述其情,都能重获自由,那她勾香院岂不马上就要人去楼空? 更重要的是。 那些奴仆之人得了朝廷恩惠,岂能不思回报? 供述她勾香院与世家、贪官勾结,那她岂能善终? 就在红三娘心头大惊,准备赶紧返回勾香院,警告众人之时。 只听朱标厉声下令道: “锦衣卫!” “标下在!” “锦衣卫前往苏州勾栏、青楼、酒肆、赌坊,大家之中。” “凡有人阻扰百姓陈情鸣冤者,可先斩后奏!” 朱标瞥了眼满脸困窘的红三娘,语气愈发严厉说道: “若有贼人畏法自戕,当即捕拿!” “标下领命!” 看着迟迟不愿接过那三百两银子的红三娘。 朱标语调清冷,似有些厌恶问道: “还不把银子收起来?” “这.....奴家不敢要....” 没有理会还准备开口的红三娘,朱标微微摆了摆手。 旋即几名侍卫不由分说,架起那红三娘便朝门外走去。 朝廷施恩,此事落罢,周围百姓纷纷离去。 不多时,老朱也同马皇后缓步走了过来。 “父皇,大哥.....” 知道此事办的不漂亮。 见老朱快步而来,朱棡想都没想,当即便要上前请罪。 可也就在朱棡开口的瞬间,只见朱标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当着在场几人的面,温声称赞道:“晋王恩待于民,很是妥当!” “苏州百姓受世家、贪官欺压,正是朝廷施恩苏州之时。” “晋王能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容那红三娘陈说其情,亦有仁德爱民之心。” 语罢,朱标看向老朱道: “父皇,三弟爱民之心尤重,可嘉可表。” “嗯。” 朱标提前便打好了招呼。 待朱标说完,老朱看向朱棡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道: “老三,此次差事办的不错,苏州港口督造交给你,咱也能放心许多。” “父....父皇.....” “要记住你大哥的话,不仅在苏州任上,将来就藩以后也要善待百姓!” “父皇放心,儿臣谨记!” 若非马皇后和朱标再三劝说,让他朱皇帝亲自过来夸奖朱棡几句。 不然的话,老朱断不会过来,态度更不会如此温和。 朱棡这臭小子嘴上尽说大话,可到底却被一个青楼妇人戏耍,这在老朱眼中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只不过看到马皇后、朱标都紧紧盯着自己,老朱微微叹了口气,旋即将斥责朱棡的话重新咽了回去后,温声说道: “接下来自有百姓陈说被世家欺压,其中也定然有真有假,你当仔细辨别。” “还有卖身百姓,亦要仔细核查,防止宵小借此牟利。” “父皇放心.....” “待苏州差事落罢,一并赏赐!” “儿臣多谢父皇!” 微微一顿后,老朱看了眼朱标,还是没忍住道: “老三,当多听你大哥教诲!” 第236章 天子锦袍 “老三,当多听你大哥的教诲。” 闻言,朱棡身子微颤,默默转头看向一旁面容和煦的朱标。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先前自己下定决心与自家大哥较劲的想法是何等的幼稚。 就如此次一般。 身为大哥的朱标从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可能是他们的阻碍。 相反! 自家大哥还是他们坚实的后盾,是他们可以交托所有的信任之人。 除了皇位! 只要他们言之有理,自家大哥都会在合情合理的范围里,尽力满足他们。 论及皇位! 普天之下,除了自家大哥,恐怕再没人更适合那个位置。 即便先前想下定决心与自家大哥较劲,可朱棡想的也是要让老朱刮目相看。至于皇位,至于夺嫡,无论是不敢还是不愿,朱棡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心思。 “大....大哥.....” 见朱棡双眼微滞,脸上表情竟好似幼时犯错后委屈求罚的模样。 朱标随意一笑,满不在乎道: “三弟,当思报国,当思为民!” “你乃朱家血胤,又是皇子之长,大明天下满是你施展才华之处!” “偌偌江山,也始终都有你用武之处!” “是!”朱棡深吸了口气,旋即郑重说道:“是!” “臣弟明白!” “当思报国,当思为民!” “臣弟定不负大哥所托,将来为大哥助力!” “口号就不必喊了!”朱标虽然心里高兴,可脸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 也是见他们兄弟两个还有话说,老朱冲马皇后等人示意,便也朝府衙后院走去。 待众人相继离开,只剩朱标、朱棡二人后。 只见朱标面色一沉,冲朱棡浅浅训斥道: “去把东西拿过来吧!” “大.....大哥.....” “别废话!” 朱棡虽不情愿,但还是将桌上的戒尺拿在手上,恭恭敬敬递到朱标手上。 先前他们几个在大本堂读书的时候。 除宋濂外,其他先生顾及他们皇子的身份,每次惩戒都只是让他们随身侍从代为受过。 然而朱标听说以后,每次都要代替先生,亲自用戒尺教训他们。 朱棡也知此次之事他做的不漂亮,险些让朝廷恩旨在苏州无法推行。 因此听到大哥要教训他,他心中自然也没有半句怨言。 “大哥,轻....轻些.....臣弟接下来还有差事要办.....” 朱棡说着便也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双手摊开的同时紧闭双眼,似准备好被朱标打手板。 见他如此,朱标心中浅笑一声,拿起戒尺在朱棡后背轻轻敲了一下。 也是在朱棡诧异的目光之中,朱标一手拿着戒尺,默默说道: “大哥考考你,那红三娘为何敢得罪你这个晋王?” “嗯.....” 起先朱棡也觉得一介平民,不敢与自己难堪。 可他终究是还是想错了。 微微沉吟过后,朱棡抬头看向朱标,缓声道:“所为的,恐怕还是一个利字。” “毕竟这些个青楼勾栏能在苏州立足,与先前那些个世家、勾栏定然关系匪浅,其勾栏之中受世家欺压卖出青楼之良善女子想必也不在少数。” “若此次臣弟当众拿出三百两银子赎买那被卖女子,先前朝廷赦免苏州被卖女子的恩旨便不能推行。” “而且经此一事,红三娘的勾香院一旦落败,民间便必会有传闻说是臣弟这个皇子蓄意报复。” “如此投鼠忌器之下,他勾香院便能再得延续!” 不得不说,自家这三弟的脑子是真好使。 听他分析的鞭辟入里,朱标都有些忍不住想要称赞于他。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自然是等着被卖身的人,告发勾香院先前诸多不法之举。” 朱棡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的同时,脸上笑容却也多了几分寒霜。 “不只勾香院,苏州城内的诸多勾栏,赌坊,还有那些称不上世家的名门。” “但凡先前与世家有所牵扯,府中又有被卖身之人。” “这些人定都逃不脱法令严惩!” 语罢,朱棡表情郑重,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佩。 让红三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标此举自然高明。 可更高明的是,朱标竟特旨恩准被卖身者可变更奴籍为普通民籍。 毕竟依照朝廷户籍政策,奴籍之人一生都要为奴为仆,哪怕生儿育女,其后代想要摆脱奴籍也是难如登天。 这项恩典对奴仆之人来说简直好似生同再造。 更重要的是。 前有世家万人尽数被斩,这次又要牵连许多勾栏、赌坊老板等不法商贩。 苏州人口锐减之下,生产力自然下降。 而改奴籍之人为民籍,接下来便要将从世家、贪官、不法商贩手中收缴而来的土地分发给这些‘新民’。 朝廷收缴的世家产业,也需要这些先前服务于世家、商贩的‘新民’继续出力,才能得以照常运作。 想明白后,朱棡深吸口气的同时,心中确实感慨良多。 “父皇先前说得果然没错!” “哦?”听到朱棡低声喃喃,朱标也来了兴趣。“此话何意啊?” “父皇先前说过,仅一个斩杀奸佞也要能杀明白才行。” “臣弟此时方知此话深意。” 朱棡虽依旧跪在地上,但表情不卑不亢,沉声说道: “所杀奸佞当如庖丁解牛,割去腐肉却不伤及国朝根本!” “想那胡惟庸当时权势熏天,其下门生党羽不计其数。” “可胡逆案后,所有奸佞尽数被斩,然朝廷却依旧能运作如常,这便是父皇和大哥的手段。” “此次也是如此,虽说世家、商贩被斩许多,可苏州一切产业都能运作如常。顶多不过是各产业背后的主事之人换成了朝廷,得利之人成了朝廷与百姓。” 朱棡微微一顿,愈发郑重说道: “仅是此等手腕,臣弟恐怕要学一辈子!” “哈哈哈,孤先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目光竟也如此毒辣。” 听到自家大哥的夸奖,朱棡笑着便要起身。 可也是此时,只听朱标语气一沉,继续斥道: “你给孤跪好了!” 第237章 皇后吃味 “大.....大哥.....” “是你让李景隆提前拿出三百两银子,交给那红三娘的吧!” “是....大哥,你听臣弟解释.....” “竟想到用钱去收买,你晋王可当真是聪明!” 语罢,朱标扬起戒尺便朝朱棡掌心打了过去。 也是听到朱标这边传来朱棡的哀嚎。 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老朱这才心满意足的朝后院走去。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却见锦衣卫百户楚海河快步跑到老朱跟前,郑重拜道: “陛下,数名勾香院女子前来陈情鸣冤。” “此事晋王主管,通知太子、晋王便是,不必跟咱禀告。” “可是.....” 楚海河似有顾虑般偷瞄了下老朱身旁的马皇后,最终还是没敢继续禀告。 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还没反应过来的老朱当即怒声斥道: “还有什么是咱听不得的!” 听到这话,楚海河忙将头低下的同时,快速说道: “回禀陛下,有一青楼女子携陛下锦袍,在苏州府外跪奏。” 此话一出。 原本震怒的老朱表情瞬间尴尬了几分。 他这才想起来,先前他曾将自己锦袍丢给过一青楼女子,让其遮掩。 只不过这事好说不好听。 即便当时马皇后、汤和都是在场,也都知道其中原委。 可一青楼女子怀抱皇帝锦袍,跪于府衙门外。 不知情的百姓没准还以为他朱皇帝曾与那女子一夜留情呢。 莫说是百姓,就方才这楚海河那吞吞吐吐的样子,显然这憨货也是如此想的!。 “呵,如此说来,陛下还真应该出面了!” 听到马皇后的调侃,老朱表情愈发尴尬的同时,忙转头解释道: “妹子,这事你是知道的.....” “臣妾自然知道。”马皇后面无表情,轻声应了一句后,淡淡说道:“只不过此事毕竟和陛下有关,陛下也该出面才是。” 语罢。 马皇后先老朱一步,率先朝后院走去。 而老朱原地愣了半晌,当确定马皇后已经走远后,老朱冲其离开的方向没好气道:“这事与咱有何关系!” “咱就算不出面又能如何!” 瞥了眼旁边偷笑的汤和,老朱面色一沉,愈发没好气道: “汤和!你去!” “上位,老臣为何要去啊。那青楼女子怀中抱着的,又不是老臣的锦袍。” “你个老小子.....” 当注意到身后的李景隆、汤鼎这些个娃娃正努力憋笑,老朱冲几人没好气道: “滚滚滚,你们几个小子偷听什么!” “去找老大和老三去!” 待众人离开,老朱这才凑到汤和跟前,快速说道: “你个老小子装什么装!” “咱能出面吗?若咱出面,百姓还不以为咱朱皇帝夜宿勾栏?” “要是咱家妹子知道咱出面,还不.....还不那啥吗!” “你替咱出面,也不需你说些什么,自有老大、老三替那些青楼女子主持公道!” “哦~~”汤和声音拉的老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默默说道:“原来陛下是担心娘娘吃味!” “老小子.....” “老臣这就去!” 没有理会还准备开口的老朱,汤和快步便朝前院走去。 而等汤和离开,老朱想了想,还是朝马皇后所在的后院走去。 片刻功夫。 就在老朱已然安抚好马皇后,保证自己不会垂青一青楼女子时。 朱标抱着那件锦袍,缓步走了过来。 “爹,那红倌人倒也是懂礼。您这锦袍被清洗过不说,还被香薰过呢。” “别说,跟尚衣局那些宫人弄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您摸摸,还暖和和的!” 朱标说着便将锦袍递到老朱跟前。 可当看到原本还面无表情的马皇后,此时眉头猛的微蹙。 老朱当即冲朱标斥道:“滚一边去!” “你不在前面跟老三他们处置苏州不法,跑过来做什么!” “儿臣给您送锦袍呀。” 朱标也不理会老朱的驱逐,自顾自在两人中间的石凳坐下后,看向马皇后笑着说道:“娘,您不是不妨碍我爹纳妾吗?” “你给我听好了!” 听到马皇后声音陡然严厉。 原本想着闲来没事捉弄老朱的朱标,此时也是一惊。 “老大,你给娘记住喽!” “皇帝三宫六院都是无妨,可有一点!” 马皇后重重看了眼老朱,语气愈发严厉冲朱标斥道:“若是你敢与那青楼女子来往,失了皇帝的体统,别怪娘打折你两条腿!” 听到这话。 朱标倒是没什么感触,可老朱莫名之下竟是双腿一抖。 也是看见老朱竟有些后怕,朱标心头玩心大起,转而冲马皇后阴恻恻拱火道:“娘,儿子怎会看中青楼女子,这点体统儿子还是知道的!” “哼!” 知道这爷俩有正事要说,马皇后冷哼一声,狠狠瞪了眼老朱便朝屋内走去。 也是看到马皇后这幅样子,老朱心里只想叫苦。 他当真什么也没做,他更没有垂青那青楼女子,怎的平白无故受这种无妄之灾。 最可恨的还是朱标! “你小子就是为了给咱找不痛快?” “哪能啊,爹!” 朱标憨笑一声,向老朱禀告道: “已有不少被卖身之人,前来陈说不法商贩的罪行。” “三弟、允恭他们也亲自率领锦衣卫前去抓拿了。” “你是想让老三在苏州立威?” 见老朱目光如此毒辣,朱标也不藏着掖着,认真点头道: “的确是要让三弟在苏州立威。” “此次回京之后,儿臣想由二弟、三弟以皇子亲王的身份,分别负责朝廷在泉州、苏州的产业、港口。” “聚财于朝廷,存财于沿海。” “而且!” 朱标看了眼老朱,微微一顿后,这才下定决心说道: “儿臣想请父皇下令,将来海港之事交由锦衣卫负责。” “外来商人查验,往来货物清点,以及商税等事务都交给锦衣卫!” “倒不是不行,只是如此一来,锦衣卫是否牵扯过多,权力多大。” 老朱话音刚落,朱标似期待已久般连忙说道: “对!所以儿臣想请父皇下令,由秦王、晋王统领锦衣卫!” 第238章 扭转风评 “让老二,老三接管锦衣卫?” 老朱呢喃一句,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实在想不明白朱标为何要让人朱樉、朱棡接管锦衣卫。 按照朱标的性子,即便回京之后不裁撤锦衣卫,那也绝不会让自家手足去接管锦衣卫这种酷吏机构才对。 “锦衣卫直属天子,缉拿贼凶可不经六部法司,亦能严刑惩之。” “老二,老三再怎么不是,都还是皇子。” “让他二人接手树敌颇多的锦衣卫,未免有些不妥!” 说到底,老朱还是疼自家儿子。 毕竟满朝文武,甚至就连老朱在内,都认为主管锦衣卫的官员势必不得善终。 若非朱标才能出众,自可独当一面。 老朱甚至都不愿让朱标插手锦衣卫,不愿让朱标承担起使用锦衣卫的骂名。 “父皇,您也知锦衣卫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机构?” “你小子有话便直说,少跟咱这拐弯抹角的!” 见老朱语气有些不耐烦,朱标不敢继续兜圈子,旋即快速说道: “我大明朝若想锦衣卫这样监察百官的机构继续存在,那便势必要扭转锦衣卫在百姓心中的风评。” “其不经法司,缉拿贼凶的权利乃是震慑百官之用,因此自不可废。” “所以想要扭转锦衣卫的风评,便只能让百姓打心底里爱戴锦衣卫!” “让百姓爱戴锦衣卫?” 老朱低声喃喃,沉吟数秒后一时竟觉得朱标这话很是可笑。 锦衣卫所缉拿者,多半都是贪官、世家,与百姓少有牵扯。 况且动不动便要屠戮贼凶满门的锦衣卫,百姓不畏之如虎便是极好,怎么可能得到百姓爱戴! 就在老朱轻笑两声,准备开口嘲笑朱标想法天真之时。 却见朱标率先起身,看向老朱郑重说道: “如今让三弟带领锦衣卫缉拿犯案富商,还卖身奴仆自由,改其奴籍为民籍便是锦衣卫扭转风评的其中之一!” “百姓见锦衣卫虽手段严苛,可终究也是为民之所,自然会心中爱戴。” “苏州织布厂以及港口,接下来交给锦衣卫管辖。不仅能杜绝贪墨不法,欺行霸市之行径再次发生。而且三弟率领锦衣卫负责此事时,自然也会恩待百姓,绝不亏待于民。” “如此,百姓见锦衣卫对其极厚,给予福利,自是心中爱戴。” “至于二弟的话。” 朱标顿了一下,想到关于泉州的奏报后,沉声说道: “泉州不法比之苏州尤甚,有的是二弟立威的机会,也有让二弟恩待于民的差事!” 听朱标说完,老朱几乎可以断言。 朱标这个想法绝不是一时兴起,条例如此清晰,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你让毛骧在京城胡作非为......” “有恩,也要有威!”朱标眸光深沉,淡淡说道:“儿子虽有意扭转锦衣卫风评,可锦衣卫职责却是不变。” “恩威并施,以威对百官,以恩示百姓,方可不负天子所托,亦可得百姓爱戴!” 语罢。 朱标不禁抬头看了眼北方的方向。 想来苏州之事也已传到了京城,想来此时应天城的大小官员,对锦衣卫恐怕也是嗤之以鼻。 京城。 吏部衙门。 姚广孝与詹同对坐弈棋,而吏部衙署门前却聚集了数十名官员。 “詹大人还不愿出面?”户部李俨看向一名吏部官员怒声斥道:“太子离京之时曾命詹大人、姚广孝连同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入阁理政。” “如今没有陛下、太子制约,锦衣卫行事愈发猖獗,多名同僚被下昭狱,就连礼部尚书李叔正大人都被下狱。” “难道如此情景,詹大人和姚广孝竟还不愿出面?” “尚书大人稍安,詹大人、姚大人的确有要事处理。” “还有什么事比锦衣卫大肆抓人,折辱六部尚书更为要紧?” 李俨怒斥一声,旋即冲身后官员振臂呼道: “诸位同僚,同本官一起面见詹大人!” 语罢,李俨一把推开眼前之人,带着众人快步便朝吏部衙署走去。 可也是众人刚刚迈过吏部大门的瞬间,包括李俨在内,所有官员竟都愣在了原地。 无他,只因眼前十几名身着铠甲的卫士赫然守在院中。 而那些士卒各个英武不凡,仅从手持武器、身着的铠甲样式便能看出,这些人都是戍卫皇城的守卫。 “凡敢上前者,与冒犯宫闱同罪!” 听到为首那名侍卫的话。 李俨也万万没想到,詹同、姚广孝竟会调遣皇城戍卫来阻拦他们这些官员。 情急之下,李俨虽不敢直面皇城戍卫,却依旧扯着嗓子冲里面大喊道: “詹尚书,姚大人!” “若任由锦衣卫随意抓人,岂不辜负太子临行之托?” “还未两位大人出面,营救被锦衣卫下狱的礼部尚书及众多官员!” 听着门外李俨的呼喊。 詹同手持棋子悬在空中,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没能落下。 而与很是不安的詹同相反,对面的姚广孝拿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送,大口咀嚼的同时不断有食物残渣掉落在棋盘之上。 对于门外李俨的呼喊,他竟好似不闻般,毫不在意。 那格外随意的样子,甚至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感觉。 “道衍大师,你好歹也是出家人,也该注意几分僧相吧!” 詹同手中棋子落下的同时,语气调侃的同时还带着几分教训的意味。 反观姚广孝依旧毫不在意,当机立断落下了一子。又拿起糕点大口咀嚼的同时,满不在乎道:“贫僧奉太子之命蓄发还俗。” “况且注意僧相,便也是着相。” “和尚我自是不在乎这些。” “歪理!” 詹同又落一子,不过倒也觉得眼前和尚不似先前以为的那般讨厌。 起码他詹同便做不到像姚广孝一般处变不惊,更没有他姚广孝这般游戏人间的洒脱境界。 当听到门外喊声戛然而止。 原本稍稍安定的詹同竟愈发好奇了起来。 不等他起身出门查看,只见毛骧推开房门,大步朝二人走来。 “两位大人好生悠闲,太子殿下命韩国公主持,我等三人入阁协助理政。” “如今韩国公告病不出,两位却只顾在这里弈棋。” “独独苦了在下一人被百官辱骂!” “毛骧大人言重了!” 姚广孝说着便拉毛骧一同落座。 “贫僧无实官职,詹大人身在吏部,缉拿不法官员的差事,我二人实在插不上手。” “好在毛骧大人独断千里,定能不负殿下所托!” “哼!” 对于姚广孝的吹捧,毛骧虽然心中很是受用,可表情依旧冷哼一声,继续没好气道: “太子书信两位大人也该看一看。” “太子在信上书,朝中主官或有勾结苏州世家之人,其中便有礼部尚书李叔正。” “不知两位大人以为这李叔正该如何处置?” 第239章 忽悠,接着忽悠 “李叔正勾结苏州饶家?” 詹同有些难以置信,忙拿过毛骧递来的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 毛骧瞥了眼有些错愕的詹同,淡淡说道: “太子亲审饶家饶毅,其供出包括李叔正在内的七人均与苏州世家关系匪浅,甚至有人更是苏州世家在朝的眼线。” 待看到信上内容与毛骧所说全无出入,末尾朱标的太子印绶。 即便詹同再怎么不愿相信,可李叔正等七人勾结苏州世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两位大人!” 毛骧语气一冷,沉沉看了眼詹同后,继续说道: “苏州那边,太子已命晋王率锦衣卫,尽斩世家之人。” “陛下更是下旨,族灭苏州世家。” “陛下、太子如此震怒,饶是先前的胡惟庸都不能及。” “而且苏州那边已有动静,我京城也该顺应陛下、太子心意,严惩勾结世家之官员。” 看着面前依旧默不作声的两人,毛骧五指成扣,重重敲击了下桌面后,再次问道: “两位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李叔正七人?” “自然由毛骧大人处处置!”姚广孝率先说道。 旋即詹同也紧跟着说道:“姚大人所言不错,李叔正七人自然由毛骧大人处置。” “少他娘的跟爷来这套!” 詹同、姚广孝刚一说完,只见毛骧举起桌上杯盏重重砸在地上。 “让本官处置李叔正七人,一旦处置的不甚妥当,待太子回京后你二人便能将一切罪责推脱的干干净净。” “本官也不是傻子!” “如今门外数十名官员求见你二人,为的不就是让你二人合力,制约我锦衣卫?” “可你们别忘了!” “太子临行前,乃是命你我三人共同协理朝政,如今好人坏人却都让在下一人做尽。” “将来朝中百官尽数弹劾,殿下处置的也只有本官一人!” 听到毛骧的埋怨,詹同以为他觉察出了什么。 大脑飞快运转,正盘算着该说些什么才能不打乱朱标的计划。 可此时的姚广孝却猛的站起身子,似有几分惊喜般冲毛骧说道: “毛兄若心有顾虑,不如给下官一锦衣卫令牌。” “届时也请毛兄与詹同署衙对弈,下官去羁办那七名涉案官员如何?” “嗯.....” 就在毛骧犹豫之际,詹同也明白姚广孝的意思,旋即跟着争抢道: “本官也愿出面羁办那七名涉案官员。” “我吏部虽是重要,可却也无丝毫立功的机会。不比刑部、更比不了锦衣卫。” “若指挥使大人愿意分一份功劳于本官,本官自然牢记指挥使大人的恩情。” 看着两人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的急切模样。 原本就是抱有得了便宜还卖乖心态的毛骧,此时断不可能将这次差事拱手相让。 毕竟这是他初次进入朝堂,摆在明面上的差事,他怎么可能将功劳白白送给眼前这二人? 之所以有那些个牢骚, 也无非是想看看此次案子究竟是福还是祸罢了。 “詹兄,你主管吏部,本就得太子倚重。” “既然毛兄愿意让功,不如成全和尚我。” “话虽如此。”詹同摆了摆手,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冲姚广孝正色回道:“可此次也是本官头次协理朝政,自当建些功劳。” “詹兄.....” 就在二人假意争吵之时,毛骧轻咳一声,当即打断道: “两位大人,即便下官再怎么不愿,可锦衣卫直属陛下、太子,断不能交给两位。” “下官方才所言,也无非是想请教该如何处置涉案七人。” “毕竟门外数十名朝臣都打算进言,诉说我锦衣卫的不是.....” “原是如此......”姚广孝说着,很是沮丧的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詹同也是有样学样,也回到座位上连声叹息。 见这二人都是不语,毛骧一改方才埋怨模样,笑着上前说道: “两位大人为在下出谋划策,此番恩情下官定铭记在心。” “将来太子还朝,下官定也不敢独占其功!” 话音落下,姚广孝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旋即又被他快速压制了下去。 也是捕捉到姚广孝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毛骧似找到突破口般,忙继续劝说道: “道衍大师,你我早在凤阳时便已相熟。” “还记得殿下下令要处斩大师的时候,乃是下官命手下之人不急动手。这才等到皇后娘娘赶来,这才保全大师性命!” “这....”姚广孝很不情愿的看了眼毛骧,纠结半晌后这才开口说道:“也罢!毛兄救命之恩,和尚不敢不报。” “既然如此,那便说说在下拙见!” “多谢大师.....” 不等毛骧躬身拱手,姚广孝将朱标的书信拿了过来,用力敲击过后这才说道: “李叔正等七人勾结苏州世家定然是证据确凿。” “可太子殿下却不下严令,只是传信。” “毛兄可知为何?” “嗯.....” “乃是为了朝廷体面!”姚广孝声音愈隆,正色说道:“李叔正乃六部尚书之一,其他六人在朝中更是身兼要职。” “先前殿下重开风闻奏事,然此七人勾结苏州世家竟不能察。” “如今苏州世家一案东窗事发,这才将此七人暴露出来。” “毛兄试想,若以勾结世家之罪惩治此等七人,岂不是说我大明满朝百官,一个个都是不辨忠奸的糊涂蛋?” “如此,岂不是说陛下、太子也都是识人不明?” 第240章 锦衣卫权势滔天 “大师所言有理,只是门外.....” 虽说锦衣卫不受六部管辖,有越过法司审案的权利,甚至有凌驾百官之意。 可说到底,这些个特权都是老朱、朱标特许。 如果这两位不在京城,锦衣卫的确没了制约。可同样,锦衣卫也没有了依仗。 若是老朱、朱标在京,只要这二位不对锦衣卫生厌,即便百官齐齐叩阙,个个仇视锦衣卫,那也不算什么。 毕竟锦衣卫从建立之初,便也是站到了百官的对立面。 可现如今,老朱、朱标都不在京。 毛骧也怕锦衣卫闹出的动静太大,待老朱、朱标还朝后,百官齐齐谏言,惹得天家厌恶锦衣卫,惹得朱标对他毛骧生厌。 毕竟他毛骧也是刚刚才走进朝堂,刚刚走进太阳底下。 他还想像其他朝臣一样,封妻荫子,得以善终呢! “大师,若不公告李叔正等七人勾结苏州世家的罪行,那该以何等罪名绳治他们。” “若不将其罪公告百官,满朝官员岂不对锦衣卫愈发鄙夷?” “将来太子还朝,百官纷纷进言弹劾,那下官.....” 毛骧咽了下口水,犹豫片刻后这才结结巴巴道:“那下官.....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呵~” 当看到毛骧眼中竟生出一抹恐惧,姚广孝毫不掩饰直接冷笑出声。 他还真没想到,身为锦衣卫头子,毛骧竟也能如此瞻前顾后,甚至为求善终,竟好似不能决断般,迟迟不愿得罪满朝文武。 念及至此,姚广孝心中一阵鄙夷,看向毛骧的眼神也有那么一瞬间的轻视。 怪不得朱标打算处置毛骧。 身为天子制约百官的鹰犬,毛骧如此畏首畏尾,便好似长刀生锈,利刃断口一般没了作用。 也是见姚广孝面露轻视之意,毛骧忙上前追问道: “大师,门外众多官员聚集,恐怕待太子还朝他们便要进言裁撤锦衣卫。”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姚广孝语调猛的高亢了几分,看向毛骧郑重警告道: “缉拿贼凶本就是锦衣卫职责所在,皇权特许难道还不够?” “难不成缉拿这七名贼凶,你是打算让太子亲自动手?” “这....下官岂敢啊!” “那就是了!”看着一脸惶恐的毛骧,姚广孝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温声说道:“李叔正等人不公其罪,不仅是保全百官颜面,也是顾及天家威严。” “即便此时有人不解,对锦衣卫心生误解。等太子还朝,见太子对锦衣卫,对你毛骧褒奖有加,百官自然能明白其中缘由。” “有大师这句话,下官便也放心了!” 毛骧连声道谢的同时,转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当看到毛骧一人走出,原本群情激愤的百官瞬间鸦雀无声。几乎同一时间,众人竟纷纷侧身很是自觉的给毛骧让出了一条道路。 也是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虽是愤懑,但更多的乃是恐惧。 毛骧心头大定,愈发觉得姚广孝所言有理。 他们锦衣卫乃皇权特许之所在,仅这份殊荣便能让他在朝中横着走! 思绪至此,毛骧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杆在两侧官员的注视下,迈着四方步便朝门外走去。 待走到吏部衙署门前,毛骧表情玩味,转身看向身后百官悠悠说道: “诸位!” “锦衣卫奉旨办案,典查奸佞,若涉及诸位同僚之部门所在,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话音落下,众人鸦雀无声。 可也是此时,只听毛骧猛的提高音量,大声说道: “诸位!还请多多照拂!” 当看到几名胆小之人竟不禁身躯一颤,毛骧很满意了笑笑,旋即便朝门外大步而去。 而等毛骧离开,一众官员似被什么恐惧笼罩一般,依旧默不作声。 半晌过后这才有一人凑到户部李俨跟前,气愤说道: “尚书大人您刚才也都看到了,这毛骧欺辱我等太甚!” “以淫威胁迫我等清流,难不成这朝堂真就是似他这种酷吏之人只手遮天?” 还不等李俨开口,只见那人越说越是激动,竟一把拔出侍卫腰间长刀直接抵到自己脖子上。 “今日!本官愿以性命,求詹大人、姚大人出面!” 话音落下,周围不少官员打算上前制止,可都被那名官员呵退。 只不过当看到李俨眉头紧皱,似在沉思着什么,始终都是默不作声。 那人忙再次开口道:“李尚书?” “嗯。”回过神来的李俨应了一声,语气似有厌恶般随意说道:“大人可自便。” 语罢,李俨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也是看到这一幕,周围官员尽数茫然。 特别是自诩清流,还用长剑抵着自己脖子,以自己性命胁迫的那名官员,此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尚书大人!” “尚书大人?” 不管这人如何呼喊,李俨都当没听见一般,自顾自朝门外走去。 而周围官员见李俨都是如此,他们自然再无人再上前阻拦那打算自尽的官员。 至于守在院中的皇城戍卫,更是不在意眼前这名官员的死活。 一时间,那人孤零零站在院中,抹脖自尽不是,就此罢手更是难堪,整个人也是尴尬到了极点。 半晌过后。 见李俨都已离开,那人更是没有自尽的打算,周围百官兴致缺缺,纷纷朝门外走去。 而等众人走的差不多了,那名官员这才放下手中刀剑。 实际上! 李俨原本也是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让詹同、姚广孝二人出面制约锦衣卫,不能再让锦衣卫继续胡作非为,抓拿朝中官员。 可毛骧与詹同、姚广孝交谈过后,非但没有就此收敛,反而愈发猖狂。 这便也让李俨隐隐觉察出不对劲儿。 特别是注意到素来刚直不阿的刑部尚书开济,此次非但没有一同求见詹同、姚广孝,反而还命刑部给了锦衣卫不少方便。 李俨愈发觉得此事之中必有蹊跷。 即便这次当真是毛骧肆意妄为,哪怕朱标回京之后也会处置毛骧。 可他李俨身为户部尚书,六部主官。自然没必要跟其他官员一样,对天子直属的锦衣卫有所非议。 他也该学学詹同、开济几人,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给锦衣卫提供协助。 一天的时间,锦衣卫捉拿贼凶愈发严苛。 毛骧更是带人前往各部衙署,亲自带人捉拿案犯。 也是众官员户部求见无果,在京官员虽仇视锦衣卫,可也不再有人明面上开口说些什么。 京城上空,似乎也笼罩在锦衣卫的压迫之下。 反观苏州。 朱棡同样带领锦衣卫先后缉拿青楼、勾栏、酒肆、赌坊的掌柜。 朱棡也学着朱标的样子,当众宣读这些富商勾结世家、欺压百姓的违法之举后,这才将他们尽数处决。 只不过和京城不同,朱棡带领锦衣卫处斩贼凶后,苏州城的百姓确实兴奋雀跃,大有得见盛世的兴奋之感。 苏州府衙。 就在老朱、朱标商议,何时前往泉州,与秦王朱棡碰面之时。 锦衣卫百户楚海河快步近前,慌忙禀报道: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杭州一地昨夜突起大火,死伤数千人!” 第241章 杭州大火 “死伤千人?为何突起如此大火!” 朱标一时揪心,忙快速问道。 毕竟古代消防水平落后,若突起大火,除非大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不然很难将火扑灭。 若杭州大火烧杀千名百姓,恐怕也是天灾级别的灾难,此时当需朝廷及时救济。 不等楚海河继续回报,朱标冲门外下令道:“传令晋王、李景隆,筹措粮食、棉服,今日前往杭州赈济灾情。” “命沐英率领中军三千人,沿路护送救灾之物。” “明日晚间,务必抵达杭州境内!” 苏州、杭州本就相邻,一日快马也能赶到。 朱标说着,转向老朱道:“父皇,儿臣即刻动身,前往杭州。” “稍安勿躁!” 和有些揪心的朱标不同,更加在乎百姓的老朱此刻却显得格外冷静。 待朱标重新落座,老朱这才看向楚海河继续问道: “此消息可是杭州知府来报?” “乃锦衣卫连夜快马疾驰速报。” “烧毁民房多少,死伤众人中多少是寻常百姓?” “这.....” 楚海河一时也答不上来。 毕竟杭州发生死伤千人的大火,锦衣卫第一时间定是将消息传递给近在咫尺的老朱、朱标。 至于具体细则,也要等查明之后,相继再报。 见楚海河答不上来,老朱挥了挥手,示意楚海河退下。 也是等楚海河刚走,朱标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老朱郑重问道: “爹,您的意思是,这场大火只是假象?” “不错!”老朱斜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却极具威严说道:“金蝉脱壳,大火假死,逃过你我父子二人。” “苏州、杭州近在咫尺,咱爷俩在苏州所做之事,杭州岂能不知?” “只是不知杭州那些王八羔子的心肠究竟有多黑,昨夜的大火究竟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丧命!” 见老朱说完,拳头握的咯咯直响。 朱标同样觉得此事不容小觑。 死伤千人的大火,本就罕见。偏偏在他们爷俩即将南下路过杭州之时,突起此火。 说这场大火背后没有隐藏些什么,朱标也不相信! “爹,那咱们何时动身前往杭州?” “暂且等着!咱倒要看看,杭州知府的奏报究竟何时送来。” 语罢,老朱猛的提高音量,冲门外侍卫喊道: “传咱旨意,中书省监察御史即刻前往湖州、台州、温州、泉州等地。” 明白老朱此意是防止这些地方的官员、世家再行隐藏之举。 命监察御史前往沿路各地,也是防止当地官员为隐瞒真相,苛待于民。 只不过..... 朱标终究觉得此举有亡羊补牢之意。 是日晌午。 楚海河再次禀告道:“陛下、太子殿下,昨夜苏州大火适逢陈家宴请杭州各家,杭州富商、望族之人尽数死于大火。” 世家死伤多少,朱标压根不想关心。 “百姓呢?多少百姓死于大火,多少民房被大火烧毁?” “百姓倒是少有受灾,除陈家附近几所民房被毁,仅七十名百姓于大火丧生!” “七十多名百姓还不多!” 听到朱标语气严厉,楚海河忙闭嘴不敢多言。 见他如此,朱标不着痕迹叹了口气,随即强压心头怒火沉声吩咐道: “严查死伤百姓之身份,查封杭州府卷宗文书案库。” “死伤百姓若有牵扯官司者,锦衣卫护其家人。” 听到朱标的安排,老朱心中也是赞许。 而楚海河刚准备下去传令,恰好遇到汤和快步走了进来。 “上位,杭州知府吴江求见。” “宣!” 不多时,一身尘土的吴江快步走了进来,那满脸憔悴的模样,足看出他也是一路疾驰奔赴苏州。 而那吴江刚一近前,整个人扑通一声便跪在老朱跟前,旋即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近乎哭诉喊道:“陛下,臣治理杭州无能,还请陛下严惩!” “起来说话!” 老朱语气平淡,沉声开口。 见那吴江依旧跪在原地不愿起身,朱标缓步上前,温声说道: “吴大人请起。” “来人,给吴大人赐座!” “下官有罪,不敢受座。” 吴江说着,又冲老朱重重跪拜。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下官以为昨夜杭州陈家大火,那陈家等世家使用的障眼法!” “哦?” 听到这话,朱标回头看了眼老朱,旋即故作疑惑冲吴江问道: “吴大人为何如此想?” “回禀殿下,陛下与殿下于苏州严惩不法世家、富商,杭州等人定也得知消息。” “昨夜陈家宴请杭州富商,偏是席间突起大火,我杭州一众富商、世家尽数死于大火。” “臣有短浅推断,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吴江深吸口气,继续说道: “其一,便是臣这个杭州知府先前与杭州世家、富商勾结。生怕陛下、殿下抵达杭州查明之后怪罪,故而燃起大火,先行处置世家、富商,死无对证。” “其二,世家、富商畏惧惩处,故而燃放大火,假死脱身。” 听吴江极为坦诚,甚至毫不避讳,将自己也推论其中。 朱标轻咳一声,似随意又好像有心,淡淡问道: “那吴大人在杭州任上,可否曾与世家、富商勾结?” 第242章 若非大奸,便是大贤 “臣愿全力协助锦衣卫!” 听到吴江这话,朱标快速看了老朱一眼,二人默默点头,自是心领神会。 这吴江倒也是机巧的很。 所言愿全力协助锦衣卫,其一是协助锦衣卫绳治杭州世家,其二便是愿意接受锦衣卫严查。 相比于信誓旦旦,在自己和老朱面前保证从未有过不法之举。 朱标倒是更喜欢吴江这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做派。 “楚海河。” “标下在!”锦衣卫百户楚海河快步走到朱标跟前。 “锦衣卫护送吴大人回杭州,筹措粮饷、棉服等辎重,供吴大人调派,赈济受火灾民!” “标下领命.....” “殿下!” 就在楚海河拱手领命之时,只听吴江继续说道: “回太子殿下,昨夜大火烧毁民房数十所。今日陈家等杭州世家、富商便开始赈济受灾百姓。” “不仅开设粥厂,甚至已派人为百姓重新营造民房。” “而且....” 吴江抬眸看了眼朱标的袍子,愈发恭敬说道:“而且微臣听闻,陈家等世家正散发家财,厚待杭州百姓。” “不顾自家丧事,倒想着恩济百姓?杭州世家到底是不同!”朱标应了一声,旋即冲吴江摆了摆手。 明白朱标的意思,吴江也不再多言。 同楚海河一同朝门外走去,快速返回杭州一地。 也是等两人刚一离开,老朱轻咳一声,冲朱标开口道: “你以为这吴江如何?” “儿臣不知!” “不知?”老朱也有些没想到朱标竟然会如此回答。 也是在老朱低语之时,只听朱标继续说道:“爹,年中儿子初到凤阳时,前中都营造主司田广率先言明凤阳官员不法之举,检举不法官员近百人。” “当时儿子见那田广持心中正,为人也是聪明,因此便起了爱才之心,也打算日后重用。” “可谁曾想,这田广竟真真是个混账东西,他所检举不法官员才是中正小官。而他才是中都一案的罪魁祸首,不少营造中都的民夫都被他压榨至死。” “儿子虽然愚笨,可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仅是第一面儿子不敢断言这吴江究竟是正是邪!” 听朱标说完,老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旋即从一摞文书中拿出了几封伸手递给了朱标。 “吴江徽州人,家无背景,洪武二年恩科及第。先任县丞、案牍、通知,累迁知府。” “洪武七年,初到杭州任上遇杭州世家陈家之子狎妓杀人。吴江先斩其人,后审此案。” “洪武八年,徐达领将军衔出兵北伐,吴江筹措杭州两倍粮税,发往北平。” “九年,杭州一地赋税增加三成,百姓安虞,杭州太平。” 将吴江的履历尽数说出,朱标虽愈发欣赏这吴江,可心里却更觉得奇怪。 “爹,虽说我大明知府不必向世家低头。可这吴江斩杀陈家之子,也算是与杭州世家针锋相对。” “三年的时间,吴江与杭州世家若是争斗不断,怎么着也要二存其一才是。” “怎的他们二者就能平安相处三年之久?” “而且偏偏是在你我父子处置完苏州之事,马上便要路经杭州的时候。杭州世家集会,突起大火。” “这吴江怎么看都不甚简单。” 等朱标说完,老朱笑容愈发和煦的同时,再次拿出一封封锦衣卫密报交给朱标。 “所言不错。” “明面上这吴江能先斩世家之人,后审案件,算的上手段刚猛之严吏。” “可洪武二年杨宪执掌中书时,初入仕途的吴江便在任上明刑典狱,大力整治治安。以此讨好杨宪,后来甚至与杨宪师徒相称。” “洪武三年,杨宪案发之初,百官惊悸之时,这吴江竟多方说情,将为杨宪求情的奏疏递到了咱跟前。” “咱本以为胡惟庸断不会放过与杨宪交好的吴江,因此便不愿理会,也并非严惩。” “可洪武五年,咱竟听闻胡惟庸与吴江格外交厚,胡惟庸也多次为吴江美言。” “至于胡惟庸案发,朝廷大力清缴胡惟庸残党。这吴江与胡惟庸交厚,可锦衣卫竟找不到他半点罪证。” 语罢,老朱看了朱标一眼,沉沉说道:“此人若非大奸,便是大贤!” “不错!”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杨宪、胡惟庸虽是奸佞,可二人也是聪明,也还算的上是人物。” “能得这二人重用,吴江定有可取之处。” “若吴江是为了留在任上,为百姓谋福。这才逢迎杨宪、胡惟庸二人,仅他这份心胸便是少见的能臣。” “可若是吴江的本性与这二人相同,两次大案却都独善其身,那这吴江将来恐怕是比杨宪、胡惟庸更麻烦的祸端。” 朱标神色郑重,看向老朱道: “儿子请命,即刻前往杭州一地,看看这吴江究竟是正是邪!” “好。” 知道朱标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不能等的性子。 老朱也不阻拦,欣然答应了下来。 “不过标儿,此行应有中军护送一二,咱明后两天便也启程前往杭州。” “父皇倒是不急。”朱标转而看向门外道:“传晋王、徐允恭、李景隆等人。” 不多时,朱棡、徐允恭等人快步赶了过来。 “孤即刻便要前往杭州....” “大哥,臣弟愿同往杭州。” “太子殿下,我等愿意同往....” “你等尽数留在苏州。”就在几人相继请命之时,朱标淡淡开口:“苏州世家、富商尽数被除,然只是朝廷恩待江浙一带的开始。” “三弟,父皇已经应允,将来由你和老二统领锦衣卫。” “这....父皇.....” 朱棡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老朱。 他本以为自己接手锦衣卫会异常困难,甚至还会被老朱胖揍一顿。 可没想到事情竟能如此顺利。 也是看到朱棡这一副意外之喜的样子,老朱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朱标缓步走到朱棡跟前,正色说道: “三弟,接手世家留下的织布局,招揽百姓扩大规模,由朝廷开办织布局,其中事宜自是辛苦。” “而且在苏州一地兴建港口,也势必要征占部分百姓的耕地。” “大哥知你聪慧,也知你有爱民之心。可这两件事,定要办的格外小心,断不能容许手下官员欺压百姓。更不能让百姓以为,我朱家朝廷从未将百姓放在心上。” 听着朱标语气和缓,再三劝说。 朱棡重重点了点头,认真说道: “大哥放心,臣弟一定办妥。” “嗯。”朱标转向徐允恭几人,继续道:“你等几人也留在苏州,为晋王助力。” “凤阳三司不日便会有人抵达苏州,营造海寇,筑造沿海防务,也需你等将门之后从旁助力。” “孤前往凤阳,只带沐英大哥。” 待吩咐完后,朱标转身看向老朱。 “爹,三弟毕竟年轻,所有苏州还需您坐镇一二。” “待苏州事罢,您再动身前往杭州。” 第243章 杭州一日 “好。”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看着方才朱标对朱棡这些个小子温声提点,如今又率先前往杭州。 老朱虽觉朱标辛苦,可终究还是释怀。 毕竟是储君,朱标辛苦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你们几个小子!” 老朱扫视一圈朱棡几人,语气近乎训斥又满是关切道: “方才太子所言,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织布厂、苏州港口这两件事,一定要办的格外小心,断不能欺压百姓。” “父皇放心!” “陛下放心!” “那还愣着做甚?忙自己的事去!” “若是差事办的不妥,不用标儿处置,咱亲自收拾你们!” 听到这话,朱棡、李景隆几人直觉身体一僵,后背冒出一层冷汗的同时,忙冲老朱拱手。 “父皇,儿臣现在就去办。” “微臣告退。” 看着几人快步离开的背影,老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中想得却都是朱标。 虽说他们与朱标相差不了几岁,可说到底,还是自家大儿子堪当大用。 而且老朱也看的出来,朱标是有意栽培朱棡、徐允恭几人。 另一边。 天露暮色,朱标、沐英,连同随行的三千中军也抵达杭州城外。 和苏州不同,杭州虽也繁华鼎盛,但相较于苏州却是内敛许多。 不知是来的不是时候,亦或是昨夜大火烧过,杭州城中的百姓还没缓过来。 如今正是黄昏之时,街上却少了几分热闹。 百姓家中燃起的炊烟倒映在城中湖面上,倒是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别样美感。 那种祥和、静谧,让人感觉很是舒服自然。 “臣吴江,恭迎太子殿下!” 朱标、沐英二人刚一跨马入城,杭州知府吴江竟好似等候多时般,忙上前迎接。 “臣知殿下不喜排场,故而并未通知杭州百姓,也未传告各级官员。” “只臣一人迎接太子圣驾。” “你知孤要来杭州?” 面对朱标的疑问,吴江语气平静,淡淡说道: “臣不知殿下要来杭州,可臣知殿下心系百姓。” “杭州大火波及七十余口百姓,殿下仁德昭昭,断不容片刻耽误,自是要亲到杭州。” 闻听此言,朱标默默颔首。也算明白这吴江先前为何能得杨宪、胡惟庸二人青睐。 只说自己这个太子心系百姓,却不说他吴江心思机巧早有预料。 这马屁拍的也当真到位。 也是见朱标默默点头,没有开口。 身着常服的吴江走到朱标马前,牵着缰绳便朝前方走去。 “吴大人,咱们一行不先去杭州府衙?”见吴江带路越走越偏,沐英直接开口问道。 而吴江转身冲沐英拱手道: “回平西侯的话,前方不远便是昨日突起大火之地。” “想殿下忧心百姓,初到杭州定要先见一见受灾百姓。” “不错不错!” 沐英连声赞同的同时,心中也不由称赞起吴江来。 若换其他的地方官员,看到朱标驾临,第一面定是要请朱标前往府衙,或多或少好生招待一番。 而这吴江也不管朱标一路辛苦,直接带朱标前往百姓受灾之地。 此举虽有不妥,可却正好称了朱标心意。 不多时。 待走到火灾废墟跟前,饶是朱标早有预料,可眼前景象却依旧让人揪心不已。 那火灾废墟甚至蔓延百米,断壁残垣,一片焦土,简直触目惊心。 燃烧殆尽只剩底座的木柱似不屈的战士,虽千疮百孔却依旧不愿倒下。 周边燃烧败损的房梁、桌椅,亦如战场阵亡将士的尸山血海。 一片焦土,甚是凄凉。 也不知吴江有心还是无意,赈济灾民的粥厂就设在废墟之前。 那些百姓浑身沾满灰土,脸上也被炭木沾染上道道黝黑,不少人身上、手上都有被烈火灼烧的痕迹。 而地面上是昨夜救火时留下的滩滩水洼,不少百姓的裤脚已然浸透。时值腊月,鞋子被污水浸透,布制鞋面竟被冻的很是坚硬。 朱标下马,恰好踩到一处水洼。 沐英刚想提醒,可朱标全不在意,转而冲旁边的吴江问道: “这些百姓晚上住在何处?” “此地大火刚过,地上满是水坑,断不能夜宿在此?” “臣有罪!” 吴江也不顾脚下水洼,当即便冲跪了下去。 “臣事先并未请奏便命人在府衙内搭设简易民房,用以安置百姓。” “臣有辱朝廷官员体面,还请殿下严惩!” “恩待于民,又有何罪?” 朱标温声开口的同时,亲自将吴江给搀扶了起来。 “我大明官员当是如此。” “若苏州知府能有你之万一,恐怕苏州百姓也不至于受尽苛待。” 当听到一百姓怀中的婴孩哭闹,朱标走到跟前,蹲下身子的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块糖果递了过去。 而看到朱标身着华贵,似是大官。 那名百姓刚要下拜,而一旁的吴江却将他拦住。 “怀抱婴孩,多有不便。” “这位大人乃体恤百姓之人,不需行礼。” 那名百姓闻言便也作罢,没有执意跪下。 只不过听到这话的沐英却觉吴江有僭越之嫌。 旋即。 朱标看向那名百姓,温声道:“这位嫂子,你可识得这位大人?” 第244章 奇了 “我们知府老爷。”妇人看了眼吴江,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 仅凭这点,朱标便更愿意相信这吴江是得百姓爱戴的好官。 “吩咐下去!” “年老体衰者,怀抱婴孩者,身有残疾,前线老兵,提前进府衙落脚。” “为百姓分发粮食,一日三食,见油见米。” “传令杭州城内所有医馆、药房,百姓所需药品由朝廷出钱。征召杭州城内所有郎中、医官,到府衙、火灾之地为百姓看诊。” “殿下仁德!”听朱标说完,吴江郑重一拜,“臣现在便吩咐下去!” 看着吴江好似自己得了莫大的赏赐,当即便转身朝远处跑去的模样。 朱标心中赞许,也不愿继续猜疑他乃大奸之臣。 毕竟百姓见那吴江,脸上没有半点小民见官的惶恐模样。 而且这吴江听到对百姓的恩待,能立即去做。 纵然心思机巧,擅于逢迎。只要能为民谋福,便也还算是个好官。 收敛思绪,朱标刚打算前往废墟查看,只听身后沐英轻声开口道: “殿下,这吴江未免有几分僭越之嫌!” “嗯?” “方才不需百姓跪拜出自那吴江之口,想来....”沐英瞄了朱标一眼,还是说道:“想来是吴江见百姓辛苦,故而如此。” 正因为对吴江感观极佳,所以沐英此时才更愿提及他不恭之事。 为的也是在朱标跟前,替吴江美言几句。 只不过朱标却丝毫不在乎这些个俗礼。 只要吴江所为乃是为民,纵然他今后见自己不再行礼,朱标都不会介意。 “大哥也觉得这吴江乃是好官?” “臣看不出来,不过这吴江很对微臣的脾气。”沐英看了眼吴江离开的方向,沉沉说道:“方才臣也在马上与殿下前后而行,而那吴江丝毫不忌讳什么,甘愿为殿下牵马,为微臣引路。” “而且他非但没有说让微臣从马上下来,对微臣也很是恭敬。” “仅他身为文臣,身为一地知府,不以文贵武贱,不迂腐重礼。” “微臣便觉与他很是对脾气。” 被沐英这么一说,朱标也逐渐意识到了这点。 不得不说,这吴江治政的本事暂且不知。但此人的确很知道在什么场面,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阿谀奉承者为逢迎上意,为讨好同僚,嘴里无外乎是夸赞之词。 而这吴江或有逢迎讨好之意,但所行之事却能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不只自己,即便同行的沐英他都能顾及,想来此人也是八面玲珑之人。 “大哥,你曾在军中负责军纪,也在西南管辖过土司。” “依你之见,这场大火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听到朱标提及正事,沐英快速收敛心神,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起来。 “当是人为!”沐英语气坚定,郑重说道。 “西南土司擅以火攻,提前在丛林灌木之中浇灌火油,待燃烧过后便是齑粉、灰尘。” “此时这顶梁木柱烧毁情况,与臣在西南战场上所见到的一般无二。” “再有!” 沐英扫视了下绵延百米的火灾废墟,而后郑重说道: “时值腊月,杭州无风,况且数百米外便有河水。” “若是偶然失火,当很快便能扑灭。” “陈家乃是杭州望族,纵然火势难控,也不该波及周边百米。” “想来此场大火乃有人提前浇灌火油,故而火起绵延不可控。” “正是。”朱标捡起一块被烧焦却又浸满水的木炭,淡淡说道:“孤只想知道,这些世家此时身在何处。” “怕是藏身在什么隐秘之处!”沐英脱口而出。 而此时的朱标却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朱标也认为此场大火乃世家故意为之,可朱标却不相信世家近千人都能安然无恙。 或者说朱标不相信,仅凭杭州的世家便能凭空变出近千人代替他们。 且不说大明户籍制度极其严格,杭州世家绝不可能凭空变出千名流民散户。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真能做到,就算陈列的千名烧焦尸体都是世家寻来替罪的流民散户。 那此时杭州世家藏在何处? 千人迁徙,绝不可能无声无息。 千人饮食,也绝不可能无人供给。 这便是朱标最为不解的地方。 那些烧焦尸体既然不是世家之人,那世家又为何主导此次大火?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惧怕天家威严,因此聚在一起,放火求死吧! 朱标正想着,锦衣百户楚海河快步走了过来。 “标下楚海河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平西侯。” “起来说话。” “是!”站直身子的楚海河轻咳一声,冲朱标郑重说道:“启禀殿下,受灾尸体中竟有数十具倭寇尸体。” “哦?带孤去看看!” 在陈海河的带领下,朱标、沐英一行很快便来到一处空地之上。 而那空地满满当当,摆放了近千具烧焦的尸体。 朱标还未近前,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你怎能确认这些乃倭国之人?” 看着浑身焦黑,早已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朱标轻声问道。 而楚海河指了指倭国脚趾,正色说道: “回殿下的话,标下在苏州多年,熟悉这些个倭寇。” “他们大拇指与二拇指之间空隙极大,甚至骨头都有些变形。” “而且倭寇大多身材矮小。” “凡脚趾有异,又身材矮小者,当是倭寇无疑!” “其他尸体呢?可曾找仵作验过尸?” “虽未验完,但也查验了大半。”楚海河从怀中拿出仵作验尸文书递给朱标的同时,继续说道:“仵作称多半尸体骨架宽大,骨头僵硬,生前乃是富贵之人。” “从其腹中也剖出不少尚未消化殆尽的珍馐美食。” “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尸体的确是那些富贵世家!” “这就奇了!”朱标看了眼沐英,很是疑惑道:“若这些尸体当真是世家之人,那这场大火当真只是意外?” 第245章 放火者吴江 听完楚海河的禀告,旁边的沐英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此次大火必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若不是世家所为,借假死脱身。 那又会是谁燃起这场大火? 目的又是什么? “殿下,会不会是世家弄巧成拙?” “大哥是说,世家本打算借大火假死脱身,可火势太大,他们逃脱不及,故而尽数丧命?” 见朱标嘴角微微扬起。 沐英也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太过愚蠢了些,可现在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来。 “殿下,微臣愚钝....” “大哥并非愚钝之人,只是背后之人手段高明罢了。” 朱标刚打算将心中所想向沐英说明,可也是此时,却见吴江兴冲冲跑了过来。 “启禀殿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受灾百姓均得救济,受伤百姓也得诊治。” 吴江顿了一下,很是小心的看了眼朱标后,这才试探性说道:“那.....下一步是否该为百姓重新修建烧毁的民房。” “交给锦衣卫去办吧!”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旋即看向吴江温声说道: “吴知府,同孤到世家府库看看如何?孤还想知道,这杭州世家欺行霸市得来的钱财金银,与苏州那些贼子相比如何!” “嗯.....”当看到吴江面露犹疑,身体也是微微一僵。 朱标愈发确定心中所想的同时,玩味说道: “知府大人可有不便?” “没......”吴江快速稳定心神,忙开口说道:“臣并无不便,太子殿下这边请。” 在吴江的带领下,朱标、沐英很快便来到苏州官府的府库跟前。 看着面前数名兵卒把守,大门之上有加了好几重锁铐的府库,朱标眼眸微挑,示意吴江打开府库大门。 可明明知道朱标的意思,那吴江就好像惧怕什么,似提前打好预防针般,转头冲朱标禀告道: “太子殿下,昨夜大火烧死世家七七八八。” “微臣担心幸存的世家之人,亦或是城中盗贼,趁火打劫,劫掠世家家产。” “故....故而微臣将世家家产封存于官府府库之中。” “只不过.....” “做得好!”不等吴江说完,朱标赞许一声,再次示意吴江打开府库大门。 也是见朱标执意要检查府库,清点世家之财。 吴江拿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了几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打开了大门上的重重锁头。 待府库大门打开,珠光宝气扑面而来。 所藏金银堆成小山,书画古董摆放满屋。 “回禀殿下,杭州世家之财总计银三万两,金五千两,古董、玉器百余件。” “世家之财尽数在此,听凭殿下发落。” “都在此处?” 面对朱标的疑惑,吴江微微颤抖几分,沉声禀告道: “都在此处!” 话音刚落,只听朱标语气猛然严厉了起来,转而冲吴江怒声斥道: “吴江!你究竟贪墨了多少世家之财?” 还不等吴江开口,一旁的沐英忙冲朱标拱手道: “殿下,末将虽无识人之能,可也是阅人无数。” “吴大人性子坦率,当不是爱财之人。” “或许......” “或许那些世家事先便转移其家产.....” 沐英说着忙冲吴江使了个眼色,希望他也能为自己开口辩驳一二。 可让沐英没想的是。 听到朱标问责之声,面对他的暗示,吴江第一时间非但没有开口辩解,反而直接跪在了朱标跟前。 “一言不发,便是认罪?” “臣认罪!”吴江语气深沉,似早有预料般,脸上竟看不到半点惧色。 也是见他压根不愿开口,朱标眉头一紧,语气愈发严厉斥道: “吴大人认下这贪墨之罪。” “那火烧近千世家性命之罪,吴大人可认?” “啊?” 听到这话的瞬间,沐英一时诧异,竟当场惊呼出声。 而原本表情平静,似已做好赴死准备的吴江,此时脸上这才露出几分惊恐之色。 当听到朱标语气坚定,此时更是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 吴江自嘲一笑,旋即冲朱标郑重拜道: “太子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明察秋毫,臣自不能及!” 语罢,只见吴江赫然从怀中猛的掏出一把匕首。 “放肆!”当看到匕首的瞬间,沐英怒斥一声,快速挡在朱标身前。 可也就在吴江手中匕首高高举起的瞬间,朱标快步上前,一手死死握住刀柄。 事发突然,朱标手掌竟被匕首划破。 殷红血液顺着刀身缓缓滴在吴江手臂之上。 见此情形,沐英箭步上前,替朱标夺过匕首的同时,将吴江死死锢在地上。 不过方才一幕,沐英也是看了个清楚。 那吴江掏出匕首哪里是要刺杀朱标,鱼死网破。 他分明是打算以匕首自裁! “蠢货!”朱标用袖口包裹伤口的同时,冲吴江怒声斥道:“你以为自裁之后,朝廷便查不到你私藏之财?” “殿....殿下.....” 看着朱标手上伤口还在不断渗血,甚至渗透衣袍,不停滴血。 吴江表情自责,满是歉意的盯着朱标。 “沐英大哥!” 见朱标示意他放开吴江,沐英松开吴江的手臂,却依旧手拿匕首挡在朱标跟前。 而朱标看着满脸呆滞的吴江,似恨铁不成钢般没好气道: “吴大人怕不是以为孤是那与民争利之人。” “吴大人恐怕以为,孤为取利于民,便不顾杭州百姓的死活?” “嗯.....” 吴江顿了一下,冲朱标郑重拜道:“臣知罪,臣罪该万死!” “微臣先前愚钝,不知殿下真心为民,故而....故而莽撞!” 看着朱标、吴江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沐英却是越听越糊涂。 他压根不知道朱标在说什么。 他更不知道吴江为何认罪。 而听到朱标这一番怒斥,面前的吴江似失了什么主心骨一般,原本挺直的腰杆瞬间瘫软了下去。 脸上残留几分的求死决然,此时也化为自嘲。 “殿下,臣.....臣.....” “起来说话,把你所行之事,一五一十尽数说来。” “是!” 吴江一手撑地,缓缓站直了身子。 旋即轻咳一声,看向一头雾水的沐英,缓声说道: “世家家中突起大火,乃下官故意为之。” 第246章 火过罪消 “陛下与殿下在苏州所行之事,前几日便已传到了杭州。” “那些个世家之人心中惶恐,故而聚集一起,甚至邀请倭寇入席,为的也无非是商量应对之对策。” “所以!下官借机派人在陈家府邸周围布满火油,一把大火将他们烧了个干净!” “为何如此?”沐英心头不解,当即问道:“若他们真有不法,陛下、殿下路经杭州之时自会严惩。” “一场大火过后,你堂堂杭州知府背负血债不说,世家罪行也不能公之于众。” “吴江,你又何必如此?” 听到沐英的疑问,吴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双眸之中似藏有什么般,默默看向前方的太子朱标。 沉吟半晌。 吴江轻咳一声,这才沉声说道: “和苏州不同!” “杭州世家虽然欺行霸市,压榨于民,可他们表面功夫却是做的极好。” “而且陈家等世家早就派人在百姓之中散布流言。” “称殿下大兴国战,马上又要迎娶侧妃,故而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 言至于此,吴江嘴巴微张却没有继续发声。 朱标自然知道世家如此,目的是什么。 陈家等世家无非是要告诉百姓,自己和老爷子在苏州惩治世家、富商,并非是世家、富商真有过错。 而是朝廷为了大兴国战,天家为了诸多庆典,故而残害苏州世家,夺其家产。 饶是朱标也不得不承认,此番谣言的确很有杀伤力。 毕竟数十年前的北元朝廷便是为皇家庆典,对百姓横征暴敛,设立不少苛捐杂税,取利于民。 在杭州城的老百姓看来,朱家的朝廷恐怕也是如此! “陛下爱民之心尤甚,百姓应该能够甄别吧......” 沐英说完。吴江苦笑一声,语气愈发无奈说道: “平西侯,朝廷对江浙的赋税可从未减免过,而且.....” “嗯。”见吴江似有顾虑般看向自己。 朱标明白他话里有话,微微颔首,轻声打断道:“对江浙一地,朝廷没有减免过赋税,还增加过江浙一带的赋税。” 微微一顿,朱标不愿说老朱的不是。 旋即下定论道:“陛下与江浙百姓之间互有误解,若不然陈家所散布谣言定不能流传。” “倒也是苦了你这个杭州知府。” “想来若是朝廷能像恩待河南、河北等行省一般,减免杭州百姓赋税。” “吴知府便能轻易扭转陈家散布朝廷取利于民的谣言。” “而且!” 朱标示意吴江坐在自己对面,继续说道:“而且若朝廷恩待江浙,以吴知府之才恐怕早就解决了杭州的这些个世家!” “殿.....殿下......” 听到朱标这话,吴江心头悸动,此刻看向朱标的眼神竟满满都是感激。 吴江也当真没有想到,朱标身为太子,大明储君。 竟能体会他一个臣子的辛苦。 正如朱标所言,他吴江在杭州任上,从始至终都在向百姓传播朝廷仁德。 想要解决杭州这些个世家,第一步便是安抚杭州百姓,让杭州百姓归心于朝廷。 可无奈! 皇爷不喜江浙,多次增加杭州赋税。 因此他吴江在百姓面前说一万句朝廷的好话,朝廷增加赋税的消息一旦传来,那他先前所做也就成了徒劳。 若不然的话,他吴江对付杭州这些个世家怎么可能一拖数年! “呼!”坐在朱标对面的吴江长舒口气,旋即稳定心神继续说道:“杭州这些世家诡谲机巧,擅于煽动百姓。” “多次拿出点点好处,给予百姓不说。” “而且还多次给不能缴纳朝廷赋税的百姓,借钱借粮。” “因此这些个世家在杭州一地名声极好。” “也是因此!” 吴江眸光郑重,看了朱标半晌这才默默说道:“也是因此,臣才等不到陛下、殿下抵达杭州再惩治这些个不法世家。” “臣才会以大火私刑,让杭州世家尽数殒命!” 吴江说完,三人静默无声。 偌大府库再无半点声音,金银玉器散发的耀眼光芒,好似不及眼前吴江的品行珍贵。 饶是沐英也听的明白。 吴江以大火烧死杭州世家之人,乃是不想让老朱、朱标背负骂名。 不想让杭州百姓误解老朱、朱标,不想让杭州百姓以为,朝廷真是为搜刮银钱,枉顾世家性命。 “那.....那你方才为何求死?” 沐英说完。 这次不等吴江开口,朱标率先回答道: “孤在苏州所行不够完备,让吴知府误解了。” “大哥,苏州世家之财清缴完毕后,用途乃是修建港口,扩大织布厂的规模。” “而且由朝廷出面,直接管辖织布厂和港口,并且雇佣百姓入其做工。” “所以吴知府恐怕以为孤也是个与民争利的庸人。” “微臣有罪.....” 朱标说完,吴江面露羞愧,刚准备起身请罪。 可朱标却毫不在意,微微抬手示意他继续落座。 旋即。 朱标看了眼府库内的金银,冲沐英继续说道: “赈济百姓,为百姓修建民房需要银子。” “而且吴知府在杭州任职多年,知道那些百姓辛苦,知道该在何处恩待百姓。” “他对孤有所误解,担心清缴来的杭州世家之财,孤会尽数送往朝廷国库,不会用到杭州百姓身后。” “故而私自吞下了不少,想来也已经做好安排,打算尽数用在百姓身上!” “原来如此......” 沐英低声喃喃的同时,看向吴江的目光竟多了几分敬佩。 不得不说,这吴江当真机巧,也当真是为民谋福的好官。 要知道,洪武一朝律法极严,皇爷对官员贪墨更是零容忍。 锦衣卫惩治贪官的手段,饶是他沐英也要说声严苛。 可这吴江竟敢不顾生死,贪墨世家之财,只为恩济百姓。 此等魄力,即便军中武人也是少有。 更重要的是,倘若不是洪武一朝,倘若老朱、朱标真是为天家之事,搜刮世家钱财的暴君昏主。 那吴江所做一切,也真真切切让百姓得了好处。 方才听朱标道破他贪墨世家之财,吴江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便要自刎。 而他自刎之后,纵然老朱、朱标当真是搜刮钱财的暴君昏主,那他吴江所行之事也能让百姓得到切实的利益! 简短思虑过后,沐英心中感慨万千。 不得不说,吴江所谋当真无解。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以自己性命,换杭州百姓丰腴数年。 身形微顿后,沐英表情郑重,冲吴江沉声抱拳道: “吴大人为民之心,本将敬佩!” “若大明朝臣都似大人一般,也不枉我等武人忘死戍国!” 第247章 克己 闻言,吴江连忙起身也冲沐英拱手道:“将军英名,在下也是久仰。” “战功卓着,又是陛下义子,可将军不骄不纵,清廉持世。” “勋贵案、侵地案、凤阳案都无将军之名,臣敬佩将军!” 看着相互吹捧的两人,朱标白了他们一眼,随意调侃道:“你二人志趣相投,是不是还打算当场结拜?” “若殿下愿意主持,乃下官三生有幸.....” “殿下当真吗?” 看着满脸希冀,紧紧盯着自己的沐英、吴江二人,朱标面色一沉,也是无语到了极点。 这俩人竟还真有顺杆爬的意思! “孤只是随口一说!” 开玩笑! 无论沐英还是吴江,自己接下来都是要委以重任的。 将来等自己登基,这二人或许是文武臣子中的头号人物。 自己怎么可能亲自施恩,佐证他们相互结拜! “吴江,入太子府如何?孤许你太子府詹事一职!” “嗯.....” 见吴江面露犹豫,朱标没好气训道:“怎么?入孤太子府委屈你了?” “微臣岂敢啊!” 吴江连忙冲朱标拱手,慌忙解释道:“臣杭州知府本是四品官,而且还是外官。” “太子府詹事正三品,又是京官。” “能回任京官,又是拔擢,微臣岂敢委屈?” “只是....” 吴江偷瞄了朱标一眼,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只是微臣更愿意留任江浙!” “啧.....” “殿下!” 当看到朱标轻哼出声,吴江忙跪在地上道: “并非微臣不识抬举,只是杭州百姓先前被世家哄骗太深。” “臣留任杭州,也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也能让杭州百姓知朝廷有爱民之心。” “好!” 朱标也不强求,扫了眼屋内金银后,冲吴江朗声说道: “此间财物,尽数归你调配,朝廷不取分毫。” “多谢....” “先别急着道谢。”朱标沉声打断的同时,继续说道:“一年过后,不论杭州赋税,杭州需盈利此间财物的两倍交予朝廷。” “这......” 听朱标说完,吴江一脸为难,用求助般的目光看向一旁沐英。 可接触到吴江的目光,纵然与他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沐英却依旧是无动于衷。 毕竟! 大明太子是个抠砖缝的,老朱早就说过。 任谁在朱标手中得财,那也都是要付出代价。 他吴江又如何?先前的蓝玉不也是被朱标哄的一愣一愣? “孤知你有难处!” 就在吴江打算诉苦之际,朱标轻声打断道: “不过朝廷正在推行土税改革,赋税、徭役合并一处,以银折算。” “加之新税政策,无论官绅、士子都需缴纳,故而杭州一地税收绝不会比历年更低。” “而且商税,也交由你杭州自行处置。” “苏州之鉴就在眼前,是开办织布厂亦或是其他盈利工厂,还是修建港口等朝廷废除海禁后,与海外商人通商,一切均由你自己定夺。” 吴江仔细琢磨了一会儿,旋即郑重拱手道: “微臣明白!微臣多谢殿下照拂!” 就在吴江拱手之际,朱标面色郑重,朗声下令道: “杭州知府吴江听令。” “微臣在!” “擢,迁吴江为江南布政使,总管江阴、苏州、杭州、湖州、台州五州之地。” “推行朝廷新政,协助江阴侯吴良,靖海侯吴祯,督造大船,管理沿海防务。” 朱标话音落下,吴江愣了片刻,旋即朗声拜道: “臣吴江!必不辱命!” “起来吧。” 看着面前郑重叩拜的吴江,朱标面色微沉,似训斥却夹杂着几分痛心般沉声说道: “火烧千名世家之人,可也有近百名百姓无辜身死。” “而且.....” 朱标顿了一下,声音愈发低沉说道: “近千名世家之人丧命,想必世家妻儿、子女,凡沾亲带故者都被你丢入大火。” “此计绝户,此法终究些许残忍。” “饶是陛下严苛治贪,铁腕治奸,可终究也有留续之说,也有为罪孽深重之人,留子存家一法。而你....” 见吴江低头认罪,脸上却没有多少悔意。 朱标语气温和,继续劝说道: “若孤似你这般,长刀一过,奸邪殒命。” “恐怕你吴江纵然有心为国,也要含恨而死。” “吴江,今后对我大明之人,对杭州百姓,纵然有罪也该交由律法惩之。” “私愤绝户之计,断不能用以我大明百姓!” 朱标当然不是为那些被大火烧死的杭州之家叫屈。 朱标更不是心慈手段,不忍见杭州世家之人被大火,活活烧死。 朱标只是担心这吴江肆意惯了,有自己这个太子为他撑腰,他行事会愈发随心。 懒得顾及大明律法,以自己的那套标准评定善恶,依照私愤惩治贼凶。 一人双目,多有不见之处。 一己之见,也有偏颇之时。 一心好恶,更不能成为评定事情原由的标准。 身为太子,朱标也时常这般警示自己。 况且将来倭国战场上也有吴江一席之地,朱标也是不忍心这么一个良臣越走越偏。 听到朱标语气温和,似谆谆教诲般耳提面命。 吴江表情庄重,正色回道:“殿下教诲,臣自当谨记于心。” “克己二字,臣定牢记,时常自省!” “嗯。” 语罢,朱标抬腿缓步朝门外走去。 待一只脚踏出房门,朱标似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冲身后的吴江、沐英二人说道: “杭州沿海倭寇,由你二人征讨!” 第248章 经济支柱不可单一 “不瞒殿下!” 当听到朱标让他同沐英一起清剿海上倭寇,吴江快步上前,脸上带有几分欣喜说道:“杭州沿海,已无倭寇!” “哦?”朱标有些惊喜的看向吴江。 可此时吴江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冲朱标淡淡说道: “杭州虽也临海,可倭寇若想劫掠我杭州城,必先过钱塘、海宁两县的入海口进入内河。” “臣在钱塘、海宁两县临海处修建许多箭楼,但凡倭国敢路经入海口,便会被射成刺猬!” “而且!杭州世家资助海寇之物资也多用水路,也必将路过钱塘、海宁两县。” “臣自然下令驻守两县的兵卒,但凡杭州世家给倭寇运送的粮食、辎重,两县兵卒可自行劫掠,不必上报,所劫物资更不需上缴。” “只需取出三成分给周边百姓,剩下的由沿海驻军自己享用。” 说到这里,吴江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轻笑一笑后继续说道:“那些个世家一年多才知道消息,可他们也断然不敢找沿海兵卒的麻烦,更不敢找微臣索要这些个物资。” “他们除了自认倒霉便再没有其他法子!” 收敛笑意后,吴江腰杆挺直,冲朱标沉声开口道: “也多亏了世家送给倭寇的粮草辎重,如今钱塘、海宁两县有能战兵卒两万有余!” “做的好!” 朱标当即开口,冲吴江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 苏州地形和杭州相同,可苏州的知府却甘愿当世家走狗,给苏州世家、给苏州沿海的倭寇提供好处。 两相对比。 吴江不知道要比那先前苏州知府好上多少! 更为主要的是! 钱塘、海宁那近两万的兵卒并未记录在朝廷兵马册子中,朝廷也从未给过他们粮饷补给。 若吴江当真似胡惟庸那般心存反志,亦或是畏死畏法打算自保,这些个私兵自然听命他吴江。 虽说不至于功成,直接解决了自己和老朱。 可是以吴江的头脑,也绝对会给朝廷带来许多麻烦。 然而这吴江甘愿赴死也不愿行那些反叛之事。 仅凭这点,他便绝不是杨宪、胡惟庸之流! “杭州有你,孤自可放心。” “不过依你之见,杭州当发展何种产业,例如苏州织布制丝一般,为朝廷牟利、充盈国库!” 朱标毫不忌讳,直接说出充盈国库这话。 吴江虽觉朱标口出盈利之言,有几分自降身份的意思。 可这也更让他更觉得朱标非同凡响。 “殿下,杭州也是大有可为。” “和苏州一样,杭州百姓同样人人擅织,改农为桑也是可行。” “而且染缎、刺绣、陶艺、书法,这些都能发展。” 吴江看了眼屋内金银,沉吟数秒后继续说道: “不过殿下既已在杭州大兴织布纺丝,不如臣在杭州开办由朝廷直接管辖的染缎坊。” “如此苏州织布制私,杭州染缎染布,苏杭共济,各司其职,当是作为之时。” “好!将织布制丝一行让给苏州,高风亮节。” “而且不贪多,没想过把好处都给占了,倒也是极好。” 朱标称赞之声还未落下,吴江狡黠一笑,继续说道:“倒不是臣不贪多,恰恰相反,臣是贪的太多!” “杭州不以织布制丝为重,眼前钱财,还有杭州百姓自能投入其他活计。” “毕竟海外藩商不仅喜棉布、丝绸,更喜我中原刺绣、陶瓷。” “待苏州港口竣工开设,届时我杭州刺绣、陶艺生意也发展完备。” “到那时,我杭州得财之数必高于苏州一地!” “呵!”听吴江把心中想法尽数说出,朱标脸上笑意不减,与沐英对视一番后朗声笑道:“吴知府倒是坦率!” “不过也是你这个杭州父母官头脑甚佳,杭州一地该得繁荣!” “罢了,杭州之事朝廷不过多干预,你可自断!” “多谢殿下!” 看着面前冲自己拱手躬身的吴江,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朝门外走去。 若吴江将他这些个心思尽数隐藏起来,没准朱标会觉得他是心思诡谲之人。 可偏偏,这家伙将心中盘算尽数说出,其中性质自然也就截然不同。 毕竟朱标最不喜的就是那些个背地里玩些小心思的人,以为普天之下尽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蠢蛋。 朱标最喜的,也正是似吴江这般,聪明且格外坦率之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吴江的眼光的确很有前瞻性。 不愿杭州一地的经济支柱只是单一的织布制丝,今后即便棉花、桑树的种植遭逢天灾,亦或是布匹、丝绸行情不好。 杭州一地都不至于困苦,杭州百姓也依旧能够富足。 行至府衙门外,朱标转头看向吴江郑重说道: “杭州任满便回朝为官,我朝内阁终有你一席之地!” “多谢殿下抬举!” 语罢,朱标翻身上马,径直朝城门走去。 待行至半路,沐英看了看前方,忙冲朱标问道: “殿下是打算返回苏州?可苏州在后面....” “并非折返苏州。”朱标头也不回,继续说道:“二弟在泉州已 一月有余,其隐藏身份,搜集泉州世家、富商罪证定吃了不少苦头。” “能尽快赶到泉州,也算给二弟一个交代!” “那杭州之事,还有陛下那边.....” “杭州之事无论赈济灾民亦或是发展经济,吴江都是游刃有余。” “至于父皇那边.....” 朱标眼眸微沉,顿了数秒后朗声笑道: “老爷子怎么可能会让孤一人前往泉州?” “泉州地势更加偏远,富商之人愈发肆无忌惮,若是老爷子到了,指不定还会迁怒泉州。” 对于老爷子的爱民之心,无论朱标还是沐英都是清楚。 只可惜泉州地处偏远,在朝廷不少官员眼中,泉州一地甚至还是仍需教化之地。 朱标也担心老朱见泉州世家不顾枉法,泉州一地律法不兴,因此便认为泉州教化不尽,故而只作屯兵之所,不发展民生。 再加上! 泉州与东藩岛(台湾)隔海相望。 如今明初,朝廷对东藩岛的确不够重视。 可作为一个现代人,朱标自然知道东藩岛对中原版图的重要性,更知道东藩岛在将来的大航海时代地位是何等空前。 也是因此。 朱标更想亲自解决泉州的问题,这样也好顺势解决东藩一岛的麻烦。 “大哥!”朱标看向沐英,笑着说道:“让老爷子慢慢赶路吧,孤先行前往泉州!” “等老爷子到了,没准泉州诸事在已落罢!” 第249章 哪有儿子给老子安排差事的 即便朱标这么说,可沐英脸上依旧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正如朱标所言,泉州距应天极远,当地世家、富商只怕会更加猖獗。 他也担心朱标只身前往泉州会出什么岔子...... “殿下,末将愿意同往泉州!” 不等朱标开口拒绝,沐英直截了当道:“若殿下让臣留在杭州与吴江一同共事,臣定率先返回苏州禀明陛下,言说殿下先行前往泉州!” 语罢,沐英耷拉着脑袋,垂下眼眸,不敢去看朱标。 毕竟这话有几分威胁之意,若朱标呵斥,他也只能认罪。 可也就在沐英心底打鼓,很是不安之时,只听朱标朗声笑骂道: “大哥,杭州有一个吴江便也够了,何需你留在此地?” “再说了,杭州与泉州相距百里,自需大哥率领中军护卫在孤身侧!” “是!”沐英很是惊喜忙开口说道:“殿下所言极是!” “事不宜迟,臣即刻护送殿下前往泉州!” 数日路程,老朱见朱标迟迟不归,这才动身前往杭州。 而刚抵达杭州,吴江便将朱标提前留下的书信呈到了老朱跟前。 “陛下,太子临行前,吩咐臣将此信当面呈给陛下!” “太子呢?” “回陛下的话,太子与西平侯数日前便动身前往泉州。” “混小子!”老朱怒骂一声,当即冲汤和下令道:“传令随行侍卫,杭州休整半日,即刻前往泉州!” “是.....” 就在汤和领命,准备下去传令之时。 只见吴江上前一步,竟好似要阻拦般挡在汤和身前。 “尔敢抗旨?” 见此情形,汤和面色一沉,冷声呵斥。 可听到汤和这话,吴江忙拱手告罪的同时,看向老朱快速说道: “下官岂敢!” “启禀陛下,太子临行前曾吩咐,务必请陛下先看过书信再下令动身!” 看着吴江一口一个太子临行前吩咐,老朱虽是不愿,但还是拆开书信翻阅了起来。 与此同时,吴江转向汤和继续说道:“信国公,下官在杭州聚拢兵卒两万余。” “太子殿下临行前吩咐,务必请信国公指点一二,也向这两万兵卒传授些军阵知识。” “太子殿下还说,这两万兵卒并入信国公麾下中军,日后充入靖海军!” “哼!”汤和没好气冷哼一声。 若是平常,平白无故给他中军增加两万兵卒,汤和自然是高兴。 可吴江一个文臣,区区知府。 竟敢阻拦自己这个当朝国公,竟敢阻止老朱圣旨推行。 若不是老朱在场,汤和没准真要给吴江一个教训! “陛下,何时动身前往泉州?” 看完朱标留下的书信,老朱没有理会汤和的问询,转而冲吴江说道: “太子此信,你可曾看过?” “回陛下的话,殿下严令,臣不准翻阅。” “故而臣也不知太子殿下在信中写了什么。” “好!” 老朱放下手中信件,旋即语气一沉,厉声下令道: “来人,将罪徒吴江缉拿归案!” “啊?” 吴江一时诧异,竟当场惊呼出声。 可汤和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按住他的胳膊,将其禁锢在地。 “陛.....陛下,其中可是有误会?臣所行之事尽数禀明太子殿下,殿下并未有怪罪之意。” “哼!” 老朱斜了一眼吴江,愈发没好气道: “纵然太子在信中称你乃是干吏之才,说你乃大贤之人。” “可你身为杭州知府,残杀世家近千人,屠戮百姓数十,私吞世家之财近十万两。甚至还私自募兵两万余!” “吴江,你还不认罪?” “臣认罪!臣认罪!”吴良双眼睁的老大,连忙点头的同时继续说道:“陛下所言诸多罪行,均是臣先前所为。” “可臣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 “咱不想听你说什么原委!”老朱冷声打断的同时,冲身旁锦衣卫很是厌恶的摆了摆手。“你所说原委,留给锦衣卫去听吧。” “来人,将其带下去!” 随着老朱话音落下,锦衣卫也不管吴江还准备说些什么,押着他便朝远处走去。 纵然此刻的吴江满脸难以置信,可他终究是拗不过锦衣卫,更是没法向老朱言明原委。 而等吴江刚一离开,汤和似担心朱标安危般,忙凑到老朱跟前问道: “上位,何时动身前往泉州?” “暂且留在杭州。” “嗯?”以为老朱留在杭州是打算治那吴江的罪,汤和看了眼旁边的汤鼎,这才禀告道:“上位,犬子虽是无能,可也有几分手段。” “不如让鼎儿留在杭州,稽办吴江不法一案。” “臣护送上位即刻前往泉州!” “不急!”老朱微微摇了摇头,将朱标留下的书信递到汤和手上后,用带有几分埋怨的语气笑骂道:“这混小子又给咱安排了差事!” “那吴江非但不是奸邪之徒,反而还是能臣干吏。” “标儿在信上说吴江以私刑火烧世家,担心其日后在杭州任上小觑国朝律法,故而请咱留在杭州几日,好生敲打一番。” 语罢,老朱苦笑一声,略有无奈叹道: “天底下哪有儿子给老子安排差事的!这混小子!” “话虽如此。”汤和放下手中书信,沉吟数秒后也很是平静道:“依太子所言,这吴江倒还真是一名干吏,将来想来也是大有作为。” “如此上位亲自敲打一番,也算为太子储备良才。” 老朱闻言瞥了汤和一眼,“你个老东西也被标儿给唬了!” “标儿名义上让咱留在杭州,是为了敲打吴江。可实际上,这混小子就是不想让咱前往泉州,不想让咱插手泉州之事。” 老朱说完,眸光深邃看了眼泉州的方向。 “想来如何处置泉州世家,标儿心里也有了主意!” 第250章 文象棋 “上位,泉州地处偏远,是否加派中军保护太子.....” “不必!”老朱当即否决。 当看到汤和目光焦急,依旧还有些放心不下。 老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笑道:“标儿是有可能行险,可他对老二、老三这些个弟弟们可是照顾有加。” “上个月老二便抵达泉州,标儿早已命千余名锦衣卫暗中保护。” “若是这千余人不能护卫太子,那咱这锦衣卫还不如全数自尽,这泉州也就不算是咱大明的疆域领土了。” “估摸到时候,咱还要亲自点兵点将,统帅大军收拾泉州那些个奸佞呢!” 见老朱眸光平静,嘴角甚至还带有几分笑意。 汤和顿了一下,随即长舒口气,温声附和道:“上位所言极是!” “泉州世家即便再怎么狂悖,可终究也还是立足于我大明的领土之内。” “千名锦衣卫,恐怕都够屠他们好几个来回的了!” “况且泉州数十里外,吴良之弟靖海侯吴祯领兵三万余驻扎。” “即便有失,太子也能调派吴祯前去保驾。” “正是。”老朱应了一声便也没有继续开口。 可也是汤和说得那样,想要对付泉州那些个奸佞,千余名锦衣卫便已绰绰有余。 为何朱标非要亲自前去,而且还不打算让自己插手泉州之事。 难不成泉州那边,还有什么要紧之处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另一边。 数日路程,朱标、沐英很快便抵达泉州城中。 “太子,那....那些是.....” 顺着沐英目光的方向,朱标看向三名金发碧眼,须发卷曲的外邦之人。 朱标刚准备开口,却见身旁的沐英一手按住刀柄,正虎视眈眈盯着那些个外邦之人。 “大哥?” “殿下!”沐英目光凶狠,始终紧盯着那几人的同时,低声说道:“《山海经》曾言,瞳绿白肤似人者兽,食之可明目、延年!” “啊?” 此话一出,朱标一时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眼前沐英这状态分明就是看到了什么珍奇野兽。那煞有介事的模样,摆明了是要为自己捕杀珍兽,好让自己延年益寿! 伸手轻轻拦下沐英后,朱标温声笑道: “大哥,你怎么像四弟一样,脑子里总想着吃!” “殿下,此等珍兽可是少见.....” “大哥看仔细了,若他们乃是珍兽,街上众人为何见怪不怪?” “嗯?” 被这么一说,沐英这才反应过来。 街面上无论汉人、胡人,竟毫不在意身边那三名绿眼白肤的“珍兽”。 更让沐英没想到的是,那三名绿眼珍兽竟还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这......” 看着沐英大受震撼的样子,朱标强压心头笑意,温声说道: “大哥,你久戍安南,也曾见过与我大明长相不同之人吧。” “是....是有那么几个皮肤格外黝黑。” “这便是了!”朱标看了眼三人,随意说道:“这些都是外邦之人,或胡人、或色目人,亦或是来自远洋诸国。” “说到底,他们都还是人,难不成大哥还有吃人的癖好?” “这.....”提及吃人,沐英似想到了什么切身经历般,背过身子干呕了一声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是末将短见了!” 朱标微微摆了摆手,“倒不是大哥短见,只是泉州不同罢了。” “和苏杭不同,泉州繁荣更盛的同时,还是外邦藩商进入大明的一大港口。” “自然也就多的是外邦之人,甚至还有外邦众之人常年在此定居。” “就如眼前那三人来说,汉话说的如此流利,断不是第一次踏足我大明!” “原来如此.....”沐英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只见沐英神情严肃,忙看向朱标问道: “可....可是殿下!陛下不是早就下令禁海吗?” “怎么泉州还敢与外邦通商.....” “这便是泉州的现状了!”朱标看了眼面前的泉州城,默默说道:“朝廷虽有禁海法令,可自宋一朝,泉州便是中原王朝最大的商贸口岸。” “甚至追溯到唐朝,泉州便有外邦之人定居。” “这些人自然知道将中原货物运往他们母国售卖,能够得到多大的利益,所以即便是朝廷下有严令,可在巨大利益面前,他们依旧愿意铤而走险。”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类似的事情还少吗?” 原本沐英还惊讶于泉州竟敢明目张胆,违背老朱的禁海圣旨。 可听到朱标这话,沐英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军中尚且有不少将帅吃空饷谋财,这就更不说文人管辖的一州之地。 毕竟将中原货物卖到外邦,所谋钱财要比吃空饷多的多。 巨财之下,莫说是寻常百姓,即便是官府中人也愿意铤而走险。 就在朱标、沐英随意攀谈之时,面前街面竟突然一片嘈杂,紧接着几乎所有人竟朝一个方向跑去。 “这位小哥,前方出了何事?”沐英看向身旁一人问道。 “文象棋!蒲家、周家正在象棋比试,而且还是文象棋!” 未说清楚,那名百姓生怕错过什么一般,快速朝前方跑去。 “象棋还分文武?”朱标轻声呢喃的同时,沐英随意笑道:“泉州倒是人人向礼。” “象棋对决竟能引的万人空巷,想来泉州百姓都喜好象棋,此时对弈的两人估摸着也是高手。” 语罢,沐英看向朱标道:“殿下,不如咱们要去看看?” “好。” 朱标应了一声,同沐英一起顺着人群朝前方赶去。 只不过和沐英不同,朱标可不相信泉州百姓都喜好象棋。 蒲、周两家的文象棋,恐怕另有门道! 不多时,朱标、沐英二人赶到一大片空地跟前。 而那地面上,正是象棋棋盘的楚河汉界。 “棋盘如此之大,那棋子还不跟人一样高?” 听到沐英这话,周围几名百姓很是不屑的回眸瞥了他一眼。 片刻过后,两侧棋盘相继走来数十名衣着华丽,长相俊俏的妙龄女子。 而蒲、周两家的家主也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缓步走到了棋盘两侧的高台之上! “这.....莫不是....” 第251章 狂欢之宴 “应是如此!” 不等沐英说完,朱标微微颔首,轻声打断。 也是在二人说话的同时,那些个妙龄女子相继走到棋盘上站定。 而蒲、周两家所对弈的象棋,便是以人为棋。 “以人为棋,这蒲、周两家倒是会享乐。” “这算什么?”沐英身旁一名青年双眼紧紧盯着棋盘上的女子,很是不屑的应了一声。 “今日这只是文象棋,多是便宜咱们这些人。” “若是武象棋,那才叫激烈呢!” “武象棋?” “就是以男子为棋子,身着铠甲手持兵刃,相互厮杀。” “蒲家黑车将军身高八尺,手中长刀不知斩首多少敌将。而周家红炮将军手中的火铳也是杀敌无数。” “等等!” 从那人话中,沐英隐隐察觉出不对。 当即打断的同时,愈发认真问道:“小哥方才是说,这蒲、周两家豢养私兵,私藏铠甲,甚至都有火器?” 看着沐英那煞有介事的样子,眼前那人却已见怪不怪,愈发随意说道:“这有何奇怪?” “蒲、周两家都有船队,多出海经商。莫说是铠甲、火器了,蒲家的船上还有火炮呢!” “还有火炮?”沐英再难抑制心中诧异。 他曾想过泉州临海,地处偏远,或许会有不恭之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蒲、周两家竟如此胆大包天。 违抗朝廷禁海令旨倒也罢了,竟还募集私兵,私藏火器、火炮之类。 想到这里,沐英似有顾虑般转头看向朱标。 相比于很是诧异的沐英,此时的朱标却显得格外平静。 甚至朱标的目光始终盯着场上那些个妙龄女子。 “标弟,不如大哥出城寻些亲友过来?” 知道沐英是担心锦衣卫护卫不足,打算出城请靖海侯吴祯率兵到此。 可朱标却微微摇了摇头道:“待棋局落罢,再去不迟。” “可....” 没有理会沐英,朱标冲方才说话那名百姓问道: “小哥,武象棋中棋子各穿铠甲,手持兵刃。想来落败之子免不了当场殒命。” “那眼前这文象棋呢?被吃掉的棋子是何下场?” “你自己不会看?” “放肆......”听到那人竟对朱标如此不恭,沐英刚想出言训斥,可却看到朱标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眼前棋局已开。 蒲家执黑,先行一步,数招过后,吃掉红方一卒。 几乎是吃掉红卒的瞬间,周围百姓竟一阵沸腾。 明明那一步不算什么好招,吃下一卒于象棋对局中也是稀松平常。 可周围百姓的欢呼呐喊之声竟然经久不散。 就在朱标略微有些奇怪之时,只见两名汉子将那被红卒女子从棋盘上拖到众人跟前。 下一秒。 其中一人不由分说,当即扯掉那名女子的外衣。 似早就做好准备一般,那女子外衣里面除点点遮挡竟再无半点衣衫。 紧接着,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十两银子!” “我出十两银子!” “十五两!” “二十两!” “.....” 一时间,现场沸腾,众人狂欢,争先叫喊着自己所出的价格。 那些人表情狷狂,唾沫横飞,生怕落后于人的样子,竟好似一个个吃人恶鬼。 未曾叫价的男子眼眸微眯,很是贪婪的扫视着红卒女子身上每一寸肌肤。 至于人群中的妇人相互谈论着什么的同时,还不忘向前方那红卒女子投去憎恶的目光。 没人理会那红卒女子脸上的窘困,更无人顾及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的羞愧。 当看到她双手环抱,努力遮挡身体的狼狈模样,周围众人或嗤笑、或鄙夷,总之无一人怀有同情。 所有人乐此不疲,宛如在玩弄一个物件,争抢一个商品似的,无一不享受着眼下这草菅人命的乐趣。 “五十两!” 随着高价出声,周围众人这才稍稍安静了几分。 而在这一瞬间,那红卒女子非但没有恐惧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庆幸之色。 “五十两!爷出五十两!” 说着,一名大腹便便,衣着却很是普通的中年男人大步上前。 当他将五十两银子递到两名侍卫手上后,其中一人用烧红的烙铁在那红卒女子胸前用力按压。 没人理会那红卒女子的惨叫。 相反,那女子的哀嚎之声似乎点燃了周围众人心头的兽性,所有人放声大笑的同时,眼中竟满是玩味。 朱标看的清楚,那女子胸口处被烙上的乃是今日日期,还有红三卒的字眼。 而那肥胖男人也不管红卒女子的伤势,更不曾给她衣物遮盖,一把薅住她的头发便要朝台下走去。 “殿下,末将现在点兵,将这些个畜生尽数屠戮!” “不急!” 朱标脸色阴沉,虽也想将眼前众人尽数赶尽杀绝,可第一时间却还是忍下心头愤怒,朗声喊道:“我家大哥出一百两!” 哗~ 一时间,众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朝朱标看来。 似乎在他们眼中,这一百两银子买这个红卒女子是亏本的买卖! “小兄弟,俺先出价的!”大腹男人冲朱标怒声喊道。 可朱标却不以为意,缓步上前的同时,淡淡说道:“本公子虽是外乡人,可也知道价高者得的道理。” “若你想取,尽管高价取之便是。” “塞林木(去你娘的),跟老子抢!” 大腹男人怒骂一声,握紧拳头便朝朱标冲了过来。 可也就在他朝朱标冲去的同时,朱标明显听到几声长刀隐隐出鞘的清响。 不用想,此时隐藏在人群中的锦衣卫绝不在少数。 “大哥?” 不想让锦衣卫动手,暴露自己的身份。 朱标冲沐英轻声开口。 下一秒,只见沐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迎着那胖子大步上前。 就在那胖子一拳挥出,打算教训沐英之时。 只见沐英闪身一躲,随即力大势沉的一拳重重砸在那胖子面门。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胖子好似一头肥猪般,轰的一声便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本公子出价一百两,可有价高者?” 第252章 本公子全都要 瞥了眼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男人。 朱标环顾下方众人,语调清冷道: “本公子出价一百两,可有价高者?” 闻言,原本嘈杂的众人此刻一片寂静。 或是觉得一百两的价格购买那红卒女子不甚划算,亦或是见沐英一拳便将那壮汉打的昏死过去,心中恐惧。 总之朱标说完,再无一人开口加价。 “好!那这女子便是本公子的了!” 朱标说着,缓步便朝着那女子走去。 可也是此时,方才两名护卫快步挡在女子身前,冲朱标摊开手掌。 见此情形,朱标浅笑一声,似很是不屑般淡淡说道: “待会儿本公子还要继续叫价,不如临了一并结算?” 语罢,那两名侍卫好似没听见般,也不言语,可摊开的手掌依旧停在半空。 “哼~” “没想到泉州商人竟如此小家子气,莫说是区区一百两,即便是一百万两银子,本公子也不放在眼里!” “大哥,给银子!” 原本打倒那名男人的沐英还有些许得意。 可听到朱标竟然让他给钱,沐英一时间竟也有些犯难。 他沐英哪里是随身带钱的主儿! 他和朱标一路上,不都是锦衣卫供给吃喝吗?他们又何必带钱? 现如今若是拿不出这一百两银子,岂不是让朱标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就在沐英略有尴尬之时,只听一侧高台上的蒲家家主随意笑道:“公子好气魄!” “就依公子,临了一并结算!” “痛快,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蒲家,蒲志满!敢问公子.....” “苏州饶家,饶明!” “饶家饶明.....”蒲志满低声喃喃,他虽不知有饶明这号人物,可他知道饶家在苏州也是说一不二的头号世家。 思绪至此,蒲志满态度愈恭,冲朱标拱手道:“原来公子是苏州饶家,失敬!” “待棋局落罢,公子到舍下小坐如何?” “好说。” 朱标随意应了一声,接过沐英递来的衣衫为那红卒女子披上。 而蒲、周两家棋局继续,数招过后又有几子落败,这也就意味着又有几个女子被当众扯去衣衫,供人拍卖。 就在侍卫将那些女子带到众人跟前,打算扯下她们衣衫之时。 也是在不少百姓目露贪婪之色时。 朱标微微抬手,温声制止道:“且慢,褪衣倒是不必,也省的待会本公子还要为她们寻找衣物。” “公子还打算购买这些婢女?” 蒲志满心头不解,冲对面周家家主示意暂停棋局后,缓步走下高台,径直走到朱标跟前。 “不瞒公子,这些女婢先前都是青楼、勾栏之人,或私自出逃,或犯错被抓,亦或是伺候不好来人这才用于叫卖。” “他们可都不是完璧之身,若公子有兴趣,在下府上另有完璧女子可送予公子。” “不劳烦了!”没有理会蒲志满的劝说,朱标看了眼那些噤若寒蝉的女子,旋即冲蒲志满轻笑说道:“蒲兄是怕在下所带银钱不足?” “哪里的话!”蒲志满很是豪迈的摆了摆手,轻笑问道:“不知饶家饶毅是公子何人?” “乃在下表侄.....” “哈哈哈!公子说笑了!” “那饶毅在下也是见过的,他比公子年长数岁,怎的是公子侄儿?” “还请公子莫要说笑,那饶毅与公子究竟是何关系?” 尽管蒲志满此时语气很是恭敬。 可朱标和沐英却都听得出来,这家伙的语气中藏有试探,更满是机锋。 那双不属于汉人的金色瞳孔温和的同时伴随杀意,嘴角扬起的笑容也多了几分阴狠。 几乎同一时间。 蒲周两家的护卫也觉察到了什么,个个表情不善,缓缓朝朱标逼近。 而沐英握着长刀的手也愈发用力,同时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护卫朱标的安全。 “呵~” 就在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朱标轻笑一声,看向蒲志满玩味说道: “蒲兄并非我汉人吧!” “公子何意?” “既非汉人,自然不知。” “我汉人讲究的便是长幼有序。” “三岁的爷爷常有,八十的小孙也并非全无。” “家中辈分就是如此,与年岁何干?” 知道这个理由说不动蒲志满,朱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直接递到蒲志满跟前。 “蒲家见过小侄饶毅,想来也认得这玉牌吧。” “我饶家之人自出生便有玉牌,依照辈分分别是忠义理智信,本公子令牌之上乃是理字,那饶毅怎的就不是本公子小侄?” 蒲志满仔细打量着手中玉牌,半晌这才朗声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失礼了。” “半年前在下与饶毅对饮时,的确见他有一块智字玉牌。” 将玉牌递还给朱标后,蒲志满上前一步,凑到朱标跟前小声问道: “不知那洪三公子.....” “昏招!”朱标猛的提高音量,似心有怨言般没好气道:“若非有洪三公子一招,我饶家也不会被朝廷灭门!” “敢问这一招,可是蒲兄给饶毅小侄所出?” “这....当然不是!”蒲志满矢口否认的同时,故作惊骇问道:“在下与饶毅交情深厚,竟不知既然饶家已被灭门?” “只是公子你......” 见蒲志满还有心试探,朱标也懒得和他废话,故作玄虚道:“鸡蛋,总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蒲兄竟连这个道理也是不知?” “嗯.....”蒲志满沉吟数秒,忙开口附和道:“自然知道,自然知道。” “汉人世家藏身避世的功夫,在下着实佩服。” 语罢,蒲志满冲周围侍卫微微颔首,默许了朱标不褪那些女子身上衣物的主张。 侍卫见状,便也不打算扯下那些女子身上衣物,直接将其中一人拉到众人跟前。 “红一卒.....” “一百两!” 不等下方众人出价,朱标当即喊道。 可也正是听到朱标这声音,饶毅心头不解,当即喊道: “饶公子何必如此?” “在下方才便说过了,鄙人家中有的是完璧女子供公子采撷,何必争在此时?” 朱标一上来便叫价一百两,此举和砸场子没什么区别。 即便蒲志满已经确信朱标乃苏州饶家之人,可蒲志满依旧满脸怒气。 他与周家设这个文武象棋,拍卖一众犯错女妓的目的无非是震慑馆内其他婢女。 还有便是威慑泉州百姓,让这些个百姓明白。 在泉州他们蒲家、周家随意买卖女婢,官员不管。 他们两家草菅人命,践踏百姓,也无甚罪过。 这样不仅能让泉州百姓人心浮躁,人人向利。更方便他们今后欺压百姓,逼迫百姓不敢报官。 可若是眼前这些个女婢都被朱标买走,那他还如何震慑其他女婢,还如何让泉州百姓纵情享乐? 朱标此举,简直就是和他撕破脸皮! “饶公子若是有兴趣,大可以到蒲家名下青楼、勾栏。” “只要不是花魁娘子,公子但可取之,蒲某绝无怨言。” “只是这些个女婢,不如就便宜泉州百姓如何?” 没有理会蒲志满的劝说,朱标还似方才一般,重复问道: “蒲兄是怕本公子拿不出这许多银子?” 第253章 且慢动手 “饶公子!”看着软硬不吃的朱标,蒲志满也没了耐心,背负双手冲朱标幽幽说道:“饶公子此举,便是与我蒲家、周家作对?” “难不成苏州饶家,也打算到我泉州分一杯羹?” “那是自然,苏州待不下去,自有泉州宝地!” “凭什么?” “呵!”朱标一时觉得好笑,竟当场轻笑出声。 没有理会蒲志满那近乎责问的目光,朱标上前一步,当着在场千余名百姓的面,朗声说道:“凭本公子有无数家财,凭本公子有忘死之士数千!” 声音落下,就在蒲志满以为朱标口出狂言,虚张声势之时。 只见朱标轻甩袖袍。 紧接着,人群中竟有百余人纷纷跪地。 几乎同一时间,那些人竟齐声高呼。 “我等愿听命公子!” “我等愿听命公子!” “我等愿听命公子!” 蒲志满一脸茫然,心头震撼,一时竟不能言语。 他当真没想到,眼前这些个百姓之中竟能隐藏近百死士。 也亏得朱标没有对他动手的心思,若不然的话,这些藏匿极好的死士恐怕能杀他于无形。 他蒲家也同样私自募兵,招揽死士。 他太清楚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向朱标下跪的这些人,大致看去与寻常百姓无异。 可仔细观瞧,那些人身形魁梧,目光凶狠,每一个必然都是能战之士。 而且这些人在向朱标跪拜的同时,眼中决然效忠之态,更是他从未见过。 “饶....饶公子.....” “蒲兄放心,既然本公子有意在泉州分一杯羹,那自然要依照你们泉州的规矩。” 朱标看了眼身后棋盘,淡淡说道:“如果本公子猜得没错,你与周家对弈象棋,应是有赌注吧。” “不错!”蒲志满稳定心神,冲朱标说道:“赌注为城东一条街面的所有生意!” “好!待会本公子也与你两家对赌,若本公子输了,再不来泉州。” “可若蒲、周两家前辈输了.....” 朱标浅笑一声,淡淡说道:“那就请蒲、周两家前辈能分利给本公子!” 语罢,也不管蒲志满是否同意,朱标看向那名被卖身的女子,再次说道: “本公子出价一百两,可有人还要加价?” “嗯.....” 下方众人虽对拍卖这些个女子抱有格外的热情。 可他们见蒲志满对朱标都是忌惮三分,更是听到朱标说,购买这些女子乃是为与蒲、周两家对赌。 故而! 下方众人也不愿找朱标的霉头,也就在无人开口加价。 见此情形,朱标看向蒲志满轻笑道: “蒲兄,看来又是在下得了这女子。” “嗯......” “公子执意如此,某也无甚好说!” 丢下这句话,蒲志满转身便朝原本的高台走去。 倒不是他对朱标这搅局的行为无甚办法,只是他一时竟看不出朱标的是深浅。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况且朱标所在的苏州饶家已被朝廷灭门。 他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少年为何到了泉州还敢如此放肆,当着不少百姓的面让他与周家难堪。 更重要的是! 方才隐身于百姓间的那些人,在蒲志满看来个个都是死士。 这年头培养一个愿意为主人对抗国法,甘愿去死的死士,必然要花费许多的银两。 有百余名这样的人心甘情愿追随朱标,朱标实力雄厚自不用说! 他从商多年,也算的上是阅人无数。 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竟然是来自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少年。 “周兄?今日对弈可还要继续?” “嗯....” 听到蒲志满这话,对面的周家周鑫不远处的朱标,一时竟也有几分纠结。 “不如今日到此为止?” “好!今日到此为止!” 两人说着,相继便要走下高台,离开这象棋棋局。 可也是此时,朱标缓步走到二人跟前,脸上笑意不减,很是温声说道: “两位前辈,既然要走,那这些女子....” “自然是带回,改日弈棋之时再议。” “那怎么行!” 周鑫刚一说完,朱标当即开口打断道:“拿都拿出来了,哪里有原封带回的道理?” “本公子还想着能买下些女婢,将来文象棋局不至于落败呢。” “饶家小子,莫要欺人太甚!” 听着周鑫当即怒喝,朱标却不以为意,反而看向蒲志满淡淡说道: “蒲兄以为呢?” “嗯.....饶公子所言也是有理......” “老蒲.....” “周兄,这些女婢你我带出来,本就是有意变卖。既然饶公子有兴趣,不如做这个顺水人情。” 语罢,蒲志满看向朱标道:“饶公子,蒲家所带十六名黑卒女子,公子自可带走。” “多谢!”朱标看向周鑫,阴恻恻道:“那周前辈.....” “哼!” 周鑫冷哼一声,刚准备转身离去。 可朱标尚未开口,沐英怎会让周鑫就这么离开? 眨眼的功夫,沐英一手按刀直接挡在了周鑫跟前。 那周鑫身后自有七八名护卫,就在几人准备动手之时,蒲志满忙冲朱标说道:“公子且慢,一切都好商量!” 第254章 纨绔子弟 “若饶公子需要女婢,大可到我蒲家去取!” 蒲志满凑到朱标耳边,小声继续道:“公子何必与周家结怨?” 语罢,蒲志满宛如一个和事佬般,表情真切看向朱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面对他的好言说和,朱标压根就不理会。那一脸倨傲的样子显然是没将他蒲志满放在眼中。 见此情形。 蒲志满心中虽有不悦,但毕竟当了这和事佬,索性便也当到底。 “周老兄。”蒲志满看向周鑫,温声说道:“不然这些女婢算我蒲家的,你再到我府上去取十六名女婢如何?” “哪有这个道理!”周鑫一把推开蒲志满,作势便要下令与沐英等人大打出手。 几乎同一时间。 方才人群中向朱标下拜的百余人缓缓聚集了过来。 也就在双方即将大打出手之时,蒲志满左右斟酌,这才再次出声道: “既然如此,东街市的生意尽数归周兄所有。” “不知周兄可愿罢休?” “此话当真?” 看着面前一脸惊喜的周鑫,蒲志满强压心头不满,郑重点了点头。 见状,周鑫瞥了眼朱标,没好气道:“反倒是便宜你了!” 而等周鑫刚一离开,蒲志满忙看向朱标开口说道:“饶公子何必如此啊。” “那周家乃我泉州名门,手下商船数十艘,更是有人手近千。” “而且此人行事极为霸道,全无半点道理可讲。” “公子日后在泉州的处境.....” 似担心朱标日后在泉州的处境般,蒲志满重重叹了口气。 此时看向朱标的眼神也满是担忧,甚至还带有几分关切的意思。 “公子日后千万要多加小心!” “蒲兄勿忧!” 面对蒲志满的好意提醒,朱标脸上笑容更盛,满不在乎道:“蒲兄多虑了,区区周家还不足以让本公子忌惮。” “饶公子......” “今日之事多谢蒲兄,本公子铭记在心。” “饶....饶公子.....” 没有理会还打算说些什么的蒲志满,朱标微微拱手便带人朝远处走去。 也是等朱标带人离开。 上一秒还悲天悯人,对朱标接下来处境忧心忡忡的蒲志满。此刻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的同时,金色瞳孔中满是不屑。 他毫不怀疑苏州饶家有来泉州分一杯羹的实力。 可对朱标这个人,蒲志满也是打心底瞧不上! 方才种种,朱标身上展现出来的骄横、霸道,以及到了泉州还目空一切的做派,不就是出身优渥,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一上来龇牙狂咬的疯狗,又能有什么本事? 还有那周鑫! 为了所谓的面子,上来便与朱标结仇。 这样的人,甚至不配在泉州与他平起平坐。 不过也好! 看了眼周鑫、朱标离开的方向,蒲志满表情得意,似乎很满意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 与朱标结下善缘,那朱标想要来泉州分一杯羹,自然要盯着周家。 如此一来,他蒲家大可以作壁上观,静静看着朱标与周家斗的两败俱伤。 最后,还是他蒲志满坐收渔翁之利。 泉州一处宅院里。 沐英过了两道内门,这才走到正堂,面见朱标。 “殿下,那些女子已然安置妥当。” 环顾屋内陈设后,沐英语气随意,轻声调侃道:“没想到泉州的锦衣卫竟如此奢华,这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恐怕值不少钱吧。” “额.....” 听到沐英这话,正堂内站着的另外一人忙冲朱标跪道: “标下泉州锦衣卫沈世用有罪,请太子殿下重罚!” “标下虽置办豪宅,可家中资财绝无半点取之于民!” “孤自然知道。”朱标微微颔首,示意沈世用起身。 “西平侯乃无心之言,你也无需计较。” “以泉州商者身份伪装,置办豪宅,刺探情报,亦无不妥。” “多.....多谢太子殿下。” 听到这里,沈世用这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还不等他起身,只听朱标继续问道: “沈卿,泉州百姓都以何为生,为何多数人均能豪掷数十两购买女婢享乐?” “殿下有所不知。”沈世用定了定心神,朗声回道:“蒲家以海外生意见长,他们也知此举有违朝廷法令,故而高价聘请泉州百姓入船做工。” “而且每年都会给予泉州附近村落不少银钱、肉食。” “村中老人年满六旬者,年终更是能得三两银子,二斤猪肉。” “因此....” “即便有百姓想要告发蒲家违抗禁海令旨,然而不用蒲家亲自出面。在蒲家做工的百姓、得蒲家恩惠的村中老人自会阻拦。” “原来如此!” 朱标重重点头,心中不由感慨起蒲家的手段果然高明。 刚到泉州时,见泉州海贸如此昌盛,街上到处可见海外藩商。 朱标还奇怪,为何自己先前竟丝毫不知泉州海贸如此繁荣。 现在看来,以利驱使,天底下倒是还是有不透风的墙! “若如你所言,蒲家在泉州一地的声望恐怕也是极好!” “殿下所言不错。”沈世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蒲家平日里没少做那些个违反乱纪之举,可每一次都能妥善处置。” “那些个苦主要么被银钱收买,要么迫于村中老人的劝说,不得不低头。” “总之标下任泉州锦衣卫一年有余,从未听说过蒲家之事有闹大的时候。” “官府呢?”朱标双眸微沉,语气也多了几分寒意。“泉州的官府定然与蒲家勾结甚深吧!” “这.....” 沈世用沉吟数秒,似纠结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锦衣卫未曾发现泉州府官员与蒲、周两家不法罪证.....” “这怎么可能!”沐英一时诧异,当即看向沈世用质问道:“此次陛下、太子南巡,起因便是泉州那老妇叩阙被杀一案。” “蒲家违抗朝廷禁海令旨,泉州官府知情不报,这还不算罪证?” “况且蒲家豢养私兵,私藏铠甲、火器,连朝廷令旨都敢置若罔闻,他们平日里又怎么可能是遵纪守法之辈?” “偌大家产,岂能没有官府助力?二者又怎么可能未曾狼狈为奸?” 面对沐英的质疑,沈世用只当是西平侯斥责他们锦衣卫办事不利,此时也没有开口辩解的打算。 只不过。 朱标轻咳一声,缓声开口道: “大哥,恐怕除知情不报外,泉州官府还真未与蒲家狼狈为奸,欺压百姓。” 第255章 朝廷不取,商人取之 “绝不可能!”沐英当即冲朱标拱手道:“臣愿领命,率众详查!” 朱标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外兄和老朱一样,都是那种嫉恶如仇的性子。 蒲家奸邪,板上钉钉。 泉州官员悖逆国法,也是不容辩驳。 沐英如此急切,想来是不愿见到欺压百姓的官员、富商横行法外。 只可惜...... 示意沐英落座后,朱标语气平静,淡淡问道: “大哥方才也都听到了。蒲家恩待村中老人,更是高价请百姓为其做工。” “即便蒲家乱法欺民,苦主甚至都闹不到官府那里去,自有村中老人出面调和。” “那若是调和不成呢?” 听到沐英急切发问。 朱标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也愈发低沉了几分。 “此次南巡,一路自北向南,想来大哥也已经发现了。” “越靠近南方,越是富庶之地,百姓对村落宗族的执念便是越深。” “村落宗族若想惩治村中一人,甚至都不需上报朝廷,即便闹出人命,其他村中之人也不会报官。” “大哥,你曾戍边西南,自然也知道其中道理。” “嗯.....” 知道朱标说的是西南土司,沐英表情微顿,原本激动的情绪这才稍稍平静了几分。 西南偏远之地,一些并非朝廷正式任命的土司,说白了最早也只是权力大些的宗族长辈。慢慢的地盘更大,钱财更丰,这才成了一小块地方的土皇帝。 既然是土皇帝,这些土司自然也就掌握着治下百姓的生杀大权。 即便苏州、杭州还有眼下的泉州并没有土司。 可宗族制度越是严格的地区,宗族首领也有定夺族内百姓生死的大权。甚至说这些个宗族家法凌驾于王法之上,也不为过! 也是见沐英不再言语,朱标看向沈世用温声开口道: “未有泉州官府与蒲家相互勾结,欺压百姓之实证,倒也不是锦衣卫失职。” “毕竟蒲家行欺压百姓之事,甚至都不用官府出面,村中长辈便将此事压了下来。” “不过孤倒是有些好奇。” 朱标顿了一下,旋即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沈世用道: “蒲家几乎是收买了泉州临近各县的所有村民。” “与海外藩商贸易,当真能得利如此之巨?” “嗯.....” 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眸光却犀利如刀的朱标。 沈世用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倒不是被朱标的气场震慑。 相反!朱标这话虽是疑问,可在沈世用听来,却感觉朱标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之所以有此一问,就好像是说给旁边的沐英听。 “回....回禀殿下!” “蒲、周两家与海外藩商贸易,盈利巨大。” “仅今年不到一年功夫,两家共盈利不下千万两!” “胡扯!”沐英轻笑一声,瞥了眼沈世用一眼,没好气道:“与海外藩商贸易,一年便得银千万两?” “你可知我大明一年的赋税才有多少?” “你可知军中每年军资才有多少?” 没有理会还打算开口的沈世用,沐英冲朱标郑重拱手道: “太子殿下,即便是开设港口,与海外诸国进行贸易,也该事先由陛下废除海禁。” “殿下身为太子,身为人子,断无理由率先废除陛下海禁旨意。” “大哥稍安勿躁。” 朱标示意沐英落座,转而看向沈世用继续问道: “蒲、周两家都有何商品销售海外,再者远洋都有哪些小国的藩商与他们两家往来贸易?” “回殿下的话,蒲、周两家多以丝绸、棉布、茶叶、瓷器等物售卖诸国。” “其商队远行,可到吕宋、暹罗等地,具体.....” “具体标下也是不知。” “不过每年盈利千万,绝非标下妄言。” 沈世用看了眼旁边的沐英,继续说道: “例如我朝丝绸,若卖往吕宋,可翻数十倍不止。” “瓷器、茶叶在远洋诸国更是紧俏,非王室亲贵不能享用。” “海贸一年盈利千万,绝非虚言。” “孤自然明白。” 和沐英不同,朱标绝对相信海贸一年可以盈利千万。 毕竟现如今大明除泉州以外,再无其他民间港口供海外藩商停靠。 因此这千万两银子绝对有可能。 而且朱标相信,若朝廷废除海禁。收缴海关税加上远洋贸易,国库每年收入千万都是不止。 “孤明白了,传令靖海侯吴祯。” “命其率领所部,于海路到泉州沿岸三十里的海上等候旨意。” “标下领命!” 沈世用刚一离开正堂,朱标伸了个懒腰的同时,看向沐英玩笑调侃道: “海外同商这块蛋糕,父皇不取,自有富商去取。” “太子殿下,陛下也是....” “孤当然知道。”不等沐英为老朱解释,朱标轻声打断道:“早年间北元实力强横,东南沿海又多有海寇袭扰,朝廷分身乏术,陛下这才下令禁海。” “不过孤只是觉得可笑。”朱标似自嘲般苦笑一声。 “朝廷那边抠抠搜搜,孤这个监国太子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所想出恩待于民的法子也是沾点小家子气,从不敢有一掷千金的豪气,更不敢直接给大明境内的老人分银分粮。” “而泉州的蒲家却是做了孤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雇佣泉州青年,年末给予村中老人银钱、肉类。” “若他们没干那些个欺压百姓的勾当,这泉州让他们当家做主反倒更好!” 这话听起来虽然很是无奈,可沐英却也觉察到朱标说话之时的愤怒。 区区商贾,施恩于民。 这在朱姓天下是绝不允许的。 不用说老朱了,即便是素来宽仁的朱标也决不允许有商贾似这般收买人心。 “殿下,末将请命,率兵查封蒲、周两家!” 第256章 惩治贼凶易,更正民风难 朱标没有理会沐英的请求。 斟酌良久后,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 “大哥,蒲、周两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即便他们家有私兵,纵然私藏火炮。” “可在我大明王师跟前,亦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只是泉州之害,根本虽是蒲、周两家,可泉州百姓又何尝不是帮凶?” “嗯.....” 沐英闻言,即便他也不愿承认,可百姓乃是帮凶一说也不无道理。 受蒲家恩惠的村中宗族,平日里怎么可能不为蒲家出力,不帮着他们欺压百姓。 处斩元凶,哪怕是将蒲家、周家满门抄斩都不是什么困难事。 可最要紧,也是最麻烦的问题,是如何更正泉州的民风! “今日情景,大哥也是看到了!” “蒲、周两家护卫当众扯下女子蔽体衣衫,百姓竟无人觉得不妥。” “将女婢当成商品叫卖,一众百姓争先恐后出价,宛若狂欢般争先恐后。” “大哥可曾在其他地方,见过百姓如此?” “这.....” “泉州之祸,根在世家,可百姓人心虚浮也是不争的事实。” “孤从未奢望过我大明所有行省,万千百姓人人崇尚礼教。可最起码的仁义礼智信,最起码的道德廉耻也该知晓一些吧。” “若那般情形让父皇见到.....” 说到这里,朱标戛然而止。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身形猛然一颤。 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朱标执意撇下老朱,先行赶到泉州。 依照老爷子的性子,但凡见到蒲、周两家豢养私兵,私藏火炮。没的说,定然是一个杀字。 当老爷子得知泉州百姓向蒲向财,不向朝廷。 天子之怒波及整座泉州城都是必然。 到那时,恐怕老爷子一口屠刀下去,泉州临近的海域都要被血染红。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沐英看向朱标,试探性问道: “那殿下打算....” “步蒲家所涉棋局之中!”朱标眸光深沉却带有几分犀利,“蒲志满以为孤乃苏州饶毅余孽,所来泉州也是为了分一杯羹。” “既然如此,孤便学着他们,恩待百姓。一步步夺走他们的海贸产业!” “殿下,如此是否太过给他们颜面了。”沐英眉头微皱,显然是觉得朱标这个决定太过软弱。 毕竟朱标乃是大明储君,身后更有百万将士,千万子民。 朱标又何必学着蒲家一样,恩待泉州百姓。甚至还要花费大功夫,和蒲、周两家来一场商界斗阵。 即便沐英不是鲁莽之人,可面对蒲、周两家这样的宵小。 沐英的想法也和老朱一样,快刀斩乱麻,先宰了再说! “殿下,马上便是年节,年节前后还要返回京城。” “若是在泉州耽搁时间太久.....” “倒是不会耽搁太久。”朱标看了眼院中戍卫的锦衣卫,淡淡说道:“孤毕竟不是正经商人,与蒲、周两家之争,自然不会似商人般老实本分。” 语罢,朱标背过身子朝主位走去的同时,沉声说道: “蒲家玩心眼,以收买泉州百姓为要,那孤便同他玩玩。” “而且!” 就在沐英还准备开口之时,朱标眼眸犀利,正色说道: “而且蒲、周两家在海外经营多年,已然与海外藩商联系紧密。” “船队何时出海,路程如何,沿路前往那些远洋诸国,他们也都有了经验。” “若不将这份海贸生意握在手中便直接铲除蒲、周两家,将来泉州港口开设,朝廷派人出海经商,依旧要走不少弯路!” 虽说现如今大明的船只制造业乃是领先全球,可说到底也很难抗住海上的大风大浪。 若是开拓海外市场,从零开始。 不知这个过程有多少人要死在远洋途中,更不知要白白浪费几年的时间,才能与海外商人取得联系。 蒲、周两家现成的生意就在那里,朱标实在不想因一时愤怒,将现成的蛋糕抛之于地。 而且! 自己来到大明,一直以来的目的不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更大的利益。 身为后世之人,朱标想的不就是想让远洋诸国在华夏的震荡下,俯首称臣? 泉州自宋开始,便是全球最大的海贸港口。 饶是不善理财,不擅民生的前元旧廷都极为重视泉州港口。历代泉州主官(达鲁花赤)也都是蒙元贵人。 朱标又怎么可能不顾泉州民心,不收拢蒲、周两家那相对成熟的海贸经验,放弃泉州这么大一块蛋糕。 “传令,自苏州调派大船十艘,满载丝绸、布匹、瓷器、茶叶等,运来泉州。” “大哥由你亲自出面,收买泉州当地藩商手中香料、玛瑙等海外特产。” “传信陛下,拨银三百万于泉州,供孤调用。” 见朱标心意已决,沐英也不再多说,转身便下去准备。 也是在沐英转身离开的同时,迎面便看见沈世用大步而来。 “回禀殿下,调兵信件已派人快马送给靖海侯!” “好!” 朱标看向沈世用,正色说道: “锦衣卫听令!” “断绝蒲、周两家丝绸、布匹等生意,严密监视蒲、周两家。” 朱标想了想,意有所指般冲沈世用随意说道:“那周家的人口,是否太多了些?” “嗯?” 沈世用先是一愣,旋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标下明白,标下这就去办!” 就在沈世用即将出门准备之时,朱标眼眸一亮,温声说道:“召秦王朱樉、亲王妃王氏,以及.....” “以及诚意伯。” “告诉他们,蒲、周两家之罪行已无甚要紧,让他们放下手中活计,即刻面见本宫!” “标下领命!” 第257章 嚣张跋扈 半日的功夫。 由于锦衣卫的封锁,即便先前已和蒲家、周家达成协议,甚至已经交付定金的丝绸、茶叶等生意都尽数瘫痪。 那些与蒲家、周家合作多年的外地商人,也不愿说明缘由,直接拒绝了此次合租。 无论两家出价再高,他们都不愿继续与蒲、周两家继续往来。 周家府宅。 蒲志满刚跨过大门,打算和周鑫商议如何是好时,只听周家后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老爷,卢夫人.....卢夫人被.....” “怎么了!” “卢夫人被害.....” 听到这话,周鑫瞳孔冒火,也顾不上刚刚到来蒲志满,大步便朝后宅走去。 “何人如此大胆!” 看着自己最为疼爱的夫人,此刻身首异处躺在院中。 周鑫牙关紧咬,右手死死攥拳,恨不得将眼前下人尽数生吞活剥。 “回....回老爷....”卢夫人随身丫鬟声音颤抖,缓声说道:“夫人说要喝蜜水,小人刚到后院去取,会来时便是....便是....” 那丫鬟咽了下口水,状着胆子说道: “前后没有半柱香的功夫......” “混账!混账!”周鑫被气浑身发抖,此刻宛若一头癫狂的野兽般疯狂吼叫。 他当真没想到。 在泉州、在他周家府邸、在他周鑫的地盘上! 他的小妾竟会在光天化日被人了结性命。 最可恨的,是他府中养的这些个下人竟无人看到凶手,更是未能抓到贼凶! “来人!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尽数拖出去打死!” 随着话音落下,周鑫身后护卫朝着院中的七八名丫鬟大步而去。 也是在院中一片嘈杂之时,躲在房顶中的锦衣卫不免有些咋舌。 怪不得朱标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些个世家富商。 这些世家富商虽是富商,可在其地方上简直就跟奉天殿的皇帝一般。 府中下人的生杀予夺甚至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要知道,即便是这些下人都是卖身到周家为奴。 可依照大明律法,随意处死奴籍之人,主家也是要承受鞭刑。 如今看来,周家周鑫似乎压根就不在乎大明律法。 “你们几个,待会把周家那些个下人救了!”沈世用冲身旁几名锦衣卫道。 毕竟这些下人常年在周家做工,没准朱标公告周家之罪时用的着他们。 而对锦衣卫方才处死的周鑫小妾卢氏,沈世用心中却无半点慈悲。 毕竟周家罪行昭昭,按理说全族都要处斩。 况且那卢氏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外勾搭书生,不守妇道倒也罢了。 她平日里也没少欺压良善百姓。 仅是锦衣卫记录在案的,那卢氏便逼的好几家百姓将女儿卖入青楼。 周家庭院内。 看着护卫拖着那些个丫鬟朝门外走去,周鑫心头愤怒这才稍稍平息。 也是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蒲志满幽幽说道: “周兄以为贼凶是谁?” “定是不知死活的杂碎!” 周鑫有此推测也属正常,毕竟他们周家、蒲家先前没少欺压百姓。 甚至逼的一家百姓绝户都是常见。 周鑫猜测击杀他府中小妾的,交是那些走投无路,只为泄愤的百姓也属正常。 只不过.... 听到周鑫这话,蒲志满冷笑一声,旋即语调低沉阴恻恻说道:“先前即便有亡命之徒想要抱负你我两家,最多不过是在门前丢些野鸡、野狗的尸体。” “那些没骨气的百姓敢直接杀人?杀的还是周兄你的爱妾!” “嗯....你是说......” “周兄莫要忘了!”蒲志满语气郑重,沉声说道:“今日象棋对弈是何人搅局!” 听到这话,周鑫眼眸微顿。 沉吟片刻后这才轻笑一声,很是不屑说道:“你说饶家那小子?” “他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看着一脸自信,甚至对朱标格外轻视的周鑫。 蒲志满脸上挂满寒霜,同时没好气道: “周兄莫要忘了,那位公子可有擅隐死士数十人。” “你我皆知,培养一名死士耗费巨大。” “饶是你我两家合在一起,恐怕也找不出数十名死士。” “而那饶公子.....” 不等蒲志满说完,周鑫似觉察到什么,一手握拳狠狠砸在面前石桌之上。 “竟然是他!” “还有!”面对周鑫的怒声咆哮,蒲志满非但没有罢休,反而继续添油加醋道:“方才小弟得到消息,原定售卖给我蒲家的茶叶商贩、丝绸商人,一日之间尽数毁约。” “眼看海贸在即,没有商品,咱们怎么与远洋小邦的王室交易!” 原本周鑫还以为他周家茶叶等生意被毁约,是蒲志满搞的鬼。 现在看来,所有一切竟都是朱标所为。 “老爷!” 就在周鑫低眉沉思,心中盘算如何对付朱标之时。 只见一名护卫连滚带爬跑到自己跟前,那一脸恐惧的样子就跟大白天见鬼没什么区别! “慌什么!慢慢说!” 周鑫瞥了眼旁边的蒲志满,没好气道。 也是听到他这话,那护卫倒了好几口气,这才开口说道:“回老爷,护卫刚把那些奴婢拖到后院,可突然冲出来五六人,将护卫尽数打倒。” “还.....还把那些个奴婢全都救走了......” “娘的!”周鑫猛的站起身子,一手叉腰怒声咆哮道:“这他娘的是踩在爷头上拉屎!” “饶家小子欺人太甚......” “老....老爷.....” 周鑫刚打算上前找朱标要个说法,可也是此时,一名店铺活计装扮的下人从前院快步走了过来。 当看到蒲志满还在一旁,原本还想说什么的伙计连忙闭上了嘴。 “有什么话便说!” “是。”那伙计小心翼翼看了周鑫一眼,旋即低头快速说道:“饶家公子在泉州市面上,高价收购海外藩商的香料、玛瑙等物。” “而且原本与我周家往来的藩商,如今全都跑到了饶府!” “知道了。” 原本那伙计已经做好被训斥,甚至被打死的准备。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待他说完,周鑫非但没有斥责,反而原本震怒的情绪,此刻却猛的平静了下来。 也是见周鑫语气深沉,重新坐回到了石凳上坐好。 蒲志满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不过很快便开口说道: “周兄,那小子动作之迅猛,堪称少见!” “仅半天的功夫,咱们与北方商人的生意尽数被断,那些海外藩商尽数投向那小子。” “更可恨的是,那小子竟还杀害周兄小妾,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蒲老弟是打算撺掇我与那小子争斗?” 见周鑫已然冷静下来,蒲志满轻笑一声,随意说道:“小弟岂敢。” “你我两家出海商队都在一处。” “蒲家、周家自然也是一荣俱荣!” “此次你我两家危机,自然是我两家同舟共济。” 语罢,蒲志满起身冲周鑫拱手道:“小弟愿为周兄马前卒!” 没有理会蒲志满说的这些个奉承话,此刻的周鑫却显得格外冷静。 微微沉吟后,周鑫眼角微微抖动,用近乎颤抖的声音低声说道: “那饶明,说不准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第258章 蛮夷而已 “太子殿下?” 蒲志满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周兄怕是被吓破胆了,大白天竟说这些个鬼话。” “并非戏言!” 周鑫眸光郑重,沉声说道: “且不说苏州饶家被朝廷灭门,乃陛下、太子亲自下令,生还机会甚是微小。” “单说一日之间便切断你我两家与北方茶叶、丝绸等商人的多年生意。” “如此大手笔,若不是太子,区区饶家余孽如何能够办到?” “周兄多虑了!”蒲志满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蒲家祖上不也被暴元朝廷满门抄斩过?如今小弟不活的好好的?” “这不一样!” 见面前周鑫神色慌张,额上甚至都冒出了几滴汗珠。 蒲志满咽了下口水,这才温声解释道: “太子殿下何等人物?即便在下未曾亲眼得见,可传闻中的太子可是位雷霆手段的主儿!” “若当真是太子,岂能容你我两家当街拍卖青楼女婢?” “若当真是太子,恐怕此刻你我二人早就魂归九幽了!” 周鑫这个猜想,蒲志满不是没有考虑到。 只是拍卖青楼女婢时,朱标所表现的嚣张跋扈,活脱脱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 他见过不少世家公子,那种纨绔是装不出来的。 起码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太子,身上绝不可能有这种特质! 似饶明那般轻浮跋扈之人,蒲志满实在难以与传闻中那个城府极深、手段极为刚猛的太子相提并论。 “若周兄心有疑虑.....”蒲志满顿了一下,一双眸子似暗藏许多企图般,玩味说道:“那周兄不如全家暂到淡马锡(新加坡)避难。” “待小弟解决了饶明,周兄再回来不迟!” 闻听此言。 上一秒还略有担忧的周鑫,此刻就如同被踩到了尾巴一样,看向蒲志满没好气道: “若我真到海外避祸,等你解决完那小子,泉州可还有我的位置?” “不如你我一同远赴海外,待泉州安定以后再行返回?” “呵~”蒲志满冷笑一声,旋即缓缓站起身子,冷声回道:“周兄所求的乃是富贵平安,不愿家人承担风险。” “而小弟眼中!只有富贵二字!” “我蒲家前元之时蛰伏数十年,今暴元已绝,正是有为之时。” “若是让小弟外出避祸.......” 蒲志满微微一顿,旋即冷笑道:“虽死而已,何足挂齿!” “哪怕他是大明太子,小弟也要扯下他二两肉来!” 语罢,蒲志满大步朝门外走去。 待蒲志满快走出庭院时,身后的周鑫这才诧异问道: “蒲老弟,你就不怕全族蒙受灭顶之灾?” “又有何惧?我蒲家富贵同享,灾祸自然同担。” “再者说了!” 蒲志满表情玩味,回头看向周鑫玩笑说道:“朝廷抄家灭门的圣旨,我蒲家又不是没有接过!” 丢下这句话,蒲志满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而听到这番话,石凳上的周鑫却是久久不语。 此刻眸光深沉,似乎在左右平衡着利弊。 半晌过后。 只见原本沉思的周鑫很是突兀的笑出了声。 那蒲志满虽说聪明,也擅商道。 可终究是海外蛮夷之种,虽家中富贵,可骨子里却有几分光脚不怕穿鞋的草莽之意。 终究不及他们这些出生豪奢之家的汉家儿郎。 不过正如蒲志满所言,前元之时,他们蒲家便被元廷下令满门抄斩。 蒲志满的父辈或避祸他乡,或东躲西藏,终究是侥幸存活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 这一次他们蒲家是否依旧有这般好运! “恩叔!” 周鑫目光转向身旁的老者。 名叫恩叔的老者长相不同于汉人,鹰钩鼻、高眉骨,眼窝极深,一双黑褐色的眸子好似鹰隼般锐利。 加上那瘦削的身材,给人第一面的感觉便有几分奸猾之感。 听到周鑫的声音,恩叔微微欠身仔细聆听周鑫的吩咐。 “将家中金银尽数运到船上,让府中众人也都上船,今夜我等便外出避祸!” 即便周鑫也不太相信那饶明是当今的太子。 可此时周鑫只感觉心头有一片氤氲不散的乌云。 他宁愿就此逃走,也不愿承担这万分之一的风险。 和并非汉人的蒲志满不同,周鑫更愿意相信有命挣钱也要有命花才是真理。 “老爷,那泉州城中的许多生意......” “还管什么生意!” 周鑫狠狠瞪了恩叔一眼,愈发烦躁说道:“若那人当真是太子殿下,我周家此次能够活命便是万幸,还管泉州城中的生意?” “切记!城中生意万万不可变卖。” “将金银送上船时,也要谨慎,断然不能走漏风声。” 见恩叔静默不语,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周鑫缓缓起身,一手搭在恩叔的肩膀上,温声说道: “你和那蒲志满本不是我汉人,自然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若是命都没了,纵然家有千万资财又能如何?” “一旦那人是太明太子,变卖家产岂不是让告诉众人,我周家有出逃避祸的打算?” “这....” 恩叔顿了一下,旋即回道:“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 夜晚时分。 刘伯温身着藩商服饰,大步走入朱标所在的庭院里。 也是看到刘伯温这副样子,朱标一个没忍住,竟直接轻笑出声。 “刘先生,你这是....” “嗯....”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刘伯温苦笑一声道:“微臣知殿下有重开海贸之意,便乔庄打扮成海外藩商模样,与泉州城的藩商交好。” “如此,将来也能为殿下助力。” “先生辛苦,快快落座。” 示意给刘伯温添茶后,朱标随意问道:“父皇命先生前往泉州,不是嘱咐先生稽查蒲、周两家不法吗?怎的先生却与藩商亲近?” “殿下容禀,微臣做做文章尚可,查案的确并非微臣所长。” “况且泉州奸邪之罪证,自有秦王殿下缉拿,微臣实在不忍给秦王添乱。” ‘老东西!’朱标腹诽一句,嘴角也微微上扬了几分。 刘伯温可不是不擅查案,他是不想与朱樉分功。 而且泉州之害,根在蒲、周两家,面上也牵连了泉州百姓。 刘伯温是生怕老朱抵达泉州,下令严惩悖礼百姓。 老家伙这是想明哲保身,不愿成为天子惩治百姓的酷吏。 “稽查案件的确有些为难先生,可整肃民风却是先生所长。” “相信先生也看到了,泉州百姓不顾体统,置身蒲、周两家的荒唐游戏之中,视人命如玩物。” “如何更正泉州民风,当拜托先生。” 第259章 苦了你了 “这.....臣.....” “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见朱标笑容和煦,表情温和的同时,眸光却藏有几分犀利。 刘伯温心中不由苦叹一声。 说到底! 在老朱面前藏心思,老朱厌烦之下,没准会顾念往日情分一脚把他踢开。 可在朱标跟前..... 他越不想做什么,朱标便偏要让他做什么。 而且朱标从始至终都无半分厌恶之色,态度温和却让人不容拒绝。 看来!在朱标手下为臣,还是尽量别耍小聪明的好。 “殿下,臣不查蒲、周两家之过,那是因这两家罪大恶极,罪证多的不需特意收集。” “况且晋王已在苏杭一代立下声望,那秦王也该在泉州有所作为。” “臣不收集蒲、周两家的罪证,也是不愿与秦王争功!” 见自己都这般坦诚,朱标依旧不以为意。 刘伯温轻咽了下口水,郑重说道: “臣愿担当此任,不过还请殿下格外开恩,以秦王殿下为主,老臣从旁协助。” “嗯。” 听到这话,朱标这才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也是此时。 秦王朱樉身着破布衣衫,脸上满是污秽便快步走了进来。 一月不见,朱樉身上那富家公子的懒散气度竟消减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普通百姓以力为生的精壮之感。 一时间,朱标甚至都也有些难以辨认。 “臣弟拜见大哥!” “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快起来!” 朱标忙从椅子上站起,亲自上前将朱樉给扶了起来。 “黑了不少,也瘦了许多,不过结实的很!” 朱标看向旁边脸色蜡黄的秦王妃王氏,关切的语气也多了几分责怪。 “你乃我朱家男儿,为朝廷吃些苦头也是应该,为何要扯上弟妹!” “弟妹这手指怎么还裂开了,若是让娘看到了,免不了你一顿训斥。” “快!快去拿药膏来!” “太子殿下,和秦王无关,是臣妾给邻里浣洗衣物,以补家用....” “苦了你了。”朱标冲王氏微微颔首,旋即一脚直接踹在朱樉的屁股上。 “你个憨货!” “你吃些苦也是活该,为何要让弟妹跟你一起受罪!” “沈世用!” “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秦王夫妇日子困苦,锦衣卫就眼睁睁看着?” 见朱标斥责一声,怒气冲冲便朝沈世用走去。 朱樉快步挡在朱标跟前,忙解释道: “与锦衣卫无关,大哥,是臣弟不要他们接济!” “而且王妃还说。” 朱樉眸光温和看了眼王氏后,微微牵起她的手,缓声说道: “王妃说,臣弟既隐藏身份,入蒲家私矿做工,那一家便要有百姓之家的样子。” “哪有丈夫外出做工,女子在家不做些活计,补贴家用的。” “嗯.....” 看着面前的朱樉、王氏二人,朱标眼中满是赞许。 且不说朱樉的差事办的如何。 单是他能为锦衣卫说情,能与秦王妃王氏琴瑟和鸣,夫妻和睦。 这一趟泉州,他便也是没有白来。 “也苦了你们二人。” 朱标轻叹一句,冲门外喊道:“快去准备膳食、衣物!” “大哥,臣弟在私矿中发现.....” “倒是不急,先用过膳再说。” “不耽误的!”朱樉一脸急切,忙从王氏手中接过厚厚一叠奏疏递了过去。 “大哥,蒲家不法与寻常世家不同。他们欺压百姓更甚,却极擅收买人心。” “臣弟在蒲家私矿做工,发现不少做工百姓都是受蒲家逼迫。” “要么,便是村中犯错之人,被村中老人打发过来,劳作赎罪。” “那些做工百姓就没想过逃走?”刘伯温似乎是在给朱樉递话,当即问道。 也是听到刘伯温这话,朱樉表情骤然严肃了几分。 沉吟数秒后,这才沉声开口道: “这便是蒲家不同之处!” “蒲家擅于抓住百姓的软肋,以亲人相逼,以权势相威胁,受尽欺凌的百姓不敢报官。” “被村中老人打发过来做工的百姓更是如此。” “若他们胆敢逃回家中,甚至都不用蒲家动手。村中老人,甚至他们自家父母都会将他们重新送回来。” “甚至......” 朱樉看了朱标一眼,犹豫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甚至有百姓为换取蒲家厚待,争先恐后将女儿卖到蒲家勾栏中去。” “在泉州,在村中老人的眼里,蒲志满就如同皇帝一般不容侵犯,蒲家令旨甚至比朝廷圣旨都要管用!” “砰~” 朱樉话音刚落,朱标心头烦躁,一手直接拍在面前桌案上。 他是知道蒲志满擅弄人心,以小利洗脑泉州百姓。 可朱标没想到,泉州百姓受此毒害竟如此之深。 凌驾皇权,如同圣旨! 在朱标的视角中,这蒲家跟他娘的邪教有什么分别。 “为人父母,将自家儿女推入火坑,只为换取富贵。”朱标表情阴沉,冷声斥道:“当真禽兽不如!” 和一脸震怒的朱标不同。 此时的刘伯温却显得格外平静,甚至觉得泉州百姓如此也是正常。 毕竟泉州地处偏远,朝廷恩旨不至。 加上蒲、周两家勾结官府,朝廷法令不兴。 那蒲、周两家,不就是泉州当地的土皇帝?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杨贵妃一人得唐玄宗宠爱,全族上下尽得荣宠。 百姓喜生女,不重男儿。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想要富贵,不就是要迎合上意? 只不过这个“上”本该是朝廷、是皇帝,是朱标和他父皇。 如今在泉州,却成了蛮夷血脉的蒲家。 想到这里,刘伯温心中轻笑一声,似局外人般等着看朱标如何施展雷霆之怒。 也是注意到刘伯温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朱标目光清冷,转而看向刘伯温道: “诚意伯神情得意,想来心中已有丘壑。” “如今尽诛蒲家容易,更改泉州民风甚难。” “若诚意伯胸有良策,还请直说!” 第260章 馊主意! “臣....臣.....” 刘伯温猛的起身看向朱标,可心中却是连连叫苦。 朱家这父子俩都什么毛病! 怎么都喜欢冷不丁的将矛头对准他! 当年汪广洋和胡惟庸争夺丞相之位时,老朱便突然提出让他出任中书丞相。 如今他刘伯温只想看朱标这个太子与朱樉这位秦王铁血治理泉州富商,可偏偏朱标竟在此时询问他的意见! 就在刘伯温准备说自己也无计可施之时,只见朱标眉头微皱,脸上也多了几分不悦。 见此情形,刘伯温大脑急速运作,旋即灵光一闪,郑重说道: “臣以为,可取而代之!” “说说看。” “回禀太子殿下,泉州百姓之所以如此尊崇蒲家、周家,无非是蒲、周两家给了泉州青壮谋生的活计,给了泉州老人恩待。” “可说到底!” 刘伯温目光深沉,看向朱标沉声说道: “若天下富足,殿下宽仁之心何不是让天下万民皆有谋生之道,天下老人皆有食禄奉养?” “既然泉州一年得利甚多,不如抽出部分赠予百姓。” “蒲、周两家待民极厚,殿下便施恩更重,如此泉州百姓自然心向朝廷!” “馊主意!”朱标心中暗道一声。 一时竟拿不准这刘伯温是故意恶心自己,还是当真以为这个办法可行。 也是在朱标愣神的功夫,一旁的朱樉似听出刘伯温话中疏漏,旋即温声询问道: “诚意伯,泉州得利甚多,也全赖与海外诸国往来贸易。” “可禁绝海贸乃朝廷令旨。父皇更是三令五申,平民之船片甲不可下海。” “待处置完蒲、周两家,自然应当立即禁绝泉州海贸。” 听到这话,刘伯温却没有着急回答,反而看向一旁的朱标。 也是见到朱标听朱樉说完,微微摇了摇头。 刘伯温这才放下心来,冲朱樉笑着说道:“片甲不可下海的确是陛下旨意不假,可秦王殿下可知,陛下为何下发此道令旨?” 朱樉从鼻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旋即朗声说道:“无论为何!既然是陛下圣旨,我等臣子只需遵旨便是!” 当看到朱樉一脸不忿,狠狠瞪着刘伯温。 朱标心头笑意更盛。 没想到老二这小子平日里没少挨老朱的揍,可他心里竟对老朱是如此狂热。 那提及老朱圣旨便满脸庄重,恨不得字字遵循写在脸上的大义凛然。 但凡换成是朝中任何一位臣子作此反应,朱标都会认为是在做戏。 可憨直的朱樉,绝不会演戏。 “秦王殿下。”刘伯温也被朱樉这样子吓得一跳,不过很快便淡淡说道:“百姓船只片甲不可下海,朝廷舰队可出海巡视。” “此乃陛下不忍见百姓被海寇、倭奴劫掠。” “更不想倭奴劫掠沿海百姓,逐渐壮大实力。” “然泉州,即便此时的蒲、周两家舰船,在海上都有自保能力,故而区区倭奴不敢造次。” “那又如何?”朱樉气势不减,冲刘伯温冷声质问道:“难不成你诚意伯打算违抗陛下海禁圣旨?” “微臣不敢!只是秦王殿下,您可知泉州海贸生意如今一年能得利多少?” “管他多少!”朱樉语气有些不耐烦。 无论如何,他都不容许有人敢忤逆老朱的圣旨。 旋即,只听朱樉再次朗声重复道:“海禁乃是父皇圣旨....” 可不等他说完,只见刘伯温语调随意,缓声说道:“海贸一年,泉州可盈利近两千万!” “多.....多少?” 朱樉一时诧异,竟直接失声问询了起来。 原本对老朱圣旨很是笃行,甚至大有以血肉践行的狂热,此刻却也被那两千万的重利深深吸引。 “大...大哥?” 当看到自家大哥微微点头后,朱樉心头更是大为震撼。 两千万?大明一年的税收才多少? 况且朱樉还知道,现如今朝廷大兴国战,诸多庆典在即,自家老爹、自己大哥都在为钱发愁。 若这海贸生意一年当真能盈利千万,那不是解了老爹和大哥的燃眉之急? “大哥!” 朱樉转向朱标,正色说道: “臣弟愿即刻面见父皇,请求父皇废除海禁!” “呵~”朱标瞥了朱樉一眼,心中暗叹道,“这小子变的倒是挺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有了钱,上一秒还笃行老朱禁海政策的朱樉,此时竟打算直接面见老朱,请求老朱废除海禁。 要不说钱是个好东西呢,饶是朱樉这个秦王,饶是自己这个太子也要为其折腰。 “二弟稍安勿躁。”朱标缓步上前,随意道:“父皇已然同意,倭国灭绝之日,乃我大明废除全国海禁之时。” “当然!”朱标着重看了眼刘伯温,继续道:“在此之前,暂开泉州港口也不是不行!” “殿下英明。”刘伯温闻言,忙跟着附和道:“泉州地形特殊,海贸繁盛,海外藩商习惯在此落脚。” “即便解决蒲、周两家,泉州海贸之事也断不能轻易禁绝。” “况且得利巨大,臣以为泉州海贸之事,堵不为疏。” “嗯。”朱标微微应了一声。 泉州海贸定然不能禁绝,即便是解决完蒲、周两家以后,也不能禁。 关于这点,朱标不是很想听刘伯温废话。 “方才提及更改纠正泉州民风。” “诚意伯的意思,是让孤与蒲、周两家比拼,看谁对泉州百姓施恩更重?” 此时朱标面容依旧和煦如春风拂面,可话语之中却也带有几分残冬的彻骨阴寒。 明白自己这个办法朱标不甚满意,刘伯温也不承认,忙拱手请罪道:“微臣愚钝,微臣无计可施!” “诚意伯!” 面对有些惶恐的刘伯温,朱标倒是不想怪罪。 示意他起身落座后,继而温声说道:“季汉之主刘玄德入川后,为何严明律法,以严治川。” “川蜀之地,前主刘璋以柔治川,致使法令不兴,无律法威严,故而....” 刘伯温对答如流,可不等他说完,只听朱标继续问道: “那如今之景,蒲家以恩待民,孤当如何?” “这.....” 第261章 典兵 “这....” 刘伯温面色一僵,沉吟半晌后这才开口说道:“当以严治泉州!” “不错!”刘伯温话音落下的瞬间,朱标挺直腰杆,朗声说道:“泉州百姓受商贾恩惠,便将朝廷恩义忘在一旁。” “视富商好似恩主,为不义富商之爪牙。” “助纣为虐,帮着他们欺压其他苦难百姓....” 眼看素来温和的朱标,右手甚至微微握拳,眼中更满是厌恶。 刘伯温又怎会不知道,朱标已然是下定决心打算严待泉州百姓。 刘伯温更知道,此时断不是他开口的时机。 可不知怎的。 刘伯温竟直接站起身子,似有些焦急般忙为那些泉州百姓解释了起来。 “殿....殿下,莫怪泉州百姓,他们.....他们也是受蒲家愚弄。” “知恩图报!对!就是知恩图报!” 刘伯温似自语般重复开口,同时重重点头看向朱标。 “蒲家给予百姓恩惠,百姓定然想着报答。” “虽....虽然这报答之法悖逆国法....” “报答?”朱标目光如刀,很是平静的看向刘伯温。“这些百姓为的不是报答。他们求的,乃是蒲家给予他们更多金银财宝。” “他们求的,乃是蒲家给予他们更大的权利,好让他们欺压先前和他们一般无二的寻常百姓。” “今日蒲、周两家象棋对弈,女子被当众扯下衣物,现场百姓竟无一人怜惜。” “受蒲、周两家哄骗是不假,可这些百姓抛弃良知也是真!” “礼仪廉耻,全他娘的都给忘了!” “脑子里就只有女人,只有钱。只有践踏比他们地位更低下的苦命人,才能得到快感!” “这些渣滓不配当我大明百姓!” “可...可.....”刘伯温一时激动,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朱标所说泉州百姓之状,乃人性使然。 他实在想不明白朱标为何会如此大动干戈。 他更不清楚,素来宽仁待民的朱标,此次竟然对泉州百姓发怒。 也是在刘伯温沉吟之际,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让孤学着蒲家,给这些百姓施恩?” “让孤与蒲家比比,谁施恩更重?” 说完刘伯温先前的提议后,朱标轻蔑一笑,很是厌恶说道:“以利事民,利尽恩绝!” 嗡~ 此话一出,刘伯温只觉大脑一阵翁鸣。 苏明允(苏洵)《过秦论》曾言: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今日朱标对言,以利事天下万民,利益尽,则恩情绝。 斗米恩,升米仇。 即便刘伯温不愿承认,可这却也是事实。 若朝廷一直施恩百姓,但凡一日断绝,泉州百姓定埋怨不止。 “万里疆域,千万百姓,孤不可能榨干身上最后一滴骨血施恩百姓。” “数万子民心向朝廷,为的也不该是朝廷给予他们欺压同乡的权利。” “我大明子民心向百姓的原因,应当是朝廷给每个人,哪怕是奴籍奴隶,给任何一个人送去利益。送去太平盛世,亦或是盛世的希望!” 虽然朱标说出这话时,语气之中夹杂着愤怒。 可刘伯温却很清楚,此刻的朱标绝没有在震怒之下丧失理智。 相反! 这一字一句都宛若真知灼见,让他刘伯温隐隐看到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正在缓缓崛起。 大明子民,心向朝廷。 乃是因为朝廷给予百姓盛世之希望。 换句话说,朱标要的,早已不是朱家一家一性之天下。 朱标要的,乃是万千百姓心怀盛世希望之天下。 若朝廷不能给予百姓盛世之希望,即便是他朱家的朝廷,也没必要继续存在。 强压心头悸动后,刘伯温似大梦惊醒般,长长舒了口气。 他先前是知道朱标乃千古罕见之雄主。 可他没想到,朱标心头所图竟宏大到要给天下所有百姓盛世之景。 想明白这一切后,刘伯温神情庄重,当即跪道:“惩治蒲、周两家,更正泉州民风,当秦王主导,臣刘基不才愿从旁协助!” 似乎明白刘伯温的顾虑,秦王朱樉也随即跪在朱标跟前。 “臣弟愿领此职,定不负太子大哥所托!” “不必,孤会亲自处置。” “殿下.....” 抬手制止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刘伯温,朱标收敛情绪后,温声说道: “孤知你二人不愿让孤背上严苛待民的骂名。” “可自打出了应天,苏州、杭州、台州一路,孤都在恩待百姓。看到被世家、富商欺压的百姓,孤也令朝廷多多施恩。” “孤走了一路,施恩了一路。” “如今到了泉州,也到了此次南巡的终点。” “孤当严苛一次,让百姓知道孤的底线在哪里。也该让百姓明白,哪里品行是他们拼命也要继续坚守的!” 语罢。 朱标走到门口,冲门外朗声喊道: “沐英!沈世用!” “标下在。” “典兵!” 沐英、沈世用对视一眼,虽心中满是诧异,不过当即便也退出宅院,清点兵卒。 直到此时,刘伯温依旧不愿看到朱标背上苛待泉州百姓的骂名。 “殿下,先前重重殿下已然成为天下读书人敬仰之标杆。” “泉州百姓的确应当严加惩戒,可不该由殿下出面惩戒。” “臣刘伯温愿替殿下.....” “诚意伯,孤有两个问题。” 不等刘伯温说完,朱标在身旁护卫的服侍下,一边换甲的同时轻声打断道:“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可最后做了一件坏事,便是原形毕露?” “当然不是!”刘伯温坚决否认。 “那一个坏人作恶了一辈子,一天做了一件好事,那便是回头是岸?” “这.....自然也不是。” “那便是了!”朱标语调随意,似带着几分玩笑说道:“孤从应天出发,对待那些被世家欺压的百姓,处处施恩。” “如今孤严惩泉州百姓,天下人是会认为孤无故苛待于民,还是会认为泉州百姓作恶极甚,饶是孤这个宽仁太子,亦不能容?” 第262章 抄家屠族 “这....”刘伯温一时竟无言以对。 偏是此时,沐英、沈世用换上戎装,径直折返了回来。 “启禀殿下,三千中军已在城外待命。” “一千三百名锦衣卫,听候殿下调遣。” “中军进城,锦衣卫随孤左右。”朱标说完,看向一旁的秦王朱樉道:“二弟,同孤一起!” “是!” 语罢,朱标带着朱樉、沐英、沈世用等人大步朝门外走去。 而院中只剩下的刘伯温,此刻还在回味朱标方才话中的深意。 蒲家宅院门前。 三千中军整齐排列,铠甲映射点点寒光,更多了几分森然杀意。 看着面前大门紧闭的蒲家大门。 朱标还未开口,一旁沈世用率先请命道: “启禀殿下,蒲家定得知消息紧闭大门。” “门后恐怕亦有蒲家私兵打算殊死反抗。” “标下愿率锦衣卫翻过院墙,打开大门!” “不必!”朱标当即拒绝道:“蒲家家宅巨大,定有小门、后门不少。” “锦衣卫于外围包围蒲家家宅,待贼子逃窜出来,当即斩杀。” “标下领命。” 沈世用冲锦衣卫做了个手势,下一秒众多身着官袍的锦衣卫快速将蒲家大宅给围了起来。 相比于森然有序的中军士卒,身着官袍的锦衣卫虽少了几分威严,但却多了几分煞气。 也是此时。 看向沐英还站在原地,三千中军士卒竟无一人率先请命。 朱标轻笑一声,语气近乎嘲讽道: “中军将士曾与汤帅攻破上都城,荣得大功。” “如今诸将恐怕都已觉功劳足备,区区惩治泉州富商之功,诸将是不屑一顾了!” “末将不敢!” 话音落下,中军千户以上将官齐齐冲朱标拱手。 沐英也明白朱标话中深意,连忙冲朱标抱拳道:“末将这便去叫门!” “叫个屁的门!” 朱标白了沐英一眼,没好气道:“北元高达数米的城门都能破开,区区宅院大门中军将士竟束手无策?” 被朱标这么一说,沐英表情愈发难堪,冲一旁几名士卒怒声吼道: “都他娘的是聋子,瞎子!” “没看见蒲家大门紧闭?” 闻言,七八名将士手持大锤,快步朝蒲家大门冲了过去。 大锤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那红漆的木质大门竟岿然不动。 “都他娘的闪开!” 见此情形,沐英更觉脸上无光。 一把夺过士卒手中的大锤,大步便朝蒲家府门冲了过去。 “砰~” 随着势大力沉的一锤下去,厚重大门被巨大力道震的嗡嗡直响。 “轰~” 两锤子下去,木质大门便已有了松动。 就在众人心中暗暗赞叹沐英身怀神力之时。 只见沐英表情难堪,再次高举大锤的同时,冲身旁几名士卒低声没好气道: “一个个都他娘是傻鸟!瞪着眼做什么!” “真想看本将一人把这大门砸开?” 被沐英这么一说,沐英身旁的士卒这才再次举起大锤,朝蒲家大门砸了过去。 而此时蒲家门前的动静,也将泉州城的百姓、藩商都吸引了过来。 他们虽不知眼前之人便是太子,不知眼前兵卒便是中军。 可蒲家在泉州近乎一手遮天,如今能亲眼目睹豪奢之家被人打上门来,一众百姓心中更是说不出的痛快! 是曾蒙受蒲家欺凌,心中愤懑得意首宣泄,大仇得报的畅快? 恐怕不是! 此时围观百姓心中畅快,多半是幸灾乐祸的仇富心理。 毕竟他们在场不少人,都曾讨好蒲家,也曾得过蒲家恩惠,甚至为蒲家办过些腌臜事。 而且! 蒲家护卫扯去女婢衣物,将其赤身裸体好似商品般供人出价购买,对百姓来说是一场狂欢。 此刻见到长久以来压在他们头上的蒲家一招落败,对这些百姓来说,更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庆典。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 待朱标解决完蒲家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们这些为虎作伥的泉州百姓!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蒲家重达百斤的厚重大门轰然倒下。 几乎同一瞬间,数道箭矢从蒲家院中齐齐射来。 “避!” 早有预料的沐英闪身躲避的同时,忙继续下令道:“挡!” “护卫殿下!” 眨眼间,三五名手持盾牌的兵卒齐齐挡在朱标、朱樉跟前。 也是此时,朱标看见蒲家院中,竟有好几十把弓箭此刻正对准大门,对准三千中军。 屋顶、院墙上面,还有正房两侧的廊道之中站满了手持弓箭,正引弓欲射的护卫。 而院中也是满满当当,站着近百名或持长棍,或握短刀,可都做好厮杀准备的草莽壮汉。 只不过..... 原本这些护卫还目光凶狠,一个个似要拼命守护蒲家一般。 可当他们看到门外站着兵卒号令森然,个个身着铠甲,手持利刃,一副虎狼之师的模样。 这些蒲家护卫的脸上,或多或少也都露出惊恐之色。 朱标见状,缓缓推开挡在面前的持盾兵卒,孤身一人缓步朝蒲家大门走去。 “殿下当心!” 当看到朱标上前,沐英忙夺来一面盾牌,表情肃穆站在朱标跟前。 而身后的朱樉也快步冲了上前,将自家大哥挡在身后。 见二人如此,朱标倒是毫不在意。 甚至面对前方那数十把引弓欲射的弓弩,朱标竟毫无惧色,继续上前一步。 “孤!乃大明太子!” “尔等或为流民,或为泉州百姓,何必与蒲家陪葬!” “此时受降,罪孽轻者,或可免死!” 朱标这话好比千军万马,声音落下,沐英看见已有不少蒲家护卫缓缓松开手中紧绷的弓弦。 “此时投降,安能免死!” 就在不少护卫已经放下弓箭,准备走到朱标跟前,跪地投降之时。 只听蒲志满怒声吼道。 下一秒,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箭矢便朝着朱标呼啸而至。 只可惜。 朱标身着铠甲,而蒲志满射出弓箭也并非精铁。 朱标甚至都不需躲避,那箭矢擦过朱标左肩,竟直接被身上的铠甲弹到了一边。 “若尔等不愿受降.....”朱标缓步朝门外折返的同时,冲三千中军沉声说道:“进蒲家,屠乱民!” “末将领命!” “标下领命!” “领命!” 一时间,三千中军齐声呐喊,阵阵高呼响彻天际。 在铠甲严整的三千中军面前,那些七八人只有一套铠甲的蒲家护卫当真如同草芥。 似乎仅靠中军那熊熊军威,便能将偌大的蒲家家宅彻底掀翻。 “太子殿下,草民....草民愿降.....” “嗖~” 就在一名蒲家护卫冲到院中,打算跪地投降之时。 蒲志满从其身后射出一箭,直接洞穿那人胸膛。 见此情形,沐英怒意更盛,率领三千中军直直冲入院中与蒲家护卫展开厮杀。 在蒲家这些未曾训练过军阵,七八人都凑不出一套完整铠甲的兵卒悍勇眼中,阵型严整、武器精良,个个身披甲胄的中军士卒与钢铁怪物无异。 此时战局与其说是厮杀,倒不如是三千中军单方面屠杀更为贴切。 纵然战斗之中,已有不少蒲家护卫丢掉武器,跪地求降。 可蒲志满刚刚乃是瞄准朱标射箭,他们这些护卫便是意图射杀当朝太子的帮凶。 没有朱标的令旨,即便是沐英也不能轻易赦免。 一时间,蒲家哀嚎一片。 在中军将士的进攻之下,蒲家护卫也缓步朝后院撤退。 与此同时。 早就赶来的刘伯温看到蒲家如此之景,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他心里清楚。 虽然方才朱标表明身份,打算劝降眼前叛乱之民。 可朱标心中,压根没打算给蒲家这些个护卫活路! 第263章 一反常态 蒲志满自知罪孽深重,安能束手就擒? 朱标深知人心,又岂能不知蒲志满断不容身旁护卫放弃抵抗? 方才表明身份,倒不像是为了劝降蒲家护卫,反倒更像是扰乱蒲家护卫的人心。 毕竟无论蒲家给这些护卫再多好处,这些人恐怕也没几个愿意死心塌地,跟着蒲家行反叛朝廷。 倘若朱标当真有心保全蒲家护卫,大可以让中军先行进入院中。 在三千中军将士浩浩军威的震慑之下,那些护卫定甘愿投降,也能顺利投降。 若是蒲志满坚持抵抗,那些护卫甚至会倒戈将其缉拿,将他押送到朱标跟前。 依朱标的才智,不行举兵祸了却此事的法子,朱标不可能想不到。 可偏偏.... “诚意伯何时到的?” “臣一早便到,亲见西平侯神武,率众砸开蒲家大门。” 见刘伯温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犹疑。 朱标表情平静,盯着正前方蒲家战况的同时,随意问道: “诚意伯可是觉得孤太过严苛?” “微臣不敢!” 明白朱标此话何意,刘伯温忙岔开话题道: “殿下,泉州知府还有那个周家......” “孤已派人前去缉拿泉州知府。”朱标眸光一顿,漫不经心道:“周家,倒是让他们逃上了船!” “逃了?”刘伯温一时诧异,竟直接惊呼出声。 在朱标少见的打算铁血治理一州之地,无论富商、百姓的前提下。 刘伯温当真没想到,与蒲家同为首恶的周家,竟能在朱标眼皮底下逃走。 可就在刘伯温心头疑惑之时,当看到朱标表情始终很是随意,刘伯温甚至觉得朱标是在故意诓骗于他! “殿下,若周家当真逃走,当立即派人追赶。” “蒲、周两家乃是首恶,乃泉州百姓迷信之家,若不能尽除,即便惩治为虎作伥之百姓,亦不能纠正泉州靡乱民风......” “诚意伯尽管放心!” 明白刘伯温的意思,朱标温声打断道:“当今天下,唯我大明海船最坚。偌大海域不都是我大明疆域?” “嗯.....” 就在刘伯温低眉沉思,心想朱标此话究竟何意之时。 只见一名兵卒从蒲家院中大步跑了过来。 “殿下,蒲家众人逃至后院,西平侯正......” “告诉沐英!”不等兵卒说完,朱标直接冷声打断道:“若半炷香不能平定蒲家乱贼,此事过后便直接滚回云南去。以后倭国、高丽战场也用不着他了!” 闻言,那兵卒不敢有半分犹豫,快步便折返了回去。 而此时的朱标立于蒲家门前,转而看着围观的泉州百姓,温声说道: “蒲家自知罪孽深重,竟敢行刺杀谋逆之举。” “今日孤骤起刀兵,所为匡正国法,还泉州百姓太平!” “殿下英明!”藏身在百姓中的锦衣卫扯着嗓子喊道:“蒲家欺压我等百姓,泉州知府无所作为,谢陛下为我等主持公道!” 就在其他百姓还一脸呆滞之时,人群中几名百姓当即便朝朱标跪了下去。 不多时,在场众人即便不觉蒲家该死,却也纷纷朝朱标跪了下去。 偏是此时。 豹韬卫押着泉州一众官员快步走了过来。 “面见太子,还不下拜?” 泉州知府谢林一年前进京述职时,曾见过朱标。 在他印象中,太子朱标是那位站在洪武爷身后,面容温和,气度儒雅甚至有些软弱的年轻人。 可眼前这人虽说与他当年见到的太子朱标相貌相同,可浑身上下散发的帝王威压,却让他不敢相信这便是他一年前见到的太子殿下。 “臣谢林拜.....拜见......” “两月前,一泉州老妇进京叩阙,于奉天门前被贼人射杀,你可知道?”朱标开口见山,直接问道。 “臣....臣不知....” 见谢林还想抵赖,朱标看向其他泉州官员: “若有检举贼凶之过者,或可免罪。” 此话一出,谢林心头咯噔一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 就在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一名小吏蹿出人群,一头便跪倒在朱标跟前。 “启禀太子殿下,叩阙老妇与知府大人有关.....” “满口胡言......”就在谢林怒声呵斥,打算让那小吏住嘴之时。 只见豹韬卫偏将上去一脚,直接将谢林踹倒在地。 “那老妇儿媳,正是知府大人两月前新纳的第十房小妾。” “现在何处?”朱标连忙开口问道。 毕竟当时老妇怀抱的婴孩,此时还养在东宫。 若能找到那婴孩生母,也算告慰老妇在天之灵。 也是见朱标竟如此在意老妇儿媳,那小吏愈发惊恐了起来。 “回....回殿下,五日前.....死.....死了......” 第264章 尤可保命 “五日前,身死?” 朱标算了算日子,五日前正是解决杭州世家的第二天。 也是这谢林得到消息的第一天。 “知府大人听闻苏州、杭州之事,深知陛下、太子此次南巡一大目的,便是为了那老妇叩阙一案。” “故而....故而.....” “故而怎么!”朱标一时心烦,当即怒声斥道。 “故而残杀老妇儿媳,甚至将老妇邻里,知晓此事的衙役尽数杀害。” “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也不放过!” “呼~” 朱标右手紧握,微微颤抖,愤怒之下血液甚至都些许沸腾。 所有知情者,尽数斩杀,一个不留,甚至包括他们的家人..... 绝户!灭门! 除了这几个字,此刻朱标脑中再想不到其他。 若不是老妇怀抱婴孩一同叩阙,若不是那婴孩此时正身在东宫,由太子妃暂为照顾。 依照谢林这畜生斩草除根的作风,恐怕尚在襁褓,懵懂无知的婴孩儿也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此刻朱标看向谢林的眼神已然没有了先前愤怒,一双眸子冷淡至极,甚至看不出是喜是悲,是欢是怒! 也是在朱标清冷目光的注视之下,谢林只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头而起,瞬间蔓延全身。 在这注视之下,谢林感觉自己就宛如被扒去衣物,毫不保留赤身裸体暴露在朱标眼前一般。 “殿...殿下,臣没有,乃此人诬陷......” 没有理会谢林死到临头的狡辩,朱标眼神微微示意。 下一秒。 站在谢林身旁豹韬卫士卒猛的抽出长刀,直接刺入谢林的手掌,将其钉在地面之上。 “你等,可有人为谢大人作证?” 朱标目光看向其他泉州官员。 也是看见众人个个表情惊恐,不敢开口回话,只顾耷拉着脑袋盯着地面。 朱标换了种问法,继续道:“那你等可有人愿意同参谢林之罪?” 片刻沉默过后,其中一人猛地跪在地上。 “微臣愿参谢林,欺压老妇一家,残杀老妇儿媳。” 继而,面前所有泉州官员纷纷跪地,一同弹劾谢林之罪。 他们先前的确畏惧谢林。 或惧怕他的知府之位,或恐惧他有蒲、周两家这样的打手。 可现如今,朱标身为太子,亲自领兵镇压蒲家。 他谢林官职不保的同时,蒲、周两打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众人自然不会顾及什么。 说不准他们一同弹劾谢林,还能将功补过,捡回一条命来。 “我等作证,谢林的确有欺民杀民之行。” “谢大人,如今还有何辩驳?” 事已至此,那谢林也绝了强辩的心思,双目垂地,默不作声。 也是见他自知必死,便也不再开口认罪,朱标心中更觉有趣。 毕竟朱标最不怕的就是贼子以为必死无疑,便坦然接受,只求身死。 朱标最喜欢的,也就是让这些个贼子明白,朝廷有的是比要他们性命,更让他们恐惧的存在。 嘴角微微抖动一下,朱标缓步上前,旋即握住透穿谢林手掌的长刀,缓缓旋转。 “啊........” 伴随谢林那惨绝人寰的哀嚎呐喊。 朱标立在跟前,低头俯视着谢林,玩味说道: “孤与陛下不同。” “陛下治奸,多以酷刑。抽肠剥皮,枭首夷族,此番种种说破大天不过一死了之。” “可孤觉得.....” “陛下终究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看了眼周围百姓后,朱标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说道:“若是将你丢到百姓之中,这些百姓又会如何泄愤?” 此话一出,谢林肉眼可见的慌乱了几分。 虽说先前的一些腌臜事,都是他指派蒲、周两家动手,可他依旧没少出面。 况且,他身为泉州父母官,但凡受过蒲、周两家欺压的百姓,岂能不把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 若是将他丢入百姓之中...... 谢林不用想都知道,他将面临的是比斩首还要残酷十倍的惩治。 就在谢林微微动容之时,朱标语调压低了几分,继续道:“若你妻儿女子还有父母,一同交给这些百姓......” “殿下!” 还未说完,谢林目眦欲裂,愤愤抬头,一双眸子虽满是难以置信,但同样死死瞪向朱标。 “臣一人之罪,家人何辜?” “老妇一家何罪,其家人何辜?” 朱标没想到,这谢林竟然还敢反问自己。 心中厌恶之下,手中长刀直接调转九十度,等谢林手背出现一个血窟窿后这才罢休。 可在剧烈的疼痛之下,谢林的脑子似乎更管用了几分。 压下剧痛带来的不适后,谢林看向朱标,狞笑说道:“殿下定不会如此!” “我朝律法虽累及家人,可殿下顾念官员威信,定不会让百姓惩治罪臣家人。” “况且我朝以仁孝治天下......” “孤自然不会亲自下令,让百姓惩治你府上家小。” “可将你处死之后,朝廷不追究你府上家小,又不派人保护。谢大人说说,百姓会不会自己动手泄愤?” 此话一出,谢林身体一僵。 旋即右手握拳宛如泄愤一般,狠狠砸向地面。 “殿下何至于此啊!” 他当真没想到,堂堂太子,堂堂大明朝的储君。 心思竟能如此阴毒,手段竟会如此狠辣。 传闻中虽说太子治贪极严,可终究说这位太子乃仁德之君。 为何眼前的朱标身上,竟无半点仁者气度。 那阴损毒辣的法子,比森罗地狱中的恶鬼阎罗都不遑多让。 “殿下,臣罪行昭昭,无论认罪与否都难逃一死。” “殿下何必执念于让臣认罪!” “自然是让你当着众多百姓的面,说说你自己是如何勾结蒲、周两家,如何欺压百姓。” “这.....” 就在谢林犹豫之时,朱标一把抽出插在谢林手上的长刀。 “如此抉择,卿可自断。” 当看到朱标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站定。 谢林纠结许久,这才下定决心。 祸及家人,连累家人同他一起被斩首,谢林知道无可奈何,故而也只得接受。 可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家人还要被众人百姓惩治。 想到先前他霸占百姓女儿,残害百姓时的手段。 谢林当真不忍心自己女儿被一众乱民糟蹋,自己父母置生于乱民棍棒拳脚之下。 “殿下,罪臣愿自述其罪.....” 也是谢林开口的瞬间。 锦衣卫沈世用神情得意,押着蒲志满便走了出来。 而他们二人身后正跟着浑身是血,却表情沮丧的沐英。 “殿下神机妙算,这蒲志满果真打算从偏门逃窜。” 沈世用说完,沐英也跟着拱手道:“末将无能,险些让此獠遁走。” “中军将士英勇,斩敌七百余,贼众无人生还。” “嗯。”朱标微微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谢林道:“谢知府是否有话要说?” 见朱标明知故问,谢林看了眼一脸狼狈,身上、脸上满是血迹的蒲志满后,还是开口说道:“罪臣谢林勾结蒲、周两家.....” “知府大人,你我尚有报命之法!” 第265章 保命之法 “砰~” 就在蒲志满扯着嗓子开口的瞬间,沐英狠狠一脚,直接将他踹出去好几米远。 今日之事,本是他沐英带着中军与蒲志满家中护卫厮杀。 虽说那些个护卫都是些草寇,不足挂齿,可毕竟他们中军将士也是流血流汗了的。 就因为蒲志满这家伙打算从后门逃走,这才让沈世用等锦衣卫白白得了生擒的功劳。 中军、锦衣卫各司其职,沐英不会认为沈世用摘了桃子。 他只恨蒲志满这个没出息的,还没落败竟想着逃跑,竟把自己送到了锦衣卫跟前。 本就觉得在朱标面前失了面子,心中正是不爽的沐英,听到蒲志满还敢说什么保命之法,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一脚直接将蒲志满踹的口喷鲜血。 知道沐英心中不爽,沈世用也不制止,就站在一旁看着沐英出气。 只不过。 见事已至此,蒲志满竟还说他有什么保命之法,一旁的刘伯温心头不免好奇了起来。 特别是察觉朱标闻言丝毫不放在心上,刘伯温心头便愈发疑惑了起来。 “太子殿下!你果真是太子殿下!” “周鑫那王八蛋眼光果然独到!” 蒲志满倒在地上,一手握住沐英方才踹到的腹部,嘴里鲜血粘连,冲朱标狞笑说道。 见死到临头他还敢如此猖狂,沐英心头更是不爽。 上去一把将他拎起的同时,右手握拳又狠狠朝他腹部来了一拳。 “噗~” 粘稠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饶是蒲志满只剩下半条命,可沐英依旧不想轻易放过。 “说!尔还有什么保命之法!” 没有理会沐英的质问,蒲志满目光如刀,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谢林。 口中血液似乎倒灌进了口腔,那声音就如同被堵住的下水道,拼尽全力发出让人很是厌恶的沉闷响声。 “知府大人,海外诸国与你我交往甚密。而且朝廷为远洋海贸,亦会留你我性命。” “额....” 听到蒲志满这话,原本打定主意公认罪行的谢林,此刻也有些犹豫。 “谢知府,是否已有主意?” 看着眼前面如静水,全然不在意蒲志满方才所言的朱标。 谢林不敢过多犹豫,忙重重点了点头。 “罪臣愿意认罪.....” “谢林!” 没有理会目眦欲裂,扯着嗓子冲自己呐喊的蒲志满。 谢林跪在地上,缓缓开口打算陈述先前罪行。 没办法! 蒲志满所言保命之法,或许真能有可能让他保全性命。 可一旦他惹怒朱标,代价便是自己身死,自己父母妻女也要被百姓践踏。 他和蒲志满这些商人不同。 谢林不敢用自己父母妻女万劫不复为代价,换那万分之一的保命机会。 特别是此时朱标压根不在乎蒲志满所言。 这就更让谢林觉得,朱标有的是法子应对蒲志满提出的条件。 “罪臣谢林....” “跪向百姓,朗声陈说!” 听到朱标这话,谢林不敢起身,膝盖缓缓挪动对准周围百姓。 “与百姓说说,蒲志满所言保命之法,究竟是什么?” “是!” 谢林深吸口气,大声说道: “蒲贼所言,乃罪臣与他身死,吕宋、爪哇等先前生意往来等国,会兴兵攻打大明!” “呵~” 此话一出。 沐英、沈世用,哪怕是素来沉稳的刘伯温,此刻脸上都浮出轻蔑之色。 还以为蒲志满手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筹码,没想到竟然是寄希望于远洋诸国为他们向大明开战! 这简直可笑! 且不说吕宋、爪哇等国的王室都不是傻子,断然不会为他们这些藩商得罪大明。 即便他们真敢,赳赳大明亦是不惧。 和满脸不屑的众人不同,朱标虽也觉得荒唐。可一个法子荒唐到了极点,便定然是有所根据。 “蒲贼怎能确保吕宋等国愿为你等乱法之徒,得罪大明?” “回殿下!”谢林自知瞒不住朱标,深吸口气后,缓缓说道:“其他藩国不知,然吕宋定会有所反应。” “先前吕宋内有叛乱,乃是罪臣派兵,蒲家出面,协助吕宋许家平定。” “罪臣听闻,蒲志满与吕宋王室许如晦义结金兰。” “而且吕宋境内尚有千名私兵,乃是蒲家豢养。” “甚至.....甚至蒲家将我天朝兵器、铠甲,还有火药带到吕宋一国。” 朱标闻言心头冷笑,若是如此便能解释的通了。。 吕宋为了今后还能得到大明军械。 吕宋许家即便不敢与大明翻脸,也要以藩国之亲,卑躬屈膝求大明放过蒲家。 只是..... 朱标似想到了什么,眸光深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蒲志满。 倒卖军械,以商人身份煽动战争。 朱标在后世曾了解过,有这么一个种族,最擅此事。 暂且压下心头好奇后,朱标冲谢林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还有便是海贸路线。” “蒲贼曾言,朝廷将来定会重开海贸。原本此贼的设想乃是向前宋一般,借海贸得个朝廷官职。” “如今.....” “如今死到临头,蒲贼恐是想以海贸路线,换活命机会。” 第266章 找死 待谢林说完,围观百姓多少也算明白了过来。 没人能想到,蒲志满区区一个商贾,竟敢以海贸路线威胁朝廷。 泉州百姓更是没想到,这蒲志满为了自己活命,竟要煽动吕宋等国进犯大明! “蒲家心怀鬼胎,当真该死!” “这狗贼竟只为自己活命便想将战火引到我泉州城!其心可诛!” “此等人物枉称为人,该杀!” “该杀!该杀!” “杀!” 一时间,百姓群情激奋,喊杀声不绝于耳。 毕竟大明方才建国十载,泉州百姓也刚刚享受了十数年的太平。 对于战乱,对于兵祸,百姓也是打心底了恐惧。 也是因此。 无论先前蒲家给了泉州百姓多少恩惠,当听到蒲志满竟要重燃战火,众人恨不得将那蒲志满当场撕碎。 也是看到这些先前对自己卑躬屈膝,甚至摇尾乞怜的泉州百姓,此时见自己失势便开始喊打喊杀。 蒲志满更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周围这些人。 而且! 他不认为朱标会在国战之时,不给吕宋等国面子。 他更不信朱标只为给百姓伸张正义,便不要海贸每年数千万的利益。 微微挺直腰杆后,蒲志满看向朱标,满不在乎道: “殿下,谢知府所言正是草民存身之法。” “不知?可否换草民一命啊!” “放肆.....” 看着蒲志满一脸得意,此时更是不知死活,直勾勾盯着朱标。 沐英气不打一处来,怒斥一声后,当即冲朱标拱手请命道: “殿下,末将愿领三军中军,驻扎泉州,打造战船,严防吕宋发兵。” “待朝廷下令,末将亲率水师,征讨吕宋!” “你可听到了?”朱标表情随意,看向蒲志满温声说道:“大明何时惧战?似西平侯这般骁勇战将,我大明不下千员。” “熟悉水战者更是多达数百,区区吕宋,尚且不足为虑。” “太子殿下!此时正值国战,四面受敌,朝廷不忧?” “又有何忧?”朱标上前两步,看向蒲志满轻笑说道:“孤今日让你死个明白。” “虽说我大明正值国战,然战场均在他国境内。” “驻扎高丽的大明兵卒,每日不需与异族作战,只需操练即可。” “甚至高丽驻军的粮饷,也是由高丽朝廷供给。” “嗯.....”见蒲志满眼中闪过一抹错愕,朱标玩心再起,继续说道:“若北境战事当真吃紧,朝廷定会向全国征调粮饷、药品、军械。” “你蒲家虽重海贸,可国内生意应当也有涉足。” “你自己说说,自打大兴国战以来,朝廷可有一次向全国征调粮饷、药品?” “这.....” 原本神情得意,甚至有些趾高气昂的蒲志满,此刻额上渗满汗珠,整个人也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之所以敢召集府中护卫对抗朝廷军队,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认定朝廷不敢杀他。 或者说。 朝廷在对敌倭国、高丽的档口,更愿意安抚吕宋等南方诸国。 这样一来,放过他蒲志满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被朱标这么一说...... 大明军队从来没有陷入高丽、倭国的战场泥潭,随时都可抽身。 更让蒲志满觉得震撼的是,国战乃是大明提出,可国战战场没有一处是发生在大明境内。 仅从这点便能看出,当今之大明在周边诸国间,绝对处于主导地位! “那......” 蒲志满愣了一下,旋即收起脸色得意,忙朝朱标不停叩头道:“草民有大船十艘,有熟悉海路船员数百。” “有海贸路线,哪个藩国哪个贵族喜欢什么,以什么价格售卖,草民尽数知道。” “草民愿将功补过,求殿下饶小人一命!” 看着上一秒还满不在乎的蒲志满,此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张嘴好似连珠炮似,一口气将自己所有底牌尽数说出的同时,还不停冲朱标叩头。 周围站着的沐英、沈世用等人脸上一阵鄙夷,即便围观百姓都忍不住一阵唏嘘。 原本蒲志满敢以私兵对抗朝廷军队,众人自然以为他绝对是丧心病狂之徒,最起码不该是贪生怕死之辈。 如今看来。 这蒲志满不过是认为自己拥有倚仗,认定朱标不会杀他罢了。 “殿下,草民知殿下有重开海贸之心,草民更知殿下有吞并四海之意。” “草民不仅熟悉海外诸国喜好什么商品,小人更知他们实力如何,我天朝如何出兵能一战而定!” “殿下,留草民一命,留草民一命!草民还有大用!” 看着蒲志满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朱标也失了兴趣。 缓缓蹲下身子,冲蒲志满低声问道:“你同族之人,大明还有多少,泉州还有多少?” “草民同族之人?”蒲志满愣了一下,不敢犹豫道:“泉州色目人占有五成......” “并非色目人。”朱标轻声打断。 因为老朱曾多次宣扬华夷一家的理念,所以对境内人种自然没有细分。 所以人种划分还是依照蒙元时期划定的四个人种。 而此时蒲志满所说的色目人并非某一特定人种,而是不同于汉人,不同于蒙古人的所有外来人种。 朱标问的,自然不是大明有多少色目人。 “殿下是说......”蒲志满也意识到了什么,忙装出一副惶恐模样说道:“殿下,草民祖上虽来自大食国,可草民生在大明,长在大明,已然成了大明百姓!” 见朱标不语,蒲志满心中愈发惊恐,可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殿下是指大食商人?” “蒲先生何必装糊涂。”朱标目光如炬,盯着蒲志满郑重说道:“孤指的,乃是假借生意之名,挑动各国交战的术忽回回。” 第267章 鞭尸三百 “这....” 当听到朱标直接说出‘术忽回回’四字。 蒲志满心头一惊,此刻也不再继续求饶,整个人却是格外的安静。 他方才所言虽然不假。 他也的确生于大明,长于大明,可他家中一脉都时刻铭记自己乃术忽一族。 本以为此族人少,大明朝廷当不会在意。 可让蒲志满没想到的是,朱标堂堂太子,竟如此在意术忽一族。 更让蒲志满惊恐的是,从朱标方才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朱标对术忽一族,绝没有半分好感。 “殿下,草民....草民不知.....” “那蒲先生便是无用之人了。” 当看到朱标起身,蒲志满仍不死心道:“殿下杀我,难道要放弃海贸?” “开辟海贸需要数年,海上凶险,异族刁钻,期间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这便不劳烦蒲先生费心了,周家已将海贸诸事详细说出。” “周家?周鑫?”蒲志满错愕到了极点,此时看向朱标匆忙问道:“那周鑫不是已经逃离出海了.....” “不错,可迎面便被靖海侯吴祯阻截。” 语罢,朱标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朗声说道:“海贸一事,朝廷的确需要熟悉海路之人。” “然蒲家欺我大明百姓,罪不容恕。” “孤身为国朝储君,断不能因海贸之利,枉法不顾,饶恕欺民之蒲家。” “擢!”朱标声音愈隆,朗声下令:“蒲家九族,尽数斩首!” 此话一出,周围百姓似得到了莫大赏赐般,瞬间沸腾了起来。 毕竟蒲志满方才所言种种,众人也都是听到了。 如今朱标斩杀蒲志满,大有为百姓伸张正义,不顾一切的凌厉作风。 而且抛却海贸利益,只为给他们这些百姓主持公道,朱标英明形象自是无比伟岸。 也是在众人山呼英明之时,朱标将目光看向泉州知府谢林,继续下令道: “泉州知府枉顾国法,勾结富商,残害百姓。” “泉州一地官员更是为虎作伥,乱法害民。” “擢,夷谢林三族,泉州不法官员悉数严查,一一严办。” 待朱标说完,沈世用带着几名锦衣卫当即走到谢林、蒲志满二人跟前。 也是看到锦衣卫手中长刀,蒲志满忙扯着嗓子喊道: “术忽回回泉州尚有百余人,草民愿详说....” 听到蒲志满这话,沈世用也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不远处的朱标。 只不过不管蒲志满说什么,此时都已为时已晚。 与喜好交易,极重利弊的术忽一族不同。 朱标最不喜的便是交换,更不可能当着众多泉州百姓面,与蒲志满这样的乱法之民达成交易。 “蒲家子孙不顾朝廷恩德,乱法欺民,其根本乃蒲家一族不重忠义。” “蒲家先祖蒲寿庚身为宋臣,投靠蒙元,毒杀汉人皇室。” “擢!掘蒲寿庚墓,挖其尸,鞭三百!” 声音落下,沈世用再无半点犹豫。 也不管蒲志满还打算说些什么,沈世用手中长刀高举,顷刻间便砍掉了他的脑袋。 当看到蒲志满、谢林等人人头落地,围观百姓再次放声高呼。 哪怕他们与蒲家、与谢林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甚至他们先前还曾讨好过蒲家,从蒲家得到过好处。 可看到富极一时的蒲志满,看着权势滔天的谢林被斩,众人心中自是说不出的畅快。 一时间,众人好似得了朝廷莫大的恩典一般,称颂朱标英明的同时,不停下拜。 也是此时! 看到周围百姓那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刘伯温突然便明白了什么! 从一开始! 朱标的目的,便不是斩杀谢林,斩杀蒲志满。 或者说,朱标的盘算不仅仅是斩杀谢林、蒲志满。 方才朱标与谢林大费口舌,逼得谢林不得不在百姓面前,诉说他们先前所犯罪行,逼蒲志满口出威胁之语, 朱标要的,乃是告诉泉州百姓。 即便蒲志满对朝廷海贸依旧有用,可为了他们这些百姓,朝廷依旧严惩不贷。 之所以如此,想必也是为接下来更正泉州民风做准备。 就在刘伯温心中暗暗赞叹之时,只见沐英大步走到朱标跟前,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朗声禀告道:“启禀殿下,伙同蒲家叛逆之护卫,多半乃泉州民籍。” “这....”朱标似有为难般砸吧砸吧嘴,旋即看向刘伯温问道:“诚意伯,依我大明律法,伙同逆贼叛乱者,该当何罪?” 刘伯温瞬间会意。 理了理身上官袍,在周围百姓的紧张注视下,朗声回道: “依我大明律法,伙同叛逆者,诛九族!” 嗡~ 刘伯温这话宛若晴天霹雳,刹时间,原本还高呼英明的周围百姓,此时瞬间安静了下来。 方才被斩杀的蒲家护卫多达七百余人,若这七百余人的九族都要被诛,那几乎是说整个泉州城,所有泉州百姓起码要死上一半。 而且泉州之地极重宗族,宗族之间又多有联系。 大街上随便挑两个人,深究起来恐怕都有亲族关系。 不夸张的说,一张家族图谱,甚至能将泉州八成百姓都网罗在一起。 况且他们先前谁没有讨好过蒲家? 甚至不少人先前都以进入蒲家担任护卫为荣。 若真按诛九族的律法执行,那他们在场大多数人都是难逃一死。 “法....法不责众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可这话大多数人却都不认同。 毕竟朱标宁愿与吕宋交恶,宁愿放弃海贸之利也要惩治蒲志满这等贼凶。 此番作为足可看出,大明太子极重律法。 法不责众,恐怕对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并不适用。 “殿.....殿下.....” 就在众人神经紧绷,不知朱标会如何惩治他们之时。 只见一名老者拄着拐杖,缓步走出人群。 “太子殿下,老朽乃村中里长,我族中几个小子不识时务,为蒲家逆贼卖命。” “老朽不敢求殿下宽恕他们。” “只求殿下法外开恩,莫牵连族中之人,老朽愿一人承担罪责。” 语罢,那老者扑通一声便跪在朱标跟前。 紧接着,身后其族人一同跪了下去。 “老人家请起,孤并非嗜好杀戮之人。陛下多次教诲,让孤心存爱民之心。” “多谢殿下......” 老人以为朱标这是放过他们,忙开口拜谢。 可也是此时,朱标脸色一沉,很是为难道: “只是此罪不惩,国朝律法便是不兴!” 第268章 迁移东藩岛 “殿....殿下.....”老人眼角抖动,似有几分恐惧般看向朱标。 “孤自然明白,只是......” 话未说完,朱标重重叹了口气,似不忍心般将头转到一旁。 见此情形。 刘伯温当即了然,上前将老者扶起的同时,沉声开口道:“并非太子殿下不愿开恩,只是国法难容。” “老人家,历朝历代谋反篡逆都是头号大罪。” “若太子殿下今日饶恕,岂不是告诉全天下百姓皆可谋反,皆可举兵对抗朝廷军队?” “若是如此!” “各地聚集私兵,百姓岂不是被各方军阀势力欺压的永无宁日?” 原本老人不觉得朱标赦免他们,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听到刘伯温提及各方军阀势力乍起,百姓永无宁日。 老者整个人也紧张了起来。 毕竟他也经历过元末乱世,他怎会不知道,在各地兵势的欺压之下,百姓仅仅是纳粮缴税都要缴纳好几份。 “可...可是....大人.....” “老朽已到古稀之年,老朽已然活够了。让老朽一人承担此等罪过是否可行?” “自然是不行的!”刘伯温握住老人的胳膊微微用力,“篡逆之罪,最轻的处罚也是诛连九族。” “即便太子仁德,最多不过改为株连三族,亲族流放。” “老人家莫要让殿下为难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那老者便也不敢继续祈求。 毕竟活了近七十年,他又怎会不知分寸二字的分量。 若他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求饶,保不准朱标厌恶之下便不会开恩,依旧将涉案之人九族尽诛。 “既然如此,草民多谢殿下。” 语罢,那老人默默转过身子,朝身后人群走了过去。 也是听到刘伯温方才那番话,眼前百姓个个心如死灰,眸光黯淡,甚至不少人眼中都噙着泪水。 毕竟是谋反大罪! 株连九族也是正常。 无人非议朱标手段严厉,更没人心中抱怨朝廷不仁。 “老人家且慢!” 就在众人已觉求生无望,都打算回家准备后事的时候。 只听朱标猛的开口,冲周围百姓喊道: “泉州百姓均是受蒲家蛊惑,纵然有罪,也该轻饶。” “传孤旨意......” “殿下三思啊!” 听到朱标有赦免泉州百姓的意思,刘伯温扑通一声便跪到了朱标跟前。 “殿下三思啊!若殿下饶恕谋反者同族,一旦被陛下得知,陛下定会震怒不已。” “甚至.....甚至会动摇殿下储君之位!” 闻听此言,沐英、沈世用,秦王朱樉,三千中军,以及千余名锦衣卫尽数跪在朱标跟前。 “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诸卿请起。” 沐英、沈世用就好像没听到朱标的话一般,依旧跪在地上。 实际上,沐英自然知道,老朱断不会废除朱标太子之位。 甚至不管朱标怎么处置泉州这些百姓,老朱都不会责怪朱标。 可正因如此。 当听到刘伯温提及储君之位动摇,沐英虽不明白其中深意,但跟着刘伯温下跪一准没错。 “将士们,快快请起!” 即便豹韬卫,三千中军,千余名锦衣卫都不愿违抗朱标令旨。 可意识到朱标为了饶恕泉州百姓,甚至可能动摇储君之位,一众将士说什么都不愿起身。 特别是豹韬卫的兵卒,那都是跟着朱标一路杀伐过来的。 众人也早将朱标视为君主。 他们自然不愿看到朱标的储君之位有任何动摇。 当看到一众兵卒,许多官老爷都跪在朱标跟前。 方才那老者知道朱标为难,忙跪地开口道: “我等罪该万死,殿下万不可心慈手软,因为我等触怒陛下!” 一时间,所有百姓齐齐下拜,朗声高呼。 “我等罪该万死!” “殿下莫要心软!” “若殿下执意如此,老朽这就带族中众人自刎而死!” 听到老者这话,朱标快步上前,亲自躬身将他扶了起来。 “老人家何出此言啊!” “殿...殿下.....” “老人家勿忧,陛下曾多次告诫本宫,心中应时刻铭记爱民、为民之心。” “纵然饶恕泉州百姓有违国法,然陛下知情有可原,定会轻饶本宫。” “可是殿下.....” 老者心中感动,浑浊双眸甚至泛起一阵晶莹。 此刻看向朱标的眼神中,更满是感激。 “为我等贱民,殿下实不该触怒皇帝陛下。” “何有触怒一说?” 朱标随意笑道:“陛下自继位以来殚精竭虑,所为皆是为民谋福。” “今日孤饶恕泉州百姓,即便与国法不合,可想必也合陛下心意。” “只是今后......” 不等朱标说完,那老人忙再次跪地道: “今后我等定不负朝廷大恩!” “陛下圣明,太子仁德,待我泉州百姓恩同再造。” “老朽今后定严加约束族人!” “如此大善!” 朱标微微颔首,转而冲面前百姓朗声下令道: “泉州百姓虽有过错,然所为皆是受蒲家奸佞蒙蔽。” “故而.....” “擢!凡族中族人先前为蒲家护卫者,一族之人尽数流放东藩岛(台湾)。” “流....流放....” 就在老人还有些犹豫之时。 刘伯温快步上前,拉着他便向朱标谢恩。 也是此时,朱标看向周围海外藩商。 “大明虽禁海贸,然诸藩商已领略我大明风土,不该肆意驱逐。” “擢,授远洋藩商商贾身份、海贸文书,录制成册。” “今后尔等可继续海贸生意!” 语罢,在一众百姓、藩商的谢恩声中,朱标大步朝泉州府衙走去。 尔等朱标刚走,那老者看向刘伯温疑惑问道: “大人,我族中众人皆要被流放东藩荒岛?” “与其说是流放,不如是迁移其家!” 刘伯温看向周围百姓,高声说道:“一族流放,那便是默许你们带上家产,带上妻儿迁徙而已。” “换个地方过日子,起码能保住性命不是!” “可.....” 即便刘伯温这么说,周围百姓还有些不太愿意。 故土难离,让他们搬移泉州,和要他们半条命一模一样。 也是见众人还有想要讨价还价的打算,刘伯温面色微沉,煞有介事道: “太子殿下饶恕你等,不诛你等九族,这便有可能触怒陛下。” “若陛下震怒,甚至还会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 “而且!” “你等也不想想,太子殿下如此仁德,军中、朝中多少人甘愿为殿下赴死。” “若是知道殿下为了你等惹怒陛下。军中那些将军,还不先斩后奏,将你等尽数斩首?” “太子仁德,让你等迁徙东藩岛,也是为了保全你等性命!” 第269章 孤也没钱 “竟.....竟是如此.....” 老者心头震撼之下,忙冲朱标离开的方向跪下,郑重叩拜。 周围百姓明白这所谓流放,竟是朱标保全他们之意后,也无不朝朱标离开的方向跪拜。 “老人家,通知同族之人收拾家当,不日太子殿下便会派人,亲自护送你们前往东藩岛。” “太子殿下还要派人护送?” “那是自然。”刘伯温面容和煦,徐徐开口道:“此去东藩尚有百里,海上凶险,殿下岂能不派兵派船护送?” “太子殿下此等大恩,我等何以为报啊!” 看着一众百姓再次朝朱标离开的方向叩拜。 刘伯温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泉州府衙走去。 只是一路上,刘伯温低眉沉思,对朱标此番安排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知道,东藩一岛素来乃中原版图。 可因其地处偏隅,中原王朝即便想要迁徙内地百姓,可终究不能如愿。 毕竟故土难离,即便强行将百姓迁移过去。用不了几年,迁移过去的百姓依旧会自己跑回来。 而朱标这恩威并施的法子一出,泉州百姓不仅心甘情愿迁移到东藩岛上,而且还要感念朱标仁德大恩。 如此一来,东藩岛用不了几年,便会成为纳粮、纳税新的行省。 “拜见太子殿下。” 见刘伯温回来,朱标微微点头示意他落座。 旋即继续冲沈世用道:“泉州港口已经完备,可东藩岛上也要另外开设港口。” “凡来我大明经商之海外藩商,但凡在东藩岛停靠,必须缴纳关税。” “殿下英明,只是建造港口的银两......” “三百万两!”朱标眉头微皱,斩钉截铁道:“孤曾向陛下求来三百万,全数用于东藩岛。” 听到朱标这话,沈世用耷拉着脑袋,也不言语,更不领命。 这副样子,显然是嫌三百万两太少。 “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 “钱....钱不够!”沈世用壮着胆子说道。 “钱再多也没有,只有这三百万两!” “殿下,蒲家家产还有谢林府上的赃款......” “那些钱你不用惦记!” 不等沈世用说完,朱标直接打断道:“这些银子不仅要为朝廷开展海贸做准备,其中一大部分都要交由泉州造船司。” “当年陈友谅击败元将陈友定,占据福建、泉州等地后,便在泉州开设造船司。” “鄱阳湖大战时,陈汉军中的许多大船都是出自泉州造船司。” 说到这里,朱标脸上闪过一抹冷色,旋即沉声斥责道: “可孤就想不明白了。” “三丈高,十五丈长的大船,泉州造船司能给陈友谅造出来,到了咱大明却又造不出来了。” “泉州这些个造船工匠当真是活够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纷纷下跪。 有那么一瞬间,刘伯温甚至觉得眼前之人并非太子朱标,而是洪武皇帝朱元璋。 特别是那最后一句话。 朱标的神态、语气,和当年还是吴王的老朱简直一模一样。 “殿下息怒,想来.....” “无需借口!” 不等沈世用说完,朱标轻声打断道:“孤已从凤阳三司中调派人手,不日便抵达泉州造船司。” “此次从蒲、周两家,以及谢林府上抄没出的家产,朝廷一分不取,多半用于制造大船。” 听到这话,刘伯温眸光一凝。 朱标如此急切督造大船,看起来是为将来海贸做准备。 可事实上,大船只需简单改装,加设火炮,便能作为战船。 而朱标给泉州造船司拨出大量银钱,更是从凤阳三司中调派亲信,主管泉州造船司。 这般在意,足可证明朱标是为将来的远洋征战作准备。 也是此时。 朱标看了沈世用一眼,意味深长道:“此次收缴而来的银两不能动。” “东藩岛建设港口,以及安置泉州移民,只有孤向陛下求来的三百万两银子!” “可....可是殿下....” 即便沈世用不想忤逆朱标,可三百万两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殿下容禀!” 沈世用忙跪在朱标跟前,大有以死谏之的样子,正色禀告道: “东藩岛岛上荒芜,泉州百姓迁移过去,仅兴建民房,联合成镇,修建衙门等等需要的银两,恐怕都要一百多万。” “加上东藩岛乃一孤岛,自要派兵驻守。无论是选调中军前往,亦或是由迁移之百姓组建,都需耗银无数。” “更何况修建港口,设立关卡,更是一大笔银子。” 也不怪沈世用饶舌。 即便对金银数学不太敏感的沐英,听沈世用说完也能明白其中的难处。 可是...... 朱标又怎会不知三百万两对建设东藩岛来说太少。 可朱标也有自己的难处。 此次南巡,老朱虽有绳之不法世家,还百姓太平的念头。 可也有为回京后那诸多庆典筹银的打算。 苏州、杭州自不必说,抄没得来的世家之财,要么用于开设纺织局、兴建港口等兴国之所,要么用于抚恤百姓等为民之策。 泉州亦是如此! 一路下来,国库压根非但没有分文进账。 朱标前几日还向老朱,向国库索要了三百万两银子。 若是再向老朱张口..... 想到这里,朱标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老朱那四十三码的鞋底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卿,朝廷的确没银,孤的东宫府库也已见底。” “太子妃一年只有四件新衣。原本临行前,孤还保证寻些首饰、特产带回去,送予太子妃。可囊中羞涩,此次孤恐怕只能失言了。” 第270章 长大了,不好忽悠了 听到朱标竟然哭穷。 沈世用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长了一对耳朵,惶恐之下叩头请罪道: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让殿下忧心,标下罪该万死!” “哪有什么万死!” 看着一同跪在地上的刘伯温、沐英,甚至就连朱樉也跟着跪了下去。 朱标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诸卿请起!” 朱标一手扶额,轻揉着眉心有些无奈道:“在场没有外人,孤与诸卿亲近,这才发几句牢骚。” “臣等万死......” 看着几人又是郑重叩拜,朱标愈感无奈的同时,便也不再多言。 也是没辙。 自己身为太子,一言一行都会让臣下多想。 哪怕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哪怕自己只想发发牢骚,可这些话在沈世用等人听来,就好像是对他们的敲打一般。 也就只有在老朱跟前,自己多少能口无遮拦一些。 “罢了,诸位请起。” 朱标右手摩挲着腰间玉牌,语气深沉却有些无可奈何道: “东藩岛意义重大,当大力发展。” “一来,东藩岛自古便是华夏之土,绝不可予人。” “二来,将来发展海贸,东藩一岛也能作为中转之地。” 还有一点朱标虽然没有明说,可刘伯温、沐英,包括沈世用都是明白。 将来远洋用兵,东藩岛也是一个很好的粮仓、兵库! “沈卿.....” “殿下!”不等朱标说完,沈世用连忙叩头,匆忙跪道:“殿下,标下绝无犯上之意。” “只是三百万两发展东藩岛.....” “标下....标下无能,还望殿下重责!” 但凡有丁点办法,沈世用也绝不会三番两次诉苦。 只是沈世用很清楚,若是仅用这三百万两,东藩岛的一些差事定然大打折扣。 要么港口修建存在隐患,要么百姓不能安置妥当,要么驻守东藩岛的兵卒没法发银发饷。 这些个问题但凡出现一个,那主管东藩岛事务的他定然是难逃一死。 与其事发惹得龙颜大怒,满门抄斩。 沈世用觉得,倒不如提前说明。 纵然朱标厌恶他一人,也好过到时候罪及旁人。 “若是如此.....” 明白三百万两的确办不了东藩岛的诸多事务。 朱标沉吟数秒后,这才开口道:“孤再向陛下求些银子。” “不过沈卿,将来东藩岛货物关税、关卡税收......” “标下定严查账目,悉数报于朝廷!” 听到朱标有松口的意思,沈世用生怕朱标反悔,连忙保证道。 见他如此,朱标冲几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退下吧,孤即刻奏明陛下!” “是.....” 就在几人朝门外走去的同时,朱樉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止步停在了门口。 等众人相继离开之后,朱樉这才冲朱标说道: “大哥,蒲家蒲志满、泉州知府谢林都已被斩,如此说来,老妇叩阙一案也算结案。” “只是.....” “只是老妇叩阙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是否该派人将严惩蒲家的消息,发往京城?” “不错,还知道安抚民心了。” 朱标称赞一句后,放下毛笔,冲朱樉温声说道: “未到泉州时,孤本打算将老妇叩阙案的罪魁祸首,即蒲志满、谢林二人押送京城,午门处斩。” “如此也能安抚百姓,震慑宵小。” “只是泉州民情更需安定,故而这才在泉州百姓跟前,将蒲志满、谢林二人斩首示众。” “那.....” “还有周家周鑫!”朱樉正犹豫之时,朱标当即打断道:“蒲、周两家本就都是泉州首恶,将周鑫押送回京,斩首示众。” “同样能安抚人心,震慑宵小。” “大哥英明.....” “英明个屁!”不等朱樉开口称赞,朱标有些心烦似的,靠在椅背上轻声叹道: “若孤英明,此时便不用为银两发愁!” “若孤当真英明,也不用想着该如何向父皇开口!” 看着自家大哥那略有无奈,甚至有些为难的样子。 朱樉虽想分忧,可终究不知该如何使劲儿。 毕竟自家大哥都想不到法子,他这脑子就更找不到两全之策了。 “大哥,臣王府还有几万两,不如.....” “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那.....” 就在朱樉想着如何凑钱之时,只见朱标轻轻咂吧了下嘴。 表情古怪甚至带着几分狡黠冲朱樉说道: “二弟,那些个私矿不如你以秦王的名义,霸占了如何?” “大哥!” 听到这话,朱樉猛的被吓了一激灵,连忙开口道: “臣弟虽然愚笨,臣弟或许也有些骄纵,可臣弟不傻!” “开采私矿本就是违法之举!霸占私矿更是罪不容恕。” “若臣弟以秦王之名霸占,但凡消息泄露,让朝臣得知。” “他们岂不说臣弟乃好利敛财之人?那些个没安好心的文臣,定要给臣弟扣上一个悖逆国法,欺民敛财的罪名。” “一旦让父皇得知......” 朱樉似想到了什么恐惧的事,身体颤抖了一下,忙摆手拒绝道: “大哥,臣弟万万不敢!” “二弟!”朱标拖长嗓音,忙温声劝说道:“你这也是为国敛财,谁敢怪罪?” “再者说了,大哥不说,这事谁会知道?” “即便事情泄露传到父皇耳中,到时有大哥替你说情,父皇还能真的责罚于你?” 朱标刚一说完,却见朱樉后退几步的同时,眼神很是古怪的盯着自己。 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就差把不信任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滚滚滚!” “孤就知道你小子指望不住,滚蛋!” “大哥息怒,臣弟这就告退.......” 看着朱樉似逃一般,转身朝门外跑去的身影,朱标心中更是一阵无奈。 弟弟们都长大了,忽悠不住了! 没想到泉州一行,朱樉这家伙竟也长脑子了! 正如朱樉猜测的那样。 让他霸占私矿,便是让这些矿山近几年的盈利都用到东藩岛的建设上。 等到时候东藩岛能自己盈利,不缺钱以后。 自己亲自将此事捅出来,让老朱教训朱樉一顿,也让这些个私矿重新收归朝廷。 可没想到! 朱樉这混小子当真是长脑子了,一下子便看出其中端倪。 也是怪自己坑这哥几个的次数太多,如今朱樉、朱棡这哥俩已经不太好糊弄了。 默默叹口气后,朱标只得再次拿起毛笔,将希望寄托到老朱身上。 第271章 朱标献殷勤 杭州城内。 “上位!” 听到汤和的声音,正查看杭州奏疏的老朱头也不抬,随意问道:“那杭州知府吴江如何了?” “回禀上位!”汤和似想到有趣的事,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那吴江刚刚入狱时,还吵着嚷着要见太子。” “可没折腾两天,他便也消停了下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浑不在意。” “如今十几天过去了,估摸是担心上位您真的将他砍了。昨夜求着看守给他送去笔墨,估摸着是要给太子写信求救!” “哈哈哈哈!”被汤和这么一说,老朱也觉有趣,不由朗声大笑了起来。“倒也是聪明,想到老大会救他,便不再大吵大闹。” “如今十几天过去,生怕标儿把他忘了,生怕咱会将他给斩了,便又想着给标儿送去书信。” “上位说得是。” 见老朱满脸和煦,对吴江并没有太多厌恶。 汤和微微一顿,旋即拱手道:“这吴江也算稳重。” “在锦衣卫的昭狱中待上半个月还不疯癫的,吴江也算少见。” “嗯,将他带来吧!”老朱缓声下令道。 毕竟能干出火烧世家,将世家之财分发给杭州百姓的义举,足可证明吴江乃是为民的好官。 只不过吴江身为杭州知府,对国朝法令不甚敬畏,更是不相信天家有爱民护民之心。 老朱这才将他丢进昭狱,好好压一压吴江的莽气。 “罪臣吴江,拜见陛下。” “你给太子的书信中,写的什么?” “额.....” 听到老朱这话,刚刚跪地的吴江满脸错愕,整个人愈发惶恐了起来。 可不等他开口,只听老朱继续说道: “是不是说咱这个皇帝识人不明,打算将你这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斩首示众。” “是不是说咱这个皇帝暴虐不仁,比不上太子那般宽仁?” “陛下明鉴,罪臣万万不敢!” 吴江忙从怀中掏出书信,规规矩矩递了过去。 “陛下明鉴,臣在信中言说,陛下处斩微臣,乃臣罪有应得。” “毕竟绕过国法,火烧诸多世家及其家人,乃臣百死莫恕之罪。” “臣只是.....只是觉得有愧太子殿下!” 吴江眼中满是不甘,壮着胆子看向老朱,悲声说道:“太子殿下命臣主管苏杭五州之地,厚待百姓。” “殿下命臣推行朝廷新政,并协助江阴侯、靖海侯管理海务。” “臣未能报效太子殿下便要身死,故而深感愧对太子殿下拔擢之恩!” 看着吴江递上来的书信,老朱眼眸微顿。 这吴江所言不假,在给朱标的信中,没有半句请求朱标快马赶回,为他求情的话。 吴江甚至对他被关进昭狱的事,也只字未提。 全篇近千字,几乎全是在说该从哪些方面,厚待苏杭五州的百姓。 “嗯。”放下书信过后,老朱刚打算开口。 偏是此时,晋王朱棡一边跑来,嘴里大声喊道: “父皇,大哥来信了,大哥来信了!” 听到这话,老朱猛的站起身子,快步走到朱棡跟前。 粗略看了下朱标发来信件后,老朱轻咳一声,语气威严冲吴江说道: “太子在信中提及,你吴江乃治世之臣。” “早先只是不知天家仁德,生怕朝廷会宽纵杭州世家,生怕朝廷会收敛世家之财,无半分用之于民。” “故而这才绕过国朝律法,以私刑放火,火烧世家。” “罢了!” 老朱背负双手,重新回到主位上坐定后,正色说道: “念你心系杭州百姓,念在太子为你说情的份上。” “咱暂且饶你一命,准你将功补过!” “这.....” 听到老朱这话,吴江如蒙大赦般,连忙冲老朱叩头道:“罪臣谢陛下大恩。” “罪臣定不辱使命,好生善待杭州百姓。” 当看到老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吴江忙调转身子,冲泉州方向恭敬再拜。 “臣吴江,定不负殿下所托。” 待吴江离开,老朱重新拿出朱标寄来的信件,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过后。 只见老朱眉头微皱,将书信递给汤和的同时,疑惑问道: “鼎臣,你说老大这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嗯?” 接过书信,汤和仔细看了起来。 可让汤和也感到奇怪的是,朱标通篇全是问候之语,全无重点。 也是见朱棡蠢蠢欲动,很是急切想要知道信中写了什么。 汤和随手将信递了过去,温声说道: “晋王殿下,微臣老眼昏花,可否请晋王殿下诵读一二?” “嗯......” 见老朱微微颔首,朱棡这才接过书信,朗声诵读了起来。 “爹,泉州事罢,叩阙案贼首押送京城,准备问斩。” “爹,天气渐凉,注意添些衣物,小心着凉。杭州冬雨,小心寒气入体......” 书信百字,全是问候之语。 字字肉麻,朱棡甚至都有些读不下去了。 待读完后,朱棡看了看信件背面,小声嘀咕道:“大哥在信中也没为吴江求情啊?” “哈哈哈。”不等老朱开口训斥,汤和笑着打圆场道:“晋王殿下,陛下从来没想过处置吴江,不过是让打压一下他的莽气,让他敬畏国法。” “至于言说太子求情.....”汤和看了眼老朱,继续笑道:“不过是让吴江承蒙太子恩德,好生为太子办差罢了。” “原来如此......” 就在朱棡恍然大悟,低声喃喃之时。 汤和上前一步,冲老朱问道:“上位,自打有了雄英小殿下后,太子更知当父亲的辛苦。” “泉州、杭州不过几日路程,可太子对您的记挂当真深切。” “像微臣家中的臭小子从来都没写过如此书信。” “上位当真教子有方!” “狗屁!”就在汤和吹捧之时,老朱眉头一紧,没好气道:“这小王八蛋亲征北元,数月都没给咱来信。” “此去泉州不过半月,竟发来这么一封关切之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272章 三封书信 看着老朱那眼神鄙夷的模样,汤和一个没忍住,竟直接轻笑出声。 他哪里不知道朱标别有所图。 他哪里会不知道,朱标写这么一封肉麻的信,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偏偏是老朱这一副格外谨慎,甚至都有些紧张,生怕落入朱标所设圈套的样子,当真让汤和觉得好笑。 任凭老朱是何等的英雄,任凭他在战场上如何明鉴万里。 可面对自家大儿子的算计,老朱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当真有趣。 也是看汤和笑的合不拢嘴,老朱面色一沉,当即斥道:“你个老不死的还笑!” “反正这混账小子不是你家的,你倒是不用烦心!” “诶.....陛下,这话可不敢乱说。”汤和笑容不减,故作调侃道:“臣乃凡夫,太子何等聪慧,乃天人之姿。” “唯陛下真龙天子,才能有此聪颖子嗣,微臣可万万没有这个福气!” “老东西!” 听说汤和这话表面上是在恭维自己,实际上却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老朱愈发警惕的同时,仔细琢磨着朱标这混小子打算闹什么幺蛾子。 “启禀陛下,太子书信!” “又有书信?”朱棡还没弄明白自家老爹和汤伯在说什么。 片石此时,护卫再次送来大哥的书信。 若是往日见到朱标书信,老朱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要率先查。可此时竟有些避之不及般,很是不耐烦的摆手冲朱棡道:“念念吧,看你大哥都说了什么。” “是!”打开信件,朱棡温声念道:“爹,儿在泉州想念您和我娘,恨不得即刻飞回去,侍奉双亲。” “只可惜泉州之事,尚需善后,儿身为太子,不敢为享天伦,抛泉州百姓于不顾。” “儿在泉州向北三拜,唯念父皇、母后保重身体。” “不孝子朱标敬上!” “啧......” 将信念完,朱棡只觉肉麻的有些反胃,不由抿了下嘴。 他还真没想到,自家大哥竟还有如此肉麻的时候。 甚至这肉麻中,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恶心! “父皇,大哥这是......” “咱也不知道!” 老朱靠在椅背上,瞥了眼幸灾乐祸的汤和后,冲朱棡淡淡说道:“等着吧,你大哥还有书信送来!” 话音刚落,朱标第三封书信如约而至。 朱棡轻车熟路,从侍卫手中接过便朗声读了起来。 “爹,杭州小笼包甚是出名,闲暇之余可去品尝。还有鸭血粉丝汤,以及.....” “砰!” 这次朱棡还未念完,老朱一手狠狠砸在桌子上,怒声斥道: “啰里吧嗦,无甚重点,真他娘的墨迹!” “老三,你就在这等着。等老大在信中提及正事,到时候你再告诉咱!” 老朱耐心当真要被朱标给磨光了。 毕竟自己儿子自己了解。 朱标接下来要说的正事,定然十分要紧。 若不然的话,这小子不可能一天好几封书信递来。 而且老朱可以肯定,朱标所说之事,自己绝大概率也是不会同意的。要不然那小子不可能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乖巧模样,对自己嘘寒问暖。 偏是十分紧急,而且自己还不大会同意的事情,朱标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说清楚。 这当真让老朱有些不耐烦。 也就在老朱叫上汤和,打算前往后院饮酒之时。 朱棡快速看向信件末尾,忙朗声喊道: “父皇,大哥说了,有正事!” “什么正事?” “泉州以东,百余里外有一东藩岛。大哥想在东藩岛建设港口、兵营。求....求.....” “你大哥要什么!”看着朱棡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老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朱重八何等直爽的性子,怎的儿子们都是些吞吞吐吐之人! 也是见自己老爹恼怒,朱棡放下信件,深吸口气后沉声说道:“钱!大哥要钱!” “原来是催那三百万两银子。”老朱理所当然说道。 与此同时,原本紧张的神情,此刻也瞬间放松了下来。 实际上,老朱是担心朱标脑子抽抽。 说什么以泉州为基,跨海远征淡马锡等国。 倒不是大明打不起,只是老朱担心朱标先斩后奏,直接率领船队御驾亲征。 “给你大哥回信,那三百万两咱已经传令户部,过不了多久便能送到泉州。” 语罢,老朱转身便要朝后院走去。 当看到朱棡还愣在原地,老朱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小心问道: “老三?” “父....父皇,大哥并非催促那三百万两,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见朱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老朱怒斥一声,一把将书信夺了过来。 可不看还好,当看到朱标竟还要索银七百万,老朱一时只觉天旋地转,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摔倒在地。 “混蛋小子!七百万!咱上哪儿给他找这七百万两!” “说什么南巡惩治世家,能为诸多庆典筹银。咱一路过来,半个铜板都没装进口袋,这小王八蛋从咱这要了三百万,竟还想再要七百万两!” 老朱说着,将朱标的书信揉成一团狠狠丢到了地上。 也是看见老朱被气的原地转圈。 汤和捡起地上的信,摊开后仔细看了起来。 “上位,殿下说得也是不错。” “东藩岛的港口建造以及安置迁徙百姓,的确需要这么多银两。” “而且殿下在信中还说了,东藩一岛与泉州隔海相望,不过百里。于我中原虽无关痛痒,可若是被异国占领,便是抵在我大明眼前的一柄钢刀!” “仅凭这点,东藩岛便应当重视......” “咱能不知道?”汤和刚一说完,老朱一手叉腰,胸膛剧烈起伏之下怒声骂道:“咱不知道东藩岛位置特殊?咱不知道东藩岛不能被异族染指?” “可东藩岛历来是我中原版图,就算是一座荒岛,哪个王八蛋敢染指其地!那些远洋诸国,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敢霸占东藩岛,得罪大明?” 拿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后,老朱努力压制心头怒气,沉声说道: “如今我大明武力昌盛,晚个百十年发展东藩岛也无不可!” “朱标这混小子现在要钱发展东藩岛,摆明了是想推迟登基大典!” 被老朱这么一说,汤和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毕竟这爷俩一个急着禅位,一个却对皇位百般推脱。 一旦将钱财用于建设东藩岛,那朱标的登基大典,自然是无限期的往后拖延。 “那....” 汤和看了眼手中皱皱巴巴的信件,还是冲老朱问道:“陛下,这七百万两给还是不给?” “嗯......” 老朱沉吟数秒,旋即似下定决定般将手中茶盏重重拍在桌上。 “给!自然要给!” “不过让老大自己去跟户部扯皮!” 第273章 拼爹没赢过,比儿子没输过 老朱也不糊涂。 对中原百姓来说,故土难离是刻进骨子里的。 哪怕是他,内心深处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乡土情怀。 洪武二年,当时为了兴盛凤阳,他便下令将十四万户江南富商迁移到凤阳。 想着此举不仅能防止江南富商在当地为非作歹,迁到凤阳以后还能发展凤阳经济,没准十数年的时间,能让凤阳似江南一般繁华鼎盛。 可事与愿违。 不到五年的时间,这些富商竟四散逃离。要么化妆成乞丐,逃回原籍。要么则远离凤阳,隐姓埋名返回祖地。 凤阳的经济非但没有得到发展,反而愈发凋敝。 也是因此! 如今朱标一番安排,让泉州百姓心甘情愿迁移到东藩岛,这本就是发展东藩岛千载难逢的时机。 即便老朱知道朱标有不想继位的小算盘,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只不过! 户部尚书李俨跟他们爷俩一样,都是抠砖缝儿的。 朱标又追加索银七百万两,那李俨能给才怪! 毕竟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开口,李俨即便再傻,也不敢将原本用于诸多庆典的银子,交给朱标让他发展东藩岛。 朱标要七百万两,李俨能再给一百万,那都算朱标口齿伶俐,舌灿莲花! “给老大传信,让他将令旨送到户部。” “还有!泉州若是无事,让那混小子赶紧给咱滚回来!” 听到这话,朱棡连忙点头,快步朝门外赶去给朱标传信。 而等屋内只剩老朱、汤和二人后。 老朱沉吟数秒,竟突然笑出声来。 见他如此,汤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同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见汤和那笑容竟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老朱假意斥责道:“你个老家伙笑什么!” “笑咱儿子跟咱耍心眼儿?” “笑那不孝子为了要银子,写出这许多肉麻的信来?” 老朱说话的同时,将三封信摊开,似什么宝贝般仔细收到了怀里。 也是见老朱嘴上不乐意,可心里对朱标这三封信还是十分在意。 汤和强压脸上笑容,不过终究还是咧嘴说道:“上位当真英明!” “户部那些文官一个个都小气的很。” “让太子去跟那些文官扯皮,头疼的肯定还是太子。” “最后费尽口舌,估摸着银子也要不出来多少,而上位您倒得了清净。” “如此!甚是英明啊!” 还有一点汤和觉得甚是有趣。 朱标的确在跟老朱卖乖耍心眼,可老朱不也算计了朱标? 这爷俩平日里吵吵闹闹不算,相距百里还大摆龙门阵。此般父子,饶是平民百姓家中都是少见。 汤和也是当父亲的,说不羡慕老朱那也是假的。 “陛下和太子,还当真是对脾气。” 听到汤和莫名发出感慨,老朱隔着衣衫摸了摸朱标那三封肉麻至极的信后,朗声笑骂道:“咱朱重八的种,跟咱能不对脾气吗!” “别的不说,就说你们这群老家伙领兵的时候,自家儿子谁写过这般关切的信!” 见老朱提及后辈时满脸得意,甚至腰杆都挺直几分的炫耀模样。 汤和也跟着连连附和。 不只他汤和,徐达、冯胜、邓愈等人都是打心底里认为,诸多后辈中朱标绝对是最为杰出的一个。 简单炫耀过后,老朱不知想到了什么。 收敛笑容后,很是郑重说道: “汤和,这解除海禁,你说究竟是好是坏!” “嗯?” 若换平时,但凡老朱提及国策,汤和定是装糊涂,三两句话糊弄过去。 只是此刻见老朱眸光深沉,冲自己微微颔首。 汤和心中也是了然。 老朱所担心的,必然不是解除海禁以后,重开海贸的事情。 毕竟方才朱标的信中也说了,因蒲、周两家的原因,海贸相对比较成熟,也是盈利颇多。 海贸之事自然不用担心。 而作为一名战将,汤和岂能不知,海贸路线同样也是大明发兵远洋诸国的进兵路线。 想来老朱担心的,恐怕是朱标有吞天之志,打算跨海远征! “上位,微臣自知才智不及太子殿下,太子所有决定自有深意。” “嗯?”老朱一时有些不太明白,紧紧盯着汤和。 也是此时,只见汤和眼神躲避,继续开口说道: “老大从小便是名师教导,宋濂、高启等世家大儒传授礼法。” “李善长、叶琛、章溢还有刘伯温,传授民生治理之法。” “常伯仁、徐天德,还有冯胜、邓愈,加上微臣,多少都教过军阵之术。” “更重要的,陛下您亲自传授如何治国,皇后娘娘身体力行告诫太子心怀仁德。” “微臣以为,太子得众多良师教导,所虑之深、所思之细,所图之伟,臣定不能及。” “让臣置喙太子的计划.....” 汤和自嘲一笑,玩味说道:“臣算什么东西!臣在太子这个年纪时,臣二十岁时,还是个只知道砍杀的军中百户!” “哼!”老朱从鼻孔里重重呵出一口气来。 他算是听明白了,汤和这老小子是说他朱元璋比不过自家大儿子。 这老东西好像在说他朱元璋是庸人自扰! “老杀才!咱二十岁时,还他娘的是个吃不饱的行僧呢!” “照你这么说,咱就更不该左右老大的盘算了?” “那不一样!”汤和笑着开口道:“上位您是真龙天子,哪里是我等凡夫可比。” “太子一些做法,一些盘算,您能开口评判,微臣却不敢也没资格置喙.....” 第274章 能臣 “行了行了!” 明白汤和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操心太多。 老朱轻叹口气,便也不再多想。 冲汤和使了个眼色后,老朱脸上笑容古怪,就跟当年偷地主家牛时一样做贼心虚道:“今日无事,后院喝酒?” “成啊!只是皇后娘娘.....” “咱家妹子还能管的住咱!” 没有理会汤和那跟见了鬼一样的诧异神情,老朱大步便朝后院走去。 毕竟有朱标这几封异常肉麻的信,马皇后高兴之余,怎的就不能让他朱重八喝一顿大酒? ......... 泉州府。 沈世用单独被朱标传召。 本以为是给锦衣卫吩咐差事,可让沈世用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踏足正堂,只见朱标面容和煦温声开口道: “沈卿快快落座。” “明察暗访泉州半年有余,想必沈卿也是辛苦。” “殿....殿下.....” 看着面前异常热情,全无半点人君之态的朱标。 沈世用虽感荣幸,可更多的则是惶恐。 也是见他呆愣原地,半晌都不落座。 朱标亲自将一杯茶递了过去,愈发温声说道: “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沈卿祖籍乃是苏杭一带吧。” “正....正是.....” “此乃孤从苏杭带来的碧螺春,也算慰藉沈卿的思乡之情。” “殿下大恩,标下没齿难忘.....” 接过朱标递来的温热茶盏,沈世用双手举过头顶,满是感激跪到在朱标跟前。 真要说起来,他沈世用不过锦衣卫一地方千户。 若非朱标治理泉州,似他这样的人,一生都没法亲见天颜。 可让沈世用心中震撼的是,朱标不仅记住了他,甚至连他祖籍何地都是知晓。 更让沈世用甘愿赴死的是,朱标竟还带来他家乡茶叶,让他品尝一番,借以慰藉思乡之情。 “殿....殿下.....” 心中感激之下,本是行酷吏手段,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千户沈世用。 此刻双眼湿润,将茶盏恭恭敬敬放在地上后,冲朱标郑重一拜。 “殿下大恩,臣沈世用虽死而已!” “嗯.....” 朱标原本的确是想要施恩,好让沈世用办些触犯国法,得罪老朱的事。 朱标甚至还想给沈世用画个东宫近臣的大饼。 可还不等自己施恩,沈世用一上来便愿意效死,甚至肝脑涂地的感激做派,当真让朱标有些始料未及。 “沈卿暂且起来,孤尚未太子,沈卿也是年少有为。” “你我君臣有的是时日。” “是.....是.....” 沈世用激动之下,缓缓站起身子。 他祖坟上冒青烟了? 朱标这是有意将他视为太子近臣? “沈卿....” “殿下....” 两人同时开口,沈世用忙拱手请罪道:“标下失礼....” “无妨无妨,沈卿有话要说那便先说。” “这.....” 见朱标回到座位上,拿起杯盏微微抿了一口。 沈世用忙收起惶恐,郑重说道: “启禀殿下,东藩岛之事,标下大致有了盘算。” “一来,此次泉州百姓迁移过去,想来也是携带家资,起码日子尚能过的去。” “殿下本意是给移居百姓发银、发饷,以作恩待。” “标下以为,不如将分发银饷改为让锦衣卫的弟兄,帮移居百姓兴建民房。” “嗯?”朱标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原本召沈世用过来,就是商议东藩岛缺钱的事。 没想到沈世用竟已经想出了法子,而且这法子也是极好。 “殿下,大明官员、百姓,无不对锦衣卫畏之如虎。” “若是派锦衣卫的弟兄帮着百姓兴建民房,数日交往下来,或能更改锦衣卫之风评。” “不错!”朱标微微颔首,开口赞许道:“东藩岛之初,朝廷也很难派遣官员任职知府、县令,管辖其地。” “说到底,岛上之事还需你等锦衣卫暂为管理。” “若是能官民一心,自是极好。” 得到朱标肯定后,沈世用忙继续说道: “还有兴建东藩岛港口。” “臣以为,可征调移居东藩岛的百姓做工,每日发银。” “如此港口能修建完善,百姓还能得到好处。官、民都得到实惠,而且钱财花费也是极少。” “甚好!”朱标手中摩挲着腰间玉牌,不由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算是将恩待移居百姓和兴建港口合并在一起。 或者说,是花一分钱办了两件事。 惊喜之余,朱标看向沈世用继续问道: “还有吗?” “标下无能。”知道朱标想问他有何办法解决东藩岛驻兵军饷的问题,沈世用有些沮丧的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至于驻守东藩岛兵卒的军饷,标下实不知该从何处节省。” “已然很好了。”朱标缓缓起身,冲沈世用温声称赞道:“恩待百姓、建设港口,还有驻军军饷。” “这三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是三百万两能办成的。” “如今你能办妥两件,已然是十分难得了。” 朱标也是打心里觉得沈世用可用。 要知道,雄英册封太孙的大典,户部便提出五百万两的预算。 即便是自己迎娶侧妃,户部原本也是三百万的预算。 而调拨给东藩岛用以建设的三百万,看起来很多,可真到用时定然是捉襟见肘。 好在这沈世用当真可用,简单安排下来,除驻军军饷之事,几乎便已办妥。 念及至此。 朱标原本已做好的盘算又斟酌了许久,半晌才开口说道: “孤虽向父皇索银七百万两,可多半是给不了那么多。” “而且建造东藩港口,即便由移居百姓做工,可石料、木材等也不是小数。” “先前答应你的三百万两,实在也是不够。” “殿下放心,标下定竭尽全力,力求办妥此事.....” 就在沈世用满脸笃定,似要立下军令般决然领命的时候。 朱标微微摆了摆手。 “你的为人孤自然放心。” “可其他锦衣卫以及驻军兵卒见朝廷发不下来银子,自然会将念头打到百姓身上。” “若是如此,本来惠民惠国的好事,反倒弄得不美。” 微微一顿后,朱标并非看向沈世用,反而漫不经心随意说道: “蒲、周两家在泉州附近,有好几所私矿对吧!” 第275章 靖海侯 “正是。” 沈世用站直身子,如数家珍般认真回道:“私矿规格、所在之地,每年盈利多少。以及从蒲、周两家、罪徒谢林家中抄没得来家产数额,都在锦衣卫的奏报当中。” “所有细则一式两份,一份呈给陛下御览,一份送予户部记录在案。” “将那些私矿从奏报中拿下来。” “嗯?”沈世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斟酌数秒后,还是小心提醒道:“殿下,陛下曾有严令,抄没贪官家产中若有官吏私藏,与罪徒同罪.....” “孤当然知道。” 见朱标当即出声打断,却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此刻竟是饶有深意,静静盯着自己。 沈世用微微一顿后,当下便也明白了过来。 “标下明白,标下这就去办!” 就在沈世用拱手再拜,准备离开之时。 只听朱标缓缓开口道: “私吞缴获,霸占私矿的罪名,你沈世用一个锦衣千户担不起。” “孤也不可能让你一个臣子背负骂名。” “殿下放心!”以为朱标是说事情败露,定会有人说他小小千户没这么大胆量,或许会将罪责牵扯到了朱标这个太子身上。 沈世用拱手再拜后,宛若视死如归的百战将士般,朗然说道: “殿下放心,霸占私矿乃为国谋财,此番罪责标下一力承担。” “绝无人指使,更无人授意!” 见沈世用当真愿意抛却性命。 无论他是想报自己恩情亦或是真心为民,朱标当真觉得此番泉州不虚此行。 “沈卿,方才孤已说过了,你我正值年少,君臣时日尚有可期。” “若此番罪责由你承担,事发之日,你沈世用有几个脑袋可以调补乱法之过?” “纵然如此,太子也当爱惜羽翼,不可为后世留下口舌.....” 见沈世用越说越偏,朱标抬手打断道: “以私矿牟利的罪责,孤自然也不会担。” “那殿下是想.....” “秦王!” 朱标起身,看向沈世用郑重说道: “孤会命秦王暂领锦衣卫,负责泉州、东藩岛之事。” “姑且以你之名,霸占私矿。” “私矿盈利,尽数用于东藩岛。” “若事情败露,一切罪责均是秦王统领锦衣卫不利!” 语罢,朱标眸光深沉,语气也愈发和缓了许多。 “秦王犯错,情有可原,无非是陛下一顿棍棒教训,大抵不过在封地禁足自省几年。” “由秦王承担此间罪责,自然也是无伤大雅。” “只不过你所行之事,奉的是太子命,遵的却是秦王令,你可明白?” “太子放心,标下定不辱命!” 明白朱标有保全他的意思,沈世用浑身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能得到太子朱标的赏识,他沈世用家中祖坟爆炸了都没这般好运。 更重要的是,朱标和他以往的上司截然不同。 先前那些比他位高一级的长官,尚且揽功推过,不把他们这些下属当人看。 而朱标乃一人之下,竟对他如此恩待。 纵然朱标让他交出性命,他沈世用若有犹豫,便也不算汉子! 而看着沈世用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的身影,朱标也觉一事落罢,靠在椅背上悠闲品茶。 的确! 朱樉那小子长脑子了,忽悠他是有些困难。 可这次也算给那愚蠢的弟弟再上一课,即便有些事情他未曾参与,可身为皇子亲王,御下不严,手下之人犯下过错,同样要算在他的头上。 一想到届时朱樉那满脸无奈的表情,朱标心中便是一阵暗爽。 没辙,弟弟们长大了,忽悠他们的手段终究不能像之前一样直白简单。 是日晚间。 或是出于愧疚,或是觉得有趣,朱标召秦王夫妇一起用膳。 也是此时,只听沐英在门外朗声喊道: “殿下!靖海侯求见!” 闻言,朱樉夫妇当即起身,而朱标也面带笑容,静静看向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一名发须灰白,双眸却矍铄有力的老将大步走了进来。 “末将吴祯拜见太子殿下.....” “吴三叔快起!” 被朱标这声吴三叔吓得不轻。 就在吴祯愣神之际,秦王妃王氏轻轻扯了下朱樉的衣袍。 会意过后,朱樉忙代替朱标将吴祯给扶了起来。 “吴三叔一路辛苦,晚辈敬三叔一杯酒。” 朱樉拿着酒杯便递到了吴祯跟前,还不等他开口,朱樉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看着朱标、朱樉竟以晚辈自居,对他更是恩待非常。 吴祯忙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惶恐说道: “秦王殿下千金之躯,末将惶恐。” “太子殿下,末将功劳微末,安能受如此恩遇.......” “哈哈哈,吴三叔这是埋怨朝廷将你从辽东卫所调到东南,巩固海防了?” 听到朱标的打趣,吴祯忙再次跪地。 可这一次,朱标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在自己身旁落座。 “三叔!当年滁阳王(郭子兴)病故,孙德崖欲夺兵权,设‘兴隆会’愈杀父皇。” “彼时兴隆之会,凶险不亚鸿门之宴。” “然三叔一人护卫父皇,保驾平安。三叔之勇,远胜汉之樊哙。”(引自明朝《英烈传》) “可三叔却说功劳微末,不正是埋怨朝廷于洪武七年时,将三叔从辽东卫所调到东南巩固海防。” “不正是恨不逢时,没法像徐叔、汤伯一样留在北境,立下征讨北元的赫赫战功吗?” “这.....末将岂敢.....” 虽然嘴上说着不敢,脸上表情也甚是惶恐。 可更让吴祯惶恐的原因,乃是朱标将他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毕竟东南沿海与北境相比,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北境之上,征讨北元有功,那是开疆拓土、斩将夺旗,是足可加官进爵,彪炳千秋的不世之功。 而东南沿海,抵御倭寇算什么? 保境安民?屯田练兵? 即便斩杀倭寇头目,说破大天也不过是平定匪患之功罢了。 若是能选,恐怕军中任何一个将帅都不可能从北境下来,前来东海沿海戍卫。 “殿下,末将绝无怨言,只是平定海寇的功劳,着实不够麾下儿郎分的。” “嗯。” 见时机成熟,朱标手指轻叩桌面,旋即面色微沉,淡淡说道: “靖海侯所言有理。” “可戍卫东南已近两年,海寇之患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靖海侯,此番何解啊!” 第276章 辜负陛下一片苦心啊 “臣万死!” 听到朱标称呼改变,吴祯再不敢自称末将。 眼前朱标的身份不再是他的晚辈,而是大明的太子,是君。 那他吴祯便不能是军中老人,更不能是朱标的长辈,只能是臣。 “臣吴祯有负圣托,罪该万死!” 此刻吴祯单膝跪地,纵然时值冬月,夜晚微凉。 可额上那密密麻麻的汗水却好似刚被酷日暴晒过一般。 而看到吴祯这副样子,朱标倒是没有急着开口。反而看向一旁的朱樉、沐英道:“靖海侯缉捕周家奸佞,麾下将士也在泉州暂歇。” “大哥,二弟,你们去安排。” 将众人打发走后,朱标一面理着袖口,一面漫不经心说道: “三叔与父皇同岁,也是最早追随父皇之人。” “当年北境战场为何独独将三叔换下,而不是选调蓝玉、顾时等人驻守东南,三叔可知其中深意?” “这....臣.....臣愚钝.....” “乃是父皇信任将军!”朱标猛的提高音量,“将军乃是从龙老臣,按理来说自当老成持重。” “洪武三年拜将军为靖海侯,虽非国公,可同时授靖海将军衔,此番尊荣又与国公何异?死后荣宠岂不更上层楼?” “可纵然是恩宠已极,将军却还盯着身前那些许的微末之功。” “还不满朝廷把将军从北境扯下,驻军东南!” “真要说起来!”朱标眼眸一凝,紧紧盯着眼前的吴祯,语气平淡伴随点点厌烦道:“北境草原、东南沿海,二者有何区别?” “二者不都是保家卫国,二者不都为万千百姓太平而战?” “本以为三叔老成持重,当明白其中苦心。到东南任上也会不计功劳大小,抵御倭寇,训练海军。” “如今看来.....” 朱标缓缓起身,看向吴祯的眼神中掺杂着些许失望。 重重一叹后,竟痛心疾首起喃喃叹道:“终究是父皇高看了三叔。” “臣万死!”吴祯精神一凛,慌忙下拜。 “臣愧对陛下!” “臣有负君恩....” “臣万死!” 三声疾呼落罢,吴祯心中愧疚不能自已。 冲朱标不住叩头的同时,眼泪、鼻涕更是止不住的流。 原本将他调离北境,调至东南,他还心有埋怨。 如今看来,当真是他不知进退了! 恰如朱标所言,他吴祯得天家恩宠已到极点,他吴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让他到东南抵御海寇、训练海军,便是老朱顾念同袍之情,给他吴祯的一个善终。 毕竟方才朱标已经明说了,待他百年之后,身后荣宠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加上他二哥吴良也是大明侯爵,他吴家身后之荣,甚至不亚于军中任何一家一姓的将帅! 可偏偏! 偏偏是李善长、刘伯温这些文臣求都求不来的善终之法。 老朱亲自为他考量,亲自为他谋划,他吴祯却弃之如敝履,甚至还削尖了脑袋想要更多战功,想要钻进那北境战场的洪流之中。 殊不知,若他于北境再立大功,赏无可赏之下,自是难以善终! “臣有负君恩,臣愿以死.....” “休要提什么生死之说!”不等吴祯说完,朱标当即怒声斥道:“我大明顾念老将之功,可也绝对不会予一轻生将帅身后荣宠。” “三叔莫要让父皇难堪!” “这....这....” 一时间,吴祯满脸茫然,甚至有些呆滞的看向眼前朱标。 他自知有罪。 辜负老朱的一片苦心,他也宁愿一死了之。 可朱标这话,竟将他以死谢罪的希望也彻底掐灭。 也是在吴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赎罪之时。 朱标躬身亲自将他扶到身边座位坐下后,继而温声说道:“三叔,驻军东南,抵御海寇,训练海军。” “此番功劳就真比不上北境战场?” “北面唯有故元一方强国,可海洋辽阔,自可辐射远洋诸国。” “让三叔训练海军,父皇之心,难道三叔还不明白?” 吴祯微微一顿,下一秒却好似醍醐灌顶般,整个人瞬间通透了许多。 北方仅是暴元一国,如今也已被朱标生擒其主。 待收拢草原残余各部后,北境便少有战事。 可东南沿海却是不同。 海域辽阔,四通八达。 北!可行水路,与北境大军共击高丽、倭国。 南!可直指淡马锡、吕宋等国。 纵然是向西,大明水师也可配合陆军进攻苏门答腊、爪哇等国。 就在吴祯心中震撼之余,只听朱标突然轻笑出声,语气更是玩味,甚至还带着几分讥讽说道:“孤当真想不明白,为何军中将帅都不愿前往东南训练海军。” “相比北元,明明东南海军更是大有作为!” “末将目光短浅,还望太子殿下恕罪。”明白朱标的意思,吴祯猛的起身,郑重拱手道:“末将今后自当极力训练海军兵卒,定不负殿下所托!” “如此便拜托三叔了!” 见朱标语气和缓冲自己再次示意。 吴祯这才压下心中忐忑,仅用屁股一角沾着石凳坐下。 也是此时。 朱标拿起酒壶,为吴祯跟前杯盏填满酒水后,语气柔和带着些许担忧淡淡说道: “那东藩一岛,将来不仅是海贸通商之重要港口,更是我大明海军之巨大兵库。” “孤有意由三叔前往东藩岛练兵,不知三叔意下如何?” “臣谨遵太子令!” 朱标微微颔首,旋即似想到什么麻烦事般,不由微微咋舌。 也是看到朱标面露愁色,吴祯忙开口问道:“可还有事让殿下忧心?” “嗯......” “不满三叔。”朱标沉吟数秒,半晌似下定决心般,这才开口道:“让三叔麾下儿郎驻军东藩岛,自然是要增加饷银,以慰将士离家千里之苦。” “只是眼下国库吃紧......” “殿下无需担心!” 吴祯终于找到个能将功补过的法子,还不等朱标说完便连忙开口道:“训练海军乃是为将来远征做准备,臣麾下儿郎虽是武夫,可也知道轻重缓急。明白将来功大,便不会在意眼下些许金银。” 他吴祯年事已高,或许等不到大明海军出兵远洋诸国那一天。 可他麾下儿郎都是青壮! 如今他们是东藩岛第一批训练有素的海军,到大明与远洋诸国开战时,麾下这些娃娃最起码也是千总百户。 现在的金银俸禄与将来的封侯封爵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纵然无增加饷银的恩待,可吴祯却也有信心安抚麾下儿郎。 “殿下放心,臣定安抚好麾下儿郎。” “仅是将来能为国建功便已经恩赏,何须增加饷银。” “再者说了,军中俸禄也是不低,恩赏的话来日方长。” 以为解决了朱标烦心之事,吴祯心头不安这才减轻了几分。 可等他说完,却见朱标脸上愁容不减,沉吟数秒这才徐徐说道:“实不相瞒。” “国库之财不仅没法给予兵卒赏赐,哪怕是常例俸禄,恐怕也要等上几个月才能分发下去。” 第277章 赐婚,如何? “嗯......” 原本还满不在乎的吴祯,此刻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毕竟兵卒戍卫边境,依照朝廷惯例,的确是要格外赏赐兵卒一些财物的。 可吴祯没想到的是。 此次朱标让他们戍卫东藩岛不仅没有格外的恩赏,反而连平日的饷银好像都很吃紧。 军中士卒离家千里,戍卫疆土。 虽有保卫大明之意,可多数人也是想着在军中攒些银子,积攒些功劳,好衣锦还乡。 若是没有饷银,恐怕...... 吴祯心头一颤,若无粮无饷,军中哗变也不是没可能。 “殿下,国库当真如此吃紧?” “自然。”朱标苦叹一声, 将对东藩岛的安排尽数说了出来。 “兵卒虽重,可百姓更重。” “现有银两自然要先安置百姓,而后安置军中兵卒。” “不过三叔放心,两月过后,朝廷定能将先前亏欠饷银如数发放。而且两月过后,戍卫东藩岛的兵卒俸禄,也会涨上一涨。” “只是现如今的问题,便是如何度过这两月无银无饷的日子。” 语罢,朱标便也不再开口,就好像等着吴祯出谋划策一般。 而吴祯更是为难。 他的确想为朱标分忧,为先前辜负老朱之事赎罪。 可是..... “若是如此!” 吴祯一咬牙,右手攥拳还是开口道:“蒙陛下器重,末将早年因军功得了不少赏赐,家中也算殷实。” “末将愿一人承担驻军兵卒两个月的饷银。” 朱标闻言虽然心头轻笑,可脸上依旧正色拒绝道: “断不可行!” “兵卒乃国之利器,自有朝廷分银发饷。” “若让三叔你以家产发银发饷,难免有心之人会弹劾你收买士卒。甚至还会说三叔有不臣谋逆之心,亦或是诽谤你打算占据孤岛以求自立!” “殿下,身正不怕影子斜!”吴祯虽是武将,可不是莽夫。 因他以家产给麾下士卒发银发饷,文臣便弹劾他有据岛自立的谋逆之心? 哪个文臣这么不开眼? 老朱治下,朱标监国,若没有他们二人的默许,哪个文臣敢随意弹劾旁人有谋逆之罪? 毕竟胡逆案在前,但凡朝中一人坐实谋逆之罪,那定然是牵扯上万人的大案。 那些文臣又不是阎王爷转世,没有老朱和朱标的默许,他们谁敢煽动出一个举世大案? 他们谁敢冒着被后世之人唾弃的风险,致使上万人一朝被屠? 只不过吴祯也明白朱标的言外之意。 毕竟东藩岛的地理位置实在特殊,若有一支强兵驻守。任谁想要再次攻下,定然也是死伤惨重。 所以朱标此时的敲打,非但没有让吴祯觉得不爽。 反而更让吴祯觉得,当年在大帅府带着一帮小家伙玩闹的吴王世子,如今已然有了帝王之资。 “还请殿下放心,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银饷出自末将府上。” “正如殿下所言,大明将帅、兵卒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大明之臣,也尽是大明之兵。” “他们或许会违抗末将这个主帅的将令,可陛下御旨,太子令旨,断无人胆敢不从!” “好!”朱标心情大好,朗声赞道:“靖海侯为国之心,天地可鉴!” “太子殿下谬赞。” 见朱标拿起酒杯,意欲敬酒。 吴祯忙率先起身,躬着身子率先相敬朱标。 “蒙殿下解惑,臣心中感激,老臣先干为敬!” “三叔当真爽快!” 抿了口酒后,朱标重新捡起晚辈的身份,冲吴祯温声说道: “三叔此来为何不见忠弟?” “犬子顽劣,末将令其在军中担任小旗,好好磨炼一番。” “可是忠弟犯了何错?” 尽管朱标语气平淡,俨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吴祯却总感觉朱标已然洞察一切。 上月初,他儿子吴忠召歌姬到军中战船上享乐,酒醉兴起之下,甚至还命手下燃放火炮助兴。 无论是军中狎妓,亦或是私放火炮,这都是斩首大罪。 朱标提及,吴祯更是不敢有半分隐瞒。 “殿下,犬子.....” 就在吴祯再次跪地,打算陈述其子罪行之时。 朱标却出声打断道:“似三叔这般叔伯老将与父皇君臣一场,开创大明,立下鼎盛之功。” “若叔伯家中子嗣也堪大用,将来与侄儿一场君臣。” “我朱家与诸位叔伯之间便是两代君臣的佳话。” “忠弟年少,自当好生教导,孤等着忠弟将来接替三叔爵位,等着他做孤的靖海大将!” “殿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还有三叔家中女儿.....”朱标琢磨片刻,继续施恩道:“小丫头与十二弟年纪相仿,不如暂且定下婚约,待及笄、弱冠之年,二人完婚如何?” “这.....” 吴祯双眸瞪的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倒不是觉得朱标不能左右皇子的婚事。 相反,对于诸多皇子的婚约,朱标开口甚至比老朱还管用。 只是吴祯有些闹不明白。 明明是他辜负老朱给他善终的一片苦心,明明是他儿子犯下大错,明明他在东南任上也有所不法。 “靖海侯,孤十二弟可还能入眼?” 第278章 不见也好 “自....自然....”意识到说错话,吴祯连忙改口道:“能得皇十二子这般贤婿,乃我吴家之福。” “小女能嫁予皇子, 也是她毕生修来的福气!” “能与天家结亲,陛下大恩,太子大恩,末将没齿难忘!” 尽管嘴里一直不停的谢恩,可吴祯依旧有些奇怪。 毕竟此次朱标不抽刀砍了他,便已是大恩。 这非但没有给他半分惩戒,反而还要给他家赐婚,这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看着眼前面容和煦,近在咫尺的太子朱标,吴祯却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有层薄雾笼罩,怎么都看不出朱标是何心思。 “臣....臣....小女当真有此福气?” 听到吴祯反问,朱标虽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也是在吴祯兴奋之余,朱标食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道: “父皇对三叔也是牵挂,而且此次南巡汤伯也是同行。” “按理来说,孤应当带三叔前往杭州,拜见陛下,与汤伯大醉一场。” “只是东藩岛事急......” “末将明日启程!” 听到吴祯这么说,朱标饶有深意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 “君臣、父子宛若民间那新婚夫妇,不见之时千好万好,相见多日免不了心生厌烦。” “不见也好,不见也好。” 吴祯不敢接话,见朱标微微示意,便连忙拱手告辞。 只是朱标最后那一句话,却是让他格外在意。 相见多了便是厌烦? 莫不是说,自己面见老朱必会引来厌烦?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祯快步朝前方走去。 也是在走出院门的一瞬,吴祯身体猛的一颤,瞳孔放大的同时,双腿竟不自觉的发软。 毫无疑问! 他在东南办的诸多不法之事,他儿子的荒唐之举,朱标知道,老朱定然也是知道。 若不然的话,朱标不会斥责他驻守东南失职,朱标更不会说最后那一句话。 至于给他女儿赐婚,嫁予皇十二子。 这便是保全他家中血脉。 换句话说。 他吴祯在老朱跟前的那些个情义,今朝已然用尽。 今后若有不法,朝廷不会手软,老朱、朱标再也不会心慈。 但凡有罪,按律严惩。 纵然满门抄斩,他女儿因赐婚皇子,也可保全。 给他吴家留一点血脉,这便是老朱顾念同袍之情,给他最大的恩典! 想明白后,吴祯右手颤颤巍巍擦拭了下额上汗珠,似逃跑一般,快速朝驻军赶去。 一想到方才朱标那温和的语气,还有那谦谦君子的和煦面庞。 吴祯只觉得一股敬畏好像从骨子里往外涌一般。 也是等吴祯走后。 护卫庭院的沈世用快步走到朱标跟前。 “沈卿,东藩岛驻军军饷也已经解决,沈卿到东藩岛后当无所掣肘了。” “多谢殿下。” 见朱标面色微沉,似在斟酌着什么。 沈世用顿了一下,还是开口询问道: “殿下,锦衣卫关于靖海侯的罪证.....” “姑且封存吧。” 朱标沉沉叹了口气,“本是见惯杀伐的老将,又是最早追随陛下的从龙之臣。” “当年猛的将他从前线调离,派他到东南练兵,心有埋怨,行为有所失当,也是常理之事。” “好在他没有害民之举,加以宽恕也不算徇私枉法。” 听到朱标似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冲自己解释为何没有处置靖海侯吴祯。 沈世用吓的浑身一哆嗦,此刻更是不敢开口发出半点声音。 毕竟他很清楚,锦衣卫只是天家手中长刀,并非朝臣。 朝臣文官见不法之人或许会吵嚷着,求见天家严惩。 可他们锦衣卫们只负责稽查不法罪证。 至于如何处置,是否处置,全凭天家心意。 也是见沈世用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就好像全然没有听到自己方才所言一般。 朱标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明日你便率领锦衣卫,同靖海侯一同护送泉州百姓前往东藩岛。” “标下领命......” “诚意伯呢?” 沈世用表情郑重,忙开口道:“诚意伯近日与海外藩商多有往来,所谈论之事.....” 不等沈世用将刘伯温所言所行尽数禀报,朱标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片刻功夫。 听到朱标传召,刘伯温快步赶了过来。 不过随刘伯温一同来的,还是朱樉以及沐英二人。 “臣参见殿下.....” “不在朝中,诚意伯无需多礼。” 示意刘伯温落座后,朱标将目光看向朱樉、沐英二人。 “二弟,由你接管泉州、东藩岛锦衣卫如何?” 朱标话音落下,包括刘伯温在内的三人都是一愣。 “锦衣卫在百官、民间虽有酷吏之名,可缉拿不法却也是十分管用。” “故而.....” “臣弟明白!” 朱标还未说完,只见朱樉嘴角带着笑意,朗声开口道:“锦衣卫虽有酷吏骂名,可却也是稽查不法之利刃。” “臣弟自然愿意担此一职!” “秦王殿下且慢。” 就在朱樉准备应下此等差事之时,刘伯温想了想还是说道: “太子殿下,锦衣卫毕竟不在六部法司之中,也属实是.....” “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微臣以为,不该让秦王担当此职,背负那些许骂名。” 刘伯温说完,朱标也重重点了点头道:“二弟,诚意伯所言不错,锦衣卫虽然直属天家,所属权利凌驾刑部,甚至比先前的中书省权利更大。” “而且.....”朱标微微一顿,索性直言道:“实话告诉诸位。”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年节前后便要被处死!” “啊?”朱樉一时诧异,直接惊呼出声。 而旁边的刘伯温、沐英连忙将头低下,甚至不约而同后退两步,宛如没听见、不在场一般。 “大哥,毛骧不是.......” 不怪朱樉奇怪,毕竟此时距离年节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听说毛骧有何罪证。 甚至在朱樉看来,自家大哥都未曾对毛骧展露过半分厌恶。 更重要的是,朱樉听说此次离京,自家大哥还命毛骧入阁,总理朝政。 “二弟,毛骧便是难以善终,虽说你接管锦衣卫不会落个如此下场,可受人诟病却也是必然。” “如此,你还愿担此差事?” 第279章 郎然少年时 “自然愿意!” 朱樉没有片刻迟疑,满脸笑容朗声回道: “身为皇家血胤,身为诸皇子长兄,臣弟巴不得为父皇、为大哥分忧,臣弟做梦都想为国出力。” “虽说那宗正院宗正一职也算为国效力,可终究只是稽查皇家之人不法之事,当真无甚作为。” “能管辖锦衣卫,能为大哥出力,臣弟求之不得。” “至于些许骂名不算什么,有父皇和大哥在,还能让臣弟受了委屈?” 看着面前神情郎然,满是少年英气的秦王朱樉。 朱标心头竟有些许动容,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 同为少年,自己却不及朱樉这般洒脱。 位居东宫,自己哪有偏向虎山行的泰然。 回想自己昔日所为,哪个不是左右思量,斟酌半晌,方才决意。 纵事阳谋,却终不及朱樉这般憨直来的爽快。 心头苦笑声后,更觉与朱樉相比,自己多了几分暮气,显得老气横秋,缺了少年人身上的鲜活。 “如此,年节过后,你便重返泉州,总管泉州、东藩岛锦衣卫。” “太子殿下!” 听到朱标拍板,沐英看了眼朱樉,忙开口道: “末将愿代替秦王,接管锦衣卫......” 不用朱标开口,听到沐英这话,朱樉语气玩味,出声调侃道: “沐英大哥,你身上那许多军功还嫌不够?” “还跟小弟争抢这些功劳?” “秦王.....” “小弟自然明白,可太子大哥在上,你还担心我似毛骧一般不能善终?” 听到这话,沐英被吓得连忙摇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好在此时没有旁人,若是这话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沐英有挑拨太子、秦王兄弟感情的意思。 指不定传出个什么太子党、秦王党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哥俩自己感情再怎么深厚,可在旁人看来,太子与皇子本就是天生的竞争对手。 也是见沐英被吓的连连摇头,朱标轻笑一声,冲朱樉教训道: “马上便要总管锦衣卫,说话还这么不知分寸!” “寄居泉州的术忽一族多半都是商人,即刻便命人严密监视起来。” “臣弟领命。” 见话题不再涉及皇家隐秘,刘伯温这才上前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尚在泉州的海外藩商均已在官府记录在册,凡正经生意者都有官府发放的文书。” “只是如今这些海外藩商心中惶恐,担心朝廷继续禁海,不再准许他们通商贸易。” “告诉他们。”朱标靠着椅背,朗声开口道:“如今我大明虽还执行禁海令旨,可孤会请奏陛下,特准泉州一地继续海贸。” “而且明年年节过后,大明将陆续开设苏州、杭州、台州、渤海四处港口。”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 朱标语气一凝,正色警告道:“凡踏足我大明土地,便需遵照我大明律法!” “大明绝不轻视海外诸国之百姓,但也绝不会纵容其凌驾于我天朝子民之上!” “凡有作奸犯科之海外藩商,罪加一等。” “凡有依仗钱势,欺辱我华夏百姓者,当即处死!” “还有!” “诸如生铁、食盐等,凡在我大明禁售之物,便不能从我大明采购。” “至于火药、甲胄等军械,五石散等毒物,但凡发现,整个商队尽数处死!” “微臣明白。” 安排好一切后,朱标想了想,继续说道: “明日靖海侯率众前往东藩岛后,诸位随孤返回杭州。” “年节在即,也该回京了。” 听到明日便要启程回京,刘伯温想了想,刚准备请命留在泉州。 可不等他开口,只听朱樉率先说道: “大哥,既然臣弟年后还要赶来泉州,不如就此留在此地。” “路上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月有余,臣弟.......” “混账小子!”朱标板着个脸,没好气道:“年节团圆,你要留居他乡?” “你可曾想过父皇、母后相思之苦?” “再者说了,孤方才也已明言,年节前后朝廷或有风波。你请命留在泉州,难不成是想置身事外?” “臣弟哪有这个心思!” 没有理会朱樉那一脸委屈的表情。 朱标余光瞥了眼方才准备开口的刘伯温。 也是朱标话音落下,刘伯温愣了片刻,旋即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实际上,他方才也打算进言愿意留在泉州,暂不返京。 最起码也要等年节过后,再行返京。 毕竟方才朱标亲口说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年节前后便要丧命。 哪怕朱标没有明说京城的具体情况,可刘伯温大致也已猜到。 届时朝堂之上定是一片轩然大波。 而处斩毛骧之前,或是之后,朝堂百官定然会劝谏老朱,裁撤锦衣卫。 而他刘伯温! 哪怕如今没有具体官员,哪怕他只有个空头伯爵之位。 可朝中百官好死不死,却都将他与李善长视为文臣的主心骨。 若他返京,断然不能置身事外。 也是因此,刘伯温这才打算进言,留在泉州。 可让他倍感无奈的是,朱标就好像能洞悉他所有心思一般。 方才所言虽是斥责秦王朱樉,可实际上却也是敲打他,打算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念及至此。 刘伯温只感觉此次南巡,朱标比以往更像是一位帝王! 让人捉摸不透,也让人心生敬畏! ........ 应天皇城。 自打上次毛骧前往吏部与詹同、姚广孝谈论一番后,锦衣卫抓人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一个月的时间。 六部之中,大大小小二十一名官员尽数被锦衣卫捕入昭狱。 就连礼部尚书李叔正,也被缉拿半月有余。 再加上詹同、姚广孝始终自困吏部不曾出面,而李善长也一直称病,不见来人。 如今京城百官,自是人心惶惶,如履薄冰。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大事不好!” 前中书衙署,现吏部院中。 一名官员快步跑到众人跟前。 “大事不好!” “下官得到消息称,明日锦衣卫便要斩首礼部尚书!” 第280章 该死的和尚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喧闹一片。 本以为锦衣卫随意捕拿官员下狱已是妄为之极限。 可谁也没想到了,毛骧竟敢在未得到圣旨的前提下,竟敢在皇帝、太子返京之前,斩杀六部尚书。 “堂堂尚书,六部主官!那毛骧说斩便斩?”吏部中正左侍郎费成仁愤怒之余,满是难以置信。 “诸位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断不会有错。” “明日!就在明日,礼部尚书李叔正大人便要被锦衣卫斩首示众!” “放肆!那毛骧当真放肆!” “陛下、太子离京,功勋武将多驻守北境,加上詹大人、姚大人闭门不出,区区锦衣卫指挥使竟果真能只手遮天?” “眼下这应天皇城,岂不是锦衣卫当家做主!” “借陛下、太子离京,锦衣卫肆意捕拿朝廷命官,更是要斩首六部尚书,这毛骧眼中还有没有国法!” “悲乎大明!哀乎大明!” 就在众人愤懑开口,厉声怒斥之时。 只见礼部官员陈杰突然跪向苍天,悲声哀嚎道:“酷吏鹰犬竟踩到我等文臣头上,悲乎我大明!” “酷吏乱国就在眼前,酷吏窃国岂会远乎?” 话音落下,原本喧哗的众人渐渐熄声,表情凝重,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先前! 他们对锦衣卫的态度,自是畏惧大于愤怒。 毕竟锦衣卫尚未对他们出手。 而且他们也担心,锦衣卫下一步便是对他们出手。 也是因此,在陈杰说出这话之前。众人最多不过是聚集一处,发发牢骚,怒斥几句。 可现在! 恰如陈杰所言,锦衣卫随意捕拿六部官员,甚至没有得到皇帝、太子旨意便要斩首六部主官。 这便是锦衣卫对他们文臣示威,锦衣卫显然是要凌驾于他们文臣之上! 一旦这个头开始,那他们这些文臣再也别奢望什么重铸前宋文臣的鼎盛之势。 今后的大明朝堂。 有军功爵位的武将地位最盛,其次便是锦衣卫,排在末尾的才是他们这般文臣! “陈大人所言极是,酷吏乱国就在眼前,酷吏窃国岂会远哉?” “眼下该当如何啊!” “詹尚书、姚大人闭门不出,就连户部李俨李尚书,刑部开济尚书都不出面。” “我等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即便有心更正酷吏乱象,也是无力回天啊!” “又有何妨!” 费成仁表情郑重,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慨然之态。 “诸位尚书身在高位,明哲保身,可我等怎能置若罔闻?” “陛下、皇后娘娘不在京城,太子虽也离京,可还有太子妃留在宫中......”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不等费成仁说完,周围众人连忙上前劝阻道:“外臣不可独见皇家女眷!此乃历朝历代之规。” “若是费大人贸然,待陛下、太子回京定免不了一顿斥责!” “况且太子妃又无监国之权......” “纵然太子妃无监国之权,然只要太子妃能出面为李叔正大人求情,想那毛骧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僭越。” “为我朝长远计,本官又怎会顾念己身?待陛下、太子还朝后,一切自有定论。” 就在众人仔细琢磨此法是否可行之时。 只见费成仁大步朝门外走去的同时,朗声开口道: “本官欲往皇城门前静坐叩阙,不知可有大人愿意同行!” “......” 片刻沉默过后,众人响应声接连不断。 “本官愿同往!费大人不顾己身,本官自当效仿!” “下官也愿同去!” “我等同行!” 毕竟费成仁愿意出这个头,众人自然也愿跟随。 若是成了,便是他们文臣打压锦衣卫的一个漂亮仗。 即便不成,也有费成仁这个出头鸟在前面顶着。 哪怕朱标回来怪罪,那他们这些人最多不过是挨几板子。 一时间,众多官员纷纷通知同僚,相约一同到皇宫外静坐叩阙。 而听到消息。 原本被安排到礼部,负责朱标大婚庆典的詹同,虽然嘴上说着与众人同行。可待来人走后,他却径直朝自家府邸走去。 毕竟他老爹詹同早就告诫过他,太子未返京之前,只需做好分内的差事。 回到家中。 让詹徽诧异的是,户部尚书李俨、刑部尚书开济,还有秃脑袋的姚广孝竟都在他家正堂。 “侄儿拜见诸位叔伯。” 见还是下午便早早放班回府的詹徽,詹同面色微沉,当即问道: “今日为何回来如此之早?” “回禀父亲,各部都已放班,一众同僚......”詹徽顿了一下,旋即改口道:“各部大人相约到了皇城外静坐叩阙,求太子妃出面为李叔正李大人求情。” “胡闹!外臣安能求见皇亲内眷?这群人当真胡闹!” 詹同说话的同时,似有埋怨般瞥了眼身旁的姚广孝。 若不是姚广孝提议他们二人闭门不出,毛骧不会那般肆意妄为,六部官员也不会想出求见皇亲女眷这般荒唐的闹剧。 “道衍大师,现在该当如何啊?” 明白詹同的埋怨,姚广孝拿起杯盏微微抿了一口,若无其事道:“下官先前便说过了,下官奉太子命还俗,詹尚书切勿在称呼在下佛家法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 詹同当真被姚广孝气的不行。 此次官员进宫叩阙,无论太子妃出面与否。 这么大个动静,他詹同都有理政不力的失职之责。 若是太子妃当真出面为李叔正求情,耽误了太子的计划不算,甚至还会惹得太子迁怒太子妃。 倘若如此。 那他詹同得罪的,就不只有太子、太子妃以及满朝官员。 甚至常家,甚至所有功勋武将,都会认为他詹同只为明哲保身,让太子夫妇心生嫌隙! “姚广孝!今日你必须说个章程出来!” “是求见韩国公,请韩国公出面。还是你我此刻赶到皇宫,劝说各位官员离开。” “詹尚书何必如此心急......” “火烧眉毛,岂能不急!” 詹同猛的站起身子,冲姚广孝没好气道: “太子临行前乃是命你我二人于毛骧一同理政,可这一月来,你我一面未露。” “此次官员叩阙,求见太子妃。这么大的事,你还打算置身事外?” “你就不怕太子回京,治你渎职之罪!” 看着愤怒之下,胸膛都跟着剧烈起伏的詹同。 姚广孝一个没忍住竟直接轻笑出声。 也是见都到这个时候了,姚广孝竟还能笑的出来,甚至还打算拿起茶杯品茶。 詹同气恼之上,竟一把拿起姚广孝面前杯盏,重重砸在了地上。 “姚广孝!失职之罪,可大可小!” “若牵扯甚大,满门抄斩都不是没可能!” “在下孑然一身,无妻无子,连做所都没,满门抄斩不过只斩在下一人。”听到姚广孝小声嘀咕。 詹同只觉眼前一黑,竟原地趔趄了一下。 若非其子詹徽快步上前搀扶,没准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姚世叔莫要再戏言了,家父已然心急如焚。” “若世叔心有丘壑还请直言!” “嗯。”姚广孝也意识到自己捉弄詹同有些过火,旋即起身走到詹同跟前,郑重告罪道:“在下失礼,还望詹大人莫要怪罪。” “哼!” “方才詹大人所言不错,待太子回京,定要治你我理政无方的失职之罪!” 第281章 贼和尚,当真聪明 “额......” 听到姚广孝这话,詹同一口气没上来竟当场昏死了过去。 天杀的姚广孝! 他只说锦衣卫缉拿官员乃太子谋划,故而他不必出面。 可这贼和尚却没说,自己不出面便也有渎职之罪! “让开!” 就在詹徽、开济、李俨一片嘈杂,不知该如何救助詹同之时。 只见姚广孝大拿起茶壶,直接朝詹同脸上泼了过去。 “呼~” “该死的贼和尚......” 纵然脸上还有残留这些许茶叶,可詹同刚一睁眼,甚至连气都没喘匀便指着姚广孝骂道。 见他如此。 姚广孝斜了眼地上的詹同,继续低声打趣道:“早知尚书大人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辱骂在下,倒不如让大人一直昏睡下去,等太子殿下返京再说。” “你....你.....你......” 见自家老父亲被姚广孝气的说不出话来,詹徽连忙冲姚广孝道: “姚世叔莫要捉弄家父了!” “家父年纪大了,经不起世叔捉弄!” “罢了罢了,是在下唐突。”姚广孝蹲下身子,见詹同果真被自己气的不行,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也因过于愤怒一跳一跳。 姚广孝这才认真说道: “詹尚书,方才你也说了,失职之罪可大可小。” “既然你之失职正好成全锦衣卫肆无忌惮,也算太子谋划中的一环,那你还有何担忧?” “嗯.....” 被这么一说,原本气的半死的詹同逐渐平静了下来。 的确。 若他渎职之罪正好应了太子心意,那对他渎职的惩治,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那.....太子妃那边.....” “詹兄,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姚广孝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继而沉声说道: “外臣不得独自面见皇家女眷。皇亲哪怕是藩王,亦或是嫁出去的公主都不得私下与朝臣见面。” “太子妃何等贤良?安能不知其中利害?” “饶是皇后娘娘,无故也不曾独见朝中大臣。” “那些官员想到宫门前静坐叩阙,那便让他们去坐!” “就算一个个坐的绝食而死,太子妃也断然不会召见他们!” “况且在场为官哪个是真糊涂,他们当真是不满锦衣卫抓人?” 姚广孝眸光一凝,似带着些许厌恶般,没好气道: “同行众人,或为了沽名钓誉,或担心殃及池鱼,无非是各怀鬼胎....” “姚大人此言差矣!”李俨面色阴沉,没好气道:“照姚广孝所言,我大明朝堂竟无一中正之臣?” “自然是有!”姚广孝不急不躁,淡淡说道:“同行静坐之官员,大部分想来也是中正之臣。” “然能被诓骗,想着一同求见天家女眷,此番中正也是憨直!” “嗯......” 即便姚广孝的话很不中听,可被他这么一说,詹同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了下来。 而一旁的李俨、开济二人,对眼前这个秃顶和尚当真愈发好奇了起来。 按说姚广孝本是佛门之人,当清静无为,与世无争才对。 可眼前这秃脑壳却恰好相反! 对朝局的审时度势,对人心的把控当真有鞭辟入里,足有一代谋士的潜质。 更为重要的是。 姚广孝敢评价同去静坐的中正之臣乃是憨直,这种略有僭越的话,除自负大才,自认洞察一切者,断不会轻易说出口。 也是在众人静默不语,心中各自思量之时。 只见姚广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面前的詹徽,脸上神情很是少见的严肃了起来。 “礼部尚书李叔正与苏杭世家私下来往,太子离京之前便已然知晓。” “特许詹徽公子进入礼部,或有重用之意。” “詹世门楣,或可成就一门两尚书的传世佳话!” “当....当真....” “太子当真有提拔我为礼部尚书之意?” 听到詹徽竟好似急功近利般,当下便出声反问。 开济、李俨心头闪过一抹轻视,而姚广孝却觉得詹徽当真性情,多了几分欣赏。 “混账东西!”詹同狠狠瞪了眼詹徽,怒声斥道:“姚大人不过随口一说,你竟真有此心?” “我詹家怎有你这种急功近利,嗜好权位之人!” 见詹同假意斥责詹徽,姚广孝出言阻止道: “詹大人说笑了,人生百年求财、求色,求高位,总要有所求才是。” “特别是我等臣子,若是无所求,人生无趣不说,天家也不放心不是?” 姚广孝轻轻拍了拍詹徽的肩膀,愈发温声说道: “小詹大人年轻有为,加之詹家缘故,与太子殿下定有一场君臣相知的佳话!” “多....多谢姚世叔.....” 见自己老爹又瞪了自己一眼,詹徽忙耷拉下脑袋,不敢继续开口。 也是此时。 姚广孝理了理身上衣袍,看了眼在场几人后,郑重说道: “明日便要处斩李叔正李大人,诸位今日不想前往昭狱,送李叔正大人最后一面?” 第282章 以柔克刚 姚广孝开口的同时,目光着重看了眼户部尚书李俨。 而詹同、开济也不免将目光转到李俨身上。 众人皆知,李俨、李叔正二人私交甚好,如今李叔正被下昭狱,明日处斩。 李俨不为其求情便已是稀奇,送李叔正最后一程,倒也是人之常情。 “李俨大人?” “嗯....” 听到詹同的声音,李俨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也是看见在场几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李俨长叹口气,默默说道:“若无阴结江浙世家之过,叔正兄当大有可为。” “只可惜.....” “俨兄。” 虽说姚广孝平日里行为举止异于常人,也喜捉弄他人。 可见李俨暗自神伤,却也不禁轻声提醒道:“仅因李叔正身为朝臣勾结江浙世家,这便已是百死莫赎之罪。” “此时罪行尚未公告天下,李俨兄口出惜才之语也不防。” “若是日后其罪行公之于众,还请李俨兄慎言。” “多谢姚大人提醒,下官谨记。” 姚广孝微微颔首,旋即冲几人继续道: “若是无事,诸位同在下一并前往昭狱,送一送李叔正大人。” 另一边。 应天皇宫,天空阴郁,偶有乌云,三十几名官员席地而坐,只为等太子妃常氏召见。 一个时辰过去,皇城侍卫并未驱赶,可也并无太子妃召见他们的消息传来。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乌云遮空,细若牛毛的冬雨悄然落下。 时值冬月,雨水还未落下便凝结成冰,自九天而下狠狠砸向这般大有逼宫之实的众多官员身上。 也是见两个时辰过去,太子妃甚至都未曾派宫人前来问询,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若是太子妃出面说情,自然能从锦衣卫手中保下李叔正,保下被锦衣卫捉拿的一众官员。 可他们却忘了! 太子妃既不是皇帝又不是太子,朝政如何与她压根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这些人静坐宫门,叩阙鸣冤。此举或许能以天家当广纳谏言这套标准威胁到皇帝,威胁到太子。 可此时,即便他们跪死在奉天门外,也与太子妃无甚干系。 况且皇帝、太子都不在京,饶是他们死在奉天门前,天下也无人说皇室天家不重谏言。 此刻降下的碎冰冬雨砸在众人身上,好像是在嘲笑他们没想清楚利害关系,便直接做出这近有逼宫之嫌的荒唐之举。 “费大人,今日之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不然.....” “不妥!”不等那人说完,费成仁表情严肃,正色打断道:“今日之事若无疾而终,日后那些锦衣卫岂不愈发放肆?” “纵然太子妃不见我等,我等也需展现文臣不屈之风骨!” 费成仁也意识到今日静坐叩阙定然是要不了了之,可眼下情形已然是骑虎难下。 纵然明白太子妃断然不会接见他们,可此次乃大明开国以来,百官第一次集体叩阙。 动静闹大的这么大,若不昏死一两个大臣,彰显他们文臣抗争之风骨。将来恐怕没人把他们这帮文臣放在眼里。 也就在众人心生退意,思索该如何收场之时。 朱棣听到消息,快步赶了过来。 “诸位大人!太子离京之前,曾命韩国公总理朝政,毛骧、姚广孝、詹同三人入阁协助。” “诸位大人即便是有所求,也该去求见他们几人!” “燕王殿下!” 看到朱棣的一瞬,原本意兴阑珊的众人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一个个坐起身子,表情肃穆,大有与不法锦衣卫抗争到底的决心。 而费成仁更是当即起身,快步上前走到朱棣跟前开口道: “燕王殿下有所不知,韩国公告病在家已有月余,姚大人、詹尚书更是闭门谢客。” “锦衣卫何其猖狂,明日竟要斩首礼部尚书。” “此时唯有太子妃出面,方可制止锦衣卫肆意胡闹之举。” “可.....”朱棣眼眸低垂,有些为难道:“纵然皇嫂有心召见你等,可碍于礼法,天家女眷也是不能接见朝中大臣的。” “诸位还是请回吧。” “事急从权啊,燕王殿下!”费成仁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朱棣慌忙陈情道:“锦衣卫悖逆君恩,肆意妄为。” “随意捕拿当朝官员,行的也是酷吏手段。” “陛下、太子英明远谋,在京时锦衣卫尚且有所收敛。” “可如今陛下、太子离京,锦衣卫无人制约,愈发肆无忌惮。甚至不经发司,不得圣命便要斩杀礼部尚书。” “燕王殿下,若再无人出面制约锦衣卫,国将不国啊!” 听到这话,朱棣眉头不由皱紧了几分。 若自家父皇、自家大哥不在京城,那制约锦衣卫的重任自然要落在他的身上。 “既然如此.....” 就在朱棣准备开口之时,却见东宫太监刘保儿快步赶了过来。 “小人参见燕王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刘保儿,可是皇嫂要召见诸位大人?” 听到这话,费成仁等三十几名官员齐刷刷看向刘保儿。 若太子妃当真召见他们,那他们今日也算不虚此行。 可也正是此时,只见刘保儿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恭顺说道: “回燕王殿下,太子妃言说诸位大人辛苦,特意命小人为诸位大人送伞。” 刘保儿微微挥手,随即数十名宫人手持雨伞,快步走到众多官员跟前。 “太子妃顾念大人身体,若诸位大人有兴,尚膳局为诸位大人提供晚膳。” “饶是感染风寒,亦有太医为诸位大人调理。” 顺着刘保儿手指的方向,只见七八名宫人正捧着食盒,热气白烟正顺着食盒缝隙在雨中随意飘舞。 而那些宫人身旁,更有几名太医拿着药箱,静静注视着他们。 饿了有晚膳,病倒了有医馆。 太子妃此举,算是彻底将他们架在火上烤了! 而听刘保儿说完,一旁的朱棣倒不觉得有什么。 旁边费成仁等人心中震撼却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他们当真没想到,出身武将之家的太子妃竟然也有如此城府。 命宫人给他们打伞,还给他们备好晚膳,甚至就连太医都预备好了。 如此恩德,便是向天下人证明,天家皇家尤有纳谏爱才之心。 今日不见,只是碍于皇家女眷不得独见朝臣的法制。 同样! 此举也是明确告诉他们。 即便今日他们跪死在奉天门前,东宫也会乐呵呵给他们家人发去抚恤,表彰其敢于谏言的正直。 至于召见他们,那更是绝无可能! 左右为难之下,费成仁竟有些怀念老朱在京的时候。 退一万步说, 即便老朱恼怒他们静坐叩阙,大不了便是派人以棍棒驱逐他们。 可这样终究还是能成全他们正直之名,也算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偏是太子妃这重重的恩典之下,让众人想就此罢休都是不可能。 左右为难之下,费成仁眼眸一转,旋即将主意打到了朱棣身上。 “燕王殿下,太子妃仁德,可终究受制于女眷不见外臣的法制。” “然燕王殿下少年英才,由您召见毛骧,为李叔正大人求情或许可行。” 第283章 东宫不养蠢蛋 “不错,皇嫂不方便见诸位,本王....” 就在朱棣准备应承下来,打算同费成仁前往锦衣卫时。 只见刘保儿走到朱棣跟前,躬身说道:“燕王殿下,御马监枣红马不愿出栏跑马,小人等也是全无办法。” “嗯?” 朱棣被刘保儿这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他准备开口斥责刘保儿出言唐突,御马哪里能有国事重要之时。 刘保儿微微抬眸,冲朱棣意味深长说道: “太子殿下对枣红马爱之极深,况且太子临行前曾嘱托殿下好生照顾。” “若是枣红马有何差错,想来殿下免不了受太子一顿责罚!” 言至于此,朱棣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不错不错!大哥先前便说过,养马如同带兵。” “若本王连这份差事都办不好,大哥震怒,说不定不准本王就藩。” 朱棣看向费成仁继续道:“费大人,御马虽小,可若因此让太子以为本王不通军武、不堪大用,那则事大。” “诸位在此稍候,待本王去去便回。”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也不管身后的费成仁如何叫喊,朱棣快步便朝皇宫走去。 开玩笑! 他朱棣虽然不聪明,但也绝对不傻! 自家大哥何时对马匹等物,爱之极深了! 刘保儿方才那话,分明是劝说自己莫要与费成仁这些官员一伙,以免惹得自家大哥不悦。 毕竟刘保儿是自家大哥的贴身太监,而且还是东宫的总管太监。 更重要的是! 自己大哥的东宫,乃是出了名的不养闲人。 饶是刘保儿这个太监,脑子活泛,甚至不输一般朝臣! “诸位大人!”就在费成仁打算追赶朱棣之时,刘保儿拱手挡在其身前,旋即恭敬说道:“诸位大人请自便,太子不日便能抵京。” “届时见诸位大人静坐于此,想来必会仔细问询。” 听出刘保儿这话中暗藏机锋,眼前众人瞬间紧张了起来。 也就在刘保儿打算转身离去之时,费成仁忙出声喊道:“刘公公且慢。” “费大人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费成仁上前两步凑到刘保儿身前,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 可不等他塞到刘保儿袖口,却见刘保儿似见鬼一般,忙后退几步的同时怒声问道: “费大人是要害死小人?” “太子曾有严令,东宫宫人若有敢私收朝臣财物者,断手断足!” “此等严令,大人不知?” “这.....下官唐突,还请公公恕罪。 “小人乃一卑贱奴婢,安敢恕大人的罪。烦请大人莫要如此,小人便万分感激。” 见刘保儿似乎不介意他方才失礼之举。 费成仁定了定神,忙轻声问道: “我等求见太子妃,是否让太子妃心中不悦?” “这....” 就在刘保儿犹豫之时,费成仁忙躬身行礼道:“我等情急,行事鲁莽,还请公公救我。” “这......小人乃一卑贱奴婢,不敢揣测上意。” “只是小人听太子妃提到几句,隋朝建国及前宋开国之事.....” “啊?” 没有理会费成仁等人的惊恐,刘保儿再次拱手便朝皇宫内走去。 而刘保儿方才那话,却宛若一把把钢刀,直接架在了众人的脖子上。 要知道! 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前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他们原先都是前朝的大臣。而他们的登基之路,也有一点极为相似! 那便是趁故主不在,靠欺负皇室的孤儿寡母得来的帝位。 如今情形,虽说费成仁他们绝无谋反之意。 可皇帝、皇后,连同太子不在京城。皇宫之内,独有太子妃以及尚在襁褓中的太孙雄英。 费成仁脸色煞白,再不敢继续想下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太子妃已然对他们求见很是不满。 一想到老朱、朱标返京之后,听说他们这群人竟敢以太子妃为刀。 饶是朱标不加怪罪,老朱也断然不会放过他们。 念及至此,费成仁原地趔趄一下。 不过不等他昏倒过去,身旁为其撑伞的宫人直接搀扶住他。 下一秒,数名医官快步跑了过来。 “费大人身体可有不适?” “没....没有.....” 擦了下额上汗水,费成仁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站定。 眼下除一直在奉天门前静坐,直到老朱、朱标返京外,他们也是再无办法。 另一边。 刘保儿刚返回皇宫便看见早就等在那里的朱棣。 “小人拜见燕王殿下。” “方才多谢。” “燕王殿下无需谢小人,都是太子妃的主意。” 刘保儿看了眼奉天门的方向,旋即继续说道:“一切太子殿下早有预料,太子妃如此,也是让费成仁等诸位大人一直在奉天门外静坐,省的明日处斩李叔正时,他们再有鲁莽之举。” “原是如此......” 朱棣默默颔首,心中大为震撼的同时,不禁感慨自家大哥的东宫,果然是不养蠢蛋。 自家皇嫂以柔克刚,不仅让费成仁等官员无法下台。 更是逼的他们只得继续在奉天门前静坐,直到李叔正被斩,直到自家大哥返京。 甚至就连刘保儿这个宫人,也能洞悉朝局。 相比之下,他燕王朱棣当真就跟没脑子的娃娃一般。 “燕王殿下,小人多嘴一句。” 刘保儿凑到朱棣身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凡受太子器重之朝臣,诸如詹尚书、谢全谢侍郎,以及同在京城的铁铉、马虎两位大人,此次都不在求见的官员之列。” “想来燕王殿下也能明白太子心意如何。” 第284章 武人,蛀国巨虫 “嗯.....” 朱棣能听的出来,这话多半不是出自太子妃之口,恐怕是眼前刘保儿之意、 不过不得不承认,刘保儿所言的确不错。 先前受自家大哥器重的朝臣,诸如姚广孝、詹同、开济、谢全,还有早早便入阁的铁铉、马虎二人。 此次锦衣卫大肆捕捉朝中官员,这些人非但没有同费成仁那些个官员一同叩阙,甚至从始至终这些家伙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朱棣但凡多想一下,方才也不至于差点跟着费成仁去锦衣卫,冲毛骧发难! 也是明白这一切都是朱标的盘算,朱棣后脊不由一凉。 好在刚才于奉天门前,他算是听出刘保儿言外之意。 若是他当真给费成仁这些官员撑腰,等自家大哥回来,指不定往死里抽他呢! “多....多谢.....” 见朱棣表情僵硬,似有些后怕般冲自己道谢。 刘保儿忙躬身抱拳道:“燕王殿下说得哪里话,小人本就是卑贱之人,安能得殿下一谢。” “小人也不过是听太子、太子妃的吩咐,殿下若真要谢,便谢太子和太子妃吧。” “嗯。” 朱棣强压心头诧异,微微颔首。 可看向刘保儿的目光却愈发重视了几分。 他尚未完婚,不能在外开府,所以平日自然住在宫中。 常理来说,皇宫宫人若能得他燕王的人情,自然是乐不可支,甚至做梦都要笑醒。 毕竟平日里一个劲儿往他燕王寝宫凑到的太监、宫女也不在少数。 可眼前这刘保儿却很是不同。 即便嘴上一遍又一遍说着自己乃是卑贱之人,可饶是在自己这个燕王跟前,刘保儿言行举止从始至终都是不卑不亢。 一时间朱棣心中竟有个念头。 若刘保儿并非宦官,乃是完人。恐怕也能在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 “刘保儿,若你有心,本王可向大哥将你要来。” “待数年之后,本王就藩也带上你......” “燕王殿下,此话万万不可再提!” 看着刘保儿满脸惊恐,竟直接跪在了地上。 朱棣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那话有收买东宫宫人之嫌。 可他却绝无半点不臣的心思,更没有撬自家大哥墙角的意思。 方才也不过是觉得刘保儿聪颖过人,当个太监有些屈才罢了。 然而他这话,却也有收买东宫宫人的嫌疑。往大了说,那便是有暗藏争储之心! “本王失言,待大哥回京,方才所言定会原本禀告,届时向太子请罪。” “你也无需担忧太子惩治。” 语罢,朱棣转身便朝自己寝宫走去,不过心中对刘保儿的评价愈发高了几分。 这刘保儿虽是宫人,但是聪颖,甚至还明事理、知进退。 饶是他朱棣此时并未担任朝职,整日里也没什么正经事。 可他也想身边有如此中用的下人。 一时间,朱棣心中竟隐隐有些羡慕自家大哥。 怎的自家大哥身旁都是聪颖之人,太子妃自不必说,聪慧过人不输母后。 甚至就连东宫的太监都如此明理。 而他朱棣身旁竟无一人为他出谋划策,若他也个似刘保儿这样的贴身太监,今日官员静坐叩阙,他断不会贸然前去! 另一边。 锦衣卫昭狱。 一看到詹同、姚广孝,尚在牢狱中的李叔正忙高声喊道: “詹尚书救我!姚大人救我!” 话音落下。 当看到李俨、开济可缓步走到自己跟前,特别是看见四人表情严肃,李叔正也觉察到了什么。 旋即。 李叔正收敛神色,冲几人沉声问道:“想必几位大人特意前来,并非是要救在下逃出生天,而是送在下最后一程?” “叔正兄!” 见事已至此李叔正还不知错,语气之中甚至还带有些许责怪。 李俨抓住栏杆,大为痛心喊道: “叔正兄!为何勾结江浙世家啊!” “岂不知陛下、太子最不容的,便是朝臣与地方世家有所勾结!” 待李俨说完,李叔正愈发确定自己当真是在劫难逃。深吸口气后,反而冲李俨温声宽慰道: “俨兄不必如此,虽死而已,有何惧哉?” “况且殿下只斩下官一人,不牵连家中老幼,已算是天大开恩了。” “话虽如此......” 见李俨还准备开口,李叔正将目光转向詹同几人,躬身请求道: “下官虽死,然还请诸位大人能将下官最后一道奏疏呈给太子殿下。” “若此愿足,下官也能含笑九泉。” 当看到李叔正拿起一封奏疏捧在手上,李俨刚准备伸手去接,却发现李叔正怎么都不肯松手。 见此情形,一旁的詹同当下会意,伸手便接过李叔正手捧着的奏疏。 “这....叔正贤弟是打算谏言,求太子殿下重视文臣,宽待世家士子?” 听到这话,开济、李俨纷纷凑了过去,仔细看向李叔正所写的奏疏。 也是此时。 李叔正整了整衣袍,正色答道: “文武二者,虽非水火,可于朝堂,更甚水火。” “敢问诸位大人,文臣武将各有何职?” “武将定国,文臣治国!”开济当即回道。 “不错!” “然太平鼎盛之时,武将非定国之柱石,反而是蛀国之大虫。” 李叔正定了定神,似有无奈般沉声说道: “洪武四年,下官出任渭南县丞。” “适时同州蒲城两村交界土地,争夺数年。” “诸位可知,此等小事,前任县丞为何多年无法决断。” “甚至数年下来,两村死伤村民多达数十?” 见众人不语,李叔正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全因两村之中,各有退伍兵卒。退伍兵卒不理法度,藐视县丞。” “究其根本,乃是各自身后都有自家将官撑腰。” “当年下官将闹事兵卒绑至州府,诸位可知,这些兵卒身后将官是何说辞?” 李叔正苦笑一声,愈发悲声说道: “各些将官竟说两村老卒因争夺土地而械斗之事,全不知情。” “可下官提及兵卒失手杀人,欲求知府大人治老卒的罪,那些将官却又谈及兵卒昔日功劳。” “饶是大明勋贵武将未曾出面,可当年的知府尤怕得罪这些将官身后的功勋武将,故而也不敢将此事禀告陛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话音落下。 几人默不作声,脸上表情也甚是低沉。 “诸位!” 就在众人静默不语之时,李叔正怒目圆睁,怒声低吼道: “闹事兵卒之后,有各营将官撑腰。” “各营将官之后,更有大明勋贵武将。” “一层一层遮蔽袒护,纵然一州知府甚至不敢处置几名退伍兵卒!” “如此上下勾结,沆瀣一气。” “诸位!” “诸位大人扪心自问!” “大明武人还不是蛀国巨虫?” 第285章 文人优越感 一席话落,周围几人均是静默不语。 面对李叔正近乎质问的语气,开济、李俨,以及詹同更是面露难色。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开口。 即便李叔正所说,大明武人乃蛀国巨虫太过偏激。 说到底!早年间的武人的确太过放肆了一些。 一州知府忌惮军中偏将算的了什么? 功勋将帅的家仆欺压地方父母官都是常事。 甚至蓝玉的义子还曾当街殴打一郡知州。 哪怕众人都知道国朝初定,武将地位就是要高过文人。 可似大明武人这般嚣张悖逆国法,翻遍史书也是少见。 “所以!这便是你勾结江浙世家之缘由?” 和一脸沉默的詹同、开济等人不同,此时的姚广孝眼眸微垂,看向李叔正的眼神甚至有几分轻蔑。 也是听到姚广孝这话,李叔正瞥了他一眼,同样不屑说道: “正是!” “方才开济尚书也已说过,武将定国,文臣治国!” “今天下已定,当时我朝重视文臣之始。” “然陛下圣心独裁,竟言说大明并非与士大夫共天下,乃是与百姓共天下。” “如此!我等士子,我等文臣何时能得天家重视?” 语罢,李叔正狠狠剜了姚广孝一眼,愈发没好气道: “若非陛下开创先河,似你等僧侣安有位列朝廷的一天?” “你姚广孝又如何能成太子近臣,甚至入阁!” 李叔正这话也是不假。 毕竟老朱所言,大明与百姓共天下,并不只是厚待百姓。 此番国策之下,便意味着大明选才不拘一格,饶是百姓、僧侣依旧能似士大夫一般,位列朝堂。 也是听到李叔正抨击姚广孝僧侣身份,说他根本不配位居朝堂。 在场几人倒是没有当即反对,反而纷纷侧目看向一旁的姚广孝。 扪心自问,詹同等人无不确信,以姚广孝的才识,眼界,足可担任朝中要职。 只是这姚广孝毕竟不是士子出身,行事作风不合常理,甚至有些许乖张之意。 “本官虽勾结江浙世家,可绝无沦为世家之鹰犬。” “本官所行,无非是拔擢书香门第,世家士子入朝为官。” “重视士子又有何错?” “汉高祖之国策,便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曹魏之求贤令,亦是说与天下贤才共治天下。” “前宋之时,士大夫更是与天家官家共治天下。” “强汉、曹魏、繁华如宋,哪一个不是鼎盛之朝?” “最起码!” 李叔正目光灼灼,狠狠瞪了眼姚广孝后,冷声嘲讽道: “最起码,若我大明国策仍是与士大夫共天下。 朝中臣子必然尽是士子出身,此时断无锦衣卫之酷吏,更无还俗和尚于朝堂之上颐指气使!” “但行此法,我朝定然文兴。饶是朝廷不惩处武人,文臣势大,自会制约武人!” “歪理!”姚广孝冷笑一声,对李叔正的不屑更是直接写到了脸上。 “陛下、太子惩治武将,如今早有改观。” “你方才所言不过诡辩,以前日之过,评今日之策,不是诡辩又是什么?” 李叔正这话,姚广孝也算听了个明白。 他无非是说,自己勾结江浙世家,乃是为从世家士子中,求贤求才,进入朝堂。 而他所反对的,不仅是老朱提出的与百姓共天下。 至于朝廷重设锦衣卫,以工匠技巧选官,还有朱标提拔自己这个和尚。 李叔正更是从心底里反对。 究其根本,不过是文人那可怜的自我优越感罢了。 扫视众人一圈后,姚广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唯才是举,选官选才不拘一格。” “似你方才所言,唯有士大夫有资格位列朝堂,唯有士子可得天家拔擢。如此,岂不是证明尔等心虚!” “心虚?我等苦读圣贤书,有何心虚?” 瞥了眼李叔正,姚广孝愈发不屑说道: “尔乃是惧怕僧侣、布衣百姓、能工巧匠之才能,胜过你这位苦读圣贤书的书生!” “尔更是惧怕,这些独有才学并非士子者,比你位高!” “亦或是心中羸弱,以至于不敢承认,三人行必有我师!” “你.....” 若论辩才,姚广孝不输在场任何一人。 此时这话也似一柄柄钢刀,不仅朝着李叔正的心窝里捅,更是戳进在场几人的心头。 将他们这些书生刻进骨子里的优越感,不仅抛之于地,更甚至是用力践踏! “满....满嘴胡言.....” “满嘴胡言?” 姚广孝上前一步,正色说道: “陛下与百姓共天下,太子与天下人共天下!” “凡军中建功,凡善于工巧,凡商贾有道,凡有才有识,无论身份、户籍如何,均得拔擢。” “尔非议太子选才,不正是说明尔等书生心中羸弱不堪。甚至不敢与军卒、百姓、商贾,有识之士同朝竞技?” “尔自视甚高,不耻与在下僧侣为伍。书生儒臭,目空一切。” “殊不知,若无兵士,边关无人可守。若无百姓,尔等无食无俸。若无商贾,国民民不聊生。若无工匠,哪有亭台楼阁、火器火抢!” “你所言真理大道,不过是书生腐儒的酸臭罢了。” “至于你之所以不满陛下、太子殿下新策,无非是不愿接受,文臣地位一落千丈的事实罢了。” “胡.....胡说......” 见李叔正双目血红,两张暴起青筋的手死死抓住栏杆,似困兽般不甘咆哮。 姚广孝知道他已然乱了方寸。 可痛打落水狗的良机,姚广孝自然也不会错过。 微微理了理身上衣袍后,姚广孝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你口口声声言说,与江浙世家联络,并非乃其鹰犬,而是为朝选才。” “殊不知,你泄露秦、晋二王离京消息,差点酿成大祸。” 第286章 太孙又该如何 “更甚至,因你将陛下、太子离京消息泄露出去,江浙世家借洪三公子之名,诋毁天家!” “李叔正!李尚书!这便是你的为国之道!” “这.....” 面对姚广孝的质问,李叔正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他是勾结江浙世家,也的确出卖了秦、晋二王的消息给他们。 可他李叔正从始至终都是想通过世家士子入朝,加重文臣在朝堂之上的分量。 至于给老朱、给朱标添麻烦,他从来都没有这个心思! “姚大人,秦、晋二王可好?” “世家诡计可有得逞?” 看着一脸急切的李叔正,姚广孝深吸口气,缓慢摇了摇头。 “幸而太子英明,苏杭世家之诡计未能得逞。”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原本神经紧绷的李叔正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秒,眸中似带有些许无奈般,冲面前的姚广孝恭敬拱手。 “方才姚大人所言,在下不敢苟同,也不想在这弥留之际于大人争辩。” “只是还有一事,万望大人提醒太子殿下。” “何事?” “武人必成大明之祸......” 听到这几个字,姚广孝一对三角眼随意一撇,语气很是不耐烦道:“这点大人尽管放心,陛下圣明,太子英明。” “加之太子亲征草原立下不世之功,军中武将均已视太子为主、为将。” “若大人担心太子继位之后,武将不受约束。这点自不用再说!” “非也!”李叔正缓缓摇了摇头,旋即指了指詹同手中的奏疏,继续说道: “下官于奏疏之中也已写明。” “如今有赖太子贤明,宽仁并济。勋贵案、凤阳案,加之太子亲征过后,军功傍身,武将归心。” “我大明,起码太子继位之大明,定然再无明初武将悖法之祸!” “那你还有何事要提醒太子殿下!” “身后之事!” “你身后之事也不必担心。”姚广孝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太子念你早年治理渭南有功,任礼部尚书也是兢兢业业,故而不侮你身后之名,你之家人也可保全。” “并非在下身后之事,乃是太子身后之事!” “嗯?” “陛下率领一众武将定鼎开国,武将自诩功高,藐视国法。饶是太子这般人杰想让一众武将归心,尚且需要恩威并济,尚且要以军功立身。” “而太子之后,太孙又该如何收拢军中将帅之心?” 此话一出,姚广孝脸上轻视瞬间烟消云散。 周围几人更是表情郑重,紧紧盯着牢房中的李叔正。 正如他所言,朱标为收拢一众武将之心,勋贵案、凤阳案的确是恩威并济。 至于朱标亲征,虽说并不完全是为了让武将归心。 可朱标有了军功,有了亲征经历,那些武将这才真心视朱标为主。 更为重要的是。 詹同、李俨或许不明白,可姚广孝却很是清楚。 朱标继位之后,朱标一朝,定会向远洋诸国相继开战。 常年征伐下来,李景隆、徐允恭、汤鼎、冯诚这些后辈武将也定会如他们父辈一般,军功更盛。 到了雄英继位的时候,雄英也要面临和朱标一样的困境,那便是如何让这些跟着朱标征战的将帅们,归心新主。 难不成,也要让雄英似朱标一样,辗转多地,恩威并施惩治将帅之过? 难不成还要让雄英跟先前的朱标一样,亲征远方,如此才能让将帅归心? 想到这里,饶是姚广孝心中也不由开始犯难。 “尚书大人可有主意?” 当看到姚广孝语气温和,态度更是十分谦卑,冲李叔正求教。 詹同等人更是满心诧异。 而听到姚广孝这话,李叔正背负双手,在牢中左右踱步片刻后,方才再次指向詹同手中奏疏,继续说道: “在下对策,全在奏疏之中,也全是先前所言!” “请问姚大人,为何早年间武人猖狂以至于目无王法,欺辱地方父母官?” “你还想说朝廷不重文臣?” 见姚广孝已有些不耐烦,李叔正忙继续补充道: “武将自诩功高,故而藐视国法,此乃人性!” “今后凡有功高武将,定也会如此。” “姚大人试想一下,若是陛下重视文臣,不说文臣位高于武人,仅说二者能平起平坐。” “那早年间,武人还敢目无法纪,肆意欺辱地方官员?” “此言差矣!”姚广孝也来了脾气,看向李叔正没好气道:“陛下虽定下与百姓共天下的国策,可也绝无轻视文臣。” “陛下于朝堂之上多次言说,定国需武将,治国需文臣......” 不等姚广孝说完,李叔正轻笑摇摇头道:“话虽如此,可事实又是如何?” “朝中文臣若非淮西出身,自会受武将打压。” “早年间饶是诚意伯又如何?身为从龙之臣,又是浙东文臣之领袖,可在朝堂之上不也是步履维艰,先后被胡惟庸、朱亮祖等中伤构陷。” “嗯....” 提及洪武初年的朝堂格局,姚广孝不了解,更是不知该如何反驳李叔正。 亦或是,李叔正所言的确有理。 也是见姚广孝半晌不语,李叔正理了理身上衣袍,愈发正色说道: “恰如方才所言,若我朝文武地位失衡,武将一直高过文臣。” “那制约武将者,只能是天家储君。” “将来太孙想要那些追随太子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帅忠心跟随,势必也要如先前太子一般辛苦!” “话说回来!”李叔正眼中泛着光芒,朗声说道:“若天家重视文臣,我大明朝堂文武并重。” “如此,地方官员尤可弹劾乱法之士卒,各省知府、知州、布政使不畏勋贵武将。那早年间武人乱法之事断不会再有。” “而有了文臣制约,将来太孙想要收拢军心,自会更加容易。绝不可能如今日太子这般辛苦!” 听到李叔正这番话,姚广孝沉吟半晌,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反驳。 或者说! 姚广孝心里甚至觉得李叔正所言有理。 其一!将来太孙雄英收武将之心,绝不能再像朱标这般辛苦。 总不能将来每一任的大明储君,都要面临如何收拢武将之心这么个挑战吧。 其二!饶是姚广孝不想承认,可他也不得不承认。 因老朱率领将帅定鼎开国,因朱标有心对敌倭国、高丽,甚至远洋诸国。 老朱一朝,朱标一朝,武人地位的确要高过文臣。 文武一旦失衡,头疼的还是皇帝。 就在姚广孝低眉沉思,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 “李尚书虽在礼部,可所思所想尽是官制。” “如此,先前让大人主持礼部事宜,当真屈才!” 第287章 罪臣死而无憾 “殿.....殿下?”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饶是朱标已然走到跟前,李叔正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殿下,您不是....” “京城有事,孤先陛下一步回京,况且孤也要亲自送尚书大人最后一程。” “这.....” 就在李叔正犹豫之时。 詹同将他所写奏疏递到了朱标跟前。 大致看了一遍后,朱标合上奏疏,冲李叔正温声开口道: “尚书大人所忧所虑,也的确是为国着想。” “只可惜,所书所言,多少还是有几分书生之见!” “还.....还请太子殿下赐教!” “谈不上赐教。”在李叔正跟前落座,朱标随意摩挲着腰间玉牌,淡淡说道:“尚书大人持有此见已是多年,定不会因孤今日片刻之言,便更改心中所持之见。” “殿下!” 见朱标甚至不愿与他多言,李叔正当即跪地,朗声劝谏道: “殿下,您乃人杰,自有手段收拢武将之心。” “然殿下安能保证大明后世之君皆为人杰?以人之杰出,镇国策之弊,岂能长远?” “唯有殿下重视文臣,以文臣制约武将,以武将限制文臣。” “如此!将来大明后世之君即便掌权之初,也绝不会有文、武一方乱法之现象发生!” 语罢,李叔正冲朱标重重叩头道: “殿下,臣虽迂腐,可绝无妄想。” “臣也绝不希望我大明似前宋一般,文贵武贱。” “只是锦衣卫!勋贵武将!还有殿下选才不拘一格!着实暗藏些许隐患!” “尚书大人方才所言不假。”朱标看向面前的李叔正,缓声说道:“若我朝武贵文轻,后世之君若想让军中那些杀才武夫听命,自然困难。” “以人之杰出,镇国策之弊,的确不能长远。” “可是尚书大人,我大明朝堂何止文武?” “嗯?” 闻听此言,不只面前的李叔正面露诧异之色,就连詹同、开济等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只大明,任何一个朝代,朝堂之上若非文臣便是武将。 如果非要说还有第三方的势力,那便是祸乱朝纲的阉党。 而朱标如此贤明,定然不会以阉党制约文武。 也是在几人满头雾水之时,一旁的姚广孝猛的眼前一亮,当下便直接开口道: “还有凤阳三司的能工巧匠!” “不错。” 见朱标出声赞同,姚广孝只觉眼前一片通透,忙开口继续道: “凤阳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分别涉及军武、民生、土地收成。加之三司官员虽在凤阳,可均为朝职。” “将来!” 姚广孝嘴角扬起几分笑容,转而看向李叔正,朗声说道: “神机坊之军械,兴农司之土地收成变为大军粮饷,自能制约武将。” “而且!天工局关系民生,兴农司关系粮食赋税,与朝廷六部文臣自是多有联系。” “也是因为三司官员从始至终都在凤阳之地,而且不似武勋这般可以世袭,不似文臣那般可 相互朋党。” “三司官员,便是独立于文武,成为能够制约文武的第三方力量!” 将心中推测尽数说出,姚广孝难掩眸中激动,忙转向朱标拱手道: “殿下深谋远虑,微臣钦佩!” “有三司官员在,今后之大明绝无武将乱法,更无文臣结党!” 听姚广孝说完,众人心中惊骇,如遭雷击般呆呆站在原地。 谁也没想到,好似最不受朝廷重视的三司官员,竟然是朱标制约文臣武将的一大利器。 更让众人心中敬佩的是。 先前朱标设立凤阳三司的时候,正是勋贵武将不法闹得最凶的时候。 而当时朱标并未让三司官员发挥作用。 换句话说。 李叔正一直担忧后世之君不好掌控将帅的问题,朱标早在半年前,早在还未亲征之前便已想好了对策。 “尚书大人所忧也是为国,只可惜....” 朱标轻叹一句,旋即低声说道:“只可惜身为朝臣勾结江浙世家,罪不容恕!” 实际上! 若按原本的历史走向,朱允炆继位,李叔正非但不是腐儒佞臣,反而还会成为建文帝的心腹大臣。 毕竟他所担忧后世之君无法震慑老将的麻烦,真真切切摆在建文帝面前。 而建文帝也是用了李叔正的办法,通过重视士大夫,打压武将。 若建文帝削藩稍显温和,若燕王不曾起兵,没准李叔正的办法也是可行。 那时候的大明虽不会延续洪武一朝的熊熊强兵,但国祚延续也不无可能。 亦或是,那时的大明会成为如宋朝一般,文兴鼎盛,民生繁荣的朝代。 不管怎么说,李叔正所忧所虑,并不算错。 他不过是有些偏执,甚至偏激罢了。 他能看到武将之害,能洞察武将功高,天家便不好掌控。 可他却忘了,若大明似前宋那般重视文臣,重视士大夫,那大明必会和前宋一般结局。 武备不兴,国朝羸弱,世家大族极尽豪奢,平民百姓尤难度日! 可也正如朱标方才说得那样,李叔正错就错在勾结江浙世界。 仅此一点, 莫说是老朱,即便是朱标也容不下他。 “尚书大人,若你在勾结江浙世家之前,能将心中忧虑尽数告知于孤。” “或许将来,你我君臣也有一段相知的佳话。” “只可惜,诸事已晚!” 就在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李叔正理了理身上袍服,自丹田发声,朗声跪拜道: “罪臣李叔正,死而无憾!” 第288章 一波三折 “臣勾结江浙世家,险些让世家逆贼诋毁天家名声,本就该死。” “蒙殿下开恩,于臣临死之际为臣拨开眼前迷雾,臣虽死无憾。” 言至于此,李叔正眼中闪过一抹悲色,似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 “可惜微臣福德浅薄,未有侍奉明君之幸。只愿大明万年,只愿来生能重侍殿下这般明君。” 看着李叔正似解开心头困惑,很是坦然跪坐在原地。 朱标微微颔首,起身便朝昭狱外走去。 也是见朱标对李叔正似乎并无太多厌烦,甚至还有几分欣赏之意。 李叔正好友李俨忙追着朱标,走出昭狱。 “殿下,李叔正当如何处置?是否....” “明日处斩!” 朱标顿了一下,旋即看向李俨郑重说道:“明日,孤方才抵京!” 说完这话,朱标一步踏入马车,旋即朝前方走去。 而等朱标离开,身后的李俨竟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太子说.....明日方才抵京?” “李俨大人没听明白?” 和关心则乱,有些茫然的李俨不同,旁边的开济却显得好似洞若观火一般。 看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后,淡淡说道:“待李叔正被斩之后,太子方才抵京。” “李叔正虽罪该万死,可锦衣卫骄横却也是事实。” “太子殿下借此,或可以此惩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亦或是彻底裁撤锦衣卫。” “裁撤锦衣卫?太子当真会如此?” 面对李叔正的反问。 詹同、姚广孝、开济三人都是静默不语。 在他们心中,朱标绝对算的上千古罕见的明君。 而不经法司,行酷吏手段的锦衣卫,无论再怎么好用。起码在如今的道德标准中,并非明君所为。 更为重要的是! 几人都可以肯定,纵然没有锦衣卫,似朱标这般雄才伟略之人,定有办法让官员保持清廉,也有办法惩治大明境内的所有奸佞。 而且眼下可以确定的是,锦衣卫头子毛骧,明日定逃不出罪责。 至于是否会裁撤锦衣卫,终究还是要看朱标心意。 而此时的姚广孝看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李叔正所在的昭狱。 “蠢货!” 或许是出于对李叔正的可惜,亦或是当真觉得他们蠢笨,姚广孝心中暗骂一声。 他们这些文臣没多少治国之才,脑子里却还想着要教朱标如何治国。 他们也不睁开眼睛看看! 与洪武初年相比,朱标执政以来,武将收敛了多少,那些家伙各个都是恪守国法。文臣也得恩遇,并有黄金台加以厚待。 真要说的话,加上先前入阁的铁铉、马虎。如今内阁之中,除马虎外,哪怕是他姚广孝也算半个文臣。 而那马虎,也压根不是淮西一脉的勋贵武将。 如此!朱标重视文臣之心还不明显? 这帮子文臣恐怕是真怀念前宋之时,文臣那超然于武将的地位。 若是依照他们的心意,恐怕是要与他们官阶相同的武将如奴如仆听命他们才行! 恐怕徐达、李文忠、冯胜这些国公武将对他们俯首帖耳,他们才能满意! 可他们也不睁开眼睛瞅瞅!他们凭什么! 凭他们一张利嘴能击败草原部族?还是凭他们巧舌如簧便能让倭国、高丽还是远洋诸国彻底臣服? 蠢蛋!想要天家器重,他们自要有举世之才!若他们真能似战国张仪那般,以口空白牙定各国外交,似朱标那般爱才,安能不重视他们? 若想在朱标一朝,重塑前宋文臣地位,那还真是想瞎了他们的心! 一夜星光,斗转而过。 费成仁等官员尚且在奉天门外静坐,哪怕他们想要离开,却终究是骑虎难下,不能走脱。 而毛骧好似故意恶心他们一般。 原本斩首李叔正等官员的地点,是定在了东市口。 可毛骧一大早便将李叔正等人带到了奉天皇城门外,打算在皇城门外斩首李叔正等人。 “毛骧!无陛下圣旨,无太子令旨,你安敢处置礼部尚书!” 面对费成仁的指责,毛骧毫不在意,微微瞥了他一眼,似没听见般继续下令。 毕竟昨日太子妃不见他们,并且赏赐他们晚膳,还让医官在旁边候着。 这便已然说明,太子妃断然不会出面。 如今这应天皇城,除一直称病的李善长出面,其他人压根别想将李叔正等人从锦衣卫手中救下。 “斩!” 没有理会费成仁等诸多官员的斥责,毛骧微微挥手。 下一秒,皇城门前,五名官员人头尽皆落地。 也是此时。 费成仁当即站直了身子,冲面前的毛骧怒声吼道: “饶是诸多官员有罪,可该呈报陛下,亦或是呈于太子殿下。” “毛骧!处斩诸多朝廷命官,你可有圣谕!” 见毛骧压根不搭理他,费成仁上前一步,愈发大声吼道:“毛骧,你可有口谕?” “没有。” “那你安敢如此狂悖!” 一时间,周围官员尽皆沸腾了起来。 “尔等锦衣卫乃受陛下、太子隆恩,安敢坏法如此!” “不经法司,不过刑部,尔等安敢如此狂悖,斩首朝廷命官?” “毛骧!似你这般酷吏,于人皮禽兽何异!尔有何颜面,蒙受君恩?” 众人越说越是激动,旋即礼部官员陈杰跪向皇宫,悲声苦嚎道:“酷吏乱国!酷吏乱国啊!” 声音落下,不少官员跟着陈杰齐齐转向皇宫跪地高呼。 而其他官员则指着面前的毛骧,怒声斥责。 只不过! 见这些官员分成两类,或跪地哀嚎,或怒声斥责。 总之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锦衣卫行刑,更不人敢冲到跟前同自己理论。 原本就瞧不起这帮文臣的毛骧,此刻心中愈发鄙夷了起来。 朝中那些功勋武将,纵然不法,可他毛骧也是打心底里敬佩。 毕竟那些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是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英杰。 都是受了委屈,上来便要动手的真汉子。 可眼前这些文人算他娘的什么东西! 嘴里说着仁义道德,私下里却欺民乱法,勾结世家。 饶是他毛骧此刻的确顶着不遵圣谕的帽子,可斩首他们同僚,他们又能如何? 除了哭天抢地,除了怒声呵斥,这些个文臣夫子什么都做不了。 微微握紧腰间长刀,毛骧眼神一凛,再次出声道: “斩!” 话音落下,又是几名官员人头落地。 眼看下一批就要轮到李叔正,眼前那些官员斥责之声,哀嚎之声愈发大了起来。 只不过! 他们越是如此,毛骧心中就越是瞧不起他们。 “毛骧大人!” 就在毛骧即将继续下令,一股脑将剩下的李叔正等人一并处斩之时。 却见多日闭门不出的姚广孝、詹同,以及李俨、开济几人快步走了过来。 也是看到这几人的身影,费成仁这些官员似看了依仗般,一个个表情急切,紧紧盯着詹同几人。 “毛骧大人,李叔正大人以及其他官员有何罪过,大人当公之于众,也算是给非议锦衣卫的诸位大人一个交代。” 听到詹同的疑问,毛骧虽不似方才那般倨傲,却依旧是满不在乎道: “锦衣卫只听命陛下、听命太子殿下!” “什么时候我锦衣卫还要给这些文人交代?” “话虽如此.....” 不等詹同说完,一旁早对毛骧有所不满的李俨当即怒声质问: “依你所言,今日锦衣卫处斩李叔正等十几名大臣,乃是有陛下圣旨?” “哼。”毛骧顿了一下,旋即不耐烦道:“没有陛下圣旨!” “那你可是有太子口谕?” “也没有!” “你口口声声说着锦衣卫听命陛下、听命太子,可此时既无陛下圣旨,又无太子口谕,尔安敢处斩朝廷命官!” 李俨话音落下,身后那帮文臣忙跟着朗声附和道: “你锦衣卫凭什么处斩朝廷命官?” “尔如此放肆,不怕太子怪罪?” “放了李叔正大人!” “放了诸位官员!” 问责声,呐喊声此起彼伏,饶是宫墙之外都能听到众多官员的愤懑叫喊之声。 可他们越是如此,毛骧就越是不以为意。 却见毛骧此时一手握住腰间刀柄,一手置于腰间,大步上前。 “处斩众多奸佞,凭的是太子殿下准我入阁!就凭太子殿下授我理政之权!” 毛骧表情阴沉,泛着阴寒的双眸聚焦在费成仁身上,愈发没好气道: “就凭我锦衣卫得天家特许,可不经法司,处置奸佞。” “诸位大人,本官能不能处置眼前佞臣?” 话音落下,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熄声,此时皇宫门前竟也是一片寂静。 而看着眼前那凶神恶煞的毛骧,饶是费成仁也心生惧色。 如此便更不用说身后那些个只想混在人群,搏一搏中正之名的官员。 而距离毛骧最近的李俨刚准备出声,旁边的詹同却冲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多嘴。 也是看见下方官员个个闭口不言,毛骧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旋即冲身后锦衣卫继续下令道:“斩。” “且慢!”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书生!” 毛骧心中厌烦之下直接出言骂道。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循声望去,却见李善长径直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几乎一瞬间的功夫,上一秒还满不在乎,甚至有些目空一切的毛骧,此刻整个人被吓了一哆嗦,旋即快步便迎了上去。 没办法。 李善长和眼前这些腐儒不同,他可是跟着老朱水里火里趟过来的。 莫说是他毛骧,即便是太子朱标也要给李善长几分薄面。 再者说了,此次太子离京,虽说命他毛骧同詹同、姚广孝一同协助理政,可总览朝政的还是眼前这位韩国公。 “韩国公,您怎么亲自前来.....” “我这个不开眼的书生来不得?” “不敢不敢,卑职不敢.....” 瞥了眼躬身拱手的毛骧,李善长拄着拐杖大步上前。 当路过已经被斩首,此刻已然身首异处的官员时,李善长面色阴沉,转而看向毛骧怒声质问道:“毛骧大人,这些官员何罪?为何斩首?” “回禀韩国公,这些官员均是有罪......” “究竟何罪!”李善长情急之下,手中拐杖用力砸击着地面。 而听到李善长怒声质问,此时的毛骧竟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姚广孝。 只因先前姚广孝曾告诉过他,处斩李叔正等人时不需言明其罪,待朱标回京只有公告天下。 毛骧虽不明白为何如此,可想到姚广孝深受朱标信任,想来这也是朱标的意思。 犹豫半晌后,毛骧冲李善长再次拱手道: “老国公,罪徒罪过待太子回京之后,自会公告天下。” “属下也是依律办事,还请国公莫要为难.....” “若老夫偏要为难你呢?” 李善长虽是老迈,可一双眸子却也矍铄有光,此刻丝毫不让紧紧盯着眼前的毛骧。 倒不是他故意让毛骧难堪,故意扰乱朱标的计划。 相反! 处斩李叔正等人,让费成仁等诸多朝臣心生不满。 所有事情联系起来,李善长自然明白朱标是何打算。 他也知道朱标不仅要肃清官员之中,勾结江浙世家的李叔正等人。 他更知道,朱标是想以此对锦衣卫稍加惩戒。 可问题是,这毛骧着实太过骄横了一些。 他只想着以锦衣卫身份在文臣面前逞威,却丝毫不考虑后果。 在奉天门前斩杀当朝官员,除老朱、朱标外,谁有这个资格? 而且方才在来的路上,京城百姓更是相互谈论。 退一万步说,即便朱标原本不打算处置他毛骧,可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朱标又怎么可能饶他? 真不知道姚广孝是怎么哄骗毛骧的。 能做到锦衣卫头领,这毛骧按说不是痴傻之人,怎的被竟如此不计后果! “毛骧大人,李叔正等人纵然有罪,可也是六部尚书。” “若不言明其罪,老夫断不会让大人斩首他们!” “这......” 一时间,饶是毛骧也有些为难。 可当看到李善长身后的姚广孝冲他微微颔首。 旋即,毛骧心头大定,似明白了什么般,当即正色回道: “老国公恕罪,锦衣卫只听命陛下,听命太子。” “锦衣卫听令!” 没有理会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李善长,毛骧右手猛地一挥,当即下令道:“斩!” 第289章 众怒 “尔安敢如此!” 在李善长不可置信的怒斥声中,也在一众官员匪夷所思的目光之下。 几名锦衣卫得到毛骧命令,当即手起刀落,将身前官员斩首示众。 也就在只剩李叔正一人,就在他身后那名锦衣卫已经举起长刀,准备动手之时。 李善长猛的举起拐杖朝那锦衣卫砸去,旋即大步便跑走到李叔正的跟前。 “今日....今日.....” 李善长当真被毛骧气的不行,他也当真没想到,这毛骧竟丝毫不给他留半分情面。 方才跑了那几步,让本就老迈的身子愈发沉重了几分。 此刻一手扶着李叔正的肩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安敢如此......” “今日...今日若你不说出李大人是何罪过,老夫断不会让你逞凶!” 李善长也是被毛骧逼到了绝路。 似眼前这般情形,不只他毛骧,连带着锦衣卫都已犯了众怒。 可问题是,李善长压根不知道朱标回京之后,究竟是打算处置毛骧,还是打算彻底裁撤锦衣卫。 若是将锦衣卫一并裁撤倒也罢了。 怕就怕朱标只想处置毛骧,却还想留用锦衣卫。 倘若如此,今日毛骧这番举动,锦衣卫已然是千夫所指。 若非朱标还有别的主意,这锦衣卫也是非裁撤不可! 话说回来,朱标带刘伯温南巡,却让他李善长留在京城,为的不就是让他替天家分忧? 他称病在家,不理会朝政不算什么,朱标也不会治他失职之罪。 可一旦与朱标的计划相左,他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沦落到非裁撤不可的地步却不管不顾。 那样的话,即便朱标不治他李善长失职之罪,心中也定会不满。 更重要的是! 他李善长本就没有具体朝职,全因天家荣宠,因昔日之功,这才能在文臣、武将跟前尚有几分薄面。 而他李善长还想以此薄面,换他李家后代能富贵荣宠。 可今日! 偏偏这毛骧当着一众文臣的面,将他李善长这张老脸狠狠丢到地上,甚至是用力践踏! 若今日他不做些什么,不用等到他百年之后。只要他李善长并未担任朝职,那文臣、武将就绝没有人再给他三分薄面! “毛骧!今日你若说不出李叔正大人之罪,老朽断不可能让你逞凶!” “除非!” “除非你连老夫一块给斩了!” 语罢,李善长猛的一甩衣袖,直接坐到了李叔正身旁。 也是见堂堂韩国公都是如此,面前费成仁等官员也纷纷席地而坐。 “我等与韩国公,与尚书大人同进退!” “我等与韩国公同进退!” 一时间,毛骧也觉眼前情况甚是棘手。 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原本不掺和此事的李俨、詹同、开济三人,此刻竟也齐齐坐在李善长、李叔正身旁。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明明他所做一切多半都是姚广孝授意。 偏是此时,这秃驴竟也坐在李叔正身旁。 “姚大人....” 就在毛骧想要就此罢手,打算出声询问姚广孝之时。 却见姚广孝眸光郑重,沉沉瞪了眼他腰间的锦衣卫令牌。 片刻沉吟过后,毛骧大步走到李善长跟前,躬身拱手道: “老国公莫要如此。” “莫非老国公打算插手锦衣卫之事?” “老夫不敢!” 李善长脸上怒气不减,扯着嗓子没好气喊道:“只是老夫不忍见我朝官员随意被斩!” 实际上,李善长也担心毛骧就此罢手。 今日之事本就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不仅要坐实毛骧乱法之过,而且还不能让这份乱法之过牵扯到锦衣卫身上。 这其中的分寸着实不好拿捏。 念及至此,李善长心中也是一阵叫苦。 本以为不随老朱、朱标南巡,便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的差事。 没想到留在京城,朱标却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若是朱标临行之前将计划告知于他,此刻他也不会如此难做! “毛骧大人!” 见毛骧心生退意,李善长语气也温和了下来,淡淡说道:“老夫只是不想见你错杀朝臣。” “锦衣卫本是大明执法之利器,乃是我朝兴盛之策。” “可毛骧大人你不过一人,所知所见定有偏颇。” “只要大人能告诉我等李叔正李尚书究竟所犯何罪,只要罪名确凿,我等断不敢阻扰锦衣卫执法!” “这.....” 明白李善长是给自己台阶下,可此刻毛骧却依旧有些拿不定主意。 若是先前,被李善长这么一说,他大可以将李叔正勾结江浙世家的罪过一并说出。 可如今! 他毛骧刚刚入阁,刚担任朝职。 朱标刚将他摆到明面上。 他自然不能再像先前那般行事。 毕竟之前,他毛骧只听命老朱、听命太子,只需对这两位负责,压根不用多想什么。 可如今担任朝职,他不仅要听命老朱、朱标,而且还要考虑自己的仕途。 也是见直到此时,毛骧竟还有犹豫。 李善长当真没想到,世家竟还真有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的人! 情急之下,李善长再顾不得其他,当即出声提醒道: “毛骧大人,斩首六部尚书饶是陛下、太子下令,也需公告其罪。” “如今你一无陛下圣旨,二无太子口谕,纵然锦衣卫有惩治奸佞之责。” “可若你不公其罪便斩首李叔正大人,陛下、太子会如何想?” “今后朝堂,可还有你容身之地!” “轰~” 李善长这话宛若惊雷,将原本脑中一片混沌的毛骧彻底惊醒。 他不仅反应过来,他当真需要告知众人,李叔正所犯何罪。 他甚至还明白过来,他不该如此狂悖,顶着百官众怒,斩杀其他朝臣。 “是......是......” “韩国公教训的是.....” “礼部尚书李叔正所犯之罪,乃是.....” “诸位在此,好生热闹啊!” 就在毛骧打算告知眼前百官,李叔正究竟所犯何罪之时。 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朱标的声音。 下一秒。 原本静坐原地的官员纷纷转身叩拜。 待走到毛骧跟前,朱标看了眼已被斩首的十几名官员,旋即语气之中似有疑惑但又夹杂着几分怒气,沉声问道: “毛骧,这些官员所犯何罪?” 第290章 封爵,赏百金 “这......” 朱标这话,更让毛骧觉得五雷轰顶。 处斩这些官员虽不是朱标直接下令,可也确实是姚广孝那秃和尚指点自己的。 而且! 这些官员所犯之过,朱标离京之前也是知道的! 如此开口询问,怕不是真要用他毛骧的脑袋,去填眼前百官的众怒。 “毛骧?” 听到朱标再次发问,毛骧收敛情绪,快速答道: “礼部尚书李叔正大人,勾结江浙世家,出卖秦晋二王离京消息给江浙世家。” “甚至陛下行程、太子何时离京,也一并告知江浙世家。” “哦?”朱标佯装不知,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叔正道:“尚书大人,锦衣卫所呈之过,当真属实?” “回殿下,属实!” 本就等着朱标给他最后一刀的李叔正,此刻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开口道: “臣勾结江浙世家,提拔世家士子为官,罪不容恕。” “一并斩首之官员,也均是与世家勾结的不法之徒。” “原是如此。” 朱标一面说着,一面将坐在地上的李善长给搀扶了起来。 也是听到李叔正自己认罪,费成仁等官员都是一愣,脸上则是说不出的难堪。 毕竟处斩李叔正等人乃是确有其罪,那他们这些阻挠锦衣卫执法的人,岂不成了趁朱标未曾在京,聚众乱法之徒? 当看到朱标那深沉目光扫过,费成仁等官员连忙起身,一个个无不耷拉着脑袋,不敢与朱标对视。 “既然如此,尚书大人可还有话说?” “臣无话,臣甘愿以死偿还己罪。” 语罢,李叔正冲朱标郑重拜道:“唯愿大明万年!” “唯愿国朝昌盛,唯愿大明万年!” “嗯。”朱标微微颔首,随手示意。 下一秒,李叔正身后那锦衣卫手中长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刹那间,鲜血四溅,血液中残留的体温好似让冬日都变得暖和了几分。 也是此时。 朱标轻咳一声,当即斥道: “姚广孝、詹同,你二人可知罪!” “孤离京之时,召你二人如何,命你二人同毛骧一同理政。” “孤与父皇不在京这段日子,勾结世家之官员愈发放肆,将自己送到锦衣卫跟前。” “满朝中正臣工叩阙请命,你二人也不管不顾?” “你二人便是如此协助理政的!” 听到朱标斥责之声,姚广孝忙跪地请罪道: “殿下,臣知罪!” “微臣初入朝堂,不通政务,还请殿下重责!” 闻言,一同跪在朱标跟前的詹同身体一僵,恨不得当场夺过锦衣卫腰间长刀,给姚广孝这秃驴来上一刀! 他姚广孝是初入朝堂不假,可自己乃国朝老臣,吏部主官。 如此说来,姚广孝失职之罪可免,自己却定要被朱标重罚! 这贼和尚,事到如今还给自己来这么一招! “詹尚书?” “臣知罪!”听到朱标开口,詹同忙开口说道:“臣老迈昏聩,理政失职。” “臣才得浅陋,不堪入阁!请殿下收回入阁令旨。” 见朱标还是不语,似乎有些不甚满意。 詹同一咬牙,最终还是开口道:“臣.....臣年事已高,请命还乡.....” 此话一出,下方众人均是一愣。 饶是旁边的姚广孝也没想到,詹同此时竟要辞官还乡。 听到詹同打算辞官的消息,恐怕众人之中,也就只有詹徽一人最为高兴。 毕竟先前姚广孝说过了,朱标有意让他出任礼部尚书。 而天家绝不可能让一家一姓之父子,同列六部两位尚书。 如此一来,只有他父亲詹同辞官,他詹徽方才能得到重用。 一时间。 詹徽眼中闪过些许光芒,似有期待般偷偷看向正前方的朱标。 也是此时,朱标躬身将詹同给扶了起来,语调温和缓缓说道: “虽有失职,可无大错。” “詹尚书何必请辞?” “殿.....殿下......” “暂且免你二人入阁,免俸一年,加以惩戒。” “殿下宽仁,微臣感念!”确定朱标并无让他辞官的意思,詹同跪在地上连忙谢恩。 “殿下,老臣.....” 不等李善长开口请罪,朱标率先开口,关切问道: “老国公病体可有好转?” 闻言,李善长先是一愣,旋即忙开口道:“虽未痊愈,但也好转许多。” “如此,还请老国公保重身体。” 语罢,朱标大步上前,看向费成仁等一众官员,沉声训斥道: “尔等身为我朝官员,虽忠心为国,然行事太过莽撞。” “费成仁,你带领一众同僚,于奉天门前叩阙,求见太子妃?” 听到朱标问责,费成仁跪行出班,不敢言语。 偏是如此,朱标愈发没好气斥责道: “父皇在上,孤协助理政,何时我大明朝政需问询皇亲女眷?” “你可知罪?” “臣....臣知罪.....” 此刻费成仁被吓得浑身战栗,忙将头抵在地上,慌忙认罪。 周围一众官员也均是神经紧绷。 毕竟朱标这话已然是说的极重,虽说不会将他们一并斩首,但罢免他们官员也不是不可能。 可也就是在众人等着朱标雷霆之怒之时。 却见朱标语气一凝,沉声下令道:“擢!” “免吏部左侍郎费成仁,半年俸禄。” “同行叩阙之官员,免俸三月!” 声音落下,众人一片寂静。 谁也没想到朱标的处罚竟会如此之轻。 和逃过一劫的费成仁不同,此时反应过来的毛骧心中确实战栗不已。 若朱标轻饶了叩阙官员,想来势必会重责于他。 “殿下,标下.....” “你的差事倒是办的不错!” 不等毛骧开口请罪,朱标再次朗声道: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执法甚严,肃清官员之奸邪。” “孤与陛下不在京时,协政有方。” “擢,封毛骧为忠毅伯,黄金台赏赐百金!” 第291章 孤臣 “忠.....忠毅伯.....” 毛骧低声喃喃,此刻心中更多的不是高兴,反而是担忧。 也是旁边的姚广孝小声提醒,毛骧这才回过神来,忙朗声谢恩道: “臣!毛骧!叩谢殿下大恩!” 这一声臣,毛骧喊的极其用力。 既已封爵,既已入阁,他毛骧便彻底走进朝堂,走到了太阳之下。 只不过....... 毛骧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好像眼前有一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深渊之中还有一只食人巨兽,此刻正不怀好意,静静注视着他。 这种恐惧好似是出于本能一般,让他浑身都不由战栗了起来。 “退了吧!”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皇宫走去。 直到朱标离开许久,甚至就连周围官员也已各自散去。 毛骧却依旧呆愣在原地,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恭喜 毛骧大人进位忠毅伯。”姚广孝满脸笑容,上前拱手祝贺道。“今后,在下要改称大人为忠毅伯了!” 听到姚广孝这话,毛骧精神一凛,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后,连忙凑到姚广孝耳边轻声道谢: “下官得意封爵,全赖大人提点。” “若无大人提点,下官定得不到如此赏赐。” 旋即,毛骧再次压低声音,愈发小声说道:“若姚大人不嫌弃,下官愿将百金转赠大人。” “那如何使得.....” “自然使得!”毛骧右手按住姚广孝的手臂,郑重说道:“若大人赏光,还请到醉香居小叙。” 没有给姚广孝拒绝的机会,毛骧拉着姚广孝便朝醉香居走去。 实际上! 毛骧一早便想来醉香居一游。 毕竟朝中武人多喜到醉香居,文臣多到杏花楼去。 先前他毛骧乃锦衣卫指挥使,文臣不容,武将亦不能容。所以无论心中如何羡慕,这醉香居、杏花楼,他都是去不得的。 可如今! 他毛骧已然被封伯爵,也算半只脚踏入武将之列。 所以自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来醉香居品一品其中佳酿! “小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尽管拿上来!” 待上菜完毕,毛骧起身为姚广孝添酒的同时,愈发感激说道: “处斩不法官员均是大人提点在下。” “若无姚大人,便无如今的忠毅伯!” “忠毅伯客气......”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毛骧眸中闪过一抹焦虑,异常谨慎说道: “只是姚大人。” “今日之事,太子除未惩治韩国公外,就连大人你还有詹同詹尚书都被罚俸一年。” “其他官员或罚俸半年,或罚俸三月,都有惩戒。” “可单单,太子却赏赐了下官,甚至还给下官封爵,这是否.....” “毛大人是怕成为百官众矢之的?”姚广孝语气随意,抿了口酒后似打趣般淡淡开口。 “自....自然.....” 即便毛骧依旧看不起费成仁等文臣。 可如今,他最在意的身份已不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如今,乃是入阁官员,忠毅伯毛骧! 于朝堂之上,若是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文臣三天两头弹劾,他毛骧也是受不了。 也是见方才还在百官跟前颐指气使,甚至连李善长面子都不给的毛骧。此刻竟满脸惶恐,甚至还带有几分恐惧。 姚广孝脸上笑容更盛,旋即似看笑话般随意摇了摇头。 “姚大人,下官是否要与费成仁等官员多多走动......” “呸!” 话音刚落,姚广孝一口唾沫狠狠啐在毛骧跟前。 也是在毛骧不明所以,微微愣神之际。 只见姚广孝没好气道: “你毛骧是何身份,用的着跟那些个腐儒文臣套近乎?” “太子殿下准你入阁,封你伯爵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让你跟那些个腐儒文臣套近乎?” “这.....” “蠢货!” 姚广孝丝毫不给毛骧留面子,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骂道: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就凭你毛骧斩杀勾结世家官员的功劳,配的上伯爵之位吗?” “锦衣卫本就是惩治奸佞,太子殿下不予你赏赐都是合理。” “可太子不仅赏赐了你百金,甚至还给你封了爵!” “而且还是忠毅二字!” “毛骧!你可知道,忠毅这二字的分量!” “这.....”毛骧顿了一下,旋即有些羞愧摇了摇头。 姚广孝见状,似恨铁不成钢般苦叹一声,旋即耐着性子解释道: “忠者,危身奉上曰忠,险不辞难。” “毅者,英明有执曰毅,致果杀敌。” “忠毅二字,远胜诚意伯之诚意二字。” “忠毅伯虽是伯爵,可天家器重可见一般,饶是寻常侯爵亦不能比。” “毛骧!你且问问自己,就凭你昔日之功,就凭你往日所行,配不配的上这忠毅二字。” “这.....”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毛骧瞳孔巨震,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先前只觉得伯爵之位,已是朱标破格拔擢。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忠毅二字的分量,竟如此之重! 要知道,早年刘伯温为老朱献策许多,大明开国之后方才封了诚意伯,位于众伯爵之首。 至于牛海龙,何真这些武将,也都是沙场建功,方才封了伯爵,而且还在刘伯温之下。 可他毛骧! 今日伯爵之位,竟在刘伯温等一众伯爵之上? 哪怕毛骧自己都觉得,自己多半是配不上这伯爵之位。 自己更是配不上这忠毅二字! “姚老兄,老哥哥,下官当真惶恐。” “求老兄同在下一并面见太子,求太子收回伯爵之位,最起码也要收回忠毅二字。” 语罢,见姚广孝不以为意,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 毛骧情急之下当即单膝跪地,开口请求道: “下官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求老兄同在下一同面见太子.....” 倒不是毛骧怕了费成仁等一众官员。 只是毛骧很清楚,德不配位,爬的越高摔得越惨。似他这般,有的是他跌落深渊的一天。 且不说如今他已经得罪了大半文臣。 若是让那些功勋武将知道,他毛骧靠着行酷吏手段,得到伯爵之位,还是凌驾于众伯爵之上的伯爵之位。 徐达、汤和这些国公老将或许不会说些什么。 可蓝玉、顾时这些武将,定然是看他毛骧极不顺眼。 要知道,顾时亲信副将孙虎,于落马河一役中斩敌十数人,力竭身亡,这才得了康安郡伯。 常遇春麾下牛海龙,于采石矶一役中率先登陆,这才得了陇西郡伯。 而他毛骧,不仅没有半分战功,更无半点良策,仅仅是依靠锦衣卫之威,斩杀了十几个勾结世家的官员,爵位便比那些阵亡的将军更高。 蓝玉、顾时看他不顺眼已是必然,这二位不抽刀砍了他,都是他们吃斋念佛心地仁慈! “求老兄一同面见殿下,为下官言说.....” “哼!”听到毛骧再次出声请求,姚广孝低眉俯视,此刻看向姚广孝的眼神中更多是鄙夷。 “你毛骧并非嘴笨,你只是单纯的蠢!” “这.....老兄何出此言啊......”面对姚广孝的辱骂,此时的毛骧倒也不生气。 此刻他只想求朱标收回成命,好让自己不至于成为文臣武将的众矢之的,好让自己将来能有个善终。 可也就在毛骧满脸茫然之时,却见姚广孝清了清嗓子,旋即郑重说道: “太子如此破格拔擢,乃是寄大希望于你。” “乃是想让你毛骧,当一孤臣!” 第292章 说者无心 “孤....孤臣?” “正是!”姚广孝挺直腰杆,愈发正色说道:“你主管锦衣卫,无论文臣武将都可稽查其中不法。” “今日之事,文臣之列自不能容你。” “授你伯爵之首,武将也定对你多有不满。” “你毛骧文武不靠,自是我朝一独独孤臣。” “这....怎的就成了孤臣.....”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毛骧脸上恐惧不减,语气之中却带着些许埋怨。 原本朱标召他入阁,授他伯爵,毛骧心中还暗自窃喜。 窃喜他终于走出太阳底下,走到朝臣之列。 终于能像朝臣一般,封妻荫子,相互结交,荣华后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虽已入朝,可处境却依旧是个四六不靠的孤臣。 “若成孤臣,下官今后如何在朝堂立足啊.....” “怎的就不能在朝堂立足!” 就在毛骧低声喃喃,独自失望之时,却听见姚广孝当即厉声质问。 “所谓孤臣,自是得天家独一份的恩赐。” “历朝历代能称之为孤臣的官员,哪个不是备受天家信任?” “于朝堂立足,有太子殿下独一份的信任,还嫌不够?” “嗯.....”毛骧沉吟数秒,怯生生看了眼姚广孝后,低声呢喃道:“倒不是不够。” “只是一旦做了这孤臣,下官还如何能够福荫子孙......” “嗯?” 姚广孝一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诧异看向面前的毛骧。 “你方才说.....福荫子孙?” “正是福荫子孙......” “福荫你大爷!” 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话,姚广孝当即脱口而出的同时,举起桌上酒杯便狠狠朝毛骧脸上泼了过去。 还没等毛骧反应过来,姚广孝再不愿和他多说什么,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他当真没想到,锦衣卫头子竟还有封妻荫子的心思。 他毛骧也不仔细想想,历朝历代给君王办这些晦暗差事的,哪个能有善终? 可这毛骧不仅想着自己能得善终,竟然还敢想封妻荫子这般不切实际的事。 怪不得! 怪不得朱标不能容他! 就凭他将朱标赏赐的百金赠予自己,打算和自己结交。 就凭他有封妻荫子的心思。 若这毛骧在锦衣卫任上久待,定然会为子孙后代盘算些什么,期间也必然会窃国以利己! 另一边。 坤宁宫的花园内。 老朱、朱标正坐在院中石桌前,而蒋瓛却将毛骧方才的话,尽数禀告了出来。 当听到毛骧竟还想着封妻荫子。 老朱、朱标第一感觉不是愤怒,反而是觉得可笑。 “看来.....” 老朱嘴角微微上扬,似无心般轻声打趣道: “看来锦衣卫这些人,最好都应该是些太监。” “没了根本,他们就不想着封妻荫子,更不会为了给后代谋划便窃国自利。” “如此,也能给咱爷们好好办差!” 声音落下,依旧跪在地上的蒋瓛被吓得后脊发凉。 额上汗珠似涌泉般,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只因他们暗卫比锦衣卫更加隐秘,为老朱办的那些差事更加见不得人。 若锦衣卫都应该是太监,那他们暗卫自然不能有男人根本。 “属下.....属下这便去领罚.....” “你有何罪?” 听到朱标询问,蒋瓛似想到以后不能行鱼水之欢的痛苦,声音沮丧甚至还带有些许颤抖回道:“属下....去除男人根本......” “卿多心了!” 朱标转而冲老朱笑道:“父皇,这便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咱们爷俩自己打趣倒是没什么,可话一旦传扬出去,味儿也就变了。” 此刻蒋瓛双眸紧紧盯着地面,可一对耳朵却竖起来仔细聆听。 但凡此刻老朱开口打趣,那方才去根一事便只是老朱戏言。 可让蒋瓛欲哭无泪的是,纵然他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听,可此时老朱却依旧未发一言。 无奈之下,蒋瓛冲老朱再次拜道:“属下这便去领罚。” 见蒋瓛说罢,当真打算去净身,老朱当即出言笑道: “咱何时让你去净身了?” “陛下方才不是说......” “咱是说,应当让毛骧这种一心只想着富贵后代的官员净身。” “若是将给咱办事的官员都给阉了,满朝文武岂不都要去除根本?” “若有此法,今后谁还敢做咱朱家的官!” 听到老朱竟同自己打趣,蒋瓛如蒙大赦的同时,心中愈发匪夷所思了起来。 甚至......甚至就连脚下的地面也松软了几分,周围一切也都如梦似幻了起来。 毕竟自打进入暗卫以来,老朱的赏赐自然是没的说。 可老朱却也从来没和他开过玩笑。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暗卫只是老朱手中的长刀,只是一件兵器亦或是工具。 天底下谁又会对一件兵器随意说笑,谁也不会对一个物件开口打趣。 可今日..... 老朱心情好似格外的好。 “你也算中用,待太子登基以后,在朝中也给你谋个闲职。” 第293章 标儿,你不会瞧不上老四吧 “朝....朝中闲职....” 听到老朱这话的瞬间,蒋瓛好似被踩到了尾巴的一般,整个人的魂儿都快要被吓飞出来。 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是如此境遇? 毕竟一心想要谋个朝职的毛骧,方才老朱差点下旨把他阉割。 而且旁观者清,蒋瓛又岂能不知毛骧命不久矣? 他们这些暗卫还有那些个锦衣卫,从始至终都是天子手中的长刀。 既然是杀人的凶器,那便决不能像毛骧一般,还妄想着能进入朝堂,甚至还妄想着封妻荫子。 好钢易折,利刃易断,他能寿极而终便也是万幸,他哪里还敢谋什么朝职! “陛下,属下执掌暗卫多年,都已习惯。” “属下.....” 当看到老朱眼眸一滞,甚至带着些许不满盯着自己。 蒋瓛猛的一惊,旋即匆忙改口道: “属下久沐皇恩,唯愿死于任上,以报陛下。” “至于事后得个闲职,富贵余生,属下不敢想,属下更不配陛下这般劳心。” “你倒是本分。” 老朱语气和缓,随意摆了摆手道:“退下吧,将来锦衣卫多半还用的着你。” “多谢陛下!” “多谢太子殿下!” 语罢,蒋瓛躬着身子缓缓后退,直到退出庭院,退出老朱、朱标的视线以后,蒋瓛这才敢直起身子。 都是毛骧那蠢货! 他有入朝为官、福荫子孙的心思,连带着老朱对他蒋瓛都多了几分猜忌。 抹去额上汗水后,蒋瓛心中暗暗发狠。 待老朱下令缉拿毛骧之时,他定要毛骧那王八羔子好看! 此时庭院内。 待蒋瓛走后,老朱收起脸上玩笑,看向面前的朱标郑重说道: “如何,蒋瓛可还中用?” “儿子看不出来。”朱标也不隐瞒,直截了当说道。 毕竟暗卫比锦衣卫隐藏更深,所行之事比锦衣卫办的差事更见不得光。 同样的道理,蒋瓛能在老朱身边待这么长时间,为人自然更加擅隐。 真要说的话,今日朱标也是第一次见到蒋瓛,见到暗卫。 所以蒋瓛是否中用,朱标自然不能确定。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老朱抿了口桌上茶水,愈发漫不经心说道: “既然毛骧要惩处,锦衣卫中也要有能用之人。” “老二老三他们在明面上咋咋呼呼倒是还行。若是探听情报、缉拿贼凶,他们还差的远。” “今日让蒋瓛拜见你,咱也是咱着若他可用,便将他调到你手下。” “嗯.....” 听到老父亲这话,朱标心中些许还有些感动。 如今毛骧还没死,自家老父亲便担心自己无人可用。 也不说蒋瓛给了自己,老爷子仔细挑选,找个尚且便中用的暗卫上来。 “爹,儿子暂时还用不到蒋瓛。” “毕竟让二弟、三弟接手锦衣卫,本就是为了扭转锦衣卫的风评。” “若不然的话.....” 朱标偷偷瞄了眼老朱,小声嘀咕道:“若不然的话,儿子一回京便把锦衣卫给裁撤了,绝不会给毛骧封爵。” “将来等儿子继位,这锦衣卫若是风评依旧不好,儿子多半也是会裁撤的......” “小子,这话你别急着说!”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倒也不生气。 神情得意的同时,似乎几分跟朱标较劲儿的意思,出言打趣道: “等你小子当了皇帝,到时候咱倒要看你舍不舍得裁撤锦衣卫。” “嗯.....” 就在朱标愣神之时,老朱缓缓起身,从身后轻轻踹了朱标一脚。 “爹,您这是.....” “若真裁了锦衣卫,咱还不知道你饶了李叔正一家!” “斩了李叔正,不株连、不连坐其家人倒也罢了。” “他老娘得了你东宫奉养,你小子还让李叔正的儿子到他靖安祖地当文书。” “你且说说,你该不该打!” 提及这个,朱标微微一叹,轻声开口道:“李叔正不过是过于偏执,其人倒也算是忠心,其家也算贞烈。” “当年陈友谅大军攻破南昌,李叔正之妻夏氏不愿受辱,投井而亡。” “李叔正怀念亡妻,纵然出任吏部尚书也是终生不娶。” “一双夫妇至贞至诚,善待其子也算儿子顾念其昔日之功。” 言至于此,朱标似有些可惜般,低声继续道: “李叔正先前所思也是为了大明朝堂,若非有些偏执,越算是个诤臣。” “若他未曾勾结江浙世家,儿子多半不会治他的罪.....” “他算个屁的诤臣!”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当即出声骂道:“身为臣子操皇帝的心,咱不诛他九族都算仁慈!” “也就是你小子!” “也就只有你小子!” “若不然的话......” 看着朱标双眸之中带着些许无奈看向自己,老朱重重一叹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哪怕他也知道,李叔正本心或许真是为了大明长远计。 可身为一个臣子,想的却是文臣武将相互制约的帝王心术。 仅凭这点,他李叔正便是僭越,他挨上那么一刀也是不亏。 若是让他来处置,李叔正定然逃不过一刀不说,其家其族多少也要受到牵连。 可也正如他方才说得那样。 朱标不喜连坐,他也不想扫了朱标的面子。 就在老朱压下心头火气,不愿继续斥责朱标之时,朱棣偏偏此时走了过来。 “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太子.....” “少他娘的装蒜!”不等朱棣拱手,老朱当即没好气道:“就你老子跟你大哥,整那么多虚礼给谁看!” 见自家老爹好似心情不是很好,朱棣有些后悔此时找过来。 可老朱在上,他哪里又敢逃走? “说!找你老子啥事?” 第294章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爹....儿子....儿子找大哥.....” “听你这意思,咱要回避回避喽?” “不敢不敢,儿子不敢!” 朱棣被吓得连连摇头。 也是见老朱静静坐在原地,似乎等着他开口。 朱棣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说道: “大哥,听说您打算将锦衣卫交给二哥、三哥?” “这两小子属狗的!八字还没一撇就到处说!” “来人.....” 就在老朱下令,准备将朱樉、朱棡叫过来训斥一番时。 朱标忙出声安抚道: “爹,二弟、三弟只在皇宫说倒也没什么。” “不该传出去的消息,断然也是传不到宫墙外面!” 见老朱这才罢休,朱标转向朱棣开口说道: “的确,孤是带上让二弟、三弟接手锦衣卫。你此来何事?” “大哥,你也太偏心了!” 听到朱棣这话,不仅朱标,饶是旁边的老朱也不由一愣。 朱棣这小子今日硬气了,都敢说老大的不是? “大哥,都是皇家血胤,都是父皇的儿子,都是你的弟弟。” “怎的二哥三哥就能为父皇、为大哥你分忧,臣弟就不能为朝廷出力?” “臣弟也想为朝廷分忧,臣弟也想为朝廷出力,若是锦衣卫位置已满,不能把臣弟安插进去。” “那大哥你给臣弟安排个别的差事。” “啧.....” 见朱棣一副耍无赖的模样,老朱在旁边添油加醋道: “对啊,老大,你怎的就厚此薄彼。” “咱家老四也还成,你也给他安排个差事。” “爹!” 朱标语气埋怨,很是不满的看了眼老朱。 而接触到朱标的目光,老朱顺势将头转到一边,那样子摆明了是要看朱标的笑话。 念及至此。 朱标语气温和,冲朱棣循循善诱道:“四弟,纵是你生在天家,可享受藩王之荣便是极限。” “官职官制乃是国朝重器,不能轻易许你。” “我大明百姓皆可为官,或通文试,或证其才,或在军中效力累计战功。” “若你想为国分忧,文、武、机巧,三者各选其一,孤自会为你寻良师教导。” 朱标暂时还不想让朱棣崭露头角。或者说,现在还不到他展示其才的时候。 也是因此,朱标不想在朱棣心智尚未成熟之际,便让他担任朝中职务。 或可说是不想过早雕琢,糟蹋一块美玉。 可此时朱标这些话在朱棣听来,尽数都是托词。 他只当自家大哥瞧不上他,觉得他比不过自己二哥、三哥,这才不打算重用他。 “大哥,那二哥和三哥....” “你二哥和三哥在苏杭、在泉州办事得力,这才得了朝中官员。” “那求大哥把臣弟也调派出去,臣弟也能办好差事,臣弟也能不辱使命!” 看朱棣那不得差事便誓不罢休的样子,饶是朱标也不免有些头疼。 显然,朱棣在来之前定然已经是下足了决心。 若不然的话,他不会如此执着。 只是...... “老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就在朱标琢磨该如何安抚朱棣之时,只见老朱翘起二郎腿,似看笑话般添油加醋道:“咱家老四从小就是个好苗子,你怎的就不能给老四安排个差事?” “怕不是你这个当大哥的偏心,只想着老二老三吧。” “......”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额上满是黑线。 老爷子这茶言茶语跟谁学的,怎么使起坏来一套一套的。 “大哥,父皇说得对啊!” “大哥不会真的觉得臣弟无用吧。” “自然不是.....” 见朱棣似乎真把老朱方才那话听到心里,此时正一脸委屈的盯着自己。 朱标忙开口否认。 可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旁边的老朱继续拱火道: “那你就给咱家老四安排个差事,我看咱家老四将来也是大有可为!” “多谢父皇!”听到老朱的称赞,朱棣开口道谢的同时,满脸希冀看向面前的朱标。 “大哥,要是不给臣弟找个差事,臣弟....臣弟.....” 左右思量过后,见自己还真没什么能要挟到自家大哥的。 朱棣索性双手一甩,很是无赖说道:“若不给臣弟找个差事,臣弟就不走了!” “四弟.....” 一时间,朱标也被老朱、朱棣弄得有些头大。 若是先前,朱棣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无赖,恐怕都不用自己出手,老朱都要教训他一番。 可现在! 老朱摆明了是要让自己难堪! 就眼下这般,自己想要教训朱棣都是不能。 片刻过后,朱标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的同时冲朱棣道: “四弟,先前孤与父皇不在京时,费成仁等官员叩阙求见太子妃,你当时是在.....” “臣弟当时去看那些叩阙官员了!” 朱棣没有多想,直接坦白道: “原本臣弟打算替他们求见皇嫂,后来还打算出面训斥毛骧。” “多亏大哥宫中的刘保儿提醒,臣弟这才明白一切都在大哥谋划之中,臣弟这才没有犯下过错。” 待朱棣说完,原本还想看笑话的老朱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可朱棣心思单纯,压根不甚在意,反而还继续请罪道: “而且臣弟也犯了大错。” “臣弟见刘保儿聪明,便也起了爱才之心。” “所以就同他说,让他到臣弟宫里办事,可后来.....” 朱棣顿了一下,有些懊悔说道:“后来臣弟才想明白,如此便有收买东宫宫人之嫌,甚至还有.....” “甚至还有争储的意思。”老朱阴沉着脸,当即打断道。 也是听到老朱这话,朱棣愈发觉得羞愧,全然忘了此来是为了求差事,不是为了请罪。 而看着朱棣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朱标眉头一挑,目光很是自然的转向老朱。 老朱又岂能不明白朱标是什么意思! 如今朱标虽是太子,可也是总揽朝政。朱樉、朱棡、朱棣这些个皇子想要朝中差事,自然是朱标费心给他们安排。 可但凡涉及到皇储,涉及到训斥这些皇子的事情上。 那还是他这个当爹的亲自动手。 也是看到朱标嘴角上扬,静等着看笑话的表情,跟方才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老朱虽然不爽,但朱棣还是应该教训一顿。 念及至此,老朱从一旁桃树上折下一根枯树,不由分说便朝朱棣抽了过去。 “你个混小子,做事之前也不动动脑子!” 就在老朱教训朱棣之时,朱标觉得还是不够,转身便走向正殿去请马皇后再添一把火。 第295章 勿谓言之不预 “爹.....哎呦.....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当时就知道错了。” “儿子再也不敢口无遮拦....” 不管朱棣怎么求饶,老朱手中的树枝压根就没停过。 毕竟有些事情虽然尚且没有苗头,也依旧有必要让朱棣这些皇子知道,帝王家的红线究竟在哪儿。 也是朱棣被老朱打的嗷嗷叫时,朱标虚扶着马皇后径直走了过来。 “陛下,怎的一回京便教训老四?” 听到马皇后的询问,老朱一手叉腰,很是不满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朱棣。 “妹子,你不知道,这混小子.....” “娘!”老朱还未开口,朱标轻声打断道:“四弟或有觊觎储君之嫌。” “什么?” 马皇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时难以置信看着朱标,旋即又将目光看向面前的老朱。 “重八?” 当看到马皇后脸色阴沉,声音极重问向自己。 老朱琢磨数秒,最终还是微微颔首。 实际上,老朱心里也清楚朱棣绝无觊觎储君之位的心思。 老朱更清楚,朱棣绝不敢跟朱标争夺太子之位。 冲东宫太监刘保儿示好,也纯粹是朱棣这小子当时说话不过脑子。 可是有些话一旦出口,就算说话之人没那个意思,一传二传意思也就变了。 所以朱标说朱棣有争储之嫌,老朱倒觉得没什么毛病。 也是看到老朱点头的瞬间,素来和善的马皇后猛的一紧。 就在她准备上前亲自教训朱棣之时,只听身旁的朱标再次开口道: “娘,父皇未免多虑了,儿子倒是相信四弟。” “儿子相信四弟绝无争储的心思!” 语罢,朱标冲跪在地上的朱棣喊道:“四弟,你跟娘说说怎么回事!” “是。”朱棣深吸口气,努力克制眼中泪水,将事情来龙去脉快速说了出来。 待朱棣说完,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马皇后心中不由长舒了口气。 朱棣哪里是有争储夺位的心思,他分明是纯粹的说话不过脑子! “原是如此。” 轻声应了一句,马皇后笑容温和,全然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 “娘!四弟什么品性您是知道的,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有那种心思啊。” “只是我爹....” 当看到朱标不怀好意的看了自己一眼,旋即又摆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闭上了嘴。 老朱当即意识到不对,连忙开口制止道: “标儿,咱可没说老四有争储的心思.....” “那您为何要教训四弟?” “这.....这......”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拿着的树枝,老朱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偏是此时,朱标继续拱火道: “娘,有些话儿子本不该说。儿子也知道这话父皇听了定然不悦。” “只是身为儿子,身为储君......” 朱标故意停顿数秒,旋即重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儿子素来听话,此次也不敢说父皇的不是。” 当看到朱标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朱立时后背一阵酥麻。 这混小子眼下这样子,大有将所有苦头自己独自消化的可怜模样。 就他这副做派,定然是在给自己挖坑! “妹子.....” “娘!我爹乃千古明君,乃不世出的雄主,乃是能与汉武帝、唐玄宗齐名的卓卓帝王。” “只可惜.....” “小子!” 听到朱标将自己与汉武、唐玄宗作比,老朱又岂能不知朱标打什么主意。 汉武帝、唐玄宗二人前半生堪称不世帝王,可后半生..... 汉武帝晚年因奸臣蛊惑,猜疑太子,造成巫蛊之祸。 至于唐玄宗就更不用说,晚年宠幸杨贵妃,政治晦暗,恢弘的唐帝国就此走向下坡路。 朱标这意思...... “妹子,咱.....” 不等老朱开口,马皇后微微抬头打断,旋即看向朱标沉声道:“标儿,你继续说。” “只可惜什么?” “这.....”朱标故作为难看向老朱,很是小心问道:“爹,儿子能说吗?” “哼!不想说别说!” “那儿子还是说了吧。” 朱标转向马皇后,轻声嘀咕道:“娘,二弟、三弟、四弟他们无论德才如何,可性子都是中正,也都是明理懂事。” “可父皇猜疑四弟有争储之心,这儿子就想不明白了。” “您说说,父皇这是不愿见到诸皇子有争储夺位的心思,还是在暗示他们什么。” 嗡~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直觉脑子里一阵阵嗡嗡作响。 好在自家妹子了解自己,朱标这话定挑拨不出什么。 和老朱预想的一样。 待朱标说完,马皇后全不在意,转身便要朝正殿里走。 也是此时,只听朱标继续开口道: “娘,早年久经杀伐,见惯阴谋诡计的雄主,年纪稍大都会多疑。” “儿子方才所言虽是无状,可终究情有可原。” “娘,勿谓言之不预啊!” “嗯.....” 当看到马皇后脚步一僵,整个人停在了原地。 老朱心说不好,忙快步上前。 可不等他开口,却见马皇后转身冲朱标说道:“标儿,你先带老四回去,娘和你爹有话要谈。” “好嘞~” 朱标应了一声,也不管朱标还想说着什么,拽住他的衣领便朝门外走去。 待里面传来熟悉的惨叫声,朱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哥,臣弟当真没有争储之心。” “大哥自然知道。”见朱棣甚至不关心里面的好戏,此时纠结半晌还打算向自己解释,朱标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仅孤知道你无争储心思,父皇、母后也相信。” “那父皇.....” “不过是教训你口无遮拦罢了。” 被自家大哥这么一说,朱棣这才安心许多。 不过下一秒,只见朱棣眼眸一亮,继续开口道:“大哥,臣弟还是想要朝中官职,求大哥给臣弟安排个差事为国效力!” 第296章 赐婚 “嗯.....” 朱标倒是小看了朱棣的决心。 被老朱揍了一顿,没想到他还记得找自己要差事。 “那你想要何职,军中武官,朝廷文职,还是前往凤阳三司学习机巧技艺?” “这....”朱棣眼珠子转转,半晌都没有主意。 “全听大哥安排!” “大哥自然不能为你安排。” 同朱棣朝前方走去的同时,朱标温声说道: “四弟,你只是看到二弟、三弟得了差事,不甘落后,这才想求个差事。” “此番好强,本不是什么坏事。” “可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于何处为国效力,如此大哥又该如何替你安排?” 说到底,现在的朱棣终究还是孩子心性。 见别人有的,他便哭着喊着也想要有。 可他究竟喜欢什么,究竟擅长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正因如此,朱标这才不想过早给他安排朝职,不想让他在歧途上蹉跎时光。 “那大哥,臣弟眼下该如何.....” “你替大哥将老二、老三叫到东宫。” 虽然不明白朱标的意思,但朱棣快步去寻朱樉、朱棡。 片刻功夫。 三人快步走入东宫。 “二弟三弟,朝中官员眼下如何?” “文臣多有不满。”朱棡看向朱标,沉声答道:“斩首李叔正时,大哥免了数十名官员俸禄,饶是詹同也被收回入阁恩旨。” “可大哥偏偏赏赐了毛骧,甚至还给他封爵。” “费成仁等文官虽感念大哥不追责于他们,却对大哥特别恩待毛骧多有不满。” “不仅如此。”朱樉跟着答道:“京中武将听闻毛骧被赏赐伯爵,心中更是不满。” “甚至有人放言,在战场出生入死不如给大哥你当狗!” “呵~” 当看到朱标很是不满的冷笑一声。 朱樉忙为那些将官求情道:“大哥,军中那些武人口无遮拦惯了,他们绝无不臣之心。” “只是....只是.....” 看了眼自家大哥的表情,朱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道: “臣弟也觉得大哥有些偏颇,待毛骧也是极厚!” “文臣武将多有不满,倒也属正常。” 语罢,朱樉似准备好迎接朱标的训斥般,耷拉着脑袋静静站在原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朱标非但没有开口斥责于他,反而微微颔首,轻声答道: “不错,重赏毛骧着实有些厚此薄彼,朝臣不满也是正常。” “那大哥为何还.....” 不等朱樉发问,旁边的朱棡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二哥,大哥之所以如此,便是让毛骧自绝于朝堂!” “如今文臣武将对毛骧都有不满,一旦有人发难,出言弹劾。” “朝中无论文武,不仅不会出言相帮,反而还会落井下石,群起而攻。”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朱棡确定自己猜测不假,愈发大胆说道: “一分功劳,给一分的赏赐,那是朝廷奖惩有度。” “一分功劳,给三分赏赐,那是天家格外厚待。” “可若是一分功劳,给五分的赏赐!” “那这便不是赏赐,而是严惩,是横在当事人头上的一柄屠刀!” “说的好。”朱标应了一声,当即下令道:“二弟、三弟,明日朝堂孤要看到在京文臣、武将当朝弹劾毛骧!” “臣弟领命!” 就在二人拱手打算离开之时,朱标叫住朱棡,温声询问道: “三弟,你也到年纪了,也该为皇家开枝散叶。” “同大哥说说,心中可有倾慕?” “这....没.....没有.....”朱棡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不敢去看朱标。 可朱标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心中怎么想,朱标又岂能不知。 “若是如此.....” 朱标眼眸一挑,很是玩味说道: “十二卫中,鹰扬卫统帅谢成谢叔家中有两女,喜好诗书,颇有才名。” “不如一双姐妹嫁予.....” 就在朱棡心中暗自窃喜,准备拱手谢恩之时。 只听朱标话锋一转,旋即开口道: “嫁予四弟,如此?” “多谢......啊?” 朱棡一时惊诧,竟直接惊呼出声。 不只朱标,就连朱樉、朱棣这些皇子都知道,朱棡早与谢家姐妹多有亲近。 而此时看到朱棡先是否认心有所属,而后惊呼出声。 朱棣也上前打趣道:“三哥,若你没意见,臣弟也就谢恩了。” “你....你.....” “四弟,你还小,婚事倒是不急,不如慢慢再选......” “三哥已到年纪,不如.....不如.....” 看着朱棡那结结巴巴,半天都说不出话的尴尬模样。 朱标、朱樉、朱棣三人齐声大笑了起来。 “大哥,你就别捉弄三弟了。早年在吴王府时,三弟便与谢家那姐妹很是亲近。” 待朱樉说完,朱标收起脸上笑容,正经说道: “谢成将军早年便追随父皇,经历大小战事不下数百。” “按理说,也该封个侯爵。” “只不过他在十二卫当值,有所不便。” “十二卫中,也有不少老将军同样未曾封爵。” “孤有意借此次封赏北伐大军的时机,将原先未得封赏的将帅,一并封赏。” 朱标看向朱棡,继续道:“只是眼下国朝正是用钱之际,金银赏赐倒是困难,所以就只能给他们赐婚,借以彰显天家恩德。” “三弟,你可愿迎娶谢家姐妹?” “臣弟愿意,臣弟自然愿意!” 见朱标目光顺势转向自己,朱棣有些惊恐的后退两步,同时连忙摆手道: “大哥,臣弟无心情爱之事,况且还未曾为国出力便纳妾取妃,不是臣弟所愿。” “嗯.....” 真要说起这个,朱标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亏欠的。 “四弟,方才你想为国效力,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眼下可有主意?” “嗯.....” “似你二哥、三哥这般,暗中煽动文臣、武将弹劾毛骧。这些事,你可做的来?” “这.....”朱棣看了朱樉、朱棡一眼,随即还是摇了摇头。 “那将你调往凤阳,协助管理三司?” “亦或是将你调入军中,暂时从军效力?” “臣弟愿意。”朱棣抬头看向朱标,语气有些焦急说道:“三司、军中,臣弟都愿意。” “可是大哥,臣弟在京城或许能帮大哥更多。” “臣弟暂时还想留在京城!” “若是如此。”朱标琢磨片刻,缓缓开口道:“那封赏北伐诸将,年节前后的诸多庆典,便由你来主持!” 第297章 朝堂问责 “主持庆典吗?” 朱棣低声喃喃,显然还是有些不满意。 在他看来,既然要为朝廷效力,为自己大哥分忧,那就应该像自家大哥一样运筹帷幄,主管朝堂。 和朝中那些个奸佞之徒斗智斗勇,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仅仅是负责诸多庆典,对他来说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大哥,臣弟能不能换个差事?” “负责诸多庆典,说白了不就是个司礼官吗?若臣弟在朝堂上第一个差事是司礼官,九江、增寿他们该笑掉大牙了!” 明白朱棣的意思,朱标温声宽慰道: “四弟,你可别小看这司礼官的职务。” “接下来册封太孙,便是定国朝之本,意义甚大。” “还有封赏有功将帅这事,你们几个都要好好学学。” 朱标看了朱樉、朱棡一眼,继续说道: “历来封赏将帅都是一件麻烦事,军中武将和那些文臣不同。他们性子耿直,甚至有些憨直,若有不满当即便说了出来。” “若是觉得朝廷封赏不公,薄待了他们。文臣或许还会装出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可那些武将......” 微微一顿后,朱标回想起洪武三年时大封功臣的场景,脸上浮现出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寒意。 “武人战场征伐,自然会认为自己功劳最高,不仅会不满自己得到的封赏太少。看到其他同级武将得了更大的赏赐,他们也会心中不满。” “所以无论到时候朝廷封赏如何恩重,总会有人口出非议,也总会有人满腹牢骚。” “让你主管诸多庆典,不仅是当这个司礼官,更是让你学学这其中的权衡之道。” “哦~” 明白负责诸多庆典的重要性,朱棣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可即便如此,朱棣还是觉得司礼官这个差事不是大丈夫所为。 “大哥,能不能换一个?”朱棣眼眸一挑,看向朱标试探性问道:“不然臣弟还负责诸多庆典,只是这官职,给臣一个中军偏将如何?” “给你个大将军你敢要吗?” “大哥,此话当真!” 和一脸惊喜的朱棣不同,朱樉、朱棡都能听出自家大哥话中的怒气。 二人很自觉的后退了几分,生怕待会朱标教训朱棣,血溅到他们身上。 而此时的朱棣还在琢磨。 “臣弟当大将军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徐叔将差事让给臣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到时候恐怕要劳烦大哥同臣弟一起找徐叔说说.....” “你小子还真敢张口!” 就在朱棣仔细琢磨之时,朱标当即起身,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大将军总管三军事务,你凭什么!” “还想当大将军,你去同父皇说说,让他老人家把皇位让给你好不好!” 见自家大哥抬手便又要教训自己。 朱棣吓的浑身一激灵,忙将头看向身后,想要寻求自家二哥、三哥的帮助。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待他回头,自家二哥、三哥不知何处便退出了门外,此时甚至都快要走出东宫大门了。 “大.....大哥,臣弟失言,臣弟失言.....” “臣弟告退.....” 又挨了两脚后,朱棣这才逃出东宫。 可看到朱棣离开的背影,原本还有些不满的朱标,此时竟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朱棣这臭小子,当真是孩子心性! 不过也好,起码心地纯良,心思单纯,没那么多小心思。 ....... 次日大朝。 老朱端坐龙椅之上,朱标还同先前一般,在龙椅旁边的位置站定。 而看到这二位再次出现在奉天殿上,下方一众官员却感觉莫名的心安。 只不过!众人自然知道,今日朝会定然也是不小的麻烦。 “太子!” “儿臣明白。” 不用老朱多说,朱标闻言,当即上前一步,看向下方百官沉声开口: “此次南巡,御驾途经江阴时,海上倭寇袭扰我大明沿海百姓。” “烧伤劫掠,视我天朝百姓如草芥,肆意欺凌虐杀。” “东南海上匪患,甚至严峻。” “诸位臣工可有高论,平定海上倭寇?” 话音落下,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 半晌过后,李善长拄着拐杖,缓缓出班开口禀告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海上倭寇猖獗,老臣以为两法可平!” “讲!”老朱声似洪钟,当即准奏。 “一,增派大军,驻扎沿海。训练兵卒海战本领,待时机成熟,出海平定倭寇。” “二,朝廷问责倭国。毕竟倭寇来自倭国,当从根本解决问题!” 待李善长说完,老朱缓缓起身,走向玉阶,朝下方百官走去。 也是看到老朱步履沉重,步步靠近。 此时包括李善长在内,在场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踏踏踏的脚步声,好似落在他们心头,让在场众人都不由紧张了起来。 “韩国公老成谋国。” “陛下谬赞,老臣职责所在.....” 就在李善长微微拱手之时,老朱伸手将他扶起,示意他退回百官之列。 旋即! 老朱环顾四周,犀利眸子好似山林之主,正仔细打量着旗下群狼。 “海上倭寇之患,表面看来根源在倭国。” “倭寇袭扰百姓,的确该增加沿海军备。” “可咱此次南巡,倒是发现了极为有趣之事。” 老朱微微一顿,旋即冲龙椅旁的朱标喊道:“太子,世家所行之事,告知诸位大人!” “儿臣领命!” 朱标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道: “饶家等苏州世家,资助海上倭寇粮饷万余石,兵器、铠甲无数,甚至还有火器流入倭国家中。” “嗡~” 此话一出,下方官员瞬间嘈杂了起来。 一个个脸上竟写满了不可思议。 可饶是如此,朱标声音不停,继续说道: “杭州诸多世家不仅资助倭寇粮草、军械,甚至邀请倭寇入府,意图行刺天家。” “泉州!不法世家豢养私兵,蒲家家中甚至有火炮一门。” “诸多世家伙同倭寇,劫掠沿海百姓,对抗朝廷。更有甚者胆敢伙同倭国,意图行刺天家。” “当地官员,或默不作声,置之不理。或收受贿赂,与世家勾结。” “偶有忠心为国者,可迫于世家威慑,只得暗中图谋。” “江浙百姓,泉州百姓,民不聊生!” 朱标最后一句语气极重。 也是听朱标说完,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官员,此时尽皆熄声。 一个个相互对视,脸上那不可思议的神情也逐渐变成了惊恐。 “这便是咱的大明朝!” 第298章 臣请命覆灭倭国 老朱语气严厉,怒声斥道: “不法世家勾结倭寇,祸害百姓!” “官员无所作为,相互阴结。” “尔等说说,世家资助倭国粮草、辎重,朝廷该往沿海派遣多少兵卒,才能平定倭寇!” “吏部尚书詹同!” “臣.....臣不通军伍,心无良策......” 以为朱标是问询平定东南之事。 詹同不敢有半分犹豫,快步出班。 可让詹同没想到的是,老朱话锋一转,沉声斥道: “苏州知府、泉州知府,两地官员可是吏部推荐?” “是....是....” “微臣不查,微臣失职,还请陛下重罚!” 看着跪地地上连忙请罪的詹同,老朱眼神一瞥,没好气道: “尚书一职便不用担了,降为侍郎。” “谢陛下隆恩......” 以为老朱要好一番斥责,詹同甚至都做好了去父留子的打算。 当听到老朱只是罢免他尚书一职,詹同不由长舒口气的同时,忙拱手谢恩。 也是此时。 朱标将目光转向毛骧,沉声开口道: “锦衣卫指挥使?” “臣毛骧在!” “苏杭世家不法,官员无为,锦衣卫不察,该当何罪?” “臣....臣....” “来人!” 当看到几名侍卫大步上殿,毛骧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而周围官员眼中却闪过一抹异彩。 莫不是不用他们开口弹劾,老朱此次便要处斩了毛骧? 若是如此,也省得他们与锦衣卫交恶,也省的他们弹劾毛骧! “杖二十!” “谢陛下隆恩!” 听到老朱这话,毛骧如蒙大赦般忙开口谢恩。 而其他官员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神情。 也是此时,老朱环顾众人,郑重开口。 “世家勾结倭寇,欺凌百姓。饶是如此,我朝官员依旧有勾结世家者。” “这便是咱的大明朝!这便是咱大明的官员!” 轰~ 老朱怒斥之声好似晴天霹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在场官员心头。 整个奉天殿气氛格外压抑。 天子之怒好似凝成实质,宛若是一座大山,重重压在百官头顶。 “臣等!有罪!” 听到李善长朗声请罪,周围一众官员也齐声附和。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尔等有何罪!全是咱!全是咱太过仁慈!” 老朱一手扶腰,愈发没好气道: “全是咱太过仁慈,养了一帮蛀虫,养了一群狼子野心的杂碎!” “对咱不满,殿上直谏,上奏陈情,哪个不是正途!” “朝中官员勾结世家,世家资助倭寇,倭寇又虐杀我大明百姓。” “说到最后,百姓他娘的骂的还是咱这个朱皇帝!” “若是不然,咱带着太子,咱带着太子滚回凤阳,这江山给你们坐成不成!” “臣等万死!” “臣等万死~” 一众官员吓得浑身颤抖,连忙跪在地上,齐声请罪。 特别是距离老朱最近的一些官员。 他们好似感觉一股熊熊烈火以老朱为中心,正肆意炙烤着他们的灵魂。 一个个汗如雨下,身体却是战栗不已。 也是听到老朱这话,李善长虽觉意外,但连忙开口奏请道: “求陛下严惩不法世家,严惩悖法官员,还百姓公道!” 见老朱不搭理自己。 李善长顿了一下,再次请命道: “求陛下严惩勾结世家之朝廷官员!” 此话一出,皇位旁的朱标猛然一震。 本以为老朱那话只是因为震怒,口不择言。 现在看来,竟是与李善长的君臣默契。 对于李叔正等勾结江浙世家的朝中官员,昨日只斩杀他们,却未曾株连。 老朱到底还是觉得处罚过轻。 “传咱旨意!” “凡勾结江浙世家者,罪同卖国。刑部!严惩!” “臣开济领命!” 不需说明,众人已经能联想到株连九族的场景。 昨日那些勾结江浙世家的官员虽死,可他们的家人、九族依旧还是不能幸免。 此时众人愈发明白了一点。 朱标这个太子,当真还是仁慈许多。 只斩罪徒,怎能让陛下满意! 也是回头看了眼皇位旁有些呆滞的朱标,老朱微微一顿,再次说道: “前礼部尚书李叔正,念其先前有功,不计其罪。” “臣遵旨。” 待开济说完。 当看到老朱转身朝皇位走去,百官都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们终于能松一口气时。 只见素来不曾上奏的信国公汤和,突然出班请奏道: “启禀陛下,微臣有奏!” “准!” 老朱停下脚步,转身静静看向汤和。 “方才韩国公所言,臣甚是赞同,倭寇根本乃是倭国。想要彻底肃清海上倭寇,自然要从根本解决问题。” “然韩国公所说,臣并非尽数赞同。” “还请信国公赐教。”李善长语气温和,表情平静看向汤和。 而汤和也是微微拱手,继续开口道: “韩国公方才言说,问罪倭国,让其制约倭寇。” “臣以为,此乃玩笑。” “于我大明沿海盘踞之倭寇,数量甚多。” “自倭国北朝登陆高丽后,沿海倭寇愈发猖獗,人数也愈多。” “如此,倭国浪子野心已然是昭然若揭,那些倭寇分明便是倭国朝廷有意唆使。” “而倭国所图,自然也是蚕食我之大明!” 汤和表情一顿,愈发正色说道: “至于问罪倭国。” “如今已是国战,与倭国再无情面可言。” “此时何须问责,唯有灭国一法!” 待汤和说完,李善长清了清嗓子,微微点头的同时,深以为然道: “陛下,信国公所言极是。” “若想平定海上倭寇,唯有覆灭倭国这一个法子。” “请陛下下旨,覆灭倭国!” 李善长说完,汤和也跟着跪地奏请道: “请陛下下旨,覆灭倭国!” 第299章 犬子难堪大任 看到李善长、汤和二人齐齐跪地,同声请命。 在场百官又岂能不知此时该做什么。 “臣等求陛下下旨,覆灭倭国!” “臣等求陛下下旨,覆灭倭国~” 一时间,满朝文武尽皆跪地,齐声高呼。 毕竟如今的朝堂,李善长、汤和二人绝对算的上文臣武将之首。 他们两个齐声请命,在场百官哪怕不能确定覆灭倭国是老朱的意思,但跟着李善长、汤和二人一同请命自然没错。 也是听到百官齐声请命,还未走上玉阶的老朱表情略有踌躇。 语调低沉,似有不忍般缓缓说道: “咱本不想大兴刀兵,想着倭国偏远,其民蛮夷,未经教化。” “朕受命于天,我大明以天朝坐镇中心。对周边蛮夷诸国自当徐徐教化,咱也不愿看到倭岛小国生灵涂炭。” “然!倭国贼子狼子野心,先占高丽江南道,欺辱邻国。后派倭寇袭扰我东南沿海,伙同世家贼子,伙同朝中佞臣,欺杀我朝百姓。” “这一仗.....那便打了吧!” 看着老朱那大为不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前老者乃是心底仁慈,不忍见杀的宽厚之人。 然而下一秒。 只见老朱大步走上玉阶,走到龙椅前,赫然转身。 旋即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倭国不敬上国,不尊大明。欺辱高丽邻国,泯灭人性。伙同我朝奸佞,欺杀我朝百姓,意图蚕食大明。” “传朕旨意!” “此战倭国,三月将士当竭尽全力。此战不求胜!只求覆灭倭国,尽除蛮夷!” “父皇圣明!” 老朱话音刚落,朱标当即便跪在地上,振奋高呼。 终于等到了! 终于等到老朱亲自下旨,覆灭倭国全境。 原先打算对倭国用兵,朱标还有些放不开手脚。 毕竟让蓝玉他们尽屠倭国之民,纵然老朱不会说什么,朝堂中的那些文人夫子也必然会说残忍。 朱标甚至都已经做好事后与文臣打嘴仗的准备。 可现在!一切截然不同! 老朱亲自下令,百官自无人胆敢多言。 而且老朱这道旨意也当真是英明,大明百姓、他国子民定会认为是倭国之人狼子野心,对大明不敬在先。 素来对邻国宽厚的大明天朝,能下出尽除倭国之人的旨意,也自然是倭国贼子欺人太甚。 即便朱标不在乎什么出师有名。 作为后世之人,朱标也一直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可不得不说,老朱这兴仁义之师讨不义之国的场面活,当真干的漂亮。 百官同心,万民一心,覆灭倭国自是弹指之间。 也是朱标话音落下,下方李善长、汤和以及文武百官齐声高呼。 “陛下圣明!太子英明!” “陛下圣明~” “太子英明~” “启禀父皇,儿臣有奏!” “准!” “倭国之战,乃我天朝替天行道,歼灭不正之国。” “周边邻国自要与大明一心,同扫奸佞!” “周边诸国或出兵马,或出粮饷,自要效力。” 待朱标说完,包括老朱在内,奉天殿上的众人都是一头雾水。 区区倭国还要大明领边诸国一同出力? 莫说只是一个倭岛小国,以大明如今的军事实力,以眼下大明的国力,同时向周边诸国开战都能处于不败之地。 可朱标为何..... “太子殿下,高丽已然对倭国用兵,其他诸国与倭国远洋以隔,恐怕有心无力。” “况且我大明泱泱大国,征讨区区倭国自不在话下!” 待詹同说完,朱标微微颔首,可表情郑重,朗声开口道: “詹侍郎所言极是,区区倭国,我大明征讨自然不在话下。” “然方才孤也已说明,我大明征讨倭国并非因好战之心,我大明更是怀柔领边诸国。” “倭国罪孽深重,本性残暴,若放任其做大,周边邻国自然受其荼毒。” “故而征讨倭国,乃大明替天行道,乃我大明为周边诸国为战!” “至于詹侍郎方才说远洋相隔.....”朱标语气玩味,似玩笑般随意说道:“方才孤也说了,或出兵马,或出粮饷,我大明自能明白诸国心意!” “殿下高见!” 詹同本就不是痴傻之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岂能不明白朱标的心意。 下令周边诸国出兵出饷,此举一来是坐实倭国乃奸佞小国,大明出兵乃替天行道。 二来! 朱标此举大有试探周边诸国的意思。 若他们出兵出饷自然好说。 可若是大明都已下有严令,此战不求胜,只求覆灭倭国。 大明心意如此坚决之下,若是还有诸国敢为倭国开口,那自然是朱标下一个目标。 毕竟詹同早就清楚,看起来宽仁敦厚的朱标,其开疆拓土之野望不输老朱,甚至不输给历朝历代任何一位雄主。 “詹徽!” “啊?”听到朱标念到自己名字,在官员最后一列的詹徽猛然一惊,旋即快步出班。“微臣詹徽听命。” “孤记得你如今是在礼部对吧。” “承蒙殿下记挂,臣如今是在礼部。”詹徽眼眸一转,紧跟着说道,“只是臣并无礼部官职。” “嘶~”听到这话的瞬间,一旁的詹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只因詹徽此言大有求官之意! 加之先前的礼部尚书李叔正已被处斩,此时礼部尚书之职空缺。 詹徽此时求官,莫不是要求礼部尚书一职? 奉天殿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听到詹徽说完,旁边不少人脸上虽平静无波,心中对他却也是鄙夷到了极点。 “詹徽公子素有才名,未有官职的确似本宫疏忽。” 朱标面容和煦,冲官员队伍最后方的詹徽微微挥手。 而见到朱标这副样子,詹徽先是一愣,旋即快步朝前方走去。 也是等他走到詹同身后一个身位,也是与李善长、汤和只差一步之遥,与户部尚书李俨、与刑部尚书开济只差半个身位时。 朱标微微抬手,制止他继续上前。 “可以了!” “孤知你才高,你可愿意将我大明旨意传召吕宋、安南等领边诸国?” “微臣愿意!” “可离京之前,诸多庆典均由你出面督办,临时更换主事恐有不妥。” “微臣为国效力,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詹徽郑重一拜,朗声请命道:“若殿下信任,传召周边诸国,督办诸多庆典,微臣愿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 詹同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而奉天殿内其他官员略有错愕的同时,看向詹徽的目光也多有鄙夷。 玉阶之上,龙椅之前。 老朱、朱标对视一眼,旋即朱标朗声笑道: “当仁不让,此番心性乃我朝官员之表率!” “孤便准你所请,传召诸国,诸多庆典,均有你负责!” 第300章 谁是你爹 “还请殿下三思啊!” 朱标刚一说完,詹同似被抓住命门一般,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殿下,犬子莽撞,难堪大任,求殿下收回成命!” “犬子实在才疏学浅,安能受如此重任....” 不等朱标开口,却见詹徽也不管詹同所言,当即谢恩道: “臣詹徽,定不辱使命!” 一时间,詹同心中错愕,竟不顾体统转身狠狠瞪了詹徽一眼。 只是无论他心中再怎么不愿,此时龙椅前的朱标朗声说道: “詹大人,令公子有心为国出力,大人何须阻拦?” “况且孤相信詹徽定能不辱使命。” “可是殿下....” 没有理会还准备开口的詹同,朱标看向詹徽温声说道: “传召诸国,督办诸多庆典,此乃礼部尚书之责....” “谢太子殿下,臣定不辱使命。” 就在詹徽准备接下礼部尚书一职时,却听朱标继续说道: “只是你与你父同朝为官,詹老大人德才兼备,眼界,资历,昔日功劳均在你之上。” “虽说我朝取官唯才是举,可你父子同朝为官,你之职位若凌驾你父,恐有不妥。” “如此,便委屈你暂代礼部侍郎一职。” “一门两侍郎,也算我朝佳话。” 闻言至此,詹徽脸上难以掩饰的失望。 不过他还是欣然领命道:“臣詹徽,谢太子殿下大恩。” “殿下思虑至深,臣深为感念。臣定不辱使命!” “嗯。” 朱标微微颔首,目光看向一旁的老朱。 也是见老朱点头,朱标随意摆手道:“若是无事,那便退了吧。” 朱标看了眼殿外挨了二十板子,正趴在长凳上的毛骧。 随即当着百官的面,冲持礼太监刘和缓声道:“找宫中医官,为毛骧医治。” 语罢,在百官的跪拜声中,老朱、朱标缓步朝后殿走去。 而刚离开奉天殿。 老朱当即转过身子,冲朱标没好气道: “詹同那老家伙,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父皇何意?” “咱能有什么意思!”老朱看了眼奉天殿的方向,语气忿忿道:“什么玩意儿!” “求官不说,还想踩在他老子头上!” “这种乌龟王八蛋,詹同那老小子怎么养出来的!” 也不怪老朱气恼,毕竟如今之大明尚且奉行君臣父子的纲常伦理。 若是一双父子同朝为官,当儿子的官职是绝不能比他爹还高。 即便皇帝下旨,做儿子的也要百般推辞。 历史上因为儿子有才,其父也得虚职高位的事不在少数。 似詹徽这般求着官职,一心想着官职比其父还高的,不仅少见,也不符合眼下的价值观。 “你小子也是,咱大明朝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偏要将两份差事都交给詹徽!” 听到老朱的埋怨,朱标也不急着开口,反而恭维起来。 “爹,您授意汤伯请战倭国,此法儿子当真佩服。” “如此一来,我朝官员同心同德,我朝百姓万众一心。” “届时对倭国用兵,全民为战,同仇敌忾,定能所向披靡!” “那是自然!”老朱历来对自家儿子的吹捧没有什么抵抗力。 听到朱标的称赞,老朱表情得意,随即瞥了朱标一眼,很是骄傲说道: “咱也是看你小子对倭国素来心有敌意!” “即便咱不下旨尽除倭国,恐怕到时候你也要彻底覆灭倭国。” “既然如此,还不如咱这个当老子的替你把事办了,省的到时候你同那些文臣夫子扯皮!” “多谢父皇!” 看着朱标冲自己微微拱手,出声感谢。 此时老朱却多少有些尴尬。 和所有的父亲一样,和农家的老爹相同。 他愿意为朱标做任何事情,可偏偏听不得自家儿子的感谢。 抬腿轻轻踹了朱标一脚后,老朱揉着昨日被鸡毛掸子抽打的肩膀,没好气道: “你小子,今后少在你娘面前胡说,咱也就谢天谢地了。” “是是是,父皇教训的是。” “你小子!” 明明知道朱标嘴上说着一套,到时候肯定又是另一套做派。 可说心里话,老朱也早已习惯他和朱标相互挖坑,等着马皇后出面教训他们的场景。 而且...... 老朱甚至还很满意这别致的天伦之乐。 只不过! 天家尚有天伦,而詹同父子却不似天家这般融洽。 “父亲.....父亲...” “父亲等等孩儿!” 看着压根不理会自己,大步朝宫外走去的詹同,詹徽在后面连忙喊道。 可不管他喊叫的如何大声,纵然周围百官都已驻足侧目,紧紧盯着他。 可面前的詹同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径直朝宫外走去。 “爹~” 詹徽撩起官袍,快步上前直接挡在詹同跟前。 “爹,孩儿知错!” “詹徽大人说笑了。”詹同狠狠瞪了詹徽一眼,旋即很是客气似同僚一般冲詹徽拱手说道:“詹徽侍郎得太子垂青,前途无量。” “若没有老夫这个不中用的父亲,詹徽大人早已担任尚书一职,位高于老夫。” “老夫安敢让怪罪大人。” “爹....” 没有理会满脸错愕的詹徽,詹同语气一凝,似夹杂着些许怒意沉声说道: “烦请詹徽大人记住,今后朝堂没有父子,你我只是同僚。” “大人得了礼部侍郎一职,户部自然会为大人安排住所。” “烦请大人散朝之后,收拾东西,搬出我詹府!” 第301章 往死里抽 “爹.....” 语罢,詹同目光直视前方,大步而去。 无论身后的詹徽如何呼喊,詹同似铁了心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般,没有片刻停留。 片刻功夫,詹家府邸。 詹徽刚走进大门,府上总管周晨当即伸手阻拦道: “公子且慢,老爷吩咐,不准大人入府。” 周晨微微挥手,紧接着几名下人捧着詹徽的被褥、衣物甚至连同日常所用的器具都一并丢了出去。 见此情形,詹徽也意识到自家父亲乃是动了真怒。 当即跪在院中,冲屋内大声喊道:“父亲!孩儿只是想我詹家后世荣宠,并无急功近利之心。” “还请父亲原谅孩儿,还请父亲当面训斥孩儿!” 不管詹徽如何大喊,正堂的詹同却未开口半句。 片刻功夫,当看到詹徽声音沙哑,可依旧扯着嗓子冲正堂认错。 管家周晨上前扶起詹徽的同时,低声说道: “老爷吩咐,若公子知错,将正门外的东西收拾完毕,在外开府。” “等到夜里,再悄悄从后门回来。” “嗯?” 见詹徽还不明白,周晨扶着他往外走的同时,继续开解道: “想来老爷如此,当是要让京城众人都知道,老爷已与公子划清界限。” 听到这话,詹徽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有些不爽的回头看了一眼。 自家父亲怕是以为自己将来定会惹出祸端,怕牵连詹家这才要让京城众人知道,他们父子已然断绝关系。 可世间父子亲情均是极其深重,多的是父亲为儿子考虑,悍不畏死。 可自家父亲却..... 收起心中不满,詹徽站在詹家府门前郑重一拜。 旋即从地上捡起几样东西便转身离去。 纵然对自己父亲如何很是不满,可詹徽却也清楚。 如今他能得朱标垂青,他能担任礼部侍郎一职,并非是因他才高。 相反,他很清楚自己能有如今坦途,也是赖于詹家家底,全因自己父亲在朝身居高位,因自己姐姐马上便要被纳入东宫。 若他当真与詹家断开联系,恐怕将来朱标便不会对他另眼相看,恐怕今后仕途也定不会像今日这般平坦。 天垂暮色,渐渐黄昏。 詹徽老早便走到詹府后门。 确定四下无人后,他这才敲响后门走了进去。 待走到正堂,却见詹同依旧面色铁青,此刻正襟危坐坐于主位。而手边,却放着一条拇指粗细的长鞭! “父.....父亲大人.....” “跪下!” 不等詹徽开口,詹同当即怒声呵斥。 而詹徽也不敢犹豫,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父亲,儿子知道今日朝会,儿子或有求官之嫌。” “可儿子也是为了我詹家能得后世荣宠!” “毕竟父亲百年之后,儿子便要扛起整个詹家.....” “你的意思,是为父活着挡你路了?” “儿子不敢!”听到詹同沉声反问,詹徽连忙摇头。 可下一秒。 却见詹同拿起桌上长鞭,狠狠便朝詹徽后背抽了过去。 “求官求职,无可厚非。说破大天不过只是德行有缺,急功好利罢了。” “可你知道,一家一姓之父子都是握有实权意味着什么?” “这....” 被自己父亲这么一说,詹徽似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可不等他开口。 詹同又是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后背。 此时詹徽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后背的皮肤在鞭子落下的瞬间,当即敞开了一道口子,一股钻心的疼痛自后背当即蔓延全身。 “爹....” “一家父子手握大权,饶是羸弱君主亦不能容!” “当今陛下,今日之太子,哪个是羸弱之人?这二位哪个不是千古无一的雄主?” “偏是如此,你竟然还敢应下礼部侍郎的差事!” 詹同当真被自己这儿子气的有些发蒙。 如今他虽被降职为吏部侍郎,可朱标并未指定新任尚书。依照常理,吏部依旧是他做主。 而礼部! 前尚书李叔正被斩,朱标又在朝堂上任命他儿子詹徽为礼部侍郎。 加之他詹同的缘由,礼部那些官员还不将詹徽视若主官? 可问题是,朝堂政务总揽于天家,分职为六部。 他詹家父子二人却独揽六中之二。 加之他女儿马上被纳入东宫。 除了外戚二字,詹同甚至想不到其他字眼形容他们詹家! “混账东西!若你当真有才,若你深谙朝堂之道,为父请辞给你让路也无不可。” “可你自己说说,于朝堂之上你算的上聪明人?” “于陛下、太子治下,你能游刃有余?” 詹同气急,握紧手中长鞭又是几下。 当看到詹徽昏死过去,饶是詹同心有不忍,可依旧冲管家周晨下令道: “吊起来!浇醒这畜生!” “老爷.......” “还不快去!” 听到詹同怒喝,管家周晨不敢犹豫,连忙命人将詹徽吊在房梁上。 可手中那盆冷水,他却怎么也泼不上去。 见此情形,詹同一把夺过木盆,朝着詹徽便泼了过去。 应天冬月虽不比北平极寒,可打来的井水却也刺骨。 一盆凉水落下,上一秒还昏死过去的詹徽,此刻凄惨哀嚎,当即惊醒了过来。 饶是如此,詹同手中长鞭依旧不停,朝着浑身湿漉漉的詹徽便又抽了过去。 “你且记住了,今日离开我詹家,日后詹家便与你无任何瓜葛!” “你不可以詹家之子自居,更不能借你长姐作威作福。” “日后于朝堂之上,你当要愈发谨慎,不可忤逆太子,尽心尽力!” 见詹徽被冻的瑟瑟发抖,脸上表情也是极其痛苦。 詹同轻叹口气,不愿继续教训詹徽,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詹同哪里忍心将他活活打死! 可事已至此,除此之外他便也没有其他办法。 就如他方才所言,若詹徽当真能在朝堂之上游刃有余,那他请辞也无不可。 只是詹同很清楚,就凭眼下的詹徽。若没有他这个当爹的从旁协助,指不定詹徽连年节都过不去。 原本想着等詹徽足堪大任之时,他便上书请辞。 那时候老朱、朱标念及他詹同半生为国的功劳、苦劳,加之自己女儿到时候也已进入东宫。 詹徽进入朝堂定一帆风顺。 不说位高权重,可也足可成为太子近臣,无人可动,富贵余生。 可无论他詹同原本的设想如何美好,此时詹徽大殿求官,却将他原本的计划尽数打乱,也将他詹同,他詹家置于被天家猜疑的地步。 毕竟毛骧的例子就在跟前,他詹同安能不愈发小心谨慎! 第302章 为人父者,谋之深也 “陛下,太子殿下,礼部侍郎詹徽被其父吊在房梁上抽,随后被丢出詹家。” 蒋瓛汇报完后,朱标微微摆手,示意他退下。 可等蒋瓛刚一离开,旁边的老朱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詹同那老小子,真有他的!” “把自己儿子吊起来打,看来咱也要学学。” 见老朱咧嘴发笑的同时,竟然还想着学着如何教训自己。 朱标脸色一僵,有些埋怨开口道: “若儿子也同詹徽一样,您就是把儿子抽死也不为过。” “不过话说回来,这詹同也是被逼的没法了,若不然想来他不会如此狠心。” “这话不假!”老朱微微点头,对朱标所言很是赞同。 “先是让京城众人都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断绝关系。” “然后偷偷将詹徽叫到府上,非但没有谋划如何控制吏部、礼部,反而还是往死里抽了詹徽一顿。” “詹老儿这是告诉咱爷俩,他儿子虽是有错,可他这个当爹的也已经教训过了。” “也是求着咱爷俩,能宽恕詹徽一二。” 还有一点,同为父亲的老朱,对詹同的做法却也很是欣赏。 将詹徽打了个半死,非但不是詹同心狠,不认詹徽这个儿子。 相反! 詹同如此,也是向天家证明。 若真有一日,父子只能存一,他詹同愿意替自己儿子去死。 毕竟若詹同当真无情,即便碍于詹徽的朝廷官职,不能将他活活打死。 那詹同也没必要,在与詹徽断绝关系以后,将他鞭打半死。 和老朱看法相同,朱标虽也知道詹同有去父留子的心思。 可不同的是,朱标却认为詹同此举含带着几分同自己博弈的意味。 毕竟今夜詹徽进入詹家,本就是偷偷而行,鲜为人知。 詹同非但没有规劝詹徽,没有告诉他如何坐稳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反而还将詹徽打了个半死。 这便足以证明,詹同知道无论他在府上做了什么,锦衣卫都会将事情禀告给自己。 而鞭笞詹徽一顿,也是詹同向自己这个太子求饶。 求着自己,无论詹徽如何不堪大用,也都有他这个父亲狠心教训,求着天家能饶恕詹徽的性命。 同样!詹同如此,也是告诉自己和老朱,他身为臣子已算中正,饶是自己儿子也不敢徇私。 若自己还给詹徽挖坑,将来置于詹徽于死地。 这便是天家不仁,而非他身为臣子不忠。 不得不说。 詹同历来都是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朝中出了任何事,他都不做最聪明的那个。 可事情牵扯到他儿子詹徽头上,詹同的才智甚至比先前的胡惟庸更为聪明。 一番操作下来,即便自己有除掉詹徽的意思,却也不好继续动手。 最多也不过是惩戒詹徽,大不了不准他日后为官,保他一条性命。 “看来詹同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嗯?” 见朱标眸光深沉,思虑半晌突然如此说。 老朱微微一顿,明白朱标的意思后,靠着椅背,缓缓开口道: “为人父者,为自家儿子谋划自然深远。” “如今雄英还小, 你自然感触不深。” “待雄英长大些,你便知道当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听到老朱这话,朱标突然想到老朱于朝堂之上,下令对倭国灭国的圣旨。 毕竟对老朱来说,倭国压根不算什么。 甚至在原有的历史上,老朱还将倭国定为了不征之国。 可如今老朱甚至都不说击败倭国,直接下令灭其国。 除了为自己考虑,不想将来自己背负残杀倭国百姓的残暴骂名外,朱标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看来.....”朱标语气玩味,似说笑般缓缓开口道:“当父亲以后,竟还能提升谋略!” 也是在他们开口谈笑之际。 朱标透过谨身殿大门,却见朱樉、朱棡二人在门外徘徊许久,半晌都没有进来。 “让秦王、晋王进来。” 听到朱标这话,太监刘和快步朝门外走去。 而朱樉、朱棡近前,不等二人行礼,朱标当即开口问道: “方才为何不直接进来,可有什么难办之事?” “没有没有。”朱樉连忙摇头,“臣弟见大哥与父皇正在殿内,以为是有要事,故而不敢打扰。” “所以臣弟二人就在门口等着。” “原来又是咱耽误了你们哥几个?”老朱缓缓起身,朝殿外花园走去的同时,幽幽说道:“成,你们兄弟商议吧,咱回避!” “儿臣不敢....” 在朱樉、朱棡连忙躬身请罪的同时,老朱伸了个懒腰,缓步朝门外走去。 也是等老朱离开,朱樉忙看向朱标说道: “大哥,毛骧的话,可是不用让朝臣继续弹劾了?” “嗯?” 见朱标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朱樉继续道: “大哥昨天吩咐,让臣弟二人授意文臣武将,今日朝会弹劾毛骧。” “可今日朝会,大哥和父皇却没有给那些官员弹劾毛骧的机会。” “而且大哥你也已经下令打了毛骧二十大板,是不是此番惩戒过后,便不用让文臣武将继续弹劾毛骧了。” 听到朱樉这话,朱标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朱棡道: “三弟,你也是如此想的?” “臣弟拿不定主意。”朱棡眉头微蹙,有些纠结说道:“臣弟以为当命文臣武将,明日朝会继续弹劾毛骧。” “可担心扰了大哥的盘算,故而不敢擅自做主。” “嗯。”朱标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随意道:“今日未曾让弹劾毛骧的官员开口, 乃是父皇突然下旨要灭绝倭国。” “与灭宵小之国来说,处置毛骧自然要往后推一下。” “不过三弟说的没错,明日朝会,当继续弹劾毛骧!” 第303章 锦衣卫天家利刃 朱标调整了下座椅,很是悠闲的靠着椅背随意说道: “不过你二人也无需知会朝中官员,毕竟咱大明朝的官员没几个是傻子。” “今日朝堂父皇与孤的态度,便足以让他们明日继续弹劾毛骧。” “这.....”朱樉闻言,有些茫然的看了眼旁边的朱棡,旋即又冲朱标疑惑问道:“大哥,今日处置毛骧只是二十板子,属实是轻罚。” “况且散朝之时,大哥还命医官为毛骧治伤。” “如此在朝臣眼中,那毛骧还是受天家器重的!” 和朱樉一样,朱棡也觉得二十板子不足以让朝臣认定毛骧失了天价恩宠。 若是明日还打算处置毛骧,那他和朱樉今夜自当再次知会朝臣。 也是见两人都很是疑惑的盯着自己,朱标抬手示意他们落座后,这才缓声问道: “二弟、三弟,你们两个且说说,锦衣卫的地位为何能凌驾朝臣?” “职能特殊,权利甚大!”朱樉当即答道:“锦衣卫稽查奸凶可不经六部法司。缉拿罪徒、审问罪首,甚至连同处置贼人都能由锦衣卫一行处置。” “如此,锦衣卫便是囊括京兆府抓人、大理寺审案、刑部定罪之所有职能。” “权力如此之大,又怎么不让百官朝臣畏惧。” “所言不错,锦衣卫权力虽大,却宛若一座空中楼阁凌驾朝中六部以及诸法司之上。”朱标眸光一凝,语气愈发郑重继续道:“可这也就意味着,支撑锦衣卫这座空中楼阁的基础,便只是天家信任!” “朝堂六部、诸多法司的存在,都有国法支撑、均有法令体统做基。” “所以想要裁撤任何一个部门,都极为困难。” “例如先前裁撤丞相,纵然父皇乃九五之尊,可裁撤丞相这个职位,也是斟酌谋划了许久。” “然而锦衣卫却是不同!锦衣卫的存在没有法令体统的支撑,锦衣卫的出现也完全是因天家需要。” “所以支撑锦衣卫的,只有天家极重的信任与器重。” “一旦这份器重稍有缺漏,锦衣卫这座空中楼阁自然会轰然倒塌!” 朱标眼眸郑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朱樉、朱棡二人。 “毛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能身在高位,他能对百官颐指气使,也全因为天家格外的器重。” “好似如履薄冰,天家信任、天家器重,他方可安然无虞。” “一旦天家信任有缺,薄冰自破,毛骧自然也会置身冰窟之中。” 言至于此,朱棡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所以!父皇因南方世家诸多不法,问责毛骧,这便是信任有缺的开端!” “而二十板子虽是不重,可也代表天家对锦衣卫失了原先的信任和器重?” “不错!信任一旦崩塌便不可收拾。”朱标语气随意,淡淡说道:“所以今夜你二人不需特别知会百官,明日朝会绝大官员自然会对毛骧发难!” 朱标似想到了什么般,看了朱樉、朱棡一眼,继而幽幽说道:“锦衣卫权力过大,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本身就是众矢之的,烈火烹油。” “一旦失了天家器重,自然是万劫不复。” “也是因此,大哥这才不愿你二人接手锦衣卫。” “大哥.....” 听到这话,以为朱标是打算收回成命,朱樉表情急切,连忙出声说道: “大哥,臣弟只想为国出力,为父皇、大哥分忧。” “接手锦衣卫之后,所行之事自然是尽数听从父皇、大哥吩咐。” “所以.....” “孤自然明白。”不等朱樉说完,朱标出声打断道:“你二人本就是我朱家血胤,不存在失了天家器重一说。” “只是这锦衣卫当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也是见朱樉、朱棡眸光郑重,似生怕自己收回成命般,用近乎哀求似的眼神看向自己。 朱标轻叹一声,旋即朗声说道: “所以!你二人接手锦衣卫后,锦衣卫所行职能也该变一变了。” “如今国朝大定,奸佞尽诛。似先前那般,锦衣卫冲入官员府邸,缉拿贼首之事,尽量少作。” “今后之锦衣卫,当以护民为中心要务。” “京城、地方,凡有百姓蒙受冤假错案,凡有百姓受氏族、豪强、官员欺压,锦衣卫当为民伸张正义。” “大哥放心,臣弟定不辱命!”朱樉也没多想。 朱标吩咐什么,他便做什么。 可与朱樉不同,此时的朱棡眉头微皱,却有些不解问道: “所以大哥,今后的锦衣卫便不是惩治朝中官员的利刃?” “毕竟朝堂百官之所以畏惧锦衣卫,便是因为他们但凡有差漏,锦衣卫便可当即处置他们。” “可若是按照大哥方才所言,今后锦衣卫以为民主持公道为己任,那官员对锦衣卫的敬畏自然大打折扣。” “大哥!” 朱棡沉吟数秒,似有些担忧说道:“朝堂、士林之中,众人虽然大多都认为锦衣卫乃酷吏之道,非明君、非盛世之产物。” “可臣弟很清楚,国朝安定需以非常之道。” “现如今还远不是裁撤锦衣卫的时候!” “三弟,大哥何时说要裁撤锦衣卫了?” 没有理会朱樉的疑问,朱棡目光如炬,依旧紧紧盯着眼前的朱标。 也是见朱棡如此,朱标默默叹了口气,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三弟所言不错,孤先前的确有裁撤锦衣卫的想法。” “啊?”朱樉身体猛的一顿,旋即怯生生看了眼院中的老朱,忙压低声音冲朱标开口道: “大哥,父皇绝不会同意,毕竟.....” “孤自然明白!” 打断朱樉后,朱标看向二人,温声说道: “二弟、三弟,锦衣卫不会裁撤。” “至于三弟方才所言,今后锦衣卫主抓百姓的冤假错案,不监管百官,会让锦衣卫失了在官员中的威信。这点倒是不必在意!” “毕竟先前朝中诸多案件,都是锦衣卫出面。” “锦衣卫的凶名也不会这么快消散。” “而让你二人接手锦衣卫后,为民申冤,为民做主,也是要让大明百姓爱戴锦衣卫。” “届时!” “锦衣卫有天家器重,有百姓爱戴。纵然官员畏之如虎,纵然士子口诛笔伐,也终究是无伤大雅!” 第304章 民望为梏 朱标还没有天真到,以为南方世家被斩,朝中官员经历多次清洗后,今后大明朝堂的官员便都一直都是清廉中正之臣。 相反! 朱标更愿意相信,如今朝堂官员的清明之风,断持续不了几年时间。 毕竟眼下大明依旧贫穷,土税改革、商税改革,以及海贸通商最快也需一两年才能见效。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每年朝廷税收不会增加太多。 自己想要全面提高官员俸禄,也不可行。 偏是此时,今年恩科的士子也已开始陆续回京述职,或重新下放外地,或改任京城,他们的俸禄都不会太高。 寒窗数十年, 一朝天子臣。 虽不是每个新科士子都想当官以后享受荣华富贵,可终究也要让他们生活富足才行。 可如今大明官员的俸禄,却只能勉强让官员温饱。 长此以往,骤然得到一地权利的新任官员,自然会将长刀伸向更弱者谋求利益。 或地方世家,或路过商贾,或当地百姓。 总之这样的大明,还远没有到可以无为而治,安享盛世的地步。 也是因此! “如今,孤不仅不会裁撤锦衣卫,甚至还想让锦衣卫这项制度,一直延续到后世之朝。” “可锦衣卫的权利着实太大,如今父皇与孤处处谨慎。尚且不能保证锦衣卫之下,没有冤假错案。” “若是后世之君稍显羸弱,甚至是昏聩不堪。那锦衣卫岂不愈发肆无忌惮,甚至左右朝堂?” 朱标并非杞人忧天。 历史上,永乐皇帝不仅没有裁撤锦衣卫,甚至还设立了和锦衣卫职能相同的东厂。而且东厂头目通常还是颇受皇帝信任的太监。 后明宣宗朱瞻基设内书房,准宦官粗通文墨,通晓古今。 再之后,明宪宗朱见深设立西厂。 东厂、西厂、锦衣卫,三者长期争斗,百年恩怨下来,淘汰了一些,却也让留存下来的机构权利愈大,甚至不受控制。 到了嘉靖时期,阉人一党甚至能与朝臣平分秋色。 再然后,便是那甚至能左右皇帝人选的九千岁魏忠贤。 老朱设立锦衣卫之初,绝对想不到后世大明竟是如此场景。 他绝对想不到,他亲自定下‘宦官不得干政’的皇明祖训。仅仅在他死后不到十年的时间,便被自家老四废除。 他命人打造的那块一丈高,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的铁碑,竟会在数十年后,被一个名叫王振的太监丢入茅厕。 朱标甚至觉得,若自己将朱棣一脉做的那些荒唐事说给老朱听。 老朱甚至会当即抽刀,砍死朱棣! 微微收敛心神后,朱标冲朱樉、朱棡说道:“如何制约锦衣卫,孤尚且想不出明确法令。” “故而只得以民心做桎梏,以民望成枷锁。” “只希望后世之君见洪武朝的锦衣卫深得民心,也能效仿一二。” “大哥高见。” “大哥高见。” 没有理会朱樉、朱棡二人的吹捧,朱标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高见?高见个屁! 以民心作为制约锦衣卫的枷锁,前提是后世之君也要雄才大略,知古鉴今。 所以眼下接下来还是要寻个朝中机构来制约锦衣卫。 不过这也是后话,毕竟老朱还在位,自己还没死,一切尚且都还来的及。 ....... 次日朝会。 和朱标预想的一样,朝会刚一开始,下方官员便好似迫不及待般开始弹劾毛骧。 “臣吏部侍郎费成仁弹劾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陛下、太子殿下离京期间,毛骧肆意捕拿朝中官员,不公其罪。” “费大人!” 还不等朱标开口,毛骧颤颤巍巍走出官员之列,看向费成仁正色说道: “大人此言差矣,我锦衣卫缉拿之官员,乃是勾结江浙世家之佞臣.....” “那敢问毛骧大人,礼部王肃,兵部关林正,刑部阎山平几位大人,也都是勾结江浙世家的罪徒?” 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毛骧表情错愕,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因费成仁方才所念到的官员,的确是误抓。 那些人也的确没有勾结江浙世家。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毛骧强压心头悸动,忙冲龙椅前的老朱、朱标解释道: “微臣的确错抓了几位大人,可待锦衣卫查明之后,当即便将诸位大人送了回去......” “陛下!太子殿下!” 不等毛骧说完,费成仁当即打断道:“几位大人虽是无罪,可都被毛骧严刑拷打。” “王肃王大人被断右臂,身上伤痕颇多。” “关林正关大人被鞭笞近百,伤痕累累,如今尚且不能下床。” “至于阎山平阎大人更是伤势过重,已于昨夜病故。” 费成仁清了清嗓子,愈发高声说道: “自毛骧接管锦衣卫以来,无论是否有罪,但凡进锦衣卫的大门便是严刑拷打。” “几位大人都是我朝中正之臣,却因毛骧枉法,受此无妄之灾。” “甚至阎大人因伤势过重病故。” “陛下!太子殿下!似毛骧这等酷吏,如何能执掌锦衣卫!” 随着费成仁说完,一些早对毛骧心有不满的官员齐齐跪地。 “求陛下严惩毛骧!” “求陛下严惩酷吏毛骧~” 看着下方十数名官员齐齐跪拜,老朱冲朱标微微示意。 旋即朱标面色微沉,冲下方的毛骧沉声问道: “毛骧!诸位大人所言可是属实?” “回....回禀殿下,臣....臣知罪!” “可.....可臣乃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奸佞之徒.....” “那毛骧大人是说,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听到费成仁继续发难,毛骧额上渗出点点汗水,连忙摇头。 可不等他开口,只听朱标似有不耐烦般,出声制止道: “既然如此,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你便不用再担了!” 第305章 墙倒众人推 “殿下.....” 毛骧虽对能成为朝臣,能光明正大站在奉天殿上有些许执念,可他从来都不是痴傻蠢笨之人。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得罪绝大部分文臣后,还依旧能站在朝堂之上。 一个是因天家独有的恩宠。 再者,便是朝臣忌惮他执掌的锦衣卫。 可如今! 朱标罢免他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这不仅代表他失了对锦衣卫的掌控,更代表他毛骧失了天家恩宠。 朝堂宦海从来都是一股激流,没了依仗,只能被旁人吃干抹净。 失了立身之本,接下来的场景毫无疑问便是墙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 “太子殿下,微臣一心为国,只是不愿奸佞之臣愚弄殿下。” “求殿下开恩!” “求殿下开恩~” 毛骧说着,冲前方的朱标郑重跪拜。 也是此时,一旁的费成仁整了整衣袍,转向毛骧阴阳怪气道: “毛骧大人,照你这么说,若没有你,陛下、太子便会被奸佞之臣蒙骗?” “这.....” 此话一出,毛骧被吓得脸上惨白,连忙看向朱标摇头。 “微臣绝无此意,微臣绝无此意啊!” “毛骧大人,陛下圣明,太子贤明,天下万民谁不知我大明之君乃千古罕见之明君。” “可毛大人竟说若无你,陛下、太子便会被奸佞之臣蒙骗。” “毛大人的意思,是说我朝陛下、太子昏聩,还是说满朝文武都是奸佞之臣?” “这......这.....” 毛骧惶恐之际,怯生生看了眼皇位前的朱标,又转头看向周围百官。 当注意到无论文官还是武将,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都带有些许敌意。 毛骧一时失言,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是看到毛骧这一脸茫然的样子,朱标眼角跳跳,心中也多有感慨。 天家给锦衣卫的信任和恩宠,到底是太多了些。 这毛骧本绝非不善言辞之人,只因平日里过的太舒服了,此时竟面对费成仁这些文臣的弹劾,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费侍郎,就事论事,不必诛心!” “微臣知罪。” 费成仁清了清嗓子,继续进言道: “微臣弹劾前锦衣卫指挥使毛骧,草菅人命,欺辱朝臣,为非作歹!” “方才说过,便不必再说。” 虽然觉察出朱标已有叫停他们弹劾毛骧的意思,可如今乃是扳倒毛骧的最好时机。 纵然忤逆朱标的意思,费成仁依旧不愿罢休。 毕竟就凭他先前带领官员宫门叩阙,请太子妃出面训斥毛骧那件事,他与毛骧已然是结下仇怨。 加之方才进言,致使毛骧被革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 他费成仁和毛骧已然是不死不休。 一旦此时不能将毛骧踩死,待将来毛骧重新执掌锦衣卫,他费成仁又哪里有活路可言! 冲身旁同僚示意后,费成仁站在原地,只等其他官员一同向毛骧发难。 下一秒。 只见七八名官员相继出班弹劾道: “臣弹劾前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滥用职权,于凤阳收取官员好处。” “臣弹劾,先前朝廷为国战筹银之时,毛骧克扣军饷。” “臣弹劾毛骧....” “臣弹劾毛骧....” 一时间,下方官员弹劾之声不绝如缕。 只不过无论是朱标还是老朱,对他们所言都不甚在意。 毕竟毛骧虽有些不中用,可还没到贪财的地步。 若他真是贪财枉法之人,老朱断不可能让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朱标也不会留毛骧活这么长时间。 那些个所谓的贪财罪行,多半也都是朱标授意,其中另有安排。 也是看到老朱、朱标丝毫不为所动,原本还有些不安的毛骧,此时心中得意,轻声冷哼一声。 这声响玉阶之上的老朱、朱标自然是听不到。 可周围的费成仁等一众官员却是听的真切。 显然,毛骧这是在冲他们示威,笑他们枉费工夫,妄图扳倒他毛骧。 也是在其他官员心中不安,担心今日不能踩死毛骧,毛骧日后一一找他们保护的时候。 只见一直站在大殿中央的费成仁眉头微蹙,紧接着冲老朱、朱标朗声开口道: “太子殿下,臣所弹劾并非陛下、太子离京之时毛骧陷害忠良之罪。” “臣弹劾毛骧任职锦衣卫期间,勾结朝中大臣,阴结朋党!” “哦?” 朱标还未开口,原本坐在龙椅上看戏的老朱也不免来了兴趣。 “毛骧,费侍郎所言可是属实?” “回禀陛下,微臣断无阴结朋党之举,求陛下明察!” 当看到老朱坐直身子,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 费成仁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果然!他赌对了! 若他方才弹劾毛骧贪污受贿,草菅人命。此事老朱、朱标或许也会动怒,可念及毛骧先前功劳、苦劳的份儿上,定然不会严惩,更不会要了毛骧性命。 可一旦听说毛骧结交朝中臣,老朱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毕竟锦衣卫乃是天子爪牙,直属天家。 而身为锦衣卫头目的毛骧若有结党之嫌,莫说是老朱,哪怕是历史上的羸弱帝王也不可能容忍。 心头大定之下,费成仁继而愈发朗声说道: “微臣得知,毛骧与姚大人关系甚好,曾多次秘谈。” “私下里,毛骧多次接见朝臣,具体都有哪些官员,还需陛下明察。” “姚广孝!” 听到老朱的声音,姚广孝忙走出官员队伍,跪在大殿中心。 “费侍郎所言可属实?” “回禀陛下,的确属实。” 没有理会毛骧那错愕之中甚至还带着愤怒的目光,姚广孝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只不过在下并无朝职,只因太子殿下器重,这才以草民之身入朝听命。” “况且先前在下与毛骧大人同为太子办差,私下里自然是见过的。”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费成仁这才反应过来。 先前见姚广孝得朱标器重,甚至能与詹同平起平坐。不只他费成仁,恐怕朝中不少官员都将姚广孝视为上官。 可真要说起来,在处斩李叔正之时,朱标的确免了詹同、姚广孝入阁的差事。 詹同不能入阁,尚且还有吏部官员。 可这姚广孝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官职。 如此,毛骧私下与姚广孝见面,倒还真算不上阴结朝臣。 念及至此,费成仁脸上难以掩饰的慌张。 若是坐实他诬告毛骧,毛骧非但不会被惩治,他费成仁甚至还会被国法严惩。 “陛下明鉴,微臣与姚广孝私下见面,绝无阴结一说。” “臣毛骧任职锦衣卫以来,须臾不敢忘臣子本分!” 语罢,毛骧冲正前方的老朱、朱标又是一拜。 当余光略过费成仁时,毛骧心中安安发狠,今日过后定要让这王八蛋好受! “费侍郎,毛骧私下与姚广孝会面,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朱标语气随意,缓缓说道:“毕竟他们二人都是为孤办差,相互交好,并无不妥。” “总不能朝臣之间相互交好,私下见面,孤便治其结党之罪吧。” “这.....” 见朱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费成仁只得无奈拱手道: “殿下明鉴,微臣弹劾失当,请太子责罚。” “倒是不需责罚,费侍郎也是为国考虑。” 朱标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 “若无实证,今日朝会便散了吧。” 就在一众官员心头悲凉,以为今日定扳不倒毛骧之时。 只见一直跪着的姚广孝突然开口道: “启禀太子殿下,方才费侍郎弹劾毛骧大人与在下私交密接,有阴结朋党之嫌。” “然在下无官无职,自然不能作数。” “可若是毛骧大人私下当真结交其他朝臣,在下方才所言或有为毛骧大人申辩之嫌。” “在下恳求太子殿下严查,看毛骧大人是否与其他朝臣往来密切!” 第306章 若如此,孤必亲征 “老姚.....”毛骧失声,当即低声质问。 可姚广孝就跟没听到般,再次跪拜道:“求太子殿下严查!” 一时间,费成仁等官员脸上满是错愕,此刻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在他们看来,姚广孝当是与这毛骧私交甚好。 甚至在不少自诩清流的官员眼中,姚广孝也是与毛骧同流合污的酷吏之人,是他们清流当视之为敌的存在。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眼看毛骧便已无罪,今日弹劾之事也该落罢。 偏是此时,姚广孝竟还要踩毛骧一脚。 在众多官员错愕目光之中,老朱与朱标对视一眼。 旋即,只听老朱沉声下令道: “姚广孝所言不错,应当严查。” “毛骧!” “微臣在。” “近今日便不要出门,待诸事查明,再行定论!” “微臣.....领命!” 纵有许多不甘,可老朱已然开口,毛骧又哪里敢讨价还价。 也是此时。 只听朱标看向一旁的汤和,随意说道: “信国公可有事奏?” “嗯?”汤和一愣,旋即忙拱手道:“臣有奏!” “年中太子北伐,大胜而归,除少许部族不愿归降外,尽收草原之地。” “北元旧主已谪居京都多时,北元尽除。” “年节在即,诸多庆典又近在眼前,臣以为此次年节当召诸将返京,共享盛举。” 话音落下。 在场官员先是一阵错愕,不过很快便也释怀。 只因压根没人将汤和的提议放在心上。 眼下正值国战,虽说大明诸将只是驻扎北境,就连驻扎高丽的蓝玉一军也只是作壁上观,看高丽新旧两朝和倭国狗咬狗。 可说到底,国战毕竟是大明所提。 若是突然召回所有将帅,草原部族多半会趁机再反。 高丽那边觊觎辽东卫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说不准他们会调转矛头,伙同倭国一起进犯大明。 如此多事之秋,自然不是召诸将回京,同度年节的时候。 就在众人不以为意,确信老朱、朱标断然不会同意之时,却见龙椅前的朱标转身冲老朱拱手道: “父皇,信国公所言有理。” “先前北伐,诸将各有功劳,也该封赏。” “驻扎半年,也是辛劳,当趁册封太孙召诸将还朝,共襄盛举。” “太子殿下!” 还不等老朱开口,费成仁似生怕被抢了风头一般,忙出班请奏道: “陛下,太子殿下,诸将功劳也是辛劳,然正值国战,不该此时召诸将还朝。” “况且陛下刚刚下令,全歼倭国。若此时召回诸将,恐倭国不遗余力,反扑我驻高丽的兵卒。” “还请太子殿下三思,请陛下明鉴!” “请殿下三思,求陛下明鉴~” 随着费成仁话音落下,不少官员竟都跟着他齐齐请命。 朱标先前竟还没发现,这费成仁不过一吏部侍郎,并无爵位,没想到在文臣之中竟有如此号召力。 “标儿。” 见老朱瞥了眼下方跪着的群臣,显然是要自己跟他们掰扯。 朱标直起身子,转身朗声道: “诸位臣工,此次国战乃我大明所开,将来也必须要我大明终止。” “此时召边境诸将回京度过年节,同襄盛举。一来,是借以封赏北伐之战中,有功将帅。二来,也是天家仁德,体恤臣下。” “况且如今虽是国战,可我大明未有一兵一卒陷于战阵,不能脱身。” “故而召诸将还朝并无不妥。” “太子殿下......” 就在费成仁还准备说些什么之时,只见李善长当即出班,朗声打断道: “陛下仁德,太子贤明,乃我朝臣之幸。” “老臣有一事,还想请教太子殿下。” “老国公请讲!” “敢问太子殿下,若召诸将还朝,驻扎高丽、北境的兵卒该由谁统领。” “军中副将。”朱标当即答道,“我大明能战之将何止近千,召诸位功勋武将回京,也算给军中副将统帅的机会。” “殿下英明,那若是倭国,甚至高丽以及北元残余趁机袭扰我驻军,又当如何?” “那便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 朱标声音愈隆,朗声开口: “我大明体恤将士,召功勋武将回京度过年节,与家人团圆。” “若趁此时袭扰我大明驻军,在此之前便要做好迎接大明盛怒之准备。” “我大明体恤将士,不忍开战,可也绝不是羸弱之朝,任人欺辱。” “若真有胆敢趁机袭扰我边军者,年节过后,孤自当御驾亲征,铲除奸邪!” 第307章 伯爵有伯爵的好处,国公有国公的难处 “且慢!” 听到朱标竟说要御驾亲征,老朱就跟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坐在龙椅上的身体猛然一震。 “太子息怒,亲征之事日后再议。” “父皇!” 朱标表情庄重,看向老朱郑重拱手道: “召诸将还朝,也是向诸国证明。” “此间天下,我大明可开战,亦可停战。” “是战是休,我大明可一言而定,诸国若有不服,尽管一试。” “看看我大明天朝之威严,可能忤逆!” 待朱标说完,李善长忙率先拱手道: “太子英明,老臣请陛下下旨,召诸将还朝,共襄盛举!” “请陛下下旨,召诸将还朝,共襄盛举~” 待李善长说完,汤和、开济、詹同等人齐声同奏。 可让李善长没想到的是,他明明已经表明态度,可不只费成仁,还有不少官员竟依旧立于原地。 半晌! 却见费成仁等官员郑重跪地,宛如一副忠臣死谏的模样,朗声开口道: “求陛下三思,不可以三军将士之性命作赌!” “求陛下三思!” 当看到朝堂众人竟分成两派,老朱眼眸微顿,不由觉得有趣。 看来李善长这些老家伙在朝堂的威信,已然是大打折扣。 如今的大明朝堂,似乎要出现一帮自认为是诤臣忠臣的清流。 “陛下!”就在老朱玩心大起,打算看朱标如何驳斥费成仁这群家伙时。 只见费成仁重重叩首后,旋即朗声喊道: “陛下,我大明之威自能震慑诸国。纵然如此,却也不该让驻军将士身处险地。” “一旦诸将召回,三军士卒群龙无首。但凡敌国进犯,我大明士卒危矣!” “费侍郎所言有理。” 看着下方费成仁说话的的同时,甚至向前跪行两步。 那一副如临大敌的焦急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国大军打到了他们大明的国都城前。 特别是看到他目光焦急,紧紧盯着自己。 老朱更是打心底里厌恶这套做派。 就好似整个奉天殿只有他费成仁一人忠心敢于直谏,就好像自己这个皇帝还不如他目光长远! 隐下心头厌恶后,老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 “若只是为彰显我大明国威便召诸将还朝,的确有些冒险。” “陛下圣明.....” “只不过!”不等费成仁开口称赞,只听老朱继续说道:“召诸将还朝,也是让他们叩拜新君!” 此话一出,不仅李善长、费成仁,即便是龙椅前的朱标也不由一愣。 也是在众人诧异之余,老朱缓缓起身,朗声下令道: “太子明德守礼,深肖朕躬,登基大典便定在开年之时。” “如此,召诸将还朝叩拜新君,可有不妥?” 哪怕此刻老朱的语气很是温和,纵然老朱这话近似有征求他们意见的意思。 可在费成仁听来,老朱这话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当看到老朱眸光温和,正静静盯着自己。 费成仁不敢犹豫,忙拱手拜道: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在百官齐声跪拜的同时,老朱当即下旨道: “传令诸将,年前赶回京城,叩拜新君!” 语罢,老朱转身便朝后殿走去。 而朱标在龙椅前愣了好大一会,忙下令退朝,朝老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也是等老朱、朱标离开。 费成仁想了想,还是走到李善长跟前,恭敬拱手道: “老国公见谅,下官方才并非有意顶撞老国公,下官只是为边境将士考虑。” “费侍郎忠君体国,当为年轻一辈官员之楷模。”李善长满脸笑容,宛如一宽厚老者般,对面前的费成仁大加赞赏道:“将来太子继位,费侍郎定是柱国能臣。” “与太子殿下未必没有一段君臣佳话!” “多谢老国公。” 看着再次躬身的费成仁,李善长很是慈祥将其扶起后,同汤和、刘伯温等人率先朝宫门外走去。 也是走出奉天殿。 李善长瞥了眼朝会之上,一直闭口不言的刘伯温。 旋即轻声打趣道:“诚意伯同陛下、太子南巡一番,好似将嘴巴忘到了南方。” “处置李叔正时,诚意伯不曾开口。” “官员弹劾毛骧时,诚意伯也不表态。” “就连太子打算召诸将还朝,官员反对,诚意伯竟也闭口不言。” “伯温啊,你莫不是被毒哑了?不如我给你找几服良方如何?” “善长兄莫要说笑。” 看着面前的李善长、汤和二人,刘伯温轻叹一声,小声开口道: “祸从口出,多说多错。”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自然不需装什么诤臣直谏,博天家器重。” “况且!” 刘伯温眸光郑重,沉沉看了眼汤和后,这才继续说道: “况且事先,太子殿下也未曾给我安排差事。” “能闭嘴,还是闭嘴的好!” 听到这话。 不只李善长,就连旁边的汤和也不由感慨刘伯温当真聪明。 刘伯温方才那话,显然是在说费成仁等弹劾毛骧,以及他汤和提议召诸将回京,乃是朱标提前安排。 而且! 刘伯温也算是将费成仁等官员的心理,揭露的干干净净。 这些人无外乎是想趁机博一个正臣的美名。 他们哪里会不知道,召诸将还朝这么大的事,绝不可能只是汤和突发奇想。 可即便他们知道此乃朱标提前授意,可为求正臣之名,他们却也愿意乐此不疲,演这么一出敢于直谏的戏码。 也是见刘伯温洞若观火的同时,却依旧能置身事外。 李善长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 可没办法,刘伯温只是伯爵,可他李善长却是国公。而且还被老朱、朱标父子认为是文臣头目,被不少官员当做领头羊。 不说天家恩宠如何,起码在朝堂朝会上,他李善长可以,也必须代表一众文臣。 就说方才提及召诸将回京。 刘伯温不开口倒是没什么,可若是他李善长不给朱标递话,那就是有失臣子之道,忝列国公之位。 当年老朱大封功臣时,他授封国公,见刘伯温只是个伯爵,心中甚至还有压刘伯温一头的喜悦。 可这么多年下来。 他这尊崇的国公之位,除了每年俸禄多些这一个好处外,其他便是说不尽的险情。 在朝堂上不敢过于突出,更不敢独揽大权,生怕老朱觉得他李善长乃是司马懿之流。 平日里谨小慎微,处处遮掩也就罢了。 偏偏有的时候,还必须他出面,必须他开口。 这程度的拿捏,当真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 特别是看到刘伯温只需一味遮掩,这就更让他心中羡慕,甚至还有点点的嫉妒。 “伯温啊,听闻此次封赏北伐有功将帅,太子殿下还打算将原本老人的爵位也提一提。” “想来你也在封赏之列吧?” “在下何德何能,安能与诸多北伐有功将帅同时封赏。”刘伯温毫不在意。此刻看向李善长的表情甚至有些得意,语气也夹杂着几分炫耀,缓声说道:“如今在下只是伯爵之位,乐得自在。” “总好过位居高位,一些个时候不得不开口进言。” 知道刘伯温这是在嘲笑他。 李善长心中暗骂一声,旋即淡淡说道:“你早先便追随陛下,劳苦功高。” “年初更是与我共治凤阳,而且还是皇孙雄英的老师。” “加上这次随陛下、太子南巡,稽查世家不法,也是大功一件。” “想来太子定会准我所请。” “善长兄是要.......” 见刘伯温隐隐觉察出不对劲儿,此刻有些茫然的盯着自己。 李善长轻笑一声,旋即淡淡说道:“在下打算奏明太子,拔擢伯温兄为当朝国公.....” “不可!万万不可!” 没有理会刘伯温的失声惊呼,李善长脸上笑容更盛, 当即继续道: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就算太子殿下要降我为侯爵,我也绝不能让伯温兄继续蒙尘,伯温兄也担得起这国公之位!” 第308章 父子告状 语罢,不管刘伯温如何拒绝,李善长大步便朝宫外走去。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娘,儿子真的是累了。” “您是不知道,我爹又在朝堂上,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旨让儿子继位。” 看着朱标那一脸委屈,正冲自己大吐苦水,不停抱怨的无奈模样。 马皇后嘴角微微上扬,温声劝说道:“标儿,你父皇想让你继位,你继位便是。” “再者说了,你父皇如今年富力强,即便是你继位,他也不可能当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 “待雄英长大一些,你主政,你父皇帮你教导雄英。你们祖孙三人也算承上启下,相得益彰了。” 见朱标半晌不语,马皇后眉头一挑,似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郑重问道: “标儿,你不会不想当皇帝吧!” “怎么会呢,娘!” 朱标忙开口否认,“儿子是太子,哪有太子不想当皇帝的。” “可是眼下咱大明朝穷啊!” “封赏有功将帅,雄英册封太孙,还有儿子纳妃。” “这些个庆典哪个不是动辄百万两开销?” “我爹倒好,脑子一热,一拍脑门便要让儿子继位。” “可儿子的登基大典总不能捧着草帽冠冕就走到龙椅前坐着吧!” “若如此儿戏,那跟我爹小时候玩闹有何区别......” 朱标正说着,却见老朱还未走进来便在院中大声喊道: “好小子!咱说在谨身殿怎么等不到你,原来你小子又跑来跟你娘胡说八道!” 等老朱走进殿中,朱标索性也不装了,直接了当开始拱火道: “娘,我爹就是趁着召诸将回京的由头,把儿子按在皇位上。” “可如今北元虽灭,可国战未止。” “我爹这么急着进位太上皇,是想御驾亲征还是想着纵情享乐,这儿子就不得而知了!” “混小子.....” “重八?” 见马皇后目光不善盯着自己,老朱也顾不上跟朱标斗嘴,转而冲马皇后温声说道: “妹子,你别听老大瞎说,这小子就是不想继位。” 老朱看向朱标,没好气道:“你说咱趁着召诸将回京的由头,让你继位。你小子不也是想趁机亲征?” “标儿?” 见马皇后将矛头对准自己,朱标连忙摆手的同时,继续告状道: “娘,我爹让儿子继位,他进位太上皇。分明就是想着重回战阵!” “妹子,这小子在朝堂上亲口说的,若诸将还朝,敌国来犯,他便亲征!” “娘......” “妹子......” 看着这爷俩相互告状,控诉对方的样子。 马皇后觉得有趣,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当然知道,这爷俩分明就是相互使坏。真要说起来,这爷俩都有把对方按在皇位上,自己出去野的打算。 明白这爷俩是在等自己教训一人,好看对方的笑话。 马皇后缓缓起身,抬腿便朝殿外走去。 “娘,我去给您拿鸡毛掸子.....” “你们爷俩闹吧,我去看雄英。” 见马皇后都已经走了,朱标双手一摊,似有些扫兴般坐到了椅子上。 而老朱没看到朱标被揍,也觉有些可惜,拿起桌上的杯盏便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你小子倒也是聪明,不去谨身殿寻咱,反而跑到坤宁宫跟你娘告状!” “那是!”朱标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后,瞥了眼老朱语气玩味道:“就您那倔脾气,除了我娘谁能签的住!” 老朱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可一想到朱标竟用牵这个词,那自己堂堂皇帝,岂不成了倔牛? 就在老朱抬手,准备教训朱标时。 却见朱标忙起身躲避的同时,很是认真说道: “爹,不动手啊!” “您要是能让我娘揍我,儿子甘拜下风。” “可若是您亲自动手,儿子可是不服输!” “行了!” 见朱标将玩闹都看的如此郑重。 老朱收起玩心,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朱标落座。 就跟朝堂上费成仁说的那样。 老朱不相信朱标宁愿冒着边军无统帅的风险,召诸多武将还朝仅是为了共襄盛举。 老朱更愿意相信,朱标如此,必然另有盘算。 “你小子跟咱说实话,召诸将还朝当真只是为了封赏?” 第309章 其中缘由 知道瞒不住老朱,朱标坐在老朱身旁,索性坦言道: “虽然朝廷令旨是召所有功勋武将还朝,可实际上,无论北境还是高丽军中,都尚且有副将坐镇。” “各营副将吗?” 老朱咂吧咂吧嘴,脸上不免浮现出几分担忧之色。 仅用各营副将坐镇边军的话,未免有些不太稳妥。 可就在老朱即将开口之时,却见朱标深吸口气,沉声叹道: “爹,如今我大明虽是武德昌盛,可能战的将帅数来数去,还是当年跟您打天下的那些人。” “这些将军当然可用,儿子也知道好用,可他们大多却已接近老年。(五十岁便是老年。)” “儿子担心的,乃是没有壮年将才没法后来居上。” “徐叔、汤伯、宋国公、冯国公,还有表哥,他们自然都是百年难遇、千古难寻不世出的良将。” “可是爹,一旦这些将军谢幕,壮年将军中还有谁能堪当大任?” “蓝玉,沐英,顾时,还有谁?” “允恭、汤鼎、邓镇、冯诚,二弟三弟四弟,他们又年纪尚浅,仍需磨炼。” “将来儿子继位以后,总不能让一帮知天命的老将继续挂帅出征吧!” “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明军武青黄不接吧。” 看着眸光深沉的朱标,饶是老朱也不得不承认,朱标所忧当真有理。 他一直觉得自己尚且年轻,甚至还能上马再战。 因此他便觉得当年跟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个老兄弟也依旧年轻,还能提刀立马再守卫大明二三十年。 可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 而那些个老兄弟,多少也该让他们陆续退下来,在家荣养,颐享天年。 “所以....”老朱一手搭在朱标的肩膀上,似随意谈心般,柔声说道:“让各营副将坐镇边军,便是你给这些后辈将帅的晋升之路?” “不错!” “论及军武,无论是将帅悍勇亦或是排兵布阵,军中一些副将不比功勋武将差。” “所以让副将暂且领兵,也有筛选可用之才的意思。” “而且爹,您知道此举还有个什么好处?” 见朱标眸中闪过光芒,甚至有的激动盯着自己,期待自己发问。 老朱也给朱标面子,嘴角微微上扬的同时,笑着追问道: “还有什么好处?” “提拔军中副将,不仅能让我大明武备始终充沛,有能将才不被埋没。” “而且将来让各营副将接替功勋武将的军权,那些老将军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嗯.....” 看着眸光炙热,甚至都有些兴奋的朱标。 老朱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 虽然眼下功勋武将已然归心朱标,可贸然让他们将兵权交还给朝廷,定然还会有不少人心有微词。 到时候朱标安抚他们,也要费神。若再加赏赐,对朝廷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毕竟历朝历代,老臣去国,皇帝之所以要大加赏赐,不仅是为了彰显天家恩德,厚待老臣。更多的却是安抚人心,防止这些老臣作乱。 而让副将接替功勋武将的兵权,想来那些个杀才不会有甚意见。 毕竟各营副将都是这些杀才一手提拔起来的,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袍泽,他们哪里会有怨言! 朱标这法子,倒是给了功勋武将一个软着陆,而且还能为朝廷省下一笔安抚老将的开销! “还有,爹!” 朱标直接站起身子,很是激动看到老朱。 “让各营副将接替兵权,最妙的还是在于这些副将出身天南海北,故乡并非一地一郡,而且大部分也不是淮西人。” “如此,即便将来大明征战,这些将帅屡立战功。” “可似洪武初年,淮西出身的武将勾结成党,乱法弄权的事便不会发生!” 言至于此,朱标顿了一下,目光不由看向院中太空,语气也多了几分欣喜。 “近两三年,徐叔他们依旧总领军权,之后便是蓝玉、沐英以及那些被拔擢的副将撑起我大明军伍。” “在然后,允恭、邓镇还有二弟、三弟他们也已经成长,自当让他们继续统帅。” “不仅重用老一辈的将帅,同时还拔擢军中有为的副将,如此迭代重复下去,大明军武绝不会出现断层!” 被这么一说,饶是老朱也不由感叹朱标目光的长远。 不仅重用开国老将以及他们的儿孙,而且不断吸收军中有为副将。一直有新鲜血液加入,大明武备定不会出现断层。 而且! 对于原先跟自己打天下的那帮子杀才,老朱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们中大多都没什么脑子,更是少有人能像徐达、汤和那般,对朝堂政治极为敏感。 所以洪武初年,淮西武将结党弄权的情况,老朱当时也的确极为头疼。 不过朱标所说的办法的确可行。 和文臣不同,武将们大多性子憨直,各营之间也暗暗较劲。 若没有同乡之情,很难将这群桀骜不驯的杀才聚拢在一起。 至于文臣..... 有利则聚,无利即散,今日李党,明日牛派,辗转不定。 真要说起来,文臣因结朋党,抱团取暖才最让人头疼。 “标儿,今日朝会上那费成仁.....” “儿子也有些始料未及。” 朱标目光转向老朱,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按说费成仁今日弹劾毛骧,展露头角,当是二弟私下授意。” “可儿子也有些没想到。” “汤伯率先提议召诸将回京,李善长也同样赞同,甚至就连儿子这个太子都开口肯定。” “可偏偏费成仁区区一个吏部侍郎,他竟敢带着一帮文臣进言阻扰。” 想到朝会时费成仁那死谏的样子,朱标不由轻笑出声,语气也多了几分玩味。 “家有犟儿,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没想到吏部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诤臣.....” “狗屁诤臣!” 朱标话音刚落,老朱猛砸座椅,当即怒声斥道。 也是见老朱这副样子,朱标一时不解,很是疑惑的看向老朱。 “爹?” “你小子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费成仁是个狗屁的诤臣?” “他分明就是想成就诤臣之名!” “你没看跟着他一同弹劾毛骧的官员,还有跟着他一同劝阻召诸将回京的官员都是哪些?” “那些都是四五品的小官,其才不能担任朝中要职,其能不足得天家器重,所以这些人便想集结在一起,成就清流之名!” 对于老朱所言,朱标心中虽也有同样猜测。 可费成仁在朝堂上敢于直谏却也是事实。 毕竟他并不知道召诸将还朝背后的深意。 费成仁更不知道,那些副将足可守备边境,一旦倭国、高丽心怀叵测,大明正好有机会实行灭国之战。 “爹,未免偏颇了些吧。” “毕竟费成仁所谏也并非不无道理。” “哼。”听到朱标对费成仁竟还抱有几分幻想,甚至还有日后重用费成仁的想法。 老朱冷哼一声,旋即冲门外喊道。 “蒋瓛!” 第310章 清流之名 “属下在!” 听到老朱的声音,蒋瓛快步走入殿中,走到朱标跟前郑重行礼。 “属下拜见太子殿下。” “给太子说说,费成仁那些官员散朝之后都是些什么德行!” “是!” 蒋瓛应了一声,旋即看向朱标郑重道:“启禀太子殿下,吏部侍郎费成任散朝之后,邀七名大人至杏花楼一醉。” “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他们得意什么?” 听到朱标当即发问。 蒋瓛似乎是想到费成仁等官员的谈话,此刻虽面色依旧如常,可漆黑双眸中却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意。 “回禀殿下,费成仁等官员得意,其一乃是弹劾毛骧已有成效。” “见毛骧失了圣恩,被免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故而得意。” “他们还说,锦衣卫不过天子爪牙,安能凌驾在他们这帮文臣之上.....” “继续说!” 意识到朱标语气有些不耐烦,蒋瓛忙继续道: “其二,则是.....则是.....” “说!” 听到老朱不耐烦的怒喝,蒋瓛身体颤抖一下,旋即连忙说道: “其二,便是堂上直谏,顶撞了太子殿下,得了清流诤臣之名!” “与太子意见相左,他们便觉是与皇权交锋,故而欣喜......” 当看到素来温和的朱标眉头紧皱,此刻竟然目光不善盯着自己。 蒋瓛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或许掺杂了自己对费成仁等人的不满。 旋即! 蒋瓛忙将费成仁等官员的对话,原原本本呈到了朱标跟前。 片刻功夫,待把费成仁等官员相互谈论说过的话看完以后。 原本还有些许愤怒的朱标,此刻深吸口气,心中更多的则是失望。 “原来,又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 也是见自家大儿子大有失望,眸光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老朱挥手示意蒋瓛退下后,温声宽慰道: “标儿,你也不用生气,毕竟费成仁这些官员想更进一步,第一步只能是率先谋个清流之名,结成那所谓的清流一党。” “爹,您是说他们沽名钓誉乃是为了更进一步?” “不然是为了什么?” 老朱开口反问的同时,默默站起身子。 “你免了詹同尚书之职,让他担任侍郎。那吏部尚书之职可不就空缺了出来?” “见尚书之职空缺,在吏部侍郎这个位置待了数年的费成仁,他能不铆足了劲儿往上跑?” “可....可是.....”朱标看向老朱愈发疑惑问道:“纵然同为侍郎,可费成仁与詹同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无论才能、资历,费成仁都远远比不上詹同。” “况且詹同女儿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嫔,连带詹同也是皇家姻亲。” “而且儿子罢免詹同尚书一职,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只是暂时罢免。” “费成仁凭什么认为,自己有希望登上那吏部尚书之位?” “这便是文臣了!” 对于朱标的疑惑,老朱却显得一点都不意外。 “这些个文人表面看起来虚怀若谷,不争名,不夺利,对仕途看的极轻。” “可实际上,但凡是个人就一定有野心,越是伪装的云淡风轻,心中隐藏的野心也就越大。” “若当真看淡官职、权利,那他们又为何入仕,当大明朝的官?” 提及这个,老朱似想到那些文人的丑陋嘴脸,心中不屑直接写在了脸上。 也是听到朱标轻咳,老朱这才调转话锋,继续说道: “方才你说,费成仁凭什么争吏部尚书一职。” “那咱告诉你,他求的可不仅仅是吏部尚书一职!” “他是想作朝中清流的领袖,想成为一派文臣的领头羊!” “今日朝会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费成仁那冒死直谏的样子,任谁不说他是诤臣、正臣!” “而跟着他一起谏言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这些人,便是想重塑前宋朝堂的清流一派!” 被老朱这么一说,朱标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的确! 似费成仁这些既没有大才,又资历尚浅的官员,他们想要出头,自然要闹出一些阵仗。 而且眼下朝堂格局,六部尚书但凡在京都朝堂的,都算是自己这个太子的近臣。 除此之外,还有李善长、刘伯温、宋濂、高启这些从龙老臣在众多文臣头上。 因此! 似费成仁这样的官员,除非把李善长、詹同等人尽数熬死之外,他们绝没有可能主管一部。十年八年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担任尚书一职。 而抱团取暖,结成清流一党,便成了他们晋升的唯一途径。 让朱标最为不爽的是,费成仁这些官员竟然还算计到了自己这个头上。 原本处置毛骧就是板上钉钉的必行之事,朱标让朱樉、朱棡授意文臣朝会上弹劾毛骧,不过是找个引子。 可没想到! 费成仁弹劾,自己免去毛骧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竟然阴差阳错,替费成仁这些官员打响了他们的清流之名。 第311章 玩上一回 “这帮文臣,竟将主意打到孤这个太子头上!” 朱标眼眸一凝,语气也是少有的严厉。 要知道,锦衣卫早已是恶名在外。 而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无论是在朝臣之中还是在士林百姓之间,也都近乎是臭名昭着。 今日朝会,无论朱标罢免毛骧是出于何种目的。 可费成仁等官员冒死直谏,弹劾酷吏毛骧却也是事实。 朱标甚至不用想都知道,此时士林坊间定流传着费成仁悍不畏死,直面君上。 宁舍去官员,宁冒着被天家厌恶的风险,也要将酷吏毛骧拉下高台的英勇事迹! “聪明!真他娘的聪明!” 朱标心情复杂,直接骂出了声。 “那费成仁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善于算计之人。” “明明处置毛骧乃是儿子一定会做的,可费成仁等官员却借此博了个清流虚名。” “如此一来,费成仁在朝臣中的威望岂不更高?” “他们那所谓的清流一派,在士林百姓之中也必然是名声大噪!” 听出朱标语气中的不善,老朱将一盏茶递到朱标跟前。 而接过茶水,朱标似有些懊恼般,冲老朱苦笑道: “爹,儿子竟然也有被官员算计的一天!” 看着此刻朱标就跟吃了什么异物一般,眉头微皱,表情也很是不爽。 老朱反倒觉得。 此次朱标被费成仁这些官员摆了一道,并不算什么坏事。 毕竟老朱也清楚,自家大儿子智谋超群,是那种和刘伯温、李善长一样,计划周详,谋定万里的聪明人。 似这样的人,若想让他们吃一次亏,全凭智谋碾压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能趁朱标疏忽,趁他尚未察觉的时候,方才能让他掉进陷阱。 “标儿,此事对你来说也是个教训。” 老朱拍了拍朱标的后背,以示安慰。 并不是他也鼓吹什么挫折教育。 只是朱标这些日子太过顺利了一些,顺利的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北境之患,世家之害,还有土税改革,倭寇进犯沿海。 这些随便挑出一个,对任何一个朝代来说,都是需要几代人的辛苦努力,辛苦经营才能完全克服的难题。 可朱标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竟将这些个麻烦尽数办妥。 老朱甚至都觉得,冥冥之中朱标就跟有上天的气运加成一般。 当然! 老朱也知道朱标能如此顺遂。 一是因朱标本就智谋超群,二来也是他朱元璋能镇的住满朝文武、世家宵小。 可是啊! 人寿终是有极..... 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愿意陪朱标走完一生。 就像如今一样,静静站在朱标身后,看着朱标一路前行,适当的时候为朱标扫清障碍。 天知道他多想看看自己培养多年的儿子,究竟会缔造出一个如何鼎盛的王朝。 可这终究是不可能。 自己也终究要走到朱标前面...... 至于朱标智谋超群...... 纵然是旷古人杰,安能百计无疏? 所以朱标这次被费成仁摆了一道,老朱便想趁机告诉朱标,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以谋定案。 天下、朝堂,多的是一力破万法的便捷之道! “标儿,将来你毕竟是当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是牵扯甚多。” “若是将每件事,每一道令旨,甚至每一句话都考虑周全,不出差错。” “就算你小子再怎么聪明,多半也会把你累死。” “所以啊.....” 老朱拖长嗓音,满脸慈祥。 那双见过无数杀伐的眸子,此刻竟显得温柔无比。 “将来你可是皇帝,屁股下面坐的是龙椅,手里拿的是咱大明的国玺。” “你手上有皇权权柄!” “就说此次,费成仁等官员借你罢免毛骧,成就了他们清流之名。” “可如果你愿意的话,待处斩毛骧之后,派人宣扬天家对毛骧的酷吏之行早有不满便是。” “亦或是将处置毛骧的功劳,转到其他人头上。” “再不济!即便你找个由头,将费成仁等官员尽数罢免,甚至将他们全数斩首都不是不行。” “标儿,你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 “让朝臣、万民自然要无条件服从你,自然也要听命于你手中的皇权。” “所以并不是什么事都要仔细斟酌,也并非每道令旨都要你劳心劳神,瞻前顾后。” “即便是已经下的令旨有所疏漏,事后用皇权弥补也就是了。” “爹,您是说.....”朱标沉吟数秒,明白老朱这是担心思虑过多,太过劳累。 可面对老朱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朱标竟感觉有几百只蚂蚁在身上爬一般,很是不自在。 沉吟片刻后,朱标表情玩味冲老朱玩笑道: “爹,您这是想让儿子仗着皇权,当一个随心所欲的昏君?” “砰~”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一巴掌直接抽在朱标的后脑勺上。 可看着朱标挨了一巴掌还冲着自己憨笑,原本还想发怒的老朱也不禁笑出了声。 父子之间有时候就是这般.......虚假。 即便心里明白,可两个大男人却都不好意思说什么肉麻的话。 “不过。” 朱标渐渐收起笑容,语气也多了几分郑重。“不过儿子还是更喜欢动动脑子。人心战场,举重若轻,甚是有趣。” “话虽如此,可是.....” “爹!”朱标眼中沮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满满的欣喜。 “费成仁一干朝臣不是想成就清流之名吗?” “他们不是想将扳倒毛骧的功劳据为己有吗?” “那儿子便成全他们。” “可儿子也要让他们看看,他们那所谓的清流一派,于我大明朝堂究竟有没有生存土壤!” “他们自诩清流,儿子便要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 “标儿.....” 见老朱眉头微皱,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竟满是担忧。 朱标明白老爷子担心什么,旋即嘴角微微扬起,愈发随意说道: “爹您放心,儿子断不会当一个擅弄人心的诡谲帝王。” “不过费成仁要和儿子比比谋略,那儿子自然要应下。” “您且放心,儿子自有分寸!” 实际上,无论是朱标还是老朱都很清楚。 费成仁之所以弄出清流一派,无外乎是想要更进一步。 取代太子近臣,如詹同、开济等人六部主官的位子。 然后再取代从龙老臣,如李善长、刘伯温他们在朝堂百官心中的地位。 可再之后! 这些所谓的清流派便要开始与皇权对抗。 远的不说。 就说两百年前的宋朝,清流一派便出现过把控朝堂,左右皇储的权臣形迹。 更为可笑的是,那些宋朝清流派的官员甚至言说。 君与臣并非主与仆,而是棋盘两边对弈的棋手。 此番言论是对是错,朱标不想争辩。 但起码对朱标而言,臣子可以并非奴仆,可以是同行之友,但绝不能是对弈之敌。 但凡想和自己耍心眼,掰手腕,试探皇权的。 朱标不介意告诉他们,自己的胳膊究竟有多粗! “蒋瓛!” 听到朱标传召,一直在院中等候的蒋瓛快步赶了过去。 “传令锦衣卫,在京城坊间散布消息。言说毛骧之所以被罢免,乃是费成仁等人之功。” 第312章 举重若轻 “属下领命!” 纵然心头很是不解,可蒋瓛依旧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便转身离开。 也是等蒋瓛刚走,老朱斟酌数秒,也算大致琢磨出了朱标的盘算。 “你小子......” “爹,姑且让儿子玩闹一回。” “这些日子先是到凤阳,后到北境,然后同您南巡,儿子也觉有些辛苦。” “如今马上便是年节,你也开开恩,让儿子随意耍闹一番,陪费成仁他们好好玩玩!” 知道朱标是为了报被算计的仇,老朱白了他一眼,便也同意了下来。 毕竟老朱很清楚,自家这儿子虽然看起来温和处世,不争不抢。 可心底里和自己一样,都是个不能输的性子。 今日朝会被费成仁算计一回,朱标自然是憋着劲儿好好跟他们戏耍一番。 “也成!” “不过咱还要提醒你,自诩清流的官员虽多是虚伪,可其中应该也不乏真正的清廉之臣。” “到时候可别一股脑都把他们给杀了。” “那不能!”朱标拍着胸脯,当即保证道:“儿子最有分寸了!” 语罢,朱标转身便朝殿外的方向走去。 实际上,费成仁等官员朱标一个都不会杀。 毕竟以皇权之威动刀见杀,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他们不是自诩清流吗? 那朱标便逼得他们不得不以清正持世。 对那些本就是借清流之名,求位求财的人来说。高位、金钱摆在他们面前,可受制于清流之名无法争取,这恐怕是最折磨的事情。 一日斗转,日渐黄昏。 蒋瓛站在东宫门外理了理衣袍,很是郑重在门外等候。 当看到刘保儿朝他走来,蒋瓛忙恭敬拱手道:“烦请公公通传,属下有事禀告太子殿下。” “将军多礼了,殿下曾言锦衣卫可直入东宫,等候召见。” “烦请将军移步,暂到偏房休息。” “不可不可!”蒋瓛表情郑重,连忙推辞道:“礼不可废。” “属下在宫外等候,若殿下召见,属下方敢踏足东宫。” 见蒋瓛说话的同时,甚至往后退了几步。 刘保儿不再勉强,转身便去禀报。 而看着刘保儿离开的身影,蒋瓛心中却愈发忐忑了起来。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踏足东宫,也是他第一次直接向朱标汇报。 再加上毛骧的例子就在眼前! 此刻毛骧被禁足在府,头顶上正挂着一把悬而未落的屠刀。 这些蒋瓛可都是清清楚楚,所以侍奉朱标,他自然要更加小心一些。 “蒋瓛大人,殿下召大人到正堂禀告。” “多谢公公。” 蒋瓛冲刘保儿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六十度的礼。 跟在刘保儿身后,蒋瓛步子极轻,生怕走路的声响太大,惹得朱标不悦。 可同时又快速挪动双腿,生怕让朱标等急了,引来斥责。 那蹑手蹑脚踩着小碎步的样子,竟跟常年在宫中侍奉的太监一般。 “属下蒋瓛,拜见太子殿下!” 当看到蒋瓛一只脚刚跨过门槛,整个人便直接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朱标视线从奏疏上挪开,随意说道: “今后再到东宫,无需行大礼。” “也不必在宫外等候,直入东宫到耳房等候便是。” “多谢殿下.....” 见刚刚站起身子的蒋瓛又是郑重一拜,朱标有些不耐烦,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随意道:“坐。” “多谢......” “快坐!” 听出朱标已有不满,蒋瓛忙将谢恩的话咽了回去,快步朝座椅走去。 可即便是朱标赐座,他却只敢用半个屁股稍稍沾着凳子一角。 整个人浑身紧绷,腰杆直挺挺的,就好像撑到极限,随时都会崩坏的皮筋一般。 “给蒋瓛大人拿个靠垫....” “属下不敢,多谢太子殿下。” 当看到自己还未说完,蒋瓛竟跟一个弹簧般噌的一下站起身子,又再次道谢。 朱标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微微抬手,示意他安心落座。 “有何事禀告?” 见蒋瓛还打算起身禀告,朱标微微瞪了他一眼,生生让屁股已经离开椅子的蒋瓛重新坐了下去。 “回.....回禀殿下,遵殿下的令旨,锦衣卫已在坊间散播朝廷处置毛骧,乃费成仁等官员朝会谏言之功。” “各方都作何反应?” “朝臣们都知殿下禁足毛骧,乃是因姚广孝所言。故而少有人对费成仁这些官员赞许。” “可士林学子,京城世家,却对费成仁大加赞扬。” “甚至还有学子打算写成话本,以称颂费成仁等官员敢于直谏之气魄。” 朱标闻言轻笑一声。 旋即靠着椅背,淡淡说道: “也是难怪!” “先前孤处置京城世家的时候,便是锦衣卫办的案子,那些世家自然对锦衣卫多有不满。” “士林学子不事朝堂,仅有一腔书生气自然以为锦衣卫乃是百害无一利。” “如此,士林学子诵诗写事,世家出钱宣传一番,对他们来说也算狂欢。” 朱标微微一顿,看向蒋瓛继续问道: “百姓呢?听闻孤罢免了锦衣卫指挥使,百姓作何反应?” “百姓....百姓.....” 蒋瓛把准备说出口的话重新斟酌数次后,这才连忙说道: “百姓非但没有赞颂费成仁直谏之勇。” “听闻锦衣卫指挥使被免职,听士林学子说锦衣卫即将被裁撤,不少百姓甚至有些忧心。” 第313章 秦王直率,可为仁主 “百姓忧心?” “回殿下,不少百姓听闻锦衣卫指挥使被罢免,的确是忧心不已。” 闻言至此,饶是朱标也不免疑惑了起来。 难不成毛骧在百姓之间当真有几分名望? 就在他打算继续追问蒋瓛之时,却见此时的蒋瓛正静静坐在自己对面,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饶是见到自己不解,饶是自己对民情如何还有许多疑问。 可只要自己不开口,这蒋瓛便绝不多说什么。 想来......蒋瓛这是想要证明他与毛骧的不同。 “召秦、晋二王过来。” 不多时,朱樉、朱棡快步走了进来。 也是看到朱樉二人的瞬间,屁股还没捂热的蒋瓛连忙又站起身子。 “属下参见秦王殿下,晋王殿下。” “你且落座。” 朱标缓步走到几人跟前,一手按住蒋瓛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到了座位上。 旋即。 朱标面色微沉,转而冲朱樉二人道: “那费成仁是受你二人谁的指使?” 见自己大哥语气不善,朱樉不敢隐瞒,忙开口道:“大哥,是臣弟暗中授意让费成仁弹劾毛骧。” “不过大哥.....”朱樉小心偷瞄了眼略有不满的朱标,旋即轻声嘀咕道:“处置毛骧不是大哥你的主意吗.....” “处置毛骧的确是孤的主意,可孤从没让他们组成清流一党!” “清流一派?” 朱樉、朱棡相互对视,却也不知朝堂上何时出了这所谓的清流一派。 “蒋瓛!” “属下明白。” 蒋瓛当即会意,将锦衣卫关于费成仁等官员的奏报,以及这些官员在杏花楼都说了什么话,尽数呈到了朱樉、朱棡跟前。 也是看完锦衣卫的奏报,本就性子直爽的朱樉当即怒声骂道: “就凭他们也配自诩清流,他们竟还敢独成一派!” “大哥放心,让他们弹劾毛骧乃是臣弟授意。此事因臣弟而起,自然由臣弟出面解决!” 见朱樉说完便要朝门外走去,朱标沉声问道: “你打算如何解决?” “自然是教训费成仁一番!” “纵然他们自诩清流,可官员结党本就是忤逆皇权。” “若他们胆敢不听臣弟劝导,臣弟便砍了那费成仁,之后大哥于朝堂上惩治臣弟便是!” 倒不是朱樉还没长教训,始终都是鲁莽的性子。 只是授意费成仁等官员弹劾毛骧,本就是他为自家大哥出力,为朝堂分忧。 可让他火大的是,费成仁那些官员竟然敢结成党派,给自家大哥添乱。 朱标信任,这才将差事交付给他。 可他非但没有办好,反而还给朱标添乱! 正如他方才所言,即便他杀了费成仁势必会被重责,可只要能将这麻烦解决,不让自家大哥烦心。 他朱樉宁愿事后受朱标责罚,不到封地就藩! “大哥,此事交由臣弟来办!” 朱樉越说越是恼火,当看到墙上正挂着的一柄宝剑。他也不没多想,当即取下便要朝门外走去。 见朱樉如此,朱棡忙上前阻拦道。 “二哥莫要冲动,一切听大哥定夺。” 语罢,朱棡将目光看向面前的朱标。 可让朱棡没想的是,朱标似乎是乐意见到朱樉莽撞行事,此事竟没有半分打算阻拦的意思。 也是没听到自家大哥开口。 朱樉推开朱棡,继续朝门外走去。 “秦王殿下且慢!” 就在朱樉一只脚已经踏出正堂大门之时,一直闭口不言的蒋瓛忙出言制止。 旋即,蒋瓛起身冲朱标拱手道: “太子殿下,解决费成仁等官员易如反掌,何需让秦王殿下背负骂名。” 见蒋瓛终于开口,朱标眼角一挑,看向蒋瓛玩味说道: “蒋瓛大人终于敢开口献策了?” “这......” “殿下是.....是.....” 蒋瓛表情错愕,看看面前的朱标,又看看站在门口的朱樉、朱棡。 当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属下知罪!请太子重罚!” “人之常情,倒也无罪。” 将跪在地上的蒋瓛扶起来后,朱标语气温和,随意说道: “毕竟毛骧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你于孤面前如履薄冰也是人之常情。” “今日还未踏足东宫你便是极为恭敬。方才孤不问,你便也不说百姓民情。” “让孤猜猜,你是担心让孤厌烦。” “生怕你自己步了毛骧后尘,不得善终?” 纵然朱标语气很是和缓,可此刻在蒋瓛听来,那一字一句却如惊天炸雷般在耳边炸响。 只因朱标方才所言,尽是他心中所想。 “属下知错,求太子殿下责罚!” “孤方才说了,你有此想也是人之常情。你将孤视作过河拆桥的不义之主,这便是你我君臣没有缘分....” 嗡~ 此话一出,蒋瓛吓得脸色惨白。 君臣没有缘分,那岂不是说自己甚至要死在毛骧前头? 心中惊骇,刚刚站起身子的蒋瓛扑通一声,又重新跪到了地上。 不过还不等他请罪求死,只听朱标继续说道: “秦王性子直率,方才你也看见了。” “而且孤也答应秦王,待处置完毛骧后,让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今后,你便在秦王手下效力。” “这....这......”蒋瓛有些错愕的看了眼身后的朱樉,旋即低声嘀咕道:“太子殿下,此举怕是不妥吧,陛下恐怕也不会答应.....” “陛下那边自有孤去游说。” 语罢,朱标转身回到主位前坐好后,清了清嗓子,冲朱樉开口道: “费成仁等一干官员,自有孤与他们玩闹。” “父皇也已同意,权当是年节前的一场游戏。” “不过.....”朱标转向蒋瓛,“你同孤说说,为何罢免毛骧,京城百姓多有忧虑。” “是!” 就在蒋瓛准备开口之时,一旁的朱棡忙抢先说道:“大哥,臣弟知道!” “哦?” 见朱标有些意外的看向自己,朱棡面带笑容,很是得意的走到众人跟前。 毕竟处置完毛骧以后,是他与朱樉一同统领锦衣卫。 如今自己大哥给二哥找了个帮手,却忽略了他。朱棡更愿意展示才华,好让自家大哥也看重自己几分。 清了清嗓子后,朱棡笑着说道: “先前大哥惩治不义世家,处斩不法贪官,都是让锦衣卫出面。特别是最初的勋贵案,锦衣卫更是在京城百姓面前出尽了风头。”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当初更是拖着永嘉侯朱亮祖当街游行。” “因此,寻常百姓自然认为锦衣卫乃是伸张正义之所,而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也必然是为民的好官!” “所以见毛骧被朝廷罢免,百姓这才忧心不已。” 语罢,朱棡微微挑眉,冲蒋瓛很是得意说道: “蒋瓛大人,本王说的可对?” “这.....” “晋王殿下聪慧至极,果然名不虚传,想来定是此等缘由。” “无需称赞,本王也是跟在太子身旁,这才学了些本事!” 见蒋瓛无脑吹捧,朱棡这小子竟然还真以为自己聪慧至极。 甚至还说是跟自己学的。 朱标揉了揉眉心,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三弟当真聪慧.....” “大哥谬赞了!” 见朱棡满脸得意,似志得意满般挺直腰杆冲自己拱手。 朱标忍下心中训斥之词,故作疑惑问道:“那请教三弟,孤与朝堂只是罢免毛骧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又不是裁撤锦衣卫。” “为何百姓还会忧心?” “这....” “孤还想请教你,若京城百姓当真将毛骧视作为民谋福的好官,为何今日不见百姓为毛骧求情的诰命?” “毕竟登闻鼓就在奉天门前摆着,见为民谋福的官员被朝廷罢免,百姓自会写下请愿书才是。” “为何一整天的时间,却未见一名百姓请命?” “这.....” “下去吧!” 看着表情尴尬,半晌都说不出半句话的朱棡。 朱标摆了摆手,耐着性子说道:“你我身居高阁,未曾亲历民间,自然不知内情。” 朱标转向蒋瓛,温声询问道: “秦王、晋王年纪尚浅,阅历不深,切忌一味奉承。” “饶是孤,哪怕是陛下,也有一人之见的局限,也有看不到的地方。” “殿下英明,属下拜服。” 蒋瓛眸光郑重,冲朱标恭敬拱手后,这才开口说道: “百姓听闻毛骧被免职心中忧虑,或许与殿下有关!” 第314章 严防死守 “与孤有关?” “属下惶恐,斗胆猜测。” 蒋瓛深吸口气,小心说道:“天下百姓无不敬重太子殿下,京城百姓更是将殿下视作恩主明君。” “那毛骧先前为殿下效力,殿下所行之义举良策,也多是毛骧出面执行。” “故而百姓敬重殿下,便也将毛骧视作正臣。” “百姓忧心,全因殿下之恩荫庇毛骧。” 见朱标轻笑一声,似觉得自己是吹捧奉承,不太相信。 蒋瓛忙再次说道:“属下并非妄加揣测,只是无论锦衣卫奏报,还是属下亲自到茶馆酒肆探听。京城百姓所言,均应正臣之猜测。” “百姓不知毛骧是为民谋福的好官,却知殿下一心为民。” “之所以忧心,不过是忧心殿下无人可用罢了。” “若是如此,倒是容易解决。”朱标看了眼朱樉、朱棡,“待处置完毛骧后,让秦晋二王统领锦衣卫便是。” 语罢,朱标看向蒋瓛再次提醒道: “今后你于秦王麾下效力,不可一味奉承。” “秦王性子直率,你也不必像在孤面前,战战兢兢。” “殿下.....” “下去吧。” 见朱标冲他们摆手,示意他们离去。 朱樉刚走出两步,猛的转头看向朱标道:“大哥,那费成仁如何处置?” “你不说孤倒是把他给忘了。” 朱标摩挲着腰间玉牌,缓声说道: “先前都是你给费成仁等官员下令,你私下告诉那费成仁。” “就说你秦王愿意替他坐上吏部尚书之位!” “啊?” 朱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知道费成仁有结党之嫌,却还要拔擢他为吏部尚书? “大哥,吏部主管官员升迁调度,怕是费成仁没这个资格吧。” 不等朱标开口为朱樉解惑。 朱棡、蒋瓛二人似拖拽般,拥着朱樉便将他带出了正堂。 而三人前脚刚走,朱标换上一身常服,缓步走出了东宫。 也是朱标刚走到皇宫门口,远远便看见老朱也换上一身百姓衣服,早早便等在了那里。 “标儿,你这是要出宫?” “嗯。” “你小子还真是闲不住。” 老朱上下打量朱标一眼后,语气玩味,笑着问道: “让咱猜猜你打算去哪儿!” 老朱故作思索,顿了数秒后,旋即很是得意说道:“咱猜你多半是要去詹同府上。” “爹。” 看着老朱自己给自己演戏,朱标满脸黑线,忍不住开口埋怨道:“您在东宫到底安插了多少人?” “您自己说说,儿子打算去詹家当真是您凭空猜出来的?” “咱....咱就是猜得!” 见老朱还不承认,朱标横了一眼,没好气道: “您是真把儿子当傻子了!” “儿子前脚命二弟去知会费成仁,让他有进位尚书的希望。” “此时出宫也必然是要去稍稍安抚詹同一番。” “若不是您在东宫安插眼线,知道儿子所作所为,您怎的就知道儿子此时要出宫?” 看着自家大儿子似乎真有些不满。 老朱知道瞒不过他,便也不再抵赖。 “你说的没错,咱的确在你东宫安排了人.....” 当看到朱标转身便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老朱忙在身后喊道:“标....标儿,你这是要去......” “找我娘告状!就说您这个皇帝担心儿子这个太子篡位,甚至还派人盯着儿子。” “混小子!” 老朱追上朱标,轻轻抬腿踹了一脚。 “咱不是怕你篡位,咱是怕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迟迟不愿继位!” “等诸将还朝,等登基大典办过以后,咱就把东宫的人给撤了。” 朱标当真有些心累。 老爷子为了几天后的登基大典不出什么意思,为了防止自己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竟然开始监视自己。 别的皇帝监视太子,那都是担心太子篡位。 可老朱倒好,他监视自己竟是生怕自己这个太子推迟登基大典。 “爹,儿子现在要去詹家府邸.....” “咱和你一起去!” “您若去了,儿子便不去了。由您出面安抚詹同,更能让他感激涕零。” 就在朱标转身,打算回宫之时。 却听老朱直接耍无赖道:“你若不去,咱也不去。” “爹.....” “说啥都没有。”见朱标很是无奈的看向自己,老朱索性直接摊牌道:“咱担心你同詹同说些什么,推迟登基大典。” “咱还担心你留在宫内盘算什么,也将登基大典推迟。” “总之你小子还未登基之前,咱肯定死死盯着你!” 第315章 老朱,甚为反常 “您这又是何苦啊!” 看着老朱一副耍无赖的模样,朱标当真没了半点主意。 也是难怪。 老爷子毕竟是了解自己的,知道在登基大典之前,自己肯定要想办法推迟继位之事。 所以现在闹这么一出,虽然不雅,但也的确有效。 只不过堂堂皇帝却丝毫不顾威仪,甚至对自己严防死守,此举当真让朱标有些哭笑不得。 “爹,儿子指定不跟您耍心眼。” “此去詹同府上也只是稍加安抚,定不牵扯登基大典,也不牵扯儿子继位之事。” “若是您与儿子同去,那这安抚的意思也就变了。” “毕竟皇帝、太子同时到臣子府上,恩宠终究过盛,而且詹同那般小心,指不定还会以为是死期将至!” 无论朱标怎么劝说,老朱脸上始终都是毫无波澜。 待朱标说完好久,老朱这才瞥了一眼,愈发无赖说道:“你小子说啥都没用,咱肯定跟你一同去。” “那儿子去告诉我娘!” “去吧!咱就在这等着!” 见老朱环抱双手,丝毫不以为意。 朱标看向老朱再次重复道:“爹!儿子可是要去找我娘告状,就说您堂堂皇帝不顾威仪,非要跟着儿子这个太子出宫!”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您.....您就不担心......” “咱有啥好担心的!盯着你还是你娘给咱出的主意!” “嗯.....” 闻听此言,朱标有些错愕的看了老朱一眼,旋即重重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朝皇宫外走去。 即便不相信马皇后能出这样的主意,可看老朱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用问都知道,即便自己跑到坤宁宫告状,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话说回来,皇帝跟着太子这还当真是天下奇闻。 老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如此儿戏! 片刻功夫。 老朱、朱标所乘马车也抵达詹同府前。 可让朱标甚是诧异的是,还不等随行侍卫上前禀告。 却见老朱大步上前,亲自敲击门环冲里面喊道:“朱家公子到访,快快开门!” 见此情形,不仅随行侍卫,饶是朱标也不由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爷子这是犯癔症了! 身为皇帝,亲自叩门? 就算是为了显示恩宠,也该自己这个太子上前。怎么轮也轮不到老朱这个皇帝亲自叩门才对啊! “爹,您....” “公子请。” 见朱标嘴巴微张,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老朱快步走到朱标身旁,小声说道: “咱是陪你这个太子出宫,自然以你为主...” “别!”听到这几个字,朱标满脸惶恐,当即打断道:“君臣父子,儿子虽说胡闹,可还远没有到僭越的地步。” “咱的意思是,此次乃是你这个太子莅临臣子府宅,咱这个皇帝却是没来。” “你就把咱当成你身旁护卫老卒即可。” “可.....可是.....” 见朱标还在犹豫。 老朱从背后轻轻推了朱标一把,直接将他朝詹同府上推去。 与此同时,只听老朱大声喊道:“朱公子驾到!” 听着老朱的声音,朱标一时不知道老爷子在打什么算盘。 疑惑之下,整个人甚至都有些恍惚。 往詹家正堂走去的同时,还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老朱。 可让朱标意外的是,此刻的老朱当真如侍卫老兵一般,在自己身后缓步前行。 不管自己怎么眼神示意,老朱都不愿走到自己身前,似乎很喜欢太子侍卫这个身份。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恍惚之余,朱标甚至没注意到詹同就跪在自己跟前,始终回头看着老朱,脚步却依旧上前。 “嘶~” “微臣詹同,拜见太子殿下。” 感觉到脚下软绵绵的,又听到詹同倒吸一口凉气。 朱标这才回过神来,忙搀扶詹同道: “詹卿无需多礼,孤方才....方才有些愣神。” “卿可要紧?” “不打紧不打紧!” 詹同起身的同时,心中也是疑惑。 为何素来精细的朱标,今日竟会如此失态。 可也是他刚刚站起身子,竟看见此刻的老朱正站在朱标身后。 “微臣惶恐,不知陛下.....” “咱乃太子护卫!” 不等詹同下拜,老朱瞪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你可见过朝廷命官跪拜东宫侍卫的?” “这......这......” 詹同看看老朱,又看看眼前的朱标。 弯曲着的双腿,此刻跪下也不是,站直了也不是。 只能以一种极为难受的姿势,悬浮在半空。 “詹卿无需多礼。”朱标将詹同扶起来,柔声说道:“孤今日前来那是有要紧事,正堂一叙。” “太子殿下请,陛下.....侍卫大人请。” 即便老朱自称侍卫,可詹同依旧站在原地,等老朱走到自己身前,他才敢挪步。 待到正堂。 朱标空出主位,只在一侧落座。 当看到老朱非但没去主位,反而真如侍卫一般,就站在自己身后。 朱标索性也不猜老朱究竟是何目的,转而冲詹同开口道: “詹卿,孤革去你尚书之位,你心中可有不满?” “臣不敢,微臣.....” “那若是孤将吏部尚书之位交由侍郎费成仁,你可愿意?” 话音落下,刚被打断的詹同猛然一惊,旋即忙开口道: “臣无异议。” “殿下明鉴,侍郎费成仁克己复礼,当此重任。” “胡扯!”朱标当即斥道,“那费成仁如何能担当尚书一职?” “此人迂腐,虽自诩清流,品行却是不端。” “自命清廉高洁,却时常狎妓,甚至多次出入勾栏、赌坊。” “詹大人,这便是你说的克己复礼!” “这.....这.....” 听到朱标怒斥,詹同心中当真没了主意。 费成仁什么德行,他自然清楚。 可提拔费成仁为吏部尚书,明明是朱标亲口说的。 怎么自己跟着附和也能惹来一顿训斥? “臣知罪。”回过神来的詹同缓缓跪地,“并非微臣恋权,只是费成仁的确难当大任。” “殿下方才说此人德行有亏倒是其次。” “洪武三年,费成仁以职位之便,拔擢同乡后进。” “被臣发现后,竟意图行贿,求微臣切勿呈报。” “当时臣觉此人尚且年轻,做事虚浮,本着爱才之心故而未将此事上报。” “之后臣虽未曾见到类似之举,可费成仁聚众饮酒,放浪形骸却也是真。” “你当然查不到类似罪证。”朱标掏出锦衣卫密报递了过去,“被你发现,费成仁自然愈发谨慎。” “数年时间,与费成仁同乡同里的五名官员,从地方改任京职。” 看着朱标递来的密报,詹同虽觉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他一直觉得费成仁品行不端,可无奈没有实证,这才没法进言弹劾。 再加上吏部本就缺人,而费成仁能力也算出众,他这才没有深究。 可没想到..... “此乃臣之过。” “心慈如行凶杀人,臣当年一念之差,致使费成仁徇私乱法。臣当与费成仁同罪!” 看着跪地请罪的詹同,朱标刚想开口,却听站在身后的老朱突然沉声说道: “若是如此,那咱这个皇帝也是有罪!” 第316章 父子斗法,殃及老臣 “那五名官员改任京都的调令,乃是得到咱这个皇帝的首肯。” “若你詹同与费成仁同罪,那咱岂不是罪加一等?” “陛....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瞥了眼很是惊恐的詹同,老朱微抬下巴,示意他起身。 “吏部虽主管官员调度,可最后应允也是咱这个皇帝下定论。” “加上费成仁也是聪明,上报改任京都官员名单时,故意将同乡官员与犯错官员列在一处。” “咱这个皇帝尚不能察,你自然也是无罪。” “多谢陛下,陛下大恩,臣无以为报。” 见老朱给詹同吃了个定心丸,朱标语气和缓许多,再次冲詹同道:“孤方才也并非戏言。” “孤当真有意提拔费成仁为尚书。” “可是殿下,费成仁......” “孤自然明白!” 朱标斜靠着椅背,手中摩挲玉牌的同时,语气漫不经心却饶有深意道: “既然费成仁自诩清流,那孤便成全他。让他借清流之名,进位尚书。” “如此,也算给今后朝臣开一个先例,也是告诉即将进京述职新科士子,告诉天下人。” “我大明选官唯才是举的同时,亦重品行。” “能力尚有欠缺,可品行无亏者也可得天家拔擢。” “殿下英明。”虽然明白朱标的意思,可詹同还是有些弄不明白。 “可是殿下,若费成仁当真清廉中正,因其品行破格拔擢他为尚书,并无不可。” “然费成仁虽自诩清流,可并非清流。” “这便是了。”朱标语气随意,继续说道:“以清流之名进位尚书,自然也会因清流之名累及自身。” “今日孤特意前来,只是希望日后提拔费成仁为尚书后,詹卿于吏部侍郎任上,仍能尽心尽力。” “殿下放心,臣定不辱命。” 詹同恭敬再拜过后,朱标起身上前,亲自将他搀扶了起来。 “孤暂时让你卸任吏部尚书,也是有意拔擢令郎。” “毕竟你父子二人同为尚书,多少会惹人妒忌...” “殿下.....” 听到朱标提及詹徽的瞬间,詹同整个人好似触电一般。 可不等他开口,却见朱标重重点头后,温声打断道: “詹徽倒也是可用,孤也想看看他有多少本事,能担多大的差事。” “若其有才,将来任职一部尚书也无不可。” “若其才能稍逊一筹,留任礼部也不辱没你詹家门楣。” 沉吟片刻后,詹同双眸之中满是感激。 “殿下良苦用心,臣......臣无以为报!” “詹卿乃谋国老臣,当此殊荣。” 语罢,朱标抬腿,缓步朝院中走去。 实际上,朱标还有话要与詹同说。 只不过看了眼身后那近乎虎视眈眈,对自己严防死守的老朱。 朱标最终还是将准备好的说辞给重新咽了回去。 “再找机会吧。老爷子盯得太紧,也是没辙。”朱标心中暗暗想道。 也是此时。 却见老朱走到詹同身旁,似有训诫意味般,郑重警示道: “詹卿,你我君臣可有二十载了?” “近二十载。” “臣龙凤年间便追随陛下,如今近二十载。” “不容易啊。”老朱背负双手,很是感慨道:“咱是老了,可你却老当益壮,年后还望你能尽心尽力辅佐新君!” “陛下龙精虎猛,安有老态。” “反倒是臣,如今腿脚一天不如一天。” “恐怕没多少时日,恐怕也等不到侍奉新君了。” 感慨之余,詹同甚至没有听清老朱的用词。 此时看着眼前英气勃发的朱标,心中更是生出一股臣子不该有的骄傲。 当年! 他刚投靠老朱的时候,朱标还只是个娃娃。 可谁想到,当年坐在老朱腿上的娃娃,如今竟已然有了明君雄主之相。 江河斗转,白驹过隙,岂能不让人心生感慨? 就在詹同心中感慨,长长舒了口气时。 却感觉老朱那雄厚有力的手掌重重落在他肩头,似有饶有深意般,猛的用力。 “詹卿,咱还等着年...后...,看你如何侍奉新君!” 意识到老朱在‘年后’二字加重语气的同时,又饶有深意看了朱标一眼。 詹同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陛下放心,微臣明白。” “嗯,你我君臣二十载,相识相知,自能明白咱的心意。” 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朱标轻笑一声的同时,不禁回头望去。 为了让自己年后继位,老爷子还真是煞费苦心。 跟着自己出宫严防死守不算,还要对詹同再敲打一番。 而詹同也是,装傻充愣不完了,偏要应下老朱的交代。 如此一来,自己推迟继位的盘算又该找谁? “詹卿,今日只有孤这个太子到你府上,你要明白,陛下未曾亲临。” “微臣明白。” “因此!”朱标看了眼老朱,又将目光看向詹同,“过不来几天,令嫒便要进入东宫,你詹大人便是皇亲。” “所以若无明旨,卿!当随机应变!” 第317章 詹同:我死一个给二位爷助助兴? “嗯.....” 詹同眼皮一跳,忙看向旁边的老朱。 “太子所言极是,今日咱只是东宫侍卫老卒。”也是明白朱标的意思,老朱冷哼一声后,旋即看向朱标,不甘示弱道: “只不过詹大人与皇帝君臣相知二十载,心意相通,自然不会忤逆皇帝的心意。” 见老朱、朱标相互对视,再无言语。 詹同岂能不知这两位爷的心思! 方才老朱那话,摆明了是警告他,朱标年后继位不容半点更改。 若他协助朱标推迟登基大典,那便是忤逆圣心。 可朱标所言....... 若无明旨,他詹同不需听命。 朱标这显然是打算推迟登基大典,而且还需要他詹同从旁协助! 可问题是! 他詹同只是一个臣子,哪里有如此殊荣能让这两位爷争着拉拢? 夹在皇帝和太子中间,倒不如让他死了痛快! 一时间,詹同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浑身上下就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 此时不管他说什么,势必都会得罪另外一位。 特别是看到老朱、朱标相互对视却又不发一言。 詹同只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好给这二位爷助助兴。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当看到自己女儿赶来,詹同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忙冲老朱、朱标二人说道。 “太子恕罪,陛下.....护卫大人恕罪。” “小女莽撞.....” 看着跪在屈膝行礼的詹氏,朱标这才收起眼中锋芒,转而温声开口道: “无需多礼,詹大人劳苦功高,又是国朝老臣。” “纵然你进入东宫,也当享娘家荣宠,孤也自会好好待你。” 明白朱标话里话外,还不忘敲打自己。 詹同无奈之下,只好装糊涂,扯开话题道: “殿下恕罪,按照规矩,婚典未行之时,小女本不该面见殿下。” “想来是这丫头情思极深,听闻殿下亲临,这才唐突拜见。” “无妨,詹大人.....” 就在朱标准备继续拉拢詹同之时,却听身后的老朱抢先说道: “詹家丫头当真贤淑,将来若能诞下皇嗣,也该封王!” “嗯......” 詹同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老朱的言外之意,可他现在只想把自己两只耳朵割掉,好听不见老朱和朱标的示好与拉拢。 依照常理来说,自己女儿即便被纳入东宫,诞下男丁。 可既然没有继位的可能,那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封王就藩。 最多也只能是个王号虚名,绝不能前往封地统兵。毕竟他詹家在朝中尤有重臣。 而老朱这话,拉拢之意太过明显,恩宠过重甚至让詹同有不太真实的感觉。 “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你。” 就在詹同心中思索,打算如何推辞之时。 却见朱标面容和煦,冲自己女儿继续说道:“上次相见,当是半年前吧。” “可惜国事繁忙,你我婚期久不能定。” “这些日子也是委屈你了。” “臣女惶恐,臣女不觉委屈。”詹氏说着便要行礼。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还不等她蹲身行礼,却感受到朱标那温热有力的手掌,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臂。 一股温柔之感,好似暖流一般瞬间贯彻全身。 “太....太子殿下.....” 看着面前脸颊绯红的詹氏,朱标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 “你我婚约在即,无需守这些个规矩。” “况且詹大人劳苦功高,不仅是孤的太子亲信,更是孤信赖甚至敬重之臣。” “今日当着詹大人的面,孤可坦言,将来定不会薄待了你。” “殿....殿下.....” 见朱标为拉拢詹同,竟将主意打到詹家女儿身上。 老朱心中暗呸一声,大为不齿。 可同样身为人父的老朱又岂能不知道,无论自己给詹同许下多重的承诺,恐怕都不及朱标善待詹氏更能让詹同动容。 “嗯....咱会通知礼部,婚典之事当办的隆重一些.....” 也是见老朱、朱标还在相互加码之时,詹同忙出声打断道:“护卫大人......” “陛下!”詹同一咬牙,索性直接跪在地上,开门见山道:“陛下,太子殿下,老臣福德浅薄,万担不起天家如此重恩。” “还望陛下、太子殿下收回成命,老臣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若天家恩宠过盛,老臣感激惶恐之下,只能以死报之。” “嗯......” 被詹同这么一说,老朱、朱标对视一眼,也觉方才很是失态。 他爷俩怎么玩闹都行,却不该将臣子也扯进来,不该如此失了礼数。 见老朱冲自己示意。 朱标缓步上前,将詹同扶了起来。 “詹大人所言极是,孤自是明白。” “今日便也告辞了。” “恭送太子殿下,恭送陛下.....” 语罢,老朱、朱标并排朝门外走去。 而等二人刚一离开。 詹同似脱力般,一屁股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父亲,方才那名护卫乃是陛下?” “正是。” “可.....可....”詹家女儿看了看老朱、朱标离开的方向,似有些难以置信道:“女儿怎么感觉,太子与陛下或有争执......” “并非争执。” 詹同原本疲累的脸上扬起点点笑容,沉吟数秒后,这才缓缓说道: “哪里是争执,分明是这对父子闲暇之余的拌嘴玩闹罢了。” “只不过他们父子身份特殊,为父乃是臣子,本不该见天家父子玩闹之景。” “玩..玩闹.....” 就在詹家女儿有些弄不明白时,只听詹同继续说道: “陛下与太子虽是君臣,更是父子。” “而且这份父子亲情莫说是在天家皇家,即便农户之家也是少见。” “历朝历代都找不出这么一对毫无猜疑的父子,天下也少有如此亲近的父子。” “过些日子你进入东宫,自会明白。” 听出自家父亲话中的羡慕之意,詹家女儿为詹同递上一杯茶水的同时,试探性说道:“小弟他....” “莫要提他!” 提及詹徽的瞬间,原本态度温和的詹同当即出声怒喝。 “徽儿之事,无需再提。” “并非为父心狠,与他断绝往来。” “只是以他的才能心性,将来若居高位,势必会累及詹家满门。” “女儿,你一定要记住。” 詹同眸光郑重,看着被吓了一跳的女儿,尽可能柔声说道: “将来你进入东宫,断然要设法让徽儿留任礼部,担一七品闲职。” “如此,女儿你便是咱们詹家的恩人!” 第318章 查!查清楚! 另一边。 詹家府邸前,老朱刚进马车便冲朱标调侃道:“咱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 “不把詹同召进东宫,反而要亲自到他府上,定然还要说推迟继位大典的事!” 看着老朱那一脸得意的模样,朱标缓缓落座,有些无奈的看了过去。 “就因为登基之事,咱爷俩今天算是失了天家威仪。” “好在詹同也是国朝老臣,倒没什么。” “只不过,爹!” 朱标语气郑重的同时却又带着许多埋怨道: “算儿子求您了,似今日这般断不能再将臣子牵扯进来。” “臭小子!” 也是明白朱标话中又埋怨自己的意思,老朱抬腿虚踹了一脚,没好气道: “若你小子乖乖继位,咱便不跟你胡闹。” “咱还跟你耍次无赖,不管你小子打什么歪主意,年后的登基大典绝不可能有失!” 见老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朱标也不再继续。 反而话锋一转,冲老朱疑惑问道: “是否推迟登记大典暂且不提,爹,您今日似乎很是反常!” “嗯?” “佯装儿子的侍卫也就罢了,为何还不顾皇帝威仪,亲自叩门。” “而且在詹家正堂,只有你我父子与詹同三人,您却依旧不曾落座。” “这是何缘由?” 待朱标说完,老朱轻笑一声,没有开口解答。 反而闭目养神,靠着椅背假寐了起来。 也是看到老朱这副模样,朱标愈发疑惑了起来。 虽不知老朱在打什么主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朱定然要坑自己一把。 片刻功夫,马车突然停下。 就在朱标以为抵达皇宫,准备走下马车之时,却听见毛骧在车外高声喊道。 “罪臣毛骧,求见太子殿下!” 闻言。 上一秒还闭眼假寐的老朱猛的睁开眼睛。 一股骇人杀意在眸中快速略过的同时,当即冲朱标沉声斥道: “阻拦天家车驾,这毛骧在你手下当差,还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朱标闻言也觉脸上无光,旋即冲驾车的刘保儿没好气道:“回宫!” “太子殿下,罪臣有要事禀告!” “罪臣知罪,可此事干系重大,求殿下容禀!” 见毛骧三番两次开口,坐于车内的朱标虽未露面,但还是朗声训斥道: “孤罚你禁足,你可是要抗旨?” “罪臣不敢,罪臣有要事......” “回宫!” 听到朱标再次重复,车外的刘保儿再不敢耽搁,驾着马车便朝皇宫走去。 也是等走出一段路程。 老朱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朱标训斥道: “御下不严,你也该罚!” “那毛骧株连九族都是不冤。” 不怪老朱恼怒,只是这毛骧当真愚蠢。 朱标明明罚他禁足,他抗旨不说,竟还敢半路截住朱标车驾。 仅凭这点,诛连毛骧九族都不为过。 毕竟此次朱标出宫,并未明发令旨。 毛骧能阻拦车驾,说明他定然是打探了天家行踪。 要知道,刺探天家行踪,罪同弑君,当诛连九族! 更让老朱、朱标不爽的是,这毛骧明明已被免去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可偏偏他还能打探到朱标出宫的消息。 足以见得,锦衣卫中还是有不少人效忠毛骧。 “小子!” 见朱标不语,老朱脸上挂上寒霜,愈发没好气道: “倒不如让咱出面,替你处置了毛骧。” “也算在你登基前,替你解决麻烦。” “不必,父皇。” 朱标强压心头不爽,默默说道:“毛骧,儿子亲自处置。” “毕竟他在儿子手下多时,也要有个始终。” 见朱标如此坚持,纵然老朱心头对毛骧很是不喜,但依旧没有继续说下去。 待车驾抵达皇宫。 老朱朝谨身殿走去的同时,朱标大步朝太子东宫走去。 也是远远看到姚广孝等在东宫门前,还不等他开口,朱标刚一走近便沉声斥道: “传令!毛骧府前护卫,杖责二十,罚俸一年!” “传令徐允恭、李景隆二人,从五军都督府调派人手,守在毛骧府前!” “若再让毛骧出府,护卫尽数斩首!” 待走入东宫,朱标继续吩咐道:“让蒋瓛滚过来见孤!” 看着少有情绪波动的朱标,此刻竟如此震怒。 原本有事禀告的姚广孝,此刻站在一旁,压根不敢开口。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蒋瓛一路小跑赶到太子东宫。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秦王朱樉、晋王朱棡。 “现今锦衣卫由谁接管!” 听到朱标怒声质问,朱樉、朱棡吓得不敢言语。 蒋瓛无奈,只好上前一步,拱手低声道:“属下暂领锦衣卫,只不过没有殿下令旨,不少锦衣卫不愿听命。” “反倒是孤的不是了!” 此话一出,蒋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属下不敢,属下失言,求太子责罚!” “孤如何敢责罚尔等!” “尔等锦衣卫、你等暗卫手眼通天,天家行踪都能探听清楚。” “今日毛骧能阻拦天家车驾,那明日他是不是能埋伏刀斧手,刺王弑君!” 朱标的怒斥声在众人耳边盘旋。 一时间,饶是朱樉、朱棡还有始终未曾开口的姚广孝齐齐跪在朱标跟前。 “查!” “查清楚是谁将孤的行踪告知毛骧。” “一炷香的功夫,孤要看到贼凶!” “属下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蒋瓛说着快速起身朝门外走去。 还不等他走出两步,只听朱标继续说道:“秦王晋王同行!” “臣弟领命!” “臣弟领命!” 待三人走后,朱标怒气不减,看向一旁的姚广孝道: “何事禀告。” “回殿下。”姚广孝强压心头悸动,忙拱手道:“毛骧求微臣进宫面见殿下,言说费成仁等官员乃不法罪徒!” 第319章 进言有方 见朱标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姚广孝深吸口气,忙继续说道: “今日午间,毛骧派人通知微臣,言说费成仁等官员乃悖逆徇私之臣。” “毛骧再三请求,求在下进宫向殿下禀明实情。” “在下也是一时糊涂,这才进宫。” “不过毛骧探听天家行踪,阻拦车驾一事,臣先前毫不知情!” 语罢,姚广孝静静站在原地,不再开口。 虽面色依旧平静,可心里却将毛骧的八辈祖宗挨个骂了一遍。 只因毛骧这蠢笨之举,将他也拉下了水。 若不是朱标对他姚广孝还有几分信任,没准早就便将他视作毛骧的同谋了。 而且! 姚广孝怎么也想不到,毛骧方寸大乱后,竟能如此蠢笨。 求他进宫说情的同时,竟然还敢探听天家行踪,甚至胆敢阻拦朱标车驾。 要知道。 毛骧被免去指挥使一职的起因,乃是费成仁等官员当庭弹劾。 只要毛骧能证实费成仁等官员确为不法,那朝廷对他的处罚自然会轻上许多。 毛骧求他姚广孝进宫禀明费成仁等人不法行径,这法子也算不错。 若不是朱标本就有意处置毛骧,没准这法子还是毛骧的求生之道。 可问题是! 毛骧竟如此沉不住气,朱标下令让他禁足,他却敢逃出自家府邸,甚至阻拦朱标车驾。 哪怕朱标先前没有除掉他的意思。 可经此一事,莫说是皇位上的老朱,即便是朱标,哪怕是换成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他! 毕竟臣子探听天家行踪,本就是谋逆大罪! 不多时。 朱樉、蒋瓛快步赶了回来。 “启禀太子殿下,将殿下行踪告知毛骧的三名罪徒,已然全部抓获!” “三人均为锦衣卫!” “可有疏漏?皇城侍卫,宫人,可有牵扯?” “绝无疏漏!”蒋瓛不假思索,快速说道:“其他在职锦衣卫今日与毛骧绝无联络。” “除此三人外,锦衣卫中无人有机会为毛骧传递消息!” “至于皇城侍卫、宫人是否牵扯,还需查明。” “不需查了,将此三人尽数斩首!” 朱标语气一沉,继续下令道:“将此三人人头,送至毛骧跟前。” “属下领命.....” “秦王!” 朱樉闻声忙拱手道:“臣弟在。” “今日皇城宿卫当班者,尽数充入军中。” “从龙骧卫中挑选忠心兵卒,充实皇城守卫!” “臣弟遵令!” 听到朱标的安排,在场几人都是心里打鼓。 更换皇城守卫从来都不是小事。 历朝历代,只有出现里应外合、刺王杀驾的谋逆之举,才会更换皇城守卫的人手。 更为重要的是,当下大明,守卫皇城的侍卫,要么出自功勋之家,要么便是锦衣卫老人。 朱标不仅将今日当班侍卫尽数发配军中,甚至还从天子亲卫的龙骧卫中选派人手,充实宫闱。 此道令旨,势必会在朝堂中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 听到这道令旨,蒋瓛心中更是心惊。 被充入军中的侍卫若来自功勋之家还好,毕竟其家在军中也有依仗,起码能保他们平安。 可侍卫中的锦衣卫。 他们到了军中,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毕竟先前的勋贵案中,锦衣卫便已得罪了不少将帅。 军营那地方,主帅只需随意一句话,甚至仅用一个眼神,便能让那些个锦衣卫死的正大光明。 “殿....殿下,属下斗胆,为那三名锦衣卫辩解一二。” “嗯?” 尽管没有抬头,可此刻的蒋瓛很明显感受到,朱标那暗藏杀意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 努力平复心情后,蒋瓛深吸口气,忙开口道: “殿下容禀,毛骧先前毕竟统领锦衣卫。” “加之殿下只是罚他禁足府上,却未公告其罪。” “手下那些锦衣卫或出于私情,或担心毛骧复位后抱负,故而毛骧询问殿下行踪,他们不敢不说....” “砰~” 朱标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下。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瞬间,蒋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请罪道: “殿下息怒,属下失言!” 没有理会蒋瓛的请罪之声,朱标目光犀利,盯着他沉声问道: “你来告诉孤!” “暗卫成员,锦衣卫中人,他们是听命指挥使头领,还是听命陛下和孤这个太子?” “轰~” 此话一出,蒋瓛好似如遭雷击般,呆呆愣在原地。 与此同时。 朱标愈发没好气道: “若听命指挥使,是不是你与毛骧所有之权威,要凌驾天家皇权之上?” “锦衣卫稽查百官,可不经发司,潜入官员府邸,将其捕拿入狱。” “是不是有朝一日,锦衣卫会冲到孤的东宫,将孤押解,送入昭狱!” “臣万死!” 朱标说完的瞬间,蒋瓛将头重重砸在地上,高声喊道。 即便是旁边的朱樉、姚广孝,此刻也忙不迭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时间,蒋瓛心头战栗,似如履薄冰等着朱标言说对他的处置。 亦或者。 他蒋瓛甚至还要死在毛骧前头。 就在蒋瓛战战兢兢,觉得自己玩脱了的时候。 却听朱标有些不耐烦道:“下去吧。” “多谢太子殿下!” 闻言,蒋瓛恭敬再拜后,忙快步退出了太子东宫。 而等蒋瓛离开,朱标语气骤然和缓许多,冲姚广孝与朱樉说道: “你二人也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 “方才蒋瓛所言,你二人怎么看?” “无心胡言,或可治其失言之罪。”毕竟朱标已把蒋瓛并入他秦王的麾下,此刻朱樉还是想保一保蒋瓛。 而一旁的姚广孝却拧着眉头,略微沉吟后,淡淡说道: “蒋瓛方才所言可谓处心积虑,当真聪明!” “嗯?” 没有理会一脸诧异的朱樉,姚广孝目光紧紧注视着朱标,仔细观察着朱标脸上的表情变化。 当看到朱标嘴角微微扬起,拿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后。 姚广孝心中长舒口气,愈发确定自己心中猜测。 “坐吧。” “多谢太子殿下。” 姚广孝落座的同时,嘴角扬起笑容,近乎调侃道:“也是苦了蒋瓛,费尽心思这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没错,当真苦了他了!” 听到自家大哥同姚广孝随意攀谈,此刻表情淡然,全然没有方才的愤怒与惶恐。 朱樉苦思良久,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大哥,姚大人,方才蒋瓛所言怎的就聪明了?” “秦王殿下可还记得,蒋瓛刚刚说了什么?” “嗯.....” 朱樉将蒋瓛刚才说过的话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可他依旧未觉得有半分不妥之处。 也是见他如此,姚广孝轻笑一声,淡淡说道: “蒋瓛言说,锦衣卫中人惧怕毛骧复任锦衣卫指挥使,这才将太子行踪告知毛骧。” “实际上他是想告诉太子殿下,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力太大了些。” “也是借毛骧探听天家行踪一事,向太子进言。一旦锦衣卫指挥使心怀叵测,势必会成国之巨贼。” “如果不裁撤锦衣卫的话,那锦衣卫指挥使、暗卫统领,只能是陛下或者太子!” “啊?” 听到姚广孝这番话,朱樉心头惊骇竟直接惊呼出声。 可仔细回味下来,没准还真如姚广孝所言。 若那蒋瓛当真是为了那三名锦衣卫求情,本该在自己大哥下令斩首时进言。 可方才直到朱标下令撤换今日当班的皇城守卫时,蒋瓛这才进言。 这便足以说明,蒋瓛与那三名锦衣卫并无私情,他之所以进言也绝不是为那三人求情。 “嗯.....” 朱樉砸吧砸吧嘴,可想了半晌却依旧有些不太明白。 “大哥,若是如此的话,蒋瓛何不直言?” “毕竟他所言也算的上是为国之言,为何非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蒋瓛所言虽是中正为国,可也藏有私心!” 第320章 大智若愚 “私心?” 听到朱标这话,朱樉眉头一簇,重新回味起方才蒋瓛的话。 可半晌过后,朱樉还是开口说道: “大哥,蒋瓛当无私心才对吧。” “他本就是暗卫统领,一旦毛骧被废,虽说是臣弟与三弟接手锦衣卫,可他也算得上是锦衣卫的二把手。” “而他方才乃是说暗卫统领、锦衣卫指挥使只能是父皇和大哥你,这显然是要交出职权,哪里会有什么私心。” 看着朱樉那一脸正经却又满是疑惑的样子。 朱标、姚广孝对视一笑后,旋即姚广孝温声开口道: “秦王殿下,求官求财求富贵是私心,那求善终算不算私心?” “求善终?你是说蒋瓛想要交出职权,乃是为了求一个善终?” “正是。” 姚广孝深吸口气,继续说道: “锦衣卫的权力过大,已是众人皆知。” “加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此刻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有这个前车之鉴在,秦王殿下说说,蒋瓛现在最想做什么?” “这.....”朱樉沉吟数秒,旋即轻声道:“交出职权,本本分分当一个的臣子?” “没错!” 姚广孝声音愈隆,笑着说道: “蒋瓛所求,求的正是交出职权,得一善终,防止步入毛骧后尘。” “这也不对啊!” 朱樉还有些不愿相信,“即便如你所言,那蒋瓛大可以明说。” “锦衣卫指挥使、暗卫统领只能是父皇和太子大哥,此乃是中正为国之言,他为何不敢明说?” 待朱樉说完,这一次姚广孝倒是没有开口回答,反而是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朱标。 毕竟身为臣子,有些话他终究是不能说的。 也是见姚广孝第一时间看向自己,朱标瞥了他一眼,似训斥般漫不经心道:“孤知你对帝王心术有所涉猎,畅所欲言,恕你无罪。” “微臣惶恐。” 即便朱标这么说,可姚广孝依旧不愿开口。 毕竟有些话,君王储君能说得,为人臣者却是不能说出口。 “恕微臣胡言,微臣效忠殿下,不求高位、不求厚禄,更不求福慧子孙。” “至于为国尽忠,为民谋福,也并非微臣所想。” “微臣之所以追随殿下,乃是为学屠龙之法,乃是为证万世兴盛之道。” “所以于殿下跟前,微臣只是个求学的稚子孩童。” 听到姚广孝这话,朱标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 要不怎么说姚广孝聪明呢。 若论才智,姚广孝甚至不输刘伯温、李善长二人,他也绝对算的上朝堂中数一数二的才智超群。 可姚广孝最为聪明的,便是在自己跟前毫无掩饰,丝毫不加伪装。 不像詹同那般,明面上与自家儿子断绝关系,实则为自己儿子善后铺路。 更不似蒋瓛那般,揣着明白装糊涂,偏要借故才能禀明心意。 至于费成仁等官员,更没法和姚广孝相提并论。 他们所行之事目的性太强,手段太过简陋,谋划也很是粗鄙。 朱标甚至感觉,他们有将自己这个太子当成傻子糊弄的意思。 而看着那些家伙自以为聪明的算计表演,朱标只觉可笑,甚至不屑与之计较。 真要说起来,朱标还是更喜欢姚广孝的这份大智若愚。 “大哥?” “嗯。” 见朱樉目光急切,开口追问。 朱标清了清嗓子,随意问道:“二弟,你以为锦衣卫是什么?” “嗯?” 朱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有些发懵。 微微沉吟后,试探性答道: “整治朝堂之利器?” “不错,锦衣卫的确是整顿朝堂的利器。” “可重点不在整顿朝堂,重点在于利器二字!” “锦衣卫!乃是天家手中的执法刀刃,锦衣卫中人,特别是锦衣卫的头目指挥使。他们不能有自己的念头,只需听命天家即可!” 朱樉想到自家大哥先前的教导,旋即重重点头道: “臣弟想起来了!” “大哥先前就说过,锦衣卫权利过大,若其人各有所求,势必会徇私悖法,搅乱朝堂。” “而且大哥处置毛骧,也是因毛骧动了封妻荫子,福惠子孙的心思。” “有长进!”朱标大为赞赏看了朱樉一眼,“处置毛骧,不仅因他动了封妻荫子的心思,更因他想要进入朝堂,成为朝臣。” “试问,锦衣卫权利如此之大,甚至可不经法司缉拿朝中官员。” “若毛骧成为朝臣,他会不会借锦衣卫党同伐异?” 第321章 哪有天生的人杰,都是慢慢精进 朱樉心中惊骇,一时间竟有些不能言语。 若毛骧真为朝臣,借锦衣卫党同伐异几乎是必然。 毕竟权力向来都能滋生出欲望。 锦衣卫权力过大,凌驾法司之上。 即便有自家老爹和大哥在上面压着,可谁又能确保毛骧不会铤而走险? 毕竟大明开国之初老朱便定下与百姓共天下的国策,可早年间那些功勋武将依旧敢顶着老朱的压力,为非作歹,乱法害民。 “大哥所言极是。” 朱樉语气深沉,默默说道:“大本堂时,宋学士便说过,权乃公器,不能为人私用。” “而且父皇和大哥也多次说过,不可让一将帅久掌兵权。” “如此说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断然不能成为朝臣。” “锦衣卫中人,也绝不能朝中职权!” 看着朱樉说完之后,脸上表情乃是前所未有的深沉。 眸中更是绽放出对毛骧的厌恶与杀意。 朱标心头一喜,今日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想来日后朱樉接管锦衣卫,定能好好约束蒋瓛之流。 “二弟,蒋瓛便是深切明白这个道理。” “他只是天家整治朝臣的兵刃,不该有自己的见解,更不该似朝臣那般谏言。” “这也就是为何蒋瓛所言明明是中正之言,可他却依旧冒着触怒孤的风险,兜圈子进言的原因。” “臣弟明白了。”朱樉应了一声,旋即退后两步,静静站在一旁。 而看着他格外沮丧,甚至都有些悲楚的样子。 朱标略有疑惑问道:“二弟,你这是.....” “大哥!”朱樉深吸口气,努力挤出几分笑容冲道:“大哥,臣弟只是自惭形秽。” “本以为泉州一行,臣弟磨炼心性,以为国为民为己任便可为大哥出力,为父皇分忧。” “可如今看来......” 朱樉笑容愈发苦涩了几分,犹豫数秒这才苦笑着道: “如今看来,臣弟还差的太远。” “哪怕蒋瓛的言外之意,臣弟都听不出来。” “如此,臣弟又如何能为大哥出力。” 语罢,朱樉重重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瞬间萦上心头。 身为皇子,身为朱家血胤。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尽心尽力,将来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可如今看来,有些事情即便他再怎么努力,恐怕都是无济于事。 别的不说。 就方才蒋瓛那一席话,朱樉自知,哪怕他再磨炼个十几年的功夫,恐怕也品不出其中深意。 “大哥。” 朱樉难掩脸上失望,看向朱标很是动容说道: “大哥是否也觉得,臣弟有些无用....” “哪里的话!” 看着朱樉那一脸沮丧,甚至有些自我否定的样子。 朱标语气愈发温和,缓声说道: “无论是孤还是父皇,都对你寄予厚望。” “若非如此,父皇与孤又怎会同意让你接手锦衣卫?” “若不是看中你将来定是大有作为,先前西安军政,也断不会交到你的手上。” “可是臣弟.....” “似你这般心情,孤也有过。” 听到这话,朱樉猛的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大哥。 在他心中,自家大哥从小都是聪慧过人。 是那种不管他们兄弟几个犯下何等大错,自家大哥都能替他们在老朱面前周旋的存在。 论及朝堂之事,朱樉也感觉自家大哥是天生的圣人明君,目光长远、思虑周全、不容奸佞。 或可说,在朱樉心中,朱标便是聪慧明君的代名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大哥竟也曾有自惭形秽,妄自菲薄之时。 “大哥竟也有如此感受?” “当然!” 朱标轻轻拍了拍朱樉的肩膀,继续说道:“洪武二年时,大哥便跟在父皇身旁,学着如何处置朝堂。” “每当父皇说出圣旨之后的深意,大哥都觉惭愧,更觉自己蠢笨。” “更甚至,孤还曾想过,自己是否真能担起储君重任。” “直到今年,大哥方才敢自己下令而不露怯。” “七八年的时间,七八年的学习沉淀,方才有今日之能。” “而你不过刚刚进入朝堂,其中门道自然不甚明了。” “二弟,哪有天生的七窍玲珑心,无非都是慢慢长进罢了。” “饶是父皇!先前在吴王府时,不也是一口一个干他娘,一声一个狗娘贼!” 此话一出,原本情绪低落的朱樉猛的笑出了声。 别的他不知道,可自家父皇当年还真是满嘴脏话。 蹲在地上捧着碗吸溜面条的同时,听谋臣禀报也是常有的事。 可如今,谁敢说自家父皇没有明君之相? “不只父皇。” “徐叔半部兵书打天下,开平王绿林出身成就不世之功。” “秦末萧何不过县丞,汉祖刘邦无非亭长。” “饶是兵仙韩信,也曾无饭可食,得村中老妇施舍。” “若在未曾发迹时问他们,他们谁敢保证自己日后有不世之成就?” “二弟!” “哪有天生的将种名臣,无非都是慢慢精进罢了。” “况且父皇和孤对你都是寄予厚望,万不可妄自菲薄,乱了方寸。” “是!臣弟明白了!” 经自家大哥开解,朱樉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此刻眼中闪过光芒,振奋答道:“臣弟定不负父皇、大哥期许!” “如此便好!” 和先前从战场下来,一蹶不振的朱棣相同。 此刻朱樉也觉得自己不堪大用。 可在朱标看来,自己这些个弟弟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或者说。 朱标觉得任何人都能有一番作为,只要给足了成长的时间与机会。 若未曾功成,身处逆旅。 无外乎身在歧途,尚未选对方向。要么便是时机不到,未到化龙之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番千古绝唱在如今这个时代或许有些不妥,可我华夏儿女自当人人如龙! 另一边,毛骧府上。 当看到把朱标行踪告知自己的三名锦衣卫,此时已然身首异处,三颗人头整齐摆在自己面前。 毛骧忙抬头看向面前蒋瓛问道: “蒋瓛大人,下官有要事要禀告太子殿下,可否准臣.....” “毛大人!” 蒋瓛看了看面前的三三颗人头,语气冰冷道: “这三人将太子行踪告知大人,死有应得。” “而太子命属下将他们的人头送到大人跟前,难道大人不明白其中深意?” “这....这.....” 毛骧怎会不明白! 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也是见毛骧依旧不愿接受必死的结局,蒋瓛喉咙动动,继续说道: “因大人阻拦太子车驾,今日皇宫当班侍卫,尽数充入军中。” “太子从亲卫中,挑选人手充实皇城守卫。” “而且先前守在大人府邸周围的锦衣卫,也已换成军中兵卒,由曹国公之子、魏国公之子统领。” “现如今,莫说是让大人进宫面见太子殿下,即便是放大人出府,我等下场也如这三人一般!” 言尽于此。 纵然毛骧再怎么不愿相信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朱标对他的厌烦,已然达到了顶点。 只是他不明白! 不明白这份厌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更想知道,朱标因何要将他处死。 明明朱标刚将他调入朝堂,甚至还让他入阁。 怎么眨眼的功夫........ 不甘心! 此刻毛骧心中满满的不甘。 他刚从锦衣卫那晦暗的角落中走出,他刚刚才走到朝堂之中,立于朝臣之列。 他还没有享受属于重臣的荣耀。 封侯拜相、福荫子孙、光耀门楣,这些他朝夕暮想的盛景,他连影子都没看到。 怎的眨眼的功夫,自己一只脚便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蒋瓛大人,下官当真有要事禀告,即便不能面见太子,烦请大人转告......” “毛大人可是想弹劾费成仁等官员。” “你.....你怎会知晓?” 毛骧一脸错愕,甚至有些惊恐的看向蒋瓛。 这可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如今被蒋瓛随口说出。 毛骧只感觉身体一阵失重,好似从悬崖峭壁轰然坠落一般。 也是见毛骧一脸的难以置信,蒋瓛语气平淡,随口说道。 “姚广孝已然禀告给殿下。” “殿下怎么说!”毛骧目光急切,紧紧盯着面前的蒋瓛,就好似努力寻找生机的囚徒。 可迎接他的,却是蒋瓛的沉默。 而这沉默,也已说明了一切。 “若大人没什么交代,属下便回宫复命了。” 就在蒋瓛转身离开之时,只听身后的毛骧再次出声。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却显得格外低沉,显然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蒋瓛大人,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自然是死。” “下官想见殿下最后一面。” “自然也是不能。”蒋瓛脚步不停,继续朝门外走去。 可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出房门之时,却听身后的毛骧突然高声喊道: “蒋瓛,你就不怕将来的下场比我更加凄惨?” 第322章 善终之法 “嗯......” 当看到蒋瓛身体一僵,愣在了原地。 毛骧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殿下是要用我的性命,安抚朝臣。” “也是用我的性命,扭转锦衣卫在朝臣之间的风评。” “可是蒋瓛!” “锦衣卫本就是整顿朝堂的非常之道。” “纵是我死之后,锦衣卫依旧是国朝凶器,无论百姓亦或朝臣,依旧会畏之如虎!” “将来等你接手锦衣卫,你的下场必然比今日的我凄惨百倍!” “你想说什么!”蒋瓛猛的转身,一对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毛骧。 见他如此,毛骧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愈发平静了起来。 “我教你保命之法,你设法让殿下见我最后一面。” “不可能!”蒋瓛当即拒绝。 如今朱标对毛骧的厌恶已然达到了顶点,朱标也断然不会见毛骧。 而且蒋瓛自认谨小慎微,他不觉得毛骧所说的保命之法,比他如今的安排更加高明。 “既然如此,大人便回去复命吧。” “我在黄泉路上等着大人,想来大人不会让我等的太久。” 见毛骧说完之后,静静注视着桌上那三颗人头。 蒋瓛心中也不免纠结了起来。 此刻他真想一走了之,全当没有听到毛骧方才所言。 可求生的欲望,以及对将来处境的担忧,却让他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殿下是否见你,谁也不敢保证。” “有大人这话便足够了。” 蒋瓛会动心,毛骧当真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他与蒋瓛境遇相同,而且自己身死之后,必然是蒋瓛接手锦衣卫。 蒋瓛也担心会和自己同样下场。 “你所说的保命之法,又是什么!” 听到蒋瓛的询问,毛骧深吸口气,郑重答道: “待太子面见我时,我会进言,裁撤锦衣卫!” 此话一出,蒋瓛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当即便转身离去。 若真的裁撤锦衣卫,他没准还真能得一善终。 可问题是! 朱标是否会见冒险尚且不论。 单说裁撤锦衣卫便绝然没有不可能。 毕竟蒋瓛很清楚,毛骧之后,朱标有意让秦晋二王统领锦衣卫。 如此。 毛骧帮他想出来的善终之法,也就是个笑话。 “不需大人触怒太子殿下,一应罪过都在在下身上。” 毛骧冲着蒋瓛喊道:“大人只需向殿下进言,言说在下已写好奏疏,请求裁撤锦衣卫。” “此封奏疏也已交给朝臣,待在下死后,便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呈给殿下!” “你将奏疏交给了谁!” 看着蒋瓛目光咄咄,眼中也是杀意尽显。 毛骧轻笑一声,无所谓道:“此奏疏交给谁,自然不会告知。” “毛骧!”蒋瓛怒极,当即怒声喝道:“你可想清楚,此番作为乃是威胁太子殿下!” “锦衣卫中的酷刑你也清楚,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将人名说出来!” 面对蒋瓛的恐吓,毛骧不以为意,反而出言讥笑道: “你当真想知道奏疏在谁手上?” “若裁撤锦衣卫的奏疏被朝臣当庭念出,或许迫于形势,陛下、太子没准会裁撤锦衣卫也说不定。” “一旦锦衣卫被裁撤,你自然不需担心不得善终!” 第323章 毛骧好手段 “异想天开!”蒋瓛语气不屑,狠狠剜了毛骧一眼。 “你想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当着文武百官在朝会上提出裁撤锦衣卫。” “若皇位上坐着的是其他皇帝,没准当真会裁撤锦衣卫。” “可你莫要忘了,咱们的陛下,咱们的太子殿下!” “这二位哪个是受胁迫之人?” “这二位,哪个会因官员胁迫,改变既定之策?” “你所言只是自取灭亡,最多也不过是拉我与你陪葬!” 即便蒋瓛嘴上这么说,可此刻依旧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面前的毛骧。 见他如此。 毛骧神情愈发淡然,甚至几乎可以肯定蒋瓛定会替他游说朱标。 只因从蒋瓛那不屑的语气中,毛骧听出了些许埋怨。 毕竟蒋瓛与他的境遇何其相似。 即便这法子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让老朱、朱标裁撤锦衣卫,可他不相信蒋瓛就一点都不心动! “你也不必心存幻想!” 见毛骧不语,蒋瓛似在说服自己般,冲毛骧劝说道: “锦衣卫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即便你不说出联系的朝臣是谁,锦衣卫也能查明。” “而且太子殿下绝不是可以威胁之人,若将你威胁之言转述给殿下,恐怕殿下压根不会见你,当即下令将你处死也说不定。” 语罢,蒋瓛站在原地,静静等着毛骧发声。 即便他一再否定毛骧的法子,可他始终不曾挪步便也能够证明,此刻的他更想让毛骧说出更加周全的办法。 也是此时,只见毛骧很是郑重的理了理官袍。 旋即语调玩味,瞥向蒋瓛语气嘲弄道: “是在下心存幻想,还是蒋瓛大人你不愿放弃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你....” “大人很清楚!”毛骧脸色一凝,猛的严肃了起来。 “将在下所言转述给太子殿下,大人不过是被殿下一番斥责,并无实质罪过。” “可大人心里却很清楚!” “若锦衣卫不被裁撤,大人将来的下场,势必会和在下一样,甚至比在下更惨!” 毛骧看了眼那三名锦衣卫的人头,语气稍缓温和说道: “你只需将我所言转述给太子,便有善终之可能。” “若你不愿,在下便在黄泉路上静候大人。” “看大人究竟是何下场!” 见毛骧说完便不再看他,甚至已经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 蒋瓛也不愿多留,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只不过..... 在返回东宫复命的路上,蒋瓛心中一直在思考毛骧所言。 的确! 自己只需将毛骧的威胁之言转述给朱标即可。 他最多也不过是被朱标盛怒之下,斥责两句。 可若朱标当真同意见毛骧最后一面呢? 若朱标真的同意毛骧所请,裁撤锦衣卫呢? 纵然朱标不见毛骧。 明日朝会,臣子拿出毛骧提议裁撤锦衣卫的奏疏,没准还真能让朝廷裁撤锦衣卫。 无论结果如何,对他蒋瓛来说都是利大于弊。 毕竟锦衣卫真的被裁撤,他蒋瓛便不需像如今这般惶惶不安,他也再不必担心自己会和毛骧一个下场。 话说回来。 若他不将毛骧所言转述给朱标,待明日朝会臣子拿出毛骧的奏疏,没准朱标还是会训斥他办事不力。 不得不说,毛骧当真下了一步好棋。 一旦明日朝会,毛骧提议裁撤锦衣卫奏疏被当庭念出。纵然他毛骧已经身死,可他却也能被士林士子广为称颂,博得一个身后之名。 而且! 锦衣卫指挥使提议裁撤锦衣卫。 此事一出,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即便是对朱标来说,也必然是个不小的麻烦! 蒋瓛自然也知道,一旦朱标同意毛骧所请,见了那最后一面。 纵然毛骧断无生机,可念在他往日功劳的份上,朱标也肯定会网开一面。 毕竟胡惟庸等人的例子就在眼前。 蒋瓛、毛骧都很清楚,朱标有的是比取人性命更为残忍的惩罚。 不多时,太子东宫。 当看到朱标面容和煦,全然不见方才怒意。而一旁的朱樉更是神采奕奕。 蒋瓛虽不知道他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泄露消息的那三名锦衣卫人头,已送到毛骧跟前。” “嗯。” 听到朱标应声,蒋瓛依旧站在正堂中心,不曾退到一边。 朱标自然也明白,他还有话要禀报。 “可是那毛骧有话要你转告?” “这......”蒋瓛身体一颤,旋即猛的跪在地上,匆忙开口道:“毛骧穷途末路,口不择言。” “求太子殿下下令,斩首此人!” “那毛骧都说了什么?” 蒋瓛咽了下口水,忙开口道:“毛骧所言多有不恭。” “言说....言说殿下是要借他之命,乃是为安抚朝臣。” “还说,殿下是打算以他性命,扭转锦衣卫在朝臣心中乱法之风评!” 说话的同时,蒋瓛支棱起两只耳朵,希望能捕捉到朱标的情绪变化。 可此时心中惶恐已到极点。 他的目光只敢看向自己脚尖,压根不敢抬头去看朱标分毫。 所以他自然不知道此刻的朱标究竟是怒,还是平静。 “殿.....殿下,毛骧还....还说....他已联络朝臣。” “若殿下不见他最后一面,明日朝会便有臣子当庭念出他毛骧提议裁撤锦衣卫的奏疏!” “放肆!”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还未开口,一旁的朱樉当即怒声斥道。 他没想到,毛骧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威胁自家大哥。 就凭这威胁之语,朱樉恨不得此刻便将毛骧千刀万剐! “大哥息怒,臣弟这便带人处死毛骧。” “不急。” 朱标看向将头抵在地上,身躯微微有些发抖的蒋瓛,朱标语气平淡,随意问道:“可有查明,毛骧联络的朝臣究竟是谁?” “这......” 此话一出,蒋瓛如遭雷击,当真后悔将毛骧所言转述给朱标。 朱标没有追问毛骧的盘算,反而是问询毛骧究竟联络的哪个臣子。 显然! 朱标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试探他! 若他言说不知毛骧联络的朝臣是谁,朱标自然以为他蒋瓛为得善终,便没有尽力去查。 若他言说定会查明。 那撼动锦衣卫的最后一丝可能也就荡然无存。 待朱樉、朱棡执掌锦衣卫后,锦衣卫便愈发牢固,绝不会被裁撤。 而他蒋瓛余生,也始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法安全走到对岸。 一时间,整个正堂鸦雀无声,除蒋瓛那砰砰的心跳声外,再没有其他半点声音。 而感受着前方那近乎凝成实质,宛若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脊背上的沉重威压。 蒋瓛佩服朱标帝王心性的同时,更后悔方才所言将自己逼到两难境地。 “罢了!” 就在蒋瓛思索该如何开口之时,却听朱标似有些不耐烦般,随意说道: “今日孤便开个恩典,亲自去拜访毛骧!” “胡闹!” 朱标话音刚落,只听门外突然传来老朱没好气的斥责声: “因罪臣穷途末路的威胁,堂堂太子屈尊降贵,还要亲自出宫接见罪臣。” “成何体统!” 第324章 父子同去 “拜见陛下!” 听到老朱这话的瞬间,蒋瓛原本便狂跳不止的心脏愈发躁动不安,甚至下一秒就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本以为转述毛骧的话,最多不过是被盛怒之下的朱标训斥两句。 可他如何能想到,现实情况竟然是险些惹怒两位帝王! “属下办事不力,让太子殿下费心。” “属下罪该万死!” 看着明黄色的龙靴在自己跟前停下。 蒋瓛心头愈发战栗,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偏是在他惴惴不安,极度惶恐之时,只听老朱拖长嗓音,沉声开口道: “你......” “的确办事不力.....” “属下万死!” 蒋瓛高声请罪的同时,将脑袋重重叩在地上。 而老朱却不再继续理会蒋瓛,转而冲朱标说道: “太子!日后若是穷途末路的官员都以言语威胁,是不是每个你都要亲自去见?” “父皇,此事不同。锦衣卫......” “即便是去,咱也要同你一起!” 此话一出,堂内蒋瓛、姚广孝还有朱樉不由瞪大了双眼。 让他们意外的是,眼前这位洪武皇帝,先前对罪徒可没有如此宽容过! 可与他们三人不同。 原本还想解释,说明其中利害的朱标。听到老朱这话嘴角一撇,心头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朱标也是天真。 本以为老朱是要教自己人君之道,传授自己如何御下。 现在看来,老爷子不过是担心自己出宫,盘算推迟登基大典的事。 “父皇若有兴致,儿臣请父皇同去。” 语罢。 朱标同老朱快步宫外走去。 也是见大晚上的,老朱甚至都还同朱标一起出宫,甚至去见的还是一个罪臣。 蒋瓛心中当真有些不解。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洪武皇帝吗? 以他对老朱的了解。 老朱应该当场下令将毛骧剥皮囊草,再将毛骧的人皮带到明日朝会上震慑百官,震慑毛骧提前勾结的朝臣才对。 怎的如今,老朱竟如此宽仁柔和。 这般好说话,甚至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姚.....姚大人?” “嗯!” 听到蒋瓛的声音,姚广孝合上嘴巴,深吸口气道:“只因为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大人是说....” “陛下并非对毛骧宽仁,乃是对太子殿下柔和罢了。” “毕竟去见毛骧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陛下同去,想来是不愿看到穷途末路的罪臣口出狂言,触怒太子殿下!” “原来如此.....”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蒋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旋即猛的意识到了什么,一面朝宫外追去的同时,一面慌忙说道:“毛骧若有可能触怒龙颜,属下自然应当在侧,随时准备处置毛骧!” ....... 另一边。 看着面前偌大府宅,老朱从鼻腔中哼出一股浊气,很是厌恶道: “锦衣卫的俸禄不够毛骧买这么大的宅子吧!” “查查他可有贪墨之行!” “爹。”朱标在一旁小声说道,“设立内阁时,为体现朝廷对入阁官员的格外荣宠,儿臣将阁臣待遇与二品官员并列。” “所以这宅子是户部安排的。” “嗯.....”老朱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旋即继续找补道:“户部把这么好的宅子安排给毛骧,多半也有巴结奉承之意。” “查查是谁督办此事,仔细查查其人品行!” “儿臣遵命。”知道老朱这是在给自己找回面子,朱标嘴上应承下来,倒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先前自己对毛骧恩宠巨盛,户部官员逢迎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待走进府邸,朱标看向老朱。 “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先行接见毛骧。” “嗯?” “爹!”见老朱面露担忧之色,显然是不太同意。 朱标看了眼毛骧所在的屋子,沉声说道: “毛骧先前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有何弊端,想来他也是清楚。” “若您与儿臣一同进去,怕毛骧被您震慑的不敢言语。” “所以.....” “去吧!” 不等朱标说完,老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旋即指了指身旁两名护卫道:“你们护好太子,若毛骧胆敢心生不轨,当即斩首!” “标下领命。” 咯吱~ 随着房门被推开。 朱标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只见静坐原地的毛骧快速起身,恭恭敬敬跪在朱标跟前。 “罪臣毛骧,拜见太子殿下。” “殿下见臣最后一面,罪臣虽死,由难报殿下大恩!” “起来吧!” 此刻朱标看向毛骧的眼神中不夹杂任何一丝感情。 待走到主位前坐下后,朱标表情不悲不喜,不夹杂丝毫厌恶,更没有半分怒意,语气很是平淡问道: “你求见孤,可是心中有怨?” “罪臣不敢!” “罪臣只求殿下身体康健,大明兴盛万年。” “蒙殿下不弃,召臣入阁,臣有些许谏言,想面呈太子殿下。” “孤既然来了,你便可以说了。” “是!”毛骧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求殿下裁撤锦衣卫....” 第325章 毛骧岂敢与太子作对 毛骧深溪口了口气,语气诚恳缓缓说道: “臣执掌锦衣卫,最开始心中得意,甚是骄傲。” “能得殿下器重,能被朝臣畏惧,能惩治奸佞之徒为国效力,臣自感荣耀万丈!” “可后来,臣逐渐有些恍惚。” “特别是如今落个如此田地,臣更觉锦衣卫实乃洪水猛兽,除裁撤外别无他法。若不裁撤也必将来必会遗害朝堂!” 朱标闻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为何先前不曾进言裁撤锦衣卫?” “若你先前有此谏言,或许不会是如今这般下场。” “死到临头方才觉醒。”毛骧重重叹了口气,“臣先前任锦衣卫指挥使时,只觉荣耀,只是春风得意,哪会有如今这般觉悟。” “如今罪臣死到临头,方觉锦衣卫当真乃凶猛厄兽。” 收拾好情绪,毛骧看向朱标继续进言道: “陛下在时,殿下在时,锦衣卫尚且能以惩治奸佞,稽查奸邪为任。” “若是将来,锦衣卫势必会成为权臣把控朝堂,愚弄上意的利器。” “殿下!” 毛骧猛的提高音量,似要用生命完成最后一次谏言般,愈发严肃说道: “锦衣卫不受六部管辖,不受国法约束,唯有圣意可制约一二。” “但凡后世之君稍显羸弱,谁掌控了锦衣卫,谁便掌控了朝堂。” “微臣罪该万死,求殿下三思!” 看着再次郑重叩拜的毛骧,朱标眉头一挑,心中也多了几分厌烦。 都知道锦衣卫不是什么好的法子。 都说锦衣卫是洪武皇帝朱元璋的一大败笔。 可包括毛骧在内,无论此时还是后世,怎么没人想想为何要设立锦衣卫! 站在那所谓制高点上,说着看似高屋建瓴实则乃是空中楼阁的话,这与放屁有什么区别! 亏得毛骧此时还装出一副以死谏言的模样。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真知灼见! “朝廷不会裁撤锦衣卫。” “殿下......” 听到朱标这话,跪在地上的毛骧猛的挺直上身,满脸焦急,很是急切想要继续开口。 不过不等他出声,朱标微微抬手,当即打断道: “乱世当用重典。” “如今我大明虽谈不上乱世,可儒生士子、世家氏族从前宋蒙元那里继承的臭毛病,依旧需要重典惩治。” “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南巡,孤为何同陛下一起,辗转苏杭、前往泉州?” “这.....” “蒙元一朝百年光景,世家氏族、儒生夫子也蛰伏了百年时间。” “今我大明建国,汉人重做江山,他们必然想重塑前宋之恩待。” “为何陛下一再强调,我大明乃是与百姓共天下,而非与士族共天下?” “为的便是让那些个士子世家明白,我大明以百姓为基,更是以百姓为主。” “此次南巡惩治乱法世家,是为了敲打那些尚在蛰伏世家,也是警示修心有不臣之心的士子朝臣。” “因此!”朱标目光坚毅,继而朗声道:“现如今锦衣卫不能裁撤,纵然孤当朝之时,也不会裁撤锦衣卫!” 待朱标说完,毛骧神情漠然,仔细思索着朱标说过的话。 的确! 饶是老朱这样的雄主在位,饶是朱标这样的英才储君辅政。 可那些文臣,那些世家之人依旧没有消停。 胡惟庸案,文臣想谋得更加利益。 宝钞购买力日渐下降,世家从中作梗自不必说。 一月前朱标下令的土税改革,商税改革难以推行全国,便是士子文臣、世家士族暗中抵抗。 试问,饶是老朱、朱标这样的雄主、英主当朝,那些家伙仍敢放肆。 一旦若成能力稍逊的帝王继位,想要成为百官之首的文臣夫子还不蜂拥而出,想要得到更大权益的世家贵族还不一股脑冒出来? 如此说来,都不用等到锦衣卫把控朝堂。但凡换个稍显羸弱的帝王,士子世家必然是横行作乱,左右朝堂。 如此说来。 毛骧提议裁撤锦衣卫,他自以为的中正为国之言,摆明了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站在老朱的角度,从朱标的位置出发,锦衣卫着实不该被裁撤。 “殿下是要以锦衣卫为刀,约束朝臣、约束世家之人?” 朱标浅浅点头,不愿和毛骧说得太多。 锦衣卫的确应该被裁撤,可不该是现在。 待土税改革推广全国,待商税、海贸日渐成形。 待到国库丰腴,百姓富足,各行各业鼎盛开花之时。 以财富、资源为依仗的世家自然没有作乱的底气。 一旦财富、教育资源不被世家士子垄断,平民百姓也能温饱,也能入仕为官。 到那时候,天家便不需监控世家朝臣,而锦衣卫也会并入一早便设立的廉洁衙署。 只不过这一切,毛骧是看不到了。 “孤听闻你勾结朝臣,想要那人将你裁撤锦衣卫的奏疏当庭念出?” “臣惶恐!” “既已决定和孤作对,何来惶恐一说?” 朱标起身朝门外走去的同时,毫不在意道:“孤留你性命到明日。” “你且看看你之谋划,能否撼动国朝分毫。” “殿下!” 见朱标脚步不停,毛骧一路跪行的同时,忙将那请求裁撤锦衣卫的奏疏捧在手上。 “臣岂敢与殿下作对!” “臣所得一切均是殿下所赐,臣安敢与殿下作对!” “太子殿下,臣今日便死,还望殿下保重!” 不等朱标转身。 只见毛骧将手中奏疏恭恭敬敬放在地上,旋即猛的起身便要朝一侧墙壁撞去。 几乎同一时间。 朱标微微示意,身旁两名侍卫当即便将毛骧给拦了下去。 “太子殿下,臣死,虽有憾,绝无悔。” “臣一心想要进入朝堂,乃是为了将锦衣卫带到朝堂之列。” “想要以指挥使的身份,缓缓图之,以国朝法令约束锦衣卫。” “臣.....臣也想成为朝臣,封妻荫子,享生前身后荣耀。” “可是殿下!” 纵然被两名侍卫钳住双臂,可此刻的毛骧猛然发力,生生将自己两条胳膊折断。 而挣脱束缚的瞬间,毛骧想的不是鱼死网破,反而突然跪在地上,冲朱标重重下拜。 “臣所谋划一切,虽有私心,可依旧是为我大明鼎盛千秋!” 第326章 有憾无悔 就在两名侍卫打算上前将毛骧压在地上之时。 却见朱标摆了摆手,缓步朝毛骧走来。 也是听着朱标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此刻的毛骧心中没有愤怒,更无恐惧。 反而庆幸! 庆幸朱标仍愿听他最后的进言。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国效力,却不曾问问孤究竟想要你怎么做!” “一旦锦衣卫进入朝堂,其地位只会比先前的中书省更盛。” “而锦衣卫指挥使.....”朱标重重看毛骧一眼,语气略带厌恶继续道:“也会比先前的胡惟庸更加猖狂!” “殿下,臣断然不会......” “毛骧,你可记得与孤初次相见之时?” 听到这话,原本情绪激动的毛骧猛的怔了一下,旋即低声喃喃道: “当时臣受陛下指派,缉拿刘保儿等一众宫人之时。” “不错!” 朱标蹲下身子,看着双臂尽断却还只想证明自己并非奸佞的毛骧,缓缓说道: “永嘉侯朱亮祖杖杀两名锦衣卫,与你率领的锦衣卫僵持不下。” “那时候的你惧怕孤选择永嘉侯,不愿为你撑腰。” “故而尤有明旨,你却依旧不敢对朱亮祖动手。” “凤阳案时,中军千户左亮欲斩杀田虎,杀良冒功,而你严词训斥。” “斩首凤阳一百二十八名官员时,你于孤之身侧,惩治不法。” “先前的毛骧,当真乃孤的得力臂助。” “殿下.....” 听着朱标回忆往昔种种,甚至对他评价颇高。 毛骧鼻头一酸,眼泪竟不自觉滑了下来。 “可是之后!” “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已经不能满足你毛骧。” “孤的格外器重,却让你有了位列朝堂,封妻荫子的心思!” “之后的毛骧徐徐接触朝臣,甚至还想与姚广孝、詹同等重臣结成私交。” “毛骧,并非孤过河拆桥,忘你先前种种功劳。” “只是你!忘了自己是何身份,忘了自己该如何行事!” 待朱标声音落下,毛骧猛然醒悟了过来。 是啊! 锦衣卫本就是天家用来制约臣属的兵刃,而兵刃哪里能生出位列朝堂的心思? 直到此时。 毛骧这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朱标对他生出了厌恶。 也是此时,毛骧这才意识到自己死的当真不冤! “属下!知罪!” 看着毛骧涕泗横流,朗声请罪。 此时也不再自称微臣,改为先前的属下。 朱标缓缓站起身子,低头俯视毛骧的同时,温声宽慰道: “勋贵案、胡惟庸案、官员不法案、风闻奏事时,你出力良多。” “孤自然明白,你毛骧绝非祸乱朝纲的大奸大恶之徒。” “只不过,你毛骧却也是必死。” “不仅因你生出位列朝堂的心思,更是要借你性命,告诉今后的锦衣卫当牢记使命。” “属下甘愿领死!” 就在朱标即将转身之时,毛骧忙继续开口道: “殿下,费成仁等官员......” “孤已然知晓。” “殿下,并非属下意欲脱罪。只是见属下死后,费成仁等官员势必会愈发肆无忌惮。” “还请殿下当心!” 当看到朱标听后毫无波澜,毛骧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想来也对。 费成仁等官员意图结成清流一党的粗鄙谋划,朱标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自己还想着临死之前协助朱标,属实可笑。 他就应该当好朱标的手中刀,倘若一直如此,他如今便也不会是这般境地。 “属下求殿下,保重!” 毛骧再次叩拜的同时,朱标缓步走出了房间。 也是打开房门的瞬间,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朱标很自然的紧了紧身上衮袍。 冬月的应天多少还是有几分凉意,而此刻朱标的心情,却好似也冷了几分。 “解决了?” “嗯。” 听到老朱的声音,朱标默默点头,缓步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自家儿子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老朱顿了一下,沉声道:“若你不忍,咱可下旨留毛骧一条性命。” “让他隐姓埋名到中山看守皇陵也可。” “不必了,爹。”朱标抬头看了眼璀璨的夜空,低声沉吟道:“儿子并非心软,只是毛骧为儿子效力良久,终究还是有些.......算是不忍吧。” “不过处斩毛骧,也是必须。” 若换到先前,听到朱标对罪臣不舍,甚至还心生怜悯,老朱势必要破口大骂,好好教训一番。 旋即再将他领悟的帝王狠决,重新教导朱标一遍。 可现在! 听着朱标语气之中带着不舍,双眸却格外坚毅的矛盾模样。 老朱却也生不起教训的心思。 毕竟猫啊狗啊的,养了一年也多少有些感情。 更何况先前的毛骧也的的确确是能为朱标办事的人! 而且老朱也是理解,毕竟朱标初涉朝堂时,最先称为他这个太子近臣的人,便是毛骧。 “能如此想,便也好的。” “都说帝王必然心狠如磐石,可若没有恻隐之心,安能对百姓怀柔?” “标儿,你比咱更适合当个仁君。” “父皇说笑了。” 冲老朱挤出一抹笑容后,朱标深吸口气,看了眼毛骧所在的正堂,郑重说道: “爹,儿子打算厚葬毛骧。” “虽革去毛骧获封的忠毅伯爵位,可依旧以伯爵之礼下葬。” “嗯......” 老朱以为朱标到底还是心软,刚想反对。 可看着朱标那格外严肃的表情,老朱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厚葬毛骧哪里是朱标心软。 相反!朱标这是要给费成仁等官员一个警告。 厚葬毛骧也是告诉天下人,朝廷处置毛骧并非因费成仁等官员的弹劾,提醒他们莫要得意忘形。 同时也是告诉天下人,天家对臣子依旧仁德。 不得不说,有些个场面活的安排,朱标的确比他更为精通。 “准了。” 语罢,老朱、朱标缓步朝门外马车走去。 也是刚走到马车门口,老朱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看向朱标问道: “标儿,毛骧虽未将奏疏交给朝臣。” “可你说说,是否真有朝臣与锦衣卫勾结?” 第327章 锦衣卫、朝臣勾结 “老爷子还是担心锦衣卫与臣子勾结吗?”朱标一怔,心中暗暗想道。 也是难怪。 现如今老朱想要知道朝堂、民间的消息,一定程度上都依赖于锦衣卫的密报。 所以锦衣卫中人的纯粹,自然是至关重要。 只不过..... “爹,是人就一定会有私心。” “锦衣卫中人毕竟也有七情六欲,纵然毛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也生出了封妻荫子,位列朝堂的私心。” “想来锦衣卫中人,或许也有与朝臣交厚者。” “若是如此,也该好好筛选一番了。” 老朱眉头微蹙,低声沉吟,似是在盘算着如何筛选锦衣卫的忠臣。 而朱标自然也听的出来。 这所谓的‘筛选’,毫无疑问会是血流成河的屠杀。 “爹,儿子倒是以为,不需筛选。” “嗯?” 听出老朱语气中的不善,朱标深吸口气,淡淡说道:“锦衣卫监察百官,自是良策。” “可若是你我父子的消息来源,都依靠锦衣卫。纵然锦衣卫中人皆为忠心,无半点私欲。” “可说到底,还是有几分偏听则暗的意思。” “你是想说......” “锦衣卫中或许有人勾结朝臣,可朝臣当中多的是忠心臣子。” “兼听则明,儿子以为不仅要听锦衣卫的密报,更要听官员是如何说得。” 朱标的意思,老朱岂能不明白。 先前没有锦衣卫类似组织的朝代,皇帝的消息来源就是臣子汇报。 朱标所谓的兼听则明,不过是提醒自己,不可笃信锦衣卫的奏报。 只不过! 朱标所言虽是有理,可老朱却也听出了其他意味。 略微沉吟数秒后,老朱眼眸一凝, 继而沉声问道: “所以与毛骧一番交谈过后,你小子又生出了裁撤锦衣卫的心思?” “嗯.....” 知子莫若父,到底还是瞒不过老爷子。 不过老爷子这见微知着的本事,当真有些无敌。 隐下心头诧异后,朱标深吸口气,缓缓道:“并非裁撤锦衣卫,只是削弱锦衣卫的权利。” “正如方才所言,人都有七情六欲,被权利滋养后,是个人都会生出私心。” “还有便是儿臣方才说得,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儿子和您不仅要听锦衣卫的密报,更要看看朝臣是怎么说的。如果有机会,亲历民间听听百姓的声音才是好的。” “所以!”朱标微微一顿,迎着老朱那略有不满的目光,沉声开口道:“既然不能保证锦衣卫的人从一而终,不生私心。” “倒不如削弱锦衣卫的分量,只将他视为一路消息来源便是。” 朱标的确是从毛骧这件事上得到的启发。 饶是毛骧也不能保持初心,也会生出私欲。 如此一来,严格约束锦衣卫中人,倒不如变堵为疏,只将锦衣卫视为天家耳目中的一个。 别的不说。 锦衣卫没有一地之职,没有奖惩的利益牵扯,对朝臣的监督,对民生民情的汇报还是准确的。 “所以,你小子还是准备裁撤锦衣卫?” 听到老朱再次重复,朱标感觉有些心累的同时,强打起精神继续道: “并非裁撤,只是削弱锦衣卫的权利,到一个合理的范围。” “所以你小子还是准备裁撤锦衣卫?” “.......” 看着朱标那一脸黑线,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 原本阴沉着脸的老朱旋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不捉弄你小子了!” “爹......” “标儿!”老朱目光柔和,带着无尽慈祥看向朱标道:“咱刚才不是说了嘛,你小子比咱更适合当个仁君。” “虽说你现在只是储君,可总有一天是咱大明的皇帝。” “若是小子不能成事,咱自然为你好好谋划一番,为你铺平继位当朝之路。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可你小子现在比咱都不差,咱要是还指手画脚,不显得咱这个皇帝太过恋权?” “所以这锦衣卫是裁撤还是削弱,你小子看着办吧!” 声音落下的同时,马车抵达皇宫。 看着老朱缓步朝坤宁宫走去的身影,朱标原地驻足许久。 片刻之后,突然笑出了声。 天家父子能如此者,当是独一份吧。 李渊李世民,李隆基李亨。 凡进位太上皇的,哪个不是被后来之君逼迫,不得已方才进位。这些父子之中,哪个不是面和心不和,相互较劲儿? 后世倒是有一个自愿进位太上皇的。 可那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虽是进位太上皇,可依旧是‘退而不让’,不愿放权,架空新皇帝三年之久。 似老朱这般坦然,甚至急于进位太上皇的,也是少见。 至于那个不愿放权,却享受禅让清命的通古斯皇帝,更不配与老朱相提并论。 只不过! 朱标倒是更想希望老朱能恋权、爱权,不愿放手。 这样自己才能晚一天登基,自己才能不被皇帝之位掣肘,困于龙椅之上。 .......... 星河倏忽而过,今晚的夜空好似格外明澈。 卯时初刻,晴朗夜空却不似那般伸手不见五指。 奉天殿前,准备早朝的群臣能清晰辨认出前方来人。 “昨日皇城守卫更换一遍,可是宫中出了什么大事?” “不仅如此!”一名官员表情神秘,压低嗓音道:“听闻昨日当班守卫尽数充军,其中甚至有不少锦衣卫中人。” 话音落下,几名官员面露疑惑,却也不敢深究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一旁。 吏部侍郎费成仁走到詹同身旁,低声开口道: “詹大人,昨日之事您可有耳闻?” “昨夜老夫睡得早,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然.....” “可是有戏班抵达,京城有热闹可看?” 詹同一句话,算是将费成仁彻底堵死。 原本费成仁还想说,朱标对锦衣卫生恶,正是他们吏部进言,将锦衣卫踩上一脚的大好时机。 可看着詹同那只关心京中戏班,对朝中消息毫不关心的模样。 费成仁默默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只不过在他心里,对詹同则是愈发轻视了起来。 终究是老了! 詹同终究还是老了! 一旦天家对锦衣卫不再信任,纵然只是点点不喜,可只要锦衣卫被制约。 那朝中六部的分量势必会更重。 而总管官员升迁调度的吏部,自然要成为六部之首。 可让费成仁心中鄙夷的是,詹同乃吏部足有威望的官员,虽被免去尚书之职,可依旧有尚书之权。 然詹同却压根不想带吏部更上一层楼。 若是如此! 他倒不如接下秦王朱樉递来的橄榄枝,自己更进一步,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念及至此,费成仁冲自己亲信官员眼神示意。 几人也做好准备,准备在今日朝会让天家,让诸多朝臣刮目相看! 第328章 踩上一脚 “百官觐见~” 随着刘和声音落下,奉天殿大门缓缓打开。 门前百官有序进入殿中,在各自的位置站定。 “臣等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老朱微微颔首,刘和朗声:“起~”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臣费成仁有奏!” 当看到费成仁似有些迫不及待,连忙出班进言。 老朱、朱标浅浅对视,心中也多了几分轻视之意。 朱标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沉不住气。 不派手下之人开口,反而自己率先进言。那很是急切的模样,就好像生怕被抢了功劳一般。 而老朱瞳孔微缩,视线聚焦在下方的费成仁身上。 如此蠢笨的佞臣,或许还不能让自家儿子尽兴! “费侍郎何事启奏?” “回禀殿下,臣弹劾毛骧辜负君恩,仰仗天家器重,乱法自重!” “自毛骧任职锦衣卫以来,朝中多有中正之臣被其捕到昭狱,受无妄之灾。” “臣请陛下、请太子殿下严查!” ‘又是这些个不痛不痒的谏言。’朱标心中暗暗想道。 费成仁这些人当真无用。 想要对毛骧踩上一脚,却一直切不中要点。 上次免去毛骧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事,最主要还是因姚广孝提及毛骧勾结朝臣。 这一次费成仁竟还不吸取经验。 什么乱发自重,对锦衣卫来说算什么过错? 天家对锦衣卫的器重本就是独一份的,锦衣卫的职责本就是稽查官员不法。 乱法,是锦衣卫乱法,还是天家乱法? 自重,锦衣卫分量本就不可取代,何须自重? 费成仁这般进言,倒更显得他是在落井下石,无的放矢! 压下对费成仁蠢笨的厌恶,朱标目光略过群臣,最终落在姚广孝身上。 “可还有奏?” “殿下!” 明白朱标的意思,姚广孝大步上前,在费成仁身后站定。 “启禀太子殿下,在下与毛骧偶有来往,却费侍郎所言乱法自重乃无稽之谈。” 就在费成仁眉头紧皱,目光不善回头看向姚广孝之时。 却听姚广孝继续说道:“然在下听闻,毛骧或许与朝臣偶有勾结!” “嗡~” 此话一出,尽皆骇然。 饶是放空思绪,只将朝会是走个过场的李善长猛的一惊。 在官员队列后方,垂头假寐的刘伯温也突然清醒。 要知道,锦衣卫独得天家信任,甚至一跃成为天家独有之耳目。 一旦锦衣卫勾结朝臣,这便不仅仅是有失臣子本分,结党营私。 若当真锦衣卫与朝臣有过勾结,说是愚弄欺君也不为过。 甚至可以与谋反作乱,窃国之行画上等号! “查!” 龙椅上的老朱好似雄狮睁目,犀利眸光似巡视领地般,威严却又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扫视群臣。 “秦王、晋王。” “儿臣在!” “查清楚。” “儿臣领命!” 老朱语调低沉,如同雄狮咆哮,发出震彻寰宇的怒吼。 而下方百官更是无不战栗。 所有人都明白,洪武皇帝震怒之下,必然是一片血流成河。 没有人怀疑。 此次锦衣卫与朝臣勾结,涉及天家颜面的案子,动静必然比先前的胡逆案更大。 恍惚间,众人似乎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官员被脱出大殿斩首,一排又一排带着镣铐的锦衣卫相继走上断头台。 饶是此刻大殿威严,燃着香薰,可众人却好似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儿来。 “父皇,儿臣有奏!” 就在众人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动荡之时。 却见朱标转向老朱,朗声请奏。 几乎同一时间,早就准备好的蒋瓛忙不迭从门外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毛骧在府中,畏罪自杀!” 轰~ 听到这话的瞬间,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即便是想对锦衣卫踩上一脚的费成仁等官员,此刻也难掩心中惊骇,齐刷刷看向前来汇报的蒋瓛。 “畏罪?” “孤只下令禁足毛骧,可他竟畏罪自尽?” “毛骧所犯何罪?” “回禀太子殿下,毛骧勾结朝臣,自知愧对殿下之恩。故而将勾结朝臣之名单悉数写下,请陛下、殿下御览!” 当看到蒋瓛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随即恭敬捧过头顶。 周围一众官员愈发忐忑了几分。 毕竟一月前,毛骧初次上朝时,不少官员都上前恭贺。 甚至散朝之后,不少官员还相送了许多礼物。 即便他们没有求毛骧办什么事,可若是老朱严查,那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同样! 与毛骧不睦,诸如费成仁等官员则更是惶恐。 他们也担心毛骧鱼死网破,自己自尽也要拉上他们当垫背的。 “启禀太子殿下。” 就在刘和接过名单,准备递送到朱标手上之时。 费成仁忙跪地请奏道: “太子殿下,毛骧素与朝臣不睦。况且锦衣卫乃陛下、太子殿下直属,朝中同僚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毛骧勾结。” “信上名单,怕是毛骧自知必死,死前的攀咬!” “微臣求陛下明鉴!求太子殿下明察!” 声音落下,费成仁忙冲自己交好的官员示意,紧接着七八名官员相继跪在地上。 不到数秒的功夫,那些心虚的官员也跟着一起高呼。 “求陛下明鉴~” “求太子殿下明察~” 一时间,整个大殿除李善长、刘伯温,开济、李俨、詹同几人外,便少有文臣站在原地。 只不过。 纵然数十名官员齐齐跪地,可朱标却跟没看见般,自顾自看起毛骧所写的名单。 数秒过后,朱标眉头微皱,转向老朱道: “此事甚大,儿臣不敢决断,请父皇做主!” 第329章 老朱,大大的仁君! “哦?” “回禀父皇,毛骧供认名单朝臣名单牵扯甚广。不仅六部之中多有官员牵扯其中,地方官员亦有与毛骧交厚者。” “此事甚大,儿臣不敢决断,还请父皇圣裁!” 语罢,朱标将手中的名单递到老朱跟前。 而听到朱标这话,费成仁等官员那本就惶恐不安的心,此刻也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若是朱标处置此事还好,可一旦老朱亲自处置..... 恐怕无论有罪无罪,但凡与毛骧有半点牵扯的官员都是难逃一死。 与此同时。 皇位上的老朱面色阴沉,冷哼一声后顺势接过朱标递来的信件。 可也是接过信件的瞬间,饶是老朱也不由一愣。 方才朱标明明说牵连官员甚多。 甚至还摆出一副此事重大,不能决断的样子。 可事实上,朱标递来的信件上,压根就没有一个人名,甚至连一个字都是没有。 “嗯.....” 老朱一时不解,低声沉吟了起来。 也是在这数秒的沉默之中,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费成仁等官员哪里能想到那所谓的名单,不过是一纸无字天书。 再加上朱标方才一口一个牵扯甚广,干系重大。 因此老朱此刻的沉默,更让下方官员觉得惶恐不安。 众人也只以为毛骧所写名单中,当真包括许多朝臣,饶是刚猛独断的老朱也不得不犹豫。 估摸着此刻的老朱正在盘算要不要当场下令,将所有官员尽数斩首。 “陛.....陛下!” 费成仁几乎可以断定,毛骧所写名单中必然有他。 毕竟毛骧乃是因他弹劾,才被朱标免职。 与其等着老朱降下天威,将他处死。 倒不如此刻放手一搏,死前搏一个敢于直谏言的清流之名。 念及至此,费成仁强压心头恐惧,壮着胆子禀告道: “启禀陛下,毛骧或许打算鱼死网破,故而随意攀扯,因此朝中六部、地方官员才多在名单之列。” “然我朝官员多为忠贞为国之臣,安有如此多佞臣与锦衣卫勾结。” “臣斗胆,求陛下明鉴!” 听到费成仁的声音,看着下方众人那惴惴不安的模样。 老朱这才反应过来朱标的打算。 微微沉吟后,老朱转向朱标,沉声说道: “此信中牵扯官员太多,太子以为如何?” “回禀父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先前儿臣过于器重毛骧,朝中官员表面逢迎毛骧,也是理所应当。” 朱标冲刘和示意,待刘和将一台烛火搬来之后。 朱标继续道:“儿臣以为,当将此名单付之一炬,既往不咎!” “父皇素来宽仁,我朝也以仁治国。” “既往不咎,也算给诸位官员改过自新的机会。” “太子所言极是。” 话音落下,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老朱将手中信纸朝面前烛火丢了过去。 而那张被不少朝臣视作催命符的名单,此刻似一片孤叶般在空中缓缓舞动,最终落在火烛之上,顷刻间便也燃烧殆尽。 “陛下圣明!” 几乎同一时间,费成仁等官员齐声高呼。 原本死一般寂静的奉天殿,此刻瞬间沸腾了起来。 与那山呼圣明的喊声中,朱标似乎能听到不少官员劫后余生的庆幸长叹。 “陛下圣明~” “太子宽仁~” “咳咳。”朱标轻咳两声,看向下方文武百官道:“毛骧或有不法,然以死赎罪。” “擢,革去毛骧忠毅伯爵位,仍以伯爵之礼厚葬!” 话音落下。 费成仁刚想出班阻止,却听姚广孝率先喊道: “太子殿下顾念臣子,心底宽仁,乃我等臣子之福!” “太子宽仁,乃我等之福~” “太子宽仁,乃我等之福~” 山呼声落下,朱标看向朱樉、朱棡道: “秦王、晋王,陛下方才命你二人彻查与锦衣卫勾结之官员。” “此事继续督办。” “臣弟领命。” “太子殿下!” 费成仁忙抬头看向朱标开口道: “殿下明鉴,毛骧自知罪孽深重,故而自缢。” “如此,毛骧死前供认之名单,当做不得数。” “孤自然明白!” 朱标沉沉看了费成仁一眼,旋即扫视再一次不安的群臣,温声说道: “于毛骧所写名单上的官员,朝廷不予追究。” “然锦衣卫若与朝中官员相互勾结,此事则不得不查。” “秦王、晋王方才未曾查阅毛骧所写之官员名单,故而让秦晋二王督查,自能秉公处置。” 闻言至此,费成仁再也没了理由反对。 “擢!” 朱标愈发高声,朗声下令道: “秦王朱樉,暂代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晋王朱棡,暂代锦衣卫副指挥使一职。” “蒋瓛,授锦衣卫指挥同知。” “臣弟领命!” “微臣领命~” 语罢,朱标静静看向下方群臣,似是在等待开口劝阻的官员。 可半晌时间,整个大殿却无一人出声进言。 即便是想搏个清流之名的费成仁,此刻也低垂着脑袋,丝毫没有进言的打算。 毕竟朱标方才也说了。 天家可以不追究毛骧供认的官员,但朝臣与锦衣卫相互勾结却不得不查。 此时但凡谁敢出言劝阻,那几乎可以说是不打自招。 承认自己与毛骧素有勾结,这才担心继续督查此事。、 更重要的是。 此事牵扯锦衣卫与朝臣,干系到天家颜面以及朝臣吏治。 甚至还有可能与任何一个朝臣都有关系。 也是因此。 此事除老朱、朱标亲自处置外,便没人能比朱樉、朱棡这两个皇子更加合适。 “殿下英明!” 见无人出言劝阻,朱标虽有失望,但还是继续道: “吏部侍郎费成仁,忠勇直谏,任职勤勉。” “擢,暂代吏部尚书一职。” “臣费成仁,谢陛下隆恩,谢殿下赏识。” 看着费成仁情绪激动,忙跪在地上朗声谢恩。 老朱眼中闪过一抹厌烦,随意摆了摆手下令退朝。 而等老朱、朱标前脚刚走。 李善长快步走到刘伯温身旁,一同朝宫外走去。 “伯温啊,陛下仁德,太子宽仁啊!” “那是那是。”刘伯温嘴角扬起,温声笑道:“陛下一直都是仁君,太子也素来宽仁。” 话虽没有说透,可二人心中却很是明了。 对视一眼后,二人也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老朱是仁君?简直就是个笑话! 朱标素来宽仁? 更他娘的是无稽之谈! 第330章 在下失言 厚葬毛骧,不以毛骧所写名单惩治官员,将毛骧所写名单付之一炬,不予追究。 此乃是彰显天家宽仁,也是告诉即将进京述职的今科士子,告诉天下人,皇帝仁慈,朝廷待官员极厚,不曾苛待。 至于让朱樉、朱棡彻查朝臣勾结锦衣卫之事。 无非是顺理成章,将这份差事交给朱樉、朱棡两位皇子。 也是将锦衣卫交给秦晋二王时,朝臣没人能说出反对的理由。 不得不说,经过朱标这一系列安排,皇家不仅得了仁慈之名,而且还向天下彰显了厚待官员之心。 同时,借与锦衣卫勾结之事,还能进一步肃清朝堂。 如此一来,名声得了,奸佞也除了,朱樉、朱棡还顺理成章接管了锦衣卫。 至于朝臣有什么损失。 李善长、刘伯温二人一点都不在意。 毕竟他们两个只想混日子,除非老朱、朱标亲自开口。 否则他们二人便是一个老迈昏聩,难当大任。另一个便是久病缠身,不能自理。 “伯温,到我府上小酌几杯?” “正有此意!” 语罢,两人笑着便朝宫门走去。 在他们身后,一些官员簇拥着费成仁缓步出宫。 “恭喜费尚书,贺喜费尚书。” “尚书大人冒死直谏,弹劾毛骧,此乃为国除奸之大功。尚书之位,非大人莫属。” “诶~”费成仁拖长嗓音,假意不悦道:“冒死直谏,不过是我等臣子本分,算不得什么功劳。” “本官能得尚书之位,全赖陛下大恩,全凭太子赏识。” 说话的同时,费成仁那狡黠的目光时不时看向旁边的詹同。 可让他略微有些不解的是。 这尚书之位几乎可以说,是他从詹同手中抢过来的,可此刻的詹同脸上竟无半点波澜,就好似压根不在意般。 “方才太子殿下也已明言,本官只是暂代尚书一职。” “况且本官资历尚浅,吏部之事仍需詹老大人做主才是。” 费成仁快步走到詹同身旁,恭敬拱手道: “在下忝列尚书之位,德才浅陋。今后吏部中事,仍需詹老大人定夺才是。” “费尚书说笑了。”詹同面色如常,拱手回礼道:“尚书大人忠君体国,故有此重任。” “老朽年迈昏聩,不堪大任,自是不如大人。” “今后吏部中事,全仰仗尚书大人了。” “詹老大人......” “老朽疲乏,先行告辞了。” 也不管费成仁还打算说些什么,詹同微微拱手后便快步告辞。 也是詹同前脚刚走。 礼部司广清小声嘀咕道:“尚书大人无需理会。詹同被免去尚书一职,心中自然不痛快。” “你能看出詹同心中不悦?” “这....”司广清一时尴尬,也有些说不出话。 而此刻费成仁望着詹同离开的背影,心中愈发疑惑了起来。 别的不说,就方才詹同那套说辞全然挑不出半点毛病。 非但没有依靠着老资历颐指气使,甚至还主动让权给他。 如此做派,就好像这吏部尚书并非人人艳羡的高位,反而是狗都不要的腌臜玩意儿。 “恭喜费尚书。”姚广孝缓步上前,语气微沉:“只是这吏部干系重大,还请大人日后谨慎。” “哦?”当看清来人竟是姚广孝时,费成仁忙收起脸上不解,温声回道:“多谢姚大人提点,今后还望大人多多照拂。” “尚书大人说笑了,在下无官无职。若非太子殿下不弃,在下自是无资格与诸多大才同列朝堂,同沐君恩!” 姚广孝这自谦的话,在费成仁听来却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朱标这位太子的器重,不比什么尚书之位更加重要? 若他费成仁能如姚广孝这般,他宁愿不要什么尚书之位! “姚大人不可妄自菲薄,殿下器重,日后重新入阁也是指日可待。” 听到这话的瞬间,素来不温不火的姚广孝似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眉头猛的一蹙,整个人甚至都带有几分惊恐。 见他如此,费成仁忙低声询问:“可是本官说错了什么?” “不是,在下想多了,是在下多想了。” 见姚广孝随意糊弄过去便打算离开。 费成仁忙摆脱身后众人,快步追了上去。 “姚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这.....” 见姚广孝环顾左右,似是忌惮什么般,迟迟没有开口。 费成仁语气一沉,正色说道:“姚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同为陛下效力,同被太子器重。” “你我自当互通有无,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罢了!”似是被费成仁这慷慨激昂的话打动,姚广孝沉沉叹了口气后,愈发低声说道:“太子殿下命秦晋二王统领锦衣卫,费尚书以为如何?” “嗯?” 提及这个,费成仁也猛的一怔。 方才在大殿上时,他只顾着明哲保身全然没有想到此处。 可如今被姚广孝提及,费成仁额上不免渗出一层汗水,就连呼吸也变的沉重了许多。 要知道。 吏部与锦衣卫职权有所重叠,自然有交锋的可能。 先前毛骧在时,独得天家信任。加之詹同这个吏部尚书性子温和,故而一直不曾有过较量。 可他费成仁却不似詹同那般无用! 他接管吏部以后,自然要重整旗鼓。 只不过..... 以皇子统领锦衣卫,这便足以说明,朱标压根就没有裁撤锦衣卫的心思。 相反,日后锦衣卫在朝堂中的地位势必会越来越高。 原本费成仁还以为,自己扳倒毛骧,打击锦衣卫。 这样文臣的地位便会高上许多。 日后他还能继续攻击锦衣卫。待时机成熟带着一众官员上书,请求朱标裁撤锦衣卫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进展顺利,文臣地位愈发上涨不说,他费成仁率领的清流一党也能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 可现在看来! 虽然他扳倒了毛骧,可对提高文臣地位,对巩固清流之名压根没有半分作用。 相反。 朱樉、朱棡统领锦衣卫,更让锦衣卫的地位愈发稳固了几分。 若没有锦衣卫,他费成仁身为吏部尚书,主管官员考核、升迁调度,本可以是一人之下。 可同样有监察百官的锦衣卫地位愈发稳固,不仅是从他所在的吏部分权。 甚至他想结成清流党派的计划,也会在锦衣卫的监视下变的格外困难。 “太子殿下莫不是......” 费成仁猛的一顿,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转向姚广孝低声道:“以皇子接管锦衣卫,莫不是太子不信任本官?” “费尚书慎言!” 听到姚广孝低声怒喝,费成仁忙改口道:“本官失言,本官失言。” “姚大人教训的是,本官失言。” 第331章 高处不胜寒 “尚书大人言重了。” 看着匆忙改口的费成仁,姚广孝面容温和,轻声打趣道: “若尚书大人愿意,那在下便多说几句。” “还请姚大人赐教!”费成仁目光急切,忙看向姚广孝。 “尚书大人,天家之所以设立锦衣卫,无外乎是为稽查官员,保证吏治清明。” “而大人所在的吏部,本就有监管吏制的权利。” “故而.....”姚广孝故意停顿数秒后,语调愈发低沉说道:“想要得太子殿下器重,想要吏部于朝堂的地位更上层楼,甚至说想要天家裁撤锦衣卫。” “那费大人于尚书之位任上,自当恪尽职守,断不可有半分私心。” “太子殿下拔擢大人,也是因大人敢于直谏,哪怕独得恩宠的毛骧也该当庭弹劾。” “一旦失了这份忠勇,想必大人盘算不成不说,甚至就连这尚书之位也不能久持。” “嗯.....”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费成仁不由深思了起来。 不过数秒过后,却见费成仁连忙开口道:“姚大人说的哪里话!为陛下办差,为太子殿下效力,本官自是要恪尽职守。” “本官忝列尚书之位,自是要以忠勇为先。况且本官也从没有半点私心。” 没有理会费成仁这套说辞。 姚广孝脸上严肃不改,饶有深意道:“言至于此,大人可自行斟酌!” 语罢,姚广孝大步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姚广孝大步离开的背影,此时费成仁心头却也是百感交集。 若没有姚广孝方才那番话,他费成仁继任吏部尚书之后,自是要提拔亲信党羽,逐渐壮大他们清流一派的声势。 只不过...... 姚广孝所言,当真有理。 朱标提拔他为吏部尚书,全因他胆敢弹劾毛骧,全因他中正持身,忠勇为国。 一旦失了这份忠勇,那朱标自然不会让他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久待。 可问题是,若想保持这份忠勇,保留自己清流之名。 那他还如何能提拔自己亲信,如何能进一步扩大清流一党的声势? 念及至此,费成仁只感觉自己进退维谷,无论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都是不行。 “尚书大人!” 就在费成仁左右为难之时,早先和他一起弹劾毛骧的众多官员快步赶了过去。 “费大人素有清流贤名,今大人主管吏部,乃国朝之幸,乃我等清流之幸。” 司广清微微挑眉,凑到费成仁跟前,语气玩味小声嘀咕道:“不如杏花楼一叙,我等亦要聆听尚书大人教诲。” 待司广清说完,众人相继朗声笑道。 “尚书大人的教诲,对我等来说如同甘霖,还望尚书大人莫要推辞啊。” “是啊,我等还等着大人教诲呢!” 听着几人嘻嘻哈哈的吵闹,还有那调侃意味十足的恭贺声。 费成仁眉头愈发紧皱了几分,心中也不断回想起姚广孝方才说过的话。 “尚书大人?” 当注意到费成仁始终闭口不言,司广清忙制止嬉闹的众人问道。 “可是有事让尚书大人忧心?” “倒是无事!” 回过神来的费成仁理了理官袍,看向面前几人严肃说道: “我等在朝为官,自然清廉恪尽职守。” “本官位列吏部尚书,所辖官员考核、升迁调度。因此自是要自警自惕,以防落人口实。” “今夜杏花楼本官便不去了,诸位还需尽兴!” 丢下这话,费成仁转身便朝身后走去。 而原本表情得意,就如同那吏部尚书之位是落在他们头上的司广清等人,此时看着费成仁离开的背影,无一不面露尴尬。 数秒沉寂过后,其中一人狠狠啐了一口,怒声骂道: “什么东西!” “如今暂代吏部尚书便已瞧不起我等?” “他怕是忘了弹劾毛骧,也有我等死谏的功劳!” 一时间,几人对费成仁翻脸不认人,上来便要与他们划清界限的做派大为不满。 让众人最为痛恨的,乃是费成仁偏要摆出那一副中正持世的清流模样。 虽说他们先前所谋,的确是用清流之名冠名他们的党派。 可事实上,他们谁不了解谁? 他们哪一个不是想借这清流之名得高官厚禄,得天家器重? 如今费成仁偶得拔擢,竟直接翻脸不认人。 全然忘了他们先前相互提携的约定。 “若是如此,明日朝会在下便弹劾他费成仁!” “沽名钓誉之辈,不信太子殿下能容他主管吏部!” “且慢!” 就在几人盘算着明日弹劾费成仁之时,司广清似想到了什么,忙出声劝阻道: “想到费大人应与难言之隐,诸位容在下拜访过后,再行决断。” “哼~” 安抚好众人后,司广清快步朝费成仁府邸走去。 实际上,他对费成仁这翻脸不认人的做派最为不满。 只因他身在礼部,而如今礼部尚书之位又是空缺。 但凡朱标就礼部尚书人选的问题问询吏部,只要费成仁将他名字往前推一推,那礼部的尚书之位自然非他司广清莫属。 也是因此! 对于费成仁上来便翻脸不认人的做派,司广清心中最为厌恶。 可为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他却只能寄希望于费成仁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 另一边。 坤宁宫内。 和各有心思,各有盘算,以及多半都是心怀忐忑的朝臣不同。 对老朱来说,散朝之后的头等大事,便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雄英呢?怎么不一起抱过来?” “父皇,雄英还在睡着.....” 常氏坐在餐桌对面,也不需行礼,只是微笑着回道:“小孩子睡得多,一天没几个时辰是醒的。” “父皇无需记挂雄英。” 微微颔首后,老朱瞥了眼旁边正喝着稀粥的朱标,冲常氏意有所指道: “咱和你娘年纪都大了,特别是你娘,前前后后操劳了一辈子。” “待标儿继位后,丫头你就是咱大明的皇后,也是时候该让你娘歇歇了.....” “咳咳....” 听到饭桌上老朱还要提及自己继位的事,朱标一个没留神竟直接被白粥呛到,重重咳嗽了起来。 “爹!我娘说了,饭桌上不谈国事。” “这算什么国事!”老朱很是不满的瞥了眼朱标,“等你继位以后,你被朝政烦身,丫头要斟酌后宫之事。” “咱跟你娘自然要替你们照看雄英!” 老朱脸上升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转向马皇后笑着说道: “妹子,你说说标儿继位是不是咱朱家的家事!” 闻言,马皇后轻轻颔首,也表示认同。 旋即。 只见老朱语气微沉,冲常氏再次问道:“丫头,你不会也跟这混小子一样,不知道体谅你娘的辛苦,不愿当着皇后主管后宫吧!” “儿媳自然不敢。” 知道老朱是在敲打朱标,常氏满脸笑容, 缓缓开口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儿媳都听父皇的安排。” “好孩子!好孩子!” “常遇春那莽汉能有你这么个明理的丫头,也算是他的福气。” “不像咱,当儿子的都不知道体谅他老子!” 看着老朱很是亲昵的将装着菜的碟子往常氏跟前推了推。 听着老朱那话里话外都是夹枪带棒。 此刻的朱标哪里还敢开口! 此时情形,眼前这三位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而自己在老朱口中,却成了那不知体谅父亲辛苦的不孝逆子。 不用想都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免不了老朱一顿数落。 而且马皇后和常氏也断然不会替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朱标就当没听见一般,自顾自低头扒饭。 也是见朱标压根就不接话,老朱眼眸转转,旋即看向朱标语重心长道: “标儿,你跟咱说实话,你是不是真打算推迟继位的事?” 当看到朱标脸上闪过一抹警惕,老朱忙笑着说道: “你继位之事本就是咱爷俩商量着来,与其让你联络朝臣,好一番谋划才推迟登基大典。” “倒不如你跟咱说句实话,咱也能替你省去那些个麻烦。” “标儿,你跟咱说实话,是不是已经有推迟登基大典的计划了!” 第332章 爹,您不是打算开天牢吧! 听着老朱那情真意切的询问,朱标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老爷子学会了!还知道钓鱼执法了! “爹!”朱标放下碗筷,收敛心中玩笑,一本正经道:“继位之事既然已定,若无大事自然不能更改。” “况且您刚刚也说了,儿子继位后,您也能清闲许多。” “仅凭体谅君父这一点,儿子就断无推迟继位的打算。” 看着朱标那一脸乖巧的样子,老朱知道计划落空,当即便冷哼出声。 而且对于朱标这话,老朱也是一个字都不信。 说没有推迟登基大典的心思? 糊弄鬼去吧! “爹!” 也是听到老朱那很是怀疑的冷哼,朱标语气愈发郑重,当即正色道: “难不成您还不信任儿子?” “难不成咱们父子竟相互猜疑到这种地步?” “咳咳.....” 朱标这话出口的瞬间,马皇后一个没留神竟也被呛了一下。 父子相疑? 不该这么严重吧! “爹!” “即便是您不信任儿子,可您跟看犯人一般盯着儿子,即便儿子有推迟继位的心思,也无计可施啊。” “别的不说,就说您在东宫安插了多少眼线,儿子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无济于事.....” “标儿!”将朱标上纲上线,而且越说越离谱。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爷俩相互猜疑,一个想要夺权,一个想要杀太子呢! 不等朱标说完,老朱余光看了眼马皇后,忙出言制止道:“标儿,咱自然是信你的。” “多谢父皇信任!” 当意识到老朱不想让自己说下去。 朱标几乎可以肯定,派人到东宫监视自己,马皇后绝对不知情。 而老朱不想让自己说下去,那自己偏偏要将所有事都抖出来! “爹!”朱标脸上悲痛不减,声音愈隆道:“您在东宫安插眼线,监视儿子的一举一动倒也罢了。” “只是像昨日那种有损天家威仪的事,可万万不能再有!” “毕竟您是皇帝,怎能跟个侍卫一般站在儿子身后。如果这事传扬出去,儿子岂不成了无君无父的悖逆之徒?” “是是是!”生怕朱标再抖出什么,老朱也顾不得体统,连忙应承下来,只希望朱标这张破嘴能够闭上。 “况且您乃九五之尊,昨日竟跟寻常侍卫一般,亲自敲臣子的门!” “爹,儿子有罪!” “均是孩儿不孝,这才让父皇做如此有违天家威严的行为!” 当看到朱标说着就要起身,甚至还打算继续延伸其深刻意义。 老朱一把拉住朱标的胳膊,生生将他按在了位置上。 “好了标儿,咱信你!” “爹....” “咱他娘的都说了,信你!” “你小子再敢胡说,信不信咱.....” 当看到老朱一时失态,竟直接爆出粗口。 朱标眼中上闪过一抹狡黠。 整个身体好似泥鳅般,逃过老朱的拉扯,往身后快速退了几步。 “难不成父皇是打算开天牢?”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罪不至此啊!” 老朱“.........” “娘,儿臣知错!” 当看到朱标一脸茫然,跟受到莫大的委屈一般看向马皇后。 老朱心头暗道一声不好,忙看向旁边的马皇后。 “妹子,咱.....” “标儿,丫头,你们先出去。” “是!” 听到马皇后发话,朱标心中大为畅快! 自己推迟登基大典的心思,压根就不用明说。 老朱方才偏要当着马皇后的面,再次问询自己,还设计套自己的话。 无非是想让马皇后教训自己。 如今! 看着老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尴尬模样,朱标心中自是一阵舒畅! 待走到门口,朱标故意顿了一下,似满是担忧般回头问道: “父皇,您不会真的打算开天牢吧!” “滚蛋!” “得嘞~” 待朱标前脚刚走出坤宁宫,老朱忙将目光转向马皇后道:“妹子,你可千万不能听标儿胡扯。” 第333章 青梅竹马,伉俪情深 “咱可绝没有开天牢的意思,咱最多不过教训一顿那小子!” “臣妾自然明白。” 听到这话,原本很是紧张的老朱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朱标这混小子也是真敢乱说,要知道天牢只羁押皇亲,开天牢比废储君可严重多了。 好在自家妹子没被那混小子哄骗! 就在老朱心中暗自庆幸之时,却看见马皇后面如静水,静静注视着他。 “妹....妹子....” “陛下,方才听标儿说,你在东宫安插了眼线?监视标儿的一举一动?” “嗯.....” “陛下还佯装东宫护卫,甚至还亲自叩响臣子大门?” “妹子,你听咱说.....” “哎呦,妹子,妹子!” ........ 门外。 直到听到殿内传来那无比熟悉的声音,朱标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常氏缓步朝东宫走去。 “兄长,父皇绝没有要开天牢的意思,而且父皇也并未猜疑兄长.....” 看着常氏一脸正经,生怕自己与老朱之间出现嫌隙,还忙不迭替老朱解释的样子。 朱标浅笑一声,拉起常氏的手温声说道:“孤与父皇不曾相疑。” “父皇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担心孤想法子,联系朝臣,推迟登基大典罢了。” “若不是朝中之事,诸将返京,外邦使臣抵京这诸多事情需要孤出面。” “不然的话,父皇定会将孤软禁在东宫,不准面见朝臣,直到登基大典结束。” 原本常氏就不担心朱标与老朱生疑,此时听到朱标这么说,她自然愈发心安了起来。 不过下一秒。 却见常氏表情神秘,还带着几分笑容凑到朱标跟前。 那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美眸一眨一眨,长长的睫毛扇呼扇呼扇,宛如一个好奇宝宝似的紧紧盯着朱标。 “兄长是不是已经有计划推迟登基大典?” “嗯?” “臣妾自然是了解兄长的!”常氏双臂环抱在胸,愈发骄傲说道:“但凡兄长不愿意的,定然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而且若是兄长没有推迟登基的主意,方才定然要向母后诉苦,好以此推迟登基。” “可兄长方才只是捉弄父皇,却没有让母后做主。” “想必!”常氏笑容愈发灿烂, 宛若窥探到了什么真相般,甚至有些得意说道:“兄长肯定有推迟登基的办法了!” “嗯.....” 看着常氏那一副调皮得意的模样,朱标似被感染,也不由笑出了声。 长久以来,朱标都被国事缠身。面见朝臣,处置朝政,朱标也不得不摆出一副深沉做派。 而这股子深沉就好似一道无形枷锁,牢牢压在朱标肩头。 而此时。 见朱标不语,常氏确信自己的猜测。心中得意的同时微微转身,宛若翩翩舞者滑到朱标身旁,从身旁抱住朱标的手臂。 而那倩影转动带出的阵阵香风灌入朱标鼻腔,少年场景宛若汹涌浪涛,激烈冲刷着朱标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朱标只感觉似是回到了少年。 在吴王府的后院,自己迎着常氏衣衫残留的香风,与她随意追逐,肆意玩闹。 天塌下来有自家老爹顶着,再大的事也和自己半点关系。 只是这眨眼数年,自己再不能向先前一般,当着吃了睡,醒了玩的懵懂少年。 国朝重担压在肩头,万万百姓联系己身。 纵然朱标天性带有些许肆意洒脱,可在储君的位置上,自己也不得不深沉持世。 “兄长?” “哦!” 听到常氏的声音,朱标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旋即语气轻快,漫不经心说道: “自是有了推迟继位的主意。” “父皇紧紧盯着,想让朝中大臣进言也是不能。” “只是徐叔他们马上就要抵京,推迟登基的计划,也要从这些返京将帅下手。” “原来如此!”常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父皇能盯住兄长,也能盯住京都朝臣,可徐伯那些将帅不在京都,父皇自然是盯不住。” “加上将帅刚刚抵京,自然要先拜见兄长,所以兄长也能和他们好好商议.....” “没错!” 朱标轻轻敲了下常氏的额头,缓步朝东宫走去。 此时的内宫过道。 一对少年夫妇并排而行,就好像在吴王府时,常氏抱着朱标的肩膀,时不时亲昵的凑到朱标脸旁。 而朱标也一改往日深沉,时不时看向自己这位青梅。 青砖绿瓦,红墙过道。 时不时响起这对妙人满是爱意的笑声。 此间深情,却也不输老朱与马皇后的伉俪情深。 ........ 东宫门前。 当看到太子妃抱住太子的肩膀,缓缓靠近。 等在门前的姚广孝连忙学着皇宫宫人的样子,将身子对着墙壁,视线也盯着墙角。 “姚爱卿可是有事啊?” 听到朱标语气轻快,甚至还称呼自己为爱卿。 姚广孝不知怎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却依旧不敢转身回道: “微臣来的不是时候,请殿下恕罪!” 看着姚广孝对着墙壁请罪,常氏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松开朱标手臂。 “殿下,臣妾先前回宫照看雄英了。” “好!” “恭送太子妃!” 待常氏走后,姚广孝这才转头看向朱标。 可让他诧异的是,在他心中奉若神明,胸有天地之志的朱标。 此刻竟依旧满脸笑意,默默注视着常氏离开的背影。 “殿下与太子妃情谊深厚,当真乃神仙眷侣,让人羡慕。” “自然。”朱标笑容不减,随意回道:“孤与常妹尚在襁褓时,便被母后、被将帅夫人一起照看。” “此间情意,自然非寻常夫妻能比。” 直到常氏走出视线,朱标这才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姚广孝。 “你这贼和尚,先前出家时吃肉、喝酒一个不落。” “如今既已还俗,可有喜欢的姑娘,孤或可给你赐婚。” “殿下饶命!” 朱标话音刚落,姚广孝就跟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忙开口拒绝道: “殿下饶命,微臣曾推演过自身命格。臣乃三世孤寡,绝无娶妻之可能。” “与其拖累良人,殿下倒不如给臣个恩典,待到国朝大定之时,准臣继续修行。” 看着素来洒脱随意,饶是天大的事摆在眼前都一副宠辱不惊模样的姚广孝。此刻提及娶妻就跟要他命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朱标遂即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毕竟对姚广孝这样的人来说,心中只能容下自己的抱负。 那些个儿女私情对他来说,亦如洪水猛兽,只恐怕躲的不够远。 “此次拜见可是有事?” “启禀殿下!”姚广孝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臣已与费成仁谈论一番。” “此次特来请示殿下,接下来该当如何?” 第334章 东宫小朝廷 “嗯。” 朱标应了一声,缓步朝正殿走去。 也是见朱标收起脸上笑容,那一双眸子再次深邃起来。 姚广孝这才觉得心安许多。 毕竟在他看来,无论是佛道儒哪一家,沉迷儿女私情都会让人变的晦暗蠢笨。 “刘保儿,传孤令旨,命费成仁携带礼部官员名册进宫。” “召秦晋二王。” 不多时,朱樉、朱棡快步走入东宫。 不用朱标开口询问,朱樉当即便禀告道: “大哥,今日朝会散去,费成仁、司广清一干人等打算到杏花楼庆祝。” “然....” 朱樉看了眼姚广孝,继而说道:“然,费成仁与姚广孝谈论过后,似是有所觉悟。故而与司广清等人划清界限。” “臣弟方才便打算进京禀告,只不过司广清不依不饶,追到费成仁府上。” “此刻,二人正在似是在计划着什么。” “姚广孝所为,乃孤授意!”朱标随意应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不用想都知道,司广清定是为礼部尚书一事拜访费成仁。 朱标甚至有些好奇,与司广清谈论过后。 礼部尚书的人选,费成仁还会不会推荐其好友司广清。 不多时。 费成仁快步走入皇宫,走到东宫门外。 而看着眼前巍峨庄严的太子东宫,费成仁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要知道,能被朱标召来东宫议事的,或可说都是太子近臣。 非太子格外器重,绝无此等殊荣。 念及至此,费成仁很是庄重的理了理身上袍服,抬腿便朝东宫走去。 “臣费成仁,拜见太子殿下,见过秦王、晋王殿下。” “赐座!” 当看到秦王朱樉、晋王朱棡还有姚广孝都站在一旁。 不等刘保儿将椅子搬来,费成仁忙推辞道:“臣德才浅薄,不堪落座。” 语罢,饶是自己官阶比姚广孝要高,可费成仁依旧站在姚广孝身后,只当朱标反问这才回话。 见他如此,朱标清了清嗓子,语气平静出言打趣道: “费卿这身新制紫袍倒是合身,其上仙鹤栩栩如生,比詹同穿时更为气派。” 纵然朱标语调平和,语气大有漫不经心之意。 可听到这话的瞬间,费成仁却是心头巨颤,忙快步走到正堂中央。 要知道。 吏部尚书着紫袍,上印仙鹤图案。 而吏部侍郎多着红袍,其上只能是孔雀。 更为重要的是,一套官袍制作极其繁琐,需多名擅织者数月才能完成。 然而今日朝会,朱标方才任命他为吏部尚书,而且还只是暂代。 可不到两个时辰,他费成仁却身着紫袍,仙鹤图案的官袍。 如此,未免显得有些急功近利。 “回禀殿下!” 明白朱标看似在夸奖他官袍得体,实则是在敲打他。 费成仁忙拱手回禀道: “吏部干系官员任免,尚书之位不可空悬日久。” “殿下赏识,命臣暂代尚书一职,怕也有安定朝臣的意思。” “故而,臣散朝之后便前往户部,命人找出先前旧制官袍穿在身上。如此也不辱没殿下赏识之恩,也不失朝臣体统。” 待费成仁说完,朱标微微颔首。 “孤并无问责之意。” “孤早知费卿有清廉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嗯.....” 听到朱标突如其来的夸奖,费成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数秒过后,他便也反应了过来。 “些许虚名,臣倍感惶恐。” “只是一套全身官袍价抵数百两。百两银子,足够京郊百姓三五年口粮。” “购房置地,也能换来不少。” “此套官袍虽有些陈旧,可臣穿来也算合身,不如省下百两,恩济百姓。” “呵~” 听到费成仁给个台阶就顺杆爬了上去,朱棡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三弟?” “咳咳。”朱棡出班,沉声道:“臣弟受益良多,故而失态。” 见朱标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朱棡知道自家大哥是故意抬举费成仁,故而毫不吝啬夸奖道: “臣弟平日喜好诗书,若遇孤本,愿千金以求。” “然费尚书一番话,让臣弟大为受益。” “千金若换米面,足够一村一族数年食用。” “若用来购置田地,也能让不少百姓之家自给自足。” “以诗书与惠民之策相比,臣弟惭愧!” 当听到晋王朱棡都对他称赞有加。 费成仁隐下心中喜悦,忙恭敬说道:“晋王殿下谬赞了。” “殿下喜好诗书,素有贤名,也多有爱民之心。微臣远不能及。” “只是微臣愚钝,孤本诗书与臣来说,如同金石入厕。” “若有殿下才学之万一,莫说千金求孤本,臣舍去性命也要一观。” 一时间,费成仁也不见外。 于东宫正堂和朱棡商业互吹了起来。 而这二人相互称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恰逢知己,惺惺相惜! “好了!” 朱标面带微笑,冲朱棡、费成仁道: “晋王喜好诗文,节约日常用度以购买诗文,倒有书生好学之气。” “而费卿乃朝臣二品,主管吏部,自是清廉持世,中正持心,为人稳重。” “你二人!都乃孤之得力臂助。” “太子谬赞,微臣惶恐.......”费成仁心情愉悦,很是轻松回道。 原本来东宫禀告时,他心中还有些忐忑。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朱标的东宫小朝会,氛围竟是这般融洽。 隐约间,费成仁只感觉自己已然和太子朱标,以及秦王、晋王打成一片。 也就在费成仁暗暗松一口气时。 却听朱标突然问道: “礼部尚书,费卿可有人选?” 第335章 蓝玉抵京 “有!” 早已准备多时的费成仁忙将几份名单递上去。 “礼部郎中邹磊,龙凤元年入仕,资历颇深。其人任时,恪尽职守,更为勤勉,可堪大任。” “员外郎邵平,为人机敏。先前殿下总理恩科,首创工试,礼部唯邵平一人大为赞扬。” 朱标右手微微捻着腰间玉牌,有些不满意道: “邹磊已过知天命,年事已高。尚书之任不可常替,故而不妥。” “至于员外郎邵平,稍显稚嫩,难当大任。” “费卿,可还有人选?” “还有两人!” 费成仁似早已料到朱标会对邹磊、邵平不满意似的,当即便开口回道: “一为高启,高夫子。” “一为詹徽,詹公子。” “高夫子颇有资历,精通典籍。接下来礼部不仅要举办诸多庆典,还有外邦使臣觐见。想来高夫子任职礼部尚书,定能周全处事。” “而詹徽公子家学渊源,如今恰负责殿下迎娶侧妃之事。任詹徽公子为礼部尚书,众人定无非议。” 接过费成仁递来的奏报。 朱标来回翻看着高启、费成仁的履历,官声。 片刻过后,朱标缓缓抬头看向费成仁道: “与邹磊、邵平相同,高启、詹徽一人年事已高,一人太过稚嫩,并非最佳人选。” 朱标微微一顿,继而说道: “孤听闻礼部侍郎司广清可当大任.....” “殿下,此人万万不可!” 不等朱标说完,费成仁当即开口否认。 “司广清洞悉皇家仪典,筹备诸多庆典自是无虞。” “然此人偏执,独好清名。外邦使臣进京等诸多事宜恐其不能妥善安排。” “加之明年恩科还需再开工试,司广清深究圣人学说,恐不能礼遇工科士子。” 倒不是费成仁与司广清有什么私怨。 相反,司广清乃是他亲朋故友,乃是那所谓的清流一派中,与他最为交厚的。 而且! 在朱标召见的令旨传来时,司广清恰好正在他的府上。 所言也是为了让他推举其为礼部尚书。 只不过..... 先前姚广孝的话,也算提醒了费成仁。 按说吏部尚书的位置,詹同比他更为合适。朱标让他暂代吏部尚书,无非是看中他敢于直谏,为人中正的贤名。 若是此时他举荐自己好友司广清,那在朱标看来便是失了中正。 司广清或许依旧能任职礼部尚书,而他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定然坐不长久。 更重要的是,眼下毛骧虽死,但锦衣卫尚未被裁撤。 费成仁不相信司广清到他府上说过的话,传不到朱标耳中。 “殿下,司广清或有贤才,只不过仍需历练。礼部尚书之位,当有更合适的人选。” “所言不错。” 朱标微微沉吟,缓缓点头。 “可惜,可惜我大明官员渐到青黄不接之时。” “老先生们虽堪当大任,只是年事已高。” “青年一辈也有贤才,但仍需磨炼。” “如今.....” 将手中玉牌放下后,朱标似有些困难般,最终下了决断。 “擢,高启暂代礼部尚书,詹徽为三品礼部郎中。” “殿下英明!” 就在费成仁拱手高唱之时,一声很是豪迈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末将蓝玉,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蓝玉,拜见太子殿下!” 听到蓝玉的声音,朱标猛的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门外跑去。 也是此时。 只见蓝玉身形如电,刚跑到朱标跟前便要下拜。 可一路疾驰,大腿内侧、连同屁股早已磨烂。 蓝玉刚想屈膝便感觉双腿一软,整个人便要摔倒在地。 “快起身!” 朱标上前两步,双手扶起蓝玉,没让他摔倒在地。 阔别数月,骤然相见。 看到蓝玉的一瞬,朱标心中竟也有些惊喜。 “竟回来的如此快,孤还以为要到年节才能相见!” “回禀殿下!” “殿下召诸将回京的令旨一到,末将安排好军中事宜,当晚便坐船前往渤海。” “应是上天得知末将归心似箭,一路疾风相送,次日便抵达渤海港。” “全赖陛下圣德昭昭,殿下英明齐天,末将一路顺畅,这才有幸今日抵京,这才有幸早几天见到殿下!” 蓝玉嘴角高高扬起,看着朱标咧着嘴无声大笑。 也是被蓝玉这么一说,朱标这才注意到。 此刻蓝玉的嘴唇上积攒着厚厚一层尘土,脸上更是灰斑点点。 身上的铠甲似是被风尘镀上了一层,伸手触摸甚至有指甲的厚度。 “来人!为梁国公打水!” “梁.....梁国公?” 看着蓝玉那瞠目结舌的样子,朱标笑容不减,亲自拿起手巾沾水拧干,递到蓝玉手上。 “不错,正是梁国公。” “你蓝玉颇有军功,孤还不能进你国公之位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 蓝玉刚要下拜拒绝,朱标再次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殿下,高丽未灭,倭国未除,进臣国公为时尚早。” “而且.....” 蓝玉微微一顿,脸上表情也很是复杂,隐隐之中甚至有些自责说道:“殿下灭北元之功,末将未能相随,此乃末将平生一憾。” “待尽除高丽、倭国贼子,殿下再行拔擢末将,方能安定人心!” 听到蓝玉这番话,朱标倍感意外的同时,也觉很是欣慰。 一别数月,蓝玉竟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要知道,先前的蓝玉可是桀骜不驯的性子。 除了老朱、除了自己,除了已故的开平王常遇春。 饶是冯胜、邓愈这两位国公,蓝玉也并非打心底里信服。 若换先前听到自己要进他国公之位,蓝玉自然是乐呵呵答应下来。 军中、朝中谁敢反对,这莽夫定然也要打上门去。 可现在! 朱标还真没想到,桀骜如蓝玉这样的人,竟还有自谦让爵的一天。 “来人!取孤常服、内袍,为梁国公卸甲。” “快去请太子妃,言说梁国公抵京。” “殿下.....” “进爵一事暂且不提。”朱标打断蓝玉,继续说道:“一路疾行,怕是双腿都磨烂了吧。” “是......” “传医官前来。” “传令备膳。” 朱标拉着蓝玉的手臂,继续说道:“你还未曾见过雄英,先去后殿,孤即刻便到。” “殿下,末将一身风尘,怕冲撞了小殿下,不如.....” “刘保儿,速命人打来热水。” “待梁国公见过太子妃后, 就在东宫盥洗,将孤内袍、常服给梁国公穿上。” “殿.....殿下,这万万不可啊,末将....末将乃是外臣,安能在东宫更衣.....” “没那么多规矩!” 朱标笑容不减,看向蓝玉温声说道:“你乃常妹娘舅,那便是东宫的长辈。长辈在家洗漱换衣有何不可!” “可.....” “快去吧,待梳洗完毕,一同用膳。” 见朱标态度很是坚决,蓝玉无奈,只好在刘保儿的带领下朝后殿走去。 路过朱樉、朱棡的时候,蓝玉也是恭敬行礼,简单寒暄后这才告退。 “费卿!” 朱标转向费成仁道:“回去之后便给高启、詹徽送去令旨诏书。” “臣遵令。”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几人退下。 而刚走出东宫大门,费成仁眉头微皱,忙凑到姚广孝身旁低声道:“姚兄,殿下此举未免有失体统吧!” 第336章 不粘锅 “嗯?” “即便殿下看重永昌侯,可进位国公之事安能提前告知?” “况且说到底蓝玉也只是臣子,他又安能于东宫换洗,安能着太子内袍、常服?” “内外有别,君臣有分,蓝玉身为外臣于东宫换洗,此乃大不敬之罪!” 看着费成仁表情憎恨,刚出东宫便开始大放厥词。 姚广孝非但不以为意,心中甚至还多了几分轻视。 实话说,朱标对蓝玉的恩待的确过重。 东宫换洗,着储君内袍也的确失了礼制。 可这费成仁方才当着朱标的面闭口不言,刚出东宫却又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姚广孝又岂能不明白费成仁的小心思。 他无外乎是不想放弃刚猛直谏的美名,但是又不想惹得朱标不悦。 微微清了清嗓子后,姚广孝温声宽慰道: “费尚书莫要小题大做,殿下与永昌侯不仅有姻亲相连,更是君臣相知。” “若按百姓之家,永昌侯的确是东宫的长辈。长辈在晚辈家中换洗,有何不妥?” “天家、百姓自有分别!”费成仁声音愈隆,高声反驳。 见他这副样子,姚广孝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 “天家、百姓自有分别,只是永昌侯驻守高丽数月,一路疾驰只想早些拜见殿下。” “若此时大人已礼法体统进言,岂不是扫兴?” “况且大人方才也看到了,殿下对永昌侯何等亲近?此份君臣之情,当与陛下、信国公、魏国公相同。” “难不成陛下恩待两位国公,大人也要出面劝阻?” “嗯......”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费成仁面色尴尬,竟也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若真是老朱恩待徐达、汤和二人,即便有违礼制,可其他臣子谁敢多说半个字? 人家老兄弟们一起团聚,但凡文臣、言官多说什么。 往小了说,那是不识时务,扫皇帝、国公的兴。 往大了说,那是挑拨陛下与国公重臣之间的情谊。 想到这里,费成仁一时无奈,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只可惜,陛下看重开国勋贵,太子重视永昌侯。” “我等文臣,却无一人能有此殊荣......” 话未说完,费成仁当下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就在他想着在说什么,好找补一二的时候。 却见姚广孝毫不在意道: “陛下重视信国公、魏国公,乃两位公爷素有战功,又为人谦逊。” “殿下看重永昌侯,无外乎也是如此。” “功劳、人品足够,自是能被天家看重。” 姚广孝微微一顿,转而冲费成仁饶有深意道:“想必大人日后,定能有如此恩待。” “姚大人说笑了。” 两人随意说着,便也走出了皇宫。 只不过费成仁刚到吏部,却见司广清早早等在院中。 一想到未进宫前司广清的请求,费成仁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整理好情绪,面带春风笑盈盈走了过去。 “司兄可是在等小弟?” “费尚书!” “司兄,屋内小叙。” 待二人走进房间,也是在费成仁关闭房门的瞬间,只听司广清迫不及待问道: “费兄,礼部尚书的人选可是在下?” “这....唉!” 看到费成仁重重叹气的同时,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司广清似是不愿相信般,小心问道: “可是殿下并未问询礼部尚书的人选?” “司兄先前猜的没错,殿下召我,的确是为了问询礼部尚书的人选。” “那为何......” 言至于此。 原本一脸急切甚至对费成仁有几分奉承之意的司广清,此刻眸光微滞,隐隐之中带着几分凶狠问道: “可是费尚书未曾推举在下?” “司兄当真如此看我?” 费成仁猛的回头,迎着司广清的目光,悲愤说道: “若司兄得礼部尚书之位,明日主持恩科,自能为我清流选拔更多人才。” “司兄若得尚书之位,更是能与小弟同进同退,也能与小弟相互助力。” “司兄!” 费成仁拖长嗓音,表情真挚,温声开口道: “小弟比老兄你,更希望司兄能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听到这话,饶是司广清心中有怨。 可费成仁那情真意切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假装。 此时若他再纠结于此,恐怕也是失了格局,甚至还会与费成仁交恶。 “那殿下命谁担任礼部尚书一职?” “高启,高夫子!” 听到高启的名字,司广清默默叹了口气。 “若以高夫子为礼部尚书,那在下也无怨言。” “毕竟资历、功劳,亦或是说精通仪典,满朝臣工无人能出其右。” 实际上,司广清哪里有这么容易罢休。 他不过是觉得高启年事已高,纵然暂代礼部尚书,想来也不能持久。 加上方才费成仁所言,司广清毫不怀疑他会协助自己坐上礼部尚书之位。 所以只要此次的礼部尚书不是詹徽,司广清依旧认为,那礼部尚书的位置,迟早都是他的。 “尚书大人,高启高夫子门外求见!” 第337章 打脸,左右不是人 “高启?” 听到来人竟是高启,费成仁身体一颤,忙冲门外喊道:“本官尚有要事,让高夫子暂去礼部。” 还真不是费成仁摆文臣之首的架子。 只是现如今司广清尚在,他方才对司广清的那套说辞中言明。 高启能任职礼部尚书,乃是朱标圣心独裁,并非是因他推荐。 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敢对司广清编这个瞎话。 也是因为费成仁笃定,高启这位老臣不会因区区礼部尚书之位便上门道谢。 毕竟现如今的高启虽未在六部,可他的官职也在正二品。 同为正二品礼部尚书,对他来说并非是拔擢升迁。 而且担任礼部尚书自然需要处理礼部一部事务,对高启来说这压根不算是个好差事。 本以为高启背地里不戳他脊梁骨都算谢天谢地了,可费成仁怎么也没想到,此时高启竟在门外求见...... 无论高启是来道谢还是来问责,总之决不能让司广清知道高启出任礼部尚书,乃是因他举荐。 “司兄,我先去打发高启离开......” “倒是不必,下官正好要返回礼部,恰好与高夫子同行。” “不可!”费成仁猛的提高音量,连忙出声阻止道,“司兄稍坐,本官去去便来。” 本想将司广清留在房中,无论高启是来问责还是来道谢,在门外将他打发走便是。 可让费成仁没想到的是。 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却见房门突然打开。 紧接着姚广孝带着高启、詹徽二人快步走了进来。 “费尚书,高夫子特意登门道谢,为何闭门不见啊!” “这.....” “同来道谢的还是詹徽詹公子!” 姚广孝看了眼堂内坐着的司广清,旋即冲高启、詹徽二人朗声说道: “多亏费尚书举荐,殿下这才任命高夫子出任礼部尚书。詹公子也得拔擢,出任三品郎中。” 听姚广孝说完,费成仁表情尴尬。 即便他没有回头,但却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身后司广清那不善的目光。 情急之下,费成仁忙看向高启、詹徽开口道: “高夫子,詹公子,二位出任礼部,并非本官推荐,全是太子殿下圣心独断。” “本官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二位不必道谢。” “还请二位暂去礼部,任命诏书即刻送到。” 听出费成仁有意让他们赶紧离开。 看着身后那司广清面色铁青,坐在位置上,压根不来拜见高启。 姚广孝基本上已经能够猜出,费成仁在司广清面前定是另外一套说辞。 此时急着打发高启、詹徽离开,恐怕也是想着尽快安抚司广清。 可既然明白费成仁的小算盘,那姚广孝自然不能让他如意。 “高夫子,小詹公子,方才在下与费尚书同在东宫。” “费尚书于太子跟前,可是极力推荐你们二位。” “而且!” 姚广孝转向詹徽,郑重说道: “于殿下御前,费尚书极力推荐詹公子任礼部尚书。” “饶是殿下也思虑良久,最终认为詹公子资历尚浅,这才改任公子为礼部郎中。” “殿下英明!在下的确尚需历练。” 詹徽一脸感激,转向皇宫的方向郑重拱手。 毕竟姚广孝这话说得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朱标乃是认为詹徽资历尚浅,这才调高启为尚书。 而拔擢詹徽为三品郎中,其意自然是想让他将来接替高启,担任礼部尚书。 只不过..... 也是明白姚广孝话中深意,正堂坐着的司广清当即起身,大步走到费成仁跟前。 “费尚书持身中正,举荐高夫子,举荐詹公子出任礼部,当真恪尽职守!” “如此,下官便先告辞了。” 见司广清表情阴沉,转身便要离开。 费成仁忙高声制止道:“司兄且慢....” “当不起尚书大人一声司兄,大人为国举才,平衡六部。” “将来定然我朝头号重臣。” “尚书大人留步,在下告辞!” 也不管费成仁还打算说些什么,司广清强压心头怒意,大步朝门外走去。 如今情形已然十分明白了。 这费成仁说的天花乱坠,甚至还保证将来举荐自己担任礼部尚书。 可实际上! 这王八蛋说一套做一套,到了太子朱标跟前又他娘的是另外一套。 如此做派,当真首鼠两端。 所谓的清流一党,自然不能再与其党同。 明日! 他司广清明日便会同其他清流官员一同弹劾费成仁! 看着司广清大步离开的身影,费成仁隐隐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当下既然已经得罪了司广清,那拆东墙补西墙,自然要好好拉拢高启、詹徽二人。 毕竟司广清已经离开,他说话自然不需再顾及什么! “高夫子,詹公子。”费成仁看向二人,很是熟络道:“二位乃太子殿下器重之臣。” “如今列职礼部,不全因本官举荐,更是两位大人德才兼备,得太子垂青。” “那是自然。” 见司广清已然离开,目的也已达成。 本就不想前来道谢,还是被姚广孝拉着过来的高启,自然不愿与费成仁继续饶舌。 应了一声后,高启顺着费成仁的话,沉声说道: “全赖太子殿下青眼相待,若不然老朽只能忝居高位,得朝廷俸禄奉养却无用武之地。” “嗯.....” “多亏了费尚书,老朽这才不用白拿朝廷俸禄,这才有为国效力之途。” “这.....” “既然如此,老夫便前往礼部。” “高夫子.....” “尚书大人不用送了!” 没有给费成仁套近乎的机会,高启说完便带着詹徽便朝门外走去。 而此时的费成仁却是一脸茫然。 如今看来,司广清、高启这两边他算是全都给得罪了。 毕竟方才高启那话明面上是在感谢他,可实际上却全是责怪。 想来也对。 高启原本就是二品闲职,如今任职礼部尚书依旧还是二品,而且还要负责诸多事务,还要承担责任。 这么说来,高启能感谢他才是见了鬼了! “费尚书息怒,高夫子性子素来刚直,还望尚书大人莫要见怪!” 看着费成仁那左右不是人的尴尬模样。 姚广孝依旧满脸笑意,似是打算邀功般笑盈盈道: “不过尚书大人今日可算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刚出皇宫,在下便去拜访高启、詹徽,言说乃是费尚书在太子殿下跟前举荐。” “而且高启那老书生原本还不以为意,亏得在下极力劝说,他这才同来吏部,亲自登门向尚书大人道谢!” 费成仁强压心头骂娘的冲动,压低了嗓音冲姚广孝重重说道: “若是如此,那本官可真要好好谢谢姚大人了!” 第338章 赖着不走 “尚书大人客气了,都是在下应该的!” 知道费成仁很想冲自己破口大骂,但碍于情面,此时还是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冲自己沉声道谢。 姚广孝心头玩心大起,紧跟着问道: “尚书大人似乎不太满意。” “难不成是在下好心办了坏事,乱了尚书大人的谋划?” “你......” 看着姚广孝那一副人畜无害的茫然模样,费成仁险些没忍住,直接动手! 什么叫好心办坏事! 费成仁几乎可以断言,姚广孝这王八蛋压根就没安好心! 只不过话未点透,他还真不好撕破脸皮。 “倒也不是。”强压心头不爽后,费成仁默默叹了口气,沉声道:“姚大人有心相助,也是本官之幸。” “只不过大人来的不是时候。” “哦?”姚广孝故作不知,等着费成仁继续开口。 “姚大人有所不知,本官与礼部侍郎司广清素来交厚。” “先前太子殿下召见的令旨传来时,司广清就在本官府上。” “而司广清也是希望太子问询礼部尚书人选时,本官能够举荐他......” “原来如此!”姚广孝立时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 不过片刻过后。 却见姚广孝满脸自责,很是小心问道: “那方才司广清是在与尚书大人......” “不错,正是问询礼部尚书的人选。” 此话一出,姚广孝连连致歉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看来当真是在下好心办了坏事。” “尚书大人所言不错,在下当真来的不是时候。” “不如这样!” 姚广孝一脸真挚,忙开口说道:“在下这就去拜访司广清司侍郎,就说大人在殿下跟前,也曾极力推荐他为礼部尚书!” 此话一出,费成仁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他甚至不清楚,姚广孝是把他当成傻子,还是把司广清当成傻子! 方才高启在时,姚广孝口口声声说自己极力推荐高启,甚至还推荐詹徽。 就算司广清真的是傻子。 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自己压根没有举荐他为礼部尚书的意思。 当看到姚广孝说完便要朝门外走去,俨然一副极力挽回的知错就改模样。 即便此刻费成仁想将姚广孝生吞活剥,可明面上却还要宽慰他几分! “姚大人且慢。” “尚书大人,此事因在下而起,在下自当极力补救。” “罢了。” 费成仁微微摆手,心累之下有气无力道: “本官推举高启高夫子为礼部尚书,也并未有半分私情掺杂其中。” “而司广清的确不堪尚书之位,本官一心为公,顾不得那许多。” “尚书大人当真乃臣子表率!” 此时在费成仁听来,姚广孝的吹捧反而是在取笑他。 取笑他既没有讨好高启,反而还得罪了司广清。 恨只恨姚广孝无官无职,全因朱标器重这才能位列朝堂。 即便自己有心报负他,也是无处使力,不知该从何处弹劾。 “姚大人,本官还有吏部事务要处理。” “若大人有事,就先回吧.....” “无事!” 不等费成仁说完,姚广孝当即道:“在下无事,今日只想留在吏部,好好学学尚书大人的中正之气。” “嗯.....” “可吏部还有事务需本官处理。”费成仁再次下达逐客令。 毕竟送走姚广孝后,他还打算去寻司广清。 费成仁很清楚,自己想坐稳吏部尚书的位置,自然需要让朱标满意。但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便是需要司广清等人助力,需要不断扩大清流一党在朝中的影响力。 只有这样,他才能坐稳吏部尚书的位置。 他才能身居高位,屹立不倒。 若是没有清流的影响力,一旦朱标哪天对他厌烦,压根都不需顾及什么,便能随手将他替换。 “姚大人,本官还有事要处理,还请大人.....” “无妨,大人尽管处置,在下不说话便是了。” 见姚广孝说着竟找了一处位置直接坐下,甚至还悠哉悠哉品茶。 费成仁当真没想到,这姚广孝竟真能赖着不走! “姚大人!你并非我吏部中人,在此多有不便吧。” “尚书大人急着送客,可是要出吏部找什么人?” “这.....” “尚书大人!” 见火候到了,姚广孝眼眸深邃,看向费成仁意味深长说道: “大人想寻司广清,可想好要说些什么?” “本官何时说过要去寻司广清.....” 没有理会费成仁的否认,姚广孝自顾自道: “在下为大人想好了说辞。” “高启、宋濂,素以博学着称,堪称天下读书人之表率。” “大人推举高启为礼部尚书,也是为借机拉拢高启。” “为清流一派,扬名!” 听到清理一派这几个字,费成仁心头猛的一颤。 他自认为隐藏极深。 而且现今清流一党尚未成型,人数也不过他与司广清等不到十人。 真要说起来,他们几人本就不是清流,更不够资格称之为朝堂一党。 所谓清流党,不过是他们抱团取暖,想进居高位的托词罢了。 “姚大人说笑了,我朝官员尽皆清流中正之臣。” “陛下圣德,殿下英明,朝中官员无需结党,更不敢结党。” “那所谓的清流党,不知道大人是从何处听说,本官却是全然不知。” 见费成仁还跟自己装糊涂。 姚广孝也不多说,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见他如此,费成仁忙从身后问道:“姚大人打算离开?” “自然!” “在下本想搏一搏清流之名,既然尚书大人不知什么清流党,那在下自然同大人无话可说!” 第339章 加入清流党 听姚广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是要加入清流一党。 一时间,饶是费成仁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如今姚广孝的处境的确有加入清流党,为自己在朝堂上加码的理由。 毕竟他在朝中无官无职,一应荣辱均依靠朱标对他好恶。 若有职务,纵然朱标一日不喜,也不至于当日便被罢黜。 依照常理来说,姚广孝的确需要加入清流一党,为自己在朝堂上增加分量。 可话说回来。 姚广孝深得朱标信任,若他只是替朱标打探清流党的虚实。 那自己贸然承认清流党确有此事,岂不成了不打自招? 也是在费成仁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却见姚广孝已然打开房门。 那抬腿便走的架势,甚至压根没打算给费成仁开口的机会。 “姚大人!” 就在姚广孝一只脚已经踏出大门之时,费成仁忙从身后喊道: “姚大人且慢,本官虽不知我朝有什么清流一党。” “可本官知道,有些官员以古之清流为楷模,持身自省。” “哦?” 见姚广孝停下脚步,费成仁快步上前,待走到姚广孝身旁后缓缓合上房门。 “方才听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要加入那清流党?” “并不尽然。” 姚广孝眉眼微垂很是淡然的理了理身上衣袍,旋即语气倨傲缓缓说道: “若那所谓的清流党势单力薄,在下自不愿与其为伍。” “若他们中人当真在朝中占据高位,在下自然愿意投身其中,谋一个锦绣前程。” “大人说笑了。”费成仁很是警惕的看了眼姚广孝,“大人深受太子殿下器重,虽无官身可却能一步登天,直入内阁。” “此番恩宠,多少朝臣求都求不来。” “大人还说什么锦绣前程......” “那如今!在下可是阁臣?” “嗯......” 听到姚广孝语气冰冷,当即打断。 费成仁也是无言以对。 下一秒。 只见姚广孝那原本很是和善的脸上竟挂满寒霜,一对三角眼眸此刻也迸发着骇人杀意。 “所谓器重,不过家奴耳。” “身家性命,全系一念之差。” “毛骧的例子就在眼前,难不成在下想要自保都不能?” 听到这愤愤之语,费成仁只感觉一阵心惊。 姚广孝这话哪里是对朱标心怀不满,这分明是对朱标憎恨到了极点。 也是难怪。 毕竟姚广孝也是有才,可朱标只给他看不见摸不着的荣宠,却不给他实质性的高官厚禄。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心有不满。 若是他费成仁有姚广孝这般大才,朝廷若不许高位,他宁愿待价而沽,故作归隐以抬高身价。 “既然姚大人以为在下乃是那所谓的清流一党,为何大人还带高启前来,设计挑拨本官与司广清?” 见费成仁依旧谨小慎微,此时还不愿承认自己乃是清流一党。 姚广孝冷哼一声,语气愈发不屑说道:“礼部当真能落到司广清手中?” “莫说宋濂、高启等老臣还在。” “朝中新贵亦有詹徽、谢全,还有已经入阁的铁铉、马虎挡在司广清身前。” “这礼部尚书的位置,怎么轮也轮不到司广清的头上。” “嗯.....”费成仁微微沉吟,心中只感庆幸。 好在当时在朱标面前时,他没有推荐司广清。 正如姚广孝所言,无论是出于朝臣资历,亦或是论及对礼教仪典的了解程度,宋濂、高启都比司广清合适太多。 若是打算培养可用之才,谢全、铁铉还有詹徽都比司广清更加合适。 倘若他当时真的举荐司广清,朱标必将他视为以私废公的佞臣。 到那时,非但司广清坐不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他费成仁这吏部尚书的帽子,很快也要被朱标摘走。 “在下本以为大人乃我朝清流领袖,这才带高启、詹徽二人前来道谢。” “哦?” “尚书大人!”姚广孝语气微沉,愈发正色说道:“若大人当真乃清流领袖,今与高启、詹徽二人交好,难道对清流一党不是天大的好事?” “高启素有才学,乃天下士子之楷模。” “詹徽少年得志,是多少士子向往之标杆。” “若这二人也加入清流一党,清流党在我朝中,必然名声大噪!” “与其承担风险,举荐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倒不如将原本就至关重要的朝臣一并吸收进来。” “尚书大人,在下说得可对?” “对....对.....” 费成仁一时有些愣神,连连点头认同。 姚广孝说得那无足轻重,压根扶不起来的棋子,便是司广清。 而本就至关重要的朝臣,便是高启、詹徽二人。 若真能吸收高启二人为清流党,司广清完全可以沦为一枚弃子! “只可惜!” 就在费成仁连连点头,心中暗暗敬佩姚广孝超人才智之时。 却听姚广孝似有失望般,沉声说道: “只可惜在下目光短浅,竟将大人视为清流领袖。” “如今看来,大人果真并非清流之人。” “姚大人.....” “只不过!” 不等费成仁开口,只见姚广孝表情猛的凶狠,继续道:“在下意图加入清流一派,还望大人守口如瓶。” “若此事传到太子耳中,在下非但不会承认,反而还会将大人视作仇敌!” 听出姚广孝话中的威胁之意,费成仁虽有那么一瞬间的恐惧,但更多的则是惊喜。 姚广孝深受朱标器重,也有大才。 若清流党有他加入,今日在朝堂定然是如虎添翼。 至于姚广孝假意投诚,替朱标来试探他们..... 在费成仁看来,已经绝无这种可能。 毕竟仅凭姚广孝方才对朱标极为不恭的话,便足以让他身首异处。 纵然姚广孝真的是替朱标试探他们,将来事发,他也能用姚广孝方才那番话,将姚广孝拉着垫背。 但凡是个正常人,但凡有正常人的思维。 姚广孝便绝不可能不顾自身性命,只为诓骗他说出自己乃清流之人。 想到这里,费成仁深吸口气,语气深沉故作高深道: “姚大人怎知,本官不是清流中人?” 第340章 厚待蓝玉 另一边,太子东宫。 简单洗漱过后,饶是冬月,蓝玉却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袍。 哪怕刘保儿递来的太子常服上,压根没有四爪金龙图,可毕竟是朱标的衣物,蓝玉宁死也不敢如此僭越。 “冬日天寒,快穿上袍服。” 见朱标说着便要拿起常服给他披上。 蓝玉后退两步的同时,忙开口推辞道: “殿下厚待末将,末将惶恐。” “可身着殿下常服,就算给末将一万个胆子,末将也是不敢啊!” 闻言至此,朱标心中对蓝玉愈发看好了几分。 旋即便也不再强迫,转而冲刘保儿道: “将洪武五年陛下赏赐的紫狐锦袍拿来。” “殿下.....” 片刻过后。 刘保儿捧着紫狐锦袍,快步走了过来。 在阳光照射之下,锦袍上的皮毛随风舞动的同时,甚至还映射着些许异彩亮光。 没有给蓝玉开口拒绝的机会,朱标拿起锦袍,亲自给蓝玉披在了身上。 “常妹已备好家宴,待看过雄英后,一并用膳。” 语罢,朱标带着蓝玉便朝后殿走去。 当看到正在摇篮中酣睡的雄英,蓝玉满脸笑容,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喜爱。 愣神之下,蹑手蹑脚竟穿过帷幔,缓缓朝雄英走去。 “将军止步。” 听到奶娘低声制止,素来桀骜且不服管教的蓝玉连忙止步。 那有些自责的模样,就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有些无措。 “将军一身风寒,小心冲撞了小殿下。” “是是是,末将考虑不周,末将考虑不周.....” 看着蓝玉被一个宫中嬷嬷教训,却还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欣然认错的模样。 朱标轻笑两声,旋即撩开帷幔,示意蓝玉上前。 “殿下.....” “不妨事。” 听到朱标这话,蓝玉这才壮着胆子缓步朝雄英靠近。 待到距离雄英还有数米远的距离时,蓝玉停下脚步,踮着脚尖极力看去。 “好.....好.....真好.....” 巨大的喜悦冲击下,蓝玉只觉语塞,竟说不出半句赞美的话。 如此反应虽显笨拙,但却也十分真挚。 也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梦到了什么。 当看到熟睡着的雄英 缓缓挥舞着手臂,蓝玉一脸惊喜,忙看向旁边的朱标说道: “殿下,雄英小殿下动了!小殿下好像做了美梦!” “哈哈哈。” 看着蓝玉那一脸惊喜,甚至比得了万两黄金更高兴的模样。 朱标笑容不止,温声继续道: “孤与常妹已经商议好了,待雄英能走路时,便由你来担任雄英的武学老师。” “臣?” “正是,我朱家男儿应有治国之才,也要有上阵冲杀的勇猛。”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蓝玉看到雄英太过激动,此时甚至就连话都极少。 那双眸子紧紧盯着雄英,似生怕错过什么一般,片刻不离。 见他如此,朱标轻笑说道:“你乃雄英长辈,将来若想见雄英,可自行向常妹请旨,直入后殿。” “这.....” “孤自然是信你的。” 见朱标转身朝正堂走去。 蓝玉虽有不舍,但看了雄英一眼后,还是跟着朱标朝正堂走去。 而此时餐桌前,常氏已然准备好饭菜,等着他们。 “末将拜见太子妃.....” “舅舅快起....” “一家人,没那么多的礼数。” 朱标随口说了一句,示意蓝玉落座。 也是看到蓝玉身上穿着的紫狐锦袍,常氏眉眼一挑,似有些好奇般看向朱标。 也是见朱标微微颔首,常氏这才说道: “舅舅这件紫狐锦袍可是兄长赏赐?” “是....” “舅舅有所不知。”常氏语调温和,缓声说道:“此锦袍饶是兄长都舍不得穿。” “洪武五年时,傅友德将军出兵西陲,于漫天雪地中这才猎杀三只紫狐。” “后来制成锦袍,献给陛下。” “陛下也觉太过奢靡,不愿铺张浪费,故而赏赐给兄长。” “而兄长也是个节俭的性子,生怕穿的次数太多,让朝臣以为独爱紫狐袍,惹得军中勋贵投其所好。” “因此兄长只有年节前后才会着此锦袍。” 常氏微微一顿,语气虽是调侃却夹杂着几分羡慕般,冲蓝玉说道: “没想到,这件锦袍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落在了舅舅手上。” “这....竟如此珍贵?” 见蓝玉说着便要起身脱下锦袍。 朱标抬头将他按在座位上后,淡淡说道: “你乃常妹娘舅,说起来便是常妹的娘家人。” “自古以来,侄子与舅最亲。” “你,常家那哥几个,便是雄英日后在军中最大的依仗。” “末将惶恐....”蓝玉很清楚,朱标这话虽是事实,可如此明言却不是他一个臣子能听的。 也就在他心中惶恐,盘算着要不要起身告罪之时。 却见朱标将斟满酒的酒盅递到他跟前,随意说道: “先前你性子鲁莽,纵然立下大功,孤也不愿赏赐。” “但凡你犯下大错,孤必然会严惩。” “只想你能锤炼性子,日后好有大的作为。” “殿下.....” 蓝玉一早便明白,朱标对他有功不赏,有过必罚,都是为了让他日后能有大用。 说起来,自己还算朱标半个长辈。 可自己先前行径,当真不像是长辈所为。 而朱标就跟姐夫常遇春一般,对他敲打、提点,只希望他日后能有大用。 他蓝玉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可谁是真心对他好的,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殿下大恩,臣没齿难忘!” 明白朱标的良苦用心,蓝玉语气深沉,感激说道。 见他如此,朱标愈发觉得蓝玉已然脱胎换骨。 旋即毫无藏私,直接了当道: “如今你性子沉稳,足当大任。” “孤自然不会如先前一般,见你有功依旧不赏。” “如今这紫狐锦袍也好,那国公之位也罢,都是早该赏赐给你的。” “将来你蓝玉不只是雄英的依仗,更是孤在朝中的得力臂助!” 第341章 献礼 “臣为殿下,虽死而已!” 蓝玉眼眸微动,想到方才在东宫门前见到的费成仁后,立时便觉察到什么,当即问道: “听闻殿下为国事烦心,可是费成仁那王八蛋给殿下出难题?” “倘若如此,末将愿故作莽撞,带领手下亲兵斩了那王八蛋。” “事后,即便朝臣弹劾,无论殿下如何斥责,只要饶末将性命好继续为殿下效力,末将都无半分怨言。” 蓝玉信誓旦旦,郑重开口。 但凡此时朱标开口,他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当即便要冲到费成仁府上,替朱标解决这个麻烦。 并非他天生痴傻,更不是他忘记朱标先前所说‘凡事多动动脑子’的提醒。 只是蓝玉很清楚,若论才智,他不可能比朱标想出来的法子更好。 所以,他能替朱标分忧的途径,也就是世人以为的莽撞之名。 再者说了。 他有军功在身,他有永昌侯的爵位。 军功、爵位,让他有资本犯些大错。 如果真能因此帮到朱标,莫说进位国公无望,就算将他蓝玉贬为军中小卒又有何妨? “殿下,可否需臣上门砍了那费成仁!” “倒是不必。”朱标随意摆手,淡淡说道:“纵然孤需要办腌臜事的白手套,那也不该是你。” “你马上便要进位国公,让你做这些事,岂不是大材小用?” “能为殿下效力,但凡能为殿下分忧,末将不觉得有什么大材小用!” 看着蓝玉那一脸严肃的表情,朱标微微颔首,缓缓说道:“费成仁不算什么,用不着你蓝玉出面。” “不过孤还真有一事需要你来办。” “殿下尽管吩咐,纵然舍了爵位,末将也绝无怨言!” 听到蓝玉一开口便是要以自己军功、爵位为代价。 朱标心头一阵无奈。 自己在蓝玉心中就是那么个形象? 为自己办事,还要委屈他蓝玉? 微微一顿后,朱标语气和缓,温声开口道: “不需你用军功、爵位作赌。” “明日朝会,孤需你当庭献礼!” “献礼?” 蓝玉略微有些尴尬,语气自责低声道:“殿下莫怪,臣接到回京诏书后,只想尽快返京,并未备礼。” “不过还请殿下放心!” “殿下登基在即,雄英小殿下也马上要被册封太孙,臣定寻来世间珍宝为殿下献礼!” 语罢,蓝玉低头看了眼朱标赏赐的紫狐锦袍,愈发觉得难堪了几分。 明明朱标正值大事,明明雄英适逢大典。 可他这个榆木脑袋却没想到为朱标、为雄英小殿下带上礼物。 就在蓝玉心中自责之时,却见朱标微微抿了口酒,愈发随意说道: “所谓礼物,孤已经命人备好。” “你只需在明日朝会上,言说于高丽寻得一块一丈宽,三丈高的东海玉石。” “之后,自有孤开口。” “嗯.....” 听到朱标这话,蓝玉一时也有些糊涂。 先前朱标非但没有特别钟爱玉石。 相反,朱标素来节俭,除腰间喜佩玉牌外,再无其他奢靡富贵之举。 怎的如今,朱标要自己献出那么大一块玉石? “若殿下独爱玉石,末将这便命手下在全国寻找美玉良石!” “不必,明日朝会你只需照做便是。” “末将领命!”见朱标已经有了盘算,蓝玉也不追问,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微微看了朱标一眼后,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般,竟莫名轻笑出声。 “殿下,太子妃。” “听闻陛下已经下旨,年节前后挑选黄道吉日,便要为殿下举办登基大典。” “末将还以为殿下要暗中谋划,以推迟这登基大典呢!” 当看到朱标轻笑一声便也不再言语,微微弯曲的眼角甚至有几分得意。 蓝玉当即好奇问道:“难不成微臣献礼,便是殿下推迟登基大典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 费成仁承认自己乃清流一党,继而与姚广孝促膝长谈,甚至隐隐有将姚广孝视若知己的样子。 “姚兄,清流一派有你加入,自然如虎添翼。” “只不过....”费成仁微微有些失落,眉间闪过一抹愁色,无奈说道:“只可惜,司广清等人已然与本官结仇,估摸着明日朝会便会当庭弹劾本官!” 司广清等人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了。 先前他与司广清等人都不是一部主官,大家都是各部的二把手、三把手,手上也都没有大权。 如今他先一步被天家拔擢,主管的还是负责官员生前调度的吏部。 若不给司广清那些家伙一些好处,他们能乐意才怪。 世人都说文人重名轻利,不好高位,不喜富贵。 可费成仁明白,世人所说的文人夫子,乃是先师孔圣那般璀璨人物。 最次也是史书上独开一册的卓卓文臣。 然而事实上,对大部分文臣士子来说,高位、富贵,都是心中所求。 对司广清等人来说,看到自己先他们一步独居高位。在人有我无的情况下,他们心中自然多有不爽。 自己若许给他们好处还好。 可如今自己已被朱标架在高位,不得不中正处事,绝不可徇私照顾司广清等人。 如此情形,先前信誓旦旦,约定同进同退互不背弃的司广清等人,自然与他反目成仇。 明日自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当庭弹劾自己。 念及至此,费成仁很是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 “若明日司广清等人弹劾本官,还望姚兄在殿下面前,替本官美言几句。” “尚书大人!” 就在费成仁满脸愁容,心中惆怅之时。 却见姚广孝似恨铁不成钢,语气不满甚至有几分失望斥责道: “司广清等人弹劾,难道大人不应该高兴才对?” “高......高兴?” “自然要高兴!”姚广孝声音愈隆,朗声开口道:“敢问尚书大人,太子殿下命大人主管吏部,是为何?” “先前姚兄便提点过了。”费成仁看向姚广孝很是感激说道:“姚兄言说,殿下拔擢本官,乃本官敢于直谏!” “也多亏姚兄提点,适才太子殿下就礼部尚书人选垂询之时,本官这才没有举荐司广清。” 看着费成仁那很是感激的模样,姚广孝不以为意,甚至有些轻视说道: “的确因大人敢于直谏,也的确因大人弹劾毛骧有功。” “可更重要的,乃是太子以为大人在朝中无所亲友,秉公为国。” “司广清等人弹劾,岂不更加应证殿下秉公之名?” 第342章 弹劾,越多越好 “嗯.....” “姚兄是说.....” 费成仁顿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道:“明日司广清等人弹劾本官,太子非但不会训斥责罚,反而还会愈发器重在下?” “正是!” 姚广孝表情严肃,正色开口道:“我朝吏制不清已久。” “先前勋贵案,地方官员与勋贵武将勾结。” “后来胡逆案,胡惟庸独掌中书,官员无不阿谀奉承。” “至于中都案更不必说,凤阳官员、营造中都的主官尽皆贪墨乱法之徒。” “无论陛下亦或是太子,心中所想无不是整肃我朝吏制。” “先前重开风闻奏事,重用锦衣卫都是为整肃吏制。” 微微一顿后,姚广孝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费成仁道:“而吏部,有责举荐能臣,主管官员升迁调度。” “甚至可以说,吏部尚书刚猛中正,国朝吏制自可清明。” “也是因此,大人只需中正持身,自可坐稳吏部主官的位置。” “至于司广清等辈的弹劾,非但无需在意,甚至越多越好!” 听到这番话,费成仁心中自是认同。 毕竟无论资历还是才能,朝中自有人比他费成仁更适合吏部尚书 可朱标偏偏选他主管吏部,自然也是以他为石,在沉闷的官场掀起些许波澜。 不得不说,姚广孝的确聪明。 就这擅知人心,揣摩上意的本领,不知比朝中大臣高明多少,饶是费成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姚广孝相比的确愚钝。 “姚兄这话如醍醐灌顶,本官拜服。” “若姚兄不弃,本官愿效仿武人,与姚兄结拜为兄弟!” “嗯.....”看着满脸激动,甚至有些急切的费成仁。 姚广孝微微一顿,旋即轻笑两声,开口拒绝道:“在下与大人相见恨晚,你我之盟,心知肚明即可。” “若结拜为兄弟,反倒落人口实。” “这.....” 费成仁依旧不愿拉拢姚广孝,旋即继续道: “若姚兄有意,本官有一女儿尚未出阁,不如.....” “不可不可!” 姚广孝当即开口拒绝。 他还真没想到,费成仁见结拜不成,竟然想当自己的爹! 这王八羔子怕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哪怕是死也要拉着自己当垫背。 若不然的话,他为何执意要将自己并入他九族之列? “尚书大人,你我之盟,知心肚明即可。” “在下在朝中无亲近之友,唯大人一人。你我自不必在乎那许多形式。” “如此.... ”见姚广孝当真没有娶他女儿的想法,费成仁便也不再强求,缓缓说道:“如此,日后本官自会与姚兄同进退。” “还请姚兄稍安勿躁,待时机成熟,在下便为姚兄寻个朝职。” “不急不急!” 姚广孝虽有感激,但还是随意摆手拒绝。 开玩笑! 他需要个锤子的朝中职务。 如今朱标对他格外器重,虽说无官无职,可他甚至能直入东宫报事。 而且俸禄待遇也要比朝中二品大员更加丰厚。 不用处理政务琐事,不用承担责任,只需听朱标的吩咐便能得到二品大员都没有恩宠与厚待。 他姚广孝要个屁的朝职。 毕竟! 他压根没想过娶妻生子,对福荫子孙更是嗤之以鼻。 他想的就是跟在朱标身旁,学习那屠龙一术。 他又不是费成仁、毛骧这些凡夫,活了大半辈子还跳不出红尘,逃不脱封妻荫子的执念。 并非是他姚广孝自傲。 只是无论是先前的胡惟庸、毛骧,亦或是眼前的费成仁。 姚广孝看着他们,心中不自觉便会流露出一股超脱世俗的优越感。 看着这些人殚精竭虑,看着他们惶惶终日。 看着他们日思夜想,求的不过是所求虚名高位,不过一辈子用都用不完的金银,不过是压根看不见的后世的荣宠。 姚广孝也是打心底里瞧不上他们。 人寿百年已,声名百代消。 无论他们再怎么挣扎,再怎么用力,寿命也绝活不到两百岁。 求这些个虚名富贵,在姚广孝看来没有半分意义。 他要的! 乃是传世之名! 他姚广孝求的,乃是百代不消的卓卓之名。 所谓不争百年,争万世。 对费成仁、毛骧这种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凡夫,姚广孝不仅能生出优越感来。 甚至佛家最难修的慈悲心,当看到这些凡夫之后,姚广孝也能生出些许怜悯。 以出世的视角环顾世间。 普天之下,除重塑汉人脊梁的老朱,以及求汉人万世太平的朱标外。姚广孝不觉得还有人能称之为人杰。 ......... 是日朝会! 百官刚一站定,却见司广清率先出班弹劾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臣礼部侍郎司广清,弹劾吏部尚书费成仁先前收受贿赂,徇私枉法!” “臣工部陈庆弹劾费成仁,于家乡豪置田地,使得百姓蒙冤受苦。” “臣兵部夏陈弹劾费成仁,窃取法令国器,乱法自肥。” 一时间,五六名官员相继出班,齐齐弹劾费成仁。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先前与费成仁约定结成清流党的所谓‘袍泽’。 哪怕昨日姚广孝的话在前,可此时听到这些人的弹劾,费成仁依旧有些心惊。 毕竟! 这些王八蛋是真的往死里踩他! 洪武皇帝最为不喜的,便是官员欺压百姓。 其次便是官员乱法自肥。 开国十年,死在贪墨案上的官员没有一千也有近百。 而欺压百姓,饶是功勋武将也不能保全。 这些家伙以此等罪名弹劾,分明是想要他死! “臣费成仁,问心无愧。” “请陛下明鉴,请太子殿下明察!” 第343章 当庭弹劾,虚妄之词 “诸卿弹劾,可以实证。” 朱标上前一步,看向司广清等人沉声问道:“我朝律法,若是诬告,以弹劾之罪论处。” “司卿,你弹劾费成仁收受贿赂,徇私枉法。” “那!” “行贿者谁,行贿多少,枉法行径又是如何?” “回禀殿下!”司广清语调愈发愤懑,朗声回禀道:“此正是费成仁胆大妄为,目无法纪之处。” “此獠行贿之实毫不遮掩,稍加寻查便能得其凿凿罪证。” 语罢,司广清很是不屑瞥了眼旁边的费成仁。 神情倨傲的样子,就好似已经看到费成仁被斩首的痛快场景。 毕竟无论是龙椅上的洪武爷,还是龙椅前面站着的太子朱标。 这二人最见不得的,便是官员贪墨。 这二位对官员贪墨,向来也都是零容忍的。 如今自己言之凿凿,甚至当庭弹劾费成仁。 依照洪武爷的脾气,按照太子朱标的手段,自然是不管费成仁有罪无罪,都要先行免职,好好彻查。 且不说他费成仁本就是个漏了缝的臭鸡蛋。 就算他手眼通天,当真能瞒不过上面的稽查。 甚至说,哪怕他当真无罪,自己这些人所弹劾都是欲加之罪。 可他费成仁的吏部尚书之位本就是暂代,本就没有圣旨明令的任命诏书。 被自己和众多朝臣当庭弹劾,日后老朱、朱标考虑吏部尚书人选时,自然不可能再选用颇受争议的费成仁。 这便是他们此次弹劾的高明之处,无论朝廷是否能查到费成仁的罪证。 最起码被他们这一闹,吏部尚书的位置注定与司广清无缘。 念及至此,司广清腰杆愈发挺直了几分的同时,从鼻腔中重重吐出一股气来。 既然费成仁翻脸不认人。 那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王八蛋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拽下去! 可也就在司广清心中得意之时,却听朱标似有些不耐烦般,再次重复道: “费成仁贪墨受贿之罪,行贿者谁,受贿多少,枉法几许?” 此话一出。 原本还一脸得意的司广清顿时一惊。 毕竟能站在奉天殿上的压根就没有傻子。 朱标再次反问,显然是有意保全费成仁。 可饶是如此,司广清心中依旧不甘,忙开口道:“殿下,仅需简单调查,便能将费成仁此獠罪证尽数查明!” “所以!” 朱标拖长嗓音,语气愈发不耐烦道: “司卿是无证弹劾了?” “臣.....臣.....” “陈庆、夏陈,你二人弹劾费卿之罪,可有实证?” “这....” 陈庆、夏陈二人对视一眼,无奈之下,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司广清身上。 也是见这二人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竟然在老朱、朱标眼皮底下看向自己。 此时司广清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两傻子此时看向自己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今日弹劾费成仁都是自己主导、授意? 而且! 昨日朱标就礼部尚书人选的问题,才问询过费成仁。而且费成仁没有举荐自己。 今日,自己便迫不及待当庭弹劾费成仁。 这显然是告诉朱标,自己乃一己私愤,这才出言弹劾费成仁! 倘若如此,费成仁会不会被处置暂且不论,他司广清定活不到明日朝会! “殿....殿下,微臣.....” “孤好像记得!”不等司广清开口,却见朱标缓步走下台阶的同时,沉沉说道:“先前我朝虽开风闻奏事,然数日之后便也禁止。” “朝臣若有弹劾,必须手握实证。” “司大人,是孤记错了。还是尔等几人不觉天光斗转,还活在风闻奏事之时!” 语罢,朱标走到司广清身旁,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几乎同一瞬间,只见那司广清双腿一软,肩膀似经受千斤重担般,整个人瞬间跪到了地上。 “臣....臣有罪.....” “来人!”朱标面色一冷,当即下令:“司广清、陈庆、夏陈三人无证弹劾,杖责二十!” “谢殿下大恩!” “臣等谢殿下大恩!” 饶是被侍卫拖着朝殿外走去,可司广清三人看向朱标的眼神中却满是感激。 先前已经说过了。 若非朝廷开启风闻奏事,但凡诬告弹劾,以弹劾之罪论处。 简单来说,他们弹劾费成仁贪墨罪,若证明是诬告,那他们便要以贪墨罪论处。 而方才他们三人弹劾费成仁的,可都是些杀头的罪过。 然而朱标却不过多追究他们,仅仅是罚了二十庭杖。 如此,朱标当真算的上是法外开恩。 “殿下....” 与劫后余生,心怀感激的司广清等人不同。 此时费成仁却不愿见司广清三人被朱标如此轻饶。 就在他即将开口之时,却听朱标温声打断道: “费卿,你暂代吏部,自当为满朝朝臣之表率。” “克己守礼尚且不够,更该有容人之量。” “嗯....” 不只费成仁,听到朱标这番话。 整个奉天殿上的百官都微微有些愣神。 只因朱标这话,分明是在提前点费成仁。 仅凭这番话,便足能看出朱标对费成仁的重视。 能得到朱标如此重视的,上一个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然而与毛骧不同的是。 费成仁本就是朝臣,走的也是仕途晋升的正途。 宋濂、高启甚至觉得,如今的费成仁有望成为第二个胡惟庸! “臣,谨遵殿下教诲!” “嗯。”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冲秦王朱樉道:“秦王!” “臣弟在。” “孤命你率领锦衣卫,彻查吏部代尚书费成仁之罪。” “若司广清三人所弹劾之罪的确属实,依律严办(费成仁)!” “殿.....殿下.....” 就在费成仁心头嘀咕,有些怀疑朱标是否信任他时。 却听朱标眸光柔和,似是宽慰般看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 “若司广清等三人所弹劾之罪乃是虚妄,务必还费卿公道!” “臣弟领命!” 语罢,朱标环顾群臣,最终目光落在蓝玉身上,冲他微微使了个眼色。 蓝玉心领神会,当即出班道: “臣蓝玉,有奏!” “准!” “臣驻扎高丽时,偶得一一丈宽,三丈长之玉石。” “臣以为此乃祥瑞,故而请陛下下旨,将此玉石运至京城!” “不必!” 蓝玉说完的瞬间,老朱当即便驳回其请。 毕竟老朱很清楚,那么大一块玉石起码重达千斤。 若想将这千斤玉石运至京城,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说,仅是铺设这块玉石运送的道路,估摸着便要好几年的国库收入。 “此玉石留在原籍,供世人瞻仰即可。” “父皇!”老朱话音落下,却见朱标当即开口道:“儿臣以为,此乃天降祥瑞,当运至京城,以固国本!” 第344章 朝会打儿子 “嗯?” 老朱微微坐直身子,愈发用力握住龙椅把手。 知子莫若父,以他对自家儿子的了解,朱标应该最不信什么祥瑞之说才对。 甚至蓝玉提出如此请求,事后朱标训斥他一番也是正常。 可为何..... 朱标今日竟如此反常! 甚至还说什么将那石头运至京城便能巩固国本? 那玩意儿又不是稻米、又不是粮食。百姓没饭吃,难不成还能趴在上面咬上两口? “标儿?” “父皇容禀!” 不等老朱开口问询,只听朱标声音愈隆,朗声进言道: “适逢我朝安定,开国战、册封太孙、皇位转替之时,天降玉石于东海。” “此乃国祚绵绵之兆!” “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若父皇不予理睬,置之不理,恐会生变。” “儿臣以为,当以此玉石,铸孝陵之柱。有此祥瑞,我大明定可兴盛万年!” “狗屁!”老朱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依旧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纯他娘的放狗屁! 还他娘的大明兴盛万年! 就凭那块破石头,大明就能兴盛万年? 老朱甚至觉得眼前的朱标有些陌生。 这些个狗屁奉承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朱标能说出口的才对。 而且! 这小子不该痴傻到不知道那块玉石运至京城,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对! “依旧不可!” 压下心头疑惑,老朱再次驳回道:“此玉石运至京城,或需征调民夫万人以运。” “劳民伤财,甚为不妥。” “父皇!”朱标再次道,“诸将此时正陆续返京,或可抽调军中士卒,以运其石。” “沿高丽,至北平,过河北、河南,直抵应天。” “不出一年,便可功成。” “少他娘的扯淡!”、 老朱终于忍不住了,蹭的一下便站起身子,冲下方的朱标怒声斥道: “兵卒为国戍边,是他娘的保家卫国,保大明境内太平!” “咱大明的将士,不是让你小子用来给那破石头开路的!” “倘若兵卒运送期间,敌军犯边,又该如何?” “父皇.....” “此事无需再议!” “运玉石至京城,劳民伤财,断不可为!” 饶是老朱已然下了定论。 饶是老朱的语气十分坚决。 可老朱刚一说完,却见竟直接跪在大殿中央,再次祈请道: “儿臣求父皇三思,此玉石当真乃国之祥瑞,当运至京城,充为孝陵之柱。” “若父皇不准,待儿臣执政,待儿臣修建皇陵之时,定要以此石为柱。” “混账!” 老朱甚至被朱标气的有些晕厥,微微晃动了下身子后,脱下鞋子便朝朱标狠狠砸了过去。 “自古昏君多如是!” “在位执政之时,不思惠民之策。只想着有什么狗屁祥瑞,便能保证国祚!” “扯淡!” “纯他娘的扯淡!” “若真是如此,阿房宫、伟百里,大秦何以倾覆?” “通天楼,高百丈,前唐如何消亡?” “你小子也不动脑子想想,楼阁庙宇修的宏伟有个屁用!” “皇陵修的如何气派,又有何用!” “若死后真能庇佑后世子孙,轮得到咱爷们坐江山?” 老朱当真被朱标气的不行。 此刻压根看不见下方那些目瞪口呆的朝臣。 此时就好似在后宫内堂一般毫不顾忌,指着朱标的鼻子破口大骂道: “还有!” “你小子还他娘的没继位呢!你小子正值年少!” “可你这混小子现在竟然想着给自己修建陵寝?” “咱他娘的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咱的孝陵方才刚刚动工。” “你小子急什么急,你他娘的是想撇下你老子先走一步?” 老朱越说越气,抓起仅剩最后一只的鞋子,又朝下方的朱标狠狠丢了过去。 而看见老朱竟如此失态,压根不顾及朱标的太子威仪。当着他们这些朝臣的面,直接满嘴脏话,破口大骂。 一时间,整个奉天殿寂寥无声,就好似只有老朱、朱标父子二人一般。 殿内百官更是无不耷拉着脑袋,压根不敢抬头。 若有可能,他们此时宁愿当场戳聋自己的耳朵! 毕竟老朱那番话中,有许多是他们身为臣子压根不能听到的。 可更让他们为难的是。 若此事跪地,因听到了不该听的而请罪。 那便说明他们还是将老朱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此时众人就装作没听见一般,只是耷拉着脑袋,不敢有半点反应。 可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饶是老朱怒气冲天,火冒三丈。 朱标就跟压根没觉察到一般,甚至就好似那不会察言观色的莽汉般,迎着老朱的怒骂,迎着老朱那骇人的怒意,依旧开口道: “父皇,儿子钟爱玉石,有此美玉,故而欣喜。” “人活百年,终有一好。”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倘若父皇此时不命人将那东海玉石送至京城。” “儿臣私下定会派人好生保护。” “待将来登基,儿臣定会即刻命人送至京城!” “混账东西!” 老朱开口骂着的同时,快步走下玉阶。 当路过李善长时,一把将他手中笏板夺走,不由分说便朝朱标后背噼啪砸下。 “你小子给咱记清楚了,那玉石不能运!” “你也不能喜好玉石!” 看着朱标腰间挂着的玉牌,老朱一把扯下,狠狠砸在地上。 旋即抬腿一脚,直接将朱标踹翻在地。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这破玩意儿有啥好的!” “你可知道,就这破玩意能养活多少百姓之家!” “小小一块玉牌,能让多少百姓填补肚子!” 第345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此时老朱那怒声训斥之声,在奉天殿中不断回响。 而眼前皇帝教训太子这一幕。 在场官员哪里敢看,此刻他们只想当个透明人,压根不敢有半分动静。 甚至不少敬重、推崇朱标的文臣,心中暗暗咒骂蓝玉。 若不是他找到那块什么东海玉石,朱标便不会提出将玉石运至京城,老朱更不会因此斥责朱标。 可饶是詹同、开济,宋濂、高启等人对朱标推崇备至。 饶是他们对朱标每一道令旨都是无条件遵从。 可此刻! 他们却不敢为朱标发声。 一来,老朱不顾体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甚至于朝会之际教训朱标。 此番盛怒,几人自然不敢触老朱的霉头。 二来! 这一次,老朱的确是对的。 将那玉石送至京城,必然是劳民伤财。 如今大明的财政虽日渐丰盈,可还远没有到能大把大把撒钱的地步。 而且老朱的格局终究还是小了。 将那玉石送至京城,哪里是一年财政收入能够完成的。 玉质极脆,极易磕碰。 一旦朝廷下令运送那块玉石,但凡有半点磕碰,运送之人都是杀头的罪过。 也是因此。 运送玉石之前,各级地方势必要先修路。 那块玉石一丈宽,运送玉石的道路起码要一丈三尺。 从高丽、到北平,过河北、河南,抵达应天。 铺成这条道路的工程量,不亚于开凿隋唐大运河。 莫说是一年的财政收入,恐怕大明十年八年的财政,都要搭进去。 “太子殿下。” 就在老朱抬手,准备继续教训朱标之时。 户部尚书李俨忙出班跪地。 身为臣子,朱标被老朱教训,他本不该看。 可他心中对朱标极为敬重,却也不愿见到朱标继续被抽打。 一时间,李俨将头牢牢抵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同时,却冲前方的朱标、老朱进言道: “还请太子殿下三思。” “微臣主管户部,知我朝财政不足以运送此等玉石。” “还望殿下等上几年,如今我朝新政已然推行,将来每年国库收入必然越来越多。” “待我大明仓廪殷实之际,运送玉石至京,或可为之。” “将来......” 李俨微微一顿,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诅咒老朱的意思,但为了规劝朱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将来殿下登临大宝,国库殷实之际。” “殿下再下令将此祥瑞玉石运至京城,以充孝陵,也算殿下孝心可彰!” 说白了,李俨是在劝朱标莫要执拗。 再直接点,便是说等老朱薨逝,朱标再下令将那玉石送到京城,送到孝陵。 这样甚至还可以彰显朱标的孝心,供天下士子称颂。 听到李俨这番话,周围朝臣心中不禁暗暗称赞。 一个拖字诀虽没什么大用,可起码能解决朱标眼下被老朱怒斥教训的困境。 而且! 只要今日将老朱糊弄过去,就算朱标偷偷下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会有半分怨言,自然是尽忠竭力完成朱标的令旨。 只不过! 老朱又岂能不明白李俨话中的意思。 只见老朱眸光凶狠,撇下朱标,一脚便将跪着的李俨踹翻在地。 “陛.....陛下息怒.....” “在咱跟前打哑谜?” “你他娘还真是太子的好臣子!” 就在李俨起身,重新跪在老朱跟前时。 老朱抡起手中笏板朝他脊背狠狠抽了过去。 教训朱标,老朱尚且还有几分留手。 可此时笏板砸在李俨脊背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小指厚度的木质笏板竟应声断裂。 而挨了这重重一下,李俨支撑身子的双臂难堪重负,上半身却也直接砸在了地上。 “照你的意思,是劝太子等咱死后再胡作非为?” “玉石送到皇陵,还他娘彰显孝心?” “咱活着不准,等咱死了将玉石送去,便是孝心?” “你他娘的就是这么规劝太子的!” 气恼之下,老朱又是一脚狠狠踹在李俨肩头。 当真是被朱标气糊涂了。 此时老朱一心想的,都是如何教育自家儿子,告诫他不可劳民伤财。 老朱竟全然没有察觉到,李俨这话也是在给今日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也是给他朱元璋送来一个就此罢休的台阶。 也是看到老朱竟将怒火尽数转移到李俨身上。 周围官员的脑袋愈发低垂,甚至都想直接埋进胸膛里。 “来人,扒去李俨官袍,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父皇息怒。” 以为朱标是打算作罢,不再要求运送那块玉石。老朱微微摆手,示意侍卫退后。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朱标非但没有罢休,更没有认错。 反而直接站起身子,冲自己朗声开口道: “儿臣素来不擅退让,待儿臣登基再运送那块玉石绝无可能。” “至于彰显孝心,自是无稽之谈。” “民间有句俗语,病前一杯水,胜过坟前万两灰。” “既然儿臣说了要以祥瑞玉石作父皇陵寝之柱,那儿臣自然要在父皇在世时,将那块玉石运至京城!” 嗡~ 听到朱标这话,耷拉着脑袋的许多官员不禁眉头紧皱。 果然! 朱标果然不擅退让。 因为朱标这话,分明是在继续拱火。 原本老朱的怒火烧的正旺,好比怒火滔天。 可朱标非但没有认错罢休,反而还要为老朱的怒火添一把柴。 历朝历代,何曾见过太子如此硬刚皇帝的! “殿下三思啊!” 李俨声嘶力竭,匆忙大喊道:“陛下免臣官职,均因臣咎由自取。” “若臣任职户部期间能为国朝开源节流,此时国库充足,殿下、陛下自不用为运送玉石争执。” “臣任职无能,理应被罚。” “殿下万万不可为保全微臣,惹怒陛下!” 此时李俨双眸通红,看向朱标的眼神却满是感激。 在他看来,朱标继续拱老朱的火,朱标将老朱的怒火重新引到自己身上,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保全他李俨。 虽然老朱下令将他免职,也是因为不满朱标,故而才对他如此严惩。 虽说他被免职,完全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身为臣子,因朱标而被牵连,乃是他莫大的荣耀。 主辱臣死,他怎可眼睁睁看着朱标为保全他,重新将老朱的怒火吸引过去! 也是听到李俨这番话,周围百官甚至有些羡慕李俨。 哪怕李俨刚被老朱亲手教训了一顿,哪怕此时的李俨正值被免官的临界。 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老朱越是教训谁,就代表接下来要重用谁。 除了那些与老朱征战天下的功勋武将外,谁见过老朱亲自动手教训文臣的! 更重要的是。 老朱与朱标这对父子帝王之间毫无猜疑。 今日李俨为朱标开口,老朱气恼之下,或许会罢免李俨的官职。 可等火气暂歇,老朱势必会因李俨为太子开口,破格拔擢他。 风险与机遇并存。 众人不用想都知道,将来李俨在朝堂上的分量,只会越来越重! “陛下息怒!” 不愿见李俨独得恩宠,费成仁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为朱标求情道: “太子所虑虽有不当,然少年心性,喜好美玉也是正常。” “还望陛下网开一面,饶恕太子!” 第346章 运石头,先修路 “轮的到你饶舌!” 老朱很是厌恶的瞥了费成仁一眼,握紧手中只剩一半的笏板便要朝朱标走去。 可也是此时。 费成仁那话却突然点醒了他。 费成仁说朱标极力要求将那块玉石运至京城,乃是因少年心性、喜好美玉? 纯他娘的放屁! 自己儿子啥时候是因一己之好,便劳民伤财的混账东西! 待冷静下来后,老朱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朱标运送那块玉石抵京是假,朱标借运送玉石,修筑大明南北畅通的1道路才是真! 如今正值国战,将来对高丽、倭国用兵,自然需要坦途行军。 而且粮草运输,也需要自南向北的一条大路! 甚至! 一旦此路修成,将来亦可在北方沿海搭建海贸通商港口。 现如今大明都城乃是应天,位居南方。 除先前多次对北元用兵外,整个大明无论文化、经济亦或是政治,都以南方为重。 老朱自然清楚,此番情形持续下去,南北方百姓必然会出现贫富差距。 一旦应天到北平的大路修成,南北交流密切,将来便不会出现南北巨大的差距。 想到这里,老朱心头微颤,有些狐疑的看向面前的朱标。 当看到朱标表情郑重,目光坚毅的模样。 老朱愈发确定心中猜测。 也是看到朱标嘴角微微扬起,甚至还带有几分阴谋得逞的坏笑。 老朱更是明白。 这小子闹这么一出,也有推迟登基大典的谋划! “好!” 就在百官神经紧绷,以为老朱甚至会封禁东宫,严惩朱标之时。 却听老朱冷不丁的叫了声好。 旋即! 只见老朱猛的转身,朝着永昌侯蓝玉径直走了过去。 “好好好!” “蓝小二,你很好!” “陛....陛下.....” 就在蓝玉不明所以,准备下拜之时。 却见老朱右手握拳,朝他胸膛轻轻砸了一下。 “好小子,若是常伯仁知道你敢算计咱,肯定夸你小子有种!” “陛下!臣万万不敢!臣万万不敢算计陛下!”蓝玉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老朱在说什么。 而老朱没有理会很是惶恐的蓝玉,缓缓转过身子,眸光深沉,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标一眼。 紧接着。 老朱没有折返朝龙椅走去,更没有从后殿返回后宫。 反而在百余名官员的竖耳聆听中,大步朝奉天殿大门走去。 “父皇可否允准将那玉石运至京城!” 听到朱标的声音,老朱不予理会。 步履不停,继续朝殿外走去。 也是老朱刚走出奉天殿,殿内群臣瞬间哗然。 一个个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老朱上一秒还在训斥朱标,训斥为朱标说话的李俨。 可下一秒! 老朱竟什么都没说,直接朝殿外走去。 “传孤令旨!” 就在众人满心疑惑之时,只听朱标语气深沉,朗声下令道: “东海玉石不日启程,运至京城!” “传令北平、山东、河北、河南,即刻为玉石铺设运送道路。” “户部。” “臣在!”依旧跪在地上的李俨忙抬头望向朱标。 “国库先行拨出一百万两分发各地,以作修路之资。” “秦王、晋王。” “臣弟在!” “选派得力锦衣卫,下放各地,若此次地方官员敢有贪墨者,从重处置。” “臣弟领命!” “谢全、马虎、姚广孝。” “你三人协助户部,统筹地方。” “臣等领命!” “臣等领命~” 语罢,朱标缓步走上玉阶,走到龙椅前这才转身看向下方群臣。 “此玉石乃我朝祥瑞,乃孤钟爱之。” “三月之内,为玉石铺设道路,必要完工!” “殿下!”就在朱标令旨下达之时,却见户部陶新晨跪在大殿中央,匆忙阻止道: “殿下三思啊,陛下对此劳民伤财之举大为不悦。” “方才陛下未曾允准,还望太子殿下顾念自身,万不可惹怒陛下!” “擢!” 陶新晨刚一说完,朱标很是不耐烦开口道: “户部郎中陶新晨,目光短浅,罚俸三年,官降一级!” “殿.....殿下.....” 不只陶新晨,周围官员都没想到,朱标竟不顾缘由,当即降下严惩。 毕竟陶新晨那话,分明是在恳求朱标考虑自保,考虑稳固储位。 也是在规劝朱标,莫要继续惹怒老朱。 可朱标压根不问缘由,当即便下令严惩。 罚俸三年! 四品以上官员不得有私产生意,三年没有收入,只有逢年过节户部分发的吃食。 恐怕这陶新晨不出半年就要被饿死! “还请殿下恕罪,陶大人只是所言无状,并非有意忤逆殿下。” 没有理会李俨的求情,朱标微微摆手,示意此事不容更改。 就在朱标下意识准备拿起腰间玉牌,微微摩挲时,却突然抓了个空。 朱标这才意识到,方才老爷子揍自己的时候,连同自己腰间挂着的这块玉牌也给砸了。 “咳咳!”朱标清了清嗓子,语调微沉,继续下令。 “东海出玉石,此乃我大明祥瑞。” “若放置原地,被高丽、倭国窃取,岂不折损我天朝颜面?” “孤意已决,再有劝阻祥瑞进京者,重罚!” 第347章 我户部之事,与你何干! “臣等领命!” “臣等领命~”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退朝后,转身便朝后殿走去。 而等朱标离开,殿内群臣却多是哀叹。 朱标如此严苛,甚至一意孤行要将那玉石运至京城。这在不少官员看来,乃是劳民伤财,苦耗国力之举。 此番行径,甚至与隋炀帝下令开凿大运河一般昏庸无道。 他们不仅叹此举劳民伤财,更叹息素来英明,体恤百姓的朱标竟也有如此昏聩令旨。 本以为朱标白玉无瑕,当是千古难出的圣人明君。 本以为服侍圣君,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或许也可以青史留名。 可没想到....... 仅凭朱标运送玉石的这道令旨,便是朱标卓卓功绩中,难以抹去的一个污点。 “尚书大人!” 费成仁走到李俨身旁,小心问道:“如果国库可还能拨出一百万两,用来运送玉石?” “年节在即,诸多庆典已是不能再拖。” “况且!”费成仁看了眼前方的蓝玉,压低声音的同时, 语气也有些不满道,“武将陆续返京,朝廷必将论功行赏。” “诸多开支堆在一起,国库当真还能拨出一百万两,用于运送玉石?” “既然费尚书心有疑虑,方才为何不直谏殿下。” “这.....” 费成仁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在朝中树立的形象便是敢于直谏,他想给老朱、朱标,以及诸多朝臣留下的印象,也是冒死直谏的清流之臣。 况且朱标对他极其信任,甚至面对司广清等人的弹劾,毫不掩饰袒护他费成仁。 按理说! 无论是方才老朱教训朱标的时候,亦或是老朱走后,朱标下令运送玉石的时候。 出于臣子本分,出于报答朱标的原因,他费成仁都该出面谏言。 只不过..... 他只想给朝臣、给天家留下直谏不畏死的印象。 可他心里,却还是顾惜性命和高位的。 方才老朱正在气头上,甚至不顾朱标储君威仪,当着朝臣的面便动手教训朱标。 那时候他费成仁怎敢劝阻! 但凡他出言劝阻,毫无疑问必然会死于老朱的天子之怒。 至于后来老朱走后,朱标下令运送玉石。 当时陶新晨刚一开口便被朱标免去三年俸禄。 傻子都能看出来朱标心意已决。 他费成仁虽然想博个清流之名,可他更知道,自己的高位乃是朱标破格拔擢。 一旦惹怒了朱标,他怎么可能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坐的长久! “适才.....”费成仁看了眼李俨,尴尬说道:“事发突然,本官未能考虑清楚。” “不如大人同本官一起求见太子殿下,言明运送玉石乃是劳民伤财?” “本官自不会去!” 李俨冷冷瞥了费成仁一眼,旋即甩了甩衣袖,故意与他拉开距离。 “本官愚钝,不如大人机敏,腹中也没那么多谏言。” “本官只知道,既然殿下下令运送玉石,本官身为户部尚书,主管天下钱粮,自然要极力为太子殿下分忧。” “可是国库支应诸多庆典已然很吃力,哪有钱财运送玉石?”费成仁连忙追问道。 闻言,李俨意味深长的看了费成仁一眼,旋即幽幽说道: “事有轻重缓急,殿下如此钟爱那块玉石,自然要以运送玉石为先。” “至于诸多庆典,能拖则拖。” “可.....” 费成仁还准备打听李俨想推迟哪个庆典之时,却见李俨微微拱手,直截了当道: “费尚书忧国忧民,忧虑极广。” “只是我户部自有一定之规,便不劳烦费尚书操心了。” 语罢,李俨似早已不愿和费成仁饶舌般,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也是看着李俨的背影,费成仁更是满心不爽。 他哪里是为户部操心,他乃是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一旦运送玉石,朱标名声必然受损。 那他身为朱标重视之臣,自然没有清流之名可言。 更重要的是! 若推迟的庆典乃是朱标的登基大典,那对他费成仁来说也不是个好消息。 毕竟方才朝会时,费成仁明显发现老朱对他观感极差。 倘若接下来朱标依旧只是太子,那他便必须要在老朱这个皇帝与朱标这个太子之间做出个取舍。 是继续以清流自居,为老朱效力。 还是一心追随朱标,无论朱标下达什么令旨,他都尽力去办。 两者的取舍,决定他日后的行事准则,更决定了他将来在哪位爷的手底下讨生活。 老朱、朱标性子各异,甚至老朱压根不喜欢什么过于迂直的清流之臣。 也是因此,从李俨那里打探消息对他来说,乃是至关重要。 只是李俨,似乎对自己有几分成见。 吏部衙署内。 费成仁刚一坐定,吏部官员吕思平缓步走了过来。 “下官拜见尚书大人。” “你是.....”费成仁微微一顿,“你是文选司的司务吕思平?” “大人对吏部当真是如数家珍,没想到竟知道下官。” 吕思平诚惶诚恐,似得了莫大的恩惠般,连连赞叹。 也并非是他小题大做。 只是文选司乃吏部下属部门,主管的乃是官员升迁、改调之事。 按理来说,文选司的官员地位应当极高,也应被朝臣及地方官员格外敬重。 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 如今的大明,皇权牢牢掌握在老朱的手中。 但凡四品以上的官职任免,老朱都会问询并且决断。 至于其他官员的升迁调度,吏部左右侍郎、郎中便能同吏部尚书一起决议。 他们文选司几乎不涉及五品以上官员的升迁调度。 而吕思平一个文选司司务,官职只有从七品(成组后为从九品)。能被费成仁这位尚书记住姓名,当真是值得感激的事。 “尚书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佩服.....” “你此来何事?”费成仁不愿与吕思平多说,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也是看出费成仁脸上的不耐烦,吕思平满脸笑意,甚至还带着几分神秘说道: “大人,如今京城流言四起,下官特来禀报大人!” “流言?什么流言!” “多是非议太子之流言。”吕思平不敢卖关子,直接说道:“听闻太子殿下因喜好玉石,故而大兴土木,准备将那东海玉石运抵京城。” “京中士子多口出非议,言说殿下虽是英明,可也有如此之失,尚不足以承继大宝......” “放肆!” 第348章 江月年年只相似 听到这话的瞬间,费成仁当即拍案而起。 “皇位继承之事也是尔等能开口置喙的!” “非议太子,此一点便是诛九族的罪过!” “吕思平!你有几个脑袋!” 看着面露凶光的费成仁,吕思平连忙否认道: “并非在下,此等流言并非在下所传。” “就算下官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非议太子,更不敢置喙皇位继承之事。” “只....只是京城之中却有此等流言。” “而....而且.....” “而且什么!” “在下以为能帮到大人,这才前来禀报。” 听到这里,费成仁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吕思平不过从七品的小官,费成仁真不觉得他能帮到自己什么。 再者说了。 区区从七品,还是在吏部的文选司任职,并且手上压根没有实权。 此时吕思平说能帮到自己,在费成仁听来简直就是大言不惭。 “你!”费成仁满脸冷漠,似居高临下般淡淡说道:“你打算怎么帮本官?” “大人容禀!”吕思平连忙说道,“大人得太子殿下信任,今京城之中多有非议太子之流言。” “若大人此时出面,为太子殿下正名,驳斥非议太子的城中士子。”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自然愈发器重大人!” “哼~” 费成仁很是不屑的打量着眼前的吕思平。 从他那急切的眼神中不难看来,这家伙也是一心想削尖脑袋往上爬的人。 想来吕思平定以为他说了这番话,自己便会重用他,便会将他调到吏部衙署,将他视为门生好生栽培。 可官场哪有他想到那么简单。 选择亲信,逐步重用,哪里会像小说话本中那么简单。 看着吕思平满脸希冀,似是在等自己开口夸奖的样子。 费成仁甚至能够肯定,此时这吕思平脑中,定然已经畅想到成为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的门生后,该是如何的风光无限! 微微一顿后,费成仁眼眸一转,故作疑惑道: “吕司务,若本官此时为殿下正名,驳斥甚至训斥那些非议太子的城中士子。” “仅凭这点,太子将来便能重用本官?” “定然如此!”吕思平一脸笃定,郑重说道。 “那司务告诉本官,运送那块东海玉石到京城,可是劳民伤财?” “啊?” 被费成仁这么一问,吕思平顿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朱标下令将那块玉石运到京城,在不少朝臣以及大多数百姓眼中,的确是劳民伤财之举。 也就在吕思平愣神的功夫,却见费成仁面色一冷,语气愈发严苛训斥道: “本官乃大明之臣,并非太子殿下家奴。” “本官还不至于沦落到为得太子恩宠,不辨是非,随意吹捧的地步。” “吕思平!若本官此时出门训斥那些士子。” “诸多朝臣如何看待本官,京城士子、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本官?” “说本官乃是不辨是非,只顾逢迎上意的佞臣奸邪?” “砰~” 言至于此,吕思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息怒,是下官考虑不周.....” “还有!”费成仁语气愈发严厉训斥道:“陛下已有定论,运送玉石乃劳民伤财。” “甚至因此事,不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不惜在朝会上教训太子。” “若此时本官为太子说话,若本官说运送玉石与国有利。” “那本官岂不是明着同陛下作对?” “吕思平,你是在帮本官,还是想借陛下之手,让本官身首异处!” 听到费成仁这话,吕思平一阵愣神,额上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当真没想到竟会如此严重。 他甚至都没想到,此事背后竟有如此错综复杂的牵扯。 “大人,下官万万不敢啊!” “下官只是想着能够帮到大人,下官一心想的都是为大人出力! “为本官出力?” 见直到此事吕思平竟还不忘讨好自己,还不忘急迫脑袋往上爬。 费成仁非但没有太多的怒火,反而觉得眼前的吕思平与当初的自己极为相像。 当年的自己也是这么跪在胡惟庸的跟前。 求着胡惟庸将自己收为麾下。 只不过! 胡惟庸嫌弃自己蠢笨,并未招揽。 也是因此,自己才能在胡逆案中保全性命。 而如今! 纵然他胡惟庸曾为中书丞相又能如何? 如今不还是被朱标诛了九族,甚至就连他胡惟庸的人皮此时还在城外受虫蚁噬咬。 而胡惟庸瞧不起自己,自己如今不还是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看着表情局促,满脸惶恐恰如当年自己一样的吕思平。 费成仁下定决心,不走那胡惟庸的老路。 微微收敛心神后,费成仁看向吕思平怒声斥责道: “你心中所想并非是为本官出力。” “你想的,不过是攀上高枝,荣华富贵!” “只是!” 费成仁表情一顿,语气也稍稍和缓了许多。 “能站在奉天殿上的官员,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心思机巧?” “凭你的才智,尚且差的很远!” “纵然本官将你提拔上来,纵然让你有资格参与朝会。” “可以你的才智,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言至于此,费成仁脸上却也生出了几分落寞。 这话虽是提醒吕思平,可何尝不是自己对自己的忠告。 费成仁隐隐中有所感应,似乎自己身死之时,恐怕也想不明白屠刀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微微叹了口气后,费成仁看向面前跪着的吕思平,却又好像再劝当年的自己般,温声说道: “收起那出人头地的心思吧。” “从七品虽不算高官,可毕竟是朝职,毕竟是京官。” “本分做事,娶个婆娘,日子不说富裕,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大人!”见费成仁态度骤然和缓,吕思平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忙开口求情道:“纵然如此,在下依旧愿为大人出力。” “下官虽然愚笨,可有一颗对大人的赤诚之心。” “还望大人开恩,还望大人开恩!” 第349章 两全法 吕思平目光急切,冲着费成仁接连叩拜。 那诚惶诚恐的模样,就跟生怕费成仁会拒绝自己一样。 也是见他这副样子,费成仁越看,越觉得是像在看当年的自己。 想来也对。 似他们这种人,即便找不到大的靠山,也绝对不会放弃出人头地的执念。 “起来吧。”重新坐下后,费成仁顿了一下,这才看向吕思平道:“本官身旁尚且缺一书吏,不知吕大人可愿意?” “愿意愿意!” “下官愿意,下官求之不得!” “多谢尚书大人,多谢尚书大人!” 吕思平似小鸡啄米般,连连谢恩。 那如蒙大赦的样子,也的确让费成仁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毕竟身居高位,要的便是这种随口一言便能让他人感激涕零的气派。 所识穷乏者得我与! 这也是权利,最为迷人的地方。 “尚书大人,不知在下接下来能做些什么。” “不是什么难事。” “本官需要你与京中士子同谈,一道非议太子。” “一并言说,运送玉石抵京乃是弊政!” “啊?” 吕思平一时诧异,竟直接惊呼出声。 他还真没想到费成仁竟会如此安排。 毕竟众人皆知,朱标对费成仁可是有知遇之恩,更有提拔重视之恩。 如今京中士子非议朱标,民间对太子的声评也极为不利。 当此时节,费成仁纵然不是以 一己之力驳斥众多士子,以答朱标大恩。 怎么着也不该暗中命他同那些士子一并非议朱标才对。 不说知恩图报了,费成仁闭口不言,不落井下石总不困难吧! 就在吕思平心中暗暗揣测,甚至觉得费成仁恩将仇报之时。 却见费成仁眸中闪过一抹阴狠,冷冷问道:“可是觉得本官忘恩负义?” “不....不敢,小人不敢....” 见吕思平被自己戳穿心思,此刻连忙摇头,矢口否认的尴尬模样。 费成仁心中愈发觉得有趣。 不过收敛心神后,费成仁面色一沉,继续说道: “本官不仅要你同士子一起非议太子。” “明日朝会,本官自会向陛下进言,弹劾太子之过。” “可是大人.....” “本官能有今日之荣,的确是仰仗太子殿下的器重。”费成仁正色打断道:“可本官更是我大明之臣!” “话说回来,可若是能让陛下阻止太子运送玉石的令旨,也算保全太子殿下的一世英名!” “如此,正是本官报答太子殿下的正途!” 看着费成仁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吕思平心中虽然依旧有些鄙夷,但还是出声恭维道:“大人为国之心,日月可鉴。” “在下浅薄,在下受教!” “嗯。” 见费成仁微微摆手,吕思平再次行礼后,恭恭敬敬退出了吏部正堂。 也是等吕思平前脚刚走。 上一秒还正义凛然,不顾私恩,甘愿冒死直谏的费成仁。 此刻嘴角莫名勾起一抹笑意,接连冷笑了两声。 哪怕他方才说的大义凛然,可实际上,他的目的终究是讨好老朱这个皇帝。 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 若必须在老朱这个皇帝与朱标这个太子之间做出取舍。 那他自然会选择老朱。 毕竟朱标的权利再大,终究也还是人子,更是人臣。 再加上今日朝会,老朱对朱标想要运送玉石抵京乃是深恶痛绝。 不用想都知道,明日朝会上,老朱定还会谈及此事,也一定会继续斥责,甚至重罚朱标。 如此一来,若他费成仁明日朝会时,率先一步言说运送玉石,乃是劳民伤财之举。 不仅讨好了老朱,更是成全自己素来刚猛直谏的清流之名。 退一万步说! 即便老朱顾念父子亲情,破例让朱标胡作非为,准运那块玉石抵京。 可他进言,乃是不愿看到朱标声名受损。 原本朱标就是因他敢于直谏,这才提拔他为吏部尚书。 他明日弹劾朱标也是自己的本分。 想明白这一切后,费成仁心情大好,莫名之间竟萌生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来。 原本从老朱、朱标中间取舍,任谁选择都是左右为难的境地。 可如今他却能想到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讨好的万全之策。 这么说来,吏部尚书的位置当真轮的到他来坐。 若非已经废除丞相,他费成仁绝对有资格成为百官之首! 与满心得意的费成仁不同,此时的皇宫内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娘,我爹没回来?” 坤宁宫内,左右见不到老朱的身影,朱标冲正在纳鞋底的马皇后轻声问道。 可等朱标说完,马皇后就跟没听到一般,手中针线不停继续纳着鞋底。 “娘!”朱标走到马皇后跟前蹲下身子,很是乖巧的望向马皇后道,“儿子运送那块玉石抵京,乃是为了.....” “为了修路。”马皇后手上动作不停,随意说道。 而听到这话,朱标先是一愣,不过随即很快便也释怀。 马皇后的目光远见,丝毫不弱老朱。 此时能第一时间猜出来,当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还有。”马皇后放下鞋底,看向朱标嗔怪道:“还有便是为了推迟继位之事。” “有了这运送玉石的昏聩之举,民间对你这个士子定然是怨声载道。” “当此时节,你爹再想将皇位传给你,也要稍等些时日。” 见朱标不语,也算默认。 马皇后白了朱标一眼,继续道: “国库银钱用于修路,一些个庆典自然需要推迟。” “可主将回京,封赏诸将自然不能拖延。” “詹家丫头等了你将来一年,纳侧妃的庆典本不需要破费,自然也不会推迟。” “至于册封雄英为太孙!你先前和你爹讲过,先册封雄英为太孙,之后你再继位。所以册封太孙也不会推迟。” “算下来,也就只有你小子的继位大典可以推迟!” 见自己心中盘算被马皇后抖了个干净。 朱标有些尴尬的憨笑两声。 “你倒是考虑周全!担心仅凭你这个在太子的民间声望不足,你爹还会一意孤行,依旧让你继位。” “所以朝会上你才苛责劝阻的大臣,也是让朝臣对你这个太子不满。” “加上国库钱粮本就不足。” “这三点加在一起,你爹就算想一意孤行让你继位,恐怕都是不能!” “娘!”待马皇后说了个干净,朱标语气敬佩,忙出声恭维道:“娘,您如此大才,若是男儿,定是国之柱石!” “我才不给你们爷俩当官!” “成什么样子!太子算计皇帝,不想继位。”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动手教训太子!” “你们这爷俩,真是前世的冤家!” 见马皇后语气有些责备的意思。 朱标也知道,见自己设法算计自家老爹,马皇后自然不会答应。 旋即。 朱标一手放在马皇后腿上,温声说道:“娘,我爹年富力强的,儿子实在不愿此时继位。” “再者说了,如今我爹就跟甩手掌柜一样,朝中之事多半也是儿子处置。” “又累不着老爷子,何必要偏偏执念这皇位更迭之事!” “保不齐我爹还有别的心思,就好比进位太上皇以后,他老人家想御驾亲征.....” 第350章 吃饱饭打儿子 “砰~” 马皇后故作责怪的拍了下朱标的肩膀,“还敢挑拨!” “嘿嘿,儿子哪有挑拨的胆子。” “说破大天,儿子的罪过也不过是揣摩圣意。” “你呀!” 看着朱标那一脸乖巧的嬉笑模样,马皇后轻叹口气便也不再责怪。 毕竟这爷俩在自己跟前给对方挖坑使绊子的事,马皇后早就习以为常了。 而且马皇后也知道,这爷俩对这种事情也是乐在其中。 “对了,娘。” “朝会散后,我爹就一直没回来?” “嗯。” “这就奇怪了!”朱标眉头微蹙,有些疑惑说道:“我爹也没回谨身殿,若是没回坤宁宫又会去哪儿?” “估摸着是去找称手的家伙,准备好好教训你小子!” 听到这话,朱标面色一僵,紧接着只感觉臀部一阵酥麻。 还真有可能! 自己如此算计,还让老朱吃了这么大的亏。不用想都知道,老朱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毕竟世人皆知,大明的洪武爷可是不能吃亏的主儿! “娘,若是我爹下手太狠,您可一定要护着儿子......” “现在知道怕了?”马皇后白了朱标一眼,旋即上身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打算袖手旁观的样子幽幽说道:“当时算计你爹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怕!” “现在知道怕有什么用。” “娘.....” 就在朱标还准备开口求情的时候,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透过正殿大门,只见老朱步履铿锵,大步朝坤宁宫正殿走来。 而脸上表情不悲不喜,毫无波澜。手上更是没有树枝、木棍,鞋底子这些个凶器。 如此情形,朱标几乎可以断定。 老爷子要么不会揍自己,要么就是往死里揍! “爹.....” 老朱应了一声,也不理会,转而朝一侧餐桌走去。 朱标见状,心中愈发打鼓,忙开口赔笑道:“爹,早朝辛苦,您肯定饿了,儿子给您盛饭!” 将一碗粥递到老朱跟前后,朱标却依旧不愿落座。 始终一直站在老朱踹不到的位置,准备好随时朝马皇后身后躲。 “吃饭!” 当看到老朱拿起碗筷,朱标依旧有些不放心,缓缓挪步到老朱对面的位置前坐下。 但凡时机不对,自己立马掉头就跑。 而看着朱标那一脸局促,很是不安的样子。 马皇后更觉好笑,坐在餐桌前笑道:“你爹说得不错,先吃饭再说!” “嗯.....”朱标不敢不听,缓缓拿起碗筷。 “标儿.....” 就在老朱开口的瞬间,只见朱标猛的放下碗筷,屁股都已经挪开凳子,做好逃跑的准备。 也是见朱标这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老朱一把喝着碗里的粥,一面随意斥责道:“你小子别在你娘跟前扮可怜!” “你又不是没挨过揍,而且多半时候,咱也揍不到你身上!” “爹,儿子不是装可怜,儿子是真可怜!”见老朱确实没有要揍自己的打算,朱标重新坐到椅子上,无奈说道:“儿子也真是被您给揍怕了。” “扯淡!” “你要是真被咱揍怕了,你小子就不会想方设法算计咱!” “嗯.....” 见老朱终究是心有不满,朱标心说今天这顿揍是肯定逃不过了。 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痛快一点。 “爹!儿子知错,今日朝会.....” “啪嗒~” 朱标刚做好心理准备,刚刚开口。 可不等他说完,老朱一边夹菜的同时,就一块玉牌漫不经心丢到桌上。 “先前那块是你加冠时咱给你寻得。” “今天给你砸了,自然要再赔你一块。” 语罢,老朱也不去看朱标,双眼盯着桌上饭菜,手中动作依旧不停。 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而看到老朱丢到桌上的玉牌,朱标心头满是错愕,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眼旁边的马皇后。 “爹,您下朝之后,亲自去府库寻得?” “不是。” 老朱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吃饭一边随意说道:“皇宫府库里的,估摸着你也特别钟意的。” “不然之前那块玉牌你也不会一直带着。” “咱出宫去给你寻的。” “嗯......” 朱标心头一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爷子这是给自己致歉呢! 想明白自己运送玉石不是因一己之好,乃是为了修路。 想着他老人家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自己胖揍了一顿。 所以! 特意出宫找了一块玉牌送给自己。 也是见朱标有些呆滞的看向自己,老朱依旧漫不经心道:“拿着吧,朝会上咱教训你....” “全是儿子咎由自取!” 不等老朱开口,朱标当即开口打断道。 “儿子不想继位,所以才未曾言明运送玉石是为了修路。” “儿子算计您,挨一顿打也是不亏。” “成,你明白就成!” 老朱放下碗筷,拿起桌上布帕擦了擦嘴,继续说道: “咱也吃饱了,该办正事了!” “正...正事?” “妹子,你的鸡毛掸子借咱几个!” 第351章 水泥 明白老朱终究不可能轻饶了朱标,马皇后也不阻拦,反而起身给老朱去拿鸡毛掸子。 “娘......” 听到朱标那有些委屈的求饶声。 老朱猛的站起身子,语气带着几分埋怨,没好气斥道:“你小子就知道跟咱耍心眼!” “咱回宫的时候,已经听到京城不少士子对你这个太子有所不满!” “你小子就是借这个来推迟继位大典!” 见马皇后拿着鸡毛掸子折返回来,老朱快步将其握在手中。 下一秒。 鸡毛掸子呼啸成风,朝着准备逃跑的朱标不由分说便砸了下去。 “混账小子,回回算计你爹!” “爹......” 不管朱标怎么求饶,老朱手中鸡毛掸子始终不停,只不过倒也没有太过用力。 实际上。 老朱并不恼怒朱标算计自己。 相反,看着自家儿子能算计到他,老朱非但不介意,还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骄傲。 毕竟自家儿子比自己强,也算值得欣慰的事。 之所以有些不爽,乃是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性子急躁,没能好好想想,就掉进朱标搭建的陷阱里去。 若当时朝会,朱标提出运送玉石抵京的时候。 他能耐着性子,仔细想想。 老朱自信,自己绝对能想到朱标为的不是那块玉石,而是修路。 然后他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言说修路不仅对接下来的战事有利,而且还对南北方发展大有好处。 如此一来,朱标借运送玉石自污的法子也就不攻自破。 接下来的朱标,还是要继承皇位。 只可惜! 一提及劳民伤财,还要让百姓受苦。老朱常年练出来的沉稳性子也瞬间烟消云散。 而他在朝堂上教训朱标,不仅有损朱标太子威仪,此举更是正中朱标下怀,帮着这小子推迟继位大典! 所以! 老朱从心里觉得此次输给朱标,一点不亏! 可他就是过不去自己性子急躁这道坎! 至于现在教训朱标..... 谁让自己是当爹的,朱标这混小子算计自己,自己不拿他出气也说不过去! “哎呦,爹,您倒是轻点啊.....” “轻不了!轻了你小子以后还敢算计你老子!” 此时坤宁宫的画面,朱标连忙求饶,老朱撸起袖子胖揍,而马皇后面带笑意,静静看着这爷俩的玩闹。 他们一家三口倒不像是天家皇家,反倒是农家百姓一般随意却又温馨! ........ 半刻钟后。 朱标一瘸一拐走出坤宁宫正殿,只不过脸上却没有半分被揍后的落寞与不满。 相反,朱标觉得这顿揍挨的值! 一来朱标知道老朱下手极有分寸,甚至连皮外伤都没有,半日功夫就能好的差不多。 二来! 老朱揍自己这么一顿,也算默认了推迟登基大典的事。 “殿下!” 见朱标步履踉跄,东宫太监刘保儿连忙上前搀扶。 可也是走出老朱、马皇后视线,走出坤宁宫的瞬间,朱标原本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此时也变得与常人无异,甚至还轻快了许多。 “殿....殿下?” “陛下没有下重手!”朱标理了理衣袍,重新恢复储君之威后,继续问道:“凤阳三司的官员到了吗?” “嗯.....”刘保儿一愣,忙点头道:“到了,到了。” “谢侍郎及严震、宋礼两位大人已在东宫门外等候。” “好!” 朱标应了一声,快步朝东宫走去。 不多时。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无需多礼!”朱标随意摆手,示意三人起身后,便将他们带进了正堂。 “谢全?” 明白朱标是问自己为何一并前来,谢全将一封奏疏递到朱标跟前后,恭敬回道: “微臣受李(俨)尚书指派,将各省修路需要花费多少银钱,呈报给殿下。” “而且!” 谢全看了眼严震、宋礼,轻声说道:“臣曾任河南布政使,严震大人从河南治理水患,臣也想听听如今河南的情况!” 朱标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谢全的确算的上好官,即便如今改任户部侍郎,可心中依旧惦念着被黄河水患侵扰的河南百姓。 “严大人。” “是。”明白朱标的意思,严震当即开口道:“河南水患已有缓解,五年之内定无河水泛滥。” “嗯?” 见谢全有些不解,严震继续道:“幸而有太子殿下给的堤坝工图,如今黄河时常泛滥之处,已兴建堤坝。” “雨季存水,防止河水泛滥。” “旱季排水,用于灌溉。” “只不过.....” 严震看向朱标,继续道:“只不过堤坝乃是土铸,故而最多维持五年。” “五年时间足够了!” 朱标应了一声,转向旁边的宋礼继续问道:“水泥,可有成效?” “有!” 宋礼满脸兴奋,快速说道: “按照殿下所绘图纸,臣按图索骥寻找‘石灰石’。” “随后高炉炼制,制作成灰。” “殿下言说其中加入水、沙土、骨料、碎石能够更为坚固。” “故而臣与今年恩科工试及第的士子一同试验多次,近一年光景,终于大功告成!” “做得好!”朱标兴奋之余,毫不吝啬对宋礼的夸奖。 果然,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容小觑。 自己不过是提出一个粗略的构想,没想到宋礼竟带着那些工科士子用不到一年的时间,真的将水泥给弄了出来。 有了水泥..... 朱标强压心头激动,忙冲宋礼道: “此次进京可带来了?” “带来了,就在皇宫门外。臣还带来了已经风干的水泥块!” “快!快命人送进来!” 朱标冲着门外大喊,旋即立马改口道:“刘保儿,你带人过去。” 不怪朱标如此失态,只因这水泥对基建的意义太过重大了些。 别的不说,仅是修路这一条就不知能为大明提供多少便利。 如今修路不过是以土为基,夯实之后,便成道路。 这样的道路雨水过后,泥泞倒是还好,最怕的就是一地塌陷,阻碍交通。 而且不出几年,若这道路过于偏僻,必然荒废。 身为一个穿越者,朱标不是不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 朱标先前甚至想过,用类似奉天门的地砖铺设全国的道路。 可不说后期维护,仅是烧制地砖的高昂费用,终究还是让朱标望而却步。 不过如今有了水泥,一切都能好转很多...... 第352章 古人智慧 “太子殿下!” 听到门外的动静,朱标按捺不住心头喜悦,快步走了出来。 而看着已经凝结成的水泥块,朱标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和后世的不同。 或许是炼制的手艺不一样,眼前的水泥块并非纯色,反而能明显看到里面掺杂的碎石。 “宋礼?” 见朱标蹲下身子用手抚摸着水泥块上的杂石。 宋礼快步上前,开始讲解道: “回禀殿下,这些碎石掺杂其中,可以大大提高水泥块的坚硬程度。” “若是将碎石碾磨成粉,与石灰一同烧制呢?” 朱标清楚宋礼所言并不准确。 以碎石掺杂其中,非但不能增加水泥成型的硬度,反而还会极大削减耐用时长。 可自己终究也只是个外行,尚且不明白谢全制作出眼前这‘水泥’的艰辛。 因此朱标也不想过于武断的发号施令。 “将碎石研磨成粉,一同烧制?”听到朱标这话,宋礼微微沉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殿下容禀,或许不太可行。” “殿下设计的高炉虽能炼化石灰,可绝对无法炼化硬石。” “微臣惭愧.....” 见宋礼当即便要请罪,朱标随意摆了摆手道: “孤只是随口说说。” “不过先前高炉乃是用黏土搭建,或许用制成的水泥搭建高炉,没准便能炼化硬石。” “嗯.....” “你回去再想想!” 就在宋礼沉思是否可行时,朱标走到侍卫身旁,伸手便拿过侍卫手中的金瓜锤。 紧接着。 朱标双手紧握,抡圆了胳膊狠狠朝那水泥块砸去。 “轰~”的一声。 那水泥块并未碎裂,只出现了些许凹槽。 而方才太过用力,巨大的反作用力震的朱标虎口发麻,两条手臂止不住的颤抖。 “快去请太医!” 注意到朱标右手虎口通红一片,甚至隐隐都有些渗血。 刘保儿忙冲宫人吩咐。 可此刻的朱标却沉浸在喜悦之中。 原本看见水泥块中掺杂着碎石块,朱标还以为质量堪忧。 没想到! 眼前这水泥块的硬度竟丝毫不比工艺成熟的后世差。 如果非要说不足的话,估摸就只剩耐用这一条了。 “传令,召西平侯沐英进宫。” “连同训练的火铳队一并进宫!” 片刻功夫。 还不等沐英进宫,听闻东宫传了医官,担心朱标身体的老朱快步赶了过来。 当看到朱标双臂颤抖,虎口发紫。 老朱忙上前查看的同时,冲着周围宫人怒声训斥道:“该死的东西,护卫太子不利,杖责.....” “爹!” 不等老朱说完,朱标满脸笑意指着面前的水泥块道:“爹,您看那是什么。” “嗯?” 看着灰突突的水泥块,又看看刘保儿正带人在院中垒起一面墙壁。 老朱有些不解道:“不就是个石块?” “并非石块。” 将水泥原原本本告诉老朱后,朱标看了眼放在一旁的金瓜锤,继续道:“您试试,看看能不能砸碎。” “哼!” 当看到朱标眼角带着笑意,似有考究自己的意思。 老朱很是不屑的瞥了眼道: “还想给你老子出难题?” “实话告诉你,天底下就没有咱砸不开的石头!” 语罢,老朱握住金瓜锤便朝水泥块砸了过去。 可一锤子下去,那石块除了有些凹陷外,竟没有应声断裂。 “呵~” “咱刚才没有用全力!” 老朱朝掌心啐了一口,手掌摸索发热后,双手握住金光锤又狠狠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 巨大力道震的老朱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刘和,宋礼等人准备上前搀扶时,老朱一把将几人推开。 “滚一边去。” “去,给咱拿个木锤!” “这金瓜锤震的咱手臂疼!” 老朱到底还是干过农活的。 金瓜锤的把手也是金属炼制,反作用力自然更大。 若是换成木锤的确能好很多。 接过刘保儿递来的木槌,老朱牙关紧咬,用尽全力朝水泥块狠狠砸了过去。 “砰!” “砰!” “砰!” 见那灰色石头还没碎开,老朱暗暗发狠,愈发用力接连砸下。 “咔嚓~” 伴随一声沉默响声,水泥块终于如愿碎裂。 而此时老朱虽已累得气喘吁吁,额上也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但还是异常骄傲看向朱标道:“小子,怎么样!” “咱还没老到不中用吧!” “父皇威武!” 见朱标漫不经心称赞一声后,竟很是惬意的拿起杯子,自顾自品茶。 老朱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朱标手中的茶盏,大口大口饮了起来。 “混小子,只想着看你老子的笑话!” “儿子岂敢啊!” 朱标赔笑两声后,继续道:“儿子想修路并非一时兴起,乃是接到凤阳三司的奏报后,这才有了修路贯通南北的打算。” “父皇,若是用水泥铺设道路,今后南北自然畅通!”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眉头微皱,不由陷入了沉思。 若大明的道路都如方才那水泥块一般坚固,道路平坦不说,更是能数十年不坏。 只不过老朱第一时间想的并非修路。 若这水泥真如朱标所言,甚至能用于建筑。 那若是用来搭建城池要塞呢? 当年采石渡江一战中,吴军虽然取胜,但也是伤亡惨重。 而采石矶之所以能成为雄关,除了有江水之险外,便是因其城池高大坚固。 亏得火炮在城墙上轰出一道缺口,常遇春这才带着敢死队冲了上去。 若是当年元兵用这水泥铸造采石矶城楼,那自己吴军岂不是要葬身鱼腹? 若是用水泥在大明边境搭建一道堡垒城防,纵然对攻城略地没有太大裨益,但守城之战大明甚至能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老朱冲一旁刘和道:“挑选三十名擅射守卫过来!” “不必。”朱标似早就猜到老朱打算以水泥用于军事城防,笑着说道:“儿子已命人传大哥。” “大哥新训练的火铳队,父皇应该还没见过吧!” “而且近距离来说,火铳的威力可比弓弩大的多!” 第353章 火铳队 “火铳队?” 就在老朱低声呢喃,心中好奇之时。 突听得东宫外传来一阵整齐但却极为有力的脚步声。 “微臣沐英,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末将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百余名火铳队将士齐齐跪拜,声音肃穆,整齐有力。 熊熊军威让人动容,似是有一团火自丹田而起,直冲百会。 “好军容,好军威!” 老朱绕过单膝跪地的沐英,朝面前那些火铳队将士大步走了过去。 见此一幕,朱标心中不免有些揪心。 老爷子这是打算试探沐英啊! 老爷子是想看看,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来说,到底是君命大还是将领强。 “都是咱大明的好儿郎,起来吧!” “谢陛下!” 随着老朱的声音落下,百余名火铳队将士齐齐起身。 而最前方的沐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依旧静静跪在原地。 “来,让咱瞧瞧你们的火铳。” 老朱说着便要伸手去拿士卒手中的火铳。 当看到此时老朱满脸和煦的反常模样,身后的朱标瞬间揪心了起来。 对后世军人来说,手中武器便是性命。 同样,对这些专门训练火铳阵法的兵卒来说,其手中火铳也等同于性命。 沐英训练他们时,定然也告诉过他们,性命可以丢,但火铳绝不能脱手。 如此训练,本是无可厚非。 偏偏眼下这个时代,皇权高于一切,皇帝开口便是圣旨,便必须执行。 怕只怕沐英只顾训练这些兵卒,却还没来得及给他们普及皇权君威的不容置疑。 “父皇!” 电光火石间,朱标连忙开口道: “火铳对这些将士来说好比性命,若到战场,恐怕是丢了性命,他们也不会放下手中武器。” 朱标看向老朱身前的那名兵卒,沉声道:“孤说得可对!”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 那名兵卒表情肃穆,朗声回道:“西平侯训练我等时便说过,性命可以丢,但火铳绝不能脱手。” “咱明白。” 老朱隐有怒意的瞪了眼朱标,旋即意味深长看了看沐英的背影。 就在他还准备开口,继续试探这些兵卒之时。 却见那名兵卒忙解下肩上背着的火铳,双手齐举,恭恭敬敬递到老朱跟前。 “请陛下御览!” 一时间,饶是老朱也被这士卒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发愣。 不过眨眼的功夫。 老朱接过士卒递来的火铳,仔细观详的同时漫不经心道: “方才不是说火铳便是你等性命,怎可随意予人。” “回陛下的话!”士卒声音高亢,朗声回道:“我等乃大明将士,乃陛下之兵。” “我等性命,均为陛下所有。” “陛下若取,我等双手奉上!” “陛下若取,我等双手奉上~” 一时间,百余名将士齐刷刷卸下火铳,捧在手上。 那肃穆庄严的样子,甚至让人感觉老朱一道令旨,他们便能心甘情愿拔剑自刎。 看着这些憨直的兵卒,老朱脸上笑意更浓。 只不过这次的笑容却不掺杂其他,朱标看后也不再觉得心惊。 “好!”老朱感慨一声,将火铳递给那士卒的同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旋即! 老朱眸光深沉,扫视眼前兵卒后,正色回道: “你等乃我大明忠心之将,朕自不会取你等性命!” “不过给朕牢记,尔等性命受爹娘所赐,被妻儿依仗!” “他日登临战场自需悍勇,然亦要珍惜性命。” “切记!贼寇死,我等生!” “贼寇死,我等生!” “贼寇死,我等生~” 齐齐呐喊声震撼院中草木。 见自己这素来清雅安静的东宫,被老朱三两句话便整成了演武场。 朱标缓步上前将沐英扶起的同时,冲眼前将士下令道: “今日召你等前来,也是陛下要检阅尔等火铳队的威力。” “沐英大哥。”朱标指着宋礼带来的,用水泥砖石砌成的半人高墙壁道:“让将士在十步开外瞄准射击。” “微臣领命!” 沐英转身冲火铳队下令道:“列队!” 数秒过后,只见百余名将士分成两组,每组列成三队,齐刷刷站在水泥矮墙的十步开外。 “放!” 随着沐英声音落下,第一列将士手举火铳快速射击。 待射光弹药后,第一队的将士从队伍空隙中退后到第三队装填火药。 紧接着,第二队将士齐齐射击,相互进行。 待到第三队士卒射击完毕后,第一队士卒的火药也装填完毕。 如此,射击不停,进攻不断。 听着那接连不断的火铳射击声,饶是老朱眼中也绽放出别样的光芒。 三队轮班射击,这法子不算聪明,可当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若火铳队眼前的不是水泥矮墙。 若此刻火铳队的枪口,对准的是冲杀而来的北元骑兵呢? 如此密集的射击之下,纵然他们速度再快,待冲杀过来也已死伤大半! 只不过! 深谙军武之道的老朱一眼便能看出三队轮射的短板。 正如他方才所想。 若是平原作战,若对手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若那些敌人骑兵不迎面冲来,而是从侧翼袭扰呢? 一旦火铳队再次分兵,那火力压制的优势也就不复存在。 “沐英啊,火铳队要想发挥作用,尚且需要兵卒挡在跟前。” “可惜火铳射程太短。” “不然让火铳队的将士置身战阵中心,其他将士护卫左右。” “若能如此的话,你的火铳队定是我军一大利器!” 听出老朱话中暗藏失望。 沐英连忙点头的同时,恭敬回道:“陛下所言极是。” “若是平原作战所遇骑兵,火铳队虽能重创敌军,但也势必伤亡惨重。” “这属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只不过,太子曾言,此等战法将来多应用于倭国、高丽战场,还有云南等地。” 沐英不愿抢朱标的功劳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也是见沐英看向自己,朱标虽不介意,但还是开口道: “父皇,高丽、倭国少平原,多山林。” “似与北元交战那种大集团作战,几乎不会在倭国、高丽战场上演。” “所以这三队射击的火铳队,能在小型战场中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大哥所在的云南,也是同样地形,待收拾完倭国、高丽后,火铳队自然能转战西南。” “嗯.....” 老朱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盯着眼前的朱标。 他是知道朱标对倭国有着莫名的恨意。 可老朱当真没想到,朱标对倭国的恨意竟如此之深,甚至还专门为对倭之战研究出了新的阵法。 “陛下!” 就在老朱默默出神之际,宋礼缓步上前,也开始为朱标请功。 第354章 匠人 “陛下,火铳队使用的火铳,乃是太子殿下下令改进过的。” “嗯?” “先前的火铳射程大约三十步,有效杀伤距离不过十步。”(明朝一步1.5米。) “十步开外,即便射中敌人也不能置死。” “而太子殿下下令神机坊改进过的火铳,射程最远可达一百步,有效杀伤距离更是有七十步。” “七十步?” 老朱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宋礼,旋即又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旁边的朱标。 并非是大惊小怪,只是老朱也是正经打过仗的。 火铳有七十步的有效杀伤距离,这说法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不是没给兵卒装备过火铳。 可那时候的火铳杀伤距离只有十步。 往往只能等敌军冲到跟前才能射击,而且一轮射击若是不能全歼眼前敌军。 在将士装填弹药的空隙,敌军便会冲到了跟前。 可若是火铳当真有七十步的杀伤距离,那三五十步开外,岂不是能随意破甲? 那岂不是说,小型战役中敌军还没冲到跟前,明军将士便用火铳将敌军射杀殆尽? 莫说是步兵冲锋,即便是迅捷如风的北元骑兵,五十步的距离也够射杀个两三轮。 若当真如此,大明军队岂不所向披靡? 不等宋礼继续开口,老朱缓步走到那面水泥矮墙跟前。 当看到矮墙上虽是有密密麻麻的弹孔,可整体依旧牢固后。 老朱虽惊喜水泥的坚固,但下一秒还是转身冲宋礼斥道: “你可知欺君之罪,如何惩治?” “陛下息怒!” 当听到老朱语气不满,隐有训斥之意。 宋礼忙跪地开口道:“微臣自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只不过臣方才所言句句无虚!” “哼~” 老朱很是不满的冷哼一声,旋即指着那面水泥矮墙道: “若当真如你所言,火铳有效射程乃七十步。” “那是不是三五十步之内,火铳能轻松洞穿敌军铠甲?” “是...是....” “那你给咱看清楚了!” 老朱指着那面水泥矮墙,继续斥道: “方才火铳队站在十步开外射击,若真如你所言,这面矮墙早已坍塌。” “可如今,这面水泥墙依旧完好。” “这......” 面对老朱的训斥,宋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他不知道如何辩解,只是他不能辩解。 如今不仅要向老朱展示水泥的坚固,更要显示出火铳的强力。 而用火铳射击水泥墙,这显然是最简单的矛和盾的问题。 无论他现在说那个不好,都是在打朱标的脸,更是砸他们凤阳三司的招牌! 也是见宋礼半晌无言,老朱又看了眼极为坚固的水泥墙,语气温和许多道: “制造出水泥,凤阳三司也算大功一件。” 老朱看向沐英,继续道:“三段射击阵法,也算有用。” “今日诸卿均是有功,理当重赏!” “待诸将还朝后,于封赏大典上一并封赏!” “谢陛下!” 沐英同百余名火铳队将士齐齐谢恩。 宋礼、严震也跟着相继谢恩。 可就在老朱走到水泥矮墙跟前,心中畅想若是以水泥建造城池该是如何坚不可摧之时。 却见宋礼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陛下虽不追究,让臣仍要自辩。” “水泥本就坚固,只要有一定厚度,根本不是铠甲所能比拟。” “故而火铳未能摧毁水泥墙壁,的确乃是水泥坚固,但绝不是因太子改进的火铳威力太小。” “还请陛下允准,准许以草人披甲,至于七十步外用火铳射击!” “嗯?” 待宋礼说完,谢全、沐英表情复杂,甚至目光有些惊恐的看向宋礼。 那些火铳队的士卒憨直倒也罢了,怎么负责凤阳三司的宋礼竟也如此憨直。 哪怕沐英知道,此时火铳队装备的火铳,的确能洞穿七十步外的铠甲。 可宋礼就偏偏要这个时候向老朱证明? 即便老朱同意用草人测试。 洞穿了七十步外的铠甲,凤阳三司的确有功。但同时也是折辱了老朱的颜面,毕竟老朱方才已有定论,言说宋礼所言乃是虚妄。 倘若是未能洞穿铠甲,那宋礼如此不依不饶,老朱想轻饶了他都是不能。 谢全、沐英虽也是中正之臣,可最起码的察言观色还是有的。 他们当真没想到,这宋礼竟憨直到有种同老朱叫板的意思! “陛下.....” 不等沐英开口,老朱微微抬手,将其打断。 旋即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朱标道: “太子以为呢?” “儿臣以为,可!” “嗯。”明白老朱问的不只是那火铳,更是对宋礼的态度。 朱标的回答也不只是试验火铳,更是对宋礼的评价。 二人相互会意后,老朱冲刘和微微示意,紧接着冲宋礼道: “宋卿,若火铳不能洞穿七十步外铠甲,你可愿受罚?” “微臣愿意!” 宋礼表情严肃,正色说道:“然臣坚信,火铳定能洞穿七十步外铠甲。” “你倒是挺自信....” “回禀殿下,并非是臣自大自信,乃是臣信任太子殿下,信任三司中的所有匠人。” “更相信我等数月宵衣旰食的成果。” 说到这里,宋礼眼中闪过一抹委屈,语气低声,缓缓说道: “天下士子多轻视工科及第的那些士子,以为他们乃是用奇技淫巧蛊惑帝王。” “朝中官员知国朝财政为凤阳三司拨银巨大,认定我等平日奢靡,甚至有传闻言说我等主官从中贪墨许多。” “可并非是臣诉苦,更非以苦自重。” “我凤阳三司的官员、匠人,整日浸泡在工坊之中,往往日不知食,夜不能寐。” “我等并非众人以为的那般享乐......” 第355章 憨直之臣 “宋礼!” 听到朱标呵斥,宋礼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连忙闭嘴。 只不过看着老朱那灼灼目光,宋礼郑重一拜后,朗声继续道:“臣并非为自己邀功。” “臣只是想向陛下证明,我凤阳三司众人并非白拿朝廷俸禄。” “太子殿下设立三司,开创工科取仕,也并非坏国乱政之法。” “臣等虽在凤阳,可依旧仍有为国效力之心!” 素来不喜臣下诉苦的老朱,此刻听到宋礼这番话后,也少见的没有露出厌恶之色。 若是军中将帅因钱粮不足,辎重装备不齐找自己诉苦,老朱定会严加斥责。 可宋礼这些人却不一样。 他们并非因为钱粮问题诉苦,他们乃是被人误解这才心中委屈。 说句心里话。 先前朱标建造凤阳三司,恩科开创工科取仕时,老朱心中也有疑惑。 看着户部给凤阳三司拨银巨大,甚至朱标将从世家家产尽数用于三司,老朱当时也有些反对。 也是因老朱先前也对凤阳三司有许多误解。 所以听到宋礼诉说委屈时,老朱倒是没有太多责怪,反而觉得宋礼这些三司匠人的确辛苦。 “尔等委屈,朕心自明。” “不过有了水泥,无论是太子言说用于修建南北贯通之道路,亦或是将来用于城防。凤阳三司都是大功一件。” “其功劳,堪比攻城夺地,斩将夺旗。” 老朱看了眼士卒手中的火铳,转而冲宋礼淡淡说道:“咱已知道三司于国有利,纵然火铳不能洞穿七十步外铠甲,咱也绝不会废除凤阳三司。” “如此,宋卿可还要展示火铳威力?” 明白老朱这是给宋礼台阶下,谢全、沐英目光急切,就差上前按着他的脑袋跪地谢恩。 可此时的宋礼似乎压根没明白老朱的意思。 依旧表情憨直,高声回道:“要!臣请陛下允准,试验火铳威力!” “好!” 老朱应了一声,接过兵卒手中的火铳,朗声说道: “咱亲自来试,若能洞穿七十步外铠甲,凤阳三司再立大功。” “若是不成.....” “宋礼,你便是欺君之罪!” “微臣明白!” 见宋礼当真是一条道走到黑,老朱心中愈发喜欢这个直臣。 旋即握紧手中火铳,大步朝东宫外的过道走去。 待所有人站定,老朱也不拖沓,瞄准七十步的铠甲草人,抬枪便射。 砰的一声。 火药迸射的巨大响声在东宫过道不断回荡。 老朱随身太监刘和忙朝那草人跑去。 也是见刘和跑到草人跟前,莫说是严震、谢全、沐英等人,哪怕是朱标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反观以欺君之罪对赌的宋礼,此时倒显得格外随意,甚至笃定到满不在乎的地步。 “陛下,铠甲洞穿!铠甲洞穿!” 听到刘和高声回禀,严震、谢全等人不由松了口气。 几乎同一时间,朱标冲老朱拱手道: “父皇,宋礼主管凤阳三司有功,儿臣请父皇允准,任宋礼为工部尚书!” “准!” 老朱随口应了一声。 目光急切,紧紧盯着抱草人跑过来的刘和。 他还真想看看,火铳七十步外洞穿铠甲以后,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势。 “陛下。” 不等刘和说完,老朱快步走到草人跟前,抬手便扯下草人身上的铠甲。 此时草人身上一团焦黑,隐隐也有洞穿的驱使。 老朱甚至能想到,若是敌军挨了这一枪,定然是胸口溃烂,哪怕不是当场毙命,怎么说也是重伤不能行动。 “好!好!好!” “这火铳威力当真不容小觑。” “传令凤阳,似此等火铳再制千余。” 老朱难掩心中喜悦,振奋说道:“神机坊功不可没,咱要装备一支强军,就以神机二字命名!” “标儿,神机卫如何?” “嗯......” 朱标看看沐英几人,旋即凑到老朱跟前低声道:“神机卫怕是有些不妥,火铳威力强劲,乃军中利器。” “若并入天子亲卫,怕有些不妥。” 朱标自然知道老朱的打算。 既取名神机卫,老朱自然是想将装备火铳的一营将士并入天子十二卫中,由天子执掌。 只不过。 火铳本就是战场杀器,若仅用于护卫皇家,只是皇家亲卫,多少有些大材小用。 朱标自然也知道,以老朱的脾气秉性,自然还是会让神机卫上阵杀敌。 可这个头一旦开了,后世之君怕是只会以火铳士卒用于护卫天家。 “父皇,不如取名神机营,中军直属。” “加之火炮、火箭,炸子、开膛花,一并装备神机营。” “他日若逢战事,也可点兵神机营一同进军!” 待朱标说完,原本满脸笑意的老朱面色微沉。 似有些不满般,沉沉瞪了朱标一眼。 旋即! 老朱看向宋礼,开口道:“方才太子为你请功,任你为工部尚书,你可能担此重任?” “臣德才浅薄.....” “少说屁话!”不等宋礼说完,老朱语气不爽直接打断道:“咱就问你,你当了这工部尚书后,能不能接着给咱造火铳来!” “能!” “好!” 见宋礼表情郑重,欣然领命。 老朱当即开口道:“传朕旨意,宋礼营造火铳、水泥有功,进工部尚书。” “严震治河有功,进工部侍郎。” “谢陛下隆恩.....” 正当两人跪地谢恩之时,老朱语气一沉继续说道: “你二人虽为尚书、侍郎之职,然不需每日上朝,亦不用留任京都。” “咱特加恩旨,你二人也在凤阳办差,若朝中需要,自会给你二人发去旨意。” 听到老朱这话,饶是朱标也多少有些意外。 自当前工部尚书因胡逆案牵连被斩后,工部一直没有主官。 朱标提议让宋礼担任工部尚书,也是想让他留任京城,好改一改工部官员那懒散的习气。 可老朱却让宋礼、严震二人继续留任凤阳,继续执掌凤阳三司。 这操作着实让朱标有些疑惑。 “父皇.....” “你等退下吧!” 就在朱标准备开口之时,老朱出声将谢全、沐英、宋礼等人都打发走。 也是看着宋礼、严震离开的背影。 老朱看了眼旁边的朱标,默默说道:“这二人若留在京城官场,怕也是可惜了!” 第356章 因噎废食· “嗯?” 见朱标还有些疑惑,老朱微微叹气道:“咱大明的官场是个什么样子,咱爷俩清楚。” “似宋礼那般憨直的人的确能胜任工部尚书之职,但却不见得能在官场立足。” “倒不如让他留在凤阳,继续督造火器。” 言至于此,朱标也明白老朱此举是为了保护宋礼。 的确,工部毕竟是六部之一,其尚书之位也是正二品的头衔。 朝中自然有许多人盯着这个位置。 而且也如老朱所言,按宋礼那耿直甚至憨直的性子,用不了多久自会被人构陷弹劾,将他从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扯下来。 如此说来,若是让他留任京都,当真是糟蹋了宋礼一身的工科本领。 就在朱标默默颔首,心中大为赞同老朱所言时。 只见老朱抬腿狠狠踹了朱标一脚,随即没好气道: “你小子是不愿意学,还是当真学不会!” “父皇是说.....” “方才咱对那些火铳队的士卒吩咐时,你为何多嘴!” “嗯......” 明白老朱是在埋怨自己,朱标顿了一下,低声解释道:“儿子信任沐英大哥......” 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又是一脚,狠狠朝朱标屁股踹了上去。 “你是君,他是臣!” “你二人之间没有信任可言!” “对帝王来说,臣子有用则用,无用即弃。你所谓的信任算的了什么!” “饶是天德、鼎臣同咱于微末起兵,直到定鼎开国。若说信任,咱自然信任这两个老兄弟,可咱依旧不会让他们久掌兵权!” 老朱愤愤瞪了朱标一眼,愈发没好气道:“咱试探那些火铳队兵卒,也是替你小子排除隐患!” 还有一点老朱没有明说,他也不愿摆在明面上。 沐英!最早乃是他的义子,曾被他赐姓为朱,名为朱英。 后大明开国,为皇位稳固,他才下令让其改名为沐英。 毕竟沐英在军中有一定的地位,而且也比朱标年长一些。 纵然沐英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但老朱依旧担心他死之后,有人撺掇沐英祸乱大明。 历史上义子杀亲子,夺大位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纵然他心中也是极为信任沐英,可该有的试探,依旧还是要有! “你记住了,明君虽不多疑,然仍要考虑周全。” “以后再有今日情况,你小子就乖乖站在一旁,莫要插嘴!” 听着老朱的训斥,朱标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只因老朱这番话,自己也是无从反驳。 从后世的记载来说,沐英何止是忠诚! 那是听到自己死讯后,吐血两升,相继殒命的存在。 而沐英于大明一朝,更是世世代代镇守西南,为大明守住西南门户。 凭借此点,朱标觉得自己对沐英的任何猜疑,都是折辱了这么一位百年罕见的忠诚孝子。 可老朱所言也是没错。 沐英的身份的确特殊,虽非老朱所出,但仍有义子之名。 真要说起来,待老朱死后,沐英还真有起兵争夺皇位的能力。 “还有!” 就在朱标沉默之时,却见老朱语气愈发不忿。 看了眼地上的稻草人后,冲朱标继续斥道: “将火铳队并入天子亲卫有什么不好!” “如今这火铳七十步外可伤人,五十步内自然也能取人性命。” “若持有火铳的兵卒并非忠诚亲卫,你就不怕有人拿着这所谓的火铳过来行刺?” 听到老朱竟是担心这个,朱标一时竟也有些头大。 老爷子目光长远甚至有种矫枉过正的感觉。 这皇城守卫极其严格,宫闱之中绝无逆贼容身之所。 真要说火铳能在五十步外杀人,那擅射者甚至能百步穿杨! “爹,皇城守卫又不是吃干饭的,哪里需要如此小心。” “你.....” 就在老朱还准备开口训斥时,朱标率先打断道: “儿子自然知道,父皇是担心以火铳之强落于贼人之手,恐会生患。” “然宝剑尤锋,可有惧宝剑之利,故而销毁陈兵者?” “怎的没有!” 见老朱也不管对错,甚至有抬杠的意思。 朱标也不惯着,当即点头道:“的确,始皇曾为。” “始皇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然始皇崩,天下乱。” “敢问父皇,秦二世而亡,是因始皇收天下兵时未能收尽,还是因后来叛军宝剑更锋?” “哼!” 老朱白了朱标一眼,倒是没有继续开口。 因为老朱也很清楚,一个王朝的覆灭,朝廷腐败苛待于民占有很大原因。 即便是收缴天下武器,可不给百姓活路,百姓依旧能拿起锄头跟当权者拼命。 “爹,火铳虽然威力强大,但还不至于如此忌惮。” “只要军中稽查到位,民间禁止即可。” “况且以火器装备神机营,将来于战场之上,神机营定是我军主力,甚至能成为我军王牌!” 待朱标说完,老朱双手一摊,无所谓道: “随你!” “反正将来忧心的不是咱。” “将来雄英快要继位的时候,咱倒要看看你小子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大义凛然!” 听到老朱的调侃,朱标轻笑两声倒也没有回话。 也是看见老朱转身,倒是没有朝谨身殿、坤宁宫走,反而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朱标忙开口问道:“爹,您打算出宫?” “怎么?咱出宫还要跟你这个太子请示?” “不敢不敢,儿子同您一起出宫......” 就在朱标紧跑两步,刚走到老朱身旁时。 却见老朱语气一沉,没好气道:“你老实待在宫里。” “咱出宫自有要事,你小子别跟着掺和!” 语罢,也不管还准备开口的朱标,老朱大步便朝宫外走去。 而看着老朱离开的背影,朱标心中暗道不好。 旋即忙冲刘保儿道:“快!赶在陛下前面,召韩国公、诚意伯进宫。” 朱标似是有些不放心,冲前去传令的刘保儿继续道:“传令信国公,言说陛下于谨身殿设宴。” “传铁铉、詹同、宋濂、高启,还有蓝玉,速速进宫!” 第357章 腹中蛔虫 “还有户部李俨,一并召进宫中。” 见朱标煞有介事,甚至命自己务必赶在老朱跟前将这些大臣全都召进宫中。 刘保儿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敢有片刻迟疑,连忙朝宫外跑去。 实际上,朱标召众人进宫压根没什么重要的事。 或者说,让老朱寻不见可用的人,对朱标来说格外重要。 虽说老爷子此时出宫,朱标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打算。 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朱一定会借改进火铳,制造出水泥这事,改变自己这个太子在京城士子中的风评。 如此,不久之后继位大典估摸着还要继续进行。 还真不是朱标小家子气,为了继位的事和老朱不断拉扯。 只是接下来的对倭之战,朱标一定要亲征到场。 毕竟对有着后世人灵魂的朱标来说,火烧倭国、马踏樱花的盛景自己怎么可能错过! ......... 皇宫外,杏花楼。 杏花楼虽多是朝中文臣聚集之地。 但城中士子若为结识朝中大员,亦或是附庸高官的风雅,有事没事也都会来杏花楼小聚。 老朱刚走出皇宫,便径直赶来这杏花楼。 他也想看看,自家大儿子在京中士子口中的风评,究竟坏到了什么地步。 “太子素来贤明,安会如此昏聩!” 老朱刚一落座。 一名士子似痛心疾首般,将手中杯盏重重砸在桌上,愤懑说道: “我等知道太子殿下素来宽仁爱民,可偏偏为玉石劳民伤财,当真不是明君所为!” “所言甚是!”另外一名士子高声附和道:“本以为太子以民为贵,断不会因一己之好大兴土木,可没想到今日竟也有如此昏聩之时。” “恨只恨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发中正之言,食君之俸,却不忠君之事。” “满朝文武只顾逢迎上意,却无一人忠勇直谏!” “诸君所言极是!肉食者鄙,可惜我等虽有报国谏上之心,然人微言轻,不得重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劳民伤财之令旨横行,却也无能为力。” 语罢,一众士子眼中多是落寞。 个个似大难临头般,表情悲痛万分,如丧考妣一般。 而听到他们这些话,角落里的老朱抿了口茶,似有些鄙夷般轻呸一声,将入口的茶叶沫子随意吐在地上。 如今的大明重开恩科,广纳贤才,选才取仕不拘一格。 若这些家伙当真有才,若他们当真有心为国效力,大明的取仕制度绝不会让明珠蒙尘。 这些个读书郎们一口一个肉食者鄙,一个个打心底里瞧不上在朝官员。 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借此事抒发自己那怀才不遇的愤懑罢了。 至于肉食者是否当真目光短浅...... 这在老朱看来还真只是个玩笑。 能站在奉天殿上的,能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哪个不是八面玲珑,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 别人不说,宋濂、高启,刘伯温、李善长等人,他们能看不出运送玉石是假,修建贯穿南北的道路才是真? 这些士子们有的是热血与愤慨,可他们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想到这里,老朱兴致缺缺,起身便要朝酒楼外走去。 既然这些士子看不出运送玉石实际上是为了修路,那将来将实情告知他们,也能很轻松扭转朱标在士子之间的风评,也依旧能让朱标的继位大典如期进行。 只不过....... 就在老朱起身刚准备离开这杏花楼时,却见坐在士子中心的吕思平赫然起身,冲周围正色说道: “谁言我朝无中正之臣?谁说我朝吏治无清流之官?” “诸位可知吏部尚书费成仁费大人?” 就在一众士子愣神之际,却见吕思平表情肃穆,语气极为崇敬说道: “想那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先前是何等猖狂!” “借太子器重,蒙蔽圣听,对朝中官员横行捕拿。” “多少朝臣死于毛骧这般酷吏之手?” “满朝文武,何人不谈毛骧而色变?” “可饶是如此,费尚书不畏酷吏暴行,不顾生死,当庭直谏,弹劾毛骧。” “亏得是费尚书,若不然的话,此时酷吏如毛骧这等佞臣,如今恐怕依旧逍遥法外!” 此话一出。 在场诸多士子相互对视,默默点头。 似是也被费成仁刚猛直谏的气魄所折服,一个个眼中也满是对费成仁的崇敬之情。 “那.....”其中一名士子看向吕思平,犹豫道:“那为何太子下令运送玉石抵京,费尚书不曾劝阻?” “在下官职微末,无资格上朝听政,不知其中内情。只不过....”吕思平表情愈发郑重,朗声开口道: “想来也是费尚书定然是有更长远的打算。” “而且下官听闻,明日朝会费尚书便会向陛下、向太子殿下谏言,言说运送玉石乃劳民伤财之事。” “善!大善!”一名士子重重放下酒杯,激动说道:“若能如此,费尚书真不愧为我朝中流砥柱!” “此等忠心,当为天下士子之楷模。” “若当真能劝阻太子,阻止运送玉石抵京,费尚书堪当我朝第一清流直臣!” 听到这些士子对费成仁的称赞,老朱眉头骤然一紧,嘴角很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 费成仁?什么东西! 也配的上中流砥柱,也配的上称第一直臣? 特别是那清流二字,老朱听来格外刺耳。 好似满朝文武连带他们朱家父子都是昏聩无知,唯独费成仁一人似清风明月,凌然为公。 更让老朱不满的是,在这些无知士子眼中,好似费成仁的地位比他们朱家父子还要更高。 好似那王八羔子能猜到自己爷俩头上一般。 当看到老朱拳头握的咯咯直响,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忙沉声禀报道: “皇爷,说话那人乃吏部下属文选司的七品司务吕思平。” “还真是吏部的人。” 老朱拿起茶盏准备抿上一口,可下一秒就好似杯中有什么异物般让他格外恶心一般,随即放下杯盏,愤愤道:“传令锦衣卫盯住吕思平,看接下来他的官途如何。” “老奴明白。” 老朱砸吧砸吧嘴后,冲刘和继续吩咐道:“派人把刘伯温、李善长二人叫过来!” 第358章 天子之辩 不多时。 刘和派去传令的侍卫折返回来。 待侍卫禀告完后,刘和很是小心的走到老朱跟前,有些不安的禀告道: “回皇爷,韩国公、诚意伯均不在府上。” “去寻!” 见老朱眸光不善,已经很是不耐烦。 刘和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听两位大人府上下人说,东宫来旨,前脚刚将两位大人召入东宫。” “这臭小子!” 老朱低声埋怨一句后,嘴角竟露出几分很是欣慰的笑容。 朱标这小子就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知道自己出宫后,定会借火铳、水泥之事,更正他在是京中士子间的风评,好让接下来的继位大典如约进行。 所以! 这小子先自己一步,将李善长、刘伯温召进东宫。 “皇爷.....” 看到吕思平等人还在吹嘘费成仁,同时还不忘继续诋毁太子朱标。 刘和虽知自己不该进言,但还是冒死开口道: “是否传宋学士、高夫子,詹侍郎等人.....” “不必了。” 老朱随意摆了摆手。“既然太子能猜到咱出宫是为了什么,那自然不会给咱留下能用之人。” “那......” 刘和看了眼越说越离谱的吕思平等人,旋即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压低声音道: “老奴这便去锦衣卫衙门,请秦晋二王前来。” 知道刘和是想让朱樉、朱棡带锦衣卫前来镇压这些口无遮拦的士子。 老朱随意摆了摆手后,戏谑说道: “太子先前曾多次向咱进言,为我朝安定,为大明长治久安,朝廷当广开言路,不可阻塞圣听。” “太子一早便求咱,断不可因士子年少气盛,口无遮拦便横加处置。” “刘和,太子的话咱都记在心里,你个老东西却当耳旁风?” “这.....” 见刘和屈膝便要下拜,老朱眉头一紧,当即斥道:“站好了!” “是...是.....小的知错。” “小的不知朝政大事,小的只是不愿看见这帮宵小非议太子爷......” “嗯。” 老朱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旋即语气似有玩味,却也多了几分嘲讽意味道: “太子召一众官员进宫,无非是算定咱会替他扭转风评,无非是认定咱不会亲自与这些士子饶舌。” “皇爷,您是打算.....” “若咱只是皇帝,咱自是不屑于这群懵懂士子大费口舌。” “可咱还是父亲!” 不用老朱说完,刘和瞬间明白了过来。 下一秒。 只见刘和转身冲吕思平等人怒声斥道:“尔等无知之众,安敢非议天家!” 纵然刘和只是太监,嗓音也多有些尖锐。 可他同时还是皇宫执礼大监,朝会诵旨甚至都多是他所为。 此刻刘和的嗓音虽不像中年男子那么粗重雄厚,但却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而他的声音,也瞬间盖住了吕思平等一众士子的嘈杂之声。 “你.....你是何人....” 就在一众士子面面相觑,似被刘和那嗓音震慑的不敢开口时。 吕思平壮着胆子冲刘和问道。 也是听到吕思平的话,刘和清了清嗓音,随意说道:“吾乃卑贱之人,自是无高见相授。” “可尔等不知太子殿下用心良苦,我家老爷却看尔等不惯!” 语罢。 在一众士子的注视之中,刘和转身冲老朱拱手行礼道:“老爷,烦请您教导这些个娃娃。” 顺着刘和的目光。 众人只见一名衣着华丽却不雍容更无奢靡富态,身材健壮好似军中武人一般的中年,此刻正坐在桌前自顾自品茶。 也是看到老朱的一瞬,吕思平虽觉有些熟悉,但终究不知是在何处见过。 想来顶多不过是身为武勋的朝中将帅罢了。 也是注意到所有士子目光齐齐落在老朱身上,本想置之不理的吕思平,最终还是上前拱手道:“老先生可有赐教?” “赐教谈不上。”老朱放下手中杯盏,故意装出一副书斋老先生的模样,看向在场士子温声道:“方才尔等言说太子昏聩?” “正是!” 其中一名士子毫不收敛,迎接老朱的目光正色答道: “太子独爱玉石,本无可厚非。” “然将巨大玉石运送至京,势必劳民伤财。” “我朝正值国战,恰逢用钱之际,安能以重金满足一己私欲,一人之好?” 见老朱不语,那士子表情愈发愤慨说道: “在下听闻,太子下令吏部拨银百万,只为将那玉石送抵京城。” “老先生,将国库百万之资视为儿戏,太子此道令旨还不算昏聩?” 待那年轻士子说完,老朱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饶是深意看了眼旁边的刘和。 也是接触到老朱的目光,刘和心领神会,当下便记住了眼前这名士子的样貌。 倒不是因他口出狂言,非议朱标。老朱打算待会报复。 只是朱标下令户部拨银一百万两这事,老朱都不知道,这士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奉天殿上站着的官员,有多少是吃里扒外,明面上忠心朱家,背地里一见到天家行为有失的便大肆宣扬! “老先生?” “嗯。”当听到那名士子继续出声,老朱隐下心中不满,淡淡说道:“这位后生倒是有一腔热血。” “若是以国库百万两,只为了满足太子一人之好,此举的确昏聩了些。” “可你等仔细想想,太子何时是因一己之好便劳民伤财,增压百姓的人?” 被老朱这么一说,在场士子大多面露犹豫,一个个相互对视,陷入沉思。 真要说起来。 此时他们之所以如此激愤,也是因为朱标先前在士子中的风评极好。 甚至不少士子以奉朱标为师为荣。 正因如此,听到朱标劳民伤财之令旨,众人才会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不顾利益尊卑,大发牢骚。 也正因如此。 听到老朱这话,在场士子这才面露犹疑,一个个深思起太子此举是否别有深意! 第359章 太子之证 “尔等士子素来敬仰太子,甚至不少人以成为太子门生为荣,可终究不解太子深意,此时还非议太子。”老朱双指轻叩桌面,缓缓摇头道:“此举当真狂悖,也属实可悲!” 听到老朱的训斥,本就心思单纯,尚且对朱标依旧多有敬意的众多士子直觉羞愧难当。 特别是看到老朱那一副叹息扼腕的模样,不少士子心中动容,忙上前行礼道: “还请老先生赐教!” “还请老先生赐教~” 微微抿了口茶后,老朱淡淡道:“太子运送玉石是假,修建贯穿南北的道路才是真!” “啊?” 此话一出。 诸多士子相互对视,似乎在确定老朱所言。 而老朱身旁的刘和也是心头一颤。 按说运送玉石乃是为了修路,此乃机密。 多少朝臣都不清楚,因此自当不该与这些士子言说。 可老朱却毫不忌讳,直接将其中缘由告诉眼前这些个士子。 不得不说,今日的老朱当真宽容的有些反常。 “那.....”其中一名士子还有些疑惑,小心问道:“老先生,为何太子事先不曾言明。” “若直接言明是为修路,太子名声也不会受损.....” 那士子话音落下的瞬间。 吕思平似捉到救命稻草般,忙跟着一并说道: “没错!” “修建南北贯穿之道路,乃利国利民之策。若太子事先言明,哪有陛下当面训斥一说!” “老先生此时之言,不过是为太子强辩罢了!” 倒不是吕思平对朱标有什么敌意,不顾一切也要让朱标名声扫地。 他只是没忘记费成仁交代给他的任务。 而且他也不是傻子。 既然费成仁明日便要进言,劝阻朝廷运送玉石。无论皇帝是否允准,那费成仁清流诤臣之名,必然能被广为传颂。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朱标运送玉石乃是昏聩之举。 若士子均信服运送玉石是假,修建道路是真。均认为朱标下令运送玉石乃是谋之甚远。 那明日费成仁劝阻运送玉石,非但不能证明他是清流正臣,反而还说明他是个不知朱标良苦用心痴傻蠢笨的迂腐愚直! 也是因此。 此刻的吕思平一心只想坐实朱标当真昏聩。 然而。 听到吕思平还敢开口,老朱很是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又将目光看向那些憨直但本心不坏的士子。 “你等虽有报国劝谏之心,可终究不涉官场,不知官场其中门道。” “若太子一早言说修建南北贯通之道路,纵然陛下同意,可也会一拖再拖。” “毕竟当下我朝财政不仅要支应国战的军需开支,更要准备诸多庆典。需要银钱的地方的确太多了些,而修路却并非迫在眉睫,故而朝廷、户部一定会拖延工期。” “然太子以喜好玉石,以充皇陵为由,自是让百官重视,将修路提上日程,也是将此事定为国之要务!” 被老朱这么一说。 方才还心有疑问的诸多士子连连点头。 “而且!”老朱继续道:“若直接言明修建道路,各级官员绝不会像为太子运送玉石这般上心。” “各级官员,地方官府甚至还会借修路一事,从中盘剥,中饱私囊。” “然如今修路乃是为了给太子运送玉石,地方官员格外上心不说,也不会从中克扣......” “胡扯!” 老朱话音刚落,就在不少士子感慨朱标用心良苦之时。 却见吕思平再次跳出来,没好气道: “我朝官员均为清廉正直之臣,纵有贪墨之徒,也只是少数。” “怎么在你口中,我朝官员竟大多都是贪墨枉法之辈!” 待吕思平说完,老朱实在觉得聒噪。 若不是不好在这些士子跟前亮明身份,吕思平这家伙都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你方才所言.....” 见吕思平还准备开口,老朱微微示意。 刘和当即会意,径直朝面前的吕思平走了过去。 下一秒。 只见刘和抡圆了胳膊,狠狠甩了吕思平几个嘴巴。 “无知小儿,书斋先生没教过你长者说话不可打断?” “你....你.....” 吕思平满脸悲愤,指着刘和刚要开口。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刘和压根不理会他的愤怒,抬手便又给了几巴掌。 “粗俗至极!” 吕思平忙退后两步,确定刘和打不到自己后,怒声叫骂。 “光天化日胆敢行凶,当真粗俗至极!” “你!”吕思平指向老朱,“教唆奴仆行凶伤人,如何配教导我等士子!” 待他说完,识人无数的老朱又岂能不明白! 吕思平这话分明是想拉拢周围士子,阻止自己继续开口。 如此,他才好继续诋毁朱标。 让老朱更为恼火的是,这王八羔子如此德行,是怎么当上文选司司务的! “依仗家仆行凶伤人,安配与我等读书人同堂!” 就在吕思平打算煽动周围士子一同将老朱轰出杏花楼时。 却见一名士子缓步走到老朱跟前,温声请罪道: “老先生息怒,此人言语无状,还望恕罪。” “老先生息怒!” “此人并非我等同窗,我等与他并不相熟!” 见老朱微微颔首。 几名士子转身看向吕思平怒斥道:“这位公子请回吧,我等蒙老先生提点,如旱苗逢甘霖。” “若公子不明太子深意,便请回吧。” “额.....” 听到一众士子对他下达逐客令,吕思平错愕之下竟觉有些恍惚。 他当真想不明白,为何挨巴掌的是他,被士子驱逐的还是他。 “还请公子离开杏花楼!” “请公子离开!” 看着一群士子目光灼灼,此时正死死盯着他。 吕思平也知道,若自己还赖在这不走只能是自讨没趣。 只不过! 就在他路过老朱身旁的时候,吕思平刚想说两句狠话。 可当与老朱四目相对时,他却感觉一抹莫名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被当众掌嘴的羞辱在这份恐惧面前一文不值。 好似眼前这位老人杀掉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也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出于求生的本能。 此刻的吕思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快速逃离此地! “老先生!” 待吕思平走后,一些士子凑到老朱跟前,继续请教道: “依老先生之言,太子乃是为了修建道路,改善民生,不惜自污其名。” 第360章 棋输一招 “那是自然!” 老朱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你等仰慕太子,自知太子品行如何。” “因一己之好劳民伤财之举,太子安能为之?” “相反!” “太子不惜以自身名望为代价,也要修建贯穿南北的道路。” “如此得法的待民之举,却被尔等士子非议,甚至还有妄言太子德行有失。” “咱.....” 老朱重重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还是咱方才说得,你等不仅狂悖,更是可悲!” “老先生高见,我等拜服!” “承蒙老先生指点迷津,我等拜服!” 语罢,一众士子纷纷起身冲老朱行了个师礼。 而看着这群直率甚至有些偏执的士子,先前还对他们有所轻视,有些怒气的老朱,此刻竟也觉得这群娃娃很是可爱。 怪不得朱标要自己讲学。 怪不得朱标那本《洪武纪册》中多次言说,少年乃国朝之本。 望着眼前这群直率的少年,老朱宛如一个长者在看自家晚辈般,很是欣慰。 他们先前非议太子的狂悖之举,如今在老朱看来,也是不畏强权的刚正。 而听自己说完,这些士子有所改观,也说明这群娃娃知错能改。 想到将来这群孤勇直率的士子入朝为官,老朱心中便莫名觉得有些心安。 朝堂上不能只有这群直率士子,但也绝不能缺少他们这些孤勇谏臣。 “只不过!” 收敛心头情绪后,老朱看向众人缓声道:“只不过,太子一心为民不该受如此非议。” “尔等士子或许可为太子正名!” “如何正名!” 一名士子目光急切,连忙看向老朱。 紧接着,所有士子好似忠诚信徒般,只等老朱发号施令。 见此情形,老朱心中受用,继续说道: “在士林之中为太子正名,言说太子运送玉石抵京,乃是为修建南北贯穿之道路,乃是为民谋福。” “这是自然!”一名士子连忙点头。 “还有便是向皇帝进言,言说太子德才兼备,不当被责罚。” 原本老朱想忽悠这些士子敲击登闻鼓,进言朱标堪当大任,当继大统。 只不过略微斟酌片刻,老朱却觉得不该开此等先例。 毕竟莫说是皇位继承,即便是皇储之事也不该由民间士子开口。 为了防止后世有权臣仿照此例,行逼宫之实。 老朱只得退而求其次,让这些士子进言,朱标不该被责罚。 只要有了民间士子的请愿,老朱再安排个朝臣,顺理成章便能让朱标继位之事板上钉钉。 “只是我等虽有心为太子求情,却没有直达圣听之法?” “怎的没有!”老朱表情严肃,郑重说道:“午门前那登闻鼓,不正是百姓直达天听之途径?” “可....” 就在几人还有些犹豫之时,却见老朱表情一凛,正色说道: “若陛下因此斥责太子,太子受此无妄之灾不说,事后待陛下想明白后,定是心生悔意。” “你等敲击登闻鼓,不仅是为太子求情,更是报答君恩。” “如此,如何不可为?” 听到老朱这话,面前那些士子先是一阵犹豫,旋即也下定决心道: “老先生说的不错,我等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一来能为太子殿下求情,二来还不会让陛下日后悔恨。” “如此为君分忧之事,如何不可为!” “不错,此举可为!” “我等即刻前往奉天门,敲击登闻鼓为太子殿下求情!” 看着这些情绪激动的士子,老朱当真觉得他们越发可爱了许多。 只要登闻鼓响,朱标在民间的声望非但不会受损,还会顺势更进一步。 待到明日朝会,老朱不相信李善长、刘伯温没有进言让朱标继位的眼力见儿。 到那时..... 就在老朱心中窃喜,认定自己已经彻底粉碎朱标推迟继位的打算。 就在老朱很是得意之时,却听杏花楼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儿臣,拜见父皇!” 听到朱标的声音,老朱头也不回,抬腿便要从后门溜走。 开玩笑。 若自己让朱标揭露自己身份,那这些士子为太子求情还用的着去敲击登闻鼓? 就在老朱脚步加快,准备从后门离开之时。 却见朱标箭步走到跟前,当即拱手拜道: “儿臣,拜见父皇!” “臣等参见陛下!” 被朱标堵了个正着,看着跟朱标一起来的李善长、刘伯温、李俨等人,老朱表情尴尬,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是此时。 只见朱标转向身后那些士子道:“陛下在上,还不拜见?” 此话一出,上一秒还有些呆滞的士子纷纷跪拜。 “拜见陛下。” “我等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陛下既知太子运送玉石乃为国谋福,造福百姓,还望陛下切莫怪罪太子殿下!” “求陛下开恩,切莫怪罪太子殿下!” “求陛下开恩~” 听着这些士子为朱标求情的声音,老朱满脸黑线,恨不得当场发作。 朱标这混小子来的真是时候。 倘若晚来一步...... 而且眼前这些个士子也当真蠢笨。 明明是自己教唆他们敲击登闻鼓,为朱标求情。 现在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却还要给朱标求情? 这群士子眼中的愚蠢,好似极为纯粹。 是那种压根不明白官场猫腻,不知人情世故的憨呆! “小子!” 看了看身后李善长等近十名朝中大员,老朱语气不爽,冲朱标低声问道:“你怎么寻到这来的?” “儿臣召诸卿进宫,可久不见父皇回宫,想来父皇定是不顾帝王威仪,亲自同士子辩论为儿臣正名。” “儿臣感念父皇之恩,特来相助一二。” 明白自己又输朱标一招,老朱心头烦闷,冲眼前士子没好气道: “朕既知太子用心良苦,自不会怪罪!” “谢陛下!” “多谢陛下!” “回宫!” 老朱怒甩衣袖,没好气冷哼一声便要回宫。 可也就在老朱转身的瞬间,应面便看见同吕思平一起过来的费成仁。 “尚书大人,就是那老匹夫.....” 第361章 猴戏狗咬狗 “老....老.....老.....” 当看清面前之人竟是老朱,匹夫二字无论如何都没法从费成仁嘴里说出。 更让费成仁心头错愕的是,在场不仅有老朱这位皇帝。 太子朱标,韩国公李善长、诚意伯刘伯温以及詹同、宋濂等国之重臣均是在场。 眼前这杏花楼,说是谨身殿重臣议事都不为过! 而且! 吕思平这王八蛋怎么敢的! 他怎敢当着老朱的面,当着太子以及诸多国之重臣,还有京城士子的面,面对面辱骂老朱乃是老匹夫! “尚书大人.....” “啪~” 不敢再让吕思平开口,费成仁反手一巴掌直接抽在他的脸上。 下一秒! 还没等吕思平反应过来,只见费成仁扑通一声便跪在老朱跟前,忙开口求饶道: “微臣费成仁,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听到老朱压根没有开口,只是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费成仁立时被吓的浑身颤抖,忙将头抵在地上,匆忙说道: “下官听闻杏花楼有人非议太子殿下,故来查看!” “嗡~” 此话一出,吕思平表情呆滞,很是错愕的看向费成仁。 只因费成仁这话算是将他撇了个干干净净。 而他吕思平...... 若眼前之人真是当朝陛下。 纵然没有方才士子辩论时对老朱的不恭,仅凭他说得‘老匹夫’三字,就足够治他大不敬之罪,继而满门抄斩。 也是听到费成仁这话。 心头正是不爽的老朱微微横眉,一双眸子不掺杂半分感情,语气也极为冷淡道: “费卿是说,你与吕思平只是碰巧同时到这杏花楼?” “正.....正是.....” 费成仁也知道,此时否认与吕思平同行有糊弄傻子的意思。 可除此之外,他压根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谋得生机。 “臣偶然到此,并非与吕思平同行!” 一时间。 包括朱标在内的李善长等人心中鄙夷,险些当场笑出声来。 方才老远便看见费成仁与吕思平结伴而来。 可如今费成仁竟说自己并非与吕思平同行。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当真让众人瞠目结舌。 朱标甚至都有些哭笑不得。 此时竟不知该说是这费成仁自视过高,将老朱还有他们都当成傻子糊弄。 还是说费成仁太过小看老朱,摆在明面上的事,都敢当众欺君。 “原来如此!” 也是等费成仁说完,老朱缓步走到他二人跟前的位置坐定。 一手放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拿起杯盏微微抿了一口,淡淡说道: “依费卿所言,你乃是碰巧与吕思平一路前来,然后碰巧与他同时到这杏花楼。” “最为凑巧的是,吕思平上前便指着咱对你说,‘就是咱这个老匹夫’?” “这....这....” 费成仁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 可他苦思冥想一番,发现除了与吕思平撇开关系外,再无任何办法可以死里逃生。 “费卿,吕思平乃你吏部之人,你为吏部主官。” “方才诸卿未到之前,吕思平可是对你大加赞颂。” “不知道的,咱还以为你是要来给他撑腰。” “臣不敢....臣不敢!” “砰~” 就在费成仁以为糊弄到老朱。 就在他下定决心,打死都要咬定自己与吕思平没有关系时。 却见老朱猛的将手中杯盏重重摔在地上。 顷刻之间。 瓷杯在费成仁跟前炸裂开来,飞出的瓷片从他眼前划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口子。 此时趴着上身,跪在地上的费成仁,很清晰看见红色血液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可在老朱那熊熊威压之下,此刻的费成仁哪里敢动手擦拭分毫! “陛....陛下......” “吕思平!”不等费成仁说完,老朱当即开口。 也是听到老朱的声音,吕思平忙跪行两边,跪着爬到老朱跟前。 “陛下!” “方才你说正是咱这个老匹夫。” “你来跟咱说说,咱这个老匹夫怎么得罪你了。” 老朱眉眼一挑,看了眼旁边跪着的费成仁,继续道: “还是说咱这个老匹夫得罪费尚书了!” “陛....陛下,微臣万死!” 没有理会吕思平的求饶声。 此刻老朱静静坐在原地,等着吕思平回话。 也是见他半晌时间都只顾求饶,甚至还不时望向面前的老朱。 蓝玉大步上前,抬起右手按住吕思平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下一秒,只听蓝玉语气冰冷,沉声斥道: “回陛下的话!” “是....是.....” 跪在地上的吕思平用余光看了眼费成仁,忙开口回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受命,与京中士子一同非议太子殿下,言说太子下令运送玉石抵京,乃昏聩之举.....” “奉谁的命!” “这.....” 就在吕思平心有顾虑之时,蓝玉再次用力,甚至有将吕思平脑袋按到地面里的趋势。 “回陛下的话!奉谁的命!” “费尚书!”感觉自己脑袋下一秒就要被蓝玉压爆,吕思平顾不得其他,忙坦白道:“费尚书命微臣与士子一同非议太子殿下。” “只要坐实殿下运送玉石乃昏聩之举, 明日费尚书进言劝阻,便是中正之言。” “便能在士子之中,得无尽尊崇!” “费卿?” 听到朱标轻声开口,费成仁摇头的同时忙看向朱标道: “绝非微臣授意!” “陛下明鉴,殿下明鉴,臣绝无此心。” “此乃吕思平黔驴技穷,鱼死网破之言!” “尚书大人!”跪在地上的吕思平微微转头,冲费成仁质问道:“大人如此,当真令下官心寒。” “回禀陛下,费尚书许诺微臣书吏一职。” “陛下可即刻命人前往吏部,看看费尚书桌上有没有微臣的调令!” “去查!” 待老朱说完,吕思平继续道:“微臣知道太子对费尚书有拔擢之恩,当时听到费尚书要臣与京城士子一同非议太子,微臣也心中疑惑。” “容微臣斗胆臆测,费尚书乃是借非议太子,后上书阻扰运送玉石,成全他在士子之中的清流贤名。” “放你娘的狗臭屁!” 见自己所想尽数被吕思平抖了个干净,费成仁再不顾其他,怒声骂道:“不是你个王八蛋跪在本官跟前,求着本官器重于你?” “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以本官为师。” “你还说要以本官马首是瞻!” 第362章 士子莽直,朝臣心惊 “不过是权宜之计。” 吕思平依旧跪在地上,可相较于口不择言的费成仁,他却显得格外冷静。 微微看了眼身后的费成仁后,沉声反驳道:“下官知你恩将仇报,不顾君恩,为得士林清名,诋毁太子殿下。” “因此下官这才与你周旋!” “狗屁!你明明....” 就在两人撕破脸皮,继续对骂之时。 却听到老朱的笑容骤然而起。 此刻,座位上老朱就好似看了一场有意思的猴戏,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笑出了声。 “父皇?” “标儿你看见了吗?这就是这些家伙的本性!” “有利而聚,树倒则猢狲散!” “丑!真丑!丑死了!” 老朱脸上笑容戛然而止,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费成仁、吕思平二人。 也是此时。 派去吏部的侍卫快步折返回来,将关于吕思平的调令恭恭敬敬递到老朱跟前。 “你们都看看!” 当看到老朱将那封调令递给李善长等人传阅。 朱标心中却满是疑惑。 老爷子这是打算干什么? 费成仁、吕思平这二人已经是难逃一死。 而且老爷子的性子,素来对这种没骨气的人只嫌屠刀落的太慢。 可此时! 老朱似乎很享受这二人的对骂。 似乎对这二人狗咬狗的情况,格外满意。 一时间,饶是朱标也有些弄不明白。 老爷子究竟是有什么打算,为何半晌都没有对这二人的处置。 “诸位大人说说,此二人当如何处置?” 听到老朱这话,李善长、詹同等人都是默不作声。 费成仁、吕思平二人必死无疑,只是何等严惩才能让老朱满意。 更重要的是! 此刻老朱脸上丝毫看不见半点怒意,那饶有兴致的模样,甚至隐隐有些欢喜。 这格外反常的样子,着实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开口。 更为重要的是。 素来老朱处置奸佞,除问询朱标意见外,压根不会参考朝臣的意思。 而且老朱方才说有利则聚,无利则散。 李善长等人不知道,老朱究竟说的是费成仁、吕思平二人,还是说朝堂上的文臣结党之事。 当看到李善长等人个个闭口不言,压根没有一个打算开口。 老朱似早就猜到一般,顺势将目光看向身后那些个士子。 “你们说说,这二人该如何处置?” 和顾虑甚多的李善长等朝臣不同。 当听到老朱温声询问,这些士子才不顾及官场门道,更不顾及文臣隐有结党之势。 待老朱话音落下,一名士子郑重拱手道: “小人以为,此二人罪大恶极,当以严惩!” ‘呵~’李善长心中浅笑一声。 这些个娃娃当真太嫩了些。 即便他们不说严惩,老朱也断不会轻饶了费成仁二人。 老朱想问的,乃是如何严惩! 李善长心中暗暗腹诽之时,可他怎么可没想到,接下来这名士子竟口出惊天之语。 “陛下,小人以为费成仁借诋毁太子,成就自己清名。” “此举无异于踩着太子殿下往上爬。” “此举更是以太子殿下在民间的声望为代价,成全他在士林当中的美名!” “嘶~” 此话一出。 不只李善长、詹同等人,饶是朱标也一时诧异,不禁回头看向说话那名士子。 真要说起来,费成仁心中盘算的确如此。 可这士子当真太敢说了些。 ‘踩在太子的头上,达成目的。’ 这话本就是不敬之言! 哪怕费成仁所为当真有这个意思,可身为臣子,哪里能如此说? 满朝文武,百十号人,谁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 也是听到这话的瞬间,老朱也微微一愣。 他好久没听过这么直率的进言了。 然而! 没有理会老朱、朱标,以及在场诸位国之重臣那错愕的表情。 只见那名士子继续说道:“若非陛下不辞辛劳,教诲我等,告知太子殿下运送玉石乃为修路。” “一旦费成仁、吕思平二逆贼坐实太子昏聩之名,纵然事后朝廷为太子殿下正名,在不少人看来也不过是朝廷欲盖弥彰。” “故而!此二贼用心歹毒。” “只顾扬名,却不顾太子殿下声望!” “草民以为,当严惩此二贼!” “说得不错!”看着那名莽直的士子,老朱微微颔首,继续道:“可还有士子愿言说一二?” “小人以为!”又一名士子拱手出声道:“此二贼相互勾结,隐有党同之意。” “吏部主管官员升迁调度,费成仁身为吏部尚书,可谓百官之首!” “咳咳.....咳咳.....” 听到‘百官之首’这几个字。 詹同虽未饮水,可却被自己口水呛了个半死! 这些娃娃不像是书生士子,反倒像是不管不顾,闷着头往前冲锋的死士! 若皇帝也认为吏部尚书乃百官之首,那他詹同说什么也不愿意重新执掌吏部。 毕竟上一个百官之首,此时的人皮还挂在城外,供人参观呢! 一旦天家认定吏部尚书乃百官之首,恐怕不只他詹同。 但凡想多活几年的朝臣,都不会接任吏部尚书之职。 看着詹同脸憋得通红,老朱轻笑一声,冲那士子继续道:“说的不错,接着说。” “是!” 听到老朱的话,那士子似受到巨大鼓舞一般。 拱手再拜后,表情愈发郑重,声音也愈发朗声道: “既居高位,既有权柄,既为百官之首。” “费成仁此时行的乃是党同之举,那接下来定是伐异,将那些与他意见相左的官员弹劾、诬告。” “直至满朝文武均是费成仁一党!” “咳咳~” “咳咳咳~” 待话音落下,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已经不只詹同一人。 李善长、宋濂、高启,还有李俨等人,一个个表情尴尬,捂着嘴,侧着身子重重咳嗽了起来。 见他们如此,老朱玩心大起,语气玩味道: “怎么?酒楼天寒,诸卿竟都有些风寒状?” “咱穿的暖和,不然咱得锦袍给你们披上?” 第363章 士子请愿 “臣等不敢!” “臣等不敢!” 李善长等人忙止住咳嗽,恭恭敬敬站在原地。 只因眼前这些士子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甚至不顾自己死活的直率。 说费成仁有党同伐异之嫌。 可事实上,在场的李善长、詹同、宋濂等人,哪一个在朝堂上的地位不比费成仁要尊崇? 若费成仁有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能力。 那他们岂不是都有结党之嫌? 更让李善长等人心头不解的是,眼前这些个士子难道将来不想入朝为官? 他们一口一个官员结党,一口一个辜负君恩,他们就不怕老朱心中在意,日后牵连到他们身上? 不过李善长心中还是隐隐有些窃喜。 他虽不知道如今这些士子为何都如此憨直。 可庆幸的是,他已年事已高,多半不会与这些士子共仕朝堂。 若不然的话...... 就凭眼前这些士子进言之时,即便自身处境都不考虑的莽劲儿,他甚至都不敢想与这群士子同朝为官会有多头疼。 “陛下!” 就在周围官员表情各异之时,心中感慨如今士子不同当年之时。 却见又一名士子表情严肃,隐有愤怒般直勾勾盯着费成仁、吕思平道: “此二獠折辱太子声望以扬名,乃罪一。” “身为朝臣,结党营私乃罪二。” “诓骗我等士子,将天下读书人视作玩物随意欺辱,乃罪三!” “更为罪大恶极的,乃是此二獠诓骗陛下,乃犯欺君之罪!” “晚生以为,当处以天下极刑严惩之!” “不错!当以极刑严惩之!” “当极刑严惩!” 看着不少士子跟着附和。 李善长等官员相互对视,心中竟泛起阵阵寒意。 按理说还未入仕的书生都是些生瓜蛋子,哪怕性情暴戾之人也要有所收敛,还未入仕之前都是要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温和模样。 怎的如今..... 当真是时过境迁,星光斗转。 如今的士子和他们当年简直天差地别。 特别是这些士子看向费成仁那憎恶却饱含杀意的目光,饶是李善长见后也不由的一惊。 “不错!” 也是听到诸多士子纷纷请命,请求老朱严惩费成仁、吕思平二人。 老朱很是温和的点了点头,缓声说道:“诸士子所言有理,朝廷自会严惩此二贼。” “然此二贼或有朋党隐藏于朝,故而仍需严查。” “陛下.....” 当听到老朱不打算当场处斩费成仁二人,不少士子情绪激动,甚至还打算继续进言。 见此情形,老朱脸上笑意更浓,率先开口道: “明日朝会落罢,朝廷自在奉天门外处置此二贼。” “士子们明日可到皇城外观刑!”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听老朱说完,一众士子纷纷跪拜。 而看着这些性情刚直,虽是文人书生但骨子里却有着一股莽劲儿的年轻人。 老朱心情大好,忍不住出声赞叹道: “朝堂正需你等这般敢于直言,意图严惩奸邪的年轻官员。” “待年后恩科,尔等及第,咱亲自给你们安排朝中差事!” “多谢陛下隆恩!” “多谢陛下隆恩~” 听到这话,看着老朱和这些士子似相见恨晚般,相互诉说。 李善长、詹同等人更觉脸上无光。 若大明朝堂正需要这些憨直之臣,那他们这些精于官场门道,深谙人情世故的老臣岂不是不该存于朝堂? 可也就在几人盘算是否该请辞,告老还乡之时。 却见老朱那极为柔和的目光看来,旋即语气和缓随意说道: “诸卿也是国之重臣,待到将来这些士子入朝,诸卿自当相授为官理政的本领。” “只不过你们这群老家伙的小心思,不足道哉!” “臣等明白!” 被老朱这么一说,李善长等人心中明白。 老朱是觉得如今朝堂吏治终究有些昏沉,故而想使国朝吏治清明,便只能从这些士子身上下手。 老朱这是在告诫他们。 待到眼前这些士子入朝,他们这群老家伙不能带坏了这些士子,不能磨灭这些士子身上的憨直、直率! 不过老朱对眼前这些士子如此看重,的确让众人有些意外。 就在朱标以及李善长等人以为今日事罢,准备离开杏花楼时。 却见已经起身的老朱似想到什么般,又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还有一事!” “因不臣官员似费成仁等,诋毁太子。” “也是因你等士子满京城非议太子。” “年后太子继位之事,怕是要拖上一拖!” “父皇.....”朱标身体一怔,忙开口劝阻。 可不等他开口,只见老朱微微抬手打断的同时,情绪低落,沉声喃喃道: “只可惜太子不惜自污,只为宽济于民。” “然,最终竟落了个推迟继位的打算!” “启禀陛下,正因如此,年后太子继位才更应该如期举行!”老朱刚一说完,朱标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几名士子当即说道。 “若当真推迟太子继位之事,岂不正中费成仁等贼人下怀?” “我等以为,偏是如此非但不该推迟太子继位之事,反而应当提前!” “嗯......” 直到此时! 朱标这才明白老朱方才为何那般反常! 按照老朱的性子,得知费成仁的不臣之举,让他多活一秒恐怕心里都会膈应。 以老朱的秉性,哪里会如此温和的跟眼前这些士子商议该如何处置贼凶。 说到底! 老朱这一系列反常举动,都是为了让自己继续继位。 不过话说回来,老朱也当真高明! 自己用民声、士子名望推迟继位之事,老朱便从士子下手,重整自己这个太子的声望,让这些士子进言继位之事。 不得不说,老爷子手法绝对算的上高明。 估摸着老朱接下来便要让这些士子上书,请求自己继位。 “你等虽未入朝,然所知所见比之朝堂重臣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朝中仍有官员不解太子所谋,以为太子运送玉石仅是为一己之好。故而,朝中多有官员非议太子,阻扰太子继位!” “我等明日愿上请愿奏疏!”几名士子似不忍看到朱标受无妄之灾,立时正色说道:“我等愿写下请愿奏疏,请太子年后继位!” 第364章 高,实在高明 “果然.....”朱标心中暗暗说道。 果然牵扯到士子进言了。 老朱也是高明,那欲言又止,似有忧心,很是顾虑的模样。逼得这些士子自己开口进言之事。 只不过! 看着眼前这些大义凛然,甚至大有种为国不惜身的一众士子。 朱标沉吟数秒,还是开口劝道: “倒也是不必。” “如今陛下年富力强,你等又无朝职在身,贸然请愿实为不妥......” “太子殿下!”不等朱标说完,只见一名士子表情郑重,慷慨沉说道:“还请太子殿下切勿担心我等。” “我等虽也知此举不妥,然绝不能让殿下受无妄责罚。” 那士子狠狠瞪了眼费成仁后,语调愈发激昂道:“我等身无所长,只有热血朝廷。” “还请太子切勿担忧我等,唯愿殿下照常继位!” “还请太子殿下切勿担忧我等,唯愿殿下照常继位~” 看着表情坚毅,慷慨陈说的一众士子,朱标此刻当真觉得有些头大。 担心这些士子行为莽撞? 自己担心个屁! 自己在意的是继位大典照常进行! 自己压根就不想继位! 怎么这群年轻人就是听不出个好赖话,一个个横冲直撞,以为是在帮自己这个太子,实际上却是死命将自己往后拽! 可偏偏! 这群年轻士子那一脸无畏,忠心报国的模样,莫说是出言训斥,即便是劝阻的话朱标都说不出来。 不止如此。 朱标甚至能想象到自己劝阻非但不能阻止眼前这群士子。 反而还会让这群大义凛然的士子以为自己是担忧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愈发坚定进言请愿的心! 一时间,朱标当真没了办法,表情略带苦涩静静看着这群憨直的年轻人。 也是看到朱标那吃瘪的表情。 李善长、詹同等人不免心中偷笑。 这群士子当真莽撞。 皇帝身体康健,士子情愿传位太子。换成任何一个皇帝,任何一个朝代,这群士子的举动绝对有逼宫之嫌。 甚至此举有以士林之名,胁迫皇权之意。 更为重要的是,凡牵扯到皇储皇位之事,莫说是这些民间士子,纵然朝臣也不能多言。 更不该进言皇帝,请求传位于太子。 可偏偏! 这群士子却压根没考虑的那么长远,一个个表情振奋,情绪激昂的样子,甚至都有种大无畏的意思。 这股子莽撞憨直,也难怪朱标束手无策。 毕竟朱标再怎么谋划深远,在这些头脑略显简单,只会横冲直撞的愣头青跟前,也宛若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力没处使。 “父皇....” “标儿,士子所言,乃为国之言。” “你为储君,当听直谏!” “嗯......” 看着眼中暗藏些许得意,甚至还有几分炫耀意味的老朱。 再看看身后那些一个个表情肃穆,已然下定决心的众多士子。 朱标一时当真没了主意。 好谋划,好手段! 老朱此次独以人和之利便让自己束手无策,当真高明。 意识到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没法改变这些士子的憨直,朱标无奈叹了口气,倒也作罢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明日咱便等着京城士子的请愿奏疏!” “恭送陛下!” 见老朱起身便朝杏花楼外走去。 朱标看了眼那些士子,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和老朱一同朝皇宫走去。 “太子殿下,费成仁、吕思平怎么处置。 听到蓝玉这话,本就心烦的朱标猛的转头看向始终跪在地上的费成仁、吕思平二人。 “丢入昭狱,严刑审问,务必将此二贼谋划尽数盘问出来!” 都是这两个蠢货! 若不然的话,自己还能陪费成仁好好玩玩。 如今也不会有士子进言,请愿自己继位的一出。 自己还真高看了费成仁,本以为他能假装清流,装的时间再久一点。 没想到这么快便忍不住要发展势力,收揽门生。 原本朱标还想着,若这费成仁假装清流能一直装下去,自己或许会留他一命。 可现在.... “太子殿下,微臣检举费成仁有功啊!” 就在朱标即将准身之时,却见吕思平忙开口道: “微臣只是假意逢迎费成仁,只为套取他心头谋划。” “微臣....微臣.....” “掌嘴!” 看着毫无气节,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严惩他的吕思平。 朱标眸光厌恶,很是不耐烦道:“掌嘴!” 闻言。 蓝玉没有片刻犹豫,抡圆了胳膊便朝吕思平脸上打去。 三五下后,见吕思平嘴角泛出血迹,蓝玉便打算停手。 可也是此时,却听朱标语气不爽,继续斥道: “掌嘴二百!” “嗯....是。” 蓝玉虽有不解,但还是撸起袖子朝吕思平脸上招呼。 “殿.....殿下......” 见那吕思平还想开口,朱标眸光一凝,语气极为冷淡道: “你,逢迎费成仁不成,故而弹劾借此邀功。” “若今日并非陛下在此,你是不是还要仰仗费成仁的官威,仗势欺人?” “似你这般首鼠两端,媚上欺下之人,世所不容!” 语罢,朱标冲蓝玉愈发严厉说道:“用力打!” “末将领命~” 听到朱标这话,吕思平再没申辩的心思。 也是看着朱标离开的身影,那些士子非但不觉得朱标严苛,反而还觉得朱标乃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明君。 毕竟他们不知道朱标为何恼怒。 更想不到朱标是因他们的憨直,而心中不悦。 他们只以为,与心怀不臣之心的费成仁相比,逢迎上官,媚上欺下的吕思平更加可恶。 “太子殿下属实乃人杰也,足可看出,太子殿下对朝臣品行要求极严。” “不错不错,恰是太子这般品行高尚之人,最见不得的便是吕思平这种首鼠两端的官员。” “相比于费成仁,吕思平罪过稍轻,殿下却处置他更重。想必殿下定是慎独自省,光明正大之人。” “依在下之见,此二獠触怒太子本该就地处斩,何故等到明日!” 第365章 士子龙骨 看着被蓝玉抽成猪头脸的吕思平,杏花楼中的士子群情激奋,一面出声鄙夷的同时,一面很是嫌疑的望向吕思平二人。 只因在这些士子看来,太子如此恼怒均是因这二人行为有失,触怒圣颜。 可实际上........ 听着那些士子说触怒太子者,罪该万死。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相继走出了杏花楼。 “这些个娃娃们呀!” 李善长嘴角微微扬起,轻声叹气的同时缓缓摇头。 “这些个娃娃们还真以为是费成仁、吕思平二人触怒了太子殿下。” “殊不知让殿下心烦的,乃是他们执意要上书请愿,言说太子继位之事!” “年少少知罢了。”刘伯温不以为意,随意开口道:“如今我大明官场上的众人,要么是元末便久负盛名的高才,要么是辗转多名恩主的大儒,要么便是开国前便追随陛下的老臣。” “对我等来说,迎合上意,官场逢迎也是刻入骨髓的。” “因此陛下喜欢这些年轻少知,胸有热血的士子,也不奇怪。” “是啊!” 待刘伯温说完,李善长长叹一声,也表示认同。 他与刘伯温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他李善长多有逢迎老朱的意思,往往老朱刚有个想法,他便能事无巨细考虑周全。 而刘伯温虽无逢迎之意,但终究还是顺着老朱。 如今这些士子莽撞,全似愣头青一般,的确更容易得到老朱的青睐。 就好似家中有个天香国色的娇妻一般,纵然再怎么赏心悦目,时间久了终究还是会厌烦,终究还是会到青楼寻欢。 可真要说起来,天香国色的娇妻当真就比青楼勾栏的舞姬差? 倒不尽然,无非是长久厌倦,图一个野花新鲜罢了。 “不过善长兄,在下今日为太孙谱书时曾有一困惑,不知善长兄可否赐教?” “还有你刘基想不明白的!” 面对李善长的打趣,刘伯温轻笑一声,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大明开国十年,陛下治贪极严,约束官员也极为严格,可为何贪官佞臣不断。” “累累血案就在眼前,为何总有不知死的官员冒大不韪,行欺上压下之恶性?” “嗯?”李善长表情微沉,很是戒备问道:“诚意伯此话何意?” “难不成是以费成仁同胡惟庸相比?” “绝无此意!”知道李善长想歪了,刘伯温忙解释道:“杨宪、胡惟庸,还有凤阳一众官员不都是累累血案。” “在下绝无特指,更无为皇储提醒,追查善长兄的意思!” “嗯。” 待刘伯温解释完毕,李善长的表情这才和缓了许多。 要知道。 现如今但凡有人提及胡惟庸,那都是在劝老朱、朱标追查他这个胡惟庸的恩师。 毕竟胡惟庸案牵连了许多朝臣,偏偏他李善长身为胡惟庸的恩师却能无事,哪怕是李善长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刘伯温方才的问题,李善长微微沉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道: “恐是人心难测吧!” “毕竟历朝历代都从未有一朝无一佞臣之盛世,加之.....加之.....” 李善长很是小心的看了眼皇宫的方向,随即环顾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低声继续道: “加之国朝俸禄低微,陛下又....又治下极严,故而.....故而......” 李善长吞吞吐吐,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大明官员承受的压力可谓是历朝历代最重,可大明官员的俸禄,却是历朝历代最低的。 如此压力与收入不成比例。 官员凡有爱财者,自是窃国压下以自肥。 慕虚名者,必然媚上愚下以成就传颂之名。 总之除了朝廷给的俸禄,官员们自是要图些什么。 也是听到这话。 刘伯温眼角跳跳,很是诧异的看向李善长。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李善长竟会在他面前言说老朱的不是。 “善长兄就不怕在下将你所言转述给陛下?” “你会吗?” “或可为,或不为。” “哈哈哈哈!” 若放到先前被刘伯温这般戏弄,李善长定是破口大骂,痛斥刘伯温钓鱼执法,一个劲儿的套自己的话。 可如今。 李善长毫不在意,当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伯温啊, 你断然不会告知上位。” “为何?” “因我方才所言,正是你心中所想。” 见李善长逐渐收敛笑容,目光柔和静静看着自己。 刘伯温顿了数秒,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不错!善长兄所言,正是在下心之所想。加之我等众人经历乱世,逢迎求全以保命乃是刻入骨子里的,故而少了直谏之刚猛。” “也是因此!” 刘伯温看了眼身后的杏花楼,语气郑重,双眸之中似满是期待般沉声说道: “这些士子虽是憨直,但个个坦率。” “这些士子入朝,定能更正我朝吏治晦暗之象!” “那.....” 不等李善长开口,刘伯温眸光炙热,沉声继续道: “与陛下相比,太子殿下更显温和。” “而黄金台也足已证明,殿下有心提高官员俸禄,不过是国库匮乏而已。” “待到明年土税新政显露成效,各地商税税银汇聚国库,太子殿下定会进言提高官员俸禄!” 刘伯温说的明年,乃是半年之后的夏收。 哪怕他笃定半年之后,大明朝定是焕然一新,可此刻眸光深邃,心中畅想的绝不仅仅是半年之后。 也是听到刘伯温这番话,饶是李善长也陷入沉思,心中畅想着今后大明的盛景。 若真如刘伯温所言。 纵观古今,大明不仅是二代皇权平稳交代的唯一一个朝代,更是举世无双的鼎盛之朝。 文臣自重,忠心为国。 武将自持,报效疆场。 百姓耕种自给自足,商人纳税以充国库,还有凤阳三司不断开拓。 如此朝代,岂不可谓万民一心? 如此盛世,堪称全民拧成一股绳,勇往直前! 饶是强汉、盛唐又如何,谁人敢言此二者能如幻想之大明一般,万众一心! “所以!这才是太子殿下高明之处!” 第366章 诸将抵京 “伯温啊,高明从何说起?” “善长兄莫要忘了,杏花楼的那些士子都是谁的门生!” “嗯?” 李善长眉头微皱,微微沉思了起来。 按说今日京城并未有哪个大儒广收门徒才对。 而且那些士子多半都出自国子监,尚且没有参加恩科,更无官场前辈提携,更算不上是哪位官员的门徒。 一定要说的话,国子监学生都是天子门生。 “你是说....他们都是陛下的门生?” “难道不是?” 刘伯温清了清嗓子,似是有些崇敬般,郑重说道:“陛下每两日便要到国子监讲学,虽有寻名师代替,但所讲述的依旧是陛下预设之说。” “如此说来,京城士子岂不都是陛下门生!” “嗯.....” “还有那《洪武纪册》 遍传全境,天下士子或以金购入,或笔录记之,不都人手一卷?” “这么说的话,天下士子不都是陛下门生?” “善长兄,难道你真就没有发现?” “方才杏花楼中那些士子的坦率,与当年的陛下极为相像!” “嘶~” 待刘伯温说完,李善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拿皇帝同民间士子相比虽是大逆不道,但李善长在意的却不是这个。 让他心头悸动的,乃是方才那些士子的莽撞、直率当真与早年间的老朱一般无二。 “伯温,你是说.....” “太子所谋甚为深远!” “你我皆知,陛下讲学、洪武纪册均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起先在下只以为殿下此举,只是为了培养士子学生,保证我朝人才不断。” “起初我甚至以为,若为培养士子而讲学,太子比陛下更为合适。” “毕竟为天下士子师者,从小受名师教导的太子,远比出身布衣,甚至还残留些许莽意(匪气)的陛下更合适。” “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要的,便是这些士子习得陛下身上的这份坦率与莽意。” “今日看到那些士子后,在下方才明白太子殿下心中所图是何等的宏大!” 见刘伯温说到这里,表情肃穆,一双眸子很是崇敬望向皇宫的方向。 李善长迫不及待催促道:“你就别卖关子了,殿下的谋划究竟是什么!” “善长兄可还记得,殿下曾言我华夏儿女自当人人如龙!” “是......是如此说过,可是.....” 不等李善长说完。 刘伯温声音愈隆,正色问道:“善长兄想一下,今日那些士子将来可还有文人酸腐之气?” “自是没有,毕竟那些娃娃胸有热血,恨不得泣血直谏。” “那这些士子将来可会如你我一般,逢迎上意,左右逢源?” 李善长又是摇了摇头,旋即冷不丁笑出了声。 “毫不惜身者,安会有逢迎之意!” “这便是了!”刘伯温重重点头,似自言自语,轻声感慨道:“士子明礼却不迂腐,胸怀报国之心却不逢迎阿谀圣意。” “这般士子,如此心性,纵然身无大才,可饶是国朝中正、为民为国之正臣!” “善长兄!” 刘伯温语气一顿,目光灼灼转向李善长,振奋说道:“善长兄,这难道不是华夏儿女人人如龙之伟大愿景?” 还有一点刘伯温没有明说。 天下士子人人如龙,自是姚广孝一生追求的屠龙之学。 如今这天下,若真有人曾屠龙、灭龙,恐怕也就只有老朱了。 毕竟老朱乃是推翻暴元,定鼎开国的不世君王,身上自无对皇权的敬畏,自能给士子传输那‘我即为龙’的正心正念。 可反之! 如今的老朱已是人君,自是需要天下畏惧皇权。 倘若朱标将心中屠龙之志明白告诉老朱,老朱非但不会同意为士子讲学,恐怕还会好一顿教训。 然而朱标未曾言明,只是借培养士子为由,求老朱为士子讲学。 在老朱讲学期间,潜移默化中也同样为士子铸造了不屈脊梁,为他们加注了坚毅龙骨。 而今日杏花楼这些士子的直率,恰恰证明朱标的努力没有白费。 一想到将来大明朝堂的官员大多直率,天下万民人人不屈。 刘伯温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振奋。 同样听到刘伯温说完,李善长身躯一怔,旋即低声问道:“屠龙之法?” “善长兄......” 就在刘伯温瞳孔放大,满是诧异望向李善长时。 却见李善长随意一笑,转而无所谓道:“道衍和尚曾来找过老夫。” “言说他留任朝堂,为的便是追随太子学那屠龙之法!” “哈哈哈。” “反倒是道衍那和尚直率的很!” 刘伯温轻笑两声,与李善长一并朝前方走去。 从朱标亲临凤阳起,他们二人便无早前争斗较劲儿之意。 而如今,他们二人却想一同见证朱标那宏大愿景的早日实现。 此间二人像是相知多年的知己,说说笑笑间朝着前方夕阳缓步而行。 是夜城外,马蹄踏踏,徐达等将帅均已抵达京郊城外。 城门已然关闭,诸多将帅便也在京郊野外暂时扎营。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吃着从北方带回来的羊腿,喝着草原的奶酒。 微醺过后,顾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冲正中心的徐达沉声问道: “大将军,殿下召我等返京,倭国、高丽是否会趁我等不在,趁虚而攻?” “自然不会。” 徐达环顾众人后,随意说道: “朝廷已向除倭国外所有领边小国下书,言说年节我大明停战。” “此意便是告诉领边诸国,凡有敢趁我等将帅返京,进犯我边军者。待到年后,我朝王师必至。” 徐达能猜到,朱标此举是为了测试高丽、倭国,以及安南、吕宋等国对大明的敬畏程度。 而且军中副将留守,但凡倭国、高丽敢动歪心思。 凭副将足可将他们收拾干净。 “只不过倭国、高丽,西南等国均有国主,他们敬畏我朝,自不敢轻易犯军。” “然草原各部群龙无首,若鱼死网破也是个麻烦事。” 语罢。 徐达捡起身旁木柴丢到火中,视线却悄然落在身旁的扩廓身上。 第367章 儿女糊涂官司 一时间,李文忠、冯胜、邓愈等将帅也都齐齐看向扩廓。 毕竟徐达方才说得很是有理。 倭国、高丽担心大明年后报复,自然不敢贸然进兵。 可已经是散兵游勇的草原部族却是不怕。 他们光脚不怕穿鞋的,自然不担心大明年后的报复。 反正如今他们的处境都是被大明军队追赶,剿灭。 即便趁虚而击,再次得罪大明,也不过是明军的追赶在急切些,他们逃窜的再快些罢了。 也是注意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隐约有些不善。 特别是邓愈,或许因自家女儿一事(秦王侧妃邓愈之女,秦王正妃扩廓之妹)怀恨在心。 此刻的邓愈眼神如刀,右手不自觉间已然落在腰间刀柄之上。 见此情形,扩廓先是微微叹了口气,旋即无奈耸肩,苦笑道:“诸位将军怕不是误会了。” “末将现已归顺大明,乃大明之将。草原部族即便奇袭北境驻军,也和末将没什么关系!” “嗯.....” 意识到现在气氛愈发紧张,徐达也跟着打圆场道:“的确,扩廓将军所言极是.....” “大将军休要被他诓骗!”邓愈心头不爽,死死盯着扩廓,怒声斥问道:“若你临行前与乃儿不花下令,令他勾结草原部族里应外合。” “我北境驻军危矣。” “左将军!”听到徐达呵斥,邓愈非但没有就此作罢,反而一把将手中酒袋砸在地上。 随即赫然起身,指着扩廓没好气道: “扩廓,你他娘的要是条汉子,就跟爷们撂句实话。” “临行前你究竟有没有下令乃儿不花,让他与草原部族里应外合,偷袭我大明驻军!” “没有!”扩廓表情如常,甚至都不去看邓愈,平静开口。 可偏是他这一副格外冷静的样子,却让邓愈感到了轻视。 甚至觉得扩廓是在向他示威。 愤怒之下,邓愈一把薅住扩廓的脖领,直接将他给拽了起来。 “北元贼!如今我等都已离军,纵然即刻返程也为时已晚。” “你他娘的说句实话,究竟有没有命乃儿不花勾结草原部族!” “本将军再说一遍!”扩廓依旧一脸平静,正色答道:“本将现已归顺大明,北境驻军便是本将的袍泽手足。” “本将绝无下令攻击手足的道理!” “放屁....” “卫国公!” 就在邓愈握紧拳头即将砸到扩廓面门的瞬间,只听徐达突然一声怒喝。 也是听到徐达不再称呼自己为左将军,反而是朝廷爵位‘卫国公’。 邓愈虽满心不愿,但还是将已经握紧的拳头缓缓放下。 他从来都不是莽撞之人,他也不是痴傻之人。 徐达称他为左将军,那说明他与徐达之间还有同袍战友情谊可讲。 此刻称他为卫国公,那他们头顶上便只有老朱和朱标,这二位爷恐怕不会轻饶了他! 也就在邓愈愣神的功夫。 徐达起身上前,将他们二人分开后,冲邓愈温声斥责道: “若你当真查有实证,明日禀明太子便是,何故此时向扩廓将军发难!” “你应该很清楚,太子殿下最不喜的便是将帅不和!” 提及朱标,邓愈愤愤看了眼扩廓,旋即冲徐达拱手道:“大将军恕罪,末将知错!” 见邓愈认错都是不情不愿,徐达懒得理他,转而冲扩廓说道: “将军恕罪,本将替左将军给将军赔个不是。” “大将军说笑了。” 扩廓理了理被邓愈弄皱的领口,满不在乎应了一句,便又重新坐到了篝火旁。 见此情形,徐达自然知道扩廓心头不满。 毕竟历朝历代,降将都是最难当的。 惹人憎恨不说,稍有差错便会被人构陷心念旧主。 如今他们都已经到皇城脚下,可邓愈偏偏此时来了这么一说。扩廓自然以为这是他们这群淮西老将在向他示威。 扩廓心中介怀,也属实是正常。 “左将军,给扩廓将军赔个不是!” “让我给他赔不是?” “快些赔礼!” 面对徐达的催促,邓愈一脚将踹飞脚边石块,旋即背过身子没好气道:“大将军要罚便罚,让我给这元狗赔不是.....” “大将军不如杀了我!” “那本将今日便行军法!” 就在徐达抽出长剑的瞬间,冯胜、李文忠、顾时等将帅见状忙挡在邓愈身前。 同样是听到宝剑出鞘的凄寒之声,邓愈满脸难以置信,缓缓转头看向徐达。 他当真没想到,自己同徐达数十年的交情,没想到竟因自己一时失态,徐达竟要对自己行军法。 更让他不满的是,徐达为的,竟然是扩廓这个降将! “大将军要杀便杀,末将要是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带把的汉子!” “你还不知罪!” “知个鸟的罪!”邓愈冷哼一声,看向静坐篝火旁的扩廓怒声斥道:“这元狗先前领兵杀了咱大明多少好儿郎?” “在场诸将的父母,哪个不是死于元廷之手!” “最他娘可气的是咱们爷们都把他们赶回草原,可他们还能反过来祸害咱们!” “我家女儿.....我家女儿.....” 邓愈心头委屈,猛的堆在地上,恨恨说道:“我家女儿被责令出家,这他娘的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直到此时,众人这才明白素来沉稳的邓愈为何会如此失态。 说白了,还是因自己女儿的事。 扩廓的妹妹乃是秦王正妃,邓愈长女乃秦王侧妃。 如今秦王侧妃被逐出皇家族谱,被朱标责令到尼姑庵中削发清修。 邓愈不敢怪罪朱标,自然将矛头对准秦王妃,怒火也自然迁移到扩廓身上。 而且! 先前朱标还在北境时,邓愈也知道自家女儿行为失当,理应被罚。 即便朱标将他女儿斩首示众,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偏偏朱标的惩治竟是责令出家。 自家女儿什么脾性,邓愈再清楚不过了。 让邓氏出家受苦,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痛快! 更让邓愈心头不爽的,还是他在回京途中听闻秦王朱樉同秦王正妃王氏,同行泉州。 听到扩廓的妹妹同秦王夫妻情深,相濡以沫。 再想想自家女儿在尼姑庵中受苦。 邓愈不知怎的,胸口好似被一块石头堵住,怎么都不痛快! 所以今日,他才借着酒劲儿,将心头所有怒火尽数倾泻在扩廓身上。 “还望大将军饶恕左将军。” “还望大将军开恩!” 一时间,顾时、傅友德、耿炳文等侯爵将官齐齐跪在徐达跟前。 可饶是如此。 手中提着长剑的徐达却没有半点罢休的意思,反而步履坚定,缓步朝面前的邓愈走去。 见此情形。 顾时、傅友德一人一边,死死拦在徐达跟前。 他们当真想不明白了! 虽说徐达身为中军主将,有权以军阀论处邓愈这个左将军。 可说到底,徐达、邓愈,还有冯胜、李文忠他们几个一起出生入死二十载。 相互之间不知道救了对方多少次,彼此之间的救命恩情早就成了糊涂账。 就凭这份情谊,徐达也不该对邓愈军法论处! 更让顾时等人不解的是,邓愈与徐达一样,同为国公。 而且如今都已到京都城外,即便要罚邓愈,也该呈报陛下、呈报太子,由这二位处置才对。 若徐达当真斩了邓愈,恐怕他也要被老朱、朱标训斥。 和拼死拦住徐达的顾时、傅友德等人不同。 冯胜、李文忠对视一眼,旋即二人猛的跪地,冲徐达高声求情道: “我等愿与左将军同罪论处,还望大将军网开一面!” 第368章 吕宋,大明贵客? “我等愿与左将军同担罪责,还望大将军饶左将军一命!” 听到这二人开口,顾时等人也跟着附和。 一时间,除扩廓外的军中诸将纷纷请命,愿与邓愈同担罪责。 也是见淮西将帅情同手足,扩廓虽明白徐达闹这么一出的意思,但心中依旧很是感慨。 先前他为北元齐王时,曾得到的情报上说大明将帅相互之间多有嫌隙。 对于这点,扩廓丝毫都不怀疑。 毕竟军功、缴获的纠纷,谁人为帅的矛盾,自会让大明如此多悍勇之将相互埋怨。 可如今看来! 大明这些将帅平日里虽然看不顺眼彼此,可一旦有事,这些将帅当真会和手足兄弟般,凝聚在一起。 如此看来,他们北元输的当真不冤! 别的不说,就说他当年抵御明军之时,元廷那些将帅,上都那些贵族只想看他与大明两败俱伤。 若战况有利,这些人生怕自己独占头功,想方设法阻扰自己抵抗明军。 若自己被明军围困,那些家伙只想作壁上观,只想借明军之手杀了自己,断不会出手相助。 和凝结成塔的大明将帅相比,一盘散沙的元廷哪里有半分胜算可言! “咳咳!” 当听到徐达猛的咳嗽两声,扩廓这才回过神来。 他既能看出徐达闹这么一出的用意,也自然知道徐达想要让他怎么做。 “大将军!” 扩廓缓步走到徐达跟前,伸手便要去拿徐达手中的长剑。 见徐达拽的死死的,明白徐达还在演。 扩廓深吸口气,郑重说道: “大将军,左将军何错之有啊!” “此时并非帅帐之中,更不是军中。” “不过是诸将聚火而谈的闲暇时刻,末将甚至以为是诸将外出打猎的游戏。” “左将军也只不过是多喝了两杯,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如此。”待扩廓说完,徐达顺势就坡下驴道:“既是玩闹,自是不该处罚。” “本将小题大做,自罚一杯。” 语罢,徐达拿起酒囊便豪饮了起来。 也是看到徐达、扩廓二人转身,重新走到篝火前坐下。 顾时、傅友德等人这才缓缓起身。 “猫哭耗子.....” 就在顾时心中腹诽,暗暗咒骂之时。 却见冯胜目光如刀,狠狠瞪着他。 “你方才说什么!” 听到冯胜语气不爽,一字一顿沉声质问。 顾时也知道失言,绝不敢再次复述。 也是见顾时垂着脑袋,闭口不言,冯胜深吸口气,冲周围几名侯爵将帅低声告诫道: “扩廓为邓愈将军求情,便是为我等淮西将帅求情。” “这份恩情都记住喽!” “以后再有人无故找扩廓的麻烦,那就是他娘的忘恩负义之辈!” 闻言,顾时等人虽不情愿,但还是微微点头。 另一边。 明白徐达的意思,扩廓低声开口道:“多谢魏国公。” “何必言谢。”徐达目光始终盯着眼前篝火,随意说道:“为太子办事罢了。” “太子殿下自是不愿看到将军与淮西诸将不和。” “只是这些将帅心有不满,还请将军莫要挂怀才是。” “自然,自然。” 对扩廓的人品,徐达还是有信心的。 但扩廓与邓愈之间的儿女官司,徐达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想来明日进宫,朱标应该是有办法。 就在诸将重新回到篝火前落座时,却听皇城城门下传来一阵嘈杂。 立时之间,众人面露惊喜,赫然起身。 城门关闭,有人叩门。 不是盗贼胆大包天,便是哪个佞臣枉顾法度。 “还真他娘的来着了!没想到在城外宿营还能替太子殿下捉个贼人!” 顾时说着,当即翻身上马。 诸将见状,生怕这从天而降的功劳独独落在顾时头上,一个个纵马而驰,急速朝城门方向奔去。 待诸将奔至城门前。 却见一队身着番邦服饰的众人立在城门口,冲城楼上的护卫高声喊道。 “我等乃吕宋使者,王子尚在对列,快快开门迎接!” 听到这话,冲在最前面的顾时等人瞬间便没了兴趣。 原来不是盗贼、佞臣,白让他们高兴一场。 “城门关闭,若无陛下圣旨,断不能开城门。” “还请使者城外休息,明日卯时城门方开!” 随着城门守卫话音落下,那名吕宋使者转身便朝一名青年走去。 可不等他靠近,却见那名青年跨马上前,冲城楼上的守卫怒声斥道: “本王乃吕宋王子,速速开门!” 吕宋王子郑海涛那斥责之声在黑夜中不断回响。 可城防守卫似乎已经没了耐心,压根不再搭理他们。 见此情形,郑海涛更觉屈辱,旋即拔出腰间弯刀,指着城楼上的守卫高声咆哮道: “本王乃大明贵客,速速开门。” “若是不然,待明日面见大明皇帝,定要你好看.....” 第369章 纨绔公子 “尔等都是聋子,都是哑巴!” “不知回本王子的话!” 就在郑海涛右手持刀,指着城楼叫骂之时。 率先赶到的顾时眼眸一转,旋即抽出腰间长剑。 紧接着,映衬着月光的长剑好似一柄流光画笔,在空中画出一道绝美光弧后,顺势将郑海涛手中长刀挑飞了出去。 “尔等.....” 也就在郑海涛准备破口大骂的瞬间。 只见傅友德双脚已然踩到马背上,旋即猛的用力,整个身子高高跃起,将挑飞到空中的弯刀稳稳握在手中。 “呦呵!这刀属实不常见啊!” 看着手中弯刀,傅友德不由惊叹出声。 与此同时,顾时、耿炳文等将帅也都凑了过去。 都是征伐多年的老将,按说什么奇形怪状的武器都是见过。 可此时傅友德手中的这柄弯刀却很是奇怪。 弯曲的弧度太大了些,给人一种勾镰的感觉。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打造这柄弯刀的铁必然是极好的。 “可惜了!” 望着那柄弯刀,耿炳文很是遗憾的摇头叹道: “铁是好铁,就是打铁的工匠太外行了。” “弧度太大,刀身易折。” “而且刀柄上镶嵌宝石倒也罢了,怎么刀身上还镶嵌宝石。” 看着在月光下不染寒霜的刀身,诸将真是打心底里喜欢。 可看着刀身上那两颗肉丸大的蓝宝石,众人也是打心底里可惜。 “小公子!”傅友德看向马背上的郑海涛道:“这柄弯刀沾过血吗?嵌着宝石,就不怕砍杀的时候宝石掉落?” “什么小公子,我乃吕宋三王子!” 郑海涛没好气冷哼一声,随即引马上前,以命令的口吻冲傅友德斥道:“速速将宝刀还来!” “呵~” 看着眼前不可一世的少年公子,傅友德等人顿时玩心大起。 自打他们从军为将之后,便没有地主老爷家的公子哥敢跟他们这么说话。 即便诸皇子可以,可在朱标的教导下,诸皇子对他们这些老将也是以叔伯之礼相待。 似郑海涛这般狂悖的,这还是数十年头一回。 “速速还来!别逼本王子动粗!” “好啊,那请王子亲自来取!”傅友德上前一步,握紧长刀的手直接递到郑海涛跟前。 意识到傅友德的挑衅,郑海涛心头气恼,上手便要去夺那柄弯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不管他怎么使力,都压根没法掰开傅友德的右手。 气恼之下,郑海涛翻身下马,伸出双手想要夺回自己的宝刀。 可纵然使出吃奶的力气,傅友德那张大手却依旧纹丝不动。 见此情形,身后顾时、耿炳文等将官尽皆放声大笑了起来。 也是听到这笑声的瞬间,郑海涛更觉屈辱。 眼下情形,他就跟个孩童一般,被眼前的傅友德戏耍。 而周围看热闹的顾时等人,亦如大人一般,嗤笑看着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 “找死!” 恼羞成怒下,只见郑海涛猛的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朝傅友德手腕劈砍。 几乎同一时间。 傅友德收回右手的同时,左手握拳,狠狠朝郑海涛面门砸去。 当看到郑海涛倒地的瞬间,傅友德竟高举右手长刀,作势便要劈下。 倒不是他不知分寸,更不是他与郑海涛早有仇怨,只是这一切都好似本能反应。 身为一名战将,但凡自己性命受到威胁,当下的本能反应便是尽快斩杀眼前敌人。 当听到郑海涛悲声哀嚎,傅友德这才停下手中动作。 只不过。 看着距离自己只剩几公分的长刀,郑海涛浑身早被汗水浸透。 此刻脸色煞白,呆呆的望着眼前长刀。 而一股腥臊液体不知何时便已染湿下衣。 “大....大胆!” 往后挪了几步后,郑海涛冲面前傅友德怒声呵斥: “尔不过城防护卫军曹,竟敢对本王子如此无礼!” “明日.....明日本王子便要上书大明皇帝,你且等着满门抄斩吧!” “小公子受惊了。”听着郑海涛的狠话,傅友德轻笑一声,缓步上前。 可看到傅友德手持长刀上前的瞬间,郑海涛似本能反应般,不自觉又往后挪了几步。 见他如此,傅友德心中好笑,随即调转刀身,将刀柄对着郑海涛道: “小公子受惊了,方才乃某失礼。” “你.....你.....” “刀是好刀,若刀身没有宝石镶嵌,绝对算的上军中利器。” 听到傅友德的好声劝说,郑海涛心头惊悸这才平复下来。 他只当是傅友德被自己吓住,这才好言劝说。 可他不知道的是。 傅友德本就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在傅友德等人眼中,他不过是个涉世未深,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给他个教训就成,没必要同他计较。 快速拿走那柄弯刀后,方才惊恐万分的郑海涛此刻宛如是换了个人。 整个人又恢复先前那般倨傲,抬眸很是鄙夷的打量着面前的傅友德,冷声说道: “若是怕了,就给本王子磕三个响头,本王子或可饶你一命!” “什么?” 此话一出。 原本面色平静的傅友德当即怒声质问。凶神恶煞的模样,愣是将郑海涛吓退了好几步。 不过下一秒。 却见郑海涛遮挡了下下衣裙,壮着胆子高声重复道: “若是怕了,就给本王子磕三个响头。” “如若不然,不需等明日,本王子今日便砍了你!” 语罢,郑海涛冲身后护卫使了个手势。 随即十余名吕宋将士竟做出骑兵冲锋状,死死盯着傅友德。 见此情形。 傅友德心中冷笑一声,旋即翻身上马。 几乎同一时间,顾时、郭英,常茂、耿炳文等将帅齐齐抽出长刀,做好准备。 “大将军不阻拦?” 人群后方,扩廓看向身旁的徐达轻声问道。 可看着即将对冲的两方人马,徐达嘴角却扬起几分坏笑。 “本将胯下战马老迈,有心制止,也来不及赶不过去。” “可惜了,若是胯下乃是良驹,没准也能随之冲锋。” “哈哈哈,那本将便同去冲锋了!” 语罢,扩廓抽出长刀,纵马朝傅友德等人疾驰而去。 毕竟徐达都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他又岂能不明白。 徐达这老奸贼是想试探下吕宋士兵的战力。 想来也对。 如今天下格局,大明独强,对吕宋用兵也是迟早的事。 今夜能将发生一切托词于误会,借助吕宋王子的狂妄,便能轻易便能试探出吕宋将士的战力如何,这对大明来说绝对是极其合算的买卖。 也是听到身后扩廓赶来的声音。 当下领会徐达深意的傅友德当即抽刀,指向眼前的吕宋骑兵道:“匪寇假扮吕宋使者,攻打城门!” “我等自当护卫京城!” “冲~” 第370章 收降徐达 随着傅友德声音落下,诸多将帅抽出长刀,朝着面前的吕宋骑兵便冲杀了过去。 月光之下。 诸将身骑骏马,挥舞长刀,宛若滚滚沙尘一般肆意朝着吕宋士兵席卷而去。 势必可当的样子好似开闸洪水般,将原本还有些许阵型可言的吕宋士兵瞬间击溃。 也是看到下方诸多军侯竟与吕宋使团发生争斗,城楼上的守卫士兵本想放箭助阵。可当看到吕宋士兵在城下那些军侯的进攻下不堪一击,城楼守卫忙命人燃起火把,为下方诸将照明。 一时间,兵器碰撞之声响彻黑夜。 接二连三的吕宋士兵相继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也不知是傅友德等人心存顾虑,还是他们压根就瞧不上这些吕宋士兵。 待冲入敌阵,诸多军侯斩杀极少,多半是将那些吕宋士兵砍落马下,也不去收割人头。 而置身战阵中央。 看着双方人马竟真的动手,特别是看到护卫自己的精锐士兵竟如蝼蚁一般,被瞬间击溃。 郑海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瞠目结舌呆呆注视着眼前战场。 纵然傅友德等将帅从他身旁经过,可此刻的他哪里敢挥舞手中兵器。 他只想继续当个透明人,期待着自己那些护卫士兵能满足这群大明阎罗的杀性。 期盼着这些嗜血阎罗将自己护卫士兵尽数屠戮后,能放过自己。 不小半刻钟的功夫。 数十名吕宋士兵被尽皆落马,除了被马蹄踩踏致死的十余人外,其他吕宋士兵多是重伤倒地,凄声哀嚎。 而大明这边非但无一人伤亡。 甚至那些将帅好似意犹未尽一般,脸上仍残留着冲锋厮杀带来的狂热。 “你!” 傅友德轻勒缰绳,缓步走到郑海涛跟前。 眸光戏谑,语气很是玩味说道: “尔还敢让本将叩头?” “你.....你.....你.....” 看着傅友德手中染血的寒刀,郑海涛再没开口的胆子。 也是此时。 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快速跑到跟前,将郑海涛护在身后的同时,看向马背上的傅友德忙开口道:“我等本欲出使天朝,没想到竟在京都皇城外遭遇截杀。” “尔等大明,便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听到此人提及大明国体,傅友德虽不知如何应答,心中却是丝毫不惧。 毕竟老朱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朱标对手下将帅更是爱护有加。 而且他们本就是想为了试探吕宋士兵战力如何,朱标即便要罚,也不会重责。 “大明自诩天朝大国,素来以好客有礼着称。” “可尔等大明士兵竟敢截杀使团,尔等就不怕大明皇帝怪罪!” 提及国体,傅友德等人也不好开口。 而后方的徐达,也在这个时候缓缓赶了过去。 “截杀使团从何说起。” “我等只以为有贼寇意图攻打京城。” “胡言乱语......” “胡言?方才本将明明看见有宵小之徒,冲城楼守卫的将士拔刀。” 听到徐达这话,那名吕宋文臣顿时语塞的同时,有些无奈的回头看了眼正持刀发愣的王子郑海涛。 “明日朝会,本将自会为我等将士请功。” “斩杀、俘获近百名意图攻打京城的贼寇!” “若你等真是吕宋使臣,想必与攻打我大明京城的贼寇,并非一伙吧!” 虽然明白徐达这是在给他台阶,给了个双方都体面的结论。 可那名文臣心中却依旧不愿答应。 一来,自己这边死了十数人,本就吃亏。 二来,他们吕宋的所有士兵尽数被打落马下,丢了吕氏的颜面。 第三! 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他们这次出使大明,乃是为了给大明征讨倭国提供粮饷、军械。 即便大明是大国,是他们吕宋得罪不起的存在。 可这一次明明是他们给钱给粮,并且保证在大明征讨倭国的期间,不与倭国勾结,不进犯大明。 按说他们应该被大明奉为上宾。 可如今城门进不去倒也罢了,竟被这些城外守备的军曹欺辱,甚至还不得不答应这些个军曹的条件。 “你等.....” 那名文臣刚想怒斥徐达,可随即似是想到什么般,双眸微挑,旋即走到徐达跟前,低声说道: “本官乃吕宋丞相冯无用,若你等愿投效我朝。本官可以保证,高官厚禄必然比你等在大明要多的多!” “哦?” 徐达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还真没想到,眼前这冯无用竟要用比现今还丰厚的高官厚禄,拉拢他们投靠吕宋一朝。 这简直可笑! 也是在徐达微微愣神之际,冯无用继续开口道: “于大明,你等不过护卫皇城的军曹,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皇城。” “若你等投效我朝,本官保证向我皇推举你为军中将帅,千军万马尽在你麾下!” 听到这里,徐达终于明白了过来。 想必吕宋的京城城外,有所谓军曹士兵驻扎,以保护京城。 因此无论是郑海涛还是冯无用,都将他们这些人当成了军中小卒,当成了那所谓的军曹。 “如何?为将为帅,指挥大军,不正是尔等武人梦寐以求?” “那是自然!” 徐达双手交叉,置于马背。 随即微微压低身子,冲冯无用故作疑惑道:“那敢问大人,若我投靠吕宋,日子当真比在大明好?” “那是自然,本官以人头保证。” “好!那还请大人告知,末将能指挥多少兵卒作战。” “少则数百,多则上万!” 冯无用在‘上万’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旋即腰杆挺的老直,等着徐达下马归顺吕宋。 也是冯无用话音落下的瞬间,徐达满脸惊喜,故作惊叹道:“竟有上万人之多?” “那末将这些弟兄到了吕宋,日子也会比在大明好?” “自然自然,本官都说了,本官可用人头作保。” “好!”徐达转头看向身后的李文忠等人,朗声笑道“不过还请大人听听,我等在大明是何官职!” 第371章 爵位更丰?甘愿投靠! 以为徐达等人是打算待价而沽,好提高身价。 冯无用心头鄙夷,眼珠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在他看来,这些个武人向来都是贪得无厌。 “说说吧,你们在大明是何官职,多少俸禄。” “只要归顺我朝,必许加倍之荣!” “好啊!”即便冯无用语气很是不屑,但徐达等人毫不在意,也还是李文忠,率先开口道:“本公乃大明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大明右柱国、大都督府左都督,参军国事,曹国公,食俸三千石,世袭罔替。” 嗡~ 当听到面前之人竟是李文忠,原本满脸倨傲,甚至等着李文忠下马拜见的冯无用,此刻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 大明曹国公的姓名他还是听说过的,那是可以比肩前汉将星霍去病的人物。 一想到自己拉拢他归顺吕宋,一想到自己还大言不惭许诺他们比大明更高的爵位、俸禄。 此时冯无用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可也就在他愣神之际,冯胜、邓愈等人相继开口道。 “本将冯胜,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右柱国,参军国事,宋国公,年禄三千石,世袭罔替。” “本将邓愈,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右柱国,参军国事,卫国公,年禄三千石,世袭罔替。” “傅友德,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颍川侯,年禄两千石,世袭罔替。” “耿炳文,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荣禄大夫、柱国,长兴侯,年禄一千五百石,世袭罔替。” “顾时.....” “郭英.....” 听着诸将把自己的爵位、尊号、俸禄一并说出,冯无用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本在前来大明之前,他还想设法交好这些军侯国公,好为将来做打算。 可没想的! 自己竟说出要他们归顺吕宋的话。 “那....将军莫不是.....” 震惊之余,冯无用表情惶恐,有些犹豫的将目光看向徐达缓缓道。 也是见他如此,徐达轻笑一声,随意说道: “本将徐达,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议军国事,魏国公,年禄五千石,世袭罔替。” “洪武二年,任征虏大将军,率兵二十五万北伐。” “洪武四年,领中军元帅,大将军,率兵十五万。” “洪武九年,任征虏大将军,中军元帅,同太子领兵七十万北伐。” 徐达表情玩味,看向下方的冯无用戏谑道:“大人许诺投效吕宋后,本将待遇比大明更厚。” “不知可否准许末将,领兵百万?” “这.....这......” 冯无用表情尴尬,此刻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百万雄兵?他吕宋男女老少所有人口加起来,也不过百万。 他如何能许诺徐达领兵比在大明时更多! 至于官职爵位更加丰厚,更是扯淡。 也就在冯无用一脸尴尬之时,顾时满脸笑意走到徐达身旁,语气也很是玩味说道: “如今大将军乃国公之首,按冯大人所言,投效吕宋,爵位更厚。” “那恐怕到了吕宋,吕宋国王要将王位送给大将军了!” “倒也不是不成!”徐达微微挑眉,看向冯无用玩笑说道:“若是如此,不战则使吕宋归顺我大明,于两国百姓都是好事。” “不知冯大人意下如何啊!” “这....这.....” “放肆!”不等冯无用开口,一旁的郑海涛当即怒声吼道:“我吕宋国土岂能随意予人!”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 徐达、冯胜、李文忠等人当即收起脸上玩笑,一个个表情阴沉,紧紧注视着下方的郑海涛。 一时间。 郑海涛只感觉自己宛若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绵羊,此刻正被一群雄狮猛虎恶狼虎视眈眈的注视着。 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在诸将的注视下,郑海涛肩膀内扣,尽可能将自己躲在冯无用身后。 “诸位将军!” 见自家王子只敢放狠话,甚至都不敢与徐达等人对视。 冯无用虽然心中失望,但还是将他护在身后,冲徐达等人恭敬说道: “今日全是误会。” “诸位将军误将我等视为进犯大明京城的贼寇,我等亦将诸位将军视作截路匪徒,故而这才发生冲突。” “待到明日,下官自会向大明陛下言明内情。” “嗯。” 见冯无用服软,徐达也没有心思继续捉弄他。 毕竟是一国国使,总不好将他们弄得太过难堪。 “既如此,还请贵使城外扎营,明日一同进城面见陛下。” 就在徐达准备调转马头,离开之时。 却没想到那冯无用竟还敢不依不饶道:“魏国公说笑了。” “我等乃吕宋国使,受我王令,资助大明国战所需粮饷辎重。” “若我等今夜在大明国都城外宿营,有伤我朝颜面不说,更会让诸国以为大明有失待客之道。” “那冯大人是打算......” 没有理会徐达的追问,冯无用转身冲着城楼上的守卫士兵,大声喊道: “烦请通报大明皇帝陛下,言说吕宋使者已抵城外!” 和只知道放狠话的郑海涛不同。 冯无用能担任吕宋丞相之职,自然还是有些头脑的。 若仅因自家王子剑指城楼,便把自己这边护卫被杀、被徐达等人击溃解释成误会,那他们未免太亏了些。 可要是加上拉拢收买徐达等人,让徐达绝口不提拉拢之事。 那将方才骑兵对冲的事情解释成误会,对他来说倒也是合算。 不过一码归一码。 他们此行到底还是援助大明国战所需的粮草、辎重,还有不与倭国勾结,不趁机发兵大明的保证。 大明理应将他们视作上宾。 哪怕城门关闭,也该破例让他们进城,以示重视。 毕竟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关系到吕宋一朝的尊严,更关乎日后吕宋能与大明平起平坐的宏大愿景。 无论是为国体、为尊严,甚至是为了自己的体面。冯无用都不可能选择在城外扎营! “贵使还请见谅,皇宫已经落锁,我等没法禀告陛下!” “烦请通报礼部詹徽大人,请詹大人禀告大明皇帝陛下!” 见冯无用不依不饶,始终站在城墙下静静等着。 城头的守卫士兵没法子,只得派人前往詹家府邸。 毕竟门外站着的乃是一国使臣,无论是破例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城。还是一切照旧,让他们露宿城外。这都不是他们这些守城士兵能决定的。 好在冯无用也给他们出了个法子,让他们去禀告詹徽,而不是逼着他们前往皇宫禀告。 如此。 即便皇帝、太子心中不满,怎么也怪罪不到他们这些守城士兵的头上。 与此同时。 也是见守城士兵当真派人去禀告詹徽,徐达在心里将城头那些个兔崽子挨个骂了一遍。 当真蠢笨! 若他们不禀告此事,冯无用等人为了颜面,也绝不会承认今夜在大明京城的城外过了一宿。 一旦他们在朝会上言说此事,使团颜面尽失不算,还等于是承认吕宋乃是大明守城之犬。 为本国尊严,冯无用定不会提及此事。 可如今,城楼上那些兔崽子听了冯无用的话,当真派人通知詹徽。 一旦朱标得知,纵然是做表面功夫,朱标也会准予冯无用等人入朝。 不过话说回来! 冯无用这个吕宋丞相当真不是吃干饭的。 第372章 阴险毒辣 他算定城楼那些士兵琢磨不透朱标的意思。 他也算定,城楼那些士兵不敢就外国使团一事,擅自做主。 而他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非似郑海涛那般,无能狂吠,疯狂叫嚣。 他所说有理有据,甚至还给城楼士兵出了个主意。 毕竟听到冯无用的话。 守城士兵自然能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如此看来,这冯无用当真是把控人心,琢磨人性的一把好手。 就在徐达盯着冯无用默默出神之际,却见冯无用缓缓转身,与徐达四目相对。 倏忽间。 冯无用轻笑一声,旋即转向徐达温声说道: “听闻大明乃太子独掌朝政,想必稍加片刻便能见到大明太子的真容了。” “想来这位太子定是仪表不凡,威风凛凛。” “那是自然!”顾时没好气冷哼一声。 “到底还是大明好客重礼。”冯无用脸上浮现几分阴险,环顾徐达、顾时等人,戏谑说道:“我朝派遣王子出使,大明却以理政太子出城相迎。” “如此重礼,当真让我等惶恐!” “嗯?”听到这话,顾时等人顿时面露不爽。 冯无用这王八蛋竟然是这个心思! 他看似是为了入城,不愿在城外留宿。 可实际上,这王八蛋竟然是为了坐实朱标出城相迎接的假象。是为了抬高他们吕宋的地位,也是想要与大明在将来的世界格局中,平起平坐。 一时间。 冯胜、邓愈、李文忠几人看向冯无用的眼神愈发郑重了起来。 不得不说,眼前这王八蛋当真不简单。 要知道,外国使团的行程都会告知礼部。无论如何也不会赶在城门关闭之后,使团恰好抵达城外。 若礼部事先知道,必然会安排吕宋使团在最近的驿馆休息,待白天再行进城。 可以肯定的是。 冯无用必然没有按照礼部规定的日期抵达京城。他的目的,毫无疑问就是‘大明太子出城相迎’。 再加上刚才。 郑海涛大放厥词的时候,他本可以制止。 可冯无用不知他们乃大明公侯,认定他们这些人只是大明的普通士兵。 放任两方发生争执,目的恐怕和徐达一样,也是存有试探大明兵卒实力的心思。 更让李文忠等人心悸的,乃是这冯无用比徐达更加毒辣。 倘若他们不是大明国公,不是军中侯爵,倘若他们真的只是大明普通将士。 无论方才与吕宋士兵交战是否获胜,普通将士都是难逃一死。 若是不敌,吕宋这边必然会将他们斩杀殆尽。 若是战胜,那冯无用明日也可继续上书,请老朱惩治击溃他们的大明士兵。 更为毒辣的,乃是无论吕宋使团在京,斩杀大明士卒。 亦或是大明皇帝为吕宋使团,斩杀大明有过兵卒。 此事必然会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 到那时,大明朝廷威严受损,老朱这个皇帝的颜面有失,甚至还会成为大明百姓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不得不说,这冯无用当真阴险,也属实毒辣。 当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 冯无用表情愈发得意,甚至压根都没有回头看,反而是冲徐达等人笑着说道: “就委屈诸位将军在城外扎营了,我等使团先随你们大明的太子进城了。” 语罢,冯无用依旧不曾转身,始终站在原地,似是等着朱标率先开口拜见。 只不过。 当看到朱标竟真的从城门中走出。 徐达、李文忠、顾时等人当即下马。 “徐叔!” “侄儿没想到,你们竟回来的如此之快!” 让冯无用心中诧异的是,路过他身旁时,朱标压根没有半分停留,甚至都不去看他。 反而快步上前,将即将跪拜的徐达搀扶起来。 “听闻殿下令旨,我等马不停蹄,只想尽快拜见殿下。” “徐叔辛苦!” 将徐达扶起来后,朱标看向李文忠几人,继续道: “表哥,冯叔,邓叔快快请起!” “这一路可还顺利?” “回禀殿下,一切顺利。” “傅友德,顾时,孤不在军中,你二人可曾因鲁莽又犯军纪?” 听到朱标上来便出声打趣。 傅友德、顾时二人很是尴尬的对视一眼后,小声嘀咕道: “太子殿下岂不将我二人当成顽童?” “若时常违反军纪,我二人的人头不早被大将军给砍了?” 看着二人那略有埋怨,却很是理亏的样子。 朱标心中觉得好笑,但也没有继续打趣,反而转向徐达温声开口道: “徐叔为何不派人通报,若知徐叔和诸将今夜抵京,孤自然早早等在城门口。” “不敢劳烦殿下。”徐达拱手的同时,也满脸笑意说道:“我等本想今夜在城外扎营过上一宿,等明日再行拜见。” “哪有这样的道理!诸将为朝廷戍边塞外,本就辛劳。” “如今到家了,哪有继续委屈诸将的道理!” 朱标环顾在场诸将,朗声说道:“孤已命人热酒烧菜,诸将上马,随孤一同进城!” “多谢太子殿下!” 随着话音落下,诸将翻身上马。 而朱标牵起徐达坐骑的缰绳,脸上带笑,朗声说道:“孤,为徐达大将军牵马!” 第373章 巨婴 “殿下.....” 徐达刚想说使不得,可朱标却已经牵起缰绳,缓步朝城门走去。 而朱标、徐达身后。 李文忠、邓愈,傅友德、顾时等人轻勒缰绳,挺直了腰杆,缓缓跟随。 哪怕此时没有百官迎接的盛大仪仗,哪怕此刻也没有百姓夹道欢迎的热烈气氛。 可朱标亲自出城迎接,甚至亲自为徐达牵马,为他们这些将帅开道。 此等恩宠,便是给足了诸将颜面,也让诸多将帅心中自豪不已。 他们! 终究是北境的凯旋之将。 而他们! 也终究没有辜负朱标的嘱托。 如今对诸多将帅而言,百官万民的崇敬不过浮云,高官厚禄亦不能动其心,唯有朱标认同的眼神才最让众人心安! 清风明月,城墙巍峨,看着前方朱标的背影,众人心头安定,一扫数日长途奔驰的疲态,此刻意气风发,缓缓而入。 也是看到朱标牵着马再次路过自己身旁时,依旧不去看他。 冯无用终究还是没忍住,忙凑到朱标身旁开口道: “太子殿下.....” “吕宋外臣冯无用,拜见大明太子殿下!” “嗯!”朱标随意应了一声,随即眼眸微转看向一旁的郑海涛,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见孤为何不拜?” “我乃.....” 就在郑海涛双手抱于胸前,准备说朱标没资格受他一拜时。 却见旁边的冯无用忙挡在郑海涛跟前,当即跪地道: “外臣此来,携金银数万,玛瑙、珠宝无数,只为相助大明国战!” 见朱标目光依旧看向身后的郑海涛。 冯无用心中愈发不安,忙继续说道: “两万石粮饷也已在泉州港口等候,只为相助大明替天行道,诛灭不臣之倭国。” “吕宋恭敬上国之心,孤明白了。”朱标表情不温不火,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似的,指着郑海涛继续说道: “他是何人,见孤为何不拜?” “此乃我吕宋三王子。” 冯无用说着,忙拽着郑海涛的衣角,硬是将他拽着跪到了朱标跟前。 “外臣冯无用,同我朝三王子,拜见太子殿下。” “嗯。” 看到郑海涛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朱标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脸上表情依旧冷淡,冲冯无用饶有深意道: “主仆之分,还是要有的。” “倭国不臣,人神共弃,我大明自当替天行道,征讨不臣。” “望使者回国之后劝说你王当自重自省,莫要步倭国之后尘。” “你....” 听出朱标话中满是警告之意,郑海涛刚想起身。 却发现冯无用死死拽着他的衣角,让他根本没法站起身子。 旋即。 冯无用冲朱标恭敬一拜后,认真回道:“外臣明白,殿下教诲,外臣自会转告我王。” 见朱标随意应了一声便要朝城门走去。 冯无用忙吩咐随行车驾,打算跟在诸将身后进城。 可等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却见守卫士兵当即便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放肆!我乃吕宋三王子.....” 看着自己这位王子跟长不大的巨婴一般,冯无用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 而看到已经进城的朱标驻足,此刻正回头望向他们时。 冯无用忙挤出几分比哭还难堪的笑容,满是歉意回道: “可否请太子殿下开恩,容我等入城.....” “不可!” 朱标当即沉声打断道:“我朝礼制,城门落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他们呢!”郑海涛毫无心机,当即质问。 而听到这话,旁边的冯无用默默叹了口气。 自家这位巨婴就这么喜欢自取其辱? 和他料想的一样。 听到郑海涛的话,朱标目光愈发鄙夷的同时,清声开口道:“诸将乃我朝肱骨,凯旋之将,尔是何人,安能与之相提并论?” “你....”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冯无用实在不敢让郑海涛继续开口,连忙出声打断的同时,冲朱标躬身拱手道:“恭送太子殿下,恭送诸位将军。” “明日卯时朝会,使者切记!” “外臣谨记!” 语罢,朱标微甩衣袖,领着诸将缓步朝前方走去。 看着逐渐关闭的两扇红漆城门,待朱标等人的身影彻底被城门隔绝。 郑海涛心头不爽,转身冲冯无用埋怨道: “师父为何如此谦卑啊!” “您在朝的时候,可是连父皇都敢顶撞,怎么到了大明反而成软骨头了!” “王子殿下!”冯无用拖长了嗓音,纵然身心俱疲但还是耐着性子教诲道:“臣斗胆,请殿下收收这不可一世的性子。” “如今你我是在大明,并非还是咱们吕宋。” “莫说是大明的太子殿下,即便是方才那些公侯武将,我朝也万万不能得罪!” “胡扯!”郑海涛双手叉腰,没好气道:“我堂堂皇子,竟还怕了那些武夫?” “王子请想!” 冯无用拉着郑海涛朝野外营地走去的同时,循循善诱道: “方才那些大明将帅,动辄领兵十万余。” “王子岂不知我朝兵卒全部加起来,都尚且不足十万。” “真要说起来,方才徐达、顾时等人的话也是没错。他们在大明的爵位,恐怕比咱们陛下都要尊贵。” “嗯.....” 兵马的多少,给了郑海涛很是直观的感受。 可微微沉吟后,郑海涛似依旧有些不服气般,继续说道: “地位高下,恐怕不能仅凭领兵多少平定吧。” “哦?”冯无用很是惊喜的看向郑海涛,期待等着郑海涛能说出什么国之高论。 “老师!我乃是王子,他们只是将帅。王子要比将帅尊贵好多吧!” 看着郑海涛撇着嘴角,眼神愤愤看着徐达等人离开的方向。 冯无用最终还是熄灭了心头幻想。 果然! 他家这三王子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巨婴。 方才所言哪里是有什么国之高论,分明是心中不忿之下,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只不过。 冯无用还是循循善诱道: “殿下说得极是。” “殿下乃是王子,将来继位以后,我吕宋全境大军均听殿下调遣。” “而徐达等人终究是大明之臣,纵然领兵数十万,可这数十万大军也不是他们的私属。” “故而,殿下还是要比他们尊贵许多!” “本王就知道。”听到这话,郑海涛的虚荣心似是被满足一般,很是得意的喃喃自语。 也趁着郑海涛高兴的功夫,冯无用忙继续说道: “殿下方才也看到了,护卫殿下的士兵乃是我朝精锐,可在大明诸将面前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殿下方才也听到了,徐达曾领七十万大军。此足以证明,大明有兵不下百万!” “因此,我朝与大明之间还有很大差距,殿下这段时间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得罪大明皇室,莫要惹怒大明公侯。” “而且殿下还要.....” “师父不必饶舌!”郑海涛很是不耐烦的摆手打断道:“临行前,师父你就已经交代过了。” “让本王以厚礼结交除大明太子外的其他皇子。” “还要本王携厚礼,与大明那些公侯之子交厚。” “本王都记住了,师父放心!” “嗯.....” 见郑海涛将自己想说的话尽数说了出来,冯无用虽有些尴尬,但也不想继续饶舌。 收拾好情绪后,冯无用转身冲郑海涛道:“还请殿下今夜在车驾内暂歇,两三个时辰后便要拜见大明皇帝了。” “唉!” 意识到自己最多只能睡两三个时辰,郑海涛不情不愿的钻进马车。 不过下一秒。 就在冯无用准备离开之时,却见郑海涛撩开车帘,语气带着调侃意味冲冯无用笑道:“师父您老人家先前都是算无遗策。可这次,终究是有所疏漏吧!” “若不是师父您非要赶在今夜抵达大明京城,我等一行此时恐怕在驿馆中呼呼大睡。” “而且也不必只睡两个时辰,便要起来拜见大明皇帝。” “是是是,是臣所虑有失,殿下快些休息吧。” 亲自放下车帘后,冯无用似是不太放心,再次叮嘱道:“殿下今夜切勿召人侍寝,早些休息!” “知道了!”车厢内郑海涛极其不耐烦回道。 可饶是如此,冯无用还是再次叮嘱道:“如今已是冬月,大明寒冷,殿下当盖好被褥,切莫着凉。” “知道了知道了,师父也快些休息吧。” 闻言,冯无用还是不太放心,又冲侍卫叮嘱了两句这才转身朝自己车驾走去。 不多时。 待确定冯无用已经进入马车,郑海涛将头探出车帘,冲侍卫小声道:“将随行侍女带过来两名!” 第374章 盖被千层厚,不如肉挨肉 “王子殿下,丞相他....” “你们不懂!”郑海涛压低了声音,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猥琐笑容道:“本王来大明半月学到了一句话。” “被盖千层厚,不如肉挨肉。” “侍女皮肤娇嫩,贴着最是暖和。” 见侍卫还有些犹豫,郑海涛面色一沉,没好气道:“难不成你等是想冻死本王不成?” “不敢不敢,小人这就去办!” 很快两名吕宋侍女便被侍卫带到了郑海涛车驾前。 而与这边颠鸾倒凤的快活不同,此刻马车中的冯无用却是毫无睡意。 满脸愁容端坐在位置上,时不时还要叹息两声。 方才他与郑海涛就大明和吕宋的兵力做了对比,简明扼要证实了他们吕宋远不如大明。 可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冯无用却是没说。 将士之广,兵戈之利,虽然说是衡量两国实力的依凭。 可更为重要的一点,还是储君如何,还是将来大明、吕宋两国的国力如何。 毕竟短时间内。 大明绝不会发兵吕宋,而他们吕宋自然也不敢与大明为敌。 可之后呢? 徐达等将帅轻而易举将他们吕宋将士击溃,这点虽让冯无用介怀。 可更让他心惊的,还是诸将对朱标这个太子的态度。 方才他看的真切。 朱标虽年纪轻轻,可面对那些几乎是他长辈的将帅时,整个人很是随意。 甚至还能似上位者一般,对其中几名将帅出言打趣。 而被朱标调侃的将帅更无半分不爽,显然他们是打心底里敬佩朱标这个太子。 更让冯无用无法释怀的。 乃是自打朱标出现以后,那些将帅一个个神采奕奕,似是换了个人般,志得意满,精神矍铄。 扪心自问。 莫说是三王子郑海涛,即便是他们吕宋国王,在吕宋将士面前也绝无此等影响力。 如今的大明无论版图、经济、军事还是人才都远胜他们吕宋。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明的储君朱标又是一位不世出的人杰。 如此一来,与大明隔海相望的吕宋,将来岂不是大明的砧板鱼肉? “大人,半个时辰后便是卯时。” 听到门外侍卫的话,一夜未眠的冯无用伸了个懒腰,缓步走出马车。 “三王子,该更衣见城,拜见大明皇帝了。” 站在郑海涛车驾前,见自己多次出声都没有回应。 冯无用也顾不上体统,一只脚登上车驾,伸手掀开车帘。 当看到车内两名吕宋侍女赤裸着身子,左右贴着郑海涛。 本就一夜忧思,未曾入眠的冯无用只觉大脑一阵绞痛。 特别是看到郑海涛脸上那很是满足的笑容,冯无用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不自觉朝后方倒去。 “大人.....” 被侍卫拖住身子后,冯无用深吸口气,用力抓住栏杆重新回到车驾前。 “三王子!” 冯无用声音极大,吓得郑海涛及两名侍女瞬间惊醒。 旋即。 冯无用压低了声音,冲郑海涛沉声道:“三王子,该进城,面见大明皇帝了。” “这么早?师父容本王再睡半刻钟.....” “王子殿下!” 见郑海涛又准备躺下,冯无用忙拿起衣袍,递到郑海涛跟前。 也是明白拗不过冯无用,郑海涛这才不情不愿接过衣袍,开始穿衣。 “你们两个,随本官出来。” “师父,让这两名侍女伺候本王更衣啊。” “烦请王子亲自更衣。” 待两名侍女走向车驾后,从昨夜开始便压制怒火的冯无用,指了指那两名衣着清凉的侍女后,冲身旁侍卫道: “此二人,随行侍卫均可享用。” “待本官与王子回来后,将这二人人头砍下。” “大人.....” 没有理会那两名女子的求饶,冯无用冲着侍卫,脸色愈发阴沉说道:“处置这二人时,随行来的侍女、护卫都要在场。” “小人明白!” 第375章 大明忠犬 片刻功夫。 郑海涛这才慢吞吞从车驾中走出。 “还请殿下尽快进城,若赶不上大明朝会,恐怕会惹来大明皇帝的怒火.....” “知道了知道了!”被扰了清梦的郑海涛本就心情不爽,见自己都已经下车,冯无用他耳边喋喋不休。 郑海涛当即没好气打断道:“师父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啰嗦。” “是微臣逾矩了。” 没有理会冯无用的请罪。 郑海涛在那两名侍女身上抓了一把后,坏笑说道:“好好等着,待本王回来再来侍奉!” 语罢,郑海涛朝城门走去的同时,很是享受的嗅着手上残留的侍女体香。 而看到他就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纨绔模样,身后的冯无用当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色、无脑、猖狂、愚笨,还有好高骛远、自视过高。 所有膏粱子弟的毛病,郑海涛算是占全了。 可他平日里却还说着要征讨大明,占据大明辽阔土地,不甘吕宋世世代代居于大明之下。 然而这些话,郑海涛终究只是嘴上说说。 至于变法图强、励精图治、整备军武这些强国之道,郑海涛却丝毫没有。 且不说与大明的太子朱标作比了。 即便是与寻常读书人作比,郑海涛都很是不如。 对冯无用来说,这还不是最可恨的。 最可恨的,是他冯无用没法再选其他王子辅佐。 毕竟他与郑海涛乃是血亲..... “三王子.....”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快些!” “师父怕大明皇帝怪罪,小王快些便是。”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郑海涛依旧慢慢悠悠朝前方走去。 冯无用心中无奈,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得用稍快些的步子,提醒郑海涛尽量快些。 二人先去礼部,这才赶到皇宫。 只不过等他们到时,朝会早已开始,老朱传召的令旨也已经过去了半刻钟的时间。 “外臣冯无用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外臣此来.....” “贵使当真好气度,吕宋想必也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人人乐业。”龙椅上的老朱沉声开口道:“朕自登基以来,未曾见过姗姗来迟的臣子。” “大明陛下息怒,我王为表对天朝敬重之心,特令我等不得在大明京城纵马乘车。” “外臣乃是从城门,一路疾行赶来皇宫。此举只为表我朝对天朝上国恭敬之意。” ‘好快的脑子,好巧的一张嘴!’李善长、刘伯温微微侧目,心中暗暗想到。 同样意识到这冯无用有些头脑。 老朱咂了下嘴,继续道: “如此说来,贵使昨夜在城外露宿?” “礼部可知罪!” “臣詹徽知罪!”明白老朱的意思,詹徽不等冯无用开口,快步出班,继续补充道:“微臣接待吕宋使臣有失,致贵使如丧家之犬夜宿城外,当真罪不容恕。” “还请陛下重责!” 听到丧家之犬几个字后,朝堂诸多文臣不由轻笑出声。 而冯无用虽知这是詹徽故意恶心他们,但还是不得不开口为詹徽求情。 毕竟他们前来大明,从一开始与他们接洽的便是詹徽。 倘若老朱故意吊着他们,不再次指派新的礼部官员与他们接洽。 亦或是新的官员不认先前许下的承诺,那才是得不偿失。 毕竟和他们吕宋一朝能从大明这里得到好处相比,他们这些人的颜面当真不算什么。 “大明皇帝息怒,此事与詹大人无关。” “那是外臣之过,外臣急于拜见皇帝陛下,以进两国邦交之谊,故而比礼部安排的时间提前到达。” “多谢冯大人替下官员说情。”詹徽微微致谢后,继续道:“可贵国使团如看门之犬一般,在城外露宿,乃下官之过。” 詹徽转向老朱,再次请罪道: “微臣罪过甚大,请陛下责罚!” “擢....” 就在老朱即将下令处罚詹徽之时,却见冯无用冲着龙椅跪行两步后,很是卑微开口说道:“大明大皇帝明鉴!” “我吕宋一朝不就是天朝的守门之犬?” “嗯?” “大皇帝容禀!” 冯无用一脸谄媚,笑着说道: “吕宋位居东南,与大明隔海相望,若海上有贼寇袭扰,我吕宋自是大明第一道壁垒城防。” “况且临行前,我王也曾说过。” “我吕宋愿世代恭敬大明,年年岁贡,仔细侍奉!” 言至于此,冯无用也不管周围大明官员那鄙夷的眼神,扮成一副摇尾乞怜的忠犬模样,抬头冲老朱笑道: “能为大明忠犬,乃我朝之福。” “贵使不可妄自菲薄。” 和朝上对冯无用很是鄙夷的许多文臣不同。 朱标却能看出这冯无用心性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吕宋也是一朝一国,子民百姓近百万,能战之士不下十万。” “领边诸国除倭国外,当属吕宋独强!” “请太子殿下明鉴!”听到朱标拿他们吕宋和倭国作比,冯无用心头一阵慌乱,不过表情愈发恭顺说道: “我朝与倭国大不相同。” “倭国对天朝素来不恭,纵然海船可抵大明,非但不时常遣使,侍奉上国。” “甚至还口出狂言,甚至还觊觎天朝领土。” “然我吕宋三月前刚打造远洋海船,愿想积攒一年之税收进奉上国。闻上国召令后,不敢片刻耽搁,忙驾船而来。” “此恭敬上国之心,倭国断然没有!” 看着趴在地上极尽谦卑之语的冯无用,朱标愈发觉得这老东西不简单。 朱标感觉觉得,下方趴着的冯无用,此刻心中想的定然是以三千越甲吞并吴国的越王勾践。 特别是看到大殿其他文臣对冯无用的不屑一顾,朱标虽谈不上危机感,但也容不得冯无用在奉天殿上表演! “贵使....” 就在朱标即将开口之际,却见冯无用脸上笑容很是谄媚,旋即朗声开口道: “我吕宋愿为大明守好东南门户,我吕宋愿为大明之忠犬。” 在周围文臣那鄙夷的目光之中。 冯无用将用双手撑地,扮成忠犬模样。 “汪~” 当听到这声狗叫,奉天殿上的文臣尽皆放声大笑。 可冯无用似还不罢休,如丧家之犬行走两步后,接连狗吠道: “汪汪汪~” “汪汪汪~” “贵使何必如此。”詹徽眼角噙着泪,放声笑道。 而周围文臣更是笑的前仰后合,直不起身子。 只不过见此一幕,朱标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冯无用视弱出丑,惹众人耻笑。 到底是这些耻笑他的文臣更聪明,还是能哄骗到众人的冯无用更高明? “诸卿,可笑否?” 第376章 选人接洽 听到朱标沉声呵斥。 冯无用忙收起小丑模样,恭恭敬敬跪在原地。 而殿内其他文臣也连忙收起笑容。 “吕宋尊使有恭敬上国之心,我大明之臣竟无体恤下国之意。” “兵部郝休!” “方才数你笑的最大声,你告诉孤,有何可笑之处!” “殿下恕罪,臣殿下失仪,还请殿下恕罪。”兵部郎中郝休忙跪地请罪。 “官降三级,兵部留用!” 语罢,朱标看向冯无用温声道: “贵使请起。” 闻言,距离冯无用最近的詹徽忙搀扶着冯无用起身。 也是等冯无用站直身子后,朱标语气愈发温和说道: “请贵使先回驿馆歇息。” “殿下容禀!” 听到朱标想打发他走,冯无用忙拱手回道:“外臣奉我王之命,携金银、粮饷相助上国国战。” “烦请天朝准允我朝出微薄之力。” 冯无用虽是恳求朱标接纳他带来的金银,还有停在泉州港的粮草。 可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要大明的回礼。 毕竟不只有大明,中原的王朝历来都是如此。 外邦来朝,供奉礼物,天朝为显体面,定会赏赐比他们进献礼物更为丰厚的回礼。 而这一次吕宋进献金银、粮饷,那大明自然不能再以俗物回礼。 想必这家伙要的不是种子就是火药。 “贵使稍安勿躁,高丽、安南等国使臣不日抵京。” “届时,我大明自有赏赐。” “殿下....” “请贵使到驿馆休息。” 不用朱标开口,旁边的詹徽再次出声,示意冯无用退下。 也是等冯无用离开奉天殿。 朱标看向下方百官,语气严厉斥道: “诸卿莫不是忘了先前倭国之恭敬?” 此言一出。 下方百官尽皆骇然。 无他。 只因在百官的视角中,先前倭国、高丽使臣一同觐见,倭国使臣极尽谦卑。 哄骗大明相助大船,将他们带到高丽领土后。 倭国狼子野心显露无疑,不仅侵占高丽领土,甚至还派遣倭寇袭扰大明东南沿海。 百官不知道朱标先前同意资助倭国大船,是为了将倭国畜生一网打尽。 他们只觉得朱标是被倭国使臣的谦卑哄骗,这才同意相助倭国。 也是因此。 听到朱标再次提及倭国,此刻众人再无耻笑冯无用的心思。 一个个脸色阴沉,甚至连喘气都压低了声音。 “殿下英明!” 就在百官静默之时,詹徽忙拱手拜道: “比之倭国使臣,冯无用谦卑更甚。” “然我朝未曾言说对其用兵,更无半分厌恶之意。饶是如此,冯无用身为吕宋丞相,甘在天朝朝会哗众取宠,甚至自降身份,以为忠犬。” “微臣以为,当仔细应对,不可受其哄骗!” 见朱标微微颔首,似是对詹徽这话很是赞同。 其余朝臣也跟着连忙附和道: “小詹大人所言不假,殿下英明!” “殿下所虑极是,殿下英明~” 见众人又是一阵吹嘘,朱标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待众人熄声,朱标刚想下令,却见詹徽再次拱手进言道: “微臣虽无长智,然身在礼部,当仔细探究冯无用是何企图。” “求殿下允准,准臣与冯无用接洽!” 詹徽刚一说完,其父詹同没忍住,当即回头望去。 自家儿子自己清楚。 与心性坚韧,甚至多有诡谲的冯无用相比,自己儿子当真不够看! 与其接了这差事,最后辜负圣恩被天家严惩,倒不如此时他这个当父亲的出言阻止。 就在詹同清了清嗓子,准备出班劝阻朱标不可任用其子詹徽之时。 詹同猛的想到了什么。 朱标何等样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儿子几斤几两? 即便他不出声,朱标也绝不可能任用詹徽。 也是等詹徽刚一说完,官员队列最前方的李善长想了想,还是出班说道: “殿下,冯无用老谋深算,小詹大人怕是不及。” “老臣忝列国公之位,也当为国效力。” “请殿下允准,准臣暂任礼部官职,与吕宋使臣接洽。” “老国公自是合适。”朱标沉吟一声,目光柔和冲李善长温声道:“只是老国公身份贵重,若屈尊暂代礼部,怕是让那吕宋得意忘形,心中暗藏轻慢之心。” “臣刘伯温愿.....” “诚意伯虽是伯爵,然亦被我朝士子敬重,同样不可为!” 朱标自然清楚。 李善长、刘伯温他们二人是见冯无用也算有些头脑,故而才甘愿请命。 毕竟寻常时候,若是被自己逼到份上,这两糟老头子对朝廷差事可是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话说回来,李善长、刘伯温二人智谋、头脑远胜冯无用。 若用此二人,自是能轻易拿捏冯无用,甚至能把吕宋那边忽悠的裤衩子都不剩。 只是兵对兵、将对将。 选他们二人,未免太看得起吕宋了。 至于詹徽,与冯无用相比,他终究是嫩得很。 只不过..... 朱标目光扫过詹同,最终落在詹徽身上。 “小詹大人机敏聪慧,素有贤名。” “年轻士子中无人能出其右,以小詹大人接待冯无用,当是可为。” “擢.....” 就在詹徽洋洋得意,等着朱标给他安排差事的时候。 却见詹同重重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般,出班抢先道: “臣詹同,愿与冯无用接洽!” 此话一出。 刘伯温、李善长二人先是一愣,旋即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周围官员虽是无声,可心中却是一阵唏嘘。 老子抢儿子的差事,这场景当真不多见。 同样! 见自家老父亲似不愿自己进步一般,千拦万阻。 詹徽眼眸微滞,甚至都有些怨恨的看向自家老父亲的背影。 “太子殿下,臣愿领此差事,探究冯无用所图为何。” “还望太子殿下允准!” 第377章 废黜太子 “嗯.....” 见朱标还有些犹豫,詹同拱手再拜后,继续说道: “臣区区侍郎,又无爵位在身,自是比韩国公、诚意伯更加合适。” “况且臣曾任吏部尚书,与冯无用接洽,既没有折辱他们吕宋,也不会让他们自视过高。” “求太子允准,准臣暂代礼部鸿胪寺少卿一职。” “既然詹大人有心出力,孤自然允准!” 朱标应了一声,旋即目光转向旁边的老朱。 也是明白朱标的意思,始终闭口不言的老朱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 “带罪徒费成仁、吕思平!” 听到老朱的声音,秦王朱樉微微示意。 旋即,蒋瓛等几名锦衣卫带着费成仁二人缓步走入大殿。 只不过! 即便此刻费成仁、吕思平已换上一身干净衣物。 可酷刑加身,伤口渗出的血迹很快便把他们刚换的衣袍浸透。 当二人走进大殿的瞬间。 奉天殿站着的官员只感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哪怕看不到费成仁、吕思平二人身上的伤口,可众人却也能想象这二人昨夜经历了什么。 “启禀父皇。” 在百官的注视下,朱樉朗声禀告道: “文选司司务吕思平,于京城诋毁太子,言说太子运送玉石乃亡国之法。甚至同京城许多士子非议太子殿下。” “锦衣卫现已查明,吕思平此等逆行,均为吏部代尚书费成仁指使。” “费成仁所谋,乃是借民间对太子非议甚大,借机弹劾太子成全自身清流之名。” “费成仁昨夜已然招供,他自诩清流一党,意图借清流之名,把控朝堂!” 朱樉这话说的极重。 什么弹劾太子,什么把控朝堂。 虽然这些话在洪武年间都是些笑话。、 可朱樉既然敢在奉天殿上如此言说,那便足以证明,严惩费成仁、吕思平二人,乃是皇位上老朱的意思。 “诸卿!” 待众人心中暗暗揣测,老朱接下来会以何等严惩,惩治费成仁二人之时。 却见老朱语调平和,扫视下方众臣后,以一种极为温和的语调,缓缓说道: “诸卿以为,太子昨日请命运送东海玉石,此事可为否?” 闻言,奉天殿上一片寂静。 能看的出来,好几名官员都想开口,可看着原打算进言阻止运送玉石的费成仁挨了一夜酷刑。 此时只剩半条命,双眼迷离。 整个人好似被剥离出灵魂一般,如行尸走肉跪在大殿中央的狼狈模样。 纵然有想进言阻止运送玉石的官员,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咱心里却清楚的很。” “你们啊,是怕得罪太子,更怕触怒咱这个皇帝。” “因此即便你们心中大多不赞同太子运送玉石抵京,可依旧不敢进言。” “.....” 一阵沉默过后。 却见方克勤、铁铉、谢全三人大步出班,站在大殿中心朗声说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臣铁铉昨夜与谢侍郎,方大人彻夜长谈,终是以为运送玉石抵京,极为不妥。” 在几名官员略显惊恐的目光之中,铁铉清了清嗓子,愈发正色说道: “太子殿下容禀,微臣与户部李俨曾斗胆推论。” “明年我朝财政方面,纵然关税、商税收缴顺利,即便土税改革平稳推行,然我朝明年税收绝不会超过五千万两。” “然!国战支出当占五成,诸多庆典也需三成,甚至这三成中还不包含修建皇陵所需的费用。” “至于剩下的二成,即便抛开官员俸禄不提,国库也该留有部分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因此!” 铁铉率先冲着龙椅跪拜,紧接着方克勤、谢全二人也跟着齐齐下拜。 继而三人同声高呼道: “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嗯.....” 铁铉、谢全、方克勤这三个愣头青会阻止朝廷运送玉石,朱标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然而让朱标觉得有趣的是,这三人什么时候私交如此好了。 还彻夜畅谈,还同声谏言! 到底是物以类聚,他们三人都是铁头娃,凑在一起还不跟煮不烂、嚼不碎的铜豌豆一样? “三位大人请起。” “请太子收回成命!” 见铁铉三人压根不理会自己,甚至大有种以死谏之的意味。 朱标也不免觉得有些头大。 毕竟他们三人和费成仁不同,铁铉三人咨询过户部税收的情况,左右衡量之下这才打算一同谏言。 况且费成仁的教训就在眼前,这三人为谏中正之言,不顾费成仁前车之鉴。 此等中正品行,朱标又怎么可能责罚他们。 只不过.... 这三人也真是愣! 那架势摆明了,除非自己收回运送玉石的命令,他们三个才愿意起身。 “爹?” 听到朱标低声开口。 看着自家大儿子对下方的铁铉三人有些头疼,老朱轻笑一声,随即冲刘和微微示意。 下一秒。 在刘和的提醒之下,几名侍卫快步走入大殿。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国子监连同京城士子数百人,此刻聚集皇宫门外。” “请求陛下饶恕太子殿下。” “带士子上殿!”随着刘和声音落下。 一名身着青衫的年轻士子表情惶恐,缓步走到奉天殿上。 “学....学生张科,拜见陛下,吾皇圣安.....” “张科,你等士子为何聚众进言,就不怕朕治你等逼宫之罪?” 即便老朱语气尽可能的和缓。 可听到这声音,感受着奉天殿的庄严氛围。 此刻张科的脑袋垂的老低,压根不敢抬头,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哪怕在进宫之前他已经想好说辞,哪怕他与同窗好友都已排练数十遍不止。 可此刻的他,只觉得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陛....陛下....” “学...学生......” “无需紧张。” 看着昨日还在杏花楼中,同自己大抒己见。甚至为防朱标被罚,都敢跟自己四目相对,据理力争的张科。 此时却惶恐不已,连一句整话都说不清楚。 老朱嘴角微微扬起,出言调侃道: “咱记得你不曾口吃,昨日就玉石抵京一事,你不是有自己独到见解?” “是.....是....学生.....” 除朱标以外的人,老朱的耐心终究还是有限。 见张科脸色涨红,额头甚至都开始冒汗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朱眉头一紧,旋即打算逼他一把,当即下令道: “太子因一己之好,劳民伤财,有失储君之本。” “擢,废黜太子,留居东宫!” 第378章 当庭争辩 嗡~ 此话一出,整个奉天殿一片哗然。 铁铉、谢全、方克勤,三人身形巨震。 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老朱竟会如此严惩朱标。 至于其他文臣更是满脸骇然,毕竟洪武朝废黜太子,这事怎么听怎么玄幻! 几乎同一时间。 上一秒都还站着的官员,此刻尽数跪在地上。 只不过不等他们开口,却见方才惶恐不安,不能言语的士子张科,此时猛的抬头看向前方老朱,正色说道: “陛下且慢!” “太子殿下下令运送玉石抵京,起初学生与诸多同窗、同好,均以为太子荒唐。” “然昨日得一高人指点,我等士子似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我等士子这才恍然,太子所谋之深,所计之远,我等肉眼凡胎自是不能一时明见!” 微微一顿后,张科似找到了状态,愈发流畅说道: “太子之令,明面上是因喜好玉石,故而劳民伤财,运送玉石抵京。” “然,运送玉石必要有通畅道路。” “太子所谋,乃是为修建贯穿我大明南北!” 听到这话,早就猜到这层的李善长、刘伯温微微颔首。 至于先前还蒙在鼓里的铁铉等人,此时瞳孔放大,继而低眉仔细思索了起来。 “话虽如此。” 老朱还未开口,铁铉转身看向张科道: “修建贯穿南北之道路,自然是善举、良策。” “可何必急于一时?” “当下国库吃紧,国战、庆典,修建港口,收取关税所需设置的关卡,这些都需要银子。” 不等张科反驳,铁铉再次冲前方的朱标拱手道: “请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待国库丰盈,时机成熟后,再行修建南北大道。” “正因朝廷之中多是大人这般拖沓之人,太子这才假借喜好玉石之名运送玉石。”朱标还未开口,张科毫不退让,目光愤愤看向铁铉道: “全因尔等瞻前顾后,太子这才宁愿自污己名,也要修建南北大道。” “胡扯!”铁铉当即起身,冲着张科怒声斥道:“国库无银,又当如何?” “你为国子监学生,岂不知隋炀帝开凿大运河,致使国库凋敝,百姓民不聊生?” “危言耸听!”张科不甘示弱,同样站起身子反驳道:“国库虽无银,但终有轻重缓急。” “况且我大明正值国战,大人岂不知一旦南北贯穿之道路修成。仅往北面运送粮草这一套,便可节省许多费用。” “大运河虽是隋朝灭国之因,然隋炀帝暴虐更是亡国之相!” “如今我大明土税改革大力推行,商税、关税稳步进行,国库只会愈发充足。” “只要熬过这些时日,国库中的钱财定会多的数不胜数!” “到那时,大人只会后悔修建道路太过晚了!” “书生之见,书生之见!” 面对张科的诘问。 铁铉岂能不知大明只会越来越好,他又怎会不知,国库的钱粮定会越积越多。 可张科所言熬过些困难时日。 说到底,到时候苦的还是百姓。 “试问!”铁铉眉头紧皱,目光灼灼,语气咄咄道:“若修建南北大道期间,大明某一地方受灾,需朝廷救济又该如何?” “倘若明年战事失利,仍需加派粮饷又该如何?” “亦或是吕宋、安南诸国暗藏祸心,趁我大朝陈兵北境,兴兵来犯,又该如何?” “赈济灾民所需的粮饷,支应国战所需的开销,若国库没足支应,岂不是又要苦一苦百姓?” “到那时,虽说是我大明全境上下,万众一心以抗贫困。” “然尔等膏粱子弟,还有京中高官安会忍饥挨饿?” “最后苦的,还不是我大明的百姓!” “瞻前顾后,若人尽如此,大明何以进取!”张科面色涨红,不甘示弱回道:“哪朝哪代不曾有国库欠缺,国朝困苦之时。” “可哪朝哪代能如眼下大明一名,君、臣、百姓万众一心,国库丰盈指日可待?” “大人所言最后受苦的只是百姓,此更为诛心之论。” “陛下勤俭,太子清廉,天家不喜豪奢。敢问事到临头,官员、豪绅,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纵情享乐?” “书生之见.....” “畏首畏尾!” 一时间,铁铉、张科情绪激动,站在奉天殿上相对而辩。 周围官员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他二人身上,甚至没人去看龙椅前的老朱和朱标是何反应。 而此时。 也就在铁铉、张科二人争的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 朱标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果子,在身上擦了擦后,将其中一个递到老朱手上。 而老朱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顺势将喝过的茶水递给了朱标。 虽说上一秒老朱还下令要废黜朱标的太子之位,可此时这爷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即便下方铁铉、张科二人所争乃是国策大论,这可爷俩却也置身事外般,随意看着他们二人争吵。 若不是没有瓜子花生爆米花,恐怕这爷俩还会同看戏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下方的铁铉二人争吵。 “刘保儿当真越来越不懂事了,果子这么酸都敢摆到东宫。”朱标抿了口茶水,将茶盏递了回去。 而听到朱标的抱怨,老朱轻声笑道: “还说!” “你小子从小就不爱吃果子,多半时候用膳都没个准点儿,那刘保儿怎会知道今日你要带果子到朝会上吃。” 老朱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绸布帕。 小心摊开后,拿起一块糕点悄悄递给朱标手上。 “你娘亲手做的点心。” “知道今早朝会要拖很久,你娘特意嘱咐咱带给你。” 老朱也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喜悦继续道: “而且一大早,你娘就亲自到尚膳局熬粥去了。” 简单吃喝过后,见下方的铁铉、张科还在相互对喷,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朱标直接坐在龙椅的脚踏处,冲着老朱随意问道: “爹,这张科您查过了吧。” “查过了,也是个愣种!”老朱又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朱标,随意说道:“这张科家境贫寒,但知书好礼,就是脾气有点轴。” 第379章 以战养战 “入国子监第一年就敢跟授课讲师当面辩论。” “更好笑的是,年逾七旬的国子监博士没能辩倒张科,甚至还被他气的大病一场。” “而这张科更是荒唐。” “那时候他本就口袋空空,甚至都已经欠了好几天房钱。可他还是将备用衣物典当,换了些米面前去探望那博士。” “这不跟示威一样。”朱标咂吧咂吧嘴,忍俊不禁道。 “谁说不是呢!”老朱拿起杯盏抿了一口,继续道:“最有趣的,还是这张科竟然管那博士借钱,以偿还所欠下的房钱!” 待老朱说完,朱标一个没忍住,竟直接轻笑出声。 “如此说来,这张科倒也算率真之人!” 见老朱又拿起一块糕点递到自己跟前,朱标微微推开后,抖了抖手上沾染的残渣随意道: “爹,儿子不吃了。” “待散朝以后还要吃我娘亲自做的饭呢!” “那要等到啥时候。”老朱将残留在掌心的碎屑、芝麻一股脑倒进嘴里后,又把最后一块完整的糕点塞到朱标手上。 “等下面那俩吵完,估计着都到辰时了。” 看下方铁铉、张科依旧喋喋不休的架势,朱标觉得老朱所言甚是有理。 这二人一个愣种,一个顽石,争论起来恐怕一个时辰都不够。 吃着糕点的同时,朱标很是随意的靠在龙椅上,微微抬眸看向老朱道: “爹,徐叔他们可都回来了,该怎么赏赐您想好了吗?” “你自己想去。” “蓝玉封国公,常茂再进国公,至于其他武将,意思意思算了,就别进位了。” “你小子还真会假公济私!” 半个时辰的功夫,老朱、朱标从散朝后的早饭说到了军国大事,然后又从军国大事说回到了家长里短。 可都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下方的铁铉、张科二人还是唾沫星子横飞,孰是孰非依旧没有个定论。 “书生之见,书生之见!治大国如烹小鲜,安能急躁?”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毫无魄力安有进取之心!” “书生短见,本官不屑与你争辩。” “畏首畏尾,在下也不想同你多言!” 相互怒斥一句后,铁铉率先冲龙椅拱手道: “请陛下明鉴,请太子殿下明鉴。” “请陛下明鉴!请太子明鉴~”张科不甘示弱,也再次冲龙椅跪拜。 也是听到这二人的声音,老朱、朱标这才从随意攀谈中回过神来。 “铁铉、张科所言,各有道理。”老朱踹了脚坐在自己脚边的朱标,沉声道:“太子以为如何?” “嗯......” 见老朱问向自己,朱标不由的一愣。 方才这二人争吵自己压根就没听多少。 看着老朱那忍俊不禁,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朱标不用想知道,老爷子刚才也只顾看戏,压根没听下面那二人说了什么。 “嗯.....” 微微一顿后,朱标故作深沉冲铁铉说道: “明知运送玉石是假,修建南北道路是真。” “铁铉,你明知如此为何还如此执着,希望孤收回成命。” “殿下急躁不得啊,治大国如烹小鲜。”铁铉表情愈发郑重,恭敬说道:“如今国库钱粮不仅.....” “孤明白了!” 打断铁铉的话后,朱标转向张科继续问道: “张科,铁铉大人所言也是有理,你为何.....” “太子殿下!”不等朱标说完,张科声音愈隆,似高呼般大声说道:“治国自当砥砺直前。” “明知修路乃是惠及百姓,惠及国朝的良策。” “若此等良策都不推行,难不成让佞臣贪官行窃国之政!” 就在朱标明白二人意思, 微微颔首之时。 却见张科向前跪行两步,表情愈发振奋,语调也愈发激动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我大明建国方才十载。” “比之若人,今我大明乃勃发之青年!” “若知修路乃良策,却仍不推行,我勃发之大明岂不垂垂老矣?” “朝堂暮气沉沉,大明如此进取,如何鼎立天下!” “胡言乱语,国朝重器安能与人作比.....”铁铉当即出声呵斥。 也就在他们二人准备继续争论之时,朱标实在担心朝会真的会拖到晌午。 旋即轻咳一声,将二人打断道: “父皇所言极是,你二人各有各理。” “殿下.....” “太子殿下.....” 微微抬手制止准备开口的两人后,朱标继续说道: “张科,一心进取自是好事,可也要思虑周全。” “铁铉,稳步而行也是没错,但终究不能失了进取之英气。” “你二人有此争论,无非是担心国库存银不足。” “不过孤可以保证,国库钱财支应修路费用后,仍有结余。” “殿下.....”铁铉刚准备开口。 朱标率先打断道:“铁铉大人稍安,可否容孤说完。” “这.....” 听到这话,正是急切的铁铉猛的一顿,旋即连忙躬身拱手道:“微臣失礼,微臣失礼....” 没有理会铁铉的请罪。 朱标缓步走下台阶,朝下方的蓝玉缓步而去。 “蓝玉,你告诉铁铉大人,北元一战我明军缴获多少。” “回殿下!数以百万计!”蓝玉当即高声说道。 而听到蓝玉这话,铁铉有些狐疑的看向户部尚书李俨。 可此时的李俨也是一头雾水,他所任户部,主管钱粮。 蓝玉所言的百万辎重,他压根连影子都没见到。 “永昌侯莫要戏言....” “陛下在上,太子在前,本侯安敢戏言!” 蓝玉顿了一下,沉声说道: “太子下令将百万钱粮留作征讨倭国之需,故而未曾运回国库。” 蓝玉说完,朱标看向汤和,继续道: “信国公,上都一战,缴获多少?” “回殿下,金银器具,书画美玉不计其数。” “末将离开北境之时便已命人运回国库,估摸着年前便能送达。” 朱标目光柔和,看向铁铉温声道: “铁铉大人方才所言,明年国库约有半数要支应国战开销。” “可大人怕不是忘了,这世间仍有以战养战之说法。” “半年前,孤同诸将扫灭元廷,从元廷之中自是缴获无数。” “相反,若元廷未除,仅安抚被草原部族劫掠的大明百姓,依旧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增其长,而削其用,岂不更好?” “殿下英明,微臣短见,请殿下降罪!” “何罪之有啊!” 将躬身请罪的铁铉扶起来后,朱标环顾周围百官,朗声说道: “为国而计,纵有偏颇也不当治罪。” “而以战养战,将来倭国、高丽之战中所得缴获,亦能填补国库支出。” “李俨,若明年国库不需支应国战花销,可能修建南北道路否?” “回殿下。” “绰绰有余!” 第380章 烟雾弹 随着李俨话音落下,运送玉石修建南北道路之事,也算有了定论。 只不过看着铁铉表情惭愧,而旁边的张科隐隐之中有些得意。 朱标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 “张科,若论广谋大论。与铁铉大人相比,你尚且不及。” “方才铁铉所言极是,若国朝贫困,最终苦的还是百姓。” “一旦国朝困苦,天家、朝臣、豪绅大族最起码仍能果腹,然百姓口粮却不能保证。” “砥砺向前没有错,可不该苦了百姓。” “毕竟建国之初陛下便说过,我大明可以苦天家,可以苦朝臣,亦可以苦豪绅大族,可偏偏不能苦了百姓。” “殿下教训的是,学生谨记!” 语罢,朱标将目光转向龙椅上的老朱。 也是明白朱标的意思,老朱当即便下令道: “费成仁、吕思平二人罪大恶极,斩首示众。” “秦王、晋王。” “儿臣在!” “领锦衣卫稽查,查明与费成仁同谋者。” “儿臣领命!” 原本在场官员还觉得只将费成仁斩首,有些太过便宜他们两个了。 可现在看来。 老朱命朱樉、朱棡继续追查费成仁的同谋,想来此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老朱接下来究竟是什么打算。 “陛下,我等士子还有一请!”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朝会终于结束的时候,却见张科再次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所谋全无私心,所行所为,为国为民。” “我等士子请陛下允准,太子继位大典,如期举行!” “父皇,儿臣自以为德行浅薄......” 不等朱标开口拒绝,老朱起身看向下方百官道: “诸卿以为如何?” “太子足堪大任!” “太子足堪大任~” “好!” 没有给朱标再次开口的机会,老朱当即下令道: “继位大典如期举行。” “礼部!” 闻言,时任礼部尚书的高启忙快步走到大殿中央。 “太孙继位大典,太子纳侧,继位大典等诸事,可准备完毕?” “回禀陛下,年前定能准备妥当。” “甚好,卿当不负朕之所托!” 重重提点一句后,老朱起身便朝后殿走去。 而站在百官面前的朱标还想等老朱走后,同高启说些什么。 可看见老朱驻足原地,一双眸子静静望着自己。 朱标又岂能不明白,老爷子这还是在防着自己。 微微叹了口气,朱标还是作罢,转而同老朱一起朝后宫走去。 “何必呢,爹。” 离开奉天殿,后宫过道上。 朱标有些埋怨的看向老朱道:“还说什么高启当不负朕之所托。” “您不就是担心儿子与高启勾结,推迟登基大典吗?” “即便儿臣再怎么不想继位,可如今事已至此,儿臣还有什么办法!” 听着朱标的话,老朱嘴角扬起,却不接话。 朱标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不亲眼看着他穿上龙袍,坐到龙椅上,老朱始终都有些不放心。 “不过!” 朱标似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后,继续道: “您方才在朝堂上,下令废黜儿子这太子之位,应该不是一时兴起。” “而且.....”朱标仔细琢磨数秒后,继续追问道:“而且也不仅仅是为了逼张科一把吧。” “自然!” 老朱微微颔首,似有些得意说道:“那张科第一次上朝,不过有些许紧张罢了。” “若仅是逼他应对自如,咱对你稍加惩戒即可,还不至于废黜你这个太子。” “那您.....” “年前不仅吕宋使臣要抵京拜见,高丽、安南等国使臣都要抵京。” 丢下这句话,老朱大步便朝前方走去。 而身后的朱标沉吟数秒,当下便也明白了过来。 老朱所做一切不过都只是烟雾弹罢了。 毕竟冯无用以及其他还未抵达应天的诸国使臣,他们压根不知道今日朝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打探到。 今日的大明朝会上,大明的皇帝有意废黜太子。而京城士子在皇宫前聚集,只为太子求情。最后,大明皇帝下令太子如期继位。 毕竟此事粗略看来,大有士子逼宫的意思。 其中,也足有令人遐想之处。 哪怕张科等士子所为本就是老朱的意思,也是老朱这个皇帝的安排。 可冯无用等使臣不知道啊! 在他们看来,士子逼宫,太子继位,皇帝退位。 这便说明大明太子声望过盛,饶是大明皇帝虽有废黜太子的心思,可碍于士子求情,不得已还是要准许太子如期继位。 只要让冯无用以及邻国使臣认定他们朱家父子不和。 这其中,自然是大有文章可做。 和老朱预想的一样。 此时皇宫外。 早就被打发出宫的冯无用始终站在宫门口。 “师父!昨夜小王都没睡好,咱们还不能回驿馆歇息吗!” 听到郑海涛那极其不耐烦的抱怨,冯无用紧盯皇宫大门的同时,温声劝说道: “殿下稍安勿躁,今日可是明廷动荡的节点。” “哪有什么动荡,本王怎么就看不出动荡!” 冯无用指了指聚集在皇宫门前的诸多士子,耐着性子说道: “微臣听闻这些大明的士子都是要为大明太子求情。” “王子您想啊,一朝之中独有皇帝能处置太子。” “这些士子既然是为太子求情,那必然是要忤逆皇帝。” “而且!” 冯无用眼眸微眯,语气也多了几分冰冷继续道: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愿看到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在朝堂上的威望高过自己。” “微臣可以保证,此时的大明皇帝定对太子有诸多不满,甚至有废立之心。” “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郑海涛无所谓说道。 第381章 吕宋动乱之初 待郑海涛说完,冯无用很是失望的长叹口气。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 毕竟自家这位王子压根没什么心眼,知道的太多,反而还会乱了他的谋划。 也是此时。 奉天殿朝会落罢,一众官员相继走出皇宫,士子张科也在其中之列。 当看到张科的瞬间,早就等在门外的许多士子快步迎了上去。 而一旁的冯无用也缓缓靠近了几分。 “张兄,如何了?” “陛下是否同意饶恕太子?” 面对焦急的众人,张科面色阴沉缓缓摇头道: “陛下已下令,废黜太子储君之位!” “啊?” 此话一出,面前许多士子不由惊呼出声。 “若是如此,我等今日便跪在皇宫门前,求陛下收回成命!” “不错,我等今日跪请陛下收回成命!” 看着许多士子说着便跪在皇宫门前,张科当即朗声笑道: “诸位且听我把话说完!” “陛下虽有废黜太子之语,可却无废黜太子之实。” “而且陛下也应了我等士子之请,太子殿下的继位大典如期进行!” 被这么一说,这才松了口气。 只不过已经冲皇宫跪下的几名士子,当即便冲张科骂道: “你这家伙怎的说话只说一半!” “早知如此,我等便不该推举你进殿回话!” “吓我一跳,你张科当真该罚!” 听着众人的打趣,张科脸上笑意不减,拱手致歉道: “是在下的不是,是在下的不是。” “若非在下囊中羞涩,定请诸位到杏花楼一叙!” 众人也知张科素来清贫,听到这话倒是没有继续打趣。 只不过也就在张科话音落下,打算同众士子各自回去之时。 却见冯无用快步走到张科以及众士子跟前,温声开口道: “大明士子果真气度不凡,不愧大国风范。” “方才听闻诸士子有好事发生,不如由在下做东,请诸位到那杏花楼一叙?” “阁下是.....”张科有些警惕的冲冯无用问道。 “在下吕宋使臣冯无用,素来仰慕天朝文教。今日一见诸位士子,心中不由感叹大明文教鼎盛。” “似今日诸士子于皇宫门前,向大明皇帝奏明其请的场面,我吕宋偏隅小国,当真是见不到。” “诸位!” 冯无用眸光倾慕,看向众人重复说道: “在下有意请诸位公子到杏花楼一叙,不知诸位士子可否赏脸?” “那倒不必!” 张科表情郑重,不卑不亢道:“尊使出使大明,想要了解我大明风土人情,自当由鸿胪寺官员作陪。” “我等不过国子监学生,与尊使同行,恐怕有所不便。” “尊使好意,我等心领了!” 张科说完便准备同同行士子一并离去。 可此时却见冯无用忙上前阻拦道: “在下对大明文教倾慕已久,当真想结交诸位士子,还请诸位赏光!” 语罢,冯无用也不顾什么自己吕宋丞相的身份,躬身冲张科等士子拱手相邀。 见众人依旧无动于衷。 冯无用眼眸转转,旋即重重叹了口气,似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说实话吧。” “我吕宋一朝多半制度均学于天朝,恩科取仕亦是如此。” “只不过只学的三分皮毛,未能学到大明之精髓。” “故而邀请诸位士子,也是想学有所成,待还朝之后,造福我吕宋一朝,恩待我吕宋士子!” 言至于此。 还不等张科开口,一旁几名士子当即开口道: “尊使为吕宋之臣,心中所想尽是为国朝谋福,我等敬佩!” “不错,尊使盛情相邀,我等若在推辞便是失了礼数。” “可.....” 见张科还想拒绝,身旁几名士子凑到他身前,小声嘀咕道:“张兄,若我等不受其请,未免会让吕宋觉得我朝士子目空一切,失了天朝气度。” “嗯......”微微沉吟过后,张科也只好答应下来道:“既是如此,我等自然不能继续推辞。” “只不过尊使是客,自是要我等士子做东,请尊使杏花楼一醉!” “好说好说!” 见张科也已同意,冯无用似是得了莫大恩赐一般,忙同众人冲杏花楼走去。 只不过! 对于冯无用想要学习大明恩科制度的说辞,张科压根就不信。 他虽然有些直率,但他一点都不傻! 科举制自隋朝便有。 大明恩科也无非是多了门工科,因此不同罢了。 况且恩科工试制度也并非绝密。 冯无用真想套用到他们吕宋,大可向鸿胪寺接待的官员提出请求。 想来朝廷不会吝啬到连恩科工试这种制度都要藏着掖着。 更重要的是。 方才的冯无用语气极为谦卑。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科几乎可以断定,这冯无用定是别有目的。 不多时。 众人很快便来到了杏花楼中。 待小二刚将酒水拿上来,冯无用当即举杯,冲眼前许多士子振奋说道: “大明士子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下借天朝佳酿,敬诸位一杯!” 闻言,众士子也起身回敬。 待落座后,冯无用先是向许多士子请教了些国子监,恩科制度等并非机密的情况。 等到酒过三巡,冯无用故作迷离之态,一面称赞好酒的同时,一面冲身旁士子漫不经心说道: “大明不愧天朝上国,在下虽为吕宋丞相,可踏足大明,顿时萌生士子门徒之心。” “大人竟是吕宋丞相?” “小国丞相不如天朝士子也!”冯无用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继续道:“非是在下妄自菲薄,全因诸位士子气度远胜在下。” “倘若他日我吕宋有幸接待诸位,自当以国礼待之!” “大人言重了!” 听出冯无用原来是想拉拢他们这些士子,入吕宋为官。 原本还有些警惕的张科顿时松了口气。 玩笑话。 如今大明君贤民重,即将继位的太子朱标更是万民公认,不世出的贤才明君。 而且他们这些士子心中,早已将老朱、朱标视作蒙学恩师。 众人更是以入朝为官,为老朱、朱标效力为荣。 这般情形,即便冯无用提出高官厚禄,恐怕也没有几个大明士子愿同他一起前往吕宋。 “冯大人说笑了,吕宋乃是强国,自是人才辈出。” “唉!” 听到张科这话的瞬间,冯无用重重叹了口气。 随即很是郁闷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无奈说道: “今日与诸位一见如故,在下便不加隐藏。” “我吕宋一朝.....” “正值动乱之初啊!” 第382章 擅弄人心 “大人何出此言啊!” 见包括张科在内的所有士子都来了兴致,一个个目光齐刷刷看向自己。 冯无用又是苦叹一声,默默将视线转到身旁的郑海涛身上。 “此乃我吕宋三王子,为人谦逊,礼贤下士,颇受我吕宋朝臣、百姓的爱戴。” “按理说,三王子自然是要继任吕宋王位,以延国祚。” “只可惜我王受奸人蛊惑,竟想废贤另立储君。” 被冯无用这么一说,在场众人都是静默不语。 也是感觉时机成熟。 冯无用重重叹了口气后,愈发悲痛说道: “并非在下有不忠王上的不臣之心,只是我王所为,当真让在下痛心疾首。” “诸位可曾见过放任贤明王子而不立,改任昏聩之子为储君的荒唐事!” 言至于此,冯无用愈发愤懑,接连饮下数杯苦酒。 而看着他这副为祖国殚精竭虑,见王上不明而捶胸顿足的愤慨模样。 本就对忠臣良将多有滤镜的大明士子,此时更觉冯无用品行高尚,甚至有人将他的处境与屈原作比。 “未能生在大明,未能侍奉明君,当真乃人臣之大憾。” “想天朝的皇帝陛下与太子父子相知,这又怎能不让在下羡慕!” 见冯无用又是苦闷开口。 身旁几名士子有些不忍,出言宽慰道: “尊使有所不知,陛下与太子也是多有争吵。” “啊?”原本坐在桌前独自苦闷的冯无用,听到这话不免惊呼出声,“想来不会吧。” “在下见陛下与太子父子相知,很是融洽啊!” “尊使有所不知,我朝陛下与太子也多有争论。” “曾因太子亲征之事,陛下甚至杖责过太子殿下,致使太子殿下数日都要借助拐杖才能行走。” “我等虽未进入朝堂,可太子顶撞陛下,陛下斥责太子的事,也多有耳闻。” “就如此次一般,陛下甚至还打算废黜太子!” “而且....” 就在那人还准备继续说下去时,张科轻咳两声,旋即冲冯无用举杯道: “尊使乃吕宋正臣,我等士子打心里敬重。” “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吕宋因储君之事或有动乱之因,我大明在太子继位之事上,也多有波折。” “只不过今日,我等与尊使一见如故。” “还请尊使暂搁心中烦闷,只谈风月,不论忧心!” “好!” 见张科很是慎重,忙终止话题。 冯无用也知分寸,旋即不再追问,举杯回敬张科等士子。 毕竟他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 接下来还需从这些士子口中继续探听大明朝堂的机密,此刻倒是不能急于一时。 半刻钟后。 冯无用摆出一副醉态,在郑海涛的搀扶下,与张科等士子恋恋不舍挥手告别。 等回到驿馆,待房门关闭的瞬间。 原本喝的烂醉,甚至都有些不省人事的冯无用瞬间清醒。 微微抿了一口浓茶后,眸中满是不屑道: “到底是些年轻士子,终究还是嫩了。” 见回到驿馆,郑海涛还不回去歇息,反而是表情凝重坐在一旁。 冯无用心头疑惑,忙出声问道: “殿下可是太过乏累?” “倒还算不上乏累。” “那殿下......” “师父!”不等冯无用开口询问,郑海涛语气郑重,急切问道:“师父,父皇当真有废立之心?” “难不成父皇当真想立大哥二哥为储?” “嗯?” 看着满是担忧的郑海涛,冯无用这才明白了过来。 定是自己方才与张科等人的托词,被郑海涛记在了心里。 “殿下尽管宽心,方才臣与那些士子所言不过只是托词罢了。” “只有视之以弱,他们才会放下戒备,畅所欲言。” 见郑海涛还是不明白,冯无用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殿下,人心这东西很是玄妙。” “若臣言说,我吕宋政通人和,那些大明士子只当微臣是在炫耀。甚至担心吕宋与大明争锋,心中暗藏敌意。” “可臣托词于我朝王储更迭,动乱不已。” “满足了那些士子身为上国臣民的虚荣心,这才让他们放下心中戒备。” “他们这才会以上位者的姿态,似长者宽慰一般,安抚微臣。” “而臣方能一步一步打探大明的皇帝与太子之间,是否存有嫌隙!” 看着似懂非懂的郑海涛,冯无用也收起了指点的心思,没有继续往下说。 实际上,从一开始冯无用都在迷惑张科。 在诸士子刚走进杏花楼时,他便有意拉拢大明士子入吕宋为官。 为的便是让张科以为,他结交大明士子的目的,是为了拉拢大明士子前往吕宋。 可实际上,他那般作为只是为了让张科放下戒备。 他才好从其他士子嘴中打探大明皇帝与太子的内情。 论及治国之才,他冯无用不敢说自己如何了得。 可论及人心,他还是敢说自己超人一等。 毕竟只有将自己的伤疤揭开供人谈笑,他人才不会将自己当成威胁。 只不过看着郑海涛脸上忧愁不减,冯无用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再怎么明白,自家这位王子也是记不住。 “殿下还担心什么?” “师父,父皇会选大哥作太子吗?” 见郑海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冯无用面色一沉,正色答道:“定然不会,吕宋之主非殿下莫属。” “纵然陛下有意改立大王子,臣也会为殿下谋得出路。” “可是.....”郑海涛依旧满脸愁容,“可是父皇命小王出使大明,难道没有以子为质的意思?” “师父!若大哥继位,小王断不能苟活。” “不如你我便留在大明,想来大明朝廷念及我等身份,定会给我等富贵......” 第383章 和亲?痴人说梦! “砰~” 就在郑海涛话音落下的瞬间,冯无用一巴掌狠狠拍在面前桌案上。 他能容忍郑海涛骄奢淫逸,也能容忍郑海涛痴傻愚钝。 可他万万不能容忍这郑海涛胸无大志! 若是郑海涛没有进位吕宋之主的野心,那他又何必处心积虑,为其谋划! 旋即! 只见冯无用面色铁青,冲郑海涛怒声斥道: “若留居大明,仅是背国投敌这一条罪名,便能让臣家小性命尽皆不保,殿下的母妃也难逃一死。” “待将来其他王子继位,只要一封国书过来,大明自会将你我二人拱手送出。” “到那时,王子以为你我君臣可还有活路?” “可....” “殿下放心!吕宋国主是您的,也只能是您的!” “臣方才说过了,即便陛下有改立之心,臣也要保您坐上吕宋之主的皇位!” 冯无用这话虽然让人安心,可郑海涛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毕竟方才冯无用与那些大明士子说得话,他可是全都记在了心里。 “师父!小王还有一事想不通!” “方才杏花楼酒宴上,那张科竟将小王视作吕宋派来大明的质子。” “敢问师父,父皇命小王同行出使大明,是否真有以子为质的意思?” 听到这话,冯无用心中暗暗诅咒张科两句的同时,冲郑海涛正色保证道:“殿下同行出使,绝无质子之意!” “相反,殿下能出使大明,乃是微臣向陛下多次请求得来的美差!” “美....美差?” “殿下!” “大明乃吕宋周边最大的强国,若是能得到大明支持,纵然陛下对您心存不满,可碍于大明的权势,陛下也不敢轻提废储之事。” “微臣请陛下准您一同出使大明,为的便是在大明为您寻找依仗!” “在大明......寻找依仗......” 见郑海涛愈发疑惑不解,冯无用起身走到跟前,眸光温和,语气轻柔,缓缓说道: “殿下,其他事情不需您来操心,一切都有微臣。” “微臣自能为您铺就成王之路!” “师父.....” 看着眼中满是感激的郑海涛,冯无用很是欣慰的露出些许笑容。 拍着郑海涛肩膀的同时,柔声说道:“殿下昨夜辛苦,还请回去歇息吧。” “一切自有臣为您谋划!” “多谢师父!” 冲冯无用拱手致谢后,郑海涛快步朝门外走去。 也是打开房门的瞬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冯无用嬉笑道: “师父,小王可否寻女婢侍寝?” “自然自然,殿下快去歇息吧。” 听到这话,郑海涛脸上残留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娇妻美妾侍奉的猥琐笑容。 看到他这副样子,冯无用有些心累的揉了揉眉心,随即重重叹了口气。 即便这郑海涛与朱标年纪相仿。 可二人之间的天差地别,冯无用已经不想再拿二人对比。 好在吕宋朝中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凭他的支持,亦是能将郑海涛送上吕宋之主的宝座。 “贵使别来无恙啊!” 就在冯无用饮着浓茶,驱散醉意以及浑身疲累之时。 却见詹同缓步走进驿馆,走到冯无用的房间之内。 “大人怎么突然到此?那些下人也是不懂规矩,竟不通报。” 对于詹同的前来,冯无用还是有些意外的。 毕竟先前与他接洽的乃是礼部郎中,也就是詹同之子詹徽。 现如今詹同亲自前来,不免让冯无用多了几分警惕。 “本官奉命前来,贵使有何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本官自会转呈陛下、太子殿下。” 詹同开门见山,却弄得冯无用有些措手不及。 亲自为詹同沏了杯茶后,冯无用倒是不急着回答詹同的问题,转而随意问道: “敢问詹大人,您此番前来是为陛下,还是为了太子殿下。” “有何不同啊?” “在下听闻詹小姐不日便要嫁入东宫,到时候大人自是与太子殿下密不可分。” “将来贵国太子继位,大人荣宠自是盛极一时,詹家也定是独一望族。” “因此!” 冯无用双眼微眯,很是郑重看向詹同低声道: “因此,在下想知道。” “大人此来,是为陛下,还是为太子殿下!” “既为陛下,也为太子!”詹同直截了当道。 面对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冯无用轻笑一声,倒也不再追问。 “詹大人,在下此次出使大明携带金银玉器无数,还有两万石粮饷抵达泉州港口。” “若将来天朝国战需要,我吕宋自会倾全国之力,援助粮饷、军械甚至将士。” “天朝替天行道,征讨不义之倭国,我吕宋自是要出全力.....” “贵使若是有话,还请直说!” 见冯无用喋喋不休,一直标榜着他们吕宋对大明国战有何帮助。 詹同愈发不耐烦了起来。 接下来的国战的确是需要粮草的时候,可今日朝会上朱标也说了,自有以战养战之法应对。 再者说了,两万石的粮饷在大明眼中聊胜于无罢了。 “贵使不妨直说,究竟想要些什么赏赐!” “詹大人快人快语......” “还请直言!” 见自己两次开口都被詹同打断,冯无用非但不觉得受到轻视,反而还觉得詹同这很是直接做法当真聪明。 毕竟绕得弯子越大,他就能更加确定朱标和老朱之间是否当真存有嫌隙。 他也好试探出詹同究竟是为老朱做事,还是替朱标办差。 不过看詹同那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冯无用便也收起继续试探的心思。 微微抿了口茶水后,淡淡说道: “听闻詹大人族中乃是经商望族,想来定是知道买卖必然有买有卖!” “大明与吕宋之间,亦然如此。” “大明国战之际,我朝保证不趁机而入,而且还保证为大明提供国战所需的军械、粮草。” “因此,在下想问,大明是否能将火药制造的技术,送予我朝。” “绝无可能!”冯无用刚一开口,詹同当即拒绝道:“火药,火器,此乃重中之重。” “不需禀明陛下,本官便可以告诉贵使,绝无可能!” “大人稍安勿躁!” 面对立马拒绝的詹同,冯无用倒显得不急。 微微安抚一句后,冯无用靠着椅背,似是有所依仗般,继续说道: “如果在下的情报没错,此刻大明将士多陈兵北境,东南沿海却疏于防备。” “为相助大明国战,也为替大明守护东南沿海。” “我吕宋大军,已陈兵港口,数日便能抵达大明泉州港!” “若天朝应允将火器制造送予我朝,我朝自当保证,为天朝守好东南沿海!” “哼~” 听出冯无用话中威胁之意,詹同冷笑一声,起身便要离开。 冯无用这王八蛋的倚仗,原来是他们吕宋大军。 不过也好。 朱标本就有意开疆拓土,如今吕宋自己送上门来,想来朱标也是愿意的很。 待他将冯无用这些话转呈给老朱、朱标。 不用想知道,那两位爷当即便会下令靖海军出兵。 詹同也想看看,待靖海军扫灭吕宋军队后,冯无用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有恃无恐。 毕竟詹同很认可朱标先前说过的话。 如今之大明,乃天之真龙。 既为真龙,又何惧周边群狼环伺! 即便如今大明军事的重心是在北境,可灭了吕宋一朝,也不会费太大的功夫。 “还有一事!” 就在詹同走出两步,快要走出房间之时。 却见始终静坐在位置上的冯无用,幽声开口道: “烦请大人转告太子殿下,我朝三王子品行中正,乃吕宋下一任君王。” “若太子有意,可将临安公主许配给我家三王子!” 第384章 庆功宴 “放肆!” 听到这话的瞬间,詹同气血翻涌,当即转身怒喝! 简直痴人说梦! 临安公主乃孙贵妃所生,乃大明长公主! 莫说吕宋乃一羸弱小国,纵然吕宋比大明国力更强。就凭老朱、朱标的性子,大明也绝不可能以和亲之法,拉拢邻邦。 “临安公主何等尊贵,安能下嫁你朝!” “尔如此放肆,本官自会禀明陛下!” 看着面前怒不可遏的詹同,冯无用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缓声开口道: “大人转告太子殿下便是,想来太子殿下自能明白其中深意。” “绝无可能!” 不等詹同继续呵斥,冯无用微微抬手,示意送客。 见他如此。 詹同也不想多说,怒甩衣袖后,大步朝门外走去。 而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詹同当真很是费解。 为何冯无用敢对大明如此不恭,想要火器制造的法子本就算是痴人说梦,没想到竟还痴心妄想,想要让临安公主下嫁他们吕宋。 冯无用凭什么? 就凭他们吕宋那点兵马? 带着这样的疑问,詹同快步朝皇宫走去。 与此同时。 东宫的庭院中,两张巨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酒。 因朱标召见,陆仲亨、耿炳文、郭英等人围坐在餐桌跟前。 而徐达、汤和、李文忠、冯胜、邓愈,还有扩廓六人,却被朱标叫到了正堂问话。 即便陆仲亨等人知道,朱标召他们前来是为庆功。 可昨夜邓愈向扩廓发难,想必也是朱标万万不能容忍的。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大鱼大肉,丝丝酒香灌入鼻腔,陆仲亨等人却没有大快朵颐的心思。 他们也只希望邓愈此次能逃过一劫。 “卫国公!” 正堂内,朱标刚一开口。邓愈当即跪在地上,连忙请罪道: “末将知罪,末将昨夜口无遮拦,诋毁扩廓将军。” “末将知错!” 邓愈说着转向旁边的扩廓道:“末将对不住将军,还请将军见谅!” “呵~” 看着昨夜说什么都不要争一口气,宁死也不愿冲扩廓致歉的邓愈。 此时还不等朱标发话,便当即冲扩廓表示歉意。 一旁站着的徐达心中只觉好笑,嘴角不免微微扬起。 这邓愈还真是个聪明人。 毕竟处置他女儿(秦王侧妃),命他女儿出家修行,乃是朱标的意思。 邓愈冲扩廓发难,几乎可以说是对朱标的不满。 不过话说回来。 徐达多少还是有些佩服朱标的,毕竟邓愈如此,显然是将朱标视作主帅来看待。 就凭邓愈这举一反三的惶恐模样,徐达几乎可以肯定。 如今在诸将心中,朱标的地位与老朱几乎无异。 “将军不必如此。” 看着冲自己拱手致歉的邓愈,扩廓也不计较。 毕竟他也清楚,邓愈能如此,全是看在朱标的面子上。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恐怕邓愈心中还是记恨自己。 “太子殿下!” 想到这里,扩廓还是转向朱标,躬身求情道: “末将想请殿下下令,准卫国公之女还家!” “嗯?” 听到扩廓这话,不只朱标,就连一旁的邓愈也心生疑惑。 只不过看到朱标面色微沉,邓愈忙冲朱标开口道: “殿下,小女犯下大错,死不足惜。” “末将不敢奢求殿下饶恕,末将更不敢奢求她能还家。” “末将斗胆,求殿下允准,准臣每月能去探望一次!” 待两人说完,朱标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们。 也是见朱标如此,邓愈以为朱标心有不悦。 随即试探道:“每年探望一次,也可.....” “邓氏的处置暂且不论!” 明白邓愈的爱女之心,朱标扯开话题道: “处置邓氏,乃孤的意思。” “若卫国公心有不满,大可以找孤言说。” “若是国公觉得孤处置不当,也可向陛下进言。” “只是邓叔!”朱标称呼改变,语气也骤然温和下来道:“邓叔,此事与扩廓将军有何干系?” “是扩廓将军向孤进言,要严惩邓氏。” “还是说邓氏之错,乃扩廓将军授意?” “孤当真没想到,邓叔怎会想着去找扩廓将军的麻烦。” “真要说起来,邓氏为秦王侧妃之时,依仗秦王恩宠,甚至还欺辱过秦王正妃,扩廓将军的妹妹。” “扩廓将军不找你麻烦已经是心胸开阔,邓叔你怎敢无理强辩,去找扩廓将军的麻烦!” “这.....末将.....末将.....” 第385章 加官进爵,畏之如虎 就在邓愈心中惶恐,跪在地上,左右思量都不知如何开口时。 朱标看着他那因常年驻守在外,饱受风霜,已近花白的头发。 看着他后脖颈曾中了一箭,如今虽已长成肉块,却依旧红肿的伤口。 想到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邓愈会在洪武十年十一月病逝,也就是一年之后。 朱标心中不忍,实在不愿继续苛责这位同老朱征战数十年,为大明开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老将。 微微一顿后,朱标缓缓起身走到邓愈跟前,亲自躬身将他扶到座位上坐好。 “邓叔,孤乃晚辈,按说绝没有晚辈教训长辈的道理。” “况且邓叔你还在三师三少之列,按说也是孤的老师。” “怎的邓叔你却如此糊涂,还要孤这个学生出言规劝!” “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听到朱标这番话,邓愈心中惭愧,连声告罪。 即便他心中依旧有些不满,但朱标说得没错,对于他女儿的一应处置,都是邓氏咎由自取。 甚至朱标饶其性命,也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他邓愈实在不该有什么不满,更不该去找扩廓的麻烦。 “殿下,臣知罪,还请殿下严惩!” “严惩倒是不必。” 见邓愈起身便又要下拜,朱标将其拦下的同时,温声开口道:“还请邓叔保重身体,邓氏一事,孤自有决断。” “殿下.....” 不等邓愈开口,朱标看向在场几人,扯开话题道: “此次北伐,踏碎元廷,诸将都立下大功。” “按理说,军中大大小小将帅、将官都该加官进爵。” “只不过....” 听到加官进爵这四个字,徐达心头猛的一颤,忙拱手道: “此战得胜,全因殿下之功,我等实无太大的功劳。” “加官进爵之事,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请殿下收回成命~” 看着在场几人对加官进爵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朱标也明白众人的意思,转而笑道:“进爵乃是好事,何故如此避之不及。” “殿下.....” 见徐达看向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朱标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将其打断后,冲在场几人缓缓说道:“孤只是在想,诸位都已是国公之位,若是再次进爵,怕是要封王。” “然封王之后呢?” “待诸位百年,朝廷又该如何表彰诸位戎马一生的为国之功?” “而且接下来还需扫灭高丽、征讨倭国。” “若是因顾虑无法封赏便对诸位弃之不用,恐怕诸位叔伯也不答应吧!” 听到朱标语气和缓,徐达等人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特别是看到朱标面容和煦,方才语气更是以晚辈的口吻同他们商量。 静默片刻后,徐达率先开口道:“殿下所言极是,我们老哥几个没别的长处,就只会行军打仗。” “若是眼睁睁看着国有战事,却不能亲自上阵,那比杀了我等还难受。” “没错!”冯胜也跟着笑道:“若殿下顾虑封赏之事,不如咱们哥几个故意犯下些大错,让殿下将咱们贬为百夫长算了!” “对!只要能行军打仗,什么爵位不爵位的!只要别让我等老死在病榻上就成!” 众人语气随意,嬉笑之间时不时爆出两句粗口,为的便是彻底打消朱标的顾虑。 只不过! 朱标又何曾不明白这些老将的心意。 和自家老爷子一样,对于他们这些戎马一生,驰骋疆场的将帅来说,死在病榻上那才真是玷污了他们的一世英名。 若是能死在马背上,那才是他们一生最好的归宿! “诸位叔伯的心意,孤自然明白。” “只不过诸位叔伯不在乎什么加官进爵,其他将帅呢?” “烦请诸位叔伯将孤的意思转告给其他将帅。”朱标语气微沉,看向众人正色说道:“若是想继续从军作战,将来踏足倭国、高丽战场,那此次便只能委屈诸将。” “可若是有人厌倦行伍生活,孤自会在此次封赏中表彰其功,为其加官进爵,让他们留在京城,颐养天年。” “殿下拳拳之心,我等感激涕零!”徐达拱手,郑重道:“殿下放心,我等自当转告!” 朱标走到邓愈跟前,语气愈发和缓道:“邓氏之事.....” “寻个时日,私下接回去,以后便不要见人了。”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听到朱标松口,邓愈好似得了莫大赏赐般,忙跪在地上谢恩。 “邓叔,若是邓氏还不听教诲,将来纵然孤还有心偏私,可国法煌煌,饶是孤也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殿下放心,臣定好生约束,今后绝不让她见人。” 朱标闻言微微点头,旋即将邓愈扶起便要朝院中走去,打算与诸将同醉。 可此时扩廓却快步走到朱标跟前,沉声禀报道: “殿下,末将有事启奏!” “嗯。” 见此情形,徐达等人很是识趣的朝门外走去。 待正堂只剩下朱标和扩廓二人后,扩廓忙冲朱标拱手,郑重说道: “殿下方才未免太过直白了些。” “哦?将军有何赐教?” “不敢不敢,末将如何敢言赐教二字。”扩廓连忙否认的同时,继续说道:“只是末将以为,明军将士之所以百战不殆,乃是因军纪严明,赏罚分明。” “先前在北境时,殿下曾言要禀告陛下,封末将为齐国公。” “若同诸多将帅一起受封,末将自无其他话说。” “可若是此次封赏只臣一人,其他有功将帅却不能赏,那末将自然也不敢要这赏赐。” 扩廓顿了一下,旋即冲朱标试探性说道: “殿下,不如给末将一军中闲职,让末将累积军功,不断进位如何?” 第386章 不知天高地厚 “哈哈哈哈,将军无需担忧。” 明白扩廓这是担心自己一人受封,让本就对他有所保留的诸将愈发不忿,也是担心他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朱标很是随意的摆手拒绝道。 毕竟以扩廓之才,任军中闲职多少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以陆仲亨、顾时那些侯爵将帅的德行,若扩廓居于他们之下,虽不至于像文臣那般嫉贤妒能,可多少还是会压制扩廓一二的。 而且在朱标的计划中,扩廓可是能同徐达一般,领一全军,对敌一国的将帅。 倘若有朝一日大明四面皆敌,扩廓也能领草原降卒,镇守一边。 若是让他不断累积军功,待到成为一军主帅之时,估摸着也没几年时间了。 “将军勿忧!”朱标面容和煦,缓缓说道:“此次封赏不只有将军,还有早年追随父皇,因某些原因未能进爵的将帅。” “蓝玉、常茂也在其中之列。” “而且徐叔他们也要有所封赏,自不有只封赏将军一人的情况发生。” “原来如此。”扩廓略显心安的点了点头。 不过心中却也是百感交集。 原本他还想说,身为太子,作为主上,将封赏一事明明白白告知臣下,多少有些无能的意思。 毕竟哪怕真有手下将帅赏无可赏的问题,那也是上位者自己的问题。 若是想不出什么赏赐,自是上位者无能。 不过现在看来,扩廓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朱标有半分无能的意思。 相反! 就凭徐达等将帅对朱标的敬重,朱标将事情明明白白告诉手下诸将,不仅不会让众人觉得无能,反倒是显得坦率,更说明君臣相知。 不得不说,君臣相知的情况下,朱标的真诚坦率,当真无懈可击。 两人说着,缓步走到院中。 见诸将纷纷起身,朱标走到酒桌前,拿起酒杯,冲众人朗声开口道: “诸将此战辛劳,本该武英殿犒赏诸军。” “只是父皇碍于国事,不能亲至。故而孤于东宫设宴,宴请诸将,还望诸将莫觉寒酸!” “殿下大恩,我等无以为报!” “殿下大恩,我等无以为报!” 见朱标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举杯同饮。 一时间,素来清静的太子东宫,此刻也显得热闹非常。 可就在众人嬉笑饮酒,好不快活之时。 詹同满脸凝重,快步走进东宫大门。 “詹大人来的巧啊,一并饮酒如何?” 顾时说着,拿起酒杯便递到詹同跟前。 蓝玉、傅友德等将帅也纷纷举杯看向詹同。 毕竟詹家女儿马上要被纳入东宫为侧妃,看在朱标的面子上,诸将对詹同还是有些敬意的 只不过! 见不少将帅都来敬酒,詹同将顾时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后,忙推辞道: “济宁侯,吉安侯,永昌侯,诸位侯爷且自饮,下官有要事呈报殿下!” 不等顾时、蓝玉等人开口。 詹同放下酒杯,快步走到朱标跟前。 “殿下!” “可是那冯无用有所求?” “是....是....” 见詹同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看了眼正堂似乎要与自己单独回话。 朱标随意笑道:“詹大人尽管说便是,待说完之后,同诸将一起饮酒!” “这.....” 詹同不自觉看了眼周围诸将。 而众人也想知道吕宋一朝的盘算。 一时间,在场众人纷纷停下手上动作,齐刷刷将目光看向詹同。 见此情形,詹同咽了下口水,还是开口说道: “回禀殿下,那冯无用言说,想要我朝以火器制造的法门为交换,换他们吕宋支持我大明国战!” 嗡~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众人瞬间熄声。 上一秒或兴奋,或随意,或饮酒纵情的快意表情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黑线。 而听到詹同这话,朱标先是一愣,不过随即轻笑一声。 拿起酒杯准备饮酒的同时,满不在乎道: “告诉那冯无用,我朝断不会以火器为交换。” “若他一心如此,可即刻安排他离开大明!” “嗯......” 詹同深吸口气,在诸将那本就不喜的目光中,壮着胆子继续道: “冯无用还说,要我朝临安公主下嫁他们吕宋三王子!” 嘶~ 此话出口,东宫院内瞬间鸦雀无声,就连诸将的呼吸声也变的细不可闻! 此刻这方天地好似被人按下了终止键,周围诸将虽是气恼,一个个却也默不做声,等着朱标率先表态。 也是听到詹同这话的瞬间,朱标原本举起酒杯的手微微一僵。 下一秒! “啪~” 当看到了酒杯被朱标狠狠砸在地上,甚至朱标还未开口,蓝玉当即拜道。 “殿下!臣蓝玉请命,斩了不臣之贼!” “臣顾时请命!” “臣陆仲亨请命!” “来的正好!”冯胜怒骂一声,当即拍案而起,“咱他娘的早看他不顺眼了!” “殿下,待俺割下那王八羔子的脑袋,殿下是打是罚,末将绝无怨言, 只求殿下将末将留在军中任一百户!” “杀他一人,如何能消我等心头之恨!”邓愈冲朝着冯胜冷哼一句。 旋即转向朱标,郑重拜道:“殿下,吕宋不臣,出言侮辱临安公主。” “臣以为此不臣不肖之朝,当兴兵讨之,独有灭其国方能平息大明怒火。” “末将邓愈愿率东南靖海军。一个月!末将一个月定扫平吕宋!” “末将李文忠愿同克吕宋!” “末将沐英愿同克吕宋!” 似是没有听到诸将斩贼灭国的请命,朱标面色阴沉始终没有回答,反而是看向詹同继续问道: “那吕宋有何依仗,敢与我朝叫嚣!” “管他娘的什么依仗.....” 顾时这话刚一出口,徐达、汤和、冯胜等将帅那不善的目光瞬间袭来。 而朱标也没有计较顾时的失态,反而继续盯着詹同,等着他回答。 也是见朱标面色微沉,似积攒了千层怒火的朱标。 詹同虽是心神颤动,但还是壮着胆子回禀道: “吕宋似是已经出兵前往泉州。” “加之吕宋以为我朝雄兵均陈北境,东南疏于防范,故而方才如此放肆!” “哼~” 待詹同说完,朱标由怒转喜,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还以为吕宋敢跟大明如此叫嚣,没准真是有恃无恐。 还以为他们有多高明的谋划! 方才瞬息之间,朱标都做好以大明一国之力,迎战吕宋、安南,倭国、高丽等所有联邦小国的准备。 朱标甚至都盘算好,东南、西南该以何人为将,如何进军,如何安排才好一举歼灭诸多小国。 可现在看来,自己终究是高看他们了! 第387章 此战求速胜 若是那冯无用当真已经说服安南、吐蕃、倭国、高丽等国一同进犯大明,那朱标还认他是个合纵的大才。 可没想到,冯无用仅是觉得大明雄兵在北,便敢进犯东南。 这点不免让朱标觉得可笑。 也是看朱标迟迟都不下令,顾时等人还是没忍住,当即请命道: “殿下,吕宋如此不恭,断不能留。” “我朝当以灭国昭告世人!” “是啊,殿下!”蓝玉也跟着请命道:“顾时虽然莽撞,但所言非虚!” 没有理会顾时那愤愤的眼神,蓝玉继续道: “若此等不恭之朝还能放任其继续放肆,乃失我朝颜面!” “殿下,和亲之事乃奇耻大辱,殿下当快意决断,万不可让吕宋继续放肆下去!” “殿下,下令吧!” “下令吧殿下!” 看着诸多侯爵武将纷纷请命,徐达想了想,最终也看向朱标沉声开口道: “殿下,众将所言极是。” “吕宋既已显露不臣之心,自然快刀斩乱麻,率先歼灭。” “若不尽早灭除,恐将来我军踏足倭国之时,其趁我不备,伺机而动。” “据情报所知,吕宋兵甲不过十余万,若我军全力应之,不出三月定能灭其国,擒其主,毁其宗庙!” 看着包括徐达在内的所有武将纷纷请命。 朱标虽听到吕宋不恭,心生怒火。 但看着诸将这不容轻侮的悍然,也觉振奋。 毕竟所有人打心底里觉得,大明公主下嫁吕宋王子,这便是对大明的侮辱! 仅凭这一点,朱标便觉得心头振奋。 “殿下!” 听到徐达再次开口,朱标微微颔首,温声问道: “徐叔,昨夜城门一战,吕宋兵力如何?” “虽不是不堪一击,但比之我大明儿郎远不能及!” “这便是了!” 朱标轻笑一声,语气愈发随意说道: “诸将,杀鸡焉需用牛刀啊!” “嗯?” 听到这话,诸将有些茫然的相互对视,压根不知道朱标究竟是什么意思。 “殿下是说,不战吕宋?” “战!自然是要战!” 朱标语气一凛,当即朗声道:“不仅要与吕宋开战,更是要灭其国,擒其主,毁其宗庙。” “只不过不需诸将前去!” “殿下.....” “殿下.....” 就在诸将纷纷开口,打算请命出战之时。 却见朱标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后随意说道:“江阴侯吴良,靖海侯吴祯,诸将都忘了?” “吴二哥,吴三哥?” “孤一月前巡视江南,两位侯爷可是有好大的牢骚。” “说什么徐叔、汤伯北伐建功,一个个都封了国公。” “说什么蓝玉、顾时这些兔崽子也跟着混了不少战功。” “说北伐将帅一个个将军功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说,缴获金银也捞了不老少,只是苦了他们二人留在江南,跟那些个没卵蛋的倭国怂货周旋。” “吴二伯那张破嘴啊,啥时候都没饶过人!”顾时随意笑道。 “这两兄弟估计怨气大的很呢!”冯胜也跟着笑道。 “不错!因倭寇不堪一击,江阴侯、靖海侯苦于无战,苦于无功可立,心中早已是牢骚满腹。” “如今吕宋送上门前,诸将,你们谁想去同两位老将争功,大可请命!” 被这么一说,方才还急着请命,势必要一月攻克吕宋全境的众人瞬间熄声。 没办法。 吴祯、吴良二人在淮西武将中的资历,几乎可以与徐达、汤和等人相持平。 其年纪更是与老朱不相上下。 若是蓝玉、顾时这些个小辈过去,指不定吴祯、吴良二人能把他们给打回来。 “不过殿下!” 虽然徐达也知道,吕宋有意进犯东南沿海,对吴祯、吴良来说乃是获得战功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也压根不想跟这两位老兄弟抢功。 可说到底,吴祯、吴良数年来都在跟沿海倭寇小打小闹。 驻守东南的兵卒成平日久,想来也是武备松弛,断不能与多次北伐的将士相提并论。 他还是担心靖海军不能力克吕宋敌军。 “殿下!” 将心中忧虑尽数说出后,徐达继续建议道:“不如选派些将领,率领中军劲卒相助靖海军。” “吕宋既已显露不臣之心,自当借吕宋震慑其他领边小国。” “徐叔尽管放心!” 不得不说,徐达虽是战将,但对朝局的把控也是鞭辟入里。 如今安南、吐蕃等诸国使臣马上抵京,若将不臣之吕宋尽快扫灭,自是能震慑其他诸国。 让他们不敢在大明向倭国用兵之时,心怀不轨。 可也正因如此。 现在派遣兵卒、派遣将帅前往东南,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传孤令旨,急命江阴侯、靖海侯处置吕宋不臣,战事、战况可自行而定!” 命东宫侍卫急速传令后,朱标看了眼徐达,继而扫视诸将开口道: “一月前孤与父皇南巡返程之时,便将随行护卫的三万中军留在东南驻守。” “加之孤已命泉州沈世用前往东藩岛,兴建港口,练兵驻守。” 言至于此,朱标想到前后给了沈世用一千万两就觉有些心痛。 “此时靖海侯吴祯正在东藩岛练兵驻守。” “没准此刻靖海侯已经和吕宋大军交上手了,至于胜败,等东南军报传来便是!”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朱标看向詹同当即下令道: “传孤令旨,命锦衣卫将吕宋逆臣收入昭狱,待东南捷报传来后,斩其贼首!” “殿下,末将愿前往缉拿逆贼!”蓝玉当即起身。 顾时也跟着说道:“末将同往!” “好!” 看到朱标点头,顾时、蓝玉快步朝宫外走去。 见后面的詹同脚步迟缓,二人一左一右,架着他便朝宫外跑去。 而等三人走后,朱标拿起酒杯冲诸将随意说道: “今日本是为给诸将庆功,虽有插曲,但不可扫了雅兴。” “孤敬诸将一杯!” 听到朱标这话,众人也放下心中忧虑, 继续像先前一样随意饮酒,肆意谈笑。 不过看着就跟无事发生的朱标,徐达、汤和对视一眼,当下便也心领神会。 二人能够肯定的是。 朱标早就想对吕宋用兵,所以才有提前部署! 第388章 主导战局 一个时辰,酒席散去。 诸将各自出宫, 而徐达、汤和连同朱标却被老朱叫到了武英殿内。 看着那些宫人个个噤若寒蝉,即便三人还未见到老朱,但不用想都知道,此时老朱定因吕宋提出和亲之事心中恼火。 “爹!” “上位!” “都坐吧。” 听到几人的声音,正在批阅奏疏的老朱头也不抬,随意说道。 片刻过后。 待将手中奏疏处理完毕后,老朱拿起杯盏缓缓走到三人跟前。 “吕宋的三王子,想娶咱家临安丫头?” 老朱语气很是随意,可正是这不夹杂半分怒意的语气,更让徐达、汤和确定老朱心中不满。 “上位!” 就在徐达、汤和起身,准备下拜之时。 老朱微微抬手,示意二人继续落座。 旋即! 老朱很是自然的将手中浓茶递到朱标跟前,语气玩味,随意教训道: “那帮杀才酒量大的很,以后少同他们一起喝酒。” “爹,您忙着处置政务,只能儿子替您.....” “屁话,还不是你小子想偷懒!” 见朱标憨笑两声,老朱也不计较,很是慵懒的舒展了下身子。 这几个月都是朱标帮他批阅奏疏,今日自下朝后一连批阅几个时辰,老朱也觉很是疲累。 “天德,鼎臣,标儿下令靖海军可随机应变,应对吕宋敌军。” “你二人以为如何?” “上位,靖海军兵力如何?” 听到徐达发问,老朱顺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汤和。 汤和会意,当即说道: “东南靖海军总计五万余,加之留守的三万中军以及江南征兵,总计当有九万余。” “若是如此。”徐达顿了一下,还是请命道:“臣请陛下下令,增派大军前往东南。” 没给老朱开口,徐达表情愈发郑重,继续说道: “此战吕宋,求的乃是速胜。” “唯有此战速胜,方可震慑领边诸国,方能让四海宾服。” “只有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方能在我军对敌倭国之时,诸国不敢随意造次!” “臣以为,当增派十万中军前往东南,力求在正月之内将吕宋之主擒来大明谢罪!” 待徐达说完,老朱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自然也明白徐达所说的道理。 此战吕宋,不仅要胜,还要速胜,还要胜的漂亮。 只不过! “天德,不臣之国独有吕宋一朝乎?” “嗯?” 看着面前有些茫然的徐达,老朱语调和缓,温声说道: “陕西以西有北元太尉脱火赤,云南之地也有北元梁王。” “江浙沿海有倭寇,四川、桂林有叛军。” “还有诸多吕宋这般的吐蕃、爪哇、安南等国。” “我大明说是四面皆敌亦不为过。” “只是天德!” 老朱表情逐渐严肃,语气也很是郑重说道: “今我大明大兴国战,可算的上穷兵黩武?” “自然不算!”徐达当即否认道,“今我大明发展民生,土税改革,惠及于民。虽常有战事,然百姓生活却愈发富足。” “诸多战事也被挡在国门之外,非我朝大败,否则战火绝不可能波及到我朝百姓身上。” “这便是了!” 老朱神情郎然,朗声说道: “今我大明虽有战事,或可说四面受敌,可战事把控仍由我大明主导!” “恰如标儿召你等还朝一般,此间大战,我大明可兴,亦可随时叫停,这便是我大明之底气。” “然!” “倘若如你所言,应对区区一吕宋,我朝便要加兵十万,前往东南。” “那之后呢?” “待你等出兵倭国,陕西、江浙、云南,还有领边诸国伺机而动,难不成朝廷要调你等速速还朝,以为平乱?” “可是上位......” 被老朱这么一说,徐达身形微怔,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当然明白老朱的意思。 一旦此次往东南调兵,将来云南等地再有战事,地方守将第一时间想到自然是朝廷增兵来援。 而且朝廷调兵也就意味着要有大量粮饷用在兵卒迁移的途中。 地方需要援助、接待,行省之间还要保证路途畅通。 此间所需花费自然不计其数。 更重要的是,一旦开了增兵援助的例子,那大明便失了对四方战场的主导权。 一旦将来南北各有战事,大明必然首尾不能相顾。 大明兵卒也必然在南北战场之间疲于奔命。 “只是上位,此战吕宋,速胜之意义重大。” “靖海军九万兵卒除三万中军老卒外,其他都是些新兵。应对吕宋一国之兵,恐力有不逮。” “上位,此战吕宋可是万万不能败的!甚至就连惨胜都算大败!” 看着徐达眸光真切,很是揪心的模样。 朱标放下手中茶盏,忙温声宽慰道: “徐叔,方才汤伯没有说明白。” “靖海军虽有九万人,可靖海军必胜之把握,却是在地形、军械这两点。” “其军械方面,侄儿在江浙时便命凤阳三司调派大量火器运往靖海军军中。” “仅是火炮便不下二百门,火铳数千支,炸子更是多达近万斤。” “只要使用得当,吕宋敌军不足挂齿。” “再有便是地利!” 朱标看向徐达,继续说道: “侄儿前后给了沈世用千万两,不仅要他安抚迁移到东藩岛的泉州百姓。” “更是要他在东藩岛兴建港口,兴建防御工事。” “吕宋大军若想进犯泉州,势必要沿海路,过东藩岛。” “靖海侯吴良以逸待劳,可先据岛消减敌军,随后再乘大船与其海战。” “嗯......” 听到这里,原本很是揪心的徐达这才放心了不少。 以他对吴良、吴祯的了解,这两个老家伙不是草包,自然知道拒岛以攻。 “还有,侄儿对两位侯爷下的令旨,乃是随机应变。” “徐叔试想一下,吴祯、吴良两位叔伯多少年没有遇到大战了。” “仅是击溃吕宋来犯之敌,这二位侯爷能就此罢休?” “就凭两位侯爷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不满,他们不打到吕宋王都,不将吕宋国主抓回大明,想来必然不会罢休!” 第389章 军武国策 被朱标这么一说。 徐达好似想到吴祯、吴良二人骂骂咧咧,将吕宋国主揪到奉天殿上的场景。此时一个恍惚竟直接笑出了声。 也是见徐达不再执着增兵一事,朱标语气和缓,温声继续道: “徐叔,如今无论江浙、东南,亦或是云南等地均有驻军。” “侄儿以为,除非诸国联合,一同举兵犯我大明。否则的话,我朝根本不需为各地增兵。” “之所以如此,乃是侄儿不希望今后之大明陷入战争泥潭,不能脱身。” “东南、西南,江浙沿海,三地将来或许都有战事。” “可遇到战事便只依靠朝廷增兵,恐怕也是不妥。” “侄儿能接受太平之时,国库出银,养兵于外。” “侄儿不能接受,一遇战事,各地均仰赖朝廷派兵,却无自保之决心和能力。” 待朱标说完,老朱、汤和都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朱标这想法也是没错。 前宋朝廷实行强干弱枝的国策,让大量禁军守卫京城,戍边也是轮番而来。此举虽保证宋朝不会出现似五代十国那般,将帅拥兵自重的情况。 可也造成了宋朝边军实力不济,宋朝从一开始便文强武弱的现象发生。 也是因为有了宋朝的前车之鉴,老朱担心敌军长驱直入,直接打到京城。 将原本不会伤筋动骨的戍边之战,打成生死存亡的京都保卫战。 故而大明建国之初,老朱仍以大将领兵,驻守边境。 邓愈驻守西北,沐英驻扎云南,吴祯、吴良东南沿海练兵便是如此。 可老爷子也有似赵匡胤那般的担忧,担心军权旁落,祸及朝廷。担心朝廷不能掌控军队,使得大明出现宋朝之前,五代十国的乱象。 所以在老朱的构想中,最终还是由诸皇子代替大将,驻守边境。 这个法子自然是比宋朝强干弱枝的国策要好。 可老朱看不见的,乃是这些藩王一代一代繁衍下去,大明后期仅奉养这些皇室便让国库十分吃力。 然而! 朱标的法子虽显折中,但不得不说的确不错。 地方边军有守卫抗敌的能力,可国朝最主要的兵力还是掌控在朝廷手上,掌控在天子手中。 如此不仅能戍边为国,还能防止将帅用兵自重。 还有便是朱标方才说得那样,不会让日后之大明陷入战争泥潭,南北相顾,疲于奔命。 “殿下料敌于前,末将佩服!”徐达沉思良久,随即冲朱标拱手郑重道。 见他如此,朱标轻笑一声,很是随意道: “侄儿这些都不过只是些小聪明罢了。” “徐叔总览大局,为震慑诸国,求速胜吕宋,这才是远见之谋。” “我朝虽是武备充足,可论及军武谋略,当首推徐叔!” “殿下谬赞......” “侄儿绝无吹捧之意。”朱标表情微顿,眉间似有忧虑般,缓声继续道:“实际上,让地方将帅练兵于当地,不需他们并入朝廷五军之列,此举也有极为不妥之处。” “驻扎一地时间过久,将帅即便不会自重,对抗朝堂,却也难保不会生出轻慢之心。” “而兵卒熟悉当地,军纪难免不会涣散,在当地安家落户为害当地百姓。” 永乐年间,沐家驻守云南便是例子。 不论沐家与永乐皇帝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沐家世代守卫云南的功绩。 仅是永乐皇帝命皇十八子岷王朱楩就藩云南,却被沐英嫡次子沐春赶回来这一件事,便足以证明再怎么忠心的将帅,只要在一地驻守的时间太久,必然会轻视朝廷法令。 “所以!”朱标沉吟数秒,继续说道:“此间这套法子,也就只适用于眼下。” “侄儿担心将来大明对诸国用兵,各地难以自保,故而给他们练兵、驻扎、不需并入五军都督府的特权。” “待将来海晏河清,四海无敌之后,地方守军依旧要记录在兵部之列。” “殿下料敌于前,目光长远,末将拜服.....” 看着装出一脸敬佩模样的徐达,朱标心中一阵腹诽。 就凭徐达的军事眼光,安能看不出给予地方守军特权的弊端。 老家伙这是在故意吹捧自己 朱标甚至可以肯定,若自己不言明其中弊病,徐达接下来必然会提出来。 “如何?就凭咱家老大这远见,执掌军权不委屈你们这些杀才吧!”也是听到徐达的吹捧,老朱一手叉腰,很是自豪说道。 “上位说得极是,殿下远谋,与天同齐。” “没错,能给太子当差,乃是咱老哥几个的幸事。” “啧.....” 听到老朱、徐达、汤和这老哥仨跟糊弄小孩一般,大肆吹捧自己。 朱标表情微滞,转而冲三人告辞道: “爹,徐叔、汤伯,侄儿且去见见那冯无用。” “去吧去吧,忙你的去吧!” 老朱随意摆了摆手,旋即冲徐达继续炫耀道:“徐天德,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跟咱老大跟前摆文臣谏言那一出,你也好意思!” “老哥哥,你得意什么!” “算起来俺也算老大半个军阵师父,老大小的时候,可是我教他识别军阵的!” “这就不对了!”一听这个,汤和瞬间不乐意,当即便扯着嗓子高声争辩道:“排兵布阵,那是我教太子的。” “当年在吴王府时,可是我拿着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给老大分析战况。” “咱家儿子,你俩争啥争!你们能争的过咱!”老朱挺直了腰杆,看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愈发骄傲说道:“老大理政的本事是咱教的,行军打仗的本事也是咱教的。” “不仅是咱教的,还是受咱影响,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听到老朱开始耍无赖,说朱标的军武之才乃是遗传于他。徐达、汤和压根不再与他争辩,只他二人争吵着谁才是朱标的军伍师父。 与此同时。 朱标刚走出武英殿便看见蓝玉、顾时,还是詹同三人齐齐站殿外。 “殿下,冯无用、郑海涛二人均已下狱。”顾时率先说道。 而蓝玉紧跟着道:“那冯无用见我等前去,竟还满脸错愕。哪怕被丢进昭狱还吵嚷着要见殿下。” 听着二人的汇报,朱标微微颔首的同时,径直朝前方走去。 而身后的詹同沉默良久,半晌后这才开口继续道: “殿下,冯无用似乎是握有殿下所需的东西。” “若不是确定殿下有求于他,他不可能如此放肆,更不可能吵嚷着一定要见殿下!” 第390章 虚与委蛇 “孤有求于他?孤有何事还偏要他一个小邦外臣做?”朱标脚步不停,随意问道。 听到朱标的疑问,身后的詹同想了想,继续道:“臣也不知,臣只是觉得奇怪。” “若那冯无用一早便打定主意,以进犯我东南沿海作为要挟,向我大明求取火药,以求和亲。那今日朝会上他便不会那般恭敬,大可当庭进言。” “然而冯无用却是在朝会落罢,待臣前往驿馆与其交涉时,提出和亲之事。” “臣料想,这冯无用在退出朝会,前往驿馆前的这段时间内,定是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不为人知的话。” “在大明境内,异国使团说了些什么,还没有孤不能知道的。” 语罢,朱标大步走出皇宫,径直朝锦衣卫衙门走去。 半刻钟后,当朱标踏足锦衣卫大门,远远便看见秦王朱樉撸起袖子,似贩夫力巴般,拿起茶壶往嘴里快速灌水。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闻声,朱樉刚要转身拜见,可此时朱标却也走到了跟前。 “二弟,冯无用从朝会出来,都见过些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哦!臣弟正准备禀告大哥!” “那冯无用见了张科等士子......” 将冯无用和京城士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后,朱樉又饮了一大口茶水,继续道: “臣弟觉得这些话无关痛痒,便想着将冯无用拷打一番,问出他来我大明究竟是何狼子野心后,再行禀报大哥。” “可没想到那家伙嘴硬的很,几道酷刑下去竟还不愿交代。” “甚至还说臣弟没资格审问他,吵着要见大哥你。” 说到这里,朱樉很是恼火,朝地上狠啐了一口后,愈发没好气道: “臣弟出来透口气,准备接着审问他!” “殿下,郑海涛或许挨不住酷刑!”一旁的蓝玉补充道,“末将前去缉拿他二人的时候,那郑海涛先是叫嚣斥骂。” “见我等不为所动后,竟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想要求饶。” “将他丢入昭狱的时候,这家伙竟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想来他定扛不住锦衣卫的审问!” “蓝玉将军有所不知啊!”朱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本王也是见那郑海涛没什么骨气,打算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 “可那蠢货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说冯无用保证助他登上吕宋国主之位,却没说与咱们大明有什么关系,就连和大姐姐(临安公主)的婚事,他都一概不知!” “如此说来,那郑海涛还真是个蠢货。” 听到这话,朱樉将目光看向朱标,开口笑道:“是啊大哥!” “臣弟不能帮到父皇,不能协助大哥。臣弟本以为自己都足够没用了,可没想到那郑海涛比臣弟更蠢。” “若冯无用若是真能将郑海涛推上吕宋王位,吕宋必亡!” 言至于此,朱樉似想到什么般猛的顿了一下。 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关键般,很是兴奋冲朱标说道:“大哥,臣弟有个主意!” “不如暂且放郑海涛、冯无用二人回去,让冯无用将郑海涛这个蠢货推到吕宋王位上。” “如此一来,接下来咱大明再想收拾吕宋,岂不是更加简单?” “哈哈哈哈!” 看着朱樉那自以为想出了良谋奇策的得意模样,朱标一个没忍住竟然直接笑出了声。 “看看,咱们秦王方才还妄自菲薄,如今便有如此良策。” “詹大人,孤这二弟也算智谋过人吧!” “那是自然。”听到朱标调侃,詹同也跟着笑道:“秦王殿下才智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假以时日定能成我大明一代贤王!” “詹大人过奖了!”朱樉丝毫听不出朱标、詹同话中的调侃之意,憨笑声后开始谦虚道:“本王也是受父皇教导,被大哥提点才有今日。” 见他这副样子,朱标更觉好笑的同时,当即起身便要朝昭狱走去。 “二弟,你所说的主意当真不错,只不过不适应于眼下形势罢了。” “若吕宋国力与我大明不相上下,推一个蠢才登上王位,自然能助我大明横扫其国。” “可事实上,吕宋与我朝相觑甚远,说是弹指灭之也不为过。因此自然不需同他虚以委蛇,谋划良多。” “再者!” 朱标也起了教导自家二弟的心思,此刻不介意多说两句。 “那冯无用治国能力如何,暂不知晓。可此时熟知人心,也算有些本事。” “若让其还朝,虽不至于使吕宋成我大明心腹大患,但终究会增添吕宋实力。” “那只放郑海涛一人回去呢?”朱樉好不容易想到个良策,似是不愿轻易放弃般继续追问。 可等他说完,朱标笑容更盛,转而继续道:“若只放郑海涛一人还朝,就凭他的头脑,莫说是登上吕宋王位了。” “恐怕活到我明军打到吕宋京城,对他来说都是难事。” 闻言,朱樉愣了半晌,许久后这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自家大哥说得极是,自己那法子整体不错,可是却没有考虑眼下实际情况,有几分空中楼阁、纸上谈兵的意思了。 “二弟,三弟呢? “他与你一同执掌锦衣卫,出了冯无用这档子事,竟不出面?” “三弟哪儿敢啊,大哥!” 朱樉指了指前方的昭狱,随意说道:“三弟正在审问冯无用。” 待走到昭狱,虽未看见冯无用,但朱标却能听见他那惨绝人寰的哀嚎。 紧随其后的便是冯无用扯着嗓子的高声呐喊。 “晋王殿下!您当真就没有登临大宝之心!” 第391章 挑拨离间 “好胆!” 冯无用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坐在一旁根本不想亲自行刑的朱棡当即起身。 快步上前后。 只见朱棡一把夺过锦衣卫手中那浸水长鞭,不由分说便朝冯无用狠狠抽了过去。 “死到临头还敢挑拨本王与太子!” “你可知本王从小便跟在太子大哥身后,本王安有觊觎皇储之心!” “晋王殿下且慢!” 那冯无用虽然浑身是血,早被蒋瓛折磨的没有人样。 可当看见朱棡上前亲自行刑,此刻他的眼中竟也闪过了一抹庆幸。 “烦请殿下屏退左右,外臣有话要说!” “说个屁!” 没有理会还想说些什么的冯无用,朱棡手中长鞭再次扬起,不由分说便又朝冯无用抽了过去。 见此情形,冯无用倍感无奈的同时,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外臣远在吕宋都听听说您素来聪慧,心中自有治国大才。” “您就真的甘心一生居于人下?” “北元已灭,无边可戍,将来就藩您不过也只能当一个闲散王爷!” “晋王殿下!您真的甘心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冯无用好似用出全身气力,浑身紧绷的同时,唾沫星子带着血珠喷射而出。 当看到朱棡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冯无用以为此举可行,忙继续说道: “晋王殿下,您应该不甘心一身才华无用武之地吧.....” “放你娘的狗屁!” 反应过来的朱棡又是一鞭子落在冯无用身上。 “若本王当真有才,大哥绝不会放任我不管。” “而且即便本王有才,也绝不可能比大哥更好!” “蒋瓛!” 朱棡看向一旁记录的蒋瓛,怒声吼道:“罪行上添一笔!” “吕宋使臣冯无用挑拨天家兄弟情义,罪不容恕!” 语罢,朱棡将手中长鞭丢还给身旁的锦衣卫。 “继续打!” “不用他说什么来我大明的谋划,就为教训这畜生!” “狠狠打,留口气就行!” 听到朱棡这么说,原本还想从冯无用嘴里问出些什么,因此还有些顾虑的锦衣卫。 此时再也没有半点忌讳。 一个个眼中放光,当即上前便要将锦衣卫所有酷刑都在冯无用身上挨个用一遍。 也是看着那几名锦衣卫脸上带着狞笑,好似从地狱走出的罗刹一般,缓缓朝他靠近。 冯无用自然是打心底里的恐惧。 “晋王殿下,您就真的.....” “愣着干什么!”不等冯无用说完,朱棡更是不耐烦冲着那几名锦衣卫吼道:“还不把这逆贼的嘴给堵上!” 也是在锦衣卫将沾水湿布,将自己嘴给堵上的时候。 此刻的冯无用连同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碎。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素有才名,而且还是大明三皇子的朱棡,竟没有半点争储夺位的心思。 他更想不明白。 为什么朱标没有在场,朱棡方才那话对朱标都还是极尽恭敬。 按说天家无亲情,这是自古以来的事实,也是人所共知的真理。 莫说是本就有利益纠纷的兄弟之间,即便是父子,哪怕是皇帝与储君也不可能如此相知,如此信任。 怎的眼前的大明天家,好像独独是个异类! “咳咳!” 就在锦衣卫行刑之时,朱标轻咳了两声,同朱樉、詹同等人缓步走了过来。 “标下拜见太子殿下。” “你等继续用刑。” 朱标随意吩咐了一句,随即在蒋瓛的位置上坐定。 也是看见朱标拿起冯无用的罪状看了起来,并未做声。 一旁的朱樉冲朱棡打趣道:“三弟,你这才学之名可当真是远播海外啊!就连这吕宋逆臣都知道。” “方才我审问冯无用的时候,此獠可是没有撺掇我与大哥争位。” “如此看来,你小子比二哥强不少啊!” “二哥!”朱棡有些不满的看了眼自家二哥,旋即似很是厌恶低声道:“若是外邦之臣都像冯无用一般,打算撺掇臣弟同大哥争储。” “那臣弟宁可没有那什么才学之名!” “大哥!”朱棡看向朱标,坦言道:“方才冯无用.....” “孤知道。” 对于自家兄弟,朱标还是信任的。 起码自己不死,朱樉、朱棡,甚至朱棣这几个小子都不敢有夺位的心思。 这点自信朱标还是有的。 将审问记录放下后,朱标看向朱棡询问道: “这逆贼还是没交代来我大明,有什么阴谋诡计吗?” “没有!” 朱棡眼眸转转,旋即继续道: “不过臣弟以为不需知道他是何狼子野心。” “直接同吕宋开战即可。” “毕竟咱们大明也不是打不起这一战,索性借此由头灭了吕宋,也算出师有名!” “不错!”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旋即看了眼正经受酷刑的冯无用,沉声说道: “我大明虽愿与吕宋睦好休戈,可吕宋却趁我大明盘兵在北,进犯东南。” “此番贼寇行径,自然是要惩治一番。” “唔..... 唔唔.....” 没有理会瞳孔放大,拼命想要说些什么的冯无用。 朱标语气平淡,继续说道: “我大明强兵虽在北境,可东南之地仍有十万靖海军。” “孤已授其见机行事之权,约莫此刻靖海军已与吕宋贼军开战。” “吴良、吴祯两位老将已打到吕宋国都也说不定。” “唔.....” 待朱标说完,被绑在木柱上的冯无用虽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可目眦欲裂,用力发出声音的样子,显然是有话要说。 只不过! 朱标却暂时不想和他多言,反而看向一旁被关在牢房中的郑海涛,语气玩味道: “三王子殿下,知我大明与你朝开战。” “殿下可有话要说?” “这....这.....” 听到朱标问及自己。 上一秒好似丧家之犬,以双臂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的郑海涛,此时身体猛的颤抖几分。 特别是看到曾对自己用刑的朱樉、朱棡、蒋瓛三人,还有将自己丢入昭狱的蓝玉、顾时等人都在一瞬间将目光齐齐看向自己。 郑海涛心神俱颤,好似受到莫大冲击一般,根本不能言语。 “将三王子殿下带出来!” 闻言,蒋瓛快步走入牢房。 纵然郑海涛好似受惊野兽般,努力缩在角落。 可牢房本就那么大点地方,且又只他一人。 蒋瓛两步便走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拖了出来。 也是看到这一幕,正在受刑的冯无用呼喊声愈发大声。 数次想要挣脱,却都不能如愿。 看到冯无用这般反应,朱标双眸微眯,不由怀疑起这二人的关系好似不只君臣师徒那般简单 “三王子殿下,我大明与你朝开战,殿下以为如何?” “我.....我朝自不能敌......” “天朝雄兵,我朝远不能及,我朝士卒定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殿下倒是识时务。” 第392章 诸国联合之契机 “是...是....” “小王识时务,小王识时务,还请太子饶小王一命。” “只要太子放小王回朝,吕宋必献上金银珠宝,叩谢大明!” 见朱标没有做声,郑海涛一面叩头的同时,壮着胆子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只要放小王还朝,小王定劝父王带领吕宋臣服大明。” “自此以后吕宋便是大明属国!” “吕宋兵马、粮草,凡大明所需,吕宋无有不从。” “求太子殿下开恩,饶小王还朝!” “求太子开恩!” “求太子开恩!” 看着郑海涛磕头如捣蒜般,全无刚抵京城时的桀骜跋扈。 朱标虽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但依旧很是平静劝说道: “三王子这话说的便是不讲道理了。” “孤并非暴虐之人,我大明也是好客重礼之朝。” “若非那冯无用折辱我朝,说什么和亲之事,王子殿下又岂会有如今这牢狱之灾?” 一旁的詹同觉得冯无用口出狂言,大明便将他们吕宋使者下狱并且严刑拷打,这个理由多少有些站不住脚。 旋即拿起桌上蒋瓛方才记录的罪案,递到郑海涛跟前补充道: “冯无用不仅折辱我朝,更是意图挑拨天家亲情,煽动我朝皇子谋逆。” “此等罪过,不怪我朝太子殿下震怒。” “是是是....” 听詹同将冯无用的罪证尽数说出后,郑海涛不住点头道:“冯无用当真罪大恶极,小王对他言行也是深恶痛绝。” “即便是殿下不处置,待小王还朝之后,亦要禀明父王严加惩治。” 郑海涛将头重重砸在地上,旋即声音高亢,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天朝太子乃是为我朝安定,替我吕宋除奸!” “小王郑海涛叩谢大明太子天恩!” 看着恭敬至极,好似忠臣孝子一般的郑海涛。 朱标眼神也变得玩味了几分。 “既然王子殿下如此明理,孤自然没有理由继续怪罪。” “只是这冯无用.....” “小王明白!小王明白!” 不用朱标说的太明,郑海涛当即起身朝冯无用走去。 几乎同一时间,朱标微微示意。 几名锦衣卫顺势便将塞到冯无用嘴里的湿布给取了下来。 “大胆逆贼!” 就在冯无用准备开口的一瞬,郑海涛提高嗓音,怒声训斥道: “你这逆贼,枉顾父王恭敬天朝之意,不顾我两国邦交,竟敢在天朝犯下这诸多罪行,触怒天朝太子。” “既如此,天朝恩重不取你性命,本王也断不能容许你这逆贼还朝!” 见郑海涛只动嘴却不动手。 蒋瓛顺势将浸水长鞭递到了他手上。 也是拿过长鞭的瞬间,原本气势高涨,好似要将冯无用杀之而后快的郑海涛,此时身体一僵,竟有些不敢动手。 他不是傻子,且不说冯无用对他们吕宋是忠是奸。 单是他郑海涛的切身感受。 冯无用对他也当真是从来没有丝毫的保留。 甚至从始至终,冯无用都好似是一个师长,甚至是一个父亲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体贴自己。 可如今...... 犹豫之下,郑海涛下意识转头看向后面的朱标。 当看到朱标面容平静,眸光微沉仔细注视着自己。 郑海涛心下一横,随即扬起长鞭朝面前的冯无用狠狠抽了过去。 “啪~” 郑海涛的这一鞭子气力不大,根本不能和刚才行刑的锦衣卫相比。 而且这一鞭子对本就伤痕累累的冯无用来说,也无关痛痒。 可事实上! 在鞭子落下的瞬间,原本还一心求生的冯无用。此刻目光颓然,似是失去了主心骨般,呆呆的望着郑海涛。 “呼~” 片刻沉寂过后,冯无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去看郑海涛,反而是绕过他,冲着正前方的朱标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外臣临死之前,尚有话要说。” “还请殿下开恩,准外臣说完!” 见朱标微微颔首,冯无用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想来天朝已向我吕宋用兵。 “殿下就不担心其他邻国见状人人自危,继而结成同盟,对抗天朝?” “毕竟在诸国眼中,大明独强。而且先后对北方的北元、倭国、高丽用兵,如今又将矛头对准我吕宋。” “殿下觉得,西南诸国是否会心生惶恐?” “胡言乱语!”朱樉看向冯无用,怒声训斥道:“吕宋兵祸,全因你口出狂言而起!” “况且明明是你吕宋率先集结军队,意图进犯我朝东南!” “呵~” 听到朱樉这话,冯无用很是不屑的轻笑了一声。 那满脸是血的面容搭配着满不在乎的表情,反倒显示出了几分不羁。 “秦王殿下怕是还没弄明白。” “对远邦小国来说,邻侧有似大明这般的强国,本就不会安心。” “即便大明言说对我朝用兵,乃在下不敬上国。” “哪怕大明言说乃是我朝率先用兵。” “可在诸国眼中,在下不敬上国不过是欲加之罪,我吕宋率先出兵就更是天方夜谭。” “毕竟那些小国世代生活在大明的阴影之下,时刻担心大明来攻。” “殿下说说,若有一个契机,他们会不会集结起来,来一个长痛不如短痛!” “胡言......” 朱樉刚准备反驳,朱标微微抬手,将其制止。 “冯大人说的契机,便是诸国见我朝先灭北元,后攻倭国。” “如今又对你吕宋用兵。” “其余诸国见状,担心大明雄兵至其城下,故而结盟犯我大明?” “不错!”冯无用重重点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 “这道理殿下不会不知道。” “说得好!”朱标一手摩挲着腰间玉牌,语气愈发玩味说道:“既然冯大人敢说这话,想必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第393章 为人父者 “不错!”冯无用眼眸微滞,似带着几分决然,又如同赴死般冲朱标平静说道:“外臣死不足惜,外臣也绝不奢求生路。” “只想请殿下允准,准三王子留在大明,外臣便能保证大明不会落人口实,还能更加顺利拿下吕宋全境。” 见自己说完的瞬间,朱标眉头微微蹙起。 冯无用生怕朱标误解,连忙补充道: “留三王子在大明,在下绝不敢奢求大明封三王子吕宋伪王之名。” “在下也绝不敢祈求天朝为三王子封爵荣养。” “只求太子殿下开恩,赏三王子些财物,让他成为大明一寻常百姓,勉强度日即可。” “师父.....” 待冯无用说完,郑海涛下意识叫出了声。 即便他更想返回吕宋当王子秦王。 哪怕在他心中,他压根不愿做一个终日为生计发愁的大明百姓。 可他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听得出来。 自己师父这是弥留之际还想着为他谋划生路。 同样。 听到冯无用这番话,朱标眼神复杂看了眼旁边的郑海涛。 这二人关系绝不仅仅是君臣,其深情更超过了寻常师徒。 毕竟冯无用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甚至是在用吕宋全境为代价,换郑海涛的生路。 而且朱标可以肯定,他们吕宋的许多皇子定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 如果没有冯无用相助,等到郑海涛回到吕宋,就凭他那脑子,会被其他王子撕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且长远来看。 此时大明靖海军已经对吕宋用兵,即便不能一战而胜,大明吞并吕宋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此说来,即便郑海涛能在夺嫡争斗中侥幸存活下去。 待将来明军兵至,他也一样要被当成亡国之奴,迁来大明。 与其将来受身份桎梏,很是屈辱活下去。 倒不如此时改头换面,成为大明百姓。 起码能像正常人一般,正常生活下去。 不得不说。 冯无用为郑海涛谋划之深,饶是朱标也不禁有些动容。 “冯大人......” “太子殿下!”见朱标表情古怪,冯无用生怕朱标反对,忙继续加码道:“外臣乃吕宋丞相,自然知道我朝兵力如何,更知大明拿下吕宋后如何治理。” “只要太子殿下同意,在下愿将平定之策写下来。” “求殿下开恩,求太子殿下开恩,给三王子一条活路!” “孤准了!” 看着绑在木桩上,还忍不住要给自己叩头请求的冯无用。 朱标心头微动,重重点了点头。 也是看到朱标点头的一瞬间,那冯无用竟很是欣慰的扬起嘴角,眸光柔和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郑海涛。 “保重了,王子殿下....” “师.....师父.....” 不等郑海涛开口,冯无用好似担心自己决心动摇般,连忙将目光从郑海涛身上移开,转而冲朱标正色道: “待安南、吐蕃、爪哇等国使者抵达大明后,殿下可命三王子当众斩了在下。” “并借三王子之口,言说在下把控吕宋朝堂,挟持我王,后而命吕宋军队进犯大明。” “如此,天朝出兵不仅是因在下口出狂言,触怒上国。” “更是因天朝仁德昭昭,不辞辛劳,愿为下国平乱!” “如此!” “大明不仅出师有名,更是以王者之师平乱!” 言至于此,冯无用眼中含悲,默默看了眼郑海涛后,继续道: “而后在大明与吕宋的大战中,我王连同皇室成员都会死于战火之中。” “独有三王子殿下能够继任大统!” “哼!” 就在朱标低眉,浅浅思量之时。 旁边的朱樉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还想让他继承吕宋王位?” “还想我大明封他伪王之名?” “你是不是还想着将来郑海涛能借吕宋王室之名,复国自立!” 没有理会语气不善的朱樉,冯无用眸光平静,看向朱标淡淡说道: “太子殿下应该很清楚,三王子没有这份野心,更没有这个本事。” “况且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了,只求三王子能如大明百姓一般,侥幸度日。” 微微一顿后,冯无用继续道: “想必太子殿下也很清楚,有个吕宋王师的由头就好,不仅能让吕宋军民臣服,更能保证大明官员治理吕宋之时,不起祸端。” “而且也不需给予三王子掌控吕宋的实权,只需告诉我朝百姓,三王子尚在大明即可。” “不错。”朱标缓缓点头道:“仅有王室之名便可安定吕宋百姓。” “数年之后,只要我大明给予吕宋百姓恩待,他们自然会忘记旧主,甘心作我大明子民。” 语罢,朱标缓缓站起身子,冲面前的冯无用沉声道:“孤准了!” “不过你需写出吕宋何人可用,大族有谁,以及吕宋年税、政务等繁杂事务。” “遵命....” “蒋瓛,寻个医馆给冯无用诊治,保证在诸国使臣抵达大明时他还活着。” “遵命!” 见朱标说完便要离开。 詹同突然想到了什么,趁朱标刚走出两步忙转向冯无用道: “冯无用,你为何胆敢叫嚣着要我大明赐予你朝火器制造之法,甚至还敢大言不惭提出和亲之事!” “呵~”听到这话,冯无用轻笑两声。 只不过此刻他的笑容,更多的则像是在自嘲一般。 “难不成你一早便打定主意要与我朝开战?” “自然不是。”冯无用轻叹口气,缓声说道:“听京城士子言说,于今日朝会上,大明皇帝陛下曾下令废黜太子。” “在下自然以为大明陛下与太子之间素有嫌隙。” “加上昨夜见太子深夜前往城门,迎接大明凯旋诸将,与诸将谈笑风生。” “今日朝会,士子叩阙为太子求情。” “此间种种让在下认定,大明的太子殿下起码已经取得了武将以及士林学子的支持。” “可历朝历代,无论天朝还是我吕宋,任何一个皇帝绝不能容忍太子权势过大。” “储君与武将交厚,与军队交往密切更是不被帝王所容忍。” “因此!” 冯无用看向朱标,语气愈发郑重说道: “因此在下以为,大明皇帝虽有废黜太子之心,可碍于太子权势过大,不能功成。” “借此在下也推断出,太子为防夜长梦多,必然急于继位。” “所以在下才敢提出和亲之事!” 被冯无用这么一说,詹同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一旦朱标促成和亲之事,吕宋便是朱标这个太子的另一大底牌。 无论是假借战事,累计战功。 亦或是托词外交,积累名望。 对与皇帝有所嫌隙,对急于继位的储君来说,都是莫大的好事。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冯无用胆敢提出与大明和亲之事。 倘若朱标真与老朱相互较劲,假使朱标真的急于继位,那朱标必然会大力促成和亲一事。 只可惜他冯无用不知道的是,自家这位太子一点都不着急继位。 相反! 朱标非但不急,反而对继位还是百般推诿,绞尽脑汁想要该如何推迟继位大典。 “不过.....” “太子殿下可否为在下解惑,殿下与陛下之间当真毫无嫌隙?” “那是自然!”不等朱标开口,一旁的蓝玉理所当然道。 “我们大明和你们吕宋可不一样,我朝陛下与太子之间绝无猜疑!” 尽管听到蓝玉这话,可冯无用却始终紧盯着朱标,似是想看见朱标亲口承认。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 皇帝与储君是天生便矛盾的两个个体。 既要相互信任,又要相互提防。 毕竟从古至今,所有的皇帝、储君都是如此。 也是见冯无用始终紧紧盯着自己,朱标顿了一下,缓缓点头道: “永昌侯所言不错,孤与父皇从始至终,绝无半点猜疑。” “这.....怎么可能......”冯无用一时惊诧,当即脱口而出。 见他如此,朱标语调微沉,缓缓说道: “怎么不可能。” “父皇于孤而言,先是父后是君。” “孤于父皇来说,先是子后是臣。” 第394章 敬重 当看到朱标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目光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自己跟前的郑海涛。 原本还不相信朱标、老朱这对父子君臣能毫无猜疑的冯无用,此时苦笑一声,整个人顿时便也释怀了。 大明的皇帝重视父子亲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为了让郑海涛能有条活路,身为父亲的他甘愿自己赴死。 想来大明的皇帝也必然有此决心吧! 真要说起来,为人父者想要立足于世,必然要有除父亲这个身份外的诸多身份。 好比老朱是大明的皇帝。 好比他是吕宋的丞相。 亦或是芸芸众生,为撑起小家从事的任何一份工作。 可说到底,身份之间如何取舍全赖个人想法。 这本就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 可就因为历朝历代天家无亲情的误导,骗到了天下人,同样也骗到了他冯无用。 让他觉得老朱和朱标之间只有君臣猜疑。 让他认为,大明的皇帝更看重帝王这个身份。 可说到底..... 冯无用目光含悲,默默看了眼郑海涛。 贩夫走卒亦有对父亲这个身份,不屑一顾者。 帝王将相也有重视子嗣者,极其看重父亲这个身份的人。 “多谢殿下解惑,在下输的不冤!” 想明白一切后,冯无用嘴角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很是坦然的笑意。 朱家父子亲情乃是历朝历代独一份的存在。 他输给这份古今罕见的父子深情,真不觉得有半点冤屈。 只可惜! 他一直想将自己儿子,想将郑海涛推上吕宋王位。 利欲熏心之下竟忘了享受父子间的天伦之乐。 如今恍然大悟,只可惜为时已晚。 “郑海涛,孤自会让他留在大明。” “而且!”朱标顿了一下,语调温和缓缓说道:“孤赐其姓冯。” “多....多谢太子殿下!” 没有理会老泪纵横的冯无用,朱标微微点头便朝昭狱外走去。 于国而言。 朱标自不可能放过冯无用这等人。 仅凭他敢提出和亲这等辱没大明的话,将他与郑海涛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平心而论。 朱标敬重他作为父亲,甘愿用性命替自己儿子换一条生路的慨然。 任何重视亲情的人都值得被尊敬。 做好一个父亲,与做好一个皇帝,做好一个官员,同样值得尊敬。 天幕降下,是日渐晚。 东宫之内。 当看到朱标坐在床榻上,望着熟睡的雄英愣愣出神。 饶是常氏走到身旁也不并未察觉。 “兄长今日是累了?” 常氏纤纤玉手放在朱标肩头微微用力,似是要为朱标驱赶身体的疲惫。 也是听到常氏的声音。 朱标微微摇了摇头,似下意识般出声询问道: “常妹,你觉得孤能做好一个父亲吗?” “嗯?” 听到这话,常氏有些茫然的看向朱标。 毕竟在常氏眼中,自家兄长,自己夫君在储君的位置上,都能做的很是妥当。 她又怎么可能认为朱标做不好一个父亲。 “兄长多虑了.....” “先前在北境时,听闻雄英降生,孤心中便很是嘀咕。” “担心自己不能像父皇一般,当一个好父亲。” “回京之后,孤甚至....甚至想要逃避此事,故而始终忙于国事,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可今日看到冯无用后,这个问题却又摆在眼前。” 朱标拉起常氏的手,柔声说道: “那冯无用身为臣子,与吕宋王宫妃子私通,甚至诞下郑海涛。” “而他出使咱们大明,非但没有让两国修好,没有给他们吕宋带去利益,反而还引来我大明王师攻打吕宋,致使吕宋遭受灭顶之灾。 ” “甚至!” “他为保全自己骨肉郑海涛,宁愿出卖吕宋兵力部署以及吕宋所有情报。” “常妹以为此人可算的上大奸大恶,不忠不孝的不臣之贼?” “嗯.....”常氏微微一顿,缓声回应道:“自然算是!” “身为臣子,与君主妃子私通,本就是罪大恶极。” “辜负吕宋国主信任,引我朝发兵而攻,自是辜负上恩。” “出卖母国,更是不忠不义。” “此人当为千夫所指,受后世之人唾骂都不为过。” “不错!”朱标微微颔首,“若论及其吕宋丞相的身份,无论是对其母国还是对我大明,冯无用都是罄竹难书的罪臣奸佞。” “可身为父亲,他为郑海涛所做的一切,甚至让孤对他多了几分敬重!” 第395章 近墨者黑 “嗯.....” 见朱标竟对冯无用这等佞臣大加赞扬。 常氏只觉得是朱标今日来太过劳累,因此才说出这种胡话。 “兄长不宜过分操劳。” “不论如何,那冯无用都绝不可能与兄长相提并论。” “可他....” 不等朱标开口,常氏脸上露出几分郑重,仔细说道:“即便是为人父,兄长也绝对能比那冯无用做的更好。” 看着常氏那一脸笃定的模样,朱标轻笑一声,也将心中些许的矫情重新收拾好。 也是在两人随意攀谈之时。 老朱、马皇后笑着并排走了进来。 “你们小两口说什么呢!小心把咱大孙给吵醒了!” “臣妾拜见.....” “哪来那么大的规矩。” 不等常氏下拜,老朱绕过常氏径直走到榻前,仔细看着床榻上熟睡的雄英。 而马皇后则拉住常氏的手,语气略带责备说道: “你这丫头也是,整日行礼怎么就行不够,一家人哪有那么大的礼数!” “你也学学标儿。” “只有咱们一家人的时候,你何时见过标儿给你们父皇行礼!” 听到马皇后这话。 从老两口进来开始,就一直站在旁边的朱标忙上前赔笑道: “娘是责怪儿子礼数不周啊!” “成,儿臣问母后安.....” 朱标说着就要躬身下拜。 可看着他说拜不拜,膝盖始终停在半空的便宜模样。 马皇后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拉着常氏的手便朝老朱、雄英的方向走去。 也是见压根没人理会自己,朱标索性站起身子,也跟着凑了过去。 “丫头,我和你父皇这次过来,是想给你安排个差事。” “给我?” 一听说要给自己安排差事,常氏有些茫然的看向马皇后,随即很是不自信的望向身旁的朱标。 因为常氏很清楚,若这所谓的差事只是后宫琐事,压根不需老朱一同前来。 甚至都不用马皇后当面言说,打发过宫人传报一声也就是了。 而如今老朱同马皇后一同前来,常氏几乎可以肯定,这差事定与朝堂有关。 “娘,儿媳力所能及的,自然全力办好。” “可若是事关重大,儿媳恐怕....” “事关重大,但对你来说也是顺手而为。”说话的同时,马皇后似有些不忍般看了眼一旁的老朱。 当看到老朱微微点头后,马皇后这才继续说道: “娘和你父皇商议过了,是时候该把管理后宫的权利交到你手上了。” “娘一个妇道人家,不比你父皇目光长远,从一开始就让标儿处置朝政。” “可丫头你马上就是咱大明的皇后,娘也是时候该把皇后之权交到你手上了。” “母后放心,儿媳定尽力做好。” 常氏笑着回答的同时,心中不免长舒了口气。 皇后之权,想来就是管理后宫的琐事,不让朱标在处理朝政的同时还为后宫琐事头疼。 这不算什么难事。 毕竟如今后宫的一些琐事,多半也都是她协助马皇后处理。 就算马皇后将皇后之权交到她手上,大抵也和如今没太大的区别。 “还请父皇、母后放心,臣妾必管理好后宫,不给兄长添乱。” “好!那丫头你是答应了?” 马皇后似生怕常氏反悔一般,再次询问。 也是看到常氏微微颔首后,马皇后握住常氏的手,笑着继续道: “既然如此,那给诸皇子以及诸将子嗣赐婚的事,也就交给你了。” “啊?” 此话一出,常氏一时惊诧,竟当场惊呼出声。 给诸将子嗣赐婚? 这也是皇后之权? 就在常氏准备开口,请马皇后三思之时。 却见马皇后眉头一紧,转而冲朱标斥道:“标儿,赐婚之事你竟未向丫头提及?” “嘶~” 看着马皇后一本正经,故作嗔怪的盯着自己。 朱标一时当真是有苦难言。 怎么给将帅子嗣赐婚这事还要告诉常氏?这也不合规矩呀! 就在朱标茫然之际,却见老朱表情古怪,似幸灾乐祸般开口说道: “这臭小子当真该打,如此大事竟能不告诉常家丫头。” “你小子说说,你这太子是怎么当的。” “爹!” 听到这话,朱标一时不服,当即高声反驳。 可不等他开口,老朱抬腿一脚便直接踹了上去。 “小声点,把咱大孙吵醒看咱不揍你!” “标儿你也是,倘若真的吵醒雄英,你该当何罪啊!” 听到马皇后都这么说,朱标满脸苦涩,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给重新咽了回去。 直到此时朱标终于弄明白了。 这个家里,已经快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或者说,在这个小家的等级划分中,自己属于最下层。 虽说常氏听自己的,可常氏有老朱、马皇后无条件的支持。 自己这个太子在朝堂上是二把手。 在家里,那真是人嫌狗厌的最底层。 反观常氏。 见自己迟迟不表态,老朱、马皇后便将矛头对准朱标。 常氏心头一紧,忙开口说道: “父皇,母后,儿媳自然会办妥。” “儿媳明日便召各府女眷入宫,为诸将子嗣挑选良配。” “好!”马皇后应了一声,很是宠溺的拍着常氏的手,笑着说道:“丫头,如此那便辛苦你了。” “只是,娘!”常氏对马皇后的称呼改变,旋即继续道:“娘,儿媳操办将帅子嗣的婚事,虽有逾矩但尚且还能说的过去。” “毕竟儿媳是太子妃,也算位高。” “只是诸皇子的亲事,儿媳怕是不能擅专。” “娘,不如儿媳选好人选后,由您亲自裁定?” “嗯......”常氏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 就在马皇后准备点头应允之时,一旁的老朱却当即打断道: “有啥不能擅专的!” “你为太子妃,后宫女眷,皇子亲事本就有权参与。” “如今是你娘想清闲清闲,这才将差事交给你。” “这本就是辛苦你了,那些臭小子谁敢说个不字!” 老朱眼眸一横,朗然开口道: “民间尚有长嫂如母的说法。丫头,你放心去吧!” “倘若有哪个小子敢跟你犯浑,倘若后宫哪个妃子找你麻烦,父皇给你撑腰!” “嗯.....”听到老朱这话,常氏心头一阵暖流划过。 她虽不是恃宠而骄之人,可被老朱这般无条件支持,换做是谁都是心中感动。 “父皇放心,儿媳一定办好!” “嗯!”老朱似很是相信常氏般,重重点了点头。 旋即老两口便也朝宫门外走去。 只不过就在老朱一只脚已经踏出宫门的时候,却突然转身看向常氏道: “丫头,若是你拿不定主意,自然可以找老大商议。” 不给朱标开口的机会。 老朱好似打算尽快逃离一般,牵着马皇后的手快步离开的东宫。 也是看着老两口好似得了便宜一般的开心模样,常氏心头不解,转头看向朱标道: “兄长,父皇和母后这是.....” “近墨者黑啊!” 第396章 麻烦事 望着老两口离开的背影,朱标喃喃一声,重重叹了口气。 “没想到母后素来端庄,今日竟也同父皇一起算你我。” 朱标不用想知道,让常氏给诸将子嗣选择婚嫁人选的馊主意,定然是老朱想出来的。 平日里老爷子就多次想着给自己挖坑,将麻烦差事丢给自己。 如今! 就连素来正经且十分体谅他们的马皇后,竟也跟着老朱一起给自己挖坑。 “兄长,为诸将子嗣选定婚嫁人选虽是麻烦,但也有理可徇,想来不会太过麻烦。” “怎会不麻烦。”朱标看向常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嗯.....” 常氏秀眉微蹙,缓声开口道:“所谓婚嫁,天家赐婚,除少许情投意合者,讲究的无非是一个门当户对。” “国公之嫡女,自然要与国公之嫡子相配。” “国公之庶女,需以侯爵之长子、嫡次子婚配。” “侯爵之嫡女,需选国公次子,亦或是侯爵嫡子。” “侯爵次女,则与侯爵次子相配。” “按图索骥,想来不会太过麻烦。” “若真能如此那便好了!”朱标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冲常氏缓缓说道:“你方才所言之法,自不会有差错,也极合规矩。” “可婚嫁之事,并非严守规矩便能让众人称心。” “别人暂且不论。” “若是按方才说得法子,单是父皇便不会满意。” “父皇?” “是啊。”朱标轻叹口气,继续说道:“莫要忘了,父皇立国之时便下令,我朝皇子、储君选妃只需家世清白,不需祖宗高位。” “即便百姓之女亦能嫁入天家,甚至成为国母。” 见常氏面容微顿,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朱标拉起她的手,缓声安慰道:“你我自小便立下婚约,于你我来说自是来不及了。” “只是你可知父皇有此恩旨,乃是为何?” “这....” 常氏微微沉吟,旋即理所当然道:“自是施恩于天下百姓。” “不错,既有向百姓施恩的意思,亦有防止公侯文武互结姻亲,将来为祸朝堂的可能。” 此话一出,常氏当即便反应了过来。 先前勋贵案便是一个例子。 勋贵武将联合在一起横行不法,老朱念及昔日情分,也不好尽数铲除。 朱标处理之时,也是挑选了几个太过为非作歹的武将处置。 如此以儆效尤,让其他武将看到警告,这才止住了勋贵不法之风。 可若是这些勋贵有儿女姻亲相连..... 那将来但凡有一人行乱法之举,身为亲家的其他公侯定不会袖手旁观。 甚至还会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宽恕。 更甚至勋贵武将借姻亲之名,相互结党。 真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皇权纷扰,才是君王与臣子矛盾的大爆发。 “父皇当真英明,若以民间女子婚配将帅之子,定能杜绝武将相互结党之事。” “只不过!” 常氏秀眉微蹙,很是疑惑问道: “倘若此次给诸将子嗣赐婚百姓之女,恐怕那些老侯爷们不会乐意吧。” “自然。” 朱标有些乏累的靠在椅背上,很是头疼开口道: “这便是病结之处。” “若是按照规矩,勋贵之间互结姻亲,自然不是什么麻烦事。” “父皇、母后也不用将差事交给你我。” “可既然父皇、母后让你我决定这赐婚之事,想必也是不愿看到勋贵之间互相成姻亲。” “这才是头疼之处,父皇的意思不能置若罔闻。” “可那些将帅算起来都是你我长辈,也不好做的太过难堪。” “所以呀!” 朱标看了眼老朱离开的方向,语气幽怨,缓缓说道: “所以才说父皇把母后都给带坏了,如今就连母后也开始当甩手掌柜,将麻烦事交给你我!” 看着朱标略带苦涩的表情。 常氏坐在对面,仔细思虑了起来。 不怪自家兄长头疼,婚嫁之事本就是儿女私情,本就是一些家务事。 朱标自然不能以太子的身份,太过铁面无私要求勋贵之家迎娶百姓之女。 可百姓之女可嫁皇家,可嫁勋贵的先例,也是一定要开。 若不然的话,空有一道令旨却无实际例子。 老朱恩待于民,为国长远计的打算也就彻底落空。 微微沉吟后,常氏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朱标郑重说道: “兄长,若是缓步而行,如何?” “缓步而行?” “正是!”常氏应了一声,忙继续说道:“可选一皇子迎娶百姓之女,以开先例。” “再者,勋贵子嗣的侧室也可挑选百姓、小吏之女。” “待将来兄长继位,待雄英到了娶妻纳妾的年纪,再挑选百姓之女许配。” “到那时,勋贵之家的正室为百姓之女,想来无人能说什么。” “如此短短十数年,便能更改勋贵互为姻亲的情况。” “良策!” 常氏刚一说完,朱标难以掩饰心头激动,当即出声赞许道。 “此法甚好!” 不仅怀柔的意思有了,将来上行下效还能杜绝勋贵结党,防止大明权贵阶级的固化。 只用十数年的时间,也不算太过拖延。 更重要的是。 雄英压根不需要通过结亲换取军中支持。 毕竟有老朱、有自己在,还有常家、蓝家在。 雄英在军伍方面的背景,绝对足够。 即便在百姓之女中,不能为雄英选择良配,作为太孙妃。 那挑选一位末文臣之女,也是不错。 “此法甚好!” “那些老将军都不是痴傻之辈,自能明白挑选百姓之女嫁入其家的深意。” “即便他们还有不满,到时候诉苦也是去找老爷子。” “毕竟在他们看来,你我夫妇如此安排,不过是秉承老爷子的意思罢了!” 第397章 其人之道 “即便那些公侯武将有埋怨,大抵也是找老爷子诉苦。” “你我不过是替老爷子办事的!” 说到这里,朱标脸上露出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甚至能想象到老爷子面对冯胜、邓愈一帮老兄弟诉苦时,那满脸无奈的样子。 话说回来。 毕竟老朱将此等麻烦事丢给自己,那自己让有埋怨的公侯去找老朱。 如此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不过兄长。” 就在朱标暗暗得意之时,常氏为朱标揉肩的同时,柔声提醒道: “既然是要更改公侯之间相互姻亲,想让那些侯爵之家迎娶百姓之女。” “想来也要在皇子之中挑选一人,迎娶百姓之女作为表率。” “秦王已经婚配,自是不合适。” “晋王与谢家丫头情投意合,强行拆撒也是不妥。” “不知兄长打算选哪位皇子迎娶百姓之女?” “嗯,这倒还真有些麻烦。”朱标沉吟数秒,旋即冲门外宫人喊道:“传燕王、周王!” 不多时。 朱棣、朱橚快步赶来东宫。 因是深夜急召。 朱棣来不及换上常服,身着一身铠甲,满头大汗便赶了过来。 不用想知道,他方才定是在校场操练弓马。 反观周王朱橚。 此时睡眼惺忪,常服的领口还能看见宽大的睡袍,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 “五弟睡得早啊!” “回大哥,臣弟刚睡下。”看着一旁还身着铠甲的朱棣,朱橚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弟懈怠,还请大哥责罚。” “没什么好责罚的,人各有志嘛。” 朱标随意应了一句,示意二人落座。 与此同时常氏命宫人给他们两个都拿来了热毛巾。 “多谢嫂子。”见朱橚说着便要站起身子,常氏轻笑一声,满不在乎道:“五弟最近少来东宫,竟都生分了。” 被这么一说,朱橚尴尬一笑,忙拿起手帕擦脸。 也是此时,朱标看向二人缓缓说道: “你们二哥、三哥执掌锦衣卫,想来你们几个心中应该都憋着一口气,都想着为国效力吧。” “那是自然!”朱棣擦去额头汗水,当即朗声说道:“不过臣弟也明白,还不到我们几个为国效力的时候。” “再说那锦衣卫的差事,臣弟也一点都不羡慕,臣弟要跟徐叔他们上战场,沙场立功!” “五弟呢?” 见朱标目光看向自己,朱橚眼神躲闪,甚至有些慌乱说道: “大哥,臣弟虽然也想沙场立功,可臣弟被父皇改封开封。” “不如四哥的北平,直接面对草原部族。” “就算臣弟想要在军武方面有所成就,可最多不过是调派护卫,援助大军,起个从旁辅助的功效。” 说到这里,朱橚怯生生看了朱标一眼,好似生怕被自己大哥训斥般,小声嘀咕道: “而且臣弟,也不喜欢战场杀伐.....” “五弟!” 听到这话,朱标尚未表态,一旁的朱棣却猛的站起身子。 目光灼灼,狠狠盯着朱橚怒声训斥道: “好男儿志在疆场,杀敌报国!” “你我都是大明的皇子,若不投身疆场,难不成你想当一个闲散王爷?” “可是.....” 朱橚微微一顿。 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便将积压在心中许久的话,一股脑全都说出来。 毕竟若是将自己不愿投军的想法告诉老朱。 以老爷子的性子,定会觉得他没出息,甚至把他腿给打折都不是没可能。 而告诉自家大哥,没准还能有所转机。 “大哥,臣弟当真无用。” “容臣弟说句不恭的话,臣弟真想当一个闲散王爷,三节五令能回京拜见父皇母后,能时常见到大哥,臣弟也就知足了。” “没用的东西......”朱棣怒骂一声,当即抬手便要去揍朱橚。 见此情形,朱标连忙起身,从身后冲着朱棣狠狠踹了一脚。 “干什么!” “大哥,五弟他.....” “孤方才说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再者说了,谁规定我朱家男儿只能投身疆场!” “文仕,工科不都是为国之路。” “难不成你燕王要教孤重武轻文?” “可是大哥.....” “没什么可是!”朱标面色一沉,当即打断道:“从现在起,你不准开口!” 听到朱标如此训斥,朱棣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只不过那一双眸子很是不善,始终盯着面前的朱橚。 “五弟,不愿投身军武,并非胸无大志,更谈不上是无用之人。” “况且说了,将来你就藩开封能保境安民,便也不愧对我朱家血脉。” “大....大哥....” 朱橚很是小心的看了眼朱标,旋即小声嘀咕道: “臣....臣弟也...也不愿就藩.....” 此话一出。 饶是拥有后世灵魂,思想开明的朱标也是一愣。 没办法。 朱家男儿就算不愿投身军伍,也该保境一方,为一方百姓造福。 毕竟生在天家,毕竟有老朱这个标杆在,朱橚这些皇子要当一个普通人,自然不被世人所接受。 好在朱标知道朱橚在医学、植物学有极高的造诣。 若不然的话,方才听到他不愿就藩的一瞬,还真有些压不住火气。 “五弟,若不愿就藩开封,你打算做些什么?” “臣弟.....臣弟.....” “尽管说便是,只要不是放鹰逐犬、吃喝嫖赌,大哥自会向父皇言明。” 见自家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 朱橚一咬牙,似下了很大决心般,朗声说道:“臣弟想去凤阳,进入凤阳三司!” “呼~” 不知怎的,听到朱橚这话后,朱标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气。 或许是担心朱橚真的想要当一个闲散王子,蹉跎一生。 或许是自己已被老朱同化,生怕朱橚胸无大志。 好在朱橚这话也不是太过离经叛道。 “大哥,臣弟也知凤阳三司关系重大,所以臣弟绝没有要主管三司的打算。” “只是臣弟对那些工巧之事太过神往。” 朱橚顿了一下,语气似乎有些无奈说道: “臣弟也知道,如今大哥虽首创工科取仕。” “然而在世人眼中,工科入仕并非正途,只有文武入仕才算的上正途。” “而且父皇听后,恐怕也会雷霆震怒。” “所以臣弟才始终不敢言说有意前往凤阳,进入三司。” 不怪朱橚有此担心。 虽说老朱平日不怎么管教除朱标之外的其他皇子。 可在老朱心中,对其他皇子自然是十分疼爱。 同样,老朱也自然对其他皇子有着很高的期许。 在老朱眼中,他们朱家的皇子自然是要武能上马戍边,保家卫国。文能保境一方,为百姓造福。 似朱橚这般想要从事工科,约摸着老朱也会觉得有些许的离经叛道。 “五弟,大哥替你向父皇言说。” “此话当真?” 朱橚惊喜之余,竟忘了分寸。 当即便反问朱标是否当真。 而看着朱橚那满脸惊喜,好似是心头巨石终于落地的兴奋模样。 朱标微微颔首,不过下一秒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也需你为国出份力!” “大哥尽管开口便是,只要能让臣前往凤阳,进入三司,让臣弟做什么臣弟都愿意!” “嗯!” 待朱橚说完,朱标倒是不急着开口。 转身走到主位前坐定后,朱标看向朱棣、朱橚,沉声说道: “为国出力,则是要给你二人赐婚!” 第398章 娶妻纳妾,亦是为国出力 “赐婚?” 朱棣、朱橚对视一眼,一时间竟都萌生出退意。 毕竟他们本以为自家大哥是要给他们安排差事,就如同二哥、三哥那样,担任朝职,为国分忧。 可听到他们二人为国效力的途径,竟然是婚嫁这种儿女之事。 无论是朱棣还是朱橚,一时都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 “大哥,赐婚之事....” 没有理会准备拒绝的朱棣, 朱标缓声打断道: “此次诸将回京,朝廷自是要表彰其踏碎元廷之功。” “只不过接下来国朝仍有战事,例如倭国、高丽、吕 宋甚至于远洋战场,将来都还需要这些老将军出力。” “所以为防止将来赏无可赏,此时自是不能为诸将加官进爵。” “故而.....” 朱标着重看了眼朱棣,继续说道: “给武将赐婚,让其女嫁入天家,这便也是恩典。” “四弟!” 见自家大哥提及自己,朱棣沉吟数秒,旋即重重点头道: “臣弟知道大哥的意思,臣弟愿意!” “哦?” 本以为朱棣会百般推脱。 当看到他当场便应承下来,朱标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四弟,你觉得孤是什么意思?” “让臣弟娶武将之女,自是在军中给臣弟铺路!” “若这点臣弟都不明白,那臣弟还真就不配说什么为国出力了!” 待朱棣说完,朱标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家四弟虽然平时玩世不恭,但终究不是痴傻之人。 让他迎娶武将之女,将来他自然是能跟着自家岳丈领兵出征,积攒战功。 只不过,朱棣不是最主要的,皇子迎娶武将之女也没什么要紧。 “四弟,明日诸将家中女眷便会进宫,你可多多留意。” “若有中意自然最好。” “倘若没有.....” 朱标顿了一下,也不想逼迫朱棣,索性直接道:“若你不愿也无不妥,大不了将来从军之后,跟在大哥身边便是。” “多谢大哥!” 语罢,朱标将目光看向朱橚。 此次召他们二人过来,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朱橚迎娶百姓之女。 “五弟,那你.....” “大哥,臣弟不打算投身军武,想必不用迎娶武将之女吧。” “不错,你自然是不必迎娶武将之女。” “你可迎娶文臣小吏之女,亦或是百姓之女。” “嗯?” 听到这话,朱橚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家大哥。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便自己再怎么胸无大志,即便自己想要投身工科的想法,再怎么离经叛道。 可自己好歹也是皇子,好歹也是大明的藩王。 自己的王妃若是百姓之女,那未免太过丢人了些。 “大哥,难道你也觉得臣弟无用,所以才....” “自然不是。” 朱标温声打断的同时,将皇子迎娶百姓之女的利害关系尽数说了出来。 “五弟,其中缘由便是如此。” “若你迎娶百姓之女,自然是为国出力。” “不过男女之事,大哥也不强求于你,若你有心意之人,自然不需顾及其他。” “若是没有,大哥还是希望你能挑选家世稍差的女子为王妃。” “臣弟明白,臣弟自然愿为国效力。”朱橚郑重答道。 不过下一秒。 朱橚似想到了什么,有些疑惑问道: “可是大哥,赐婚之事算是对诸将的恩典,也应该在封赏诸将时,一并言说吧。” “自然!” “可几日后便要封赏诸将,臣弟在这几日时间,恐怕找不到心仪的百姓女子。” 朱橚苦笑一声,似玩笑般随意说道:“即便臣弟心仪,说不定那女子也瞧不上臣弟。” 被朱橚这么一说,朱标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自然是不急于一时。” “将此事提前告知于你,也不过是在诸将心中不满时,以你为例堵他们的嘴。” “至于究竟选哪个百姓女子作你的周王妃,自然是从长计议。” “甚至。”朱标沉吟片刻后,轻笑说道:“甚至等武将家迎娶文臣小吏,亦或是百姓女子后,待一切尘埃落定。” “你想选哪家女儿作你的周王妃,都无不可。” “若是如此的话....”朱橚沉吟片刻后,旋即很是认真的看向朱标道:“倘若如此.....” “大哥,只需家世清白吗?” “自然。” “若其家不是文臣小吏,也不是百姓呢?” 见朱橚有此一问,朱标顿时便来了兴趣。 与常氏微微对视后,心中大抵也有了猜想。 “难不成周王殿下已经心有所属?” “是.....不瞒皇嫂,臣弟的确心有所属。” “只不过那女子乃是臣弟宫内侍女,而且......” 第399章 孽缘 “侍女怕是有些不妥。”朱标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想道。 并非朱标也同其他人一般,认为上下有别,尊卑有分。认为侍女的身份低贱,配不上朱橚这个周王。 只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礼教约束还是有的。 若以侍女为妻妾,多少有些枉顾人伦的意思。 毕竟因为老朱重视百姓,曾言大明与百姓共天下,因此大明普通百姓的地位,起码在礼制层面上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饶是天家迎娶百姓之女,也算不上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 因此那个侍女的家世如何,无关紧要。 可正是有礼教约束,朱橚独独不能迎娶自己宫内的侍女。 莫说是他一个皇子,即便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是不能。 倘若一家富户的公子迎娶府上侍女,士林之间必然疯传,说什么侍女心机叵测,使了无数手段只求上位,心思诡谲这才爬上了主家的床。 还会说那家的公子哥淫乱无道,竟将服侍他的宫女纳妾成妻。 更甚至...... 朱标将目光看向常氏。 也是见常氏明白自己的意思,冲自己不着痕迹点了点头。 朱标心头郁结,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无他! 只因朱标几乎可以确定,朱橚说得那个宫女定然比他大上不少。 如今朱橚不过十五,其宫中侍女最小也和他一般大。 而且这个时代的化妆物件不过粉黛,自然不比后世那堪称为邪术的换脸技巧。 也正因如此。 若非天生丽质,十五六的女子还未长成,难脱稚气,安能让血气方刚的朱橚动心? 这个时代,女子最俏丽的年纪,还是当属似常氏这般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毫无疑问。 朱橚所中意的宫女,定然已过及笄之年(十五岁),甚至比常氏还要大上一些。 “五弟.....” 见自家大哥沉吟良久,半晌后才拧着眉头,沉声开口。 朱橚似早已预料到朱标定会不满。 可今日,他还真要趁机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来。 “大哥!” 朱橚右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郑重说道: “莹莹虽是宫女,我却与她情投意合。” “今日臣弟斗胆,求大哥允准!” 语罢,朱橚挪下座位,当即便跪在了朱标跟前。 看着他煞有介事,大有决不罢休的意思;。 朱标强压心头怒气,故作随意开口道: “好说,让你皇嫂查其身世。若那宫女祖上清白,品行端正,大哥自会为你做主。” “父皇那边....” “只要此人品性温良,可为王妃。父皇那边自有大哥去说。” 听到这话,朱橚脸上难以掩饰的激动,嘴上不住冲朱标道谢。 而朱标也始终满脸笑意,一脸和善目送朱棣、朱橚离开了东宫。 等朱橚前脚刚走,原本面容和煦的朱标面色猛的一沉。 当即看向常氏,沉声问道: “五弟所言那名叫莹莹的宫女,年岁多少?” “已过二十。” 见常氏眼神躲闪,似有意糊弄自己。 朱标目光深沉,直勾勾盯着常氏毫不转移。 也是见朱标如此,常氏自知瞒不住朱标,旋即轻叹口气,以极低的声音小声说道: “潘莹莹,浙江人,其父乃张士诚手下官员。” “如今已二十有八!” “二十有八?”朱标心头一惊,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想将朱橚叫回来胖揍一顿! 二十八岁,比朱橚大出一轮还多! 甚至比自己还要大上七岁! 原本朱标考虑到朱橚在医学上有些才能,想着在在民间找位盛名医者,让其女儿嫁给朱橚。 如此不仅不会辱没朱橚之才,也能给接下来赐婚诸将做个表率。 可没想到! 朱标怎么也没想到,竟还能牵扯出这等事来! 朱标更没想到,朱橚这蠢货竟如此痴傻,身为皇子竟钟情一个二十八岁的妇人! “兄长,臣妾监管后宫不利,请兄长降罪!” 就在朱标凝眉沉思,心中大为不悦之时。 常氏忙欠身告罪,一双美眸很是自责的看向朱标。 见她如此,朱标轻叹口气,似有些无奈般缓缓说道: “与你无关,后宫事务繁杂,你与母后自是不能面面俱到。” “况且五弟也是聪明,自然是隐藏的极深。” “若非今日说到这里,恐怕等他就藩之后,你我都不知道他钟情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宫女。” “那兄长的意思......” “此事断不可能!”不用常氏发问,朱标语气一沉,当即沉声道: “这门亲事自是不可能,而且此事也断然不能让父皇知晓!” 真要说起来。 朱橚的性子与老朱最为相像,例如骨子里对繁文缛节的不屑,以及一条道走到黑的执拗。 若此事让老朱知晓,老朱势必大发雷霆。 可即便是老爷子把朱橚双腿打折,凭朱标对自家五弟的了解,朱橚纵然一时答应,心中却依旧不愿割舍他与潘莹莹的这份情谊。 倘若老朱赐死那潘莹莹,朱橚心中自然是极其不满。 可若是不将那女子赐死,以朱橚那执拗的性子,将来定会将她带到封地,独宠她一人。 简单沉思过后,朱标看向常氏温声说道: “过些日子凤阳三司的官员会携带火器、机巧之物,来京献礼,为年节贺。” “到那时,孤会让五弟亲自接待三司官员。” “趁五弟不在宫中,还需你给那潘莹莹一个妥当的处置。” “是。” 不用朱标说得太清楚,常氏也已经想到处置那潘莹莹的法子。 只不过! 常氏微微一顿,眼神似有些躲闪般,看向朱标很是小心说道: “兄长不是古板之人,为何在五弟婚事这事上,态度竟如此坚决。” “若那潘莹莹品性当真不错,或许.....” “呵~” 不等常氏说完,朱标苦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只因常氏并非后世之人,不了解明朝的历史。 若她知道明宪宗和万贵妃的事,恐怕刚才在朱橚说出那宫女名字的时候,常氏便会忍不住当场训斥朱橚! 第400章 万邦来朝 众所周知,明宪宗朱见深和万贞儿相差十七岁,甚至后世还有传闻,说万贞儿本是朱见深的奶娘。 朱见深因其父大明战神明堡宗朱祁镇被瓦剌所俘,其叔景泰帝朱祁钰继位。 因此朱见深的太子身份自然被废。 而孙太后顾念亲孙,这才派万贞儿服侍年幼的朱见深。 后来堡宗发动夺门之变,重新坐上皇位,因此朱见深又被重新立为太子。 数年之后,十八岁的朱见深继位。 当他言说要将比他大十七岁,甚至还是宫女身份的万贞儿纳为贵妃时。 朝堂积愤,百官劝谏。 十八岁的明宪宗朱见深只好作罢。 后成化二年,万贞儿产子,朱见深再次提及此事,力排众议后,这才有了万贞儿的贵妃之位。 若那万贞儿贤良淑德也就罢了,可偏偏此人并非善类。 朱见深继位时不过十八,而当时的万贞儿却已经三十五岁。 她担心年老色驰,不得圣心,因此但凡朱见深宠爱的妃嫔,宫女,都受到过万贞儿的迫害。 且不说通古斯猪皮们修着的明史有故意贬低万贞儿,以此抹黑明宪宗朱见深的意思。 但就说《明实录》中,万贞儿也是罪大恶极。 例如建议明宪宗重用外戚,例如逼杀皇后,再例如穷奢极欲,与汪直等小人狼狈为奸。 朱标虽不想以偏概全,因有万贞儿这个例子,便否定朱橚钟意的潘莹莹。 可比朱橚大十三岁的潘莹莹,的确算不上朱橚的良配。 “常妹,先查其品行。” “若此宫女品行端正,留其性命,放出宫去。” “若此人当真别有用心,那便让刘保儿处置的干净一些,莫要惊动父皇、母后。” “兄长放心,臣妾明白。” 语罢,朱标、常氏两人双双就寝。 数日之后。 诸国使臣也已抵达大明京城。 朝会之上,诸国使臣相继献礼。 待高丽新旧两朝使者说完,安南、吐蕃等国使臣站于大殿中央之时。 吕宋三王子郑海涛高声大喊的同时,快步走入奉天殿中。 “天朝救我!” “求天朝陛下施恩,援助我朝!” 看着郑海涛那一脸狼狈,很是仓皇的样子。 高丽、吐蕃、安南等国使臣相互对视,低声说着什么。 也是此时。 龙椅上坐着的老朱面色平静,却又不怒自威般发出厚重沉吟。 “贵使稍安,缓缓说来!” “谢陛下!” 跪在地上的郑海涛挺直上身,朗声回道: “我朝逆贼冯无用拥兵自重,挟持我王,意图谋朝篡位,求天朝出兵助我朝平叛.......” “王子殿下!”不等郑海涛说完,朱标眼眸一转,当即开口道:“我朝素来宽仁,体恤下国。” “然我朝亦不愿干涉下国内政。” “念及吕宋王室始终恭敬,若天有不幸,你王落败,我朝可接纳你王入我疆土,为一富家翁也可平安富贵,颐养天年!”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 在场诸国使臣除高丽新旧二朝外,其他众人皆被朱标这大国气度所折服。 若此时大明趁机发兵吕宋,众人自然认为大明有借机吞并吕宋领土的意思。 而朱标不干涉他国内政的构想,起码在这个时代习惯趁火打劫的时代,的确有着超高的政治意义。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郑海涛微微一顿,旋即朗声继续道: “天朝太子容禀,若那逆贼冯无用只窃我吕宋一朝倒也罢了。” “然此獠狼子野心,竟集结十万吕宋将士,意图进犯天朝泉州港口。” “小王知天朝礼遇万邦,小王更知上国陛下、太子殿下品行高洁,绝非趁火打劫之徒。” “然冯无用此贼竟不顾我朝世代恭敬上国之意,授意我吕宋将士进攻上国。” “此等奸佞,还请陛下、请太子殿下下令斩杀!” 话音落下。 整个奉天殿一片寂静。 还不等老朱、朱标表态,安南使臣李政道好似生怕错过什么良机一般,忙开口说道: “启禀大明大皇帝,我安南愿为天朝效犬马之劳。” “若大皇帝允准,小人立马回书我王,求我王派兵援助泉州!” 此话一出。 吐蕃、高丽、爪哇等国使臣看向李政道的眼神多了几分奚落。 傻子都能听出来,这李政道是想趁火打劫,甚至有借机霸占大明泉州,以及吕宋全境的念头。 只不过这李政道也当真愚蠢。 他这点心思,大明又岂能猜不透? 再者说了。 凭他们安南士兵,即便霸占了大明的泉州,大明朝廷想要他们滚蛋,他们还真的挡住大明雄师,继续霸占泉州? 空有算计,却不考虑两国之间的实力差距。 甚至说,安南士卒在大明兵卒跟前,几乎与土鸡瓦狗无异。 而且此时李政道如此开口,毫无疑问是将他们安南的狼子野心,明晃晃摆到了台面上。 其他诸国不用想都知道,待将来大明腾出手来,势必要第一个收拾他们安南。 也是等李政道说完,文臣最前方的李善长轻笑一声。 旋即眼神玩味,看向李政道轻笑说道: “老夫年老,耳目昏聩。” “不知贵使方才说的,可是要你安南将士驻扎我朝泉州一地?” “正是!”李政道一脸严肃,朗声回道:“天朝雄兵在北,东南防御自然空虚。” “我安南世代恭敬上国,我朝百姓世代受天朝恩待。” “逢上国有需,我朝自当效力,以报上国之恩......” 尽管李政道说得冠冕堂皇。 可李善长依旧摆出一副茫然模样,继续追问道: “既如此,敢问贵使。” “安南士兵驻扎我朝泉州,粮饷从何而来?” “嗯....” “还有,若是击溃吕宋逆贼,贵国将士何时返回?” “自是立即返回。”李政道忙开口道。 “原来如此!”李善长似终于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当看见李善长转过身子,转向皇位上的老朱、朱标准备说些什么。 李政道心中顿时涌出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 泉州素来繁华,一旦他们安南将士踏足泉州,自是能从当地抢夺许多财物。 倘若到时候大明下令让他们撤军,若是没有大量粮草犒军,他们自不会走。 至于吕宋军队打到大明泉州,自然有大明将士应对,他们安南士兵自然也不会出力。 如此! 他们不仅不会有任何损失,还能趁机夺得不少金银财宝。 也就在李政道心中暗暗窃喜之时,却见李善长看向老朱,朗声说道: “还望陛下成全安南恭敬之心,准其资助我东南守军,粮草三十万石!” 第401章 安南,强国啊! “粮饷三十万石?” 此话一出,整个奉天殿上的众人无论诸国使臣还是大明官员尽皆哗然。 特别是安南李政道。 当听到李善长竟要他们出粮三十万石,李政道满脸错愕,甚至有些惊恐的望向李善长。 “老.....老国公.....” “国公应是听错了,在下方才说得乃是出兵援助大明,并非资助粮饷。” “而....而且三十万石粮饷乃是我安南数年储粮.....” 尽管李政道最后一句声音很低,好似是自己喃喃低语。 可众人不仅听到了,同样也能感受到李政道此刻的窘迫。 反观李善长! 待李政道说完,李善长依旧摆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模样,甚至语气都有些奇怪反问道: “老夫方才听错了?” “自然自然,老国公听错了,在下只说我安南大军愿为大明镇守东南国门,以报上国世代之恩。” “若如此的话,那老夫没有听错啊!” “老国公......” 见李善长一脸坦然,李政道刚想开口解释。 可谁曾想此时的李善长竟猛然严肃起来,看向李政道煞有介事问道: “方才贵使言说愿自备粮饷,赶至我朝泉州,此话可对?” “对....对....可是....” “贵使还说,乃是担心我东南无雄兵,这才贵国将士跋山涉水,不远万里只为缓解我朝边境忧。” “贵使所行一切,皆是为了报答上国之恩,为我朝分忧。” “贵使,不知老夫可有说错?” “不....不错,只是.....” “那便是了!”李善长猛的提高音量,旋即当着在诸多使臣的面,朗声开口道:“我朝雄兵虽在北境,然东南之地尚有驻军三十万!” “不知安南贵使以为,我三十万驻军可能挡住吕宋十万贼寇?” “这.....天朝军武强盛,自然是能。” “既然我朝东南有三十万雄兵,自是不需安南的将士跋山涉水,远赴千里援我大明!” 语罢,李善长转向皇位前的老朱,恭敬拱手道: “启禀陛下,所谓恭敬不如从命。” “安南一朝既有恭敬我朝之心,亦有援助上国之意。” “老臣斗胆,求陛下允准将安南出兵换为援助我朝三十万石粮饷,如此也不辜负安南一片心意。” “既如此....”看着满脸窘迫的李政道,老朱眼底带笑,不过语气依旧郑重道:“准了!” “陛下!” 就在老朱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政道双腿一软,当即跪在老朱跟前。 “陛下,我朝储粮不过十万,三十万石恐怕不能.....” “贵使莫要自谦!”李善长表情郑重,方才那耳目昏聩的糊涂模样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正色。 甚至此刻看向李政道的眼神,隐隐还有些威胁之意。 “敢问贵使,方才贵使以为我东南无兵,打算出兵多少抵御吕宋十万贼兵?” “这.....” 虽然明白李善长是为了敲定三十万石粮饷的份额。 李政道也知道,此时的李善长正一步一步套他的话。 可眼下情形,他除了顺着李善长的话,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也就在李政道心中盘算,究竟该如何将这三十万石粮饷这事推迟亦或是作罢之时。 却听李善长继续说道: “安南距离泉州千里之遥,安南将士若是长途跋涉,想要应对十万吕宋贼兵,少说也要有大军十五万。” “不知贵使以为本官说的可对?” “韩....韩国公,在下方才是打算求我王下令,出兵五万.....” “没错!”李政道似自我肯定般,重重点头道:“方才外臣本想请求我王出兵五万,援助大明!” 语罢,李政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若他刚才只打算出兵五万,大明自是没有理由再继续要求他们安南援助三十万石的粮饷。 即便他也知道,因他作茧自缚,此刻一定要给大明些许粮饷。 可少给一些总好过掏空他们安南的家底。 “韩国公,方才在下本打算请我王下令,发兵五万援助天朝。” “既然天朝于东南之地亦有雄兵,那我军将士便也不必远行。” “即便如此,我朝依旧愿将五万石粮饷,献于天朝!” 李政道越说越是轻松。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看向李善长的表情竟还隐约有几分笑意。 毕竟和三十万石粮饷相比,五万石的确值得高兴。 更重要的是,原本大明召他们这些邻邦小国前来,为的便是让他们进献粮草。 即便没有这档子事,他安南也打算向大明提供五万石粮饷以表援助大明国战之心,以彰恭敬上国之意。 “贵使此话当真?”李善长面色平和,再次确认道:“贵使方才当真只打算出兵五万,助我大明?” 听到李善长再次反问。 李政道大脑飞速运转,将李善长可能搭设的陷阱在脑海中快速思考了一遍。 短短思虑过后,李政道依旧不觉得出兵五万有什么不妥。 “不错!方才在下当真打算出兵五万援助大明。” 李政道转而冲龙椅前的老朱拱手,语气愈发恭敬说道:“启禀大明大皇帝,我朝恰逢内环,边疆也是强敌环伺。” “调派五万人马援助大明,已是我朝竭力而为!” “若天朝已经雄兵抵御吕宋,外臣愿回书我王,筹措五万石粮饷送至天朝!” “朕知道了!” 待李政道说完,老朱语调深沉,浅浅应了一句。 这声音不悲不喜,却又不怒自威。 宛若巨龙低吼,伴随着无尽的威严。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 在老朱说完这话的瞬间,在老朱的注视之下,李政道只感觉自己好似正在被一头凶悍巨龙所注视。 一股恐惧似本能般,从骨子深处不停地往外冒! “陛下!” 李政道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我朝愿将五万石粮饷,即刻送至天朝!” 话音落下。 整个奉天殿内鸦雀无声。 李善长也缓缓退回到了官员之列。 而龙椅上坐着的老朱没有当即开口,反而看向旁边的朱标一眼。 接触到老朱的目光,朱标心中浅笑一声,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缓缓摇了摇头。 “这李政道,又被李善长给耍了!” 第402章 三十万?五十万! 就在李政道沾沾自喜,沉浸在击碎李善长阴谋的喜悦中时。 整个大殿的气氛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 大明的一众君臣倒是还好,只是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 而高丽、吐蕃、爪哇等国使臣看向他的眼神,竟不知怎的多了几分忌惮,甚至本为宿敌的高丽新旧两朝使臣,此刻竟看着他相互低语。 “给安南使臣赐座!” 正当李政道感觉现场气氛愈发压抑之时,朱标朗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紧接着。 两名宫人听到令旨,抬着一把椅子缓步走到李政道跟前。 可看着眼前那张桐木大椅,他李政道此刻又哪里敢坐。 毕竟奉天殿上,除了大明皇帝之外,还有何人安配落座? 大明的文武重臣,外邦的诸多使臣,哪怕是身为太子的朱标也始终站在龙椅一侧。 李政道虽然不太聪明,但毕竟不是傻子。 他自然知道此刻绝不能随意落座。 “殿下厚恩,外臣惶恐。” “在下不过外臣,我安南亦是天朝下国,在下有何资格,堪佩落座!” “贵使不可妄自菲薄。” 朱标语调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恭维之意,缓声说道: “想那吕宋贼兵也是实力强劲儿,虽不比草原部族,然其深谙水战,也称得上是强者之师。” “而吕宋十万贼兵进犯我朝东南,我朝为求自保,也需急调三十万兵马以御敌。” “然而孤这个太子终究是目光短浅了,竟不知我朝邻邦,安南重国的将士兵力竟如此强劲。” “殿.....殿下此话从何说起啊!” 听出朱标对他们安南高看一眼,甚至此刻的语气之中,近乎有几分拉拢之意。 李政道一头雾水,连忙反问。 “殿下,我朝羸弱,我朝将士短于军武,有何资格让殿下称之为强兵?” “贵使莫要自谦!”朱标大手一挥,朗声笑道:“我朝尚需三十万将士抵御吕宋十万贼兵,贵使方才以为我东南无驻军,竟打算以五万安南将士,击溃以逸待劳的十万吕宋大军。” “如此说来,贵国将士与我大明相比,岂不是以一当十?” “殿下......” 看着下方急的满头大汗,却不知如何解释的李政道。 朱标语气愈发和缓,继续恭维道:“此战虽是未开,但贵使有此等自信,想来你朝将士定是虎狼之师!” “将来还请传授我朝将士练兵要旨秘籍!”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高丽、吐蕃等国的使臣缓缓退后两步,与李政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哪怕是跪在地上请求大明援助的吕宋三王子郑海涛,此刻可四肢并用,跪行着离开李政道的身旁。 同样! 也是等朱标说完,李政道这才明白方才李善长为何一言不发,重新回到百官之列。 他这才想明白。 为何方才吐蕃等国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满是敌意。 毕竟他敢言说以五万安南将士击溃吕宋十万大军,这便透露出他们安南实力极强,甚至能和大明比肩。 如今的世界格局中。 大明独强,各国虽然表面恭敬,可若说心中对大明没有微词,那也是断然是不可能的。 若再出来一个安南强国。 是不是他们这些国家向大明臣服的同时,还要给安南献礼? 哪怕众人不觉得安南真有能同大明抗衡的实力。 但可以肯定的是,安南的确要比他们更强。 因此! 众人也不介意表现出对安南的忌惮,好让大明趁机出兵,灭了安南。 如此不仅能消减大明的实力,还能防止他们臣服两个国家。 “贵使还请落座,安南乃是强国,自是配得上大殿落座。” “外臣惶恐!” 想明白一切后,李政道忙不迭跪在地上。 “外臣惶恐,外臣方才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贵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听到朱标语气温和,态度甚至都有几分恭敬。 李政道安能不知,大明对他们安南的态度愈是温和,在其他诸国眼中他们安南的威胁就越大。 因此! 就在两名宫人打算将自己搀扶起来之时,李政道忙将上身抵在地上,匆忙告罪道: “外臣方才失言。” “吕宋十万贼兵,大明尚需三十万强兵以对敌。” “我朝素来羸弱,加之长途跋涉,非五十万不能敌。” “外臣方才失言,竟猖狂到以我安南五万残兵老卒与大明三十万雄兵相提并论。” “外臣知罪,还请大明皇帝陛下严惩!” 待李政道说完,朱标似有些顾虑般默不作声。 也是此时。 李善长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李政道轻声问道: “看来又是老臣听错了。” “方才贵使言说的,并非五万兵马,而是五十万喽?” “嗯.....” 生怕再被李善长算计,李政道沉吟数秒后,这才小心说道: “我朝虽无五十万将士,但外臣方才之意,的确是需要五十万安南士兵方能对抗吕宋的十万贼兵。” “倘若大明有需,我朝百姓全民皆兵,即便尽数战死也要为天朝守好东南大门!” ‘这下李善长这王八蛋总挑不出毛病了吧!’李政道心中暗暗想道。 他已经尽可能将姿态放低。 甚至不顾母国威仪,甘愿成为大明的看门狗。 如此其他诸国便不会再忌惮他们安南了吧。 毕竟若他们安南真有实力与大明抗衡,他此时也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没办法! 在大明独强的各国格局之中,他们安南不能当这个出头鸟。 决不能让其他诸国,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大明觉得,他们安南当真有进位第二强国的实力。 “若贵使方才说的乃是五十万兵,想来援助我朝粮饷,也该要五十万石吧!” “啊?” “五十万石?” 第403章 安南出血吧 听到李善长这话的一瞬。 李政道当场便惊呼出声,看向李善长的目光也变的狠毒了起来。 他方才不是没想过援助大明粮草一事。 而他方才心中是打算暂且接下援助三十万石粮饷的事。 之后,他再以重金收买大明权贵,顺势向老朱、朱标进言,说他们安南实在拿不出这三十万石的粮饷,请求稍稍削减一些。 可让李政道没想到的是。 李善长这老匹夫竟是如此贪得无厌。 而且此时的做派,大有见缝插针,趁火打劫,甚至有将他们安南往绝路上逼的意思。 他刚改口说要五十万安南将士才能抵御吕宋贼兵。 可他没想到李善长竟如此厚颜无耻,竟顺水推舟,将三十万石粮饷又提高到了五十万石! “韩国公未免欺人太甚了些!” 看着李政道牙关紧咬,愤愤开口。 李善长一脸茫然,语气也很是不解说道:“贵使何出此言啊!” “老夫也是为成全贵使恭敬我大明之心。” “老夫更是成全贵国一心想为我朝出力的夙愿。” “贵使,老夫可是为你,为你朝仗义执言啊!” ‘仗义你奶奶个腿儿!’李政道表情愤恨,心中怒骂。 特别是看到李善长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此刻李政道想把他掐死的心都有了。 这老匹夫嘴上说着为了他们安南,可实际上无非是想要趁火打劫! 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派,当真让李政道心火翻腾。 他甚至恨不得当场和李善长这老匹夫扭打在一起。 “韩国公!”强压心头愤怒后,李政道冷着脸跟李善长掰扯道:“五十万石粮饷,那可是我安南近十年的粮税。” “莫说是我朝一时凑不出这么多粮饷运来大明。” “即便是有!” “敢问韩国公,若将五十万石粮饷送来,我安南百姓以何为生?” “难不成这次又是老夫听错了?” “什么听错了!”看着故作摆出糊涂模样的李善长。 李政道一个没忍住,当场怒声喊道:“在下压根就没提过粮饷之事!” “三十万石!五十万石!” “全都是你自言自语!” “贵使稍安勿躁嘛。”面对李政道的怒声咆哮,李善长嘴角微微扬起,虽像赔笑但更似讥讽般缓缓说道:“老夫一开始便说过,老夫年事已高,耳目昏聩,自然听不真切贵使所言。” “贵使又何必跟老夫一个老头子计较!” “哼!” 听到李善长示弱,李政道心中怒火依旧难平。 冷哼一声后当即转身,再不去看李善长那伪善模样。 可正是看着愤怒不已,甚至胸膛都跟着剧烈起伏的李政道。 李善长脸上笑意更浓,语气也愈发和缓说道: “只不过老夫有些许不解,还请贵使解惑。” “老国公有话直说便是!” “好!” 见李政道似赌气般,压根不去看他。 李善长就跟故意恶心他一般,缓步走到李政道跟前,温声问道: “方才老夫询问贵使,贵使也说了。” “派兵前往我大明乃是为我朝镇守东南国门,抵御吕宋贼兵。” “不知这句话老夫有没有听错。” “自是没有!”李政道没好气回道。 “贵使方才还说,出兵援助乃是为报我朝大恩,故而不需我朝提供粮饷,这话应该也是没错吧!” “没错,不过....” “那便是了!”不等李政道解释,李善长表情一凛,语气陡然严肃道:“贵使方才言说要以五十万兵援助我大明,又说不需我大明提供粮饷。” “那老夫为成全贵国恭敬我朝之心,改出兵五十万为援助我朝五十万石粮饷,有何不妥?” “我东南尚有兵卒三十万,自是不需安南将士跋山涉水,赶至泉州。” “贵国将原本计划派来援助我朝的五十万将士所需粮饷运来我大明,又有何不妥之处?” “老夫所言,难道不是成全你安南恭敬之意?” “话虽如此,可是.....” “贵使!”李善长目光灼灼,犀利眸光似带着斥责般,沉声质问道: “难不成贵使方才是打算出兵援助我大明,而不给那些将士提供路上所需来粮饷?” “如此的话,老夫是不是能理解成。” “贵使方才所说五十万安南将士来我泉州,并非是为我朝抵御吕宋贼兵,而是为了劫掠我泉州百姓!” “不....不......” “李政道!” 李善长直呼其名,语调愈发高亢怒声斥道: “你安南之心究竟是恭敬上国,还是借我东南有战,趁火打劫!” “这....这......” 看着气势陡然冷冽起来的李善长,李政道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毕竟李善长此时之言,正是他方才心中所想。 他提出派其安南将士前往泉州,为的还真是劫掠泉州的大明富商! “安南使臣!” 就在李政道表情惶恐,惴惴不安之时。 突听得一声不带有任何情绪波动,但却威严十足的声音自龙椅前传来。= 倏忽间。 李政道只感觉一股浓烈威严似裹挟着怒涛、烈焰般,朝他面门急速而来。 “砰~” 出于本能反应,李政道双腿一软,当即跪向老朱。 “陛下容禀,外臣绝无对上国不恭之心!” “还望大明大皇帝明鉴!” “求大明大皇帝开恩!” “那粮饷呢?”不用老朱开口,李善长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李政道沉声发问。 “这.....” 明白今日李善长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安南出血。 李政道眼眸微转,心中快速盘算了起来。 若他将真的将援助大明五十万石粮饷的消息带回去,他们安南国君定不会饶他。 他李政道也必然会被安南的百官万民所唾弃。 可若是不答应给出五十万石的粮饷,那便证明了他们安南的确有不臣之心。 待到大明雄兵压境,他们安南不能保存不说,他李政道还是安南一朝千古不赦的罪人。 无论他怎么选都会万劫不复。 与其这样,倒不如闹得再大一些,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他李政道一人身上! 念及至此! 李政道心下一横,哪怕老朱尚且没有开口,可他却缓缓站起了身子。 此刻眸子中满是坚决,似带着积压已久的不忿,直勾勾看向正前方的老朱。 这一刻! 包括郑海涛的外邦使臣在内,所有人目光惊恐,呆呆的望着李政道。 毕竟无令起身便是不恭。 仰面视君,罪同刺王杀驾! 此刻的李政道,是打算求死! 第404章 匹夫一怒?天子之怒! 几乎同一时间。 当看到李政道竟自顾自起身,奉天殿负责护卫的侍卫个个表情肃穆,右手已然按在腰间刀柄之上。 饶是这般诡异气氛,老朱表情却依旧玩味,甚至有些好笑的看着下方敢与自己对视的李政道。 为君十年,还没人敢似李政道这般,毫不遮掩与自己对视。 老朱自然也清楚。 李政道这家伙是想借刺驾之名,将安南援助粮饷一事稀里糊涂的遮掩过去。 他是想将所有罪责都自己承担下来。 毕竟在其他诸国眼中,即便安南心怀叵测也断然不敢借出使之名,刺杀自己这个大明皇帝。 事后,安南国君自可以将所有罪责推到李政道身上。 甚至还能编造出李政道与大明一系列的恩怨故事。 只不过! 老朱却还真想看看,身为安南使臣的李政道是否真有冲上玉阶,冲到自己跟前的胆量! “贵使!” 就在李政道下定决心,朝着玉阶踏出第一步时。 李善长顺势挡在跟前,正色说道: “贵使!你虽是一人,然其身后却是安南全境。” “若有不恭,自是安南不恭!” “嗯......” 微微一顿后,李政道本就不坚决的心气瞬间烟消云散。 没错! 他为安南使臣,自然代表安南全境。 眼下大明显然是憋着劲儿想要横扫诸国。 他此时的莽撞之举非但不能将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不能阻止大明向他安南索要粮饷。 反而还会成为大明攻打他们安南的借口,让其出师有名。 想到这里,李政道双膝一软,重新跪在地上请罪道: “外臣失礼,还请大明大皇帝恕罪!” “呵~”老朱似带着些许失望般轻哼一声。 也是此时。 李善长继续问道:“那粮饷?” “大明大皇帝明鉴,我朝断拿不出粮饷五十万石。” “然我朝为报答上国之恩,自会竭尽全力,相助大明。” “不知陛下以为,十五万石粮饷如何?” 见半晌无声。 李政道也知道老朱不可能同意,旋即语气一沉,继续加码道:“十五万粮饷,外臣即刻回书我王,保证一月内抵达泉州。” “可求天朝圣主明鉴,十五万石粮饷当真是我朝全部存粮。” “若是再多,我朝也需耗费许多时日收集。” “求陛下开恩,容我朝以半年为期,半年之后我朝定会将剩下粮饷,尽数运往大明!” 语罢,李政道神色坦然,甚至有些无所谓般等着老朱继续开口。 毕竟若说恭敬,他们安南对大明已然是恭敬至极。 倘若老朱还揪着不放,定要他们安南掏空百姓口粮也要立时交出这五十万石粮饷。 那他们安南还真不介意与大明开战。 毕竟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死的有骨气一些。 而且若是以此开战,他们安南也是占据着大义的。 诸国自能看出,并非是他们安南不恭,实在是大明欺人太甚。 更重要的是。 李政道几乎可以肯定,此时的大明绝对不会轻易和他们安南撕破脸皮。 从他得到的大明情报来看。 今年七月,大明率七十万大军征讨北元。 北元一战取胜后,七十万大军驻扎北境,并未撤回。 高丽境内,也有十万驻军。 与此同时,方才李善长也说东南沿海有三十万明军驻扎,想来大明也无再多兵力与他们安南争执。 虽说大明国力远超周围邻邦,可即便是大明这样的强邦大国,其境内将士估摸也就百万之数。 若是再多,恐怕大明也养不起这么多的军士。 大明总不能凭空再变出百万大军吧! 而且四境皆敌的境地,饶是大明这般强国,想必也定会头疼不已。 见龙椅上的老朱依旧无声。 李政道神情郎然,挺直了腰杆正色说道: “贵国岂不知蚂蚁虽小,亦能啃噬巨象。” “蝼蚁虽弱,可毁千里之堤。” “贵国也有俗语,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李政道这正气凛然的巨大喊声在奉天殿上不断回响。 而听到他话中竟有威胁大明之意,其他诸国的使臣虽然惊诧,但心中也是佩服不已。 毕竟他们若是能达成同盟,共击大明。 那他们非但则不会像如今一样,终日生活在大明的恫吓之下。 而且一旦取胜,他们诸国侵蚀大明,自然能得到无尽的好处。 同样。 也是听到李政道这话,老朱脸上笑容愈发玩味了起来。 “来人!” 就在众人以为老朱会当场下令,拿下这李政道之时。 却听老朱语调雄厚,沉声下令道:“将佩剑交给安南使臣!” “嗯?” 听到这话,就连赶至李政道身旁的护卫也有些茫然。 不过侍卫还是解下腰间佩剑,递到了李政道手中。 也是看着手中的三尺青锋。 此刻李政道心中竟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方才他言说匹夫一怒,流血五步,其意无非是要挟老朱,暗指自己会刺杀老朱。 方才他还真下定决心,刺杀老朱。 可此时三尺青锋在手,看着龙椅前若无其事的老朱,李政道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刺杀老朱的勇气。 更让他心惊的是! 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老朱非但不恼,甚至还下令给他佩剑。 这..... 是轻视? 还是说老朱根本看不起他,亦或是大明从心底瞧不上安南? “贵使若有所想,大可为之!” 龙椅上的老朱缓缓挪动,很是随意的靠在椅背上。 而看向李政道的眸子,似乎竟还带着几分期待。 也是此时。 见老朱满脸戏谑,表情玩味盯着自己。 原本暗指叫嚣要刺杀老朱的李政道,此刻却也没有底气。 “罢了!” 数秒过后,见李政道手拿长剑,半晌都没有丝毫反应。 老朱似觉无趣般,随意说道: “安南使臣,朕准你今后上殿,不需解剑。” “咱还真想看看,究竟是谁的血能流淌五步!” “外臣不敢!” 就在李政道丢下手中长剑,连忙跪在地上之时。 老朱猛的起身,环顾下方诸多使臣后,朗声开口道: “尔虽知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岂不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传朕旨意.....” 第405章 高丽新旧二朝,争宠论过 “传朕旨意,东南靖海军速克吕宋!” “克敌之后,三十万大军无需继续驻守东南。转迁西南,与西南二十万军会合!” “陛下息怒!” 听到老朱这话的瞬间,李政道身体一颤,连忙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我朝绝无不恭!” “陛下息怒啊!” 李政道不是傻子。 他们安南地处大明西南,其间有云南土司,北元梁王阻隔。 可一旦大明将攻打吕宋的三十万东南驻军调往西南,那灭绝云南土司,降服北元梁王不过弹指之间。 而且从老朱方才语气不难得知,大明这是要同他们安南开战! 更让李政道匪夷所思的是。 他得到的情报上说,大明北境有军士七十万,高丽还是十万,东南沿海亦有三十万驻军。 本以为西南便不会有大明雄兵。 即便是有,最多也不过数万人驻扎,做个样子而已。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明在西南地区竟还有二十万雄兵! “陛下息怒,外臣知罪,外臣愿以死谢罪!” “想死回安南死去,别脏了咱这奉天殿。”老朱语气一凝,没好气斥道。 虽说这话好似民夫骂架,毫无威严可言,更无体统可讲。 可整个奉天殿无论大明臣子亦或是他国使臣,无人觉得老朱这话有什么不妥。 毕竟李政道是死是活,不仅无人在乎更是无关紧要。 重要的,乃是他不能死在奉天殿上。 “安南使臣!”看着老朱对下方跪着的李政道很是厌烦,朱标轻咳一声,冲李政道缓声说道: “安南使臣无需忧虑,你安南也无需紧张。” “我朝增兵西南,无非是为提防你国粮饷运至大明途中,遇奸人所劫。” “因此我朝这才增兵西南,以护送粮饷!”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 李善长、詹同、开济的大明文臣尽是心中偷笑。 毕竟朱标这话明摆着就是糊弄傻子的! 甚至就连天生痴傻的人也不会相信,大明增兵西南只是为了护送粮草。 要知道,驻守西南边境根本不需五十万大军,护送粮饷也只需打着大明旗号的千人小队。 而五十万大军,却能轻松攻克云南土司,北元梁王的同时,顺势西进,直抵安南国门。 可就是朱标这骗傻子的话,李政道却也不得不信。 毕竟此时他只要敢反驳朱标的话,揭露大明意欲开战的心思,那就等于同大明撕破脸,率先同大明开战。 原本三十万东南大军只会驻扎西南,等他们安南交不出粮饷后,大明才会发难。 可一旦他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大明自会以安南使臣不恭为由,当即进攻安南。 若大明与安南之间必有一战,倒不如此时顺着朱标的意思,暂且装一次糊涂。 等他回朝之后好生准备,也好过大明此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外臣谢陛下大恩,谢殿下大恩!” 尽管李政道说出这话的同时,表情难堪,甚至近乎是咬牙切齿。 但他这副恭顺模样,却还算让人满意。 也是等李政道不再多言,始终跪在地上的吕宋三王子郑海涛顺势拜道: “天朝仁德,助我朝平乱!” “小王谢天朝大皇帝大恩!” “嗯。”听到郑海涛开口,老朱表情稍稍缓和下来,冲其语重心长道:“你朝有此劫难,朕也甚为痛心。” “然究其根本,乃你父身为吕宋之主,却失国主之本分。” “朕听闻你吕宋不重礼教,王室妃子竟与臣属私通,你父又稍显昏聩,不堪一国之主的重任。” “今次我大明虽助你朝平叛,然待你回国之后,自当克己复礼,好生接替你父管理吕宋。” “谢大明大皇帝教诲,小王谨记!” 见郑海涛全然听不出话中深意,非但没有拒绝还朝,反而还当即跪地拜谢。 老朱轻笑着摇了摇头,便也不想多说什么。 这郑海涛当真是天生的单纯,同他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 旋即。 老朱将目光转向下方的高丽使臣道: “尔高丽新旧二朝,如今可有化干戈为玉帛?” 闻言。 高丽旧王 王禑率先跪地道:“回禀陛下,承陛下之恩,小王与李家父子暂止刀兵,同仇敌忾。” 紧接着高丽新军统帅,李子春之子李成桂也跟着拜道: “倭寇袭扰大明,我李家父子受天朝大恩,自当摒弃与王氏私怨,为大明效死。” “这半年来,除王氏几次无端袭扰外,我新军与王氏之兵再无冲突!” “圣君在上,尔安敢胡言!” 听到李成桂这毛头小子竟称自己为王氏,称自己高丽军为王氏之军。 高丽旧王当即怒声呵斥。 可面对王禑的怒斥,李成桂却显得很是随意。 一双眸子毫不退让,迎着王禑那愤怒的目光直勾勾看了过去。 “本将可有说错?” “今年十月,尔王氏之军趁我新军与倭寇交战,派遣千人小队阻断我军粮道,劫掠我军粮草,事后推辞于北元残逆所为。” “十一月,尔借火器演练,对敌倭寇之名,借兵路过江南道,而后一直霸占江南道,拒不归还。” “王禑!”李成桂直呼其名,怒声反问道:“本将可有一字说错!” “放肆!尔等逆臣竟还敢如此放肆.....” 听到李成桂不仅称呼自己为王氏,此刻竟直呼自己大名。 王禑心头气恼,愈发怒声吼道。 可偏是看到他这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李成桂非但不急着反驳,反而愈发冷静沉声道: “尔敢称呼本将为逆臣?” “本王有何不敢!” “呵~”李成桂轻笑一声,旋即上前一步,冲龙椅前的老朱、朱标高高拱手,正色说道:“先前你王禑对上国不恭,我父这才起兵反叛。” “后我新军天朝之命,迎战倭国!” “如此,我李家父子乃大明之臣,我李氏之军为大明新军。” “尔称本将为逆臣,敢问这‘臣’字,从何而来?”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李家父子,我李氏新军仍是你这不恭上国的伪王之臣!” 此话一出,王禑面色难堪,竟也被李成桂挤兑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毕竟李成桂当着老朱的面,言说他们乃大明之臣。 若自己还借先前李家父子在他手下为臣大做文章,恐怕会让老朱不喜。 只是让王禑有些气不过是。 李成桂一个毛头小子,竟如此巧舌如簧、巧言善辩。 区区他一个叛臣,竟让他这个主子当众下不来台! 也就在王禑怒火中烧,却又有些无可奈何之时。 王禑谋臣崔颖当即冲李成桂问道: “你李家父子先前为我高丽之臣,后叛出我朝。” “我王称你为逆臣,有何不妥!” “难不成你李家父子叛出我朝,便不记得你父李子春当年跪在承明殿,祈求我王收留,摇尾乞怜的模样?” “还是说你李家父子骨子里便没有忠义二字。” “先叛北元,投我高丽,忘却北元旧恩。” “后叛高丽,妄图成为大明之臣?” 崔颖言辞犀利,还真让李成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招架。 也是见他不语。 崔颖声音愈隆,沉声喝道: “成桂小儿,你妄图成为大明之臣。” “可也不问问似你等这般首鼠两端,不忠不诚之人,安能配称为大明之臣!” 第406章 人身攻击 语罢,崔颖神情得意,静静看向面前的李成桂。 面对这般侮辱,李成桂非但不恼,反而语气恭敬,温声拱手道: “崔公果然言辞犀利,本将佩服!” “只是我李家父子并非不忠不诚。” “若非北元倒行逆施,兴兵大明,我父子不会转投高丽。” “若非王禑叛逆上国,我父子更不会再行叛逃。” “纵然我父子所行均为恭敬大明上国,然两次叛离亦是万死不赎之罪。” “故而!” 李成桂表情严肃,愈发朗声答道: “故而此时除迎击倭寇外,再无其他报效大明上国之法!” 语罢,李成桂转向老朱、朱标,继续说道: “启禀陛下,臣李成桂与我父子春迎战倭寇。” “三月来斩敌万余,攻占曾被倭国占据的高台县、昌化郡,俘获倭寇百姓数万人。” 语罢。 李成桂表情得意,似奚落般静静看向王禑、崔颖二人。 那样子显然是让他们也说说,他们高丽旧朝对敌倭国是何战绩,他们是如何报效大明的。 “启禀大明大皇帝!”崔颖不甘示弱,也继而拱手道:“我旧朝与倭寇虽少有正面交锋,然我王为报效上国,亲率兵甲五万,借江南道长途奔袭倭寇。” “贵国上将蓝玉部一应粮草,均为我王所出。” 不得不说,崔颖到底还是知道进退的。 在对敌倭寇的功绩上,他们旧朝不能与李家新军相比。 因此他们便为蓝玉部提供粮饷。 如此,不仅结交了大明重臣,此时也能在奉天殿上露脸。 对于他们双方表面怒骂,实则攀比争宠的做派,老朱早已有些不耐烦。 可看着与朱标年纪相仿的李成桂、郑海涛二人,老朱却不免来了几分兴致。 若是与自家大儿子相比,这李成桂自然算不得什么。 可与痴傻单纯的郑海涛相比。 李成桂绝对算的上人杰。 面对崔颖的侮辱,他能不为所动,顺势引出其新军对敌倭国的功绩。 甚至巧言善辩不输文臣,明知进退,不弱于人。 似这般唾面自干,宠辱不惊的心性,将来必能有所作为! “蓝玉!” 隐下心中念头,老朱顺势看向下方的蓝玉。 也是听到老朱的声音,蓝玉连忙拱手回道:“回禀陛下,回禀太子殿下。” “崔颖所言不虚,我部驻扎高丽所需粮草,尽数为其所供。” “只不过.....只不过.....” 蓝玉本是性子直率之人,可当着诸多外臣的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也是听到老朱似有不悦般冷哼一声。 蓝玉当即跪在地上,朗声请罪道:“末将治军不严,求陛下降罪,求殿下严惩!” “诸位使臣!” 就在蓝玉准备告罪之时,朱标眉头一紧,转而冲下方的诸多使臣温声道: “诸位远来大明,也是辛苦。” “陛下今夜于宫中设宴,犒劳诸位。” “谢陛下大恩~” 李政道等使臣齐齐谢恩过后,相继朝殿外走去。 毕竟蓝玉告罪,说得肯定是大明的家务事。 他们这些外邦使臣自然不方便继续在场。 只不过见安南等国相继离开,而王禑、李成桂这些高丽使臣还站在原地。 始终跪在地上的吕宋三王子郑海涛一脸茫然,左右环顾之下,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也是看到他这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几次起身又重新跪下的尴尬模样。 朱标轻笑一声,继续温声道: “王子,若是无事可暂到驿馆休息。” “谢太子殿下。” 闻言,郑海涛这才起身朝殿外走去。 当奉天殿只剩高丽新旧二朝的使臣后,朱标这才示意蓝玉继续说下去。 “启禀太子殿下,末将治军不严。” “末将所部驻扎高丽半年以来,军中狎妓近有百余起。” “哗~” 一时间,百官哗然,其余诸将更是瞠目结舌。 要知道,大明军纪极其严格。 军中狎妓者,无论职位如何,战功多少,都可先斩后奏。 先前蓝玉奸淫北元王妃便被朱标打了个半死,众人当真没想到,有蓝玉这个例子在,其部下将士竟然还敢如此胡作非为。 “魏国公!” 听到朱标的声音,徐达快步走到大殿中央。 “魏国公乃三军主将,永昌侯治军不严,当如何处置?” “回殿下,依照军律当杖五十,降职三等。” “擢!”朱标面色一沉,当即下令道:“夺蓝玉高丽统帅之职,降为千户。高丽统帅由冯诚暂代!” “蓝玉。” “末将在!” “回营之后,自行领罚。” “末将遵命!” 包括徐达在内的众人都很清楚,朱标本意是想将蓝玉提拔为后辈将帅的领军人物,因此此事只以军律严惩,不以国法绳之。 所以等朱标说完,在场百官自是没有愣头青喊着夺去蓝玉爵位这事。 只不过听到蓝玉被罚,李成桂眼眸微动。 当注意到王禑、崔颖二人面色难堪,似有难言之隐。 李成桂当即出声道: “启禀殿下,微臣以为此番罪责,过失不在永昌侯!” 第407章 聪明人,两个 听到李成桂话里话外已不再自称外臣,此时甚至都开始为蓝玉这个大明武将求情。 朱标心中了然。 他此举是想让众人从心底认为,他李成桂乃大明之臣,并非是打算和王禑争夺高丽的王位。 这法子也当真聪明,毕竟方才崔颖的人身攻击也是犀利。 说他们李家父子先叛北元,后叛高丽。 这般前提下,大明朝堂上的众人,自然从心底里不认可他们李家父子。 纵然他们击败王禑,大明也不可能让他们这般首鼠两端的人管理高丽。 而李成桂此时这般,为的便是要让大明群臣从潜意识中,潜移默化将他视作大明臣子。 将来他们新军与王禑争斗时,大明朝堂的文臣武将必然多数站在他们一边。 而等他们战胜王禑,高丽那般偏远。 大明朝堂上的一些文臣定会以高丽地远、贫瘠为由,提议让李成桂父子暂代高丽朝政。 想到这里,朱标不免来了几分兴趣,开口问道: “那将军以为治军不严乃何人之过?” “回禀殿下,臣以为此番罪责乃王禑、崔颖之过!” “啊?” 就在王禑、崔颖陡然惊呼,满脸诧异望向李成桂时。 却见李成桂一脸愤慨,朗声说道: “臣素来知我大明军队,军纪严明。想来驻扎高丽的我军将士定不敢携带女眷前往高丽。” “如此,驻扎高丽的将士如何狎妓,又与何人寻欢?” “高丽百姓虽人人敬重上国,也有不少人习得汉话,可终究受制于语言不通,普通百姓更不可能与军中将士交流畅通。” “此番境地,饶是我军将士有意在高丽境内寻欢,却也无可奈何。” “故而微臣以为,此番情形定是王禑、崔颖二人授意,妄图以女色动摇我大明驻军之军心!” 此话一出,全场骇然。 大明文臣目光鄙夷,纷纷看向王禑、崔颖二人。 而顾时、郭英等将帅更是目光凶狠,恨不得当场将王禑、崔颖二人生吞活剥。 毕竟在众人心中,王禑这些高丽君臣的确能干出拉皮条的勾当。 毕竟高丽贫乏,他们有的,大明更多而且更好。 对于高丽来说,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只有人! 自古以来,高丽都有向大明王朝进献美女,太监的例子,甚至如今也依旧还有。 所以众人几乎可以断言。 驻扎高丽的明军将士狎妓乱法,定是王禑这些贼子使的阴谋诡计! “你....你....你满口胡言!” 也是见大明百官表情不善,死死盯着自己。 王禑一时羞愤,转而冲李成桂开口怒斥。 可正是见他这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李成桂愈发确定心中所想,冲老朱、朱标继续进言道:“若臣料想不错,当是王禑选派高丽女子,勾引拉拢我驻军将士。” “甚至鼓励高丽女子与大明将士私通、苟且。” “陛下!太子殿下!” 李成桂表情愤慨,似对奸佞之臣恨之入骨的谏言正臣一般,以极为慷慨的语调朗声说道: “臣知永昌侯治军极严,此事断非永昌侯之过。” “然而我军将士驻扎高丽,远离故土。生活苦乏,加之王禑煽动,驻军将士更是难以恪守本心。” “故而!才会犯下如此大错!” “然究其根本!”李成桂眸光一凝,很是鄙夷的看了眼王禑继续道:“以高丽女 子勾引我驻军将士,其一动摇我军军心,使的军纪不严,将令不兴。”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长此以往,我驻高丽将士定是战力乏乏,不再为王者百胜之师。” “其二!” “煽动高丽女子与大明将士苟且,无外乎是拉拢明军将士在高丽安家落户。” “如此岂不是此消彼长,削减我大明军伍力量的同时,壮大他们高丽伪朝?” “其三!” “王禑此举便也占据大义,他可谎称大明将士驻扎高丽之时,奸淫高丽女子。” “如此,原本大明派兵驻扎高丽,助高丽抵御倭寇的仁德之举,便会被王禑冠以好战、凶残之名。” “陛下,太子殿下!” “若此事真乃王禑所为,此獠又该是何居心!” 李成桂声罢,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当看到老朱眸光深沉,仔细打量着下方的王禑,而朱标更是眉头微皱,心中不喜已全然写在脸上。 李善长沉吟数秒,顺势接话道: “若当真如此,王禑旧朝自是存心乱我军政,好日后与我大明,兵戎相见!” “嗡~” 原本听到李成桂的接连责问,王禑便已经是手足无措。 此刻听到李善长的话,王禑一时之间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王禑心中揣测,该如何反驳之时。 瞬间只感受着一股磅礴威压似滚滚江流,自前方的龙椅朝他倾斜而下。 当看到老朱那极为厌恶的目光,王禑心头巨颤,再顾不得什么国君体统,当即便跪在了大殿中央。 “陛....陛下息怒,小王....小王....” “王禑!”朱标语调凝重,沉声质问道:“李成桂所言,可是属实?” “这....这.....” “小王知罪,求殿下开恩。” “小王知罪!” 看着下方接连跪拜的王禑,朱标毫不掩饰心头厌恶,轻哼一声眸光也很是鄙夷的俯视着下方王禑。 高丽软骨,自古有之,如今如此,后世亦是如此! 朱标毕竟拥有后世灵魂,方才蓝玉刚说出驻扎高丽的将士外出狎妓,违反军纪的时候,朱标立时便有了猜测。 和后世一样。 王禑定然煽动其治下高丽女子,迎合大明驻军。没准还会告诉那些女子,能服侍大明将士垂青乃是荣耀之事。 好在大明军纪严明,好在当下发现的早。 若不然的话,王禑定会和后世一样,身为高丽国主却也干着逼良为娼的禽兽勾当。 伙同恶吏莽汉将繁重债务施加在其治下女子身上,迫使她们不得不成为大明驻军的玩物。 表面看来,王禑此举虽然低俗,但对大明却没什么损失。 可深究起来却也如李成桂所言。 此举不仅能极大消耗大明将士的战斗力,严重的话甚至还会使军心涣散! 当然! 朱标还没有古板到约束手下将士必须清心寡欲,让大明的将士成为只知苦修,只知作战攻伐的工具人。 朱标更没有高尚到,在他国灭亡的废墟之上还保存着秩序。 对于远征他国,抢粮抢钱抢女人的事,朱标并没有太大的精神洁癖。 毕竟就眼下这个时代来说,攻打敌国城池,本就需要大明将士不远万里。 攻城之战更是九死一生。 此番前提之下。 待敌国城破之后,搜刮财物,发泄欲望,这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本就是对将士九死一生的一种奖励。 此举也能提高将士之后攻城的战斗力。 朱标不是圣人,朱标自问也做不了圣人。 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激励手下士卒,那城破劫掠这种传承千年的法子,也没必要一朝一夕彻底废除。 只不过! 朱标能接受城破之后,大明将士随意劫掠。 可朱标接受不了,大明将士在驻军期间军纪涣散! “传孤令旨!” 没有理会还在请罪的王禑,朱标当即下令道: “传令驻扎高丽的我军将士。” “若有想念妻儿者,若受不了高丽苦寒,三军将士无论军职如何,均可请命还朝。” “再有将士驻扎期间狎妓寻欢者,无论军职如何,责罚倒是不必。” “只是一人犯错,全营还朝!” 第408章 积怨已久 朱标此话一出,徐达、汤和、李文忠等人浅浅对视,随即微微颔首。 而龙椅上坐着的老朱沉吟数秒,也不由觉得朱标这番安排着实不错。 军中再有狎妓者,不予重罚。 这便是告诉诸将,将来若有战事,攻占敌国城池,三军将士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得不少好处。 也是告诉诸将,朱标这个太子并非独断之人,不准将士寻欢排解憋闷。 而再犯军纪,一人犯错,全营还朝。 这便是明明白白告诉三军将士,驻扎高丽乃是其他士卒求都求不来的建功取利良机。 也是告诉将士们,将来自有让他们获得战功,排解郁闷的时候。 如此一来,即便是为了将来的战功,为了将来攻占高丽城池后,劫掠金银。 想来驻扎高丽的大明将士也会在驻扎期间,更加老实本分一些。 不过让徐达略微有些意外的是,朱标竟默认了城破劫掠的习俗。 毕竟在徐达心中,从小受宋濂等儒生教导的朱标,身上多多少少必然会有些书卷气。 他方才甚至以为朱标会借此机会。 更加严格约束兵卒,彻底断绝城破劫掠的事情发生。 “殿下英明,末将代驻军将士谢殿下大恩!” 随着蓝玉声音落下。 众人目光再次集中到王禑的身上。 也是听到朱标对大明驻军与高丽女子苟且之事,很是反感。 王禑自知理亏,心中惶恐自然达到顶点。 此刻不敢抬头,甚至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也是注意到自己国君在大明君臣的注视下,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崔颖无奈,只好开口说道: “陛下明鉴,太子明鉴,我王如此也是恭敬上国。” “大明将士远离故土,驻扎我朝。本是为我朝平乱,为我朝震慑倭国宵小。” “我王身为高丽之主,自要以上国之礼,敬诸多将士为我朝上宾!” “供给驻军粮饷便是如此,挑选女子服侍大明将士,亦是如此。” 不得不说,这崔颖当真有几分辩才。 将拉皮条这种腌臜勾当与提供大明驻军粮饷并立。 如此偷梁换柱,属实算的上聪明。 “陛下,太子殿下,我王当真不知天朝将士军纪竟如此言明。” “我王也是一片好心,做了错事。” “嗯!”朱标原本也没打算深究王禑之罪。 毕竟李成桂方才说的此消彼长、为和大明开战做准备。 朱标还不信王禑有这个胆子。 他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拉拢大明驻军,为将来与李成桂争斗做准备罢了。 也是见朱标微微颔首,并不打算追究王禑之罪。 崔颖表情激愤,死死盯着旁边的李成桂,怒声斥道: “我王虽有过错,可天朝仁德,陛下圣明,自能体谅。” “然成桂小儿竟诽谤我王心怀叵测,欲削减天朝将士之兵力。甚至还诋毁我王有不臣大明之心。” “陛下!太子殿下!” 崔颖将头重重叩在地板之上,疾声高呼道: “逆贼之言,其心可诛!” “崔公当真善辩,竟还能反咬一口。”李成桂冷哼一声,心平气和道:“陛下明鉴,殿下明鉴。” “王禑居心叵测,所图非小!” “胡扯.....” “放肆......” 就在两人相对叫骂,势必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之时。 朱标有些不耐烦的轻咳一声,开口制止道: “孤知你双方积怨已久。” “孤也不奢望你二朝能摒弃前嫌,同抵外侮。” “只是如今倭国尚且占据你朝一道之地,倭国之人鸠占鹊巢,竟在你朝生活度日。” “当此危难之际,你双方也该将心思放在抵御倭寇上。” “似今日这般口诛笔伐,之后不可再有。” “臣李成桂谨遵殿下教诲!” 听到李成桂当即应声回道,崔颖只好作罢,同王禑一起同声领命。 语罢。 朱标示意退朝,同老朱一起朝后殿走去。 王禑、李成桂对视一眼,均是十分厌恶的转身离去。 只不过! 今日朝会虽不能置对方于死地,散朝之后便是他们大做文章的好时机。 “李指挥使!” 听到李成桂的声音,正往宫外走去的李文忠、李景隆父子都很是诧异的驻足回头。 当看到李成桂直勾勾盯着李景隆。 李文忠微微颔首后,便同徐达等人一并朝宫外走去。 也是等自家父亲离开之后,李景隆这才问道:“将军方才说什么?” “三月前公子任东南指挥使,驻守江浙,抵御倭寇,保江南百姓平安。” “末将称公子一声指挥使,可有不妥?” 第409章 各有依仗 哪怕知道李成桂如此,乃是别有所求。 可对于指挥使这个称呼,李景隆也是打心底里喜欢。 毕竟大明的将帅公侯、文武百官,即便是抬举他李景隆,最多也不过是称呼一声少将军。 而冯胜、邓愈这些老将更是因他和他父亲李文忠年轻时一样,都是长相秀气,故而称他为二丫头。 可说到底。 少将军之名,乃是因他父亲李文忠这个老将军相衬。 二丫头的诨名,不仅嘲笑他李景隆娘们唧唧,少有男子粗犷之气。 更是笑他父李文忠年轻之时同样秀气,暗讽他爹李文忠乃大丫头。 无论是尊称还是诨名,他李景隆都承于其父之下。 简单来说。 便是在众人心中,他不仅在军武的才华,远远比不上父亲李文忠。 即便是论及长相这种极为粗浅的东西,他也比其父李文忠差的很远。 可如今李成桂不因他父亲而称呼他,反而直接称呼他先前指挥使的官职。 这点还当真让李景隆心中受用。 “将军说笑了,本公子当时只是暂代指挥使一职。” “三月前回朝,殿下也收回了指挥使之职,如今本公子不过是五品军衔罢了。” “将军这才是说笑。”李成桂笑意不减,看向李景隆的表情愈发恭敬,甚至眸中还带有几分崇拜说道: “据末将所知,五品将军衔可是没资格上朝参与朝会。” “太子殿下既准许将军上朝,自然是默然将军乃军武大才。” “倘若将来逢临战事,殿下自会以将军为大明主帅!” “言过了,将军言过了。” 李景隆笑容灿烂,同李成桂缓步朝宫外的杏花楼走去。 与此同时。 王禑、崔颖二人离开皇宫并未返回驿馆,反而径直朝沐英的府邸走去。 “西平侯大恩,我高丽一朝没齿难忘!” 刚走进正堂,王禑当即单膝下拜,跪在了沐英跟前。 “高丽王何必如此啊!”沐英伸手便要扶起王禑,“你为高丽国主,真要算的话乃是王爵。本将不过大明侯爵,安能受你跪拜?” “西平侯!”王禑表情真挚,温声说道:“若无西平侯相帮,小王安能与驻扎高丽的永昌侯交好?” “若无将军相帮,永昌侯也绝不会相助我军火器。” “甚至说,若不是将军仗义施恩,我高丽正统之朝定会被那李家叛逆横扫干净。” “将军大恩,小王无以为报! 语罢,王禑不顾阻拦,又朝着沐英重重一拜。 待起身后。 甚至都不等沐英开口,王禑走到门口冲院中等候的崔颖微微示意。 下一秒。 数十名高丽侍从抬着十几口大箱子,大步走入院中。 “这是?” “打开!” 随着王禑声音落下,十几口大箱装满珠宝、金银的大箱子赫然打开。 一时间,珠光宝气,瑰丽炫目的光芒瞬间充斥整个院落。 先前沐英驻扎云南,云南的那些土司骄奢淫逸,恨不得将境内所有珠宝、金银尽数收到自己麾下。 沐英本以为当年看到土司仓库的金银,便足可称得上震撼二字。 可与此刻院中那十几大箱的金银珠宝相比,当真是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如此豪奢? 本将也不敢收啊。” “高丽王难道不知我大明有严律,贪墨超八十贯者即绞。” “这般金银,本将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将军.....” “况且!”沐英双眼微眯,似有几分戒备般看向王禑淡淡说道:“高丽王如此大张旗鼓,抬着十几口大箱子进我西平侯府。” “高丽王说说,明日兰台御史会不会弹劾本将?” 听出沐英话中担忧之意,王禑沉吟数秒,顺势说道: “这些礼物,将军可即刻送入皇宫。” “毕竟将军授意永昌侯赠我火器,这事早晚都要被贵国陛下、太子殿下所知。” “而且此时将军将这些礼物送入皇宫,不仅明日御史不会弹劾将军。即便相赠火器的事情暴露,贵国朝廷也不会责备将军!” “此计甚妙。”沐英重重点头,随意应道。 但说完之后,他却也没有立即命人将院中财宝送至皇宫。 见他如此,王禑心领神会,随即冲崔颖微微示意。 崔颖也明白其中意思,向西平侯府中下人要来两口空的箱子。 便从装满珠宝的十几口大箱中各自挑选,将那两口空箱子填的满满当当。 “将军,如此可好啊?” “所谓雁过拔毛,贵国朝廷即便将军会从中得到些好处,可这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 王禑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递到沐英手上,旋即轻声说道: “而且贵国朝廷哪里会知道,你我之间,情义是何等的深重!” 语罢,王禑似强迫般将银票重重放在沐英手上。 这灯下黑的法子,哪怕是王禑自己都觉得高明。 毕竟依照常理来说,收受贿赂,贪墨之行,自然要隐藏于九渊之下,不可为人所知。 可他却大张旗鼓,将此事摆到明面上。 如此一来,众人皆知沐英会从中得些好处。 可众人见沐英上交财物,也势必会认为沐英所得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此举本为人之常情,所以无论大明官员亦或是老朱、朱标都不会责备沐英。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自己真正想讨好的乃是沐英。 自己也将更多的财宝,交到了沐英手上。 “高丽王此法甚好!”粗略感受了下手中银票的厚度,沐英很是满意的冲府中下人道:“来人!” “将高丽王所献之宝,送至皇宫!” “高丽王还请落座。” 待到正堂落座,沐英拿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水,看向王禑沉声问道: “想必高丽王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为了感谢本将吧!” “将军快人快语,令人钦佩!”王禑奉承一句,开门见山道:“小王想问,将军有没有机会代替永昌侯,统帅驻扎高丽的大明将士!” “嗯?” “如今贵国诸将均已还朝,永昌侯与将军相同,均为侯爵,同样又都受贵国太子器重。” “按说将军上书,请命代替蓝玉管理驻扎高丽的大明军队,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 言至于此。 沐英这才明白王禑此次为何这么大的手笔。 毕竟方才那十几箱的珠宝,加上自己怀中几十万两银票。 莫说是对他们高丽小国来说,哪怕是对大明来说都不算一笔小数目。 不过王禑所求,也当真骇人。 若年节过后,自己代替蓝玉驻扎高丽。 王禑自会认为,凭他与自己的关系,自己定会助他消灭李家父子。 甚至事后,王禑以贪墨受贿之事作为要挟。 胁迫自己叛出大明,作他高丽之臣都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这王禑也当真是异想天开。 如今蓝玉驻守高丽,王禑需要自己在蓝玉跟前替他说好话。 他王禑自然要将自己奉为上宾,小心侍奉。 倘若自己代替蓝玉驻扎高丽,王禑便绝不会像如今这般大方,甚至还会将自己和他绑在一块。 好好的大爷不当,他沐英何必亲自下场,与这王禑绑在一块? 第410章 东宫相亲见面会 “高丽王有所不知!” 想明白其中利害后,沐英故作为难,沉声开口:“选谁驻扎高丽,乃太子殿下圣心独断,若本将贸然进言。” “似太子那般英明之人,定会洞悉你我之盘算。” “那......” 就在王禑左右思量,该用什么办法让朱标自己决定该派沐英驻扎高丽之时。 却听沐英继续说道: “而且年节过后,我大明自会征战倭国。” “到那时,恐怕本将军要前往倭国战场。” 被沐英这么一说,王禑沉吟数秒,微微颔首道: “若是明年大明诸将进军倭国,恐怕驻扎我高丽的,也不一定是永昌侯蓝玉吧!” “不错。” “那.....” 当看到王禑面色一僵,甚至有些心疼的看了眼院中的珠宝。 沐英随即笑道:“不过高丽王尽管放心,本将在军中多少有几分薄面。任凭是谁领驻扎高丽之职,本将都会与其通信,让其给你高丽正统一个方便。” “况且今日朝会上,太子下令让冯胜子侄冯诚取代蓝玉,暂领高丽驻军。” “想来太子此举是打算培养后辈将帅。” “待明年诸将攻打倭国时,太子多半会以冯诚、邓镇、徐允恭、李景隆这些年轻将帅驻扎高丽。” “李景隆?” 听到李景隆的名字,王禑立时惊呼,甚至有些慌乱的看向沐英。 “景隆领兵驻扎,可有何不妥?” “将军有所不知!”王禑努力压下心头慌乱,连忙说道:“曹国公之子李景隆,与那李家叛逆走到极近。” 语罢,王禑从座位上起身,再次单膝跪在沐英跟前道: “将军救我!” “若是明年李景隆统帅高丽驻军,我正统之朝危矣!” “高丽王多虑了!”沐英随意摆了摆手,“算起来,景隆还要称本将军一声表叔。” “我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莫说是他,即便是他父亲李文忠,多少也要给我几分薄面!” 看着沐英胸有成竹的模样,王禑虽还有些顾虑,但还是缓缓站起了身子。 不过看沐英这一副气定神闲的悠哉模样。 王禑也感觉今天的钱倒是没有白花。 “若是如此,我高丽正统便只能仰仗将军了。” “最好让那李景隆不能前往高丽,毕竟.....” “高丽王放心,本将心中有数!” 意识到沐英似乎压根不把李景隆放在眼里,王禑这才安心许多。 可也是此时,一名侍从缓步走入正堂,温声禀报道:“启禀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知道了!” 当看到沐英起身朝门外走去,王禑也很识趣的跟在一旁。 待走到门口,沐英看向王禑,温声说道: “高丽王放心,你我情义深重,本将自是站在你高丽正统这边。” “多谢将军,那小王就先告辞了。” “高丽王慢走。” 送走王禑后,沐英也不耽搁,当即上马朝皇宫走去。 而等他刚走入皇宫,远远便看见李景隆等在前面。 “侄儿拜见西平侯。” 沐英瞥了眼惺惺作态的李景隆,直接问道:“那李成桂也去寻你了?” “自然,送了许多礼物,说了许多场面话。” 李景隆微微一顿,随即表情带着几分古怪,语气也很是轻佻问道:“沐叔,那王禑送去的礼物可还满意?” “当真大手笔!”沐英也不隐藏,坦然道:“金银珠宝十几大箱,银票三十余万。” “竟如此多?” “李成桂没送你礼物?” “自然也是有的,只是金银珠宝倒是稍逊一筹,他送的乃是别的礼物。” 见李景隆故弄玄虚,似是在等着自己追问。 沐英也不理会他,径直便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 往日寂静的太子东宫,此刻却也是热闹非凡。 诸将女眷尽数在场。 那些公侯家的小姐倒是还好,受制于礼数,都很是安静的坐在一旁。 然而那些国公、侯爵的夫人却很是随意。 毕竟徐达、冯胜、邓愈等人早先多是草莽,所娶正妻自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特别是她们许多人,当年都和马皇后一起照顾留在吴王府的各家子嗣,有的甚至还照顾过常氏与朱标。 所以他们自然少了约束,多了几分热闹。 十几名女子聚在一起,相互说着家长里短,谈论着那家小子有出息,说着那家姑娘端庄,场面何止热闹,甚至都有些嘈杂。 当看到李景隆、沐英二人缓步走了进来。 正坐在院中攀谈的公侯夫人们当即便迎了过去。 “九江,可有中意的女子啊?”武定侯郭英正妻马氏一把拉住李景隆。 旋即卫国公邓愈夫人曹氏也上前说道:“我家二丫头屋内,你们也熟悉熟悉。” “九江,喜欢啥样的女子,我们给你张罗张罗!” 一时间,许多公侯夫人将李景隆团团围住。 毕竟李景隆长的白净,为人处事也是周到。 加上其父李文忠功勋卓着,他们李家又是皇亲。 所以李景隆很受这些公侯夫人的喜欢,一个个的都想将女儿嫁给李景隆。 “这次可是陛下赐婚,太子、太子妃操持。” “九江,你也选个丫头,尽快成婚,你爹恐怕也急着抱孙子呢!” 第411章 各怀鬼胎 “诸位长辈,诸位长辈!” 见诸多公侯夫人喋喋不休说个没完,甚至压根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 李景隆无奈只好提高音量,语气也愈发恭敬说道: “诸位长辈,晚辈今日有国事要禀告太子殿下。” “待禀告过后,再来向诸位长辈请安。” “正事有啥着急的。”宋国公冯胜夫人很是泼辣说道:“正事要办,婚事也要办。” “再说今日太子妃召我等进宫,给你们这些年轻后生挑选婚配女子,也是正事!” “小九江,你不会是想说太子殿下的吩咐是正事,太子妃的懿旨就不算正事了吧。” “不敢不敢,晚辈不敢.....” “只是.....” “磨磨唧唧不像个大老爷们!”冯胜夫人一把拉住李景隆的胳膊,随即指了指正堂内坐着的许多公侯家的小姐,朗声开口道: “你先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们给你寻摸寻摸。” “只要你说了,我们便放你走!” “这.....” 见一大帮公侯夫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那架势,显然是说如果自己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们绝不会放自己走。 可问题是! 他李景隆一直以来就压根没想过结亲之事。 他这次进宫,也压根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突然之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沐叔.....”就李景隆百思无计,只得向一旁沐英求助之时。 却发现沐英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经走到了东宫门口。 也就在沐英准备溜之大吉之时,李景隆忙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沐叔,你打算逃去哪儿啊!太子殿下正在东宫等着你我呢!” “嘶~” 被李景隆这么一说。 那些公侯夫人顺势将目标转到沐英身上。 原本一只脚都已踏出东宫大门,准备逃走的沐英,此时突然被郭英夫人马氏一把拉住。 “沐英呀,你也该娶侧室了吧!” “这....这.....婶子,我....我没有这打算啊!” “你是没有这打算,可我们这些当婶子的该为你打算。” 冯胜夫人也凑过来道:“说说吧,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说完就让你们去办正事。” “这......” 就在李景隆、沐英二人面露茫然,满脸手足无措之时。 方才在正堂坐着,同公侯家小姐随意谈笑的太子妃常氏缓缓走到院中。 “诸位夫人,李景隆还有沐英兄长有事寻殿下,不如先放他们离开。” “待正事办完后,再让他们过来如何。” 听到常氏发话,这些稍显泼辣的公侯夫人这才落罢。 “太子殿下在谨身殿等着呢!” “谢太子妃,微臣告辞.....” 语罢,李景隆也不管还准备说些什么的公侯夫人,脚下生风,似逃一般快步离开太子东宫。 谨身殿内。 当看到李景隆、沐英二人面露疲色,好似刚打了一场仗般,很是颓靡的走了进来。 就连身上衣袍也被扯的有些凌乱。 朱标见状,一个没忍住,当即便笑出了声。 “见到各家夫人了?” “见....见过了。”李景隆心有余悸,低声喃喃道:“那架势!若非太子妃替我二人解围,恐怕那些公侯夫人今日便打算将我二人的婚事给办了!” “哈哈哈,诸多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朱标这话显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往日朱标召见他们都是在东宫议事,今日却在谨身殿接见他们。 若不是嫌那些公侯夫人聒噪,难缠。 朱标今日又怎么可能在谨身殿接见他们! 甚至! 李景隆甚至猜想,那些个公侯夫人没准还打算给朱标安排婚事呢! “不过!” 坐在朱标身旁的老朱止住笑容,冲沐英、李景隆温声道:“不过此次赐婚也是诸将同庆。” “九江也到年纪了,自然是逃不过。” “沐英啊!” “你也趁此机会纳个妾室,来一个喜上加喜!” “陛下就饶了臣吧!”沐英连忙摆手,甚至后退几步说道:“臣有一个正妻便已足够。” “再说景隆、允恭、汤鼎他们一同结亲,也不缺臣这一个。” “嗯.....” 听到沐英一上来就把自己给卖了,本就不想结亲的李景隆很是不爽的瞪了沐英一眼。 可看到老朱似有些认同般点了点头。 李景隆眼眸一转,忙赔笑卖乖道: “舅姥爷,小子我当真没有结亲的打算。” “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小子本就不比我父,若不立功就急着成家,岂不丢我李家的脸?” “丢我李家的脸,不也是丢您的脸嘛。” “您看,小子的婚事能不能往后推一推......” “少他娘的跟咱来这套!”老朱横了李景隆一眼,当即笑骂道:“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北元已经灭了!用不着你小子操心!” “沐英若不想纳妾就先算了,但你这次必须完婚。” “可.....” 就在李景隆还准备说些什么之时。 却见沐英当即拱手朗声开口道:“陛下圣明,臣遵旨!” “嗯.....” 没有理会李景隆那很是怨怼的目光,沐英话锋一转,郑重禀报道: “陛下,殿下。” “那王禑送来十几大箱的金银珠宝,给臣留了满满两大箱,其他的尽数送到了宫中。” “还有!” 将银票递到朱标跟前,沐英继续道:“臣方才清点过,总计二十万两银票。也是那王禑私下馈赠。” “当真是大手笔。”朱标看了眼桌上厚厚一沓银票,笑着说道。 这次王禑当真是下了血本,估摸着是动用他们高丽的国库,来向沐英行贿。 因此朱标可以肯定。 这王禑的图谋,定然也是不小。 “陛下,殿下。”李景隆也拿出一沓银票放到朱标面前的桌子上。 “李成桂贿赂银票,十万两。” “送到臣府上的珠宝,也有五大箱。” “而且李成桂还许诺了更大的好处!” 第412章 老朱:啥?有银矿? “什么好处?” 见老朱、朱标饶有兴致的看向自己。 李景隆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那李成桂打算为臣谋划,以臣为主,统领高丽驻军!” 此话一出。 沐英眼角跳跳,脸上表情也多了几分玩味。 没想到王禑、李子春这二人打的竟是相同的算盘。 那王禑想让自己统帅驻扎高丽的明军,而李成桂却想要李景隆为帅。 其意无非是想拉拢大明驻军,好先斩后奏。在老朱、朱标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碾死对方。 “李成桂给臣的贿赂,并非金银,乃是战功。” “他言说只要臣统帅驻扎高丽的明军,他便将击溃王禑旧朝的战功尽数归于微臣。” 听到这话,朱标与老朱对视一眼,均认为这李成桂当真不容小觑。 毕竟以金银、女色行贿,终究是落于俗套。 对李景隆这些将门之后来说,建功扬名才是他们最渴望的事情。 特别是李景隆! 他父亲李文忠乃是不世出的将才,是能在史书上留名的璀璨将星。 十九岁! 李文忠第一次上战场,便击败了成名已久的天完红巾军将领赵普胜。 随后独自率领朱元璋亲军,一举攻下青阳、石埭、太平、旌德四县。 至正二十五年,张士诚命手下大将李伯升率二十万军攻打新城。 时年仅有二十三岁的李文忠闻讯,率三万将士救援新城。 此战追击张军二十里,斩首数万,俘虏将领六百余人,士卒三千余,近乎将这二十万张军打的全军覆没。 此战过后,张士诚根基大伤,李文忠一战成名。 再然后,璀璨战绩数不胜数,以少胜多、绝处逢生更是家常便饭。 洪武二年,常遇春卒,李文忠暂管常遇春部,这才不至于军心涣散。 而后,他更是充当了常遇春在明军之中的地位。 率兵五万深入大漠,击溃元昭宗。 同徐达分兵而动,进军北元。 真要说起来,李文忠乃是老朱子侄辈。 冯胜、邓愈、徐达他们,也算是李文忠长辈。 可凭借李文忠的战功以及他在军伍中的才华,任他为帅,军中那些老将军没有一个心生怨言。 身为李文忠的长子,将来也必要继任曹国公称号的李景隆。 他心中最为渴望的,自然也是战功。 他最想成就的,也是同父辈一般,名震疆场! 换句话说。 但凡有点心气的将门之后,想的绝对都是自己功勋能超过父辈。 因此。 李成桂这份厚礼,当真不比金山银山更差! “陛下、殿下。” “李成桂推算出,年节过后我大明将会进兵倭国。” “按他的计划,待到我明军将士远征倭国之时,他便同臣先斩后奏,向王禑的旧朝发难。” “依李成桂所言,届时灭了王禑旧朝之后,他便会率领新军向大明献礼称臣。” “如此,陛下定不会责罚臣无令调兵,助他消灭王禑旧朝之过!” “呵~” 朱标冷笑一声,表情不善冲李景隆道: “你猜猜为何那李成桂敢担保,届时朝廷不会处置你,也不会处置他李家父子?” “这.....”李景隆沉吟数秒,微微摇了摇头。 “这家伙心思极深!”朱标瞥了眼有些茫然的李景隆,没好气道:“当我军将士远征倭国之时,所需粮饷必然要经高丽运送。” “只要李成桂能在我大军还未凯旋之时,消灭王禑旧朝,占据高丽全境。” “他便也是掌控了我军粮道。” “到那时,莫说是不能处置于他,甚至他还会借机威胁我朝,承认其父子在高丽的正统地位!” 被朱标这么一说,李景隆心头微颤,似低语般喃喃说道:“这李成桂当真城府极深。” “还有!”李景隆似想到了什么,忙继续说道:“还有,李成桂也向臣许下重利。” “他言说将来大明与高丽的马匹、茶叶、丝绸等生意,得利金银,臣七他三。” “甚至还说于王禑旧朝境内,有一尚未开采的银矿。” “只要臣同他一起击败王禑,此银矿便送予微臣。” “这才是大手笔!” 朱标轻笑着点了点头。 “银矿巨利,自不用说。” “与高丽的马匹、茶叶等生意,获利更是绵延不绝。” “这李成桂的手笔可比那王禑大的多!” 朱标看向沐英,笑着问道:“大哥,想来那王禑所求,也是想让你统帅高丽驻军吧。” “正是。”沐英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臣已言明,年后臣要随大军前往倭国,自不能统帅高丽驻军!” “嗯。” 朱标刚要开口吩咐如何应对高丽二朝。 可也是此时,却见一旁的老朱眼中似带着诡异亮光,冲李景隆有些迫不及待问道: “九江,那李成桂所说银矿,你觉得是真是假?” “嗯?” 被老朱这么一问,李景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应该是真的。” “毕竟臣也不是傻子,若见不到那银矿,即便臣真的统帅高丽驻军,也断然不会冒着抗旨的风险,同他一起歼灭王禑旧朝。” “好!好!好!”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老朱兴奋之余,嘴角高高扬起,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 高丽境内发现银矿,击败高丽后能用高丽降卒开采银矿。 如此! 大明岂不是白白得了好处? 原本见到沐英送来的十几箱珠宝,还有数十万两银票时,老朱便觉得朱标先前所说以战养战,没准可行。 如今看来。 不仅缴获物资足够大明开销,甚至还能解决大明贫穷的难题。 “好!” 老朱兴奋之下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当看到沐英、李景隆还有朱标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 老朱忙收起那见钱眼开的模样,笑着说道: “标儿,咱以为出征倭国之前,必要先灭高丽。” “毕竟高丽乃是征讨倭国之粮道,为防粮草阻断,也防止腹背受敌。” “所以自然是要率先征讨高丽的!” “那是自然!” 朱标应了一声,冲李景隆、沐英开口道: “告诉王禑和李成桂,孤已下令,明年依旧由蓝玉统领驻扎高丽的大明将士。” “顺便告诉他们,蓝玉正为神机坊明年开销发愁。” “他们可用钱财购买我大明火器!” 第413章 百姓何辜 “殿下是想通过售卖火器,以此来左右高丽新旧二朝的战局?” “不错!”朱标微微颔首,随意说道:“他们新旧二朝打的越是不可开交,他们双方的战况越是激烈,他们就更愿意从我大明手中购买火器。” “简单来说,我大明能从中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多。” 军火贩子的行径虽不人道,但对于素来首鼠两端的高丽来说,不需要什么人道精神。 “当然!” 朱标继续提醒道:“售卖给他们双方的火器,也是神机坊中淘汰的火枪。” “十支火枪中,能有两三支正常发射便好。” “炸子、火葫芦、火龙出水这些,次品便好。” “其中火药也不需装填的太满,丢出去时烟雾足够大就行,杀伤力倒是其次。” 明白朱标的意思。 李景隆、沐英应了一声便要朝殿外走去。 也就在李景隆刚一转身,只听身后的朱标继续说道: “九江,卫国公、宋国公家中都有女儿,这两家的女儿你倒是可以多多留意。” “殿下.....” “此事就这么定了,三日后朝廷要给诸将赐婚。” “如若到时候你没选好,那孤便替你选!” “这.....”李景隆虽有不愿,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待二人离开谨身殿后。 老朱砸吧砸吧嘴,语气似乎有些不满说道: “以售卖火器左右高丽战局。” “小子,你这法子未免太过阴损了些!” “阴损?” 朱标没想到老朱会这么说,更没想到老朱会对此法有些不满。 也就在朱标有些茫然看向老朱的时候,却见老朱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很是不满道: “若是以你之法,将来你势必会插手,以平衡王禑旧朝与李氏新军的实力。” “而因有你介入,他们双方的战争也势必会打的旷日持久。” “小子,你可知道这样下去是什么后果?” “儿臣没有想过。”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表情愈发不善,当即没好气道: “双方战争打的越久,高丽的百姓死伤也就越多。” “之后!他们双方势必会增加自己辖地百姓的赋税,以作军需。然后强征民夫,参军入伍,以为军备。” “你可知道,到那时候死伤最多的便不是高丽新旧两朝的官员、贵族。” “到那时,死伤最多的是交不起赋税,没有粮食,被活活饿死的百姓。以及那些被强迫征入军队,第一次上阵便战死的普通民夫!” 毕竟亲身经历过元末乱世,老朱很清楚苛政之下,普通百姓的日子是何等的困苦。 再加上老朱的从军生涯是从普通士兵开始的。 他更清楚,那些被强制征调,被强迫送到战场上的民夫第一次上阵时,几乎毫无战力。 一场仗下来说是十不存一也不为过。 而且老朱丝毫不怀疑朱标的手段。 这小子定能让王禑旧朝与李氏新军实力保持在相同水平。 就是那种各自都感觉能消灭对方,可又久久不能取胜,只能僵持的战况。 如此一来。 不出十年,高丽百姓起码要死上五成,两朝将士也必然会消减大半。 真到了那时候,高丽境内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哪怕老朱知道无论王禑还是李家父子,他们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朱一开始的打算,也是要彻底消灭他们二者。 可真要说起来,高丽的普通百姓何辜! 这份苦难也不该落在高丽的普通百姓身上。 “标儿,以你之才,率兵踏平高丽不算什么难事。” “相比于王禑、李成桂常年攻伐,祸害普通百姓。咱大明兴兵而至,高丽百姓能活下来的反倒更多。” “咱还是那个意思,高丽王禑、李家父子,这些位高权重的全都砍死也不为过。” “只是你祸害普通百姓,这咱就有些不乐意了!” “嗯......” 看着老朱少有的严肃了起来,朱标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过想来也对。 后世史书上不管说洪武皇帝如何残暴,可对于百姓,老爷子当真没的说。 别的不说,就说登闻鼓、大诰这些东西,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 而且大明律法对百姓也十分友善。 例如百姓中有行叛逆者,不连坐妻儿子女,只斩元凶。 然,官员凡有贪墨超八十贯者,立绞抄家。 如此看来,老爷子的严格残暴,只针对官员、世家、豪门大族。 老爷子的仁慈友善,却都给了寻常百姓还有自家子孙。 可惜的是,朱家的皇子没有学到老朱这种品质。 更可惜的是。 老爷子不知道后世的高丽百姓都是些什么人性。 若不然的话,老朱下令歼灭高丽全境都有可能。 “爹!儿臣虽没想的那么远,但若是能消减高丽百姓,也不算什么坏事。” “嗯?” 见老朱眉头紧皱,脸上也浮现了几分怒容。 朱标连忙补充道:“并非儿子苛待高丽百姓,只是您想啊,高丽先前虽一直臣服于中原王朝,可说到底还只是下属之国。” “加上高丽历代国主对我中原都多有觊觎之心,所以高丽百姓自然对我天朝不是十分恭敬。” “所以按您方才所言,高丽百姓受王禑、李成桂压榨过后,我大明兴王者之师,将沉苛积弊一扫而空。” “届时高丽百姓自然感恩戴德,忠心为我天朝子民。” “诡辩.....” “的确是诡辩!”就在老朱准备出声,准备训斥朱标之时。朱标紧跟着继续说道:“儿臣方才所言的确是诡辩,可也有几分道理。” “若不趁此时机教化高丽百姓,不借此时机将高丽并入我大明,成为我大明一普通行省。” “将来!将来中原稍有疲敝,高丽必然兴兵。” “与其高丽与我中原之朝后世矛盾不断,不如今日狠下心来,彻底将其并入我中原之朝,彻底教化高丽百姓。” “爹!行当世之不义,为后世之太平。” “这份罪名,儿臣愿意承担!” 见朱标目光灼灼,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老朱沉吟数秒,紧接着继续追问道:“那倭国呢?倭国寻常百姓呢?” “呵~” 听到老朱提及倭国,朱标立时轻笑出声。 原本平和的眸子也多了几分冷意,那和煦的脸上挂满了寒霜,语气更是轻蔑冰冷道:“若说倭国北朝之民尚有教化之可能,倭国畜生却是不需教化。” “对敌倭国,除全歼外,别无他法!” 第414章 价高者得 “呼~” 老朱早知道朱标是铁了心要严惩倭国。 可老朱没想到的是,朱标的这份决心竟能从始至终都这般坚决。 原本他还觉得朱标或许稍有仁慈。 现在看来,反倒是他朱元璋心有不忍了。 “罢了罢了,反正你小子马上就要登基,如何做就且随你吧。” “多谢父皇!” 朱标语气郑重回了一句后。 上前为老朱添茶的同时,笑着说道: “不过对于除高丽、倭国外的那些小邦外朝,儿臣将来定会选优善待。” “随你!” 接过朱标递来的茶水,老朱似想到什么一般,眼中多了几分笑意,看向朱标随意说道: “标儿啊,高丽的那个银矿......” “您放心!” 原本还以为老爷子忘了这茬。 显然! 老爷子虽顾念高丽的寻常百姓,但心中最为牵挂的还是大明百姓。 偌大的银矿,老朱又怎么可能不会心动。 “银矿的话,自然是我大明之物。” “这点您且放心,而且儿子还要高丽人乖乖开采,将产出的银子尽数送来我大明。” 听到朱标如此说,老朱这才放心了下来。 只不过对于朱标来说,银矿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待将来打开海上通路,连通远洋诸国。 大明的货币便是基准,如若大明不承认,那金银之物也不过是好看点的石头。 想到这里,朱标心中却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道以大明货币取代金银,成为全球流通货币的场景,究竟要多久才能实现。 残阳落下,华灯初上,夜幕悄然降临。 京城五品以上官员换上华服,缓缓走入皇宫。 各国使臣也在其中之列,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目睹着大明的繁华盛景。 “小王见过永昌侯。” 在沐英的带领下,王禑快步走到蓝玉跟前。 “听闻永昌侯作战勇猛,为人爽利,小王仰慕已久......” “不必饶舌!” 不等王禑将准备好的场面话尽数说出,蓝玉很是不耐烦的出声打断。 “本将总领驻扎高丽的大明将士,又主管神机坊。” “贵使什么心意,本将自然明白。” “嗯.....” 就在王禑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时。 却听蓝玉压低嗓音,直截了当道:“想要火器,可以!” “不过要看你出价多少。” “永昌侯果然快人快语,小王佩服。”王禑眼眸微转,将事先便准备好的一小袋金豆子悄无声息放在蓝玉手中后,缓缓说道:“小王要的火器不多,可小王绝不吝惜钱财。” “只求能得将军一诺!” “什么承诺。” “大明的火器只售卖我高丽正统之朝,将军不与李家叛逆为伍!” “呵~” 听到王禑这话,蓝玉心头不屑直接轻笑出声。 这王禑当真是好算计,他摆明了是想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 不购买多少火器,却还敢让自己承诺不将火器卖给李成桂。 这算盘打的未免太好了些吧。 哪怕他蓝玉只是一个武将,可朱标曾说过,需求决定价格。 若自己答应他,直将火器卖予他高丽旧朝,那他们岂不是能追着李氏新军打? 没了需求。 莫说他王禑不再会高价购买大量火器,恐怕日后这王八蛋都不会花钱向他蓝玉行贿。 “贵使好算计啊!” “将....将军何出此言......” “少跟本将装糊涂!” 蓝玉没好气斥了一声,随即冲李景隆、李成桂二人招了招手。 待二人近前,蓝玉眉头微皱,冲王禑、李成桂直接了当道: “本将虽是武官,可也不是傻子。” “你二人都想收买本将,不将火器售予对方。可你们给你银子,本将还真看不上!” 将手中那袋金豆子扔给王禑。 蓝玉又把李成桂事先贿赂的银票也还给了他。 “火器本是我朝重器,私下售卖本侯也是担着满门抄斩的风险。” “若非明年神机坊开销巨大,尔等以为本侯会将火器之物交给你们?” “将.....将军......” “本侯索性直说了,若想买断火器售卖之通路,则必须支付我神机坊明年所有开销。” “总计是多少?”王禑小心问道。 “总计一千万两!” “一千万?”听到这话的瞬间,王禑一时惊骇,心中暗暗惊呼。 一千万两银子,即便是将他们国库之财连同军饷一起算上,恐怕也就刚够一千万两。 不过当看到李成桂也是面露惊诧,王禑不免放心了许多。 他们高丽正统之朝拿不出这一千万两,李家父子就更拿不出来了。 反观李成桂。 听蓝玉说完,李成桂先是一愣,心中同样感叹蓝玉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不过下一秒。 他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转而冲蓝玉沉声问道: “那将军打算以何价向我双方出售火器。” “自然是极为公道的价格!”蓝玉也不言明,只是简单糊弄过去。 可看着蓝玉说出这话的同时,方才严肃表情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笑意。 那样子和市井中的奸商简直毫无区别。 也正是蓝玉这副做派,李成桂愈发确定心中所想。 蓝玉方才说将火器售卖给他们,乃是担着抄家灭族的风险。 这话,显然是鬼话! 恐怕将火器售卖给他们,乃是朱标这个太子的意思。 为的,也就是从他们手中获得利益,看着他与王禑的旧朝互相残杀。 就在李成桂打算宴后将心中猜测尽数告知王禑,好让他们双方都警惕朱标谋划之时。 却见王禑把手中那装满金豆子的钱袋直接又递回给了蓝玉。 “将军果然豪爽,只要价格公道,小王绝不还价!” 第415章 无可奈何 “嗯....” 王禑非但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李成桂,反而斜了他一眼后,满脸笑意冲蓝玉恭敬说道: “这些金子便是小王的定钱,待将银两筹措完毕,小王自然登门拜访永昌侯。” “好说,好说。” 收下那袋金子后,蓝玉顺势将目光看向李成桂道: “贵使呢?可需本侯供给火器?” “自然自然。”李成桂愣了一下,旋即连忙道:“这些银票将军暂且收下,待银两筹措完毕再拜会将军。” “嗯。” 接过李成桂递来的银票,蓝玉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便也朝自己座位走去。 只不过! 看着蓝玉离开的背影,李成桂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特别是目睹王禑那蠢货没有多想便直接同意蓝玉的要求,李成桂心中的鄙夷自然愈发强烈。 傻子都能看出来! 大明这是打算通过输出军火,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而大明也好从中牟利。 只是那王禑曾身为一国之主,竟连这般浅显的计谋都看不清楚。 甚至! 那王禑就跟生怕错过什么一般,忙不迭将一袋金豆子交给蓝玉。 似这般蠢笨的人,高丽又如何能让他当家做主! 和一脸愤愤,眼中满是鄙夷的李成桂不同。 王禑倒显得格外平静,待走到自己座位落座后,便也很是惬意的斟酒独酌。 “陛下.....” 听到崔颖的声音,王禑眼眸一凝,低声训斥道:“于大明境内,称朕为王上!” “是....是....是....” “王上,微臣觉得那蓝玉所为或许别有所图。” 看着眉头皱在一起,满脸担忧的崔颖。 王禑一时觉得好笑,将斟满酒的杯盏递到他跟前后,很是随意说道: “何必在意大明有所图,今日饮酒便是。” “大明皇宫的御酒也不是每日都能喝到的。” 见王禑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就跟只知道享乐,得过且过的昏君一般。 崔颖眸间忧虑更甚,身为正臣打算劝谏的心情也愈发高涨。 “王上容禀!”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崔颖似下了好大的决心般,表情严肃,正色说道: “明朝明着向我军与那李家叛贼出售火器,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大发战争财。” “王上不可被诓骗啊!” 从始至终,崔颖心中一直认为大明才是他们高丽最大的敌人。 不可否认,李家父子如今的确势大。 可说到底,李家父子并非土生土长的高丽人,高丽大族绝不会支持他们。 若仅说他们双方之间的战争,随着时间推演,李家父子必然战败。 反观大明! 先前还有些隐藏,让他们双方通过李景隆、沐英二人,从驻扎高丽的大明军队手中购入火器。 让他们争先恐后向蓝玉献媚。 可如今竟明着说要给他们双方出售火器,此举无异于当众抽他们的脸。 这般情形就好像他们旧朝与李家新军似蛐蛐罐里的两只蛐蛐,而大明则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厮杀然后两败俱伤的看客。 此番羞辱,即便他身为高丽之臣也不能容忍。 可就是这般奇耻大辱,崔颖实在想不到自家王上为何能甘之如饴,甚至还有种唾面自干的觉悟! “王上,微臣冒死谏言。” “若我双方均从大明手中购买火器,无异于将自身命脉交托给大明。” “之后我高丽正统是死是活,尽数在大明股掌之间!” 见崔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几分。 王禑眼眸一凛,狠狠瞪了他一眼。 只不过! 饶是见到王禑发怒,崔颖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继续谏言道: “当此时节,王上当据理力争,不仅拒绝大明出售的火器,更要以大义要求明朝不准向李家叛逆出售火器。” “我高丽政局,不该由明朝左右!” 语罢,崔颖目光真切,紧紧盯着面前的王禑。 他似乎能想到宴席过后,王禑将他处死的场景。 可即便如此,他却也不想任由自家王上成为大明的提线木偶。 “主辱臣死,若王上不愿同大明撕破脸,微臣愿据理力争,拼死直言!” 看着已经做好必死准备的崔颖。 王禑先是一愣,旋即自顾自抿了口酒后,淡淡说道: “崔公,本王为君多年,安能不知明朝是何居心?” “啊?” “若如崔公所言,本王据理力争,要求大明不准向我朝与李家叛逆出售火器。” “退一万步说,即便明朝答应又能如何?” “明朝表面答应,背地里就不会出售火器给李家叛逆?” “这.....” 就在崔颖神情呆滞,自顾沉思之时。 王禑手掌轻轻落在崔颖的肩上,语气也愈发温和说道: “若本王此时言明大明狼子野心,起码之后,大明绝不会向我军提供火器。” “如此一来,李家父子用从大明购买的火器装备手下将士,我高丽正统之朝岂能匹敌?” “本王不是不知道大明居心叵测,本王更明白大明想要趁火打劫,看我正统之朝与李家叛逆两败俱伤。” “可事实上,无论是本王还是那李家叛逆,都不得不,也都是心甘情愿步入大明设好的圈套之中。” “毕竟我朝与李家叛逆不死不休,双方自是不能约定不从大明手中购买火器。” “因此!” 王禑重重叹了口气后,语气也略微有些悲楚继续道:“明知这是陷阱,可我们还是要跳。” 还有一点王禑没有明说,他也不想明说。 崔颖一直以来将大明视作高丽最大的敌人,这点绝对没错。 可问题是! 他们高丽没有与大明叫板的实力。 莫说是现在,即便先前没有李家叛逆,哪怕他们高丽铁板一块。 可面对大明这个庞然巨物,面对能将北元悍勇之军尽数歼除的大明王师。 他们高丽拿什么抵御明军,又拿什么和大明撕破脸皮? 多次前来大明,他王禑比谁都清楚他们高丽与大明之间的差距。 军士、装备、将领这些都不说。 仅是大明随便一座小镇城池,都要比他们国都更加高大。 至于人心..... 至于人心..... 王禑表情愤懑,将杯中苦酒一股脑灌入嘴中。 至于人心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王禑虽是高丽国君,可凡事仍需被一些大族掣肘。 那些个大族掌控经济,占据大量土地,如今国逢战事却依旧不肯出钱。 逼得他身为国主却不得不增加赋税,从百姓手中夺利。 此次来明之前,若非他挨个上门,好言相劝,今日他贿赂沐英的珠宝、钱财都是没有。 就这般情况,他们高丽又如何能与全民一心的大明匹敌! 也是听王禑说完,也是见自家王上不得不受制于人的闷闷模样。 崔颖目光悲戚,语气隐隐带着哭腔说道:“王上为我高丽正统殚心竭虑,臣唯效死尔!” “王上放心,微臣沿路上已将大明土税改革之法牢记于心。” “待解决完李家叛逆,臣必助王上推行新政。” “假以时日,我高丽定要让大明刮目相看!” “待到时机成熟,我高丽自要挥师西进!将今日屈辱尽数加诸于大明身上!” 第416章 戏假情深 “好!”王禑看向崔颖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有崔公如此忠臣,我高丽定能力克苦厄,傲立于世!” 没人注意这对苦难君臣的白日畅想。 宴席依旧热闹,各国使臣也都各怀鬼胎,为着自己的盘算努力结交着大明的臣公。 也是此时。 三声钟鸣似绮绝燕唱划破黑夜,熄灭了现场的喧闹。 也在这三声钟鸣之中,老朱、朱标身着华服,闲庭信步朝众人走来。 “今日盛景,朕与诸卿同饮!” 见老朱拿起酒杯看向他们,下方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齐齐起身,举杯相敬。 “启禀大明大皇帝!” 众人刚一放下酒杯,吕宋三王子当即走出席位,正色禀告。 也是此时。 朱标温声劝说道:“吕宋王子,今日陛下宴请诸卿,不议事。” “殿下容禀,外臣请命斩首我吕宋逆臣冯无用!” “哦?” “外臣思来想去,仍觉冯无用罪大恶极。” “还请陛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当场斩杀冯无用,为今日酒宴助兴!” 见郑海涛虽是一脸急切,眼中却暗藏悲色,有些不太情愿。 朱标自然也清楚。 郑涛涛如此,自然是冯无用的意思。 毕竟当着诸多使臣的面斩首冯无用,也算给大明出兵吕宋,找了个说得助下国平乱的借口。 而冯无用答应的做到了。 朱标先前答应他,准许郑海涛留在大明,成为大明百姓的约定也自然要履行。 今日宴会提出,当着诸国使臣的面。 也是冯无用想给郑海涛的安排,再加上一层保障。 直到死还想着保证自己亲生骨肉郑海涛的安全,这冯无用也算可敬。 得到老朱同意后,朱标微微示意。 片刻功夫,几名锦衣卫也将冯无用带到了众人跟前。 “冯无用,你可知罪?”郑海涛双眼噙着泪水,怒声训斥。 而看着郑海涛这副样子,冯无用目光深沉,冲其微微颔首,让其狠下心来后,继而朗声咆哮道: “本相何罪之有!” “吕宋国主软弱无能,本相自当代之。” “明朝陈兵北境,东南空虚,我吕宋自当趁虚而入!” “尔等庸碌之辈目光短浅,怎知我吕宋占据明朝泉州后,便可以泉州为基,不断蚕食明朝?” 将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说完后,冯无用朝郑海涛啐了口带血吐沫,怒声斥责道: “软弱之人,竟甘愿为大明俯首!” “你且看着吧,你就缩在大明,缩在大明当一个安分守己顺民看清楚。” “看清楚我吕宋大军是如何一步一步吞并明朝的!” 明白冯无用是劝他日后留在大明,要安分守己。 郑海涛鼻头一软,双眼雾蒙蒙仔细看着面前这位教导自己多年的老师,仔细看着自己这位生父。 见郑海涛双眸之中,泪珠不停打转。 冯无用生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也会不舍得去死。 旋即! 冯无用深吸口气,收敛心中情绪后,目光凶狠,冲朱标咆哮叫嚣道: “郑海涛身为我吕宋之人,身为王子,竟甘愿为大明忠犬。” “但凡他敢踏足吕宋,本相亲信自当立即斩杀!” “你们大明且护好他,休让本相亲信将他五马分尸!” 尽管冯无用这话满是威胁嘲弄之意,可朱标又怎会不清楚,这家伙是在向自己索要保证。 心中了然之下。 朱标上前一步,郑重说道: “你且放心,我大明自会护好郑海涛。” “父皇?” “嗯。” 见老朱点头,朱标从怀中掏出写好的圣旨,朗声开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吕宋一朝国出奸佞,国土战乱。” “吕宋国主素来恭敬,其三子郑海涛明知事理,助我朝惩治贼凶冯无用。” “擢,封吕宋三王子郑海涛安乐伯,久居大明。” 待朱标说完,冯无用似心头巨石终于落下般,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骤然放松了许多。 可当他看见郑海涛依旧痴痴地盯着自己,久久不愿领命。 冯无用心下一横,猛的挣脱身旁锦衣卫束缚,一脚便将郑海涛踹翻在地。 就在他还准备动手,似是打算要了郑海涛性命之时。 两名锦衣卫顺势便将他又重新按在了地上。 “算你好运!有明朝爵位在身,旁人自伤不了你!” 明白这话的意思。 郑海涛忙看向朱标领旨谢恩。 可见到他们父子死别之前,还要如此咒骂。 朱标恻隐心动,旋即继续下令道: “三王子,你虽有我大明爵位在身,可仍需学习军武,以为将来复国做打算。” “宋国公!” “臣在。”冯胜快步出班。 “不如宋国公将安乐伯收为义子,传其军武如何?” “臣谨遵上令!” 听到朱标果然让郑海涛改姓为冯,冯无用泪水决堤,心中悲楚再难自已。 没想到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吕宋丞相,都不能认下生子。 今日却在临死之际,在大明认下了自己亲生儿子! 一时间,冯无用再无心顾及还要将这场戏演下去,将整张脸埋在地上,任由了泪水夺眶,横流于地。 也是看着身体时不时抽动的冯无用。 郑海涛心头悲楚,忙转向冯胜朗声道: “不孝子冯海涛,拜见义父!” “不孝子冯海涛,拜见父亲!” 语罢,郑海涛将头重重砸在地上。 虽是在拜见冯胜,却也是在为自己父亲送上最后的饯行礼。 “罢了!” 朱标清了清嗓子,冲郑海涛缓声开口道: “冯无用毕竟乃你吕宋逆贼,你身为吕宋皇子,自当由你监斩!” “下去吧!” 第417章 东南无忧 明白朱标是格外开恩,让他在弥留之际能同自己儿子郑海涛好好说话。 冯无用假意摔倒,冲着朱标的方向将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后。 只不过随即便依旧叫骂着被锦衣卫带离了宴席。 可还不等冯无用被带出两步,一名将官风尘仆仆冲到宴会席间。 那扬起的嘴角甚至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陛下,殿下,东南军报!” “东南军报!” “魏国公。” 听到朱标发声,徐达快步走到那名将官身前,伸手便拿过了军报。 可也是看到军报的一瞬,徐达脸上骤然扬起笑意,满脸自豪的看向正前方的老朱、朱标,朗声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江阴侯吴良、靖海侯吴祯两员老将于十日前,横扫吕宋十万贼军!” “二人分兵驻扎泉州、东藩岛。” “待吕宋十万水军抵达泉州门户,吴祯、吴良二人前后夹击。” “此战!” 徐达故意停顿一下,同时似是示威般环顾周围诸国使臣,继而愈发高声继续道: “此战斩敌一万,三万吕宋贼兵葬身鱼腹,其余五万军余皆被生擒!” “东藩岛营造主事沈世用,将这五万俘兵押至东藩岛!” “好!” 朱标一时竟按捺不住心头喜悦,当即出声叫好。 实际上! 对于东南战场的胜利,朱标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 对这场战斗的胜利,朱标也早有预料。 只是俘虏五万人,并将他们押至东藩岛,这点对朱标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 毕竟先前的东藩岛几乎是了无人迹,说是一座死岛也不为过。 而发展东藩岛就必须兴建民房,建造港口,还有练兵储军。可这些又都需要大量的人力支持。 哪怕事先将泉州的百姓迁移了过去,可百姓做工,官府还需支付工钱。 对本就缺钱的东藩岛来说,招募百姓做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可现在却截然不同了。 俘虏的五万吕宋士兵,那可都是吕宋的青壮劳力。 而作为俘虏,大明不苛待他们便已是格外开恩。 让他们做工,给他们一顿饱饭,更是上等的恩赐。 如此一来! 东藩岛人力匮乏的问题得到了解决,甚至还能省出一大部分钱! 不得不说,这沈世用当真可用! “还有!” 徐达拿起第二张书信,继续禀告道: “闻听太子殿下授予他们随机应变之权,吴祯、吴良二人下令副将驻扎泉州、东藩岛。” “他们二人率领五万将士,跨海直击吕宋大门!” “陛下,太子殿下,江阴侯、靖海侯二人保证,不出正月便能彻底拿下吕宋全境!” “好!” 朱标又是叫好一声。 当看到老朱眼神不善,似是责备自己轻浮,沉沉看了自己一眼。 朱标忙收起脸上笑意,冲还未离开的冯无用朗声开口道: “正月之前,我军安定吕宋全境。” “吕宋兵祸,就此告终!” “陛下圣明、太子英明~” 一时间,大明群臣纷纷起身恭贺。 紧接着那些番邦使臣也跟着举杯齐贺。 也是此时。 朱标视线定格在郑海涛身上。 “三王子,吕宋兵祸既已平定,你准备一下,正月之后回朝继任吕宋王位。” 就在郑海涛毫无心机,准备出声答应之时。 却见冯无用眸光一凝,很是郑重的冲他摇了摇头。 电光火石间! 原本谢恩的话被郑海涛立即咽了回去。 在大明武将虎目注视之下,在诸国使臣那满是奚落的表情中。 郑海涛深吸口气,郑重回道: “臣既已拜宋国公为义父,自当谨记冯家恩情。” “臣既受大明伯爵之位,自当为大明竭力效死。” “小王恳求陛下,恳求太子殿下为吕宋数十万生民计,将吕宋并入大明。” “自此以后,吕宋百姓与大明百姓无异!” “准!” 老朱语调低沉,缓声开口。 郑海涛恭敬再拜后,便也随冯无用离开了酒宴。 看着他表情落寞,眸光黯淡之中甚至还夹杂着些许恨意。 朱标又何尝不知道,留下郑海涛无异于养虎为患。 只不过! 朱标不在乎! 从古至今,但凡民族之间的融合都必然伴随着点点血腥和仇恨。 若大明连郑海涛的仇恨都接不下,那就不用谈什么天下一心,百川汇明的空前盛世了。 况且大明将士又不是畜生,不可能办出屠杀平民这样的畜生之举。 将吕宋并入大明国土,也是真心要将其作为行省,善待其民。 毕竟大明疆域辽阔,土地有的是。 剪除吕宋,也不过是为后世作保证罢了。 只不过听到郑海涛这话。 王禑、李成桂、李政道等诸国使臣却无不面露惊诧。 他们没想到,大明竟能如此迅速解决一邦之国。 哪怕此时还没有吴良、吴祯占据吕宋全境的捷报,可在场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外邦使臣却没有一人怀疑。 在大明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面前,没人相信区区一个吕宋真能抗的住压力。 吕宋全境并入大明,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而让他们这些外邦使臣最为震撼的,还是大明弹指之间便解决了接纳吕宋土地的合法性以及合理性。 由吕宋三王子郑海涛率先提出并入大明,他们这些外邦使臣谁又能说大明居心叵测,其根本目的便是为了侵占吕宋? 而且将吕宋三王子封为大明伯爵,如此也安抚了吕宋贵族。 让郑海涛留在大明,更是让吕宋所有百姓都得安心。 只要吕宋王室尽数死在这次战争中...... 吕宋的王室必将死于吕宋叛军手中。 如此一来,吕宋王室便只剩下郑海涛一人。 而郑海涛的意思,便能代表吕宋的意思! 想到这里,不少使臣相互对视,眼中也多了几分对大明的敬畏。 任谁也要说此法高明。 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毕竟从军事上攻占一国,实力强盛即可。 可要想从人心上收拢外邦,简直难如登天。 雄军尚武如秦皇一般又能如何? 剪灭七国的浩浩大秦,待秦皇死后不也遭到了楚国项氏等遗老的反噬? 而大明! 吕宋全境未收,便已经收拢了吕宋民心。 似这般军力强盛又擅弄仁政的强国,又怎能不让他们诸国忌惮。 “恭喜上国,贺喜上国!” 就在众人心中暗暗盘算,究竟该以何法才能抵御大明之时。 却见安南使臣李政道举着酒杯,快步走到宴席中心。 “未曾想大明将士皆为九天神兵,区区几日便已克定吕宋贼兵。” “如此强盛之朝,外臣心中感佩!” “上国施以仁政,接纳吕宋三王子。有此等仁义之邦为邻,我安南与有荣焉!” 李政道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而听着他那冠冕堂皇的吹捧,无论老朱亦或是朱标都是闭口不语。 这家伙显然是没憋什么好屁。 他不说正事,朱标绝对不会开口。 也是见朱标压根不理会自己,李政道虽觉有些难堪,但还是恭敬继续开口道: “我朝相助上国粮饷,本意便是为解上国东南之忧。” “今上国东南之忧已解,那粮饷之事......” “照例要给!” 第418章 秦晋之好 “照例要给!” 不用老朱、朱标开口,李善长当即起身答道:“东南之患虽解,北境之患尤在。” “况且我东南将士远渡重洋,前往吕宋,若是粮饷运至吕宋,岂不路远?” “你安南有恭敬上国之心,我朝又怎能不成全?” “老国公!”李政道语气不满,看向李善长当即反驳道:“老国公所言,可是让我安南支付你朝攻占吕宋的粮饷?” “此举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吕宋素来富裕,你朝将士所缴获之物足可供给大军开销,老国公何必要对我安南发难?” “难不成....” 李政道表情不忿,冲老朱、朱标拱手没好气道: “难不成天朝觊觎我朝土地,也想似吕宋一般,趁机占领我朝全境。将我朝成为大明一境内行省?” 此话一出。 周围王禑、李成桂等人不免挺直腰杆,仔细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当看到李政道竟敢诘问大明皇帝,王禑、李成桂等人虽心中暗嘲他不知天高地厚。 但同样! 众人也敬佩他的勇气。 一旦坐实大明乃好战之国。 一旦揭露大明有吞并诸多的野心。 他们这些邻国小邦才能真心联合在一起,一同抵抗大明。 也就在所有人竖起耳朵,等着老朱、朱标开口之时。 却见李善长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举着酒杯,笑呵呵走到李政道跟前。 “贵使这话就说错了!” 李善长说着,为李政道手中杯盏添酒。 “老臣虽年迈,可今日我奉天殿朝会,可是贵使率先提出要报答我朝昔日之恩,要表你安南恭敬上国之意。” “老臣应当没记错,助我朝平定东南之乱,乃是贵使率先提出来的。” “这.....”李政道一时语塞。 他知道自己与李善长相差甚远。 此时和李善长饶舌非但没有半分裨益,反而还会落入这老匹夫的陷阱之中。 思绪至此,李政道收敛情绪。 语气也带有几分势弱意味,柔声说道:“老国公,吕宋之财足够你大军开销,何必独取我安南之财?” “贵使这话又错了!” 李善长脸上笑容不减,语气依旧和缓说道:“方才吕宋三王子的话,诸位也都听到了。” “我东南将士前往吕宋,乃是为吕宋王室平定贼乱。” “将士们驻扎吕宋,也是为吕宋百姓定乱承平。” “至于吞并吕宋,我朝陛下仁德万方,更是从未想过。” “诸位方才也都听到了,我朝太子殿下愿助吕宋三王子还朝,只是那郑海涛自知德行不足。不能给刚经历过战乱的吕宋百姓带去太平盛世,这才请求我朝陛下施恩,将吕宋并入大明成为行省。” “此番行径毕竟伴随争议,可为恩待吕宋百姓,我朝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语罢,李善长目光灼灼,似有责备般冲李政道沉声斥道: “方才贵使说什么吕宋之财足够我大军开销,难不成贵使的意思,是让我军将士在吕宋境内横征暴敛,劫掠吕宋百姓?” “如此不义之举,我天朝将士安能为之?” “这.....” 听到李善长这冠冕堂皇的借口,李政道心中一阵鄙夷。 就在他准备豁出性命,直接挑明大明出兵吕宋的目的,就是攻占土地之时。 却听前方的朱标轻咳一声,朗声下令道: “传陛下旨意,东南将士踏足吕宋,当恩待吕宋百姓。” “不可劫取财物,不可擅杀百姓,不可行祸乱之行。” “若遇流民反叛,靖海侯、江阴侯可行斟酌。” 话音落下。 李政道顿时哑然。 他本想痛斥大明好战,将兵祸波及邻邦,让诸国百姓遭逢大难。 可朱标这道令旨一出,他自然没法反驳分毫。 再加上方才郑海涛也已代表吕宋王室率先提出要将吕宋并入大明。 那现在。 如何治理吕宋那边,就是大明的家务事。 想要昭示大明居心叵测,除非他们能找到除郑海涛以外的吕宋王室。 可话说回来。 且不说现在派人前往吕宋寻找吕宋王室为时已晚,在明军将士的控制之下寻找吕宋王室也是难如登天。 退一万步说。 即便他们这些外邦小国真的寻到了吕宋王室又能如何? 揭露大明出兵只是为了吞并吕宋,对他们非但毫无益处,反而还会同大明反目成仇。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他们没有和大明匹敌的实力,也就只能承认大明所做的表面文章。 “那.....” 就在李政道心中犹豫,打算恳求能少提供一些粮饷之时。 却听李善长温声打断道:“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安南一朝确有恭敬我朝之心。” “老臣斗胆,请陛下下令将安南提供之粮饷作为犒军之用。” “准!” 随着老朱点头同意。 李善长似是打心底里为李政道高兴,为他们安南感到荣耀一般,笑盈盈道: “我朝替天行道,为吕宋扫平叛乱。” “安南一朝送来粮饷,犒赏东南将士。” “如此,我朝与安南之情义,自当如秦晋之好留册史书!” 第419章 糟心的孩子 秦晋之好? 留史成册? 听到李善长如此说,此刻的李政道只想破口大骂。 他们和大明之间哪里有半分情义! 就算是有情义,也不该是他们安南用五十万石粮饷来换! 纵然心中很是不平,可听到李善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政道只得微微拱手,转而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并非是他软弱。 更不是爱惜性命,不敢冒死当众揭露大明趁火打劫的实质。 只是大明的国力实在太强了些,是那种他们搭上全国之力也不能战胜的存在。 毕竟区区十日便击溃了进犯的十万吕宋大军。 这份军力,他们安南绝对没有。 而且按照方才徐达所念的军报来说。正月之前,东南驻扎的明军便能彻底占领吕宋全境。 而之后! 三十万东南大军便也是空闲了出来。 若此时同大明翻脸,简直与找死无异。 他们安南甚至不能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 反观大明甚至都不需要从北境调兵遣将,仅用驻扎东南的大军便能踏平他们安南! 心中越想越是苦闷,毕竟他们安南没有与大明争锋的实力。 眼下除俯首帖耳外,亦别无他法! 宴席继续。 刘和诵唱着贺词,各国使团也是有歌舞助兴。 只不过各国正使却无心享受宴席,一个个举着酒杯左右逢源,努力结交着大明的朝臣,似是要为将来提前做好准备。 而这番情形,老朱、朱标却一点都不介意。 毕竟老朱、朱标还不相信大明会有臣子蠢笨到与邻邦小国勾结。 再者说了。 席间侍奉的下人,多半都在锦衣卫记录在册。 那些番邦使臣说了什么,老朱、朱标自然洞悉无余。 就在老朱、朱标随意谈笑,说着公侯各家子嗣的婚事时。 却见皇五子朱橚很是小心的走到两人跟前,旋即冲老朱、朱标举杯道: “儿.....儿臣祝父皇身体康健,祝大哥身体康健。” “哈哈哈哈!”见到朱橚上来敬酒,本就心情不错的老朱朗声大笑,开口调侃道:“臭小子,一杯酒还敬俩人!” “成,咱受你的敬了!” 语罢,老朱拿起酒杯冲朱标笑道:“标儿,你不喝?” “喝!” 听到老朱的话,朱标顺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五弟敬的酒自然要喝。” “毕竟五弟从小便极为听话,从不惹父皇恼怒,更不会不分轻重缓急,让孤这个太子,让儿子这个当大哥的下不来台!” 朱标说话的同时,右手拍在朱橚的肩膀上暗暗用力。 不用想都知道。 朱橚这蠢货定是见老朱高兴,打算此时提出要迎娶那个比他大十三岁的宫女崔莹莹。 恐怕朱橚还以为在宴席之上,当着诸国使臣的面。 老朱顾及体统,不得已答应他的请求。 可问题是! 老朱什么时候是能被形势胁迫要挟的主儿! 朱橚这蠢货要是敢此时说明,老朱不打断他的腿都算是这小子的造化! “五弟,大哥说的没错吧!” 见朱标说着又是沉沉看了自己一眼,朱橚自然明白自家大哥的心意。 可问题是,他已年满十五,已到能够成婚,能出宫开府的年纪。 他不想什么事都依靠自家大哥。 “大哥的意思,臣弟自然明白。” “可是.....” “与其让大哥替臣弟开口,让大哥替臣弟受父皇责罚,倒不如臣弟一人做事一人当!” “父皇!” “五弟.....” 没有理会朱标的阻止,朱橚扑通一声跪在老朱跟前,正色请求道: “求父皇为儿臣赐婚!” “哦?” 原本听到朱橚刚才与朱标的对话,老朱还以为朱橚这混小子又闯什么大祸了。 没想到竟然只是想要自己赐婚。 “咱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的确该给你赐婚了,你年纪已高,也该成婚外出开府。” 老朱脸上笑意不减,很是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问道: “说说吧,看上哪个武将家的小姐了?” “回禀父皇,儿臣中意的并非武将家的小姐,而是....而是.....” 话到嘴边,朱橚还是没有勇气直接说出口。 毕竟他能想象到老朱听后会是何等的震怒。 心头恐惧之下,朱橚看向一旁站着的大哥。 可接触到朱橚那求助性的目光,朱标冷哼一声,压根不想去管他。 方才自己那般提醒,朱橚这混小子都无动于衷。 现在箭在弦上,他又来找自己帮忙? 自己是他们的大哥,不是这群小王八的奶娘! 不是什么烂摊子,自己都会给他们擦屁股的! “标儿?” “既然五弟打算自己言说,那爹您直接问五弟吧!” 朱标一甩袖子,重新站回到老朱身旁。 也是听到朱标这暗含赌气成分的语气,老朱顿时便严肃了起来。 “老五!你且说说看上谁家丫头了?” 老朱似想到什么般,眉头微皱,沉声质问道:“可是哪个文臣大员找过你!” “不....不是.....”朱橚连忙摇头的同时,怯生生回道:“是....是儿臣宫中的一个侍女......” “侍女!”老朱一时气恼,立时怒声反问。 可当看着朱橚战战兢兢之下,身体不停颤抖的同时,眸光却很是无比坚定。 老朱沉吟数秒,也只当是朱橚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宫女。 旋即! 老朱隐下心头怒火,缓缓说道: “罢了,今日东南大捷,又有安南进献五十万石粮饷。” “咱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侍女便侍女了,周王妃的位置,那个侍女自然是没资格。姑且当个同房丫鬟,留着伺候你吧。” “父皇!儿臣只中意一人,王妃非她莫属,还请父皇成全!” “嘶~” 就在老朱觉得朱橚这小子有些得寸进尺,心中愈发恼火之时。 只听身旁的朱标幽幽说道: “五弟中意的侍女,年纪二十又八!” “比五弟大十三岁,比儿子还要大上八岁!” 第420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嗡~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只觉耳边一阵翁鸣! 原本就很是高涨的怒火,当即便要喷涌而出! 二十八岁! 那都是宫里的老嬷嬷了。(别激动,明朝这个时代。) 朱橚堂堂一个藩王,竟要中意一个老嬷嬷,甚至还一定要让那个老嬷嬷当他的周王正妃! 若真是如此,他们老朱家的脸往哪儿搁! 若开此先例,宫中侍女岂不人人都有盼头,怀揣野心? 若是这样! 今后大明后宫岂不是乱了套了! 见老朱不发一言,当即便要解下腰带教训朱橚。 朱标从身旁一把按住老朱肩膀的同时,低声说道: “父皇息怒,体统为重,不可让番邦使臣贻笑大方!” “笑他奶奶个腿......” 见老朱猛地用力站起身子,压根不在乎什么。 朱标连忙继续补充道:“常妹已经处置了,父皇息怒。” “毕竟番邦使臣眼中,我大明密不透风,绝无半点隐患,不可打破此等独强之印象!” 闻言,老朱这才缓缓停下正在解腰带的手。 可看着面前眸光很是坚定的朱橚,老朱气急之下竟也是怒极反笑般。 咬紧后槽牙冲朱橚低声开口道:“老五,你先去东宫等着咱,咱待会便去寻你!” “父皇,儿臣.....” “还不快去!” 听到朱标开口,朱橚不敢坚持,忙起身朝后宫跑去。 而等朱橚刚一离开。 老朱很是疲累的长叹口气,旋即靠在椅背上,右手拇指不停轻揉着眉心。 他老朱家造了什么孽,怎么这些崽子们在儿女私情上尽闹出些幺蛾子。 朱橚年纪轻轻又仪表堂堂,而且还是大明的藩王。 按说迎娶一个知书达理,貌若天仙的公侯之女压根不是什么问题。 可偏偏这小子竟然喜欢上一个比他大十三岁的老嬷嬷,甚至还大有死心塌地的意思。 还有先前的老二朱樉也是! 宠爱侧室,罔顾礼法,甚至还纵容侧室欺压王府正妃。 当时若不是朱标处理得当,他同老兄弟邓愈之间恐怕也要生出几分嫌隙。 “标儿。” 念及至此,老朱有些心累的看向一旁朱标道:“你说这些混小子怎么都这德行!” “这种儿女私情还要给咱惹麻烦!” “恐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啥!” 听到这话,原本还想跟朱标抱怨几句的老朱,此时虎目圆睁很是不爽的盯着朱标。 而看到老朱这副样子,朱标非但没放在心上,反而一字一句,再次重复说道: “儿臣方才说,恐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小子也气咱.....” 老朱说着,抬手便要去揍朱标。 可当看到朱标非但不躲,反而表情严肃依旧站在原地。 老朱旋即放下已经举起的手,没好气问道: “那你说说,咱这个上梁咋就不正了!” “朕平诸僭伪,未尝有其妻女,汉我深仇出此。” “爹,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达定妃什么来历,需要儿子说明白吗!” 达定妃原为陈友谅妃子,老朱以痛恨陈友谅为由,将其纳入后宫。 说是只有夺妻之恨方能平息对陈友谅的愤怒。 可真要说起来,侮辱陈友谅是真,那达定妃长相貌美也是真。 甚至后世还有谣传,达定妃诞下的潭王朱梓为陈友谅遗腹子,此说法虽然绝对是谣传。 可也给洪武二十三年,潭王朱梓携王妃自焚家中添上了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情节。 “这.....这.....” “军中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的,这事你不该知道呀!” 听到老朱竟开始埋怨起军中武将,朱标眼眸一沉,继续说道: “韩妃,出身高丽。” “翁妃,系元妃瓮吉剌带之族。” “碽妃,草原部族。” “还有郜氏......” “行了行了!”不等朱标说完,老朱直接没好气打断道。 “臭小子,你开始数落起咱的不是了?” “当年国朝初定,碽妃、郜氏、韩妃,咱把他们纳入后宫,不也是安定周边诸国嘛。” “不然你以为高丽、北元能一直这么老实?” “呵~”听到老朱这极为蹩脚的借口,朱标轻笑一声,继续拆台道:“去年八月,郜氏生十四弟朱楧。” “今年十月,儿子在北境的时候,韩妃生十五弟朱植。” “这也是为了安定高丽,安定北元?” “北元都没了,您还想着安定他们?” “这.....你....你小子混账!” “敢教训你老子!” 见老朱说不过自己,又打算假装恼怒把这事糊弄过去。 朱标一手按在老朱的肩膀上,似无所谓般,随意说道: “您龙精虎猛,想纳几个妃子便纳几个。” “反正儿子将来一定要削藩,不管您生多少皇子,将来都不会因奉养宗室拖垮咱们大明。” “可是爹!您也替儿子想想,替雄英想想!” “那些弟弟,儿子是不是不能厚此薄彼,都要给他们找个差事,不能让他们昏聩度日。” “还有雄英!” “若是将来有比雄英还小上十岁八岁的皇子。” “将来雄英继位该如何约束那些比他年纪小(活得长),辈分却比他高的皇叔们!” 不能否认,老朱的确实现了许多男人的很多终极幻想。 譬如再造华夏,成就不世之功。 例如底层出身,进位九五。 再比如,四十多个妃子,妻妾成群。四五十岁的年纪,还依旧能生! 这些都是大部分男人的终极幻想。 可真要说起来,就是老朱这惊人的能力,当真让朱标有些头疼。 虽说老爷子的私生活不像唐朝皇帝那般混乱不堪,可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纵欲的意思。 “你....你小子还没当皇帝呢!” 被朱标这番输出下来,老朱尴尬语塞的同时。 旋即右手狠狠拍在座位上,没好气道:“你小子是打算教训咱了?不然咱现在把皇位给你?” “别!” 朱标当即拒绝的同时,继续道:“别来这一套!” “爹,您要是吓唬我,我可就去找我娘告状了!” “啧......”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砸吧砸吧嘴,忙收起假装的愤怒,换上一脸笑容开口道:“标儿,有啥话咱爷俩不能好好说,是不!” 第421章 兄弟三人 老朱自然也清楚。 若这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理论传到马皇后耳中。 若是马皇后也觉得朱樉、朱橚这些小子在儿女私情上犯糊涂,是因为他这个当爹的没起到好的示范作用。 那恐怕回到坤宁宫以后,便不是一顿鸡毛掸子这么简单了。 “标儿。” 老朱脸上怒气渐渐消失,转而冲朱标赔笑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咱饶了老五吗?” “咱答应你还不成?” “只要你不在你娘面前胡说八道,怎么处置老五,怎么处置那宫女,全凭你说的算!” “别!”朱标当即拒绝道:“儿子不操这份闲心。” “既然五弟那混小子不听儿子的。” “既然他直接向您开口,那儿子自然就没必要替他求情。” “您怎么教训他都随您,儿子还乐得清闲!” “成!”听出朱标话中带着点点怨气。 老朱也明白是因为朱橚这混小子不听朱标的话,直接绕过把事情捅到自己跟前。 而且! 朱标并不打算求情,那就说明朱橚这事的确该好好教训一番。 “那咱亲自动手!” 老朱应了一声,看向朱标沉声道:“那名侍女呢?” “趁此时宴请百官,常妹原本打算放其出宫。” “不必了!” 老朱大手一挥,随即冲身旁的刘和吩咐道:“转告太子妃,不准那侍女出宫,也不准她自尽。” “还有!” “请皇后也到东宫去!” “是!” 吩咐完后,老朱眸中闪过一抹狠意,继而自言自语道: “这些个混小子也是时候该好好教训一番了!” “先前老二整出宠妾灭妻的荒唐勾当,咱不想与他计较。” “现在老五又来这么一出。” “是不是咱这个老头子太久没发火,这群小王八蛋把咱当成吃素的了!” “老大!” 沉下心来,老朱发觉这些混小子当真是越发的无法无天。 心头愈发恼火的同时,饶是此时站在旁边的朱标也不能幸免。 “老大!你那些个弟弟越发胡闹,你也脱不了干系!” “都是你平时包庇的太厉害,让他们以为有了依仗这才敢无法无天!” “真要说起来,咱就该连你一块揍!” “啧.....” 当看到朱标砸吧下嘴,打算开口反驳。 老朱似是生怕朱标继续埋怨,旋即抢先打断道:“不过这才咱先饶了你。” “去!告诉老二老三他们,待会一起到东宫去!” 就在朱标准备传令之时,却见朱樉、朱棡、朱棣三人聚在一起,正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还不等他抬腿,便看见这三人起身举着酒杯,笑呵呵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三弟,五弟当真是得了父皇和大哥的差事?” “我怎么看父皇和大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看着正前方表情不善的老朱,朱樉一时也打起了退堂鼓。 而旁边的朱棣看到自家大哥也是面色阴沉,旋即扯了扯朱棡的衣袖,压低声音小心说道: “三哥,二哥说得没错。” “我也感觉父皇和大哥好像不是很高兴。” “你们不懂!”看着朱樉、朱棣那心有余悸,战战兢兢的模样。 朱棡心头不屑,直接出言嘲讽道:“你们两个脑子就是不太灵光。” “东南大捷,吕宋全境即将并入我大明版图。” “再加上韩国公逼得安南不得不交出五十万石粮饷。” “你们两个可知道这些事都意味着什么?” 见朱樉、朱棣同时摇了摇头。 朱棡心中愈发得意的同时,很是骄傲说道: “一战而定吕宋,东南、西南诸国起码十年内不敢犯边。” “父皇和大哥自可以将全部重心放在征讨高丽,歼灭倭国上。” “而且有了安南送来的五十万石粮饷,大哥便不会因征倭的军饷发愁。” “我敢保证!父皇和大哥此时正在兴头上。” “咱们兄弟三人上前敬酒,也会像五弟一样,父皇、大哥肯定会给咱们兄弟三人安排差事!” 想到方才朱橚快步跑回后宫的样子,朱棡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向老朱、朱标敬酒。 在他看来,朱橚定是得了什么好差事,甚至老朱、朱标同意他随军征讨倭寇都说不定。 “不管你们两个如何,反正我是要向父皇、大哥敬酒,求父皇、大哥同意我随军征讨倭寇。” “若是你们二人只安心当个闲散王子,不愿在军伍立功,不想为将来就藩统兵做准备,那你们两个就别去!” 语罢,朱棡脚步加快,径直走到两人身前。 而听到朱棡这话,朱樉、朱棣顿时来了兴致,似不愿落后般,快步追上朱棡,朝老朱、朱标大步而去。 毕竟自家大哥横扫元廷的例子就在眼前,他们哪里甘愿当一个闲散王爷,一直困守京都! 说话的功夫,三人便也走到了老朱跟前。 见朱棡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朱樉旋即率先说道: “父皇,东南已平,收吕宋全境指日可待,加之安南进贡许多粮饷。” “当此盛景,儿臣敬父皇一杯,敬大哥一杯!” 一看到朱樉,老朱立即想到不久之前这混小子宠妾灭妻的荒唐事来。 可还不等他发作。 却见朱棣笑呵呵开口道: “父皇,儿臣想和大哥一样,投身军伍,建立功勋!” “儿子暂且不想结亲,求父皇准儿臣先立下军功,再行完婚!” “嘶~” 听到朱樉、朱棣这话,一旁的朱标不由为他们二人捏了把汗。 这俩小子也是真蠢,偏在老爷子正恼火的时候,在他老人家跟前晃悠。 而且这俩小子也是精准无误的踩到老朱的痛点之上。 朱棣也是! 说投军便只说投军,干嘛非要扯婚嫁之事。 “咚~” 就在朱标暗暗咋舌,为这三人捏一把汗时。 却见老朱朝距离他最近的朱棣狠狠踹了一脚。 旋即不发一言,转身便朝后宫走去。 一时间。 朱棣顿时愣在了当场,而身旁的朱樉、朱棡更是一脸茫然。 特别是朱棡。 他刚才明明看到朱橚敬酒的时候,老爷子是笑呵呵饮酒的。 怎么到他这...... 也是因老朱方才那一脚,再加上老朱转身离开的缘故。 下方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很是好奇的盯着老朱离开的方向。 见此情形。 朱标轻咳一声,旋即朗声开口道: “还有奏疏未曾批阅,陛下念及政务,故而先行回宫。” “陛下辛劳,乃千古明君!”心思机巧的李成桂当即朗声贺道。 紧接着周围众人也纷纷奉承道: “陛下严于律己,此等勤勉,古之罕有!” “陛下投身政务,不求奢靡,不近女子,当真乃千古圣君也!” 听着那些他国使臣对老朱毫无实际且又肆无忌惮的吹捧。 朱标心中则是一阵偷笑。 “陛下的确勤勉,孤也不胜酒力,先行退席。” “诸卿当尽兴!” “太子英明,烦请太子殿下保重身体!” 在众人举杯恭送之下,朱标冲朱樉三人示意,带着他们三人便朝东宫缓步而去。 也是离开奉天门前的宴席,方才挨了一脚的朱棣一面揉着方才被踹的肩膀,一面满脸无奈冲朱标问道: “大哥,臣弟又闯祸了?还是臣弟方才说错话了?” “倒也不是。” “那父皇他.....” 见朱樉、朱棡、朱棣满脸狐疑,甚至都不愿朝东宫继续走。 朱标想了想,还是说道: “或许是父皇想给你们打个哑谜。” “朝老四肩头踹上一脚,或许就代表让你们面圣呢?” 话一出口,朱标自己都觉着这理由牵强又蹩脚。 沉吟数秒后,忙看向朱樉,还有准备逃跑的朱棡说道: “二弟、三弟执掌锦衣卫有功,父皇应是要赏赐你们二人。” “四弟,你方才不是说要从军嘛?父皇应该是想看你身子骨结不结实!” 第422章 下雨天打孩子 “原来如此。” 朱棣当下了然,旋即很是骄傲的拍着胸脯说道: “这半年来臣弟从不敢荒废武事,每日都要去校场练习!” “臣弟身子骨结实得很,就算父皇再踹上两脚都是没事!” “当如你所愿。”当看到朱棣说完,兴冲冲朝东宫大步走去的憨憨模样,朱标心中暗暗想道。 也是见朱棣这傻小子连这话都信。 朱棡很是可怜的摇了摇头,随即忙冲朱标道: “大哥,臣弟宫中还有.....” “父皇旨意,让你三人到东宫见驾!” “可....可是.....” 知道朱棡聪明,朱标自然不会像骗傻子一样骗他。 而且眼前这小子讳莫如深,几乎跟蜗牛挪步一般,极不情愿的朝东宫方向挪步。 朱标自然也知道,朱棡定是猜到要被老朱教训一番。 微微沉吟后,朱标拍了拍朱棡的肩膀,温声说道: “放心吧,母后此时也在东宫。” “若你还是不愿去,那便先回宫吧,等明日父皇去你宫中寻你便是!” “那倒不必!”朱棡连忙拒绝。 他又不是傻子。 如果老爷子执意要教训他们,那他们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倘若他此时回宫,让老朱明日去寻他,那估摸着便不是一顿揍这么容易的了。 况且有朱棣这傻子分担火力,有朱樉这个二哥在前面盯着。 怎么着他也不会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一个。 更重要的是。 母后和大哥今夜都在东宫,老爷子能不能揍到他们身上还是另一回事。 如此良机,他可不愿错过。 片刻功夫,四人便也来到东宫门口。 可还不等他们走进东宫,走在最前面的朱棣顿时僵在原地。 旋即老朱那浑厚且愤怒的喊骂声顿时便传到了几人耳中。 “混账小子!你他娘的还敢让一个宫女当正妃?” 声音落下。 紧接着便是几声闷响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朱橚那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也就在朱樉、朱棣呆愣在门口,迟迟不愿进门。 就在朱棡准备转身逃跑之时。 朱标先是将朱樉、朱棣推到院中,旋即扯着朱棡的肩膀,愣是将他拖到了老朱跟前。 “爹!” 当看到朱樉三人,老朱怒火升腾,怒声斥道: “都给咱跪好了!” “咚咚咚~”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樉三人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便跪在了老朱跟前。 紧接着老朱手中戒尺指向一旁的皇六子朱桢、皇七子朱榑等,一并斥道: “你们几个混小子也滚过来跪好了!” 片刻功夫。 从老二朱樉开始,一直到年仅六岁的皇十二子朱柏都齐齐跪在了老朱跟前。 也是见老爷子是动了真怒,朱标旋即调和道: “爹,要不然儿子也跪着?” “滚一边去!” 没有理会插科打诨的朱标,老朱手拿戒尺,朝着朱樉的肩头狠狠抽了过去。 “宠妾灭妻!任由邓氏跟前诸皇子前往凤阳的队伍后面?” “混小子,你长出息了!” “是不是咱不开口,你以为咱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大...大哥.....” “别瞅你大哥!” 见朱樉竟还有脸向朱标寻求帮助,老朱又是一戒尺下去,怒声咆哮道: “不是老大告状!” “咱实话告诉你!这事还是咱给老大写信,让他回来处置的!” 听到这话。 朱樉再不敢开口反驳,只得乖乖低下脑袋,任凭老朱处置。 可也是见朱樉如此,老朱却也不想继续教训他。 转而将目光死死盯着老三朱棡。 “爹....爹.....儿子没犯错啊.....儿子......” “小聪明不是错?” 不等朱棡说完,老朱抬手便又是一戒尺下去。 “咱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身为皇子长兄要有担当!” “可是你!就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撺掇完老二撺掇老四,遇到事儿反倒是你小子跑的最快!” “儿子有错,求父皇重罚!” 见朱棡还敢耍小聪明,还敢应声。 老朱怒极,反倒是成全他的请求,又狠狠给了他几下。 “老四!” “这呢爹!” 见朱棣应了一声,甚至还朝着自己跪行两步。 老朱一时竟有些心疼起自己这个傻儿子了。 “滚起来吧!” “想从军的话,找你大哥说去!” “谢谢爹!” 就在朱棣当真准备起身,朝自己走来之时。 朱标忙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也就在老朱将目光看向今日的主角,皇五子周王朱橚时。 门外突然响起马皇后的声音。 “陛下今日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啊!” 第423章 小聪明 “妹子!” 当看到马皇后,老朱下意识的放下手中戒尺。 可一想到朱橚办的那些个荒唐事,老朱旋即再次拿起手中戒尺,冲马皇后道: “妹子,老五的事常丫头应该和你说了吧。” “说过了!” “那咱就要好好教训这些个混小子,省的他们将来无法无天!” 见老朱似终于毫无顾忌般,再次举起戒尺朝朱橚打去。 马皇后没有阻止,反而缓步走到老朱身旁,温声低语道: “重八,老五犯错,你教训老五便是,跟老二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妹子,老二他.....” “重八!” 知道老朱想说什么,马皇后拖长嗓音,背对着诸多皇子低声说道: “老二的事终究已经过去了,而且也算有个妥善的处置。” “况且老二已经成婚,也都已经在外开府。而且和老三也都担有朝职,在诸多皇子跟前,你也该给他们留几分颜面。” “嗯.....” “至于老四!那就是一个傻小子,老大说什么他做什么,他又懂什么!” “妹子,咱是要教训他们,让他们都引以为戒。” 听到老朱的话,马皇后颔首表示赞同的同时,继续劝说道: “那让他们站在一旁看着就好了,何必都跪成一排。” “而且独独老大一人不用受罚,他那些个弟弟们心里就不会觉得你这个当爹的厚此薄彼?” 即便老朱想要反驳马皇后,说朱标非但没有什么错处,反而还为朝政、为他这些个弟弟谋划深远。 可想了想,老朱也不得不承认马皇后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也是见老朱原地沉吟,半晌都没有表态。 马皇后旋即转身,看向朱樉、朱棡、朱棣三人道: “你们三个先起来,站到一旁去!” “谢母后.....” “先别急着谢恩!”马皇后面色一沉,继而冲三人质问道:“老五这事,你们三个事先可知道?” “不知!娘,儿子事先绝不知情!” 朱樉率先开口,紧跟着朱棣也连忙说道:“儿子也是昨天五弟禀告大哥时知道的。” 就在马皇后准备摆手,示意他们和朱标站在一起时,却看见朱棡表情犹豫,似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老三?” “嗯!” 听到马皇后的声音,原本还在纠结迟疑的朱棡猛的惊醒。 “娘....儿臣....儿臣......” 看到朱棡竟是这副反应,朱标一时诧异,快步走到朱棡跟前质问道: “三弟,五弟的事你事先知情?” “这.....” 当注意到此时老朱、马皇后还有自家大哥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自己,朱棡一时紧张到后背冒汗,整个人如坐针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想隐瞒,谎称事先并不知情。 可一想到若是他此时隐瞒,待将来事发。 那老朱再想要教训他,马皇后和朱标非但不会替他求情,反而还会跟着一起教训他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朱棡一咬牙沉声道: “回大哥的话,臣弟知道。” “而且....而且还是臣弟提议,让五弟先告诉大哥你,求大哥为他出谋划策。” “嘶~”朱标暗暗咋舌,他还真没想到朱棡事先竟然知情。 也是见自家大哥脸色愈发难看,朱棡忙继续找补道: “不过臣弟只说让五弟听大哥的吩咐。” “臣弟也没想到,五弟竟糊涂到会在今日开口!” “咚~” 朱棡话音落下,老朱箭步冲到跟前,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 也就在老朱扬起戒尺,准备继续教训朱棡的时候。 朱标缓缓抬手拦住老朱,转而冲朱棡继续追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半年前,大哥在北境军中的时候。” “呼~”朱标强压心头火气,继续问道:“也就是你们徒步前往凤阳途中,五弟告诉你的?” “嗯.....” “那孤再问你!” “这半年来,孤多次召你前来东宫。许多时候也都只有你我兄弟,没有旁人。” “你先前为何不曾禀告!” 见自己大哥声音低沉,显然愤怒已是达到顶点。 朱棡不敢有半分迟疑,想都没想便直接开口回道:“此事毕竟与臣弟无关啊!” “中意宫女的并非臣弟,若臣弟将此事禀告给大哥,大哥一时气恼恐怕会连带臣弟也教训一番....” “而....而且臣弟也没想起过此事,所以.....” “竟是如此!” 待朱棡说完,朱标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退到一旁。 也是见朱标不再挡在朱棡跟前。 老朱自然心领神会,当即又是一脚踹在朱棡身上。 紧接着。 手中戒尺呼啸成风,朝朱棡后背接二连三便砸了过去。 一时间。 朱棡的哀嚎声响彻整个东宫。 可让其他皇子意外的是,这件事的主角本是朱橚。 可朱橚都没有受到如此重罚,反而是与此事无关的朱棡却被揍的最重。 更让其他皇子想不明白的,还是看到朱棡被如此重罚。 自家母后、自家大哥竟没有半分想要替他说情的意思,更是没有上前阻拦的打算。 “父皇,不怪三哥!” 听到朱棡的惨叫,朱橚于心不忍,忙调转身子跪向老朱求情道:“此事与三哥无关!” “当时三哥任宗正院副总正,主管皇家之事,因此儿臣这才告知三哥。” “若非前往凤阳途中少见二哥,儿臣原本是打算将此事告知给二哥的!” “啧~” 听到朱橚这小子提及自己,朱樉不敢迟疑,忙快步朝老朱走去。 不过不等他跪到老朱跟前,朱标却一把将他扯到了自己身旁。 “父皇!求父皇饶恕三哥!” “一切都是儿臣之过!父皇!” 看着被揍得嗷嗷大喊的朱棡,朱橚心中自责,不停求情的同时,急的泪水都在眼中打转。 可老朱压根没有理会朱橚的求情,不由分说继续教训着跪在地上的晋王朱棡。 片刻功夫,老朱擦去额上汗水的同时,拿起桌上茶水猛灌了几口后,这才冲朱棡问道: “老三!知道为何单单教训你吗?” “知道!” 听到老朱发问,朱棡忙跪直身子,开口回道: “儿臣没有担当,遇事便退,还想将麻烦丢给大哥!” “徒步凤阳之前,父皇授儿臣与二哥宗正令之职,本意乃是让儿臣与二哥为大哥分忧,不让大哥诸皇子的琐事分心。” “可儿臣明知五弟有错,当时没有加以劝阻,反而还给他出主意,让他去寻大哥。” “儿臣未能劝阻五弟,有失兄长之责。” “儿臣未能替大哥分忧,还将麻烦丢给大哥,有失臣弟本分。” “还有呢!” 听到老朱怒声开口,朱棡眼眸转转,忙继续道: “还有,这半年来儿臣本该告诉大哥,可担心大哥怒火波及到儿臣,故而知情不报。” “此等软弱,毫无担当,不配为朱家血胤,不配为皇子兄长!” 语罢,朱棡也不顾后背火辣辣的疼痛,转而冲老朱拜道: “父皇,儿臣知罪!” 第424章 严父慈母 不得不说,朱棡到底还是聪明的。 不用老朱说明,他自己便能想明白错在何处。 这份聪明劲儿便不是朱樉、朱棣能有的。 只不过! 朱棡错就错在这股子聪明劲儿上! 在老朱眼中,朱棡的这份聪明很是狭隘,是那种只会考虑他自身处境的小聪明。 若朱棡只是寻常百姓,哪怕他是个朝廷小吏。 他的这份小聪明足可让他胜任其职,甚至日子还能过的富足一些。 可问题是! 朱棡是皇子藩王,是除朱标、朱樉外诸皇子的长兄。 他身上责任便不仅仅是他自身无碍这么简单。 而且也正是知道朱棡聪明,老朱对他的期望极大。 在老朱原本的构想中,朱棡是要与朱棣等皇子成为对抗草原部族的第一道防线。 这也就代表着,朱棡当与朱棣等人同心戮力,甚至有些时候还要不计自身安危,不考虑自己得失。 甚至老朱还想着朱棡能在朱标继位以后,替朱标这个大哥处理朝政,管理诸多皇子。 毕竟他身为父亲,绝不可能陪朱标走完一生。 而朱棡身为兄弟,却能陪着朱标一路前行。 老朱甚至都想到他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理政理军的场景。 可如今! 朱棡这小子的聪明劲儿全用到保全他自己安危的上面。 他是朱家的皇子,又不是朝堂上的臣子。 纵然有失,自己这个当爹的也不可能取他性命,至于处罚也顶多是自己的一顿训斥。 可问题就在于朱棡这小子害怕被自己的训斥,心思便全都用到了不被自己责罚上面。 对朱棣、朱橚这些个兄弟,竟是无半点提携规劝的意思! 对朱标这个大哥,也没有半点协助分忧的打算! 也是因此。 此时老朱才会如此恼怒,才会如此严厉教训朱棡。 “老三!” 见老朱大口大口喘气,没有心情理会朱棡。 马皇后走到朱棡跟前,温声开口道: “你任宗正院副宗正,你接管锦衣卫,是为了什么?” “为大哥分忧,为父皇分忧。” “没错!” 马皇后看了眼旁边的朱标,旋即环顾在场诸多皇子,平静说道: “这些年来,你们父皇和你们大哥的辛苦,你们也都看在眼里。” “特别是近两年,先是处置勋贵案,后来绳治胡逆。” “你们大哥远去大漠,南至泉州,中间还去了趟中都惩治不法官员。” “平日里,仅是奏疏便要处理好几个时辰。” 言至于此,马皇后不再继续诉说老朱、朱标的辛苦。 转而看向朱樉、朱棡温声继续道: “老二、老三,你们乃是诸皇子长兄,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吧。” “知道!” 听到自家父皇和自家大哥是何等辛苦,朱樉心中钦佩的同时,当即点头。 而一旁的朱棡沉默数秒后,也重重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如此,马皇后伸手将朱棡给拉了起来。 旋即亲手为其掸去膝上的尘土,很是随意问道: “老三,你打小便聪明。” “应该明白你父皇为何如此震怒了吧。” “这.....” “母后,儿臣有错!” 朱棡很是自责的偷瞄了眼老朱,旋即又看了眼朱标低声说道: “儿臣的聪明应该用在为父皇、为大哥分忧上,而不是耍些小聪明,逃避父皇处罚。” “这就对了!” 和老朱一样,马皇后也对朱棡有着很大的期望。 所以马皇后也不愿看到朱棡白费了他的聪慧天资。 至于她的方式,自然和动手打骂的老朱不同。 既然严父,便要有慈母。 和后世家长一个长白脸一个唱红脸,想着在自家孩子面前争好感不同。 马皇后是想让朱棡这些孩子们被老朱教训过后,能有个温暖港口,听他们诉苦,为他们打理伤口。 也能让他们不会太过偏激,不至于走上歧途。 相比之下。 马皇后于春风化雨中,将朱棡拉到正道上的做法,绝对算得上高明。 也是解决完朱棡的问题。 马皇后缓步走到朱橚跟前,伸手抹去朱橚脸颊上的泪水后,缓声说道: “老五,你现在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吗?” “这.....儿臣也知道,只是母后.....” 见朱橚还在坚持,马皇后拉住朱橚的手微微用力,旋即语重心长道: “若此次你将从小服侍你的宫女纳为正妃,其他宫女见有迹可循,将来自会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皇子。” “甚至朝中官员还会借送女子进宫服侍皇子,来拉拢皇子,从而挑起皇子之间的争斗。” “老五,你也是聪明孩子,知道不可开此等先河。” “是....是....” 听到马皇后这番话,朱橚也知道自己很是荒唐。 可无论如何,他心中就是割舍不下那名宫女。 “娘....” “还有!” 见朱橚当真是一条路走到黑。 也是看到老朱举起戒尺便要朝朱橚走来,马皇后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若那宫女是刚刚进宫倒也罢了,可她比你大上十三岁,甚至比你大哥都要大上几岁。” “老五,你是咱大明的藩王,你可能保证将来待那宫女年老色衰,你对她情义依旧不减?” “能!”朱橚没有片刻迟疑,当即点头道:“娘,儿臣能保证!” “保证你奶奶个腿儿......” 几乎是朱橚话音落下的瞬间,老朱抄起戒尺直接从座位上弹射而起。 两步便已冲到了朱橚身后。 可不等老朱动手,马皇后却直接抬手制止。 “老五,你能保证不变心意。” “那你可能保证,那宫女年老之后,不会因色衰而嫉妒其他年轻貌美的侧妃?” 第425章 废后 “这.....” 就在朱橚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回答的档口。 朱标听到马皇后这话,心中却不由的一阵惊诧。 不得不说,马皇后当真不愧为一代贤后。 其思虑洞达,所见之远甚至不输老朱。 她明明不知道万贞儿的前车之鉴,可此时马皇后却也能考虑的如此周详。 要知道。 历史上的万贞儿的确因为年老色驰,生怕后宫其他妃嫔的恩宠盖过她,故而妒忌后宫其他妃嫔。甚至是残害皇嗣,计杀皇后,只为得宪宗独宠其一身。 而朱橚所中意的崔莹莹,十三岁的年龄差距,多半也会走和万贞儿同样的道路。 “娘,莹莹姐绝非擅妒之人。” 就在朱橚迟疑数秒,随即语气坚定开口保证的时候。 老朱闻言,一时气恼抬腿便要朝朱橚踹去。 可也是此时,却见马皇后直接将朱橚护在怀中。 一时间,老朱无奈放下抬起的右腿,愤愤说道: “妹子,慈母多败儿,可不能纵容这小子!” “请陛下息怒。” 马皇后重重看了眼朱橚,继而冲老朱保证道: “老五不是糊涂孩子,他能明白!” “这.....” 听到马皇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老朱也不好再说什么。 猛的一甩衣袖,朝着院中座位便走了过去。 也是看到老朱离开,朱橚忙抬起脑袋,眼巴巴望着马皇后道: “娘,儿臣保证莹莹姐绝不是善妒之人。” “即便她是,儿臣也会好好劝导。” “嗯,你从小便聪明,娘自然相信你。”马皇后语调温和,转而继续道:“老五,你觉得娘可是善妒之人?” “自然不是!”朱橚当即开口道。 “娘您可是大明国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而且儿臣很清楚,娘绝非善妒之人,后世史书也自会称娘为一代贤后!” “可是!”马皇后眸光深沉,看向朱橚沉沉说道:“可是娘也曾妒忌你爹那些年轻妃子!” “啊?” “当年你爹纳郭惠妃时,娘也气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郭....惠妃娘娘?” 朱橚似听到什么惊天秘闻般,很是难以置信的望着马皇后。 随即似是不太确定般,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老朱以及朱标。 可与朱橚相同。 马皇后妒忌郭惠妃,无论朱标还是老朱,也都是第一次听闻。 “妹子,你.....” “是呢,陛下!” 听到马皇后承认,包括老朱在内的众人诧异更甚。 毕竟所有人都想不到马皇后竟也有过妒忌之心。 众人更没想到,马皇后妒忌的,竟然是郭惠妃。 要知道! 郭惠妃乃郭子兴之女,乃是马皇后义妹。 还未嫁予老朱之前,她们二人便在一起生活数年。 加之马大帅死后,郭子兴收留马皇后为义女。有此等恩情在前,说马皇后与郭惠妃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 马皇后因老朱迎娶郭慧妃,竟也气的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老五!娘尚且如此,你如何保证你中意的那名宫女便不会如此?” “这.....” 朱橚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毕竟在他们这些皇子心中,世间无一女人能胜过马皇后。 因此若自家母后当年都心生嫉妒,那妒忌人心,想来也是人之常情。 “老五,娘是女子,自然也了解女子。” “天底下没有一个女子能容忍自家男人身旁,再出现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所以.....” “可是娘!”不等马皇后说完,朱橚当即打断道:“娘,您不也没有抱负惠妃娘娘吗?” “惠妃娘娘生十一弟的时候,也是您在一旁照料的。” “可娘心中的确是妒忌过你们郭娘娘啊。” “娘!” 朱橚似找到了什么依仗般,愈发有底气说道: “娘,见父皇纳妾,若您都心生不悦。想必天下女子于此等境地,都会如此。” “可此等事,当论迹,不论心!” “儿臣绝不敢说莹莹姐比娘更识大体,可儿臣能保证,莹莹姐自会以娘您为榜样,她定不会做出报负其他侧妃的龌龊行径。” 就在马皇后愣神的功夫。 朱橚转向老朱,郑重叩头道: “父皇,您改儿臣吴王为周王,改封地杭州为开封,其意不也是觉得儿臣不堪大用,这才该封的吗?” “你是因改封之事,心生不悦?” “自然不是!” 朱橚忙答道:“儿臣只是敬佩父皇识人之明,儿臣的确胸无大志,无太子大哥之才,更无诸皇兄报效疆场之心。” “儿臣只想当个闲散王爷,若父皇恩德,准儿臣入凤阳三司学习机巧,儿臣也不枉此生。” “父皇!” 朱橚声音愈隆,似早已下定决心般,朗声开口道: “父皇!儿臣也知为皇家开枝散叶,乃儿臣之本分。” “儿臣断不敢奢望不纳侧妃!” “只是儿臣斗胆,求父皇恩准宫女崔莹莹为周王正妃!” 声音落下。 朱樉、朱棡等一众皇子均是瞳孔放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周王朱橚。 毕竟顶着老朱怒火开口这事,他们几个想都不敢想。 而且惹老朱生气非但没有退让,反而还步步紧逼的,除了太子大哥更是无人敢为。 众人当真没想到,平日里也并非太过执拗的朱橚,今日竟能固执到此等地步。 同样! 也是听到朱橚的话,老朱怒火翻涌,一把将手中杯盏狠狠摔在地上。 紧接着只见老朱冲入正堂。 下一秒。 只见老朱抄起长剑便朝朱橚大步走了过去。 “爹!” 见此情形,朱标忙拦在老朱身前。 此时老朱正在气头上,指不定还真会活砍了朱橚这混账小子。 “五弟!你既知还要迎娶公侯之女为侧妃,那你可曾想过,公侯之女的位份却在一名宫女之下。” “如此,那些勋贵武将谁人乐意?” “大哥,臣弟要为莹莹姐谋个名分.....” “标儿,你闪开!”听到朱橚还敢顶嘴,老朱伸手便要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朱标。 “这混小子得了失心疯,咱权当没有这个逆子! ” “咱马上就拟旨,废了这混小子的藩王之位!” 语罢,老朱愈发用力推开朱标。 就在朱标感觉马上快要拦不住老朱之时。 却听身后的马皇后语气微沉,转而冲朱橚缓声说道: “老五,你当真要让那宫女为周王正妃?” “娘,儿臣执意如此。” “哪怕你父皇削你藩王之名,将你逐出宗庙?” 朱橚微微一愣,随即正色道:“儿臣胸无大志,愿得一人心。” “好!” 马皇后长叹一声,起身走到老朱跟前。 下一秒!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只见马皇后当即便跪在了老朱跟前。 “娘,您这是.....” “妹子.....” “陛下!”没有理会伸手搀扶的老朱和朱标,马皇后语气郑重,沉声禀告道: “臣妾请陛下下旨,将皇五子朱橚逐出族谱,贬为庶人。” “臣妾斗胆请陛下开恩,放其与那名宫女出宫,似寻常百姓般,寄居苟活!” “妹子.....” 就在老朱疑惑反问之时。 却见马皇后取下发簪,解下头上配饰,双手匐地冲老朱重重一拜。 “皇子与宫女私通,实乃臣妾监管后宫不利。” “求陛下降罪,褫夺臣妾皇后之位!” 第426章 其子类朕,物伤其类 “嗡~” 听到马皇后这话,包括老朱、朱标在内的众人心中都是咯噔一声。 没人能想到马皇后会脱簪请罪。 更没人能想到,马皇后竟自己提出废后之行。 一时间! 朱标、朱樉、朱棡齐齐跪在地上。 “娘,此事与您无关,不该由您受罚!”朱标忙开口道。“孤与常妹也有约束诸皇子之责,五弟荒唐,乃儿子这个长兄之过!” 朱标话音落下,朱棡再不敢逃避,忙冲马皇后道: “母后,废后之事断不可提!” “父皇,母后乃我朝国母,万万不可废后啊!” 看着自家所有儿子都齐齐跪在地上,而朱橚却始终呆呆跪在原地。 老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旋即! 老朱心中也是失望透顶,将手中长剑狠狠丢到地上。 “老五!” “儿.....儿臣在!” 听到老朱的声音。 周王朱橚从方才惊骇回过神来,忙跪行两步,走到老朱跟前。 “儿臣知罪!” “父皇断不可有废后之心!” “若母后因此被废,儿臣乃千古不赦之罪人!” “咱自然知道!”老朱眸光深沉,语气也极尽冰冷说道:“将你封地从杭州改到开封,并非是咱觉得你不堪大用。” “相反!” “杭州世家诡谲之深,只得咱与你大哥亲至,方能铲除奸佞。” “至于开封,自是拱卫京都之重镇。” “父....父皇....” 没有理会语气哽咽的朱橚。 老朱重重叹了口气,似夹杂着些许无奈低沉着嗓音说道: “收拾东西出宫去吧。” “自此以后,你不可以朱家儿孙自居,更不可以皇子身份视人。” “咱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爹.....” “还不快滚!” 就在朱橚还准备开口之时,老朱怒火升腾,一脚便将爬到自己跟前的朱橚踹出去好几米远。 先前他和马皇后便不止一次说起过。 诸皇子中,朱橚是和他朱元璋最为相像的一个。 优点缺点,好的坏的。 特别是那一条路走到黑的劲头,简直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可眼下! 老朱竟然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凉。 朱橚从他那里继承的偏执还有牛脾气,此时竟也真真切切搅的皇宫鸡犬不宁。 甚至! 甚至还逼得马皇后不得不借废后之名,试图将朱橚拉回正轨。 可话说回来,何至于此啊。 他朱元璋有很多儿子,可他朱重八只有一个妹子。 既然朱橚当真如此不堪。 那他还真没必要在这小子身上浪费口舌。 “妹子,起来吧。” “重八.....” 知道马皇后想说什么,老朱眸光黯淡,似宽慰般低语道: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 “咱也不能要求每个皇子都同老朱一样吧。” “咱这么多儿子,总要有一两个混账东西!” 原本马皇后提出废后之举,便是要让朱橚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好放弃心中所想。 此举,也是试图将朱橚拉回正轨,省的老朱烦忧。 可马皇后却也没想到,老朱竟比她想的更加透彻,甚至还反过来宽慰她。 就在马皇后愣神的功夫,朱标拉着马皇后便朝东宫外走去。 路过朱橚之时。 老朱沉声叹了口气,浅浅说道:“滚吧!” “咱放你出宫!” “父....父皇......爹.....” 没有理会朱橚的呼喊。 老朱已失望透顶,头也不回便朝门外走去。 也是此事。 朱标只感觉今夜所发生的事,看起来都很是魔幻。 原本想着老朱亲自出面,把朱橚教训一顿,朱橚那小子便能痛改前非。 可朱标也没想到。 老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马皇后都把道理说尽,甚至还提出废黜皇后。 然而朱橚这小子竟还是一根筋,还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可话说回来。 若真将朱橚贬为庶人,将他同那宫女逐出宫去。 就凭身无长物的朱橚, 哪里有谋生之道? 而且不管老朱此时的态度如何坚决,与亲子断绝关系,指不定老朱心头是如何悲痛。 思虑至此,朱标忙出声叫住老朱和马皇后。 也就在老两口转身看向自己之时,朱标冲着朱橚,正色警告道: “五弟,事已至此,你当真还要执迷不悟?” “大....大哥.....” “你想清楚,今日之事便是洪武间皇家第一大丑闻,此事一旦传开是何等后果?” “大哥!臣弟不敢坚持准崔莹莹为周王正妃,臣弟只求她能为侧妃,常伴臣弟身侧.....” “然后你也弄出个宠妾灭妻的荒唐事来?”不等朱橚说完,朱标当即开口反问道。 听到自家大哥这话,朱橚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他如此。 朱标捡起老朱刚才丢在地上的长剑,随即递到朱橚跟前道: “若你还想为朱家皇嗣,若你依旧有心为国效力,为父皇分忧。” “现在!” “斩了那宫女!” 第427章 以巧破局 待朱标说完。 老朱一时竟也有些不理解朱标所为。 朱橚对那宫女明明是用情极深,甚至被贬为庶人也要与那宫女厮守。 可朱标此时竟要朱橚去斩了那宫女? 不用想都知道,就朱橚那牛脾气,即便朱标这个大哥出面也不管用。 同样。 也是看到朱橚迟迟不愿接剑,朱标似早有预料般将手中长剑一横,继续斥道: “所以!” “你周王朱橚宁可背母离父,抛弃宗族,也要跟那宫女厮守?” 见朱橚依旧不语。 朱标冲东宫耳房喊道:“常妹!” “是。” 声音落下,常氏领着那名宫女缓步走了出来。 也是看到那名宫女的瞬间。 老朱怒火翻腾,当即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刀便要朝那宫女劈下。 几乎同一时。 朱标剑锋一挑,却是将老朱手中长刀给拦了下来。 “标儿?” 面对老朱质问,朱标同样表情严肃,沉声答道:“爹,这个坏人,儿臣来做!” 语罢。 朱标看向那名宫女,冷声说道: “方才之事你已尽听,皇五子朱橚为你,宁愿抛弃宗族,成为庶人。” “那孤问你,你可愿为民间庶人,与其厮守一生?” “殿....殿下......” 见那宫女果真有些犹豫。 朱标冲一旁的刘保儿微微示意。 随即,只见刘保儿搬来一口大箱。 待箱子打开,里面竟是满满一箱的金银财宝。 “与被废为庶人的朱橚厮守一生。” “亦或是拿着这些财宝,出宫之后找个好人家嫁了。” “孤想知道,你会如何选!” 哪怕朱标知道,此时的自己很像后世霸总文中‘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恶毒婆婆。 可人性本就经不起推敲。 且不说崔莹莹接近朱橚的最初目的,是否单纯。 单说这些个金银便足够寻常人家几辈子花的了。 那宫女能有法子让朱橚如此痴迷,想来也不是个傻子。 她自然也能想明白,与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朱橚,一旦成为百姓,只能辛苦劳作,做些最底层的工作。 若是加上她的话,他们两个只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辛苦过活。 退一万步说。 倘若这女子见朱橚被废为庶人,依旧还是不离不弃。 那朱标不介意将来找个机会,恢复朱橚藩王之位,同时也给这女子一个侧妃的名份。 “所以!” “你打算如何选!” 听到朱标声音的一瞬,那女子似受到惊吓一般,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她这副样子,朱标表情愈发玩味,随意拿起箱子里一块玉牌,戏谑说道: “这些个财宝都是高丽进贡而来,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至于宫外百姓想要赚到这么一件珠宝,少说也要个十年八年。” 见那宫女依旧不语,双眼却直勾勾盯着面前箱子里的珠宝。 朱标随手抓起一把,递给刘保儿道: “分发给东宫宫人。” “是。” 当看到刘保儿当真接过一捧珠宝,那女子忙出声制止道: “殿下,这些.....不都是奴婢的吗?” “方才是你的,现在便说不准是谁的了。” 朱标再次示意。 刘保儿没有半分迟疑,又从箱中捧出许多财宝。 也是此时。 只见那女子快步上前,忙合上箱子的同时,又好似朱标反悔一般,用上身将那箱子盖的严严实实。 “太子殿下,奴婢这就出宫!” “嗯!” 听到宫女的回答,朱标虽是毫不意外,但心中却也是鄙夷更甚。 迟迟不愿接受赏赐,只是因为她想要更多。 然而看到自己非但没有追加赏赐,反而还不停削减,这宫女自然有些坐不住了。 人性,历来如此! 也是听到宫女竟愿独自出宫,朱橚瞳孔睁大,满是不可思议问道:“莹莹姐.....” “殿下!” “奴婢只愿富贵,不相信什么长相厮守。” “况且奴婢除了服侍人之外,也再没有别的本事。” “若是出宫,奴婢或许还要到哪位大人的府上当丫鬟。” “与其一辈子服侍别人,倒不如拿着这些财宝富贵余生。” “可.....” “殿下!”不等朱橚开口,那宫女声音愈隆,率先打断道:“奴婢与殿下虽有情义,可敢问殿下若不是皇子,没有皇室供养,又该如何过活?” “难不成殿下打算让奴婢服侍其他大人赚些例钱,以此来让殿下过活?” 语罢。 没有理会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朱橚,那宫女冲朱标微微躬身后便推着箱子朝宫外走去。 见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推动箱子的丑态。 朱标很是厌恶的摆了摆手。 刘保儿见状,忙指派几名宫人替崔莹莹将那口大箱抬了出去。 数秒过后。 待那宫女离开东宫,老朱与马皇后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约而同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还真没想到朱标竟能轻而易举解决此事。 更让老两口觉得哭笑不得的,还是他们二人一直想的都是从朱橚这里解决问题。 可任谁也没想到从那宫女入手竟是如此简单。 “刘保儿!” 就在老两口感叹朱标以巧破局,思路刁钻之时。 只听朱标语调严肃,冲身旁的刘保儿沉声下令道: “将那宫女捕入昭狱.....” “大哥!” 还不等朱标说完。 上一秒望着东宫大门愣愣出神的朱橚,此刻猛然惊醒。 随即忙看向朱标说道: “大哥贵为太子,也是金口玉言。” “既许诺让她出宫又何必捕其入狱。” 明白朱橚对那崔莹莹还有幻想,朱标冷冷瞥了他一眼,强压心头怒火斥道: “孤方才许诺准其出宫,可孤从未说过留她性命!” “大....大哥.....” “还有!” 朱标眸光一凝,反手狠狠甩了朱橚一巴掌。 “你当真以为贬你为庶人,便可与朱家一刀两断?” “你身上流得是朱家的血,将来若有奸佞,自会以你为饵,攻陷其他藩王。” “还有!” 望着被抽倒在地的朱橚,朱标语气愈发严厉斥道: “因你中意那崔莹莹,母后甚至提出废后之举。” “你可曾想过,此事断不能封锁消息。” “此事被文臣士子知晓,自是贻笑大方。” “此事被他国使臣得知,自是嘲弄轻视。” “还有!你以为被贬为庶人便能和那崔莹莹厮守一生?” “此事一旦被公侯武将得知,他们念及母后恩情,自是要将那崔莹莹碎尸万段!” 第428章 不可不防 听到自家大哥的训斥。 朱橚下意识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数秒过后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 自家母后在朝臣中的威望何其大哉。 特别是那些功勋武将。 若听闻今日之事,那些叔伯武将莫说是将崔莹莹碎尸万段,将自己这个皇子打的下不了床都极有可能。 “所以....”朱橚迟疑片刻,眼中带着几分幻想说道:“所以大哥捕莹莹姐入狱,是为了保护她?” “保护个球!” 朱标当真被朱橚这个恋爱脑整个哑口无言。 “那宫女方才所言你也听到了,其一开始接近你便是目的不纯。” “似此等心怀叵测之人若不正法严惩,将来如何管理后宫?” “还有!” “不经拷问,你怎知她接近你不是有人授意?” “这.....这不可能.....” 朱标不想理会死鸭子嘴硬的朱橚。 转而上前,走到老朱跟前正色禀告道:“父皇,周王朱橚行为失当,当以重罚。” “然念其年幼无知,还请父皇留其爵位。” 老朱自然明白,保留朱橚周王之名,也是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如此也不影响诸皇子将来就藩之事。 也是看到老朱微微颔首,朱标继续开口道: “然其不敬父母,不尊宗庙,因私情废礼。” “儿臣请父皇下令,罚朱橚留守凤阳三年,看守祖陵,以为自省!” “准!” 待老朱说完。 朱标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丢给朱橚道: “凤阳三司令牌,既到凤阳,自省期间可到三司学习机巧。” “此三年若无令旨,不得离开凤阳半步!” “谢.....谢大哥....” 对于朱标如此严厉惩治,其余诸皇子自是暗暗咋舌,感叹自家大哥也是雷霆手段。 只不过朱橚却很清楚。 自家大哥罚他到凤阳看守祖陵,却让他有资格出入三司。 此举绝对算的上恩典。 毕竟他一早便提议想到三司学习机巧之事。 朱橚虽然执拗,同样也很聪明。 他甚至觉得自家大哥此举,也有让他将来接手凤阳三司的意思。 “那大哥.....” “必死无疑!死状也定会格外凄惨。” 知道朱橚想问什么,朱标毫不迟疑,当即说道。 “道理的话,父皇、母后还有孤方才已经说了很多。” “那宫女必死无疑。” “只不过!” 朱标顿了一下,抬腿便朝朱橚走去。 也是见自家大哥走到自己跟前,朱橚微微合上双眼,似是等待下一巴掌的落下。 只不过这次朱标却是没有动手,反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 “因你顾虑不全,那女子必死无疑。” “若你当真思虑周全,或许她还能保全性命,将来没准还能成为周王侧妃。” “只可惜!你太过蠢笨,又太过执拗。” “那宫女心思不纯是真,你周王断送她性命也是真!” “大....大哥.....” 没有理会还想开口的朱橚。 朱标转身冲刘保儿下令道: “传令龙骧卫,连夜护送周王返回凤阳!” “若三年内,周王无诏离开凤阳,凤阳所有主官尽数诛连!” 声音落下。 刘保儿缓步走到一脸呆滞的朱橚身旁,低声开口道: “周王殿下。” “大....大哥.....” 哪怕此时的朱橚带着哭腔呼喊自己,可朱标压根不去理会,更不回头。 见自家大哥如此。 朱橚冲朱标的背影重重一拜,旋即转向老朱、马皇后郑重拜道: “父皇、母后,儿臣知错,甘愿受罚。” “还望父皇、母后保重。” 和朱标一样,此时还在气头上的老朱,压根不想多看朱橚一眼。 而马皇后终究还是心软。 抚去朱橚脸上泪水后,沉沉说道:“到了凤阳若有机会,当为凤阳百姓谋福。” “是,母后.....” 马皇后看了还在气头上的老朱、朱标一眼,继而开口道:“做出些功绩来,也让你父皇、你大哥高兴高兴。” “谢母后提点,儿臣谨记。” 语罢,朱橚缓缓起身,在刘保儿的陪同下缓步朝宫外走去。 也是走到东宫门口,朱橚似自知今日之闹剧全因他自己而起。 或自责,或悔恨。 百感交集之下,又冲院中的老朱、马皇后、朱标沉沉一拜。 只不过和方才一样。 除马皇后冲他轻轻挥手外,老朱、朱标却依旧不愿理会。 待朱橚离开。 朱标看向院中其他皇子,继续说道: “生于皇家,不需为柴米油盐发愁,不需为鸡毛蒜皮奔波,从小锦衣玉食,众人拱手,也是我等之幸。” “可生于皇家,亦是我等不幸。” “我等众人若有错漏,自是要牵连至其他皇子,甚至惹的父皇也要被人诟病。” “倘若我等为人不正,更会使皇家失了民心。” “纵然想如寻常百姓一般,富贵苟安,与妻厮守独欢亦是不能。” “今日之事,虽不可传言,但你等当需谨记。” “我朱家男儿,此生只能报效社稷,绝无苟安之路。” 语罢。 一些皇子年纪尚小,或许还听不懂。 可一个个却都跪在地上,沉声领命。 见此情形,朱标不愿再费口舌,转而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等东宫只剩老朱、马皇后,还有朱标、常氏之时。 老朱双眸警惕,似如猛虎惊觉一般,看向朱标正色问道: “标儿,那宫女当真是文臣儒生安排?” “不无可能!” 即便知道老朱听到定会火冒三丈,可朱标依旧不做隐瞒,很是直白道: “建国之初父皇您便有明旨。” “天家选妃不重门楣,只看其人品行,只需家世清白。若如此,百姓之女亦可嫁入皇家。” “此道令旨实际上,却是为断绝文臣左右后宫之可能!防止我大明出现文臣外戚,掌权乱政之事发生。” 第429章 大明隐疾 宋朝之前,皇室选妃多挑选世家文臣,以及朝中大员的女儿。 而老朱言说百姓之女亦能嫁入皇家。 此举几乎是断绝了文臣之女入宫为妃,为藩王正妃的可能。 至于朱标即将纳入东宫的詹同之女.... 也是朱标身为储君,自要安抚朝中文臣。 加之当时即将北伐,纳詹家之女也是想让詹同带领世家大族为北伐出钱罢了。 然而在老朱、朱标心中。 若不是出于安抚文臣之考虑,他们二人断然不会让在朝中文臣的女儿进入皇室。 毕竟宋朝的前车之鉴便在眼前。 “宋朝素有贤相之名的文彦博,哪怕是他,在仕途前期也与仁宗宠妃张淑媛关系密切。” “因张美人之父乃文彦博之友,张、文二人自然是有勾结之嫌。” “那文彦博虽无外戚之名,但却享受了外戚的所有便利。” “庆历七年,文彦博夺狄青剿贼之功,以进仕途。” “庆历八年,仁宗为得美人欢心,擢其伯父为怀康节度使。适时包拯等一众正臣接连上书均被文彦博压下。” “后至和二年,文彦博提出裁兵八万。虽缓解百姓压力,却也让宋朝文重武轻之现象更为严重。” “哪怕文彦博一生功绩或可称之为贤相,可其人依旧与后宫牵连不断。” “于宋一朝,诸如此类文臣与后宫勾结,乱法乱政之事,屡见不鲜。” “父皇当年下令百姓之女亦可入宫,便是削减了文臣借嫁女入宫,成为外戚,把控朝堂的可能。” “也是因此!” 朱标表情愈发严肃的同时,看向老朱正色说道: “若那崔莹莹当真乃儒生文臣所派,那咱爷俩先前借胡逆案、风闻奏事肃清朝堂的行径便成了一个笑话。” 听到这话,老朱紧皱着的眉头微微一跳。 先前为防止世家文臣闹出幺蛾子。 他们爷俩做了许多准备。 不仅是借胡逆案,借风闻奏事肃清朝堂。 朱标借《洪武纪册》让那些世家跳出来,他们爷俩南巡直接对世家出手,以及凤阳中都案等等等等。 几乎可以说这些年来除勋贵案外,朝廷所有努力都是防止世家文臣作乱。 可现在! 就在老朱怒火翻腾,右手攥的咯咯直响的时候。 却听朱标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些许冷意,默默说道: “那些世家见咱爷俩不愿让文臣之女进宫,他们为了将手伸到后宫,竟也是花样百出,以宫女接近皇子。” “若事实果真如此,便是不可不防!” “砰~” 同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老朱,抬手狠狠拍在面前桌案上。 朱标所言并非危言耸听,高看了那些世家文臣的手段。 只是纵观历朝历代,有一大半的后宫妃嫔都与朝中文臣多有牵扯。 外戚干政,甚至左右皇储的事屡见不鲜。 对于这些,老朱不是没有想过应对之策。 相反,他们爷俩算是做的努力最多的了。 可让老朱头疼的是,这些个脏心眼儿的文臣儒生怎么就杀不完! 一个个的,好好活着不成,偏偏就想要找死! “查!” 老朱语气严厉,怒声斥道: “传令锦衣卫严查,让蒋瓛亲自审问。” “看看那宫女曾与那些文臣接触,看看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还想借后宫之手左右朝堂。” 待老朱说完,朱标继续补充道: “儿臣想借为诸皇子、诸多公侯子嗣赐婚,将那些隐藏起来的世家,将那些别有用心的文臣都给揪出来。” “简单来说,便是让五品以上文臣推荐女子。” “好!查!不把蛀虫都给揪出来,咱睡不着觉!” 正在气头上的老朱沉声回道。 可也是听到朱标这话,老朱似是想到了什么般微微一愣。 毫无疑问。 严查此事,无论那崔莹莹是否真为文臣指派。 此事必然会在大明朝掀起轩然大波。 而一旦坐实那崔莹莹背后当真是文臣世家。 那此案牵连人数,斩首文臣恐怕比胡逆案还要更多。 让老朱不明白的是。 朝中文臣,大明世家人人自危,不久之后血流成河的场面。按说素来宽仁,少有铁腕的朱标是不愿看到的。 然后此时的朱标,却似乎是有意推动彻查朝中文臣世家之事。 “标儿,你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嗯?” 待老朱将心中疑惑尽数说完,朱标嘴角微微扬起,有些无奈的苦笑说道: “吕宋一朝,冯无用与吕宋国主的宠妃私通,甚至还诞下子嗣。” “而冯无用也当真导致了吕宋一朝的灭亡。” “还有今日五弟之事也给儿臣提了个醒。” 还有些话朱标没有明说。 历史上,建文帝的生母吕氏出身文臣世家,其皇后马氏也同样为文臣夫子之女。 因此,建文帝便与朝中那些文臣利益息息相关,间接的也就站在了武将的对立面上。 倘若建文一朝削藩成功,那下一步齐黄等文臣是不是就要开始打压朝中武将? 曾有逸闻言说建文一朝有一文臣之子,竟认为徐达次女徐妙锦配不上他们文臣之家。 倘若此事为真,是不是之后的大明也要重蹈前宋文强武弱的覆辙? 更让朱标心存芥蒂的,还是永乐皇帝靖难成功后。 仁宗一朝那些文人父子也险些把控朝堂。 纵观明史。 除洪武、永乐二朝外,其他皇帝执政期间,文臣势力亦是越来越大。 大明的诸多皇帝,也都壮年而终。 甚至后世还有笑谈,言说大明皇帝易溶于水。 此番种种,说文臣世家没在其中担任重要角色,朱标断然不会相信! 也是因此! 朱标很清楚,大明最大的敌人从来不在外面。 大明的敌人始终都在内部。 那些儒生世家麻烦之处在于杀了一批,数年之后还有另外一批。 若非皇位之上乃是似洪武、永乐这样的雄主,这些王八羔子便又会重新跳出来! 朱标不能保证后世儿孙个个都如老朱一般,均为罕见雄主。 所以朱标才打算借崔莹莹之事,再行筛选一遍世家文臣。 一遍一遍筛选,一遍一遍屠杀。 杀的文臣世家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 最后以《洪武纪册》开化百姓,弱化世家门槛。 或许,能以此更改历代王朝都有的世家顽疾。 “爹,此次动静必定不小,也算儿臣继位的第一大案。” “姑且就算是儿子这个新皇登基,烧向百官的第一把火吧。” “不用!” 听到朱标竟要自己承担这份骂名,老朱当即开口拒绝道。 “登基大典推迟!” “咱不把朝堂收拾的干干净净,咱不会交给你。” “爹.....”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没有理会还想开口的朱标,老朱当即起身,正色下令道: “年前你就先别急着登基了,等咱把朝堂上的那些个蛀虫都清理干净,到时候你在登基不迟。” 语罢,老朱同马皇后大步便朝宫外走去。 毕竟在老朱心中,他可是想要自家儿子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无暇圣君的。 因此这份弑杀残暴的骂名,决不能朱标来背。 而且老朱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官员背地里都说他朱皇帝刚愎暴戾。 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这次肃清文臣,斩杀奸佞的恶名,对他朱元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老朱愈发坚定心中所想之时,却看见马皇后突然笑出了声。 几乎同一时间。 老朱顿时觉得不对劲道: “妹子,标儿这臭小子不是又在唬咱吧!” 第430章 顺势起大案 “陛下何出此言啊。”马皇后笑容更盛,语气却很是随意问道。 也是见马皇后这副样子,老朱几乎可以断言,自己又被朱标这小子摆了一道。 “这混小子不想继位,咱是知道的。” “亏得咱这些日子还一直跟着他,生怕他伙同其他大臣,推迟登基大典。” “没想到这混小子竟是在这等着咱呢!” “他竟是让咱说出推迟登基之事!” 想明白后,老朱愈发气恼的同时,转身便要朝东宫折返。 可也是此时。 马皇后脸上依旧带笑,温声阻拦道: “重八,你好歹也是皇帝,金口玉言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可是标儿这混小子.....” 见老朱气的脸色涨红,抬手指着东宫的方向便要破口大骂。 马皇后笑容不减,继续劝说道: “可标儿所言儒生文臣之祸,也极有可能出现。” “既然你不想让标儿背负暴戾之名,那你就晚些传位给他。” “啧....” 被马皇后这么一说,老朱心头愤怒顿时哑火。 朱标当真聪明! 想要肃清儒生文臣是真,想推迟登基之事,恐怕也是真。 老朱算是看明白了。 如今朱标有这个法子推迟登基之事,待肃清完儒生文臣之害后,他定然还有别的办法。 念及至此! 老朱大步朝正殿主位走去,开始思考起应对之策来。 片刻功夫。 却见老朱猛地起身,看向正在纳鞋底的马皇后,兴奋说道: “继位大典照例举行!” “标儿登基,可咱这个太上皇不退,咱就在奉天殿上垂手听政。” “如此一来,此次肃清文臣的恶名也不会加在标儿身上。” “嗯.....” 见马皇后低声沉吟,却不开口。 老朱似有些急切又带着些许骄傲,忙追问道:“妹子,咱这个办法可算妙计?” “当然。”马皇后缓缓点头,“只是重八。” “若如此的话,不明就里之人怕是以为你朱皇帝恋权贪政,迟迟不愿放手。” “对你的名声恐怕没有好处。” “这算个鸟!” 老朱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 在老朱心中,最不在乎的便是那什么狗屁名声! 所谓名声,不过是那些史官、士绅对他这个皇帝的看法。 真要说起来,一个好皇帝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名声。 毕竟想要给百姓实惠,给百姓好处,那必然要与官绅较劲。 将土地、粮食,还有一些个资源从他们手中夺走,下放到百姓手中。 如此说来,好皇帝有好名声才是奇怪。 毕竟老朱是正经苦过的人,他这个皇帝的名声还不如给百姓二两肉,一斤馒头更加实惠。 至于为了名声,在皇宫搞出个皇帝亲自耕地后,全境百姓才能播种的事,那简直就是笑话。 为了后世之名,没什么功绩还舔着脸到泰山封禅的,更是贻笑千古。 这些个面子工程,老朱打心底不屑一顾。 “妹子,咱可不要什么名声!” “而且标儿这小子鬼的很,他现在能想到办法推迟登基大典,将来就一定还有办法故意拖延。” “夜长梦多,先让这小子登基再说!” 语罢,老朱起身冲刘和下令道: “传礼部尚书高启,礼部员外郎詹徽。” 看着老朱那迫不及待,生怕夜长梦多的样子。 马皇后自是明白,老朱是被朱标忽悠怕了,生怕朱标将来再搞出来什么幺蛾子,所以此时才会急着敲定登基之事。 不过这爷俩也算是千古头一号的父子君臣。 一个不愿登基,甚至好似畏之如虎。 一个巴不得让位,就差拿根绳索将太子绑在龙椅上了。 .......... 另一边。 太子东宫。 “兄长?” 见常氏美眸之中似带着几分笑意,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自己。 朱标当即轻笑道:“你也觉察到了?” “嗯!” 常氏嘴角微微扬起,缓缓说道:“兄长之意,恐怕还是不愿年前登基。” “不错!” 朱标缓缓点头的同时,却也很是郑重说道: “可儒生文臣之患,也是孤心头隐病。” “那些世家文臣见父皇不是个好拿捏的君王,便自己隐藏了起来。” “一旦有朝一日龙椅上的皇帝稍显羸弱,他们便会立时跳出来。” 毕竟世家大族有着足够的教育资源和物质基础。 加之他们家底殷实,想要与朝中官员搭上关系,自是轻而易举。 如此一来。 一旦将来有羸弱之君上位,这些世家大族便会一窝蜂的参加科举。 拥有着大家族背景的世家考生,自然也能更顺利进入朝堂。 简单来说,如今自己和老朱打压的越厉害,将来他们的反扑就会越猛烈。 建文一朝便是例子。 第431章 醉翁之意 只不过! 朱标眼眸一凛,很是鄙夷道:“这种举家蛰伏,静待时机的家伙,最难一举肃清。” “甚至比先前的北元更为头疼。” “毕竟他们都已经蛰伏起来,平日里装的很是恭顺,和寻常百姓无异。” “孤也不能无故上门,株连其家。” “所以今日五弟之事只是个由头。” “若那崔莹莹当真无人指使,便将锦衣卫探查到的蛰伏世家揪出来敲打一番。” “倘若崔莹莹当真是被世家指使,那孤也好顺势再筛选一遍!” 听朱标说完,常氏认真点头的同时,看向朱标的眼神中却也多了几分崇拜之意。 原本她还以为朱标提及儒生世家,更多是乃是想让老朱提出推迟登基之事。 可没想到。 自家兄长竟顺势而为,顺带着肃清那些隐藏起来的世家大族。 “那.....” 常氏犹豫再三,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 眉眼略带悲戚,冲朱标小心问道:“可兄长还是设法让父皇推迟了登基之事。” “臣妾斗胆,敢问兄长可还是有年后亲征之意?” “自然有这个打算。”朱标也不隐瞒,直接开口说道。 可当注意到常氏嘴角抽动,娇美面庞上多了几分担忧与不舍。 朱标缓缓牵起常氏的手,温声宽慰道: “孤虽有亲征的打算,可成与不成尚不能定。” “况且此次亲征自不会像先前亲征北元那般冲锋陷阵。” “先前亲征北元,孤乃是为了向军中诸将证明,孤这个太子并非羸弱之人。” “也是为后续收拢军权归于朝廷作准备。” “可如今诸将归心,孤自是不必亲冒矢石,率队冲锋。” “那兄长何故还要亲征?”此刻的常氏已没有往日处置后宫诸事的气概,此时就宛如一个不舍夫君亲征的民间女子一般。 “臣妾虽然不通军伍,可也知道兄长只需坐镇朝堂,下发令旨即可。” “高丽、倭国远没有北元那般强悍,既然兄长没有亲率三军的打算,又何必远离京城,亲涉险地。” 看着常氏出声劝阻的认真模样。 朱标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意。 的确! 自己身为储君,按说的确不该多次亲征。 可扪心自问,相比于亲征北元,朱标更愿意亲率大军,踏足倭国。 一些个仇恨自是不能消减。 一些不堪之国,除了打的他们亡国灭种之外,别无他法。 也是因此! 说朱标先前亲征北元乃是为征讨倭国作准备都不为过。 “孤也并非固执之人,若朝政纷扰不得脱身,孤自不会一意孤行。” 朱标嘴角微微扬起,似是调侃般玩笑说道: “不过对倭之战,孤与父皇肯定有一人要率队亲征。” “父皇.....” “不错。”看着常氏那略微有些诧异的模样。 朱标抿了口茶淡淡说道:“父皇母后,军中武将都知道孤这个太子迟迟不愿登基,乃是想要亲征倭国。” “可大家伙却都忘了,老爷子急传位给孤,不也是想将朝政担子交出来后,他好重新返回战场?” “若真是如此.....”常氏顿了一下,缓缓说道:“父皇年事已高,倒是不如兄长亲征更为合适。” 明白常氏的孝心,朱标点了点头倒是没有继续开口。 实际上。 倭国战场的话,他们父子二人有一个亲至便已足够。 反正对倭的策略一早便是定下来了。 他们爷俩谁去,都很合适。 就在朱标与常氏谈话之时,从谨身殿离开的詹徽缓步走了进来。 “臣詹徽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詹卿?孤未曾召见,可是有何要紧事?” “回禀殿下。” 詹徽拱手,似是在告密般冲朱标开口说道:“陛下召见臣与高尚书,吩咐殿下登基之日仍定在年节。” “哦?” 听到这话,朱标与常氏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意外。 老朱明明自己说的推迟登基之事,怎的一眨眼的功夫便召高丽、詹徽重新敲定登基日程。 也是看到朱标似乎有些疑惑。 詹徽继续说道: “陛下还命礼部制定太上皇监政的章程。” “陛下此举.....”詹徽很是小心的瞄了眼朱标脸上的表情变化,旋即压低声音,快速说道:“陛下此举,似是有进位不退的意思。” 此话一出。 常氏立马洞悉其中缘由,老朱这是打算以太上皇之名清理儒生文臣中的逆贼。 只不过! 当看到此时的詹徽似有邀功之意,朱标不由心生芥蒂,沉声问道: “詹卿乃青年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如今便受父皇如此器重。待孤登基后,你我君臣来日方长啊。” 听到朱标语气温和的一瞬,詹徽似受了莫大赏赐般,忙高声回道: “殿下拔擢之恩,微臣每每想起便是感激涕零。” “为报殿下之恩,臣唯效死。” “故而.....” 詹徽抬头看向朱标,意味深长说道:“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语罢。 东宫之中一阵沉寂。 看着詹徽那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打算伙同朱标,行什么谋逆之举。 同样。 望着面前格外小心谨慎的詹徽,朱标一时竟也不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旋即试探性问道: “你所言应对二字,究竟何意?” “殿下为年后亲征,自是不愿此时继位。若殿下有心推迟登基大典,微臣明日便上书劝谏陛下,言说进位不退有碍陛下圣明,改求陛下推迟登基之事。” “嗯。” 就在朱标应了一声,微微点头之时。 却见詹徽神情郑重,再次说道: “倘若殿下有心执掌朝政,臣甘愿为殿下驱使!” 话音落下。 朱标算是明白了詹徽的意思。 若自己不愿继位,詹徽便上书提议推行登基大典。 若自己愿意继位,詹徽便上书言说,请老朱放权。 总之! 詹徽此次是来表忠心的! “孤明白了。” 示意詹徽起身后,朱标语气平和,温声随意道:“将来若需臣子进言,自是要詹卿提纲挈领,为诸臣先。” “只是眼下,詹卿办好自己的差事即可。” “可是殿下....” 就在詹徽还准备开口之时,朱标颔首以示打断的同时,示意他出宫。 见此情形,詹徽也不再多说,恭敬再拜后便退出了太子东宫。 只不过等詹徽的背影刚消失在视线之中,朱标轻啐了一口,旋即很是厌恶低语道:“这詹徽,当真不可留!” 第432章 置喙天家私事 听到朱标这话,一旁的常氏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哪怕她不通朝政,可常氏却也知道。 朱标再怎么不愿继位,老爷子再怎么想要朱标继位。 可说到底,这都是他们皇室自己的家事,也是老朱、朱标父子之间的小分歧。 说破大天,此等事也不该詹徽一个臣子开口置喙。 朱标更不需要他以此为由,表示忠心。 更让常氏觉得厌烦的,还是詹徽方才最后一句,竟有替朱标从老朱手中夺权的意思! “说来也真是可笑!”常氏缓步走到朱标身旁,淡淡说道:“这詹徽竟想协助兄长从父皇手中夺权。” “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如今兄长已是太子,便已监理朝政。” “从父皇手中夺权更是可笑。” “再者说了,兄长想要朝政之权又何必拉拢朝臣向父皇施压!” 还有一句常氏没有明说。 倘若朱标真的想要朝政大权,甚至都不需亲自向老朱言说,随便派个东宫宫人便能将玉玺、帝王印绶一并从老朱那里拿过来。 “竟能说出那样的话,这詹徽怎么想的!” 听到常氏这话,朱标微微颔首,随意说道: “无非是想投靠新君,以求新朝富贵。” “历朝历代的皇权更迭期间,不乏提前投靠太子的。” “只是这詹徽虽有忠臣之相,却有奸臣之心。” “只可惜他无奸臣之能,看不清眼下形势。” 朱标顿了一下,语气带有几分调侃般继续说道:“如此说来,詹同将詹徽逐出家门,防止其将来牵连其家,此举倒也算的上高明。” 对于詹徽方才所言,朱标自然没放在心上。 只是让朱标在意的是。 似詹徽这样的文臣,怎么都想掺和他们皇家的家事! 方才提及文臣与后宫勾结,便是如此。 眼下见皇权更迭,又是如此。 朱标还真就有些奇怪,掺和天家家事本是十恶不赦之罪,可历朝历代的文臣儒生却对此事极为热衷。 难不成他们所学的经书典籍中,也有教他们掺和天家私事的纲要? “偏是有些不开眼的书生,总想要掺和我朱家的家事!” 见朱标语气愤愤,将手中杯盏重重砸在桌上。 “似这些个家伙,都他娘的应该全给砍了!” 常氏闻言,美眸微动,为朱标续上一杯茶水后,柔声宽慰道: “兄长教训诸多皇子的时候,不也说过天家无私事嘛。” “怎的如今却也这般恼火。” “孤训诫那些个弟弟是想让他们明德自省,少做出那些个被人诟病的丑事!” “臣妾自然明白。”常氏微微握住朱标的手,继续宽慰道:“历来文臣均以劝谏天家为至高荣耀。” “天家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自然不愿放弃这份扬名的良机。” “那詹徽.....” “臣妾明白。” 不等朱标开口,常氏继续温声打断道: “似詹徽这般想要在皇权更迭之时插手的,自不是什么中正良臣。” “可将来若兄长有失,身为臣子自然也有劝谏之责。” “兄长不可一时气恼,以偏概全才是。” 语罢,常氏脸上浮现几分俏皮,似调侃般柔声说笑道: “倘若将来有朝一日兄长沉溺于女色,荒废朝政。” “臣妾自是不敢劝说,到那时也需要朝中文臣冒死直谏。” “你这丫头!” 常氏这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劝说过后,朱标心头怒气自然也消减了许多。 的确。 天家无私事,即便他们老朱家自己的家事也会被诸多朝臣紧盯。 方才自己确实被詹徽气的有些头脑发昏。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老朱有马皇后时常劝谏,自己也有常氏在一旁提醒。 真要说起来,常氏也有作一代贤后的潜质。 “话说回来。” 朱标似想到了什么般,起身在桌案上翻找了起来。 片刻过后,却见朱标将一道圣旨递到常氏手中,随意说道: “蓝玉驻扎高丽期间战功矍铄。先前征讨高丽不义时,蓝玉便率军斩了三万高丽士卒。” “后我朝将矛头对准倭国,暂缓处置高丽时,蓝玉亦能掌控好尺度,不断煽动高丽两朝攻打倭国驻军。” “加之先前战功,足可担国公之爵。” “而常茂亦是作战勇猛,北伐之前奉命驻守北平时,便率军抵御名将纳哈出。” “后伴孤身侧,执掌龙骧卫屡立战功,也可进位国公。” 朱标说话的同时,常氏拿起那封圣旨仔细看了起来。 待朱标说完。 常氏将手中圣旨放下,苦笑说道: “兄长未免有些因私废公了。” “嗯?这话怎么说的。” “兄长。”常氏将圣旨摊到桌子上,温声继续道:“此次北伐,徐叔等几位国公自是战功不菲,其他侯爵武将也有护驾克敌之功。” “然而兄长进爵名单上,除了臣妾的娘家外。便是先前因入了十二卫,没能参与洪武三年受封的老将军。” “可是兄长,这些老将军此战多半没有随军出征。” “不封赏随军将帅,却封赏这些老将,于情而言自无不妥,然于理而言却有些说不过去。” “嗯.....” “再者,舅舅和常茂毕竟资历尚浅,特别是常茂,更是军中侯爵的晚辈。” “若是此时不封赏其他诸将,却单单进他们两个的爵位,此举岂不是让他们自绝于勋贵之间?” “这便是你多虑了。” 朱标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 “蓝玉为高丽驻军之统帅,孤进其为梁国公,诸将自知是念及对敌一国之功。” “特别是煽动高丽新旧二朝,以新旧二朝为刀指向倭国,其中分寸的拿捏,蓝玉做得很好,值得进国公之位。” “至于常茂!” 第433章 私情 “常茂先前便继承开平王爵位,本就是我大明国公。” “而且诸将也很清楚,常茂之所以被贬为龙州侯,全因当时的胡惟庸暗中设计陷害。” “如今他已有军功在身,进位国公后便无人再说常茂乃是受开平王荫庇,他这国公之位便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可......” 即便朱标说得很是有理,可常氏盯着圣旨注视许久,还是开口说道: “兄长这份名单粗略看来,终究还是有几份私情在里面。” “就比如谢成老将军因执掌鹰扬卫,洪武三年未能受封。” “今进永城侯自无不妥。” “可晋王中意谢家两女,若封赏过后便为其赐婚。”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成将军是借自家女儿得的荣宠。” “还有魏国公、宋国公等更是没有太大赏赐。” “哪怕勋贵武将明白其中缘由,可粗略看来,未免不会让士林百姓非议兄长赏罚不明。” “嗯....” 被常氏这么一说,朱标也觉得此次封赏名单的确私情的痕迹太重了些。 微微沉吟后,朱标砸吧砸吧嘴,似有些厌倦般一手揉着眉心,缓声说道: “若是如此的话,恐怕还是要和先前一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再做一场戏。” “兄长是说.....” 朱标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提笔在圣旨上加上了郭英、王弼、吴祯、吴良等人的名字。 “这些个老将军军功尚缺,然资历足够,进位国公也无人能说什么。” “而吴祯、吴良两位老将,当下对敌吕宋更是有功。” “进他们几人国公之位,自无不妥,也不会因只有封赏蓝玉、常茂等,有徇私的顾虑。” “只不过这些个老将军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他们进位国公之后,朝廷因顾虑他们将来再立新功,赏无可赏。因此日后便不会让他们统兵出征。” “可话说回来,对那些老将军来说。相比于将来不能随军出征,他们更愿意此时谢绝朝廷的爵位赏赐。” 听朱标说完,常氏美眸微转,很快便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若是明摆着告诉郭英等老将,进位国公后便不能继续统兵,将来更不能随老朱或者朱标亲征倭国。 不用想都知道,那些老将军说什么也要谢绝爵位赏赐。 常氏也是出身将门,她自然清楚对军中老将来说,若是将来不让他们出征,那恐怕比杀了他们更加难受。 “只是!” 朱标似对这种做戏有些厌倦般,轻声叹气道: “明知诸将不愿进位国公,可孤偏偏还要封赏他们。” “此举倒是显得孤这个太子有些不堪了。” “当然不是!”朱标话音落下的瞬间,常氏当即开口否认道:“兄长此举怎会不堪!” “兄长此举一来能安抚诸将心中不平。” “二来,兄长既已提出那些将军有资格进位国公,纵然这些老将谢绝封赏,可他们心中还是高兴的。” “明白兄长顾念老将,那些将军心中自是感念。” “起码对这些老将军来说,他们身死之后自会被进位国公,甚至死后封王也不一定。” “提前将这份殊荣告知他们,众将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不过。” 常氏指着受封名单中常升的名字,继续说道:“既然进了常茂的国公之位,那便不好再给常家太多殊荣。” “臣妾斗胆,请兄长划去常升之名。” 看着常氏表情庄重,紧紧盯着自己。 朱标自是明白常氏乃是考虑到自己这个太子的名声,故而有几分避嫌的意思。 “常妹,孤进常茂、常升,给予常家最大的荣宠。” “乃是为了将来能让常茂、常升两兄弟成为朝堂上,制约文臣夫子的中坚力量。” “也是让他们兄弟两个成为孤肃清文臣夫子的一把利刃。” “所以.....” “兄长说笑了。”不等朱标说完,常氏表情严肃,语气却很是平缓说道:“常茂、常升,还有年纪尚小的常森。” “他们三人,兄长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随意指使。” “又何必非要加荣,安抚他们三人?” “况且有臣妾这个太子妃在,常家又何必通过进爵来增加在朝中的分量?” “嗯.....” “兄长,常茂、常升他们能协助兄长,便已是万幸。” “殿下使唤他们,又何须恩宠在前?” “臣妾斗胆,求殿下将常升挪出此次封赏之列。” 听到常氏这般坚持,朱标自是不好继续坚持。 抬手便划掉了圣旨上的常升之名。 一事落罢。 就在常氏研磨,朱标重新抄录受封名单时,秦王朱樉带着锦衣卫蒋瓛快步折返了回来。 “大哥?” 看到朱樉,朱标知道他是来回禀崔莹莹之事。 可看他欲言又止,眼中还有几分担忧的模样,朱标立时便警觉了起来。 “难不成那崔莹莹当真是受人指使?” “嗯....” 朱樉似有什么顾虑般不敢回答,旋即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蒋瓛。 也是见朱樉如此。 蒋瓛虽然在心底里骂娘,可无奈还是耷拉着脑袋冲朱标禀告道: “启禀太子殿下,那崔莹莹乃洪武初年进宫。” “当时国朝初立,入宫宫女审查不严,因此多有世家文臣、勋贵武将指派。” “所以......” “直接说!” 听到蒋瓛言辞躲闪,半晌都没有进入正题,朱标很是不耐烦的出声打断道: “你只说那崔莹莹和谁有关!” “户部员外郎张平。”蒋瓛不敢犹豫,忙出声道:“其父乃前元户部尚书张昶。” “张昶?”朱标心中暗道一声。 这张昶的确有些来头,后世影视剧中曾以他为原型,刻画了一位名叫吕昶的元朝旧臣。 只不过和影视剧中,忠心辅佐老朱的吕昶不同。 历史上的张昶心念故元,被老朱半强制性留在吴地担任参知政事一职,期间他一直心念旧主,甚至想着从内部瓦解吴军。 那张昶先是上书让老朱纵情享乐,老朱不听。 后进言劝朱元璋重刑法,破兼并之家,多陈厉民之术。 为的便是让老朱的吴军失去人心,为复兴前元谋划。 老朱念其有才多次饶恕。 可张昶一日写下‘身在江南,心思塞北’八个大字,被时任检校头领的杨宪得知。 故而。 至正二十七年,老朱下令斩首张昶。 只不过当时的老朱终究爱才。 也感念张昶乃是对旧朝忠心不渝的臣子,故而便没有牵连其家人。 只是让朱标没想到的是,张昶之子张平竟也秉承其父遗志,还想着为害大明。 就在朱标略微沉吟之时。 却见朱樉冲蒋瓛使了个眼色,紧接着蒋瓛眼神闪躲,甚至是带着许多恐惧般,以微不可闻的声音继续补充道: “还....还有.....” “靖江王朱守谦,也与那崔莹莹有所牵扯.....” 第434章 靖江王 “谁!” 朱标诧异之余竟直接站起身子,高声反问。 也是看到朱标那一双眸子宛若惊醒怒狮般死死盯着自己,蒋瓛将脑袋垂的更低,同时小声重复道:“靖.....靖江王朱守谦!” “呼~” 听到朱守谦三个字。 朱标心头一绞,紧接着只感觉大脑一阵昏沉,险些摔回到座位上去。 “怎会和铁柱(朱守谦小名)有所瓜葛!” 靖江王朱守谦!老朱的侄孙。 其父乃是洪都保卫战中,以两万守军阻挡陈友谅六十万军整整八十五天的朱文正! 毫不夸张的说,若非朱文正能守住洪都八十五天,如今这天下姓朱还是姓陈都尚未可知。 只可惜! 朱文正言说‘叔父得天下,何愁不富贵。先赏亲族,难以服众。’因此老朱以为其品性中正,故而没有赏赐。 可偏偏就是这没有赏赐,时间久了却让朱文正心生不满,后来甚至打算投靠张士诚。 当年的老朱听到这个消息后,从应天驾船,亲自赶到朱文正驻扎的城池之下。 看着惶恐出迎的朱文正,老朱用马鞭不停抽打的同时,接连问了好几句“汝欲何为!” 即便当时的朱标没有在场,可朱标依旧能想象到当时的老朱是何等的痛心。 要知道! 对于老朱这样一个有着道德洁癖的人来说,心中最容不下的就是叛逆之臣。 可偏偏他大哥的亲生儿子,他视作亲子,打算磨炼一番好日后挑起大明军政重担的朱文正,竟要打算投靠张士诚,做一个二臣。 毫不夸张的说,倘若当年朱文正真能经受住磨炼,恐怕如今他在军中的威严能与徐达平起平坐,甚至更高。 要知道! 如今的卫国公邓愈当年都曾在朱文正麾下。 倘若朱文正能恪守本心,洪武三年进位国公自是毋庸置疑。 甚至! 老朱封他为大明第一个拥有实际兵权的王爷都说不定。 可偏是这样一位本该在历史上大放异彩的璀璨将星。 偏是这样一位,本该在北元战场直捣黄龙的不世之才。 却在因缘际会之下,在各种因素的牵扯之中早早的郁郁而终。 或许是出于亏欠,或许是自责,亦或许是顾念亲情。 在朱文正死后,老朱将其子朱守谦召入王府,亲自抚养。 更是在洪武三年,封当时年仅八岁的朱守谦为靖江王。 可让朱标怎么都没想到的是。 此次授意宫女接近朱橚的幕后之人,竟然有朱守谦! “传.....传令!”和当年听到朱文正打算投敌,心中悲痛的老朱一样。 此刻朱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一手撑着桌案沉声下令道:“速召靖江王入宫。” “还有!” 不等蒋瓛起身,朱标继续补充道:“此事断不可让陛下得知。” 毋庸置疑,若是老朱知道朱文正之子朱守谦与文臣勾结,妄图插手皇家家事。 老朱愤怒倒是其次。 到时候想起朱文正之死,悲痛交加之下有个什么好歹都不一定。 也就在蒋瓛拱手领命,准备起身朝门外走去的瞬间。 朱标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出声制止。 “孤亲自去.....” “孤亲自去!” “铁柱与表哥一般,都是性子刚直之人。” “若见锦衣卫上门,索性作乱倒还是其次,怕只怕他情急之下会饮剑自尽。” “孤亲自去!” 朱标说着,抬腿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或许是听闻朱文正之子竟也做出乱国之行太过悲痛,朱标刚走出两步竟感觉双腿一软,险些摔到地上。 “兄长!” 见此情形,一旁常氏连忙上前搀扶的同时,温声说道: “铁柱不过十五岁,他断想不出以宫女勾引皇子,祸乱后宫的诡计行径。” “退一步说,即便那宫女并非诬告,多半也是心怀鬼胎的文臣煽动铁柱.....” “对!铁柱没有作乱的心思,自是旁人挑拨!” “定然那些个父子挑拨!” 朱标一遍遍重复,似是为了坚定了这个想法。 下一秒! 只见朱标眸光冰冷,甚至有些阴寒冲蒋瓛沉声下令道: “即刻捉拿张平!” “连夜审讯,生死勿论,务必让他交代出同党之人!” “是.....” 语罢,朱标在常氏的搀扶下,快步朝宫外走去。 另一边。 靖江王府,年仅十五岁的朱守谦坐于正堂,而他身旁却有好几名衣着清凉,长相娇媚的女婢陪侍左右。 堂前三五名体态曼妙的女子不停舞动着轻纱,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当一曲舞罢,朱守谦兴致高昂,拿起桌上的金锭,似故意般用力朝那几名女子砸去。 那块金锭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女子肩膀。 原本雪白的肌肤顿时紫红。 内里隐隐渗血,皮肤依旧白皙,好似被一层薄纱遮蔽胭脂。 而听到女子闷哼一声,还有那略有哀怨痛苦的表情。 朱守谦的某处神经似是被触动一般,竟挥手示意那女子近前。 下一秒! 朱守谦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随即扯下女子衣物,竟不顾还有侍卫在场,当众将头埋在了那女子香肩之中狠狠吮吸了几口。 “好!今夜本王就要了你!” “王.....王爷,奴家只....只卖艺.....” “少跟爷来这套,你且放心,爷自不会亏待了你!” 朱守谦非但没有理会那女子的求饶。 相反! 这期期艾艾的求饶声似乎激起了他某种原始欲望,旋即只见朱守谦似野兽一般,疯狂撕扯着那女子的衣物。 几乎同一时间。 一柄长刀自门外飞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朱守谦面前的桌案上! 第435章 肆意妄为 “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本王府上撒野。” “滚出来,看爷不把你剁成八块!” “靖江王好气魄!” 在朱守谦的叫骂声中,朱标缓步走入正堂。 看着朱守谦那一副无法无天的桀骜模样,朱标强压心头怒火,沉声质问道: “铁柱,你打算把孤剁成八块?” “太....太....太子殿下......” 看到朱标的一瞬,原本怒火翻涌,表情愤恨的朱守谦瞬间哑火。 随即连滚带爬般,快步赶到朱标跟前,匆忙下拜道: “小王拜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理会恭敬下拜的朱守谦。 朱标环顾正堂,带着些许怒意的目光一一略过正堂中衣着清凉的诸多女子。 也是看到那名破衣烂褛的女子,常氏解下自己披风,快步上前为那名衣不蔽体的女子遮盖肌肤。 “太子妃,那女子乃花楼贱婢,不值得您如此.....” “啪~” 还不等朱守谦说完,朱标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可让朱标更加气愤的是,当看到自己教训朱守谦,在场的王府侍卫竟然还敢拔刀。 见此情形。 朱标的太子亲卫快步上前,不由分说便将靖江王府的侍卫给控制了起来。 “看来!” “铁柱你是真敢把孤这个太子大卸八块啊!” “小王不敢,小王不敢。” 即便挨了朱标狠狠一巴掌,右脸脸颊似灼烧般的疼。 可此时的朱守谦哪里有心情顾及这个。 此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告罪求饶。 “殿下,小王行为失当,理应受罚。” “只是这些女子本就是勾栏红倌人,小王也并非伤天害理,十恶不赦。” “还望太子殿下饶小王一条性命!” 说话的同时,朱守谦似小鸡啄米般,冲朱标不停叩头。 可也正是看到他这副没有半点骨气的便宜模样。 朱标心中怒火更盛,抬腿一脚便将朱守谦踹到了一旁。 “召歌姬入府,罪莫大焉。” “我朝早有法度,朝廷官员不得狎妓。” “靖江王,你可知该当何罪?” “小王知罪!” 朱守谦没有片刻犹豫,跪在地上快速说道: “若有官员狎妓,依律贬黜,罚俸一年。” “小王虽无官身但有爵位,太子殿下当削爵以儆效尤。” “你倒是清楚的很。” 朱标瞥了眼对大明律法烂熟于心的朱守谦,继续加罪道: “狎妓自是只需贬官罚俸,然虐杀女子又该当何罪。” “斩首示众!”朱守谦依旧没有片刻迟疑,不过眼中却也有几分不甘继续解释道: “可是太子殿下,小王并非虐杀女子。” “那女子不过是勾栏贱婢....” “啪~” 不等朱守谦说完, 朱标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次。 朱标却好似示威般,目光扫过方才拔刀的靖江王府侍卫。 和先前怒而拔刀不同,此时被东宫亲卫控制的王府侍,个个表情不善,似带着极大仇怨般死死盯着朱标。 反观朱守谦。 哪怕又挨了朱标一巴掌,他却好似习以为常般丝毫不放在心上。 甚至语气随意,冲朱标开口问道:“所以太子殿下是要以国法,斩首小王?” “如此,你当如何?” “臣又能如何!”朱守谦苦笑一声,似早已预料自己会是这般下场一样,微微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满不在乎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小王自是领死。” “只不过求殿下开恩,留小王全尸!” 语罢。 没有朱标的令旨,朱守谦缓缓起身朝正堂上的刀架走去。 下一秒! 只见朱守谦一把抽出长刀,作势便要朝自己脖子抹去。 也是这一瞬的功夫。 朱标心头怒火更盛,抬腿一脚便将准备自裁的朱守谦踹翻在地。 紧接着抄起掉在地上的刀鞘,不由分说便朝朱守谦抽了过去。 “生死看淡,你靖江王倒有魄力。” “爵位说削便削,你当真是将朝廷恩待弃之如履。” “朱铁柱!你他娘好大的本事!” 朱标越说越气,手中刀鞘更是挥动如风,朝着朱守谦的后背不断砸去。 不怪朱标失态! 就朱守谦方才那一副看待生死的模样,俨然是早对老朱还有自己这个太子心灰意冷。 方才那急着领死的模样,更是一早便认定自己父子二人容不下他这个靖江王。 更让朱标气愤的是。 朱守谦从小同勋贵子弟,同自己在吴王府长大。 幼时也算有些情义,可今日一见却形同陌路般,只有君臣没有亲情。 显然! 这家伙是恨自己还有老朱! 可无能为力之下,便将这份恨化成失望,饶是临死之时也不愿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士可杀不可辱!” “殿下要杀便杀,何必折辱靖江王!” 听到王府侍卫这话,朱标手中刀鞘微微僵住,继而表情不善盯着方才开口的那名侍卫。 “你什么名字,军中是何官职!” “朱诚,无官无职。” “朱诚?”朱标若有所思,低声喃喃。 可也是听到朱标念及自己的名字,朱诚冷笑一声,语气也很是不屑说道: “在下的朱,不是朱皇帝的朱,是朱帅的朱。” “放肆!” 此话一出。 距离他最近的东宫亲卫一刀柄过去,狠狠砸在朱诚脸上。 殷红血迹顺着朱诚脸颊缓缓滑落,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可纵然如此,那朱诚却毫不退让,甚至眸光愈发凶狠,死死盯着方才动手的那名亲卫。 就凭那一身骇人气势,朱标不用想也知道,这朱诚自是经历过沙场血战,经历过生死的悍卒。 “你所言朱帅,应该是表哥朱文正吧!” “呵~” “太子殿下竟还知道有朱帅这个表哥。” “在下还以为太子全然忘记朱帅之功,将诸多亲情尽数抛之脑后。” “好大的怨气!”朱标朗声一句。 旋即冲常氏挥手,示意她将堂内女婢尽数带下去。 “朱诚!孤知道你!” “至正二十年便是表哥朱文正手下偏将。” “洪都一战中,奉大都督(朱文正)令,镇守洪都城南门。” “一日南门失守,陈汉士卒源源不断冲上城楼,偏将朱诚率领五百亲卒打开城门,向人数众多的陈汉大发起自杀式冲锋。” “仅洪都一战的八十五天,偏将朱诚便斩敌五百余名!” “嗯.....” 听到朱标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更是将自己在洪都一战的战功悉数说出。 原本很是不满的朱诚眼角跳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的朱标。 “殿....殿下怎会知晓?” 第436章 既忠且勇 没有理会朱诚的诧异,朱标看向其他几名王府侍卫,继续说道: “朱虎,至正二十年投军,乃大都督朱文正亲兵。” “洪都一战,斩敌七十人。八十五天坚守,双腿尽断,身疮二十。” “朱胡晓,擅骑射。曾于洪都一战中,奔袭三百里求援。” “朱铭,朱恪,朱定....” 听到朱标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说出,甚至将他们在洪都一战中所立战功也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几人倍感诧异的同时,思绪也不禁回到了当年的洪都战场。 真要说的话。 洪都一战乃是他们这些人打过最为艰难的一仗。 驻守洪都的第十天,守城将士便已阵亡三成。 驻守洪都第三十天,随朱文正奉命驻守洪都的将士只剩下不到一万人。 那个时候,每时每刻都有袍泽兄弟阵亡战死。 哪个时候,他们无时无刻不担心下一秒洪都城便会被陈汉兵卒攻破。 八十五天,艰难的八十五天过后,原本驻守洪都城的两万兵卒近乎全军覆没,受命助阵的百姓也死了七七八八。 说他们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毫无为过。 说他们拔了阎王爷几根胡子回来,也没有半分夸张。 只可惜! 他们的主帅朱文正没有死在洪都一战,却是被老朱囚禁至死。 想到誓死守卫洪都的朱文正没有死在敌军刀下。 看着这位带他们从地狱杀回来的主帅被老朱囚禁至死。 这些汉子心中又怎么可能不埋怨老朱! “你等几人均为表哥麾下,表哥病逝之后,你等便舍去军职,当了逃兵。” “本以为你们是返家故土,耕种为生。没想到却是隐姓埋名,当了铁柱的护卫。” “自然!” 想到已故的朱文正,朱诚摸了下微微湿润的眼角。 旋即深吸口气,毫不退让道: “朱帅虽死,可小王爷犹在。” “我等自要替朱帅护小王爷周全。” “毕竟小王爷的亲族无人护他,我们这些早该死在洪都战场上的杀才,自会照顾小王爷。” “若是如此。” 朱标顿了一下,语气似带着几分质问般,沉沉问道: “既是不满陛下囚禁表哥,想必对我朱家父子也是恨之入骨。” “若是如此,可你等几人为何不反!” 话音落下。 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方才被朱标抽打,此刻浑身酸疼的朱守谦呆呆的望着朱标。 朱诚几人也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呆呆的望向面前的朱标。 数秒过后,只见朱诚似很是不屑反问道: “反?” “反谁?反了大明?” “若我等反了大明,岂不玷污朱帅之名?” “况且朱帅若在,自不会愿意见到我们反出大明。” “我等不过是些个行尸走肉,洪都一战便已丢了半条命。朱帅身死,我等几人就更是孤魂野鬼。” “只等朝廷下令处死小王爷,到那时我们一并自尽,护送小王爷去见朱帅。” 朱诚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也平和许多笑着说道: “到了下面见到朱帅,咱起码能告诉朱帅,咱这些兄弟们没有辱没朱帅之名,俺们没有反叛朝廷。” “俺们也能拍着胸脯子告诉朱帅,俺们这些杀才尽全力照顾小王爷。” “对朱帅,咱兄弟几个也算尽心了!” 待朱诚说完,朱标心头微颤,身体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既忠且勇! 这些个将士当真配得上忠勇二字。 毕竟先前勋贵案、胡逆案、还有中都凤阳案,无论那个案子,这些个将士都能趁机作乱,危害大明。 哪怕在他们看来,朝廷将来必然会赐死朱文正之子朱守谦。 可他们这些人为了保全朱文正之名,竟丝毫没有动过反叛朝廷的心思。 似这些悍将,即便不能为帅,统领一军。 起码有能充当先锋大将,冲锋陷阵。 如今却好似行尸走肉,毫无心气。困守王府,充当侍卫,这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既然太子今日是来了结小王爷,还请直接动手,莫要继续折辱小王爷。” “谁告诉你们,孤今日是来取铁柱性命的。” “殿下方才欲加之罪,还不明显?” 明白朱诚说得是自己问责朱守谦,虐杀女子之事。 朱标走到主位前落座,随意说道: “召勾栏女婢入府,的确该罚,可罪不至死。” “况且若是孤今日真有取铁柱性命的打算,那孤又何必亲自动手教训他?” 此话一出。 朱诚几人相互对视,心中不由觉得朱标所言有理。 也是此时。 朱标看向跪在地上的朱守谦,没好气道: “滚起来吧!” “孤教训你,是气你行为骄纵,不将寻常百姓当人看!” “那些女子虽是勾栏女婢,可他们也是人,更是苦命之人。” “而你朱守谦!” “肆意妄为,藐视人命,孤不当罚你?” “这.....” 明白朱标不会取他性命,起码今日不会。 朱守谦郑重拜道:“小王当罚!” “还有!” 朱标语气一沉,看向朱守谦继续斥道: “孤教训你,乃是你将王爵之位看的如此之轻,随意便能说出降爵之言。” “你可知这份王爵乃是表哥驻守洪都八十五天,身中流失数十,身披重创十三换来的。” “这......” 朱标目光柔和,缓缓略过朱诚等几名侍卫后,淡淡说道: “你们恨陛下,多半是觉得表哥之死乃是因为陛下将他幽禁。” “甚至!你们怕不是以为表哥之死,那是当年的检校所为,乃陛下执意要除掉表哥。” “所以,你们恨陛下,恨朝廷。” “所以!你朱铁柱觉得,终有一日陛下会下令将你赐死?” 第437章 朱文正死因 被朱标这么一说,包括朱守谦的在场众人都是低头不语。 显然,朱标所言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也是此时。 朱诚清了清嗓子,开口反问道: “难道不是?” “是你娘个腿!” 朱标怒斥一声,右手狠狠砸在桌案上,起身冲几人怒斥道: “你等先前为表哥亲兵,安能不知?” “当年表哥投靠张士诚,乃是证据确凿。” “诸多书信之下,父皇若真要杀表哥,当时便也杀了。” “表哥被幽禁期间,父皇又怎会下令让检校动手,毒害表哥?” “嗯.....” 的确! 倘若老朱真想动手,当年就该动手,而且旁人也不会说什么,更不能说什么。 毕竟对叛逃之人,任谁都是大为不耻。 幽禁朱文正期间,老朱也实在没必要动手,毕竟朱文正一死,老朱的嫌疑自然最大。 能杀的时候不杀。 放过的时候却下令诛杀,惹得名声受损。 恐怕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可是!” 名为朱虎的侍卫扯着嗓子,怒声问道: “若不是陛下诛杀朱帅,朱帅年纪轻轻又身强体壮,安会病故?” “汝欲何为!” “嗯?” 听到朱标这几个字,朱虎很是不解的看向身旁几人。 也是听到朱标说出这四个字。 一旁的朱诚浑身好似触电一般,紧接着便是苦笑出声。 “朱诚大哥?” 就在周围几人都很是不解看向朱诚之时,却见朱诚深吸口气,缓缓说道: “当年朱帅打算投靠张士诚,陛下亲至城下,接连问了好几句‘汝欲何为’。” “当时情形,陛下只带了十几名亲卫,而城中却有数万兵卒愿听命朱帅。” “那时候我便不清楚,为何朱帅不愿发动兵变擒住陛下。毕竟这样一来,即便不能接手吴军,也能割据一方。” “可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 说出这话,朱诚下意识看向主位上坐着的朱标。 也是看到朱标点头,朱诚这才继续说道: “陛下用马鞭抽打朱帅,说着‘你小子想干什么’。这俨然不是听闻臣子谋逆,震怒问责的帝王,这显然是家中长辈教训犯错的后辈。” “若非陛下对朱帅寄予厚望,又何必亲至,又何须大动肝火似长辈一般教训朱帅?” “陛下当年只带随行十几人,便也是告诉朱帅。” “若他真想投靠张士诚,还不如直接将陛下拿下,取而代之。陛下也是告诉朱帅,倘若他想要吴军统帅的位置,陛下定会答应,也必然会让军中诸将服从朱帅。” “陛下气的,是朱帅耐不住性子。陛下恼的,是朱帅竟想投靠敌军!” 朱诚苦笑一声,看向身旁几名弟兄继续说道: “正因为朱帅明白陛下的意思,心中倍感自责下,这才宁愿被陛下捉拿问罪,也不愿下令拿下陛下。” “而朱帅早早离世,恐怕也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自责郁闷,这才早逝。” 听朱诚说完,整个正堂一片寂静。 以他们对朱文正的了解,性子刚直的朱文正的确会因自责,郁郁而终。 “只是我等几人竟痴傻糊涂了这么多年。” “明明朱帅是觉得对不起陛下,这才郁郁而终。可我等几人竟还怨恨陛下,怨恨朝廷,此行此举又岂合朱帅遗志?” 语罢。 朱诚冲主位上的朱标重重下拜。 “标下朱诚,愿投身中军,为朱帅赎罪!” “标下朱虎,愿为兵卒,为朱帅赎罪~” “标下朱胡晓.....” “标下.....” 一时间,在场几名侍卫纷纷跪地,请求投军。 可看着郑重跪拜的几人,朱标长叹一声,语气含悲淡淡开口:“何来赎罪一说?” “父皇早已不怪罪过表哥?” “这么多年,父皇心中也是自责,每每提及堂兄便是唉声叹气。” “只是!” 朱标看向表情呆滞的朱守谦,沉声问道: “铁柱,他们不知其中内情,你又怎会不知?” “当年你与孤一同在吴王府长大,父皇、母后待你极厚,你怎的也会心中怨恨,还以为孤会取你性命?” “小王.....” 被朱标这么一问,饶是此刻的朱守谦也有些自我怀疑。 对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怨恨老朱,怨恨马皇后,怨恨朱标的。 真要说的话。 他心中还是敬重老朱和马皇后的。 朱标从小便带着他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是第一时间给他享用。 哪怕朱棡、朱樉几个弟弟都要排在他后面。 对朱标这位表叔,朱守谦也是打心底里敬重。 可不知怎的。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也开始怨恨起老朱、马皇后,还有朱标。 如今一切明了,朱守谦甚至觉得自己先前怨恨朱标实在有些荒唐。 “殿下,小王....” “孤最为气恼的,还是你始终以君臣相称。”朱标打断道:“此时在场岂有外人?称孤一声太子表叔就真这般委屈你?” “还是你朱铁柱也不把自己看做是朱家的人!” 声音落下。 朱守谦先是一愣,旋即双眼朦胧,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朱标跟前。 “表叔,铁柱知错了!” 听到朱守谦终于改变称呼,朱标这才安心许多。 数秒过后,却见朱标面色微沉,出声斥责道: “召女婢入府陪侍,究竟是谁的主意!” “这.....” 并非朱标多嘴一问。 只是朱守谦刚不过十五岁,毛都没长齐的年纪怎么可能想着祸害青楼歌姬。 相反! 若朱守谦当真生性纨绔,靖江王府这么多的侍女不够他快活? 即便朱文正早逝,朱守谦没有什么具体军职。 可靖江王的王位还在,若他真是好色之人,多的是更为隐秘的办法寻欢作乐,甚至还会有许多官员送‘义女’上门。 这就更不用说召勾栏歌姬入府,御史言官还会参他一个行事孟浪的罪名。 “所以你朱守谦是打算借此自污?” “嗯......” 当看到朱守谦身体一颤,双眸满是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 朱标自然明白,自污还真是朱守谦心中盘算。 可问题是,他为何如此! 倘若功高盖主之臣,以贪财好色自污尚且情有可原。 朱守谦一个没有军功,只是承继父亲蒙荫的闲散王爷,他又何必自污。 自污本就是臣子消除皇帝对他们忌惮的法子。 可朱守谦...... “铁柱?” 听到朱标再次发问。 朱守谦不想继续隐瞒,出声答道: “表叔说得没错,侄儿当真是打算自污。” “有人曾言,表叔相继为秦王、晋王安排差事,却对侄儿不闻不问。” “甚至北伐期间,都未曾让侄儿为军中小卒。” “因此那人言说,陛下、太子此举与幽禁无异,之后我也会和父亲一样的下场。” “所以!” 朱守谦有些心虚的看向朱标一眼,小声嘀咕道: “所以侄儿这才自污己名,消除陛下对侄儿的忌惮,好在将来秦、晋二王就藩时,侄儿也能就藩桂林!” “蠢货!” 朱标刚想开口训斥,可看着朱守谦那耷拉着脑袋,很是自责的模样。 朱标倒还真不忍心继续苛责于他。 毕竟从小没了父母,身旁也没有大人管教,朱守谦自然差些意思。 “为你出谋划策之人,可是张平?” 第438章 黑市? “张平?” 听到这个名字,朱守谦很是茫然的看向朱标,那样子显然是从未听说过张平的名字。 见他如此,朱标愈发好奇问道:“为你出谋划策之人不是户部员外郎张平?” “表叔,我压根就不知张平是谁。” “给我出主意的乃是香居阁的管事,陈学礼。” “香居阁?陈学礼?” 听到朱标疑惑出声。 一旁的朱诚顺势补充道:“香居阁明面上是一所勾栏雅舍,可实际上却干着些晦暗生意。” “其中不仅贩卖些许情报,甚至还有生铁、火药、私盐以及海外货物出售。” “黑市吗?” 朱标双眸微眯,竟觉得有些可笑。 若按照朱诚所言,那香居阁必然是黑市无疑。 可朱标觉得好笑的是,大明竟然也能有黑市? 老朱治政刚猛,安能有黑市生存的余地? 自己理政数年,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黑市。 甚至朱标觉得,在老朱治下,在洪武年间,大明有黑市存在简直就是个笑话。 那些商人有几个脑袋,真敢弄什么黑市? 压下心头疑惑,朱标看向朱守谦继续道: “所以那崔莹莹接近老五,也是这个陈学礼的主意?” “嗯?”朱守谦愈发疑惑问道:“崔莹莹?是谁?” “她接近周王可是有什么企图?” 看着朱守谦又是一脸茫然的模样,朱标自然也相信朱守谦当真不知。 毕竟方才话都已经说开,朱守谦实在没有必要死鸭子嘴硬。 可话说回来。 若崔莹莹之事当真与朱守谦无关,那自己岂不是被那崔莹莹戏耍了一番? 思绪至此,朱标当即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也是见到朱标要走,朱守谦忙上前说道: “表叔,不知侄儿可否能为朝廷效力?” “自然!”朱标脚步不停,同朱守谦缓步朝院中走去的同时,继续说道:“你乃我大明靖江王,封地桂林。” “过两年老二老三就藩的时候,你也一并就藩。” “到了封地好好为百姓做些实事。” “可现在....” 见朱守谦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要说却又不敢开口。 朱标停下脚步,目光柔和,静静看着朱守谦。 也是见朱标如此,朱守谦似多了几分底气,随即拱手开口道: “表叔,侄儿愿为大明效力,还请表叔给侄儿安排差事!” 声音落下。 跟在朱标、朱守谦身后的朱诚等人都是眼中含笑,脸上表情也很是欣慰。 也是明白朱守谦生怕自己无用,朱标想了想,出声下令道: “靖江王听令。” “孤命你暂入锦衣卫,彻查香居阁是什么所在。” “孤的亲卫也留给你,务必查明香居阁乱法之由及幕后之人。” “谢太子殿下,小王定不辱使命!” 不等朱守谦下拜,朱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继续道: “你之封地桂林虽是好山好水,可亦有烟瘴之地,盗贼横生。” “朱诚等人依旧留于你差遣,将来若有战事,孤等着你横扫贼寇的捷报。到那时,孤亲自为你请功!” 朱标拍了拍朱守谦的肩膀郑重道:“莫要失了堂兄威名!” “表叔放心。” 朱标同常氏朝门外走去的同时,转身冲朱守谦开口道: “明日上朝,孤会因你召歌姬入府训斥一番!” “好....好.....” 语罢,朱标带人径直朝锦衣卫走去。 倘若授意崔莹莹之人没有朱守谦,那她为何要将朱守谦供出来? 即便是随意攀咬,攀咬朱樉、朱棡这些皇子岂不更好?没准还能弄出皇子内斗的假象。 若是想搅乱朝堂,攀咬刘伯温、李善长不是更能牵扯出一大批的官员? 朱标还真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那崔莹莹一定要攀咬朱守谦。 而且此次出宫也并非一无所获。 香居阁,黑市。 朱标还真想看看,能在洪武年间瞒过锦衣卫开设黑市的幕后之人,究竟是有什么通天手段! 片刻功夫。 朱标刚到锦衣卫,朱樉、朱棡便快步出来迎接。 “张平可曾捉拿归案?” “已经捉拿。”朱樉当即回道:“那家伙似是听到了消息,连夜出逃。” “锦衣卫在南门将其捉拿。” 朱标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崔莹莹是否又说了什么?” “倒是没有。” 走入昭狱。 一看到朱标的瞬间,被绑在架子上浑身是血的崔莹莹怒声嘶吼道:“无耻之尤,出尔反尔!” 看着血水夹杂着唾液乱飞,那崔莹莹好似浴血女鬼般恶狠狠盯着自己。 朱标大步上前,拿起铁纤狠狠刺入崔莹莹的肩头。 “攀咬靖江王是何人授意!” 听到这话,那崔莹莹先是一愣,旋即咧着嘴放声大笑了起来。 “本就是靖江王授意,何来攀咬一说?” “蒋瓛!” 不愿和她废话,朱标随即将铁纤拔出,丢给一旁的蒋瓛。 “手下有些分寸,莫要伤了性命。” “标下明白!” 语罢,朱标看向朱樉继续问道: “张昶之子张平在哪儿?” 第439章 儒生世家 在朱樉的带领下,朱标很快便走到另一处牢房中。 此时锦衣卫还没来得及对张平用刑。 当看到朱标,那张平却显得格外随意,起身冲朱标微微行礼道:“微臣张平,参见太子殿下......” “免了!” 在张平跟前站定,朱标开门见山道: “授意崔莹莹当是你所为吧。” “回禀太子殿下,微臣不认识什么崔莹莹。” 面对张平的狡辩,朱标第一时间没有回答,反而冲一旁的朱樉微微示意。 旋即。 只见朱樉拿出一本册子,出声开口道: “崔莹莹,洪武二年入宫,同年其家远迁北平。” “户部员外郎张平,祖籍北平,其家暗中资助崔家。” “每逢陛下、皇后出宫或谒陵、或祭天,凡崔莹莹在随行宫人之列,员外郎张平必在接驾官员之中。” 待朱樉说完。 那张平虽惊叹锦衣卫彻查动作如此之快,可很快便收起眼底慌张,缓声说道: “秦王殿下是想说臣与崔莹莹暗中勾结?” “这未免有几分欲加之罪的意思吧。” “臣只是按规矩接驾,况且臣又怎知那崔莹莹在随行官员之列?” “问得好。”朱标出声道:“自然是除崔莹莹外,宫中亦有你张平的眼线。” “晋王,吩咐下去,命刘和、刘保儿彻查宫人。” “啧......” 见朱标竟如此敏锐,那张平表情一僵,看向朱标的目光中逐渐生出了几分恐惧。 也是此时。 朱标轻咳一声,缓声开口道:“孤不是傻子,若你当真与崔莹莹无关,孤不会将你下狱。” “殿下英明!”张平应了一声,算是承认。 可紧接着,却见张平语调漫不经心道: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 “殿下打算以哪条国法斩首微臣?” 见朱标不语,张平脸上嚣张更甚,好似有恃无恐般冷笑说道: “恕臣直言,殿下恐怕不愿杀臣。” “放肆!” 看着张平那有恃无恐的猖狂模样,朱樉将手中册子朝他脸上狠狠摔了过去。 紧接着抽出侍卫长刀,不由分说便朝张平砍了过去。 见此情形,张平忙开口解释道: “秦王殿下息怒,听臣一言......” “铛~” 长刀应声落下,狠狠劈在张平面前的木桌之上。 当看到朱樉抽回长刀,作势便又要朝他砍来,张平忙冲朱标喊道: “太子殿下,可否容臣说完!” “二弟!” 听到朱标的声音,朱樉这才停下手中动作。 如今张平也算看明白了。 朱樉性子莽撞,若他还敢在朱标面前似那般放肆,无论他有什么倚仗,朱樉都会一刀活劈了他。 没辙! 朱标这样的聪明人或许会为了大局,有所顾虑。 可朱樉这愣头青若想取他性命,那心里恐怕也就只剩下砍死他这一个念头。 擦了下额上渗出的汗水,张平语气尽可能恭敬,冲朱标道: “太子殿下,周王与宫女有染本就上不得台面,为其他皇子日后能够顺利就藩,想必殿下也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也是因此,殿下便不能以勾结内宫宫人,扰乱后宫的罪名惩治微臣。” “大哥若想杀你,有的是法子!” 听到朱樉这话,张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在小小牢房中,尽可能远的和朱樉保持距离后,这才开口说道: “秦王殿下容禀,罪臣的身份还是有些特殊的。” “罪臣父亲乃前元吏部尚书张昶,在士林之中也有些许名望。” “先前陛下斩杀我父之时,便是顾忌家父在士林中的名望,未曾株连我全族性命,甚至为表恩待,还特许在下入朝为官。” “如今若殿下微臣的罪名并非证据确凿,士林学子自会认为是陛下秋后算账。” “毕竟.....” 张平又往后挪了几步,直到靠近墙壁这才停下继续道: “毕竟天下皆知陛下不喜世家儒生,士林之中更有重武抑文之说。” “当年以阴通北元之罪斩首我父,便已有士子以为陛下乃是欲加之罪。” “若此时殿下想要处斩在下,却拿不出确凿实证,恐怕不仅会惹来士子非议,甚至还会连累陛下声名!” 语罢。 张平目光似带有挑衅意味般,静静看向不远的朱标。 入仕多年,他自然相信朱标的才华、谋略还有手段。 可如此困境,张平却也想知道朱标该如何破局。 也是听到张平说完,朱标冷不丁竟突然轻笑出声。 “太子殿下这是.....” “哦。”朱标收起笑容,看向张平缓声道:“孤以为你有什么了不得的底气,原来竟然这些。” “你所言不错,孤的确不会将周王与宫女私通之事公之于众。” “可孤要杀你,何须以此罪名?” “你莫要忘了,元主爱猷还在京城,扩廓、纳哈出都已经投靠大明。” “孤只需让他们言说,你父子二人勾结北元,如此你的死罪又岂能免?” “嗯.....” “还有!”朱标继续说道:“若是先前武将不愿交出兵权,胡逆授意朝中腐儒反对分封诸皇子,孤的确会为诸皇子就藩左右思量。” “可如今胡逆已除,文臣自以韩国公为首。加之武将归心,孤有何顾虑?” “殿下打算鱼死网破,宁愿天下人嘲笑周王胡闹?”张平有些紧张,忙出声反问。 见他竟是这般轻浮模样,朱标心中鄙夷更甚,也不回答,反而漫不经心继续道: “你不愿供出同谋之人,也无所谓。” “孤有的是时间。” “孤也想看看孤继位之后,你等这些人打算如何将手伸向后宫。” “不知员外郎可有兴致陪孤一同看着?” “太子殿下不打算杀我?” 面对张平的疑惑,朱标却突然笑出了声。 “自然不杀,有小丑上台,自要有看客才行。” “不过员外郎可知,这昭狱有的是法子让罪臣生不如死!” 此话一出。 那张平愈发慌张的同时,更是一脸惊恐盯着朱标。 而朱标却没有理会他,冲锦衣卫示意,将张平给带了出去。 也是等张平刚离开牢房,一旁的晋王朱标凑到朱标跟前,低声说道: “大哥,臣弟与二哥自能让他们如数招供。” “大哥贵为太子,当真不需亲自审问此獠!” “是啊大哥。”反应过来的朱樉也跟着补充道:“大哥何等身份,若亲自与他们周旋,岂不是太过高看了他们?” “不如大哥先行回宫,明日朝会之前,臣弟与三弟定能让他们开口!” 听朱樉、朱棡说完,朱标心中却默默叹了口气。 的确! 这两个弟弟说得的确有道理。 自己贵为太子,亲到昭狱,亲自审问,甚至还与张平、崔莹莹周旋,的确有失威仪。 可文臣插手后宫这事,朱标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第440章 洪武疑案 要知道。 历史上洪武年间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太过巧合了一些。 先是洪武十五年,皇太孙朱雄英突然夭折,同年马皇后便也离世。 再然后太子妃常氏离世,随后便是朱标这个太子。 接下来秦王朱樉被自己府上三名妇人毒杀,晋王朱棡染病,也相继离世。 甚至! 素来身体康健的老朱也在洪武二十五年,突然一病不起,骤然离世。 原本朱标只当这些都不过只是巧合罢了。 可如今老朱正值壮年,自己又能监管朝政,如此情形竟还还有朝中文臣将手伸向后宫的事情发生。 那朱标就不得不怀疑,原本洪武年间发生的事,便不只是单纯的巧合。 哪怕朱标之前一直坚信,以朱元璋的雄才伟略,那些文人夫子断然不敢造次。 可如今的朱标却更愿意去怀疑。 那些能蛰伏数十年,忍过勋贵案、胡逆案、中都案都不暴露的儒生世家,他们有能力将所有的有意为之伪装成巧合! 也是因此! 听崔莹莹供出朱守谦,朱标才会那般震怒,才会连夜出宫,前往靖江王府。 也是因此。 此时的朱标宁愿不顾什么太子威仪,也要让张平将心中谋划全都吐出来。 片刻功夫。 锦衣卫将那张平带到了崔莹莹跟前。 当看着眼前双眼迷离,脸上满是血迹。 甚至就连身上青衫都被血液浸红的崔莹莹。 原本还能保持冷静,好似抛却生死的张平,此刻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 “蒋瓛,招呼下员外郎。” “是!” 听到朱标的声音,正在对崔莹莹用刑的蒋瓛停下手中动作,转而看向一旁的张平。 可也是接触蒋瓛目光的瞬间。 张平心头俱颤,下意识往身后挪了几步。 就蒋瓛那双眸子简直和吃人厉鬼无异,凶狠、冰冷,甚至还带有几分戏谑。 仅是这么一瞬,张平只感觉自己的后背便已被汗水透湿。 “殿下。” 蒋瓛似拎小鸡一般,将摔坐在地上的张平一把薅了起来。 随即看向朱标,开口问道: “还请殿下明示,招呼员外郎只他开口便好,还是留些分寸,保其性命。” “额......” 听到这话,张平恐惧之下竟也跟蒋瓛一样,呆呆的望向朱标等待回答。 见他如此,朱标随意开口道: “员外郎不能死,是否开口也不要紧,切记不能伤了员外郎的性命。” “标下明白!” 听到蒋瓛似得了什么赏赐般,兴奋开口。 张平心中恐惧更甚,忙出声问道: “太....太子殿下何意!” “啪~” 见朱标没有回答,蒋瓛握紧手中长辫便朝张平身上挥去。 昭狱中的鞭子与外面的不同。 昭狱中的鞭子更短也更加紧实,而且鞭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倒刺。 随着蒋瓛一鞭子狠狠落下,张平身上外袍便被扯碎大半,胸膛上也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想必员外郎也不是痴傻之人,何故说出如此蠢笨的话来?” “太子殿下命在下好好招呼大人,在下手上自会有些分寸,断不会伤了大人性命。” 蒋瓛说着,右手一一略过桌上摆放的刑具,好似如数家珍般淡淡说道: “大人毕竟是男子,有些刑法用起来也方便许多。” “在下斗胆请问大人,是否喜爱音律?” “音.....音律?” 张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昭狱之中,哪里有什么丝竹管弦,何谈音律二字。 可看着张平那很是好奇的目光,蒋瓛竟也起了几分玩心。 多年来进入昭狱的,哪个不是一上来便被吓的屁滚尿流。 似张平这般还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自己。 这还真是少之又少。 旋即,蒋瓛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 “大人没有听错,正是音律。” “咱们昭狱有种弹琵琶的法子,就是割开犯人皮肉,露出胸骨(肋骨)。” “然后用烧红的铁纤一一划过,那声音和琵琶一般无二,甚至骨肉之声比琴弦更加悦耳。” “啊.....” “还有骨笛!”蒋瓛双眸瞪大,盯着面色惨白的张平愈发兴奋说道:“用铁锥在犯人手臂打孔,然后灌上盐水,再用木棒敲击犯人手臂。” “那声音,和笛子差不了太多。” “不过大人还请放心,既然殿下说留大人性命,待会在下动手自然会很有分寸,绝不会伤了大人性命!” 听着蒋瓛饶有兴致,将昭狱刑法一一说出。 哪怕是如今执掌锦衣卫的朱樉、朱棡二人,心中也是一阵胆寒。 怪不得朝中大臣都对锦衣卫畏之如虎,若是知道昭狱中都是这样的刑法,任谁也要心生恐惧。 也是看到蒋瓛拿起铁锥,缓步朝他走去的瞬间。 张平恐惧之下,竟当场昏死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蒋瓛拿起一盆冷水便朝张平浇了过去。 “呼~” 见张平喘着粗气,陡然惊醒。 蒋瓛手持铁锥,作势在张平的手臂上比划着。 “大人又是何必呢。” “您在这受苦,与您同谋之人没准此刻正搂着小娘子,在床榻上歇着。” “大人又何必为他们闭口不言呢!” “这.....我......” 就在张平犹豫的一瞬,蒋瓛一手铁锥,一手木锤,朝着张平手臂便钉了下去。 顷刻之间。 张平那凄惨哀嚎瞬间响彻整个昭狱。 “我说......” “殿下,我说!我说!” 第441章 图谋不轨 闻言,朱标微微示意。 旋即蒋瓛解下绑在木柱上的张平,将他拖到朱标跟前。 “孤且问你!” “于宫中安插眼线,都有何人!” “有臣,还有工部陈星,吏部姚泽......” “倒都不是什么大官。”朱标心中暗暗想道。 怪不得胡逆案、风闻奏事时,没有将他们都给揪出来。 陈平所说的这些人,这些人平时都不怎么显眼,官职最高不过是三品。 更多的甚至都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 “三品以上,可有人同谋?” “没....没有....” 朱标冲蒋瓛递了个眼神。 旋即,蒋瓛蹲下身子,用力旋转着钉在张平手臂上的铁锥。 随着又一次声嘶力竭的哀嚎,张平表情痛苦,却连忙说道: “或许有,可罪臣当真不知。” “我等未不敢聚会,所谋之事更不敢行诸于文字,所以罪臣就知道那几个人。” 见朱标没有命令蒋瓛停手,脸上表情似乎还不太满意。 张平忙继续补充道: “还有!还有!” “勾引周王,攀咬靖江王,此番诸事为了是让陛下震怒,好伤到身体。” “只要陛下大病一场,再难理政!” “年后殿下随军亲征,我等方才有机可乘。” “皇宫医官中,也有你们的人?” “这.....” 张平当真没想到朱标竟能如此敏锐。 若太医中没他们的眼线,老朱纵然身体有恙,顷刻之间便会被医治。 如此他们所谋也就全部落空。 就在张平心中暗暗咋舌的一瞬,蒋瓛拿起有一根铁锥,不由分说朝着张平的手臂再次钉了上去。 “回话!” “是.....” “正....正是,医官之中的确有人内应。” “愈发胡扯了!” 待此话出口,一旁的朱樉早已按耐不住,当即怒斥道: “宫中医官安敢如此狂悖!” “难不成他们还敢对父皇、母后下毒!” “二弟?” “大哥!”纵然看到朱标略带愠色盯着自己,可朱樉依旧丝毫不信。 甚至还敢迎着朱标的目光,正色说道:“大哥,臣弟绝不相信有哪个太医敢对父皇、母后下毒。” “容臣弟说句大不敬的话,纵然父皇身体有恙,可还有大哥你来主持大局。” “倘若得知太医下毒,大哥难道不会株连他们的九族?” “依臣弟看,这张平此时才是随意攀咬,为的便是搅的皇宫鸡犬不宁!” 听朱樉说完,一旁的朱棡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毕竟给老爷子下毒,这事听起来属实是太过惊悚了些。 朱棡也不相信那些个太医真有胆子敢给老爷子下毒。 若非此时张平亲口招供,朱棡甚至都不相信,这些个贼子敢顶着自家老爹和自家大哥压力,行什么叛逆之举。 “大哥,二哥所言不错,臣弟也不相信太医胆敢下毒。” “并非下毒,只是减少药的剂量。” 张平很是小心的看了眼朱标,旋即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 “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清楚,从古至今,但凡服侍皇家的太医用药都极为谨慎。” “他们求的便是宁可无功,也不能有过。” “所以.....所以......” “所以历来天家有恙,特别是要命重疾,医官开设的药方都格外小心谨慎。” “求....求的便是一个延续性命......不求痊愈.....” 朱标右手用力摩挲着腰间玉牌。 的确!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但凡天家之人患有重病,医官绝对不敢下猛药医治。 也正如张平所言,那些医官开设的药方只求吊命之法,不求病人能够痊愈。 毕竟治不好,那是天命有数,人力不及。 倘若是治死了,那这些医官便是谋逆行毒,必然会被株连九族! “所以太子殿下,倘若是陛下身体有恙,太医稍减少些药量,之后即便是查也寻不出什么过错。” “而且勾结医官的官员家中都格外殷实,祖上也都是望族。所以即便是太子殿下悲痛之下,震怒之下牵连所有医官,取了他们的性命。那些医官的家人也能世代富贵.....” “恐怕也有皇后娘娘仁慈的缘故吧!” 听到朱标冷声打断,张平脑袋垂的更低,声若细蚊般,低声嘀咕道:“是....是....” “皇后娘娘素有贤名,自然不会牵连医官。” “太子殿下也有仁慈之名,想来不会...不会....” 张平本想说朱标不会牵连无辜。 可张平自己都觉得,他们这些人断算不上无辜之人。 也是听张平说完,朱标算是解开了部分疑惑。 只是让朱标气恼的是,马皇后的仁慈竟反倒成了邪祟妄动的底气。 强压下心头火气后,朱标再次出声问道: “那孤就更好奇了。” “方才秦王所言也是没错,即便陛下身体有恙,仍有孤这个太子在。” “你们千方百计想让陛下不能理政, 又有何用?” 被朱标这么一问。 那张平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 片刻功夫,只听张平结结巴巴道:“如....如法炮制.....” “咚~” 明白张平的意思,是如法炮制,毒害自家大哥。 朱樉气恼之下,抬腿一脚便将跪着的张平踹翻在地,下一秒直接抄起手边铁棒,便朝张平狠狠砸了过去。 同样。 一旁的朱棡也是同样愤怒。 谁都没想到,这些王八羔子竟真有谋害天家的胆子。 而且朱棡比朱樉想的更远。 倘若自家老爹,自家大哥身体不愈,那些个文臣为保证自己利益,不会推尚武少谋的秦王朱樉为帝。 反倒对他这位喜好诗书,与儒生夫子走的更近的晋王朱棡更加关注。 倘若真是如此,那他朱棡岂不成了害父杀兄的千古罪人? “二哥,拿鞭子抽!” 朱棡冷汗涔涔,将桌上长鞭沾水后便递给了朱樉。 半炷香后。 待朱樉稍稍力竭,朱标冲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张平缓缓说道: “孤知道了。” “孤最后再问你,你可知香居阁,张学礼?” “不知不知,罪臣不知.....” 闻言,朱标没有多说,起身便朝昭狱外走去。 可朱标没注意到,方才在他说出香居阁三字的瞬间,正站在他身后的蒋瓛身体好似触电一般,不禁抖动了几分。 随着朱标回宫,今夜的闹剧总算告一段落。 而听到张平等人的谋划,朱标心中虽是恼怒,但更多的则是释怀。 既然知道这些文臣会用些什么手段,将来防范也就轻松许多。 而现在要做的,也不过是稽查贼凶。 只不过..... 东宫正堂内,朱标接过常氏递来的茶水,重重叹了口气。 “本以为父皇雄治之下,那些贼子不敢肆意妄为。” “可谁能想到那些个世家贼子竟如此胆大包天,甚至敢谋划着对父皇、母后下毒手。” 并非朱标觉得那些世家腐儒如何心地善良。 相反! 朱标更知道那些儒生世家为了权利,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可不只朱标,包括常氏、朱樉、朱棡,甚至就连后人不少人,潜移默化中便为老朱镀上了层神话的色彩。 没人会以为那些只敢藏在暗处的世家文人,竟胆敢谋害定鼎开国,再造华夏的洪武大帝。 “当真是没想到。” 就在朱标出声低语之时,却见老朱缓步走进来的同时,很是随意说道:“没什么想不到的。” 第442章 病虎弱犬 “爹....” 见朱标打算起身,老朱摆了摆手,示意朱标继续落座。 “病虎弱于犬。”老朱在朱标面前落座,淡淡说道: “不管咱现今惩贪治奸如何严厉,甚至是残暴。可咱毕竟是人,是人就会有年老的一天。” “就好比一头老虎的牙齿都掉完了,爪子也不经用了,其他野兽对这头老虎的恐惧,也就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则是逐步试探,之后便是欺辱、奚落,还是残杀。” “爹!” 见朱标双眸瞪大,情绪激动出声打断自己。 老朱重重点头,继续宽慰道:“咱明白,咱自然相信咱的下场绝不会那般凄惨。” “不过标儿,你可知道咱的底气从何而来? ” “嗯.....” 就在朱标紧紧看向老朱,以为老朱还有类似锦衣卫这种神秘组织作为底牌时。 却见老朱眸光深邃,沉沉看了眼朱标,郑重说道: “咱最大的底气,就是你!” “嗯.....” “标儿,历代帝王凡有横死亦或晚年凄惨者,多是拜后继之君所赐。” “为了个皇位,多少父子反目成仇,怨念极深。” “可咱爷俩断不会如此。” “同样,因为你小子可堪大用,咱才有底气,坚信那些个王八羔子将来不敢欺压到咱这头年迈病虎头上。” “毕竟等咱这头老虎年老到吃不动人的时候,你这只小老虎的牙齿也就长齐了。到了那时候,就是凭你这太子的威慑,那些个杂碎也不敢肆意妄为!” 对老朱来说,最让他骄傲的并非他在位期间,有何等了不起的功绩。 古之明君中,老朱也不会说自己冠绝他人,乃是最为杰出的皇帝。 可有一点,老朱极为自信,认为自己比古之明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便是教训子嗣,培养储君这方面。 若论及后世储君,老朱自信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元主都不如自己。 起码朱标继位,他们大明便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王朝,二世平稳过渡。 而朱标可谓明君,莫说将来,如今便能掌控朝堂。 如此!老朱又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晚年悲惨。 也是因此! 听到张平等人勾结内宫宫人,甚至医官。老朱震怒自然也是人之常情,可他更多的还是想笑。 笑那些杂碎看不清楚。 笑这些狂徒,敢跟朱标炸毛。 毕竟对付这些个儒生世家,朱标比他更有主意。 “爹,您说的对!” “待您年老之时,自有儿子护在您身上!” “嗯。”见朱标一双眸子闪烁着别样光芒,很是郑重的看向自己。 老朱心中宽慰,重重点了点头。 可也是此时。 却见朱标表情严肃,再次冷声开口道: “不过咱们老朱家算是同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儒生世家,已然不死不休。” “而且爹,咱大明好像还有黑市!” 朱标眸光愤愤,起身走到门口,似有踌躇般看向宫外的方向。 “香居阁,陈学礼!” “咱大明有儒生世家想将手伸到后宫倒也罢了,没想到竟然还有黑市!” 没有注意到老朱表情微顿,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朱标猛的转头冲老朱郑重保证道: “爹!十日之内,儿子定将那些世家杂碎揪出来,儿子定派人将那黑市彻底掀了!” “嗯.....” 看着似是下定决心打算严惩此事的朱标,老朱眼眸转转,旋即拖长嗓音道: “标儿啊,不如......” “香居阁之事,咱来处置。” “爹.....” “还有惩办世家杂碎,也由咱亲自处置。” 见朱标还想说些什么,老朱起身很是慵懒的舒展了下腰身后,沉沉开口: “眼下,咱这头老虎还没有老到吃不动人的时候。” “嗯......” 以为老朱也和自己一样,是因为震怒,这才打算亲自动手。 朱标便也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也是此时,老朱缓步走到桌案前,拿起封赏诸将的圣旨,仔细看了起来。 “标儿,你把蓝玉、常茂都封了国公,也把郭英、吴良、吴祯几人也封了国公?” “嗯。”朱标重重点头,“蓝玉、常茂二人,儿子将来还有大用,所以进封他们为国公。” “而郭英等几位老将进封国公,乃是不想让此次封赏显得私情过重。” “毕竟若是只进蓝玉、常茂二人,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爹您放心,郭英等老将军很明白,一旦封了国公他们今后便少有统帅一军,纵横沙场的机会,所以他们多半也会请辞。” 以为老朱是不想自己将太多的侯爵武将进位国公,朱标快速解释了起来。 可等朱标说完,老朱拿起毛笔,在圣旨上加着人名的同时,随意说道: “不如此次把所有资历足够,战功尚可的侯爵武将都进封国公。” “如此倒也想到咱朱家恩待臣子!” 第443章 封赏诸将 “嗯.....”朱标沉吟数秒,有些犹豫问道:“爹,您是打算增加武将在朝堂的分量,好让那些世家文臣知道,大明朝堂不是他们弄权的舞台?” 见老朱笑而不语,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朱标愈发好奇问道:“那您将大多侯爵武将都进位国公,将来他们再立新功,又该如何赏赐?” “眼下你如何赏赐天德他们,将来如何赏赐新进国公便好。” “再不济还有赐婚,赏赐财物这种法子。” 即便朱标心中还有些许疑问,可见老爷子放下手中圣旨便朝门外走去。 朱标便也不再继续追问。 毕竟论及对朝堂的把控,老爷子能甩自己好几条街。 既然老爷子不愿说明,那就等明日封赏武将过后,再来找他解惑。 次日。 大朝。 听闻昨夜一辆马车自皇宫向北疾驰而去。 随后朱标便也出宫,先是前往靖江王府,随后又前往昭狱。 不少得到消息的官员都想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特别是看到从来不参与朝会靖江王朱守谦,今日竟也来上朝,众人便愈发好奇朱标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刘和的声音落下,诸多官员快步走入大殿,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 参拜过后,朱标手持圣旨,看向下方群臣朗声开口道: “半年前诸将克定北境,其功甚大。” “今日大朝,当封赏诸将!” “魏国公增禄七百,赐号曰‘宁’。” “宋国公增绿七百,赐号曰‘壮’。” “卫国公增禄七百,赐号曰‘顺’。” “曹国公增禄七百,赐号曰‘靖’。”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四名宫人捧着‘宁、壮、顺、靖’四个大字,各自走到徐达等人跟前。 也是看到朱标竟是如此赏赐徐达等人,奉天殿上的百官相互对视,眼底情绪却也都很是复杂。 此番赏赐,粗略看来有赏赐臣子尊号之意。 可是所谓尊号,多是皇帝、皇后生前才有,即便是太子也没有资格定下尊号。 至于臣子那就更不能了。 然而朱标赐号又与尊号截然不同。 仔细看来,宁、壮、顺、靖四字,又多有为徐达等将帅定下谥号的意思。 而且这几个字在谥号之中,也是极好的存在。 只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有在臣子生前便赐下谥号的。 尊号不尊号,谥号又不妥。 朱标这模棱两可的赐号之举,当真让有些想要进言劝阻言官、谏臣无从发力。 “末将徐达,谢陛下天恩!” 就在一些个文臣心想该如何进言劝阻,好不让武将稳压他们文臣一头的时候。 只见徐达率先开口谢恩。 紧接着,冯胜、邓愈、李文忠等也跟着一并谢恩。 也是此时。 朱标缓步走下玉阶,走到徐达等人跟前。笑容和煦,温声开口道: “此四字乃陛下亲手手书,为表诸将不世战功。” “孤身为太子,别无所长,连夜亲刻几枚玉牌,赠予诸将。” 朱标说着,将书写‘宁、壮、顺、靖’四块玉牌递给徐达等人。 接过玉牌的一瞬,徐达等人表情感激,忙冲朱标拱手谢恩。 也是此时,在场文人终于明白了过来。 宁、壮、顺、靖四字,必然是徐达等人死后的谥号。 皇帝赐字,太子赏玉。 此份恩泽,自是极重。 换句话说,天家早早为他们几人定下好的谥号,今后他们几人只要不是犯下谋逆之罪,多半都能被赦免。 毕竟好的谥号都已经定下了,将来若坐实他们乃乱法之徒,那岂不是打了皇帝的脸? 而且这法子高明就高明在。 徐达、李文忠本就不是乱法之人,先前勋贵案他们二人都没有参与。 而经历过勋贵案,冯胜、邓愈今后也断然不敢行乱法之举。 毕竟他们四人都已然贵为国公,权势自然不必说。 增禄过后,俸禄也是更重。 钱、权俱得,只要不是贪得无厌之人,那他们便不会为权势、钱财行什么悖法之举。 而且这宁、壮、顺、靖四字便是对徐达他们本人的赏赐。 对徐达他们本人来说,亲笔字、亲刻玉牌比洪武三年的免死铁券更加管用。 可这亲笔字、亲刻玉牌,对他们的子孙来说,却不过只是贵重些的赏赐,没有半点实际作用。 也是因此。 比丹书铁券更有用的陛下亲笔字,便也不会像免死铁券那般,存在搅乱律法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提前为他们想到谥号,也是老朱这个皇帝让徐达等国公,让淮西的一众老将安心。 告诉他们。 咱把你们身后荣宠都安排好了,咱有与你们安度晚年的打算。 可要是还有人敢乱法害民,那就是不给他这个老哥哥面子,便是自绝与他朱皇帝的情义。 到那时,若朝廷再处置乱法勋贵,其他勋贵也断然不会再行求情。 相比于封赏徐达这些国公来说,文臣中的小部分人更关注朱标会如何赏赐顾时等侯爵将帅。 毕竟大明不能有活着的异姓王,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 所以包括徐达他们自己在内,谁也没想过此次朝会会进封他们王爵之位。 因此。 朱标如何赏赐那些侯爵将帅才最为关键。 甚至直接关乎到朝堂上文臣武将各自的分量。 倘若将有功的侯爵将帅一一进位国公,那洪武朝堂必然是武重文轻境地。 加之顾时等侯爵又不像徐达等人一般深明大义。 就那些个杀才倘若进位国公,得意之下势必会再闹出先前类似于勋贵案的乱象。 然而! 若朱标仅仅是进封个别侯爵武将,那未得进封的武将势必会心生不满。 真要说的话,此刻不少文臣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静静等着朱标赏赐侯爵武将。 “蓝玉!” “启禀太子殿下。” 就在朱标准备开口,进蓝玉为梁国公时。 却见蓝玉出班,当即打断道: “末将功劳甚微,不足受赏。” “还请殿下允准,待臣覆灭倭国,再行受赏!” “嗯.....” 朱标刚把目光看向郭英、顾时等人。 只见老将郭英带领顾时、耿炳文、陆仲亨等一众侯爵将帅纷纷出班。 “启禀太子殿下,我等此时亦不愿受赏。” “倭国未灭,高丽仍有战事,草原尤有残兵部族。” “四境未平,我等不敢止戈罢战,安享晚年。” “末将求太子殿下允准,待到四境宾服之时,再行封赏!” “求太子殿下允准!” “求太子殿下允准!” 看着众口一词,纷纷拒绝进封的诸将,朱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蓝玉憋着劲想要斩杀高丽贼寇,灭绝倭国全境,因此不愿进位梁国公。这点朱标先前便是知道的。 可半年前还吵着嚷着要在北伐一战中多立战功,好回京受赏,进位国公的顾时等人,此刻却也请辞朝廷封赏。 想来..... 朱标看向龙椅上的老朱,又看看一旁冲自己微微点头的徐达。 想来郭英他们请辞封赏,多半是老朱、徐达二人的意思。 “太子。” 就在朱标想着,是否还要进常茂为国公之时。 却听龙椅上的老朱缓声开口道:“既然诸将不愿进封,那便暂且记下此次赏赐。” “待将来四海宾服,再行册封。” 第444章 老朱反常 “是。” 朱标合上手中圣旨,扫视诸将郑重说道: “既然封赏诸将的圣旨已经写就,自无收回的道理。” “蓝玉。” “末将在!” “此道圣旨暂交由你来保管,待日后诸将再立新功,一并封赏。” “末将领命!” 蓝玉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郑重接旨。 此时顾时等人的目光也都被蓝玉手中那道圣旨所吸引。 毕竟他们请辞封赏,乃是为了今后还能效力疆场,更是为了年后参与灭倭之战。 可说到底,他们其实也很想知道。 在老朱、朱标心中,他们这些人有谁今日能够进位国公。 就在众人挺直身子,企图窥探圣旨上的名字时。 朱标看向武将队列最后方的扩廓、纳哈出二人,招手示意道: “两位将军还请上前!” “扩廓将军,纳哈出将军。” “末将在。” “今两位将军归我大明,我大明自当厚待。” “擢!” 朱标从身旁太监手中接过两道圣旨,朗声说道:“进扩廓帖木儿为齐国公,食禄两千石。” “进纳哈出为辽州侯,食禄一千七百石。” “谢陛下天恩,谢太子大恩。” 随着扩廓、纳哈出的声音落下,封赏诸将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文臣之列却也有几人意兴阑珊。 毕竟今日未能看到因封赏不平,诸将心中不忿的场景。 他们甚至都不清楚武将辞去赏赐,对他们这些文臣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真要说的话,朝中武将都还是原先的爵位,对他们来说当是好事。 可这些武将明理谦让,请辞封赏,这无疑是增进了天家与武官之间的情义,对他们这些文臣来说,倒不是什么好事。 “启禀太子殿下。” 就在朱标重新走上玉阶,打算返回老朱身旁站定之时。 却见吏部员外郎冯广鑫快步出班说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今科士子已陆续进京述职,我朝经胡逆一案,各部官职都有空缺,就连吏部尚书一职尚且悬而未定。” “微臣斗胆,请陛下、请太子殿下亲自裁定留京学子!” 话音落下。 朱标与老朱对视一眼,心中自然明白,这是文臣打算同武将叫板了。 今日大朝风头都被武将们抢了去,冯广鑫提议让自己这个太子亲自留任士子,想来也是给文臣加一份恩宠。 同样。 待冯广鑫说完,在场文臣也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毕竟前一次恩科主考乃是朱标,这些个学子都算是朱标的门生。 倘若眼下朱标再挑选士子留任京都,那这些学子尽为太子一党自是毋庸置疑。 而且有了这些学子进入朝堂,进入文臣之列。 他们文臣也不至于一直被武将踩在脚下。 “冯大人所言有理,恩科空置多年,今重新恩科,自是天下学子之福。” “若诸学子有幸蒙太子朱批留任,自是这些学子的福气,也是千古传颂之佳话。” “还请太子殿下拨冗,钦定士子。” “请太子拨冗,钦定士子!” 不少文臣齐齐拱手,请朱标主持考核今科士子。 和藏着心思的许多文臣不同,徐达等武将却很是随意。 毕竟他们从没想过要在朝堂上,跟文臣掰一掰手腕。 即便顾时等侯爵武将瞧不上文人夫子,可他们压根不知道此时这些文臣求着朱标钦定今科士子,乃是为了和他们这些武将叫板。 此时顾时等人压根不关心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他们正极力瞄着蓝玉手中的圣旨,企图看到自己的名字。 只不过! 偏是知道这些文臣有同武将叫板的心思,朱标心中对这些文臣自然愈发不喜。 旋即! “詹卿!” 就在詹徽眼眸一亮,以为朱标打算让他改任吏部,成为今科士子的坐师时。 去见李善长轻咳一声,拱手禀告道: “回禀太子殿下,詹同詹大人今日身体有恙,未能参与朝会。” “原来如此。” 朱标微微颔首,冲李善长继续道:“烦请老国公待孤前去探望詹卿,若身体无碍,请詹卿继续出任吏部尚书。” “老臣遵命。” “至于亲自裁定留京士子......” 就在朱标准备开口训斥冯广鑫等人时,却听龙椅上的老朱淡淡开口道: “太子,今科士子乃是你之门生。由你钦定有才者留作京官,倒也不失为美谈。” “吏部协助太子,考核今科士子!” “臣等领命~” 听到老朱如此说,朱标自然是答应下来。 只不过朱标却感觉今日的老朱多少有些奇怪。 明明老爷子才是最不喜文臣争风吃醋,怎的今日反倒是有给文臣增荣的意思。 “高启,詹徽!” 就在朱标心中疑惑之际,皇位上的老朱再次出声。 “太子登基大典是否准备妥当。” 确定是叫自己,詹徽忙快步走到大殿中央,率先说道: “回禀陛下,大典准备妥当,定能如期进行。” “好!” 老朱站起身子,一双眸子仔细打量在场群臣后,朗声说道: “五日除夕后,太子于年头继位,开国朝新!” 第445章 朱标急了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就在百官齐呼圣明之时,老朱摆了摆手,示意散朝。 而看到老朱突然之间便要退朝,朱标心中愈发疑惑,忙快步赶到老朱身旁,低声询问道: “爹,张平这些世家儒生插手后宫的事还未说明,而且儿子还要训斥铁柱.....” 面对朱标的疑惑,老朱没有回答,只是冲朱标微笑点头后,便继续朝后宫走去。 看着老朱的背影,朱标愈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朝会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怎的老朱似有意打断般,草草散朝。 而看着下方拱手再拜,只等自己走回后殿,他们才敢告退的群臣。 朱标心头愈发疑惑了起来。 老爷子今日,当真格外反常! 依照先前的脾气,老朱听闻张平这些个儒生世家想要将手伸到后宫,老爷子定然是一刻都不愿多等。 势必要将这些个贼子全部揪出来,满门抄斩。 而今日,老朱在大朝会上甚至绝口不提此事。 更让朱标疑惑的是。 今日老朱的所作所为,似乎有向文臣示弱的意思。 并非是朱标多想,只是武将推辞赏赐在前,老朱却又命自己钦点今科士子的留京人选。 此举定会被人过度解读。 说什么朝廷是有意打压武将,抬高文臣。 而且老朱在散朝之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着重问询礼部,关于登基大典的事宜。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朱身体抱恙,时日无多呢! “太子殿下.....” 见自己站在龙椅旁不曾离开,下方那些官员可始终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朱标深吸口气,随意说道:“诸卿辛劳,各自离去吧。” “秦王,晋王,靖江王,同孤用膳。” 毕竟朱标本借朝会申斥朱守谦,好顺理成章将他这个靖江王安排到锦衣卫。 可老朱突然下令散朝,朱标的盘算自然落空。 不过! 召他与朱樉、朱棡一并留下,也算是将朱守谦推到了百官跟前。 后宫廊道上。 朱标心头疑惑,一言不发。 纵然老爷子能忍下心头火气,可抓捕张平的缘由,为何不明令告知百官。 而且张平招供的陈星等同谋,即便是张平诬告,可也该将那几人先行下狱,严加审问。 老朱又为何绝口不提此事,任由他们逍遥法外? 朱标越想越是好奇,忍不住加快脚步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也是此时。 一直跟在朱标身后的朱樉忙出声小心说道: “大哥,臣弟也一并到坤宁宫用膳?” “嗯?” 听到朱樉那略有恐惧的声音,朱标这才想起来他们三人还跟在自己后面。 看到这三人面露恐惧。 朱标也知道,就这三小子此时的处境,面见老朱定然也是少不了一顿训斥。 “你们三人暂且到东宫用膳,等孤见过父皇后便会回去。” 安排好三人后,朱标一路小跑,径直朝坤宁宫走去。 毕竟在朱标心中,那些文臣妄图谋害老朱与马皇后,如此即便是让他们多活一分一秒,朱标都觉得有些亏得慌。 坤宁宫前。 朱标刚要迈进坤宁宫,却见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挡在朱标跟前道: “太子爷,陛下说了,今早不同殿下一起用膳,还请太子爷回东宫....” “一边去!” 朱标一把将他推开,大步便朝殿内走去。 开玩笑! 洪武一朝哪有皇帝不见太子的。 他这个太子还能吃老朱的闭门羹? 没有理会还想阻拦的刘和,朱标快步走进了坤宁宫内殿。 可让朱标微微有些不爽的是,此刻老朱、马皇后,还有常氏正坐在桌前有说有笑用着早膳。 “咱就说了,标儿这小子肯定会闯进来!” “爹!” 看着老朱满脸笑容,竟好似在和马皇后、常氏炫耀他老谋深算一般。 朱标好奇之下,竟也生出了几分火气。 “常妹能来用膳,儿子这个太子反倒不能来坤宁宫了?” “爹,您是想要传出父子相疑的流言?” “这不是给你留了碗筷嘛!” 看着老朱很是随意的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碗筷,朱标眉头一凝,愈发急躁了几分。 他赶来坤宁宫,压根就不是为了用早膳的! “爹,为何草草散朝?” “为何不在殿上言明张平之过,为何不把那些世家杂碎一并揪出来,全给砍了!” “啧.....” 听到马皇后略有不快的咂吧下嘴,随即更是放下碗筷,眸光不善的盯着自己。 朱标连忙解释道: “娘,不是儿子这个太子残暴嗜杀,只是那些个杂碎妄图将手伸向后宫。” “他们甚至还想谋害您和父皇.....” “好了~” 马皇后拖长嗓音,语气不悦道: “饭桌上说什么杀人,你们爷俩就不能让我和常丫头好好吃个饭?” “妹子,跟咱可没关系,咱可没说杀人。” “爹.....” “标儿你也是。”面对朱标那近乎诘问的目光。 老朱非但没有半点心虚理亏的意思,反而还指责朱标道:“你娘说得没错,饭桌上说那些血刺呼啦的干啥。” “别说你娘了,咱都有点吃不下饭!” “哼~” 看着老朱那一副悲天悯人的做作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杀了半辈子人的朱皇帝,如今遁入空门,改吃斋念佛了! “成,儿子不提什么杀人。” “可您倒是给儿子解解惑,那些贼子妄图谋害您和母后。” “今日朝堂上,为何对那些个文臣这般宽容!” “那些文臣明摆着就是不想看武官势大。而且文臣之中又有多少心怀鬼胎,想着将手伸到后宫的叵测之人。” “咱又说对了。咱就知道这小子要急!” 当看到朱标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老朱随即便也收起玩笑。 轻咳一声后,这才语气郑重,开口说道: “你方才也说了,如今武将的确势大。” “那给文臣增加些威荣又有何不妥?” “武将虽然势大,可是有您和儿子在。武将之中没有为非作歹的奸人,更无乱法弄权的权臣。” 朱标声音愈隆,正色开口道:“反观文臣。” “先前出了个弄权的胡惟庸,如今又有张平等人妄图插手后宫宫闱之事。” “从大明开国以来,这些个文臣就压根没有消停过。” “爹,您不觉得应该肃清朝中文臣,好好敲打敲打他们吗!” “你小子,如今竟然教训起你老子来了。” 见老朱又故意扯开话题。 朱标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随即挪下座位当即便跪在了老朱跟前。 “爹,儿子断不敢教训您,方才所言也更无半点指责之意。” “只是在儿臣看来,我朝武将先前虽有勋贵案的乱法之举,可这些武人大多心思单纯,都是赤胆忠心的汉子。他们也从来没想着压文臣一头,把控朝堂。” “反观文臣!” “要么想成为权臣,与皇权对垒。要么便是插手内宫宫闱,甚至还妄图谋害您和母后。” “儿臣以为,非重法申斥,不足以引以为戒!” 第446章 百姓经不起折腾 “咱又说对了!”老朱看向马皇后,眼中满是骄傲说道:“这小子真和咱当年一模一样。” “重八,你就别捉弄标儿了。” 听到马皇后发话,老朱收起眼底笑容,看向朱标认真回道: “不错!” “天德,保儿,还有其他将帅的确没有把控朝堂的意思。” “可是标儿,古往今来,就真的从来没有过武将弄权之事。” “嗯.....” 被老爷子这么一说,原本情绪激动的朱标猛的一僵。 “爹,您是担心我大明尚武成风,将来雄英被朝中武将掣肘,不能文治天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老朱微微颔首,“咱大明出了两代雄主,到雄英这也该出一个守成之君了。” “话说回来,想要雄英当好守成之君,想要雄英安抚民生,与民休憩,自然不能靠那些抄刀子上阵的杀才。” “到雄英一朝,自然需要文臣协助,发展民生。” “所以咱爷俩绝对不能定下武贵文贱的调子。” 还有一点老朱虽然没有明说,可朱标心中却也清楚。 朝堂文武,从来都不能一方权势,稳压另外一方。 说白了,就是要让文臣、武将相互较劲儿。 只有文臣武将相互较劲,武将们才能在战场上奋勇忘命,文臣们才能竭力办差。 这也算是帝王的权衡之道。 纵然是雄主明君,依旧也要保证文臣武将之间的良性竞争。 见朱标表情微顿,似是在仔细回味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老朱语气随意,看向朱标近乎调侃道: “咱本想着你小子能是个守成之君。好让经历元末动乱的百姓休憩民生,得一份安定。” “可没想到你小子比咱野心更大。” “爹.....” 不等朱标开口,老朱抬手打断的同时,继续说道: “咱知道你并非好战之君,可你小子也确实不是守成之主。” “就拿土税改革来说。” “土税改革的确能给百姓带来了好处。可是土税改革期间清点土地,重新划分,收缴富户田产,这些个大的动作也的的确确折腾了寻常百姓。” “就更不用说你命泉州百姓迁居到东藩岛,还有召凤阳百姓回乡耕种。” “嗯........” “标儿,咱听你爷爷说过,咱老朱家祖上乃是沛县的金户,交不出租子这才举家淘到了凤阳。” “到你爷爷那辈,咱家又他娘的没钱交粮,你爷爷、你奶奶全都是活活给饿死的。” “你说说,寻常百姓们求得究竟是什么?” “轻徭薄税,家有余粮!”朱标不加思索,当即回道。 “还有便是安定。”老朱语重心长,认真说道,“百姓们只求能吃上饱饭,只求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但凡有一份口嚼,你爷爷不会逃到凤阳。” “但凡不至于活活饿死,咱也愿意当一个安分守己的顺民。” “所以啊,标儿。” 老朱语气一顿,随即眸光深邃,看向朱标意有所指=道: “你那些大刀阔斧的改革之策,长远看来对百姓自是极好。” “可眼下,也终究是折腾了普通百姓。” “先让百姓过几年安定日子。” “先让咱大明的百姓都能吃上饱饭再说。” “至于读书识字,人人向礼,终究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嗯.....”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身体一震,目光很是复杂的看向老朱。 无他! 只因在朱标的计划里。 为了消除世家门阀的阶级门槛,为了弱化世家门阀,朱标真的打算提高大明百姓的识字率。 毕竟如今的世家无非是拥有教育资源,掌握着读书识字的权利。 因此世家子弟相较于寻常百姓,就更容易入仕及第。 也是因此,世家的生命力才能如此顽强。 无论哪家哪姓当了皇帝,他们都能进入朝堂,保证一家富贵。 可让朱标意外的是,自己的这个想法从未与老朱提及。 老朱又怎么就知道自己竟有这个打算。 “爹,您.....” “你想问咱怎么知道的?” “嗯!” 见朱标重重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满是好奇的盯着自己。 老朱会心一笑,手指随意敲击着桌面,淡淡说道: “自从你弄出来《洪武纪册》时,咱就猜到了个大概。” “而后你更是开创工科取仕,这便是保证不只有读书人才能入朝为官。此举也是给没钱读书认字的寻常百姓,开辟了一条入仕之路。” “真要说的话,那些世家儒生也真是蠢。他们只当你是率性而为,故而反对之声并不强烈。” “他们竟全然不知道,你首开工科取仕,乃是为了削弱儒生世家的门第之规。” “爹,那您怎么知道儿子打算让寻常百姓也识字读书.....” “咱听闻各地土税改革过后,余下的钱财你并没有收归国库,而是留在各州府衙门,而且还在各州府留下了不少空地。” “咱还听说,凤阳三司不少能工巧匠今年陆续前往各州府。” “而且东宫名下的三所书局,自打半年前便赶制印刷书册。” 第447章 门阀桎梏 “因此!” 老朱眼底带笑,似夹杂着几分骄傲般冲朱标温声说道:“你是想在各地开设私塾,让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也能蒙学,科考,最后入仕为官。” “朝中的官员,百姓出身更多,有世家背景的官员也就越少。” “你是打算以此削弱世家的门第桎梏。” “嘶~” 待老朱说完,朱标只觉心头一阵骇然。 见微知着,洞悉万里之明。 明史中这些对老朱的称赞,当真不是毫无依据的无脑奉承。 老朱能将自己先前所做之事,一点一点都给串联了起来。 甚至将自己今后的谋划也猜出了个大概,这份警觉与远见,当真不是自己所能比。 念及至此,朱标后背不由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好在儒生世家中没有老朱这等目光卓绝的人,要不然即便自己是太子,也会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爹。” 强压心头悸动后,朱标看向老朱忙继续问道: “您是觉得开设面向百姓之家的私塾学堂有些不妥?” “嗯。” 见朱标似乎很在意这点,老朱也不介意和朱标多说几句。 “刘和。” 听到声音,刘和忙带人将桌上饭菜收拾干净,随即带着殿内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 而马皇后与常氏也很是识趣的离开了餐桌。 等到只剩老朱、朱标二人对坐桌前时,老朱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让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都能读书识字,能入朝为官自然是好。” “可是标儿,事分轻重,情有缓急。” “还是先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先让百姓都过几年安生日子再说吧。” “爹.....” 抬手打断准备开口的朱标,老朱缓缓站起身子,透过门框眺望院中天空。 “元末之时,北方的残元势力,东西两侧有张士诚、陈友谅割据一方。” “而且还有关中的李思齐,四川的明玉珍,福建的陈有定。” “军阀割据,乱象丛生,百姓的日子不用想都知道是如何的水深火热。” “咱为啥想让你当个守成之君?” “咱就是觉得,咱朱重八就是个泥腿子,想要厚待百姓,想要施恩天下也有劲无处使。” “爹,您已经做到足够了。”看着眸光深邃,表情之中甚至有些自责的朱元璋。 朱标忙开口宽慰道:“咱大明建国不到十年,每年都会给好几个行省减免赋税。” “咱大明是穷,可穷的有底气。” “起码咱老朱家没有穷奢极欲,盘剥百姓。” “你这个朱皇帝没有纵情享乐,大兴土木。” “咱朱家朝廷也没有因迎战北元,劳民伤财。” “别的不说,就说您定下的大明律中明文规定,百姓谋逆,不连坐家人。” “就凭这点,往前数就没有哪个皇帝比您更厚待百姓的!” 面对朱标少有的夸赞。 老朱虽然很是受用,但还是沉声继续道: “可是标儿,如今咱大明算的上是国泰民安了吧!” “高启、宋濂他们还上书说什么洪武盛世。” “可咱自己清楚,咱大明是建立在一片废墟之上,哪怕如今仍有百姓为了一日口粮艰难过活。” “所以呀标儿!” 老朱一双大手搭在朱标肩头,沉声说道:“大明建国不到十年,短短十年,百姓终究还是没有从元末乱世恢复过来。” “想那大秦兼并六国,六国贵族伺机而动。” “咱大明虽不像大秦那般暗流涌动,可这太平盛世之下亦有波澜。” “你说的在各地州府开设学堂,本意自然是好的。” “给寻常百姓谋一个入仕之路,同时也能削弱门阀世家。” “可是标儿,再好的经都能被下面的官员念歪。” “各州府开设学堂,大兴土木自是必须,聘用先生讲课也是必然。” “这其中,贪官佞臣,世家奸邪可都大有文章可做!” 闻言至此,朱标身体一僵,沉吟数秒后这才郑重点了点头。 的确。 眼下大明官员的俸禄尚未全面提高,地方官员自会盘剥克扣,从中牟利。 胡逆案、风闻奏事处置了许多官员,大明也是急待文兴,自然不可能将官员下派到各州学堂,为百姓蒙学。 这样一来,学堂先生也多半要出自世家大族。 再者便是老朱最为关心的一点,如今大明百姓的日子刚刚好转,国力也正在恢复之间。 且不说百姓会不会让自家孩儿进入学堂,单就是对朝廷来说,此时也不是鼓励百姓弃农蒙学的最佳时机。 这就更不用说对读书人的认知尚且仍需改观。 大明的读书人不能再是传统意义上五指不沾阳春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形象了。 将所有困难在脑中大致过了一遍。 朱标这才体会到王莽想通过简化汉字,提高百姓文化程度,好削弱门阀阶级的鸿沟是有多困难。 “可是.....” 纵然知道困难重重。 可朱标更知道,削弱世家的阶级鸿沟至关重要。 教育,也决不能只是世家子弟的特权。 “爹,世家之患必须根除!” “就凭他们想要谋害您和母后,咱朱家便已经和那些个心怀叵测的世家儒生彻底撕破脸。” “儿子想不明白,今日朝会上您不严明张平之过,斩首一批倒也罢了。” “为何还要让儿子钦定留京的士子,为何还要给那些儒生世家增加荣耀!” “咱不是说了嘛,这事交给咱来办,你不用管。” “可是.....” “怎么?你小子信不过咱?” “还是说你小子小看咱,觉得咱治不了那些个儒生世家?” 见老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朱标便也不再追问。 别的不说,就凭此时老爷子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朱标不用想知道,老朱定然已经想好了对策,而且这对策想来也很是高明。 不然的话老朱也不会卖关子,更不会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自己。 朱标甚至觉得,老朱是想等事情处置完后跑到自己跟前炫耀。 “既然如此。”朱标缓缓站起身子,“那儿子就等着看您的手段了!” 就在朱标拱手告辞,打算返回东宫之时。 却听身后的老朱再次开口道: “香居阁的事你也不用继续追查了。” “嗯?” “咱有安排!” 朱标顿了顿,旋即郑重点了点头。 也是朱标前脚刚离开内殿,马皇后缓步便走到了老朱身旁。 看着朱标大步离开的背影。 马皇后若有所思,冲一旁的朱标喃喃说道: “标儿这嫉恶如仇的性子,跟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你们爷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那些乱法之徒,你们爷俩是真不想让他们多活一刻钟!” “嘿嘿,这才是咱的好儿子!” 就在老朱得意开口,同时很是骄傲的挺起胸膛时。 却见马皇后眸光不善,狠狠剜了他一眼。 老朱见状,自然明白方才马皇后所言并非夸赞他们爷俩。 旋即赔笑道:“嗯.....” “这小子到底是不如咱沉稳!” “妹子你放心,等这事儿过后,咱就好好教教他。” 被老朱这么一说,马皇后微微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言。 而老朱自然也知道,马皇后说他们爷俩嫉恶如仇,也不全是夸奖。 其中自然也带着些许担忧的意思。 第448章 香居阁 和马皇后一样,老朱也担心朱标和他一样,性子太过刚强,容易被宵小之徒谋害。 别的不提,就说区区一个胡惟庸走投无路之时,他一个文臣都敢谋划着行刺之举。 那些藏匿多年,心思更深的世家,恐怕能闹出更大的幺蛾子。 哪怕老朱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个世家,哪怕老朱不觉得这些世家有和朱标掰手腕的实力。 可身为父亲,老朱自然是更想让朱标今后的道路一片坦途,没有半点崎岖波折。 最起码作为父亲,老朱要将此时能看到的波折崎岖,全都替朱标给铲平了。 也是因此! 此次老朱才会执意亲自处置世家之患! 太子东宫。 一看到朱标,正堂坐着的朱樉、朱棡、朱守谦三人连忙站起身子。 也是见朱标眉头微皱,似是去寻老朱,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三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率先开口。 “都坐吧。” 朱标在主位落座,看向三人平静说道: “陛下打算亲自处置张平等世家之患,咱们几人便也不需插手。” “啊?” 朱樉三人顿时一惊,“父皇打算亲自处置?” “那岂不是又要像胡逆案那般血流成河?” 听到朱樉惊叹出声,朱标眉头微皱,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怒意道:“纵然不是父皇亲自处置,此次世家置之患也必然是血流成河。” “那些个杂碎都敢动谋害父皇、母后的心思,我朝又岂能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是.....” 就在朱樉愣神的同时,朱守谦看向朱标开口道: “堂叔,既然陛下亲自处置,侄儿是不是不用调查香居阁了?” 不等朱标开口,朱守谦脸上难以掩饰的失落,小心问道: “那侄儿是不是也就不用领锦衣卫职,侄儿是不是还要再等机会才能为国效力?” 明白朱守谦的意思,朱标微微摇头,缓声道: “你照例领锦衣卫之职,此事虽是陛下亲自处置,可事后自是需要锦衣卫出面。” “还有!” 朱标将目光看向门口的刘保儿。 刘保儿会意,忙开口道:“启禀殿下,蒋瓛已在耳房候召。” “传!” 不多时,蒋瓛快步走入殿中。 可不等他拜见,却听朱标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香居阁,可是锦衣卫下属衙门?” “嗯?” “殿....殿下,标下不知啊....” “不知?” 见蒋瓛还想抵赖,朱标眼眸如刀,紧紧盯着蒋瓛质问道: “京城有黑市存在,若你不知,孤是不是该治你个失职失察之罪?” “这.....” 朱标并非无的放矢。 只是先前毛骧统领锦衣卫时,从未提及香居阁,更没有说过什么黑市。 如果说大明境内还有哪个组织能瞒的住锦衣卫,那也就只剩下直属于老朱,隐秘性更高的暗卫了。 如果说大明还有谁能将黑市隐藏的滴水不漏,哪怕自己这个太子先前都毫不知情。 那唯一的人选,也就只剩下老朱这个皇帝。 因此! 朱标几乎可以断言。 那香居阁,那所谓的黑市,幕后之人定然是老朱无疑! 也是看见朱标目光灼灼,语气很是笃定。 蒋瓛自知隐藏不了,旋即轻叹口气,低声说道: “殿下所言不错,香居阁的确乃暗卫直辖,黑市也是奉陛下之命搭建营造。” “不过殿下!” “黑市之所以向各国使臣兜售情报,也是为了牢牢掌控各国探子的动向。” 朱标微微颔首,这点他自然知道。 洪武初年,大明建国之初,太原、北平甚至陕西一带还在元廷手中。 四川则是明玉珍建立的‘明夏国。’ 直到半年之前,江南也多有倭寇以及张士诚残部的余孽。 而且战事也必然会牵扯到情报战争。 先前的检校有个很重要的职能便是探查敌军情报,刺杀敌军大将。 真要说的话,古代战斗的情报战,其惊险程度丝毫不比近代战争差。 也是因此! 老朱下令营造黑市,也很是高明。 毕竟各方探子齐聚京都,与其让他们隐藏在暗处,倒不如大明自己弄出来一个情报点,如此也好监控各方探子的动向。 “那......” 当听到香居阁黑市背后竟是老朱后,朱守谦表情微顿,忙开口问道: “陈学礼蛊惑本王肆意妄为,也是陛下的意思?” 看着满是顾虑,表情之中甚至还带有几分惊恐的朱守谦。 此刻朱樉、朱棡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无他。 若蛊惑朱守谦肆意妄为的陈学礼当真是老朱安排,那岂不是说,老朱正在钓鱼执法,为的便是处置朱守谦? 心中惊骇之下,朱樉、朱棡看看蒋瓛,旋即眼底满是顾虑的望向朱标。 也是此时。 蒋瓛调转身子,看向朱守谦道: “陈学礼并非暗卫中人,不过其人所做所为的确是受暗卫引导。” 第449章 初见峥嵘 “放肆!” 蒋瓛刚一说完,朱棡眼眸微转,忙起身呵斥。 “铁柱乃我朱家之人,陛下安会命人教唆铁柱为非作歹?” 说话的同时,朱棡冲主位坐着的朱标不断使着眼色。 毕竟一旦坐实陈学礼乃是受老朱指派,教唆朱守谦犯错,惹来朝廷责罚。 那就意味着老朱的确是有除掉朱守谦的心思。 所以此时断然不能让蒋瓛继续胡言乱语。 可让朱棡意外的是,不论他如何给朱标使眼色,朱标却就跟没意识到这点似的,丝毫不为所动。 情急之下。 朱棡语气愈严,一脚踹在蒋瓛身上,怒声呵斥道: “陛下何等圣明?怎会弄什么害民伤国的黑市出来!” “定是你蒋瓛想要从中牟利,这才弄出个什么黑市出来。” “来人,将蒋瓛拿下!” “且慢!” 听到朱标阻止,朱棡忙走到朱标跟前,眸光郑重,示意朱守谦尚且在场。 朱标自然明白朱棡的意思。 只不过! 朱标却不相信老朱有除掉朱守谦的心思。 或者说,若老朱想要除掉朱守谦,自有更加天衣无缝的手段。 根本不可能假他人之手,设计安排。 “蒋瓛,仔细说说!” “是。” 蒋瓛重重应了一声,旋即看向朱棡沉声道: “晋王殿下容禀。” “那陈学礼乃是世家之人,并非暗卫中人。” “只是那些世家原本的谋划乃是毒害靖江王,好以此诋毁陛下不念亲情,坐实陛下残暴之名。” “嗯.....” 听到这话,朱守谦眼角跳跳。 若放到先前,他定不相信那些世家杂碎敢对自己下毒。 可如今他却丝毫都不怀疑。 毕竟那些个世家儒生都敢将手伸到后宫,甚至还敢对老朱、马皇后下手。 他区区一个靖江王,想来世家也不会太过忌惮。 “若如此的话。”朱樉眉头微皱,低声沉吟道:“若世家想要毒害铁柱,陛下何不借机彻底剿灭那些个世家?” 此话一出,朱标没好气瞥了朱樉一眼。 而听到朱樉竟能问出如此蠢笨的问题,朱棡、朱守谦二人也只是看看朱樉,眼神复杂却也是没有开口。 面对众人那奇怪的眼神,朱樉自知说错了话,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可看着他依旧一脸疑惑的样子,蒋瓛清了清嗓子,继续看向朱樉道: “殿下应当知道,陛下对世家不喜,朝臣知道,士林学子知道,甚至是寻常百姓都知道。因此那些世家更知道自己是何处境。” “所以那些世家也想出了应对之策。” “他们或隐藏起来,终日深居简出,似寻常百姓一般,让朝廷寻不到错处。” “或是假意降低百姓租子,谋取虚名。” “再不然以拉拢士子为目的,资助贫困学子。” “因此,这些世家在士林百姓之中,多少还是有些名望的。” “毒害靖江王,世家之人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也必然会挑选死士动手。” “莫说是靖江王无事。即便靖江王当真身体有恙,恐怕也难查到世家头上,陛下就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对那些世家出手了!” “嗯.....”朱樉沉吟数秒,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世家皆知老朱不喜世家。 倘若朱守谦尚且无事,朝廷便对那些世家出手,士林学子必然会认为老朱的真正目的只是对世家出手。 “也是因此!” 蒋瓛看向一旁座位上的朱守谦,继续说道: “香居阁的暗卫一步步引导那些世家,让他们通过教唆靖江王肆意妄为,惹来朝廷处置。好以此诋毁陛下之名。” “说得再仔细些!” 听到朱守谦追问,蒋瓛看了眼主位上的朱标。 当看到朱标点头后,他这才继续说道: “那些世家认为,陛下初次听闻王爷行为有失,必然只是小小惩戒。” “而后他们再教唆王爷犯下更大错处,惹来陛下更大的苛责。” “最后!” “待王爷就藩桂林后,他们便会教唆王爷您鱼肉百姓。可陛下最见不得的便是百姓受苦,所以世家认定此举必然会引得陛下雷霆震怒。” “到那时,纵然陛下不会要王爷的性命,也会将您召回京城,不准就藩。” “世家儒生的主要目的,还是借王爷为例,阻扰诸皇子就藩。” “一旦诸皇子不能顺利就藩,治理地方的主官便还是文臣,那些个世家自然也就有机会安排自己的人前往地方为官,或夺权、或谋财!” “他娘的,好生阴险!” 朱守谦右手攥拳,狠狠砸在身旁桌案上。 他虽不认为自己是提线木偶,随意被世家把控。 可这些世家也当真是心思歹毒。 明知陛下最见不得的便是官员勋贵残害百姓,可他们还计划着让自己残害封地百姓。 更让朱守谦气愤的是,这些个杂碎的盘算竟然如此之大。 他们从一开始想的便是阻扰诸多皇子就藩封地。 “堂叔!” 朱守谦当即跪在朱标跟前,郑重请命道:“请堂叔下令,准侄儿带兵抄了那些个世家杂碎!” “他们竟想着以侄儿为刀,向咱们朱家动手。” “侄儿身为朱家血胤,断然咽不下这口气!” “还请堂叔下令!” 朱守谦语气激愤,那冷绝的目光,浑身骇人的戾气,竟真有几分沙场悍将的意思。 只不过面对朱守谦的请命,朱标却也没有立即回答。 反而看向旁边的蒋瓛轻声道: “蒋指挥使,陛下此次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世家?” “标下不知。” 见朱标似是不太相信,依旧静静地盯着自己。 蒋瓛忙躬身拜道:“太子殿下,标下当真不知。” “自打标下统领锦衣卫后,陛下便从未直接向标下下旨。” “秦王、晋王总管锦衣卫,标下便是两位王爷麾下,自然没资格向陛下进言。” 第450章 马皇后病重? 说着,蒋瓛将头牢牢抵在地上。 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生怕朱标认为他现在仍能直接向老朱汇报。 要知道。 无论老朱、朱标再怎么父子情深,毫无猜疑。 他蒋瓛身为臣子,自然不能侍奉二主。 若他此时还能直接向老朱汇报,那岂不是说他蒋瓛从始至终都是替老朱办差,替老朱糊弄朱标、朱樉、朱棡三人? 职场上最忌讳的便是越级报告。 蒋瓛不傻,自然不能让朱标觉得他直接听命于老朱。 也是见蒋瓛诚惶诚恐,生怕自己误会的惶恐模样。 朱标几乎可以确定蒋瓛对老朱接下来的打算的确是毫不知情。 可问题是。 暗卫都已经并入了锦衣卫。 若老朱不差遣蒋瓛,不吩咐暗卫办差,那岂不是无人可用? 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老朱打算用哪些人对世家下手? 哪怕世家罪行昭昭,不需派人搜集罪证。 可斩杀世家奸佞总需要人吧! 到时候老朱总不可能用皇城禁军动手吧。 更让朱标疑惑的是。 老朱忍下性子,纵容罪徒的情况并不多见。 可此次老朱一早便洞悉世家打算对朱守谦下手,可直到如今都迟迟没有开始处置。 毫无疑问。 老朱必然是想将此事闹大。 此次惩治世家的动静也必然极大,可老朱为何迟迟都没有动手? 张平被捕,世家必然已经得到消息。 莫说此时动手便已然失了先机。 若再拖延,恐怕听到风声的世家之人恐怕早就跑远了! “蒋瓛!你现在去拜见陛下,求陛下给你安排差事。” “啊?” “标....标下.....” 蒋瓛闻言,惊恐的同时,难以置信的望向朱标。 他不傻! 朱标这意思摆明了是让他从老朱那里,打探这次如何处置世家的消息。 可问题是,他蒋瓛怎么敢啊! “就说是孤的吩咐。” “标下领命!” 听到这话,蒋瓛这才长舒口气,起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而看向殿内的朱樉、朱棡、朱守谦三人,朱标本想让他们一同拜见老朱,探听老朱的口风。 可一想到方才自己让蒋瓛去求见老朱,蒋瓛那面露恐惧的窝囊模样。 朱标便也不指望朱樉三人能从老朱那打探到什么消息。 毕竟蒋瓛对求见老朱都是那般恐惧。 没少挨老朱揍的朱樉三人,便更不敢从老朱那里打探消息了。 “老二老三,派遣锦衣卫在各个城门设卡,严防世家逃离京城。” “你们二人这几日都要到锦衣卫衙门,一旦父皇那边传来消息,立即带人查抄那些世家。” “是!” “铁柱,你拿着孤的手令到玄武湖大营,挑选三千士卒,随时听命。” “是!” 吩咐完后,朱标右手摩挲着腰间玉牌,愈发想不明白此次老朱究竟是打什么主意。 也是此时。 只见走到门口的朱守谦赫然转身,随即看向朱标,郑重说道: “堂叔,不然侄儿直接带兵屠了那些个世家。” “侄儿就算王爵不要,也要让那些杂碎身首异处。” 还不等朱标表态。 朱棡忙冲朱标拱手道: “大哥,铁柱性子刚直,臣弟回去就好好劝解他!” 语罢。 朱樉、朱棡生怕自家大哥训斥朱守谦莽撞,拱手再拜后忙拖着朱守谦朝门外走去。 可也是正是听到朱守谦的话。 主位上的朱标目光一凝,似乎明白了什么。 “殿下。” 三人前脚刚走,刘保儿走入殿内,拱手温声道: “殿下,方才蒋大人刚进宫时,陛下便命人前往诏狱。” “听人说,似是去质问张平。” “嗯.....” 不等朱标回过神来,蓝玉、顾时、常茂三人快步赶到东宫门口。 刚走进正殿,却见蓝玉语气冷厉,怒声开口道: “太子殿下,张平这些世家逆贼竟敢筹划着谋害皇后,此事可是当真?” “你三人怎会知晓?” “朝会刚一散去,便有宫人前往诏狱,不用想定是去质问张平!” “而且陛下也从未派遣过宫人出宫办差,定是陛下震怒之余,顾不得其他这才派遣刘和出宫。” 见朱标眉头微皱,似是在想些什么。 蓝玉当即跺脚道:“民间传闻果然是真的!” “那些个世家贼子当真想要谋害皇家!” “他娘的.....” “等等!” 就在蓝玉神情震怒,怒声咒骂的同时。 朱标语气一凝,当即打断道: “你说民间已有传闻,那岂不是朝臣尽知?” “是。” 没有理会常茂的摇头制止,蓝玉表情愤恨,直接了当道: “不满殿下,军中将帅都在微臣府上等着。” “也是大家伙让我三人进宫打探消息。” “殿下!” 蓝玉单膝跪地,怒火直冲头顶,高声请罪道: “武将聚集微臣家中,乃臣之过。” “可若是那些世家杂碎敢对皇后娘娘不恭,那臣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将他们一一斩杀!” “敢问殿下,意图谋害母后娘娘还有陛下的世家杂碎都有哪些。” “孤也尚未查明......” “还请殿下下令,准我等稽查!” “还请殿下下令,准我等稽查!” 看着着急请命的蓝玉三人,朱标眼眸微凝,心中关于老朱的谋划愈发清晰了起来。 偏是此时。 朱标还未开口,却见老朱的随身太监刘和快步跑入东宫。 还未走到正堂,便高声疾呼道: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病倒了!” “什么!” 朱标当即站起身子。 “孤方才还在坤宁宫,母后为何突然病倒?” “小人不知,只是用过早膳过后,皇后娘娘只觉困倦,此时已然病倒。 ” 闻言。 朱标不敢有片刻耽搁,忙快步朝坤宁宫赶去。 即便现如今世家依旧在掌控范围之内,可朱标却不得不担心马皇后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毕竟洪武十五年的惨剧提前,对现如今的大明来说,无疑是一记前所未有的重创。 一旦坐实马皇后当真是被世家谋害,那之后的老朱便不需要做其他什么事。 凡祖上乃是富户之家,必然全被屠戮。 而之后的大明也全无精力发展其他,将所有世家连根拔起便是大明唯一要做的事。 若真是如此..... 朱标心绪激荡,脚下步子愈发加快了几分。 待到坤宁宫外。 刘和挡住紧紧跟在朱标身后的蓝玉三人,开口劝说道: “三位侯爷还请在宫外稍候,皇宫内院外臣不得入....” “滚你娘的!” 就在蓝玉放声怒斥,伸手便要推开刘和之时。 朱标眸光一凝,狠狠瞪了他一眼。 “宫外候着!” “是....是....” 第451章 没事找事 斥了蓝玉一句,朱标抬腿便迈进了坤宁宫。 和刚听到消息,着急想看看马皇后究竟如何的急躁不同。 当看到院中宫人垂着脑袋,站在两侧,面露惶恐的同时,尽可能压低呼吸发出的声响。 朱标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迈进内殿。 若马皇后当真病重,若原本在洪武十五年病故的马皇后提前五年病逝。 那造成如此局面的罪魁祸首,还真是自己。 毕竟相较于原本历史中的大明,眼下大明唯一的变量有且只有自己。 或许是自己缉拿张平打草惊蛇,让那些世家感受到处境愈发窘迫。 他们这才想着鱼死网破,提前对马皇后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越想朱标越是自责。 在距离内殿大门只有几步的距离时。 朱标只感觉双腿好似灌铅一般,难以挪步。 待走到门前,手臂又好似有千斤重般,迟迟都没有推门进去的勇气。 “太子殿下,陛下将所有宫人赶了出来,只留太子妃一人在内殿照看。” “想来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当是无碍。” “嗯。” 明白刘和是让自己宽心,可这只言片语又怎能让朱标安心。 “传孤令旨,今日出入坤宁宫的所有宫人严加盘查。” “所有人不得离开坤宁宫半步,更不得自尽!” “倘若一人畏罪自杀,今日当值的所有宫人尽数连坐!”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原本便战战兢兢的宫人忙不迭下拜。 而看着这些宫人立时下拜,甚至有几名宫女竟呜咽出声。 朱标心中一时竟也是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软弱到这种程度,恐惧之下却是以愤怒加以掩盖。 不愿继续苛责这些宫人,朱标深吸口气抬手推开内殿大门。 可也是踏足内殿的一瞬,眼前景象却让朱标有些瞠目结舌。 “娘,您没事啊!” 看着前方正围坐在桌前,正有说有笑正在打着牌九的老朱、马皇后、常氏三人。 朱标顿时哑然。 不过下一秒,朱标眼中暗含着些许怒意,转而冲一旁的老朱没好气道: “爹,我娘既然无事,为何偏要说什么病重。” “您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你这小子咋又开始数落咱!” 见老朱放下手中牌九便要和朱标理论,马皇后轻笑一声,冲朱标招手道: “标儿,这虽是你爹的主意,但娘也同意了。” “你小子听清楚没,你娘同意的!” 没有理会老朱那骤然得势的便宜模样。 朱标缓步走到马皇后跟前,再一次确认道: “娘,您当真没事?” “儿臣还以为......” “怎会有事。”马皇后摊开手中牌九,冲朱标笑着说道:“坤宁宫的宫人早就筛查了好几遍。” “娘没事,坐下一起推推牌九。” 见马皇后竟招呼自己一起游戏,朱标苦笑一声,温声推辞道:“儿子还有事办,况且儿子也不擅长这些。” “既然您身体无碍,儿子这便回去了,东宫还有事要儿臣处理。” “不急这两天。”就在朱标准备转身告退之时,却突然听到老朱这饶有深意的话。 “你娘既然让你留下,你便留下。” “这两天权当休息一二。” “这两天?” “不错!” 老朱轻咳一声。 方才朱标刚踏进内殿,便顺势将门从里面关上的刘和忙上前回道: “回太子殿下,这两日膳食由小人送来。” “陛下已下令,所有宫人、医官,不得进入坤宁宫内殿。” “那.....” 朱标微微沉吟,看向老朱问道: “蓝玉三人还在宫外等候,儿子是否告知他们母后无事。” “不必!” 老朱当即否认,旋即冲刘和道: “让蓝玉三人滚回去,就说咱急火攻心,身体不适。” “太子和太子妃留在内殿照看咱和皇后,这几日暂不上朝,朝政交由内阁暂议。” “是!” 刘和应了一声,便出门传令。 可也是听到老朱方才的话,朱标微微一顿,有些好奇问道: “如今内阁阁臣只有马虎、铁铉、詹同三人。” “马虎、铁铉虽是能用,可绝担不起理政之责。” “爹,您是变相将朝政交由詹同手中?” “不错。”老朱点头出声的同时,朱标似有些急切般,当即问道:“和先前胡惟庸案一样?” “那倒不是。” 老朱放下手中牌九,抬眸看向朱标淡淡说道: “詹同咱还是信的过的,世家叵测他不在其列。” “不过他和世家虽然没有牵扯,可其家却也算的上世家。” “由他应对接下来的场面,再合适不过。” “接下来的场面?” 面对朱标的追问,老朱微微甩手,随意说道: “两日后自见分晓。” “咱现在和你说的再多,也不过是苦费口舌。” 见老朱已然是谋划周全,只待两日之后。 朱标也不继续追问,缓缓便坐到了椅子上。 左右不过两日,朱标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与此同时。 刘和刚出去没一会儿,门外便听见蓝玉等人的大喊。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可是无碍?还望殿下开恩告知我等。” “殿下,我等只求见娘娘一面,只要见到娘娘无碍我等便离去。” 蓝玉、顾时二人在坤宁宫外急的直跳脚,隔着院子站在宫门口,冲内殿扯着嗓子大喊。 此时他们二人哪里还会顾忌体统二字。 明知皇宫喧哗当被重责,可此刻二人又哪里会顾忌这些。 毕竟马皇后的恩情远远不是什么官职、爵位能比的。 且不说早年间吴军穷的叮当响,他们身上衣物,马上被毡,还有脚下穿的鞋子都是马皇后亲手缝制。 单就是老朱气恼之下,想要斥责他们,马皇后便不知替他们求了多少次情。 况且受过马皇后之恩的远远不止他们二人。 倘若明知马皇后病重,他们却探听不到半点消息。 待回府后,那些将帅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俩给活活淹死。 “殿下!” 见内殿迟迟没有回应,蓝玉扑通一声便跪在宫门外。 顾时、常茂见状,也一并跪了下去。 “殿下,即便外臣不能拜见。” “还请殿下开恩告知我等,娘娘究竟患的是什么病,我等也前去寻药、寻医!” 第452章 先斩后奏 “求殿下开恩!” “求殿下开恩!” 语罢,蓝玉三人将头重重砸在地上。 也是见情急之下的蓝玉竟是如此,一旁的刘和心有不忍,忙出声宽慰三人道: “永昌侯,皇后娘娘洪福齐天,定是无碍。” “今娘娘病重,陛下怒火攻心,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正在照料。” “您在此大声喧哗非但无济于事,反而还吵得太子殿下心烦.....” “这....” 被刘和这么一说,蓝玉顿时闭嘴。 可也就在刘和伸手刚要搀扶蓝玉的时候,却见蓝玉身子一转,竟直接转向刘和叩拜道: “刘和公公,求您告知末将,皇后娘娘是否有大碍。” “永昌侯快起,小人卑贱之身,安敢受您一拜啊!” 见蓝玉死死跪在地上,无论自己使多大力气都将他拉不起来。 刘和忙侧过身子,不敢受拜。 见三人还打算跪拜自己,刘和索性一并跪在地上,压低身子忙开口道:“永昌侯,小人本不该多言。” “只是皇后娘娘这次病倒当真有些蹊跷。” “今日早膳过后还是无事,不知怎的便突然病倒了。” “有人下毒?”蓝玉眸光如火,怒声质问。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小人也不敢如此揣测。” 当看到刘和一脸慌张,忙摇头否认。 蓝玉愈发确定心中所想。 旋即! 却见蓝玉眸光一凝,将怀中所有值钱的物件一并掏了出来。 似是觉得不够,蓝玉立时看向顾时、常茂二人。 顾时、常茂见状,也一股脑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都拿了出来。 “刘和公公,求您转告太子、太子妃当保重身体。” “小人分内之事......” 刘和刚准备推辞,却见蓝玉表情一怔,似带着几分沙场狠绝般扫视院内所有宫人。 “既是有人下毒,那坤宁宫必有世家眼线。” “太子情急之下或不能亲自详查,还请公公派人盯好出入坤宁宫的所有宫人。” “待太子回过神后,再行彻查。” “永昌侯放心,太子殿下已经吩咐过了,小人定竭尽全力。” “多谢!” 将所有财物推到刘和手中后,蓝玉带着顾时、常茂掉头便朝宫外走去。 现如今一切再清楚不过。 马皇后突然病倒,定是世家杂碎下毒所害。 “常茂!去玄武湖大营点兵两万,驻扎城外。” “舅舅万万不可!” 常茂闻言,眼中惊恐忙开口道:“如今皇后娘娘病重,陛下急火攻心,而太子殿下全心侍奉左右。” “当此时节若舅舅点兵,岂不有谋朝篡逆之嫌?” “是啊。”一旁同样着急的顾时也跟着劝说道:“此时万万不可添乱。” 见蓝玉很是固执的大步朝前走去,压根不理会他们二人,就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他们方才所言。 顾时想了想,继续说道: “此时无召无令,突然点兵而且还是驻扎京城城外。” “事后太子殿下如何处置你,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俺又不怕死.....” “知道你蓝玉不怕死!”顾时眉头一紧,没好气道: “咱们这群人都是从鬼门关爬出来的,哪个怕死?” “可太子殿下何时准你蓝玉去死了?” 被这么一说,方才怒火上涌的蓝玉这才稍稍冷静几分。 “先回府去!与诸将商议过后再作打算!” 片刻功夫。 三人返回府邸。 也是看到三人,耿炳文、陆仲亨、郭英等人快步围了上来。 “如何!陛下派遣宫人前往诏狱,可是为了审问张平?” “蓝玉,那些世家杂碎当真有谋害陛下、皇后的打算?” “什么打算!”蓝玉在主位坐定,右手狠狠砸在面前桌上,怒声斥责:“皇后娘娘已然被他们下毒毒倒!” “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尽皆骇然。 一个个面面相觑,似是不相信蓝玉所言。 “不错!” 顾时轻咳一声,跟着说道:“皇后娘娘病倒,陛下怒火攻心。” “此时太子、太子妃正在坤宁宫照料陛下、皇后。” “当真是世家所为?”耿炳文眉头微皱,似还有些不相信世家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也是听到这话的瞬间,蓝玉抄起手边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若非世家下毒,又能是谁?” “除了他们,谁有谋害天家的胆子!” 蓝玉眸光凶狠,扫视在场诸将后,冷声分析道: “太子殿下缉拿张平,洞察世家意图谋害天家的打算。” “可还不等太子做出应对之策,那些世家便想着鱼死网破,先行对皇后娘娘下毒。” “你们说说,若不是世家所为,谁有谋害天家的胆子!”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先是一片寂静。 紧接着便传来诸将那没好气的怒骂声。 “狗娘养的,他们还真敢!” “皇后娘娘对我等恩重如山,他们敢如此狂悖,当真是欺我淮西无人?” “一群杂碎,将他们大卸八块都不够!” “弟兄们,谁他娘的有胆子,跟我一起带兵先屠了那些世家再说!” 见众人越说越是激动。 甚至有几人已经盘算着打上门去。 原本还恨不得将那些世家先杀而后快的蓝玉,此时却显得格外冷静。 没办法! 朱标一早便告诫他,凡事多动动脑子。 看着眼前这群只有一腔悍勇,做事丝毫不过脑子的武将,他蓝玉责无旁贷必然要担起智囊之责。 “诸位将帅稍安勿躁,且看今日朝廷会如何处置那些世家。” “嗯?” 见上一秒还怒不可遏的蓝玉,此时却骤然冷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熄声,很是疑惑的转头看向蓝玉。 也是注意到陆仲亨等人看向自己的眼中多有鄙夷、轻视。 蓝玉深吸口气,愈发骄傲开口道:“我等深受皇后娘娘之恩。” “今日世家杂碎敢对皇后娘娘下毒,自是骑在我等头上拉屎。” “先斩后奏,带兵杀上门去自是必然。” “只不过杀上门后,又该如何收场?” “我等虽不惧死,可年后倭国战场,太子殿下还用的着我等。” “嗯.....” 被蓝玉这么一说,众人也都逐渐冷静了下来。 “那你说,该怎么办!” “对!你蓝玉倒是说说,什么时候动手砍死那些杂碎!” 第453章 俺蓝玉就他娘的该是谋国文臣! 面对一众武将的追问,蓝玉不急不缓走入后堂。 片刻功夫。 只见蓝玉右手举着圣旨,迈着四方步,腰杆挺的老直,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这是.....” 顾时见状,率先开口道: “这是今日朝会上,殿下打算进我等爵位的圣旨?” “不错!” 蓝玉顺势将圣旨递到顾时手中。 “弟兄们不是想知道殿下都打算进谁为国公吗?” “都自己看看。” 闻言,顾时摊开圣旨,周围众人也纷纷将头凑了过去。 也是看到圣旨上的名字,顾时不可思议,率先发声道: “我竟也在封赏之列?” “明明北伐一战中,我满口胡言,险些乱了殿下谋划。” “还有我!”郭英也跟着说道,“我竟也被封了国公?” 看着受封名单几乎涵盖了所有武将,哪怕没有进位国公的,朱标也给了其他赏赐。 见此情形。 众人心头高兴自然是真的,可更多的则是感念朱标厚恩。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譬如顾时、郭英、陆仲亨等人,他们很清楚凭此次北伐的战功,他们压根没有资格受封国公。 毕竟相较于已是国公的徐达、李文忠、冯胜等人,众人很清楚无论战功还是资历,他们都远远不及。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标竟是一股脑将他们全都进了国公之位。 “殿下之恩,何止山重!” “此等恩旨,让我等何以为报啊!” 就在众人感慨之际,蓝玉猛地提高音量,当即开口道: “眼下便是我等报答殿下大恩的时机!” “世家奸佞不顾君恩,竟还敢毒害皇后娘娘!” “不知诸位可有胆量,搭上殿下赏赐的国公之位,甚至搭上性命,同本将闯个大祸!” 此言一出。 众人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蓝玉所说的闯祸,定是没有朝廷令旨,带他们杀到世家府上。 即便明知道此举乃是大罪。 可在场几人却没有片刻迟疑,当即朗声说道: “怕个鸟!咱们弟兄为了今后还能投身疆场,本就想推辞朝廷赏赐。如今以此为代价,有何可惜!” “不错!知道殿下看的起咱们就够了。是国公还是侯爵有个甚的区别。” “就俺这脑子,即便进位国公不还是军伍里的一个莽汉!” “与其进了国公,咱们哥几个放浪形骸,惹来殿下斥责。倒不如此时就搭上着国公之位,也好报答殿下大恩!” “皇后娘娘对咱们极其恩厚,那是将咱们当成自家人看,那些世家杂碎敢对皇后娘娘下毒,莫说是搭上朝廷赏赐,就算搭上俺这条命又有什么犹豫的!” “干了!” “对,干了!” “蓝玉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什么时候灭了那些世家满门!” 看着眼前情绪高涨的诸将,蓝玉愈发觉得自己聪慧过人。 虽说这圣旨上赏赐的国公之位还没落在诸将头上,可朱标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暂且记下这次的功劳,将来一并封赏。 所以他们这些将帅在朝廷的功劳簿上,还是有些功劳的。 也是因此! 蓝玉这才想到以此等功劳换他们先斩后奏,屠灭世家满门。 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不亏。 也是看到所有武将的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在自己身上,俨然是等自己拿主意。 蓝玉当真觉得自己当一名冲杀的武将有些屈才。 就凭他这份机智,当个经国谋臣都绰绰有余。 “你蓝玉傻笑什么!” 见蓝玉一脸憨笑,半晌都不作声。 顾时当即没好气道:“你倒是说说,咱们怎么动手,什么时候动手!” “嗯.....” 被顾时这么一说,蓝玉这才从得意中回过神来。 旋即看向眼前诸将,认真说道: “毕竟咱们是先斩后奏,光天化日动手自然有些不妥。” “今夜!” “今夜你等聚集府兵,咱们一同杀到世家府上。”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咱们此次乃是为报皇后娘娘大恩,为报太子殿下厚待之恩。” “若有人趁机劫掠世家府上的钱财,到时候可别怪兄弟们不与他一同担罪!” “你且放心,待会回府肯定吩咐好手下!” “好!”蓝玉应了一声,继续道:“还有,派府兵在四个城门口守着,若是有世家想要逃离出城,直接缉拿。” 就在众人点头,打算各自回去安排之时。 靖江王朱守谦快步走入院中。 “永昌侯,诸位前辈!” “皇后娘娘病重,你等可有听闻?” “自然!”蓝玉率先回道。 “晚辈看来,定是世家投毒....” “咱们弟兄也都想到了。” “嗯!”朱守谦重重点头,旋即表情愤恨,怒不可遏道:“那些世家杂碎当真该死!” “当初我父犯错,还是皇后娘娘在陛下跟前求情。” “皇后之恩,晚辈九死不敢忘!” 朱守谦说着直接跪在蓝玉等人跟前。 “诸位叔伯,诸位将军,小王打算带兵杀上门去。” “只是事后,还请诸位将军照看父亲留下的亲兵。” 待朱守谦说完,众人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便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说巧不巧,咱们爷们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铁柱!这是咱们爷们的事,跟你个娃娃不相干。” “今晚你就踏踏实实睡个好觉,等明日醒过来,京城那些世家便都死绝了。” “嗯?诸位将军是打算.....” “今夜动手!带兵屠府!” “晚辈一同.....” 不等朱守谦说完,蓝玉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都说了,咱们爷们自己去,跟你个娃娃不相干.....” “怎的不相干!” 朱守谦一把甩开蓝玉的手,怒声回道:“皇后娘娘对我父子恩情,难道不思报答?” “太子堂叔对我极其厚待,难道晚辈不该以求报效?” “永昌侯是看我年纪轻轻,以为我提不动刀?” 说着,朱守谦双目圆睁,跟一头发怒的小老虎般虎视眈眈看向蓝玉。 也是见他如此。 蓝玉想了想,开口同意道: “好!今夜你一同前去。” “不过你要答应本侯,待朝廷问责,你不可言说今夜你也在场。 ” “荣辱与共!小王爵位乃是因父亲战功,小王骨子里也是流着武将的血.....” “滚你娘的荣辱与共!”不等朱守谦说完,蓝玉抬腿一脚便踹了上去。 “俺们这些人还没死绝,远轮不到你顶在前头。” “朱铁柱,你小子若是答应,今夜便带你同去。” “你若是不答应.....” 蓝玉一个眼神,站在朱守谦身旁的顾时、常茂直接将他给架了起来。 “不答应,就把你打晕关起来!” 见蓝玉说着,竟真拿起木棍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朱守谦也不敢继续犟嘴,毕竟他虽是王爵可毕竟是晚辈。 哪怕姓朱,可也不是皇子。 真要动起手来,这群莽夫也断然不会留手。 “一切听永昌侯安排!” “这才对嘛。” 蓝玉微微示意,这才让顾时、常茂将朱守谦放到了地上。 也是重新回到地面,朱守谦看向眼前诸将,再次开口说道: “诸位将军,小王前来之前听闻陛下已命内阁暂理朝政。” 第454章 多读读书不好吗 见众人不以为意,蓝玉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追问。 朱守谦忙继续说道: “如今内阁阁臣只有三人,马虎、铁铉,还有詹同。” “若朝政交由内阁暂理,岂不是说让詹同出面主持大局?” “嗯。” 蓝玉微微颔首,“詹同乃国之老臣,定是无碍。” “况且詹家女儿马上便被纳入东宫,詹同也担的起这份重责!” 待蓝玉说完,朱守谦呆呆的看向蓝玉。 让他疑惑的是,不单单只是蓝玉,周围诸将竟都不以为意。 听到詹同总览朝政,眼前这些个厮杀汉子竟无一人觉得不妥,甚至都无人提及詹同世家的背景。 一时间反倒是朱守谦有些不自信了。 他甚至不敢确定眼前这些将帅是全然没想到其中关键,还是已经想到,压根不以为意。 朱守谦深吸口气,还是冲众人继续道: “当是晚辈多虑了。” “小王还以为詹同出身世家,他监理朝政会有些不妥.....” “等等!” 朱守谦还未说完,蓝玉就跟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当即打断道: “你方才说什么?” “嗯.....”面对蓝玉这突如其来的惊声发问。 朱守谦虽更是一头雾水,但还是重复道: “小王说,詹同的詹家也是世家,他监理朝政会有些许不妥。” “怎么把詹同给忘了!” 蓝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常茂,去请詹同....” “永昌侯!” 不等蓝玉说完,朱守谦确认这群莽夫当真没什么头脑后,耐着性子继续道: “此时断不能去请詹同。” “倘若詹同得知我等今夜打算上门屠灭世家,他必定会进宫求见太子殿下。” “纵然太子殿下不见,他也会放出消息,让那些世家之人躲藏一阵。” “嗯.....断然不会!”蓝玉大手一挥,当即否认道:“詹同乃是太子亲信,若非信的过他,陛下和太子安会准他入阁,此时又怎会将朝政暂交给你处置。” “他绝不可能和世家站在一起。” 听到蓝玉竟如此想,朱守谦顿时感觉很是心累。 特别是看到周围诸将对蓝玉这话都很是赞同,一个个还装出文臣夫子,深以为然的缓缓点头。 朱守谦当真有些心疼朱标的辛苦。 手底下都是这帮杀才莽汉,自己堂叔究竟是怎么过的。 收拾好情绪后,朱守谦看向蓝玉认真道: “詹同乃太子器重之人,他自然不可能与世家站在同一战线。” “只是诸位前辈,通知世家避祸,究竟是为太子分忧,还是为世家谋福?” 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有几名武将不明所以。 朱守谦也没了耐性,索性直接了当道: “诸位打算今夜杀到世家府上,虽说是为报答陛下、皇后还有太子的恩情。” “可说到底,还是给太子殿下添了麻烦。” “今夜的动静必然闹得极大,明日天明见世家府邸死伤一片,京城之中定传的沸沸扬扬。” “天子脚下,京都皇城,首善之地!” “诸位将军无诏杀人,甚至还是屠灭满门,此消息不出几日便会传至全境。” “到那时,太子殿下如何处置诸位难道不是麻烦事?” “可.....”蓝玉似乎是不愿承认自己愚钝痴傻,还想着反驳道:“今日朝会殿下赏赐武将的圣旨.....” 蓝玉说话的同时,顾时忙将圣旨拿到朱守谦跟前。 可还不等蓝玉说完,朱守谦轻叹口气,沉声继续道: “我等今夜之罪何其之重?” “怎会是这一道赏赐的圣旨便能抵消罪过的。” “那你说该当如何!”蓝玉被朱守谦说的有些发懵,当即出声问道。 “此时断然不能去请詹同过府,更不能将我等今夜打算告知于他。” “毕竟在詹同眼中,劝说那些世家避祸隐藏便是为太子殿下分忧。” 朱守谦眸光郑重,扫视在场诸将后认真说道: “最好是今夜能强迫詹同一并前往世家。” “毕竟我等武人屠灭世家之事断不能隐藏,与其费力遮盖,倒不如今夜带上詹同。” “本着为太子殿下分忧,詹同也会竭力为我等想法周旋!” 话音落下。 众人面面相觑却半晌无人开口。 虽说能为一军之将,在场众人都不算是痴傻之人。 可论及战场谋略,他们或许还有发言权。一旦牵扯到朝堂,众人也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比如现在。 即便朱守谦已经说的已经很是清楚,可众人依旧是看不明白其中关键。 “诸位可都听明白了?” 听到蓝玉发问,顾时、常茂相互对视,缓缓摇了摇头。 也是见他们如此,蓝玉当即摆出一副凌然模样,出声教训道: “咱们虽说都是武将,可对朝政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没事少去青楼勾栏,多看看书,实在不行找个先生到府上也学学认字。” “蓝小二,你他娘的还敢瞧不起我们......” 不等郭英开骂,蓝玉忙起身赔笑道: “老侯爷息怒,咱这不是为弟兄们好嘛。” “反正有太子殿下提点,将来即便没有战事,俺蓝玉也能当个文臣。” “可是兄弟们,凡事多动动脑子,少些个鲁莽行事。” 将朱标先前教训他的话一字一句转述给眼前诸将后。 蓝玉随即朗声道: “召集府兵,今夜动手。” “傍晚时分,本将亲自去请詹同!” 第455章 你我亦有成为世间谋臣之可能 待蓝玉说完,诸将各自返回府邸聚集府兵。 朱守谦刚准备随诸将一同离开永昌侯府,却听蓝玉突然出声喊道: “铁柱,你先留步。” 等堂上只剩下他们二人后,蓝玉为朱守谦倒了杯茶,笑盈盈道: “俺蓝玉到底是没有看错,你小子打小就聪慧过人,比那些莽汉强太多了。” “永昌侯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蓝玉大手一挥,愈发豪爽说道: “除了徐帅那些个国公,如今淮西将帅中,就数你我二人有些头脑。” “咱俩好好商议一下,待屠灭那些世家过后该如何做,才能不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蓝玉虽然嘴上说着和自己商议。 可满脸笑意,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样子,显然是想让自己说出个法子。 见此情形,朱守谦顿了一下,看向蓝玉郑重说道:“此事最好要有个由头,让天下人都认为咱们这些武将屠灭世家,并非因一己私愤,而是为国分忧。” “而且最好将一两个文臣也牵扯进来,防止事后文臣齐齐弹劾,请求殿下重罚我等武将。” “嗯.....” 见蓝玉还是不明白,朱守谦继续道:“倘若今夜有世家之人打算逃出京城,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是他们给皇后娘娘下毒?” “嗯.....”蓝玉眉头微皱,仔细思量了起来。 “话虽如此,可若是世家今夜不出逃呢?” “况且咱们这群人跟文臣都少有联系,又怎能撺掇文臣跟咱们一起。” “他们总不可能听咱们的吧。” “额....”见蓝玉很是茫然的盯着自己,朱守谦虽觉心累,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只要在城门口当着百姓的面,缉拿世家出逃之人便可。” “只要让百姓知道缉拿之人,乃是畏罪潜逃的世家即可。至于他们的身份究竟是不是世家之人,也是无关紧要。” “对!” 此话一出,蓝玉猛地出声赞叹道:“对,只要让百姓认为缉拿之人是出逃世家即可。” “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那撺掇文臣一同....” “交由小王来办!” 见朱守谦将这麻烦事直接给应了下来,蓝玉心情大好,很是用力的拍着朱守谦的肩膀,朗声笑道:“好!不愧为武将智囊!” “你我凡事都知道动脑子,比那些只是提刀的厮杀汉强的太多。” “要我说,咱俩就他娘的应该改任文职。” “你我二人亦有成为世间谋臣的可能!” “嗯......”看着很是得意的蓝玉,朱守谦喉咙动动,终究还是没有泼蓝玉的凉水。 “永昌侯,缉拿世家逃窜之人,撺掇文臣就交给小王。还请永昌侯聚集各将府兵,只等入夜行事。” “好!” 拱手告辞后,朱守谦快步走出了永昌侯府。 等回到自家府邸,朱守谦也不顾朱樉、朱棡尚且在场,似刚经历一场鏖战般,一屁股便坐到了位置上。 “铁柱,如何了?” 听到朱樉率先反问,朱守谦很是无力的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蓝玉那些将帅打算冲到世家府邸,屠灭世家奸佞。” “只可惜这些勋贵武将只想将那些世家贼寇先杀之而后快,全然没有周密盘算。” 朱守谦转型朱棡,认真说道: “幸好三叔早有安排。” “他们虽不明白屠灭世家为何要带上詹同同行,可蓝玉还是决定今夜去请詹同。” “嗯。”听到这里,朱棡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也是此时。 朱守谦似乎想到了什么,忙看向朱棡继续追问道: “三堂叔,皇后娘娘当真无碍?” “自然!” 和脸上满是担忧的朱守谦不同,此时朱棡却显得格外随意。 微微抿了口茶水后,朱棡胸有成竹道:“听闻母后病重,我与二哥同去坤宁宫求见。” “可刘和却将我二人给拦了下来。” “除大哥外,其他皇子更是无人能进坤宁宫。” “而且我还询问过太医,竟发现医官之中无人为母后诊脉。非但如此,尚膳局今日往坤宁宫送去了不少糕点,甚至还有酒水!” 朱棡看向朱樉、朱守谦继续道:“倘若母后当真病重,父皇和大哥定会召所有皇子床前侍奉,断不会不准我等求见。” “倘若母后身体当真有恙,父皇、大哥心急如焚,又怎么吃的下那些个糕点?” “况且大哥从不好饮,喝酒的必然是父皇!” “如此说来,母后定然无碍。” 待朱棡说完,朱樉、朱守谦也觉有理,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 “引导武将屠灭世家只是第一步,想必接下来便是坐实世家之罪。” “铁柱,今夜屠灭世家过后,我与二哥便会率锦衣卫将蓝玉等将帅以及詹同一并捉拿。” “到时你可安抚诸将,告诉他们千万别乱说话。” “三叔放心!” 听到朱守谦保证,朱棡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 和那些天然仇视世家的蓝玉等武将不同,朱棡和那些世家并未有太大仇恨。 他这次如此上心也不过是憋着口气,想向自己老爹和自家大哥证明,证明他皇三子朱棡并非缺少担当。 毕竟朱棡看的清楚。 武将上门屠灭世家只是第一步。 至于后面引导舆论,定罪诸将,到时候肯定是自家大哥亲自出面。 他朱棡要做的,就是替自家大哥把事情办妥,也省的自家大哥费心。 是夜天晚,寒风阵阵,天暮微雪。 蓝玉、朱守谦二人径直赶到詹同府上。 也是看到他们二人,詹同满脸笑意,走出正堂快步迎接道: “靖江王,永昌侯当真稀客,快快中堂落座。” “下官这就命人温酒设宴。” “詹大人无需客气。”朱守谦推脱一句,旋即表情严肃冲詹同问道:“敢问大人可是一心为太子办差?” “自然,靖江王何出此言?” “想必大人已经听闻,皇后娘娘病重,陛下急火攻心,而太子悲痛之余亲自侍奉。” “而詹大人奉命,暂理朝政。” “小王斗胆,敢问詹大人,皇后娘娘突然病重,乃何人下毒?” “下.....下毒?” 即便今日民间已有传闻,说皇后娘娘病重乃是被人下毒。 而且京中传闻还多说下毒之人乃是世家。 可面对朱守谦如此直白的发问,詹同依旧宛如从未听到消息般,很是错愕的看向两人。 “下官从未听闻皇后娘娘病重乃是被人下毒,不知靖江王可有怀疑人选?” “还不是那些个......” 就在蓝玉刚要脱口而出,打算言说下毒之人乃是世家之时。 朱守谦忙抬手打断。 而看着詹同这个老狐狸,朱守谦却也不急,当即反问道: “不知詹大人可有怀疑之人?” “本官自是不知,本官尚且不知娘娘病重乃是有人下毒。” “此话当真?” 见朱守谦目光灼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同时,竟还再次出声反问。 詹同也不回答,忙扯开话题道: “听闻靖江王也是好酒之人,下官府上尚有美酒,请靖江王品鉴。” “詹大人果真乃谋国之臣,处变不惊,在下佩服。” 明白仅凭自己和蓝玉二人,压根不可能从詹同嘴里套出谋害皇后的乃是世家之人。 朱守谦调转话锋,继续说道: “如今太子正一心侍奉陛下、皇后,而大人暂理朝政。” “倘若找到谋害皇后娘娘的真凶,大人该如何处置?” “这....” 听到这话,饶是詹同也不由在心底暗暗赞叹,朱守谦年纪轻轻,心机城府竟能如此之深。 毕竟朱守谦这话,显然是在给自己下套。 原本詹同还想着继续糊弄。 可也是此时,却见朱守谦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同时语气愈沉再次重复道: “不知詹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谋害天家,自是诛灭九族,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好!” 朱守谦应了一声,旋即冲门外喊道:“将人犯带上来!” 第456章 拉詹同下水 声音落下。 却见五名百姓打扮,嘴巴却被牢牢堵住的青年被一群兵卒押了进来。 而那群兵卒少说也有近百人。 更让詹同心中诧异的还是这些兵卒个个身披战甲,手持利刃。 一个个身材魁梧,目光凌厉,不消说便是沙场悍勇之兵。 强压心头悸动,詹同故作镇定继续问道: “靖江王这是......” “此五人乃世家之人,本打算逃窜出城,被永昌侯拦下。” “简单询问过后才知道,勾结宫人,给皇后娘娘下毒的竟是在京世家。” “嗯.....” 詹同顿了一下,刚打算扯下五人嘴上束缚,询问他们。 可也是此时。 却见朱守谦手起刀落,竟直接砍掉了那人的脑袋。 见此情形。 饶是蓝玉也没想到朱守谦竟如此果决。 不过下一秒,蓝玉微微示意。 紧接着那些兵卒顺势将其余四人的脑袋也当即砍了下来。 “靖江王这是为何!” “我朝依法治国,安能如此啊!” 面对詹同的质问,朱守谦面不改色,随意说道:“谋害皇后乃株连九族之大罪,他们岂能认罪?” “那也不能就此斩杀啊,证据尚未确凿,直接斩杀算是个什么说法!” “詹大人还要如何证据确凿!” 朱守谦上前一步,看向詹同正色发问:“昨日太子殿下刚刚从张平嘴中得知世家意图谋害皇后娘娘。” “还不等殿下处置张平,处置世家,素来身体康健的皇后娘娘竟突然病倒。” “今日,世家之人竟想连夜逃出城去。” “敢问詹大人,世家谋害天家之举不是昭然若揭?” “可尚未审理,安能草草定罪......”詹同依旧不想蹚这趟浑水,忙继续道。 可朱守谦和蓝玉既然带领府兵上门,自然不能让詹同置身事外。 旋即朱守谦没有片刻犹豫,继续发声道: “还需如何审理,市井小儿都知世家毒害皇后,大人还要放任世家苟活?” “难不成大人存有别的心思!” 此话一出。 詹同身形明显一怔,眼底也多了几分慌张之意。 不得不说,朱守谦年纪虽轻,可心思城府却是极深。 就是刚才! 朱守谦先是想要引导自己说出,给马皇后下毒的乃是世家之人。 见自己顾左右言他,这朱守谦便换了章法,设计让自己说出严惩世家的话。 现如今,竟还将一盆脏水照着自己的脑袋泼下去! 毕竟眼下的京城,世家已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他詹同的詹家不仅称的上世家,甚至还是京城,乃至大明全境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此时若他还只想着置身事外。 恐怕等朝廷解决完世家后,即便朱标有心留他,朝堂上的武将也是看他不顺眼,那些文臣更是会像疯狗一样弹劾他。 所以此时! 他詹同必须要和朱守谦、蓝玉这些武将站在同一战线! 况且蓝玉、朱守谦都已是带兵过府,即便他詹同舌灿莲花,能说的过朱守谦。 可最终也挡不住蓝玉强行拉他同伙。 念及至此。 詹同沉沉叹了口气,看向朱守谦低声说道: “不知靖江王打算如何?” “詹大人暂理朝政,还请詹大人首肯,缉拿世家奸佞!” 朱守谦刚一说完,身后那些府兵齐齐拱手,朗声请命: “请詹大人首肯,缉拿世家奸佞!” “请詹大人首肯,缉拿世家奸佞~” 众兵士齐声呐喊,震的院中梅花枝上的雪悄然落下。 也是明白朱守谦、蓝玉早有准备,詹同一咬牙,索性开口道: “为陛下分忧,为太子殿下分忧,下官责无旁贷。” “烦请靖江王、永昌侯带兵缉拿,下官这就知会刑部开堂审案。” 詹同说完,刚打算转身返回正堂。 可事已至此,朱守谦又怎可能不拉上他一起? 还不等詹同转过身子,却见朱守谦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微笑说道: “还请詹大人同我等一起,缉拿世家奸佞。” “啊?” “来人,带詹大人同行!” 语罢,两名兵士一左一右,架着詹同便朝门外走去。 片刻过后,众人回到蓝玉的永昌侯府。 当看到顾时、郭英、耿炳文的将帅齐齐在场,而院中更是站着数百名身披战甲的兵士。 詹同想要逃离,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身旁侍卫的束缚。 “靖江王,你等不是想要缉拿世家奸佞。” “你们这是打算屠戮世家全族啊!” 第457章 敢以碧血问轩辕 “詹大人说的没错!” 言至于此,朱守谦也不做隐瞒,直接了当道: “我等武将先斩后奏,诛杀世家奸佞。” “此举虽全无半点私心,全是为陛下、太子分忧。可此举终究仍有叛逆之嫌。” “如今詹大人暂理朝政,诛杀世家之人时若是有詹大人在场。日后陛下问罪,百官弹劾,詹大人才好为我等辩解。” “这不是将我推向火坑?”詹同语气埋怨却很是无奈。 说话的同时他用力甩手,想要断开身旁兵卒的束缚。 可单说力气,他一个书生又怎能与悍勇兵卒相抗。 “靖江王,此事就当真没有转圜余地?” 詹同也能看的出来,朱守谦虽然在这群将帅中年纪最小,可他的主意却是最大。 只要能说动朱守谦,他不说置身事外,最起码手中不至于沾染其他世家的血。 “靖江王,下官已愿与诸将同行,何必非要让下官目睹诸将屠戮世家之人?” “靖江王岂不知我詹同乃是文臣,我詹家更在世家之列。” “如此岂不是告诉朝中文臣,我詹同为向武将献媚,不惜沾染同为世家的鲜血?” “如此岂不是让下官自绝于文臣士子之列?” 面对詹同近乎哀求似的语气,朱守谦表情愈发恭敬,甚至有些语重心长回道: “大人所言文臣士子之列,究竟是为国谋福之文生一列。还是意图与武将争斗,分个高下的佞臣之流?” “这.....” “今日朝会大人还看不明白?” “武将没有同文臣争锋之心,文臣却有打压武人之意。” “大人既说竭心为陛下办差,为太子效力,又何必在意那些意图打压武人的佞臣之流?” “嗯.....” 朱守谦一针见血,直戳詹同内心。 如今朝堂看似文武较劲,可真要说起来却并非所有文臣都想着压武将一头。 起码他詹同没有这么想过。 李善长、刘伯温、宋濂、高启等人也绝没有这么想过。 也就在詹同面露犹疑,原地沉思之际,却见朱守谦竟当着一众武将的面,冲詹同躬身行礼道: “此事事关重大,还望詹大人成全!” 蓝玉、顾时、郭英等人见状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也跟着一同冲詹同拱手道: “还请詹大人成全!” “还请詹大人成全!” 一时间呐喊声响彻小院,看着所有武将以及兵卒目光真切盯着自己。 詹同心中却也莫名生出一团火来。 去他娘的文臣之列! 与其跟那些个文臣勾心斗角,不如跟眼前这些厮杀汉们相处痛快! “既如此!” 詹同忙扶起朱守谦,随即看向院中诸将及一众兵士道:“为国尽忠,何顾斧钺!” “蒙诸位将军不弃,下官愿为我朝除害!” “多谢詹大人!” “多谢詹大人~” “靖江王,城东有刘、顾两所世家,平日虽以行商掩人耳目,可暗中却也打探朝中动向。” “还有胡、陈、蒋、张四家.....” 将自己知道的世家住址尽数说出后,詹同一把抽出朱守谦腰间长刀,高举朗声道: “书生一日鹏程意,敢以碧血问轩辕!” “为国效力,下官愿与诸将同往!” 看着文文弱弱的詹同,此刻竟率先提刀冲出府门。 朱守谦、蓝玉等人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也跟了上去。 实际上,詹同看似是被朱守谦胁迫。 可说心里话,詹同也想借今日之事,索性将那些世家尽数剪除,好替国除害。 毕竟他詹同本就出身世家,他太清楚那些个世家为了谋权能做到什么程度。 而且他詹同最早在元朝中举担任学正,后仕陈汉御史。老朱攻打武昌时,他这才投入老朱麾下。 先后在元朝、陈友谅手下当过官,詹同很清楚当时那些个世家少有骨气。无论谁当皇帝,他们唯一会做的便是入仕为官,谋求利益。 陈友谅的陈汉倒还好说,而元朝本就是外邦袭扰,残害中原百姓,甚至将汉人划为低等人种。 可那些世家之人依旧对入朝为官趋之若鹜,饶是他詹同当年也受家族驱使,很是积极的参加元朝科举。 更让詹同不解的是,似张昶、张平父子的张家。 他们本是汉人,竟也对虐待汉人的元庭念念不忘。 好像对这些世家来说,评定一个朝代好坏,评定一个君王贤名与否。 看的便是他们家族在这朝这代有没有得到好处,位极人臣! 他们似乎压根不在乎寻常百姓是否过的如何。 更让詹同心头鄙夷,甚至有些气愤的,还是在寻常百姓多不识字的情况下,这些识文断字,可以用笔书写记录,传至后世的世家在评定君王、朝代上反倒是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这些世家承接在天家和百姓之间,竟可以肆无忌惮,以一己之私随意颠倒是非,吹捧或抹黑某个朝代,某个君王。 历史上,因与世家争斗,原本还算贤明的君主被抹黑成昏君暴君的案例不胜枚举。 至于说世家之中当真就没有中正之家,自然是有。 可就眼前情形来说,这样的中正之家早在先前抵御暴元的途中便全家没落。 亦或是不愿向元庭献媚,全家凋零。 总之今夜蓝玉等人要杀上门去的世家,全他娘的不是好货。 因为入夜,尚有宵禁。 蓝玉一行不用半刻钟便冲到了世家府邸。 还不等蓝玉他们做出反应,却见詹同猛地冲到大门前,抬腿便踹。 可詹同想象中自己宛如沙场悍将,一脚踹开大门的壮举没有发生。 反而是那大门纹丝未动,巨大反冲将他震的直接摔坐到了地上。 “詹大人小心些。” 朱守谦满脸笑意,快步上前将詹同扶了起来。 “詹大人莫要心急,也不需自己亲自动手,全看我等便是。” 第458章 我家为大明立过功 语罢,朱守谦冲身后的兵士微微示意。 旋即三五名兵士快速翻上墙头,跳入院中,从里面将大门给打开。 看透过大门,看着眼前的世家府邸依旧一片静谧,就跟寻常没有半分区别。 而自己身后的武将兵卒却都杀意蓬勃,手持利刃,已然站在了门口。 詹同竟然有种莫名的割裂感。 难道不该是蓝玉这些武将费力攻打世家府门,惊动世家奴仆。 然后世家带领家仆与众武将相互厮杀,场面混乱,一片血腥。就跟战场上攻打城门一样吗? 怎的眼前景象却显得很是和谐,甚至和谐到有些突兀的地步。 特别是看到那些兵卒从房中将世家之人尽数押到院中,而无论那些世家之人亦或是府上奴仆都是乖乖听命,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 詹同一时间愈发疑惑了起来。 “詹大人?” 也是见詹同表情费解,呆呆的看着世家院落。 朱守谦轻声问道:“大人可是心有顾虑?” “倒不是顾虑。”将自己设想的混乱场面说出来后。 詹同似想听到朱守谦解惑般,静静的看着他。 可让詹同没想到的是,听他说完,朱守谦先是一愣,随即却也猛的笑出了声。 “靖.....靖江王.....” “哈哈哈哈,大人莫怪!” “只是大人对战场之事还是太不了解。” “倘若城门那么好攻破,我父当年也不可能坚守洪都八十五天。” “倘若这些世家之人真有血性与我等厮杀,先前元庭又安能奴役我中原百姓近百年?” “嗯.....” “城池大门并非那么好攻破,多是将士顶着城墙守军的箭矢、碎石甚至火油冲上去厮杀。” “或斩杀敌将,敌军溃散。或杀到城下,从里面打开城门。” “更多的时候,则是一刀一刀将城楼上的守军尽数斩杀干净。” 检蔬司 即便朱守谦说的云淡风轻,可从他的话中,詹同却也能想象到将士攻城是何等的惨烈。 这也就是他们这些文臣在兵书上读到过的。 非数倍于守军不可贸然攻城的原因。 明白眼前这些将帅兵卒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詹同身形微顿,看向众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不过詹大人也要明白,除非城池极为关键,决定战局。” “否则将帅也不可能用麾下士卒的性命去强行攻城。” “多半都是围而不攻,切断粮道,待守城士兵粮饷告急,军心涣散后,再行攻城。” “我父能守住洪都城八十五天,很大一部分原因乃是陛下远见,早早在洪都城中囤积数万石的粮饷。” “靖江王过谦了!” 詹同随意应了一句,心中却也是一阵翻腾。 定鼎开国,还复汉家江山,眼前这些将帅功不可没。 而他詹同以及朝中那些个文臣多半都没上过战场,可平日里那些文臣竟还想着文武争斗,力压武将一头。 “诸位将帅披肝沥胆,沙场血战,当受我等敬重。” “各司其职罢了。”朱守谦眼中闪过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沉,语气低沉却极有力量道:“小王虽从未上过战场,可也听家父说过开国凭武,治国需文,文臣武将均为国之柱石。” “詹大人,文臣、武将虽不能相亲相敬,也时时较劲。” “可相互诋毁,相互攻伐,甚至想将另外一方始终踩在脚下,小王看来倒是大可不必。” “靖江王当真高见!” “谈不上高见,只是不愿让太子殿下费心罢了。” 朱守谦说完便也没有继续开口,反而上前一步,看着众武将把世家之人从房中拖到院中。 可也是听到朱守谦不过少年,竟然能有如此见识。 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詹同竟有些相信虚妄的气运之说。 毕竟没有气运一说,朱家的后辈又怎会尽是如此聪慧? 老朱的子侄辈有李文忠、朱文正,自然还有已经展露明君之相的太子朱标。 而第三代竟也有李景隆,朱守谦有这般人物。 他詹同的儿子不说同朱标作比,即便是年纪轻轻的朱文忠便能甩他十几条街。 倘若没有气运一说,那他詹同为何就不能有个可以委托身后之事的儿孙。 就在詹同心中感慨,恨自家儿子不比朱姓儿孙之时。 却见被兵卒拖出来的张家老爷张一言忙冲其开口道: “詹老弟!詹老弟!” 原本见这么多兵卒连夜到府,并且一上来就是抓人,张家主事张一言还以为是锦衣卫上门抄家。 可当看到蓝玉等人身上穿的都是军中战甲,特别是看到同为世家的詹同也站在跟前。 张一言默默松口气的同时,忙出声喊道: “詹同老弟可还记得愚兄?早年我父与詹家太爷可是情同手足。” “你我幼时也在各族宴会上见过一二!” “原来是张兄,别来无恙。”詹同语气平淡,驻足原定淡淡说道。 也是听到詹同出声回应,那张一言似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作势便要走上前去。 可不等他起身,却又被身旁兵卒给重新按着跪回到了地上。 “詹老弟,你看这....这是为何啊?” 看着张一言眼中的求助神情,詹同表情依旧冷淡,随意说道: “张兄难道看不明白?” “将士上门,自然是抄家。” “詹老弟.....” “张兄不在仕途,并无官身,当称呼在下一声詹大人!” 听到詹同这冷冰冰的回答,张一言也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跟詹同套近乎压根就是无用。 想明白后,张一言猛地站起身子,冲着詹同怒声呵道: “那敢问詹大人,我等之家所犯何罪!” “至正十六年,陛下率军攻占集庆,也就是今日的应天城。” “当时我父献出家资三万犒军。” “至正二十三年,陈汉贼兵进犯鄱阳湖,我父献出名下所有渔船,以为军用。” “洪武初年,我父病故,陛下亲自下旨,赞誉我父虽为商户却也为国。” “敢问詹大人,敢问诸位大人。” “我张家何罪之有!” 张一言细数其家功劳的同时,整个人也愈发倨傲了几分。 因为他很清楚,大明武人无论将帅、兵卒,心中最为敬重的便是老朱。 他将老朱搬出来,这些武人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自然不敢对他太过苛责。 第459 屠灭世家 张一言细数其家对大明的功劳,若是换了其他文臣上门,指不定还真会被他唬住。 没准还真会因为顾虑老朱对其父的赞誉而心生退意,不敢对其张家继续出手。 可偏偏今日来的是蓝玉这群悍将! 相比于张一言之父,蓝玉等武将哪个没受过老朱的夸奖! 论及功劳,莫说是勋贵武将,即便是在场的兵卒挑出一个,其功劳都不是他们张家能比的。 “如何?”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档口,张一言环顾在场诸将,愈发倨傲喊道: “诸位大人若就此作罢,在下自然不会让诸位大人白跑一趟。些许金银犒劳诸位大人也是草民的本分。” “倘若诸位大人一意孤行,偏要治罪我张家,到最后鱼死网破也未可知!” “砰~” 就在张一言以为搬出老朱便能相安无事之时,突见蓝玉调转手中长刀,一刀柄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尔等武夫安敢如此放肆....” “滚你娘的!”听到这张一言竟还敢放肆,蓝玉丝毫不给他面子,抬腿一脚便又踹了上去。 也是此时。 詹同缓步上前,看着摔坐在地上正怒不可遏盯着蓝玉的张一言淡淡说道: “张兄又说错了。” “这位将军可不是什么武夫,此乃我大明永昌侯蓝玉。” “啊?” 蓝玉的威名,莫说是张一言,整个京城的世家之人都是知道。 这是个敢跟太子叫板的莽汉,也是个只听太子令的武夫。 “如此说来,是太子.....” “今日之事并非太子授意!” 不等张一言说完,詹同轻声打断道: “今日全因尔等世家竟敢毒害皇后娘娘,我等一己之愤,这才杀上门来!” “今日之事,太子也是毫不知情,全是我等为我朝分忧,除去你等世家祸害。” “毒害皇后?” 今日皇宫里发生的事,张一言不是没有听说。 刚听到消息他便召集所有世家主事询问,毒害皇后并非是他们所为。 哪怕他们的长远打算中,的确有毒害皇后、毒害老朱,入朝堂夺权的打算。 可这一切乃是要建立在他们与晋王朱棡,亦或是其他崇尚文治,有资格争夺皇位的皇嗣交好的基础上。 毕竟皇嗣之中若没有他们交好之人,他们断然不敢贸然行刺天家。 可为何詹同此时竟将这好大的一口锅扣到了他们头上。 “毒害皇后并非我等所为!” “草民愿受锦衣卫彻查,还请诸位大人还草民一个清白。” “张兄当真清白?”詹同看向张一言戏谑说道:“宫内医馆赵广乃你张家女婿.....” “这....这算是个什么罪过!” “张兄莫急。”明白张一言定然是要死鸭子嘴硬,詹同也不着急,继续说道:“尚膳局主管宫中饮食,而尚食局又多少人受你张家恩惠?” “还有!” “你张家为得到宫中消息,又在香居阁中花了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张一言非但没有半分惊慌,反而似正中下怀般,很是随意道: “即便詹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可我张家并未有谋害天家,行不轨之事的铁证。” “不知詹大人惩治我等,又是凭借的哪条律法?” “张兄果然健忘,方才本官便已说过。” “今日上门没有令旨。” “惩治你等,也不循什么国法,只是为了泄私愤罢了!” “泄.....泄私愤?” 闻言,张一言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詹同,随即看向蓝玉等武将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恐惧。 无他。 他们这些世家素来隐藏的极好,做事也从来都是恰到好处,不到胜算极大的时候断不会轻易出手。 因此詹同方才说的那些根本就不算是罪过。 真要说起来,他们这些世家与宫人交好自然也是忌讳。 可朝廷没有他们买通宫人,行刺皇后的罪证。 因此与宫中太医、宫人交好便也不算是什么罄竹难书的罪过。 而且念及他们世家在民间的威望名声,也断然不可能仅因此便严厉苛责他们。 然而詹同竟说今日这些武将到府并非是朝廷令旨,甚至都不是遵循国法。 这属实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一旦这些将帅当真是为了泄私愤而来,那他们先前费力谋划的恰到好处的违法之举,也就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无论马皇后是否是被人下毒。 所有人都会认定,今次皇后病倒,乃是他们这些世家下毒! 一旦如此。 那他们他事先做好的准备,钻的律法漏洞,准备的再多说辞。 眼前这些将帅也断然不会听取半分。 “詹....詹大人说笑了。”张一言强压心头悸动,努力平复自己语调中的颤抖,出声道:“若只为泄愤,何必大张旗鼓,率领数百兵卒到在下府上。” “如此阵仗,诸位当真就没有朝廷旨意?” 张一言压根就不相信詹同、蓝玉等人今日前来,当真只是为了泄私愤。 这么大的阵仗,近百兵卒。 特别是那些兵卒无一例外,一个个凶神恶煞,身披甲胄,手持利刃。 说是他们是前来抄家灭族的都不为过。 倘若当真没有朝廷旨意,这些人恐怕也不敢如此堂而皇之,上门诛杀他们张家。 “詹大人!” “既是朝廷论罪我张家,烦请诸位将草民移交刑部!” “若在下有罪,想必陛下定会秉公直断。” 张一言也不傻。 此时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将他移交刑部,以国法定罪。 毕竟他们先前虽有逾矩,可远不至于沦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 反之! 若是不能移交刑部,若是眼前这些将帅当真是来泄私愤的。 那他则绝无生还可能! 可让张一言没想到的是,听他说完詹同竟全然没有理会,反而目光淡冷静静盯着他。 念及至此。 张一言身体猛地一颤,似不愿接受现实般,忙转向看向其他兵卒嘶吼道: “若无令旨,尔等屠戮百姓之家,同样是十恶不赦之罪!” “屠戮我府,尔等兵卒也要同我陪葬!” 张一言顿了一下,眼眸一转似想到了突破口,继续道: “将帅尚有军功在身,不至丧命。” “可尔等士卒又有什么?何必与我张家同死!” 第460章 屠家 此言一出。 蓝玉轻笑一声,看向张一言的目光也愈发鄙夷了起来。 没想到这张一言死到临头还想着挑拨离间。 他是真不明白自己这些将士之间的情谊。 他也是真不明白老朱、朱标的秉性。 毕竟按照那两位的脾气,即便要罚也不会重罚普通将士,而是对他们这些将帅严加训斥。 就在蓝玉看向朱守谦,询问是否此时动手之时。 却见詹同看向张家府邸的下人,朗声说道: “张家之流勾结宫人,毒害皇后,甚至意图行刺陛下。” “此等禽兽之举,断非人臣、百姓所为。” “想我陛下最为爱护百姓,想我皇后娘娘最是体恤寒门,而此等世家之流竟敢如此狂悖忤逆。” “诸位!” 詹同声音愈隆,愈发高声喊道:“倘若朝廷追究,诸位曾为张家奴仆,自然难脱株连之罪。” “不如今夜速速离去,权当毫不知情。” 声音落下。 张家那些下人快步朝门外跑去。 毕竟詹同所言句句在理,张家毒害皇后,若朝廷追究,他们虽是奴仆但也难逃一死。 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此离去。 “诸位!” 听到詹同再次出声,以为他是改变主意,打算赶尽杀绝。 正打算出逃的张家下人脚步一僵,很是惊恐的看了过来。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此时詹同语气骤然和缓,温声说道: “此时正值宵禁,诸位在街面随意走动也逃脱罪过。” “本官已命詹家所有产业打开后门,接待诸位。” “多谢詹大人。” “多谢詹大人.....” “何谢之有!今日本官与诸将只是看张家毒害皇后,实为禽兽。” “我等心中不平,这才悖逆国法,贸然惩之。” “他日若陛下降罪,将我等斩首,还望诸位能念在今日情分,为我等收尸。” 不等那些奴仆再次开口,詹同面露悲戚,缓声催促道:“快走吧。” “詹家也会为诸位提供三日口粮。” 听到詹同竟还为事后老朱降罪做好准备,蓝玉愈发觉得将詹同拉过来一起,实乃明智之举。 也是等张家下人尽数离开,蓝玉见时机成熟,微微挥手。 下一秒! 得到蓝玉命令的兵卒就好像压根没听到张一言方才的挑拨,此刻手起刀落,不由分说便落在了世家之人的脖子上。 也是因为这些兵卒都是久经沙场。 那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还不等世家之人发出哀嚎便已经身首异处。 “将军!” 一名兵卒看着自己跟前年纪尚小的娃娃,冲蓝玉喊道。 也是听到声音,蓝玉眉头一凝。 他虽对这些世家毒害皇后,意图行刺天家,在朝中夺权的行径很是憎恨。 可那娃娃却也不该无辜受戮。 战场之上,若遇敌军幼子,不到万不得已也是要放过的。 “我朝律法有言,男子未满十四可免斩刑。” “放了吧......” “不可!” 还不等蓝玉说完,方才静默不语,静静注视着张家被屠的詹同猛的开口。 “永昌侯岂不知除恶务尽?” “啊?” “永昌侯可还记得泉州蒲家?” “蒲家元朝之时便被灭族,而其家苟活儿孙到了我洪武一朝,竟又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将军难道是想贻害后人?” 听到詹同正色出声,表情也甚至冷峻。 那满脸杀意的样子和书生形象完全不符。 蓝玉一时竟有些不确定问道:“詹大人的意思是......” “除恶务尽!” “我等此次本就是冒着杀头罪过,为国除奸。” “我等此来也无朝廷令旨,自然并也不需遵照朝廷恩旨。” “詹同.....” 一瞬间! 张一言作势便要朝詹同扑去,可不等他抬腿便被身旁兵卒牢牢按在了地上。 而詹同压根不去看他,而是看向蓝玉继续开口道: “永昌侯不可妇人之仁,还请将军明断!” “嗯.....” “斩!”就在蓝玉看向朱守谦的瞬间,詹同似迫不及待般当即下令。 也是看到蓝玉微微点头。 那名兵卒虽依旧有所不忍,但还是手起刀落,斩下了那名世家娃娃的脑袋。 片刻过后。 张家庭院重新恢复寂静,若地上没有肆意流淌的血迹,方才的一切都宛如没有发生过一般。 雪夜杀人,最是静谧。 此刻的张家庭院,除了众人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便也只剩下张一言那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响。 微风带雪,缓缓飘落。 雪花落在倾注的血水上瞬间便被浸透,顷刻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 在场众人却也是心情各异。 蓝玉与不远处的朱守谦交换眼神,心中不由感叹,到底还是读书人心狠。 而詹同执意如此,却也有他自己的考虑。 毕竟他们今夜所为本就是残暴之举,按理来说也是悖逆国法,当受重责。 所以今夜自然要将事情办绝,绝不能留下半点祸患,更不可能落人口实。 而张一言! 看着自家上下好几口人顷刻丧命,此时那双眸子血红,恶狠狠盯着詹同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我张家何罪之有,怎会沦落到灭族境地?” “说我毒害皇后娘娘,可有实证!” “我....我要敲登闻鼓,求陛下为我伸冤!” 听到张一言要去敲击登闻鼓,束缚着他的兵士下意识将其放下。 而那张一言挣扎着站起身子,步履踉跄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也是此时! 只见詹同从身旁一名兵卒手中接过长刀,缓步上前,从身后朝着张一言的后背劈砍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詹同本是文臣,手上力气不大。 亦或是詹同有心折磨那张一言。 这一刀下去没有要了张一言的性命,反而是让他趴在地上,他痛苦哀嚎。 “张兄还是省些力气吧!” 詹同缓步靠近,俯视着下方的张一言冷声说道: “方才本官已经说了,今日前来只为泄愤。” “愚弟乃屠你张家的元凶,安能让张兄敲击登闻鼓,禀告陛下?” “你.....” “今日只是愚弟以及诸将与你张家的私怨,还请张兄一路走好!” 第461章 顶罪,抢功 詹同这话也着实惊到了蓝玉、朱守谦等人。 他们是想屠戮世家,他们也绝不可能真的让张一言去敲击登闻鼓。 可他们却也是没胆子践踏老朱的颜面。 说什么既是泄私愤,自然不能让张一言敲击登闻鼓。 这种蛮横如山匪,莽撞到不顾老朱颜面的话,蓝玉和朱守谦断然是说不出来的。 与此同时。 当看到詹同说完,提着长刀缓步朝自己走来。 张一言双手撑地,往后挪步的同时,忙出声道:“詹老弟,你也为世家之人,何至于此?” “此次皇后娘娘病重当真与世家无关,还请明察......” 说话的同时,詹同手中长刀直直落下,瞬间便洞穿了张一言的胸膛。 一时间,鲜血似滚泉般从张一言口中喷涌而出。 看着张一言临死之前还满是不甘的表情,感受着长刀刺入皮肉带来的别样触感。 詹同一时竟也莫名兴奋了起来。 “事已办妥。” 换上一脸轻松,詹同转头看向蓝玉、朱守谦二人随意道: “靖江王,永昌侯,该轮到哪一家了?” “额.....” 看着面前甚至有些兴奋,好似迫不及待的詹同。 蓝玉先是一阵错愕,旋即忙道: “下一家乃是柳家。” “东宫太监刘保儿送来消息,柳家在东宫、皇后寝宫都安插有眼线。” “而且锦衣卫的奏报中也说了,柳家在洪武四年北伐之前,哄抬粮价,窃国得利。” “洪武五年....” “永昌侯不必多言。”不等蓝玉将柳家所犯罪过一并说出,詹同甩了下刀上残留的血珠,将长刀递还给那名兵士后,缓声说道:“本官任吏部尚书也有几年,先前也在中书省办差。” “而且在下也出自世家。” “世家那些蝇营狗苟的手段,在下并非不知。” “嗯....” “在下既为朝中重臣,安能不知世家于国朝乃是大害。” “只可惜这些人心机颇深,见陛下贤明,太子英明便谨小慎微,故而在下虽有心进言惩治世家,可终究是没有机会。” “詹大人是说,大人早就不喜这些世家,想要为国除害?” 看着略微有些诧异的蓝玉,詹同语气平和,表情却很是郑重说道: “在下虽出身世家,可毕竟乃大明之臣。” “若不是早想为国朝除害,今日又怎会手刃张一言?” 闻言,蓝玉、朱守谦均是一顿。 不过紧接着朱守谦便当即开口道:“有大人这般正臣,乃国朝之幸!” “靖江王过誉了。” “有诸位忘死将帅,才是国朝之幸。” 说话的功夫,三人的关系也愈发融洽了起来。 原本蓝玉、朱守谦只是想拉詹同下水,对他也并非全部信任。 可今日詹同所作所为,所言所语竟无半点儒生酸腐,甚至手刃张一言的做法很合他们武将的脾气。 此时蓝玉、朱守谦自然也是打心底里将詹同视作自己人。 而詹同也想明白了。 这些武将屠灭世家,为国除害,已然能做到不顾事后陛下严惩,不顾声名性命的地步。 倘若他还不与这些武将交心,那岂不是太过狼心狗肺了一些? 而且今日之事一旦传到朝中某些文臣耳中,那些个文臣必会借机弹劾蓝玉等勋贵武将,好借此打压武将,提高文臣在朝中的地位。 一想到这里,同为文臣的詹同就觉羞愧难当,甚至不愿以文臣自居。 大明又不仅仅是武将的大明,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 凭什么武将不吝性命为国除奸,那些文臣非但没有助力反而还要借机踩上一脚? 这些武将性子直率,少有心机。 那他詹同并替这些将帅想好应对之策。 “靖江王,永昌侯。” “若两位信得过在下,还请转告其他将帅。” “倘若明日有文臣借今日之事进言弹劾,烦请诸位将帅莫要多言,一切由下官出面应对。” “自然,若将帅信不过在下,在下所做打算都会提前告知靖江王!” “詹大人说的哪里话!”蓝玉故作恼怒,出声责备道:“大人方才手刃张一言,一切便也不必多说。” “我等又怎会信不过大人。” “铁柱,你说是吧!” 当看到铁柱眉头微皱,双眸若有所思盯着地面。 蓝玉顿时恼火道:“朱铁柱,你他娘的还真信不过老詹啊!” “不是。” 听到蓝玉怒斥,朱守谦沉沉应了一声。 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要紧的节点,看向詹同的表情也甚是凝重道: “不知道詹大人打算如何为我等武人脱罪?” “不劳靖江王费心,下官自有主意。” “大人可是打算替我等揽下此等罪过?” 此话一出。 詹同瞳孔一震,看向朱守谦的眸光愈发欣赏了起来。 他当真没想到,朱守谦身为武将之后,年纪轻轻竟有这么一双风尘巨眼。 有他如此,将来大明的武德再充沛个十年二十年自然不在话下。 也是听到朱守谦这话,蓝玉忙看向詹同问道: “老詹,你当真打算替我等揽下今日罪过?” “既然靖江王已经猜到,本官便也不需作伪。”詹同神色坦然,平静道:“今日之事,罪过颇大。” “非有人担责罪至问斩外,不能平息。” “而在下年事已高,自然责无旁贷。” “屁话!”蓝玉狠狠踩了下地面,没好气斥道:“主意是俺们武将想出来的,人也是俺们杀的。” “让你顶罪,俺们这些武人还要不要脸了。” “蓝玉将军!”詹同目光真切,看向蓝玉认真回道:“太子殿下心有宏图大志,将来远征少不了诸位将军。” “至于在下,老迈自不必说。” “今科士子已然进京述职,有陛下讲学,有《洪武纪册》,将来我大明自然文兴鼎盛,不少经国文臣。” “下官性命何必吝啬?” “那也不成!” 就何人顶罪的问题,蓝玉、詹同你争我抢,大有种惺惺相惜的意思。 见他们二人如此,朱守谦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两个。 也是此时。 蓝玉一把揽住朱守谦的肩膀,旋即冲詹同正色道:“铁柱有王爵在身,我蓝玉也有侯爵之位,搭上这些爵位不要,也好过让你丢了性命。” “永昌侯,我的王爵可还要呢!” “你小子......” 就在蓝玉抬手,准备教训朱守谦时。 却见朱守谦退后两步,看向二人语气戏谑说道: “今日这事不过芝麻大点的功劳,你们两个何至于争的面红耳赤!” 第462章 老朱玩赖的 “功劳?” 蓝玉、詹同二人很是疑惑的看向朱守谦。 “什么功劳?我二人说的可是何人顶罪。” “顶个屁的罪!”朱守谦微微甩手,满不在乎道:“世家之害,我等武人能看出来,詹大人亦能看出。” “难道陛下、太子就尚未洞悉?” “再说了,今日屠灭世家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毒害皇后,我等愤懑这才贸然而动吗?” “即便陛下怪罪,那咱们也能挺直腰杆,说一句情有可原!” “嗯.....” 听到这里,蓝玉愈发糊涂了起来。 可一旁的詹同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毕竟诸将率领府兵聚集在蓝玉的永昌侯府,怎么说也算是在京城调遣军队。 此举锦衣卫的镇抚司衙门,还有京兆府不可能毫不知情。 哪怕是徐达、冯胜这些国公也不可能全然没有听到消息。 更重要的是。 勋贵武将从蓝玉的永昌侯府出发,各自带兵,杀到世家府邸。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可此时京城街面上依旧没看到锦衣卫和京兆府的人,只有他们这些将帅、府兵明火执仗,堂而皇之。 显然! 老朱、朱标并非毫不知情。 亦或是今日武将所为,根本就是老朱、朱标授意。 “靖江王!”意识到这点,詹同也不明着询问,反而温声道:“敢问皇后娘娘可有大碍?” “娘娘洪福齐天,必然无碍。” 闻听此言,詹同瞬间便也明白了过来。 “若是如此的话,那在下便不敢与诸将争功。” “詹大人过谦了,张一言本就是大人手刃,这功劳自然也是詹大人的。” 听到詹同、朱守谦二人话锋突转,此刻竟开始推脱起功劳来。 蓝玉更是一头雾水,忙扯着朱守谦的胳膊问道: “铁柱、老詹,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 “蓝玉将军,皇后娘娘身体无碍。” “好人有好报,皇后娘娘就不该有事!” 见蓝玉想都没想,直接回了这么一句。 朱守谦苦笑一声便也没有继续解释。 一晚上的时间,诸将算是将在京世家屠了个遍。 和张家一样,世家之人自是无人幸免,而世家中的奴仆却也没有一人受到牵连。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碰~” “爹,我又胡了。” 将面前麻将往桌上一推,朱标伸了个懒腰看向老朱调侃道: “爹,一整天了,您好像还没赢一把。” “不然今天就算了吧。” “算什么算,接着玩!”从早上一直玩到晚上,老朱还真就没赢一把。 特别是听到朱标调侃,老朱输的都有几分火气了。 随即猛的拿起手边杯盏,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后,没好气道:“想当年咱爷们在军营的时候,牌九、骰子、对老二,他娘的谁都不是咱的对手。” “每次咱刚给天德他们发完饷银,第二天咱就能从他们手中把饷银全给赢回来。” “咱还就不信了,这叶子戏(麻将)咱还就玩不明白!” 见老朱码牌,一副不赢一把誓不罢休的模样。 马皇后眼角满是笑意,也出声调侃道: “当年你不就是欺负天德、伯仁他们脑子憨直,看不懂你出老千吗?” “拿着骗那群武夫的把戏骗老大,你可不就只剩下输了。” “啧......”老朱面露尴尬,看向马皇后小声埋怨道:“妹子你看你,咋还当着这俩娃娃的面说咱说老千!” 听到老朱那有些埋怨的语气,马皇后也不惯着他。 一把握住老朱的胳膊,从他袖子里抖出好几张麻将牌来。 “好啊,爹!” “一家人还玩赖的。” 见自己出老千被戳穿,老朱表情虽有些尴尬,但索性更加无赖道:“这叶子戏跟咱之前玩的不一样。” “你在里面加了商周的六博棋,这玩意儿本来就是你想出来的,怎么赢怎么输还不是你随口一说,咱藏两张牌又怎么了!” “对!咱藏两张牌才最公平!” 似是自己都被自己这话给说服,老朱忙看向马皇后寻求臂助。 可一想到马皇后肯定是要帮着朱标拆自己的台,老朱随即调转方向,看向常氏道: “丫头,你说咱说的在理不!” “是,父皇所言有理。” “有个什么理!”朱标当即起身看向老朱道:“您玩赖儿子就不跟你玩了。” “爹,儿子告退。” “别呀!”见朱标真准备离开,老朱忙出声道:“咱不玩赖了,好好玩!” “你总要让咱赢一把吧。” 见老朱对麻将有些上瘾,都已经过了子时还非要拉着自己继续玩。 朱标随即笑道:“爹,蓝玉他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也该轮到儿子出面,替他们善后了。” “用不着你,有老三和铁柱。” “那儿子也该出面......” “昨日你前往诏狱审问张平时,铁柱那孩子进过宫内。” “该说的咱已经和他说过了,这孩子能担起重任,况且还有老三。” “再者说了。”老朱微微严肃起来,认真说道:“这些个小子也到年纪了,总不能啥事都要你亲力亲为。” “他们也该帮你分些担子。” “嗯.....” 就在朱标犹豫之际,一旁的马皇后也出声道:“标儿,你爹说的不错,此次就暂且交给老三他们。” “倘若他们真有什么错漏,到时你再出面也不迟。” 朱标闻言顿了一下,随即便也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的确! 如果此时自己便出面,多少还是有几分设计全局的意思。 倒不如让朱棡他们继续弄,等明日朝会听文臣弹劾,自己在出面处置也不迟。 抿了口茶水后,朱标看向老朱出声道:“爹,玩归玩,这次可绝对不能玩赖了。” “你放心你放心,来来来!” 语罢,老朱似迫不及待般重新码着麻将。 另一边。 诸将对在京世家挨个上门,待事罢众人刚打算返回永昌侯府,远远便看见朱樉、朱棡带领着一众锦衣卫,此刻已然等在了永昌侯府前! 第463章 没心眼的 “秦王,晋王!” 看到朱樉、朱棡带着许多个锦衣卫等在府前,顾时还以为是来协助屠灭世家,整个人快步迎了上去。 “两位殿下来晚了,那些个世家都被咱们弟兄解决干净了。” “嗯。”朱樉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而旁边的朱棡嘴角却挂着几分笑意,冲顾时继续问道: “济宁侯,那些世家被灭门,乃诸位将军所为?” “正是!” 顾时依旧没听出朱棡话中深意,一手叉腰没好气道:“那些个世家杂碎竟敢毒害皇后娘娘,咱们爷们岂能让他们苟活?” “晋王殿下您是不知道,末将带兵屠陈家时,那陈家之人还敢抵赖。” “甚至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了也不承认他们收买宫人,给皇后娘娘下毒。” “那济宁侯是如何处置的?”朱棡笑容逐渐冷了几分,似压着火气继续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全他娘的斩首.....” “啪~” 就在顾时满脸笑意,似诉说功绩般炫耀时。 朱棡手中鞭子不由分说便抽了上来。 见此情形。 方才便一直冲顾时使眼色的朱守谦也不再坚持,忙后退两步,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也是突然挨了这么一鞭子,顾时瞳孔瞪大,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棡。 “晋王殿下,您这是.....” “本王问你,尔等屠灭世家可有朝廷令旨?” “这......” “既无令旨,便是草菅人命!” “天子脚下,皇城境内,尔等调集府兵。” “母后有恙,父皇欠安,太子大哥为全孝道,暂不理政。当此时节尔等竟行如此狂悖之举,难道是想谋朝篡位不成!” 朱棡又一鞭子狠狠抽了上去。 和满脸诧异,呆站在原地的顾时不同。 待朱棡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顾时身后的朱守谦、蓝玉、耿炳文等将帅没有片刻犹豫,当即便跪在了地上。 也是看到勋贵武将以及随行府兵尽数下拜,顾时茫然如土拨鼠般,看看朱棡,又转头看看身后的蓝玉等人。 脑袋好似拨浪鼓左右转动了好几次终究反应过来。 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 顾时似受到重击一般,双膝直接砸在了地上。 “尔等今夜所杀之人虽是富贵之家,却也是我大明百姓。” “如此明火执仗,登堂入室,行灭门惨案,当真以为国法不能惩治尔等骄兵!” 见自己说出骄兵二字,朱守谦微微抬眸冲自己缓缓摇了摇头。 朱棡也觉得骄兵二字说的有些过重。 只不过他也是当真气恼! 顾时这个没心眼儿的,他就没看到京兆府的差役也在场? 还说什么世家死都不愿意承认罪行。 这不就等于说是他们这些武将无故屠戮世家吗? 特别是顾时那一脸喜色,甚至有几分邀功意味的样子。 简直就是告诉京兆府,今夜屠灭世家的计划,乃是他和朱樉授意。 甚至是告诉天下人,今夜之事乃是自家老爹和大哥暗中谋划! “来人!” “在场众人尽数拿下,押送诏狱。” “靖江王、永昌侯、詹同留下,本王与二哥要先行审问!” 语罢,朱棡看向一旁的京兆府代府尹魏国涛道: “在京杀人,还是这灭门惨案,犯案之人又是朝中勋贵武将以及吏部尚书。” “此事太过重大,饶是本王也不可擅专,必须请示陛下。” “故而这些将帅便不能交由你带回京兆府了。” “晋王殿下所言极是!”魏国涛忙拱手应声。 开玩笑! 他才不想将这些侯爵将帅带回京兆府。 莫说他只是暂代京兆府尹,只是正四品。 即便是先前正三品的萧沉,他也不敢一下子逮捕这么多勋贵武将。 再说了! 吏部尚书詹同也在其中,他魏国涛是今后不想升职了,才敢得罪吏部尚书。 “只不过!” 朱棡扫视了下在场京兆府的差役。 还不等他开口,却见魏国涛当即说道: “殿下尽管放心,今日我等前来只为查案,全然没有听到济宁侯说过些什么。” 魏国涛压低声音,凑到朱棡跟前继续道:“下官更不敢揣测什么。” 对于自己这滴水不漏的回答,魏国涛似是很满意般嘴角微微扬起。 甚至他还觉得自己这番话在朱棡这个晋王面前,挣到了几分面子。 可让魏国涛没想到的是。 待他说完,朱棡饶有兴致的盯着他,随即饶有深意道: “魏大人如此说,那便是听到了,也猜到了什么。” “啊?” “既然如此,还请魏大人与本王一同审问靖江王三人。” “这....这.....下官不敢.....” 没有理会身上每个细胞都很是抗拒的魏国涛,朱棡说完便朝永昌侯府走去。 而看着朱樉、朱棡离开的背影,魏国涛无奈,只好吩咐手下差役各自返回,自己则快步跟了上去。 待到正堂。 朱棡还未落座便冲站着的朱守谦、蓝玉、詹同三人随意说道: “坐吧,又没有外人!” 闻言,朱守谦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刚踏足正堂的魏国涛。 显然! 朱棡这话是说给魏国涛听的。 “蓝玉将军,世家奸佞可尽数斩杀?” “回晋王,绝无疏漏。” 蓝玉也没有在意魏国涛依旧在场,直言道: “我等今日屠灭世家,虽是听闻世家毒害皇后娘娘,心中震怒。” “可我等下手亦有分寸。” “世家奴仆,无论服侍多少年,都未曾擅杀一人。” “世家之财也是分毫未动。” “至于屠灭的那些世家,则都是素来不法,在朝中卷宗上查有实证的奸佞。” “嗯。”朱棡缓缓点头,“诸将虽是莽撞,可本心却也是为国锄奸,也算是情有可原。” “魏大人,本王说的可对?” “啊?” 正在默默出神,只想当个透明人的魏国涛听到朱棡指名道姓,问询自己的意见。 整个人瞬间一惊,甚至很是失态的惊呼出声。 “是是是!” “殿下所言极是,诸位将军虽有些莽撞,但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朱棡似有些苦恼般,语调低沉继续道:“可我大明以法治国,不以情徇私。” “诸将今夜所为当真是莽撞逾矩,必会惹来朝臣弹劾,陛下震怒。” “魏大人以为该如何是好?” “这....这....” 一时间。 魏国涛当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正堂中的几个人,哪个官职爵位不比他魏国涛要高。 在朝堂上哪个不比他更有份量! 即便论及才智谋略,不说秦晋二王,吏部尚书詹同便胜他许多,朱守谦、蓝玉也绝不是痴傻之人。 朱棡怎么就突然问询自己,好像是要自己找出应对之策! “殿下,微臣实在不知啊。” 见朱棡眉头微皱,魏国涛忙找补道:“微臣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第464章 大智若愚京兆府尹 “这算什么话。” “京兆府总管京城,大人暂代京兆府尹,位高权重。” “怎的就能只听本王吩咐......” “殿下!” 见朱棡还在试探自己,魏国涛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随即他不敢有半分隐瞒,直接挑明道: “殿下,今夜之事太过重大,臣不过四品官员,当真做不了主。” 并非魏国涛真就想不出主意。 只是眼下这场合,只是今夜这情况,即便有主意也不能是他想出来的。 毕竟说出主意便要承担后果。 可眼前这几位爷哪个不比他个子高,哪个不比他的肩膀更厚? 天塌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可顶不住。 至于朱棡说京兆府总管京城,位高权重,这就纯属扯淡了。 京城有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朱樉、朱棡两位皇子王爷主管锦衣卫,但凡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哪里轮的到他京兆府插手? 他京兆府平日里也就督办些小偷小摸,偷鸡摸狗的案子。 之所以如此抗拒,也是魏国涛担心朱棡如此问他,乃是打算将他推出去顶罪。 “殿下,臣无用,一切但听殿下吩咐。” 看着骤然下拜,表情甚是慌张的魏国涛,朱棡伸手作势将他扶起的同时,温声笑道:“魏大人这是何故,本王不过随口一问,大人何必紧张。” “并非紧张。”起身后的魏国涛抹了下额上汗水,心虚道:“臣是恨自己乃无用之人,不能为殿下分忧。” “大人可并非无用之人。” “相反,大人比那些个聪明反被聪明误,下场却很是凄惨的的蠢货聪明太多!” “就如眼下,即便大人想出法子应对,不知道的也比知道好上太多!” “嗯.....微臣惶恐。” 没有理会再次拱手请罪的魏国涛。 朱棡抿了口杯中茶水,淡淡说道: “魏大人虽是四品官,可也有资格参与朝会。” “而且今夜之事发生在京城,大人的话,自然有几分份量。” “所以!” “微臣但凭殿下吩咐。”魏国涛似是在表忠心般,当即正色道。 可朱棡却毫不在意,继续道:“诸将今夜之举自是情有可原,那大人便可在这个情字上面做些文章。” “陛下和太子最看重什么,想来大人也清楚。” “微臣清楚。”不用朱棡说的过于直白,魏国涛当即便开口补充道。“陛下和太子最看重百姓,最重视民情。” “待朝会提及此事,微臣便说说百姓得知世家被屠后的欣喜模样。” 也是见他属实是个聪明人,朱棡很是放心的点了点头,便也不用继续交代什么。 只不过! 朱棡目光一沉,冲蓝玉没好气道: “待会还是要将你三人关入诏狱,与诸将一起在诏狱过夜。” “蓝玉将军,你当转告诸将管住他们那张嘴!” “一些话本就不该说,到了朝堂上就更不能说了!” “殿下放心!”蓝玉知道朱棡是不满顾时多嘴,没好气道:“顾时那憨货凡事就是不知道动脑子。” “那张破嘴莫说是殿下恼他,就连末将有时也想给他毒哑喽!” “哈哈哈哈,那倒也是不必!” 就在众人听到蓝玉这话,纷纷轻笑出声之时。 詹同顿了一下,收敛笑容缓声问道:“晋王殿下。” “殿下是打算以民情为我等脱罪,可是我等今夜之行也属实太过狂悖。” “就是不知陛下和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明白詹同不是顾惜他自己的性命。 除魏国涛外,众人也知道詹同是不想见诸将被罚过重。 只不过听詹同说完,朱棡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冲魏国涛道: “魏大人,世家家中自有大量家财。” “还请魏大人带锦衣卫和京兆府差役封锁其家,防止宵小趁机窃财。” “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办!” 知道朱棡这是要支开自己。 魏国涛非但不觉得不受重视,心中不平。 相反! 他巴不得立刻马上离开眼下这是非之地。 拱手一礼后,魏国涛似迫不及待般,快步走出了正堂。 而等他走后,朱棡就詹同方才的问题,全部在意道:“想来父皇和大哥不会严惩。” “说白了,今夜之事也合乎父皇、大哥的心意。” “话虽如此!”詹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朱守谦。 朱守谦见状也是缓缓点头。 旋即顺着詹同的话往下说道:“不错。” “虽说今夜之举合乎陛下、太子心意,可今夜行为属实太过狂悖。” “三堂叔试想一下,若是趁夜屠杀全府朝廷都不以严惩,百姓岂不是人人自危,生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今夜那些世家一个下场?” “想来不会吧。”朱棡沉吟数秒,随即砸吧砸吧嘴道:“今夜这些世家都是不干净的,他们也是该死。” “百姓又没什么,谁会深夜上门屠家?” 朱棡倒不是傻,只是出发点不同。 毕竟在他看来,今夜这些世家之所以被屠,乃是他们意图谋害天家,想着祸乱朝堂。 寻常百姓自是没有这些个痛脚,自然也就不会惹来这样的灭门之祸。 而听朱棡说完,朱守谦却缓缓摇头道: “三堂叔,你我均知这些世家因何遭受灭门之害,可百姓却是不知道其中内情。” “相较于屠灭世家,明日朝会上如何应对,才最让人头疼!” 第465章 考究秦晋二王 听到朱守谦的话,朱樉、朱棡也不由重视了起来。 的确! 他们都知道世家心怀叵测,可百姓却是不知。 此次马皇后必然无碍,所以事后在百姓的眼中,今夜诸将所为便是一气之下,屠灭京城世家的满门。 加上朝中部分文臣必然会借此事弹劾武将,地方世家也必会在民间大肆宣扬。 如此一来。 倘若朝廷不严惩蓝玉这些武将,那百姓势必会对武人勋贵更加畏之如虎。 “的确如此。” “可是总不能真的斩首几名勋贵武将吧。” “想来父皇、大哥应该有所决断吧。” 听到朱棡想要将麻烦事丢给老朱、朱标,朱守谦当即回道: “三堂叔,陛下和殿下此时还不派人前来,恐怕是要将交由我们几人处置。” “甚至还有考究我等几人的意思。” “况且咱们几人也并非蠢笨之人,总不能什么事都仰仗陛下和太子殿下吧。” “嗯.....” 朱守谦这话,朱棡、朱樉自然也是认同。 他们和朱守谦的想法也是一样,他们哥俩也想让自家父皇和自家大哥刮目相看。 可问题是,如何处置勋贵武将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铁柱,你是否已经有了盘算?” 听到朱樉反问,朱守谦与詹同对视一眼后,这才继续道: “我倒以为,此次我等诸将所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知二堂叔、三堂叔意下如何?” “怎么个活罪难逃法?” 朱守谦咽了下口水,笑着说道:“殿上训斥,削去北伐之功,甚至殿内杖责自然是少不了的。” “为让百姓安心,不如接下来几日,将勋贵武将吊在世家门前鞭打如何?” “嗯?”蓝玉顿时瞪大双眼,一双眸子似夹杂着几分怒气瞪向朱守谦。 见此情形。 朱守谦笑容不减,温声安抚道:“永昌侯先别急着恼,挨鞭子总好过挨刀子吧。” “那些世家之人虽然该死,可到底是没有确凿证据给其定罪。” “于刑法而言,我等今夜屠杀他们,与屠杀无罪之人无异。” “真要说起来,咱们这些人本来要要挨刀子的!” “可陛下、殿下不会真的要了咱们性命,所以当着百姓的面,抽咱们一顿鞭子,也算极大的惩戒了。” 待朱守谦说完,朱樉、朱棡以及詹同齐齐看向蓝玉。 特别是詹同,此时甚至都在盘算着若蓝玉不愿,他又该想什么办法惩戒武将,安抚百姓。 毕竟当着百姓的面鞭笞武将,对官员来说自然是极为屈辱的事。 若换成朝中那些文臣,恐怕是死也不愿放弃那可怜的官威尊严。 只不过让詹同没想到的是。 就在他准备开口,为蓝玉等武将再想一个法子时,却见蓝玉猛的一拍大腿,朗声同意道: “成!” “挨鞭子总好过挨刀子。” “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只要能给太子省下些麻烦,当真百姓的面挨刀子也不算什么。” “蓝玉将军,其他武将们若是不满,我等还可以.....” 詹同似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开口 可不等他说完,只见蓝玉很是不屑道:“那些个莽汉知道什么!” “就说挨鞭子是帮太子殿下,他们哪个敢有怨言!” 见蓝玉又来这么一出。 好似武将之中就只有他一人有脑子似的,在场众人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只不过偏是蓝玉这般直率却让詹同很是动容。 更让他心中艳羡的还是大明武人同气连枝,同进同退,为国朝效力。 反观文臣。 真要说的话,洪武朝堂上文臣的分量本就不及武人。 可偏是如此,朝中文臣又各怀心思。 先是胡惟庸为谋求权臣之实,后来费成仁又求什么清流之名。 至于眼下,又多出了些想要打压武将的文臣小团体。 似乎不只是大明,历朝历代武将或许有铁板一块,众人一心的时候。 可偏是熟读圣贤书,嘴上喊着经国济世的文臣,从事始终便没有毫无猜疑的时候。 大多时候。 他们这些文臣先和武人争斗,若斗倒了武将,文臣自己便又分出派别,相互较劲。 想到这里,詹同苦笑着摇了摇头。 朝中一些个文臣为打压武将,嘴上说着武将权势过大,常年掌兵或有乱国之嫌。 可真要说的话,历史上的太平之朝,动乱之因却多半是文臣所致。 恍惚间,詹同看向蓝玉、朱守谦等人竟觉得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几人也越说越是投机,随意谈笑间竟不知外面星光潜行,已快到卯时。 “马上早朝,俺还要返回诏狱,提前和诸将打好招呼。”蓝玉说着便起身伸了个懒腰。 而朱棡也续了杯浓茶,道:“我们两个也要回宫,请父皇、大哥上朝。” 语罢。 几人相继离开了永昌侯府。 与此同时。 坤宁宫内。 “陛下,太子殿下,还有半个时辰便到卯时朝会。” 听到刘和的声音,老朱似有些意外般看向院中的夜空。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同朱标几个竟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 自打登基以来,老朱还从未有这么一整天的时间,都花费在玩乐上面。 今日也当真是过足了瘾。 “都到卯时了,也该回去歇着了!” 看着面前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朱标、常氏,还有马皇后。 老朱终于不再坚持非要赢上一把,这才同意放几人离开。 也是听到老朱这话,朱标如蒙大赦般忙站起身子。 一夜久坐,突然起身,腰椎竟也是噼啪作响。 “爹,您这身子骨当真硬朗。” “儿子这么一晚上都浑身乏累,可您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小子就是不爱动弹。” 老朱还是有些意兴阑珊的看了眼桌上的麻将牌。 可他也知道不能再玩,旋即冲朱标抬眸道:“回去歇着吧,今日也是无事。” “还歇什么,该上早朝了。”朱标语气苦涩道:“对外说的是您急火攻心,您可以不去上朝,儿子又怎能不去。” “况且今日也并非无事,勋贵武将屠了在京世家,儿子总要给他们善后。” “咱都说了,不用你费心!”老朱语气坚决,直接说道:“今日早朝你不必去,交由老二、老三处置。” 没有给朱标开口的机会。 老朱看向刘和道:“传咱旨意,让老二、老三暂代朝政,詹同协理。” “是!” 语罢,老朱走到朱标身旁继续道:“如此也能看看老二、老三究竟有多大本事!” 第466章 太子不朝 明白老朱有考验朱樉、朱棡的意思,朱标想了想便也不再坚持。 与此同时,奉天殿前。 等待参与朝会的文臣却不似往日那般嘈杂。 此刻一个个闭口不言,静静站在原地。 月光透过云层悄然洒下,一闪而过的光亮之中,却也能看出这些文臣脸上那跃跃欲试,近乎迫不及待的神情。 “百官觐见!” 随着刘和的声音落下,一众文臣快步走入殿内。 可等他们站定,左等右等却都看不到老朱和朱标的影子。 一时间。 平日里肃穆庄严的奉天殿,此刻竟也是嘈杂一片。 原本憋着劲儿想要一上来便向老朱、朱标弹劾武将的些许文臣,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交头接耳,相互嘀咕,自是在盘算着什么。 “刘和公公!” 见奉天殿快变成市井菜集,刘伯温冲前方刘和出声发问。 也是在刘伯温声音响起的一瞬,原本嘈杂的众人瞬间熄声。 而始终闭眼假寐的李善长也顿时睁开了眼睛。 “烦请公公请陛下、太子殿下。” “诚意伯有所不知。”刘和甩了下手中拂尘,恭敬回道:“昨日皇后娘娘突然病倒,陛下急火攻心,也已离不得床榻。” “太子爷于床榻前侍奉一夜未曾合眼,甚是辛苦。” “此刻自然是脱不了身的。” “皇后娘娘果真病倒了?”刘伯温略有诧异,出声反问。 不过不等刘和回答,刘伯温便转头去寻找詹同。 可让刘伯温愈发诧异的是,老朱昨日明明下令让詹同暂理朝政,可今日早朝却也不见詹同的身影。 “詹徽公子,令尊今日因何未到?” “下官不知。”詹徽拱手回道,“下官几日前便被家父逐出府邸,不知父亲为何未到。” “这可如何是好?” 刘伯温最不喜探听消息,自然不知道昨夜蓝玉等武人勋贵,带兵上门屠了在京世家。 他只是在考虑着,若老朱、朱标不在,詹同也未曾到场,今日朝会又该由谁主持。 与一头雾水的刘伯温不同,李善长自是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诚意伯,陛下、太子虽不能到,可还有秦王、晋王在。” “嗯?” “先前秦王殿下不也暂代过朝政吗?” 听到这话,刘伯温目光古怪,有些奇怪的盯着李善长。 这话什么意思? 让他推举朱樉主持今日朝政? 此举多少有些蛊惑皇子夺权之嫌,按说李善长应当不会出如此昏招才对。 就在刘伯温心中疑惑之际,东宫太监刘保儿快步走入殿中。 “传太子令,今日朝会由秦晋二王主持。” “臣弟领命!” “臣弟领命!” 语罢,朱樉这才转身看向群臣朗声道: “吏部尚书詹同,伙同蓝玉、顾时等武将屠戮京城世家,现已被锦衣卫拿下!” “嗡~” 此话一出。 还站在大殿中心的刘伯温顿时一僵。 就在他准备退回官员队列中时,却听朱樉突然开口问道: “诚意伯以为,该如何处置詹同以及涉案武将?” “嗯.....” “微臣事先并不知情,不敢随意置喙。” “诚意伯说笑了。”朱樉扫视在场文臣,着重看了眼那些跃跃欲试的几名文臣后,意有所指道:“此事发生于昨夜,也就是两个时辰之前。” “诚意伯自然毫不知情。” “倘若诚意伯知情,岂不是告诉证明诚意伯一直盯着武将,这才会如此上心?” “嘶~” 明白朱棡是在敲打那些想看武将犯错,趁机打压武人的文臣,刘伯温一时也不好开口应答。 只不过朱棡这很是隐晦的敲打倒还当真有几分朱标的影子,让刘伯温也感觉有种士别三日的意思。 “诸位臣工以为,该如何处置昨夜涉案官员!” 见刘伯温不语,晋王朱棡旋即看向在场文臣,朗声反问。 哪怕朱樉敲打在前,可一些个文臣却也不愿放过此次打压武将的机会。 旋即! 吏部员外郎冯广鑫率先出班道: “回晋王殿下,臣听闻在京世家昨夜尽被屠戮,阖府上下竟无一人生还。” “此等行径太过猖獗,简直视国法于无物!” “微臣以为,当严惩昨夜凶犯!” “臣以为冯大人所言有理!”礼部魏争明也跟着说道:“三日后便是年节,举国同庆之时,一众武将竟行此等狂悖之举。” “微臣以为不以严惩,不以正人心,息民怨!” “秦王殿下,晋王殿下!”顾文重也跟着说道:“如今各国使臣尚在留居京都,众武将行刺悖逆之举有失我朝颜面,当以严惩。” 见不少文臣相继出班,争相弹劾,全然不在乎方才朱樉的敲打之言。 特别是看到朱樉、朱棡默不作声,目光却一一扫过弹劾的文臣。 刘伯温自然明白,这两位是要记下弹劾官员的名单。 原本按照刘伯温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参与此事的。 可见朱樉、朱棡大有种秋后算账的意思,刘伯温沉吟片刻,还是出声道: “秦王殿下、晋王殿下,世家之人即便有罪,可该由刑部定罪,陛下圣裁过后再行处置。” “詹同及诸多将军的确鲁莽,诸位臣工出言弹劾,实乃为国谏言。” “诚意伯.....” 见朱樉瞳孔微睁,有些不满的盯着自己。 刘伯温也不慌张,继续说道: “不过微臣以为!” “詹同詹大人受命暂理朝政,诸位将军也并非愚鲁之人。” “突然行此惊人之举,想必定是情有可原!” “哼~”听到刘伯温这话的瞬间,原本还想看刘伯温笑话的李善长,心中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老东西! 果然聪明! 也是明白刘伯温是在递台阶,朱棡顿了顿,看向众人道: “是否情有可原,当审过之后方有定论。” “来人!” “传詹同、蓝玉、顾时等人上殿!” 第467章 问责诸将 “参见秦王殿下,晋王殿下!” “尔等可知罪!”朱棡也不墨迹,冲蓝玉等人开门见山道:“昨夜屠灭世家之人,可是你等所为。” “正是!” “因何如此?” “回禀晋王殿下,末将等看世家不顺眼多时!” 因得昨夜安排,此时顾时、郭英等人闭口不言,只有蓝玉立于大殿中心,朗声回答。 可也是听到蓝玉这很是直率的回答,魏争明等文臣似被踩了尾巴般,当即冲蓝玉反问道: “将军当真好气魄,看不顺眼世家便深夜带兵,上门屠家?” “那是不是将军见我等朝臣不顺眼,也会如此?” “是!”蓝玉斜睨了他一眼,很是不屑回答。 可正是这不以为意的做派,却让魏争明等人大为恼火。 片刻过后。 只见魏争明冲朱樉、朱棡拱手,迫不及待道: “秦王殿下,晋王殿下,永昌侯等将帅已然认罪。” “诸将视国法于无物且不知悔改,还请殿下呈报陛下,予以严惩!” “请殿下予以严惩!” “请殿下予以严惩~” 不等朱樉、朱棡开口,却见蓝玉缓缓挪动,走到魏争明跟前。 一双虎目似带着杀伐果决,却又冷淡到冰点,出声问道: “魏大人怎么不问,我等将帅为何看世家不顺眼?” “这.....” 魏争明还没开口,蓝玉很是厌弃的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旋即扫视他身后文臣,正色说道: “先前世家勾结朝臣,祸乱朝堂自不必说。” “太子殿下首创工科,世家之人便在民间散布奇技淫巧之传闻,还说什么此乃是亡国之法。” “后朝廷推行土税改革,这些世家更是趁机将土地假卖农户,实则乃是为瞒过朝廷清点田产,而后在威逼利诱胁迫农户照往年例,如常交租。” “陛下仁慈,太子宽仁,世家如此狂悖尚且打算施以仁政,不加惩戒。” “朝廷如此大恩,天家如此厚待,这些世家本该安分守己,老实本分。” “可谁曾想!” 蓝玉语气一凝,整个人气势陡增的同时,愈发朗声斥道:“可谁曾想世家张平买通宫人,搅乱后宫。” “经太子审讯,从张平口中竟得知世家意图谋害皇后、陛下,以此得利。” “那些世家见事情败露,便想先下手为强。” “昨日!” “皇后娘娘突然病倒,实乃世家投毒!” “嗡~” 蓝玉最后一句好似石破天惊,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心神俱颤。 魏争明等人也不是没有听说关于马皇后病倒,乃世家下毒的传闻。 可他们多半却不太相信。 毕竟他们其中不少人都与世家关系匪浅,他们从没听世家说过要在此时动手,毒害马皇后。 而且! 他们也不相信在老朱的雄治之下,这些世家真就能够得手。 也就在众人若有所思,众人一片静谧之时。 蓝玉那如同虎啸般的质问声,再次响起。 “敢问诸位大人,世家之人为非作歹,忘恩悖国,毒害皇后,此等畜生之举,难道不该杀!” “嘶~” 随着蓝玉话音落下。 方才还憋着劲儿想要拉低武人,踩上一脚的魏争明等人,此刻竟也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 听到蓝玉竟能不急不躁,很有条理说出缘由,甚至问的那些文臣夫子哑口无言。 官员最前方李善长、徐达等人,都不免有些意外的回头看向蓝玉。 “永昌侯说的好!” 卫国公邓愈本不想开口,可听到这话,直接朗声应道: “世家狂悖如此,将陛下仁慈、太子宽仁视为软弱,此等行径株连九族亦不为过。” “皇后娘娘随陛下定鼎开国,于我朝开创有不世之功。娘娘更是怀柔待人,与诸将更是有恩。” “本公是不知娘娘昨日病重乃世家下毒。” “若不然!本公搭上性命也要砍了那些世家杂碎!” “不错!”当看到魏争明还想开口,宋国公冯胜也跟着出声。 他们这些国公武将不是不知道这些个文臣多次想要踩他们一脚。 可看在老朱、朱标的面子上,他们武将便不想同这些个文臣计较。 可若是魏争明等人以为,他们武将软弱可欺。 以为他们武将众人都是些头脑简单,不通朝政的蠢蛋,那就大错特错了! “莫说是永昌侯,倘若本公得知皇后病重乃世家下毒,本公定将那些世家大卸八块,将他们脑袋挂在城头,以儆效尤!” “宋国公!卫国公!”魏争明看向邓愈、冯胜,正色问道:“国有国法,安能因一己私愤,贸然屠府?” “笑话!”冯胜丝毫不退,冲着魏争明不屑说道:“皇后娘娘乃我大明国母,先前乱世更是于诸将有功。” “敢问魏大人,敢问诸位大人,若有奸人毒害尔等生母,尔等也能压制心头血性,不想手刃仇敌?” “这.....” 冯胜到底不同于蓝玉等侯爵武人。 此话一出,在场文臣更是无言以对。 虽说大明以法立国,可同时却又极重孝道。 倘若他们还敢说什么以国法绳之,这话虽没有不妥,可他们在士林中的名声却也会一落千丈。 “宋国公这话实乃诡辩!” “难道一己之愤便能凌驾国法?” 听到魏争明当真是豁出去了,宁可背上软弱不孝之名也要坐实蓝玉等人罪过。 徐达面容和煦,冲最前方的朱樉、朱棡微微拱手道: “两位殿下,微臣有话要说!” “魏国公请讲。” “多谢两位殿下。” 当看到徐达也加入进来,魏争明等文臣一阵紧张。 且不说徐达乃如今大明军阵第一人,单说其与天家的情意,满朝文武,整个大明,除汤和外便无人能及。 徐达的话,无论是在老朱、朱标跟前,亦或是在朝堂之上,都有极重的分量。 更重要的是。 徐达先前曾为中书丞相,虽是武将却也深谙朝堂之道。 有他出面,魏争明等人自己都觉得他们这群人此次断没有胜算。 “方才魏大人所言,本公尽听。” “可听来听去,却无外乎尽为诛心之言。” “魏....魏国公何出此言啊.....” “魏大人,无人说私愤可凌驾国法,更无人说永昌侯等将帅不该斥责。” “可魏大人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着国法逼迫两位殿下严惩永昌侯等人?” “这.....下官绝无逼迫之意啊!”魏争明忙看向朱樉、朱棡解释,“下官也只是不愿律法蒙尘。” “魏大人,永昌侯等人行径猖狂自当严惩。” “两位殿下少年英才,况且还有陛下、太子殿下决断,自是不需魏大人夸大永昌侯等人的罪迹。” “微臣没有夸大....” 徐达闻言也不急着争辩,反而看向蓝玉问道: “永昌侯,昨日斩首之人可都是世家逆贼?” “正是。” “世家府上下人,诸将又是如何处置的?” “世家府上下人、奴仆皆为苦命之人,尚且并非元凶,何止屠戮?” “末将命其出府,各自谋生。” 待蓝玉说完,徐达看向魏争明道:“魏大人可听清了,昨夜诸将斩杀之人均为世家奸佞。” “为何大人方才说,世家阖府上下尽皆被戮,无人生还?” “这.....” “大人此举是为了诛心,还是说大人意在加重诸将罪行。” “亦或是大人以为两位殿下不知国法,亦或是以为陛下、太子不能明断?” 第468章 文武争执,徐达下场 若论诛心,徐达这才是诛心之言。 可徐达本不想如此,若放在往常,他断不会出面,更不可能代表武将与文臣争执。 他很清楚自己得天家器重太多,自己手上的权柄又是过重。 一旦文武争执他参与其中,文臣那边自然绝无胜算。 倘若造成文武失衡,没准还会让老朱不悦。 只不过今日魏争明等人当真是欺人太甚了些。 蓝玉等人屠灭世家的确狂悖,可依律严惩便是。 然而魏争明等人非要再说什么年节在即,说什么藩国使臣尚在京城,还说什么蓝玉等人的行径乃是藐视国法。 平心而论,徐达不相信魏争明等人不知道世家乃国朝之害。 可他们一言一行都是在加重蓝玉等人的罪行。 显然!这些家伙旨在将蓝玉等人全部置于死地。 这简直就是荒谬! 倘若当真按照魏争明等人的意思,将蓝玉他们尽数斩首。 那将来再有战事又该以谁为先锋,以谁为将? 难道让这些个文臣带兵冲阵? “魏国公给微臣扣上了一顶好大的帽子啊!” “敢问魏国公,微臣哪里有不尊陛下、不尊太子,不相信秦王、晋王两位殿下能够妥善处置的意思?” “就事论事,魏国公又何必诛心!” “好!那便就事论事!” 徐达应了一声,将目光看向正前方的朱樉、朱棡二人。 “秦王殿下,晋王殿下,老臣斗胆,可否请两位殿下允准,由老臣先行审问永昌侯等人?” “魏国公请~” “多谢殿下。” 恭敬拱手后,徐达宛如置身中军,环顾蓝玉等将帅正声道:“诸将听令!” “末将在~” “本将问你们,你等众人可有人与世家怀有私怨?” “回徐帅,没有!” “本将再问!世家之财诸如珠宝、田产、奴仆,你等可有趁机贪墨?” “回徐达, 亦是没有!” “如此说来,你等兴狂悖之举,屠戮世家。全因世家毒害皇后?” “正是!” 三个问题过后,徐达转身看向朱樉、朱棡,“回禀殿下,诸将行径虽是狂悖,可也是为国除奸。” “虽应严惩,可还望殿下开恩,饶他们性命!” “不可!”魏争明跪向徐朱樉、朱棡,“两位殿下,魏国公审问未免太过儿戏。” “饶是民间宗族审案,也不可能只听案犯一面之词!” “魏大人是说诸将扯谎?”徐达侧过头去,紧紧盯着魏争明。 魏争明虽被徐达这气势吓得一凛,但还是咬死道:“谁人可知!” “哼,魏大人当真小看我等武人了!” “于军阵之中,若是扯谎,哄骗主帅,罪当论斩。” “本公愿以性命担保,蓝玉等人句句属实!” 徐达说罢,冯胜、李文忠、邓愈齐齐上前,齐声开口。 “倘若有将帅扯谎,或为私仇、或为劫财屠灭世家,诸位国公又当如何?” “同罪论死!” “好!”魏争明冲朱樉、朱棡请命道:“微臣不才,请协助审理犯案诸将!” 冯胜眼眸一转,也跟着请命道:“老臣也请协助审理。” “宋国公是想包庇?” “哼,本公还觉得尔等包藏祸心!” 听到魏争明与冯胜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朱樉、朱棡有些茫然的相互对视。 眼前情景,当真超乎了他二人的预料。 他们二人原本是想着,蓝玉等人诉说其情后,他们二人便以情有可原为借口,训斥蓝玉等人一番便了解此事。 可朱樉、朱棡却也没想到,魏争明等人竟是如此揪着不放。 更让他们二人没想到的是,哪怕徐达、李文忠等素来不参与朝政的几位国公也参与了进来。 看着下方争锋相对,大有种不死不休的冯胜、魏争明等人,朱棡本能般的后退两步,不愿开口。 可问题是。 此时乃是他与朱樉一同总理朝政,朱樉虽然从没想过逃避问题,可他却也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决断! 也是看到朱樉、朱棡竟任由冯胜、魏争明相互怒斥,却不出声制止。 李善长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出声说道: “两位何必大动肝火?” “难不成两位是想见我朝文武不和,相互争斗?” “韩国公说笑了,本将全无此心。”冯胜还是给李善长面子的,回了一句便也不再怒斥魏争明。 而魏争明自然不敢得罪李善长,同样拱手过后,默不作声。 “老臣也算看明白了,魏国公、宋国公等人一心为国,不愿永昌侯等武将受到责罚过重。” “而魏大人等臣工亦是为了保全国法的颜面。” “两方之心,都是为国之心。” “老臣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第469章 朝堂论罪 “韩国公请讲?” “老国公请赐教!” 李善长冲二人微微点头,旋即拄着拐杖走到正殿中心,冲朱樉、朱棡道: “老臣以为,当以国法惩治永昌侯等将帅!” “嗯?” 听到这话,不止朱樉、朱棡。 冯胜、魏争明,哪怕就连徐达、刘伯温也不由侧目,纷纷看向李善长。 可不用李善长解释,刘伯温、徐达愣了一会,却纷纷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 冯胜、魏争明等人也很是信服的不再言语。 不得不说,李善长能得到文臣武将双方的敬重,还真不是毫无缘由。 就好比他此时所言,以国法惩治蓝玉等人。 说白了! 不只冯胜、魏争明二人,武将文臣相互争执的原因。无非是一方想要严惩蓝玉等人,甚至是要了诸将的性命。而另一方则是想保下蓝玉等人,甚至不予惩罚。 双方目的不同,自然也各执一词,一为匡正国法,一为情有可原。 如此一来,双方任谁都不会退让半分。 毕竟若此时退让,便代表着自己那一方向对方示弱。 也是因此。 李善长所谓的‘以国法绳之’的折中之法,虽然看起来有些首鼠两端,甚至有逢迎两方的意思。 可此时说出这折中之法却也是恰到好处。 “老国公所言实乃中正之言,我等信服!”魏争明率先开口。 随即冯胜也跟着说道:“不如请韩国公说说,该以何种国法,惩治蓝玉等人。” “哈哈哈哈,宋国公说笑了,老夫哪有半分主意。”李善长笑着打哈哈道,“若论熟知国法,当以刑部尚书为尊。” “开济大人,你以为蓝玉等人当如何处置?” 听到李善长的话,众人齐刷刷将目光看向开济。 而且李善长推举开济的做法,也很是值得考究。 在魏争明等人看来,开济毕竟是文臣,自然不会宽待蓝玉。 而对冯胜这些国公武将来说,朱标很是器重开济,而且开济为人也不迂腐,自然不会逾矩严惩蓝玉等人。 “开尚书以为如何?” “嗯.....” 听到双方追问,开济顿了一下,缓步走出官员之列。 沉吟数秒后,开济有些为难说道:“诸将所犯之罪,我朝律法却未有明令......” “难不成尚书大人也糊涂了?”不等开济说完,魏争明当即没好气斥道:“屠戮全府,百余条无辜之人的性命,如此杀孽,律法之中安能没有明令?” 听到魏争明那近乎训斥的语气。 开济狠狠瞪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烦道: “诸将所屠世家当真是无罪之人?” “永昌侯方才陈说世家之罪,难不成还需本官重复?” “可.....可并未有实证.....” “还需什么实证!”开济语气愈发严厉,怒声呵斥,“先前世家所为,满朝文武哪个不知?” “本官说未有明令不仅是诸将所犯罪行,我朝律法未有明令说明处置。” “更是说先前世家所犯乱国之行,亦无明令说明该如何处置他们。” “全因陛下仁慈,太子宽仁,这才多次饶世家性命。真要依照国法,仅凭世家勾结宫人这一条,便足以将他们满门抄斩!” 被开济这么一斥,魏争明顿时也有些语塞。 而一旁的冯胜趁机说道:“如此说来,蓝玉等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这不是皆大欢喜?” “宋国公说笑了。”开济面色阴沉,同样反驳道:“世家之人虽是罪该论斩,可魏大人所言也是有理,即便世家有罪,也该交由国法惩治,陛下圣裁。” “那你是几个意思!” 相比于方才提出折中之法,得到双方认可的李善长不同。 此时开济这驳斥双方的言语,却也让双方都不是很买账。 只不过没有理会冯胜、魏争明等人那近乎责问的目光,开济话锋一转,看向在场百官幽幽说道: “永昌侯等将帅所行,虽无先例可考,亦无明令可依。” “可却有类似之行。” “大明律有言,男子撞己妇通奸,可杀奸夫,惩五十杖。” “杀母之奸凶亦可手刃,杖三十。” “方才卫国公言说,皇后娘娘乃大明国母,故而微臣斗胆,可以此例延至此案。” 开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既然诸将视皇后为母,世家毒害皇后,诸将气恼杀之,自是有法可依。” “仅是那三十杖责?”明白开济的意思,魏争明朗声打断,“诸将可是将十几家世家上下,尽数屠戮!” 原本被李善长点名,让他出面主持公道的开济就很是不爽。 听到魏争明又一次打断自己,开济直接一甩手,作势便要返回官员队列中去。 “若魏大人有高见,不如大人决断!” “这.....” 看着开济很是不悦的盯着自己,魏争明虽不情愿,但还是拱手致歉道: “下官失礼,还请尚书大人秉公明言。” 闻言,开济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这才继续道: “世家之罪尚未定论,然诸将先行屠戮其家,此行乃悖逆国法,亦需杖责五十。” “凡官员悖法,轻者罚俸一年,贬官两级。重则,斩首抄家。” “韩国公,微臣愚钝,不知永昌侯此次当以重责还是轻恕。” 见开济将麻烦丢给自己,李善长轻笑一声,刚准备开口。 可也是此时。 那魏争明竟又目光咄咄,打断李善长道:“老国公,那可是近百条人命啊!” “若仅是杖责,岂不让天下百姓寒心!” 听到魏争明这话,历来面无波澜的李善长,脸上很是少见的展露厌恶之色。 “魏大人是想替满朝文武做主,还是想替陛下做主?” “啊?” 被这么一斥,魏争明面露惊恐,忙后退两步。 也是见他只知狂吠,却没有半点城府。 李善长很是厌恶瞥了他一眼,旋即面色如常,温声继续道:“轻饶或是重责,我等臣子自不能定论,需由陛下圣裁。” 闻言。 徐达、刘伯温,包括朱棡在内,都对李善长打太极的手法,以及这不粘锅的技艺很是敬佩。 也是明白李善长的意思,朱棡轻咳一声,出声定论道: “永昌侯等人率性鲁莽,虽有忠心却是愚钝。” “当依刑部尚书所言,先杖三十!” “最终如何定论,本王自会请陛下圣裁!” 伴随朱棡的声音落下,蓝玉等人不用吩咐,自己便走出大殿,领取杖责。 而此时朱棡却将目光看向一直站着的詹同道:“詹大人,陛下命你总理朝政,你却与诸将同行,屠灭世家。” “不知詹大人可有话要说?” “回晋王殿下,微臣与永昌侯相同,尽是看世家不顺眼!” 听到詹同竟和蓝玉是同样的回答,魏争明等人不免一阵头疼。 可詹同与蓝玉不同的是,他身为文臣,自然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 “方才刑部尚书开济大人所言甚是,永昌侯等将帅所行虽无先例,可于律法之中依旧有迹可循。” “而臣奉命暂理朝政,听闻永昌侯等人谋划,思虑过后亦觉得情有可原,故而同行。” “詹大人,怎么你等尽是以为我大明以情论事!” 听到魏争明这近乎质问的语气。 詹同毫不掩饰自己眼中不屑,冷声回道:“我大明有律法,自不可能独以情论事。” “然世家只勾结宫人这一条,便足以斩首抄家。” “适逢陛下、太子无暇理政,恰逢诸将愤慨。” “最为重要的,乃是世家假扮百姓,意图逃窜出城。” “因此本官倒是以为可成全我大明武将之血性!” “倘若不然,是不是魏大人见自己亲娘被屠,凶手即将逃离之时,大人也要先去官府报案,后求官员千里追凶?” “这.....” “若我大明百姓均如此软弱,我朝岂不早沦丧于北元悍将之手?” 詹同说完,冲朱棡郑重拱手,声音也愈发高亢说道:“武将贵在一个勇!” “臣以为世家左右都要被律法严惩,见其即将逃窜,倒不如成全武将勇猛血性。” “说的好!”冯胜不仅假思索,当即赞道。 不只国公武将,听到詹同如此说,不少尚有血性的文臣也微微颔首。 若大明之人都没有血性,那大明岂不成了另一个南宋? 见害母仇寇即将逃窜却不提刀相抗,岂不是有失孝道,岂不软弱? 若如此还只想着报官,岂不迂腐? 片刻过后,开济率先拱手道:“詹大人虽有过失,然乃是为大局计,不该惩治。” 户部尚书李俨也跟着道:“詹大人总理朝政,自有见机之权。其谋更是为我朝正气,不该受罚。”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朱棡缓缓点头道:“免去詹大人杖责。” “如何处置,一并交由陛下定夺!” 语罢,朱棡看向礼部,继续道: “太子婚期如约,继位大典亦不容更改。” “至于昨夜之事若有他国使臣来询,礼部可如实相告,不必隐瞒。” “三日后,请他们同襄我朝盛举。” “臣领命!” 第470章 同往倭国 一个多时辰的嘴上官司终于告一段落。 今日老朱、朱标未曾到场,朝会显得乱糟糟的,可结果倒还是好的。 也是听到刘和将朝会上的事一一转述过后,朱标这才放心洗漱,准备入睡。 与此同时。 坤宁宫内,待刘和将朝会上的每个细节说了一遍后。 老朱有些不满意道:“老二虽有威严,可终究缺了些头脑。” “老三有头脑,可这遇事就躲的软蛋模样什么时候能改!” 见马皇后看向自己。 老朱不用马皇后开口,便自我安慰道:“好在这次差事他们哥俩办的还算不错。” 语罢,老朱看向餐桌对面的谢成,随意说道:“老兄弟,咱家老三就这德行,你看可还满意不?” “满意!” 和私下面见老朱很是随意的徐达、汤和不同,谢成倒显得很是规矩。 听到老朱询问的瞬间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回道。 “晋王殿下相貌英俊,颇有威容,又是头脑机敏,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坐下坐下,先垫垫肚子。” 待谢成落座重新拿起碗筷后,老朱拇指关节随意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道: “三日后标儿纳侧妃,你家那俩丫头便也一同嫁给咱家老三。” “从此以后咱老哥俩便是亲家,亲上加亲了!” “臣惶恐.....” “坐下!”见谢成又放下碗筷,打算再次起身,老朱面色一沉,语气严肃似是训斥。 “至正十三年你就跟着咱,咱咋就暖不热你这块石头。” “几十年过去了,你她娘的在咱跟前咋还这么大的规矩!” “这....” 见老朱似兄长一般,出声训斥。 谢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虽面带笑意可语气却有些苦涩回道:“老哥哥,我一直都在十二卫当差,这都已经习惯了。” “咱那哥几个都是不能见光的。”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凡在街面上听到有人喊咱们的名字,咱哥几个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开溜,断不敢回头与故友相认。” 谢成并非是向老朱诉苦,只是十二卫有护卫天家之责,行的也都是暗诡之事。 十二卫统帅多半也是不能见光的。 至于不敢与先前的军中好友相见,一来是出于天家亲卫的本分,二来则是为了保护那些军中好友。 毕竟任凭哪个皇帝都不愿见到自己亲卫与朝中官员走的太近。 这也就更不用说,十二卫行事隐蔽,所行之事多不能告知旁人。 所以长久以来,谢成这些个统帅早已养成令行禁止的作风。 此时老朱似老友闲叙,反倒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然而。 也正是听谢成这么一番话,老朱脸上少见的露出自责神情。 亲自为谢成添了杯酒后,老朱语调低沉,缓缓说道:“老兄弟呀,当年咱设立十二卫,起初是想着刺探敌军情报,加之刺杀敌军大将。” “建国之后,北元有强敌,江南有倭寇,四川又有明玉珍。” “咱也不好立时裁撤十二卫,更没法给你们封爵封职。” “就这么前拖后拖的,反倒直至如今,十二卫的这些将帅都还没有得到封赏。” “上位,俺们也不求赏赐啊......” 当看到老朱面露自责,似感觉亏欠他们这些人,谢成连忙开口说道。 而老朱却微微抬手,将其打断道:“原本标儿是想趁封上北伐有功将帅,一并封赏十二卫的将帅。” “可谁能想到天德那老小子,还有蓝玉那兔崽子竟然拒绝封赏。” “不过你放心!” 老朱表情郑重,看向谢成正色道: “如今北元已灭,强敌已除。” “一些事情有锦衣卫便也足够。” “你、王弼、仇成、曹震,叶升等人,定要与咱同往倭国战场!” 第471章 十二卫统帅 “多谢陛下!” 老朱很少对臣下保证什么。 所以此时听到老朱已经决定让他们同往倭国战场,谢成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和先前的毛骧不同。 十二卫的将帅因为有与老朱的情义在,所以这些将帅对走出十二卫阴霾,走入朝堂并没有太大的执念。 可真要说起来,谁又不想正大光明,哪个又不想受官员敬重,百姓敬仰,封妻荫子。 所以此时老朱既已答应让他们以将帅身份,同往倭国战场。 这也就代表着要将他们封爵,将他们推到明面上来。 一想到几天后他们的名字也能正大光明写到五军都督府的将帅名册上,谢成说不激动那也是假的。 “咳咳!” 也是听到老朱说什么同往倭国,一旁正在纳鞋底的马皇后轻咳了一声。 听到这动静,老朱没有半分犹豫,立即冲谢成改口道: “咱不是非要御驾亲征,同你们一起踏足倭国战场。” “咱是给你保证,倭国之战中,你和仇成、王弼、曹震他们一定能领军出征。” “嘿嘿嘿,上位是否亲征倒不要紧,只要俺们哥几个能上战场就成!” “啧.....” 全然没有看到老朱表情不爽,谢成依旧笑呵呵道: “蓝玉、顾时那些崽子们,原先都是俺们哥几个的麾下。” “可覆灭北元一战倒是让他们得了滔天的功劳,却把俺们哥几个给落下了。” “上位您是不知道,王弼、曹震他们两人盼着领兵出征,盼的眼睛的出血了。” “所以呀,上位!” “您亲征不亲征不要紧,只要把俺们哥几个丢到战场上就行!” “这话怎么说的,咱还不如你们了?”老朱横了谢成一眼,没好气道:“见标儿覆灭元庭,咱不也跟你们一样,都是只能眼巴巴看着!” “嗯....若有上位亲征,北元早他娘的亡了!”谢成忙找补道。 “那你是说咱苟安一隅,登临大统之后就被荣华富贵侵扰心智,就不想御驾亲征。” “所以咱先前派遇春、徐达他们北伐,是昏聩之举?” “这.....肯定不是!”谢成不知道老朱为何突然起了这么大火气,忙继续解释道:“俺是说元庭宵小,还不值得陛下亲征。” “哦!那你是说咱不顾边民死活,就为了自己那点名声才不愿亲征北元?” “这....这....” 见谢成也是个老实人,被自己一挤兑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朱也不再继续捉弄他,轻笑声后,重新恢复正色道:“香居阁一直以来都是十二卫负责,今日晚间将它交到太子手中以后,你们这些人便回自家府邸,等着朝廷封爵的恩旨吧。” “是!多谢上位。” 见老朱示意自己离开,谢成起身冲不远处的马皇后微微拱手。 马皇后见状也是放下手中针线,笑着冲谢成点了点头。 待谢城走后,马皇后语调微沉,冲老朱开口道: “陛下,您是还想着亲征?” “不能!咱没想!” 对于老朱这信誓旦旦的保证,马皇后如今是一个字都不信。 “方才谢老二也说了,征战之事用不着陛下亲征。” “依臣妾看,陛下还是安心带雄英的好。” 听到马皇后这话,老朱多少有些不情愿,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嘀咕道:“那咱大不了带雄英一起上前线就是了。” “啪~” 马皇后将手中鞋底拍在桌上,旋即冲身旁宫女微微示意。 待坤宁宫内所有宫人相继退出后,马皇后起身便要朝后堂走去。 “还请陛下随臣妾来!” “嗯....” “大白天的,有啥话不能在前殿说.....” 见马皇后压根不理会自己,径直朝后殿走去。 老朱也不甘示弱,猛地一拍桌子,顿时便发出巨大声音。 也是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马皇后立时驻足,回头望去。 看着表情虽是平静,但紧紧盯着自己的马皇后,老朱很有骨气道:“去就去!” 一晌天光,疾驰而过。 正午时分,朱标便也从床榻上起身。 被宫人服侍洗漱的同时,朱标冲正在为自己更衣的刘保儿道: “今日有谁求见?” “回殿下,秦王、晋王一下朝便来了。” “小人说殿下昨夜侍疾,刚刚入睡,可秦王、晋王却还在正堂等了半个时辰。” “嗯,去传他们二人吧。” “还有。” 刘和冲一名宫人示意传令后,继续说道: “秦王晋王等候之时,四位公爷先去了谨身殿,陛下不见后,又来了东宫。” “吏部魏大人等七八名文臣也来了东宫。” “而且两方人互看对方不顺眼,于东宫正堂斗了许久的嘴。” “吵架都吵到东宫来了。”朱标理了理袖口,拿起杯盏抿了口茶继续问道:“他们何时离去的?” “半个时辰后便也离去。” “哦?” 朱标多少有些意外。 徐达、冯胜倒是还好,可魏争明这些文臣不见到自己,必然是不会离去的。 也是见朱标面露疑惑,刘保儿忙继续道: “两方众人等候期间,有七八名很是眼生的将军同来东宫。” “魏国公等人见到来人很是惊喜,便也不再与魏大人纠缠,同那些后来将帅出宫饮酒去了。” 刘保儿从身旁宫人手中接过一本账册,递到朱标面前的桌案上,继续道:“这是那些将帅要呈给殿下的。” “后来的将帅都有谁?” “小人上前问过了,虽不知道那些将帅如今官居何职,可小人记下了几位将军的名字。” “仇成、谢成、曹震!” “快请!” 听到这三人的名字,朱标眼前一亮,当即说道: “快派人去醉仙居请几位将军。” “还有!几位国公不必同来!” 朱标倒不是大惊小怪,只是谢成几人先前都在十二卫中当差。 老朱将他们藏的却是极好,朱标虽是知道,却也少有机会能接见他们。 这些人一个个可都是极为忠心,却也极其善战,都是从军很早的将领。 老朱舍得将他们从十二卫中调出,这就代表着不久之后的倭国战场,这些将帅都可上阵统军。 又有七八名悍将可用,大明将士踏足倭国战场时,便全然不会有后顾之忧,不必担心高丽两朝会趁机切断粮道。 朱标迫不及待想要召见谢成等人,也是因为他们送来的账册竟是那所谓黑市,香居阁的人员、账目,还有往来明细。 第472章 英雄之名 不多时,东宫正堂。 朱樉、朱棡率先抵达,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仇成、谢成、曹震、王弼等几名将帅也纷纷到场。 一看到谢成,朱棡连忙起身,笑呵呵迎了上去。 “谢叔,许久不见,不知谢叔身体可好。” “托殿下的福,末将一切都好。” “那便好,那便好。” 听到谢成的回答,朱棡不断应声重复。 那样子俨然是想同自己老丈人套近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尴尬模样。 也是看到朱棡一直点头重复,旁边的曹震当即笑道: “晋王殿下,谢老二身体好不好,您难道不知?” “您可是没少去他府上,难道不知道谢老二身体好不好?” “这....” 见朱棡被说中后竟也是满脸涨红,很是不好意思的耷拉着脑袋。 周围诸将见状,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也是看见自家三弟这便宜模样,主位上的朱标轻咳一声,也跟着取笑道:“你只问谢将军身体可好,眼中却也看不到其他将军?” “这.....大哥.....我.....” “好了好了,暂且落座吧。” 朱标看向诸将,温声说道:“诸将也请落座。” “仇三伯,自打开平王病故后,侄儿便少见三伯。” “三伯担的什么差事?” 仇成乃是在场众人年纪最长,甚至比老朱都要年长几岁。 所以谢成、王弼这些人也自然是以仇成为长。 听到朱标问话,仇成也没犹豫,沉声回道:“回殿下的话。” “洪武二年开平王突然病故,末将担心其中有人下毒,故而求陛下允准,领了十二卫的差事,带人混入草原,探听消息。” “臣在辽东永平卫所一带待了三年,后确定无人给开平王下毒后,便也返回京城。” “因臣探听消息期间,在辽东一带安插了许多眼线、探马。” “故而陛下便让臣继续领十二卫的差事,多年来始终关注辽东北元,以及高丽的动向。” 不用朱标继续发问,仇成看了眼谢成、曹震等人,紧跟着说道:“其他将军也是如此,这几年来都在十二卫中当差。” “干的也多是探听敌国情报,刺杀敌军大将,收集他国国情动向的差事。” “所以....”朱标摩挲着腰间玉牌,缓声说道:“香居阁在百姓眼中是勾栏酒肆,在他国之人眼中乃是大明黑市。” “而实际上,香居阁便是十二卫的情报中心?” “殿下英明!”仇成应了一声便也不再答话。 也是听到仇成的回答,朱标这才明白为何在宫中从未见过仇成、谢成、王弼等人。 想来他们几个为了他国情报,多不在京城。 即便返京,也多在香居阁中,不曾进宫。 不得不说,老朱此举的确高明。 十二卫所探听情报不需进宫面呈,只需交到香居阁中。 老朱若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可派人去香居阁探查。 “所以!先前胡惟庸叛逆,香居阁也是功不可没了?” “不错,胡逆网罗死士,香居阁得到消息后,呈报陛下。陛下这才派暗卫、锦衣卫加入其中。” 见朱标虽没有开口,可目光却始终盯着自己。 仇成轻咳一声,继续道: “殿下前往凤阳惩贪,香居阁也一直关注。” “殿下以诸将交出名下田产为由,要求凤阳大族一并交出名下田产。” “那些大族心中怨恨,曾在殿下返京途中安排贼凶欲图行刺,香居阁得知消息,斩首贼凶,后得陛下令,屠灭凤阳大族。” “怪不得孤离开凤阳后,李善长负责土税改革能如此顺利。”朱标轻笑一声,道:“当时孤还有几分意外,想着凤阳大族为何没有阻挠土税改革。” “原来孤离开凤阳后,他们便一并下了九幽。” “还有秦晋二王奉命前往杭州、泉州,香居阁十二卫都在暗中策应。” 仇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向朱棡道:“当时殿下在杭州时,便是谢成负责护卫殿下。” “嗯.....” 听仇成将所有一切尽数说出。 朱标震惊之余,竟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先前胡逆案,凤阳惩贪案,还有泉州绳治蒲家一案,朱标虽是胜券在握,可多少还是觉得当时情况有几分惊险。 如今看来,自己终究是杞人忧天了。 十二卫始终护卫左右,自己哪里会有半分危险。 至于自己理政这一年多来,为何一切都顺利的出奇,此刻朱标也有了答案。 “诸将不仅于军阵有功,于国朝更是功不可没。” “孤迎侧妃之时,自当为诸将赐婚、封爵。” “倒也是不急。”仇成看向朱标,继续道:“陛下准我等几人随军,歼灭倭国。” “如此,我等自然是要退出十二卫,名录记在五军都督府中。” “今后也自然不能再与香居阁有所瓜葛。” “所以临了,我等还想为殿下办最后一个差事。” 仇成看向谢成、王弼、曹震等人,众人缓缓点头过后,仇成继续说道: “蓝玉、顾时那些兔崽子屠灭世家,动静太大。” “其他州府的世家听闻之后,必然蠢蠢欲动。” “我等临了,要为殿下搜集其他州府世家的罪证,将其一并剪除。还有便是利用安插在各地的眼线,安抚百姓。” “好,那便仰仗诸位叔伯了。” 对仇成等将帅,朱标心中有着更多的敬意。 别的不说,仇成能因开平王突然暴毙,潜伏辽东三年,甚至错过了洪武三年的受封大典。 这份刚毅、淡泊便足够令人敬佩。 至于谢成、王弼、曹震等人也是如此。 仅凭开国之前的战功,这些人都能在洪武三年的册封大典上,最起码得一个侯爵之位。 可他们却能放弃封爵,隐于暗处,数年如一日为国朝效力。 无论什么时代,这些藏身于暗处为国尽忠的人,都称得上英雄二字! 第473章 一日之行,百年之功 “殿下放心,三日时间我等定将地方世家的罪证悉数呈上。” “若是如此,那便辛苦诸位了。” 朱标说着,亲自送仇成等几名将帅离开东宫。 而看着这些将帅离开的背影,朱棡微微一顿,转而冲朱标道: “大哥,地方世家也要一并解决吗?” “自然。”朱标脸上古井无波,不明喜怒平静说道:“土税改革完成过后,每年都会举办科举,朝廷也会着手于降低百姓识文断字的门槛。” “这样一来,我大明便也没有世家生存之土壤。” “与其让那些世家逐渐意识到危机,将来想着鱼死网破,弄出些动静。倒不如眼下将他们彻底惩治。” 老朱借马皇后病重,暗指乃世家毒害。 后来暗中推动蓝玉等武将屠戮世家。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将大明现有的世家尽数剪除。 此举虽然看起来有几分地痞流氓的蛮横,可也算的上是快刀斩乱麻的刚猛决策。 毕竟那些世家知道老朱治国刚猛,知道自己这个太子不可能受文臣掌控,故而这些世家平日里自然是谨小慎微,绝不可能出现半点错漏。 可也正因如此,老朱、朱标才有不得不剪除大明境内所有世家的理由。 与其让他们继续蛰伏,让他们将所谓的希望寄托在雄英这个第三代君王身上,让这些世家日后作乱。 倒不如趁现在一刀下去,将他们彻底剪除。 和老朱的看法一样,朱标同样愿意背负眼下的骂名,也绝不可能让这些世家想着日后作乱。 “可是大哥,若是全境世家均被剪除,恐怕民怨甚大。” “而且也会有损朝廷的威信。” “孤明白,所有此次惩治的世家乃是坐拥家产,把控文道,一次次试探咱们朱家底线的世家。” “对于那些商贾之家,倒也是可以宽纵。” 即便朱标这样说,朱棡依旧觉得有些不妥。 实际上,朱标又何尝不知道此举并不高明。 可问题是,这些世家现在是没什么必须要杀头的罪过,可他们掌控文道,掌握教育资源,不断往后宫、朝堂输送眼线。 这就摆明了是在为将来乱国做准备。 就好比在草原上,一条条野狗围绕在雄狮身旁。 哪怕知道目前这些野狗不可能也不敢对雄狮不恭,甚至还会极尽恭顺。 可一旦这头雄狮打盹,这群野狗便真的会如野狗般,一口一口厮杀雄狮的血肉。 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恶心人。 朱标自然愿意顺着老朱的计划,借今日一举将这些世家尽数剪除。 “还有!” “香居阁既有黑市之能,那索性便也照旧。” “二弟,待仇成等将帅退出香居阁后,你接手黑市生意。” “一些个物件比如铁器农具这些百姓日常需要,官府却又命令禁止民间售卖的,黑市也可继续售卖。” “海贸初开,丝绸、瓷器、食盐等物可也高价售卖给民间出海经商的商人。” “若是食盐产量多起来,也可低于官价售卖给百姓食盐。” 明白朱标这些为民之策,朱樉想都没想,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也是此时。 看到朱棡满心期待的盯着自己,朱标沉吟数秒,缓声开口道: “暗线、探马便交给你了。” “大哥放心,臣弟必不辱命!” 见朱标说完便自顾自朝正堂走去,朱棡忙继续问道: “大哥,蓝玉等将帅又该如何处置?” “现如今杖责也不过是小惩,最终如何处置还是要你和父皇决断。” “拖着吧。”朱标头也不回,似有些无可奈何道:“等到十二卫将各地世家的罪证送至京城,魏争明这些文臣便也不会揪着蓝玉等人不放。” “还有大哥!” 朱棡似是想到了什么格外重要的事,忙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了过去。 “大哥,詹同昨夜与蓝玉等人同行,所以不太方便见您。” “这是今年回京述职的士子名单,还有就是这几个月他们在地方县上的政绩。” 接过朱棡递来的册子,朱标随意翻看的同时,出声问道: “这些士子之中可有能用之才?” “有一个!” “科举三甲,王诤。” “其下放山东陈县县令,期间陈村一寡妇与村民相合,事情暴露后陈村宗族不顾国法,打算烧死那名寡妇。” “王诤得知此事,带领衙役守在陈村,护住了那名寡妇。” “甚至对陈村的宗族长辈施以杖刑。” “倒是有几分魄力。”朱标翻看着王诤的述职文书,轻声赞道。 尽管朱棡说的平声静气,这份述职文书上也是将此事草草带过。 可朱标自然能想象到王诤当时面临的困境。 要知道,眼下这个时代交通不便,自有国法不下乡的说法。 特别是现如今大明建国方才十年,大明律法还未曾深入人心。 地方村落,依旧由宗族大家长以宗族法治处置村中不平。 有些时候,村落宗族的惩治甚至还要比国法重上许多。 而且相较于国法律法,地方上的百姓则更信任宗族律法。 也是因此。 王诤能保住那名私通寡妇,甚至杖责陈村宗族长辈,这便足可以证明其人断法刚猛。 “刘保儿,去传王诤。” “是。” 听到朱标竟要率先接见王诤,朱棡忙制止道: “大哥,那王诤虽有才能,可终究官职微末,而且其任职履历还未经过吏部查验。” “大哥此时召见,恐怕有笼络之嫌.....” “孤自然是要笼络他!” 朱标也不兜圈子,直言道:“孤正是看重此人之才,所以才特行召见。” “老二、老三,往年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为了能在吏部评优,自是要寻找许多门路。” “期间相送财物,拜师投效也不算少见。” “这王诤能做出杖责宗族长辈的事来,其人自然不是媚上苟安,只求富贵之人。” “所以吏部对他的评定也不会太好。” 朱标放下手中的述职文书,抬眸看向朱棡继续道: “而且此举也是告诉吏部那些官员,孤今日能特召王诤,明日便能特召刘诤、陈诤。” “若他们还敢向往年一样,借评定述职官员谋求私利。” “孤自然不会轻饶了他!” 明白朱标有敲打吏部官员的意思,朱樉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问道: “大哥既知吏部官员借此事谋利,何不下令严惩?” 而听到朱樉这话,朱标虽然有些头疼,但念在朱樉此次办差还算妥当,便也没有斥责,而是耐着性子为其解释道: “吏部盘剥进京述职的官员,不只咱们大明,恐怕自打有吏部,有述职制度起便已出现此等现象。” “此事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传承千年,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更改的。” “再着说了,若是严查又能如何?” “和先前胡逆案、风闻奏事时一样,再斩首一批文臣?” “可是谁又能保证,过个几年,此等现象不会再次发生?” 朱标不是不想根治官场的这些个隐疾。 只是经历过重重大案,大明文兴本就不足,若再兴屠刀,恐怕士林学子就不敢入朝为官了。 和历史上的空印案一样,屠刀惩之虽能保证一时之清明,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也是因此。 今科士子下放不过半年,朱标便命他们回京述职,为的便是给官员输入新鲜血液。 也有从思想本质改变官员混沌,根治此类乱象的意思。 有句话说的极好。 治大国如烹小鲜,若是动不动便大兴刀兵、屠戮文臣,那还算个屁的烹小鲜。 “启禀太子殿下,陈县县令王诤已在宫外等候。” “传!” 第474章 王诤,诤臣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 一名青年跟在刘保儿身后,缓步走入大殿。 和整日待在宫里,习惯走路躬着脊背,打眼一看便很是谦卑的刘保儿不同。 那王诤倒是有几分青年凌然。 昂首阔步的样子,丝毫看不到半分惧色。 横眉刀眼,倒显得有几分固执和凶狠。 “微臣王诤,拜见太子殿下。” “赐座。” 王诤拱手道谢后,便是没有推辞,直接落座。 可是那一脸冷峻的表情,就好像是对朱标有诸多不满似的。 “孤听闻你在任上惩治了村中的宗族长辈?” “是!” “那些宗族长辈惯用私刑,草菅人命。微臣身为陈县父母官,自然不能任由他们枉顾国法。” “你就不怕死在任上?” 朱标示意刘保儿给王诤上茶,继续道:“陈县陈村,以一家之姓命名村县,仅从名字便能知道其地以陈姓宗族为尊。” “你杖责了陈姓长辈,就不担心这些宗族长辈授意村中青壮,将其暗杀?” “哼!”王诤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语气愈发不忿道:“微臣不惧!” “臣乃一县县令,乃是陈县父母官。” “当地村民断然不敢谋害本官!” “啧。”朱棡闻言,不由轻叹一声。 他本想着王诤能杖责村落的宗族长辈,应当是没有什么书生的酸腐气。 可没想到这王诤竟也是如此迂腐。 竟如此看重那所谓的官威,甚至是此时提及,浑身上下竟有种傲慢之态。 也就在朱棡面露失望,有些不愿听王诤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却见王诤表情愈发严肃,沉声说道: “倘若微尘死在任上,朝廷必派人亲查。” “毕竟臣虽是七品县令,可也是陈县父母官,也是朝廷命官。” “一旦查实臣之死与陈县百姓有关,朝廷兵卒必然亲至。” “到那时,陈家村此举便是篡逆之举,其村村民更是暴民!” “嗯.....”朱标有些不明白王诤的意思,轻声问道:“若孤没有听错的话,你本意也是想借陈家村村民将你谋害,好让朝堂惩治村中宗族不守国法的乱象?” “正是!”王诤眉头微皱,正色答道:“陈家村民风彪悍,宗族为要,故而村民只知族法,不知国法。” “臣虽保下那寡妇性命,可那妇人今后却不能在陈家村继续过活,只能迁移他地。” “因此!” “臣死在任上,朝廷派兵前往陈家村,自能平定彪悍民夫,粉碎宗族族规。” “今后陈家村便不是宗族长辈当家,今日村民便只需遵循国法。” 王诤似是想到那名寡妇的凄惨处境,语气含悲,低声说道:“今后再有村民犯错,也只有国法可以约束惩戒。” “再不会有违反族规,只能被迫迁移故土的惨剧发生。” 朱标算是听明白了。 这王诤是觉得仅凭他一个知县,不能击碎陈家村的宗族制度。 所以他才杖责宗族长辈,想着用他的性命换来朝廷对陈家村的关注。 不得不说,这小子刚正善谋不假,可到底也有几分狠辣。 要知道。 一旦陈家村村民当真将他谋害,届时朝廷兵卒亲至,便不是只惩凶犯这么简单了。 倘若换个残暴些的君王,为保证官员威信,下令屠村都说不定。 “此法虽好,但有几分不择手段的意思。” 听到朱标幽声开口,王诤立时反驳道:“殿下当是不知偏远村落,宗族长辈的话比圣旨更管用.....” “放肆!” 朱樉实在有些没忍住,当即怒声斥道。 自打踏进东宫,王诤这小子说话都是夹枪带棒,对朱标也不算恭敬。 甚至面对朱标的温声垂询,这小子就跟谁欠他银子一般,语气之中有些不耐烦,甚至对朱标还有不小的敌意。 起初朱樉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可如今王诤竟敢说朱标不知村落民情,这俨然是忤逆之罪! “大哥,忤逆犯上,当严惩!” “二哥!”听到朱樉请求朱标严惩王诤,朱棡忙劝说道:“二哥,少年学子一朝及第,意气风发之余有几分狂傲也属正常。” “二哥何必跟他一个书生计较。” 见朱樉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追究。 朱棡顺势看向朱标道:“大哥,王诤初入京城,首次被召,行为举止有失利益也当宽恕。” “还望大哥看在他年少孤傲的份上,饶恕一二。” 语罢,朱棡忙冲王诤使眼色,希望他能亲自向朱标请罪。 可让朱棡有些始料未及的是,此时这王诤就跟一个木头似的,非但不为所动,反而还将头侧到一旁。 而从方才朱樉开口,朱标便一直盯着王诤。 他的所有反应,朱标自然也是尽收眼底。 此时见他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很是倨傲的将头转到一旁。 朱标也有些奇怪,为何这小子对自己这个太子竟有如此敌意。 “你此次进京,恐怕另有所图吧!” 第475章 狂生 “不错!” “所为何事?” 面对朱标的询问,王诤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调转话锋冲朱标问道: “微臣陈说来意之前,却有问题想先问太子殿下。” “狂妄!”见这王诤语气不恭倒也罢了,竟然还敢不顾体统,反问朱标。 朱樉心头火起,立时便要去拿墙上挂着的长剑。 一旁的朱棡见状也不再为这王诤求情。 哪怕是他也觉得,这王诤未免有些太过狂妄了些。 “想问便问。” 当看到朱樉抽出长剑,直接抵在王诤的脖子上。 朱标没有制止,反而语气玩味,似调侃般随意道:“即便秦王要治你忤逆之罪,孤也准你临死之前,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 “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 王诤假意道谢一声,沉声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今日召臣前来东宫,为公事还是为私谊?” “嗯?” “臣为朝臣,非太子府官。若是为公,秦王、晋王方才为何不称殿下为太子,反而称呼大哥。” “若是为私,太子殿下今日又何必召臣前来东宫,明日我等述职官员上朝之后,一并召见才是正途?” ‘又一个铁铉,又一个既臭且硬的迂腐蛋吗?’ 朱标虽觉好笑,但还是开口道:“既为公,也为私。” “孤乃太子,私情即公事。” “那岂不是公私不分?” 听到王诤这话,朱樉气恼之余。攥着长剑的右手猛地用力,哪怕他没有现在取王诤性命的意思,可剑身竟在王诤脖颈上留下了道长长的血痕。 而面对王诤的无礼,朱标倒也不气脑,淡淡说道: “你弹劾孤公私不分,不假!” “不过你也熟读圣贤书,难道就没听说过‘天家无私事’?” “孤不仅是太子,更有监国理政之权。” “所行私事,也是公事。” “若是王大人还有不满,不如由你来告诉孤。” “什么时候孤是秦王、晋王的兄长,又是什么时候他们是孤这个太子的臣属?” “这......” 被朱标这么一说,王诤一时竟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的确。 朱标并非简单的太子,朱标乃是理政太子。 如此便没有皇子、储君为皇位争斗的情况发生,这般情境下,朱标厚待皇子非但不是过错,反而还于国有利。 “微臣失言,殿下既为理政太子,自然全无私事。” “只是秦王、晋王于臣子跟前,称呼殿下为兄长,实为不妥!” ‘好家伙,冲他们二人来了!’朱棡心中暗道,有些不爽的看向王诤。 亏的他方才还为这王诤求情,没想到这小子说不过自家大哥,反而将矛头对准了他和朱樉。 不过不等朱棡开口驳斥,却见朱标微微摆了摆手,继续道: “这话就又不对了。” “秦王、晋王本是孤的兄弟,孤总不能为国为公便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吧。” “你本心虽是为匡正孤这个太子的言行,可话一出口,意思却变了。” “若旁人听去,或以为你身为臣子,有挑拨天家兄弟情义的叵测之心。” 王诤沉吟半晌,旋即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殿下顾念手足,本是无错。” “是臣迂腐了。” 对于王诤突然认错告罪,朱标倒是全不在乎。 微微抿了口茶后,继续问道: “眼下可以告诉孤,你此次进京究竟是何打算了吧。” 声音落下。 却见王诤理了理身上官袍,神情朗然,表情愈发郑重说道: “臣此次进京,只为参殿下一本!” “嗡~” 一时间。朱樉、朱棡只觉耳中一阵嗡鸣。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王诤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方才他还只是劝谏,此时竟如此直白,甚至弹劾二字都不愿说,直言此次进京是为了参朱标一本。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今朝政尽在朱标这个太子的手上,王诤想要参朱标,又该向谁参奏? 更重要的是。 朱樉、朱棡很是清楚,如今整个大明,莫说是朝堂百官,即便是老朱也不想轻易触朱标的霉头。 可偏是王诤这么一个新科士子,官职不过七品的小官,此时竟敢大言不惭,甚至还是当着朱标的面,说什么要弹劾朱标。 “大哥,这王诤属实狂悖,当下诏狱,严加审讯,看看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朱樉说着收起抵在王诤脖子上的长剑。 在朱樉看来,眼下直接宰了这小子未免太便宜他了。 他敢参奏、弹劾自家大哥,那就该让他生不如死。 一旁的朱棡轻叹口气,也跟着说道:“王诤虽有少年意气,可终究狂悖。” “还请太子大哥息怒,废其功名,永不录用。” 待朱樉、朱棡说完,朱标脸上倒是少见怒气,反而冲王诤缓声继续道: “秦王、晋王的话你也听到了。” “参奏弹劾本宫,你当知是何下场?” “微臣知道!”王诤面无惧色,淡定说道:“陛下爱民,并未有前宋那般百姓越级申冤,先受惩处的法令。” “然臣身为大明官员,妄言弹劾太子。” “即便太子宽仁,不至处置,日后臣也无法在官场立足,同僚恐惹火上身,自是对臣避之如虎。” “明知后果,还敢参奏?” “臣无惧!” 见王诤说完之后,冲自己郑重一拜。 朱标心里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又臭又硬的王诤来。 若他弹劾有理,那朱标还真不介意对其委以重任。 “好!”朱标当即起身,冲王诤说道:“既是弹劾本宫,那孤便给你加份尊荣!” “不知王大人以为于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本宫,以为如何?” “嗯?”王诤顿时一愣。 按理说,若朱标心有顾虑,自是此时让他言明弹劾之罪。 甚至王诤都想着,朱标会为了保全名声,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也不一定。 可眼前朱标却不急着让他此时开口,偏要让他到朝堂上去弹劾朱标。 “殿下需知,若于朝堂之上下官开口,殿下之威名必然受损。” “孤不在乎!” 朱标随意摆手,笑着追问:“难不成王大人怕了?” “殿下说笑了,臣无所惧。” “那便是了,准备好你的奏本,待到朝会上再弹劾本宫。” “微臣领命!” 见朱标摆了摆手,王诤刚想起身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继续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明日朝会殿下可会出面?” “明日....”朱标明白他的意思。 眼下对外言说的是,自己这个太子正在坤宁宫为陛下、皇后侍疾。 也就在朱标低声沉吟,未曾开口之时。 却听王诤继续说道:“臣可以等!” 第476章 臣可以等 “若明日殿下不朝,臣便等到后日。” “若年前殿下不朝,臣便等到明年!” “臣的弹劾奏本定要呈给殿下,即便是臣遭遇不测,臣亦要将弹劾奏本递交上来。” “呵~”听出王诤话中不恭,朱标轻哼一声,冲朱樉、朱棡下令道:“秦王、晋王听令,锦衣卫护卫王诤住所,不得有误。” “倘若其有性命之忧,你二人当以严惩!” 虽然心中不忿,但朱樉、朱棡还是拱手领命。 “如此安排,王大人当放心,孤无需派人将你暗杀。” “殿下英明!” 见王诤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显然是在询问自己何时上朝。 朱标随即开口道: “明日!” “明日朝会,孤自会上朝。” “因你弹劾之人乃是本宫,孤会请陛下上朝,以做公断!” “多谢殿下。” 语罢,王诤拱手告退。 也是王诤刚一踏足东宫大门,朱樉当即没好气道: “大哥!如此腐儒留他何用!” “让他在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大放厥词,又是何必?” “臣弟请命,今夜便斩了这狂生!” “以何罪斩之?” “这.....” 朱樉闻言,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朱棡。 当看到朱棡微微摇头,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朱樉索性直接说道:“目无尊上,失礼逾矩,此罪当斩!” “二弟,孤没那么大的脾气。” “若他弹劾有方,自是要委以重任。” “倘若那王诤故作狷狂,只求博一个士林美名,那孤也需要他这份狂傲整顿沉闷官场。” “可是......” “一切待明日朝会过后再行定论。” 被朱标这么一说,朱樉虽然心中有气,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三弟,派锦衣卫为王诤造势,言说明日朝会他要弹劾本宫。” “大哥?” “照做便是!” 见自己大哥已经下定决心,朱棡最终也还是领命。 因锦衣卫有把控京城舆论走向的职能。 临近黄昏,王诤明日打算弹劾太子的消息,便也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哪怕正羁押在诏狱中的蓝玉等人也都听到了消息。 “他娘的,倒是没想到士子之中竟也有如此狂悖之人。”顾时将衔在嘴上的茅草一口吐出,愤愤不平道:“早知道屠灭世家就该晚个一天,也好将这王诤一并给砍喽!” “如何砍?太子命秦王、晋王领锦衣卫护卫王诤,防的就是有人暗害那王诤!”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殿下未免太看重这王诤了些。” “容他在明日朝会弹劾太子殿下也就罢了,竟还让秦王、晋王亲自护卫。” “诸位有所不知。”蓝玉咽了下口水,隔着牢门冲对面监房的顾时、郭英等人道:“朝堂上那些文臣苟且求安,我朝吏治昏沉,太子殿下早就有心变上一变。” “那王诤虽是狂悖,但却孤傲,由他进入官场也能让大明吏治换个风气。” “就是不知道这狂生明日朝会上,会不会对太子殿下大放厥词!” 几人虽是对王诤胆敢弹劾朱标,心生气恼。 可说到底他们也想亲眼看看,明日朝会上,这王诤会如何弹劾朱标。 和诸将一样。 詹同、宋濂,哪怕李善长、刘伯温也很是好奇。 谨身殿内。 老朱拿起杯酒,冲面前的徐达、汤和、冯胜、邓愈四人举杯。 而李文忠虽同为国公,可终究只是晚辈。 此时站在桌旁,为老朱几人添酒。 “上位,听说有个狂生明日想要弹劾太子殿下?” “嗯,咱也听说了。”老朱抿了口酒,漫不经心道:“随他去吧,标儿不斥责他,偏要让他在朝会上出言弹劾,咱也不想插手。” “话虽如此,可弹劾太子历朝历代都是少见,况且当众弹劾太子,恐怕有损太子威名。” 冯胜想了想,看向老朱试探性说道:“上位,不如臣现在将他带来面圣。” “若他当真有才,重任即可。” “若只有轻狂,斥责一番,也省的他当众狂吠!” “不必管!”和很是在意的几位国公不同,老朱却压根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咱听说是标儿为了给这王诤加一份殊荣,这才命他在朝会上当众弹劾。” “一切交给太子去办吧。” “退一万步说,即便王诤所言有理,哪怕咱家标儿当真有错。可说到底这储君之位依旧是标儿的,咱的那些个皇子也没人比标儿更适合坐这皇位。” “损失些声名,不算什么!” 实际上,老朱不是没想过朱标是想借王诤弹劾,自损声名,好推迟登基大典。 正因为猜到这一层,老朱今夜才会宴请徐达几人,再次告诉他们自己退位之心。 况且说了,明日朝会自己这个皇帝也会在场。 不管朱标声名如何沦丧,自己都不可能下令推迟登基大典。 “不过上位,俺倒是有一事不明!” 见老朱不在乎王诤弹劾朱标,徐达便也调转话题,冲老朱问道:“上位,此次剪除世家的动静未免有些太大了些。” “蓝玉等人不罚也是不行。” 说话的同时,徐达仔细观察着老朱脸上的情绪变化。 等确定老朱并不介意当着冯胜、邓愈等人的面提及此事后,徐达这才继续说道: “而且末将听闻各地世家的罪证也陆续送往京城。” “上位想要一举惩治大明境内的所有世家,这目的未免太明显了些。” “甚至......” 徐达偷瞄了老朱一眼,压低声音,小声嘀咕道:“甚至有些愚鲁的意思!” 第477章 冷血帝王 听到徐达竟说老朱此次行事愚蠢、鲁莽,身旁的冯胜、邓愈只当自己是听错了,眼神躲闪压根不敢再去看老朱。 可实际上! 此时徐达还是顾及老朱颜面的。 此次老朱假借马皇后病重,一步步引导蓝玉等人。 老朱想要屠灭世家的目的性太过明显了些。 他徐达能看的出来,那似刘伯温、李善长以及朝堂上的聪明人,一样能够看得出来。 说句心里话,徐达不仅仅觉得老朱此次做法不太高明,甚至还觉得此次行事多少有些蠢笨的意思。 毕竟眼下蓝玉等人还被关在诏狱。 若是严惩,大明武备受损。 若是宽纵,国法尊严受到践踏。 这样的死局,徐达实在想不到竟是老朱所为。 “上位,眼下情形,您又打算如何处置蓝玉等人?” “嗯......”听到徐达继续追问,冯胜、邓愈顿时一僵。 他们不敢再装作没听见,此时连忙放下酒杯的同时,很是小心的望向一旁的老朱。 毕竟! 他们二人此次进宫的主要目的,便是想知道老朱究竟打算如何处置蓝玉等人。 对武将屠戮世家满门这事,老朱又打算如何收场。 只不过听到徐达方才那话,冯胜、邓愈二人却有些后悔今夜入宫。 徐达方才那话,似乎对如何处置蓝玉等人并不太关注。 徐达方才所言,似乎是在埋怨老朱,此次行事太过蠢笨。 “天德啊,上位自有明断,你我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见老朱半晌不语,冯胜连忙打圆场道。 可徐达依旧不肯罢休,直接起身冲老朱拱手道: “陛下,微臣心有不解,还请陛下为臣解惑!” 听到徐达不再称呼老朱为老哥哥,而是称呼陛下。 在场几人都知道,徐达这是牛脾气犯了,眼下又和老朱杠上了。 实际上,徐达和老朱倒不是没有硬杠过。 大明未建国之前,徐达便没少顶老朱的牛。 最近的一次,还是洪武四年老朱不愿北伐,而徐达执意请命北伐。 真要说起来,徐达本就是这么个牛脾气,只不过这些年稍微好些而已。 至于眼下! 见徐达直勾勾盯着老朱,冯胜、邓愈缓缓站起身子,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陛下,臣当真不解。” “何至于到眼下这般处境!” “眼下是什么处境!”老朱语气不爽,沉声反问。 而徐达也不退让,直言道:“蓝玉、顾时、傅有德他们,此时还在诏狱中待罪。” “若是重罚斩首,武备松弛,我大明自废武功。” “倘若轻恕宽纵,国法不兴,我大明自毁长城!” “造成这两难境地,老哥哥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到徐达这近乎质问的语气,邓愈、冯胜又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而在徐达心中,此时对老朱多少还是有几分怨气的。 毕竟他徐达乃是大明军阵第一人,他多次担任主帅,而蓝玉、顾时、傅有德等人,没少在他帐下听命。 哪怕蓝玉等人早就被封侯爵,可在徐达眼中,这些兔崽子都只是自己带的兵。 如今见老朱为除世家,一步步引导蓝玉他们悖逆国法,直接带兵上门,屠灭世家。 事后。 老朱却迟迟不愿表态。 一整日的时间,蓝玉等人都还关在诏狱之中。 此刻徐达是真的担心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老朱身为一个帝王,正在玩制约文武的游戏。 要知道。 剪除世家,文臣身后便没有持久有力的支持。 入仕士子,在朝官员也不可能因某个世家的缘故,结成朋党。 而趁机再要了蓝玉等侯爵的性命,此番更是能打压勋贵武将。 毕竟老朱已将仇成、谢成等十二卫的将帅名单录入五军都督府的名册之中。 没有蓝玉、顾时、傅有德等人,大明依旧还算的上武德充沛! 可话说回来。 一旦老朱真是这么个打算,那对老朱这个帝王来说,所谓轻饶亦或是重责蓝玉等人的两难困境便也不复存在。 毕竟对于帝王来说,制约文臣,打压武将都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如此这般,文臣、武将都受到制约,唯一得利的便只有皇权! 思绪至此,徐达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倘若老朱一早便是这么个打算,那这法子未免太高明了些。 高明到没有一丁点的人情味。 高明到徐达只能看见一位冷血帝王睥睨天下的冷眸。 这般场景,好比是一位帝王身穿血染的龙袍,此刻正站在龙椅前回头俯视。 而龙椅上雕刻的金龙也不再是威严,反而是狰狞和冷血! 徐达不愿意看到这般场景,他更不愿意相信前这位老哥哥竟会是如此冷血之人! “老哥哥,您究竟打算如何处置蓝玉等人!” 当看到老朱眉头皱的更深,汤和右手猛地拍向石桌,怒声斥道: “徐天德,你他娘的又喝醉了!” “酒量不成还老他娘的贪杯,还不快滚!” 知道汤和是在递话,为自己开脱。 可徐达急切想要证实心中猜想,此刻依旧是直直望着老朱。 数秒过后,见老朱依旧不曾开口。 徐达以为得到了答案,心头一阵绞痛的同时,顺势扮出醉态,晃悠着身子拖长嗓音道: “我没醉!” “今日上位请咱们喝酒,叙叙兄弟情谊,我才不会醉!” “上位,俺徐达再敬您一杯~” 语罢,徐达拿起桌上酒杯便是一饮而尽,随即直接摔倒在地,呼呼大睡了起来。 “上位,天德酒品历来如此,还望上位莫怪。” “末将这就带他走!” 汤和说完,冲李文忠、冯胜、邓愈三人示意后,架着徐达便要朝宫外走去。 可也就在几人刚将徐达搀扶起来时,老朱起身缓步走到徐达身旁。 在冯胜、邓愈、李文忠屏住呼吸,以为老朱要发雷霆之怒时。 却见老朱抬腿一脚,狠狠踹在了徐达的屁股上! “还他娘的装!” “你小子给咱站直喽!” 此话一出。 上一秒还醉成一滩烂泥,甚至站在地上都是困难的徐达,此刻骤然瞬间清醒。 身躯挺拔,似古木苍松般直挺挺站在原地。 “方才咱一时还有些想不明白,你徐天德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气!” “咱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他娘的是以为咱要处死蓝玉那些崽子!” 第478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嗯....” 老朱气恼之余,又是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解决世家算是打压文臣,斩首蓝玉等人便算是制约武将。” “徐天德,你他娘的是不是这么想的!” “嘶~” 冯胜、邓愈、李文忠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他们三人还有些奇怪,为何素来冷静的徐达今日却也为何失态。 被老朱这么一说,三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徐达方才,竟是在试探老朱是否还念及昔日情谊。 明白这一切后,三人忙松开搀扶徐达的手,又是朝身后退了几步。 “上位,俺也是怕,蓝玉他们的确可用....” “咱不知道他们可用?” “蓝玉是咱家标儿点名重用的,咱为何要斩他?” “顾时他们都是有功之将,咱就因为猜忌他们,便要设计将他们全部处死?” “好你个徐天德,于你眼中,咱朱重八反倒成了冷血帝王!” “那.....” 见老朱气的直喘粗气,徐达表情古怪,偷偷瞄了老朱一眼。 随即语气却又像是在故意拱火般,小声嘀咕道:“那上位打算如何处置蓝玉等人?” “处置个鸟!” “在诏狱里关几天,等地方世家的罪证送至京城,朝廷连带着处置了地方上的世家。” “到那时蓝玉等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嘿嘿嘿,俺就知道老哥哥您就算当了皇帝,也不是冷血之人.....” “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娘的明明觉得咱是冷血之人!” 老朱怒骂一声,随手折断一根梅枝便朝徐达抽了过去。 而看到老朱抬手就打,徐达非但不躲,反而还乐呵呵的凑了上去。 毕竟知道老朱并不是什么不顾往日情谊的冷血帝王,这对徐达来说属实值得高兴。 “你他娘的还敢笑!” 听到老朱怒声发问,徐达抬眸看向老朱嬉皮笑脸道: “如今不是朱皇帝教训元帅徐达。” “是咱老哥哥教训咱徐天德,哥啊,咱心里高兴!” “混小子还挺欠!” 见徐达跟个滚刀肉般非但不恼,反而还乐呵呵的。 老朱也知道,这家伙挨刀子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这梅枝抽打。 旋即老朱将桌上酒坛子丢给徐达,没好气道: “罚酒!” “罚酒三坛!” “好嘞,哥!” 徐达也不磨叽,接过酒坛便痛饮了起来。 见这老哥俩吵吵闹闹,全然没有君臣之分。 冯胜、邓愈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很是动容。 特别是看到徐达喝酒的同时,老朱还跟气不过似的,又朝徐达屁股踹了一脚。 几人恍惚间,似乎是回到了当年戎马同袍的时候。 眼前站着的,已不再是大明的朱皇帝。 站在他们面前的,还是那个老哥哥朱重八。 多少年了! 自打大明开国以来,他们几人便恪守臣子本分,在老朱跟前谨小慎微,不敢有半分逾矩。 如今,眼前的人又变回了那个满嘴脏话,甚至见他们犯错还会动手的老哥哥朱重八! 如此情形,众人心中不高兴那也是假的。 “徐天德,你他娘的能不能少洒点酒!”冯胜举着杯子在徐达脖颈处接着洒下来的酒水,待徐达放下酒坛后,一把将杯中酒水重新灌到了徐达嘴里。 “这他娘的可是御酒,你个王八蛋还真是富习惯了!” 听到冯胜调侃,徐达再次拿起一坛酒后,同样玩笑说道: “别他娘的扯淡!” “你冯胜营里才是富得流油,当年打张士诚的时候,一万斤炸子你她娘一股脑全给用了。” “事后还苦哈哈的来管我借。” “哥啊,你说我能借给他吗!” “哈哈哈哈,那自然是不能!”老朱饮了口酒,笑着回道。“咱不是还记得,当年遇春得了陈友谅的汗血马,最后被邓愈骗去不少吗?” “邓老三,你跟咱们说说,遇春那个铁公鸡怎么愿意给你的!” 邓愈猛地一拍桌子,没好气道:“哪能是遇春愿意给的,分明是我半夜带人去抢的。” “事后留了几箱珠宝,说是给弟妹。” “遇春要是敢拿那些个珠宝来换宝马,我就去找弟妹。” “就说这小子在外面养了女人,战场上得来的缴获首饰都他娘的不给自家夫人!” “你是真的损!”提及早年旧事,老朱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帮兄弟的性子,各有各的憨直。 有时候老朱就想,若自己不做皇帝,这帮兄弟在自己跟前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忌惮。 不过现在也还好。 朝政上有朱标,不需他处理国事,更不需要这些老兄弟们做些什么。 他们也就还能和往常一样,相互开着玩笑,全然没有半分顾忌。 “若是遇春那小子今日也在,今日这些酒水指定是不够喝的。” “谁说不是!”老朱就好像是怕下一秒常遇春冲出来,夺走桌上美酒似的,连忙拿起一坛便豪饮起来。 “遇春那小子就是莽,打仗冲锋莽,喝酒更莽。” “多数时候都是光着膀子跟人对酒。” “你们还记得不,当年咱说要戒酒几年。此后但凡地方豪绅给咱送来好酒,遇春那小子闻着味儿后脚便跑来帅府管咱要酒喝!” “那混小子也是真实诚!” “全她娘的搬走了。咱想留几坛,背地里偷偷喝都不成!” “舅。”李文忠闻言,看向老朱小声嘀咕道:“当年您藏起来,后来找不到的酒,也全都是被遇春将军搬走的。” “遇春怎知咱在啥地方藏酒,咱家妹子都不知道.....” “您忘了,我当年是帅府的亲卫统领。” “好啊,当年还有你个家贼!” 李文忠有些尴尬的抚了下额头,继续开口道:“您当年藏起来的好酒一滴都不给我尝,还说什么我年纪小,不能喝酒。” “可是遇春将军每次偷酒都会给我分上几坛。” “我肯定是帮着遇春将军的。” 第479章 人面不在美酒多 “臭小子.....”老朱作势虚踹了李文忠一脚。 而邓愈也想到了什么,立即高声说道:“不对呀,常遇春那小子小气的很!” “哪怕是撞见他从帅府偷酒出来,他也不舍得分给我们几坛。” “他怎么对你这么大方!” “邓叔,毕竟是我带着遇春将军偷酒的。若是当年你们也愿意分我几坛,我也带你们偷舅舅的酒!” “瞧瞧,外甥就是舅舅家的偷儿,吃饱喝足还要带点走!” 听到老朱调侃,众人再次齐声大笑了起来。 “不过也对,当时多穷呀,豪绅送来的美酒比他娘的金子都珍贵!” “是啊,如今好酒管够,最好酒的遇春却不在了.....” 此话一出。 原本情绪高涨的几人,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悲楚。 老朱自知扫兴,旋即高举酒坛冲着夜空高喊道:“常伯仁,你他娘的在下面给咱们备上好酒!” “等咱下去了,你把欠咱的酒都给还回来。” “没错!”徐达、汤和也跟着举杯对月,“给哥几个留好美酒,到时候痛饮!” 一时间,几人并排,举坛冲月,立时豪饮,紧接着便是没来由的放声大笑。 这笑声回荡在庭院,传播至月阁。 酒意朦胧之下,老朱似乎也看到了常遇春,看到了华云龙,看到了那些阵亡的手足晚辈。 今夜的皇宫中倒是没有什么朱皇帝,有的只有喝的烂醉,想念那些已故弟兄的朱大帅。 星夜斗转,斜月隐踪。 快到卯时,刘和忙命人端来几盆温水,冲昏睡在谨身殿内的老朱、徐达等人小声道: “陛下,该上朝了。” 见老朱没有半点反应,刘和忙用滴滴温水撒在旁边的徐达脸上。 “徐帅,该上朝了,还请徐帅......” “上阵?”不等刘和说完,徐达猛然惊醒,左手握紧似是要勒紧缰绳,右手半举好似要抽刀冲锋。 这是多年来枕戈待旦的警觉,是从不敢安心昏睡的心理。 也是看见徐达一双虎目很是警觉的打量四周。 刘和忙轻声说道:“魏国公,上朝不是上阵,快到卯时了。” “哦!” 想到今日朝会那王诤还要弹劾朱标,徐达直接上手摇晃老朱道: “哥啊,上朝了,有人要弹劾咱家老大!” “谁敢说咱家标儿坏话!” 见老朱也是猛然惊醒,一旁刘和心中动容的同时,忙将温热毛巾递了过去。 眼前这两位一个是大明的皇帝陛下,一个是大明权势最重的将帅。 可他们二人却似返璞归真一般,身居高位却并非只知享乐。 相反! 这二位爷担心朝政、军政,甚至是昏睡之时也能猛然惊醒的程度。 哪怕刘和只是一个宫人,哪怕他不知道什么朝政、军务。 可刘和知道,有老朱这个皇帝在,大明百姓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陛下,快到卯时,该上朝了。” “嗯。” 老朱应了一声,抬腿便要朝门外走去。 徐达刚准备叫醒汤和、冯胜几人,却听老朱回头随意说道: “让他们继续睡吧。” “你同咱一起上朝便是!” “是。” 徐达应了一声,快步追上老朱,一并朝奉天殿走去。 不多时。 奉天朝会。 当看到老朱、徐达同时赶来,特别是老远便闻见老朱那一身的酒气。 朱标不用想都知道,老爷子昨夜定是和徐达他们喝了一整夜的酒。 特别是看着老朱满脸倦意,刚一落座便用右手揉着太阳穴,显然是昨夜宿醉,此时正是头昏。 朱标似故意不愿让老朱舒服般,当即开口说道: “启禀父皇,蓝玉等人现在诏狱,请父皇处置。” “宣蓝玉等人上殿。” 见老朱随意应了一声,紧接着又开始揉着脑袋。 朱标顺势继续道: “士子王诤有意弹劾儿臣,还请父皇明察,以作公断!” “准!”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无奈只好坐直身子,拿出帝王该有的仪态,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 也是朱标话音落下。 官员队伍最后方的王诤快步走到大殿中心,旋即冲龙椅上的老朱朗声开口道: “微臣斗胆,今日要参我朝太子殿下!” “混账!” 詹徽率先开口。 “太子殿下为国殚精竭虑,你一介儒生安能无故弹劾!” “启禀陛下,王诤狂悖,求陛下下令将其逐出大殿!” 显然,詹徽这话的每一个字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将王诤定义为儒生,恐怕是想让老朱顺势继续惩治文官。 只不过詹徽说完,老朱只当没听见般,冲下方王诤继续说道: “你要弹劾太子什么,直接说!” “谢陛下!” 王诤拱手再拜后,朗声开口道:“太子殿下谋略过人,然因有超人谋略,便善用谋略。” “然殿下身为我朝太子,国朝储君,行事自当正大光明。” “多行谋略,或有诡计之嫌。” “臣一请太子殿下摒弃私谋,以中正处世!” “儒生,何出此言!”听到徐达训斥,王诤不急不缓,平静说道:“胡逆一案,胡惟庸狂悖至极,已有反志。” “然太子殿下放任此獠,许其侯爵之位。” “微臣斗胆,敢问太子殿下。” “殿下是否早已知胡惟庸心有叛逆,乃是佞臣!” 此话一出。 原本因昨夜宿醉,双眼还有些迷离的老朱顿时虎目圆睁。 奉天殿上站着的李善长、刘伯温、詹同等人更是心中战栗。 因为他们几个都很清楚,朱标在处置胡惟庸时,的确有放任其做大,好一举剪除的意思。 哪怕没人觉得朱标此举有什么不妥。 可这话,却也是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众言说。 毕竟仅揣测天家心意这一条,便足以让王诤身首异处! 就在老朱眸中杀意逐渐蓬勃之时,却见朱标清了清嗓子,平静说道: “王大人所言不错,胡惟庸心有反志,孤的确事先有所察觉。” “标儿....” 第480章 弹劾太子,中门对狙 老朱眉头紧皱,语气困惑当即出声。 下方百官闻言更是满脸惊恐,抬头看向朱标。 特别是李善长! 此时李善长恨不得拿屎将王诤的嘴给堵上。 这小畜生说什么不好,偏要提及胡逆一案。 身为胡惟庸先前的恩师,但凡有人在老朱、朱标面前提及胡逆一案,都有想将他李善长置于死地的意思。 特别此时朱标承认早已看出胡惟庸心存反志。 倘若胡惟庸一早便心存反志。 那不仅证实了王诤所弹劾的朱标擅用谋略,擅弄人心的罪名。 更是极其隐晦的说他李善长没准一早便知道胡惟庸心有反志,甚至是与胡惟庸同谋! “王诤小儿!” 李善长拄着拐杖,怒冲冲看向王诤道: “胡惟庸在丞相任上三年之久,三年时间无一朝臣奏报其有不恭。” “太子殿下虽明察秋毫,可亦有仁慈之心。” “当时情景,百官只诵胡逆功德,无人弹劾。殿下虽洞察其有反志,可本着爱才仁慈之心,也不愿轻易处置。” “至于加封侯爵,更是以重恩让胡逆良心发现,迷途知返!” “胡逆悖德,不知悔改,与太子何干!” “太子殿下如此宽仁,怎的到你嘴里,竟是擅弄人心之辈!” 李善长到底是捷才谋臣。 听他说完,在场百官心中无不暗暗感叹。 李善长这番话不仅替朱标开脱擅弄人心之行,更是对朱标大加赞扬。 仅仅是这番话,在场多少文臣便要学上一辈子! 只不过听李善长说完,王诤就好似没有听到般,继续冲朱标问道:“太子殿下处置胡逆案时,斩杀官员数十。” “敢问殿下这些官员都与胡逆同谋叛乱,还是说那些朝臣多有不法,殿下只是借胡逆一案,加以惩之!” “孤先回答你方才所问!” 朱标缓步走下玉阶,平静说道: “如韩国公所言,胡惟庸虽是叛逆,可其人也是有才。” “丞相任上,他协助理政,也算妥当。” “孤事先虽洞察其有反意,可更想他能迷途知返,继续为我朝效力建功。” “殿下英明。” 王诤开口回答之时,朱标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他。 不仅朱标,饶是皇位上的老朱也是眸光不善,紧紧盯着王诤。 倘若王诤这时候敢说什么朝廷处置胡惟庸,乃是为了裁撤丞相。 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王诤也必须处死! 毕竟一旦这话出口,名声有碍的便不仅是朱标。 朝堂百官、天下万民只会认为,是老朱想要裁撤丞相,这才设计给胡惟庸安上那诸多罪名。 甚至一些世家余孽为了抨击朝廷,还会说什么胡惟庸乃是千古正臣,可惜未逢明主。 好在王诤虽然愚莽,但多少还是知道些分寸。 赞了朱标一句后便也没有继续开口。 “至于你方才所问,胡逆案中一并被处斩的数十名官员,是否都与胡惟庸同谋。” “孤可以告诉你!” “所斩官员皆为罪证确凿。如你所言,他们平日的确有诸多不法,可他们盘踞于胡惟庸麾下,意图合谋。” “因此孤这才将他们一并处置!” “殿下如此说,那微臣便明白了。” 王诤微微拱手后,继续道: “方才韩国公言说殿下仁慈,臣所见不同。” “臣二请殿下弃刚猛手段,以怀柔待百官!” 不用朱标追问,王诤紧跟着说道: “凤阳案中,殿下将中都官员一百二十七名尽数斩首。” “南巡期间,更是斩首世家阖府上下。” “后风闻奏事,处置毛骧等等案件,均是罪首尽除,连坐多人。” “臣请太子殿下以宽仁待百官,待万民!” “呼~” 待王诤说完,在场官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还真是越说越是带劲儿,就差指着鼻子骂朱标乃是残暴之人了。 只不过听到王诤这话,皇位上坐着的老朱却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朱标先前那些个处置,王诤觉得残暴,可他朱元璋却觉得远远不够! 若是让他来处置,便不仅仅是只斩罪这么简单,他朱元璋也不可能绝不连坐。 相反! 老朱甚至觉得就是因为朱标太过仁慈,所以此时王诤才敢大放厥词! “王诤!” 不用老朱、朱标开口,刘伯温轻咳一声,正色斥道: “你初入朝堂,不明内情。” “其中关节自是不知,不过本官可以明白告诉你,太子殿下先前的种种处置,无论朝臣还是百姓,均无人以为残暴。” “相反,百姓感激涕零,我等朝臣更是觉得太子宽仁!” 刘伯温这话,就差明明白白告诉王诤。 倘若是换成老朱处置那些罪徒,死的人只会更多。 满朝文武多次赞叹朱标仁慈,也并非朱标当真就是仁慈软弱之辈。 一切都是因为有老朱这个对照。 老朱那嫉恶如仇的性子谁人不知,所以他们也是打心底里认为朱标仁慈。 就在刘伯温说完,准备重新退回官员队列中去的时候。 却见王诤冲着刘伯温恭敬拱手,随即躬身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一时间。 在场众人无不瞪大双眼。 方才李善长开口之时,这王诤可没有如此恭敬。 甚至众人都觉得,王诤对刘伯温要比对朱标还要恭敬几分。 “你....” 看到王诤如此,刘伯温茫然之中甚至带有几分惊恐。 偏是此时,只听王诤温声开口道: “学生家在浙东,自小便听闻诚意伯远谋明断,助陛下定鼎开国之事迹。” “先前诚意伯任御史中丞,学生便也立志要入兰台。” “对中丞大人,下官仰慕已久!” 待王诤说完,刘伯温面色铁青,身体不由往身后退了几步。 这小子故意的吧!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老朱、朱标的面,在自己跟前自称学生,甚至还直言家在浙东! 王诤难道不知道洪武初年以杨宪、胡惟庸为首的浙东、淮西争斗之事? 可偏是王诤那一脸仰慕的表情,让刘伯温看不出半点作伪。 若不然的话,刘伯温定以为这王诤是受人指使,为的便是让他刘伯温不得好死! “你我未曾谋面,何谈仰慕!” 眼下情景,即便是他刘伯温也不想和这王诤扯上关系。 而听到刘伯温这话,王诤不免有些发愣。 “学生与诚意伯的确未曾谋面,学生只是仰慕先生。” “嘶~” 第481章 失望 听到这王诤竟直接称呼自己为先生,哪怕刘伯温性情温和,可此时也想一脚将这王诤踹出奉天殿。 既称先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王诤弹劾朱标,乃是他这个老师授意。 可问题是,他与这王诤既无师徒之名,更无师徒之实。 也是看到就连刘伯温也少见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一旁李善长心头笑意更盛,只当是看笑话般,静静看着刘伯温。 他很想知道刘伯温该如何开口。 他更想知道,多疑的老朱会不会因此斥责刘伯温一番。 “诚意伯,学生.....” “朝堂之上,岂能因私忘公!”不等王诤开口,刘伯温当即斥道:“你所言太子殿下惩治严苛,殊不知除恶务尽的道理!” “于你眼中,殿下诸多处置甚至严苛。” “可饶是如此,朝中懒政官员不在少数,世家奸佞层出不穷。” “你以为之严苛,我等朝臣尽以为宽仁!” 听到刘伯温的斥责。 王诤沉吟数秒,旋即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只见王诤转向朱标,恭敬回道: “诽谤殿下严苛,乃臣失言,还望殿下严惩微臣!” “呵~” 即便老朱冷笑的声音很是微弱。 可距离皇位最近的李善长、刘伯温却也听的清楚。 显然! 老朱这是不满王诤态度改变的如此之快。 特别是刘伯温随意开口便能说动王诤,老朱心中气恼也是正常。 感受到老朱那如刀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刮过,即便是他刘伯温,此刻也不免心中战栗。 此刻的刘伯温是真不知道该说王诤什么是好! 这书生竟对人情世故,朝堂隐晦丝毫不知! 自己一开口便能让本意弹劾朱标的王诤改变看法,这不是说朱家的皇权天威,甚至都不及他刘伯温在士林中的名望? 特别是看到朱标此刻也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刘伯温当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王诤,简直就是他的天敌! 他刘伯温不怕与他智斗的文臣,哪怕对手是李善长他也能够应对。 他就怕像王诤这样,表面、心里对他很是恭敬,可一言一行都是将他往火坑里推的人。 先前的杨宪只能算半个。 如今的王诤,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敌! “诚意伯在民间声望,让咱这个皇帝也是望尘莫及!” “陛下....” “王诤!”不等刘伯温开口解释,老朱语气陡然严厉,近乎怒斥朗声质问。 “你可还有罪名弹劾太子!” “有!” 王诤收起对刘伯温的崇敬,朗声回道: “臣三请太子殿下收敛好战之心,与民更始,施恩于天下!” 此话一出。 前河南布政使谢全陡然一颤,詹同、沐英更满是疑惑的看向谢全。 只因半年前朱标从北境战场折返,路过河南之时,时任河南布政使的谢全说过同样的话。 “王诤!” 就在谢全出班,准备开口之时。 朱标挥了挥手,阻止他开口后,示意王诤继续说下去。 “殿下远赴漠北,平定草原,不世之功!” “可殿下却派遣永昌侯领兵十万,驻扎高丽。” “甚至左右高丽朝政,还意图征讨倭国。” “几日前,靖海侯、江阴侯更是率兵覆灭吕宋。” “殿下更是胁迫安南使臣向我大明进献数十万粮饷。” “殿下!我大明乃礼仪之邦,于临边小国眼中,我大明更是天朝上国。” “既为上国自当怀柔以待邻邦。” “殿下大兴刀兵,挑起国战,此不为好战之心?” “殿下岂知国战之下,高丽、倭国、吕宋、安南之百姓,又有多少人要死于兵祸!” 此话一出,原本还能保持冷静的朱标顿时眸光一凝。 前两条,朱标都可以看作是王诤的少年意气。 朱标甚至有些喜欢王诤身上这股敢于直言的莽劲儿。 可偏偏是这第三条,却让朱标打心底里厌恶。 大明的确是礼仪之邦,中原王朝在周边邻邦眼中也的确是天朝上国。 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大明拥有绝对武力的前提下。 人与人之间,或许能因为礼教,因为修养和平共处。 可国与国之间,完完全全就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国家之间,强则强,弱则亡! 倘若中原王朝没有绝对的武力震慑,中原的沃土,丰富的物产,华夏的百姓,就只能成为敌国垂涎欲滴的猎物! 说什么大明威慑安南,让他们进贡粮饷有失国体。 王诤怎么不说安南有意对泉州一地趁火打劫! 说什么发兵高丽、意图覆灭倭国是好战之心。 这王八蛋怎么不说高丽伙同北元,进犯北境。倭寇进犯东南沿海,意图蚕食大明! 朱标不否认自己这个天朝太子对待邻邦,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可近代之时,列强以威压胁迫中原王朝的例子层出不穷! 因一名兵卒失踪便发兵进攻北境,中原遭受的屈辱不比眼下的安南、倭国、高丽承受的更深? 好战? 自然好战! 大明军武强盛,手握百万雄兵,不开疆拓土为后世儿孙打下基业,为后世解决那些个麻烦。 难不成强如大明,还要当个待宰羔羊,等着邻邦崛起,今后再次屠戮中原? 王诤所陈先前两条,朱标不认为他迂腐。 可这第三条,朱标甚至连同他解释的耐心都是没有。 面色阴沉之下,只见朱标缓缓伸出右手。 刘保儿见状,忙将一卷精致的令书递到朱标手上。 下一秒! 只见朱标将摊开书卷,当即便撕的粉碎。 旋即没有出声半句,转头便朝龙椅旁的座位走去。 “标儿?” 见朱标面色阴沉,愤怒之中更满是失望,此时甚至都不愿多说半个字。 老朱有些担忧冲朱标问道:“标儿,方才撕碎的那令书是.....” “随手写就而已,不足一提。” 意识到朱标不愿多说,老朱顺势看向下方的刘保儿问道: “太子所书何字!” “回禀陛下,太子所书乃‘益贤’二字。” 刘保儿看了眼坐在龙椅旁,闭口不言的朱标。 当确认朱标并无怒意后,这才继续道: “太子为嘉奖王诤敢于直言弹劾,昨夜亲笔写下‘益贤’二字,本意乃赐予王诤,以作表字。” “小人不知殿下为何突然撕毁。” 还能因为什么! 王诤说出第三条后,朱标这才撕毁本要赐予他的表字。 显然是王诤这第三条,当真触怒了太子殿下。 明白这一切后,在场朝臣皆是一阵唏嘘。 原本被朱标这位太子赐字,此乃何等殊荣。 偏是王诤这蠢货,将一场莫大的机缘拒之门外。 “太子殿下,微臣请命驳斥狂生王诤!” “不必!” 听到朱标直接拒绝,谢全沉吟片刻,还是打算继续开口。 毕竟先前他曾与王诤说过同样的话,后来调往京城,见到诸国使臣觐见大明时,那表面恭敬实则暗藏祸心的模样。 谢全便也明白,朱标并非好战。 朱标所谓的好战,只是不想将麻烦留给后世。 况且朱标本意打算赐字王诤,这足以说明朱标有意重用王诤。 平心而论,原本是地方官改任京官的谢全,对王诤这股连朱标都敢弹劾的莽劲儿很是喜欢。 若有这样的人,没准真能改变朝堂沉闷的吏治。 “太子殿下,臣先前与这王诤同样鼠目寸光。” “未见诸国使臣抵京,微臣亦不知殿下苦心。” “如今臣斗胆,请殿下准臣驳斥王诤!” 第482章 益贤 “谢侍郎。”朱标眸光清冷,看向谢全温声说道:“先前你言说孤有好战之心,乃是孤亲征北元之时,河南遭受黄河水灾。” “见到河南受灾百姓,莫说是你,即便是孤也觉得当时亲征北伐,有些不合时宜,这才使得河南百姓苦水害数日。” “而王诤与你却也不同。” 朱标眸光厌弃,看了眼王诤继续道: “高阁书生,未见百姓疾苦。仅凭从书上看来的所谓圣人之道,便敢对孤横加指点。” “殊不知两国之间,弱肉强食。” “握雄兵不以图强,待邻邦崛起,只能沦为鱼肉!” 朱标声音陡然增高,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诤怒声斥道: “传令,任王诤为鸿胪寺卿,负责安置诸国使臣。” “待诸国使臣离京,改其入中军效力,为一粮官!” 语罢。 朱标冲老朱微微拱手道:“父皇,儿臣身体抱恙,先行退朝。” “嗯。” 待老朱点头。 朱标起身便先一步朝后殿走去。 而看着朱标离开的背影,包括老朱在内,奉天殿上无论文武,此时看向王诤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厌恶。 能让朱标对其失望到不想多说一句,甚至不愿多看一眼。 这王诤还真有些本事。 可明知道下方那狂生惹怒了自家儿子,老朱却也没法将他斩首,替朱标出气。 毕竟方才朱标已经许了王诤官职。 “诸卿可还有奏?” “陛下,臣还有第四条....” 王诤的声音很是突兀的回荡在奉天殿上。 可老朱只当没听见,随意摆手道:“若是无事,那便退朝!” 语罢。 老朱起身便朝后殿走去。 目睹了朱家父子对王诤的态度,原本就不满王诤弹劾朱标的蓝玉等武将,狠狠瞥了王诤一眼,似是躲避瘟神般转身就走。 而文臣心中更是唏嘘,努力和王诤保持距离。 诸多臣工相继离去,只留下不明所以的王诤默默站在大殿中心,呆呆的望着正前方的皇位。 “诚....诚意伯留步.....” 就在刘伯温路过王诤身旁时,却听王诤突然开口说道: “诚意伯,可是因学生弹劾太子殿下,故而惹的陛下、百官不喜?” “于我跟前,不必自称学生。”刘伯温板着脸沉声说道:“你我未有师徒之实,更无需有师徒之名。” 见王诤表情无助,有些手足无措的立在原地。 刘伯温轻叹口气,继续说道: “太子殿下并非独断之人,仅是事先便打算为你赐字便能看出,我朝太子亦有闻过则喜的圣君之风。” “至于太子恼怒,百官朝臣对你疏远,乃是因你所言与我等心中所愿背道而驰。” “背.....背道而驰?” “伯温,你同他废什么话!”李善长不耐烦催促道。 而刘伯温看了王诤一眼,继续说道: “太子亲征横扫大漠,收拢草原部族,视草原百姓如同我中原百姓,毫无分别。” “往年冬月,霜雪降临草原。” “草原贵族有帐篷取暖,有奶酒驱寒,有炭火取暖,有娇妾作陪。” “而草原百姓无棉衣遮体,无稻米果腹,无做所避寒。饥寒交迫,冻饿而死的百姓不在少数。” “然而今年冬月,草原百姓可入城池避寒,不用遭受草原风寒侵袭。” “有朝廷送去的粮米果腹,不必凿开冻土,挖草根田鼠果腹。” 刘伯温看了眼皇位旁独属于朱标的太子座位后,愈发郑重道: “太子虽开国战,有好战之嫌,然并未有嗜杀之好。” “如今满朝文武心中所愿,乃是助殿下开创万里山河,将中原教化广播邻邦,让领邦百姓受我天朝福荫。” “虽会动用武力,可也是为后世清扫战火之因。” “伯温!” 听到李善长再次催促,刘伯温最后说道: “太子与我等朝臣万众一心,为开盛世,竭尽全力,可在你口中却只是好战嗜杀。” “你之短见只能看到武力教化领邦之时,领邦百姓死伤多少。” “你却看不到天恩亲至,藩国百姓自此生活无忧。” “如此,你与我等道亦不同。” 丢下这句话,刘伯温大步朝李善长走去。 而听到刘伯温这番话,王诤心中百感交集,挣扎许久后,忙将朱标撕碎的‘益贤’二字的碎片捡起来,收入怀中。 另一边。 太子东宫。 先行回来的朱标心头震怒,此刻正手持长剑在院中挥舞。 起先舞剑还有些许章法,可慢慢的也就只剩下横劈竖砍,借此发泄心头怒火。 “瞅瞅,还有人能把咱家老大气的如此失态。” 看到朱标那胡乱挥砍。 老朱倚着东宫大门,冲一旁的徐达出声调侃。 而听到老朱的声音,朱标旋即便也收起长剑,缓步迎了上去。 “标儿,你如此恼怒,应当是昨夜听闻王诤有意弹劾你,以为他乃是王佐之才吧?” 第483章 父子相知 “嗯。” 朱标很是苦闷的点了点头。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朱标以为那王诤敢当庭弹劾自己,应该是真有才学,最起码不至于是迂腐书生。 事先写好,打算赐予王诤的‘益贤’二字,也是取自大明名臣于谦、海瑞的字。 于谦字廷益,海瑞字汝贤。 朱标赐益贤二字,也是想着这王诤能像于谦、海瑞那样,成为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可没想到,这王诤却是让自己大失所望。 “老大。”看着朱标很是气恼的样子,徐达眸光一凛,沉声说道:“若你恼那王诤,徐叔替你解决了他,也好给你出出气!” “用得着你!”老朱眸光不屑瞥了眼徐达,没好气道:“咱这个当爹的还没死呢,给咱家标儿出气哪轮的到你!” “标儿,你要是还气不过,爹替你好好教训那王诤!” 知道老朱、徐达是在逗自己高兴。 特别是听到老朱只说教训王诤,并未说取他性命。 朱标也知道,这二位看出自己留王诤有用,他们任谁都不可能私自处决王诤。 “爹,徐叔,我不过是对王诤期望过高,听他说什么天朝当施恩德,不可兴兵,因此才有些恼怒。” “真要说的话,这王诤敢当庭弹劾我这个太子,也还算可用!” “这般直臣即便将来没什么特别大的作为,想来也不会和那些文臣一样阴结朋党。” “如他所言,将来调他入御史台,想来也是整肃吏制,监察官员的一把好手。” “嗯。”听朱标如此说,老朱这才放心了下来。 毫无疑问,那王诤的的确确惹怒了朱标。 而朱标震怒之余非但利用太子权柄处死王诤,反而还想好将来改任王诤为御史,监察百官。 作为储君,朱标也当真没让他失望。 就凭这份对权利的克制,朱标也的确有明君之风。 “爹。”朱标知道自己身为太子,虽是恼怒却也应当克制。 旋即表情郑重,看向老朱正色问道: “若十二卫将地方世家的罪证尽数送至京城,爹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地方世家?” “你看着办。” “三日之后,你纳侧室。” “新年第一天,也就是四天以后,你这个太子继位。” “咱这个皇帝都当到头了,你小子总不能还让咱替你收拾那些地方世家吧。” “嗯......” “咱只有一个要求!” 就在朱标低声沉吟,斟酌处置的轻重之时。 老朱那浑厚有力的大手缓缓落在朱标的肩头,温声开口道:“你登基之前把事情办妥便好。” “是重责,是轻饶,都是咱这个皇帝的意思。” 听到老朱这话,特别是看到老朱目光柔和,静静盯着自己。 朱标感觉到一股力量自心头而起蓬勃而起。 他又怎能不明白老朱的意思! 自己登基之前解决此事。 那就是说,即便是自己将所有地方世家尽数斩首,这份骂名老爷子也会替他扛下来。 然而朱标却很清楚。 老爷子明明对那些世家深恶痛绝,恨不得立即将他们尽数处死。 哪怕是这样,老朱却依旧愿意将如何处置世家的决定权交到自己手上。 不得不说,有这么一位父亲在自己身后鼎力支持。 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好了!” 见朱标眼中带着感动,默默看向自己。 老朱有些不擅长应对如此情景,随即转身道: “咱接着和徐达他们喝酒了,你小子接着忙吧!” “爹,大清早的喝酒,有些伤身。不如等儿子将今日政务处理完毕,晚上儿子同您和诸位叔伯一起?” 听到朱标的关心,老朱脚步顿了一下。 不过下一秒便冲徐达打趣道: “看看,老了就是有儿子管着。” “咱喝不了酒,你们几个也没口福了。” “你去谨身殿把汤和、冯胜他们喊起来,咱去坤宁宫叫上咱家妹子,咱们老哥几个出城瞅瞅!” 语罢,老朱眸光复杂,回头沉沉看了朱标一眼。 旋即便也同徐达一并朝宫外走去。 朱标觉得能成为老朱的儿子,乃是平生大幸。 老朱心中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自家儿子已有人君之相,足可堪当大用。 因此他才能随意的撒欢,将朝中政务尽数交给朱标。 朱标因老朱这样的父亲感到庆幸,而老朱自是因有朱标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父子相知,莫过如是了。 也就在朱标坐于正堂,思索着是否要像屠灭京城世家那样,将地方上的世家一并剪除之时。 刘保儿缓步走入正堂,轻声回禀道: “殿下,那王诤将您于朝会时撕碎的‘益贤’二字捡了起来。” “似获至宝般双手捧着带出了宫。” 见朱标没有回话,刘保儿试探性问道: “殿下,是否不准王诤将‘益贤’二字带出宫去?” “随他去吧。” ....... 另一边。 等回到驿馆,王诤将纸张碎片小心翼翼的粘好。 看着眼前那已然破碎不堪但依然能见笔锋的‘益贤’二字,王诤心中却也是百感交集。 特别是最后刘伯温说过的话。 此时大明正是君臣一心,为开疆拓土也为教化邻邦。 偏是此时,他王诤却唱起了反调。 “王大人?” 听到门外的声音,王诤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今日朝会朱标对他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朝中官员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才对。想来没人会拜会他这位忤逆太子的新科官员。 “王大人可在房中?” 听到敲门声,王诤这才意识到来人真是寻自己的。 旋即忙收起桌上‘益贤’二字的碎片,起身开门。 “王大人,本官礼部魏争明,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冯广鑫,这位是户部郎中顾文重。” “见过三位大人。” 见王诤兴致缺缺,满脸颓态。微微拱手后,便也不再开口。 魏争明突然出声笑道: “王大人今日于朝会之上力陈三条,弹劾我朝太子殿下。” “此番风骨,当真乃我等文臣表率。” “我三人心中感佩,特来拜见。” “不敢!” 见王诤依旧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请他们三人到屋内落座的意思。 魏争明无奈,只好直言道:“我三人特来拜访,王大人总不会连口茶水都不给我三人喝吧!” “嗯....” 被这么一说,微微有些发愣的王诤忙侧身道: “下官怠慢了,三位大人请进。” 收起情绪,王诤打起精神看向三人道: “不知三位大人此来何事?” “自是相救王大人你!” 第484章 少年人 “相救?” 王诤为三人添茶的同时,有些疑惑的看向魏争明。 “魏大人这话,下官听不明白。” “下官并未身处险境,何谈相救一说?” “王大人是故意装糊涂?还是真不明白。”魏争明抿了口茶,饶有深意的咂吧咂吧嘴后,幽幽说道:“因你弹劾,朝会之时太子愤然离席。” “太子对大人的态度如此明显,大人今后在官场恐怕也是难以自足啊。” “这点下官自然明白!” 王诤面无惧色,当即说道: “下官打算参奏太子之前便已然料到如今境地。” “为我大明之臣,只要能劝谏太子,下官处境又何足挂齿?” 言至于此,王诤顿了一下。 原本大义凛然的气势瞬间消减,脸上更多了几分羞愧,眼中更满是懊悔之意。 “只可惜下官本以为能劝谏太子,为我朝效力。” “没想到下官所陈三请,竟都只是鼠目寸光的无稽之谈。” “想想下官还恬不知耻于朝会大殿弹劾太子,当真贻笑大方!” 说着,王诤拿起桌上杯盏,似喝闷酒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而他这副样子,却是让魏争明三人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在来之前,魏争明三人本打算通过肯定王诤所弹劾朱标的三条,好以此来拉拢他。 可没想到王诤竟自己把自己给否了。 魏争明很清楚,王诤能干出当庭弹劾朱标的行径,那他必然是极其固执的少年人。 倘若王诤自己便认定他所陈三条乃是无稽之谈,即便他们肯定那三条,非但不会拉拢到王诤,反而会让王诤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少年人历来都是如此。 除非是像朱标那样,以王诤的视角彻底将他驳倒。 否则的话,少年自然是撞了南墙都不知道回头。 就在冯广鑫、顾文重不知所措,想着该如何拉拢王诤之时。 却听魏争明出声肯定道: “王大人所言不错,你于朝会所陈三条当真是无稽之谈。” “特别是第三条,饶是我三人初闻也觉荒谬、气愤!” 没有理会冯广鑫、顾文重那诧异的眼神。 魏争明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可事后想想,王大人之所以有那三条恳请,本心也是为国,也是为匡正太子。” “我朝新立,百姓困苦,陛下又是雄治之君。” “无论百姓还是我等官员,盼太子宽仁如盼甘霖。” “王大人所言三条虽是荒谬狂悖,可字字句句都是盼太子以仁德治国、治世。” “朝中其他官员只知王大人忤逆太子,便不敢来往。” “殊不知大人所行,正是为朝堂百官、天下万民计!” “魏大人,你.....” 王诤闻言,眸光怔怔的看向面前的魏争明。 他竟没想到,这魏争明竟如此了解自己。 要知道! 他王诤所参与的科举,主考官便是朱标,按说太子朱标便是他王诤的座师! 而且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敬重太子,哪个不以朱标为精神领袖? 他王诤又岂能例外? 他弹劾朱标,非但不是因为私怨,更不是哗众取宠以求天家垂青。 他所陈三请,全是为了朱标的名声。 和那些听闻朱标铁血惩治佞臣,便私下非议,或有不恭的其他士子不同。 他王诤打心底里将朱标视为座师,他自然要维护朱标在士林中的声名! 因此! 他才不顾自己前途,不顾自身性命,也要当庭向朱标谏言! 只不过让王诤没想到的是,太子朱标不明白他这份心意,李善长、刘伯温更是不明白。 反而眼前的魏争明,却如知音一般很是了解自己! 也就在王诤一脸呆滞之时,魏争明隐下心头窃喜,继续说道: “朝会之上,因太子中途离开,陛下便没让王大人将心中所请尽数说出。” “想来大人还有第四请,第五请吧?” “不错!”王诤缓缓点了点头,语调略带沮丧说道:“不过想来也和先前三请一样,乃无稽之谈。” “下官还需仔细斟酌,再行谏言!” “若是如此,本官倒是能帮大人再诉一请。” “嗯?” 就在王诤心生疑惑之时,却见魏争明猛然站起身子,义愤填膺道: “永昌侯等武将无朝廷法令,连夜上门,屠戮世家。” “世家虽有过错,可亦需国法定责。” “永昌侯等武将行事,难道不是悖逆国法,草菅人命?” “还有!”魏争明眼中泛起寒意,愈发冷声斥道: “我朝武人仰仗昔日之功,凭借天家器重,素来便是骄纵惯了。” “先前的勋贵案便是如此,今日屠灭世家亦是如此。” “王大人有所不知,靖江王年不过十六,频频召歌姬入府寻欢。” “李景隆、沐英各自勾结高丽新旧二朝,从中牟利。” “武将骄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嗯.....” 王诤斟酌半晌,旋即轻声开口道: “勋贵武将所行确有失当之处,然太子殿下未经惩治,想来应是另有安排。” 有了今日朝会的例子,王诤凡事都要再三思量,不想过早定论。 毕竟今日他弹劾朱标的三条,都已证实朱标乃是别有深意。 所以听闻武将屠戮世家,王诤却也不想着急表态。 若是先前,他定会怒不可遏,进言朱标严惩蓝玉这些勋贵武将。 可此时仔细想想,世家之害乃国朝沁骨之毒。 倘若不是蓝玉等武将因一时之怒,屠灭这些世家之人。 那以朝廷国法,又会如何处置这些悖逆的世家? 届时与世家交往密切的文臣定会为其求情。 如此一来,世家恐怕也难根治。 至于李景隆、沐英二人勾结高丽二朝,从中牟利。 王诤虽然暂时看不到其中内情,可仔细想想,其中却也大有值得考究之处。 倘若朱标一早便知道此事,王诤更愿意相信朱标是另有安排。 “殿下谋略深远,此番情形若太子尽知。” “下官倒是以为,太子殿下乃是另有安排!” 第485章 以人为刀,抨击武将 听到王诤这话,魏争明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他本以为王诤乃固执孤勇的年轻书生。 本以为能以他为刀,抨击武将。 可没想到听到武将屠戮世家,王诤第一时间竟不是想着向朱标进言,严惩诸将。 他竟想着朱标是另有安排。 若是不能以他为刀,打压武将,那他们三人今日前来拜访王诤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沉吟片刻。 魏争明似下定决定,有些冒险说道: “王大人亦是有理。” “可大人是否想过,武将屠戮世家,世家产业最终又会落于何人之手?” “嗯?” “王大人有所不知。”魏争明神情淡淡,认真说道:“世家之所以为世家,乃是因其家有巨财,其名下有不少田产,更有诸多产业。” “京城中的酒肆勾栏,书局画舫,不少都是世家名下的产业。” “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些世家败亡之后,其家财、产业又该交由谁来打理?” “自是收归朝廷!”王诤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而听到他这么说,魏争明眼中闪过一抹窃喜,直接看向户部员外郎冯广鑫道: “冯大人,世家之财以及产业,可曾交由户部?” “没有!” “王大人明白了吧。” 王诤沉吟片刻,随即明白了什么,表情不善盯着魏争明沉声说: “魏大人的意思是说,世家产业最后都会流到武将手中?”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王诤拍案而起,怒声反驳道:“下官虽是初入朝堂,可太子所行也早有耳闻。” “对于文武,我朝太子绝无偏私,更无偏袒一方!” “大人言说太子殿下有意将世家之财交由武将,此不为诋毁上意?” 见王诤这七品末流小官竟敢对魏争明这位三品侍郎怒斥训斥。 在场冯广鑫,顾文重二人都是一愣。 不过魏争明却显得格外老沉,他非但不恼,反而愈发平声静气说道: “本官也以为太子殿下公正持世,绝无偏私。” “可那些武将未免会如此想!” “那些武人沙场征伐惯了,戾气难消。” “仅从没有朝廷令旨,他们便敢冲到世家府邸,屠戮其家便不难看出。” “于武将心中,泄愤远比国法来重要许多!” 见王诤猛地一顿,眼中怒气顿时也消减许多。 魏争明趁热打铁道:“按照战场上的规矩,哪位武将率先攻破城池,城中缴获自然多半划入破城武将营中。” “世家是武将上门屠灭的,若是不将世家之财交由武将手中,那人武人能乐意?” “可.....”王诤心有疑惑,小声嘀咕道:“可下官听闻武将屠灭世家之时,封锁世家家产,未有半分索取。” “这才最让本官忧心!” 魏争明看向王诤,严肃说道: “相比于无诏屠灭世家,趁机劫取世家家产哥根本不算什么罪过。” “可前夜永昌侯等武将却对世家之财分文不取。” “显然!武将之中自有远谋之人,谋划以武人接手世家全部家产!” 见王诤还有些不相信,魏争明继续说道: “半年前,太子亲征之前,包括詹同詹大人在内的詹家,在京世家多献出家产,以作军需。” “冯大人,你身在户部,当时世家所献家产可曾入了户部账目?” “自然没有。” “王大人可知,当时世家献出的家产,最终流向何处?” “下官不知.....” “尽在永昌侯军中!” 王诤眉头微皱,仔细看向面前的魏争明。 如此大事,想来魏争明不敢胡言。 可若当真如他所言,那朱标对待文武当真有些厚此薄彼的感觉了。 即便他王诤也很清楚,相较于只能按月拿取固定俸禄的文臣来说,武将们可以从战场缴获中谋利,终究是要富贵许多。 这也就更不用说勋贵武将大多都喜欢吃空饷。 即便魏争明所言的世家之财,无论是交由文臣还是武将处置,这些钱财最终都要用于朝廷。 可那般巨大的银钱交到哪一方的手中,即便没人敢从中贪墨,可仅仅是经一遍手都能让人富贵许多。 按说文臣俸禄低微,这般肥差应当交给文臣处置才是。 也是在王诤眉头紧皱,默不作声之时。 魏争明心头却也是一阵得意。 他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可却并非是全部的真相。 半年前世家之财的确交到了蓝玉的营中,可朱标也命蓝玉负责神机局的开销用度。 这一出一进,蓝玉非但没法从中得利,甚至还要用战场缴获供给神机局今后的开销用度。 事情往往都是这样。 通过传播途径以及表述的不同,往往能将结论引向与真相截然相反的对立面。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王诤,魏争明深知此时的王诤能看到的乃是他想让他看到的结果。 “王大人,太子殿下之英明,实属罕见。” “即便太子殿下将世家之财交由武将处置,也绝没有打压文臣,抬高武将的意思。” “可是王大人,若是明日朝会,有武将提出由他们接手处置世家之财。” “殿下考虑到年后便要发兵倭国,想到还需武将效力,自然会同意其请。” “可这样一来,武将接手世家产业,甚至还能借世家学堂插手文教文风,今后我朝必然出现文贱武重的乱象。” “大人为国效力,敢于死谏。” “本官恳求王大人届时为国朝计,发中正之言!” “那是自然!”凝眉沉思的王诤当即应道:“世家之财本应交由户部,朝廷处置。” “倘若殿下要将其交给武将处置,下官自然直谏!” “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当看到魏争明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王诤似想到了什么,忙继续追问道: “三位大人且慢!” “秉公直言本是我臣子本分,三位大人冒着被陛下、太子厌弃,被朝中同僚疏远的风险,前来下官住所。” “难道只是督促下官秉公直言?” “三位大人既知其中紧要,为何不自己谏言!” 王诤虽莽但却不傻。 将世家家产交由户部处置,不仅合法而且合理。 如此谏言,任谁说了非但不是什么罪过,反而还是扬名的大好机会。 魏争明却一再撺掇自己率先直谏,说他们三人没有小心思,王诤自然也是不相信的。 “敢问三位大人,此次前来究竟打算如何?” “嗯.....” 被这么一问,魏争明不免犹豫了起来。 果然! 这王诤虽是少年意气,可终究不是什么痴傻之人。 他果然能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王大人有所不知。” 魏争明看向王诤,温声继续道:“我等三人自有别的差事。” “哦?” “昨日朝会,陛下、太子未朝,听闻勋贵武将无诏屠戮世家,我等三人齐力主张严惩这些勋贵武将。” “明日朝会,我等自会继续主张此意。” “可话说回来,我等也担心因此会惹怒陛下、太子殿下,故而陛下、太子对我等所言置之不理。” “因此才请大人开口,以为保障!” “原来如此。”王诤叹气一句,起身将三人送出门外。 也是等三人离开,坐于桌前的王诤冷哼一声,心中对魏争明三人却大为鄙夷。 让他觉得甚为可笑的是,魏争明三人见自己弹劾太子,便以为自己乃痴傻之人。 可事实上。 自己岂能看不出来,这三人明摆着是想将自己当枪使,用来打压武将。 想到这里,王诤缓缓起身,走出住所。 既然魏争明三人想让自己于朝会之上,向武将发难。 自己便不能全了他们的心思。 如今! 他便要提前前往东宫,拜见朱标。 也省的自己真的沦为魏争明三人的手中刀! 第486章 弊大于利 与此同时。 东宫之内。 仇成、谢成、曹震、王弼等十二卫将帅也将地方世家的罪证收集完毕,此时正呈交给朱标。 同时在场的还有朱守谦、蓝玉、沐英等人。 “太子殿下,地方世家属实狂悖。” “他们借资助士子,博得名声倒也罢了。一旦被他们资助的士子得以入朝为官,他们在朝中便有了依仗。” “眼下进京述职的今科士子,接近半数都受过世家恩惠。” 待仇成说完,朱标放下手中关于世家罪证的奏疏,缓声问道: “诸将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些世家?” “自是一并斩首!”蓝玉当即出声。“把这些杂碎一并斩首,也省的日后许多麻烦。” “尽数斩首自是一劳永逸。”朱守谦看了眼朱标,继续说道:“可动静未免闹得太大了些。” “我等先是屠了京城世家,倘若朝廷马上便将地方上的世家一并处置。” “此举恐怕会惹来万民非议。” “甚至今后百姓日子富足也不敢露财,更不敢翻修民舍,生怕惹人注意,步了今日世家之后尘。” “铁柱所言极是!”朱标当即出声肯定道。 正如朱守谦所言,商贾、百姓多半不知道世家祸乱朝廷的阴谋诡计。 见武将先是屠戮了在京世家,紧接着便将地方上的世家一并给处理干净。 那些商贾、百姓自然认为,朝廷是针对富族豪家。 一旦这个观念形成,百姓即便积攒下些许钱财,恐怕也是不敢买房置地,扩大生产。 商人见状,即便自家的生意能够做大,可担心被朝廷清算,也不敢继续发展。 如果是这样的话,藏富于民就成了笑话。 更严重的话,没准还会导致大明百姓小富即安,无心生产、劳作,仅满足温饱。 这样一来,大明经济就压根不可能繁荣起来。 “殿下,微臣倒是有个念头。” 听到詹同开口,朱标缓缓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殿下,诸位将军,与京城世家不同,地方世家多半只是通过资助士子,以求在朝中有所依靠。” “他们没有将手伸向后宫的能力,更没有办法左右朝堂。” “加之殿下先前惩治欺民乱法者甚严。” “故而这些地方上的世家便也少有压榨百姓以自肥的情况。土税改革过后,这些世家因名下有大量田产,自然要缴纳许多粮税。” “本官倒是以为,这些暂无杀头之罪的世家,或可轻恕。” “除恶务尽!老詹,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吗?”詹同话音刚落,蓝玉顿时开口说道。 而听到蓝玉这话,詹同嘴角微微扬起,笑着回道:“永昌侯博闻强记,真有儒将之风。” “只不过永昌侯,若是将这些地方世家一并斩首,其名下产业、土地又该如何处置?” 闻听此言,朱标不免重重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担心的问题。 “有什么难处置的!”见蓝玉不语,顾时抢先说道:“世家名下的田产,分给当地百姓不就好了!” “济宁侯有所不知。” 面对顾时的鲁莽开口,詹同倒是不急,耐着性子同他继续解释道: “因土税改革,各地百姓都有田产,多可自足。” “若是将这些世家名下的田产分发给百姓,如何分配自然是不小的麻烦。” “最为主要的还是分到世家田产的百姓,自是比其他百姓更加富足。” “假以时日,这些拥有更多土地的百姓岂不又成了新的富户世家?” “嗯.....” “而且世家名下产业多有行商、店铺。” “一旦将这些世家尽数斩首,其名下行商、店铺又该交由谁来打理?” “朝中官职尚有三成空缺,朝廷也是无力派人监管这些店铺、行商。” “这.....” 见顾时、蓝玉等人静默不语。 詹同也知道,若自己再多说什么,便也有嘲笑这些武将愚笨的意思。 旋即。 詹同看向朱标道,“相较于京城世家,地方世家能力有所欠缺,更没有插手后宫的实力。” “况且如今土税改革已初见成效,地方世家更是需缴纳更多的粮税、商税。” “所以臣以为,或可饶恕地方世家。” 听到詹同这番话,在场武将虽不太同意,可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毕竟詹同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一旦将这些地方世家一并斩首,且不说不久之后还会有新的世家出现。 单说世家名下的产业闲置下来,大明便要损失许多粮税、商税。 如此看来,清理地方世家的确是弊大于利。 “詹大人。” 仇成表情虽是平静,语气却有几分不满道: “按詹大人的意思,地方世家的诸多罪行便不需理会了?” 第487章 叫俺智将蓝玉 “且不说我十二卫将士搜集罪证的辛苦,单是见不法而不惩,我朝律法也所有不容吧!” 待仇成说完,同为十二卫将士的谢成、王弼看向詹同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善。 蓝玉、顾时等人也觉得对地方世家毫无惩戒,不仅辜负十二卫将士辛苦搜集罪证,更是将国朝律法踩在脚下。 也就在一众武人紧紧盯着詹同,等着詹同说出该如何惩戒地方世家之时。 却见詹同似是对仇成方才所言很是认同,重重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 “那大人方才所言....” 不等仇成出完,只见詹同直接看向朱标,恭敬拱手道:“臣方才所言只是一己之见,如何惩戒地方世家,自然是殿下决断!” ‘老小子,果然机敏!’ 听到詹同说完的一瞬,朱标心中立时如此想道。 毕竟眼下无论仇成、王弼等十二卫将帅,还是蓝玉、顾时等侯爵将军,他们对地方世家都是深恶痛绝。 所以此时詹同说出轻饶之法,自然会惹来诸将不满。 因此! 这老小子顺势将麻烦丢给自己这个太子。 而且朱标也相信,詹同这老小子必然想到了对地方世家的小惩之法。 只不过自己尚未开口,他便绝不会率先说出来。 不能比上司更聪明,这官场之道算是被詹同拿捏的明明白白。 “詹卿所言甚是。” “孤以为,让这些世家在地方开办学舍,由国子监一并接管。” “最好是能让这些世家寻来士子,入学舍讲学。” “如此也好让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亦能读书识字。” “殿下英明!” “殿下爱民如子,臣等万福,大明之幸!” 见詹同立时下拜,出声赞颂。 其他武将愣了一下,紧接着便也要跟着下拜。 “行了,马屁还是少拍的好!”不等他们下拜,朱标有些不耐烦道:“又不是在朝上,少些虚头巴脑的吹捧!” 听到这话,双腿已然微曲的蓝玉、顾时等人憨笑一声,随即便又重新站直了身子。 而看着詹同笑而不语,对自己说出的法子又没什么补充。 朱标也已猜到,詹同想到小惩大诫的法子,估摸和自己想出来的大差不差。 “那.....” 就在众人无声之时,仇成想了想,还是看向朱标问道: “殿下,仅要地方世家开办学舍,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况且朝廷若不降下天威,恐怕仅仅是开办学舍,那些世家也不会乐意。” 仇成虽是武将,可他很清楚小人畏威不畏德的道理。 地方世家见朱标不打算严惩他们,恐怕会以为朱标软弱可欺。 而且就开办学舍这事来说,表面来看扬名的也是世家。 相比于将世家之财尽数收归朝廷,充实国库。轻饶世家,让他们开办学舍,朝廷似乎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也是听到仇成如此说,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旋即。 朱标看向詹同开口道: “仇老将军所言有理。” “想来地方上的那些世家自知理亏,他们倒是不敢抗旨,拒不出资开办学舍。” “只是兴建学舍,重金求得先生教学,这其中细则甚多。” “若他们不愿出力,自有许多办法糊弄过去。” 听到朱标这话,詹同也不免深思了起来。 可蓝玉却不懂其中缘由,冲身旁的朱守谦小声问道: “铁柱,朝廷下旨开办学舍,那些世家胆敢抗旨不成?” “倒不是抗旨。”朱守谦压低声音,尽量不打扰正在思考的朱标、詹同,对着蓝玉小声说道:“若那些世家心有不愿,兴建学舍时多半会拖长工期。” “而且建起学舍的牢固程度也不能保障,就比如建成三月,轰然倒塌。” “亦或是世家请来的先生一言一行均是维护世家,让蒙学学子远朝廷,亲世家。” “诸如此类把戏,不胜枚举。” “殿下本意是想让寻常百姓的孩子都有蒙学识字,入仕为官的机会。若是被世家这么一搅合,原本的好事反倒不美。” 听朱守谦说完,蓝玉深以为然的长叹一声。 不过下一秒却听蓝玉当即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小声些!” 朱守谦忙扯住蓝玉,低声制止。 他才不信蓝玉能想到法子! 眼前的朱标和詹同二人沉思半晌,都没有主意。 蓝玉这个莽汉能想到主意?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永昌侯,您的妙计暂且留着吧,全听殿下如何安排。” “嗯....” 看着主位上的朱标眉头皱的老深,蓝玉忙冲身旁朱守谦道:“我真想到法子了,咱可是智将,方才詹同不也说我有儒将之风吗?” “你咋就不信我!” “信!”朱守谦随口应了一声,继续道:“我自己是信将军的,只不过将军现在还是别打扰太子殿下的好。” “哼~” 见朱守谦嘴上说的好听,可眼中却满是轻视。 蓝玉冷哼一声,直接走到正堂中心,对朱标说道: “殿下,末将有法子!” “哦?” “殿下.....”生怕蓝玉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朱守谦忙上前拉扯蓝玉道:“殿下,永昌侯说笑而已,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我可没说笑!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咱蓝玉可是智将!” 第488章 蓝玉献策 “啧.....” 听到蓝玉这话,除一脸尴尬的朱守谦外,包括朱标在内的众人尽数大笑了起来。 而蓝玉更是没有理会朱守谦的拉扯,一把甩开他的手,直勾勾看向朱标。 “殿下,这.....” “无妨!” 看着欲言又止,被蓝玉如此鲁莽弄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朱守谦,朱标随意笑道: “并非朝堂议事,不只蓝玉,诸将都可畅所欲言。” 语罢,朱标强忍心头笑意,看向蓝玉温声说道: “智将蓝玉,跟大家伙说说,你有什么良策妙计!” “嘿嘿!” “殿下不就是担心地方世家在建造学舍的时候,弄什么幺蛾子嘛。” “不如这样,让地方世家出银子,让地方驻军采买木材、石料,让地方的将士们负责建造学舍!” 此话一出,朱标脸上笑容顿时僵住,随即看向一旁的詹同。 “还有!” 蓝玉继续道:“殿下担心那些世家选的先生教坏百姓家的孩子。” “那不如让军中千户以上的将官一起蒙学。” “有军中兵卒在课堂上,料想那些个先生夫子也不敢随意乱教!” “而且俺早就觉得,军中将帅不能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 “读书识字,也省的跟顾老三他们一样,没什么脑子!” “好你个蓝玉!”顾时当即不乐意道:“说归说,咋的还说我没脑子!” 就在诸将放声大笑之时,朱标却是表情郑重,仔细斟酌着蓝玉说的法子。 也是看到朱标半晌不语。 众将纷纷停止笑声,就连蓝玉也有些紧张的看向朱标。 “殿下,俺随口胡言,殿下恕罪。” “恕什么罪?” “你蓝玉有什么罪!” 当看到朱标表情严肃,直勾勾盯着自己。 蓝玉以为朱标恼怒,一时竟有些后悔没有听朱守谦的劝说。 可也就在蓝玉准备拱手请罪之时,却见朱标突然笑道: “你蓝玉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方才所言,属实可行!” “啊?” 就在蓝玉一阵错愕,还没来得及高兴之时,却见朱标走到他身旁,很是认同说道: “永昌侯蓝玉!” “不愧智将之名!” “好!”听到朱标赞叹蓝玉,顾时心绪澎湃,高兴大喊。 紧接着,诸位武将看向蓝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蓝小二,你小子可以呀!就连殿下都出言称赞你!” “怕不是你蓝玉平日不练刀兵,改读经史了!” “不然你蓝玉明年参加科举,也拿个状元给咱们瞅瞅!” 面对众人这称赞之中尚且夹杂着调侃意味的话语。 蓝玉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愈发骄傲朗声道: “我早就说过了,俺蓝玉可是智将,跟你们这群大老粗可不一样!” “亏得是咱家当年没钱,没法子送俺读书识字,不然俺蓝玉现在高低也是个秀才!” “哈哈哈哈!” 看着蓝玉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朱标也同诸将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蓝玉这法子当真妙极。 千户以上的将官同百姓幼子一同蒙学,不仅能让百姓孩童读书认字,削减世家的门第桎梏。更是能全面提高大明将士的整体素质。 如此一来,不仅兴国有望,强军更是有方! “只不过....” 詹同也认为蓝玉这法子可行,可他却还是有些担心。 “永昌侯这法子倒是极好,让地方将士建造学舍更是妙极。” “只是军中将士是否愿意入学舍蒙学?” “毕竟千户以上的将官那都算是有军功,有官职的,学舍先生可镇不住他们!” “老詹,这就是你不知道了!”蓝玉看了眼朱标,笑着说道:“自从殿下亲征踏碎元庭之后,军中无论将校还是普通士卒,对殿下的令旨就没有不死心塌地执行的。” “只要说让将帅读书识字是殿下的意思,别说是军中那些将官,就算是俺们几个也要老老实实坐在学堂里读书认字!” “说的好!” 就在众将纷纷点头,对蓝玉这话表示赞同之时。 朱标顺势说道:“既然你蓝玉如此说,那孤便下旨,你等众人也需到国子监读书认字。” “不要求你们每日都去,三日一课。” “嗯......” 见顾时等人顿时脸色阴沉,很是气恼的盯着自己。 蓝玉忙冲朱标解释道:“殿下,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只是说您在军中威望甚高。” “既然孤在军中的威望高,那你等便去国子监报道吧。” “这.....我.....可是.....” “赶紧闭嘴吧!”顾时狠狠瞥了蓝玉一眼,没好气道:“你可千万别再说了。” “不然三日一课都能变成每日一课!” “这....” “唉~” “末将领命!” 若真是与每日一课相比,他蓝玉倒是更希望三日一课。 只不过因自己多嘴,让顾时、郭英等将帅都要到国子监报名,天知道出了这东宫,这哥几个会怎么折磨自己。 “不过让你等识字,孤也有别的考量。” “眼看景隆、允恭他们都要独当一面,你们读书认字之后,也该像徐叔一样,将自己历年来的作战心得记录成册。” “到时候孤也好根据你等作战经验,培养后来武将!” “殿下放心,我等必不辱命!” 听到朱标把话说到这份上,众人心中那些许不情愿瞬间便也荡然无存。 可也就在几人随意攀谈之时,刘保儿缓步走入正堂,表情似有犹豫,纠结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殿下,王诤求见!” “王诤?那个腐儒还有脸见殿下?”蓝玉顿时火起,冲刘和怒声斥责,“让那王八蛋在鸿胪寺老实待着!” “等年后诸国使臣离京,待他到军中当差,我等自会让他好看!” 即便当着朱标的面,言说要报复王诤很是失礼。 可不仅蓝玉,在场诸将心中都是这么想到。 不单单是因为王诤惹怒了朱标,更是因为这家伙所言当以大国教养恩待邻邦,这话俨然是戳他们这些武将的肺管子。 不以刀兵让四海臣服,却是以礼教让领邦宾服。 这不就是说他们武将浴血厮杀,还不如文臣动动嘴皮子更有用? 就凭王诤那番话,武人就绝不可能对他有半分好感。 “永昌侯暂且息怒。”朱守谦打断蓝玉,温声开口道:“一切自有殿下决断。” “殿下!” 朱守谦这话就好像给蓝玉提了个醒。 蓝玉没有半分犹豫,当即转向朱标道:“殿下,末将以为该严惩王诤!” “此人于朝会之上狂悖失礼不算,此时竟还敢求见殿下。” “这王八羔子怕不是来示威的?” 听到蓝玉这话,原本听到王诤求见便很是吩咐的顾时等人,此时更是满脸怒火。 “殿下,蓝玉说的是!” “这王诤此时求见,恐怕还是为了博取虚名。” “殿下不该见,当下令将其逐出宫去!” “济宁侯。”刘保儿冲顾时拱手道:“王诤入不得宫,是宫门守卫递话过来。” “说那王诤此时正在宫门口跪着听宣。” “他还跪上了!”顾时语气不爽,暗骂了一句。 就在众人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仇成轻咳一声,冲蓝玉、顾时等人斥道: “殿下尚未决断,尔等反倒接连饶舌?” “是殿下恩待太厚,让尔等忘了上下尊卑不成!” 第489章 追到东宫来了! 见原本嘈杂的众人瞬间闭嘴,仇成转向朱标,温声开口道: “殿下,末将倒是以为,这王诤可见!” “嗯?” 没有理会蓝玉、顾时等人那不解、愤懑的目光,仇成看向朱标继续说道:“” “殿下,末将倒是觉得王诤此人,甚是矛盾。” “他于朝会上所陈三请,每一条都是迂腐至极。” “可迂腐之人又怎会当众弹劾太子殿下您。” “末将以为,这王诤应是可用,如今惹人厌烦不过是少年心性,未经世事罢了。” 不等朱标回话,仇成看向蓝玉等人继续问道: “那王诤年纪不过二十,新科及第,少年得意。” “你等这般年纪,初入军中之时,哪个不是人嫌狗弃的混账小子!” “嗯.....” 被仇成这么一说,蓝玉等人对王诤的怒气倒是消减不少。 的确! 少年人多是一把锋利的剑,两面开刃,伤人伤己。 少年意气,对圆滑周全更是嗤之以鼻。 少年人眼中只有自己,心中也是固执己见,哪里容得下旁人劝说。 也是听到仇成这话,朱标不经意间微微颔首。 王诤能于大殿之上,弹劾自己这个太子,这便说明其人尚有不媚权贵的冲劲儿。 加上他年纪尚轻,有的是时间历练。 朱标自然也不能要求这位年轻士子初入朝堂,便展露出比李善长、刘伯温这些老江湖更高明的谋略来。 “准!” “传王诤觐见!” 半刻钟后。 王诤在宫人的带领下,快步走入东宫。 也就在他一只脚踏入正堂的瞬间,堂内诸将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便也让他不由得身体一颤。 强压下心中悸动,王诤冲主位上的朱标恭敬拜道: “微臣王诤,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朱标也不看他,继续看着手中奏疏,随意说道:“见孤所为何事?” 听到朱标这极其平静,甚至有些厌烦的语气。 王诤倒是不觉惶恐,反而开门见山说道: “臣斗胆,请殿下明示世家家产该如何安置?” “混账!” 顾时立时出声,怒声骂道: “殿下如何处置,容不得你来询问!” “你已是礼部官员,如何处置世家之财,与你何干!” “回济宁侯,微臣虽已在鸿胪寺领职,可亦是我大明官员。” “臣斗胆!” 王诤转向朱标,继续开口道: “臣斗胆,请殿下明示!” “此事不由你来操心。”朱标眸光倦怠,有些不耐烦道:“如何处置,孤已交由诸将处置!” 闻听此言,王诤身体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标。 下一秒! 却见跪在地上的王诤双手举过头顶,随即重重拜道: “罪臣四请,求殿下不得偏私,文武无有轻重!” “哼~” “追到东宫来弹劾本宫?” 朱标放下书卷,眸中隐怒,紧紧盯着趴伏在地的王诤。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 蓝玉直接拱手道:“殿下,王诤此人甚是大胆。” “还请殿下下令,严惩此人!” “不急。” 朱标示意蓝玉退下,冲王诤开口问道: “依你之见,孤于朝中文武之间,亦有偏私。” “那你来说说,孤偏袒那方,又厌弃何人?” “此时东宫,诸将皆在,殿下重视武将,何须罪臣多言。” “世家之财,殿下未令户部接管,反交予诸将处置。殿下厌弃文臣,又何需罪臣多嘴。” “罪臣冒死谏言,我朝鼎力于世,自需诸将奋勇杀敌,忘身于外。” “可我朝力图鼎盛,亦需文臣忠君体国。” “还请殿下切勿偏私!” “呼~” 待王诤说完,朱标心头怒起,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且不论王诤所言是否有理,但是他这话说的,也是真够劲儿。 说自己这个太子对待文臣武将不能一碗水端平。 说自己给武将好处,却厌弃朝中文臣。 这王八蛋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昏聩了! 也是看到朱标当真动了真怒,一旁的仇成忙冲王诤开口道: “王大人,本将与谢成、王弼等将前来东宫,乃是禀告地方世家的罪行。” “永昌侯等人乃是因无诏屠戮京城世家,殿下召来,特为申斥。” “大人安能以此时所在东宫之文臣武将人数,论定殿下有偏袒武将之意!” “况且詹同詹大人不也在场?” 即便对仇成很是眼生。 但见仇成开口,朱标不加训斥,蓝玉等将更是静默不语。 王诤自然明白,眼前这位将军在淮西将帅之中定有不小的话语权。 微微一顿后,王诤抬眸看向仇成,温声开口道: “将军所言有理。” “可世家不法,当以惩治。然世家之财,按律不该交由户部清点,再由陛下、太子殿下决定用途?” 王诤看向朱标,再次拜道: “殿下,臣于朝会所陈三请,属是谬言。” “然我朝得天家器重之将,不下数十。” “文臣独有韩国公、诚意伯等老臣,得天家器重。” “殿下!罪臣惶恐,私以为如此,百姓、士林重武而轻文。” “《长恨歌》有言,‘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殿下重视武将,岂不是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 第490章 俺蓝玉心里苦啊! “放肆!” 此话一出,蓝玉当即怒喝。 而朱标更是怒火中烧,将手中书卷狠狠摔在案桌之上。 先前那些话,朱标尚且能够压制怒火。 可王诤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朱标当真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下令将这王诤处死!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说的乃是唐玄宗宠幸杨贵妃。 其上句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怜光彩生门户。 更是说唐玄宗因宠爱杨贵妃,遂将其亲族尽数裂土封侯。 天下百姓见状,便是更想生出女儿,也想自家女儿像杨贵妃那般得到天家宠爱,使得其家位列朝堂! 王诤这话,显然是说他朱标重用武将,以私情夺公法。 以唐玄宗宠爱杨贵妃作比,更是说他朱标如此,会使得朝堂崩坏,天下万民重武而轻文! “来人!” 就在朱标冷声呵斥,准备命人将这王诤逐出东宫之时。 仇成叹了一声,快步走到王诤身旁,一并跪向朱标道: “殿下息怒,王诤全因无知,这才冲撞殿下。” “请殿下开恩,容臣告知他真相!” “仇老将军似是对王诤很是欣赏?”朱标有些疑惑的看向仇成。 从一开始,仇成似乎对这王诤便是格外器重。 哪怕王诤所言,一字一句都是在针对武将,可仇成似乎依旧对王诤很是欣赏。 也是听到朱标如此说,仇成纠结半晌,最终却还是沉声回道:“臣乃武将,先前又在十二卫当差,见惯了文臣阿谀奉承,逢迎上意。” “如今见这王诤两次直谏,即便所谏无方,可臣却也欣赏其胆色!” “况且....况且.....” 仇成看了眼在场诸将,终究还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转而冲朱标再次说道: “请殿下开恩,容臣告知王诤真相!” “嗯。”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并未出言训斥。 仇成忙看向王诤道: “殿下对于文武,从未偏私。” “相反!殿下对我等武将更是极其严格。” “王大人岂不知,太子殿下巡视凤阳之时,便命勋贵武将交出家中田产,分发给百姓。” “半年前殿下有意亲征北伐,适时在京所有公侯武将尽皆献出全部家产。” “嗯.....” 王诤心头一颤,想到先前在驿馆中魏争明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旋即连忙看向蓝玉问道:“敢问永昌侯,半年前世家献出之家产,可是尽归将军之手!” “不假!” “这便是了....” 就在王诤似是要乘胜追击,准备继续开口之时。 却听蓝玉继续说道:“当时不仅世家献出家财尽在我手,勋贵武将的全部家产更是归本将分配。” “只不过殿下命本将负责凤阳三司中,神机坊今后十年的用度。” 提及这个,蓝玉心中满是怨言。 偷偷瞄了朱标一眼后,继续说道: “本将愿以为如此巨财,即便支应神机坊十年用度,也能余下许多,也能充盈本将麾下的先锋营。” “可没想到那神机坊简直就是销金窟。” “销金窟?” 见王诤表情古怪的看向自己。 蓝玉自然也知道,历来青楼勾栏才会被称之为销金窟。 可正因如此,蓝玉语气之中怨气更深道: “青楼勾栏的确是销金窟,可与神机坊相比却也是相差甚远。” “起码将金子花给青红倌人,爷还能听个曲,得个乐。” “可银子交给神机坊,也就只能听个火器爆炸的响儿!” “咳咳!” 听到朱标轻咳两声,蓝玉便也不再诉苦,继续说道: “青楼勾栏,即便将当红倌人临幸一遍,多不过是数万两银子。” “但你可曾知道, 曾有一天神机坊便需花费七万两银子!” “七万两?” 王诤表情怔怔,很是难以置信的看向蓝玉。 周围诸将也是眸光呆滞,默默盯着蓝玉。 他们是知道神机坊花销巨大,他们也知道得了他们家产的蓝玉绝占不到什么好处。 可他们也没想到,神机坊一日竟能花费七万两银子! 也是看到众人很是惊讶的表情,蓝玉更觉委屈,直接冲顾时等人道: “顾时!你率领的骑兵小队要了三千支短火铳,每一支短火铳便要花费二十三两七钱,总共便是七十一万一千一百两。” “傅有德,你他娘要了一万斤炸子,每斤炸子三两五钱,总共是三万五千两。” “一门洪武神炮需花一千五百两,这次北伐出征共用了四百门洪武神炮,总共是六十万两。” “还有火龙出水,开花炮,黑子弹....” 见蓝玉一字一句,将每个武将军中火器的价格都说了出来。 在场众人都有些心虚的不敢去看蓝玉。 也是见蓝玉从来没在自己跟前发过牢骚,今日王诤起了个头,他便冲着诸将大诉苦水。 朱标也知道,蓝玉当真是觉得委屈。 神机坊花销的确太大,不然也不能把蓝玉一个猛将逼得如同账房先生一般,冲着诸将算小账来。 “你们哥几个到了战场上,火器、火铳都是不要钱的放。” “俺蓝玉看着都是肉疼!” “就世家还有你们这群王八蛋交出的家产,都他娘的不够神机坊用上两年的。” “现如今我他娘的都准备变卖先前赏赐,好支应将来神机坊的花销了!” 即便蓝玉不想诉苦。 可这事本来就很苦! 特别是见自己说完,顾时、郭英、耿炳文几人还在那偷笑。 蓝玉更是怒冲冲道:“你们这些王八蛋都以为爷拿了世家家资,拿了你等家产。” “你们恐怕都以为我蓝玉必然会挥霍无度,纸醉金迷!” “可是你们去查查神机坊的账本!” “仅是这半年!仅仅是半年功夫,便花了爷九百七十万两!” “你们营中每个火器都沾着俺蓝玉的血!” “你们他娘的都是附在俺蓝玉身上的吸血虫!” “哈哈哈哈。” 见蓝玉先是诉苦,随即便冲他们破口大骂。 诸将连忙赔笑道:“永昌侯辛苦,我等多谢永昌侯了~” “不错不错,自从永昌侯接管神机坊以后,那些火器就没有炸膛过的!” “多亏永昌侯,要不然咱麾下儿郎也不能在战场上力压贼寇!” 听着几人的调侃,蓝玉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 “知道俺蓝玉的不易,他娘的就再给些银子到神机坊!” “嗯.....” 见蓝玉竟开始伸手管他们要钱,顾时、郭英等人缓缓后退几步的同时,笑着说道: “咱弟兄们的家产先前不都给你了,若是再让咱出钱,就该动婆娘的嫁妆了!” “是呀,弟兄们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蓝玉将军不会是想将弟兄们的口粮也填到神机坊里吧。” “一个个都是铁公鸡!”蓝玉也知道这些将帅日子绝没有先前富裕,多半也就能正常度日。 旋即便也不再逼要,可嘴上却依旧埋怨道:“等将来你们营中想要神机坊的火器,可别怪咱蓝玉偷工减料!” 第491章 言过即死 知道蓝玉是在说气话,众人连忙赔着笑脸,但也确实拿不出钱交给神机坊。 也是看到蓝玉有恃无恐,在场诸将为因拿不出银子,只得冲蓝玉赔笑的尴尬模样。 王诤很清楚,这些勋贵武将完全没必要为自己演这么一出戏。 如此说来,魏争明先前在驿馆同自己说过的话,完全都是扯淡! 因为朱标先前整顿过军纪,类似先前那般军中武将吃空饷的现象已经不复存在。 而且大明的武将也绝没有像魏争明等文臣以为的那般富足。 相反! 神机坊制造火器的花费都背在武将身上,大明的这些武将不说是捉襟见肘,恐怕家中银钱也只够正常度日。 “王大人!” 也就在王诤愣神之际,仇成凑到其跟前温声说道: “此次惩治世家得来的钱财,太子殿下的确打算交由我等武人来处置。” “只不过从京城世家的家产,均要用于军备,而且还要筹措年后征讨倭国的军饷。” “至于地方世家.....” 仇成看向朱标,似是在征求朱标的同意。 当看到朱标微微点头后,仇成这才看向王诤继续说道: “此次殿下打算饶过地方世家。” “可毕竟他们也在朝中安插眼线,结交朝廷官员。” “因此太子殿下打算小惩大诫,命各地世家在当地出资,兴办学舍,免费让百姓孩童蒙学。” 让地方世家出资,以地方驻军的兵卒为工,以及让千户以上的将官入学舍蒙学之事一股脑说出后。 仇成目光柔和,看向王诤缓声说道: “于陛下、太子的心中,百姓的分量的确要高过世家之人。” “可古之明君,哪个不是将天下万民放在首位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和太子殿下或许当真厌弃世家之人。” “可陛下和太子殿下何其公正,若世家无错,朝廷又岂会横加刀兵?” “至于大人方才言说殿下亲近武将,厌弃文臣,岂不更是无稽之谈?” “永昌侯为神机坊日后开销忧心忡忡,朝中诸将更无豪奢之举。” “相反,殿下对我等武人更是约束极严。” “倘若如此约束便是文臣眼中的重视武将,那不如将神机坊的日后花销转交给文臣承担?” “王大人以为文臣闻言,又会作何感想?” 仇成话落,王诤神情呆滞,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倘若真让那些文臣负责神机坊日后开销,王诤几乎可以肯定,那些个文臣绝不可能保证神机坊似如今这般极高的产出。 他们甚至还会因此非议天家,非议朱标。 没准还会因此说什么武人清闲,借此继续说朱标重武也说不定。 “殿....殿下,罪臣.....” 就在王诤满脸悔意,打算请罪之时。 却见朱樉快步走入东宫正堂。 也是看到王诤此刻正跪在地上,朱樉眉头一紧。 旋即凑到朱标跟前,将魏争明三人前去拜访王诤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太子殿下,罪臣非议殿下,罪该万死。” “只是罪臣还有最后一请。” “求殿下开恩,准罪臣如数言说。” “待罪臣说罢,殿下如何严惩罪臣,哪怕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罪臣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听到王诤还要继续。 仇成似是一位忠厚长者不忍自家晚辈往火坑里跳一般,温声劝说道: “王大人,殿下并非执意处置你。” “可若是你不知分寸,一再忤逆殿下。” “即便殿下英明乃千古罕见,恐怕也不得不治你的罪。” “仇老将军见谅!”王诤也能看出,仇成是真心为他好,语气便也恭敬许多道:“只是臣于朝堂所陈三请,与这最后一条相比,却也显得无关紧要。” “方才进言,乃是....乃是.....” 王诤自知此次他追到东宫,向朱标进言。而且还是进言无状,言词更很是激烈。 想来即便朱标再怎么英明,再怎么好脾气,也断然不会轻饶了他。 自知必死之下,王诤倒是不想推卸责任,说他方才所言乃是受魏争明等人撺掇。 “仇老将军,太子殿下,罪臣愿言罢即死!” 当看到王诤目光坚毅,显然是抱有死志,下定了决心。 仇成便也不想继续阻拦。 而一旁蓝玉等人见状,眼中鄙夷更是毫不掩饰,压根不想听王诤继续狂吠。 反观朱标。 听到王诤如此开口,朱标倒是兴致缺缺,拿起桌上书卷又看了起来。 倒不是朱标不纳谏言,只是朱标猜测这王诤所陈最后一条,估摸着是说裁撤锦衣卫。 哪怕朱标一再提醒自己不可擅杀言官,可自己对这王诤的忍耐也已到极限。 若他果真说什么锦衣卫应当裁撤的迂腐之言,朱标还真不想继续留下这个无脑迂腐的喷子。 看到朱标不置一言,王诤将头重重砸在地上,悲声说道: “求殿下开恩,准罪臣谏最后一言。” “想说便说,又没人堵你的嘴。” 朱标依旧不去看他,只是故作专注盯着手中书卷。 也是听到朱标如此说。 王诤似得了莫大赏赐般,双眸感激,连忙说道: “太子殿下,论及洪武一朝功绩,足可彪炳千秋。” “论及兵谋,陛下驱逐鞑虏,复我汉家江山,此乃千秋万古之功。” “殿下踏碎元庭,平定草原,剿除倭寇,收东番岛,平定吕宋内乱。” “军武强盛,不弱伟秦浩汉。四荒诸国无不知我大明军武之强!” “兵谋此道,无论哪一个都足可与汉武北击匈奴比肩。” “陛下、太子百年,谥号亦可加一‘武’字!” “若论文治、治世,陛下裁撤丞相,土税改革,加收商税,扫清世家之害。” “殿下开创工科,创凤阳三司,恩及于民。” “以及殿下意图开设沿海港口,富我大明。开设学舍,助寒门子弟蒙学入仕。” “文治鼎盛,百姓富足,后世称之为洪武盛世亦不为过。” “文治武功,我洪武一朝可谓冠绝古今。” 闻言至此。 朱标不由放下书卷,微微坐直身子。 而王诤更是眼角微颤,眸光郑重,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继续说道: “只是殿下!” “这些事随便做成任意一件,都可称之为千古明君之典范。” “做成两件,三件,恐怕隋炀帝也力有未逮。” “可陛下与殿下您却是都做了,也都做好了。” “虽说是陛下、太子两代人同心戮力,辛劳之功。” “可我大明建国方才只有区区十年。” “方才所言种种功绩,更多是在这三年之内完成!” 言语于此,王诤目光真切,紧紧注视着朱标动声说道: “这些功绩任选其一,臣必跪地赞颂陛下圣德,殿下英明!” “可如此多的煌煌功绩。” “陛下、殿下如此功高,我朝如此之盛,罪臣却又不知该如何做评了。” “你的意思.....”朱标眼眸微沉,右手摩挲着腰间玉牌,沉沉说道:“你是说,孤与父皇好大喜功,劳民伤财?” 第492章 高速运转 “罪臣没有这个意思,罪臣也不敢如此想。” “罪臣只是觉得,陛下天威太盛,殿下经国太强,罪臣惶恐!” “罪臣惶恐,以罪臣萤火之智,安能侍奉皓月之君!” 听到王诤这话,在场众人眼中愤怒已然全部消失。 蓝玉、顾时、耿炳文等人想到北伐功成,全因朱标,故而面露惭愧。 詹同对此更是感同身受。 身为吏部尚书,朝中大员。 那些个利国利民之策非但不是他首创,反而在朱标亲征、朱标开创工科之时,他还颇有微词。 如此,他詹同自知失了臣子本分。 让朱标意外的是。 就连朱樉也有些茫然的偷偷看了自己一眼。 那样子显然是自己这个兄长光芒太深,即便是朱樉这位皇子亲王也觉得压力山大。 过犹不及。 大明这台国家机器始终在高速运转,蓝玉、詹同这些文臣武将,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哪怕朱樉这些个皇子也不例外。 “罪臣心忧!” 见朱标没有出声制止,王诤继续说道: “罪臣心忧,这诸多兴国之举仅仅是因陛下圣明,德披万方。仅仅是因殿下经国有方,才不至出乱。” “罪臣担惊受怕,唯恐后来之君见陛下、太子如此圣明,是否会力图效仿,反至不伦不类。” “太子殿下!” 王诤抬眸看向朱标,眸光真切,朗声说道: “民间有言,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 “三代之家,必将兴家之子!” “国之三代,必出破国之君!” “陛下、太子乃千古罕有之明君,后世之君见太祖、高祖圣明罕见,力图效仿之下,恐会生乱!” “嗯....” 听到王诤这番话,朱标摩挲玉牌的手愈发用力了许多。 先前四请,朱标尚能不予理会。 这此时这最后一条,却也着实给朱标提了个醒。 倘若自己没有后世者的灵魂,断然不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开创如此多的兴国之策。 倘若没有老朱的威望作为后盾,倘若老朱并非爱子重于爱权,自己那些个先河之例也不可能进展的如此平顺。 在王诤等人眼中,见自己与老朱父子二人,大明两代君王贤名如此,多半会以为是上天垂青。 毕竟历史上父子两代君王尽皆贤明,不在少数。 可朱标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与老朱的组合,恐是夺天地之造化。 如此顺境,当真是万古无一。 因此! 听王诤说完这最后一句,朱标反倒不觉得他狂悖,甚至还觉得这家伙所言有理。 清了清嗓子后,朱标语调和缓,看向王诤温声开口道: “王诤。” “陛下之心,自是将国朝之中所有难事尽数办成,再将皇位交托于孤。” “而孤之心愿,更是将大明治理的平顺昌盛,再交至雄英手中。” 朱标放下手中玉牌,环顾在场众人,淡淡说道: “诸卿当明白,我朱家素重亲情,父子不疑,兄弟无猜。” “孤与父皇,都想将眼下困难之事尽数办完,办好。” “好让雄英成为汉文帝、汉景帝这样的文治之君。” “王卿方才所言,属算中正。” “可我大明强国在望,此时断不能罢手停滞。” “例如土税改革等刚见成效,此时罢黜无异于自废武功。” “至于王卿所言,父皇与孤百年之后,如今种种兴国之要是否会立即崩坏.....” 朱标明白王诤的意思。 王诤想说如今的土税改革、增收商税、惩治世家、威加诸夷虽然此时没有出乱子,乃是因自己和老朱尚且在世。 他担心自己和老朱离世之后,富户之家,侥幸存活下来的世家,以及远夷诸国骤然反扑。 弹簧压的太狠,反弹便更厉害。 这道理朱标知道。 可学过物理的朱标更知道,只要破坏弹簧的弹力系数,弹簧便会永久失效。 自己多半不会在洪武二十五年薨逝,即便自己只能活到五十岁。 那还有接近三十年的时间,朱标有把握扫平一切可能反扑的力量。 “王卿,年后陛下便要传位于孤。” “陛下龙精虎猛却急于传位,自有撇开朝政,好好教导太孙雄英的意思。” “待将来雄英独当一面,孤自会效仿陛下,似陛下这般退位以养太孙。” “隔代而教,为新君助力。两代人心血尽数倾注,虽不敢奢望我大明后世之君代代贤名,可总不至于出一个太过昏聩的亡国之君吧。” 王诤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道:“殿下谋略过人,在下一早便知。” “只是在下固执如石,此时却不敢断言殿下方略必然无咎。” “孤明白。” 见王诤还有疑虑,朱标倒是不恼。 “今日种种,日后自有定论。” “只是孤与父皇所行诸事皆为国朝昌盛,百姓富足。” “我父子问心无愧,自无回转之必要。” 听到朱标这话,王诤一时竟也怔在了原地。 若帝王能以百姓之心为己心,若所图之事皆为国、为民, 想来便也能称之为明君。 朱标敢言问心无愧,在王诤眼中便也足够。 第493章 刚直可爱 微微一顿后,王诤双手举过头顶,重重叩拜道: “陛下、太子为国爱民之心,天可怜见,亦不忍负。” “罪臣虽死,也能瞑目!” 语罢,王诤静静跪在地上,似是在等朱标下令将他处死一般。 只不过若这王诤没有说出最后一请。 朱标见他胆敢追到东宫弹劾自己,自然不会饶恕其狂悖之罪。 可这最后一请,却也算的上中正之言。 加之方才朱樉方才禀告,王诤今日进宫乃是受魏争明三人教唆。 朱标对王诤倒也没了太大火气。 毕竟如今的御史台没有刘伯温坐镇,那些个御史们便似被撤去倚仗,抽去脊梁般,不敢发声。 留下王诤,将来也能让他坐镇御史台。 “你且退下吧,今日孤暂且饶你轻慢狂悖之罪。” “殿下,不可!” 听到王诤矢口否认,朱标似是早已猜到般,竟丝毫不感到意外。 这些个直臣都有这个毛病。 没死的时候找死,赦免他们死罪甚至还有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 朱标甚至都懒得和他多说什么。 只不过听到王诤拒绝,在场武将却都面露诧异。 对他们这些沙场征伐的悍将来说,求生者见的不少,求死的却还是少见。 特别是朱标明明都打算赦免他王诤,可这王诤还一个劲儿的求死,这属实有些罕见。 “王大人,不可不识抬举!” 仇成语调温和,似长者训诫般温声劝说道:“太子殿下念你刚正,故而赦免。” “还不速速谢恩!” “仇老将军,并非下官一心求死。” “只是下官进言条条莽撞,字字无状。” “念及国法纲常,下官罪该万死!” 王诤转向朱标,郑重说道:“罪臣所言无状,还请殿下重责!” “要死要活随便你,别死在孤的东宫就是。” 朱标看向蓝玉不耐烦道:“蓝玉,将他赶出东宫!” “是!” 没有理会此时还在喋喋不休,说什么罪该万死的王诤。 蓝玉、顾时二人架着他,直接将他丢出了东宫。 而等蓝玉、顾时二人折返回来,听着那王诤声音渐弱,逐渐无声。 众人竟不约而同,直接笑出了声。 “这王诤的脾气当真古怪,好好活着不成,偏要求死。” “而且就那小子又臭又硬的脾气,估摸着将来还会惹殿下不痛快。” “孤也是这么想的!”朱标笑着点头,赞同道:“不过还是那句话。” “家有犟儿,不败其家。” “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这王诤所言五条,虽然只有一条说到了点子上,可孤依旧有留下他的必要。” “殿下宽仁有度,英明万方,臣詹同拜服。” 就在詹同出声赞颂的同时,朱标指着詹同冲众人道: “这便是孤留下王诤的理由,总不能朝堂文臣都如老詹这般,尽是舌灿莲花之辈吧!” 听到朱标这极具调侃意味的话,在场诸将也不管面露难堪的詹同,一个个尽数放声大笑了起来。 而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蓝玉、顾时等人,起初还有几分难堪的詹同,一想到朱标竟称呼他为老詹。 特别是看到在场无论朱标这个太子、朱樉这位秦王,还是顾时等十二卫将帅,以及蓝玉等勋贵武将都是看向他捧腹大笑。 詹同一时觉得亲近,旋即便也冲朱标笑着回道: “殿下英明人所共知,该有臣这种直抒胸臆的忠臣,也该有王诤那般时时给殿下找不痛快的诤臣。” “一阴一阳,一松一弛。” “朝堂上自然需要这两种人!” “说的好,说得好!”朱标跟着出声赞同道:“正臣、诤臣都要有,可我大明朝堂唯独容不下佞臣!” “秦王!” 明白自家大哥的意思,朱樉顺势忙收起笑容,冲在场众人开口道: “那王诤进宫前,魏争明、顾文重、冯广鑫三人前去寻过他。” “据锦衣卫奏报,三人对王诤言说,大哥重视武将,厌弃文臣,这才打算将世家之才尽数交由武将处置。” “他们本意是想在明日朝会时,撺掇王诤向大哥谏言,请求将世家之财交由户部。” “然而那王诤却也不傻,知道魏争明三人有意以他为刀,打压武将。” “故而,王诤今日方才提前进宫!” 朱樉话音刚落,蓝玉当即出声道:“又是他们三个!” “昨日朝会就是他们三人,一个劲儿的撺掇秦王严惩我等。” “俺就是想不明白了,咱哥几个也没招惹他们,偏是他们三人死盯着咱们不放!” “他娘的,若按咱当年的脾气,早他娘的把这三杂碎给砍了!” 听到傅有德怒声骂道。 詹同看了眼朱标,忙安抚道:“颍川侯息怒,文臣素来与武将不和,一是以征战论功,一是以文治扬名,天然便会生出些许嫌隙。” “那三人所行之事的确惹人恼怒,可将军断然不可轻动刀兵!” “这咱肯定知道!”傅有德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陛下在上,殿下在侧,我就算心里想剁了他们,可也没这个胆子啊!” 待傅有德说完,詹同轻笑一声,转而静静注视着朱标。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对朱标说,蓝玉这些武将虽然嘴上说着要剁碎了魏争明三人,可碍于国法,碍于朱标这个太子,他们也只能忍下心头愤怒,不对魏争明三人动手。 朱标明白,詹同这是真把蓝玉等武将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可事实上,朱标比詹同更了解蓝玉等人的秉性。 因此对蓝玉、陆仲亨等人的牢骚,朱标压根就没想过怪罪。 轻咳一声后,朱标看向在场诸将,缓声说道: “魏争明等人本意是教唆王诤于明日朝堂进言,打压诸将。” “因此他们三人定不会只把希望寄托到王诤身上。” “殿下是说,明日魏争明三人还会就我等屠戮在京世家,请求殿下严惩我等?” “应是如此。”朱标微微颔首,继续道:“诸将北伐刚刚建功,虽拒绝朝廷赏赐,可天家恩宠却仍在。” “说诸将此时于朝堂之上,正炙手可热也不为过。” “魏争明三人本意便是打压武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你等屠戮京城世家的过错。” 听到朱标这话,蓝玉、顾时等人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做声。 只不过在场的勋贵武将,脸上无一不露出彷徨,犹豫之色。 “殿下!” 半晌沉默过后,蓝玉率先看向朱标说道: “殿下,于国法而言,我等无诏屠戮京城世家,当真罪无可恕。” “殿下也该严惩我等,以平息朝堂非议之声。” “只是.....只是....” 蓝玉顿了一下,眼神不由看向顾时、郭英、傅有德等人。 待众人冲他微微点头后,蓝玉这才继续开口道: “只是末将斗胆,恳求殿下饶恕我等性命!” “哪怕削了我等爵位,夺了我等战功也无不妥。” “只是恳求殿下开恩,留我等性命,将我等降为军中小卒,让我等仍旧能留在军中效力!” 还不等朱标开口,蓝玉似是想到了什么般。 微微抬眸,很是小心的看向朱标,语气也有几分担忧悲楚道: “如此,将来殿下再有亲征之时,我等也好护卫殿下身侧,为大明效力,为殿下效死!” 第494章 无过有功 “蓝玉将军这说的哪里话啊,殿下怎么可能.....” 就在詹同开口,打算让蓝玉等人放宽心,说朱标不会处置他们的时候。 却看见朱标面沉似水,似有所思般静静盯着蓝玉等人。 一时间,詹同竟也不知道朱标是何打算,旋即连忙闭上了嘴。 而看着眼前诸将。 朱标沉吟数秒,轻声问道: “诸将也是如此想的?” “正是!”顾时、傅有德率先开口,“我等与蓝玉心念一致。” “殿下,俺们不是怕死,怕只怕没机会报答殿下大恩,没法子受殿下驱使,为咱大明开疆拓土!” “殿下。”费聚、耿炳文也跟着说道:“爵位、俸禄、军职、战功,俺们这些人都不在乎。” “只求留下俺们的性命,将来到了战场上,俺们定能多杀他几个贼寇!” 众人将心头所想尽数说出后。 见朱标还没有开口,始终都只是静静看着他们。 郭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殿下,按说我们这群杀才,早他娘的活的够本儿了!” “吃过、喝过,也耍过!” “跟俺们同时入军的那些弟兄,要么死在中原征战,要么死在北境战场。” “现如今我们这群人就活两个字,报恩!” “一为报陛下知遇之恩!” “若无陛下,俺们这群杀才要么他娘的早就给饿死,要么就是人人喊打的山匪流寇。” “另一个,便是报殿下赏识之恩!” “若无殿下,勋贵案的时候,俺们这群人就他娘的该死。” 郭英眼中升起一抹悲楚,看向朱标淡淡说道:“当年军阵,后来建国。粮饷、人手、军械、战马还有爵位,咱从来没向陛下求过什么。” “说句僭越的话,咱心里也一直将殿下看作晚辈,更不敢给殿下添麻烦。” “可今日,咱郭英厚着脸皮,求殿下饶过诸将的性命,就留他们在军中当个百户,当个伍长都成。” “如果非要杀几人平息民怨,俺郭英早就活够了,还求殿下将末将斩首,以正视听!” 听众人说完,朱标心头一暖的同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愧。 真要说的话。 武将无诏屠戮在京世家,乃是老朱和自己在暗中推波助澜,一步步煽动的。 朱标不相信武将之中没人能看的出来。 蓝玉、顾时或许真的看不出来,可郭英、耿炳文绝对不可能毫无头绪。 可即便看出来了。 这些武人却没有一个拿此事大做文章,更无一人对此心怀不满。 相反! 一听说魏争明等人还揪着此事不放。 蓝玉第一时间想到的,也还是严惩他们这群人,好以此匡正国法,安抚人心,平息文臣打压武人的意思。 诸将无一例外,竟都愿意舍弃爵位、军职,甚至郭英还要将性命填补进去。 就凭这份担当! 就凭这份刚直! 就凭这为国尽忠,无有怨言的正气! 朱标怎么可能重责他们? 朱标又怎么可能因为文臣想要打压武人的叵测心思,便重责这些个刚直将帅! 身为当权者,绝不能在文臣武将之中有所偏好。 即便老朱一直耳提面命,哪怕朱标也时刻提醒自己。 可人非圣贤,岂无喜好,岂无恻隐? 相较于动辄弹劾,净是些暗戳戳使些诡计算计的文臣。 朱标又怎能不偏爱这群刚直憨厚的武将? 仅就武人尽有的刚直品行! 文臣若有,那便是可遇不可求。 就冲这点,朱标也可能因为魏争明三人狂吠,便下令重责蓝玉等武将。 “咳咳!” 轻咳一声后,朱标看向眼前诸将,温声开口道: “孤何时说过要严惩诸将?” “可是殿下,我等无诏屠戮京城世家......” “那是他们该死!” 听到朱标竟如此直接表态,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而朱标也不在乎方才失言,开口继续道: “勾结宫人,意图谋害父皇、母后,他们不该死?” “若非孤受制于储君身份,不能亲自动手,不然孤自己便提刀上门,屠了那些个世家杂碎。” “你等无罪!更是无错!” “可是殿下,我等毕竟是无令行事......” 见蓝玉性子执拗,一直重复他们无令屠戮,乃是罪过。 朱标沉吟数秒,索性直接开口道: “孤也不与诸位隐瞒。” “那些世家虽有叵测之心,可一切尚在萌芽。” “若遵照国法惩治,考虑的自然也就多了。届时与世家交好的朝臣顺势求情,那些世家在通过民间声望,宗族产业反击。” “届时恐怕会和轻饶地方世家一样,没法将在京世家一并惩处。” “殿下....”詹同闻言,连忙出声打断。 毕竟朱标这话已表明天家乐见在京世家尽数被屠,甚至多少还有带有几分暗中推动一切的嫌疑。 总之朱标这话,对声名终究是有碍。 而听到詹同的提醒,朱标虽明白他的意思,却依旧毫无避讳说道: “诸将无诏屠戮世家,虽于国法有失,可亦为忠君之心!” “于国法而言,你等虽有小过。” “可于孤而言,诸位却有大功!” “平心而论,孤当谢过诸将!” 第495章 张定边之子 语罢,朱标起身冲诸将拱手。 一旁的朱樉见状,也跟着自家大哥一并拱手。 而看着面前躬身拱手的朱标、朱樉二人,诸将先是一愣,随即忙躬身回礼道: “殿下万万不可!” “我等武夫,安能受殿下一礼!” “殿下快快起身,我等惶恐!” “求殿下起身~” 听着众人这很是焦急的催促声,朱标心头更觉诸将可爱,随即便也站直了身子。 只不过! 本就性子执拗,甚至还有些认死理儿的蓝玉还是开口追问道: “可是殿下,明日朝会魏争明三人再借此事大作文章,请求殿下处置我等。” “殿下若不严惩我等武将,恐也难以收场。” 被蓝玉这么一说。 刚刚松一口气的诸将再次紧张了起来。 他们也是打心底里不想见朱标为难,哪怕朱标严惩他们,他们也依旧不想见朱标为难。 而听到蓝玉这话。 朱标看了詹同一眼,随即轻笑说道: “对待魏争明三人,孤倒是不介意学一学父皇的法子!” 闻言,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学习老朱的法子! 老朱除了快刀斩乱麻,还能有什么法子! 见朱标示意,众人纷纷拱手告辞。 也就在众人刚准备离开东宫之时,朱标却看向仇成说道: “仇叔且留步。” “嗯.....” 仇成目光躲闪,显然是猜到朱标打算询问他什么。 可即便有所顾虑,但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待诸将离开,东宫正堂只剩朱标、朱樉、仇成三人时。 朱标示意朱樉为仇成添茶的同时,走下主位,走到仇成身旁落座。 “秦王殿下不可,末将乃是臣子....” “没什么不可的,仇叔先前战功卓着,又因岳丈死因潜藏辽东数年。” “即便是孤为仇叔添茶,仇叔也受得!” 听到朱标这话,原本惶恐起身的仇成便也重新落座。 可也就在仇成重新落座的瞬间,朱标当即开口道: “仇叔似是对那王诤,很是爱护!” “啊?” 此言一出,仇成肉眼可见的慌张了几分。 就连手中端着的茶盏也摇晃了下,险些落在地上。 可看到朱标漫不经心的盯着自己,仇成犹豫片刻,似早有预料般,长长叹了口气。 “殿下容禀,那王诤乃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 朱标低声呢喃的同时,心中仔细回想着大明姓王的已故将帅。 可搜肠刮肚,却依旧不觉得王诤是哪位王姓阵亡将帅的遗孤。 也是见朱标面露犹豫,仇成深吸口气,似下定决心般,这才开口说道: “敢问殿下,可知张定边否?” “自然知道!” “陈汉军中第一猛将!” 朱标不假思索,直接说道:“鄱阳湖大战,张定边仰攻变奇袭,若非开平王甲板急射,那张定边险些生擒父皇。” “后陈友谅身死,张定边更是携其尸返回武昌,拥其子陈理为帝。” “此人之猛,不若已故的开平王!” “此人之忠,更是千古罕见。” 听到朱标对张定边评价极高,仇成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可一旁的朱樉却面露诧异,直接惊叹出声。 “大哥,开平王可是号称万人不敌。倘若张定边真有如此勇猛,那陈友谅也不至于落败身死啊!” “兵谋之事,岂能因一人悍勇左右?” 朱标瞪了朱樉一眼。 数秒过后,却也温声改口道:“可张定边却险些因一人悍勇,左右元末乱世。” “二弟,鄱阳湖一战中,倘若没有开平王甲板急射,击退张定边。” “倘若父皇被生擒,亦或是斩杀,如今岂有我大明开国?” “以一人之勇险些改写结局,张定边之勇自可见一二!” “嗯.....” “而且宋濂于《平江汉颂》中称张定边为“枭猛”,并书‘中箭上百方退’。” “父皇更是爱其勇,重其忠,感其信,故而张定边与陈理出城归降时,饶恕了此人。” 听到枭猛二字,即便朱樉对张定边知之甚少,可也能窥见其勇猛无双。 而朱标说完,却看向仇成问道: “仇叔,这张定边与王诤有何干系?” “总不能他二人是父子吧!” “殿下猜测不错,他二人正是父子!” “嗯?” “殿下方才所言不错,当年陈友谅之子陈理与张定边出城投降时,上位念张定边忠勇,不忍加害。” “并许以高官厚禄,意图招降为己用。” “可张定边终究是张定边,他宁死不愿归降。” “为使上位安心,也担心上位忌惮,过后会除掉他与陈理性命。” “故而张定边遂将其尚不知事的幼子交由上位以为人质,以示归顺,绝不反叛。” “那幼子便是王诤?” “不错!” 尽管仇成语气很是笃定,所言逻辑也勉强能够自洽,可朱标终究还是不太相信。 且不说张定边与王诤一人姓张,一人姓王。 单说这事听起来,就很是天方夜谭。 况且老朱因为张定边头疼,自己还要为张定边的儿子头疼。 老朱家上辈子欠老张家的! 他们老张家的父子儿子,这辈子祸害他们朱家父子! “仇叔不愿告知实情,侄儿也不会强迫。” “只是仇叔何必同侄儿说笑!” “殿下!” 就在朱标调侃声落的同时,仇成当即从椅子上起身,直挺挺跪在朱标跟前。 “殿下,末将所言句句无虚,王诤实乃张定边之子。” “当年上位放张定边离开,遂将其子交由十二卫安置。” “臣便将王诤交给浙东一姓王人家,那户人家也是我十二卫中人。” “嗯......” 见仇成如此认真,朱标顿了半晌,出声道: “父皇可知这王诤便是张定边之子?” “末将曾想禀告陛下,可陛下却说今已无陈汉,亦无陈汉太尉张定边。” “其子不过为我大明之人,不需告知细则。” 听仇成如此说,朱标觉得此事愈发可信了几分。 以老朱的胸襟,的确能说出这番话来。 以老朱的脾气秉性,不愿得知张定边之子是谁,恐怕也有防止回想起鄱阳湖的生死险境,迁怒张定边之子的意思。 “如此说来,王诤的身世,父皇不知,张定边不知,王诤自己亦不知?” “唯独只有十二卫的将帅知道?” “唯独末将一人知道!”仇成眸光郑重,出声回道。 “十二卫将帅,即便赡养王诤的那家将士,亦不知王诤身世。” 闻言,朱标静静坐在位置上,沉吟半晌后这才出声问道: “张定边如今身居何处,十二卫可知?” “四川九峰山,法号‘无度’,另名沐讲禅师。” “沐讲禅师?” 听到这个名字,朱标起身快步走到书架前。 翻找一会后,拿出几封奏疏缓缓说道: “洪武七年,京城远郊七十里有一扈家村重疾肆虐,沐讲禅师为村民义诊。” “适时药材短缺,沐讲禅师登栖霞山采药,路遇猛虎,一禅杖结果了猛虎性命。” “洪武八年,沐讲禅师路经杭州,适逢倭国袭扰沿海百姓。” “沐讲禅师率领村民及随行僧众,斩倭寇二百。” 将奏疏递到仇成手中,朱标神色淡淡,语气却多了几分不善道: “孤曾征召他入朝担任僧职,可令旨下方却是没有回应!” “而且!” “这张定边洪武七年时,还在京城附近!” “而且他的行踪,不受路引之限,可随意往来诸省之间?” 当看到朱标眸中隐怒,仇成当即出言回道: “回禀殿下,张定边确为僧院主持,故而无需路引,便可游历诸省。” “不过此人行踪,十二卫将士一直有人关注,并时刻汇报。” 朱标应了一声,很是随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 却见朱标面露狠决,压低声音冲仇成沉声问道: “仇叔以为,以其子性命要挟,可否能让这张定边为孤所用!” 第496章 奇怪的收集癖 “这......” 此言一出,仇成满脸惊骇,顿时愣在了原地。 一旁的朱樉更是身躯一震,甚至有些惊恐的看向朱标。 以子挟父! 这事终究失于人道。 况且即便张定边再怎么勇猛,可他终究不是敌将,压根不需忌惮。 况且现如今大明最不缺少的便是猛将! 朱樉、仇成实在不解,为何朱标在不缺猛将的前提下,还要行此毒计! “殿下,末将以为.....” 不等仇成开口,朱标随意摆了摆手,温声笑道: “孤方才不过戏言罢了!” “张定边能以其子性命,换陈友谅之子无忧,想来对陈汉也是忠心耿耿。” “况且他已出家,近年所行之事也都是为民。” “孤自然不会打扰其修行。” 听到朱标这话,仇成心中默默松了口气。 “殿下英明,张定边此人执拗,当年上位许高官厚禄却依旧冥顽不灵。” “这么些年吃斋念佛,他就更不可能重披战甲,上阵杀敌了。” “仇叔所言极是。” 朱标应了一声,便起身送仇成朝殿外走去。 也是刚走到门口,仇成还有最后一些个犹豫,看向朱标再次问道: “殿下已知王诤乃张定边之子,不知殿下是否.....” “仇叔放心。” “父皇先前不是说过嘛,现已无陈汉,唯有大明。无论是他张定边还是其子王诤,均为我大明之人。” “孤怎会因父累子,亦或是因子累父!” 听到朱标如此说,仇成终究放心了许多。 恭敬拱手后便也朝东宫外走去。 而等仇成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朱标看向身旁的朱樉,当即说道: “派锦衣卫前往四川九峰山。” “大哥,你方才不是说.....” “孤方才是说过,不会以王诤性命要挟张定边为孤所用。” “可孤又没有说张定边来投,孤拒不纳才。” “张定边来投?” 朱樉低声呢喃,更觉云里雾里。 哪怕他不了解张定边,可从方才朱标和仇成的对话中,他也知道这张定边是死心塌地追随陈友谅。 当年老朱许下高官厚禄都不愿归降,如今又怎么可能重新投靠。 也就在朱樉心生疑惑之时,朱标缓缓出声道: “孤比父皇更加狭隘,若以将才比作美玉,孤恨不得网罗天下珠宝。” “即便我大明现今不缺勇猛悍将,可似张定边这等悍将,仅是时常出现在孤眼前,都让人心生畅快!” 说白了,朱标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收集癖! 哪怕张定边果真来投,朱标尚且没想好该给他安排什么差事,授他何等官职。 可但凡玩过抽卡类游戏的人,哪个没点全图鉴的恶癖? 再者说了。 别看张定边现今皈依佛门,近几年关于他的消息也多是悲天悯人。 可朱标知道,这位乃是与常遇春同等类型的武将。 那是冲锋无敌,破阵无双不算。 还不喜欢麻烦,喜好屠杀战俘的狠人。 常遇春多不过坑杀战俘。 可张定边却喜欢五抽一斩首敌俘后,再过一日,再来一次五抽一的屠杀。 直到将战俘尽数点名,屠戮干净才算完。 不能将常遇春投入倭国战场,这本就让朱标心生遗憾。 倘若倭国战场上没有张定边,那朱标当真睡觉都不会安稳。 “二弟,派往四川九峰山的锦衣卫,让他们言说倭寇屠戮沿海村落的惨状。” “再让他们透露出,年后朝廷打算远征倭国的消息。” “倘若那张定边真有些个血性,他便不会放弃覆灭倭国的大好时机!” “是!”朱樉闻言眼前一亮,当即笑道:“大哥果然高明,臣弟这就去办!” “还有!” 朱标出声叫住朱樉,正色警告道:“王诤的身世,万不可与人提及!” “大哥放心,臣弟有分寸。” 语罢,朱樉大步朝宫外走去。 另一边,京郊城外。 老朱、马皇后还有徐达几位国公便衣轻装,在京郊外随意游走。 当路过一处村落,远远便看见村头人头攒动。 当看到一名壮汉手持小臂长的短刀时,李文忠下意识的勒紧缰绳,将胯下战马横在老朱与马皇后身前。 “傻小子,紧张个啥!” 老朱指了指前方聚集的人头,随意说道: “年关了,这是村里准备杀猪过年了。” 第497章 说亲李文忠 看着眼前村民临近过年,杀猪宰羊的热闹场景。 老朱似是想到了先前过往,眸光动容,恍惚间直勾勾盯着面前李文忠的脸。 也是见老朱半晌无言,眸中甚至还泛着几分晶莹静静注视着自己。 李文忠一时尴尬,小声开口道:“舅舅...” “嗯!”回过神来的老朱深吸口气,故作随意说道:“咱还记得当年咱二姐,就是你娘刚嫁给你爹那天。” “那天晚上,新房都没进,你娘就抱着一盆猪皮炖跑了回来。” “那是咱第一次见荤腥,咱和几个兄弟恨不得把装猪皮炖的碗都给砸碎了,吞到肚子里去。” “咱当时就靠着你娘的肩膀坐在家门口。” “咱问你娘说,‘二姐,明天我还想吃猪皮炖’。” “你娘听后,起身就踹了咱一脚。” 似是想到自家二姐当时的神情,老朱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却带着几分苦味,眸中的晶莹也是更甚。 “后来!” “你娘把咱搂到怀里,说只要她有口吃的,就肯定饿不死咱。” “可惜啊,你娘也是个命苦的。” “咱后来才知道,那碗猪皮炖是她新婚当天的饭食。” “你娘至正十二年就走了,估摸着生前恐怕都没吃过几次荤腥。” “嗯.....”僵在马背上的李文忠闻言,无意识般开口道:“娘死前也说想再吃一碗猪皮炖.....” 闻听此言,老朱思绪一下子回到当年。 被战场杀伐锤打多年炼就得的铁石心肠,此时也化为绕指柔的脆弱。 想到二姐,想到大哥,想到吃不饱饭饿死的爹娘。 此时的老朱却如一个孩童般,低着头坐在马背上,几滴泪水似在嘲笑洪武大帝的脆弱般,噼啪砸在马背上,眼睁睁看着碎成几瓣儿。 见此情形,马皇后缓勒缰绳,走到老朱一侧。 用手抚摸着老朱那佝偻的后背,温声安慰道: “重八,现在百姓日子好多了。” “过年都能杀一头猪,这比你们当年要好上太多......” “是啊!” 听到马皇后的话,老朱瞬间收敛情绪,抬眸冲马皇后笑着回道: “现如今百姓日子好就成。” “过年能吃上肉,就是天大的好事。” 语罢,老朱轻勒缰绳便要朝远处走去。 可也是此时,突听得一声凄惨嚎叫。 原本被村民按在板子上,五花大绑的肥猪此时竟如发狂一般。 背上扛着板子,脖子上还插着那把短刀,可却很是蛮横接连撞翻了好几名村民,直愣愣朝老朱一行冲了过来。 也就在野猪冲到跟前的瞬间,却见李文忠调转马头,绕到肥猪一侧。 随即双脚踩于马背,腾空跃起。 下一秒。 李文忠整个身子重重落在肥猪背着的那块木板之上。 伴随着李文忠双腿猛的发力,那肥猪竟如失力一般,四肢直挺挺跪在地面。 还不等肥猪再次挣扎。 却见李文忠弯下身子,右手握住肥猪脖子上的长刀,直直送了进去。 “嗷~” 肥猪发出惨叫的同时,愈发剧烈挣扎了起来。 可李文忠却单手按住木板,将那肥猪牢牢压制在地上。 另一只手紧握刀柄,左右转动。 一时间。 赤红鲜血顺着长刀喷涌而出,倾泻在地上,染出一片黑红。 许是看到四五人都压不住的肥猪,被李文忠一人按住,轻松斩杀。 身后那些村民呆呆的望着李文忠,竟无一人打算上前。 而此时看到白白散在地上,此时还蒸腾着热气的黑血。 老朱很是惋惜的冲那些村民喊道: “还愣着干啥,赶快拿盆过来接血啊!” “这好东西留在地上不是白瞎了!” 闻言,三五名孩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抱着木盆朝这边跑来。 紧接着一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笑盈盈走到李文忠身旁。 “小伙子好俊的功夫啊!” 那老者双眼放光,仔细打量着李文忠的身材。 当与李文忠四目相对之时,那老者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冲老朱一行笑着说道: “几位若是赶路不急,咱村子刚好杀猪,不如吃完饭再走?” “哦?” 听到这个,老朱顿时来了兴致。 大明百姓的日子都这么好了? 都舍得用猪肉来招待路过的客人? “好啊,要是老哥舍得,咱们便留下来饱一饱口福。” “好说好说!” 长者说着,很是热情的将老朱一行领到一处院中坐下。 只不过让李文忠有些不自在的是,从一开始那老汉就一直盯着自己看。 哪怕是刚刚带路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回头看自己一眼,然后笑笑继续带路。 生怕这老者有什么歹意,李文忠的右手一直放在腰间。 倘若真有意外,他便能立时抽出腰间的短刀,好护在老朱、马皇后跟前。 “几位这是赶着回家?” “临近年关了,这时候才回可是有些晚了!” 老者拿出自家酿的土酒给老朱几人倒上,继续道: “若是家里没什么人,不如年节便在咱村子里住下,等年后再走?” “多谢老哥了!” 对于老者这格外的热情,老朱不由的谨慎了起来。 倒是没有喝酒,老朱坐在对面,笑着回道: “家里儿子们还等着呢,待用过饭菜便动身!” “嗯..... ” 听到这话,原本热情洋溢的老者,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几乎同一瞬间,李文忠、徐达、冯胜几人见状也骤然严肃了起来。 毕竟毒杀旅人,劫取钱财的事,他们没少听说。 甚至邓愈先前就是干这种勾当的。 此时他们也只当眼前这老汉是觊觎他们的财物。 也就在几人格外谨慎,近乎准备好下一秒动手解决面前这老汉时。 却见那老者将面前的土酒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 “大兄弟,俺想跟你谈一门婚事,成不?” “嗯?” 就在老朱疑惑之际,老汉看了眼旁边坐着的李文忠,随即继续道: “村里那些青壮娃娃要么从军,要么进城去了。” “你看这都年关了,也没几个人回来。 ” “要不然刚才也不能一头豕(猪)都按不住。” “这小伙子有一把子力气,要是能留在俺们村,村里未出嫁的姑娘家随便他挑!” 此话一出。 原本还甚是紧张的徐达、汤和等人当即笑出了声。 他们想过老汉不怀好意,他们也想过老者是打算劫财杀人。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老汉竟然是要给李文忠说亲。 “保儿,不然你就留在这村里,给人当个女婿如何?” “是啊,村里姑娘随便你挑,这好事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面对徐达、汤和等人的调侃,李文忠面色尴尬,忙冲那老汉说道: “老叔,我家儿子都快娶亲了,如何还能给你们村当上门女婿!” “啊?”长者目光诧异,再次细细打量李文忠后,这才开口道:“看着倒是不像!” “你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吧。” “再过两年都四十了!” 那老者似是还不相信,忙转头看向老朱等人。 当看到老朱笑着点头,老者这才信了几分。 “你这后生倒是生养的极好,相貌俊俏,也显年轻,就是稍微黑了点。” “不然老汉还真以为你是个带小伙子呢!” 李文忠闻言,很是尴尬的笑了笑,倒是没有回答。 可说呢! 当年他就是因为长相太过清秀,初入军阵的时候,就被徐达、常遇春等许多将帅瞧不上。 元军将士对他甚是轻视不算。 张士诚、陈友谅等人也都只当他李文忠是个绣花枕头。 当时他还因长相太过俊美心生懊恼,不过马皇后曾以兰陵王为例,劝说过他。 后来他李文忠便利用张士诚、陈友谅以貌取人,对他轻视的痛点,狠狠给了那些敌军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哥。” 确认那长者确无歹意后,老朱将碗中土酒一饮而尽后,笑着问道: “这都到年关了,村里的娃娃们还没回来?” “咋回来啊!” “一半青壮半年前随太子殿下亲征北元,自此就没回来过。” “还有一些听说凤阳三司给的工钱高,也是半年前就去了。” “至于剩下的,听说京城活计多,早早就过去了。” “你瞅瞅,若不是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村子里的地都快荒了!” 听老者说完,老朱微皱,目光越过半人高的土墙朝旷野望去。 冬苗虽已种下了,可却是极为稀疏的一抹绿色。 而村落之中,目之所及。 多半是些年老之人,要么就是些妇女、孩童。 仅有的几名青壮年,此时忙忙碌碌,奔走于各家各户,显然是人手不太够用。 “嗯.....” “若是田地都荒了,那这朝廷还真不咋样!” “放你娘的狗屁!” 第498章 好日子 就在老朱陷于自责,呢喃出声之时。 却见那老汉猛地起身,看向老朱怒声骂道。 而听到这骂声的瞬间。 徐达、汤和、冯胜几人一时惊诧,此刻竟无一人阻拦面前那老汉,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毕竟他们哪里见过老朱被人指着鼻子骂啊! 眼前这场面太过诡异,他们几人竟忘了出言制止。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朝廷的不是!” “不得无礼.....” 反应过来的冯胜刚要出声,却被一旁的老朱开口打断道: “老哥,这朝廷兴兵在北,娃娃们不能回家过年。” “这可不就是朝廷的不是?” “咱可听说军中那些将帅五日前就回京过年了。” “那能一样?”老汉眸中愤怒不减,冲着老朱没好气道:“军中将帅能和咱村里当兵的娃娃一样?” “太子爷召将军们还朝,那是有大事吩咐。” “你能懂个屁!” 老者满脸怒意,重新审视了老朱几人后,没好气道: “怪不得皇爷不喜你们这些个商户,眼里、心里就盯着自己兜里那点银子,俺老汉也看不顺眼!” “嗯.....” 听到老者误将他们一人视作行商,老朱虽有些奇怪,可转头看看他们几人的衣着,倒也没有否认。 此时包括老朱在内的几人都未着华服,但粗布衣裳倒很是干净。 这便正好与商人不得着丝绸的法令吻合。 加之农户百姓可是买不起马赶路。 而他们一行每人一匹马,而且还是年关之前赶路。 老汉误将他们视为走商,也是情理之中。 可正是看到眼前这老汉情绪激动,冲着自己怒声嚷叫。 老朱一时也来了兴致,继续说道: “老哥,这话就不对了。” “我们一行虽是行商,可也遵纪守法,没祸害过老百姓。” “而且你们村过年都没有青壮回来,不都是朝廷的不是? ” “若不是朝廷兴兵在北,若不是太子弄了个什么凤阳三司。” “恰逢年关,村里的娃娃们也不能回不来啊。” “要是村里的地都荒了,你们这些老人拿啥吃饭,怎么过活。” “狗屁!狗屁!” 被老朱这么一说,那名老者急的直跺脚。 一把揪住老朱的衣领便要赶人。 “走走走,俺老汉不招待你们,走走走!” 老朱也没想到,这小老头年纪都这么大了,脾气竟还如此火爆。 即便他气力不大,可老朱等人自然不能真的同他动手。 此刻只得被那老汉推搡着朝门外走去。 “老哥,你咋还能往外赶人呢?” “咱给钱还不成吗!” “谁要你的臭钱,走走走,赶紧走!” 那老汉说着愈发用力。 也是此时。 听到院中的动静,一名妇人快步从屋内走了出来。 “爹,您这是做啥!” “咋还能把人往外面赶!” “你不知道!” 将老朱方才说的混账话复述了一遍后,老人没好气道: “这群人都掉进钱眼里了,哪里知道朝廷对咱们的好!” “有话好好说啊。” 被妇人这么一说,老人这才隐下心头火气,不再将老朱朝门外赶。 “几位想来是行商吧。”妇人示意老朱几人重新坐下,添酒的同时,温声开口道:“几位想来都没在地里刨过食儿,自然不知道俺们农户的日子。” “和先前相比,如今我们的日子可好过太多了!” 第499章 大明经济转型 “几位有所不知,俺家男人就在北面当兵,每三月都会把饷银寄回来。” “还有隔壁几家的男人去了凤阳,工钱不比俺家男人寄回来的少嘞!” “嗯....三司的工钱比士卒饷银还高?” 见老朱面露不满,一旁的徐达忙笑着冲那妇人道:“那指定是你家男人藏钱了。” “我可知道军中普通士卒的饷银,都要比凤阳三司多的多。” “哈哈,男人嘛。” “在外面总归是有些花销的!” 听到徐达的话,那妇人也不气恼,反而很是贤惠的笑着说道: “北面要冷的多,俺家男人和他们队里的弟兄们平日买些酒水,晚上喝酒御寒也是应该的。” 妇人说着,再次看向老朱道: “这位大叔,仅是俺家男人寄回来的银钱,就够我们一家一年的开销,而且年尾还能攒下不少。”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至于地里的庄稼,有我们这些人在,总不至于荒了。” “况且如今粮食也比往年要便宜许多,即便谁家的地荒了,男人们寄回来的钱也够到市面上买些粮食回来,也够一家过活。” “这怎么能成!”老朱眉头紧锁,语气也带着几分训斥意味,沉声说道:“哪有农户放着家里的耕地不种,还要到市面上买粮食度日的。” 在老朱眼中,百姓竟然放着地不种,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想当年他们一家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最后收了粮食不仅要交官府的粮税,还要交富户租地的租子。 当时的老朱就不只一次幻想过,倘若有朝一日不用交租子,他们家自己有地,那也不至于一年到头没几顿饱饭,爹娘、兄弟也不至于活活饿死。 可如今! 让老朱万万没想到的是。 朝廷将地主、富户、世家的土地分给百姓,寻常百姓都不用再交租子,只需向缴纳些许粮税就行。 可面对如此好的利民政策,竟有百姓放任土地荒芜,不去耕种! 这简直就是有失其职,偷懒糊弄事儿! “大妹子,朝廷世家大族的将土地分给百姓,其中阻力可是不小呢!” “若是有人得了土地却不事农桑,岂不是辜负朝廷一片好心?” “大叔这话说的极是!” 妇人重重点头,出言赞同道: “朝廷对俺们的确好的太多!” “先前咱们村每家每户就那么几分的薄田,只能给城东的大户魏家作佃农。” “年初的时候,朝廷将魏家的土地分给了咱们村的百姓。” “每家每户的土地,比以前要多的多了。” “而且还不用给富户交租子,朝廷只收些税银。” “凡家里有人当兵,或是在三司做工的还能免去役银。” “咱们这些人的确不能辜负朝廷的苦心。” “那你方才还说有些人家不种地,用男人寄回来的钱财过活?” 面对老朱的不解,妇人语气平常,继续说道: “若是能耕种,自然没人愿意把家里的地给荒了。” “可是大叔,男人在外面干活,当媳妇儿照顾公婆不算,还要照看小的。” “地里的活自然会丢下。” “平日里街坊四邻倒是能帮衬一些,可秋收农忙的时候,家家都是人手不够,谁还顾得上旁人?” “再者说了,男人寄回来的钱也是够用,一家几口又不指着地里的庄稼才能活。” “嗯....” 听到这话,老朱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只不过这才老朱倒是没有急着开口,反而坐在原地,凝眉沉思了起来。 这妇人说的不假。 土税改革,百姓农户手上的田地多了,而且还不用再交租子,只需向朝廷交些税银。 加上家中青壮当兵,亦或是到凤阳三司做工,每月都有银子寄回。 表面看起来,如今的日子的确要比先前好上太多。 甚至就如眼前这妇人说的那样,一年到头还能存些银子。 可这样的繁荣在老朱看来,却有几分空中楼阁的意思。 青壮参军倒是无可厚非,毕竟国朝需要养兵,这是必然的。 可凤阳三司的存在,是否让年轻人都太过浮躁了一些。 原本老朱定下国策,百姓往来需要官府开具凭证,也就是路引。 这样是为了让百姓保证生产,不至于土地无人耕种。 虽然此举有将百姓困在一地的意思,可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做的。 然而朱标开办三司之时,向全境召集善于机巧的工匠前往三司做工,往来各省也不需路引,而且三司还会支付工钱报酬。 这样一来,村中的年轻人便能很轻松离开家乡。 更严重的问题,还是因为有凤阳三司的存在,青壮百姓一个劲儿的往凤阳钻。 竟真的让一些个土地荒废了下来! 如今这妇人虽是满足于眼下现状。 可长此以往,孩童长为青壮,也想着外出做工,这样一来土地必然会荒废的更多。 一旦将来有朝一日遭受天灾,亦或是经受战乱。 但凡粮食价格出现激增的情况,这些百姓多年积攒下来的微薄银钱,甚至都不能购买粮食度日! 在老朱看来。 百姓养家糊口的正途到底还是耕地种粮,外出做工终究有些不太实在。 毕竟三司总有一天不会需要那么多的人手,可土地却一直都需要人来打理。 也是看到老朱半晌都没有回话。 那妇人指了指隔壁邻居门前挂着的两个红灯笼,笑着说道: “若是先前,大家伙耕一年的地,到了年关可没人想着买个红灯笼,添一添喜庆。” “如今男丁外出,要么从军要么从工,他们寄回来的银钱也能让日子好上许多。” “隔壁的老李家,他们家的地今年就收了五分。” “可大叔您看,临到年关,他家里还挂上了红灯笼。” “大叔您说说,他家没有田地微薄就活不下去了?” “咱知道了!” 老朱应了一声,倒是没有和妇人继续辩论,反而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老朱还是忍不住回头对着那妇人提醒道: “大丫头,村里男人到三司做工自然是好。” “可是耕地万万不能荒废!” 第500章 咱还是得揍你 老朱顿了一下,似是不太确定待会自己回宫能说服朱标,改善三司需要那么多人手的现状。 原地愣了一会后,继续道: “如今每家每户能耕种的田地虽多了,但绝不可因此轻贱。” “倘若各村各户的青壮都外出做工,田地无人耕种,粮食收成低,将来粮食的价格必然会高上许多。” “到那时候,没准留在家里耕地要比外出做工挣得还要多。” “大丫头,咱给你提个醒,朝廷刚给百姓分了耕地,万不能让这些耕地荒废下去!” 也不等那妇人回答,老朱翻身上马,径直朝皇城返回。 虽说今日见到百姓太平,日子富足。 可老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对于一个农耕社会的帝王来说,见国内青壮不好耕地,反好外出务工挣钱。 身为皇帝的老朱能高兴才是奇怪。 也是见一路上,老朱纵马疾驰,一言不发。 待几人抵达皇宫门前,冯胜不敢禀告老朱,就好像生怕老朱听见一般,冲一旁的马皇后低声道:“娘娘,上位他....” “估计要去找标儿算账了。” “嗯.....” “那我等就不添乱了。” 就在冯胜说完,准备转身离去之时。 却见老朱翻身下马,甚至都没看他们一眼,当即开口道: “你们都来!” “太子还说要给你们侍酒呢!” “嗯......” 没有理会浑身上下满是抗拒的几人。 老朱说完,大步便朝东宫走去。 而看着老朱那疾步如风,就好像满心怒火的背影。 冯胜几人对视一眼,最终却还很是无奈的跟了上去。 没辙! 老朱的话他们不敢不听,哪怕知道接下来要看见老朱这个皇帝教训太子,哪怕他们压根不想掺和进来。 可老朱都发话让他们一同进攻,他们几人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老朱身后。 “末将拜见陛下.....” 刚走到东宫一侧的过道,仇成迎面便看见老朱疾步而来。 可让仇成没想到的是,老朱就好像没看见他一般,径直朝前方走去。 “徐帅,上位这是.....” “跑!赶紧跑!我们哥几个想跑都不成。” 听到徐达这满是哀怨的语气,看着一旁冯胜几人满脸的苦涩。 仇成愣了一秒,随即拔腿就朝宫外跑去。 而看着仇成问都不问,急速朝宫外奔去的背影,冯胜、邓愈、李文忠几人也是打心底里羡慕。 “父皇.....” “滚一边去!” 不等朱樉请安,老朱一把将站在东宫门口的朱樉推到一旁。 也是一只脚踏入东宫庭院的瞬间,只听老朱扯着嗓子大喊道: “老大!给咱滚过来!” 闻言。 徐达几人忙躲在东宫门外。 而看到朱樉还傻愣愣的站在东宫门口,徐达一把将他拉到身旁。 一位亲王,五位国公,此刻就好像被老师惩罚到教室外罚站的学生一般,靠着东宫外墙,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老大!” “给咱滚出来!” 听到老朱的声音,正站在正堂的朱标满脸疑惑,可也不惯着老朱当即回怼道: “爹,您这是哪里不痛快,来儿子这撒野来了!” “混账小子!” “还他娘敢乱说!” 老朱一把折下院中一条梅枝,抡圆了胳膊便朝朱标抽去。 可朱标早就养成了习惯。 还不等老朱手中梅枝落下,整个人就躲开了好几米远。 “不是!” “爹,您有话好好说,别上来就动手啊!” “您就算要教训儿子,也总该让儿子知道哪里做错了!” 正在气头上的老朱听到这话,一时竟也觉得很有道理。 哪怕原本的打算是先揍朱标一顿再说,可此时老朱却也想让朱标挨揍挨的明白! “成!咱告诉你错哪儿了!” 老朱站在庭院,隔着花坛冲对面朱标吼道: “土税改革,合并徭役、赋税。” “百姓手中田地多了,就觉得田地轻贱,青壮年便也不愿耕地!” “我还以为什么呢!” 朱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满不在乎道: “爹,倘若耕地真能让百姓日子富足,不用朝廷强迫,百姓自然愿意耕地。” “再者说了,百姓青壮不愿耕地,您揍我干啥,您有本事揍那些百姓青壮啊!” “咱他娘能揍的过来吗!” 老朱低吼一声,继续斥道: “土税改革,合并徭役、赋税,这些虽好,可不该此时推行!” “而且三司给的工钱多,青壮百姓都更想去三司做工!甚至都有耕地荒废的情况!” “这都是你小子捅出来的篓子,如今百姓青壮不好耕地,你小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就又不讲理了!”朱标语气无奈,隔着花坛冲老朱回道:“你都说了土税改革是好政策,既然是利民之策,那现在推行又有什么错。” “您说百姓青壮不好耕地,儿子肯定想办法。您又何必非要动手揍我!” “嗯......” 听到朱标竟愿意想办法改变百姓不好耕地的现状,老朱一时惊喜,竟忘了教训朱标。 原本他还以为要与朱标争执一番,甚至自己很大概率还说不过朱标。 可没想到,今日的朱标竟格外的好说话。 也是看到老朱愣在原地,手中拿着的枝条缓缓放下。 朱标这才走到老朱,温声说道: “爹,您出城都看到什么了,总要跟儿子说清楚吧。” “您这一回来就冲过来打算揍我,哪个皇帝像您一样!” “再说了,三日后儿子就要登基了。” “您见过哪个皇帝登基前还挨揍的!” “你要是再这样,小心儿子登基以后,下令不准您擅自出宫!” “好小子!” 朱标不说最后一句还好。 听到朱标说登基以后,还打算把他禁足在宫里。 老朱顿时火起,已经放下的枝条又重新举了起来。 “你小子欠收拾,咱还是得揍你!” “爹,儿子没怎么听明白.......” “诶呦,您还真打啊!” 第501章 活该挨揍 听到里面传来朱标的惨叫, 躲在门外站成一排的朱樉、徐达五人齐齐摇头,同声叹气。 朱标也是! 偏要嘴贱! 哪怕他们也能听得出来。 本来老朱都不打算动手了。 可朱标偏要刺激老朱,说什么继位之后圈禁老朱的话。 现在好了,朱标这顿揍肯定是逃不脱了。 “就是你小子说什么前往三司不需路引,原来本该留在村中耕地的青壮劳力才会一窝蜂前往凤阳。” “等将来土地荒废,粮食不够吃的时候,那些百姓难道不会把咱爷俩的墓给挖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换粮食!” “好高骛远,不重农桑!” “混账小子,看咱今天不抽死你!” 尽管老朱嘴上叫嚣的很是厉害。 可除了第一下气急没有留手,结结实实打在朱标身上外。 此后老朱便再没有打到过朱标。 甚至有几次眼看就要追上朱标,老朱却很是自觉的放慢脚步,与朱标拉开了距离。 毕竟是自家亲儿子。 揍一下意思到了就成,总不能真把朱标给打死吧。 况且朱标方才说的也对,哪有新皇登基是等着一身伤,被人搀扶着走上龙椅的。 只是让老朱有些不爽的是。 此时正躲在门外的徐达、汤和怎么还不进来劝说,他们几个就知道躲在外面看戏? “小子,你给咱过来!” 当看到老朱一手叉腰,站在原地直喘粗气。 朱标也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爹,儿子倒是觉得,青壮百姓更愿意前往凤阳三司从工,恰恰说明我朝正趋于鼎盛吗?” “您想啊,放眼全境,倘若真是粮食不足,粮价必然高涨。” “百姓外出务工的钱财便不可能供家中妻儿父母购买粮食,收益也就没有在家耕田高,这样百姓自然不会愿意外出从工。” “相反!” “百姓更愿意外出务工换取钱财,不恰恰说明如今我朝粮食储备充足,粮价低廉。” 见老朱低眉沉思,倒是没有继续喊打喊杀。 头上也有些冒汗的朱标直接坐在院中石凳上,耐着性子冲老朱解释道: “爹,百姓不傻,他们自会选择对他们更好的法子谋生!” “外出务工收益高,他们才会外出务工!” “在家耕田收益高,也没人愿意背井离乡不是?” 还有一点朱标怕老朱听不太懂,也就没有明说。 应是现如今大明的粮食储备充足,百姓的基本诉求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填饱肚子,百姓更需要富裕的生活。 所以才会有青壮劳力大批外出做工的情况发生。 哪怕这几年来,朱标没有插手过商业。 可土税改革却极大程度保证了百姓最起码的温饱。 百姓们不再为温饱发愁,下一步想的自然是富裕起来。 真要说的话。 对于那些此时便敢放弃家中耕田,前往凤阳三司从事工科的年轻人。 朱标非但不觉得他们离经叛道,背离祖上耕种之德。 朱标反而觉得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跟着国朝的政策走,必然是大明趋于繁荣之下,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不对,不对!” 待朱标说完,老朱沉思许久后,忙摇头否认道: “你小子说的不错,百姓青壮愿意外出务工,不愿耕种。这的确是国朝繁荣之始。” “可是老大,你所说的前提,乃是大明粮食储备充足!” “倘若粮储不足呢?倘若粮食压根就不够吃呢!” “七年四月,陕西旱灾。同年九月,杨凌府发生民乱。” “八年九月,四川民乱。” “还不说先前东南沿海时常遭受倭寇袭扰。”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大明朝粮食短缺。到那时粮食价格激增,那些放着耕地不种,反而外出从工的百姓还是叫苦连天!” 论及此处,老朱似是能想象到百姓哀鸿遍野,苦不堪言的场景。 微微一顿后,语气深沉却少有怒气,冲朱标耐着性子道: “标儿,你所言咱自然明白。” “青壮百姓不好耕种,反好从工,这的确说明粮食低廉,也的确是鼎盛之前兆。” “可是标儿,谁能保证大明的粮食一直充足。” “你所言的繁荣鼎盛,那是用数万百姓的性命作赌。” “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在家耕种的百姓家中尚且有些余粮。外出务工的百姓,只能用性命挨过饥荒灾祸!” “倘若这盛世要用百姓的性命去填补,那咱宁可不愿这所谓的盛世!” 语罢。 老朱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朱标。 哪怕他知道方才自己那话说的极重,可老朱也是没办法。 自家大儿子的确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可那时的朱标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目睹旁观,并不是作为亲历者忍饥挨饿。 而他朱元璋,那是切切实实经历过饥荒灾祸。 他见过百姓为了一捧稻米,跪地祈求的可怜模样。 他看过饥肠辘辘的百姓,忍着悲痛将饿死的孩童交换而食的无助表情。 他更知道饿极了的百姓比之蝗虫更甚,凡路经一处,草根、树皮荡然无存不说。还会有不少好事者混在饥民队伍中,趁机作乱。 朱标所言的百姓各有所职,外出务工,不事农桑的盛世,老朱自然愿意看到。 可倘若是让百姓承担缔造如此盛世的后果,老朱宁可不要这盛世。 老朱甚至觉得,倘若不把朱标这想法给纠正过来。 那他倒是不急着退位! “标儿!” 见朱标默默盯着自己,也没有回话。 老朱继续开口道:“标儿,咱知道你想让咱大明鼎盛,可你性子终究是太急了些。” “不然咱也学学那王诤。” “咱今日也弹劾你这个太子一书!” 老朱说着,一脸严肃挺直了身子,随即冲对面的朱标郑重说道: “咱朱重八,请大明太子遵照旧例,劝民为耕!” 见老朱说着便要冲自己拱手,朱标连忙上前阻拦道: “爹,何至于此啊。” “您是皇帝,儿子是太子。” “皇帝对太子只有训诫一词,哪有劝谏二字!” 看着面前满脸焦急,直接伸手阻拦自己躬身的朱标。 老朱语气低沉,已少有怒气。 那双眸子温和,却格外坚毅道: “标儿,咱知道你聪明,若是你想劝民为耕,你肯定能想出办法。” “标儿,咱替百姓求你还不成吗?” “成!当然成!” “您说什么儿子都答应!” 见老爷子都用恳求的语气冲自己说话,朱标哪里还敢多嘴,一个劲儿的答应了下来。 老朱越是这样,朱标就越觉得无法承受。 倘若老爷子提起鞋拔子抽自己,朱标倒是觉得屁儿没有,有时候还忍不住要回怼两句。 偏是老朱一脸动容,还有这近乎恳求的语气,却让朱标当真有些无法招架。 “爹,儿子会想办法劝民为耕。” “可您是否能先听儿子说完?” 知道朱标跟自己一样,但凡认准的事就少有变更。 老朱也清楚好马不能强按头的道理。 等朱标说完,老朱便也在石凳上坐好,示意朱标开口言说。 第502章 经济转型 “爹,您方才所言当真可谓是深谋远虑。” “并非儿子吹捧,的确是您目光通达,一眼便切中了要害。” “不错!青壮百姓喜好从工,不好农桑。成就如此盛世的前提,的确是大明的粮食始终充足,粮价也保持在相对低的水平。” “儿子虽不能保证今后我大明百姓再不用为粮食发愁,可儿子能保证的是,几十年内,粮食价格不会出现猛增!” “嗯?” 老朱闻言,很是狐疑的看向朱标。 他是知道自家儿子脑子活泛,总有些奇思妙想。 可保证几十年粮食不出现猛增,那便是要保证几十年内不出现天灾人祸。 人祸倒是还好,施以仁政,百姓也不会没事造反玩。 即便真有民乱,老朱也相信以朱标刚仁有度的性子,一定能够妥善应对。 可天灾又岂是朱标能说的算的! 毕竟自家儿子再怎么聪明,终究也只是凡人一个。 这小子又没有修道成仙,他如何保证老天该下雨的时候下雨,不该下雨的时候放晴! 也是见老朱紧紧盯着自己,眼中满是狐疑。 朱标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老朱添了杯茶水后,平声说道: “儿子自然不能左右天灾,可历来以人之力,抗衡天灾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所谓人定胜天,便是这个道理.....” “你小子有话直说!” 见老朱已经递到嘴边的茶盏一滞,转而很是不耐烦的催促自己。 朱标轻笑一声,继续道: “先前为抗击北元,应对草原部族。” “爹您下令在各省设有储粮仓室,而且各个粮仓之间或有水路,或有陆路连通。” “如今北元已除,各省粮仓便不再用于军备,儿子想将其用于民生。” “简单来说,储粮两年。” “但凡各省出现天灾人物,粮仓放粮,赈济灾民。” “那若是两年之内不出现天灾人祸呢?储存的粮食就等着发霉?”老朱有些咋舌道:“若是这样,未免太可惜了些。” “嗯!” 听到老朱的疑问,朱标很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老朱倒是不简单,凡事都能一眼洞悉紧要之处,这便是寻常人所不能的。 “爹,就拿今年为例。” “今年秋收之时,朝廷出银,从百姓手中平价购买粮食。” “若有天灾,年年增补。” “若无消耗,两年之后将这些陈粮低价售卖于民间,再购新粮。” 实际上,朱标知道后世储粮是以五年为期。 可考虑到储粮工艺的不成熟,朱标便也改为了两年期限。 以大明现有的储粮手段来说,粮食堆放到仓库,最起码能储存三年之久。 将储粮期限定为两年,也是朱标保守之举,毕竟即便是以低价售卖陈粮,也不能让百姓吃了这些陈粮生病。 “还有!香居阁不是有黑市之能吗?” “儿子接手香居阁后,便想扩大其覆盖范围,或以官商、或以私营的形式,遍及全国。” “如此这些陈粮也就不缺售卖途径。” 听朱标说完,老朱坐在石凳上仔细思量了起来。 半晌过后才抬眸看向朱标道: “若是如此,自能保证粮食不会出现激增的乱象。” “可新粮、陈粮之间的差价,对朝廷来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不算什么!”朱标大手一挥,当即说道:“与青壮劳力外出务工创造的价值相比,新粮陈粮之间的差价根本不值一提。” “就拿三司中的神机坊为例。” “青壮劳力到三司做工,每天便能生产出不少火器。” “儿子命李景隆和沐英大哥以私人名义售卖给高丽新旧两朝火器、军械。这其中能为朝廷带来的利益,何止千万。” “新旧粮食的差价,甚至连这巨利的零头都不够。” “那....” 老朱是想说高丽覆灭之后,大明总不能继续向其他领邦兜售火器。如此凤阳三司便不再需要太多的人手,想要务工的百姓也就没有职业谋生。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抢先道: “高丽的价值被榨干之前,海贸自然也就成熟起来了。” “远洋海贸可是能持续数百年的大生意,而且远洋海贸也需要大量人手。” “生产销售海外的货物,也需要大量人手。” “百姓务工不愁没有岗位。” “而且海贸能给朝廷带来的利益,绝对比朝廷弥补新旧粮食的差价要多的多。” “而且,爹!” “您应该相信百姓的聪明才智。” “待所有百姓无需为温饱发愁后,他们自然能想到其他致富的法子。” 相比于照搬套用后世的经济商业模式,朱标更愿意相信古人的智慧。 毕竟《清明上河图》上便画着宋朝时期出现的外卖行业。 所以大明经济的繁荣,朱标压根不想干预太多,也没必要干预太过。 而听到朱标考虑的如此周祥,老朱一时竟也有些动摇。 朱标方才这番话给老朱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年前朱标刚提出要取消海禁时,便已经想好了要如今情形一样。 “标儿,那如果大量青壮年务工,或前往三司争取例银,或从事海贸从中获利。” “总之耕地的人就少了,粮食产量便不能保证了吧。” 第503章 一家江山可废,华夏之中不可亡 “这个也不用担心。”朱标看向老朱道,“先前儿子建凤阳三司时,便有神机坊,天工局,兴农司三所。” “这三个部门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吃干饭的。” “今年北伐之战中,神机坊是出尽了风头,接下来自然该轮到天工局和兴农司了。” “爹!天工局已经制造出一些能提高耕种的工具,等年后春播便会分发给全境。” “有了这些个工具,便能解决耕地人手不足的问题。” “还有兴农司!” “最早儿子提议北伐之时,便说过要在北方苦寒之地种植粮食。” “如今虽还差些意思,但提高粮产的种子,已经初有成效。” “待明年海贸兴盛,儿子自会让兴农司抓紧提高大明全境的粮食产量。” 语罢。 朱标看向老朱笑着道:“爹,该说的儿子都说完了。” “若您还有顾虑,儿子可放弃全盘设想,想法子劝民为耕!” “不必不必!”老朱连忙摆手道。 和固守先前理念,约束甚至强迫百姓耕种相比,朱标所描述的盛世大明更让老朱心动。 只不过! 老朱却还看到一点紧要之处。 “标儿,土税改革你已经取消了人头税,那些不再耕种,改为务农的百姓,岂不是无需缴税?” “您是说.....” “先前世家利用律法漏洞,名下田产不需缴纳税银。” “如此!这些杂碎吃饱喝足,日益富贵之后便想着弄权!” “现如今青壮百姓若是也能人人富足,不需缴税。那等他们富贵之后,是不是也会想要权利?” 对于人性,老朱向来都没有太大的信心。 元末乱世,多年征伐,他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也见过太多的人性黑暗面。 陈友谅在老朱看来,也算是个英雄。 可这家伙当年还是天完国汉王的时候,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带头大哥,也就是当年天完国的皇帝徐寿辉。 所以在老朱眼中,若是一个人尚且不能吃饱的情况下,那他心中也就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吃饱饭。 可一旦吃饱,一旦富贵。 那这个人想的就多了,想要的也就多了。 美色,权利,恐怕都想要。 也是因此。 作为一个曾经吃不饱饭的上位者,得知境内百姓人人都能吃饱,家家都可富贵,老朱自然是打心底里高兴。 可对于一个农耕社会的帝王来说。 倘若境内百姓人人都能吃饱,家家都能富贵,所有人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不用为生计奔波。 那这样的情景,绝对不可能利于统治! “标儿,你所言盛世终究还是危如累卵。” “若百姓人人富足,那他们还要咱这个皇帝做什么?” “那他们岂能容忍咱们朱家高居于云端?” “嗯.....” 听到老朱这么一说,朱标身体一僵,心中更是莫名的震撼。 不得不说,老朱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这般毒辣。 哪怕是他不了解的情况,哪怕是后世的一些的经验理论。 可但凡老朱听到个大概,他总是能一针见血,找出最为紧要的节点。 “还有,咱听说此次你轻饶了地方世家。” “让他们兴办学舍,供百姓学子免费读书蒙学,此举自然也是善举。” “可是标儿,你可知道先前平民百姓想让自家孩童蒙学,那可是要攒下多年钱粮才能送一个孩子蒙学读书。” “如今百姓学子蒙学亦不需要花费钱财,那如你所言,青壮百姓务工得了富贵之后,却没有送自己孩童蒙学来花出他们积攒下来的银钱。” “那他们存起来的钱又该用到何处?” “是打造兵甲,还是豢养私兵!” “您说的对。” 朱标不能否认,老朱所言的确有理。 若按照他的设想,青壮百姓务工多年,的确能积攒下不少钱财。 可粮价低廉,送自家孩童蒙学免费,这样百姓还真就没了花钱的地方。 吃饱穿暖,其家富贵。 即便不想着造反当皇帝,恐怕也会像先前的世家一样,插手朝堂,窃取权柄。 “不过,爹!” “儿子所说百姓人人吃饱,家家富贵的场景,最起码还需要十年的光景。” “这十年中,儿子肯定能想到办法,让百姓将没处使的劲儿发泄出来。” “只是不知您是否能相信儿子,暂且先让百姓富足起来再说?” 看着朱标眸光真切,还有这近乎渴求的语气。 老朱自然知道,自家儿子同自己一般,心中最渴望的便是看到大明境内的百姓衣食无忧。 而且看着朱标那带有几分坚决的样子。 老朱大概也能猜到。 恐怕此时朱标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是想不出让百姓花费积蓄的出路。 朱标只是自己觉得办法不是很好罢了。 和老朱猜想的一样,朱标的确有办法。 无非也就是套用后世的法子,用一个必需的东西,掏空一家两代人的钱包罢了。 对于这个法子,朱标自然不敢评价太过。 只不过在朱标看来,对现如今正要崛起腾飞,跃入九霄的大明来说,应当要有加更温和的法子! “若你真想如此,那便去做!” 老朱重重拍了拍朱标的肩膀,语气温和却极具鼓舞说道:“只要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即便将来没有皇明朱姓,那咱老朱家也算对得起百姓了。” “嗯......” 一家江山可废,华夏之种不亡。 老朱方才所言不正是这个意思? 朱标还当真有些没想到,老朱作为一个帝王竟然能有如此高的觉悟。 仅凭这份胸怀。 在朱标眼中,老朱便是远迈古今,凌驾于古代所有明君帝王的千古一帝。 “行了,你小子自己有主意便好。” 语罢,老朱起身冲门外喊道: “热闹看完了,你们几个也该滚出来了!” 听到这话,徐达、汤和等人缓缓走到东宫门下,一个个脸上带着憨笑,静静看着院中的老朱。 “上位,方才的话咱们几个可都没听见。” “对啊对啊!”冯胜连忙跟着说道,“我这也不知怎么了,可能是年纪大了,总有一些时候耳聋眼花的。” “有时候还容易忘事儿!” 为了让自己的话看起来更加可信。 冯胜装出一副茫然模样,故作疑惑看向徐达等人道: “天德,我怎么进宫来了?咱们不是打算同上位出城吗?” “我也不知道啊!”徐达难掩脸上笑意,跟着说道:“我也耳聋,我也眼花,我也容易忘事儿!” “对对对,我们都耳聋.....” 看着面前这几个家伙竟把自己当傻子混弄,老朱恨不得冲上去一人一脚,狠狠踹他们的屁股。 这些家伙到底没什么表演天赋。 一个个笑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还他娘的敢说什么都没听到。 “徐叔、汤伯,咱们几个刚才不是偷听.....” 第504章 新皇侍酒 “秦王殿下可不敢胡说!” 不等朱樉说完,徐达压根顾不得什么体统。 伸出右手便直接堵住了朱樉的嘴。 “我们老了,耳聋眼花是正常!” “秦王殿下刚才不也什么都没听到吗?” “唔唔.....” 看着徐达一再给朱樉使眼色,可堵住朱樉嘴巴的手却压根没有放下来。 老朱轻咳一声,没好气道: “都他娘装什么装!” “标儿不是你们看着长大的!” “咱当着你们这些叔伯面教训标儿,有什么不妥!” “嘿嘿,上位,我们刚才当真什么都没听见。” 老朱狠狠瞪了徐达一眼,愈发怒声道: “徐天德,你他娘的把咱儿子放开!” “别用你那脏手堵咱家老二的嘴!” 听到这话,徐达憨笑一声,便也放开了朱樉。 不过不等朱樉开口,老朱清了清嗓子,冲朱樉温声下令道: “老二,你替咱给礼部传个令。” “民间杀猪不用避讳皇姓!” “猪是猪,朱是朱。百姓拢共就认识不了几个字,偏要将猪说成豕(shi不是tun),咱听着都别扭!” “陛下圣明......” 就在徐达一脸嬉笑,准备没话找话吹捧老朱之时。 却见老朱狠狠瞥了他一眼,继续道: “皇姓不用避讳,但是名字多少还是要规避一二。” “总不能哪家娃娃把自家养的猪叫做元璋,把猪仔命名为标儿的吧。” “嗯....” 朱标总觉得老朱这自嘲声中夹带私货,就是故意笑话自己。 不过徐达等人听后,却毫不在意,直接出声笑了起来。 站在徐达身旁的朱樉刚想发笑,可一想到自己好像也在其中,随即便也止住笑容。 “老二,再去告诉礼部,太子婚事,登基之时,无需劳烦百姓摆设香案。” “民间也可照常婚丧嫁娶,贩夫走卒也可正常售卖。” “是,儿臣明白。” 语罢,朱樉拱了拱手,转身便出门前往礼部下令。 也是看到朱樉离开,徐达想了想,冲老朱道: “上位,若是无事,我等也先告退了....” “有事!”老朱当即出声打断道:“咱都说了,今日太子要给你们侍酒。” “怎么!新皇的酒你们敢不喝?” “嗯.....” 此话一出,冯胜几人齐齐望向徐达。 就眼前情形,他们是真的想走。 毕竟刚刚目睹皇帝揍太子,现在谁还敢留在老朱跟前晃悠。 即便知道老朱不会因为这点破事严惩他们,可挨老朱一顿揍,那也不是好受的。 可话说回来,朱标三日后登基,这新皇的酒即便他们知道不是随便喝的,但他们却也不敢不喝。 也是看到冯胜、邓愈、李文忠三人眼巴巴瞅着自己,显然是他们不敢拒绝老朱,反倒撺掇自己开口。 徐达眼眸一转,随即冲老朱笑道: “上位说的是,新皇的酒咱老哥几个自然不敢不喝。” 没有理会冯胜三人那骤然变冷的表情,徐达笑嘻嘻走到老朱身旁。 “你们几个还不过来坐?” 听到徐达的催促,三人自是在心里将徐达问候了好几遍。 可看着老朱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们,三人无奈还是走到了石桌前落座。 不多时。 朱标便命宫人拿来了酒水。 也是在老朱的示意下,朱标挨个给徐达、冯胜他们倒酒。 “你们几个!” “方才咱准备揍标儿的时候,你们也不知道上前拦着点!” “嗯.....” 听到老朱这很是埋怨的话,冯胜几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苦笑。 老朱这话就有点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了。 就刚才他那架势,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上前阻拦? 莫说他们,即便徐达、汤和二人也是不敢拦的。 也是看到几人笑笑,没有开口。 老朱将面前酒水一饮而尽后,继续说道: “你们几个怎么说也是标儿长辈。” “标儿年纪轻轻就继位登基,以后少不了你们这群老家伙的帮衬。” “若是再有方才那种袖手旁观,即便是咱到了地底下,也定然要托梦上来,狠狠揍你们一顿!” “哥啊,您就放心吧!”徐达虽能听出老朱这话中深意,可还是嬉皮笑脸道:“老大比咱们这些人可强的太多。” “以后估摸着不是咱们哥几个帮衬老大,反而是老大提携俺们哥几个。” “咱们几个也没啥本事,就是会打仗。” “将来但凡老大说要对何处兴兵,咱们听命便是!” “仅是打仗恐怕也不够。”老朱语调微沉,扫视面前几人后,语气微微有些沉重说道: “你们都是当朝国公,是咱留给标儿的臂助,将来你们几个在朝堂上说话也自然有些分量。” “倘若是一朝一日,朝上出了个佞臣给老大添堵,到时候也肯定用的着你们!” “那是那是,以后老大说一不二!” 徐达应了一句,似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般,忙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听到老朱方才的话,冯胜几人后背上的汗毛都齐刷刷竖了起来。 可看见老朱静静看着他们,几人也还是要佯装随意,将杯中酒水一并饮下。 他们就知道老朱的酒,从来都没有白喝的。 特别是眼下还是朱标这位太子,即将登基的新皇亲自侍酒。 毕竟在场几人都不是傻子,老朱方才那话他们岂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505章 喝酒没数 老朱方才那话,不仅是替朱标铺路,要求他们几个帮衬这朱标。 老朱方才所言,更是敲打他们几个。 虽然老朱玩笑着说托梦也要上来揍他们一顿。 可几人谁不知道,老朱这话中深意乃是说若将来他们几个行为有失,做出有违国法的事,老朱便不会顾及昔日情面,说什么都要取走他们性命。 至于老朱说不仅在军政上协助朱标,还要在朝堂上替朱标解决麻烦。 这更是告诉他们几个,将来在朝堂上他们不得多嘴,更不能站队旁人。 他们只能是朱标这位新皇的臂助! 而看着几人将杯中酒水尽数喝完后,老朱看向朱标随意道: “标儿,给你这些长辈继续添酒,他们酒量可大的很!” “是。” 见几人又将酒水一饮而尽后,老朱轻咳一声继续说道: “小酌怡情,醉酒误事。” “咱们几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 “将来可千万不能因一时兴起,误事误国!” “是,上位说的是!” “我等明白,我等自然明白!” 待朱标给几人再次斟满酒后,几人却是盯着眼前的酒,没人敢率先动手。 也是看着冯胜他们如坐针毡的谨慎模样。 朱标看向老朱,温声劝说道: “爹,儿子继位后,徐叔他们肯定会帮衬儿子。” “今日也是您宴请几位长辈,何必说些其他,只管饮酒便是了!” 见老朱微微点头。 朱标随即冲几人举杯道: “徐叔、汤伯,冯叔、邓叔,表哥。” “我敬你们,今日也是不醉不归!” “好!” 徐达、汤和率先起身,回敬朱标。 紧跟着冯胜三人也连忙站起身子。 也是朱标这很是随意的敬酒,冯胜几人逐渐放松了下来。 日光西斜,渐入黄昏。 见朱标已经喝的双眼迷离,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可徐达这几个老东西却还拉起朱标,偏要给他敬酒。 老朱将手中杯盏放在桌上,没好气道: “方才咱揍标儿的时候,你们几个没一个上来阻拦。” “现在灌咱家标儿酒,你们几个一个都不落。” “哥啊,你咋还记得这事。”徐达拿着酒杯递到老朱跟前道,“俺给你赔不是了还不成吗?” 看着徐达抱起酒坛,仰头就牛饮了起来。 老朱轻笑一声,便也不再小心眼追究方才的事。 “喝的差不多就滚吧,真以为咱家标儿跟你们一样,喝起酒就没个数!” 听到老朱下逐客令,本就没怎么醉的徐达生怕老朱再说什么敲打的话,忙拱手退出了东宫。 而等几人走后,看着正趴在桌上,已然醉酒昏睡的朱标。 老朱轻叹一声,低声责备道: “你这小子也是。” “那些武夫都是酒坛子里泡大的,你没那么大的酒量,偏还要那么实在!” “你就不会命人把酒换成水!” “嗯........” 见朱标醉的不成样子却还出声回自己的话。 老朱笑着摇摇头,起身走到朱标身旁,微微蹲下身子,拉着朱标的胳膊将他挪到了自己后背上来。 就在老朱双腿准备发力,起身之时。 朱标似被惊醒般,迷迷糊糊说道:“爹?” “睡吧。” “徐叔他们走了?” “走了!” “爹!”朱标强打起精神,确认四下确无徐达等人的身影后。 朱标这才冲老朱继续道:“方才您对徐叔他们的敲打,儿子觉得大可不必。” “徐叔、汤伯本不是乱法违纲的人。邓愈、冯胜今后也不敢作奸犯科.....” “咱知道!” “咱也不只是敲打他们几个。” 老朱背起朱标,缓缓朝内堂走去。 “咱是让他们给其他勋贵武将提个醒,咱朱大帅当皇帝的时候,或许还会念及昔日之情,饶恕他们一二。” “可等你登基之后,这些杀才若再有作奸犯科,那就休怪咱朱家不顾往日情分!” 见朱标也不开口。 老朱犹豫片刻,还是继续道: “标儿,爹也给你说句实话。” “先前咱生怕你镇不住那些个武将,所以咱甚至有替你清理一些人的打算。” “之所以建国十年还没封赏仇成这些十二卫的将帅,也是想着即便咱将勋贵武将全都给清理干净,你还有十二卫的将帅可用。”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咱杞人忧天了。” “你小子当真没让咱失望,北伐过后,军中那些武夫也是打心底里敬重你!” 见朱标还是不开口,老朱继续道:“不过该敲打的,咱还是要替你敲打他们一番。” “你登基之初,应当先行施恩于诸将。” “黑脸自然是要咱来当!” 当听到后背传来朱标的鼾声,老朱愣了一下,随即便也直接笑出了声。 “混小子,背着你都能睡着喽!” 将朱标背回内堂,放在榻上。 老朱冲常氏叮嘱了几句,顺便看了眼大孙雄英后,便也缓步走出了东宫。 夕阳西下,一阵凉风穿过,正漫步于东宫过道上的老朱迎着穿堂风缓步向前。 可冷风带来的寒意还是让他不由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这样一来,脊背却显得微微有些佝偻。 一想到朱标三日之后便要登基,此时老朱心中却也是百感交集。 倒不是对皇位还有些留恋,只是一想到自家大儿子马上就要继位,老朱心中便是莫名的一阵感慨。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朱标从一个一尺长的婴孩,长成绕膝追逐的小家伙。 然后又看着朱标从三尺高的小屁孩,长成如今与自己等高的大小伙子。 先前种种历历在目,却又恍若昨日。 就好像上一秒自己还将朱标放在脖颈上,同他嬉戏打闹。 眨眼的功夫,这小家伙便要接过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主持一国事务,成为大明的皇帝! 看着朱标一点点长大,一步步独当一面。 老朱心中自然也是感慨万千。 微微佝偻的身子虽不似壮年那般挺拔,可此刻的每一步,走的都是那么坚韧。 立足于过道尽头,恍惚回望。 郭子兴、孙德崖,张士诚、陈友谅,还有脱脱帖木儿。 他们在地下可曾知道朱重八定鼎开国,铸造大明基业。 华云龙、章溢、叶琛、胡大海。 这些死在元末动荡的忠臣武将,他们可曾知道大明的第二位主人,乃是比他这位朱大帅更有明君之相的英杰少年。 第506章 为人父母 凝眉回望,望往昔。 往昔岁月,不可追。 金色的余晖撒在老朱后背,似是为这位洪武皇帝镀上了金外衣。 却又将他略微佝偻的身影,放的很大,拉的老长。 深吸口气,老朱便也收回了回望的目光。 下一秒又好似在炫耀一般,很是得意的挺直了腰杆,昂首阔步,大步朝前方走去。 他可以得意! 他也应该得意! 即便将来到了地底下,他也能指着满心不服的张士诚、陈友谅说,‘怎么样,咱老朱当皇帝,比你们强吧!’ 倘若他们二人不服气,那朱标便是他手中的王炸。 陈理,张凤(轶闻为张士诚的儿子),就这俩玩意儿如何能跟自己大儿子比! 等见了叶琛、华云龙他们,老朱也能很自豪的说。 ‘咱朱大帅没有让大家伙白死,你们当年跟着咱,也是跟对人了!’ ‘咱老朱家也没有辜负大家渴求太平的期望,咱家儿子正在给天下百姓带去太平盛世!’ 想到这里。 老朱身姿愈发挺拔,甚至都有些期盼死后见到那些老朋友,老对手时的场景。 不知不觉间,老朱似受到某种感召一般,竟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奉天大殿。 可让老朱更加意外的是。 透过门窗,老朱竟看见奉天殿内有些许亮光。 “谁在里面?” “回陛下,是娘娘.....” “咱家妹子怎么来大殿了。” 待走入正殿,当看见马皇后正坐在龙椅上,审视着殿内的一切。 老朱非但没有半分气恼,反而关心打趣道: “妹子,这破椅子硌的很。” “刘和,去给娘娘拿几个软垫来。” 老朱说着走到马皇后跟前,在龙椅旁独属于朱标的小椅子上坐下后。 老朱继续笑道: “怎么?皇后娘娘知道太子马上登基,特意前来替标儿看看这龙椅好不好坐?” “重八,我是在等你!” “等我?” 接过刘和递来的软垫,老朱亲自铺到龙椅上后,这才冲马皇后问道: “妹子,咱没说要来啊!” “那陛下怎么来了?” “嗯.....咱....” “咱是听说你在这,特意过来瞅瞅!” 见马皇后轻声发笑,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借口。 老朱略微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 “妹子,咱可不是不舍得将这皇位让出去。” “这龙椅硌的很,当皇帝也累的要命,咱不是不舍得,咱只是.....” “我知道!” 不等老朱想好借口,马皇后轻轻牵起老朱的手,温声说道: “看着标儿如今长大,马上就要继位,你自然也是百感交集。” “莫说是重八你了,连我也觉得一切都过得飞快。” “好像昨日标儿还和老二老三、还有徐达汤和家的那几个小子在院里疯跑。” “可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如今标儿竟要接过你肩上的担子,成为咱大明的皇帝!” “嗯!” 老两口一起坐在龙椅上,静静望着下方略显昏暗的奉天大殿。 他们不知道将来朱标坐在这位置上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他们虽也相信朱标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他都能妥善处置。 可此时老两口的心境,就如送自家儿子远行那般。 即便对自家儿子再怎么信任,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妹子,咱这么早就将皇位传给标儿,是不是有些偷懒了?” “自己儿子,不使唤他还能使唤谁去!” 语罢,老两口默默无言,在皇位上坐了许久,这才折返回坤宁宫去。 何笑天公多凉薄,素来不顾人间情。 昨日朱标喝了个大醉,哪怕老朱再怎么想让朱标多休息休息。 可天光素来不等人。 卯时前一刻的竹板声(报时声),还是与往日一样没有晚来一秒。 当看到朱标穿着朝服,走入庭院。 早早便等在东宫门口的老朱将手中拿着的厚大狐袍递到了朱标手上。 “爹,昨日酒醉,儿子起晚了......” “不妨事,不妨事。”用手抚平朱标狐袍上沾染的雪花后,老朱拍了拍朱标的肩膀缓声说道:“标儿,今后的早朝,咱就不去了。” “嗯?” “两日后你便要登基,咱去与不去都无关要紧。” “咱先回你娘那里,等散朝之后记得回来用膳。” “爹?” 看着老朱说完便离开的背影,朱标却是有些不明所以。 今日的老朱,似乎格外的多愁善感。 自己两日后登基,老朱竟能想到为了避嫌,不再参与朝会。 这显然与平日大大咧咧,动不动就说要揍死自己的老朱很不相符。 更让朱标意外的是,方才老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很是悲楚动容,就好像是要送自己远行一般。 面对如此情形,虽已为人父但雄英还小的朱标,实在不明白这种看着自家儿子长大成人的感慨。 微微理了理袍服后,朱标抬腿便朝奉天殿走去。 和老朱一样。 朱标素来也不喜坐轿,即便从东宫到奉天殿确实有不短的距离,可朱标却更愿意走一走,吹一吹清晨的凉风,以此好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 片刻功夫。 待朱标在龙椅前站定,百官齐齐跪拜。 而等众人起身,十二卫统帅仇成当即出班。 抢在魏争明弹劾蓝玉等人之前,率先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末将受陛下委派,现已查明河南、河北、陕西、山西等地方世家,借资助学子为名,与朝中官员暗中往来!” 伴随仇成话音落下。 原本打算一上来弹劾蓝玉等将的魏争明顿时一愣。 被仇成抢了先机倒是小事,最为主要的,乃是他与朝中不少文臣,或出身世家,或蒙世家资助。 总之不少朝臣都与地方世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507章 武将全村的希望 “殿下,末将虽是一介武夫,可书读汉晋史书时也曾有闻。” “《魏武三诏令》中武帝言,‘特求贤之急时也。’” “西晋名士刘毅奏《宜罢中正疏》言‘上品无寒门,下品无氏族’。” “武帝(曹操,史书上曹魏算是正统)求贤,特复九品中正。西晋门阀盘踞朝堂,寒门学子只能为交下品小官,朝中五品以上官职尽被世家掌控。” “末将斗胆,敢问诸位臣工。” “你等素与世家多有联系,是想复两晋世家格局,把控朝堂。还是说打算废恩科改九品中正取仕!” “嘶~” 待仇成说完,在场文臣面色铁青,一个个跟死了亲娘一样,左右环顾。 而蓝玉、顾时这两个没心眼的更是当场叫好。 毕竟仇成这话说的,真他娘解气! 特别是看到魏争明以及其他文臣各个不敢出声,有的甚至还倒吸了一口凉气。 蓝玉、顾时二人更是毫不掩饰内心狂喜,即便是在朝堂上,却还依旧咧着个大牙,笑盈盈看面前这些文臣的笑话。 他们二人不是不知道,先前朝中这些个文臣多以他们武人不通文墨,故而轻贱。 更是说他们进言无方,不能引经据典,因此很是瞧不上他们。 可如今! 仇成以汉末、西晋为例,字字珠玑,甚至有种杀人不见血的快感。 “魏大人!” 听到仇成率先对魏争明发难,蓝玉等武将眼中更是闪烁着别样的亮光。 而同样见仇成将矛头率先对准自己的魏争明。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仇...仇将军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仇成缓步上前,语调温和道:“据本将所查,大人将山西鲁家的数位子弟安排进了国子监,不知可有此事?” “确....确有此事。”魏争明咽了下口水,努力平复心情后,这才开口解释道:“仇将军,那几名后生当真有些才学。” 毕竟入国子监蒙学,终究不是直接给予官职权利,不算特别严重的以权谋私。 况且入监的标准,本就是官员先行举荐,然后通过国子监考试便能入学。 魏争明不觉得自己给山西世家稍开后门,算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可也正因如此。 此时的魏争明才愈发紧张了起来。 自己办过的事,终究是自己清楚。 魏争明很清楚自己与那些世家之间有更加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有更被天家所不容的罪过。 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 仇成为何偏偏就学子入监这种微末小事,大做文章。 甚至还是冲文臣发难的第一刀。 “仇将军,本官三品侍郎,按说应该有资格举荐学子入监考试,进而蒙学吧。” “自然,魏大人官居三品,位高权重,自是有资格。” 仇成说到‘位高权重’这四个字时,格外加重了语气。 哪怕魏争明也觉这四个字尤其刺耳,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宗旨,此时他却压根不敢反驳。 只希望仇成是要抨击许多文臣,对他只是轻描淡写罢了。 然而实际上! 仇成既然拿魏争明第一个开刀,那自然就不可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挥向文臣的第一刀,必然要狠狠落下去才是! “殿下请看,诸位大人请看!”仇成说着,将几封试卷摊开。“这便是魏大人举荐的那几名山西世家学子,入国子监的考卷。” “字迹潦草不堪暂且不论,本将身为武将,读了这些个策论亦觉得极不通顺。” “还请在场诸公发公正之言,是本将才疏学浅,不懂这几位世家学子其中深意。” “还是这些策论写的根本就狗屁不通!” 看着字迹都极其潦草的试卷,在场文臣甚至都没有往下看的欲望。 众人很清楚。 倘若是这几封试卷放到考场,恐怕仅因潦草字迹这一项,考官便不可能继续往下看。 “仇将军说的没错。”率先走到那几张试卷前的宋濂开口说道:“这几卷的确文末不通。” “其中引典更是有多错错落!” “可是宋学士,这几人却依旧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而且还入了监,当了旁听!” “嗯.....” 随仇成声音落下。 上一秒聚集过来,甚至打算为魏争明辩解一二的许多文臣。 此刻也是不约而同,默默与魏争明拉开了距离。 就好像是他得了什么脏病一样,表情古怪,甚至还有几分奚落掺杂其中。 也是注意到包括朱标在内,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自己。 魏争明忙转向正前方的龙椅,当即跪道: “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臣对此一无所知!” “臣绝没有向国子监官员授意。” “这几名学子能够入监,与臣也绝无半点关系! ” “哼~” 朱标尚未发声,魏争明刚一说完,文臣队伍中便是传来一阵阵不屑的冷哼。 这魏争明如此辩解,的确是将他自己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可这样一来。 他却是把替他办事的那几名国子监官员,毫不留情推向了火坑。 若魏争明没有提前授意,统筹安排。 那便是国子监的官员自作主张,那他们自然也要被律法严惩。 而听到他竟是如此辩解。 仇成非但没有觉得因此便不能治魏争明的罪,而心生遗憾。 相反! 此时仇成竟有种正中下怀的快感。 “魏大人是说,这几名本无才学的世家子弟能够入监,不是大人安排?” “不是!” “绝对不是!” 魏争明矢口否认的同时,再次看向前方的朱标道: “臣绝没有枉顾国法,臣更没有与山西世家勾结,乱法祸纲!” “魏大人果然机敏!” “仇....仇将军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 没有理会魏争明那满是不解的眼神,仇成陡然提高音量,当着满朝文武冲朱标朗声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末将虽已查明朝中不少官员与地方世家交好。” “可臣也已查明,这些官员并未有确凿之乱法罪证。” “末将本意,原是想请殿下饶恕朝中众臣。” 就在一些个文臣默默松了一口气之时。 却听仇成继续说道: “只是殿下,魏大人所言,却给末将提了个醒!” “魏大人或许当真没有授意国子监官员,纵然世家无才学子入监。” “可这些学子是魏大人推举。” “国子监官员仅是看在魏大人的面子上,也会为这些世家学子,大开方便之门!” “这....这.....” “仇将军如何能说那些国子监官员是看在本官的面子上。” “或许....或许是他们收受世家贿赂也不一定?” “嘶~” 听到魏争明又朝替他办事的国子监官员踩上一脚,在场众人心中自是愈发鄙夷。 而仇成非但不急,反而看向魏争明饶有兴致道: “魏大人果真喜欢说笑。” “若没有魏大人的面子,国子监这些官员哪里有天大的胆子,胆敢收受贿赂,结交世家!” 第508章 锄奸变党争 “这.....” 被仇成这么一说,即便魏争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借口太过可笑了些。 眼下! 何人不知陛下对世家之人极其厌恶,朝中官员但凡与世家捆绑不深,都早早的和那些世家划清了界限。 恐怕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上赶着与世家攀扯。 再有! 天下何人不知老朱惩贪极严。 加之风闻奏事刚过,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在此时收受贿赂。 如此情形,倘若不是因为他魏争明,国子监的那些官员如何敢和世家有所牵扯。 他们又如何敢收受世家贿赂,悖逆国法! “太子殿下,末将受命任十二卫统帅,暗查军中、朝中之事。” “多年以来,末将深知一个道理。” “罪证确凿之恶徒,容易惩治。” “约定俗成之罪行,难以根除。” “似魏大人这般,即便是他没有授意国子监官员,悖法放任世家子弟入监。” “可这些世家学子乃是魏大人举荐,仅凭这一条,魏大人便也可被定为从犯。” 言至于此,仇成冲前方的朱标微微拱手,温声请命道: “殿下,末将斗胆,有一疑问想请教在场臣工。” “嗯。” 待朱标点头允准后,仇成猛的转向面前文臣,郑重问道: “敢问诸位大人,仅无才士子入监一事,诸位大人以为魏大人该如何处置?” “嗯.....” 一时间,在场文臣相互对视,有些更是小声私语了起来。 不多时。 与魏争明交好的冯广鑫率先说道: “回禀殿下,微臣以为魏大人并无乱法之心,更无乱法之实。” “仅是国子监官员暗自揣测魏大人之心,故而才有枉法,放无才学子入监这一悖逆之举。” “冯大人所言极是。”顾文重也跟着说道:“非是魏大人明令国子监官员悖法。” “魏大人虽是有错,可罪不至死,应当轻饶。” 这二人声音落下,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无人驳斥他们二人,更无人附和。 感受到这诡异的气氛,率先反应过来的顾文重连忙改口道:“臣素来愚钝,进言无方,还请殿下恕罪......” 不等顾文重打退堂鼓。 却见仇成提高音量,似要盖过他的声音一般,高声说道: “若是今日魏大人可以被轻饶,那将来我朝官员若想乱法谋私,是不是只需事先定好一套规矩。” “这样即便事情败露,主谋涉案罪臣也能像今日魏大人这般,从轻发落?” “嗯.....” 此话一出,方才那诡异的安静这才被打破。 只是看到不少武将那很是解气的表情,甚至有几名文臣闻言也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 魏争明算是彻底明白了。 今日仇成看来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念及至此。 魏争明表情愤恨,死死盯着仇成,恶狠狠道: “仇将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末将本就是咄咄逼人之人!” 仇成目光不屑,瞥了眼表情凶狠的魏争明,幽幽说道: “受陛下委派,本将先前隶属十二卫,暗查朝中、军中、民间奸佞乱法之徒。” “想必魏大人也知道。” “那些乱法奸佞见罪证确凿,自知必死后,便会如发疯的野狗般,随便逮住谁便要咬上一口。” “倘若本将不咄咄逼人,岂不是会被这些乱法奸佞反咬一口?” “你.....” 即便知道仇成这话是说他乃是疯狗一条。 可魏争明很清楚,此时断然不是争口舌之利的时候。 微微一顿后,魏争明用余光看了眼龙椅前的朱标,确认朱标正在看着他和仇成时。 魏争明这才冲仇成正色回道: “将军今日如此咄咄逼人,更是捉住下官小错故意放大。” “想必将军是别有用心吧。” “嗯?” “恐怕将军一早便知道,今日本官要就无诏屠戮世家之罪,继续弹劾永昌侯等武将。” “将军为求永昌侯等将脱罪,故而冲下官发难吧!” 听到这话。 从朝会之初便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的李善长、刘伯温二人,此刻目光也不由看向正跪在大殿中心的魏争明身上。 这魏争明倒也算聪明。 将仇成的弹劾偷换概念,变成了文武双方之间的党争。 倘若换成喜好权衡之术帝王,一旦接受魏争明的说法,那必然会对他网开一面。 毕竟皇帝从来都不愿看到文武双方有任何一个,能够完全压制住对方。 只不过!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随即脸上便多了几分唏嘘。 这魏争明当真不了解朱家,更不了解朱标。 老朱、朱标治国治朝,虽也有权衡之术。 可这二位对朝堂的把控力可谓极强。 他们根本不在乎文臣武将有一方能压制住对方。 即便文臣、武将真有一方压过对方,可他们的权势也绝不可能威胁到皇权。 毕竟上一个想要走权臣之路的胡惟庸,此时人皮还在京郊城外,日日被虫蚁啃食! 也是明白魏争明话中深意,仇成冷笑一声,旋即语气不屑道: “魏大人当真敢猜!” “永昌侯他们是死是活,与本将何干!” “本将先前十年都在十二卫中当差,从未与永昌侯等将有何莫大情谊。” “大人想要弹劾永昌侯,尽管弹劾便是。” “胡扯!你分明就是为了永昌侯等人脱罪!” “你向本官发难,乃是故意挑起文武党政!” 第509章 以开后效 若说魏争明方才暗示仇成今日之举,乃是文武党政。 这法子或许还些许高明可言。 可谁也没想到,此刻魏争明情急之下竟直接站起身子,似泼妇骂街一般冲仇成怒声嘶吼,甚至将党政之事直接说出来。 这反倒是衬的他是别有用心了。 几乎同一时间。 看到魏争明竟能如此失态,朱标拿着手中奏疏在龙椅上重重敲了一下。 听到动静。 魏争明忙重新跪好,而在场百官更是小心,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重新转向正前方的龙椅。 “魏大人,今日年岁乃是大明,并非两晋。” “朝廷命官如市井小厮破口大骂,成何体统!” “是!”听到朱标训诫,魏争明忙将脑袋抵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微臣有罪。” “只是殿下,仇将军所言的确乃是诛心之论.....” 没有理会魏争明的请罪。 朱标看向下方文臣,缓声说道: “方才仇将军所言,诸位已经尽听。” “诸卿以为,魏大人之罪该如何处置!” 在场文臣哪个不是人精。 听到朱标用‘魏大人之罪’这几个字,众人自是心知肚明。 既然朱标已然认定魏争明有罪。 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回禀殿下。”詹同率先出声道:“如仇将军所言。” “暂且不论魏大人是否为世家学子大开后门,枉顾国法。” “但是这些无才的世家学子,确是因魏大人缘故,这才得以入监。” “微臣以为,当借严惩魏争明,以开后效!”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看着多数文臣同声附议,此时的魏争明却一脸呆滞,甚至有些觉得眼前情景很是匪夷所思。 且不说仇成弹劾自己,乃是武将弹劾文臣。 若是成功,文臣脸上自然不光。 单是这为了以开后效,为了给后来树立罪证榜样便要处死他,魏争明便觉得很是冤枉。 合着在詹同这些人眼中,自己就该死? 合着自己的性命,就该搭在这‘以开后效’上? “殿下,臣当真不知啊!” 心中也顾不得将詹同等人咒骂个遍后,魏争明忙转向朱标解释道: “世家子弟侥幸入监,臣绝无授意,更无安排。” “臣举荐世家学子,也是为我朝取才!” “微臣拳拳爱国之心,还望殿下明鉴!” 此时魏争明为求一条活路,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拳拳报国。 这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在场文臣哪个是傻子,谁又能不知道! 那几个并无才学的世家学子能入国子监,绝对是魏争明私下授意。 而且众人也相信,朱标定然知道其中内情! 所以此时听到魏争明一口一个忠君报国,众人心中除了鄙夷,便也再没有其他。 也是听到魏争明这话。 朱标轻咳一声,看向下方的魏争明缓缓说道: “魏大人既本心为公,孤自然不能因无才学子入国子监之事,严惩于你。” “殿下英明,微臣谢殿下大恩.....” 就在魏争明以为自己逃脱死罪,朗声拜谢,接连叩头之时。 却听朱标语调平静,继续说道: “只是方才仇将军所言也是有理。” “魏大人虽未授意国子监官员,可倘若今日饶过了你,今后官员若再想以权谋私。自可借你之例,隐晦授意。” “为今后我朝律法刚正。” “魏大人,今日便委屈你了!” “殿.....殿下.....” “来人!” 正当魏争明面露疑惑,有些不明白,或者是不愿明白朱标此话何意之时。 却听朱标当即下令道: “魏大人今日以身殉法,开后世之例。” “孤决意,厚待其家!” 伴随朱标话音落下,殿外侍卫快步走入大殿,径直朝魏争明走去。 见此情形。 魏争明朝前方跪行两步,再次冲朱标叩头道: “殿下!” “殿下所虑,恐后来官员以今日之事隐晦违法,臣已想出对策。” “殿下!此次只需将臣罢官革职,便足可警惕后人!” 见朱标丝毫不为之所动,甚至还有些不耐烦的冲那几名侍卫摆了摆手。 魏争明心头大惊,整个人连忙站起身子,想要躲避侍卫的拉扯。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朱标上一秒还在夸赞他,怎么下一秒便要将他处死。 也就在两名侍卫拖着他朝殿外走去之时。 魏争明突然看向此时的蓝玉、顾时,以及其他将帅正满脸笑意,很是畅快的盯着自己。 旋即! 魏争明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侍卫束缚,忙跪在大殿中心,继续冲朱标喊道: “殿下!” “殿下,罪臣虽死,可还要弹劾永昌侯等勋贵武将!” “勋贵武将无诏屠戮世家,若此次不予严惩。” “将来!保不齐会有拥兵自重者,借以此例,铲除异己!” “魏大人放心,孤自有公断。” 听到朱标这话,魏争明最后一点求生希望彻底破灭。 他本想借弹劾蓝玉等人,倘若朱标轻饶了他们,那自然也就没理由严惩自己。 可让魏争明没想到的是。 朱标压根就不打算让他活到处置蓝玉等人的时候。 明白自己求生无果,魏争明索性便也决定来个鱼死网破。 没有片刻犹豫,只听魏争明扯着嗓子,冲蓝玉等人高声喊道: “微臣为国朝计,愿以己身,换取先例。” “只求后世狡黠奸臣无国法漏洞可钻。” “诸位侯爷一心为国,难道不为大明将来考虑?” “倘若殿下轻饶诸位,将来手握重兵之叛将大可以清君侧之名,杀入宫闱亦不会被重责。” 见蓝玉脸上笑容消失。 已经被拖到殿门口的魏争明忙继续喊道: “永昌侯!尔等可是我大明肱骨之臣,难道就能自己开乱法之先例,贻害后世之大明!” “嗯.....” “王诤大人,你可愿见此乱相.......” 随着魏争明声音越来越小,紧接着便是戛然而止。 奉天殿上站着的官员自然明白。 此刻魏争明早已被身首异处。 可让众人唏嘘的是,这魏争明死的当真不冤。 死到临头,他竟还撺掇蓝玉自己认罪,竟还撺掇王诤替他继续弹劾武将。 “殿下....” 就在蓝玉缓步出班,即将出声之时。 朱标好似不愿他开口一般,故意打断道: “冯广鑫,顾文重,你二人可知罪?” 第510章 大明新皇,宽严有度 “臣....臣....” “你二人与魏争明交好,故而偏袒,竟说可以轻饶!” “你二人该当何罪!” “罪臣进言无方,还请殿下恕罪....” “来人!”朱标眸光一凝,似是带着对魏争明的愤怒,直接下令道:“将这二人拖出殿外,剥皮实草!” “嘶~” 听到朱标竟是处置,不仅冯广鑫、顾文重二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在场官员心中更是咯噔一声。 按理来说,魏争明才算是罪首,可朱标却是以开后效的说辞,赐死了他,甚至还厚待其家人。 而冯广鑫、顾文重二人不过是为魏争明求情,可最后却换来了剥皮实草之刑。 朱标如此处置,大致看来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分不清主次的意思。 而等冯广鑫、顾文重二人被拖出大殿。 逐渐反应过来的李善长忙回头看向后方的刘伯温。 当看到刘伯温冲他微微点头,李善长这才明白了过来! 与此同时。 对皇位前站着的朱标,李善长心中也是愈发敬重了起来。 不得不说,朱标此举当真高明。 所有人都很清楚,魏争明、冯广鑫、顾文重三人,他们本就是私交甚好。 所有人也都知道,魏争明的确有勾结世家,悖逆国法之行。 可话说回来! 先前老朱治国乃是雄治,对于百姓广施恩德,对待官员却很是严苛。 因此那些地方世家便可以金银财帛,轻而易举的和朝中官员交好。 也正因如此。 仇成递上去的那封奏书,上面写着的勾结世家的朝中官员,绝不仅仅只有魏争明一人。 朱标不以勾结世家之罪重责魏争明,便是让名单上的那些官员安心。 也是告诉他们朝廷,朱标这位新皇仁慈,此次对他们则是既往不咎。 然而! 朱标却以剥皮囊草惩治魏争明的同党,同样与世家有所牵扯的冯、顾二人。 这便也是告诉众人。 天家亦有铁腕,对于朝中官员勾结世家的做法,天家自是不能容忍。 今日可放过他们一次,若明日再有,朱标绝不可能轻饶。 宽严得当,松弛有度。 朱标这位即将登基的新皇,施恩于百官的同时,却又以极严苛的刑法惩治贼凶。 如此简直就是妙极! 如此能让朝中官员心生感念的同时,又不至于觉得朱标软弱可欺,太过放肆。 毕竟先前老朱坐在龙椅上的时候,哪怕是不发声,仅仅是冷哼一声,亦或是一个眼神便能让朝中官员吓个半死。 可朱标却是不同。 官员似先前那般战战兢兢的情况便也不会发生。 甚至! 朱标借严惩冯、顾二人,也是下了世家有罪的定论,蓝玉等人自然不需严惩。 朝中文臣但凡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进言,请求朱标严惩蓝玉等勋贵武将。 就在李善长心中百感交集,暗暗猜想之时。 却见刚被朱标打断开口的蓝玉,此时竟又要抬腿出班。 见此情形,李善长心中暗骂一声,随即率先跪倒在大殿中心道: “启禀殿下!” “朝中似魏争明、顾文重、冯广鑫三人这般,私下与世家交好,暗中悖法为世家之人牟利的朝中官员,不在少数。” “如何惩治,还请殿下示下!” 听到李善长这话,还没明白朱标方才深意的官员齐齐竖起耳朵。 此刻他们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就在不少人以为他们或许会和魏争明三人一个下场时。 却见朱标缓步走下玉阶,走到官员跟前温声说道: “方才仇将军所递奏本,孤已仔细翻阅。” “我朝官员大多还是品行中正,少有悖法之徒。” “似魏、冯、顾三人这般毫无遮拦,悖法忘恩者,终究还是少数。” “况且千金易得,知己难寻。” “倘若世家之人便是诸卿知己,孤自难下令让诸卿与其断绝往来。” “只不过!” 朱标目光微沉,扫视在场众人后,继续说道: “诸卿尽为我朝肱骨,手上多有权柄。” “诸如方才世家无才学子入监之事便可看出,诸卿手指微松便可使世家得利。” “有时即便是无心之举,可终究还是会酿成大错。” “故而!” “诸卿若有顾及与世家相识之谊的,孤准其辞官还乡。” 声音落下。 众人面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过后到底还是没有一人当场辞官。 开玩笑! 老朱坐在皇位上的日子,他们都熬过来了。 如今眼看着朱标就要继位。 即便大家伙都知道,朱标严厉起来不比老朱逊色。 可众人更知道,朱标仁慈起来,十个老朱都比不上。 毫无疑问。 朱标当皇帝的日子,总归是要比老朱在时轻松许多。 再者说了。 他们这些文臣入朝为官,虽有报效社稷之心,可若是能追随明君,名垂青史,又有谁不乐意? 朱标年纪轻轻便已有人君之相。 傻子才会此时辞官,理由还是因为割舍不下与世家之人的情谊。 “臣等有罪!” 随着詹同率先开口,周围文臣尽数拜道: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先前孤未曾明令诸卿不得于世家往来,诸卿无罪!” 待一众文臣纷纷起身。 朱标似有劝诫般,温声提醒道: “世家之人亦是我大明之百姓,孤本不该有所区分。” “只是京城世家妄图毒害母后,地方世家更是以结交朝臣,谋取私利。” “如此这般,孤虽有心一视同仁,然于国法尚且不容。” “传孤令旨!” “自即日起,廉洁衙署派遣官员,前往地方世家,统计其财。” “地方世家勾结朝臣,素行不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擢!令地方世家出资交付于当地驻军,用以开设学舍,百姓学子可免费蒙学!” 第511章 闭上你的破嘴 “殿下宽仁,臣等替地方世家、替百姓谢殿下大恩。” 看着詹同又带领着众臣齐齐跪拜,朱标瞥了他一眼便要朝玉阶走去。 可看到蓝玉还沉浸在方才魏争明的鼓动之中,此时竟又要出班请罪。 朱标趁着文臣跪拜没人注意之时,朝着蓝玉的屁股狠狠来了一脚。 待将蓝玉踹回到武将队列中后。 朱标走上玉阶,转身看向面前百官,朗声说道: “诸卿!” “孤虽年少,可也知待民当宽,执法必严。” “今后!” “自然需要我等君臣勠力同心,共图盛世!” “殿下圣明!” 按说圣明不该用到朱标这位太子身上。 待李善长声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是一滞。 有的甚至很是惊恐的看向李善长。 可也是此时。 刘伯温也一并跟着山呼赞颂。 一时间,满朝文武再无忌惮,齐齐跪拜,齐诵圣明! “殿下圣明,为大明贺~” “为大明贺~” “为诸卿贺!” 语罢,朱标在众人的山呼声中缓步走入后殿。 而等朝会散去,在场文臣似是还沉浸于方才盛大呼喊声中,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心中思绪更是久久难平。 “看来这次继位,殿下是不再推脱了。” “此乃好事,殿下少年英才,年少继位必是一代明君!” “高尚书(高启,礼部尚书)这话说的,难不成陛下就不是一代圣君?” “这....” 看到素来古板的宋濂此时竟也出言打趣自己。 高启表情尴尬,有些结巴道:“陛下自然是圣君无疑,可殿下亦是圣君。” “我大明两代明君,此乃我等臣子之幸,此乃我朝百姓之福。” “那高尚书说说,殿下与陛下相比,孰胜孰强?” “你.....” 见高启面色涨红,已经被自己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宋濂也知道见好就收,随即轻笑道: “高尚书的意思,我等自然知道。” “殿下待百姓以恩,对我等朝臣更宽,对地方世家也有仁慈。” “可殿下对奸佞之辈,与陛下一样严格!” “此正是朝臣之幸,万民之福!” “对对对,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听到高启忙不迭点头附和,周围群臣也尽数笑出了声。 今日朝会,老朱未到。 虽说往常也有朱标独自主持朝会的时候,可众人知道与今日却是大不相同。 文臣能看的出来,老朱是打算进位太上皇,而朱标也已然决定登基。 今日朝会,众人自是看到朱标那股继往开来的决心与魄力。 而武将们更是明白,如今的朱标半个屁股已经坐在了龙椅上。 对此,武将心中自是振奋,欲为新皇再建新功。 不知怎的! 似是接受了朱标登基,感觉眼下已是新朝。 文臣武将之间的关系也似乎融洽了许多。 一些文臣路过蓝玉、顾时等侯爵武将身旁的时候,尚且不忘拱手告辞。 有的更是表情真切,相视一笑。 看着往日里与自己这些武将好似水火不容的文臣,今日竟陡然变了性子。 蓝玉虽也是热情回以微笑,可心中还当真是疑惑莫名。 特别是刚才在朝会上,朱标还狠狠踹了他一脚。 这就更让他匪夷所思了。 “仇将军!” 听到蓝玉的声音,仇成驻足原地,静静看向蓝玉。 “仇将军,殿下为何不罚我等无诏屠戮.....” “闭上你的破嘴!” 不等蓝玉说完,仇成当即低声呵斥。 紧接着便也是环顾周围,确认四下并无文臣踪迹后,这才冲蓝玉没好气道: “那魏争明最后说的话,就是为了摆殿下一道。” “倘若你当庭认罪,求殿下责罚。那才是正中魏争明下怀!” “啊?” 蓝玉惊叹一声,忙看向身旁顾时。 而顾时也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当看见蓝玉找谁不好,竟去找顾时给他答疑解惑。 此时的仇成更是满脸黑线。 这俩憨货都他娘一个德行! 就好比倒数第二给倒数第一讲题。 这他娘的能讲明白才是见了鬼了! “行了!” 仇成冷哼一声,耐着性子冲二人说道: “昨日于东宫殿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你等屠戮世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只不过你等所为虽是为天家分忧,却也是于国法不容。殿下自然不会恩赏你们什么,但也绝不会惩治你们。” “可魏争明的盘算,乃是让你们当着一众文臣武将,当庭请罪。” “他是要逼得殿下不得不严惩你等!” “而殿下严惩你等,无异于自断臂膀。倘若你等当庭请罪后,又不予惩治,则国法不兴。” “原来如此!这厮竟是如此毒辣!”蓝玉眸光愤愤,朝着午门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娘的,那王八羔子没死在咱手里,当真是便宜他了!”顾时也跟着骂道。 看着他们两个似是不解气般,很是恼怒的瞪着午门的方向。 仇成右手用力揉着眉心,轻声叹道: “两日后殿下詹家姑娘为太子嫔。” “同日,晋王殿下迎娶谢成家的两个丫头。还有武将各家也有婚嫁。” “到时虽是热闹,却不可肆意妄为,更不可喝酒误事!” “还有三日后,新年第一天殿下登基。” “别的不说,仅是这几日,你等万不可生出事端,对待朝中文臣更是要客客气气的!” “明白!”蓝玉表情自得,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咱们又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仇将军尽管放心!” “对啊对啊,咱们都不是惹事的人!” 听到蓝玉、顾时这大言不惭,很是随意的保证。 仇成只觉格外心累,便也不再多说,径直朝宫外走去。 真不知道先前的朱标是何等辛苦,愣是将这俩憨货约束的规规矩矩。 不过他也的确相信蓝玉、顾时这几天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是朱标纳侧当天,诸将家也多有婚嫁。 仇成不相信蓝玉、顾时二人能不贪杯。 与此同时。 坤宁宫内。 将早朝发生的事尽数转述给老朱后,朱标拿起碗筷,漫不经心道: “爹,仇成今日当庭进言,而且还冲文臣挥刀,这是您的安排吧。” “嗯?” 尽管老朱不明所以,很是茫然的看向自己。 可朱标却能肯定。 仇成一上来便将惩治文臣、世家的调子起的老高,这必然是老朱的安排。 “昨日仇成在东宫时,儿子已经说过会轻饶地方世家,轻饶与世家来往的朝中文臣。” “可方才朝会上,仇成却还是将与世家有所嫌隙的文臣名单,当着那些个文臣的面递到了儿子手上。” “或许仇成今日对魏争明发难,是因为昨日儿子说要严惩魏争明三人的缘故。” “可仇成一上来便让文臣心中惊颤,后来儿子顺理成章宽恕他们,这显然是您的安排。” “仇成唱黑脸,弹劾诸多文臣。” “儿子唱红脸,宽恕文臣以及地方世家。” “您这是要给儿子增加声望啊!” “嘿嘿。” 见朱标已然有了答案,老朱便也不再否认。 轻笑一声后,笑着开口道: “咱这也是想着能帮到你。” “毕竟你登基在即,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的。” 早知道老朱是放心不下的性子,今日这事,朱标倒也没有太多意外。 “不过,爹!” “有一件事还的确需要您帮忙。” 第512章 坑爹喽~ “哦?” 一听到朱标竟要向自己求助,老朱双眼放光,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看向朱标问道:“还有什么事是你这个新皇办不了的,偏要咱这把老骨头替你办?” 朱标看了眼常氏,随即冲老朱缓声道: “赐婚武将的事,常妹已经安排妥当了。” “只不过赐婚的武将子嗣多是常妹同辈,而诸将又多是儿子与常妹的长辈。” “即便儿子登基,常妹便是咱大明的皇后国母,可在诸将看来,常妹终究只是晚辈。” “所以!” “今日这赐婚诏书,还是要以您的名义下旨。” “这算个什么事!” 老朱转头看向正堂内的书案,左右寻不见玉玺大印后这才反应过来道:“玉玺不就在你手上,你自己拟旨,自己盖印即可。” “这事你办了不止一次了,怎么今日还来特意问咱?” “嗯,的确还有一事。” 朱标扒拉了口饭,尽量不让自己的样子显得太过心虚道: “还有就是,仇成、谢成,王弼、曹震等十二卫将帅封爵,该在军中给他们安排什么职务。” “爵位儿子倒是已经想好了。” “就只是这军职........” “现如今蓝玉等勋贵武将各司其职,确实没法给仇成这些十二卫将帅填补位置。” “这的确有些不好办!” 老朱微微沉吟数秒,不过很快便直接开口道:“不过都一样!” “无论蓝玉、顾时这些勋贵将帅,还是仇成这些十二卫的将帅,他们终究还是信服你的。” “即便是你把仇成他们安排为千户将官,还是让蓝玉他们把现有的军职腾出来。” “咱觉得只要是你的令旨,他们都不会有什么不满!” 朱标闻言,故作忧虑道:“爹,儿子觉得还是您下一道旨意的好。” “倒也不用多说,就说军政之事尽数交由儿子处置,任谁都不得更改。” “嗯.....” 见老朱微微有些迟疑。 朱标紧跟着解释道:“虽说儿子马上就要继位,可那些将帅心中最服气的到底还是您朱大帅!” “蓝玉等人自然是信服儿子的,可十二卫的将帅,儿子与他们少有情义,先前更是少有碰面。” “即便儿子知道他们忠正纯良,可到底还是您的话最管用。” “可你马上就是咱大明的皇帝了.....” “那您不马上还是太上皇吗?” “对武将来说,终究是您的话更有份量一些。” 语罢,朱标冲常氏使了个眼色。 常氏会意后,忙起身从书案上拿来笔墨、圣旨,直接摊在了餐桌之上。 朱标更是派刘保儿火速前来东宫,取来玉玺印绶。 而看到朱标偏要执着于此,老朱虽觉得是多此一举,便也没有多想。 “咱就说,今后军政尽交太子之手。” “太子决议,无人可改。” “标儿,这样行吗?” “太行了!” 听到朱标的回答,老朱理了理袖子,提笔便写。 可也是此时。 当看见马皇后眸中带笑,俨然是猜到了自己如此的用意。 朱标连忙拱手,祈求马皇后千万别在此时道破。 而看着朱标近乎哀求的目光,以及还没缓过神来,正伏案认真书写的老朱。 马皇后轻笑一声,便也是没有开口。 待刘保儿从东宫取来玉玺印绶,老朱似是对自己的墨宝很是满意,竟起身欣赏了起来。 “爹!您这字当真是好!” “撇是撇,捺是捺,就这字拿出去,谁敢说您是从军之后才开始认字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自小师从书法大家呢!” 朱标说着冲常氏使了个眼色。 常氏会意后,也故作姿态仔细端详了好一会,这才说到: “父皇这字当真极好!” “苍劲有力,与王羲之风格相异,可其中笔锋却也有相同之处。” “颜真柳体,莫过如是了!” “行了行了。” 被夸的脸颊都有些发烫,老朱忙打断二人道: “你们两个娃娃真会胡扯!” “咱的字跟那些大家相比还差的远的! ” “不过吧!” 老朱将写好的圣旨转向马皇后道:“妹子,咱今天这字写的是不是当真不赖。” 看着呲着大白牙等待自己称赞的老朱。 马皇后强压心头笑意,微微点头道: “是!” “陛下今日这字,当真不错!” “嘿嘿.....” “爹,盖印吧。” “只有落款别人才知道是您写的。” “待会儿子就拿着您的墨宝到五军都督府,让徐叔、汤伯他们都看看!” “好!一定要让徐天德那小子看仔细喽!” 老朱说着,似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炫耀般,拿起玉玺便盖了上去。 可看到自己大印刚一拿起来,朱标当即便将圣旨卷好拿在手中。 老朱顿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标儿,你们小两口哄着咱写如此一道旨意,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嗯....” “哪能啊.....” 第513章 被卖还数钱 听到朱标否认,老朱仔细想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旋即。 却见老朱眼神玩味,看了朱标一眼随意的打趣道: “哄咱写下这道圣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个太子掌控兵权,意图兵谏夺位呢!” ‘差不多。’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朱标还是义正言辞否认道:“怎么会!” “儿子马上就要继位,何至于兵变夺位。” “况且即便儿子兵谏,您都不用带兵,仅您一人便能震慑追随儿子的将帅士卒。” “军中武将大多都是您带出来的,在您跟前兵变,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少说漂亮话!”老朱白了朱标一眼,郑重说道:“登基之后,你小子就踏实在皇位上待着。倭国之战你就别去了。” 老朱说着顺势将目光转向马皇后。 等确认马皇后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后,老朱旁敲侧击,缓缓说道: “妹子,倭国的确首鼠两端,如今标儿继位在即,竟不遣使恭贺。” “此小国甚至还意图以高丽为踏板,以东南沿海为剑锋,逐步蚕食我大明土地。” “如此叛臣贼子,不义之国立于咱大明之侧,咱睡不安稳!” “标儿先前说的不错,此小国非覆灭全境不可!” 见马皇后并未开口,老朱随即便试探性继续忽悠道: “只是这倭国实力虽弱,但终究还是一国。” “据往年赴倭使者所言,倭国又多丛林山丘。” “若想覆灭倭国全境,我大明必要兴数十万大军,步步清扫。” “如此重兵交到武将手上,咱是真怕有哪个武将占据倭国,据岛自立。” “标儿先前说的就没错,倭国之战,事关重大,咱与标儿必要有一人亲至!” 听到老朱为了能亲到倭国战场,竟还把自己扯了进去。 倘若放在先前,朱标定是一百个不愿。 至于老朱方才说倭国见自己继位不来恭贺。 他们敢来吗! 如今大明已向倭国宣战,他们赶来便是个死字。 再者就是老朱说的,担心几十万大军在外,将帅拥兵自重,据倭岛自立。 这就更扯淡了! 大明能让几十万大军信服的,也就徐达、汤和那么几人。 而徐达、汤和他们又怎么可能叛出大明。 他们疯了,舍弃中原的高官厚禄不要,丢掉与老朱多年的情义,不顾家人的死活,却偏要跑到倭国那鸟不拉屎的地儿自立,担惊受怕? 即便老朱这理由很是蹩脚。 可如今,朱标倒还真想听听老爷子还能说出什么样的歪理。 “妹子,你看哈!” “如今标儿马上便要继位,他自然是不能御驾亲征。” “那咱是不是.....” 不等马皇后开口,老朱忙继续找补道: “毕竟眼下雄英还小,咱也是年富力强,总不能老陪你在后宫待着吧。” “妹子,你看....” “臣妾没意见!” “嗯?” 本以为听到自己打算亲征倭国,马皇后必然不会同意。甚至摔盆砸碗,大发雷霆都是正常。 正因为猜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老朱这才趁着马皇后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趁着常氏也在跟前的时候开口。 毕竟以他对自家妹子的了解,马皇后虽然有些泼辣,可在孩子面前,终究是顾忌他这个皇帝颜面的。 老朱也是料定在朱标和常家丫头跟前,自家妹子必然不会大动肝火,起码不至于当场拿出鸡毛掸子。 也是因此。 老朱这才选在此时开口提及亲征之事。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对于自己打算亲征倭国,马皇后竟说她没有意见。 或许是幸福来的太过突然,此刻的老朱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妹子,你刚才是说.....” 见老朱满脸狐疑,还想找自己再确认一遍。 马皇后微微点头,笑着道: “朝政、军政都是你和标儿决定。”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这不是陛下您当年亲口下的旨意吗?” “说的好听!”老朱内心咆哮。 后宫不得干政,这话不错。 可对自家妹子来说,简直就是个笑话! 倘若这六个字真能震慑到自家妹子,那半年前征讨北元的就不是朱标,而是他朱元璋了! 尽管心里如此腹诽,但老朱脸上却还是笑呵呵道: “妹子通情达理,当真是一代贤后。” “丫头!将来你可要跟着你母后好好学,将来也好辅助标儿。” 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符合眼下场景,老朱忙冲常氏改口道:“可若是将来标儿还打算亲征,你身为皇后还是应该阻止的。” 对于老朱这极其双标的话,朱标、常氏、马皇后当场便也笑出了声。 而听到几人的笑声,老朱也觉有些尴尬,顺势冲朱标道: “亲征倭国,咱自然是要领中军的。” “标儿,你替咱拟道旨意,让徐达留任中军副将。” “到时候咱还带着那老哥几个打天下!” “不急不急。”朱标连忙安抚道:“等儿子继位之后,以皇帝名义下旨更为妥当。” “嗯.....” “也成!” 老朱似乎已经想到自己重披战甲,统帅亲征时的场景,所以此时对于朱标的拖延倒是也就没有多想。 心情畅快之下,老朱不仅多吃了几碗饭。而且还时不时给马皇后、朱标还有常氏夹菜。 而看着老朱这洋洋得意的模样,朱标三人相视而笑,可谁也没有说穿。 摸了摸方才老朱写好的圣旨,老朱自觉有些对不住老父亲,亲自为老朱添了碗粥后,温声说道: “爹。” “儿子纳侧室,还有诸将家的婚嫁之事,儿子已让高启、詹徽所在的礼部操办。” “这两日您应该也是无事。” “不如儿子待会到五军都督府传旨的时候,让徐叔、汤伯他们一并进宫,陪您喝酒吧。” “哦?” 老朱闻言,眼神有些古怪的看向朱标,又看看对面的马皇后。 平日里朱标和马皇后倒是没有不准自己饮酒,只是却也从不鼓励他酒醉。 怎么今日朱标竟主动提出让徐达、汤和进宫和自己喝酒,而且马皇后听后竟也没有出言制止。 “标儿,你不会是又打什么歪主意吧!” “您若是不想喝,那便算了!” “不能算!” 见朱标说着便要坐下,老朱忙放下碗筷道:“你这马上就要登基了,马上就是咱大明的皇帝。” “这金口玉言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妹子,你刚才都听见了。” “是咱大明的新皇让咱喝酒,可不是咱酒瘾犯了!” “咱就算当了太上皇,这新皇的旨意咱也不能不听是吧!” 一听到老朱竟是如此说。 马皇后实在有些没忍住,竟当场笑出了声。 微微一顿后,马皇后收拢情绪,笑着点头道: “陛下说的对,标儿继位便是大明的皇帝。” “即便咱们两个,对大明皇帝的旨意也是要敬重三分的!” “说的对!” 老朱应了一句,冲朱标笑道:“用过膳后,你便把徐达、汤和、冯胜他们几个都传到宫中!” 第514章 朱家生态链 生怕马皇后反悔,老朱便也不再用膳,起身朝门外走去的同时,开口说道: “那几个杀才能喝的很,咱这就命人备酒去!” “妹子,标儿,大丫头,你们慢慢用膳,咱先走了!” 语罢。 老朱脚下生风,似是得了什么便宜般,快步从朝武英殿走去。 而等确认老爷子已经出了坤宁宫大门。 朱标三人再也忍不住,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又坑你爹!” “娘,儿子这不是没办法嘛。” 朱标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努力压制扬起的嘴角道: “我爹一心想着亲征。” “一再催促儿子继位,不还是因为想要亲征倭国嘛!” “即便几日之后儿子当了皇帝,可我爹也进位太上皇了。” “我大明以孝治国,儿子的旨意自然不能约束他老人家?” “况且我爹若是执意亲征,随便找个将帅在军中要个军职,那些将帅谁敢反对?” “所以呀!” 将老朱亲手写的圣旨放在桌上,朱标笑盈盈道: “用我爹的话来约束他自己。” “这事才能成!” “毕竟我爹亲手写的圣旨上说,军政之事尽听儿子安排,无人可改。” “即便是我爹自己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 一想起方才自己和常氏为转移老朱注意力,称赞其字好的时候。 老朱表面推脱,可心中却是无比得意,甚至还真就仔细端详起了自己墨宝的得意模样。 朱标一个没忍住,笑声愈发大了起来。 同样。 马皇后也觉得老朱聪明一世,却总被朱标这小子诓骗,甚是好笑。 此时见朱标毫无体统,一手扶着桌子哈哈大笑,马皇后也觉得甚是有趣。 不过片刻之后。 马皇后轻咳一声,收起脸上笑容,冲朱标故作严肃问道: “标儿,你爹是定然不能亲征倭国了。” “你这孩子总不会是想以天子之尊,御驾亲征吧!” 听到这话,坐在一旁的常氏陡然一惊。 似马皇后了解老朱那般,她也十分了解朱标。 老朱想要亲征倭国的愿望十分强烈。 朱标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中忧虑之下,常氏右手紧紧攥住衣衫,目光很是紧张的盯着朱标。 “标儿!”见朱标不语,马皇后自然知道这小子是在思考怎么糊弄自己,旋即面色微沉,直接挑明道:“别想着像诓骗你爹一样,诓骗我。” “皇帝不能御驾亲征,这话可是你先前亲口说的!” “嗯.....” 见马皇后表情严肃,一旁的常氏也甚是忧虑的盯着自己。 朱标微微握住常氏那有些出汗的手,转而冲二人温声说道: “娘!体统儿子还是知道的!” “天子不得御驾亲征,这一条儿子是要写在祖宗家法里,用以约束后世君王。” “儿子身为大明二代之君,怎么可能带头违背!” 尽管此时朱标语气诚恳,目光也甚是真挚。 可听到这话的马皇后和常氏,却都是一百个不相信。 也是见两人表情古怪,依旧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样子显然是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她们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随即! 朱标双手一摊,索性直言道: “儿子自不会亲征倭国,可近百万军兵临倭国,儿子自然也是要及时知道消息,了解战场情况。” “娘,儿子打算大军兵发倭国之时,移居渤海港.....” “哦!” 马皇后应了一声,起身便要去找鸡毛掸子。 朱标见状连忙拉住马皇后,继续解释道: “北伐一战后,儿子命王保保以齐王之名,号召草原各部归顺大明。” “如今草原最北方,位于忽兰忽失温的部族也已归顺大明。” “娘!我大明最北面的版图已经不再是北平、居庸关、雁门关一线。” “我大明最北,乃是英雄河(土拉河)往北数百里的乌兰巴托。” “儿子前往渤海几月,不仅是要第一时间知道倭国前线的情况。” “同样也是为了整合草原,将偌大草原划为行省,将来好方便朝廷统一管理。” “若考虑的再远一些,也有斟酌迁都的事宜!” 当看到朱标说完忙冲自己使了个眼色。 即便常氏也不想见到朱标亲征倭国,可说到底还是妻以夫纲。 况且常氏很清楚,朱标决定的事,莫说是她,即便是老老朱、马皇后也少能更改。 旋即。 常氏还是将老朱挂在正堂上的地图拿到了马皇后跟前。 也是看到常氏摊在桌上的地图。 上一秒还有些恼怒,以为朱标移居渤海只是权宜之计,根本目的还是亲征倭国的马皇后。 此时也不免觉得朱标方才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倘若忽兰忽失温的部族当真有心归顺大明,倘若大明最北的疆域延伸到乌兰巴托,那应天作为首都,终究是太南方了一些。 而且马皇后很清楚草原部族归降的重要性。 她先前也没少陪着老朱整夜整夜的看北境军报。 有一点马皇后也很明白,草原辽阔,草原部族土生土长。 想要以武力彻底消灭草原部族,消除北境的威胁,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515章 拿捏两代帝王 所以! 此次忽兰忽失温部族投靠大明,便显得极其重要。 若是能妥当处置,其他尚未归降的草原部族见大明恩待忽兰忽失温部,他们自然会对大明心生倾慕。 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明不费一兵一卒,彻底安定北方草原也说不定。 不过下一秒。 马皇后眸光郑重,转而看向朱标问道: “标儿,你就真没有心思亲征倭国?” “嗯.....” “跟娘说实话。” “有!” 看到马皇后转身,径直朝一侧放着的鸡毛掸子走去。 朱标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后,郑重解释道: “娘!儿子是朱重八的儿子!” “若是没有马上驰骋,纵横疆场的心。” “儿子还配当朱大帅的儿子吗?” 见马皇后依旧不为所动,朱标忙继续补充道: “可儿子也是朱皇帝的儿子,是大明朝的储君,是三日后大明的皇帝!” “儿子绝不可能涉险,亲征倭国!” 闻听此言。 马皇后即便觉得朱标的话不是很可信,可她却也不能提前教训朱标。 微微一顿后,马皇后语气严厉道: “好!” “明日我会请你父皇下旨,将后世君王不得御驾亲征这一条定为祖训,置于太庙。” “标儿,你应当不会将你爹的脸面摔在脚底下,踩上两脚吧!” 不得不说。 马皇后收拾自己,收拾老朱都极有章法。 对待老朱,蛮横一些自然能让老朱让步。 可对待自己,马皇后却很喜欢用礼法规制来约束。 如此一来,自己起码在明面上不可能亲征倭国。 “娘,您说的对,儿子不会!” “嗯。” 见马皇后点头,朱标生怕今日还会吃上顿鸡毛掸子,连忙拱手告辞。 甚至还不等马皇后准他告退,朱标的半只脚便已经踏出了正殿大门。 “娘,儿子这就到五军都督府传旨去!” 看着朱标箭步离开的背影,马皇后笑着摇摇头道: “朱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娘您放心,兄长他应当不会亲征。” “傻丫头,就只听标儿唬你!” 马皇后略有嗔怪的看了眼常氏,“标儿和你们父皇一样,都是那种认准了就不改的性子。” “不过标儿比你们父皇更柔和些。” “你们父皇是那种直来直去,有一说一的性子。” “可标儿却有那种拐弯抹角也要达成目的的聪明劲儿。” “丫头,你就瞧着吧。” “三月之后,标儿必然会出现在倭国战场!” “啊?”常氏闻言大惊,不过很快便有些茫然的看向马皇后道:“那娘您为何不阻止兄长?” 马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道: “你们父皇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娘能管的住。” “毕竟只要你们父皇说了不亲自出征,即便心里再怎么不甘心,终究也还是不会亲征。” “可是标儿,娘的话却没那么管用。” “即便标儿明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可凭这小子的聪明劲儿,他也能在咱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亲至倭国战场。” “这....” 见常氏右手拳头紧握,甚是紧张。 马皇后便也倒转话锋,出声安慰道: “不过好的一点是,标儿更知道分寸。” “即便他亲至倭国,可若是没有十成把握,他也不会行险。” “所以娘方才便也没有说破。” 常氏愣了一会,很快便也明白了马皇后的良苦用心。 毕竟一旦戳破朱标的心思,那必然要亲征倭国的朱标,肯定有一大堆的说辞等着。 如果说服不了马皇后,朱标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让朱标用家国大义,逼的马皇后不得不同意他亲征倭国。 倒不如故意装糊涂。 这样起码在明面上,朱标还是不能亲征倭国。 这样朱标也稍微能有些忌惮。 “娘!几月后若是兄长打算移居渤海,臣妾想要请命同往。” “臣妾虽不能保证规劝兄长,不再亲征倭国。” “可倘若兄长行险,臣妾也能劝阻一二,再不济还能同进同退!” “同进退吗?”马皇后低声喃喃,眼中却也闪过一抹动容。 当年的她和老朱,也同样是同进同退。 胸前被饼子烫伤的旧疤,背着老朱走完的山路便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朱标竟也有常氏这样的女子陪伴身侧,马皇后心中也多了些许安慰。 “娘自会安排!” 微微牵起常氏的手,马皇后语调柔和,温声开口道: “朱家的男人心比天高。” “好孩子,倒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常氏看向马皇后,认真说道:“兄长待我极好,数年未有纳侧之心。” “您和父皇更是等我产下雄英以后,这才为兄长充实后宫。” “儿媳并非痴傻之人,哪里会不明白父皇、母后对我的好。” 言至于此,常氏美眸微动,语气温和却极有力量道: “父亲和母亲走的早,儿媳从小便是在您和父皇跟前长大的。” “臣妾虽是儿媳,可心中早将自己视作父皇和母后的女儿。” “侍奉兄长不仅是为妻之道,更是人子本分!” “好孩子,好孩子啊!” 马皇后微微抚摸着常氏的手背。 在她看来,朱标身旁有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女人,作为母亲她也就能放心了。 和坤宁宫的感动不同。 朱标刚出皇宫,便拿着那道圣旨大步朝五军都督府走去。 也是一只脚刚踏进五军都督府,只见朱标当即朗声喊道: “诸将都到正堂,孤有圣旨!” 看着朱标那满脸坏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蓝玉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当即转身召集诸将。 不多时。 蓝玉、顾时、耿炳文等侯爵武将尽数到场。 即便不常在五军都督府的徐达、汤和、冯胜等人,也被蓝玉派人给叫了过来。 当看到朱标一手拿着圣旨,正洋洋得意看着他们。 众人也愈发好奇朱标手中这道圣旨究竟写了什么。 “殿下,您有何旨意直接吩咐便是,何必请来圣旨!” “就是!” “殿下有何令旨直接吩咐便是,即便有圣旨何必劳烦殿下您亲自跑一趟,让那个刘保儿代为传令便是了。” “刘保儿怎么能说的明白!” 朱标暗笑一声,随即摊开圣旨,高声念道: “此道圣旨乃陛下亲笔所书。” “诸将听旨!” “臣等接旨~” “擢!” “大明军政尽交太子之手。” “太子决议,无人可改!” “钦此!” 待朱标说完,诸将面面相觑,一时茫然竟忘了领旨。 他们本以为朱标亲自传旨,而且还是老朱亲笔所书。 这圣旨应该是是点兵点将,确定好出征倭国的人选。 可诸将没想到的是,此次圣旨竟然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太子决议,无人可改。 即便没有这道圣旨,他们这群人也不可能更改朱标的决定啊。 倘若这些人中真有一人能更改朱标决议..... 想到这里,众人齐刷刷将目光看向最前方的徐达。 毕竟在诸将看来,这封圣旨的针对性太强,显然就是给徐达一个人下的。 “看我作甚!” 被诸将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有些发毛。 徐达暗呸一声,当即没好气道: “你们这群杀才看我作甚!” “就好像我会非议太子决策一般!” “蓝小二,你他娘的还敢笑!” 被徐达这么一斥,蓝玉连忙收敛笑容。 可一旁的汤和、冯胜、邓愈三人却是笑的更大声了些。 也是看着众人听到这封圣旨,很是不在意的样子。 朱标缓步上前,手肘搭在徐达的肩膀上,身子微微倾斜随意说道: “这道圣旨自然不是给徐叔下的。” “那.....” “此封圣旨,约束的乃是陛下自己!” 第516章 天塌个子高的顶 “嗯?” 听到这话,蓝玉、顾时还有些发愣。 不过徐达、汤和等人便是当即明白了过来。 “老大,你小子又使坏!” “这圣旨是你哄骗上位写的吧。” 见朱标笑着点了点头,徐达当即了然。 只不过看到蓝玉等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徐达也有几分为其他诸将解惑的意思,直接挑明了道: “征讨倭国,咱们上位可是憋着一年多的劲儿。” “上位想要领军,必然会在军中选一职务。” “老大哄骗上位写下这道圣旨,目的乃是等上位从我们军中索要军职的时候,咱们能以军中各职均被太子安排妥当为由,出言推辞。” “如此,上位便是不能御驾亲征了!” “正是!”朱标当即朗声笑道:“徐叔果然洞若观火,不愧为我大明万里长城!” “臭小子!” 见朱标语气跳脱,此时在场有没有外人。 徐达也不顾什么君臣有别,直接出声笑骂道: “你小子这算盘打好啊。” “可你就不怕陛下自封个什么大元帅,统帅三军?” “不怕!” “父皇虽有心亲征倭国,可却也为后世儿孙考虑。” “皇帝不能亲征的铁律还在,即便这些父皇一心想着亲征倭国,可终究不会大张旗鼓。” “不然此次父皇也不会只想着在军中得个什么军职,而不是以太上皇之尊亲征倭国。” “毕竟老爷子也要防着后世儿孙依葫芦画瓢,也学着他一样进位太上皇继而亲征呢。” “嗯....” 听到朱标如此说,徐达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的确。 老朱为后世儿孙考虑,生怕有哪点不周到。 也是因此,老朱绝不可能大张旗鼓,亲征倭国。 可话说回来! 三日后朱标便也要继位,那皇帝不能亲征的铁律对朱标的约束不是更大? 徐达还真就不相信朱标没有亲征倭国的心。 “老大,那你....” “侄儿自然不会亲征倭国!” “嗯?” 此言一出,不仅徐达、汤和,就连蓝玉、顾时也有些不相信朱标这话。 “殿下,您不打算亲征倭国?” “您不是.....” “父皇定下铁律,孤自不能以皇帝之尊亲征倭国。” “不过诸将放心,待大军兵发倭国。为确保军报传递迅速,孤会移居渤海,时刻关注倭国战场的消息。” 听到这话,徐达、汤和对视一眼,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和老朱一样,朱标也不会大张旗鼓亲征倭国。 可朱标却是一定要亲征倭国。 如此说来,那所谓的‘皇帝不能亲征’的铁律,完全是老朱、朱标父子用来忽悠后世儿孙的。 毕竟只要朱标不愿意。 数年之后,待雄英长大成人,估摸着也就没人能记得倭国战场上还有朱标的身影。 “对了!” 朱标看向徐达等人道:“徐叔,汤伯,邓叔,冯叔,还有表哥。” “父皇在宫里等着你们喝酒呢.....” “不去!” 徐达当即拒绝道,“我那老哥哥找我们喝酒,必然是要让我们几人在军中给他选个军职。” “可这事你小子方才都已经说定了,我可不去触那霉头!” 和徐达一样。 汤和,冯胜几人也是说什么都不愿进宫找老朱喝酒。 毕竟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朱标忽悠老朱的,总不能到时候他们拒绝老朱,却让老朱把火都撒到他们几个头上吧。 “老大,你就饶了我们几个吧。” “若是上位要军中职务,你说我们给还是不给?” “自然不能给!”朱标看向同样十分抗拒的汤和,笑着说道:“汤伯,您可以说军中编制已满,实在没法把我爹安插进去。” “啧.....” 见汤和面容诡异,眼神很是复杂的盯着自己。 朱标也觉得这个理由着实蹩脚了些。 微微沉吟后,朱标再次看向几人道: “这样!” “就说侄儿此次来五军都督府,已将对倭用兵之事安排妥当。” “请父皇找侄儿说,这样总成吧!” “成!”徐达当即应道。 毕竟御酒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吸引力的。 而且老朱这几日请他们喝酒,桌上也都会备上他最喜欢吃的烧鹅。 一想到有只烧鹅躺在盘子里,正等着自己大快朵颐。 徐达觉得倘若不去,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更何况朱标已经给他们想了个主意,将老朱的怒火重新引到了朱标自己身上。 这皇帝请他们喝酒的旨意,终究还是不抗旨的好。 “徐帅?” 第517章 礼部排练 看着邓愈、冯胜面容愁苦,生怕去见老朱的可怜模样。 徐达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到: “天塌下来还有太子顶着,你们怕什么!” “再说了。” 徐达指了指朱标手中的那封圣旨,大义凛然道:“军政之事交由太子决议,无人可改。” “这也是陛下亲笔写的。” “即便陛下要恼怒,也恼不到咱们几个身上!” 语罢,徐达先朱标一步走出正堂,大步朝皇宫走去。 见冯胜、邓愈、李文忠三人还站在原地,很是犹豫。 朱标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徐叔方才说的没错,天塌下来个子高的顶着。” “徐叔的个子就很高嘛。” “父皇即便恼怒,想来也只是教训徐叔,你们三人只当个看客就好!” 闻言,冯胜三人一愣,随即快步追了出去。 朱标这话说的才是极为正确! 就凭老朱和徐达之间的兄弟情义,老朱最想去的肯定还是徐达的中军。 去不成,也指定会拿徐达撒气。 他们顶多就是看着徐达挨揍罢了。 明白过来后,冯胜、邓愈、李文忠三人也快步追了出去。 而等徐达等几位国公走后,朱标冲众人示意,便也打算前往礼部看看接下来的庆典都安排的如何了。 可刚走出正堂,却见蓝玉快步追了出来。 紧跟着的还有顾时、郭英、傅有德等人。 “殿下!” “征讨倭国您是当真不去了吗?” “您先前不是说对倭之战事关重大,您必会亲至吗?” 待蓝玉说完,朱标面色微沉。 倘若此时没有一众武将在场,朱标真恨不得再朝着蓝玉狠狠踹上一脚。 当着一众武将询问,他也不怕老朱事后问及这些武将。 再者! 蓝玉一直跟在自己身旁,怎么如今竟还能不明白自己心中是何打算! “殿下不去也好!” 见朱标半晌不语,顾时跟着说道: “文臣不是经常说一句话嘛。” “那什么千金之体坐不垂堂,殿下既已继位,那便是咱大明的皇帝。” “区区倭国何须殿下亲至。” “凭咱们几个难不成还能灭不了那小小的倭国?” “对对对!济宁侯说的对!” 待顾时说完,蓝玉、傅有德、郭英等人很是认同的重重点头。 而看着自己的说法被诸将认可,顾时表情得意,很是受用甚至连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只不过众人没发现的是,此时朱标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了几分。 无奈于此时不能告知诸将实情,朱标转而吩咐道: “待大军征讨倭国,龙骧、豹韬两卫会护送孤前往渤海。” “到时,孤自能派遣龙骧、豹韬两卫将士随大军征讨倭国,传递战场军报!” “对对对!龙骧、豹韬乃是殿下的亲卫,让他们传递消息最好......” 见蓝玉还是想不明白,朱标索性直接道: “到时候!” “你蓝玉的火器营,先锋营,归龙骧、豹韬两卫统帅!” 语罢。 朱标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可听到朱标这话,蓝玉原地愣了半晌,随即忙追赶道: “不成啊,殿下!” “末将的火器营、先锋营都是战阵好手,若是留在渤海,征倭没他们的事。末将不好给麾下将士交代!” 没有理会在后面一再求情的蓝玉。 朱标脚步不停,继续朝前方走去。 而等朱标坐上马车,蓝玉却还站在车外一再恳求道: “末将的火器营、先锋营若是能护卫殿下,自是两营将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末将那些兵卒都很是粗鲁,冲阵杀敌还行,护卫殿下还是交由龙骧、豹韬两卫吧!” 实际上,蓝玉是担心朱标也不让他上倭国战场。 可就在蓝玉喋喋不休,求情个没完的时候。 朱标挑起车帘一脚,没好气道:“快滚上来!” 闻言,蓝玉不敢有片刻犹豫,连忙上了马车。 也是蓝玉刚要开口的瞬间,朱标直接挑明道: “谁说倭国之战,孤不会亲至。” “殿下,您方才不是......” “军中谁不知道,就数你蓝玉率先的先锋营冲阵最为勇猛。” “孤是有多昏聩,才会让你蓝玉带领先锋营留在渤海护卫孤这个新皇?” “嗯.....” 蓝玉愣了一会,随即恍然道: “原来殿下是想统帅先锋营到倭国战场,末将还以为.....” “嘿嘿!” “俺就说倭国之战,殿下断然不会缺席!” 看着蓝玉那张憨笑的脸,朱标还真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蓝玉的确可用,就是这智商忽高忽低。 即便是朱标也有时候捉摸不定。 说蓝玉憨直吧,前日他能明白自己与老朱的暗示,组织一众勋贵武将,无诏屠戮在京世家。 说他机敏吧,有时候再明显不过的事,他反而却很是迟钝。 就蓝玉这个脑子,朱标还真不能完全放心。 “殿下,咱们这是去哪儿?” 见朱标闭眼假寐,不再开口。 蓝玉感受到车子一直在向前驾驶,心中好奇还是开口问道。 不过不用朱标回答。 蓝玉这话刚一出口,马车缓缓停下,车外的刘保儿轻声说道: “殿下,礼部到了!” “嗯。” 朱标应了一声,缓缓走下马车。 让朱标略微有些意外的是。 此时礼部门前,独独只有詹徽一人等候,其他礼部官员却一个都没看到。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第518章 想要的更多 “快快请起。” 朱标笑容灿烂,语调温和道: “再过两日你我便也算是姻亲,按照民间的称呼,你该称孤一声姐夫。” “微臣惶恐,微臣万万不敢!” 没有理会连连推脱的詹徽,朱标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很是亲近的同他一并朝礼部走去。 “詹徽,孤来礼部未曾派人通报,你怎的就能在门外等候?” “难不成孤出宫的时候,你便已经知道了?” “臣自然不知!”詹徽嘴角微微扬起,恭敬说道:“臣只是想,殿下婚事在即,太孙册封,殿下登基就在两三日后。” “先前殿下政务繁忙,不得抽空前来礼部。” “如今诸多庆典在即,想必殿下定是要亲自过来看看的。” “你是一直等在礼部门口?”蓝玉瞳孔放大,有些吃惊的冲詹徽问道。 闻言。 詹徽双手叠放,冲蓝玉郑重拱手后,愈发恭敬说道: “永昌侯所言不假,下官一直候在礼部门口,只为迎接殿下!” “倘若殿下今日不来呢?” “那下官明日便接着等!” “为人臣者,自是要恭敬侍君。” “哈哈哈哈,倒也是不必!”朱标很是欣赏的拍了拍詹徽的肩膀,语气柔和道:“只要差事办好,便是尽臣子本分了。” “殿下教训的是。” “何谈教训!你我君臣往后路还长,无需处处小心。” 朱标说完正欲朝礼部内院走去。 可一旁的詹徽却小心说道: “启禀殿下,太孙册封大典地点在奉天门前,殿下登基更是要先敬告天地,启禀宗庙。” “然礼部内院太过狭小,不足以预设场地,查漏补缺。” “故而臣斗胆,请礼部各位大人到东郊城外一处山庄内,暂拟铺设。” “哦?” “城外十里便到,烦请殿下移驾。” “好,做的好!” “提前铺设场地,届时自是能万无一失。” “带孤去看看。” 朱标说着便朝门外马车走去。 可等朱标与蓝玉都上了马车,却见詹同一直躬着身子,静静站在马车跟前。 “詹卿,为何还不上来?” “微臣惶恐!” “微臣贱体,安能与殿下同坐一车!” “这.....” 当看到蓝玉骤然一沉,詹同不急不缓,温声解释道: “永昌侯乃千古名将,与殿下同行自有护卫之责。” “下官区区文臣,身上这股酸臭唯恐让殿下不适。” “何来酸臭一说!” 知道詹徽是说书生酸腐气,朱标语调平缓,随意说道: “孤乃是不喜酸儒,并非不重书生。” “况且孤师从宋濂宋学士,自然也是天下读书人的一员。” “上来吧,孤准了。” “微臣当真不当,尊卑有分,还请殿下恕罪!” 看着詹徽说话的同时,躬着脊背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朱标倒也不再勉强。 微微招手,示意詹徽走到车间跟前后,这才继续询问道: “孤与你长姐的婚事,是否也在京郊的山庄预设排演?” “回禀殿下!” 詹徽身子微微前倾,道:“詹家小姐乃是侧室,为太子嫔。” “依照历朝惯例,婚礼时辰不可在正婚时的戊时,只得于亥时傍晚举行。” “而且詹家小姐也不得过午门、端门,当过东华门侧门入宫。” “詹家小姐只是太子嫔,乃侧妃之位,无祭祖庙,拜高堂一说!” “所以礼仪规制倒不繁琐,不许提前排演。” “詹家小姐?” 听着詹徽一口一个詹家小姐,很是生分。 不仅朱标,就连一旁的蓝玉也忍不住小声说道: “那詹家小姐不是你长姐嘛?” “回永昌侯的话,先前是!” “先前是?” “永昌侯有所不知,下官惹怒父亲,父亲也已将下官逐出詹家。” “自此,下官不敢以詹尚书的詹家自居。” “啧!” “这老詹也是,亲爷俩何至于此!” “你放心,今日我便替你说说老詹....” 听到蓝玉大包大揽,竟还插手詹家的家事,朱标狠狠瞪了蓝玉一眼。 只不过听到蓝玉称呼自己父亲为老詹,似是格外亲近。 詹徽眼眸转转,顺势补充道: “或许是家父知下官行为不检,有失门楣。” “长姐为太子嫔后,担心下官犯错会折辱了詹家颜面,于殿下圣心有碍。” “故而家父这才狠心将下官逐出宗族。” 言至于此,詹徽自嘲般轻笑一声。 随即语调清冷,淡淡说道: “尚书大人乃国朝重臣,詹家小姐贵为太子嫔。” “下官自是不敢随意攀扯。” 听出詹徽这话中带着几分怨气。 朱标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你父并非狠心,更非绝情对你不管不顾。” “你父所有考量皆是为你。” “不过话说回来,你办事周全妥当,即便没有你父提携,你我君臣亦有一段佳话!” 詹徽闻言眼前一亮,忙冲朱标郑重躬身道: “臣詹徽,谢殿下!” “嗯。” 听到朱标示意,刘保儿轻挥马鞭,驾着马车便往城郊赶去。 看着身后的詹徽忙不迭上马,在马车后面追赶。 蓝玉砸吧砸吧嘴,饶有兴致道:“这詹徽倒是有意思!” “何出此言。” “殿下,预设庆典布置,往常可没有这样的先例!” “往常都是庆典前夜,礼部去五军都督府请人,兵卒和礼部的人连夜搭设庆典场地。” “可詹徽却寻一山庄,提前预演。” “对这些庆典如此上心,虽为臣子本分,可终究做的太过了些。” “如此做的目的,末将只能想到他是为了得到殿下赏识。” “可方才!” 蓝玉话锋一转,语气愈发疑惑说道: “方才殿下明明已经准其上车同行,哪怕他只是坐于车外驾车,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殊荣。” “毕竟与储君同驾,其他朝臣见状自是要对詹徽礼敬三分。” “如此一来,即便殿下不打算重用他,可在朝臣眼中,詹徽也确实得到了殿下赏识。” “可末将就是有些想不明白,这詹徽明明想要殿下赏识,却放着重恩不要,这究竟是为何!” 听到蓝玉这一番分析。 朱标对蓝玉这忽高忽低的智商愈发好奇了起来。 毫无疑问。 蓝玉能看到这些,自是能证明他有一定的官场智慧。 可怎的有些时候,蓝玉却痴傻的宛如孩童一般。 “你能看明白这点,当真极好!” “你方才所言,也是句句在理。” 当看到上一秒还凝眉深思的蓝玉,听到自己夸赞后,竟咧这个大牙傻乐。 朱标当下便有些后悔夸赞蓝玉。 “不过蓝玉,你是否听说过一句话。” “放在眼前的不要,只能说明此人想要的更多!” “嗯?” “詹同虽是将詹徽逐出了詹家,可于朝臣眼中,在天家看来,詹徽还是吏部尚书詹同的儿子。” “詹家之女也还是孤的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妃。” 第519章 奢华山庄 “而他詹徽虽只是五品员外郎,可方才你也看到了,高启暂任礼部尚书,不愿插手细琐之事。” “如今礼部却是由詹徽这个五品的员外郎统筹安排。” “詹徽将来的官途也自然不会止步于五品员外郎。” “而今日詹徽不要的这份‘太子赏识’,明日必然会得到更多!” “瓜田李下?”蓝玉眸光一亮,直接说道:“今日詹徽不愿与殿下同车,乃是怕有人非议。” “说他詹徽得太子器重,乃是因其家姐即将被纳为太子嫔。”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听到朱标肯定自己的猜想。 蓝玉回头看了眼跟在太子御辇后方的詹徽,有些咋舌道: “这些个书生,真不痛快!” “若这詹徽能有他爹的几分直率,咱蓝玉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世家氏族出来的,都有这个毛病。”朱标重新闭上双眼,幽幽说道:“日后还需看他是否当真可用。” 不多时,太子御辇在东郊一处山庄前停下。 詹徽则快马赶到车驾前,温声请道: “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嗯。” 路过山庄门口放置的两只青铜狮子,朱标不免有些咋舌。 看着那沉稳厚重的大门,显然大门的木材极其贵重。 朱标不用想都知道,这座山庄里面定然是奢华无比。 只不过和朱标预想的相反。 待走入山庄,眼前却少见珠光宝气的粗俗,院中一切景致都显得很是典雅。 片刻过后。 朱标竟发现院中的一切,都好像刻意的指向正前方的会客堂。 假山自大门至正堂逐渐升起的坡度,地上鹅卵石的起伏,甚至就连院中的植物都有意无意的指向正堂。 更让朱标觉得惊奇的是。 方才詹徽打开门的瞬间,朱标便闻道一股浓郁却恰到好处的梅香扑面而来。 可走入院中,朱标却又看不到梅树的踪迹。 “詹徽,此院中可有梅花?” “有!” 詹徽指了指假山,道:“梅花于假山背侧,看不见却能闻得到。”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明明有梅花,何必搬出来看看供人观赏?”蓝玉想都没想,直接问道。 “永昌侯有所不知。” 詹徽微微拱手,平静说道: “士林大族觉梅花香而清雅,然其花开的却太过娇艳。” “若至于院中,则会夺了其他景致。” “所以留香不留形。” “真他娘的费劲儿。”蓝玉横了詹徽一眼,没好气道:“喜梅花香气,又不喜梅花,你们这些文人真他娘的别扭!” “永昌侯教训的是。” 听到蓝玉这话,詹徽非但不恼 ,反而愈发恭敬回道: “世家大族最喜这套故弄虚玄。” “讲究的便是一个不见梅而又见梅。” “闲的.....” 蓝玉也知粗鲁,忙将后面两个字给重新咽了回去。 也是看到蓝玉这副样子,詹徽继续笑道: “永昌侯所言极是,就是太过悠闲才会摆弄这些。” “永昌侯请看!” 詹徽指着刚入门便能看到的屏风墙道: “永昌侯看到了什么?” “梅枝,梅花!” 蓝玉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 可随即却见蓝玉面色一沉,有些不悦道:“你是笑我一介武夫,连梅花都不认识?” “永昌侯说笑了,梅花谁还能不认识。” “只是根据时令,屏风墙上的图案会相继变化。” “好比此时正值隆冬,梅花开的最艳,屏风墙上的梅花也开的最艳。” “待到一月下,梅花落下,只留枯枝。” “三月梨花,四月桃花,五月牡丹开,还有.....” “胡扯吧你就!” 不等詹徽说完,蓝玉从屏风墙前返回,满是不屑道: “我方才看过了,那屏风墙乃是用石头砌的,哪能一月一开花,还开不同的花。” “除非砸了重新砌,然后再请画师重新画!” 当看到詹徽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做声。 蓝玉迟疑半晌,这才诧异问道:“你是说,这一扇屏风每月都会推倒重新盖,然后再请画师前来作画?” “正是!” “啧......” 蓝玉微微有些咋舌。 征讨北元时,蓝玉不是没见过北元贵族如何奢靡。 可哪怕是北元贵族也没有把盖好的墙推倒,只为根据时令作画的奢靡之举。 这..... 这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每月都要推倒重建,这进进出出的多麻烦!” “也不是太麻烦,这家府上有专门的木匠、石匠还有画工。” “一个半夜的功夫,便能砌成。待到天明,屏风上的画便也能画好。” “就为了这面墙上的画能随时节而变?” “这家主人便要养着木匠、石匠还有画工那许多人手?” “不错!” 听到詹徽肯定的回答,蓝玉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这家主人肯定是脑子有病。 有这闲钱,他蓝玉宁可交给神机坊多造些炮弹出来,这样他还能听个响儿! “永昌侯还有一点说错了。” “这家主人不只这一座山庄,寻常也不会来居住。” “所以那屏风墙壁即便时常更换,也不会影响进进出出。” “哦。”蓝玉闻言,很是慵懒的应了一声。 这家主人脑子是真有病,而且多半还是被钱烧的! 和一脸鄙夷的蓝玉不同。 朱标似是听到了什么紧要,笑着问道: “詹徽,你是说这座山庄不是你詹家的?” “是詹家的。但不是下官的,更不是家父的。” “乃是家中二叔的。” “詹诚?” “正是!” “孤听闻,詹家二房詹诚素有义商之名。” “五年河南旱灾,詹诚以高价买粮,运往河南,低价出售。” “当时吏部还曾表彰过詹诚这份义举。” “臣当时年幼,不知此时。” 此刻詹徽的笑容很是玩味。 那样子显然是否认詹诚此举的义举之名。 见他如此,朱标竟有些弄不明白詹徽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从方才一进门,詹徽便一再宣扬这座山庄如何奢华。 先表詹诚奢靡,后否其义举之行。 莫不是詹徽想以詹诚的性命为基石,继续往上爬? 毕竟现如今的京城世家中多半都死在前夜。 唯独留下来的几个,其中便有詹同的詹家! 倘若詹徽是觉得自己保留詹家,乃是顾忌詹同颜面。 而他方才所为的目的,乃是为了效仿蓝玉屠戮京城世家那样,将自家二叔送入鬼门关,好得到自己赏识。 这样的理由,或许能够说通。 不过转念一想,朱标倒也否定了这个猜想。 毕竟在朱标看来,詹徽虽有进取之心,可还远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倘若詹诚好心将山庄借予他,他詹徽却恩将仇报,意图用其二叔的脑袋换前程。 那此举未免比杀子表忠的胡惟庸更加令人不齿。 况且自己多次夸赞他詹徽,已然表示过将来会对其重用。 想来詹徽也没必要背上杀亲骂名。 收起心中想法后,朱标冲詹徽温声开口道: “詹徽,你所言册封太孙以及孤继位大殿的预设场地在何处?” “微臣斗胆,请殿下移步后院。” 语罢。 几人迈步于走廊,廊道两边的池水,花丛安排的很是妥帖。 哪怕隆冬时节,却依旧有绿草红花点缀。 见蓝玉被这些如春般的景色吸引,走在朱标后方一个身位的詹徽故意压低声音解释道: “这些都是家叔从极远之地运来种于庭院的。” “永昌侯是否想知道这条廊道叫什么?” 见蓝玉很是好奇的看向自己。 詹徽微微颔首,漫不经心道:“独‘不老’二字。” “不老?不老不成妖怪了!” 听到蓝玉会错了意,詹徽倒是没有继续解释,只是默不作声,继续朝前方走着。 可也是见詹徽压根不理会自己,蓝玉继续追问道: “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不老法?” “难不成走过这条廊道便能长生不老了?” “那倒不是!” 第520章 不老 詹徽否认一声,依旧没有继续解释。 当听到蓝玉冷哼一声,似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开口为其解释道:“不老!非人寿不老,乃是春不老。” “此廊道两侧四季盛开花朵皆有,错落有致。” “无论四季何时来走这道廊道,都有春色。” “因此才有春不老之名。” “殿下英明,微臣拜服!” 见詹徽似是早已准备好了般,连忙出声恭维。 朱标语调微沉,继续说道: “可这‘不老’二字,却也有永昌侯方才所言之意,指代的便也是人寿不老。” “这说明,你家二叔喜这人间,想要长生不老啊!” 不老长生,哪怕明君雄主如秦皇汉武那般也对此甚是。 也是因此! 民间之人想要长生,无论哪朝哪代都会被定上僭越的罪名。 当看到朱标表情严肃,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温和。 蓝玉快速后退几步,与詹徽拉开距离的同时一手已经放在腰间隐藏的短刀之上。 同样听到朱标这话。 詹徽却好似全然没有明白其中深意般。 非但没有替自家二叔辩解,反而更像是落井下石般,继续说道: “二叔平日里便喜欢摆弄这些景致,说怡情恐怕也不是,无非为了体面罢了。” “这体面可值不少银子呢。” “殿下说的是,不过二叔不在官场,家中又是富足的很。这些银子对他老人家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父皇说的果然对!” 朱标收起脸上阴沉,笑着说道:“帝王三更起,不及江南富家翁。” 语罢,朱标继续朝前走去。 原本是山庄铺设的长廊,朱标一行愣是走了半炷香,这才走尽。 待走出绿叶红花的长廊,眼前景象更是让蓝玉不由低声惊叹。 “那是原本就有的?” 蓝玉指着一处三丈高,却已修好层层台阶的高台问道。 “倒也不是。” “家叔听闻我借其山庄乃是为了预设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故而连夜命人修成高台。” “好作后日殿下登基敬告天地的封禅台。” “那岂不是说,这座高台后日便要拆毁?” “永昌侯所言不错!” 詹徽语气淡淡,随意说道: “依照礼制,原本百姓家中便不能修建高台。” “何况眼前这高台是仿照钟山的封禅台所建,甚至还用于殿下敬天的预演,因此无论如何,这座高台事后都是要拆毁的。” “那这些青牛,白鹤......” 看着后院数亩空地上,十几头青牛,数十只白鹤,还有一些瑰丽珍稀的飞禽。 蓝玉愈发好奇问道。 只不过这次不等詹徽开口,朱标语气却有些凝重说道: “于民间,青牛多有长寿之意,白鹤寓意祥和安舒。” “至于其他飞禽,自有为国朝祈福之意。” “不过詹徽!” “孤记得宫中的珍兽监可没有这么多青牛、白鹤!” “不瞒殿下,臣想着殿下继位,乃是开国朝之盛,场面自当隆重一些。” “因此这些青牛、白鹤都是微臣求着二叔,向其在京好友借来的。” “如此说来。”朱标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道,“孤的继位大殿,还需京城富户资助?” “殿下恕罪,臣有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詹徽忙跪拜请罪。 见他就连请罪的时机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朱标还真没法苛责什么。 “詹卿请起,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搭上自己的人情,却是为了让孤的继位大殿更加隆重。” “这么说的话,孤还要谢谢你才好。” “微臣担不起殿下一个谢字!” 示意蓝玉将詹徽扶起来后,朱标大致扫了眼院中陈设便也不再驻足。 眼前这些礼仪规制,花费何止千万。 可詹徽对尺度的拿捏却也是刚刚好。 即便朱标不怎么关心礼制规制,可也能看出,眼前这些安排倒是没有逾矩太多。 只不过! 朱标总觉得今日的詹徽乃是别有用心。 甚至从礼部一见到他开始,朱标便感觉詹徽一直在演,似乎是想要给自己传达什么一样。 “殿下不继续看看吗?” “臣还请了宫中乐师,还有礼部官员诵念礼章。” “不必了,孤对你自然是极放心的!” 语罢,朱标沿着来时的路,快步返回。 待走出山庄上了马车,朱标撩开车窗一角,似是训诫可语气又十分温和说道: “詹卿若是得空,当劝谏你家二叔。” 第521章 争斗场 “为富当为民,一些个排场倒是可以精简些许。” “就拿这偌大山庄来说,方才走那廊道便要花上半炷香。” “恐怕后院的景致,你家二叔也少去吧。” “是,微臣定当劝说二叔。” “嗯。” 朱标一手随意摩挲着腰间玉牌,继续说道:“父皇曾有诗云,‘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拥被’。” “如此说来,你家二叔的日子比父皇更加悠闲自得。” “怪不得会贪恋这人间!将那廊道取名为不老。” “殿下所言极是,臣定然牢记,回去之后便好生劝谏二叔。” “嗯。” 朱标应了一声,放下车帘便让刘保儿驾车回宫。 等马车走出老远,詹徽这才停直从方才便一直微微弯曲的脊梁,脸上升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与此同时。 当看到朱标从山庄离开,一路上虽是闭口不言,可手中摩挲玉牌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大。 对面坐着的蓝玉想了想,还是出声问道: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朱标闻言也来了几分兴致,冲蓝玉问道:“你来说说,詹徽为何如此?” “嗯?” 见蓝玉有些不太明白的盯着自己,朱标为其解释道: “方才孤引用父皇的诗,其意便是训斥詹家二房太过奢靡,其享受更甚天家。” “加之父皇素来提倡节俭,富户奢靡虽不是什么罪过,可却也容易遭受天家不喜。” “为何詹徽方才明明知道孤的意思,可他第一时间却没有替他家二叔请罪?” “这.....” “还有!” “石墙屏风,不老走廊,以及禅台、珍兽等等。” “这些都是违反礼制,也算的上是极其铺张。” “詹徽如此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孤与父皇都不喜排场,只求实效?” “似他这样的聪明人,即便是为了讨好孤,又怎会刻意将孤的继位大典安排的如此隆重?” “这......” 等朱标说完,蓝玉沉吟数秒后,这才试探性说道: “难不成詹徽是要置他家二叔于死地?” “你也如此以为?” 听到朱标这话,蓝玉顿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道: “归根到底,方才所有铺张都是詹家二房所为。” “所以詹徽如此安排,乃是让殿下厌恶詹家二房。” “或许有效仿我等勋贵武将,前几日无诏屠戮京城世家的意思。” “詹徽恐怕是以为殿下不喜世家,可碍于詹同颜面,故而没法惩治詹家。” “因此,詹徽这才将想其二叔推到前面。” “恐怕不是!” 朱标微微摇头,轻声否认道。 蓝玉这个想法,朱标方才不是没有想到。 只不过现在看来,詹徽如此做的意思倒不是太明显。 毕竟他方才只说了詹家二房奢靡,却丝毫没有提及詹家二房詹诚有何枉法之处。哪怕是旁敲侧击也没有。 况且詹家二房詹诚虽也是世家富户,可名声素来不错。 还没有勾结宫人,联络朝臣的勾当。 哪怕其兄詹同位居吏部尚书,可那詹诚却也从未让自家晚辈进入仕途。 即便不是看见詹同的面子上,朱标也没有理由严惩詹诚。 毕竟他只是奢靡一些,就算老朱提倡节俭,可还远没有到强迫富户之家只能锦衣夜行的道理。 “蓝玉!” 朱标放下手中玉牌,看向蓝玉认真说道:“待回城后,你前往锦衣卫。” “让秦王、晋王派遣锦衣卫,看看今日詹徽是否会劝说其二叔节俭。” “还有!” “孤登基大典过后,看看詹徽是否第一时间拆除山庄内的禅台!” “末将明白!” 朱标本想让驾车的刘保儿改道,前往詹同府上。 可想了想还是作罢,转而冲车外的刘保儿喊道: “不需回宫,前往高启府邸!” “是!” 不多时,太子车驾停在高启府邸。 听到消息的高启忙快步出府迎接,与他同行的却还有宋濂、刘伯温二人。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看着就连刘伯温也是在场,朱标脸上带笑,随意说道: “三位大人当真闲情雅致,于府中小聚为何不添孤一人?” “太子殿下说笑了。”高启缓缓起身,冲朱标笑着回道:“我等三人私下闲聚,哪里敢惊动太子殿下。” 几人说着,缓步朝院中走去。 待几人全数落座后,朱标这才看向高启问道: “高夫子,后日我朝诸多庆典,你身为礼部尚书此时难道不该是忙的不可开交吗?” “怎的今日却还能忙中偷闲,请宋学士、诚意伯过府小聚。” “回殿下的话。”高启为朱标添上一杯茶水后,这才慢悠悠道:“臣年老,精力不济。” “故而庆典诸多事宜皆交由詹徽处置。” “不过臣也并非不管不顾,一应礼仪章程,花销用度,臣都要亲自查验。” “这么说,两日后的庆典,高夫子是知道总共花费多少银两喽?” “自然,若臣不知,岂不是忝列礼部尚书之位?” 见朱标静静盯着自己。 高启当下会意,顺势说道: “依照陛下的意思,册封太孙当格外隆重。殿下您也曾说过,登基之后便要进太孙为太子。” “所以太孙的册封大典花销最多,乃是九百万两银子。” “至于殿下的登基大典则花费三百万。” “殿下与诸将的婚事,拢共加起来不到二百万。” 听高启说完,哪怕朱标没看到账本,却也知道詹徽所安排的礼仪规格,花费要远远超过高启所言数目。 只不过朱标倒是不想斥责高启,说他自得清闲,任职不明。 抿了口茶,朱标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如今恰逢我朝用钱之时,实在没有必要将银钱花在这些个庆典上。” “高卿,诸位,父皇提倡节俭,天下尽知。” “孤的登基大典却要花费三百万两,这实在还是有些铺张浪费。” “至于雄英的太孙册封大典,以及进位太子的仪式章程,花费九百万也属实太多了些。” 第522章 兴师问罪 “殿下.....” 抬手打断准备开口的刘伯温后,朱标继续说道: “父皇疼爱皇孙,孤自然知道。” “可对雄英来说,孤这个父亲,还有他皇爷爷一直提倡节俭。” “倘若将来雄英长大成人听闻他不满一岁时,便花费了国朝近千万两银子。” “想来雄英这孩子也会良心不安。” “嗯.....” 三人对视一眼,虽觉得朱标所言有理。 可沉吟数秒后,高启还是试探性劝说道: “殿下节俭,自是我朝之福。” “可是殿下,两日后的诸多庆典,各国使臣都会献礼参加。” “倘若届时场面太过寒酸,终究还是有伤国体。” 高启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 “即便是民间百姓的家中有喜事,主家都会宴请街坊四邻。” “倘若宴席上的酒菜不可口,街坊们在背地里也多是要说两句闲话的。” “殿下,诸多庆典一同举办,这便已经是陛下节俭,殿下勤勉之证。” “殿下实在不必将这些庆典举办的太过寒酸。” “是啊殿下。”刘伯温也跟着说道,“虽说我朝如今正是用钱之际,可我朝国库目前还算充实。” “也应当趁此时机,向天下万民,向领边诸国展示我朝威仪。” 宋濂砸吧砸吧嘴,也跟着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至正三年元朝皇后生辰,届时民疲国弱,国库亏空。” “可当时元主仍花费三千万两之巨,营造庆典,粉饰太平。” “此奢靡之风虽不提倡,然适时之时,亦要显我大明国威。” 见三人众口一词,对自己提出削减庆典用度都持反对意见。 朱标自然是有些意外。 毕竟这三人都是出了名的清廉,没想到在皇家庆典上,三人竟也是齐声劝说,希望保持原来的用度。 只不过! 朱标已经给高启、詹徽搭设好的争斗场,此时自然不能让高启这么简单置身事外。 斟酌数秒后,朱标这才继续说道: “国朝庆典自是要与民同庆。” “与其将千万两银子散在庆典规制上,不如换成米面,恩待天下百姓。” “高启!” “削减七成庆典用度,免天下州府三成赋税。” “孤会从东宫库房拨出五百万两,诸将婚事之时,宫门前大开流水宴席,与京城百姓同乐!” 恪守礼教规制的高启还想开口。 刘伯温想了想,率先拱手道:“殿下爱民之心,古之罕见。” “臣遇两代明君,此生无憾!” 听到刘伯温急着称赞朱标,高启便也没有继续坚持,拱手领命。 也是此时。 朱标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不过待走到门口,朱标这才转向高启继续提醒道: “高卿,孤削减庆典用度,用于宴请百姓,你当即刻告知詹徽。” “宋学士、诚意伯若是无事,可一并前往!” “老臣明白,老臣等这就去办!” 朱标微微点头便也重新上了马车。 毫无疑问,詹徽布置庆典的用度,自然是超过了高启所说的银两标准。 朱标还真想看看,削减七成预算的令旨到了之后,詹徽又该如何决断。 还有一点最为紧要。 洪武一朝的朝臣都知道富户以一己之名,资助国用乃是大忌。 朱标还真想看看,到时候詹徽会不会劝说其二叔詹诚,负责诸多庆典的开支!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朱标走下马车的瞬间只感觉后脊一凉,好似有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 待朱标抬头。 远远便看见老朱面色阴沉,正站在距离自己只有十步的奉天门下。 而老朱身后。 徐达、汤和,冯胜、邓愈、李文忠五人好似门神把守一般,表情严肃,整整齐齐的站在两边,站在门洞之下。 就眼前这阵容,莫说朱标,任谁来了都要双腿发抖。 特别是看到老朱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朱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爹.....您....您没和徐叔他们喝酒啊...” 听到朱标那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老朱一时觉得好笑,当即冷哼一声。 不过正是朱标这心虚的样子,让老朱几乎可以肯定徐达等人不给自己军职,乃是朱标这小子的意思。 顿了一下后,老朱当即没好气道:“喝个屁!” “你过来跟徐达他们说清楚。” “你娘是不是也同意咱亲征倭国,他们怎的就不能给咱在军中安排职务!” “这.....” 朱标看了眼后方表情无助,甚至还带有几分苦涩的徐达。 不用想都知道。 御酒、烧鹅,徐达肯定是没吃到,多半他还被老朱训斥了一番。 “爹,回坤宁宫说可好?” “就在这说!” 以为朱标是要找自家妹子说事,老朱才不上这个当,直接了当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你小子现在就给徐达他们下令,让徐达把中军元帅的位置给咱让出来,让他给咱当个副将!” “下不了!” 面对怒火中烧的老朱,朱标双手一摊,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既视感道: “这令儿子下不了!” “怎么就下不了,咱当中军大将不合格?” 朱标闻言,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 老爷子当真是被自己给气糊涂了,谁敢说他当中军元帅不够格? 相反! 仅论及军武韬略,老朱比徐达恐怕要更加优秀。 只不过老朱毕竟是皇帝,而且还是年纪稍微有些大的皇帝。 “爹,倒不是您不够格,只是这道旨意儿子不愿下。” “军政之事,尽归太子,无人可改。” “这话可是您亲口说的!” “你....你.....” 一想到今日早膳时,朱标两口子为了忽悠自己写下那封圣旨,说什么自己的字堪比颜真柳体,老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特别是想到当时的自己还真他娘的有些得意。 这显然就是自己被朱标卖了,还美滋滋的替他数钱! 想到这里,老朱心头羞燥顺势便化为了愤怒。 随即提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棍,作势便要朝朱标抽去。 可让老朱有些意外的是。 此时的朱标竟然连躲都懒得躲了。 第523章 亲儿子 若放到先前,一看到自己拿起木棍,朱标恐怕早就跑出去八丈远了! 然而此时的朱标却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甚至在自己拿起棍子的瞬间,朱标竟还猛地紧闭双眼,似是在等着挨打一般。 见此情形。 老朱手中木棍一僵,半晌都没有落到朱标身上。 数秒沉寂过后,却见朱标缓缓睁开一条眼睛缝,对着老朱继续拱火道: “爹!揍啊!” “儿子又骗了您一次,您不打算揍我吗?” “这次您可要狠狠的揍,起码让儿子记住此次的教训,以后不敢再骗您!” “嗯.....” 知道朱标又是在耍什么花样。 老朱下定决心,这才说什么都不能再次上当。 随即。 只听老朱冲身后徐达喊道: “徐天德,上次不拦着,这次还他娘的不拦着点?” “你们都是死的吗!” 听到老朱怒吼,徐达、汤和五人微微一愣。 下一秒竟直接朝着老朱冲了过来。 “不可啊,上位!” 眨眼间! 上一秒还站在老朱身后,只当吃瓜群众静静看戏的徐达五人,此时一溜烟齐刷刷跑到了老朱跟前。 李文忠抱住老朱的腰,邓愈、冯胜坐在地上,紧紧扯住老朱的腿。 徐达、汤和更甚,一人抱住老朱的一条胳膊,愣是将老朱固定到了原地。 见这几人如此浮夸,明明已经不打算教训朱标的老朱顿时满脸黑线。 这五个真他娘的不懂事儿。 方才不拦,现在拦的又是这般刻意,这近乎有种将他架在火上烤的意思。 冲徐达使了个眼色。 徐达当即会意,顺势便将老朱手中那根碗口粗细的木棍拿在了手中。 “陛下息怒啊,太子殿下不让您亲征,也是顾念您的龙体。” “还请陛下息怒!” “还请陛下息怒~” 老朱实在不想听五人这聒噪的声音,他们五人在场就压根帮不到半点忙。 轻咳一声后,很是不耐烦道:“行了行了,都滚远点!” “是!” 五人应声的同时,一溜烟儿便跑出了数米开外。 也是等五人跑远,老朱这才看向朱标问道: “小子,平时你不是跑的飞快吗?今天怎么就不躲了?” “爹打儿子,天经地义。” “儿子以后都不躲了!” 老朱没好气瞥了朱标一眼,旋即坐在台阶上,示意朱标在身旁落座。 “以后还是要躲着点!” “哪有知道挨打还不跑的!” “咱揍你,你虽然是不能还手,可是该跑还是要跑的。” 语罢,老朱看向朱标认真询问道: “标儿,你跟咱说说,这次为啥就不跑了!” “是不是又有啥主意?” “嘿嘿。”朱标憨笑一声,确认老朱的确不想揍自己后,这才出声道:“方才徐叔他们都看着呢。” “只要您手中那根棍子落在儿子身上,儿子当场就倒地不起。” “不昏迷个三天五天的,也是绝对醒不过来。” “到时候错过了登基大典,那儿子继位的事也就只好推迟到明年了!” “到那时,儿子还能无所顾忌亲征倭国,您还是要留在皇位上!” “嘶~” 险些上朱标的当,回过味儿来的老朱不由深吸口气。 这混小子当真是鬼精鬼精的! 只要错过了登基大典,那这小子还是太子,自己还是皇帝。 非国难,皇帝不能亲征。 这条规矩依旧还是只能约束自己,压根就没办法约束朱标这个太子。 思绪至此,老朱还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自己被这混小子摆了一道不算,如今竟然连揍他一顿出出气都不能了。 “标儿!” 明白对朱标来硬的不成,老朱努力克制自己内心怒火后,费力挤出来一丝笑容。 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冲朱标说道: “标儿,咱在皇位上被困了整整十年!” “你知道咱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每次咱命徐达他们领兵出征的时候,咱都恨不得跟徐天德那小子换一换。” “咱给他当大将军,他替咱坐江山!” “爹?” 当看到朱标瞪大双眼,表情甚是惊恐的盯着自己。 老朱也觉得自己诉苦的程度有些夸张,随即改口道: “咱就是这么个意思。” “标儿,爹心里苦啊!” “咱本是战场的厮杀汉,偏偏被困在这皇位上。本以为你长大成人便能接咱的班,让咱重新领兵打仗。” “可没想到!” “儿子长大了,就和爹不是一条心了!” 似是说到了伤心处,老朱满脸不甘和懊恼。 说着更是双手放在头顶,似是低头哭泣一般。 倘若没有看见老朱低头的同时,还时不时偷瞄自己一眼。 朱标没准还真被老爷子这精湛的演技给唬到了。 “爹啊!” 看向身旁正在表演的老朱,朱标语气戏谑道: “若是您真能挤出两滴猫尿来,儿子还真就敢背着我娘,偷偷将您安排在军中。” “这可是你说的!” 一听到这话,老朱猛的站起身子,站在原地努力憋着泪水。 即便是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用力,可半晌功夫却都看不到一滴泪来。 当看到老朱无奈之下,竟是微微侧转身子。 直接用手沾了些口水涂在眼角,朱标一个没忍住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爹,这可不算啊!” “怎么不算!” “你自己看看,湿了都!” “爹,您自己看看,看看儿子像是痴呆吗?” “嘿,你小子就不能通情达理一些?”老朱一手扶着墙的同时,冲朱标没好气道:“你娘都已经同意咱亲征了,你小子还添什么乱!” “爹~”朱标拖长嗓子,有些无奈道:“我娘是看我把您唬住了,这才假意同意您亲征的!” “你就不觉得今日早膳时,我娘答应的太痛快,太反常了些吗?” “嗯.....”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顿时便也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今日早膳的时候,马皇后不反对自己亲征呢。 与此同时。 当看到老朱沉思数秒之后,额上眉头紧紧皱起,还时不时发出很是可惜的轻叹声。 朱标也有些不忍心继续捉弄自己老父亲,随即正经道: “爹,儿子和您谈个买卖如何?” 第524章 谈笔买卖 “买卖?你要跟咱谈买卖?” 老朱一时也觉得这个说法很是新奇。 毕竟多少年了,还真没人敢跟他朱皇帝谈买卖。 “好啊!说说你打算跟咱谈什么买卖?” “好说!” “爹,您想亲征,儿子也想亲征。” “可无论咱俩谁,我娘都不会同意让咱们亲征。” “所以咱爷俩才是一条战线上的,咱爷俩才最应该相互照顾。” 老朱点点头,表示认同朱标的话。 “儿子是这样想的,草原部族大半已经归降,如何安置他们也是个问题。” “待征倭大军开动之后,儿子借处理北境问题的理由,移居渤海。” “名义上是向北方部族施以恩德,将草原各部化为行省,方便管理。” “可实际上,儿子会从渤海上船,直接前往倭国。” “到那时,您留在应天替儿子遮掩一番!不仅要安排好北元草原行省的划分,而且还要在我娘面前替儿子周旋一二。” “最重要的,还是你要吩咐那些记录实录的官员,实录中不能有儿子这个新皇亲征倭国的事迹。” “毕竟非国难,后世帝王不得亲征的铁律万万不能废!” “嗯。” 老朱斟酌片刻,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那双眸子却饶有深意的看向朱标。 就好像是在说,咱替你办了这么多事,那咱有啥好处?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顿了一下,笑着说道: “等倭国战事进行一半,咱爷俩再交换交换.....” “那咱打倭国战事的前半场!”不等朱标说完,老朱直接开口说道。 可听到这话,朱标轻笑一声,直接耍赖道: “前半场必须儿子先去。” “不然以您的性格,到时候您肯定不会中途撤回来!” “嗯....”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自觉有些理亏的低声沉吟了起来。 不过片刻之后。 却见老朱同样没好气的看向朱标,正色说道: “还说咱!” “咱还怕你小子到时候不回来呢!” “不成不成!除非让咱先去倭国,不然咱不跟你谈这笔买卖,咱还要把你方才说的告诉你娘!” 见朱标微微有些迟疑,老朱似是找到了突破口,索性直接说道: “还有!” “到时候咱还会以太上皇的名义,也似你今日这般,不准军中诸将给你安排军职!” “到那时,咱倒想看看你小子怎么征倭!” 见老朱也开始跟自己耍赖,朱标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和老朱一个皇帝,一个太子。 此时竟跟民间争抢财物的泼皮一般,在这奉天门下,比着谁更无赖。 更让朱标觉得有些不爽的是。 和老朱比无赖,自己还真有点比不过。 毕竟老爷子早年间便见过不少无赖,恐怕也耍过好几次无赖。 最出名的不就是假意接受元庭招降,以及与陈友谅、张士诚修好。 实际目的乃是为了在元庭、陈汉、还有张周(张士诚建国,国号大周。),这种四面皆敌的处境之下,积蓄力量,随后逆风翻盘。 “标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徐达他们都在,不然咱现在就当面警告他们,不准让你入军。” “然后咱再去告诉你娘?” 见老朱满脸笑意,说着便要朝徐达等人走去。 朱标面色一沉,随即咬牙答应道: “成!您打上半场。” “不过咱爷俩有言在先,倭国北朝一灭,您立即返回,让儿子去对付倭国南朝。” “好说好说。” “还有倭国之战乃是灭国之战,杀俘清洗这些腌臜活,您不好下令就让蓝玉偷偷去办。” “咱知道,咱知道!” 当看到老朱眉飞色舞,压根没有多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朱标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没底。 可眼下! 除了和老朱达成君子协议以外,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毕竟自己移居渤海,应天这边必须要有老朱坐镇,不然朝政没人打理。 再者便是草原那边。 朱标也觉得由自己带领王保保、纳哈出他们前去安置草原部族,或许会比老朱更加柔和一些。 最让朱标头疼的,还是老朱这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 就好像是自己不答应老朱打倭国之战的前半场。 老爷子铁了心鱼死网破,弄得谁都去不了倭国。 哪怕知道老朱多半不会如此。 即便知道老爷子心里很想重上战阵。 可倭国之战,自己却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朱标实在不敢赌老朱那耍泼皮的功力。 “爹,那咱俩也说定了,不能反悔。” “到时候您可千万要回来!” “放心,咱和你不一样,咱骗谁也不能骗自家儿子不是!” 语罢,老朱顺势揽住朱标的肩膀,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天德,鼎臣!” “你们几个别杵着了,跟咱去武英殿喝酒!” 听到声音,徐达几人这才从几十步开外重新跑了过来。 “标儿也一起去。” “儿子就不去了。” 知道自己若是在场老朱恐怕还要敲打徐达他们,这样他们老哥几个喝酒也不会尽兴。 朱标缓声道:“爹,勋贵武将的夫人们都已到了坤宁宫。” “母后和常妹正在和诸位夫人一同商议赐婚各家子嗣的事,儿子终究是要过去看看。” 语罢,朱标冲徐达等人拱手道: “诸位叔伯还请尽兴!” 见朱标冲他们拱手,徐达几人也连忙拱手还礼。 而等朱标走远,徐达这才看向老朱开口问道:“哥啊,倭国之战您又能去了?” “自然,自然。” “咱和标儿已经商量好了。” “到时候还和先前一样,咱领中军,你徐天德就踏踏实实给咱当个副将。” “成啊,哥!”徐达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相比于独领大军的元帅,徐达更喜欢当老朱的副将。 毕竟跟着自家大哥一起出征,自己是完全都不用带脑子的。 这种好事,他徐达十几年都没碰到过了。 不过转念一想,徐达还是看向老朱小声嘀咕道: “哥啊,您亲征的事,咱嫂子能同意不?” “不妨事,不妨事!咱妹子听咱的!” 第525章 元主自缢 看着老朱大大咧咧,朗声大笑的样子,徐达几人尽数露出满是狐疑的表情。 只不过老朱就当没看见一般,笑呵呵带着他们朝武英殿走去。 两日无书,眨眼便是婚期当日。 因此次天家特开恩旨,诸将与太子纳侧同日同场。 又因太子恩旨,宴请百姓。 皇宫门前宴开百席,招待京城百姓。 未到晌午,诸将便早早来到奉天门前的大婚现场。 当看到老朱与徐达等人缓步而来,诸将当即拱手拜道: “臣等参见陛下.....” “哪那么大的规矩!” 不等诸将行礼,老朱瞥了眼正欲跪拜的郭英等人,沉声斥道: “明日咱便是太上皇,要跪你们跪太子新君去!” “嘿嘿,上位。” “即便您当了太上皇,我等见您不还是要跪拜?” 听到郭英如此打趣,老朱也不气恼,反而笑着问道: “老小子,咱的永嘉公主嫁给你家那小子,你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上位安排的,俺都满意。” “就是永嘉公主和俺家那臭小子还小,婚期要在七年之后。” “今日这般盛景却少了俺的热闹。” 郭英微微一顿,转而看向老朱身旁的徐达道: “魏国公,你们家允恭要娶谁家的姑娘?” “老李家的!”见众人有些疑惑的看向李文忠,徐达轻笑说道:“不是保儿的李家,保儿家的景隆小子还未成婚,保儿哪来的孙女!” “是十二卫,广武卫指挥使李杰!” “咱家小子娶了老李头的孙女!” “嗯.....” 对于李杰这个名字,郭英、蓝玉、顾时等人都不是很熟悉。 而同在十二卫的仇成、王弼等人自然明白。 李杰! 十二卫中的老人,至正年间便追随老朱。 最早便也是在徐达帐下,只可惜没什么战功。 即便最后战死在北境,可其军功依旧没资格进爵,哪怕是伯爵之位都还不够。 只是让众人不解的是。 徐达家的长子,将来要继承魏国公爵位的徐允恭,如今竟要娶一个指挥使的孙女。 按理说就凭徐达与老朱的情谊,亦或是徐达这些年来的战功。 徐达家的小子,怎么说也是有资格迎娶公主的。 毕竟他郭英的儿子都能娶公主,徐达家的儿子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老朱竟然会如此安排,而且徐达似乎还没有半点不悦。 就在众人静默不语,现场气氛也逐渐开始凝重之时,徐达洞悉众人想法,笑着继续道: “那李杰洪武二年时受陛下令,率广武卫援助北伐大军。” “可惜攻破北平之时,那老小子被元兵乱箭给射死了。” “老小子临终之时将他们一家老小托付给我” “如今允恭娶了他家孙女,也算是我给了他一个交代。” “那老小子在地底下也能合眼了!” 语罢,徐达看了眼老朱,冲众人继续道: “这门婚事也是我向陛下求的。” 听徐达说完,众人脸上疑惑、顾虑这才尽数散去。 只不过此刻众人看向徐达的目光,却也多了几分崇敬。 怪不得徐达能成为大明军武的第一人呢。 不恃宠,爱士卒,信诺重行。 军中之人干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活,谁不想自己死后家人也能受到照顾,似徐达这样的主帅,谁又不想听命于其帐下! 同样。 李文忠、冯胜交换过眼神后,自是明白徐达此举的高明之处。 毕竟徐达这个魏国公的地位太重。 若其家娶公主,且不说将来或有动乱之因。 单就说允恭那小两口将来闹了矛盾,是听公主的还是听允恭的? 换句话说。 是听允恭的,将皇家尊严丢到地上随意践踏? 还是听公主的,将老朱与徐达的情义弃之如履? 不得不说,徐达到底是聪明人。 再好的兄弟情义,终究还是要保留一些空间。 这不仅是为臣之道,更是为人之道。 “诸位将军好兴致啊。” 就在众人随意谈笑,相互打听谁家与谁家结亲之时。 朱标牵着常氏的手,缓步走到众人跟前。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太子....” “拜什么拜,今日只有叔侄,没有君臣。” 听到老朱这话,众人刚刚躬下的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而朱标也跟着笑道:“父皇所言极是,今日虽是国之盛典,可也是咱淮西老家的大喜事。” “今日无君臣之分,只有叔侄之情。” 语罢,朱标冲众人缓缓拱手道:“侄儿见过各位叔伯。” “见过各位叔伯。”常氏也跟着屈身道。 当看到自己拱手行礼时,除了徐达、汤和几人外,郭英等其他人都是侧身闪过。 朱标顺势站起身子道: “今日大喜,正午开席,直至晚间。” “文臣陆续而来,烦请诸位将军席间落座。” “好!” 明白朱标是要和老朱单独谈谈,众将很是识趣的朝午门下的宴席走去。 而等众人刚走,朱标让常氏去取些酒水。 随即脸色略有沉了几分,冲老朱道: “爹!元主自缢了!” “这家伙倒是真会挑时候。” 见老朱丝毫不觉得意外,朱标坐在廊道一侧的椅子上,试探性问道:“爹,元主自缢是不是您的安排?” “咱的安排?” 听到这话。 老朱先是一愣,随即直接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在你看来,咱心胸就这般狭隘,连一个亡国之君都容不下?” “那....” 老朱扶着朱标的肩膀,坐在其身旁满不在乎道: “你是觉得当年廖永忠沉舟韩林儿,是咱的手笔。” “所以今日元主自缢,也是如出一辙?” 见朱标不语,似乎是默认。 老朱嗤笑一声,将胳膊很是随意的搭在椅背上,很是不屑道: “小子!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啊!” “那你说说,咱当年为何要杀韩林儿?” “嗯.....”见朱标沉吟数秒,又好像是顾忌自己的颜面,不愿开口。 老朱索性直接说道: “你说说,那韩林儿有什么好让咱忌惮的!” “其父韩山童死后,他本就是刘福通等人手中的傀儡皇帝。那时候陈友谅、张士诚等人尽除,征讨北元根本不需要他这份皇帝的‘出师有名’。咱养着他,等北伐功成后,再演一出三次三让的戏码,岂不是更能安定人心?” “你说说,咱为何要命廖永忠将其沉船!” “嗯....” 不可否认。 韩林儿的死,对老朱确实没有太大的好处。 若说顺理成章登上皇位,也不现实。 三次三让起码比杀害韩林儿更有说服力,得来的皇位也更具合法性。 老朱不是曹操,韩林儿更不是汉献帝。 韩林儿这个皇帝本就没有前朝祖德,分明就是刘福通等人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 压根就没有忠心于韩林儿的旧臣,老朱又何须忌惮? 而且韩林儿的死,也的的确确给老朱泼了一盆怎么洗都洗不掉的脏水。 相比如韩林儿沉江惹来的非议,三次三让的禅位戏码的确更加融洽。 就凭老朱当了吴王以后,宽济待民积累下来的名望。 三次三让不仅不会有人觉得老朱逼迫幼帝,百姓反而会歌颂韩林儿深明大义。 如此看来。 韩林儿的死,的确不是老朱授意。 “那是廖永忠.....” “就是那杀才!” “当时也不知是杨宪还是胡惟庸跟他胡说了什么,还是这蠢货自作聪明,以为除掉韩林儿能替咱分忧。” “那混货竟真将韩林儿给沉了江。” “后来他倒无事,反而给咱惹了一身腥!” 听到老朱这极为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朱标很不合时宜的轻笑出声。 后世之人都说老朱刻薄寡恩,不念旧情。 可廖永忠自作聪明给老爷子泼了这么一盆脏水,老爷子也没把他怎么着,反而依旧给他封了侯爵。 就凭这点,谁还能说老爷子薄情寡恩? 历史上,洪武后期老朱的确杀了不少勋贵武将,可那也是这些家伙自己作死。 若不是自己出现在大明,蓝玉不知能再收几百个义子,冯胜名下又何止万亩良田! “标儿?” 听到老朱的声音,朱标这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 “所以元主爱猷识理达腊自缢,是他诚心为了恶心咱们老朱家啊!” 第526章 用心歹毒 “差不多。” “标儿,你可听过网开一面?” “当然!”以为老朱是要考究自己为君之道,朱标当即说道:“网开一面,轻饶其过,此乃帝王宽仁之怀。” “不单单是这个意思。”老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反驳道:“网开一面,更是上等的兵法韬略。” “洪武二年,元顺帝得以从大都逃窜而走,乃是咱提前授意徐达。” “四年征讨北元,我军亦有生擒元主的机会,可咱还是放其第二次逃离,你可知为何?” “嗯.....” 见朱标不语,老朱轻笑一声继续道: “网开一面,放其逃窜。” “元主之于北元,不过是置于高处的象征罢了。” “王保保、纳哈出、太尉蛮子,先前他们谁又是忠心听命于元庭?” “而且元主在!那些北元贵族仍以为元朝未亡,他们依旧不能觉醒,仍旧是那副醉生梦死的做派。” “然而元主若是不在!王保保、纳哈出,各个部族各自为战,其中不乏觊觎我大明疆域的好战之将。” “草原各个部族亦会感受到危机感,逐步扩大势力,最终成为我北境心腹大患!” “这便是咱网开一面,两次放元主逃窜的缘故!” “战略胜利吗?”听老朱说完,朱标愣了片刻,低声喃喃。 果然! 老朱能当皇帝当真不是偶然。 就凭着战略眼光,便不知胜过了多少人! 生擒元主亦或是斩杀元主。 的确能弘扬大明国威,振兴华夏之风。甚至还洗刷了徽钦两位汉人皇帝‘奉天北狩’的耻辱。 可说到底,除了出一口气外,擒获元主似乎还真没有特别重大的战略意义。 反之! 有元主这个吉祥物在,先前的纳哈出,王保保,太尉蛮子便不可能明着抗拒元庭令旨,擅自攻打大明。 简单来说,元主便是老朱给草原的一副安定剂。 而且朱标很清楚。 一旦有草原部族处于纷乱之中,不久之后必然会有一部族突然崛起,进而统一草原。 就好比宋朝末年,忽必烈整合草原。 一举击败金国,南宋不算,更让西欧的人见识到了草原部族的悍勇。 再比如明朝英宗之时,也先振兴瓦剌。 俘虏明英宗不说,还兵叩北平城。 草原部族素来都是如此,一场大的纷乱过后,英雄也就此应运而生。 再加上草原辽阔,瓦剌、鞑靼、兀良哈等部族又是草原土生土长的部族。 所以即便草原动乱,大明虽能讨到便宜,但几乎不能全歼。 正是明白这个道理,老朱这才会两次放走元顺帝这个草原的吉祥物。 想明白这一切后,朱标有些心虚的看向老朱道: “爹,那儿子生擒元顺帝,岂不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倒也算不上。” 老朱轻轻拍了拍有些自责的朱标,笑着说道: “生擒国主,自然长脸面的事,不算什么过错。” “而且王保保、纳哈出他们也都是被你招降而来,草原诸多部族也多有投我大明。” “我大明已代替元庭,接管草原诸多部族。” “所以那元主也就可有可无,因此你能生擒元主,也算的上是大功一件。” 见老朱这么说,朱标这才稍稍安心许多。 不过此时朱标可以肯定的是,那韩林儿必然不是老朱授意沉江。 眼下元主自缢,也绝非老朱逼迫。 “那.....” “爱猷(元主)在诸将婚期当日,在儿子即将登基之时自缢,他这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诋毁您啊!” “这家伙用心当真歹毒!” “一旦他自缢的消息传出,曾为元臣的王保保、纳哈出虽不至于萌生反意,但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忌惮。” “倘若这消息传到北境,与咱们大明将士一同驻扎北境的草原部族定会心生怨恨。” “那些被儿子打压的地方世族甚至还会说咱们爷俩赶尽杀绝,哪怕投国之主都不放过!” “爹!”朱标当即站起身子,愈发紧张道:“儿子这便命人封锁消息。” “元顺帝的死讯起码不能在此时传出!” 就在朱标准备冲刘保儿下令之时。 却见老朱很是平静的摇了摇头,随即全然不放在心上一般,淡淡说道: “若你封锁死讯,岂不是越描越黑?” 第527章 召元太子 “可是,爹....” “咱非但不需封锁消息,咱还要当面告诉诸将。” 老朱说着便朝诸将所在的宴席走去。 而看着老朱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处事不惊,大局在握的模样。 朱标虽相信老爷子定能妥善处理此事,但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道: “爹,儿子继位之后马上就要安抚北方部族,召草原各部归降。” “还有盘踞在云南的北元梁王,儿子也打算让王保保去信招降。” “若是您此时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元主死讯,会不会有些不妥......” “你小子是不放心咱?” “不是不是!”朱标连忙摇头。 就凭方才‘网开一面’的韬略,朱标便不敢不放心老朱。 只不过...... “你放心,咱有安排。” 语罢。 老朱大步朝前方宴席走去。 待走到众人跟前,老朱尚未开口,便见郭英举起酒杯冲老朱喊道: “陛下,这御酒果真可口,若非今日大庆,我等也是少有机会品尝到如此美酒。” “末将敬陛下一杯,敬太子殿下一杯!” 知道这郭英是趁着酒醉,故意埋怨自己多次请徐达他们喝酒,忘了他郭英。 老朱也不恼他非议自己厚此薄彼,只是笑笑拿起酒杯,与其对饮。 就在郭英等人打算继续为老朱添酒时,却见老朱缓缓放下酒杯,面色微沉,朗声说道: “方才咱听闻消息,元主顺帝于今日在家中自缢。” “铛~” 就在老朱声音落下的瞬间,郭英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在地上。 几乎同一时间。 徐达、汤和,蓝玉、顾时,几乎所有武将表情戒备,眸光更是格外谨慎的看向席间坐着的扩廓、纳哈出二人。 倘若这二人胆敢口出妄言,亦或是行为莽撞。 众人定能第一时间将他们二人拿下! 与此同时不少文臣眉间更是多了许多不安。 这元主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在大明举国同庆,年节之前自缢! 倘若王保保、纳哈出心中不忿,北境恐怕又要乱起来。 连同朱标在内。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王保保、纳哈出二人,想要知道这二人会作何反应时。 却听老朱继续说道: “齐国公,辽州侯,你二人可知错?” “回殿下,臣二人知错!” “嗯?”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扩廓、纳哈出二人当即起身请罪。 还不等朱标等人弄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只听王保保率先说道: “陛下圣德,授臣与辽州侯护卫元主顺帝住所之责。” “然顺帝自缢,我二人却未能阻止。” “还望陛下重责!” “嗯.....”朱标愣了数秒,随即看向王保保道:“负责护卫元顺帝住所的,乃是你二人?” “回太子殿下,正是我二人。” “不仅如此,护卫兵卒都是微臣与辽州侯的亲兵,均是土生土长的草原汉子。” “本想着能以此安抚旧主,可臣断然没有想到顺帝竟会如此,还请陛下重责!” “嗯.....” 负责护卫元顺帝住所的乃是扩廓与纳哈出,而且护卫之人还都是草原之人。 老朱这安排当真绝妙。 即便此时元顺帝自缢,脏水无论如何也泼不到老朱的头上。 就在朱标低声沉吟之时,却听一旁的纳哈出也跟着说道: “臣前几日听闻顺帝有意搅扰太子婚事,臣还特意加派了护卫人数。” “并且告知魏国公,增派婚典守卫。” “可臣万万没想到,顺帝竟是以性命诋毁天家!” 原本众人便以为元主之死,乃是老朱授意。 可被纳哈出这么一说,众人便也觉得元顺帝自缢乃是借自己性命污蔑老朱。 即便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已不再怀疑老朱。 可老朱却还不太满意一般,冲扩廓、纳哈出二人继续斥责道: “咱本以为你二人乃北元旧臣,想着你们能尽心护卫旧主。” “没想到就连你二人竟也如此不知分寸!” “来人....” “父皇息怒!” 就在老朱下令,准备处置王保保、纳哈出二人之时。 朱标当即便明白老爷子的意思,顺势为这二人求情道: “父皇息怒,儿臣斗胆,还请父皇宽恕齐国公、辽州侯。” “太子!” “父皇!”朱标声音愈隆,虽是看向老朱,可声音却能传遍整片空地。 “儿臣以为,元主顺帝早已心归九幽。” “父皇虽待他极厚,一应用度均按照亲王规格,然其人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眼下见儿子即将继位,见我大明新朝盛世,身为元庭旧主,曾迫害中原百姓。” “心中羞愧之下,自然认为无颜迎接新朝,这才自缢。” “父皇!” “齐国公、辽州侯虽有护卫不当之责,可顺帝已然心死,即便今日二位公侯得以阻拦,他日顺帝仍会自缢成功!” 待朱标说完。 老朱故作为难的看了眼朱标,随即又看看跪在地上的王保保以及纳哈出二人。 下一秒。 却见老朱表情严肃,沉声开口:“元主之死,尚不能定论。” “来人!” “召元太子地保奴!” “嘶~” 当听到老朱竟要当着在场众人的面,请元太子地保奴前来。 此时就连朱标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倒不是那地保奴性子狂妄,敢对老朱不恭。 只是朱标感叹老朱的计划,竟然能够如此周祥。 安排扩廓、纳哈出护卫元顺帝倒也罢了,没想到老朱竟然也能安排元太子地保奴。 毫无疑问。 老朱既然敢当着在场众人的面传召地保奴,想必老朱事先都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罪臣地保奴,参见大明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 当看到地保奴。 老朱以一种百官听后都感到十分诧异的温和语气,冲地保奴缓声问道: “朕问你,你父之死,可有隐情?” “回陛下,确有隐情!” “讲!” 老朱猛地提高音量。 随即一双虎目一一扫视在场诸将后,正色开口: “讲!一五一十讲出来!” 第528章 元朝终点 “若真有人假借为朕分忧之名,行诋毁天家之实逼杀元主。” “朕绝不轻饶!” “地保奴,说说你父乃是被受何人逼迫,这才自缢!” 老朱这话,算是将在场众人那仅有的些许猜测,尽数摆到了明面上。 和当年猜测韩林儿之死一样,即便不是老朱所为。可受益的却是老朱,因此众人自然将这盆脏水往老朱身上泼。 今日情形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老朱吃一堑长一智。 此时便将可能传播于民间的臆测,尽数摆在了明面上。 “回禀陛下,我父之死无人授意,实乃我父妄图搅乱大明!” 没有理会在场众人惊讶,地保奴深吸口气,继续说道: “昨日我父便与微臣言说,适逢大明朝廷诸多盛世,恰逢太子殿下登基在即。” “倘若此时我父子二人自缢,必然能让大明民间流言四起,以为是陛下、太子逼杀我父子。” “扩廓、纳哈出将军也必然心中猜疑,北境的草原部族自会降而复叛。” “因此,我父与臣约定,今日清晨在各自房中自缢!” “嘶~” 待地保奴说完,即便在场众人事先也多猜到了这上面,可听到地保奴这么说,众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元顺帝这招,当真阴毒! 一旦这盆脏水泼到老朱身上,一旦坐实他的死乃老朱授意。 那老朱便是个不能容人的暴君。 已经归降,或者尚未归降的草原部族必然会大力反叛。 更重要的是。 一旦领边诸国认定老朱哪怕是元顺帝这样的亡国之君都容不下。 那将来无论是征讨高丽,亦或是发兵东南。 敌国国主便没有归顺大明这一选择。 看着元顺帝的前车之鉴,到时候各国国君必会号召全境拼死抵抗。 即便以大明眼下的实力不惧怕任何一个邻邦。 可若是人都死完了,白拿些地块也终究没什么大用。 更让众人心中唾弃的,还是年节在即,那元顺帝竟还想再起兵祸! “那你.....” 蓝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达一个眼神过来,吓得蓝玉直接闭嘴。 明白蓝玉的意思,也是见在场众人都是眼神古怪盯着自己。 地保奴再拜,朗声道: “罪臣本应按照与父亲的约定,于今日清晨同赴黄泉。” “然!” “罪臣念及陛下天恩,不忍如此诋毁陛下,搅乱天朝!” 地保奴顿了一下,语气愈发悲戚说道: “自踏足大明,暂居应天起。” “陛下待我父子二人极厚,吃穿用度皆是上品。” “甚至我父子二人可以随意出入府邸,毫无禁锢。” “如此大恩,罪臣非忘恩负义的畜生,安能忍心诋毁陛下!” “况且臣每每行走于应天,所见百姓之安乐富足,远胜前元旧时。” “今日应天之繁华鼎盛,也是前元绝无仅有!” “百姓安居,盛世之景,臣又有何颜面搅乱大明?” “原是如此。”老朱应了一声,随即看向朱标开口道:“我朝有如此鼎盛之时,乃是太子监国有方!” “太子贤德,乃我朝之福!”徐达闻言,当即便扯着嗓子朗声大喝:“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为太子贺!” “为太子贺~” 随着徐达声音落下,在场众人纷纷起身,齐声开口。 等众人声音渐歇,老朱看向跪在面前的地保奴,若有所思道: “你父虽居心不良,但却有几分血性。” “敢以性命为因,意图扰我大明。” “朕打算.....” “陛下!”听出老朱话中有宽恕之意,詹徽当即跳出来道:“元顺帝用心实在歹毒!”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那元主用心当真歹毒!” “微臣斗胆,倘若元顺帝阴谋得逞,眼下又会是何种境地?” 停顿数秒后,詹徽语气高亢,义愤填膺道: “到那时,草原部族降而复叛,时刻觊觎我朝北境。” “今各国使臣均是在场,邻邦诸国定会以为我朝陛下性情残暴,不敢与我大明往来。” “若真是如此,我大明岂不是要再起兵祸,不义之名传播诸国?” 詹徽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愈发愤慨说道: “请陛下下令,褫夺爱猷识理达腊帝王之名。以大明罪徒之名入史书,入《二臣录》,供后世之人唾弃万年!”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当看到不少文臣齐齐附和詹徽所言。 徐达等武人对视一眼,心中不免也嘀咕了起来。 怪不得都说读书人最狠。 那元主爱猷人都已经死了,可这些文人竟还想让他遗臭万年。 和他们这些只会砍杀,取人性命的厮杀汉相比,朝中这些文臣到底还是狠辣的多。 也是此时。 就在朱标默默出神,还暗自感慨老朱谋划周详之时。 却见老朱冲自己递了个眼神,随即轻声问道: “太子,你以为如何?” “儿臣以为当正元主顺帝之名!”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标没有片刻犹豫,当即说道: “父皇推翻暴元,再造华夏。” “于汉人,于天下百姓自是功德无量。” “然而对于元主来说,对元朝那些欺压百姓的贵族而言,父皇自是千古不易的仇敌。” “因此元主以其性命诋毁父皇,意图扰我大明,也不失元庭末代皇帝的本分。” “太子殿下.....” 就在詹徽还准备出声进言之时,却见朱标开口打断道: “有元一朝,起于铁木真,兴于忽必烈,终于爱猷识理达腊。” “自此,故元便已彻底翻篇。” “还请父皇宽仁,准爱猷识理达腊以元朝末代皇帝之礼下葬,为近百年元庭写下终点!” “太子宽仁,甚和朕心!” 老朱称赞一声,随即看向跪在地上的地保奴道: “太子所言,你可愿意?” “谢太子大恩!” “既如此。” 老朱环顾在场众人,朗声道: “元主爱猷以故元末代皇帝之礼,迁至草原安葬。” “钦此!” “陛下圣德,太子宽仁!” “陛下圣德,太子宽仁~” 当看到周围百官齐齐跪拜,詹徽自然不会继续坚持。 跪着的这些文臣中,或许詹徽这种年轻人不太明白。 可李善长、刘伯温,还有詹同、宋濂等人却很清楚老朱如此安排的用意。 甚至! 老朱如此安排,绝对算的上是高明之举! 第529章 安南献礼 要知道,老朱开创的明朝毕竟是从元朝手中夺得的江山。 无论老朱还有先前受尽元庭压迫的百姓,如何痛恨元朝。 可元朝毕竟是切切实实占据了中原近百年。 其正统地位,谁也不能否认。 也正因如此。 在这个就连草原部族都讲究师出有名的时代,法统地位绝对是难以想象的重要。 而老朱让元太子将其父送回草原,以末代皇帝之礼安葬。 以大明开国之君的名义,借元朝最后一位太子的手,安葬元朝的最后一个皇帝。 如此便是彻底给元朝画上了一个句号。 倘若今后再有草原部族觊觎大明,意图起兵叛乱。 他们便绝不能打着故元的旗号招揽其他部族。 一旦他们敢打着元朝的旗号,非但不会有其他部族前来相助。 相反! 其他部族还会认为此人玷污了元朝法统。 对眼下而言。 将爱猷以皇帝之礼安葬,盘踞在云南的元庭梁王,还有在甘肃西北等地的元朝残余,便也成了无国无家的孤魂野鬼。 而且见到草原部族相继归降大明。 即便他们不顺应而归,也必然军心不振。 将来朝廷向他们发兵,便不是对敌元庭,而是平扫流寇。 这笔买卖对大明来说,只赚不亏! 而且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老朱一再示意朱标,摆明了是要为朱标这个新君积累名望。 也是让草原部族感激朱标这位大明的新皇帝。 朱标提出送元主爱猷回故土安葬,这便是草原部族的恩人。 想来朱标在位期间,草原部族当不会起兵反叛,不会对朱标这位恩人恩将仇报。 不得不说,老朱为朱标谋划的当真很是长远。 “诸位,今日还是我大明举国同庆之日,些许波折不足扫兴。” “孤与诸位同饮!” “谢太子殿下!” 老朱的事情办完了,自然轮到朱标上场。 待朱标将杯中酒水饮尽,早就准备好的刘保儿忙带着一名兵卒前来。 “末将蒋天用,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朱标刚示意蒋天用起身,徐达便拿着一壶酒走了过去。 “蒋家小子?你不是在吴老三军中效力吗?” “回徐帅的话,正是靖海侯派末将前来为殿下贺喜。” 蒋天用忙饮下徐达递来的酒水后,当着在场一众文武的面,郑重说道: “闻太子殿下纳取贤侧,江阴侯、靖海侯于吕宋北拜。” “特以吕宋军报,以作殿下纳侧之喜!” 蒋天用清了清嗓子,愈发朗声说道: “我军十五日前,登岸吕宋边西岛,三日之内立克叛军。” “后江阴侯、靖海侯收拢吕宋兵卒七万余。” “东番岛布政使沈世用收集吕宋各州府文书、案牍,五日内治吕宋如常。” “于叛军军库缴获白银三千万,金银珠宝无数,更有精铁五万斤。” “此战缴获,乃东南诸军及东番岛贺太子殿下纳侧之喜!” 待蒋天用说完,朱标微微点头道:“此战缴获,当用于妥善安置吕宋百姓!” 似是早猜到朱标会这么说,蒋天用当即对道: “东番岛布政使沈大人与我军同行吕宋,五日时间便彻底安定吕宋全境,善待百姓。” “靖海侯、江阴侯两位将军下有严令。” “三军将士不得叨扰吕宋百姓,违令即斩。” “我军自踏足东番岛,于吕宋百姓秋毫无犯。” “末将离岛之时,吕宋百姓特献万民恭贺之书!” 语罢。 刘保儿忙带着几名宫人,将一丈长的万民恭贺书当众摊开。 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如桃花般纷繁灿烂的手指印。 老朱、朱标自然心情大好。 大明的文武百官更是心头振奋。 自此吕宋便是大明疆土,这如何能不让人闻之振奋! 只不过! 看着那一丈多长的万民恭贺书,席间的各国使臣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 哪怕他们也从没有人认为,吕宋真就能顶住大明雄师。 甚至他们都无人期待奇迹的出现。 可是明军三日便击溃吕宋全军,这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要知道! 吕宋的领土面积绝不算小,即便是快马疾驰,恐怕三日也不能走遍全境。 可偏偏蒋天用方才一再强调,明军只用了三日便彻底攻克吕宋。 而且按照蒋天用从吕宋前往应天的路程来算,三日攻克全境应该不是谎话。 那唯一能解释的通的,恐怕就是大明将士一战便打垮吕宋守军。 随后吕宋兵卒溃逃,溃兵将明军登陆消息传至百姓,百姓们又口口相传。 因此,吕宋全境才有可能三日之内,彻底归顺大明! 想来收拢吕宋各地,明军甚至都不用调派军队,仅派快马传信便能让吕宋各地百姓望风而投。 更让他们心惊的,还是那五日便恢复吕宋民生。 此点足可看出,大明兴兵吕宋从一开始就不单单是那所谓的助吕宋王室平叛,击溃贼军。 从一开始! 大明的目的便是收拢吕宋全境,拓土开疆! 无论安南、吐蕃、亦或是高丽新旧二朝的使者,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倘若是他们面对大明雄师,他们又能抵御多久? 他们全境又会多久被大明视作自家国土。 “听到了吧。” 高丽旧朝之主王禑一手捂着嘴巴,冲身旁的近臣崔颖悄声道: “大明仅用东南的驻军便能在三日内攻克吕宋全境。” “如此,我高丽半壁江山如何敢对大明不恭?” “是.....” 即便王禑的声音很小,可一旁的李成桂等其他使臣也都听到了大概。 的确! 倘若换做是他们,他们又能抵御多久? 和王禑相同想法的李成桂更是心头震撼,此刻就连握着酒杯的手都微微颤抖。 先前见沐英、李景隆分别向他们高丽新旧二朝兜售军火,李成桂还觉得这是大明的驱虎吞狼之计,为的是看他们两败俱伤,大明好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他还以为王禑当真痴傻,想都不想便直接中计,上赶着给大明送钱。 对此他当初还是嗤之以鼻,甚至自己还有种洞穿一切的优越感。 可如今看来,痴傻之人乃是他李成桂才对。 他们分别交给沐英、李景隆的财物哪里是用来从大明手中购买军械。 他们所拿出来的财物,分明是交给大明的保护费! 毕竟大明若真想拿下他们,不过举手之劳。 如今还跟大人看两家小儿争斗一般,暗地出售军械鼓劲儿,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启禀陛下,启禀陛下!” 还不等朱标示意蒋天用入席,安南使臣李政道快步出班,恭敬说道: “外臣已得我王书信。” “谨以四十万石粮饷,恭贺天朝太子殿下纳取贤侧。” “我王一并献上珍珠百斛,玛瑙千余,特有鸡蛋大小东珠两颗,赠陛下、太子殿下!” 听到李政道将原本说好的四十万粮食再立名目,作为贺礼。 老朱、朱标对视一眼,倒也是不在乎。 只要交了粮食就行,朱家父子才不在乎是以何由头。 “安南国主一片心意,孤自然却之不恭。” “来人,从国库挑选十匹罗丝赠予安南!” 第530章 互为项背 见李政道还站在原地,似是在等着自己继续赏赐。 朱标故作茫然道:“安南使臣可还有礼进献。” “这....” “臣.....臣.....” “嗤.....” 就在安南使臣一脸尴尬,不知如何作答之时。 蓝玉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也是在场众人尽皆将目光看了过来,特别是看到朱标那略有怒意的眼神,蓝玉连忙垂下脑袋,好躲避朱标以及众人的视线。 可是! 也不怪他突然发笑啊! 往年邻国使臣前来大明,大明赏赐他们的财物都是他们进献珠宝的数倍,甚至数十倍。 他蓝玉每次看到虽然都会觉得心疼,可终究是为了彰显大国威仪,为了让四海宾服,所以他从来不敢多说什么。 可此时! 安南不仅送来四十万石粮饷,更有珍珠、玛瑙无数。 就说那鸡蛋大小的东珠,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可安南此次却一口气送了两颗。 倘若按照先前惯例,安南进献财物如此之丰。 朝廷恐怕要将国库中三分之一的财物都拿出来,赏赐安南。 而且那李政道绝对也是这么想的! 可谁能想到! 朱标的赏赐竟然只是十匹罗丝,谁也没想到朱标竟会如此随意便将安南给打发了。 特别是看着李政道那满脸茫然,正等着朱标往下说赏赐的样子,他蓝玉怎么能忍住不笑出声。 “敢问永昌侯,为何发笑!” 李政道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沉声发问。 而听到他这话,蓝玉怒意克制脸上笑意,起身回道: “本将方才....方才....” “嗤.....”蓝玉一个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 当看到安南使臣李政道面色阴沉似是要滴出水来,蓝玉这才收敛笑意,郑重说道:“本将只是心生羡艳。” “众所周知,我大明罗丝异常珍贵,一匹罗丝便价抵千金。” “本将虽为大明侯爵,可家中尚且未有一寸。” “可即便罗丝如此珍贵,然我朝太子殿下念及两国情谊,故割爱赠你安南罗丝十匹之多。” “本将方才出声发笑,乃是见我朝与安南情深,心生雀跃!” 语罢,见朱标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已少有怒意,显然是自己方才理由还算说的过去。 蓝玉憋笑憋得实在难受,此刻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反观李政道。 此刻面色乌青,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更让李政道心中不爽的是,这蓝玉不是一名武将吗? 怎么竟也如此巧舌如簧,当着众人的面更是将黑的说成了白的。 什么大明罗丝价抵千金,就没有市场价的吗? 大明的上好罗丝运至安南,最多也不过五百两一匹! 然而就在李政道内心骂娘,怒声嘶吼之时。 朱标又好像是故意恶心他一般,转而冲蓝玉温声说道: “若永昌侯也喜罗丝,孤从东宫私库赏你几匹便是。” “谢殿下。” “不过臣用不着这些,臣乃战将,擅领军征伐。” “殿下若赏,还请赏末将几口战刀,省的斩杀敌国奸佞太多,战刀都卷了刃!” “好!孤定为你寻几口好刀。” 对于蓝玉,朱标当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这家伙的智商虽有时候忽高忽低,可比较重要的场合,蓝玉却也从没有掉过链子。 就比如此时。 面对李政道的质问,蓝玉不急不缓,言之有理。 明白自己是要向诸国使臣示威,蓝玉便也请赏战刀,顺便震慑诸国使臣。 不得不说,蓝玉的确没怎么让自己失望。 微微一顿后,当看到李政道还是目光怨怼,静静注视着蓝玉。、 又好似还等着自己继续赏赐般,依旧站在原地。 朱标故作茫然道:“贵使还有礼要献?” “啊?” “这.....” “殿下,您.....” 李政道终究还是没法将索要赏赐的话直接说出口。 当看到蓝玉等武将此刻毫不掩饰,直接大笑出声。 王禑、李成桂等他国使臣更是面露奚落。 还有朱标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茫然目光。 李政道清了清嗓子,旋即拿起酒杯冲朱标道: “外臣受我王之命,遥敬大明太子殿下!” “好!” 朱标顺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待李政道落座,朱标放下酒杯,温声开口道: “安南素来恭敬,孤深明之。” “待孤继位,我朝与安南当愈发和睦。互为项背,或有可期!” “嗯.....” 朱标话落,王禑、李成桂等国使臣面面相觑,眼中情绪更是大为复杂。 朱标这话好似在暗指什么,又好像是在敲打他们。 互为项背! 那岂不是说大明与安南情深,已经到了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的程度。 倘若大明与安南当真互为项背,那敌人又是谁? 毫无疑问。 包括大明在内的诸国之间,大明的国力、军事实力乃是远远超过他们的存在。 哪怕有些瘸子里面挑将军的意思,可安南一朝也的的确确是他们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个。 这次趁大明之喜,安南向太子献上厚重贺礼,他们安南的的确确是出尽了风头。 加之朱标‘互为项背’之言在前。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小国岂不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第531章 赏赐诸国?不如用之于民 想明白这其中的紧要之处,王禑率先起身冲老朱、朱标恭敬说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我高丽正统一朝素来恭敬大明上国。” “今殿下喜纳贤侧,外臣自当恭贺。” “殿下登基在即,外臣便无不贺之礼。” “高丽正统之朝献上.....” 就在王禑说了一大堆,刚准备说出所献礼单之时,却听李成桂突然打断,顺着他的话朗声说道: “外臣代我朝高丽一朝,进献千年人参五十株,灵芝百余枚,金银珠宝三十箱。” “只求天朝圣主体态康健,太子殿下万年永福。” “李家窃国之贼,安能代替我高丽百姓!”王禑身旁谋臣崔颖当即起身,怒声呵道。 可李成桂依旧毫不在意,继续道: “闻上国奉天平乱,征讨倭国。届时我朝定出粮食二十万,以为军用!” “无耻小儿.....” 就在崔颖还准备厉声怒骂之时,一旁的王禑却冲他微微摇头,将他制止。 王禑自然知道崔颖为何气愤。 见那李家小儿借自己所言高丽正统之名向大明献媚,此举当真是无耻之尤,他王禑也是火冒三丈。 只不过! 当看到朱标眉头微挑,似是有些不悦的盯着他们。 在场众人,特别是安南等国使臣纷纷看向他们。 那样子显然是在等着看他们高丽新旧两朝之间的笑话。 明白这一切后,王禑轻咳一声,假意冲崔颖斥道:“不得无礼!” “我高丽百姓无论于我正统朝治下,亦或是委身叛臣之下,都理当敬重上国。” “叛臣不恭我高丽正统之朝,乃是有失臣子之道。但他们恭敬大明上国,也勉强还算他们良心未泯。” “本王身为高丽正统之主,见委身叛臣治下的百姓同样礼敬上国。如此,便也没有枉费本王多年教化。” “呵~” 听到王禑斥责崔颖的话,在场众人特别是其他藩国的使臣不由心中惊叹。 王禑这话说的当真妥帖。 且不论他们高丽新旧二朝究竟谁才是正统。 单是王禑这话一出,李家父子及其治下百姓敬重大明也就变成了他王禑的功劳。 就在众人满是奚落,看向表情一僵的李成桂时。 却见王禑冲朱标恭敬拱手,重复说道: “听闻殿下喜好玉石,我高丽正统之朝,献上玉如意五十只,玉牌五十枚。” “特敬上奴婢百名,以代外臣侍奉圣主!” “陛下、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定万岁永长,凡间滋补之物倒是不必画蛇添足。” 王禑顿了一下后,愈发朗声说道: “大明奉天平乱,征讨倭国之时,我高丽正统之朝必保证王师粮饷补给运送畅通。” “若有宵小阻截粮道,我正统之朝必倾全国之力,与其死战!” “啧.....” 朱标砸吧砸吧嘴,心中自觉很是好笑。 王禑这话针对性太强了些,那显然是在暗戳戳讽刺李成桂悖主忘恩,更是说他李成桂的李家没准会在明军征倭之时,阻断粮道。 不得不说! 那李成桂虽然不傻,也知道抢占‘高丽正统’之名。 然而与王禑相比终究还是有些年少,也显得稚嫩许多。 方才王禑明明知道李成桂所言何意,可他却不出言训斥。 反而还说什么,只要李家父子敬重上国,便也算是良心未泯。 如此一来,李成桂自然是失了格局。 对大明来说,大明不需要他们新旧两朝送来什么昂贵的礼物。 大明需要的一个听话、忠诚,甚至软弱的君王担任高丽国主。 李成桂的争抢,王禑的退让,自然便有了优劣之分。 而且王禑敬献奴婢以代自己侍奉大明,这便更显得质朴忠心。 而李成桂于朱标的喜事上冲老朱献礼,被王禑衬托的反倒是多了几分别有用心。 也是王禑、李成桂二人说完,其他诸国使臣纷纷起身献礼。 朱标自然不会拒绝,各国贺礼照单全收,绝不推辞。 同样看到诸国使臣纷纷献礼,朱标却依旧只是用微末赏赐,随意将他们打发。 老朱砸吧砸吧嘴,终究还是冲朱标小声说道:“你安排蒋天用此时上来,为的便是向各国索要贺礼?” 当看到朱标点头确认,老朱虽不觉得此举有什么太大不妥,但终究是有些贪图小利之嫌。 “标儿,咱大明什么没有?” “何必在意这些邻邦诸国的献礼!” “你这马上都要登基了,又何必让临边诸国觉得你这个新皇爱财如命,本质贪小?” 老朱眼眸微动,想了想继续道:“给诸国的赏赐可以多些,不能人觉得咱大明小气。” “爹,咱大明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您这么随意挥霍啊!” 见老朱面色微沉,朱标顺势收起轻浮之言,笑着解释道:“儿子又怎会是贪小之人?” “只是儿子觉得,与其从国库中拿出大量金银赏赐临边诸国,仅仅是为了彰显我朝国威。” “倒不如将这些赏赐分发给咱大明的百姓。” “即便只能给百姓添一餐的肉食,儿子也更愿意。” “国库之资均取自百姓,也当用之于民。” “何必为了那所谓的中原王朝的颜面,便还跟往常一样。邻国进献一两金,咱们便赏赐五两、十两。” “这样非但显示不出大国气度,还会让人觉得咱大明就是占据金山银山的傻子!” 朱标还记得历史上的明宣宗时期,草原部族便很喜欢派遣使者,向大明朝贡。 与其说是他们是为了表示对大明的忠心,倒不如说是趁机换取大明赏赐的钱财。 就比如草原部族虚报使团人数,原来只来了五百人,便敢谎称是两千使臣。 而大明朝廷却还真就按照两千名使臣的标准,分发赏赐。 如此这般,大明岂不成了任人打秋风的破落地主? 朱标继位,首先便要绝了邻国借出使大明为由,实际上是为了打秋风的念头。 时常遣使朝贡便是臣服? 狗屁! 宣宗时期虽少有战事,但草原部族绝对算不上安分。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不打疼了他们,安南、高丽,无论哪个小国都不会安生。 而听到朱标这话,老朱虽觉得很有道理,但终究还是有几分犹豫。 他虽然不在乎这些个面子工程,可厚赏使臣以显国威的做法,又不是从他们朱家开始的。 早在唐宋之时便有。 “标儿.....” “爹!” 不等老朱开口,朱标率先打断道:“我中原王朝究竟该以何途径,彰显国威?” “是重赏他国使臣,让诸国都知道我大明乃丰盈宝库,心中觊觎。” “还是雄兵强国,震慑四方!” “爹!您倒是说说,究竟哪个才是彰显国威的好办法!” “嗯.......”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心中再无半点犹豫。 也对! 倘若不是朱标提出,他朱元璋还没有意识到。 似乎历代王朝的所有君主跨越时间长河,达成了某一种共识。 就好像赏赐小国重礼,看着那些小国使臣当见到赏赐时大为震撼的样子,好似能助长身为天朝大国的虚荣心一般。 似乎历代君主都很喜欢见到小国使者对他们感激涕零。 可正如朱标说的那样。 国库之资,取之于民,也当用之于民。 君王虽是天下共主,可取自于自家百姓,却用之于番邦小国。 这行径当真有些愚蠢。 此举或许应了儒家礼教万方,教化四海的宗旨。 可老朱和朱标也是一致,千年光景,何曾见过儒学教化便能屈人之兵? 非国力昌盛,有强悍兵卒作为国家基础。否则大明于诸国之间,绝无尊严可言! “还有!” 第532章 倭国来使 就在老朱神情怔怔,心头也跟着激动起来之时。 却见朱标眸光郑重,很是严肃说道:“眼下吴良、吴祯已占领吕宋,自此吕宋便是我大明行省。” “再加上年后征讨倭国,诸国皆知。” “所以在安南、爪哇,还有高丽这些邻国眼中,大明本意就在有意开疆拓土。” “他们也必然担心自己也会步了吕宋、倭国的后尘。” “所以!” “于我大明煌煌威势之下,这些邻邦小国必然暗中勾结,结成同盟,甚至趁我大明征讨倭国之际,合兵进犯我朝边境也不是不可能。” “今日儿子这明摆着向他们索取贵重贺礼,随后随手赏赐。” “这等同于折辱的态度便是为了告诉诸国。” “即便他们能够结成同盟,可面对大明,诸国心里能想到的第一个念头,那便是臣服。” “此次也是给他们将来可能达成的同盟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今日儿子便是明明白白告诉诸国!” “于我大明之下,合纵之法断不可行。” “当今天下,大明横强,非跪倒臣服外,别无他法!” “嘶~” 当看到朱标说着这话的时候,眼中绽放着别样的光彩,脸上神情甚至有那么几分迫不及待。 老朱一时竟也激动了起来。 他先前怎么没看出来。 自家大儿子平日里温文儒雅,属于是很好说话的类型。 可但凡涉及到两国层面,朱标这小子非但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甚至还有横扫诸国的野心。 怪不得先前土税改革,朱标急于看到成效。 原来对待大明本土的所有仁政,全部的惠民之策,都是在为今日做准备。 朱标乃是在提升大明国力,好为将来横扫诸国做准备! “好!” “你方才所言虽有穷兵黩武之嫌。” “可咱知道,你小子不是对百姓予取予求的昏主。” “按你的设想,放手去做!” “多谢父皇。” 朱标与老朱说话的同时,诸多使臣相继献礼也已结束。 就在此时。 一名礼部官员快步走入场内,就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般,冲礼部尚书高启低声私语。 席间热闹,少有规矩。 倒是没几人注意他们这边。 只不过朱标却看得清楚,高启不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顿时脸色一变。 紧接着便很是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名官员。 见此情形,朱标看向高启,随意问道: “高尚书,可是有事?” “无事无事。”高启抹了下额上汗水,连忙回道。 可不等他继续开口,却见与他同席的詹徽当即起身道: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倭国使臣求见。” “哦?” 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现场逐渐安静了下来。 上一秒还在饮酒谈笑的众人,此刻也纷纷放下酒杯,静静看向朱标。 听到倭国使者竟敢出使大明,此刻就连李政道、王禑等他国使臣脸上也无不露出惊诧之色。 要知道! 倭国早已与大明撕破脸皮。 如此境地,他们怎么敢来出使大明的! 而且在王禑等人看来,大明或许压根不会接见倭国使臣,朱标或许会直接命人将其斩杀也不一定。 “爹?这也是您的安排?” 听到朱标小声问道,老朱有些茫然的愣了一下,随即微微摇头道:“咱还以为是你的盘算呢。” 就在现场一阵寂静,交杯换盏的众人纷纷停杯投箸之时。 却见詹徽故作为难般纠结许久,这才试探性说道: “陛下,太子殿下。” “倭国此时遣使,并非示好朝贺,而是.....而是.....” “而是宣战!” “哗~” 一时间,众人哗然,现在重新嘈杂了起来。 其中数蓝玉声音最大。 只见蓝玉将手中杯盏狠狠砸在地上,怒声骂道:“狗杂碎,咱爷们还没来得及去收拾他们,他们竟还敢前来叫阵?” “当真是他娘的活腻歪了!” “殿下,不需见那狂悖之徒!” “末将请命,年后率兵征讨倭国,扫平倭国全境!” “末将请战倭国!” “求殿下准末将出征倭国!” 随着蓝玉声音落下,顾时、傅有德、耿炳文等将帅齐齐请命。 而李善长也是眸中带火,冲老朱、朱标拱手道: “陛下、太子殿下。” “这倭国未免太过猖狂了些,臣虽年老,可仍愿同诸将共讨倭国,出谋划策!” “臣等愿同往倭国,出谋划策~” 见文臣武将齐齐拱手请命。 朱标与老朱交换了下眼神后,轻声安抚道:“诸卿勿忧,区区倭国不足我大明动怒。” “诸卿稍安勿躁,待听听那倭国使臣如何言说,再做决断!” 第533章 倭国请战 语罢,朱标冲詹徽微微颔首。 詹徽应了一声,朗声喊道:“宣倭国使臣~” 不多时。 两名倭人昂着脑袋,缓步走入会场中心。 当看到老朱、朱标正坐前方,那两名倭人非但没有跪拜,反而很是倨傲的随意拱手。 见状,蓝玉当即喝道: “尔等蛮夷见我天朝陛下、太子,为何不拜!” “跪下!” “跪下~” 听到大明诸将似虎啸狮吼般的怒喝之声,面对这些悍将那近乎要吃人的目光。 两名倭国使臣倒显得格外淡定,甚至眼神都有些轻蔑般,随意反驳道: “闻听上朝意图发兵我朝。” “既是如此,我朝与上国之间的情义,自然是一笔勾销。” “敢问诸位将军,出使敌国,面对敌国国主,尔等可愿叩首?” “混账!” 蓝玉闻言,握紧拳头便要朝那倭人冲去。 似是自知敌不过蓝玉,那倭人忙上前一步,冲老朱、朱标正色道: “启禀上国陛下,我主怀良亲王有战书一封,还请陛下御览。” “既是战书,当场诵念。” 听到老朱随意开口。 那使臣摊开国书,朗声念道: “臣怀良敬告上国。” “臣闻三皇立极,五帝禅宗。惟中华之有主,岂夷狄而无君?” “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宏,作诸邦以分守。” “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倭国倒也有精通文墨之人。”老朱表情玩味,轻蔑出声。 而那倭国使臣就好似没听见般,继续念道: “臣居远弱之倭,褊小之国,城池不满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 “陛下作中华之主,为万乘之君,城池数千余,封疆百万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灭绝之意。” “夫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昔尧、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引自《殊域周咨录·卷二》) “混账!”宋濂当即起身,怒声喝止。 若说蓝玉等人听得不太明白,熟识文章的宋濂岂能不知? 倭国贼寇这是责怪大明不修仁政,侮辱老朱贪心不足。 如此混账之语,他岂能容那使臣尽数说完? “启禀陛下,启禀太子殿下!” “倭国霸占高丽一省,派遣兵卒袭扰我东南沿海,此意在蚕食我中华版图。” “臣虽文弱,然尤有报国之心。” “倘若诸将发兵倭国,老臣也愿同往!” “宋学士稍安勿躁。”相比于听到倭国战书,大为震怒的宋濂等人文臣。 朱标倒是毫不在意,脸上笑容依旧和煦说道: “宋学士稍安勿躁,我大明带甲何止百万,朝中猛将已过千数。” “征讨倭国,也不需学士亲往!” 语罢,朱标转向那倭国使臣,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臣闻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 “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 “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精锐之师,来侵臣境。” “水泽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备,岂肯跪途而奉之乎?” “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哉。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设臣胜君负,反作小邦之差。” “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涂炭,拯黎庶之艰辛。特遣使臣,敬叩丹陛,惟上国图之! ” 待倭国使臣念完,在场文臣纷纷侧目。 不得不说,此封战书写的也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其中文采自然斐然,其言之情更是合乎天道,而且谦卑之中不失强硬。 算的上是顶好的文章。 “此封奏疏乃何人笔墨?” “回大明太子殿下,此乃我朝怀良亲王所书。” 以为朱标不了解,那使臣继续道:“怀良亲王,乃我朝醍醐天皇之子。” “区区小邦之主,安敢妄称天皇?” 就在那倭人刚一说完,前方老朱那极为不满的声音骤然响起。 也就在那倭人将视线从朱标身上挪开,缓缓看向老朱之时。 就在接触老朱目光的一瞬,那倭人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哪怕此时的老朱面色如常,可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似怒涛拍岸朝他滚滚而来。 仿佛眼前坐着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仿佛眼前正盘踞着一头黑鳞耀目,骤然昂首的巨龙! “陛....陛下.....” “咱且问你!” “尔等小邦之主,安敢妄称天皇!” 听到老朱重复出声。 那倭国使臣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 “所谓天皇,乃....乃是据我朝神话得来。” “相传天皇乃我朝神话之中,天照大神之子。” “因此.....因此....” 在老朱灼灼目光之下,那倭国使臣此刻竟也是汗如雨下。 老朱的气势固然骇人。 可更让他心惊的,乃是自打眼前这位皇帝一开口,方才还低声吵闹,很是不满的文武百官,此刻竟也尽皆熄声。 倘若眼前这位皇帝乃是黑色怒龙,那蓝玉、宋濂等文臣便是凶猛的上古珍兽。 哪怕在拜见老朱之前,这倭人已经下定决心,宁死不能失了气节。 可明廷给他的感觉,却依旧让他敬畏万分! 特别是周围再无半点声音,仿佛周遭一切都被静止,除了面前这位朱皇帝那骇人杀意似洪水肆意蔓延外,便再无其他。 惊惧之下,那使臣忙跪在地上叩首道: “所谓天皇绝无对上国不恭,此乃依照我朝神话而传。” “若上国皇帝不喜,我主愿自改称谓!” 闻言,老朱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脸上怒意这才削减许多。 也是看到老朱冲自己微微点头。 朱标重复问道: “依你所言,方才那封奏疏乃是你朝怀良亲王所书?” “正是.....” “好!” 听到朱标称好,上一秒还浑身战栗的倭国使臣,此刻竟有些难以置信的缓缓抬头。 也是此时。 却见朱标走到蓝玉身旁,似调侃般朗声笑道: “能写出此等文章,也算文采斐然。” “看来倭国之人也并非尽屠不可!” “蓝玉。” “末将在!”蓝玉当即站起身子。 “记住这怀良亲王,倭国之人可以尽屠,然此人必须生擒,押送我大明!” “末将谨记!” 蓝玉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倭国使臣,似示威般开口重复道: “末将谨记太子令旨。” “倭国之人可以尽屠,然此怀良亲王,必须生擒!” “殿下.....”倭国使臣忙调转身子,跪向朱标道:“太子殿下何至于此,我倭国有何天怒人怨之过,需上国尽屠?” “有何罪过?”朱标收敛笑容,淡淡说道:“方才宋学士已然说明。” “倭国素为我中原属国,起初乃秦王遣派方士徐福,远赴海外寻求仙丹。不幸船到倭国,这才有了尔等倭国。” “自唐开始,尔倭国一朝极尽谦卑谄媚,学我中原文道、武功。” “真要说起来,你倭国乃我中原之子!” “然!” 朱标脸色骤然沉下,怒声斥道:“今日,我中原却耻有尔等这般的逆子!” “尔等倭国假借为上国分忧之名,踏足高丽。” “后霸占高丽百姓田舍家园,意图侵占高丽土地。” “此鸠占鹊巢之行,当真无耻之尤!” “我中原之朝乃尔祖宗之朝,你王派遣兵卒袭扰我朝沿海。” “此举与悖逆父母有何异乎?” “断无纲常,实乃畜生。” “孤所言你倭国之人可以尽屠,有何不对?” 第534章 扫穴犁庭 “太子殿下.....” “如你方才奏疏所言!” “你倭国对敌我朝,依仗孔孟道德之文章,孙吴韬略之兵法。” “孤可明言,尔等所学中原之文道,乃画虎类犬!” “至于韬略兵法,我明军战将自会于战场,鞭笞逆徒!” “殿下......” “水泽之地,山海之洲,可以为险?” “我明军浩荡,自会填平水泽,撼移山海!” “这....” “来人!” 以为朱标是要下令将他们斩首。 那使臣忙跪地道:“外臣自知必死,可还望天朝罢兵止戈.....” “传孤令旨。” 没有理会那倭国使臣的求饶之声。 朱标看向徐达等武将,朗声令道: “传孤令旨,授魏国公徐达为平倭大元帅。” “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信国公汤和同往!” “百官听令!” “末将在~” “臣在~” 在场文武尽皆起身,冲朱标拱手。 朱标睨了倭国使臣一眼,随即环顾在场文武,正色说道:“年节过后,我大明只有一件要事。” “平扫倭国,扫穴犁廷!” “文武百官,均当以此为要!” “臣等遵旨~” “末将遵旨~” 当看到大明文武此刻竟也同仇敌忾,一个个脸上肃穆之景俨然是要将他们倭国尽数灭亡。 倭国使臣心头大惊,连忙开口道:“太子殿下.....” “战书留下,送倭国使臣出境。” 闻言。 那倭国使臣错愕之下,竟忘了请求朱标罢兵休戈,转而难以置信问道: “殿下不杀我等?” “孤恨不得尽除你倭国之人!” 朱标斥了一句,随即便也收起眼中厌恶,沉声说道: “只不过现在不杀!” “我大明重礼重信,斩杀来使有失王道。” “不过待我大军踏足倭岛之时,自是尔等之死期。” “回去转告你王,大明王师到时,自当扫穴犁庭,清理叛逆之徒!” 当看到朱标说完转身便朝座位走去。 那倭国使臣却是满脸呆滞,好似被剥离灵魂一般,如同草木般呆呆的站在原地。 毫无疑问。 眼前这位大明太子,对他们倭国绝对是打骨子里的厌恶。 同样! 对于他们这些倭国之人,这位大明太子恨不得尽数屠戮。 可偏是如此,朱标竟还要放他们回去。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朱标方才说,大明军队踏足倭国时便是他们的死期。 这等于是说,朱标压根没把他们倭国放在眼里。 他们几人的性命,朱标何时想要,何时便能来取! “殿下如此说,我等还有何颜面回去复命!” 语罢。 那倭国使臣猛地便要朝墙壁撞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 在大明,他们这些倭国人想活很难。 想死,更不容易! 就在那倭国使臣即将以头撞墙,自戕当场之时。 身旁几名锦衣卫似迅雷魅影,先是一脚将他踹到地上,随即三五人直接将他牢牢压在地面。 “赶出去!” 朱标满脸嫌恶,语气很是不耐烦的同时,更满是厌恶。 就好像这些倭国之人的血但凡沾染大明,都是对大明的羞辱一般。 几名锦衣卫见状自是不敢有片刻迟疑,拖着那倭国使臣便朝宫外走去。 而且! 但凡朱标没有诛杀倭国使臣的命令下来,那锦衣卫便绝不可能让这几头倭人死在大明境内。 同样! 当看到朱标这位大明太子对倭国的态度,李政道、王禑、李成桂等人心惊之余却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 庆幸朱标憎恶的是倭国,不是他们。 庆幸大明势要扫穴犁庭的乃是倭国,而不是他们。 只不过这庆幸之余,几人却也是格外惶恐。 方才的景象他们都是亲眼得见。 面对倭国外侮,大明上下君臣一心,大明文武同仇敌忾。 甚至就连李善长、宋濂这样的文人都愿随军出征。 且不说李善长已位列国公,单说他在大明文臣中的地位已然达到极限。 倘若倭国再立新功,恐怕不是这位深谙朝堂之道的老臣所愿。 再说那宋濂。 大明文道之师,其声名吕宋、安南学子都是知晓。 可就是这么一位大儒却也有征讨倭国之心。 如此看来! 大明之不可战胜,虽在于雄兵强将。 大明之伟大,更在于全体上下,众人一心! “来人!” 就在李政道、王禑等他国使臣盯着眼前的大明君臣,默默出神之时。 却听朱标突然下令道: “传孤令旨,将倭国此封战书印制万卷,传至大明全境!” “宋学士!” “微臣在。” “书写讨贼檄文,一并传至全境。” 第535章 二龙相见 “我朝百姓当知倭国袭扰东南沿海不说,更妄图染指我华夏疆域。” “明示我朝百姓,倭国无耻竟想以尧舜成汤之道义裹挟,逼迫我朝罢兵。” “孤征倭之意已决,全境百姓悉知!” “微臣必不辱命!” 宋濂表情肃穆,郑重领命。 语罢。 朱标重新换上往日那满脸温和,冲在场众人随意道: “倭国区区跳梁小丑,诸卿无需在意。” “今日乃我朝大庆之日,不可被这逆贼扰了兴致!” “诸卿尽兴!” 当看到朱标举杯,众人纷纷举杯回敬。 随后众人便恢复先前热闹,随意饮酒谈笑,纵享盛典。 只不过! 此时众人饮酒谈论的话题已不再是新朝盛景。 武将们想着该如何进军,横扫倭国。 文臣们则想着如何保证后方军需,不至于前方将士束手束脚。 当看到老朱、朱标起身,离开宴席。 众人自是愈发随意了起来。 当即对倭国破口大骂者不少,势必要彻底铲除倭国之人更多。 也是此时。 詹徽刚要举杯敬自己的上司,时任礼部尚书的高启。 可高启见状,冷哼一声却将头转到一旁。 “这.....” 詹徽有些尴尬的笑道:“高尚书因何迁怒下官?” “下官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尚书大人提携。” “本官一早怎的就没瞧出来?你詹徽竟也是逢迎上意的一把好手!” “这.....尚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见詹徽还跟自己装傻,高启索性直言道:“方才你为何直言倭国请战之事?” “大人的意思是,下官不该将倭国不恭禀告太子殿下?” “别再装傻了!” 高启怒极,一手狠狠拍在桌案之上。 好在此刻现场很是热闹,少有人听到动静。 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在意后,高启冷着个脸没好气道: “今日乃殿下大喜之日,乃我朝欢庆之时。” “倭国请战这种晦气之事,你何必此时当众言明?” “况且你明知太子殿下对倭国格外不喜,却还选在此时禀明殿下。” “你之本意无外乎是想顺应殿下心意,让殿下完成心中所愿,下令对倭国扫穴犁庭?” 高启不是傻子。 他岂能看不出来,方才詹徽那逢迎之意很是明显。 于朱标大婚当日,于今日盛典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倭国请战。 如此! 岂不是遂了朱标对倭国扫穴犁庭的心愿? 哪怕对于倭国,高启也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即便是朱标当真的下令屠杀倭国全境,高启也会觉得朱标是谋略深远,是为了防止大明西进之时,仍有后顾之忧。 可高启就是看不过詹徽那故作忠良,却又极尽迎合的谄媚模样。 然而面对高启的斥责,詹徽依旧是满脸茫然问道:“那高尚书是要下官知情不报?” “胡扯!” “你大可以今日宴席过后禀告殿下,亦或是明日朝会禀明殿下!” “有何区别?” 詹徽很是随意的放下酒杯,一脸若无其事道:“那敢问尚书大人,今日禀明与明日朝会禀告,有何区别?” “这....” 被这么一说,高启顿然语塞,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 倘若明日朝会说出倭国请战之事,结果也必然是和今日一样。 朱标也依旧会下令对倭国犁庭扫穴。 可是! 高启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 就好像是出于本能一般,对詹徽方才开口很是不满。 “高尚书,下官偏偏选在诸将欢庆之时言说,也是为了诸将愤慨,文武同心,共诛倭国。” “尚书大人若是不满,待回礼部任凭大人责罚。” “嗯......” 看着面前恭敬认错的詹徽,高启脸上怒意消减不少,可胸前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 哪怕詹徽所言丝毫无错,此时明言更是提升对倭士气。 可高启总觉得眼前的詹徽太过虚伪,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尚书大人德高望重,还请大人海涵,原谅小子蠢笨无知。” 见詹徽满脸笑意,很是恭敬的冲自己敬酒。 高启叹了口气,随即便也拿起酒杯与其对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詹徽的姿态都放的如此之低,他又怎能无故迁怒詹徽。 “小詹大人聪慧过人,是老夫偏执了。” “不敢不敢,大人说的哪里话。” “嗯。”高启顿了一下,看向詹徽继续道:“昨日我便与你说过,太子殿下提倡节俭。” “册封太孙以及登基大典都不可铺张,明日一切从简,务必谨记。” “大人放心,下官谨记。” 看着詹徽满脸恭顺,连连点头的样子。 高启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吧,詹徽出身名门,待人接物又很是谦逊和善,或许当真是敦厚纯良之人。 奉天门前的酒宴继续。 而老朱、朱标却率先返回了后宫。 “那些将帅当真能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今日是打定主意,势必要把儿子灌酒!” 朱标将刘保儿递上来的浓茶一饮而尽后,这才觉得酒意褪去许多。 微微一顿后,朱标便也看向眉眼含笑的老朱,温声说道: “爹,元太子地保奴怎会站在大明这边?” “您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您许诺要给他什么好处?” “自然!不过咱许诺的好处,你方才已经给了。” “儿子给过了?” 朱标微微沉吟,有些诧异问道:“您是说大明承认其父爱猷的元主之位,以元末帝王之礼送回草原安葬?” “嗯。”老朱沉沉颔首道,“咱最早答应他们的,便是送元主的尸体回草原安葬,并且还是以元朝皇帝的规格举行葬礼。” “不过你小子聪明,方才咱稍微点拨,你便顺势说了出来。” “如此,不仅全了这对亡国父子的心愿,草原部族也会打心底里感激你这位大明新皇!” “您说‘他们’?” “不错,正是元主和元太子!” “这......” 朱标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随即眉头微挑,有些茫然道:“您先前不是说元主之死,您毫不知情吗?” “看来那元主还真是您派人去....” “自然不是!”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当即反驳道:“咱先前的确没有哄你,元主之死的确不是咱逼迫所至。” “只是早在你将元主、元太子押送回京之时,他们父子便来求见咱。” “以扩廓、纳哈出以及草原降卒护卫其府邸,也是元主的提议。” 当看到朱标眉头微皱,脸上神情愈发茫然。 老朱抿了口茶水,语气淡淡,继续说道: “就如你在奉天门前说的那样,元主爱猷自打被你俘获之后,便是一心求死。” 老朱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扬起。 此时提及元主倒也没有太多憎恶。 相反,就好像在谈论一个已故的老朋友般,淡淡说道: “这家伙跟咱坦言,说自知敌不过咱,也知道他们北元将士敌不过过徐达、冯胜、保儿等人。” “所以他便打算苟安上都,想着把咱这群人熬死之后。” “待咱驾崩,待你继位。待到徐达、冯胜等将帅尽数老去,大明军阵再无能人可用后,他再兴兵南下,霸占中原。” “可他被你所擒,于军中见你约束蓝玉等后辈将帅。” “那时元主便知道,他敌不过咱,他的儿子更敌不过你! ” “他很清楚,他们草原部族百年之内,再无南下之可能。” “特别被一路押送至应天,他见到咱大明百姓丰衣足食,这家伙便很清楚,中原再无可能受制于元庭之下。” “所以啊!” 老朱深呼口气,沉声说道:“所以这家伙还真就是一心求死。” “哪怕咱答应他,让他于大明安享晚年,他却依旧不愿。” “嗯....” 朱标低声沉吟,随即便也重重点了点头。 的确! 身为一国之君若是被敌国生擒,但凡心头血性未消,想必都不愿意苟活。 似明堡宗那样苟活存世,事后竟还夺走皇位的厚颜之人终究只是少数。 如此,朱标倒是全都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元主今早自缢,可仓促之下老朱竟还能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原来这一切,都是元主和老朱一同的安排。 第536章 不高兴! 元主自知复国无望,虽一心求死但又怕老朱迁怒其子,迁怒草原部族,故而不敢擅自自尽。 而其子地保奴却想着保全爱猷的帝王之名。 也为了他父亲临终后能有几分体面,这才愿意站在大明这边。 如此看来,这对父子倒还真有那么几分血性。 当看到老朱眼中似是带着几分伤感,朱标心中疑惑,语调玩味道: “爹,元主可是咱们朱家的仇人,更是咱大明百姓的仇人。” “您不会是因其离去,心生伤感吧。” “哈哈哈,伤感倒是谈不上。”老朱苦笑一声,转而看向朱标的目光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元主求见当日,咱与他谈了很多。” “曾有言,二龙不能相见。” “似咱这般能与敌国之君,当面洽谈者也算是头一份吧!” 朱标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老朱的胸襟自是无人可比。 “标儿,就跟你方才说的那样!” “咱之前的确觉得元主爱猷就是咱的仇人。” “若不是他这个昏主,咱爹娘,咱大哥、三哥他们也不至于活活饿死。咱也不至于起兵平乱。” “可与那爱猷谈论一番后,咱发现这人虽是可恨,却也可怜。” “其他父在位时,朝廷便被草原贵族掌控。” “轮到他继位,文政、军务更是被元庭贵族牢牢拽在手中。” “就拿咱最憎恨的元庭欺压汉人百姓来说。” “那爱猷告诉咱,倘若他不准元庭那些贵族收敛钱财,驱使奴仆,那些手握兵权的元庭贵族自可以再换一个皇帝。” 当看到老朱说话的同时,就好像对那爱猷的处境能够感同身受一般,面露愁容。 朱标一时间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按说老爷子不是这悲天悯人的性格才对啊! 可也就在朱标愣神的功夫,却听老朱顿了一下。 紧接着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语调深沉郑重说道: “标儿,分封诸皇子,或许是咱错了!” “嗯?” 见朱标瞳孔放大,有些诧异的盯着自己。 老朱轻叹口气,继续说道: “若你继位,咱自是相信那些兔崽子不敢造次。” “可三五代之后,亦或是像元庭一般,仅仅过去不到百年的时间。” “手握兵权的藩王会不会想着把持朝政,甚至如元庭末期一般,架空皇帝。” “更甚至!” “那些个兔崽子管教无方,后代出一个起兵反叛的畜生!” “到时候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或者他娘的说什么奉天起兵,靖难除奸!” “真要是这样,咱就算死也闭不上眼!” “嗯......” 朱标一时茫然,有些呆呆的望着老朱。 清君侧?奉天靖难? 这不就是朱老四燕王朱棣嘛? 老爷子这话说的,好似对自己的教育方式很有信心。 可事实上!哪里需要诸皇子的后代起兵靖难,他朱元璋的老四儿子就来了这么一出。 啧啧啧。 真不知道若是老爷子活着听说朱棣起兵,那场面会有多精彩! “你小子怎么这么盯着咱?” 被朱标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老朱当即没好气道。 也是听到老朱的声音,朱标这才收起思绪,轻咳声道: “爹,您倒也是见微知着。” “见元庭末期腐败昏聩,便能想到为我大明消除隐患。” “您洞若观火,明见万里,儿子佩服....” “行了行了!”知道朱标这是没话找话,故意吹捧自己。 老朱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认真问道:“标儿,话说回来!” “你打算何时削藩!” “倒是不急。”朱标收起脸上玩笑,平静说道,“爹!弟弟们都还没有就藩....” “那干脆就别就藩了!” 老朱大手一挥,当即说道: “既然诸皇子就藩是咱朱皇帝说的,那自然也该由咱朱皇帝废除。” “只是.....” “他娘的!” 老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暗骂一声,愤愤说道: “就是便宜了朝中那些文臣,倒是让他们赢了一回!” 第537章 给咱严查! 当看到老朱那一脸愤愤,很是不甘的愤慨模样。 朱标虽觉好笑,但也有些许心酸。 他自然清楚,老朱说的那些文臣乃是当初反对分封诸皇子的朝中官员。 朱标更清楚。 带上今日,老朱总共有两次向自己认错。 可身为帝王,老朱却是坚决不愿对臣子们承认自己的过错。 只不过老爷子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愿自己削藩之时有太多阻力,亦或是落一个不容手足的骂名。 所以即便是老朱提出削藩,便意味着是向文臣认错。 哪怕如此,比杀了他朱皇帝都更让他难受。 可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老朱却还是能够忍住厌恶,决意如此。 想到这里,朱标心中自是感动,不过紧接着便笑着说道: “爹,削藩之事何必急于一时?” “况且即便不想让弟弟们就藩,也不至于明令下诏,让您皇帝之名有碍。” “不如到时候,等二弟、三弟即将就藩之时,索性以朝中官职为由,暂不让他们就藩。” “一张大被盖起来,糊弄过去。” “些许文臣本就不想见诸皇子就藩,他们自然不会提这个醒。” “武将那边儿子知会一声,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稀里糊涂的将诸皇子就藩一事糊弄过去,如此您也不必觉得落了下风,亦或是在文臣、武将跟前失了颜面。” “嗯....” “倘若您还是觉得有失颜面,那就让二弟、三弟去封地待上一年,到时候儿子找个由头把他们召回来便是。” 当看到老朱斟酌片刻,似是准备开口。 朱标索性直接说道: “虽说皇子就藩乃是国事,可也是家事。” “即便削藩也不必要闹出太大动静,儿子知会他们一声,那几个兔崽子还能不回应天?” 听到朱标这话中虽有三分无赖,可更多的则是长兄如父的威严。 老朱便也觉得朱标所言可行。 就是! 朱标要削藩,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就算借给那些兔崽子们几个胆子,想必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好!” “那削藩之事算是定下了,将来若你觉得处理有些棘手,就把咱推到前面。” “嗯。”朱标重重点头。 语罢。 老朱环顾左右,确认马皇后不在附近后,这才冲朱标说道: “削藩的事说完了,咱爷俩该说说对倭之战的事了。” “方才那倭国使臣是你小子安排的吧。” “不是!”朱标认真摇了摇头,“儿子还以为是您安排的。” “这就奇了!”老朱眉头微皱,有些想不明白道:“倘若不是咱爷俩的安排,那大明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瞒过锦衣卫和暗卫,将这些倭国使臣悄无声息送到应天。” 说着,老朱眉头微皱,点点怒火爬上眉梢,在眸中跳跃。 不怪老朱突然警惕起来。 就连朱标也觉得此事很是奇怪。 按说倭国使臣若是前来朝拜大明,必要先递交文书到礼部。 而且无论倭国使臣从哪里登陆,又是何日何时踏足大明,在哪个行省逗留几日。 这些消息锦衣卫都能一览无余。 可偏偏这次! 礼部事先没有接到倭国使臣前来朝拜的文书。 锦衣卫对倭国使臣一路上的行踪更是丝毫不知。 就好像他们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大明京城的一样。 “查!” “此时尤为要紧,定要好生严查!” “倭国使臣没有路引,没有礼部凭证,他们如何越过各地关卡,抵达应天。” “朝臣之中定有人暗中相助!” “嗯.....” 被老朱这么一提醒。 朱标几乎是下意识般,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詹徽的名字。 詹徽便在礼部,他最有可能最早接触到倭国请求朝拜的文书。 而且礼部也能开具凭据,不需路引先可穿过各地关卡。 这么说来.... 当看到朱标眉头微皱,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老朱洞若观火,当即问道:“标儿,你可是已经猜到何人相助倭国使臣?” “嗯....” “儿子还需查明。” “好!一定要严查!” 生怕朱标对此事不以为意,老朱继续提醒道:“此事虽小,可也是越过法令,将你我父子蒙在鼓里。” “为君者,治下大事小情自要洞悉无余。” “受人如此蒙骗却不严惩,有失帝王之明!” “是。” 朱标应了一声,连连点头。 老朱就是这性子,大明境内的事情他可以不想了解,但不能不了解。 老朱绝不可能容忍有人欺瞒于他。 历史上的空印案便是绝好的例子。 反观眼下! 朱标很清楚,倘若此时自己说出詹徽的名字,老朱定会当即下旨,无论那詹徽是出于何种目的,定会将他立时斩首。 之所以隐瞒,倒不是朱标器重詹徽,打算尽力保全他的性命。 只是詹徽却让朱标有些看不太清。 甚至朱标都不知道詹徽如此做,究竟是何目的。 包括前几日的京郊山庄,朱标直到今日还弄不明白詹徽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不过标儿,对倭之战犁庭扫穴,你当真拿定了主意?” “自然!” 提及这个,朱标面色一凛,郑重说道: “倭国逆贼,非尽除不以解恨!” “对倭之战,自是要犁庭扫穴!” “好!” 第538章 温柔之人 语罢,老朱、朱标也不好离开宴席太久。 待酒意完全散去后,便也返回了奉天门前的大宴。 今日大庆,虽有倭国这么个让人生厌的插曲,可众人心中还是欢喜巨多。 奉天门前的宴席持续了到黄昏之时。 而皇宫门外的流水宴席,更是开到深夜。 亥时。 詹家小姐刚入东华侧门,朱标的随身太监刘保儿便吩咐送亲侍从各自离去。 “启禀太子嫔,殿下命小人在此等候。” “劳烦公公了。”詹家小姐坐于车驾,温声开口。 “担不起贵人劳烦二字....” 刘保儿还未说完。 在詹氏的授意下,一名陪嫁丫头拿出用红布包裹的银两便要递给刘保儿。 见此情形,刘保儿满脸惊慌,似下意识般后退两步,忙拒绝道: “小人该死,还望贵人恕罪。” “太子殿下给我等宫人定下规矩,东宫宫人断不能收人财物。” “公公说笑了。”詹氏语气和缓,温和语调自车驾中缓缓传出,“臣女并非外人,今夜过后便也是东宫中人。” “殿下为公公定下规矩,乃是不得收受外人财物。” “难不成公公仍觉得臣女仍是外人?” “小人不敢。” 随着詹氏话音落下,那名陪嫁丫头上前一步,将手中银锭递到刘保儿跟前。 刘保儿温声不敢犹豫,只想暂且收下,事后再向朱标请罪。 “小人斗胆,为贵人带路。” 闻言。 詹氏缓步走出车驾,头披盖头缓步而行。 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出嫁也是宴请亲友,热闹异常。 今日虽说朝廷借太子借迎娶侧室之名,赐婚诸将,大开宴席。 可她不过侧室,这一切的热闹却是与她毫不相关。 此刻头上披着盖头,被陪嫁丫头牵着红丝绸领路。 詹氏的目光只能看见那随着步子左右摇摆的红丝绸。 或许也正是因为视线受阻,此刻詹氏的听力却变得格外敏锐。 宫中侍卫换班的整齐脚步声,还有路过的那些宫人,蹑手蹑脚的窸窣步调。 再有! 清风吹过,宫墙上灯笼左右摇摆的沙沙作响。 此刻的皇宫很是寂静,甚至有些冷清。 完全看不出是大婚当日,更毫无半点热闹可言。 冷静的宫城似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她连同往后余生尽数吞下! 哪怕她要嫁的男子,乃是世间唯二尊贵的人。 可身为妾室,这或许便是她的宿命,亦或是她后半生的写照。 深吸口气后,詹氏停直身子,继续前行。 “贵人,前面便是东宫。” 刘保儿声音还未落下,一声很是稚嫩的喊声当即响起。 “臣弟见过小嫂,小嫂可带来宫外的糖人、冰糖葫芦、桂花糕,还有栗子酥....” “十二弟!”朱棣一把将朱柏从詹氏身旁拉走。 随即冲詹氏温声道:“臣弟见过小嫂。” “嗯.....”詹氏顿了顿,随即连忙躬身道: “臣女见过燕王殿下,见过皇子殿下。” “小嫂进门,可有赏钱啊?”时年六岁,正在换牙的朱柏说话有些漏风道,“小嫂的赏钱,大哥总不会收走吧。” “四哥,明日你偷跑出宫,替臣弟买些栗子酥吧。” “砰~” 就在朱柏话音落下的瞬间,朱标的右手从他身后,不轻不重落在朱柏的脑袋上。 “十二弟,牙都没了,还想吃栗子酥?” “大哥.....” 看了眼用手揉着脑袋,满眼委屈盯着自己的朱柏。 朱标顺势将目光看向面前的詹氏道: “常妹怕你觉婚宴冷清,特意让这些弟弟们过来,也算热闹一场。”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不等詹氏下拜,朱标轻轻扶住她的手腕,温声道: “自此便是一家人,不许这么多的礼数。” “我朱家起于贫寒,自与书上那些皇家不同。” “敬拜祖宗后,你便可卸下这浑身累赘,与弟弟们一同用膳。” 语罢。 朱标牵着詹氏的手,缓步走入正堂。 在秦王朱樉的唱诵声中,朱标也是破例与詹氏拜了天地,敬了高堂。 “大哥,你是想先入洞房,还是先撤下新娘子的盖头啊!” 听到朱樉的打趣。 朱棣也在一旁附和道: “大哥肯定是想送入洞房然后掀开盖头,最后就是.....就是.....” 朱棣故意拖长嗓子,没有说完。 随即便也传来朱樉、朱棣那不怀好意的笑声。 见他二人如此,朱标脸上笑容不减,转而冲詹氏问道: “若愿遵照礼法,孤这便领你到宫中。” “若是....” “全听殿下吩咐。” “那便先用膳吧。” 朱标说着,缓缓掀开了詹氏的盖头。 当看到詹氏脸颊绯红,秀眸微垂,害羞的甚至都不敢看自己。 朱标温声安慰道:“倒是比你上次前来东宫,多了许多规矩。” “这....” 看到詹氏脸颊更红,甚至连带着耳朵都是红彤彤的。 朱标便也不再打趣,亲手为其取下头上繁重的配饰后,随意说道: “若是没有外人,这东宫也少有规矩约束,你自可随意一些。” “是。” 带着詹氏刚到席间落座,朱柏几个小子便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忙出声问道: “小嫂,你带的嫁妆里可有宫外的糖果吃食?” “大哥真没说错,你这小家伙牙都没了,还想着吃糖!” 朱棣说着便也学朱标一样,在朱柏脑袋上拍了一下。 可他这手掌的力道却是比朱标大了许多。 朱柏吃痛之下便也起身走到朱标、詹氏中间告状道:“大哥,四哥下手太重了!” “而且每次都是四哥偷溜出宫,给我们带回来吃食。” “你小子.....” “大哥,你看四哥!” 当看到朱棣起身的瞬间,朱柏顺势躲到朱标身后。 詹氏见状竟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臣女失礼....” “没什么失礼的,随意便可。” 听到朱标轻声安慰,常氏这才敢抬眸看向朱标。 正如朱标说的那样,和书上说的不同,和教习嬷嬷说的也不同。 在她的了解中,朱家皇室似乎格外特别。 朱标的东宫,也当真少了很多规矩约束。 朱标和一众皇子,甚至还包括他。 此刻就真如一家人般,很是温馨的聚在一起,吃饭谈笑。 也是看到詹氏轻笑,朱标微微抚摸她有些发凉的手背,缓声道: “孤上次见你时便知,你或许不是恪规守矩之人。” “往后随意一些,或许在这东宫能更舒服一些。” “多谢殿下。” 詹氏不是没有察觉到,自打朱标见到她起,朱标一直都在宽慰她,好让她不必过于紧张。 只是让詹氏有些没想到的是。 传闻中那个虽然表面温和,但执法却如仗剑般严厉的太子朱标。 亲眼得见后,竟会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 深吸口气后,詹氏冲身后的随身婢女伸出手掌。 待婢女将包裹着红布的银两递到詹氏手中后,詹氏这才轻声回道: “容臣妾失礼,臣妾想为诸皇子分些许喜钱,不知殿下可准?” 第539章 赏赐喜银 “好!”还不等朱标同意,朱柏当即凑到詹氏身旁,用所知不多的赞美词汇连忙恭维道:“臣弟多谢小嫂,小嫂真是天下顶顶的好人!” 同样! 听到有喜钱可以拿,不只朱柏,皇十子朱檀、皇十一子朱椿、皇十三子朱桂都是起身叫好。 一个个似迫不及待般,相继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快速跑到詹氏身旁。 见此情形,朱标却是有些疑惑的看向朱樉。 自己这些个弟弟可都是皇家血脉,从不缺吃少穿的,怎么会对银子有这么大的执着。 那争先恐后的样子,就好像游荡在街头的小叫花子,适逢富贵人家大婚施舍粮米,一个个唯恐落后生怕少了自己。 “二弟?” “大哥,臣弟也不知啊。” 见朱樉苦笑着摇了摇头,朱标顺势将目光看向对面的朱棣。 可也是此时。 当看到自家大哥那疑惑的目光直勾勾看向自己,朱棣连忙低下脑袋,躲避朱标视线的同时顺势冲朱柏等人教训道: “你们这群小家伙都回来坐好!” “一个个的,怎能如此贪财?” “若是被父皇知道,还不打你们屁股!” 听到朱棣提及自家父皇,还没拿到喜钱的朱柏几人很是沮丧的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朱标愈发觉得不对。 “十二弟,跟大哥说说,你们要银子做什么?” “你们几个还未在外开府,吃穿用度都在宫中,要银子做什么?” “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大哥今日便赏给你们。” “大哥,臣弟.....” 不等朱柏开口,朱棣拿起一根鸡腿直接塞到了朱柏嘴里,随即忙冲朱标笑道: “大哥,十二弟他们只是想讨个彩头,不是想要银子.....” “不是的,四哥!” “我们就是想要银子......” “吃你的鸡腿!” 当看到朱棣眉眼一横,满是威胁意味狠狠瞪了朱柏几人一眼。 朱标当即说道:“十二弟,你们今日想要什么,大哥皆准。” “大哥,十二弟他们....” “你闭嘴!” 朱标一个眼神过来,吓得朱标再不敢插嘴,只得老老实实低下脑袋。 而看到朱棣不再阻止他们,朱柏这才拿掉被塞在嘴里的鸡腿,冲朱标道: “大哥,我们几个想要冰糖葫芦,还有糖人,还有....” “宫外这些玩意儿倒也不稀奇,即便父皇不准,你们悄悄指派宫人代为采买便是。为何还要银子?” 听到朱樉这话,朱柏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倍感无奈道: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父皇和大哥不松口,莫说是臣弟宫中的那些宫人。” “即便是我们母妃也不会派人到宫外采买那些玩意儿。” “也就四哥敢背着父皇、瞒着大哥偷偷溜出宫去,给我们买回来几个。” 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旁的朱棣脑袋垂的更低。 此时就差把整个人都缩进桌子下面。 朱柏继续道:“可外面的那些吃食未免太贵了些。” “只是一串糖葫芦便要二百两。” “母妃一月才给臣弟二十两银子,即便不吃不喝,也要.....” “咳咳.....” 就在朱柏伸手肉嘟嘟的手掌,仔细点算之时。 对面的朱棣却跟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剧烈咳嗽了起来。 言至于此,朱标、朱樉还有詹氏这才明白了过来。 不是朱柏他们几个贪财,归根到底还是朱棣这个代购太过黑心了些。 宫外一个冰糖葫芦好像只要两个铜板,朱棣这家伙竟翻了十万倍。 好在朱棣不是生活在现代的代购,要不然容易被人活活打死! “四弟?” “大.....大哥.....” 当听到朱标沉声喊叫自己。 朱棣猛的站起身子,却又不敢去看朱标的眼睛。 也是注意到朱标眼中带笑,压根就没有责罚朱棣的意思。 一旁的詹氏沉吟数秒,旋即试探道: “太子殿下,想来燕王殿下是担心诸位皇子吃宫外的甜食太多,有些不好。” “故而这才.....” 詹氏看了眼仍旧在数指头的朱柏,终究是没有直言朱棣乃是在诓骗他们。 同样听到詹氏说完,朱标微微颔首道:“应是如此。” “宫外吃食着实有些贵了,那就由太子嫔给你们这些家伙分些喜钱。” “多谢大哥,多谢小嫂。” “多谢大哥.....” 不等朱棣说完,朱标抬眸笑道: “孤知道四弟素来不喜甜食,四弟那份便不需给了!” “啊?” “四弟觉得不妥?” “妥!”朱棣应了一声,随后便满脸颓然的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与此同时。 詹氏起身,挨个给在场的皇子分发喜钱。 待走到朱棣身旁时,詹氏还是拿出一份银子,于桌子下面悄悄递给了朱棣。 当然! 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朱标,朱标却也毫不在意。 之所以对詹氏如此宽容,倒不是因为詹同的缘故。 朱标只是觉得这深宫之中,终究不是良家女子最好的归宿。 常氏与自己从小便在一起长大,打小就有感情,自然也是要另当别论。 况且常氏从小便是在吴王府长大的,也早将老朱、马皇后视作自己父母。 如此,常氏在宫中不仅有自己,更有老朱、马皇后照顾,这皇宫说是常氏的家也不为过。 反观詹氏..... 自己与她仅是一面之缘,毫无感情可言。 如此便要让她余生都留在这举目无亲的深宫之中。 这对她来说,多少还是有些残忍。 当然。 朱标还没有狂妄到要在这么个满是封建礼教的社会中,传播自由恋爱的观点。 朱标也不过是想让这个含苞待放的少女,今后在宫中能轻松一些,快乐一些罢了。 毕竟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想做的事终究太多。 天光日短,自己必然没有太多精力放在詹氏的身上。 “殿下,敢问常姐姐呢?” 给诸皇子分完喜银后,詹氏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 “先前进宫,常姐姐便对臣妾多有照拂。” “殿下今日既不重规矩,那臣妾便想要当面拜谢常姐姐。” “明日吧。”朱标缓缓说道:“常妹去母后那里照看雄英了,明日拜见也不迟。” 待詹氏重新入席,朱樉很是规矩缓缓开口道: “小嫂,今日也是三弟大婚,故而不等前来。” “臣弟待会还要带四弟他们到三弟府上。” “至于五弟.....” 朱樉脸上表情不变,若无其事道:“五弟尚有差事,留在凤阳。” “待将来再让他来见过小嫂。” “不敢不敢,臣妾应当见过二位殿下。” “应是他们这些弟弟拜见小嫂你。” 朱樉这简单一句话,更让詹氏觉得皇明朱家很是温馨。 若论礼法,他虽为太子嫔,可朱棡、朱橚贵为皇子亲王,地位自然比她要高。 而朱樉却说朱棡、朱橚当来见过她,那自然证明朱家皇室好似农家百姓一般,弟弟们前来见过嫂子。 一想到自己父亲与自家弟弟的分歧。 詹氏竟觉得这皇明朱家的亲情,似乎比他们詹家更加浓厚纯粹许多。 第540章 随身太监 酒宴过后,朱樉、朱棣等皇子纷纷告辞,前往朱棡府邸。 朱标也是领着詹氏前往卧房。 春宵一刻,不需多表。 雄英已然出生,连老朱、马皇后也是希望天家多子多福。 朱标自然不会违悖双亲的意愿。 春汗醉人,痛快酣畅,眨眼便是天明。 因是年节,朝会停休七日,朱标难得能睡过卯时。 待天光微亮,朱标这才从床上起身。 只是让朱标有些奇怪的是,一大早便不再昨夜辛苦的詹氏。 “太子殿下。” 听到内堂的动静,刘保儿领着几名宫人缓步走了进来。 “殿下,太子嫔一早便去了坤宁宫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嗯。” “陛下派人传信,今日不可打扰殿下休息。” “适逢年节,殿下可要再憩一会儿?” “不必了。” 听到朱标如此说,刘保儿冲几名宫人微微招手,紧接着两名宫人很是自然的服侍朱标穿衣。 “爷,陛下派人传信说,待您起罢到坤宁宫用膳。” “今日是爷的登基大典,辰时之前便要穿好冕服,出发到紫金山敬禅台敬天祈福。” “巳时还要返回奉天殿,行登基大典。” “依照钦天监和礼部拟定的章程,午时殿下当大赦天下,赏赐百官。” “到了未时,殿下还要将宗族文书敬上祖庙....” 刘保儿语调平缓,吐字清晰,将今日朱标哪个时辰都有什么安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待说完后,当看到朱标微微颔首全然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可刘保儿竟一个没忍住,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有事?” 闻言,刘保儿忙跪在地上,匆忙解释道:“无事无事,小人失仪,求殿下重责。” “何来重责一说,起来吧。” 见朱标眸光温和,却依旧静静看着自己。 刘保儿不敢隐瞒,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小人....小人只是觉得爷辛苦。” “民间百姓都觉得爷的日子最为快活,可他们哪里知道,您平日里尚且每天都不得空。” “有时审阅奏疏更是直到深夜。”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作为朱标的随身太监,刘保儿却清楚的。 朝中多的是自诩勤政爱民的官员。 可刘保儿敢拍着胸脯保证,那些平日里喜欢说自己如何勤政的官员,绝没有朱标一半的辛苦。 似想到平日里朱标宵衣旰食的辛劳模样。 刘保儿努力压下语气中的哽咽,继续说道: “还有今日!” “今日年节不朝,官员、百姓多半都是要睡到正晌午的。” “可是殿下您卯时刚过便要起身,一整天又是诸事不断。” “小人....小人有些担心您的身子.....” 看着跪在地上,低头擦拭着眼泪的刘保儿。 朱标轻笑一声后便让他起身。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朱标或许会以为是别有用心的奉承之言。 可刘保儿却是不同。 就连朱标自己都不记得,这刘保儿究竟是哪一年跟在自己身边的。 多少年来,身为自己的随身太监。 刘保儿从未收受贿赂,更无结交官员,至于历史上乱政阉党最喜欢的收人当义子,刘保儿更是没有。 他的忠心,朱标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所见到的,孤的确算的上勤勉。可若有还有百姓吃不饱饭,或受酷吏恶人欺凌。” “恐怕他们还要骂孤懒政,毫无作为。” “不会不会,百姓都知殿下勤勉,知殿下爱民,更知殿下乃顶顶圣贤的人!” 看到刘保儿连忙摇头的同时,带着晶莹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 朱标微微颔首便也不再争论这个。 “起来吧,孤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自然会保重身体。” 见刘保儿还跪在地上,朱标伸手便要去拉他起身。 可也就在自己刚触碰到刘保儿手臂的一瞬,却见刘保儿似被踩到了尾巴一般,表情很是痛苦的低哼出声。 见状,朱标当即问道: “怎么回事?” “回....回殿下,小人不小心摔得。” 明白刘保儿不愿意说实话,朱标冲身旁两名宫人微微示意。 旋即。 那两名宫人当即上前便扯开了刘保儿的袖子。 一瞬间,朱标竟看见刘保儿的手臂上满是血痕,亏得他是棉布垫着,否则伤口的血恐怕都要渗透外衣。 “谁干的?” 听到朱标怒声问道,刘保儿依旧摇头,坚持称是自己摔的。 朱标见状便也不再问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宫人。 那两名宫人不敢隐瞒,忙开口道: “殿下,那是刘公公自己领的罚!” “嗯?” “昨夜太子嫔赏赐喜银,公公不敢不收。” “可东宫的规矩乃是所有宫人不得收人钱财。” “因此今日一大早公公便将所有宫人叫到一起,自领刑罚。” 听明白这其中关节后,朱标倒是没有立即开口。 而刘保儿却跟犯了什么大错一般,忙求饶道: “殿下,小人如此断然没有让太子嫔难堪的意思。” “小人只是给下面这些人立规矩。” “太子嫔若是执意要赏,下面的人可以领着。可若是外面其他人的赏赐,倘若有人敢收哪怕一文,都要重责断手。” 第541章 天家温馨 “嗯。” 待听到刘保儿如此说,朱标这才点了点头。 “此事你做的很好,只不过只需将此事告知于孤便可,何必自领责罚?” “小人糊涂。” “小人想着殿下今日繁忙,不敢因此等小事叨扰殿下。” “小人想着,若是小人能处理好,就用殿下劳神了....” “起来吧,孤会同太子嫔说明。” 语罢,朱标缓步走出了东宫,朝坤宁宫走去。 平心而论,刘保儿如此处置,朱标自然也是十分满意的。 对自己先前定下的规矩严格执行,而且还没有让詹氏难堪。 刘保儿如此处置,算是将所有人都考虑到了。 只是这家伙也是真实诚。 本就是以身作则,警示其他宫人。 领罚行刑的时候稍稍放水就好,何必弄得两条手臂都血淋淋的。 不多时。 朱标刚走进坤宁宫便听到里面传来常氏、詹氏还有马皇后的笑声。 待走进正堂,发现连同老朱在内,几人正笑呵呵围坐在一起。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还能说什么,自是说雄英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待朱标上前这才发现,此时的詹氏正给刚拉过屎的雄英擦拭身子。 而一旁的马皇后也跟着笑道: “雄英这孩子方才拉了詹氏一手,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娘还记得你小时候,也好几次拉到你爹手上,有几次甚至骑在你爹脖子上拉屎.....” 听到马皇后这话,朱标表情有些难堪的转向老朱。 而一旁的老朱听后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乐呵呵看向詹氏怀中抱着的雄英。 如此一幕,朱标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倒不是马皇后这话,老朱听后会生气。 只是詹氏乃文臣之女,况且她也不过刚刚嫁入东宫。 在她面前提及自己幼时的丑事,朱标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按说马皇后不是不知分寸之人,而且为何老朱也全不在意? “爹?” 听到朱标似带着几分求救意味的语气,老朱收敛笑容冲马皇后道: “妹子,标儿如今都长大了。” “小时候的事就莫要再提了!” 老朱说着似又想到朱标幼时的丑态,竟一个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见状! 朱标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起来。 “咳咳,你们娘几个先用膳,咱还有话要交代标儿。” 语罢,老朱冲朱标微微示意后,缓步朝院中走去。 待到院中长廊坐下后,老朱脸上笑意尚未完全消散,语气也很是随意说道:“詹家那丫头是个老实孩子。” “嗯?” “今日卯时的时候,那丫头早早赶过来想要请安。” “见咱还没起,怕吵到咱和你娘,那丫头便在门外站着,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啊?”朱标瞪大眼睛,有些诧异道:“她怎么不到正堂坐着等?” “可说呢!” “咱也这么问她,可这丫头说新妇头天早上拜见公婆必要恭敬。” “况且还是年节头一天,也该叩拜公婆。” “还说若是在正堂等着,坤宁宫的宫人定会禀告咱和你娘。” “所以大冷天的,那丫头便在宫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 第542章 新皇登基 被这么一说,朱标顿时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见到詹氏,朱标感觉这丫头似是比第一次进宫时聪明一些,也更知道些礼仪。 可这木讷的性子,竟也是始终未变。 “这丫头是个实在心眼儿的,以后倒是能省许多麻烦。” “她对雄英也是极为爱护,哪怕雄英拉到她手上也不以为意,甚至还不让宫人动手,自己动手给雄英擦拭。” 老朱看了眼坤宁宫的方向,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老朱都对詹氏如此肯定,朱标也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就凭老朱的识人之明,一般的小心思恐怕还真瞒不住他。 既然老朱都觉得詹氏是个实在人,那朱标自然也相信老朱的判断。 “所以我娘也是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待了?” “进来咱朱家的门,可不就是一家人嘛。”老朱微微瞥了朱标一眼,继续说道:“不过你娘向来都是如此,无论待谁都是真心的好。” “要不然在淮西那帮老兄弟眼中,你娘的话也不能比咱的圣旨更管用!” 的确。 马皇后这大智若愚的性子,的确甚好。 待人以诚,人自以诚待之。 朱标更清楚,马皇后将詹氏视作自家人。 甚至将自己幼时的丑事拿出来调侃,自是将詹氏也当成女儿看待。 同样! 如此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后宫,日后能安宁一些。 也就在朱标微微沉吟,目光不经意与老朱对视的档口。 却发现老朱眸光深邃,似有诸多感慨一般紧紧盯着自己。 可就在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却见老朱迅速挪开视线。 随即故作随意的伸了个懒腰,很是漫不经心道: “臭小子,昨日还骑在咱脖子上撒尿呢,今日便要继位了!” “行了,吃过早膳你赶紧去准备吧。” “等午时咱还要跟你娘一起,看着你这位新君继位呢!” 语罢,老朱也不再言语,默默起身朝殿内走去。 而早膳期间,除了朱标自己认真干饭。 老朱和马皇后少动筷子,与詹氏、常氏随意说笑的同时,还时不时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 朱标自然知道老两口心中的感慨。 只是朱标此时却更愿意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爹,娘,儿子用好了。” “今日继位的流程甚多,儿子便先告辞了。” “不急!” 朱标刚一说完,老朱顺势冲门外喊道: “刘和,把太子的龙袍拿过来,让太子在坤宁宫换!” 不多时。 刘和连同几名宫人捧着龙袍、冠冕,快步走了进来。 而看到那龙袍,朱标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老朱道: “爹,这好像不是尚衣局给儿子登基准备的.....” “自然不是!” 老朱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这是咱一早就给你备好的。” “穿上给咱看看!” 一旁的马皇后也在旁边补充道: “自打至正二十三年起,你爹每次寻到珠宝、流珠便会收起来,派人着在冠冕上。”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准备的流珠多的都嵌不上去了。” 看着冠冕上,颜色大体一致,细致来看却有区别的流珠。 朱标甚至能想到这些流珠费了老爷子多大的功夫。 一颗颗不同的珠子似是老朱开国打的每一仗,每一颗珠子,都是大明从淮西崛起,走过的坚实的每一步。 于詹氏、常氏的服侍下,朱标换好龙袍后,面对着老朱、马皇后微微转身。 也就在这一瞬。 老朱眸光动容,似是看到先前的自己一般,静静注视着朱标。 而旁边的马皇后更是满脸微笑,眸中甚至还有几分晶莹。 “有些大了。”朱标忙扯开话题道,“爹,儿子的肚子什么时候也没这么大过啊。” “那龙袍洪武初年便命人定制,当时你还小,自然不能依照你的身材定制。” 马皇后看了老朱一眼,笑着说道:“你爹是想让你健壮一些,这才命人做的大了些。” “嗯....”老朱听后默默点了点头,“若是不合身便脱下来吧....” “不用不用,还是很合身的!” 朱标说着,随即抬手冲老朱、马皇后行礼道: “儿皇拜见太上皇,拜见太上皇后。” 见朱标故作姿态,行礼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 方才还有些出神的老朱当即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 闻言,朱标再次拱手便朝门外走去。 而等朱标离开,老朱似还没看够一般,快步走到门口。 待身着龙袍的朱标离开视线,老朱这才收回父皇。 当看到马皇后、常氏、詹氏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老朱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即低声喃喃道:“这小子,竟要登基了!” 离开坤宁宫。 朱标先到奉天殿前设案敬天。 忙活大半天后,这才出发前往紫金山麓钟山禅台。 待朱标车驾抵达钟山禅台,百官均已等候多时。 当看到身着龙袍冠冕的朱标后,在场官员一个个眼中放光。 蓝玉、沐英等人更是难掩脸上激动,拉扯着身旁的人兴奋的说着什么。 特别是看到朱标身着金线龙袍行走在红毯之上,说不尽的少年贵气。 徐达、汤和等人眼中的情绪,更是与坤宁宫的老朱一般无二。 真要说起来,徐达等人那也是看着朱标长大的。 如今目睹朱标新皇登基,众人心中说是激动自然是不假。 只不过众人心中的感慨却也是更多一些。 大明乃是在战乱中建立的国家,直到洪武二年方才攻破大都,直到洪武四年这才剿灭四川割据。 相比之下。 朱标继位更代表着中原大地结束内乱,开启新的篇章。 哪怕年后征讨倭国,哪怕朱标也似老朱那般乃是雄主,立志拓土开疆。 可这与中原平乱截然不同。 国朝强大的一个标准,便是将战火挡在国门之外。 纵然朱标继位仍有战事,可所做一切乃是拓土开疆。 这也就意着大明正在步入崭新篇章! “臣詹徽拜见太子殿下。” 待朱标行至禅台下方,詹徽手捧玉碟,恭敬跪地。 “请殿下敬告天地,承圣改元。” 当朱标接过玉碟,詹徽冲一旁微微示意。 紧接着百鸟齐飞。 青牛白鹤似是受到感召,同时发出低声鸣唱。 见此情形,朱标面不改色,微微瞥了詹徽一眼。 而官员队列中站着的蓝玉立时眉头微皱,叫上沐英等人朝一侧走去。 与此同时。 朱标手捧玉碟,缓缓登上敬天禅台。 青天白日,巨鼎燃烟。 敬禅台上供奉皇天上帝之牌位,炎黄二君之神只。 朱标轻揽下袍,郑重跪拜。 “臣,朱标奉天敬上!” “自宋以来,我中原失国百余来年。臣朱家奉天意,开太平;驱暴元,利民生。终日勤勉,惶恐不敢懈。” “臣朱标幸得父皇垂青,忝列皇储十年有余。” “今上奉天意,敬天继位。” “臣虽惶恐,然当继父皇之志,为国利民,去陈立新。” “臣,朱标敬告天地,华夏诸祖。臣虽愚鲁,然必兴我中原之邦,证我大明风华之盛世百代不消。” “唯愿天地日月,佑臣功不唐捐。唯愿华夏诸祖,佑我百姓安乐,不辱外邦!” “愿我大明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语罢,朱标虔诚再拜,手捧玉碟至于香案。 待朱标转身,敬禅台下方站着的所有官员齐齐跪拜。虽未称陛下,但仍山呼万岁。 置身高台,下方情形朱标自然看的清楚。 就在百官齐齐跪拜,寂静无言之时。 禅台一侧突有一名身着布衣但体态丰腴的中年,此刻起身便要朝禅台正下方走去。 几乎同一时间。 蓝玉、沐英当即冲到那人跟前。 蓝玉右手按住那人的头猛然用力,愣是将他按着跪在了地上。 沐英似乎还不放心,一手死死堵住那人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 小小插曲,自是不能阻扰国之盛典。 待朱标走入车驾,百官这才起身,相继朝皇宫赶去。 毕竟新皇登基,还是在老朱并未薨逝的情况下,禅位登基。 不用想都知道,朱标这位新皇必然是要犒赏百官。 武将们自是有战功在身,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他们文臣虽没有军功,可三师三少的位置已然空置。 莫说是其他官员,即便李善长也暗暗幻想,若是自己能成为两代太子太师又该是何等殊荣。 不多时。 东宫内。 在宫人的服侍下,朱标正换上第二套龙袍衮服之时。 蓝玉满脸笑意,兴冲冲走了进来。 “殿下,还真让您猜对了!” “那詹家二房詹诚,方才还真打算当众跪拜殿下,意图邀功。” “他还打算言说搭建禅台之资乃他们詹家所出。” “嗯。” 见朱标微微应声,并未有半分意外,蓝玉想了想继续道: “不过末将问那詹诚,詹诚却说此事与詹徽无关,乃是他上赶着为国出力。” “说什么虽是商贾,可仍有报国之心。” “还说这一切都是想为殿下分忧,为国出力!” “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吗?”朱标心头如此想道。 或许是洪武朝对世家豪族打压力度太大,詹诚这样的大族惶恐之下,这才会如此迫切想要露脸。 见自己新皇登基,想要在自己这个新君面前赢得好感。 只不过! 那詹诚毕竟只是个商人。 在他眼中,以为由他出资修建禅台,省的国库出银子。朝廷见状必然会大力表彰他,甚至对他有所赏赐。 可他不知道的是。 国朝并非破落不堪之时,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有民间之人染指国朝圣典,更不可能让民间商人出资国朝用度。 一来,如此有商人据财自重之嫌。 二来! 此举在皇室眼中更是有玷污皇权,折辱天家之意。 后世民间便多有传闻。 言说大明的应天皇城,其中一半城墙都是元末巨富沈万三出资所建。 此事在朱标看来虽极大可能乃是谣传,更有可能是那些野猪皮们为了抹黑洪武皇帝所着。 可不得不说,这些野猪皮也是知道怎么抹黑。 商人在意的投入产出,以为自己花了银子、出了血,即便不能像武将勋贵那样封妻荫子,得个爵位,怎么说也能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 可他们哪里知道,不只朱家,不只大明,任何一个朝代的皇权都只准寻常百姓仰望。 以一人之资,与国库之资竞赛修筑皇城。 这未免有些太过狂悖了一些。 倘若以一人之资修筑的城墙比朝廷修建的城墙更为坚固,那是不是说如此富户之家可以找个地方,关起门来自己当皇帝? 还是说今后朝廷要看这名富商的脸色行事? 沈万三之事,其真实性暂不追究。 只是此举的确不是聪明人所为。 眼下更是一样! 朝廷用钱的地方虽多,可还没有穷到要让世家富商来资助朝廷的。 即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天家。 即便富商出资,朝廷也不会给予他超脱律法以外的特权。 可代朝廷行事,哪怕只是出钱,终究还是算的上是僭越之罪。 好在那詹诚被蓝玉、沐英阻拦,没有在敬禅的时候,没有当着文武百官说出禅台之资乃是由他说出。 要不然! 即便朱标是个好脾气的,恐怕也要在登基之初,抖一抖新皇的威风。 到那时,何止一个詹诚,又何止一个詹家! “殿下!” 当看到朱标静默不语,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奚落之意。 蓝玉顿了顿,轻声问道: “敢问殿下,那詹诚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正在被宫人整理发冠的朱标微微侧目,看向蓝玉道,“詹诚何罪之有?” “他是想要在钟山敬禅台下,陈述己功。那便说明他对朝廷的确有几分功劳。” “况且那詹诚也说了,只是想为国效力。” “如此,孤如何能惩治他的为国之心?” “更何况他并未扰乱敬禅一事,本就无罪,何须处置。” “嗯.....” 听到这里,蓝玉微微有些糊涂。 即便是他也能看的出来,倘若詹诚真的在敬禅时随口胡沁,朱标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怎的如今..... 就在蓝玉有些呆滞,表情有些茫然之时。 却听朱标似漫不经心,随口说道: “你拦下詹诚,在孤这里不算什么大功,可却是让詹同欠了你一份大人情。” 第543章 好一对君臣 “嗯....”蓝玉沉吟数秒,当即便恍然大悟道:“末将明白!末将这便去寻老詹!” 语罢。 蓝玉快步朝东宫外走去。 即便迎面撞见老朱、马皇后还有常氏、詹氏四人,蓝玉也是恭敬行礼,随即便快步离开。 而看着蓝玉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老朱倒也没有气恼,反而轻笑道: “蓝玉这么多年一直都还是这性子。横冲直撞,风风火火的。” “舅舅失礼,还望父皇莫怪.....” “有啥可怪的!”老朱笑容不减,随意继续说道:“咱不用问都知道,这蓝小二一定是在给标儿办差。” “他们这对君臣算是遇到了!” “一个脑子活泛,数不清的奇招怪招。一个风风火火,从不拖沓。” “这两人凑到一起, 也算的上是君臣相辅了。” “不过也亏得是标儿,不然除了咱那老哥几个,还真没人能降住蓝玉那股子莽直!” 先前老朱对蓝玉的确有些不喜。 倒不是蓝玉不可用。 相反! 老朱自然知道蓝玉有些本事,无论是军阵还是朝堂,蓝玉都有其用武之地。 只不过这家伙太傲,也太莽直了些。 连带自己这个朱皇帝在内,整个大明能让蓝玉乖乖听命的人,恐怕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有时候就连邓愈、冯胜二人也镇不住蓝玉。 也正因如此,老朱虽爱蓝玉之才,却也担忧他不能被后来君王所用。 只不过看到蓝玉对朱标也是忠心耿耿,朱标掌控蓝玉也很有分寸。 如今老朱所有的担心自然尽数消散,甚至如今老朱看蓝玉,也是越看越喜欢。 毕竟这家伙虽莽且直,但是对朱标极忠。 恐怕朱标让蓝小二拔剑自刎,他蓝玉还要先问问刀子锋不锋利。 “标儿。”待走进东宫正堂,老朱坐在主位上,随意说道:“今日登基,这时候你派给蓝玉什么差事?” “琐事而已,不打紧的。” 几名宫人还在为朱标穿戴冠冕。 朱标虽有些不耐烦,但也没有迁怒于这些宫人。 当看到老朱、马皇后,还有常氏、詹氏一个个都是身着华服,已然穿戴完毕。 朱标这才微微侧头,冲几人诉苦道: “这套礼服也太繁琐了些,都一刻钟了竟还没有穿戴完毕。” 见正在为自己穿戴的宫人双手微微有些发抖,朱标顺势道:“孤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闻言。 那几名尚衣局的宫人这才继续为朱标穿戴。 而听到朱标的抱怨,老朱轻笑一声,随意安慰道: “咱爷俩的冠冕袍服还算简单。你娘,还有常家丫头、詹家丫头的礼服才最为繁琐。” “打你前往钟山敬天开始,她们几个便开始梳妆,一个多时辰了这才穿戴完毕。” 被老朱这么一说,朱标默默叹了口气。 也属实是没办法,这套礼仪传承千年,而且也是无关痛痒,自然无需费力更正。 毕竟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改制虽有益处,但还是近十年才全面推广。 朱标也实在没精力将功夫搭在废除繁琐礼制上面。 站了快半个时辰,登基所需的冠冕衮服终于穿戴完毕。 朱标松了口气,刚想坐下歇息一会。 可此时去听尚衣局的宫人小心说道:“小人斗胆,还请殿下仔细。” “冠冕发髻稍稍错移便要重来,恐怕会耽误殿下登基的吉时。” “好。” 听到朱标有些疲累的应了一声,随后一手撑着椅背,满脸疲态的站在原地。 老朱一个没忍住,竟也直接笑出了声。 当看到朱标用有些埋怨的目光看了过来,老朱顺势安慰道: “仅今日这般繁琐。” “待今日过后,你即便是穿着内袍上朝都是无妨!” 闻听此言,朱标表情有些尴尬的看向老朱。 说到底,老爷子这安慰人的本事当真不怎么样。 自己堂堂大明天子,怎么可能穿着内袍上殿? 自己又不是那修仙习道的世宗嘉靖。 “爹,祖训上再添一笔。‘天子朝会时必须身着龙袍。若有违制,言官可参。’” “嗯.....” “好。” 听到朱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老朱愣了一下。 估摸着朱标是又想到了什么紧张,随即也没多问,直接便答应了下来。 简单几句,时间也已到了巳时。 老朱、朱标一行,起身便朝奉天殿走去。 第544章 文武皆赏 因是登基大朝贺,文武百官早早便都等在了奉天殿前的空地上。 片刻功夫。 先听到钟鼎长鸣,紧接着便是仪仗开路。 老朱、马皇后身着盛装,走在中心。 而身后。 朱标龙袍冠冕,说不清的贵气英姿。 当看到朱标一左一右分别站着常氏、詹氏。 武将、文臣更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常氏!常遇春之女。 这便是他们武人的底气。 詹氏!詹同之女。 算起来也是天家对文臣的垂青。 当看到朱标连同常氏、詹氏一同走到老朱、马皇后跟前。 在场无论文武,心中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特别是那些文臣,本以为朱标好武,意在开疆。 不少文臣甚至都觉得新朝之下,他们这些文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今日朱标竟让新妇詹氏同太子妃常氏一同出席。 说没有体恤安抚他们这些文臣的心思,肯定也是假的。 “太子朱标品行忠良,有谋能断,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 “今朕秉承祖宗礼制,传位太子,即皇帝位。” 在众人注视之下,老朱将诏书递到朱标手中。 朱标双手过顶,恭敬受领后,再次跪拜。 与此同时。 马皇后看向常氏、詹氏,温声宣旨道: “开平王之女常氏,入东宫来守德恪礼,性资敏慧,训彰礼则。” “今呈太上皇令,册封皇后。” “吏部尚书之女詹氏,温婉贤良,淡泊无争。” “今呈太上皇令,册为皇贵妃。” “钦哉~” 闻言。 常氏、詹氏恭敬叩拜。 而听到这册封诏书,李善长、刘伯温,甚至包括詹同在内的几人,心中都是微微一动。 旁的不说,单是册封詹氏为贵妃的诏书,便绝不是老朱所拟。 以“淡泊无争”这四个字来形容詹氏,这摆明了是敲打那些文臣。 告诉朝中尚存诡谲心思的文臣。 朱标之后的太子皇储,只能是皇太孙雄英。 甚至! 即便太孙有恙,后来之君也必然要是常氏所出。 ‘淡泊无争’四字哪里是形容詹氏的人品,这分明是给文臣们提个醒,更是用一柄长刀在地上画出了一道明明白白的界限。 过线者死! 这便是天家的态度! “儿臣实乃愚鲁之人,受此皇位,当真有愧。” “然!” 朱标起身转向下方百官,表情郑重,严肃说道: “朕虽愚鲁,亦知为政为民,为君为国。” “朕今初临大宝,当承父皇之志,宽待万民,恩泽四荒。” “传朕旨意!” “河南、河北、山东、山西,免除今年农税。” “浙江、泉州、东番岛、吕宋岛,减商税三成!” “陛下仁德,乃天下万民之福~” “陛下仁德,万岁万岁~” 看着下方密密麻麻,尽皆叩拜的官员、侍卫。 此刻朱标心头竟也是热血翻涌!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就眼前这万人叩首场景,这睥睨天下的感觉。 恐怕任何一个男子,亦或说是任何人,都抵挡不了如此诱惑。 哪怕自己从始至终都想将老朱绑在皇位上,哪怕自己从来都不急着登基。 可听到万人齐呼万岁,那种振奋人心的激动好似藏匿在骨子中,骤然萌芽进而蓬勃一般。 “为民有道,为国为政,自要开新。” “传朕旨意,朕之一朝,沿用洪武为年号。” “铸造司无需铸造新币,钦天监无需赶制新农历。” “嗯?” 朱标声音落下。 莫说是下方不少文臣,就连尚且还坐在龙椅上的老朱都是微微一怔。 他也没想到朱标会沿用他的年号。 不过想了想,老朱终究是没有出言反驳。 毕竟朱标如此,必然有如此做的道理。 “传朕旨意!” “倭国不肖,我大明当举全国之力,征讨倭国。” 语罢。 不用朱标出声,刘保儿手捧圣旨,朗声宣道: “陛下有旨。” “封前军都督仇成皖宁侯,食禄三千石。” “封左军都督曹震,景川侯,食禄两千三百石。” “封左军都尉谢成,永平侯,食禄两千石。” “封右军指挥使王弼,定远侯,食禄两千石。” 将十二卫将帅一一封爵后,刘保儿拿出第二道圣旨,继续宣道: “册皇子雄英为太子。” “进永昌侯蓝玉为太子少师,增禄五百石。” “进西平侯沐英为太子少傅,增禄五百石。” “进礼部郎中詹徽太子少保,增禄五百石。” 当听到詹徽的名字,下方众人尽为哗然。 不少文臣心中诧异,连连回头侧目。 甚至还有人以为是圣旨有误,将吏部尚书詹同念成了礼部郎中詹徽。 蓝玉、沐英二人,乃是军中战将,多有战功在身,也一直都是朱标的左膀右臂。 他们二人进位三少完全够格。 若非他们上面还有徐达、汤和等老将,进他们二人进三师之名都不为过。 只是这詹徽凭什么! 区区五品礼部小官,怎的就突然得了三少之职? 一时间。 不少文臣看向詹徽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脸上表情也很是不忿。 甚至眼神古怪,看向文臣前列的詹同。 “臣詹徽,叩谢君恩!” 没有理会众人那古怪的目光,詹徽理了理身上袍服,先蓝玉、沐英二人走到官员中心,郑重叩拜。 见状。 蓝玉、沐英二人也跟着领旨谢恩,紧接着便是百官叩首。 接下来便是礼部官员念诵书文,诸如大赦天下,譬如赏赐百官。 半个时辰过后,仪典这才结束。 朱标看向站在原地近一个时辰的官员,随意说道: “今日年节,孤虽有意再宴百官。” “可思来想去,想必诸卿此事更想阖家团圆。” “既如此。”朱标示意宫人将官员的赏赐分发下去后,继续道:“诸卿可各自还家。” 语罢,老朱、朱标一行率先朝后宫走去。 而等朱标离开,空地上站着的官员却三两成群,各自结伴朝宫门走去。 “陛下初登大宝,三道圣旨为民、为政、为国,实乃英明之至!” “若非陛下不新立年号,否则此三道圣旨定能成为新朝三旨,传颂后世。” “不错不错!陛下不立年号,求的便是实效二字!” “陛下新立年号,铸造新币不说,还要将新朝新历传至全境。此虽理应如此,可终究伤财劳民。” “陛下登基之初,乃是不愿累及百官、万民!” 众人一口一句,争相诉说着朱标这位新君的英名。 好似他们不说出点新颖的来,就好像是他们痴傻愚笨,连朱标的圣明之心都看不出来。 “只是殿下这番赏赐.....” “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闻言。 不少文臣齐刷刷看向前方正孤身一人,径直朝宫门走去的詹徽。 微微一顿后,方才开口那名文臣索性直言道: “陛下登基,拔擢十二卫将帅,这自然无可厚非。” “毕竟那些将军们论及开国之功,早就可以进位侯爵。” “只是陛下刚刚登基,对魏国公、信国公这些老帅并未有太多恩待,反而拔擢了永昌侯、西平侯。” “如此岂不是让那些老将军脸上无光嘛.....” “嗯......” 虽然这话听起来是为徐达、汤和这些老将不平。 可实际上,这话的根本乃是抒发他们自己心中的不平。 若论资历,詹徽入仕不过一年,在场文臣无论哪个都比他资历更深。 若论才学。 在场不少文臣要么是经历过元朝科举,要么乃是洪武二年科举及第。 而詹徽未曾经历科举,众人自然以为他是借其父詹同之荫,入朝为官。 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也是因此! 众人嘴上是为朱标赏赐蓝玉、沐英,为徐达、汤和这些老将鸣不平。 可实际上。 他们乃是因朱标跳过他们,破格拔擢詹徽而心中不满。 “一朝天子一朝臣,看来陛下是把咱们这些老家伙给忘喽.....” “李大人,不可妄议朝政。” 第545章 破格拔擢 听到宋濂从身后轻声提醒,说话那人这才意识到失言。 随即面色慌乱,忙转身拱手致歉道: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还请宋学士莫怪。” “无妨无妨。” 宋濂看了眼周围几人文臣,见他们虽不再言语,可见朱标独独拔擢詹徽一人的嫉妒就差写在脸上。 旋即! 宋濂微微抬眸,示意下蓝玉、沐英等武将的方向后,随意说道: “如你所言。” “陛下独独拔擢永昌侯、西平侯二人,你们倒是看看,军中诸将可有心中不满的?” “魏国公、信国公可有所不愿?” 被宋濂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将目光看向周围诸将。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 与蓝玉、沐英资历相当的顾时、傅有德、耿炳文等人,他们脸上竟看不到半分不悦。 一个个兴高采烈聚集在蓝玉、沐英周围。 似乎朱标拔擢的不只是蓝玉、沐英,似乎朱标施恩的对象乃是他们所有武将。 至于旁边的徐达、汤和、冯胜等国公。 此时更是面含笑意,丝毫不在乎只有蓝玉、沐英二人受到拔擢。 “蓝小二,醉香楼摆酒吧!” “你他娘的竟当了雄英小殿下的少师,不连摆三日可是说不过去。” 冯胜刚一说完,一旁的傅有德也跟着起哄道:“没错!咱们吃蓝玉的,喝蓝玉的。” “回去还要带上几坛子好酒,凭啥陛下独独升了你蓝玉!” “俺也不服!”顾时转向周围诸将,高声调侃道:“这蓝玉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平日里吹嘘自己有脑子便也罢了。凭啥这丘八能当太子的少师?” “不成不成!俺不答应!” “你个杀才!”见顾时说完,众人尽数大笑出声。 蓝玉没好气骂了一句,随即故作淡定道:“说吧,你们想让俺蓝玉怎么招待!” “好说!挨个敬酒,敬酒三圈!” “爷还能怕了你!走!”蓝玉说着便要抬腿,可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僵有些尴尬的直接愣在了原地。 “蓝小二,你不会真怕了吧!” 见他如此,冯胜、李文忠也凑上来笑道。 可听到两人的话,蓝玉倒是没有立时回骂,反而很是窘迫的低声开口道: “喝酒自是不怕的。” “就你们几个材料绑在一起,俺蓝玉也是不怕。” “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顾时很是不耐烦骂道:“你蓝玉能不能痛快点,别跟个娘们似的叽叽哇哇!” “没钱!” 蓝玉双手一摊,索性直言道:“年后征倭,神机坊花销必然巨大,这钱......” 当看到蓝玉满脸愁容,饮酒的兴致也尽数消失。 在场武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的确。 自打负责神机坊的用度,蓝玉拮据在淮西武将中已然是出了名的。 听到蓝玉还在为年后神机坊的用度发愁,众人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打蓝玉的秋风。 “不然.....” “今日酒席的银子我来付.....” 顾时这个没心眼的直接开口。 当看到徐达、汤和直勾勾看了过来,周围诸将更是目光不善齐刷刷看了过来。 顾时很是茫然的摸了摸脑袋,小声嘀咕道:“我又说错话了?” “我当真还有些银钱,方才陛下也赏赐了我几百两银子,够用了吧。” 见顾时还真是没一点心眼,只想着今日酒宴的事。 冯胜轻叹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今日酒宴能花几个钱?” “咱们少师大人也不可能拿不出请客喝酒的钱。” “如今的问题是!年后神机坊的用度该从哪里凑!” 冯胜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蓝玉道: “我府上还有些银子,今日便给你送去。” “待上元节一过,朝廷今年的饷银一到,届时除去府中用度,剩下的都给你蓝玉了。” “嗯。”看着蓝玉只是随意应了一声,依旧提不起半点兴致。 徐达也跟着说道:“太上皇早先赏赐了我许多东西,待我回府便让我家大丫头拿出去变卖一二。” “待朝廷饷银下来,一并给你送去!” “约莫着也能凑出两三万。” “还有我!” “俺也一样。” 听着众人无一例外,都说要用今年的饷银来帮自己凑钱。 蓝玉心中说不感动那也是假的。 只不过他自然也是知道,这帮老兄弟们早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朱标督办凤阳案时,公侯勋贵将凤阳的田地拿了出来。 朱标北伐之前,老兄弟们更是将家产的九成全都充作了军费。 如今他们的日子虽说不上捉襟见肘,但也绝对不可能富裕。 再有! 区区几万两,若是用于吃穿用度,那自然是一笔不菲银钱。 可神机坊就是销金窟、吞金兽。 几万两银子甚至不及神机坊有时候的一天用度。 也正因如此。 蓝玉从始至终就压根没有打这些弟兄们的主意。 “诸位将军,晚辈倒是有个主意。” 李景隆刚一出声,还不等他继续开口,甚至诸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其父李文忠想都没想,当即怒声斥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退下!” “文忠,若是景隆有主意,说说也无妨。” 听到徐达这话,李文忠眸中闪过一抹无奈,忙小声道:“徐帅,这小子脑子里没什么正途,别让他丢人了。” “说说又无妨,你还能不让景隆开口?” 徐达顺势走到李景隆身旁,一手搭在他肩头温声说道: “景隆,你说说有何主意?” “嗯....” 李景隆偷偷瞄了自己父亲一眼,当看到自家老爹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李景隆这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诸位将军。” “若想取财,则先要确定从何人手中取财。” “我等武人自是不能,朝中文臣更是清贫。若取财于民,陛下、太上皇定会雷霆震怒......” “别他娘的吊书袋!” 李文忠上去便是一脚,随即没好气骂道:“有话就直说!” “是!” 挨了自家老爹一脚,李景隆忙站直身子,认真回道: “朝中文臣武将手中,自是拿出多少银子。” “与民夺利更是被太上皇、陛下所不容。” 见自家老爹轻哼一声,表情愈发不耐烦了起来。 李景隆后退一步的同时,连忙说道: “邻边诸国身上,尚且还能榨出不少油水!” 第546章 李景隆损招 “嗯?” 被李景隆这么一说,在场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此话何意。 唯独沐英似是明白了什么,心头不由一颤。 李景隆的意思,恐怕是要效仿高丽新旧二朝,将军火生意做到安南、吐蕃、爪哇等领边诸国的身上。 可问题是,私售军械等同谋逆。 倘若朱标没有明旨,那他们如此倒卖军火,必然是罪莫大焉。 倘若让某些个文臣得知,奏他们养寇自重也不是不可能。 “景隆啊,此事尚且还要禀明陛下!” “自然。” 听到沐英这么说,李景隆微微颔首,语气也多了几分得意道: “此事自然要先禀明陛下。” “只不过禀明陛下之前,我等应先拟个章程出来。” “毕竟咱们武人不是只会将麻烦呈给陛下,让陛下替我等劳心劳神。” “咱们比之文臣也不遑多让。遇到麻烦,咱们同样能想出应对之法,仅需陛下定夺取舍即可!” 此话一出。 蓝玉、顾时等人不由眼前一亮。 的确! 一直以来他们这些武人遇到什么麻烦事,都是率先呈报上去。 可也正因如此,文臣们大多都笑他们愚蠢无脑。 倘若他们也能跟文臣一般,事先想出个章程再交由朱标定夺。 这简直就是扬眉吐气! “景隆!” 思绪至此,蓝玉一把搂住李景隆的脖子,很是亲近道: “咱这些人里,就数你小子聪明。” “你跟咱们说说,该想出个什么章程。” 当看到一众武将目光都很是急切的盯着自己。 李景隆反倒不急,似有故意卖弄之意,转而用征求的目光看向自家老爹。 与此同时。 当看到蓝玉等人也同李景隆一般,顺势看向自己。 李文忠低哼一声,对自家儿子这小心思有些不悦道:“有话就直说!” “是,儿子遵命!” “诸位将军可知,陛下曾借售卖高丽新旧二朝火器、军械,以此来左右高丽战场局势。” “晚辈以为可如法炮制。” “如此一来,领边诸国必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钱送来我大明。” “倘若有朝一日,领边诸国所用的军械均要仰仗我朝。” “到那时候,诸国几斤几两我大明还能不清楚?” “届时随意拿捏诸国,自然不在话下!” “嗯.....” 待李景隆说完。 徐达、汤和、冯胜三人先是表情古怪看了看李景隆,随后又有又些难以置信的看看李文忠。 而李文忠闻言更是面露难堪,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李景隆这法子是好,就是不太人道。 倘若当真如此,大明在领边诸国眼中便不再是让人敬重的天朝大国。 大明也就成了制造战争,蔓延灾祸的不义之国。 纵然朱标在位时真能横扫八荒,平定周边诸国。可朝廷一旦没有威信,那时候的大明恐怕会和大秦一般,二世而亡。 “你所言.....” 不等李文忠出声训斥,却听蓝玉当即叫好道: “没错没错!此法甚为精妙!” “且不说通过售卖给领边诸国军械,咱们便能知道他们士兵多少,军力如何。” “若是将我朝破旧不堪的军械交给他们,有朝一日他们面对我大明装备精良之雄兵,自是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对!”顾时也跟着叫好道,“银子有了,名声有了,诸国还只能仰我大明鼻息。” “甚好甚好!” “曹国公,你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对对对,景隆这聪明劲儿,将来指定比你爹还强!” “嗯.....” 听到蓝玉等将对李景隆极尽赞美之词。 李文忠刚想开口,却见徐达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旋即! 李文忠便也将训斥李景隆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看着周围诸将想都不想,甚至对自家儿子大加赞扬的时候,还不忘把自己带上。 李文忠只觉得好笑。 自己今日竟还因为自家这臭小子在诸将面前出了次风头。 “不如我等现在便前往武英殿,面呈陛下!”顾时此话一出,瞬间便迎来了不少武将的附和。 “对!宜早不宜迟。若是错过今日,便只能等到上元节后再行禀告了!” “走走走,我等一同前去!” 蓝玉等人以为朱标闻言必会大喜,说着便要结伴朝武英殿走去。 可当他们看到徐达、李文忠几人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一同前去的意思。 “曹国公,这法子可是你家景隆想出来的,你不一起去?” “不了。” 蓝玉凑到李文忠身旁,小声劝说道:“文忠,陛下闻言必会有赏,此时何必高风亮节,多一份赏赐为何不要呢?” 听到蓝玉还在一个劲儿的劝说自己。 李文忠刚想说明缘由。 可也是此时,却听徐达突然打断道: “我几人已是国公,陛下登基赏赐蓝玉、沐英,为的便是提拔你们这些侯爵之将。” “景隆想出了如此妙计,我几人自然没必要争功。” 微微一顿后,徐达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再者说了,若我等一同前去,谁去醉仙居提前为你们摆好宴席?” 被这么一说,众人冲着徐达连连道谢。 随后一群人簇拥着李景隆便朝后宫走去。 也是等众人离开。 徐达、汤和几人无不面露嘲笑,齐齐看向李文忠。 而看着几人那满是奚落嘲笑的表情,李文忠面露尴尬,很是无奈的拱手赔笑道:“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今日醉香居酒水饭资,尽由我一人承担。” 听到李文忠这告饶的话,徐达、汤和几人笑笑,便也没有继续调侃。 不过李文忠却想到了什么,转向徐达问道: “徐帅,方才为何不要我向诸将言明?” “景隆想的法子的确太过阴损,也属实有损陛下圣德!” 第547章 罪大恶极 “何须言明!” “那群莽夫现在脑子里只想着为神机坊筹钱,只想着将来有仗可以打。” “就算你跟他们说明白,他们也只会觉得你扫兴。”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陛下亲自斥责他们。” 徐达回头看了眼正兴冲冲前往后宫求见的蓝玉等武将,似有些顾虑般,沉声喃喃道: “有陛下这番训斥,也算是告诉诸将什么法子可行,什么法子不可行!” 语罢,徐达便也不再多想,同汤和、李文忠几人快步朝宫门外走去。 当路过宋濂等一众文臣时。 徐达、汤和、李文忠几人也很是熟络的冲他们颔首示意。 然而。 目睹武将们方才的玩笑,宋濂面前的一众文臣心情却很是复杂。 “魏国公他们,好像不在乎陛下的赏赐.....” 不知谁来了这么一句,宋濂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 “若说不在乎,倒也未必。” “只是魏国公等人乃是国之重臣,心中所想自是为新君分忧。” “陛下今日登基,破格外拔擢军武后辈蓝玉、沐英二人。这便是要告诉军中老将,陛下有意拔擢后辈之将。” “既明白陛下心意,魏国公等人又怎会心中不悦?” “嗯.....” 就在面前文臣隐隐觉察到什么时,只听宋濂语气一沉,似有训诫意味般没好气道: “反观我等文臣!” “反观你等!” “见后生詹徽独得三少之名,你等都是些什么反应!” “心中鄙夷,私下讥讽!甚至非议詹徽乃是借贵妃之荣加官进爵,全然不体恤陛下启用后进之心。” “更有甚者,甚至还孤立小詹大人,不与其为伍!” 被宋濂这么一斥,周围文臣还真有些说不出话来。 单论团结程度,他们文臣根本便没法同武将们比。 更何况说如今朝中的这些武将都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过的兄弟。 别的不说,就说蓝玉、沐英和詹徽得了三少之名。 武将那边,侯爵、国公都凑在蓝玉、沐英二人周围,言语虽是调侃,但也是真心为他们二人高兴。 反观文臣这边。 妒忌、怨恨,甚至不屑! 哪怕只做表面功夫,假装恭贺詹徽的人都是没有。 与武将热闹,相约一起到醉香居好好庆祝相比,一想到方才只詹徽一人孤零零朝宫外走去的样子,在场文臣便觉得自己的脸好似被武将们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这.....” “我等现在便上门恭贺小詹大人!” “对,我等现在便前去祝贺.....” 看着几人说着便要追赶詹徽,宋濂微微摇头,将众人制止。 方才那番话,宋濂的意思绝不是要让这些文臣聚拢一处,与武将争夺朝堂上的话语权。 他不过是让这些文臣看清楚。 洪武一朝,朱标一朝,武将势头稳压文臣。 宋濂是想让他们绝了文武争执的心思! 微微一顿后,宋濂继续道:“方才朝会散时不曾恭贺,如此上门,岂不显得谄媚?” “就此作罢吧。” “陛下拔擢詹徽、蓝玉,乃是有意提拔后进,你等明白即可。” 语罢。 宋濂抬腿便朝宫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 太子东宫。 朱标正在更换礼服,准备接下来祭拜宗庙。 蓝玉、顾时,还有李景隆等一众淮西武将此时兴冲冲赶了过来。 待听众人说明来意后。 朱标面色不变,冲几人问道:“如此良策,是谁的主意?” “景隆想出来的!”蓝玉想都没想,当即说道。 而李景隆也是知趣,顺势推辞道: “此乃微臣与诸将一同想出来的,殿下要赏,还请连同诸将一并赏赐。” “你们以为呢?” 听到朱标看向他们。 顾时、蓝玉、耿炳文等人以为朱标当真要赏,憨笑回应也不开口推辞。 毕竟李景隆都有分功的意思,那他们要是拒绝赏赐,岂不是显得作伪? 数秒过后。 确定眼前武将无一人打算开口后,朱标随即道: “传朕口谕。” “在场诸将,皆罚俸一年!” “嗯?” 此话一出,蓝玉等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陛....陛下.....” “向邻邦诸国售卖火器,也算良策啊。”蓝玉有些不死心道,“我朝不仅能从中谋得巨利,还能掌握邻国军备,甚至随意拿捏他们都不为过。” “况且.....况且.....” 偷偷瞄了眼正在换礼服的朱标。 待确定朱标脸上未有怒意后,蓝玉这才低声嘀咕道:“况且陛下先前不也向高丽新旧二朝出售火器,以此掌握高丽二朝的实力,动向吗?” 待蓝玉说完,朱标倒是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微微侧目,看向武将中的沐英。 “西平侯?” “是!” 听到朱标的声音,从一开始就对李景隆这法子有些怀疑,甚至本来就不愿一同前来东宫的沐英当即开口道: “为求财,将火器、军械售卖给领边诸国,终究是有违天和。” “沐英!” 不等沐英说完,蓝玉出声制止的同时,一个劲儿的冲他使眼色。 毕竟先前向高丽新旧两朝出售火器、军械,本就是朱标的意思。 此时沐英说什么有伤天和,岂不是在教训朱标? 和蓝玉一样。 听到这话,所有武将都一个劲儿的冲沐英使眼色。 顾时、傅有德两人更是从身旁扯住沐英的袖子,想将他往后面拖。 只不过! 对于众人的反应,沐英非但全不在意,反而继续道: “以火器、军械出售领边诸国,诸国军备实力逐渐强大,必然滋长野心。” “他们或许不敢对我朝兴兵,可他们必然会借机发兵领边诸国。” “到那时,千万将士死于战场不说,平常百姓必受战火摧残。” “如此一来,我大明岂不是罪大恶极?” 第548章 王霸之分 “嘶~” 听沐英说完,在场武将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毕竟在场众人,甚至包括李景隆在内都乃是统军之将,众人也自然清楚战阵之上是何等的凶险。 对于普通士卒来说,战场完全就是一台绞肉机。 两军对冲之下,死伤何止千百之数? 更重要的是,众人更明白战火之下寻常百姓的日子是何等艰难。 被战火殃及的城镇,其中百姓九死无生,自不必说。 一旦哪个国家穷兵黩武,恐怕全境所有百姓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真要说起来,向邻邦诸国出售军械、火器,以此来左右战争。 这法子对大明来说,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站在人道立场,这法子终究太过毒辣,完全称的上是毒计。 饶是想出这个主意的李景隆,待听沐英说完后,脸上表情也满是错愕。 “陛下....” “西平侯,陛下自有明断,切勿多言!” 听到沐英还准备开口,蓝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其打断。 没办法! 即便蓝玉也觉得沐英所言有理,可他方才那番话,绝对算得上是非议圣上。 在场众人都很清楚。 沐英、李景隆二人向高丽新旧两朝出售军械、火器,乃是朱标的主意。 沐英方才说了那么多此法的弊端,简直等同于是当众斥责朱标不仁不义。 哪怕朱标平日里待武将极厚,即便朱标私下称呼沐英为长兄。 可沐英非议朱标,足可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也是因此! 此时蓝玉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沐英继续往下说! “蓝玉,你为何不让西平侯说完?” 还在被宫人服侍,极为缓慢穿着礼服的朱标侧目问道。 蓝玉闻言忙拱手道:“沐英所言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我等所献之计多有不妥,末将等认罚。” 语罢,蓝玉恭敬行礼后便要拽着沐英朝门外走去。 可此时却听朱标漫不经心道: “沐英大哥方才所言,皆为有理。” “蓝玉,你急着带沐英大哥离开,是怕朕因方才之言,惩治西平侯吧。” “末将不敢....” “不错!”明白诸将在忌讳什么,朱标索性直言道:“先前向高丽新旧两朝兜售火器,的确是朕的意思。” “可是于朕眼中,高丽无论新朝还是旧朝,皆不可留。” “甚至其境内百姓,也可屠戮半数!” “这.....” 朱标这话等同于承认自己不仁不义。 诸将闻言都很是尴尬的相互对视,此时却也不敢出声。 见此情形。 朱标一手撑着椅子,尽可能舒服的站在原地道: “于战略而言,我大明接下来的方向自然是西面,南面甚至是北面。” “彻底铲除高丽、倭国,便可使我大明再无后顾之忧。” “于朕私心,高丽、倭国也当尽屠。” “高丽见风使舵,无论哪家哪姓入主中原,他们都上表臣服。” “可但凡中原王朝出现疲态,高丽便会趁机窃取辽东一带。” “如此小人之国,当尽屠之。” “再有倭国,非扫穴犁庭不解朕心头之恨。” “尔尔小国,野心熏天。” “原本乃是我中原之朝的子国忠犬,可心中想的却是窃我中华。” “若是让如此野心磅礴之辈做大,岂不是自取麻烦?” 诸将闻言,都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即便他们不太清楚倭国畜生、高丽贼子在后面会做出什么恶行。 哪怕他们对倭国、高丽的仇恨不如朱标。 可身为统军之将,他们自然很清楚倭国和高丽乃是大明向东南北三面发展的后顾之忧。 朱标彻底歼灭他们,也没什么不妥。 “朕先前向高丽新旧两朝出售火器、军械,有意让他们互相攻伐,此举的确有违天和。” “然!” “针对似倭国、高丽这样的对手,此法反倒显得仁慈。” “至于方才那法子.....” 朱标看了眼面露惶恐,怒意将自己身形隐在蓝玉等人身后的李景隆,淡淡道: “沐英大哥所言有伤天和,自然有理。” “可最为主要的,还是此法便是将我大明一朝至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诸将可知靖海侯、江阴侯为何三日之内便能克定吕宋,五日之内便可让吕宋百姓全心归降?” “嗯.....” “此乃蒙我中原王朝世代好礼,宽济百姓之荫。” 朱标挪动了下微微有些僵硬的双腿,继续道:“若我大明成为领边诸国眼中最大的军火商。” “其境内百姓自然会将战火之因,归咎到我大明身上。” “届时!” “我大明王师兵至,诸国百姓便少有归顺,眼中只有仇恨。” “到那时,我大明想要安定诸国便要花上更多的功夫。” 见诸将虽不再言语,但眼中多少却带有几分失望。 朱标清楚,这些家伙是担心将来没仗可打。 旋即,朱标拿起桌上一盘点心递到诸将跟前,示意他们一人一块后,温声解释道: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 “今我大明国力昌盛,军武过人,远超诸国远矣。” “此时自可行霸道之策,威压四荒,吞并诸国。” “似先秦、前元那般,横扫诸国,据辽阔版图。” “可朕要的不是似先秦、前元那般,独有辽阔疆域而不知治。” “二世而亡?国祚百年?并非朕之所谋。” “朕要的乃是天下同心,归我大明!” 王道、霸道之争自先秦起便没有胜负优劣。 朱标也不想定言王道好过霸道,亦或是霸道好过王道。 只是朱标觉得,王霸可以同行。 以力兴兵,使四海震撼,此为霸道。 以仁教化,恩待诸国百姓,此为王道。 王霸同行,大明或可治诸国,不使沦落先秦时六国遗老蠢蠢欲动之境地。 见面前诸将少有人能听的明白,朱标收敛心神,随即看向沐英道: “西平侯方才所言,大善。” “朕有意赏赐!” 朱标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似故意提醒蓝玉等人般,加重语气道:“就将诸将一年的罚俸,尽数赏赐给西平侯吧。” “嗯....” 还不等沐英开口谢恩,蓝玉、顾时等人率先反应过来,当即笑道: “多谢陛下,我等替西平侯谢陛下赏赐!” 第549章 倭国是犯了天条吗 蓝玉几人虽然听不太明白王霸之分,可此时朱标的用意,他们还是能体会的。 朱标压根就不想罚他们的俸禄。 将他们的一年罚俸赏赐给沐英,那不就等于说是不再惩罚他们? 毕竟大家伙的日子都过得那般清贫,沐英这小子还好意思拿大家的罚俸? 明白朱标的意思后,沐英也跟着拱手谢恩。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朱标再次出声冲几人道: “朕自然知道蓝玉为神机坊开销发愁,诸将能想出这个主意,不仅是为蓝玉解决麻烦,更是为国出力,为朕分忧。” “可安南、吐蕃等国虽有过失,却还没有到需要像倭国、高丽那般,非要使其亡国灭种才好。” 听到朱标语气和缓,更是承认他们发心不错。 众人静默不语,脸上却也多了几分不能帮到朱标的自责。 “可是殿下。” 蓝玉终究还是没忍住,有些犹豫道:“非是末将诉苦,只是年后神机坊的花销太过巨大。” “陛下今日刚刚登基,减免了中原四省的粮税,甚至就连江浙一带的商税也多有减免。” “年后还要征讨倭国,想来国库必然是拿不出银子援助神机坊。” “末将....末将也是当真没了主意,这才向诸将诉苦!” 看着本该在战场杀伐,斩敌首,引虏血,慨而以慷的蓝玉,此时竟为银子发愁。 朱标轻咳一声,出言保证道: “年后神机坊的一应花销,自不需你去抓耳挠腮。” “谢陛下.....” 谢字刚一出口,蓝玉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语气低沉冲朱标问道:“可是殿下,国库当是拿不出银子支应神机坊用度吧。” “那这份钱,您又要如何筹措?” 见蓝玉发问,朱标也不回答,反而是看向李景隆道: “九江,你能想出向领边诸国售卖火器,就没想过卖些其他的东西?” “嗯?” “殿下是说.....” 李景隆大脑飞速转动,随即直接说道:“茶叶、丝绸,还有布匹?” “再加上食盐!”朱标颔首,继续道:“天工局最早便制好了细盐,为何不销售他国?” “海上贸易虽然已经提上日程,可与海外番邦往来通商直至成熟,尚且还需要些时日。” “以陆路和西南诸国通商,当是可为。同样,我朝也能从中获得不小利益。” “陛下英明!” 知道李景隆擅长协调人手,精通此道。 朱标当即下令道:“香居阁(黑市)暂由你来接管,入十二卫中。” “楚王朱桢与你一同操办此事,具体琐事以你为主!” “微臣领命!” 李景隆连忙领旨谢恩。 可下一秒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紧要,身体随之一震,当即出声问道:“陛下命臣监管香居阁,负责与西南诸国通商。” “是不是说.....” “年后的倭国战场,便没有微臣的份儿了?” 待确定朱标并未有半分怒意后,李景隆索性直接拜道: “陛下!” “臣虽年少,可毕竟出身军伍之家。” “臣之归宿,乃是战死沙场,不该苟活于应天!” “臣心中报复,也是似父辈那般,驰骋疆场,唯死而已!” 说着,李景隆情绪激动,接连给朱标叩了几个响头。 那情真意切的样子,包括朱标在内,在场所有人见状都无不动容。 还有李景隆那微微有些湿润的眼角,任谁见了都不能说是作伪! “陛下.....” 就当李景隆还准备开口之时,朱标轻咳一声,顺势打断道: “九江,朕知你有疆场报效之心。” “可就年后征讨倭国而言,大明不缺善战之将。而应天这边却需要一位,能统筹大明与诸将之间贸易的能手。” “将你留在应天也比调你前往倭国斩杀倭寇,作用更大。” “可是....” “九江小子!”见李景隆还准备开口,蓝玉直接道:“你是觉得俺们这些人,敌不过倭国那帮子祸害?” “你是觉得倭国战场没你不行?” “永昌侯,晚辈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蓝玉大手一挥,直接打断道:“俺们这些人还能上阵杀敌,就算到了倭国战场也尚且轮不到你们这些后辈娃娃上阵!” “没错!”顾时、傅有德也跟着说道:“你爹还行,你小子还嫩。” “等将来吧。” “将来咱爷们把你们这些娃娃带在身边,当个副将,等你们学个三五年再说独自统军。” 见众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景隆顿了顿,旋即冲几人拱手道: “如此便劳烦各位将军了。” “真到了倭国战场,劳烦诸位将军替晚辈多杀他几个倭寇!” “好说,好说!” 听到李景隆这番话,在场几人对李景隆这小子也当真是愈发喜欢了起来。 身为将门之后,这种不愿苟安后方,恨不得立即冲到战场效死的胆魄,自然是诸将高看一眼。 而同样置身于人群后方的徐允恭、邓镇几名同辈,此刻对李景隆也不免崇敬了几分。 至于朱标! 看着李景隆那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便出现在倭国战场的样子。 朱标也觉得先前自己对李景隆的偏见,是否过深了些。 至于这偏见的由来..... 历史上靖难之役中的白沟河一战。 李景隆号称百万雄兵被燕王的十万人马打的落花流水。 因此! 后世之人还笑称李景隆为‘大明战神’。 可这两年时间,朱标感觉李景隆怎么看都不会是那般草包。 先前命他前往东南,抵御倭国。 李景隆尚且能坚壁清野,阻挡倭国袭扰。 再加上眼前这副恨不得手提钢刀,多斩杀些倭寇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怂包软蛋。 或许是出于对倭国的憎恨。 无论是谁想要斩杀倭寇,朱标都会高看一眼。 至于他是否当真只是绣花枕头。 或许李景隆的军武之才的确不太出众,可其人这八面玲珑的性子,也着实可用。 不管此时的李景隆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朱标都有心再试一试李景隆的真实才学。 只不过倭国之战至关重要,扫穴犁庭也容不得半分差池。 朱标自然不会在征讨倭国上冒险启用李景隆。 “允恭、邓镇,倭国之战你几人一并前往,要跟着诸将好好学学排兵布阵。” “不只九江,将来你们几个,朕都有大用!” “微臣领命!” 语罢,朱标看向蓝玉郑重道: “传朕旨意,神机坊抓紧制作火器。” “征讨之战中,每个营中最起码要备上千斤炸子,火雷、火龙出水、震天响也要有。” 朱标顿了一下,认真问道:“神机营筹备的如何了?” “嗯....” 见朱标当着诸将的面直接发问。 蓝玉刚开始还有些迟疑,不过见朱标全不在意诸将投来的诧异目光,蓝玉索性直接道: “早已准备妥当。” “神机营共计五万人,分十个小队。” “每队均有火炮二百门,炮弹也已存储上万斤。” “嘶~” 听到蓝玉这话,在场诸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毫无疑问,五万人的神级营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便能训练完毕。 若将这五万人分成小队,并让他们熟练运用火炮,最起码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朱标一两年前便已经开始筹备神机营。 更让众人感觉震撼的是。 他们这些军中武将竟丝毫不知神机营的存在。 先前朱标亲征北元时,神机营也未曾露面。 也就是说,朱标两年前下令筹备的神机营,合着就是为倭国准备的! 倭国倭寇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第550章 早有筹备 这倭国指定是犯了天条。 要不然也不值得朱标两年前便开始筹备灭倭之战? 还有! 五万将士,十个小队。每个小队两百门火炮,上万斤炮弹。 这是要将倭国的倭岛彻底夷为平地? 还是说朱标打算让倭国岛屿彻底沉没于海洋,从此消失? “沐英大哥?” 就在众人心头震撼,不知该如何形容之时。 却见朱标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沐英。 闻言! 沐英顺势回道:“回禀陛下,火铳队也已训练完毕。” “共计三万人,其中一万将士乃是北元部族,两万乃军中擅射者。” “三万将士均已熟练运用火器,于马背之上,亦能精准急射。” “三段射击阵法也已熟练,届时若是倭寇逃窜入山林,火铳队也能十人一组,互为项背,扫荡山林!” “好!” 朱标郑重点头,朗声令道: “诸将听令,上元节后,征倭之战便要打响。” “此战!必要扫穴犁庭,彻底覆灭倭国全境!”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见朱标微微示意,诸将恭敬再拜后,便也转身离去。 而到了时辰,朱标也动身前往宗庙,继续接下来的仪典。 诸将朝宫门外走去的同时,不时问向蓝玉关于神机营的事情。 顾时、傅有德等人还趁机向蓝玉多索要些火器到他们营中。 “蓝玉,陛下是从何时命你筹备神机营的?” “洪武二年!” “洪武二年?”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驻足回眸,满是诧异的看向蓝玉。 洪武二年! 大明方才攻克大都。 朱标也是那一年才开始辅政。 任谁也没想到,朱标竟是在洪武二年就开始着手准备灭倭之战。 而看着诸将那难以置信的表情,蓝玉似是很喜欢看到这些人吃惊的样子。 微微一顿后,蓝玉继续道:“不是洪武二年,应该要更早一些。” “陛下还是吴王世子的时候,便曾召开平王和我,言说当多多训练将士熟悉火炮。” “如今那五万神机营将士,有一小半都是开平王亲自挑选。” “嗯.......” 见诸将脸上诧异更甚,蓝玉也不再卖乖,认真说道: “不过此足见陛下对灭倭一战是何等的重视。” “届时我等到了倭国战场,必不能让陛下大失所望!” “那是自然!”顾时当即拍着胸脯道,“咱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执意灭绝倭国,可咱知道陛下肯定乃是深谋远虑。” “咱们哥几个也不用多想,遵照陛下圣旨,彻底肃清倭国便可!” “没错!” 一提及战场征伐,众人便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特别是明白朱标对灭倭一战如此重视,诸将便更不可能掉以轻心。 说着,众人便要朝醉仙楼好生畅谈。 当看到蓝玉竟也想跟着众人一同前往醉香楼,身旁的沐英将其拦下后,出声提醒道: “蓝玉,那詹诚怎么处置......” “诶呦~”蓝玉猛地一拍脑壳,忙出声道:“险些给忘了那詹诚还在锦衣卫衙门。” “走走走,快走!” “快同我一起去詹同府上!” 蓝玉说着,拉着沐英一起,快步朝詹同府邸走去。 片刻功夫。 当听说蓝玉、沐英二人前来拜访,詹同忙走出正堂,走到院中迎接。 “少师、少傅亲自前来,当真是让鄙舍蓬荜生辉啊。” “有失远迎,还望少师、少傅恕罪!” 看着詹同满脸坏笑,竟还有心情打趣他们两个。 跟他熟络以后的蓝玉也不惯着,直接笑骂道:“老詹,你他娘的也来这套?” “照你这么说!” “你儿子得了少保之名,我二人是不是还要恭贺你?” “嗯....” 当看到提及詹徽,詹同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蓝玉也觉自己言语有失,沉吟数秒后低声叹道: “你说说你们爷俩有啥仇怨,同在京城,同朝为官,而且詹徽也得了少保之名。” “今日又是年节,你总该让詹徽回来过个团圆年吧。” “若是你拉不下脸来,我二人替你去说!” “蓝玉将军有所不知.....”詹同刚准备开口说明缘由。 可想了想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两位将军此时前来,恐怕不是为了向老夫道贺新春的吧。” “自然!” 明白詹同不愿过多提及詹徽,蓝玉也谨记朱标教诲,不掺和他们詹家的家事。 旋即。 蓝玉看了眼正堂摆放的贺礼,冲詹同继续道: “你家二弟今日还没来拜年吧?” 第551章 大人情 “想来是生意繁忙,晚些时候便会来。” “将军寻我家二弟可有要事?” 闻言,蓝玉也不急着回答,抬腿便朝正堂走去。 待落座后,这才轻描淡写道:“詹诚今日过不来了。” “此时他正在锦衣卫中呢!” “嗯?” “可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面前骤然起身,表情也甚至紧张的詹同。 蓝玉也怕将这位自己难得看着顺眼的文臣,吓得突然背过气去。 旋即。 蓝玉也不卖关子,将昨日与朱标前往京郊詹诚山庄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这詹诚竟能如此奢靡?” “烦请蓝玉将军转告陛下,待詹诚回来,老夫定好生训斥!” “陛下昨日便说了,詹家豪门望族,族中众人多有经商,自然富贵。” “奢靡一些,倒也算不上什么罪过,自然不许惩治。” “陛下仁德,陛下仁德啊!”詹同说着,冲皇宫的方向郑重拱手。 不过很快便连忙转向蓝玉道:“那老夫现在便派人前往锦衣卫,将詹诚那个混账给领回来。” “不过还请将军放心!” “待回来之后,老夫一定严加训诫詹诚,也必然会好生规劝我族众人!” “不忙!” 蓝玉原本随意的表情,此时也变的严肃了起来。 “山庄奢靡,不算罪过。” “可是那詹诚今日竟想于陛下敬天之时,趁机跳出来!” “啊?” 此话一出。 原本便有些心力交瘁的詹同,此刻重重摔坐到了椅子上。 他当真没想到詹诚竟然能如此蠢笨。 搅乱敬禅,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即便此时的詹同认定自家那二弟难逃一劫。 但深吸口气后,詹同还是开口追问道: “那.......” “詹诚究竟想做什么?即便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搅扰敬禅大典啊。” “詹诚趁机跳出来,乃是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i寄给言说敬禅所花银钱均是由他詹诚所出。” 詹同脸色骤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瞬间便也荡然无存。 为官数十载,官至吏部尚书,詹同又怎会不清楚天家的禁忌在什么地方。 自家二弟詹诚区区白衣,意图扰乱敬禅不说。 更是想以富商身份,僭越国之大典....... 死定了! 詹同重重叹了口气,此刻心中也只有这一个念头。 詹诚!死定了。 恐怕连同詹氏一族都要受到牵连! “永.....永昌侯....” “今日敬禅我也在场。” “未见詹诚出言莽撞啊....” “老詹!”蓝玉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调侃道:“就凭你我的交情,我还能眼睁睁看着詹诚犯浑?” “这么说....” 当看到詹同眸光一亮,原本惊惧的表情瞬间燃起又一抹希望。 蓝玉轻笑着道: “自然!本将与沐英联手,将詹诚那家伙给拦了下来。” “此事,陛下尚且不知情!” “嗯.....”詹同顿了一下,当即起身便冲蓝玉、沐英二人行礼,“两位将军大恩大德,詹同没齿难忘!” 见状,蓝玉、沐英快步上前,伸手便扶住正欲下拜的詹同。 “老詹,这便又是你见外了。” “你我之间何谈一个谢字!” “再者说了,拦下詹诚也是为了保全陛下声名,不让陛下为难不是?” “嗯.....” 原本詹同还有些小心思。 以为蓝玉是不知此事干系重大,这才不甚在意。 可听到蓝玉如此言说,那分明是知道若不阻拦詹诚,他们詹家必然万劫不复。 故而! 詹同再不敢藏私,语气愈发恭敬的同时,直接挑明道: “永昌侯对我詹氏一族都可谓大恩大德!” “倘若让詹诚在陛下敬禅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满口胡沁。” “恐怕到时候,我詹家满门都不能幸免。” “甚至刚被宽恕的地方世家,也要再遭国法严惩。” 语罢。 詹同再顾不上其他,膝盖弯曲便要冲蓝玉下拜。 见此情形,蓝玉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语气,随意道: “老詹!” “你他娘的这是做什么!” “咱蓝玉是看你顺眼,这才要帮你一把。” “你如此千恩万谢的,就好像我蓝玉图你什么一样!” “不能!”詹同义正言辞道,“永昌侯光明磊落,定不会有如此心思!” “说的不错!” 知道老詹头这是要堵自己的嘴。 生怕自己接下来要提出什么了不得的条件,让他还了这次人情。 蓝玉索性故意装糊涂道,“老詹,我已命人去锦衣卫将你家二弟送回来。” “既然无事,我二人便告辞了!” “嗯.....” “告辞!” 蓝玉说着,同沐英一起朝门外走去。 也是看到蓝玉果真同沐英一并离开。 此时的詹同反倒是有些不淡定了。 正如他方才所言,蓝玉拦下詹诚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詹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 这么大的一份人情,他詹同不可能不还! 同样! 也正是因为这份人情太过厚重,詹同生怕自己没法还清,故而方才才耍了个小聪明,率先堵住蓝玉的嘴。以此好让蓝玉提出的条件能稍稍简单一些。 可偏偏蓝玉却丝毫不计较,甚至压根不说让他詹同做什么才能偿还人情。 这便让詹同愈发没底了。 “蓝玉将军且慢!” 就在蓝玉、沐英走到院中之时,詹同快步追了出来,连忙挡在蓝玉二人身前。 “敢问二位将军,有什么事是老夫能够效劳的?” “嗯?” 见蓝玉、沐英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 詹同斟酌片刻,似下定决心般,坦言道: “方才乃老夫小人之心,还望两位恕罪。” “与两位将军、与军中诸将,老夫只恨未能早些交心。先前同在一朝竟少有往来,此乃老夫今生大憾。” “今日蓝玉将军以情相助,老夫却还存有几分顾忌,此真乃小人之心。” “倘若将军心中仍有芥蒂,老夫愿负荆请罪!” 见詹同说着便要命府中下人折断梅枝,甚至还要脱衣负荆。 蓝玉忙出声制止道:“老詹,你这是何意?” “蓝玉将军!” 詹同眸光郑重,脸上满是愧疚说道:“将军救我詹氏一族,此等大恩,詹同必当以死答谢。” “可方才老夫生怕将军说出什么难题,让老夫两难,故而才说将军不求回报。” 说着,詹同冲蓝玉郑重躬身道: “将军若有差遣,只要不悖逆国法,老夫定鼎力相助!” “嗯.....” 即便詹同将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可蓝玉却故意摆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茫然说道:“老詹,本将还是听不明白。” “不明白才是真明白!”詹同心中暗暗想道。 可紧接着,詹同依旧是表情严肃,冲蓝玉重复问道:“还请将军明言,需要老夫如何偿还这份人情!”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我看你顺眼,就愿意帮你。” “又不是想着让你还人情,才拦下詹诚的。” “走了走了。” “蓝玉将军....” “老詹头,你就是想的太多!” 没有理会詹同的再三追问,蓝玉似有意躲避般,快步走出了詹府。 而等蓝玉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詹同却是眉头微皱,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蓝玉! 当真长进颇多! 今日自己,自己詹氏一族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说句忤逆的话,即便蓝玉撺掇着他们谋反,他们詹家明知必死也定要鼎力相助。 可偏偏蓝玉却对这份人情毫不在意,甚至压根就不说需要他们做什么,才能偿还这份人情。 如此! 今后他们詹家便要时刻在意关注蓝玉,但凡蓝玉所需,不需言明,他们詹家便要鼎力相助! 世间万物,往往没有明码标价的东西才最为昂贵。 第552章 命都没了,还要脸面? 不多时。 詹诚也在几名锦衣卫的护送下,抵达了詹同府邸。 当看到正坐在院中,面色阴沉的詹同。 詹诚以为是锦衣卫捉拿自己,落了自己大哥面子。 当即,詹诚一把甩开身旁锦衣卫的束缚,没好气道: “尔等太过无礼!” “我虽不是官身,可也是于朝有功!” “大哥!”詹诚看向詹同,似寻到了依仗般,忙出声告状道:“这些锦衣卫未免太嚣张了些,他们竟将我禁足在锦衣卫府衙。” “还有那蓝玉、沐英二人,甚至在陛下眼皮底下将我打晕,送到锦衣卫中。” “这些武人如此狂悖!” “大哥,上元节后的朝会,您定要在朝会弹劾他们.....” “啪~” 不等詹诚说完,詹同右手扬起,狠狠甩了詹诚一巴掌。 哪怕是几十岁的人,甚至此刻还当着几名锦衣卫的面,可詹同却压根没打算顾及詹诚的颜面。 “大....大哥.....” 没有理会捂着脸,表情呆滞看向自己的詹诚。 詹同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冲几名锦衣卫温声说道: “辛苦几位弟兄将本官这不成器的弟弟送回来。” “正堂备好了些茶水,还望几位将歇片刻。” “不敢叨扰詹大人,我等这便要返回锦衣卫所。”为首一名锦衣卫扶刀拱手,说着便要告辞。 詹同见状忙拿出些许银两递了过去。 “詹大人,万万不可。咱们锦衣卫有规矩.....” “不妨事,不妨事!” “本官与永昌侯相见恨晚,想必永昌侯不会怪罪。” “至于秦王、晋王那边,这些微末小事断不会传到两位殿下耳中。” “还是不妥!” 几名锦衣卫到底还是不敢要詹同的银子。 再三推辞后,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可是等几人刚走,回过神来的詹诚脸上带着怒意,冲詹同怒声吼道: “大哥!” “何至于此!” “你都是吏部尚书了,丫头都是太子妃,如今已是皇妃。” “你就如此惧怕那几个锦衣卫?你就甘心让蓝玉那些武人踩到头上!” 看着站在院中正冲自己扯着嗓子大喊的詹诚。 詹同倒也没有立时发作,转而便朝内堂走去。 片刻过后。 在詹诚疑惑的目光之中,却见詹同手持竹尺,大步从房中走了出来。 而詹诚也看的清楚! 那竹尺乃是詹家家法,素来都是被长房所有。 “大....大哥....” 自打出了学堂,詹诚便再没有被家法教训过。 如今看到自家大哥手持家法,气冲冲朝他走了过来。 似是童年阴影笼罩全身一般,詹诚满脸恐惧,可双腿却不听使唤的直接跪在了原地。 “啪~” 还不等詹诚反应过来,如小孩手臂粗的竹尺便狠狠落了下去。 与此同时,只听詹同冲府中下人怒声斥道: “派人通知詹家外房所有人,今日祭祀宗祠!” 詹同说着便继续挥动手中竹尺。 即便詹诚被打的哀嚎连连,蜷缩在地上,可詹同依旧没有半分留手的意思。 甚至自己打累了,便将竹尺交给府中下人,让他们代劳。 不多时! 詹家众人快步赶来詹同府上。 本以为是詹同之女被册皇妃,詹同召他们前来是要将此等喜讯上报祖宗。 可没想到! 众人刚一进门便看见如同死狗一般蜷缩在院中的詹诚。 而一旁的下人甚至还不停手,继续挥动竹尺朝詹诚抽去。 “大哥!” 认出那竹尺乃是詹家家法。 三房詹明忙走到詹同跟前,开口求情道:“大哥,老二就算有天大的过错,您也不该如此教训他啊。” “毕竟他在京城商户中也有些脸面,若今日之事传言出去,那詹诚便也不用做人了。” “是啊,是啊!”不明所以的詹家众人也跟着说道。 而听到众人很是嘈杂的求情,詹同怒极反笑,凝声质问道: “命都没了,还讲什么脸面?” “你等可知,这詹诚险些葬送我詹氏全族!” “这.....” 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众人后,众人先是一怔,有些茫然回道: “大哥,老二出钱乃是为国分忧,葬送我詹氏全族这话又从何说起啊?” “老三,此事你也有参与?” 看着自家大哥格外谨慎,甚至都有些惊弓之鸟般立时质问自己。 詹明忙摆手道:“大哥,我事先并不知情,绝无参与。” 第553章 詹家族规 闻言,詹同眸光如刀,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也是明白詹同的意思,众人纷纷摇头。 见状。 詹同似稍稍放心般长舒口气后,这才开口为众人解惑道: “你们以为给朝廷出钱便是功劳?” “资助陛下敬禅,便是大功?” 见众人相互对视,眼中却是理当如此的意味。 詹同强压心头怒意,再次出声: “好!” “那我来问你们,论及银两充顶,国库之资与我詹家孰多?” “一家之财,安能与一国之财相提并论?”詹明直截了当道。 “那我再问你们。” “布衣之人,可能凌于王法?”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王子尚且同罪,何况布衣百姓?” “这便是了!” 詹同右手撑着桌案,缓缓起身。 “这詹诚以一家之资,资助国朝盛典。” “此举何其狂妄!” “他是想告诉陛下,告诉朝廷,他詹诚一家富可敌国?” “这.....” 就在众人明白其中紧要,面露惊诧之时。 却听詹同继续道: “深究起来,詹诚为何负责敬禅大典的所有银两?” “还不是为了在陛下面前邀功?还不是想要天家刮目相看?” “倘若这詹诚当真于敬禅大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言说乃是詹家负责大典之资。” “将来詹家犯罪,天家是不是还要顾及詹家今日之功,网开一面?” 就在众人呆滞,寂寥无声之时。 却见詹同看向蜷缩在地上,后背衣衫已然被血浸透的詹诚,怒声吼道: “蠢货!” “天家、朝廷,安能容忍一个超脱国法的特例?” “若非蓝玉、沐英将你拦下,恐怕不久之后便是我詹氏一族的死期!” “啊....” 见詹同如此震怒,詹明等人也知此事非同小可。 再加上詹同方才那番话,其中的道理他们又怎会听不明白。 的确! 倘若詹家当真势头太过,即便詹家众人不曾悖逆国法,恐怕朝廷也不会容许詹家这个隐患存在。 “真到了那时,朝廷处置的便不只是一个詹家。” “前几日刚被赦免的地方世家,也会一并被惩治。” “届时那些世家,以及与这些世家交好的文人士子,他们不敢非议朝廷,只会将所有罪责尽数归咎于我詹氏一族头上。” “今朝灭门,死不足惜。” “遗臭万年,玷污族名,我等死后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一席话落。 早已被打的神志不清的詹诚强撑着身子,跪在詹同跟前。 直到此时,他这才明白自己先前是何等的蠢笨! “大哥教训的是,二弟知错了。” “来人!疗伤!”听到詹诚认错,詹同也不愿继续苛责。 吩咐一句后,便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而看到詹同不再开口,詹明等人此时自然不敢多言。 待医师简单为詹诚处理伤口,也是等詹诚神志清醒后。 詹同牙关紧咬,内心虽是挣扎,但还是出声问道: “国朝庆典乃是礼部职责,为何你会牵扯其中!” “可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这......” 不只詹诚。 听到这话,詹家众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只因这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詹同竟是怀疑,此事乃是他亲生儿子詹徽所为! “大...大哥,此时与徽儿确无半点干系。” “乃是我听闻朝廷正为诸多庆典所需大量银钱发愁,又听说乃是徽儿负责此事。” “想着.....” “如兄长方才所言,我本想着资助国朝庆典,一来能在新皇面前露脸,也好让咱们詹家将来的日子好过一些。” “二来,也是帮徽儿一把。” 见詹同脸色依旧阴沉,一旁的詹家三房詹明也跟着劝说道: “大哥,你怎会想到是徽儿所为?” “即便徽儿被你赶出家门,可他依旧是姓詹,难不成他还能害咱们自家人不成?” “况且说了,徽儿昨日才到我府上.....” “他去找你作甚!” 不等詹明说完,詹同好似一头领地被入侵的狮子般,双眸矍铄,身子紧绷,瞬间便警觉了起来。 见詹同如此,詹明顿了下,柔声说道:“只是拜年而已。” “大哥您将他赶出家门,他担心今日上门拜年会恰好撞见您,让您在年节动怒。” “所以昨夜便早早去拜年恭贺。” 当看到詹同依旧有所顾忌,詹明想了想还是开口劝说道: “大哥,徽儿即便有天大的过错,您训斥一番便可,何必将他逐出家门。” “而且大姑娘如今已是皇妃,听说今日徽儿还得了三少之名。” “您这两个孩子是天下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何必偏要与徽儿决裂.......” 詹同自是明白詹明、詹诚的意思。 他们两人生怕自己与詹徽之间嫌隙愈深,所以即便资助敬禅一事当真与詹徽有关,想来他们也不会言说。 然而如今的詹同却几乎可以确定。 詹徽定有踩着詹氏全族往上爬的意思。 毕竟资助敬禅一事,詹诚从未入仕,只精商贾,他或许不明白其中紧要。 可詹徽绝对不可能不明白。 只不过...... 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詹诚、詹明不愿怀疑詹徽,他这个当父亲的,就更不好当着同族的面,言说自家的逆子有要将詹氏一族灭门的心思。 “今日.....” 沉吟片刻后,詹同声音有些颤抖,怔怔说道: “今日詹家主事均是在场,那我便行一行长房的威风。” “自今日起,詹家众人不得与詹徽来往,否则一并逐出詹家!” “大哥.....” “还有!” 不等詹诚、詹明开口,詹同率先打断道:“我会以詹家长房之名敬告祖宗,将詹徽从詹家除名。” “自此以后,我詹家是荣是损,是兴是衰,与詹徽无关!” 詹同默默起身朝书案走去,很快便也写好了敬祖文书。 没有理会众人的劝阻,詹同手拿文书,缓步朝宗祠走去。 也是见詹同已然是下定决心,众人虽有意劝说,但终究也是开不了口。 待祭祖过后,詹同转身看向众人道: “我詹家素有族规,除长房外,旁人不得入仕。” “自今日起,废除此条族规。” “长房亦可行商,外房也可参与科举,入仕为官。” 言至于此。 詹同看向詹诚、詹明,温声道:“若族中后辈恩科及第,我自会关照一二。” “你等也不必觉得詹徽得了三少之名,便想与其休睦。” 第554章 逐出族谱 实际上。 先前将詹徽逐出家门,詹同乃是担心他们两父子同在朝堂,同握权柄,会被天家猜忌。 可归根到底。 他终究还是存着保全詹徽的意思。 毕竟自家儿子自己清楚。 詹同很清楚以詹徽的头脑,绝不可能做到文臣首辅。 即便真的侥幸成功,结局也只会是爬得越高,摔的越狠。 因此将詹徽逐出家门,一来是告诉詹徽,自己这个父亲还有如今已是皇妃的詹氏,必然不会成为他实现野心的助力。 二来也是告诉朱标,他们詹家绝没有父子二人同掌权柄,做大朝堂的意思。 再有! 詹同也是想着等有朝一日詹徽当真惹下祸端,自己在置身事外的情况下,能用自己这张老脸在朱标面前求情。 即便夺去自己官职,放朝还乡。 可只要能保住詹徽,他也在所不惜。 只是让詹同没想到的是。 自己这儿子竟然能如此痴迷权柄。 为了往上爬,为了得到朱标垂青,他竟想到以谋害亲族的性命作为第一块垫脚石。 如此野心磅礴,不念亲情。 待他将来惹出祸端,恐怕詹氏一族全体都要跟着陪葬。 也是因此! 此时詹同这才想打定主意要将事情做绝。 索性将詹徽从族谱之中除名,将来也省的连累詹氏一族声名尽毁,牵连詹诚、詹明这些外房一同陪葬! 也就在祭祖刚刚落罢,众人正往正堂返回之时。 一名将官打扮的兵卒此时求见。 “敢问将军是.....” “末将先锋营千户蓝知恩,见过尚书大人。” “永昌侯麾下?” “正是。” 见来人是受蓝玉差遣,詹同说着便要让他上座。 可蓝知恩立于原地,拱手谢绝后,直言道: “永昌侯派末将前来传话,京郊山庄搭建的禅台,是时候该拆除了!” 听到这话,詹同满脸难以置信,甚至都不顾及蓝知恩尚且在场,当即便冲詹诚质问道: “你名下山庄,竟还有敬禅台?” “有....有.....” “徽儿.....礼部说搭建敬禅台乃是为排演陛下敬禅仪典.....” “那昨日为何不连夜拆除?” “这.....” 詹诚满脸茫然,面对詹同责问不知该如何开口。 显然,事先压根没人告知他这样的天家禁忌。 也是看到詹诚后背的血迹尚且未干,詹同不想继续苛责什么。 转而冲蓝知恩道:“烦请转告永昌侯,本官这便命人拆除。” “好。” 蓝知恩应了一声便要转身告辞,可詹同依旧有些不死心,忙开口追问道: “将军留步,不知永昌侯可还有什么话交代?” “嗯.....” “没有!” “没有?” 见詹同很是疑惑的看向自己,蓝知恩沉吟数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的确没有。” “蓝将军只命末将告知大人拆除禅台一事。” “嗯......” 微微一顿后。 詹同指着上座,冲蓝知恩道:“将军暂且稍候。” “这.....” “不妨事的,本官与永昌侯私交甚好。” “虽是文臣,可本官也如军中诸将一般,性子直率。” “知恩图报的道理,本官还是懂的!” “不可不可!”以为詹同是打算用金银酬谢自己,刚坐下去的蓝知恩忙起身回绝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先锋营一早便有严令。” “收人钱财,压榨百姓,当以军法论处。” “将军稍安。” 吩咐下人给蓝知恩沏茶后。 詹同看向在场的詹家众人,缓声说道: “若非永昌侯、西平侯阻拦,詹诚必然酿成大祸,我詹氏一族必受震荡。” “如今若非永昌侯派遣蓝千户前来,詹诚府上的禅台也必会被言官弹劾。” “如此说来,永昌侯与西平侯乃是我詹氏全族的恩人也不为过!” “嗯.....” 不明白詹同究竟想要说些什么,詹诚、詹明等人点头认可,却也没有急于表态。 “听闻永昌侯正为神机坊年后用度发愁,我詹氏一族自是要鼎力相助永昌侯!” “大哥,神机坊用度乃是朝廷负责,我等白衣商人出资资助,是否亦有僭越之罪?” “自无僭越一说!” 见詹诚原本打算搅扰敬禅大典都没有多想,此时反倒是顾虑上了。 詹同虽觉好笑,但还是继续道: “神机坊所制火器,年后多半要用于倭国战场。” “陛下登基之时便也说过,年后登基自是国朝第一大事。” “我朝百姓无论官员、布衣,商户、农家,自要鼎力而为。男为战,女为运,亦无不可!” “只可惜我等不通武备,没法上阵杀敌。” “可若是能为神机坊出一份力,用制出的火器击杀倭寇,我等岂不是与有荣焉?” “嗯.....” 明白詹同是打定主意让他们出出血。 詹诚、詹明虽然没什么意见,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当着蓝知恩的面,詹明很是为难说道: “大哥您是知道的。” “一年前陛下亲征,我等众人便拿出家资,为北伐大军筹措粮草。” “如今一年时间,虽赖以上皇仁德,陛下宽仁,我等名下生意愈发好做。” “可这短短一年时间,家中当真是没有多少结余。” 见蓝知恩还不开口,詹诚、詹明对视一眼,索性直接问道: “敢问蓝千户,我詹家众人合资五万两,不知可好?” 语罢,詹诚、詹明还有除詹同之外的詹家众人纷纷看向面前的蓝知恩。 当看到蓝知恩瞳孔放大,猛地转向他们。 詹诚以为是五万两银子太少,连忙改口道: “若千户大人不满,我詹家可以.....” “满意满意!” 还不等詹诚说完,蓝知恩似生怕他反悔一般,将嘴里的茶水快速咽下忙点头道:“自然满意。” “五万两银子当真不少!” 第555章 等死吧 看着蓝知恩竟因五万两银子便目瞪口呆,很是见过世面的样子。 詹诚、詹明对视一眼,嘴角虽未扬起,可脸上却也满是笑意。 原本他们还以为蓝知恩看向他们不发一言,乃是觉得五万两银子太少。 谁曾想! 他竟是觉得五万两太多,心中惊骇这才说不出话来! 也是难怪。 自打朱标约束军纪以来,包括蓝玉统领的先锋营在内,三军将士不得不能吃空饷,受人财物。 莫说蓝知恩只是一个军中千户,即便是勋贵武将也觉得五万两银子着实不少。 “既如此,那你我便说定了。” “我詹家众人共出资五万两!” “好好好!” 蓝知恩生怕詹诚等人反悔,连忙答应下来便要朝门外走去。 而詹明、詹诚等人更是如此。 他们生怕蓝知恩觉得那五万两太少,一个个目不斜视,一直注视着蓝知恩离开詹府这才放心。 也是蓝知恩前脚刚走,詹明长舒口气,当即笑道: “这小将军倒也是个实在人。” “五万两便已然心满意足了。” “谁说不是呢!”后背满是血道的詹诚也满脸笑容道,“本以为这次还跟先前一样,要出次大血。” “没想到那小将军竟如此爽快便答应了下来。” 詹家众人说着竟也纷纷笑出了声。 只是他们没注意的是,一旁詹同见他们如此,脸上却满是失望。 五万两虽然看起来不少,可对眼前这些经商多年的詹家外房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莫说是他们所有人合资拿出五万两。 即便是让他们每人拿出五万两,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几人笑的愈发大声,甚至脸上还多了几分嬉笑嘲弄之意。 詹同轻咳一声,冲詹诚沉声问道: “老二,大哥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何来请教一说。”詹诚脸上笑容不减,看向詹同道:“大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吩咐便是。” “好!” 詹同应声的同时,拿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 紧接着表情平静,却隐隐带着几分怒意,低声问道: “老二,你的身家性命,值多少钱?” “大.....大哥何出此言啊....” 没有理会满脸骇然的詹诚,詹同转向其他詹家众人,重复问道:“你们的性命,又值多少银子!” “这......” 当看到众人脸上笑容尽数消失,詹同将手中杯盏狠狠砸在桌上,没好气道: “你们可知,若没有蓝玉阻拦,待詹诚说出那些个混账话。” “詹诚连同你们,甚至连我在内。” “咱们詹家上下,都会被朝廷严惩!” “而对待詹家的救命恩人,你等却也跟平日一般,宁可抱金而亡,也不愿偿还恩情。” “为神机坊出银,虽说是为国效力,为蓝玉解决麻烦。” “可归根到底,究竟是谁从中得到的好处更多?此举又是为了保全谁的性命!” “嘶~” 即便詹同没有说的太过直白,可在场众人都是商界翘楚,自然少有痴傻之人。 的确! 就眼下情形,为朝廷出资对他们的好处的确更大。 毕竟詹诚以一人之力,负责了朱标的敬禅大典。 如此巨富,即便朱标这个新君再怎么心胸宽广,恐怕也会心生顾虑。 换句话说,任何一个皇帝对治下有如此巨富都会心生忌惮。 倘若他们不做点什么,泉州蒲家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也是明白这点,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詹同提议,让他们为神机坊出银,乃是给他们一个向朝廷表忠心的机会。 说的再直接点。 不是朝廷需要他们的银子,而是他们更需要这次机会。 没有他们,朝廷依旧能拿出银子负责神机坊今后的开销。 可他们若是错过这次机会,那他们便是手握巨财,不思报国的鼎盛之家。 或许朝廷不会急着动手,或许朱标也不会下令处置他们。 可天家对他们的猜疑只会越来越深,他们将来也绝对没有善终! 思绪至此,詹明抬腿便要朝门外走去。 “詹明?” “大哥,我现在便去请蓝千户回来。” “我詹家三房愿将名下产业,尽数交给朝廷,供给神机坊日后开销!” “来得及吗?”詹同面沉似水,慢悠悠道:“方才你们已然说定资助金额,此时再请蓝千户回来,任谁不觉得你们乃是别有用心。” “那.....” 詹明看了眼詹诚众人,随即忙上前两步道: “大哥,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等死吧!” 詹同拿起杯盏抿了一口,淡淡说道:“待朝廷容不下你们时自会找个由头,将你们抄家灭族!” 嗡~ 此话一出,众人只觉寒毛乍立,心头更是说不出的恐惧。 毕竟自勋贵武将屠灭京城世家过后,除了他们詹家,京城便没有多少世家。 更为重要的是。 其他侥幸活下来的世家都忙着蛰伏,不敢再有什么动静,生怕会步了后尘。 而他们詹家众人。 想着詹同女儿已是朱标侧妃,想着詹同那是二品吏部大员。 如今詹家外房一个个都忙着扩张生意版图,俨然已经成为京城头号世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詹同所言抄家灭族之未来,此刻众人似乎已然能够预见....... “大哥!” 詹明心头惊惧,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詹同跟前。 “大哥,我等当真就没有活路了?” “求大哥替我们想想办法!” “方才我已想出了办法,可是你们不在意而已。” 明白詹同说的是为神机坊出资,他们却仅用五万两糊弄。 众人面露羞愧,不敢言语。 而此时詹同却觉得火候尚且不够,继续道:“詹诚,你在京郊的那座山庄便不止五万两吧。” “其中花草、园林,仅请匠人打理,每年少说也要花费近万两吧。” “还有你们。” “你们每房每家,仅一家花销哪个没有超过万两之数?” “如今到了为朝廷效力之时,你们几家竟合起来出资五万两。” “朝廷不是叫花子!这五万两你们何不自己留着打棺材用!” “大哥.....” “我身为吏部尚书,正二品衔,每年俸禄折合银两不过千余。” “太上皇、陛下素来勤俭,每年用度也不超过万数。” “你们的日子,恐怕比天家要更加舒坦几分!” “大哥!”面对詹同的训斥,詹明连忙向前跪行两步,匆忙说道:“我等守财如奴,可更惜命。” “还请大哥为我们出谋划策,我等绝无半点怨言!” “我等绝无半点怨言!” 第556章 白手套 看着眼前詹明、詹诚等人一个个目光急切,紧紧盯着自己。 詹同这才觉得时机成熟。 实际上! 詹同也相信以朱标的胸襟,只要詹诚、詹明他们不犯下难恕之罪,朱标不可能因他们家有巨财,因他们平日奢靡便迁怒他们。 先前勋贵武将屠灭的京城世家,也是因为那些世家胆大包天,将手伸进朝堂,伸到了后宫。 因此詹同几乎可以确定,只要詹明、詹诚他们安分守己。 即便是为了保证京城的商业正常运转,朱标也不会无故苛责他们。 可话又说回来。 詹明、詹诚这些人终究是在商场混迹的时间太久,他们不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 一个个都是些守财奴,只能看到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 而在詹同看来。 以朱标的雄才伟略,将来不可能不重点发展商业。 将来的大明,也必然会重视经济发展。 因此! 先前让他们为北伐出资,如今恐吓他们,让他们负责神机坊的开销。 归根结底,詹同还是为詹氏一族的长远考虑。 试想一下。 倘若将来朱标着手发展商业,曾两次为国分忧的詹氏一族,必然是朱标撬动大明经济的首选。 身为商贾却能得到天家重用,历朝历代都是少有。 万一有幸能得‘皇商’之名,詹氏一族的荣耀便不是其他商贾之家可以比拟的。 到了那时,詹家所能得到的利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大....大哥?” 就在詹同凝眉沉思之时。 詹诚终究还是没忍住,试探性问道:“大哥可想出对策了?” “嗯。”詹同闻声收敛思绪,郑重点头道:“如今我朝头号大事,便是征讨倭国。” “既是战事,粮饷、军械自是重中之重。” “军械方面,你等方才已定下五万之数,自不好更改。” “可你们各家各户,可自行寻到蓝玉府上,言说为国效力,为神机坊助力。” “至于粮饷!” “詹家外房往来各省的商道都已成熟,你们明白该如何去做。” “明白明白,我们明白。” 语罢,众人连忙告辞,各自回去准备。 看着被自己一吓唬,此时一个个争先恐后要拿出银钱为国效力的詹诚等人,詹同心中却也多了几分轻慢之意。 吃硬不吃软。 好在自己生在詹家长房,有资格蒙学入仕,不然如今恐怕也会如詹诚等人一般目光短浅,毫无风骨。 话说回来,即便如今的詹徽为求高位,已然设计想将他二叔詹诚当做垫脚石。 可詹同依旧有些担心詹徽的处境。 今日继位大典,朱标绕过李善长、刘伯温等国之重臣,撇下李俨、宋濂、高启这些个资历颇深的老臣。于文臣之列,独独赐予詹徽少师之名。 如此,岂不是让詹徽自绝于文臣之列? 詹同甚至担心,先前的胡惟庸便是詹徽的前车之鉴! 让詹诚、詹明这些詹家外房为国出力,虽有保全他们的意思,但詹同也希望詹家外房的商业版图能够越做越大。 如此等到詹徽真的铸成大错之时,自己手中也有筹码能从朱标手下换詹徽一条性命! 是日晚间。 忙活了一天,朱标终于将继位的流程全部走完。 刚回到东宫,朱标第一时间便命人卸下头上那格外沉重的冠冕。 在常氏、詹氏的服侍下,脱下里三层外三层的锦绣礼服。 待换上平日常服后,朱标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很是疲累的半靠在常氏身上。 “这继位典礼当真繁琐,若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父皇在皇位上多待几年!” “你小子又说什么混账话!” 朱标正发着牢骚,老朱大步便走了进来。 常氏、詹氏见状连忙起身行礼,而朱标却累的爬不起来,倒在床上满脸苦涩重复道: “早知继位典礼的仪式如此繁琐,儿子当真是不愿当这个皇帝。” “混小子!” 示意常氏、詹氏起身后,老朱走到朱标身旁坐下,随意说道: “如今你已继位,即便是想反悔也晚了。” 没有理会朱标那愈发苦涩的表情,老朱冲常氏、詹氏道: “你们母后等你们过去用膳,你们两个先去吧。” 见老朱支走常氏、詹氏,朱标自然明白老爷子有话要说,随即微微坐起身子,率先问道: “爹,您是想问为何赐詹徽少保之名?” “嗯.....” 被朱标戳穿心思,老朱尴尬之下偏要反其道而行。 “你是皇帝,想让谁当太子少保让谁当。” “咱就是问问,咱啥时候能带兵征讨倭国!” “上元节后。” 朱标坐直身子,认真道:“如今军中诸将已然是迫不及待,发兵也是宜早不宜迟。” “况且大军陈兵北境已久,也该早些发兵,稳定军心。” “上元节一过,便可兴兵。” “好。” 见老朱微微颔首后便不再言语。 朱标也不墨迹,直言道:“赐詹徽少保之名,乃是想将来把他带到倭国战场。” “嗯?” “敬禅台一事,想必您应该也已知道了。” “詹徽连自己二叔都能视作垫脚石,足以见得此人功名之心颇盛。” “若以他督战倭国战局,想来定有奇效。” “更重要的是。” 朱标眸光微凝,语气低沉道:“屠灭倭国百姓的骂名,不需蓝玉他们担,更与天家没有任何干系。” “一切都是詹徽这个太子少保的自作主张!” 老朱闻言沉吟数秒,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詹徽一心想要进居高位,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旦让他明白屠戮倭国之人合乎朱标心意。 他自然能做到十分狠决的地步。 而且老朱也算看明白了。 于朱标眼中,詹徽俨然要成为一副白手套,替天家做一些想做却又不好明着做的事。 “也好。” “詹家丫头已是皇妃,有这层关系在,詹徽将来自然能发挥最大作用。” “只是这最后.....” 第557章 闯祸了 知道老朱是想问詹徽结局如何,朱标从床榻站起身子,漫不经心道:“最后自然会有一个体面收场。” 语罢。 朱标整了整袍服上的褶皱便要朝坤宁宫走去。 可不等朱标抬腿,却听老朱继续道:“不急,老四那小子又闯祸了!” “啊?” 今日本就疲惫不堪的朱标一听到朱棣又闯祸了,心头瞬间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四弟闯了什么祸?” “咱的耳目告诉咱。” “老四拖老五给凤阳神机坊的工匠塞了不少银子,铠甲、兵器,甚至火铳的图纸都被这小子弄到手了。” “胡闹!” 朱标当即怒声呵斥。 “别的倒也罢了,火器图纸能泄露出去,凤阳那些工匠还有神机坊官员都是吃干饭的!” “来人!” 就在朱标准备下令严惩泄露图纸的工匠时,却见老朱轻描淡写,随意说道: “是咱的命令。” “是咱给那些工匠下令,让他们将火器图纸泄露给老四、老五。” “咱也想看看,这俩混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说话的同时,朱标明显能看出老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想来也对。 知道火器设计图纸的就那么几人。 倘若没有老朱应允,即便是朱棣、朱橚这两位皇子,那些工匠也不敢将火器图纸泄露出去。 “这些日子你忙着登基典礼,老四整日都会前往玄武湖中军大营。” “每次去也都会带上好酒,每次也都会与一些个兵卒饮酒谈笑,大醉一场。” “半个月来,估摸着有百十号人已是他燕王的心腹!” “儿子知道了。”朱标觉察到老朱话中深意,微微点头道。 可老朱却觉得说的不够明白,继续道:“私制军械,暗制火器,结交士卒,咱好像生了一个好儿子!” “爹!” 不愿老朱将话说的太过直白,朱标当即打断道: “四弟平日虽说有胡闹,可终究不是什么狂悖之人。” “至于五弟,即便儿子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甚至还将他贬到了凤阳。可儿子相信,一顿打也打不散兄弟情义。” 不用老朱继续往下说,朱标当即下令道:“吩咐秦王晋王,将燕王从军中带回来。” 见朱标表情严肃,眸光坚决不再与自己多言。 老朱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也暗暗发笑起来。 看来朱标这小子是想岔了。 他恐怕以为自己见朱棣谋求火器、军械图纸,结交军中士卒,便觉得朱棣有谋逆的心思。 甚至都不等自己说完,朱标便急着堵自己的嘴。 想来,也是怕自己重责朱棣那小子。 不过也好! 老朱还真想看看,倘若那些个崽子有歪心思,朱标这个当大哥的又该会如何处置。 就在老朱微微沉吟,期待接下来的好戏时。 却见朱标拿出棉花,用布条仔细缠绕在那根玄色长鞭上。 “老大,你这是.....” “儿子也想了。如今弟弟们都已长大,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往死里揍了。” “如今教训他们,形式更重要。” 见朱标说完冲自己咧嘴一笑,老朱一时竟也不自觉笑出了声。 抽朱棣他们鞭子还要先绑上棉花,此举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就算朱标往死里揍那些小子,难道说他们还敢心生埋怨不成? 不多时。 朱樉、朱棡连同朱棣快步赶了过来。 一看到老朱竟也在场,特别是看到那根熟悉的玄色长鞭正放在桌上,三人顿时感觉大事不妙。 “爹....” “跪下!” 老朱刚一开口,三人身子一软,齐刷刷跪了下去。 见此情形,老朱更觉有些哭笑不得。 “老二、老三,没你们的事。” “你们站到一边去。” 闻言,朱樉、朱棡心中长舒口气的同时,很是同情的看了跪在地上的朱棣一眼。 幸好没他们两个的事。 仅看今天这架势,自家老爹、自家大哥便不会轻饶了朱棣。 “父....父皇....” “儿臣又闯祸了?” 就在朱棣满脸茫然,疑惑发问之时。 却见朱标一手拍在桌上,没好气道: “燕王好大的本事!” “神机坊的火器图纸都能弄到手!这几日又与军中士卒交往密切。” “燕王殿下,您意欲何为啊!” “嗯.....大哥.....” “哪个是你大哥!” 听到朱标这声训斥,原本朱棣还以为今日就跟往常一样。 自己挨顿揍也就罢了。 可看着自家大哥那格外严肃的表情,朱棣隐隐之中也觉得自己似乎是闯了大祸。 “陛....陛下.....” “臣弟的确私下得到了火器图纸,臣弟也买下来了一间铁铺,用来打造火器、铠甲、兵刃等军械。” “还有结交军中士卒,臣弟也的确是有。” “嗯......” 听到朱棣非但不急着辩解自己为何如此,反而接二连三承认自己所做之事。 朱樉、朱棡后背一阵阵冒冷汗的同时,原本眼神中的同情也多了几分悲悯。 这傻小子! 身为亲王,私制火器、私自甲胄,甚至结交军中士卒,这分明就是想要谋朝篡位。 不怪自家老爹、大哥生气。 这事任谁听说,恐怕都会觉得朱棣是想要谋求皇位。 可问题是。 别人不知道,朱樉、朱棡却很是清楚,朱棣这傻小子断然是没有这个心思。 “四弟,你为何如何,赶紧说说!” “好.....” 朱樉没忍住,忙开口催促。 也就在朱棣准备开口之时,朱标将玄色长鞭丢给朱樉,沉声下令道: “私藏甲胄本就是大罪。” “朕不以国法惩你,但仍需以家法惩治。” “爹,您以为如何?” “嗯?”见朱标突然看向自己,老朱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道,“不错,当以家法惩治。” “老四,你自己觉得呢?” “儿臣也觉得妥当。”朱棣想都没想,直接应了下来。 没辙! 自家老爹都开口了,今天这顿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与其顶撞自家老爹,待会被揍的更惨。 还不如此时乖乖认罚,想来自家二哥不会对自己下死手。 “大哥不以国法惩治儿臣,本就是轻饶。” “爹,儿臣愿意领罚,只是儿臣这么做乃是因为......” “老二!” 见朱标似有意不让朱棣说出缘由一般,朱樉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也不敢有半分迟疑,忙拿着玄色长鞭朝朱棣走去。 只是握住长鞭的瞬间,朱樉自然能觉察出不对。 待走到朱棣身前后,朱樉冲他使了个眼色,加重语气道: “四弟,待会二哥可不会留手,你可要忍着点疼,别叫的太过大声!” 第558章 燕王谋逆? “二哥放心,这点骨气臣弟还是有的!” 见朱棣说完,甚至还挺直了脊背,准备好挨抽。 朱樉再次为朱棣这直愣愣的性子感叹。 这傻小子当真不会拐弯,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四弟,那二哥可打了。你忍着点疼,千万别叫的太大声!” “好!” “噗~” 缠了棉花的鞭子挥下去,发出的动静却不是先前那般清脆。 朱棣以为自家二哥故意留手,昂着脑袋认真回道: “二哥不必手下留情,臣弟愿领责罚!” “嗯.....” 朱樉无奈,只好再次挥舞长鞭。 只是那长鞭包裹的棉花太厚,挨了好几鞭子的朱棣也只是微微皱眉,倒是没有太大的哀求声。 微微沉吟过后,朱樉眸光一转,抬腿便从身后狠狠踹了朱棣一脚。 即便是他也能看的出来,自家大哥压根就没想把朱棣怎么着。 下令鞭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如此情形,朱棣哀嚎两声,求个饶,此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偏偏朱棣这傻小子一根筋,偏偏是看不明白,不知道给朱标递一个台阶过去。 “二哥,你.....” “四弟,若是疼了不用强忍着,父皇和大哥定会轻饶。” “不....不疼啊.....” “砰~” 朱樉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疼....疼了。” “疼了就喊!” 终于明白自家二哥的意思,朱棣没有犹豫,当即便要扯着嗓子大喊。 可老朱却不愿看他那很是拙劣的演技,当即出声制止道: “行了!” “罚也已经罚过了。” “老四,你现在说说私制军械,结交士卒是为了什么。” “随军出征,征讨倭国!”朱棣表情严肃,转向朱标郑重说道:“大哥于今日继位时便已说过,年后我大明只有一件要事,那便是征讨倭国,扫穴犁庭。” “臣弟身为皇子,自当随军出征,为父皇、为大哥分忧。” “臣弟身为驻边塞王,也应早历战阵,从戎征战。” “倭国宵小欺我大明太甚,蛮夷小国竟以国书邀战。” “如此狂悖,臣弟身为朱家男儿又怎能不思报国!” “那你私制军械,结交士卒是为了....” 朱棣闻言,愈发正色道:“想来大哥不会准臣弟随军征讨倭国。” “因此臣弟便不能从军中领取铠甲、兵刃、火器,故而才私制军械。” “而北伐之战中,大哥率领龙骧、豹韬两卫亲随,如虎狼突袭横穿大漠。臣弟也想有如此坚兵,故而结交军中士卒,想与他们几人组成精锐小队。” “也就是说.....” 朱标悄咪咪看了老朱一眼,故作惊叹道:“你诓骗十二弟他们的钱财,也是为了筹备制造军械所用?” “正是!” “诶呦~” 朱标猛地一拍大腿,满脸懊悔的同时很是热情的上前将朱棣给扶了起来。 “错在大哥误听误信,以为你私制军械,结交士卒是有了谋逆心思.....” “啊?”朱棣闻言大惊,不过紧接着便破口大骂道:“哪个天杀的敢进如此谗言!” “臣弟私制军械,结交士卒便是想要谋反?” “臣弟怎么会造大哥你的反!” “大哥,你告诉臣弟究竟是哪个王八蛋进的谗言,臣弟定要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嗯.....” 当看到朱标满是戏谑看了自己一眼,此时老朱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就好像是他朱元璋乃是进此谗言的奸贼。 而朱棣此时破口大骂的人,也正是他朱元璋。 想到这里,老朱上前两步,抬手便要教训朱棣。 可转念一想。 倘若此时自己教训了朱棣,那岂不是说猜疑朱棣造反的人乃是他朱元璋? 不成! 天底下哪个当爹的能猜疑自家儿子们骨肉相残! 即便前几日听到朱棣谋求火器图纸、结交士卒之时,老朱真有如此顾虑。 可此时他却也不能表现出来。 也就在老朱微微有些尴尬,举在半空的手落下不是,不落下也不是的时候。 却见朱标嘴角扬起,似有几分嘲笑意味般盯着自己。 此时老朱这才反应了过来。 朱标方才故意堵朱棣的嘴,恐怕就是为了此刻。 朱标是想借此事告诉他,朱棣这些个小子绝不会有争夺皇位之心。 他朱元璋也不该猜疑这些小家伙们。 “父皇,您这是.....” 见朱棣盯着自己半举在空中的手,疑惑发问。 老朱轻咽下口水后,顺势拍了拍朱棣身上的尘土道,“多大人了,以后注意仪态。” “是!” 随意应了一声,朱棣心头依旧愤懑不平,冲朱标继续道: “大哥!” “依臣弟看,那言说臣弟有意谋反的的逆贼就该株连九族!” “猜疑到天家头上,他们一家子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咳咳.....” 听到这话,老朱气的剧烈咳嗽了起来。 而被捎带上的朱标也有些尴尬的理了理衣袍。 然而朱棣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很是不好看的脸色,转而冲老朱继续道: “父皇,此等奸佞必诛九族。” “大哥刚刚继位不便严刑惩治,还请父皇下令!” “国之新朝,当大赦天下。”老朱努力压制住想揍朱棣的冲动,语调甚至带着几分悲悯幽幽道:“此等严令咱也不方便下,就这么着吧。” “父皇....” “你不是想随军出征,征讨倭国吗?”见朱棣还不依不饶,老朱顺势扯开话题道:“老大负责军政之事,是否准你随军还要看你大哥的意思。” “是。” 朱棣终究是少年心性,倒也忘了利索。 待老朱说完后便连忙看向朱标道:“大哥,臣弟可能随军征倭?” 第559章 出征 “自然!” 见朱标想都没想,当即便答应了下来,老朱错愕之下甚至有些无语。 想他朱元璋为了能够亲征倭国,不仅要糊弄自家妹子,更是在朱标面前演了一出令人作呕的苦肉计。 就连朱标这小子自己打算亲征,也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可到了朱棣身上,一切竟变得这般容易。 朱棣这小子动动嘴皮便能随军出征,征讨倭国。 自然! 老朱自然知道他自己和朱标身份特殊,这才麻烦。 他也知道朱棣身为塞王,本该早历战阵。 可偏偏,老朱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平衡。 “标儿.....” “爹,四弟已然成人,是时候让他们到战场上历练历练了。” “而且这次还是您亲自率军,自然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们也自然能学到更多。” “嗯.....” 就在老朱微微犹豫之时,朱樉、朱棡对视一眼,也纷纷请命道: “大哥,臣弟二人也想随军。” “一并照准!” “不过你三人随军,最主要的还是跟着父皇,跟着那些叔伯将帅学习军阵要略。” “冲锋陷阵不是紧要。” “拦住咱们父皇冲锋,才是紧要。” “这.....” 朱樉、朱棡连同朱棣,三人很是为难的看了眼老朱。 他们三个算什么东西,敢拦老朱? 若是老朱执意冲锋,又岂是他们三个能拦的住的。 也是见三人面露苦涩,一旁老朱表情之中带着些许得意之时。 朱标砸吧砸吧嘴,淡淡说道: “若阻拦不成便也不需阻拦,传信于我。” “待我转述给母后,自有定论。” “啧!” 老朱暗叹一声,很是不满的瞪了朱标一眼。 没想到朱标这臭小子竟跟自己来这套。 “上元节后,你们几人便随父皇一同出征倭国。” 朱标走到一侧的书案前,翻找了好一会这才拿出三个锦囊。 “锦囊藏妙计。” “爹,儿子也故弄一次玄虚。” “出征倭国之时若有麻烦,可拆开锦囊应对。” “呵~” 老朱冷哼一声,对朱标此举很是嗤之以鼻。 他朱元璋戎马一生,困境、险境、死境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哪一次他都是逢凶化吉? 他又何需朱标这小子事先准备好三个锦囊,应对还未出现的麻烦? “少在咱面前装神弄鬼。” “你这三个锦囊妙计自己留着吧。” 见老朱丢下这话,转身便朝宫外走去。 朱标苦笑一声,顺势将锦囊递给了朱棣。 天光日短,眨眼上元节过。 对征讨倭国一事,无论老朱、朱棡几人,亦或是军中诸将,甚至就连大明寻常百姓都早已是迫不及待。 上元节一过,头天清晨,众人便各自准备,好尽快出征! 谨身殿内。 老朱一早便换上旧日铠甲,本就高大的身材,此时披甲执坚更显得身材伟岸,就好似一座大山一般。 阔别军阵许久,如今重拾戎装,老朱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如何?咱可有当年风采?” “风采依旧,小胜当年!” 听到朱标的吹捧,老朱满心欢喜,当即便朗声大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便白了朱标一眼道,“咱当年征战的时候你小子还小,你自然是不知。” “妹子,你说说如何?” “嗯.....” “标儿说的没错,自是小胜当年。” 微微一顿后,马皇后眸光动容,略带几分担忧问道: “重八,你当真要亲征倭国吗?” “妹子,咱不是都说好了嘛,事到临头你可不能抵赖!” “是,可是....” “娘!”朱标走到马皇后身旁,跟着宽慰道:“自从我爹当了皇帝,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重回战阵。” “若是此次不成,将来我爹必然还会再找机会。” “与其如此,倒不如此次让我爹征讨倭国。” “毕竟此次征讨倭国乃是集全国之力,此战大胜也是毋庸置疑。况且此战倭国乃是集全国之力,军备充足,诸将皆在,断不会有半点差错。” 听到朱标如此说,马皇后轻叹口气便也不再多言。 也是此时。 徐达、汤和等三十名军中将帅也已换上戎装,大步而来。 “臣等参见太上皇,参见陛下.....” “徐叔、汤伯!” 不等几人下拜,朱标缓步走到几人跟前,似晚辈一般温声开口道: “此战倭国虽是犁庭扫穴,可战事却也不急,三月不能功成那便半年,半年不成那便一年。” “务必稳扎稳打,犁庭扫穴,绝不可让倭国再有生机。” “末将明白!” 朱标看了老朱一眼,冲徐达等人继续道:“倭国地形复杂,倭寇又占据地利,此战断然不可行险,稳中求胜!” “陛下放心,末将必不辱命。” “也请诸将放心!”朱标环顾在场众人道:“此战三军将士必不会有后顾之忧,辎重、军械、粮饷必不会短缺,朕自全力保证诸将征讨顺利!” “多谢陛下!” “多谢陛下~” 语罢,朱标顺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马皇后。 当看到马皇后好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却都忍了下来后。 徐达咧嘴一笑,率先开口道:“嫂子尽管放心,若是上位行险,我徐天德就算背上犯上的罪名,也要将我哥从前线上抗下来!” 闻言! 老朱有些不敢相信的转头看向徐天德。 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却听冯胜等人也跟着说道: “娘娘放心,陛下放心,我等自会以性命护好太上皇!” “我等甘冒犯上之险,也要阻止太上皇冲锋陷阵!” “好!” 听到这里,马皇后逐渐放心下来,始终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而朱标着重看了眼徐达、汤和,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家伙如此说定是徐达几人的意思。 毕竟老朱随军亲征,屠灭倭国便也不是最为紧要,老朱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与其到了战场上没人能拦得住老朱,倒不如此时当着马皇后这位太上皇后的面,还有自己这个新君的面,将丑话说在前头。 如此,真到了老朱打算行险的时候,诸将也有借口将老朱给拦下来。 “此战全赖诸将,朕于京城,坐等诸位凯旋!” 微微一顿后,朱标朗声说罢,随即冲在场诸将郑重拱手。 随即诸将表情严肃,纷纷回礼。 下一秒。 老朱似有些迫不及待般,开口说道: “行了,区区一个倭国何至于此。” “妹子,标儿,咱去去就回!” 和先前一样。 为了不让马皇后担心,老朱每次出征前都会说的格外随意。 此时那满不在意的语气就好像是出门买盐打醋一般简单。 可也和先前一样。 每次目送老朱出征,马皇后也是忍不住的担忧。 而与马皇后不同。 看着老朱、徐达等人身披战甲,有说有笑奔赴战场的背影。 此刻朱标眼中倒也只有羡慕二字。 同袍之谊,战友兄弟。 沙场忘命,生死与共。 此间情谊,在任何一个男子心中都有着绝对的地位。 朱标自然也不例外。 只可惜此次征讨倭国,朱标只有下半场才能上阵。 “爹!莫要反悔!” “知道了。” 老朱回了一句,身影也逐渐消失在朱标视线之中。 第1章 对马岛,妖风起 离开应天,老朱先是前往渤海聚拢三军。随后率领将士登船,发兵倭国。 十五日的时间,明军一行便已也即将抵达倭国。 “启禀太上皇。”詹徽手捧舆图,冲甲板上的老朱恭敬说道:“再需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倭国的对马诸岛。” “这份舆图从何而来?” “回禀太上皇,此图乃是陛下交给微臣。” “微臣听闻,陛下自洪武三年起便命礼部众人绘制此图。” “且多次派人来往倭国,加以倭国使臣口述佐证,这才有此舆图。” 詹徽眼眸转转,继续道: “据陛下所制的舆图得知,这对马岛似乎独立于倭国南北二朝。” “其主乃宗氏一族,现任领主名为宗一男。” “据说百年前,宗氏祖先乃倭国之将,奉命前往对马岛抵御前元军队。” “其祖先宗资国阵亡,其后代便留在对马岛。经营百年反倒成了此岛之主,不受倭国南北二朝管辖!” 见老朱侧目,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一眼。 詹徽不敢拖延,忙点明主题道:“宗氏虽独立于倭国南北二朝,可其对我天朝亦无礼敬。” “陛下在舆图上也说了,对马一岛,可以全歼!” “就最后一句话有些用处。”老朱微微侧目,语气似有训诫意味道:“你虽为文臣,但入了军中便不比朝堂,以后说话做事便要更实在些。” “微臣明白,微臣谨记教诲。” 没有继续理会詹徽,老朱大手一挥,当即下令。 “传令三军,准备迎战!” 待对马小岛出现在视线之中,老朱握着长刀的手微微攥紧,整个人也莫名兴奋了起来。 阔别沙场多年,他朱重八终于是回来了! 可也就在所有人表情肃穆,似是只等老朱下令,他们便要抢滩登陆,歼灭对马岛上的倭寇之时。 老朱身旁的徐达眉头紧皱,沉声说道:“上位,有些不对劲儿!” “嗯?” “这些倭寇沿海建造要塞,陈兵驻守,以为防御。这点并无不妥。” “只是最前方的海滩上,他们本该铺设拒马,设兵死守。并在两侧高处安排火炮。” “只有阻扰我军登陆,他们才能依托地形,严防死守。消减我军兵士众多,陆战勇猛的优势。” “可上位您看!”徐达指了指最前方的海滩,郑重说道:“最前方的海滩上,倭寇并未设防,乃是一大片空地。就好像是故意留给我军登陆所用一般。” “而且海滩上的高台,好似是祭台.....” 伴随徐达话音落下。 祭台上头戴狰狞鬼面,身披黑羽巫袍的祭师将手中竹杖用力砸向地面。 周围不知名的乐器也同时奏出一阵令人生厌的声响。 紧跟着,那祭师在极其小家子气的音律中,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身体也跟着手舞足蹈了起来。 “求神祭鬼,这是想用鬼神之力抵御我大明王师?” 老朱眼中满是不屑,冷冷看着不远处如同跳梁小丑般的倭国巫师。 可不知是碰巧,还是那巫师当真有些本事。 此刻海面上竟突然刮起了大风。 一瞬间。 海岸上的倭国士卒尽数虔诚跪拜,嘴里高喊着不知其意的口号。 反观大明这边。 原本不屑的老朱,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多年征伐,他自是不信有人真能借鬼神之力左右战局。 眼下这股妖风也必然是凑巧无疑。 可问题是..... 风起的瞬间,老朱能明显感受到明军将士军心有些许动摇。 毕竟中原作战,有些将帅便惯用天象鼓舞人心。 此刻妖风骤起,的确对军心很是不利。 老朱当然明白。 将士们在海上漂泊数日,本就怠懒少有战意。如今又多了这股妖风,此刻进攻也不是最好的出兵时机。 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倘若初战倭国,明军便整顿不攻,这对接下来的倭国战场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事。 “听说.....” 明军将官中,一人小声嘀咕道:“前元便两次攻打倭国,而两次都是铩羽而归。” “据说当年元兵征讨倭国时,也是受大风影响。” “倭国人甚至将此风称之为神风.....” “动摇军心者,斩!”冯胜闻言,当即怒喝出声。 就在那名将官跪地,似是准备好被斩首以正军法之时。 老朱却少有怒意,微微沉吟后朗笑道:“恕你无罪,起来吧。” “多谢太上皇。” “只是你方才说的,咱倒是不信。” 老朱一手扶着帅旗桅杆,烈烈海风将身后披风吹得呼呼作响。 同时脸上的笑容却很是和煦,冲甲板上的将官、兵卒笑着说道: “倭国野心昭昭,觊觎我华夏神器许久。” “倘若他们真有神只庇佑,那他们怎会困守倭岛,不思拓土开疆?” “即便是邀神只共战,我朝神只还能惧怕他区区倭国不成?” “没错没错!” 第2章 神风?妖风罢了 “太上皇英明!”冯胜闻言,忙点头附和。 而听到老朱这番话,周围的将士更是连连点头。 毕竟身为华夏儿女,倘若论及文化自信,论及神只传说。 五千年从未中断的历史给了我们傲视邻国的文化自信。 只不过。 徐达等人自然知道老朱此举是为了安定军心。 徐达也能察觉到,待老朱说完,眼前与老朱同在一船的将士军心大震。 可问题是,其他舰船上的将士呢? 其他舰船没有老朱这位太上皇亲自开口,安定人心。 而其他舰船上的将士,却能眼睁睁看着海上骤起的妖风。 如此说来,如何振奋军心依旧是个问题。 就在徐达低沉沉吟,心中盘算对策的时候。 一旁的詹徽眼前一亮,随即表情振奋当即跪地,冲老朱朗声禀告道: “恭喜太上皇,贺喜太上皇!” “俗言道,风从龙、云从虎。” “太上皇乃真龙天子,今上奉天意,荡平倭国,自有风云相助!” “微臣以为,此战倭国,必然大胜!” “说的好!” 和徐达一样,老朱虽然也知道詹徽这番话有些治标不治本,可他能说出这番话倒也是让老朱高看一眼。 只是眼下这股妖风,还真娘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再有半刻钟的功夫舰船便能抵达海岸,明军将士也该抢滩登陆,发起冲锋。 倘若妖风不停,倭国士卒占据地利,以逸待劳,似乎战况还真有些棘手。 “爹?” 就在老朱握住桅杆的手慢慢攥紧,期待这妖风停下之时。 却见朱棣小心挪到老朱身旁,轻声说道:“临行前,大哥给了三个锦囊.....” “滚一边去!” 不等朱棣说完,老朱想都没想当即低声呵斥。 风起雨来,谁能预料? 即便他相信朱标的军伍才能,可老朱绝不相信朱标能早在半月前便预料到此时的妖风天象。 至于朱标有应对之策,那就更不可能了。 除非自家大儿子是神仙下凡! 而被老朱这么一斥,朱棣虽不敢继续开口,但还是站在一旁悄悄拆开朱标给的第一个锦囊。 下一秒。 只见朱棣当即朗声高呼道: “父皇,大哥当真有办法!” “嗯?” 见老朱一脸狐疑,朱棣忙将锦囊里的信件递了过去。 待看清信上文字,老朱脸上原本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 “老四,吩咐蓝玉按标儿的令旨行事。” “是。” “詹徽!”老朱看向詹徽,正色说道:“咱给你一道圣旨,命你呵止这妖风!” “啊?” 就在詹徽一脸诧异,低呼出声之时。 朱棣恰巧走到他身侧,悄声说道:“听命便是。” “嗯.....” “臣詹徽,领命!” 尽管双膝跪地,恭敬领命,可詹徽心中依旧有些犹豫。 让他去呵止妖风? 他詹徽哪有这个本事! 就在詹徽面露为难,不知所措之时。 却见老朱已伏案写好了圣旨。 当看到洪武皇帝很是坚决的目光,詹徽一咬牙还是接下了这道圣旨,大步朝船头走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迎着海风,詹徽气势不落,似训斥藏匿在妖风中的邪祟般朗声宣旨道: “倭国冥顽不灵,觊觎华夏神器。” “今我朝王师兴兵而至,乃奉天平乱。若有邪祟以妖风阻拦,自是有违天意。” “奉大明太上皇令!” “妖风速速退去!” 即便詹徽的奋力疾呼瞬间淹没在海风的阵阵呼啸声中。 可下一秒。 立于甲板上的明军将士一个个表情肃穆,冲着海面怒声下令道: “奉大明太上皇令,妖风速退!” “妖风!” “速退~” 听到主舰将士的撼山呼喊,周围舰船上的明军将士也跟着齐齐高呼。 一时间,万人齐呼,阵阵呼嚎震撼海面。 哪怕此刻妖风不停,哪怕倭国真有邪祟相助,可此时明军军心已然大震,似又军魂卓然傲立寰宇。 以人胜天,正是此时。 “妖风!速退~” 又一声呼嚎落下,紧跟着主舰调转船身,数十门火炮齐齐发射。 片刻过后,似是那海上妖邪惧怕明军悍勇,又如倭国邪祟望风而逃。 海上大风竟当真停下。 “调转炮口,瞄下海岸。” 随着老朱话音落下。 一颗颗炮弹似雨幕一般朝着面前的对马岛倾泻而下。 原本立于祭台正跳着诡异步伐的祭师,原本奏唱令人生厌声色的乐师,还有那妄图以海风阻挡大明王师,虔诚跪拜的倭国畜生。 此刻一个个,尽数殒命于大明的炮火之下。 也仅仅是半个时辰。 连同倭国沿海驻扎的城防营寨,整个海岸瞬间化为一片焦土。 “这仗打的,都不用咱爷们冲锋,倭国这些崽子们全都死在火炮之下了!” “咱爷们只需清剿残余,未免太便宜咱们了!” “神机营花了那么多银子,到底不是吃干饭的。到了海战,这些个火炮真他娘的有大用处!” “咳咳!” 见对面的海岸上已经看不到阵型完备的倭寇。 老朱轻咳一声,打断诸将很是轻蔑的嬉笑声,正色下令道: “徐达、冯胜,你二人各率一万兵卒抢占海滩,保证后续将士顺利登陆。” “切记,万不可轻敌!” “末将领命!” 看着徐达、冯胜两位国公充当先锋,顾时、傅有德等人觉得大材小用的同时,心中自然也是羡慕的紧。 不多时。 视线之中。 十几艘数丈高的大船缓缓靠岸,就在明军将士相继下船,准备登陆之时。 原本一片死寂,好似火炮轰炸过后全无半分生机,无人生还的海滩。 此刻竟突然冒出数百名倭国士卒。 还停留在甲板上,准备后续登陆的顾时等人瞳孔一震。 众人发现两侧山丘之上,竟还有近千名倭国士兵同时向明军舰船发起冲锋。 “倭寇行事,当真阴险狡诈。” 顾时怒拍栏杆,纷纷说道。 而视线之中。 徐达、冯胜带领的两营士兵正在有序下船。 当面前、两侧突然冲出数千名倭寇时,明军将士的确有所慌乱。 见此情形。 徐达、冯胜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先众人一步冲到岸上。 紧接着聚拢已经下船的兵卒摆好阵型,抵御倭寇的头次冲锋。 一时间。 弓矢漫天,火铳连连。 那些本想趁明军登陆,打一个措手不及的倭寇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明军竟能如此迅速组织起防御阵型。 特别是看到明军火铳竟能接连发射,顷刻之间便取走一批又一批冲在最前面的倭寇。 上一秒还悍不畏死,个个似地狱恶鬼般冲锋的倭寇。 此刻猛地一怔,竟开始有人调转方向,朝后逃窜。 “严守不追!” 第3章 抢滩登陆 徐达冲身旁士卒朗声下令道:“我等众任,乃清缴沿岸倭寇,保证我军舰船不受损害,保证后续将士顺利登陆!” “穷寇莫追!” 闻言。 陆续下船的明军将士,有序加入到防御阵型中去。 而顾时、傅有德等侯爵将帅也快速带领各营士兵各自登陆。 待多半士卒均已登陆,补充防御阵型。 徐达这才下令先锋营将士缓步推进,为后续部队保证充足的登陆空间的同时,逐步碾杀倭国兵卒。 “就让那些倭寇如此逃了?” 一个时辰后,随老朱一并下船的李文忠走到徐达跟前轻声问道。 即便看到老朱此刻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可徐达依旧不急不缓,对李文忠沉声回道:“对马岛不过百尺,尽数扫荡也用不了五日时间。” “然岛上亦有山丘、丛林,倘若方才下令追击贼寇,且不说凭先锋营两万兵卒不能一举尽除眼前倭寇。” “或许还会中倭寇调虎离山之计看,让他们有机可乘,趁机袭扰上位,或是阻击后续登陆的将士。” “嗯。” 听徐达这么一说,李文忠这才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同时。 老朱当即转身冲身后的朱樉、徐允恭等后辈道:“都听到了吧。” “胜则不喜,败则不哀。穷寇莫追,时刻谨慎。” “这便是魏国公教给你们的用兵之道,你们几个可要好好学着!” “我等谨记!” “我等谨记~” “蓝玉、顾时、傅有德。”老朱看向诸将,朗声下令道:“你三人各领兵五千,清扫沿岸。” “詹徽为蓝玉先锋营督军!” “末将领命!” “微臣领命!” 尽管不解老朱为何会让詹徽一个文臣担任督军,但蓝玉三人却没有说半句牢骚,转身便带人清理周边沿岸。 “耿炳文、郭英、王弼。” “你三人带领营中士卒兴建海港,营地,负责军阵防务。” “末将领命!” 语罢。 老朱缓步朝方才的祭台走去。 看着面前已然被火炮炸塌的祭台,老朱嘴角浮现出几分不屑,幽幽说道: “倭国这所谓的‘神风’,不过尔尔!” 用手中长剑挑起正在燃烧的巫袍,老朱沉吟数秒,若有所思道: “倭国之人多是心思狭小,性情阴暗。” “常以鬼神巫术害人,如今竟胆敢应于军阵之中。” “如今我王师亲至,讨伐倭国,也算是还天下一个太平!” “上位所言极是!” 徐达才不管老朱说的有没有道理,当即便是一顿吹捧。 而冯胜、邓愈几人自然也是跟着齐齐称颂。 首战大捷,明军这边甚至可以说毫无伤亡。 特别是老朱以圣旨一举镇压邪祟妖风,一些士卒以为老朱能够驱使华夏神只镇压倭国邪祟,此刻自然是军心大振。 同样! 对倭国之战,将士心中亦有必胜之决心。 毕竟大多时候,只有在束手无策之时,人们才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鬼神这等虚妄之物上。 可偏偏倭国一上来便想以巫术妖风阻扰明军,这便足以证明,倭国自知战场交锋、军阵勇武不是明军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 倭国寄托着大希望的邪祟妖风,被老朱一道圣旨轻而易举镇压。 这般压迫自然让明军将士气势如虹,一个个宛如下山猛虎般,恨不得早些与倭国畜生战场相见。 一个时辰后。 明军沿海阵营也已建成。 置身中军营帐中,老朱盯着朱标那锦囊中的信件,心中却愈发疑惑了起来。 朱标怎会知道征讨倭国的第一战便会遇到大风阻扰。 而且火炮当真能将海风驱散? 将信件收好后,老朱也是打定主意待回京后,一定要找朱标问个清楚。 实际上。 朱标不是神仙,自然不可能预料到今日会是这般场景。 之所以能够预料妖风乍起,无非是赌一个概率。 后世中学的地理便学过,倭国全境乃是属于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 而对马岛地境狭小,说白了就是一座稍大些的海岛。 这样的地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恐怕有三百多天都有大风。 倘若老朱知道这些,那预料今日大风也就不足为奇。 至于火炮能够轰停妖风,这更是因为朱标早早便命神机坊制作特殊炮弹。 方才斥退妖风发射的炮弹,里面装的不是火药、弹丸,而是银灰、木屑、硝石等物。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加上火炮发射时燃烧的高温便会产生化学作用。 不是火炮轰停了妖风,而是那些炮弹将乌云中的水气凝结起来,形成降雨。用雨水形成的雨幕,一定程度削减海风的风力。 哪里有什么神仙妖魔,鬼怪轶闻,学好物理化比什么都强。 所谓的神风,也不过是倭国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倭国人将神风二字冠以特殊意义,或指代奇迹,或佐证勇猛之师。甚至在近代还有倭国小队以神风命名。 可说到底,大风也不过是自然气象罢了。 真要说起来,海风的确帮助他们抵挡了两次元军的进攻。 可他们怎么不想想,海风呼啸,袭扰领土,造成的海啸也抹去了他们许多国人的性命。 就在老朱将信件收起来之时,徐达、汤和等几位国公快步走了进来。 “上位,这对马岛该如何处置?” “自是如先前定下的规矩一样扫穴犁庭。” 收好信件后,老朱抬眸看向徐达,沉声问道:“此事早已定下,何须再问?” 第4章 军纪 “是。”对于老朱的回答,徐达一点都不意外。 相反。 针对倭国采取扫穴犁庭的战略方针,徐达也并无半点异议。 只不过问题是。 身为主帅,徐达却不知该如何向麾下将士下达道可以随意屠戮倭国百姓的军令。 要知道,擅战之军必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 身为主帅,也自当让三军将士信服,断不可朝令夕改。 先前发兵北元之时。 他徐达便多次以主帅身份告诫麾下士卒,当行仁义,不可擅杀草原百姓。 因此徐达所率领的中军甚至被草原人冠以仁义之名。 可是此次,他又该如何下令,更改先前不可屠戮平民的将令。 与汤和、李文忠二人交换眼神后,徐达咽了下口水,开口说道: “哥啊,对倭国扫穴犁庭并无不可。” “只是这对倭一战刚开始,我明军便要尽屠对马岛上的所有倭国兵卒,还有倭国百姓。” “这样会不会有些许不妥。” 不等老朱发怒,徐达忙继续补充道: “一旦我军尽屠岛上所有倭人的消息传至倭国本土,倭国南北二朝必然大为震动。强敌在外,他们两朝也必然会摒弃前怨,合力应对我军。” “而且屠杀百姓更是会将所有倭国百姓推向倭国朝廷,使得他们万民一心,同仇敌忾,举全国之力对抗我军。” “屠戮百姓,或许非王道所为.....” “呵~” 听到徐达竟说出这话,老朱心中不禁轻笑一声的同时,缓声反问道: “你所言不错,此法的确并非王道所为。” “可是徐天德,谁告诉你咱要对倭国施以王道仁德的?” “这.....” “标儿既然已经定下了扫穴犁庭的策略,那征讨倭国便不需兴王道教化。” “你方才所言屠灭对马岛所有倭人会使倭国南北二朝同仇敌忾。” 老朱嘴角莫名勾起一抹弧度,随即轻笑道: “早在咱大明打算兴兵征讨倭国之时,倭国南北二朝必然就已达成同盟,决意共同抵御咱大明军队。” “甚至在一年前,倭国北朝发兵高丽意图鸠占鹊巢之时,他们双方便已休战合盟。不然倭国南朝也不会趁机派出倭寇袭扰我东南沿海。” “至于屠戮百姓的确不妥,可你应当记得。” “当初南朝借为上国出力为名,发兵高丽之时,他们便能号召境内百姓一同前往高丽。” “高丽战场上,这些倭国百姓更是冲入高丽民居,屠杀高丽百姓,霸占民居,以达到彻底霸占高丽一省的目的。” “如此说来,不只倭国朝廷,包括倭国百姓恐怕多半都有染指他国领土之野心。” “如此军国一体之浪子小国,如何能容?” “这些个贼子愚民,咱岂能让他们存活于世?” “嗯.....” “倘若此战只是为了击溃倭国,使其百姓、兵卒臣服,我大明何需挥师百万,远洋东渡。只需派遣先锋营将士跨海作战便能击溃倭国。” “标儿也不必言说举全国之力,征讨倭国?” “不对!”老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看向沉默不语的徐达疑惑问道:“你徐天德不该看不明白!” “况且扫穴犁庭的军政策略早已定下,此令便是不给倭国留下半点生计。” “你徐天德又怎能不明白其中缘由?” 微微一顿后,老朱也发觉徐达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当即问道:“说吧,你徐天德究竟顾虑什么!” “嗯....” 见老朱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 徐达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开口道:“哥啊,这屠戮倭国百姓的军令,不好下啊!” “先前我率领中军征讨北元的时候,我便同麾下儿郎说过,当推己及人,不可将兵祸蔓延至寻常百姓。” “无论草原百姓,还是咱大明边境的百姓都是如此。” “可现在,让我突然给麾下儿郎下令,说此战可随意屠戮倭国百姓。” “这.....这不是活脱脱打我自己的脸嘛!” 当看到老朱压根不打算开口,依旧是静静盯着自己。 徐达知道瞒不过老朱,只好坦言道: “我这颜面倒是好说。” “怕只怕此战过后,中军将士将屠戮敌国百姓、趁机夺取财物当成习惯。今后再有战事,他们还不知收敛。” “以至于军纪涣散,原本纪律严明的王者之师,逐渐变成草莽匪寇!” 和拥有后世灵魂,知道倭寇犯下的累累罪行,对倭国人恨之入骨的朱标不同。 和笃信朱标,执意要贯彻‘扫穴犁庭’军略的老朱亦是不同。 徐达对倭国没有太大仇恨。 但他却知道倭国人阴险擅隐,若不尽除将来必成大患。 所以针对彻底屠灭倭国所有生机这点,徐达倒是一点都不反对。 他真正顾虑的,还是只有军纪这一条! 身为统帅,徐达深知想要麾下将士军纪严明,绝非一朝一夕这么简单。 一旦此次任由麾下将士随意屠戮倭国百姓,抢夺财物。 那将来再想约束军纪,恐怕就变得极为困难。 屠灭倭国不算什么。 可若是使得军纪涣散,让原本令行禁止的王者之师变成只知屠戮平民,夺取财物的草莽流寇。 徐达倒是觉得有些不值。 毕竟先前常遇春所率领的先锋营便是极好的例子。 常与常遇春并肩作战,徐达自然清楚有些时候并非常遇春想要杀降、杀俘。实际上乃是先锋营的将士无处宣泄。 因此在常遇春去世之后,先锋营空置了两年时间,直到洪武四年的北伐才让蓝玉担任先锋营统帅。 而在这两年时间,徐达、汤和、甚至包括老朱在内,都在想办法约束先锋营将士,整肃军纪。 所以如今的徐达压根不在乎那些倭国百姓的性命。 徐达只在乎此战过后,中军是否还能像先前一样,乃是纪律严明的王者之师。 也是见徐达磨叽半天,这才将心中顾虑说了出来。 老朱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就在老朱准备开口之时,却见蓝玉满脸兴奋,快步走入营帐之中。 “启禀太上皇!” 蓝玉丝毫没有察觉到帐内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刚走进来便冲老朱拱手,大大咧咧道:“启禀太上皇,末将已率兵将先前逃窜的倭寇尽数剿灭.....” “可有俘虏?” 听到徐达追问,蓝玉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徐达。 “徐帅说什么?” “你等率军追击倭寇,可否俘虏倭寇之人?” “当然没有!”蓝玉理所应当,直接反问道:“为何要俘获那些倭寇?” “陛下先前便定下扫穴犁庭的策略,而且我军在对马岛也不能久留,过几日还要对倭国本土用兵。” “若是此时将俘虏那些倭寇,白白浪费粮食不说,还要分心防止他们降而复叛。” “末将与顾时几人追击之时便商议完毕,此次不受降,尽数屠之。” “嗯....” “就连詹徽那书生都说,除恶务尽!” 第5章 糖衣炮弹 “所言不错。”蓝玉刚一说完,老朱微微颔首的同时,指了指一侧挂着的地图郑重道:“对马一岛地形特殊。” “此岛屿位列倭国西南,横在咱大明与倭国之间。” “后续国内送来的粮饷、军械都要路经对马岛,或是粮饷依水路出渤海,也要在对马岛暂歇。” “因此倘若不将岛上倭寇尽数屠灭,无异于为我军征讨倭国本土留下后顾之忧。” “太上皇所言极是!” 见蓝玉积极应声,老朱眉眼带笑,冲蓝玉饶有兴致问道:“出征前标儿定下的策略,蓝玉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扫穴犁庭,尽除倭国!”蓝玉不假思索,当即答道。 老朱郑重点头后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标儿为何如此?” “末将知道!” 先前蓝玉便听朱标说过其中缘由。 此时见老朱问及此事,蓝玉有种正中下怀的快感,迫不及待朗声回道: “陛下先前说过,倭国一战过后,我大明当向西南发展。” “即便不是兴兵讨伐诸国,也该与西面诸国往来贸易,所以重心皆在西南。” “因此,我大明不需要东面有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叛的属国。” “咱大明需要的,是东面绝无隐患。” “所以对倭国定下扫穴犁庭,尽数屠灭的方针,也是毋庸置疑的英明之策!” “说的好!”老朱毫不掩饰,当着徐达几人的面当即出声夸赞道:“蓝玉你当真是长进了,有此等见识,也不枉标儿再三教导。” “太上皇谬赞,末将惶恐。” 虽然嘴上推辞,可蓝玉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毕竟老朱不常夸人,能得到老朱一句夸赞也属实是不太容易。 “不错不错,还知道谦逊!”老朱挪动了下身子,继续夸赞道:“比常伯仁那莽夫强不少,知道动脑,明白谦逊,将来或可为一军统帅!” “怪不得标儿看重你,咱早些时候怎的就没发现你蓝玉还有如此大才。” “太上皇过奖,末将愧不敢当。” “嘿嘿~” 蓝玉一个没忍住,竟当着老朱等人的面直接笑出了声。 也正是看到老朱不遗余力,大力称赞蓝玉。 徐达、汤和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一并冲蓝玉夸赞道: “上位所言极是,勋贵将帅中也就数蓝玉最能堪当大用。” “蓝小二作战勇猛,知兵善用,将来军伍成就定不输咱们几人。” “何止是军伍成就!老小二知道动脑子 ,在朝堂之上也定能大放异彩,将来肯定是陛下的得力臂助!”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冯胜也跟着附和道:“你们莫要忘了,陛下可是格外重用蓝玉,时常召进宫内,多加提点。” “将来大明军武的大旗必然是要蓝玉来扛!” “嘿嘿,几位公爷过奖了,俺蓝玉还差点远呢!” 在老朱、徐达等人那连珠炮般的夸赞声中,此时的蓝玉好似置身云端,身子都轻快了许多。 可也就在蓝玉忘乎所以,飘飘然时,却听老朱再次出声道: “标儿寄大希望于你,这倭国战场你也该好好出力。” “不如....” “此战善后之事,就交由你蓝玉去办!” “末将领旨,末将定不辱使命!” 蓝玉想都没想,当下便是欣然领命。 见此情形,徐达、汤和等人对视一眼,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们几人担心有损军纪,自然不愿让自己麾下将士干那些屠戮平民的差事。 如今蓝玉承担了这善后之责,那肃清对马岛的脏活自然也就轮不到他们,他们也自然是乐得自在。 看着站在自己跟前憨笑出声的蓝玉。 老朱顿了顿,似有些不忍继续道: “还有!授詹徽任先锋营督军一职,你蓝玉也当听命于詹徽。” “太上皇.....” “此事不再议,就这么定了。” “可是....” 蓝玉满心不愿,刚准备开口时却听旁边的徐达当即质问道:“上位刚刚称赞过你,难不成你蓝玉是想抗旨?” “徐帅,我哪敢啊。” “只是.....” 没有给蓝玉开口的机会,徐达几人微微拱手后带着蓝玉朝帐外走去。 待几人刚走出营帐,蓝玉一把甩开拽着他冯胜、邓愈二人,没好气道:“几位公爷为何阻拦末将!” “我先锋营将士素以悍勇为先,历来都是军中好手才能入营。” “那詹徽一介书生,即便陛下、太上皇有意重用于他,可为何要安插进我先锋营!” 见几人笑而不语,蓝玉愈发气愤,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怒声吼道:“还要我听命于他!” “沙场征战我不比那詹徽强?凭啥老子要听他的!” 就在蓝玉一脸愤愤,转身便要返回营帐,求老朱收回成命之时。 冯胜、邓愈二人连忙将他拦住。 “宋国公、卫国公,莫要阻拦!” “否则别怪末将以下犯上!” 当听到蓝玉准备犯浑,邓愈也来了兴致,理了理袖口甲胄笑着说道: “成啊,早听说你蓝玉悍勇,今日便也让本帅见识见识!” 语罢。 就在蓝玉上前,打算同邓愈动手之时,却听徐达随意说道: “无需拦他,让他去!” 第6章 臣服效力 见徐达冲他们二人摆手,冯胜、邓愈虽是不解,但还是退到一旁,给蓝玉让出一条路来。 见状,蓝玉先是朝着营帐快走两步。 可就在距离帅帐只剩几步的距离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蓝小二,你小子不是想犯浑吗?” “上位就在里面,去啊!” “这.....” “还不快去!” 听到徐达出声训斥,蓝玉站在纠结半晌,随后肩膀往下一沉,很是沮丧道:“太上皇说此事不再议。” “我.....我哪里有胆子敢去....” “那你小子就在我们跟前犯浑?” “徐帅,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詹徽.....” 见蓝玉满脸困窘,还想说些什么。 徐达一手放在他肩头,温声劝说道:“让你听命詹徽,你心中自然不情愿。” “可是你小子怎么就不动动脑子!” “上位任命詹徽为先锋营督军,可督军一职,我大明军中何时有过?” “徐帅是说.....” 见蓝玉还不明白,邓愈也不再逗弄蓝玉,索性直接挑明道:“所谓督军不过是空有其名。” “若有意见相左,先锋营的将士是听你这个主将的,还是听詹徽那个督军?” “自然是听末将的。” “这不就结了!” “战场上,先锋营还是听命于你蓝玉的。可在朝廷那边,在朝中文臣眼中,詹徽才是先锋营的督军头领。” “所以.....” “咳咳!”此时徐达轻咳一声,倒是没有让邓愈将后面的话尽数说出。 而看着徐达几人似乎都明白什么,却又不肯直言。 蓝玉只觉百爪挠心,忙看向几人追问道:“太上皇为何如此,还请几位公爷告知末将。” “若想不明白,按上位吩咐行事便可。” “不过蓝玉,你当真是好福气。” “上位器重你,陛下对你又大为赏识,将来雄英小殿下也必与你亲近。” “你小子能得朱家三代帝王垂青,这可是我们老哥几求都求不来的。” “嗯.....” 就蓝玉面露疑惑,似是还在想为何在他头上安排个詹徽。 徐达几人笑着摇摇头,便也各自朝营中走去。 海风潇潇,天幕低垂。 在海上漂泊半月的明军将士,急需陆地扎营,好生休整。 接下来还要乘船对倭国本土用兵,辎重营也急需补充淡水,晾晒粮草。 所以百万大军一整日的时间,除蓝玉的先锋营追击阻扰明军登陆的倭寇外,其他各营士兵都在军中休养。 至于倭寇那边。 见识到明军火器的威力,一整天的时间,对马岛上的倭寇倒也没有再次袭扰。 直到黄昏之时。 明军大营前这才热闹了起来。 落日余晖将海岸线镀上一层金边。 夕阳残影之下,一队身着绸缎服饰的倭国女子迈着细碎小步,径直走向明军大营。 正当守营士兵准备出声让其止步之时,却见那些倭国女子身后,两排数十名壮年抬着大大小小十几口箱子紧随其后。 待走到距离明军大营只有五十步距离时,一名体态丰腴的男子大声喊道: “外臣宗一男,求见天朝大皇帝!” “烦请上国将士通传~” 不多时。 徐达走出大营,朗声问道:“何事求见?” “为表恭敬!” “外臣宗一男携美姬、美酒,金银等物求见天朝大皇帝。” “烦请将军禀告。” “放行!” 伴随徐达话落,营门岗哨上的明军将士放下手中弓箭,守营士兵搬开拒马栅栏。 那宗一男刚走到徐达身前便连忙躬身行礼道:“外臣宗一男,见过天朝大将军。” “敢问将军是.....” “本将徐达。” “竟是魏国公徐达!”宗一男立时惊呼,倒是让徐达些许意外。 还不等徐达回过神来,却见宗一男满脸崇敬,当即便冲徐达再次躬身拜道: “素闻天朝魏国公深悉兵法,谙熟军阵,乃军神降世。” “更是随天朝大皇帝南征北战,乃天朝军武第一人。” “外臣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谬赞了。” 见徐达面色如常,随意应了一声。 宗一男眼眸转转,随即便想凑到徐达跟前。 几乎同一时间,却见徐达很是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 宗一男见状只好站在原地,连忙赔笑的同时悄声道:“大将军有所不知。” “外臣有一幼子素来仰慕将军,若将军不弃,还请将军收为弟子.....” “不必!”不等宗一男说完,徐达冷冷白了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面对徐达如此反应,宗一男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整个人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 就好像先前谋划还未实施便已尽数落空一般,看着徐达的背影也多了几分鄙夷。 也就在徐达驻足望向他的瞬间,宗一男快速收起脸上神情。 重新换上一副谦卑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说道: “外臣此来为表恭敬,特献上美姬、美酒犒赏天朝将士。” “还请将军下令,准他们入营....” “不必。”徐达沉声道,“太上皇只见你一人,随行之人营外等候。” “可是大将军.....” 第7章 红脸白脸 没有给宗一男再次开口的机会。 徐达说完便大步朝中军营帐走去。 见此情形,宗一男便也不敢继续多言,忙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功夫。 当一只脚刚踏足中军大帐,宗一男似被绊倒一般,忙跪下身子虔诚拜道: “外臣宗一男,拜见天朝太上皇。” “外臣久居一岛,不知贵人已进太上皇,未曾遣使恭贺,还请太上皇恕罪。” “嗯。”老朱头也不抬,目光始终盯着手中书卷随意应了一声。 而面对老朱稍显冷漠的态度,那宗一男却更加热情谄媚。 向前跪行两步,愈发谦卑说道: “外臣虽为倭国之人,然对天朝倾慕已久。” “听闻天朝王师将至,心中欢喜,多日翘首以盼终见贵人,只求能为天朝尽心效力。” “还请太上皇允准,准外臣为天朝效力。” “你方才所说,要为我朝出力?” “正是正是,能为天朝效力,外臣三生有幸,死而无憾。” “好一个死而无憾!”老朱面色一凝,沉声斥道:“既有效力之心,为何派兵阻击我军将士登陆?” “沿岸兴建营寨,藏兵两侧土丘。” “趁我军登陆之时,冲锋袭扰。” “这便是你的臣服效力之道?” “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面对老朱的斥责,宗一男虽面露慌乱,但语调依旧沉稳回道:“乃是叛将村口一犬私自领兵袭扰天朝王师。” “外臣毫不知情。” “得知天朝王师已然歼灭叛将一犬后,外臣更是敬佩天朝武德充沛。唯恐太上皇受惊,外臣特携美姬、美酒,前来请罪。” 听到此处,老朱目光狐疑,甚至有些好奇打量着眼前的宗一男。 托词于叛将,这借口属实蹩脚的很。 只是让老朱略微有些疑惑的是,这宗一男怎么敢用如此蹩脚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若不是这宗一男自打踏足营帐开始便极尽谦卑之态,此刻还跪在地上。 不然的话。 老朱甚至都以为他乃是有所倚仗,此次前来也不是向大明臣服,而是为了同明军开战! “咳咳。” 听到老朱轻咳两声,没有继续开口。 一旁的徐达当即会意,转而冲宗一男怒声斥道:“托词叛将,尔当我大明乃无知小儿,任你愚弄?” “大将军,外臣所言句句属实.....” “倘若区区叛将便窃取权柄,调兵遣将,更是率领兵卒迎战我大明王师。” “如此说来,你这个对马岛之主未免太窝囊了些!” “真若如此,不如由我大明替你管辖对马一岛!” “大....大将军.....” “外臣当真有心臣服啊.....” “倘若有心臣服,缉拿率众抵御我军之元凶,当众斩首。” “不然我大明自会替你管理对马一岛!” “这.....” 被徐达这么一斥,宗一男面色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是此时。 老朱缓缓抬眸看向徐达,温声道: “天德,不可如此盛气凌人,我朝兴兵倭国,乃是为教化倭国百姓。” “太上皇所言极是,只是这宗一男欺人太甚,竟用如此借口诓骗我军。” “纵然太上皇顾念倭国百姓,不愿战火波及寻常百姓。可我三军将士亦是不容此等狂悖之徒。” 语罢,徐达看向老朱郑重拱手道: “末将请命,明日辰时率兵攻打对马岛柳城!”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徐达刚一说完,宗一男忙再次拱手拜道:“外臣当真有臣服之心,还请太上皇莫兴兵祸。” 见老朱似有些为难般砸吧砸吧嘴。 宗一男眼眸转转,忙继续道: “我对马一岛距离高丽不过五日航程,距倭国本土更是只需一日便到。” “外臣愿率全体军民归顺天朝。” “我全岛为天朝提供粮饷、补充淡水不算,还能为天朝航船提供暂歇之处。” “太上皇!” “烦请太上皇允准,准我全岛军民投效上国!” 言至于此。 老朱这才明白这宗一男为何摇尾乞怜的同时,有种似有依仗的感觉。 这王八羔子原来是依仗对马岛的地形优势,认定了只要他来投诚,大明便会欣然应允。 只是这家伙可能没想到。 大明对倭国的战略方针从来都是扫穴犁庭,尽数屠之。 “你之诚意,孤已知晓。” “太上皇.....” 就在徐达准备开口之时,老朱颔首打断,转而看向宗一男沉声说道:“大将军方才所言,你也尽听。” “阻击我军将士登陆一事,若不找出贼首元凶,给三军将士一个交代,恐怕也难以服众。” “孤特开恩典,准你回去缉拿元凶!” “可....可是....元凶正是那村口一犬,现已被天朝将士歼灭。” 宗一男满脸急切看向老朱,可就在他还准备说些什么之时。 却见面前的老朱虽是面色平和,可眉间却也多了几分冷意,那双眸子恍若盘踞在云中的巨龙,戏谑的同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一旁的徐达则毫不遮掩,怒目而视,宛若一尊杀神随时便要收走他的性命。 置身如此君臣面前,宗一男彻底熄了心思,忙开口领命道: “外臣明白,外臣回去便缉拿贼凶,给明军将士一个交代。” “多久!”徐达怒声呵斥,吓得宗一男猛地一颤。 “三....三日,大将军以为三日可好?” “不好!”徐达阴沉着脸,直接拒绝道:“三个时辰,明日辰时命你召集百姓,将贼凶一干人等尽数斩首。” “届时,我明军自会派人前往柳城观刑!” “这.....” 见徐达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回转余地。 宗一男很是为难的看向正前方的老朱。 “太上皇,三个时辰当真过于仓促.....” “若你当真有心臣服,三个时辰必能缉获元凶。” “嗯....”听到老朱都这么说,宗一男再不敢多言半句,转而继续道:“待外臣擒获率众抵御明军之贼人后,烦请太上皇、大将军劳神前往柳城观刑。” “只是明军将士进入柳城.....” “此事不容更改!” 不等宗一男说完,徐达当即开口斥道。 “缉拿贼凶乃是告慰我明军登陆战中阵亡将士之英灵。” “三军将士观刑,更是安定军心。” “倘若不允,我明军将士自有办法进入柳城!” “不敢不敢!” 听到徐达竟用明军压境相威胁,宗一男只好恭敬再拜,起身朝帐外走去。 可问题是,徐达所言也太荒谬了一些。 登陆一战中,哪里有明军伤亡! 倒是明军仰仗火器之威,凭借悍勇兵卒将他们倭国士卒尽数屠戮,甚至都没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如此败局,吃亏甚大。 可老朱、徐达却还要他交出元凶,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只不过心中再怎么不满,可宗一男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 第8章 窝里横 那宗一男前脚刚走出营帐。 老朱、徐达当即便笑出了声。 待坐到一侧的位置上后,徐达看向老朱笑着问道: “哥啊,你说咱都逼到这份上了,那宗一男还要假意投效,奢求咱们给他安定吗?” “倒也不一定!” 老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随意应道。 方才一幕,摆明了是他和徐达君臣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其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向对马岛开战。 毕竟为了朱标以后征讨西南诸国考虑,老朱也不想给其他诸国一个明军不受臣服的霸主印象。 “不过咱听说倭国之人不重父子之情,或许那宗一男依旧存有幻想。以为弃军保帅,便依旧能苟安一隅。” 徐达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不可实际,随即自我否定道:“当不会有如此蠢笨之人吧。” “应当不会。” 老朱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继续往下说。 实际上,在老朱看来却当真有如此蠢笨之人。 即便明军已然大军压境,即便方才自己与徐达对宗一男的折辱颇深。 甚至可以说,方才的老朱乃是逼迫宗一男同明军开战。 可问题是。 敌军压境,巨大威慑之下,总有一些人抱着苟安之心,妄图与虎谋皮,谋求一时安乐。 就如先秦战国时期,六国以地事秦一般。 再如前宋以银饲北,割地苟安,只求偏安一隅。 还有后世..... 倘若真要说的话。 心怀幻想,奢望敌国强兵心怀善念,不兴刀兵的蠢货从来都有。 不只眼前的宗一男,不只六国、前宋。 甚至将来,依旧还有...... 安乐二字,无论君王,亦或百姓均是心心念念。 可老朱便是想以此战告知三军将士。 此战过后返回大明,他还会将此事录入书中,告诫后世儿孙,告知天下万民。 告诉包括后世的所有人,置身于炭火之上的安乐,只不过是梦幻泡影。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才是亘古不变之真理。 起码他朱家的后代儿孙,不能有只图一时安乐的怂包软蛋。 另一边。 回到柳城官邸的宗一男,脸上全然不见在明军大营时的谦卑恭顺。 一脸凶狠的样子,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 “主公。” 宗一男翻身下马,门口站着的下手连忙上前服侍。 正当那下人准备拿过宗一男手中马鞭之时,却见宗一男抬起一脚便直接踹了上去。 “不知礼的东西,敢从老子手里抢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真当爷是软柿子,任你拿捏不成?” 说着。 宗一男抬起马鞭便朝地上那名奴仆抽了过去。 见那奴仆蜷缩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宗一男更觉屈辱,就好像是看见自己在明军大营时的软弱模样。 心头气恼之下,宗一男一把抽出身后护卫的长刀,朝着那名奴仆便劈砍了过去。 “该死的东西!” 也不知是咒骂大明,还是在骂在明军大营内极其软弱的自己。 待那名奴仆咽气之后,宗一男火气依旧不曾消减。 当看到周围下人噤若寒蝉,一个个耷拉着不敢做声。 这诡异的安静再次助长此刻宗一男的怒火。 “都他娘的不开口,都他娘的没一点办法!” “那要舌头也都没用了。” “来人!把这些下人的舌头全都割下来!” 发作一番后,宗一男这才心满意足的朝府邸走去。 可即便他怎么残杀那些下人,头顶上悬着的刀依旧还在。 三个时辰! 他必须在三个时辰的时间,找出一个能让明军满意的替罪羔羊。 “主公!” 就在宗一男坐在正堂,独自生着闷气的时候。 其手下幕僚松下义犬快步上前追问道:“主公为何动怒,难道明军不愿接受主公投诚?” “都是你!” 宗一男拿起桌上杯盏朝着松下义犬狠狠砸了过去。 “先前你说什么我对马岛位置特殊,明军定有招降之意。” “说什么大明乃礼仪之邦,若我投诚,他们必会以礼相待,奉为上宾!” “如今倒好!” “那些明狗竟要我三个时辰内,找出抵御明军登陆的叛贼元凶!” 宗一男越说越气,冲着面前的松下义犬便开始拳打脚踢。 “我宗氏祖先曾抵御元庭,守护倭岛。” “我身为宗氏后人,自是能挡住明贼!” “倒是你!劝我向明军投诚,反倒陷我两难!” “你.....你.....” 宗一男目光扫过挂在刀架上的倭刀。 可仅有的几分理智却告诉他,如今还不是斩杀松下义犬出气的时候。 该将谁推出来才能安抚住明军,这个人选还需要松下义犬帮自己选定。 “起来吧!” 强压下心头怒火,宗一男一屁股坐在位置上,没好气道: “我军将士阻击明军登陆之事,大明耿耿于怀。” “言说要找出煽动我国将士进攻明军的元凶。” “你且说说该寻何人才能安抚大明!” “嗯.....” 松下义犬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沉吟数秒开口道:“主公之子!” “你要我献子求生?” 看着眸中冒火,又欲起身冲自己走来的宗一男。 松下义犬不禁后退两步,连忙解释道:“大明自古便有交换质子之说。” “以子为质,这才能显示诚意,也必然能让大明满意。” “胡扯.....” 见宗一男拿起长刀便朝自己走来。 松下义犬急中生智,忙跪地道:“若主公不愿,小人愿为主公出谋划策,抵御明军!” 这话就好像是一盆冷水,将宗一男的怒火瞬间熄灭。 凝眉打量面前的松下义犬后,宗一男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 就凭松下的才智,用对马岛不足一万兵卒抵御明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只不过。 和给大明当狗相比,他宗一男更希望活的有尊严一些。 毕竟他方才在明军大营时,已经受够了屈辱。 “你当真有办法抵御百万明军?” 第9章 以子为献 “在下愿竭力一试。” “若主公决意与明军反目,在下必全力出谋划策。即便不能功成,也不失主公宗氏一门之威名。” “在下也愿与主公一同赴死!” “哼~”宗一男冷冷瞥了松下义犬一眼。 这松下义犬算是什么东西,他死就死了,自己好歹是一岛之主,凭什么和他一同赴死? 隐下心头厌恶后,宗一男微微扶额,有些无奈说道:“那你说说,献子之后,我宗氏的出路又在哪里?” “投效明军,又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大滴!” “主公您想,待明军大部分出征倭国本土以后,对马岛不还是您的天下?” “即便大明会派遣士卒留守,可您是对马岛之主,他们自然还是要看您的脸色。” “到那时,明军本土送来的粮饷、军械,必然会途经我对马岛。” “主公能克扣粮饷自不必说。最为重要的还是主公能霸占部分军械,快速壮大实力。” “待明军消灭南北二朝以后,主公自是能向明廷请命,接管整个倭国。” “届时!” 松下义犬面带笑容,微微顿了下后郑重说道:“届时主公便不只是对马岛之主,届时主公便是整个倭国的主人。” “请天皇授命,您就是幕府大将!” “嘶~” 听到这话,宗一男眸光动容,甚至已经想到自己坐镇幕府,掌控倭国的场景。 特别是想到将来倭国天皇都要看自己的脸色,宗一男一个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咳咳。”强压下主掌倭国的激动,宗一男看向松下义犬再次问道:“真能如此?” “必能如此!” “大明需要对马岛作为明廷本土运送粮饷之中转,故而明廷需要主公效力。” “而主公也需乘大明的东风,主持倭国。” “只要主公能将大明的火器制造技术掌握在手中,将来让大明看主公脸色也不是不可能!” “好!好!好!” “就照你说的办!” 宗一男兴奋之下,当即站起身子说道:“你所言说献出一子,我倒觉得还是有些没诚意。” “将三个儿子都献出去,大明必被你我诓骗,也必然相信我臣服之诚意。” “来人!” “将三子押至刑场,派人请明军前来观礼!” 语罢,宗一男透过门框看着外面晦暗的天色。 献子求生,以子求荣虽是残忍。 可若是能与独掌倭国相比,这点狠心他还是有的。 毕竟他将来还会有儿子,可一旦错过这次的机会,他再想独掌倭国就几乎是不可能了。 甚至此时不愿投靠明军,当下他便会葬身于明军铁蹄之下。 片刻功夫。 当听到倭国使臣禀告宗一男要在柳城中心斩首他的三个儿子。 包括老朱在内,此时营帐内的所有将士均是面色阴沉。 “竟果真如此!” 徐达语气厌恶,很是鄙夷道:“天底下竟还真有卖子求荣之辈?” “虎毒尚不食子,这宗一男.....当真是畜生不如!” 尽管此举乃是他和老朱逼迫所致。 可他和老朱的本意乃是让宗一男翻脸,与明军决战。 借此,明军才好出师有名。 退一步讲,即便真的要找出一个替罪羊来,徐达也没想到这宗一男竟是要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换取苟安。 此举! 比献出燕云十六州的石敬瑭更为不齿! “此等败类,我军岂能容他?”冯胜怒声骂道。 “还请上位替天行道,准我等率兵攻入柳城!” “求上位下令!” 就在帐中诸将纷纷请战之时,徐达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喧闹。 即便徐达对宗一男卖子苟安之举很是不齿。 可话又说回来,宗一男为投靠大明,不惜杀子以表诚意。 倘若如此明军还打算兴兵攻打,出师无名倒还好说。 怕只怕将来朱标征讨西南诸国时,各国以此为鉴,宁死不降。 “上位,此时攻打柳城怕有些许不妥。” “徐帅!” 徐达刚一开口,顾时、蓝玉等人当即疑惑出声。 可不等他们开口,老朱微微颔首,出言认同道:“天德所言不错,此时攻打柳城的确不妥。” “传令三军,各营挑选精锐前往柳城。” “蓝玉、老三,你二人率领神机营,在城外高处布置火炮。” “傅有德,老四,你二人率领左军,接管对马岛港口。” “父皇,那儿臣.....” 老朱看了眼朱樉,温声道:“你随咱一起,前往柳城。” 简单吩咐过后,诸将各自下去准备,营帐内只剩徐达等几名国公。 “哥啊,那宗一男如此狠决,断不能留。”众人刚一离开,徐达当即开口道:“即便这家伙如今投效,将来也必然会因利复叛,绝不可留他继续坐镇对马岛。” “当下要想个法子,看看如何能将对马岛上的倭国士卒尽数歼灭!” “嗯.....” 待徐达说完,朱樉不免瞪大双眼,有些呆滞的看向帐内几人。 方才徐达的意思,明明是不愿此时向对马岛用兵。甚至因此还惹来顾时、蓝玉等人不满。 怎的一眨眼的功夫,徐达却反而要执意兴兵? 就在朱樉疑惑之时,却见老朱目光柔和,缓声问道: “老二,你觉得呢?” “嗯.....” 当听到老朱竟询问自己的意见,朱樉虽有些紧张,不过很快便也想明白其中紧要。 “父皇,徐叔所言不错。那宗一男的确狠辣,断不能容。” “不过徐叔先前所言更是有理。” “以子为献,杀子求生,此法虽是狠决,但宗一男效忠我大明之诚意也是足够。” “为防将来我明军所至,各地誓死抵抗。儿臣以为,此时也不该对其用兵。” “不用你替咱说明!”老朱虽欣慰于朱樉能看清其中紧要,可依旧有些不满意道:“咱是问你,当下该如何对岛上的倭人用兵!” “这.....” 见朱樉低眉沉思,老朱倒也不急,静静等着朱樉想出对策。 可半炷香的功夫过去。 当看到朱樉目光躲闪冲自己摇了摇头。 老朱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旋即转向徐达几人道:“你们以为呢?” “上位!”冯胜直接开口道:“那宗一男不是想臣服于我大明吗?” “那便让他率领岛上的倭国兵卒为我明军先锋,让他们率先攻打倭国本土。” “没有宗氏,没有倭国兵卒,对马岛不过是无主之地。” 第10章 考究 “此计尚可。” 听到老朱出言认同,邓愈也跟着说道: “临行前陛下所定扫穴犁庭之方略,末将以为可偷梁换柱。” “一旦对马岛兵卒为我明军先锋,率先攻打倭国本土。” “倭国本土必会迁怒于对马岛。” “如此一来,对马岛上的倭人之死,也就是倭国本土之人的手笔!” “届时我军还能借为对马岛百姓伸张正义之名,发兵倭国本土!” “嗯。”老朱随意点头,开口补充道:“为防宗一男率领麾下临阵倒戈,倒是不需他率领兵卒征讨倭国本土。” “只需让对马岛上兵卒先行前往倭岛即可。” 语罢,老朱示意几人下去准备。 当营帐内只剩他与朱樉二人后,老朱眉眼带着些许愁色,沉声说道:“老二,你以为呢?” “好!”朱樉不假思索,当即说道:“父皇分割对马岛君臣,宗一男无异于拔去利爪尖牙的猛虎,不足畏惧。” “而且对马岛士卒征讨倭国本土也是群龙无首,自会被倭国本土朝廷全数歼灭。” “父皇此法甚是高明.....” 当看到老朱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朱樉顿了一下,忙调转话锋道: “宋国公、卫国公所献之计也是绝妙!” “此计不仅能彻底消除对马岛上残留隐患,还能让接下来征讨倭国本土出师有名。” 看着此刻大加赞扬的朱樉,老朱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不过想到自己如今已是太上皇,特别是想到就连朱标教训朱棣时,都要给鞭子上缠棉花的场景。 老朱强压下教训朱樉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你就不觉得,此法有些诡计的意味?” “兵者,诡道也!” “此计虽诡,可是有效。儿臣以为......” “你以为个屁!” 看着说着说着甚至有些眉飞色舞的朱樉,老朱实在没忍住,一巴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你法阴诡,并非正道!” “你他娘的还挺欣赏?” “父...父皇,您不是也同意此法....” 当看到朱樉表情呆滞,有些茫然的盯着自己。 老朱顿时感觉一股怒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 的确,他是同意此法。 可老朱心里却不认同此法。 甚至朱樉提议不弄这些弯弯绕的诡计,直接带兵攻打柳城,直接下令尽屠对马岛,老朱都觉得朱樉性子直率,可堪大用。 换句话说。 老朱只是觉得倘若朱标在这里,定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微微叹了口气后,老朱便也不打算继续苛责朱樉。 毕竟他朱元璋都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他又怎能去要求第一次随军参政的朱樉。 毕竟..... 他不能奢求自己所有的儿子都像朱标一样青出于蓝,时时刻刻都给他惊喜。 “老二!” 老朱语气一顿,以尽可能温和的语调开口道: “你乃藩王之首,自当为诸皇子表率。” “军伍之中定要有所建树,甚至将来还需你协助你大哥,管教那些个皇子。” “所以咱才对你要求甚高!” “嗯.....”看着骤然和善起来,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老朱,朱樉一时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自家这老父亲变脸,未免有些太快了。 以为是自己方才做的不好,没有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朱樉仔细看向老朱,小心问道: “爹,若此计阴诡,可还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对马岛?” “没有!” 老朱微微摇头,坦言道:“宗一男此举倒也算是高明。” “不管他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杀子投效虽失人道,亦失民心。” “可终究是占据了大义,如此咱还真没法子不受其降。” “不过老二,你需明白一点,既行阴诡之法,那就要做的天衣无缝!” 语罢,老朱故意停顿,期待朱樉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 也是明白自家老爹又开始考究自己。 朱樉沉吟数秒,缓缓出声:“对马岛的兵卒前往倭国本土,当乘坐我大明战船。届时直接让他们消失在海上便可。” “之后再以兵卒不肯出力,投靠倭国朝廷向宗一男问责。” “最后,可以挑选一营将士换上倭国朝廷士卒的装扮,行扫穴犁庭之军略。” 听朱樉说完,老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说与朱标相比,朱樉少了些智谋。 可这股狠劲儿也是可用。 “如此,对马岛后续之事便交由你来处置。” “父皇放心,儿臣必不辱命。” 夜尽天明,天露初白。 明军这边准备完毕后,老朱、朱樉、徐达几人这才率领大军朝柳城进发。 一路上。 明军浩荡,绵延数里没有尽头。 将士们军容完备,一个个身着全套铠甲,手握坚刃。 军阵之人无人谈笑,三军将士表情肃穆,一股肃杀之气瞬间蔓延整个柳城。 见此情形,倭国百姓面露惊诧,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有序之军队。 而沿路那些武士见状,脸上更是说不出的羡慕。 能投身如此军阵,当是所有男人的毕生追求。 “外臣宗一男,拜见天朝太上皇!” 刚走到城门口。 宗一男表情谄媚,当着一众倭人的面,冲老朱恭敬下拜。 见状,周围的倭人更是跟着齐齐叩首。 而面对倭人的跪拜,老朱却显得有些不耐烦般,随意应道:“平身。” “率军袭扰我军登陆的贼凶可曾抓获?” “回太上皇,已被抓获!” 宗一男缓缓站起身子,可也学着大明礼仪,低垂着脑袋不敢正视老朱,恭敬答道:“乃是外臣之子假借外臣之名,率领兵卒抵御天朝王师。” “外臣教子无方,还请太上皇严惩!” “竟是如此。”当着一众倭国百姓的面,老朱故作诧异道。 不过微微沉吟后,语调很是温和继续道: “既然如此,今后你当好生约束自家儿子。” 第11章 切腹 “嗯.....” 听到这话,宗一男满脸狐疑,竟不自觉抬头看了老朱一眼。 方才这话什么意思? 老朱要放过自己那三个儿子? 不过转瞬间,宗一男自己便也否定了这个猜想。 倘若老朱当真有心宽纵,那便不会率领大军一同前来。 身后那看不到尾的大明雄兵还在。 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老朱方才不过是说些场面话,为的也是向周边百姓彰显仁德。 只不过让宗一男大为恼火的是。 老朱这话刚一说完,周遭百姓竟恍若适逢明主,看向老朱的目光也满是崇敬。 这些个贱民! 倒是全然不把自己这个对马岛之主放在眼里! “启禀太上皇!” 强压下心头怒意,宗一男冲老朱再次出声道:“天朝王师此来,乃是为教化倭国,我朝百姓自当夹道欢迎。” “然,外臣之子狂悖无礼,竟敢率军袭击大明王师。” “此等罪孽,不容姑息。” “外臣斗胆,请太上皇下旨,斩首外臣那三个逆子!” “此罪虽大,还请宗卿三思。” 待老朱说完,宗一男心头愈发鄙夷。 身后数万明军将士虎视眈眈,自己还哪里敢三思? 倘若老朱当真有心宽纵,那让明军撤回大营便是。 即便是为了颜面,自己也是不愿斩首自己的儿子。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哪怕知道老朱是为了收拢人心,哪怕知道自己执意斩杀亲子会声名尽丧。 可此刻他还真就没一点法子。 “袭扰天朝王师,罪不可赦。” “还请太上皇下旨!” 明白宗一男这是想让自己下旨斩杀他的儿子,老朱自然不会上当。 微微一顿后,老朱看了眼旁边的朱樉。 朱樉当即会意,缓步上前道: “如卿所言,我朝王师此来倭国,乃是为教化倭国。” “以我大国风范,自不会干涉倭国内政。” “如此处置,卿可自断。” “是。” 宗一男顿首起身道:“烦请天朝贵人移步观刑!” 闻言。 老朱、徐达、朱樉几人缓步朝城中走去。 当看到身后数万明军将士也要一并进城,宗一男忙开口道: “烦请太上皇下令,天朝将士在城外稍候。” “嗯?” 老朱、朱樉似没听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去。 而徐达闻言却是猛地转身。 一双满是杀意的眸子直直朝宗一男看了过去。 也是看到徐达右手握住刀柄,正宛若杀神一般盯着自己。 宗一男心生恐惧的同时,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 徐达又好似没事人一般,继续朝前方走去。 见此情形,宗一男也只当方才什么话也没说,任由数万明军缓步进入柳城。 柳城中心。 当请老朱一行上座之后,宗一男立于空地中心,冲前方的老朱大声禀告道: “外臣教子无方,三子煽动军队袭扰明军。” “请太上皇开恩,准外臣三子切腹自尽,外臣愿当介错人!” 闻言,老朱微微颔首。 紧接着所谓的切腹流程便也开始。 和后世神剧里拿把刀子便朝肚子上捅的切腹不同,倘若时间允许的话,切腹的仪式甚至长达一个时辰。 看着空地上的三人身穿内袍跪在原地,先是敲击面前的细小乐器,随后又是用手指沾水洒向天空。 老朱、徐达等人,自是觉得这群家伙丑态百出。 “太上皇有所不知。” 就在老朱面露厌烦,迟迟看不到下方三人自尽场景的时候。 松下义犬迈着小碎步,躬身走到老朱几人身旁解释道:“切腹乃是武士公认的,最光荣的死法。” “所以进行仪式也是禀告鬼神,接纳切腹者灵魂。” “宗一男所言的介错人是.....” 听到朱樉发问,即便松下义犬不知道朱樉的身份,可见他能站在老朱、徐达身后,自然也就猜出朱樉身份必不寻常。 “回贵人的话,介错人乃是为了补刀,防止切腹之人没有勇气自裁。” “亦或是怀刀切腹后,切腹者一息尚存。此时介错人便可补上一刀,结束切腹者的痛苦。” “原来如此。” 就在朱樉恍然大悟,兴致勃勃注视着切腹仪式的进行时。 却见徐达目光转向松下义犬,饶有兴致道: “你的汉话,比宗一男要说的更好。” “回禀大将军。”似是得到称赞,松下义犬嘴角扬起,连忙说道:“小人仰慕天朝已久,只是无缘效忠。” “今日得见天朝贵人,自是心绪难平,唯愿效死。” “你倒是可用。”徐达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可听到这话,那松下义犬似是得到了莫大赏赐般,忙不迭跪在地上,匆忙谢恩道: “多谢大将军,多谢大将军!” “小人为天朝,必效死力!” “起来吧。” 徐达见前方准备切腹的三人还不准备动手,继续问道:“是宗一男有意拖延,等待援军?” “并非如此。” 松下义犬起身后,笑着解释道:“切腹极为郑重,所以仪式也很是复杂。” “因此最少要一个时辰才能结束。” “如今时间宽裕,切腹仪式或许要持续两个时辰。” “太久了!” 听到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朱突然出声。 松下义犬愣了半秒,随即连忙拱手道:“小人这就去禀告!” 语罢。 松下义犬起身便朝行刑中心跑去。 而看着松下义犬的狗腿子模样,老朱、徐达对视一眼,似乎觉得倭国战场仍有文章可作。 “老二?” “是,父皇!” 朱樉早就知道老朱还要考验自己,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细心观察。 此时听到老朱发问,早就准备好的朱樉当即便开口道: “儿臣以为,宗一男颇失民心。” “不只这松下义犬,方才城门前,倭国百姓见父皇、见我明军之时,眼中满是崇敬。” “因此儿臣以为,或可让其自相残杀!” “咱早就说过,对马岛诸事交由你来处置。” “多谢父皇。” 同时。 待松下义犬将老朱的意思传达过后,宗一男冲着前方微微拱手。 随即便命三子拿起摆在跟前的怀刀。 下一秒。 三人手持短刀,朝着自己腹部便要捅去。 其中一人似是恐惧,又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父亲会让自己白白去死。 握住怀刀的瞬间,竟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宗一男。 可也是此时。 却见宗一男当即抽出腰间长刀,不由分说便斩下了自己儿子的首级! 第12章 失战机,丢民心 “回禀大明太上皇,叛逆之贼已尽数伏诛!” 伴随宗一男的声音落下,周遭百姓瞬间便嘈杂了起来。 在这些倭国百姓看来,那三个娃娃能以切腹的方式了结自己的性命,此举自然是荣耀非常。 毕竟不是武士的寻常百姓,甚至都不能有这么光荣的死法。 可问题是! 大明天朝早已赦免那三个孩子,老朱这位天朝太上皇也始终劝说宗一男三思。 可宗一男却执意要逼自己的三个亲生骨肉去死。 甚至..... 在那个最为年幼的孩子心生恐惧,迟迟不敢切腹的时候。 身为介错人的宗一男没有鼓励,身为父亲竟没半分怜悯。 反而是毫不迟疑,手起刀落直接便斩下了那孩子的头颅。 对自己亲生骨肉尚且如此。 身为对马岛之主的宗一男,又岂能善待他们这些百姓? 也是在宗一男大声禀告的同时,朱樉仔细观察着周遭那些倭国百姓的反应。 当看到倭国百姓个个面露愤恨,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朱樉心中顿时便有了个主意。 旋即,朱樉招手示意。 待宗一男快步跑到跟前时,朱樉缓声开口道: “岛上所有港口,我大明已经接管。” “啊?” 没有理会宗一男的诧异,朱樉继续道:“你既然想为我朝效力,那便号召下令麾下将士前往倭国本土,为我军先锋。” “这.....” “还有!” 将老朱先前的安排说完之后。 朱樉似是觉得不够,随即打断准备讨价还价的宗一男继续道: “你为一岛之主,当号召治下百姓投军,为我朝出力。” “征讨倭国本土的岛上兵卒,人数务必达到两万之数。” 待朱樉说完,宗一男脸上惶恐渐渐褪去。 此时看向朱樉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杀意。 明军接管港口,他尚且能够理解。 让他率领兵卒攻打倭国,他也能勉强接受。 可这最后一点,让他征召两万兵卒征讨倭国本土,为明军先锋。 这一条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倒不是他心怀仁德,体恤治下百姓,不愿让治下百姓遭逢战乱。 相反! 他宗一男最不在乎的就是对马岛上的这些贱民。 可问题是,他们对马一岛何时有过两万兵卒? 且不说先前登陆战时,明军已经尽屠他们五千兵卒,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单就是对马岛最为鼎盛之时,他手下也从来没有两万兵卒。 “秦王殿下,外臣办不到!” 看着表情阴沉,当场拒绝的宗一男。 朱樉却丝毫都不感到意外。 只不过朱樉却也有办法应对。 不用老朱、徐达开口,朱樉冲一旁侍卫微微颔首。 旋即! 那侍卫燃起爆竹,冲远方示意。 下一秒。 惊天炮鸣骤然响起。 明军的火炮阵地本就距离柳城不到数里,此刻火炮齐射,宛若天雷滚滚,接二连三在众人耳边炸响。 巨大冲击震的柳城都跟着剧烈颤抖。 “秦王殿下这是何意?” “我军演练罢了。” 朱樉眸光轻佻,随意瞥了眼宗一男道:“此战我军自是准备充分。” “神机营的火炮若不每天演练,恐将士登临战场有些生疏!” “这.....” 听出朱樉话中威胁之意。 此刻宗一男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两万兵卒,不可缺少一人。” “今日晚间,我军会调派大船,送对马岛将士前往倭国本土。” 丢下这句话,朱樉看了眼随他们一同进城的几万明军,转向老朱道: “儿臣请父皇下令。” “命魏国公统帅我军五万精锐,替宗氏驻扎柳城!” “准。” “太上皇.....” 没有理会还准备说些什么的宗一男,老朱起身便同朱樉朝城外走去。 当路过明军士兵时。 朱樉还觉得不够,转而看向徐达以及数万明军,朗声道: “诸将驻扎柳城,自是守卫柳城安定!” “若有叛乱、作奸犯科者,诸将可替宗氏,钳裁元凶!” “末将领命。”徐达表情肃穆,郑重领命。 紧接着,数万明军兵卒齐声领命。 铿锵喊声震撼寰宇,好似仅凭这道喊声便能将对马岛上的倭人政权彻底击碎。 望着面前数以万计的明军将士。 宗一男只感觉头顶上悬着的那把刀距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已然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他这才反应过来。 昨日徐达说什么带领明军将士前来观刑,乃是为安定军心。 简直胡扯! 徐达分明就是想不费吹灰之力,带领明军将士攻城。 如今倒好! 柳城两侧的高山上有明军的火炮阵地,城内又有明军的数万精锐。 至于城外,还有数十万明军虎视眈眈。 眼下处境,他与砧板鱼肉简直无异! “太上皇,秦王殿下.....” 就在宗一男反应过来,准备追赶老朱,继续求情之时。 徐达挡在他身前,语调却是格外温和说道: “一男将军,我军驻扎城内何地?” “大将军.....” “你的府邸当是不错,本将这便派兵驻扎。” 没有给宗一男拒绝的机会,徐达看向明军将士,朗声下令道:“传我军令。” “众将士沿城驻扎柳城各地,接管城防。” “陈广心,命你率三千人,守卫宗府!” “标下领命~” “大将军.....” “一男将军还有吩咐?” “嗯......” 看着徐达那格外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人畜无害的表情。 宗一男此时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吩咐? 如今听来这两个字竟也变的如此刺耳。 他哪里敢有吩咐! 他又有什么本事,敢吩咐明军将士! 退一万步说,倘若他真的吩咐,明军将士也只会当成个笑话,哪里会有人遵从。 “没.....没有。” “那便请一男将军回府,本将还要替你接管柳城防务。” “嗯.....” “不过一男将军当抓紧行事,日落之前若是不能募集两万兵卒,恐秦王殿下怪罪!” “遵.....遵命!” 第13章 慈父不好当 强压下心头不忿,宗一男冲着徐达微微拱手便也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 他竟真有种打碎了牙,硬往肚子里咽的感觉。 倘若一开始他没有向明军投诚,倘若一开始他便抵抗明军,至死方休。 即便不能抵挡明军,可他却能像宗氏祖先一般战死沙场,成为抵御外敌的英雄。 他也能以对马岛主的身份,有尊严的去死。 而如今! 他不仅让明军进城,而且还亲自下令斩首自己的三个儿子。 战场之上,他已失了和明军对战的资本。 民心上面,他也没了团结岛民,共敌明军的资格。 眼下除了死心塌地给明军当狗,祈求大明能给他一线生机外,他已经没有半点出路。 另一边。 同老朱刚回大营,朱樉便要传召他的秦王亲随。 而此时老朱却开口道:“邓愈好歹当过你的岳丈,将来军阵之中,他自会全心辅佐你。” “是。” 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樉转而派人去请邓愈前来。 不多时。 待邓愈走进营帐,朱樉开门见山道: “晚辈有道军令,还请卫国公拨冗领命!” “秦王殿下说的哪里话。” 看着眼前格外谦逊的朱樉,邓愈心中不免高看一眼的同时,忙开口回道:“殿下有何安排,末将必不辱命。” “多谢卫国公。” 朱樉应了一句,继续道: “小王命那宗一男于今日日落之时,募集两万兵卒。” “所以今日宗一男必然强征岛上倭人从军,期间倭人兵卒必与岛上百姓发生冲突。” “国公可率兵巡逻对马一岛,若遇倭人兵卒欺压倭人百姓,我明军将士可为那些个百姓撑腰!” “末将领命!” 邓愈虽是领命,可心中疑惑却让他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一旁的老朱。 毕竟邓愈很清楚,对战倭国不求收其百姓。 扫穴犁庭,也必然是要连带着那些倭国百姓一并铲除。 而朱樉这道令旨,似乎是有意拉拢对马岛上的倭人百姓,好聚拢民心,为己所用。 也是看到邓愈站在原地,一旁的老朱也略带疑惑的看向自己。 朱樉顿了下,开口解释道: “先前徒步前往凤阳时,儿臣曾与沿路农户交谈。” “谈及前元苛政,百姓最为不满的便是元庭强制征兆徭役。” “命宗一男今日募集两万兵卒,也无非是让他强征徭役、兵役,目的也是逼得对马岛上百姓不得不反叛宗一男。” “原来如此!”邓愈恍然大悟,似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朱樉却继续说道: “至于让卫国公替倭国百姓做主,也无非是效仿大哥对高丽新旧二朝的态度,袖手旁观以至于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让他们自相残杀,一来可以尽数屠灭,二来我明军不必背负屠戮骂名。” “毕竟对马岛多山林,倘若有倭人无论兵卒或是百姓,一旦逃入山林,我军不熟悉地形,想要尽屠未免所需日久。” “而让他们自相攻伐,自能寻得尽除之道。” 待朱樉说完,老朱、邓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朱樉一眼。 别的不说。 仅是考虑到倭岛地形复杂,便让熟悉地形的对马岛兵卒、百姓自相残杀。 这法子便极有韬略。 至于此法狠决..... 兵书尚有三十六计,无论哪一个计策都有千万白骨积攒而成。 军阵之法,就没有不狠决毒辣的。 “秦王睿智,末将这就去办。” 邓愈刚一离开大营。 朱樉似是想要趁热打铁,转而冲老朱躬身行礼道: “多谢父皇命儿臣处置对马岛。” “嗯?” “爹!儿子不是傻子!” 朱樉眸光动容,看向老朱认真说道: “早在昨日我军刚刚登陆对马岛时,恐怕您便已打算让儿子来处置对马岛的诸多事宜。” “毕竟区区对马岛百姓不过十万,兵卒不过万余。” “若您要是真有心开战,以强兵横扫,恐一日便能尽屠对马一岛。” “甚至此时我军便也要准备登船,向倭国本土用兵。” “而父皇您之所以没有下令三军攻打对马岛,想来也是要给儿臣一个机会,让儿臣处置对马岛,好积累军中名望。” 虽然朱樉也知道,自家老爹有考验自己的意思。 可对如此考验,朱樉却是一点都不反感。 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负责一地战事,唯有军中统帅,才能全权负责一地军政。 老爷子想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这自然无可厚非。 “爹,儿子虽然蠢笨,可绝不会拖大哥的后腿!” “嗯.....” 看着表情郑重,格外认真的朱樉。 老朱一时竟感觉有些陌生。 不只旁人,就连老朱早先也觉得朱樉难堪重任。 特别是朱樉与朱标只有一岁之差,老朱经常不自觉拿他去和朱标对比。 因此! 老朱也不止一次对朱樉略感失望。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不了解自家儿子。 于朱标的光芒之下,朱樉所展现出来的才华自然不值一提。 可真要说起来,也是因为有朱标的遮蔽,所有才显得朱樉蠢笨。 事实上。 能想出让对马岛兵卒、兵卒自相争斗的法子,朱樉又怎么可能是蠢笨之人。 “老二。”不愿给朱樉太大压力,老朱调整下坐姿,故作随意道:“先前徐天德便也说过,对马岛之战乃是对倭初战。” “咱虽然有让你露露脸的意思,可也是碍于战场形势,不便下令三军横扫对马岛。” 见朱樉眸中含笑,静静注视着自己。 老朱也觉得自己狡辩的借口太过蹩脚了些。 想来也对。 自己终究是不比自家妹子,慈父形象在朱樉这些娃娃跟前,也的确没什么说服力。 与其如此,他倒不如扮演好严父的形象。 顿了一下,老朱恢复往日严厉,沉声道: “你说定决策自无疏漏。” “可将令决策是一回事,下面执行的如何又是一回事。” “还有!” “军政之事,不仅有运筹帷幄,帐内决策。更重要的还是军阵对垒,跨马提刀。” “小子!别闹到最后只会纸上谈兵!” “父皇教训的是!” 朱樉也更熟悉严厉的老朱,嘴角扬起,认真领命道:“儿子现在便同卫国公一起,巡视柳城!” 第14章 欺压百姓者,当斩 语罢,朱樉心情爽利,快步便朝帐外走去。 和自家老父突然温和起来相比,朱樉倒是更适应始终严厉,对他多有要求的老朱。 听到老朱让他熟悉战阵,深入细微。 朱樉自是没有片刻迟疑,大步便朝帐外走去。 柳城内。 待宗一男回府便发下令旨,征召岛上年过十五,未满五十的所有男子必须投军。 而这道令旨一下,岛上百姓自是怨声载道。 “领主为迎合天朝竟要我等尽数投军,那我等尽在军阵不能耕种,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倘若咱们战死,将来这一大家子该如何过活?” 一处露天酒肆,几名岛上男子对坐,相互抱怨。 “恐怕征兵之事绝不是天朝的意思。” “今早你们也都看见了,天朝贵人何等仁慈,即便领主家的三个公子率兵抵御天朝大军。可天朝贵人却劝领主网开一面,都是咱们这位领主大人为讨好天朝,这才一定要斩首三位公子。” 话音落下。 在场几人面色阴沉,对宗一男这位高高在上的领主自是失望透顶。 可也是此时。 一人想了想,犹豫说道:“你们说领主大人处斩三位公子,是不是明军逼迫?” “征召兵卒,也是明廷的意思?” “绝不可能!” 待这人刚一说完,面前三人几乎同时高声发对。 “天朝需要我等从军?” “今早是何情况你也亲眼看到了,天朝王师何等威武,咱们这些人投军,十个恐怕都敌不过一个明军将士。” “而且今早进城的数万将士不过是天朝王师总数的十分之一。” “即便是咱们岛上所有男子一并投军,对天朝来说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定是领主为迎合天朝,这才下令让我等投军!” 就在那人情绪激动,站起身子高声斥责之时。 一名倭国武士抬腿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紧接着。 七八名倭人兵卒上前,对着几人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似是觉得还不过瘾,那些兵卒竟对着酒肆开始打砸。 一时间,哀嚎声、咒骂声,还有碗碟酒坛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围的倭人百姓虽是驻足侧目,可却无人敢上前围观。 想来也是那些倭人兵卒平日没少干欺压百姓的行径,碍于他们的威慑,周围百姓只敢站在远处时不时朝这边看来。 同样。 酒肆老板表情无助,看着那些兵卒肆意打砸却也不敢上前阻拦。 “八格牙路!” “你等这些贱民也敢非议领主大人?” “爷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为首那名武士说着,又朝方才说话那人狠狠踹了两脚。 见这几人跟死猪一样,只知道蜷缩在地上,不敢还手。 那武士一把拽起其中一人,随即将手中长刀塞到了那人手上。 “你!我!” “武士决斗!” “不....不....” 没有理会那倭人男子的拒绝,为首的那名武士表情狷狂,满是兴奋抽出腰间长刀。 就在倭人男子面露恐惧,不停往身后挪步的同时。 为首的武士已然摆好拔刀的架势。 下一秒! 只听“噗”的一声,倭人男子便也倒在血泊之中。 那武士收刀入鞘的同时,脸上表情却也满是得意。 仿佛他刚才斩杀的不是一个连反抗都不敢反抗的百姓男子。 好像他方才击杀的,乃是敌国的大将。 此刻高昂着脑袋,神气十足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于万军之中,斩杀了敌军大将。 “空格雅鹿!”(废物) 朝尸体咒骂一句,那武士目光转向其他几名男子。 见状。 方才一起谈论的几人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将脑袋死死贴着地面。 即便他们知道那武士有可能就此斩下他们的脑袋,可此刻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正视那名武士。 见此情形。 那武士似是觉得无趣,拿起长刀指着周围众人道: “领主有令,男子必须投军。” “若敢不从,就地斩首!” 丢下这话,几名武士兵卒志得意满,也不管面前的狼藉,更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几名倭人男子。 这些倭人兵卒抬腿便要离开。 偏是此时。 一支箭矢伴着锐利鸣唱,骤然落在那几名倭人武士的跟前。 几乎同一时间,几名倭人兵卒猛地拔出长刀。 就在他们准备破口大骂,予以还击之时。 却见邓愈、朱樉二人带着一队明军骑兵,缓步而来。 也是看到来人竟是明军将士,原本不可一世,表情也甚是狷狂的倭人兵卒, 此刻立马换上一副极为恭顺的模样。 甚至不等朱樉、邓愈二人赶到跟前。 为首那名武士便满脸笑意,躬着身子凑了上去。 “见过天朝诸位将军!” 没有理会那人,朱樉面色冷峻,随意挥了挥马鞭。 紧接着。 明军将士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些倭人兵卒跟前。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 明军将士手起刀落,当着围观百姓的面,竟将那些倭人兵卒当场斩首。 “天朝将军,这是为何!” “欺压百姓,当斩!” 伴随朱樉话音落下,周围百姓眼中的神情立时复杂了起来。 甚至有女子面露感激,带着崇敬看向马背上坐着的朱樉。 欺压百姓,当斩!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在大明境内乃是人所共知的铁律。 被周围这些倭国百姓听后,竟觉得无比的崇敬。 于倭国境内,领主何时将他们视作是人? 莫说是处斩欺压百姓的兵卒。 就连宗一男这个领主,也时常欺压他们这些寻常百姓。 同样听到这话。 特别是看到方才还与他同行的倭国兵卒,此时竟已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 为首那名武士生怕自己是下一个,忙压低声音冲朱樉解释道: “天朝将军有所不知,这些贱民非议领主,甚至不愿投军。” 见朱樉眸光不善,直直看了过来。 那人后退两步的同时,忙为朱樉解释起他们倭国的情况。 “将军有所不知,我国境内这些普通百姓最为低贱。” “这些寻常百姓投军,也只能被称之为‘足轻’。” “足轻?” “就是最低等的兵卒!” 第15章 不当人 见那武士说出足轻二字时,脸上满是鄙夷和嘲讽。 朱樉大致也明白。 足轻和军中官职应是不同,也绝非百户、总旗、小旗这样的微末军职。 应是类似于前元定下的人种之分。 至于最低贱的兵卒是什么意思,朱樉自然大致知晓。 大致和从死囚犯中征召兵卒,投入战场相似。 无非是让这些个‘足轻’充当炮灰,亦或是从事琐碎繁杂的杂务。 当看到朱樉坐于马背,静默不语。 那武士以为朱樉是明白他们倭国的特殊,打算对他网开一面。 旋即继续道:“只有小人这些被领主承认,被幕府授予武士之名的将士,才配称之为将军,才真正有资格上阵杀敌。” “将军大人,即便那些贱民从军,也不过是足轻。” “无论是小人此时斩杀他们,还是于军中斩杀足轻,在我们倭国都不算是罪过。” 语罢。 那武士偷偷瞄了朱樉一眼。 可就在他几乎确定自己逃过一劫之时,却见朱樉指了指那名倭国百姓的尸体,随意问道: “是!” “武士对决,武士可以向任何人发起决斗,无论死伤都不会受到惩罚。” “好!”朱樉应了一声,随即看向一旁的秦王守卫千户道:“魏亮,本王命你与此人对决。” “标下领命!” 语罢。 名叫魏亮的千户将官翻身下马,当即便抽出长刀,摆好架势。 而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明将官,那武士眼中却满是恐惧。 于他们而言。 中原王朝始终是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座大山。 特别是听说昨日明军登陆一战,明军在毫无伤亡的情况下,尽数歼灭五千倭国士兵。 此等威慑,在面对明军将士时,倭国兵卒自然觉得低人一等。 “将军.....” “如你方才所言!” 不等那人开口,朱樉面色一沉,直接说道: “就按你们的规矩,决斗死伤,生死无论。” “即便你斩杀我明军千户,亦不会受到惩处。” “这.....”见朱樉心意已决,那武士深吸口气,微微点头道:“小人遵命!” 语罢。 倭人武士表情郑重,摆好架势准备与魏亮决斗。 和一手握刀,横在身前的魏亮不同。 那倭人并未拔出倭刀,只是身子下压,左手扶着刀鞘,右手紧紧握着刀柄。 当看到魏亮表情随意,似是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倭人眉头一紧,骤然拔刀,急速朝魏亮冲去。 “铛~” 一身清脆的铁器碰撞声落下。 还不等那倭人反应过来,身侧的魏亮已然手持长刀,朝着他面门劈下。 “咚~” 就在那倭人举刀横挡的同时,魏亮抬腿一脚,直接将他踹出去好远。 没有给那倭人喘息的机会,魏亮握紧长刀,便又紧紧贴了上去。 见此一幕,莫说朱樉、邓愈,即便是周围那些不通军伍的百姓也能看的出来,明军千户魏亮分明是在压着那倭人打。 甚至! 魏亮有意试探那倭人,这才迟迟不愿结果他的性命。 “卫国公以为,这倭人战力如何?” “倒是还说的过去。” 邓愈双眸微眯,认真说道:“若是单打独斗,这倭人倒还算是能战之士。” “只不过他的打法却只适合单打独斗。” 以为朱樉不太清楚,邓愈微微指了下眼前的魏亮,继续解释道: “如魏亮这般,长刀呼啸,大开大合。到了战场上,甚至能护住周围两名兵卒。这样便可以将后背、侧面,交给同袍将士。” “而那倭人,剑招惯用突刺,虽然凌厉,但却只能称之为私下协斗。” “真到了战场上,一旦面对三名以上的敌军,两侧、背后防御空虚,必然是会被乱刀砍死。” “殿下应该也能看到出来,方才倭人拔刀刚过便没有后招,若非魏亮有意试探,恐怕那倭人早就斩杀!” 待邓愈说完,朱樉这才冲前方的魏亮道:“可以了。” “标下领命!” 魏亮应了一声,右手猛然用力朝着那倭人便劈砍下去。 那倭人本以为还和方才一样,只需招架便能挡住。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魏亮这一刀力道之大,竟震的他虎口隐隐发痛。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却见魏亮又是势大力沉的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待那倭人反应过来,却发现眼前这位明军千户正用侮辱性极强的姿势禁锢着他。 只见魏亮一手握刀,横在那倭人肩膀。 另一只手却从头顶直接攥住那倭人的头发。 “饶....饶命.....” 话音未落。 魏亮手起刀落,直接割下了那倭人的脑袋。 也不知是常年行伍的习惯,还是魏亮有心如此。 待将那倭人头颅割下以后,魏亮很是熟练的用倭人头发盘成一个环扣,理所应当的将那倭人头颅系在了自己腰间。 “你这是.....” 听到朱樉疑惑出声,魏亮小跑两步,凑到朱樉跟前小声道: “殿下,陛下去年时便说过,一倭抵三贼。” “这一个倭寇的脑袋便是三个敌军的战功呢!” “嗯.....” 听到这话。 一旁的邓愈有些没忍住,竟直接笑出了声。 而听到邓愈的笑声,朱樉更觉有些难堪,忙低声斥道:“那腌臜人头有什么用,赶紧丢了!” “殿下,一个倭寇的脑袋不能抵三个敌军的战功了吗?” “能!只是....” 看着一脸憨厚,甚至很是耿直的魏亮。 朱樉也不作解释,再次重复道:“赶紧丢了,别给本王丢人!” “是....” 闻言。 魏亮这才有些不大情愿的将腰间那名倭寇的脑袋丢在地上。 随即。 朱樉有些尴尬的冲邓愈笑道:“小王的这些个护卫,早年都是军中老手。后征入秦王三卫后便少上战阵,所以....所以斩杀贼寇第一个想的就是军功。” “卫国公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 邓愈努力克制嘴角笑意,但终究还是没忍住,直接朗声大笑了起来。 “秦王殿下莫怪,末将看这千户也是性情中人。” “故而....欢喜.....” 见邓愈说完又放声大笑了起来,朱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冲身后将士朗声说道: “来人,传对马岛之主宗一男,火速前来!” 第16章 斩首倭主 见朱樉下令过后,两名将士火速前往领主府邸传召宗一男。 一旁的邓愈却微微有些呆滞。 不应该是再杀一些征兵的倭国兵卒,建立坚实的民心基础后,等着宗一男上门吗? 怎的朱樉如此急切,竟要此时去请那宗一男! “殿下?” “卫国公放心,本王自有决断。” “嗯.....” 看着朱樉似是成竹在胸,已然有了决断。邓愈自然不好继续多言。 不多时。 宗一男跨马急速前来,同他一起的还有徐达以及一队明军。 刚赶到朱樉跟前,宗一男当即翻身下马,忙跪地请安道: “外臣宗一男,拜见秦王殿下。” “宗一男,你可知罪!” “这.....” 回头看了眼那些倭国兵卒的尸体,宗一男表情困窘。 哪怕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依旧连忙请罪道: “外臣御下无方,手下武士冲撞天朝贵人,还请殿下重责。” “并非冲撞我明军!”朱樉应了一声,紧接着声音拔高,当着在场许多倭国百姓的面朗声开口道:“你对马岛兵卒武士,欺压百姓,此罪甚大!” “于我大明境内,莫说军中兵卒,即便朝廷勋贵、重臣,甚至皇子秦王。” “凡有欺压百姓者,律法不容,父皇、皇兄亦不能容!” “怎的到你对马一岛,这些百姓竟要无故遭受骄兵悍勇之欺压!” “这.....” 此时宗一男这才注意到附近那些尸体中,尚有一名身着百姓服饰的男子。 他虽不知道兵卒和那百姓究竟因何起了争执。 可他很清楚,于他对马一岛军中武士杀几个平民,本就是司空见惯,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甚至他还觉得朱樉因一个平民之死将他召来,多少是有些上纲上线的意思。 “秦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对马岛境内,武士地位自是要比平民高上许多。” 宗一男缓缓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继续道:“若是没有军中武士战场守护,这些百姓安能乐享太平。” “所以.....” “所以你身为一岛之主,也觉得兵贵而民贱!” 听到朱樉猛的提高音量,宗一男竟立时呆愣在了原地。 待他反应过来。 却发现周围那些个贱民正面露鄙夷,冲他指指点点。 见此情形,宗一男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朱樉看似要惩处于他,可实际上,却是要收拢对马一岛的民心。 “外臣并无此想!” 宗一男退后两步,昂着脑袋冲朱樉朗声回道:“外臣不敢有兵贵民贱之想!” “只是殿下命外臣征召两万兵卒,为明军先锋。” “外臣手下兵卒为征召兵勇,或不得以苛待百姓。” “倘若殿下顾念百姓,当取消征召两万兵勇之令!” 就在宗一男说话的同时,一旁邓愈的右手已然握在刀柄之上。 若不是朱樉摇头制止,恐怕还不等宗一男说完,邓愈便要当场将他斩杀。 邓愈本不是什么鲁莽之人。 只因他很清楚宗一男方才那番话,明白着是要反将朱樉一军。 为的也是告诉周围众人,兵卒武士欺压百姓的根本原因,还是朱樉强迫他征召两万兵卒。 此时邓愈也想知道,在宗一男反将一军的情况下,朱樉又该如何应对。 “征召兵卒为我先锋,本是满足你为我朝出力之心愿。” “倘若因此,你便有借口欺压岛上百姓,本王心中不忍,父皇亦会重责!” “既然如此,征召兵卒之事可日后再议!” “谢殿下大恩!” 闻言,宗一男双手举过头顶,冲着朱樉郑重叩拜。 毕竟先前朱樉命他征召两万兵卒之时,宗一男第一时间便觉得没法完成。 他甚至认为这是朱樉故意刁难于他,为的也是等他不能完成命令后,借机惩治于他。 所以此时听到朱樉竟说征召两万兵卒可以日后再议,他自是兴奋异常。 能取消征兵,死几个兵卒又算的了什么。 这笔买卖对他宗一男来说,简直是赚麻了。 也就在宗一男心中得意,嘴角甚至都微微上扬之时,却听朱樉语气一沉,立时斥道: “你下令募集兵卒,虽是为我朝效力。” “然,御下不严,纵容手下兵卒欺压百姓之举,我大明亦不能容。” “宗一男,你可愿领罚!” “外臣愿意!”宗一男想都没想,当即领命。 对他来说,只要不让他完成那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征兵任务,此时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既愿领罚,来人!” 朱樉眸光一凝,朗声下令道:“宗一男身为岛主,其麾下兵卒欺压百姓。” “依我大明律法,当斩!” “嗡~” 此话一出。 周围百姓瞬间哗然,一个个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马背上的朱樉。 而上一秒还略感侥幸,甚至隐隐有些得意的宗一男瞬间呆立当场。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也是当真没想到,朱樉竟要将他当众斩首! “殿....殿下.....” 当看到朱樉面容虽是平静,可眸中决然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宗一男忙看向同他一并前来的徐达道: “大将军救命!” “嗯.....” 闻言,徐达似是猜到了什么。 微微耸肩后,有些无可奈何道:“一男将军有所不知,我朝律法本就是如此。” “任谁欺压百姓,都难逃一死,其上官自是罪加一等。” “倘若还是军旅之人,那就更不能饶恕。” “是啊!” 一旁的邓愈也跟着说道:“因欺压百姓,我朝陛下不知处斩了多少于开国有功的将领。” “即便陛下、太上皇痛心疾首,可律法如此,无人可免。” “嗯.....” 宗一男又如何能听不出来徐达、邓愈二人这话,分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 大明律法如何,和他对马岛有什么关系。 因欺压百姓斩杀了多少大明的开国勋贵,又跟他宗一男有半点牵连? 徐达、邓愈分明就是想看自己被朱樉斩首! 思绪至此,宗一男眸光决然,似是已经做好和大明翻脸的准备。 可也是此时。 却见朱樉抬起马鞭,指了指宗一男身后的松下义犬,缓声说道: “你,或可接替宗一男为对马岛之主!” 第17章 离间 “啊?” 伴随朱樉话音落下,徐达、邓愈,以及宗一男齐刷刷回头看向松下义犬。 而松下义犬更是满脸呆滞,惊呼之下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殿.....殿下....” “对马一岛不能无人管理,待你接管对马岛后,当切记善待百姓!” “是.....” 松下义犬刚准备跪地领命,当注意到宗一男那似毒蛇一般狠辣的目光后。 膝盖已经微微弯曲的松下义犬,竟僵在了原地。 “如何?你不愿领命?” “不敢不敢,只是.....” 松下义犬看了眼面色不善的宗一男,忙低头小声说道: “一男将军虽有过错,可还请殿下法外开恩,饶恕一二。” “毕竟我对马岛百余年均为宗氏一族所辖,小人恐难胜任。” 语罢。 松下义犬很是小心的偷偷瞄了眼面前的宗一男。 但看到宗一男神情得意,此刻正昂着脑袋挺直腰杆站在原地,松下义犬这才放心许多。 并非他不想代替宗一男接管对马岛,更不是他不想成为对马岛之主。 相反! 宗一男性情暴戾,即便对他这个幕僚也是动辄打骂。 松下义犬很清楚自己在其麾下,势必不能善终。 他想取其而代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不过,他毕竟算半个谋臣,与宗一男相比多少还是有些头脑的。 就眼下情形,他不觉得朱樉当真会处斩宗一男。 倘若自己急不可待,当下便领命。 若宗一男不死,那以他们宗氏一族在对马岛经营百年的实力相比,接下来要死的便是他松下义犬。 即便此时拒绝朱樉,会让大明觉得自己不堪重用。 可若是朱樉当真处斩了宗一男,大明在对马岛境内,绝挑不出除他之外还能接管对马岛的倭国人。 没准自己推辞一番,还会让朱樉觉得自己本性纯良,忠诚可靠。 “如此说来,你不愿接管对马岛为我大明效力?” “并非小人不愿,只是宗将军更为适合。” 待松下义犬说完。 宗一男轻笑一声,随即表情倨傲,甚至隐隐之中带有几分不屑冲朱樉说道: “秦王殿下,外臣虽是有错,可天朝仍需外臣统辖对马岛。” “看在外臣还能为天朝效力的份上,还请秦王殿下网开一面,留臣戴罪立功!” 语罢。 宗一男冲朱樉微微拱手。 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哪里是在为自己辩驳,分明有威胁朱樉的意思。 见他如此,一旁的邓愈眸中闪着杀意。 可思虑再三,没有朱樉的令旨,他还当真没法直接斩杀这狂妄之徒。 在邓愈看来,朱樉先前所有安排都没有半点疏漏,斩首宗一男,扶松下义犬上位,自是能顺利接管对马一岛。 可问题就出在这松下义犬竟如此羸弱,不堪重用。 他这一推辞,反而是让朱樉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若当真就此饶恕宗一男,于大明威严有碍。 倘若将其斩首,又该用谁来安抚对马岛上的兵卒武士! “殿下,不如.....” 邓愈凑到朱樉身旁,右手化掌,凭空一划。 那意思显然是此时明军出动,尽除对马岛上所有兵卒。 几乎同一时间。 徐达也冲身旁将士微微示意。 倘若朱樉接下来没有什么好办法处置宗一男。 那此时明军出动,尽数铲除对马岛上兵卒也失为以力破法的直接之道。 “殿下!” “嗯!” 明白徐达和邓愈的意思,朱樉却是不着急兴兵对马岛。 片刻沉默过后。 却见朱樉猛的扬起马鞭,朝着下方的宗一男便狠狠抽了过去。 “秦王殿下!” 就在宗一男怒声反问的瞬间,周围百余位明军将士齐齐拔刀。 见此情形。 宗一男只好隐下心头火气,沉声问道:“秦王殿下何故亲自动手!” “啪~” 待那宗一男说完,朱樉再次举起长鞭,朝他面门狠狠抽了过去。 在周围数百明军将士的注视下。 即便宗一男再怎么想要翻脸,可他也知道如今不是和明军翻脸的时机。 起码在他们对马岛兵卒不在场时,他还不能与明军翻脸。 “秦王殿下若想训斥外臣,请一兵卒代劳即可。” “何必亲自动手,劳累贵体。” 没有理会宗一男,朱樉又是接连几鞭下去,抽的宗一男脸上都满是血痕。 待确定宗一男没有胆子反抗之时,朱樉似觉无趣般,冲周围兵卒斥道: “你等皆是耳聋不成?” “本王方才已下令将宗一男押到柳城中心,午后斩首。” “你等想要抗命?” 声音落下。 千户魏亮连同几名兵卒,押着宗一男便朝柳城中心走去。 与此同时。 朱樉环顾在场百姓,朗声说道: “我大明虽需宗一男管辖对马一岛,然欺压百姓者,无论缘由皆不可赦!” “对马岛之主宗一男,午后即斩!” 声音落下。 人群竟有一人突然高声叫好。 当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出声叫好那人竟也压低身子,极力隐藏在人群之中。 朱樉见状,倒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宗氏一族在对马岛经营百年,这点余威终究还是有点。 “午后行刑,岛上百姓务必到场!” 语罢。 朱樉眸光深邃,饶有兴致的看了眼下方的松下义犬后,便也轻勒缰绳朝前方走去。 而那松下义犬看着被明军将士押送刑场的宗一男,又看看相反方向的朱樉。 微微沉吟过后,松下义犬便也下定决心,快步朝朱樉追了过去。 “秦王殿下!” 朱樉温声也放缓了速度,那松下义犬刚一靠近便连忙恭维道:“殿下英明,殿下当真是英明果断!” “我岛上百姓惧怕宗一男。” “故行刑之时,百姓生怕大明以仁为先,饶恕宗一男,故而不敢到场。” “可如此一来,殿下借处斩宗一男立威立规的打算,也就此落空。” “殿下令所有百姓务必到场,此举当真高明!” 第18章 煽动争斗 “让倭国所有百姓到场亲眼目睹天朝斩首宗一男,自此以后,我对马岛百姓必对天朝感恩戴德,诚心侍奉!” 语罢,松下义犬似是无比敬佩朱樉那超人的智谋一般,原地跪拜,郑重叩首。 只不过面对他的极力吹捧,朱樉却表现的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许厌烦。 “殿下英明如此,小人心悦诚服。” “小人平生夙愿,乃侍奉明主,终其一生。” “今得殿下赏识,小人三生有幸......” 就在松下义犬说完准备再次叩首之时,却见朱樉猛地勒紧缰绳,随即眸光戏谑,低眉俯视道:“赏识一词,从何说起。” “殿下方才不是说.....” “不错!”朱樉清了清嗓子,语气淡冷继续道:“本王方才的确有意让你取代宗一男,成为这对马岛之主。” “只是你方才也已说过,那宗一男比你更合适岛主一职。” “本王自然不好强人所难。” “可是殿下!”松下义犬目光急切,忙开口道:“您不是已经下令处斩宗一男了吗?” “宗一男之后,小人愿替天朝统辖对马岛!” 待松下义犬说完,不只朱樉,在场明军都是笑出了声。 邓愈脸上满是嘲弄,看向松下义犬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什么珍兽一般,仔细打量。 这松下义犬当真以为朱樉的恩旨是大白菜一般轻贱? 还是说他以为这岛主之位除了他,大明便没有其他人选? 数秒过后,朱樉收敛笑意,凝眉沉声道: “松下,你当明白左右摇摆之人,终不被双方所容!” “方才你因何推辞,不消本王直言。” “可你既已打定主意追随那宗一男,此时又何故找本王讨这岛主之位!” “这.....” “退下吧!” 丢下这句话,朱樉随意抖动缰绳,缓步前行。 而那松下义犬原地愣了数秒,紧接着快步冲到朱樉跟前,当即跪地道: “小人首鼠两端,当真该死!” “可如今小人只愿侍奉上国,虽死无憾。” “若殿下厌弃小人,小人愿以死明志!” 语罢,朱樉还未开口。 那松下义犬一把抽出腰间长刀,作势便要朝自己脖子抹去。 可就在锋利刀刃刚刚划破他脖颈皮肤的瞬间。 也不知是那微末疼痛让他心生退意,亦或是他本就惧死。 此刻的松下义犬竟横着长刀,怎么都不敢划破自己的咽喉。 “小人愿以死明志!” 重复一声后,松下义犬再次起势。 只不过和方才一样,他又怎么舍得就这么去死。 看着眼前的松下义犬跟个笑话一般,两次说死,两次却都不敢动手。 朱樉也觉厌烦,随意开口道:“你既有此心,本王自然愿格外开恩。” “只是你这左右摇摆之态,本王却很是厌烦!” 听到朱樉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松下义犬没有片刻犹豫,连忙请命道: “小人愿意监斩宗一男!” 见朱樉还觉得不太满意,松下义犬继续加码道:“小人愿亲自处斩宗一男!” “既如此....” “本王准了!” 语罢,朱樉继续朝前走去的同时冲松下义犬随意道:“待宗一男死后,这对马岛主依旧还是你!” 闻听此言,那松下义犬瞬间匍匐在地,冲着朱樉一行的背影郑重叩拜。 即便走出数米,可邓愈却依旧能听见松下义犬将脑袋砸在地上发出的咚咚声响。 “殿下,此人长有反骨,左右摇摆不能重用。” “本王自然明白。” 见朱樉随意应了一声便没有继续往下说,邓愈自然不好多问。 不多时。 待回到中军大营后,却发现徐达早已同老朱坐在帐内。 看老朱那眉角带着笑意的模样,显然徐达已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了老朱。 “父皇。” “办的不错!” 老朱毫不掩饰,当即夸赞道:“不以悍勇为先,以谋先行,当真不错。” “老二,如果咱没猜错的话,今日午后你应当不会处斩那宗一男吧!” 朱樉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邓愈见状,却看向朱樉有些糊涂问道:“既然殿下您不打算处斩宗一男,可方才又为何施恩于松下义犬?” 不用朱樉回答,邓愈刚一说完,随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殿下是想让他们窝里斗?” “卫国公所言不错!” 朱樉转向邓愈,认真说道:“据本王所知,宗一男性情暴戾,麾下众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因对马一岛太过狭小,土地、人口也过于匮乏,再加上宗氏一族经营百年。所以这对马岛倒是滋养不出第二方可以与宗氏一族相抗衡的势力。” “方才施恩于松下义犬,让其亲自处斩宗一男,也是让其与宗一男彻底反目。让他成为对马岛上,能与宗一男抗衡的第二方势力。” “至于许诺他为对马岛主,便是给他一份与宗一男相抗衡的信心!” “嗯.....” 邓愈沉吟数秒,一时间却也有些犹豫。 朱樉这法子的确好,可问题却也十分明显。 倘若明军打算彻底收服对马岛,安抚岛上百姓,将其并入大明,成为一省。 朱樉这个法子自然没有不妥。 看着宗一男与松下义犬争斗,待到他们双方两败俱伤之后。再由明军出面,铲除二者,收拢民心。 如此自是能让岛上百姓诚心归顺大明。 可问题是。 他们并不打算在对马岛上滞留太长时间。 如今三军已经陆续运送淡水上船,粮草也已晾晒完毕,只等快速解决对马岛好发兵倭国本土。 而且! 出征之前朱标定下的策略也是扫穴犁庭,并没有收拢对马岛的打算。 “殿下此计虽妙,可是否太过拖沓。两方争斗或许旷日持久,长时间不能分出胜负.....” 待邓愈说完。 老朱、徐达立时便笑出了声。 而朱樉也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道:“卫国公多虑了,今夜双方便能分出胜负。” “明日我军再休整一天,后日黎明三军便能登船,剑指倭国本土!” 第19章 效仿之法 “嗯...” “殿下此言未免些许托大。” “莫说一日功夫,即便半月,恐怕宗一男与松下义犬也分不出个胜负。” 并非邓愈故意拆台。 只是松下义犬在对马岛上毕竟没什么根基,一旦正午刑场上饶恕宗一男。 那松下义犬要么遁逃,一走了之。 倘若不能脱身,他自然是要想尽办法积蓄力量,以求能与宗一男相抗。 朱樉说一日之内分出胜负,这点邓愈自然是不太相信的。 “秦王殿下,若宗一男不死,岛上的倭国兵卒自然还会听命于他。” “松下义犬如何抗衡?” “再有,那松下义犬摇摆不定,且极为软弱。” “他又怎敢与宗一男翻脸抗衡!” 面对邓愈的质疑,朱樉倒显得格外有信心。 将目光看向邓愈后,朱樉格外认真说道:“卫国公应当知道,暴戾之人素来心眼极小,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因此松下义犬既然打算亲自斩首宗一男,那他与宗一男之间也必然是不死不休!” “再有!” “方才本王也已说过,对马岛上无论兵卒、百姓,对宗一男多是不满,只不过碍于其威势,这才敢怒而不敢言。” “因此岛上兵卒、百姓见本王命松下义犬亲自处斩宗一男,自然以为我明廷支持的乃是松下义犬。” “先前积怨,加上我军支持,兵卒、百姓自然更愿意追随那松下义犬。” “嗯.....” 见邓愈顿了顿,似是还打算说些什么。 朱樉却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当即便冲门外下令道: “传令蓝玉,命其先锋营今夜待命。” 语罢,朱樉看向邓愈随意道:“倘若今夜那双方分不出个胜负,倭国战场上小王愿为卫国公牵马执蹬,为一马前卒。” “不敢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邓愈刚想推辞,主位上始终一言不发的老朱开口道:“老二是你晚辈,给你当个马前卒也没什么不妥的!” “可.....” “既有赌约,那上位与我便是见证!”徐达也跟着说道:“倘若如秦王所言,今夜那二者便能分出胜负。” “你邓愈输给秦王些什么?” “这.....” “不如便将你率领的左军统帅交予秦王殿下,倭国战场上,你邓愈乃是秦王殿下的副将。” “徐叔....” 不等朱樉开口,一旁的邓愈自是明白徐达的意思,当即附和道:“好,一言为定!” “秦王殿下,末将斗胆与殿下对赌一番!” “只是秦王殿下,您既已下令处斩宗一男,待会又该如何饶其性命!” “那就请卫国公同本王一起监斩。” 见朱樉说完便将目光看向自己二人,老朱随意应道:“待会咱和天德自会前去。” “是。” 明白老朱和徐达还有话说,朱樉、邓愈二人很是识趣的先行离开营帐。 而等两人一走,徐达拿起杯盏为老朱添茶的同时,随意说道: “如今秦王的法子,倒是与陛下对付高丽新旧二朝时用的法子,极为相像。” “咱也看出来了!” 老朱拿起杯盏抿了一小口,道:“当初标儿处置高丽新旧二朝时,也是如此置身事外的同时,向双方出售火器,暗戳戳鼓动双方争斗。” “如今老二处置也学着标儿,扶持出一个松下义犬出来。” “只不过此法虽不蠢笨,但老二效仿的意味却是极重。” “而且和高丽新朝的李家父子相比,老二寻的松下义犬终究是有些不太够看。” “想来!”老朱轻叹一声,若有所思道:“若是标儿亲临,应当有更好的办法!” 见老朱眸光深邃,说完便也陷入了沉思。 徐达又岂能听不出来,老朱终究还是觉得朱樉与朱标之间有些差距。 不过在徐达看来,老朱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哥啊,老大如今已经继位,本就该是您那些皇子中最优秀的一个。” “老二此次效仿意味虽重,可我倒是觉得也称得上高明二字。” “毕竟老二洞悉宗一男本性,明白松下义犬之秉性,故而推断他们今夜便有决战。此可谓是心细如发,细致入微。” “至于借对马岛实际民情,扶持出一个松下义犬出来,也算得上是因势利导。” “容我说句僭越的话,老二此次行事,倒也没有逊色老大太多。” “终究还是要看今夜过后的结果如何!”老朱说完缓缓起身,随意掸了掸身上衣袍后便同徐达一并朝帐外走去。 时至晌午。 柳城中心。 已在倭国百姓注视下,跪满两个时辰的宗一男早已有些力竭。 当看到老朱的身影。 那宗一男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忙向前跪行两步,朗声求饶道: “太上皇饶命啊!” “外臣侍奉天朝甚恭,不曾懈怠,不敢有半分不臣之心。” “今秦王殿下为正大明律法,斩首外臣,外臣绝无怨言。” “只是还求太上皇开恩,给外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就在宗一男求情的同时,朱樉冲宗一男身旁的松下义犬使了个眼色。 下一秒。 松下义犬心领神会之下,抬腿便朝宗一男踹了过去。 “秦王殿下既已下令,你这罪徒怎敢饶舌!” “放肆.....” 当看到宗一男目露凶光,狠狠瞪着自己。 松下义犬却不再恐惧。 眸光轻佻,睨了宗一男一眼后,便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还以为你乃是对马岛之主?” “待你死后,本将军便要接替你,统辖对马岛全境!” 就在宗一男满心诧异,似是不敢相信生性懦弱的松下义犬敢如此对他之时。 却见松下义犬压低声音,戏谑说道: “先前与你言说之谋划,自有本将军替你完成。” “你死之后本将军不仅要作对马岛之主,更要作倭国之主!” 余光看了眼周围的明军,松下义犬凑到宗一男跟前,愈发低声道:“待本将军将来踏足大明疆域,自会命人到你坟前告知于你!” “你.....你.....” 没给宗一男开口的机会,松下义犬似要发泄先前受过的屈辱一般,愈发用力朝着地上的宗一男踹了过去。 第20章 倭国藏兵 也是看到松下义犬对旧主大打出手,老朱眉头一挑,冲身旁侍卫示意。 紧接着,侍卫高声喊道: “太上皇有令!” “士可杀不可辱,松下不可如此折辱宗氏一男!” “是,小人领命。” 听到声音,松下义犬连忙住手。 也是他停手的瞬间,却见那宗一男挣脱束缚,起身便冲到老朱跟前急忙说道: “太上皇饶命!外臣自比这奸佞小人可用!” “还请太上皇饶命!” 当看到老朱目光转向一旁的朱樉。 宗一男心领神会,忙冲旁边的朱樉叩头道:“还请秦王殿下饶命!” “求殿下饶命!” “外臣藏有金银无数,除外臣外无人知晓所藏位置。” 见朱樉依旧不为所动,宗一男眼眸转转,忙再次说道: “外臣曾受倭国朝廷之邀,前往倭国本土觐见天皇。” “外臣熟知倭国本土的兵力部署,留外臣在军中,倭国本土弹指可破!” “殿下不可听信此人谗言!”松下义犬也快步赶到朱樉身旁道:“若让此獠留在军中,只恐他会转投倭国,对抗天朝!” “此言有理。” 朱樉刚一说完,几名大明兵卒拖着宗一男便朝斩首台走去。 可也是此时。 却听宗一男扯着嗓子,高声疾呼道:“壹岐岛!” “太上皇,秦王殿下,倭国本土在壹岐岛上, 暗藏兵卒!” “住手!” 朱樉闻言,直接出声喊道。 等侍卫将宗一男重新带到跟前时,朱樉眸光如刀,沉声发问:“你所言壹岐岛,可是对马岛南面不过数里的那座小岛?” “正是正是!” 宗一男不敢迟疑,忙继续道:“太上皇恕罪,秦王殿下恕罪!” “倭国朝廷将一些个浪人武士转移到壹岐岛上,为的便是让他们能袭扰高丽,以及.....以及天朝东南沿海。” “壹岐岛便是这些人的大本营。” “昨日为何不如实禀告!” 听到徐达冷声呵斥,跪在地上的宗一男身子颤抖几分,随即低下脑袋小声嘀咕道: “小人不敢隐瞒,小人先前藏有二心。” “担心天朝王师远征之下,不能力克倭国朝廷,所以....所以.....” 就在徐达准备再次训斥之时,朱樉却似毫不在意,幽幽说道:“此也算是人之常情。” “壹岐岛上有多少倭国兵卒,兵力如何?” “回禀殿下,臣不知兵卒人数多少.....” “放肆!” “大将军息怒。”宗一男忙冲徐达跪拜请罪道:“倭国朝廷藏兵多少,外臣属实不知。” “外臣不过是答应倭国朝廷,不斩杀那些个浪人武士并时常送些粮草过去。” 待宗一男说完,老朱、徐达对视一眼。 对壹岐岛上的情况,心中也有了大概。 想来壹岐岛的倭国武士人数定然不会太多,毕竟先前宗一男管辖的对马岛乃是独立于倭国朝廷。 若壹岐岛兵卒众多,宗一男断然不会答应运送粮草的差事。 而且听宗一男这话的意思,似乎那岛上的武士不能成军,只是一个个的散兵流寇。 “老二。” 老朱顺势将目光看向朱樉。 也是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樉转向宗一男,严肃说道: “你可愿戴罪立功?” “外臣愿意,外臣愿意!” “外臣既已交代壹岐岛实情,便是忠心侍奉大明,再无转移。” 不用朱樉下令,宗一男当即开口道:“外臣愿领岛上兵卒为先锋,为天朝荡平壹岐岛!” “你有此心便已足够。” 语罢,朱樉当即下令道: “蓝玉、顾时、傅有德!” “本王命你三人各率营中将士,踏平壹岐岛。” “末将领命!”蓝玉等人满心欢喜,当即领命。 “三个时辰!今日黄昏,本王要听到壹岐岛已被扫平的捷报!” “殿下放心。” “告诉麾下将士,壹岐岛上的倭人均是袭扰我朝东南沿海之倭寇。” “三军将士当奋力迎战,不留活口!” “陛下先前定下一倭抵三贼的军令,依旧奏效。” “多谢殿下!” 听到这话,蓝玉三人难掩兴奋,脸上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当初朱标定下一倭抵三贼的军令时,他们几个说不羡慕那也是假的。 想北境风似刀、雪如被,他们带领麾下儿郎爬冰卧雪,甚至在大漠兜兜转转小半个月才能见到元兵的影子。 而且元兵凶悍,自不是区区倭奴能比。 而眼下。 这些倭寇就在距离他们不到数里的小岛之上,而且还是一座孤岛,那些倭寇想逃都没地方逃。 加之一倭抵三贼的军令。 让他们三人出征,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殿下放心,末将三人不需三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定能尽屠壹岐岛倭寇!” “嗯。” 就在蓝玉三人拱手领命,转身便要领兵之时。 宗一男冲朱樉跪行两步,忙开口道: “秦王殿下,外臣愿领麾下兵卒,协助天朝将军平定壹岐岛。” “殿下不可啊!” 朱樉还未开口,一旁的松下义犬忙出言道:“如今宗一男死罪难逃,若让其领兵,恐其会临阵倒戈。” “待阻挡明军进攻后,他甚至会伙同壹岐岛上那些个倭寇,一并逃往倭国本土。” “胡扯!若我有心反叛大明,安能说出壹岐岛暗有藏兵!” “你不过是为求生罢了!” 见松下义犬和宗一男直接争吵起来。 朱樉轻咳一声,这才冲宗一男下令道:“领兵自是不必。” “不过你既有戴罪立功之心,本王便准你随军同行。” “秦王殿下....” 还不等松下义犬开口,宗一男当即朗声拜道:“多谢殿下!” “外臣定不辱命!” 语罢,宗一男满脸得意的同时,似带有挑衅意味瞥了眼身旁的松下义犬。 不过不等他高兴几秒。 却听朱樉继续道:“魏亮乃本王护卫千户,你可与他同行!” 第21章 懦弱无刚 “嗯.....” 听到朱樉这话的一瞬,宗一男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魏亮! 先前便是此人将自己押送到斩首台的。 而且身为朱樉的秦王千户,他自是不需上阵杀敌。 可偏偏朱樉却命他同自己一起。 说朱樉不是想在壹岐岛趁机让魏亮了结自己的性命,宗一男说什么都不相信。 “殿下.....” “若壹岐岛上真有倭国朝廷藏兵,死罪可免!” 明白朱樉是在堵自己的嘴,宗一男自不敢继续开口。 恭敬领命后,便与魏亮跟前在蓝玉等人后面离开。 而等宗一男前脚刚走,松下义犬目光急切,忙看向朱樉道: “殿下!” “宗一男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啊!” “即便壹岐岛上真有倭国藏兵,可此人先前隐瞒不报,足可见居心叵测。” 松下义犬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殿下试想,若非殿下要治罪于他。” “他假意臣服,待天朝王师前往倭国本土,他必会伙同壹岐岛上兵卒,截断王师补给路线。” “到那时,我天朝王师远征在外,补给匮乏,战力、军心必然受损!” 看着眸光急切,恨不得代替自己下令处斩宗一男的松下义犬。 朱樉表情虽是平静,可心里却很是想笑。 这松下义犬也当真软弱,生怕放过宗一男后,宗一男报复于他。 此时竟也忘了分寸,老朱、徐达等人都还在场,他却一个劲儿的说宗一男的坏话。 “殿下,宗一男断不可留啊.....” “若壹岐岛当真有倭国藏兵,他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可是殿下.....” 不等松下义犬继续开口,朱樉微微抬头将其打断的同时,缓声道:“本王方才也说了,宗一男死罪可免。” “只是那活罪难逃。” “殿下是说.....” 没有立即回答松下义犬,朱樉将目光转向老朱。 当看到老朱微微颔首后,朱樉清了清嗓子,朗声下令道: “传本王令!” “宗一男治岛无方,放任麾下兵卒欺压百姓,此人难当岛主之位。” “松下义犬恪尽职守,乃对马岛之表率。” “今授松下义犬岛主之名。” “这.....” 话音落下,松下义犬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也是听到徐达出声提醒,松下义犬忙跪地谢恩道: “外臣定不辱命,善待对马岛诸多百姓!” 见状,朱樉缓步上前,冲松下义犬温声说道:“你既为岛主,却也不可劳民伤财。” “至于领主府邸,便沿用宗一男的住所即可。” “外臣领命!”松下义犬连忙答应。 可下一秒却又想了什么,抬眸看向朱樉问道: “殿下,若臣入住宗一男府邸,待他回来又该如何?” “本王有意饶其死罪。如此那宗一男便是你治下之臣,如何安排,你身为对马岛主还要本王给你想法子?” “不敢不敢!”松下义犬忙再次叩首道,“殿下放心,外臣定妥善安排宗一男。” “绝不辜负殿下仁德之心!” 当看到老朱、朱樉几人起身打算离去。 松下义犬躬身跟在几人身后,只为送别。 可也就在朱樉翻身上马之时,松下义犬再次出声道:“秦王殿下,对马岛周围不只有壹岐岛这一个小岛。” “东面、西面还各有一小岛。” “外臣不知这两座岛上是否还有倭国藏兵,故而外臣想命对马岛兵卒前去查看,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你既为对马岛主,诸多事宜均可自断!” “多谢殿下!” 望着老朱、朱樉一行离开的背影,松下义犬再次跪地朗声道: “外臣对马岛主松下义犬,恭送太上皇,恭送秦王殿下!” 直到老朱一行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松下义犬这才缓缓站起身子。 “传本岛主令,岛上所有兵卒,领主府集结!” 丢下这话,松下义犬挺直腰杆,大步朝领主府走去。 另一边。 出了柳城,徐达直接说道:“那松下义犬当真是耐不住性子。” “请命率兵前往其他两座小岛,为的恐怕是铲除异己!” 不只徐达,老朱、朱樉自然也都看得出来。 “徐叔说的不错。” “那松下义犬懦弱无刚,却又极为浮躁,当真不堪重用。” “只不过偏是他这性子,却能让我军尽快解决对马岛上诸多事宜。” 朱樉顿了一下,继续道:“对岛上兵卒、百姓来说,宗一男余威尚在。” “松下义犬借出征其他两个小岛,不仅会在期间铲除异己,恐怕也有扬名立威的打算。” 待朱樉说完,徐达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只不过却有一点徐达有些想不通。 “秦王殿下,倘若不是倭国朝廷藏兵壹岐岛,你又该如何饶恕宗一男?” “难不成真就斩了那宗一男?” “徐叔!侄儿本就知道壹岐岛上有倭国藏兵。” “嗯?” 听到这里,徐达愈发糊涂了起来。 他身为三军统帅尚且不知,朱樉不过近日才接手对马岛诸多事宜,按说朱樉不可能在他之前得知才对。 也是看到徐达眉头微皱,很是疑惑的模样。 老朱轻笑一声,随意道:“标儿的舆图上画有标记!” “先前标儿便疑惑袭扰我东南沿海的倭寇,以何地中转。” “咱也好奇我大明禁海之下,那些倭国难不成只吃海货鱼虾。” “所以标儿推断出,对马岛及领边小岛极大可能是袭扰我东南沿海的倭寇补给所、中转地!” 老朱看了朱樉一眼,随即语气随意,对徐达继续道: “原本咱还想着能以此事考一考老二。” “看他处置对马岛时,会不会想到袭扰咱大明沿海的倭寇中转地。” “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想到了,甚至都想好用此事做一做文章。好加剧宗一男和松下义犬双方的矛盾。” 如老朱所言。 宗一男不带兵卒,远离对马岛。 与此同时,松下义犬被任命为对马岛岛主,不仅鸠占鹊巢,占据其府邸,或许还会霸占其妻子美妾。 待宗一男返回对马岛后,必然也是火冒三丈,与松下义犬不死不休。 朱樉说的没错。 以松下义犬那懦弱无刚的性子,他绝不可能放任宗一男这个隐患继续存活。 而以宗一男睚眦必报的个性,也必然恨不得立即手刃松下义犬。 如此说来,今夜这双方必有大战。 不过徐达还真想看看,这二人之间的争斗能不能帮助大明,彻底灭绝对马岛上所有生机! 第22章 步炮协同 “先前命蓝玉所部于今夜趁那双方争斗,肃清对马岛。如今又派遣蓝玉征讨壹岐岛。” “老二,是否需我再选一将?” “不用。”面对徐达的疑问,朱樉随意说道:“不只眼下,包括过些日子倭国战场上。” “肃清之责,尽数交给蓝玉所在的先锋营最好。” “而且蓝玉虽带兵前往壹岐岛,詹徽却还留在军中。” 确定朱樉有安排后,徐达便也不再多言。 而听完朱樉的安排,老朱却饶有兴致的看了眼自家这个二儿子。 不管先前如何,起码如今的军阵之中,朱樉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另一边。 不消半个时辰,蓝玉等人便也率军渡过海峡,即将抵达壹岐岛。 还不等靠岸,宗一男忙冲蓝玉拱手道: “永昌侯,不如假借倭国又来藏兵,暗度陈仓哄骗壹岐岛上兵卒。” “待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将军一声号令,我天朝王师骤然而起。” “如此定能大破岛上藏兵!” 还不等蓝玉开口,宗一男当即郑重请命道: “外臣愿先行前往壹岐岛,为天朝冒死!” 就在宗一男满心激动,期待蓝玉听到这个主意后,也会像朱樉一样称赞他忠心耿耿之时。 却见蓝玉双眸微眯,仔细注视前方壹岐岛的同时,认真问道: “岛上兵卒在何处扎营?” “有些许简易民居,更多的则是在山洞之中。” “外臣曾派人给他们运送粮草,这些人便是将粮草尽数储藏进山洞。” “嗯。”蓝玉应了一声,当即便冲身旁将士喊道:“传本将将令,舰船一字排开,铺满海岸!” 将令一下。 十数艘大船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 听到动静,壹岐岛上的浪人武士纷纷走向海岸。 看着面前那数丈高的大船,他们自然知道只有大明能造出这样的大船,来人也必然是明军! 只不过! 待确定来人是大明兵卒后,那些浪人武士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沿海筑起防御工事,更没有四散逃离,躲进山洞。 那些衣着破碎,头发似鸡窝的浪人武士竟一个一个挥舞着手中兵器的同时,嘴里不停嚎叫着什么。 显然! 这些人是在冲明军叫嚣! 见此情形,蓝玉虽不知是谁人给他们的自信。 可蓝玉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们。 “传令!火炮齐射!” 伴随主舰令旗挥动,十数艘舰船,近百门火炮齐齐发射。 一时间。 壹岐岛的整条海岸线瞬间炮火连连,沙土灰尘遮蔽视线。 而在那惊天炮鸣声中,甲板上的明军将官依旧能看到那些浪人武士在火炮之中,多半丧命。 有些畜生甚至被火炮炸的支离破碎,手臂、大腿还有他们那竖着恶心发型的脑袋,在炮火之下漫天飞舞。 也是见到蓝玉的打法。 一旁站着的宗一男心中不禁暗暗咋舌。 大明到底是财大气粗,若是按照这个打法,哪里需要几万明军一同前来? 漫天火炮之下,岛上那些浪人武士哪里能存活三成? 火力压制过后,只需派遣千人小队清理战场,恐怕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宗一男对明军不由多了几分轻慢之意。 先前他下令抵御明军登陆对马岛时,为了防止与明军彻底撕破脸,所以他也就没有亲临海岸战场。 倘若明军登陆他们对马岛也如眼下这般,先用炮火压制。 那他们输的可太冤枉了。 没准不依靠火炮,仅凭两军对垒,相互冲锋。 他们对马岛兵卒,未必逊色明军多少。 就在宗一男心中暗暗臆测之时,顾时看了眼海岸线上正四散逃离的浪人武士,转而对蓝玉道: “下令登陆吧,这些倭国畜生已死伤半数,咱爷们该上去清理余孽了。” “是啊!”傅有德也跟着笑道:“这些个火炮都把那些倭人畜生炸的粉碎,脑袋都寻不见几个,那可都是三倍的军功啊!” 听到顾时、傅有德对战场战局的态度很是随意。 旁边的宗一男心中愈发自信了起来。 只不过听到两人的话,蓝玉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急!” “出征前,咱们大伙在武英殿时,陛下再三交代,此战只求一个稳字。” “先不急着登陆冲锋!” “嗯.....” 待蓝玉说完,顾时、傅有德眼神有些古怪的对视一眼,脸上也满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洪武四年时,蓝玉带领不到万人的先锋小队,便敢追击扩廓近百里,直至北元腹地。 蓝玉的莽字在淮西将领之中可是出了名的。 蓝玉的猛,也是让他们敬重三分。 可眼下。 面对眼前这些个毫无军阵,似土鸡瓦狗一般的倭人武士,蓝玉竟是稳健的出奇。 甚至面对一倭抵三贼的巨大战功,蓝玉就好像是对一堆金银珠宝熟视无睹的高洁之士一般。 “你蓝玉....什么时候这么稳当了.....” 听到傅有德这话,蓝玉这才将注视壹岐岛的目光收回。 也是不只顾时、傅有德二人,就连他先锋营的将官也用看怪物的眼神,很是茫然的注视着自己。 蓝玉轻笑一声,这才开口解释道: “实不相瞒。” “陛下一早便命我研究能与神机营协同作战的兵法,并称之为步炮协同。” “所以,我也想借此战研究个新法子出来!” “嗯.....” 还不等顾时、傅有德二人反应过来,却听蓝玉再次下令道: “传本将令,炮口抬高五公分。” “火铳队,先锋营先行登陆!” 令旗落下。 火炮射击点后移近百米,那一颗颗火炮似是一条条火龙,对那些正朝岛屿中心溃散的浪人武士紧追不放。 也就在海岸线被空出来后,火铳队、先锋营快速登陆。 转瞬之间,万余名将士便已登陆壹岐岛。 让顾时、傅有德有的诧异的是,先锋营、火铳队协同阵型好似演练了许久。 原本个个悍勇,最擅冲阵的先锋营将士,此时竟分成个个小队,严密守卫在火铳队身前。 而且岸上的一个个小队宛如石碾一般,严密整齐,毫无疏漏朝着面前那些倭人士兵碾压而去。 “蓝玉!你他娘的有好差事,竟都忘了咱们兄弟!” 第23章 初露峥嵘 听到顾时这埋怨声,始终闭口不言的宗一男瞬间眼前一亮。 也就在他以为明军将帅之间大有文章可做之时,却见蓝玉冲顾时两人憨笑一声,继续说道: “阵法尚不成熟,先锋营我用的顺手,所以就没劳烦众兄弟。” “不过你们二人也已经看到了。” “火铳队在后,前方设盾牌兵,身后长枪兵,如此便能严密推进。” “若遇四周来敌,伴随火铳队分别调转枪口,盾牌兵、长枪兵也需跟着转换!” 见顾时表情不爽,似是还准备埋怨自己。 蓝玉忙指着前方壹岐岛道,“岛上倭寇已然溃散,烦请两位带兵清理?” “哼!晚些再同你算账!” 丢下这话,顾时同傅有德不再多言,转身便带领麾下将士登陆。 只不过此战过后,他们必然还是要去找蓝玉说道说道。 要知道,各将所辖营中虽都有火铳。 蓝玉负责的神机坊的同时,也负责给各营分发火器,平时他们也都能领到火铳。 可问题是。 他们营中的火铳绝没有先锋营那么多。 就方才看见的,先锋营甚至都能组成一支千人火铳队。 倘若他们营中也能有火铳队,不说千人,只消百人。那对他们整体实力也是一个不小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和立时埋怨蓝玉的顾时不同,傅有德清楚看见先锋营的那些火铳一回甚至能发射两次弹子。 这在军中绝对是绝无仅有的! 先前见蓝玉为神机坊的花销抓耳挠腮时,他们这些将帅虽也伸出援手,可同时也笑话蓝玉得了个苦差事。 如今看来! 负责神机坊,当真是一份大美差。 不用想都知道,再过些时日..... 甚至如今便已是如此。 蓝玉所率领的先锋营,其战力估摸着已然超过其他军阵,将来势必要成为大明头号强兵! “永昌侯。” 看着顾时、傅有德带领明军将士如风卷残云般,尽除岛上浪人武士。 宗一男凑到蓝玉跟前,小声说道: “将军有所不知,倭国朝廷不仅向壹岐岛运来不少兵卒。为保证部份粮草自给自足,倭国朝廷还往壹岐岛上迁移了两万百姓。” “还请将军以仁为先,下令将士宽待岛上百姓。” “这些百姓可是对马岛之民?” “自然不是外臣治下之民!” 见蓝玉面容冷峻,沉声发问。宗一男想都没想,当即否认道: “外臣素对天朝恭敬,怎会让百姓迁移至此。” “这些百姓虽无不恭上国之心,可他们终究还是供给粮草,给袭扰天朝沿海的倭寇贼子。” “倘若这些百姓是外臣治下,岂不是说外臣也有不恭上国之心?” 宗一男说着便轻声笑了起来。 可他的这份自嘲,蓝玉却压根不觉得有半分好笑之处。 就在宗一男表情尴尬,笑容渐渐收敛之时。 却见蓝玉眸光如刀,仔细说道:“你方才所言,极为有理。” “壹岐岛上百姓也是袭扰我大明沿海之帮凶,既为帮凶,自无宽恕之理!” “可是将军....” “魏亮!” 不等宗一男说完,蓝玉当即冲身旁魏亮下令道: “传本将军令!” “壹岐岛上,无一无辜之人,更无良善之辈。” “所见之人,皆为敌寇!” “标下领命!” 看着魏亮大步离开的背影,特别是听到蓝玉方才所下之令。 此刻的宗一男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呆滞,愣在原地默默出神。 他并非善待百姓之人。 甚至在他眼中,没能成为武士的寻常百姓不过只是供给赋税的贱民。 至于他方才请求蓝玉宽恕壹岐岛百姓,也绝非是出于仁义。 相反! 他是想将这些百姓收至麾下,好壮大自己的势力。 毕竟他也不傻。 今日清晨因他麾下兵卒欺压百姓,朱樉便打算将他斩首,并且召集对马岛所有百姓前来观刑。 即便此时他捡回一条命,可在对马岛他便已经失了民心。 也是因此。 此时壹岐岛上的这两万百姓对他来说,便显得至关重要。 可让宗一男心头诧异的是,素闻明军不杀百姓,即便破城也会善待敌国百姓。 可没想到此时的蓝玉竟说岛上之人尽数可杀。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说即便寻常倭国百姓的人头,也算一份军功。 不用想都知道,此战过后,壹岐岛上绝不可能再有半分生机! 更让宗一男心中震撼的是,一旦明军不打算收壹岐岛为己用。 想来他们对马岛在明军眼中也是无足轻重。 或许也会如眼前的壹岐岛这般,所有人均非无辜之人。 倘若如此! 明军势必会像屠戮壹岐岛这般,尽屠他们对马岛所有生机! 思绪至此。 宗一男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还想着跟松下义犬争斗,重新夺回对马岛的岛主之位。 可如今看来,他与松下义犬的争斗不过是明军为了彻底肃清对马岛的把戏。 他和松下义犬就好比是罐子里的两个蛐蛐,待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大明这位看客势必会将他们双方一并踩死! 就在宗一男惴惴不安,思索自己的出路究竟在哪里时。 却听蓝玉缓声开口道: “一男将军,战局已定,不同本将下船看看?” “嗯.....” “遵命!听将军吩咐!” 语罢。 蓝玉同一众亲随缓步下船,踏足壹岐岛。 而宗一男好似有些失魂落魄般,紧紧跟在身后。 近距离看着那被火炮轰炸成一片焦土的海岸,宗一男更能感受到明军的不可战胜。 不远处的明军个个如龙似虎,杀的那些个浪人武士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更让宗一男心头震撼的是,即便大胜之局,可明军行进却依旧很有章法。 没有一个将士贪图军功,轻敌冒进。 场面虽是激烈,可明军将士行进却依旧极有章法! 就在宗一男跟在蓝玉身后,走到海岛中心之时。 却见浑身铠甲沾染鲜血的傅有德迎面走来。 特别是看到此时的傅有德面色阴沉,右手握着的长刀沾染鲜血和灰尘,露出黑红之色。 宗一男只觉得是一尊罗刹从鬼门关杀出,此刻正朝自己大步而来! “颍川侯为何恼怒啊?可是年纪大了,抢不到军功?” “你他娘的自己去看!” 第24章 大明百姓逢难 没有理会蓝玉的调侃,傅有德面色愈发阴沉,抬手指向一旁的山洞,没好气道: “你他娘的自己去瞅瞅!” “这些个倭国畜生,全他娘的该千刀万剐!” 说出这话的同时,傅有德狠狠剜了宗一男一眼。 而面对震怒的傅有德,即便是当面咒骂,宗一男却也不敢有半分表态。 同样! 看着傅有德如此震怒的模样,蓝玉也不由跟着紧张了起来。 先前倭寇袭扰东南沿海时,蓝玉便听说过倭寇喜劫掠大明百姓,如今看来,此事大抵是真的! 想到这里,蓝玉不发一言,朝着山洞大步而去。 可也就在立足洞口的一瞬,眼前景象却让蓝玉也不由怒火升腾。 眼前! 几十名衣不蔽体的羸弱女子蜷缩在角落。 当看到山洞口出现的明士兵,那些女子忍不住颤抖起来,一个个面露恐惧愈发紧凑的聚拢在一起。 显然,这些女子先前曾遭受过倭寇非人的虐待。 而一旁更有十几名男子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身上满是伤痕,脸上满是血迹。 不知是死去的时间太久,或许曾被倭寇虐待,那些个男子一个个竟都是皮包骨头,羸弱不堪惹人心悸。 “你等.....可是我大明之人?” 蓝玉声音颤抖,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缓声说道:“本将乃永昌侯蓝玉,你等.....你等可是我东南沿海之百姓?” “是!” “我等尽是!” 其中一名女子朗声回应。 待确认蓝玉身上铠甲当真是大明制式,那女子一个没忍住,竟直接放声大哭了起来。 也是确定来人竟是祖国之人。 周围所有女子尽数呜咽出声。 他国逢难,偶遇祖国将士,此乃人生之幸。 听着那些女子的哭声,饶是钢筋铁胆的明军将士也无一不为之动容。 哪怕沙场征战多年,早忘生死的蓝玉,此时眼中也不由升起一阵悲戚。 “看他娘什么看!” “都给老子背过身去!” 回过神的蓝玉忙收回目光,不去看那些衣不蔽体的女子。 同时心头对倭国畜生的憎恨更是史无前例。 “先锋营!把内袍都脱下,放在地上。” “还有!都他娘的记住那些倭国畜生是如何虐待咱大明百姓的,待会若是有人胆敢怯战,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老子的先锋营也容不下这种软蛋!” 怒骂一声后,蓝玉率先解开铠甲,脱下内袍。 待赤膊着甲后。 蓝玉亲自收集将士们脱下的内袍,旋即目光始终盯着地面,缓步送到那些女子跟前。 “我军已至,太上皇就在对马岛上。” “你等在此将歇,待本将屠了这岛上的倭国畜生后,便带你们回去拜见太上皇!” “将军!” 此时最先开口的那名女子,忙冲蓝玉喊道: “将军,岛上村镇之中仍有我大明女子被倭贼掳去。” “还有许多男子被当成奴隶,供倭寇驱使!” “本将知道了!” 就在蓝玉说完,握紧长刀朝洞外走去之时。 那名穿着完毕的女子再次冲蓝玉出声道:“将军留步!” “烦请将军给草民一口长刀,受此屈辱,草民余生不过苟活。” “不如同将士一同杀几个倭国畜生来的爽快,若是能死在其中,也算幸事!” ‘好一个刚烈的女子!’蓝玉心中暗暗想道。 只不过身为主将,蓝玉自然不可能给这些女子兵刃。 一来是因她们没有受过军阵操练,即便到了战场也少有战力,甚至还要将士们去保护他们。 二来。 蓝玉也是恻隐心动,这些女子已然遭受苦难,蓝玉自是不忍心让她们没法活着回到大明。 “断然不成!” “将军.....” 听到蓝玉拒绝,十几名女子齐齐跪地,连声请求。 可饶是如此,蓝玉心意依旧不改。 只不过! 深吸口气后,蓝玉看向已然穿着得体的一众女子道: “待会本将自会让你们报仇雪恨!” “只不过战场杀伐,还是咱爷们的事情。” 见还有女子想要开口,蓝玉索性直接说道:“倘若陛下知你等受此劫难,又会是何等心痛?” “倘若本将此时给你们分发兵刃,即便是在战场上挨着碰着,陛下定不会轻饶了我。” “诸位!” “遭逢此难,非你等之过,乃倭国畜生沦丧纲常。” “报仇雪恨之后,还请诸位返回家园,好生过活。” 语罢,蓝玉冲面前这些女子郑重拱手。 “我军中儿郎,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闻言。 那些女子心头感念,又有人低声呜咽起来。 也是见安抚住这些女子,蓝玉当即抽刀朝洞外走去。 “蓝诚!你旗下百人在此守卫。” “其他人,跟爷们出去,将那些狗娘养的倭国畜生五马分尸!” 经此一事,明军将士战意更盛。 即便蓝玉、顾时、傅有德这些诸将也是亲自上阵,各自指挥。 在明军排山倒海的威慑之下,那些倭国武士少有抵抗之力,即便偶有百余人抵抗,可瞬间被明军击溃。 看着前方正挥舞长刀,迎面便朝倭国武士劈砍的蓝玉。 看着明军将士如摧枯拉朽一般,瞬间便将眼前武士击溃。 此刻宗一男的心中也是震撼莫名。 如此悍勇的明军,即便是他们对马岛所有兵卒加在一起,恐怕都难以抗衡。 更不用说此时踏足壹崎岛的,只是明军的一小部分。 当注意到守卫千户魏亮一直站在自己跟前。 宗一男心念微动,侧目柔声道: “将军难道不想冲锋陷阵,斩杀敌寇?” “外臣方才听到好像有什么一倭抵三贼的军令呢!” “是!”魏亮双眸始终注视着眼前战场,随意应道:“先前陛下还为太子之时便定下军令,斩杀袭扰我东南沿海的倭寇,一颗头颅抵三份战功。” “那将军就不想冲锋在前?” 宗一男压低声音,继续道:“我观将军必是善战之士,秦王守卫千户之职虽是荣耀,可于将军来说多半是不能人尽其才。” “似将军这般猛将,当于军阵驰骋,横刀立马,长啸一声便吓得敌军胆寒!” “哦?” 宗一男这大力称赞,却也让魏亮不由谨慎了起来。 将目光从战场收回,魏亮饶有兴致的盯着宗一男,沉声发问: “那一男将军以为,末将该当如何?” 第25章 皇令在此 “外臣乃小国之主,自是不敢为将军出谋划策。” “可外臣却也为将军抱有些许不平。” “永昌侯、济宁侯、颍川侯三人虽已是侯爵武将,却也亲自带兵,斩获军功。” “而将军少在军阵,今日难得有机会亲历战阵,却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外臣见状,深感遗憾!” 见魏亮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似是示意自己继续往下说。 宗一男一咬牙,索性直接道: “外臣有一份军功要送予将军!” “眼前村落之中,或有不少天朝子民被劫掠至此。” “若将军能以秦王之令,吩咐岛上的倭国百姓交出天朝子民,想来必是大功一件。” 语罢。 宗一男很是紧张注视着眼前的魏亮。 他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 一旦魏亮不与蓝玉等人商量,当即便以秦王将令,命令倭人武士送出他们劫掠的大明百姓。 这便是让那些武人抓到了明军的短处。 只要那些武士不是天生痴傻之辈,他们自然能想到用大明百姓为盾,挡住蓝玉等人的进攻。 对他宗一男来说! 只要壹崎岛上战况拖延些时日,他便能找机会逃走。 要么隐匿行踪,逃回对马岛,告诉先前麾下的兵卒,大明打算屠灭全岛的谋划。 即便不成,他还能逃往倭国本土。 将大明意在彻底灭绝倭国的打算告知倭国朝廷。 总而言之,他既已明白大明不会放过壹崎岛、对马岛上所有倭人,那他宗一男自然没理由继续当罐里的蛐蛐,更不可能傻乎乎的与松下义犬争斗。 此时他要做的,便是求生。 而这求生之道,在明军之下自然也是没法实现! “还请将军三思,秦王命将军同来壹崎岛,恐也有让将军立功之心。” “若将军不能斩杀敌寇,获取战功,甚至对壹崎岛上战局没有半分裨益。” “恐怕秦王殿下也觉脸上无光!” “呵~” 宗一男话音落下的一瞬,魏亮毫不掩饰,直接轻笑出声。 “你怎知殿下命我同来壹崎岛,不是为了趁机了结你的性命!” “这.....” 看着面前眸光狠决的魏亮,宗一男一时竟也有些慌了神。 数秒过后,宗一男强压心头悸动,语气似带有玩笑却又带着几分认真笑道:“秦王殿下此时取我性命,不如看我与那松下义犬两败俱伤更好。” “你既明白,何须挑拨本将?” 魏亮似洞穿宗一男的盘算一般,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饶有兴致道: “既明白殿下心意,按部就班即可。” “即便本将此时如你所愿,宣告秦王将令,可本将依旧会紧紧盯着你,必不会让你逃脱!” “这....这.....” “将军说的哪里话,外臣可绝无逃走之心。” 没有理会宗一男的狡辩,魏亮瞥了他一眼,继续道: “不过你方才所言也是有理。” “若本将此来壹崎岛不能斩获战功,不能对战局有利,多少还是损了秦王颜面。” “不如请一男将军与本将同去战阵,斩杀那些个倭国畜生!” “嗯.....” 魏亮在‘倭国畜生’四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宗一男表情尴尬,甚至有些难堪。 若眼前那些武士是倭国畜生,那他宗一男呢? 他不也是魏亮口中的‘倭国畜生?’ 即便知道魏亮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可此时的宗一男却不敢有半分不悦表现出来。 更让他觉得杀人诛心的是,魏亮将邀他一同斩杀倭国武士。 “将军,外臣....” “不必多言!” 不等宗一男说完,魏亮直接抽出长刀,开口打断。 同时。 魏亮手中长刀一横,似带有警告意味般,冲宗一男继续道: “倘若见一男将军有逃窜之意,连同本将在内,身后这些兵卒自会将你视为敌寇,一并斩杀。” “死在乱军之中,想来秦王殿下不会怪罪。” “嗯.....” 没有给宗一男拒绝的机会。 魏亮连同身旁将士,似潮水一般裹挟着他朝眼前战场冲去。 战场之上,当注意到那些明军将士斩杀倭国武士的同时,有意将他隔绝在阵型之外,却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宗一男这才确定魏亮方才所言不虚。 倘若他真动了趁乱逃走的心思,这些将士定会放弃眼前那些武士,径直朝他冲来,结束他的性命! 想明白这点后,宗一男只得收起自己那些小心思。 抽出倭刀,朝着面前的倭国武士劈砍下去。 自打蓝玉亲自领军冲锋,整场战局不过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看到那些个倭国畜生已然溃败,甚至有不少人放下武器。 蓝玉当即下令道:“活捉倭国畜生,清理战场!” “先锋营,随本将进入村落。” 语罢。 顾时、傅有德带兵清理残兵。 蓝玉带着先锋营将士快速进入村落。 也是看到明军将士,村落中的倭国百姓忙跪地祈降,一个个走出家门,跪在门前。 “可有主事?” 听到蓝玉这话,一名中年连忙抬头道:“小人乃岛上小吏,愿为天朝效力。” “你们倭国可有户籍册?” “户籍册?” 那名中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并无户籍册,然岛上百姓人数小人也知晓。” “我岛上有人家七千五百口,百姓一万四千人。” “至于浪人武士.....” 中年小心看了眼蓝玉,待确定蓝玉脸上未见怒色后,方才说道:“有浪人武士七千余人。” “嗯。” 蓝玉微微颔首,旋即环顾在场众人,朗声说道: “吾乃大明战将永昌侯蓝玉,若有我大明百姓被倭国畜生劫掠至此,烦请上前!” “今我朝王师奉天罚难,三军将士奉陛下圣旨,远征倭国。” “本将更奉太上皇命,清剿壹崎岛。” “若有我大明子民不幸遇难于此,烦请上前,本将自会还诸位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几名大明百姓刚准备上前,却见一旁的倭人打算阻止。 一瞬间的功夫。 蓝玉眼神示意,下一秒周围将士便将胆敢阻拦的倭寇尽数斩首! “大明皇令在此,倭国畜生安敢放肆!” 第26章 畜生之国 随着蓝玉一声怒喝,数十名先锋营将士似是得到了什么将令。 一个个大步上前,将方才给胆敢阻拦大明百姓的倭人尽数斩首。 似是觉得不痛快。 百余名将士无差别挑选几名青壮倭人,将他们拉出队列,当着众人的面当场斩首。 “可还有我大明子民,流落至此?”蓝玉板着脸,沉声发问。 片刻沉默过后,率先走出来的一名大明百姓哭丧个脸,看向蓝玉悲声说道: “回将军的话,草民乃浙东人士,被倭寇劫掠至此。” “草民一个村落的人,尽数被倭寇劫掠至此。” “同村之人都在何处?”蓝玉急切发问。 可听到这话的瞬间,那男子脸上悲戚更盛,泪水不自觉滑落的同时,哀声哭诉道: “村中老人尽数被那些倭寇斩杀。” “男子被掳来充当奴隶。” “女子.....女子.....” 说到此处,那男子哽咽之下,再难言语。 可也不用他说明白,蓝玉自然能想到那些女子落在这些倭国畜生手上,会是何等凄惨境遇。 “那些畜生羞辱草民妻子,草民妻子不堪受辱,撞墙自戕。” “可那些个畜生甚至还....还.....” 深吸口气后,那男子整理好情绪,认真说道: “听闻倭寇掳来我大明百姓数千人,一小半死在远洋海船上。” “即便侥幸活下来的,到了倭国境内也是为奴为仆。” “甚至倭国本土境内的达官显贵,最喜购买我大明子民为仆从。” 那男子说话的同时,周围许多侥幸活下来的大明百姓个个面露悲戚,不禁落泪。 原本蓝玉这种军旅之人最见不得男子哭泣。 若放到平时,蓝玉定觉得眼前这些人都是没出息的软蛋。 可听他们说完那不堪境遇,此刻蓝玉心头只有对那些倭国畜生的怒火,此时又哪里会迁怒这些被灭家绝户的大明百姓。 和蓝玉一样。 此时先锋营的数千将士看向这些本国百姓的眼中,只有同情。 待目光略过那些个倭人,在场众人无不愤恨异常,恨不得立时将他们千刀万剐。 “壹崎岛上,可还有我大明百姓?” “没...没了,不少都被卖到了倭国本土.....” “嗯。” 当看着眼前这些人尽数耷拉着脑袋,脸上也是说不尽的愁苦。 蓝玉语气一沉,冲这些人出声鼓舞道: “自怨自艾,有个鸟出息!” “若还是咱大明的血性儿郎,就他娘的拿起刀,干死那些倭国畜生!” “是!” 说话那男子抖擞精神,忙开口道: “小人陈阿四,愿投将军麾下!” “我等愿投将军麾下!” “本将的先锋营可不是随便都能进的!”蓝玉冲先锋营将士微微示意。 旋即! 数十名兵卒将手中兵刃递到陈阿四这些人跟前。 “拿起兵刃,将那些曾欺压过你们的倭国畜生尽数砍死。” “连带着欺压同乡的畜生,也断不能放过!” “是!” 陈阿四没有半分犹豫,握紧长刀转身便朝倭人人群走去。 也是看到陈阿四径直朝自己走来,一名衣着还算华丽的倭人吓得脸色铁青,连忙后退两步。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话未说完,陈阿四手中长刀用力,直接将长刀洞穿那畜生胸膛。 兵刃似卡到了那畜生的肋骨,见怎么拔都拔不出。 陈阿四一脚踹上去,随着一声兵刃脱离骨肉的闷响,那柄滴着血的长刀骤然拔出。 见此一幕。 其他大明百姓也纷纷拿起兵刃,各自找自己的仇人。 也是因这些百姓多半都是沿海边民,多以打渔为生。 他们斩杀倭人时,惯用捅、刺。 若拿到长枪倒是还好,一枪刺入,那些倭人倒也不太受罪。 而拿着长刀,还用捅、刺的,多半一下不能立时解决眼前倭人。 一刀捅入,那些倭人还没死透,刀子却卡进他们的身体里。 这些大明百姓只能费力拔出长刀,再给他们一下。 眼前情景虽是凌乱,可蓝玉却也当下传授这些百姓战场杀敌的技巧。 毕竟眼前这些个倭国畜生无论死的如何凄惨,都不足以平息蓝玉等人的心头怒火! 也是此时。 顾时、傅有德解决完那些浪人武士,一并赶了过来。 同他们一并前来的还有魏亮,以及宗一男。 当看到宗一男的瞬间,那些倭人百姓忙高声请求道: “领主大人!求领主大人救命!” 闻声。 蓝玉、顾时、傅有德,以及在场所有明军将士皆是目光不善,冷冷注视的正大步上前的宗一男。 也是接触到众人目光的一瞬。 宗一男只觉后背寒毛乍起,一种恐惧似原始本能般瞬间贯彻全身。 就好像是..... 眼前场景就好像是,自己这头羔羊正被无数饿狼猛虎,不怀好意的注视一般。 “放....放肆!” “谁人是你领主!你等什么时候成了我对马岛百姓?” 压下心头恐惧,宗一男冲说话那名百姓怒声呵斥。 不过看着许多身着布衣,却拿刀砍杀倭人的大明子民。 宗一男心念一转,冲方才说话那人假意训斥道: “尔等若对天朝有所不恭,自是罪不可赦。” “倘若始终对天朝心生敬仰,从无不恭。天朝以仁下御万方,诸位天朝大将也不会无故屠戮你等!” “是!” 明白宗一男的意思,不少倭人连忙冲蓝玉等人叩首道:“我等仰慕天朝已久,还请将军开恩,饶恕我等。” “还请将军开恩!” “还请将军开恩!” 当看到所有倭人齐齐冲蓝玉叩拜,陈阿四等数十名百姓同时停下手中动作,忍不住回头看向蓝玉。 可也是此时。 却见蓝玉眉头一皱,当即便冲陈阿四他们没好气道: “愣着干什么!”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本将何时让你们停了!” “是~” 闻言。 陈阿四等人满脸欢喜,继续从人群中挑人出来,当场斩杀。 而那些倭人一时更觉恐惧, 他们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活命,甚至不知道下一个被拽出来斩杀的是不是他们。 也是听到蓝玉这话,宗一男斟酌许久,这才下定决心冲蓝玉道: “将....将军,若是屠杀无辜之人,恐....恐于天朝声名有碍.....” 第27章 屠光杀尽 蓝玉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瞥了宗一男一眼。 而听到宗一男的话,下方跪着的一名倭人深吸口气,抬头冲蓝玉质问道: “将军这是要将我等众人屠杀殆尽?” 话音落下。 蓝玉随意挥了挥手。 旋即几名先锋营将士大步上前,将说话那人拖到队伍前方。 不用蓝玉下令,先锋营手起刀落,直接砍下了那人头颅! 和陈阿四这些百姓不同,先锋营将士动作果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而且斩杀那头倭人后,脸上更看不出有半分波澜。 “本将无意屠戮岛上众人!” 蓝玉眸光戏谑,看了眼滚落在地的人头后,又扫视在场那些个倭人百姓。 “只是曾折辱我天朝子民之孽畜,自不能活!” “可我等尽是无辜之人......” 蓝玉再次示意。 和方才一样,先锋营将士把开口之人拖出人群,再次当众斩首。 之后,蓝玉这才冲其他人解释道: “是否无辜,你等说的不算,本将军说的也不算!” “那谁说的.....” 话未说完,那名倭人似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闭嘴。 可这一次都不用蓝玉示意。 先锋营将士轻车熟路,再次将那人揪出来,当众斩首。 “是否无辜,乃是陈阿四这些被你等劫掠而来的,我大明的百姓说的算。” “他们自然知道尔等是否无辜,更知道你等之中有谁对我大明不恭!” 方才蓝玉下令斩杀的三人,此刻成效也显露的出来。 待蓝玉说完,那些个倭人目光犹疑,显然是有话想说。 可终究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一人敢率先开口。 只不过他们中的大多数却也明白,他们这些人今日大抵也是难逃一劫。 毕竟对于陈阿四那些大明百姓,他们先前都是视之如猪狗般的存在。 正因为他们这些倭寇始终在心里认为,大明乃是远朝他们的强国。 所以陈阿四等人的大明百姓身份,更滋生了他们想要欺压、奴役的原始欲望。 至于被掳来的大明女子,处境更是惨绝人寰。 小小的壹崎岛,整个村镇一万多倭人,超过八成都曾欺压过陈阿四这些大明之人。 也就是说今日八成以上的倭人都要死在当场。 即便明白这其中的紧要,这些个倭人更清楚只有一起反抗明军,他们才有可能趁乱逃走,捡回一条性命。 可方才率先开口的三人直接被明军处斩,此刻即便知道一同反抗才是唯一的活路,可这些个倭人相互对视之下,半晌却都无人率先起身。 “蓝诚!带小队帮帮陈阿四几人!” 蓝玉说完,一旁的副将蓝诚冲麾下将士示意。 紧接着百余名将士也加入屠戮倭人的行列之中。 看着眼前这些倭人一个个如猪圈肥猪,浑身颤抖跪在原地,等着明军将他们挑选出来,再行宰杀。 蓝诚却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听到动静,蓝玉顺势看过来问道:“怎么?你倒是多了几分好生之德?” “将军说笑了!” 蓝诚很是鄙夷的看了眼周围那些个倭人,没好气道: “眼下这些人,少有无辜之人,均乃有罪之身。” “他们欺压我朝百姓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的结果。” “即便将他们赶尽杀绝,末将也不会生出半分怜悯。” “只是末将瞧不起这些个畜生!” 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后,蓝诚继续道: “末将不用想都知道,先前欺压陈阿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时,这些个畜生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可末将依旧能想到当时这些个畜生面目是何等可憎。” “可此时!” “在我明军将士注视之下,这些家伙乖顺的好似圈中肥猪。” “欺软怕硬,毫无骨气,末将恨不得将他们全数宰杀,可末将却也怕脏了将军赏赐的宝刀!” 闻言至此。 蓝玉微微颔首的同时,似有深意般着重看了眼宗一男后,这才说道: “陛下还是太子之时便曾说过,倭人本性便是如此。” “不知这些个倭人百姓,整个倭国也是如此欺软怕硬。” “我中原强盛之时,他们如犬如仆,向我中原王朝摇尾乞怜。” “待我中原动乱之时,这些家伙便会趁机兴兵,劫掠我朝百姓,意图霸占我朝疆域。” “如此说来,陛下主张远征倭国,当真是远见之举!” 语罢。 傅有德、顾时等人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而一旁站着的宗一男,此刻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当看到原本跪在地上,一万多的倭人百姓。 只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被陈阿四等人屠杀大半。 宗一男咽了下口水,表情很是严肃转向蓝玉道:“永昌侯,应当已经足够了吧。” “即便欺压大明百姓的,都是罪大恶极。” “可此时也算将罪徒屠杀殆尽了吧。” “将军难道真想杀光壹崎岛上,所有倭国百姓?” “有何不可!”顾时眸中闪着怒火,猛的回头反问。 可宗一男却少见的没有就此罢休,语气同样严肃,沉声继续道:“如今情形,恐怕伤一个大明百姓,便已用百名倭人作偿。” “难不成将军还不满意?” 宗一男猛的提高音量,朗声质问道: “难不成大明!” “当真是想屠光我所有倭国之人!” 话音落下。 下方跪着的倭人顿时群情激奋,一个个起身便朝周围的明军冲去。 可偏是如此,却正中明军下怀。 先前还觉得他们没必要亲自动手,只是静静守在两侧的明军将士,此刻尽数握紧手中兵刃。 将胆敢暴乱的倭人尽数斩杀。 和久经战阵,悍勇当先的先锋营将士相比,那些个倭人百姓根本就不够看的。 此时眼前场景,虽是明军镇压叛乱。 可说是单方面的屠杀,更为贴切! “永昌侯,还不下令让明军将士住手?” “如此住手?壹崎岛上倭人百姓抵抗我军将士,阻止我朝广施仁义。” “本将如何能下令让麾下儿郎住手?” 第28章 火烧壹崎岛 蓝玉看了眼正与倭人争斗,或者说是单方面屠杀倭人的先锋营将士。 旋即目光戏谑,转向宗一男出声笑道: “难道成你是想让我明军将士放下武器,任由这些个贼子屠戮?” “这....这.....” “外臣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没有理会结结巴巴的宗一男,蓝玉目光决然,静静注视着前方战局。 数秒后,蓝玉似不太满意先锋营收割倭人的速度,转而冲傅有德、顾时二人道:“太上皇虽命我处置善后之责,不过也可让你等亲兵同入战阵。” “这份战功,大家一起得了!” 闻言。 原本还有几分杀良冒功顾虑的傅有德二人,听蓝玉刚一说完,二人当即命麾下亲随一同上阵。 一时间。 眼前场景真宛如一台巨型的绞肉机。 而明军将士便是将倭人切碎的刀刃,场面虽是血腥,但却也格外解气。 “蓝诚!那些女子可都到了?” “回将军!” 战阵中心的蓝诚一刀砍下面前一名倭人的头颅,又有些不太尽兴般,接连砍杀数人后,这才恍若无人般径直走到蓝玉跟前禀报道: “那些个女子都在村落外等候。” “将军答应要为他们报仇,所以标下想着,最后也该让她们进入村镇看看这些倭人畜生的尸体。” “嗯。” “你去将那些人都带进来!” 待蓝诚走后,蓝玉转向顾时道:“那些个浪人武士,活捉多少?” “原本是不打算活捉的,可终究还是有人放下武器,跪地祈降。” “我们营又没有太上皇亲自下达的善后命令,所有营中的儿郎恐杀降获罪,所以还是活捉了百余人。” 见蓝玉看向自己,傅有德却大手一挥,当即笑道: “我们营没有活捉那些倭人畜生!” “那些个倭人不愿投降,本将想饶他们性命,也没法子!” 看着傅有德那理所当然的表情,蓝玉、顾时又岂能不明白,傅有德这是命手下亲随将那些放下武器的倭人兵卒尽数斩杀。 也是听傅有德说完,顾时只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法子,如此谁能说他所辖军营有杀降之嫌? 况且活捉了那些个倭人兵卒,再想处置这些人,不恰恰坐实了杀降之罪名吗? “啧....” “那我营中也没有倭寇俘虏。” 听到此时才着急改口的顾时,傅有德、蓝玉毫不掩饰,直接嗤笑出声。 也是看到两人那满是嘲笑的表情,顾时表情尴尬,继续狡辩道: “我营中就是没有倭寇俘虏!” “不急不急!”蓝玉止住笑容,认真说道:“今后你顾时所率军阵或许没有生擒倭寇,不过眼下,你生擒的那百余名倭寇,我自有用处。” 见蓝玉如此说,顾时轻叹口气,只得无奈作罢。 不过同时他便也命麾下将士把那百余人倭寇俘虏带了过来。 不多时。 眼前倭人百姓的暴乱被镇压下去,仅有的千余人再不敢妄动,乖乖跪在地上,似是等着明军处决。 同时,那些个曾被倭寇羞辱的大明女子,还有顾时营中生擒的百余名倭寇,也齐齐到场。 “将军!” 蓝玉记得,说话这女子乃是最早提议要砍杀倭寇报仇的那名刚烈女子。 “诸位可还满意?” 蓝玉看了眼前方尸横遍野,血液汇成小溪不断朝低处流淌的场景。 看向那些女子认真问道:“这些个倭人畜生多半已经尽屠,不知诸位可还满意我军替诸位报的仇!” 被蓝玉这么一说。 那些女子这才敢认真看向前方过于血腥的场面。 纵然是看到断肢残臂,血流成河有些生理不适,可对倭人的仇恨,却也让她们倍感畅快。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 “何必言谢!”面对那些女子的跪拜,蓝玉眸光深沉,认真说道:“东南沿海守军无用,这才让诸位被倭寇掳来,无辜遭此大难。” “真要说的话,本将当替我大明将士,向诸位请罪!” 蓝玉说完,先是冲那些女子拱手一拜,随后转向陈阿四等人再次拱手。 傅有德、顾时、蓝诚几人也跟着齐齐拱手。 见状。 那些女子或因大仇得报心中畅快,亦或是感激蓝玉等明军的恩情,心中感念。 此是一个个泪眼婆娑,泣不成声般冲蓝玉等人恭敬叩拜。 也是此时。 蓝玉目光柔和,缓步走到那些女子跟前,温声说道: “本将虽是粗人,可陛下多次教训本将凡事要顾虑周全,凡事要多动脑子。” “本将以为,诸位遭此屈辱,或有性情果决之人不愿偷生。” “因此本将想了个法子!” 蓝玉看了眼顾时营中带来的,被五花大绑的倭人武士。 “这些人都是倭国的浪人武士,不如今日你等拿刀斩杀他们,也算是与先前屈辱做个了断!” “待回国之后,本将愿向陛下请命,重新为你们抄录户籍。此番遭遇,无人可知。” “多....多谢将军!” “将军,我等可否为军阵效力!” 听到这话,蓝玉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顾时、傅有德二人。 显然他们三人当真做不了个主,毕竟军中素来没有女子。 “此事还当禀告太上皇,请太上皇决断。” “不过若诸位还担心回朝之后,不能再如其他女子一般,担心被人厌弃。” “本将会向陛下说明,以陛下之才智,定能为你们找好前路!” 那些女子也看的出来,将她们留在军中的确让蓝玉很是为难。 随即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接过蓝诚递来的武器后,那些女子径直朝倭人武士走去。 虽是女子,虽本柔软。 可此刻这些女子却也将对倭人的憎恨传递到手中长刀之上。 一刀、两刀..... 即便眼前倭人已然咽气,可她们手中的刀却依旧未曾停下。 见此情形,蓝玉心生恻隐,这些女子终究是无故蒙难。 若是朱标在场,也必然会想法子让她们今后好生过活。 片刻过后,待那些个倭人武士尽数咽气。 蓝玉也觉壹崎岛上诸事该是时候结束。 “顾时、傅有德,你二人带兵登船等候,准备会对马岛向太上皇、向秦王殿下复命!” “那你呢?” 顾时、傅有德二人看了眼还余下的几千人倭人百姓,当即问道。 “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置?” “由我先锋营善后!” 第29章 祖传手艺 听到蓝玉这话,顾时二人便也不再多言。 转身便带领麾下将士朝岸边走去。 只不过刚走出两步,顾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先锋营的将士搬来了生石灰竟在一旁堆成了小山。 与傅有德对视一眼,二人自然心领神会。 真要说的话,蓝玉这套手艺也算是祖传的了,毕竟当年开平王常遇春便最擅长此道。 “将军,外臣.....” “一并登船!”蓝玉似有些不耐烦般瞥了宗一男一眼,转而沉声说道:“此战壹崎岛,一男将军也算有功。” “待回去复命,本将自会求秦王殿下饶你死罪!” “那对马岛之主.....” “此事本将如何能做得了主!” 见蓝玉将不耐烦尽数写在了脸上,宗一男也不敢继续多言,转身便同魏亮等人一同朝明军大船走去。 尔等众人皆已离开。 蓝玉冲蓝诚下令道:“将这些个尸体堆在一起!” “由你亲自清点,倭人百姓总计一万四千余人。” “那这些人......” 见蓝诚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几千人倭人百姓,出声发问。 蓝玉面色一沉,当即没好气斥道:“如何处置,还需本将多言?” “是!” 蓝诚瞬间明白过后,当即冲麾下将士示意,收割残存的倭人性命。 待所有尸体均已清点完毕,蓝诚命人浇上火油,一把大火烧了干净。 将士们在焚烧尸体的周围,用生石灰洒成圆圈。 待蓝玉近前,蓝诚拱手禀告道:“将军,待尸体焚烧殆尽,把灰烬掩埋过后,再在上面撒上一层生石灰,便大功告成了。” “不需再此等候。”蓝玉应了一声冲蓝诚问道:“人数可都查明?” “均已查明,倭人百姓的尸体总计有一万四千七百人。” “那些倭人武士的尸体,有六千三百。” 不等蓝玉发问,蓝诚紧跟着补充道:“因是最初火炮射击,将不少倭人兵卒的尸体炸的粉碎。” “这才不到七千之数!” “嗯。” 蓝玉微微一顿,旋即道:“既然如此,命麾下将士在岛上放火,尽数焚烧。” “将岛上所有木材,船只也一并销毁,还有那石灰也不必再洒。” “倘若真有倭国畜生藏匿起来,仅是焚烧尸体后带来的疫病,也能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是!” 处理好壹崎岛的善后工作,蓝玉这才带领先锋营将士尽数登船。 半个时辰。 待众人返回对马岛,蓝玉率先拱手禀告道: “启禀太上皇,壹崎岛果有倭国藏兵七千余。” “末将同济宁侯、颍川侯带兵围剿,共斩获倭国人头六千三百余。” “剩下千人,当是在火炮轰炸之下,尸骨无存!” “岛上可有百姓,你等又是如何安置的。” 老朱这话刚一出口,甚至还不等蓝玉禀报。 却见宗一男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可也就在在场众人纷纷看向他时,那宗一男却不说明缘由,只是拱手告罪道: “外臣失礼,还请太上皇恕罪!” “你可有话要说?” 面对老朱的询问,宗一男看看旁边的蓝玉,似有所顾虑般缓缓摇了摇头。 只不过就他此时这副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有话要说。 “何须作伪,有话便直说!”一旁的徐达实在看不惯宗一男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直接冷哼出声。 也是等徐达说完,宗一男这才犹豫开口道: “外臣有罪!外臣未能护壹崎岛上百姓周全,外臣罪不可赦!” “秦王殿下因外臣纵容手下武士,欺压我岛百姓,便有意将外臣斩首示众。” “可壹崎岛上两万百姓尽数丧命,外臣身为对马岛之主,不能护周边岛屿百姓安全。” “烦请秦王殿下下令,将臣斩首示众!” 听到宗一男竟是这套说辞。 蓝玉毫不掩饰眼中厌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当即没好气道: “方才徐帅已经言明,有话尽管直说便是。” “若你想弹劾本将军,太上皇在上,秦王殿下在侧,帐内更有诸将在旁。” “你还担心本将军会当场将你斩首?” “这.....” “直言便是!倘若蓝玉当真有罪,定不轻饶!” 听到老朱终于出声,宗一男这才开口说道: “蓝玉将军率兵,将壹崎岛上两万百姓,尽数斩首!” “离开之时更是燃起大火,将壹崎岛尽数化为灰烬!” 闻言。 老朱虽然心中满意,但表面功夫终究还是要做的。 只见老朱故作惊诧,旋即冲蓝玉怒声质问道:“蓝玉,可有此事。” “回太上皇,有!” “好小子,也算敢作敢当!” “来人,将这屠戮百姓的蓝玉拖出去斩首!” 此话一出。 宗一男双眸呆滞,他竟当真没想到老朱竟会直接下令处斩蓝玉。 毕竟永昌侯蓝玉是何人,他宗一男也是知道的。 大明首位异姓王,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 如今大明皇后常氏的舅舅,更是眼下大明皇帝朱标的得力战将! 宗一男当真没想到,因蓝玉屠戮壹崎岛百姓,老朱这位太上皇竟要抖擞天威,直接将蓝玉斩首。 更让宗一男觉得诡异的是。 老朱此道令旨一下,旁边的朱樉、帐内诸将,竟无人为蓝玉求情。 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没人愿意做。 就在门外士卒闻声走入大帐之时,却见朱樉冲蓝玉开口问道: “蓝玉,太上皇要取你性命,你可知罪,或有怨言?” “末将虽死无怨,然却不知罪在何处!” “放肆!” 听到老朱怒声呵斥,即便蓝玉知道是在作戏,可就好像是出于本能般,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太上皇明鉴,斩杀壹崎岛百姓,并非末将所为!” 第30章 吊民伐罪 “永昌侯戏言了!” 宗一男自然不敢当着老朱的面,说蓝玉扯谎。 他也只能用戏言二字,来反驳蓝玉。 只不过待他说完,却见蓝玉目光不善,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将从不戏言!” “三军将士皆可为证,末将从未想屠戮壹崎岛上寻常百姓。” 没有继续理会宗一男,蓝玉冲老朱拱手一拜,郑重道: “太上皇有所不知,壹崎岛上那些倭人武士均为袭扰我东南沿海的倭寇。” “而他们,更是将我大明百姓掳至壹崎岛,为奴为仆!” “竟有此等事!” 听到这话的瞬间,老朱顿时火起,直接站直了身子。 下一秒! 只见老朱眸中闪着杀意,仔细打量了下宗一男后,这才冲蓝玉继续问道:“继续说!” “末将开口言说,恐被有心之人视为戏言。” “末将斗胆,请太上皇恩准我朝被劫掠至此的百姓,亲口言说!” “准了!” 伴随老朱话落,陈阿四快步走入殿中。 而看到老朱、徐达等人,陈阿四眸光呆滞,宛如是亲眼见到传说神只一般,忙恭敬下拜。 “草民陈阿四,拜见陛下.....” “陈阿四,如今太上皇已将皇位传于太子,不可乱了称谓!” “哪来那么多虚头巴脑!”听到蓝玉还在纠正陈阿四的称呼,老朱白了蓝玉一眼,转而冲陈阿四有些急切询问道:“咱且问你,你家在何地,何时被倭寇掳来至此?” “回禀太上皇!” “草民浙东人士,三年前全村男女老少,尽数被倭寇劫掠至此。” “三年前.....” 老朱砸吧砸吧嘴,低声喃喃。 的确。 三年前朝廷的重心都在北境,东南这边确实疏于防范。 可照陈阿四所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倭寇掳走,地方官竟没有上报,他朱元璋竟毫不知情。 如此看来! 当地的官员,真他娘的是活腻了! 压下心头怒火后,老朱看向陈阿四,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而陈阿四将先前同蓝玉说过的,倭寇如何欺压、奴役大明百姓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紧接着,陈阿四壮着胆子抬眸向老朱请求道: “太上皇,草民打算投军,随我大明军队一同征讨倭国本土。” “草民有一女儿被那些倭寇卖到了倭国本土,草民....草民.....” “咱知道了!” 不等陈阿四说完,老朱语气不善,当即打断。 原本听倭寇将年老百姓尽数斩杀,并且奴役大明男子,侮辱女子之时。老朱便已气的怒火中烧。 如今听到孩童都被倭寇售卖,甚至还是卖给了倭国朝廷。 老朱此刻当真觉得,应当早些带兵踏碎倭国! “传咱口谕!” “命倭国南北二朝,让这些个杂碎将我大明百姓恭恭敬敬送来!” “还有!胆敢售卖我大明子民的倭国畜生,胆敢以我大明百姓为奴为仆,横加奴役、侮辱的倭国王室、贵族、将军,一并捆绑送来!” “倘若不从!我大明王师既到,必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什么是吊民伐罪!” “末将领命!” 徐达应了一声,快速下去安排。 也是此时,蓝玉就好似要为老朱那近乎凝成实质的怒火再添一把柴,转而冲陈阿四继续道: “告诉太上皇,壹崎岛上那些倭人百姓因何而死!” “是!” 陈阿四应了一声,继续道:“永昌侯格外开恩,命我等报仇。” “那些个壹崎岛百姓,均死于我等百姓刀下!” “嗯。” “并....并非如此.....” 见老朱随意颔首,似是不打算继续追究蓝玉屠戮壹崎岛上的百姓时。 宗一男忙开口道:“明军将士仍有动手!” 此话一出。 老朱似是一头怒龙,终于找到发泄对象般,怒声斥责道: “尔等倭国畜生残杀我大明百姓,将我百姓掳来为奴为仆,我朝王师不该为百姓报此深仇大恨?” “东夷小国,既不识我王者之师,岂不知我天朝之怒?” “来人!” 就在老朱准备下令将这宗一男处死,同时灭绝对马岛所有倭人之时。 却见蓝玉此时开口道: “太上皇息怒,我朝王师行的本就是仁义之道。” “壹崎岛上,我军将士之所以动手,也是因那些个倭人胆敢反叛。” “况且岛上那些倭人乃是劫掠我大明百姓之倭寇的帮凶,故而末将这才下令麾下将士,将其斩杀!” “你可听到了!” 老朱眸光不善,冲宗一男没好气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没....没.....” “那便滚吧。” 闻言。 宗一男连忙恭敬告辞。 也是等他前脚刚走,老朱一巴掌直接拍在面前桌案,怒声吼道:“咱现在只后悔没有早听标儿的话,没有早些率兵灭了这东夷小国!” “老二!” “是!”明白老朱的意思,朱樉表情严肃,忙开口道:“今夜待宗一男与松下义犬两方争斗,我军趁机灭绝对马岛全境,为我大明百姓报仇!” “好!” 老朱应了一声,冲折返回来的徐达等人下令道: “今夜咱亲自领兵,徐达、邓愈、汤和、冯胜,你四人与咱同行!” “他娘的!那些个倭寇全都他娘的该死!” 听到这话,蓝玉表情一僵,有些狐疑的看了老朱一眼。 可老朱正在气头上,他现在也终究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老朱先前明明让他处理善后之事,此时这套令旨听起来,怎么像是老朱打算亲自灭绝对马岛上所有倭寇。 当看到蓝玉有些尴尬,却迟迟不敢开口的样子。 一旁的朱樉也不想老爷子亲自动手,斩杀那些倭人百姓。 旋即冲蓝玉开口道:“蓝玉,你所率军阵今夜仍负责善后之责。” “今夜事罢,明后两天便要征讨倭国全境!” “末将遵命!” 蓝玉生怕老朱抢了他的差事,领旨谢恩后走出营帐前去准备。 也是看到老朱目光不善,似有嗔怒般瞪着自己。 朱樉压下心头怯懦,忙开口劝说道:“父皇,大哥先前不是说过嘛,由蓝玉负责倭国之战的善后之事。” “一些个事情,您倒是不便亲自动手!” 第31章 人人共弃 “哼!” 老朱虽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可朱樉既已搬出朱标来。 倘若自己在坚持,恐怕这小子还会把自家妹子拿出来说事。 念及至此,老朱转向徐达没好气道: “挑选些机灵点的将士,别到时候咱老哥几个还不如蓝玉那些个后生杀的倭寇多!” “嗯.....是!” 显然! 老朱是不打算等宗一男与松下义犬真正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行动手。 老朱只怕是想带领他们,将这两方的兵卒尽数屠戮。 毕竟朱樉不想让老朱背上屠戮倭人百姓的不堪名声,此时老朱的怒火,也只能找那些倭国兵卒发泄。 既明白老朱的意思,徐达等人自是要准备万全。 同时。 见老朱对倭国之人愤怒至此,营帐一侧站着的詹徽眼眸转转,心中也有了盘算。 另一边。 宗一男被赶出明军大营,一脸愁容朝自家府邸走去。 可刚走到门口,却被门口站着的守卫给阻拦了下来。 “放肆!你等眼瞎了不成?连我也敢拦!” “呵~” 当看到宗一男还敢叫嚣,门口站着的兵卒眸光戏谑,毫不掩饰直接嗤笑出声。 见此情形,宗一男怒火中烧,拔出长剑便要结果那两名侍卫的性命。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就在他准备拔刀的一瞬,那两名守卫竟率先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还不等宗一男反应过来,其中一名侍卫便将手中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肆,放肆!” “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看看老子是谁!” “老子可是领主!” 听着宗一男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声,两名守卫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领主?你是谁家的领主,率领的又是哪些人?” “如今我对马岛主乃是松下大人,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嗯?” “大明秦王殿下已下明令,命松下大人主管对马岛全境。” “眼前府邸也是松下大人的领主府,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松下义犬?” 宗一男低声喃喃,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壹崎岛一行过后,他便已然明白在大明眼中,他与松下义犬不过是蛐蛐罐里两只厮杀以供大明取乐的蛐蛐。 可依旧让他有些气愤的是。 这松下义犬竟霸占他的府邸,甚至这些个低贱武士都敢对自己大打出手。 也就在宗一男心头愤愤,暗自咒骂松下义犬愚笨痴傻的时候。 那两名守卫却将他放开,快步朝前走去。 等宗一男站起身子,这才发现先前他麾下的兵卒将领,此时正簇拥着松下义犬朝这边走来。 “一男将军!” 当看到宗一男,松下义犬却很是热情的上前招呼道: “将军与明军同往壹崎岛,想必也立下不少战功吧。” “加上将军将倭国本土藏兵壹崎岛的事,告知大明,想必大明朝廷对将军必有重赏。” “可否告知在下,将军得了些什么赏赐?” “松下!”没有理会松下义犬的嘲讽,宗一男格外认真说道:“明军绝不打算放过我对马岛,你我本无旧怨,此刻当携手应对!” “并无旧怨?” 松下义犬似看小丑一般,仔细打量了宗一男半晌后,猛的出声笑道: “一男将军当真喜欢玩笑,倘若大明不予重用,将军转行当个牙人或是伶官儿,靠着逗乐百姓的手段恐怕也能名扬天下!” “何必出言讥讽......” “是将军率先玩笑的!”松下义犬面色一冷,凝声说道:“先前你为对马岛之主,谁人敢与你生出仇怨?” “纵有怨恨,也不过藏于心中,不敢表露。” “可你扪心自问,你又是如何待我等众人的!” 此话一出。 宗一男有些茫然的看向松下义犬,随后又看了一圈松下义犬身旁的将领武士。 让他有些始料未及的是。 包括松下义犬在内,那些先前对他极其恭敬,甚至忠诚之相好似能为他舍弃性命的诸多将领。 此时看向他的目光,竟满是怨恨。 那一个个异常毒辣的目光,就好像恨不得要将他当场斩杀一般。 “你等.....皆愿追随松下?” 宗一男神情呆滞,鬼使神差般出声发问。 而这话刚一出口。 不只松下义犬还有眼前的诸多武士将士,纵然是宗一男自己都觉得这话问的很是可笑。 “这话问的,果真可笑。” “如今我已是对马岛之主,难道诸位将军不追随我,还要继续给你当牛做马?” “还是说你当真以为自己乃是明主?” 松下义犬白了宗一男一眼,继续道: “先前你为领主之时,对我等众人皆是苛刻。” “赏赐吝啬,恨不得将所有财物据为己有。” “先前沪边将军收集征税不过晚了一日,却也被你砍去左臂。” “犬养将军的妻子,不是也被你强行霸占?” “如此,你又是如何觉得,我等会继续追随你?” 面对松下义犬的质问,宗一男也算是看明白了。 即便他明知大明想看到他们双方争斗,哪怕他想要与松下义犬同心勠力,谋求生路。 可对松下义犬这些人来说。 即便临死之前,他们这些人也要将自己斩杀,好报先前之仇。 明白这一切后,宗一男收敛心神,扫视在场几人道:“你等莫要忘了,我为领主之时,早将所有财宝金银藏于一处。” “若此时你等愿继续追随我,金银珠宝自不会少!” “呵~”松下义犬冷笑一声,出声反问道: “对马岛不过数十里,就算翻个遍,也不费什么功夫。” “待你死后,我等自会寻处藏宝之处。” “松下!你当真敢杀我!” 宗一男情绪激动之下,怒声吼道。 “如今我虽不是对马岛之主,可大明没有下令,尔等当真敢杀我?” 语罢。 宗一男似要维持最后一丝体面般,很是认真掸了掸身上尘土。 旋即挺直腰杆,大步便朝前方走去。 而在路过松下义犬等人之时,宗一男目光不屑,似是断尾却依然骄傲的孔雀般,大步而行。 见他如此。 松下义犬笑着低声说道:“大明没有下令,本领主自是不好下令将你斩杀!” “倘若你无故暴毙,大明又如何能怪罪本领主?” 第32章 饕餮 松下义犬指了指眼前的领主府邸,冲宗一男继续笑道: “多亏将军事先逼你那三个儿子切腹自尽,不然本领主接管领主府,还要下令将他们斩首,徒增骂名。” “如今便好,将军的娇妻美妾自是留给本领主享用,整个领主府却没有半分隐患!” “你.....” 看着目眦欲裂,满是震怒的宗一男,松下义犬笑容愈发恣意的同时,继续杀人诛心道:“将军那些个娇妻美妾,本领主照顾不过来,自有其他武士替将军照顾。” “想来将军便也能够放心了!” 当看到松下义犬说完,大笑着便朝自己先前的府邸走去。 宗一男目眦欲裂,眼神愤恨,只差将松下义犬生吞活剥。 直到此时他这才明白为何大明有彻底灭绝他们对马岛,甚至整个倭岛的底气。 强兵在前,而这松下义犬却想尽办法折辱于他。 哪怕知道大明想要看的便是他们两败俱伤,可此时宗一男却也同松下义犬这些人一样,即便自己必然要死在明军手上,可在此之前,他定要亲手斩首松下义犬,好解心头之恨。 离开领主府,宗一男自是无处可去。 思量再三后,他还是决定返回明军大营。 只不过他也清楚,此时断不能求见老朱,更不能求见朱樉。 倘若让这两位知道自己麾下已无可用之人,那他们两位必然会舍弃自己,亲自带兵剿灭松下义犬所率领的对马岛兵卒。 如此,他想亲手斩杀松下义犬,好报仇雪恨的想法也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永昌侯!” 大营门前,当看到蓝玉的瞬间,宗一男连忙高声喊道。 而听到宗一男的声音,蓝玉侧目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朝自己营中走去。 见此情形,宗一男刚想上前,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扯着嗓子冲里面的蓝玉高声喊道:“永昌侯,外臣特来告罪!还请永昌侯见谅!” 蓝玉闻言依旧不予理会,而跟在蓝玉身后的詹徽却似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冲蓝玉道:“永昌侯可看看这家伙带来的诚意!” “嗯?” “让他进来!” 听到詹徽这话,门口守卫这才放行。 而那宗一男刚一近前便连忙跪地请罪道:“方才天朝太上皇跟前,乃外臣莽撞弹劾将军。” “外臣此次前来,只为谢罪!” 见蓝玉依旧不理会自己,宗一男忙看向一旁文人模样的詹徽道: “外臣有一份大功劳,要交予永昌侯!” “好说,帐内详谈。” 詹徽说着,便将宗一男领到自己营帐。 当看到蓝玉似有些不太情愿一同前往,詹徽只得伸手去扯蓝玉的胳膊,似生拉硬拽般,将蓝玉一同领到了营帐之中。 “说说吧,什么大功劳要送给本将!” 刚走进营帐,蓝玉显然不愿与宗一男多说什么,当即开门见山道。 也是明白蓝玉对自己很是厌恶,甚至鄙夷。 宗一男也不兜圈子,直言道: “想来秦王殿下的本意,乃是想看外臣与松下义犬两败俱伤。” “可如今岛上兵卒见松下那畜生有大明支持,故而纷纷追随于他。” “即便外臣想与其争斗,却也无人可用,无力抗衡。” “故而.....” “所以你是来借兵的?”詹徽当即出声打断。 也就在宗一男低头默认之时,却见詹徽当即出声笑道:“永昌侯为何要借兵于你?” “本就是你对马岛的家事,我大明又何必插手!” “秦王殿下的意思.....” “谁说秦王殿下的意思,是看你双方两败俱伤!”不等宗一男说完,詹徽面色一沉,当即出声怒斥。 那宗一男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詹徽愈发不屑说道: “你对马岛何人为主,与我大明有何干系?” “任谁为主,不都是对我大明极尽恭顺。难不成你为岛主,便要对我朝兴兵?” “自然不是!”宗一男连忙否认。 “那你所言,是说松下义犬有不恭上国之心?” “这......” 被詹徽这么一说,宗一男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到底是大国之臣,到底是百万大军作为依仗。 眼前这詹徽说话当真是有底气。 任谁做了对马岛之主,都当对大明极尽恭顺。 这话在宗一男听来虽觉刺耳,可归根到底还真是如此。 而眼下朱樉刚任松下义犬为对马岛之主,倘若此时说那松下心有不恭上国之意,恐怕也没人相信。 就在宗一男暗自斟酌,想着该如何借明军之手诛杀松下义犬之时,却听詹徽继续出言嘲讽道: “区区对马岛,我大明自然不放在眼中。” “你且说说永昌侯为何要援助于你,我大明又何必趟这摊浑水!” “外臣为岛主之时,所藏金银无数!” 宗一男虽清楚所藏金银乃是自己最后的底牌,可被詹徽再三讥讽,他便也头脑一热,直接说了出来。 听到这话,詹徽与蓝玉快速对视一眼,紧跟着便也达成了共识。 “所藏金银?” “不错!”宗一男索性一条道走到黑,道:“我对马岛虽小,可外臣一族世代经营,也算攒下了不少家资。” “倘若永昌侯愿意出兵相助,外臣定献上所有金银。” 当看到自己说完,蓝玉、詹徽二人却没有继续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自己。 宗一男何尝不知道,这二人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此时将那些个金银进献大明。 可问题是。 一旦没了这些金银,他便再没有任何底牌。 “永昌侯,这位大人,并非外臣藏私,只是那些金银数量巨大,且藏匿之处此时也被松下所辖。” “外臣虽有心此时进献,可终究无可奈何。” “不如等铲除松下义犬之后.....” “这个好说!”詹徽随意笑道:“由永昌侯派遣兵卒,想那松下断不敢阻拦,更不敢觊觎我大明的财物!” “嗯.....” 宗一男顿时有些语塞。 八字还没一撇,而且蓝玉尚且没有答应出兵相助自己剿灭松下义犬。 怎么自己藏得那些金银,眨眼便成了大明的财物! “大人.....” “事不宜迟,待将那些财物献给太上皇,想必太上皇定会重重赏赐你。” “烦请永昌侯派遣兵卒,相助一男将军!” “好说!” 见蓝玉说着便站起身子,宗一男也算是看明白了。 眼前蓝玉、詹徽这二人分明就是饕餮,不先把那些财物拿在手中,他们绝不可能答应出兵相助自己。 事已至此,宗一男自然不敢忤逆。 只不过他还是想要蓝玉出兵的保证! “倘若外臣献上财物,永昌侯可愿相助外臣,剿灭松下义犬此等奸佞?” 第33章 珍宝流向强者 “好.....” “不急!”不等蓝玉出声,一旁的詹徽直接打断道:“一男将军对我大明如此恭敬,想来太上皇必不会亏待于你。” “况且我军将士但凡出动,需有太上皇令旨,亦或是徐帅将令。” “若永昌侯此时答应,想来将军大抵也是不信。” “不如待将那些财物献给太上皇时,将军再请太上皇定夺!” “可是.....” 见宗一男还有些犹豫,詹徽直接板着脸道:“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将军可要三思啊!” 宗一男又何尝听不出来詹徽这话中的威胁之意。 可无奈,这话也是事实。 相比于大明想要那些个财物,他宗一男更想抱紧大明的大腿,好斩杀松下义犬报仇。 “既如此,待面见太上皇时,还请大人替外臣美言几句!” “好说!” 听到詹徽答应下来,宗一男也不作他想,只希望献出财物后,朱元璋当真会许报仇雪恨。 至于之后。 宗一男不相信今夜大明便要彻底灭绝对马岛全境。 只需给他三两日的功夫,他便可以带着对马岛兵卒武士逃往倭国本土,到时他不仅能性命无忧,甚至还能在倭国本土继续身居高位。 待蓝玉点好兵卒,宗一男前面带路,径直朝自己所藏财物之处走去。 而等宗一男前脚刚走,詹徽后脚便将此事禀告了老朱、朱樉。 不多时。 蓝玉同宗一男便也折返回来。 而刚走进大帐,宗一男当即跪地朗声道:“外臣为表恭敬之心,特将我宗氏一族百年积攒财物进献天朝。” “一应私藏,皆在帐外,还请太上皇御览!” “不必!”老朱兴致缺缺,随意应了一声。 原本宗一男想趁老朱见到金银,心中欢喜之余再次开口。 可此时见老朱对他所献珠宝似乎毫不在意,甚至都不愿查看数目。 宗一男虽觉计划落空,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外臣只愿终生侍奉天朝,只是岛上奸佞当先铲除!” “还望太上皇开恩,派遣天朝将士助外臣铲除岛上佞臣!” “你所言佞臣是.....” 听到朱樉明知故问,宗一男不敢表露半分不悦,忙转身恭敬道:“正是那松下义犬!” “秦王殿下有所不知,先前外臣三子率兵抵御天朝将士登陆,全因此贼暗中挑拨。” “此獠甚至蛊惑外臣假意投靠,待天朝发兵倭国本土后,截断天朝军械、粮饷。” “太上皇!秦王殿下!” 宗一男声音愈隆,朗声请命。 “松下义犬乃真小人,还请太上皇下令,铲除此贼!” 待宗一男说完,老朱、朱樉倒也不急着表态。 一旁詹徽见状,上前两步冲宗一男问道: “一男将军这话,未免有些挑拨离间之嫌!” “大人!” 先前在蓝玉帐中,这詹徽明明答应要替他美言几句的,怎的如今到了老朱跟前,这家伙却突然反口质问他! 就在宗一男满脸错愕,甚至看向詹徽的目光有些嗔怪之意时。 却见詹徽全不在意,随意说道: “秦王殿下那少年英才,自有识人之明。” “你言说松下义犬不恭大明,这不是非议殿下看错了人?” “外臣岂敢,只是那松下.....” “你与松下素有仇怨,所言不可尽信,况且我大明却也不好插手你岛上内政。” “不如这样!”詹徽顿了顿,继续道:“你与那松下对我大明皆是恭敬。” “太上皇仁德,秦王殿下宽宥,本意自是愿为你二人调停一二.......” “大人切勿再言!” 不等詹徽说完,宗一男满脸不悦,当即起身打断。 他不能理解的是,明明他都已经献出钱财,可詹徽却只说愿为他们调停。 倘若不能斩杀松下义犬报仇,那他还不如逃往倭国本土,以所藏财宝为饵,请倭国朝廷出兵替他斩杀松下义犬。 “大人无需多言!” “外臣与那松下断不能两存!” “我二人之间,也绝无调停之可能!” “倘若如此,那你二人之争便是对马岛家事,我大明虽会派遣兵卒到场,可绝不会相助你们任何一方!” “这又是为何!” 詹徽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自然是防止你双方之争斗,波及岛上百姓。” “可.....” “可是.....” 对于詹徽的说法,宗一男自然不能接受。 若没有明军相助,他压根没有同松下义犬争斗的资本。 而且那些财宝便是他最后的底牌,如今他都尽数拿出,竟还换不来给大明当狗的机会? 就在宗一男嘴巴微张,打算说些什么之时。 詹徽似是明白他的意思,看了眼帐外很是不屑道: “那些财物,将军自然也可收回。” “或者你可以找寻他人,看看这些财宝是否能买松下义犬的性命!” 语罢。 詹徽便也不再多言。 只不过詹徽这话在老朱、朱樉听来,却当真有些杀人诛心的意思。 如今宗一男已不是岛主,麾下更无强兵。 即便他将那些财宝带走,也无异于稚子抱金,行于闹市。 这些个财宝,最终也会流向实力最为强大的人手上。 “太上皇!秦王殿下!” 见老朱、朱樉表情平静,压根没有开口的打算。 宗一男也确定,方才詹徽所言便是这二位的意思。 原地斟酌许久后,宗一男清了清嗓子,郑重请求道: “外臣进献我宗家百年积累,全因恭敬上国,此刻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只是外臣斗胆,请太上皇恩准,准外臣能与松下武士决斗!” 第34章 袖手旁观 就在老朱心中好奇,以为宗一男刚只身一人和松下义犬相抗时。 朱樉在一旁低声解释道: “所谓武士对决不过是双方达成生死状,一对一的生死搏杀。” “原是如此!” 待朱樉说完,老朱看向宗一男的目光之中也多了几分失望。 原以为这家伙是有血性。 老朱甚至以为他是打算召集十几个忠心追随他的兵卒,在兵力、民心皆不占优的情况下,依旧和聚拢对马岛兵卒的松下义犬对抗。 倘若如此,老朱还觉得宗一男有些骨血,有些可取之处。 没想到,这家伙还是想让大明出面,替他拉平与松下义犬之间的实力差距。 “咱方才便已说了,明军不会插手你双方争斗。” “届时我军自会派遣兵卒前去,防止你双方将事态闹大,让岛上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太上皇.....” “太上皇令旨已下,将军不可饶舌!” 当看到宗一男开口的同时,老朱眉头微皱,脸上表情也很是不耐烦,詹徽当即斥声打断。 只不过那宗一男依旧还不死心。 似是不愿他们宗家积累百年的财物白白进献,却又得不到半分明军的援助。 转而宗一男便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朱樉。 可不等他开口,詹徽直接下达逐客令道: “一男将军,我朝兵至对马岛,本就是为施行仁义,教化倭国百姓。” “倘若进献些珠宝,我军便为此所动,插手你岛上家事,派兵助你。” “那岂不是说,倭国南北两个朝廷不需争斗,只需比一比谁给我大明进献的财宝更多,谁就能当这个倭国之主喽?” “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天朝上国乃是为利兴兵的短浅之辈?” “这.....” 见詹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宗一男便也觉得没法得到明军支持。 随即默默叹了口气,拱手便退出了营帐。 见此情形,詹徽也跟着冲老朱、朱樉拱手道:“太上皇、秦王殿下,微臣去给那宗一男出些主意。” “也省的他心生惧意,不敢与松下义犬相争!” 语罢。 詹徽快步离开大帐。 就在宗一男失魂落魄,即将走出明军大营时,詹徽从身后叫住他,快步追了上来。 也是看到詹徽,宗一男依旧还有些埋怨。 明明詹徽说了会在老朱、朱樉面前替自己美言,可方才这家伙全都是在拆自己的台! “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听出宗一男这话中的怨气,詹徽也不在意,出声笑道: “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无非是苟延残喘,跪地祈求松下那贼子放我一条生路!” “倘若如此.......”詹徽还不掩饰脸上对宗一男的鄙夷,微微一顿后似恨铁不成钢般猛地一甩衣袖,没好气道:“那本官当真是大失所望!” “待我军平定倭国本土,返程途中路过对马岛时,本官自会到将军墓前清扫一番!” 詹徽说完,转身便向身后的明军大营走去。 而听到詹徽这话,宗一男却好像追到了救命稻草,当即冲詹徽跪地拱手道: “若大人腹藏锦绣,还请大人救我!” “求大人救我!” 说着,宗一男双手举过头顶,郑重叩拜。 见他如此,詹徽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成何体统!” “你先前好歹做了多年的岛主,如何能拜我!” “况且正如你方才所言,你与松下之间绝无调停可能,必是不死不休。” “如今你想屈服于松下,你以为那松下能容你?” “是是是,大人高见!” 宗一男连忙颔首应声的同时,一双眸子急不可待看向詹徽。 显然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听听詹徽有什么法子。 “一男将军,对马岛上那些兵卒,当真就没人愿意忠心追随你?” “先前你麾下那些将士,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尽数投靠了松下吧!” “这.....” 此话一出,宗一男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真是詹徽说的那样,先前在他麾下一个个忠诚似犬的武士将领,此刻全都转而投靠了松下义犬。 对他这个先前的岛主来说,此事自然也是十分屈辱。 也是见宗一男沉吟许久,半晌都没有开口。 詹徽心中虽是鄙夷,但还是继续说道: “我中原有句古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松下义犬许诺那些将帅的,你依旧能给。” “即便不能换来所有武士将领的支持,可总有两三人念及昔日之恩,忠心追随你的吧。” “这或许有可能.....” “只要有两三名将帅,有他们麾下的将士为你效力。今夜你便可趁机给松下致命一击。” “毕竟此时那松下已然不将你放在眼中,而且为永除后患,今夜他还会动手意图将你抹杀。 ” “当此时节,你召集两三人反戈一击,自然能一击而胜!” 待詹徽说完,宗一男愣了数秒,紧跟着便惊喜出声道:“大人真乃妙计!” “那松下义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夜我也要取他的性命!” “大人高见,此计甚妙!” 看着满脸喜色,就跟已经斩下松下义犬人头一般,洋洋得意的宗一男。 詹徽面色一沉,继续道: “太上皇自不会插手你们岛上内政,只不过对我大明来说,谁是这对马岛之主也是无关紧要。” “你或可以借大明相助之由,招揽先前部众。” “大人高见....” 不等宗一男继续恭维,詹徽转身便朝大营走去。 这种经营一地数十年竟没有一个部下死心塌地追随,得到宗一男这种人的夸奖,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大人!待末将处斩松下逆贼后,大明可会.....可会似壹崎岛那般,一并屠戮我对马岛全境。” “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詹徽微微侧目,故作惊讶道:“壹崎岛乃是岛上百姓不敬上国。” “况且没有壹崎岛,将来你为对马岛主不也少些掣肘隐患?” “永昌侯本是为你扫清隐患,怎的在将军眼中,我大明竟是要将对马岛也屠戮殆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宗一男似终于放心般,拱手谢罪道:“外臣失言,还请大人莫怪!” 第35章 火起 语罢,宗一男乐呵呵朝明军大营相反的方向走去。 而看着他很是轻快的背影,詹徽却默默摇头叹了口气。 这宗一男不傻,只不过到底是太过软弱。 软弱到大明给跟骨头,他便以为大明真的愿意收下他这条狗。 想来也对。 但凡暴戾之人,多半都是色厉内荏。 眼前的宗一男正是如此! 不过也好,这样的对手于大明而言,也算是好事。 收敛心神后,詹徽转身便返回中军大营准备复命。 还不等他走近,远远便看见老朱、朱樉,还有徐达、蓝玉等人正围着宗一男所献财宝纷纷议论。 “对马岛弹丸之地,倒还真有些好东西!” 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金银珠宝,徐达微微咋舌,继续道:“不用想也知道,那宗一男定是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庸主昏君!” “不错!” 老朱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一堆珠宝冲几人问道:“看样子这些财物,有不少都是咱大明的样式。” “是。”恰巧折返回来的詹徽拿起一个瓷器端详片刻,紧跟着道:“太上皇,这瓷器上还有洪武年制的落款。” “想来倭寇劫掠我东南沿海,那宗一男绝不是还不知情!” “嗯。” 不用老朱发问,詹徽继续道:“臣已劝说宗一男联络旧部。” “今夜他与松下义犬必有一战!” “办的不错。”老朱抬眸看了眼天色,冲身旁的徐达随意道:“吩咐下去,整军备战,今夜扫平对马岛!” 天暮西垂,入夜微凉。 海风吹上海岸,吹得旌旗烈烈作响。 老朱、徐达均已换上戎装,万余名将士整装待发。 当柳城方向出现火光的一瞬,老朱猛勒缰绳,冲眼前将士朗声下令道:“倭国畜生辱我百姓,劫我钱财。” “三军将士,该当如何!” “杀!” “杀!” “杀~” 喊杀声震天撼地,老朱不再多言,朝着柳城方向跨马前行。 也不用老朱说的太多。 此战的敌人是倭寇,此战由老朱亲自领兵。 中军的万余名将士自是说不出的激动。 另一边。 柳城中心。 一名倭人兵卒快步赶到松下义犬马前,指着前方一座楼舍道:“回领主大人,宗一男便在楼中夜宿!” “烧!” 松下义犬表情平淡,随意下令。 紧接着几名兵卒得到命令,将火油、火把,一股脑抛向眼前的楼房。 让跟随在松下义犬身后的几名武士将领有些不解的是,松下只是下令火烧宗一男,可放火的兵卒却是将眼前一排房屋尽数烧毁。 “松下大人....” “无需多言!”不等那名将领开口,松下义犬面色微沉,严肃说道:“倘若只有宗一男所住楼舍失火,岂不是告诉大明,宗一男乃我所杀?” “岂不是告诉岛上百姓,本领主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嗯.....” 尽管松下也知道,自己此举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 即便是今夜整个柳城都燃起大火,众人心里也都清楚,自己肯定会让宗一男死在火中。 只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又不只他一个人用过。 先前的幕府大将便曾用过,中原王朝的不少开国皇帝也是擅长此道。 而且今夜之事,按理说本不该召集麾下诸多将领一并前来。 这样的事,也是做的越隐蔽越好。 可松下义犬却觉得,活活烧死宗一男更有利于他给麾下将领立威。 只要这些将领眼睁睁看着宗一男被活活烧死,从某个层面来说,这些人也都是自己的帮凶。 即便将来他们中有谁得到倭国朝廷的支持,可他们却也不能打着为宗一男报仇的旗号,向自己发兵。 而自己只需背靠大明,自然能坐稳对马岛主的位置! “松下大人,周边楼舍都是民居。” “甚至隔壁就是一歌舞町,不少百姓甚至武人晚上都在那留宿。” “那便是他们命不好了!” 松下义犬刚一说完。 燃起的大火也惊醒了眼前楼房中的百姓,就在那些百姓打算逃出房屋,逃往街道之时。 却见松下义犬挥手示意,紧接着一排排手持弓弩的倭人兵卒拉弓引弦,朝着准备逃出火海的兵卒便射了过去。 “松下大人!” 没有理会身旁将领的询问。 松下义犬目光决然,紧紧注视着前方那些被箭矢射中,在大火中哀嚎的许多百姓。 大火宛若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一个个悲惨嚎叫的倭人吞入腹中。 而看到这一幕的松下义犬,此刻眼中却没有半分怜悯,相反却是不便展露的激动。 “想来,那宗一男定葬身火海!” “是吗?” 就在松下义犬话音落下的瞬间,只听宗一男语气戏谑,当即反问。 循声回头,松下义犬竟发现宗一男意气风发,此刻正骑着大马出现在自己身后。 更让松下难以置信的是。 也就在宗一男出现的瞬间,身旁几名武士将领竟带着麾下兵卒,快步站到了宗一男身后! “你不应该在楼舍之中!” “你不是应该死在火海吗!” 面对松下义犬那近乎咆哮的质问,宗一男嘴角微微扬起,愈发不屑道: “今日晚间你命人在楼舍周围堆积干草,即便是傻子也能明白,你这贼子是打算放火烧死本领主。” “我岂能让你得逞?” 宗一男说着,转而冲松下义犬身后的兵卒高声喊道:“松下贼子为了杀我,竟扯上百姓一起陪葬!” “他为岛主,当真比我更加仁慈?” 话音落下。 松下义犬眸光愤恨,虽恨不得立即将宗一男五马分尸,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竟也开始学着收拢人心! “我虽有罪,可你明知我今夜会放火!” “那你为何不提前告知周遭百姓,事先撤离?” 被松下这么一问,宗一男先是一愣。 不过随即便也朗声大笑了起来。 第36章 瞎捧 看着前方坐于马背,此刻正哈哈大笑的宗一男。 松下义犬也跟着笑出了声。 的确! 宗一男虽知今夜自己会放火,可若是告知周遭百姓提前撤离,那自己必会知晓,自然也就是打草惊蛇。 话又说回来,自己不在乎那些百姓的性命,宗一男又怎么可能在乎。 他们两个,说到底都是些心狠手辣,视那些百姓如草芥的枭雄。 “多说无益,今夜必分胜负!” 松下义犬号令手下兵卒,率先发难。 而宗一男也不甘示弱,下令迎击。 一时间,双方人马竟在柳城街面大打出手。 听到动静的百姓不敢现身,只敢将头浅浅露出窗檐,小心查看。 因城内交战,空间狭小。 宗一男、松下义犬纷纷下马,提刀相冲。 兵器碰撞摩擦产生点点火星,倒是将两人那狠决表情映衬的清楚。 “你我之争,受益者乃是明廷!” “壹崎岛上,明军不分百姓、平民还是兵卒,尽数屠戮。” “何必多言!”松下义犬抬腿一脚,将宗一男踹了个趔趄。 随后提刀追击,继续发问:“即便今夜过后,你我都会死于明军之下,可此刻也必绝生死!” “英雄所见略同!” 宗一男咬紧牙关,愈发用力挥砍手中兵刃。 果然他没看错,或者说松下义犬和他都是同一类人。 不杀死对方,他们谁都不能安心。 即便注定要死,可对方的头颅也必须是要自己斩下! 就在双方人马相互厮杀之际,老朱、徐达等人也率领明军赶了过来。 只不过此刻双方激战正酣,无论宗一男还是松下义犬都腾不出功夫前面叩见老朱。 “天德!” “回上位,今日晌午之前,中军将士便接管两个城楼。” “城中倭人的守备大营跟前,也有我军将士驻守。” 徐达看了眼前方正在激战的双方,有些不屑道:“铲除岛上所有兵卒,不甚费力。” “咱没问这个!”老朱双手很是随意的放在马背,目光饶有深意看了眼一旁的朱樉、朱棡等后辈,转而冲徐达开口问道:“咱是想问你,眼前这些倭国兵卒战力如何?” “嗯.....” 被老朱这么一说,徐达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战局。 不多时便直接回道:“兵卒虽猛,但少有军阵之法。” 知道老朱是要自己传授朱樉、徐允恭这些娃娃用兵之道。 徐达指了指前方一名倭人兵卒道:“那名兵卒可谓悍勇,身中三刀却依旧锐意冲锋。” “只可惜身旁却没有小队跟随,不消片刻,那兵卒便会被敌军乱刀砍杀!” 待徐达说完,眼前那些倭人兵卒就好像有意迎合徐达。 几名敌军果真围上来,将径直冲锋的那名兵卒乱刀砍杀。 “徐叔,此地狭小,不如野外开阔。所以这些倭人兵卒少些阵法,也属正常吧!” 听到朱棣如此说,老朱有些不满的凝眉望去。 而徐达却很喜欢朱棣这股知之为知之的劲头,温声为其解释道: “燕王殿下所言不错。” “野外开阔,排兵布阵便显得至关重要。就如先锋冲阵,骑兵策应,中军稳步推进。” “倘若事先设有伏兵,那便占了一个奇字。” “若是军阵有道,两军对冲,阵型不散,那便占一个稳字。” “只是燕王殿下,军阵之法也能用于兵卒小队之中。” “如我中军小旗总管十人,有善战冲锋者,有力大持盾者,更有成熟稳健者。这十人各有所长,相互策应,即便深入敌阵,也能纠缠敌军好大一会。” “所谓以小见大,小旗冲锋也需合乎军阵之道。” 听徐达说完,朱棣若有所思,一双眸子很是好奇甚至有些贪婪的注视着眼前战局。 数秒过后,只见朱棣面露喜色,甚至有些惊喜说道: “可眼前这些倭人武士却是不同,他们各自为战,相互之间少有策应。” “有些善战之将明明冲入敌阵,倘若有同袍策应,或能斩将夺旗。” “只可惜他们各自为战,即便深入敌阵也很快被敌军围攻所杀!”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徐达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看到老朱反倒不急着下令进军,歼灭眼前这些个倭寇。 在场众人自然知道,老朱这是想以此战给朱樉这些后辈长长见识! 旋即。 邓愈看向朱樉道:“秦王可知,军中小旗该以什么样的人担任,而总旗、百户又该挑选怎么样的人?” “嗯.....” “我知道!”不等朱樉开口,朱棣抢先答道:“正如方才徐叔所言,军中小旗总管十人,十人为队,应对敌军。” “所以小旗必然是要悍勇敢战之士!” “燕王果然机敏!” 邓愈夸赞一声,转而继续将目光看向朱樉。 毕竟他家女儿虽被逐出秦王府,可他依旧算是朱樉的半个岳丈。 此时他却更想提点朱樉几分。 只是面对邓愈那甚至有些急切的目光,朱樉却有些尴尬的摇头说道:“四弟所言不错,小旗必有善战之士。” “只是所辖五十人的总旗,统领百人的百户该用什么样的人,小王却有些纠结,拿不定主意。” “拿不定主意就对了!” “啊?” 不等朱樉疑惑出声,邓愈当即开口道:“殿下有所纠结,这才是将才之相。” “毕竟各营职能不同,总旗、百户、千户,甚至是指挥使该用何人,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就好比蓝玉所率领的先锋营。” “先锋营多是突袭,即便两军对垒也是率先冲锋。” “所以蓝玉军中无论小旗、总旗,还是百户、千户,都是我明军之中一等一的善战之士。” “而徐帅所辖中军多与敌军以军阵相冲,故而小旗、总旗应当勇猛,百户、千户却必须有老道敏锐之人。” “殿下心有纠结,隐有将才之相!” 邓愈这番强行吹捧下来,哪怕朱樉听后都觉的有些脸红。 自己没有回答出来邓愈的问题,反倒还隐有将才之相? 虽然知道邓愈有意抬高自己,可这属实让他觉得很是难堪。 也是听到邓愈这番话,老朱又岂能不知邓愈的意思。 只不过邓愈这家伙也是傻! 自己这个太上皇尚且在场,他便当着一众将士的面无脑吹捧朱樉这个秦王。 他就不怕自己这个太上皇觉得他邓愈有心扶持朱樉,想要站队朱樉? 看着徐达、汤和,还有冯胜有些心悸的盯着自己。 老朱自然清楚,这几人比邓愈聪明一些,这几人也是怕自己迁怒邓愈。 轻咳一声吼,老朱索性直接冲邓愈骂道:“你个杀才也学会识人了?” “你怎的就看出咱家老二有将才之相?” “上位,我....” “滚滚滚,少他娘的没话乱捧!” “咱家老二有个屁的将才!” 虽然被自家老爹当众说自己没什么将才,朱樉心中自是有些失落。 可想到自家老爹都如此说,那自己必然是没有统军领兵的才能。 “父皇说的是,儿臣的确没什么将才。” 就在朱樉情绪低落,轻声回应之时。 却见老朱猛的用力拍了拍朱樉的后背,冲身旁几人朗声笑道: “咱家老二,自有帅才!” 第37章 死斗 此话一出,包括朱樉在内的几人都不由瞪大了双眼。 见众人如此,老朱毫不掩饰继续称赞道: “眼前宗一男与松下义犬两犬撕咬,全因咱家老二设计得当。” “对马岛诸事,皆为老二所谋。” “咱家老二将来不当冲锋陷阵的猛将,咱家老二将来乃是镇守一方的统帅!” “上位说的是,上位说的是!”邓愈惊喜之余,连连附和。 而一旁的徐达几人也很是认同的重重点头,转而用很是欣赏的目光看向朱樉。 被自家老爹当众夸奖,朱樉错愕之余自是惊喜异常。 甚至..... 甚至有种功不唐捐的感动! “爹....” “老大早就说过,你们三人都能成大器,咱先前虽是严厉,可也知道你们哥三将来必会有所成就!” 看着朱樉、朱棡,还有朱棣目光诧异,就好像大白天见鬼一样看着自己。 甚至眼中还带着些许晶莹。 老朱也知道,先前自己的确对他们三人关注不够,也属实太过严厉了些。 当然,老朱也不太擅长应付父慈子孝的感动场面。 重重咳了一声后,看向前方战局缓缓说道:“差不多到咱们出手的时候了!” 闻言。 徐达、冯胜二人不等老朱下达仔细将令,当即带领麾下将士朝前方冲去。 而蓝玉愣了一下,生怕落于人后,忙率领先锋营骑马追赶。 当看到明军将士似开闸洪水般,气势汹涌朝这边压来。 那些倭人武士表情呆滞,忙看向战团中的宗一男和松下义犬二人。 此刻对这些倭人兵卒来说,他们只希望自家领主能得到大明的支持。 毕竟只要得到大明支持,在明军如潮水般袭来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捡回一条性命! “噗~” 还不等那些兵卒从宗一男、松下义犬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徐达率领的中军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将距离他们最近的百余武士尽数斩杀。 蓝玉似有意试验火器之利,其麾下先锋营的将士皆为骑兵,快速穿梭战团的同时,手中火铳接二连三不断射击。 只是苦了邓愈。 他营中将士多为步兵,又少有火器。 当看到仅徐达、冯胜率领的将士,便将眼前倭人打的溃不成军,甚至马上就要尽数剿灭。 邓愈一面命麾下儿郎急速冲锋的同时,一面冲老朱抱怨道:“上位,那俩杀才乱了规矩吧!” “您还没有下令,徐达、冯胜怎么敢带兵冲锋啊!” “哈哈哈,咱又不是三军统帅。”老朱看向诉苦的邓愈,玩笑说道:“你们几个都是统帅,都有领军之职。” “这....” “唉!” 邓愈叹了口气,忙勒紧缰绳朝前方战团冲去。 “他娘的,徐天德、冯老二,你们俩倒是也给我留点汤喝!” 一时间。 明军与倭人战作一团。 原本便互相攻伐一个时辰,已然有些疲累的倭人兵卒。 此刻看着明军那排山倒海般的冲锋,看到明军将士个个气势如虹。 这些倭人士气瞬间溃散,有的甚至都不愿继续抵抗。 毕竟这些倭人都很清楚,即便是他们以逸待劳,哪怕他们双方人马加在一起都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 更不用说此时他们刚刚厮杀过一阵,而且还是分为两派! 和那些战意全消,甚至隐隐有等死之意的将士不同。 宗一男和松下义犬二人似乎全部在意明军的加入。 对各自麾下的兵卒被明军斩杀,也似早有预料般,丝毫不感到意外。 此刻! 这二人依旧斗的你死我活! “你不向大明求饶?”宗一男长刀落下,出声发问。 而那松下义犬提刀格挡的同时,戏谑反问:“倘若求饶有用的话,恐怕你一早便向明军求饶了!” “不错!” “明军有意屠我对马岛全境,此时求饶亦不能活。” “不如先杀了你这卖主求荣的畜生!” 宗一男说着愈发用力 挥舞手中长刀。 而松下义犬也不甘示弱,迎面相抗的同时,继续说道:“一早我便知明军有此意,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今夜动手。” “若能晚上半月,我必能活!” “何须半月!”宗一男一刀划破松下义犬的肩膀,“仅需三日,我便能活。” “只可惜明军动作太快!” “正是!” 两人说着,继续死命相抗。 哪怕周围将士均是目光急切看向他们,希望这二人能出来一个向明军求情,好让他们这些普通兵卒捡回一条命。 可眼前的宗一男和松下义犬二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 这二人明知道待大明解决他们后,下一步便要屠戮对马岛上所有倭人。 可他们二人却也压根都不在乎。 就好像这二人已经杀红了眼,此刻眼中也只有杀死对方这一个目的。 不多时。 眼前的倭人兵卒已经屠戮大半。 看着微微有些力竭,却还斗的你死我活的宗一男二人。 老朱倒也是给他们面子,没有立即下令明军斩杀他们二人。 而一旁的蓝玉不用老朱下令,转而便带着先锋营的将士去助长火势。 原本大火只是蔓延一排房屋,在先锋营各种放火火器的加持下,火势很快便蔓延整个柳城。 冲天火光将黑夜映的如同白昼,而宗一男和松下义犬的战斗也终于到了尾声。 只见趁宗一男力竭之时,松下义犬提刀猛劈后,一刀便落在了宗一男的肩头。 宗一男吃痛之下,反手一刀便也砍断了松下义犬的手臂。 也就在二人精疲力竭,只剩最后一口气时,老朱轻勒缰绳跨马上前。 “你二人,心愿可了?” 第38章 可配枭雄? “心愿已了!” 宗一男半靠在台阶上,即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还是笑着回道。 而听到宗一男的话,那松下义犬似不甘示弱般,也强打起精神冲老朱回道:“能亲手杀死宗一男,自是此生足矣!” “那便上路吧!” 老朱似不愿与这二人多言,当即便命身旁将士动手。 可也是此时,却见那松下义犬面带笑容,似很是骄傲般冲老朱问道:“太上皇,我二人也算死而无憾,可配的上枭雄二字?” “呵~” “枭雄?” 老朱毫不掩饰心中鄙夷,轻蔑说道:“你二人不过流寇私斗罢了。” “我二人如何配不上枭雄二字!”松下义犬扯着嗓子,怒声吼道:“中原先秦有伍子胥,刚烈隐忍,攻破楚国,挖坟掘墓鞭尸楚平王!” “勾践卧薪尝胆,越甲吞吴,终报大仇!” “我二人尚且在世,尚能互报死仇,如何算不上枭雄!” 松下义犬情绪激动,嘴里不停往外咳着鲜血。 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也不过是确定大明必然不会给他活路,他不过是想死的更加体面一些。 毕竟若是能得到大明这位洪武皇帝的认可,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得到他们倭国天皇的嘉奖,更让他死的安心。 “松下逆贼自不配称枭雄,太上皇,我如何?” “更不配!” 见这二人只剩半口气,却还在意什么枭雄之名,老朱虽觉好笑,但还是想借此机会,顺便教导朱樉那些个后辈小子。 旋即! 只见老朱翻身下马,走到二人跟前凝眉俯视道: “你二人,枭勇何在?又何配称一个雄字?” “召集麾下兵卒,不过是报一己私仇。” “虽是争岛主之位,可却对岛上百姓的性命置若罔闻!” “你中原不也有伍子胥、勾践这般为报私仇,兴兵罚乱之人?” 知道松下义犬了解中原历史。 老朱侧目,沉声说道:“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带领吴国攻入母国,此行径我朝士子本就多有非议。” “你只看伍子胥鞭尸楚平王快意恩仇,却不知战国之时,吴楚两国本就水火不容!” “你怎的不说伍子胥辅佐吴王,将原本疲弱的吴国引向昌盛?” “这.....” “至于勾践。”老朱轻笑一声,看向松下义犬的目光愈发鄙夷道:“勾践所报之仇,乃灭国之仇。” “越国本弱,勾践能计杀吴王阖闾,本就难能可贵。” “面对吴国大兵压境,忍辱偷生,报灭国之仇更是可歌。” “只有灭掉吴国,他们越国才有安身之道,越国百姓才能踏实过活。” “而你二人又算是什么东西,如何敢与伍子胥、勾践相提并论!” “这.....” 就在老朱驳斥一番,松下义犬无言以对之时。 身后的朱棡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老朱身旁,冲瘫坐在地上的二人继续道: “那二人虽是报仇雪恨,却也带领本就弱小的国家灭掉更为强大的敌国。” “给弱国百姓谋得喘息安身之机。” “如父皇方才所言,你二人眼中不过只有私仇,明知我大明不会安置岛上百姓,却依旧斗了个你死我活,不愿罢休。” “甚至是让麾下兵卒、岛上百姓跟你二人一同陪葬。” “如此,你二人不以为耻,难不成还反以为荣?” “老三这话说的不错!” 老朱不再理会松下义犬二人,转而看向身后朱樉等后辈道:“你等都应当记住。” “报仇泄愤,手刃仇敌自是男儿血性,快意恩仇。” “可因一己之私,却不顾麾下将士的性命,枉顾辖下百姓的泄愤之举,终究不过是流寇所为。” “宗一男、松下二人,当引以为戒!” “臣等谨记。” “儿臣谨记~” 见自己非但没得到朱元璋的认可,反而还被当成了反面教材,帮着朱元璋训诫大明后辈。 松下义犬眸光黯淡,眼中再无半分光彩。 而那宗一男也是双手一摊,等着明军将士来斩下他的脑袋。 “老二、老三。” “是!” 朱樉、朱棡当即会意,各自抽刀上前,割下了宗一男和松下义犬的脑袋。 看到这一幕。 徐达、汤和,甚至徐允恭等人都是明白。 老朱已然开始为朱樉、朱棡这些皇子铺路。 让朱樉二人割下宗一男、松下的首级,自然是告诉三军诸将,此战首功乃是秦王、晋王二人。 虽然知道老朱此举带有私心,可徐达等将帅却一点都不介意。 原本他们便觉得朱樉、朱棡这些皇子早该接手军阵之事,更不用说宗一男和松下义犬二人的争斗,本就是朱樉一手安排。 “上位!” 不多时,李文忠跨马自城外而来,“岛上兵卒已尽数诛杀。” “那些没有参与今夜争斗的倭人兵卒,末将已带人将他们尽数斩杀!” “好!” 听李文忠说完,今夜本就没捞到多少油水的邓愈忙开口问道: “保儿,不在柳城的倭人兵卒应该不多吧!” “不多,也就五千余。” “竟有五千?” 不知邓愈为何惊讶,李文忠有些疑惑的解释道:“柳城外的倭人营地有一千人。” “岛上的七八个哨所,各有数百人不等。” “卫国公?可是觉得本将斩杀的倭人太少?” “哪里是少,分明就是太多了!” 邓愈倍感无奈,当即便冲李文忠吼道:“一倭抵三贼,你李保儿今日便拿下近两万战功!” 看了眼自己麾下那些将士个个面露苦涩,邓愈更是无奈说道:“徐达、冯胜二人还不等上位下令便带兵诛杀这些个倭人。” “我营中儿郎大抵没有分到千人!” 看着邓愈大吐苦水,俨然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 周围几人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想来也对。 对马岛上倭人兵卒不多,本就是狼多肉少的局面。 再加上徐达、冯胜方才抢先带兵冲锋,邓愈的右军说是来柳城走了个过场,一晚上空手而归也不为过。 “上位,这善后的差事能不能.....” “卫国公,怎的还跟我先锋营抢差事!” 不等邓愈说完,蓝玉直接打断道。 也是明白由蓝玉的先锋营善后,不仅是老朱的意思,即便朱标也是如此安排。 因此听到蓝玉这话,邓愈只好笑着解释道: “不同你抢,不同你抢。” “只是我右军的儿郎不能白来柳城一趟不是。” “那也不成!”蓝玉当即拒绝道,“善后之责本就是我先锋营的差事,若国公要抢,俺蓝玉可不答应!” 见蓝玉态度如此坚决,邓愈无奈只好作罢。 也是看到邓愈那没捞到半点战功的颓废模样,一旁的老朱出声笑道: “倭国本土有兵数万,你等还怕不能建功?” “既然诸将都想多立战功,那今夜解决完对马岛,明日清晨三军登船,发兵倭国!” 第39章 除恶务尽 闻言,一众将士大喜过望。 而老朱看了眼燃起熊熊烈火的柳城,冲蓝玉沉声说道: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蓝小二,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末将明白,太上皇放心。” 见蓝玉严肃回答,老朱微微颔首便带着诸将以及各营将士朝大营走去。 众人前脚刚走,蓝玉当即转身看向先锋营将士高声道: “灭绝岛上生机,不留半分活口!” “标下领命~” 将令一出,先锋营将士关闭城门,解决柳城内的所有倭人。 先锋营中,不少将士先前都曾在常遇春麾下效力。 对杀降之事自然毫无心理负担。 更何况蓝玉也是学到了朱标宽济下属的精髓,多次将倭寇欺辱中原百姓的畜生之行告知营中将士。 所有如今,一听说能屠灭岛上所有倭人。 先锋营的将士分担不觉得有半分不妥,甚至还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 三个时辰功夫,柳城大火也已渐渐消散。 原本还算繁华的一座城镇,此刻只剩下满是灰烬的断壁残垣。 而先锋营的将士认真排查每个屋舍,莫说是一个倭人,即便是鸡鸭牲畜也不留半个活口。 “将军,柳城也已肃清完毕。” 听到蓝诚的汇报,蓝玉表情严肃,认真反问道:“倘若有倭人藏匿地窖、密室,可能逃出生天?” “这....” 蓝诚顿了数秒,但还是认真点头道:“定然是能。” “只是将军,密室、地窖这些素来隐秘,若想排查耗时必久。” “况且昨夜太上皇也已下令,今日便要发兵倭国本土,依末将看.....” “你以为如何?”蓝玉脸色愈发阴沉,冷声问道。 蓝诚虽也注意到这点,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依末将愚见,即便有倭人藏匿起来侥幸逃生,可也无关痛痒。” “不如回禀太上皇,就说岛上倭人均已清除干净,如此我先锋营也好同往倭国本土!” “当真是愚蠢之见!” 蓝玉说着,拿起马鞭便朝蓝诚身上抽去。 “大军临行前,陛下是怎么说的?” “此战求稳,不求速克!” “若如你所言,我军不管柳城如何,尽数前往倭国本土。那岛上侥幸活下来的倭人,将来阻断我军粮草运送路线又当如何?” “应.....应该不能吧。” 蓝玉的顾虑,蓝诚不是不明白。 只是蓝诚不相信今夜对马岛上侥幸活下来的倭人,真能组成游击散队,阻断大明的粮草运输路线。 “将军,若岛上真有活口,也必然是百不存一。” “况且岛上兵卒尽除,即便活下来的也都是些百姓,他们应当没本事阻断我军粮草运输线。” “不可不防!” 蓝玉应了一句,冲蓝诚继续道:“带领兵卒再次搜查一番。” “之后关闭城门,将士驻守。本将军请示陛下后,再行决断!” 看着蓝玉跨马离开的背影,蓝诚当真不明白自家主将为何变得如此谨慎。 担心对马岛侥幸活下来的倭人阻截将来的粮草运输? 这原本就是杞人忧天。 毕竟运送粮草都有将士相随,甚至多有将领统帅。 莫说是柳城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倭人百姓,即便是宗一男和松下义犬还活着,他们率领倭人武士恐怕也阻断不了大明后续的粮草运输。 更何况出征倭国本土在即,自家主将竟不命营中将士回营准备,好几日后在倭国本土斩杀倭人兵卒,反而要将时间浪费在肃清对马岛倭人上。 这属实蓝玉好战喜功的性格。 只是虽是不解,但蓝诚还是带领兵卒再一次仔细搜查柳城各个街道。 不多时,蓝玉也已返回明军大营。 也就在老朱正同朱樉说话之时,蓝玉大步近前,郑重禀报道: “太上皇,末将以为对马岛上当留守些许将士!” “永昌侯不必担忧,小王已与父皇.....” 抬手打断正要开口的朱樉后,老朱看向蓝玉道:“仔细说说。” “昨夜太上皇和诸将刚走,末将便带人前往了柳城的领主府。” “即便仔细搜查,却依旧寻不见对马岛的户籍册录。” “再加上一把大火过后,不少倭人均已烧的面目全非,甚至不能分辨尸体数目。” “所以末将不敢保证对马岛上真就没有倭人藏匿,侥幸存活。” “所以末将以为,当留下部分士卒,分别驻扎在柳城城门以及水井周围。” “仅需半个月,便能彻底肃清岛上倭人!” “为何是半月?”朱樉不解,当即发问。 “秦王殿下,陛下先前也曾提到过,倘若一人不吃食物,或能活个十天半个月。” “可若是不喝水,估摸着七日都活不过。” 见朱樉明白过来,认真点头。 蓝玉再次看向老朱道,“还有一法也能证明柳城是否真有倭人藏匿起来。” “只需将食物、淡水随意放置在柳城街道。” “三五日后再去清点,便可见分晓!” “嗯。” 听到蓝玉安排的如此细致,老朱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你来之前,老二正和咱商议此事。” “老二会率领雄武卫三千亲兵留守对马岛!” 此话一出,蓝玉神情一顿,转而冲朱樉郑重拱手道:“秦王殿下高风亮节,末将敬佩!” “何谈敬佩,小王本就不是善战之将。” “能留在对马岛出一份力,也是荣幸之至。” “而且!”老朱打断二人,继续道:“昨日你从壹崎岛带回来的我朝百姓,暂且不好安置。” “出兵倭国本土在即,自是不能分调船只将他们送回咱大明。” “所以就暂且让他们留在此处,待运送粮草的舰船过来,再同船队一同返回!” 第40章 不斩来使? “太上皇明鉴!” 就在蓝玉说话的同时,门外侍卫突然来报。 “启禀太上皇,倭国使臣求见!” “宣!” 片刻过后,徐达带着几名倭国使臣快步走入帐中。 当看到老朱高坐主位,那几名倭国使者倒还是恭敬跪拜。 “外臣参见大明太上皇。” 见老朱微微颔首,并未言语。 其中一名使臣拱手继续道:“太上皇之令,我王已得讯。” “我王为表恭敬上国之意,特将无故流落倭土的一千名百姓送至对马岛。” “放肆!”一旁站着的蓝玉当即没好气道:“何为无故流落倭土?” “分明是倭寇视我大明百姓如奴如仆,那一千名百姓也是被尔等倭寇贩卖至倭土!” 听到蓝玉的训斥,说话那人倒是没有急着反驳。 反而是偷偷瞄了老朱一眼。 待确定老朱脸上并未浮现怒意后,他这才继续说道: “孰是孰非,还请将军不要继续追究。” “能让身处倭国的天朝百姓顺利返回故土,这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时间紧迫,此行小臣也不过带来千名天朝百姓,恐怕尚在倭土的天朝子民人数尚多!” “你.....” 此言一出,蓝玉也被这人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很清楚这倭人所言,乃是用尚在倭土的大明百姓威胁自己。 可明知是威胁,蓝玉却还真不好动怒。 毕竟这人说的也是不错,他们手上依旧还有不少大明百姓! “太上皇!” 见蓝玉双眸憎恶,死死盯着自己却不发一言。 那倭人也不在意,顺势将目光看向老朱,继续道: “我王对天朝恭敬之心,有目共睹,日月可鉴。” “只是我王尚且有一疑问,小人临行前我王再三嘱咐,命小人面见太上皇时,定要恳求太上皇施恩解惑。” 闻言,老朱饶有兴致的看向下方那倭人。 那倭人见状,再次拱手后,正色问道:“敢问太上皇,若送归置身倭土的大明百姓,上国可愿撤军!” “呵~” 此话一出。 老朱、徐达,朱樉、蓝玉,甚至就连帐外站着的大明兵卒都觉可笑。 这话问的当真愚蠢! 大明百万将士已兵临倭国,此战也是在所难免。 怎么可能只因倭国送归大明百姓,百万将士便不战自退! 也是老朱以及在场的大明之人表情轻蔑,似是在看傻子一般看向自己。 那倭人逐渐挺直弯曲的脊背,义正言辞道: “难不成大明当真要让我倭国生灵涂炭,让我倭土寸草不生?” “我朝虽弱,可正如我朝怀良亲王所言。” “我朝地域虽小,然山丘、丛林、沼泽、沿海,皆可为明军葬身之地!” “我朝兵士虽寡,可十万兵卒,百万百姓同心勠力,定不会让明军将士扫兴而归!” “说的好!” 待那人说完,老朱眸光热烈,甚至带着几分惊喜说道: “百万倭人若是能让我百万将士尽心,也算你们大功一件。” “千万莫学这对马岛上的宗一男,只顾与自己人厮杀,白白让我明军得了对马岛!” “太上皇执意要战?” 话一出口,那倭人也觉自己这话问的可笑。 旋即清了清嗓子,全无方才恭敬,语气清冷道:“倘若如此,本官此次带来千名大明百姓,烦请天朝予以交换。” “准本官从对马岛上,带走千名倭人!” “这恐怕不成了。” “太上皇不愿以此交换?”那倭人目光急切,直勾勾看向老朱。 可对他这失礼之举,老朱却也不在意,只是幽幽开口道:“我大明百姓自是比那些倭人金贵的多。” “若说交换,即便十个倭人换回我一个百姓,这笔买卖我大明也是赚的。” “那为何.....” “只是你来晚了!”不等那人询问,老朱直接说道:“昨夜松下义犬意图放火烧死旧主宗一男,大火蔓延整个柳城,岛上倭人已尽数葬身火海!” “太上皇!” 那倭人怒目圆睁,怒声吼道。 见他如此,蓝玉一脚朝他膝盖踹去。就在那人屈膝跪地之时,蓝玉猛地抽出腰间长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当看到长刀的瞬间,那倭人甚至能感受到刀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刺痛自己的脸颊。 不过转念一想。 那倭人很快不稳定心神,冲蓝玉严肃说道:“你不能杀我!” “你中原早有约定,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况且本官此来乃是奉我王命,而且还送来你大明千人百姓!” “这话倒是不错!”朱樉眸光戏谑,缓缓说道:“可你倭国并非我中原之朝,我大明为何要与你朝也遵守如此约定?” “更何况尔等倭国自古便是我中原王朝之附庸小国,下伐不忠附属,何须以义相约?” “这....” 当看到蓝玉右手用力,似是打算当场解决自己之时。 那倭人忙冲老朱喊道:“太上皇莫要忘了,我朝境内尚有大明百姓万余人!” 此话一出,蓝玉就好像是被人拿捏了七寸,手上动作猛地一僵。 在场的大明众人也满是顾虑的看向老朱。 虽不至于说是被倭国捉住了短处,但也的确如此。 以老朱的性子,或许能放下万名被俘将士,可断然不能舍弃一万名大明的普通百姓! 也是注意到在场大明众人的变化。 那倭人似是有了底气,愈发正色说道: “若我等今日以使臣身份,死在明军之中。” “倭国后人定会称赞我等忠勇,必会唾弃大明无道好武。” “况且我等今此前来,也是带足了诚意,还请太上皇三思!” 当看到老朱微微挥手,蓝玉虽是不愿,但还是拿开了架在那倭人脖子上的长刀。 可就在蓝玉准备收刀入鞘,打算放过帐内这些个倭人之时。 却听老朱语调清冷,淡淡说道: “仅因你等言词狂悖,今日便不能活着离开!” 第41章 短处 “嗯.....” 几乎同一时间,帐内邓愈、冯胜几人骤然拔刀。 见此情形,那倭人忙冲老朱道:“太上皇就不怕我等今日死在此处,我王得知以后,将尚在倭国的大明之人尽数斩首?” “太上皇!置身倭国的大明百姓,少说也有万人之多,而我等却不过十数人。” “太上皇当真愿因一时之怒,不顾万名百姓性命,执意斩首我等区区十几人?” “呵~” 见那人满脸急切,说话之时眸中满是恐惧。 老朱轻笑一声,随意开口道: “尔倭国已查明境内有我大明百姓万人,此次却只带千人前来对马岛。” “此举自是不恭,可多半也是想以我朝一万百姓的性命,要挟我军撤兵。” “若今日放过你等,待我军兵临倭国,你朝将我百姓推到前线。” “是不是我军投鼠忌器,便要撤兵?” “这.....” “倭国不除,今后定然还有倭寇袭扰我朝沿海。” “届时死伤的便不只万人,被掳至倭土的便不只一万百姓!” “咱有爱民之心,但却也不会因尔等要挟,让百万大军无功而返。” “咱也绝不可能因此放过尔等不臣之国!” 若是先前。 看在那万余名大明百姓的面子上,只要倭国朝廷保证将来对大明恭敬侍奉,老朱或许会简单敲打一下倭国,便率军撤兵。 可昨日得知壹崎岛上那些倭寇竟肆意欺辱大明百姓。 此刻老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眼前的倭国。 哪怕那一万名大明百姓的性命,当真不能尽数保全。 可根除倭国,便是防止将来再有中原儿女受倭寇欺辱! “来人!” 听到老朱下令。 帐内徐达、汤和等将齐声领命。 “将狂悖倭人尽数斩首,以祭军旗。” “三军登船,征讨倭国!”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声音落下的瞬间,蓝玉手起刀落,将方才那名叫的最欢的倭人当场斩杀。 紧接着帐外兵卒大步近前,将在场那些倭人一并拖出帐外,斩首祭旗。 也是此时。 朱樉微微沉吟后,转而冲老朱说道: “父皇.....” “断不可妇人之仁!” 老朱表情严肃,不等朱樉开口便沉声打断道:“割弃万余名百姓,咱心中不忍。” “可我大军远洋跨海,若无功而返岂不儿戏?” “还是咱方才说的,今次彻底铲除倭国,也是防止将来再有我朝百姓受倭人欺凌!” “是啊,秦王殿下!”邓愈也连忙跟着劝说道,“殿下断不可因小失大,如今只有彻底覆灭倭国,才能给那些百姓一个公道。” “小王明白。”冲邓愈微微颔首后,朱樉转而对老朱继续道:“爹,儿子绝没有妇人之仁。” “儿子只是觉得,或许依旧有法子护佑那一万百姓!” “说说看。” “父皇可下令倭国,告诉所有倭人,只要大明百姓无碍,明军破城后便会善待倭人。” 还不等老朱出声训斥,朱樉继续说道: “至于城破之后是否善待那些倭人,容破城之后再议!” 明白朱樉的意思,老朱微微沉吟,眼神有些古怪的打量着自己这个二儿子。 也是听到朱樉这话,顾时心头疑惑当即出声问道: “这法子虽是可行,可也只有用一次。” “若倭人送回我朝百姓,而城破之后我军照例屠城,今后便倭人便不再会送还我朝百姓了吧。” “不然!” 朱樉眸中带笑,很是自信冲在场几人开口道: “征讨倭国本土首战必是距离对马岛最近的秋田城。” “如父皇方才所言,倭国朝廷用我大明百姓相威胁,以为借此便可逼迫我军撤军。” “所以如今置身于倭国境内的大明百姓,必然大多数都被聚集在秋田城中。” “亦如济宁侯方才所言,哄骗之法只能用一次,也用一次却也足够。” “仅需这一次,便能保住多半置身倭土的大明百姓。” 语罢。 在场众人均是静默不语。 朱樉所言当真有理,和所有百姓全部被倭人屠了相比,朱樉的谋划当真能救大多数百姓的性命。 “倘若是能招降秋田城的部将,便是更好。” “我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秋天城,倒不是最为主要。最为主要的,还是能保住那些百姓的性命!” “秦王所言,句句有理!”老朱出言称赞,肯定了朱樉所言。 不过于老朱心中,对朱樉这小子更是刮目相看。 毕竟老朱能看的出来,此时在场的徐达、汤和、冯胜等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多半都是不愿背负失信之名。 不愿事先许诺倭人不屠城,但城破之后再行肃清。 这些家伙,多半还是在意名声的。 反观自家老二,不拘小节,不重虚名,只要能换回大多百姓的性命,什么狗屁名声都能舍弃。 这股子无赖劲儿,和他当初还真有些相像。 “不过老二,你小子可是咱大明的秦王,这种失信于人的法子,军中部将能做,你却不能!” “爹,儿子名声不算什么,只要能让那些百姓归乡就好。” 见朱樉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老朱笑着解释道: “咱明白,只是你身为秦王,自是代表我皇明朱家。” “如今咱大明也是鼎盛一朝,自是要在乎些颜面的。” “那....” “你且放心,料想那些倭人也不敢对咱大明的百姓怎么样!” 老朱话一出口,包括朱樉在内的数人瞬间看了过来。 如今大明都打到倭国家门口了,况且大明屠戮对马岛所有倭人,以及斩杀倭国来使的消息,很快便会传至倭国。 众人还真不相信,此等亡国灭种之时,倭人还会畏首畏尾。 也是见众人眼神怀疑,纷纷看向自己,老朱轻声笑道: “我朝大军即刻登船,明日黎明便能抵达倭国本土秋田城。” “等咱们拿下秋田城,恐怕清除对马岛所有倭人以及斩杀倭国使者的消息,都还没传到倭国本土。” “此番情景,秋田城倭人心存幻想,定不愿将事情做绝,不会对我大明百姓如何!” “上位高见!”率先反应过来的徐达当即拱手。 多年行伍,徐达也相信倭国朝廷在没有确定大明有彻底灭绝倭国的意思之前,他们不敢对境内的大明百姓如何。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老朱面色一沉,环顾在场诸将沉声说道:“明日晌午若拿不下秋田城,便是我等将士把那万余名大明百姓推入了鬼门关!” 第42章 父子 “臣等必不辱命!” “臣等必不辱命~” 落罢,诸将各自返回营中,号令将士登船。 待大营只剩老朱、朱樉二人后,朱樉想了想看向老爷子道:“爹,对马岛诸事,儿子想写信汇报给大哥。” “好!” “还有便是四弟手中还有大哥临行前给的两个锦囊......” 生怕老朱不满,朱樉忙补充道:“爹您先前都把心思放在北元上面,而大哥却始终关注倭国的情况。” “因此相比于您,大哥或许更了解倭国内情。” “所以爹.....” “咱知道!”不等朱樉说完,老朱缓缓点了点头。 自打见到朱标能呵斥大风,老朱便也不再固执。 倘若倭国战场上真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老朱也自然不会返回拆开朱标提前准备好的锦囊。 只是看着朱樉东一脚西一脚,搜肠刮肚想着要自己保重。 老朱心中一暖,语气也很是温和说道: “老二,先前咱的确没看见你的长处。” “如今让你留在对马岛,也算是委屈你了。” “没有的是.....” 老朱一张大手放在朱樉的肩头,微微用力道:“都知道倭国战场上有的是战功,有的是功劳。” “所以军中诸将谁都不想留在对马岛,谁也不愿放着倭国战场那块大肥肉不吃,反而啃对马岛这根鸡肋。” “所以咱才让你留在对马岛。” “老二,爹也是没法子,自家人不用,外人就跟不会给咱老朱家卖命了。” “儿子明白!”见老朱首次对自己表露心迹,朱樉忙认真点头应道。 “儿子都明白。先前您是皇帝,如今大哥是皇帝,只有咱朱家的人吃点亏,朝中那些文臣武将才没什么话说,才会全心全意为国出力。” “好孩子。” 老朱搭在朱樉肩膀上的手愈发用力,表情也愈发动容说道:“今后或许还要委屈你。” “你大哥当了皇帝,你就是藩王之首。有些时候你要明白,只有让你吃点亏,才能平了你那些弟弟的心思,才能堵住文臣武将的怨气。” “儿子明白!儿子定会好好辅佐大哥!” 听到这话,老朱重重点了点头,旋即起身便朝帐外走去。 可走到门口,却见老朱脚步一滞,头也不回兀自说道: “老二,你这孩子不错!” “很不错!” “嗯.....” 听到老朱这话,朱樉一瞬间竟也愣在了原地。 直等老朱走出营帐,朱樉似猛然惊醒般,忙冲老朱的背影回道:“谢谢爹!” ........ 和终于得到老爷子的肯定,心中振奋不已的朱樉不同。 此时远在应天的朱标,对老朱却有不少微词。 “倭国的军报还没送来?” “回陛下,今日便能送来。” 刘保儿说完,朱标有些焦急在谨身殿内踱步。 老爷子一走便是半个月,一封军报也没回来。 急的朱标当真有些抓耳挠腮。 哪怕朱标一早便同老朱以及军中诸将说完要对倭国扫穴犁庭,可没有亲眼看到战报,朱标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陛下!倭国军报!” 当看到李善长、刘伯温、詹同三人同时前来。 朱标压下心头焦急,重新坐回到主位上,平静开口:“我军在对马岛上,进展如何?” “回禀陛下,太上皇带领我军将士接管对马岛全境,岛上倭人意图反叛,秦王率兵尽除奸佞,并率兵留守对马岛。” “好!” 听到尽除奸佞,朱标只觉一股始终郁积在心头的浊气终于吐出,一时竟也有种报仇雪恨的畅快。 “回陛下。” 趁朱标高兴之余,詹同清了清嗓子,忙趁机说道: “据军报所言,先前倭国掳走我东南沿海的百姓,壹崎岛上有我大明百姓千人。” “那些倭国将我朝百姓视作奴仆,贩卖至倭国本土。” “秦王殿下言说,倭国本土尚有万余名大明百姓!” 见原本激动的朱标突然眉头微皱,詹同忙将军报递了上去。 片刻之后。 只听朱标不怒自威,语调也很是清冷说道:“军报上说,我朝东南沿海有一村落的百姓,尽数被倭国掳走。可为何朕从未听说过此事。” “回陛下!” 詹同一早便知道朱标得知此消息后,必会动怒,也肯定会追究当地官员。 因此收到军报的第一时间,他便早早查明了细则。 甚至怕朱标动怒,他还去请李善长、刘伯温这两位老臣一并前来。 此时听到朱标发问,詹同忙开口回道: “微臣已查明,军报所提的村子乃湖州所辖,其主官乃后改泉州知府的谢林。” “谢林?” 朱标记得,当初那老妇叩阙一案,逼死老妇全家,这谢林便是罪魁祸首。 而且这谢林甚至还派兵截杀进京敲击登闻鼓的老妇。 只可惜等自己与老朱行至泉州,这谢林却是畏罪自杀,倒是没有将他大卸八块。 “詹尚书觉得,仅是这谢林一人之过?” “嗯.....” 詹同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听到朱标这话,他竟丝毫都不感到意外。 毕竟眼前这位皇帝虽然看起来和善,可跟老朱一样,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 区区一个谢林,而且还是已经自尽的谢林,根本没可能让朱标平息怒火。 “陛下所言极是!” “谢林虽为罪首,可终究是死无对证,或许还有同谋之人逍遥法外。” “而且辖下一村之人尽数被倭寇掳走,州府官员特别是当地县令,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见朱标依旧不语,詹同知道朱标这是还不满意。 随即咽了下口水,当即跪地道: “微臣有罪,请陛下严惩!” 第43章 聪明人,别扭人 “詹卿何罪之有?” “陛下,臣身为吏部尚书,未能明察谢林之过,本是有罪。” “谢林原为五品同知,其辖下竟有全村百姓被倭寇掳走。” “后竟官升一级,改泉州知府。” “吏部不察此獠枉法之举,非但不能协助陛下严惩贼凶,甚至还上陈此獠功绩,升迁此人。” “如此,我吏部上下官员皆是有罪,臣身为吏部尚书更是难辞其咎!” 詹同顿了顿,再次顿首道:“请陛下严惩微臣,以儆效尤!” “詹卿这是说朕责怪朕无识人之明啊。” “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朱标这话吓得詹同连忙叩首。 见他如此,朱标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道:“是也无妨,朕本非圣贤,还能不让人说朕的不是?” “况且那谢林升迁调令,好像还是朕身为太子之时,亲笔签署的。” “陛下.....” 听到朱标执意将此事归咎到自己身上,詹同只感觉是自己说错了话,脸上愈发惶恐了起来。 可一旁的李善长、刘伯温二人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朱标的用意绝不仅仅是惩治涉案之人。 哪怕暂时不太清楚朱标究竟打算如何。 可二人都能确定,朱标的心意绝不仅仅是惩治谢林一案的相关人员。 二人交换过眼神后,李善长冲朱标拱手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谢林之案时隔日久,先前涉案官员恐也已被国法所惩。” “先前太上皇英明决断,斩杀胡逆案同党,更是将勾结江南世家的官员尽数斩首。” “臣以为,与谢林有牵连的各级主官本就并非良臣,定然已全被国法所惩。” “吏部之中,先前那些未尽责的官员本就是硕鼠蝇虫,料想他们也定无福荣幸新朝之光。” “韩国公的意思是?” “臣以为,此事或可外松内紧。只需让吏部稽查,将湖州当地侥幸存活下来的谢林一党官员绳之以法。如此吏部也好将功补过。” “而最为主要的,还是官员监查!” “老家伙,当真会递梯子。”朱标看了李善长一眼,心中暗暗想道。 不得不说,李善长和刘伯温都是绝顶的聪明人。 自己刚有这个念头,李善长便直接搬来梯子。 而刘伯温..... 待朱标目光略过刘伯温的一瞬,只见刘伯温顺势起身,一并说道: “陛下,臣以为韩国公此言乃老臣谋国之语。” “陛下登基之时,将五军都督府治下的廉洁署衙归于吏部管理,此举方便吏部考核官员,当真乃英明之策。” “臣以为,或可增设衙署,协助吏部考核各级官员。” “那三位以为,该增设何种衙门,又该如何监管官员?” 待朱标说完,詹同尚且还没反应过来。 可李善长和刘伯温二人却齐齐拱手道:“一切全由陛下定夺。” “呵~” 见此情形,朱标心中不禁轻笑出声。 这两个老东西,当真聪明! 提出法子,却不提具体措施。 既在自己面前卖了好儿,又不用担责,至于将来监管官员的措施失当,惹得满朝官员怨恨,自然也和他俩没什么关系。 “三位均乃我朝肱骨老臣,此时当为朕分忧。” “吏部改增设何职,又该如何监管官员,明日朝会你三人拟个奏报。” “遵命~” 语罢,朱标冲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而等三人走后,朱标又拿起桌上关于倭国的奏报仔细看了起来。 片刻过后,朱标也看出老朱在处理对马岛时,依旧有所保留。 想来并非老爷子怕背负什么骂名,多半是不想让自己将来向西南扩张难办。 “传朕旨意,处置倭国倭寇,不需顾忌其他。” “是。” 待刘保儿下去传令,朱标又拿起看了数遍的军报,就好像是想从这封军报窥见明军在倭国战场的英勇。 “启禀陛下,齐国公求见。” “宣!” 刚走入谨身殿,王保保理了理身上袍服,冲朱标恭敬一拜。 “臣王保保参见陛下,问圣躬安。” “朕安。” “赐座。” 闻声,王保保再次拱手后,很是郑重的理了理衣袍后,这才将屁股三分之一贴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齐国公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臣.....” 见王保保准备站起身子,朱标抬手制止道:“随意一些。” “如今殿内只你我君臣,国公可随意一些。” “多谢陛下!” “臣....臣此来无事,只是想....想来问安。” “哦?” 朱标有些疑惑的打量起眼前的王保保。 这家伙嘴上说着没事,可那双闪烁的眸子却是将他出卖。 怎么可能没事。 “既如此,国公也看看我军在倭国发来的军报!” 命人将军报递给王保保后,朱标继续问道:“太上皇已率我军攻克对马岛,现已扫平岛上诸多隐患,正向倭国本土进军。” “想来此时,我军已在倭国本土和倭寇交上手了!” “嗯.....” 看着手上的军报,王保保眸光郑重,满是羡艳。 特别是听到朱标说,此时明军已在倭国本土和倭寇交上手时,王保保更是眼前一亮。 “陛下,臣....臣....” “嗯?” “臣特来请安,若陛下没什么吩咐,那.....臣暂且告退.....” “来人,替朕送送齐国公。” 听到朱标这话,一名宫人快步走到王保保跟前。 “齐国公,请!” “嗯....” 见王保保站在原地半晌不动,朱标故作疑惑问道:“国公还有事要奏?” “没.....没.....” “那是偏要朕亲自送你出宫喽?” 朱标说着站起身子道:“好,那朕就亲自送齐国公出宫!” “臣不敢,臣不敢!” “臣只是.....” 见朱标已然朝自己走来,王保保叹了口气,索性一咬牙直接说道: “陛下,臣何时才能带兵!” 不等朱标开口,王保保连忙解释道:“臣乃降将,如今魏国公等将帅征讨倭国。按说臣此时不该请求领兵。” “只是陛下,征倭大军临行前,您说过要带微臣前往北境。” “或平草原旧部,或战高丽,总归是有仗可打。” “如今征倭大军已出兵半月有余,臣也是日日期盼能为大明建功!” 看到王保保别别扭扭,终于开口。 朱标嘴角微微扬起,温声说道:“今后国公若是有事,不需顾虑太多,直言便是。” “是.....” “那陛下,微臣何时才能再度领兵?” 第44章 掌军 “臣原本就是军中武人,生下来也就是要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 “如今在应天闲了半年,微臣只觉浑身不痛快,早年在军阵上受过的伤,如今一股脑都涌了出来。” “陛下!” 王保保目光真切,抬眸看向朱标动声说道:“臣也知臣身份特殊,可臣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回战阵。” “到了战场,臣心里痛快,身上的病自然就好了。” “微臣斗胆,求陛下成全!” 语罢,王保保冲朱标郑重一拜。 那满脸急切却又带着些许窘迫的样子,当真有几分好笑。 “齐国公莫急,朕同你一样,也想亲历战阵。” “只不过前往北平之前还需安排好些许事情。” “若殿下信任微臣,臣可先行率兵前往北境!”王保保急不可待道。 不过下一秒。 却见王保保似是自己都觉不妥,连忙改口道:“微臣失言,微臣失言!” “无妨!” 朱标调转身子,看向王保保温声道:“倒不是因你降将身份,朕不放心,这才不让你统兵先行前往北境。” “只是应天这边有些事宜,朕还需你从旁协助。” “陛下是说......” 不等王保保说完,朱标起身朝殿外走去的同时,冲刘保儿道:“那人可曾抵达应天?” “回陛下,五日前那人便抵达应天,于醉仙居下榻。” “齐国公,随朕前往醉仙居可好?” “好!” 语罢,王保保跟着朱标大步朝宫外走去。 虽说朱标直言他降将身份,将他心中担忧直接挑明,让王保保有些不知所措。 可朱标言说留他在应天,乃是需要他从旁协助。 这点,还是让王保保心中感念。 毕竟朱标的确没有因他北元降将的身份,而心存顾虑,不予重用。 明白这点,那此次进宫便也没有白来。 刚走出皇宫,朱标便看见纳哈出等几名北元故将早就等在宫门口。 看到自己时,纳哈出几人忙背过身子,对着城墙低下脑袋。 好似掩耳盗铃一般以为背过身子,自己便看不见他们。 “辽州侯?” “臣纳哈出参见陛下。” 纳哈出看了眼王保保,旋即笑着解释道:“臣等几人,闲逛至此。” “胡说!” 朱标扫视众人一眼,继续道:“齐国公进宫请求带兵,多半是你们几人撺掇的吧!” “这.....” 被朱标挑明后,纳哈出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身旁几人。 旋即拱手告罪道:“陛下恕罪,的确是我等几人求齐国公进宫。” 朱标微微颔首,旋即便命王保保与纳哈出与自己同车而行。 车架之中,纳哈出依旧很是小心。 坐在朱标一侧,右手藏在袖子下面,不断揉搓着衣角却半天都不做声。 “想问便问。” “是!”纳哈出猛地应声。 停顿数秒后,这才冲朱标继续道:“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我等几人是要去何处?” “醉香居,见一位故人!” “故人?” 纳哈出有些狐疑的看了眼身旁的王保保,而接触到他的目光,王保保也是一脸尴尬的摇了摇头。 不过不等二人发问,朱标看向二人率先问道: “如你二人这边的北元故将,可是觉得朕有心厚此薄彼,不似重用淮西武将那般重用你等?” “没有!陛下公正,绝无偏私!”王保保当即否认。 纳哈出愣了数秒,也跟着摇头。 见这二人不愿说实话,朱标索性直接说道: “淮西诸将均前往倭国战场立功,朕却将你们这些北元故将留在应天。” “想来诸位心中也是有些怨气的吧!” “这.....” “倘若不然,你等几人便该一同进宫,求朕准你们领兵。” “而不是让齐国公去试探朕的口风!” 听到朱标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保保多少还有些许保留。 可本就性子直率,也是北元故将中最早投靠朱标的纳哈出,索性点头承认道: “陛下明鉴,我等心中确有些许不满!” “纳哈出!” 没有理会王保保的警告,纳哈出垂着脑袋,出声抱怨道: “陛下,淮西将帅都前往了倭国战场,就连秦王、晋王、燕王,还有魏国公之子,曹国公之子这些后辈也都能亲历倭国战阵。” “怎的我等就要留在应天?” “一倭抵三贼!倭国一战后,本就功勋卓着的将帅更是加官进爵,风头无两!” “臣虽被敕封侯爵,可尤有报国报恩之心。更何况北元故将中有不少弟兄都想着能建功立业,博一份功名!” “微臣心有怨言,还请陛下重罚!” 语罢。 纳哈出直接在马车中跪地请罪。 几乎同一时间,王保保也跟着跪地请罪道:“辽州侯出言不逊,还请陛下息怒!” “无妨,辽州侯能直言示君,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朱标目光温和看向纳哈出道:“况且方才所言也属人之常情,自无过错。” “只是辽州侯,若朕对北元故将当真心存顾虑,又岂敢在淮西诸将都前往倭国之时,将北元故将留在应天?” “况且如今的京城卫戍之责,朕也已交给齐国公总理。” “这.....” 被朱标这么一说,纳哈出身体一怔,双眸不禁瞪大了几分。 这话还真让他不知该如何反驳。 如今京城之中,能战之将除天子亲卫外便只剩他们这些北元故将。 若朱标当真不信任他们,自然是要将他们派遣出去,怎么可能独留他们在京城。 “那陛下不准我等前往倭国,是因为.....” “自是有旁的地方,需要你等诸将!” 不用朱标直言,王保保紧跟着说道:“先前陛下曾同我说过,太上皇征讨倭国之时,陛下将会前往北境,收拢草原各部。” “而且还会将草原划分为数个行省,方便朝廷管辖。” “不让我等前往倭国,自是因为我等众人能更好招降草原残余各部!” “原是如此.....” 就在纳哈出低声沉吟,似是恍然大悟之时。 几人所在的马车也已停在醉仙居前。 旋即! 朱标看向纳哈出道:“留你几人在应天,不仅需要你等几人担任护卫之责,朕还想让你们见见一位故人。” 第45章 故人 语罢,朱标率先走下马车。 王保保、纳哈出虽不知故人究竟是谁,但也快步跟着下去。 “陛下,这边请!” 在刘保儿的带领下,几人很快来到一处雅间。 而屋内。 一名身形高大,体态魁梧的僧人正坐在窗前饮酒。 也是看到那僧人身旁立着一柄漆色禅杖,桌上横着一把长刀。 纳哈出不由紧张起来,快步挡在朱标身旁。 只不过! 面对朱标几人的不请自来,那僧人非但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是故意不去理会一般,依旧自顾自的靠着窗边饮酒。 “张定边。” 听到朱标出声,那汉子依旧不为所动。 而朱标身旁王保保却不由为之一震。 “陛下是说,此人乃是张定边?” “正是!” 语罢,朱标也不着急,径直走到一侧桌前饮酒。 也是见那僧人确无对朱标动手的意思,纳哈出转头冲王保保低声道:“齐国公,张定边是何人?” “你有所不知。”王保保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僧人,同时冲纳哈出解释道:“此人乃陈友谅麾下第一猛将。” “当年我奉命驻守陕西,曾南下与其交手。” “此人之勇不弱开平王常遇春,曾以一己之力斩杀(北元)太尉木聊儿。” “甚至兵败之时亲自领兵断后,让我先前率领的大军追击不成!” 王保保曾与张定边交手,对此人也很是敬重。 只不过让王保保没想到的是,陈汉兵败,陈友谅身死之后,他竟没有死在乱军之中,反而一直活到了现在。 “张将军别来无恙啊。” 见王保保近前,那僧人这才侧目。 随后双手合十,回了一个佛礼。 “将军认错人了,贫僧并非将军故人。” “嗯.....” 王保保再次看向眼前这名僧人,待确定他和自己印象中的张定边一般无二后,继续出声道:“张将军何必如此,陛下既然亲自前来,那便是查明将军身份。” “将军又何必欺人欺己。” “并非贫僧欺人,只是那张定边已死。”僧人冲对面的朱标行了一礼,很是谦虚道:“贫僧好岐黄之术,稍通药理。” “游方之时,稍有功德,得了个沐讲禅师之名。” “沐讲禅师?” 看着原本一人一枪,横在三军阵前且杀人无数的张定边。 此时说一句话便要行一个佛礼,甚至脸上还摆出平和慈祥的样子。 王保保见后,只觉突兀。 “那大师为何前来应天?” 待王保保说完,僧人从怀中掏出一盒药丸,一纸药方,缓步走向朱标说道。 “贫僧十年来制成‘菩提丸’,对发热、湿痛等症有些成效。” “因此特来京城,献于陛下。” 朱标拿起桌上的药丸看了一眼,随即这才出声问道:“朕认错人了?” “正是!” “沐讲禅师?” “正是贫僧!” “扯淡!”朱标当即骂道。 还不等那僧人反应过来,朱标冲一旁的纳哈出微微示意。 明白朱标的意思,纳哈出抽出长刀便朝僧人劈砍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僧人手中禅杖旋转飞舞,仅是一击便弹开了纳哈出的长刀。 下一秒。 却见那僧人腰间戒刀骤然而出,一道寒光闪过便架在了纳哈出的脖子上。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全无半点拖泥带水。 甚至好似出于本能一般,不只纳哈出没反应过来,就连那僧人自己都有些诧异。 “贫僧失礼了。” 回过神来的僧人忙收起兵刃,双手合掌冲纳哈出赔了个礼。 而被禅杖震的虎口作痛的纳哈出,此时尚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这人如此彪悍,他平生所见之人中,唯有已故的常遇春能与之相提并论。 “你.....” “贫僧多有得罪。” 那僧人说完,又冲朱标行了一礼道:“贫僧已将药方交给陛下,如此心愿已了。” “若将军怪罪,贫僧甘愿一死。” 见纳哈出没有说完,僧人继续道:“若陛下无事吩咐,贫僧告退!” 就在僧人准备告辞之时,朱标拿起菩提丸斟酌片刻后,幽幽说道: “于军阵之中,最需要的自然是止血的金疮药。” “其次便是这能治发热,缓解水土不服的药物。” “大师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并非张定边,一应做派也如出家僧人无异。” “可心中想的却还是军中将士!” 听到这话,僧人脚步微滞,似是想到了什么直接愣在原地。 许久之后,这才转身冲朱标继续道: “陛下果真英明。” “闻听大军远渡重洋,征讨倭国不义。” “贫僧恐三军将士沾染热病寒疾,故而献上菩提丸。” “只不过贫僧早年所犯杀业极重,今皈依佛门,自是不愿提刀再造杀戮。” “那大师何必手持利刃?” “这......” 就在僧人侧目打量自己手中武器之时。 朱标起身继续说道:“这水墨禅杖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那口戒刀更是锋利无比。” “若大师当真放下过往,何须再持利刃?” “贫僧愿放下。” 说着,僧人将戒刀取下,递到朱标面前的桌上。 同时将手中禅杖缓缓放在地上。 可也就在僧人放下武器的瞬间,朱标冲纳哈出再次示意。 即便心有不愿,可纳哈出却也再次提刀,朝那僧人砍去。 同样是出于本能反应。 就在纳哈出手中长刀落下的一瞬,僧人侧身闪过的同时,右手握拳狠狠砸在纳哈出胸膛。 力道之大,竟是将纳哈出打退好几步。 “似你这般,当真能放下?” 朱标眸光如刀,盯着那僧人严肃说道:“十数年征伐,防身应敌之法早已刻入骨髓。” “手中的兵刃能放心,心中的执念你如何放心?” “贫僧....贫僧.....” “河南、川地、京城,数年前你便知道锦衣卫一直在盯着你。” “包括此次,你也知醉仙居多的是锦衣卫。” “你明知朝廷对你放心不下,却还执意进京。若说仅仅是要献上这菩提丸,朕断然不信!” 第46章 名将入彀 “嗯.....” “放下屠刀便能成佛?倘若如此,佛家所言的地狱岂不是空空荡荡?” “漫天神佛始终都在,可世家苦难却从未停止。” “你也曾前往东南沿海,自然也见过那些倭寇是如何欺凌我中原百姓的。” “当此时节,若你还想退避深山,诵经参禅,朕自然也是拦你不得!” “这....我....贫僧....” 看着面前表情尴尬的张定边,朱标知他动摇,索性直接说道: “继续当一名武将,为国征战,立于万千百姓之前抵御外侮。” “亦或是抱着你那僧人的身份,藏匿于百姓身后,隐身深山密林,任凭百姓受苦却都冷眼旁观,直至老死!” “何去何从,朕绝不强迫。” 语罢,朱标不再多言,可心中却已开始盘算要授张定边何等军职。 因为朱标很清楚,似张定边这样久经战阵的悍将,那必然是和老朱一样,和军中那些悍将相同。 一生戎马,他们心中执念无外乎是战死沙场。 也正因如此,朱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张定边此次进京绝不仅仅是为了进献那什么菩提丹。 他无外是想找个借口,找个能让他心安理得改投大明的借口。 台阶的话,此时自己已经给他了。 朱标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张定边拒绝投身征戎。 “陛下,我.....” “传朕旨意!” 见张定边还有几分犹豫,朱标也不继续多言,起身朝门外走去的同时冲身旁刘保儿下令道: “撤去沐讲禅师身旁的锦衣卫。” “沐讲禅师献药方有功,赐五品僧职,天子亲授禅师之名。” 当看到朱标起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王保保还想阻拦,劝说朱标继续招降张定边。 可看见朱标似是心意已决,此刻已然走到门口。 王保保自知拦不住朱标,很是可惜的看了眼呆愣在原地的张定边后,重重叹了口气。 “将军好自为之吧!” 说完,王保保、纳哈出也跟着朱标走出门外。 可正是看到王保保如此,张定边心中仅有的一丝顾虑瞬间荡然无存。 毕竟王保保先前乃是北元的齐王,如今竟能成为朱标的天子亲卫,甚至还能为大明镇国戍边。 而他张定边本就是汉人,岂能落于外人之后? 更何况他对陈汉也算的上是鞠躬尽瘁了。 陈友谅在时,他克饶州,拿定城,鄱阳湖险些擒杀朱元璋。 陈友谅身死,他护住陈理驻守孤城,最后虽不能敌,但以自家儿子性命作为交换,换陈理一生无碍。 如此! 他也没有辜负陈友谅的信任与器重。 只是身为男儿,本为汉人,如今国朝正值鼎盛,当锐意进取。 他却不能桎梏于旧主大恩,却看不见大明之下的百姓安居。 “陛下!” 一瞬间。 张定边冲着朱标的身影,郑重拜道:“臣张定边愿为陛下牵马执蹬,虽死而已!” “官职、爵位,朕当下虽不能许诺。” “可于朕之新朝,凡有功将帅,不论出身,自能赏罚分明!” “多谢陛下!” “明日朝会,你也当一同上朝。” 次日卯时,应天朝会。 朱标下令百官传阅倭国军报。 当看到壹崎岛上竟有千余名大明百姓,特别是看到陈阿四言说整个村落都被倭国抹除。 在场官员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村百姓凭空消失,这事怎么说都不算小事。 可偏偏各级主官都没有将此事上报。 其中关节,众人自然也是明白。 也就在百官心中惶恐,以为朱标定会追查此事,甚至似老朱在位时惩治一大批涉案官员之时。 却听朱标痛心疾首,动声说道: “我大明境内百姓无故遭此横祸,村中老人尽被倭寇所杀不算,壮年百姓尽被倭寇掳至倭国为奴为仆。” “此等丑闻,何人之过!” 不等百官请罪,朱标从龙椅上缓缓站起身子。 “归根结底,均乃天家之过。” “若朕没有轻信谢林贼子,料想不会任他随意欺瞒,更不会拔擢他为湖州知府。” “若朕治国有方,地方官员也不会惧怕惩处,冒灭族之险将此事隐瞒下来。”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如此看来,朕当真辜负太上皇信任,朕于皇位之上,当真坐的不甚安稳!” 朱标这话虽是自责,也说的很是温和。 可听到这番话,下方百官只觉自己的脸好似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更是火辣辣的疼。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陛下如此说,我等官员当以死谢罪!” 李善长拄着拐杖,走到正堂中心当即下拜。 “况且此事元凶乃是贼子谢林,此事帮凶乃当时各级官员。” “陛下若自责失察之罪,那各级官员岂不有欺君之罪?吏部岂不有渎职之过?” 闻言。 詹同带着吏部各级官员连忙请罪。 而下一秒,奉天殿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也都纷纷跪地,齐声请罪。 毕竟在场众人就没有一个傻子。 朱标第一时间没有大发雷霆,下令彻查。这便足以说明朱标并不想让多年前的遗案,弄得当下朝堂人心惶惶。 而看到李善长、詹同带着吏部官员请罪,其他官员更有法不责众的侥幸。 觉得如此一来,朱标便不会追查此案。 只不过看着下方跪成一片的在场官员,朱标清了清嗓子,再次反问道: “朕也知道诸卿难做,朕自明白诸卿的辛苦。” “朕甚至听闻民间有言,说我朱家的官难做。” “只是涉及百姓,涉及民生,朕虽有心宽纵,却不敢徇私。” 就在众人以为朱标还会继续下令,追查此案之时。 却听朱标话锋一转,冲着众人温声问道: “似此案这般,各级官员担心朝廷惩处便上下勾结,沆瀣一气,欺瞒朝廷之举。” “诸卿以为,今后该如何杜绝!” 第47章 新皇、文臣,首度交锋 “臣以为,当大力监察官员!” 詹同率先说道:“谢林一案,全因我吏部审察不明。” “纵然谢林打点上下,阻碍圣听,将倭寇掳走一村百姓的消息隐瞒下来。” “可若是我吏部监察有方,其进京述职之时,必能查出些许端倪。” “臣以为,吏部当设监察百官之职。” 待詹同语毕,不少官员脸上也多了几分憎恶之色。 如今大明官员的监察力度还不够? 锦衣卫遍布全国,监察各级官员,倘若再增设什么监察部门,那他们这些官员的日子岂不是更不好过? 也就在众人暗自嘀咕,甚至在心中咒骂詹同出如此昏招之时。 却听朱标沉吟数秒,随即平声开口道: “监察之事,说易行难。” “锦衣卫本有监察百官之责,可也是无故遭受非议,于士林之中声名狼藉。” “倘若朕再立一监察部门,恐怕百官也不会答应吧!” “嗯.....” 詹同闻言,自然也不好继续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谁不是心知肚明? 就如朱标此时说的这样,士子、百姓于士林、民间非议锦衣卫,不外乎先前的世家暗中鼓动,甚至此时在场的不少官员也都参与其中。 毕竟锦衣卫同没有朝职的士子,同民间的百姓并无半点矛盾,更少有分歧。 士子、百姓也没有缘由痛恨锦衣卫。 相反! 锦衣卫惩治贪官、佞臣,于士林民间的声名应该很好才对。 众人自然也都明白,朱标如此说,不仅又是抽了不少官员一巴掌,更是对在场官员的一份敲打。 前些日子刚惩治在京世家,如今京城世家不说是销声匿迹,他们也断不敢再有忤逆朝廷的想法。 可锦衣卫的名声非但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新朝之下,士子、百官连同不少官员对锦衣卫的怨气越来越大。 其中缘由,无外乎是些许官员想趁朱标新君继位,废除锦衣卫。 说是为他们自己的着想也好,说是试探朱标也罢。 总之朱标继位一月有余,文官集团算是已经开始出招了。 “陛下仁德圣明,臣失言。” 詹同拜过之后,刘伯温这才开口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监察二字,说易行难。” “微臣以为御史台或可与吏部合为一处。”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不免小声嘀咕了起来。 御史台自古以来都是独立于六部之外的部分。 因其有监察百官,奏过言功之职,无论哪朝哪代,朝廷官员对御史言官都是敬而远之。 如今刘伯温竟说要将御史台与吏部合为一处。 此举乍一听来,当真荒谬绝伦! 倘若吏部、御史台合为一处之后,吏部主管便是只手遮天,官员升迁调度甚至都能一言而定。 同先前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自是能滋生权臣,或行窃国之举,或祸乱朝纲。 就好比是将金库的钥匙交到保守金库的守卫手中,人心浅薄,此举又如何能成? “陛下,臣以为诚意伯所言不妥。” “太上皇早有训言,我朝不立丞相。倘若将御史台并入吏部,那吏部尚书岂不比先前的丞相更加位高权重?” “臣附议!” “臣等附议~” 片刻功夫,不少官员齐齐跪拜,纷纷出言劝阻。 见此情形,朱标倒也不急,转而看向刘伯温继续道: “百官所言也是有理,诚意伯以为如何?” “臣以为诸位同僚所言皆是为国为民。” 刘伯温微微拱手,继续说道:“只是还请陛下准臣说完。” “御史台设有监察御史之职,官正七品。” “其责乃是亲自前往各行省地方,查优明劣,呈报陛下。” “臣以为,吏部本就有考核官员之责,可所评定官员之依据却是地方各个官员进京述职之言词。” “如此似谢林这般,提前打点好地方上下各级官员之佞臣。” “吏部自难从一省官员之述职文书中,明定优劣。” “故而!” 刘伯温环顾殿内微微有些愣神的官员,继续道:“以监察御史并入吏部,监察御史所呈文书不仅禀明陛下,更上呈吏部,留作备案。” “如此吏部考核官员自有所依凭。” “而吏部主持官员升迁调度,自然也能评定监察御史。” “两相监督,也能防止有佞臣收买一方,阻碍圣听!” “嘶~” 待刘伯温说完,在场官员多数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举还真是添了一双监视他们的眼睛。 虽说是将监察御史并入了吏部,可这些监察御史却依旧不受吏部尚书管辖。 他们依旧还和先前在御史台一样,直接向皇帝负责。 如此,地方官员若有心思,或许能以金银收买吏部考核官员。 可直接向皇帝负责的监察御史们,这些官员却也是难以收买。 这个法子最为高明的,还是两相监督的同时,又没有给吏部增加权柄。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没了滋养权臣的隐患,更没有威胁皇权之可能。 “诸卿以为呢?” 见在场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想要开口。 朱标心中暗笑一声,继续补充道:“此法尚可,只是监察御史不过七品,未免官职微末,不受地方官员重视。” “只是这官员品级历来如此,朕虽九五却不可因一己之好,更改其制。” “传朕旨意!” “监察御史之中,挑选一人进入内阁,官级不加,多一荣宠!” “陛下圣明~” 见刘伯温表情郑重,理了理身上袍服后当即下拜。 在场官员虽有不愿,却也纷纷跟着齐声赞颂。 傻子都明白,从监察御史中挑选一人,进入内阁。 无外乎是让那些个性子大多是又臭又硬的监察御史们,有个目标,有个盼头。 也好让他们相互竞争,秉公办事,好得阁臣这么个天子近臣的名头。 而对朱标来说,从监察御史中挑选一名阁臣,更能加强皇权的掌控。 如今众人算是看明白了。 今日朝会,朱标从始至终都是语调温和,甚至就谢林一案都未曾直言追查,更无迁怒百官。 可最后,却又在官员的脖子上加了一层镣铐。 不得不说,朱标这位天子虽和老朱截然不同,但却依旧糊弄不得! 第48章 新君之道,以柔克刚 朱标这以柔克刚的法子,着实让那些个文臣有力没处使。 和老朱刚猛独断不同,朱标看似平和甚至软弱,可隐约之中却让文官集团感觉,朱标这位新君温和的外表下,有着不输老朱的刚猛。 “陛下圣明~” 众人齐声跪拜,也算敲定了巡察御史并入吏部。 同时,朱标轻咳一声,朗声开口道: “北境那边,尤有草原残部浪迹草原。” “朕有心彻底收拢草原各部。” “启禀陛下!” 朱标刚一说完,户部左成明快步走至大殿中心,连忙请奏道: “陛下,如今太上皇领兵数十万前往倭国,旨在兴兵伐乱。” “六部之责尽在倭国战场,我朝所有粮储也均为保证征倭大军的辎重后勤。” “况且陛下登基之初也曾明言,年后我朝重心当在倭国战场。” “故而.....” 左成明清了清嗓子,愈发郑重说道:“故而微臣以为,此时此刻断无法分兵分粮,安定北境的草原残部!” 声音落下。 不少官员看向左成明的目光有震惊,有诧异,更是振奋。 全因左成明实在太勇了些。 朱标还没说要带兵前往北境,可这左成明却提前将路给堵死。 或许左成明没有旁的心思。 但此举却也是文官集团对朱标这个新君的又一次试探。 想到如今勋贵武将都已前往北境,不在朝堂。 待左成明刚一说完,紧跟着便有文臣继续说道: “陛下,左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况且草原残部终究只是故元余孽,成不了气候,于我大明而言也不过疥癣之疾。” “待诸将还朝,待我朝粮储再次丰盈之后,或可兴兵,安定北境!”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七八名官员齐齐跪地请命。 见此情形,朱标倒也不恼,反而冲下方的詹同开口问道: “詹卿以为呢?” “臣不知!”听到朱标的声音,詹同忙拱手禀告道。 就在朱标心中生起一丝厌烦,以为詹同这老小子不想得罪文官集团之时。 却见詹同环顾周遭文臣,似意有所指,意味深长道: “臣乃一文臣腐儒,从未亲历战阵,自然不知道兴兵时机。” “陛下为太子之时,便亲自领兵,踏碎北元。” “于军阵要略,臣不及陛下远矣。” “如此,臣断不能恬不知耻,于军阵之事满口胡沁。” “啧~” 待詹同说完,方才附议的百官不免有些咋舌。 他们还真没想到,身为吏部尚书,近乎是文臣之首的詹同。 此时竟骂的如此脏。 讽刺他们不通军武却还厚颜无耻,置喙军政之事。 “况且!” 就在那些文臣看向詹同默默出神之时,却见詹同神情朗然,似带着几分不屑扫视众人后,继续说道: “臣身在吏部,军政之事实在没有臣多嘴的份儿。” “户部负责大军粮饷调度,兵部负责军卒调派。” “是否应对北境用兵,臣以为或可以询问户部、兵部!” 待詹同说完,方才劝阻朱标的一众文臣也不好继续开口。 而朱标也听得出来,詹同这是给自己出了个主意,让自己直接询问户部、兵部的两部尚书。 毕竟就是否应该出兵北境之事,问询群臣。 群臣之中,或有人想以文官集团试探自己这个新君。 或有人想混迹在众人身后,心存法不责众的侥幸,同时又得一个劝阻君王的虚名。 所以此时自然有诸多反对之声。 可若是专门问询两部尚书,在明知自己有意发兵北境的情况下,两部尚书自然不敢明着反对。 只不过! 朱标本意就是想看看新朝之下,文官集团是否还敢结成朋党。 至于什么时候发兵北境,甚至说该不该发兵北境,朱标压根不甚在意。 “詹卿所言虽是有理,只是太上皇领兵在外,朕本年少,此时是否该出兵北境仍需诸位臣工出谋划策。” “诸卿不妨直言,朕自当广纳谏言!” 待朱标说完,方才聒噪的一众群臣相继陈说此时出兵之弊端。 片刻过后。 见朱标依旧不下定论,始终都是静静注视着下方群臣。 户部尚书李俨微微沉吟,还是出班开口道: “陛下,微臣以为或可以出兵北境!” “哦?” 见朱标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李俨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微臣以为,北境之内已无元庭,草原各部各自为政,不过些许散兵游勇。” “加之陛下半年前亲征北境之时,已招降不少草原部族,并将那些部族百姓安置于北平、辽东。” “草原残部见投我大明之部族安居乐业,心中自有钦慕。” “倘若陛下亲至,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未尝不能!” “李大人此言着实荒谬!”李俨刚一说完,礼部陈光等人面露憎恶,当即斥道:“陛下九五之尊,安能亲至北境?” “太上皇已领兵征讨倭国,你竟劝说陛下亲征北境。” “李俨,你究竟是何居心!” 就在众人纷纷冲李俨发难,俨然将他当成乱臣贼子一般,怒声呵斥之时。 却见李俨神色如常,环顾众人后转而冲一旁的王保保、纳哈出道:“齐国公,辽州侯,你二人本为北境战将,为何不言?” 纳哈出刚想开口,一旁的王保保率先冲李俨拱了拱手,温声回道: “正如李大人所言,我二人本为北元旧臣,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有心之人大作文章。” “说我二人存有私心,或直接诋毁我二人并非真心投效大明。” “因此,本将不敢多言。” “齐国公多虑了!”李俨说着,双手高举冲龙椅前站着的朱标拱了拱手,道:“陛下何等圣明,你等二人是忠是奸,陛下自有明断。” “倘若有人借两位之言,肆意诋毁,那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便是祸乱朝堂之佞臣贼子?” “既然如此.....” 听出李俨这是提前给在场那些文臣打了个预防针。 王保保也不墨迹,直接说道: “末将以为,此时正是陛下亲至北境,招降草原各部之时机!” 第49章 不干了 “满口胡言.....” 正当陈光等人当即驳斥,打算继续往下说时。 却见王保保眸光一凝,平日里温和甚至软弱的模样荡然无存。 一股战将本该有悍勇杀意瞬间浮现。 也仅是一个眼神过去,便吓得陈光等人纷纷闭嘴。 “陛下!” 也是等那些文臣不再聒噪之时,王保保面色恢复如常,冲眼前文臣不急不缓道:“因陛下年前亲征北元,生擒元主,草原各部对陛下自有敬畏。” “加之陛下心怀仁德,对归降大明的草原部族多有照拂。” “因此在草原各族眼中,陛下威荣近乎等同于神明!” “所以正如李尚书所言,倘若陛下亲至草原必能似李大人方才所言,草原残部必然闻风而降,部族百姓也定当真心归降。” “兵卒从何而来?” 陈光看向王保保,出声质问道:“我朝数十万大军现前往倭国,若陛下亲至北境,眼下又该从哪里调兵担任护驾之责?” “况且太后定不会允准陛下离京,前往北境!” “砰~” 待陈光此话一出,龙椅前的朱标似有些恼怒般,右手狠狠拍在龙椅的椅背上。 而听到陈光最后一句话,李善长、刘伯温却也暗自摇了摇头。 这陈光,当真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哪怕他说的极是,太后必然不会同意朱标亲至北元。 可无论太后是否同意,都是天家自己的事。 包括先前朱标还为太子之时。 马皇后、老朱,还有朱标这个太子,这一家三口在后宫怎么吵闹。 任凭是老朱想要亲征,亦或是朱标想要亲征,他们二人如何糊弄马皇后,这些都是天家自己的事。 即便知道朱标自然是要听自家母后的。 可问题是,天家私事、后宫内情,本就不是前殿臣子该知道的。 这就更不用说以马皇后(太后)之名,掣肘朱标这位新君。 也是注意到朱标眉头微皱,俨然有些不悦。 陈光忙跪地请罪道:“微臣失言,还请陛下息怒!” “太后有爱子之心,自是不忍陛下亲至北境,顶风冒雪。” “太后顾念社稷大统,也不会在太上皇领兵亲征之时,放任陛下离京。” “微臣绝无他意,微臣只是斗胆沾太后之光,思太后所虑。故而还请陛下看在社稷大统的份上,切莫离京,前往北境!” “啧.....”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几乎认定这陈光是死定了。 他原本是想说自己与马皇后一样,为君思量,顾念社稷。 可他方才所言,却有将自己划入太后一党的意思。 只不过问题是。 如今的大明朝廷又不是后汉的桓灵二帝之时,太后、皇后各自执政,各为党派。 “依陈卿所言,若朕执意前往北境,便是不惜己身,便是置社稷于不顾?” “这....这.....” “臣断无此意,臣只是.....” “罢了!” 看着陈光急的面色涨红,额上汗水直流。 朱标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其打断。 只是见朱标没有继续开口。 陈光用袖子擦了擦额上汗水,转而冲王保保继续道:“敢问齐国公,若陛下亲至北境,护卫天子的兵卒又该从何处而来?” “总不能此时向身处倭国的各位将帅传信,让他们率领兵卒回师还朝,护卫陛下吧!” 听到陈光不再拿马皇后说事,却直接说让征讨倭国的大军班师还朝,担任护卫之责。 王保保又岂能不知,这家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 而且王保保也听得出来! 陈光此言暗藏陷阱,为的便是让自己情急之下,顺着这王八蛋的意思往下说。 就在王保保低声沉吟,坚决不入陈光搭设好的陷阱时。 一旁的纳哈出见王保保半晌不语,情急之下直接说道:“本将与齐国公,自能担任护卫陛下之责!” “哦?” 陈光努力压制心头惊喜,故作疑惑继续问道: “那护卫兵卒呢?” “自然是本将与齐王麾下的儿郎!” 待纳哈出说完,王保保长长叹了口气。 而陈光却也没有继续开口,反而是看向周围众人,皮笑肉不笑了起来。 显然! 他等的就是纳哈出如此说。 毕竟纳哈出与王保保都是北元降将,此次众人争执也在朱标是否应该亲至北境。 纳哈出请命,由他和王保保担任护卫朱标之责。 未免不会让人多想几分,觉得他们是想将朱标骗至北境,重新光复元庭。 这就更不用说以王保保、纳哈出麾下兵卒担任护卫一事了。 “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当注意到不只陈光几人,就连原本对朱标亲至北元不甚反对的其他朝臣,此刻都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他和纳哈出。 扩廓索性出声追问道: “陈大人是觉得我与辽州侯依旧心念旧朝,劝说陛下前往北境,乃是为了祸乱大明?” “下官可没有这个意思!”陈光嘴角微微上扬,连忙否认。 “毕竟方才齐国公已与李尚书有言在先,此时下官自然不敢怀疑齐国公。” “只不过.....” 陈光眉头一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说道:“若国公偏要如此说,那下官也不否认!” “本官的确不甚信任将军!” “你....”纳哈出一时气恼,抬手便要指着对面的陈光破口大骂。 还是王保保将其拦下,低声诉说道: “自古以来,二臣最为难做。” “身为二臣,是否忠心仍被多数人诟病。” “既然陈大人如此怀疑,那本将愿辞去官职,致仕留京。” “嗯?” 陈光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王保保。 他当真没想到王保保还没怎么着,便要辞官。 也就在陈光等人目露惊诧之时,却见王保保转向朱标,拱手郑重道:“陛下天恩,末将虽死难报万一。” “陛下信重,末将深夜辗转之时,每每思虑,心中感念便要起身跪向宫城。” “末将虽已下定决心,以死报君。” “然朝中诸位大人并无信任,若末将久留朝堂,或导致朝廷不和。” “如此,末将岂不等同于恩将仇报?” “求陛下开恩,下旨革去末将军职!” 第50章 辞官 “齐国公言重了。”朱标温声劝说道,“国公忠心,满朝臣工有目共睹!” 见朱标说出这话的同时,好像冲自己这边自己一眼。 李善长清了清嗓子,忙跟着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齐国公对大明忠心,天人共鉴。 ” “若国公真有反心,自不会以北元齐王之名,昭告草原部族投我大明。” “北平、辽东近十万部族百姓之所以安居乐意,共享盛世。一来仰仗陛下天恩,二来则是因敬重国公为基石!” “正是正是!”詹同也跟着说道:“齐国公入我大明虽未领兵征战,可招降草原各部,安抚部族,足可说是功不可没。” “还请国公隐下一时不悦,断不可因一人之言,负气辞官。” 一时间。 包括朱标在内,李善长、刘伯温、詹同、李俨等位高权重之人,纷纷劝阻王保保辞官。 见此情形,方才出言中伤王保保,说其心有反志的陈光等人,此时却显得格外尴尬。 “齐国公,下官失言,还请国公莫怪!” 听到陈光这话,王保保拱手回道:“大人所言也是有理,末将本就是叛将降臣,大人有此猜忌也是情理之中。” “可....” “陛下!” 不等陈光继续开口,却见王保保转向朱标,再次说道: “臣只恨没有机会报效陛下大恩,只求来世,臣能第一时间追随陛下,也省的受人猜疑,让陛下难堪。” “求陛下恩准,准臣辞官,留京致仕。” “齐国公!” 没有理会陈光的叫喊,王保保冲朱标再次拱手,语气也近乎哀求说道: “求陛下恩准!” “陛下之恩,来世再报!” 当看到王保保说完,竟直接跪地三拜。 陈光错愕的同时,语气也甚至恼怒斥道:“国公这是打算逼死我啊!” “求陛下恩准!”没有理会陈光,王保保再次重复。 见状,朱标故作焦急斟酌片刻。 许久过后,似下了好大决心这才开口道:“既如此,那国公可在府休沐几日。” “多谢陛下!” “草民告退!” 看着王保保恭敬再拜后,转身便奉天殿外走去。 一时间,殿内群臣均用很是鄙夷的目光看向陈光。 毫无疑问。 哪怕王保保的确是北元降将,可在场众人都很清楚,他是能和徐达齐名的良将。 少此一人,对大明军伍来说无异于是一大损失。 可毕竟眼下大明军武充沛,少王保保领军倒还好说。 更重要的,乃是草原部族无论将帅、百姓,多敬重王保保。 先前受王保保感召,投靠大明,如今在北平、辽东的草原部族。 听闻朝廷罢免了王保保,虽不至于骤然反叛,可心中终究会有些不爽。 还有那些尚未归降大明的草原部族。 见大明朝廷罢免王保保,那他们便更不可能归降。 甚至还会有大明不重降臣的流言传出。 朱标将来开疆拓土,招降他国将帅也就几乎没有可能。 想明白这一切后,殿上百官看向陈光几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鄙夷。 甚至就连方才不赞成朱标亲至北元的左成明,此刻看向陈光的眼神也满是厌恶。 对大部分朝臣来说,他们不愿看到朱标亲至草原,全是出于公心。 担心朱标亲至草原,应天空虚,倘若朱标的安全出半点差池,那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就是百死莫赎之罪。 可陈光中伤王保保,甚至逼得王保保主动辞官,这俨然就是文武之争。 毕竟王保保对大明来说,不仅仅是一员战将! “陛下!” 就在朝会归于寂静,众人皆是沉默之时。 纳哈出愣了数秒,也打算跟着请辞道:“陛下,齐国公请辞,臣也.....” “我大明就这么不受你等待见?” “啊?” 听到朱标怒声斥责,纳哈出有些没反应过来,直接呆愣当场。 而朱标语气满是怒意,继续斥道:“我大明,就容不下他国降将?” 知道朱标这是因他恼怒,陈光刚想开口,却见朱标头也不回,径直朝后殿走去。 也就在刘保儿准备宣布退朝之时。 却见朱标猛地转身,看向下方站着的詹同问道:“如今兵部何人主管?” “回陛下,自从王志将军前往高丽,兵部暂无尚书,全由部中侍郎及五军都督府共议军事。” “兵部尚书至关重要!” 听到朱标如此说,兵部几名侍郎不由打起精神。 可就在他们准备出言赞同朱标亲至草原决策,好得兵部尚书之职时,却见朱标草草说道:“传朕旨意,授张定边兵部尚书一职!” “嗯? ” 朱标没有继续解释,随意摆了摆手便下令他退朝。 而等朱标走后,殿上群臣却个个都是一头雾水。 张定边!陈汉大将! 朱标竟任命此人为大明的兵部尚书? 张定边没死本就让人意外,更让众人意外的是,朱标竟收降了张定边,甚至还让他出任大明的兵部尚书! “伯温啊。” “我亦不知!”不等李善长发问,刘伯温双手一摊,很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不过下一秒。 当看到因朱标方才训斥,此时依旧呆立在大殿中心的纳哈出后。 刘伯温缓步走到纳哈出身旁,转而回头冲李善长笑道: “陛下宽仁,亦有才智雄心,天下英雄自然心生倾慕,争相来投。” “齐国公如是,辽州侯亦如是!” “嗯.....”回过神来的纳哈出微微颔首,出言赞同道:“不错,诚意伯所言极是。” “末将与齐国公均是受陛下天恩感召,这才来投。” “只不过.....” 见纳哈出看了陈光一眼,不再多言。 刘伯温继续笑道:“将军也是受委屈了。” “不过好在陛下圣明依旧,将军在我大明任职,定不会受委屈。” “如张定边这样的陈汉大将,陛下都能授以尚书之职,想来陛下心中自无降将、老臣之分。” 待刘伯温说完,陈光一时更觉难堪,脸上也似火烧一般的疼。 而刘伯温却丝毫不顾及陈光颜面,冲纳哈出继续说道: “如此,不仅辽州侯不需请辞,齐国公那边侯爷也当劝说一二,请齐国公重回朝堂!” 第51章 活久见 “诚意伯说的是,末将明白。” 语罢,刘伯温冲纳哈出拱了拱手,率先离开了奉天殿。 而等刘伯温刚走出大殿,始终跟在其身旁的李善长当即笑道:“没想到你刘基竟也能如此!” “善长兄,在下方才所言可有不妥之处?” “倒不是不妥。” 李善长轻笑一声,幽声说道:“本以为你刘伯温深居简出,从不插手朝堂纷争。” “没想到你一旦出手,却还真让陈光那些家伙足够难堪!” 有些话,李善长终究是没有明说。 方才在朝堂上,朱标虽有恼怒,也有敲打,可终究是没有直接下令惩处陈光等人。 这也就给了陈光等人装糊涂,自诩是为国分忧,甚至是为国锄奸。 而刘伯温作为当朝老臣,极受朱标器重,再加上他太子太师的身份。 刘伯温的话,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朱标的意思。 而方才刘伯温与纳哈出所言,无异于是坐实了陈光等人出言不逊,甚至有说陈光那些人在拖朱标后腿的意思。 如此一来。 不仅其他朝臣,恐怕就连陈光的一些交好同僚也会对他敬而远之。 “到底是只要活得时间久,什么都能看到。” “临死之前能看到你刘伯温掺和朝堂纷争,也算不白活这么多年!” “善长兄说笑了。” 面对李善长的调侃,刘伯温面色平平,脸上神情甚至有些倦懒说道:“善长兄定是以为,在下方才所言乃是替纳哈出、王保保等武将说话。” “恐怕善长兄多半还以为,在下方才那番话,是为了熄灭陈光等文臣打压武将的念头。”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刘伯温表情严肃,很是认真道:“在下只是看不过眼,朝中些许文臣的做派罢了。” “哦?” “陛下登基这一个月来,士林百姓对锦衣卫的不满愈发高涨。” “可说到底,这一月来锦衣卫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这里面的关节,难道善长兄看不出来?” “嘶~” 被刘伯温这么一说,李善长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的确,朱标继位这一个多月,锦衣卫并未处置任何贪官,更没有抄没世家。 相反! 锦衣卫还通过香居阁黑市,向百姓出售了许多低价的商品。 按理说锦衣卫的名声只能是越来越好才对,可偏偏这一个月来,士林学子、寻常百姓对锦衣卫的怨言却是更大。 甚至能和老朱开设锦衣卫之初相提并论! “你是说,这其中有人搞鬼?” “自然!” “不仅是有人从中作梗,而且煽动民情之人,意图定然是给陛下出难题。” “甚至可以说是试探陛下的底线!” “伯温慎言!”李善长连忙出声制止,同时环顾左右。 待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低声冲刘伯温警告道: “你可知方才那话若是传至陛下耳中,若是被太上皇得知,朝堂之上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李善长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朱标倒是还好,若是让老朱知道,朝中文臣竟有人敢试探朱标这位新君的底线。 依照老爷子的性子,不杀光屠净绝不会罢休。 而听到李善长这话,刘伯温却显得格外平静。 “陛下自小聪慧,何须听我所言才能觉察?” “况且今日朝堂上那些文臣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即便陛下愚鲁,也定能知悉一二。” 就在李善长低声沉吟,仔细琢磨今日朝堂发生的一切时。 却见刘伯温神情鄙夷,开口说道:“至于太上皇。” “倘若太上皇仍在京城,那些文臣安敢试探陛下?” “他们不过是以为陛下年少,太上皇又恰好不在京城,故而才敢试探陛下,试探皇权。” “若太上皇回京,那些个文臣一个个便又是忠君体国的不世贤臣!” 语罢,刘伯温少见露出来几分嫉恶如仇的神情。 李善长见状虽觉意外,但也明白终究是那些文臣欺软怕硬,想要试探朱标惹得刘伯温看不过眼。 也是听到这一番话,李善长这才回过味儿来。 今日朝堂上,左成明或许是出于国家大义,劝阻朱标亲至北元。 可陈光等人却是实实在在想要试探皇权,这才在朱标一再明确意图的情况下,依旧出言劝阻。 “若是如此,你我自是不能似先前那般作壁上观!” 言至于此,李善长眸中也多了几分厉色。 对他们这些一早便追随朱元璋的老臣来说,不只徐达、汤和等人,李善长、刘伯温同样将盛世的希望,寄托在朱标这位新君身上。 无论是出于臣子的本分,亦或是出于长辈关爱自家晚辈。 他们都不容许那些个文臣欺辱朱标。 “善长兄打算如何?” 见李善长默不作声,可脸上神情却愈发严厉了起来。 刘伯温紧跟着说道:“陛下大才,自能平息那些臣子的把戏。” “善长兄不可行事太过高调!” “那里的话。”李善长随意摆了摆手,“似先前那般党同伐异的勾当,我自不会再做。” “况且区区陈光,还不足以被我视为政敌!” 见李善长说完,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刘伯温只觉浑身都极不自在。 毕竟先前被李善长视之为政敌的,就是他刘伯温。 同样在李善长一党的诋毁下,他刘伯温哪怕辞官归乡,在家荣养,却还要被他们参奏,还要进京请罪。 也是因此,对于李善长打压政敌的手段,刘伯温可太清楚不过了。 “善长兄.....” “伯温放心,我心中有数!” “能放心才有鬼!”看着李善长笑容逐渐有些得意,刘伯温心中暗暗想道。 仅凭李善长此时的神情,刘伯温几乎能够确定,这老东西一定是想到能让陈光等人万劫不复的法子。 可问题是。 臣子与皇帝之间的较量,从来都罕见。 在新君继位之初就更为常见。 若此次由李善长出手,打压陈光等人。 那将来,等老朱薨逝,等他们这些人老去,不知道朱标这位帝王手段的文臣,依旧还会兴风作浪。 “善长兄,不如同我求见陛下可好?” 第52章 新朝新气象 “此时求见?” “正是。”刘伯温大步朝后殿走去的同时,看向李善长调侃道:“此时求见,总好过善长兄当庭弹劾,使得陈光等人致仕还乡之后,还要进京请罪!” “嗯.....” “何必提及往事.....” 通报过后,两人快步朝谨身殿走去。 此时朱标正伏案计划着划分草原行省之事。 待李善长二人近前,还不等他们说明来意,朱标似有意打断般,随后便将手中奏疏递了过去。 “两位都是治国老臣,来看看朕如此规划可好?” “是!” 接过朱标递来的奏疏,李善长仔细翻阅过后,斟酌许久这才开口道: “陛下的意思,是将北平以北,除辽东之外的草原,均划定为一个行省?” “韩国公以为如何?” “臣不敢妄言。”李善长顿了一下,看向朱标认真说道:“草原辽阔,北至乌兰巴托,西至和林,如此辽阔之疆域,倘若放在战乱之时,足可为一强国。” “况且即便是元庭尚在,也是分各地为各部所管辖。” “臣还是担心一省地域如此辽阔,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即便李善长没有直说,可朱标却也听得明白。 他是担心这么大的土地交给一省知府,且不说知府不好管辖。 单说北境之地,即便没有强敌,可依旧要派遣兵卒时刻提防。 所以北境行省长官便是坐拥辽阔辖区,手下又有强兵的封疆大吏,倘若此人乃不臣之贼,一旦兴兵反叛。 那对大明来说,其危害甚至不亚于先前的北境之患。 “陛下,韩国公所言也算老成谋国之言。” “北境行省地域太大,一省长官不好管辖,朝廷也不好约束。” “嗯。” 待李善长、刘伯温二人说完,朱标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那姑且将北境划分为三个行省,辽东至北平,北平至宣化,宣化至和林分别定为行省。” “陛下东西而分,何不南北再分一行省。北平往北百里方才抵达土拉河,土拉河北数百里才至忽兰忽失温。何不将土拉河与忽兰忽失温再立一新的行省。” “不妥。”朱标摇了摇头道,“草原部族本就是新降,为朝廷更好掌控草原各地,自是不能将其隔断。” “所以南北纵向,不立新的行省,不可与北平隔断!” 听到朱标这话,李善长沉吟数秒也是重重点了点头。 朱标考虑的着实周祥,北境草原刚刚划入大明,自是需要北平重镇直接管辖。 退一万步说,倘若朱标所划的草原三省真有其一打算行叛逆之举,那有北平临近临近两个行省,也能快速出兵,横扫叛逆。 也就在微微沉吟,默默颔首之时。 朱标看向两人,随意问道:“两位前来,所为何事?” “嗯,陛下,老臣以为.....” 就在李善长准备开口询问朱标,该如何处置陈光等人之时。 却见刘伯温率先打断道:“启禀陛下,我二人此来只为请安,没有什么要紧事。” “嗯?” 没有理会李善长的诧异,刘伯温冲朱标继续说道:“若陛下没有吩咐,臣等便告退了。” 闻言,朱标微微颔首。 可也就在刘伯温示意李善长离开之时,李善长却有些不满白来这么一趟,当即直接说道: “陛下,臣此来有事,而且还是要紧事!” “韩国公但说无妨。” 李善长略带嗔怒瞪了刘伯温一眼,继续道:“今日朝会,那陈光显然是忤逆陛下,甚至是打算试探皇权。” “微臣以为,此等佞臣乃大明隐疾,当尽早除去!” “哦,原来是为此事而来。” 见朱标不咸不淡,随意应了一声,李善长继续补充道:“自陛下登基以来,民间对锦衣卫非议之声愈发激烈。” “其中必然有人从中作梗,想来也是陈光等人的手笔。” “陛下仁德,我等皆知,可陈光等人试探皇权,自是不容。” “老臣此来只为求陛下口谕,请求处置不忠之臣!” 李善长越说越是激动。 那满脸愤恨的模样,甚至是打算先斩后奏,处置陈光等人。 反观朱标,待李善长说完却依旧很是平静。 当看到李善长还准备开口,朱标这才温声打断道: “老国公是见陈光劝阻朕亲至北元,这才以为他有心试探皇权?” “是.....” “那老国公的意思,是不是说凡与朕意见相左之臣子,皆为试探皇权之佞臣?” “这.....” 被朱标这么一说,原本情绪激动的李善长瞬间哑然。 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刘伯温言说无事启奏,打算离开。 毕竟方才就北境草原划分行省一事,他也与朱标的意见相左。 “陛....陛下,老臣没有这个意思,老臣只是.....” “只是.....” “朕自然知道。”就在李善长满脸尴尬,甚至有些惶恐匆忙解释的同时。 朱标起身走到两人跟前,温声开口道: “两位都是国朝老臣,一早便追随父皇立下不世功勋。” “大明建立,两位也是功不可没。” “陛下谬赞了.....” “况且!”朱标亲自为二人倒茶,递过去后,继续说道:“况且两位长辈也是看着朕长大的,自然也是将朕视作自家晚辈一般关照爱护。” “所以今日朝堂上,见朕有心亲至北境,而陈光极力劝阻。” “两位长辈便觉得朕是受了臣子胁迫,认为朕受了欺负,这才心中激愤。” “两位长辈照拂之心,朕在此谢过了!” 当看到朱标冲自己二人微微拱手,李善长、刘伯温忙放下手中茶盏,恭敬回礼。 而且朱标这一席话,也是听得他们心里暖暖的。 “陛下何至于此,我二人只知报效君恩......” “是,两位长辈报国之心,朕自然明白。” “只不过此次朕却打算饶恕陈光等人!” 第53章 仁慈软弱之君? “陛下!” 听到这话,李善长又有些按耐不住道:“即便如陛下所言,陈光劝阻陛下亲至北元,并无过错。” “可他当庭非议齐国公之忠心,也自有文武相争之意!” “如今武将勋贵皆不在朝,唯一一名国公武将也被陈光等人逼的辞官致仕。如此,那些人接下来自然是要掌控朝中权柄,以致左右皇权!” “可是李先生,陈光今日所为,并无明显过错!” “嗯......” 听到朱标这话,李善长猛的一顿,再难继续控诉陈光等人的过失。 愈发糊涂之下,李善长甚至有些失礼,直勾勾盯着朱标。 就好像朱标是被鬼上身了一样,想要探清朱标如此反常的缘由! 毕竟李善长很清楚,朱标从不是仁慈之人,更非软弱之辈。 当初勋贵案时,朱标执意斩首数名不法勋贵。 后来凤阳案,朱标更是将凤阳上下百余名官员尽数斩首。 怎么看朱标也像是仁慈软弱的君王。 可偏偏眼下,面对陈光等文臣的公然试探,朱标怎的就跟改了性子一般,能如此宽纵。 “陛下.....” “老国公以为,父皇在位时,我朝朝堂是何情形,百官又是何种心境。” “嗯?” 见李善长有些不太明白,朱标索性挑明了道:“若此时父皇尚在京城,陈光等人可会如此?” “自然不会!”李善长想都没想,直接开口。 “若太上皇在京城,莫说陈光等人,任谁也不敢生出试探皇权之心。” “也正因太上皇不在京城,陈光等人欺陛下年少,这才敢无所忌惮!” “老国公之言,朕却不能苟同。”朱标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用带着开玩笑的口吻,缓缓说道:“太上皇在位时,我大明朝堂自是严肃庄严。” “只不过太上皇天威太盛,朝堂气氛也太过严肃,百官甚至有人人自危之意。” “当时朕为太子之时,也曾出言劝谏。可父皇总用苍蝇不叮无缝蛋当借口,言说那些官员若无不法,自不会心生恐惧。还说人人自危者,都是心中有鬼,祸乱朝堂之人!” “嗯.....” 李善长、刘伯温对视一眼,心中无比相信这话是出自老朱之口。 毕竟老朱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早年间近乎将朝中官员视作仇敌,甚至有些时候治政亦如治军一般严厉刚猛。 至于朱标所言,洪武年间朝中官员人人自危,李善长二人更是感同身受。 莫说是朝中那些个官员,即便是他们二人,先前也被老朱那无上天威弄得有些如履薄冰。 “所以陛下是打算....” “正是。”不等刘伯温说完,朱标微微颔首道:“洪武一朝,大明朝堂太过严肃。如今朕登临皇位,自是要让我大明朝堂松快一些,也让朝中百官随意几分。” “毕竟太上皇也想让朕当个守成之主,而守成之主最应该做的,便是宽容仁德。” “故而!” 朱标着重看了眼李善长,“此次陈光等人或有不恭,可朕却也不打算当即严惩于他。” “毕竟不能让朝中百官以为朕和太上皇一样,也是刚猛独断的雄主。” “朕要作一个仁君,即便或许会被宵小之徒视之为软弱无能!” “啧.....” 听朱标说完,刘伯温不免有些咋舌。 就凭朱标有如此见识,能说出如今这番话来。 怎么看朱标都不是仁慈软弱之君,应当说朱标乃是胸有韬略的英主。 倘若真有人将朱标的宽仁视作软弱,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想瞎了他们的心! “可是陛下,陈光等人真就放任不管,不去处置?” 李善长刚一说完,刘伯温紧跟着开口道: “陛下远见,足可谓英明无双。” “让朝中官员明白我大明新朝之君不以天子之威恫吓百官,不因劝阻圣意获罪,明白陛下非刚愎雄才之君。” “如此一来,我朝中百官必然心无挂碍,尽心为国。” 恭敬一拜后,刘伯温再次说道:“若陛下没有吩咐,老臣告退!” 见朱标点点头,刘伯温拉着李善长便朝门外走去。 而等二人刚走出谨身殿。 李善长一把甩开刘伯温的手,当即没好气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方才奉天殿前不是你嫉恶如仇?” “见陈光等人欺陛下年少,趁太上皇不在京城,你刘伯温不也亲自下场,出言讥讽陈光等人?” “怎的轮到我请求陛下严惩陈光那些人,你刘伯温却再三劝阻!” 和一脸平静的刘伯温不同,此刻的李善长对他颇有微词。 甚至觉得刘伯温故意如此,为的便是不让他李善长出这个风头! 也是听李善长如此说,刘伯温语气郑重,轻声问道:“善长兄可还记得陈光因何事劝阻陛下,又是如何试探皇权?” “自然陛下亲至北境一事!”李善长没好气道。 “那善长兄以为,太上皇不在京城,陛下该不该离开京城,前往北境!” “这.....”李善长一时有些语塞,整个人也不禁愣在了原地。 的确! 朱标新君刚刚继位,老朱又将朝中勋贵武将尽数带往倭国。 若放到其他朝代,京城城防空虚,军武匮乏,新君又是刚刚登基。 如此情形,莫说是新君此时离开国都,即便是能稳定局面,都算是一代英主。 可问题是,眼前的大明却和任何一个朝代都不相同。 朱标虽是登基,但老朱还在,况且还有马皇后在后宫坐镇。 整个大明朝堂没有主少国疑,更无权臣当道! 相反! 如今的北境,也急需朱标亲至,招揽草原部族。 因此..... “我自是明白你的意思。” “劝阻陛下离开京城,亲至北元,这倒并无过错。” “陈光之过,乃是因他想要试探皇权,甚至在民间煽动士林百姓对锦衣卫的不满!” “善长兄难道还看不出来,陛下已经有了对策。” 刘伯温眸光郑重,信誓旦旦道: “即便陛下方才的确说过,不会因陈光劝阻陛下亲至北境而处置他。” “但陛下从未没说对陈光煽动士林百姓,意图试探皇权之行径,予以宽纵!” 第54章 高明之对 “此话何意啊?” “善长兄怎就如此糊涂。”刘伯温似有些不耐烦般,快速说道:“陛下亲至北境一事,朝中六部谁的话最有份量?” “自然是负责粮饷的户部,还有制定军略、征调将士的兵部。” “那不就结了?”刘伯温当即反问道:“朝会最后,陛下任张定边担任兵部尚书,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无论陈光等人是出于何种目的,反对陛下亲至北元。” “可只要陛下保持初念,亲至北元,这不就等同于斥责陈光一番?” “再加上陈光等人以北元降将身份,出言中伤王保保,而同时陛下却又拔擢陈汉故将张定边。” “如此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嗯.....” 李善长听后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刘伯温说的这些话,他都能听明白。 他也知道朱标如此安排,俨然是将陈光一干人等斥了一番。 可问题是,这与朱标是否会处置陈光又有何干系! 也是见李善长眉头紧皱,显然是没想明白,却又不好意思再问。 刘伯温当即笑道:“陛下为改太上皇在时,朝中官员人人自危之现象,故而在今日朝会上并未严惩陈光等人。” “可是善长兄,我朝的锦衣卫何时是吃素的?” “不说陈光等人今日在朝会上,意图试探皇权。单是他们煽动士林百姓对锦衣卫的不满,锦衣卫便绝不会放过他们。” “而等陛下前往北境,锦衣卫自是要先斩后奏,处置了陈光一干人等。” 待刘伯温说完,李善长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 却见李善长似是想到了什么,冲着刘伯温很是严肃问道: “伯温啊,你如此清楚陛下的心思,想必是陛下曾与你通过气吧。” “哦?” “若非如此,你刘伯温可不会掺和进朝政之中,更不会插手文武之争。” “想来陛下任命张定边,你也是提前知晓的吧。” 当看到李善长说话的同时,整个人也变的很是谨慎。 刘伯温当即苦笑说道:“善长兄这可是冤枉在下了。” “陛下对我,远没有对善长兄那般器重。” “毕竟方才如何划分北境行省,陛下可是亲自问询善长兄的意思!” “所以陛下先前并无与你一同谋划?”李善长继续追问道。 “在下何德何能啊!” 听到这里,李善长这才放心许多。 也是见李善长颔首过后,又恢复先前那随意模样。 刘伯温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对于李善长,他简直太了解不过了。 这位老对手最见不得的,便是皇帝对自己的恩宠超过他。 先前老朱在位便是如此。 如此朱标为君更是如此。 若天家对他李善长恩待更厚,他也愿意在自己跟前表现出一副高风亮节、不慕名利,甚至宠辱不惊的高深做派。 可倘若天家对他刘伯温的恩待更重。 那李善长就好似出于本能一般,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而且很快,李善长必然会在其他地方立下功劳,好让他在天家眼中的份量盖过自己。 说李善长是一辈子都铆足了劲,就要压自己一头也好。 说李善长是觉得智不如人,自卑到毫无安全感也罢。 总之对于李善长的这份心思,刘伯温倒是清楚的很。 也正因如此。 刘伯温才更愿意将自己隐身于朝堂之上。 毕竟他们二人若有争执,最后麻烦的终究还是朱标这位新君。 “不过.....” 待行至宫门,李善长刚上马车却好似想到了什么,重新走到刘伯温跟前小声说道: “伯温啊,陈光一干人等涉及六部。” “若陛下此时离京,亲至北平,陈光等人是否会兵行险招,让陛下在北境途中出些岔子?” “嘶~” 此话一眼,刘伯温倒吸一口凉气,忙扯住李善长衣袖小声道:“这话可万万不可让旁人听到!” “倘若传出,陈光等人便是谋逆大罪,你便是弹劾谋逆的原告!” “依我大明律法,若无确凿证据证明陈光等人谋逆,那你李善长便要以所弹之罪论处!” 李善长也是意识到这话很是不妥,旋即随意笑道:“我不过是与你闲聊罢了,无确凿实证,我又怎会弹劾陈光等人心存谋逆!” “不过....” “善长兄所言也是不得不防。”刘伯温眸光郑重,压低声音格外郑重说道:“陛下亲至北境之时,你我不仅要留在京城,更要协助詹同管理六部。” “正是,正是!” “我也正是如此打算!” 两人说着,各自上车回府。 与此同时,谨身殿内。 蒋瓛快步走入,将李善长、刘伯温在宫门口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尽数转述给了朱标。 “陛下,陈光等人何时处置?” 似是要确认些什么,蒋瓛微微抬眸,小心问道。 而见他这副样子,朱标也不免来了兴致,转而反问道: “那依蒋指挥高见,朕该何时处置陈光等人?” “咚~” 朱标话音刚落,蒋瓛想都没想,当即将脑袋抵在地上。 “臣该死,臣多嘴置喙,请陛下降罪!” “不必如此,朕也是当真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当看到朱标坐在主位,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 蒋瓛不敢不开口,却又不敢说的太多。 简短思量过后,却见蒋瓛低垂着脑袋,沉声回道: “微臣以为诚意伯所言极是。” “陛下为让朝中百官体会新朝之宽,明悉陛下之仁,故而不愿此时处置陈光等人。” “可陈光等人却也是意图试探皇权,罪不可赦。” “如此,或可依诚意伯所言,待陛下亲至北境后,由我锦衣卫先斩后奏,处置陈光一干人等。” “嗯。” “只是陛下.......”听到朱标不咸不淡,微微应了一声。 蒋瓛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微臣却也以为,诚意伯最后担心不无道理。” “如今诸将均不在京城,倘若陛下也离开京都前往北境,京城无人镇守。” “假使陈光等人胆大妄为,甚至不需强兵,只需伙同几名宫城守卫便能作乱。” 语罢。 蒋瓛微微抬眸,很是小心的看了眼朱标。 毕竟这番话一出,任凭哪个皇帝都要重视起来,甚至先下手为强也不一定。 可偏偏! 此刻的朱标却是满脸随意,嘴角甚至微微扬起,似是早有万全应对之策一般。 第55章 默契?不过都是聪明人罢了 “陛....陛下?” “齐国公不是在京城吗?” “嗯.....”蒋瓛愣了一下,旋即当即拜道,“陛下深谋远虑,微臣拜服。” “微臣这便去传齐国公进宫!” 语罢,蒋瓛起身顿了一下。 待确认朱标不打算制止后,快步朝殿外走去。 实际上,君王离京遭臣子乱国,甚至窃国之事,从来都不罕见。 朱标又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就如后世曾有一种声音,说堡宗被瓦剌所伏,乃是臣子乱国,故意为之。 再比如堡宗复位发动的夺门之变。 石亨、徐有贞率领几千兵卒潜入宫城,伙同太监曹吉祥便打开了内宫大门。 如此叛乱简直如同儿戏。 可偏偏就是如此儿戏的叛乱,却还真能成功。 如此可见,仅靠强兵利刃守护,皇权从来都不稳固,甚至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只需买通宫门守卫,在召集千名死士,便能将皇帝从皇位上扯下来。 可话又说回来,大明之固,强兵为次,民心为主。 朱姓皇家也并非赵宋那般,命天下兵马尽数守备皇权才能有安全感。 最起码如今。 莫说是陈光等人想在锦衣卫的探查下,伙同内宫宫人,集结数千死士。 即便是给他们十万雄兵,他们也不可能夺走皇权。 片刻功夫。 王保保、纳哈出,连同张定边一并赶了过来。 一见到朱标,纳哈出便笑着开口道:“原本陛下和齐国公乃是谋划在先。” “齐国公辞官也只是为了留在京城啊!” 显然。 散朝之后,纳哈出便去寻过王保保。 看几人的样子,王保保也是将辞官的原因告知了他们两个。 只不过听纳哈出说完,王保保却是轻咳一声,语气很是随意说道:“先前我与陛下并未事先谋划此事,朝会之上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啊?” 不只纳哈出,就连站在三人身后的蒋瓛也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两人甚至有些不太相信王保保所言。 毕竟王保保当庭辞官,此事事关重大。 哪怕他的本意乃是为了留在京城,盯住陈光。防止朱标不在京城时,有宵小叛逆行乱国之举。 可若是事先没有禀告朱标,那王保保就不担心玩脱,就不怕朱标以为他不愿成为大明的臣子? 再比如,若朱标不信任他。 那王保保请命留在京城,岂不是更加容易受到朱标猜忌? 想到这里。 纳哈出瞬间收起笑容,顾虑重重看向朱标道:“陛下,齐国公之所以辞官,乃是为了.....” “朕自然知道!” 不等纳哈出说完,朱标微微颔首,轻声打断道: “如今京城之中对锦衣卫非议愈发激烈,其中自是有人从中作梗。” “倘若朕此时离京,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自会显露原形。” “齐国公辞官留京,也是为了接管城防,替朕盯着那些心思诡谲之人!” “是....是,齐国公本意便是如此.....” 当看到纳哈出额上渗出些许汗珠,整个人嘴唇都吓得有些惨白。 朱标知他是担心自己猜疑王保保,顺势猜疑到他身上。 旋即笑着说道:“朕与齐国公君臣缘分虽只有半载,可朕却与北元的齐王神交已久。” “当初齐国公还为北元齐王时,魏国公便对国公称赞有加。” “朕也是从魏国公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齐国公的事迹。所以今日朝会上,见齐国公请辞,朕当即便明白齐国公本意是要替朕留守京都!” “原.....原来如此。”纳哈出长舒口气的同时,费力挤出一丝笑容冲王保保道:“如此说来,待魏国公返京,齐国公还要当面道谢才是。” 语罢,纳哈出似劫后余生一般,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起来。 而一旁的王保保却始终平静,就好像对朱标的目光有着绝对的自信,从不怀疑朱标会猜忌于他一般。 见此情形。 站在几人身旁,始终闭口不言的张定边心中却也是大为触动。 朱标如此心性,英主之名也是当之无愧。 而且这份才智,也着实让他震撼。 此刻听两人说完,张定边也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无论是京城百姓对锦衣卫的非议渐大,还是陈光试探皇权,再到王保保辞官,只为留京。 所有事情环环相扣,却又好像是在朱标的把控,甚至是推动之下进行。 最为重要的是,无论朱标还是王保保,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王保保刚投大明便被授以国公之位。 而国公之上便是王爵,可大明却不能有活着的异姓王。 如此仅一个国公之位便也是挑明了,今后战事,王保保断然不可能成为统兵之将。 而王保保也正是明白这点。 所以才趁朱标打算亲至北境之前,提议辞官。 如此一来,不仅遂了朱标的心意,还保全了自己,甚至给了自己一个些许功劳。 不得不说,王保保这知进退的性子,当真让人敬佩。 至于朱标就更是英明。 事先没有与王保保谋划,可朝会上却一下便能明白王保保辞官的意图。 顺水推舟却又没有心生猜疑,这份聪明,这份卓识,也当真是世之罕见! 想到这里。 看着主位上端坐的朱标,张定边眼中有敬重,却也有丝丝畏惧。 朱标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性,将来成就必不输老朱。 可问题是! 这么一个卓卓之人,倘若是走岔了路,那给天下带来的灾祸也是不可估量的。 他先前的大哥陈友谅便是如此! 微微一顿后,张定边冲朱标行了个佛礼,语调很是温和说道: “陛下,贫僧不知是该还俗,还是以僧职侍奉陛下左右?” “将军可以自己决断。” “那臣便还俗罢了。” “毕竟大明虽有僧职,可兵部尚书却也不是僧职。” “嗯。” 就在朱标随意点头之时,却见张定边眸光郑重,看向朱标认真说道: “还俗之前,贫僧却有最后一言!” “身虽本忧,心当澄明,若陛下能秉持初心,自然会成千古一帝。” “倘若陛下被身忧所困,那将来贻害千古,受人唾弃万年也不一定!” 第56章 意在高丽 “将军慎言!” 张定边刚一说完,王保保瞳孔瞪大,忙出声制止。 而听到张定边这话,三人身后站着的蒋瓛眸光阴寒,右手已然攥住腰间刀兵。 毕竟这番话,和当面斥责朱标没有区别。 其中深意也无外乎是说朱标以超人才智,愚弄世人! 声音落下。 整个谨身殿沉寂了数秒。 就在众人心中惶恐,甚至王保保都为张定边捏一把汗时。 却见朱标缓缓站起身子,冲张定边温声开口道:“沐讲禅师教诲,朕自铭记在心!” “多谢陛下。” 张定边冲朱标行了个军礼,下一秒却好似换了个人似的,郑重请命道: “ 末将斗胆,敢问陛下此次亲至北元是只率领亲随护卫,还是调派河南、山东等地守军。” “末将还有一问,此时北平现有粮饷,可够十万大军三月用度!” “嗯?” 被张定边这么一说,王保保、纳哈出不由看了过去。 此次朱标亲至北元不过是招降尚未归顺的草原部族,张定边为何要问询粮草之事! 也就在两人有些糊涂之时。 朱标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世人皆知张将军骁勇不弱开平王,竟不知将军韬略亦可与魏国公比肩!” “不错!此次朕执意亲至北境,将草原划分行省,收拢草原各部只是其次。” “最主要的,乃是征讨高丽!” 嗡~ 此话一出,王保保、纳哈出不由身体一颤。 他们竟没想到朱标的本意乃是要征讨高丽。 而三人之后的蒋瓛听到如此机密,整个人也瞬间惶恐了起来。 毕竟他虽暂管锦衣卫,可终究是听命于秦晋二王。 也是因两位殿下随军前往倭国,他这才直接向朱标禀告。 可说句心里话。 因毛骧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对于这种近乎绝密的战略部署,他蒋瓛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想知道。 “诸将听令!”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朱标站起身子,朗声下令道: “齐国公。” “末将在!” “皇城守卫,京中城防,镇抚司衙门,朕皆交由你来管辖。” “蒋瓛?” “是....是....” “由你协助齐国公,总理京城防务!” “微臣领命!” 咽了下口水后,蒋瓛连忙领旨谢恩。 朱标顺势将目光转向纳哈出道:“辽州尚有你先前旧部五万人马,此次由你统帅,自是招降草原残部。” “倘若这些残部不愿归降,兴兵讨之,也无不可!” “临近高丽的辽东卫有我明军存兵三万,高丽境内亦有八万明军驻守。” “张定边,朕任你为统帅,自是要攻克高丽!”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待朱标说完,张定边沉吟数秒,最终还是看向朱标问道:“敢问陛下,征讨高丽改以何名义?” “我明军总归是要出师有名才好。” “待朕抵达高丽之时,倭国那边自会传来征讨高丽的原因!” 和亲征之前还要做足准备,安定朝堂的朱标不同。 老朱这边自打离了对马岛便径直朝倭国本土进发。 三军将士斗志昂扬,士气正盛。 当明军舰船行至距离秋田城不到数里的海面,只见一艘倭国海船朝明军舰船快速驶来。 还不等徐达下令戒备,只听船上倭人用极其生疏的汉语,朗声喊道: “我王闻上国旨意,特送来大明百姓百余人。” “还请上国接纳!” 闻言,徐达瞬间警惕了起来,当即命人冲前方倭人喊话道:“传本将令,阻止倭船靠近!” 语罢,徐达快步走到老朱身旁,严肃说道:“上位,断不可让倭船靠近。” “倭国如果真有臣服之意,大可以迎我军登陆后,再将我大明百姓送来。” “如今两军对峙,开战在即。倭人却派遣小船,送来我大明百姓,甚至言说让我军接收百姓。” “倘若船上不是我大明百姓,倘若船上只有硝石木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听徐达说完,周围诸将均是赞同。 毕竟在场诸将都曾经历过鄱阳湖之战,当时老朱便是派遣敢死先锋,带上火石冲向陈友谅舰船。 火攻对海战来说,本就极为重要。 况且就眼下明军的形势来说,此时明军的境地,比当初的陈汉大军更不容有失。 毕竟此时的数十万明军都在船上,身后又无陆地大营。 一旦火烧起来,明军几乎是退无可退。 “上位,魏国公所言有理,断不能让倭船靠近!” “是啊,上位。不如下令让倭船返回,倘若倭国真有心送回我朝百姓,自然不会急在这一时。” “若是他们当真想以火攻击退我军,那此时便断不可能返回,我军也好趁机应敌!” 周围诸将虽纷纷开口,可所有人都已达成绝不能让倭船靠近的共识。 只不过! 老朱眉头紧皱,斟酌许久后当即吩咐道: “下令我军舰船散开,保持距离。” “徐达,你同咱一并驾驶小船,会会那倭人。” “上位不可!”徐达想都没想,当即拒绝道:“若倭船上当真是倭人敢死小队,上位一旦有失,我军同样要班师还朝。” “如此后果,与我军尽数葬身火海无异!” “魏国公所言极是,上位断不能亲往!” “求上位三思!” “求上位三思~” 见老朱表情严肃,似是已经打定主意。 徐达不敢多想,忙跪地规劝。 一时间,所有勋贵武将齐齐下跪,纷纷劝阻。 可饶是如此,老朱的决心却丝毫没有转移。 “这话何等荒谬!” “即便是咱死在倭国战场,我数十万大军就必须班师回朝?” “狗屁!” “没有咱你们就不会打仗了?” 老朱瞪了徐达一眼,转而冲汤和几人道:“若咱和徐达真有不测,汤和为帅,诸将辅佐,势必要踏平倭国。” “若有人言说送咱尸首还朝者,以扰乱军心之罪,就地正法!” “上位.....” “不必多言!” 不等徐达等人再次开口,老朱起身便要走下甲板,走上小船。 也是见老朱心意已决,没有半分转圜余地。 朱棣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说道: “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儿臣与徐叔,一同前去。” 第57章 莽夫鲁汉? “嗯?” 老朱似是有些没听清般,有些奇怪的回头看向朱棣。 毕竟方才他和徐达等人的话,已然证明试探倭船乃是极为危险,甚至十死无生的活计。 可明知如此,朱棣这小子竟然还敢代替自己,前去试探倭船? “老四,你方才说什么?” 见老朱直勾勾盯着自己,朱棣似本能般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深吸口气后,这才小心重复道: “父皇,儿臣请命,代替父皇驾驶小船,前去试探倭船。” “征倭大军可以没有儿臣这个燕王,但却不能没有父皇这位统帅!” 朱棣越说,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旋即当场跪地,朗声请命道: “儿臣求父皇允准!” 声音落下。 在场众人一片寂静。 朱棣方才的这番话,任谁听到之后,都要高看一眼。 同样老朱也不例外。 “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 “只是咱还没有老到要指望你们这些小子的时候。” “父皇.....” “此事不再议了!” 语罢。 老朱走向甲板,下令兵卒冲前方的倭船喊话道:“请我大明百姓立于船头!” 过了好大一会,几名倭寇将一排十几名大明百姓带至船头。 就在老朱准备转身走下甲板,登上小船之时。 却见倭船上的一名大明百姓扯着嗓子冲明军舰船喊道:“陛下小心,船上都是火油之物!” 此话一出。 距离那名百姓最近的倭人当即抽刀便砍。 就在倭刀即将砍到那百姓的头上之时,只见一支利箭似惊天流星一般,正中举刀的那名倭寇。 “休伤我大明百姓!”徐达再次引弓,冲下方倭船喊道。 几乎同一时间。 甲板最前方的明军将士,还有冯胜、邓愈等勋贵武将齐齐引弓,一个个皆是瞄准前方那些倭寇。 当抬头看到明军大船上,百余名将士齐齐引弓。 倭船上站着的那些倭寇还当真不敢继续动手。 毕竟如此远的距离,莫说是射中敌人。他们倭国的弓箭根本就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明军弓箭的射程,徐达箭法之精准,说是打破了这些倭寇的认知也不为过。 况且就眼下与明军之间的距离,大明的兵卒居高临下,自是能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而他们这些倭人甚至都伤不到大明将士一丝一毫! “孤早知尔等船上必有引火之物,只是切莫伤我大明百姓。” 语罢。 老朱、徐达率先走下甲板,登上耳船。 也就在耳船即将放下之时,蓝玉一个箭步直接跳了上来。 当看到老朱眉头微皱,暗含怒意盯着自己。 蓝玉连忙抱拳请罪道:“太上皇息怒。” “大军临行前,陛下再次嘱咐末将要好生护卫陛下。” “倘若此行陛下有失,末将自是无颜回京,面见陛下。” “与其到时拔剑自刎,倒不如护卫太上皇左右,即便有什么不测,臣也没有辜负陛下嘱托。” 也就在老朱微微沉吟,暗自认可蓝玉对朱标的忠心时。 徐达也跟着说道:“哥啊,蓝玉也是奉了老大的令,姑且饶过他。” 不用老朱开口,徐达转向蓝玉假意斥责道:“蓝小二,到了倭国战场,你小子多杀几个倭国大将,将功补过!” “末将领命!” 生怕老朱还要斥责于他,蓝玉应了一声便走到一旁担任护卫之责。 只不过不等他走出两步,却听老朱开口说道: “蓝小二,标儿一直夸你知道动脑子。” “你来说说,咱明知冒险为何还要亲自试探那艘倭船。” “这.....” 蓝玉表情尴尬,想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心里话。 方才听到老朱竟要亲自驾驶耳船,试探装满火石的倭船。 蓝玉甚至在心中暗暗责骂老朱愚蠢。 如今被老朱当面询问,他自然不敢说老朱的不是,可他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条来。 “末将有负陛下称赞,还请太上皇降罪!” “又请罪?你蓝玉有几个脑袋让咱几次降罪的。” “这....臣....”蓝玉结结巴巴,看看徐达又看看老朱,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老朱见状,也不责怪。 转而冲徐达随意说道:“天德,那些个倭人当真是想和咱们鱼死网破了!” “船上装着火油打算袭击我军舰船,同时却还带着我大明百姓。” “这俨然是不死不休。” “一旦咱方才下令阻击那艘倭船,那些个倭寇必然会将船上的大明百姓挡在最前面,届时咱是下令射箭、发射火炮,还是任由起火的倭船冲向我军舰队?” “嘶~” 被老朱这么一说,徐达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和其他将帅一样,他徐达竟也没有想到此处。 正如老朱所言,一旦倭人将大明百姓推到船只最前方,用来抵挡明军的弓箭和火炮。 那明军还真就陷于被动,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任何一个将帅都做不到毫无波澜,下令射杀自己本国的百姓。 哪怕是慈不掌兵。 哪怕徐达和老朱断然不会因为倭船上的百余名大明百姓,便任由燃着火的倭船冲向明军舰船,让数十万明军一同陪葬。 可大明! 从来都是以百姓为先的大明。 下令明军将士不顾船上的大明百姓,照例射箭开炮。如此军心动摇不说,也是将老朱恩待于民的开国宗旨抛之于地,并且狠狠踩上了两脚。 所以,即便知道眼前那艘倭船上载满了火油火石,即便知道船上倭寇都是些敢死之士。 可老朱依旧要驾驶小船,亲自前往。 纵然不能解救船上的大明百姓,可最起码能证明大明还是那个以百姓为先的大明。 同样军心也不会出现半分动摇! “哥,您应该已经想好退路了吧!” 徐达很是好奇的看向老朱发问。 毕竟在他心中,老朱虽不是稳健犹豫之人。 可老朱却也不是任凭自己身陷险境的莽夫鲁汉。 说老朱没有想好后路,他徐天德第一个不信! 第58章 视大明百姓为盾牌? “上位,若是那些倭人想要鱼死网破.....” “咱会水,而且只有鱼死,没有网破。” 即便老朱似玩笑般,随口一说。 可徐达却也无比坚信,老朱若没有完全准备,定然不会亲冒险地。 思绪至此,徐达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只等耳船抵达倭船,届时再见机行事。 虽说老朱一行乘坐的只是耳船,在明军舰队之中只充当骠骑、先锋之责。 可大明的造船技术承继于宋元,吸取陈汉精髓,自然是远超倭国造船技术。 此时老朱乘坐的耳船同样比倭船高大数倍。 待靠近倭船,船上那些个倭人也得仰视老朱一行。 “不伤我大明百姓,一切好说!” 听到老朱居高临下,随意出声。 船上倭人相互对视过后,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太上皇愿为这些百姓,就此退兵?” “嗖~” 待那人话音落下,蓝玉引弓骤射,一箭便射中那倭人头颅。 见此情形,尚且站在甲板上的倭人忙躲在大明百姓身后,同时冲老朱质问道:“太上皇不是说一切好说,为何伤我兵卒!” “一切好说,并非让尔等狮子大开口。” “我明军披甲百万,远渡重洋,岂能就此罢兵?” 老朱表情厌恶,睨了躲在百姓身后的倭人一眼,当即斥责道:“若孤就此罢兵,岂不是告诉邻邦诸国,只要以我大明百姓为盾,我大明将士便会投鼠忌器,不战自退?” “如此,岂不是助长尔等劫掠我大明百姓之畜生行径?” “嗯.....” 听到老朱这话,甲板上站着的那些倭人甚至都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就压根没觉得老朱会因为这些百姓,而就此退兵。 而且此行他们虽说是作为死士,袭击明军。 可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最下等的武士。 有的人先前甚至都只是平民,也正因为此次被选中,这才破格并入武士之列。 他们的死志,倒也没有那么坚决。 “既然太上皇不愿退兵,又打算以何交换,让我等放了这些大明百姓?” “我等毕竟是受领主之命,击退明军。” “若不能功成,死在明军箭下是死,就此返回亦是死路一条。” “那孤便给你们一条生路!” 看着下方那些个倭人,老朱强压心头厌恶,语调温和却又格外威严出声道: “尔等交换我大明百姓,原路返回。” “告诉秋田城领主,我明军愿就此折返,可前提是交还倭国境内所有被倭寇掳来的大明百姓。” “而且,还要交出将我百姓掳至倭国的贼子,以及那些曾驱使、奴役我大明百姓的畜生!” “这.....” 听老朱说完,船上那些倭人相互嘀咕盘算了一会。 旋即一人壮着胆子,走到最前方小心说道: “恐怕领主不会同意。” “太上皇有所不知,我城领主也喜奴役大明百姓。” “倘若同意太上皇所言,领主岂不是自寻死路?” “还请太上皇三思,我等皆为寻常百姓,并无不恭天朝之意,只是领主之命不能违抗!” “自然!”老朱早就猜到这些个倭人做不了主,甚至他们的说辞,老朱也都提前有所预料。 微微颔首后,老朱看向下方倭人,继续道: “我大明不仅许你们一条生路,更会照顾尔等家眷,甚至还会给尔等一场富贵。” “方才所言,你等只需原话转告你们领主便是。” “待今夜黄昏,我军自会趁夜色登陆,攻占秋田城。” “尔等几人若有打开城门者迎接我军者,赏白金,封百户。” “若有手刃城主者,孤承诺准其取而代之。协助之人亦得千金,赏赐千亩良田!” 老朱的话还没说完,徐达便看见那些个倭人个个眼前一亮,甚至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 那满脸期待的模样,显然不像是作伪。 可正因如此,徐达心头才愈发不解。 按说能被派遣充当死士,火烧明军战船的倭人,都应该是秋田城领主的亲信才对。 怎的面对老朱的空头支票,这些家伙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当下便决定抛弃旧主,因利而降。 “尔等若还有什么要求,可一并提出!”徐达有些不放心,再次加码。 可徐达刚一说完,那些倭人也不再顾及蓝玉手中那当场便能洞穿他们头颅的弓箭,一个个争先恐后走到甲板最前方,冲着徐达提要求道: “秋田城东有一鱼厂,天朝可否许诺给小人经营?” “领主在城西有处宅子,天朝是否能够赏赐给小人?” “歌舞町,小人想当城中的歌舞町的管事!” 听着下方那些倭人七嘴八舌,各自诉说着自己的求情。 徐达、蓝玉对视一眼,却不知该说这些倭人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还是应该说他们将国战一事,视作儿戏。 毕竟能充当内应,迎明军进城。那他们便是明军拿下秋田城的头号功臣,且不说老朱会不会兑现诺言,但他们依旧能提出更高的要求。 可如今! 这些人一个个索要的赏赐,竟都是些渔场、宅院甚至歌舞町这样蝇头小利。 “准了!” 就在徐达、蓝玉觉得招降这些倭人死士太过顺利,甚至都有些不太真实的意思时。 老朱看下那些个倭人,缓缓说道: “尔等所求,一并照准。” “我大明王师所到,自是秉天道,行公义。” “秋田百姓亦当投我大明!” “多谢太上皇。” 老朱这番话过后,甚至都不需他亲口询问,下方那些倭人便将船上的大明百姓纷纷请了出来,送至老朱所在的舰船。 同时。 其中一名倭人似想到了什么,冲老朱开口道:“启禀太上皇,秋田城中还有五百多名大明百姓。” “秋田城主龟田原本的打算,乃是如果我等不能阻挡明军,他便将那些大明百姓拉上城头,逼迫大明不敢进攻。” “甚至还打算胁迫明军退兵,绕开秋田城。如若不然,他每日都会在城头斩杀大明百姓。” “嗯。” 当看到老朱面色阴沉,眸中隐隐有些怒意。 周围的徐达、蓝玉两名战将更是怒火中烧。 那倭人眼眸转转,试探性问道:“若是小人能救出秋田城中的大明百姓,不知太上皇可有赏赐?” 第59章 倭人好利 语罢,那倭人生怕老朱发怒斥责,忙垂下眼眸不敢去看老朱。 可心中却又极其想知道老朱究竟会赏赐什么,一双眸子不自觉般,时不时瞄向老朱。 看着他那副市侩却又鬼鬼祟祟的老鼠做派。 老朱表情和煦,好似关照痴傻呆儿般,柔声说道:“若你能护住我大明百姓,自是大功一件。” “莫说是那区区秋田一城之主,即便是你们倭国那所谓的幕府将军,孤也能赏赐于你!” “啊?” 不只那名倭人,周围其他倭人眼中顿时绽放出无比贪婪的目光。 幕府大将? 他们这些倭人下等武士虽不知幕府大将乃是倭国的实际掌权者,更不知幕府大将在倭国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可他们却很清楚,幕府大将的地位极其崇高。 哪怕是他们秋田城主见了幕府将军也同样要卑躬屈膝。 而成为幕府大将乃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甚至是晚上做梦都不敢做的美梦。 可如今。 大明的太上皇随手便是如此赏赐,面对这么个轻而易举便能达到权力顶峰的机会。 即便他们一个个先前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兵卒,此刻却也同样野心勃勃。 “我等必不辱命!” 语罢。 那些倭人调转船头,快速朝秋田城返回。 而看着这些倭人离开的背影,徐达终究觉得方才一切都太过梦幻,转而冲迎上来的大明百姓问道: “秋田城的领主,也是个鱼肉百姓之辈?” “将军猜测不错。” 那百姓不识得徐达,只称呼将军。 “秋田城的领主龟田喜好美色,甚至多次在街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男女之事。” “秋田城的倭人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倘若有自家女子被他欺辱,那些倭人百姓也只当是吃了个哑巴亏,不敢有半句怨言。” “城中倭人竟无一人有血性?” 对此等荒谬,有悖纲常人伦之事,蓝玉打心底里厌恶。 此刻更是咬着牙怒声质问。 “匹夫一怒尚且流血五步,那些倭人就真没人敢跟龟田畜生拼命的?” “将军有所不知。” 那百姓转向蓝玉,继续回道:“被龟田欺辱过的女子,倘若未曾婚嫁,经此一事便也难以再嫁。” “因此不少被欺辱女子的父母,便将那女子送至领主府。” “可那龟田本就是畜生心性,只用些许银两便打发走女子父母,随后便将那女子赏赐给麾下兵卒。” “赏赐女子?此等行径当真下流!”同为领军之人,徐达对此举很是不屑。 “确实有见心上人被龟田欺辱,心中不平,意图行刺的倭人男子。” “可被抓到之后,龟田便会脱光那对男女衣物捆绑在木桩上,置于大庭广众之下。” “或暴晒断食至死,或残杀至死,总之下场便是生不如死。” “而且其家人也会被一并处置。” 听那百姓说完,蓝玉右手攥拳,当即没好气道:“此等畜生,活着也是个祸害。” “我军将其斩杀,反倒是帮了秋田城的倭人!” “将军所言极是!” “正因为龟田赏赐女子、金银,其麾下兵卒才会忠心追随。” “也正因有这些个忠心耿耿的兵卒为虎作伥,那龟田才敢如此放肆!” 说话的同时。 耳船也已抵达明军舰队。 原本徐达还沉浸在对龟田畜生的憎恶之中,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看向那名百姓问道:“若依你所言,秋田城兵卒对龟田忠心耿耿,方才那些个倭人兵卒为何当即便反?” “这....” 被徐达这么一问,那名百姓也有些不明所以。 也是在那百姓仔细思量,不知如何开口应答之时。 率先走上主舰的老朱冲身旁朱棡道:“为我朝百姓分发衣物、食物,送至舰船后方妥善安置。” “儿臣领命!” 待朱棡带着那些百姓离开。 老朱这才开口回答徐达方才的疑问。 “秋田城的兵卒之所以对领主龟田忠心耿耿,无外乎是美色、金银、地位辖制。” “以利取信,咱大明出价更高,他们自然会当即反叛。” “嗯.....” “再有!方才那些倭人也绝非龟田亲信!” 和大明坐拥百万雄兵不同,龟田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主。 他麾下死心塌地,不顾金银美色也要追随于他的,即便不是万里挑一,纵然是百里挑一,也最多不过数十人。 加之龟田也知道城中百姓对他积怨已深,所以那些忠心追随于他的兵卒,他留在身边充当护卫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用于充当敢死之士,火烧明军。 “而且倭国与咱大明不同。” 老朱砸吧砸吧嘴,似有些引以为戒的意味,意味深长道:“对马岛如此,秋田城亦如此。” “这些城主个个宛若封疆大吏,对倭国朝廷、对倭国皇室却无多少敬畏。” “相反!那幕府将军名义上是诸多领主的顶头上司。可实际上,所谓的幕府将军似有意拉拢这些领主一般,并未对这些领主所有辖制。” “他们就好似是因利而结的狐朋狗党,所谓的臣属关系,也不过只是各取所需的表面和平。” 听老朱说完,徐达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自打踏足对马岛,徐达也发现领主手下的将士只听命于各地领主,并不归倭国朝廷管辖。 方才老朱的比喻也是极为恰当。 所谓领主,所谓的幕府将军,不过只是各取所需却又相互独立的一个个势力。 若倭国各省各自为政,那对明军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上位,您怎的突然对倭国如此了解了?” “先前不还是.....” 听到徐达有此一问,老朱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徐达。 “标儿耗时数年着成的,里面倭国内情,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也是极其详细。” “甚至就连倭国本土百姓的信仰,饮食等诸多日常都有记录。” 徐达闻言,如获至宝般连忙翻阅。 与此同时,老朱看向迎上来的邓愈、冯胜几人,直接下令道:“我军舰船后退数里,诸将典兵,今夜登陆!” 第60章 冯胜请战 徐达将老朱与那些倭人兵卒达成的约定,尽数说了出来。 诸将听后却都觉得有些没底。 毕竟就徐达方才所言,老朱收买那些倭人兵卒未免太顺利了一些。 倘若那些倭人兵卒轻易便能被利益驱使,那是不是说,只要秋田城的领主龟田给他们许下更大的好处,他们便会将明军今晚夜袭的计划,和盘托出? 毕竟在场诸将并不是只知冲锋的莽汉,战法、战术甚至人心,也是他们常用来左右战局的手段。 “上位,末将以为不妥!”冯胜看了眼老朱,认真说道:“对那些倭人兵卒来说,我大明毕竟只是外人。” “哪怕上位给他们许下重诺,担保他们富贵,可与将这份机密转告给秋田城主,得他们城主的赏赐来说,那些倭人恐怕不会选择相信上位,更不会全心为我大明办差。” 在场诸将都很是认可冯胜所言,只不过老朱尚未表态,他们却也不好此时出言附和。 只不过! 邓愈等人却纷纷看向冯胜,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见此情形,冯胜仔细打量了下老朱,待确认老朱并未动怒后,这才继续说道: “上位,退一万步说,即便那些兵卒选择投靠上位,为我大明办差。” “可同行而来的倭人兵卒少说也有数十人之多。” “既然是充当死士,这些个倭人之中恐怕多半也有龟田的亲信混在其中。” “末将以为,今晚夜袭秋田城的计划,此时那龟田多半已经知晓!” “嗯。”老朱重重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冲冯胜说道:“那诸将以为该当如何?” 见周围邓愈、李文忠等人都不开口。 老朱此时却也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冯胜心中暗骂这些个老兄弟一声,旋即冲老朱回道:“末将以为今晚夜袭秋田城,那城主龟田事先必然早有防范。” “所以今晚夜袭秋田城,恐怕难以功成。” “嗯。”老朱依旧不咸不淡点了点头,眸光深邃继续盯着冯胜。 被老朱这不怒不喜,却看后让人发怵的目光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冯胜忙小心问道:“不知上位以为.....” “咱以为你说的是!” 老朱走到一旁椅子前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继续问道:“那宋国公以为,对首战倭国的秋田城之战,我军该如何进军?” “这.....” 听到老朱称呼自己为宋国公,冯胜瞬间便紧张了起来。 也就在他心中快速思量对策,想着如何在保全城中大明百姓的同时拿下秋田城时。 却见老朱看向在场众人,缓声问道: “诸位国公,诸位侯爵,咱请教请教,你们说说改如何拿下这秋田城?” 待老朱说完。 在场众人纷纷熄声,一个个悄悄对视却又不敢去看老朱的,更不敢贸然开口。 也是看到老朱似有不满般,目光不善,一一略过在场诸将。 徐达不难猜出老朱之所以动怒,乃是因为秋田城的倭国畜生竟以大明百姓为抵挡。 可偏偏,老朱却还真有些投鼠忌器。 徐达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哥哥平生最不喜的,便是受人威胁。 更何况是眼下被那些倭国畜生拿着大明百姓的性命作为要挟。 “诸位将军有所不知。” 和有些生闷气的老朱不同,徐达语调和缓,冲在场几人温声说道:“那秋田城的城主龟田原打算将城中大明百姓拉上城头,逼迫我军退兵。” “倘若我军不退,他便没人杀百人,直至杀光屠尽我大明百姓后,再与我军决战。” “方才那载满引火之物,打算火烧我舰队的倭船上,还有百余名大明百姓。诸将便也能想到,那龟田是想以我朝百姓为要挟,逼迫上位退兵!” “狗娘养的!”顾时当即骂道,“畜生玩意儿,待破了秋田城,咱定要砍下那龟田手脚!” “那龟田如此狂悖唐狷,还真他娘的有些棘手!” “还真是。”冯胜微微沉吟,也跟着说道:“倘若秋田真以我朝百姓为盾,咱们还真有些投鼠忌器!” 倘若老朱不在军中,在场这些将帅宁可背负骂名也定要破开眼前的秋田城。 毕竟敌军城池就在眼前,他们断然不会妇人之仁,仅因千余名大明百姓便不战自退,便让大军无功而返。 甚至还会将三军将士置于险地。 所以此刻身为统帅的直觉告诉他们,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顾忌秋田城中的那些百姓。 毕竟他们也当真无暇顾及。 大不了事后被老朱斥责一番,纵然老朱不看在情况特殊的情境下饶恕他们,即便是执意将他们斩首,他们也不愿受这种被倭国畜生胁迫的窝囊气。 可问题是。 不顾大明百姓执意攻城的将令,他们将帅能下。 而身为太上皇且一直将境内百姓看的极重的老朱,却是不能下如此将令。 “上位.....” 明白此刻老朱左右为难的处境,冯胜思虑再三,还是小声说道: “上位,末将营中有擅攀爬的骁勇兵卒百余名。” “末将请命,今夜亲自带兵偷入秋田城,救出我大明受困的百姓!” “也算我一份!” “我也同往!” 一时间,顾时、傅有德、蓝玉等人纷纷请命相随。 只不过冯胜看了眼众人,微微摇头道: “今夜潜入秋田城,自当极为隐秘,诸位将军不便同往!” “冯大哥.....” 没有理会众人的再三请求,冯胜眸光动容,转而冲老朱郑重说道:“上位,末将自至正十二年起,同兄长一起追随上位。” “经历大小战役不下百余场,按说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眷顾,已是陛下天恩昭昭。” “先前兄长受困乱军之中,上位明知敌军设伏,却依旧带领末将前去相助。” “也是因上位如此大恩,末将方能见兄长最后一面。” “如今!” “正是末将报答上位大恩之时!” 冯胜说着,似是预料到了什么一般,表情严肃冲老朱郑重一拜。 见此情形。 哪怕是傻子,此刻也明白冯胜的打算。 想来冯胜已然是抱有死志。 今夜能够救出受困的大明百姓,一切皆好。 倘若不能功成,冯胜也会带着秋田城中的大明百姓一同赴死,绝不会让秋田城中的倭国人,有要挟老朱的把柄。 直到此时。 众人这才明白冯胜为何执意要独自前往。 众人也终于明白。 哪怕大明建国已有十年有余,可冯老二终究还是那个始终跟在老朱身后形影不离,就如同胞弟一般的手足兄弟。 和他相同,能为老朱分忧,在场众人哪一个又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求上位下令,赏赐末将建功交报恩的机会!” 语罢,冯胜眸光动容,缓缓抬眸看向老朱。 一时间,周围诸将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眸中含悲,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宋国公冯胜。 可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感动的时刻,老朱却好似全然没有明白冯胜的意思般,直接出言说道: “区区一个秋田城,还需你宋国公亲自带兵潜入?” “上位,此事非末将不可.....” 明白冯胜说的是如果不能把受困百姓安全带出,只有他能带着那些百姓一同赴死。 然而老朱依旧表面糊涂道: “怎的就非你不可?” “依咱看来,不需潜入,自能解救我大明百姓!” 第61章 夜袭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而徐达当即便反应过来,老朱定然是一早便想好了对策。 “上位,若有安排,末将必不辱命!” 听到徐达率先请命。 老朱收起被倭国畜生要挟的愤怒,缓声说道:“冯胜方才所言不错,那些倭人兵卒因利可以投靠我大明,自然也能将今晚我军打算夜袭的消息告知秋田城主龟田,换得重赏。” “因此,咱们索性将计就计。” “倘若今夜秋田城中并未设防,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我军趁机占领秋田城。” “可若是秋田城设有伏兵.....” “蓝玉。” “末将在!” 蓝玉表情亢奋,当即出班领命。 “你先锋营火器最多,挑选一些火器,切记少带弹药,今晚夜袭。” “若是秋田城中设防,先锋营假意溃散,丢弃火器、火炮,带着弹药返回舰船即可!” “嗯?” 原以为老朱是要让他充当先锋官,与秋田城的倭国兵卒生死搏杀。 可没想到! 老朱竟是让他只准败,不准胜! 就在蓝玉心中失望俨然已经写在脸上之时,却听徐达没好气斥道: “蓝小二,你小子敢抗命?” “不敢不敢!” 被这么一斥,蓝玉忙拱手领命道:“末将领命!” “顾时、傅有德,今夜你二人准备船只,好接应溃逃回来的先锋营。” 语罢。 老朱环顾在场诸将,继续说道:“如今秋田城主龟田,以我大明百姓要挟,使得我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即便依冯胜所言,今夜潜入城中带回受困百姓。” “那之后我明军再次兵临城下,其他城主亦可效仿,照例以我大明百姓为要挟,使我军进退两难。” “因此!” “秋田城一战,破城屠贼是小,救出倭国境内我所有大明百姓是大!” 言至于此,徐达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上位让蓝玉假装溃败,目的便是让那龟田确信我大明百姓的确能要挟到明军。” “之后再行谋划,使得他替我军召集受困于倭国境内的大明百姓?” “正是!” 老朱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有那龟田替咱们办差,自然比咱们每到一城都要费力营救我大明百姓更好。” 即便老朱没有将后续计划详细说出。 可听到老朱竟是如此打算,众人心中仅有的顾虑也瞬间烟消云散。 同样! 冯胜、邓愈等人看向老朱的目光也变的格外复杂了起来。 那位军事眼光毒辣,明晰万里的朱大帅雄姿未改,韬略依旧。 这位主帅从始至终都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是夜。 海风萧瑟,将海腥味一并送至岸上。 而同海风一起的,乃是蓝玉率领的三千先锋营将士。 “将军所带人马未免有些少了。” 看着蓝玉身后那一个个身着玄甲,形如鬼魅的先锋营将士。 前来接应的倭人虽心中敬畏,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 而蓝玉听到这话,愈发确定此次秋田城中必然设防。 不过表面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道:“本将所领的乃先锋营,我数十万军正陆续登船。” “你大可放心,我先锋营中有火炮十门,火铳百余支。” “即便是攻城,区区一个秋田城也能随意攻下!” 闻言,那名倭人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先锋营将士便朝秋田城下赶去。 半炷香的功夫。 当三千将士抵达秋田城下,还不等那倭人向城中传信,却见城墙上火光四起。 连同两侧山坡也骤然升起无数火光! “首鼠两端之人,竟敢诓骗我军!” 蓝玉故作震怒,抽刀便要去砍那名倭人。 几乎同一时间。 那倭人快步便朝城楼跑去,嘴里还一直喊着领主大人。 只不过,下一秒! 蓝玉的长刀尚且没有落下,一支染着火焰的箭矢便直接洞穿了那倭人胸膛。 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蓝玉远远看向城楼上一名身材肥硕,面容在火把映衬下极为可憎的中年,出声狞笑道: “大明将军息怒!” “此等左右摇摆之人,死不足惜!” “只可惜今夜将军非但救不走城中的大明百姓,反而还要葬身此地!” 语罢。 说话那人当即下令。 紧接着城楼箭矢似雨如瀑,朝着蓝玉率领的先锋营便是倾斜而下。 好在先锋营早有防备,当即举盾格挡。 也就在倭寇进攻的间隙,蓝玉想到临行前老朱的嘱咐。 旋即冲身旁士卒下令道:“火炮瞄准城楼,将炮弹全部射出!” “轰隆~” 一声声巨响骤然而起。 炮弹落在本不坚固的秋田城上,竟真的将城楼炸出了一道口子。 看着自家辛苦搭建,甚至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城楼。此刻在明军火炮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龟田忙命人将大明百姓带上城楼,旋即冲下方蓝玉朗声喊道: “大明素爱护百姓,将军若误伤百姓,恐怕回去也不好交代!” 第62章 求败 看着下方轻而易举便将自家城池炸开一道缺口的大炮,龟田当真是打心底里喜欢。 倘若他能拥有如此利器,他又何须仰人鼻息,受制于幕府将军? 特别是此刻明军将士手持的火铳。 眨眼功夫便能要了他们这些倭人兵卒的性命。 哪怕他提前在两侧山坡上设好了伏兵,可在火铳的加持下,他安排的那些伏兵非但没有打乱明军的阵型,反而是让明军轻而易举击溃。 龟田很清楚,甚至都用不上半个时辰,蓝玉率先的三千明军便能扭转战局,进而击溃他们,进入秋田城! “还请将军三思!” “我国境内,似秋田城这般城池,不下数十座。” “可受困于倭国的大明百姓,就数我秋田城中人数最多。” “将军若是执意攻城,这些大明百姓同样要与我陪葬。如此将军回营之后,非但没有破城之功,反而还有残杀百姓之罪!” “还请将军三思!” 见龟田只敢在城楼上冲自己喊话,压根不敢带领兵卒冲出城池,抢夺火炮、火铳。 蓝玉一时却也有些犯难。 毕竟老朱给他安排的任务,乃是让他败给龟田。 如今这龟田当真如缩头乌龟一般,只敢站在城楼上同自己讲和,那自己又该如何败给他? 他蓝玉往常作战都是挖空心思,想着该怎么赢。 可此时,他竟要想着如何才能输给龟田这种缩头乌龟。 “将军!” 就在蓝玉左右为难,极力想让自己败的更加真实一些时。 却见秋田城门缓缓打开,紧跟着便听到龟田扯着嗓子喊道: “先送还三百名大明百姓,只要明军退兵,我必将城中百姓尽数送还!” “将军破城非但无功,反而有过。” “不如带这些大明百姓回去,好向贵国太上皇请赏!” “好!本将答应你!” 蓝玉下令身旁将士停止开炮,随即冲城楼上的龟田喊道:“今日本将就此折返,可本将却也是答应今夜放过尔等。” “若明日太上皇再令本将攻城,到时莫说本将言而无信!” “是是是,将军自有苦衷,还请撤兵。” 听到龟田此刻的语气甚至都带着些许恳求,蓝玉也知不好逼迫太紧。 待查验完那些大明百姓的身份后,蓝玉便也带兵朝海岸撤兵。 刚走出半里。 蓝诚凑到蓝玉身旁,小声嘀咕道:“义父,太上皇命我军只许败,不许胜。” “如今虽未攻下秋田城,可营救出我朝三百百姓,这也算的上是大捷。” “太上皇那边.....” “你以为那龟田能如此罢休?” “嗯?” 还不等蓝诚反应过来,蓝玉冲身旁几名副将沉声下令道:“蓝诚,由你亲自护送这些百姓火速回船。” “本将留下垫后。” 闻言。 蓝诚等人没有多问,召集麾下兵卒便带着百姓率先朝海岸奔去。 与此同时。 龟田亲自率兵,沿小路火速赶路。 “领主大人,明军那火炮当真厉害,还有明军将士手中的火铳,一下便能要了我等性命。” 见龟田依旧不语,那人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说道: “明军有火铳在手,即便咱们能赶上明军提前设伏。可咱们也不是明军的对手啊!” “闭嘴!” 沉声斥了一句后,龟田加快脚步,只顾埋头赶路。 待确认赶在明军跟前后,龟田命手下兵卒原地设伏的同时,严肃说道: “今夜若是让明军全身而退,待明日大军再来攻城,仅靠三百名大明百姓便断然不能劝退明军。” “而且明军再次攻城,我秋田城依旧不敌。” “所以归还大明百姓求请明军退兵,就是大明说的以身饲虎。” “只有夺了大明的火铳、火炮,我秋田城才能抵抗大明的实力!” “嗯.....” 被龟田这么一说,周围那些兵卒都不由瞪大了双眼。 他们知道自家这位领主贪财好色,可没想到军事眼光却也如此毒辣。 抢夺明军的火铳、火炮,当真是扭转战局的良策。 “那明军将领也不过如此,三言两语便被我哄骗撤军。” “如此看来,明军不过是依仗火器之利方才能横行无忌。” “若是这些火铳到了咱们手中,等咱们把明军打回家,咱们秋田城便是倭国第一坚城。” “有了明朝的火铳、火炮,其他几个城池的领主还不乖乖听命?” 说话的同时,龟田心中已经在盘算好等将来自己进入幕府时,便将天皇牢牢掌控在手中。 自己也学一学中原三国时期的曹操,也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领主大人,明朝将军到了!” “好!” 龟田环顾周围兵卒,压低了嗓音说道: “若有人缴获火铳,一支火铳赏赐十个银锭。” “缴获一门火炮,赏一百银锭!” “不过都记住了,本领主没有下令,谁若敢提前攻击,便是通敌之罪!” 安排好一切后,龟田右手攥紧,仔细注视着逐渐靠近的明军队伍。 当看到蓝玉的身影已出现在自己跟前。 龟田猛地起身,嚎叫吼道:“杀明军,夺火炮!” 声音落下。 数百名倭国兵卒从两侧的灌木丛中齐齐杀出。 而蓝玉虽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出,可他却也没想到这龟田竟会抄近路,赶到自己前方。 不过也好。 方才蓝玉还想着放慢行军速度,好让龟田在后面能跟上他们。 如今他们赶在明军前头,也省的自己费力演戏。 “龟田小儿,你他娘的使诈!” 蓝玉一刀砍死面前的倭人后,冲不远处的龟田怒声骂道。 可听到蓝玉如此说。 龟田表情得意,挺着个大肚子轻蔑回道:“你们大明不是有句话,说是兵不厌诈!” “将军好歹也是大明战将,难道这都不懂?” “我懂你娘个腿~” 蓝玉左手搭弓,右手射箭,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微微抬过半分。 而那箭矢好似孤雁入云,擦着龟田的脑袋便飞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 龟田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同时冲身旁倭人下令道:“砍下那明军将士首级,赏赐五百金!” 第63章 反冲锋 当看到龟田声音落下,那些倭人兵卒的战意愈发高涨了起来。 蓝玉压下正中下怀的快感,冲先锋营将士很是为难道:“突围返回,丢下火炮,速速突围!” 因蓝玉提前便交代好了手下兵卒。 所以蓝玉将令一出,先锋营将士没有半分迟疑,纷纷抛下火炮,丢下背后的火铳便朝结队朝前方突围。 哪怕先锋营将士都是身经百战,即便真是面对敌军包围,也能杀个有来有回。 可此刻退兵却显得仓皇无比。 与此同时,即便听到蓝玉下令舍弃火炮,只求突围。 可那龟田却依旧不敢参入战阵,甚至都不敢将头露出去。 毕竟方才他也是见识到了蓝玉的箭法,他也生怕蓝玉退兵的同时反身一箭,直接将他脑袋射穿! 半炷香后。 当听到明军队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龟田这才提刀跳了出来。 一面喊杀的同时,一面挥舞着手中长刀。 当看到蓝玉带领先锋营仓皇逃离的身影,龟田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轻蔑骂道:“明军都是属兔子的,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若非如此,我必全歼明军!” 语罢,龟田侧身看向身旁兵卒道:“将明军尸体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城中!” “嗯.....” 就在龟田说罢,朝火炮走去的同时。 却听那名兵卒小心说道:“领....领主大人,明军好像没有伤亡....” “胡扯,本领主方才便砍杀了十几名明军。” “这满地的尸体,没有明军?” 当龟田低头扫视脚边那些尸体时,整个人瞬间便呆愣在了原地。 还真如那兵卒所言,此刻躺在地上的尸体,竟全都是他秋田城的兵卒。 一想到自己方才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自己亲手砍杀了十几个明军,龟田难堪之下,竟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周围的将士。 “嗯.....” “领主大人,小人方才看见那些明军溃逃的同时,背着自家将士的尸体。” “这.....”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众人信服。 连同火炮都能舍弃,倘若明军真有伤亡,那明军又怎么可能会带着战友尸体一同逃离? 也是在场这些倭人面面相觑,心中暗自嘀咕着什么的时候。 却听说话那人紧跟着继续道: “领主大人,小人听闻大明之人对落叶归根极为看重。” “小人还听说即便是将士战死沙场,可明军依旧会将同袍战友的尸体带回家乡。” “想来方才那明军将领也是下了如此命令,因此才寻不见明军士兵的尸体!” “不错!本领主也曾听闻。” 龟田顺坡下驴道:“明军重视落叶归根,我军亦当效仿。” “将来我秋田城将士若不幸战死,本领主定会派人夺回诸位的尸体,送回家乡。” “本领主还会厚待阵亡武士的家人!” “领主英明!” “领主英明~” 在众多倭人的称赞声中,龟田这才重新抬腿,径直朝火炮走去。 当看到先前攻打秋田城的十几门火炮尽数都在眼前,龟田眸中闪着亮光,似面前站着个玉体尽露的妙龄少女般,伸手仔细的抚摸着尚有余温的炮筒。 “好!好!好!” “有了这玩意儿,我秋田城定能击退明军!” “我秋田城定能成为倭国第一大城!” 语罢,龟田看向周围那些兵卒道:“你们谁会用这火炮!” 见无人出声,龟田笑容愈发爽朗,当即说道:“本领主会!” “方才明军攻城时,我必仔细观察,已经学会如何使用这火炮。” “咱现在就让你们开开眼!” 龟田说着便走到一门大炮侧面,随即举起火把,点燃引线。 下一秒! 只听轰的一声,火炮骤响。 也是因龟田没有抬高炮筒,那枚炮弹竟在众人不远处炸开。 哪怕巨大冲击震的在场这些倭人站立不稳,一个个都摔倒在地。 哪怕火炮余威,震的龟田有些失聪。 可看着一发火炮下去,面前成排的数目倒下,龟田更是掩饰不住内心狂喜,当即出声大笑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明军今夜没能攻下我秋田城,今后我城中有了火炮,明军再想攻城就是难如登天!” “那明军统帅也当真是妇人之仁,区区千余名百姓,死了便是死了,何须被这些贱民掣肘。” “来人!给我抬过来发炮弹,本领主想看看这火炮能不能把月亮打下来!” 龟田满心欢喜,认真摆弄着炮筒。 可片刻过后依旧不见有人抬来炮弹,龟田转身当即骂道:“你等是聋了吗?本领主让你们抬来炮弹!” 当看到那些兵卒都在张嘴,可自己却只能听到极其微弱的声音。 龟田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火炮发出的声音将他耳朵炸的有些短暂失聪。 可也就在龟田听力逐渐恢复之时。 下一秒他却听见一记噩耗! “领主大人,寻不到火炮的炮弹。” “想来明军将炮弹销毁后这才突围!” “啧....” 龟田很是心疼的看向那些火炮。 倘若没有炮弹,那十几门火炮不就只是些摆设? “火铳呢?火铳弹药有多少!” “火铳弹药有!” 身旁兵卒忙开口说道:“火铳弹药足够,领主大人可以命令城中工匠赶制火铳弹药的同时,命他们制造出火炮弹药。” “嗯!先把这些火炮运回城中,今夜便让城中工匠开始研制。” 好在还有不少火铳弹药。 即便没有火炮,仅凭大明这些个火铳,他龟田虽没有信心击退明军,可在倭国横着走还是可以的。 他也已经盘算好。 倘若真没法造出火炮的弹药,没有办法阻止明军攻入秋田城。 那他龟田便带着用明军火铳装备的队伍,往倭国内陆逃窜。 毕竟有大明火铳的加持,他龟田无论走到哪个城,都能当那个城的领主大人! 另一边。 蓝玉以及前来接应先锋营的顾时、傅有德一并撤回,面见老朱。 “蓝小二,此战以为如何?” 第64章 火器交换大明百姓 “太上皇是说.....” “秋田城兵力如何,倭人兵卒战力几般,还有那城主龟田什么德行。” 蓝玉沉吟数秒后,这才开口说道:“秋田城兵力应不足三万人。” “嗯?” 蓝玉刚一说完,邓愈、冯胜等将帅齐齐瞪大双眼。 怎么说秋田城也是倭国应击明军的第一站,倭国朝廷按理说也要派遣重兵把守。 所以听到守城兵卒只有三万,莫说是邓愈、冯胜等将,哪怕是老朱也觉得有些意外。 “回太上皇!” “那龟田我军今夜打算袭城,故而在城门前的两侧山坡上设置伏兵。” “可等到末将攻城时,两侧冲出来的伏兵甚至不足万人。” “若非末将谨记太上皇令旨,恐怕凭我三千先锋营便能攻入秋田城!” “会不会是那龟田故意示弱,好引你进城,意图全歼?”冯胜还是有些怀疑说道。 “应当不会。”蓝玉转向冯胜,继续说道:“攻城之时,见我军火炮凶悍,那龟田提议送还我朝百姓,求我罢兵。” “倘若他真有心引我入城,当不会提前归还我朝百姓。” 被蓝玉这么一说,在场诸将都觉得很是奇怪。 倘若角色互换,让他们去守秋田城。 那明知敌军打算夜袭的前提下,城门两侧山坡上的伏兵必然要超过全部兵力的一半,力图大捷,歼灭敌军。 如此才算是合乎兵法之道。 可蓝玉却说两侧山坡上的伏兵不过万人,如此几乎可以确定,秋田城中的能战之兵当不会超过三万。 “蓝玉所言不错!” 就在在场诸将还有些想不通时,老朱轻咳一声,方才开口道:“倭国与我大明不同,全境兵力多半应是由幕府将军所辖。” “想来那幕府将军是担心调派大军前往秋田城,会使龟田作大,威胁到他将军之位。” “故而,倭国朝廷应该是还未往秋田城调兵。” 听老朱说完,众人这才明白了过来。 只是下一秒。 却见老朱眉头微皱,低声沉吟道:“秋田城兵力空虚,如此便又麻烦了些。” “毕竟我军号称百万,倘若迟迟攻不下秋田城,那龟田必然能猜到我军本意不再攻城。” “如此一来,让他替我军聚拢散落在倭国的大明百姓,恐怕也不能成功。” 对于老朱这话,其他人或许感触不深,但蓝玉却是能深刻体会到。 如果只是想攻下眼前的秋田城,压根就不需要大军攻城。 只需他麾下两万先锋营将士尽数前往,顷刻之间便能攻下城池。 毕竟今夜他为了毫无破绽输给龟田,也算的上是绞尽脑汁。 所以若说百万明军被秋田城的三万兵卒挡在海上,即便是傻子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蓝玉,咱让你丢下火器,你可都照办了?” “末将不敢抗旨!”蓝玉收敛心神,认真说道:“末将命手下兵卒舍弃十门火炮,三十二支火铳。” “并且火炮弹药只留下两颗,火铳弹药虽多,但多半都是次品,极其炸膛。” “嗯。” 老朱应了一声,当即下令道:“如此便不可继续拖延。” “蓝玉,咱命你私自会见秋田城主龟田,提出以我朝百姓交换弹药。” “是!” 就在蓝玉应声,准备下船再次返回秋田城时。 一旁的詹徽猛地眼前一亮,忙开口请命道:“太上皇,微臣愿与永昌侯同往。” “三日之内,微臣定将困于倭国的大明百姓全数救出。” 见老朱随意应了一声,詹徽恭敬拱手后便与蓝玉快步走了出去。 当看到秋田城就在眼前,蓝玉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冲詹徽出声问道: “小詹大人又何必同末将一起涉险。” “倭国本是敌对,太上皇命我与那龟田谈判,本就是冒险之举。” “说不定龟田气急败坏,更是要取我性命,詹大人又何必请命,趟这趟浑水?” “将军是怕本官抢了功劳?”詹徽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 当看到蓝玉闻言,面色骤然一沉。 詹徽忙继续说道:“下官说笑,将军莫怪。” “只是与那龟田交涉,非但不是什么险境,反而还是大功一件。” “将军只当下官是为了抢功,这才毛遂自荐吧。” “嗯.....” “下官有书信一封,还请将军射上城楼,告知那秋田城主龟田。” 接过詹徽递来的书信,当看到他竟是要那龟田出城一叙,蓝玉顿时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那龟田以为击退了明军,正是得意放纵之时。 即便他想要火器的弹药,怕是也不敢出城,只敢开门让自己和詹徽进城。 可偏偏,詹徽却想将龟田诱骗出城。 “小詹大人....” “将军放心,下官保准那龟田必然出城。” 看詹徽很是笃定,蓝玉也不好多说什么,当即将带有书信的箭矢射向秋田城楼。 而让蓝玉略感诧异的是。 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却见秋田城门微微打开,那龟田竟真带着一队百人朝这边赶了过去。 “见过将军!” 待走到蓝玉跟前,龟田似忘了方才蓝玉炮轰他们秋田城,此刻竟很是有礼的冲蓝玉微微拱手。 蓝玉虽觉奇怪,但还是同样回了一礼。 “龟田将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烦请与我家将军竹林一叙。” “嗯....” 见龟田似有顾虑般看了眼一侧竹林,詹徽随即朗声笑道:“将军若是有所顾虑,不如你来选个隐秘之所!” “好!”龟田当即朗声道:“烦请几位同本将西行百步。” 当几人走到一处山间庭院中时,那龟田转身冲蓝玉温声说道:“将军无需担心,此地断无伏兵,乃在下平日打猎之所。” “只是在下有所不知,为何将军前脚攻城,后脚便邀在下出城秘谈。” “不知将军有何赐教?” “嗯....” 就在蓝玉微微迟疑,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 却听詹徽笑着回道:“自然是来感谢龟田将军。” 第65章 私下秘谈 “谢我?谢从何来?” “自然是谢龟田将军送还我朝百姓。” 提及这个,龟田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真要说起来,送还那些百姓是他迫不得已,请求蓝玉退兵不再攻城的无奈之举。 这本就是屈辱求和之意。 倘若他后续追击蓝玉时,能劫回那些百姓,并且重创蓝玉的先锋营。 那他还有脸提这个事情,那他送还百姓求蓝玉不再攻城也是高明之举。 可偏偏。 他亲自带兵追击蓝玉,最后非但没能劫回那些大明百姓,甚至死伤数百人都未能斩杀一名明军。 此时詹徽却说因他放回大明百姓特来感谢,这无异于是杀人诛心,朝他脸上扇巴掌。 “若两位此来只是耀武扬威,那便不需详谈。” 见龟田说着就要起身,詹徽忙上前阻拦道:“龟田将军这是何意?为何无故恼怒?” “我家将军本就是来感谢阁下,况且还备有厚礼。” “龟田将军当真要一走了之?” “嗯.....” “实不相瞒!”詹徽语调和缓,继续说道:“今夜我家将军虽不能攻下秋田城,按理说太上皇本该重罚。” “然!” “见我家将军带回三百大明百姓,太上皇非但没有斥责我家将军作战不利,反而赏赐重金,甚至打算回朝之后为我家将军加官进爵。” “因此,我家将军特意深夜前来与阁下秘谈,只为感谢龟田阁下。” 见龟田一双眸子很是期待盯着自己,显然是想知道自己备的厚礼是什么。 詹徽轻笑一声,方才说道:“龟田将军愿出城与我家将军秘谈,想必也是有所求。” “不妨说出来,你我双方好好谋划一番,以求互利。” “撤军!”龟田不假思索,当即说道:“在下所求,唯明朝撤军!” “龟田将军说笑了。” 詹徽嘴角扬起,轻笑说道:“撤军一事,我家将军岂能做主?” “若龟田将军只求我朝退兵,那想必你我双方也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见那龟田还有些迟疑,不愿直接开口。 詹徽也不和他磨叽,与蓝玉对视一眼后,当即便朝前方走去。 而等二人走出几步,龟田这才连忙说道:“且慢!” “怎么?龟田将军打算强留?” “不敢!” 龟田咽了下口水,格外严肃说道:“方才大人的话,在下也是听明白了。” “想来蓝玉将军之意,是想让在下继续送还大明百姓,好让将军得到重赏。” “不错。” 詹徽也不墨迹,看向龟田直言道:“而龟田将军缴获我明军火炮,想必也想要火炮弹药,好充实军备。” “应邀前来,当是想要求得火炮弹药!” 见话已挑明,龟田郑重点头道:“明军火炮之利,世所罕见。” “此等神兵,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贵军怕是不愿将弹药让出,将军也不敢担此通敌之罪吧。” 听出龟田话中的试探之意,詹徽刚想开口,却见反应过来的蓝玉微微颔首道: “不错,我军自不可能将弹药让给倭国,本将更不可能与敌军私下交易弹药。” “只不过.....” 蓝玉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因尔等借我大明百姓为盾,太上皇现已有退兵之打算。” “既然本将不能在倭国战场杀敌立功,加官进爵。” “本将自然要寻些别的法子,建立功勋。总不能倭国一行,让本将空手而归吧!” “所以将军打算用火器弹药交换你大明百姓?” “正是!” 蓝玉音色洪亮,坦然说道。 “不过有言在先,本将交付火器弹药于你,你便不可使本将受我朝责罚。” “我军尚未退兵之前,你秋田城兵卒断不能以火器应对我军。” “这.....” 闻言至此,原本对蓝玉提出交换之法深信不疑的龟田,此刻也难免有些怀疑。 虽说他从蓝玉这里求得火器弹药,更多的是想要称霸倭国。 可眼下,他秋田城面对最大的危机,终究还是明军兵临城下。 倘若不能以火炮应对明军。 万一明军一意攻城,那他将大明百姓交还出去,岂不是失了最后一个能与明军谈判的机会? “这恐怕有些不妥。” “你太上皇既已有退兵之打算,那若是在下提出交还所有大明百姓,以求明军退兵。想必你朝太上皇定会欣然应允。” “至于你我双方之私下交易,将军竟说我购得的火器弹药不能用来迎击明军。” “那若是在下将境内所有大明百姓送还,明军依旧仍不退兵,那在下要那些个火器弹药又有何用?” “哼~” 听到龟田竟是如此顾虑,蓝玉很是轻蔑的冷哼一声,旋即没好气道: “十五日时间,若是我军未曾退兵,执意还要攻打你秋田城,届时你自可将火炮对准我军。” “至于你方才所言,与我朝太上皇达成协定。” “好!那本将且问你,我朝太上皇如何能相信,你已将流落倭国的我朝百姓尽数送回?” “若是我朝太上皇知你送还了所有百姓,届时太上皇再无顾忌,安能退兵?” “嗯......” “那将军的意思是.....” “你我私下交易,当最为稳妥。”蓝玉表情严肃,郑重说道:“本将不在乎你是否将流落倭国的大明百姓,尽数送回。” “本将只求解救大明百姓的军功,只求太上皇的赏赐。” “况且即便你将我大明百姓尽数送回,本将知道,太上皇却也不知。” “到那时,太上皇见此战倭国虽不能彻底剿灭倭国,但也解决了数万大明百姓。稍有安慰之下,自会退兵。” “将军所言极是!” 被蓝玉这么一说,龟田彻底相信蓝玉此来绝不是受明军指派,更不可能是耍的计谋。 毕竟蓝玉方才口口声声说了,他压根不在乎大明的百姓是否已经送还,他只在乎他自己的军功几何。 如此,对于蓝玉提出交换的法子,龟田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 “在下便遵照将军安排,与大明百姓交换火器弹药!” “嗯。”蓝玉微微颔首,随即语气不善,凝眉说道:“不过本将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本将依旧瞧不上你们这些倭人。” “他日战场之上,本将对你自不会手下留情!” 第66章 交易达成 “自然。” 面对蓝玉近乎威胁似的口吻,龟田非但不恼,反而就好像有意还击一般出声答道:“若十五日内明军未曾退兵,将军送来的火炮弹药自然是要还给将军。” “最好如此!” 蓝玉瞥了龟田一眼,径直便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二人,詹徽顺势上前笑道:“龟田将军,明日我家将军会请命再次攻打秋田城。” “届时战场之上,自会将火炮弹药留下,希望将军也能将我大明百姓一并带出。” “放心。” “不过刀剑无眼,若是伤到倭国将士,还请龟田将军切莫怀疑我家将军的诚意。” 被詹徽这么一说,龟田想了想,继续讨价还价道:“自然,不过也正因战场凶险,若有大明百姓死于乱军之中,还请.....” “断然不成!” 不等龟田说完,始终表情温和的詹徽面色瞬间一冷。 紧接着便是厉声警告道:“太上皇对我朝百姓看的极重,倘若我朝百姓真有人死于倭人之手,太上皇必不会善罢甘休。” “就此撤兵一事,也绝不可能。” “若真是如此,你我双方的私下交易,自然不复存在。” “届时太上皇必倾全军之力,踏平秋田城!” “嗯.....” “龟田将军三思,我朝百姓断不能有半分损伤。” “不仅如此,倘若将军真有心希望我军退兵,自此时回城之后,也当善待我朝百姓。” 语罢,没有给龟田开口的机会,詹徽径直朝前方的蓝玉赶去。 而等蓝玉、詹徽一行走出老远,原地愣了半晌的龟田这才回过神来。 他当真没想到,那詹徽看起来一个书生模样,竟也能如此硬气。 到底是强国,又有百万雄兵作为依仗,即便是大明的文人说话都如此硬气。 实际上,龟田不是察觉不到方才达成的协议,对他们秋田城本就极为不利。 且不说送还大明百姓,对他而言几乎是自毁长城。 单就是詹徽最后所言,摆明了就是说大明将士可以屠戮他们秋田城的兵卒,而他们却不能伤害大明百姓分毫。 毕竟从今夜前夕蓝玉率兵攻城,再加上他亲自率兵追击先锋营就可以看出,大明兵卒实力强悍,仅在战场相遇,他们这边根本讨不到半点便宜。 加上他们这边还不能使用火器,而且蓝玉也确保了大明百姓的安全,明军那边自然毫不顾忌。 因此明日的战场,说是明军单方面屠杀都不为过。 可问题是,自打见识到明军的火炮轻而易举便能摧毁他们的城墙,龟田心中对火铳、火器的渴望便已达到顶峰,难以自拔。 而且龟田也很清楚,即便他有火铳、火炮,也难以与明军对垒,更不用说明军的人数还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他之所以想得到火铳、火炮,最根本的还是统一倭国。 如今的倭国便是分为南北二朝,倘若他龟田能有火器加持,莫说是他们半朝的幕府将军,恐怕集全倭国都要听他号令。 哪怕他也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明军退兵。 可说到底,若是明军舍弃他城中的那些大明百姓,执意攻城,那他同样也没有活路。 与其走一条必死之路,倒不如寄希望于明军能就此退军,他龟田进而统一倭国。 思绪至此。 龟田侧身冲身旁侍卫沉声下令道:“派人星夜前往幕府,请求将军下令派兵,增援秋田城。” “嗯....” “领主大人....” 不等那侍卫开口,龟田直接打断道:“若将军不愿出兵,便将境内所有大明百姓尽数送至秋田城。” “就说有了这些百姓,或许能抵御明军进攻!” “是。” 那侍卫应了一声,刚准备下去吩咐。 可此时的龟田似乎是想到了詹徽的提醒,忙再次出声道:“还有,将城中的大明百姓放出监牢,好生招待。” “若有要求,尽力去办,哪怕是要找城中贵族报仇也一并允准。” “不过有一点,必须请他们在面见大明太上皇时,替我秋田城多多美言。” “小人遵命~” 与此同时。 蓝玉、詹徽也抵达主舰。 二人第一时间,也是向老朱复命。 “太上皇,一切办妥,明日末将带兵佯装攻城,实则私下与那龟田交换我大明百姓。” “嗯。” 不用老朱开口询问,蓝玉继续补充道:“末将交换的火炮弹药都是劣质之物,只有空响没有实伤。” “至于那些火铳弹药也只有少量正常,其他的但凡龟田敢用,必然炸膛。” “还不等他们将枪口对准我军,那些倭人自己便被自己给炸死了!” “当谨慎行事,不可托大。” “末将遵命!” 见老朱应了一声便也不再做声,蓝玉和詹徽也是识趣,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待走出船舱,当看到詹徽面露愁容,似有些忧心忡忡。 蓝玉心中好奇,出声问道:“今事已办妥,半月之内便能解救我朝流落倭国的百姓,小詹大人为何依旧愁眉不展。” 听到蓝玉的话,詹徽深吸口气,这才说道:“将军怕是忘了,在下请命之时曾保证三日之内救出我大明所有百姓。” “而将军却与那龟田定下半月之期。” “届时三日一过,太上皇若以军法处置在下,恐也是无力回天。” “小詹大人多虑了!”蓝玉笑声爽朗,拍了拍詹徽的肩膀出声笑道:“你并非军伍之人,先前请命也并非立下军令状,况且你我二人也已救出许多百姓。” “想必太上皇必不会过多斥责。” “话虽如此.....” “尽管放心便是!”见詹徽依旧有所顾虑,蓝玉满不在乎道:“陛下对你寄予厚望,若非想要等回朝之后重用于你,陛下安能让你一个文官随军出征?” “有陛下的器重在,太上皇定不会因你一时失语,大加斥责。” “小詹大人尽管安心便是。” “多谢将军宽慰,下官感激不尽!” 詹徽就好像心中困惑终于解开一般,说着便很是的郑重冲蓝玉躬身一拜。 实际上,詹徽自然明白蓝玉此时提及朱标,有为朱标聚拢人心,让他愈发忠心效忠朱标之意。 可相反! 詹徽本意就是想让蓝玉亲口提及朱标,方才做态也有些许试探之意。 第67章 以良扮兵 毕竟詹徽也很清楚,老朱何等人物,自然不会因他一时口快便斥责于他。 更何况他还是主动请缨,也同样解救了被困倭国的大明百姓。 方才之所以表现的忧心忡忡,也不过只是想从蓝玉口中听到朱标对他的器重。 正如蓝玉所说的那样。 大军征讨倭国,本不该他这个礼部员外郎同行。 詹徽同样也很想知道,朱标命他随军征讨倭国,究竟是想事后给他加官进爵,增加荣宠。 还是说只是让他背负屠戮倭国平民的罪名,当一个白手套,用罢即弃。 所以此刻听到蓝玉亲口说出,朱标乃是为了事后愈发器重于他,詹徽这才稍稍能够放心许多。 毕竟征讨倭国,朱标下达的令旨乃是扫穴犁庭、永绝后患。 所以倭国战场期间必然有许多的腌臜,见不得台面的事情需要去办。 倘若朱标只当他詹徽是个白手套,那他自然装傻充愣,只当倭国战场是走过过场即可。 如今确定朱标是打算重用他,那他詹徽自然要尽心竭力,将倭国战场上的所有腌臜事一并操办。 次日天明。 蓝玉领了军令早早便朝秋田城赶去。 而看到蓝玉率领的明军将士,龟田冲麾下兵卒示意,紧接着便有千余名身着兵卒服饰的倭人走出城门。 看着眼前那些所谓的倭国兵卒,蓝玉很是轻蔑的冷哼一声,看向城楼上龟田的目光也愈发鄙夷了几分。 毫无疑问。 眼前这些倭人松松垮垮,已经走出城门却依旧满脸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大明兵卒,那些人竟愣在原地,丝毫不知该如何进攻,更不知该如何防守。 就更不用说眼前那些人多半都是年老之人,数千人甚至都凑不出一套完整的甲胄。 至于手中兵刃,更是破损不堪。 显然! 这些人压根不是秋田城的兵卒,根本就是秋田城中老无所依的乞丐、流民! “将军?” 同样意识到的蓝诚有些犹豫的看向蓝玉。 毕竟他们先锋营可是军中精锐,先前遇到的敌人都是敌国强兵。 如今面对这些穿着倭人兵卒服饰流民乞丐,先锋营将士却不知该如何动手。 而听到蓝诚的声音,蓝玉心中同样很是纠结。 哪怕破开秋田城后,城中倭人同样一个不留,当尽数铲除。 可那时候不需先锋营将士亲自动手,一把大火,一个土坑便可让城中倭人尽数丧命。 而此时! 却让他麾下儿郎似战场逢敌一般,去斩杀这些个残兵。 在蓝玉看来,这多少有些玷污先锋营这把利刃的意思。 “将士听令,当尽除倭寇,攻破城池!” 还不等蓝玉开口,詹徽扯着嗓子冲前方那些倭人怒声喊道。 见先锋营将士压根不为所动,甚至无人随他冲锋。 詹徽忙回头看向蓝玉。 “将军不可妇人之仁,应当机立断!” “嗯.....” “下官虽是文臣,愿为先锋!” 语罢。 还不等蓝玉开口,却见詹徽一把抽出蓝玉腰间长刀,率先朝前方那千余名倭人冲去。 见此情形。 蓝玉也是无奈,只好命将士一并冲锋。 毕竟詹徽若是死在这战场上,他蓝玉非但不好向老朱、朱标交代,甚至都没有脸面去见詹同。 只不过看着詹徽冲锋在前,左劈右砍的癫狂模样。 蓝玉心中却也是暗暗咋舌。 这家伙虽然只是个书生,但却是真的狠! 在明知对面倭人只是寻常百姓的情况下,詹徽却能毫无怜悯,没有丝毫迟疑,再三要求自己下令。 他一个文官甚至还亲自带兵作为先锋屠杀倭人百姓。 仅是这份狠决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蓝玉不傻,他岂能不知詹徽这是在拿性命作赌! 他赌自己不会看着他一个文臣冲在最头,他更是赌自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詹徽被那些倭人百姓砍杀。 可无论说詹徽是在豪赌也好,说是胁迫他蓝玉也罢。 总之詹徽算的上是得偿所愿,与龟田之间的协定,并未因眼前这些倭人兵卒只是寻常百姓假扮而就此作罢。 他蓝玉以及詹徽,依旧是谋略无差,救出大明百姓的功臣。 只不过...... 看着毫无章法,只知横冲直撞,甚至还有先锋营将士紧跟着护卫的詹徽。 蓝玉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厌恶来。 特别是看到詹徽横劈竖砍,对着那些近乎没有还手之力的倭人大肆屠杀,而且脸上还浮现出很是畅快的表情。 此刻蓝玉对詹徽的厌恶愈发深切了几分。 怪不得朱标先前同他说过,战事紧迫之时,武将主战、文臣主和。 可若到了太平盛世,面对非必战之局时,武将多半不愿横增杀戮,可文臣却一个个跳出来请战。 眼前的詹徽只为所谋不空,奋力厮杀,想来便是朱标口中说的那种文臣。 仅仅用了半个时辰。 眼前那些本就没有战力的倭人尽数被斩。 而蓝玉却看得清楚,此战先锋营明明没有伤亡,也绝对算的上大捷。 可先锋营的将士有一个算一个,脸上却少有兴奋欣喜之色,更多的则是屠杀手无缚鸡之力者的无奈。 也是此时。 当看到城池下方那些老弱倭人尽数明军斩杀后,龟田这才下令正经兵卒出城应敌。 只不过他也忘了和蓝玉先前的约定,五百大明百姓早早便被他送出了城。 还不等走到蓝玉身前,龟田目光瞥了下不远处的山坡。 也是看到大明百姓均在山坡之上,蓝玉轻叹口气,随即下令士卒将士放下火炮弹药,转身撤军。 可还不等蓝玉退出百米,却见浑身是血的詹徽兴冲冲跑过来,似有些意犹未尽般急切开口道: “蓝玉将军不想趁机斩杀几名秋天城兵卒?” “倘若我军此时杀他一个回马枪,不仅能攻破秋天城,更能解救城中所有大明百姓!” 第68章 虚伪作态 “那散落倭国,此时并不在秋田城内的大明百姓呢?” 看着满脸狂热,就好像还未尽兴的詹徽。 蓝玉面色一冷,沉声继续道: “小詹大人应该也能看明白,方才与你交手之兵卒绝非城中精锐,有些兵卒甚至都不知怎么挥刀。” “倘若敌人是倭国精锐,小詹大人恐怕不能如此勇猛,更不可能连斩数人。” “此时调转方向虽能杀一个回马枪,可散落倭国境内的大明百姓便是不能救回。” “况且经历方才一战,秋田城中兵卒的实力也没有半分削减!” “嗯....” “撤军!” 没有理会还想说些什么的詹徽,蓝玉冲着身旁兵卒当即下令。 待返回主舰,马上要去向老朱复命之时。 詹徽眸子转转,试探性道:“蓝玉将军,待会禀明战况之后,可否提及下官也曾冲入战阵与倭人兵卒厮杀?” 见蓝玉目光深沉,有些疑惑的盯着自己。 詹徽忙继续补充道:“还是先前下官大言不惭,说三日之内迎回所有百姓。” “下官想着太上皇知我也曾作战,届时或许会网开一面。” “嗯。” 听詹徽说完,蓝玉重重点了点头。 而等两人刚走进船舱,舱内众人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却很是古怪。 “奇了这是!”邓愈率先出声,看向蓝玉笑道:“经历战事,你蓝玉身为战将,身上却未沾染半分血迹。” “反倒是詹徽一个文臣,衣袍都快被染红了。” “蓝小二,你小子是怯战偷懒?还是故意使坏,捉弄小詹大人?” “国公说笑了。”蓝玉兴致缺缺,面对邓愈的调侃沉声回道:“末将虽是不才,可大大小小战事也经历百余场,俺蓝玉还不知怯战二字如何写。” “那你.....” “卫国公说笑了。”不等邓愈继续发问,詹徽似武人一般随意抹去脸上血迹,虽面露疲惫但还是爽朗笑道:“蓝玉将军总领先锋营,自是总览战局。” “下官虽是文臣,可也是我大明血性男儿。” “见那些个倭人屠戮我大明百姓,下官岂能坐视,自然也是要提刀上前!” “说的好!” 邓愈毫不掩饰对詹徽的赞赏,当即夸道:“你小子到底是陛下器重之人,虽是书生却不迂腐。” “还有股子血性,对咱爷们的脾气!” 就在邓愈出声的同时。 一旁冯胜见老朱虽面色如常,可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 随即。 冯胜快速扯开话题道:“蓝玉,此战进展如何?” “嗯。” 回过神的蓝玉恭敬拱手,冲前方的老朱禀告道:“回太上皇,此战救还我大明百姓六百三十人。” “据末将所知,秋田城中的大明百姓已尽数救出。” “那龟田也已向倭国全境赎还大明百姓,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将我朝百姓尽数救回。” “办的不错。”老朱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给龟田留下的火器可都做了手脚?” “万无一失。” 语罢。 就在老朱准备就其他问题,与诸将商议之时。 詹徽有些急切的冲蓝玉使了个眼色。 蓝玉见状,虽心中不屑但还是出声说道:“回禀太上皇,今日一战詹徽大人身先士卒,率先锋营将士冲阵。” “并且斩杀倭人贼寇不下十人,其勇猛末将尚不能及。” “末将斗胆,请太上皇下令以军功行赏。” “哦?” 听到蓝玉开口为詹徽请功,老朱一时也来了兴致。 也就在目光看向詹徽的一瞬,却见詹徽忙拱手推辞道:“启禀太上皇,永昌侯过誉了。” “此战得利,均是蓝玉将军调度有方,先锋营将士忘死用命。” “微臣文弱之人,不敢贪图军功!” 待詹徽说完,方才见他一身血迹,尚且对詹徽存有几分欣赏的邓愈几人,此时也渐渐变了脸色。 只因詹徽这话说的太过违心,即便他们这些武人也能听出这小子是要欲拒还迎。 在诸将看来,这就有些不实在了。 毕竟他们这些武人便不会整这虚头巴脑的做派,有功就是有功,不涉及朝局朝政,他们也从来不会推辞封赏。 “微臣以为,若是要赏,当赏先锋营所有将士!” “说的不错。” 老朱微微点头,缓缓说道:“詹徽所言极是。” “传咱旨意,赏先锋营将士每人酒半壶,肉三斤,均以军功论赏。” “詹徽虽是文臣,可沙场忘命,官升一级。” “谢太上皇!” “至于蓝玉.....” 就在詹徽叩头拜谢之时,老朱面色一沉,严肃斥道:“身为先锋营主帅,未能身先士卒,降为先锋营副将。” “自今日起,先锋营交由詹徽同原副将蓝诚一并打理!” “太上皇.....” “末将领旨受罚!” 还不等詹徽为其辩驳,蓝玉当即跪地领罪。 语罢。 老朱示意众人各自离去。 当蓝玉起身准备离开之时,主位上的老朱却再次出声道: “蓝小二,标儿有书信递来,言明要你同看。” “是!” 蓝玉说着便很是惊喜的凑到老朱身旁。 可等了半天,却都不见朱标的书信。 疑惑之下,蓝玉这才试探性问道:“太上皇,陛下的书信.....” “哪有什么书信。” “那太上皇是.....” “说说吧,今日战况究竟如何?” 听到这话,蓝玉自知瞒不过老朱,随即便也直言道: “太上皇,这假装攻打秋田城的差事,末将怕是做不来了。” “您有所不知,那龟田竟将城中年老倭人扮成兵卒,供我营屠杀。” “想我先锋营将士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如今战场遇到的敌人竟是些老弱,而我营中将士却又不得不亲手斩杀他他们。” “太上皇,末将有罪,怕是要辜负陛下圣恩!” 第69章 天子重信 看着蓝玉一脸困窘,看向自己悲声倾诉。 老朱心中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正如蓝玉说的那样,先锋营的将士先前遇到的敌人都是敌军精锐,甚至常遇春为统帅时便是如此。 可如今却要让那些将士迎击倭人老弱,这也着实是折辱了先锋营将士。 “离京之时,标儿曾命你善后,彻底解决倭人兵卒。” “几日前的对马岛,你蓝玉也没有抱怨,怎的此时却打算抗命?” “太上皇!”蓝玉深吸口气,抬眸看向老朱说道:“陛下令旨,我营中将士自是遵照无虞,不敢有半分懈怠。” “虽说屠灭对马岛柳城中的所有百姓也是我先锋营所为,可营中将士知道若不尽除城中倭人,我军进攻倭国本土便有后顾之忧。” “况且柳城之时,我营中将士不需亲自动手,只需一把大火下去即可。” “而如今秋田城一战,那些倭人老弱扮成兵卒,我营中将士自不能放过,也不敢起恻隐之心。” “只是末将对这般战场敌手却也是提不起战意。” 生怕老朱恼怒,蓝玉连忙补充道:“不仅末将,恐怕营中儿郎也对如此对手很是失望!” 蓝玉这话,老朱也是认同的。 正如蓝玉所说,先锋营中都是军中好手,骁勇之士。 这些兵卒多半也都有些傲气。 论及杀俘杀降,常遇春曾统领先锋营,先锋营将士对这一套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可让他们杀俘杀降是要建立在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基础上才行。 击溃了敌军强兵,斩杀俘虏,甚至屠城。 这是对先锋营将士沙场忘命、奋勇杀敌的奖励。 而眼下无缘无故便让他们面对倭人老弱这样的对手,先锋营的战意自然要削弱许多。 “所以,你蓝小二打算撂挑子了?” “末将不敢!” 蓝玉连忙摇头道:“陛下授末将清理倭国善后之责,末将感念君恩,我营中将士更无半分抗命之意。” “只是末将不愿我先锋营在战场上遇到的对手,都是些老弱病残。” “还请太上皇开恩,下次攻城改调营中新兵前去!” “哼!” “你小子的胆是愈发大了,如今都敢指示起咱了!” 听到老朱出声斥责,蓝玉没有半分迟疑,忙将头抵在地上。 而看着蓝玉那近乎都有些委屈的模样,原本老朱还想替朱标敲打蓝玉一番,可此时却也没了这个心思。 蓝玉虽狂且傲,此时不愿将倭人老弱视作战场对手,隐有抗命之意。 可说到底。 对于朱标的令旨,这蓝小二必然也是不用多想,全心执行。 既然如此,那老朱便也就没有继续敲打他的必要。 “行了,起来吧。” “那太上皇,下次攻打秋田城交换我大明百姓......” “此事仍需你先锋营去做。” “嗯.....”蓝玉愣了数秒,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拱手领命。 可也就在蓝玉转身便要走出营帐之时,却听老朱继续说道: “你可知,出征倭国之际,标儿为何让你负责倭国战场的善后之责?” “这.....” “我军将士虽是勇猛,可终究也是肉骨凡胎,一颗心也是肉长的。” “若是下令三军将士随意屠戮倭国百姓,军纪涣散,将来难以整顿不说。” “一些将士也会像你今日一般,见到倭人老弱扮成的兵卒不忍下手,甚至对主帅将令有所微词。” “你蓝玉好歹也是统军之将,主帅威信这点应该是明白的吧。” “自然,自然!” “末将明白。” 对于眼前语气格外温和的老朱,蓝玉虽觉怪异,但还是小声嘀咕道:“那陛下为何单令我先锋营办此等差事?” “你不明白?” 看着老朱眸光深邃,表情温和却直勾勾盯着自己。 蓝玉沉吟数秒,这才有些自我怀疑道:“因先锋营统帅是末将?” “因我先锋营将士比任何一军都要忠心陛下?” 闻言,老朱不置可否,拿起杯盏微微抿了一口。 也正是看到老朱如此反应。 蓝玉心头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振奋。 直到此时蓝玉这才明白,并非大明百万军队挑选不出一营将士,行屠戮倭国百姓之事。 也绝非是故意轻视他先锋营,所以才让他担此差事。 相反! 正因为朱标格外器重先锋营,也是绝对信任先锋营,故而才将这或许会动摇军心的令旨交予他蓝玉的先锋营去办。 “末将明白了!” “末将这就去和麾下将士细说。” 语罢,蓝玉拱手告辞后便快步朝船舱外走去。 毕竟他也知道,今日攻杀倭国那些老弱兵卒,对先锋营的士气影响极大。 可蓝玉却也自信,只要告诉麾下儿郎是陛下对先锋营格外器重,这才让他们攻杀。 想必那些将士必然不会再有迟疑,自然也能重振士气。 念及至此。 蓝玉快步朝自己营中走去。 可还不等他抵达先锋营的栖身之地,远远便看见詹徽冲着营中将士高声诵读着老朱赏赐先锋营的令旨。 那詹徽也是聪明。 并未言明他自己官升一级,更没说蓝玉被老朱降职。 至于今后由他与蓝诚接管先锋营,詹徽也是只字未提。 待宣读完老朱的赏赐,詹徽从赏赐的御酒中拿起一坛,举向营中将士朗声说道: “今日大捷,救回我大明百姓不说,还全歼数千倭人兵卒。” “本官敬诸位将士!” 语罢。 詹徽也学着武人模样,举着酒坛大口大口豪饮了起来。 可等他放下酒坛的间隙,眼前一幕却也是让他极为尴尬。 面对他的敬酒,先锋营除蓝诚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外,其他兵卒更是全然没把他当回事。 丝毫不为所动的同时,甚至有些垂头丧气。 “这....” “大人莫怪,永昌侯有军令,营中禁酒。” “若无主将将令,弟兄们不敢擅自饮酒。” “可.....可这是太上皇赏赐的御酒啊!” 不知詹徽搬出老朱是一时口快,还是为了找回面子。 蓝诚轻笑一声,语气很是不善讥讽道:“大人说的不错,此酒是太上皇所赐。” “可太上皇却并未下令让我营中将士当下饮酒。” “若有此令旨,我等众人自是不敢抗命!” “这.....” “混账!”就在詹徽一脸尴尬,哑口无言之时。 却见蓝玉快步上前,当即冲蓝诚斥道:“还不向詹大人赔罪!” 第70章 明哲保身 “是!” 听到蓝玉斥责,蓝诚压根没有多想,甚至不带片刻迟疑冲詹徽拱手请罪道:“下官失言,还请詹大人恕罪!” “不敢当,不敢当。” 詹徽愣了一下,也觉自己方才提及老朱很是不妥,忙转向蓝玉笑道:“是本官想与众兄弟同庆大捷,这才失礼。” “方才失言,还请蓝诚将军莫怪,请蓝玉将军莫怪。” 面对詹徽的场面话,蓝玉、蓝诚都不甚在意,甚至二人都懒得回应。 就在詹徽略感尴尬,还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之时。 却见蓝诚看向蓝玉,当即出声问道: “将军,下次佯装攻打秋田城,可还是我先锋营?” 声音落下。 几乎所有将士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詹徽却能够察觉出来,眼前先锋营的将士一个个眼中满是期待。 只不过众人本意却并非请战,他们只是不想战场上遇到的对手还是那些倭国老弱。 而听到蓝诚的话,蓝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见此情形,众人情绪瞬间低沉了几分,就连蓝诚脸上也是说不尽的落寞。 詹徽见状,想了想还是出声鼓舞道: “诸位将士都是我朝的大好男儿,自然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骁勇之将。” “可战场逢敌本就没有定数,敌人或强或弱,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诸位将士总不能因对手羸弱便网开一面吧!” 詹徽自觉这样的打趣能够鼓舞众人,说完便轻笑了两声。 只不过他的自嘲调侃却没有打动眼前这些将士,此时就连他的笑声也显得格外尴尬。 “诸位....” 就在詹徽面色涨红,还想出声挽回方才尴尬之时。 蓝玉环顾眼前众人,轻声打断道:“詹大人所言不错,无论敌军是强是弱,胜敌得胜都是我先锋营的本分。” “你们这些崽子有什么不乐意的!” “嗯.....” “将军!”蓝诚低沉偷偷瞄了眼蓝玉,小声嘀咕道:“将军,弟兄们不是不乐意,只是觉得有些.....有些大材小用了!” “想当初咱们先锋营可是追击北元齐王,纵深大漠数百里。” “之前北境战场上咱先锋营的对手哪次不是敌军精锐?” “可如今竟要咱们跟那些从未打过仗的老弱交战,甚至见倭国正经兵卒出城便要撤退,这属实太过憋屈了些。” 见蓝玉也不开口,哪怕知道此时蓝玉对他已有怒火,可蓝诚想了想索性直接说道: “义父!咱们不是胜不了倭国兵卒。” “不能和秋田城正经兵卒交战,反而要跟那些老弱过家家,弟兄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孩儿心里也是憋屈!” “你小子还敢教训本将?”就在蓝诚说完的瞬间,蓝玉抬腿一脚,直接朝着蓝诚踹了过去。 可蓝诚这小子也是傲气的很。 挨了蓝玉一脚,被踹出去好几米后,竟又重新走到了蓝玉身旁,就好像还想再接蓝玉一脚似的。 “传令!” “先锋营副将蓝诚,目无军纪,杖责二十!” “永昌侯不可啊。” 詹徽连忙阻拦道:“蓝诚将军所言也是众将心中所想,还请永昌侯饶过蓝诚将军.....” 就在詹徽开口求情的同时,蓝诚就好像没听见一般,乖乖趴在长椅上,等着受刑。 而且没有蓝玉的令旨,行刑将士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直截了当便开始动手行刑。 听着军杖砸在蓝诚脊背上的啪啪声。 此刻的詹徽只觉脸上发烫,也是不好意思继续留在先锋营营中。 原本他前来宣布老朱对先锋营的赏赐,也是想顺带告诉营中将士,老朱免了蓝玉统帅之责,今后先锋营由他和蓝诚接管。 可詹徽又岂能察觉不出来。 自打一开始,先锋营除了蓝玉外,这些个悍勇之兵无论将官还是士卒,压根就没把他詹徽当一回事儿。 若是此时说出今后由他代替蓝玉接管先锋营,即便不会闹成哗变,场面也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明白这点后,詹徽也是识趣,冲蓝玉拱手告辞道: “永昌侯整肃军纪,下官实在不方便在场,先行告辞了。” “詹大人莫怪。” “若非这些兔崽子平日肆意惯了,今日愈发没有规矩。否则本将定给大人几分面子,饶恕蓝诚。” “蓝玉将军说笑了。”詹徽很是尴尬的回了个笑脸,沉吟片刻后还是说道:“今日太上皇赐酒,不知将军营中之事落罢,可否赏脸与下官对饮?” “好说,待会本将便去寻你。” “如此下官恭候将军。” 语罢。 詹徽知道自己多余,快步朝远处走去。 也是等詹徽前脚刚走,蓝玉后脚走到正在行刑的兵卒跟前,一把夺过军杖。 下一秒。 直接将蓝诚从长椅上踹了下来。 “没脑子的东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他娘的怎的就不明白!” “义.....义父.....” 就在蓝诚一脸茫然,抬眸看向蓝玉准备问清楚自己到底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时。 却见蓝玉朝着他隐隐渗血的后背又来上一脚。 “还敢叫义父!” “先锋营中只有主将,哪里有义子义父!” “是,将军!” 被这么一说,蓝诚这才明白自己错在方才不该当着詹徽的面,称呼蓝玉为义父。 毕竟先前他在军中称呼义父之时,蓝玉也没有斥责过他。 “孩儿明白了,以后外人在场,绝不称义父。” “嗯。” 见蓝诚还算聪明,蓝玉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 随即面对先锋营将士直接席地而坐。 “早在去年勋贵案之前,陛下就曾说过,我蓝玉以义子赏赐营中诸将,会落人口实。” “当时我也严格约束过你们。” “事后你们虽未闯下什么祸端,可先锋营近乎成我蓝玉私兵,却也是让文臣诟病的由头。” “以后记住喽!我先锋营首先要效忠陛下、太上皇,其次才是听我这位主将之令。” 虽然知道詹徽提及老朱赐酒,大抵是无心之举。 也绝对不可能是要给自己编织罪名。 可蓝玉却依旧觉得有必要给营中将士再提个醒。 “义父,我等自然是敬佩陛下,也愿效忠陛下。” “可陛下对义父格外器重,也很是信任。” “陛下与义父又何必分个先后......” “你不懂!”蓝玉微微叹了口气,沉声继续道:“此时在军中自然无事,可将来还朝之后,你等当切记先效忠陛下然后才是我蓝玉。” 见蓝玉表情严肃,语调也格外认真。 蓝诚等将士自然是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过了片刻,蓝玉清了清嗓子,环顾众人温声说道: “将倭人老弱视作战场之敌,见秋田城兵卒出城便立即撤军,想必大家伙心里恐怕都不舒服吧。” 第71章 先锋营改将 伴随蓝玉声音落下。 营中众人相互对视,虽是无言却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微微一顿后,蓝玉这才继续说道:“你等当是忘了离京征倭时陛下的吩咐。” “今日战场上的敌军,傻子都看出来是倭国的老弱百姓。” “可若不派遣我先锋营,百万军中又该选派哪一营将士?” “这.....”蓝诚沉吟数秒,小心回道:“如此羸弱之敌,正好可以让新兵练练手。” “你方才也说了,今日之敌太过羸弱。” “若是派遣新兵,营中新兵必然目空一切,甚至不顾战阵。” “因此自然不能派遣新兵前去!” “那.....”蓝诚还有些不死心,继续说道:“让中军将士前去也可,毕竟徐叔麾下军纪严明。” “不错,徐帅治军自是严明。” “可中军将士也算是久经战阵,敌人是受过训练的沙场兵卒还是百姓假扮,中军将士自然是能一眼看穿。” “若以中军前去,岂不是承认我军以为肆意屠杀敌国百姓?” “此举岂不是让军纪涣散,让营中将士愈发狷狂?” 蓝玉顿了下,表情格外严肃说道: “正因为我先锋营中都是百战之兵,也是因咱们营中将士对陛下最为忠心。” “因此!这般脏活累活,我们去做最为合适。” “你等要明白,屠杀那些假扮兵卒的倭人百姓不是目的,目的是本将与秋田达成的交易。” “目的是接回受苦于倭国的我朝百姓!” 听到这话,蓝诚眼角跳跳,先前不甘也消退大半。 “儿郎们,咱们先锋营从来都是陛下最为信重的兵士。” “今下对手乃是倭国老弱百姓,虽有损我先锋营威严。可所做一切,均是为陛下效力!” “为了给陛下分忧,我等自然受些委屈能算个屁!” “义父说的不错!”蓝诚猛地站起身子,朗声说道:“为我朝尽忠,为陛下效力,咱爷们死都不怕,眼前这一点委屈算个卵!” “没错,今日这般羸弱之敌,别的营想遇还遇不到呢。咱爷们也算捡了个大便宜!” “是啊,既然是给陛下分忧,那咱们就讨了这次便宜!” 见营中将士终于放下执念,蓝玉指了指詹徽先前带来的御酒,冲众人笑道: “都别他娘端着了!” “陛下赐酒,一人一坛,今夜可醉!” 听到蓝玉发话,营中将士这才乐呵呵上前拿酒。 也就在蓝诚畅饮的同时,蓝玉却在其身旁低声说道:“今日过后,由你和詹徽二人主管先锋营。” “啊?” 蓝诚一时惊骇,险些将嘴中酒水尽数喷出。 可看到蓝玉表情严肃,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蓝诚努力压下脸上诧异,小声问道: “义父,这先锋营从来都是您为统帅。” “孩儿不成,那詹徽恐怕就更不成了。” “而且弟兄们多半也不会听命......” “老子方才说过的话,你他娘是一句都没记住!”蓝玉狠狠瞪了蓝诚一眼,没好气训道:“记住了!先锋营从来都只是大明军中普通一营。” “何人为将,营中将士都应听命。” 蓝诚闻言,沉默许久后,试探性问道:“如此说来,是太上皇不放心义父....” “放你娘的屁!” 不等蓝诚说完,蓝玉低声怒骂的同时,又是一脚踹了上去。 蓝玉绝不相信老朱对他有所猜忌,蓝玉更不可能认为朱标对他有所顾忌。 只是天家没有这份意思,但他蓝玉身为臣子却要明白该如何自省。 所以提前和蓝诚打好招呼,自然也是让蓝诚安抚好营中将士,切莫让众人觉得先锋营只听命他蓝玉,对老朱的令旨却是不管不顾。 “记住喽,我不在营中之时,切莫生出乱子!” 吩咐完蓝诚后,蓝玉起身便要去寻詹徽。 可刚走出几步,却见徐达径直走了过来。 “徐帅.....” “被上位降职,你蓝玉可有怨言?” 见徐达开门见山,笑着打趣。 蓝玉笑着摇摇头,随意说道:“哪里有什么怨言,先锋营是我大明军队,又不是俺蓝玉的私属。” “太上皇不让末将统帅先锋营,末将当个兵卒也能斩杀倭贼!” 此言一出,徐达自是明白他言外之意。 他虽对蓝玉有此见识刮目相看,但不可否认蓝玉终究还是想多了。 数秒沉默过后,徐达一张大手拍在蓝玉肩头,语调和缓温声说道:“你小子多心了,上位绝没有试探你的意思。” “赏赐詹徽,赏赐先锋营所有将士,偏偏惩治你蓝玉,这其中紧要你要仔细想清楚!” “嗯?” “好好想想此次倭国一战中,先锋营究竟担任何种角色。” “再想想陛下为何要让詹徽随军同行,太上皇为何要让詹徽统领先锋营。” “嗯.....” 即便蓝玉一脸困惑,看样子还是没有想明白。 但徐达却也觉得没有直接挑明的必要。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不瞒徐帅!”蓝玉隐下心头疑惑,当即回道:“詹徽先是带着太上皇赏赐的御酒去我先锋营,而后又请我饮酒长谈。” “嗯。”徐达微微点头,继续道:“你先锋营统帅的职位是上位罢免的,若需你重新统帅先锋营,自然需要上位点头。” “除此之外,谁说话都不管用。” “而詹徽的督军之责也是陛下所授,纵然他万般推辞也不顶用。” “徐帅的意思是,詹徽请我过去饮酒,是为了推辞总领先锋营的差事?” 见蓝玉已然猜出个大概,徐达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去寻詹徽。 明白徐达不愿挑明,蓝玉自没有多问,径直朝前往走去。 只不过望着蓝玉的背影,徐达心中却也是感慨良多。 若蓝玉真能明白其中关节,将来等他们这一批老将谢幕,大明军伍的领军羊自然非蓝玉莫属! 怕只怕蓝玉这小子的脑子有些不太够用......... 第72章 良将 同样。 与徐达告别后,蓝玉满心都是疑惑。 老朱免了他先锋营统帅之职,蓝玉自然没有半点不情愿。 可徐达方才那番话摆明了是在说,老朱罢免他,乃是为了他好。 这就让蓝玉想不明白了。 他一个只知道沙场征伐的武将,不让他统军打仗,怎么就成了对他的器重。 带着疑惑,蓝玉缓步走到詹徽房前。 还不等侍卫通报,却见詹徽立时打开房门,很是热情的将蓝玉给请了进去。 “永昌侯赏脸,真乃三生有幸。” “将军请上座!” 见桌上备好了酒菜,蓝玉也不作伪,拿起酒坛便大口豪饮了起来。 可就在他准备将心中疑惑说出,请詹徽也替他想想徐达究竟何意之时。 却见詹徽举起酒杯,开门见山说道: “今日见先锋营将士,个个皆为虎将。” “将军也是治军有方,除将军外,恐怕无人能统帅先锋营.....” “嗯?”此言一出,蓝玉立时便警觉了起来。“小詹大人是说本将有拥兵自重之嫌?” “将军说的哪里话!” 詹徽表情严肃,甚至愤慨,就好像是被误解心中不满般高声说道:“将军眼中,我詹徽便是如此小人?” “下官之意,乃是想向太上皇请命,恢复将军先锋营统帅之职。” 见自己说完,蓝玉面色依旧如常,没有半分惊讶,更没有半句感谢的话。 詹徽虽觉意外,但还是继续说道: “下官不过文弱书生,不知军阵之事,安能作那先锋营统帅?” “待到明日,下官便向太上皇请命,为将军官复原职。” “即便太上皇不允,今后先锋营私下里依旧是将军说的算!” 即便此刻的詹徽情真意切,极力要帮他恢复先锋营统帅之职。 可蓝玉总有种感觉,詹徽如此推辞必有私心。 就好像先锋营统帅是个烫手山芋般,他正要极力推给自己。 联想起方才徐达的告诫,蓝玉抿了口酒,很是严肃说道: “小詹大人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荒唐了些。” “既然太上皇将先锋营交由你和蓝诚管辖,自然没我什么关系。” “阳奉阴违,让先锋营私下还听我调遣,这难道不是欺君大罪?” “啊?” “小詹大人放心,本将已吩咐过蓝诚,定会好生辅佐你统领先锋营。” “若是有哪个混账敢抗命,到时我自会站在大人身旁。” “可是蓝玉将军.....” “天色不早了。”不等詹徽继续开口,蓝玉拿起一坛酒缓缓起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本将告辞,小詹大人也早些休息。” 看着蓝玉说完头也不回推门而出,此刻反倒是轮到詹徽茫然到不知所措。 他当真没想到,蓝玉一个武将竟也能如此警觉。 实际上。 老朱让他取代蓝玉成为先锋营统帅之时,詹徽便已想到老朱这是为了保全蓝玉这位战将的名声。 毕竟今次与龟田交易,以火器换回大明百姓。 说到底并不是老朱亲自下的令旨,此举多少也还是有些通敌叛国之嫌。 更何况今日战场上斩杀的倭国兵卒都是倭国老弱,这就更有伙同敌军,杀良冒功的隐患。 总体来看。 先锋营担任倭国战场的肃清之责,将来必然少不了清理倭国百姓。 所以先锋营统帅,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 若将来天家不起厌恶,一切都好。 倘若将来老朱亦或是朱标觉他无用,自会以今日罪名,将他绳之以法。 如此一来,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无从辩驳。 可偏偏詹徽却也清楚,只有与先锋营同行,他才有机会在倭国战场上建立功勋,待回朝之后才会得到朱标重用。 因此他才提出先锋营私下还是蓝玉做主,想要以此与蓝玉荣辱与共。 也算是给他自己留一个保障。 可让詹徽万万没想到的是,蓝玉一个武夫竟能如此聪明警觉。 甚至想都不想,直接便将先锋营交给他詹徽来统帅。 思绪至此,詹徽心中一时竟也开始犹豫了起来。 即便他知道如今老朱、朱标对他都没有丝毫厌弃,可他却也下不了决心。 不知为了换取高位,为了谋求朱标器重,而背负屠戮倭国数十万百姓的罪名到底值不值得。 夜尽阑珊,灯火缱绻。 海风和煦,似美人玉手轻轻安抚。 而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立于甲板上的蓝玉思索良久这才终于想明白老朱对他的保全之意。 与此同时,大明境内。 几日前朱标便离了京城应天,待刚抵达渤海之时,倭国那边最新的军报便也送了过来。 “秋田城竟也以我朝百姓为盾,逼得我军在海上滞留数日。” 将军报递给身旁的张定边、纳哈出几人后。 朱标当即下令道: “传令高丽两朝,歼灭高丽境内所有倭国南朝兵卒。跨海渡洋,进攻倭国南朝,与我征倭大军南北相应!” “还有!” “传令王志、廖永忠、胡成海,驻扎高丽之明军,同高丽新旧二朝一并进攻高丽倭兵。” “生擒倭国百姓,送至太上皇军中!” 侍卫下去传令的同时,张定边盯着军报看了许久,这才开口道:“陛下,此时便命我驻扎高丽的十万明军攻打高丽倭人。” “高丽新旧二朝见状,多半会作壁上观,不再出力。” “倘若我军失利,我朝没有对高丽的辖制,末将恐怕高丽新旧二朝临阵倒戈。” “若是如此,局面则对我朝大为不利.....” “怕个鸟!”张定边刚一说完,身旁的纳哈出当即出声骂道:“辽东有我旧部数万人,我还怕高丽那些王八蛋不敢反叛我朝。” “他们若是敢来,宰杀他们不跟屠鸡杀狗一般简单?” “辽州侯!”面对大大咧咧就好像没多少脑子的纳哈出,张定边深吸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我朝虽无大患,可各地都有些小隐患。” “且不说京城之内,尚有陈光等文臣意图试探新君,民间世家见陛下刚刚登基更是蠢蠢欲动。” “就说北境草原仍有北元残部尚未归顺,宁夏、陕西、云南等地都有元朝余孽。” “吴良、吴祯两位将军虽攻克吕宋,可仍需教化。” “加之西南诸国正紧紧盯着我朝,想看看我朝征讨倭国究竟是怎么个结局。” “当此时节,陛下若逼迫高丽太深,臣恐高丽二朝狗急跳墙,直接伙同倭国一同反叛我朝。” 张定边表情严肃,冲朱标认真禀道: “末将以为,当此时节陛下或该怀柔高丽!” 第73章 腾飞之龙 “怀柔?” “正是怀柔!”纵然看到朱标面露不悦看了过来,可那张定边却没有半分退缩,继续开口道:“末将愚见,此时当以安抚高丽新旧二朝为主。” “倭国战场有太上皇亲自坐镇,有战将数百,更有数十万大军,末将相信必毫无差错,倭人也是必败无疑。” “高丽二朝此时不给我朝添乱便是万幸,陛下或许不该指望他们也能出力。” 咽了下口水后,张定边愈发严肃说道:“末将以为,此时对高丽二朝当以怀柔为主!” “怀柔的话,太上皇没有教过。” “不过先前红巾军是如何攻破高丽国都的,太上皇却曾与朕提及。” “陛下.....” “张将军!”出声打断张定边后,朱标表情严肃,郑重问道:“朕留齐国公在京,将朝政交付于韩国公、诚意伯,还有詹徽是为了什么?” “明知文官之中有人试探朕这个新君,明知世家在新朝之初蠢蠢欲动,朕却还要前来北境,又是为了什么?” “倘若仅仅是收拢草原残部,将草原划为行省,朕调派齐国公、辽州侯二人前来,岂不是更好?” “是!陛下本意虽是扫清高丽隐患,可眼下.....” “朕之本意,并非仅仅是扫平高丽隐患!” 朱标眸光深邃望向高丽以及倭国的方向郑重说道:“朕亲临北境,乃是为了扫除我大明东面之所有隐患。” “我大明正欲腾飞,今后诸多事宜哪能被东面宵小之国掣肘?” “朕知你心意,朕也知自己太过心急。” “可腾飞之龙自是锐意无前,决不可有半分迟疑,更不容些微中断!” 见朱标目光决然,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之状。 张定边虽还有顾虑,可心中却也愿意同朱标一起,为腾飞之巨龙助力。 而听到朱标这番话,一旁的纳哈出虽不明白朱标所谋乃大明崛起。 可他却也能听的出来,朱标这是想在明军征讨倭国的同时,解决高丽,彻底清除东面的所有隐患。 “陛下,末将不才,愿领旧部前往高丽!” 见纳哈出说完,朱标顺势看向自己。 张定边心中轻笑一声,随即也跟着抱拳请命道:“末将不才,愿听陛下差遣!” “好!” “以朕令旨,传令北境。” “朕初登基,自当开国朝之新,划分草原南至北平,北至忽兰忽失温为蒙古省。” “并英雄河至辽东,立辽州省。” “草原各部若有归降,不分其民,归各省管辖,与我汉人无异。” 语罢。 朱标看向张定边、纳哈出,继续道:“两位将军同朕前往辽东,收拢兵卒,前往高丽。” 数日功夫。 接到朱标的圣旨,高丽新旧二朝虽都向高丽境内的倭国兵卒发兵。 可他们与倭国之间却没有太大的战斗冲突。 反倒是王志、廖永忠等驻高丽明军接到圣旨,一个个似早就按耐不住般,三日之内连克倭人三城,斩杀倭人更是超过万数。 汉城皇宫。 高丽旧主王禑坐于王位,满脸愁容。 下方那些个官员更是噤若寒蝉,无人开口。 整个大殿,此刻却也是静的诡异,落针可闻。 “咳咳!” 伴随王禑一声轻咳,众人这才抬起脑袋。 旋即只听王位上王禑开口说道:“大明新君已在辽东聚集十数万兵马,看样子是要进我高丽。” “诸位臣工可有对策?” 见众人还是默不作声,王禑面色一沉看向老臣崔浩出声道:“崔大人,你以为呢?” “王上,臣以为大明皇帝集结兵马并非是要征讨我朝。” “乃是打算借道我朝,发兵倭国,与征倭明军南北夹击倭国。” “大明皇帝的圣旨就是这么说的!”王禑努力压下心头烦躁,继续说道:“孤王是问,我朝该当如何?” “让大明借道,继续放任十数万明军踏足我朝疆土。” “还是索性拒绝明军借道之请求!” “这....” 崔浩面露为难,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虽然朱标的圣旨上明明白白说着辽东那十数万明军是要借道高丽,前往倭国。 可一国领土岂能轻易容许他国兵卒随意借道? 倘若真想出征倭国,即便是想南北夹击倭国,就真的只有他们高丽这一条路? 再者说了! 先前大明便在高丽驻军十万,名义上说是便是协助他们抵御倭国。 可半年来,驻扎高丽的十万明军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他们也是像供祖宗一样供着明军。 而到头来,十万明军没有帮他们抵御倭国兵卒,更没有相助他们旧朝扫平李家父子。 不仅如此。 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旧朝便向当时的明军统帅蓝玉送去数十万白银,为的便是购买火器。 最可恨的是,那蓝玉不仅将火器售卖给他们,更是援助了李家父子。 如今朱标调集十数万大军濒临他高丽国门,借道倭国的可能小,连同先前大明驻军一并扫平高丽的可能最大。 哪怕包括崔浩在内,此刻高丽朝堂上的所有官员都明白这点。 可他们却也是无一人敢直接说明。 他们虽知朱标狼子野心,可更知道拒绝朱标借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十数万明军陈兵辽东,十万明军驻扎他们高丽境内。 一旦他们拒绝借道,前后夹击的便不是倭国,两方明军定会里应外合,率先踏平他们高丽! “崔大人?” 见崔浩半晌不语,王禑很是不耐烦的出声催促。 “崔大人也没有主意?” “臣.....臣老迈昏聩,不知如何是好.....” 闻言,王禑轻叹口气,转而看向其他大臣道:“诸位臣工可有决策?” “究竟是借道明军,还是拒绝借道,与明军对峙!” 第74章 高丽君臣 “我朝百官,竟无人为本王出谋划策?” 看着一片静默的百官,气氛甚至有些压抑的朝堂。 王禑心中悲叹,竟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些个臣子平日里冠冕堂皇,嘴上说不完的忠君报国,脸上看不尽的贞孝仁义。 可真到危急存亡之时,他们一个个却又三缄其口。 如此朝堂,如此群臣,即便他王禑有心与大明撕破脸皮,意图决战,恐怕下方站着的百官也不会同意。 王禑不是傻子,他又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些臣子畏惧大明,惧怕明军。 哪怕明知同意大明借道无异于引狼入室,可他们却无一人敢开口言说。 没准此刻这些人心里正盘算着,待明军接管高丽之后,他们该如何投诚好保住他们的性命。 也正因为这些人知道同意明军借道等同于引狼入室。 所以此时他们才不敢出言赞同明军借道。 毕竟一旦他们开口,那将来明军占据高丽,他们便是高丽千古不赦的罪人。 眼下众人的沉默,无非是逼自己这个高丽之主出言同意,无非是想看自己成为高丽的千古罪人。 “罢了!” 就在王禑万念俱灰,打算就此作罢,同意明军借道之时。 却见国师崔颖拄着拐杖,缓步走到众人中心道: “启禀王上,臣以为当降大明。” “这.....”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惊骇。 毕竟崔颖身为国朝元老,历来对大明有所戒备,也从来都不愿投降大明。 甚至先前大明下令召王禑入明请罪之时,崔颖也是百般阻拦,甚至当时便提出与大明开战。 众人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位主战的元老,此时竟当着满朝臣工的面,言说投降。 “老太师,大明未曾言说要我朝归降。” “眼下本王与诸位大臣商议的,也只不过是该不该同意明军借道我朝,发兵高丽。” “王上说笑了!”听到王禑的话,崔颖眼眸一凝,沉声反问道:“王上如何能不同意?” “秋南道有十万明军,辽东卫所更有大明天子亲率的十数万大军。” “如此王上又如何能不同意明军借道?” “依老臣之见,不如王上带领我等众人跪地出迎,向大明祈降。” “混账!”王禑一时恼怒,当即怒声呵斥。 而周围百官更是面露鄙夷,看向崔颖小声嘀咕着什么。 也就在众人一片私语,无不愤愤看向自己之时,崔颖上前一步,冲王禑继续追问道: “敢问王上,可是不愿向大明乞降?” “自然!” “先祖世代经营高丽,本王虽不是什么万世明军,可也不愿作亡国之主!” 见王禑难掩怒意,很是不耐烦开口。 崔颖很是满意的微微颔首,转而冲身旁众人道:“那诸位大人也是不愿跪地出迎,跪求明军投降?” “自然!我等世受国恩,安能有不战而降之理?” “老太师未免太过惜身,明军尚未攻打我朝,太师却率先请降,当真令我等不齿!” 面对如此出言不逊,崔颖非但没有恼怒。 反而眸光戏谑,扫视在场众人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王上方才垂询之时,诸公为何闭口不言?” “这.....” 没有理会顿时语塞的群臣,崔颖重新转向王禑,毫不留情道: “王上当真糊涂!” “我朝境内加上辽东卫所的明军已达二十余万!” “二十万兵,仅仅是借道我朝这么简单?” “大明之心,难道不是踏平我高丽之国!” “嗯.....” “老太师不可妄自揣测。”崔浩冲崔颖恭敬拱手,小声说道:“太师,大明毕竟没有下达战书,更没有强迫我朝臣服。” “想来,二十余万明军不过只是借道而已.....” 听崔浩说完,崔颖倒是没有立时开口。反而拄着拐杖,缓步朝殿前侍卫走去。 待走到侍卫身旁,却见崔颖冲崔浩招了招手。 也就崔浩近前的一瞬,却见崔颖便猛地抽出侍卫长刀,顷刻间便将崔浩斩杀当场。 “老太师!” 一时间,血染朝堂,众人皆惊。 座位上的王禑也不禁站起身子,直勾勾看向崔颖。 “当着王上的面,老太师竟敢当庭杀人!” “老太师未免狂悖了些,当庭杀人是想要篡国?” “王上,崔颖太过狂悖,斥责王上糊涂不说,更是当庭杀人!” “请王上下令,严惩崔太师!” “请王上下令~” “请王上下令~” 看着下方群情激奋,纷纷请求严惩崔颖的百官。 王禑倒是显得格外冷静,凝眉冲崔颖沉声问道:“老太师如此无礼,可有何解释?” “回王上!” “崔浩乃我崔姓族人,世受王恩却不思报国,甚至心中暗想通敌叛国,实在该杀!” “通敌叛国?” “正是!”崔颖眸光锐利,似鹰隼般逐一扫视周围百官后,冷冷说道:“大明二十余万大军进我高丽又岂只是借道而已?大明之心,不过是要踏平我高丽之国。” “此心昭然若揭,浅显道理,城中稚子尚能洞察。” “崔浩饱读诗书,安能不知?”、 “方才王上问询是否借道明军之际,崔浩闭口不言。” “臣有意请求王上出兵对抗明军,崔浩却又再三阻挠。” “想来此獠定是在心中暗暗盘算,即便明军兵至,国都城破。王上虽是必死,可他身为臣子自能求一份苟活!” “嗯......” 知道崔颖嘴上骂的是崔浩,可实际上斥责的是百官。 王禑倒也没有立即开口。 而听到这话,方才还叫嚣着要处置崔颖的众人,此时也一个个尽数熄声。 毕竟他们同崔浩一样,若按照崔颖所言,他们一个个也都是通敌叛国之辈。 片刻沉默过后,见无人敢反驳崔颖,王禑自是心中振奋,故而不在乎崔颖方才失礼,继续追问道: “老太师方才直谏本王糊涂,这又是为何?” “王上容禀!” “待到明军攻破王都,我等臣子皆可投降。” “大明或为彰显仁德,留我等旧臣性命,让我等苟活。或为管辖高丽,任我等为臣,继续富贵高丽。” “无论如何,我等仍有富贵安身之法。” “可王上呢?” “旧臣尚有存身之法,亡国之君岂有存活之理?” “是否应该借道大明,王上竟问询我等,我等又无性命之忧,何虑此事?” “老太师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吧。”被戳穿心思,羞愧之下又有一人看向崔颖开口反驳。 不过不等崔颖再次提刀,王位上的王禑清了清嗓子,再次询问道: “本王不愿与明军为敌,诸公以为如何?” “王上英明!大明强不可敌,二十万雄兵非我半壁之朝能够相抗。” “王上英明!” “今高丽境内仍有李家父子作乱,臣也以为不可此时与明军反目。” “王上英明!我等谨遵王上令旨!” “我等谨遵令旨~” 看着下方接连领旨跪拜的数十人,王禑微微颔首,旋即直接说道: “来人!” “将此等通敌叛国之辈,当庭斩首!” 第75章 借道?灭国? 伴随王禑声音落下,数十名身着黑衣的侍卫大半走入殿中。 那些上一秒还跪地称颂王禑英明的群臣,眨眼的功夫便也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自此我朝与大明,已然开战。” “再有苟安求和之人,立斩不赦!” “王上圣明!” 崔颖率先跪拜,朗声赞颂。 周围百官虽是一愣,可看了眼那些被斩的大臣,众人再无片刻犹豫,齐齐跪拜。 “王上圣明!” “王上圣明~” 见王禑终于决定与大明开战,崔颖难掩心头激动,忙抬眸开口道:“王上,我朝虽已决意与大明开战,然却不能只我朝与明军相抗!” “倘若大明天子得知我朝意欲兴兵,其必事先安抚李家父子,驱使李家父子与我朝交战。” “如此,李家父子同大明合兵,我朝自不能敌。” “老臣以为,当假意同意明军借道,待明军行至李家辖区,派兵卒假扮李家兵卒,伏击大明。” “如此李家父子再想投靠大明亦不能为!” “嗯。”提及李家父子,王禑表情大为不悦的同时,脸上更是闪过一抹忧虑。 明军虽是眼前大患,可李家父子同样是心腹之疾。 即便能挡住明军,可若是他们兵卒在战场消耗过大,最后无异于是让李家父子坐收渔翁之利。 他想借大明之手铲除李家父子,恐怕李家父子也正想着如何借大明之力,将他们抹杀。 “老太师,大明要拒,李家父子依旧要除。” “不知太师可有妙计?” 听到王禑问询,崔颖沉吟数秒,这才开口说道:“王上,高丽境内的十万大明兵卒陈兵秋南道,而我朝辖区与秋南道毗邻。” “臣以为我朝将士假扮李家兵卒袭扰明军之后,等到大明不再信任李家父子,打算将他们一并铲除之时。” “王上也遣使同李家父子商议,由他们抵挡辽东卫所的十余万明军。” “而我朝自然设法歼灭秋南道的十万明军!” “嗯.....” 不等王禑开口,崔颖嘴角扬起,笑容得意道:“秋南道不仅有十万明军,更有倭国兵卒近十万。” “那些明军估摸也是收到了大明皇帝的圣旨,若不然的话,他们先前沉寂半年,不可能近日才向倭人出兵。” “老臣以为,我朝与倭兵南北夹击,可一举歼灭秋南道十万明军!” “老太师未免想当然了!”高丽大儒李樯出声反驳道:“明军凶悍,火器精良,兵力相等之下,我朝兵卒绝无胜算。” “近几日秋南道明军与倭寇交战,尽是大获全胜。” “即便我军与倭兵前后夹击,可想要歼灭十万明军,非但不能速胜,甚至可说是少有胜算!” “况且与辽东卫所以东的李家辖下不同,秋南道少有坚城,倘若明军北上讨伐我朝,我朝并无坚城可守。” “结局怕也是死路一条。” “荒谬绝伦!” 当看到崔颖恼怒之下,握住长刀的右手微微用力。 李樯非但不惧,反而上前两步出言嘲讽道:“老太师是要砍杀在下?” “难道我朝朝堂容不下反对太师的声音?” “你.....” 睨了眼表情恼怒的崔颖,李樯冲王禑拱手道:“王上英明决然,斩言和苟安之臣,臣自钦佩。” “然太师方才所言,竟说我等不愿开口之臣,都是意图投敌。” “臣不敢苟同!” “臣无外乎是愿王上治下百姓安乐,臣唯愿我高丽正统千年万年!” 闻言,崔颖看向李樯的眼中也升起了浓浓杀意。 李家与崔家本来就不对付,他们两家一直在争夺高丽头号世家之位。 如今这李樯也是聪明,说了那么多,无非是为了拉拢朝中其他臣子。 他所言只不过是让其他官员记住,那些被斩的官员乃是因他崔颖出言暗讽,这才使王禑下令尽斩。 而其他还活着的官员,在他崔颖眼中也尽是通敌叛国之辈。 思绪至此,崔颖忙看向王位上的王禑,想着王禑能替自己言说一二。 可让崔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王禑面色如常,甚至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他们二人。 想来也对! 李樯所言,自然是将斩杀那些官员的罪名尽数扣在了他的头上。 并非王禑想杀那些臣子,只是王禑这个王上被自己蛊惑,轻信自己所言以为那些人都是通敌叛国之人。 退一万步说。 真等到明军攻破王都。 王禑若是没有骨气,也可将出兵抵御大明的罪责,尽数推到他崔颖身上。 确定王禑断不会为自己开口,崔颖深吸口气,冲李樯反驳道: “那李大人是要我朝兵卒前往辽东卫所,抵御大明天子亲率的十数万明军?” “且不说李家父子愿不愿意割让坚城,仅是独面十余万明军,我朝便难以取胜,这就更不用说战后扫除李家父子。” “崔太师当真只知纸上谈兵!” “放肆!” 听到李樯再次嘲讽,崔颖一个没忍住,直接举起长刀便朝他砍去。 可几乎同一时间。 只听王禑怒声呵止,那李樯更是后退数米,轻而易举便躲过了自己的长刀。 “太师放肆了!” “本王尚在,太师还敢动手?” “难不成果真如李大人所言,太师容不得朝中反对之声?还是说太师只手遮天,已然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第76章 大敌当前,党争不断 “王上!” 听到王禑出声训斥,崔颖双膝一软,忙跪在地上慌忙请罪道:“王上,老臣绝无忤逆之心,老臣只是......只是不忍王上被奸佞欺瞒!” “谁为奸佞?不尊你崔太师之意,便是奸佞?”李樯抓住机会,继续发难。 “你......” 也就在崔颖准备出声反驳之时,却见王禑很是厌烦的出声打断道:“够了!老太师不必多言。” “王上.....” “李卿中正,非有意投敌之人。” “你二人所争不过是如何应击明军,当使李卿说完再议!” 见王禑都这么说,崔颖无奈只好闭嘴。 也是见到崔颖满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李樯嘴角微微扬起,故意瞥了他一眼后,缓缓出声道: “太师之计,不过驱虎吞狼罢了。” “想看大明与李家父子两败俱伤,想要我朝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太师,大明与李家父子谁为虎,谁又为狼?” “依太师的意思,当是李家父子为虎,击溃明军后,我朝再行铲除李家父子。” “可是太师,大明才是实力更强的猛虎,独一个李家父子安能抵御大明虎狼之师?” “嗯.....” 即便崔颖对李樯心有怨言,可听到李樯这番话,他却也不得不心下认同。 “至于太师之后所说,我朝发兵秋南道,趁那十万明军与倭兵两败俱伤后,将他们双方尽数铲除。” “这想法未免太过荒谬。” “明军统帅、倭人将军难不成都是傻子,明知我朝大军在旁环伺,他们却还要争个你死我活,只等利好我军?” “太师,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的傻子。还是说太师眼中,除你之外,天下尽数痴傻之徒?” “你.....” “有事论事,不得恶意中伤!” 听到王禑出声,崔颖也是识趣,不再继续拉踩崔颖,转而认真说道: “王上,倘若我朝出兵秋南道,即将面对的不是两败俱伤的倭国兵卒还是十万明军。” “我朝或许会面对他们二者的联手。” “加之李家父子绝挡不住辽东卫所那大明天子亲率的十数万明军。” “届时,我高丽一朝必节节溃败,被他国逐步蚕食。” “微臣以为,设计让李家父子与大明反目之后,出兵辽东。同李家父子一同抵御大明军队。” “那秋南道便置之不理?”崔颖似抓到了什么破绽,连忙追问。 可等崔颖说完,李樯就跟是在看傻子一样很是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幽幽说道:“秋南道上,若我朝并不出兵。” “那十万明军只会专心对付倭人军队,倭人也只会一心一意应付明军。” “倘若我朝出兵,双方见我朝有意坐收渔翁之利,他们必然从两面率先攻打我朝。” “老太师!眼下并非中原三国乱世,并不是我方出兵便会受他们二者的拉拢!太师要明白,那十万明军依旧听命明廷,我朝既已决定同大明开战,那十万明军便必会视我朝为仇敌。” “那倭人兵卒或可拉拢.....” 从一开始李樯便一再驳斥他的主张,崔颖好似是为了争一口气般,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可等他说出这话,李樯却压根不予作答。 只不过周围百官看向他的眼中愈发鄙夷不屑了起来,甚至就连王禑也很是惊诧的将目光看了过来。 “嗯.....” 崔颖见状瞬间便也明白了过来。 倭人霸占他们高丽的秋南道,屠戮当地高丽百姓。 倘若他们此时拉拢那些倭人,莫说境内百姓不会答应,满朝官员也无人愿意。 即便他们拉拢倭人,战胜了明军。 最后他们一朝也势必失去民心,再难与李家父子争夺高丽。 “老臣失言,还请王上降罪。” 明白过来的崔颖忙跪地请罪。 可王禑就好似没听见般,压根不去看他,更不予理会。 “李卿所言,乃我高丽救国之道。” “不知李卿可愿前往李家父子军中,游说他们,使他们与我朝同力抵抗明军?” “微臣必不辱命!” “好!” 王禑猛地站起身子,朗声下令道:“此事若能办成,本王必加封李卿为安国公。” “其家世代,同王室享万民供奉!” “多谢王上。” 看着李樯郑重叩谢的小人模样,崔颖只感觉有一根刺般扎入喉咙一般。 本来今日朝会他才是主角,他顺应王禑之心,坚定了众人对抗大明的决心。 理所应当,王禑也必然重赏于他。 可偏偏冲李樯半路杀将出来,将他所定军略尽数驳斥,更是将原本属于他的功劳尽数夺走。 加之方才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自己,崔颖自然不能不报此仇。 “王上!” 就在王禑起身,准备下令散朝之时。 崔颖当即请命道:“李大人所言句句皆为真知灼见,老臣自是受教。” “然老臣身受国恩,也当报国。” “臣请命,由臣率领兵卒假扮李家父子,阻击明军!” “嗯?” 待崔颖说完,李樯顿时便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可不等他出声反对,却见王禑微微颔首,温声允准道: “太师报国之心,本王知道,我朝百姓尽知。只是太师位高,却少有容人之量。” “如今太师请命协助李卿,本王心中甚慰。” “王上,臣以为.....” 不等李樯说完,崔颖当即跪拜领命道:“臣崔颖必不辱命!” 语罢。 崔颖似计谋得逞般,假意冲李樯拱手笑道:“还望李大人心中莫要嗔怪老夫,你我精诚合作,方能使我朝渡过此次危难。” “自然....自然.....” 看着崔颖虚情假意的模样,李樯自然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只不过王禑已经下令,他自然不好继续开口,简单应了一声过后,他便也离开宫廷前去准备。 与此同时。 辽东卫所。 接到明军借道高丽的消息,李成桂亲自携带厚礼前来,以表恭顺。 刚走进大帐看到朱标的瞬间,李成桂当即跪地,恭敬请安道: “外臣李成桂叩见陛下!” “闻听陛下欲意借道高丽,为我高丽征讨倭国,臣之父子心中感念,特备些许军资聊表恭敬之心。” “你们父子倒有孝心。”朱标语调清冷,随意应道。 见李成桂还跪在原地,朱标清了清嗓子,温声下令道:“赐座。” “外臣不敢!” 李成桂站起身子,继续道:“臣父担心天朝远征倭国,粮草辎重受限,特敬上粮草、辎重若干。” “陛下,外臣还有一事请求,万望陛下恩准。” “说说看。” “外臣请命,为明军征倭之先锋!” 第77章 认祖归宗 “哦?” 听到这话,朱标不免来了几分兴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李成桂。 虽然给高丽新旧二朝的圣旨上说是要征讨倭国,可借道高丽傻子都能明白是要顺手铲除倭国。 李家父子不想着联合王禑那边,一起反抗倒也罢了。 此时竟还送来粮草、辎重,甚至李成桂还请命要为明军征讨倭国的先锋。 这点,当真让朱标有些匪夷所思。 “将军要为我朝出力,为我军征倭之先锋?” “正是!” 李成桂表情严肃,认真重复道:“我李家父子久沐天朝圣恩,当思报效。” “况且陛下征讨倭国,也是助我高丽平乱,为我国高丽百姓谋福。” “倘若天朝见倭国狂悖,不予发兵。仅凭我高丽之朝恐难以抵挡倭国畜生。” “到那时,我高丽全境必将如今日的秋南道一般,百姓受戮,将士惨死。” “外臣请命为征倭先锋,虽是有恭敬上国之心,更是因保家卫国之念!” 听到李成桂这好一番吹捧,朱标愈发好奇了几分。 微微一顿后。 朱标语气柔和,饶有兴致的冲李成桂问道: “依你所言,我大明征讨倭国也是助你高丽平乱。” “可朕却听闻,你高丽之人有些言说我军借道乃是为扫平高丽,故而心生不满意欲应击我军。” “不知此事你可有听闻?” “这.....”李成桂顿了一下,思量片刻后有些为难点了点头道:“陛下在上,外臣不敢妄言。” “此事外臣的确有所听闻。” “只不过外臣以为,有此念头的人都是些不识大体之人。” “那将军以为呢?”朱标看向李成桂,玩味说道:“将军以为我明军是借道征讨倭国,还是要趁机吞并高丽?” 闻言,李成桂身体一怔,整个人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一旁的张定边也来了兴致,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李成桂,等着他开口回答。 毕竟就朱标问出的这个问题,无论李成桂怎么回答都是不对。 若他以为大明有吞并高丽之心,那他自然是不恭上国,方才请命为明军征倭先锋也自然是别有用心。 可倘若他能睁着眼说瞎话,说大明仅仅是为了借道征讨倭国。 那他们李家父子想要隔绝大明,独霸高丽之心也自然昭然若揭。 也是在朱标、张定边等人的注视之下,却见那李成桂清了清嗓子,旋即不卑不亢却又十分真挚说道: “外臣不知,外臣也不敢妄加揣测。” “只是外臣以为,陛下如何安排都合乎天道正统,都是恩泽高丽百姓!” “嗯?” “陛下,外臣方才便已言明,天朝征讨倭国乃是为高丽除害。” “仅是倭国畜生在秋南道残杀我高丽百姓,大明出兵征讨倭国便是为我高丽报仇雪恨,让我高丽百姓扬眉吐气。” “至于吞并高丽全境.....”李成桂斟酌数秒后,笑着摇摇头道:“外臣以为吞并二字,极不恰当。” “王禑无道,放任倭国残杀秋南道百姓。” “强征重赋,我朝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若陛下有心接管高丽,于高丽百姓而言自是一方恩泽。” “你李家父子就不想当这个高丽之主?”朱标语调和缓,随意问道。 而听到这话,李成桂却似被踩到尾巴一般,当即再次跪拜道: “陛下折煞外臣了!” “我等父子何德何能,安敢觊觎高丽一朝?” “我父子二人唯愿世代侍奉天朝,不敢有丝毫叛逆之心。” “依臣之见,高丽一朝历来便受中原王朝之恩泽,其中百姓更是中原之子。” “不仅外臣,乃是我全境百姓。自是将陛下视作恩父,将中原视为祖地。” “倘若陛下今朝开恩,接管高丽,使我高丽侥幸为大明行省。那于我朝而言,乃是千年期盼认祖归宗的大喜事!” 李成桂说着,脸上更是露出很是振奋的笑容。 他这一番说辞虽是谄媚,却还真让朱标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不过在张定边眼中,李成桂今日所言想必都是提前便计划好的,要不然他绝不可能说的如此天衣无缝。 “说的好,你李家父子之忠心,朕心自明。” “既然如此,朕授你父李子春为平倭将军,任你为平倭副将军。” “你李家兵卒为我大明征倭先锋。” “待扫平倭国之后,朕自会论功行赏。” “臣李成桂,代父拜谢天恩!” 语罢。 李成桂双手举过头顶,五体投地郑重叩拜。 “外臣斗胆,请陛下赏赐大明大纛,赐天子战旗。” “臣父子麾下数万兵卒,今日终是有幸成为大明之兵。” “准了!” “多谢陛下!” 那李成桂再次叩拜过后,便转身朝帐外走去。 而等他前脚刚走,张定边当即看向朱标,玩味说道:“陛下莫不是中了这厮的诡计!” “将军何出此言啊?” “陛下,李成桂那厮请了我朝大纛,求了陛下战旗。高丽旧朝见后自然以为我大明支撑李家父子,摒弃他们。” “高丽百姓见李家父子有此恩宠,也必倾之。” “届时,李家自然能够顺理成章接管高丽。” “况且陛下方才也已许诺,李家父子若立战功,重赏厚赐。” “那对他们来说最大的赏赐,不就是让他们总管高丽全境?” “陛下莫不是中了这厮的诡计,他们是想将王禑旧朝挤出陛下视线,好彻底掌控高丽!” 第78章 请为先锋 “张将军果然好韬略,足智多谋可谓是一员智将。” “啊?” 听到朱标冷不丁开口夸赞,张定边一时不免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又稳定心神,连忙说道: “陛下,李子春、李成桂父子别有用心,不可不防啊!” “朕自然知道。”朱标缓缓站起身子,透过半开的营帐望了眼李成桂离开的方向后,淡淡说道:“李家父子别有用心,朕自然知道。” “让李家军队打着我大明旗号,自然也是断绝王禑一朝恭敬大明之可能。” “只不过张将军,朕的圣旨已经送至王氏朝堂,数日之内依旧不见王禑派人臣服,更不言明同意我军借道高丽。” “王氏一朝之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嗯.....” 张定边沉吟数秒,随即猛地眼前一亮,甚至有些惊喜说道:“陛下原来并非是被那李成桂花言巧语哄骗。” “陛下原来确定王禑一朝必然反叛,因此才接受李家父子的臣服。” “那陛下授李家军队大明大纛、天子战旗,也是为了......” 张定边越说思路越是清晰。 最后甚至都不需言明,直接便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也是看到自打张定边开口便眉头紧皱的纳哈出,此刻正是满脸疑惑,努力思索着其中紧要却依旧想不明白。 朱标轻笑一声,顺着张定边的话继续说道: “授李家兵卒大明战旗,为的便是让李家父子有理有据同王禑麾下兵卒交战。” “也是将高丽战场的各方势力划分出来,是敌是友,一目了然。” 朱标顿了一下,旋即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 “高丽战场上,不仅有我明军两股军队,还有王禑、李家双方势力,此外还有倭人兵卒以及故元残兵。” “各方势力盘踞于此,无论是谁都想看其他势力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这渔翁却也不是谁都能当的。” “有些人,有些势力,因其实力稍弱自然做不了持刀人,也就看他们能否摆清自己的位置,心甘情愿当一把别人的手中刀。” 实际上,朱标大可以强兵压之,一力破万法。 在王志、廖永忠等人对抗高丽倭兵的同时,自己率领兵卒从辽东卫所一路平推,彻底消灭李家父子以及王禑一朝。 只不过这样一来,明军势必会有所伤亡的同时,高丽战场也就失了各方势力相互角逐了乐趣。 因此朱标便更愿意驱使李家父子与王禑相争。 即便在朱标心里,最后无论李家父子还是王禑一朝都不可能让他们主管高丽。 可短暂的利用倒也是可以的。 大明兵卒的性命,从来都是金贵的。高丽二朝打生打死,无关紧要,只要最后依旧是大明接管高丽即可。而且此次明军出征的重心,依旧是彻底铲除所有倭人。 数日功夫。 朱标率领的明军缓步推进,跨过鸭绿江便再次扎营。 也正应了朱标所言,数日功夫依旧不见王禑一朝前来臣服大明的使臣。 只是却也没有王禑一朝宣战的战书。 “陛下,那王禑的高丽旧朝已然决心反叛,可为何还不出兵?” “末将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数日练兵,纳哈出早已急不可耐。 指着地图上距离明军扎营地不过数十里的江界城,继续说道:“江界城乃王禑旧朝辖地,末将请命,率兵拿下江界城!” 见朱标盯着地图也不言语,纳哈出以为朱标有所顾虑,忙继续补充道: “末将只需一万兵卒,明日黎明之前便可攻占江界城!” “辽州侯莫急。”张定边出声安抚道:“即便要动手,也是要王禑旧朝率先动手.....” “这算是什么鸟道理!” 纳哈出极为不满喊道:“就干等敌军率先出击?” “老张,你也是一员战将,就不知两军交战应当抢占先机吗?” “等着敌军来攻,我军势必沦为被动不说,未免也太过窝囊了吧!” 看着纳哈出怒发冲冠,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大发牢骚的样子。 张定边刚想开口解释,可想了想却还是把要说的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而看到朱标不言,此刻就连张定边也再不搭理自己。 纳哈出好似百爪挠心一般,愈发焦急的注视着眼前两人。 “陛下......” 就在纳哈出下定决心,准备再次开口之时。 却见一名兵卒大步便朝营帐走来。 “启禀陛下,江界城前十二里骨磷峡遇敌!” “陛下,末将请命出兵歼敌!” 没有理会当即请命的纳哈出。 朱标看向那名兵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成桂率其麾下五千兵卒路经骨磷峡时,突见两侧上坡伏兵骤起。” “五千兵卒伤亡殆尽,李成桂不知生死!” “伏兵是潜伏而至的倭人,还是王禑旧朝之兵?”张定边当即问道。 “禀将军,我等探马查探,那些伏兵身着红甲,当是李家父子麾下。” “啊?”纳哈出一时惊诧,满是疑惑问道:“李家的兵卒要杀李成桂?” “这些个兵卒要杀他们少主?” “辽州侯还不明白?这俨然是王禑旧朝假扮李家之兵,为的便是让我朝与李家反目,他们好顺势伙同李家一同抵御我军!” “原来如此.....” “侯爷方才说,等对面率先出手,我军必失了先机,有些死伤。” “如今应当也明白,死伤的并非我大明将士,而是李成桂所率领的先锋。” “至于失了先机,辽州侯应该也知道后发制人一词!” “嗯.....” 张定边这番话说完,纳哈出恍然大悟的同时,整个人顿时也有些羞愧的耷拉着脑袋。 原来朱标早早便定下来计划,而那张定边也是猜到了的。 这么说来,自己方才一再请战岂不是显得自己格外痴傻? 就在纳哈出心中惭愧,感觉帐内三人独他痴傻之时,却听朱标当即下令道:“辽州侯听令!” “朕命你率领一万将士,驰援骨磷峡。” “末将领命!” “切记,不需攻打江界城,只需铲除骨磷峡伏兵。若能生擒敌将,则大功一件!” “末将必不辱命!” 语罢。 纳哈出难掩脸上激动,兴冲冲便朝帐外走去。 而等他前脚刚走,张定边眸光一凝,看向朱标低声说道: “陛下,如今既已确定是那王禑旧朝假扮李家之兵,意图挑拨离间。” “倘若李成桂死于乱军之中,其父李成桂必与高丽旧朝不死不休。” “或许李成桂之死,更合我朝谋划!” 第79章 峡谷遇伏 “朕也想过。” 张定边能想出这个法子,朱标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相反,朱标也曾想过借王禑旧朝诛杀李成桂。 毕竟朱标眼中的李成桂极擅隐忍,深知进退,虽只是少年却也已经展露大将之风。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好留下。 只不过眼下却还不是让李成桂丧命的时机。 “张将军说的极是。” “若此刻李成桂死于乱军之中,其父李子春必不顾一切,与高丽旧朝不死不休。” “只不过将军有所不知,那李子春正妻生有两子,长子李元桂作战悍勇,却好逞匹夫之勇,不堪大用。次子李成桂深受其爱,欲立为储。” “至于其三子李和,四子李英,本就为侧室所生,且资质远不如李成桂。” “倘若此刻李成桂战死,李子春见无人继承其家业衣钵,必毫无顾忌。” “也必然不会死心塌地为我大明驱使,对战王禑旧朝,对抗倭国兵卒。” “所以陛下是打算李家父子解决王禑旧朝后,依旧让他们听命大明,随军一同征讨倭国,继续担任征倭先锋?” 看着张定边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朱标则是笑着点点头道:“我大明若想接管高丽,总不能把高丽新旧二朝全都给处置了吧,这样也显得我朝没有容人之量。” “况且白白来的先锋,为何不用?” 被朱标这么一说,张定边也轻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朱标是打算可着劲儿嚯嚯李家父子了。 有这次明军相救李成桂的恩情,即便将来李家父子不感恩戴德,可一旦他们打算悖逆大明,自然被世人唾骂忘恩负义。 况且照朱标的意思。 即便将来李家军队没有在倭国战场上死伤殆尽,可等倭国一战落罢,他们也没有实力坐镇高丽。 约摸着朱标的盘算也是向处置北元旧主爱猷一般,赏赐李家父子总管高丽的虚职,让他们在大明荣养。而大明顺势派遣官员,主持高丽相关事宜。 不出几年,高丽顺理成章也就成了大明的行省。 思绪至此,张定边嘴角扬起的幅度愈发大了几分。 高丽新旧两朝再加上一个倭国,论实力他们自然比不过大明。 可论谋略或者说是心眼..... 他们就更不可能是朱标的对手了! 偏是朱标这一番安排下来,虽有远谋之意,却又不显得阴险狡诈。所有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陛下谋略深远,末将算是见识到了!” 张定边收起笑容,看向朱标继续道:“陛下,末将总归还是一员战将,若始终留在大帐,未免让人笑话。” “嗯?”朱标有些意外的看向张定边,道:“可是现在并无战事,起码今日将军没机会领兵出战。” “有的!” 张定边指着地图上的江界城,认真说道:“王禑旧朝为使我军与李家父子反目,必然出动重兵在骨磷峡设伏,以求死无对证。” “那这些伏兵自然来自江界城,此时江界城中也必然空虚。” “倘若末将绕过骨磷峡,奇袭江界城,一日便可拿下此城!” “嗯.....” 朱标仔细审视了下地图,随即摇摇头道:“不太可行,若绕过骨磷峡便只能沿山路前往江界城。” “山路崎岖,大军难行,待你领兵行至江界城便也失了战机。” “不需大军,只需千人便可拿下江界城!” 不需张定边言明,朱标当下便明白他的用意,旋即直接下令道: “龙骧卫交你统辖,营中将士均为百战之士,可供你差遣!” “多谢陛下!” 龙骧卫乃天子亲卫,先前朱标还为太子之时,龙骧卫便担负起护卫之责。 张定边自然知道朱标将龙骧卫交给他是何等的信任。 尔等看着张定边转身离去的身影,朱标眉头一挑,愈发感觉收降张定边乃是高明之举。 毕竟张定边之勇,朱标没少从徐达等人口中听说。 而且近几日,这张定边也极具韬略。 朱标甚至感觉这家伙就是常遇春和徐达的结合体,其勇不下常遇春,其谋能与徐达媲美。 如此良将,用着舒心,仅是时常看到也觉得欢喜。 同时。 领了朱标圣旨,张定边带领龙骧卫三千兵卒火速朝江界城赶去。 等抵达江界城前,张定边命一小队兵卒换上高丽旧朝兵卒的服饰,扮成溃兵,前去叫城。 当城门打开的瞬间,张定边顺势带领三千将士径直杀了进去。 原本那江界城中的守军便被派往骨磷峡设伏,城中仅存千余名兵卒。 一听说骨磷峡遇险,城墙守将为保前去设伏的兵卒,当即便率兵出城援助。 可也是等他们行出百步,张定边率兵骤然杀去,轻而易举斩杀敌将,拿下江界城。 另一边,李家大营。 听李樯说王禑旧朝要同他们一起,迎击明军。 李子春也不急着表态,只是顾左右不言主题。 “李将军倒也不必虚与委蛇,在下倒也不急着让将军此时表态。” “只不过将军应该明白,如今乃是我朝求和,一同应击明军。自然我朝不仅出兵,更要拿出许多粮草辎重,以求万无一失。” “可若是将军走投无路,请我朝共抗明军,届时主次便要易位,将军恐怕要拿出许多诚意!” “李大人这般自信?” 看着面前神情得意的李樯,李子春心中厌恶,拿起杯盏饮酒的同时压根不去看他。 “大人就不怕我军已然投靠大明?” “怕大明不受将军归降!” 不等李子春开口发问,一名兵卒火急火燎便冲了进来。 也是看到那名兵卒的瞬间,李樯轻笑两声,似成竹在胸一般,笑着说道:“本官就等着将军向我朝求和,共抗明军!” 第80章 巧而反目 “嗯.....” 看着李樯神情倨傲,甚至就好像拿捏到自己名门一般胸有成竹。 李子春很是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旋即冲那名兵卒开口道: “何事竟你如此慌乱!” “这....” 当看到那兵卒目光犹疑看了眼旁边的李樯,没有继续开口。 李子春顺势转向李樯说道:“李大人,我军内政,大人也想旁听?” “将军是要下逐客令?难道不先听听是何消息。没准还有用得着本官的地方!” 见李樯属实要赖着不走,李子春倒也没有非要赶他离开。 只不过语气一凝,郑重警告道:“李大人若当真想听倒也不无妨。” “可若是涉及我军机密,待会可别埋怨本将军不让大人离开。” “好说好说。” 闻言,李子春看向那名兵卒开口道:“说吧,出了什么事如实禀告。” “是。” “回将军的话,少主被大明皇帝授以征倭先锋一职,明廷更是赏赐少主明军大纛、天子战旗。” “这不是极好?”李子春故意打断。 出声的同时,脊背靠着椅子很是得意说道:“明廷重用我儿,即便如李大人所言,大明真有吞并高丽之心。” “可最后大明也一定会挑选我儿这样一位可堪大用,又是在高丽土生土长熟悉内情之人,管理高丽。” “将军话别说的太早。” 李樯脸上笑容不减,随意应了一声,紧接着便冲那名兵卒继续说道:“继续说,想必你家少主如今恐怕也是生死未卜了吧?” “你怎知晓.....” “本官自然知晓。”还不等那名兵卒说完,李樯朗声大笑的同时,转而看向李子春轻蔑笑道:“骨磷峡口,我王已命我朝兵卒扮成你李家将士,伏击明军。” “明军见状,安能放过少将军?” “李将军,即便想向大明献媚,纵然打算臣服大明,你又何故偏要让少将军亲自前去?” “如今倒好,你李家已与明廷反目,少将军却还在明军手中。” “如此一来,少将军岂不是凶多吉少?” “你.....” 听李樯说完,李子春登时暴怒,抽出长刀直接架在了李樯肩头。 可不等他动手,却见李樯表情狷狂,猛地怒声斥道: “在下性命不足挂齿。” “可将军要想好,辽东卫所以东除江界城一线外,尽是你李家城池。” “若将军斩杀本官,我朝与你李家合力对抗明军之同盟必然不存,届时只得有你李家独自面对大明天子亲率的十数万大军!” 李樯故意顿了一下,近乎咆哮一般,嘶声吼道:“将军应当想清楚,仅凭你李家将士可能挡住大明十数万雄师!” “嘶~” 被李樯这么一说,李子春身体一怔,手中握着的长刀也瞬间僵住。 的确,他儿成桂的确是因王禑旧朝身陷囹圄。 他也恨不得当场斩杀李樯,为自己儿子报仇。 可问题是,他不只有一个儿子,他麾下更有数万将士,十数万百姓。 一旦此时杀李樯泄愤,那接下来明军恼怒他李家,没准还真如李樯这王八蛋所言,他李家将士独自迎击大明雄兵。 就在李子春游移不定,想着斩杀李樯之后,将他人头送至明军能有几成把握让朱标相信他们李家之时。 却见方才被李樯打断的那名兵卒,继续说道: “将军,实情并非如他所言。” “骨磷峡口,乃是少将军带兵,小人回来报信之时,明军已派遣大军前去援救少将军!” “啊?” 就在李樯目瞪口呆,惊呼出声的瞬间。 李子春抬腿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 旋即! 李子春当即下令道:“召集将士,随本将火速前往骨磷峡救援少主。” “将此獠一同押解,待见到大明天子,请大明替我李家做主!” 闻听此言,李樯即便再傻也知道李子春这是要用自己的脑袋,向大明献礼。 可不等他再次开口,一旁守卫却直接用布条将他的嘴给堵上。 另一边,骨磷峡口。 当看到明军赶来相助,率兵伏击的崔颖想都没想,当即便下令撤兵。 撤退之时,江界城守将赵翼章仔细思量着方才伏击场景,随即凑到崔颖耳边小声说道: “太师,方才伏击的好像并非明军!” “明军素以临危不乱着称,可方才峡谷敌军将我伏兵竟是瞬间慌乱。” “况且明军每营之中都有火器,方才那些敌军却压根没用到火器。” “太师.....” 赵翼章眼眸顿顿,看向崔颖很是犹豫说道:“末将方才好似在乱军之中,见到了李成桂那小子!” “哦?” 崔颖不了解军阵之事,也没有觉察到方才伏击的敌军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一听到敌军之中有李家李成桂,崔颖瞬间便来了兴致问道:“可曾将那人斩杀?” “那人被流矢击中,恐难活命。” 赵翼章说完,愈发忧心说道:“我等假扮李家将士伏击明军,为的便是使大明与李家反目。” “可若是方才伏击的乃是李成桂......” “太师,如此岂不是让明廷与李家合力同盟,一同征讨我朝?” “嗯......” “太师,此事应火速禀报王上。而且李樯大人正在李家军中,当火速派人援救李大人!” 原本崔颖也担心会出现大明与李家一同合围他们的场面。 可一听到李樯此时正在游说李子春,崔颖瞬间便也觉得,倘若方才伏击的真是李成桂,那李樯则必死无疑。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伏击李成桂倒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太师!” 听到赵翼章连声催促。 崔颖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温声回道:“事已做了,此事再说又有何意?” “若是禀明王上,你我二人必然要被治一个办事不利之罪!” “可.....” “你既有此顾虑,方才为何还要下令伏击峡谷内的敌军?” “未查明敌军身份,骤然出兵,赵将军以为王上会治你何罪?” 听到崔颖的恐吓,赵翼章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只不过身为一城守将,他更清楚他们旧朝压根没实力同时面对大明和李家军队的夹击。 深吸口气后,赵翼章还是出声问道: “方才谷内敌军扛着大纛、天子战旗,倘若真是李成桂带兵。那便足以说明,李家父子已然投靠大明。” “太师,眼下我朝又该寻何人助力?” “仅凭我朝将士抵挡明军都显艰难,又如何能挡住李家父子与明军的合击?” 第81章 无城可守 “嗯.....” 赵翼章这话也算是给崔颖提了个醒。 原本他们是打算伏击明军,嫁祸李家,逼得大明与李家反目,也是逼迫李家不得不和他们旧朝一同对抗大明。 可现在倒好。 虽然伏击李成桂,让正在李家军中游说的李樯身首异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他们伏击了李成桂,更是不打自招, 提前向大明宣战。 而且还让大明与李家之间的同盟愈发坚固。 为今之计,他们似乎还真要再寻求一个靠山,好挡住明军以及李家的合攻。 “就说李家父子甘愿沦为大明鹰犬,不愿与我合力对抗明军。” “待我面见王上,自会请王上号召高丽所有百姓抵御外侮。” “太师,即便我朝全民为战,也难挡住明军.....” “况且末将驻扎的江界城还是明军进攻的首战。” 看着表情困窘,甚至带有几分恐惧的赵翼章。 崔颖沉吟数秒,郑重说道: “将军莫慌,待回城之后,你可号召城中所有百姓一同守城。” “大明曾有一将军守着孤城,抵挡敌军百万大军长达三月之久。” “将军之能不弱于人,少说也能抵达那十万明军一月时日吧。” “嗯......” “待面见王上陈明利害,我便去请倭人当援军。” “只要将军能挡住一月时日,届时我朝援军必然前来解围城之难。” “届时我军必能击溃明军!” 赵翼章听后虽然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崔颖甚至都提出要找倭人当援军,他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 至于学习那位明军将领,守住孤城八十五天。 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且不说他有没有似那位将令的实力,但就说他麾下兵卒如何能与明军相提并论! 再者说了,赵翼章也是清楚,当年朱文正守城之时城中粮草足够百万大军食用两年,而他的江界城存粮不过只有两月之数。 更何况朱文正能死心塌地守卫孤城,那是清楚在他身后有数十万援军静待时机便来相助。 反观他的江界城。 此时的崔颖甚至都不愿说让领边城池的守军相助,那他又何必战死江界城? 若明军攻城之时抵挡不住,他赵翼章自然也会开城投降。 就在赵翼章心中如此盘算之时,几人很快便来到江界城下。 还不等赵翼章开口,却见崔颖神情朗然,出声开口道:“待我进城鼓舞士气,只要全城百姓同心戮力,一同为战。” “将军必能驻守江界城一月时日。” “不敢劳烦太师,末将自会鼓舞城中军民。” “烦请太师火速回报王上,援军早来一日, 没准末将手下的弟兄能少些死伤。” 对于崔颖这种只知道站着喊口号的文人,赵翼章心中自然很是不屑。 有种的他同江界城军民一起守城。 宣扬口号过后,直接离城而去,这非但对士气没有半分提升,反而还会让将士情绪低迷。 更重要的是! 赵翼章也不是傻子,此时崔颖想要进城鼓舞士气,无外乎是想得一份战功罢了。 倘若江界城果真能抵挡明军一月时日,那将来王禑论功行赏之时,自己身为战将下属,又怎么可能不提一句崔颖这个太师的战前动员?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将头别在裤腰带上抵御明军,而这崔颖只想动动嘴皮就换来战功。 赵翼章心中自然是千万个不愿。 “太师辛劳,还请火速回京面见王上!” “不妨事,不妨事!我这便同你一起进城。” 见崔颖面对自己再三拒绝,依旧不为所动。 此时竟先他一步朝城门走去。 赵翼章冲他背影悄悄啐了一口,随即便也跟着上前。 “速速开门,恭迎太师训话!” 语罢,赵翼章心中暗暗骂娘的同时,却见城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一队明军将士竟朝他们直直冲了过来。 事出突然。 还不等赵翼章率领麾下将士排兵作战,张定边便已冲到他跟前,仅是一枪便挑掉了他的盔帽。 惊恐错愕之下。 赵翼章竟发现那崔颖不知何时,竟逃出了数十步远。 一想到方才这王八蛋还说要鼓舞城中士气,此时竟率先逃离。 赵翼章心中愈发不满,直接下马冲张定边请降道:“败军之将赵翼章,愿归顺大明!” 听到声音,身后那些高丽将士也没了作战的念头。 一个个纷纷放下手中兵刃,只等受降。 只不过见崔颖即将跑远,赵翼章忙冲张定边说道:“将军,那人乃我朝太师。” “倘若生擒,必有大用!” 没有理会赵翼章的话,张定边挥手示意,随即便带着这队高丽兵卒朝明军大营走去。 与此同时。 明军大营之中,纳哈出也当真救回了受伏击的李成桂。 一见到朱标,双腿受创只得躺在板子上的李成桂猛地翻身,重重摔在了地上。 还不等周围兵卒上前搀扶,却见李成桂忙冲朱标跪地叩头道: “陛下明鉴,设伏兵卒虽身着我军铠甲,可断然不会是父帅下令。” “若父帅果真对大明不恭,则必不会派遣小人前来,小人更不会请命为明军先锋。” “倘若那些伏击兵卒均为我父麾下,他们见到小人也必不会袭击。” 李成桂面露惊恐,生怕朱标不相信一般,重重叩头道: “除非父亲要诛灭小人!” “小人万万不信,求陛下明鉴,求陛下明鉴!” 看着李成桂接连跪拜,情急之下似是悲从中来,双眸都有些晶莹的模样。 在场众人无一不为之触动。 即便是一心想着汇报战况的纳哈出,此刻也不由被李成桂的真情实意打断,闭口不言。 而听到李成桂这番话,朱标微微颔首,温声说道: “朕自是相信将军忠心,只不过那些兵卒到底还是打着你李家战旗。” “朕自然也要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第82章 交代 “陛....陛下是说.....要我父子给个交代?” 李成桂满脸惊恐,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朱标。 原本以为他只需扮惨,简单哭诉两句。 凭借朱标的才智,李成桂都觉得自己甚至都不必多说什么,朱标自然就能看清乃是王禑旧朝想要栽赃嫁祸,使他们双方反目。 可李成桂万万没想到,朱标此时竟然说要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这意思不就是要率领明军,攻打他李家父子吗! “陛下三思啊,我父子二人对大明极忠极诚,绝无叛逆之心。” 就在李成桂声嘶力竭做着最后倾诉之时,却见朱标缓步上前,竟亲自将那李成桂给搀扶了起来。 “朕自然是相信将军忠心的。” “朕也相信将军绝无叛逆之心。” “那陛下方才.....” “朕方才所言,乃是要为将军麾下战死的将士寻一个交代。” “你高丽将士既已投我大明,你麾下兵卒擎着我军大纛,秉着天子战旗仍被宵小伏击。” “此番遇袭,伤的乃是朕之颜面,损的是我两家之间的情谊!” “原是如此.....” 听到这话,李成桂这才长舒了口气。 也是此时。 朱标转向纳哈出,正色问道:“辽州侯,此战可生擒设伏敌军?” “回陛下,生俘七百人。” “末将询问得知,伏击李将军的贼兵均为王禑旧朝。” “果真如此!” 朱标长叹一声,淡淡说道:“朕本不愿让高丽百姓被战火波及。” “朕甚至率兵跋涉千里,为高丽一朝扫除倭国外侮。” “没想到那王禑不知感激也就罢了,竟胆敢派兵袭杀我军。” “此番黑白不分,着实令朕痛心。此等昏聩之主,安能恩养高丽百姓!” 看着朱标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王禑心中自然颇有微词。 死在王禑旧朝伏击之下的兵卒压根就不是明军,分明是他李成桂麾下将士。 若说对王禑的憎恨、厌恶,朱标又岂能比他更深? 可问题是,此刻朱标那大为不满,势必要报仇雪恨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禑屠了大明兵卒,亦或是杀了大明百姓一般。 甚至说! 李成桂甚至觉得朱标早知道王禑会在峡谷设伏,派他们迎上伏击,没准就只是为了找个由头,向王禑一朝开战而已。 尽管心里这么想,可王禑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特别是听到朱标说那王禑不配当这个高丽之主,李成桂自然要顺着朱标的话往下说。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外臣本不愿拨弄是非,只是那王禑欺人太甚。” “先前外臣与王禑同在应天,那厮便对大明不甚恭敬,如今得陛下借道圣旨,非但没有备酒宴、粮饷招待明军,反而派兵袭扰,当真可恶至极。” “好在阴差阳错,天朝将士未曾死伤。若是不然,他王禑便是百死莫赎之罪!” 李成桂说话的同时,张定边押送着赵翼章,李子春押着李樯同时赶到。 听到李成桂这话,众人都是微微一愣。 不过当看到李成桂身上满是血迹,此时正艰难停直身子坐在凳子上。 其父李子春眼眸转转,忙出声询问道: “我儿这是被何人所伤?可有大碍?” “父帅放心.....” 不等李成桂回话,李子春扑通一声便跪在朱标跟前,哀求说道: “陛下!我儿若有过错,还请陛下法外开恩。” “外臣老迈,残体命短,唯愿替我儿受过。” “求陛下开恩,准臣替我儿受过!” 语罢,李子春当即便将头重重叩在了地上。 可在场的几人又有哪个糊涂。 李子春表现的越是爱子心切,伏击李成桂的王禑旧朝就越是罪大莫赎。 更重要的是,李子春这一番操作下来,即便朱标顾念全局想要宽恕王禑一朝也是不能了! “李将军快快请起,少将军伤势并非朕下令惩治.....” “那何人竟敢如此狂悖!”李子春当即说道,“我父子二人侍奉天朝极恭,我儿此次求见陛下也是为表效忠之意。” “何人如此大胆,明知我父子投效大明,却依旧兴兵来攻!” 看着李子春那副为了大明义愤填膺的模样,王禑麾下赵翼章、李樯心中均是一阵唏嘘。 别的不说。 仅是李子春这揣着明白还能装糊涂的虚伪做派便不是他们能学会的。 “陛下,外臣不才,愿为大明效力扫除伪朝奸佞!” 当听到李子春迫不及待将王禑一朝定为伪朝,朱标自是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也自然乐见其成。 顿了一下后。 却见朱标将目光转向赵翼章、李樯二人出声道:“他们两人因何羁押至此?” “回陛下!”李子春抢先说道:“此人乃王禑治下大夫李樯,此人前往外臣营中,煽动外臣一同对抗大明。” “外臣听闻,当即便将他押至陛下跟前,请陛下发落。” “嗯。” 见朱标微微颔首,转而将目光看向自己。 张定边也紧跟着回道:“陛下,此人乃是江界城守将赵翼章,便是此人扮成李家兵卒伏击李少将军。” “便是此人?” 朱标上前一步,有些好奇的打量起眼前的赵翼章。 几乎同一时间,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二人也齐齐看了过来。 只是和朱标不同的是,他们二人看向赵翼章的眼神满是阴狠。若非朱标在场,恐怕这二人便要直接将赵翼章当场斩杀! “果真是你伏击李少将军?” “是.....是.....” “只是陛下,一切均是崔太师计谋,末将只是听命行事。” “崔太师?” “崔颖,我朝太师。” “陛下!”李樯也跟着向前跪行两步,匆忙拜道:“正是那崔颖不愿臣服天朝,也正是此獠蛊惑我王对抗大明。” “大明陛下明鉴,我等皆是身不由己。” “我等绝无不恭上国之心!” 李樯说着连连冲朱标叩头。 实际上假扮李家兵卒,离间朱标和李成桂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 也是他提议同李家一起,合力对抗明军。 只不过眼下他才不顾不上那么多,总之能活命才是最紧要的。 “陛下,外臣虽侍高丽伪王,可却始终心向大明。” “求陛下开恩,外臣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李将军,少将军。” 看着跪地求饶的李樯,朱标也不急着表态,转而冲李子春父子道: “朕不知高丽内情,处置起来多有不便。” “此二人是杀是留,两位将军自可定夺!” 第83章 大胆! “多谢陛下!” 李子春父子拱手领命,相互对视。 可听到朱标竟将自己的性命交由他们二人,李樯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忙冲二人跪地道: “李将军,你我之间素无私怨,还请将军饶命.....” “不错!”轻声打断李樯后,李子春微微低眉,俯视李樯道:“你我之间确无仇怨,可方才于我军中,不也是你威胁本将军同你伪朝合作,一同迎击大明?” “这......” “况且在本将军中之时,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要让陛下重蹈隋炀帝覆辙。” “要让十数万明军葬身高丽吗?” “我何曾说过此话.....” 没有理会李樯的嘶吼,李子春转而冲张定边道:“将军既已押送江界城守将赵翼章,想必是已经拿下了江界城吧。” “正是。” “如此便好。” “陛下,末将以为可把这李樯押至江界城头,当真高丽百姓的面斩首示众。” “同时陛下可告知高丽百姓,非明军骤起兵祸,不重百姓。” “乃是这李樯阴谋诡计,率先伏击明军。” 见朱标没有开口,似是在顾虑什么。 李子春当下直接开口道:“还请陛下准臣亲自监斩此人。” “末将原为高丽之臣,若非不忍见昏君害民,断然不会起兵反叛。” “如今能将伪朝罪行公之于众,也算是末将向高丽百姓自证清白。” 说着,李子春跪在地上,郑重请命道:“求陛下开恩,准臣监斩此人。” “李将军既然如此说,朕自允之。” “多谢陛下!” 听到朱标下令,不仅李子春,一旁的李成桂也跟着跪地谢恩。 而看着这对父子似得了莫大赏赐般,连连叩头谢恩。 朱标与张定边对视一眼,愈发觉得这对父子不容小觑。 的确! 且不说那李樯也算高丽大儒,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民间。 单说大明斩杀高丽官员,怎么看都像是在示威。 而李子春请命由他监斩,不仅不会使高丽百姓对明军畏惧更深,今后死命相抗。而且还击溃百姓对王禑的敬重,他们李家也得了高丽百姓敬重。 能想出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这李子春倒也不是俗人。 “末将斗胆还有一请。” 就在朱标低声沉吟之时,却见李子春再次说道: “启禀陛下,赵翼章将军平生好勇,驻守江界城也算尽职尽责。” “伏击我儿,嫁祸明军,实乃王禑伪朝之阴谋,与赵将军当是无关。” “末将斗胆,求陛下饶赵将军性命,留任军中!” 李子春话音一落,那赵翼章也跟着叩头拜道:“陛下明鉴,罪将只是听命,并无叛逆上国之心,还请陛下饶罪将性命!” “此事暂且不议。” 朱标看向李子春道:“你父子二人先将李樯押至江界城斩首。” “陛下.....” “此事尤为紧要,李将军莫负朕望。” “末将必不辱命!” 听朱标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李子春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同其子李成桂一并押送李樯朝帐外走去。 而等他前脚刚走,张定边当即出声说道:“这李家父子是已然将高丽全境视为自家私域,好一手恩威并施。” “如此高丽百姓见他父子二人斩杀佞臣,庇佑忠良,岂不是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身为百姓,对朝中那些高官文臣自然是天生的敬畏,也是天生的厌恶。 阶级敌视这点,千年不变。 然而对赵翼章这种守城武将来说,高丽百姓自然也是敬佩有加。 只要赵翼章驻守江界城时不是过于为非作歹、荼毒百姓。 那看在他领兵守城的份上,百姓自然对他感恩戴德。 一旦朱标同意他方才所请,饶恕赵翼章。 那赵翼章对他不胜感激不说。 待将李樯当众斩首过后,他随便再找个机会与赵翼章一同出现在高丽百姓跟前。 甚至都不用派人散布消息,那些高丽百姓自然对李家父子感恩有加。 如此,李家父子聚拢的便不仅仅是江界城区区一城百姓的人心。 王禑旧朝治下的郡县百姓听到消息,自然也会心生敬仰。 这法子自然算的是极妙,只不过让朱标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这李子春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张将军所言不错,只是李家父子怎敢开口为他求情?” “他就不担心朕猜疑他是要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这.....”张定边愣了一会,也弄不明白李子春为何如此大胆。 只不过听到朱标与张定边的对话,此时尚且跪在地上的赵翼章却是一脸的无措。 就朱标与张定边方才的对话,俨然不是他一个敌将能听的。 换句话说,朱标和张定边都没有避讳他的意思,那显然说明他今日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陛下。” 就在赵翼章琢磨是否应该低着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时候。 张定边看向朱标,继续说道:“您既已下令授李家父子先锋一职,王禑又是那般不争气,偏要此时对抗我军。” “所以待歼灭王禑旧朝后,高丽旧朝的归属自然理所应当落在了李家父子身上。” “起码,李家父子是这么想的,估摸着高丽的百姓也是如此认为。” “如此说的话,那李家父子倒是做起朕的主了。”朱标语气不爽,随意应道。 闻言,张定边嘴角微微扬起,出声宽慰道:“不过陛下倒也不必在意。” “待解决王禑旧朝之后,高丽何去何从,又是何人主持,到底还是陛下说的算。” 见朱标微微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言。 张定边再次拱手后,拖着赵翼章便朝帐外走去。 第84章 玩笑,价值 行至大营空地。 看着身旁一言不发只顾往前行路的张定边,赵翼章咽了下口水终于还是出声问道:“张将军,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末将?” “自是斩首。” “这......” 与轻描淡写,随意出声的张定边不同。 听到斩首二字,赵翼章瞳孔放大,当即跪在地上不愿继续行路。 也就在张定边目光移到他身上的瞬间,赵翼章忙开口求饶道: “将军饶命,末将愿意归降大明,愿为大明效犬马之劳。” “还望将军能为末将求情一二,日后末将必报将军大恩.....” 见张定边依旧不语,只是冷冷注视着自己。 赵翼章想了想,继续说道:“早闻大明皇帝礼贤下士,爱才惜才。故元的齐王扩廓,太尉纳哈出今都在陛下麾下。” “饶是将军,先前不也并非朱明老臣吗?” “不错!本将曾在陈汉军中效力。” “这便是了!”赵翼章眸光真切,注视着张定边认真说道:“本将战场之能虽比不上几位将军,可本将也是在沙场之上历经过生死的。” “怎的大明皇帝陛下就如此看不起末将!” 看着赵翼章目光灼灼,甚至都陷入自我怀疑的模样。 张定边轻笑一声,戏谑问道:“若照你这么说,敌军凡沙场征战过的武将,我陛下都要礼贤下士,厚待招降?” “这.....” “若是如此,那战场未免太过儿戏,我朝十数万大军跋涉千里兵至高丽,岂不是陪你等玩闹?” “末将并非这个意思,末将只是.....” “若想活命,手上总要有些筹码。”张定边沉声打断道:“我军若是还未攻下江界城,你献城来投,或可活命。” “而如今我军已攻下江界城,高丽战场你又有何裨益?” “嗯.....” 就在赵翼章凝眉思索朱标招降自己,对大明有何好处之时。 却见张定边语气有些不耐烦道: “你也算是一员战将,跪地求饶非但不能活命,反倒失了气节。” “不如站直身子挨这一刀,别让本将瞧不起你!” “是......”赵翼章神情呆滞,默默出声道:“将军所言极是。” “还请将军让将士下手快些,给末将一个痛快!” “嗯。” 张定边应了一声,同时冲身旁侍卫挥手示意。 下一秒长刀高举,一道寒光掠过之后便是血线惊鸿。 半日的功夫。 李家父子于江界城当众斩首李樯后,便也火速返回大明军中。 一看到朱标,李成桂忙上前笑着说道:“启禀陛下,江界城百姓闻听陛下斩首李樯,无不欢喜。” “刑场之上甚至有人高声欢呼,拍手叫好。” “如此可见,那王禑伪朝已然是失了人心!” 李成桂难掩脸上笑意,激动说道:“陛下只需少施仁义便能让伪朝百姓诚心归顺!” 见朱标面色平静,缓缓点了点头。 李子春也跟着附和道:“末将派人探查,江界城城主赵翼章颇具民心,城中百姓对他也很是爱戴。” “微臣以为,倘若陛下宽恕赵翼章,必能使城中百姓尽皆臣服。” 语罢。 李子春左右环视,有些好奇问道:“敢问陛下,赵翼章此时身在何处.....” “这里!” 听到身后传来张定边的声音,李子春、李成桂父子脸上笑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起便齐齐回身望去。 可也是看到张定边的瞬间。 二人脸上笑容瞬间僵住,身体也不由愣在了原地。 “砰~” 将赵翼章的人头丢到地上后,张定边随意说道:“此人贪生怕死,有辱战将之名。” “为求活命,诋毁旧主,阿谀奉承。” “陛下也是为报其伏击少将军之仇,故而将其斩首。” “嗯.....” 待张定边说完,李子春回过神来,表情也甚是阴沉。 毕竟他两次为赵翼章求情,为的也是收拢赵翼章为自己所用。 朱标明明知道这点,却还是下令将赵翼章斩首。 毫无疑问,朱标此举显然是在打他李子春的脸。 “陛下!” “到底还是将军说晚了!”不等李子春开口,张定边继续说道:“倘若陛下早知江界城百姓对赵翼章爱戴有加,自然不会下令将他处斩。” “况且陛下将他斩首,也是因他伏击少将军,因此震怒。” “末将先前明明......” “将军先前的确为赵翼章求情,可少将军才是苦主。” “陛下信重之心,难道将军不明白?” 看着巧舌如簧的张定边,此刻的李子春只想破口大骂。 按照张定边的说法,斩首赵翼章非但不是打他们父子的脸,反而还成了朱标信重他们二人的表现? 如此颠倒是非,张定边是怎么说出口的! 也就在李子春暗暗咒骂,即将冲朱标表达不满之时。 却见其子李成桂当即跪道:“外臣李成桂,叩谢陛下天恩!” “陛下熟络军阵要务,自知招降赵翼章有益于收拢江界城百姓。” “然陛下见末将被其伏击,身受重伤,故而下令斩首赵翼章。” “此等大恩,我父子二人虽结草衔环,不能报答之万一!” “嗯......” 看着自家儿子似受了莫大赏赐般,郑重叩谢。 李子春也是明白。 既然木已成舟,如今即便是他表露不满也无济于事。 相反,如此他还会引来朱标的厌弃,将来朱标便也不会让他父子二人代为接管高丽全境。 明白眼下他父子二人除表露恭顺外再无他法,李子春微微沉吟,也跟着拜道: “陛下良苦用心,末将感念。”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就在二人恭敬拜谢的同时。 朱标微微颔首,随即轻描淡写道:“我军意在迎战倭国,兴兵高丽非朕所愿。” “你二人能明白朕之心意,也算大善。” “我父子必效犬马之劳.....” “既如此。”朱标瞥了眼地上赵翼章的脑袋,继续说道:“那便由你父子二人将赵翼章头颅悬挂江界城城门之上。” 第85章 毫无胜算 “啊?”李子春一时诧异,不免低声惊呼。 让他们将赵翼章的头颅悬挂城楼之上,这显然是要将斩杀赵翼章的罪名扣在他们父子二人头上。 朱标此举,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的意思。 “外臣领命!” 不等李子春开口,李成桂当即领命,随即捡起地上赵翼章的头颅便要朝门外走去。 当看到自家老爹还站在原地,李成桂温声劝说道: “父帅,陛下体恤儿子,故而才命儿子悬挂赵翼章头颅。” “陛下天恩,我父子也是无以为报!” “嗯。” “父帅切莫辜负陛下良苦用心!” 明白自家儿子是在劝自己忍耐一时,可李子春心头怒火却依旧难以平复。 毕竟朱标打他的脸也就算了。 让他父子悬挂赵翼章头颅,这显然是要让江界城百姓敌视他们父子二人。 也就在李子春愣神之际,张定边语调清冷,出声问道: “陛下如此安排,将军可是有所不满?” “不敢不敢!”李成桂忙道,“陛下令旨皆是为我父子二人考虑,父帅断无半分不满!” 当看到朱标正饶有兴致盯着自己,就好像是等着自己提出异议,反叛大明一般。 李子春此时这才明白过来。 先前朱标命他父子前往江界城斩首李樯,目的绝不是为了安抚江界城百姓。 实际上,朱标乃是让他们李家与王禑伪朝彻底决裂,再无半分合盟共同迎战大明的可能。 毕竟那李樯乃是王禑一朝的重臣,即便王禑能放下成见,他朝中官员却也要反对与自己结成同盟。 至于眼下朱标命他将赵翼章头颅悬挂城门。 想来朱标是在试探他们父子的忠心。 一旦他们父子将赵翼章的头颅悬挂在江界城上,江界城百姓必视他李家父子为仇敌。 王禑治下的其他郡县百姓,也必将明白自己父子已然成了大明鹰犬。 朱标这是要将自己的后路彻底堵死,同样也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忠心效忠大明。 想明白这一切后。 李子春隐下心头不满,抬眸冲朱标笑着说道:“末将断无半分不满。” “只是陛下,赵翼章深受江界城百姓爱戴。” “百姓见其头颅悬挂城门,必然心生不满,赵翼章旧部也必要有所反叛。” “如何应对江界城百姓叛乱,还请陛下明示!” “你父子二人早先便统辖高丽半境,区区一个江界城的叛乱,李将军不知如何应对?” 朱标刚一说完,李子春顺势拱手道:“陛下如此说,末将便也明白了。” “末将这就去办!” 语罢。 李子春再次拱手后便径直朝帐外走去。 而刚走出明军大营,原本一脸恭顺的李子春瞬间面色一冷,随即冲身旁李成桂凝眉说道:“大明皇帝虽年纪轻轻,但为人老道,甚至有些阴损!” “我父子二人即便恭顺有加,恐怕待铲除王禑旧朝后,他也不会将高丽交由我父子二人管辖!” “父亲所言极是!” “待歼灭王禑旧朝,大明皇帝必不会让你我父子统辖高丽全境!” 听到这话,李子春不免更加疑惑了起来。 “桂儿,你既明白,为何还要对大明那般恭顺?” “趁王禑一朝尚有反抗之力,与他们结盟共同迎击大明不才是上策吗?” “父亲说的极是!”见自己老爹眉头一蹙,有些不满的盯着自己。 李成桂轻声笑道:“若我军与个王禑合力能抵挡大明,那父亲所言此时与王禑同盟,乃是上上良策。” “可是父亲,且不说我军与王禑一军摒弃前嫌,同心戮力抗击明军,本就有些天方夜谭。” “即便是能,可仅凭我朝与王禑军的实力,当真能百分百挡住明军进攻?” “父亲莫要忘了,如今朱标率领的十数万军并非大明所有军武兵卒。” “倭国战场上,还有大明百万雄兵。” “若确定我朝反叛大明,相较于倭国,想必大明更想铲除我高丽!” “一旦我军挡住朱标亲率的十数万大军,远在倭国战场的朱元璋得知消息,必会派遣精兵强将,一并前来高丽。届时我军与王禑麾下自然难以招架!” 李成桂深吸口气,看了眼倭国的方向幽幽说道:“战死沙场虽是荣耀,可终究不过是匹夫之勇。” “桂儿,若我军与王禑合兵一处,未必不能与大明一战吧!” “隋炀帝时不也兴兵征讨过高丽,最终不也被高丽打退?” “而且高丽民间不也流传着唐太宗亲征高丽,被高丽将领射瞎左眼的传闻吗?” 闻言,李子春瞳孔放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老爹。 他当真没想到自己父亲竟如此愚钝,竟幻想着与王禑合兵便能挡住大明强兵。 “隋炀帝征讨高丽之所以失败,乃是因后院起火,当时中原境内多有反叛。” “至于唐太宗亲征高丽更是无稽之谈,传闻中被高丽将领杨子春射瞎左眼更是荒谬绝伦!” “父亲不熟中原史书,自是不知唐太宗军武之才何等超绝。” “倘若他亲征高丽,恐怕如今的高丽不过是中原王朝的一个行省!” 自打去年前往大明,李成桂便仔细研读中原王朝的史书。 唐太宗李世民,那是一位冲阵在前,不避矢石的猛将。 真要说的话,李世民为君之才甚至还不如为将之能。 这民间传说宣扬谁不好,偏要说李世民被高丽射瞎左眼。但凡了解中原历史,但凡听说过李世民的,恐怕即便是个傻子也不可能相信此等传闻。 让李成桂倍感心累的是,自家老爹反倒相信这种荒谬传闻。 “父亲,眼前大明的这两代君主,甚至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上都是少见的两位雄主。” “所以我高丽想要击败大明,几乎绝无可能!” “因此在朱标跟前,除极尽恭顺外,我父子便再无他法!” “你方才不是说,即便铲除王禑一朝,朱标也不会让我父子接管高丽吗?”李子春满是疑惑问道:“既不能统辖高丽,我父子何须恭顺大明?” “桂儿,难道你真想归顺大明,当大明的鹰犬?” 第86章 头悬城门 “父亲说的哪里话。” 李成桂表情严肃,正色回道:“当他人鹰犬哪里有自己做主来的痛快!” “那你.....” “父亲!”李成桂陡然提高音量,打断自家老爹后愈发严肃说道:“即便我军与王禑旧朝合并共同对抗大明,可我双方各怀异心,自然不能同心同德。” “即便最后击退明军,我军与王禑旧朝也必有争斗高丽主导地位的决战。” “可依附大明却是不同,大明之心无外乎彻底覆灭高丽旧朝,与王禑旧朝军队作战之时,明军也必会竭尽全力。” “借大明之手铲除王禑旧朝,有何不好?” “可如此,我军岂不还是大明下属之兵?”李子春看了眼寄在马上,那赵翼章的人头继续道:“朱标命你我父子将赵翼章人头悬挂江界城,目的不就是让你我父子失掉人心?” “今日朱标有这般令旨,明日定还有让你我父子失去高丽人心的其他法子。” “桂儿,人在屋檐下,你我父子已与王禑旧朝结成死仇,难不成我等还能抵抗朱标令旨不成?” 看着忧心忡忡的父亲,李成桂深吸口气,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父亲说的不错,人在屋檐下,的确不得不低头。” “可父亲也应该知道中原还有一句老话,那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父子自然不能抵抗朱标令旨,可私下却依旧能收拢高丽百姓的人心。” “嗯?” “父亲!”李成桂瞥了眼赵翼章的人头,继续道:“赵翼章亲属家眷均在江界城,我父子自然要遵照朱标令旨,将其人头悬挂城门之上。” “可儿子却也能私下拜访赵翼章家人,给予钱财,恩养其家。” “江界城百姓见状,自然有他们能明白些什么!” 李子春微微沉吟,瞬间便也恍然大悟。 只要江界城的百姓知道他李家父子私下善待赵翼章家人亲眷,那这些百姓自然也就明白,悬挂赵翼章头颅以及斩首赵翼章乃是大明下的旨意。 如此一来,江界城百姓自然愈发敬重他李家父子而与大明背道而驰。 只不过..... “桂儿,那朱标方才可是直接言明要你我父子镇压江界城可能出现的叛乱,他也说想要以此验证我父子二人是否有统辖一境的能力。” “那接下来.....” “自然要遵照他大明皇帝的圣旨,武力镇压江界城叛乱。”李成桂眸光一凝,语调阴冷戏谑说道:“城中百姓见我父子恩待赵翼章遗孤,自知我父子无心欺压城中百姓。” “因此镇压江界城叛乱的罪名,自然也就落在了大明的头上。” “期间死的人越多,江界城的百姓对大明也就怨恨更深!” 还有一点李成桂没有直说。 他总感觉无论他父子怎么恭顺,最终都要与大明有一决战。 所有眼下让高丽百姓憎恨明军,也是为了将来与明军决战之时做准备。 说话的功夫,二人便已来到江界城中。 按照朱标的吩咐,他们父子刚一入城便命人将赵翼章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 也和他们父子预想的差不多。 先前见他父子斩首李樯,因此心生敬重的江界城百姓。当看到他们悬挂前城主赵翼章的头颅,此时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满是敌意。 甚至在悬挂头颅的同时,有几名身材健硕俨然兵卒模样,却只是身穿百姓布衣的壮年,竟直接提刀朝他们冲杀而来。 随行侍卫将那些人斩杀过后,李成桂面露悲戚,看向周围百姓语气竟近乎恳求说道: “恳请诸位切莫一意孤行,做出什么傻事。” “我父子今夜宿营城东,若有王禑旧朝之人意图行刺我父子二人,还请今夜动手。” “切莫此时动手,被上国以为江界城百姓不思归顺,连累满城百姓无故遭难!” 随着李成桂声音落下,周围的确不再有人冲杀出来。 只不过围观众人看向他父子二人的眼神也变的古怪了起来。 也是此时。 却见那李成桂冲周围众人拱手一拜后,转身便朝远处走去。 片刻功夫。 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二人也已行至赵翼章府邸。 一看到府上主母,李成桂当即跪地悲声道:“还请邹老夫人降罪!” “我父子二人素来敬重赵将军,可无奈人微言轻,未能护住将军,甚至未能保全将军全尸。” “还请老夫人责罚!” 语罢。 李成桂全然不顾什么身份,竟当即冲面前老妇郑重一拜。 见他如此。 不仅赵府众人,哪怕是其父李子春也不免为之错愕。 不过李子春很快便反应过来,同样冲面前老妇拱手请罪道:“赵将军之死,我父子尤为痛心。” “老夫人若怪,便将此罪责归咎于我父子身上,切莫让家中儿郎心怀怨恨,前去刺杀大明皇帝白白送命!” 闻言,赵母邹氏表情一顿,隐约间似乎也是明白了这父子二人的意思。 “将军是说,我儿乃是被大明....” “晚辈不敢这么说,只求老夫人宽慰家中男儿,切莫做出什么傻事白白送命!” 话已至此,见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二人讳莫如深,不愿直接言明。 赵母自然也不好继续追问。 “还请将军莫要过分自责,我儿终究是没甚福气,倘若先前追随将军,想来老妇今日也不会有此丧子之痛。” 听到赵母如此说,李子春强压心头欢喜,缓缓直起身子。 而一旁的李成桂却依旧跪在地上,继续说道: “我父子未能护住赵将军性命,心中有愧。” “父帅来时便说,若赵老夫人不弃,晚辈愿认老夫人为义母。” “今后羹汤侍奉,不敢不恭。赵家内外若有所需,晚辈断然不敢推辞。” “这.....” 见赵母似乎还有些犹豫,李成桂向前跪行两步,压低声音道:“恐有人赶尽杀绝,若晚辈为夫人义子,无论是谁都当给赵家留几分体面。” 闻言,赵母邹氏望了眼紧闭的府门,又看看堂内哭泣的众人,当下应允道: “若有少将军这般英才义子,老妇死而瞑目。” “我赵家上下,今后还要劳烦少将军了!” 第87章 火起兵营 “义母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李成桂说罢起身,走到赵翼章牌位跟前后,虔诚上香道:“义兄在天之灵还请护佑赵家。” 语罢,李成桂相继拜见赵家众人。 可不管他态度如何恭顺,赵家众人以及李子春都很清楚,之所以有义母义子的这一场戏,无非是他们双方都各有所需罢了。 如今赵翼章被斩首,赵家急需寻找靠山,所以即便先前的赵翼章乃是王禑旧朝之臣,可此时赵母也乐意收下李成桂这位高丽新朝少主当义子。 同样! 赵翼章身死,他在江界城中的部属兵卒便也无人统帅。认赵母为义母,李成桂自然也能顺理成章接管江界城所有兵卒。 就在中堂内一片情真意切,你侬我侬之时,李家一名兵卒突的冲进来禀告道: “将军,城北军营兵卒哗变!” “大明将士不是派兵驻扎城北兵营吗?” “是。”那小卒看向李成桂,连忙说道:“大明的确派兵驻守城北兵营,可不知从哪里跳出百余名未着甲胄的乡勇,喊着为赵将军报仇,占据了兵营!” 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李成桂瞬间放松了下来。 百余名未曾着甲的兵卒哪里是大明兵卒的对手,待大明兵卒将那些人尽数斩杀,那城中百姓对大明的怨气自然更深。 届时他父子也可顺势安抚其余兵卒,如此自能让江界城彻底归服。 可就在李成桂心中暗喜之时,却听那名兵卒继续禀道:“大明将士见有人进攻兵营,非但没有抵抗,反而顺势退出城去。” “甚至城南,城楼上的大明将士都一并退出了江界城。” “将军!少将军!” “此时江界城中再无大明兵卒,独有我军两万人以及江界城残兵!” 此话一出。 李子春目光决然,猛地看向自家儿子。 那犀利眸光显然是在征求自家儿子的意思,毕竟眼下江界城中已无明军,倘若他们关起门来收拢江界城残部。几乎等同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江界城。 之后再驻守江界城对抗明军,他父子二人也不用再被明军辖制。 就在李子春即将开口之时,却见李成桂眉头紧皱,语气甚至有些不甘心道:“大明皇帝当真是好算计!” “桂儿?” “父亲,大明皇帝这是要我军出面,平定城中叛乱。” “这是要我父子失了人心,被城中百姓憎恨!” “那.....”李子春还有些不死心,试探性道:“若是我军顺势紧闭城门.....” “父亲!”李成桂表情严肃,郑重说道:“江界城虽是坚城,可于明军眼中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明军既然敢撤出江界城,那便是自信能拿下此城一次,便也能攻下江界城第二次。” “况且父亲又如何得知所有明军撤出江界城,不是为了验证你我父子的忠心?” “桂儿,你未免太过谨慎了吧。” “并非儿子过于谨慎,只是那大明皇帝绝非庸碌之人。” 语罢,李成桂转而冲兵卒下令道:“传本将令,召集我军平定江界城叛乱。” “切记,不可关闭城门。” “无论是叛众想要出城亦或是明军打算进城,我军都不可阻拦。” “是!” 李成桂起身冲赵母拱手告辞道:“义母容禀,并非孩儿执意要为大明鹰犬,孩儿也绝无铲除义兄旧部之心。” “只是明军一见反叛便立即退出城池,此举试探意味太深。” “孩儿所为,皆是迫不得已!” “我儿辛苦,切记保重......” 听到赵母这话,李成桂拱手再拜后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还不等他走出两步,却听赵母再次出声将他拦下道:“你义兄旧部或有可用之人,若同他们说不明白,自可领来见我。” 说着,赵母从堂上取下赵翼章生前佩剑递到李成桂手中。 “持此剑,你义兄旧部便不会太过放肆。” “多谢义母!” 李成桂冲赵母恭敬再拜后,这才离去。 只不过刚走出府门,李成桂垂眸看了眼手中配将,嘴角很是轻蔑的勾起一抹弧度。 见他如此,其父李子春轻声问道:“桂儿,你可是已有盘算?” “正是!” “父亲,明军撤出江界城,无外乎是想试探我父子二人。” “那我父子镇压城中叛乱,大明也就挑不出半点错处!” “嗯.....” “有了赵母赠剑,闻听儿子已拜赵母为义母,城中百姓也自然将所有错处归咎于朱标身上。” 语罢,李成桂快马朝城北兵营赶去。 当看到赵翼章旧部正与自家兵卒对峙,李成桂策马上前,朗声说道:“诸位暂止刀兵,看看这是什么!” 当看到李成桂手中拿着的赵翼章生前配将,那些旧部尽皆面露狐疑。 “赵将军配剑,你怎有的?” “本将军义母所赠!” 李成桂翻身下马,走到那些兵卒跟前正色道:“我已拜赵将军生母为义母,赵家今后自有我来赡养。” “若诸位不弃,本将愿替义兄为诸位谋求出路!” 闻言。 那些旧部兵卒相互对视,半晌这才有人出声问道:“你是要我等似你父子一般,为大明鹰犬?” “不过权宜罢了。” “若非假意投效大明,我又如何能保全赵将军一家?” 被李成桂这么一说,眼前众人不免动摇了几分。 见此情形,李成桂趁热打铁道:“若诸位心存疑虑,暂且回营,我与诸位细说。” 语罢,李成桂走到方才说话那人跟前,谦卑拱手道:“烦请诸位听我说完,若诸位仍有不满,届时你等袭击明军大营,我必不阻拦!” “好!”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冲身旁将士喊道:“赵老夫人既信他,我等便姑且听他说明缘由。” “多谢诸位了!” 赵翼章旧部不断朝营房走去,李成桂也紧跟其后。 待所有人尽数走入营房,队伍最后方的李成桂猛地示意,紧接着李家之兵瞬间便将营门紧闭。 顷刻之间。 无数火箭齐刷刷射向营房,那些想要冲出来的兵卒瞬间殒命,原本便是草棚搭建的营房转瞬之间便是一片大火! 第88章 大明之罪 火焰升腾,直冲天际。 那些原本还期待李成桂能说出忍辱负重,复国报仇这种宏大计划的赵翼章旧部,此时身处火海,满是凄惨哀嚎。 倒是有人想要拼命冲出火海,只不过营房门窗尽被李家将士拿着弓箭对准。 还不等他们露头,密密麻麻的箭矢便也迎面射来。 看着眼前宛若人间炼狱一般的兵营,李子春面色微僵,脸上浮现几分不忍。 反观一旁的李成桂却显得极其淡定,哪怕近千名兵卒被活活烧死,可表情非但没有半分迟疑,甚至还有几分畅快。 “桂儿.....” “父亲,这些人死,江界城的百姓才知明军罪恶滔天。” 李成桂微微转身,看向李子春认真说道:“父亲先前便说即使是最终铲除王禑一朝,大明依旧不会让我父子统辖高丽。” “父亲还问过孩儿,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被大明驱使。” “对.....” “父亲,眼前便是证明!” “火烧江界城旧部,使江界城百姓对大明恨之入骨,他们自然也就更加敬重你我父子。” “待铲除王禑一朝,届时高丽全境百姓皆为敬重我李家之军。到那个时候,即便大明不允你我父子统辖高丽,可民心既在,我李家依旧是高丽之主!” 此言一出,饶是李子春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能明白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意思。 只要高丽全境百姓爱戴他们李家,即便将来朱标选派官员前来管辖高丽,那也不过是他们李家的奴才罢了。 毕竟不只大明的官员,任何一个朝代的官员都不愿让朝廷知道,他们没有能力管辖一方。 他们李家得高丽百姓爱戴,麾下又有十数万强兵。 即便名头上欠缺一些,可他们依旧是真正的高丽之主。 李成桂的法子自然是高明,只不过手段却也太过阴损,甚至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就眼前情形来看,李子春几乎能够肯定。 为了让高丽百姓憎恨大明,似眼前这般将王禑麾下兵卒活活烧死的情况绝不会少,甚至还会更加残忍。 真要说起来,自己这儿子心性、手段,甚至比自己更适合当一个开国之君。 火光映面,半个时辰的功夫眼前兵营便已化为焦土。 李成桂似是还不放心一般,下令兵卒巡视废墟,断绝活口。 事罢,这才心满意足朝城门走去。 “吩咐下去,死伤兵卒家中遗孤,皆可到我李姓军中领取抚恤银两。” “家中孩童蒙学花费,皆为我军承担。” “双亲赡养,亦有我军出资。” 李成桂转向自家老爹,继续道:“父亲,江界城叛乱现已平定,我父子也该返回明军大营交差!” 与此同时。 明军大营。 当听到李成桂竟拜赵母为义母,朱标不免出声轻笑道:“这李成桂倒是真能做出此等荒唐事来。” “赵翼章本为王禑麾下,也算是他们李家仇敌,如今他却要拜赵母为义母?” “陛下不可不防!”和暗含讥讽之意的朱标不同,听到这个消息,张定边却显得格外严肃道:“李成桂极擅隐忍,与其父相比更是心腹大患。” “既拜赵母为义母,那赵翼章麾下自然也就听命于李成桂。” “陛下,这李成桂所图非小!” “的确如此。” 就在朱标点头应声的同时,李家父子也赶至大营,请求召见。 待走入大营,李成桂当即跪地郑重拜道:“启禀陛下,陛下真乃神人,江界城一切尽如陛下所料。” “赵翼章旧部聚众哗变,末将斗胆,将叛乱之人尽数处死!” “尽数处死?” 见朱标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李成桂拿不定朱标是喜是怒,快速思量过后还是出声重复道:“那些兵卒不理天朝教化,宁与王禑伪朝陪葬。” “末将虽谨记陛下以仁治世,然那些兵卒不听劝告,仍意谋反。” “末将无奈,只等下令尽除隐患。” 李成桂说着,将脑袋重重抵在地上,声音愈发大了几分道:“末将有罪,还请陛下重罚!” 旁边的李子春见状也一同跪了下去。 而看着极尽恭顺,所陈所表无一疏漏的李成桂。 朱标与张定边对视一眼,随即温声开口道:“何谈罪过!” “少将军一心为朕分忧,非但无过反是有功。” “当赏!” “末将不敢言赏.....” 不等李成桂出声拒绝,朱标抬手制止的同时,缓缓站起身子于营帐之内左右踱步,似是在思考应该赏李成桂什么。 片刻功夫。 朱标似灵光乍现,当即说道:“少将军既已平定江界城叛乱,朕不如便封少将军为江界伯。” “并赐五品凌江将军衔,食禄五百石。” “少将军意下如何?” “嗯.....” 听到朱标如此赏赐,李子春眉头一紧,心中不满愈发强烈。 朱标这番赏赐未免太过轻视他们父子了! 他父子二人现如今哪怕没有统辖高丽全境,可高丽的半壁江山却也在他李家麾下。 李成桂乃是他李子春的儿子,李家的世子。 若真以封邑、食禄定级。 他儿子不说是高丽王世子,最差也要同大明的侯爵相同。 可此时还是他儿子得了功劳,朱标却仅赏赐一个伯爵之位。 大明!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陛下......” “陛下大恩,臣没齿难忘!”听到李子春打算开口,李成桂当即打断道:“微臣江界伯,拜谢天恩!” 看着李成桂极力隐藏,格外恭顺的模样。 朱标也觉无趣,转而对一旁的李子春道:“李将军可有话说?” “还是因朕独赏少将军,忘了将军。因此将军心中不满?” “陛下,外臣有话说!” 李子春猛地抬眸。 也不管一旁李成桂的拉扯,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朱标。 也是见李子春心中不满直接写在了脸上,朱标也觉有趣,继续追问道: “将军有何不满,尽管说来!” “是!” 第89章 有何不满? “陛下,我儿......” 就在李子春打算诉说不满,甚至都做好与朱标翻脸的准备之时。 却见纳哈出满脸笑意,推开营帐大门便直接冲了进来。 “陛下!喜事!大喜事.....” 当看到李子春面露凶色,一旁的张定边眼中更是绽放着杀意。原本还满脸笑意的纳哈出瞬间表情一僵,忙拱手告罪道:“末将唐突,还望陛下恕罪!” 没有理会纳哈出的请罪,朱标看向李子春继续问道:“将军有何不满,尽数说来!” “回禀陛下,我父绝无半分不满。” “辽州侯所言喜事当是军情急报,烦请辽州侯先行呈报陛下!” 见自家儿子用力朝自己使眼色,李子春犹豫片刻同样拱手道:“烦请辽州侯先行禀告!” “这.....”纳哈出看了眼朱标,试探性问道:“陛下?” “说吧,什么喜事!” “是!” 听到朱标同意,纳哈出上前两步,笑着说道:“我军撤出江界城后,径直东进,直抵长津城。” “那长津城的守将更是草包,放着城池不守,反而派兵出城于长津湖两次设伏,意图阻击我军。” “可是陛下,末将从小便生在草原,麾下将士更是善骑射的骁勇汉子。” “那些家伙在野外设伏,不是明摆着自寻死路吗!” 似是想到敌军溃散的狼狈模样,纳哈出笑意更浓,继续说道:“末将带兵仅是一次冲锋,对面那些娃娃们就吓得掉头逃窜。” “好些人慌不择路,踏着冰面便要逃走,可等他们走到湖中心,冰面骤裂,那些敌军将士齐齐掉进冰湖。” “末将本想上前搭救,可他们见我军上前竟一个个又往湖中心游。” 强压下笑声后,纳哈出清了清嗓子故作郑重,甚至有些遗憾说道:“待末将带兵抵达长津湖,甚至都没有攻城便也直接进了长津城!” 语罢,朱标微微颔首,沉声说道:“初春虽寒,然冰面却也渐渐开裂。” “传朕旨意,长津城中百姓若有家人葬身湖水者,可准其打捞,入殓归葬。” “陛下仁德!” 李成桂心思活络,当即出声。 紧跟着李子春也一并拱手。他原本的确是打算陈说不满,甚至都做好与明军翻脸的准备。 毕竟朱标对他父子的轻视之意太盛,甚至都不将他李家之兵放在眼里。 可听纳哈出说完,李子春怒气也消减了大半。 毕竟纳哈出仅率轻骑,半日功夫便拿下长津城,明军实力自然可见一斑。 况且他父子方才抵达明军大营的时候清楚发现,明军大部分主力尚且还在营中。 也就是说,拿下长津城,明军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如此看来,朱标的确有轻视他们的资本。朱标手握如此强兵,也的确没必要将他父子二人放在眼中。 “陛下仁德,准长津城百姓大佬亲属尸体,归葬入殓。” “外臣拜服!” 说罢,李子春躬身更甚,全无方才半分不满。 见他如此,张定边轻哼一声旋即问道:“陛下方才赏赐少将军伯爵之位,将军似有不满。” “难道将军是觉得陛下赏赐的轻了?” “这.....” “绝非如此,我父绝无此心!”就在李成桂匆忙解释的同时,却见朱标一双眸子饶有兴致注视着自家父亲。 见状! 李子春深吸口气,顺势改口道:“微臣的确有所不满。” “我儿尚且年幼,虽平定江界城叛乱,可也是仰仗陛下隆恩。” “况且江界一城乃张将军亲自率兵拿下,我儿又有何功劳,敢获封江界伯?” “微臣斗胆,请陛下收回伯爵之位,只赐我儿五品将军衔便是。” “倒也是识时务!”张定边声音不大不小,在场几人都听了个真切。 只是听到这话,李子春面色铁青,一时难堪竟有些手足无措。 羞臊之下,却见李子春跪地朗声拜道:“求陛下收回赏赐,我父子效忠上国便是有幸,不敢贪功求赏!” “既已赏赐,朕便不会收回!” 朱标兴致缺缺睨了李子春一眼,很是无趣道:“将军若能平定长津城叛乱,朕也不会吝惜赏赐。” “如此,江界城仍交由江界侯善后,将军可前往长津城为朕分忧。” “多谢陛下!” 当看到朱标很是随意摆了摆手,李子春、李成桂父子拱手再拜,便也打算退出营帐。 可不等他们走出两步,只听朱标吩咐纳哈出道: “将册封江界侯的圣旨传至高丽全境。” “朕有心招揽高丽有才之士,天下悉知!” “末将领命~” 闻言。 李成桂脚步一僵,不过很快便也稳定心神,继续朝门外走去。 而等他们两人走出营帐,纳哈出心中不解,当即问道: “陛下先前不是说要扫平高丽隐患,何故重赏李成桂,还要传示高丽全境!” “辽州侯有所不知!” 不用朱标开口,张定边率先出声解释道: “李家父子好歹掌管半个高丽,其地位自是要比伯爵更加尊崇。” “陛下仅赐其伯爵之位,为的便是逼他父子对我大明不恭。” “嗯.....” “若非侯爷方才还未进门便吵嚷着喜事,恐怕此时那李子春便敢对我明军下战书!” “这......” 当听到是自己乱了朱标谋划,纳哈出连忙拱手告罪道:“末将莽撞,还请陛下责罚。” “无妨,李家父子总归是要反,什么时候反无关紧要!” 待朱标说完,张定边继续道:“赏赐李成桂伯爵之位,传示高丽全境。” “陛下这是想让高丽人明白,并非我朝苛待高丽百姓,残杀屠戮高丽百姓的行径也不过是那李家父子为了战功,肆意妄为而已。” “命李子春镇压长津城叛乱,也是为了等他做出残杀高丽兵卒、百姓之事后,给他封爵。” “届时高丽百姓见李家父子一步步加官进爵,竟是通过残杀手足同胞,出卖高丽百姓所得。将来李家反叛,甚至不需我军出手,仅是其麾下心怀不满的将士,便能将他二人头颅砍下,献于我军!” 第90章 中原和善?霸主之国! “嗯.....” 纳哈出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即愈发疑惑出声道:“可是长津城守军多半葬身冰湖之中,城内确无兵卒可行叛逆之举。” “陛下让李子春平定长津城叛乱,问题是长津城多半没有叛乱!” 纳哈出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张将军拿下江界城时,若是按照先前惯例五抽一斩杀兵卒,想必江界城兵众聚集,乍行叛乱的事也不会发生。” “陛下!末将还有一事不太明白!” “我军实力强劲儿,迎战高丽将士自如摧枯拉朽,无往不利。” “今日接连拿下江界城、长津城,陛下为何不率大军前往两城扎营,而且也未曾亲施教化,反而是让李家父子驻守两城,负责安抚两城城中百姓!” 有些话纳哈出不方便明说,可朱标却也懂他的意思。 纳哈出是想说,大明雄兵既已兵至高丽,势如破竹沿路攻城拔寨即可。 他是不理解自己为何还要跟李家父子智斗设计。 看着纳哈出那一脸耿直的模样,朱标嘴角微微扬起,缓声说道:“辽州侯以为,我朝征讨高丽是为了什么?” “是觊觎高丽的土地,还是想灭绝高丽、倭国,让大明东面再无半分隐患?” “这.....”纳哈出顿了一下,当即回答道:“自然是东面再无隐患!” “高丽连同倭国不过弹丸之地,地疲人稀,于我朝开疆拓土而言无异于鸡肋!” “可是陛下,即便是彻底灭绝高丽所有隐患,我大明也可亲自动手,何必假李家之手?” “破城屠城,早有先例。先祖曾随元世祖远征西面诸国,也是大军所动,寸草不生!” “先祖留下的书册来看,那些西面夷人非但没有憎恨世祖大军尽数屠城。他们反而认为是他们自己德行有亏,世祖率领大军屠城乃是天降神罚。” 听到纳哈出拿元世祖忽必烈举例,朱标一个没忍住,也是轻笑出声。 不过纳哈出说的也是极对。 当年忽必烈率兵杀至欧洲,元朝大军所到之处,尽是京观尸骸,屠灭满城。然而欧洲那些白夷也当真是认为是他们自己敬仰上帝不够诚心,甚至冠以忽必烈大军“上帝之鞭”的称号。 认为元朝大军是上帝降下的惩罚。 对于这点,朱标当真觉得那些欧洲人有些过分自省的黑色幽默。 也是看到朱标轻笑一声并未开口,纳哈出沉吟数秒,继续说道:“末将也知陛下以仁为怀,不愿似末将先祖那般肆意屠杀。” “可军阵战场,向来都是成王败寇!” “容末将说句狂悖的话,当年先祖南下中原时也曾残杀过许多中原百姓。” “陛下今日兴兵势在灭绝高丽,国既沦丧,仁慈待民岂不成了笑话?” “即便陛下善待高丽百姓,可国仇家恨尤在,那些个百姓一样会憎恨陛下,反倒是将其尽数斩杀省的日后麻烦.....” “放肆!” 当听到纳哈出这话,一旁的张定边当即怒喝。 特别是看到朱标面容微僵,张定边背上汗毛乍立,忙冲朱标拱手道: “陛下,辽州侯只是莽撞,绝无私心.......” “末将有私心!” 纳哈出一脸耿直,也不管张定边如何冲他使眼色,他却依旧看向朱标朗声说道:“末将投效陛下,少有功劳却得了一个侯爵之位。” “末将还想建功立业,报效君恩。” “还有麾下儿郎,他们先前便留在辽东练兵,一个个想的也都是建功立业。” “末将只是不想将江界城、长津城平乱的功劳白白让给那李家父子!” 纳哈出顿了一下,语气稍缓看向朱标继续说道:“主忧臣辱,末将也是不想见陛下费心,与那李家父子虚与委蛇。” 听纳哈出说完,朱标长叹口气,温声开口道: “朕岂能不知你有报效之心?” “只是眼下安排李家父子,也的确是必由之路。” “陛下!”纳哈出始终坚持将高丽所有不愿臣服之人横刀屠戮,此刻情绪愈发激动,连忙说道:“即便陛下心怀仁慈,不愿将高丽屠戮殆尽。” “可十抽一,五抽一,三抽一也着实算的上是陛下仁慈。” “还请陛下三思啊!” 看着急切想要与李家父子彻底翻脸,一并攻打李家城池的纳哈出。 朱标站起身子走到纳哈出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来后,轻声说道:“将军及麾下将士有建功立业之心,朕心甚慰。” “不过将军以为,平定城中叛乱之功与攻克城池之功,哪个功劳更大?” “这.....” “自然是攻城拔寨之功更大!” “好!” 朱标神情朗然,当即下令道:“纳哈出听令!” “朕命你率领麾下将士攻打长津城东五十里,吉州城。” “待攻克吉州,江界、长津、吉州三城连成一线,朕与张定边出长津、你军出吉州,北上兵指白头山。” “嗯.....” 听到朱标这番安排,纳哈出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断定。 还是一旁的张定边出声说道: “辽州侯有所不知,自唐以来,江界-吉州以北便是中原领土。” “宋志一书也多记载白头山风土人情,其地百姓也多有中原血脉。” 张定边看了眼朱标,继续说道: “先前将军未曾投效陛下,末将仍在乡野寺院之中便也听闻。” “陛下定下征讨高丽的国策之上,一早便是说过杀留各半。” “杀的是汉城以南,那些高丽宵小。留的则是汉城以北,多有中原血脉,多倾慕我中原风土人情的同宗之人。” “眼下驱使李家父子平定两城叛乱,也无非是为了更好聚拢人心,让那些流落在外的华夏血脉能够认祖归宗罢了!” “原是如此.....” 看着纳哈出方才还十分坚定想要彻底屠杀两城百姓,此时却瞬间改变心意,甚至脸上恍然大悟之余还有些欣喜之感。 朱标也觉得纳哈出实乃性情中人,顿时便也起了玩心,从纳哈出争辩道: “方才你说你先祖南下杀了不少我中原百姓,然父皇北上,开平王、魏国公攻克大都,数征草原,同样也杀了许多草原部族。” “往日仇怨,先辈已报,因此朕才有心收拢草原部族。” “嗯.....”听到朱标似乎很在意这点,纳哈出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忙出声称赞道:“陛下宽宏大量,乃我草原之福。” 朱标浅笑一声,以玩笑口吻随意说道:“朕自然是宽宏大量的!” 第91章 各有建功 实际上,但凡涉及民族层面的恩怨,朱标从来都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华夏儿女以和为贵,私人恩怨上讲究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一旦涉及民族大义,多半华夏儿女也是万万不会退步的。 至于被纳哈出称赞宽宏大量,放下前元屠戮中原百姓的仇恨。 一个原因是朱标本就是后世之人,后世的民族大融合观点让朱标下意识将那些草原部族也视作是自己的同胞。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对于元庭屠戮中原百姓,甚至杀害中原百姓埋土养马的罪行,史书杂记上屡见不鲜。 文人们也更愿意浓墨重彩,记录此事。 可让朱标觉得好笑的是,中原军队残杀草原部族,史书杂记上都是一笔带过,草草了之。 先前汤和攻占元朝上都忽兰忽失温,从中找寻了许多元庭记录文书。 朱标在那上面清楚看到,元末之时,不只老朱率领的义军,陈汉、张周、还有曾率领红巾军打入高丽后在四川定国号为大夏的明玉珍。 这些个起义军对待草原部族同样极其残忍。 常遇春杀降之所以出名,乃是因为老朱定有严令,军中将士不得擅杀降卒。 可若是放到陈汉、张周,特别是明夏军中,屠杀异族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以华夏儿女的视角来看,草原部族的确时常袭扰边境,劫掠人丁、物资粮饷,着实可恨。 可一旦代入草原部族的视角,朱标竟惊讶发现,包括大明在内的中原王朝绝不像书本上说的那样温和有礼,不忍兴兵。 对大多数草原百姓来说,他们老老实实在草原放牧,定期向领主进献牛羊。 可就在他们劳作一年,攒下些牛羊肉好以此过冬之时。 就在他们打算夜宴过后,酒醉酣眠之时,中原将士似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他们跟前。 并且抢走了他们打算过冬的青稞、牛羊,甚至将畜牲幼崽也一并带走。 真要说的话,在数千年的历史中。中原王朝多半时候在那些他国百姓眼中都是一个军武强大,不能匹敌却又想尽办法攻打他们的霸主之国。 北方部族、安南、吐蕃、爪哇等国。 被中原王朝欺负了数千年,他们可太清楚中原王朝的手段和凶悍了! 因此朱标愿意放下与草原部族之间的世仇,或者可以说朱标更希望多半时候是吃亏的草原部族放下仇怨,老老实实成为大明子民,别再想着复仇之事,也好促进民族之间的大融合。 “那.....” 看着朱标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微微扬起甚至轻笑出声。 纳哈出继续追问道:“陛下宽宏,既能放下与我草原部族之间的恩怨,为何对待高丽南境,还有倭国.....” “宵小之国断不能留!” 不等纳哈出说完,朱标表情骤然严肃,当即说道。 实际上。 朱标也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主儿。 在与草原之间的恩怨上,华夏儿女不曾吃亏,朱标自然能放下仇怨。 可朱标本就是后世者的灵魂,对于倭国畜生的恶行又岂能就此言罢? 除非恩怨相抵,华夏向倭国施加同等苦难。 之后朱标也愿意扮成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原谅倭国。 只不过想要恩怨相抵,非彻底灭绝倭国不能为之。 因此! 倭国只得尽屠! 也是看到朱标态度决然,纳哈出倒也不在追问,拱手再拜后便也离开了营帐,准备攻打吉州城。 而等纳哈出前脚刚走,张定边也随之拱手道:“陛下,待辽州侯攻克吉州城便是连克两城。” “王志、廖永忠于庆尚南道正迎战倭国兵卒。” “末将同为战将,却也不想落于人后。” “请陛下下令,准末将出营作战!” “将军想要先行带兵,开往白头山?”朱标瞥了眼地图,继续说道:“王禑伪朝先前意图袭扰辽东卫所,在白头山一带城中囤积大量粮草,聚集兵勇也是人数众多。” “朕本意乃是等纳哈出攻下吉州城,左右夹击白头山驻军。” “陛下谋略自无不妥!”朱标刚一说完,纳哈出顺势拱手说道:“末将请战,并非不自量力,想以奇兵攻占白头山。” “末将打算向南进军!” “先前攻占江界城时,末将故意放走一王禑重臣,并派精锐兵卒暗中跟随。” “发现那人跋涉一个日夜,最终抵达高丽京畿道开城。” “想来王禑朝廷便也设在开城!” “所以.....” 朱标瞳孔微微放大,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张定边,似有些难以置信般迟迟没有开口。 而张定边也明白朱标的意思,紧跟着轻笑出声,很是随意说道: “正是!” “末将打算此时带兵离营,待明日拂晓攻入王禑伪朝所在的开城,生擒伪朝一众官员。” 见张定边语气随意的同时,眸光却很是郑重。 朱标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只不过..... 和大汉冠军侯深入大漠,擒杀匈奴王室不同。 张定边此行一路并非尽是大漠,他还要路过数个坚城。 且不说他率军是否能逃过各城守卫的巡查,即便是顺利抵达伪朝王都开城,仅凭龙骧卫三千兵卒又如何能攻克敌国王都? 朱标是知道张定边素以奇兵悍勇着称,朱标也知龙骧卫三千将士个个英武。 可跨越数座敌城直取敌国王都的战法,朱标还没在那本书上看过由此先例。 “张将军莫要心急,白头山之战,将军必能建功.....” “陛下,非是末将心急,只是末将却有十足把握能攻入开城,活捉王禑一众伪朝官员!” 第92章 君臣皆好奇兵 张定边看向朱标,愈发认真说道: “王禑伪朝先丢江界城,后丢长津城,即便那王禑是痴傻愚笨之徒也该想到我军下一步便是吉州城。” “因此在接到长津城已丢的消息,王禑第一时间必派重兵前往吉州城。” “甚至是调动王都军队,以及白头山驻军。” “届时王都开城必然守备空虚,末将星夜前往,也必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朱标微微思量,也觉张定边说的的确有理。 毕竟江界-吉州一线北面的白头山,向来都是高丽一朝袭扰辽东卫所的大本营。 其中屯有强兵不说,也有存粮无数。 倘若王禑伪朝尽丢江界、长津、吉州三城,那他们与白头山便是彻底断了联系。 白头山的高丽兵卒也只有等待明军蚕食的下场。 所以但凡一个不算痴傻的统帅都该明白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发兵援助吉州城。 只是对于张定边打算跨越好几个高丽重镇,直扑王都开城的做法,朱标觉得还是有些冒险。 诚然! 朱标也好行险,朱标也不是个稳扎稳打的性子。 可飞城直夺王都,仅是听起来便有些天方夜谭。 “张将军.....” “陛下!” 不等朱标开口,张定边抢先说道:“诸将皆知末将素好行险,可末将自己并非这么认为。” “末将以为,率精兵,袭杀敌军要害,方为军阵之策。” “末将斗胆,请陛下准臣率领精兵,袭杀高丽王都!” 见张定边心意已决,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朱标当即朗声说道:“好!” “朕便准将军所请,龙骧、鹰扬两卫亲兵尽数由你调遣。” “不过此战本就是横跨敌国数座重镇,倘若不能活捉王禑,当即斩首也无不可!” 知道朱标这是担心他擒住王禑等诸多显贵返程时,路过敌军城池时会有所不便。因此朱标这才下了这道可以斩首王禑的令旨。 可正因为知道这点,张定边却也暗下决心,必然要将那王禑活着带到朱标跟前。 “陛下放下,末将自有分寸!” “嗯!”朱标应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到营帐跟前。 “将军勇武过人,朕自不能落后。” “将军奇袭高丽王都之时,朕会率领亲兵,奇袭白头山......” “啊?” 还不等朱标说完,张定边惊诧之余直接惊叹出声。 “陛下先前定下的决策不是待攻下吉州城,彻底断绝白头山与王禑伪朝的联系后,再与纳哈出将军左右夹起白头山吗?” “怎的陛下.....” “正如将军所言!”朱标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听闻长津城破的消息,王禑必下令调派兵卒前往吉州城驻守。” “其中也必然包括白头山驻军。” “所以!” “纳哈出将军攻打吉州城,将军飞渡数城奇袭王都,朕发兵白头山。” “三股动向皆可称为佯攻,为了替其余两方分担压力。” “然朕与你二人之动向,也可称为奇袭,无论哪一方都有机会功成!” “嗯.....” 张定边沉吟数秒,低声呢喃道:“佯攻变奇袭吗......” 这法子他可太熟悉了。 当年鄱阳湖大战时,他率领精锐兵卒冲入老朱军阵之中,本意便是佯攻。 可随着深入,竟发现自己有擒杀老朱的可能。 因此佯攻也就变为了奇袭。 当看到眸中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张定边几乎可以断定,此时的朱标定然也是想到了这里。 “陛下所言的确高明,只是陛下亲自带兵.....” “将军莫要忘了,朕亲征草原之时便是率领孤军收降了王保保。” “此事不再议,朕同你一起点兵出营!” 语罢,朱标大步向前,率先走出营帐。 可望着朱标的背影,特别是打开帷幔,帐外日光照在朱标身上的一瞬。 张定边只感觉眼前的朱标恍若天神,周身散发着金光。 那挺拔的背影让人见过格外亲切,甚至就好像一位兄长般让人极其心安。 哪怕朱标年纪尚小,即便自己和老朱、徐达他们是同一代人。 可朱标敢亲率奇兵的魄力,还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英姿,隐约间让张定边想到了自己那位结义大哥! 最开始的时候,自己那位结义大哥也如眼前的朱标一般,亲冒矢石,作战当先。 甚至曾与他一同抵挡元军,为那些撤退的兄弟垫后。 可自打杀了头领徐寿辉后,自己那位大哥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猜忌手下不说,往往都是喜怒无常。 与他们这般兄弟同桌饮酒、谈笑更是再没有过。 张定边当时只是觉得大哥有吞天之志,想要登临九五,自然要与他们有所疏远。 可如今看到已是九五之尊的朱标却似战友、同袍一般,与他同战同乐。 张定边只觉心头一暖,同时也愈发确定自己投效朱标乃是正途。 若有朝一日到了地下,见到自己那位结义兄长,张定边很想告诉他,即便九五之尊也可以像朱标一样,不必舍弃同袍情谊! 日落西山,黄昏之下。 朱标和张定边各自率领兵卒朝南北而进。 与此同时。 朱标册封李子春为江界伯的圣旨,也先李家父子一步,传到了江界城。 待李家父子行至城中,突然有人拿着烂菜叶、臭鸡蛋朝他父子砸去。 还不等李家父子反应过来,一颗鸡蛋正中李成桂脑门,发黑且散发着恶臭的蛋液顺着脸庞便流向嘴巴。 见此情形,李子春当即抽刀,随行侍卫更是提刀便朝那些百姓冲去。 可那些侍卫刚走出两步,却见李成桂一把抹去脸上污秽,深吸口气后沉声说道:“罢了!” “桂儿,你好歹是我军少主,安能被这些贱民欺到头上!” “父亲.....” 李成桂眸光郑重,仔细看了眼自己老爹后。转而语气和缓的同时,微微提高音量说道:“城中百姓见孩儿受大明封赏,心中有气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有些愚笨之人定会以为是孩子杀害了义兄赵翼章,甚至还会有人觉得兵营失火也是孩儿所为,为的是讨好大明,换取大明的伯爵之位。” “不过儿子也坚信,我高丽百姓绝非人人皆为痴傻之徒。” “孩儿本就为我军少主,一个大明的伯爵之位又岂能让孩儿动心,做出残害手足之事!” 第93章 阴谋好解,阳谋难破 听李成桂说完,李子春却觉一头雾水,有些不明所以。 这番话云里雾里的,似乎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将城中百姓的矛头调转向了大明。 微微咋舌过后,李子春便也不再追问,继续同李成桂朝前方住所走去。 而让李子春更加诧异的是。 就是李成桂说完方才那番话,原本看向他们二人满是敌意的江界城百姓,此时目光也和缓了许多。 至于朝他们父子丢烂菜叶的更是再没有过。 一想到城北兵营本就是自家儿子下令放火,可三言两语过后,自家儿子反倒是将这份罪名推给了大明。 念及至此,李子春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儿子在蛊惑人心方面,的确比他要强的多。 待行至临时住所,府邸大门刚刚关闭。 却见李成桂当即脱下身上外袍,随即满脸厌恶怒声骂道:“那些个贱民,当真该全部斩杀!” “来人!来人!” “快打盆清水过来!” 看着站在院中正怒火中烧的李成桂,即便是李子春也不免有些愣神。 片刻功夫,当见到随行侍卫端着一盆清水过来,李成桂大步上前,拿起蘸水的帕子死力擦拭自己脸上的污秽。 当发现头上那股恶臭压根擦不掉时,李成桂索性直接将头埋进盆中,不断用手使劲儿揉搓发丝。 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成桂这才作罢。 “那朱标,着实可恶!” 不等自家老爹发问,李成桂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早听说这位大明天子擅使阳谋,今日当真是领教了!” “桂儿,这话从何说来?” “父亲!先前孩儿便说过,趁明军攻打城池的同时,收拢王禑治下各城百姓的人心。” “同时引导所有百姓憎恨大明,为以后同大明较劲儿做准备。” “可现在倒好,朱标此时册封孩儿为大明的伯爵,甚至还将此道圣旨传至高丽全境。” “如此一来,不仅王禑旧朝,甚至就连我李家军中也必有想要投效大明,换取大明爵位的人存在。” “更可恶的是朱标此时封孩儿为伯爵,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江界城的所有百姓。那赵翼章乃是儿子亲手所杀,城北兵营也是孩儿下令放火。” 李成桂强压心头怒意,深吸口气后看向李子春道:“方才在明军大营,朱标亲口说让父亲平定长津城叛乱。” “可长津城哪里会有叛乱?” “城中兵卒尽数死于冰湖之中,长津城的百姓哪里还敢叛乱!” 见自家儿子说话的同时,震怒之下一拳砸在身旁石桌之上。 李子春却很是疑惑问道:“城中若有叛乱,为父镇压便可。若是没有,那也省的麻烦。” “孩儿为何如此震怒?” “若如此简单反倒好了!”李子春看向自己老爹,凝眉沉声道:“朱标口口声声说要父亲平定长津城叛乱。” “若城中没有叛乱,朱标必会借口父亲老谋深神算,伙同大明臣子演一出父亲谋略深远的戏码,说父亲瞬间便能聚拢敌国城池之人心。” “将来铲除王禑伪朝,朱标也可以此为由,将父亲带回大明!” “嗯.....” 李成桂这说法虽然听起来有几分牵强,可李子春却也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他们父子二人不管此时心中是何打算,明面上终究是归顺了大明,已然算是大明的臣子。 身为人臣,在地方发展势力,自然有失臣子之道,皇帝猜疑也属正常。 “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李子春看向自家儿子,轻声问道:“桂儿,若为父煽动长津城的百姓叛乱,顺势镇压呢?” “那便正中朱标下怀!” 李成桂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孩儿方才便说了,朱标册封孩儿为伯爵传示高丽。为的就是让高丽百姓仇视咱们父子。” “父亲设计逼迫长津城百姓叛乱,再行镇压。一旦事情败落,便也坐实了咱们父子二人为向大明献媚,残杀高丽百姓。” “到最后,我父亲不仅会失了江界、长津二城人心,甚至就连咱们李家治下的百姓也会厌弃咱们李家!” “咚~” 待李成桂说完。 李子春双腿一软,竟直挺挺摔坐在石凳之上。 面对朱标如此毒计,若非自家儿子出言提醒,他李子春竟是毫无察觉。 一时间。 李子春双目空洞,好似是被惊悚巨物吓破了胆一般,痴痴的望着前方。 也是看到自己父亲如此失神,李成桂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沉声说道:“父亲倒也不必如此慌乱。” “并非为父不如你。”李子春看向自己儿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为父虽不如你机敏,但也是经历生死的。” “只不过这朱标当真阴险,却也是让为父无路可走!” “父亲此言差矣,阴谋诡计只需道破便当即失效。” “偏是这阳谋之策,即便洞悉,我父子却也不得不往坑里跳!” “嗯.....” 李子春顿了一下,当即出声道:“桂儿你的意思是,为父仍旧逼迫长津城百姓叛乱,之后再行镇压?” “父亲英明!” “两害相权取其轻,我父子所愿无不过是铲除王禑伪朝后,总管高丽。” “所以身为大明人臣这点,绝不能有半点纰漏,父亲也绝不能被带往大明。” “更何况孩儿也不是愚鲁之辈,那朱标极擅阳谋不假,可儿子也有应对之策!” “哦?”闻听此言,李子春满脸惊喜看向自家儿子,“桂儿想到法子了?” “自然!”李成桂缓缓起身,眸光深邃远眺明军大营的方向。 就在他下意识想要捋一下额前发丝之时,却突然闻到那股臭鸡蛋的恶臭,旋即便也放下发丝冲自家老爹笑着说道:“父亲放心,待铲除王禑旧朝。无论朱标愿不愿意,我李家必然是这高丽之主!” 第94章 为收拢人心之故 “真能如此?” 见自家老父满脸狐疑却又很是期待的盯着自己,李成桂笑着点了点头道:“真能如此!” “还是儿子先前说的那样,我父子想要绕过大明,直接掌控高丽。唯一的法子便是聚拢高丽人心。” “方才儿子容忍那些贱民随意发泄,为的便是这个。” 李成桂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甚至有些得意说道: “和你我父子相比,王禑治下的那些百姓当更加憎恨大军压境、攻破他们家园的明军。” “只要你我父子模棱两可,将江界、长津两城发生的事都引导到大明身上。” “那些百姓自然更愿意相信,是大明不给他们活路,而非我父子想要向大明献媚,这才残杀两城百姓!” “嗯.....” 就在李子春低眉深思,仔细琢磨李成桂这些话的深意之时。 却见李成桂目光和缓,但却很是坚决看向他道:“父亲,朱标不是开恩,准长津城百姓到冰湖之中打捞将士尸体吗?” “那父亲便带兵驻扎长津冰湖,待那些百姓打捞尸体之时,父亲派人捣毁冰面,让前去打捞的百姓也一并葬身冰河!” “这.....” 这法子仅是听听便让李子春寒毛乍立。 可不等他言说此法残忍之时,却见李成桂毫不在乎,甚至脸上笑意更浓,语气也愈发得意说道:“阳谋大道儿子虽不太熟悉,可凿开冰面,冻杀百姓一样能让朱标左右为难。” “毕竟那朱标也亲口说过,今已初春,冰面容易破裂。” “前往打捞尸体的百姓太多,这才集体冻死湖中,压根不是咱们父子的过错。” “然而!” “这些百姓乃是奉朱标圣旨打捞尸体,如今却全都掉入冰湖,活活冻死。” “长津城中百姓自然将此份罪责定在朱标、定在大明身上!” 语罢,李成桂愈发觉得自己想出的法子高明,当即便也笑出了声。 而看着旁若无人,自顾自大笑的李成桂。 李子春隐约间感觉自家儿子好似很享受与朱标斗法的过程。 哪怕在李子春眼中,他们李家父子如今近乎是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可李成桂明知道这点,却依旧热衷于同朱标斗法。 真要说的话,李子春甚至觉得此时调转枪口,对大明扭头一击同样能有胜算! “辛苦父亲了!” 就在李子春低眉沉思之际,李成桂收敛笑容转向他道:“待父亲凿冰解决长津城百姓后,朱标大抵会同样赏赐父亲伯爵之位。” “届时还请父亲忍下心中不满,受此爵位。” “这个无妨!”李子春大手一挥,随意说道:“既然你要同朱标较量,为父自然全力支持。” “还有便是类似方才那般情景。” “长津城百姓也会对父亲不恭,还望父亲情急之下仍能压制怒火,将矛头尽数指向大明!” 想到方才江界城的百姓用臭鸡蛋、烂菜叶丢砸他们,李子春虽对此极难接受。 可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儿放心,为父断不会拖你后腿。” “只是桂儿,我父亲总不能一直同朱标这般周旋。” “若接下来还是如此,岂不显得很是被动?” “父亲说的是!”李成桂郑重点了点头道,“若明军每攻下一城,都要我父子镇压叛乱,残杀百姓。” “即便儿子巧舌如簧,也不能让所有百姓憎恨大明。” “可是父亲!” “明军行进如风,先攻江界后克长津,下一步必是东面的吉州城。” “想那王禑即便再怎么蠢笨,也该知道此时当向吉州城调兵!” “待明军与王禑大军僵持之时,朱标自会愈发善待我父子二人,我父子也可在他们双方僵持之时,下令我军士卒不断拿下王禑治下其他城镇!” “我儿当真机敏!”李子春听后,当即称赞道。 可面对他的称赞,李成桂只是随意一笑,旋即继续道:“眼下还请父亲前往长津城,依计行事!” “好!为父这便赶去长津城!” 语罢,李子春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而等院中只剩李成桂一人之时,却见他拿起桌上杯盏微微抿了一口,随即戏谑低吟道:“待到明军困窘之时,真不知那朱标是否还能如此得意!” 和期待明军与王禑旧朝会在吉州城对峙僵持的李成桂不同。 此时的张定边已接连绕过三城,距离高丽王都开城也不过数十里。 山林之间,暂时休整。 张定边拿起水袋,冲龙骧、鹰扬两位将士低声喊道: “龙骧、鹰扬两卫素来乃天子亲兵,诸位将士也都是久经战阵!” “仅是在下便见到不少昔日战场上的旧相识!”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下与诸位已非仇敌。在下与诸位只为尽心竭力,效忠陛下。” “眼前便是高丽王都,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张定边说着便拿起水壶,对着周围诸将道:“今日以水代酒,聊敬诸位。待攻克王都,在下与诸位一醉方休!” “将军无需在意。” 龙骧卫副统领何义山同样举起水囊,回敬说道:“我等武人皆为君行事,先前各事其主,战场相逢自是拼一个你死我活。” “可如今我等同为陛下效力,先前种种将军不必介怀,更不需放在心上。” “诸位果真性情中人。”张定边应了一句,随即语气严肃,正色说道:“此次不到万人奇袭高丽王都,自是不能与王都守卫硬碰硬。” “所以!” “本将需要百位极擅攀爬的将士,同本将一起潜入高丽王城,打开城门。” “剩下的将士在城外虚张声势,作出我朝大军兵临城下的声势,让王都守卫不战自降!” 张定边看了眼何义山,愈发严肃说道: “潜入城池的百位将士势必要与王都守卫率先开战,届时敌寇众多,难以全退。” “所以这百位将士不仅要擅长攀岩,更要作战勇猛,悍不畏死。” “本将自在百人之列,至于剩下的九十九人,诸位可自行决定!” 第95章 山穷水尽 听张定边如此说,龙骧、鹰扬两位将士这才明白为何张定边方才提及曾在陈汉军中效力。 毕竟接下来他们便要一同潜入敌国王都,为了能放心将后背交给战友,张定边索性将先前为敌的事直接挑明。 只不过在何义山等人看来。 张定边此举未免太瞧不起他们龙骧、鹰扬两卫亲兵了! 他们这些人哪里会因张定边曾为陈汉大将,便在战场上有所保留? 但凡被老朱钦点,有资格进入天子十二卫的将士,哪个不是性子直率的刚正汉子! 如今张定边竟有此担心,当真是多此一举! “将军放心,陛下既已下令由你暂为统帅龙骧、鹰扬两卫,弟兄们自是全心全意追随将军。” “那潜入城池的百人人选?” “将军随意指派便可!” 何义山看了眼周围将士,很少骄傲道:“这些弟兄骑射、水战,弓马、攀爬都是擅长。火铳、火炮等火器,弟兄们也能运用娴熟!” “而且还有三成弟兄,先前乃在检校供职,行的都是潜入敌军大营,暗杀敌将的隐秘差事!” “至于作战勇猛更不必说。” “倘若我等怯战,陛下则断然不会将我等并入天子亲卫!” “哦?” 张定边有些狐疑的扫视周围众人。 可凡接触到张定边的目光,无论哪一个兵卒都是自信点头,没有半个心虚不敢与他对视。 这副场景,也算是验证了何义山方才所言,半点不虚。 “若是如此,五百人同本将一起潜入高丽王都,打开城门。” “何统领,你率领其他五千余将士在城外助阵,佯装我朝大军兵临城下!” “末将领命!” “既如此,高丽一战能否速战速决,陛下能否尽快开赴倭国战场,全凭此役。” “本将拜托诸位!” 当看到张定边起身冲众人拱手。 何义山等将士也纷纷起身,拱手回礼。 下一秒。 随着张定边右手落下,接到军令的两位亲兵快速起身,似山林鬼魅般急速朝高丽王都袭城而去。 城下! 几名将士射杀城墙守卫后,扔出绳索,沿墙而上。 待解决完城上守卫,张定边分出百人打开城门。自己则率领其他四百余名将士,径直朝高丽皇宫杀去。 与此同时。 高丽皇宫之中,王禑斜靠在王位之上,右手用力揉着眉心。 “老太师!如今长津都已丢了,太师究竟有没有退兵之策!” “王上,还是老臣昨夜说的。” “如今想要击退明军,唯有与秋南道倭人兵卒联合方有胜算!” “胡扯~” 王禑抄起桌上奏本朝着崔颖狠狠砸了过去。 “联合倭人,全境百姓如何看待本王?” “大明虽攻占江界、长津二城,可明军却没有屠戮两城百姓。” “而那些倭人占据秋南道,将所有城池所有百姓屠戮殆尽!” “倘若本王此时与那些倭人达成同盟,今后本王又该如何治理高丽百姓!” 王禑不傻! 他知道孟子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军民论调。 倘若失信于境内百姓,即便是击退了明军,那他的王位依旧坐不踏实。 先前便出了一个李子春、李成桂父子。 一旦他真的联合倭人,治下百姓必认定他王禑乃是为了保全王位,不惜与倭人畜生联合! 到那时便不只一个李家父子起兵反叛,甚至张家、赵家、崔家等等,都会一同反叛! “倭人尚且自顾不暇!太师可还有良策?” 听到王禑语气冰冷,再次问道。 崔颖眼眸转转,微微摇了摇头道:“即便王上不愿承认,可眼下情景当真便是如此。” “仅凭我朝兵卒,只能勉强与李家父子僵持,打一个平手。” “如今李家父子投靠大明,大明皇帝又亲率十数万大军,我朝当真不能匹敌。” “还请王上三思,眼下除与秋南道倭人联合,再无退兵之法.....” “与那些倭国畜生合谋,本王绝不如此!”王禑猛的站起身子,一双眸子似要喷火般直勾勾盯着崔颖。 对王禑而言,此时虽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绝路。 可大明终究与倭国不同。 且不说先前高丽世代为中原臣属,高丽百姓也有大半都有中原血脉。 单就说倭国占据高丽之后,必然是将高丽百姓视作奴仆,随意欺辱、残杀。 毕竟朱标因何执意要踏平倭国,其原因便是倭人意图染指大明领土。 话说回来,倭人既想要侵占大明领土,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高丽?又怎么可能善待他们高丽百姓? 即便是败给大明,沦为亡国之奴。 可王禑却依旧不愿引狼入室,与时常侵扰他们高丽一朝,残杀秋南道所有高丽百姓的倭人结党! “即便国破家亡,即便本王沦为大明的阶下之囚。” “本王也绝不会与倭人合盟,将我朝百姓送入虎口!” “王上若是心意已决,那老臣也无话可说。” 看着崔颖恍若事不关己一般,直挺挺站在原地。 王禑虽很是怒声斥骂,可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立于原地沉吟数秒后,却见王禑眉眼悲戚,哀声哭道:“若非李樯被那李家父子残杀,本王何至于此!” “若李樯仍在,我朝必有生路!” “啧啧啧.....” 听到王禑身为高丽之王竟为他死对头李樯哀嚎,崔颖眸光一冷,漫不经心道:“王上若不愿与倭人合兵,想必与那李樯很快便有君臣相见的一天!” “你说什么!” 当看到王禑双眸血红,死死盯着自己。 崔颖虽有那么一瞬间的恐惧,可很快便也稳定心神,戏谑说道: “微臣是说,倘若王上不愿投靠倭国,数日之后必命丧黄泉!” “放肆!” “王上要下令斩首微臣?” 看着崔颖那无甚所谓,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嚣张模样。 王禑猛地抽出长剑,作势便要朝崔颖劈去。 可几乎同一时间。 殿内其余几名官员齐齐上前,看似阻拦却实实在在强制性的将王禑给拦了下来。 见状! 王禑即便在傻也能察觉的到。 这崔颖,是要反了! 第96章 存续数百年 “我朝危亡之际,老太师这是要取代本王,自己做着高丽之主?” “王上说笑了!” 面对王禑的质问,崔颖神色淡淡,语气也很是随意说道:“王上还是王上,臣还是王上之臣。” “只不过身为臣子,微臣自有劝谏王上走上正途之责。” “与倭人合盟便是正途?”王禑语气不屑,当即反问。 “那王上以为,眼下除与倭人合谋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挡住大明军队!” “若太师执意如此,那便去做吧。” “只是见你与残杀我秋南道百姓的倭人合谋,我朝百姓又岂能容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宵小登临高丽王位,坐这高丽之主!” 语罢,王禑回到王位前坐下,不再言语。 与崔颖相比,他王禑坐了十几年王位,他王家经营高丽数百年。 可他王禑仍不敢置百姓对倭人的憎恨于不顾,执意与倭人合兵。 可这崔颖本就是叛逆二臣,他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着头皮去找倭人寻求合作。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与倭人的合兵当真能打退大明。 到时候整个高丽的百姓恐怕也不会认崔颖这个高丽叛贼为王! “本王忠告太师一句,也是本王在从大明皇帝身上学到的。” “为君为王,若是不能让百姓信重,其位必不长也!” 见都到这个时候,王禑竟还一再阻拦自己与倭人合兵。 崔颖只觉他是执迷不悟,压根不打算理会。 只不过面对王禑那满是轻视的目光,崔颖却还想与他争个高低! “王上说笑了,微臣何德何能,安能为一国之主?” “那你这是.....” 当看到王禑目光扫过周围群臣,以及站在殿门口的兵卒。 崔颖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微臣不过是正君王之行,以非常手段请王上走上正途罢了。” “哼~” 对于这些个场面话,王禑很是厌烦,压根不想再听,顺势便拿起桌上奏本自顾自看了起来。 见他如此。 崔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子,大步向前。待走到书案跟前时,崔颖一把按下王禑手中的奏本,继续说道:“微臣尚有自知之明。” “逢迎上意,讨好王上,微臣不如李樯。” “若论治理一方,微臣自不能与王上相提并论。” “只不过王上,您怎的就知微臣是要取代您,当着高丽之主?” “若不想为王,何故叛逆!” 见王禑终于很是好奇的问向自己,崔颖轻笑一声,愈发玩味说道:“还是微臣方才说的那般,不过是要协助王上走上正途罢了。” “微臣会以王上之令,命秋南道临近几城打开城门,放倭人前来对抗明军。” “待到全境百姓对王上愈发不满,待那倭人掌控我朝大半疆域之时,臣会想法子让王上死于非命。” “毕竟那个时候,百姓对王上怨念极深。即便还有忠心为王上效忠之人,纵然行复国叛举,倭人兵卒也能随手镇压!” “你......”王禑身体一怔,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崔颖。 原本他还在心里笑崔颖少有人君之相,当不了高丽之主。 可现在看来,这崔颖心思竟是如此阴险。 将联合倭人的罪名栽赃到他的头上,这崔颖却也是置身事外。 不过转念一想,王禑却还有几分疑问。 微微沉吟,收敛情绪过后,却见王禑语调温和,继续问道:“太师此法近乎于将高丽转送于倭人之手。” “太师就当真不想当这高丽之主?” “哈哈哈哈~” 王禑说完的瞬间,那崔颖一个没忍住,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数秒过后,但见那崔颖猛的收起笑容,眸中甚至带着几分凶狠不屑问道:“王上当真以为高丽之主是什么天大的恩赐?” “高丽一朝,西有草原部族虎视眈眈,西南更有大明强国注视,至于跨海之东更有野心勃勃之倭人。” “敢问王上,莫说是三者围攻我朝,即便任选其一,我朝能与哪个匹敌?” “这.....” 被这么一问,王禑也不知该如何做大。 草原,大明,他们高丽自然是万万不能敌的。 倘若李子春父子未曾叛逆,举高丽全国之力或许能与倭人平分秋色。 只是如今他王禑只有高丽半壁江山,区区倭寇也着实是骑到了他的头上。 “纵然如此!” 王禑不甘示弱,回望崔颖朗声说道:“纵然强敌环伺,可我王家依旧存国数百年,我王家也依旧经营高丽之地数百年矣!” “呵~” 听到王禑这话,崔颖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旋即斜睨了王禑一眼,语气愈发玩味说道:“王上当真以为你王家能存续数百年,乃是你王家之功?” “难....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崔颖猛地提高音量,高声斥道:“你王家先祖,开国之君王建。他本是新罗弓裔麾下大将,世受君恩却行窃国之实。” “当时恰逢中原王朝正值大唐倾颓,无力顾忌,你先祖这才顺利建国。” “至于说你王家存续数百年。王上,高丽能存,当真是你王家之功?” “难道不是草原部族、中原王朝,还有先前的倭人都看不上这片苦瘠之地?” “倘若高丽土沃物丰,王上以为你王家还能安稳存国四百年之久?” “放肆!” 王禑一声暴喝,伸手便要去掐那崔颖的脖子。 可崔颖顺势往后一退,紧接着便有两名侍卫快步上前,直接将王禑重新按回到了座位上。 倒也不是王禑自降身份,偏要与这崔颖如市井混混一般,上手厮打。 只是折辱他王家先祖,这口气他王禑自然是咽不下的。 更何况..... 即便王禑再怎么不想承认,可崔颖说的的确有理。 正因为北元、大明,甚至就连倭国也瞧不上高丽这片土地,加上高丽历代先祖始终卑躬屈膝侍奉中原王朝,因此他王禑高丽才得以存续近五百年。 可事实虽是如此,然崔颖当面言说,这便也是奇耻大辱! “崔颖!尔等逆贼如此欺我,当真以为天下尽在你手?” “你知自己坐不了这高丽之主,便将高丽拱手送予倭人,你可想过你崔姓下场?” “这点便不劳王上费心,我崔氏一族自有存续之法!” 第97章 存亡之际 看着想要挣脱起身,却始终被侍卫牢牢按在王位上的王禑。 崔颖也来了几分兴致,继续说道:“王上应该明白,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 “你王家先祖开国之前,我崔姓一族便是新罗望族。” “待你先祖推翻开罗,建立高丽,也是我崔姓祖先鼎力相助。” “如今!” 崔颖眸光戏谑,朗声笑道:“你王家到此绝迹,然我崔姓依旧能绵延百年!” “你是打算.....” “不错!” 不等王禑出声,崔颖继续大笑道:“我已与那倭人达成协议。” “无论是否击退明军,在倭国都城为我崔姓开府。” “并允诺我崔姓一族可行商,可议政,可豢养兵卒甲士。” “离了高丽这片贫瘠之土,我崔姓定能愈发鼎盛,延续千年!” 直到此时,王禑终于算是明白了崔颖的全部谋划。 这王八蛋竟然是想用整个高丽作为交换,从倭人手中换他们崔姓一族继续鼎盛。 可身为一国之主,王禑却又十分确定。 任何一位君王都不可能容下一个颇有家资,且能同时养兵议政的大族。 即便朱标,也是如此。 王禑不是不知道,当朱标覆灭草原之后,整整半年的功夫都是在铲除大明境内的世家。 这也就更不用说倭国的君王。 “若是如此,本王倒还真想看看。” “究竟是我高丽一朝率先灭绝,还是你崔姓就此绝种!” “死到临头,王上何必嘴硬?” 崔颖冷冷瞥了王禑一眼,随即冲侍卫下令道:“请王上回府,没有本太师令旨,任谁也不得面见王上!” “是!” 就在两名侍卫胁迫王禑起身,朝后殿走去的同时。 众人耳边一阵喧闹,紧接着兵器声,喊杀声如夏日骤雨滚滚而来。 “那些倭人竟如此沉不住气?我明明让他们后日前来!” 崔颖说着,转身便要朝殿外走去。 可就在他刚走到殿门口的瞬间,一柄寒刀直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顺着刀身,崔颖竟发现眼前之人并非倭人,反而是前几日攻克江界城,险些将他斩杀的大明悍将张定边! “怎.....怎的是你?” 没有理会崔颖的疑问,张定边手抵长刀,缓步向前。 待走到王禑跟前后方才出声道:“高丽王,幸会!” “将军幸会!” 当看到那两名侍卫的手架在王禑身子两侧,张定边眼眸微滞,再次出声:“看来本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将崔颖交给身旁将士后,张定边大步上前。 抬手直接解决了王禑身旁守卫。 旋即,却见张定边语调和缓,轻声说道:“烦请高丽王到我军中一叙,我朝陛下早已恭候多时!” “好!本王这便随你同去。” 行出两步,王禑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冲张定边继续说道:“敢请将军稍候,本王还想下最后一道王令。” 见张定边没有阻拦,王禑走向书案,提笔便写。 书罢,王禑将王令诏书递于张定边,沉声道: “本王德行有亏,不堪统辖高丽之重任。” “自今日起,我高丽治下郡县尽归大明,我朝兵卒尽归上国调遣!” “烦请将军与小王一同出宫,小王自会让王都将士投效大明!” 听到王禑这番话,张定边虽觉有些蹊跷,但想了想还是点头应允。 毕竟即便王禑想要当着高丽将士的面,自刎以提升士气。 他张定边也不会让王禑如愿,大明也是不惧此等哀兵。 行走王都城门,看着城外烟尘绵延,明军好似蔓延数里的宏达模样。 王禑转而冲城墙守卫的高丽将士说道:“本王德行有亏,使我高丽两面受敌。” “然论及大明、倭国二者。” “大明乃中原强国,素来体恤我等小邦,今乃本王无道,袭扰明军,故而兴兵来讨。” “反之倭国,屠我秋南道百姓,占我百姓田舍,无恶不作。” “既我朝不能久存,两相对比,本王欲领诸位投效大明上国!” 声音落下。 原本便以为明军大举攻城,心生怯懦的高丽将士,此时再无反抗的理由。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俯首听命。 见状,王禑看向张定边道:“烦请将军通报上国皇帝陛下,派兵入驻我高丽王都。” “好说!” 张定边只管应承下来,却也没有下令。 毕竟城外那绵延数里的烟尘,王禑以及城上士兵以为是明朝大军。 可张定边却是清楚,城外不过只有数千将士。 特别是看王禑情真意切,已然下定决心要归顺大明的样子,张定边一时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从一开始他想要奇袭高丽王都,张定边就从未想过他们不到万人能攻下高丽王都。 他也只想活捉王禑,率兵突围回去罢了。 张定边甚至都做好突围时战死沙场的准备。 可让张定边没想到的是,事情突然就变得很是简单,他们这些人似乎好像是攻下了高丽的王都! 就在张定边如梦似幻,觉得眼前情形不太真实之时。 却听王禑继续说道:“小王敢请将军前方带路,面见上国皇帝陛下。” “我朝中官员,烦请将军一并带往!” “嗯.....” “陛下只说带你一人,你朝官员.....” 张定边想了想,确定王禑投靠大明乃是真心实意后,方才冒险说道:“此次本将军乃是奇袭你朝王都。” “返程路上,必会途经你朝治下坚城。” “若你朝中官员同行,或有不便。” “将军放心。”王禑看了眼方才交给张定边的王令诏书,诚恳说道:“有小王令书,返程途中我朝守军非但不会阻拦,反而闻听诏令,皆会开城投效大明!” “好!” “既如此,本将军便带你连同你朝官员,一同面见陛下!” 第98章 战机,危机 启程之前,张定边将何义山召在一旁,郑重吩咐道: “有一紧要差事,非将军不可。” “张将军尽管吩咐!” 张定边看了眼身后的高丽王都开城,继续道:“此次奇袭高丽王都,本意乃是活捉王禑立即撤返,不与开城城中兵卒缠斗,更未想过此次奇袭当真能拿下高丽王都。” “然事发突然,王禑骤然投我大明。” “当下紧要,还是请将军领鹰扬卫驻守开城!” 待张定边说完,何义山依旧紧紧注视着张定边。 确定张定边没有别的差事后,只见何义山随意笑道:“这便是将军所言的紧要差事?” “驻守城池有何紧要?况且方才那王禑已命城中兵卒归降我朝。” “末将只需调派我营兵卒,安排、统辖那些王城守军即可。” “这算不得紧要差事.....” “绝非如此!”不等何义山说完,张定边眉头微蹙,语气凝重道:“如今尚且不知这王禑投效是真心,还是设计如此。” “为防变故,将军驻守开城之时,万不可分兵!” “啊?” 何义山一时不解,当下满是疑惑的看向张定边。 毕竟攻占城池之后最先要做的必然是斩首敌将,然后派遣自家将帅出面安抚敌军兵卒。 可张定边却说鹰扬卫不可分兵,这点当真让何义山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的意思是.....” “倘若投我大明也只不过是王禑的一番谋划,鹰扬卫分兵岂不正中下怀?” “嗯.....” “倒不如鹰扬卫进城之后,安排高丽兵卒照旧驻守,而鹰扬卫所有将士驻守南门。” “如此即便王禑设计,我军见势不妙,亦能全身而退。” 何义山斟酌片刻,随即点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遵照将军令旨行事!” “还有一事!” 张定边眸光郑重,愈发严肃说道:“方才那王禑言说,三日内倭人便要兵抵开城。” “我等奇袭开城之时,陛下同时调兵开往白头山。” “况且开城距我军大营相隔数十里,又有数座高丽坚城。倘若三日内,我军援兵未到,将军以为这开城是放是守!” 见张定边仔细盯着自己。 何义山一时愣神,倒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按说明军大营与开城之间,还有数座城池未能攻克,攻占敌后坚城援兵、军饷不能及时送达,本就不便固守。 深入敌后,讲究的便也是一个快攻快退,绝不纠缠。 但以军略而言,开城必然要放弃,更何况张定边还担心一切乃王禑谋划。 可问题是! 开城不单单只是敌后的一座坚城,它更是高丽的王都。 若等倭人来攻,鹰扬卫就此放弃高丽王都,这绝对算得上是折损明军颜面。 他人更是会说大明能拿下高丽王都,却又守不住。 这对朱标将来收拢高丽疆土,并为大明行省也是极为不利。 念及至此,何义山表情严肃,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气魄郑重道:“倘若寻常城池也就罢了,敌国王都既已拿下,安能随意予人。” “将军放心,我鹰扬卫三千人众,倭人若不派遣十万之军,绝拿下不此等坚城。” “好!” 张定边闻言大喜,目光真切冲何义山快速说道:“我已派遣将士快马禀告陛下,陛下得知此间消息,必会放弃奇袭白头山,转而援助开城。” “并且我与那王禑一同审察城中存粮、辎重,足够将军半年之用。” “至于如何安抚城中高丽士兵,让他们为大明所用迎击倭人,这点还需将军费心。” 听他说完,何义山自然能明白张定边这是将能做的都替他考虑周到了。 而他负责押送王禑等一众高丽官员拜见朱标,也的确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敢问张将军,若末将方才决意放弃固守开城,将军又当如何?” “本将自会在陛下跟前言明利害,言说鹰扬卫只三千人众,安抚城中高丽士卒尚且人手不足,固守城池自无胜算。” “将军倒也直率!” 何义山话锋一转,表情多了几分凝重说道:“只是将军未免太过见外了!” “陛下命你统领龙骧、鹰扬两卫,那将军便是我等统帅。将军分明想让我等固守开城,却又问询末将意思。” “敢问将军,是不将我等视作兄弟?” “这.....” “将军先前于陈汉军中也曾为帅,难不成当初也似这般。凡部下不愿,便也不去攻打坚城,不去固守孤城?” “将军先前也似这般,纵然麾下贪生怕死?” 面对何义山的质问,张定边一时愣神,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沉默过后,却见何义山拱手行了个军礼,表情肃穆说道:“将军之名,我等尽知。” “先前虽各事其主,然开平王、魏国公甚至是陛下也对将军大加赞扬。” “如今我等有幸共侍一主,还望将军少些顾虑,权当我等只是生死过命的兄弟!” 闻言。 张定边也很是庄重的拱手回了个军礼。 “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将军放心,待回见陛下,本将自疾驰而来,支援鹰扬卫三千弟兄!” “有将军一诺,末将便也安心。”何义山转身安排兵卒的同时,头也不回语调却铿锵有力说道:“将军既有一诺,末将回敬一诺。” “若倭人攻破开城之日,便是我三千鹰扬将士战死之时。” 语罢,何义山大步向前,着手开始安排三日后的守城事宜。 而望着何义山的背影,张定边虽是震撼,却也没有片刻迟疑,翻身上马便带王禑等众往北折返。 都是沙场战将,哪个也不是第一次登临战场的雏儿。 无论张定边还是何义山都很清楚,倭人想要攻下高丽王都必是竭尽全力。 届时守城的鹰扬卫将士也绝对是十死无生的境地。 可明知如此,何义山不过一营统帅,尚无爵位。可他却亦无半点惧色,反倒是慨而以慷,似坚定赴死一般。 如此英杰,他张定边又岂能相负? 行出三十里,路经高丽西京城。 一名高丽官员面露难色,征求身旁士卒的同意后,冲张定边开口言说道: “将军饶命,这一夜山路我等双腿早已磨破。” “恰逢路经西京城,可否容许我等在城中休憩一夜,明早再行赶路拜见上国陛下!” 见张定边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赶路。 那官员深吸口气,壮着胆子继续道:“我等并非囚徒,乃是我王率我等归顺大明。” “将军何故糟践我等,何必故意为难我等?” “我王上也是千金之体,将军如此苛刻,岂不有失上国风度,岂不折损你朝陛下之颜面?” 听到这人竟拿王禑当幌子,甚至谈及大明颜面。 张定边猛地下令队伍驻足,回眸凝视方才说话那人。 “你朝王上尚且没有半句怨言,偏你一人聒噪!” “我王上恭俭纯良,自无他言。可我身为人臣,自当为王上分忧。” 见那人大言不惭,明明是自己受不了马上颠簸却偏要借口为王禑分忧。 张定边也不客气,当即反问道:“你高丽王尚且能忍,独你等官员难堪路途艰辛。” “如此看来,你等养尊处优,比之你朝王上更甚!” “将军莫要诛心!” 被张定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挑明。 那人面色尴尬,很是小心看了眼马背上的王禑。 只不过待他确定王禑压根不打算开口训斥他时,那人索性提高音量,恼羞成怒道: “将军莫要忘了,我等乃是投效你朝并非你在战场俘获的俘虏。” “真要说的话,我等应是你朝上宾!” “将军如此折辱在下,那便休怪在下不愿赶路!” 语罢,那人翻身下马,直接背过身子。 见此情形,张定边也是不恼,反而静静看向一旁的王禑。 倘若换张定边以前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给那人这般饶舌。 眼下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想确定王禑在这些高丽官员之中究竟还有几分威望罢了。 而看到张定边饶有兴致看向自己,王禑轻咳一声,温声回道: “一切皆不敢隐瞒将军。” “将军奇袭我朝王都之时,我朝这些官员正欲逼宫。” “哦?” 张定边确定心中所想,应声颔首。 同样,王禑也毫不遮掩,更不在乎自己君王的体面,直言说道:“与其让这些佞臣假借小王之名,将我高丽拱手送予倭人仇敌。” “倒不如小王更加识时务些,向天朝投诚。” “如此,将军应能相信小王归降天朝的诚意了吧。” “自然。” 王禑回头看了眼那立于原地不再行路的官员,继续说道:“一切均已禀明将军,如今将军应该明白,即便小王下令让随行等众人赶路,恐怕他们也是不会听了。” “若他们当真听小王令旨,也断然不会请那倭人三日之后接管我朝王都。” 语罢。 王禑看了眼面色惨白,坐在马上战战兢兢的崔颖后,漫不经心说道:“如何处置我等,将军可自断。” “有高丽王这话,本王大可便宜行事。”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却见张定边猛地抽出腰间长刀。 随即寒光一闪,顷刻间便将那立于原地的高丽斩杀。 旋即! 张定边表情严肃,冲眼前高丽官员高声斥道: “尔等故意拖延,无外乎是想迟缓我军援救开城。” “本将为大明之臣,自不能让尔等得逞。” “眼下索性便将话说明白了,若有人难堪路途辛劳,本将便给他一个痛快。” 见无人出声,那些个高丽官员耷拉着脑袋甚至不敢去看自己。 张定边猛地提高音量,再次说道:“既然诸位如此惜命,那便切莫耽搁。” “抵达我军大营之前,若有人掉队百步者,龙骧卫将士当即斩杀!”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听着身旁大明将士的高喊,那些高丽官员再不敢言说什么,一个个忍着大腿内侧的痛楚紧紧追随队伍。 路经高丽西京城,王禑出面,下令城中守将开城放行。 沿路城池皆是如此,只是天将拂晓,张定边便也抵达了明军大营。 “陛下可曾回来?” 当看到纳哈出身上铠甲满是血迹,可脸上笑容却很是灿烂。 张定边顾不得询问他拿下吉州城的捷报,当即问道:“子时我便遣将禀告陛下,推迟攻打白头山。” “难不成陛下没收到消息?” “这.....” 纳哈出环顾左右,有些茫然回道:“我亦不知啊!” “我刚率军拿下吉州城,回营还不到半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张定边却也拿不定主意。 虽说他不怕私自调兵被朱标降罪,可问题是,若是让纳哈出率领兵卒率先前去支援开城的鹰扬卫将士。 且不说沿路要经过许多高丽城镇,王禑若不随行,大军行进必然时常被阻。 单说纳哈出率众离开大营,朱标又带领大军奇袭白头山。 如此大营反倒空虚,李家父子暂管江界、长津二城,必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一时间。 张定边很是为难,立于营中原地踱步。 “纳哈出,从你营中挑选擅骑兵卒,火速前往白头山,请陛下回营主持大局!” “好....” “多派几路人马,天亮之前务必请陛下回营!” 就在张定边想法子,尽可能快些援助开城之时。 却听一旁的王禑浅浅问道:“大明皇帝陛下正率军奇袭白头山?” 张定边闻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可得到答案后,王禑却是出声笑道:“大明皇帝陛下当真是个妙人。” “十万兵卒却也能兵分三路,而且眼下纳哈出攻克吉州城,将军将小王等众尽数掳来。” “三路却也是功成两路。” “只是张将军以为,大明这位喜好亲征却不喜坐镇中军,主持大局的皇帝陛下。他的运气,可能一直这么好?” “三路军已成功两路,气运耗尽,想必最后一路当时功败垂成吧。” “放肆!” 张定边不愿与他胡扯,虎目怒视却也不再理会。 只不过此刻的王禑反倒来了几分兴致,轻咳一声后幽幽说道: “小王倒有主意,能解将军之忧。” 第99章 纠结甚深 见张定边看了过来却没有开口追问,王禑也是识趣,轻笑一声便出声说道: “大明皇帝陛下奇袭白头山,自无不妥。” “我朝多半将士尽数屯兵于白头山,皇帝陛下率兵歼灭,自是妙计。” “如今大明现已攻占江界、长津、吉州三城,分割高丽之势已成。眼下要做的无外乎坚壁清野,铲除白头山将士的同时,彻底掌控三座城池的北方。” “我三千鹰扬卫又当如何?他们此时正于你朝王都,三日后倭人兵卒便要攻打!”张定边很是不耐烦,直接出声说道。 “自然应当舍弃!”王禑理所当然道:“战场之上,三千名将士的性命算的了什么。” “于整场战局而言,我朝王都也自当舍弃。” “从明军大营到开城之间,沿路有我朝三座坚城,亦有李家治下两座城池。” “即便小王下令,让那三座城池打开城门,放明军通行,恐怕李家父子也不愿让明军深入高丽腹地。” “更何况以将军之才,自能明白无论是小王应允还是李家归顺,明军都不可能放弃来路,深入腹地。倘若如此,明军或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将军以为雄略如你朝陛下,岂会如此?” 张定边神情微顿,虽不愿承认但却也不得不承认王禑说的的确有理。 倘若大军不顾来路,不能率先拿下这五座城池,一心只想前往开城援助鹰扬卫。 且不说粮饷、辎重补给的路线可能中断,单是明军与倭人在开城鏖战之后,一旦李家父子骤然反叛,明军虽能应付,但也是极为头疼。 就整场战局而言,稳扎稳打,向南沿路推进才是正途。 身为统帅, 放弃开城,放弃那三千鹰扬卫将士才是明智之举。 只不过.... 一想到先前与何义山那互不相弃的承诺,此刻的张定边心中更是无尽的煎熬。 “备马!” “待我亲自面见陛下!” 就在张定边翻身上马,打算出营面见朱标之时。 王禑快步走到张定边身旁,压低嗓音说道:“若小王情报无误,将军应是两月前刚刚投效大明,效力于大明皇帝麾下吧。” “是又如何?” 看着当即反问,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匆忙的张定边。 王禑咽了下口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淡淡说道: “将军应该明白,舍弃那三千鹰扬卫将士对整场战局极为有利。” “毕竟明军只要稳扎稳打,即便三日后倭人攻城,开城陷落。” “用不了多久明军依旧能重新夺回开城......” “你究竟想说什么!” 听到张定边急不可待,再次出声发问。 王禑也不墨迹,直言说道:“将军既是刚刚投靠大明,舍弃鹰扬卫将士这等恶事的罪名,倒不如将军替大明皇帝陛下承担。” “如此,即便大明皇帝得知后会训斥将军,甚至重罚。” “可事后,大明的皇帝陛下自会愈发信重将军!” “哼~” 就在王禑说完的瞬间,张定边一个没忍住,直接冷哼出声。 这王八蛋当真是心思机巧之辈,如今竟还传授自己为臣之道。 可他张定边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被人糊弄的蠢货,一旦自己按王禑所言,不报朱标,舍弃鹰扬卫将士。 退一万步说,就算朱标如王禑所言,事后愈发信重。 可这样一来,他张定边岂不成了献媚邀功的佞臣? 早年沙场驰骋,而后虽也是当了十几年的白衣僧人,可他张定边还没有沦落到为了权柄便献媚设计的地步。 “方才那话,本将权当没有听到。” “若有下次,即便陛下宽宏,本将定不饶你!” “将军......” “鹰扬卫将士是奉我命,驻守开城。” “即便陛下有所顾虑,身为主将,我亦要率兵援救。” “纵然同死,也没有舍弃这些袍泽弟兄的道理!” 丢下这话,张定边挥动马鞭,急速朝门外冲去。 可不等他行出大营,却见朱标一路疾驰,率先抵达明军大营。 “陛下.....” 看到朱标的一瞬,张定边似看到希望一般,忙下马上前。 “将士把开城情况尽数禀明,朕已知晓!” “那陛下以为.....” 张定边仔细盯着朱标,虽急切想要朱标拿个主意,但又担心朱标真如王禑所言,放弃鹰扬卫的将士。 就在张定边目光纠结,紧紧注视着朱标之时。 却见朱标猛地提高音量,当即下令道: “传令三军,即刻起营,前往开城援助鹰扬卫将士!” “嗡~” 朱标这话恍若盛典之上奏响的洪钟大吕,让张定边心头振奋不已。 而看着大营的将士快速集结,准备拔营。 一旁的王禑却是默默摇了摇头。 愿以为似朱标这等聪明人,万万不会援助开城,当稳扎稳打,缓步推进。 却没想到! 饶是朱标也没有放弃敌国王都的魄力,更没有以三千兵卒性命为诱饵的狠心。 思绪至此,王禑轻叹一声,心中对朱标自然多了几分轻视。 “陛下英明!”注意到王禑的反应,张定边收起心头振奋,还是冲朱标说道:“援助开城自是陛下仁德英明之举。” “只是末将却也有几分顾虑。” “此地距开城途中,尚有五座坚城。” “与末将率兵奇袭不同,大军行路则不便行于山路之间。后续粮草、辎重补给也需道路畅通。” “那李家父子.....” 张定边顺带看了眼身旁的王禑,顺势调转话锋道:“还有便是白头山所在的高丽兵卒。” “倘若后方留此敌军,江界、长津、吉州三城或被白头山兵卒攻克。” “我军前日之功则是尽毁!” 即便张定边心里也十分急切想要援助开城的鹰扬卫将士,可身为将令,他则必须要将可能出现的问题尽数告知朱标。 若不然的话,那便是他这个臣子失职。 待张定边说完,马背上的朱标却没有立即拿出对策,反而示意张定边一同上马道: “援助开城,事不宜迟。” “路上朕再与将军细说!” “高丽王?” 朱标看向王禑,随意说道:“高丽王是要随我军一同支援开城,还是朕派人将你等众人送至江界城,命李家父子保护?” “陛下说笑了,小王既投大明,自是追随陛下一同支援开城。” “况且大军行进,沿路路经小王治下城池,小王也能命城中守将打开城门,为陛下省去些麻烦!” 第100章 魄力不足 “既如此,那便请高丽王上马吧。” 待明军集结完毕,随着朱标一声号令。 近十万大军沿着道路径直朝南方赶去。 队伍中,王禑看了眼不远处行进的朱标,心中却忍不住冷哼一声。 朱标还是如此,嘴里说出的话虽是温和,但却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余地。 让他前往江界城,被李家父子保护。 这无异于是羊入虎口,届时那李家父子想的便不是如何保护他。恐怕那李家父子将他羞辱一番,便要搜肠刮肚,想着怎么宰了他而不被朱标斥责。 与其这样,他还不如随军而行。 起码在援助鹰扬卫,击退攻打开城的倭人兵卒之前,朱标没有闲心去处置他。 大军行进不比奇袭,张定边夜袭开城仅需一整夜,可大军行进却要花费两天之多。 更不用说沿路城镇尚未攻下,明军想要借路,也要多费些功夫。 是日晚间,大军恰逢城镇。 经王禑出面,城中守将开门纳降。朱标遂命三军休整,明日辰时再次启程。 中军营帐。 朱标看向纳哈出,正色吩咐道:“吩咐城中守将,率领兵卒支援吉州城。” “城中防务尽数交由我军!” “是.....” 纳哈出前脚刚走出营帐,一旁的王禑却也很是小心的出声劝说道: “陛下想要安定后面,使得迎战攻打开城的倭人时,没有后顾之忧。” “小王以为此计甚妙!” “直言便是。”朱标不愿听王禑那毫无原则的吹捧,直接打断道。 也是听到朱标这话,那王禑失声轻笑,随即继续说道: “陛下!此城虽为小王辖制,因小王令旨城中守将也已归降。” “然!那守将以及城中将士的家眷均在此城城中,倘若如此急切让他们离开城池,前往吉州城。” “想必这些将士或会心生不满。” 至于接下来的话,王禑虽未明说,但在场众人却都是明白。 城中将士心生不满,即便今夜不起哗变,待明军明日启程,离开此城后,他们自会倒转方向,折返回来。 不同于朱标眼下命令他们驻守此城。 一旦他们抗旨折返回来,那便是彻底与明军撕破脸皮,与明军站在对立面上。 如此一来。 朱标所希望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形非但不能达成,反而还会让后院燃起大火。 等大军果真抵达开城后,明军所要面对的便不仅是前来攻城的倭人,还有这些城池的高丽守将。 到那时,明军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说被关门打狗也不为过! 一时间,张定边也仔细看着朱标,等待朱标开口。 倘若朱标没有后话,那此刻还真不应让城中守军支援吉州城。 “高丽王倒是有一番好谋略。” “只是若有统帅领兵,这些兵卒想要折返回城,恐也困难。” “陛下是说......” 还不等王禑说完,李家父子恰好走入营帐。 双方对视的一瞬间,无论王禑还是李家父子,脸上都是说不尽的惊骇之色。 “你.....你怎么会到此?”李家父子疑惑王禑此时不在开城,为何却在明军大营。 而王禑更是疑惑他李家父子,为何不固守江界三城,反而还奔袭数十里,前来此城听命朱标。 “你双方稍候再叙。” “李将军,长津城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长津城中亦起民变。” “所因何故?” “一切乃末将之过!”李子春叩首回道:“陛下仁德,准长津城前往冰湖打捞亲属尸体。” “然,所至冰湖百姓甚多,冰面不堪其重,再次破碎。又有千余名百姓葬身冰湖。” “如此,当真是你之过失!”见朱标凝眉不语,张定边顺势斥道:“陛下既命你安定长津城,你怎的不知安排百姓分次打捞?” “如今又有千余名百姓葬身冰湖,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 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朱标与自家儿子的较量,可面对张定边的斥责,李子春还是乖乖将头抵在地上,恭敬领罪。 也是此时。 朱标语气倦懒,出声打断道:“事已至此,当思解决之法。” “李将军,朕命你将功折罪,以你麾下兵卒,将冰湖中尸体尽数打捞,归还长津城百姓。” “末将领命!” “陛下仁德,末将必不辱命。” “既是将功折罪,仅打捞尸体自不算什么功劳。”朱标继续说道:“朕昨夜带兵前往白头山,意图奇袭。” “无奈因开城战况紧急,只得作罢。” “然白头山守将已得知消息,见我军前往开城,他们自是要南下,袭扰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朕命你父子二人驻守三城,抵挡白头山兵卒!” “嗯.....” 听到朱标这话,李子春一时诧异,目光不由落在一旁的王禑身上。 虽说他李家也在白头山附近私自吞了两万兵卒,可说起来,白头山驻军依旧是王禑麾下。 如今王禑便在眼前,朱标不让王禑命令白头山将士归降,反而却让他去抵达那些兵卒。 乍一看,朱标有让他们双方两败俱伤的意思! “陛....陛下.....” 不等李子春说完,王禑顿时便也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昨夜面见朱标之时,朱标丝毫没有提及给白头山驻军下令一事。 怪不得朱标让此时城中的所有高丽兵卒前往吉州城。 原来朱标竟是这么个打算。 旋即! 王禑打断李子春,当即冲朱标拱手道:“陛下英明!” “白头山将士虽是小王麾下,可他们常年驻扎在外,王令对他们约束不深。” “乍闻小王投效天朝,白头山守将必仰仗麾下强兵,顺势而反。” “陛下命李家父子应击白头山兵卒,此真乃良策!” 第101章 较劲儿 “小王与李家素有争斗,没有比李家父子更适合迎战白头山将士的兵卒了!” “陛下英明无双!” 听到王禑这番吹捧,方才还想说些什么的李子春瞬间哑火。 在他看来,如今朱标和王禑的盘算,无非就是要削减他们李家的实力。 “还有一事!” 就在李子春愣神之际,朱标顺势继续开口道: “朕已命此城中兵卒,尽数前往吉州,归李将军统辖,一齐抵御白头山兵卒。” “此城距高丽王都开城,途中尚有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 “朕有意让四城兵卒尽数前往吉州城,一同抵御白头山兵卒。” “不知你们双方意下如何?” “这.....” 待朱标说完,李子春表情困窘,整个人更是说不出的纠结。 丸都、九江二城乃是他李家治下,更是他们李家意图攻占高丽王都开城的重镇。 如今朱标明着说让他们将两城兵卒调往吉州,这不等同于让他们李家放弃这两座城池,这也就意味着拔除他们李家吞并整个高丽版图的可能。 一旦事后与大明翻脸,他李家固守坚城尚且困难,想要拿下这两座重镇更是难如登天! “陛下.....这二城.....” “小王既已投效上国,一切全听陛下安排!” 当听到王禑似要与他们争宠献媚般,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李子春面色铁青,此刻看向王禑的目光也凶狠了几分。 显然! 如今这王禑也算是想明白了,他们两家既不能联合起来对抗明军。 那眼下他们双方之间的较量,也不过是比一比谁更能向大明献媚。 而且看这王禑也当真是豁出去了,两座城池竟也是说不要便不要! “李将军?” “啊?” 就在李子春愣神之际,朱标身旁站着的张定边骤然出声道:“将军可是有所顾虑,不愿调集这两城兵卒支援吉州城?” “这....这.....” 面对张定边这威胁意味十足的警告,李子春一时却也没有主意。 茫然之下竟是侧头看向自家儿子。 反观其子李成桂。 自打王禑方才开口之时,他便是凝眉沉思。 当注意到自家老爹将目光看了过来,李成桂顿了一下,这才出声道: “微臣麾下更是上国之兵。” “陛下令旨,我父子不敢不从。” “好!” “只是陛下!”不等张定边催促他们双方下令,却见李成桂继续说道:“方才王禑言说,其王令不能约束白头山兵卒。” “可微臣以为,白头山兵卒既是王禑旧朝之兵。” “纵然其主将不听王令,可其中兵卒总不能个个都是悖主忘恩之徒。” “微臣斗胆,请陛下准许王禑同我父子一起节制吉州之兵,倘若白头山兵卒攻打吉州城,他王禑自能立于城楼之上,招降一二兵卒!” “呵~” 李成桂刚一说完,王禑心中当即冷哼一声。 这小王八蛋果真机敏。 他这是要和朱标做个交易,以丸都、九江二城换他们父子能亲手处决自己。 倘若自己一死。 待大明掌控高丽全境,最合适替大明管辖高丽全境的也就剩下他们李家父子了。 而且自己一死,这对父子没有对手,没人给他们使绊子,日后想要糊弄朱标,迷惑大明也自然是更加容易! 不得不说,李成桂的确比他父亲李子春看的更加明白。 用两座重镇换自己这个高丽旧朝之主的性命,这笔买卖对他们李家父子来说也是极其划算! 只不过! 对于李成桂所言,王禑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他对朱标的智谋很有信心,他也不相信朱标当真愿意看到李家父子一家独大。 “王禑,你以为呢?” 听到朱标出声询问,王禑拱手一礼后,故作随意浅浅说道:“方才小将军所言,小王不敢苟同。” “于白头山兵卒眼中,将令自然比小王的王令更有分量。” “只不过小王既投效陛下,一切自然全凭陛下做主!” “既然如此。”朱标故意拖长嗓子,似是仔细斟酌过后方才开口:“那你便同李将军走一趟。” “嗯?” 王禑一时错愕,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惊魂未定之下,他竟再次反问道:“陛下是说,让小王同李家父子一并前往吉州城?” “你方才不是说一切尽听陛下安排?” 听到张定边这话,王禑表情尴尬,虽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出声道: “可是陛下,小王与他们父子.....” “小王.....” “小王怕是有命同行,没有性命继续侍奉陛下!” “高丽王这说的是哪里话!”李成桂当即落井下石道:“你既与我父子一样,一同效忠陛下,那你便同我父子一般,乃是大明之臣。” “高丽王是说我父子会残害同僚,行佞臣之道?” “难道不是!”王禑此刻也有些慌了神,直接怒声反问:“你方才提议本王同去吉州城,心中盘算不就是想要借机铲除本王?” “小小庶子,区区谋划,陛下何等圣明安能不知?” 看着毫不遮掩,在朱标跟前大放厥词的王禑。 李成桂心中一喜,旋即冲朱标拱手道: “陛下在上,微臣今已是陛下亲封的江界伯。然王禑此獠竟如此诋毁微臣,诋毁微臣父子。” “既然如此,吉州城便不需王禑同往,更不需他治下新城、高勿二城的兵卒助阵。” “我父子纵然粉身碎骨,也必当坚守吉州城,抵御南下的旧朝白头山兵卒!” “嗡~” 王禑闻言心下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中了这李家小儿的圈套! 第10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小王八蛋以退为进,言说不需他王禑前往吉州城,更不需先前在他治下的新城、高勿两城兵卒前往。 自然! 他们李家驻扎在丸都、九江,意图攻占开城的兵卒也就不需要前往吉州城。 更让王禑觉得可恨的是,那李家小儿一再强调白头山兵卒先前乃是他王禑旧属。 如此说来,那李家父子抵御白头山军,守卫吉州城反倒成了替他王禑擦屁股。 在朱标眼中,自然也就能区分他与李家父子究竟谁忠谁奸! 思绪至此,王禑努力稳定心神,心中感叹李家小子杀人不见血的同时,脑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 片刻过后。 却见王禑转向朱标开口说道:“陛下,小王与那李家父子素有仇怨。” “况且小王先前为王不勤,治下多的是悖主忘恩的狼崽子。” “倘若这李家父子能以性命担保小王安全,小王随他同去吉州城也无不可!” 知道王禑说的是他们父子悖主忘恩,李成桂倒是不急着反驳,顺着王禑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白头山兵卒来势汹汹,饶是我父子也当亲自冲阵,即便我父子也不敢保证能够活下来。” “让我父子以性命担保,岂不是说你王禑要留任后方,作壁上观我军与你旧部厮杀?” “是不是守卫吉州城的功劳,你王禑也要占上一份?” “既然小将军不愿,那本王便将新城、高勿两城将士交由你父子统辖!” 就在李成桂准备出声反驳,言说新城、高勿兵卒本就该交由守城之将手中之时。 却听王禑不急不缓,继续说道: “本王将兵卒名录尽数交由你父子二人,连带兵卒任用,拔擢升迁之责也一并交付。” “自此两城兵卒便是你李家之兵, 生杀予夺自由你父子定夺。” “嗯.....” “笑话!”李成桂还在沉吟之时,其父李子春却不屑开口:“我李家父子投效天朝,我麾下将士自是上国之兵。” “生杀予夺也自然该由陛下做主!” “果真如此?”王禑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直截了当道:“若是如此,将军可愿把麾下兵卒名录尽数交由陛下?” “小王说的是所有兵卒名录!” “这.....” 看着王禑意味深长的眼神,李子春一时竟也有些愣神。 交出所有兵卒名录,这也就意味着将治军之权交付给了朱标。 倘若没有王禑,他父子二人大可以隐瞒些许兵卒,随意编造名录交给朱标。 可他们与王禑争斗许久,王禑自然知道他们麾下有多少兵卒,如此自然也就隐瞒不得。 也是此时。 当看到自家老爹再一次将目光看向自己,李成桂心中只想骂娘,可面对朱标,此时他却也是无可奈何。 “如何?你李家可愿交出兵卒名录?” “这.....” 当看到自己老爹慌乱之下,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李成桂轻叹口气,冲朱标拱手道:“陛下,微臣以为.....” “好了!” 不等李成桂说完,朱标兴致缺缺,很是不耐烦道:“你双方素有仇怨,朕自明白。” “只是眼下并非你双方相互党伐之时机。” “你李家兵卒的名录册子,朕也不要。不过记住,待五城之兵抵达吉州城后,倘若你父子二人还守不住吉州城,自当以军法论处!” “是!微臣明白!”李成桂心头大石瞬间落地,整个人也不由长舒了口气。 与此同时,朱标转向王禑继续道:“守卫开城,抵御倭人来袭,你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小王明白,小王自当身先士卒!” 第一次听到倭人兵卒竟要攻打开城,李子春、李成桂父子心头错愕,直接写在了脸上。 李成桂也终于明白,朱标调集五城之兵的主要目的并非是抵御南下的白头山兵卒。 朱标这是不想与倭人兵卒交战之时,后院起火。 只不过! 李成桂偷偷瞄了眼甚是严肃的朱标,心中却也以为,倭人兵卒进攻开城,或许是他李家父子翻身的良机。 “陛下,我父子愿前往开城,与明军将士一同抵御倭人兵卒!” “白头山兵卒终究还是王禑麾下,假以时日或能招降。” “可倭人才是我高丽头号大敌,还请陛下.....” “不必!” 李成桂还未说完,朱标当即出声拒绝道:“迎战倭人,自有我明军将士!” “同廖永忠、王志统帅的十万大军,连带朕亲率的十数万大军。近三十万军难道还歼灭不了那些个倭人?” “是.....” 见朱标表情严肃,李成桂也不再多言。 旋即! 只听朱标再次下令道:“传朕旨意,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所有兵卒,见令之时,即刻整军前往吉州城。” “城中不可留守一兵一卒!” “陛下......” “朕意已决,若有藏兵,以抗旨论处!” 语罢。 朱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双方各自传令。 王禑倒也省心,恭敬拱手后当即领命便要朝帐外走去。 毕竟他不知道那崔颖的手究竟有多长,不知道现下他的王令在新城、高勿守将眼中还有多少分量。 倘若这两城守将也已被崔颖收买,不听他的王令,那大明以抗旨之罪将这些守将斩首,也算是为自己清理门户! 而看到李家父子还愣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王禑却也不放过任何恶心李家父子的机会,直接出言讥讽道:“你父子二人不愿兵卒支援吉州,究竟是不愿为天朝效力,还是藏兵丸都、九江,别有所图?” “你....” “哈哈哈,本王随口一说,小将军何必恼怒?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丢下这话,那王禑乐呵呵朝帐外走去。 也是看到朱标低头看着手中书卷,不去看他们。李家父子也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遂而拱手领命,退出了中军大营。 而等他们双方尽数离开。 张定边沉吟片刻,转向朱标出声问道:“陛下或许不用担心这五城兵卒趁我军与倭人交战时,闭城反叛,或举兵齐攻。” “正如陛下方才所说,廖永忠、王志二人得知倭人攻打开城的消息,必然一同前往开城。” “如此我军便已是合军一处。” “即便是倭人与那李家父子,甚至再加上王禑旧部合力围攻,然我军三十万众,即便不能大胜也能与他们周旋个平手。” “陛下也无需与他们双方多费口舌!” 听张定边说完,朱标微微抬眸,眼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倘若朕的本意不只是支援开城的三千名鹰扬卫将士。” “张将军是否还以为朕与王禑、李家父子,乃是白费口舌?” 第103章 得之东隅 “陛下本意不是支援开城的三千鹰扬卫将士?” 张定边心下一沉,语气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深沉。 可就在他以为朱标真如王禑所说,是打算放弃三千鹰扬卫将士的性命,换取高丽战场上更大的战略胜利时。 张定边脑中念头闪过,当即看向朱标说道: “陛下是打算不兴刀兵,拿下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 “正是!” 当听到朱标点头认同的一瞬,张定边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也莫名振奋了起来。 让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的守军尽数前往吉州城,城中便只剩下平民百姓,没有守军。 以战略眼光来看,这四座城无异于空城。 朱标沿路安排明军将士驻守这些城池,完全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这四座坚城! “倘若陛下下令,让将士们驻守沿路城池,那支援鹰扬卫.....” “朕亲至即可!” 朱标眸光矍铄,振奋说道:“朕自然不会置鹰扬卫将士的性命之不顾。” “然!高丽战场尤有可为!” “朕自当与三千将士同生共死,一同抵御倭人。” 当看到张定边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朱标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也随意了几分说道:“此次随行将士,沿路驻扎城镇。” “朕只需率领一万兵卒支援开城鹰扬卫即可。” “可是陛下,倭人意图攻占高丽王都必然来势汹汹,一万兵卒恐怕.....” “将军莫不是忘了廖永忠、王志还有十万将士于秋南道同倭人交战!” “见倭人大军调动开城,倘若他们不来救援开城,那他二人便是十足的蠢货!” 朱标翻看了下廖永忠驻军曾传来的捷报,继续说道: “即便倭人有所防备,设法阻扰十万驻扎秋南道的将士前往开城。” “可廖永忠、王志二人见倭人倾巢而动,他们最多也只会比倭人晚一两日抵达开城。” “若非如此,朕还真要治他们失职无能之罪!” 听朱标将所有一切都已是考虑在内,张定边旋即便也不再顾虑太多。 平心而论,他不觉得朱标的安排有什么失当之处。 让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守军前往吉州城,抵御白头山高丽兵卒。此乃是让高丽自相残杀,总体来看也是削减高丽的整体兵力。 派遣兵卒驻扎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更是颇有魄力的英明之举。 退一万步说,即便李家父子得知明军驻扎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后,心生叛逆,打算一鼓作气攻入辽东。 可辽东卫所还有数万草原部族。 那些部族虽多是百姓,可亦有不下两万,不愿为明军驱使,只愿留于辽东的草原悍兵。 若李家父子当真敢攻打辽东卫所,那迎接他们的便是草原悍勇保家卫国的浓烈杀意。 至于朱标只带一万人支援开城,将无甚联络的廖永忠驻军定为歼灭攻城倭人的主力。 张定边也不觉得朱标这是任人宰割,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毕竟明军将领的军事素养就在那里。 倘若廖永忠见倭人调兵却不知支援开城,那他还真就不配统帅一军,为一军之帅。 更何况。 朱标这一番安排,处处都有退路。 整体来看虽是行险,可深究起来朱标每一步都设有退路,也从来没有让自己、让明军、让那驻守开城的三千鹰扬卫将士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 长舒口气后,张定边看向朱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郑重。 “陛下,依照我军今日行进速度,倘若一切顺利,我军后日黎明便能抵达开城。” “估摸廖永忠将军后日晚间也能抵达。” “届时还需我军同鹰扬卫将士抵御倭人大军一整日的时间,末将有一请,万望陛下允准!” 当看到张定边目光决然,郑重拱手。 朱标也坐直身子,郑重回道:“将军请讲,论及军阵,朕自知不如将军。” “将军若有指教,朕定接纳谏言!” “末将惶恐,陛下远谋,末将更无半点指教。” “只是末将深知陛下英武不凡,更是少年热血,不避斧钺。” “然守城之战,重心自然是个守字。待守卫开城之时,还望陛下爱惜己身,切莫行险。” “倘若陛下能坐镇中军,总览战局,自然是再好不过。” “将军所言极是。”朱标沉吟数秒,微微颔首道:“守城之战,朕的确无甚经验可言。” “届时还望将军主持大局!” “陛下自谦了。” “只是朕身为一国之君,又是亲历战阵,若城墙之上诸将不见朕之身影,恐也对军心不利。” 见朱标果真还是想要亲自上阵,张定边丝毫不感到意外。 斟酌数秒后,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末将虽是仰慕太上皇,更是敬重魏国公、宋国公等将帅。” “然臣先前终究是陈汉旧人,淮西军中也必有许多将帅对臣恨之入骨。” “故而!” “倘若陛下有失,纵然只是轻伤磕碰,淮西将帅也必会以为末将心中有私。” “末将再三恳求,也是为了自己。” 张定边说着,愈发郑重冲朱标拱了拱手道:“末将之请,万望陛下成全!” 看着再三规劝的张定边,朱标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如今自己已然继位,也断然不是逞兵戈之利的时候。 “将军所请,朕已知晓。” “将军同魏国公等将一般,于朕而言,亦师亦友,朕断不会置将军于险地。” “多谢陛下!” 语罢。 张定边走出营帐,安排好兵卒驻扎事宜。 次日天明。 李家父子当即启程,前往吉州城。 而朱标一行也径直朝开城进发。 沿路上,明军也的确遇到打算前往吉州支援的高丽守军。 王禑治下的新城、高勿两城守军倒是恭敬,见王禑也在明军军中,自是三军退避,让明军先行。 甚至主将还觐见朱标,请安问候。 反观李家父子辖制守军,迎面撞见明军少有恭敬不说,主将更是未曾拜见朱标。 就在明军行至九江城时,却见城墙守备严整。 城门紧闭不说,城头守军更是燃起火把,似整军备战般个个严阵以待。 见此情形,王禑自是不会放弃如此时机,快步跑至朱标身旁开口进言道:“陛下,这李家父子当真存有私心。” “不听陛下令旨,未曾调派九江城守军前往吉州不说。” “九江城守军见明军兵至更是如临大敌,意图紧闭城墙,负隅顽抗。” “小王以为,此刻当下令攻城,给李家父子些许教训!” 第104章 脓包怂货 即便明知王禑是在拱火,为的便是让自己下令攻打眼前的九江城。 可朱标却也有些好奇。 那李家父子当真有和大明撕破脸皮的胆子?眼前这九江城的守军果真要阻挡明军进城? “陛下,小王不才,愿为明军攻城之先锋!” 听到王禑再三请命,朱标睨了他一眼,转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定边。 见状,张定边瞬间便也明白了过来。 毕竟对于朱标而言,是否攻打眼前的九江城无关紧要,与李家父子开战也是无足轻重。 重要的是,此时当尽快支援开城,支援驻守开城的三千鹰扬卫将士。 哪怕张定边有信心半日之内攻下眼前的九江城,可半日的功夫对明军来说也是至关重要。 “陛下,微臣倒以为李家父子还算恭敬,或许是其调令未曾传入九江城。” “毕竟我军沿路而行,也曾见到丸都守军前往吉州。” “倘若那李家父子当真存有异心,丸都城便不会城门大开,任由我军借道、驻扎。” “将军莫要被那李家父子哄骗!”王禑不愿放弃,再次出声。 “将军这般想,必然正中李家父子下怀!” “丸都、九江二城,一城调兵支援吉州,一城驻扎抵御明军。” “如此阳奉阴违,那李家父子无非是想让陛下以为他李家父子对大明仍旧恭敬,同时却也留下九江城!” “陛下!”王禑转向朱标,愈发朗声说道:“那李家父子知陛下急于前往开城,为不耽误时日便会绕开九江。” “可是陛下,九江距开城不过数十里。那李家父子不愿将九江城交给大明,又是意欲何为!” 王禑点到为止,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多时候,没有说出口的话更容易惹人联想,也更容易表达未尽之意。 李家父子留下九江城,自是所谋极深。 倘若朱标带兵支援鹰扬卫,守住开城。 那九江城便是大明境内运送粮饷、辎重的必经之路,一个小小的九江城便也算是扼住了明军咽喉。 倘若明军未能挡住倭人,开城失守。 那李家父子自能提议,将李家所有兵卒迁至九江,作为抵挡倭人的第一道屏障。 李家在对抗倭人的战斗中居功甚伟,不仅在大明面前得了功劳,同时还得了高丽百姓的人心。 可真要说起来,一旦开城失守,明军必然要找机会与倭人决战。 简单来说,李家父子居功至伟的对倭一战,他们只需将兵卒调派到九江城,甚至都不需出城与倭人交战。 届时明军自然会打退倭人,他李家父子躺在家中便能得丰厚战功以及不菲的名望! 念及至此,王禑语调沉重,看向朱标再次出声道:“还望陛下三思,不可让此等奸佞之人作壁上观,渔翁得利!” “高丽王这话,朕反倒是听不懂了!” “嗯?” 当听到朱标语调低沉,似有怒意般缓缓开口。 王禑一时惶恐,整个人瞬间便紧张了起来。 “若有渔翁,我明军岂不是任人摆布的持刀鬼。高丽王的意思,是说那李家父子才是明军背后的执刀人?” “小王不敢!” 王禑闻言当即下拜道:“小王不敢,小王失言,小王万万不敢如此言说。” “方才你既言说李家父子心怀异心,朕便命你上前,传召九江城守将。” “倘若真如你所言,朕自会下令攻打九江城!” “这.....” 王禑表情尴尬,不敢领命。 他很清楚李家父子麾下的将领,原先多半都是他王禑之臣。 那些人既然追随李家反叛,那必然与他王禑有些仇怨。 倘若他此时上前,多半也是要死在城头守军的乱箭之下! “陛下,小王.....小王.....” “如何?” 见朱标眸光凄寒,恍若冰刀一般直直刺来。 王禑双腿一软,当即跪地道:“小王不敢欺瞒陛下,小王没有此等胆量。” “小王恐城头兵卒乱箭射来,使得小王白白命丧于此!” “呵~” 朱标轻哼一声,没有多言。 可也正因为朱标没有出言嘲讽,却更让王禑觉得很是难堪。 偏是此时,一旁始终不言的纳哈出却出声笑道:“有何可惧?” “那些崽子们还真敢射杀我大明之臣?” “你这王禑身为高丽王,竟也如此没得魄力,也是如此怂包。” “辽州侯有所不知.....” “知你个奶奶!”纳哈出本就不喜王禑,还不等他说完便直接出声骂道。 下一秒! 纳哈出走到朱标跟前,郑重拱手道:“陛下,末将愿前去传告九江城守将,让他出城觐见陛下。” “倘若那厮不从,末将请为先锋,攻打九江城。” “一个时辰,末将必将拿下此城!” “嗯。” 当看到朱标颔首应允,纳哈出起身上马,头也不回朝九江城下走去。 也是等纳哈出离开,朱标、张定边均是静默不语。 正是众人沉默,一片寂静之下,王禑却觉得自己甚至有些好笑。 昨日于明军大营之时,他还在心中暗暗嘲笑朱标没有放弃高丽王都,舍弃三千鹰扬卫将士性命的魄力。 可目睹朱标沿路安排兵卒驻守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后,他便也明白朱标并非没有舍弃的魄力,朱标乃是顺势而为,想要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半壁高丽。 至于他嘲笑朱标没有魄力。 如今看来,不过是他目光短浅,看不出朱标心中的谋划。 若真谈及魄力,他王禑反倒真是纳哈出嘴里说的脓包怂货。 十数万明军在后,他甚至都没有魄力上前宣召那九江城的守将! 第105章 收城二法 如此看来,先前他嗤笑朱标毫无魄力,属实可笑。 他王禑才是那个只敢躲在阴暗处,使些权谋算计的阴诡之徒。 “辽州侯且慢!” 就在纳哈出准备离开之时,身后突然传来王禑的疾呼之声。 “小王虽是惜命,可终究也不是侯爷嘴里的怂包软蛋。” “小王与辽州侯同去九江城下,传召城中守将前来拜见陛下!” 闻言,纳哈出转身看向朱标。 待看到朱标微微颔首后,他这才带着王禑朝城下走去。 而等两人走远,张定边却也出声笑道:“这王禑倒是还有几分意气。” “且不去管他!” 朱标看向张定边,严肃问道:“先前朕以为李家父子不敢不恭,故而未曾问询高丽王都情况。” “如今我军被九江城所阻,倘若城中守军坚守,张将军以为我军多少时日能攻下眼前的九江城!” “嗯.....” 张定边回身眺望前方的九江城城池,斟酌片刻后,拱手回道: “九江城虽也是坚城,然我军仰仗火器之利,即便进展不顺,想必攻下城池也花不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吗......” 就在朱标低声呢喃,盘算耽误两个时辰对开城守城之战会有多大影响之时。 却听张定边继续说道:“陛下,我军将勇兵强,器械傲然,难的不是攻城。” “难的是,如此收服眼前的九江城。” “陛下请看!” 张定边将高丽地图摊在地上,指着九江、开城说道:“这二城相距不过三十里,若只能得其中一城,另一城自是岌岌可危。” “更何况九江一城将丸都、新城、高勿三城与开城隔绝,更是隔绝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倘若此城有失,我军于高丽战场则首尾难顾,粮草、器械、军需等物只得从我朝渤海出发,沿海路运往高丽秋南道。” “将军所言极是。” 朱标一手扶着下巴,双眸仔细盯着眼前的地图。 秋南道尚有倭人兵卒未能尽除。 所以即便是攻下眼前的九江城,倘若不能收服其城中百姓、军民。 就好比此时明军正欲援助开城一般,九江城军民百姓有的是机会骤然反叛。 加之其位置特殊,骤然而反,对明军来说也是极为头疼。 “果真有些棘手!” 朱标额上眉头愈发紧皱,似自言自语般呢喃道:“倘若时间日久,朕自是有法安抚城中百姓,使的城中百姓心向我朝。” “可即便朕有通天之能,教化外邦也并非三五日便能功成。” “更何况开城鹰扬卫的将士根本等不上三五日,即便是晚上三五个时辰,鹰扬卫的将士也会伤亡愈多。” “陛下,末将倒是有主意,只不过并非良策。” “将军请讲!”朱标抬眸看向张定边,当即追问道。 可看着朱标那灼灼目光,张定边倒是没有立即开口,反而先是拱手一礼,后而说道:“陛下,消除城池隐患,教化可行,屠城亦可行!” “嗯?” 听到这话,朱标难掩眸中诧异,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张定边。 在朱标看来,张定边虽是一员悍将,可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出家僧人。 因此杀俘屠城之事,按说不该出自张定边之口。 自然! 朱标先前定下的军政策略便是汉城以南,高丽之人尽数可杀。 只是眼下支援开城鹰扬卫事急,朱标倒是忘了还有屠城消除隐患这一个法子。 “张将军的意思是.....” “陛下!” 以为朱标心存仁慈,不愿屠戮百姓。 张定边表情凝重,沉声劝说道:“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小节!” “莫说古之帝王将帅,即便是近百年来,红巾军头领刘福通、郑世昌,故元太尉、齐国公义父察罕帖木儿。甚至就连太上皇,我义兄(陈友谅),还有张士诚也曾做下屠城之事。” “事态紧急,陛下何故被名声所累,抱全求正?” “将军莫急,朕.....” 朱标刚想说自己对屠灭九江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张定边却依旧以为朱标不愿同意,继续规劝道:“陛下先前便有严令,召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将士前往吉州。” “倘若不从,罪同抗旨。” “九江城守将之主本就是李家父子,李家父子虽存异心,然也是归顺了陛下。” “如此说来,这九江城军民便是陛下麾下,他们犯的也正是抗旨之罪。” “陛下下令屠城,不仅无人敢非议什么,更是敲打警示那李家父子!” 张定边不敢停顿,一股脑继续道:“容末将多嘴,如今陛下命李家父子安定江界、吉州二城,此等仁慈之政在那李家父子眼中,在王禑眼中多半已是软弱之行。” “末将万望陛下三思!” 就在张定边说完准备下拜之时,朱标一把将他拦住,直接打断道:“将军何以判断朕乃是会被声名所累的迂腐之人?” “陛下是.....” “将军莫不是忘了,朕早先便已说过,高丽汉城以南,可尽杀之!”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吩咐神机营弟兄。” 就在张定边转身安排火炮就位,准备攻城之时。 九江城下,王禑冲着城头守将高声喊道:“本王现已归顺天朝上国,尔乃我高丽之臣当打开城门,归顺天朝!” “嗖~” 还不等他说完,一根箭矢直直落在王禑马前。 下一秒只听城头将士一阵哄笑,紧接着便听城上兵卒出声嗤笑道:“你怕不是睡糊涂了!” “我等并非你王禑的奴才,我等乃李家将士!” “李子春、李成桂二人也已投效天朝,此二人昨日便命丸都、九江两城将士前往吉州。” “今丸都城守军已然动身,尔等何故紧闭城门,阻扰上国之军?” “本将未得调令!” 一名身着全甲,手持长枪的将士走至城楼,朗声说道:“本将乃九江城守将,贺青山。” “未曾听我家将军调兵令旨,更无为明军放行之调令。” “倘若确有其事,待本将派兵问询将军,再放明军同行!” “多说无益!” 纳哈出虽是莽撞,但他却也能听出这贺青山乃是故意拖延。 倘若让他派人请示李家父子,那岂不是说数万明军要被这小小的九江城下困住好几个时辰? 若是如此,那支援开城也就成了笑话! 念及至此,纳哈出手中朵儿槊一横,指向城头朗声骂道:“倘若真是汉子,休再逞口舌之力,可敢出城一战?” 第106章 富则火力覆盖 嗖嗖嗖~ 待纳哈出说完,一阵箭矢好似雨幕迎面射来。 好在纳哈出、王禑二人躲闪及时,也仰仗随行兵卒盾牌严整,若不然他二人此刻便也葬身箭雨之下。 “看你也不是头次上战场的雏儿,怎的就能说出如此痴傻之语!” “本将有城池之坚,何必与你争雄?” “看你样貌,也不过是个只知厮杀的莽汉武夫罢了,怪不得大明皇帝要你前来送死!” 语罢,那贺青山再次示意,紧接着便又是一阵箭雨落下。 待返回明军营中,纳哈出却是被贺青山方才所言气的不轻。 “陛下,末将自小从军,征战也有近二十载!” “虽遇到过坚守城池,避而不战的敌将,可明是避战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倒是少见!” “那城中守将贺青山当真是无耻之尤!” 看着满腹牢骚的纳哈出,朱标嘴角微微扬起,倒是没有言语。 也不怪纳哈出如此气愤。 毕竟在纳哈出眼中,在许多淮西武将看来,据守城池避而不战本就不是什么勇武之举。 哪怕是朱文正守卫洪都这种具有极大战略意义的守城之战,朱文正尚且还要带兵反攻,杀出城门借以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似贺青山这种心安理得当个缩头乌龟,甚至还出言嘲讽的敌将,也属实是少见。 “陛下,下令攻城吧!” “日落之前,末将必攻下九江城!” “辽州侯稍安,攻城之事朕已交予张将军。” “嗯.....” 闻言,纳哈出满是敌意回眸望了眼九江城头,旋即再次请命道: “末将不知张将军立下的军令状说多久攻下九江城。” “若陛下开恩准末将攻城,末将愿立军令状,两个时辰必攻克此城!” “还是交由张将军攻城吧。” 朱标看向纳哈出,笑着安抚道:“张将军现已调集神机营火炮,即刻攻城。” “况且区区一座九江城,何必立什么军令状!” “那.....” 纳哈出还是有些气不过,沉吟数秒后再次出声道:“那末将请命,同张定边将军一并攻城!” “好,不过攻城事宜当听张将军安排!”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说罢,纳哈出兴冲冲便朝张定边走去。 而等张定边前脚刚走,王禑顺势进言道:“陛下,那李家父子反心已露。” “小王以为待攻克九江城后,当调派明军前往新城。” “只等李家父子与白头山兵卒交战过后,待李家兵卒困乏之时,明军骤然而出,将其一并歼灭!” “那白头山兵卒当如何安置?” “这.....” 被朱标这么一问,王禑顿时面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毕竟九江城守将尚且有没有收到令旨当做借口,可本就是他王禑麾下的白头山兵卒却是明知他王禑投效大明,却依旧主动进攻吉州城。 倘若说九江城闭城坚守是李家父子显露反志。 那白头山兵卒进攻吉州城,近乎可以说是他王禑的叛逆之举。 “你与李家父子,朕都有心招降。” “毕竟接下来替我朝统辖高丽的人选尚且空置。” “嗯.....” 听到朱标已经在考虑统辖高丽的人选,王禑瞬间眼前一亮,自然没心思再弹劾李家父子。 旋即。 王禑当即拜道:“陛下仁慈昭昭,小王先前竟是不知,当真罪大恶极。” “仅凭如此,小王便不配与李家父子争那统辖高丽之任。” “此事事后再议。” “是。”王禑冲朱标再次拱手,近乎感激涕零说道:“陛下仁德昭彰,此乃我高丽全境百姓之幸。” “待收服高丽,小王愿率全境百姓为陛下开庙立像,以作生祠,祈求上天保佑陛下万年无期!” 就在王禑极力吹捧的同时,忽听得一阵撼天轰鸣。 数十门火炮朝着九江城楼齐齐而射,震天声响让众人站立的地面也跟着剧烈颤抖了起来。 而听到如此惊天声响,王禑心头一颤,忙循声看了过来。 即便他早就知道,蓝玉私下卖给他的火器绝对不是上品,与明军精锐火器自然是有些差距。 可当看到眼前火炮之利,王禑却不由得心头震撼。 与眼前这些火炮相比,先前他高价从蓝玉手中购来的火炮,简直就是孩童的玩具。 特别是看到几发炮弹下去,九江城楼便已破碎三成。 王禑感叹,大明的火器竟发展的如此迅速。 “他你娘的,让你当缩头乌龟,轰死你们这群怂货软蛋!” 纳哈出左脚踩在火炮轮子上,一面装填火药的同时,一面恶狠狠骂道。 当看到城头上那些高丽兵卒个个搭弓引箭,箭矢却因射程不够,在火炮身前数十步远的距离纷纷落地。 纳哈出笑容愈发肆意,吩咐身旁的神机营将士道: “瞄准他们城门轰!” “等轰开城门就跟本将一同杀入城中!” “是~” 就在身旁将士调整炮口,轰击城门之时。 张定边却看向纳哈出道:“辽州侯,陛下命本将总领攻城之事。” “本将不与将军争抢功劳!”纳哈出出声笑道,“只是那城中守将贺青山不为人子,本将一心只想亲手斩杀此人!” “辽州侯还是莫要发号施令,九江城非比寻常,陛下另有安排!” “这.....” 没有顾及纳哈出是否会心生不快,张定边冲身旁将士继续下令道:“火炮向前推进二十步,抬高炮口。” 生怕纳哈出头脑一热直接带兵杀入城中,张定边再次补充道:“无本将令旨,任谁都不得带兵攻城!” 第107章 攻上城头 “张将军?” 不等纳哈出出声询问,张定边便率领火炮向前推进二十步。 当看到一排排火炮发出的炮弹此刻没有砸在城墙之上,反而直直落入城中。 原本还以为张定边对他有所不满的纳哈出,此刻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显然! 此时张定边的本意已然不是攻破城池,此刻那些炮弹的目标,已然是九江城中的民居、百姓。 思绪至此,纳哈出不禁回眸看了眼身后的朱标。 当看到朱标并未阻拦,纳哈出自然能明白,对眼前的九江城朱标必然是采用了屠城之策。 “张将军高见!” “哦?” 纳哈出走到张定边身旁,温声说道:“那城上守军畏惧我军火炮,不敢露头。” “我军火炮瞄准城内,但凡九江城的守军还有几分血性,不需我军轰开城门,他们自己便会打开城门,向我军杀来!” “嗯!” 听到纳哈出如此说,张定边微微颔首,也算承认此次攻打九江城当是屠城之策。 也是看到张定边确认,纳哈出往前凑了几分,随即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为替陛下分忧,待九江城守军出城袭击,末将愿带兵将其剿灭,顺势杀入城中。” “半个时辰,末将定让这九江城再无半点生机!” “本将可与辽州侯同往.....” “不必不必!”张定边还未说完,纳哈出直接便是出言拒绝。 “此次不可让陛下背负屠城恶名,你常伴陛下左右,倘若由你出面,旁人自会以此恶名非议陛下。” “况且高丽战场上,末将已有攻克长津、吉州二城之功。” “即便屠城之后,陛下假意惩治,末将也可将功折罪!” “嗯.....” 张定边闻言,眸中不免升起几分疑惑。 纳哈出所言自然有理,可让张定边不明白的是,纳哈出对朱标忠心不二,设法不让朱标承担屠城骂名也就罢了。 可为何对他也是如此照顾,甚至还替他考虑周全,不愿让他一并承担杀降屠城的罪名。 也就在张定边侧目注视纳哈出之时,纳哈出似是明白张定边心中困惑,轻笑一声浅浅说道: “早年间侍奉元庭,与齐王、与元庭贵族斤斤计较。为争名利,擅起刀兵,纵然末将治下辽东百姓水深火热,我部族将士厌烦征战却也丝毫不顾。” “然自打陛下接管辽东之地,先前追随末将的将士安乐无虞,治下百姓更是安居饱食。” “回头望去,末将竟发现当初自己竟不顾治下百姓水深火热,于辽东百姓算得上是罪业深重,于自身而言也算蹉跎半生。” “今陛下恩待辽东百姓,也算弥补末将往日过失。” “追随陛下此等明主,自不敢顾及己身,不愿奢求名利。只求侍奉陛下以求报恩,倘若当真能有一番作为,更是不枉此生!” 纳哈出语气平静,可眸中闪烁着的光芒却也让见者动容。 同样! 张定边也极其认同这番话。 历来都是君王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可实际上,对他们这种身负将材,极擅征战的人来说,寻一个明主更是重中之重。 甚至朱标不曾招降纳哈出、不曾招降他张定边,朱标自然还有其他武将可用。 而他与纳哈出倘若不曾追随朱标,当今寰宇,似乎再无人能成就他们心中所期之蓝图。 说彼此成就也好,说各取所需也罢。 总之如今朱标就像漆黑冰原上的一束火焰,或因温暖、或因光明,让包括纳哈出、王保保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其靠拢。 “况且!” 纳哈出嘴角微微扬起,语气也带着几分玩笑说道:“如今末将虽被封侯爵,可以将军之才,将来成就必在末将之上。” “如今向将军示好,也还请日后将军多多提携!” 听到纳哈出开口玩笑,张定边也不墨迹,顺着话说道:“好说,好说。” “你我兄弟,自不相忘!” 此话若是放在朝堂,张定边自然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可眼下战事在即,他们这些人还要支援开城,抵御倭人大军。 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如此玩笑倒是少了几分结党意味,多了几分袍泽托孤的念想。 也就在两人随意谈笑之时,九江城的高丽兵卒终究还是没忍住。 下一秒只见城门大开,紧接着便看见贺青山手提长枪,扯着嗓子鼓舞着那些兵卒往前冲杀。 也是看见贺青山的一瞬,纳哈出当即冲张定边拱了拱手,旋即拖起长槊便也迎面冲杀而去。 一时间,两军相接,喊杀声席卷天地。 其身后阵阵火炮轰鸣不止,似是要为这冲杀场景谱一首背景乐。 当看到贺青山还如缩头乌龟般,只是站在高丽军阵后方,一个劲儿的指挥兵卒朝火炮阵地冲锋。 纳哈出长槊横扫,将周围几名高丽兵卒击溃后,领兵便朝贺青山冲杀而去。 恍惚间,纳哈出所率领数十精锐如同裁剪双刀,将高丽军阵冲出一条口子。 “斩敌将首级者,赏百金!” 随着纳哈出声音落下,明军将士好似被打上鸡血,一个个高声呐喊,愈发悍勇冲锋。 待距离贺青山不足二十步时,纳哈出却发现这怂包竟要丢下其麾下兵卒,往城门逃去。 见状! 纳哈出举起长槊,猛地发力竟将数十斤的长槊直直抛了过去。 那长槊割裂空气,发出一阵锐利声响,却也直接将纳贺青山给拦了下来。 “儿郎们,冲入城中,斩杀贼首!” 纳哈出从身旁侍卫手中接过长刀,拍马疾驰,好似脱弦利箭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反观贺青山。 此刻还真被纳哈出这方悍勇吓破了胆,再不顾忌其他,掉头便朝城门跑去。 几乎同一时间。 身后的张定边命身旁将士压上,一是保护正在使用火炮的神机营将士,二来则是纠缠住城下的高丽将士,好让纳哈出率领兵卒杀入城中。 明白张定边的意思,当看到身后又有将士压上,纳哈出下令麾下不与敌军纠缠,带领万余悍勇直接杀入城中。 可让纳哈出有些气愤的是,方才自己不过愣神几秒,那贺青山一溜烟竟直接冲上城墙。 想着自己进城乃是为了在战事结束之前,屠灭整个九江城。 纳哈出转身冲身旁将士下令道:“朵儿言,你率三千将士冲下九江城南门。” “科尔沁,你领三千将士驻扎此地(北门)” “记住!九江城中高丽百姓,人人皆可为兵,若有假扮百姓意图逃出城去,或意图出城向陛下求饶者,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其余将士,随本将擒杀贺青山!” 第108章 杀、辱、放? 城墙阶梯,宽不过一丈的台阶挤满了两方将士。 正因为台阶狭长,两军各自的人数优势被稀释大半,除双方各有弓弩手能放箭杀敌外,其余将士只得短兵相接,与对方血肉厮杀。 这般情况,自是狭路相逢,勇者取胜。 而纳哈出率领的将士多是草原悍勇之兵,比之明军精锐也是不遑多让。 面对眼前的高丽兵卒,这些悍勇兵卒虽行进缓慢,却徐徐而上。 那些高丽兵卒即便居高临下,却也难伤纳哈出所部。 只不过看着面前这些高丽兵卒堵在身前,虽不甚棘手却也麻烦。 特别是看到贺青山已逃至城上,此刻正朝一侧跑去。 纳哈出心念一转,随即一刀砍杀面前神敌军,冲贺青山扯着嗓子骂道: “你他娘的还真是怂包!” “亏得你还是主帅!” “麾下将士正在城下死战,你身为主帅不主持大局倒也罢了,竟然一逃再逃!” “你他娘的要是还有些骨气,就滚过来跟本将一战!” “嗯....” 听到纳哈出的怒骂声,原本打算从城墙一侧逃出城的贺青山身躯一怔。 迟疑数秒后,却见贺青山表情困窘,近乎带着哭腔回身冲纳哈出说道: “将军!” “不是末将执意不让明军进城,此乃是李将军下有将令,让末将紧闭城门,不准明军借道通行。” “现如今你已攻破城池,切莫再追了。” “末将只是听命行事,阻拦明军的罪魁祸首也并非末将。” “万望将军开恩,给末将一条活路!” “没出息的东西!” 听到贺青山在高丽将士尚且抵抗之时,出言求饶。 纳哈出愈发厌恶,没好气斥道: “你既已听命据守城池,为何不敢一战!” “让这些将士送死,你他娘还算什么主将!” “将军~” 贺青山满脸窘迫,拖长嗓子冲纳哈出喊道:“将军这话有失偏颇,那李家父子不也让末将送死?” “求将军息怒!” “只要将军许诺留在下一命,在下便令城中将士弃甲投降!” 待贺青山说完,纳哈出倒是没有继续与他饶舌。 原本纳哈出的目的便是让眼前这些抵抗他们登上城头的高丽将士看到,看到他们的主帅此时正在想着逃跑。 可贺青山倒也是给他了个惊喜。 此时直接便说愿让麾下这些将士弃甲投降。 张定边能明显感受到,就在贺青山说完的一瞬,眼前这些高丽兵卒战意削减大半。 一个个虽依旧手持利刃,但脸上却尽是茫然。 他们不知为谁而战,更不知为何而战。 主帅一心只想求饶,他们自然无心抵抗。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 纳哈出便也率兵冲上城头,看着不远处正急速逃窜的贺青山,纳哈出从身旁将士手中接过弓箭满弓而射。 下一秒。 银色箭矢划破虚空,直直射中贺青山左腿。 看着如同猎场野彘一般重重摔在地上,却还想着用双手朝前爬行的贺青山。 纳哈出自然愈发不屑,回身便同周围将士放声大笑了起来。 “原以为这贺青山胆敢阻拦我军,想必也有些本事,没想到竟是如此脓包!” “将军,不如将此人交予陛下。” “押送到李家父子跟前,陛下正好能向李家父子兴师问罪!” 听到这话,纳哈出眼眸一转,也觉得很是有理。 随着纳哈出挥手示意。 几名将士直接将贺青山拖了过来。 看着表情痛苦眼中却又满是恐惧的贺青山,纳哈出眼眸一挑,戏谑说道: “贺青山,你可愿当着陛下的面,言说紧闭城池,阻扰我军进城乃是受李家父子指使?” “若末将愿意,可否活命?” 此话一出,周围众人更是放声大笑。 而纳哈出很是不屑的拍了拍贺青山的肩膀,随意说道:“陛下仁慈,若你有功,自能活命!” “多谢将军,末将愿意,末将愿意....” 闻言,纳哈出当即便要带贺青山出城面见朱标。 可不等他们走出几步,却见张定边也登上了城头。 “张将军,这贺青山当真怂包,他已招认......” 不等纳哈出说完,张定边表情严肃,当即打断道:“陛下有令!” “陛下圣躬金安。”纳哈出看了眼城下朱标的方向,当即单膝拜道。 “朕安!” “陛下口谕,九江城守将贺青山悖逆妄为。” “不遵我朝圣谕,枉顾主帅军令,据城以守,抵御我军。” “并于我军攻城借道之时,屠戮九江城中百姓。” “其罪昭昭,不得徇私。” “按我大明律法,当即刻枭首示众!” 听到这话的瞬间,那贺青山当即被吓的晕死过去。 而一旁的纳哈出却倍感疑惑,不禁抬眸问道:“张将军,贺青山愿于陛下跟前,供认据守城池乃李家父子下令。” “倘若召李家父子一同对峙,陛下恰好可兴师问罪。” “即便陛下尚有顾虑,也当亲自审问此人。” “张将军!” “绝不可让陛下蒙在鼓里,应当让陛下知晓那李家父子狼子野心!” 看着甚至都有些焦急的纳哈出。 张定边瞥了眼昏死过去,正趴在地上的贺青山。 旋即冲眼前众人说道:“辽州侯以为,陛下斩首贺青山乃是顾虑什么?” “这.....” 见纳哈出有些犹豫,不敢开口。 张定边继续宽慰道:“陛下有言,诸将可直抒胸臆,绝不降罪!” “既然如此,那末将便斗胆胡诌几句!” 实际上,纳哈出自打登临高丽战场,对朱标有些安排便有异议。 此时听到张定边如此说,他更是一刻钟都忍不了,当即说道:“张将军,陛下未免太小心了些!” “急于斩首贺青山,想必陛下是担心我军抵达开城,与倭人交战之时,李家父子叛乱吧!” 第109章 屠城 “若是那李家父子得知我军生擒贺青山,担心其给贺青山下令抵御我军之事败露,李家父子必然鱼死网破,与我军撕破脸。” “陛下应是顾虑李家父子趁我军与倭人交战时,骤然而攻。” “因此才急于斩首贺青山!” 纳哈出顿了一下,低头冲张定边拱手道:“如果退让,非但不会让李家父子感恩戴德。” “相反还会让他们父子愈发肆无忌惮,今后对陛下令旨依旧是阳奉阴违。” “还请张将军向陛下言明利害,既然那李家父子反志已露,那便万万不可姑息养奸!” 看着表情凝重,甚为严肃的纳哈出。 张定边轻笑一声,出声宽慰道:“将军以为斩首贺青山乃是陛下的退让之举?” “难道不是?” 纳哈出眸光郑重,当即反问:“自打踏足高丽境内,陛下未免太过仁慈了一些。” “我等将帅攻下江界、长津二城后,陛下偏是让那李家父子负责安抚两城百姓。” “倘若换末将出面,江界、长津凡有人胆敢妄图聚众哗变,那便兴兵屠之。” “杀一儆百若是不成,那便多杀些叛逆之人!” “将不愿归顺之人尽数屠戮,江界、长津二城自然安定!” 看到出来,纳哈出对高丽战场上朱标的一些个安排早已是积怨已久。 如今因斩首贺青山却不让他与李家父子对峙,纳哈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遂而将先前不满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只不过! 当确定纳哈出竟以为朱标乃是仁慈软弱之人后,张定边一时却也有些哭笑不得。 “辽州侯,你并非刚刚追随陛下,你怎的还会以为陛下乃是退让求全之人?” “嗯?”纳哈出微微一愣,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表情也变的很是迟疑。 也是此时。 张定边看向包括纳哈出在内的眼前诸将,朗声说道: “纵然没有这贺青山据城以守,阻扰我军前往开城。” “陛下何其英明,又岂能不知李家父子早有反心?” “诸位将士都是军中好手,难道不明白事分轻重,情有缓急?” “眼下我军最主要的便是支援开城三千鹰扬卫将士,并于廖永忠、王志所部合兵一处。” “我军之所以越过辽东,最大的敌人也还是倭人畜生!” “既然如此,本将倒是想听听诸位以为当下该如何行事!” “这.....” 见张定边竟开始问询他们意见,眼前这些个兵卒自是目光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并非中军大帐,诸位将士无论军衔品级,皆可开口。” “绝无非议军政之罪!” 听到张定边如此说,其中一名兵卒壮着胆子上前说道:“李家虽是首鼠两端,可若击退开城倭人,与秋南道我军十万将士合兵一处,李家父子又何足挂齿?” “不错!” “况且此时倭人兵卒恐怕已临近开城,若我军迟滞不前,反而进攻李家父子。那开城不保不说,鹰扬卫将士恐怕也会死伤惨重。” “不错,陛下兴兵之初便已说过。我军只是借道高丽,为的还是迎战倭人,为太上皇的征倭大军减轻压力。” “眼下暂时放李家父子多活两日,也只是权宜之计。” 看着眼前兵卒再无顾虑,张定边眸光温和转向纳哈出道:“辽州侯以为呢?” “这.....” “是末将未能看清大局,还请将军恕罪。” “陛下仁德,莫说我等诸将,即便军中百户小旗也可畅所欲言。将军何罪之有!” 吩咐将士斩首贺青山后,张定边同纳哈出一并走下城楼,继续说道: “方才诸将皆在,有些话倒是不方便说。” “如今只你我二人,我自然不会对辽州侯有半分隐瞒。” “张将军想说什么?” 张定边指了指火光连成一片的九江内城,沉声说道:“辽州侯怕是忘了,陛下一早便定下了对高丽的军策。” “汉城以北,设计安抚,使其民归顺我朝。” “汉城以南,高丽百姓劣根难除,可尽屠之。” “若非此刻倭人进攻开城,我鹰扬卫将士孤军驻守。陛下当会彻底收服汉城以北,教化其民。” “之后兴兵南下,覆灭汉城以南的高丽疆土。” “只是如今事发突然,陛下还未能收服高丽北境,我军却要抵达开城。” “因此!” “屠城之罪名,自然要找个替罪羊来承担!” “嗯......” 纳哈出看了眼城头贺青山的方向,心中顿时便明白了个大概。 那贺青山便是这个替罪羊! 而且纳哈出也能明白,一旦明军屠戮九江城的消息传遍高丽全境,此无疑是将高丽全境百姓尽数推至李家父子麾下。 如此一来。 朱标想要收服汉城以北的高丽疆域,也就变的愈发困难。 毫无疑问,朱标的安排挑不出半点纰漏。 可问题是。 朱标这杀一半留一半的依据又是什么! “张将军有没有发现,陛下好似知道些什么,对高丽汉城以南、对倭国似有很深的敌意!” “自然!” 见张定边表情平和,默默点头。 纳哈出愈发不解,甚至有些惊讶说道:“将军一早便看出来了?” “实不相瞒,本将的确一早便看出来了。” “只是本将也想不明白因为什么!” 立于城墙高处,看着纳哈出麾下将士正在清理九江城内的高丽百姓。 张定边出声催促道:“陛下只留有半个时辰,辽州侯当督促麾下将士快速清理九江城!” “是!” 纳哈出将副将叫至身旁,简单吩咐两句后,副将便带领麾下兵卒朝内城前去。 不多时。 九江城中的高丽百姓也被赶至中心空地,紧接着惨叫声、哀嚎声夹杂着求饶声萦绕天际。 即便此时站在城墙上的纳哈出、张定边二人也能听到真切。 “张将军可有不忍?” 听到纳哈出的话,张定边嘴角扬起,随意说道:“自然没有。” “先前在陈汉军中效力之时,本将也行过屠城之举。” “将军先前侍奉元庭,想必也有类似之行。” “于你我而言,屠城不过稀松平常!” “不错!” 纳哈出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紧跟着便很是疑惑说道:“只是陛下不过少年,却也能如此果决,当真让末将不解!” 第110章 夜行军 实际上,最让纳哈出不解的并非朱标虽然少年便能果断下达屠城之令。 最让他不解的还是朱标明确规定以汉城为界,将高丽分为南北。 加之屠灭倭人之策。 让纳哈出感觉朱标似乎是预见到了什么一般。 若非如此,朱标又怎会对高丽汉城以南还有倭国全境有如此敌意! 同样! 明白纳哈出话里有话,张定边深吸口气,语气深沉说道:“我知将军因何犹疑。” “江阴侯、靖海侯率兵登陆吕宋,陛下下令安抚吕宋百姓,不可擅杀。” “可对高丽,特别是倭国,陛下非但没有半分仁慈,反而一再嘱咐太上皇尽屠倭国。” “将军当是疑惑陛下为何如此!” “正是正是!”纳哈出连连点头道:“不知张将军可有答案?” “确也没有!” 张定边苦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雄才伟略,自是能见万里之明。你我不过凡夫,也自是没有陛下那般远见。” “不过!” “陛下虽是下令屠城,可陛下却也同样爱护境内百姓!” “是.....是.....” 见纳哈出眸中满是顾虑,连连应声却目光空洞。 张定边心中好奇,不禁问道:“侯爷可是顾虑什么?” “这..... ” “你我之间倒不需藏私,还请辽州侯直言相告。若需要在下,在下也必当鼎力相助!” “末将的确有些顾虑。” 纳哈出环顾左右后,压低嗓音冲张定边说道: “张将军可还记得,陛下是以何借口离京的!” “当时陛下是说要前往北平,将草原各地划分为三个行省!” “不过辽州侯放心,陛下已命姚广孝留在北平,督办此事。” “不是不是。”见张定边误会,纳哈出忙直言道:“草原尚有残部并未归降大明。” “如今陛下屠灭九江城,倘若那些残部见我朝北境无兵驻守,万一胆大欺天聚众袭扰北平亦或是辽东。” “张将军以为陛下是否也会下令尽屠那些草原残部?” “嗯?” 张定边还真没想到,纳哈出竟是顾虑这点。 不过想来也对。 纳哈出麾下尽数都是草原将士,即便和那些尚未归降的草原残部并非同族,可他们终究都是草原之人。 若朱标下令尽屠那些草原残部,纳哈出自然难以给麾下将士一个交代。 “辽州侯尽管安心!” “在下虽未听陛下说过如何处置那些草原残部,可在下看来,陛下绝非随意屠城,不顾寻常百姓性命的雄主。” “之所以下令屠灭九江城,想必侯爷也知必须如此的原因。” “自然自然!”纳哈出连忙附和道:“屠灭九江城,一是军情紧急,我军当尽快前往开城。” “二来陛下早有令旨,九江城抗旨不尊,屠城也是震慑李家父子。” “正是如此!”张定边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侯爷便不需担心那些草原残部的安危。” “倘若陛下真有心镇压那些残部,想必也不会急于带兵前往高丽。” 被张定边这么一说,纳哈出也觉有理,认真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的功夫。 眼前的九江城便也没了生机。 纳哈出、张定边并排而行,出城复命。 “启禀陛下,末将率兵攻入九江城。城中守军负隅顽抗,混入巷中,今已尽除。” “然九江城守军见不敌我军,将城中百姓尽数斩杀。” “末将无能,还请陛下严惩!” 知道纳哈出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在朱标轻咳一声准备出声之时,王禑很是识趣的拱手说道: “启禀陛下,李家麾下多叛逆之徒。” “他们不愿效力天朝,做出此等残暴之举。小王以为并非辽州侯之过,陛下当追责李家父子!” “嗯。” 当看到朱标微微颔首,张定边也顺势说道: “九江城百姓遭难,全因守将贺青山不识时务。” “末将遵陛下圣谕,已将此人枭首示众。” 说着,张定边将贺青山的脑袋放在了朱标面前的地上。 也是等几人说完,朱标脸上满是哀痛,沉声开口道: “百姓何辜,这贺青山竟胆大妄为让九江城百姓与他陪葬?” “传朕旨意,将贺青山人头送至吉州。严令李家父子严惩贺青山同族,不可姑息!” “是!” 语罢。 朱标示意三军继续赶路,前往开城。 路经九江城。 当看到一个时辰前还立于城头,叫嚣着要抵挡明朝大军的高丽将士。此刻已尽数被斩,尸身堆叠恍若小山。 耳边除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外,再无半点动静。 看着眼前已经沦为一座死城的九江城。 王禑心中却不由为之一惊。 他没想到朱标竟有下令屠城的魄力,他更没想到大明将士的动作竟如此之快,半个时辰便让原本一座重镇沦为死城。 如此看来! 他还真要感谢崔颖等人反叛。 若非崔颖反叛,他还不会毫无抵抗,跟张定边返回明军大营,归顺朱标。 毕竟若他还和当初一样,想着以兵马抗衡明军。 恐怕他治下的城池都会沦落到似如今九江城这般死城的地步。 日光渐晚,星幕初上。 朱标下令三军夜行赶路,似是要将大军在九江城浪费的时间找补回来。 而开城城头。 就在何义山困倦之时,突听得南面一阵骚动。 紧接着无数火把骤然而起,原本静谧安详的夜晚,此刻竟也热闹如同白昼。 看着距离开城不到数里的倭人,何义山朝地面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倭人这些狼崽子来的倒是快!” “传令!鹰扬卫将士城上集结,待倭人攻城,将随身火器尽数抛出!” 何义山看向身旁副将,凝声问道:“城中高丽兵卒有多少愿意登城作战?” “不.....不到千人!” 第111章 偌大高丽,却无男儿 “不到千人?”何义山心头诧异,不由看向不远处一众高丽兵卒,“那些高丽兵卒便不只千人,他们不愿登城作战?” “是。”副将眸光满是憎恶,没好气道:“那些人交出兵器,不愿作战。” 看着那些坐在城墙台阶,随意谈笑的高丽兵卒,副将语气愈发愤慨说道:“他们说,开城落到我军手中和被倭人攻下没有区别。” “他们便不愿为我军效命。” “放他娘的狗屁!”何义山上前两步,冲着城墙台阶上的高丽兵卒怒声骂道:“倭人屠戮你秋南道百姓,我明军何时屠杀高丽百姓?” “那些倭人将秋南道百姓赶出房屋,霸占其田。我明军何曾有过?” “还有!倭人奸淫掳掠,将秋南道高丽百姓视作猪狗,我明军又何曾有此罪行?” 面对何义山义正言辞的诘问,那些高丽兵卒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依旧满不在乎随意说笑。 见此情形! 何义山当真想当即下令,将这些没骨气的软蛋尽数斩首。 可想到倭人马上就要攻城,何义山也觉不好此时动手,转而出声下令道: “城中粮仓尽由我军驻守。” “凡愿登城作战者,发粮十石。” “倘若阵亡,视作我明军将士,发放抚恤。另每家多补三十石粮饷。” 三日前,何义山便下令紧闭城门,关闭粮仓,并且收缴城中大户家中存粮。 为的便是倭人攻城之时,逼那些高丽百姓登城作战。 可让何义山很是意外的是。 他刚一说完,下方坐着的一名高丽将士当即笑出声道:“命都没了,要那么多粮食作甚?” “弟兄们,什么都不比咱们小命重要!” “没错没错!” “李哥说的是,自己小命最是重要!” 看着哄笑的高丽兵卒,何义山清楚多说无益,继续同他们饶舌恐怕也只会动摇自家军心。 旋即。 何义山看向城头上的鹰扬卫将士,朗声说道:“弟兄们,陛下率领的援军正在路上,我等只需撑过今日。” “只要撑过今日,援军必至,廖将军十万驻军也必能抵达。” “到那时,陛下必率领我等,全歼城下倭兵!” 待何义山说完,那些高丽兵卒脸上满是嘲弄。 他们自不相信明军真会放弃江界、长津等城,长途跋涉支援这三千明军将士。 他们更不相信大明的援军明日便能抵达。 可就在这些高丽兵卒心中鄙夷,甚至不屑发笑之时。 却听城头三千鹰扬卫将士朗声回道:“将军所言极是!” “守城杀敌占了地利,算不得什么本事。” “在下还想出城与那些倭人畜生好好厮杀一番!” “没错!待陛下亲至,我等必要冲出城去,直冲倭人中军。俺要是亲手斩了倭人主将的首级,你们几个可别眼红!” “眼红个甚!一倭抵三贼,只需再杀七个倭人,俺就能晋升百户!” “就是就是,不过才坚守一日,我等将士坚守半月都不成问题!到时候咱哥几个谁都不能少,都要冲出城去,让那些倭兵娃娃们好好长长见识!” “对!等援军兵至,全歼倭人!” “全歼倭人!” 鹰扬卫将士的语气格外轻松,压根就不把城下那看不到尽头的倭兵放在眼里。 就好像此刻他们守城只是为了等朱标前来,否则他们必要杀出城去,杀穿城下那些个倭人。 而听着城头上不时传来明军将士的爽朗笑声,为首的那名高丽兵卒表情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哥,这些明军不知道什么是怕吗?” “按李哥你说的那样,倭人攻破城池会对咱们网开一面,对这些明军绝不会姑息。” “他们就真的不怕吗?” 原本还耻笑明军将士愚蠢,妄图以三千人抵御数万倭人攻城的高丽兵卒,此刻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敬佩。 可也是此时。 为首那人好气道:“这些明军都是些疯子,他们才不知道怕!” “你们没听到吗?他们还想着冲到城外,和倭人厮杀!”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在明军悍勇无前的衬托下,那李淼自知自己显得格外软弱。 还不等周围几人开口,李淼当即斥道:“倭人进城,断不会重责我等。” “即便那明军将领紧闭粮仓,可他们只有三千人,咱们在城中劫掠粮食,他们断然没工夫理会。” “况且时间日久,等他们死伤大半,咱们就开城迎接城外的倭人进城!” 听到这话。 原本气氛还很是轻松,只想看明军送死的那些高丽兵卒,此刻也再没有欢笑。 一个个面色阴沉,闭口不言。 毕竟..... 即便他们再怎么不知羞耻,他们也能听出李淼所言都是软弱之举。 开城本是他们的家园,如今他们却袖手旁观,看着明军守城。 好! 即便李淼说明军和倭人没什么差别。 可不敢从明军手中抢夺粮食,却要将矛头对准城中百姓! 他们还真不知道,对开城城中的高丽百姓来说,究竟是倭人可恨、明军可憎还是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高丽兵卒最是祸害! “将军!” 就在李淼等人静默无声之时,一道很是稚嫩的声音冲城头何义山喊道。 正当何义山准备回头之时,却见那李淼扬起大手,一巴掌狠狠抽在那名年轻兵卒的脸上。 见状! 何义山骤然引弓,还不等李淼手掌放下,一根箭矢直接洞穿他的手掌。 也就在李淼眸光凶狠,准备回头咒骂之时,却见何义山再次引弓。 只不过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脑袋! “尔等怯战,本将暂时不愿问责。” “倘若有人敢阻拦他人参战,本将自会在倭人进城之前,将其斩首!” 看着李淼捂着手掌耷拉着脑袋,不敢做声。 何义山冲方才说话那名小兵招手说道:“小兄弟有何想说?” “是!” 当看到何义山注视着自己,那小兵猛地挺直腰杆,朗声说道:“求将军开恩,小人愿意登城作战!” 第112章 虚张声势 “哦?” 看着那约莫只有十三四,却身着高丽兵卒服饰的娃娃。 何义山此时却也有些不忍。 “与倭人交战,你不怕吗?” “怕!”那娃娃也不否认,走到何义山跟前呆呆说道:“小人害怕,只是.....” “只是再怕,小人也要替全家报仇。” “秋南道?” 看着那娃娃双目噙泪,冲自己重重点了点头。 何义山心下明了,用力揉搓着男孩的脑袋,温声开口道:“本将便留你在军中。” “偌大高丽,尚有男儿。” 语罢,何义山再不与那些高丽兵卒多言,甚至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转身便朝城头走去。 片刻功夫。 远处那宛如虫豸的点点火光也已蔓延至城下。 即便方才明军将士说的很是轻松,可众人心中却都很清楚,想凭他们三千人挡住城下那数万倭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三千对近十万。 这已经超过了以少胜多的范畴。 仅凭他们三千人,恐怕搭建防御阵型都是困难。 可...... 那又如何? 明军从来都不是只会打优势战役,中华热血男儿也早已习惯置身劣势,反戈一击。 待到倭兵开始攻城,何义山猛地振臂高呼道:“火龙,出!” 闻言。 鹰扬卫将士扛起火龙出水,朝着下方那些倭人轰射而去。 实际上,那类似火箭筒一般的火龙出水威力却是很小,反倒是燃起的巨大烟尘遮蔽倭人视线。 加之今夜本就天空阴郁,即便倭人兵卒尚有火把照明,可置身城下他们却也看不清城上明军。 “火葫芦!” 伴随何义山再次出声,鹰扬卫将士闻声也快速响应。 一个个装满火油、火药的火葫芦朝着下方倭人便砸了过去。 眨眼的功夫。 那些置身黑烟中的倭人兵卒还没弄清楚状况,此刻周身却也被火药包裹。 此刻开城城下,竟树起一道火墙,隔绝了倭人相继攻城的势头。 可纵然此刻倭人攻势稍缓,但何义山心里也是明白。 火龙出水、火葫芦都不似大炮那般杀伤力巨大,极具威慑。 因此那些火龙出水、火葫芦,也只能阻挡倭人片刻。 待他们发现这些个轻便火器并没有太大的威力后,他们一样会不顾一切,冲上城头。 所以! 就在倭人隐约有些退意之时,何义山冲城下高声喊道: “开城门,全歼倭人!” 闻听此言。 副将赵贺宽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也命将士打开城门。 “开城门!” “全歼倭人!” 听到何义山立于城头,扯着嗓子再次呼喊。 城头的鹰扬卫将士岂能不明白! 几乎同一时间,城上将士一并高呼。 副将赵贺宽更是带领五百将士一面高呼的同时,一面冲出城门。 一时间,全歼倭人的口号传遍四野,震撼铿锵之声更是让倭人闻之胆寒。 也亏得是天光阴郁,火龙发射燃起的巨大黑烟。 那些攻城的倭人压根没看清有多少明军冲出城门,只是在接触明军的一瞬,便赶忙朝身后逃窜。 在他们看来,能有如此震撼的喊杀声,烟雾之后必然是明军主力。 明军胆敢放弃城池,出城作战,想必也是有数万大军的底气! 所谓兵败如山倒。 那些倭人也当真是被廖永忠十万驻军打怕了,此时竟顾不得回头探清敌情,只顾一个劲儿往前逃窜。 此刻开城城前的旷野之上,却是一片极为诡异的场景。 不到千人的明军将士此刻竟将近十万倭人追的丢盔卸甲。 见明军追出数百米后,何义山这才下令鸣金收兵。 副将赵贺宽极目眺望,仔细观察倭人情况后,也不敢在城外过多逗留,火速返回城中。 开城城内。 当看到五百名鹰扬卫将士笑容热烈,谈笑着返回城中。 李淼那些高丽兵卒就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脸上自然是火辣辣的疼。 三千明军,不仅击退近十万的敌寇,反而还敢出城追击。 仅这份魄力便是他们高丽兵卒可望而不可及的! “将军,小人方才射杀了两名倭人!” 听到那娃娃的声音,李淼等人更是齐刷刷望向城头。 而何义山一面往城下走的同时,一面冲那娃娃笑着说道:“做的好!” “一倭抵三贼,仅是方才一战你便有了四个敌军人头的战功。” “再杀三个倭人,你就能升伍长了!” 何义山的声音很是爽朗,可在李淼等人听来却愈发刺耳。 方才一战,那十三岁的娃娃都能拿下战功,倘若他们一并参战..... “将军!” 副将赵贺宽快步跑到何义山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待赵贺宽说完,何义山眼前一亮,立时惊呼道:“果真如此?” “末将必不会看错!” “好!传令将士整军备战,若真如你所言,今夜便能杀退那十万倭兵!” 语罢,何义山下令开锅做饭。 也是听到何义山命令的瞬间,开城城中的高丽百姓杀猪宰羊,快速忙活了起来。 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明军接管开城后,他们的日子是否会更加好过。 他们只知道,城中那些王公贵族,还有他们的王。 前几日便逃出城去,不知逃往何地。 平日里耀武扬威,多欺压他们的兵卒此刻也坐以待毙,只等屠戮秋南道百姓的倭人攻入城中。 反而是大明的将士,方才在城头作战,打退了倭人的进攻。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饭食俱备。 猪肉、羊肉装满大盆,粟米、谷香扑面而来。 李淼等不愿登城作战的高丽兵卒见状,自是口水直咽,却无一人敢上前分食。 此刻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明军将士大快朵颐,食用谈笑。 也是此时。 当看到不少高丽百姓盯着那些肉食,直咽口水。 何义山自然明白,那些粮仓府库原本乃是供给王禑这些高丽贵族。 对这些寻常百姓来说,这些肉食想来也是稀罕物。 念及至此。 何义山起身冲那些高丽百姓喊道:“若有未进食者,可一并享用饭食” “凡愿意登城作战者,可享用肉物!” 第113章 劫营 待何义山说完,那些高丽百姓再难抵抗眼前美食诱惑,似尸潮一般朝着那些饭食便蜂拥而至。 哪怕明军军造里的饭食多重油重盐,谈不上美味。 可对他们这些高丽小民来说,眼前的饭食便是极品。 再加上肉食众多,粟米管够,于这些百姓狭隘的想象中,恐怕他们的王上也难以品尝如此美味。 至于李淼那些人,看到明军饭食自然是垂涎三尺。 可他们却也清楚,何义山能允许这些百姓食用食物,对他们这些放弃抵抗的高丽兵卒,自然不会太过宽容。 倘若此时他们胆敢上前,何义山必不会有半分犹豫,当即便要下令将他们斩杀。 毕竟..... 他们避战、怯战,已然算是应当立即斩首的逃兵。 “李...李哥....” 见身旁一人咽了下口水后,眼巴巴望着自己。 同样眼馋的李淼深吸口气,将目光从那些珍馐美味上艰难挪开后,故作镇定说道:“断头饭罢了。” “吃了明军的饭食,这些人就要登城作战。” “眼下不过是当个饱死鬼,恐怕还不等天亮他们就要死在倭兵手上!” “可....可是.....” 那人看了眼大快朵颐,脸上并无半点惧色的鹰扬卫将士。 随即看向李淼小心说道:“刚才这些明军不仅打退了倭兵,甚至还敢出城追击。” “而且.....而且明军副将不知说了些什么,明军主将竟说能击退倭兵!” “故弄玄虚罢了!” 刘淼先前也是一营副将,他自然能明白方才明军之所以能打退倭人进攻,不过是仰仗天色昏暗,依赖那发射之后产生巨大黑烟的火器。 因视线受阻,倭人看不见开城城头究竟有多少明军。 再加上何义山跟个 疯子一样,手上仅有三千将士竟还敢分出一部分,下令出城追击倭兵。 那些倭兵只听得城上明军喊杀声震天撼地,自然便以为城中乃是明军主力。 恐怕那些个倭人没准还会因赵贺宽没有穷追猛打,心生侥幸。 他们多半以为明军因天色昏暗,这才不想出城追击太远,他们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念及至此。 李淼轻蔑一笑,既是对倭兵愚蠢的嘲讽,更是对何义山虚张声势的战法深感不屑。 在他看来,何义山的战法不算高明。 之所以能打退倭兵也不过是因为倭兵愚蠢,不过是仰仗天时还有火器。 甚至在他心中也同样以为,即便是换了他来守城,同样能打退倭兵。 “待到天明......” “不需天亮,只需再过两个时辰有些亮光。” “那些倭兵见城上并无多少明军,自会大举攻城。” “到那时候,几千明军又如何能抵抗十万倭兵?” 看着那些正在明军跟前大快朵颐的高丽百姓,李淼满是憎恶,语气也恶狠狠骂道:“到时候这些吃了明军饭食的人,都会死在开城城头!” 和李淼这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高丽兵卒不同,那些高丽百姓大快朵颐,吃的也是舒爽。 也就在众人享受饭食之际,何义山站起身子冲那些百姓开口道: “凡愿登城作战者,我军皆已记录名册。” “倘若负伤不能再战,我军自供给将来所需。” “凡不幸阵亡之人,自与我军将士别无二致。其家同受我朝荣养外,每家每年额外补给三十石粮食。” “将军英明.....” 不等众人出言吹捧,何义山抬手制止,紧接着话锋一转,很是严肃说道:“然!” “名册之上,若有人见倭兵攻城,避战、怯战者,与逃兵同罪,军法从事!” “饭饱之后,还请诸位登城,准备迎战!” 听何义山说完,角落的李淼倒是没有开口。 可同时却是一脸得意环顾周围众人,那样子显然是在说自己不愿作战的决定很是英明。 似乎在他看来,眼前正陆续登城的高丽百姓不是在保卫开城,保护自己的家园妻儿。 这些个蠢蛋都是被明军蛊惑,白白送死。 夜色更深,月影迷踪。 炊烟散去,城池也重新恢复寂静。 也就在高丽百姓驻守城头,等待倭兵再次攻城之时。 何义山却带领三千鹰扬卫将士从侧门悄悄出城。 “果真如你所言!” 看着远处山坡上,倭人兵卒还在安营扎寨,搭建营地。 何义山难掩眸中激动,看向副将赵贺宽道:“这些个倭兵竟当真没有下营,他们竟然真是长途跋涉,直接攻城。” “眼下趁他们埋锅造饭,正是我军伏击的好时机!” “将军所言极是。”赵贺宽跟着附和道,“想必这些倭人得到消息,说开城守备空虚,无人驻守。” “因此长途跋涉不设营寨,想的恐怕也是迅速拿下开城,进城休整。” “只需等那些倭人准备开饭,我军趁势而出,必能重创倭兵。” 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夜袭倭人营地的鹰扬卫将士不同。 此刻何义山倒显得格外冷静。 一双眸子锐利如鹰隼一般,很是犀利的打量着眼前倭兵的营地。 赵贺宽说的没错,此刻出兵劫营的确是能重创倭兵,也能杀敌无数。 可倭兵终究有十万之众,而他们这边就算加上那些高丽百姓,守城的人数恐怕也不过万人。 就算是三千鹰扬卫将士个个勇猛异常,以一当十。 可最多也不过只能斩杀三万倭人。 等到天亮,倭人见城中防守空虚,依旧还是会不要命攻城。 所有眼下! 要么打怕倭兵,拖延到朱标率领的援军赶到。 要么! 放手一搏,将眼前这十万倭兵尽数歼灭! 念及至此,何义山眼前一亮,激动之下身体都开始微微有些颤抖。 而见他这副模样,副将赵贺宽似明白了什么,出声问道: “将军打算直扑倭人中军,擒杀倭人主帅?” 还不等何义山开口,周围鹰扬卫的将士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的确! 三千鹰扬卫将士个个都是军中好手,倘若如寻常步卒夜袭冲阵,只知杀敌,倒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擒杀倭兵主帅倒还有些乐子。 “将军,倘若斩首敌军主帅,倭兵军心必然受挫。” “明日他们多半也就不会想着攻城,我军必能等到陛下援军兵至。” “不错!听说倭国南朝之主也在军中,倘若将其活捉,以为人质。料想这些倭兵也不敢贸然攻城!” “将军,在下请命潜入倭人军中,探查倭兵统帅所在!” 看着相继请命的鹰扬卫将士,何义山嘴角微微扬起,表情却异常郑重说道:“弟兄们,你等可愿同我一起,击溃这十万倭兵?” 第114章 溃军 “嗯?” 听到何义山这话,不只鹰扬卫将士,就连副将赵贺宽也不由面露狐疑。 击溃十万倭兵? 他们夜袭的目的,难道不是重伤倭军,等朱标的援军赶到? 看着满脸激动,表情甚至带有几分狷狂的何义山。 赵贺宽等人心头不免一惊。 这位鹰扬卫统帅想的该不会是以三千将士,击溃那十万倭兵吧! “将军说的击溃是指.....” “打的他们哭爹喊娘!把他们打退数十里,让这些倭国崽子不敢再开城外扎营!” “嗯.....” 就在众人面露狐疑,考虑何义山所言的可行性时。 却见何义山早已按耐不住,当即说道: “依照弟兄们方才所言,待会劫营时,我率领一千将士直扑中军大营,斩杀倭寇统帅。” “邹平率领五百人,发射火器。和倭兵攻城一样,不求重伤倭寇,只需将动静闹大,让烟尘遮蔽倭寇视线。” “陈二狗,你带三百将士在烟尘后高声呼喊,驾马狂奔。让倭人以为是我军主力打算攻城。” “其余将士归赵将军率领,在倭兵大营左右埋伏,待我军冲入倭兵营中之时,弟兄们于倭兵营地两侧发射箭矢,射杀营中倭寇。” “还有!”何义山看向赵贺宽极其严肃说道:“倭兵准备向南逃离之时,你当率领弟兄先这些倭兵一步,在沿路设伏。” “只需伏击一次便可。” 随着何义山说完,鹰扬卫将士各自领命,前去安排。 而副将赵贺宽原地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冲何义山说道:“将军,我军人数原本就少,眼下分兵是否有些.....” 赵贺宽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军全体将士合兵一处,直扑敌军大营便能重创倭人。” “倘若斩杀敌将,更是能让倭军元气大伤。” “如此我军夜袭也算极有成效。” “至于将军方才安排,倘若倭兵反应过来,恐怕今夜我鹰扬卫将士都难返回城中!” 看着忧心忡忡的赵贺宽,何义山却显得格外轻松。 浅笑一声后,淡淡说道:“待天亮之后倭人见开城城头将士微寡,必然大举攻城。” “届时,将军以为我三千将士能支撑多久?” “这.....” “纵然我鹰扬卫将士个个不俗,可面对十万倭兵攻城,最多三个时辰便要力竭而亡。” “与其抱城而死,倒不如死在冲阵的路上!” 何义山眸光一凛,愈发严肃说道:“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倭兵被我军杀退,向南逃窜之时再遇我军伏击。” “如此,倭兵军心溃散的同时,自然以为我军人数众多,不敢攻城。” “本就是虚张声势的法子,等这些倭人回过味儿来,陛下率领的援军也已赶到。” “话虽如此.....”赵贺宽看向何义山,很是担忧道:“一千将士冲阵劫营,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这有何妨!” 何义山笑容很是爽朗道,“先前朱文正将军驻守洪都城时,也曾带领兵卒出城迎战。” “朱文正将军能全身而退,本将军自然也能。” “可....” “赵将军,时不我待。倭寇营地已经燃起炊烟了!” 见何义山把话都说到这份上,赵贺宽再不好多言,转身便带领兵卒前去准备。 一炷香的功夫。 三千将士宛如夜袭羊圈的狼群,目光犀利扫视下方的倭人营地。 就在倭人兵卒各自领饭,准备果腹之时,突听一支响箭骤然升空。 紧接着锐利鸣叫在旷野之上炸响。 还不等那些倭人反应过来,何义山率领千余名将士骤然而出。 战马裹挟着尘土,长刀映射着寒光,如此骑兵在黑夜的遮蔽下更显诡异凶悍。 几乎同一时间。 火器如流星骤雨一般朝倭人营地砸去,燃起的大火形成火墙,升腾的黑烟遮蔽视线。 喊杀声,箭矢破空声同时而起。 面对如此突然袭击,那些刚捧过饭菜的倭人哪里还顾得上果腹,一个个忙丢下饭食,朝后方跑去。 不少倭人在转身逃窜的同时,一排排死在明军箭矢之下。 而何义山带领的明军将士宛如刀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便突破倭兵大营,直直朝倭人帅帐冲去。 见此情形。 倭国南朝之主,倭兵统帅足利义满忙下令整军,迎战明军。 可军心一旦溃散,仅凭他主帅的威严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扭转战局? 此刻这些倭人对明军的恐惧,好似瘟疫一般极速蔓延。 看着自己麾下士兵只顾得上逃跑,压根没有回头抵抗的意思。 少有机会率领十万军众作战的足利义满这才明白,相较于他们倭寇战场上几千人、一万人相互交战。 眼下这大军团作战,最怕的便是军心溃散。 毕竟虽说是十万大军,可一旦有一百人放下武器只顾逃窜,那其他兵卒便也没有转身抵抗的心思。 兵败如山倒。 他足利义满何德何能,又怎么可能阻止大山崩塌? 也是明白此刻聚拢兵卒抵抗明军本就是反人性的,足利义满顺势改口下令道:“犬冢将军,本将军率领麾下将士断后。” “各营主将听令,约束麾下将士,不得溃逃!” “三军后撤二十里,于松木河安营扎寨!” 语罢。 当看到何义山率兵直直朝自己杀来,足利义满也不愿留在营地,翻身上马便朝南面跑去。 而看着足利义满骤然逃窜的身影,犬冢次郎却依旧没能反应过来,此刻仍是目光呆滞,痴痴的望着足利义满逃跑的背影...... 第115章 笑引伏兵 “将军.....” 犬种次郎似是接受不了足利留他断后的现实,此刻看着足利义满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喉咙轻轻蠕动发出一声很是微弱的动静。 可也就在他痴痴愣神的功夫,何义山带领明军将士便也冲到了跟前。 “将军小心!” 一名犬冢家将见何义山手中铁蒺藜就要砸向犬冢次郎,忙冲到犬冢跟前,用身体挡住此次重击。 刹那间,只听砰的一声,骨碎之声好似有了实质,清晰传入犬冢次郎耳中。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却被重大力量直接掀飞出去好几米远。 看着那名家将口吐鲜血,双眸瞪大很是不甘的盯着自己。 犬冢次郎陡然惊醒,忙捡起地上长刀,高声喊道: “犬冢家臣,同本将一并袭杀明军!” 和大明不同,倭国的兵卒并非朝廷直接管辖, 这些倭人兵卒多半效力各自领主。 也是因此! 和方才足利义满妄图仅凭军令号令三军,最终无奈带兵撤退不同。 当犬冢次郎声音落下,几名正在逃跑的犬冢家臣忙拿起武器,朝犬冢次郎赶来。 在数万逃窜的倭兵之间,这些迎着明军冲锋的犬冢家臣反倒是一股清流。 只不过! 何义山自然不会给这些兵卒聚拢的时间。 还不等那些家臣汇聚在犬冢次郎身旁,只见明军骑兵迅疾如风,朝着那些家将兵卒便冲杀而去。 铁蒺藜,铁骨朵儿,横槊、长枪。 在那些只佩戴长刀的倭兵之间,手持这些长兵器的明军骑兵个个好似无双战神,无情且快速的收割着那些倭人的性命。 历来战场上,骑兵在面对步兵之时都具有压倒性的胜利。 此刻的明军骑兵亦如秋风扫尘一般,不消片刻便将那些意图聚拢反抗的犬冢家臣斩杀殆尽。 “胜之不武,你可敢下马对决.....” “咚~” 还不等犬冢次郎说完,何义山抡起铁蒺藜朝着他胸膛便砸了过去。 势大力沉的一击,加上战马冲锋的惯性,愣是将犬冢次郎再次砸飞出去好几米远。 此时何义山跨马上前,看着躺在地上,嘴里不断有鲜血淌出的犬冢次郎。 何义山没有半分留情,调转铁蒺藜朝着他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 “脑子坏掉了!” “爷此来就为袭营,谁会同你下马决斗!” 收回铁蒺藜后,何义山下令随行将士制造声势,继续追杀倭人主帅,追击倭人兵卒。 待行至松木河前十里的位置,何义山传令挺直追击,带领士卒原地驻守,只为接应前去伏击的赵贺宽等人。 实际上! 何义山又怎会不知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极其凶险。 如今是先前倭人攻城之时,下令出城冲锋。亦或是夜袭倭人大营,原地驻足等待接应赵贺宽。 何义山很清楚,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格外凶险。 但凡有一次倭人能反应过来,只需有一次,三千鹰扬卫将士必然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事实上! 留守开城的三千鹰扬卫将士,本就是孤军。 开城作为高丽王都,虽有些战略意义,但即便不能守住,也不是鹰扬卫将士的过错。 何义山要做的,便是三千鹰扬卫将士同生共死! 若是真能击退倭人进攻,等朱标援军赶到,他们鹰扬卫自然是首功。 可若是倭人反应过来,知道开城之中只有三千明军。 那何义山要做的,便是与三千鹰扬卫将士一同赴死,并派快马告知朱标。 这样一来。 得知三千鹰扬卫将士尽数战死的消息,朱标便也不需带兵来援。 等将高丽北方彻底收拾完毕,届时朱标率领大军攻打倭兵占据的开城时,不仅出师有名更是能以报仇之名,振奋军心。 正因如此,此时何义山虽能带领将士返回开城,可他却依旧要驻守原地。 一旦传来赵贺宽伏击不利的消息,他自然不会返回城中,势必要与倭人鱼死网破! 另一边。 听着身后明军的喊杀声逐渐变小,足利义满逐渐放缓撤退速度的同时,冲身旁倭人将士开口道: “明军现已不会再追,传令各将,约束兵卒。” “再有溃逃散乱者,主将受罚!” 将令一出,原本溃散的倭人逐渐集结起来,缓步朝前行进。 只是今夜一次攻城,一次被明军劫营。 足利义满却都没有看到明朝大军,这便让他愈发确信高丽王都内并无明朝大军驻守。 身为倭人统帅,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也就是让三军将士都相信开城防守空虚。 “哈哈哈哈!” 当听到马背上的足利义满何时突兀的朗声大笑起来。 周围那些倭军将领,以及周边兵卒满是疑惑,齐刷刷望了过来。 “将军,您这是因何发笑啊!” “大喜事!大喜事!” “我军今日便能拿下开城,本将如何不能发笑?” 足利义满笑容灿烂,纵然脸上满是逃跑时沾染的灰尘,即便风尘仆仆,此刻狼狈到了极点。 可足利义满却如同打了打胜仗般,放声大笑道: “我军攻城,明军劫营,两次均未看到明朝大军。” “因此本将料定,与我军交战的明军人数必不过万人,两次交战明军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 听到这话,周围那些倭军将士面容愈发倦怠。 而周围兵卒更是轻叹口气,压根没放在心上,继续赶路。 对于众人的怀疑,足利义满自然也是预料到了。 毕竟他们近十万人马先是攻城不下,后被追杀的不得不放弃营地。所以想要让这些将士接受明军人数不多,也属实过于困难。 只不过! 足利义满深吸口气,愈发镇定说道:“倘若开城城中真有明朝大军,我军攻城之时,明军出城冲锋便不只是做个样子!” “倘若明军人数众多,此次劫营我等便不会轻易全身而退!” “还有!” 足利义满猛地提高音量,将周围众人的目光再次吸引过来后,指着两侧山涧说道: “此地地势狭小,两侧皆有高山,前方不远便是松木河。” “倘若大明皇帝亲至,必定在此地设伏。同时毁掉过河桥梁,将我军赶入松木河,静待围剿!” “可如今!” “你等且看看,这周围可有明军埋伏?” “嗯.....” 被这么一说,倭军不少兵卒、将领纷纷抬头环顾周围地形。 的确。 此刻他们正在行军的地势和峡谷没什么两样。 若明朝真有大军,将他们赶去松木河中,他们还真就没有半点活路。 可让足利义满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原本他说此地便于设伏,为的乃是鼓舞三军士气。 而等他说完。 看着两侧巍峨料峭的山体,麾下这些兵卒、将士竟一个个心生畏惧,不敢向前。 见状! 足利义满笑的愈发大声,随即勒紧缰绳,走到队伍最前方后朗声说道: “你等且看,周围可有明军伏兵?” “可有伏兵?” 正当足利义满这狂捐放浪的喊声在山谷回荡之时,却见赵贺宽立于山体之上,朗声回道: “明军伏兵在此!” 第116章 算个人物 伴随赵贺宽声音响起,巨大、滚木,还有箭矢如雨似瀑朝下方倭人倾面而来。 甚至足利义满那笑声还未完全消散之时,倭人哀嚎声便同时响起。 原本好不容易整理起来的阵型,此刻也荡然无存。 那些个倭人心中恐惧,自不敢回头,只得拼了命的朝前跑去,想要尽快越过山谷。 “不要乱!” “明朝不过伏兵尔尔,举盾行军便能渡过山涧!” 不管足利义满如何高呼,周围那些倭人此刻只有求生的本能,只顾拼了命的往前冲去。 大军既乱,想要短时间稳定军心便近乎是不可能的。 和方才明军劫营亦有不同。 此地地势狭小,山谷拥挤,不少倭人在逃命的同时哪里管的了身旁同袍? 不少马匹受惊,横冲直撞。 不少兵卒被吓破了胆,只顾死命往前冲。 乱军之中,一旦被撞倒也就再无爬起来的可能。 真要说的话,此时死在明军巨石、滚木下的倭人还算少数。 死于乱军踩踏的倭人,却超过大半! 一炷香的仓皇逃窜,多半倭人终于走出山谷。 可此时他们却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得拼了命的往前冲,生怕身后再出现明军伏击。 “传令!” 待走出山谷。 当看到数万大军跟无头苍蝇一般,就好像身后有什么鬼怪异兽穷追不舍似的,不顾一切朝四面逃离。 足利义满阴沉着脸,沉声下令道: “传令三军,我军粮草已运至松木河,辰时造饭!” 闻言,几名传令官如同牧羊犬般,纵马高呼此番将令。 而听到粮饷均在松木河营地后,原本四散逃离的倭人也逐渐有了方向,一个个都快速朝着松木河进发。 “将军英明!” 足利义满身侧伊贺家主伊贺小春出声恭维道:“将军以粮草为饵,驱使我军在松木河聚集,此法当真高明!” “嗯。” 对于伊贺小春的吹捧,此刻足利义满却压根没有心思理会。 看着身后山谷上那攒动的明军身影,此时的足利义满眼中满是恨意! 从方才明军伏击的规模,足利义满自能看出,当时在两侧山头设伏的明军人数绝不会超过五千。 况且如果明军大军已至,方才必然放火封路,将他们困死在山涧之中。 至于眼前。 松木河上桥梁完好无损,身后又无明军追兵。 足利义满几乎可以断言开城城中的明军人数绝不可能超过一万。 可也正因如此,此刻的足利义满才愈发愤慨,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开城那不到万人的明军不仅挡住了他们攻城,更是追的他丢盔卸甲,将他麾下十万众追出数十里远。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思绪至此。 足利义满心念微动,便也不再执着让麾下将士明白明军人数空虚。 毕竟一次攻城失败,两次伏击下来,他麾下这些兵卒早就没了士气。 倘若告知众人明军不过万人,恐怕将来他麾下将士面对明军之时,都会出现应激反应! 待走至松木河营地。 足利义满下令埋锅造饭,三军用膳。 他还特意吩咐增加肉食,粟米加倍。 那些倭人兵卒本就是长途跋涉攻打开城,再加上一晚上被明军伏击两次,早已是疲惫不堪。 当饭菜做好,众人接过饭菜,只知疯狂果腹,压根没有心思开口。 也就在营中一片寂静,众人纷纷食用饭菜之时。 足利义满同样打了一份寻常兵卒的饭菜,扒拉两口后冲眼前兵卒朗声说道: “的确!” “开城城中,必有明军主力。” “甚至还是大明皇帝御驾亲征,亲自设计夜袭、伏击我军!” “将军,你先前不是说.....” 不等身旁将领问出声来,足利义满重重点头,开口打断道:“本将军先前说明军守备空虚,不过是要将士们撤退有度。” “如今已无明军威胁,本将自然要与诸将坦诚相待!” 说着,足利义满再次看向周围将士道:“大明武备本就强于我军,加之我军长途跋涉,也属疲惫。” “所以今夜落败,自然情有可原!” “再有!” “大明皇帝亲自率领的,也必然是明朝精锐中的精锐。我军虽有小败,可未伤根本,也能证明我军将士个个英勇!” “诸位!” 足利义满说着猛地提高音量,语气亢奋,慷慨激昂道:“城中明军乃是精锐之师,人数想必也与我军同等。” “然!” “那大明皇帝却不敢等我军攻城,竟还亲自带兵,连夜袭击我营阵地。” “此足可见,明军畏惧我军尤甚!” 此言一出。 那些正在干饭的倭兵似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是不可思议的抬眸看向足利义满。 而看到众人都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看着自己。 足利义满语调愈发激昂朗声说道: “明军若非畏惧我军,大可以据守开城,依城据守。” “相反!” “我军攻城之时,明军便迫不及待出城冲锋。” “我军于城外扎营时,大明皇帝更是亲自带兵前来设伏。” “此足以见得大明皇帝深知我军善于攻城,倘若任由我军攻城,那我军拿下高丽王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117章 攻城幻想 足利义满语气一顿,目光大致扫视在场一众兵卒后,郑重说道:“中原有句俗语,所谓扬长避短!” “因此我军继续攻城,让明军头疼。” 语罢。 就在那些兵卒心中还有些许怀疑之时,旁边的伊贺小春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将军所言极是!” “明军惧怕我军攻城,那咱们偏要继续攻城!” “今夜那些明军偷袭我军,弟兄们都是看见了的。” “那些明军也不过是仰仗火器,战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倘若我军攻打开城,他们的火器效果微末,他们的战马也只能充作口粮!” “伊贺将军说的正是!” 足利义满眸中闪着亮光,连连点头道:“若非明军畏惧咱们,他们怎么可能趁夜袭营?” “倘若他们当真不惧我军,为何设伏之后,没有派遣兵卒前方追击?” “诸位!” “不该是咱们恐惧明军!” “实际上,是明军将士惧怕我军攻城!” “将军说的是!”片刻沉默过后,兵卒之中突然有一人起身高喊。 紧接着其他兵卒也跟着连连附和道:“将军说的是,明军怕咱们攻城,那我等偏要继续攻城!” “没错没错!那些明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追到咱们后撤数十里。等攻破开城,我等也要追击明军,追出一百里!” “将军下令吧,我等皆愿此时折返,攻下开城!” 看着军心大振的麾下兵卒,足利义满心头大定,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实际上。 经过昨夜一战,足利义满很清楚自己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实力。 他想要统领十万大军达到进退有度的地步,还有很大的差距。 也是因此! 他才学着中原兵法上说的那样,聚拢人心,提升士气。 “将军,末将请命即刻率兵攻打开城!” 在众人高呼声中,伊贺小春走到足利义满跟前跪地请命。 “待攻下开城,还请将军允准末将斩杀明军俘虏,为犬冢将军、为今夜阵亡的将士报仇!” “只要我军拿下高丽王都,拿下开城。下一步便要朝高丽北面城池进发!” “将来,我军还要跨过辽东,越过北平,冲到大明王都!” “中原富庶,大明王都的财宝必然不计其数。中原文兴鼎盛,那里的女人也都是软乎乎的!” 听到伊贺小春畅想着关于攻破大明王都的美好愿景。 周围士卒一个个眼中满是期望,脸上甚至露出很是病态的笑容。 见火候已到,足利义满看向伊贺小春朗声道:“我军自然是要再次攻打开城,只不过不是现在。” “传我将令,各营将士酒足饭饱过后,回营休憩。” “三个时辰,也就是明日午时。” “我军再次开拔,攻打开城!” 足利义满看了眼那些将领,再次出声道:“率先攻入开城,擒杀大明皇帝,本将军便将开城赐予他们。” “各家各营凡有立功,皆有土地赏赐!” “若有哪家兵卒不战而逃,其家主当受军法!” 语罢。 那些主将相互对视,紧跟着也纷纷领命。 毕竟眼下足利义满还是倭国南朝的幕府大将,麾下人马也是最多、最为精锐的。 所以对足利义满的命令,他们自然不敢当众反对。 而且自打登陆高丽以来,他们几家首领都困在秋南一道,土地不够分,奴隶不够用,甚至因为相距不远平日里还要起些冲突。 如今足利义满将高丽王都开城拿出来作为赏赐,他们这些家主将领自然愿意拼死效力。 而看着这些家主将领个个拱手领命,寻常将士更是战意高涨。 足利义满见状,很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对于明天攻打开城,他几乎有十成的把握。 毕竟他已经确定开城城中没有多少明军,所以明日攻城之时,明军守将再弄什么虚张声势的法子,他也绝对不会上当。 更何况他已告诫过各家主将。 倘若明日还有兵卒溃败而逃,他还真觉得有必要杀几个家主将领,好整肃军纪。 更重要的是! 足利义满也知道自己麾下这些兵卒,心中多半都还是畏惧明军的。 毕竟中原王朝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只可跪地仰望的存在,平心而论,莫说是那些兵卒,即便他足利义满对大明都有不小的恐惧。 然而等明日从明军手中攻下开城之后,军中那些将士以为是大明皇帝坐镇。 他麾下将帅以为是胜过了大明皇帝。 从此之后,他们倭人想必便再也不用畏惧明军! 至于将来...... 没准还真能如伊贺小春方才说的那样攻入大明国都,抢占财宝、劫掠女子! 另一边! 在何义山紧张的注视之下,赵贺宽也带着将士顺利折返了回来。 “将军,伏击倭军过后,末将派遣兵卒前去打探。” “那些倭人在松木河附近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想来今夜劫营该是将他们打怕了,两天之内那些倭人怕是不敢来攻打开城。” 待赵贺宽说完,何义山脸上表情却满是忧虑。 “如此看来,倭军之中倒还真有能人!” “将军为何如此说......” 返回开城的路上,何义山语调低沉,默默说道:“倭兵攻城不利,又遇劫营。” “我本以为倭人统帅该大发雷霆,惩治怯战之将,整肃军纪才对。” “可你派去的斥候并未发现倭军正在惩治作战不利的将士。” “相反!” “他们刚刚扎营便开始埋锅造饭,虽说是一夜溃逃,也该进食补给。可三军同时用膳,必然是倭军统领想要安抚军心。” “至于目的,恐怕也是想要再次攻打开城!” “嗯.....” 被何义山这么一说,赵贺宽表情微滞,斟酌片刻后也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若 倭寇再次攻城,我军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虚张声势,吓退倭军?” “恐怕也是不能!”何义山嗓音很是无力,甚至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倭兵统帅既能想到安抚军心,再次攻打开城。” “想必两次伏击也已经摸清楚了我军虚实,所以再想虚张声势恐怕非但不能奏效,反而还会弄巧成拙!” “这.....” 赵贺宽听后,也跟着紧张说道:“如今开城城中的高丽百姓也愿登城作战,加之我军驻守,可否能挡住倭兵进攻?” “应该也是不能。”何义山摇摇头道,“那些人终究只是百姓,真到倭人攻城时非但不会有所裨益,甚至慌乱之下还会扰乱我军防守。” 原本征召开城的高丽百姓登城作战,何义山为的也是虚张声势。 想让倭人打探军情的斥候以为城中守备充足,或者明军主力已至。 可如今那倭人统帅竟已识破了虚张声势的法子,再让那些高丽百姓登城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一时间。 何义山眉头紧皱,也不由头疼起该如何抵挡倭兵的再次攻城。 待鹰扬卫将士马上就要抵达开城之时,却见赵贺宽突然下令将士驻足。 “将军,末将有个法子,只可惜有违天道,恐伤人合。” “没有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赵贺宽闻言憨笑一声,笑着继续道:“将军,陛下之所以率兵支援开城,全因我鹰扬卫三千将士驻守开城。” “倘若我营将士放弃开成北上......” 当看到包括何义山在内的鹰扬卫将士都面露诧异,转而有些愤愤的盯着自己。 赵贺宽连忙补充道:“以将军方才所言,倭军之中已有洞悉开城虚实之将帅。” “所以接下来倭军必大举攻城,开城也必将陷落。” “故而我军撤离开城非但不是不战自退,反而是明哲保身的明智之举。” “再加上开城之中,已有高丽百姓登城作战。没准我鹰扬卫将士北上与陛下会和之后,重新折返回来,开城也并未陷落。” 似是自己都以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赵贺宽顺势改口道:“即便那些高丽兵卒无法守住开城,但同样能抵挡倭军一段时间。” “最起码我军撤退北上之时,那些个倭人不会紧咬在屁股后头。” 待赵贺宽说完,在场众人皆是静默无声。 甚至有些将士看向赵贺宽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轻视与不屑。 毕竟自打老朱被立为吴王,创立鹰扬卫之初,他们还从未有过放弃城池,就此撤军的先例。 况且对手还是一倭抵三贼的倭寇,况且朱标率领的援军大抵很快便能赶到,况且赵贺宽所言打算放弃的城池还是高丽的王都! 在场兵卒不仅不能接受不战自退,更是不能放弃如此重要的城池,交予倭人。 也是注意到周围不少人冲自己冷哼一声,目光鄙夷转过头去。 找贺宽也倍感委屈,当即骂道: “都他娘的几个意思!别以为爷不知道!” “你们肯定是觉得我说要放弃开城,乃是自己怕死!” “可自打洪武四年,太上皇任命我为鹰扬卫副统帅之时,爷哪一站不是悍勇先登,爷可曾有过一次怯战逃窜?” “分明就是这开城守不得,与其白白死在倭人手中,为何不暂时撤退,保留性命为了将来还能替陛下效力?” 身为鹰扬卫的副统帅,赵贺宽此时所说非但不是什么荒谬之言,反而极有道理。 鹰扬卫当下撤出开城,不仅朱标不会怪罪他们。因他们挡住倭人攻城,甚至还将倭人追出数十里远,天下人也断然不会说些什么。 可问题是。 不战而退在明军将士听来从来都是不能接受的天方夜谭,更何况鹰扬卫将士尽数都是颇有战功的敢战之兵! 说孤勇也好,说执拗也罢。 总之中华儿女从不缺少敢战的勇气,所创造出的战斗奇迹更是不胜枚举。 因此赵贺宽此时说出撤出开城的话,在众将听来自然十分刺耳! 见赵贺宽说完,周围将士依旧不为所动,始终眼神鄙夷看向赵贺宽。 何义山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不错!” “赵统帅所言,甚是有理!” “将军.....” 不等其他将士开口,赵贺宽抬手制止说话的众人,继续说道:“同为鹰扬卫统帅,我也想让弟兄们都能活下去。” “若是平常,本将也会依赵统帅所言,带弟兄们撤出开城,不做这无畏的牺牲。” “只不过老赵!” 何义山看向赵贺宽,语调平静却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之态道:“谁说你我死守开城无甚紧要?” “若我三千鹰扬卫将士尽数死于守卫开城之战,陛下带兵进入高丽的目的,自然铁定是援助高丽抵抗倭国。” “有这份大义在,陛下攻下高丽城池后,若想收服人心自然是事半功倍。” “嗯.....” 死于大义,赵贺宽倒是不在乎。 可若说是能帮到朱标,赵贺宽自然也是一百个乐意。 “还有!”何义山继续道:“开城陷落,我军尽数阵亡之前,我自会派人将此消息禀明陛下。” “届时陛下便不需急于行军前往开城,大军所到城池,陛下可顺势攻下,安抚高丽人心。” “待解决完开城以北的高丽城池后,陛下也可顺势南下,再行收复高丽王都。” “届时有我三千鹰扬卫全体阵亡在前,我军攻打开城之时必是士气大振。” “因此!” 何义山坐于马背,冲在场诸将郑重拱手道: “因此我决意死守开城。” “当然!如此存亡之际,没有统帅将令,只有何某一心恳求。诸位愿意同我留下来死守开城,还是北上与陛下会合,全凭诸位心意。” “何兄当真害苦了我!”诸将还未开口,赵贺宽当即埋怨道:“老哥既然早有盘算,为何不早说?” “反倒让弟兄们以为我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哪里的话!”何义山看了眼赵贺宽,转而看向在场众人道:“至正十九年,你老赵一柄长刀冲入张士诚大军之中。” “刀砍断了三把,杀的浑身是血也从未想过当逃兵。” “洪武四年,徐帅北伐。咱弟兄们被王保保围困,三天三夜没有进食,还是你冒死冲出敌营,前往英雄河向徐帅求援!” “谁要敢说你老赵贪生怕死,我何义山第一个不答应!” 第119章 死守城池?撤军保全? 待何义山说完,赵贺张表情得意,一一扫视眼前诸将。 也是此时。 何义山再次冲周围众人说道:“如何,是死守开城。宁可我三千将士全体阵亡,也要为陛下分忧。” “还是说就此撤军,留着性命好将来为陛下继续效力。” “众兄弟可自行决议!”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赵贺张当即说道:“咱们这些个丘八活着就是为了报答太上皇赏识之恩,就是为陛下效力。” “既然死守开城于陛下有利,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没错。” 其他将士也跟着说道:“倘若咱们在开城尽数阵亡真能帮陛下顺利击溃倭国,收复高丽人心。那咱们这些人也算的上死得其所。” “咱大明的将士哪有不战而降的,自然是死守开城。” “没错,死守开城!” “死守开城!” 一时间,三千鹰扬卫将士均已达成共识。 即便能够预料到今日倭人攻城,他们这些人便要阵亡他国。哪怕知道他们多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此时众人脸上全无对死亡的恐惧。 相反! 在得知他们尽数阵亡能帮助朱标后,众人脸上笑容灿烂,心中也甚为安定。 随意谈笑的样子倒不像马上就要经历死战的样子,相反倒像是一伙老兄弟集体还乡的恬淡与随意。 只不过何义山情绪却依旧有些低落,眼中更是隐藏不住的悲色。 身为统帅,他不能带麾下兄弟好好活下去,反而还要让众兄弟跟他一同赴死。即便大家伙毫无怨言,可何义山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片刻功夫,众人也已抵达开城城下。 就在何义山下令城中守军开城之时,却见张定边从城头探出脑袋,冲下方的何义山朗声笑道: “何将军,大军倾巢而出,只留百余人驻守,此乃为将之道?” “嗯.....” “张....张将军?” “不只在下,陛下也已赶到!” 说话的功夫,漆色城门缓缓打开。 当看到朱标的瞬间,鹰扬卫将士目光热烈,竟是没想到朱标率领的援军竟能赶到的如此迅速。 而此时的何义山长舒口气后,竟浑身一软,似摔倒一般从马上滑落下来。 “陛.....陛下.....” “开城情况,朕已尽知!” “我鹰扬卫将士悍不畏死,兵众虽寡,却抵挡倭人攻城,甚至追击倭人大军近百里。” “有此雄兵,朕心甚慰!” “陛下.....” 当看到何义山眸光郑重盯着自己,情绪激动之下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朱标笑着上前,亲自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何义山给扶了起来。 “将军辛苦,快带鹰扬卫将士回去歇息。” “不.....不用.....” 何义山连忙摇头道:“陛下,倭军之中也有能人。” “天明之时,倭寇必大举攻城。届时我营中将士也能一并登城作战,严守开城!” “好!” 朱标应了一声,继续说道:“火炮已运至城头,待倭人大军攻城之时,便由鹰扬卫将士发射火炮。” 众人说着,缓步朝城内走去。 而刚走进城池,何义山便看见李淼那些不愿作战的高丽兵卒,一个个五花大绑,此时绑成一排,站在城墙一侧。 “陛下....” “朕已经知道了!” 朱标看了眼那些高丽兵卒,沉声斥道:“朕听闻我鹰扬卫将士死守开城之时,这些高丽兵卒非但不一同作战,反而袖手旁观,说了许多风凉话。” “故而.....” “陛下!”何义山压低声音,冲朱标小声说道:“这些人终归是高丽兵卒,陛下若宽恕他们,其他高丽百姓见状自会感念陛下仁德!” 正因如此,先前何义山这才没有处斩李淼这些高丽兵卒。 留李淼等人的性命,为的就是让朱标赦免他们,收拢人心。 同样明白何义山的意思,朱标微微颔首,却再次出声道:“若这些高丽兵卒怯战,当了逃兵也就罢了。” “可朕听闻这些软蛋不仅不愿登城作战,甚至还在城下聚集,说什么倭人马上便要打进城池。” “朕抵达开城之时,这些兵卒正在城中抢夺百姓口粮,更有甚者竟要出城去给那些倭寇报信。” “如此怯战、怕战,毫无骨气之人,恰好拿他们的脑袋祭旗!” “嗯.....” 就在何义山还有些犹豫之时,朱标转而冲身侧喊道:“高丽王?” “小王在!” 循声望去,何义山这才发现那王禑不仅随朱标一起折返回了开城。 此刻他正手持长鞭,朝着李淼那些兵卒狠狠抽打。 “陛下,小王同张将军离开开城之时,曾下严令让城中兵卒听从明君调遣。” “小王当真不知这些奴才竟敢如此狂悖,竟敢悖逆上国.....” 王禑生怕朱标因此恼怒降罪于他,说着便也要跪地请罪。 可不等他下拜,却见朱标兴致缺缺,淡淡说道:“先前你派兵与我明君交战,这些兵卒不愿听命我军,也属情有可原。” “陛下!” 此话一出,王禑双腿一软,也不管周边还有高丽百姓、兵卒在场,当即冲朱标叩首道:“小王先前糊涂!” “小王先前属实糊涂,还请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 王禑说着,将脑袋砸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 对他而言,此时明军已驻守丸都、九江,加上江界、长津,先前他治下城池,明军已接管大半。 如今说他这个高丽王名存实亡也毫不为过。 因此但凡他还想要有些作为,那前提必须是安抚朱标,绝不能让朱标迁怒于他。 也是因此,因为李淼这些兵卒不愿效力明军,朱标竟提及他先前下令与明军交战之时。 此刻的王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为王的尊严,此时一个劲儿的叩头,只求朱标不会因此迁怒于他! “陛下,小王实在不知这些贼子竟如此狂悖。” “不听上国将帅调令也就罢了,他们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园被倭人侵占。” “甚至他们还敢劫掠城中百姓,给城外那些倭人通风报信!” “陛下!”王禑重重一拜,朗声说道:“此等奸佞,小王断不会姑息半分。” “如何处置全凭陛下吩咐!” “全听朕处置?”朱标睨了一眼王禑一眼,轻笑笑道:“这些兵卒均为你高丽之兵,既犯下大错,还需朕替你王禑处置他们?” “这.....” 见朱标眸光冷淡,虽未发怒却也是不怒自威让人胆寒。 王禑沉吟数秒,连忙开口道:“我高丽下国叛逆之兵,绝不敢劳烦陛下圣裁。” “那.....小王便斗胆惩治这些软弱之辈,若有不妥之处,烦请陛下指点!” 当看到朱标微微颔首,张定边、呐哈出以及鹰扬卫统帅何义山、赵贺张此时都静静注视着自己。 王禑自知不敢处置李淼等人不敢有半分留情,当即转身下令道: “来人!带怯战之辈李淼等众!” 第120章 王不顾城,兵将为谁效死? 随着王禑的声音落下,李淼等人也被押送至众人跟前。 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齐刷刷跪在地上的李淼等人,王禑面色一沉,怒声呵斥道:“本王离京之时,曾有严令命你等众人听从上国将帅号令,一同登城抵抗倭人。” “尔等因何不听本王号令,不尊上国统帅!” 待王禑说完,李淼抬眸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做声。 那王禑见状自觉受了轻视,语气愈发恼怒说道:“尔等乃我高丽戍卫王都之将,安敢不听王令?” “况且倭人于我朝秋南道犯下的种种恶行,难道尔等也是不知?” “那些倭人屠戮我朝百姓,霸占我秋南道百姓田舍。尔等家人也在王城之内,难道就不担心倭人攻破王都,尔等家眷也被屠戮?” “就不担心尔等田舍也要被那些倭人霸占?” “王上说笑了!” “嗯?” 就在王禑怒不可遏,高声训斥之时。 却见那李淼微微抬眸,很是不屑冷笑出声。 也是这一瞬间,原本便已是盛怒的王禑愈发震怒。特别是想到朱标还有大明许多将帅此刻都在看着,王禑只觉丢了脸面,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本王何曾与你说笑!你等怯弱之人可想过下场为何?” “不过一死罢了!” 李淼应了一声,扫视朱标、何义山、赵贺张等人还有,淡淡说道:“明军占领开城,我等本就难活。” “登城作战也是百死无生,反倒是放下武器,等着倭人攻占开城后,我等或许有存生之道!” “你等当真不顾倭人在秋南道对我朝百姓犯下的恶行?”王禑情绪激动,怒声问道。 可他刚一说完,那王禑却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王上当真喜爱玩笑。” “自古攻城略地均为杀戮,倭人占我秋南道,屠戮我秋南道百姓。” “待明军击退倭人,占领开城后,他们便不会屠戮我开城百姓?” “更何况王上方才也说了,我等为王都守卫。那我等守卫的当是高丽人的王都开城,并非明军占领的开城。” “三日前,王上弃我等军民而去,却让我等听从敌国号令,守卫敌国占领之城池。” “那小人敢问王上,我等为何效死?” 面对李淼的质问,王禑一时失语竟不知如何应答。 真要说的话,也是他这个高丽王率先放弃了王都开城,舍弃了开城的百姓还有李淼这些王都守卫。 如此,他又如何能要求李淼等人依旧听从他的号令,归明军调遣守卫开城? “况且!” 李淼环顾四下后,冷声说道:“崔浩将军本不愿臣服大明,王上竟让明军将崔将军一并带走。” “王上想要投靠大明,不顾我等是否愿意。如此,我等为何还要为王上卖命?” 见朱标面露狐疑,王禑顺势解释道:“那崔浩乃是我朝太师崔颖之子,总管京城戍卫。” “至于那崔颖,便是逼宫意图架空小王,投效倭人的乱臣贼子!” 王禑说完重重叹了口气,转而走到李淼跟前沉声问道:“依你所言,本王还真是高丽头号罪人。” “是否于你眼中,本王被崔颖架空,崔颖带我高丽一朝投靠倭人才是正途?” “小人不敢如此想!”李淼看了眼一旁的朱标,继续说道:“小人只是觉得投效倭人,投效大明无甚区别!” “既如此,你死的倒也是不冤!” 语罢,王禑转身冲朱标拱手道:“启禀陛下,李淼等众执迷不悟,怯战避战,不顾家国。” “小王以为,当斩首示众,以正纲纪!” “嗯。” 见朱标微微颔首,王禑再次看向李淼等人,朗声下令道:“将李淼等怯懦之辈尽数斩首。” “首级悬挂城墙之上,尸身浇上火油,弃于城外。” “多谢王上!” 知道李淼对自己心中有怨,故意恶心自己。 王禑倒也不在乎,默默点了点头道:“不必,本王乃高丽之王,处置你等也算分内之责。” “至于你等千人,到死都不知本王为高丽一朝是如何殚精竭虑!” 微微摆手后,李淼等数千人便也被带下去斩首。 原本王禑还觉得李淼等人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只是不愿臣服于明军,不愿听鹰扬卫号令。 如今看来,他们这些人压根就没把自己当高丽之王。 因崔颖之子崔浩乃他们领军之将,他们更加敬重崔家,不重自己这个王上,对自己这个王上的令旨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如此说来,这些人死的也是不冤。 也正如他方才所言,李淼等人到死都不会知道他王禑为高丽一朝是如何殚精竭虑。 他们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了给高丽百姓谋求出路是如何忍辱负重。 身为王上,王禑自信自己没有辜负高丽百姓。 身为高丽之人,王禑也绝没有做出半点对不起高丽的事。 同样王禑也格外自信,自信此次战乱过后,高丽一朝必能愈发鼎盛。 只不过这样的盛景,李淼等人自然是看不到,他们也不配看到! 第121章 火烧尸身,断其后路 “陛下,小王请命带领一队兵卒出城埋伏。” 王禑回眸看了眼身后已被斩首,尸身堆积成小山的李淼等人,冲朱标沉声说道: “李淼等人尸身浇灌火油,置于城外。待倭人大举攻城之时,小王率军点燃李淼等人尸体,组成火墙,防止倭人逃窜。” “如此,陛下便可趁倭军攻城之时,将那些倭人尽数全歼!” 听到王禑这话,朱标眼眸一挑,饶有兴致的看向王禑。 这家伙这是暗戳戳给自己施压,当着在场不少高丽百姓的面,言说要全歼倭人。 倘若接下来倭人攻城,明军抵挡失当,甚至是不能全歼,恐怕都会损伤明军威严。 那之后,他王禑自然是有法子再次收拢高丽百姓的人心。 即便知道王禑藏着别样的心思,可朱标却也是不在乎。 毕竟面对倭人,况且还是固守坚城,朱标还真不知道自己率领近两万明军如何能输。 “既如此,准了!” “纳哈出听令,朕命你率领麾下兵卒藏兵城外山侧。待倭人攻城之时,直扑倭人中军大营,擒杀倭人统帅。” “王禑,由你率领开城城中高丽兵卒,待倭人攻城之时,点燃怯战兵卒尸身,阻断倭人退兵之路。” “张定边!” 就在朱标目光转向张定边的瞬间,张定边眉头微皱,连忙抢先道:“末将愿领龙骧、鹰扬、豹韬三卫兵卒,严守城池。” “烦请陛下坐镇中军,总览战局!” 明白张定边是不想自己率兵冲锋,朱标倒也是给他面子,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将令既出,三军雷动。 各营将士整军备战,各司其职。 那王禑刚准备带兵出城,可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大步走到朱标跟前,郑重禀报道:“陛下如此安排自无英明无双。然陛下路经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时,已令明军将士留军驻守。” “如今麾下也只有辽东部众,龙骧三卫、还有开城将士。” “今辽州侯既已经带领麾下部众出城埋伏,小王也将城中高丽将士尽数带出。” “如此一来,守城将士也只剩下陛下的龙骧三卫。” “倘若是.....若是....” 王禑眼眸一转,故作犹豫没有往下说。 见他如此,朱标语气微沉,当即追问道:“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是!” “陛下雄志,小王敬佩!派遣将士出城伏击,其目的自然不仅仅是为了守住开城而已,陛下雄心自当是击垮倭人。” “然!只留龙骧、鹰扬、豹韬三卫固守城池,怕也空虚。但凡倭人不顾小王与辽州侯两侧伏击,一意攻城。” “小王恐怕开城难守,龙骧三卫身危。一旦开城城破,城外伏兵便失了奇兵优势。待到那时.....” 王禑偷偷瞄了朱标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他所言种种,明军下场也只有兵败山倒这一条路。 纵然没有明说,但朱标自然也是知晓。 “你且放心,朕留守开城,自不会拖诸将后腿。” “龙骧三卫兵卒也都是善战之将,冲阵无双,守城更是好手。” “是!既然陛下如此说,小王便也放心。” 语罢,王禑微微拱手后,转身便带麾下部众朝城外走去。 而看着他轻而易举便被朱标说服,没有继续多言便朝城外走去的背影,张定边却格外在意了起来。 “陛下!这王禑方才所言,究竟是几个意思?” “无外乎是向我军施压罢了!”朱标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倘若朕亲自驻守开城,依旧不能击溃倭人,那王禑自然可以以此为由,请命由他替我明军驻守开城。” “嗯.....” 张定边沉吟数秒,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毕竟不管朱标对高丽的安排是什么,也不管明军是要屠城还是收服高丽人心。 总之明军明面上发兵高丽的借口,还是征讨倭人,替高丽平乱。 一旦接下来不能大胜倭人,那王禑自然有理由请命,由他率领高丽兵卒驻守开城。 甚至他还可以同李家父子一同找个由头,向明军请命由他们自己对抗倭人。 这也就是为何王禑方才嘴上说的开城情况紧急,但不消朱标多说,他便依旧遵循朱标将令,出城埋伏。 恐怕这家伙内心深处更想看到明军守城失利! “陛下!那王禑虽是居心不良,然方才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龙骧三卫兵卒虽勇,可也不过万人。届时倭人攻城,倘若倭人当真不顾辽州侯城外伏兵,直扑城池。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不等张定边说完,朱标面色一沉,冷声反问道:“让朕避他锋芒?怎的不问问朕之锋芒,那些倭人可能抵挡?” “陛下.....” “张将军!”朱标正色打断道:“朕念及将军处境,方听将军谏言坐镇中军。” “若如此将军便以为朕不通军武,怯懦避战。那将军未免太过小瞧朕了。” “若见龙骧三卫不敌,朕不思稳定军心,重整再战,转败为胜。反而孤身逃离,置两万将士于不顾,那朕当不配为我朱家男儿,更是耻于坐这皇位!” “嗯.....” 看着面前甚是固执的朱标,张定边心中虽是担忧,但长叹一声便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朱标如此言说虽是固执,也还有几分少年心性。 然! 正是这份少年悍勇,顾念麾下兵卒之情,对一位帝王来说也当真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对历史上大部分君王来说,战将、兵卒都不过是他们统治的工具罢了。能将麾下兵卒视若手足,纵然是各朝各代的开国君王也是少有。 在朱标这位二世君王身上能见此品质,不仅难能可贵,更是让张定边感觉格外亲切。 陈友谅,明玉珍、刘福通等人,早年便是因此等悍勇,加之这份视麾下如手足的气魄,方才扛起大旗,纠集数万大军。 至于朱元璋,也是因他身在高位却从未忘记体恤兵卒,方才能克定大统,龙御万方。 而朱标! 虽固执的不愿撤离,但却也让身为麾下战将的张定边感觉很是温暖。 此等君王,当是所有战将梦寐以求,意图效忠之主! 不到两个时辰,东方天际浮现几分鱼肚白。旭日暖阳缓缓爬出海面,露出一角。天光初亮,将黑夜慢慢逼退。 而随着夜晚暮色退去,倭人大军也从松木河的方向,朝着开城缓缓靠近。 天光初亮,仍有暮色。 衬托之下,倭人军容严整,有序进军,倒也不失强军之风。 倭人军中, 当看到开城城头站满守城兵卒,足利义满更觉明军这是虚张声势,做困死斗。 旋即! 足利义满战刀指天,怒声咆哮道:“三军攻城,退过此剑者,立斩!” 第122章 虚虚实实 顷刻之间。 城下倭人似洪水一般,急急冲开城涌去。 待冲至城下,那些倭人竖起云梯,嘴里喊着听不懂的口号,手中挥舞着长刀利刃,恍若茹毛饮血的蛮族一般,不要命的往城头攀爬。 看着下方那些倭人,张定边立于城头,眸光犀利。 待第一批倭人爬至中间,张定边猛地下令。 刹那间,巨石、滚木沿着云梯直直砸下。被砸中的倭人甚至都来不及惨叫便从云梯之上,摔落在地。 可让张定边也觉诧异的是,尽管倭人死伤惨重,可那些兵卒一个个却还跟不要命似的,宛若没有理智,不知恐惧般,朝着城头继续冲锋。 片刻功夫。 当第一批倭人冲上城头,就在他们准备放开手脚,斩杀城头驻守的明军之时。 却看见城墙之上的那些明军将士,一个个身披重甲,宛若钢铁怪物一般立于身前。 当那些倭人压下心头恐惧,举刀刚要冲锋之时。 只听‘轰’的一声,明军将士手中黑管迸射火光,铁珠、铁屑似匕首长刀一般,击碎他们身上的铠甲,直接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看着一排排兵士甚至都没冲到明军跟前,便齐刷刷倒地。身后那些倭人再难抑制心中恐惧,此刻却也忘了还能提刀冲锋,只是痴痴地站在原地。 “斩杀明军!抢夺军械!” 苍田家主小鸟无男见状,忙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斩杀眼前明军,他们的军械便都是我小鸟一族的!” 闻言,那些倭人这才反应过来。 可不定他们再次冲锋,张定边手持长刀,越过倭人敌阵,朝着那小鸟无男便冲了过去。 看着张定边宛若天神一般左劈右砍,那些倭人兵卒手中的刀砍在他的身上,甚至都不能击穿甲胄。 反而是张定边一刀便解决前来阻挡的倭人兵卒。 小鸟无男见状,竟也心生怯意,不自觉的往后挪步。 眼看张定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小鸟无男恐惧之下,竟不顾生死,直接从城头跳了下去。 见状! 张定边轻笑一声,回身看向朱标朗声喊道:“陛下,是时候了!” 纵然军阵嘈杂,朱标未能听的真切。 可看到张定边冲自己点头,朱标当下会意,随即大手一挥。 下一秒! 传信烟火腾空而起。 城外埋伏的纳哈出所部见状,从两侧山坡骤然杀出。 同时王禑带兵点燃尸体。 于倭人后方,一道道火墙拦住他们撤退道路。 也是看到开城城门大开,千余名明军兵卒正欲杀出。 倭人军阵中的足利义满更加确信这是明军的疑兵之计,冲身旁的伊贺小春郑重道:“两侧伏兵不过虚张声势,由你率领麾下兵卒全歼两侧伏兵!” “这.....” 看了眼两侧山坡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的明军将士。 伊贺小春一时恐惧,却也不敢领命。 见他如此,足利义满再不顾其他,一把揪住伊贺小春的脖领,严肃警告道:“自始至终开城城中便只有千余名守军。” “两侧伏兵虽看起来有近万人,然必是明军虚张声势,其中多半必然也是高丽城中百姓!” “你伊贺一族多擅忍术,斩杀那些高丽百姓岂不是覆手而为?” 见伊贺小春还是不为所动,足利义满继续警告道:“斩杀那些高丽百姓,战功与斩杀明军相同!” “若你不愿,本将自将此等功劳送予其他将帅!” 当看到足利义满说完便要看向其他将帅,伊贺小春连忙拱手领命道:“末将领命!” 语罢。 伊贺小春看向麾下兵卒,振臂高呼道:“击退大明伏兵,我军当为首功!” 听到这话,伊贺家将战意猖狂,迎着纳哈出所部便冲了过去。 毕竟昨夜足利义满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口口声声说过,攻破开城,依战功赏赐土地、田舍还有奴隶。 倘若他们击退大明伏兵,开城大半土地便归他们伊贺家族所有。 如此,他们这些伊贺家将也算与有荣焉。 而听到伊贺小春言说击退两侧伏兵便是首功,足利义满猛地脸色一顿。 可纵然心中再怎么不快,此时那伊贺小春也已带兵冲去,他想要改口也是不能。 就在伊贺一族与纳哈出所部正面冲阵之时,伊贺小春原本以为眼前明军不堪一击,压根没想着压阵稳打,只想快攻而入。 可就在接触明军的一瞬,伊贺小春这才发现眼前这些近万人兵卒竟都是盔甲严整,斗志昂扬。 一个个身材高大,坐于马上宛若杀将战神。 他伊贺一族擅长忍术,多为伏兵突袭,故而身材矮小,体态轻盈。 与这些高大悍将接战,他们竟如同纸糊的一般,压根没有抵抗之力。 远远看去。 伊贺一族将士急速朝纳哈出所部冲去,可刚冲到明军跟前便被立时击溃。 甚至! 那些伊贺将士攻势没有迟疑半分,反而像是不远数里赶到明军跟前,任凭明军宰杀的牲畜一般。 “足利!” “去你娘!” 伊贺小春冲着足利所在的中军位置破口大骂。 可他刚一说完,纳哈出身骑快马,宛若鬼魅一般现于身前。 当看到纳哈出一口关刀似带有破山击石的威压,朝着自己直直落下。 伊贺小春本能似的举刀横挡。 可也就在接触那关刀的一瞬,伊贺小春只觉双臂一麻,伴随一声清脆骨裂声落。 那伊贺小春胯下战马竟直挺挺跪倒在地! 第123章 斩将 “竟如此废物?” 看着连同战马一起瘫倒在地上的伊贺小春,纳哈出大为失望,直接说道。 本以为这伊贺小春相较于其他倭人兵卒,身上的铠甲很是严整,也应当是倭军之中的一员大将。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废物,连自己一刀都是挡不住。 更让纳哈出觉得无趣的是。 眼看着伊贺一族,额头上绑着紫色丝带的一众兵卒朝自己冲来。 还以为这一营兵卒能是倭人精锐,可没想到一个个却都跟纸糊的一样。 “倭军之人,人人如此废物,倒当真没甚意思。” 说着,纳哈出跨马上前,手中大刀一横便直接洞穿了伊贺小春的身体。 和明军不同,倭人兵卒只听命自家领主。 当看到伊贺小春眨眼便被斩落马下,其他伊贺族的兵士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意思。 一个个只顾的上朝周围四散逃离。 也是没了伊贺族的阻拦,纳哈出带领麾下将士愈发勇猛,于倭人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直冲倭军中心帅位。 那架势当真宛若赤色洪流一般,荡涤暗沉。 眼睁睁看着纳哈出率领明军冲到跟前,足利义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眼前这些兵卒虽身着大明铠甲,可实际上却少有汉人。 当然,高大魁梧、战意高昂的样子也绝不是高丽人。 眼前这些明军兵卒,恐怕就是曾屠戮对马岛的元朝后裔,草原部族。 毫不夸张! 足利义满甚至认为,他们三个倭人兵士恐怕都拦不住一个草原部族! “嗖~” 就在足利义满愣神之际,一根箭矢伴随锐利鸣叫,直直朝他射来。 若非他本能似的将脖子一缩,恐怕那箭矢射中的便不是他的盔帽,反而能直接洞穿他的脑壳! “撤军!” 惊魂未定的足利义满连声大喊。 哪怕攻城之初他曾信誓旦旦说什么退过此剑者,立斩不赦。 可眼下战场,正面有近万明军冲出开城,与他们倭兵正面抗衡。 而一侧还有纳哈出率领的明军,袭扰冲杀。 甚至他们身后,更是有一道火墙阻挡,想要突围势必死伤惨重。 实际上! 足利义满不是不知道,眼下集他们倭人所有兵力,不顾一切攻打开城才是正途。 只要拿下开城,或许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 事实上,足利义满几乎可以肯定,倘若此时他下令全力攻打开城。或许他们倭人当真能击败从开城冲出来的明军,杀进开城,甚至占据开城。 可一旦下达此等将令,他所在的中军守备空虚。 在没有攻下开城之前,他足利义满必然会先被纳哈出斩杀! “撤军,切莫慌乱!” “松下一族殿后,佐藤一族为先锋,冲出敌军包围火墙!” 听到足利义满调令,松下、佐藤家主虽是不愿领命。 可想到明军穷追不舍,倘若此时他们乱了方寸,其他倭军死与不死无关紧要,他们自己一族也必然没有活路。 念及至此,松下、佐藤一族只得领命。 战局既定,本就没有太大悬念。 倭人溃败,明军乘胜追击,纵有殿后之军也无济于事。 将松下一族的领军首领斩首过后,张定边一刀砍下那人头颅高声喊道: “敌将既死,何必顽抗?” 声音一出。 当看到松下家主的首级被高高举起。 其余松下兵士也无垫后的意思,转身便朝松木河方向追去。 同时。 纳哈出也只将倭人追出数里后,便也不再紧追。 待与张定边会和后,纳哈出看着前方燃起的火墙,轻声说道:“遵陛下圣意,我已斩首两名倭人统领。” “只是我军不再追击,怕是王禑率领的高丽兵卒难以阻挡倭人撤军。” “陛下本就没想过此战全歼倭军!” “哦?” 看着纳哈出面露疑惑,侧转身子看向自己。 张定边笑着说道:“陛下不准追击,本就是让他们双方能有时间达成协定。” “况且我军只有两万,想要全数吃掉倭人近十万军,也是力有不逮。” “一次次消减倭人势力,也已足够!” 原本不能一战击溃敌军,只求次次削弱敌人实力,此乃是作战大忌。 毕竟战场战局瞬息万变。 不能一击即胜,便有被敌人翻盘扭转胜负的可能。 然而! 就目前情况来说,朱标旨在削减倭军实力也是英明之举。 毕竟明军将士悍勇,又有火器加持,且有坚城固守。非朱标下达不抵抗的命令外,倭人绝没有攻占开城,转败为胜的可能。 而且在人数上,明军本就不占优势,想要彻底歼灭十万倭人本就不可能。 更不用说战局暂且不甚明朗,白头山、松木河、还有秋南道,包括眼下他们立足的开城。 明军未曾合兵不说,各方势力也是各怀鬼胎。 所以占据优势,拖延开城战况也算的上是明智之举。 况且纳哈出可以肯定,朱标命他们重点斩杀倭人将帅必然也是另有谋划。 与此同时。 倭寇撤离开城,迎面便撞见早就埋伏在此处的王禑所部。 当看到王禑率领兵卒虽众,但那些兵卒身上铠甲、手中武器却都不甚精良。 足利义满自然知道,眼前这些兵卒才是开城城中的高丽兵卒。 正当佐藤无二准备跨马冲锋,突破重围之时。 足利义满猛挥马鞭,先他一步赶到王禑跟前。 “见过高丽王!” “将军别来无恙。”当看到足利义满冲自己拱手,王禑倒也识趣,同样拱手回了一礼。 可不等王禑开口,却听那足利义满当即开口说道:“高丽王氏经营高丽之地数百年之久。” “没想到阁下竟如此软弱,却要认大明为父,放弃祖宗基业!” “哼~” 王禑闻言,语气不屑道:“我高丽究竟寻何出路,不由将军费心。” “眼下也没有时间白费口舌。” “他!” 王禑指了指佐藤一族的统帅佐藤无二,严肃说道:“留下他的性命,你军其余众人皆可安全撤离!” “笑话!” 当看到王禑直勾勾盯着自己,佐藤无二握紧手中长剑,怒声吼道:“就凭尔等这些残兵败将?” “我军想要突围,尔等凭何能拦!” 第124章 擒主 “本王麾下自然不能明军,可我军也只需阻拦尔等半柱香。” “半柱香过后,明军自然追上。” 王禑眸光一凝,转而看向足利义满道:“将军以为如何?” “舍弃一将,保全全军。” “还是鱼死网破,等明军追上,将尔等全歼?” “这.....” 和听到明军的瞬间,当即面露恐惧回头浅望的佐藤无二不同。 足利义满沉吟数秒后,出声笑道: “高丽王也是说笑,倘若明军真能全歼我十万大军,怕也是不会让你高丽兵卒阻拦我军去路!” “将军倒是看的清楚。” “可将军既知明军人数不多,为何还要引兵撤军,而不是同明军决战鱼死网破?” “嗯....” 被王禑当面捅了一刀,足利义满倒也没有恼怒。反而有些自怨自艾般,看了眼周围自己麾下那些兵卒。 军心既倒,纵然他知道和明军能有一战之力,可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深吸口气后,足利义满冲身后兵卒下令道:“三军返回松木河大营,休伤高丽将士!” “将军......”佐藤无二忙出声喊道。 毕竟眼下足利的意思,显然是打算舍弃自己。 “将军放心,本将自不会舍弃将军。” 语罢,足利看向王禑说道:“无论你我,最大的敌人依旧还是大明。” “与其当大明的忠犬,只等主人施恩饭食,倒不如你我同心,一同对抗大明。” 说话的功夫,倭人兵卒也快速穿过火墙,朝松木河的方向走去。 当看到佐藤一族的兵将依旧守在原地。 足利义满轻笑一声,冲众人笑道:“本将身为幕府大将,自不能让你家将帅无故丧命。” “诸位将士尽管放心便是!” 闻言,周围将士齐齐看向佐藤无二。 那佐藤无二自然也是心里打鼓,有些拿不定主意,故而迟迟不愿下达撤军将令。 也是此时。 足利缓步上前,温声宽慰道:“我本以为那伊贺能当大任,有心栽培他代我坐镇幕府,协管我朝。” “可谁曾想那伊贺竟如此不堪,竟不是明军将领一合之敌。” “如今看来,几个领主中我还需再寻一有为之人,委以重任。” 就在佐藤瞳孔放大,似是洞察到什么般,准备表述忠心之时。 却见足利将自己的佩剑很是随意的递给了佐藤无二。 “几个领主之中,你佐藤一族功劳最大,兵马最强。” “加之你临危不乱,擅谋有断,一旦我遭遇不测,当由你接替我主管大军!” “倘若真需一人赴死,我身为幕府将军,连战不捷,本该自尽。自然没有让你替我去死的道理!” 听闻此言,佐藤手中紧紧攥着足利递来的配剑,一对眸子更满是感激仔细盯着眼前的足利。 “将军,我.....” “你我之间不需多言。 ” 足利一张大手,稳稳落在佐藤肩头。 感受着足利手掌缓缓用力,佐藤再无旁的心思,转身冲身旁将士说道:“你等暂且撤回大营,自当由我守护将军!” “是~” 待佐藤一族的兵将离去之后。 佐藤无二看向足利,认真说道:“将军,明军还未追来,想必是与这王禑串通起来。” “将军小心上当受骗!” “自然!” 说罢,足利缓步朝面前的王禑走去,那佐藤自然紧随其后,防止王禑对足利有所不恭。 可就在两人即将走到王禑身前的档口,却见足利猛地回身。 还不等佐藤反应过来,足利手中匕首却也插入了佐藤心口的位置。 “将.....将军......” 没有理会满脸不甘的佐藤,足利看向王禑正色说道:“本将军自断臂膀,此番诚意你也尽知!” “不知高丽王是否有同谋合作之诚意!” “自然!” 王禑挥手命人割下佐藤首级的同时,淡淡说道:“开城城中,只有两万明军。” “只不过这两万人马均是精锐。” “仅此而已?” 见足利大为不满的瞪着自己。 王禑轻笑一声,语气也很是戏谑说道:“若将军以为你我合兵足以抗衡大明精锐,待将军攻城之时,本王自会下令麾下兵卒里应外合,与将军一同拿下开城。” “只不过!” “区区一座开城可否能解你我燃眉之急?” “嗯.....” 足利义满闻言,一时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的确! 拿下开城又能如何! 他们倭国本土尚有百万明军,秋南道亦有十万明军。 即便他们拿下开城也不过是危在旦夕,明军想取,也是弹指之间。 “那依你之见,如何破解?” “生擒朱标!” “生擒朱标?” “正是!”王禑表情阴沉,眸中带着几分寒意,郑重说道:“大明太上皇对朱标极尽宠爱,大明文武甚至百姓,更是对朱标这位皇帝心悦诚服。” “倘若你我能生擒朱标,不仅挫伤明军锐气。更是能以朱标性命与大明谈判!” “届时,逼迫明军撤出你倭国本土,撤离我高丽领地简直易如反掌。” “让他们割让辽东卫所交予我朝,让出江南富庶之地供你倭国使用,也未可知!” 听王禑说完,足利轻笑一声默默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不过心里却也在暗骂那王禑市侩,阴险。 辽东卫所虽是大明抵御高丽之屏障,可毕竟苦寒,大明割让出去也无甚压力。 而江南之地本就富庶,甚至赋税占大明财政的三分之一。 让大明将江南交给他们倭国,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只不过! 王禑提议生擒朱标的法子,倒也可行。 毕竟即便是他足利也曾听闻,如今的大明无论文武君臣还是诸多皇子,甚至是寻常百姓。 大明所有人都将朱标视作明主。 若并非如此,即便他们生擒了朱标,大明还有太上皇、还有太上皇后,还有诸多皇子藩王。 若朱标无甚威望,即便他们生擒朱标,大明也可改立新君。 正因为朱标在大明威望极重,因此生擒朱标方才有勒索大明的条件! 第125章 斩将存兵 听到开城方向传来声响,足利义满也知此刻容不得他与王禑多言。明军即将赶来,足利顺势捡起佐藤无二手中攥住的佩剑,便也带兵朝松木河方向走去。 哪怕他也知道,佐藤一族不见佐藤无二折返,势必会心生非议,甚至是哗变。 可对足利义满来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问题。 佐藤一族群龙无首,而他足利义满节制数万大军。即便佐藤一族军中哗变,他也能随手镇压。 不多时。 张定边、纳哈出也带兵赶到王禑所在之地。 当看到倭军已撤出火墙,朝松木河方向撤离。 原本就料想到是此番结果的纳哈出倒是没有半分意外,反而是明明提前知道是如此情况的张定边,此时却是捶胸顿足,望着倭寇撤退的方向连声哀叹。 “高丽王你怎的就能放走那些倭人?” “本将与辽州侯率领大军就在身后,你只需抵挡倭人半柱香,届时等我与辽州侯赶到,必能全歼这些个倭人。” “高丽王你怎的就放跑了他们!” 看着眉头紧皱,脸上表情也甚是可惜的张定边。 哪怕王禑知道他是故意如此,可依旧拱手请罪道:“将军莫怪,我麾下兵卒常年少战,不比倭人更不比明军将士。” “那些个倭人也算百战之兵,很是勇猛。” “小王麾下兵卒实在无力招架!” 见张定边依旧连连哀叹,甚至就好像没有听到自己方才所言。 王禑深吸口气,转而改口道:“将军息怒,此战未能全歼倭人,皆因小王之过。” “待返回开城城中,小王自当向陛下请罪!” “既如此,那便走吧!”张定边立时转身,似乎很是期待见到王禑被处置一般,抬腿便朝开城的方向折返回去。 见此情形,王禑眼眸微转,忙指着地上佐藤无二的尸体说道:“小王虽未能抵抗倭人大军,也没有斩杀倭人主将足利义满。” “然小王斩杀倭军将士佐藤无二。” “那佐藤一族人数众多,在倭军之中也算主力,想来陛下见佐藤首级应不会斥责小王吧。” 见王禑说话的同时,一双眸子时不时偷瞄自己,似是在等自己出言肯定。 张定边见状,偏不依王禑心意,反而直接说道:“此战陛下本意便是毕其功于一役,全歼倭人,彻底肃清高丽境内所有叛逆。” “毕竟我军借道高丽,原本便是为了前往倭国,与倭国境内太上皇统帅的百万大军会合。” “可如今因高丽王拦截失利,竟让那些倭人突围出去。” “今后再想全歼他们,怕也是愈发困难了!” “嗯.....” “一切全凭陛下处置吧。”不等王禑开口,张定边面露担忧,继续说道:“因高丽王之过,怕是本将与辽州侯也要一并受罚!” “这.....” “这.....”王禑哪里会不知道,朱标命他阻拦倭军突围,本意便是不想尽除倭人。 可即便放走倭人是朱标心中所想,可朱标若想处置他,恐怕还真如张定边说得那样,可以重责于他。 念及至此,王禑忙看向张定边道:“将军所言甚是,小王当真是罪莫大焉。” “只是这马上便要面见陛下,小王又该如何是好,还请将军指教!” “本将同样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指教高丽王你?” 张定边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也很是无奈说道:“你我几人自求多福吧。” “不过此战本就是你我加上辽州侯一同领命,你我三人自当相互言说,请陛下开恩。” “有将军这句话便也足够!” “届时还请将军替小王多多美言!” 语罢,众人缓步朝开城走去。 另一边。 松木河倭军大营。 当听到伊贺、松下、芥川、山本,还有佐藤等五个家族的诸将皆被明军斩杀后,足利义满表情错愕,脸上更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直到此时他这才反应过来,朱标只斩将帅,少杀兵卒,为的便是从内部瓦解他们。 毕竟他们倭国不同于大明,他虽是幕府大将,可其他领主麾下的将士却也不愿听命于他。 而如今伊贺、佐藤等人尽数被斩,他们先前部族必然心生怨气。 不愿再战,返回倭国倒是还好。 怕只怕这些部众群龙无首,一同哗变。 想到这里,足利义满虽憎恶朱标用心歹毒,可也从侧面印证了王禑所言。 眼下开城城中,纵然朱标率领援军赶到。 可明军那边依旧没有全歼他们的实力。 “将军,佐藤一族的将士吵着要见他们的主将!” 听到这话,足利义满自知躲着不见绝不是办法。 随即深吸口气,起身便朝帐外走去。 可也就在足利义满刚踏出营帐的瞬间,原本只是聚集在帐外的佐藤将士好似被点燃引线一般,瞬间便沸腾了起来。 “将军不是说宁可舍弃自己性命,也要顾佐藤将军周全?” “怎的如今将军平安返回营地,可佐藤将军却活不见人!” “难不成将军当真应了那高丽贼子的请求,用佐藤将军的性命换取合作?” “若是如此,我佐藤一族必然不允!” “没错,我佐藤一族必然不允!” 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佐藤族人,足利义满面色如常,顿了一下后朗声说道:“诸位稍安,佐藤将军现已潜入开城城中,只待与我军里应外合!” “嗯?” 此话一出,原本还满是牢骚的诸多将士瞬间熄声。 毕竟开城久攻不下,现如今混入城中里应外合,当真是英明之举。 可问题是。 佐藤一族的将士先前便听王禑说过,留下佐藤将军换倭军撤离。 如今足利说佐藤潜入开城,这借口当真有些不太可信。 看着面前沉默的众人,足利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太过惊悚,无人相信。 旋即! 只见足利从怀中掏出一枚墨色族徽,双手捧起,朗声说道:“诸位将士,那王禑并非当真想要佐藤将军性命。” “不过是担心我军之中有明军奸细,因此才说要取佐藤将军性命。” “而等诸位撤回松木河大营后,本将军与王禑还有佐藤将军制定破城计划,半月之内势必要拿下开城!” “此族徽便是证明!” 第126章 人心为要 “佐藤将军临行之前曾亲口告知本将,佐藤家臣均为令行禁止的百战猛士。有此族徽,必然让诸将信服!” 听到足利这带有几分捧杀意味的话,那些佐藤将士或是疑惑尽消,亦或是不愿让自家主将蒙羞。 此时竟当真没谁再多说什么。 也就在足利以为终于安抚好佐藤将士,此事能暂且告一段落之时,却见佐藤成男猛地出声道: “既然王禑是担心我营中有明军奸细,不愿直说让兄长随他一同潜入开城。” “为何将军此时却要告知我等?” “嗯.....” 佐藤成男刚一说完,周围那些佐藤将士齐刷刷再次看向足利义满。 见状! 足利浅笑一声,温声说道:“今告知诸将,也是因本将军深知佐藤一族均为我大和好男儿,数千兵将皆为我朝精锐,断不会有半个明军奸细!” “再加上大战在即,众将士却堵在帅帐之前。” “如此军心不稳不说,还会被有心之人以为是佐藤一族军中哗变。” “倘若如此,倒是辜负了佐藤将军忍辱负重、潜入开城的决心!” 即便足利义满所言漏洞百出,可佐藤成男却也愿意相信。 在佐藤成男看来,他佐藤一族好歹也有兵马近万。 想那足利也不敢如此毫无顾忌,用自家兄长的性命换取同高丽的合作。 更何况此时足利面不改色,将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心平气和,缓缓说出来。 这就让佐藤成男更觉得可信! “既如此,当时我等错过将军。” “末将佐藤成男愿领军法!” 语罢,佐藤成男双膝一软,当即跪在地上。 也是这一瞬间,却见足利紧跑两步,推开身前兵卒的同时,一把将佐藤成男搀扶起来。 “佐藤将军临行前,曾说若他不在军中,当由成男将军统帅佐藤一族。” “送别之时,佐藤将军更是求本将军上书天皇,进你大名之衔。” “如此一来,佐藤将军便可毫无挂碍,另去新土,招揽不足。” “如此兄弟情深,本将军实在羡慕。只恨本将族弟被明军所杀,不能为我臂助!” 说话的同时,足利义满似是想到前往大明,被明廷斩杀的族弟足利义诚。 悲痛之下,竟也不顾在场尚有千人围观,自顾自的掩面哭泣了起来。 片刻过后,却见足利义满深吸口气,冲佐藤成男郑重说道: “待攻下开城,你佐藤一族居功至伟。” “开城也理当为你佐藤一族封地,届时本将军自会上表天皇,授你大名之衔。” “你兄弟二人同心戮力,必能使佐藤一族为我倭国头号家族!” 被足利这么一说,佐藤成男愈发确信足利断然没有杀害自家兄长。 同时心中感念之下,当即拜道:“将军赏识之恩,我佐藤一族必效死以报。” “我兄弟二人今后便视将军为兄长,誓为兄长臂助。” “好!”足利朗声喊道。 顺势拉起单膝跪地的佐藤成男后,郑重说道:“今伊贺、松下、芥川、山本四家族,家主将领尽数折戟沙场。” “此四家族将士群龙无首,或不愿继续听命本将。” “烦请成男将军同本将一起,安抚此四家将士!” “末将责无旁贷。” 说着,足利义满拉着佐藤成男的手臂便朝那四个家族所在的营地走去。 即便佐藤成男也是清楚,足利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安抚那四家将士。 可实际上,要他一同出面无非是为了震慑那四家兵卒。 毕竟倭人军中,唯有足利麾下兵卒最多,唯有他佐藤家将最为勇猛。 所以见他们双方已成一派,伊贺、松下、芥川、山本四个家族,无论是谁也没有胆子聚兵哗变。 和佐藤成男预想的一样,他与足利安抚四家将士很是顺利。 纵然四家之人见家主阵亡多有不满,可终究是死于战场,也是无话可说,更没法埋怨足利义满。 半个时辰过后。 待将山本一族的将士并入足利营中后,足利转身看向佐藤成男道:“成男将军可有心代我接管倭国军务?” “啊?” 佐藤成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有的发懵。 也就在佐藤成男拱手便要下拜,陈说忠心之时,却见足利率先扶住佐藤的手臂,语气也愈发郑重说道: “现如今伊贺、松下、芥川、山本四族家主尽数被斩,想那明军必然有意斩杀我军将帅。” “战场凶险,说不定哪一天本将军也要死在明军刀下。” “届时我朝兵将绝不能无人统帅!” 说着,足利义满解下腰间佩剑,似当初交给佐藤无二一般,表情肃穆,很是郑重递到了佐藤成男手上。 “我已写下令书启奏天皇。” “若我殒命,天皇自会授你征夷大将军之衔,总管我朝军政要务。” “你年纪尚浅,我与无二将军势必要先你而去,今后我倭国便也要交付到你手上!” 语罢。 也不等佐藤成男反应过来,足利义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抬腿便朝营帐走去。 当听到身后传来佐藤成男叩头谢恩的声响,足利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走入帐内。 “佐藤将军!” 就在佐藤冲着足利背影跪拜过后,准备起身的瞬间。 足利义满副将高桥平一从足利帐内快步走出,表情急迫连忙出声道: “末将得到消息,言说佐藤一族有人暗通大明。” “烦请将军约束麾下兵卒,断不能扰乱攻城计划。” “啊?足利将军可知此事?” 面对佐藤成男的询问,高桥平一望了眼足利营帐的方向,摇头叹道:“足利将军虽是知晓,可将军绝不相信佐藤族中有通敌之人。” “末将也是担心此等奸佞侮了足利将军和成男将军你的威名,这才 出言提醒。” “嗯.....”佐藤成男愣了数秒,连忙拱手道谢道:“多谢高桥将军,将军所虑极是。” “我佐藤一族人数众多,保不齐便有通敌之人!” “只不过将军以为,本将该如何约束麾下族人?” 第127章 因势利导 “佐藤将军传来消息,我军再次攻打开城之前,佐藤一族的将士或可监视一二,也当防止他们与其他部族兵士往来!” 高桥平一话音刚落,佐藤成男的脸色瞬间便也阴沉了下来。 他佐藤一族的将士怎的就成了犯人,还需监视?还需禁止与其他部族往来? 还不等佐藤成男诉说心头不满,高桥平一见状,继续出声宽慰道:“监管族中兵士,自当由将军负责。” “况且若佐藤一族当真有人暗通敌国,监视一二也好为将军锄奸。” “至于防止佐藤将士与其他兵卒来往,将军应当也清楚,两次攻城不下,军中兵士多有非议。” “于足利将军心中,我足利一族加之将军的佐藤一族,自然是我军中流砥柱。这些个流言自然不好传入我两族兵士耳中,动摇军心。” 那高桥说完,佐藤沉吟数秒却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微微一顿后,佐藤成男冲高桥平一拱手保证道:“本将明白,烦请回禀足利将军,末将定约束好麾下兵卒,只等兄长传来讯息,再行攻打开城!” 语罢,佐藤成男冲着足利所在的营帐郑重拱手后,便也转身朝自家营地走去。 而等他刚一走远,足利义满缓步走出营帐,走到高桥平一身旁,戏谑问道:“如此,那小家伙也曾察觉出端倪?” “回将军,并未察觉出有半分端倪!” 高桥平一看了眼佐藤成男离开的方向,随意说道:“那成男终究年纪尚轻,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怎能知晓监察佐藤一族,乃是为了彻底掌控佐藤一族的所有兵将。” “毕竟佐藤无二的死讯一旦传至我军,佐藤一族必然聚众哗变。” “借监视通敌兵卒的名义,惩治部分死忠于佐藤无二的兵卒,也省的将来佐藤一族哗变之时,难以镇压!” 待高桥平一说完,足利义满微微颔首,倒也没有继续开口。 毕竟伊贺、松下、芥川、山本四族家主是死于战场,这四个家族的兵士终究还是憎恨大明。 即便家主已死,他们中有人不愿再战。 可方才足利带上佐藤成男一同前往这四家营地,也算将这四家的兵卒收拢到了麾下。 反而是佐藤一族的家主佐藤无二。 他毕竟是死在自己手上,眼下暂且安抚佐藤成男,为的便是防止佐藤一族和其他几个部族联合起来,一同哗变。 真要说起来,此刻足利义满甚至有些想要感谢朱标。 若非朱标特意下令,重点斩杀那几个部族的首领。他足利也没法这么快将各部族的兵士尽数汇聚在自己手上。 眼下几个部族的主将已死,兵士只听家主之令,不听主帅将令的事情今后便再不会发生。 实际上,此刻的足利义满当真想告知朱标,告诉朱标他斩杀各族主将意图从内瓦解倭军的想法非但彻底落空。 相反!还让他足利义满能直接统辖所有倭人兵士! 另一边。 待张定边、纳哈出还有王禑返回开城城中,发现庖厨已准备好美酒珍馐,摆好宴席等着为他们庆功 。 还不等三人近前,却见朱标拿着酒壶,冲三人大步而来的同时,朗声笑道:“今日一战彻底歼灭高丽境内所有倭人,我军大可前往倭国,与太上皇合兵。” “如此,高丽百姓当明白我军踏足高丽,只为借道。” “奸人诽谤我军意图吞并高丽领土之谣言,也可不攻自破!” 在朱标说话的功夫,几名侍从也将酒水递到了王禑三人跟前。 随即,朱标语气愈发轻快,冲王禑朗声笑道:“来,同朕共饮此杯!” 朱标说罢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而那王禑却迟迟不敢举杯,等朱标的目光再次看来之时。 王禑身体一怔,忙跪地请罪道: “陛下息怒,此战....此战未能全歼倭军!” “嗯?” 此话一出,原本满脸笑意的朱标顿时脸色一僵。 就连周围喧闹庆贺的所有大明将士、高丽百姓,此刻也表情呆滞,齐刷刷看了过来。 “未能全歼倭人?”朱标故作疑惑,当即询问道:“可是朕先前定下军略有疏漏之处?” “那些倭人另有退路,未曾与你麾下的高丽将士接战?” “陛下英明,谋略深远。” “那些倭人当真冲至我军伏击之处。” “只不过....只不过.....” 即便知道朱标是在明知故问,可此刻王禑在无数高丽百姓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看到朱标眼底闪过一抹冷色,王禑再不敢闭口不言,忙出声道:“回禀陛下,小王麾下兵卒不敌倭人。” “纵然仰赖陛下英明决策,倭人冲入小王包围之中。” “然小王办事不利,终是让那倭人突围出去,未能全歼!” “嗯.....” 待王禑说完,朱标放下手中酒杯,原本温暖和煦似春风拂面的脸上,此刻也挂起了几分寒霜。 也是在朱标沉默的档口,周围那些高丽百姓看向王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轻视。 在众人如刀一般的目光之下,跪在朱标跟前的王禑忙扯着嗓子,大声禀告道: “经此一战足以见得,我高丽将士纵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仍无力抵抗倭人兵卒。” “烦请陛下开恩,派遣明军将士驻守开城,驻守我朝城池!” 一想到先前自己想用未能全歼倭人的理由,胁迫明军撤出开城。 而如今自己堂堂高丽王反而却要求着明军驻守。 此刻的王禑只感觉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自然也是火辣辣的疼。 “求陛下开恩,驻守我朝王都。望陛下垂怜,护我高丽子民!” 语罢,王禑双膝跪地,郑重一拜。 原以为自己让步至此,朱标怎么着也该顺坡下驴,不再追究自己作战不利、未能全歼倭人的过失。 毕竟王禑也是心知肚明,朱标命他拦截倭人,原本就压根没打算全歼倭人。 可让王禑没想到的是,待他说完,朱标却很是为难的摇了摇头。 下一秒,竟直接朗声下令道: “传朕旨意!” “我军将士休整一日,明日黎明前往秋南道,开赴倭国!” 第128章 撤出开城 伴随朱标话音落下,明军将士放下手中酒水,整顿回营。 见此一幕。 原本同明军将士一同庆功饮酒的高丽百姓顿时大惊,连忙阻拦的同时,更有不少百姓跑到朱标跟前连连求情。 “若明军将士撤离开城,我等百姓只得如秋南道百姓一般,被那些倭人尽数屠戮。” “我军纵是伏击尚且不敌,若无明军将士守城,我等只剩死路一条。” “倭人蛮横,强占土地,屠戮我等百姓。”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啊!” 一时间,数千开城百姓闻讯快速赶来,齐刷刷跪在朱标跟前,说什么也不让明军撤出开城。 而看着那些泪眼婆娑,苦苦哀求的高丽百姓。 朱标表情纠结,动声说道:“非朕心狠似铁,不顾高丽百姓。” “只是我朝太上皇正于倭国与那些倭寇鏖战,我军踏足高丽,也只为借道,顺势为高丽百姓平定境内倭人之祸。” “偏是如此!” 朱标顿了一下,不经意看了王禑一眼后,继续说道:“偏是如此,还有些许目光短浅之辈,以为朕觊觎高丽土地。号召境内百姓,对抗我军。” “倘若朕下令继续驻守开城,虽能护佑你等百姓。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奸邪猜想,说我军踏足高丽乃是为了高丽领土?” 知道朱标是说自己先前对抗明军,王禑心领神会之下,当即便要冲朱标开口解释。 可还不等他近前,却见朱标跟前的那些高丽百姓率先说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 “我朝世世代代受天朝福荫,我等百姓只恨不能投胎生于天朝,成为天朝之民。” “若我高丽领土尽归天朝,当是我等荣幸,当是高丽之福。” “不错!我等仰慕天朝,恨不得早早投身大明。今恰逢陛下率兵,路经我开城,不若顺应天理,收我臣民!” “我等渴盼天朝,恰如枯苗盼甘露。求陛下应我等之请,收我等为大明臣民!” “若能蒙陛下开恩,使我等成为大明之民,当属实是我等众人三生有幸!” “当是我等三生有幸!” “是我等三生有幸!” 众人嘴上说着,不停下拜。 而听到众人这番话,身后站着的王禑自然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恍惚之间,他只感觉眼前这些高丽百姓是被他这个昏君欺压已久。如今看到朱标,竟是再难忍受,恨不得早早归顺大明,成为大明治下的臣子! “高丽王?” 当听到朱标的声音,上一秒还在愣神的王禑猛的一顿,随即连忙拱手道:“小王静候陛下吩咐。” “倘若陛下有心恩泽我高丽百姓,小王自是不胜荣幸,自当率我境内所有百姓,归顺天朝!” 说着,方才起身的王禑冲着朱标重重一拜。 而此刻的朱标却依旧不愿松口,看向王禑认真说道:“今日一战,仰赖开城坚城,城外又有伏兵。” “夹击之下,自能彻底歼灭倭人十万兵众。” “然错失此次时机,纵然我明将士不惧倭寇,然再想全歼当是难上加难。” “况且倭人已有警惕,似今日时机今后少有。” “眼下非出城追击倭人,不能全歼敌众。然!我军意在奔赴倭国本土,与太上皇合兵一处,在开城拖延日久,也不是法子。” 语罢。 朱标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王禑,等着他开口。 见此情形,那王禑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朱标如此诉说明军驻守开城的困难,无非是让他提高价码罢了。 只不过王禑也有些不太明白。 如今开城的高丽百姓已然心向大明,朱标想要接管开城不过是顺理成章。 那眼下,朱标究竟还想要什么。 或者说此刻他王禑还有什么能给朱标的! “陛下,小王无能。虽战战兢兢,仍不能让治下百姓安居。小王诚不配忝居高丽王位,今陛下在上,求陛下决断,或亲治高丽,或选派贤明总管我朝。” “总望陛下开恩,看在开城百姓民心所向的份上,继续留守明军,驻守开城!” “嗯.....” 就在朱标故作犹豫,似左右为难之际。 一名高丽百姓率先跪地,朗声拜道:“草民大明臣属,高丽百姓,拜见吾皇万岁!” “拜见吾皇万岁!” “拜见吾皇万岁~” 一时间,所有高丽百姓尽皆叩拜,齐呼万岁。 眼前架势,竟与当年陈桥兵变,身加黄袍有几分相像。 当注意到朱标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王禑也跟着眼前百姓一起叩拜。 片刻过后,这才听朱标轻咳一声,语气也满是无可奈何说道:“朕本无心高丽领土,更无吞并之意。” “独愿高丽百姓安分守业,两朝百姓尽皆安居。” “然倭人侵扰,屠戮高丽百姓。如此危急存亡之秋,朕自当秉受天命,护佑高丽百姓!” 闻言至此,高丽百姓再次叩拜,朗声高呼:“陛下仁德,我等之幸!” “陛下仁德,我等之幸!”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来人!” 就在众人跪地山呼的档口,朱标语气一沉,当即下令道:“高丽王王禑作战不利,错失战机。” “来人!笞三十!” “陛....陛下.....” 没有理会还欲开口的王禑,朱标看向眼前诸多高丽百姓道:“朕新纳高丽臣民,暂管高丽,行刑之人自不能为我大明将士。” “你等可有人愿领命行刑!” “小人愿意!”人群中,突有一人猛的站起身子,朗声喊道。“小人愿代陛下行刑!” 见朱标微微颔首,张定边顺势拿来长鞭,递到那人手上。 也是接过长鞭的一瞬,甚至还不等王禑反应过来。 却见那人猛的抬起臂膀,玄色长鞭留下残影,狠狠朝王禑脊背便抽了过去。 也是在王禑失声惨叫的同时,那名行刑的高丽百姓怒声骂道:“一年前,我妻子被王府宫人凌辱致死,各级衙门竟无人敢受理此案。” “你有何脸面坐我高丽王位!” 第129章 扯下高台 “你.....” 王禑眸光凶狠,回眸望去。 偏是此时,那人再次扬起长鞭,竟直接打在王禑脸颊。 一条带血红印自额头经过左眼,蔓延至嘴唇一侧。让原本脸色便很是阴沉的王禑,显得愈发渗人。 可就在行刑那名高丽百姓愣神的功夫,却见又有一人夺过长鞭,再次挥舞的同时怒声骂道:“三年前,朝中官员侵占我家田地,我父跪在王城门前理论,竟被活活打死!” “此事,你可知晓?” 又是力大势沉的一鞭下去,那王禑吃痛之下,微微趔趄了下身子。 或许是意识到王禑再怎么不满也不敢在朱标面前造次。 其他百姓再无半分顾忌,一个个冲到跟前夺走长鞭,纷纷朝着王禑发泄心中不满。 也亏得朱标下令,只是鞭笞。 若非如此,恐怕这些积怨已深的高丽百姓仅凭双手便能要了王禑性命。 见此情形,纳哈出、何义山等人只觉那王禑在高丽王位之上欺压百姓,无所作为,这才有眼前这民怨颇深的一幕。 可身为君王,朱标却也清楚,民怨始终都在。 纵然是自己和老朱夙兴夜寐,时刻警惕。生怕错判、冤判,让百姓蒙冤受苦。 可真要说起来,一人之力总有极限。偌大疆域,也总有他们老朱家对不起的百姓。 莫说是王禑,即便此时身份对调。 朱标也没有自信大明的百姓不会对他深有怨言。 同样! 挨了数十鞭的王禑也终于想明白。 朱标之所以鞭笞于他,无非是想将他高高在上的王禑拉入尘土,陷入尘埃。 既没了王权的威慑,又有朱标这位上国皇帝为他们撑腰。 这些高丽百姓自然不会顾及他王禑曾为高丽之王,对他自然也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只是让王禑仍有几分不解的是。 自己就当真如此不堪? 他自知自己并非什么千古明君,可他在位近二十载,心中想的也都是为了高丽的长治久安。 怎的如今...... 竟然没有一个高丽百姓是打心底里敬重他。 他王禑为王二十载,就当真没做过一件宽济于民的好事? 也是在王禑陷入自我怀疑之时,三十鞭笞已落。 看着双眸微沉,依旧跪在原地沉思不语的王禑,朱标轻咳一声,淡淡说道:“王禑,你可有怨?” “小王没有!”王禑猛的惊醒,郑重回道:“小王蒙继祖德,为偏隅一王。” “然小王在位二十载,少有建树,未曾恩待于民,竟使得我朝百姓民怨颇深。” “小王非但无怨,更应感激陛下!” 听此一言,朱标眼角一挑,有些好奇的看向王禑。 却见那王禑郑重再拜后,愈发朗声说道:“若不是陛下为我朝百姓做主,百姓心中怨气何能抒解?小王又如何能自身自查先前之过。” “陛下之恩,小王万死不能报答!” “呵~” “好大的怨气.....” “小王绝无半分怨气!”朱标刚一开口,那王禑当即出声说道。 “小王心中唯感念陛下大恩,绝无半分怨言!” 见王禑说得格外认真,反倒不像假装。 朱标微微颔首,倒也没有深究。 “感激也好,怀怨也罢。” “如今朕受高丽百姓所请,恩待开城百姓,今后朕自当以高丽百姓之心为己心。” “陛下圣明~” 听到朱标决定留在此处,以明军驻守开城。王禑率先叩拜,朗声高呼。 还不等其他高丽百姓跟着齐齐赞颂,朱标清了清嗓子,当即说道: “如今开城战事稍缓,也是时除奸扫佞。” “带高丽叛臣崔颖一干人等!” 听到这话,王禑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他知道崔颖等人一直都在明军军中,可他想不明白,朱标为何要选在此时惩治崔颖一干人等。 倭人近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五十里处,现如今朱标最应该要做的,难道不是袭扰倭军营地,设法与廖永忠等部会和? 在王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崔颖等众也被明军押至朱标跟前。 当注意到王禑膝盖之处仍有尘渍,此刻一脸恭顺的站在朱标身侧。 那崔颖轻笑一声,出言讥讽道:“王上好惬意,如此看来应该是寻了一位好主子!” 听到崔颖的嘲讽,王禑却是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半分想要辩驳的意思。 “崔颖,你可知罪?”也是见王禑压根不去理会崔颖,张定边当即出声质问。 可听到张定边这话的瞬间,却见那崔颖轻笑一声,旋即侧目反问道:“本太师何罪之有?” “将军问我是否知罪,当是因我与倭人联络,意图将王都开城献于倭人吧。” “嗯......” 看着眼前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几分淡然的崔颖。 张定边一时竟也有些愣神,怔怔说道:“正是!” “献城求饶,以身侍贼,此罪敢言不大?” “将军说笑了。” “于我高丽而言,倭人觊觎我朝土地,乃是窃贼。” “而中原大国以强兵阔土威慑我朝数百载,大明就并非觊觎我朝土地的强盗贼寇?” “老匹夫!竟敢拿我明军与那些倭寇作比!”朱标、张定边还未言语,一旁的纳哈出当即骂道。 紧接着便同何义山打算上前教训崔颖。 只不过! 不等二人上前,朱标却是微微摆手,制止了二人。 诚然! 崔颖所说也是有理。 包括明朝在内,无论中原王朝如何更迭,高丽始终都要称臣纳贡。 献无可献,无法献媚之下,高丽便以本土妙龄女子为礼,献给中原王朝。 此等秘辛,高丽百姓或许不知,但世代为官,并且多为重臣的崔氏一族自然知道。 所以在崔颖眼中,大明与倭人自然毫无区别。 甚至大明是比倭人更加可怕,更让他们心中憎恨的对手。 况且即便眼下朱标当着高丽百姓的面,言说要护佑开城百姓,驻守开城。 可之后,朱标仍旧打算遵循先前之道,削减几分高丽的人口,清理一些不甚干净的血统。 所以真要说的话,这崔颖此时之言也并无不妥。 待纳哈出、何义山退至原位,朱标看向崔颖,缓声问道: “既然于你心中,朕之大明与倭国并无区分。那朕倒想问问,为何你悖逆旧主,投效倭人,却不愿遵循高丽旧礼,投我大明?” 第130章 多几分敬意 “嗯.....” 听到朱标如此发问,崔颖那原本满是奚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郑重。 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倒真如传闻中那般,思路敏捷,不落俗套。 “况且倭人于秋南道屠戮高丽百姓,侵占田舍,俨然是要霸占你高丽领土秋南一道。” “如此深仇大恨之下,为何不思投靠我朝,反而还要以身侍贼,献媚倭国?” 听到朱标这话,周围一众高丽百姓看向崔颖的眼中也多有愤恨。 他们或许有家人在秋南道被倭人屠戮,或是听闻倭人恶行心中愤慨。 总之和高丽世代臣服的大明相比,这些高丽百姓更愿意看到崔颖投靠大明,而不是效忠倭国。 而等朱标说完,崔颖沉吟数秒,一双眸子甚是郑重转向朱标严肃说道:“敢问陛下,陛下所谋之繁荣盛世,可有我高丽一席之地?” “嗯?” “天朝兴兵百万,跨海远征倭国。后借道我朝,虽名为发兵倭国,可实际用心人所共知。” “以陛下雄才,自是要克定东北,再无隐患。后继发兵西南、西北一带。” “小人听闻天朝泉州、湖州、应天还有东藩岛等地,已建好港口,为将来与远洋藩国通商。” “那小人敢问陛下,陛下设想之鼎盛蓝图之中,可有我高丽一席之地?” 崔颖看了眼周围那些目露鄙夷,紧紧盯着自己的高丽百姓。心中则满是不屑。 这些人又知道什么? 朱标这等雄主,眼下率先发兵倭国,对他们高丽用兵。为的就是东北方向再无隐患,为的是将来把所有兵卒调至西南,用于西南、西北的开疆拓土。 如此一来! 朱标自然没有时间去教化高丽百姓,其处置的法子也多半是横刀屠戮。 他崔颖身为高丽之人,其崔家世代望族,到今已延续数百年。 所以从他崔颖的角度出发,他更愿意大明战败,倭人占据高丽。 起码倭人占据高丽之后,还会以高丽为踏板,进军大明。 这样最起码他们高丽不至于沦为蛮荒之地。 换言之。 若此战大明得胜,明军屠戮高丽百姓不会比秋南道的倭人仁慈多少。 而且等大明彻底解决高丽、倭国之后,倭国必是寸草不生,绝无半点生机。 他们高丽也会彻底沦为蛮荒之地,再无什么繁华可言。 “陛下?” 见朱标不语,崔颖再次出声追问。 也是听到崔颖的声音,朱标深吸口气,缓缓说道:“高丽百姓若愿真心投我大明,朕自不敢夺天之机,也必会恩待其民。” “怕只怕高丽百姓多有冥顽不灵者,假意投效,实则反叛。” “朕不想作秦二世,更不想让雄英当那献出咸阳城的秦子婴。所以聚拢高丽百姓上,朕绝不会也不敢仁慈半分!” “陛下当真长于巧辩......” “并非巧辩!”朱标当即打断,正色说道:“汉城以北,高丽之民多有我中原血统,朕不忍苛待。” “汉城以南,冥顽不灵者多,朕不敢徇私!” 见朱标语气郑重,说得也是格外认真。 崔颖原地愣了数秒,随即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转而看向方才的张定边道:“将军方才问我,为何投效倭国,意图逼宫架空我王,将开城献给倭人。” “小人此时方能答复将军。” 就在张定边微微颔首,示意崔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却见那崔颖朗声一笑,旋即声音愈隆,当着在场诸多高丽百姓的面大声嚷道:“高丽未建国之时,我崔氏便是望族。” “高丽数百年,我崔氏一族鼎盛数百年!” “小人断不能让崔氏断绝在我的手上。” “早闻大明境内,上国皇帝陛下训斥豪门,分其土地于百姓。若小人投效大明,岂不是名下土地也要分给高丽这些个贱民?” “倭人朝廷已然许诺,只要小人助他们拿下开城,他们便在倭国本土再建崔府,保小人崔氏一族继续鼎盛!” 语罢。 崔颖表情狷狂,似示威一般逐一扫视眼前高丽百姓,随即破口大骂道:“尔等贱民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投效大明,尔等贱民多有田地,我崔氏一族必然没落。” “如此,本太师何苦为了你等贱民,转投大明?” “砰~” 就在崔颖话刚说完的瞬间,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正中他的脑袋。 伴随一声闷响过后,只见崔颖额上鲜血如注,不停的往下落。 “陛下,此等奸佞还请陛下下令,将其斩首!” “若不杀他,我等高丽百姓心中不平!” “求陛下下令,斩杀此獠!” “求陛下下令!” “求陛下下令~” 一时间,周围那些高丽百姓齐齐跪拜,纷纷请命惩治崔颖。 甚至都不等朱标开口,便有几人想要上前动手,却是被明军给拦了下来。 也是此时。 却见那崔颖表情平淡,一双眸子隐有笑意,静静注视着朱标。 还不等朱标表态,那崔颖微微颔首,似乎是在督促朱标下令。 微微沉吟后,朱标缓缓点头,出声允准道:“崔颖侍敌,当斩!” 听到这话的瞬间,那些倭人齐齐起身,再不管明军如何阻拦,一股脑的便崔颖冲去。 也是在众人围殴的同时,那崔颖的目光穿过人群,极力望向朱标,用力喊道:“陛下当留心王禑,此人心思颇深......” 很快,崔颖的声音也已淹没在高丽百姓那如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中。 而看着本就老迈的崔颖被无数百姓围殴。 朱标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敬意。 旁的不说,崔颖倒是没有痴长七十几岁。他也是朱标踏足高丽以来,第一个道出朱标兴兵高丽、倭国目的的人。 而且崔颖最后怒斥高丽百姓,为的也是让高丽人群情激奋,让自己顺势收拢高丽人心。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应当是恳求自己信守诺言,留汉城以北高丽百姓的性命! 第131章 双方取利 和对崔颖怀有几分敬意的朱标不同,此刻王禑看向崔颖的眼神却毫无敬重,满是怨怼。 他不是看不明白。 崔颖言说自己乃是为延续崔氏一族的鼎盛方才投效倭人,这些个自污之言无外乎是想让朱标下令将他处决,顺便帮助朱标聚拢高丽人心。 只是王禑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里对不起崔氏,对不起他崔颖。 这厮逼宫倒也罢了,临死竟为了让大明聚拢人心而自寻死路。 倘若这份忠诚能给他半分,他王禑此刻也不需仰人鼻息,在大明军中猥琐求生。 “王禑?” 听到朱标的声音,王禑恭敬一礼,回声道:“小王在。” “对崔氏一族,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嗯.....”王禑沉吟数秒,想到这崔颖也算是为朱标聚拢人心献了一份力,想到他对大明也是有功,朱标大抵不会苛责其族人。 若自己主张严惩崔氏一门,想必还会让朱标以为自己对崔颖临终自污心怀怨怼。 思绪至此,王禑再次拱手一礼,沉声回道:“这崔颖通敌求荣,虽是罪大恶极。” “然其崔氏也是我高丽百年望族,崔氏先祖多有功于我朝。” “求陛下开恩,饶恕崔氏一族,留用高丽。” “不可!” 王禑刚一说完,周围那些个高丽百姓忙停下鞭尸动作,转向朱标叩头道:“陛下,那崔颖罪大恶极,眼中独有其崔氏之荣耀,全不顾开城城破,我等百姓必尽数被倭人屠戮。” “求陛下下令,严惩崔氏满门!” “求陛下下令,严惩崔氏满门!” “严惩崔氏满门~” 一时间,喊杀声环绕开城。 数千开城百姓群情激奋,一个个声嘶力竭,请求严惩崔氏满门。甚至都有些胁迫朱标之意。 见此情形,王禑不免一阵偷笑,他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王禑很清楚,似朱标这样的人,最不喜的便是受人胁迫。 眼下周围这些高丽百姓先是逼迫朱标严惩崔颖,如今又提议严惩崔氏满门。 想来朱标即便有心严惩崔氏满门,恐怕也不愿受众人胁迫。 偏是如此,王禑反倒更想看看朱标究竟会如何抉择! “陛下,那崔颖虽是罪大恶极,可其家对我高丽却也是功勋卓着。” “小王求陛下法外开恩,饶恕其家。” 似是觉得不够,王禑眼眸微转,当即跪拜朗声喊道: “小王愿舍弃高丽王位,求陛下饶恕其家!” 此话一出。 张定边、纳哈出、何义山等人无不瞪大眼睛。 就连周围那些高丽百姓也瞬间熄声,满是错愕的看向王禑。 毕竟王禑这高丽王位乃是世袭其家,中原王朝也是承认的。 即便是老朱,也在洪武三年给高丽的诏书中,承认王家在高丽的王爵之位。 换言之,纵然王禑失去对高丽的统治,手上无兵无将。可他依旧是中原王朝承认的高丽王。 众人当真没想到,他王禑为了给崔氏一族求情,竟然愿意舍弃高丽王位。 也是看到朱标微微侧目看向自己,王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小王于王位之上毫无建树,当真忝列其位。” “若能以此王位换崔氏一族性命无虞,也算小王办的一件好事。” “不仅彰显陛下仁德之心,更护佑我高丽有功之臣子孙。小王舍此王位,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表情凝重,情深意切的王禑。 朱标眉头一挑,自然明白他没安好心。 这王禑说是为了彰显大明仁德倒不尽然。朱标觉得他反倒是想借此为他自己扬名。 毕竟念及崔氏先祖旧恩,以王位换叛国之臣亲眷的性命,此行甚至有青史留名的可能。 更何况此刻的高丽百姓恨不得将崔氏一族其他人同样活活打死。 若朱标当真因此饶恕崔氏一族,岂不是以一人之心夺万人之人? 想来那王禑也不是愚蠢之徒,他必是以为朱标不会同意饶恕崔氏一族,自然也就不会夺其王位。 故而!他这才敢行如此无本的买卖! “求陛下允准!” 当注意到周围百姓听闻自己愿以王位护佑崔氏,一时惊骇竟不复请命。 王禑清了清嗓子,朗声继续道:“微臣以为,那崔颖不顾开城百姓性命,私通倭人,欲放倭人进城屠戮我朝子民。” “然崔颖已被正法,况且明军神威,已驻守开城,我朝百姓自是无虞。” “况且.....”王禑顿了顿,提高音量的同时意味深长说道:“况且崔氏一族多有祖业,陛下饶恕其家,也能使崔氏族人忠心侍奉大明!” 王禑这话刚一说完,原本沉寂的高丽百姓瞬间再次沸腾了起来。 不得不说,王禑倒也算的上心思机敏。 他深知周围这些百姓之所以提议严惩崔氏一族,其目的无外乎报仇与分割崔氏家产这两条。 况且他王禑已重申崔颖之过,这些百姓明面上也有借口提议朱标严惩崔氏一族。 和王禑猜想的一样,当听到崔氏一族多有家业,那些百姓自是个个踊跃,再次冲朱标齐齐跪拜,请求严惩崔氏一族。 也就在王禑心情大好,只等看朱标笑话之时。 却见朱标微抬右手,制止眼前群情激奋的众人后,朗声说道:“王禑所请,自是有理。” “崔颖虽有通敌之行,然其家无辜,朕新踏足高丽,实不忍株连其家。” 朱标顿了一下,表情虽是平静但看向王禑的眸中却带着几分浅笑道:“如此,朕便准了你之所请。也算成全你为救功臣之家舍弃王位的美名。” “这......” 听到朱标这话,王禑猛地一怔,竟当真没想到朱标竟真会同意饶恕崔氏一族。 “陛.....陛下,小人名声无甚要紧,只是陛下.....” “你自无需担忧!” 朱标扫了王禑一眼,转而看向欲言又止的诸多高丽百姓道:“崔氏一族其祖上有侍奉高丽之功,朕念其家之忠,网开一面,饶恕子孙。” “然!崔颖罪大恶极,理当诛连。” “如此,收缴崔氏一门族中产业,以作公用。” 闻言至此,那些百姓也并未再次出声。 毕竟他们请求严惩崔氏,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觊觎其家产业。 既然朱标已将其家产充公,那便不是他们这些二臣国民所能觊觎的了。 也就在王禑暗暗感叹朱标思路敏捷,竟能两面得利之时,却听朱标再次出声道: “崔氏望族,先前逼宫,勾结倭人,必有城中豪族相助。” “特令龙骧卫严查开城豪族,若有不法,一并严惩!” 第132章 断不能留 “嗯?” 王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不由双眸瞪大,满是诧异的看向朱标。 他竟当真没想到,明明对崔颖带有几分赏识的朱标,此刻竟真要收缴崔氏家产。 他更没想到,此刻城外尚有数万倭人,朱标非但不思退敌之策,反而转头开始整理开城政务。 想来也对。 朱标对大明境内的世家豪族都不曾容忍,此刻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们高丽境内仍有世家存活? 尽管对朱标的这个决定,王禑细细想来也觉正常。 可偏是朱标如此大刀阔斧,却也让王禑隐隐有些敬佩朱标的魄力。 “陛下圣明!崔颖能带兵入朝,行逼宫之举。” “其中必有其他世家支持。” “小人以为,此刻当严惩城中世家!” 王禑明摆着是打算看朱标的笑话。 看明军是如何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处置城内世家。 朱标自然也明白他的心思,微微颔首后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命龙骧卫即刻开始,稽查开城豪族。 龙骧卫动作迅速,也因有王禑亲自点名。 日渐晌午之时,开城城内所有世家豪族也尽数被明军稽查。 除了这些不停喊冤的高丽望族,旁人再无人关心他们是否真的勾结崔颖,行逼宫通敌之行。 高丽那些百姓见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出入都有仆人相随的大门大户一朝突然被扯下神坛。 此刻心中自然也是无比的痛快。 即便龙骧卫将士简单审讯便将他们定以通敌之罪,正午斩首,可那些百姓却依旧是欢喜雀跃,大有种想要亲自动手的冲动。 同样! 当看到城中心的高台上已经斩了一批又一批的豪门大族。 张定边虽不觉有什么不妥,但斟酌片刻后还是赶到朱标帐中,想要听听朱标是如何安排的。 也是看到张定边走入帐内,朱标将目光从高丽账册上收回,率先问道:“将军可是觉得,我军初到开城,不开大兴刀兵,当以宽济为主?” “陛下英明!” 听到朱标先他一步,率先开口。 张定边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陛下既已考虑到此处,想必微臣又是多此一虑。” “陛下也定然有自己的谋算。” 待张定边说完,朱标也不怪他失礼,同样笑着回道:“不错,朕自有考量。” “和我大明不同,高丽一朝国祚数百年,王朝少有更迭。其治下这些世家也同样发展数百年,根深蒂固。” “若想根除这些世家,些许谋略总归旷日持久,不尽人意。” “倒不如似眼下这般,冠以通敌之名,将他们彻底斩首。” “嗯.....” 见张定边笑容凝重,眼角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几下。 朱标合上手中书册,饶有兴致问道:“将军可是以为朕借法度私用,滥杀无辜?” “这....” 听到朱标如此言说,张定边的确心头诧异。 只不过,他倒是不觉得朱标残忍。反而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人竟是这般有谋能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陛下说笑了,开城毕竟是敌国之城,陛下仅斩首世家之人,非但不显残暴,反而是极尽仁慈。” “毕竟若是那倭人攻破开城,哪里会管什么豪族、平民,总归是要尽数屠戮。” “况且.....” 收拾好心绪的张定边露出一抹浅笑,淡淡说道:“纵然我军攻破敌城,五杀一也属常例。” “加之陛下先前本就定下杀一半、留一半的高丽军策。想来这些世家一早便不在留下的那一半之列。” “将军知我!” 朱标浅笑一声,也算是默认张定边这番言论。 毕竟国战既开,高丽、倭国均是敌国。对待敌国哪里还有什么仁慈可言。 也就在两人相视而笑的档口,营帐帷幔被人缓缓撩开。 紧接着王禑满脸愁容,若有所思般缓步走到朱标跟前。 “启禀陛下。” “小人见龙骧卫将士斩首开城硕鼠,虽觉畅快。” “然!此刻倭军距城不过百里,蠢蠢欲动。小人以为此刻斩首城中豪族或有不妥。” 不等朱标开口,那王禑赶忙补充道:“陛下有所不知,开城乃我朝王都,开城豪族中人多有官职,其在我高丽军中握有权柄者也不在少数。” “甚至军中不少将士也受这些世家接济,心怀感激。” “小人恐怕陛下如此果决,会使城中生变!” 待王禑说完,朱标与张定边对视一眼,自然不觉得他会有如此好心,特意前来提醒自己。 可看着眉头紧皱,满脸忧思的王禑,朱标顿了一下,随意开口道:“此事大可不必担忧。” “城中守卫已由鹰扬、豹韬两卫接管,不会有失。” “可....可是.....”王禑眉头愈发紧皱,似有些不愿罢休一般,继续说道:“倘若高丽兵卒哗变生乱,鹰扬、豹韬两卫将士自能随手平乱。” “只是强敌环伺,小人怕城中高丽兵卒与城外倭人里应外合。” “若是如此,明军英勇自不惧宵小残兵,可此事终究还是隐患!” 不等朱标开口,那王禑率先抢答道: “小人以为,此时当约束高丽兵卒,聚拢一处,以明军精锐紧密监视。” “再者,请陛下下令辽州侯所部驻守城池,以防倭军再次攻城。” “小人虽是不才,愿投张将军麾下,率兵出城迎战倭人。” 语罢,王禑郑重叩首,至忠至诚的样子竟看不出半点伪装。 也是在王禑低头叩首的同时,朱标同张定边对视一眼,立时便也洞悉这王禑谋划! 第133章 无需担忧 若明军人数多于倭军,王禑这监管高丽兵卒,驻守城池还有出城袭扰倭军的法子,自然可行。 如此安排不仅能守住开城,甚至全歼倭人也不一定。 可问题是,眼下开城城内明军的人数本就不比倭军。 或者说,倘若明军人数与倭军对等,恐怕也不需他王禑献策。 以明军将士的军事素养早就将城外那些倭人斩杀殆尽。 “如今开城事急,还请陛下早下决断!” 看着跪在地上虔诚再拜的王禑,朱标心念微动,随意说道:“你且起身,城外之敌无需朕为之烦忧。” “陛下是说.....” 没有理会王禑的疑惑,朱标转而继续说道:“眼下开城当务之急,仍是惩治高丽世家,收缴其名下田产、土地。” “至于城外之敌,朕自有良策!” 听到这话,王禑还想继续追问。 可当看到朱标随意摆手,示意他退下之后,王禑终究还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重新咽回到了肚子里去。 待王禑走后,张定边也顺势看向朱标问道:“陛下,城外倭军.....” “我军援助开城之初朕便说过,此次率兵支援开城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我军收拢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 “若只为支援开城,朕便也不会留军驻守那些个城池。” “嗯.....”张定边顿了一下,当下便想到了什么忙看向朱标道:“陛下是说,城外倭军真正的敌手乃是廖永忠所部?” “正是!” 当看到朱标微微颔首,张定边甚至不需朱标继续说下去,当下便也明白了过来。 “末将明白,那末将便同龙骧卫将士一起,惩治高丽世家。” 语罢。 张定边顺势便也走出了中军营帐。 也是刚走出营帐的瞬间,张定边远远便看见王禑等在前方。 待他靠近,张定边当即开口道:“将军,如今开城事急,当真容不得半点闪失。” “还请将军出面,好生规劝陛下。” 和表情紧张,煞有介事的王禑不同。 此刻张定边却显得格外平静,依旧脚步不停朝前方走去的同时,淡淡说道:“说笑了。” “眼下危从何来,有何紧急?” “将军!”王禑猛地提高音量,连忙说道:“强敌在侧,此时本就不该惩治城中那些高丽世家。” “敢问将军,若这些世家聚众反叛,或与城外倭人里应外合,我明军岂不危急....” 正当王禑急切诉说之时,张定边眼眸微斜,语气带有几分警告意味般,开口打断道:“于陛下御前说过的话,自不必重述一遍。” “既然陛下已有决断,我等作臣子的唯有听命便是。” “可是.....” “本将仍需提醒将军!”张定边不耐烦打断道:“将军那高丽王位已换崔氏一族性命无忧。” “如今将军还能出入我明军营地,也是陛下开恩,未曾下旨阻拦。” “倘若将军继续胡搅蛮缠,陛下下旨禁绝闲杂人等出入我明军大营,想必将军也是无可奈何吧。” “这.....” “如今将军还是协助我龙骧卫稽查开城世家的好,没准将军办差得力,陛下或许还会赏将军个什么爵位。” 丢下这话,张定边也不管身后王禑那满脸吃瘪的表情,大跨步便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张定边的背影,王禑呆愣数秒后,眼中却也闪过一抹凶狠。 当真是玩笑话! 他王禑即便没有高丽王位,可怎么着也算不上是闲杂人等。 别的不说,仅是如今龙骧卫还需他来指出开城世家,那些明军才好按图索骥,收缴世家家产。 怎的如今尚且还未过桥,便要将他这座桥给拆喽? 且不说他王禑劝谏究竟是什么心思,单说他所言种种,明面上都是为明军考虑。 张定边如此说,反倒显得他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轻哼一声后,王禑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明军大营。 既然朱标不听他劝告,不进他设好的圈套。 那他王禑索性便将计就计! 他还真不相信朱标能不让明军守城,转而派遣大军驻扎城内,去提防那些世家。 所以此时王禑几乎可以肯定,明军两万人估摸有大半用于城池,抵御城外倭人。 至于提防世家反叛的明军将士,恐怕也只有龙骧卫那三千将士。 区区三千明军,他王禑还不怎么放在眼中! 日光斗移,渐入黄昏。 龙骧卫百户许大头将手中长刀杵到地上,愤愤骂道:“怎的这些世家就跟突然得到消息一般,还不等我军上门便先一步逃走。” “晌午之前我军便稽查了十七家世家豪族,可一整个下午的功夫,却也只捕到了一家之人?” 本就是王禑提前告知那些世家躲藏起来,之后才带明军逐一上门。 身为罪魁祸首,王禑自能听出许大头言外之意是在怀疑自己。 可没有证据,明军也暂且不能对他如何。 况且接下来指出开城世家仍需要他王禑,即便他对明军没有半点用处,可为了声望,朱标也不会轻易对他下手。 因此! 当听到许大头意有所指,似是怀疑自己通风报信。 那王禑非但没有半分惊恐,反而开口为其解惑道:“将军所言,当属正常。” “嗯?” 面对许大头那满是怒容的质问。 王禑依旧是扬起嘴角,笑着答道:“晌午之前,城中那些世家不知陛下旨意,纵然知晓,匆促之间也难收拾细软,躲避隐藏。” “而晌午之时,龙骧卫诸位将军不听小人劝说,执意斩首开城世家。” “城中其他世家见状自然人人自危,哪里还顾的上收拾家产,他们恐怕只有躲藏起来,侥幸活命这一个打算!” 听到王禑竟如此说,许大头怒火上头,冷哼一声便握紧拳头打算对王禑出手。 也是此时。 一旁闭口不言的张定边却突然开口说道:“王禑此言,甚是有理!” “将军.....” “晌午之时,城中数百高丽世家之人被斩,其他世家见状不想着躲藏逃命,那他们便都是痴傻之徒。” “不过也好!” 张定边眸光深沉,看向王禑饶有兴致道:“如今开城四门紧闭,那些世家之人躲藏起来也难以逃出开城。” “我军只需静待些时日,毕竟那些个世家之人终究逃不出开城。” “或许......” “今夜这些世家之人起兵袭扰我军也不一定!” 第134章 请君入瓮 “嗯.....” 王禑眸光一滞,有些错愕看了张定边一眼,不过很快便也恢复平静道:“将军说笑了,那些世家之人虽有些许声望,可若是想聚集兵卒袭扰明军,恐怕也是痴心妄想!” “不错!”一旁的许大头朗声应道:“若他们真敢动武对抗我军,那末将还当真高看他们一眼。” “张将军放心,末将今夜便留守军中,等他们来攻!” 闻言,张定边扫了一眼王禑,转而对许大头道:“今夜龙骧卫将军便驻扎城中。” “切记!千里之堤尚毁于蚁穴。” “那些高丽世家虽无多少本事,可狗急跳墙也能翻些浪花出来。” 见张定边说话的同时,眼神不经意瞥了眼一旁的王禑。 许大头见状也收起轻慢之意,郑重点头。 语罢,张定边返回明军大营,向朱标复命。 而等星月高悬,正值午夜之时,却见王禑捧着两坛好酒,朝明军龙骧卫驻扎的营地大步而来。 “将军一日辛苦,小人备好我高丽上好的参酒,今夜与将军不醉不归!” “不必!” 想到王禑的提醒,许大头当即抬手,将王禑阻拦在营地之外。 “陛下亲征之时,三军禁酒,若非取得大捷,陛下赏赐。我军上至主帅,下至兵卒,纵使粮运兵卒也不得饮酒!” “嗯.....” 被如此直截了当拒绝,王禑非但不恼,反而满脸笑意,开口奉承道:“将军当真恪尽职守,只是这美酒既然拿来,便没有就此拿回去的道理。” “况且今日晨间一战,明军将士击退倭寇也算大捷。” “想必将军少几杯也不妨事。” “不可!” 见王禑还想上前,许大头右手用力,抽出半截刀刃以示警告。 那王禑也是识趣,忙放下酒坛,笑着说道:“将军稍安勿躁,小人这就离开。” “原还想与将军一醉方休,看来小人没这份福气。” 就在王禑准备离开之时,许大头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很是温和说道:“将军为何不早说!” “嗯?” “末将不知将军打算一同共饮,倘若末将知道,必不会驱逐将军。” 语罢,许大头快步上前,一把拿起酒坛打开猛嗅一口道:“高丽美酒果然名不虚传,当是世间佳酿!” 见许大头说着竟招呼起周围将士一同分酒共饮,此刻王禑却是满脸疑惑,竟不知许大头的态度为何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也是看到王禑满脸疑惑,呆呆看着自己。 许大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冲王禑笑着说道:“将军既打算一同共饮,那我等只是陪饮,少饮两杯便无不妥。” “毕竟将军曾为高丽之王,陛下终究会看在将军的面子上,宽容我等。” “倘若将军不弃,末将同将军今夜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王禑说着赶忙上前,举起酒碗便是一饮而尽。 毕竟他此来便是打算将龙骧卫将士灌醉,至于许大头态度为何快速转变,他也不想深究。 半个时辰。 几坛酒水被尽数饮尽之后,醉意朦胧的王禑强打起精神,一一扫视周围明军。 此刻包括许大头在内,龙骧卫将官、兵卒多已烂醉如泥。 纵然没有昏睡,可双眼迷离的样子,俨然是失了作战能力。 见此情形,王禑依旧不太放心,数次轻声喊叫许大头,见都没有回应后。 王禑这才蹑手蹑脚走到营地之外,冲远处招了招手。 当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骤然亮起一片火光。 王禑本想上前与那些世家集结的兵卒会和,但想了想还是收回脚步,原路退回到了明军营地,瘫睡在许大头身旁。 片刻功夫,喊杀声起。 世家集结千余名兵卒,手持利刃朝着明军大营径直而去。 那些兵卒多是高丽军中将士,被世家召集利诱,故而才敢袭扰明军。 也是因龙骧卫将士还未反应过来。 当听到远处传来喊杀声,许大头猛地起身,只不过第一个念头却不是聚拢将士准备迎战。 相反! 许大头命令兵传令,带着一众兵卒便朝朱标所在的明军大营跑去。 与此同时,许大头还不忘叫醒假寐的王禑,拉住他一并逃窜。 “许将军......” 逃跑途中,王禑看向许大头忙开口说道:“那些贼子竟敢反叛,将军何不聚拢将士,全歼贼人?” “如此仓皇逃窜,反倒失了明军军威!” “还谈什么军威,营中将官多是酒醉,面对袭扰难以整军。眼下只有活命才是最主要的!” 丢下这话,许大头脚步加快,愈发迅速朝前方跑去。 而听到许大头竟是如此言说,王禑眼眸微滞,心中却也不禁起了几分轻慢之意。 看来明军之中,果然并非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战争机器。 哪怕是作为朱标亲卫的龙骧卫,其将官也有贪生怕死之徒。 如此便更不用说纳哈出麾下将士。 真要说起来,此刻王禑甚至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趁许大头酒醉之时,割下他的脑袋。 若是如此,龙骧卫必然群龙无首,今夜被一举全歼也不一定。 “将军,到了!” 就在王禑心中暗暗想到之时,突听得一旁明军将士毫无征兆冲许大头说道。 还不等王禑反应过来究竟什么到了。 却见许大头似换个人般,猛地停下脚步,冲身旁将士高声下令道:“诸将驻足,且看陛下剿灭叛贼!” “嗯?” 在王禑愣神的档口,面前突有一阵密集箭雨朝着身后追击的那些高丽兵卒纷纷落下。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似惊鸟离林,层层不绝。 下一秒。 却见许大头不知从哪里得到佩剑,猛地抽刀冲周围将士喊道:“弟兄们,随我一同,活捉叛贼!” 第135章 围杀活捉 伴随许大头话音落下,原本好似溃兵仓皇逃跑的龙骧卫将士,此刻军心大振,似闸口泄洪一般朝身后那些高丽叛贼冲杀而去。 见此一幕,王禑这才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酒醉不愿麾下将士白白牺牲,什么眼下只有逃往明军大营最为稳妥。 方才许大头所言全他娘的都是诱敌深入的借口。 至于眼下杀那些高丽世家一个回马枪,恐怕也是见自己跟着明军一起逃离,不愿再等。 和王禑想的一样。 看着下方龙骧卫将士已然冲到世家叛军跟前,张定边看了眼城外的方向,转而对朱标说道: “陛下,此次世家反叛并未伙同城外倭军。” “斥候来报,城外倭寇营地并无异动,也没有里应外合的意思。” 见朱标微微颔首,张定边看了眼呆站在原地的王禑,继续说道:“那王禑当真谨慎。” “即便龙骧卫将士佯装不敌,可那王禑却依旧随军逃离,未曾率领世家叛贼一并掩杀。” “若想追究其过,怕也是证据不足。” “朕从未想过追究王禑之过!” 见下方战场,那些个世家叛贼尽数被龙骧卫将士活捉。 朱标一面走下台阶的同时,一面冲身旁的张定边道: “眼下高丽战场太过纷乱,各方之间又多有牵扯,或是制约。” “若提前处置王禑,其治下之兵或多倒向李家军中。” “因此!王禑和那李家父子最好当是同时论处!” 听朱标说完,张定边迟疑数秒,随即也格外认真点了点头。 不多时。 龙骧卫将士尽数活捉世家叛逆。 当看到朱标近前,许大头当即笑着说道:“回禀陛下,世家叛贼共两千三百余。” “死于弓箭之下大半,其余一千人尽数被擒,听凭陛下发落。” “追查高丽军中世家党羽,明日黎明,尽斩!” “末将领命!” 语罢,许大头挥手示意,当下便带人封锁高丽军营,同时命人审问被生擒的诸多世家。 龙骧卫毕竟是老朱早年设立,其中不少人也曾在检校供职。 至于稽查、审问,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而等龙骧卫将士相继折返,撤回中心城区之时。 王禑却依旧惊骇,呆站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方才他只以为只有百余名弓弩手提前在此设伏,许大头提前知晓,这才假装溃逃,将那些世家叛臣引入彀中。 可眼下他却看到清清楚楚。 朱标不仅亲至,张定边更是同行。 甚至两侧高楼,负责包围的明军将士不下数千,这些兵卒更是由纳哈出亲自带队。 想到鹰扬卫、豹韬卫此刻正在开城城内其他位置驻守。 此刻的王禑当真有些闹不明白了。 朱标这算是将明军所有将士都用于驻扎城内,清扫开城世家。 那城外的倭军怎么办?朱标就当真没派一兵一卒驻守城池? 他王禑之所以敢撺掇世家之人今夜聚众哗变,乃是料定纳哈出麾下部族以及鹰扬、豹韬两卫必将用于抵御倭寇。 甚至今夜再次出城袭扰倭寇营地也是情理之中。 可让王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朱标竟没将一兵一卒用于抵御城外倭军上。 当看到朱标与张定边也不搭理自己,径直朝明军大营走去。 王禑猛地回过神来,忙追上前道:“陛下,陛下~” “陛下方才下令,追查我高丽军中世家余孽。” “小人以为大大不妥啊!” “嗯?” 当看到朱标驻足回首,一旁的张定边更是怒目圆睁,紧紧盯着自己。 王禑不自觉退后一步的同时,连忙解释道:“陛下,世家叛逆胆敢袭扰龙骧卫将士,其罪的确当诛。” “然此刻倭军在外,城中守备本就薄弱。” “若此时审问世家叛逆,追查高丽军中世家余孽,恐自毁根基,正中倭军下怀!” “你依你之见呢?”张定边语气不爽,沉声反问。 王禑紧跟着道:“依小人之见,世家当除,军中世家余孽也该彻底铲除。” “只不过却不是现在。” “待解决城外倭军,即便不曾尽除,也要等将倭寇赶回秋南道之后,再行肃清城中世家余孽。” 言至于此,王禑神情微顿,随即语调庄重朗声拜道: “强敌在外,此时不该肃清己内。” “万望陛下三思啊!” 语罢。 王禑将头重重砸在地上,那宛若直谏不畏死的忧国忧民模样,任谁看了也要动容几分。 “城外倭军.....” 也就在张定边准备言说,城外倭寇自有廖永忠所部袭杀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缓声说道:“岂不闻攘外必先安内?” “城中世家已有二心,若不根除,待其与城外倭寇里应外合,岂不愈发棘手?” “朕意已决!” “全歼城外倭人之前,必根除城中世家遗患!” “陛下!” 没有理会放声高呼的王禑,朱标极其武断,当即便朝前方走去。 而看着王禑跪在地上,冲着朱标的背影放声疾呼的样子。 张定边一时却也有些疑惑。 按理说,这王禑也是聪明人。他又如何猜不出朱标置城外倭寇于不顾,俨然是有万全打算。 可为何! 王禑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谏朱标,当率先击败城外倭人? 仅是担心龙骧卫审问之时,那些世家会说出他王禑的名字? 王禑当不会如此蠢笨,阻扰朱标肃清世家也绝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毕竟方才活捉那些世家叛贼之时,他王禑明明在场,朱标却不曾审问训斥,向他发难。 以王禑的头脑又怎会不明白,即便那些世家供出他王禑的名字,眼下朱标也要留他性命。 所以这王禑究竟是什么打算,为何朱标肃清城中世家却好像按住了他的七寸一般,能让他如此执着劝谏! “将军先起身,陛下应另有考虑。” “张将军!”王禑依旧跪在地上,同时抬眸看向张定边道:“我高丽兵卒战力虽不及明军,可终究也有数千人众。” “将军久在军中岂不是,一旦开始彻查军中世家余孽,必使得全军人心惶惶,离心离德。” “到那时,我高丽军中世家余孽虽除,可三军将士也毫无战意。” “甚至聚众哗变也不一定。” “还请将军劝说陛下,当以大局为重,此时暂缓追查世家余孽。” “待击退城外倭军,小人必将竭尽全力,助明军扫逆平乱!” 第136章 忍辱负重 看着王禑格外认真,俨然一副为朱标分忧的模样。 此刻张定边却也不想出言嘲讽王禑。 将王禑拉起身后,张定边语调和缓,温声说道:“将军之言,末将自会转呈陛下。” “只是陛下所虑乃是全局得失,或许不准。” “还请将军莫要执拗!” “自然自然。”听到张定边松口,王禑连忙拱手拜道:“张将军肯谏言,陛下定能听取一二。” “有劳将军了!” 见王禑说完紧紧注视着自己,俨然是在催自己向朱标进言。 张定边随即也不愿过多停留,转身便朝明军大营走去。 而等朱标、张定边,连同在场明军尽数撤离。 上一秒还满脸真挚,表情甚是诚恳的王禑。此刻突然却宛若换了个人般,立马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屈身掸了掸膝上沾染的尘土后,王禑轻哼一声,很是不屑的瞥了眼朱标离开的方向,便也朝相反方向走去。 不多时。 当走到一处府邸前,王禑倒是没有立即进去,反而环顾四周后,又在街道上饶了一圈,方才进去。 也是等王禑前脚刚踏入府邸,紧接着大门便被牢牢关闭,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府邸宅院中,数十名身披甲胄的高丽将士严阵以待。 踏足房屋,屋内却也坐满了开城世家之人。 当看到王禑的瞬间,在场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只等王禑落座后,这些人方才重新坐于原处。 “王上今夜故作迷阵,可有成效?” “自然是有!” 听到高丽兵部尚书裴无礼的询问,王禑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道:“今夜不过是试探而已。” “如今本王已知城内明军,重心皆放在驻守开城之上。” “因此我等还需静待时机,待倭兵攻城之时,再行起事!” 见自己说完,在场众人虽不敢有半分异议。 可一个个却都是略带狐疑的相互对视。 王禑猛的一拍桌子,怒声斥道:“先前崔颖逼宫,本王也是早有防备。” “之所以不准你等动手,斩杀崔颖叛逆,全因当时明军突然入城,本王打算深入虎穴。” “如今即将功成,你等可是心生退意?” “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 一时间,在场众人纷纷起身下拜。 只是那裴无礼迟疑数秒,还是出声问道:“王上谋划自无不妥。” “只是微臣有一事不明。” “如今明军既已将重心尽数放于清理城中世家,监视开城内城,我等想要活捉明朝皇帝,恐怕....” 不等裴无礼说完,当看到王禑眉头一紧,一双眸子更满是怒意的盯着自己。 裴无礼忙闭嘴不敢多言。 只不过! 当注意到周围众人都是面露犹疑,和裴无礼一个意思。 王禑深吸口气,缓声开口道:“诸位应当明白,明军之下,我朝但有活路唯有活捉明朝皇帝这一条路。” “明朝军武之强,纵然我朝联合李家父子,甚至伙同倭国,终究难以匹敌。” “与其军阵战败,落一个亡国灭种,不如我朝孤注一掷,活捉明朝皇帝。” “届时逼迫明朝撤军并定下盟约不准侵犯我朝,如此我朝方才有百年太平!” “王上英明!”裴无礼深知王禑喜怒无常,生怕他心中记恨,此刻忙开口称颂。 紧接着周围众人也齐齐称赞。 只不过面对众人的吹捧,王禑却丝毫不以为意。 沉吟数秒后,淡淡说道:“崔氏反叛,本王事先早有消息,故此在帷幔之后设有强兵。” “若非明朝将军突然赶来,本王自然会将崔氏奸佞尽数斩杀。” “也是见明军抵达,本王这才决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唯有本王身在明军军中,方能麻痹明军,使其不将我等放在心上。” “只可惜!” 王禑眸光一凝,语气也随之凶狠了几分道:“只可惜那明朝皇帝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城外明明有数万倭人,他却偏要率先肃清城中世家,甚至还要整治我高丽军阵!” 见自己说完,在场几人情绪愈发落寞了几分。 王禑深吸口气,猛地提高音量鼓舞道:“本王已再三劝说明军先行驻守开城,抵御倭人。” “倘若明军不听此言,你等在军中的部属当愈发谨慎,千万小心。” “可.....”裴无礼刚想开口,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同样注意到心有顾虑的裴无礼后,王禑起身郑重说道:“既然明军不愿在城防出力,使城中明军尽数监视城内我等众人。” “那本王自当将计就计,告知倭人尽早攻城。” “眼下开城城防空虚,一旦倭人大举攻城,城中明军必然手忙脚乱,支援城防。” “届时!你等自可率领军中部从,直冲明军大营,生擒朱标!” 语罢。 王禑目光森冷,逐一扫视在场几人。 确定不再有人心生忧虑,无人开口之后,王禑这才满意点头道:“依本王令旨行事,待活捉明朝皇帝,我朝自能太平百年!” 见王禑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屋内裴无礼等人忙起身跪送道:“恭送王上!” “恭送王上~” 闻声,王禑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后大步朝门外走去。 也是等王禑前脚刚走,身后的裴无礼双肩猛地下沉,重重叹了口气。 和他相同,周围众人也是如此。 似乎王禑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一股莫大的精神压力。 而王禑一走,他们紧绷的神经也终于能够放松几分似的。 实际上,裴无礼等人有此感受,也属正常! 真要说的话,王禑不愿与明军战场交战,反而孤注一掷意图活捉朱标。 此法非但没什么不妥,反而称得上颇有魄力之举! 只可惜。 这王禑却忽视了人心人性,使得裴无礼这些原本死忠的臣子,此刻也多了几分动摇。 第137章 临兵大战 先是在明明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放任崔颖等众逼入王宫,不加阻拦。 后来见明军奇兵冲至开城,同样没有抵抗,反而主动投降,随张定边一起前往明军大营。 真要说的话,凭当时开城王宫的守备力量,即便不能尽数歼灭张定边所率领的奇兵,也可将固守城池,熬到明军粮草耗尽。 可王禑却执意不做抵抗,坚决同张定边一起前往明军大营,面见朱标。 至于之后! 也是因王禑身在明军之中,原本属于他旧朝治下的新城、高勿二城,明军不费吹灰之力,顺势接管城池。 诚然! 倘若战场争雄,他们高丽旧朝之兵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 张定边的法子,虽然激进但也是所谋全局,胜负未尝可知。 只不过对裴无礼这些臣子来说,不做抵抗,直接投降,反而假意侍奉明军以求变数。 这原本就是不合乎人性的。 若让他们死战城池,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他们也愿意为故土献身。 可正是王禑这毫不抵抗,此刻却只想谋求变数,一举扭转战局的样子让他们却也看不到希望。 倘若没有变数,倘若不能生擒朱标。 那他们连反抗明军的本钱都是没有,留给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诶~” 一声长叹落下,屋内众人却也纷纷叹气应声。 高丽该何去何从,他们当真还有些看不到希望! 另一边,明军军中。 想到临了时,王禑那再三祈求,求自己劝谏朱标的样子。 张定边虽不觉他真有什么好心,可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同朱标说一下王禑的反常举动。 也就在张定边刚走入营帐,甚至都未曾开口之时。 听到动静的朱标微微抬眸,率先问道:“那王禑又同你说我军主力当用于城防,不该用于惩治高丽军阵?” “是......” “张将军作何感想?” “嗯.....” 听到朱标突然反问,张定边顿时有些发懵。 不过深吸口气后便看向朱标认真回道:“末将以为王禑谏言虽是诚恳,但绝不是一番好心。” “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末将暂且不知。” “也不需要知道。” 朱标表情淡淡,随意说道:“只知那王禑另有图谋便可。” “如今我军主力尽数用于开城城防,即便王禑存有别的心思,也终究无济于事。” “陛下说的极是!” 张定边重重颔首,也跟着说道:“整顿高丽军中,虽说是稽查奸凶,扫除世家奸佞。” “可同样也是监管高丽军中的所有将士。” “纵然王禑怀有别的心思,可没有高丽兵卒作为冲锋,终究也只是无济于事。” “正是如此!”朱标笑着点了点头道。 只不过! 或许是王禑再三劝谏,当真在张定边心中留有疑问。 此刻的张定边微微愣神,顺势也跟着开口问道:“城外那些倭人倘若攻城.....” 话未出口,当看到朱标眼中眸光一滞。 张定边赶忙闭口,不再开口追问。 此刻即便是张定边自己也觉得是多此一问。 毕竟朱标敢将城中的明军将士尽数安排至监管开城,想必城外倭人也有应对之法。 更何况眼下朱标丝毫不曾提及如何应对城外倭人,那他张定边身为臣子便不该多问! 念及至此,张定边忙冲朱标拱手请罪道:“末将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嗯。”朱标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随即淡淡说道:“倒是没有什么好责罚的。” “若是旁人来问,朕自要训斥一番。” “可张将军毕竟不是外人!” 微微一顿后,朱标看向张定边认真说道:“城外倭人,自有先前驻扎秋南道的廖永忠所部处置!” “廖将军已传来书信?” “倒是没有。” 见原本眸中还藏有几分惊喜的张定边,此时有些泄气,肩膀都微微下移了几分。 朱标强忍心头笑意,继续说道:“将军竟也期望外有援军?” “嗯.....” 知道朱标是在打趣自己,张定边微微沉吟,顺势点头道:“外有援军自然是好,毕竟城外倭人数量多于我军。” “可即便没有援军,末将愿今夜率领城中将士,再劫一次倭军大营!” 看着眼前悍勇无双的张定边,朱标微微抬手,平静说道:“廖永忠所部虽尚未发来军报。” “可倭人大军已兵至开城城下一天一夜。” “倘若今夜廖永忠所部仍不能赶到,那他们便当真是我军罪人。” “陛下是说,您也不知廖永忠将军何时赶来,只是确信其今夜必然赶到?” “正是!” 听到朱标的回答,张定边一时错愕,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将希望寄托于未知,甚至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便依据假定情况安排部署。 这和张定边印象中的朱标大相径庭。 在张定边眼中,朱标极其务实,应该不会将希望寄托到虚无缥缈的事上才对。 微微收敛心神,张定边依旧觉得朱标留手不只廖永忠所部这一张底牌。 “陛下,倘若廖永忠所部今夜未到,而倭军今夜攻城。” “那我军.....” “若是不到,我军唯有死路一条!” “额.....” 朱标这话虽是直白,但却也是事实。 眼下城内明军都在驻守内城,以防生乱。一旦倭人大举进攻,高丽兵卒必共起反叛,同城外倭人一同向明军发难。 届时。 仅朱标随身三卫亲兵加上纳哈出所部,能将朱标安排护送出去便已是万幸,根本不用想什么守住开城。 可让张定边倍感诧异的是,饶是如此危急时刻,朱标却还能顾得上与他谈笑,脸上更不见丝毫慌乱。 如此心性,倒不是一个少年人应该有的,甚至让张定边都有些自愧不如。 “陛下,末将请命抽调龙骧、鹰扬、豹韬三卫千余精锐将士以备不时之需。” 明白张定边是打算以防万一。 倘若廖永忠不能带兵赶来,那抽调的一千将士也能护送自己逃出开城。 朱标虽觉得无甚必要,但还是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见状,张定边恭敬拱手后便也退出了中军大帐。 也是离开大帐的瞬间,张定边当即下令抽调龙骧三卫,一人双骑于北城门等候。 安排好一切后,张定边也顾不上稽查高丽军阵,火速前往南面城门,紧张注视着城外的动向。 第138章 兵临前夜 和张定边一样,也有一人极力眺望着倭军的方向。 只不过张定边不同的是,此人却是无比期盼今夜倭军大举攻城。 “王上,微臣已派遣悄悄离开开城,前往倭军大营报信。” “倭人可曾说过何时攻城?” 面对王禑的询问,裴无礼刚迟疑数秒,却听王禑猛地怒声骂道:“你可知今夜乃是我朝翻身良机!” “如此紧要关头竟不与倭人确定攻城时间?” “微臣.....” “废物!” 不等裴无礼说完,王禑怒斥一声便也不再言语。 星夜之下,望着前方城下的旷野。 张定边同样是满心焦急。 自打踏足高丽以来,朱标的每次决策都让他感受到少年君王的锐气。 自然! 老朱一手带大的朱标,谋略自然也是上乘。 他身为二臣,朱标甚至能用人不疑,毫无保留。 对张定边来说,朱标近乎是一个完美的君主,能于朱标左右侍奉也是他半生之幸。 他同样不希望似朱标这样的明主,于开城之下落败。 毕竟早年峥嵘他看过太多卓卓少年雄姿英发,踌躇满志,简直是天降奇才。 可偏偏一次失败过后,便也萎靡不振,再难有所建树。 甚至说,此刻的张定边和老朱的想法有些吻合。 他同样希望朱标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败,好让朱标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可让张定边无比纠结的是,眼下倘若开城落败,对朱标的打击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些。 就在张定边满心纠结,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城下旷野,不愿错过任何动静之时。 纳哈出同一众兵卒有说有笑,缓步走上城楼。 “张将军?” 看到张定边立于前方,纳哈出满脸笑意,快步迎上去道:“张将军当真好兴致,这也是学着文人对月伤怀?” 就在出言调侃的瞬间,纳哈出竟看见张定边面容黑紫,满脸担忧的转向自己。 也是这一瞬间的功夫,纳哈出忙收起脸上笑意,吩咐随行那些部众先行离开。 待只剩他与张定边后,纳哈出这才谨慎问道: “张将军,可是有大事?” “城上守军不过两千,若今夜倭人攻城,开城必破!” 听到这话,纳哈出忙看向两侧城墙。 待确定守城将士当真只有零星几人后,纳哈出同样满脸紧张,小心问道:“防守为何如此空虚,末将现在便命人上城驻守。” 不等纳哈出走出两步,张定边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认真说道:“城中将士皆各司其职,我兵可调。” “可是......” “一切都是陛下安排!” 张定边默默叹了口气,继续道:“依陛下之言,今夜廖永忠所部必然赶到。” “可若有万一......” “开城是个什么下场,你我应当明白!” “嗯......” 纳哈出眼眸转转,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过下一秒便紧跟着问道:“若有万一,你我该当如何?” “眼下我已了然,那王禑一再劝谏陛下派遣兵卒守卫开城,其中缘由必然是开城城内尚有其旧部。” “所以今夜你当继续警惕高丽军中士卒,若生乱相,不问缘由,立即平乱!” “末将明白!”纳哈出握紧腰间佩刀,认真应道。 “我麾下一万将士均在高丽军营附近驻扎,倘若那些崽子胆敢生乱,末将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尽除高丽所有兵卒!” “还有!”张定边继续道:“传令鹰扬卫巡视开城,分时点卯,若有将士失踪,立即燃放信火,全城戒备。” “传令龙骧卫,驻守陛下中军大营。无令,任谁不得出入大营。” “若城中生变,豹韬卫所有将士前往北城门,务必守好北城门!” 听到张定边这一番安排,纳哈出自能明白今夜情况紧急到了何种程度。 倘若倭人攻城,率先攻打的必然是开城南门。 而张定边却让豹韬卫三千将士尽数驻守北门,这俨然说明张定边都没有守住开城的信心。 驻守北门也是为了确保城中局面一旦失控,他们尚且能护送朱标出城。 微微一顿后,纳哈出眸光郑重看向张定边道:“张将军,今夜当真.....” “不错!” “陛下坚信廖永忠所部今夜必到,可我等身为人臣,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是.....是......” “倘若是......” 就在纳哈出开口的瞬间,张定边一道犀利眸光径直看了过来。 见状,饶是纳哈出见后也不由后背一阵发麻,连忙闭上了嘴。 片刻沉默过后。 却见张定边长叹口气,缓缓说道:“我等护卫陛下,绝不仅仅是臣子护佑君王。” “你我效忠于陛下,也无非是蹉跎半生,终遇明主。” “时而,今夜若有不测,你我自当以血肉之躯,护送陛下安全离开。” “毕竟如今这天下可以少了张定边,可以少了纳哈出。” “却唯独少不了陛下一人!” 说到此处,张定边甚至有些想要怒斥朱标不负责任。 朱标身上肩负的明明是汉人天下数百年难见的盛世,朱标一身承载的明明是包括他们在内,所有将帅的希望。 可朱标偏偏要将自己陷于险地。 而且在张定边看来,朱标完全可以不用如此行险。 别的不说,仅是朱标不下令兵卒驻守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如今开城守卫也不必如此紧张。 纵然依旧还需分兵监视纳高丽兵卒,可剩下的明军将士依旧有城之力。 最起码,他们完全能撑上个三五日,能十分稳妥等到廖永忠带领兵卒赶来。 而眼下! 望着下方静谧如画的旷野。 张定边也只希望这样的宁静能持续的时间更久一些! 第139章 城中生乱 夜至子时。 当看到纳哈出重新折返回来,张定边面色一紧,忙声问道:“将军为何不在城中守备,反而来此处?” 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样,同样一身戎装手持长枪立于城头的张定边。 纳哈出轻笑一声,嘴角微微扬起随意说道:“内城之事也已拿安排妥当,豹韬卫驻守北面城门,更有千余名精锐将士护卫陛下。” “城内高丽兵卒反叛,也有将帅主持大局。” “眼下,我自是同将军一起,迎战倭人!” “可是.....” “末将虽与将军共事不久,可将军之才末将也是深感敬佩。” “平生末将少打心底里敬佩几人,魏国公算一个,齐国公算一个,将军也算一个!” 见纳哈出眸光决然,说罢便看向城外旷野,不再言语。 张定边也清楚,他是打算同自己一起阻止倭人攻城。 毕竟城内明军守备充足,只要拦住倭军更长的时间,朱标安全撤出开城的机会也就更大。 可话又说回来。 一旦今夜倭人大举攻城,那必然说明城中有其内应,倭人也必知城中明军防守空虚。 因此,眼下立于城头之上的明军兵卒。 包括张定边、纳哈出在内,他们所有人都要死于倭人攻城之下。 即便如此,纳哈出依旧身披戎装,登上城头。 其自然也是抱着必死之决心! 半个时辰过后,远处山坳出现点点火光。 就在张定边双目微眯,想要看清究竟是不是敌军攻城之时。 却见火光连成一线,宛若巨蛇一般,绵延数里。 此刻正急速朝开城靠近! “娘的,到底还是来了!” 纳哈出怒骂一声,双手握紧手中长槊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张定边看向身旁将士立即吩咐道:“传令城中将士,各司其职,不等擅离职守,准备迎战!” “禀告陛下,倭人正欲攻城,请陛下暂避!” 就在张定边声音落下的瞬间,只听身后内城传来一阵惊天炸响。 紧接着火光冲天,透彻天际。 看着起火的方向正是高丽军营,张定边眸光阴狠,怔怔骂道:“果然是高丽崽子!” “将军放心,末将已安排妥当。高丽兵卒若有动作,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平乱!” “嗯。” 张定边应了一声,看向纳哈出道:“今日若能与将军一同战死沙场,也算报答陛下重用之恩,也算死的其所。” “不错!咱爷们本就是该死之人,也亏得陛下才多活了数年。如今把命还回去,算不得什么。” 纳哈出说完,冲两侧城墙的将士高声呼喊道:“儿郎们,待那些倭人崽子靠近城池三十步时再射箭。” “十步之时投射火器。” “娘的,就算是死也要挡住这些倭人畜生!” “杀!” “杀!” “杀~” 和持有必死决心,等待迎战的城头将士不同。 再看到前方亮起火光的一瞬,王禑满心欢喜,急速朝内城赶去。 待回到被他们视作大本营的府邸后,王禑刚一进门便怒声吼道:“都磨蹭什么!倭人正在攻城,你等都是蠢猪?” “王....王上,武官已前往军营召集我朝将士起兵,我等都是文臣.....” 不等那人说完,王禑抬腿一脚直接将其踹翻,随即骂道:“国难当头,还分什么文武!” “倘若倭人攻入城池,率先擒住朱标。我朝于城中只有千余守军,如何能与倭人谈判,平分胜果?” “眼下唯独我朝生擒朱标,方有复国之可能!” “传令!” 王禑睨了一眼说话那人,随即强压下想要当场斩杀他的冲动,转而朗声下令道:“吩咐城内将士,不惜代价冲至明军大营。” “凡我高丽之人,无论老弱妇孺皆为军备,一同冲杀明军大营,务必生擒朱标!” 语罢。 王禑披上半身甲胄便朝门外冲去,想与高丽兵卒 可就在他率领的百余人冲至距离高丽军营不到百步之时,王禑竟发现眼前战事竟很是焦灼。 数千明军不知从何处而来,此刻正与营中那些高丽兵卒激战一处。 他王禑虽一时看不清明军人数究竟多少,可从明军极具压倒性的态势来看,明军人数不会少于五千人。 “这.....” “纳哈出麾下兵卒难道尽在此处?” 王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前。 倘若纳哈出麾下兵卒尽被用于镇压他们高丽兵卒,那驻守城头抵御倭人的难不成是龙骧三卫? 心念至此。 王禑看向身后百人,压低声音沉声下令道:“转攻明军大营,今夜务必生擒朱标!” 原本士气正旺,一个个真准备大干一场,甚至都想好生擒朱标后在明军跟前耀武扬威的高丽臣子。 当听到王禑说要放弃眼前高丽军营中的兵卒,反而还要率领他们这些文弱臣子和一众亲兵攻打明军大营。 此刻众人的士气一下子衰减了大半。 对此!冲在最前方的王禑自然毫不知情。 如今的王禑心中满是激动,他已经想好活捉朱标后如何拿捏大明,如何驱虎吞狼逼迫倭人退出高丽。 而且他自信,他必然能先倭人一步,活捉朱标。 哪怕以麾下兵将的人数来说,倭军是他高丽的十几倍。 可王禑却认定他必能先倭人一步,拿下开城。 毕竟此刻他便在城中,赶到明军大营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 而那些倭人虽兵精将广,可想要攻破城池,甚至在明军反应过来之前冲至明军大营,在朱标未来得及逃走之前活捉朱标,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想到此处,王禑脚步加快,带领数百亲兵火速朝明军大营赶去。 “王上!” 待赶至明军大营跟前,王禑刚准备率领兵卒冲进去时。 一名亲兵连忙将其拦下,指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明军大营说道:“王上您看!” “眼前明军大营除些许岗哨外,大营之中竟无一人。” “甚至就连照例巡视的兵卒都是没有,这显然极不正常。” “小人素问明军治军极严,其驻扎的大营绝不可能防守如此空虚!” “你不明白!” 王禑一把推开身前那名亲兵的同时,命令麾下将士往前方冲锋的同时,冲那名兵卒没好气道: “眼下明军不仅要镇压城内我军叛乱,还要驻守城池抵御攻城倭人,他们如何能有分出兵来,驻守大营?” “那.....” “若大营没有明军守备,大明皇帝又怎会在......” 不等那人说完,王禑瞬间意识到不对。 可让他收回攻打明军大营的命令也绝不可能,即便此时营中没有朱标,那这明军大营也非攻打不可。 就在那名亲兵话音未落之时,却见王禑猛地抽出腰间长剑,仅是一下便洞穿了那人小腹。 “多嘴的东西!” 语罢,王禑高举长剑,指着朱标的中军大营高声吼道:“直扑中军,生擒朱标!” 就在王禑前脚刚踏足明军大营的瞬间,鹰扬卫将士从四面合围,将包括王禑在内的数百名高丽将士团团围住。 当看到鹰扬卫统帅何义山身骑大马,立于跟前。 王禑眼角微微颤抖,有些不可思议问道:“你.......竟未前往城头,抵御倭军?” 第140章 敌军?援军? 面对王禑的疑问,何义山眸光一挑,戏谑说道:“本将奉命巡视开城。” “你等自离开府邸,前往高丽军营之时,我鹰扬卫便已得到消息。” “待你转而带兵攻打我军大营,我鹰扬卫将士更是等候多时,只等你等自投罗网!” 听到何义山的话,王禑愈发难以置信,回头逐一审视其麾下众人。 在他看来,若不是他麾下出了奸细,将消息传给明军。 鹰扬卫又如何能知他们今夜行动,而且还能寻到那处宅邸? 也就在王禑怒目而视,想要找出传信给明军的奸细,先行处决之时。 却听何义山率先开口道:“不必多心,你麾下无人告密!” “本王不信!”王禑怒声咆哮道,“若无内应,尔等如何知我今夜意图?” “本王步步为营,只为今夜骤然反叛,活捉朱标。” “为此甚至不惜忍辱负重,假意向你明军卑躬屈膝。” “本王自信,所有谋划绝无疏漏,即便你明军有所提防,也不可能应对的如此迅速!” 听到王禑这话,包括何义山在内的鹰扬卫将士皆是一阵哄笑。 片刻过后这才听何义山开口说道:“你应是不知我朝锦衣卫之可怕之处。” “仅有猜疑,锦衣卫便会将尔等身份、意图,尽数查明。” “而我鹰扬卫将士中多半,先前都曾供职锦衣卫前身,在检校当职。” “刺探军情,窃取情报,甚至暗杀敌军大将。自然是我等看家本事。” “那......” 见王禑迟疑数秒,似搜肠刮肚还想同自己说些什么。 何义山当即挑明道:“你也不必故意拖延。” “若本将猜测不错,此刻你接连饶舌,应当是为了等倭人攻破城池,尔等好借此活命,甚至活捉我朝陛下。” “这....” “你也不必故意拖延,本将便留你性命,让你等到城外大军进城之时!” 被何义山这么一说,王禑心中虽是长舒口气,可整个人却愈发疑惑了起来。 何义山怎敢如此! 他就不怕倭人攻入开城之后,他们双方攻守易型,反而是他王禑的高丽将士连同倭人一起包围他们鹰扬卫将士? 片刻功夫。 纳哈出麾下将士朵儿三率领兵卒折返回来。 “何将军!高丽大营五千兵卒尽数被斩,城中叛乱已被镇压!” “好!” “末将这便前往城门,支援辽州侯。” “不必!” 何义山看了王禑一眼,转而对朵儿三开口道:“城头不必固守,辽州侯、张将军自能应对。” “可是.....” “倘若倭军当真大举攻城,此刻南门方向怎么如此安静?” 听到何义山的话,朵儿三也觉有理,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带兵驻扎原地。 反而是王禑听到这话,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脸上更是说不出的愁容。 “你是说,此刻前往开城的大军并非倭人军队?” 见何义山压根没有理会自己。 王禑眼眸转转,看向何义山再次追问道:“敢问将军,你朝陛下此刻身在何处?” 闻言。 何义山指了指不远处的中军营帐,淡定说道:“时值深夜,陛下自然在帐内安歇。” “呵~” 面对如此回答,王禑轻哼一声便也不再追问。 他绝不相信朱标能有如此定力,眼下开城如此危急情况,朱标还是在帐内饱睡。 毕竟他率领百余人冲入明军大营的动静不小,即便是猪此刻也被吵醒了。 纵然朱标再怎么胸有成竹,也不可能压制住心头好奇,不出来查看一二。 再加上! 此时他们这些高丽兵卒距离朱标所在的营帐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倘若朱标真的在,那何义山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始终停留原地。 王禑几乎可以确定,眼下的朱标必然是在旁的地方,正焦急等待着开城的消息传去。 至于何义山说朱标就在明军营地之中,王禑自然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也是随着王禑的沉默,整个明军大营再次恢复寂静。 所有人静默无声,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结果。 王禑这些高丽兵卒自然是期待倭人攻入开城,这样他们不仅能顺势保命,甚至依旧能趁乱活捉朱标。 至于何义山。 他只是在等廖永忠抵达开城,向朱标汇报军情。 毕竟今夜过后,高丽境内倭人只剩残余,王禑一方彻底覆灭。 整个高丽也就剩下李家父子和白头山叛军。 不需三五日,他们也就能彻底安定高丽,前往倭国。 和城头甚至紧张,担心事有万一的张定边、纳哈出不同,何义山同朱标一样,坚信廖永忠今夜必到。 身为明军将士,何义山甚至觉得倘若此刻城外大军不是廖永忠所部,那甚至可以说廖永忠、王志等人心存反志都不为过! “陛下!” 就在明军大营,众人一片寂静之时。 一声嘹亮嗓音从大营外传来。 循声望去,却见张定边、纳哈出满脸笑意,簇拥着一名将帅大步上前。 面对大营内,王禑等高丽兵众被团团包围的场景,三人竟毫不在意。 反而是那名将帅大步走到中军营帐跟前,于帐外郑重拜道:“末将廖永忠支援来迟,请陛下降罪!” 第141章 不甘心啊 “末将廖永忠来迟,求陛下降罪!” 随着廖永忠声音落下,朱标一身明黄内袍,披着雪绒大氅便走了出来。 也是看到朱标果真在营帐之中,原本压根不信的王禑,此刻也不得不相信。 如此说来,朱标从一开始就压根没将他这次叛乱放在心上。 换句话说,他谋划的那般仔细,可在朱标眼中却如稚子玩闹一般,不需在意。 “末将廖永忠拜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 朱标紧了紧外袍,看向廖永忠道:“倭军一日前便抵达开城,德庆侯为何一日后方到。” “回禀陛下。” 廖永忠眸中满是亮光,嘴角扬起笑着说道:“倭人撤离秋南道时,末将便已洞察。” “然末将发觉倭人破釜沉舟,彻底舍弃秋南道土地,直冲开城后。末将顺势清缴秋南道所有倭人,占据所有关口,抢占前往倭国的几个港口。” “如今!秋南道境内再无倭人身影,各地关口、港口均有我明军把守!” “城外倭军......” 听到张定边开口询问,廖永忠早与他相识,顺势转头冲其说道:“城外倭人今夜打算进攻开城,然见我军已至,防守便是力有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攻打开城?” “现今松木河倭军大营已被我军冲散,六安侯王志此刻正率军清缴溃散倭人。” 待廖永忠说完,朱标脸上看不到半分意外,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理所应当。 张定边、纳哈出等人更是长舒一口气,心口始终高悬的巨石终于落地。 反观王禑..... 当意识到城外倭军已被尽数打散,王禑瞳孔放大,似是有些不愿相信般小声问道:“一刻钟前,城外亮起火把前往开城的兵卒是你们明军?” 见王禑竟有此一问,廖永忠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瞥了眼王禑。 旋即也没有开口,只是继续看向朱标,等待朱标吩咐。 而此刻的王禑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有半分胜算。 廖永忠的十万明军此刻赶到,就算他们提前起事,倭人提前攻城。他们也会被后来赶到的廖永忠所部尽数截杀。 “那.....” 王禑眸光郑重,好似抱有最后一丝侥幸看向廖永忠道: “本王所知,你军驻扎秋南道也不过十万兵卒。” “倭军主力也有十万。” “先前秋南道内,你明军与倭军尚且僵持,为何松木河附近,你军却能冲散倭人大营?一举击溃倭人?” 王禑越说越是自信,转而侧目瞥了眼朱标,继续说道:“莫不是你大明君臣又在故弄玄虚。” “此时松木河上,你军正与倭人鏖战,不分胜负!” 看着王禑越说越是笃定的模样,朱标、廖永忠、张定边等人只觉好笑,却是无一人同他争辩。 王禑之所以如此猜测,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依据。 只是一旦此刻城外廖永忠所部与倭人正在鏖战,他们便还有翻身的可能。 毕竟开城虽坚,明军人数虽与倭人已经持平。 然倭人依旧不容小觑,他王禑只需保留性命,逃出开城,便还可逃至倭军营帐, 与大明对峙。 之后! 他自然能以高丽王的身份号召高丽将士,甚至拿下开城之后,他还可以诏令白头山兵卒,南北夹击明军。 何况李家父子同样摇摆不定,也能争取。 即便此刻他已被明军包围,哪怕想要逃出生天难如登天。 可只要有机会,他自然便也会想尽一切办法。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是此刻城外松木河战场上,明军正与倭人鏖战僵持,不分胜负。 毕竟倭人一旦被击溃,那他即便此时能逃出生天,也断无立身之本。 说白了! 眼下的王禑就好似一个置身黑暗牢笼的囚徒。 他所看到的希望,也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陛下!” 见朱标等人也不反驳自己,王禑愈发坚信,整个人好似癫狂一般大笑说道:“胜负未分,还请陛下莫要得意!” 廖永忠本不想同王禑争辩什么。 可听到这厮竟如此言说,廖永忠先是看向朱标,待征求朱标同意后,这才出声道: “先前于秋南道上,我军之所以不能尽除倭人,只可与倭军僵持,不过是因为那倭人百姓占据你秋南道百姓田舍。” “诸位有所不知,那些倭人霸占秋南道,将秋南道境内所有高丽百姓尽数屠戮殆尽,无人生还。后倭人百姓霸占高丽百姓之田舍。” “于秋南道上,同我明军对峙之倭人何止兵卒十万?” “然,倭人主帅足利义满为夺开城,只留五千倭兵故作疑阵,其余兵卒均为倭人百姓假扮。” “我军兵至,秋南道倭人自无抵抗之力。” 廖永忠转而看向朱标,恭敬道:“末将为除后患,也学着倭人屠戮高丽百姓那般,将秋南道所有倭人尽数除去。” “如此这才耽搁一日,请陛下责罚!” “无妨!” 朱标随意摆了摆手,语气甚至有几分肯定道:“将军明机立断,无过有功。” “末将惶恐!” 廖永忠冲朱标拱了拱手,再次看向王禑道:“至于松木河战场。” “本将率领兵卒攻打倭军之时,那些倭人兵卒士气低迷,疲累不堪,与先前秋南道时仍有不足。” “况且本将麾下十万明军搬山填海尚且容易,区区疲兵弱将,如何能敌我十万雄兵?” 当看到王禑目光呆滞,似乎还有些不愿相信。 廖永忠也不愿同他废话,直言说道:“倘若松木河倭军能与我明军僵持,本将身为主帅便不可能远离战阵,前来开城面见陛下!” “轰~” 听到这话的一瞬,王禑只觉耳边一阵炸响,此刻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明军将帅都是出了名的敢战、好战,倘若城外真有战事焦灼,那廖永忠还真不可能舍弃战场,面见朱标。 即便他再怎么心怀幻想,此刻也不得不接受落败的事实。 努力平复心绪后,王禑恢复平静似生无可恋般看向朱标淡淡说道:“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小王。” “还有我高丽百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第142章 落败之因 面对王禑的询问,朱标倒是没有回答,转而冲何义山微微示意。 见状。 何义山心领神会,带领鹰扬卫兵卒将面前数百名高丽兵卒带到一侧,尽数斩杀。 见此情形,王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率领的这些兵卒毕竟起兵反叛,杀入明军大营。 原本的结局便是要么死于冲阵之中,要么事败被明军尽数斩杀。 王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朱标能仁慈到放过叛乱之兵的地步。 只不过....... “陛下!” 王禑喉咙蠕动,再次发声道:“小王行叛逆之事,城中高丽百姓却当真无辜。” “陛下有所不知,小王曾派麾下官员号召城中百姓一同起事。” “至于结果如何,陛下也是看到了的。” “城中百姓皆敬重陛下,皆为能成大明百姓心中庆幸,少有百姓与小王一并起事,反叛明军。” “陛下,城中百姓乃是真心投靠大明,绝无半点异心,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王禑说着,扑通一声便也跪在朱标跟前将脑袋不停叩向地面,祈求朱标饶恕开城百姓。 见此情形,何义山、纳哈出等人皆是诧异。 张定边、廖永忠二人甚至怀疑王禑又有什么会让朱标不利的心思。 反观朱标。 看着额头已经磕出血迹的王禑,朱标依旧面色平静,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 而且朱标也是清楚,此刻王禑祈求自己宽恕开城百姓,大抵也是真心之言。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王禑大抵不算是一个昏君,多不过是位过于武断不重人心,妄图当一个雄主,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君王罢了。 如今为其治下百姓求饶,多半也是他想为高丽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罢了。 “陛下!” 就在朱标静默不语,感慨王禑也配成为自己的对手时。 王禑身后的裴无礼忙上前,一并跪在朱标跟前求饶道:“陛下明鉴啊!” “我等甘愿投效大明,我等绝无叛逆之心!” “之所以聚众反叛,皆是王禑逼迫所致。” “陛下明鉴,我等罪不至死,求陛下明鉴~” 随着裴无礼话音落下,王禑身后那一众高丽官员齐齐跪拜,纷纷开口求饶。 也是听到裴无礼等人的声音,王禑眼中含悲,很是失望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下一秒便也很快恢复镇定,转而对朱标继续道:“陛下明鉴,此等众人所言句句属实。” “我高丽君臣、开城所有百姓,唯有小王一人意图犯上作乱,反叛明军!” “求陛下只惩小王一人,宽恕他人!” 朱标闻言,眉头一紧,语气很是不耐烦道:“倘若今日功成,你又待如何?” “嗯?” 王禑先是一愣,不过随即满是自嘲笑了笑道:“小王现已落败,说这些又有何意?” “还请陛下莫要取笑小王,给小王一个痛快!” 当看到朱标眸光郑重,紧紧盯着自己没有言语。 王禑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身后的裴无礼道:“倘若今日功成,生擒陛下。” “待明军退出高丽,铲除李家父子后。” “小王必会肃清朝堂,将裴无礼等众尽数斩首!” 声音落下。 裴无礼先是一阵错愕,紧接着脸上满满都是不屑。 “已然落败,何以言说后来之事!” 面对裴无礼的嘲讽,王禑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小王自认所有谋划皆为我高丽求生之正途法门。” “小王也绝无半分悔恨之意。” “然!” “诸多谋划皆因小王一力而为,裴无礼等众身为我高丽臣子毫无助力不说,甚至心生退意,需得小王严词训斥方能行事。” “此等无用之人不配为我高丽之臣。” “至于开城百姓......”王禑嘴角一阵不屑,语气也多了几分冰冷说道:“那些百姓目光短浅,毫无远见。” “小王尚在,他们一个个便向陛下献媚。” “倘若今日功成,开城百姓小王自当惩处,绝不姑息。” 语罢。 王禑眸光复杂,抬头看向朱标,默默说道: “敢问陛下,陛下以为平定小王之乱,关节在于何处?” “人心!” “小王不敢苟同!”王禑当即反驳道:“人心虚妄,无人得见。” “小王以为此番陛下毫无费力平定叛乱,全因明军军武强盛。” “有秋南道十万明军,陛下便也有了底气。若无秋南道十万明军,陛下今朝怕是要折辱于开城!” 看着王禑眸光郑重,仔细盯着自己,似是想得到自己的肯定。 朱标轻笑一声,倒也不想和他争执什么。 也是看到朱标这副样子,王禑自己却也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将人心二字在脑中回荡数次后,王禑轻叹一声,同样笑着说道:“陛下所言也是有理,人心战场,小王输个更加彻底。” “嗯。” 当看到此刻朱标这才微微颔首,王禑方才幡然醒悟过来。 从一开始,朱标的每一步落点都在人心之上。 而他王禑所定下的每条策略,为的便是更快取胜。为此,他也的确失了人心。 到最后哪怕是开城百姓,哪怕是裴无礼等高丽臣子,也不愿追随于他,反而更愿意投效大明。 真要说的话,若一早便下定决心只与大明战场争雄,他们高丽旧朝未必会全面陷落,彻底失去人心。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裴无礼等众,如何处置开城百姓?” 听到王禑再次问道,朱标语调微沉,淡淡说道:“与你一般。” “裴无礼等众,身为高丽臣子却不遵为臣之道,当斩!” “至于开城百姓!” “倘若这些百姓属实真心投效大明,朕自会宽宥一二。” “若非真心,朕自无可能放纵其一。” “那.....”王禑眼眸微转,思索片刻后还是直接问道:“陛下打算以何判断开城百姓投效之真心?” “举家迁移!” 第143章 败军之王 “举家迁移?” 王禑喃喃一句,随即便也明白了朱标的心思。 和北元那些百姓一样,朱标便是要用迁移其民试探百姓对令旨的奉行程度。 再者。 将高丽百姓迁离故土,如此宗族之间没有过多牵扯,即便再想不恭大明也没有半分底气,无人跟随。 况且迁移到多是大明百姓居住的地方,这些高丽百姓很快便也会被慢慢同化,不出十几年恐怕便无人再次提及他们高丽旧人的身份。 下令迁移,以大明百姓监管高丽百姓,以大明风俗同化高丽之人。 朱标这法子的确算的上高明。 可话又说回来! 让高丽百姓举家迁移到大明境内又谈何容易,仅是从开城走到大明境内,恐怕便要死上三成百姓。 毕竟这些百姓不同于兵卒行军,他们拖家带口不说,还要带上大包小包。 更重要的是,这些百姓毫无纪律可言。 一旦有人落单,其他人绝不会为了等待而拖延行进速度。 况且这些百姓迁移路上不会似军阵行军那般,有专门的军灶做饭,他们只能自己补给食物、水源。 其中死伤不会比逃荒更少。 真要说的话,恐怕有半数以上的高丽百姓会死在迁徙路上。 “倘若.....倘若我朝百姓不愿迁至大明,陛下又该如何处置.....” 当看到朱标面色平静,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没有回答。 王禑心中瞬间便也有了答案。 如朱标方才所言,若高丽百姓不愿迁移,那便不是真心投效大明。 朱标自然不会有半分仁慈可讲。 念及至此,王禑昂起脑袋,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 朱标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君王,下令迁移倒不如直接下达屠城令旨。 让开城百姓死在路上,还不如此时下令屠城,不仅省的他们路上受苦,还能让他们死在故土之上。 “陛下心机,果然深沉。” “放肆!” 当看到廖永忠右手紧握环刀,看向自己怒声呵斥。 王禑轻笑一声,顺势说道:“烦请陛下下令,结果小王性命!” “倒也是不急!” 朱标说完,先是挥了挥手,示意何义山将裴无礼等人带至一旁先行斩首。 随即抬腿便朝北面城门走去。 见状,王禑不敢不从,只得跟随朱标,一并走到城门之上。 当看到前方松木河的方向火光映透天际,明军好似洪流波涛一般冲刷席卷着倭人残余。 王禑眸光深沉,心中再无侥幸可言。 “陛下带小王登上城头,难不成仅是为了羞辱小王?” “自然不是!” 朱标瞥了眼下方战局,冲王禑淡淡说道:“大明、倭国,无论哪一方高丽都不是对手。” “莫说你王禑只有高丽半壁江山,纵然全国强兵,你扪心自问, 凭你高丽能挡住大明,还是能与倭寇争雄?” “嗯.....”王禑眸光闪烁,有些不解的看向朱标。 即便嘴上没有明说,可心中想的恐怕还是朱标正在羞辱他。 见他如此。 朱标转而看向王禑,郑重说道:“高丽夹在大明与倭国之间,实力不济,自当寻求庇护。” “而你王禑!” “两面都去交好,两面却都不曾效忠。” “眼下是你聚集兵众,行叛乱之事冲入我明军大营。故而朕不能饶恕。” “试问,倘若倭人得胜,攻破开城,你王禑就当真有什么好下场?你高丽当真能固守城邦?” “若小王生擒陛下你.....” “庶子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尽管朱标语气平和,语调平静。 可这话在王禑听来却有种振聋发聩之感。 他只想着生擒朱标便能解决他高丽乱局,能将明军驱逐出去。 可倭人猖獗,横行无道,这事实他一早便知。 即便今夜廖永忠所部没有赶到,即便是他生擒了朱标。 恐怕届时开城百姓也会尽数被倭人屠戮。 也就在王禑目光呆滞,心中百感交集不能言语之时。 朱标语调平缓,默默说道:“若高丽军武之力与我大明相差不多,以你之谋略或可保境安民。” “今日朕虽得胜,却也能记住曾有你这么一位对手!” “陛下......”王禑目光动容,甚至有些感激的看向朱标。 将死之际,能得到朱标这位对手肯定,对王禑来说也是余愿足矣。 深吸口气后,王禑缓步站上城墙。 在即将踏出一步的同时,回头冲朱标说道:“陛下心狠能断,又有大明强兵驱使。” “如今天下,陛下自可驰骋。” “然!” “若小王死讯传至吉州,李家父子收拢白头山兵卒。想来高丽仍能迟滞陛下兵锋。” “望陛下好自为之!” 语罢,王禑向前踏出一步,整个身体重重摔落十几米的城墙之下,立即便也没了气息。 陨于开城城墙,对他来说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而且朱标也是打心底里认定王禑是自己的对手。 和那些落败之后,苦苦哀求只为活命,反而失了气节的怂包软蛋相比。 王禑直到现在都想用他身死开城,给明军制造麻烦。 这样的人,也配得上是明军的对手。 “陛下!” 同样听到王禑最后一句,张定边沉吟数秒,忙冲朱标说道:“那王禑所言有几分道理。” “一旦白头山兵卒听闻王禑身死,自然将矛头对准我军,也自然视我明军为最大敌手。如此,白头山兵卒投效李家父子也不无可能。” “倘若李家父子依旧假意恭顺,直到我军前往倭国本土再行反叛。届时包括开城在内,我军攻下的所有城池恐怕都会被其攻占。” “甚至......” 张定边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接下来是个什么情景,包括朱标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清楚。 倘若在离开高丽,前往倭国之前没能彻底扫除李家父子以及白头山兵众。 开城、新城、高勿等城池都会丢失,李家父子甚至会越过辽东,攻入大明。 毕竟此时大明境内,唯有西南等地仍有重兵。 北平城内却只有两万兵卒,这两万兵卒抵御草原残部上尚且有些力不从心,若李家父子大军兵至则断然没有固守城池的可能。 就在众人面露愁容,不知该如何抉择之时。 却听朱标当即开口道:“我军前往倭国本土,与太上皇合兵一处之前,必要率先扫平高丽境内所有不安定因素,断不能使我军征讨倭国仍有后顾之忧。” 第144章 清缴残余 “陛下是说......” 朱标扫视在场众人,笑着说道:“我军出兵高丽,虽名义上是为支援太上皇。” “可我等众人皆知,太上皇率兵于倭国势如破竹,我军是否赶去支援无伤大雅。” “故而……我军自然是要将高丽境内所有隐患彻底根除后,方才进军倭国本土。” “陛下所言极是!”那哈出当即朗声笑道,“若是不把那些那些崽子彻底根除,咱爷们也不放心赶赴倭国不是!” “没错,不除李家父子,咱爷们也睡不着觉!”廖永忠跟着笑道。 只是和听到要对李家用兵便兴高采烈的那哈出、廖永忠不同。 张定边却是眉头微蹙,脸上多有愁虑。 那李家父子毕竟无甚过错,倘若他是李家父子,收拢白头山兵卒扩大势力后,他必然愈发恭敬侍奉大明。 毕竟无论朱标还是明军都不可能长久待在高丽境内,因此只要暂时糊弄住朱标,等到明军离开之后,高丽全境依旧还是他李家父子说的算。 而眼下,朱标却说要对李家父子动手。 张定边还真不知道在李家父子格外恭敬的情况下,明军又该如何出师有名。 况且王隅已死,开城百姓迁移大明的命令也已敲定。 倘若再无故对李家父子用兵,那朱标好战之名还真就没有半分转圜余地,明军暴戾恣睢的骂名也是板上钉钉。 “陛下,根除李家隐患,末将以为极是。” “只是……只是该如何用兵……” 张定边不敢说为了出师有名,他是真的担心朱标大手一挥,直接下令出兵。 毕竟朱标对名声极不在意,出师有名在朱标眼中恐怕连狗屁都不如。只要让明军无后顾之忧,让大明得到好处,恐怕朱标压根不会在乎其他。 “张将军似是顾虑颇深?” “嗯……” “末将……末将……” 见张定边犹豫半晌都没有言语,朱标嘴角微微扬起微笑说道:“将军所虑,朕心自明。” “所谓出师有名也是紧要……” “陛下圣明!”听到这话的瞬间,甚至都不等朱标说完,张定边好似生怕朱标会反悔一般当即朗声赞道。 下一秒,却听张定边连说追问道:“不知陛下打算以何为由,对高丽出兵?” “好说。” 朱标看了眼城下松木河方向,继续道:“此战倭人元气已伤,后续大抵是以散兵游击袭扰我军。” “朕也可顺势令李家父子清缴倭寇残余!” “陛下圣明!” 当听到张定边又是朗声赞叹,那哈出、廖永忠还有何义山均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张定边。 特别是廖永忠,此时看向张定边的眼神甚至满是诡异。 他不明白为何能同魏国公徐达齐名的张定边,此刻竟如谄媚之臣一般,再三惊叹。 甚至还跟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一惊一乍。 而看到众人皆是表情复杂看向自己,张定边虽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难掩心头激动,咧嘴大笑了起来。 毕竟朱标所言当真让他心中激动。 命李家父子清缴倭军残余,这明摆着就是朱标给李家父子挖的一个大坑。 张定边不相信就李家父子的德行,他们能不想着拉拢倭人残余壮大力量,意图后续对明军出手。 如此,他们明军就真如朱标说的那样,暂时先在开城休整几日,等着李家父子犯错,等着李家父子将罪证乖乖送来。 只要李家父子与倭人勾结,那以龙骧、豹韬、鹰扬卫打探军情的能力,那明军就不可能得不到半点消息。 以此为由,明军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对李家父子用兵。 退一步说,就算李家父子做事格外隐秘,即便他们不曾想着拉拢倭人残余。 那朱标依旧可以用清缴倭人残余,办事不利的借口出兵。 总之欲加之罪,不患无辞。 只要率先给李家父子定好罪名,一切也就无需多虑。 “陛下圣明,末将现在便派人传召李家父子,命他们带兵前来,清缴倭人残余。” “嗯。”见张定边说着便朝城下走去,打算传令。朱标微微应声,开口道:“同时,传令九江、高勿、丸都三城守军前往新城驻扎。谨防李家父子立时反叛!” “陛下圣明!” 张定边再一次朗声喊道。 他才不管那哈出、廖永忠等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古怪,如今只要能让明军攻打李家父子出师有名,他才不管什么其他! 而朱标下令九江几城驻军前往新城,张定边虽觉李家父子听到王隅死讯没有立即反叛的胆子,可是…… 管他呢! 若李家父子即刻反叛,那明军便当下挥师北上,铲除李家父子,也省的许多麻烦。 而李家父子一旦没有这个胆子,那便按朱标方才所言。 总之李家父子不除,张定边还真放心不下。 就在张定边主动请命,派人传令之时。 站在城头的朱标等人却见一队孤骑火速朝城头疾驰而来。 那队骑兵还未抵达城下,只见为首将帅立时翻身下马,冲城上朗声喊道:“陛下!陛下!” “俺是王志,俺是王志啊!陛下!” “王志?” 月光之下,朱标倒是看不清来将相貌。 只是声音和早先的王志相同,至于身形却比先前更加魁梧了一些。 特别是看到下方那将领和当年王志听到让他卸任尚书,改任军职一样,脑袋砸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 朱标愈发确定城下这人就是先前兵部尚书王志。 “好你个王志,数月不见,倒是胖了许多!” “嘿嘿!” 听到朱标打趣,王志笑着摸了摸脑袋,随后高声禀报道:“末将王志,拜见陛下。” “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 朱标应了一声,当即询问道:“松木河大营,倭军情况如何!” 第145章 形势愈明 王志闻言快步走进开城,登上城头。 当看到朱标身旁站着的却是张定边、纳哈出二人后,王志虽面露疑惑,但还是出声禀告道: “禀陛下,松木河大营倭军节节败退。” “此役我军斩杀倭人两万,其余倭人妄图往南逃窜,返回秋南道。” “幸而先前德庆侯先前定下军略,留守兵卒,驻扎河桥。” “眼下形势,无异于关门打狗。用不了多少时日,我军便能彻底清缴高丽境内所有倭人!” 王志看了廖永忠一眼,继续说道:“临海诸多港口,均有我大明将士驻扎,所有渔船、舰船也都在我明军辖治。” “那些倭人断不能逃回倭国!” “好!”朱标听后,大喜说道:“廖永忠、王志用兵有方,深得朕心。” “待还朝后,论功行赏!” “谢陛下!” “谢陛下!” 在廖永忠、王志屈身拜谢的同时,张定边眼眸转动,上前开口道:“陛下,末将曾闻倭人曾有一部族极擅暗杀、潜入。” “如今倭人已无军阵相抗之实力,其必然转入暗处,伺机而动。做一些个晦暗阴损的勾当。” “如此!” “再命李家父子清缴倭人的同时,末将以为城内守军当格外警惕,防止倭人混入城中。” “同样!我军也当派遣将士同李家父子一并清缴倭人。” “防止倭人北逃与李家父子沆瀣一气,后续征讨或有乏力。” “张将军所言甚是!” 原本看到张定边站在朱标身侧还有些意外,甚至感觉他不是真心效忠朱标的廖永忠、王志二人。 此刻听到张定边毫无避讳,直抒己见。 二人心中也稍稍放下了对张定边的成见。 只是和赞许张定边的廖永忠几人不同,朱标沉吟数秒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与先前对待北方部族,只得一次次扫荡不同。” “眼下倭人在高丽境内毫无根基,高丽百姓对其也是恨之入骨。” “故而倒是不必耗费气力,接连扫荡!” “只需将扫荡倭人残余交给李家父子即可。” “陛下是说.....” 就在张定边开口询问的档口,朱标面色一沉,当即下令道: “传朕旨意!” “王志率领麾下明军,追击倭人残部,不需肃清。” “其余将士驻扎开城,暂作休整。待李家父子露出反志,我军北上讨逆!” 随着朱标声音落下,在场众人纷纷领命,前去准备。 而张定边沉吟数秒,立时便也明白了朱标的用意。 倘若明军接连扫荡,虽能歼灭倭人大半兵力,可即便张定边也不敢保证这样就能彻底除掉高丽境内的所有倭人。 更不用说朱标还想借命李家父子清缴倭人残余一事,对李家父子用兵。 而且多次扫荡之下,没准还会让倭人找到逃避明军的法子,使得他们在高丽境内彻底扎下根来。 所以眼下朱标恐怕就是要让这些个残余倭人与李家父子取得联系。 让他们自己聚拢倭人残余,明军好一举歼灭。 自然! 张定边也知道朱标这法子只适用于聪明人。 倭人先是面对两万明军,在他们兵力占优的情况下难以攻下开城,甚至还被斩杀多名大将。 而后又被廖永忠所部冲入大营,一举击溃。 眼下说他们这些倭人是惊弓之鸟也也不为过。 所以想要让这些倭人看到胜利的希望,聚拢兵卒。朱标后续必然还有安排。 星月高悬,渐渐隐退。 旭日东升,晨光熹微。 今夜月似往常月,晨曦初阳也与寻常无异。 只是一夜过后,原本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近乎是乱作一锅粥的高丽领土,如今形势也分外明朗了几分。 王禑已死,高丽旧朝不复存在。 倭军元气大伤,再难与明军大军团抗衡。 眼下高丽境内,唯有白头山兵卒、李家父子,以及倭人残余势力。 次日晌午。 就在朱标召集张定边,商议如何安置开城百姓,该施行何种内政能收纳其民之时。 帐外突听得李子春朗声恭贺。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陛下洞悉王禑心有反志,一举铲除。” “德庆侯又率兵回援,击溃倭人,解开城之忧。” “陛下用兵如神,末将拜服!” 李子春说着便走入大帐。 当看到张定边一双虎目正紧紧盯着自己,特别是感觉到李成桂在身后轻轻扯了下自己。 李子春这才收敛笑容,躬身拜见道:“末将李子春携子拜见陛下。” “今陛下除内佞,扫外敌。” “末将恭贺陛下,陛下千秋无期!” “平身。” 朱标语气淡冷,随意出声。 还不等李子春起身,只听朱标继续问道:“吉州城下情况如何,白头山兵卒可被平定?” “回陛下.....” 就在李成桂准备言说白头山兵卒叛乱,平定尚需时日之时。 却见李子春想都没想,当即朗声笑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白头山兵卒之乱自是平定。” “与吉州之危相比,陛下支援开城自是更加凶险。” “若陛下已平开城之乱,末将却不能还吉州太平,末将岂不是太过无能了些?” 看着心情大好,甚至都同自己打趣的李子春。 朱标微微颔首,出言赞许道: “将军之才,也是少有。” “高丽有将军,朕自然也是放心!” “陛下英明!”以为朱标是打算率兵前往倭国本土,顺势让自己父子二人监管高丽。 李子春当即跪地谢恩道:“末将父子深受天朝大恩,与那王禑假意投诚意图反叛不同,我父子二人唯愿为天朝效犬马之劳。” “陛下明鉴,我父子定效死以报陛下大恩!” “将军如此,也解朕眼下之忧。” “陛下放心!”李子春愈发激动,忙叩头再拜道:“末将父子二人定为天朝守好高丽,不容外敌染指......” “朕之所忧倒不是高丽无人可守!” 当听到朱标这话的瞬间。 原本满脸激动,情绪高昂的李子春脸色瞬间一僵。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却听朱标继续说道:“朕之所忧,乃是倭人残余尚未根除。” “如今白头山兵卒之祸既已平定,那就由将军率领所部前往开城,清缴倭军残余!” 第146章 无奈领旨 “啊?” 听到朱标这话,李子春一时失神直接惊呼出声。 今日黎明之时,刚得到王禑自尽的消息他便听从李成桂建议,以此收拢了白头山兵卒。 眼下正是他们李家父子收拢军心,在江界-长津-吉州三城扎根的绝好时机。 毕竟在前来开城的途中,李子春已然发现朱标率领的明军占领了开城、九江一带所有城池。 即便是李子春也知道,他们与明军必有一战。 所以在朱标占据高丽南境的情况下,他们只有在吉州等北境城池扎根,方才有同明军一战的实力。 可如今! 朱标竟让他李家之兵撤出吉州,前往开城清缴倭寇残余? “陛.....陛下,末将麾下将士方才经历死战,如今尚未修整,恐怕.....” “所言极是。” 以为朱标是打算松口,李子春忙不迭拜谢道:“陛下仁德,末将自当转告麾下将士。” “末将麾下之兵也必将感念陛下恩待,日后效死!” 就在李子春出声感激的同时。 朱标调整下身子,一双眸子深邃却饶有兴致的看向李子春,淡淡道:“想来你父子返回吉州,也是今夜午时。” “算起来你麾下兵将也已休整一日,不若明日黎明动身,率领你麾下所有兵众前往开城!” 不等李子春开口,朱标立时冲张定边下令道:“传令何义山,率领鹰扬卫随军护送。” “不可使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守军以为李将军麾下意图反叛,闹出些误会!” “末将领命。” 听到朱标这话,李子春虽不聪明,可他也能明白朱标这话中满是威胁之意。 倘若他执意不从,新城、高勿、丸都、九江这几个城池便是明军北上,征讨他们李家父子的一个又一个重镇。 可话又说回来! 眼下王禑已死,高丽本土势力唯独只剩他李家父子。 况且他李家父子现今也收拢了白头山数万兵众,朱标又有何自信,敢对他李家父子如此颐指气使! “陛下莫不是欺人太......” “陛下圣谕,我李家父子敬受!” 没有理会自家老爹那满是诧异的眼神,李成桂深吸口气,继续说道: “如父帅方才所言,我父子二人唯愿为上国效死。” “陛下圣旨,我李家父子不敢不从。” “只是还请陛下明鉴!” “吉州城下白头山兵卒虽已被打退,然我李家之兵尚未攻占白头山,彻底肃清反叛之兵。” “倘若此时我李家兵卒前往开城,撤出吉州。恐白头山叛军见吉州守备空虚,再行袭扰。” “况且吉州距离开城路远,我父子一路换马疾驰尚需半日。明军强盛,陛下急行军也是走了两日。” “我李家之兵不比明军,若是明日动身,怕是需要三五日才能抵达开城。” “长途跋涉,还需修整一日方能投入战阵。” “如此算来,若以我李家之兵扫荡倭人残余,怕是要六七日才能出兵。想有成效,起码需十日甚至半月光景。” “末将恐贻误战机,使得那些个倭人有喘息之力。” “故!恳求陛下三思!” 当看到李成桂说完郑重叩首。 朱标和张定边对视一眼,虽是无言但却也是明白对方的意思。 和其父李子春相比。 这李成桂聪慧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李子春不愿前往开城,扫平倭人残余,多半是感到屈辱。 不甘心被朱标呼来喝去,故而极力反对,甚至险些说朱标欺人太甚。 反观李成桂。 想必这家伙应是猜到朱标是想借他们李家父子扫荡倭人残余做些文章,故而一推再推。 而且就推辞的理由,李成桂所言也是很难挑出毛病。 拖延日久,生怕倭人残余有喘息之机,一切也是为了大明考虑。 而且听李成桂的意思,好像朱标若再三坚持,他便也会欣然领命。 只是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他们李家父子必然要拖延个三五日,才能抵达开城。 听到李成桂这番话。 无论朱标还是张定边都是明白,此子断不可留。 最起码在未曾保证他一心效忠大明的情况下,王禑必然不能留在高丽境内。 “江界伯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清楚此刻朱标若是一再坚持,倒显得朱标不知体谅臣属。 张定边轻咳一声,顺势开口说道: “只是陛下命你父子二人前来开城清缴倭人残余,其良苦用心怕你少将军尚不明白。” “哦?”李成桂故作好奇,紧紧注视着张定边。 见状。 张定边缓步上前,将李成桂搀扶起来后,温声劝说道: “这一来!” “你李家麾下将士多为高丽之人,对开城城外地形自然是了如指掌。” “倭人大败,势必逃至偏远之处。” “以你李家之兵前往清缴,自是事半功倍。” “况且!” 张定边看了眼朱标,继续说道:“陛下已命鹰扬卫领路,想来你军明日黎明启程,两日内必能抵达开城。” “在此之前,德庆侯自会率领我朝将士追击倭人。” “嗯......” 听张定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成桂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当即拱手领命便也退出了中军大帐。 而等李成桂离开大帐,张定边甚至觉得有些太过容易了。 按说李成桂既已明白让他们李家之兵清缴倭人残余是进退都不可的死局,那李成桂自当想尽一切办法,极力拒绝才是。 为何这家伙竟答应的如此迅速,甚至让张定边都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陛下.....” “嗯!” 也就在张定边心头不解,转身看向朱标的瞬间。 却见朱标沉沉点头,随即应声道:“答应的是太过容易了些。” “增派豹韬卫同鹰扬卫一并前往吉州城。” “告诉何义山,李家之兵但有反相,豹韬、鹰扬两卫不需就地鏖战,当就近前往城池,通知城中守军严阵以待!” “是!” 透过中军帷幔,朱标远远看着逐渐远去的李家父子。 待李成桂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朱标这才缓缓说道: “高丽地小,却也出英才。” “一个王禑不够,倒是又来了一个李成桂!” 第147章 不甘寂寞 “陛.....陛下....” 当听到朱标竟出声赞叹王禑与李成桂,张定边心头一紧,竟不知朱标为何突然有此感慨。 难不成向来聪慧,甚至在处置王禑时稳压其一头的朱标,此刻面对李成桂也觉棘手? 担心朱标失了信心,张定边忙出言劝解道: “陛下倒也不需忧虑太多。” “末将虽也以为对李家父子用兵,当出师有名,找个合适的由头。” “可若是陛下觉得麻烦,亦或是觉得与李成桂周旋恐生变故。” “末将倒也觉得可直接兴兵,不管其他。” “倒不是觉得棘手。”朱标转眸看向张定边道,“朕只是觉得甚至有趣,不去此高丽一行。” “嗯?” 就在张定边心中不解,愈发疑惑看向朱标之时。 却见朱标嘴角微微扬起,轻声笑道:“父皇当年之敌手,皆为人杰。” “陈友谅、张士诚、刘福通、方国珍,亦或是北元太尉察罕帖木儿。”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可谓百年人杰。” “原以为朕登基之后,我朝国力强盛,朕将遇到的对手都将不尽人心,亦或是不能尽兴。” “可没想到,对阵北元之时,王保保给了朕一个惊喜。” “如今高丽这偏隅小国不仅出了王禑这等谋略之才,更是有似李成桂这般居心叵测之人。” “如此!朕倒觉得不虚此行!” 听朱标说完,特别是看到朱标眼中绽放着无比激动的目光。 此时饶是张定边也不由为之一愣。 历代君王多希望自己接手的是一片海晏河清的盛世,无数帝王更是做梦都想似汉文帝那般垂手而治,再不济也该如汉惠帝那般奉照旧法,萧规曹随。 似朱标这般,只担心对手太过弱小,不能尽兴。 倒不像是一个君王该有的念头,反而颇有古代名将之风,只恐对手太弱不能驰骋。 到底是朱元璋的儿子,朱标虽为帝王,心中却也期盼着好的对手出现。 不过微微一顿后。 收敛心神的张定边看向朱标笑道:“这便是陛下多虑了。” “代代皆有英才,只要陛下想要励精图治,那便不会缺少好的对手,绝不会让陛下感到寂寞。” “况且陛下雄图伟略,胜过古之帝王。” “一路艰辛自不必说,可这一路自然也有无数英才为陛下铺就大路!” 英雄冢前多枯骨,一将功成万骨枯。 正如朱标所言,老朱便是踩着陈友谅、张士诚等人的骸骨登临九五。 大明也是在各路诸侯、无数将士的尸骨上建立的。 所以朱标担心没有好的对手,这在张定边看来终究是多虑了。 不过转念一想。 朱标既能忍不住开口称赞李成桂,想必在朱标眼中,李成桂这个对手也是不失水准。 亦或是朱标已然洞悉李成桂后续的打算。 心中好奇之下,张定边凑到朱标跟前,小声问道:“陛下是猜到李成桂意欲何为了?” “嗯。”朱标微微颔首,顺势说道:“那李成桂如此轻易答应率领其麾下兵卒前往开城,想必是认定与我军必有一战。” “与其遮遮掩掩,处处小心,倒不如破罐破摔,顺势前往开城,聚拢倭军残部,充实力量。” “嗯.....” 张定边微微沉吟,心中也觉得是这个理儿。 与其藏着掖着,时刻担心自己扩大势力被朱标探查,生怕得罪朱标,惹来明军征讨。 倒不如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只留下那一层窗户纸,自己一个劲儿扩大势力,整军备战。 不得不说,能有此等谋略,那李成桂倒也称得上是一位英才。 “那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由他去吧。” “嗯?”张定边一时不解,凝眉问道:“陛下是说放任李家父子收拢倭人残部?不予干涉?” “的确如此。” 和愈发不解,瞳孔放大紧紧注视着朱标的张定边不同。 此刻朱标随意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毕竟让李家父子前往开城,清缴倭人残余乃是朕下达的令旨。” “历来清缴敌军残余,赶尽杀绝虽是主要手段,招降却也是根本手段。” “那李家父子收拢倭人残余兵卒为自己所用,朕也不好斥责什么。” “况且!” 朱标看向张定边,表情带有几分戏谑笑道:“况且让那些倭人觉得已有一战之力,聚集散落各地的残部一同作战。也省得我军接连扫荡,一举将他们赶尽杀绝,不也是先前便定好的策略?” “是.....” 虽然嘴上这么说,同时还微微颔首。 可张定边却依旧觉得没法接受放任李家父子继续壮大。 也就在他抬眸看向朱标,准备再次开口之时。 却见朱标面色平静,似胸有成竹般毫不在意。 就是这么一瞬间,张定边心头犹疑当即烟消云散。 放任李家父子收拢倭军残部,短时间看的确是那李家父子得了好处。 可长远来看。 即便他们收拢高丽残部又能如何? 撤离吉州,暂居开城。 李家父子终究是无城可守。 麾下兵卒人数增多,可各方势力暂居其下,麻烦自然也就更多。 隶属于王禑旧朝的白头山兵卒,如何能与屠戮秋南道高丽百姓的倭军残余和平共处? 统辖倭国北境的足利义满又如何甘愿屈居于李家父子之下? 即便大明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即便包括李家父子在内,他们所有人都想将朱标先杀之而后快。 可相互之间却不是铁板一块。 反观大明这边! 明军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统帅,明军诸将也早对朱标言听计从,推崇备至。 更不用说和相互不太对付,并且少有城池根基的李家父子集合军来说。 大明不仅占据了高丽王都,占领了高丽半壁江山。 同时大明境内也是提供源源不断粮草、军械的有力保障。 更不用说朱标本意就是让李家父子收拢倭人残部,好顺势彻底覆灭倭人。 若片面而视,此次李成桂的确占了便宜。 可宏观来看。 整个高丽战场明军依旧是立于不败之地。 想明白这一切后,张定边看向朱标的眼神愈发敬重了几分。 朱标擅谋,本以为在意识到自己棋差一招之时,朱标会只追一时得失,不愿落败。 如今看来。 朱标当真是能舍能断,兼顾大局。 真要说的话,王禑、李成桂等辈虽堪称之为英才,可终究距离朱标还有些许距离。 另一边。 离开开城,李家父子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见自己儿子一路上都是闭口不言,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轻声叹息。 李子春以为是自己在朱标面前太过冒失,言说已解决白头山叛军,这才使其李家之军不得不前往开城,入朱标圈套。 李子春心下愧疚,冲自家儿子低声开口道:“桂儿,你虽年少。” “可为父却不及你沉稳,不如之后面见朱标之时,为父便不再开口,或者索性不再露面。” “嗯?”听到这话,沉思中的李成桂微微侧目,疑惑问道:“父帅何出此言啊?” “全因为父失言,这才落入朱标圈套。” “今后麾下兵卒便交由你手,为父只于一旁助力便是。” 明白自家老爹是对在朱标跟前失言耿耿于怀。 此时言说将麾下兵卒交给自己,更是在向自己致歉。 李成桂摇了摇头,出声笑道:“父亲不必如此,你我父子本为一体。” “况且眼下父亲仍是我军统帅,若面见朱标之时父亲不到场,反倒是让朱标觉得咱们父子之间有所嫌隙。” “可是.....” “还请父亲宽心,儿子已经想到应对之策!” 第148章 我儿聪慧 “哦?” 李子春满脸激动,忙追问道:“我儿想到什么主意了,快说来听听!” 看着自家老爹真如孩子一般。 此刻全然没有方才歉意,只顾满心欢喜盯着自己,出声追问。 李成桂定了定神,郑重说道: “朱标命我李家之兵清缴倭人残余,本就是左右为难的死局。” 将收拢倭人兵卒,朱标必然怪罪。 以及彻底歼灭倭人残余,朱标同样会怀疑他们心怀叵测。 无论如何都会落入朱标圈套,都会使朱标对他们李家父子发兵后。 李成桂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一早便听闻大明皇帝擅谋有断,如今看来倒真是名不虚传!” “嗯.....” 见自家儿子都满脸忧虑,甚至忍不住赞叹起朱标这个对手来。 李子春心下一紧,脸上更是说不出的忧虑。 也是看到自家老爹如此反应。 李成桂轻声笑道:“父亲尽管宽心,孩儿已想出应对之策!” “桂儿快说!”李子春连忙问道,“可还有法子安抚明军,就如你先前所言那般。待明军尽数撤出高丽、前往倭国之后,咱们父子关起门来统辖高丽,不受大明辖制!” “嗯.....” 李成桂微微一顿,随即摇摇头道:“先前谋划,如今怕是难成了!” “啊?” 就在李子春低声惊呼,心中盘算着返回吉州便与明军宣战,他们能有几分胜算之时。 李成桂顺势继续道:“父亲,孩儿以为既然与明军一战在所难免,倒不如将计就计。” “我军抵达开城,奉朱标令旨清缴倭人残余之时。由儿子出面,拉拢倭军主帅,并入我军,壮大我军实力。” “我儿妙计!”李子春猛地一拍大腿,当即赞道。 可和满心欢喜的李子春不同。 此时的李成桂却显得格外冷静,继续说道:“还有!” “眼下江界、长津、吉州三城均无明军驻守。” “待我父子返回吉州城时,可在三城各留一千人精锐小队。” “届时与明军开战,此三支千人小队便是明军后顾之忧。” “一来,可假借奉朱标令旨之名,假扮投诚之兵,拦截大明境内运往开城运送给明军的粮饷、军械。” “二来!” “这三支千人小队便也能牵制明军。” “倘若明军下令剿灭这千人小队,我军自可攻打开城。” “若明军放其不管,三个城池的千人小队也可动员城中百姓,一同对抗大明。” 和先前何义山提议放弃以他自己为首,驻扎开城的三千鹰扬卫将士一般。 李成桂说出这个法子之前,便也想好了日后放弃这三支千人小队。 说白了。 这三支千人小队就是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 朱标想要铲除,也需调派兵卒,花好大一番功夫。 “并且!” 李成桂眸光郑重,看了眼即将抵达的九江城后,愈发严肃说道:“如今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虽都有明军驻守,然明军不过刚刚接手这几所城池。” “我军前往开城途中,可派遣先前驻扎在这些城池的兵卒藏身城外。” “届时不愿与明军继续作伪之前,父亲约定时间,让藏身在这几所城池城外的兵卒同时攻入城池。” “只要夺下这其中两座城池,明军与开城之内便是孤立无援之境地,届时我军自能抢占先机!” 之所以敢如此安排,不是李成桂不知道明军有多凶悍。 更不是他认定自己李家麾下兵将实力有多强,一定能攻下明军驻守的城池。 只是丸都、九江本就是他李家麾下城池,城中更有他麾下将士的亲眷家属。 待他下令攻城之时,他麾下将士斗志昂扬不说,也是轻车熟路,洞悉城池守备薄弱之处。 至于王禑旧朝的新城、高勿二城。 如今王禑死于开城,死于朱标手中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境。 李成桂虽不敢保证先前效力于王禑旧朝的兵将能忠心为他父子效力,在攻城时这些兵卒能不顾生死,攻下城池。 可只要他们闹出攻打城池的动静即可。 届时他们李家之兵一起攻打这些城池,即便朱标是天纵奇才,李成桂也敢断言到时候朱标定会一时有些慌神。 “至于最后!” “倭军虽败,可仍有战力。” “我军主力与倭人残余联合一处,趁明军前后顾及不暇之时,一同攻打开城。” “纵然不能立时攻克,可明军于开城也是孤立无援,届时朱标只得为我军砧板鱼肉!” 第149章 父子本不疑 “嗯.....” 听到李成桂安排的竟如此详细,李子春虽知自家儿子聪明,可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心中自豪的同时,李子春自然也有种莫名的危机感渲染于心。 自家儿子这般聪慧,如今自己虽名义上是李家之主。 可实际上,倘若自家这个儿子想要取代自己,恐怕不需费什么气力便能大功告成。 和心中略有忌惮的李子春不同。 李成桂见自己父亲面容微滞,仔细打量着自己。他倒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甚至嘴角微微上扬,出声宽慰道: “父亲,儿臣以为我军实力虽弱,可若巧用时机,擅用人和,未必不能战胜明军!” “嗯......”李子春愣了一声,随即也跟着点了点头道:“所言不错!” “我儿此番安排如此周详,想那明军必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父亲此言差矣!” 不等李子春说完,李成桂表情瞬间严肃,愈发认真说道:“父亲不可轻敌。” “明军不同倭人,且不说朱标谋略不在孩儿之下,单说明军将士多半擅长大兵团作战,这点便不是我军能比!” “更何况明军将士勇猛异常,比之草原部族亦不遑多让。” “而且朱标这个新君已得人心,大明军心自然牢固。” “因此!” 李成桂本不想给自己老爹泼冷水,可生怕自家老爹轻敌,故而再三劝说道: “因此!” “纵然孩儿所有安排均妥善进行,我军聚拢白头山兵卒、聚拢倭人残余。” “饶是我军如此,与明军对垒也不过只有四成胜算。” “还请父亲再三警惕,切莫轻敌!” “是!我儿所言极是!”李子春闻言忙话锋一转,重重点头道。 即便李成桂的语气少有训斥之意。 可被自家儿子再三提醒,李成桂终究是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特别是看到李成桂说罢便扬起马鞭,径直朝前方赶路。 李子春愈发觉得自己不过是名义上的李家家主,而自己这个儿子才是李家之军的真正掌权人。 而且! 看着李成桂疾驰向前的背影,此刻的李子春眸光却不由凝重了几分。 自家儿子如此聪慧,为何就没考虑过与明军战败过的后路? 恰如李成桂方才所言。 既然他说与明军相抗,仅有四成胜算,那李成桂为何没谈及战败之后又当如何? 在李子春看来,自家儿子这般聪慧,必然不会不想后路。 甚至李子春几乎能够肯定,即便此次他们李家兵卒战败,自家儿子也有法子保全己身。 那么问题来了! 为何方才李成桂不同自己讲保全之法? 或者说,李成桂的保全之法不方便告诉自己这个父亲! 哪怕李子春也清楚,若论谋略,自家这个儿子已经远胜于他。 哪怕他也明白,自己不该也没有资格猜疑自家儿子。 哪怕他心中也是了然,将李家兵卒交给李成桂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他李子春距离高丽之主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面前挡路的敌人也只剩明军一个。 让他就此止步,仅存身幕后看李成桂登临高丽之主的宝座,他还真有些不甘心。 看起来他真该留些余地。 倘若确定李成桂的存身之法是献祭掉他,那他或许也不应该讲什么父子情面........ 半日功夫。 李家父子也已返回吉州城池。 不到半个时辰,何义山也率领轻骑率先抵达。 就在李成桂大步上前,出声相迎之时。 却见何义山压根不等他开口,随即勒紧缰绳,坐于马上冲面前那些高丽兵卒高声喊道: “陛下有令!” “吉州城内所有兵卒休整一日,明日黎明动身启程前往开城!” 随着何义山声音落下,李成桂原本热情迎接的表情瞬间僵硬。 可何义山身旁兵卒压根不在乎他面露不悦。 下一秒。 数十名轻骑围绕高丽军营,朗声重复着何义山的话,向高丽那些兵卒传达着朱标的圣旨。 听到动静。 不少高丽兵卒面露疑惑,迟迟不愿动身。 其中许多王禑旧部、白头山兵卒在听到明军令旨的一瞬,面露憎恨,目露杀意。 甚至不少人右手按住刀柄,缓步朝身前明军靠近。 见此情形。 李成桂忙跟着朗声喝道:“我高丽将士谨遵陛下圣谕!” “少将军......” 当看到许多兵卒眼中满是不甘,此刻正紧紧注视着自己。 李成桂忙继续开口,似为这些兵卒解惑一般,郑重说道:“王禑奸佞已被明军铲除,眼下我军之敌唯有倭人残余。” “奉旨扫除倭人残余不仅是为陛下出力,更是为我朝平定祸乱!” 李成桂不仅是提醒白头山兵卒,他们的主子王禑是被明军所杀。 更是告诉这些将士,也是提醒自己麾下的将士。 明军势大,如今高丽境内尚且与明军不睦的力量只剩下倭人残余。 他们此行虽是清理倭人残余,可实际上更是拉拢那些反抗明军的倭人残余势力。 见依旧有人不解其意,此刻朝何义山等明军将士靠近的兵卒不在少数。 李成桂大喝一声,再次出声道: “陛下已派兵驻扎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 “如今派遣鹰扬卫全体将士前来吉州,为的便是防止我军前往开城途中,与各城中的天朝驻军发生冲突。” “陛下如此大恩,我等当感激涕零才是!” 说着,李成桂饶有深意,眸光很是郑重的看了眼正靠近何义山的些许将官。 见此情形,那些将官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眼前何义山等数十名轻骑只是诱饵。 倘若这些个明军有半分差池,在他们之后的鹰扬卫将士自当将李家兵卒反叛的消息禀告朱标,并且传至高丽全境。 到那时。 后面赶来的鹰扬卫将士恐怕不会率先与他们李家之兵发生冲突。 反而是返回新城、高勿这些个城池,等朱标令旨抵达后,联合各城中的大明驻军一同剿灭他们李家将士。 哪怕这些将官清楚白头山兵卒加入李家军阵,使的他们实力大增。 可若想与明军抗衡,恐怕也少有胜算。 念及至此,一些靠近何义山的高丽将官缓缓停下脚步,立于原地。 李成桂见状,心中稍有安慰。 可就在他长舒口气,以为终究无事发生之时。 却见何义山猛勒缰绳,上前几步的同时,骤然扬起马鞭朝着面前几名高丽将官的脸,狠狠抽了下去。 还不等李成桂反应过来。 只听何义山坐在马上,冲着下方那些高丽将官怒声喝道: “狂悖之徒,尔等敢不听陛下圣谕?” 第150章 不听圣谕 “你.....” 几名高丽将官羞愤之下,猛地将腰间配刀抽出半截。 银色刀刃在暮色下更显肃杀。 可就在场面近乎不可控制之时,李成桂快跑几步,忙挡在几人跟前冲何义山道: “将军何必如此,我李家将士愿意听命!” “既愿听命,何故拖延不动?” 何义山眸光戏谑,瞥了眼那些高丽兵卒抽出半截的长刀,愈发不屑说道:“既愿领命,何故拔刀?” “这.....” 听到何义山的挑衅,眼前那些高丽将官的脸上杀意更加浓烈。 见此情形。 李成桂自然是大为头疼。 毕竟方才他也看的真切,分明是何义山率先动手。 面对如此羞辱,他麾下将士骤然拔刀也是血性而为。 更何况这些将官之中多有今日清晨方才归顺的白头山兵卒,所以李成桂很清楚,眼下绝不是向大明献媚,委屈这些高丽将官的时候。 可是..... 深吸口气后,李成桂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冲何义山说道: “我军今晨方才大退白头山兵卒,如今已是疲惫不堪!” “况且陛下念及我军辛苦,尚留今日供我军修整,正等明日启程。” “将军何故如今便急于催促,甚至殴打我军将士!” “呵~” 当听到王禑竟敢开口教训自己,何义山轻哼一声,手中长鞭再次举起。 可就在即将落在李成桂身上的一瞬。 周围七八名高丽将官同时上前,竟也是惊了何义山胯下战马,险些让何义山摔落马下。 见此一幕。 何义山身后,数十名鹰扬卫将士齐齐拔刀,严阵以待。 目光森然的模样,俨然是做好冲杀的准备。 见状! 李成桂虽是愈发觉得头大,但却也不想此时与明军交恶。 还不等何义山出言训斥,却见李成桂上前两步,单膝跪在跟前冲何义山请罪道: “末将身为少将军,军中将士不愿见末将受辱,故而冲撞将军。” “一切均为末将之过,还请将军看在我军明日启程,奉陛下圣谕征讨倭人残余的份上,只惩末将一人!” “江界伯果真是治军有方!”何义山安抚好胯下战马,看向李成桂正色说道:“不听陛下圣谕,自以江界伯之令唯命是从。” “抽刀对准本将,是为护主还是反叛?” “将军所言之罪乃大不赦,末将断不敢受!” 李成桂朗声说罢,顺势解下上身外袍,看向何义山道: “末将乃陛下册封之江界伯,末将乃大明之江界伯。” “我李家之兵虽听命我父子,可主子却唯独只有陛下一人。” “方才过失,还请将军只惩末将一人。” “末将绝无怨言!” 语罢,李成桂向前两步,跪行至何义山跟前。 也是看到李成桂已经做好受罚准备,何义山目光挑衅,一一略过在场诸将后,转而冲李成桂道: “冲撞天使,忤逆上官,听令旨而不动。” “江界伯可知该当何罪?” “末将愿领责罚!” “少将军.....” 不等周围那些高丽兵卒出声,却见李成桂眸光凶狠,怒声呵斥:“都给本将军退下!” “是.....” 等众人纷纷退后,李成桂再次看向何义山重复道:“还请将军责罚....” “啪~” 何义山也不同李成桂客气。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何义山手中长鞭骤然而至。 那力大势沉的一鞭竟直接撕碎李成桂上身内袍,留下一道十几公分长的血痕。 虽是如此,何义山似还觉得不够。 又是一鞭落下的同时,却见何义山眼神玩味,逐一看向周围那些高丽将官。 “江界伯今日受罚,全因尔等之过。” “尔等好歹也是血性汉子,竟当真这般没有骨气?” 听到这话的瞬间。 挨了两鞭子的李成桂不免面露诧异,抬眸看向何义山。 他竟当真没有想到,这何义山事到如今竟还想着挑衅他们李家将官。 “将军说笑了!” 不等那些将官做出反应,李成桂忙开口道:“乃是末将治军无方,今日这才冲撞将军。” “末将身为李家少将军,军中副将,自当替诸将受罚。” “还请将军重重责罚,末将绝无半句怨言!” 见李成桂竟还能顺势调转话锋,顺势在收拢一波人心。 何义山也是明白。 仅凭嘴上功夫,自己多半不是李成桂的对手。 甚至还会事倍功半,反倒让李家兵卒愈发团结。 旋即! 何义山故作疲累,将手中长鞭丢给一旁鹰扬卫将士的同时。翻身下马冲周围那些高丽将士喊道:“没眼力的东西!” “不知本将军一路过来,路途辛苦?” “速取美酒,为本将解渴。再寻几名高丽舞姬,为本将军助兴!” “你.....” “快去!”眼看周围那些高丽将官再也按耐不住,李成桂忙站起身子,冲他们使了个眼色。 “诶~” 听到何义山出声的瞬间,还不等他开口,却见李成桂率先说道:“将军息怒,末将起身这鞭笞自然是要从头开始。” 说着,李成桂转而看向手持长鞭的鹰扬卫将士道:“劳烦兄弟了。” 当看到李成桂说完便又重新跪在地上,脸上表情平淡,看不出半分怒意。 何义山心头一紧,愈发觉得这李家小子忍辱负重,心性非凡。 可他还真就不信。 眼前这些高丽将官,这些血性汉子也能如此忍耐。 当捧着酒坛的高丽士兵近前,何义山一把夺过酒坛,顺势便朝那名士兵踹了上去。 “没用的东西,竟拖沓如此之久!” “将军!” 这次不等自己身后那些高丽将官开口,李成桂率先说道:“我 麾下兵卒有错,全因末将治军无方。” “还请将军莫要斥责将士,只惩末将!” 第151章 汉使好差事 “嗯!” 何义山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随即冲鹰扬卫将士示意继续鞭刑。 即便何义山表现的已经极其傲慢,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过眼。 但是眼前的那些高丽将官虽然面露憎恶,可终究还是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片刻功夫。 当看到几名高丽士兵正带着歌姬朝自己走来。 何义山重新看了眼那些高丽将官,却也明白今日自己的计划终究只能落空。 旋即! 何义山猛地站起身子,当着那些高丽将官的面没好气骂道: “拖沓东西,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寻个歌姬竟要这好长的时间!” “将军息怒.....” 看着表情痛苦,额上更是泛起密密麻麻汗珠的李成桂。此刻正忍受鞭刑的同时,竟还打算出声为那些将士辩解。 何义山当即打断道:“本将军的兴致均被你们这些不中用的给扫完了。” “罢了罢了!” “明日晨时若不能准时开拔,另有重罚!” 丢下这话,何义山冲行刑士兵招了招手,随即便也带队离开了营地。 李成桂见状自是恭敬无虞,忙起身冲着何义山的背影拱手相送。 况且李成桂不是不明白! 身为明军将领,又是大明天子亲卫中鹰扬卫的统帅。 何义山怎么可能是贪酒好色之徒,他又怎么可能是暴戾恣睢、仗势欺人之辈? 今日之所以在他们高丽军中如此猖獗,甚至大有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说白了!何义山不过是想干当年汉使的差事。 出使他国,奸污其国王妃,然后客死他乡。 如此,汉朝便可以他国斩杀汉使的借口出兵,覆灭其国。 今日的何义山恐怕也是这般的打算。 他就是在蓄意挑衅,想要自己这边的将士忍无可忍,对他们明军出手。 如此! 朱标便也有了攻打他们的正当理由。 不过这样也好。 自己将计就计,压下了准备冲明军动手的将士。 而且正因为有何义山的羞辱,他们李家将士自然愈发憎恶大明,将来与明军交战时,自然也是战意十足。 况且自己也能借此机会,使得那些刚刚归降的白头山将士愈发忠心。 “少将军何故如此委曲求全!” 等何义山一行消失在视线中后,其中一名白头山将官怒不可遏,冲着何义山离开的方向,怒声谩骂道:“那厮如此猖狂,不过是仰仗身后明军。” “倘若少将军答应,末将今夜愿带兵袭击明军大营,斩了那贼将首级,为少将军报仇,为我等将士血恨!” “不错!如今吉州城周边,我军实力远超那些零星明军。今夜突袭必能全歼明军,为少将军报仇!” “少将军,下令吧!” “即便不成,我等也断不会供出少将军。我等依旧是高丽旧朝的白头山兵卒,与少将军毫无瓜葛!” “下令吧,少将军!” 看着许多白头山将官表情愤慨,纷纷请命打算夜袭明军,斩杀何义山。 为的更是替自己报仇。 李成桂心下一喜的同时,环顾周围众人高声打断道:“诸位,诸位!” “诸位爱护之心,晚辈自明。” “然当下我军与大明开战,并无多少胜算。” “况且大明现今已派遣将士驻扎丸都、九江几城,我李家将士不过驻扎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一旦与明军开战,大明境内北平兵卒自可越过辽东,进攻江界。” “而大明皇帝更是能从开城调兵,北上攻打吉州。” “诸位还请稍安勿躁,眼下断然不是与大明开战之时机!” 待李成桂说完,在场众人眼眸转转,心中大抵也都是清楚。 即便没有李成桂所说腹背受敌,被明军前后夹击的险境。如今他们与大明开战,也没有多少胜算。 “那我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少将军受如此大辱!” “不错!”听到这话,原本安静的众人再次沸腾了起来。 不过此刻这些白头山将官脸上却少有方才的愤慨,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李成桂的愧疚之意。 方才何义山在时,李成桂所作所为虽显软弱。 可说到底还是为他们开脱罪责。 真要说的话,方才李成桂受的鞭刑也是替他们受的。 “少将军,我主被明贼所杀,我等自与那明廷势不两立。” “今日那明将故意挑衅,为的便是逼迫我等动手。” “倘若我等继续留在此处,指不定那明朝将军日后会如何羞辱将军。” “少将军!” “我等虽是力孤,却也有一腔悍勇。今日告辞,少将军之恩只得来生再报!” 说罢,几名白头山兵卒朝着军营大门便要离去。 而他们身后,自有不少先前的士兵紧紧跟随。 哪怕李成桂知道这些人离开之后,必然是袭杀明军,甚至是设法暗杀何义山替自己报仇。 李成桂甚至觉得,有这么一支游击小队在外不停骚扰明军,未必就不是良策。 可在李成桂看来,他们李家兵卒本就不敌明军,眼下也断然不是分兵的时机。 不等那些兵卒走出两步,李成桂忙快步挡在众人跟前,表情凝重好声劝说道: “诸位要走,晚辈自然不会强留。” “毕竟今晨在下便已说过,诸位投我李家,今后去留各凭随意。” “只是在下斗胆,恳求诸位且听我一言。” 李成桂顿了一下,深知这些兵卒要走虽明面上是不愿拖累自己,可实际上却是见不惯自己对大明卑躬屈膝。 随即! 李成桂表情严肃,语调也格外认真说道:“眼下高丽,明军无异于一吞天巨兽。” “山林虎豹若想以一相抗,必是不敌。” “倘若纠集所有猛兽一同攻之,未曾不能得胜。” “晚辈不是想要投效大明,更不是一心只想向大明献媚。晚辈只是觉得,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团结高丽所有力量,一同迎击大明,一击而胜!” 就在眼前众人都有些动摇,相互对视之时。 李成桂双手举起,拱手一礼道:“明军自踏足我高丽以来未尝一败。” “江界、长津、吉州三城更是顷刻而下。” “开城面对十万倭人,更是以少胜多,等到明军援军赶来,一举击溃十万倭军。” “诸位都是军阵前辈,自知每战必胜虽是喜事但却并非好事。” “明军每战必胜,可但凡有一次战败,其军心必然大挫。” “之后更如高楼倾颓一般,无法挽回。” “所以晚辈一再忍让,就是为等待时机,只等一次绝佳机会重创明军!之后便看着明军倾颓,再难久持!” “好!” 李成桂话音刚落,一名将官猛地一拍大腿,朗声回道:“少将军所言不错!” “明军踏足高丽未尝败绩,只需一败便可让其军心涣散!” “我等既已投靠少将军,便不该有半分怀疑!” “末将愿追随少将军左右,看那明军高楼倾覆!” 就在这些白头山将官决定继续留下来时,其中一人满是顾虑,出声开口道:“少将军应当明白,若我等留在将军麾下,日后明军必还会前来羞辱将军。” “无妨!” 李成桂随意摆摆手道,“如今大明比先前北元更加强盛,此乃我是高丽数百年来,实力最为强大之劲敌。” “若能击溃如此强敌,些许羞辱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辛苦诸君同在下一起忍辱负重,日后在下必同诸位一起,名垂史册!” 第152章 终是相疑 听到李成桂这话,在场众人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诚然! 自打高丽建国以来,的确从未遇到过似今日大明这般强劲的对手。 更没有被人夺去半壁江山,国都失陷的程度。 所以也正如李成桂所言。 一旦他们此次能击退明军,他们在场所有人,毫无疑问都会名垂高丽史册。 “我等誓死追随少将军!” “我等誓死追随少将军!” 看着眼前齐齐跪拜,纷纷表示效忠的众人。 李成桂将众人一一扶起,径直朝大营走去。 与此同时,中军大营内目睹方才一切的李子春眉头却愈发紧皱了几分。 自己这个儿子心机太深,手段太强。 如今竟毫不顾及自己,大肆收拢这些白头山兵卒的人心。 如此看来。 一旦此次不能战胜明军,那自己恐怕还会成为自家儿子的垫脚石。 “父亲,孩儿已安抚好那些白头山兵卒。” “嗯。” 见李成桂走到自己跟前,李子春收敛心神,出声赞许道:“我儿辛苦,方才明军鞭笞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明日仍可骑马前往开城!” 正当李成桂满不在乎,心心念念抵达开城后,聚拢倭人残余之时。 却见李子春面色微沉,当即出声道: “桂儿,为父已向你大哥下令,命其率领两万兵卒驻扎白头山!” “啊?”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成桂顿时瞪大双眼,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父亲。 “父亲为何如此?” “孩儿原本是打算让大哥统领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藏兵,只等孩儿收拢倭国残余后,一同向大明开战,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 “况且父亲,如今我军实力本就不如明军,此时哪里有兵卒可分调出去,驻守白头山?” 当听到李成桂语气之中甚至带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李子春面色愈沉,没好气道:“为父自是要留好退路。” “白头山易守难攻,毗邻辽东。” “往西便是大漠草原,向南便是大明境内。” “倘若你计不成,你我父子还能逃回白头山集合残部,另寻出路。” “父亲!” 李成桂高呼一声,此刻看向李子春的眼神也变得格外陌生了起来。 他不是傻子! 让自家兄长李元桂率领两万兵卒驻扎白头山,为的便是提防他李成桂伺机夺权。 毕竟有白头山的两万兵卒在,自家老爹便也有些那可笑的后盾、依仗。 自己或许也就不敢弑父夺权! 可让李成桂觉得可笑的是,自己何时想过要夺权? 倘若自己有半分这个念头,自己老爹此时又如何能完完整整站在自己跟前? 有时候太过聪明,也未必是好事。 倘若自己是愚蠢之人,如今或许能相信自己父亲抽调自家兄长驻守白头山,当真是为了给他谋求后路。 待想清楚自家父亲果真是在提防自己后,李成桂苦笑一声,好似万念俱灰一般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父亲如执意如此,孩儿无话可说。” 见李成桂竟如此轻易答应下来,李子春反倒愈发确定自己先前所想。 似占据了道德制高点一般,继续追问道: “桂儿,若你想好后路,可与为父言说一二。” “倘若你计更为精妙,为父便遣你大哥返回吉州城!” “父亲远谋,孩儿不能及。” 李成桂不愿多说,转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可等他走出两步,却听李子春语气冰冷,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开口道:“桂儿不愿明说,可是你那活路只有准你一人活命?” “为父可当唐高祖,可万望我儿切莫效仿唐太宗杀父弑兄!” “嗡~”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成桂只觉心头一阵绞痛。 整个人如坠冰窟般,手脚冰凉,甚至连喘气都有些费力。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何会对自己猜疑至此。 难道自己在父亲眼中,真是那种牺牲父兄只求自己苟活的怯懦之辈? 站在原地缓了好大一会,李成桂没有转身,沉沉说道: “父亲应当明白,此战若败,高丽便属大明。” “孩儿从未设想过后路,纵然设想结局也不过是愿同父亲共赴黄泉。” “无奈......” 李成桂微微侧目看了眼自家老爹,随即没有开口,只是轻叹一声后便径直朝帐外走去。 灯火缱绻,摇曳随风。 李成桂盯着眼前那摇曳的烛火整整一夜,终究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有失为人子的本分,竟惹来自家父亲如此猜疑。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鸡鸣,还不等李成桂反应过来,却听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随其后的便是明军那不堪入耳的破口叫骂声。 第153章 该走就走 “尽是些不为人子的东西,都快晨时还不出营?” “我朝将士正在开城与那些倭人贼子厮杀,你们这些畜生竟乐得清闲,还不赶紧出营赶赴开城!” 待李成桂走出营帐,迎面便看见何义山带领昨日那数十名鹰扬卫将士,此刻正在他们高丽大营内随意纵马。 战马蛮横,一些高丽将士方才出营便被撞倒。 激荡起的灰尘更是没有半分清晨的宁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军前来劫营! “将军.....” 正当李成桂出声,准备劝阻之时。 却见何义山抢先一步,率先开口道:“江界侯,你这麾下将士过于懒散,本将替你管教一番!” 当看到何义山满脸笑意,说完更好似意犹未尽般扬起马鞭,朝身旁的高丽士卒抽打。 李成桂面色阴沉,忙开口呵止道:“将军为我李家将士整肃军纪,末将心中自是感激万分。” “只是动辄打骂我李家兵士,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吧。” “哦?” 何义山说着收回马鞭示威一般扥了一下。 即便没有打到李成桂的身上,可 见此情形,一瞬间的功夫便已然有许多兵卒挡在他的跟前,此刻正虎视眈眈看向何义山。 见状! 何义山眼中掩饰不住的喜悦,忙趁着李成桂还未反应过来,继续出言叫嚣道:“如何?昨夜尔等不敢动手,今日便是敢了?” “尔等要还是带把的汉子,那就将本将军拉下马来!” 何义山声音落下,竟还真有几名兵卒打算上前。 而看到这何义山又来昨夜那一套,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算激怒他李家兵卒。 此刻的李成桂自是在心中暗暗咒骂何义山贼心不死。 至于他没有立即开口劝阻这些打算动手兵士,其原因自是想要看看李子春打算如何应对。 毕竟自家父亲既然能猜疑自己,那李成桂还真想知道,如果没有自己,李家之兵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数息之间,几名高丽兵卒刚走到李成桂跟前,迎面却见何义山手中长鞭直直抽了过来。 立时之间。 三五名兵卒竟被抽翻在地,痛苦哀嚎。而此刻的何义山脸上表情更显倨傲,低眉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高丽兵卒,愈发不屑挑衅道: “若开城之外的倭人也如你等这般草包那就好了!” “如此我军驻守开城,倒也能轻松许多!” 嗡~ 随着话音落下,即便何义山也能清楚感受到。此刻这些高丽兵卒对自己的恨意已然达到了顶点。 看着越来越多高丽士兵朝自己这边聚拢而来。 何义山心中自是兴奋异常,此时攥着缰绳的手也愈发用力,只等待会这些高丽兵卒群起而攻之时,他好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也就在许多高丽兵卒缓缓抽出长刀,准备冲何义山动手之时。 只听中军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都给本将住手?” 此话一出,那些高丽兵卒竟当真驻足,不再上前。 反而是何义山似故意恶心李子春一般,待他说完之后,又是抬手一鞭朝旁边的高丽将士抽去。 “你.....” 见此情形,李子春大步走到跟前,冲何义山怒声质问道:“你本为大明将士,即便我李家兵士有所逾矩,也不是你一个明军将领管的了的!” “哦?” 听到李子春这话,何义山眼角微动,似藏不住的喜悦一般顺势回道:“照你这么说,你李家父子并未臣服我朝。” “你家将士却不受我朝管辖?” “这......” 李子春也意识到方才说错了话,原地怔了数秒后,怒声吼道:“吹毛求疵,欲加之罪!” “将军果真是要置我李家于死地?” “那好!”李子春站直了身子,索性直接说道:“将军一再折辱我李家将士,想来大明也并非真心接纳我李家之兵。” “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在吉州等着,等着陛下兴兵前来讨伐!” “送明军将士出营!” 随着李子春下达逐客令,几名高丽将士虎视眈眈,紧紧看向何义山等人。 见状,何义山心愿达成,自是不愿久留。 可就在何义山调转马头,准备离开之时,李成桂轻叹口气,还是将其给拦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家老爹能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没想到竟是称了明军心意,直接向大明宣战。 要知道! 此刻他们与明军之间尚且有张窗户纸没有捅破,全因王禑已死,朱标为全名声,想要出师有名攻打他们李家之兵。 按说在这上面,他们同大明的较量中也是少见掌握了次主动权。 可让李成桂想不通的是,自家老爹竟如此随意错失时机,给了明军攻打不臣的正当理由! “何将军且慢!” 即便李成桂喊得很大声,可何义山只当没听见,扬起马鞭便要朝大营外赶去。 见此情形,李成桂无奈只得快步两步,趁何义山尚未出营之时将他们给拦了下来。 “将军....” “你父既已同我朝宣战,你我之间又有何话讲?” “反倒是你!”何义山余光瞥了眼身后的李子春,随即饶有兴致冲面前的李成桂道:“你为李家少将军不假,可却也是我大明江界伯。” “倘若我朝与你李家开战,你又该站在哪一方?” 即便何义山也觉自己如此挑拨离间太过儿戏,甚至就连他认为如此挑拨并不会有太大成效,眼下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可偏偏! 他这话却也是给身后的李子春提了个醒。 自家儿子还是大明的伯爵,倘若开战之时李成桂转投大明,那是不是平定他们李家叛乱的功绩,尽数都落在了李成桂身上? 若真是如此的话,他李子春自然难逃一死,而李成桂却有极大可能成为大明钦点的高丽之主。 如今时节,没有注意到李子春眸中愈发笃定的猜疑。 而听到何义山竟用如此浅薄的离间计,李成桂直接笑出声来,随口回道: “将军说的哪里话。” “我父子二人既已投效陛下,那我李家之兵便也是大明之兵。” “倘若真有将军所言开战的那一天,恐怕也是许多人逼得我离家走投无路之时。” “嗯.....” 和与李子春对话不同。 李成桂这话刚一说完,何义山不得以也重视了起来。 朱标要的是攻打李家,出师有名。 倘若自己太过跋扈,即便李家反叛,大明反倒是也不太占理。 “况且!” 李成桂义正辞严,继续开口道:“此时距离晨时尚还有半个时辰。” “将军率众马踏营地,又是意欲何为?” “陛下命我李家将士前往开城,横扫倭人残余。将军如此轻贱我李家将士,此也是陛下圣旨?” 第154章 心机手段 “这.....” 被这么一说,何义山也觉得自己做的稍稍有些过火。 毕竟他原本便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两日所为也无非是为了逼迫高丽兵卒反叛。 如今见李成桂擅忍之下,还口若悬河。 何义山自知计划不能得逞,随即不耐烦问道:“江界伯以为该当如何?” “不如你我双方各退一步。” “末将只当将军两日所为,尽是为陛下效忠,唯恐我等兵众耽误五日之期。” “而将军也不必理会家父一时气话。” 何义山沉吟片刻,随即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本将再提醒一句,切莫耽误抵达开城之时期!” “将军放心!” 见李成桂冲自己恭敬抱拳,何义山也不愿多言,挥了挥手便率领部族朝前方赶去。 而等离开高丽大营,何义山瞬间收起在高丽营地时的狂傲。 此刻眸光深邃不禁回头望去。 “这李成桂,倒真是少年英雄!” 闻言。 鹰扬卫副统帅赵贺宽当即出声道:“将军若觉此人日后为患,末将这一路上找个时机,结果了他便是!” “不可.....” 何义山微微摇头,默默出声:“张定边将军要的乃是攻打李家出师有名,况且陛下已有决策。” “而且那李成桂所言也是不错,倘若我等依旧自作主张,欺辱高丽兵卒。亦或是如你所言,结果李成桂。” “这样一来即便李家反叛却也算不上出师有名。” “那.....”赵贺宽有些不太甘心道:“那我等还真就不再理会,任由李家兵将抵达开城?” 和赵贺宽一样,何义山也觉得有些不太甘心。 先前他甚至都认为这点小事不需朱标亲自劳神,仅凭他便能逼迫李家反叛,给大明一个出师有名的借口。 可两日下来。 何义山也算意识到对付李成桂似乎还真需要劳烦朱标亲自动手。 毕竟两次交锋下来,何义山也是明白自己嘴上功夫不比李成桂。 “只不过!” 正当赵贺宽听到一路上不再找李家将士麻烦,心中倍感沮丧之时。 却听何义山双眸郑重,格外认真说道:“李成桂此人心机颇深,一路之上必留有后手。” “既然他不知豹韬卫与我鹰扬卫同行护送,那便从豹韬卫中挑选将士,暗中观察。” “我还真就不信那李成桂一路上都不动些歪脑筋!” 半个时辰。 李家将士从吉州城出发,动身前往开城。 当看到驻扎在城外的明军不仅只有鹰扬卫三千将士,李成桂自觉意料之中,可那些白头山将官心中却对李成桂愈发敬重了几分。 幸亏昨日他们没有贸然出手。 不然的话恐怕还真如李成桂所言,一旦他们斩杀何义山,不出几日明朝大军便会顷刻而至。 同明军汇合后,李成桂纵马上前冲李成桂拱手道:“将军,我李家将士已悉数在此,此刻可否动身?” “不急!” 何义山大致扫视眼前的高丽军阵,随即冲身旁副统帅赵贺宽道:“赵将军,点兵!” “是!” “将军这是.....” 面对李成桂的追问,何义山没有立时回答,反而静静等待赵贺宽带人点兵结束。 而此时李成桂却有些坐不住,忙沉声追问道: “将军是以为我父子儿女不愿为陛下尽心,扫除倭人残余?” “若将军如此相疑,那烦请回禀陛下,我李家将士难堪大任。” 不等何义山开口,李成桂调转马头,回身冲麾下将士下令道:“大明将军不愿以诚相待,我等也该识趣。” “三军回城!” 闻言。 何义山忙开口笑道:“少将军何必动怒,本将只是担心路途艰险,生怕高丽的将士有人掉队。” “嗯.....” 以为何义山提前洞悉自己的计划,李成桂听后顿时双眼一眯,时刻准备着随机应变。 可也是此时,却听何义山冲赵贺宽等人招了招手,继而随意道:“既然少将军心有不悦,那点兵之事自然不需继续。” “动身吧!” “多谢将军。” 李成桂拱手一礼后,这才下令麾下将士往开城方向进发。 一路上。 何义山倒是没有再去找李家的麻烦,就连行军途中也只是在前领路。 五日倏忽而过,眨眼众人便也抵达开城。 “末将李成桂拜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朕安。” 见朱标随意颔首,李成桂继续道:“末将不辱使命,现已将我朝来六万将士尽数带来此处。” “烦请陛下下令,我李家兵卒必效死力,不辱使命!” “好。” 面对李成桂极尽恭顺的叩拜,朱标起身朗声道:“三军设宴,宴请李家将士。” “晌午之后,江界伯当率领麾下,出城扫逆!” “末将领命!” 李成桂冲朱标再次躬身一拜后,这才离开了中军大帐。 而目睹了他方才那一套极恭极诚的表演,帐内站着的纳哈出却是不以为意道:“这厮倒还当真敢来。” “他是铁了心要同我明军一决雌雄?” “自然!”张定边点头道:“李成桂图谋不小,自是要忍辱负重。” “何将军?” “是!” “一路上李家兵卒可有异动?” 听到张定边的询问,何义山冲朱标行了一礼,这才说道:“末将虽未查明李家将士一路上有何异动。” “但末将可以担保,这李成桂在前往开城的路上必有防备!” 第155章 各有谋划,初见倭军 “哦?” 见朱标、张定边齐齐看向自己,何义山再次点头道:“临行前,末将提议清点倭军人数,那李成桂却是百般阻拦,甚至还说出带兵返回吉州城,等我朝征讨大军前去的话。” “末将料想,这一路上他必然留守兵卒,设有后手。” 待何义山说完,朱标、张定边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以李成桂的德行,他若是不留下些后续与明军反目的后手,那才是奇了怪了。 只不过问题是,李成桂在何处藏兵,藏兵多少。 将来与其反目,这些情报终究还是要弄清楚的。 “何将军.....” 不待张定边说完,何义山心领神会,率先出声道:“末将已派豹韬卫将士暗中观察,查明李成桂有何打算。” “如今不见豹韬卫将士回营,想必是豹韬卫的将士们联合沿路各城守军,打算铲除李家藏兵!” “如此也好。”朱标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何义山回营休息。 见状,何义山忙追问道:“陛下派遣李成桂午后出城扫除倭人叛逆,期间其必同倭人联络,意图后续攻我大明。” “末将请命,由我鹰扬卫将士同行,监视李家兵卒!” “倒也不必。”朱标笑着说道:“调派李家兵卒前来开城,为的便让那些倭人残余看到希望,聚拢一处攻我明军。我军好将计就计,全歼高丽岛上所有倭人。” “而且也能顺便收拾李家兵卒。” “倘若有我明军将士在侧,李成桂反倒束手束脚,不敢与倭人取得联系。” “若是盯的太紧,以李成桂那格外谨慎的性子,恐怕还是要等待时机。如此我军想要肃清高丽,反倒拖延日久。” “可是.....”朱标说的,何义山自然明白。 微微一顿后,何义山忙看向朱标问道:“可是陛下,如今倭人空还余六七万之众,李家兵卒也有七八万之多。” “倘若二者合兵,我朝虽有必胜把握,可其战事必然惨烈。” “末将以为,当趁李家仍旧假意奉承我军之时,尽可能削减倭人兵众!” 听到这话,朱标眼前一亮,不免有些惊喜的看向何义山。 也是见到朱标直勾勾打量着自己。 何义山一时恍惚,忙试探性道:“陛下?可是末将说错了什么?” “自然不是。”一旁的张定边笑着说道:“将军方才所言,与陛下早先安排不谋而合。” “不瞒将军,眼下德庆侯与王志将军兵分两路,一路以开城为始,向北扫荡。一路以秋南道为基,向南进军。” “我军一次扫荡下来,虽不至于全歼倭人,可也能铲除大半!” “哦?”何义山难掩心头激动,忙抬眸看向面前朱标。 当看到朱标点头后,何义山只觉与朱标考虑相同甚是荣耀,甚至就连腰杆子都不由挺直了几分。 见状。 朱标轻笑一声,继续道:“将军离营这五日来,倭人已派遣七八组倭人刺客入城,意图刺杀于朕。” “不过这些倭人也是蠢笨,竟没有一次混入中军。” “眼下那些刺客的首级尽数悬挂于城头。” 张定边也跟着补充道:“那些倭人被陛下天威震慑不敢言战,甚至从昨日起都不敢派遣刺客入城。” “想来是怕了我明军!” “眼下也唯有逼他们一把,他们方才敢继续与我军作对,与李家达成协议!” 见何义山满是好奇的看向自己,张定边也不磨叽,直接开口道:“先前守卫开城之时,我军斩杀的倭人将领的头颅,陛下已命人悬挂城头。” “还有那些妄图刺杀陛下的贼子,头颅也一并悬于城头。” “倭人习我中原礼仪,虽画虎不成可终究也学了个大概。全尸对他们来说也是意义非凡。” “故而......” 张定边眼中含笑,回眸看了眼朱标后,这才冲何义山继续道:“但凡那些倭人还有几分血性,他们必来争夺倭将头颅。” “而陛下也命龙骧卫将士守卫城池,静待倭军兵至。” “那末将.....”何义山刚准备毛遂自荐,朱标微笑着点头出声道:“自然少不了你。” “何义山听令!”朱标声音愈隆,郑重下令道:“朕命你率领鹰扬卫将士,驻守城外了哨,提防倭人来攻。” “陛下放心!” 何义山笑容灿烂,拍着胸脯保证道:“倘若那些倭兵赶来,末将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嗯。” 见朱标点头,何义山笑着便走出营帐,前去准备。 而等何义山前脚刚走,张定边从营帐后面拖出一名倭人,直接丢到朱标跟前。 “方才李成桂所言你已尽听,我朝陛下如何安排你也明了。” “眼下你可还认为你倭人尚有一线生机?” “嗯.....” 面对张定边的质问,那倭人眸光闪烁,半晌都不能言语。 前日他奉命刺杀朱标,可没想到连明军营地都没能进去,刚一入城便被明军所擒。 如今听完朱标的安排,饶是他也觉得,他们倭人这边丝毫没有半分胜算。 “即便如此!” 片刻过后,那倭人神色凝重,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朱标说道: “我军虽无胜算,可我伊贺一族自能与尔等鱼死网破!” “我伊贺忍者多擅潜伏、刺杀,但凡有一人得手,你朝陛下突蒙大难,军心必然溃散。” “届时!你明军还不是乖乖逃回大明境内?” 张定边闻言眼眸一滞,面对眼前这忍者的狂妄之言,甚至都不愿开口耻笑他。 “你十万大军不能奈何我朝,仅凭你伊贺一族不到万人,便敢大言不惭,敢言说行刺我朝陛下?” “若你伊贺忍者当真本领高绝,为何所派遣的刺客竟无一人混入我军大营?” “尔等不知我伊贺四十九院选拔是何等严苛,自不知我等忍者有何本领。”那忍者瞥了张定边一眼,甚至有些桀骜说道:“待我伊贺忍者手刃尔等主将还有你朝陛下,届时你自然知道我伊贺忍者本领如何高绝!” 看着被五花大绑,此刻仍跪在地上的那名忍者还敢大言不惭。 张定边自不愿同他继续废话,抬腿便要将他带至帐外斩首。 只不过听他方才所言,朱标却来了几分兴致,缓缓开口道:“你所言忍者,我中原自古也有。” “胡言乱语!”那忍者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的看向朱标道:“忍者乃我伊贺首创,说你朝自古便有,简直就是笑话!” “尔等忍者当借金、木、水、火、土五物隐藏,当习食、香、药、气、体修习、锻体。” 朱标语气淡淡,随意说道。 “刺杀任务除首脑外,不等告诉其他旁人,包括同僚。” “刺杀失败,更不准说出来历,包括意图。” 随着朱标越说越是准备,那名忍者瞳孔放大,身体都开始跟着微微颤抖。 待朱标说完,那人情绪激动,忙出声问道:“你怎会得知?” “你也曾于我伊贺四十九院修习?” “呵~” 听到这话的瞬间,一旁的张定边再也忍不住,当即便笑出了声。 朱标乃天家贵胄,竟跑到倭国去修习那什么狗屁忍术? 这王八蛋也是真敢猜! 况且就朱标方才说得那些忍者要义,张定边还当真是越听越觉得熟悉。 “张将军,告诉此人,朕方才所言我中原是否早已有之?” “是!” 张定边冲朱标恭敬拱手,随即凝眉俯视地上那人道: “陛下方才所言,乃先前检校。” “暗探情报,刺探军情,暗杀敌军大将,我朝未立之时,太上皇便设有检校,专督此事。” “龙骧、鹰扬、豹韬三卫中,多半将士先前便曾效力于检校。这也就是为何尔等刚一进城,伪装便被我朝识破的原因!” “这......” 那倭人忍者虽不愿相信,可自己现为砧板鱼肉,朱标和张定边实在也没理由诓骗他才对。 也就在他愣神之际,朱标语气一沉,再次出声道: “你倭国习我中华,多是重形而忘神。” “所言忍术,最早见姜太公《六韬》之武略篇,起先说的也是兵法要略。后孙武、张良、韩信等完善。” “所谓忍者,忍心忍性,蓄势待发,冠以雷霆威势,一击而中。” “至于你倭国算个什么忍者,不过是暗探刺杀的一群宵小罢了。” 语罢,朱标轻咳一声,紧接着两名侍卫从帐外大步而入。 当即便将那人忍者拖出去,就此斩首,悬头城楼。 正如朱标所言,倭国所谓的忍术也是忍耐心性的兵法,那些倭人只能学到形式却学不到精髓。 至于伊贺一族将忍者忍术传承下来,朱标就更觉得可笑。 他们所谓的忍者,不过是些暗探罢了。 大明有检校,有锦衣卫,历代王朝同样也有。 宋朝的皇城司,唐朝的不良人,三国的校事府,汉朝的秀衣使。 之所以这些机构没能像倭国的忍者一样始终流传,乃是因为各朝统治者均知道这些机构乃是非常之时采用的非常之法。 顾念天合之下,这些机构至多存在百年便会被废除,还天下百姓安定。 而倭国不仅大行此道,甚至还专有一族研习传承。 在朱标眼中,这无异于是捡个土块当成传家宝罢了。 还因对方是倭国,朱标心中甚至都不愿起半分鄙夷。 毕竟倭国之人,大多品性极劣却又极好模仿。 类似这种画虎不成反类狗的做法,更是数不胜数。 “回禀陛下,李家兵卒现已出城。” 听到侍卫禀报,朱标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 刚率兵出城,李成桂当即便命麾下两万兵卒,千人一队,探查倭人踪迹。 哪怕知道这样一来,那些不明情况的倭人会率先围剿全歼他麾下一两个千人小队。 可李成桂原本的计划便是要告诉那些倭人,他们李家将士已经赶来。 那些倭人在击杀他麾下一两个小队之后,自然也就能明白他们李家将士已经赶到。 毕竟眼下情况紧急,至于死上个几千兵士,在李成桂看来也是无关紧要。 应了李成桂的想法,不到两个时辰他麾下便有两队兵卒被倭人所屠。 顺着倭人遗留下的轨迹,李成桂也大致探查到了倭人巢穴。 命令手下兵卒驻扎原地,李成桂只率百骑朝着倭人巢穴进发。 待行至倭人巢穴,一根箭矢直直落在李成桂跟前。 反观李成桂倒是没有半分惧色,下马捡起地上箭矢后,冲前方倭人朗声喊道:“辎重路线已被明军断绝,尔等倭军倒不如将弓矢留给明军!” 语罢。 李成桂神色淡然,带领身后百余将士下马前行。 反而是听到李成桂方才所言,眼前倭人兵卒倒是没有再次射箭。 只等他行至跟前,那些倭人这才出声喊道: “停下!” “尔等既非明军,何故充当明军爪牙!” “殊不知你朝旧主王禑已被明军所杀,难不成尔等当真甘愿认贼作父!” “自然不会!”李成桂抬眸看向说话那人,拱手朗声道:“高丽新朝少主李成桂,见过足利将军。” “嗯.....” 见那李成桂竟能认出自己,足利义满眼眸微顿,不过很快便也再次出声道:“既识得本将军还不离开?” “我军不想与你高丽兵卒为难,你且回去,换明军前来!” “将军是不愿与我李家将士为敌,还是明白眼下明军才是头号大敌?” 李成桂嘴角微微上扬,似有几分嘲讽意味,继续说道:“倘若没有明军,恐怕你我才是生死之敌。” 话音落下。 对面的足利义满没有继续开口,双方气氛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片刻过后。 只见李成桂清了清嗓子,胸有成竹道:“眼下唯有你我双方合兵一处,方能抵御明军。” “若将军不愿,本将军这便离开。” “倘若将军有心,还请出营相迎!” 李成桂说完又是半刻钟的沉默,也就在李成桂转身假意离去之时,却听身后传来足利义满的喊声。 紧接着营门打开,足利义满冲李成桂拱手抱拳道:“南朝幕府大将足利义满,见过少将军!” 第156章 何人为主 “见过大将军!” 拱手过后,足利义满将李成桂请入营地。 看着倭人竟然山谷这种狭小地形安营扎寨,李成桂微微摇摇头道:“大将军将兵卒驻扎山谷之内,怕也是不妥。” “即便两侧山高,不能攀登,明军无法从上而下落石攻击贵军。” “可若是明军派兵在谷口驻扎,贵军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少将军多虑了。” 将李成桂领进山谷,足利义满指了指前方河水道:“渡过前方河水便是开阔之地,我军已在紧急准备木筏,方便渡河。” “倘若能抢夺明军大船,我军甚至能沿河入海,返回倭国。” “之所以此时还留在高丽境内,还留在此处,也是本将军咽不下心头这口恶气。” 足利义满目光凶狠,回眸狠狠瞪了眼方向恶狠狠道:“少将军有所不知。” “我倭国十数万百姓暂居秋南道,可廖永忠那狗贼竟率兵将我秋南道十数万百姓尽数屠戮。” “我军派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秋南道境内尸横遍野,满目横尸。” “那些大明畜生竟将我倭人百姓的尸体垒砌成山,放火焚烧。” “此等恶行,此番仇怨,本将军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看着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势要报仇雪恨的足利义满,李成桂非但没有半分同情,甚至内心还有点想笑的冲动。 这足利义满倒还真是健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半年前应该是足利派往大明的使者苦苦哀求大明,求朱标借给他们大船,让他们将本国的百姓运来高丽。 而且! 朱标未曾亲征高丽之前,足利义满率兵占据秋南道时,也同样是用明军如今的手法,屠戮秋南道原本的高丽百姓。 真要说起来,廖永忠带兵屠杀十数万倭人百姓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甚至他李成桂身为高丽新朝少主,还应当感谢廖永忠替那些秋南道的百姓报仇雪恨。 尽管觉得眼前义愤填膺的足利义满极其可笑,可李成桂毕竟是打算招揽倭人残余,故而也就没有笑出声来。 “大将军报仇之心,在下明了。” “只是不知大将军打算以何报仇?” “嗯.....” “如果在下情报无误的话,如今大将军手下唯有五万兵卒。” “其他倭人将士要么被明军斩杀,要么遗落在外,不能联络。” “况且.....” 李成桂眸光犀利,扫视整片山谷后幽幽说道:“况且明军追击之下,贵军粮草想必未能妥善安置。” “眼下营中存粮,怕也是不足半月之用!” “阁下何意!”听到这话,足利义满双眸警惕的同时,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显然! 李成桂此来就是为了打秋风的,其目的恐怕是要将自己麾下并入他们李家之兵。 同样,当看到足利义满立时便变的严肃起来。 李成桂双手一摊,语气也很是随意说道:“不瞒将军,在下的确有收拢将军麾下之意。” “只是将军如若不愿,在下也不会强求!” “嗯?” 也就在足利义满双眸微顿,似是有些疑惑却也放松警惕的同时。 却见李成桂神情一凛,愈发朗声说道:“如今之高丽,大明横强!” “独我李家,独你倭军,不能为敌。” “若想战场得胜,唯你我双方联合,共抗明军。” 将自己计划同时攻打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四城的计划告知足利义满后,李成桂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法。” “便是大将军与王禑先前谋划那般,生擒朱标,胁迫大明。” “可此计若是能成,王禑也不会身死开城,大将军也不必困守山谷之内。” “如何抉择,全凭大将军心意!” 李成桂说罢也不愿继续多言,转身便要离开倭人营地。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却听身后的足利义满出声喊道:“少将军所言甚是。” “想要生擒亦或是刺杀朱标,比之战场战胜明军更加困难。” “只不过本将军有一事不明!” “倘若你我双方联合,届时该以何人为主。” “若遇战局分歧,又该以谁人之令为要!” “哼~”李成桂轻笑一声,心中暗道这家伙终究还是问及此事。 的确。 就眼下局势,即便是朱标都能看的出来,唯有他们李家、倭军合并一处,方才有机会能和明军匹敌。 所以谁人为主,自然也就成了头号问题。 微微一顿后,李成桂倒是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看向足利义满反问道:“那大将军以为该以何人令旨为主?” “嗯.....”足利义满猛地一愣,他倒还真没想到李成桂会反问自己。 沉吟数秒后。 当看到李成桂眼中含笑,好似胸有成竹一般默默看向自己。 足利义满还真说不出以他们倭军为主这话来。 毕竟眼下他们倭军无论是从人数还是从士气,恐怕都不比李家兵卒。 再加上李成桂方才也已明言,他们倭军此刻正处于粮草不济的窘境。 更不用说其李家之兵眼下假意逢迎大明,什么时候倒戈一击都能给明军一记重创。 微微沉吟后。 足利义满虽心有不甘,但无奈还是只得接受眼下事实。 “少将军说笑了,你我合兵自是以李家将士为主。” 说着,足利义满虽未跪地但却也拱手抱拳,躬身恭敬道:“本将愿领麾下将士,听凭少将军差遣!” “既如此,本将愧受了。” 就在李成桂上前一步,伸手准备扶起躬身的足利义满之时。 却见足利义满隐隐后退半步,再次说道:“在此之前,末将仍有是三个条件,若少将军不允,纵然我军孤身作战尽数命丧明军之手。本将也不敢听从少将军调遣。” “大将军尽管说便是。” “其一!” 足利义满直起身子,眉眼之间虽有不甘,但还是沉声开口道:“本将身为倭国南朝幕府大将,原本只可听命我朝天皇。” “今朝无奈明军强横,故而与少将军合兵,听凭少将军调遣。” “然此同盟只在高丽境内,只在明军尚在之时生效。” “若情况有变,本将自当率领麾下脱离你我同盟!” 第157章 约法3章 “这.....”李成桂有些为难的看了眼足利义满。 都是千年的狐狸,足利义满的那点小心思,他又岂能不知? 他方才所言虽然明面上看是在保留他幕府大将的颜面,可实际上,这王八蛋却是在打退明军后,与他们李家反目作铺垫。 明军在时,他足利义满可以暂时屈居于人。 一旦打退明军,他足利义满率领兵卒攻打李家将士,占领高丽城池也不算背信弃义。 不得不说,这足利义满考虑的倒还真是长远。 “少将军以为如何?” “可以!” 李成桂眸光微滞,沉声说道:“不过在下也是有言在先,倘若你我同盟之时,你倭军将士不听号令,本将断不留情!” “自然。” “那剩下两个条件呢?” 李成桂语气不悦,出言提醒道:“倘若大将军其他两个条件均是如此咄咄逼人,想来你我双方虽是合盟,然不能同心也不可能战胜明军。” 面对李成桂的提醒,足利义满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其二。” “正如少将军方才所言,我军粮草短缺。少将军既为同盟之主,自不会见麾下将士困饿于不顾。” “烦请少将军资助粮草。” “第三呢?” “其三,开城城头悬挂几多首级,其均为我倭国位高将帅,亦或是有功之臣。” 足利义满看了眼身后的佐藤成男,冲李成桂继续道:“先前本将同那王禑暂定同盟,谋划生擒朱标。” “故而命佐藤无二将军混入王禑麾下,潜入开城。” “没曾想王禑兵败,竟连累佐藤将军一并被斩。” “此真乃本将之过!” 足利义满双眸含悲,不禁掩面擦拭泪水。 那满是自责却又情真意切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佐藤无二乃是死于他手。 特别是佐藤成男,见此一幕竟还上前温声安慰道: “将军,家兄之死非将军之过。” “此仇自然是要算在明军头上,我佐藤一族也势必要报得此仇!” 闻言,足利义满更显悲痛。 深吸口气后,转而看向李成桂格外认真道:“其三,便是本将想请少将军设法得到城头首级,让我朝忠魂得以安息。” 待足利义满说完,李成桂斟酌许久这才出声道: “支援粮草自不必说。” “你我同盟想要击溃明军,自当勠力同心。区区粮草却也不算什么。” “只是夺回倭军诸将的首级......” “少将军不愿?”足利义满表情严肃,冷声发问。 实际上! 足利义满压根不在乎那些阵亡的倭军将士是否能够安息。 之所以提出让李成桂夺回那些将帅的首级,不过是为了试探李成桂。 一来是试探他有没有宁可得罪明军,也要与他们合盟。看看李成桂是否真心想要对抗明军。 二来! 足利义满也是在试探李成桂此人究竟如何。 说白了,对他们李家来说,此时断然不是夺回倭人首级,与明军交恶的时机。 一旦李成桂答应下来。 那足利义满便有信心能够随意拿捏李成桂。 看着面前很是迟疑的李成桂,足利义满面露不悦,再次出声道:“少将军可是觉得,我倭人阵亡将士之性命,不足挂齿?” “自然不是!”李成桂朗声回道。 “倭军将帅于军阵阵亡,当为世人牢记。” “只是在下却以为仅夺走诸位将帅首级,却也不能令他们安息!” “那少将军以为呢?” 即便此刻足利义满的声音满是戏谑,可李成桂却也毫不在意,转而看向在场一众倭人将士道:“在下以为当以明军之血,祭奠倭国阵亡将士之英魂!” “朱标!张定边!廖永忠!纳哈出!” “还有龙骧、鹰扬、豹韬三卫统帅、副统帅。”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当为倭军英魂祭!” “在下愿向众将士立下军令状,待我方同盟战场得利,必以明军将帅之血,忌惮倭国阵亡将士之英灵!” “好~” 随着李成桂的慷慨陈词落下,原本士气低迷的倭军兵卒瞬间沸腾了起来。 兵众中不知是谁叫了声好,紧接着那些倭人士兵竟如鬼门大开一并涌出的百鬼一般,纷纷叫好。 见状! 李成桂看向足利义满,饶有兴致道:“三个条件,在下均是应允。” “粮饷今夜之前必到。” “只是烦请将军信守承诺,当唯在下之命是从!” “自然!”足利义满虽是面色铁青,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不知少将军打算如何应对明军。” “好说!” 将足利义满领到一旁,李成桂低声道:“待本将回营,自会将你军营地告知明军.....” “嗯?” 此言一出,足利义满立时抽出长刀。 见此情形,李成桂非但没有半分退步,反而目光犀利,紧紧注视着足利义满手中长刀。 “大将军此刻便打算撕毁盟约?” “非我不愿与你李家同盟。”足利义满虽觉理亏,但依旧气势不减道:“你打算将我军营地告知明军,本将岂能同意?” “那大将军方才还说,唯本将命是从?” “这....” 被这么一说,原本震怒的足利义满怒气瞬间削减大半。 手中抽出的长刀仍未放下,但却还是出声问道:“那少将军究竟是何打算?” “将你军营地告知明军,自是要请明军入瓮!” 李成桂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继续说道:“大将军方才言说,此山谷后有河能供逃离。” “待本将把你军营地告知朱标,朱标必遣大军来攻。” “一旦明军冲入山谷之中,我李家兵卒在山谷口围堵,你倭军阻断河道。” “届时前后夹击,必能全歼明军!” “嗯.....” 即便李成桂的计划不错,可终究还是要用他们倭人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一时间,足利义满还真有些不愿答应。 似是看出足利义满的顾虑,李成桂继续加码道:“倘若朱标性急,亲自率兵冲入山谷。” “届时将军不正好借此时机,生擒朱标?” 第158章 各有盘算 “又是生擒朱标?” 足利义满目光狐疑,表情也是很是复杂的看向李成桂。 对于生擒朱标这个大饼,他已经吃的够多了。 上一次王禑也是这么和他说了,至于结果就是倭国各部族首领尽数被斩,他麾下倭军人数死伤超过半数。 而说出生擒朱标这话的王禑更是从五丈高的城头,陨身而亡。 在足利义满心中,生擒朱标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空谈,甚至有种魔咒的意思。 “如今本将军已不想能生擒朱标,只要击退明军后,我倭军全身而退即可。” “故而少将军谋划,本将不敢苟同!” “嗯.....” 听到足利义满言辞坚决,立时拒绝。 李成桂眼眸转转,随即一脸正色说道:“倘若在下以同盟之主下令,将军也要抗令不遵?” “自然不会。”足利义满目光决然,紧紧注视着李成桂严肃说道:“末将虽会遵命,可若是麾下将士不从,末将也无可奈何!” 李成桂虽然一早便知道与倭人同盟后,绝不可能一切顺利。 可他却也没想到这足利义满一上来便开始出言威胁自己。 不愿就此事同足利义满饶舌,李成桂索性开口问道:“将军既然心有顾虑,那不知将军有何良策,击溃明军?” “少将军为同盟之主,如何击溃明军,自然是少将军应当考虑的。”足利义满双手一摊,索性直接推诿道:“末将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足利!” 看着足利义满恍若事不关己一般,既不同意自己安排,又不愿出谋划策。 饶是素来沉稳的李成桂,此刻也不免怒火中烧,当即怒声呵斥。 可面对李成桂的怒声质问,足利义满却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语气很是随意道: “少将军谋略深远,自有良策能击溃明军。” “末将等李家将士把粮饷送来,也等少将军令旨送到。” “届时,末将自不遗余力,率领麾下部族听少将军调遣!” 语罢。 足利义满很是随意的拱了拱手,转身便朝倭人营地走去。 而看着足利义满的背影,李成桂右手紧握,一双眸子更是凶狠异常。 他竟真没想到这足利义满竟能如此儿戏。 按理说,他们李家将士前来与其会盟,本就是救他们倭军的性命。 可仅因他足利义满未能成为同盟之主,这家伙便开始百般推诿,不愿出力。 李成桂还当真弄不明白,这足利义满都到生死存亡的档口,怎的还有如此傲气! “少将军?” 当看到李成桂目露凶光,始终盯着足利义满离开的方向。 白头山将官萧平山当即出声道:“若少将军下令,末将愿带兵斩杀此獠。” “足利一死,少将军也可顺势接管倭军残余!” “倒也不必。” 李成桂摇了摇头,随即调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返回。 倭军终究是和白头山将士不同。 说到底,白头山将士终究还是高丽之人,明军占据开城,逼死王禑。 白头山将士心念旧主,为了给王禑报仇,自然愿意转投他李家麾下对抗明军。 而那些倭人却是不同。 一旦足利义满身死,原本就是由几个部族组成的倭军必然瞬间四分五裂。 届时他李成桂再想收拢倭军残余充实实力,恐怕赶在明军将他们逐个击破的之前,一一游说。 一想到到时候不仅仅有一个足利义满,李成桂便顿感头疼。 所以眼下他足利义满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其在倭军中的地位终究也还是无可替代。 行至开城跟前,李成桂恰好遇到折返回来的廖永忠。 只见李成桂勒紧缰绳,还未到廖永忠跟前便连忙翻身下马,恭敬拱手道:“末将拜见德庆侯!” “你是?” “末将乃李子春之子李成桂,陛下新封的江界伯。” 当知道眼前之人乃是李成桂,原本表情和善的廖永忠不免眉头一紧。 微微颔首后便要朝开城走去。 见此情形,李成桂忙凑上去继续说道:“侯爷折返回城,想必也是出城铲除倭寇残余。” “末将不才,陛下也授末将清缴倭军残余之责。” “敢问侯爷,此行也探清倭寇残余之踪迹?” 当看到廖永忠面色一沉,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戒备。 李成桂轻笑一声,率先说道:“末将不才,歪打正着恰好寻得一处山谷,好似倭军残余之营地。” “哦?” “末将不敢打草惊蛇,故而未曾探清便率军折返回来,只请陛下圣裁。” 不等廖永忠继续追问,李成桂抢先说道:“谁曾想恰好遇到侯爷,如此在下便不需叨扰陛下。” “那疑似倭军营地的山谷在开城西北三十里,需经过一片山林才能得见。” “若侯爷有意探明,在下愿为马前卒,为侯爷带路。” 语罢。 李成桂满脸欢喜,看向廖永忠的表情甚至有几分期待。 就在他以为廖永忠必然按耐不住,甚至不等禀告朱标便吩咐他带路之时。 却见马背上坐着的廖永忠微微沉吟,片刻过后方才淡淡说道:“此事还需禀告陛下,请陛下圣裁。” “嗯?” 听到这话,李成桂表情一怔,竟直接愣在了原地。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却见廖永忠已跨马走入开城。 见状! 李成桂忙压下心头诧异,快步追上去道: “侯爷所言极是,倘若倭寇残余当真藏身于那山谷之中,事关重大,的确该交由陛下圣裁。” “届时由陛下亲自调兵,一举围歼倭人残余才是正途!” 闻言,廖永忠眸光深邃,狠狠瞪了李成桂一眼。 看样子张定边等人说得也是没错。 这李成桂虽投效大明,可终究还是没安好心。 哪怕方才李成桂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在肯定自己,要先将倭人巢穴朱标,请朱标裁定。 可实际上。 这王八蛋却是要告诉自己,一旦将倭人营地告知朱标。届时朱标点兵,自会派遣其他将帅一同前往。 到那时,剿杀倭寇残余的功劳便要被其他将帅抢走一份。 这李成桂,倒还真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将.....将军?” 当看到廖永忠眸中暗含杀意盯着自己,李成桂心虚之下,竟忍不住往后退了几分。 不过下一秒。 却听廖永忠朗声笑道:“江界伯所言有理,本侯受教了!” “只是本侯麾下均在城外,纵然此时调兵,也难立刻赶至倭寇营地。” “如今城中除城防守军外,只有龙骧、豹韬、鹰扬三卫士卒可动。” “本侯纵然想仅与江界伯平分全歼倭人残余的功劳,可手下无兵无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嗯.....” 以为廖永忠上套,李成桂故作沉吟,随后连忙说道:“若将军有心自断,在下愿在山谷之处静候将军。” “只等今夜将军赶到,一并围歼倭人。” “只不过.....” 李成桂顿了一下,讳莫如深般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廖永忠见状也是捧场,当即追问道:“江界伯有何顾虑?” “倒算不得顾虑。” “只是在下以为若有陛下亲卫一同前往,也算好事。” “毕竟彻底铲除倭人残余的功劳太大,在下虽被封伯爵,可终究还是外臣。” “将军长久在外领兵,怕也会遭人妒忌。” “少将军有话直说便是!”廖永忠不愿听李成桂这看似为他考虑,实则挑拨明军将帅的话,当即出声。 而李成桂闻言却是环顾左右,片刻后这才说道:“不知侯爷与天子三卫中哪位统帅最为相熟!” 第159章 算计廖永忠 “均是相熟。” “几日前本侯还同何义山饮酒。” “那便请鹰扬卫将士一同前往,平分功劳吧!”李成桂迫不及待道。 “先前鹰扬卫将士独守开城,居功甚伟。” “即便此次围歼倭人残余,陛下怪罪我等未曾禀报,届时有鹰扬卫将士一同, 陛下也不会斥责过重。” 见廖永忠点了点头,李成桂好似生怕他反悔一般,当即说道:“既如此,烦请侯爷询问何将军,之后火速调兵前往倭军营地。” “在下这就带领麾下将士先行前往!” 语罢,李成桂拱手告辞,甚至都未曾在城中休整片刻,转身便朝城外走去。 而等李成桂消失在视线之中,廖永忠却径直朝朱标所在的明军大营走去。 城门外。 在折返回倭军营地的路上,白头山将官萧平山目睹方才李成桂与廖永忠的对话。 片刻过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出声问道: “少将军,您这是打算借大明之手,除掉足利义满,然后收拢其麾下倭兵?” “自然不是,将军为何如此反问。” “末将只是有些不太明白。” 萧平山看向李成桂,继续问道:“少将军为何告知明军将领倭人营地?” “难不成少将军并不打算与倭人合盟?” “自然不是。”李成桂摇摇头道:“眼下高丽战场,唯有我军与倭军联合,才能与明军匹敌。” “那少将军为何.....” 看着满脸疑惑的萧平山,足利义满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先前我与那足利义满定下计划,言说诱导明军来攻其营地。” “后我李家将士与倭人前后夹击,全歼明军。” “当时足利义满矢口拒绝,我还以为他是因未能成为同盟之主而心生不满。” “可转念一想,那足利不满未能成为同盟之主是真,想要试探本将军怕也是真!” “嗯?” 李成桂没有继续解释,只是眺望倭军营地的方向,就萧平山方才提出的问题解答道: “待廖永忠率领明兵赶到之前,我自会派人提前告知足利,让他们做好准备。” “明军兵临倭军大营,到时候即便足利义满再怎么不情愿,也终究还是要按照本将军先前计划,一同围歼明军。” “同样!” “没将倭军营地告知朱标,未能让朱标亲自调兵围歼倭军营地。本将也是打算待廖永忠所部此战折损大半后,将一切罪责尽数推到廖永忠身上。” “毕竟此战廖永忠必死于山谷之内,即便他侥幸逃生,朱标也不没理由将战败罪责怪到本将军头上!” 李成桂嘴角微微扬起,甚至多了几分得意说道: “在众人看来,是那廖永忠联系的何义山,请何义山率领鹰扬卫与其分享全歼倭人残余的功劳。” “也是何义山为了贪功,故而隐瞒不报,强行拉着我李家将士一同围歼倭人。” 此言一出,萧平山立时便也明白了过来。 在何义山眼中,廖永忠乃是贪功,这才不愿将倭人营地禀告朱标。 同样。 李家兵卒同往,也自然是廖永忠强迫。 虽说朱标不会相信这样的借口,相较于李成桂,朱标自然更加信任廖永忠。 可眼下大明与李家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朱标想要铲除李家,李家同样也想与大明开战,无论是朱标还是李成桂都是清楚。 因此在如此微妙的关系下,将所有罪责推到廖永忠身上,这个借口也算说得过去。 而且李成桂虽然没有明说,但萧平山却也能想到此计背后的深意。 一来,廖永忠所部尽数折损,极大削减了明军实力。 二来,李成桂可上报他们李家将士于此战中损伤大半,顺势隐藏李家将士于城外,以备日后与明军开战时,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一点! 此战也是告诉足利义满,既然与李家的同盟,李成桂才是同盟之主。 那如何安排,自然容不得他多嘴。 如此也算奠定了李家日后在与倭人同盟之中的主导地位。 “末将还有一事不明!” 萧平山越想越觉得眼前的李成桂思维敏捷,超凡脱俗。 双眸满含崇敬,似虔诚信徒一般恭敬问道:“少将军为何还要让廖永忠拉上何义山同往?” “仅是为坐实廖永忠贪功,故而隐瞒军情不报?” “是也不是! ” 李成桂眸光深邃,转向看向萧平山反问道:“将军以为明军有何倚仗,因此才能在我高丽境内逞凶?” “自然是兵强将广,军械精良!”萧平山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第160章 明军短板 “没错!明军将士个个悍勇,自不必说。” “其火器之利更是古之罕见。” “至于将广.....”李成桂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随即语调戏谑,沉声缓缓道:“说大明战将广博,此言不假。” “可来我高丽战场的大明战将却也是屈指可数。” “张定边、纳哈出,廖永忠、王志。独他们四人可领兵攻伐。” “龙骧、鹰扬、豹韬三卫统帅也有统兵之才,可他们肩负护卫朱标之责,自不可轻易调离职守。” “因此,只要此次斩杀廖永忠、何义山二人。明军战将匮乏不说,也难从龙骧、鹰扬、豹韬三卫中抽调将帅统兵。” “没有能战之将,明军士兵再怎么悍勇,大明火器如何强盛都不过是匹夫之勇!” “少将军英明!” 听李成桂说完,萧平山心中敬佩无以复加。 此刻他甚至都想给李成桂磕一个响头,以表崇敬。 毕竟在萧平山看来,李成桂的计划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不仅削减明军,打压足利义满嚣张气焰,同时他们李家还能置身事外。 不得不说。 李成桂之才,不弱旧主王禑! 凭李成桂的头脑,没准真能击退明军也说不定! 另一边。 待李成桂离开开城,领兵朝倭寇营地进发的同时,廖永忠也面见朱标,将李成桂方才所言一五一十,尽数禀告给了朱标。 待廖永忠说完,朱标眉头微皱,整个人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陛下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见朱标这副样子,张定边当即开口解释道:“那李成桂无非是打算要让廖将军背负贪功冒进的罪名,事罢,陛下即便明知他李成桂心怀叵测却也没法惩治于他,只能吃下这次哑巴亏!” “朕自然明白!” 张定边刚开始分析,朱标便微微颔首出声打断道:“李成桂如何盘算,朕自然明白。” “只是朕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有如此自信。” “廖永忠所部皆为百战锐士,其人数更是三万有余。” “纵然李成桂与那些倭人达成同盟,提前设好了陷阱,可他们如何保证此战将我军三万将士尽数全歼?” “甚至那李成桂还提议要带上鹰扬卫!” 听到朱标的话,张定边、廖永忠对视一眼,心中也不免好奇了起来。 的确。 倘若李成桂不能全歼他们,那返回营中的明军将士自会告知朱标,那李家联合倭军对明军设伏。 也就是说,那李成桂要么有自信是打算当下便与明军翻脸,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要么就是有信心彻底全歼廖永忠麾下三万将士! 然而在朱标几人看来,无论哪一条李成桂都不会愿意。 眼下他们李家与大明这微妙的和平关系,原本就是对他们李家有利。 按说李成桂没有十足把握之前,断然不会打破这份虚假的祥和。 至于全歼前往倭寇营地的明军就更是扯淡。 不算鹰扬卫的三千骁勇将士,仅是廖永忠麾下的三万将士便不是他们李家与倭军一日能歼灭的。 毕竟前几日在明军占有巨大优势的情况,十万明军也不过只歼灭倭人两万。 李成桂若想一夜之间全歼三万明军,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朱标、张定边连同廖永忠沉思片刻,依旧想不明白那李成桂为何能有如此自信。 “罢了!” 思虑至此,朱标索性站起身子,直接开口道:“廖永忠,你仍带兵前往倭人营地。” “张定边召集两万兵士,在后接应。” “不过!”朱标看向张定边道:“倘若廖永忠所部明军无碍,原路撤回便是,不需打草惊蛇。” 张定边眼眸转转,当即领命。 不过下一秒。 张定边却有些意外的看向朱标问道,“今夜全歼倭人,陛下不打算亲往?” 听到这话,廖永忠也是一脸疑惑的看向朱标。 今夜将计就计,顺势铲除倭人残余自然是不需说的。 而众人皆知朱标对倭人厌恶极深,朱标今夜不打算亲自前往倒还真让他们有些意外。 也是见到这两人都是一脸古怪的盯着自己,朱标调整了下身子,随意摇头道:“今夜朕恐怕不能离开开城!” “倘若那李成桂当真按耐不住,打算今夜动手。” “那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也都会有军报传来。” “城中李成桂之父,李子春率领的李家兵卒也自然是按耐不住。” “朕留在开城,自然也是为总览战局,相机而动。” “嗯.....” 意识到朱标留在开城城中反倒更加危险,张定边、廖永忠刚打算开口,却见朱标率先打断道:“不过想来李家父子有不敢此时反叛,朕不过是为保万无一失罢了。” “可是.....”张定边眼眸转转,仍有些顾虑看向朱标道:“今夜何义山将军率领鹰扬卫同往倭寇巢穴,豹韬卫又滞留丸都、九江一带,尚未抵达。” “陛下身边独有龙骧卫三千将士.....” 说着,张定边猛地跪在朱标跟前,神情严肃当即恳求道:“末将斗胆,还请陛下答应末将!” “倘若李家父子今夜果真大行叛逆之举,陛下见势头不对,当立即率领龙骧卫前往九江城中。” “区区一个开城,甚至整个高丽都不及陛下安危重要。” “末将斗胆,还请陛下答应末将,当以己身为要,切莫行险!” 看着面前郑重叩拜的张定边,朱标点了点头,也算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 此刻的张定边却没有半分安心。 与其请求朱标届时撤离开城,他不如去求龙骧卫的将士强行送朱标离开。 毕竟以他对朱标的了解,朱标虽不是什么莽撞、固执之人。 可身为朱家血脉,想必朱标也不可能临阵逃离。 微微叹了口气后,张定边起身拱手便也同廖永忠一同朝帐外走去。 第161章 别省炮弹,照死里轰 星月高悬,廖永忠、张定边还有何义山各自领军行走于旷野之上。 暮色下的明军好似旷野暗伏的猛兽,只等一声将令便要骤然而起。 也是在朝倭军大营赶去的途中,廖永忠注视着身旁的张定边,竟突然莫名笑出了声。 “德庆侯?” “嗯!” 见张定边目光看来,廖永忠忙收起脸上笑容,认真回道:“本将军只是没想到,将军乃陈汉军中第一猛将,也是我朝开平王最为头疼的对手,如今竟也能如此竭心尽力辅佐陛下。” “若开平王地下有知,见将军似师长一般对他的女婿百般规劝。” “想必开平王定会咧嘴大笑,没准还要嘲笑将军妇人口舌,啰嗦至极!” “嗯.....” 对于廖永忠所言,张定边还当真无话反驳。 毕竟他与常遇春虽无袍泽之情,可多年交锋下来,也算的上相互熟识。 若是如今常遇春也在场,那厮必然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放声大笑。 此刻张定边的脑中甚至都浮现出常遇春那张咧着大嘴,放声狂笑的脸。 也就在张定边表情尴尬,暗自沉吟之时。 却见上一秒还忍俊不禁的廖永忠,此时看向张定边的表情也变得格外郑重了起来。 “将军既愿竭力效忠陛下,那我淮西将士自当与将军再无间隙。” “倘若日后有哪个王八蛋胆敢提及早年征战之事,烦请将军转告本将,本将绝轻饶不了他们!” 闻言,张定边拱手一礼,以表感激。 不只廖永忠,甚至包括朱标在内。 张定边感觉大明这些个战将在外征伐之时,一个个皆是如狼似虎,凶悍异常。 可但凡对自家人,大明的这些个战将又好像一个个小鸡围绕着母鸡一般,氛围很是融洽。 张定边原本还担心因先前芥蒂,大明这些将帅难以接纳他。 可如今看来,朱标对他信任备至,大明的战将更是从未寻衅滋事。 待距离李成桂所说的山谷不到数里,张定边冲廖永忠、何义山拱手开口道:“两位将军万望小心,本将留兵驻扎在此。” “倘若有失,当立即燃放信火,本将即刻率兵赶到!” 冲张定边拱手回礼后,廖永忠、何义山领兵快速朝山谷赶去。 也是看到明军,还不等廖永忠等人近前,李成桂大步便迎了上来。 “见过两位将军,在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嗯。”坐在马背上的廖永忠微微颔首,随即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山谷道:“可曾探听前方山谷是否为倭人残余营地?” “回侯爷的话,前方营地实为倭人营地。” 李成桂眼眸转转,当即说道:“末将麾下五万兵众尽数在此,听候将军差遣!” 语罢。 李成桂抬眸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廖永忠。 他还真不相信廖永忠能不要脸到让他们李家将士打头阵的地步。 况且他率先开口,想来廖永忠抹不开面子,大抵会让他留守山谷之外,以作接应。 如此! 他便也好依照先前计划,与足利义满合围倭人。 就在李成桂心中暗暗猜想之时,却听坐在马背上的廖永忠当即出声道:“倭人营地乃是江界伯率先探清,围歼倭人残余的功劳自然也是江界伯的。” “我与何将军自是不敢抢功。” “嗯.....” 明白廖永忠这是要他打头阵, 李成桂忙开口说道:“侯爷说笑了,清剿倭人如此大功,末将岂敢僭越?” “一应功劳自是侯爷与何将军的。” “此话当真?” 面对廖永忠的疑问,李成桂重重点头道:“绝无半句虚言!” “那好!” “那便请江界伯率军围住山口,切莫让倭军逃窜出来。” 闻言。 李成桂心头大喜,忙翻身下马前去安排。 半刻钟后,李家将士尽数陈兵山谷谷口。 没有理会谷内倭寇的纷乱嘈杂,李成桂满脸笑意,转头看向廖永忠禀告道:“侯爷,在下现已安排完毕。” “好!” 还不等廖永忠开口,却见李成桂当即冲李家将士下令道:“让开道路,送明军将士入谷剿杀倭寇!” 此言一出。 李家兵卒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路来。 只不过看着李家兵卒让出的道路,廖永忠却半晌都没有下令进军。 数秒过后,李成桂有些按耐不住,小心试探道:“侯爷,谷内倭兵军心已乱,正是彻底袭杀的大好时机。” “侯爷可是要亲自带兵,冲入山谷袭杀倭人?” “何人告诉你,本侯要带兵冲入山谷?” “啊?” 瞥了眼有些惊慌的李成桂,廖永忠语调戏谑,用近乎玩笑的口味慢悠悠道: “若我军尽数进谷,你与倭人前后夹击,我军岂不是在你李家将士与倭人的合围之下,死伤殆尽?” “这.....这....” 一时间,李成桂面色惨白,结结巴巴根本不能言语。 原本双眸之中满含的喜色,此刻满是慌乱,表情甚至都有些无措。 待平复好心情后,李成桂深吸口气,似毫不在意般淡淡说道:“侯爷当真说笑了。” “倘若侯爷有此顾虑,在下愿率领我李家将士冲入山谷。” “只不过这功劳却被在下独占,也是不妥。” “不如请两位将军与在下同往,明军将士便留在谷口驻守?” 李成桂也算退而求其次。 既然不能削减明军兵卒人数,那最起码也要斩杀何义山与廖永忠二人。 毕竟此次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削减明军军中的战将人数。 可等李成桂说完,却见廖永忠双手交叉,放于马鞍之上,随即饶有兴致再次出声道:“又是谁告诉你,当进谷才能扫除倭寇?” “那.....” 李成桂看了眼驻扎谷口的李家将士,冲廖永忠再次问道:“若不进谷清除倭兵,侯爷为何让我麾下将士驻扎谷口?” “本侯自然有本侯的法子。” 语罢,却见廖永忠挺直腰杆,冲身旁将士朗声下令道:“火炮营听令,推进百步,谷口驻扎。” “不用给老子节省弹药,带着的炮弹全他娘的丢给那些个倭寇!” 随着廖永忠声音落下,原本置身明军队伍中心,李成桂甚至都没有发现的火炮营大步而出。 看着数十门火炮齐齐推到谷口,其前方更是有明军将士再次驻扎。 此刻的李成桂却也是心凉了半截! 第162章 高丽请战 李成桂把一切都考虑进去了,可唯独没有考虑到明军竟会用火炮小先行扫荡。 如此一来,明军自然不必冲入山谷,他先前打算与倭人前后夹击,全歼明军的打算也自然全成了泡影。 “轰隆~” 当听到第一声炮鸣,李成桂双腿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看着一排排火炮发出耀眼白光,惊天声响更是让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剧烈颤抖,李成桂失神之下整个人都想显得很是恍惚。 要知道,倭军营地的位置乃是他告诉明军的。 此战若是斩杀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领,全歼明军将士,那一切都还好说。 可若是他们与倭军丝毫没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还让倭军伤亡惨重,那足力义满自然不会放过他。 到时候李家与倭军的同盟不复存在不说,那些个倭寇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冲杀他们李家将士。 思虑至此,看着迟迟不愿进入山谷的明军将士,李成桂愈发焦急了起来。 “江界伯?” “啊?” 听到廖永忠声音的一瞬,李成桂好似被踩到尾巴的野狗一般,立时紧张回声。 “德……德庆侯……” “江界伯何故如此慌张?若身体不适可先行返回,本侯自会将你李家兵将完整带回去。” “不……不是……” 李成桂咽了下口水,连忙回道:“末将没有半分不适,只是……只是……” “侯爷,末将以为那些倭人既然敢选此山谷安营扎寨,想必他们必是提前准备好了撤军之路。” “侯爷请看!” 李成桂指了指眼前的谷口,继续说道:“这山谷两侧山势陡峭,尚不足攀。唯一出口也就是眼前这谷口。” “若按兵书上讲,此处地形便是死人袋。” “只要把谷口堵住也就算是勒紧袋口,其中倭军自然绝无生路。” “所言不错。”廖永忠微微点头,示意李成桂继续说下去。 见状,李成桂压下心中慌乱,顺势道:“先前末将与那倭军统帅足力义满有过几次交锋,末将以为此人还算人杰,更是深谙兵法。” “因此末将以为,若不是确定这山谷之中必有退路,那足力义满决然不会将倭军营地设在此处。” “所以……所以……” 说话的同时,李成桂始终仔细观察着廖永忠脸上的表情变化。 待确定廖永忠不曾察觉,眼中更少有警惕之时,李成桂这才顺势继续道:“末将以为我军仍需进入山谷,趁倭军未曾逃离之前,歼灭倭军。” “哦?”廖永忠闻言眼眸微滞,此刻一双眸子饶有兴致盯着面前的李成桂。 也正是看到廖永忠默不作声,紧紧注视着自己。 李成桂一咬牙索性破罐破摔,再次出声道:“驻守谷口任务繁巨,自是要明军将士接手。” “末将愿带我李家将士听凭侯爷吩咐。” “还请侯爷带领我等冲入山谷,绞杀倭贼!” 李成桂说着,猛的跪在地上朗声请命。 萧平山见状也忙带领一众兵卒齐齐跪在廖永忠跟前,一同请命。 虽说李家兵卒饱有战意,也算好事。 可此时的廖永忠却好似明白了什么。 先前在营中,朱标曾不解李成桂为何有信心敢有今日谋划,弄不清楚为何李成桂敢有信心斩杀明军三万人。 如今看来。 这李成桂一早便没想过要全歼他廖永忠麾下三万将士,这王八蛋的目标,恐怕是自己与何义山。 想明白后,廖永忠看向何义山轻声道:“何统帅?” “末将在!” 以为廖永忠是打算派遣何义山带兵杀入山谷,李成桂虽有些不太满足,可眼下也只得如此。 毕竟取了何义山的姓名也算不虚此行。 况且待会见何义山身处困境,李成桂不相信廖永忠能见死不救。 “江界伯方才所言甚是有理,不知何统帅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何义山有些茫然的看了廖永忠一眼。 虽说自己并非廖永忠的下属,可无论军功、爵位,还是入伍时长,廖永忠都在自己之上。 此刻如何安排,廖永忠大可不必询问自己,直接下令便可。 “末将不知,可若是将军下令,末将这就带鹰扬卫将士冲入山谷,击杀倭人! ” 还不等廖永忠开口,跪在地上的李成桂忙调转身子,冲何义山道:“末将麾下数万将士,听从何统帅吩咐!” 李成桂说着便起身打算调集军队,冲入山谷。 何义山见状,甚至廖永忠还未开口,他便冲身旁的鹰扬卫将士眼神示意,准备随时进入山谷,冲杀倭人。 也是此时。 廖永忠轻咳一声,看向何义山、李成桂二人笑道:“两位将军操之过急了,本将不是还未下达冲入山谷的将令吗?” “侯爷,不能再拖了!”见廖永忠似乎还有迟疑,李成桂目光焦急,很是急切喊道,“若再晚一些呢,怕是那些倭人都要尽数逃离山谷了。” 见廖永忠还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李成桂眼珠转转,随即一改先前谦卑,立时正色说道:“ 倘若将军还不愿下令攻入山谷,乘胜追击,铲除那些个倭人残余。” “那末将斗胆,请将军准许末将率我李家将士,冲入山谷。” 李成桂顿了一下,意有所指继续道:“若眼前这些倭人残余逃窜在外,侯爷自有大把时间清缴这些倭人,明军将士绞杀倭人残余也是得心应手。” “然我高丽将士与这些倭人仇怨颇深,倘若错过今日良机,我李家将士再遇倭人必是死守惨重。” 这次不等廖永忠开口,李成桂挺直身子,看向那些李家兵卒朗声呼喊道:“高丽好儿郎们!” “杀我秋南道百姓的倭人畜生就在眼前!” “儿郎们,随我冲入山谷,为我秋南道百姓报仇雪恨!” 第163章 挑拨 说罢,李成桂当真做出冲锋的架势,带着萧平山等人高丽兵卒便要朝山谷冲去。 毕竟他方才那话虽然明面上听来没有问题,可深究起来,一字一句却都是在说廖永忠养寇自重。 说什么高丽与倭人仇深似海,大明自可袖旁观,扯淡! 倭寇进犯大明东南沿海,劫掠大明百姓财物,将大明子民视作奴仆。 明军将士对倭寇的仇恨也是只多不少。 更不用说从一开始便是朱标下令,便是大明打算覆灭倭国。 李成桂如此说,无外乎是要煽动在场的明军将士,想要廖永忠不得不下令冲入山谷,横扫谷内倭人残余。 至于说什么高丽兵将羸弱,只能趁此时倭军疲惫,趁势而攻。 这简直更是扯淡! 军阵之中,攻敌不备傻子都知道。 李成桂不过是想说廖永忠有意放走那些倭人,好继续积攒战功。无外乎是说廖永忠养寇自重,这才不愿让麾下将士得了此次彻底铲除倭人的功劳罢了。 可面对李成桂这明晃晃的暗示,明军将士非但没有半分躁动,反而依旧军容严肃,静静等在原地,等着廖永忠发号施令。 更让李成桂想不到的是,就连何义山这些直属朱标管辖的天子亲卫,此刻竟也丝毫不在意他方才所言,同样静静等着廖永忠发号施令。 见状。 已经带领麾下将士冲出十余米的李成桂倍感尴尬,无奈之下竟带有些许怒意,冲身后的廖永忠高声质问道:“侯爷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倭人逃离?” “哼~” 看着李成桂那脸色涨红,终究还是按耐不住的尴尬模样,廖永忠心中冷笑一声,随即语调戏谑,漫不经心说道:“自然!” “本将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倭寇逃离,不过江界伯执意要率将士冲入山谷报仇血恨,本侯也是阻拦不得!” “这……在下…在下……” “传本将令!”没有理会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李成桂。廖永忠当即冲山谷前的神机营将士下令道:“传本将令,神机营注意避让李家将士,切莫误伤!” “额……”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成桂气的只想当场骂娘。 廖永忠不愿亲自带兵冲入山谷,与那些倭兵厮杀也就罢了。 原本李成桂提议冲入山谷,为的就是能阻止大明神机营将士继续朝山谷中发射火炮。 可此时廖永忠说的还是人话吗? 尽量不要误伤他们李家将士?这就是说见他们李家兵卒冲入山谷,廖永忠压根就不打算让明军神机营停止发射火炮。 若真是如此,那明军的火炮又没有长眼睛,怎么可能会不误伤他们李家的将士! “将…将军……” “江界伯放心!” 不等李成桂开口,廖永忠面露玩味,戏谑说道:“我神机营将士手上有准,断不会误伤太多李家将士。” “再者说了。” “依江界伯的意思,谷内那些倭人在我神机营火炮的轰炸之下,仍旧能全身而退。那不就是说我大明火炮形同虚设,威力不济吗?” “如此说来,李家将士也不必顾及 我神机营将士依旧朝谷内发射火炮!” “嗯……” 听到廖永忠用他方才说过的话来打他的脸,此刻的李成桂自然是无话可说,只得满脸窘迫盯着身前的地面。 偏是此时,却听李成桂麾下将官萧平山突然开口问道: “少将军,我军是否还要冲入山谷,与谷内那些倭人厮杀?” “嗯?” 此言一出,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士都是忍俊不禁,似是在看猴戏一般重开,看着眼前这些上一秒还斗志昂扬、言说要冲入山谷全歼那些倭人,此刻却还站在原地进退都是困难的高丽士卒。 而听到萧平山的声音,李成桂更是怒不可遏。 随即眸光凶狠,似要当场斩杀萧平山般,狠狠瞪了过去。 只是让李成桂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看向萧平山之时,却见那萧平山眸光郑重,似饶有深意般微微颔首。 一瞬间的功夫,李成桂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顺势不再言说冲入山谷,虽然有损他这个少将军的威严,也的确是狠狠抽自己的脸。 可这样一来,他麾下将士却也能以此为由,省的无辜死在明军火炮之下。 更不用说只他李家将士冲入山谷,事后那足力义满必竭尽全力,与他们李家不死不休。 念及至此,李成桂面露犹疑,斟酌半晌后似下了好大决心,这才咬牙开口道:“我军将士虽恨不得全歼谷内倭寇。” “然!” “大明上国火炮前盛,威力巨大,必能不费一兵一卒,将那谷内倭人尽数轰杀殆尽。” “高丽儿郎们,我等当谨遵德庆侯之令,驻守谷口,护卫上国神机营将士。” “呵~” 听到李成桂竟当真把自己拉出来的屎给重新吞了下去,此刻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士的眼中满是奚落。 于高丽境内,他李成桂好歹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 当看到不只明军将士,甚至就连他李家兵卒此刻也似是耻为李家之兵一般,眼神复杂盯着自己。 李成桂当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不用说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领此时还意犹未尽,好似痛打落水狗一般,继续嘲笑于他。 “若江界伯当真迫不及待全歼谷内倭军,我等自是要将如此大功让于江界伯。” “江界伯也不必顾及我等颜面,尽管率兵冲入山谷便是!” 廖永忠说完,何义山也跟着补刀道:“江界伯万不可委屈自己,若是心中抑郁,憋坏了身子又当如何是好!” 听着明军将官那毫不留情的奚落之声,李成桂虽是尴尬想要赶紧逃离,但想到自己终究是在忍辱负重,随即便也硬着头皮,冲廖永忠笑道:“将军说笑了,在下一开始便说过,此战功劳尽为两位将军所有。” “在下甘作陪衬,不敢喧宾夺主。” “况且在下区区伯爵,又刚入大明没多少时日,自然也是要听从侯爷调遣。” “如此说来……”廖永忠眼神玩味,笑着追问道,“若是本侯命你李家将士冲入山谷,江界伯便不会迟疑喽?” “嗯……” 想到廖永忠应是洞悉自己意图,此时也绝不会率兵冲入山谷。 李成桂顺势点头道:“自然,侯爷之令,在下不敢不从。” “那好!如此便劳烦江界伯带兵,冲入山谷,扑杀谷内倭人!” 第164章 为何停兵不前 “这……在下……在下……”李成桂表情尴尬看了廖永忠一眼,待稳定心神后赶忙问道:“侯爷不是说,不需派兵攻入山谷吗?” “况且上国火炮威力巨大,定然能全歼谷内倭人。” “在下带兵冲入山谷想来也是多此一举了。” 李成桂说完自己都觉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看到包括廖永忠的所有明军都是面带奚落看向自己,此刻的廖永忠竟也是下意识的挤出一个极为难堪的笑容。 见状,廖永忠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既然江界伯言说你高丽将士与那倭人仇深似海,想来也只有率军冲杀,和那些倭国畜生真刀真枪,生死搏杀方能解气。” “既如此,本侯自然不可夺人之情。” 语罢。 就在李成桂支支吾吾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廖永忠当即冲身旁明军将士下令道:“传本将令,神机营火炮停止发射,让高丽将士冲入山谷,同那些倭国畜生真刀真枪,厮杀个痛快。” “这…侯爷…” “江界伯不需担忧,纵然全歼倭人的功劳尽为江界伯你,我等将士也绝无半点不悦,更不可能有人敢因此记恨将军。” “可……可……” 当注意到廖永忠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坚决,周围明军更是齐刷刷盯着自己,不怀好意。 李成桂自知没法拒绝半分。 特别是当他看到他们李家兵卒也是目光急切盯着自己,李成桂更加不可能拒绝带兵冲入山谷。 毕竟…… 他虽是心性坚韧,不在乎众人奚落,更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他麾下的将士却是不能。 就他方才言说冲入山谷却又停滞不前,这不仅是折了他自己的面子,更是让他们李家将士在明军跟前低人一等。 所以眼下他若固执己见,依旧不愿带兵攻入山谷的话。 廖永忠是否会治他抗命之罪暂且不论,他麾下的李家兵卒也绝对不会答应。 到时候便不只是统帅威严受损的问题,到时候李家将士聚众哗变,立时投效大明也说不定。 “在下……领命!” 纵容心中极不情愿,可李成桂却还是拱手领命。 只不过下一秒。 李成桂倒是不急着带李家兵卒冲入山谷去送死,他还真想知道,廖永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在下斗胆,敢问将军。” “在下率领我李家儿郎冲入山谷,与那倭人厮杀。敢问将军意图为何?” 李成桂双眼微眯,大有戏谑之意抬眸问道:“难不成将军也同明军一起,驻守此处?” “可有不妥?”面对李成桂的询问,廖永忠很是随意出声道。 可也是在廖永忠声音落下的一瞬,却听李成桂看似无意实则有心轻嗤了一声。 下一秒,却听李成桂似意有所指,继续说道:“侯爷谋略深远,自无不妥。” “毕竟今夜尽除倭人残余,侯爷也是带领神机营将士前来助阵了的。” “此战过后,侯爷与神机营将士自是头功!” 言至于此,李成桂倒是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言外之意在场众人却也都是心知肚明。 此战廖永忠和神机营将士是头功,那何义山以及他率领的鹰扬卫,还有廖永忠麾下一起在场的其他明军将士自然也就是白跑一趟。 倒不是李成桂贼心不死,依旧还存着挑拨明军的心思。 只是在他看来,无论何义山与廖永忠如何交情深厚,不管廖永忠麾下将士对这个主帅如何信任。可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才是正常的人性。 李成桂还真不相信明军将帅之间能做到毫无猜疑,主将与普通兵卒间能毫无忌讳。 和李成桂料想的一样。 待他说完,何义山倒是还好,可一些鹰扬卫将士却也纷纷将目光看向廖永忠。 见状。 李成桂心中愈发得意,转而冲廖永忠再拜,愈发恭敬说道:“在下这便率领我军将士冲入山谷,待生擒倭军主帅足力义满后,还请侯爷将其带到陛下跟前,为我等请功。” 说罢,李成桂转身便冲李家将士朗声说道:“上国圣主有令,高丽战场、倭国战阵,凡斩杀一名倭寇可抵三贼。” “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同本将一起,杀入山谷,抢夺军功!” 就在李成桂说完,刚准备带领麾下将士朝山谷冲去之时,却听鹰扬卫副统帅赵贺宽忙声喊道:“江界伯且慢!” “哦?”李成桂面带奚落,驻足回眸。 与此同时,赵贺宽凑到何义山跟前,小声嘀咕道:“将军,毕竟是一倭抵三贼,如今我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正是我等将士建功立业之时……” 赵贺宽看了眼准备冲入山谷,与倭人厮杀的李成桂,愈发小声开口道:“如此良机,与其便宜这些个高丽兵卒,倒不如让咱弟兄们开开荤!” “再不然……”赵贺宽眸光杀意一闪而过,随即愈发低声道:“不如待到李家兵卒斩杀谷内倭人后,我鹰扬卫将士顺势而为,也替陛下提前解决了李家的麻烦。” 赵贺宽声音极低,所言倒是没有让李成桂听到。 只是待他说完,却见何义山立时出声呵斥道:“不可胡言,一应安排自是由德庆候做主!” “这……” 当看到鹰扬卫副统帅赵贺宽面露犹疑,却不敢继续开口。 其周围鹰扬卫将士更是面露沮丧,或低头不语,或面带期盼看向何义山时。 李成桂见状似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却又极力克制,缓缓出声道:“鹰扬卫的将士们也无需气恼,不如我等放些倭人出谷,也让明军将士得一份战功。” 李成桂转向李家兵卒,朗声开口道:“儿郎们,待会冲进山谷之时,记得放些倭人让他们冲到谷口。” “德庆侯顾念我李家将士,特予我等如此大功。” “我等也该知恩图报,回馈明军将帅一二才是。” “都听好了,若有三两倭人朝谷口突围,不需阻拦,留给谷外明军将士即可!” 语罢,李成桂眼中带着几分挑衅,回头很是得意的瞥了眼赵贺宽等明军将士。 见此情形,原本便没把李家将士放在眼里的鹰扬卫将士又如何能忍得住。 还不等李成桂带兵走出两步,却听赵贺宽立时没好气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将军,在下可是一片好心啊!” “好心你奶奶个腿儿!” 赵贺宽快步走到李成桂跟前,愈发高声骂道:“我鹰扬卫将士乃天子亲卫,若想斩获战功,何须尔等相让!” “我明军儿郎哪个不是水里来火里去,铁骨铮铮的汉子。” “哪里还需尔等相让!” “在场将士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怎么在你嘴里反倒成了拾人牙慧之徒!” “赵将军切莫恼怒,这不是德庆候下令,让我李家将士冲入山谷的吗?” 面对赵贺宽的怒骂,李成桂非但不以为意,甚至心里愈发得意的紧。 而听到李成桂这不咸不淡,反而将责任推到廖永忠身上。 何义山终是有些没忍住,当即冲廖永忠拱手请命道:“将军容禀,我鹰扬卫将士绝不做那拾人牙慧之徒!” “我等将士愿率先冲入山谷,全歼倭人。” “不然!” 赵贺宽看了眼何义山,随即冲廖永忠沉声正色道:“不然,我鹰扬卫将士愿就此撤离,返回开城!” “放肆!” 不用廖永忠开口,何义山立时怒呵出声。 紧接着。 却见何义山手持长鞭,当即便朝赵贺宽抽打过去。 真要说的话,何义山与赵贺宽也有数十年的交情,二人的交情也早已到了托孤献子的地步。 倘若只他鹰扬卫将士在场,何义山自不会如此严苛,多不过是训斥两句。 可眼下! 不只鹰扬卫将士,不单廖永忠麾下,此刻仍有高丽李家兵卒。 赵贺宽说出如此动摇军心之言,甚至大有威胁主将之意。 何义山自不可能顾及昔日情分,更不可能放任赵贺宽随意胡言。 也就是长鞭落下,何义山抬手准备再次抽打之时,却见廖永忠打马上前,一把握住长鞭,淡淡说道:“老何,稍安勿躁!” “将军……” “不急不急!” 将何义山手中长鞭夺过来后,廖永忠下马亲自将赵贺宽给扶了起来。 “我虽少与赵将军共事,可咱淮西出来的啥时候亏待过自己兄弟?” “将军……” 亲手为赵贺宽拍了拍膝上沾染的尘土后,廖永忠转而看向李成桂道:“江界伯方才所言,极为有理!” “嗯?” 李成桂不明所以,一时竟有些茫然的看向廖永忠。 见状! 廖永忠脸上笑容愈发热烈,缓缓出声道:“江界伯先前说过,那倭军统帅足力义满也算人杰。” “眼前这山谷兵法上说乃是死人袋,若无后路,他自然不会带领残部驻扎在此。” “所以……” 听到此处,李成桂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额上汗水好似泉涌,顺着脸颊不住的往下落。 可见他如此,廖永忠眼中笑意更浓,转而冲鹰扬卫将士下令道:“倭军残余驻扎眼前山谷,必有退路。” “鹰扬卫将士听令!” “绕行山谷十五里,围截倭人,防其四处逃窜!”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成桂身躯一怔,瞳孔也不由放大到了极点。 他竟没想到廖永忠从一开始便料定了倭人残余仍有后路。 如此说来! 方才廖永忠之所以迟迟没有下令,让明军从山谷后方围堵倭人,为的怕不是折辱、捉弄于他。 自己刚才为了能让廖永忠上套,不得不折损自己的面子,甚至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一想到这里,李成桂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或许在廖永忠眼中,方才他李成桂也不过是一只随意蹦跶,供他取乐的老鼠罢了。 “将军既有如此谋划,方才为何还.....” “自是恩待江界伯麾下将士了!” 听到廖永忠这话,李成桂却也是无言以对。 一整晚,廖永忠从始至终都在用他说过的话去打他的脸。 也是此时,只听赵贺宽满脸喜色,朗声回应道:“末将赵贺宽谨遵将军之令。” “末将这就带弟兄们从后方截住倭人的退路!” 说罢,赵贺宽满脸期待看向鹰扬卫统帅何义山。 也是看到鹰扬卫的弟兄们都一个个急不可待,恨不得立马冲到倭人后方,与那些倭人厮杀。 何义山随即转向廖永忠道:“德庆侯?” “将军且去,想来那些倭人自然会渡河逃窜。将军此刻前往,恰好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虽如此,只是你这边.....” 何义山微微示意了下一旁的李成桂,紧接着似有担忧般静静看向廖永忠。 见状! 廖永忠朗声一笑,满不在乎道:“将军尽管放心,此地仍有本将麾下。” “再者说了,我麾下这些好儿郎们先前在秋南道时便斩杀了十余万倭人,战功什么的自然也是不稀罕的。” 说着,廖永忠眸光郑重看向何义山道:“将军尽管去便是,一切自无纰漏!” 闻言。 何义山冲廖永忠郑重抱拳一礼,紧接着便也率领鹰扬卫将士朝山谷后方火速而去。 一瞬间的功夫,鹰扬卫将士尽数离开驻扎之地。 当看到李成桂还站在原地,表情痴痴地看着鹰扬卫离开的背影。 廖永忠语气不悦,沉声斥责道:“江界伯为何还不带兵冲入山谷?” “待你高丽将士冲入山谷,恰好与我军鹰扬卫将士前后夹击,共克倭人。” “这....” 看着结结巴巴,半天都说不出半句话来的李成桂。 廖永忠眉头微皱,语调愈发不悦道:“我军刚抵达倭人藏匿之谷口,江界伯不是上来便吵嚷着要为你秋南道百姓报仇,要冲入山谷,袭杀倭人吗?” “好,后来见我神机营火炮不停,你有所顾虑,担心被我军火炮误伤这才停滞不前,也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只是本将有些不明白,此刻江界伯还有何理由停在谷口?” “本将不仅命神机营将士停止发射火炮,更是让何将军率领鹰扬卫从后方截堵倭人逃窜。如此前后夹击的绝好时机,江界伯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难不成江界伯从一开始想要前后夹击的并非倭人,被江界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乃是我大明将士?” 第165章 倭人生路 “这....这.....”被戳中心思的李成桂心头一颤,紧接着连忙躬身拜道:“小人万不敢有如此用心,夹击明军之事小人万万不敢!” “那江界伯为何驻军不前?” 面对廖永忠的追问,李成桂再不敢有半分迟疑,连忙应声道:“非小人有所迟疑。” “小人这便率领我高丽将士冲入山谷,与鹰扬卫将士前后夹击,一同铲除那些个倭人。” 说完,李成桂忙带领兵将朝山谷赶去。 此刻的他倒还真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方才他为了能让廖永忠带兵冲入山谷,他好与倭人一同夹击明军、斩杀廖永忠。 所以从始至终都是他一直吵着闹着要往山谷里冲。 如今廖永忠准许他带兵冲入山谷,若他依旧拒绝,但是做实了他方才所为均是别有用心。 只不过..... 待会冲入山谷,他该如何对待谷内那些个倭人? 若今夜当真彻底肃清了倭人残余,独他李家将士自然也难抗衡明朝大军。 即便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是足利义满带领少许倭人侥幸逃出生天,那之后足利也断然不会与他达成同盟。 届时倭国最大的敌人便不是大明,而是他这个首鼠两端,盟而背刺的高丽李家。 一时间,李成桂倒也当真没了半分主意,整个人更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 “少将军!” 当听到萧平山的声音,李成桂猛地惊喜,忙将目光看过去道:“萧将军可有良策?” “良....良策?” 萧平山有些茫然的看了李成桂一眼,随即却见他指了指前方,小心说道:“末将不知少将军想要什么良策。” “只是眼前倭人近在咫尺,后方又有大明将军紧密关注。” “末将是想问少将军该如何应对那些个倭人!” “嗯.....” 顺着萧平山手指的方向,李成桂清楚看见距离他不到十数米的距离前,许多倭人因明军火炮轰炸的缘故,此刻正倒在地上苦苦哀嚎。 也正当李成桂盯着那些重伤的倭人,默默出神之时。 突见一根箭矢自前方朝他疾驰而来,就在那箭矢即将洞穿李成桂头颅之时,一直护卫在李成桂身旁的萧平山忙举起盾牌,险之又险的将那根箭矢给挡了下来。 “少将军快看!” 将头小心露出一角后,李成桂从盾牌的缝隙中能清晰看见。 方才那根险些要了他性命的箭矢,竟是足利义满亲自射出来的。 不仅如此! 也是在李成桂露出脑袋的一瞬,又一根箭矢再次疾驰而来。 亏得是李成桂早有准备,在箭矢离弦的瞬间立时又将脑袋给缩了回来。 否则的话,他李成桂绝逃不出这第二根箭矢。 “少将军!” 因是李成桂还未下达诛杀眼前倭人的命令,此刻他麾下这些白头山兵卒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看到不只足利义满,仍困守山谷的倭人不仅早有准备,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将箭矢朝他们高丽将士倾泻而来。 萧平山忙冲失神的李成桂大声喊道:“还请少将军早下决意,我高丽儿郎若不能还手,必会被这些倭人屠戮殆尽!” “可....” “少将军!” 见事已至此李成桂还在犹豫,萧平山再难压制心头怒意,厉声吼道:“今日之事,即便神仙来了也无破局之法!” “眼下还是保全我等将士要紧!” 听到这话,李成桂思虑片刻,立即下令道:“倭人本就与我高丽存有宿仇,若倭人紧逼,我等自不需顾及情面。” “诸将听令!斩杀倭人!” 随着李成桂话音落下,李家将士再不是被动防守。 特别是面对那些刚被明军火炮轰炸过后,战意不足,负伤大半的倭人。 此时的李家将士倒也算的上一支强兵,斗志昂扬,迅速收割着负伤半死的倭人首级。 与此同时。 李成桂冲萧平山下令道:“萧将军,随我一同上前,本将要与那足利详谈!” “少将军.....” “本将军自是明白!”知道萧平山的意思,李成桂当即出声打断道:“如今与倭人之间的误会自然是更深!” “可若没有倭人,仅凭我军怕也不是明军的对手。” “更何况本将军之所以有意拉拢足利义满,看中的也不是他手下这些个残兵!” “只有倭国源源不断从本土运送将士来我高丽,我双方才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击溃明军!” 听李成桂说完,萧平山再不多言,当即挥手下令随行兵卒向前推进。 毕竟李成桂有句话说得极对! 即便是此刻收拢白头山兵卒的李家,就算是加上足利义满手上这些个倭人残余,恐怕也不可能是明军的对手。 所以他们打退明军,也就只能依仗地形优势。 或拖延日久,让明军补给不及。 或倭人再次调派兵卒,来他们高丽,与他们一同抵挡大明。 总之! 仍旧为倭人半朝之主的足利义满,还是有必要费心拉拢的。 “足利将军!” 就在李成桂率领兵众朝足利义满靠近之时,却见那足利义满拿着弓箭便要朝营地后方赶去,打算渡河逃生。 见状! 李成桂也顾不得身后不远处廖永忠等人的目光,忙出声喊道:“足利将军请听在下一言!” “听你放屁?”说话的同时,足利义满回身又是一箭。 待躲过箭矢,李成桂也知情况紧急,倘若继续躲在萧平山等兵将后方,恐怕谷内所有倭兵被屠戮殆尽,他都没法靠近足利义满。 思绪至此,李成桂夺过一面盾牌便朝足利义满冲了过去。 哪怕正前方是倭人事先便准备好的一道道防线,可此时的李成桂却也种视死如归的架势,竟也是一股脑冲了过去。 “将军息怒!” “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当看到一根箭矢正中李成桂左肩,可那李成桂却也跟不要命似的,一股脑朝自己急速冲来。 此时的足利义满终究也有些犹豫。 毕竟相比于李成桂需要与他们这些倭人参与合兵一处,击退明军。 他们则更需要李成桂提供粮饷、军械,还有生路,以解当下被明军穷追猛打的颓然局面。 “将他放进来,本将要与他当面决杀!” 听到足利义满这话,那些倭人便也不再阻拦愣头朝他们冲来的李成桂。 而等李成桂冲到自己跟前,却见那足利义满抬手一刀,重重砸在李成桂手举的盾牌之上。 “这便是你给我军带来的补给、粮饷?” “如今不是追究这些小事的时候。”李成桂挡下一记长刀的同时,忙出声说道:“明军已在河对面等候,将军当另寻求生之法!” “啊?” 听到这话,足利义满瞳孔巨震,原本狠厉的眸子此刻竟也闪过一抹恐惧。 无他! 足利义满之所以敢让他麾下倭人组成一道又一道的防线,等待击杀进谷的敌人,以逸待劳。 一切都是因为他以为尚有求生之法。 待抵挡不住冲入山谷的敌人后,他自可让其他兵将渡河逃离,只留下千人便可再抵挡冲谷敌军片刻,为渡河的兵将争取时间。 可现在! 当听到李成桂说河对面,也就是他提前设好的退路上仍有明军。 此刻的足利义满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麾下将士被明军前后夹击,尽数围歼在山谷之内的场景。 待回过神来。 足利义满看着面前的李成桂,眼中更是滔天杀意。 山谷退路之事,他只与李成桂以及倭军些许亲信讲过。 他麾下亲信自然不会自寻死路,将此事告知明军。 那唯一的答案便是李成桂这王八蛋为向明军献媚,这才彻底掐断了他们倭军最后的求生希望。 说迟实快! 这些念头都在一瞬间闪过。 下一秒! 却见足利义满改换双手执刀,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落下,竟让李成桂手中盾牌飞出些许木屑。 “足利将军,你.....” “黄口小儿!先前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军合盟,一同击退明军?” “如今为向大明献媚,竟是将我倭国将士推向死地。” “杂碎!” “即便是死,本将军也断不会放过你!” 说着,足利义满又是死力朝李成桂劈砍过去。 刀法蛮横,震得李成桂举着盾牌的右手手臂一阵发麻。 招招皆凶,似每一刀都想要了李成桂的小命。 “足利将军!在下方才不是说了,眼下不是谈论这些微末小节的时候!” “微末小节?” 足利义满一脚将李成桂踹倒在地的同时,没好气道:“你所说的微末小节便是我军唯一的求生之路。” “倘若明军从营地背后阻断我军渡河,我军便是那瓮中之鳖!” “甚至都不需明军亲自动手!” “有你李家这等大明鹰犬在前,明军只需驻兵河对岸,我军要么死在你这等明军爪牙手中,要么便只能饿了在这山谷之内!” “啊?”李成桂大惊失色,甚至有些不可思议问道:“足利将军先前竟只有渡河这一条退路?” “嘶~” 听到李成桂竟然恬不知耻,甚至开始埋怨起他来。 足利义满不愿和他多说,握紧长刀便要结果了李成桂的性命。 也就在足利手中长刀即将割破李成桂脖子时,却听那李成桂忙声高呼道:“在下尚且还有法子,能助倭军将士逃出生天!” 听到这话的瞬间,足利义满手中长刀猛地一顿。 如今他是不相信李成桂。 可他现在却也是没有半分主意,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姑且渡过今夜危难再和足利义满算账。 “你且说说,如何能救我军逃出生天。” “在下才寡,自不能让倭军将士全身而退,可保全半数却也可为!” 李成桂回头看了眼山谷的方向,待确定谷口驻扎的廖永忠等明军看不到之后,他这才起身冲足利义满说道:“眼下明军还需半个时辰才能抵达河对面。” “眼下当务之急自是让稍负轻伤的倭军将士渡河逃生!” “嗯.....” “当然!”不等足利义满开口,李成桂率先说道:“贵军渡河船只不足,且不说渡河之后仍逃不脱大明骑兵,仅是那半个时辰,想来也只有不到半数的倭军将士才能逃离。” “因此!” 李成桂眸光郑重的同时,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情真意切,郑重开口道:“未能逃离的倭军将士只得为我李家俘虏。” “在下保证竭尽全力庇护贵军将士!” 听到这里,足利义满心头已然升起一股火气出来。 本以为李成桂能有什么绝好的法子,没想到竟是让他们倭国将士沦为阶下之囚。 还不等足利义满出声反对,却听那李成桂再次说道:“至于将军,或许只得死上一死!” “镗~” 在听到李成桂说出这话的瞬间,足利义满手中长刀呼啸而至。 也是因李成桂早料到足利听到这话必起疑心,此刻再次举起盾牌予以格挡。 “就凭你这活口小儿也想要本将军性命?” “并非当真要斩杀将军!”李成桂连忙解释道:“方才明军火炮发射之时,必有不少倭军将士阵亡。” “将军可让早先阵亡的倭军士兵换上将军衣着,而将军换上寻常兵卒的服饰。” “如此必然也能骗过明军,蒙混过关!” “嗯.....” 当看到足利义满目光犹疑,若有所思般扫视周边那些正与他们李家厮杀在一起的倭人兵卒。 李成桂忙高声催促道:“将军当尽快决断,在下所言虽有不妥,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将军依旧犹豫,待明军士卒冲入山谷,即便将军还有此心怕也是不成了!” “还请将军为麾下将士,早做决断!” 听到李成桂再次催促出声,足力义满看了眼谷口明军驻扎的方向,最终还是咬牙点头道:“各营将士快速渡河,其余将士……” 足力义满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出声道:“其余将士,本将军自会与诸将同进退!” 此话一出,足力义满是何决定也算明了。 一旁的李成桂闻言自是心头一喜,随即忙冲副将萧平山道:“快!” “火速为足力将军更换铠甲、衣物!” 第166章 假死逃生 说话的功夫,箫平山等人便将足利身上那将军甲胄褪去,转而为其换上普通兵卒的盔甲。 见那足利义满似有不甘,呆愣愣站在原地。 李成桂上前一步,出声安抚道:“将军如今所谋乃为大事,此时当稍稍忍耐,以待时机!” “哼~” 看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李成桂,足利义满狠狠瞥了他一眼,正色警告道:“本将军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保全我倭国将士。” “倘若为你高丽俘虏,你依旧不能在大明跟前庇佑我军。” “届时即便鱼死网破,将你我之谋告知朱标,本将军也在所不惜!” “自然自然,在下自然也是一心为了保全倭军将士。”李成桂顺势附和道。 而见李成桂如此说,足利义满这才罢休。 转而从地上抓起一把带血的黑土,使劲儿涂抹在脸上。 若不是当下事发突然,山谷口驻扎的明军随时都有冲进来的可能,他足利义满断然不会为了苟活,换上普通兵卒的衣服,更不可能甘心成为他李家的俘虏。 可事实毕竟就摆在眼前。 当下王禑已死,大明也已合兵。如今的高丽境内也就只剩下三股势力。 其中最强自然是已经合兵的大明,其次便是收拢白头山兵卒的李成桂。 而他们倭军本应该是仅次于明军,甚至险些击败驻守开城的明军、生擒朱标。 可经历开城一战后,如今却只能在这三方势力之间屈居末流。 足利义满正因为清楚眼下自己倭军的实力甚至不比李成桂的高丽兵卒,所以眼下也只能姑且听他安排。 毕竟大明的太上皇朱元璋正率领百万明军,入侵他们倭国本土。 而大明皇帝朱标则是将留居秋南道的十数万倭人百姓屠戮殆尽。 所以他足利义满自然是断然不可能与明军和解! 当听到山谷后方,倭人渡河逃离的方向也传来阵阵兵戈之声。 李成桂看向足利义满,再次安抚道:“足利将军,眼下明军已抵山谷后方,我军自然也是拖延不得。” “还请将军暂作忍耐,在下此时该去向谷口明军回禀了。” “嗯。” 当看到足利义满微微点头,李成桂顺势折返回山谷谷口,冲廖永忠复命道:“侯爷,倭军首领足利义满已被斩杀,末将不才现已收降数万倭人。” “今夜大胜,侯爷当居首功!” “什么首功,本将不过带兵同来,未有半分功劳。” “侯爷过谦了.....” 就在李成桂还准备出言奉承之时,却见廖永忠当即打断,出声追问道:“那倭人首领当真已被斩首?” “自然,在下率领一众兵将与那足利厮杀之时,想必侯爷定在远处瞧见了。” “那足利也是被在下亲手斩杀,断不会有错!” “嗯.....” “侯爷若是不信,可进谷一看!” 说出这话的同时,李成桂眸中闪过一抹杀意,不过很快便也被他给强压了下来。 倘若真能诓骗廖永忠进入山谷,那他倒是可以顺势将其击杀。 然后再借廖永忠之名诓骗在山谷后方,拦截渡河倭人的何义山。 毕竟今夜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斩杀明军将帅,让朱标在高丽境内无将可用。 只不过! 待李成桂说完,廖永忠微微颔首道:“自然是要进谷一看。” “诸将听令!” 廖永忠猛地提高音量,当即下令道:“所有将士缓步进谷,以战时之阵,不可懈怠!” “嗯?” 见李成桂面露狐疑,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自己。 廖永忠顺势笑道:“江界伯勿怪,本侯乃是为了提防倭人诈降,并非防备高丽将士。” “这.....侯爷高见.....” 没有理会李成桂那极为尴尬的奉承,廖永忠微微示意,随即数万明军将士军容严整,朝山谷徐徐而进。 当看到谷内虽是一片狼藉,可却也少有纷乱,很是寂静。 倒下的倭人更多的则是被火炮炸死的样子,少有厮杀过后阵亡的模样。 廖永忠自是觉察出不对,当即冲李成桂问道:“江界伯,倭军头领足利义满尸身何在?” “那人便是!” 顺着李成桂手指的方向,廖永忠虽的确看到了一具身穿倭军首领战甲的尸体。 可那尸体却也是面目全非,绝认不出是足利义满。 见状! 廖永忠面色一沉,隐有些不悦道:“此人面露难辨,怎的就是足利义满?” “将军是信不过在下?” 面对李成桂的反问,廖永忠脸色愈发阴沉。 此刻右手已然攥住横在马鞍上的刀柄。 也是见廖永忠压根不吃自己倒打一耙这一套,李成桂忙收起理直气壮的做派,出声解释道:“侯爷容禀,那足利贼子带领倭人屠戮我秋难道高丽百姓。” “我麾下将士对他自然也是恨之入骨。” “方才在下将其毙命后,我军将士为了泄愤,自是上前乱刀劈砍。” “如今虽面目全非,可其身上铠甲倒也不难辨认。” “此人确保是倭人统帅足利义满无疑!” 见李成桂如此肯定,廖永忠非但没有半分相信,反而心中愈发确认这小子另有隐藏。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这足利义满要么混入了高丽将士之中,要么则是被换上了倭人普通兵将的甲胄,混在了那些投降的倭人之中。 无论真实情况如何,这李成桂心怀鬼胎终究是不会错。 可惜的是眼下月光隐踪,不能辨认。 再者高丽兵卒加上倭军将士也有近十万,实在是不好一一辨别。 若不然的话,廖永忠还真不介意当下就打李成桂的脸。 “既然江界伯如此确信,想来也不会有假。” “江界伯今日铲除倭人残余,大功一件!” “只是不知斩杀倭寇多少,本侯也好在陛下跟前, 为江界伯请功!” “在下不敢居功,侯爷当为首功......” 见自己还未说完,廖永忠便眉头一皱,抬手将自己打断。 李成桂便也调转话锋,看向箫平山顺势问道:“箫将军,此战我高丽将士战果如何?” “回少将军,此战我高丽将士阵亡两千余,负伤一万二。” “不过!” 箫平山故作振奋,提高音量朗声继续道:“此战斩杀倭寇九千有余,俘虏倭寇兵士三万不只!” “回侯爷....” 就在李成桂冲廖永忠拱手,准备重复箫平山方才所言之时。 廖永忠微微颔首,率先开口道:“本侯耳朵尚且还好使,箫将军所言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高丽将士此战大功,陛下定会重重赏赐!” “侯爷说笑了,我高丽不敢求赏.....” “陛下必会赏赐!”廖永忠就好像不愿听李成桂多说半个字似的,再次出声打断道:“然陛下先前便有令旨,所谓一倭抵三贼,当割下倭人头领,斩其左脚拇指置其头颅之中。” “头颅、脚趾,缺一不可!倘若缺少任意一个,则算不得战功。” “眼下当务之急,江界伯当下令让高丽将士尽快善后,割头断趾。如此本侯方才好聚拢倭人首级,记录诸将战功!” ------------------------------------- “嗯.....” 听到廖永忠这话,李成桂身躯一僵,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不去看躲避在倭人俘虏中的足利义满。 可..... 斩杀那些已经阵亡的倭人兵士首级,这便足以激怒足利义满以及其他倭人。 若再斩下左脚拇指,放置在头颅口中,此等奇耻大辱即便足利义满能答应,其他倭人恐怕也是不能答应。 可看着一双眸子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廖永忠,李成桂却也当真不知该如何拒绝。 思虑再三后。 李成桂抬眸看向廖永忠,试探性说道:“将军放心,在下这便我高丽将士去办。”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自不敢劳烦将军等候。” “烦请将军回营,明日在下必前去禀告。” “不必!”廖永忠直接出声拒绝道,“历来便有谎报战功者,本侯便再此等候!” “可.....” 见廖永忠说完便不再看自己,李成桂自知今夜难以糊弄过去,只好冲自己麾下将士下令道:“依照大明军中制度,割头断趾,以换战功。” 生怕足利义满和其他倭人克制不住,此刻突然起身乱了自己谋划。 李成桂赶忙继续补充道:“那些倭人已死,不需手下留情。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让你等换取战功,换得荣华!” 听到这话,原本拳头紧握,已然准备带领他麾下倭人将士扑杀明军的足利义满。 此刻瞬间便也冷静了下来。 李成桂这是在告诉自己,那些倭人毕竟已经死了,现在应该考虑的还是尚且活着的倭人,还有保全实力,日后击溃明军。 思绪至此,足利义满冲周围那些倭人不着痕迹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可乱了分寸。 半个时辰的功夫。 也就在高丽兵卒割下倭人头颅,斩断其手指的时候。 何义山带领鹰扬卫将士也赶了回来。 “廖将军!” 还不等何义山开口道谢,廖永忠当即问道:“老何!你率领鹰扬卫的弟兄们围堵倭人,斩敌多少?” 当看到廖永忠表情甚至严肃,此刻目光郑重盯着自己。 何义山也很是郑重答道:“末将虽下令火速行进,然待抵达河对岸时,已有不少倭人逃离。” “趁机堵截也不过只杀敌五千余。” “如此说来.....” 廖永忠看向身前的李成桂,饶有深意道:“如此说来,渡河逃离的倭兵人数,怕是要在万人以上。” “嗯.....” 被廖永忠盯的有些发毛,李成桂有些心虚点头道:“侯爷所言,应是不错。” “那本侯就更闹不明白了!” 廖永忠眸光森冷,似要洞穿李成桂般,正色说道:“江界伯带领高丽将士攻入山谷,而且还俘虏了三万有余的倭人兵卒,可谓是战果颇丰。” “可那些倭人怎就还能顺势逃离,难不成那逃走的倭兵都是些怯战之徒?” “这.....” 面对廖永忠的疑问,李成桂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自是不敢顺着廖永忠的话出言附和。 毕竟廖永忠、何义山,还有明军将士都不是蠢蛋。 数万倭人能先鹰扬卫将士赶到之前,渡河逃离,这必是有人从中调度,统筹安排。 倘若逃走的数万倭人尽是些残兵溃将,那他们绝对不能如此调度有方,他们也必将为了渡河船自相残杀,打的头破血流。 渡河逃离的倭人,也断不可能达到数万有余。 一时间,李成桂表情困窘,一时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可廖永忠却不给他思索的时间,再次出声追问道:“江界伯,倭军在你高丽将士的强攻之下,竟还能逃离如此之多。” “本侯是该说江界伯用兵无方,不知当率先截断倭人撤逃道路。” “还是该说江界伯生就是一张利齿尖牙,仅凭三言两语便能让三万倭人归投。” “还是说.....” 廖永忠眸光一凝,右手攥住刀柄的同时,沉声继续道:“还是说江界伯已与那足利义满达成协议,半数倭兵渡河逃离,半数倭人假作俘虏,由江界伯庇佑?” “嘶~” 当听到廖永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是将事实推断的一丝不差。 此刻的李成桂心中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就在他纠结半晌,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之时。 却见箫平山毫不示弱,直接挡在廖永忠跟前,当即反问道:“德庆侯今夜所言,尽是在怀疑我家少将军勾结倭人。” “倘若德庆侯真有如此顾虑,不如此刻下令,让明军将士将我高丽兵卒尽数屠戮殆尽。” “待到大明陛下问罪之时,德庆侯自可说我李家将士尽数死在与倭人交战的战阵之中!” “并非本侯疑心!”廖永忠睨了箫平山一眼,继续说道:“本侯只是好奇,那些倭人无人调度之下,怎的就能逃走万人之多。” 见廖永忠仍是揪着不放。 箫平山眼眸一转,顺势顺道:“侯爷所言不错,想必其中必有人调度,统筹安排!” 第167章 杀降不祥 “哦?” 当听到箫平山的话,不只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士,就连李成桂以及躲在俘虏人群中的足利义满都不由看向面前的箫平山。 也是在众人心中疑惑,李成桂、足利义满心心生恐惧之时,却听箫平山满不在乎,冲廖永忠淡淡说道:“侯爷也是同倭人统帅足利义满交过手,想必知道此人并非庸才。” “方才见大军围住谷口,明军火炮又是凶悍异常。” “想来那足利自知此战不敌,定是全军覆没之境地。” “此番情景,能保全几个都是好的,所以定是那足利从中调度,安排部分倭人率先逃离!” “胡扯,那足利怎知我军已探明其有后路。” 听到何义山的质问声,箫平山依旧不急不缓,淡淡说道:“德庆侯能料定倭人藏兵于此方山谷,必定是有后路。” “那足利义满为何就不能推断出明军已探明其后路在何处?” “你.....” 面对何义山这近乎是耍流氓的理论,何义山虽是一时无言,但却也愈发确定他们李家兵卒必与倭人有所勾结。 既然知晓,何义山也自然不会客气半分。 待箫平山刚一说完,只见何义山猛地抽出腰间长刀,说着便抵在了箫平山的脖子上。 反观此刻的箫平山。 低眉很是不屑的睨了一眼脖子上的长刀,语气也随之愈发不屑道:“既然两位将军早已认定我李家将士勾结倭人,此刻就算我家少将军舌灿莲花,怕也是不能打消将军疑虑。” “与其被冠以欲加之罪,眼睁睁看着我李家兵卒尽数被戮,倒不如何义山将军此刻给我一个痛快!” 说着,箫平山顺势闭上眼睛。 似是在等待长刀落下,又好像认定何义山此刻不敢要自己性命般,竟还将脖子往前伸了几分。 见此情形,何义山立时大怒,抬手便真要解决箫平山。 几乎同一时间。 廖永忠、李成桂同时出声制止。 特别是看到李成桂一把将箫平山扯到身后,用身子挡在跟前。 何义山纵然心中有气,可也终究不能此刻对李成桂下手。 毕竟这家伙还是李家的少主,朱标还未发话,他自然也不会先行斩杀李成桂。 “箫将军所言极是!” 当看到何义山表情不甘,默默收回了手中长刀。 李成桂声音愈隆,以质问的语气高声喝道:“在下诚信归顺,侍奉大明也是谨小慎微。” “倘若如此,两位将军还是如此相疑,倒不如此刻割下在下首级,呈给陛下去看!” “江界伯说笑了!” 廖永忠压根不想作戏,不咸不淡说了声后,却也没有更多的安慰之语。 相反,此刻更是当着李成桂的面,压低嗓音冲着何义山低声说着什么。 当看到两人说罢,何义山当即翻身上马,带领鹰扬卫将士重新返回谷口。 李成桂心头好奇,下意识直接道:“侯爷,何将军他.....” “驻扎谷口罢了。”廖永忠所意道:“先前何统帅已毁掉倭人渡河船只,此刻驻守谷口,便是防止山谷内这些倭人趁乱逃离!” “趁乱逃离?” 李成桂看了眼那些放下武器,已是俘虏的倭人士兵,很是疑惑道:“侯爷,现今这些倭人已然归降,想来不会再有什么乱相。” “眼下自然没有,可斩杀倭人俘虏之时,倒是未必!” “斩.....斩杀倭人俘虏?”李成桂瞳孔放大,一双眸子满是诧异的看向廖永忠。 “侯爷,这些倭人兵卒虽是可恨,可却也是诚心归降。” “况且杀降不祥,想来陛下定会不悦.....” “江界伯多心了!”廖永忠语调淡淡,随意说道:“陛下早先便定下扫庭犁穴的对倭军略,迎战倭人,我军不受其降。” “所以!” 廖永忠提高音量,似是故意要说给那些倭人听一般,朗声说道:“这些个倭人,今夜当尽数屠戮!” 伴随廖永忠的声音落下,原本站在原地似是诚心归顺的倭人,此刻也瞬间纷乱了起来。 而明军这边自打刚进入山谷开始便是军容严整。 一看到倭人躁动,那些明军士兵似终于逮到机会一般,迫不及待向前进军。 就在明军与那些倭人即将接触,大战一触即发之时。 却听李成桂当即下令道:“高丽儿郎们,镇压倭军俘虏骚乱!” 此话一出。 那些高丽士兵快速冲上前,挡住倭军兵卒。 虽然明面上这些高丽兵卒手持棍棒,不断殴打着隐有骚动的倭人俘虏。 可实际上! 这些高丽兵卒分明是挡在了明军与倭人之间,根本还是为了保护那些倭人。 见状! 廖永忠眸光不悦,凝声问道:“江界伯这是为何?难不成......” “侯爷稍安勿躁。”李成桂连忙拱手道:“在下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侯爷屠戮倭人降卒。” “毕竟相较于大明,倭人距我高丽最近。倘若今夜在下招降的倭军降卒尽被侯爷所杀,日后倭国必不顾一切,找我高丽报仇。” “侯爷!” “今夜在下只要还有一口气,那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侯爷屠杀倭人降卒!” “嗯......” 见李成桂态度竟如此坚决,一时间廖永忠倒还真有些不适应。 即便李成桂与倭人暗通款曲已近乎司马昭之心,可先前的李成桂终究是有所顾忌,不敢有半分表态,更是从一些个微末小事里极力撇清他与倭人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 当听到李成桂态度明确并且很是坚决的站在倭人那边,此时的廖永忠反倒是还有几分不自在。 “江界伯多虑了。” “太上皇挥师百万,踏足倭国本土,今后是否还有倭国都是未知。” “江界伯何须担心倭人报复?” “那也不成!”李成桂态度愈发坚决,甚至亲自冲到明军跟前,随即冲廖永忠喊道:“杀降不祥啊,侯爷。” “还请侯爷三思!” “倘若本侯偏要一意孤行呢?” 就在廖永忠目光不善,右手攥住刀柄,下一秒就打算下令之时。 却听一旁的萧平山紧跟着喊道:“德庆侯!” “这些倭人兵卒既已投降,将军何必赶尽杀绝。” “况且大明皇帝陛下不是最为仁德,不愿杀降吗?” “莫说辽东卫所、大明朝廷,即便是此刻高丽的明军营地中,张定边、纳哈出先前不也是敌方将领,他们二人不也为俘虏吗?” “想来侯爷下令斩杀这些个倭人降卒,大明皇帝必然心生不悦!” “放屁!”廖永忠丝毫不顾及萧平山的颜面,当即出声骂道:“倭国都是些什么畜生,如何能与辽州侯、张将军相提并论?” “辽州侯骑射无双,张将军单臂擎纛,这些个倭人又算什么东西。” 廖永忠语气一顿,看向萧平山的目光愈发鄙夷了几分,一字一顿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 被廖永忠当着这么大明、高丽、倭国将士的面,当众羞辱。 萧平山心中自是怒火中烧。 只不过! 当看到李成桂目光带着几分恳求,冲自己缓缓摇了摇头后。 萧平山终还是隐下心头怒火,佯装无事回道:“在下乃李家军中一员副将,萧平山。” “侯爷先前应该是知道的。” 见廖永忠眉头一挑,压根不再搭理自己。 萧平山自知受了莫大屈辱,可此时却也不得不继续忍耐。 “来人.....” 也就在廖永忠准备再次下令,屠杀倭人俘虏之时。 萧平山再次出声道:“现今这些倭人已投降我军,如何处置总归是我家主帅说得算吧。” “毕竟是我李家将士击败了倭人,俘虏了三万倭兵。” “侯爷上来便要处置这些倭人,未免有些抢夺战功的意思。” “呵~”廖永忠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淡淡道:“你说该如何?” “这些倭人降兵是杀是留,自当我家少将军说得算。” “况且这些倭人降兵已然归降我李家,说起来便是我李家兵士。” “难不成侯爷是想将我李家兵卒屠戮殆尽?” “哦?这些倭人如今已是你李家兵卒?”廖永忠眼中满是惊喜,仔细盯着眼前的萧平山。 当看到萧平山自知说错了话,站在原地不敢言语,更不敢去看自己。 廖永忠顺势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李成桂道:“江界伯,箫将军方才所言可作数?” “这.....” 一时间,李成桂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箫平山说的太过露骨了一些,这话即便是让不曾怀疑他与倭军勾结的人听到,心中也多半会以为他李成桂收拢倭人降卒是与倭人勾结,是想要日后对抗大明。 可问题是。 除了承认这些倭人兵卒的确为他李家将士外,他还真没有法子护住这些倭人俘虏。 毕竟足利义满此刻也在这些倭人俘虏之中。 倘若真让明军斩杀这些倭人俘虏,足利义满必会如先前警告的那般。 将先前自己与他的谋划尽数告知廖永忠。 也势必会言明自己李家乃是假意投降大明,为的是积蓄力量,好寻找时机击退明军。 若真是如此,不仅收拢倭人兵卒,壮大势力的谋划成了泡影。 一旦足利义满鱼死网破,还会给明军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攻打他们李家兵卒。 这样才当真是得不偿失。 “侯爷!”李成桂咽了下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现今这些倭人已投降我李家,自然算的上是我李家兵卒。” “然在下早已效忠陛下,我李家之兵自然也是大明部属。” “生杀予夺,陛下说得算,侯爷自然也说得算。” “那好!”对于李成桂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廖永忠反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微微一顿后,廖永忠再次出声道:“既然本侯说得算。” “来人,将这些倭寇尽数斩首!” “侯爷.....” “镗~”就在李成桂上前一步,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 廖永忠猛的抽出长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当长刀碰到铁甲的一瞬,发出的那声锐利响声好似是大战开始的战鼓。 听到这声响的瞬间,李家兵卒立时抽刀,对着眼前的明军虎视眈眈。 而明军将士自不示弱,已然打算朝李家兵卒冲锋。 当此时节,李成桂也不顾脖子上正架着的长刀,忙冲自己麾下将士喊道:“诸将暂收起刀兵,本将无事!” 再三吩咐后,那些李家兵卒这才将刀剑重新收了回去。 当看到明军将士仍是怒目圆睁,似如临大敌般静静注视着他们李家将士。 李成桂面露困窘,冲廖永忠无奈说道:“侯爷,即便您心中对在下再怎么不喜,可终究不该将高丽、大明两方兵卒将士的性命视作儿戏。” 看了眼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李成桂语调平平,继续反问道:“不知侯爷这究竟是何意?” “倘若陛下有令,让侯爷处决在下,在下绝无半句怨言,自当引颈受戮。” “可若只是侯爷一己之念,意在再次挑起高丽战火。” “在下之死必会有损上国威德!” 语罢。 李成桂面色郑重,似忠告却又带着几分警告意味,沉沉说道:“烦请侯爷三思,不可因武将好战而损伤天朝威德,授人以柄!” 待李成桂说完,廖永忠余光一瞥,语调很是戏谑说道:“江界伯给本侯扣了一顶好大的帽子啊!” “在下不敢.....” “还有你李成桂不敢的?”廖永忠怒目圆睁,没好气斥道:“几次三番阻扰本侯斩杀倭人,还有你李成桂不敢的?” “这.....” “陛下早有严令,倭人摇摆,心思阴毒。” “战场之上,若遇倭人不受其降,就此格杀!” “你李成桂明知陛下有此令旨,为何三番两次阻扰本侯?” “还是说你李成桂、你李家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投效我朝不过权宜,真正目的乃是为了积攒实力,与我朝为敌?” “扑通~” 就在廖永忠说完的瞬间,李成桂双腿一软,竟当着三方将士的面直接跪在了廖永忠马前。 “侯爷当真冤枉在下,待面见陛下之后。” “倘若陛下仍执意斩首这些倭军俘虏,不需侯爷动手,不必劳烦明军,在下亲自动手!” 第168章 入不得城 “倘若本侯绝意要当下处斩这些倭人俘虏呢?” “那在下顾念陛下仁德之名,只好同我麾下儿郎,阻扰侯爷!” 语罢,李成桂再不复先前谄媚求全模样。 随即面色一凝,朗声下令道:“高丽将士听令,为陛下仁德之名,当忘死相抗!” 一时间,李家兵将闻言顺势抽刀,看向明军。 而看着这些死活的高丽兵卒,廖永忠轻哼一声,眼中也满是鄙夷。 也就在廖永忠准备下令,索性将今夜便解决李家这个麻烦时。 却见李成桂上前两步,走到其跟前小声道:“侯爷应当明白,我高丽兵将、倭人俘虏,若论兵士勇猛自是不比天朝将士。” “然而眼下这山谷之内,明军人数并不占优。” “即便此战明军能胜,想必也定有所伤亡。” “若是万一,在下侥幸.....” 李成桂眼中泛起一阵阴损之色,继续道:“若在下侥幸取胜,则必会带领我等将士,亲自面见陛下!” 这话说的点到为止,可廖永忠又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李成桂这王八蛋是想说,一旦今夜他与倭人击退明军。 他势必假借明军之名,混入明军营地,然后再以强兵要挟朱标。 只不过这话在廖永忠听来,却跟笑话没什么两样! “你!是在威胁本侯?” “在下不敢!在下的确是在为侯爷考虑。” “还请侯爷试想一下,究竟是眼下与在下动手来的方便,还是继续等待时机更是稳妥。” “嗯.....”看着李成桂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廖永忠心头不由一紧,心说先前还当真是小看李成桂这王八蛋了。 “罢了!”廖永忠轻勒缰绳,调转身子朝山谷走去的同时,冲麾下明军下令道:“今夜诸将辛劳,速速回营安歇。” “李成桂!” “小人在.....” “今夜之事,本侯同你记下了。” “在下惶恐。”李成桂作势冲廖永忠深鞠一躬,随即朗声喊道:“恭送侯爷回营,恭送明军将士回营!” 闻言,廖永忠头也不回,带领明军将士径直朝谷口返回。 待遇到在谷口驻扎的何义山后。 还不等廖永忠开口,已然知道发生什么的何义山忙上前询问道:“老廖,你不会是怕了那些高丽崽子吧!” 看着何义山表情复杂,跟见了鬼一样紧紧注视着自己。 廖永忠轻笑一声,随意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不下令今夜铲除高丽那些杂碎?” 何义山情绪激动,继续说道:“山谷后方河水上的渡船均已被捣毁,方才我又在谷口驻扎。” “若你下令,今夜绝不会放跑任意一个高丽、倭人崽子。” “可你为何......” 见廖永忠依旧没有开口,何义山情绪愈发激动,甚至有些烦躁的看了眼山谷内的高丽兵卒,愈发没好气道:“不错!” “方才山谷内驻扎的高丽兵卒与倭人俘虏加起来,的确是你麾下将士的近两倍。” “可那算个屁!” “当年太上皇带着两千人打定远的时候,你我都是在场。” “去年陛下只率龙骧、豹韬两卫攻下王保保驻守的坚城,你不是不知道!” “面对两倍之敌,你廖永忠便就怕了?” 听到何义山一个劲儿的埋怨,廖永忠却也没有恼怒,只是再一次摇了摇头。 可他这一直不说话的样子也当真是把何义山气了个半死。 下一秒! 只见何义山一把拽住廖永忠的手臂,似断不会罢休一般,凝声询问道:“你老廖究竟顾及什么!此时若不说明白,我定与你没完!” 看着何义山偏要此时打破砂锅问到底。 原本还想等面见朱标再作解释的廖永忠,此时笑着叹了口气后,这才出声道: “老何,你方才说得当真不错。” “上位以两千兵将攻破守军有两万有余的定远城。” “陛下更是少年英才,仅率六千亲卫便攻下北元第一武将王保保驻守的坚城。” “无论上位还是陛下,都是千古无二的绝世将才。” “可是你我呢?” “与上位相比、与陛下相比,你我又如何?” “啧.....” 何义山不免一顿,数秒过后还是极为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你我自是不能与上位、与陛下相提并论。” “区区萤火,何敢与皓月争辉!” “那便是了!”廖永忠颔首反问道:“若方才下令与李家交战,且不说张将军一直在意的攻打李家出声有名,成了泡影。” “单就说我明军一同与高丽、倭人交战,在山谷内一番混战,谷口的神机营火炮压根发挥不了作用。我军面对近两倍之敌,虽能取胜可死伤也必不会少。” “更不用说这山谷本就是倭人驻兵之营地,其地形、以及先前防线都对其很是有利。” “反之!”廖永忠看向何义山继续道:“若今夜姑且忍耐一时,那李成桂必带倭人俘虏回其营地暂住。” “而李家营地,我军早已布防。” “届时有陛下亲自监战,我军伤亡与今夜相比定能减少大半!” 被廖永忠这么一说,何义山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的确! 今夜若因大明一定要处决倭人俘虏,继而和高丽开战。 那不仅暴戾恣睢,反而还是出师无名,失了天时。 山谷地形对倭人有利,更是失去地利。 至于人和..... 虽然明军此来高丽名义上是为了借道高丽,开往倭国。铲除王禑旧朝,也是铲除不臣,教化高丽百姓。 可实际上,明军将帅都很清楚,此战本就是为了肃清东北。 人和一面,大明始终不占优势。 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占优,今夜开战的伤亡也的确不会太小。 毕竟今夜稍忍一时,明日便能随手剿灭高丽、倭人之兵。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让李成桂胜了一筹,何义山心中终究还是有气。 此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也带领鹰扬卫将士同廖永忠一起返回开城大营。 另一边。 待确定明军已经返回,李成桂这才下令李家兵将动身。 与此同时。 李成桂快步走到足利义满跟前,就在他准备开口之时,却听足利义满率先说道:“少将军果真信守承诺,在下再无疑虑。” “嗯?” 原本李成桂还担心今夜他带廖永忠等明军前来,以为方才自己下令让李家将士对倭人阵亡将士割首断趾,会让足利义满心中不满。 他这快步赶来,也是打算安抚足利义满以及倭人兵卒。 可让他略感惊喜的是,这足利义满倒也当真好说话。 “足利将军.....” “少将军为庇护我倭人将士,先是委屈求全,一再哀求明军将领。” “后来更是不惜出言威胁,不惜带领李家将士与明军开战,也要护佑我倭人兵卒。” “本将一一看在眼中,心中自是感念非常!” “嗯.....”面对足利义满的连连感激,李成桂虽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便微微颔首,深以为然道:“将军若能明白在下心意,在下便也心满意足了。” “毕竟明军势大,若你我双方不能同心戮力,怕也不能击退明军。” “自然自然。” 足利微微颔首,随即表情真挚却带着几分别样色彩,轻笑说道:“只是在下不知,少将军打算何时与明军正式开战。” “今夜少将军虽从那廖永忠手下,护住了我军。” “可若是明日大明的皇帝下令将我等处死,少将军可还能保证似今夜这般,保住我军将士的性命?” “这....” 李成桂一时哑然,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莫说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忤逆朱标旨意,即便他信誓旦旦出声保证,想来那足利义满也是不会相信的。 “那将军以为呢?” “本将不知。”面对李成桂的反问,足利义满好似事不关己般,随意摇头道:“末将属实不知。” “一切全听少将军安排!” “嗯.....” 李成桂原本的打算,是提议让足利义满带领百余亲兵逃离出去。 随后他再带着其他倭人兵卒返回李家大营。 这样一来,他就能顺理成章接管这些倭人兵卒。 毕竟眼下明军虽已撤离,可暗中必然有人在监视他们。 一旦足利义满逃离出去,自然也会死在明军手上。即便足利义满侥幸活下来,那他李成桂也断然不会让足利义满继续活下去。 而足利义满身死之后,这些倭人兵卒自然也就只能听命于他李成桂。 这计划原本万无一失。 可看着足利义满那双诡谲阴险、暗藏杀意的眸子。 李成桂也认为自己终究是小看足利义满了。 显然! 这家伙也清楚他自己眼下的处境,纵然自己提议,足利义满也断然不会脱离倭人军阵。 思绪至此。 李成桂深吸口气,这才继续道:“半月之内,待我军准备万全,自当与明军开战。” “只是这半月时日,还请将军忍耐一时。” “少将军是说.....” “将军要佯装俘虏,一同前往我李家大营。”不等足利义满发问,李成桂率先说道:“将军放心,即便大明皇帝下令处斩贵军将士,在下也自然能保全倭人将士的性命!” “少将军打算如何?” 闻听此言,李成桂面色一冷,若有所思道:“左不过提前同明军开战罢了!” 半个时辰。 待李成桂带领兵卒抵达开城城下,准备喊开城门,进入城中李家大营之时。 却见城上站着的守城兵卒竟还是廖永忠。 “侯爷为何亲自到此?” 见廖永忠似不想理会自己一般,没有开口。 李成桂赶忙继续道:“烦请侯爷下令,打开城门,放我军将士进城。” 随着李成桂声音落下,城门缓缓打开。 只不过还不等李成桂反应过来,却见数百名明军士兵分列两旁。 不多时,廖永忠也从城头缓步走了下来。 “侯爷,这是......” “陛下正在城中安寝,事关重大,本侯不得不防。” “侯爷是怀疑我高丽.....” 没等李成桂说完,廖永忠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让其闭嘴后,淡淡说道:“你李家既已臣服我朝,本侯若不放你进城,反倒显得我朝陛下多疑。” “可你身后那些倭人,今夜却是万万进不得城!” “这....这是为何.....” “如你等方才所言!”廖永忠瞥了眼萧平山、李成桂,饶有意味道:“这些倭人投靠的是你们李家,并非我大明。” “李家兵卒尚且可以进城,这些倭人却是不能!” “德庆侯......”当看到一旁的萧平山准备开口之际,李成桂忙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闭嘴。 倘若萧平山再说什么投靠李家便是李家之兵这话,那廖永忠定然会以为侯爵身份下令,令他这些‘大明伯爵’当即斩杀倭人俘虏。 思虑至此。 李成桂沉吟数秒,小心问道:“敢问侯爷,此事可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正在寝宫,如此小事如何敢叨扰陛下好梦?” “嗯.....侯爷说的是,侯爷说得是!”李成桂尴尬之余,只好连连点头。 “那敢问侯爷,在下可否带领李家将士一同与倭人城外驻扎?” “随便!” 语罢。 廖永忠微微挥手,带领明军士兵便朝开城返回。 紧接着,城门缓缓合上,彻底将李家兵士以及倭人俘虏关在门外。 “竟会如此!我高丽百姓进入高丽城池,反倒还需得大明同意!” 就在萧平山出声抱怨的瞬间,李成桂目露凶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随即。 李成桂转身看向周围将士道:“城外十里扎营!” “李家将士守在外围,倭人兵卒驻扎营中。” 见萧平山面露纠结,似还想开口却还是闭嘴不言。 李成桂顺势问道:“萧将军还有何要说?” “少将军,我军将士都是一整夜未曾进水进食.....” “嗯......” 当萧平山说完,李成桂也注意到周围将士一个个面露疲色,很是乏累。 特别是那些倭人俘虏,在听到食物的瞬间竟如饿狼一般,那眸子甚至闪烁着绿光。 只不过,眼下他们却也没法进城。 “明日粮饷自然充足,今夜城外扎营,明日进城用膳!” 第169章 驻扎城下 尽管李成桂如此说,可在场那些李家将士还有倭人俘虏,脸上却未见几分欢喜之色。 明日晨间,入城用膳? 谁能保证朱标明日便准许他们进入开城大营? 倘若朱标依旧不允,那他们这些人是不是仍旧要驻扎在开城外的旷野之上? 十月微凉,天露寒意。 再加上一夜辛劳又无床褥、棉衣,如今驻守在城外的李家兵卒尚且能够苦熬一夜。 可那些数日都没一顿饱饭的倭人兵卒,此刻倒显得格外难熬。 阵阵冷风吹过,那些倭人俘虏忍着饥寒,不断聚拢,蜷缩起来。 这抱团取暖在今夜,反倒显得有些效用。 “少将军为何也要我等同那些倭人一样,驻扎城外?” 李家军中突有抱怨之声,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埋怨不解便已充斥全营。 渐渐的,李家兵士看向倭人俘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敌意。 只是李成桂此刻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在李家将士眼中,他们不能进城乃是因为倭人在其同列。 李成桂总不能告诉麾下将士,说他们同倭人一并驻扎城外乃是担心明军半夜袭扰倭人,将倭人赶尽杀绝。 李成桂更不能告诉其他将士,保全倭人乃是为了充沛他李家兵将的实力。 一夜饥寒过去,次日天光初亮,李成桂便赶忙前往开城城下求见朱标。 可得到的答复,却也是朱标未醒,让其继续留守等候。 另一边,中军大营。 朱标正坐主位,张定边、廖永忠、何义山等将帅整齐站于营内。 “陛下!”廖永忠率先出声道,“末将以为,李成桂昨夜所谋乃是诓骗末将与何统帅进入山谷,设法斩杀我二人。” “毕竟高丽境内,我大明仍能统帅大军之帅人数不多。” “倘若末将与何统帅阵亡,陛下虽是有兵却也无将可遣。” “嗯。”朱标微微颔首,也是认同。 的确,一旦廖永忠、王志等将帅阵亡,那朱标便不得不亲自统兵杀敌。 这李成桂能有如此谋划,也当真算不得是什么蠢材。 “李姓昨夜之谋既然未成,便也不需计较。” “当下城外尚有三万倭人,诸将以为开城可安否?” 就在朱标出声的瞬间,廖永忠、何义山见朱标如此不悦,二人来不及多想忙跪在地上。 “昨夜末将未能斩杀倭人俘虏,乃末将之过,还请陛下重罚!” 也是见朱标眉头微皱,看向二人并未过多言语。 张定边沉吟数秒,旋即跪在二人身旁,一并请罪道:“陛下息怒,末将昨夜也未能洞悉李成桂为何拖延。” “如今看来,末将三人罪过甚大!” 此话一出,廖永忠、何义山不免侧目看向张定边。 若非张定边也跪在他们身旁一并请罪,廖永忠、何义山二人甚至都觉得这张定边是在故意挑拨。 也是在二人面露茫然之际,只听张定边语调愈沉,继续说道:“倘若昨夜我等将帅下令斩杀倭人俘虏,陛下今日大可以严加斥责。” “无论处罚多重,都不妨碍陛下仁德之名。” “可如今!” “那些倭人现已置身开城城外,倘若此时再下令处斩那些倭人俘虏,不仅有碍陛下圣明,背负杀降骂名。” “让阻扰陛下斩杀倭人俘虏的李成桂得了便宜,让他们李家得了贤名!” 听张定边说完,先前还有些闹不明白的廖永忠、张定边猛地一惊。 当意识到问题竟会如此严重,特别是听到此事有碍朱标圣明之时。 二人心中大惊,忙拱手请罪道:“末将未曾料到竟会如此,末将大罪,求陛下处置!” “求陛下重罚!” 闻言,朱标深吸口气,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 “昨日之过暂且不论。” “当下诸将以为该当如何?” 朱标顿了一下,不免也有些头疼说道:“李成桂既已俘虏三万倭人,那借清缴倭人不利的罪名,对他们李家出兵的法子便以很难奏效。” “再有!” “开城城内还有李子春带兵近万,城外李成桂率领的高丽将士加上倭人兵卒加在一起更是有近十万之众。” “倘若迟迟不放他们入城,倒显得我大明英雄气短,不信属国臣服。” “若是让他们一并入城,届时却也是失了城池屏障,李家、倭人之众可随时进攻我军。” “毕竟开城城小,容不下这许多将士!” 听朱标说完,在场几名将帅均是明白朱标的心意。 只是眼下的问题是应该体面又能稳妥的安置城外那些倭人俘虏。 “陛下,末将以为断然不能让那些倭人进城!”廖永忠当即严肃说道,“且不说我军与倭人本就是明面上的敌手,单是李家那些高丽贼子,同样也是憋着一口气打算将我明军击溃,赶出高丽境内。” “末将以为当由陛下下令,吩咐李成桂带领其高丽兵卒进城驻扎,独留倭人驻扎城外。” “如此一来,我军想要铲除城外那些个倭人俘虏,只需寻一黑夜,带兵将其击溃便可。” 听廖永忠说完,朱标低声不语倒也是不置可否。 只是一旁的张定边顿了顿,缓缓出声道:“德庆侯所言极是,断然不能放那些倭人俘虏进城,也必然要找个由头,将他们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只不过.....” 张定边眼眸微滞,缓声继续道:“只不过那李成桂为保倭人俘虏不被我军斩杀,竟也是能带领其麾下将士驻扎城外一整夜。” “其李家护佑倭人之心不能再明。” “倘若有朝一日,倭人兵将驻扎开城城外却也被尽数斩首,即便没有根据,可也能想到是我明军所为!” “嗯.....” 廖永忠闻言,心下不由微微一沉。 的确! 眼下高丽境内包括倭人在内也不过只有三股势力,大明、高丽李家,还有那倭人。 既然李成桂不愿屠戮倭人,那倭人之死也就只能是大明动的手。 这个道理即便是傻子也能明白,廖永忠甚至都觉得自己方才所言太过蠢笨了一些。 “那.....” 王志也跟着出声道:“可能嫁祸给白头山兵卒?” “毕竟倭人与高丽也是宿敌,早有深仇大恨。高丽旧朝,白头山兵卒率兵屠戮倭人俘虏,这理由倒也能说的过去。” “若嫁祸给白头山兵卒,的确能说的过去!”张定边平静应声的同时,却也是默默叹了口气。 “只不过白头山兵卒距离开城路远,其间要跨越数个有我大明兵卒驻扎的坚城。” “单是白头山兵卒绕过开城,于开城城下屠戮倭人将帅,我军却丝毫不知。” “这未免有些不能让人信服。” 待张定边说完,廖永忠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一时烦躁直接出声反问道:“那你说!” “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放任那些倭人俘虏就这么在城外驻扎吧!” “德庆侯!”当听到朱标的声音,廖永忠忙拱手回道,“陛下,末将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倘若这嫁祸之法不成,我等又该如何铲除这些个倭人?” 闻言。 朱标虽也已经有了法子,不过还是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张定边。 也是接触到朱标的目光,张定边没有半分迟疑,当即出声回道:“陛下,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李家与倭人反目,亦或是让倭人率兵袭扰我军。” “这样一来,我军铲除倭人俘虏便也是出师有名......” “有他娘的是出师有名!”不等张定边说完,廖永忠一时愤恼,直接没好气道:“倘若不是为了这所谓的出师有名,陛下何必顾虑至此,我军又何必畏首畏尾?” “恐怕一早我军便能彻底铲除倭寇,如今便也该筹划着该如何击溃李家那些个崽子了!” 不怪廖永忠如此恼怒。 实在是为了这出师有名,他廖永忠当真算的上是忍气吞声。 若不是顾念朱标的仁德之名,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对倭人、对高丽李家用兵。他廖永忠昨夜也不必和那李成桂虚与委蛇,眼下也不至于将麻烦丢给朱标,让朱标头疼。 廖永忠虽然不懂主忧臣辱,可朱标不仅是大明的皇帝。 说句僭越的话,朱标是上位(老朱)的儿子,算的上是他们的晚辈。 同样!早年勋贵案中,朱标更是他廖永忠的救命恩人。 因他之过,反倒是让朱标头疼,这对廖永忠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老廖!” 何义山出声劝阻的同时,伸手便要去拉廖永忠。 可听到声音,廖永忠一把甩开何义山的手,转而愈发恼怒说道:“非是我御前无礼,只是张将军未免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那李成桂必是和足利义满达成协定,双方也早都同穿一条裤子了。” “想要让他们双方反目谈何容易!” “至于让倭人起兵,袭扰我军更是天方夜谭。” “示敌以弱的法子多只能奏效一次,陛下圣明如此,也不过两次功成。” “倘若还要我军示弱,那些个倭人即便是傻子也断然不会第三次上当!” 语罢。 廖永忠冲朱标抱拳拱手,朗声正色道:“陛下省的忧心,末将这便带领麾下将士出城,将那些个倭人俘虏.....” “连带着李家那些崽子们一并铲除。” “事后陛下大可将一应罪责,尽数归到末将头上。反正末将这条贱民不仅受过上位恩惠,开平王更是数次救末将于危难,先前陛下更是对末将有救命之恩。” “此乃是末将欠陛下的,若能偿还一二,末将也算死而瞑目了!” 廖永忠说着便要朝门外走去。 王志见状,自然是冲朱标微微拱手,顺势起身一并相随。 何义山虽也想一并前往,可想到自己鹰扬卫统帅的身份,最终还是乖乖跪在了原地。 就在廖永忠、王志二人即将走到门外之时,张定边看了眼朱标,随即怒声呵斥道:“两位将军便是如此报答陛下大恩?” “两位将军今日所为,与那恩将仇报又有何区别!” “嗯?” 就在廖永忠、何义山面露不解,同时看向张定边之时。 却听张定边凝眉沉声道:“两位将军如此,不仅显得陛下年少,不能约束手下将士。” “倘若陛下当真严惩两位将军,自会让其他将士寒心!” “我二人心甘情愿......” 王志刚一出声,廖永忠却也意识到其中紧要,出声将王志打断道:“那张将军有何良策?” “我二人也不是一心求死,我二人还想着能多立战功,报答陛下恩情!” “将军莫急!” 安抚住廖永忠、王志二人后,张定边转向朱标出声道:“陛下心中自有盘算,末将也有几分浅见,还请陛下准臣随意胡言!” 当看到朱标颔首,张定边继续道:“末将以为,那李成桂虽已与足利义满达成协定。可这二人或者说高丽李家和倭人之间,断然不是铁板一块。” “其双方自然也都想索取更多,付出更少。” “如此,陛下可多多赏赐李家,苛责倭人俘虏。不消几日,那双方必然互生嫌隙!” “比如呢?”不用朱标开口,廖永忠赶忙追问道。 张定边嘴角微微扬起,笑着说道:“倒也是不需赏赐太多,仅赏赐些许饭食、酒水便罢。” “那些倭人本就是俘虏,陛下不杀便已是弥天大恩,每日仅给他们一次饭食也已足够。” “或者.....” 张定边脸上浮现出几分坏笑,继续道:“或者将李家将士用过的饭菜残羹赏给倭人俘虏,也算妥当!” 此话一出,廖永忠、王志几人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也笑出来声。 “到底还是你坏主意多。” “早说你有这法子,咱哥几个还至于紧张?” 说到底,廖永忠几人都是久历战阵的将帅,对军中将士的脾气秉性自然也是深知无疑。 让倭人兵卒吃李家将士的剩饭剩菜,但凡那些倭人心中还有几分血性,想来他们都断然不会答应! “陛下,张将军所言极是!” 也是在廖永忠几人心生欢喜之时,朱标却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张定边。 待确定张定边不打算继续开口,朱标这才出声道:“传朕旨意,召集高丽百姓。” “我朝自要赏赐他们土地!” 第170章 圣谕不可违 “赏赐土地?” 张定边呢喃一声,不过下一秒便是眼前一亮,面带喜色拱手道:“陛下圣明,末将竟未想到此处。” “末将这便去安排.....” 就在张定边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却听李子春正与门口侍卫高声吵嚷着。 “陛下既已睡起主政,为何不见微臣!” “我儿昨夜在城外夜宿整晚,我李家将士一日未曾进食,陛下便是如此恩待我高丽臣属的?” 听到门外的动静,走到门口的张定边立时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御前喧哗!” 闻声,门口侍卫这才将李子春给放了进来。 也是踏进屋内的一瞬,原本面露不悦似是要找朱标理论的李子春。当看到屋内张定边、廖永忠、何义山等将士表情肃穆,一双眸子似打量猎物般,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此刻李子春气势竟也锐减几分,随即恭敬拱手道:“启禀陛下,在下实在不知为何不准我儿进城!” “我李家将士投效大明,为的便是给上国出力。” “昨日更是长途跋涉,匆忙赶至开城城内。初入开城,未有片刻修整便又出城铲除倭人残余。” “怎的如此恭敬换来的反倒是上国不准我李家将士入城?” 面对李子春的诘问,朱标并未立即开口,反而是廖永忠没好气道:“不让李成桂进城,乃是因其军中有三万倭人俘虏。” “李将军也不是什么痴傻之人。如今陛下正在开城,试问若无陛下旨意,我等安敢放倭人进城?” “三万倭人兵卒?”李子春低声喃喃,心中也是大为震惊。 毕竟他早知李成桂打算拉拢倭人,共抗明军。 可他没想到,仅是初到开城的当日,自己这儿子便已顺利收拢三万倭人兵卒。 也就在李子春低声沉吟,暗自瞠目结舌之时。 却见张定边继续问道:“昨夜李成桂探得倭人残余营地,率兵出击,并私下邀请德庆侯同往。” “此事,李将军可曾知晓?” “这.....”李子春一时想不明白,不敢回应。 见他如此,张定边语气愈严,继续斥道:“既为我大明之臣,探明敌情未经禀告,反而私自带兵前往。” “此战亏得是德庆侯率领神机营以火炮压阵,何义山统帅绕行数十里断其后路,否则李成桂所率兵士将尽数折损倭人刀下。” “如此贪功冒进,即便城外李家军中并无倭人,就凭此等罪责,罚他城外驻扎一夜,可有不妥?” “嘶~” 待张定边说完,李子春面色一囧,原本责问的气势便也荡然无存。 也是见此刻的李子春表情颓然,躬着腰背似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朱标轻咳一声,这才淡淡说道:“传朕旨意, 江界伯及李家将士可即刻进城休整,倭人俘虏仍驻扎城外,朕另有打算。” “陛下....”李子春终究不傻,他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昨夜不进城是为了收拢倭人人心,同时还是防止明军趁他们李家将士不在,将那些倭人俘虏尽数一网打尽。 故而! 听到朱标要让李成桂撇下那些倭人单独进城,李子春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可就在他即将开口之时,却听朱标似有不耐烦般,沉声道:“钦此!” 闻言!李子春又岂能不知朱标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正当李子春沉吟数秒,转身准备告辞之时。 张定边看了朱标一眼,待得到朱标首肯后,继而冲李子春继续道:“李将军方才说陛下不体恤高丽臣民,饶是本将军也是听不下去。” “陛下本意乃是借道高丽,征讨倭人不臣。” “后驻军开城也是应开城百姓之请,乃是陛下不忍见开城、不忍见高丽百姓受苦。” “李将军也久在军中,岂不知陛下为护佑高丽臣子早已失去攻打倭国本土之战机?” “嗯.....”尽管李子春知道张定边所言尽是扯淡。 可当着朱标的面,他却也不得不附和下去。 “陛下为我高丽百姓劳心伤神,末将心中感激不尽,还望陛下恕臣方才失言之罪!” 闻言,朱标轻叹一声,随意摆了摆手好似不愿同李子春计较般,没有继续开口。 “陛下只求务实,有些话不愿直言。” “可末将身为臣子,心中不平,有些话自然也是要说出来的!” 张定边顿了一下,看向李子春愈发高声说道:“陛下爱护高丽百姓,比之爱护我朝百姓更甚。” “先是清点开城城中不义世家之土地,分发给城中穷苦百姓。” “如今更是打算开垦荒地,恩济高丽万民!” “如此良苦用心,比之慈父亦不遑多让。怎的李将军竟还埋怨我朝不曾恩待高丽,埋怨陛下未曾恩济高丽之民?” 见张定边说到这份上,李子春不敢犹豫,忙跪地冲朱标请罪道:“陛下恕罪,小人方才失言,还请陛下重责!” “小人不知陛下如此苦心,理当重罚!” “说什么重罚,李将军只需从旁协助便也足矣!”朱标看向李子春,沉声道:“开城城中尚无土地的百姓名录,尽在我军中。” “烦请李将军把这些百姓带至城门,朕当为其分发土地!” “是!”李子春忙不迭拱手道,“小人必不辱命!” 说着,李子春大步便朝门外走去。 也是那李子春刚走出屋内,下一秒,只见朱标、张定边几人立时放声大笑了起来。 “这李子春倒是不如其儿子聪慧,原是想向我朝发难,如今却也成了我朝助力。” “如此也好,省的那李成桂来陛下跟前饶舌!” 片刻功夫。 城外李家军营,当听到何义山说李家将士能够进城,倭人兵卒仍要驻扎城外之时。 早已做好打算的李成桂深吸口气,缓声回道:“将军说的是,倭人俘虏或有反叛之嫌。陛下仍在开城,的确不应准其入城。” “然,这些倭人乃是被在下言语打动,意图归顺,于小人军中效力。” “若舍下他们,我军直接入城怕也是不妥。” “还请将军禀明陛下,在下愿领我军将士一并驻扎城外!” 听李成桂说完,何义山面色微沉,倒是没有立即回应。 反而是那李成桂沉吟片刻,故作随意说道:“在下带人同将军一并入城,昨日匆忙,军中未备粮草,我等将士也是苦苦挨了一夜。” “不怕将军见笑,在下也早已是饥肠辘辘,此刻多半能吃下三人的饭食!” 面对李成桂的自嘲,何义山脸上依旧阴沉如水。 正当他准备召集兵士前往开城搬些粮饷出来的时候,却听何义山若有所指,沉声说道:“江界伯怕是随意散漫惯了,不知圣旨为何物。” “啊?” “想来也对,你李家本就是高丽叛臣,自是对王命、圣谕不甚恭敬。” “只不过当下你既受了我大明伯爵之位,那便理当恪守臣子的本分。” 见何义山丝毫不留情面,更是直言他叛臣贼属的身份。 此刻李成桂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得僵硬了许多。 也就在李成桂一时羞臊,立于当场的同时。 却见何义山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命你李家将士进城,倭人俘虏留下驻扎城外,此非将令,乃是陛下所下圣旨。” “江界伯可曾见过哪朝哪代,皇帝下的圣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 没有理会表情呆愣的李成桂,何义山猛的转身,很是不耐烦道:“动身吧!” “你父今早还曾到陛下跟前埋怨,说我大明不曾恩待你高丽臣属。” “若江界伯执意留在城外,岂不是故意想让陛下背负骂名?” 见何义山说完便朝开城返回。 李成桂猛的惊醒,忙上前两步继续追问道:“敢问何将军,若在下的李家将士入城,城外这些倭人......” “陛下另有安排!” “那.....”李成桂眉头转转,思虑片刻后忙再次道:“可否准在下留下些许兵卒,监管这些倭人俘虏?” 虽然嘴上说的是监管,可李成桂与何义山都是心知肚明。 留下李家兵卒在此,不仅是为了防止明军顺势铲除城外这些个倭人。 李成桂更是担心他们这一进城,彻底与倭人兵卒失去联络,让原本苦心经营出来的些许名望瞬间荡然无存。 听到李成桂这话,何义山甚至都懒得回话,翻身上马便带着一众兵将朝城内赶去。 “少将军?” 看着李成桂盯着何义山的背影默默出神,萧平山凑上来低声骂道:“那何义山未免太过无礼了些!” “就算是按照大明军制来说,将军也是大明伯爵,那何义山又无爵位,算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李成桂倍感心累,重重叹了口气。 好像整个高丽,包括眼前的萧平山、包括他父亲李子春,好像高丽所有人都对大明不甚了解,最多也不过是打算和大明一决雌雄罢了。 一时间,李成桂竟莫名有种独木难支的挫败感。 “少将军?” 听到萧平山再次出声,李成桂长舒口气,这才出声回道:“如今的大明军中,并非尽是依照爵位定论尊卑。” “就拿早几年大明信国公汤和还只是侯爵之时,莫说所有侯爵尽数听命于汤伯,即便宋国公冯胜、曹国公李文忠甚至就连大明头号武将魏国公徐达也不敢不卖汤和的面子。” “况且这何义山虽未有爵位在身,可他统领的鹰扬卫却也是天子亲卫。” “真要说起来的话,有些时候何义山的话便也就是朱标的意思!” “那今日.....” “自然!”李成桂有些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道,“今日这番话,自然也是那朱标的意思。” 随即。 李成桂无奈,只好带领所有李家将士动身前往开城。 毕竟此地距离开城不过十余里,而且周围也必然有明军监视。 所以李成桂同足利义满对视一眼后,倒也没有面对面细谈。 片刻功夫。 李成桂还未带兵抵达开城城门之时,包括李成桂在内的所有李家兵卒老远便闻见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待前行一顿后,众人这才发现李子春、廖永忠二人早已在城门口准备好了饭食,等着他们。 “侯爷,这是.....” “昨夜你我虽是贪功冒进,探明倭人残余大营未曾禀告陛下。” “然陛下念你铲除倭人有功,更是收降三万倭人,故而开恩命本侯备好酒水,等着招待你李家兵卒。” “陛下天恩,在下没齿难忘!” 说着,李成桂冲着城内的方向重重一拜。 与此同时。 廖永忠挥了挥手,示意李家兵卒前来领取饭食。 饿了一整天的李家兵卒也早已经按耐不住,还不等李成桂起身,众人便纷纷上前,接过明军递来的饭菜便大快朵颐了起来。 而看着面前摆满了酒水、肉食,还有数十大桶的稻米饭。 李成桂却不免有些警惕。 “侯爷,小人先前曾听闻大明军中禁酒,可今日......” “我军禁酒的确不假。” “可陛下治军虽严却也未曾苛待将士,凡斩获大功,陛下每每都会赐酒。” “那......” 李成桂看了眼摆满好几大桌的猪、羊、鸡、鱼,愈发不自在道:“听闻陛下素日极简,日常饮食也少见肉食,今日又为何......” “江界伯倒是对陛下起居格外上心!” 当看到廖永忠表情不善,紧紧盯着自己。 李成桂虽也觉自己所言有些不妥,但他更想知道今日为何饭菜如此丰富。 也就在李成桂打算继续开口,出声追问之时。 却听其父李子春笑着打圆场道:“桂儿不得无礼!” “此乃是陛下开恩,特赏酒肉犒劳我李家将士。” “况且这些肉食也多是城中百姓供给。” “城中百姓所供?” 不等李成桂继续发问,李子春凑到其耳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多说多错,莫再多问!” 以为廖永忠面露不悦仅仅是因为被李成桂问的有些不耐烦。 李子春转而拿起酒杯,冲廖永忠致谢道:“多谢德庆侯,将昨夜功劳尽归我儿。” “如此大恩,在下当饮酒三杯,以作感激!” “啊?” 第171章 心累 李成桂闻言,一双眸子瞪的老大,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家父亲。 所有功劳尽在自己身上? 如此一来,同行的何义山、廖永忠岂不成了陪衬? 这两位将帅明白朱标的意思,心中自然不会有半分怨气,可其麾下的明军将士岂不将自己视为死敌? 更重要的是,倭军统帅足利义满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 见自己得到明廷重赏,他断然会心中怨恨,甚至以为是自己为向大明献媚,这才有昨日带领明军攻打他们倭人营地的一出戏码。 尽管李成桂心中焦急,似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可李子春却依旧毫不理会,仍是笑容满面,接连豪饮了三大杯烈酒。 落罢。 李子春看向李成桂,笑着说道:“我儿有所不知,德庆侯将铲除倭人残余的功劳尽数归于你一人,归于我李家将士。” “陛下闻听大喜,非但不追究你贪功冒进之过,反而还要为你加官进爵。” “如此大恩,你当沐浴梳洗过后,当面谢过陛下!” “嗯.....” 看着面前笑容格外灿烂的李子春,李成桂甚至都感觉自家这位父亲是被他人夺舍了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始至终都是大明臣子,今日听闻朱标要重赏自己,因而心中激动。 特别是看李子春现在的样子,显然是一副自家儿子光宗耀祖的得意模样。 “父亲,孩儿......” “旁的不需多言,赶紧同为父进城梳洗,拜谢陛下!” 也不等李成桂继续开口,李子春拉着他便朝城内走去。 待走进开城,远离了明军视线后。 李成桂一把甩开李子春,语气也很是不悦喊道:“父亲为何如此啊!” “孩儿为我军少帅,自当与将士们同饮同食。况且......” 确定四下并无明军后,李成桂这才小声继续道:“况且那些倭人俘虏的性命都在儿子身上,倘若儿子离开军阵,保不齐廖永忠便会率领明军袭杀场外倭人!” 面对李成桂的质问,李子春非但不以为意,反而出声笑道:“桂儿有所不知,那明廷压根未曾想过与你加官进爵,为父方才当着我李家将士的面直接言说。” “因此即便朱标不愿答应,也不得不答应对你加官进爵!” “有了大明的爵位,将来待明军撤出高丽,自是由你我父子接管高丽。纵使大明还会派遣官员过来,多少也要看你这个侯爵的脸色行事。” 待李子春说完,李成桂满脸震惊,一双眸子瞪的老大,呆呆的望着自家父亲。 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父亲竟还想得大明侯爵之位,甚至还幻想着明军能够自己撤出高丽境内。 眼下情形,莫说是朱标、廖永忠等人,即便是大明军中的普通将士也能明白。 与他们李家一战迫在眉睫,近在眼前。 可让李成桂倍感心累的是,自己父亲竟还能幻想着明军自己撤出高丽。 深吸口气后,李成桂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耐着性子道:“父亲,即便儿子得了大明的国公之位,那不还是一样受制于人?” “大明能给予,自然也就能夺走。” “纵然真如父亲所说,朱标不得以才授孩儿侯爵之位,可对接下来我军与明军的决战,可有半分裨益?” “这......” “若此刻廖永忠果真趁你我父子不在,率军铲除城外那些倭人兵卒。” “敢问父亲,没有倭人兵卒助力,没有倭国源源不断送来军械、粮饷,我朝与大明的战争又能持续多久?” 李成桂当真不明白了,自己父亲并非初临战阵,怎的想法、念头竟还跟稚子孩童一般天真,甚至愚蠢! 而等李成桂说完,李子春身子一怔,虽也回过神来,可他却依旧还想维护自己主帅的威严。 轻咳一声后,却见李子春阴沉着脸,愈发没好气道:“桂儿,你这是在埋怨为父?” “嗯?” “若是如此,不如为父就此隐退,李家将士尽归你麾下调遣如何? ” 此话一出,李成桂愈发确信自家老爹对自己有所猜忌。 倍感心累之下,却也是退后一步,拱手躬身只道不敢。 “罢了!” 见李成桂如此恭顺,李子春自知理亏,顺势道:“你依旧进城梳洗,面见朱标,言语谢恩赏赐。先将大明的侯爵之位攥在手中。” “为父这便出城,防止廖永忠带兵屠戮那些个倭人!” “父亲......” 就在李成桂准备出声劝阻之时,却见李子春猛的回眸,狠狠瞪了李成桂一眼后,没好气道:“怎的?在你眼中,为父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 “这.....” “自然不是,只是....” “既然不是,那你便前去谢恩!” 语罢,没有给李成桂再次开口的机会,李子春转身便朝城门走去。 看着李子春大步前行的背影,李成桂倍感心累的同时,当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不是怀疑自家老爹,他是压根就不相信自家父亲能办好这个差事。 毕竟大明以珍馐美食犒赏李家三军,见同样饿了一天的李家将士吃饱穿暖,那些个倭人兵卒心中必然有所微词。 一旦处置的不甚妥当,那些个倭人必然对他李成桂心生怨恨。 即便知道自己父亲难以办成此事,可在得知自家父亲对自己尚有猜忌的前提下,李成桂却也不好忤逆自家父亲的意思。 眼下唯一能做到,便是赶紧向朱标谢恩,事后尽快返回城外,返回倭人军前。 思绪至此,李成桂加快脚步,径直朝朱标所在的明军大营走去。 中军大营内。 朱标正与张定边商议军情,却听门外李成桂高声喊道:“陛下在上,罪臣李成桂特来请罪!” 闻言。 朱标与李成桂对视一眼,随即便也准许李成桂近前。 刚走入屋内,李成桂双膝一软,立时拜道:“罪臣李成桂,拜见陛下。” “罪臣昨日探得倭人营地所在,因未曾查明虚实,因而不敢莽撞禀告陛下,只敢求助德庆侯。” “没曾想那倭人竟如此不知死活,竟当真将营地安置于山谷之内。” “罪臣贪功冒进,求陛下严惩!” “原是如此。”朱标微微颔首,随意说道:“此事朕已听德庆侯尽说,江界伯担心网报军情,也算是情有可原。” “况且此战斩首倭人兵卒近万,俘虏倭人三万有余,此乃大功,理当重赏。” “罪臣正是因此事而来!”李成桂赶忙说道:“听家父言说,陛下因昨日之事要重赏微臣,微臣以为此事断然不可!” “嗯?”朱标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张定边。 自己似乎从未说过要重赏李成桂这话。 毕竟重赏李成桂,实则是挑拨他与倭人的关系。用意如此明显的把戏,朱标尚且还不稀罕用。 可看李成桂如此煞有介事的模样,朱标倒不觉得他是在假装。 微微一顿后。 朱标顺势开口道:“昨夜江界伯当居首功,也该封赏。” “张将军。” “仅一个侯爵之位,怕是不能彰显朕的爱护之心!” “陛下所言甚是。”明白朱标的意思,张定边也跟着附和道:“江界伯当进侯爵之位,可单单一个侯爵之位怕也是不够。” “陛下不如借此机会,将高丽同知一职索性赏赐给李将军,以表其功!” 声音落下。 李成桂瞳孔一震,整个人也不由怔了一下。 高丽同知? 这便是大明治下,高丽最大的直属长官。 换句话说,他李成桂一直处心积虑,一面奉承朱标、一面拉拢倭人,为的也就是主管高丽之地。 倘若大明早先便许他李家高丽同知之职,他李成桂倒也不介意成为大明之臣,总管高丽。 可如今! 李成桂则是万万没想到,朱标竟会给他如此重赏! “陛.....陛下,小人不敢邀功,更不敢担此重任。” “高丽乃上国东北门户,需迎战倭国,当由上国大将总理,微臣断不敢受此殊荣!” “无妨.....” 不等朱标说完,李成桂一个脑袋狠狠砸在地上,朗声打断道:“况且昨日之战,首功并非末将。” “德庆侯率领麾下驻扎谷口,并命上国神机营将士以火炮轰炸倭人。” “统帅何义山将军更是带领鹰扬卫将士绕后十数里,截断倭人后路。” “末将不过仰仗明军之威,得了些许尺寸之功。” “末将万死,不敢忝列首功!” 说罢,李成桂再次叩首。 就好像朱标的重赏对他来说是杀头一般的惩处似的,说什么都要推辞不受。 见此情形。 张定边轻咳一声,上前两步便将李成桂给扶了起来。 “江界伯说笑了.....” “张将军,在下断然不敢居于首功。” “倘若在下恬不知耻,愧受此荣,岂不是自绝于明军将士,自绝于天下?” 见李成桂甚是坚持,张定边深吸口气,淡淡说道:“若仅以军功相论,江界伯之功的确算不得首功。” “然!” “廖永忠贪功冒进,自不可为首功。” “鹰扬卫更是天子亲卫,何义山却私自率领鹰扬卫将士出营,非但无功,反而理当重罚。” “况且!” 张定边眸光一凝,看向李成桂沉声说道:“况且高丽将士对陛下恩待高丽之心多有怀疑。” “今破格重赏将军,也是彰显我大明重视高丽,厚待高丽百姓之心。” “可是......” “此事不再议了,江界侯不需推辞。”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李成桂也知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因此便也不好继续再多说什么。 待站起身子后。 李成桂偷偷瞄了朱标一眼,这才壮着胆子开口道:“在下不敢求赏,倘若陛下当真要赏,末将斗胆,想为那些个倭人俘虏求个赏赐。” 听到这话的瞬间,朱标面色一沉,立时不悦。 张定边更是摇头示意,不让李成桂继续说下去。 只不过。 饶是见朱标面露不喜,李成桂仍是继续开口道:“微臣愿以侯爵之位,为倭人俘虏换份殊荣,准他们入我李家军中,同享天恩!” “江界侯!”张定边语气不悦,似训斥般立时出声道:“倭人反复,本性低劣,自然难以驯服。” “若收拢其人入你李家麾下,今后麻烦更是不断。” 语罢,张定边看了朱标一眼,继续说道:“陛下圣德,若倭人当真诚心归顺,自乐见其人同享太平。” “可无论我大明亦或是高丽子民,与倭人之间仇怨颇深,自是难以和平共处。” “即便如此!”李成桂眸光坚决,郑重回道:“纵然如此,在下依旧愿一试!” “陛下乃千古未见之圣主明君,陛下天恩当恩济四海,广播万方。” “倭人蛮夷,虽其性低劣,可若陛下天恩普照,其境自皆为顺民。” “罢了!” 李成桂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诉说朱标何等圣明。 朱标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出声打断道:“既然江界侯能有此心,朕也不好夺你之请。” “好!朕便准你收拢倭人兵卒,为你李家所用。” “多谢陛下......” 不等李成桂下拜,朱标再次出声道:“不过在此之前,朕还要替你试试倭人是否忠心!” “这......” 就在李成桂心中不安,暗暗揣测朱标会如何试探那些倭人之时。 却听朱标当即朗声开口道:“传朕旨意,封赏江界侯之令旨,传示高丽全境,以显我朝重视高丽之心。” “陛下.....” “再有!” “传令倭人俘虏,为开城百姓开垦荒地,以偿其于秋南道之过。” “末将领旨!” 张定边恭敬拱手,转身便要朝门外走去。 见李成桂还站在原地,张定边嘴角微微上扬,浅笑出声道:“江界侯可还有事要奏?” “啊?” “臣....臣.....” “既无事奏,烦请江界侯同本将一同宣旨,以显陛下仁德!” 李成桂闻言,无奈之下只好同张定边一同朝门外走去。 片刻功夫。 当二人来到倭人营地,准备宣旨之时。 李成桂却也是被眼前一幕震惊的无话可说。 第172章 置身事外 就在眼前! 李成桂清楚看到自己老爹竟带着他们李家的兵士,将一桶又一桶气味令人作呕,卖相也极其令人反胃的汤水盛给眼前那些倭人兵卒。 更让李成桂不能理解的是。 看着那些倭人拿着碗接管那些等同于猪食的泔水,明军统帅廖永忠满脸奚落也就罢了。 自己父亲竟也毫不避讳,看向倭人的表情也尽是嘲弄。 “这是做什么!” 李成桂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李家兵士手中盛泔水的勺子,重重摔在地上。 “倭人将士既已归降,何至于羞辱至此?” “士可杀不可辱,即便是将他们尽数斩首,也好过逼迫他们吃猪食!” 看着李成桂怒不可遏,朗声叫喊的模样。 廖永忠眉头一挑,若无其事道:“这怎么算的上是猪食!” “方才你李家将士吃的便是这些,况且.....” “这些东西如此品相,也是你李家将士所为!” “嗯?” 就在李成桂心中疑惑之际,其副将萧平山凑到跟前,忙低声说道:“的确是我李家将士所为。” “方才城门口,廖永忠言说那些犒军食物若不用尽,要为倭人口粮。” “因此.....因此.....” “明白了!”不用萧平山继续说下去,李成桂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和他一心想要拉拢倭人兵卒,只为击溃明军不同。 他李家军中的大半士卒, 对这些残杀秋南道一道高丽百姓的倭人,心中自然是怨恨极深。 当听说自己的剩饭剩菜要给仇敌,李家兵士自然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即便李成桂当时没有在场,可看着那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几大桶泔水,李成桂也能想象到他李家将士在里面加了多少佐料。 “侯爷!” 思绪至此,李成桂忙收敛情绪,转而看向廖永忠道:“侯爷,这些倭人俘虏毕竟也是爹生娘养,如此羞辱怕也不妥。” “还请侯爷宽宏大量,给他们些正经饭食。” “若侯爷不甚方便,还请侯爷准在下给他们分发粮饷,借以果腹。” “江界伯说笑了。” 廖永忠下巴一抬,示意了下眼前那些倭人道:“江界伯你看这些倭人不是吃的挺痛快的?” 顺着廖永忠示意的方向,李成桂竟真发现那些倭人对手中捧着的泔水甚是喜爱。 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模样,甚至都感觉他们想要再来一碗。 可即便眼前的场面很是和谐,李成桂却也发现有不少倭人在吃手中泔水的时候,眼中、脸上仍旧带着恐惧。 特别是看到一旁还有数十名倭人尸体,此刻流淌出来的血液还蒸腾着热气。 李成桂又岂能不知,明军定下有严令。 这些倭人要么将眼前泔水尽数吃完,要么便是身首异处! “可是.....” 不等李成桂继续出声,廖永忠目光略过李成桂,顺势转向旁边的张定边道: “张将军与江界伯同来,可是为了宣旨?” “自然!”张定边微微颔首,继而朗声说道:“传陛下旨意!” 伴宿张定边微微一顿,李子春带着周围李家兵卒率先叩拜。 那些倭人本不想跪拜,可当看到廖永忠等明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一并下拜。 也是等在场众人无一人站立之时,张定边这才继续说道:“传陛下旨意!” “昨日李成桂探清倭人巢穴,请命而攻。” “歼灭万余倭人不只,俘获倭兵三万有余。” “肃清高丽境内倭人,李成桂当为首功。” “朕念其功勋卓着,特进李成桂为江界侯,食禄一千石。” “特!赐高丽同知,望李成桂统辖高丽,为朕分忧!” 待张定边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却依旧是一片寂静。 封赏李成桂为大明侯爵,这倒不算什么。 可当听到朱标竟也将高丽同知一职赏赐给李成桂,在场几人不免眉头转转,心中也起了几分顾虑。 作为李成桂的父亲,李家兵卒现今明面上的统帅。 李子春心中自然也不好受。 倘若大明仅仅是赏赐李成桂侯爵之位,那他倒也是不甚在乎。 毕竟李成桂有了这侯爵之位,将来大明派遣官员管理高丽,他便能派遣李成桂与大明官员虚与委蛇。 关起门来,自己仍是李家将士的最高统帅,身为人子的李成桂也自然不会明着忤逆自己。 可李成桂有了这高丽同知的职位,情况便也是大不相同了。 高丽同知总管高丽,乃是高丽境内职位最高的官员。 自己虽为人父,可在法统层面上,却也只是李成桂的臣属。 身为人父的李子春心中仍有顾忌,就更不用说与李成桂同盟关系本就不甚牢固的足利义满。 听到李成桂眼下便已经总管高丽全境,足利义满不得不怀疑,那李成桂还有没有与他同盟,一同迎战明军,将明军赶出高丽的决心。 同样! 李成桂也有些始料未及。 他属实是没有想到,朱标挑拨离间的法子竟是如此直接,这般浅薄。 更让李成桂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偏是这般显而易见的离间之法,不仅让足利义满心生犹疑,甚至还让自己生父同样顾忌。 “江界侯?” “是!” 听到张定边的声音,李成桂深吸口气,朗声叩首道:“臣李成桂,拜谢天恩!” 语罢。 李成桂缓缓站起身子,看向面前的张定边出声道:“张将军,这些倭人俘虏....” “嗯。” 张定边上前一步,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倭人俘虏,厉声斥道:“尔等屠戮秋南道高丽百姓,霸占高丽田产,本应一一处死。” “然我朝陛下素有好生之德,不忍见杀,故而给尔等留有一条生路!” 张定边指了指城外空地,继续道:“留尔等于此开垦荒地,偿还昔日犯下罪过。” 旋即! 张定边转身看向一大早便跟着出城的开城百姓道:“开垦良田尽是无主之地,城中百姓依照人头任意取之。” “我军留守半月,半月过后,自当撤离开城,征讨倭国本土不臣!” 语罢,张定边没有多言,同廖永忠一并朝开城返回。 而听到张定边这话,开城中的高丽百姓一个个眼中放光。 甚至都不用明军出面,这些百姓纷纷上前,督促着眼前那些倭人抓紧开垦荒地。 周围的明军将士也是贴心,为这些高丽百姓准备了百余条长鞭。 原本那些倭人还不将这些高丽人放在眼里,可随着长鞭落下,加之不远处还有明军将士虎视眈眈。 那些个倭人兵卒不得已,只好拿起锄头,一个个都开始垦荒、开地。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开城城外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热火朝天的架势,竟也有种欣欣向荣的错觉。 只不过见此一幕,李成桂表情阴沉甚至都要滴出水来。 这才是朱标应该有的水准! 方才那离间计太过表面,倒显得不像是朱标所为。 眼下命开城中的高丽百姓监督倭人开垦荒地,这才是朱标应该有的水准! 言说开垦出来的土地,城中百姓也任意取之。 既没有规定,那规矩便是看谁能对倭人更加凶残,让更多的倭人替他们开垦荒地。 再加上倭人屠戮秋南道的高丽百姓一事,开城百姓本就对倭人恨之入骨,甚至有些畏惧。 所以张定边言说明军半月后撤走,进军倭国本土。 那开城的百姓自然要在明军尚未撤离之前,逼的这些倭人兵卒没日没夜开垦荒地。 甚至担心倭人兵卒事后报复,在明军撤退开城前夜,这些开城百姓没准还会请命,尽除这些倭人。 同样! 一旦眼前这些倭人俘虏在开垦荒地之时,忍受不住城中百姓的欺压,聚众反叛。亦或是趁机逃离。 那朱标自然也就可以用无法教化的理由,顺势将这些倭人屠戮殆尽。 整体看来,将大明与倭人的矛盾转移到开城的高丽百姓与倭人俘虏的矛盾。 这法子当真精妙。 大明自可以作壁上观,等着倭人不堪其辱,发生叛乱,明军也好顺势镇压。 或者是等开城百姓再三请求明军出面,斩杀这些个倭人俘虏。 不得不说,朱标倒是将明军摘的干干净净。 不管最后以何理由屠杀眼前这些倭人俘虏,总归都不是大明的过错。 “八嘎!” 就在李成桂暗自咋舌之际,突然听到一名倭人冲着眼前的开城百姓怒声叫骂。 可还不等李成桂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时。 却见三五名明军将士手持利刃,大步而去。 但凡有意阻拦的倭人,立时被明军将士当场斩杀。 至于那名叫嚣的倭人先是被明军打断双腿,拖行数十米后,竟被明军用绳索吊起,挂在数米高的桅杆之上。 也是看到明军如此对待他们这些倭人。 在场那些个倭人一个个目露凶光,握紧拳头死死盯着眼前的明军将士。 可就是这短短几秒的憎恨,那些倭人甚至都还不敢对明军动手。 下一秒! 只听一阵破空声响起,一根箭矢立时便将一名站在桅杆下的倭人头颅洞穿。 还不等那些倭人反应过来,箭矢虽不密集,却很是精准,将尚且站立起来的倭人逐一射杀。 顺着那箭矢飞来的方向,李成桂却发现不远处正是何义山带着鹰扬卫的将士,此时正搭弓引箭,瞄准着眼前这些倭人兵卒。 “何将军,何至于此啊!” “这些倭人并未有半分不恭,将军何必以屠杀降卒取乐!” 听到李成桂的喊声,何义山放下弓箭,当着一众倭人的面冲李成桂回道:“江界侯方才没见到?” “这些倭人愚顽不化,不思垦荒偿还先前罪过倒也罢了,竟还敢对开城中的百姓大呼小叫。” “还有方才那几名倭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是要对周围开城百姓出手。” “若非本将当即下令,射杀这些个倭人,恐怕今夜这些杂碎便要聚众哗变!” 没有给李成桂继续开口的机会。 何义山对着正前方尽数蹲在地上的倭人再次朗声喊道:“因此人之过,尔等倭奴今日不得进水进食!” “凡有胆敢私自进水进食者,立斩!” 语罢,何义山转身走到座位前坐下,闭目养神。 也就在李成桂不知所措,心想该如何给这些倭人带去水米之时。 却见方才被那倭人呵斥的开城百姓猛的转向何义山的方向,跪地高呼道:“陛下圣德,上国仁厚。” “我等拜谢上国天恩。” “我等拜谢上国天恩~” 说话的功夫,所有高丽百姓尽数朝着开城方面虔诚跪拜。 见此一幕。 李成桂反倒觉得自己这个高丽同知简直就是个笑话。 依照张定边方才所言,明军半月后便要撤出高丽,同时还任命他李成桂为高丽同知。 表面看来,明军对高丽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可究其根本,眼下的高丽和大明的行省简直没有半分区别。 特别是看到开城百姓对朱标、对明军感恩戴德,虔诚跪拜的模样。 李成桂愈发确定,想要统辖高丽,大明给予的高丽同知一职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最为紧要的还是要击溃大明,将明军赶出高丽。 当看到人群中,足利义满一双眸子直直看向自己。 李成桂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忍耐。 旋即! 李成桂缓步走到其父李子春跟前,小声道:“父帅,明军或可欺压这些倭人兵卒,然我李家将士却是万万不能。” “毕竟......” 还不等李成桂说完,却见李子春后退一步,随即拱手过顶,正色回道:“末将谨遵同知大人吩咐。” 见此一幕,李成桂先是一愣。 当看到李子春眉宇之间满是怒意,那双眸子微眯,压根不想听自己解释的样子。 李成桂无奈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一旁走去。 既然自家老爹非但不能为自己助力,反而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拖自己后腿。 况且他们父子之间嫌隙也是愈来愈深。 李成桂甚至能够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家父兄必然会骤然反目,带领兵卒攻打他李成桂。 与其届时眼睁睁看着李家兵卒内乱,自损实力。 李成桂还真不介意当下狠一狠心,切除这块无用且时常隐隐作痛的息肉..... 第173章 扩军十万 “萧将军,传本将令!” 待走到萧平山身旁,李成桂表情严肃,郑重警告道:“凡我李家将士,若有敢欺辱倭人俘虏者,军法从事!” 闻言,萧平山也能体会到如今李成桂的辛苦。 原本他们高丽士卒为拉拢倭人一同对抗明军,本就不该欺压这些个倭人。 可李成桂之父李子春似乎很乐意大行此道,也很乐意成为大明的帮凶。 真要说起来的话,如今高丽暂时安定的局面以及李家军阵,说是李成桂勉强维系下来的,也一点都不为过。 “少将军放心,末将自当约束部下,断不会有失。” “嗯。” 就在李成桂微微颔首之际,萧平山看了眼旁边的李子春,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只是老将军他......” “若我父在时,不可与其争论。” “待其离开,自当严格约束我李家将士。” 眼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成桂也清楚,自家父亲对自己的猜忌极深。 所以当前只能做好这表面功夫,待到时机成熟,自己完全掌控李家军队后,一切都应该会好些。 回眸看了眼那些宛若牲畜,被开城百姓驱赶到荒地上开垦,又如奴仆般被随意鞭笞的倭人。 李成桂默默叹了口气,朝着开城的方向大步前行。 即便他也知道,眼下倭人被视作奴仆,足利义满心中必然生出不忿。 可当下明军监视甚密,他自是没有机会与足利义满当初开解。 为今之计,也不过是静待时机。 数日功夫,开城倒也算的上平静。 除城外那些倭人没日没夜开垦荒地,时常会有人饿死,亦或是被开城百姓鞭笞至死后,倒也无甚要紧事发生。 一日正午。 一匹快马朝着开城大营疾驰而来,马蹄激荡而来的烟尘更是蔓延一路。 待到明军大营,那疾驰而来的骏马好似力竭,猛地摔在地上。 马背上那名精壮汉子一个滚身后,站起身子便朝朱标所在的明军大营赶去。 不多时。 张定边、纳哈出、何义山、廖永忠等将帅闻讯,也纷纷赶至中军大营。 “你且慢说,高丽北境情况如何。” 闻言,豹韬卫副统帅赵武咽了下口水,沉声说道:“回禀陛下,末将原是探查李家兵卒前往开城途中,是否沿路留兵。” “据末将探查,丸都、九江、新城、高勿四城城外,李成桂均留有数千兵卒。” “其中距开城以北仅三十余里的九江城,李家兵卒更是多达近万人!” “嗯.....” 对于赵武所言,何义山、张定边等人都不觉得意外。 李成桂为了将来同大明开战,打大明一个措手不及,再沿路各城留下兵卒也自然是无可厚非。 只是却也有一点让在场众人都很是意外。 “赵统帅!”张定边眉头微皱,疑惑道:“倘若依你所言,那李家在开城以北最少有兵三万。” “加上开城的五万李家兵士,李家之兵竟多达八万有余。” “这还没有算上吉州、江界等城,李家存兵。” “倘若你所言不虚,那李家竟已经大军十万有余?” 并非张定边信不过赵武,只是高丽李家不可能有十万之兵。 说到底,李家有的不过是高丽半壁江山。 从最开始他们起事,反叛王禑旧朝开始,他们李家便是以兵少将精着称。 更何况在前来高丽之前,廖永忠所部的军报上说,李家最多不过五六万兵马。 怎么一个月的时间,他兵马竟能整整翻了一倍! “不错!”廖永忠沉吟数秒,也开口赞同张定边道:“李家即便一直在扩军,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不该有十万之众。” “那李成桂用兵一惯喜好效仿陛下,是否各城藏兵也是虚张声势!” 听到张定边和廖永忠都如此说,赵武一时间竟也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可沉吟数秒后,却见赵武极其严肃的摇了摇头。 “应当不会是虚张声势。” “各城藏兵本就是隐匿行踪,按说没有虚张声势的必要。” “况且末将不仅派人清点过那些兵卒,更是探明其一日粮饷用度,敌军人数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而且.....而且.....” 赵武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江界城探马来报,言说李家长子李元桂率兵两万余,入主白头山。” 赵武刚一说完,何义山、王志二人轻笑一声,脸上尽数嘲弄之色。 甚至就连张定边、廖永忠也不太相信李家能兵分三路,其麾下竟能有十数万之众。 也正当在场几人不以为意,认为赵武情报有误之时。 却见朱标拿着手中书卷轻轻敲了下桌案,随即冲几人开口问道:“诸将以为,李家入主白头山可算良策?” “这.....” 此话一出,廖永忠、张定边瞬间收起脸上玩笑,表情也变得甚是严肃。 “算的上是良策!” 张定边深吸口气,沉声说道:“白头山毗邻辽东,又是居高临下,俯视江界、吉州三城。” “若李家以白头山为营,进可南下攻占江界-吉州一线,切断我军辎重路线。或可进犯辽东,攻打北平。” “纵然两面不敌,其依旧可以固守白头山,北上侵占草原残部之领土。” 张定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毕竟李家原本便是故元贵族,纵然深入大漠,置身北荒,也能侥幸苟活。” “话虽如此!”廖永忠双眸一凝,看向张定边道:“入主白头山虽是良策,可李家既已料定与我明军必有一战。” “当此时机却还分兵,难不成他们压根不将我军放在眼里?” 语罢,廖永忠转向朱标,严肃说道:“陛下,末将仍是以为北面军报多有不实。” “当是李成桂故作迷阵,想我军分兵撤出开城,他好趁机反叛。” “毕竟若依赵武所言,李家麾下兵卒甚至多达十五万之众!” 廖永忠将目光看向何义山等人,片刻过后猛地出声笑道:“咱们这些老弟兄不是没拉杆子起过伙。” “那李成桂除非有撒豆成兵的本领,否则断不可能仅在一月之内,麾下兵马扩充十万有余!” 听到廖永忠这话,何义山、王志几人相继朗声发笑。 可也是此时。 却听朱标轻咳一声,表情很是严肃说道:“那李成桂,自是有可能扩充十万大军!” “这....” 此话一出,众人笑声立时戛然而止。 特别是廖永忠,此刻更是满脸诧异,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朱标。 “陛.....陛下....” “李成桂当真有扩军十万的实力,现如今李家兵卒也大抵有十数万之众!” 朱标并非故意夸大敌军实力,防止廖永忠等将帅犯下轻敌之过。 只是在朱标看来,若换成是他,一个月内他同样能扩军十万。 “一月之内,麾下兵卒人数增加近十万,属实有些天方夜谭。” “可诸位莫要忘了,这短短一月时日,高丽旧朝之主王禑身死。” “白头山将士尽除,就连聚兵十万的倭人也被打的如丧家之犬,此刻正如奴隶一般为开城百姓开垦荒地。” “陛下是说......”张定边率先反应过来,一双眸子直直看向朱标。 也是见朱标点头,张定边这才确定心中所想。 而看到张定边肩膀微微下沉,此刻更是莫名长叹口气。 廖永忠等人目光急切,当即出声问道:“那李成桂究竟如何能得十万之兵,你倒是也同我们讲讲!” “敢问德庆侯,王禑旧部先前有兵几何?” 被张定边这么一问,廖永忠愣了一下,随即出声道:“如果不算上白头山兵卒的话,王禑旧朝也有六七万之众。” “那便是了!” 张定边看了眼朱标,继续道:“半月前王禑身死,我军虽清缴数万高丽旧朝残部,可终究还是有不少兵卒逃窜出去。” “眼下高丽是如此局势,那些旧朝兵卒唯一能投靠的也就只剩下李家新朝。” “再加上白头山兵众,以及李家一月募兵所得。” “仅是这一个月来,扩军十万不算什么难事!” “这......” 被张定边这么一说,廖永忠等人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的确! 这一月倘若无事发生,即便那李成桂当真能撒豆成兵,他们李家也绝对不可能扩军十万。 可事实上。 这一月来,王禑旧朝已被铲除,其旧朝之兵,连同心念旧主的高丽百姓。 他们为了给王禑报仇,为了和明军作对,自然会加入李家军中。 “那粮饷从何而来?”何义山紧跟着问道,“李成桂总不能凭空变出来这许多粮饷吧。” “那十万兵卒总不会自备粮草,加入李家麾下吧。” 与何义山相同,张定边同样也有此疑问。 只不过朱标不可能没有考虑到此处。 旋即! 张定边不再多言,顺势将目光看向了主位上的朱标。 “粮饷自然是有的!” “高丽虽小,城池却也不下二十余座。” “我军仅新城、高勿、丸都、九江几城驻军,甚至江界、长津、吉州都暂时交予李家。” “况且!” 朱标环顾在场众人,继续说道:“白头山本就是高丽为侵扰我辽东卫所的驻军所在,其中必定囤积大量粮草。” “供给十万兵卒,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被朱标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再无人怀疑李家真有十数万之众。 甚至若再加上城外那三万倭人俘虏,李家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和明军旗鼓相当的存在。 “陛下,眼下情况紧急,当早做决断。”何义山表情严肃,郑重出声。 紧接着王志上前一步,当即请命道:“请陛下准许末将领兵一万,将九江、丸都等城外李家藏兵尽数铲除。” “末将愿领豹韬卫将士,截杀白头山兵卒。” 听着几人相继请命,张定边沉吟良久,也出声赞同道:“陛下,眼下情况当真紧急。” “倘若放任李家收拢旧朝、倭人残部,将来恐成心腹大患。” “如今,或可不需被声名所累。” 听到张定边都这么说,廖永忠心中自是兴奋异常。 冷哼一声后,朗声开口道:“陛下,张将军所言极是。” “何必在意什么劳什子的出师有名!” “成王败寇,咱爷们赢了,那就是出师有名,就是王者之师!” 廖永忠也学着张定边的样子,冲朱标拱手重复道:“还请陛下莫要被声名所累,先砍他娘的,再跟他讲道义!” 听到廖永忠文雅不了几句,转而便带上对方母亲。 朱标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数秒过后,待朱标收敛笑容这才看向几人说道:“朕从不在乎什么出师有名。” “诸将也并非头一日听朕号令,朕何时是那沽名钓誉之人?” 听到这话,几人都是眼前一亮。 只等朱标当下发令,让他们攻破李家兵卒。 可也是此时,却见朱标一改先前郑重,随意倚在椅子上,漫不经心说道: “只是那李家还远没有到心腹大患的程度。” “眼下陪他们周旋一二,也是聊以解乏!” “陛下是说....” 见朱标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张定边忙上前两步,双手借了过来。 也是看到书信落款的一瞬,饶是张定边也难以抑制眼中欣喜,当即出声道:“周王也要带兵前来?” 闻声,廖永忠几人纷纷凑了上去。 与此同时,朱标语气淡淡,平静说道:“五弟先前犯错,被朕罚至凤阳思过。”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朕便准其带领麾下亲王三卫数千将士,一并前往北平。” “不仅五弟要来,姚广孝在信中提及大漠行省划分已全数完成。” “草原各部各有居所,安居乐业。” “其与周王会和后,一同前来高丽境内。” 朱标顿了一下,语气愈发随意说道:“周王首战,便是白头山那两万兵卒,而后收拢江界、长津、吉州三城,顺势南下,与我军会合!” 待朱标说完。 廖永忠等人脸上仅存的担忧瞬间荡然无存。 反观张定边,此刻低头看看手上书信。待抬头看向朱标的一瞬,眼中却尽是崇敬之感! 第174章 周王领兵 待收敛好心头震惊,张定边看向朱标,弱声问道:“陛下可是在撤离吉州城,救援开城鹰扬卫将士的时候,便已想好由周王领兵,善后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倒不尽然。” “嗯?” 就在张定边疑惑,以为朱标并非一早便有所安排之时。 却听朱标继续说道:“出征高丽之前,朕便有心将五弟封地改为高丽。” “先前五弟封地还在杭州,然年前朕与太上皇南巡时却也发现。杭州豪族错综复杂,其人不仅胆大更是手段阴损。” “五弟率真直性,恐被人哄骗的多。” “况且!”朱标眸光深邃,继续说道:“苏杭之地,富庶尤甚。” “当年张士诚仅占有苏杭九城,可他却也是元末之时最为富庶的一个。” “自洪武三年复兴扬州起,苏杭两地赋税便已占国家赋税四成。” “如此富庶之地当为国所有,封给五弟倒也有些不妥。” 尽管朱标这话很是直接,可在场几人却也都与朱标亲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苏杭太过富庶,若予以藩王,以后必然生乱。 说到此处,朱标顿了一下,继续出声道:“因此今年年节之时,太上皇改五弟吴王为周王,改封地杭州为开封。” “开封虽好,也能拱卫都城,却终陷于中原。” “五弟也当为第一批就藩的藩王,当为诸皇弟之表率。故而开封之地, 也就不甚合适。” 说白了,朱标就是觉得开封太过安逸。 如今元廷都灭了,开封处于河南内地,将来还有个屁的战事。 更不用说老朱定下的规矩,是藩王不仅有亲兵三卫尽万人,而且皆可在封地练兵。 与其将来朱橚看着麾下雄兵有劲儿没出使,倒不如将他安排到高丽来,替自己镇守东北。 “高丽将来,便也是五弟封地!” 待朱标说完,张定边沉吟片刻,随即也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更改朱橚封地一事,朱标考虑的确实详尽。就天家私事,张定边也不想说的太多。 他最为关心的,终究还是高丽战事。 而听朱标说完,张定边竟猛然发现,朱标哪里是在离开吉州的时候想好吉州三城的善后应当如何。 朱标显然是在踏足高丽之时,便已决定让周王朱橚前来高丽积累声望。 也正是看到张定边目瞪口呆,有些失神望着朱标的样子。 王志难掩心头好奇,低声问道:“张将军,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倒也不是要紧。” 张定边环顾廖永忠、王志几人,认真说道:“几位将军先前在秋南道驻扎,自然有所不知。” “陛下率领我军越过辽东之初,便由纳哈出将军先后攻占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然陛下英明,却也是令李家父子暂为管辖此三城百姓。” “后因鹰扬卫困于开城,陛下下令我军急行,支援开城。” 言至于此,张定边眼中带笑看了朱标一眼后,缓声继续道:“先前末将本以为陛下是打算放弃江界-吉州三城。” “末将心中也曾想过,历来有得必有失。为援救何将军的鹰扬卫,放弃江界-吉州三城也算合理。” “然如今看来,陛下谋略深远,竟能观十步之遥。” “当初陛下哪里是不得已放弃开城,分明是陛下原本就打算让周王善后江界-吉州三城!” 张定边说着,就好似窥探时间奥秘一般,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 见他如此,即便张定边没有明说朱标对江界-吉州三城的安排,众人却也是心知肚明。 先前让李家父子暂管吉州三城,为的便是让李家父子清缴叛逆,肃清旧朝不臣。 也是镇压吉州三城的百姓,让城中百姓心生怨恨。 那下一步,纵然是傻子也能明白,应当是由大明出面,恩待吉州三城的百姓。 这一软一硬,一恩一仇下来。 江界-吉州三城自然忠心归顺大明,永不言反。 “陛下,周王与姚监军几时能赶到高丽境内?” “恐怕眼下已与白头山李家兵卒开战!” 话音落下,没有给廖永忠几人开口发问的时间。 朱标面色一沉,当即出声道:“传李家父子觐见!” 不多时。 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二人大步而入。 当看到主位上的朱标虽面色如常,可周围站着的廖永忠等大明战将却也是表情肃穆,眸光如炬。 李成桂自知今日绝非好事。 “拜见陛下。”李子春匆匆一拜,而一旁的李成桂却是理袍整袖,撩衣叩首。 “臣江界侯拜见吾皇陛下,恭请圣躬金安。” “朕安!” 朱标应声的同时,目光浅浅瞥了下一旁的李子春。 见状。 李子春虽也觉自己御前失礼,可更多的却也是埋怨自家的儿子李成桂。 “启禀陛下!” 不需朱标反问,也就是李子春愣神的功夫。 李成桂率先开口道:“倭人俘虏承蒙陛下圣恩,诚心改过。” “短短五日便也垦出良田数千顷。” “此乃陛下圣恩广播高丽,恩及倭人所至。臣仰赖圣恩,日日惶恐,唯效死耳!” 看着李成桂那恭顺甚至都有些谄媚的模样。 廖永忠、何义山对视一眼,心中自然鄙夷的很。 朱标同样也极是不喜口蜜腹剑之人,当下便也出声打断道:“奉承之言不必尽说。” “你且说近几日来,倭人可有反叛亦或不臣之举?” “这......” 听到朱标如此发问,李成桂本想谎称没有。 可不等他开口,却见李子春好似争抢一般,当即朗声说道:“回禀陛下,那些倭人本性难除,自有不臣之心。” “这几日来,那些个倭人都少安定。” “仅是昨日,便有数百名倭人偷奸耍滑,被末将带人鞭笞至死。” “做的好!”朱标出声赞许道,“倭人本性低劣,当以严惩。” “以朕看来,江界侯既领高丽同知一职,必是诸事缠身。这监管倭人俘虏之事,便交由李将军处置!” “陛下.....” “臣李子春,领命谢恩!” 不等李成桂开口,李子春很是骄傲的瞥了眼自家儿子,当即领命。 实际上! 朱标不是不知道李成桂暗中救助那些个倭人。 原本何义山还想出面训斥李成桂,可慢慢的却也发现,李成桂之父李子春好似对那些倭人积怨已深。 甚至就苛待倭人的问题,何义山等人不只一次见李子春父子相互争执。 也是因此。 将监管倭人的差事交给李子春,朱标自然也是放心的很。 “陛下明鉴!” “那些倭人都是些贱骨头,一日不打便想着偷懒。” “微臣这便出城,仔细盯着那些个倭人!” 李子春说罢便准备转身告辞。 可不等他走出两步,却听朱标再次出声道:“今日召你父子二人,并非全是为了倭人之事。” “朕听闻,白头山上还有三万敌军,此刻正虎视眈眈,伺机攻陷吉州城!” 听到这话,李子春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白头山三万兵卒并非王禑旧部,而是他长子李元桂率领的李家兵卒。 可眼下他却也不好承认。 毕竟朱标先前下达的圣旨乃是让李家兵将全数前往开城,铲除倭人。 驻军白头山,这便也是抗旨不遵,罪同谋逆。 况且! 在白头山驻军,即便是傻子也能明白,这是为了将来攻占江界、吉州三城做准备。 “若陛下有所顾虑,末将愿领兵北上,探究白头山敌军虚实!” 听到李子春请命,朱标轻笑一声,语气淡淡道:“白头山兵卒并非你李家之兵?” “绝非末将麾下!”李子春打定主意矢口否认,此刻表情严肃,郑重开口。 见他如此,朱标嘴角扬起,出声笑道:“既不是李家将士,想来便是旧朝余孽。” “正是,正是!” 李子春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应道:“白头山地势复杂,王禑旧朝也是经营多年。” “先前陛下突令我军前往开城,想来未能肃清白头山上旧朝余孽。” “想来突然冒出的三万兵卒定是高丽旧朝的余孽!” “李将军如此说,那朕便放心了。” 听到朱标这话,上一秒还松了口气的李子春,此刻身体一怔,忙抬眸看了过去。 朱标也不拖延,当即开口道:“朕之皇弟,周王朱橚领军越过辽东之时,路经白头山。” “因白头山那些兵卒未曾前往拜见,方知并非你李家兵卒。” “故而......” 朱标故意拖长嗓子。 而听到这里的李子春却也是瞪大双眼,紧紧注视着朱标道:“那些兵卒现今如何......” “自然是尽除!” 朱标语气淡淡,漫不经心道:“朕弟朱橚虽说年少,却也是统兵之才。” “区区三万白头山敌军,将其尽除自然不在话下。” 当看到李子春一瞬间面色惨白,表情痴痴的盯着地面。 朱标语气愈发随意,甚至带有几分嘲弄意味,继续说道:“好在那些兵卒并非你李家之兵。” “方才朕还担心是误会,担心吾弟误伤李家兵将。” “幸而李将军言说,你李家兵将尽在开城。如此,朕也放心了许多!” “是....是.....陛下所言极是。”李子春表情怔怔,失声说道。 当注意到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领此刻都在紧紧注视着自己。 李子春深吸口气,忙冲朱标拱手道:“陛下天威,宵小奸佞自无处藏匿。” “末将.....末将当尽快出城,催促倭人开垦荒地。” “末将告辞!” 见朱标微微颔首,李子春拱手躬身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也是刚踏出房门,李子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身后的李成桂忙快步上前,搀着他继续往前走。 而等走到他们李家军营。 李子春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就好像刚才那不到百步的距离,彻底掏空了全部气力一般。 此刻李子春双眼无神,正呆呆的盯着前方虚空,好似丢了七魂八魄一般。 “父....父亲.....” 听到声音,李子春目光呆滞,缓缓看向李成桂。 片刻沉默过后,却见李子春眸光一凝,此刻用力拽住李成桂的衣袖,恶狠狠道:“桂儿,你大哥死了,你大哥死了!” “替你大哥报仇!” “定要替你大哥报仇!” 说完这句,李子春双眼一翻,彻底昏厥了过去。 而看着昏死过去的李子春,李成桂倒显得格外冷静。 摆手示意周围兵卒将李子春抬入帐内后,依旧是目光冷冷,打量着不远处的明军大营。 饶是他也没想过,从未战败过的朱标竟也能如此小心。 为了与他李家决战,竟还命大明的周王带兵支援。 如此一来。 那他在高勿、九江等城的藏兵即便不被明军探查,也丧失了出其不备的效用。 更为重要的是,他断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再次合兵。 所以眼下必当要加快进程。 彻底掌控李家兵权后,联络城外倭人一同起事。 “萧将军!” 李成桂看向身旁的萧平山,小声说道:“老帅若在,必带领我李家将士欺压倭人。” “而我李家与倭人俘虏产生嫌隙,自然也是明军乐意见到的。” “因而这几日,还是该让老帅好好养病!” 见李成桂饶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萧平山立时便也明白了过来。 “少将军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 叫住即将要走的萧平山,李成桂声音愈发小声继续道:“此时你先出城,寻个由头将足利义满及倭军几名主将一并缉拿。” “今夜本将当与其细说所谋。” “末将领命!” 语罢,萧平山转身便下去准备。 而等萧平山离开,李成桂立于高台,眺望四境,心中却也是百感交集。 高丽如此壮美的河山,被大明巧取豪夺,岂不可惜? 待目光略过朱标所在的中军大营时,李成桂更想知道。倘若他能取朱标而代之,似北元南下一般,彻底掌控中原疆土。 届时。 他必定比故元那些莽汉做的更好。 他李成桂出生元廷贵族,身为高丽之臣,又精通汉话。 怎么看他都比朱标更适合当这个天下共主! 第175章 抽刀向弱者 午后。 朱标得了片刻清闲,玩心大起之下也想看看那些个倭人在高丽百姓的璀璨下,究竟是何等境遇。 用过膳后便也同张定边等将帅一并朝城外的空地走去。 还不等朱标等人近前,远远便听见高丽百姓的叫骂声,鞭子破空传出的锐利鸣叫,还有倭人那惨绝人寰的哀嚎。 那些开城百姓也学着明军先前处罚不臣倭人的样子,在空地上树立了一排排一丈高的桅杆。 但凡倭人俘虏有所不恭,他们便也效仿明军的处置,将那些个倭人吊起,挂在桅杆上一天一夜不给饭食。 如今竟有数十名倭人被吊在桅杆上,此刻正双眼迷离,生不如死看着下方的地面。 “小人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标刚一近前,一名衣着还算华丽的高丽人三步并作两步,继续朝朱标跑了过来。 还未跑至朱标身前,那高丽人猛地下拜,甚至跪着滑行了一队距离后,恰好在朱标跟前停了下来。 “小人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 “行了!”见朱标眼眸微滞,隐有不喜之色。 张定边立时横刀挡在那人跟前,怒声喝道:“汝为何人?” 看到长刀的一瞬,那高丽人面露惧色,忙笑着回道: “回陛下,回将军的话。” “小人乃开城外崔姓里长,小人名叫崔儒。” “里长?”张定边收刀入鞘的同时,目光打量起眼前卑躬屈膝的崔儒。 纵观高丽一朝,无论是先前的新罗,还是之后的朝鲜。 他们都喜好模仿中原的官职制度,甚至就连类似村长这样的里长,也是照搬的大明。 也是见张定边敌意暂歇,崔儒忙笑着回道:“承蒙上国陛下恩情,小人村落已得新垦良田数千顷。” “小人代全村百姓,拜谢上国大皇帝大恩!” 说着,那崔儒双手举过头顶郑重下拜,俨然是一副五体投地的虔诚模样。 也是在崔儒跪拜之时,朱标轻勒缰绳,缓步朝前行进。 那崔儒见状,忙起身跟在身后。 当注意到朱标的视线停留在山坡下堆积成小山的倭人尸身后,崔儒甚至不需朱标开口反问,便率先为其解答道: “陛下见谅,那些尽是倭人畜生的尸身。” “这些个倭人偷奸耍滑,多是偷懒不愿垦荒,小人只得带领村中百姓催促一二。” “可陛下有所不知,那些个倭人都是些贱骨头。鞭子不打在身上,他们就不出力。” “小人没法子,就只好多使了几分力气。” “可没想到那些倭人竟如此不经打,一来二去的,被鞭笞至死的倭人也就多了许多。” 见朱标微微颔首,并未出声斥责。 那崔儒愈发确定眼前的大明皇帝同样极为不喜倭人。 旋即! 崔儒眼角微微上扬,笑着继续道:“这些倭人畜生的尸身倒是也有些用处。” “待垦荒过后,小人便让村中百姓将这些倭人尸身点燃,丢放在土地上沤肥。” “等来年秋天,收成必然是好的!” 就在崔儒说话的同时,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打板声。 紧接着朱标等人便看见一队高丽百姓正扛着竹筐,挨个给那些倭人分些什么。 “那是?” “回将军的话!”崔儒凑到张定边跟前,笑盈盈道:“那是这些倭人今日的饭食。” 吩咐人拿来了几个后,崔儒先是恭敬递给朱标,转而也给张定边递过去了几个。 而看着手中那只有掌心大小的面饼,饶是张定边也不由一愣。 “这些倭人一日的饭食,就这么一个面饼?” “是!” “不应该啊。”张定边看了眼身旁廖永忠等将,淡淡说道:“历来降卒最不安分,稍有苛待便要聚众哗变。” “而且这饭食从来都是头等大事,且不说这些倭人原本就是兵卒,饭量极大。这面饼自然绝对是吃不饱的。” “再有,这面饼都是发馊了的。这些倭人能不聚众哗变?” 闻言。 何义山刚想开口,旁边的崔儒却忙不迭率先出声道:“回将军的话!” “那些个倭人自然聚众哗变,全赖这位将军带领上国将士镇压。” “不仅如此!” “那些倭人一次哗变,便断他们一日口粮。再次哗变,便也断粮断水三日。” “上国将士半月后便要撤离,垦荒之事自然也是耽误不得。” “所以.....” 崔儒浅笑一声倒也是没有继续回话,不过在场众人却也都明白。 断粮断水,眼前这些个倭人同样还要垦荒。 其身后监管的高丽人也是动辄鞭打,自然不会给这些倭人喘息的机会。 况且现如今这些倭人虽然吃不饱饭,最起码还有水喝。 可若是聚众哗变,那便连一滴水都是没有。 想来终日没有气力的这些个倭人,没有完全准备也是不敢再次哗变,弄出些事端。 历来之事,大抵都是如此。 稍有不公,或有抗议之声。 不公甚深,那被压迫之人便也断了脊梁,只得认命怨天尤人。 对于倭人恭顺至此,朱标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让朱标意外的是,这些倭人竟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即便朱标自问,自己虽对倭人恨之入骨,可却也没从想过用断水、断粮这般手段,彻底抽去倭人的脊梁。 这法子乍一听倒也是稀松平常,根本没法同那些辣椒水、老虎凳这样的酷刑相提并论。 可实际上! 在这个时代,对原本就不怎么能吃饱饭的倭人来说。 一日仅一个面饼,便是彻底断绝了他们反叛的可能,甚至掐灭了他们生的希望。 没有气力,每日忍受鞭笞,然后又是日复一日。 不出半个月的时间,这些个倭人士兵便没有重登战阵的可能。 用不了半年,他们便会彻底沦为高丽人的奴隶。 倘若长此以往,有个三五年的时日。 奴性便也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 他们的后代也只能甚至是乐于为人奴仆。 类似于这般从精神层面,彻底抽掉倭人脊梁的法子,朱标不是没有想到过。 可朱标却也觉得,明军将士未必能做的似这些高丽人这般彻底。 也是见朱标看着那些个倭人默默出神,并未言语。 崔儒好似要故意表现一番似的,朝着前方大步而去。 待走近几名倭人,崔儒一把夺过长鞭,不遗余力狠狠抽打了过去。 “都他娘的是些贱骨头!” “吃我高丽的粮食,却不出力!” 几鞭子下去,那几名本就羸弱不堪的倭人直挺挺摔在地上。 可崔儒见状却没有半点同情,冲着蜷缩在地上的倭人又是死命抽打了过去。 片刻过后。 当看到那几名倭人已然昏死过去。 崔儒冲身旁几名高丽人没好气道:“砍了沤肥!” 见此情形。 张定边、廖永忠等明军将士面色一顿,眼神复杂相互对视。 就方才情形,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那崔儒一开始便是想要那几名倭人的性命。 可对张定边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帅来说,杀降甚至都不算什么。 偏偏眼前这崔儒似乎是为了满足自己暴虐之心,故意折辱,后而杀之的做法,有些令人不齿。 “回禀陛下!” 待那几名倭人脑袋落地,崔儒收起上一秒的暴虐,转而走到朱标跟前笑盈盈道:“如今天气逐渐转暖,这些个倭人身上的伤口多半几日内便会溃烂。” “我高丽自然也是没有药品给他们医治,所以这些半死不活的,也就只能斩首!” “那边呢?” 顺着廖永忠手指的方向,众人看见几名高丽成人正手持弓箭,教授一些稚气未脱的少年练习弓箭。 而他们练习的靶子却也是桅杆上,正被高高吊起的倭人。 特别是看到倭人被射中殒命后,高丽人再捉来另外的倭人吊在桅杆上。 廖永忠语气沉沉,没好气道:“射杀倭人取乐,也是你们的监管之法?” “小人方才已经说过了!”崔儒笑容谄媚,看向廖永忠道:“如今天气逐渐转暖,这些倭人身上的伤口不出几日便要溃烂。” “那些病恹恹的倭人伤口溃烂过后,想必会有瘟疫蔓延。” “所以小人便命我村中百姓将倭军中那些身子羸弱的倭人挑选出来,率先将他们击杀,然后用火将他们的尸身焚烧殆尽。” “如此,倭军之中便不会产生疫病,自然也就不会波及我高丽百姓还有上国将士!” 言至于此,崔儒双眸闪过一抹冷色,愈发低声冲廖永忠道:“等到想将这些倭人铲除干净之时,仅需放任不管,在其营地周围树起帷帐,仅是疫病便能让这些倭人尽数殒命!” 闻言至此。 廖永忠瞥了崔儒一眼,虽是没有开口,但看向他的目光也是鄙夷至极。 周围何义山、张定边几人听到崔儒所言的毒计,心中也是一怔。 “陛下,小人所言,可有不妥?” 也是注意到周围几人看向他的目光很是复杂,崔儒一时有些惊慌,忙向朱标靠近几分,小声问道。 而听到这话,朱标轻咳一声,淡淡开口道:“朕之所以命倭人开垦荒地,乃是为了让他们偿还在秋南道屠杀高丽百姓的过错。” “自然!最主要还是要让你高丽一国的百姓满意。” “如何处置,你等可自行决断!” 语罢。 朱标表情淡淡,转身便朝开城的方向走去。 而跟在朱标身后,廖永忠、何义山终究还是忍不住,即便朱标还在几人却也出声嘀咕道:“那崔儒还真不是东西!当年开平王虽好杀降,却也杀的光明正大。” “反观那崔儒却好像是为了满足自己暴虐之心一般,故意折辱那些个倭人!” “德庆侯所言极是。”张定边颔首附和道:“我也不喜如此阴毒之人。” “不过想来却也对。” 听到这话,廖永忠、何义山,甚至就连朱标也不禁回头看向张定边。 见状。 张定边冲朱标拱了拱手,继续道:“陛下容禀。” “先前无论是倭国还是我大明,亦或是北元部族。高丽一朝也都只有臣服的份儿。” “左邻右舍,无论哪一个都要比他强大。” “甚至早年间,我朝仅红巾军一队人马便也攻到了高丽王都之下。” “偏偏高丽人的本性又极不安分,先前但凡我朝对北境用兵,其人必骚然辽东边境。” “因此!” 张定边顿了一下,语气轻蔑,鄙夷出声道:“如今有陛下圣旨,有我大明撑腰。” “他们好不容易能够身居高位,凌辱弱小。” “无论其国还是其中百姓,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牟足了劲儿苛待倭人百姓。” 语罢,众人沉吟片刻,也觉得张定边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只是陛下。” 张定边轻勒缰绳,赶至朱标身后继续说道:“末将有所不解的是,那李成桂分明有收拢倭人之意,为何却能眼睁睁看着他高丽百姓如此欺辱倭人。” 闻言,朱标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应道:“自然是想让倭人仇恨我朝,骤行反叛!” “那我等还继续静观其变?” 廖永忠声音微弱,似有些顾虑般小声说道。 毕竟如今他们几个早就已经按耐不住。 只能等李成桂率先动手,这当真不合乎众将心意。 毕竟若是那李成桂一直耐着性子不去动手,难不成他们就一直这么等下去? 哪里还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众将心中都有此疑虑,之所以先前无人明说,也不过是因为此乃是朱标的令旨,众人不好置喙罢了。 如今明知李成桂用心歹毒,诸将却也是不愿继续忍耐。 一时间,众人紧紧跟着朱标身后,期待朱标下令。 可直到走入开城,却始终没有听到朱标的令旨。 也就在廖永忠等人心中沮丧,以为又要苦苦煎熬,多等些时日之时。 却见豹韬卫副统帅赵武一早便等在大营前。 当看到朱标,赵武箭步便朝朱标冲了过来。 “启禀陛下,白头山军报!” “周王同姚广孝参军攻克白头山,斩杀敌首一万余。” “后而敌军悍勇,不愿归降。残部尽数跳崖而死,无一生还!” 第176章 建陵立表 赵武神情一凛,继而补充道:“白头山敌军尽亡,无一生还!” 听赵武说完,朱标几人虽未明说,却也是心知肚明。 说什么白头山敌军拒不归降,集体跳崖。 分明是姚广孝那贼和尚用计,将所有高丽敌军尽数斩首。 不过相比于崔儒那般折磨过后,尽数斩首的毒计。 姚广孝给了那些高丽人一个痛快,反倒显得很是仁慈。 “好!” 朱标赞了一声,猛地回眸看向张定边等将,郑重道:“诸将听令!” “各营将士严阵以待,今夜另有安排!” “陛下,今夜可是要.....” 何义山刚想问个清楚,却见张定边当即拱手领命道:“末将明白,末将这便命令各营将士准备今夜之战!” 即便没有明说今夜要同高丽开战。可话已至此,倒也不用说的太过直白。 旋即,廖永忠、何义山、王志等将也纷纷领命,各自安排。 与此同时,朱标看向身旁侍卫,再次令道:“宣李家父子,今日大喜,他二人当与朕同庆!” 听到朱标如此安排,李成桂刚想托词家父病重,不能前去。 可床榻上的李子春却猛地坐起身子,冲明军侍卫道:“在下这便前去拜见陛下!” 待传令侍卫前脚刚走,李成桂面露疑惑,忙冲李子春道:“父亲何至于此。” “纵然朱标不喜我高丽,对我李家也是颇为忌惮。” “可父亲病重,暂不前去也是情有可原。” “想那朱标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因此便处罚父亲!” 听到李成桂说完,李子春表情严肃,极为认真的摇了摇头道:“并非担心朱标因此处罚。” “为父是想看看,他们明军还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为父也想知道,还有什么消息能比杀了我李家长子,更能让朱标高兴!” 语罢,李子春表情愤愤,艰难下床。 即便双腿有些发软,可李子春却依旧坚持,步履蹒跚朝明军大营走去。 片刻功夫。 二人刚抵达明军中军大营,李子春、李成桂当即跪拜道:“微臣拜见陛下,恭敬圣安!” “朕安。” 当看到李子春面色惨白,面容极为憔悴好似重病缠身一般。 朱标佯装关切道:“出了何事,李将军早上还好好的,怎么才几个时辰便也如此憔悴?” “不妨事!不妨事!咳咳咳.....” 李子春重咳的同时,李成桂忙继续补充道:“回禀陛下,家父今日操劳过甚,竟也是突然病倒。” “闻听明军有喜,陛下恩典我父子二人与之同乐。” “我父恭敬上国,不敢不来。” “何须如此。”朱标表情关切,当即令道:“赐座,赐座!” “朕不过少年心性,有一喜事便欲与你父子同乐。” “没曾想李将军竟突然病倒。” 示意帐内侍从给李子春上茶后,朱标语气愈发关切道:“所谓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李将军当好生保重才是。” “劳烦陛下挂怀,那臣....” 听到李子春打算就此告辞,朱标难掩喜悦,兴奋说道:“不过今日之喜,乃是大喜。” “没准李将军听后,病便一次性就好了!” 微微一顿后,朱标看向李子春二人出声笑道:“周王传令军报。” “我军现已攻占白头山,此乃大喜之事!” “嗯.....” 事先便有所准备的李子春倒是没有表露太多,只是颔首恭贺道:“陛下所言不错,此乃大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 “不仅如此!”不等李子春出声恭贺,朱标再次开口道:“周王有意收拢高丽敌军,然白头山将士悍勇无双,竟集体跳崖,追随旧主王禑!” 言至于此,李子春双眸震动,似失神落魄般痴痴问道:“当真....当真无一人生还?” “自是无人生还!” 听到朱标再次确认,李子春那仅存的那一丝幻想也随之彻底幻灭。 自家长子身死高崖,自是痛心。 可更让李子春难以接受的是,那三万李家旧部竟也全数殒命,无一生还。 要知道! 那三万李家将士早在他曾侍奉元廷的时候,便已追随他李子春。 那三万兵士也是全心全意,只愿听命他李子春。 李子春很清楚,没了这三万兵士,整个李家将士再少有人听命于他。 哪怕他还是李家兵将的统帅,可也已经是名存实亡。 如今李家的兵卒,多半是愿意听命其子李成桂。 就在李子春心中悲痛,暗自盘算之际。 却听朱标突然出声道:“白头山兵将宁死不降,两位有何见解?” “嗯.....” 听到朱标这话,李子春双眸一寒,满是敌意的看向朱标。 这是要杀人诛心? 朱标明知道那所谓的白头山兵卒、王禑旧部都是他李家的将士。此时如此发问,不就是想听自己斥责说那些兵卒冥顽不灵,死志抱旧。 一想到自己为了活命,只得委曲求全侍奉朱标,甚至还要咒骂自家已经故去的长子。 此刻的李子春却也觉得性命什么的,无关紧要。 “大明皇帝陛下......” 就在李子春语气不善,准备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一股脑全部说出来时。 却见李成桂率先冲朱标拱手躬身,厉声说道:“那些部众迂腐之极,视天朝重恩于无物,似如弃之敝履。” “微臣以为,此番众人罪不容恕,纵死断不能轻饶!” 闻言至此。 李子春眸光犀利,狠狠瞪了眼身旁的李成桂。 可李成桂双眸之中隐隐带着恳求,冲自家父亲微微摇了摇头。就好像是说自己兄长已然故去,三万兵士也无法起死回生。 眼下还是应该为活着的人考虑。 “李将军以为呢?” 见朱标不依不饶,再次追问。 李子春压下心头不爽,深吸口气后,言辞艰难说道:“陛下,桂儿所言不错,那些个白头山兵卒殊死顽抗,甚是迂腐。” “当.....当追究其死罪!” 即便说出这话的同时,李子春心口似是在滴血一般。 可看到朱标依旧静静盯着自己,李子春却也不得不继续说道:“微臣以为.....” “当传书周王,崖下搜寻那些白头山将士遗骸。” “将其尸骨尽毁,不得好死!” “嗯.....” 朱标沉吟数秒,旋即冲门外侍卫下令道:“传豹韬卫副统领赵武!” 不多时,赵武大步流星走入屋内。 待其叩拜过后,只听朱标当即出声道:“传书周王,派遣兵卒搜罗白头山兵卒尸身!” 就在李子春心头咯噔一声,以为朱标当真要毁掉自己长子连同那三万旧部的尸身之时。 却听朱标话锋一转,直接下令道:“三万白头山将士忠心可嘉,命周王收集其尸身后,为其建陵,以表其功!” 听朱标说完。 不只李子春、李成桂父子二人,就连赵武也是面露狐疑,有些匪夷所思的看向朱标。 也是此时,却听朱标继续说道:“白头山将士不知内情,自是以为我明军逼死其主王禑,故而与我大明仇深似海。” “然此番情景,白头山将士自与我明军乃生死之敌。” “其将士悍勇拼杀,宁死不降。此等气节自当表彰!” 闻言至此。 即便李子春也觉极不合时宜,可心中却也莫名涌出一阵感动来。 甚至恍惚之间,他竟有那么几分想要感激朱标。 也就在李子春默默出神,心中对朱标的敌意削减大半之时。却见那李成桂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出声问道:“陛下虽九五之尊,却也有仁者仁心。” “只是微臣不知,那三万白头上将士之陵园,该以何命名,当表何书?” “嗯....” 朱标顿了一下,似临时想到一般,缓声道:“三万将士忠勇无双,此陵园当命名为忠勇陵!” “至于表书.....” “赵武,传令应天,命宋濂亲书笔录,赞许王禑旧朝将士,白头山三万兵将护国之功。” “嘶~” 朱标话音落下,李子春心头刚刚萌发出的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即便是厚葬建陵,可是以高丽旧朝、王禑麾下的名义归葬那三万将士,这对那三万将士来说也无异于奇耻大辱。 此举更是活生生的抽他李子春的脸。 “朕所言之喜,便是此事。”朱标眸光郑重,沉声开口道:“如今我大明有意恩泽四方,荣耀四境百姓。” “此番举措自会惹人非议,特别是那些不明时政的一般将士自是不明我大明苦心。” “也是因此!” “对于那些为护国土,殊死顽抗之将士,朕心中仍存有几分敬意。” “可对待那些假意臣服,后而复叛的贼子,朕恨不能将其铲除殆尽!” 听出朱标话里有话。 此时李子春、李成桂的脸色自然难看到了极点。 而一旁的张定边见状,却也语调戏谑,缓缓出声道:“陛下所言,指的乃是王禑叛贼。” “陛下为白头山将士建陵立表,却不理王禑旧主。如此自可见我朝陛下并非暴虐好战之人,我朝借道也是真心愿为高丽、倭人带去恩荣。” “陛下圣德,臣等拜服!”李成桂率先开口跪道。 紧接着李子春也是一并拜道。 当看到朱标示意他们各自退下,李子春、李成桂父子恭敬拱手后,便也相继告辞。 而等二人离开明军大营,回到李家军中。 二人却是久久无言,心中郁结,好似有块巨石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极不舒服。 方才与朱标那一番对话,他们二人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得还是失。 明明见朱标为他李家那三万将士建陵立表,可他们二人,即便是李子春也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父亲?” “嗯!” 李子春瞳孔瞪大,有些茫然的看向李成桂。 见自家老爹如此反应,李成桂一时竟也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沉吟数秒后这才开口说道:“父亲,孩儿今夜打算对明军宣战!” “嗯?” “大明周王已带领明朝援军,驻扎白头山。” “倘若拖延日久,待到周王援军与朱标会合,我等便再无成功时机。” “所以孩儿打算今夜起事,彻底与明军撕破脸皮,直接开战!” 实际上,李成桂打算今夜起事也算的上是迫不得已。 一来! 因倭人曾屠戮秋南道全境的高丽百姓。 无论是开城百姓还是他们李家兵士,对那些倭人俘虏自然是恨之入骨。 如今李成桂也是清楚,无论是开城百姓还是麾下将士,他都没法严格约束他们不准欺压倭人。 倘若再拖延几日,倭人怨气愈深,自是没有同他李家合作,一同迎战明军的可能。 再有! 李成桂也是发现,在开城高丽百姓的心中,朱标的威望日益水涨船高。 那些开城百姓对明廷也是愈发崇敬。 一旦继续拖延下去,恐怕届时即便他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却也偏偏失了人心。 也是因此,李成桂这才有些匆忙,打算今夜起兵。 可听到李成桂的计划,先前一直想与大明开战的李子春,此刻却显得格外犹疑。 深思过后,却见李子春语气弱弱,小声开口道:“桂儿,眼下起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你兄长刚刚亡故,我军更是折损三万精锐。” “况且那些个倭人并未诚心归顺我李家。” “如今起事,怕也是不能一举击溃明军......” “父亲这是何意!”还不等李子春说完,却见李成桂语气不悦,当即反问道:“难不成因那朱标为兄长建陵立书,父亲便甘心沦为大明鹰犬?” “父亲莫要忘了!”李成桂猛的站起身子,语气也愈发不悦说道:“兄长乃是死在大明手中,倘若没有大明,没有周王,兄长不会死!” 面对自家儿子的训斥,李子春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此刻只得痴痴的望着李成桂。 也是此时。 却见李成桂眸光一凝,用那好似是训斥一般的语气,没好气道:“若非父亲执意分兵,派兄长驻守白头山,如今兄长也不会死。” “说是父亲害死了兄长也不为过。” “可如今!” “父亲难道要阻止孩儿为兄长报仇?” 第177章 父子反目 看着一脸狠厉,眸光也很是凶狠的李成桂。 李子春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微微摇头道:“为父断不会阻扰你为兄报仇,只是此时......” “罢了罢了。” “你我父子本就一心,为父自是要与你同往!” “既如此,那还请父亲在此休憩,孩儿这就去准备今夜之事。” 见李成桂说完这话,始终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自己。 那双眸子逐渐也多了几分烦躁意味。 李子春顿了一下,随即便也心领神会,将虎符调令从怀中拿了出来。 “桂儿虽在军中极有威望,调兵甚至却也不需兵符。” “可为父留此兵符也是无用......” “多谢父亲!”不等李子春说完,李成桂夺过兵符便朝门外走去。 而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此刻的李子春却也是百感交集。 自家儿子太聪明了,得知他兄长李元桂连同三万李家老兵尽数殒命后,他自然也清楚自己根本无力与他争夺李家将士的掌控权。 不过自家儿子向来都是把事情做绝的性子。 将兵符拿走,便是彻底断绝自己发号施令的权利,也是彻底断绝自己同他夺权的可能。 方才暗示自己主动交出兵符,这样不仅面子、里子都有了。 既得了李家兵权,还没有忤逆之名。 一时间,李子春竟不知是应该高兴自己有这么一个城府极深的儿子,还是应该懊悔自己养虎为患,竟被自家儿子一朝架空。 也是在李子春暗自伤神,坐于帐中独自发呆之时。 廖永忠没有令人通报,缓步便走了进来。 “德庆侯?” 一看到廖永忠,李子春刚要起身相迎。 廖永忠却微微摆手,示意他继续坐在位置上。 “李将军似是有些心事?” “嗯.....” 见李子春一双眸子猛地警惕起来,廖永忠顺势笑道:“将军放心,本将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试探将军。” “你我皆知,周王于白头山斩杀的三万高丽兵卒,乃是你李家将士。” “据我营中探马得报,你李家长子李元桂也在军中.....” “噔~” 就在廖永忠说出这话的瞬间,李子春猛地起身,朝着面前悬挂的长刀便冲了过去。 可还不等他迈出一步,廖永忠欺身上前,一把扼住他的手腕。 不断用力的同时,对着李子春沉声警告道:“李将军莫要做傻事。” “本将虽是无用,可单枪匹马杀回我明军大营却也是能做到的。” “况且.....”廖永忠语调戏谑,用带有几分调侃意味的语气慢悠悠道:“况且眼下情形,若你当真杀了本将。” “陛下追究起来,李家兵士可还能算是你的依仗?” “如何不能!” 听到李子春高声怒喝。 廖永忠顺势放手,任凭李子春拿起眼前长刀。 也就在长刀出鞘的瞬间,李子春却也是身体一僵,随即恶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将已经抽出半截的长刀重新丢了回去。 “你方才所言,大明皇帝可曾知道?” “李将军是说.....” “白头山兵卒一事!” 听到李子春竟还在乎这些个微末小节,廖永忠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回道:“我自然未曾禀明陛下。” “可我朝陛下何等英明,尔等算计自然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既然无人禀告便好!”李子春重新回到座位上,看向廖永忠意味深长道:“纵然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可若是有人挑明,那事情便也就不一样了。” 拿起桌上茶水自顾自抿了一口后,李子春看向廖永忠沉声道:“那德庆侯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难不成仅是笑我死了长子,还丢了李家军权?” “自然不是。”廖永忠眸光郑重,紧紧盯着李子春道:“投我大明,留你一份虚名。” “哼~” 听到李子春格外不屑,直接冷哼出声。 廖永忠倒也不闹,反而慢悠悠继续说道:“汝子李成桂今已反志近露,无论将来高丽如何,他可会给你活路?” “如何不会?他还敢弑父不成?”李子春说着,将手中杯盏猛地拍在桌上。 廖永忠见状倒是没有继续开口,很是可悲的看了李子春一眼,起身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可就是这一个眼神,其杀伤力却比刀劈斧砍的威力更大。 甚至恍惚之间,李子春也觉得眼下的自己不仅可悲,甚至还有那么几分可笑。 “德庆侯且慢,德庆侯且慢......” 就在廖永忠即将走出营帐的时候,李子春忙出声阻止。 快步上前后,李子春顺势追问道:“不知德庆侯方才何意,什么是保全在下虚名荣耀?” “待我大明收拢高丽之后,予以你虚名爵位,安享余生。” “仅此而已?” 李子春出声反问,心中也是觉得大明开出的价码有些太低了。 毕竟是让他们父子反目,仅安享余生条件,诱惑着实不是很大。 况且听廖永忠这话的意思,等到大明接管高丽全境后,他李子春要作为高丽之主,当众向大明卑躬屈膝,好协助大明安定高丽人心。 卑躬屈膝,投敌求荣,这份骂名也属实太大了些。 “德庆侯先前都是如此劝降的?仅是富贵存身,这样的条件未免有些拿不出手吧。” “那李将军觉得,你除了协助我大明安定人心外,可还有什么其他别的用处?” “这......” 就在李子春愣神的功夫,廖永忠直截了当,当即开口道:“若现今你李家十数万兵卒尽数听从你之号令,恐怕李将军根本不会想向我朝称臣。” “甚至还想击退我军,攻占我朝辽东一带。” “而如今!” 廖永忠眼神轻蔑,上下打量李子春过后,随意说道:“如今将军在李家军中也不过只有虚名。” “虽名为李家统帅,可愿意听命的兵卒不过千人而已。” “那......” 李子春有些不死心道:“桂儿聪慧,绝不愿背负弑父之名。” “最后我同样也能荣养余生......” “呵~”廖永忠一个没忍住,直接冷笑出声,“就凭李成桂麾下兵卒?” “即便白头山王禑旧部同城外那些倭人俘虏加在一起,他们可是我十万明军的对手?” “还是说,你也以为李成桂在高勿、九江等城外留下的兵卒,能攻占陛下在各城留下的大明驻军?” 廖永忠顿了一下,愈发不屑问道:“今夜!李成桂当真能击退我大明军队?” “额.....”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子春双眸错愕,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廖永忠。 他本想用今夜李成桂打算起兵,来换取更多的利益。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饶是李成桂打算今夜起事,大明那边竟也已经得知! “你.....你怎会知晓?” 没有理会满脸错愕的李子春,廖永忠继续说道:“开城城内,我明军尚有十万人。” “九江、高勿每个城池,我大明都有驻军数万。” “周王更是率领大军,自白头山南下。” “本侯当真不知你李家还有几分胜算。” “嗯......” “即便功成!”廖永忠紧紧注视着李子春,“纵然李成桂击溃我朝,将我军赶出高丽。” “可陛下又岂能就此罢休?” “届时暂时延缓攻打倭国本土,倾全国之力进攻你高丽李家,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李成桂做了那高丽之主,你的处境岂不愈发尴尬?” “他能眼睁睁将总管高丽之权交到你手上?” “唐太宗尚且弑兄,将李渊置于长乐宫安享晚年。” “届时李成桂面对明军再次兴兵,他是会将所有罪责承担下来,还是推到你这个当父亲的头上?” 听到廖永忠如此说,此刻李子春双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只因在他看来,以李成桂的头脑,绝对能想到将反抗明军的罪责推到他头上。 “所以......” 李子春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道:“大明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你做。” “只需今夜过后,由你出面接管高丽即可。” “嗯?” 就在李子春眼前一亮,心中存有那么一丝侥幸之时。 廖永忠当即泼冷水道:“到时候,将军只是名义上的高丽之主。” “李家残兵,陛下自会相机惩处。” “高丽内政,也会由我朝派遣官员管辖。” “将军只需在这个高丽之主的位置上安享晚年即可,至于其他琐事,自然不会劳烦将军。” “嗯......”李子春沉吟片刻,旋即重重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廖永忠也不再多言,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而看着廖永忠离开的背影,李子春长叹口气,心中竟有种坐山观虎斗的超然之感。 哪怕三万老兵阵亡,让他在大明跟前,甚至在李家军中也彻底失了威信,丢了话语权。 可也正因为如今的他无关紧要,眼下竟也能作壁上观,静静看着朱标与李成桂的争斗。 毕竟今夜无论结果如何,对他李子春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倘若自家儿子得胜,即便将来要被李成桂推出来,向大明请罪。可对他来说也是无法改变。 若是大明得胜,那他也没有半分损失。 届时卑躬屈膝,演一出臣服的戏码,甚至还能安享晚年。 无论怎么看,李子春都觉得今夜的结局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和坦然接受的李子春不同。 此时的李成桂却是紧张筹备,不断安抚着足利义满,同时却也命萧平山召集兵将,严阵以待。 至于明军大营。 从李子春那里回来,廖永忠朝着朱标所在的中军大步而去。 刚一进门,廖永忠便拱手开口道:“如陛下所言,那李子春当真要与其子反目!” “嗯。” 见朱标面色如常,竟丝毫不感到意外。 原本便对朱标甚是敬佩的廖永忠,此刻却也是愈发敬佩眼前这位少年帝王。 “不过陛下,末将倒是有一事不明?” “哦?” “陛下是如何得知李成桂今夜起事。” 廖永忠思索片刻,继续问道:“即便李成桂顾虑我朝援军,可周王殿下率领援军方才抵达白头山。” “按说李成桂仍可静候些时日。” “陛下是如何精准推测出李成桂打算今夜动手的。” 待廖永忠说完,一旁站着的张定边出言笑道:“陛下将周王铲除白头山三万兵卒的消息告知李子春,目的便是催促李成桂今夜起事。” “这.....又是为何?” 看着表情愈发疑惑的廖永忠,张定边也不拖延,当即说道:“李家父子之间早有嫌隙。” “那李成桂声望愈隆,其父自然忌惮。” “而原本李子春在白头山留守三万李家老兵,为的便是给自己留下后路,也是保证自己在李家军中仍有足够的话语权。” “如今听到周王铲除那三万兵卒的消息,得知李子春已无退路更无依仗,李成桂自然不会顾及太多。” “那为何偏偏选在今夜?”廖永忠继续道。 “之所以定在今夜,也是因为李成桂清楚。” “如今陛下在高丽百姓心中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 拖延的时间越久,他的胜算也就越小。” “所以在完全掌控李家将士的情况下,李成桂自然要尽早动手!” 待张定边说完,朱标轻咳一声,当即下令道: “王志,朕命你率领麾下两万兵众,驻扎城门。届时一举击溃城外倭人。” “廖永忠,朕命你领兵五万,置于李家军营跟前,届时铲除李家将士。” “何义山、赵武,各领鹰扬、豹韬两卫,侧翼支援廖永忠。” 语罢,朱标看向张定边,笑着说道:“张定边领龙骧卫,担负护卫之责。”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哪怕朱标是命张定边统领龙骧卫,承担起护驾之责。 可包括张定边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清楚,朱标这是另有安排,打算亲自前往战场。 毕竟朱标何须护卫,纵需护卫,朱标也不可能让大将张定边出面。 “陛下!” 就在诸将领命,准备各自离开安排之时。张定边环顾左右却不见纳哈出。 “陛下,辽州侯.....” 第178章 后路 今夜与李家战罢,高丽境内便再无不安定因素。 如今紧要关头,纳哈出堂堂战将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可让张定边等人不解的是,他们好似有好几日都未曾见到纳哈出的身影了。 “陛下对辽州侯可是另有安排?” “不错!”朱标微微颔首道,“纳哈出今夜自会与诸位一同领兵,迎战李家兵卒。” 言至于此,众人也不再追问,转身离去各自安排。 初春的天仍伴有彻骨寒意,日光也是有气无力的照耀着高丽大地。 特别是临近暮色,旷野之上吹起的风吹得人身上的甲片瑟瑟作响,更添了几分寒意。 待暮色降临,今夜却是比平日更加寂静。 “足利将军考虑的如何?今夜可否愿意一并起事?” “自是愿意,只是倘若不能功成,你我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面前犹豫不决,甚至都有些不愿起事的足利义满。 李成桂面色一沉,没好气道:“事未行,未虑胜,先虑败。” “如今本将军方才明白,为何足利将军不是明军的对手。” “你.....” 就在足利义满目光凶狠,即将出声训斥之时。 却见李成桂猛地抽出长刀,直直架在足利义满的脖子上。 几乎同一时间。 倭人将领,李家部下齐齐抽刀,皆是如临大敌般看着对方。 “少将军意欲何为?” 面对足利义满的追问,李成桂虽心中鄙夷,此刻却也依旧要耐着性子与其解释。 微微一顿后,李成桂撤回手中长刀,转而将刀柄递到足利跟前。 “足利将军应该明白,若不起事,倭军将士同样是死无葬身之地。” “开城百姓对将军之倭人如何憎恨,将军难道不知?” “大明存有何心,将军难道也只当不清楚?” “倘若将军不以明军为敌,那如今的高丽,还有谁是将军的对手?” 李成桂这话说的极其隐晦,可足利义满听的却也清楚。 倘若明军不是对手,那他倭人与李家自然不能相容。 毕竟李成桂有总管高丽之心,自然容不下外邦将士踏足高丽之土。 而他足利义满也是带着为倭国开疆拓土的心思,驻军高丽。 倘若大明不是他们的对手,那他们双方自然是要大打出手,不死不休。 听出李成桂话中的威胁之意,足利义满遂而重重点头道:“明军自与我朝有着血海深仇,只是不知今夜起事能有几分胜算。” “少将军又是如何安排?” “好说!”听到足利义满松口,李成桂面露喜色,环顾在场倭人将帅、李家部将后,认真说道:“今夜你我双方里应外合。” “我李家军营距离明军大营不过百米,纵然起事,定能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将军于城外召集倭人将士,一并起事,攻打开城。” “里应外合之下,明军必败!” “嗯.....” 足利义满眉头一紧,语气不悦道:“我军独有三万将士,如何才能攻破开城?” “况且若少将军擒住大明皇帝,恐怕便也不需我军相助。届时少将军想必会紧闭城门,将我军与驻扎城外的明军一并拦在城下。” “末将不太明白,今夜之战我军又有什么好处?” 听到足利义满开始同自己算这些个小账,李成桂心头厌恶更甚。 甚至有些后悔没能取了足利义满的性命,自己代替他收拢倭人残部。 若非眼下起事迫在眉睫,李成桂当真不愿与这样的盟友共事。 “那足利将军的意思呢?” “李家将士助我军打开城门,你我双方合兵之后,一同围剿明军大营。” 足利义满眼角一挑,意味深长继续道:“如此,事后无论是谁擒获大明皇帝,对方想来也是绝无怨言!” “好!”李成桂不愿和他多说,当即点头道。“半个时辰后,以城头起烟为号。” “还望足利将军莫要延误战机。” “自然不会。”就在一众倭人将士起身准备离开之时,却听足利义满再次看向李成桂道:“我军将士多日未曾饱腹,还请少将军分些粮饷,以防我军战力不济,军心不稳!” “胡闹!”一旁的萧平山终是没有忍住,当即呵斥。 可不等他开口,却见李成桂冲身后一名将士道:“分些粮饷倭军将士!” 闻言,足利义满拱了拱手后,这才心满意足朝着门外走去。 也是等一众倭人尽数离开,萧平山面露不爽,看向李成桂忙开口道:“少将军,那足利义满分明就是打秋风!” “眼下他们要粮饷有何用?” “明军鹰扬卫正在倭人外侧监视,半个时辰便要起事,难不成他们想此刻埋锅造饭,生火烹菜?” “我自然知道。”李成桂很是鄙夷的瞥了眼足利义满离开的方向,没好气道:“我又怎会不知,那足利义满分明就是想在我军身上,讨些便宜。” “只是今夜起事稍显仓促,本将也不想与他争论太多!” “可是.....” 萧平山心中依旧愤懑不平。 特别是那足利义满方才竟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让他李家将士打开城门,同他倭人一起围攻明军大营。 这简直就是儿戏。 今夜原本就是出其不备,想要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倘若他们李家将士先行前往城门,明军又岂能不知? 若真依照足利义满所说,他们倒不如一个个洗干净脖子,等着明军挨个来砍! “少将军,难不成您当真打算放着明军大营不管,转而打开城门放那些个倭人进城?” “虽说与倭人一同围剿明军胜算更大,可让明军提前得到消息,大明皇帝多半会事先逃离不说,明军还会有所防备。” “萧将军勿忧,本将自不会如此痴傻!” “那少将军方才......” 见萧平山有些错愕的盯着自己,李成桂深吸口气,淡淡说道:“那足利义满虽然嘴上说着要攻打城门,请求我军从城内打开城门,一同围剿明军。” “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军擒获朱标之后,当即与其翻脸。” “而且本将军答应他,也不是答应与他一同围剿明军。” “本将军答应的是,击退明军过后,高丽仍有他们倭人一席之地。” 李成桂眼眸一凝,语调愈发深沉说道:“况且今夜压根不需他们倭人攻入城池,足利义满也断然不会带领麾下攻城。” “他们只需纠缠住城外的鹰扬卫,便已经算是出力了!” “嗯......” 听李成桂说完,萧平山眼神古怪,心中情绪也更是复杂。 怪不得他只等当一个武将。 原来似李成桂、足利义满这样的统帅,他们有话从来都不明说。 特别是看到李成桂面色平静,全然没有因为足利义满打秋风、讨便宜生气。 萧平山甚至都觉得在李成桂原本的谋划中,他压根就没以为那些倭人能出力多少。 倭军能够纠缠住城外的鹰扬卫,这便已经足够了。 “而且!” 也就在萧平山心中暗暗感叹之时。 却听李成桂语调清冷,甚至夹杂几分杀意般,冷冷说道:“那足利义满,定然还有后手!” 言至于此,李成桂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心中对足利义满、对倭军自然是愈发提防。 寒风瑟瑟,吹叶入怀。 半个时辰转瞬而过。 是夜天暮黯淡,恍若伸手不见五指。 也是在这如同浓墨浸染的夜色中,一队高丽将士压低身子,趁着夜色摸进明军大营。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高丽大营中,李成桂、萧平山紧张注视着那千人小队的动向。 待小队消失在黑夜之中,萧平山终究还是没忍住心头好奇,出声问道:“少将军,先锋小队当真能摸进朱标所在的营帐,生擒朱标?” “萧将军何意?” 面对李成桂的反问,萧平山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末将从军也有二十余年,从未如此安排过。” “仅靠千余将士便想功成,这样是否.....是否太过儿戏了一些。” 萧平山算是将心中所想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毕竟一旦先锋小队当真生擒了大明皇帝朱标,那今夜便也不需作战。 他们自然能挟持明朝皇帝,逼得开城明军拱手投降。 只不过,这法子从没人用过,或者说没有人相信仅靠突袭便能生擒敌军主帅! “少将军,明军守备森严,千人小队如何能够功成!” 听萧平山说完,李成桂双眼依旧紧紧盯着前方的明军大营,嘴上却若无其事说道:“将军是说,本帅是让那千人小队送死?”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就在萧平山准备跪地请罪之时,李成桂一把拦住他,笑着说道:“将军宽心,本帅不过玩笑话罢了。” “诚然!那千人小队的确是去送死。” “啊?” 看了眼表情错愕,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萧平山。 李成桂语气淡淡,似全不在意般淡淡说道:“既登临战阵,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下来?” “那千人小队不过是投石问路的一块石头罢了。” “倘若明军早有防备,千人小队根本无法摸进明军大营,立时便会传来兵戈相碰的作战之声。” “若是如此,我军便不也不可逆天而行,索性今夜就此作罢,再等待时机。” “可直到此时,前方明军大营依旧毫无异动,这便也说明对面的明军提前并无防备。” “嗯.....” 就在萧平山微微皱眉,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之时。 却见李成桂嘴角微微扬起,冲他出声笑道:“况且中原有言,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兵仙韩信尚且死于宫女之手。” “那朱标一时大意,如何就不能被我军千人小队擒获?” “一旦千人小队生擒朱标,今夜我李家便已是大获全胜。” “再者说了,千人小队混入明军军中,引起大乱。我军正好掩杀过去,更是能出其不意!” “少将军仍需谨慎!”听到这话,半生戎马的萧平山似本能般紧张了起来。 “少将军如何判断千人小队是否得手。” “倘若千人小队传来信息,将军又如何判断是当真擒住了朱标,而不是明军将计就计,诱敌深入?” 萧平山刚一说完,明军大营的中心突然出现一线火光。 当确认那火起的方向正是朱标所在的中军后,李成桂眼中满是兴奋,当即下令道:“大明皇帝已死,明军大乱。” “诸将士随本帅一起,冲杀明军!” “少将军当心有诈!”就在李成桂准备冲杀之时,萧平山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郑重提醒道。 可此时的李成桂却毫不在意,当即笑道:“明军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军今夜起事,他们如何能提前防备?” “况且着火的乃是朱标所在的中军,即便是诱敌深入,朱标也断不会以自己中军为饵!” 毕竟见中军帅帐起火,其他将士自然惶恐,军心也必然大乱。 况且他李成桂也不是毫无准备。 倘若朱标当真有此昏招,那他扬言朱标已死,更是能让明军将士毫无战意,军心溃散。 如此,他们李家将士同样能冲杀明军,击溃大明。 将计就计,朱标会的,他李成桂同样也会! “朱标已死!明军不堪一击!” 听到李成桂再次高呼,萧平山也是明白他的意思,率军冲锋的同时,嘴上也同时高呼大明皇帝已死。 一时间,李家士兵倒也真如锐利之师,似滚滚洪流般朝着明军大营冲杀而去。 可也就在他们冲入明军大营之时,眼前景象却让原本士气高昂的李家将士不由一僵。 此刻的明军大营竟然看不到半个人影。 不仅明军将士,哪怕是方才他派来袭营的千人小队也丝毫看不到半点踪迹。 “少将军,营中无人!” 当听到萧平山从着火的中军营帐走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成桂面色大惊,忙冲身旁士卒下令道:“明军定有埋伏,速速撤军!” 第179章 祸乱高丽 那李成桂不说还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却见明军将士好似藏匿于黑暗的幽灵,一时间竟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李家兵士围堵在中心。 更让李成桂没有想到的是,自家父亲此刻竟然就跟在廖永忠身旁。 “父亲......” “凡我李家将士若有放下武器,跪地祈降者,上国自会宽待!” 听到自家父亲如此言说,李成桂一时错愕,竟呆愣在马上布置苏厝。 可也是此时! “宽待个鸟!”萧平山扯着嗓子,怒声喊道:“高丽将士,永不为奴!” “诸将听令,朝北城门突围!” 声音落下,李家将士缓缓聚拢的同时,只等李成桂下令便要突围。 当看到李成桂依旧表情木讷,似受了什么巨大的心理创伤一般,依旧呆愣在马上。 萧平山一把按住李成桂的肩膀,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少将军!眼下唯有逃出开城才有一线生机!” “额.....” “城外有倭人,只要与倭人合兵。即便不能取胜,也不至于惨败!” 见李成桂好似没听见办,依旧不为所动。 萧平山一咬牙,随即抡圆了右臂,朝着李成桂的脸狠狠来了一巴掌。 也正是挨了这一巴掌,李成桂这才清醒了许多。 “聚拢兵卒,城门突围!” 虽说陷入明军包围,可回过神来的李成桂倒不觉得眼下真就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正如萧平山所言,只要冲出开城,他仍有翻盘的机会。 这就更不用说九江、高勿等城他都设有藏兵。 只要逃出开城,他大可以依仗对高丽地形的了解,化整为零同明军打游击。 哪怕这样一来,想将大明赶出高丽土地必是旷日持久。 可反之! 大明仍需派遣大量兵士驻守高丽,难以分身。 能将大明扯进战争泥潭,这样的结局对李成桂来说也算能够接受! “城外仍有援军!” “三军听令,不得慌乱,朝城门突围。” 李成桂话落,其周围李家将士表情肃穆,各个紧握手中兵刃打算殊死一搏。 可也是此时。 却听廖永忠当即下令道:“让出一条口子,让他们前往城外!” “德庆侯?” 没有理会李子春的诧异追问。 廖永忠微微挥手,紧接着明军将士果真为李家兵卒让出了一条道路。 尽管李成桂见状同样是匪夷所思,可既然有活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一时间,眼前情况也显得格外诡异。 明军将士、李家兵卒好似不是沙场仇敌,宛若盟友一般,竟也是相安无事。 片刻功夫。 待李家将士抵达城门口,李成桂转身冲身后不远处的廖永忠道:“德庆侯当真要放我军离开?” “一旦我军逃离出去,那自如龙腾入海、鸟上青天。” “届时将军若再想围剿我李家将士,怕也是不能了。似今日这般将我等围困起来,恐怕也是再无机会.....” “少将军.....”萧平山心中不解,忙出声劝阻李成桂莫要继续说下去。 毕竟如今活路就在眼前,他还真有些闹不明白李成桂为何还要激将廖永忠。 “萧将军!” 也是明白萧平山的意思,李成桂眸光郑重,转而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军被围,皆因本将轻敌冒进。” “乃是本将一人对不住全军将士。” “少将军......” 冲萧平山微微颔首过后,李成桂看了眼身后的廖永忠等人,继续说道: “可若是此次明军放我等离开,乃是存了效仿诸葛亮平南蛮,七擒七纵的心思。” “那本将不妨直说!” “德庆侯,高丽非大明所属,大明依仗强兵征讨,行不义之师。” “本将断然不会归顺大明!” “若大明皇帝当真想要七擒七纵,感化本将,烦请德庆侯此时动手,给本将一个痛快。” “只是我李家兵卒却也无罪,还请侯爷转告大明皇帝,准这些将士返回故里,耕种苟全。” “少将军!” “少将军!” 一时间,包括萧平山在内的所有李家将士,此刻看向李成桂的目光愈发崇敬了起来。 实际上,方才从明军大营到城门的途中,一路上李成桂也算是想明白了。 即便能够逃出开城又能如何? 明军势大,朱标手段毒辣。 饶是眼下他李家仍在,可开城的百姓敬重明廷远胜他李家。 真要是同大明打游击,那也只不过只有将他麾下将士折损殆尽这一个结果。 与其这样,倒不如坦然一些,没准还能为麾下这些儿郎谋一条活路。 “德庆侯......” “啰嗦什么!” 原本看李成桂同其麾下将士上演了这一副君臣一心的画面,廖永忠便觉得匪夷所思的同时,心中也很是厌烦。 当听到李成桂还准备开口,廖永忠当即打断道:“你是叛是降,无关紧要。” “而且你又算什么东西?需陛下七擒七纵?” “那......” “方才放你离开我军大营,乃是因为不想同你等在我军营中作战。” “辎重、粮饷,哪怕是营帐!” “若是被你麾下哪个不知死的杂碎损伤一点,本侯也觉甚是不值。毕竟将尔等铲除过后,陛下还要率领我军征讨倭国,自然不能耽误片刻!” “你.....” 廖永忠这话当真是对他们李家兵卒轻视到了极点。 好像他们李家将士的性命,还没有明军的一顶帐篷更加重要。 也就在李成桂心头恼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之时。 却听廖永忠继续说道:“况且你以为到了城外,尔等便有活路?” 没有再和李成桂废话,廖永忠下令打开城门。 而随着城门打开,李成桂等人却是身体一怔,错愕之下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老廖!” 此刻城门口,何义山率领鹰扬卫将士整齐排列。 看鹰扬卫将士眸光兴奋,嘴角上扬,手中刀刃仍残留血迹的样子。 哪怕是傻子也能明白,眼前的鹰扬卫将士定然是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 同李家兵卒相同,当看到李成桂等人,何义山也不免有些诧异问道:“老廖,你怎的没能解决这些高丽贼兵?” “将他们带到此处再行决战!” 廖永忠冲何义山喊道:“营中那些个帐篷、器械都没来得及运走。” “若是在营中与他们决战,器械定会损伤许多。” “倘若延误了陛下征讨倭国,即便全歼这些高丽贼子也不能赎罪!” “够了!” 就在廖永忠和何义山旁若无人,自顾自畅聊的同时。 李成桂怒声咆哮道:“尔等当真以为我高丽将士软弱无能,任人欺辱?” “诸将听令......” “慢着!”就在李成桂准备殊死一搏,同明军鱼死网破之时。廖永忠猛地打断道:“尔等就不想知道我鹰扬卫将士刚刚同何人厮杀?” “这.....” 也是听到廖永忠这话,何义山勒马上前,从马背上取下足利义满的头颅,重重丢在李成桂跟前。 “足利义满!” “江界侯先前未曾斩杀,倒是便宜了我鹰扬卫将士!” 说罢,何义山嘴角扬起,戏谑继续道:“那些个倭人虽是聚众哗变,可其却是朝着开城相反的方向逃离。” “如你所见!” “本将虽是斩首了足利义满,却也让不少倭人兵卒就此逃窜!” “嗯?那足利没有攻打开城?”萧平山心头不解,当即问道。 也是听到这话,何义山嘴角扬起,语气愈发轻蔑说道:“半个时辰前,城外那些个倭人陆续朝南逃离。” “待我军发现之时,三万倭人已逃走一成。” “而后这足利义满竟佯装成寻常士卒的模样,想要趁乱逃离。” “我鹰扬卫将士追击数里,待将其斩首后方才撤军折回!” “那......” 李成桂顿了一下,斟酌片刻后这才冲何义山开口道:“其他倭人难不成明军便打算就此放过?” “自然不会!”何义山当即开口道,“除恶务尽!” “我朝陛下何等圣明,安能放任这些倭人宵小为害高丽?” “还有!”廖永忠冲身旁士卒微微授意,紧接着几名明军士兵将十几颗人头丢到李家兵卒跟前。 见状! 李成桂目光呆滞,看向廖永忠的眼神甚至有几分震撼之意。 “李将军不会认不出这些人吧。” “今夜奉你将领,意图摸入我军大营的千人小队。其头领被斩,其他士卒尽数归降。” “还有那些个人头,乃是你在九江城外提前藏匿的兵将统帅。” “至于高勿、丸都等城,想来不用多久也会同九江城藏兵一个下场!” 待廖永忠说完,原本眉头微皱,隐有几分顾虑的李成桂。 此刻反倒变得愈发坦然了起来。 轻叹口气后,竟是脸上带着微笑,缓缓开口道:“如此看来,在下倒也是败了个一塌涂地。” “只是将军以为如此高丽便再无隐患?明军将士便能就此前往倭国本土,与你朝太上皇合兵?” “哦?” 看着破罐子破摔的李成桂,廖永忠一时也来了兴致。 “如何不能?待铲除你李家将士后,我军如何不能前往倭国本土?” “那高丽境内残余的倭寇,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李成桂表情得意,淡淡说道:“倭人攻打开城落败,其部众四散逃离。” “后本将假意招降倭人三万,可实际人数远远不到三万之数。” “先前逃窜的倭人,以及今夜逃窜的倭人,加起来少说也有数万之多。” “敢问德庆侯,明军该如何应对这些化整为零的倭人残余?” 不等廖永忠开口,李成桂转而冲身旁李家兵卒下令道:“待本帅将令一下,诸位自当四散逃离。” “或藏匿于开城城中,或从南北二城门出逃。” “明军重心不在我高丽,必不会驻军日久。待明军撤出我高丽境内,诸位自当骤起攻城,重掌高丽。” “凡率先攻下开城者,当为高丽王!” 随着李成桂话音落下,那些李家士卒眸中闪烁着别样光芒,脸上更是说不出的激动。 毕竟眼下的李成桂虽不是高丽正统,而且也没有大明承认。 可他依旧是高丽本土最大的军阀头目。 既然他说日后率先攻下开城者为王,那后来之人即便是为了王位,也必然会承认这话的合法性。 同样明白这一点,廖永忠看向李成桂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 煽动麾下将士以游击骚扰明军,虽然他们绝不可能攻下开城,可也的确需要明军将士驻扎高丽。 这就和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一个道理。 “德庆侯!” 李成桂眸中带笑,看向廖永忠继续道:“侯爷轻视我李家兵卒,自以为我李家将士不值一提,可弹指摧之。” “可侯爷方才也说了,你朝陛下的本意乃是在倭国本土。” “在下实在不知,有我李家将士同倭人残余在的高丽,明军将士当真就能安心撤出?” “如何不能!难不成尔等还能反攻我辽东?” 面对廖永忠的反问,李成桂只是笑笑,倒也没有出声反驳。 只是那一脸得意坦然,却也是让廖永忠打心底里厌恶! “李家将士听令!” 也就在李成桂准备下令,让麾下将士四散逃离,各自突围之时。 却听朱标的声音从一侧不急不缓,徐徐传来。 “你又何须如此鱼死网破!” “陛下?” 当看到朱标的瞬间,李成桂双眸一亮,似有好些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般。 反倒是朱标驻马停在跟前后,率先冲廖永忠说道:“若高丽境内当真有李家兵士、倭人残余,我军自是不能就此撤军。” “倒不是以为他们能攻下开城,能骚扰我辽东卫所。” “只是我军既驻军高丽,自当庇护高丽百姓。一旦我军撤出高丽,李家兵卒、倭人残余必将屠戮高丽百姓。” “如此在天下人看来,高丽百姓被屠的罪名自然也就有我明军一份。” “嗯.....” 听朱标说完,廖永忠猛的一怔,这才明白了过来。 毕竟王禑、李成桂皆死,那李子春虽名义上是高丽之主,可实际上高丽仍是大明辖制。 届时高丽有乱,身为上国的大明,自然不好坐视不管! 第180章 临阵归降 最重要的是,若大明就此撤军前往倭国本土,任由其高丽百姓被倭人、李家余部屠杀虐待,那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的威信自然受损。 即便是如今已经臣服于大明的藩属国见状,恐怕侍奉大明也会因此少些恭敬。 想明白这一切后,廖永忠双眸一凝,紧紧盯着正前方的李成桂。 怪不得朱标说李成桂这是要鱼死网破。 毕竟李家兵卒逃出今日包围,必然折损大半。倘若再伙同倭人残害高丽百姓,那便也是彻底失了高丽民望。 如此一来,李家也就在没有半分可能重掌高丽。 说白了! 李成桂鱼死网破的点就在于他们李家不能击退大明军队,那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恶心一把朱标。 念及至此。 廖永忠面色一沉,当即下令道:“传令下去,封锁各个城门,宁可错杀不得放任何一个李家兵卒出城!” 也是听到廖永忠这话,李成桂嘴角微微上扬,不屑道:“即便明军今日能将我李家将士尽数围歼于城内。” “可侯爷又怎知我李家在城外没有兵将?” “侯爷又该如何处置已逃窜在外的倭人?” “本将自有办法!”廖永忠语气愤慨,当即说道。 他堂堂大明战将,追随老朱打天下近二十载。 如今被李成桂这个娃娃给威胁住,那岂不成了笑话? 即便廖永忠知道肃清逃亡在外的倭人残部以及李家残兵很是困难,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若是让徐达、冯胜,特别是陆仲亨、蓝玉二人知道他竟被李成桂威胁,甚至还让朱标有所掣肘。 恐怕那二人每次见面都要耻笑他一番。 没准等他死后,在他灵堂之上,这二人也要继续嘲笑一番。 “陛下!” “末将请命,驻守高丽!” 不等朱标开口,廖永忠神色郑重,朗声继续道:“若不能彻底肃清高丽,末将自无颜回见太上皇,淮西将帅也会耻笑末将。” “还望陛下恩准,准臣余生驻守高丽!” 闻言,李成桂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便也轻笑出声。 廖永忠宁可再不回京也要领兵驻守在高丽这苦寒之地。 显然! 廖永忠这是打算豁出去了。 只不过李成桂倒也不怎么担心。 廖永忠虽有勇有谋,高丽、倭人也少有能与之匹敌的将帅。 可他终究也只是肉骨凡胎,他终究只是一人。 而李成桂很清楚,朱标的意图不只是高丽、不只是倭国。 朱标定然还有更大的打算。 因此! 朱标能给廖永忠调派多少人手,大明又能分出多少兵卒供廖永忠驱使! 五千?一万?还是五万? 五万明军将士驻守,只为了防止后院起火。 而且高丽虽小,却也有百里江山。仅凭五万人哪里能够彻底肃清,恐怕也只得勉强镇压。 这要这么说的话,即便他李成桂今日必死无疑。 可从整个战局的战略来看,他李成桂倒也没有输的太多。 “如此,今后我高丽百姓便劳烦德庆侯了!” “不需你多嘴!”廖永忠没好气怼了一句,转而冲朱标再次拱手道:“陛下不需忧心,末将老死高丽也不能让这贼子得意!” “廖将军说笑了。” “陛下.....” 朱标眼神示意,打断还准备开口的廖永忠后,幽幽说道:“区区高丽,何须我大明战将留守至此?” “可.....” 见朱标竟和廖永忠等人一样,也是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们高丽。 李成桂眉头紧皱,没好气道:“那陛下打算如何肃清高丽?难不成真就置高丽百姓于无物?” “难不成陛下不怕天下各国嘲笑大明上国无能?” “呵~”朱标浅笑一声,看向李成桂满不在意说道:“高丽百姓又非我大明子民。” “朕先前便也说过,凡高丽百姓愿投效我朝,成为我大明子民者,自当远迁北平,朕自会给予优待。” “倘若不愿迁至我朝境内,只愿继续留守高丽者,自不是诚心归顺我朝之人。” “那他们的死活,于朕有何干系?” “况且屠戮这些高丽遗民的乃是你李家,世人是嘲笑我大明作为上国无所作为,还是耻笑你李家暴戾恣睢,宁愿鱼死网破拉高丽百姓陪葬,也不愿效忠上国,得天朝教化?” “这.....” 就在李成桂愣神的档口,一旁的李子春猛地一怔,忙冲面前的李家兵将高声喊道: “李家儿郎们!” “我等将士绝非明军的对手,况且大明并非是要将我等屠戮殆尽。” “你等妻儿,你等父母,只要愿意迁往大明。上国陛下自会给予优待!” “迁徙路远,道阻且艰,若无你等相伴。恐怕你等妻儿、父母必会累死途中!” “李家儿郎们!”李子春言词愈发恳切,忙继续出声道:“是余生伙同那些倭人残害我高丽百姓,藏身阴暗之处,苟延残喘。” “还是同你等妻儿父母一起投效大明,荣享上国之光,沐泽圣君之明!” “儿郎们当速速决断!” 待李子春说完,眼前那些李家将士相互对视,眼中也多了几分犹豫。 诚然! 李子春这话却是胜过千军万马,让在场诸多李家兵卒心中多了份幻想。 毕竟无论是与王禑相比,还是与李成桂相比,朱标这位帝王的确做的更好。 论及国力,中原王朝自古以来便是他们高丽人只得仰望的存在。 如今的大明更是独强于诸国之间。 对于成为大明子民,这些将士心中自然也是有所期待。 只是...... “你以为高丽便没有硬骨头的好汉?”萧平山梗直脖子,冲李子春怒声吼道。 “似你等这般卑躬屈膝,甘愿成为大明鹰犬的软骨头,凭什么对我等说教?” “那你呢!” 朱标语调清冷,看向萧平山道:“萧平山,王禑旧朝白头山统帅。” “洪武三年,趁我军北伐之时,带领三万旧朝兵将扰我辽东边境。” “倭寇驻军开城城外,你身为白头山统帅非但不思援救,反而趁我明军支援开城之时,进犯吉州!” “今高丽旧朝之主王禑自陨,你身为旧朝之人,却也投效了李家!” “你究竟是想要为旧主报仇,还是打着报仇的旗号混入李家军中,妄图夺权于高丽称霸?” “这....” “李家本为王禑旧臣,不愿听从王禑之令攻我辽东,故而反叛。” “若照你方才所言,此时你效忠的李成桂不也是个卑躬屈膝的软骨头?” “这.....我......” 就在萧平山一时语塞,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时。 却见朱标神色郑重,转而看向面前的李家兵士朗声说道:“良臣择主,良禽择林。” “高丽旧主勾结北元,暗通倭人。” “李成桂伙同倭人,意图抵御我朝教化。” “李家将士难不成是忘了秋南道上尸横遍野乃是倭人所为?” “其主不正,如何能怪麾下将士离心离德!” 朱标清了清嗓子,愈发高声说道:“李家将士若有投我大明者,或留任军中,累功进爵;或弃戎从耕,安享太平。去留全凭心意,朕绝不横加阻拦。” “我等愿投效大明!” 朱标话音落下,紧接着便有李家将士出声回应。 而有人开头,紧接着投效大明的喊声似流水一般,层出不绝。 当听到周围将士一个个都喊着要投靠大明,其中甚至还有他白头山先前部众。 萧平山声嘶力竭想要阻止,最终却也只是徒劳。 “不准降!”见劝阻不成,萧平山气恼之下一把扯过一名高丽将士,抬手一刀便划破那名士卒咽喉。 见状,廖永忠没有片刻犹豫,提刀勒马便朝萧平山冲杀而去。 三合之内,竟直接将萧平山头颅砍下。 见此情形,周围那些李家兵卒自然再无忌讳,一个个加快脚步,纷纷朝对面的明军冲去。 而让廖永忠、何义山等明军将士略感意外的是,此刻的李成桂却显得格外淡定,甚至冷静的有些不太寻常。 当看到李家将士从他身旁走过,朝面前的明军走去,李成桂也是不为所动。 就连目睹了萧平山被斩下头颅,李成桂的脸上都看不到半点诧异之色。 恍若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眼前不断向大明靠近的兵卒,先前也并非他李成桂麾下。 “李成桂!” 听到朱标的声音,李成桂微微抬眸,似有些疑惑般看向朱标。 “你可愿降?” 闻言,李成桂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着出声道:“本帅自不愿降!” “我李家先前曾为北元贵族,后因父亲与北元勋贵政见不合,转投高丽。” “而王禑竟派我父子进攻明军,我父子深知不敌,故而再叛高丽旧朝,意图自立。” “眼下困窘之时若再投大明,岂不说我李家无信可言,摇摆待叛?” “嗯.....” 李成桂之父李子春闻言,心中自然是倍感羞愧。 此刻的他恨不得立即从马背上下来,将头埋进土里。 毕竟他也的的确确如李成桂所言,先是叛了北元转投高丽,后叛高丽求自立。如今更是舍弃李家将士,投效大明。 说他首鼠两端,也的确不为过。 更让李子春觉得难堪的是,方才也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的。 他总感觉李成桂说出这话之时,好似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一时间,李子春甚至觉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桂儿!” 倍感煎熬之下,李子春表情恳切,冲李成桂道:“你我父子先前未遇明主,蹉跎半生。” “如今圣君在上,安有不降之理。” “桂儿莫要执拗,速速归顺天朝上国!” 听到李子春这话,李成桂表情平静,却也是没有理会。 下一秒。 却见李成桂朝着朱标走了两步。 当廖永忠、王志二人齐齐阻拦之时,李成桂这才开口说道:“陛下可否赏脸,与在下闲谈片刻?” “嗯?” “在下棋差一着,心中自无怨恨。” “只是心头阴郁,还求能与陛下闲叙一二。” “过后,在下自当将我李家将士在高丽境内藏兵位置尽数说出。” 闻言,朱标翻身下马,便要上前。 也是此时。 一旁的廖永忠忙开口低声道:“陛下当心!” “此人落败,恐鱼死网破.....” “无妨!” 朱标看了眼李成桂,随意说道:“李成桂也算少见的对手,朕当给他这份体面。” “廖永忠、王志,你等清点李家兵将,录册收编。” “何义山,率领鹰扬卫向南追击倭人。” 语罢。 朱标示意李成桂上前,随即朝着前方无人处缓步而行。 见此情形,廖永忠忙冲一旁的张定边道:“张将军射法奇准,还请将军在旁护卫。” “倘若那李成桂敢有异动,将军需当机立断。事后惩处我等愿顶替!” 见廖永忠、王志、何义山等人都是面露担忧,紧紧注视着自己。 张定边随即便也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张定边心中却不甚在意。 毕竟在他看来,那李成桂当真是打算与朱标闲谈两句,并无多少异心。 与此同时。 待走到城外之时,李成桂驻足回眸,看了眼开城城墙。 “陛下可知那王禑为何将开城定为高丽王都?” 李成桂顿了一下,继续道:“开城,继往开来,那王禑也有几分开疆拓土的雄心。” “于他设想之中,高丽可在北元、大明之间周旋,趁机占据辽东卫所。” “而趁大明与北方部族周旋之时,他亦可顺势南下,只等占据渤海一带。” “王禑所谋虽是可笑,却也是兴国之途。” “不错。”朱标微微点头道:“若我朝与北元僵持,王禑或能占据辽东。可一旦高丽兵士越过辽东,莫说占据渤海一带,即便是有南下动向。” “北元自会默许大明出兵征讨,不予理会。” “任由我朝屠灭高丽!” “陛下所言甚是。”李成桂默默叹了口气,笑道:“在下也是因此觉得王禑可笑。” “也正因如此,王禑派遣我父子进犯辽东之时,我父子才会反叛自立。” 说着,李成桂顿了一下,冲朱标继续道:“在下有何打算,陛下可愿一听?” 第181章 余生寂寞 见朱标不理会自己,李成桂轻笑一声还是出声道:“在下以为,高丽一朝存国尤难,唯有依附大明这一条路。” “也只有让陛下以为高丽苦寒凋敝,物稀人寡,远征无益,兼并劳神,方才有我高丽苟延残喘,存国之机。” 朱标微微颔首,也算是认同李成桂这话。 若论及军武、国力,莫说大明还有草原部族,即便是倭国,高丽都有所不敌。 而且王禑旧朝之所以能存续数百年,也正应了李成桂所言。 历代中原王朝的君王压根瞧不上高丽,派兵远征非但对名声有碍,而且攻下这片土地也没有多少赋税上交朝廷,甚至时不时还要让朝廷赈济。 只是..... 当看到朱标眸光深邃,静静注视着自己。 “陛下定然是要问,既然在下心中所想乃是依附大明,为何还要带领李家将士反叛大明。” “方才所言.....”李成桂轻笑一声,脸上表情甚是坦然,也不打算有半分隐瞒,直接道:“方才所言不过是小人设法蒙蔽陛下,蒙蔽上国的打算罢了。” “从我李家自立起,每次向大明进献宝物,在下都故意显露疲敝。哪怕是从蓝玉将军手中购买火器,小人也要故意装出一副为银两发愁的模样。” “本以为这样便能让陛下以为高丽疲敝,收为行省不如让之自治。” “可没想到!” 李成桂眸光郑重,甚至带有几分疑惑冲朱标道:“在下实在不知,陛下为何执意要吞并我高丽疆土,陛下又是如何说服朝中那些文人夫子同意陛下亲征我高丽的!” 即便此时的李成桂看起来格外坦然,可看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样子,朱标却也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太死心。 如今发问,或有取经借鉴,方便他日后统辖高丽之意。 只是如今李成桂自是必死无疑,朱标却也不知他为何如此反问。 “罢了。”不等朱标开口,李成桂自己抢先道:“陛下能给小人这么个败军之将一个体面,这便已经算是天恩浩荡。” “小人自然不敢劳烦陛下解惑.....” “倒也无妨!” 朱标看了眼李成桂,淡淡说道:“发兵高丽,本意乃是征讨倭国本土,此并非虚言。” “无论王禑旧朝还是你李家新军,但凡能舍弃进犯大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朕自然不会对高丽兴兵。” “所以....”李成桂眼角颤抖,似不敢置信般喃喃道:“攻占我高丽领土,对陛下来说不过是顺手而为?” “嗯。” 这点朱标倒是没有诓骗李成桂。 哪怕朱标极为不喜高丽南朝,可如今攻占高丽的确也是捎带手的事儿。 “至于你方才疑惑朝中那些文人夫子为何能同意朕御驾亲征。” “诚然!朕虽九五,可天下之事并非朕之一言便能定论。” “若是明言此来高丽乃为亲征,朝中那些文臣夫子不会答应,恐怕母后同样不允。” “那陛下您.....” “托词于处置草原行省划分!” 听到朱标这话,李成桂微微愣了几秒,随即却也放声大笑了起来。 “陛下果真是个妙人!” “托词政务,假以亲征。纵观历朝历代,恐怕还没有一个帝王能似陛下这般。” 面对李成桂的打趣,朱标也不知怎的同样面露笑意。 恍惚间。 他们二人并非敌人,也并不是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对手。 此刻闲谈,也不过是两个年纪相仿,责任相同,经历却不尽相似的少年人随意谈笑。 片刻沉默过后。 李成桂好似心中再无疑惑,转而看向朱标坦然道:“九江高勿等城,小人共藏兵两万三千余,驻军地分别在.....” “朕知道。” 朱标语气淡淡,不等李成桂说完便开口打断道:“纳哈出将军昨日便领兵前去征讨你先前在各城外藏匿的兵将。” “想来如今便也全部肃清。” “嗯.....”李成桂闻言先是一愣。 不过想到对手是朱标,便也很是坦然的点了点头。 “汉城城中.....” “汉城乃你李家根本,先前你从蓝玉处购来的火器尽数囤放在此。” 朱标嘴角微微上扬,道:“不过你也是聪明。” “知我军不能将完好火器售卖于你,故而拆解购来的火器,得其火药。” “事先埋藏在汉城周围,恐怕是想等我军攻下汉城,等朕进城后,突然点火让朕葬身火海吧。” “额......” 听到朱标连汉城情况都是了如指掌,李成桂瞳孔巨震,身体也是一僵。 “陛下竟一早便知?” “那.....那陛下为何还愿同小人闲谈......” 看着李成桂那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朱标收敛情绪,认真说道:“朕从不受人威胁。” “方才你以李家兵将实情作为交换,换朕与你闲聊。” “朕之所以答应,并非顾忌你暗中谋划。朕只不过是想送你最后一程!” “.......” “站在你的视角来看,朕的确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以强兵威胁,让你李家一直笼罩在大明的威慑阴影之下。如今更是逼得你父子反目,逼得你兵败身死。” “可是李成桂!”朱标眸光深邃,盯着李成桂郑重道:“你并非痴傻之人,难道看不出来?” “高丽苦寒,若非依附强国不能久存。纵为属国,也不过是被欺压、折辱的下场。” “王室亲贵自能富贵无虞,可境内百姓的日子,岂不更加凄惨?” 并非朱标自夸。 眼下是他和老朱仍在掌权,倘若朱家后世儿孙,亦或是改朝换代。 但凡谁想获取战功,第一个想到的对手便是羸弱孤立无援的高丽。 况且朱标还是拥有后世者的灵魂。 倭人霸占高丽全境,染指中原。 哪怕到了后来,大洋彼岸的一蛮横强国为了震慑中原,同样也驻军高丽,奸淫高丽女子,横行霸道。 还是那句话,高丽国弱,非并入大明,其境百姓不得安居。 “今日朕征讨高丽,虽下令恩待汉城以北,只留高丽半数人口。” “可若是明日再有敌人,高丽可否还有半数生还?” “与其让高丽百姓世代担忧,倒不如尽早并入我朝,为我大明行省。” “这话在你听来,或许是朕为开疆拓土所找的借口。” “可如今收拢高丽,将其并入我朝,也的的确确对你高丽有利.....” “小人相信!”就在朱标说话的同时,李成桂重重点头。 当看到朱标略有诧异的望向自己,李成桂表情愈发严肃,一字一句道:“小人相信,如今高丽并入大明,为大明行省,那是恩济高丽世代百姓之举!” 语罢,李成桂心念微转,看向开城城头道:“小人还有一请!” “小人愿同那王禑一般,自开城城头落下。” “与王禑不同,小人要看大明治下,我高丽百姓安居乐业,往来不绝!” 冲朱标拱手一礼后,李成桂缓步便朝城头走去。 待登临城头,却听李成桂冲着下方的朱标朗声喊道:“余生寂寞,唯望陛下再遇可使尽兴之对手。” “在下贪欢,就此别过!” 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完,李成桂向前一步,身体重重摔落城头。 余生寂寞! 似他与朱标这样的人,活着也多是寂寞。 今日归于黄土,也算的上贪欢享乐。 只不过对于李成桂所言,朱标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高丽一行,王禑、李成桂都算的上能让他尽兴的对手。 倭国之行,恐怕也有同样可敬的敌人。 若要达成心中设想之蓝图,一路上自然也会遇到诸多阻碍,会遇到棘手的敌人的同时,也定然会遇到志同道合的好友。 即便没有! 自己还有老朱、马皇后、常氏、雄英这些人,以亲情慰藉! “陛下。” 见朱标盯着李成桂的尸体,默默出神。 片刻过后,张定边这才上前试探出声。 “陛下,这李成桂....” “厚葬吧。” “就葬在开城城外,让他们也看看我大明治下,高丽百姓如何安居乐业。” “是!” 随着李成桂身死,高丽战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只不过后续之事,仍是个不小的问题。 是夜晚间! 诸将纷纷赶回开城大营,向朱标复命。 “陛下!李家兵卒现已录入成册,只有两成愿离军还家,耕种自给。” “其余兵卒愿改投我军,征讨倭国本土!” 廖永忠顿了一下,笑容愈发灿烂道:“李家兵将,加上高丽百姓愿从军者,共有七万余人!” 见朱标微微颔首,何义山也紧跟着道:“鹰扬卫将士追击倭人,也有成效。” “倭人多返回秋南一道,半月之内便能彻底肃清倭人残余。” “好!”朱标应了一声,道:“命李家兵将及高丽从军将士肃清秋南道倭人残余。” “斩倭战功,与我军将士相同!” “一倭抵三贼。” “廖永忠、何义山听令!” 朱标语气郑重,朗声下令道:“挑选其中好手,令立一军。” “告诉那些高丽将士们,只有作战勇猛之人方能同我军征讨倭国,其余将士当护送开城百姓,迁至我朝境内。” 随着朱标话音落下。 廖永忠、何义山等将欣然领命。 而张定边表情微顿,喉咙蠕动了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见他如此,朱标当即问道:“张将军可有疑虑?” “没!” “倒算不上疑虑,只是末将觉得高丽之地......” 张定边咽了下口水,索性直言道:“末将不敢置喙天家私事,可事关高丽之地,还请陛下恕罪!” 当看到不只朱标,就连廖永忠、何义山等人都因他拖沓不言,面露不满。 张定边再无片刻犹豫,忙继续说道:“高丽苦寒,若以此地封赏周王,怕周王心中不喜。” “秦王封地西安,晋王封地太原,燕王封地北平。” “此三城虽不比江南富庶,可终究也是重镇坚城。” “高丽之地,穷苦凋敝,况且驻军高丽唯有抵御倭人这一用途。” “末将只是觉得,或许不应让周王改封。甚至......甚至将高丽土地并入我朝,也算不上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廖永忠等人瞳孔瞪的老大,满是怒意盯着张定边。 按他的意思,是不是明军辛苦打下的高丽,朱标费心谋划收拢的高丽,就要这样白白舍弃? 哪怕高丽之战,大明的将士死伤并不多。 可将士们流血流汗打下的土地,又怎能白白舍弃? “张将军这话,咱爷们就听不懂了!” 廖永忠语气不悦,没好气道:“听将军的意思,好像是要将高丽重新还给李家!” “并非还给李家!”张定边连忙解释道:“我朝只需派遣官员接管便可,待其地选出官员后,让其自治.....” “狗屁!” 不等张定边说完,少在朱标跟前开口的王志当即破口大骂道:“让他们自己治理?” “再治出一个王禑叛臣,还是治出一个李家叛逆?” “咱爷们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偏要让他们自己壮大,咱们再费劲儿来征讨?” “这.....” “张将军所言,末将也是不敢苟同!”何义山面色阴沉,同样开口道:“高丽毗邻我朝辽东,若予高丽人让其自治,那今日我朝征讨高丽非但无功,反而还会让高丽人愈发憎恨大明,甚至将我中原之朝视作宿敌。”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总不能将来我朝还要时时刻刻提防高丽叛乱吧!” “可是.....” 见张定边就好像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却又跟不方便说出口似的。此刻面色涨红,急的团团转。 朱标轻咳一声,冲眼前几人道:“高丽如何处置,倒也不急于一时。” “是否要为周王封地,也该等五弟抵达开城再说。” 微微顿了下后,朱标扫视在场诸将的同时,着重看了眼张定边,继续道:“诸将今日来也是辛苦,今夜无事,可开怀畅饮。” “来人!赏诸位将军酒食。” 第182章 收放高丽 明白朱标是要让自己私下同廖永忠等将帅讲清楚,张定边当即领命,便朝门卫走去追赶先行离开的廖永忠等人。 可也正因为他方才提到放弃高丽,此刻廖永忠等人对他自然很是不满。 哪怕听到张定边的呼喊,可廖永忠几人却压根没有半分停下脚步的意思。 “廖将军!” 张定边紧跑两步,忙赶到廖永忠等人跟前道:“我与诸位将军私下并无不和,诸位又为何因见解不同便要拒人千里!” “哼!”王志冷冷瞥了张定边一眼,没好气道:“方才御前有些话不好明说。” “如今陛下不在,张将军便恕末将多嘴了!” 顿了一下后,王志语气埋怨直言说道:“仰赖陛下圣明,开城之战我军虽不曾有巨大伤亡,可亦有万余名将士负伤,近千名将士阵亡!” “这些个将士都是跟咱爷们出生入死,都是将性命交给俺们的。” “若是此时将开城让出,还给高丽那些崽子们,那俺麾下的这些好儿郎们岂不是白死了?” “你他娘的不是统帅,那些个娃娃不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自然不心疼。” “可是俺们呢?” “真有一天到了地底下,你让俺怎么跟那些个娃娃交代!” “老王!”见王志愈说愈是愤慨,紧握的拳头恨不得直接打在张定边的脸上。 一旁的廖永忠也是出声制止道:“张将军见谅,这王志就是个驴脾气。” “自然,自然......” “只是我也很是不解,开城是咱爷们用血用汗,是陛下费心谋划得来的。” “将军为何却说要反交给高丽,让其自治。” 直到此时,廖永忠依旧还是想不明白。 他丝毫不怀疑张定边的忠心,他也绝不怀疑张定边的忠诚。 只是他却依旧很是不解,张定边怎能说出退出高丽这话。 而听到廖永忠出声发问,张定边倒是没有立即开口回答,反而邀请几人到帐中饮酒。 桌前。 待独自苦饮几杯后,张定边这才幽幽说道:“诸位将军可知,我朝行省中每年赋税最低的是哪个行省,上缴朝廷的赋税又是多少万两?” “我等武人,自是不知!”廖永忠也不藏私,坦言说道。 “陕西行省,西北之地。” “每年赋税三十万两,然去年上缴朝廷税银却只有三万两。反观朝廷每年给西安拨款,却也高达十数万。” “自大明建国以来,仅陕西一地便花费国朝赋税二百七十万两。” “定有贪官污吏从中作祟!”王志性情耿直,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怒声吼道。 张定边见状却只是微微摇头,继续说道:“川蜀之地虽也被称之为天府之国,可每年赋税仍不能自足,仍需朝廷拨款。” “加上陛下大兴国战,诸位可知我朝每年赋税能有多少?” “这.....” 廖永忠等人面面相觑,数秒后却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国库每年赋税非但不能结余,反而还要从国库支出许多.....” “绝无可能!”廖永忠眸光深沉,坚决否认。 “倘若每年赋税不能结余,陛下如何又会兴兵征讨高丽、倭国?” “况且我曾听蓝玉说过,仅神机坊一年花销便要百万之数。” 廖永忠看向张定边郑重摇头,语气也很是肯定说道:“绝无这种可能,陛下绝非穷兵黩武之人!” “廖将军若是不信,回京之后自可去户部查阅账册。” “那.....” 见张定边说的极其肯定。 廖永忠也不再怀疑,斟酌数秒后同样没好气道:“贪官污吏竟还有这么多?” “绝非贪官污吏从中作祟!” 张定边重重叹了口,情绪也有些沮丧说道:“西北之地,常年不雨。百姓若想耕种,水利便为首要。” “陕西行省每年的赋税均要用于兴建水利,常年也需要朝廷拨款。” “四川虽为川蜀之国,若仅是自足自无不妥。可陛下自洪武三年还是太子之时,便已下令四川等人修建畅通道路。”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不到十年,却也花费了百万之巨。” “更不用说去年黄河泛滥,洪水肆虐,朝廷用于赈济灾民、开凿河道便也有百万。” “近几年来陛下惩办不法世家,收缴其财。又是以战养战,从北元、高丽手中得了许多辎重自用。” “否则,恐怕如今国库早已见底,压根不能支持大军远征高丽、倭国。” 说出这话时,张定边神色郑重隐有忧色。 其所言的真实性,众人自然不会怀疑。 同样也是听到张定边这话,廖永忠突然想到先前每次入宫,但凡是用膳的档口。 老朱、朱标每每都是白粥、咸菜,至多也不过是一碗浓油赤酱的肉沫面。 甚至除了马皇后与常氏等后宫妃嫔,老朱、朱标依旧保持着贫困农家一日两餐的习惯。 “怪不得......” 廖永忠砸吧砸吧嘴,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先前征讨北元的军资,还需我等武将出尽家财。” “原以为陛下只是为了让我等带头,好让那些世家也一并出钱。” “没想到国库是当真没有钱了!” “即便如此!”王志依旧认死理,冲张定边道:“即便国库当真空虚,那跟眼下舍弃高丽有何干系?” 听到这话。 张定边很是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待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后,方才继续道:“将高丽并为大明行省,不仅仅是拓土开疆,更要有治。” “与陕西修建水利,四川开凿大路一样。一旦高丽为我大明行省,陛下必然要有仁治,使得高丽百姓能够自给自足。” “加之高丽苦寒,不利耕种。” “其治理难度比之陕西、川蜀等人自要愈发困难,耗费国库银钱也必然更多。” “诸位将军以为,如今我朝可还有余钱能治理高丽等地?” 闻言至此,众人尽是沉默。 即便王志也是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见状,张定边又饮一大杯酒后,默默说道:“况且高丽旧主王禑、新朝李成桂皆死于我明军之手。” “其地百姓自有心念旧主恩情,憎恨我朝,难以教化之辈。” “倘若陛下施行仁治,使得高丽之地富庶自足。百年之后,谁又能保证高丽不会有如今的余孽,再行反叛大明?” 被张定边这么一说,在场几人脸上都露出些许担忧之色。 的确! 若朱标费心,朝廷出银,官员又费力兴盛高丽。过后,高丽再行反叛,那大明岂不成了出力不讨好的杠头? 而且在场几人都是久经沙场,对于某地降而复叛的戏码也是屡见不鲜。 距离众人最近的例子,不就是江南一带的世家还念及张士诚的恩情,暗中资助流落海上的张士诚残部。 想要彻底教化一地百姓,其中困难自然不言而喻。 “若是如此.....” 也就在众人沉默之时,王志下意识般,喃喃低语道:“倘若如此,那我等征讨高丽又有何用?” 闻听此言,众人脸上尽显落寞。 即便无人回答,可众人心中却也明白。 眼下将高丽百姓迁至大明境内,同时舍弃高丽之地乃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王志所言。 今后高丽若再有反叛,同样也要像先前对待北元那般。除了一次又一次出兵征讨外,别无他法。 毕竟汉城以北的高丽部族虽有汉人血脉,可王禑旧朝存在数百年,他们与高丽本土之人的界限并不明朗。 似对待倭国那般,尽数屠灭高丽之人却也不太可行。 “诸位将军!” 张定边收敛心神,看向众人道:“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出治高丽的良策。” “所以眼下便唯有迁出其民,舍弃高丽之地这一个法子。” “不过陛下或有良策。” 语罢,张定边站起身子便要返回朱标所在的中军大营。 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 而等众人返回中军大营,却见朱标同样眉头紧皱,静静注视着眼前的高丽地图。 即便无言,可众人却认为朱标大抵也是在为如何处置高丽而发愁。 “陛下,周王年幼,方才受过处罚,凤阳思过。” “若当下便将周王封地改至高丽,微臣担心周王心有不平。” “况且....” “张将军是要劝朕舍弃高丽之地?” 听到朱标出声打断,张定边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陛下雄心,自有远图。” “若将时日耗费在教化高丽上,怕也是劳心劳力,苦耗钱财。” “故而末将以为,舍弃高丽之地或为眼下之途。” “廖永忠,王志、何义山,你等作何想?”朱标看向几人追问道。 “末将虽不愿舍弃儿郎们辛苦打下的土地,可若是国库空虚,眼下舍弃高丽或能可为。”廖永忠说完,冲一旁的王志使了个眼色。 见状,王志也拱手道:“末将乃一武夫,一切全凭陛下安排。” “朕明白了!” 朱标缓缓站起身子,待走到几人跟前后,示意众人落座。 “诸将之意,朕心自明。” “征讨倭国,西南进军,横扫周边诸国。这些事都需要耗费大量银钱,也需劳神劳力。” “诸将规劝朕舍弃高丽之地,自是为君分忧,朕心甚慰。” “只是诸位!” 朱标语气一沉,郑重说道:“倭国本土距我朝相隔大海,征讨倭国只为清理倭人不臣,不为收拢其地。” “倘若高丽也是如此,我朝将士见状,将来沙场之上怕也不愿效力开疆。” “嗯.....” 众人闻言身体一僵。 朱标这话算是说到他们武将心坎上了。 哪怕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这些武将带兵打仗,都是为了趁机私吞缴获,借战功进爵。 可真要说起来,为大明开疆拓土才是武人心中所向。 试想有朝一日他们领军路经某地,然后勒马扬鞭指着身前的疆土,回身告诉身后儿郎。 眼前的土地乃是他们早年追随陛下打下来的。 享受着后辈将帅那崇敬的目光,回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 如此荣光,远不是什么金银爵位能比的。 所有听到朱标这话,廖永忠就好似燃起了希望一般,忙出声问道:“陛下有法子妥善安置高丽?” “自然!” 见自己点头肯定的同时,包括张定边在内的所有人眼中都绽放出别样亮光。 朱标轻笑一声,缓缓出声道:“先前与李成桂所言,却也不成。” “朕虽下令让高丽百姓迁至我朝境内,可终究是有心念故土,腿脚不便,不能长途跋涉的高丽子民。” “倘若如此便定论他们不敬我朝,将他们尽数斩首,却也有伤天和。” “因此,朕已决意,将高丽之土并入大明。” 听到朱标如此说,在场几人眼中尽数激动,脸上满是喜色相互对视。 而等张定边从激动中平复下来后,忙上前继续问道:“陛下安置高丽之土,是否会拖累陛下对大局的谋划?” “倒也不会。” “如今高丽之地仍有倭人残余,况且太上皇从倭国本土南方登陆,兴兵向北。” “其对倭之战少说也要半年时日。” “为防止倭人狗急跳墙,舍弃其故有土地,鱼死网破登陆高丽。因此高丽驻军,仍有战略之要。” “嗯....” 张定边神情一顿,心中却也是大为震撼。 倘若倭人当真不顾一切冲上高丽土地,那对大明来说还真些棘手。 所有眼下在高丽驻军,也是战略所需。 “而且!”朱标继续道:“高丽临海,适宜兴建港口。” “况且高丽盛产山参,土地勉强也能耕种。” “将来高丽之地或许不需朝廷接济太多。” “陛下英明!”意识到朱标将所有问题都考虑进去,而且也都想到了应对法子。 张定边难掩心头激动,忙拱手赞叹。 紧接着廖永忠几人也跟着齐齐拱手。 正当众人相继称颂,赞扬朱标之时,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看到纳哈出满脸笑意,兴冲冲便走了进来。 “陛下,大喜,大喜啊!” “有何喜事,快与我等说说。”张定边紧跟问道。 可等张定边说完,纳哈出却很是腼腆的笑了笑,随即侧身看向门外道:“如此大喜,当由周王亲自面呈陛下!” 第183章 周王领军 “大哥!” 随着纳哈出声音落下,周王朱橚连同姚广孝快步走入屋内。 朱橚眼眸微微抖动,玄色瞳孔之下好似隐藏着浪涛一般的情绪。 “半年不见,瘦了许多,也黑了不少,想来在凤阳吃了不少苦吧。” “大.....大哥.....” 朱标缓步上前,右手握拳轻轻捶打了下朱橚的胸膛。 “也结实了不少,以后要好好替父皇效力,也要替大哥分忧。” “大哥~” 听到朱标这满是关切的话,本就是少年心性的朱橚一个没忍住,竟直接扑到了朱标怀里,低声呜咽了起来。 倒不是他想当着诸位将帅的面,尽显女儿之态。 只是在未曾见到朱标之前,朱橚一路上都在担心自家大哥还在为他先前荒唐举动生气,始终都未曾原谅他。 留居凤阳的半年来,他也算想明白当初喜欢上一个宫女是何等荒唐。 这甚至比自家二哥宠妾灭妻,更加天理难容。 如今见朱标丝毫不因先前之事迁怒于他,少年心中巨石落下的同时,心中积攒的情绪也自然在这一瞬间爆发。 “大....大哥,臣弟知错了,臣弟今后一定改!” “大哥!” “臣弟知错了!” 听着朱橚泣不成声,就好似幼时被朱棣揍的鼻青脸肿,跑到自己跟前诉苦一般。 朱标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道:“过去了便过去了。” “年轻人犯错,任谁都会原谅一二。” “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今后严于律己,匡正言行便是了。” “是....是.....臣弟明白了,谢谢大哥!”朱橚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连同泪水、鼻涕一起抹去后,瞪大了双眼紧紧注视着朱标。 毕竟朱标这个长兄不只是长兄。 更是幼时老朱事务繁忙,带着他们玩闹,替他们受过,将他们拉扯长大的大哥。 也正因为朱标在朱橚这些个皇子心中,分量极重。 所以朱橚才担心朱标始终还在生他的气。 “大哥,您当真不怪罪臣弟了?” “自然是不怪罪的!” “嗯!”朱橚用力吸了下鼻子,似是将鼻涕也重新吸了回去后,轻咳一声郑重道:“臣弟戴罪,留居凤阳,未能恭贺大哥登基,未能祝贺大哥纳妾。” “臣弟给大哥赔不是了!” 说着,朱橚躬身一礼,冲朱标沉沉拜道。 朱标见状,也是心安理得受了他这一礼。 待重新站直了身子,朱橚这才看向朱标,继续道:“方才辽州侯所言大喜之事,正是臣弟要献礼于皇兄!” “皇兄可知高丽旧朝之主王禑为何在白头山屯兵数万?” “自是觊觎我辽东之地。”朱标理所当然道。 “是,但不仅仅是!” 朱橚笑容得意,似是还想卖关子。 可看到朱标也很是好奇的盯着自己,他却不敢继续磨叽,索性直接言说道:“白头山下有一巨大银矿,正因如此,那王禑才派遣重兵驻守白头山。” “哦?” 听到这话,不只张定边、廖永忠等人,即便是朱标也不由瞪大了双眼。 银矿从来都是稀罕物。 而且朱标也很清楚,如今大明的商业日渐繁荣,一两银子能购买到的商品越来越多。 市场也急需新的货币流入。 原本朱标还在考虑是否能借此机会,由朝廷发行纸币。 可是考虑到将来海上贸易,他国藩商一开始也不太会认同大明纸币。 故而这个想法也被朱标搁浅,同时朱标也在极力寻找铜、银矿产,准备开采,制作货币。 没想到还不等朱标费心寻找,白头山竟然也有一银矿存在。 “怪不得!”张定边激动之余,砸吧砸吧嘴道:“怪不得那王禑哪怕危在旦夕,也不愿调遣白头山兵卒前来支援。” “原来白头山将士是在守护银矿!” 听到张定边这话,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当初只要王禑能够逃回白头山,下令白头山兵卒开采银矿,他便同样有翻身的可能。 毕竟有了银子就有了粮食、军械、辎重,有了这些也就不担心招募不到兵勇。 “想必萧平山虽是投靠李成桂,却也未曾将白头山有银矿之事告知李成桂。” “若不然的话,以李成桂的谋略,他定会继续假意逢迎陛下,侍奉我朝。” “只等我军撤出高丽后,他再开采银矿, 以银两招募兵士,购买辎重。” “将军此言差矣!”朱橚不识张定边,可见他能与廖永忠等人一般,于朱标跟前议事,故而便以将军代称。 “将军有所不知,白头山藏有银矿之事,白头山兵卒亦是不知。” “唯有那王禑与几名驻守白头山的老卒知晓此事。” “原来如此!”张定边微微颔首。 没想到那王禑竟小心谨慎到如此地步,若他早告诉兵将白头山藏有银矿,恐怕李成桂还能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那殿下又是如何得知的?” 张定边刚出声发问,朱标也紧跟着问道:“银矿之事,事关重大,定要确保准确无误。” “而且!” “银矿储量多少,你可派人探查?” “回禀皇兄!”朱橚挺直腰杆,眸光闪烁着光芒回道:“臣弟自然探查清楚。” “那矿脉巨大,其中藏银定是不少。” “而且臣弟也是偶然在溪边捡到一块泛着银白的石块,姚监军查看过后,臣弟这才知道那石头中竟有银矿石!” 随着朱橚说完,朱标等人也将目光看向一旁的姚广孝。 见状,姚广孝用力点了点头道:“周王所言俱是,臣随一众将士进山探查过。” “白头山银矿丰富,足够我朝数年之用。” “好!”听到准确回答,朱标朗声赞叹。 毕竟姚广孝这家伙习得的杂学颇多,有他佐证,朱标自然相信白头山银矿的真实性。 “传朕旨意,通告应天。” “自圣旨抵达应天之时,我朝解除太上皇早年禁海之令。开设苏州、泉州、东番岛三处港口,供海外藩商停靠。” “往来货船仅需缴纳一成关税。” “自今日起,我朝开启通商之令!”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廖永忠等人尽是武夫,自然不懂与海外通商有何好处。 而张定边、姚广孝二人却是打心底里赞叹朱标英明。 与海外诸国往来通商,不仅能使大明船队遍及天下,民间商队更是能自主开展航线,为大明探清大海对面的国家究竟是何等情况。 更重要的是! 大明的茶叶、瓷器、丝绸以及细盐,无论到哪儿都是各国王室争相追捧的抢手货。 大明不仅能借通商获得大量金银,更是能购买到其他诸国的物品。 从民间商品自然也是能简单窥探其国实力如何。 “传令李善长、刘伯温二人。” “通商之事,暂由此二人负责监管。” “告知韩国公,新设三个港口,自有不法之人趁机窃取国朝关税。” “若有贪墨之人,可当即斩首无需禀告。” “严令诚意伯,禁海令刚废,通商令刚行。眼下不是用我朝货物换置藩商手中金银的时候,通商之处当以交换,互通有无为主!” 朱标说到此处,张定边已然是有些不太明白了。 而一旁的姚广孝沉吟片刻后,竟猛地瞳孔一震,满是崇敬的看向面前的朱标。 朱标开设通商,压根不是为了商业繁荣。 或者说朱标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商业繁荣。 通商之初,以物易物为主。 这便是要掌控远洋诸国的实力,探明他们的虚实。 甚至说..... 朱标雄心并不单单是扫并大明周边等国,对海外诸国,朱标亦存有接纳之心。 想到此处,姚广孝只觉心潮澎湃,心绪好似滚滚波涛激荡翻涌。 若真能随朱标达成此心,那他姚广孝不单单是青史留名,甚至超越诸圣也不一定。 “陛下大才,臣能效力,乃三生有幸!” 当看到姚广孝猛地跪地称颂。 众人虽是不解,却也同样跟着一并称赞朱标。 也是此时。 朱标微微沉吟,这才冲廖永忠出声道:“德庆侯,如今白头山开采银矿不仅需要人手,更需强兵驻守。” “况且铲除高丽境内的倭人残余,也需高丽驻军。” “你麾下将士驻扎高丽已有一年有余,想来也是得心应手。” “不如.....” “陛下!”不等朱标说完,廖永忠抬眸看了一眼后,很是小心的低声诉苦道:“先前蓝玉同臣一起驻扎高丽。” “如今蓝玉那厮随太上皇一并出征倭国本土,想必此时定是征战杀伐,快活的不得了。” “末将若不能随陛下亲征倭国本土,想必定会被蓝玉那厮甩开一大截。” 当看到朱标表情微顿,似是有些不悦。 廖永忠忙继续补充道:“末将想要随陛下征讨倭国本土,并非是想斩杀倭寇,好让自己加官进爵!” “末将只是怕被淮西那些老弟兄们瞧不起!” “太上皇毕竟是将淮西诸将都带到了倭国本土,甚至就连李景隆这些娃娃们都一并去了。” “若是将来扫平倭国,诸将回京团聚。” “老哥几个在酒桌上谈论的都是倭国战场上的事,末将却也插不上嘴,岂不显得寂寞?” 语罢,廖永忠又是小心抬眸,仔细观察着朱标的表情变化。 当看到朱标嘴角微微上扬,轻笑出声。 廖永忠忙趁热打铁,笑呵呵道:“陛下,俺可以不要战功,可是还请陛下准臣一并前往倭国本土,征讨倭人!” “俺也一样!”王志生怕朱标把他忘了,忙跪地道:“陛下,末将也不要战功,只求能随陛下一同征讨倭国!” “荒唐!” 朱标面色一沉,当即冲二人斥道:“军政之事,岂容儿戏?” “如何能容你二人在此讨价还价!” 听到朱标如此开口,廖永忠、王志自不敢多言。 此刻很是落寞的耷拉下脑袋。 见状,纳哈出、张定边对视一眼,旋即道:“陛下,我二人愿代替廖永忠、王志两位将军驻守高丽。” “只是.....” 张定边看了眼纳哈出,继续道:“辽州侯麾下兵卒人数怕是不足,还请德庆侯分出一万将士出来,供末将调遣。” “若两位将军能分出一人,与我二人一并驻守,那便再好不过了。” “张将军?”纳哈出闻言有些不解的看向张定边。 他麾下少说也有数万人,镇守一座银矿还能人手不足? 不过当看到张定边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本就不缺乏政治头脑的纳哈出瞬间便也明白了过来。 白头山银矿巨大,自然以淮西兵卒镇守最为合适。 而且有淮西将帅在,日后也能为他省去许多的麻烦。 明白张定边的意思。 朱标虽不想开讨价还价这个先河,可转念一想,淮西将帅都在倭国本土建功。 却独留廖永忠、王志二人驻守高丽,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微微一顿后,朱标看向廖永忠二人,没好气道:“你二人自行商议,究竟谁留下来,谁同朕一并前往倭国!” 闻言! 廖永忠、王志相互对视。 可半晌过后,无论是谁都不太好意思率先开口。 若是中军议事,攻坚克难。 他二人自不会有半分退缩,自然要争着抢着,拿下军令。 可眼下随朱标前往倭国显然是个肥差,二人关系本就不错,如今却也不好意思争抢。 只不过行伍多年,若让他们拱手相让却也有些困难。 就在二人相互对视,无论是谁都没法率先开口之时。 却听周王朱橚轻咳一声,顺势笑道:“两位将军何必为难?” “小王代两位将军留守高丽即可!” “毕竟那银矿乃是小王率先探明,镇守银矿,小王带兵最为合适!” “殿下?” 同廖永忠、王志一样,朱标微微扶额,有些意外的看向朱橚。 “五弟,不得胡闹!” “你年纪尚轻,若是将廖永忠麾下将士交予你手,怕是你也镇不住三军。” “不需调派兵卒啊,大哥!”朱橚看向朱标,语气疑惑的同时也带着莫名的兴奋,朗声说道:“如今臣弟手上有的是兵马!” 第184章 善后由谁 “周王殿下,此事并非儿戏,不可胡言!” 廖永忠没有继续去看朱橚,转而一咬牙冲朱标开口道:“陛下,那便让末将带兵留守高丽吧。” “末将好歹也是个侯爵,可王志早年从仕兵部,两次封爵都把他给漏了。” “倘若是能倭国建功,回朝封个爵位也算顺理成章。” “老廖.....” 见王志双眸感激,紧紧注视着自己。 廖永忠立时没好气道:“别他娘的娘们唧唧!” “到了倭国,替咱爷们多杀几个倭寇便是!” “成!”王志也不含糊,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我便不同你客套了,不过你这恩情,俺记下了!” 就在二人互诉衷肠,兄弟情义再次升温。 眼前场景也很是温情之时,朱橚嘴角一撇,继续嘀咕道:“我手上的确有许多人马......” 闻言! 廖永忠深吸口气,待压下不能随朱标亲征倭国的失落后,转而冲朱橚笑着调侃道:“周王殿下麾下自然是有人马的。” “亲王自有前中后三卫,一卫一千五百名将士。” “末将也相信周王殿下率领那不到五千亲卫横扫高丽境内的倭人残余。殿下英明,自然也能镇的住高丽。” “只不过眼下还是让末将等人来吧。” 听出廖永忠语气中的轻视之意,朱橚没好气瞥了他一眼,随即朗声说道:“谁说本王麾下只有不到五千亲兵?” “如今本王麾下,有精兵五万余!” 朱橚这话好似巨石落地,掷地有声。 闻听此言,不只张定边、廖永忠等人瞪大双眸,就连朱标也不禁望向朱橚。 “陛下见谅!” 也是在众人诧异目光之中,朱橚昂着下巴,很是骄傲的用鼻孔扫视众人一圈后,转而冲朱标拱手恭顺道:“臣弟协助姚监军划定草原各行省,期间收拢了许多草原部族。” “如今人数已有五万七千余人!” 朱标听到这话的一瞬,眸光一凝,很是犀利直直看向朱橚身后的姚广孝。 而接触到朱标目光的刹那,姚广孝心知肚明,不过数秒过后还是极其严肃的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 朱标方才眼神并非是问询五万兵卒是真是假。 朱标是在问姚广孝,聚拢到朱橚麾下的五万草原部族是否可信。 得到姚广孝肯定的回答后,朱标当即出声赞道:“好小子,一路上竟聚拢了五万兵卒,不愧是咱朱家的好儿郎!” “算起来你小子倒是兄弟几个中,头一个手握重兵的!” “嘿嘿嘿~” 听到朱标的夸奖,本就是少年人的朱橚自是打心底里欢喜。 “周王殿下当真少年英才!”廖永忠也跟着出声赞道:“太上皇似殿下如此年纪之时,麾下兵马远没有五万之巨!” “是啊!” “当年乱世,若有五万人马便也是一方诸侯了!” 听着众将毫不掩饰的夸赞之声,朱橚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不过!” 朱标话锋一转。 今日虽有心让朱橚增长信心,一扫先前犯错留下的愧疚阴霾。 可他毕竟也是皇子,规矩到底还是要立下的。 “不过五弟,就藩皇子招募兵将仍需向朝廷请旨,由五军都督府定下兵马人数,立番号给辎重。” “如今你尚未就藩便招募五万兵卒,自是逾矩。” “念及情况特殊,此次便不予责罚,以后自当牢记!” “臣弟明白!” 朱橚虽不明白朱标此时直接挑明,乃是为了防止日后有人借此事非议、弹劾他。 可面对自家大哥的教诲,朱橚却也是打心底里认同。 “大哥放心,臣弟定牢记于心。” “而且招募那五万草原部族也并非臣弟的功劳,一切还都要感谢大哥你!” “朕?” “大哥有所不知,那些草原部族见先前投效我朝的草原部族在辽东、北平一带安居乐业。” “我朝对待那些将士,更是与我明军士卒无异。” “因此他们才愿归降,甚至他们归降之时,还在追问是否是大明太子麾下!” 姚广孝也紧跟着道:“周王殿下所言不错。” “那些部族乃是带着妻儿老小,全族上下一起投效我朝。” “周王命其草原将士把妻儿老小安置好后,方才给他们录下名册,登记从军。” “如今那五万将士的亲人都在我朝境内。” 待姚广孝说完,朱标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能确保那五万草原部族的忠诚,朱标同样也为朱橚麾下能有强兵感到高兴。 “如此,那驻守高丽倒还真不需劳烦德庆侯与王志将军了。” 听到张定边这话,廖永忠、王志齐刷刷看向朱标。 特别是廖永忠,眼中的期盼甚至快要凝成实质,灼烧到朱标。 见状! 朱标微微颔首道:“廖永忠、王志,随朕亲征倭国。” “何义山,由你率领鹰扬卫将士留守高丽,护卫周王殿下!” “末将领命!”与廖永忠、王志不同。 听到朱标说要自己留守高丽,何义山没有半分犹豫,当即拱手领命。 毕竟鹰扬卫统帅和军中将士本就不同,战功什么的虽也想要,可身为天子亲卫,终究还是低调些的好。 更为主要的是。 在高丽战场上,他们鹰扬卫将士已然拿下了不少功勋,例如生擒王禑,例如驻守开城,再例如截杀渡河逃离的倭人残余。 对于如今鹰扬卫将士斩获的战功,何义山已经觉得十分满意。 倘若再多,怕也有几分树大招风,惹人记恨的意思。 同样听到朱标令何义山留守高丽,张定边、纳哈出二人对视一眼,想要开口反问,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定边、纳哈出二人,随朕一同征讨倭国本土。” “姚广孝一并前往!” “多谢陛下!”张定边、纳哈出等人忙出声拜道。 可也是此时,却见朱橚表情复杂回头看了眼姚广孝。 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写满了不舍! “怎么?”朱标嘴角上扬,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笑道:“五弟你与这和尚如今便已难以割舍了?” “这.....” “自然不是!” “臣弟只是.....只是.....” 见朱标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朱橚叹了口气,随即实话实说道:“臣弟年幼,需有人辅佐。” “收拢草原各部,划分行省。” “击败白头山兵卒,沿路肃清李家藏兵以及倭人残余。” “这些都是姚监军的功劳。” “臣弟本想请皇兄允准,将姚监军赏赐给臣弟,当臣弟麾下幕僚。” “可臣弟还未开口,皇兄却也是让他随行同往倭国!” 听出朱橚语气很是落寞,朱标自然明白他这是起了爱才的心思。 只是旁人倒也罢了,偏是这姚广孝,朱标还真不好让他成为某个皇子的幕僚。 “周王殿下!” 不用朱标开口,姚广孝冲着朱橚躬身一礼,恭敬开口道:“臣侍奉殿下半月有余,殿下所展露出的英雄气已让微臣敬佩之至。” “殿下想留臣于麾下,自是看得起微臣。” “按说臣当三拜谢恩,只不过殿下有所不知,微臣早已在心中以陛下为师。” “臣心之所想,心之所向,也是想追随陛下左右,增长见闻,磨炼心性。” “待将来学成之日,臣再效力于殿下麾下。” 被姚广孝这么一说,朱橚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来也对。 似姚广孝这样的大才,自家兄长自是比他更加需要。 而且在朱橚看来,自己大哥与那姚广孝都是世家一等一的聪明人,这些人之间本就是相互吸引。 他一个乳臭未干,才智又不算出众的小子,如何能和自家大哥作比。 当看到朱橚虽是点头,但脸上表情却也很是落寞。 朱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笑道:“朕知你有进取之心,想要寻一良师教导。” “只是姚广孝这和尚邪的很,你年纪尚浅,朕也担心他将你带上歧途。” 听到朱标这么说,姚广孝非但不觉得不妥,反而就好像是听到了夸赞一般,乐呵呵的冲两人笑着。 “张将军!” 朱标顺势将目光看向张定边。 闻言,张定边身体一顿,忙快步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将军以为周王如何?可能雕琢成器?” “这.....” “将军有所不知。” 朱标看向略有犹豫的张定边,随意说道:“秦王、晋王、燕王,朕都为其寻了良师教导。” “若将军不弃,朕便将周王托付于将军,如何?” “陛下信重,臣必不辱命!”当看到张定边跪地领旨,朱橚没有片刻犹豫,当即跪地冲张定边行了个拜师礼。 毕竟他虽年纪尚轻,可张定边的名号他也是知道的。 那是能与自家四哥老师徐达齐名的元末名将。 甚至二哥、三哥的老师冯胜、邓愈二人,论勇论谋或许还有所不及张定边。 所有此时的朱橚自然不会摆什么亲王的架子,扑通一声便冲张定边恭敬拜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 张定边连声赞叹的同时,忙伸手将朱橚搀扶了起来。 旋即。 张定边沉吟数秒,转头看向朱标道:“陛下既已命臣为周王军武师傅,那微臣斗胆,请陛下允准臣带周王一起,前往倭国本土!” “嗯?” “陛下放心!”不等朱标开口拒绝,张定边忙继续补充道:“只需经历两次战役,臣便同周王返回高丽境内。” “毕竟方才周王殿下也已说了,沿路前往开城途中,周王已率领将士击溃李家在各城外藏兵,连同倭人残余也一并收拾。” “纵仍有残余宵小,想来近日里他们也不敢造次。” “准了!”朱标当即应允。 毕竟张定边想带朱橚前往倭国,也是真心想要传授朱橚军阵之法。 这点朱标自然不会阻止。 况且之后张定边同朱橚一起返回高丽,这样对高丽后续之事,朱标也就更加放心了些。 “若是无事,诸将回营各自整军。” “三日后启程倭国!” 将姚广孝单独留下后,诸将便也各自返回,安排差事。 而等诸将前脚刚走出营帐,却见姚广孝率先请罪道:“陛下恕罪,微臣实在不知周王为何如此器重微臣。” “自从周王赶至北平,微臣行事也多有收敛,绝无带坏周王殿下!” 看着姚广孝故意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朱标也不愿看他继续演戏,白了他一眼后没好气道:“说说吧,白头山的李家兵将你是如何处置的。” “为何将这些兵卒尽数铲除,民间却没有半点关于我军残暴风声?” “而且方才五弟未曾提及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想来你等沿路也已安抚好了江界三城的民心。” “如此朕便当真有些好奇了,你姚广孝是如何做到屠戮高丽兵卒却又拉拢高丽百姓人心的!” 明白朱标单独留下他,只是为了探明实情。 姚广孝长舒口气的同时,笑着回道:“臣的法子绝对算不上高明,陛下之所以想不到,不过是陛下不屑于用如此阴损的手段罢了。” “得知白头山上有高丽兵将后,臣便趁着夜色,命一队明军将士换上高丽兵将的铠甲,到江界三城烧杀劫掠。” “城中百姓以为凶手乃是白头山兵卒,自然对他们恨之入骨。” “听闻他们尽数被我军铲除,无一生还。他们也只会拍手称快,绝无人认为我军残暴!” “嗯.....” 朱标听后微微颔首。 姚广孝这厮倒还真是毫无底线,幸好没将朱橚委托给姚广孝这家伙。 也正是看到朱标微微迟疑,审视自己的目光似乎夹杂着几分庆幸。 姚广孝忙补充道:“不过陛下放心,臣所行嫁祸之事,周王殿下毫不知情。” “臣断然没有带坏周王殿下!” “白头山那些兵卒,你又是如何处置的?”朱标示意姚广孝落座的同时,继续问道:“将这些兵卒尽数屠戮,此举你又是怎么瞒过五弟,让他不起暴虐之心的?” “这个就愈发简单了!” 第185章 征讨倭国,缺的就是这种人才 姚广孝嘴角微微上扬,缓声继续道:“臣只是建议周王殿下围困白头山那些兵卒,将他们堵在悬崖一侧。” “没有水米,没有粮食,更没有突围之可能。” “短短三日,白头山兵卒军心大乱。等到了第五日,敌军营中便时不时发生哗变。” 当看到朱标想要开口询问,姚广孝率先开口道: “第五日时,那白头山统帅李元桂的确打算带兵突围,可我军却也不与其缠斗。” “只是发射箭矢、火炮,阻断敌军突围。” “当时见敌军军心溃散,的确是我军进攻之绝好时机。可臣转念一想,即便击溃敌军,俘获那些兵卒。” “我朝不仅要拿出水米,让那些敌军果腹。” “而且如何处置,也是个难题。” “因此微臣便向周王提议,继续围困那些白头山兵卒!” 闻听此言,朱标心中浅笑一声。 这姚广孝哪里是斟酌过后,才决定继续围困白头山兵卒。 那姚广孝分明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彻底逼疯那些敌军将士。 试想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那些敌军将士打定主意想要突围,可到头来竟发现压根近不了明军将士的身。 苟活无忘,又无援军。 如此绝望的境地之下,对那些敌军兵卒来说,继续活着就是受苦。 当时情形,倒也是死了更加痛快。 只是让朱标略微有些不解的是,高丽之朝素来都是抄袭中原的礼制,连同儒家经典也一并照搬来用。 所以在那些高丽兵卒的心中,留有全尸,魂归故里,也算是极其重要的事。 可为何他们没有自缢,却偏偏选择集体跳崖,尸骨无存! 似是看出朱标眼中的疑惑,姚广孝嘴角上扬,眸光带着几分冰冷之意继续道:“陛下自从军领兵以来,应当是从未遇到过被围困的绝望处境。” “所以陛下自然不太清楚,在粮草断绝的情况下,军中那些将士又是什么模样!” “说来听听?” “绝望之下,粮草断绝。那般情景,人便不能称之为人。” “一旦饿超过五天,什么礼制、什么规矩,包括廉耻,都会被抛诸脑后。” “超过七天,人便沦为茹毛饮血的野兽,沦为只想填饱肚子的恶鬼。” “先是草根、野鼠,后来便是战马。” “等到了第五天时,高丽将士便已开始斩杀伤兵,以人肉为食。” “到了第七天,那些高丽兵卒便开始互相残杀。” “第十日那天,敌军再次突围,被我军用箭矢射回去后。当天晌午,那些兵卒便陆续开始跳崖。” “待到午夜,三万敌军便已尽数铲除!” “嘶~” 听姚广孝说完,哪怕朱标早有猜测,可心中依旧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想来也对。 人终究是要填饱肚子的,一无援军、二无粮草,人也就不是人了。 一些古籍中,此种情况也不罕见。 若遇围城,先杀百姓、后杀战马,最后再是自相残杀。 这也就是为何古代攻城战中,多是以为围城为主,似影视剧中将士们个个悍不畏死,登城攻坚的大规模攻城其实少有。 可让朱标略有心悸的是,此刻的姚广孝倒是面色如常。 哪怕复述一遍,在他脸上仍看不到半点情绪变化。 要知道! 姚广孝不仅是亲眼目睹这些场景,他更是在围困敌军时,便早已料定是如此结局。 可当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全无心思压力,似如数家珍般仔细言说。 “不过也请陛下放心,对于这些周王殿下也是不知。” “恐怕周王心中还在疑惑,为何仅仅是十天时间,那些高丽兵将便全数自尽。” “做的好!”朱标下意识赞叹出声,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该赞许姚广孝这逼杀敌军的做法,旋即补充道:“诸王年幼,一些事不好让他们提前知晓。” “你瞒住周王,私下行事。” “做的很好!” “嘿嘿。”姚广孝轻笑出声,右手在已经长出发丝却看不太真切的脑袋的摸了一把。 随即也跟着开口道:“陛下放心,微臣自有分寸。” “似微臣这样的人,本就是五弊三缺,难以善终。” “微臣自然也不敢教坏了诸位亲王。” “朕倒也没有这个意思。”朱标语气随意,淡淡说道:“这些法子待他们成长些后,再传授他们不迟。”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姚广孝岂能不明白。 他很清楚朱标并不反对这样的法子,可朱标骨子里到底还是仁厚之人,不愿大兴阴损之道。 如今单独将他留下,显然是担心朱橚过早见到这些个阴损手段,误入歧途。 不过话说回来,朱标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兄长,也的确是朱橚这些皇子之福。 或许在朱橚这些皇子心中,朱标的话甚至比老朱更加管用。 “似你之才,正当用于倭国战场。” “道衍,朕执意带你前往倭国,你当明白其中紧要。” “陛下放心,微臣明白。” 就在姚广孝准备转身告退之时,他却突然想到先前朱标与老朱之间的约定,忙转身看向朱标道:“陛下,您与太上皇早有约定。” “待太上皇折返回朝,您方能带兵前往倭国。” “如今太上皇未曾返朝,您贸然前去怕是.....” “不妨事!” 朱标随意摆摆手道:“朕先前与太上皇有此约定,无外乎是认为朝中仍需有人坐镇。” “现下有周王领兵,驻扎高丽。” “朝中政务又有宋濂、高启主持,海贸一事尚有李善长、刘伯温监管。” “退一步说,宫中也有太后、皇后在,朝中必不会生乱。” “况且闻听朕抵达倭国,太上皇虽是恼怒,却也会顾全大局,折返回京。” 除了最后一句,朱标所言全都只是托词而已。 朱标正是知道老朱放心不下朝政,认定老朱听闻他带兵抵达高丽后,定会立即返回应天。 因此朱标才敢放着朝政不管,贸然前往倭国。 毕竟以朱标对老爷子的了解,老朱不仅不放心让国事倒悬,将朝政尽数交给臣子。 而且老爷子那皮厚无赖的性子,当倭国战事抵达半程,待他铲除倭国南朝之后,他老人家能折返回来换自己前往倭国那才是见了鬼了! 所以从一开始朱标便早就打定主意,待解决完高丽之事后,无论倭国战事发展到何种地步,不管老朱是否返回大明,他都要带兵前往倭国。 倭国之战,朱标自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为此坑老朱一把,也是无伤大雅。 另一边。 当看到高丽战场的军报,老朱先是面露喜色,冲身旁的徐达、汤和、冯胜等人炫耀。 可片刻过后,老朱却也眉头紧皱,砸吧砸吧嘴很是疑惑说道:“标儿在高丽战场上用兵的路子,倒是让咱觉得似曾相识。” “陛下是说.....” “你们看!” 老朱起身走到高丽地图前,指了指辽东卫所,又指了指江界、长津、吉州三城。 “明军大营在辽东卫所附近,可这小子却在三日之内,连下江界、长津两座城池。” “即便拿下这两城,这小子却也不将大营向东推进,反而又是飞城夺下吉州。” 被老朱这么一说,在场众人也不由重新审视起手中的军报。 当时明军大营距离吉州城,少说也有五十里的距离。 况且吉州、长津二城根基未稳,朱标便直接飞城作战,攻下吉州。 这战法诸将很是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的套路。 “还有!” 老朱眉头紧皱,用力敲打了下高丽王都开城所在的位置,语气也夹杂着几分怒意,没好气道:“江界—吉州一带距离开城路途甚远,其间更有数座城池阻拦。” “可这小子竟然带兵前往开城,将我军大营从辽东卫所附近,直接搬到了开城。” “此等战术与求死又有何异?” “若非廖永忠驻军支援及时,好在九江等城高丽兵卒未曾反叛。” “否则的话,这臭小子定会沦入腹背受敌,孤立无援之境地!” 老朱越说越是气恼,愤怒之下竟一拳砸在面前沙盘之上,怒声吼道:“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教咱标儿如此用兵的!” “都他娘的别躲,滚出来受罚!” 当看到老朱一双虎目在他们身上挨个略过。 冯胜、邓愈、李文忠等人宛若本能一般,被老朱此时的气势吓的有些说不出话。 毕竟在场的几位国公,说起来都算是朱标年少时的军武老师。 徐达太子少傅,已故的常遇春太子少保,冯胜太子府右詹事,邓愈太子府右谕德。 李文忠自不必说,身为朱标的兄长,自然是从小传授朱标兵法谋略。 “坏就坏在根上!” “先前征讨北元,咱家标儿喜好行险,咱只当他本性如此。” “可如今这不要命的打法,究竟是你们几个谁传授给咱家标儿的!” “啧!” 见此时老朱大有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众人虽然也清楚,这是因为朱标不在跟前,老朱鞭长莫及,揍不了朱标。 所以这才拿他们这些朱标的军武老师出气。 而且众人也明白,即便承认下来,老朱也不会严惩。顶多不过是以兄长、以上位的身份简单骂他们两句,责怪他们没教导好朱标。 就算心里清楚,可老朱发起火来的样子着实太过骇人。 眼下在场几人也没谁想触老朱这个霉头。 “上位,怕不是常遇春那厮!”徐达心念微动,顺势便将黑锅甩给了已故的常遇春。 毕竟常遇春已经故去,老朱总不能因为这点破事,把常遇春的坟墓挖开骂上两句。 和徐达想法一样,冯胜几人闻言,心中默默向常遇春告罪后,也跟着附和道:“天德所言甚是啊,上位!” “遇春那小子作战勇猛,行事也最是无所顾忌。” “先前陛下还是吴王世子之时,遇春便敢带着陛下冲入敌阵。” “陛下习武之时,更是不准陛下偷懒,打折了好几根棍子!” “想必如此险招定是遇春那小子传授给陛下的!” “对对对!定是遇春!” “定是遇春!” 听到几人皆是出声附和,老朱轻哼一声,整个人愈发不满了起来。 徐达这几人竟将过错推到常遇春头上,看来今天这口气是撒不出去了。 “不对!” 重新审视完战报后,老朱很是肯定的摇摇头道:“遇春做战虽是勇猛,也好行险,亲自带兵冲杀敌阵。” “可在战术上,他绝没有飞城的脑子。” “标儿于高丽采用的军略战术虽是行险,可大抵也是事急从权。” “若非两次飞城,高丽绝不会这么迅速便安定下来。” 说着朱标又将目光看向几人,没好气道:“定是你们几个带坏了陛下.....” 听到这话,冯胜几人想骂娘的心都有了。 老朱方才还说朱标战术太过冒险,怎的现在却说朱标是为了尽快拿下高丽的权宜之计? 众人也是明白。 今日定是要推出个人来,好让老朱出出气才能罢休! 就在几人相互对视,决定让谁出去给老朱出气之时。 蓝玉却在此时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秋田城倭人已迁至海岸,尽数斩首。” “还有陛下传来的军.....报....” 当看到在场几人都是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 蓝玉茫然之下,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小了几分,最后甚至都已无声。 “上位!是蓝小二!” “定是蓝小二带坏了陛下!” 冯胜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当即说道:“洪武四年,蓝小二担任先锋攻打北元之时,这小子便撇下身后中军,追击扩廓数百里。” “当时情景和陛下在高丽所用战术同出一辙。” “对对对!就是蓝小二!”邓愈也连连点头道,“这小子先前就是太子近臣,如今更是陛下亲信。” “若说谁教陛下飞城行险的,必然是蓝小二无疑!” “啊?”蓝玉一时茫然,压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不过见老朱正面露不善,缓步朝自己靠近。 蓝玉自然也明白不是什么好事。 “上....上位,末将可是做错了什么?” “几位公爷,即便是死也要让俺死个明白吧!” 第186章 不世明君 “不需明白!” 见老朱已然将矛头对准蓝玉,冯胜几人更是有种逃过一劫的侥幸。 徐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冲蓝玉说道:“是何过错,你也不需明白。” “只需记得以后不再犯便是了。” “徐....徐帅.....” 蓝玉闻言跟见鬼一样,满是诧异的看向徐达。 这他娘的不就是耍流氓吗! 自己都不知道究竟错在哪了,徐达还要自己记住以后不会再犯。 自己能记住才是见了鬼了! 眼看老朱已然走到跟前,蓝玉眼眸一转,当即跪地朗声道:“启禀上位,陛下于开城军报,还请上位御览!” “嗯.....” 见蓝玉说着便单膝下跪,将高丽军报捧过头顶,呈到自己跟前。 老朱便也暂时压下找人出气的想法,转而拿起军报阅读了起来。 也是在老朱查阅军报的档口,蓝玉可算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那飞城行险的法子哪里是跟末将学的。” “这分明就是张定边的作战法子啊!” “谁?” 几乎同一时间,徐达、冯胜几人齐齐出声。 甚至就连老朱也猛地抬头,将目光从手中军报上挪开,紧紧盯着面前的蓝玉。 见此情形,蓝玉虽被几人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深吸口气后,还是沉声回应道:“张定边!” “陈汉第一猛将,统兵太尉张定边。” “先前还在京城之时,陛下同臣提及张定边,曾展露招揽之意。” “而这飞城作战,不顾后路的法子,不就和当年的张定边如出一辙?” “想来陛下如今定然是已经收服了那张定边!” 待蓝玉说完,老朱、徐达对视一眼,心中仅存的疑惑这才消除。 怪不得几人都觉得朱标所用战法似曾相识。 飞城作战、不顾后路,这可不就是张定边带兵的特点。 当年陈汉带兵攻打饶州之时,张定边也是带兵突袭,越过两座城池奇袭饶州。 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与陈汉国都南昌距离最近的班阳、龙津没有失守,反倒是后方的饶州率先失陷。 也是因饶州失守,康茂才驻扎龙津的三万将士还是沿路北上,绕过饶州方才返回明军大营。 更重要的是! 直到如今老朱依旧还记得当年鄱阳湖上,张定边率领先锋小队本是佯攻却变为奇袭,差点冲杀至他跟前。 “你方才说,标儿早有收拢张定边之心?” 听到老朱如此发问,蓝玉忙点点头道:“末将不敢妄言!” “陛下半年前便已计划招揽张定边。” “那便是了!”老朱心情大好,一手叉腰朗声笑道:“高丽战场兵法战术,均似张定边先前之谋。” “没想到不能让张定边称臣,咱家儿子却收了他张定边。” 老朱心情大好之下,全然忘记方才他还想找人出气。 此刻满脸笑意,继续翻阅着蓝玉递来的最新军报。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个道理老朱还是明白的。 而且那张定边有常遇春之勇,又有徐达之谋。 更重要的是,张定边还和徐达这些人本质上便有不同。 徐达、汤和,军中这些淮西将帅,说到底都是先前追随他打天下的老班底。 哪怕老朱相信这些人对朱标是绝对忠心,可这些人终究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 老朱稍有多疑,也担心自己死后,这些个悍勇之将对朱标的令旨有所迟疑。 而张定边却是不同。 纳哈出、王保保,还有眼下的张定边。 这都是朱标收降而来,也是朱标一步步提拔起来的。 算起来,这便是朱标自己培养起来的班底。 有了这些人,将来淮西老将若再闹出类似先前勋贵案的丑闻,朱标便也不需投鼠忌器,担心无将可用,没法惩戒他们。 而且有了张定边这些人,淮西将帅也必然会愈发严格约束自己,朝中克己,沙场忘命。 军政不完全掌握在淮西一派手中,这对朱标治理大明也是有利无弊。 “不错不错!” 当看到朱标在信件上说,辽东卫所东三十里的白头山竟藏有银矿。 老朱更是欣喜异常,当即冲在场众人炫耀道:“你们肯定猜不出来,咱家标儿此行高丽有何收获!” 明白老朱是在故意炫耀,徐达、汤和等人也是捧场,忙凑上前追问道:“上位您就别卖关子了。” “陛下有何斩获,您发发慈悲,也跟咱弟兄们说说,也让咱老哥几个乐呵乐呵!” “嘿嘿!”老朱笑容愈盛,却也故作随意,淡淡说道:“也没啥,就是在高丽境内找到了个银矿罢了。” “当真?” 没有理会徐达等人那诧异的目光,老朱笑容愈发随意,继续说道:“也没多少。” “听标儿在信上说,银矿不大,也就够咱大明几十年之用吧。” 闻言,在场众人尽是瞳孔瞪大,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几十年之用?那恐怕得有几千万两吧。” “几千万两?”冯胜看了眼蓝玉,当即嘲笑道:“你蓝玉负责的神机营,一年便要花去数百万。” “这还不说国朝各项开支。” “倘若陛下说足够我大明几十年之用,想来那银矿能产出几十个几千万来!” “大喜啊上位!” 虽说徐达先前附和,不过是为了满足老朱的虚荣心。 可当听到高丽矿脉竟如此巨大之时,徐达也的确是打心底里高兴。 “哥啊!如今日子当真是好起来了!” “想咱这伙子人啥时候不是为钱发愁?” “早年就不说了,在场的弟兄们谁家兄弟姐妹,谁家父母不是饿死的。” “当年上位当了吴王,还是为钱发愁,为了打造战船更是掏空了府库,全军上下节衣缩食。逼得咱嫂子带着众皇子种菜耕田,带着将帅女眷缝衣制鞋。” “本想着立国便能好些,可没想到国库始终空虚,就连上位修建陵寝还是去年才开始。” “如今当真是天佑我朝,老大在高丽寻得银矿,也算解了咱大明的当务之急!” 对于朱标、徐达这些人来说,他们不清楚什么银本位制,更不知道货币与市场的关系。 他们只知道有了银矿就有银子,有银子就能放开手脚。 无论招兵买马也好,无论兴建农事也罢。 反正有钱,他们几个底气也就越足! “天德说的是!咱爷们到底也是富了一把!” “依臣看。”冯胜眼眸一转,凑到老朱跟前笑着说道:“那银矿乃是上天献礼,赠予陛下。” “白头山俺也知道,当年刘福通便带领红巾军路过白头山,他们便没找到什么银矿。” “北元、高丽,都是未曾寻到。” “偏是陛下亲征高丽,偏是陛下得了这银矿。” “依臣看来,陛下乃是不世明君,哪怕是老天爷也要帮陛下一把。” “毕竟百姓家里娶媳妇,街坊四邻也要拿些布匹、酒肉庆贺不是!” “如今陛下得了这偌大银矿,分明就是老天爷见陛下登基,出面庆贺!” “说的好,说的好!”被冯胜这么一说,老朱笑容洋溢,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咱这些泥腿子就他娘的是穷命,咱家标儿不是!” “你们瞅瞅,标儿刚登基一年就得了银矿,这他娘的不就是天佑大明!” “恭喜上位,贺喜上位!” 冯胜率先拜道,朗声颂道:“为上位贺,为我朝不世明君贺!” “对!为不世明君贺!” 老朱拿起桌上杯盏,也不管里面是酒是茶,当即与众将同贺。 可也就在老朱满心欢喜,正当众人认定朱标必是得上苍庇佑的不世明君之时。 却见接过军报的汤和面容一僵,转瞬间脸上喜色便荡然无存。 “鼎臣?” 当看到汤和举着杯盏,愣在原地。 老朱冲他出声打趣道:“怎么?你汤鼎臣觉得咱家标儿不配称之为不世明君?” “咱家标儿收咱不能收之大才,得咱未得之巨矿,这不明摆着是苍天有眼,垂敬明君?” “你汤鼎臣觉得咱家标儿比不上古时那些圣人明君?” “自然不是!”汤和当即否认,“微臣只是.....” “那你便是嫌咱太过小气,如今喜事不赏赐三军了?” “好!”不等汤和说完,正在兴头上的老朱当即下令道:“有此大喜,当三军同贺。” “传咱旨意,军中将士每人赏酒半坛。” “ 告诉营中那些黑心厨子,今日饷饭多肉多油,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一同庆贺!” 说完,老朱默默注视着汤和,笑着说道:“咱家标儿登基初年便得上苍贺礼,咱心里也是高兴。” “没准咱还能借标儿这圣君之名,在后世史书里留个启程明君的美名!” 听着老朱一口一个明君圣主称赞朱标,汤和默默叹了口气,将手中军报回递到了老朱跟前。 可老朱依旧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接过信件的同时,还乐呵呵道:“怎么?咱家这个不世明君又有何惊喜等着咱?” “惊是有,喜却无!”汤和心中嘀咕一句,随即后退几步,与老朱拉开距离。 当老朱翻到最后一页,看清信上文字后。 只见老朱拿着军报的手猛地一颤,整个身体也被气的微微发抖。 下一秒! 只听砰的一声,老朱连带着军报狠狠砸在桌上,转而怒声咆哮道: “这小王八蛋!” “上位息怒。”已与老朱拉开四五米远,几乎站在门口的汤和毫不意外,开口劝说。 可除汤和之外,徐达、冯胜等人却都是一头雾水。 怎的上一秒老朱还连连称赞朱标乃是圣主明君,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成小王八蛋了。 “上...上位?” “这小王八蛋把朝廷当什么了!”老朱怒火中烧,气的在原地踱步,高声骂道:“放着朝中政务不理,撇下朝中数百万百姓不管。” “这小王八蛋竟也率兵抵达了倭国本土!” 此话一出。 徐达、冯胜等人立时便紧张了起来。 怪不得老朱如此震怒,原来是朱标也已带兵抵达倭国本土。 要知道! 一旦朱标也前往倭国,那大明无君,老朱便要折返回去。 可眼下,老朱又岂能甘愿就此撤出倭国,返回大明,回到应天的皇位上,替朱标解决朝中琐事。 “这混小子还真会挑时候!” “咱爷们为了解决现居倭国的大明百姓,这才在秋田城外驻扎半月,这才与那龟田对峙僵持。” “如今我朝百姓尽数解救出来,也斩了那龟田,拿下了秋田城。” “眼下正是我军无所顾忌,当高歌猛进的时候。” “没曾想这小王八蛋竟然要摘咱的桃子!” 面对老朱这澎湃怒涛,徐达等人自是不想开口。 而片刻过后。 老朱怒气暂歇,当即下令道:“传咱旨意,让那臭小子返回应天,主持朝局。” “倘若他敢抗旨,吩咐传令兵士直接把他给绑了,送回应天!” 待老朱说完,在场众人却无一人胆敢领旨。 见此情形,老朱正愁没地方撒气,当即冲徐达几人没好气骂道:“怎么?咱家老大不让咱省心,你们这帮丘八也想抗旨?” “这.....” 徐达看看周围几人,见众人都紧紧注视着自己。 甚至就连汤和也示意自己开口,徐达无奈,只好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哥啊,这怕是不成吧。” “怎的就不成!” “这....”徐达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朗声说道:“不知上位以何令,督促陛下返回京城。” “是以太上皇令,还是以军令?” “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朱一时也没了耐心,当即冲冯胜下令道:“冯胜,你亲自去传旨。” “倘若标儿不从,把他腿给打折了,送回应天!” 当看到冯胜面露苦涩,老朱转而冲汤和道:“汤和你也一并前去。” “上位息怒!”知道冯胜不愿领旨,汤和平静说了一句后,继续道:“不如上位让天德说完再下令不迟。” 闻言,老朱表情不爽,一双眸子很是不耐烦的看向徐达。 徐达见状,心中苦叹一声,这才开口道:“若上位以太上皇之令,命陛下返回京城。” “陛下倘若抗旨,便是不尊孝道。而且也会让天下人尽知,此时太上皇也在倭国境内。” 第187章 分个屁兵 “嗯.....” 被这么一说,老朱骤然一顿,一时间怒气也消减了大半。 的确。 为了不给后世儿孙开不好的先例,此次他与朱标亲征倭国,本就是暗中行事。 那怕如今全军上下人尽皆知,可百姓不知,史书上自然也不会记录。 倘若他以太上皇的身份下达这道圣旨,那此事必将传至民间。 更不用说朱标那小子也必然会抗旨,所以这道太上皇令旨一下,朱标的皇帝声名必然也会受损。 “那咱以中军元帅,下达将令呢?” “怕也是不成。”徐达微微摇头道,“上位莫不是忘了,此次征讨倭国,末将才是统帅。” 当看到老朱双眸一横,正满是怒意的盯着自己。 徐达连忙解释道:“并非末将不听上位,不愿下达此等将令。” “只是末将终究是臣,纵为三军统帅,可将令却也是约束不了陛下。” “倘若开此先例,后世乱臣欲将窃国之时便效仿之!” “啧!” 老朱很是不满的轻哼一声。 以臣子将令约束天子,这个先例还真不能开。 意识到这里,老朱这才明白朱标那小子为何敢直言告诉自己他已带兵前往倭国。 这小子分明就是算准了自己没法让他回朝。 “况且!” 就在老朱握紧拳头,暗自不爽之时。 徐达看了眼老朱,继续说道:“况且如今陛下身旁众人,皆忠心耿耿。” “纳哈出、张定边自不必说,这二人本就是应陛下招降方才归顺。” “廖永忠先前私藏缴获,若非陛下网开一面,他岂能继续领兵?” “还有那王志....” “行了行了!”不等徐达说完,老朱当即不耐烦打断道。 徐达这明摆了是要告诉他,即便是他朱元璋亲自前去召令朱标返回大明,恐怕朱标也不会听命。 相反张定边、廖永忠等人更是会谨遵朱标圣旨,将他这个太上皇送回大明境内。 可一想到接下来倭国战场再无顾忌,明军自能势如破竹向北推进,自己却要回朝替朱标管理朝政。 想到这里,老朱心中便是一百个不愿。 “上位,末将倒有些许谋划!” 明白老朱也是不愿就此返回大明,徐达深吸口气,平静说道:“陛下虽在信中言说要亲自率兵,前来倭国战场。” “可若是上位不予理会,绝不还朝,陛下也是无可奈何。” “况且依末将之见,倘若朝中政务果真需要有人坐镇,陛下绝不会丢下政务不管,一意孤行亲征倭国。” “陛下既能决定亲征倭国,想来朝中政务也已安排好得力之人。” “话虽如此....” 老朱自然也知道眼下朱标新君继位,朝中不会有太大的事发生,更不会出什么乱子。 “上位,天德所言极是!”冯胜也跟着开口道,“或许见上位不愿返回朝中,陛下放下不下朝政便自己折返回去也说不定。” 待冯胜说完,老朱这才明白这几个家伙的意思,就是让他们朱家父子比一比看谁更加皮厚。 谁率先看不下去国朝空悬,那谁便赶回去主政。 可相比于朱标,他才是那个最不放心将政务尽数交给臣子的人。 而且..... 老朱眸光深沉,逐一扫视在场众人后,略有不满的冷哼了一声。 冯胜说的这个法子,大有种让旁人看他朱家笑话的意思。 他和朱标虽是较劲吵闹惯了,可还有到能让臣子看他父子二人笑话的地步。 “传咱旨意!” 老朱神色一凝,朗声说道:“三军休整,明日南下,横扫倭国城池。” “诸将听令,倭国之战当要速断。” “十五日内,务必灭绝倭国北朝!” 随着老朱话音落下,徐达等人纷纷抱拳领命,各自准备。 半月拿下倭国北朝。 显然! 老朱这是要速战速决,横扫倭人北朝,再返回应天,替朱标主持朝政。 想来也对。 如今倭国北朝兵卒大半也在高丽战场,被朱标尽数剿灭。 其北朝之主足利义满也被明军斩杀。 即便北朝城池还有兵卒抵抗,却也不是百万明军的对手。 莫说十五日灭绝倭国北朝,倘若动作快些,横扫倭国也说不定。 次日拂晓老朱便立于秋田城头。 看着城中一片寂静,除先前解救的大明百姓暂时生活,城中却也没有一个倭人的踪迹。 “微臣拜见太上皇!” 詹徽走到城头,冲老朱恭敬叩拜。 而老朱微微侧目,出声问道:“詹参军倒也不甚贪睡。” “太上皇明鉴,太上皇圣谕言说要十五日扫平倭国北朝,臣心中激荡万分,难以入眠!” 詹徽眼眸一转,继续出声道:“眼下身处倭国的我朝百姓已尽被解救,秋田城也已攻下。” 见老朱依旧不以为意,詹徽壮着胆子,小心试探道:“昨日微臣已下令将秋田城中倭人押送海岸,尽数斩首。” “今秋田城诸事已定,臣深知德才浅薄,不能代梁国公(蓝玉)统领先锋营。” “微臣斗胆,求陛下复梁国公统帅一职!” 待詹徽说完,老朱当下了然。 这小子是在向自己表忠心,说他愿意充当屠戮倭人百姓的白手套。 如今秋田城的倭人百姓已尽数屠戮,他便也不需继续假代先锋营总管之名。 不过也好。 詹徽到底也算的上聪明,轮到他的时候上,不该他出面的时候退居二线。 这样的人用着也是省心。 “既不愿为先锋营参军,那不知詹少保可愿代领一营,暂代军职?” 朱标登基便分别赐蓝玉、沐英、詹徽三少之名。 只不过老朱仍在,提及太子少保,詹徽也是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如今的太子乃是雄英。 而且! 他詹徽虽为太子少保,可还从未有人如此称呼。 眼下被老朱再次提及,詹徽心中自然也是难以遏制的激动。 “太上皇.....” “标儿器重你,待还朝之后,自当进你为侍郎一职。” “只是标儿年纪尚轻,治国仍需臂助。” “若你詹徽能在倭国战场暂领一军,也算的上文武双全,将来自能更好协助标儿治国。” 待老朱说完。 詹徽表情郑重,重重跪道:“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天家之恩!” “只是不知微臣该领哪一军?” “新军!” 老朱看了眼城中陆续走出房门的大明百姓,淡淡说道:“这些百姓先前被倭人掳走,受尽倭人羞辱。” “今听闻我军征讨倭国,其中男子已有九成以上愿参军,斩杀倭人报仇雪恨。” “其中女子更是愿暂留秋田城及对马岛,为军当运。” “可说到底,这些人与你相同,先前并未有武学经验,更无冲杀经历。那些人都只是沿海百姓,虽有报仇之心,却无战场杀敌之力。” “所以咱将他们编为新军,由你统帅。新军自然不需战场杀敌,只需负责些善后事宜便可。” “詹少保,你可愿为新军统帅?” 闻言。 詹徽眸中满是感激,连忙谢道:“太上皇爱护微臣,微臣感激涕零!” “臣本文臣,不善征伐。” “太上皇为臣谋求武功之名,方才命臣暂领此军。” “太上皇隆恩,微臣虽九死不能报答万一!” 哪怕老朱嘴上说的是为了让他日后能更好的辅佐朱标,这才成全他詹徽武功之名。 哪怕詹徽表现的也是感激涕零,恨不得肝脑涂地。 可詹徽心底里却很是清楚。 担任善后之责的新军,说白了就是干些屠戮倭人百姓的晦暗勾当。 简单来说,老朱也是想让他继续充当明军的白手套。 一旦将来灭绝倭国的事情闹大,需要有人顶罪。 以老朱爱护百姓的个性来看,新军将士不会有碍,死的也只是他詹徽一人。 可纵然心里明白,詹徽却依旧愿意充当这个白手套。 这便是他与以詹同为代表的腐儒截然不同之处。 毕竟能被天家利用,这本就是荣幸之至。 将来灭绝倭国若是有罪,他詹徽的确难逃一死。 可若是无罪,那他詹徽便是为君分忧,为主尽忠的两世忠臣。 让他学自家父亲那般,迂腐到宁可顶撞天家也要保全名声? 简直可笑。 倘若不愿进居高位,当真那般爱惜羽翼。 朝中儒生为何不学着陶渊明一般,避世田园? 既在朝堂,却还被条条框框的名声世俗约束,这跟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又有什么区别! “臣詹徽,必不辱命!” 看着郑重领命后接连拜谢的詹徽。 老朱轻咳一声示意他起身,道:“如今你已为新军统帅,自当以武将身份约束自己。” “微臣明白,微臣虽是文弱,可必当每战在前!” 老朱摇摇头道,“当保全己身!” “你詹家父子辅佐朱家两代君王,如此佳话自能传扬后世。” “这....”詹徽双眸微颤,似受了莫大赏赐般重重叩首道:“天家之恩,我詹家必万死以报之。” 说着,詹徽还摸了下眼角,擦了下那若有若无的眼泪。 当看到老朱不发一言,径直朝城下走去。 詹徽忙收敛情绪,也快步跟了上去。 “上位,将士现已集结完毕,听候差遣!” 待回到帐内,徐达当即开口禀报道。 而老朱闻言刚要下令,却又想到了什么般,此刻眸中带着几分玩笑,当即打趣道:“咱又不是明着带兵亲征,自然还要听你徐大帅的令。” “还是请徐帅吩咐吧。” “哥啊......” 当看到老朱斜靠着椅背,大有甩手看戏的架势。 此时的徐达又怎会不明白自家老哥这必然又是小心眼了。 因他昨日劝阻老朱斥令朱标返回京城时,提及他并非明着带兵亲征。故而,今日老朱便以身份问题回将他一军。 不过也是无所谓,反正半月灭绝倭国北朝的令旨已下,也就不存在什么战略分歧。 微微一顿后,徐达转身看向诸将,正色开口道: “倭国之战当以速断!” “自秋田南下,为左右两路。” “分别山形县、长野县、富山县一线。以及岩手、福岛、琦玉一线。” “富山、琦玉过后便是北朝国都。” “若想速断,我军自当兵分两路,左右共进,兵临倭国京城!” 徐达看了老朱一眼。 见老朱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徐达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岩手一线多有山林,倭人兵败必藏匿其中。” “反之山形-富山一线却地势平坦,期间又有干漠平原,倭军必领兵于此平原同我军交战。” “因此!” 徐达看向蓝玉、冯胜二人道:“先锋营将士勇武过人,每战必先。军中短火铳等火器配备也最为齐整。” “蓝玉当率先锋营将士,前往岩手-琦玉一线。” “左军将士多擅骑射,平原交战最为有利。” “冯胜当率左军,前往山形-富山一线。” “末将领.....” 就在蓝玉上前一步,准备拱手领命之时。 徐达却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也就在蓝玉满脸呆滞,不知道什么意思之时,冯胜一把便将他重新拉回了武将之列。 待蓝玉重新站定后,徐达再次转身看向老朱。 可让徐达有些尴尬的是,老朱就好像全然不在乎般,依旧表情平静,静静注视着他。 见此情形。 徐达轻咳一声,再次看向诸将道:“左右两线,诸将可自定去向。” 待徐达说完,蓝玉等几名侯爵武将刚想请命,可要么被徐达的眼神斥退,要么便是被汤和、冯胜等人阻止。 片刻功夫,中军营帐始终都是一片寂静。 实际上也当如此。 蓝玉等人或许看不明白,可汤和、冯胜这些国公又怎会不明白。 徐达提及分兵之策,显然就是扯淡,为的便是等老朱开口训斥。 再说了。 如今老朱尚且在帅位上坐着,他们谁敢不等老朱开口,只听徐达的将令行事。 也是此时,老朱食指轻叩桌面,沉声开口道:“徐大元帅军令已下,你等还不听命?” 见众人依旧闭口不语,老朱猛地起身,没好气道:“分兵?分他娘的兵!” “标儿已在高丽斩杀倭人兵卒十万,倭国北朝还有多少兵能让咱爷们杀的?” “一倭抵三贼,眼下那些倭人个个都是宝贝,谁斩了算谁的战功。” “这般境地还分他娘的兵!” 第188章 先登夺城 “上位英明!” 没有理会当即出声赞颂的徐达,老朱看向帐内诸将,正色说道:“僧多粥少,谁能斩杀多少倭人就看自己的本事。” “若攻城不下,等到咱把你们撤下换旁人上的时候,都他娘的少给老子墨迹!” “是!” 听到老朱这带着骂娘声的将令,众人只感觉无比亲切,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元末征伐的岁月。 也是看到诸将表情肃穆,一个个拱手静静注视着自己。 老朱也不磨叽,当即下令道:“蓝玉,咱命你率领先锋营,火烧岩手一带山林。断绝倭人藏匿逃窜之心!” “末将领命!” “冯胜带领左军,三个时辰内拿下岩手。” “邓愈领右军,同样三个时辰,拿下山形县。” “傅有德、王弼,带领麾下兵卒各自准备。若三个时辰不能拿下岩手、山形,你二人带兵接管攻城将士。” “其余各营,即刻开拔,南下扫倭!” 随着老朱令旨落下,众人领命过后快速朝帐外走去。 待帐内只剩徐达、汤和还有老朱三人之时,徐达满脸笑容凑到老朱跟前,嬉笑道:“老哥哥神威当真不减当年!” “如今我军挥师百万,人数上自比倭人多出甚多。” “分兵虽好,却并非最为快速拿下倭朝北朝的法子。” “上位命诸将三个时辰拿下城池,若不成便由其他将帅代替,此法甚好。” “抛去大军行进所耗时日,我军一日之内或许能拿下数座倭人城池!” 听着徐达一个劲儿的吹捧,老朱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滚滚滚,少在咱跟前卖乖!” 老朱自然知道,方才徐达之所以言说分兵,为的便是让他忍不住开口下令。 “你徐天德啥时候也这么多心眼,跟那些文臣一样,也学着不能比咱高明那一套!” “嘿嘿。” 心思被老朱挑明后,徐达憨厚一笑,也算是默认方才所言。 可也就在二人一边斗嘴,一边朝帐外走去准备南下的同时,汤和眉头微顿,清了清嗓子后这才出声道:“上位、天德,倭人虽弱,冯胜、邓愈二人多半也能在三个时辰内拿下敌城。” “可夺城之后呢?上位打算如何处置两座城池中的倭人百姓?” 汤和顿了一下,一双眸子多了几分迟疑,继续道:“秋田城倭人百姓尽数屠戮,乃是因城中百姓与其城主龟田一同,残害我大明百姓。” “上位下令将其尽数斩首,也不为过。” “只是岩手、山形两城.....” “那还能顾及那许多!”不等汤和说完,老朱当即不耐烦道。 “半月后咱便要先行返京,况且扫穴犁庭的战略不会改变。” “那上位打算?” 就在汤和说完的同时,老朱扯着嗓子冲帐外喊道:“詹徽!” 闻声,还未走远的詹徽忙重新回到帐中。 “太上皇有何吩咐?” “待冯胜、邓愈二人拿下城池,我军不做休整,继续南下。” “两城善后,当托付于你!” “太上皇放心,微臣必不辱命。” 就在詹徽拱手跪拜之时,老朱、徐达二人快步走出营帐。 而听到老朱方才所言,汤和自然也是明白,老朱这是将铲除倭人百姓的任务交给了詹徽。 明白老朱已有安排,汤和心中自然没有过多疑惑,快步向前追赶老朱与徐达的脚步。 半个时辰,岩手城下。 旭日初升,柔和日光照耀在甲胄之上,顿时便换了颜色。 原本和煦温暖的日光,此刻被明军甲胄反射,却也显得凄寒阴冷。 冯胜一身黑甲,坐于马上。 身后是看不到边际的数万明军将士,严阵以待。 而面前,则是不足三丈高,却是城门紧闭的岩手城。 “传本将令!” 冯胜面沉似铁,冷声下令道:“限岩手城一炷香内,开城跪降。” “倘若不肯,待到城破,全城上下,鸡犬不留!” 传令兵领命过后,快马赶至岩手城下,放声传命。 而一旁的傅有德却微微有些不解,转眸看向冯胜道:“宋国公何必与眼前倭人饶舌!” “征讨倭国之前陛下便已定好扫穴犁庭之令,倘若这岩手城当真打开城门投降,难不成宋国公你还要护这岩手城的全城倭人平安?” 面对傅有德的疑问,冯胜并未言语,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片刻功夫。 传令兵勒马返回,朗声禀告道:“回禀将军,城上倭人提及我军肃清秋田城。” “其城主想请将军亲自保证,若他们开城投降,不杀其人。” 闻言,冯胜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有上前的打算。 同时,却见冯胜微微示意。 几名兵卒授意,将已经燃烧三分之一炷香的香案,向前摆放,摆到了三军阵前。 看着眼前缓缓燃烧的香,又看看坐在马上闭目养神的冯胜。 傅有德却如灶台上的蚂蚁一般,心中焦急,恨不得当即下令攻城。 当听到山形城的方向传来火炮声响,傅有德再也忍不住,直接冲冯胜怒声吼道:“宋国公究竟在等什么!” “若想不战而胜,将军为何不上前游说那倭人!” “若国公打定主意以力攻城,眼下等这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何意?” 听到傅有德焦躁不安的催促,冯胜依旧未曾睁眼,只是极其淡定的点了点头。 可山形城方向火炮声接连不断,让本就按耐不住的傅有德愈发烦躁。 下一秒。 只见傅有德凑到冯胜跟前,压低声音的同时,语气很是不满说道:“冯大哥,上位虽下令三个时辰拿下此城。可冯大哥也不想落后邓愈太多吧。” “山形城那边可是已经开始攻城,一个时辰之内必见分晓。” “况且上位已经下令三军开拔,今日不停。” “午后必还要攻打是福岛、长野二城,倘若在此城耽搁太多时间,后面的长野城恐怕还不等我军赶到,邓愈率领的右军便已拿下福岛城!” 当看着原本跟随左军前来岩手城的詹徽,此刻也带着新军兵卒朝山形城方向赶去。 傅有德语气愈发烦躁,指着新军撤退的方向低声吼道:“那詹徽率领的新军,原本就是为了等我军攻破城池,料理城中倭人百姓。” “如今就连那詹徽书生都觉得邓愈要先你一步,拿下城池。” “冯大哥!你怎就不知道着急!” 看着傅有德额上青筋暴起,就连胯下战马都同他一般急的左右踱步,哼哧着粗气。 冯胜表情平静,淡淡说道:“傅兄弟莫急。” “你这急性子,终究还是要改一改的。” “我他娘的改不了!”面对冯胜这不急不慢的性子,傅有德再也忍不住,直接出声骂道。 当看到冯胜眉头微皱,眸中虽无怒意,却也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傅有德自知理亏,当即翻身下马,转而请命道:“冯帅,若此时下令,末将保证先右军一步拿下岩手城。” “倘若不能,军法从事!” 正当傅有德请命之时,眼前的岩手城城门微微打开。 随即一名身着全甲的倭人将官驾马,赶至明军跟前。 “将军既命我岩手一城开城投降,为何吝啬不愿城下一叙?” 听到那倭人的呼喊,冯胜却也不予理会。 那倭人见状愣了一下,随即继续道:“在下只求将军亲口承诺,若我开城投降,明军不伤我城中众人。” 见冯胜依旧不语,那倭人语气甚至都带着几分恳求,急切说道:“只要将军亲口保证,在下这就命人开城投降!” 闻言至此。 冯胜这才轻勒缰绳,缓步上前。 只不过就在那倭人松一口气,以为冯胜是答应他的请求之时。 却见冯胜指了指快要燃尽的线香,淡淡说道:“此香燃尽,我军攻城!” “将军!在下愿开城投降,只求将军......” “本将自然不会许诺!” 不等那人说完,冯胜语气不爽,沉声说道:“无论尔等是降是抗,本将绝不会许诺不伤你城中百姓。” “相反!” 冯胜语气森冷,继续斥道:“若尔等据城顽抗,本将自会说到做到,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这....” 面对冯胜这近乎流氓式的说法,眼前那名倭人面容一僵,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还从未想过身为天朝上国的大明,其将帅竟是如此无赖。 毕竟按照冯胜方才那话的意思,显然是说无论他是否愿意开城投降,他城中百姓都没有百分百的活路。 相反! 一旦他胆敢抵抗明军,那其麾下将士、百姓,也是必死无疑! “将....将军.....” “时辰已到!” 冯胜瞥了眼已经燃尽的线香,还不等眼前那名倭人反应过来,却见冯胜猛地引弓。 仅是一箭便洞穿了那倭人头颅。 下一秒! 只见冯胜振臂高呼,冲身后明军朗声喊道:“儿郎们,倭人城池近在眼前!” “袭扰我沿海百姓的倭寇,将我朝百姓视作奴仆的倭人畜生尽在城中。” “攻破城池,斩草除根!” 随着冯胜声音落下,身后那些明军将士好似被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扯着嗓子用力嘶吼:“攻破城池,斩草除根!” “攻破城池,斩草除根!” 在撼动山河的呐喊声中,数万左军将士宛若滚滚洪流冲眼前的岩手城冲杀而去。 傅有德自不管什么攻城不下,接替冯胜的将令。 此刻手持一把朴刀,冲锋在前。 当傅有德躲过箭雨,正率领其麾下将士攀登云梯,登城之时。 却见一口腰身粗细的滚木,自头顶而下。 见状! 傅有德忙调转身子,侧身躲避。 当看到身下几名麾下将士被那滚木砸的摔落在地,傅有德满心怒火,当即口衔朴刀,双手攀登云梯,极速而上。 一刀斩杀准备砸下滚石的倭人后,傅有德翻身一跃,跳上城头。 面对不断朝自己靠近的倭人兵卒,傅有德脸上露出喜色,提起朴刀便是迎战。 “崽子们,来爷爷这,爷爷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笑骂一声后,傅有德率先提刀,纵劈向身前那名倭人。 也是因刀口锋利,也是因这一刀气力极大。 仅是这一刀劈砍,竟直接砍破那倭人肩甲,砍断肩胛骨,直接落在胸口的位置。 感受到骨头似是将长刀卡住。 傅有德戏谑一笑,抬腿一脚直接将那倭人踹飞出去,也省的他费力拔刀的时间。 与此同时。 当看到眼前的傅有德满脸是血,此刻正饶有兴致盯着他们冷笑。 一时间,那些倭人只觉腿肚子不受控制的颤抖。 哪怕十几人团团围住了傅有德,可此刻却也无一人胆敢上前。 数秒过后,其中一名手持长矛的倭人好似反应了过来。 当他以为长兵器或许能击杀眼前明军将领之时,却见傅有德侧身躲过长枪进攻,随即横刀一砍,将枪头砍落的同时,长刀便也捅入了那倭人的胸膛。 “噗嗤~” 伴随长刀抽出扬起的血线,傅有德撕扯下倭人身上的衣裳,缠在手中。 此刻的傅有德恍若冲入羊圈的猛虎一般,那些倭人竟也是任由傅有德随意杀戮。 随着傅有德带领所部将士冲上城头,击溃城头防线。 此时源源不断的明军登上城头,不消半炷香的功夫,城门打开。 而城外数万明军似过江之鲫,鱼贯而入。 待走进岩手城,冯胜朗声下令道:“岩手城阻扰我军,拒不归降。” “左军将士无需顾忌,尽斩其贼!” 听到冯胜的将令,左军士卒更是毫无忌讳,朝着岩手内城的房屋便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 待料理完城头上的倭人后,满身是血的傅有德大步走到冯胜跟前。 当看到傅有德手中朴刀已然砍的卷刃,手上缠绕的布条也被鲜血浸透,此刻正滴答滴答往下淌血。 冯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已是侯爵了,不知道给娃娃们留些功劳?” “这....”傅有德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也不年轻了,以后先登冲阵也该交给麾下儿郎去做。” “还有!” “谁他娘让你闷着头往前冲的,你率领左翼军率先冲上城头。神机营的火器还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