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 第一章 重生之嫁给阎王爷 南诏国,三王府。 “圣旨到!” “江家嫡女江宓,无能无德,克亲害友,今特赐予三皇子为侧妃,钦此!” “三皇子,还不接旨?” “老奴代三皇子接旨。” 王府管家颤颤巍巍地带着一帮下人拜倒在地,恭敬地迎接这一纸圣旨。 太监一甩拂尘,面对跪满一地奴仆的三王府正门,眼底扫过一丝不满。 难得的一出好戏,两个主人公却不在现场,害他一点戏都没看成,白跑一趟! “江宓命格不祥,三皇子却也不能人道,两人倒也相配!” 只见他讥讽地一笑,眼朝着王府正院望了望,仿佛能看到里面盖着红盖头的新嫁娘,随即拂尘又是一甩,便带着小太监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 王府正房。 “阎王爷马上就到!” 正房墙根下,几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开口的小丫鬟瞥了一眼屋中的新娘,低声道:“也不知这位会是个什么死法…“ “嘘,慎言!” 江宓自然听得见那些宫人议论的话,却望着脚尖平静地笑笑。 死么? 她早就死过了。 上一秒被未婚夫一杯毒酒毒死的江宓,下一刻却骤然重生到这熟悉的地方。 也是她仅有的一次洞房花烛。 一身火红的嫁衣衬得江宓肌肤胜雪,但美人的神情却带着一丝癫狂。 谁能想到,她,江家大小姐,能死在未婚夫和父亲的联手中? 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还能重生? 呵,造化弄人,真是可笑。 窗外的说话声还在继续,江宓侧耳听去,仿佛正听着自己的死期。 “上一个被抬出去的小妾被折磨了三天三夜才咽气…那惨叫声听得我浑身汗毛直竖…” 听着这些丫头的话,江宓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深了,透着一股森冷的味道。 三天三夜? 这位传说中暴虐凶残的三皇子,折磨起美人来也不过如此嘛! 上一世她就是被这些话吓得逃出王府,死在陈若初手中的。 这一年皇室大开选秀,她江宓以江家嫡小姐身份待选,却因为一句“命格不祥”,被像货物一样卖到了三王府! 她拼死拼活逃出,却正撞到情郎与庶妹在花灯下你侬我侬。 接下来,被囚禁到陈府乃至一杯毒酒,她都没有再见到一次父亲! “你能替卿卿去宫里,去死,是你的福分!” 陈若初面色狰狞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江宓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丝阴戾。 陈若初,陈大公子,京城第一才子是吧? 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从云端拉下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还有,我亲爱的父亲! 你既然要执意护着江卿卿,那我们就走着瞧! 忽明忽暗的烛火照耀着盖头下新娘子幽暗的俏脸,江宓的笑莫名凄艳。 “呵…” 她曾经心存幻想,以为自己只要做个乖顺的好女儿,父亲就会护着她,为她筹谋一门美满的婚事。 结果呢? 父亲卖她。 情郎杀她。 原来所谓的爱和宠溺,全部是假象。 她前世太蠢,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少女的眉目间流泻出一抹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漠然,就在这时,正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江宓抬起头,果不其然透过头纱,对上了一双属于男人的狭长凤眼。 男人穿着一袭黑金袍,腰间束着镶嵌宝石的紫荆革带,墨发高挽,鬓角垂下一缕流苏,随意地搭在额际。 此刻,他半眯着眸子,眸中是令人胆寒的冰冷,薄削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宇间也尽是冷冽之气。 他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足够让人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邪气。 仿佛任何靠近者都难逃一死。 江宓怔了怔,才从他脸上移开视线,落在他腰间系着的紫荆革带上。 那条革带上绣着蟒纹,正是皇子的标志,正是三王子,秦巽! “外面嚼舌的,统统杖毙。” 男人冷冷地吐出五个字,眼底的森寒之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无视屋外传来的求饶呼痛,江宓垂下眸,掩住眼底的复杂,嘴角那魅惑至极的笑容却没停。 “王爷。” 然而下一秒,一道凛冽的剑风划破空气朝她砍了下来! 江宓不退不避,静默地等待着剑锋落下。 但下一秒,头上的盖头被挑飞,昏黄的烛火跳跃了一下,映出了少女的脸颊。 秦巽还剑入鞘,神情微动,却依旧冰冷。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冷声问:“为何不躲?” 江宓缓缓抬头,笑容却比眼前的男人还要放肆。 “王爷的剑,准头不够啊?” 她笑得张扬,身上却没有那种英勇就义的慷慨,反而带着两分挑衅。 “王爷不是刚折磨死一个么?再加上臣妾又有何妨?难道是怜香惜玉了?” 她的嗓音柔软,但话中字字诛心。 “这么想死?本王成全你。” 这样故作姿态的女人,他看的多了! 秦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再次拔剑出鞘,但这一次剑尖的朝向,却实实在在是女人的心口! 江宓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场景,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心中愈是害怕,脸上就愈要镇定! 她看似自寻死路,实则内心却有自己的计较。 要想复仇,眼前就是最合适的帮手。 但要想在这三王府活下去,甚至与这位阎王爷合作扳倒江府,就必须先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然而就在剑尖距离心脏仅有数寸的时候,秦巽却倏地收回了剑。 他盯着江宓的胸口,眼底骤然炸开一抹惊异。 只见新娘明光熠熠的嫁衣领口,一块水光莹润的玉玦赫然伸出了头。 那枚玉佩古朴别致,质地通透,乍一眼看去,仿佛一滴温热的泪珠坠在嫁衣之上。 秦巽一瞬逼近,无视少女隐隐约约露出的春光,修长的指腹捏着玉佩,眼眸危险地眯起。 下一秒,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这安静诡谲的新房内响起,莫名的渗出丝丝凉意。 “这枚玉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 第二章 生为嫡女是她的错 他的语气虽然仍是冷漠,但眸中已染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江宓平静地睁开眼睛,忽略那近在咫尺的剑刃,轻轻抬起头来,将那块被男人视线锁定的玉玦握入手中。 “王爷识得这块玉?” 江宓捕捉到秦巽眉目间的变化,心知自己侥幸得了几秒对话的时间,竟大着胆子反问道。 秦巽眯了眯眼,眼中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 他手中的剑锋不收反进,一把顶住江宓的脖子,逼迫她仰头看自己。 “告诉本王,这枚玉是哪里来的?” 江宓被迫仰首,对上那双幽邃的凤眸,漆黑的眼眸中倒印出她苍白憔悴的脸。 她心里忽然就生了一股恼意,冷声道:“王爷就是这个态度对待自己的新娘吗?” 闻言,秦巽眸色忽地染上一抹怒意,锋利的宝剑却从少女脖上撤下,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脖颈间微微一疼,江宓下意识一皱眉,下一秒下巴便被秦巽捏住。 一道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让她对上一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男人此刻离她极近。 江宓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秦巽逼得更近,单手扣住她的下颚,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粉颊。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着那块玉,像是浮现出了什么回忆,眸色愈发幽暗。 “这个态度怎样?” 低沉暗哑的嗓音夹杂着一丝危险,男人说完便贴了上来,薄唇贴着她敏感的耳畔,吐出的话却危险极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你偷的?” 这个人,当真是不能人道的么? 江宓不信秦巽能把她吃干抹尽,但当秦巽话音落下,他的大掌蓦然滑落至她的脖子上。 男人力度收紧,仿佛她不说的话,下一刻就能要她的命! 江宓的脸色霎时惨白,她拽着领口的玉,瞥见秦巽冷到极点的眼神,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寒意。 “是我…亲近长辈送的。” 秦巽微眯双眸,身下的娇人儿气喘吁吁,本是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可在他眼里却依旧是一片寒凉。 “是谁?” 秦巽神情阴戾,声音极冷,领口的盘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露出冷白的肌肤。 剑就在身侧,只等江宓的答案。 然而少女却迟迟没有说话,秦巽眼神微眯,冷冽的气息一下子充满整个房间,带着森然的杀机。 “不肯说?” 他嗤笑一声,掐着江宓的手腕忽然收紧,将陷在回忆里的女子一下拽醒。 江宓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这双眼眸里盛着风雨欲来,冷酷、绝情、暴虐,仿佛能将她吞噬。 她的心狠狠跳了一拍,却没了之前那分视死如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是…外祖父。” “外祖父?” 秦巽皱了皱眉,被朝纲冷落的他却脱口而出:“云老太傅?” 自从进到洞房里来,这是秦巽头一次仔细低头看着身下女子的容颜。 她长得并非倾国倾城,但很耐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一汪深潭,澄澈纯粹。 倒的确和幼时寄养那户人家的大姑娘长相有些相似,只是脾气可不如她母亲那般温婉贤淑。 “脾气这么差,难怪被赶到本王这一亩三分地。” 男人的手松开了她,江宓倒在床上,却顾不得被捏的生疼的脖子,泪水呼地涌了出来。 上一世被囚禁虐打的痛,被鸩酒毒死的恨,还有被一句“命格不详”打落尘埃的不甘,都在这一刻被秦巽的一句嘀咕彻底惹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 江宓神情惨淡地捏着这块玉,喃喃自语。 她的语调平静,但手指却不禁用力,仿佛恨不得掐碎它。 “这玉,是我入宫之前,我外祖父叫我带着的,他说这玉能保佑我,让我千万不要摘下来。”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带着泪光的决绝,她缓慢地抬眸,直勾勾地注视着秦巽,一字一顿道:“结果,玉没有用,惊世才华没有用,温柔和顺更不会有用!” 秦巽看着她的泪眼,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江家大小姐命格不祥,未能得见圣颜便被逐出宫的传闻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她和他一样,都是被放逐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少女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蜷缩着身体,用怒火掩饰迷茫。 “我难道生来有罪?” 江宓仰起头,红肿的眼眶里噙满泪水,声音沙哑哽咽。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委屈和愤懑让江宓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死死攥着手里的那块玉,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滚落在大红的锦绣被褥上。 “明明我从来都没做过错事!” 她江宓,堂堂江氏嫡长女,故去的祖父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外祖更是当今的授业恩师! 在两位大儒的精心雕琢下,江宓三岁学琴,五岁能诗,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才女。 直到半年前,祖父一朝故去,她的幸福时光戛然而止。 江宓被送回府里,面对一个不熟悉的父亲和楚楚可怜的庶妹,她变成了一个孤岛。 就在这时,陈若初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少女全部的爱恋和真心,让江宓期待着嫁给他的那一天。 父亲告诉她,入宫选秀只是走走过场,不会中选。 陈若初告诉她,他会在宫门外等她。 江宓信了,不仅听了他们的话乖乖入宫,还照着父亲的吩咐,自己在外祖父面前表明一切自愿。 然而入宫后,一纸冷酷的“命格不祥”却将她打落尘埃! 原以为父亲和陈郎会第一时间来宫门口接她,可谁想到走出宫门登上马车的那一刻,她最信任的两个男人,一剂迷药将江宓送到了三王府! 她不信,拼了命逃出来,却在家门口被带着江卿卿看花灯的陈若初逮住,关入陈府私牢。 自此,毁了容貌,伤了心智,身体也饱受摧残,直到鸩酒灌入喉咙的那一刻,在恶魔疯狂的喃喃自语中,她才恍惚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原来,只是庶妹的挡箭牌。 这两个男人心心念念护着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江卿卿。 他们替江卿卿筹谋好一切,他们对江卿卿就像一个真正慈爱的好父亲和一个矢志不渝的未婚夫。 所以他们要她江宓入宫,让她代替他们心尖上的宠儿成为弃子。 所以其实自回到江府,她从来都不曾拥有幸福。 所谓的幸福,也只不过是别人给予的假象罢了。 该怪造化弄人么? 江宓甚至有些感激造化,给了她一个不祥的命格,让她看清了身边这些她曾视为“亲人”的人。 但为什么,委屈不甘和怨恨却又如此真实地满满涨在心口? “难道我不是江府女儿?不是他的女儿?” 房内烛火摇曳,少女且泣且诉。 她努力向上成长,想要做一朵不攀附任何人的凌霄花。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没有辜负过任何人,她只想活的好好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江宓的呢喃一字一句敲击在秦巽的耳朵里,仿佛敲进了他的灵魂。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玉佩,脑海里却浮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 一只冷硬的手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伸出来,笨拙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泪珠。 江宓怔住,望着秦巽的眼睛,心中有种怪异又陌生的感觉涌出,让她一阵失神。 她以为自己今晚会死。 可是秦巽却突然放开了她。 第三章 没有她外祖父,就没有我秦巽的今天 秦巽的衣袖拂过江宓的肩头,不动声色中竟露出一丝笨拙的柔软。 “别哭了。” “我曾见过你母亲,她是最为智慧的女子,比起那些只晓得争风吃醋、嫉妒害人的女子要强出百倍。” 话音刚落,秦巽的眸光扫过少女哭的红彤彤的脸蛋,忽地心中一动。 他刚准备吩咐窗外的侍女,才恍然想起刚才的那一句“杖毙”。 秦巽心中不是怎地,突然有些后悔。 既是旧人重逢之日,早知道就不该说那番话刺激这丫头。 他低低叹了口气,江宓只见男人玄中带着一点金色的衣袍缓缓一摇,径直向门前移去,留下一句略显生硬的关怀。 “你躺着休息一会儿。” 江宓呆了片刻。 她似乎明白了他刚刚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心里微微一动,索性径直合衣躺下。 窗外不知何时竟轻轻落下了雪,晶莹剔透的雪花飘在空气里,给窗棂染上了一层薄霜。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的雪声簌簌,偶尔夹杂着几声夜猫子的叫唤。 江宓侧躺在床榻上,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扇轻轻掩住的门扉,一颗心却依旧停留在惨痛不堪的回忆里。 “宓儿,你刚回来不懂庶务,家里上上下下还是让卿卿操持吧,你只管看你的书画你的画儿。” “宓儿,你要让着卿卿一点,她操持上下已经够累了,偶有忘掉的事情也正常。” “江宓,你妹妹已经给你下跪了!你还要怎么样!” …… 陈若初护着怀里的玉人儿,语气嘲讽:“江宓,是你自己不肯老老实实死在三王府,才害得我来替江大人收拾烂摊子。” “你要恨,就恨你自己的亲生父亲,莫要把仇恨加诸在无辜的卿卿身上!” “卿卿怕你生气,不肯记在你母亲名下,她都这般为你考虑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怨她?” 陈若初疼惜地搂着怀里泪水涟涟的江卿卿,看向遍体鳞伤的她,憎恶又怜悯。 “江宓,你日日光风霁月,从来都不肯为你妹妹多考虑一分一毫,名满京城的才女怎么会是这种人?” 他怀里的江卿卿也止住哭泣,娇喘微微地出声:“姐姐,我不像你一样拥有尊贵的身份和才情,我只有爹爹姨娘和若初哥哥了…” “求姐姐不要再怪罪于卿卿,否则…否则卿卿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 喜烛毕剥,月上柳梢头。 喜榻上的新嫁娘却惨白着一张脸儿,紧闭双眼,睫毛湿漉漉地垂着。 刚拿回热面巾的秦巽见状眉心拧了拧,往房梁上瞟了一眼。 “下来吧。” 他冷声说着,房梁上立即跃下一名劲装打扮的女子。 这女子五官平淡,唯独一双桃花眼尤为妩媚妖娆,浑身散发着一股风尘味儿,却并不惹人讨厌。 “主子。” 女子朝秦巽拱了拱手,男人淡淡地应了声,目光却依旧定定地落在床上的少女脸上。 “帮她收拾一下。” 他声音淡淡,话尾却露出一丝隐约的担忧。 “她睡了,不必吵醒她。” 桃华讶异地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子,只见她虽然穿着一身嫁衣,却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一张不染铅华的脸庞上挂着泪痕,嘴唇也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据她所知,秦巽从不近女色,更不会主动照顾任何女子。 今天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不动?要本王请你?” 秦巽抬了抬眼皮,冷冰冰地盯着桃华。 “是!” 桃华顿时一惊,赶紧动作利落地接过热面巾。 她刚给江宓擦干净脸颊,就感到头顶一片阴影罩下。 秦巽轻轻坐到床沿,看着江宓,眼底划过一丝复杂与愧疚。 哪怕是在皇宫里仿若一只蝼蚁的他,都曾听过江家长女的美名。 他却不曾将江宓与曾经抚养过自己的那一家人联系在一块。 如果不是今日洞房花烛,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居然就是他暗中探查许久的恩人之后! 秦巽的心脏微沉。 是他来晚了! 让她遭受了太多磨难… 男人望着少女苍白憔悴的面容,心脏处蓦然一揪。 “把唤剑叫来。”秦巽吩咐完,又转头看着桃华。 “你日后就跟在王妃身边贴身保护。” 他淡淡地吩咐完,桃华忙不迭低头应是,恭敬地退至旁边,顺手关好了新房的门。 不过一瞬,一个年不过弱冠的小少年挎剑而入,秦巽径直下令。 “去查查王妃在江家都受了什么委屈,将她送来的圣旨都是何人在推波助澜。” 秦巽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威严:“王妃自出生以来的所有事情,都给本王查个彻彻底底!” 王妃?不是侧妃么? 唤剑犹豫一瞬,如今三爷虽然尚在蛰伏之中,但锋芒却渐盛。 此番赐婚,不用说也定是大王子六王子几个颇得圣宠的王子一手推动的…只为寻他晦气。 也许三爷的亲弟弟八王子,也在其中! 此刻正值用人之际,三爷怎会突然想起调查这些细枝末节? 若是此举激怒了几位王子,岂非得不偿失? 秦巽察觉出他神色间的迟疑,凤眸半眯起来,手中摩挲着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薄唇微启。 “害怕了?” “他们本就是趴窝的驴,难得动一动,自然要拉出来溜溜。” “爷本就打算等局势稳定后,找机会把那群废物踢出去,没想到他们居然先耐不住了。” 秦巽望着窗前摇曳的粉色腊梅花瓣,脑海里浮现出那赐婚圣旨上的字字句句。 极尽羞辱和践踏,又何尝不是心虚和害怕? 男人薄唇勾勒出讥笑,一双寒眸望向地下跪伏的唤剑。 “更何况,你不知宓儿的身份。” “主子?”唤剑愣住,不明所以。 秦巽淡淡扫过他,一把将玉佩牢牢攥在手心,目光中竟透出一丝缅怀。 “没有她外祖父,就没有我秦巽的今天!” 第四章 外祖父有危险 漆黑的地牢,衣衫破败的少女坐在墙脚,手脚被绳索捆绑着,动弹不得。 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大红嫁衣,但绣着金线的凤凰如今迤逦在泥泞污浊的地面上,染了脏污,再也无法展翅高飞。 耳畔传来一阵阵沉闷而粗噶的脚步声,江宓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看过去,正是陈若初。 又要来折磨她么? “听说你外祖父听闻你的死讯,病得快不行了,我特意赶过来告诉你一声。” 男人笑得诡谲,纤细莹润的手指捏住江宓的下颌骨。 “怎么样,你要不要谢谢我?”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眼前的女子却陡然瞪圆了眼睛,死死咬住唇瓣不肯吭声。 “怎么?不愿意?” 陈若初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有多爱他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江宓蓦地攥紧拳头。 她怎么可能不爱? 那可是将她从小养育长大的外祖父啊! 母亲死后,他可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 陈若初看着她的反应,嗤笑一声,缓慢靠近她,凑到江宓耳边低喃。 “可惜昨日梦中,我还梦到老大人跪在我面前,求我好好照顾他的宝贝外孙女呢!” 江宓脸色骤变,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盯着他,眼里涌动着怒气。 她外祖父云老太傅,乃是当今帝师!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你、你……” 江宓气急攻心,只觉胸腔内翻滚的鲜血冲击着五脏六腑,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沫,软软倒了下去。 陈若初吓了一跳,他皱起眉头,眼中浮现厌恶与烦躁,却连碰都不想碰她,甩袖离去。 “晦气!” …… 江宓猛地惊醒过来,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心跳砰砰作响,像是随时要跳出胸腔般。 此时正是天光大亮,浑身漆黑的鸟儿从窗外扑棱棱飞走。 少女怔怔地望着陌生的帐幔,迷糊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原来,竟是一场噩梦! 外祖父还没有病逝,自己如今刚嫁给秦巽,一切都还来得及! “娘子醒了。” 江宓刚望向门外的皑皑冬景,却蓦然被一抹枣红色的裙摆遮住了目光。 她耳畔传来一个利落的女声,下一秒便瞧见一位娘子打扮的女子掀帘进来。 这女子眉宇间透出一分英气,五官虽平淡,但眉眼间隐约流露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灵活劲儿。 “奴婢桃华,见过娘子。” 桃华行了一礼,便见榻上的少女缓缓撑起身子,神情却是有些仓惶,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娘子可是饿坏了?婢子准备了早膳,快趁热吃吧。” 桃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刚笑吟吟地端着铜盆放在桌案上,就一把被江宓抓住了胳膊。 “不必忙碌了,桃华,我问你件事。” 桃华眨巴眨巴眼睛:“您请吩咐。” “王爷在哪?” 桃华手下的动作一顿,旋即笑了笑。 “王爷在外面练剑呢,娘子可要去看看?” 桃华说话时,江宓已经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并不是侍女穿的衣裙,倒是窄袄窄袖,像是男人身上的衣物。 看来,这个女子并不是寻常侍女。 秦巽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来,到底是什么心思? 江宓没做声,她只暗暗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任由桃华把她扶起来走到窗前,便轻轻将目光投向院子中央。 风起,一院的花瓣和雪沫纷扬飞舞,倏忽间寒光乍起! 江宓只听“铮”的一声,一柄长剑划破空气,瞬间将眼前飘落的腊梅花瓣一分为二。 她惊愕抬眸。 秦巽俊美无匹的面容笼罩在一片冰霜之中,原本深邃幽暗的双眸此时锋芒毕露,静静地盯住眼前的??。人 但看清江宓的一瞬间,森然凛冽的剑势顿时一顿,古井无波的瞳孔骤缩。 只见他微微垂眸,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眼底,男子微勾唇角,伸手将剑上的落花微微扫去,这才收敛了周身的戾气,藏青色的袍摆带起一片寒雾。 “醒了?怎么穿的这样少。" 他迈步走进房内,顺手解下挂在衣架上的披风披到江宓肩头,又拿起一件厚重的狐皮斗篷,还要亲自俯身盖在她腿上。 江宓下意识一把避开:“妾身自己来。” 这三王爷昨日还面不改色地对她心口扎刀,今日居然亲昵成这样? 秦巽瞥了她一眼,见她躲闪的神态,眸中闪过一丝懊恼,不禁剜了一眼一旁憋笑的桃华。 桃华抿紧嘴角忍住笑,她跟随王爷多年,很久没有见到王爷吃瘪的表情了。 她连忙走上前接过这件斗篷,仔细替江宓披在腿上,把她包的严严实实,又递上一条手帕给江宓擦拭额角的汗珠。 “娘子,您如今是王爷的枕边人,可不比之前还需得万般小心。” “王爷最护短,谁敢欺负您,王爷必然是不饶的。” 江宓眸光闪了闪,下意识移到秦巽手里的那把剑上,身体却依然紧绷着,不见一丝放松。 她没法信任秦巽! 就连朝夕相处的父亲和陈若初都能设计她,更别提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 秦巽这个人,她一点也摸不透! 若不是如今需要他首肯才能去救外祖父,江宓根本不想跟这位夫君扯上关系! 秦巽将她眼中的防备尽数收进眼底,下意识地把手里的剑藏到身后,低声开口。 “宓儿,等用完早饭我们便启程去江府。” 江宓一怔,下意识地握紧手指。 “去江府做什么?” 她的声音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慌张与恐惧,像一个受惊的孩童般不知所措。 见少女对自己的话有回应,秦巽的眉眼霎时柔和下来。心情也突然变好。 “当然是回门。” 他语调平静,眼睛却一直凝在江宓脸上,见她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便继续开口。 “顺便,清算旧账!” 说话间,他脸上的柔和一扫而空,薄唇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让整个屋子都仿佛降了温。 江宓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下一秒却猛地站起身来。 “不去江府,回外祖家,外祖父有危险!” 第五章 她还没死,就急着号丧 香炉中燃着沉香,烟雾袅绕。 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外祖,即便与秦巽坐在一辆马车里,江宓的局促此刻也好了许多。 她坐在车厢的右侧,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纤细白皙的手腕在宽袖遮挡下微微泛凉,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有些泛白。 江宓抬头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他正闭目养神,眉头稍稍舒展,却也没显得有多愉悦。 虽说是已成夫妻,但他们的相处模式实际上依旧是君臣。 她再次垂下脑袋,暗忖着为什么还不动身。 下一秒,耳边一声惊锣炸响,随之而来的是下人们嘹亮的呼喊声。 “侧妃回门,起驾!” 随着太监尖锐高亢的嗓音,江宓只感到身子微晃,马车渐渐加快了速度,向着城西的方向行驶而去。 她掀起帘幕,看向窗外。 红色的宫墙在马蹄下迅速远去,江宓望着上辈子狼狈逃离的王府,心思飘忽。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受那种屈辱。 江家的人,都该死! 秦巽察觉到江宓的异样,睁开眼,恰巧撞进她波涛汹涌的眸子里。 他轻咳一声,淡淡开口转移话题。 “所以,为什么想去云府?” 听了他的问题,江宓收敛心绪,轻轻抿了抿唇。 她怎么可能不想回江家算账? 前世江家和陈家联合逼死了外祖父,她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但现在到云府去救下外祖父,才是当务之急! “入宫前外祖父就身患有疾,他一直挂心我入宫的事情,若我能回去看看他,他老人家必然能够安心。” 江宓小小撒了个谎,希望秦巽不要怀疑。 在见过外祖父之前,她暂时没法信任他,但是这个人实在是太老谋深算了,江宓怕自己露馅。 少女心中打鼓,忐忑地望着窗外,总感觉背脊有些发寒。 秦巽深深地看了面前佯装镇定的女子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带了些笑。 他是三王爷,是这京城浑水中最暗的一股力量,只消一打眼,他便瞧出这妮子是在撒谎。 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敢蒙骗自己的夫君,秦巽又想起洞房夜那晚她挑衅的样子,顿时觉得有趣极了。 “你倒是肯定,云老太傅的病是因你而起?” 他勾了勾唇,目光落在江宓略显苍白的俏脸上。 江宓心中咯噔一声。 秦巽并没有发怒,可他这一句仿若提点的话,却让她瞬间警醒起来。 外祖父的病真的是因自己执意入宫而起么? “昨日夜里,江府门口就已经给你挂上了灵幡,江府的下人也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秦巽慢条斯理地说着,仿佛没看到对面少女陡变的脸色,继续开口。 “你父亲甚至都没去王府看看你,就直接派人打马去了云蒙山报信。” 云蒙山,正是外祖父隐居的地方,云府的所在! 嘴唇被咬出血痕,少女却恍若未觉,双拳紧握。 原来如此,怪不得…… 上辈子自己被陈若初逮住,他们定也是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把外祖父气的撒手归西。 而她则成了被众叛亲离、孤苦伶仃的弃子,最后惨死陈家! 她太天真,太相信亲情,落得如此下场是她罪有应得。 可外祖父一个老人,就这样被一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给算计着,活活气死! “你那庶妹昨日还去了锦绣阁,和她同去的还有你那青梅竹马陈若初,亲自给她挑了一副红珊瑚项圈。” 秦巽本想让江宓认清楚这一家的嘴脸,不要再责怪自己,但看到江宓怔忡的表情,显然是冲击了少女的三观。 他微微一叹,主动伸手拽住少女攥着衣角的柔荑,无视她微僵的身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微热的掌心包裹着纤细冰凉的玉指,秦巽刚要继续开口,却突然发现马车停了。 他抬起眼睑扫了外面一眼,正巧一阵北风吹过,将车窗上的纱帐撩起了一角。 半遮半掩之间,无数纸钱从车顶上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王爷,前面都是纸钱,待奴婢们清开道路。” 江宓见秦巽面色一沉,也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却见漫天飞舞的纸钱中,陡然冒出几个穿着丧服的丫鬟和婆子。 她们见了这打着三王府仪仗的马车,不仅不退不避,反而悲呼一声扑了上来。 “小姐,小姐你死的好惨啊!” “三王爷到底把我们家小姐折腾成什么样了!” “小姐你放心吧,奴婢今天来接您回去!” “呜呜呜呜……” 一群丫鬟仆妇跪了一路,哭诉的哭诉,磕头的磕头,这场面真是诡异又滑稽。 可惜江宓根本笑不出来。 这群丫鬟婆子虽然哭嚎得伤心,但是眼神闪烁,神色惶恐,分明是做贼心虚。 虽然知道江家眼下巴不得她死,但江宓却没料到会这么迫不及待地闹到大街上。 不仅意在羞辱她,更是在侮辱秦巽! “王爷…” 车外的下人不知所措地等候秦巽吩咐,下一刻却听见自家侧妃平静的语调。 “全都拉下去,杖毙!” 杖毙? 秦巽原本一双凤目眯成了危险的弧度,刚要下令,就被江宓一句话惊住了。 “听不见王妃的话吗?全部拖下去!” 他倒也不见着恼,只是用眼尾斜睨了江宓一眼,闪过一抹淡淡的戏谑之色。 进入角色这么快? 不愧是他的女人。 “求王爷恕罪!”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王爷饶命啊!” 仆妇们原本的号丧立即化作哀鸣,一张张面孔上带着绝望和痛苦,一个劲儿地求着饶命。 听着这些哀嚎,江宓神情平静,秦巽却皱了眉头。 “送回王府,留活口,查查是谁买通了这些人,想干什么。” 这种时候还敢跳出来,胆子不小。 他一声令下,这群女人很快便被塞了嘴,消失在大街上。 马车内一片寂静,秦巽看向江宓,见她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以为她在难受。 “你…” “他们是为了过继。” 两人同时开口,彼此互视一眼,均是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先说。” “江卿卿和她父亲之所以这么着急的给我发丧,无非就是想把丧讯传到云蒙山,趁外祖父的病要他的命!” “然后,他们就能把江卿卿记到我母亲名下了!” 江宓想起上一世牢中的那些记忆,忽然什么都想清楚了。 “卿卿怕你生气,不肯记在你母亲名下,她都这般为你考虑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怨她?” 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这样一来,江卿卿既能名正言顺地成了嫡女,还能借机嫁入陈家,成为下一任宗妇! 他们为她这位庶妹,考虑的不可谓不周到! 第六章 每个人都盼着她死 “外祖父一脉单传,膝下只有我母亲,过继的舅舅如今大概也被调出京城了。” 江宓看似平静的眸子里,其实已经翻涌着滔天巨浪。 她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道。 “就连我入宫的事情,也是陈若初和父亲反复劝我,我才答应的。” “他们劝,你就答应了?” “我…”江宓哑然。 她想起入宫前,那两个男人把她堵在闺阁里,苦口婆心劝了半晌的画面,眼底掠过浓烈的恨意。 何止是答应? 她不仅答应了,还亲自去外祖父面前演了戏! “宓儿,你是真心想入宫博这一份虚无缥缈的盛宠?” 云老太傅的眼中带着仿佛洞悉一切的睿智,深深地盯着江宓。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想入宫?” 彼时的江宓怔愣片刻,面对外祖父锐利的眼神,双腿一软跪倒在他脚下。 她仰首看着高大的老者,脸上挂着凄然的泪水,语气哽咽:“外祖父,您的教导宓儿永远都不会忘!” 她说到这里,嘴唇颤抖了几下,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倾泻而出,却终究忍住了。 母亲已逝,父亲之命她又如何不应? 眼前的老者看着江宓的神情,仿佛瞬间就老了几岁,他缓缓蹲下身体抚摸着少女的头,语气颤抖着对她开口。 “你要去,就去吧!” “但你要记住,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老人斜睨一眼缩在角落不敢吭声的自家女婿,仿佛一切了然,抬手却把一块玉佩挂在了江宓颈间。 “论理,江宓是你的女儿,我不该插手。” “但这块玉佩必须给她戴着,直到她结局已定!” 那块玉佩就这样呆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江宓本以为这是属于外祖父的祝福,却在遇到秦巽之后才后知后觉,这是外公给她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若是她没逃出王府,兴许前世纵然不能富贵无忧,至少也能安稳渡过余生。 想到这里,江宓轻轻望向大街上那一层层的纸钱,目光变得更为冰冷。 随着距离江府越来越近,地上的纸钱也愈发堆积如山,线香的烟雾飘荡在空气中,让人心堵。 江家人,不配为她的亲人! …… 江府此刻的大门外,素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门房挂着两盏白灯笼,显得萧瑟又冷漠。 原本贴着喜字的门板上如今换上了白色的麻布,屋檐下悬挂着一串串白花花的丧幡。 黑漆大门禁闭,江父就这样拧着眉头站在台阶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早上打发人去云蒙山给那老不死的通信,寻思让他赶紧从山上滚下来。 结果他这老丈人居然递给他一句——“死要见尸!” 好好好,他既然要见那丫头的尸身才肯罢休,那便成全他! 等灵柩到了他再亲自上山,亲眼让老头见一见! 只是…… 江父心中烦躁难耐,眼睛不时地往大门内张望。 “怎么还没来?” 江宓就算被秦巽折磨死了,也是他尚书令府上的嫡长女,怎么可能不扶灵回娘家呢? “会不会是大小姐她…没出事?” 廊下的婢女刚低下头嘀咕了一句,身后便响起妇人尖细的声音。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来人衣着精致,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正是江卿卿的生身母亲,如今掌管府中一应庶务的裴姨娘! 她脸色陡然一沉,扭头瞪向这个多嘴的婢女。 “奴婢并非那个意思,只是大小姐昨日入王府,今日到现在兴许还未起身....” 婢女吓了一跳,可话还未说完,就被裴姨娘寒凉的眸光扫过。 “这丫头竟是痴了,她既有心念着大小姐,就让她陪去!” 裴姨娘说完,亲眼看着那丫鬟脸色煞白,浑身瘫软地坐倒在地。 “来人啊,拉走打死!等着陪葬!” 裴姨娘吩咐了一声,立即有两个粗使仆妇上来拖人。 那婢女惊恐挣扎,连连哀嚎求饶,裴姨娘充耳不闻,径直迈步走到江父身边,看着静悄悄的庭院冷哼一声。 那贱蹄子死都死了,府里居然还有人惦记她? “老爷,人还没来?” 江父摇了摇头,望向裴姨娘的目光却透着几分在意:“卿卿…可还在屋中哭呢?” “还哭呢,陈家郎君正在屋中照顾着,哭得肝肠寸断!” 提到陈若初,裴姨娘原本阴郁的神色瞬间露出满意的笑。 江父也跟着笑起来:“卿卿是个孝顺懂礼的孩子,这次她也跟着担惊受怕,我本该补偿她...” 见江父话说到这里,裴姨娘忙伸手按住江父胸口,柔声说道。 “等大小姐送来,老爷能想着把卿卿记到先夫人名下,把先夫人的嫁妆全都留给她,这份心意已经足够了!” …… 绣帘轻卷,香风细细。 窗边的山茶影影绰绰,透过轻纱般的帘幕,洒下斑驳的光影。 闺床边,状若娇兔的少女倚靠着床栏,哭的可谓情深义重。 “卿卿别哭了。” 男人拿帕子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眼底流淌着心疼和怜惜。 “你再这么哭下去,我的心都碎了。” 他伸出双臂揽住江卿卿的盈盈纤腰,俯首凑在她耳旁吐气如兰。 少女嘤咛一声,脸庞微红,咬唇嗔怪地瞪了男子一眼,哭声却适时地停了下来。 “若初哥哥别这样说...” 她羞涩低语,一双眼睛似嗔似怨,仿佛含春带雨,撩拨的陈若初心旌动荡。 他轻笑一声,将怀里的少女搂得更紧,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暧昧与缠绵。 “等你姐姐的丧事办完,等我们卿卿变成嫡女,接下来就要当陈府夫人了!” 他的声音低哑,听的江卿卿耳根发烫,她羞赧垂首,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陈若初心中愉悦,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少女抬头迎视自己的目光。 “怎么,不愿做陈府的媳妇吗?” 江卿卿轻轻咬唇,半晌才低声道:“若初哥哥,可是卿卿不如姐姐学识渊博,不如姐姐姿容婵娟…” “卿卿太笨了,总是给哥哥和爹爹丢脸…” 说着,江卿卿的脸上又落下泪珠儿,惹的陈若初愈加怜惜。 “怎么会?卿卿这样善良,比你姐姐那般孤僻清高的女人强上千百倍!” 少年郎温柔抚慰着,江卿卿脸上梨花带雨,眉梢眼角却挂上喜悦,似乎对少年郎的赞美很受用。 “姐姐是没福气,否则哪轮得到妹妹占了这好姻缘?” 她刚假情假意地叹息一番,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小姐,外面传来消息,王府的车马就快到了!” 丫鬟翠莲匆匆跑进房间,一路奔跑让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急切万分。 “老爷去取族谱了,姨娘让您快点收拾,等下就带着大小姐的尸身往云府去!” 第七章 怎么不是扶灵回娘家 “姐姐…姐姐她真的…” 江卿卿听了翠莲的话,仿若被雷击中,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蛋上顿时挂满晶莹的泪珠。 但一眨眼又化作楚楚动人的表情,看得陈若初心痒难耐。 他站起身,扶住她肩膀低声安抚,却没有看到少女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莫要难过了,你姐姐…那是她的命,谁叫她命格不祥克亲碍友的?” 陈若初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况且,尚书府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养了你姐姐这么多年,她早该知足了。” “你准备准备,若初哥哥在前厅等你。” 陈若初说罢转身离开,江卿卿目送他远去,眼神闪烁,嘴角在下一秒却绽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准备?我早就准备好了。” 她随手抹了把眼泪,便慢条斯理地坐到梳妆台前,招呼翠莲为她挽起秀丽的青丝。 “小姐,穿什么衣服比较好?“ 翠莲看着铜镜里精致的女孩儿,轻声问道。 “就穿昨日若初哥哥为我选的那件鹅黄色绣粉梅的裙裳吧。” 少女抿唇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今儿可是她的好日子,再入这个府门,她江卿卿就是嫡女了! 江宓母亲的嫁妆就全是属于她的! 想到此处,江卿卿连眼眸都染上了几缕兴奋的颜色。 “可是,小姐…” 翠莲有些迟疑。 “怎么?” 江卿卿挑眉睨向她,翠莲连忙解释。 “今日是大小姐的丧仪,是不是换身素净些的衣裙比较妥帖?” 江卿卿听着这话,手中捏着的簪子猛然一顿。 她抬起脸,水润的杏仁眼微眯,露出一丝危险的冷芒,看向身边战战兢兢的婢女。 “奴婢是怕大小姐在天之灵会怪罪小姐...” 翠莲吓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 而面前的江二小姐听了她的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扬起唇瓣笑的张扬。 “她拿什么怪我?” “是她命格不祥,是她没了娘亲还失了父亲的疼爱,是她没这富贵命,却偏偏霸着好东西不撒手,凭什么?” …… 待江卿卿走进前厅,所有下人已然换上了孝服,整齐肃穆地立在两旁。 而主位上,江父正端坐在椅子上,神态威严,眼底隐隐藏着焦躁。 裴姨娘站在江父身侧,暗暗给自家女儿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是个精明人,虽然日后卿卿得给那个早死的夫人当女儿,但能拿到那人的大笔嫁妆,还能当陈家宗妇,岂不是赚翻了? 她为妾也就罢了,但绝不让她的女儿也当个妾侍! “父亲。” 江卿卿屈膝行礼,抬头眼中已经噙着一抹泪,泫然欲泣。 江父手里攥着刚从祠堂拿回来的族谱,见状连忙让她平身。 “卿卿别哭了,你姐姐她已经死了,阿爹只有卿卿一个女儿了,你若是哭坏了身子,阿爹会心痛的呀!” 江父拉着江卿卿的手,慈爱地哄道。 虽是碍于长辈在场,但陈若初怜惜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是啊,卿卿,节哀顺变。你姐姐她泉下有知,定然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江卿卿闻言抬起眼帘,眼眶通红,似乎被感动的不轻。 “谢谢若初哥哥,你们都是卿卿的亲人。” 前厅正沉浸在一片温情里,管家却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王府的马车已经进了街了。” 此言一出,原本正热烈的氛围霎时僵凝。 江父豁然站起来一挥手,原本紧闭的黑漆大门便被下人拉开。 “我们走!” 江府众人忙不迭地跟在江父身后往外走,隐隐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阵阵鞭炮响声,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锣鼓鞭炮? 这扶灵回门的仪仗,按理说应该是简单朴素的才对,王府怎会弄这些东西出来? 江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难道说是故意摆给外人看的? 百姓们熙熙攘攘地看热闹,反倒把江府的正主子们挤到了最后,江父只听得一句一句议论纷纷。 “好多回门礼!这得花多少钱啊?” “多少钱也跟咱们没关系…天啊,撒铜钱了!” 一枚枚铜钱从王府侍卫的手中飞了过来,砸在人群里,瞬间引起一阵惊叫,更有不少百姓伸手去抢。 地上原本散落的纸钱被一层铜币盖住,瞬间不见了踪影。 简单粗暴的回门礼,却把江府门前原本塑造的悲伤氛围彻底破坏殆尽。 先头撒纸钱的事情,就算江宓就此揭过,秦巽岂是好相与的主? 撒铜币算什么,反正他王府有钱,他也乐意给自己的女人花钱! 而在这群百姓身后,秦巽骑着高头骏马,一双幽深凤眸淡漠疏离,浑身也透着矜贵清冷。 在他身后,就是载着江宓的车驾,原本轻纱遮掩的车辇已经放下了帷幕,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王爷开路,铜钱遍地! 谁家王妃回门能有如此排场? 恐怕就是日后江卿卿成为陈家宗妇,回门之日也断不会有如此风光! 这还只是侧妃回门呢。 从此刻起,一向低调的三王府才将自己的实力展现在京城百姓面前。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发现京中诸皇子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存在! “王府的轿辇来了,快点儿迎接,别耽误了时辰!” 江父心里越发恼怒,但是他并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带着众人弯腰躬身,以示尊敬。 江卿卿攥紧衣角,顺从地弯下腰,余光却瞥向那顶奢华无比的轿辇和前面俊美的男人,心里升腾出无边恨意。 这个江宓,死了都这么大排场! 还好已经死了,不然区区命格不祥,恐怕还压不住她! “宓儿!” 只听前头江父一声悲呼,无数仆妇侍从就像听到指令一般跪了一地,一个个哭的肝肠寸断。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江父跪坐在府门口,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引得无数双眼睛都落到了他身上。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声响愈行愈近,江父虽然嚎的悲壮,内心其实早就笑开了花。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江宓那个不孝女,终于死了! 但下一秒,车身上的流苏狠狠抽在了他头顶,江父一愣,抬头却瞧见近在咫尺的车马竟毫不停顿地渐行渐远。 这完全不在江父的意料之中,他跪看着消失在巷尾的马车,呆滞的眼珠看向同样怔愣的陈若初。 这又是什么情况?不是扶灵回娘家么? 第八章 是宓儿带着夫君来回门了 “老爷,那是云蒙山的方向。” 裴姨娘的神色也相当难看,她跟自家闺女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不妙。 今日扶灵回门,原本是打着用江宓的尸身刺激云老太傅的目的,想办法让老头点头把卿卿记在江宓母亲名下。 却不料,竟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裴姨娘心念急转,脸上却不动声色,柔柔弱弱地爬起身来,搀扶起江父。 “老爷,莫非是大小姐死前提的,要扶灵云府?” 此言一出,江父登时明白了裴姨娘话里的意思,他脸上闪过一抹阴沉,咬牙切齿地爬起身来。 “好个江大小姐,死了也不安宁,临死之前还要搅局!” 转身间,他看了看四周的百姓,又想起刚才丢人现眼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恶气憋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来人,把这些刁民赶走!备车,我们去云蒙山!” …… 车驾一路往云蒙山行驶,方才被严严实实拉上的帷幕此刻已经掀开。 青葱少女虽然端端正正地坐在软垫上,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却微微眯着,唇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看起来慵懒极了,偏偏眉宇间的凌厉丝毫不减。 秦巽在江府门口给足了她颜面,甚至还特意给了回门礼。 江宓不是傻瓜,不管是因秦巽本性使然,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这份情谊她记下了。 “还有盏茶功夫就能到云蒙山脚下了,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刚过了江府,秦巽便下马进了车厢,此刻正拿着一卷书,也是坐的一丝不苟。 说疏离也谈不上,但要是说亲昵,这新婚夫妻一个赛一个的腰杆笔直,倒也显不出亲密。 江宓轻轻摇了摇头,她攥了攥脖颈上的玉珏,鸦羽般的睫毛忽然扇动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对面。 秦巽正在专注地翻阅书籍,她盯着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不是认识我?” 秦巽放下书册,抬眸看了她片刻,忽然勾唇一笑。 “总算想起来问了?” 被男人带笑的眼神一扫,江宓心尖儿猛地颤抖了两下,下意识捏紧了玉佩,声音蓦地低了下去。 “那不然,王爷为什么愿意助我?” 秦巽见她一副防备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他靠在椅背上,随即抬手指了指少女胸口,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是与你有旧,是与你母亲和外祖父有旧。” 当年他被送出宫的事情太过隐秘,回宫之后又忙于自救,等他腾出手来的时候再去查探,早就杳无音信。 想来自他离开后,云老太傅为避嫌才特意搬进了云蒙山。 若不是见了这块被他亲手留下的玉,秦巽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你脖子上这块玉是我亲自留在云府的,云老太傅于我有再造之恩。” 秦巽边说边伸出手来,江宓自觉地把这块玉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玉坠子,摩挲着上面略笨拙的花纹,眼底升起一抹怀念。 “这样式是我亲手雕的,上面的红绳还出自你母亲的手。” 竟有这样的渊源?竟是母亲的手艺! 江宓听得一怔,不由自主地摸上那条红绳。 在她印象里,母亲温婉贤淑,琴棋书画皆通,精通诗词歌赋,擅长烹饪,是个蕙质兰心、才华横溢的女子。 可惜……这种才女的风范,却完全不适合做一位口蜜腹剑之人的妻子! 虽然江宓不愿意承认,但她父亲那种人,和那位裴姨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我母亲…” 看着女子脸上难掩黯淡的表情,秦巽的目光落在了她纤细苍白的脖颈上。 他想起了自己初到云府那天。 那年秦巽才三岁,母妃肚子里有了弟弟,对他这个生来残废的大儿子更是难掩厌弃。 最后还是母后和父皇商议,把秦巽送到了云府。 秦巽不能人道,自然失了夺嫡的可能性,送到云老太傅手下也只是做个养尊处优的闲散皇子罢了。 当然,那时候秦巽并不知收养他的竟是父皇的老师云老太傅。 老人把他当亲孙子疼,给他穿最好的衣裳吃最好的饭菜,教他识字读书。 秦巽的性子有好长一段时间孤僻阴郁,是老人用尽耐心陪伴他,教导他,终于渐渐打破了他的心结。 江宓的母亲彼时也经常挺着肚子来云府看望秦巽,秦巽还记得那夫人给他缝的骑马装。 他穿着新衣服骑上小马的时候,夫人站在树荫下冲他招手,眉宇间依稀含着母性的柔软和慈祥。 想到这里,秦巽盯着玉佩的目光轻轻挪到了江宓的身上。 那双漂亮乌黑的眼睛此刻像浸润在水雾中,透出了浓浓的眷恋。 秦巽的心忽的跳快了几拍。 其实是见过的,只不过是隔着江夫人微隆的小腹,竟没想到是个这般漂亮的女娃娃。 秦巽的心软了软,嘴角的弧度变得越来越大,最后他放下了玉坠,伸手拉住了少女冰凉的手。 “你外祖曾经抚养过我几年时光,但在你出生之前我就被接回了皇宫。” 江宓只见眼前的男子低低一笑,原本的禁欲冷矜化为绕指柔。 “那时我不知恩人身份,老太傅后面又搬去了云蒙山,原本的宅院早已空置,直到昨日遇上了你。” 说话间,秦巽的手慢慢往下移动,停在了江宓冰凉的手腕上。 “云老太傅既是你的外祖,也是我的恩人,江府若想动他,先掂量掂量得罪王府的分量!” 秦巽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笃定的语气却让江宓莫名安心。 江宓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俊美男人,他的神色很正常,甚至比以前看她的时候还要温柔,似乎并不在乎她究竟会如何抉择。 就在这时,窗外风铃叮铃作响,两声脆响过后,门被敲响。 “王爷,已经到云蒙山脚下了!” 下一秒,一个令江宓无比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我家太傅不问世事久矣,三王爷若没有要事便请回吧!” 是蔺嬷嬷! 江宓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一把拉开车窗,正对上老妇人惊讶的眼神。 “是宓儿!宓儿带着夫君来回门了!” 第九章 定要让江家付出代价 少女探出头的模样娇俏可人,一双原本印象中明静恬淡的双眸此刻盈满了激动。 巴掌大的小脸也因此染上了绯红,衬得肌肤更加晶莹剔透。 老妇人顿时愣住了,小小姐一向人淡如菊,怎么今儿个…… 不止是她,就连一旁的秦巽也愣了一瞬,他从没见过江宓这样活泼鲜妍的样子。 洞房夜她先是视死如归,随后被自己挑起了伤心事,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但如今的江宓就像一朵人间富贵花,灼灼其华! 不过下一秒,还不及蔺嬷嬷张口,江宓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簌簌地滚了下来。 “小小姐这是怎么了?” 被叫做蔺嬷嬷的老妇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伸手却够不到她。 “可是有人欺负我们宓儿了?小小姐莫哭,找老爷去!” 江宓流着泪的粉腮抽动了一下,她摇摇头,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不是的,我高兴的。我……我好高兴!” 蔺嬷嬷和老伴在云府做了一辈子的管家,待她永远像亲人一样。 没有人知道,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们了! 她差点就被江父和江卿卿害死了! 不过江宓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要让老嬷嬷知道这些糟心事,非气疯了不成。 她刚强行扯出一抹笑,一只手就从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紧跟着,秦巽低沉悦耳的嗓音在江宓的头顶响起。 “嬷嬷好,我是宓儿的夫君。” 秦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捏了捏江宓的肩膀,示意她稍微控制一下情绪。 蔺嬷嬷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慈爱,却不露声色地原地福了一礼。 “老奴蔺氏,拜见王爷,不知王爷竟是小小姐的夫婿,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她自然是知道这位王爷的另一层身份,小少年刚来到云府那副倔犟的模样,蔺嬷嬷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只是老爷自从搬到云蒙山以来,便下了一道铁的命令——禁止下人仗着自己伺候过小皇子,就拿来说嘴! 秦巽自然是把蔺嬷嬷眼中的那抹慈爱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喜。 看来,的确没找错地方! 聪明如他,只细细一想就明了老妇人没有表现出来的深意,心中对老太傅更是多了一重感激之外的敬重。 “嬷嬷,本王今日不仅是以宓儿的夫君身份来探望,更是以另一重身份来答谢太傅当年的恩情!” 秦巽的话一落,不等江宓阻拦,老妇人已是满脸震惊。 这位三王爷,居然知道了? …… 山中的云府,比之京城里那些逼仄的宅院不知宽敞了多少倍。 养护良好的青色砖瓦透着历史的沧桑感,隐隐可见亭台轩馆。 一路走来有潺潺流水,更有草木葱茏,虽比不上皇宫金碧辉煌,却别有一番清幽雅致。 当江宓见到外祖父的时候,他正坐在竹阁里悠闲的品着茶,听着曲。 竹阁的顶上挂着老人家亲笔写下的匾额,上面只有一个字——“礼”。 虽然字迹潦草,但依旧能从字体中辨认出老者曾经的锋芒毕露。 “外祖父大人安好,宓儿回来了!” 少女走到门口柔柔下拜,眉宇间透出几分难掩的欢快。 直到这时候,看着外祖父老神在在的品茶,江宓才真真切切有了几分少女的无忧无虑。 老者放下手中的茶盏,侧头往门前瞧了一瞧,随即笑眯眯的招手。 江宓乖巧的走上前去,云老太傅握住她白皙纤弱的手臂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又抬手摸摸她的脸颊。 “嗯,脸上的肉一点没掉。” 江宓甜甜的笑了起来,她靠近外祖父,用脸蛋蹭了蹭他的胳膊。 “只走了十日,如何能瘦!” 云老太傅看着眼前娇俏的外孙女,忍不住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昨夜王爷送信的时候外祖父还半信半疑,如今看来,你虽然落了个命格不祥的恶名,倒是得了个好姻缘。” 昨夜?送信? 江宓讶异地转过身去,视线落在了依旧站在竹阁外的秦巽身上。 “王爷?” 她眨眨乌黑的眸子,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昨夜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云老太傅的视线也随着她移向了秦巽的方向,老眼中带了一缕精光。 竟然不是宓儿要他送的,看来他这位外孙女婿倒真是个胸有沟壑的人物。 又想到他这些年做过的一些事迹,老人的眸中不由带了一丝欣赏。 “王爷,请屋内说话吧。” 见老人家指了指桌旁的蒲团,秦巽轻轻一颔首,下意识整了整衣襟,迈步走了进来。 “幼云,去沏茶来。” 见外祖父把蔺嬷嬷支走,又亲自掩上了门,江宓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见少女咬唇,一副欲言又止,老人了然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江宓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叠在一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过去的记忆太惨痛,回忆本身于她而言也太残酷,哪怕现在想起来,江宓仍然觉得遍体生寒,仿佛置身冰窖。 片刻之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外祖父,宓儿入宫是被逼迫的!” ……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半晌后,尽管云老太傅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但此刻他眼中的寒芒却锐利非常。 “宓儿不敢撒谎!” 江宓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她从未想过欺瞒,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陈若初的父亲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江陈两家一旦联合,那可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云太傅和秦巽显然想得比江宓更深更远,两人沉默着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老人家先开口。 “宓儿,外祖父渴了,你先去看看茶好了没有。” 见外祖父突然岔开了话题,江宓微怔,随即明白过来,却没有乖巧地应声而出,反而抿紧红唇,目光灼灼的盯着老人。 “外祖父,接下来的话宓儿不能听么?” 云老太傅叹息了一声,苍老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无奈。 “宓儿,外祖父老了,只求你平平顺顺,不要再卷入这些风风雨雨中了。” 作为江宓的外祖父,他相当清楚眼前这个姑娘的性子。 看似聪颖智慧,却总对自己的父亲有着无限的心软。 别看她现在眼里含着仇恨,其实骨子里跟她母亲一模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外祖父,我…” 江宓赫然站起身来,前世被亲人背刺的痛,被关进地牢里受尽屈辱折磨的痛,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她的心头! 她望着自己这位慈蔼的长辈,眼圈蓦地就红了,但眼泪却执着地不肯掉下来,反而映着少女坚如磐石般的目光。 “外祖父,我定要让江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少女的话才刚说了半截,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老管家急促的禀报声从门外传来。 “老爷!姑爷冲进来了,幼云她被推倒在地…磕了一头血…” 江宓的瞳孔在听到蔺爷爷说出“血”字的瞬间猛缩,下一秒便飞奔了出去。 “蔺爷爷,带路!” 江宓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冷静和清冽。 难道不是外祖父,就要是蔺嬷嬷么? 那也是陪着她长大的人啊! 江家,简直丧心病狂! 第十章 江宓不是应该死了么 少女的身影急匆匆消失在门外,秦巽刚准备跟过去,就被背后老人沉稳的嗓音制止了。 “王爷留步。” 他的脚步停了停,回过身去,却见云老太傅指了指身侧,示意他坐下说话。 秦巽挑了挑眉,虽然不解,却也依言坐了下来,等着老人开口。 “王爷今日来云府,想必不是单纯为了陪宓儿回门吧!” 云老太傅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末子,抿了一口,才缓缓抬眸看着对面的青年。 “老太傅果然明察秋毫!” 秦巽微怔,随即站起身来,一脸坦然地向着面前的老人拱了拱手。 “本王今日前来,除了拜谢老太傅当日再造之恩,还想请太傅为秦巽指一明路!” 云老太傅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颔首,并未立即表态,而是反问了一句。 “王爷,可是意在夺嫡?” …… 另一边。 江宓跟在老管家身后赶到前院,只见蔺嬷嬷正躺在一滩血泊之中,脸色苍白如雪,额头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父站在大门口,面上是强撑出来的镇定,见了蔺管家,也顾不得维持表面上的平衡了,几步便走到他面前。 “论理,我也是王爷的岳丈,如何能不让我进去见宓儿最后一面!” 蔺管家刚要开口,却听见身后的小小姐一声冷冷的轻哼,硬是打消了他的念头。 “去准备车架和药箱,先给嬷嬷疗伤。”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江父愣了一下,就要拽住少女的衣袖,下一秒胳膊肘被她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 江宓没空理他,径直走到蔺嬷嬷旁边蹲下,刚颤抖着伸出手,就被老人轻轻握住。 “奴婢没事。” 蔺嬷嬷虽然受了伤,但还保留着几分清醒。 见自家小主子面容阴沉,她声音虚弱,但还是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安慰江宓。 “您别说话,保持清醒,千万别睡!” 江宓眼底泛着泪花,她不敢和蔺嬷嬷多说话,害怕回答会加重她的伤情,但又忍不住。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却笼罩在她和蔺嬷嬷的头顶,江父的声音传入耳际。 “死丫头,还不带着这老不死的滚一边去!” 听到这极尽侮辱的话语,江宓浑身一震,终于忍不住仰起脸来,让江父看清她的面容。 少女的容貌自然是精致无双的,但此刻,她一双眸子燃烧着怒焰,冷冷的盯着江父,竟让他感觉到一丝畏惧。 更重要的是,这分明是他那大女儿的容颜! 江父神情呆滞,整张脸上布满了错愕,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江宓不是应该死了么? 不是说,没有女人能活着离开三王府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云府,麻烦江尚书有点规矩!” 还不及江父反应过来,蔺嬷嬷已经被下人快手快脚地抬上了车。 江宓却没有跟过去,反而继续站在江父面前,冷冷的与之对视。 “江宓!你…你…” 看着眼前气势逼人的少女,江父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那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大女儿不仅死而复生,居然还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见父亲的面色变得青红交替,尴尬至极,原本和陈若初一起站在府门口的江卿卿赶紧走了过来。 她扶住江父的一边胳膊,另一只手给他顺气的功夫,抬起的眸中已然盛着泪光盈盈。 “姐姐怎么可以这么和父亲说话!” 她咬了咬唇瓣,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我知道这话说了姐姐可能不爱听,但是哪有女儿这般对待父亲的?父亲年纪大了,姐姐还请让让父亲吧!” 江卿卿话说的漂亮,一方面把责任往江宓身上揽,另一方面却又暗示江父年龄大了,做出一些失态的举动也是正常。 若换了前世的江宓,定然此刻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不再是前世那个软包子了! “放肆!” 江宓冷漠的扫了江卿卿一眼,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却震得江卿卿面上一白。 “本宫乃王府侧妃,岂是你区区一个庶女能够指责教训的?” 江宓一改往日柔婉淑雅的形象,冰冷锐利的目光落在江卿卿脸上,犹如一柄刀刃,刺痛她娇嫩的皮肤。 “姐姐…” 江卿卿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像只吓坏了的小兔子,眼圈迅速红了起来。 她求援似的回头望向陈若初,见他盯着阳光下的江宓出神,忍不住叫出了声:“若初哥哥!” 陈若初这才惊醒过来,他微眯起一双眸子,目光在江宓身上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缓步走了过来。 但他没有说话,只把江卿卿护在了身后,静静地与江宓对峙起来。 “姐姐,我知道你曾经对若初哥哥芳心暗许,但如今既已成了侧妃,希望你能祝福我和若初哥哥。” 江卿卿站在陈若初身后,一张小嘴却依旧源源不断地吐出楚楚可怜的话来。 她一双杏仁眼水雾迷蒙,仿佛真的希望得到江宓的祝福。 “卿卿,别说了。” 陈若初皱了皱眉,面对江宓平静的目光,他有种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觉。 然而他话音刚落,江宓却突然笑了。 “你们两个倒是的确相配,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啊!” 江宓轻飘飘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若初脸色霎时铁青,可惜江宓却毫不避忌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还勾唇嘲讽地笑了一下。 “怎么?难道本宫说错了?” 陈若初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男人忍不住向前跨出半步,就要抓住少女的一双手。 江宓冷哼一声,直接躲闪开来,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陈若初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的陈若初脑袋嗡嗡作响。 什么东西,还敢在外祖父府上跟她动手动脚! “宓儿!” 陈若初脸上顶着巴掌印,眼中带着一抹痛惜,显然没料到江宓竟敢当众甩他耳刮子。 几日前送她入宫时,江宓虽然嘴上不言语,但望向他的目光可是极深情的。 今天怎么就变了一幅样子? 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和江卿卿的事情,所以嫉妒委屈了? “江宓,谁准你打若初哥哥的!” 江卿卿看见陈若初挨了打,立马就一把攥住自家情郎的衣袖,怒视江宓。 “先管住你家若初哥哥的手。” 江宓冷笑一声,目光从陈若初和江父身上一掠而过,余光却撞上自家外祖父的眸子。 云老太傅就这样气定神闲地站在廊侧,秦巽扶着老人的臂弯,目光同样落在江宓身上。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滞起来。 “父亲,你听听,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江卿卿一脸受伤地拽了拽江父的衣摆,像是受到莫大欺负的孩童,泫然若泣。 而陈若初却依然神色叵测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紧紧盯住江宓,仿佛想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宓儿…” 这般半晌过去,江父也终于接受了江宓竟然没死的事实。 他上前一步,刚要故作怜爱地摸摸江宓的发顶,就听到回廊里传来岳父的呵斥。 “混账东西!谁允许你们在我云府撒野!” 只见云老太傅拄着拐杖从廊柱后踱出,身边跟着的正是彼时在江府门前高坐马上的三王爷! 第十一章 把他给我丢出去 江父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中,讪讪地收回。 “岳父误会了,我们绝无冒犯之意。” 江父赶忙赔礼道歉,毕恭毕敬的模样让江宓心中一阵嗤笑。 他这番模样,不正是做给外祖父看的吗? “误会?你们在我云府门口大吵大闹,还说没有冒犯之意?” 云老太傅板着脸,浑浊的双目精芒迸射,那股威严的气势瞬间笼罩了整座院落。 江父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连忙解释道:“岳父大人,小婿并非故意冲撞您,而是看到了江宓这个丫头……” “闭嘴!” 云老太傅厉喝一声,望着江父的眼神充满了失望。 “江家把宓儿送进三王府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有胆子来我云府大闹!” 老爷子把“江家”两个字咬得极重,不难看出他想与江府划清界限的想法。 “岳父大人…” 江父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 他人抖了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弯下了腰杆,低着头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退到旁边,再不多说一句话。 江宓无视他求援的目光,慢悠悠走到外祖父的另一边,抬手挽住了云老太傅的胳膊。 看着倒是蛮可怜的,若他背刺的不是自己,江宓可能真要为他的一片怜女之心鼓掌了! “外祖父,别气坏了身子。” 江宓轻轻拍着云老太傅的肩膀,云老太傅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慈祥地笑着,又扫了眼江父。 “若是没什么事,就赶紧都走,别打扰宓儿回门!” 老人挥手逐客,但一直沉默的陈若初却突然开口,话锋直指江宓。 “云老,家中已为我和卿卿定下了婚约,我如今忝为江府女婿,也算半个江家人,有些话不得不说!” 他望着江宓,目光中带着一丝极深切的惋惜,仿佛江宓出现在这里倒是她的错。 “陈某人想问问娘娘,今天这一出闹得可有意思?娘娘带着三王府的车队大张旗鼓地来到云府,把江家置于何地?” “岳父大人听闻你的死讯,悲痛的一早就等在门口,却看到三王府的车队浩浩荡荡地过了府邸,这是何等羞辱?” 陈若初的话音一落,江父便适时地落了两滴老泪,一副悲怆的老父之态,让人忍不住同情。 “没错,姐姐你生我的气归生我的气,怎么能这样折辱父亲呢?” 江卿卿一把抱住江父的胳膊,一双含泪的杏眸不赞同地看向江宓,语气更是带上几分责备。 江宓看着眼前这正义三人组,听着这强盗逻辑,险些被气笑了。 这么说,倒是她的错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觉得这么恶心呢!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陈公子颠倒黑白的本领当真让本王刮目相看。” 江宓刚准备开口,秦巽从容不迫的声音就抢先一步响起。 男人似乎生怕自己误会一样,原本寡言少语的性子竟罕见地多话起来。 “本王可没给江尚书府上送过什么死讯,倒是听说昨夜洞房时,江府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幡。” 秦巽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冰寒,毫无温度,盯着陈若初的目光像是刀刃。 见对方下意识避开,他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又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杀意。 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宓儿怎么可能信他的话? 江父一愣,旋即明白了秦巽话中的意思,他的脸色唰地惨白。 “殿下误会了,臣只是听说了些流言蜚语……” “哦,原来如此。” 秦巽淡淡应了声,所有明眼人却都看得分明——他压根就没听进去。 “既然是流言,还不速速散去,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云老太傅已经懒得瞪江父了,可怜自己的老友当初三元及第,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儿子? 这种拙劣的演技也敢拿到他跟前献丑,实在是不知所谓! 江父脸上浮现出屈辱和愤怒交织的表情,可也只得深深一拜。 他虽然愚蠢,却还有些常识。 江宓既然还活着,卿卿过继之事就得从长计议了! 但江父刚转过身,便听得陈若初的声音再次响起:“且慢。” 云老太傅的眉心狠狠蹙起,显然很讨厌陈若初的不知趣。 江宓则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想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宓儿,你信他还是信我?” 陈若初一双眼睛灼灼地注视着江宓,目光执拗而坚定,那眼神仿佛一汪深潭,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问。 “我若说我本对你一往情深,是这个三王爷贪图你的美色,才让你落选嫁入王府…” 说到这里,陈若初的话却戛然而止。 一只手从背后抓住他的衣襟猛地一扯,男人猝不及防间被制服在地。 陈若初这才发现,他身边竟不知何时聚集起一群训练有素的王府侍卫,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是谁允许你叫她的闺名?” 秦巽收起刚刚挥出的手臂,看着他一手带出的青锋卫把人控制住,虽嗤笑指挥使家的公子居然一点武功不会,眼中的怒意却依然不减。 “宓儿,他做贼心虚了!你信我还是信他!” 陈若初挣扎着抬头看向江宓,目光依旧固执,带着一股偏执和眷恋。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若不是江宓两世为人,可能真的会相信眼前之人的说辞。 “宓儿,我绝不会伤害你的!” “呵。” 江宓低低嗤笑了一声,那些在陈府地牢里受过的苦,依旧历历在目。 她冷冷地睨着陈若初,目光森冷。 “把他给我丢出去!” 第十二章 云府和江家老死不相往来 江宓话音刚落,陈若初的眼中便闪过一丝惊愕,似乎完全没料到江宓的态度会是这样决绝。 “宓儿,不行!” 江父也急了,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走到台阶下,向秦巽深深一揖。 虽然是江宓下的令,但青锋卫真正的主人无疑是他。 只要秦巽不同意,江宓说一百句话也不起作用! “王爷,还请您高抬贵手!” 云老太傅是学界泰斗,若初若是被丢出云府,明天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江父把江卿卿嫁给他,除了因为和陈家的联合,更多的也是因为本就看好陈若初的一身才气。 可若此事真的发生,陈若初的一世清誉毁尽不说,就连仕途也会彻底完蛋! 秦巽看着面前的江父,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大人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本王与他素昧蒙面,何谈高抬贵手?” 他说罢,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郁。 江父一噎。 他咬紧牙关,硬邦邦地道。 “殿下是聪明人,难道不懂得以退为进吗?殿下若是今日把若初丢出去,臣就算豁出官职不要,也绝不罢休!” 云老太傅一听他这威胁,立马沉声喝斥:“简直胡闹!你以为殿下是你可以威胁的?!” 江父梗着脖子一侧头,愤恨的目光甩向一旁静静立着的少女。 “若不是她胡闹,我如何能做出今日之举?!她若是安分守己,又怎么会有这些事!” 只听这战火莫名其妙又烧到了自己身上,江宓淡淡一笑,目光扫过众人。 又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口锅最终都要扣在她身上,所谓祸水东引不外如是! 云老太傅正欲开口训斥,秦巽却淡淡开口。 “丢出去。”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还噙着一丝浅薄的冷意,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随着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青锋卫齐齐动了,拖拽着陈若初的手脚便往外走去。 陈若初奋力挣扎,眼眶通红,目光怨怼而悲痛地看着江宓,嗓音嘶哑。 “宓儿,你当真要如此无情吗?!” 江宓垂眸看他,唇畔的笑容却扩散开来,一双眼弯成月牙儿,煞是好看。 “以后别来惹我,否则可不会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她微微扬眉,漆黑的瞳孔映着阳光,眼角虽然带着笑,却分明含着几分凌厉。 仿佛一柄剑,即使不曾出鞘,也已经寒芒乍现。 陈若初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身子一轻,随即便被一阵巨大的推力推搡着滚了出去。 “传我意思,以后除了小小姐,不许江家人和陈家人上门。” 云老太傅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江父和畏缩在他身后的江卿卿,扭头对刚赶回来的老管家淡淡吩咐了一声。 江父一听他要断了来往,顿时脸色铁青,张口想要辩驳。 “小婿是当朝尚书令……” 然而他尚未说完,老太傅一记冰冷的视线便射了过来。 “你的官职再大,跟老身有半文钱关系?” 云家乃是世代书香,虽然眼下族中无人,但老太傅的老友数不胜数,就连当朝皇帝也要敬自己这位恩师。 江父这个尚书令,与其说是因为江父有才干,倒不如说是沾了江氏的光,又借助云家的影响才得的。 老太傅冷哼了一声,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但背后却忽然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他扭头望去,就见江卿卿跪倒在地,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望着老人,神情凄惶而哀婉。 “外祖父,父亲今日前来不单是为了见姐姐,更是想把我从庶出的女儿改成嫡出,求外祖父应允!” 她说着,泪珠顺着白皙的面颊落下,楚楚可怜。 “父亲一片慈父之心,还请外祖父体谅。” 见她跪在那一副卑微恳切的模样,老太傅眯起眼睛打量了江卿卿两秒,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呵呵笑了一声。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江父眼见着岳父态度变化,心中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老人的神态竟瞬间冷漠了起来。 “昨夜给我传宓儿的死讯,今天又闯上门来,就是为了给这个庶女求一个嫡女的尊荣,是吧?” 云老太傅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目光犹如看待一只蝼蚁。 “我女儿难道没有给你生下宓儿么?还是说,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么羞辱她?” 话一出口,江父的神情顿时僵住,面色涨红,话却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我……我……” 老人的每一句质问,都像是一柄利刃,狠狠戳进江父胸腔。 但他看了看拽着自己衣角的江卿卿,却依旧咬牙打断了云老太傅的话。 “夫人虽然贤淑,却没给我生下一个儿子,如何能说对得起我?” “如今我后继无人,想把卿卿抬为嫡女,再找个好女婿给我养老送终,有何不可!” 江父的声音越说越高,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瞪圆,显得狰狞又疯狂。 他一句反问,云老太傅被气的直喘粗气,指着他颤巍巍地骂了一句。 “畜生!你这个畜生!” 他怎么当初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一辈子识英才无数,到老了却被鹰啄了眼。 老太傅气的脸皮都抖起来,他捂住胸口,剧烈咳嗽了几声,一边喘气一边指着江父。 江宓担心地看着自家外祖父,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她刚想出言嘲讽,下一秒却被老人一把抓住了手,示意她别吭声。 而江父脸上也闪过一抹羞愧之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话既然都说到这里了,他也做好了日后再不踏进云蒙山的准备,索性破罐子破摔,冷冷一笑。 “岳父,给卿卿抬为嫡女是江家的家事,如今来问您一句是礼貌,您若执意如此,就休怪晚辈失了孝道。” 说罢,江父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弯下腰。 “若是岳父肯点头同意,日后您老人家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只需派人告知小婿,小婿必定竭尽所能,帮忙解决!” 听了这话,云老太傅刚冷静下来的脸被气得脸色煞白。 老人家猛的一口气提不上来,下一秒竟两眼一闭,倒在了秦巽的肩膀上! 第十三章 想把江卿卿抬为嫡女,门都没有 “老爷!” “外祖父!” 云老太傅倒下的太过突然,江宓脸色一变,当即惊呼一声就要扑过去。 秦巽却稳稳地一把接住了倒下的老人,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随后微微一皱眉。 “脉象不好,把大夫叫来。” 他一句话,刚请了大夫来看蔺嬷嬷的老管家又急匆匆地奔向后院。 秦巽给了少女一个安抚的眼神,抱着昏迷的云老太傅径直进了屋。 而江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她径直转身看向依旧站在阶下的江父,一双眸子仿佛淬了冰。 江父被她黑漆漆的眸子看得心中发慌,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一步,扭头就要溜走。 “这次走了,下次休想进云蒙山一步。” 少女声音平静却带着威胁,江父背脊一僵,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我先带你妹妹回去,等会儿你外祖父醒了,你帮爹爹说点好话。” “说什么好话?” 江宓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脚步却一刻不停歇地向着父女两人走近。 “说说您是怎么说我母亲的,怎么把外祖父气晕的?” 江父嘴巴张了张,对上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睛,竟半晌都吐露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为父!” 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江宓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想把江卿卿抬为嫡女?本宫告诉你,门都没有。” 她目光扫过江父牵着的江卿卿,忽然勾起唇角,绽放出灿烂明媚的笑颜。 “本宫不打扰江家和陈家的交易已是极限,但若是有人想让她们娘儿俩翻身做主人…就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江宓眸子盯着眼底游移不定的江卿卿,语速不疾不徐。 一字一句犹如锋芒毕露的剑锋,扎在了江父的心脏上。 她的话音落下,江父和江卿卿齐齐色变。 他们都以为江宓不敢跟他们真的撕破脸,毕竟江府是她的娘家。 若想日后在王府站稳脚跟,自然得仰仗娘家,更何况他们还握着她母亲的嫁妆。 但谁都没想到,她根本毫无顾忌,甚至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江父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拿捏着女儿的软肋,能借助陈若初和她母亲压制江宓。 可如今看来,他错了! “你妹妹马上要和陈府结亲了,把她抬为嫡女也是给她的婚姻加码,你懂什么!” “加码?” 江宓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出来仿佛噙着血。 “那你记不记得你原本还有个女儿,被你早早的就宣布了死讯,还大张旗鼓地撒了一街的纸钱?” “江宓!”江父怒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八道? 江宓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很可笑,她跟这狼心狗肺的人说这些干嘛呢? 难道想看他们认错吗? 可惜啊…心偏的不成样子的人,怎么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错? 江宓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闪烁的冷光,再睁眼时眼睛里已经一片澄明,像是被雨水洗刷过一般清亮。 “本宫是不是胡说八道,江大人比谁都清楚。” 江父被她一噎,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江宓已经收拾了心情,意味深长地对着一旁的江卿卿开口。 “陈若初被赶出云府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京城。” “你若是真爱他,本宫自然祝福,你若是只为权势,那就要自己掂量掂量要不要上他这艘船了。” 江卿卿的目光本就游移不定,如今江宓这话更是彻底戳穿了她心中的小算盘,她一张楚楚可怜的脸瞬间涨红了。 “不是的!我和若初哥哥是两情相悦!” 她连忙摇摇头,像要晃走脑子里的杂念,急急辩解道。 江宓听见江卿卿的辩解,嘴角刚弯了弯,便听到云府丫鬟的通报声。 “小小姐,大夫来了!” 她脸上嘲讽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提起裙摆便奔向正房的方向。 “快请!” “是。” 丫鬟应了声便匆匆退下,不多时便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大夫被带进了府。 江父连忙带着江卿卿三步并做两步地溜了出去。 …… 江宓奔到正房门口,随意和守在门前的王府侍卫点了点头,便推门进去。 云老太傅正躺在床上,老人家依旧昏迷不醒,眉头微蹙,微微的薄汗沁湿额前的几缕银丝。 秦巽坐在床边,他修长如玉的指尖搭在老人的脉搏上,眉头依旧皱着。 三王爷,居然是会医术的么? 江宓眨了眨眼,眼底掠过一抹惊奇,她见识了秦巽的武功,但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医术。 这男人,怎么看怎么高深莫测。 “怎么样?” 见秦巽久久不语,江宓忍不住开口询问。 “让大夫先看。” 秦巽把位置让给一旁的大夫,轻轻站到江宓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把完了脉,大夫见进的是云太傅府,看着眼前昏迷的老人,却怎么也不敢下笔写方。 这要是治出问题了,他担待不起啊! 秦巽瞥了他一眼,淡淡吩咐:“且大胆开方,本王乃是三王爷,你怕什么!” “三王爷?您是三王爷!” 大夫激动地瞪圆了眼珠,下一瞬竟扑通一声跪倒在秦巽身前。 他虽然没见过秦巽,但传说中三王爷可是药王的弟子!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有机会见到这位活神仙的弟子! 江宓扫了眼在自己面前激动万分的大夫,更纳闷了。 秦巽会医术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个素昧平生的大夫这么敬畏他? 这个男人身上仿佛裹着一团迷雾,让人猜不透摸不透。 不过她本就要借助三王府的力量复仇,合作对象本事越多,她江宓复仇的路才能走的越顺畅。 江宓正思忖间,那名大夫已经写完了一份方子递到秦巽手边。 “请王爷斧正!” 秦巽拿起药方扫了眼,眉梢挑了挑,抬眼看向大夫,只见对方搓了搓手,紧张得浑身冒汗。 “多加五钱川楝子,少放两钱黄芩。” 秦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大夫欣思忖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他随后把方子交到下人手上,语气中不乏慎重。 “水煎法,一日三次。” 下人恭敬地应了声是,捧着药方送了大夫出门。 江宓从秦巽的手里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又看向昏迷着的外祖父,轻轻叹了口气。 外祖父虽然昏着,但毕竟是保了下来,如今也和江府撕破了面皮,接下来可就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了! 秦巽看着她略显凝重的眉眼,伸手覆在她握着茶盏的右手上。 江宓侧头看向他,眼里流露出疑惑。 “宓儿。” “嗯?” “谈谈吧。” 第十四章 这笔账,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算 “谈谈?” 江宓怔了怔,有些茫然的望着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方才我和外祖父说了些什么吗?” 秦巽低沉清润的嗓音中透着蛊惑,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纤细柔嫩的双手,让江宓一阵恍惚。 “当然想!” 江宓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迫切,脸色一红,掩饰般的啜了口茶水。 “你们聊了什么?” “我们认为,江陈两家大概是站了哪位皇子的队。” 江宓的瞳孔缩了缩,她盯着秦巽,眼底飞速掠过一抹异光。 上辈子她被关在地牢,似乎也曾听过只言片语,至少陈若初是投靠了某位身份不凡的存在。 竟是皇子么? 秦巽究竟知道些什么? 秦巽看着江宓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目光幽邃,他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 “陈家的情况先不论,你说你父亲为什么非要把江卿卿记在你母亲名下?” “他若想抬举庶女,把那位姨娘扶正就好了,此事云府也不能阻拦,他为什么非要兜这个圈子?” 此言一出,江宓猛地变了脸色。 秦巽的话说的很慢,字字句句犹如一柄利剑戳破层层迷雾,把江宓的脑海刺醒。 这不对劲。 相当不对劲。 她以前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上辈子母亲病逝后她就住去了外祖父家,后院里的争斗她根本不懂。 就连江卿卿的生身母亲裴姨娘,她都只在回府时见过一面。 这其中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内幕。 江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回答秦巽的问题。 “所以,他们定是贪图我母亲的什么东西,这样只有我死了,江卿卿成为我母亲的女儿,才有机会拿到。”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不敢置信的摇头。 她以前居然傻兮兮的觉得江父就是更偏心江卿卿,原来这偏心根源在于… 她死了,有些东西就能顺理成章的占为己有了! 江宓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既然如此,他们接下来会继续想办法除掉我…” “你是我的王妃,他们动不了。” 秦巽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眸中带着笃定的神情:“倒是不如想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想办法拿回来。” “什么东西?” 江宓皱眉苦思,忽然,灵光一闪,她抬眼看向秦巽。 “这东西,定是在母亲的嫁妆里!” 江宓母亲的嫁妆极为丰厚,除了明面上的金银珠宝,还有地契房契和无数珍贵的古玩玉器,足够养活江家上上下下。 眼底闪过一抹怒芒,江宓豁然站起身来:“我得回去。” 江父的意图昭然若揭,分明是想拿了母亲的嫁妆,再借江卿卿的手送到陈家。 再不回去,母亲那合欢居的库房恐怕都要被搬空了! “当然可以送你回去。” 秦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但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不过,你最好先想清楚。” “你手上甚至连嫁妆单子都没有,就这样单枪匹马杀回去,有什么意义?” 少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纵然重生,江宓也不是什么精通庶务之人,母亲的嫁妆更是一点都不清楚其中的底细。 那府中如今还有裴姨娘这么个掌管中馈的精明妇人,江宓就这么单枪匹马杀回去,的确有点不智。 “保不齐,岳母的嫁妆已经被他们挪的七七八八了,如今不过是补个名头罢了。” “你的确可以去质问江家上上下下,但若是手里没点证据,谁能承认?到时候只会闹得鸡犬不宁,反而便宜了别人。” 江宓沉默了下来,秦巽说的不错,她必须要把一切想清楚,不然贸然跑回去只会打草惊蛇。 “外祖父这里应当有嫁妆单子,然后我要再联系上母亲的陪嫁嬷嬷,保护好母亲的院子。” 看着眼前的少女喃喃自语,秦巽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又出言提点。 “若是我,我大概不会着急找回那些嫁妆,而是等着看江家的笑话。” “什么意思?”江宓茫然。 “将计就计,用那批嫁妆钓一钓,等钓出他们幕后的主子,再施以雷霆一击!” 秦巽说完这句话,又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有些乏累,闭目假寐起来。 江宓忍不住咬了咬牙,心中反复琢磨着秦巽的话。 他说的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做法,权看她敢不敢搏了。 虽然江宓重活一世,对江家人能做到心硬如铁,但若论手上的筹码却并没有多少。 江父身为尚书令,虽然只是个皇帝的秘书官,但朝中的风吹草动他是第一个知晓的。 陈若初的父亲身为兵马指挥使,手里捏着整个京城的治安管辖权。 明面上的实力就已经如此强大,背地里还有一个背景尊贵的主子,江宓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他们硬碰硬。 但若是这般忍了…绝不可能! 江宓握紧双手,目中坚定,思忖起自己的优势。 她才情虽然是京中第一等,但一个命格的大锅扣在她身上,又被迫嫁给三皇子这等外人眼中的阎王爷,贵妇圈普遍是对她有着同情的。 想到这里,江宓轻瞥了眼面前的男人,他正靠坐在软榻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茶盏边缘,姿态悠闲。 其实,成为三皇子侧妃这件事本身,也是她的筹码! 外祖父如今也被救了下来,老人可是当今帝师,与朝廷上很多大人物都有交往。 这样想着,江宓眼睛微亮。 她的筹码并不少,可以说若是使用得当,哪怕是江陈两家联手,也不见得能奈何她! 看着少女渐渐扬起的下颌,秦巽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么快就抓住了重点! “敌人越是弱小,越是不能掉以轻心;越是强大,越是不能妄自菲薄。” 秦巽低沉醇厚的嗓音透着淡漠与凉薄。 “江家人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卑劣,不仅要占走你母亲的嫁妆,更是想趁机把外祖逼上绝路。” “这笔账,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算。” 第十五章 他不信江宓当真如此无情 雪过了元宵节就渐渐少起来,草色染上春绿,树梢上也发出新芽。 江宓和外祖父盘膝而对,素手执棋。 自回门那日后,老人昏了一天一夜终于睁开了眼,但精力也是大不如前,还需要慢慢调养。 但老爷子非要与她手谈,江宓拗不过,十次也只得陪上一两次。 棋路诡谲,楚河汉界间,一枚棋子悄然落下,云老太傅顿觉脑门一疼。 “将军,外祖父输了。” 少女放下棋子,抬眸冲他粲然一笑。 云老太傅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臭丫头,耍诈!” 江宓抿着嘴儿笑,眉宇间透出狡黠的光芒,像只小狐狸。 “外祖父输了别耍赖就行。” 她可没耍诈,这可都是秦巽教的,堂堂正正的阳谋! 要不是为了套话,江宓也不会在一盘棋上这么全力以赴。 云老太傅指着少女直摇头,他堂堂政坛泰斗,岂会言而无信? “那宓儿要问什么?” 云老太傅端起热腾腾的茶水抿了一口,脸色恢复了平静。 江宓眨巴眨巴眼睛,斟酌着开口:“外祖父可清楚我母亲的陪嫁?” 云老太傅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江宓又问:“嫁妆单子,家中可有备份?” 老人一愣,用难得讶异的表情看向外孙女,这些可都是陈年老物件了,这丫头怎么想着看了? 难道是想着要给自己备嫁妆了? 想起她在老管家的指导下笨手笨脚学习管家的模样,云老太傅忍俊不禁,点了点头。 “有的,放在你外祖母的故居里,是她亲自拟的。” 江宓连忙松了口气。 嫁妆单子一式两份,幸亏云府这份留着,若是找不见了,她还得想办法从江父书房里把另外那份偷出来。 外祖母走的早,但是祖父祖母用情极深,她老人家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封存在梅阁里,时常还有下人去打扫维护,平日里谁也不许擅闯。 “你可是想把你母亲的嫁妆从江家挪回来?” 听到江宓问嫁妆单子,老太傅便猜到她肯定是想找回那些东西。 江宓点点头,坦荡荡地承认。 “不瞒您,我的确是动了这个念头。” 云老太傅小小吸了口气,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是认真的,她真的想脱离江家! “另外,这些日子我要长住外祖父家了。” 江宓忽然冒出这句话。 云老太傅一愣,随即皱眉,一双深沉的眸子凝视着江宓。 “真的决定搬过来住?” 侍疾这两日他是感受到了,这孩子逢此一难可以说是性情大变。 原本柔顺乖巧的性子也突飞猛进,一改常态,行事作风比以往凌厉许多。 他看在眼里感到欣慰,但又有些心疼。 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娇养了十多年的外孙女,受了这么大委屈,云老太傅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外祖父放心,宓儿从不冲动莽撞。” 江宓点头,神态平静,没有半分怯懦,更谈不上悲痛。 她当然不会因此就失控。 重活一世,江宓的心性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呆在云府,一方面可以好好照顾外祖父,一方面也能随时盯着江家的动作,免得漏掉了什么,再被人钻空子。 “但三王爷,”老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宓的脸庞,“应该是不想你住在云府的吧?” 云老太傅毕竟曾为帝师,是个严谨持重之人,王府侧妃长住外祖家总归不合礼数,他担忧江宓会影响夫妻感情。 “这下您可是猜错了。” 江宓抬头,乌黑的瞳仁里映照着云老太傅慈爱担忧的脸庞,她露出一抹笑容:“是王爷主动让我留下的。” 哦? 老人诧异地挑了挑眉。 “外祖父,他真的很念及您当初的恩情。” 江宓笑得温柔恬淡,眼底闪烁着一股执拗,像是要证明什么。 但看在云老太傅眼底,却是少女倔强中带着一抹隐隐的羞涩。 看来秦巽那小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入了宓儿的心,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外祖父家永远都是宓儿的家。” 云老太傅眼底浮现笑意,他伸手摸了摸江宓的头顶。 “谢谢外祖父,宓儿先往云阁去了。” 少女起身福了一礼,转身离去,背脊挺拔。 …… 陈家。 陈若初自云府回来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 原本给他递了请帖的几个诗会也纷纷派人来回绝—— 陈若初被丢出云府,名声臭的彻底,哪个敢跟他沾染关系啊! 陈若初心急如焚,奈何他身体孱弱,别说坐车了,连门都迈不出。 “母亲,卿卿什么时候来?” 陈若初躺在床上,嘴唇干裂,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但目光依旧灼灼。 自从各回各家,他就再没见过卿卿。 以往他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卿卿过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这可比江宓那一纸冷冰冰的问候强了百倍! 因此此刻躺在病床上,陈若初就格外思念那可人儿素手纤纤的温软手指。 “江家送信说今日天气不好,怕是要下雨,等过两日再登门拜访。” 此刻床前没有少女,有的只有他的母亲陈氏,陈氏端着药碗轻轻吹凉,喂给他喝。 陈若初微怔,随即望着窗外的天色苦涩一笑。 这天气纵然有些阴,可也不至于说下雨就下雨,定然是些托辞。 “不来便不来吧,卿卿身子娇弱,还是让她在家休息。” 陈若初摆摆手,有些心烦意燥。 陈氏蹙起细细的柳叶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劝他。 “若初,听娘一句话,她又不是先头的江大姑娘,既然不是嫡女,就莫惦记了。” “我回头和你爹说说,他和江家合作归合作,怎么能牺牲你的婚姻呢?” 陈氏叹息摇头,一边喂药,一边劝诫。 原本的江家大姑娘倒是极适合嫁入陈家的,江宓的深情连她都看在眼里,只可惜命不好。 但如今这个江卿卿,又不是什么嫡女,怎么能嫁给她陈家的长子嫡孙! “江家那些混蛋,真是欺人太甚,把你害成这样!” “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想的,还偏要和他们合作!” 耳旁,母亲絮絮叨叨喋喋不休。 陈若初抿着唇没说话,心口却疼得厉害,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碎。 “不干江伯和卿卿的事儿,是宓儿…把我扔出云府的。” 陈若初语气艰涩,说完之后又咳嗽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陈氏忙拿帕子给他擦拭,低声劝他别老说话,又吩咐丫鬟们打水进来。 “你这孩子,还没吃完药呢!” 陈若初拉着母亲的手,摇摇头:“我现在吃不下…娘…我想不通,宓儿她怎么就…” 一提起江宓,陈若初脑海中却闪出少女那张冷艳逼人的脸孔,那双眸子仿佛在嘲讽他的狼狈。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说江宓?”陈氏一愣,显然也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她不是被送进三王府折磨死了么?” 显然陈氏的消息并不灵通,陈若初苦涩一笑:“宓儿活得很好,正是她下令把我…扫地出门的。” 陈氏震惊得呆立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疯了吗?你们青梅竹马多年,她怎么能…忍心伤害我儿?” 陈若初垂首不语。 江宓从来都是温婉娴淑的,虽然脾气冷傲了点,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少女眼中的情谊是做不了假的。 但现在的江宓,完全陌生的令人恐惧。 他想不明白。 “也许是恼了你,又当着三王爷的面,所以不得不做绝?” 陈氏在一旁分析来分析去,却见自家儿子下一秒豁然抬起头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笃定。 “定是这样,母亲,给我备车!” 陈若初神色决绝,语气坚毅,陈氏一时不明白他这是闹的哪出,但见儿子执拗,便只得应下。 “罢了,你要去云府?娘陪着你去。” “不用,娘你待在家里就行了,这事与您无关。” 陈若初安慰她,随即翻身下床,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往外走去。 他不信江宓当真对他如此无情! 等他哄一哄,再演上一场负荆请罪,这妮子必定软下阵来! 第十六章 小小姐,公子在外面长跪不起 梅阁就在云府的西边,江宓一路看见一片烟云飘渺,那便是目的地了。 少女乍一推开门,顶上便落下纷纷扬扬的落花,扑簌簌的落在她脚边。 一股淡雅清冽的香味弥漫开来,江宓不喜欢香气浓郁刺鼻的胭脂,这梅阁的味道却恰巧合了她的心意。 不过她无意欣赏,只快步推开门,径直走向立于桌上的梳妆匣。 蔺嬷嬷说,母亲的嫁妆单子就在这里。 江宓轻手轻脚的掀开匣子,果然见里面塞着一本簿子,她抽出来飞快的翻阅起来。 越看,江宓嘴角的弧度越深。 “怪不得…” 少女看着密密麻麻的嫁妆单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母亲嫁妆丰厚,难怪江家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行径!” 江宓一字一顿,内心分明已然怒极,语气却平静无波,听不出悲喜。 只看这手里的一条条一页页,便可想象当年新妇出嫁是如何的十里红妆,铺满整座京城。 珠宝玉器等等不必细说,更不提那些精美的古董摆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甚至还有好几匹贡品云锦,据说都是云家舅舅千辛万苦出使有功,陛下赏赐给云府的,也一股脑塞进了姑娘的嫁妆里。 母亲若是知道她唯一的女儿出嫁的时候,竟然一文钱嫁妆都没有,不知会有多寒心! 江宓闭上眼睛,压抑住心底那股莫名涌动的情绪。 江家,不配享受这份富贵! 这份嫁妆单子她暂且收着,待日后她登堂入室,必要和江家算一笔总账! 江宓把簿册放入袖兜,再睁开眼睛,眼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持。 门就在这时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丫鬟出现在门口。 “小小姐,出事了!” 一见着江宓,她就像见了主心骨似的急声道。 “慢慢说,什么事。” “小小姐,您快去府门口看看吧,门口聚了一群士子,陈家公子正在那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江宓眉峰微挑,这倒稀奇了。 陈若初这么好面子的人,居然还能干出这种把面子扔到地上踩的事情? …… “若初兄当真是好男儿!” “若初兄已经跪了一柱香的功夫了,云老太傅虚怀若谷,恐怕马上就要松口了!” “若初兄,加油啊!” 江家门口聚集了很多士子,他们看见陈若初这般模样,皆是感慨赞叹。 只见他背着荆条跪在那,背脊挺得直直的,一张俊逸的容颜苍白得近乎透明,额间布满汗水,双腿微颤,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听得众人的赞叹,陈若初的唇角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这幅样子,不就是为了博取众人同情吗? 他不求饶,反倒引得人心疼起来,这一招欲擒故纵玩的可谓妙极了。 恐怕此间事了,他不仅能恢复这京城第一才子的美名,还能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陈若初的心情更愉悦了几分,他垂眸低头,努力保持着自己倔强不屈的姿态,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些许痛楚。 突然,男人耳朵微动,抬眸望向江府大门处,视线触及到一个熟悉窈窕的身影,眸光倏尔一变。 江宓今日穿着一袭素净的衣裙,虽未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宛如空谷幽兰。 看见江宓的瞬间,陈若初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许自得。 看看,他说什么? 江宓果然是一时着恼,如今见了他受苦,就急吼吼地赶来了! 陈若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嘴角的笑也越来越深。 他甚至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期盼着江宓能尽快过来安慰他。 然而,府门口的少女竟然只是站在原地冷漠的看着他,半点上前安慰的意思都没有。 陈若初心底一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按理说,以江宓的性子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但是…… 她为什么迟迟没有过来? 江宓看着云府门口这副热闹景象,眼里划过一丝讽刺。 陈若初打的一手好算盘! 先是用苦肉计骗得所有人同情,然后又借着云家门口聚集的士子的口,把云府推向风口浪尖。 这一切做的滴水不漏,若非江宓亲眼目睹这一切,绝对想象不到一个人可以卑鄙成这样! “去拿捆带刺的荆条来。” 少女淡漠的声音响彻院落,下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江宓的语气如此平静。 “小小姐,拿荆条做什么?” 江宓勾唇浅笑,眸子却微微眯起,盯着陈若初背上那一根刺都没有的荆条,目光带着无限嘲讽。 “既然他要负荆请罪,不带刺怎么能表达诚意呢?” 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可是每一个字落在下人们耳中,却让众人忍不住偷笑起来。 云府下人个个都断文识字,陈若初裹挟民意之举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一时想不到解决之法。 不愧是小小姐,这命令实在太解恨了! 却说云府门口,陈若初仍旧跪在那,背脊弯曲,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坚持不住。 他一边暗骂江宓不解风情,一边又在心里默默期盼少女的靠近。 等陈若初终于按耐不住再次抬起头,江宓竟然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可怜他苦苦跪了这半天,又顶着发烧的脑袋,结果除了身边的士子居然无人搭理。 直到这个时候,陈若初才终于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难道说,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立即摇头否认。 怎么可能呢? 江宓喜欢了他那么年,怎么可能因为他要娶别人就放弃呢? 定是他刚才太累了,精神恍惚,才会产生错觉。 陈若初心存侥幸的想。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打在他的脸上,低垂着头的陈若初看到一双绣花鞋。 他心中顿时一喜,猛地抬起头来。 他就知道,江宓是在乎他的! “宓…” 陈若初刚开口喊了一个字就怔住了。 他眼前竟不是江宓,却是个陌生的丫鬟! 只见她忍着笑,顶着无数个士子的目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陈若初。 “我们老爷还昏着,但小小姐说,若是陈家公子肯背上这带刺的荆条,想必老太傅醒来一定会原谅公子的。” 她可没撒谎,老太傅的确现在正“昏”在床上,而小小姐也是这样吩咐的! 正说着,小丫鬟将一捆带刺的荆条丢在陈若初面前,抿嘴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便离开了。 留下一脸惊诧茫然的陈若初,还有一群围观的士子。 “好个陈若初,居然是把老太傅气晕过去了!” 这是兴师问罪的。 “若初兄还是背上这荆条吧,想必以你认错之心,云老太傅一定会原谅你。” 这是明着帮忙劝解,实际上幸灾乐祸的。 “哎呀呀,若初兄,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儿把荆条绑上啊!”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陈若初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毕露,浑身颤抖,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那捆荆条。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原本协众而来的陈若初逼到了悬崖边上。 宓儿,你好狠的心! 第十七章 王妃可不是好惹的 皇宫,陛阶台上。 正是下朝时间,各方官员纷纷退朝,准备回府。 秦巽虽着皇子独有的黑色蟒袍,却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人上前攀谈, 他不受皇帝喜爱,自己对外又是个阴沉寡言的性子,因此都是独来独往。 虽说如今端妃娘娘圣宠正隆,但谁不知道得她关照的是八皇子? “爷,下朝辛苦了!” 唤剑连忙奉上御寒的狐裘,眼瞅着自家主子隐隐皱起的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爷可是为那点祥瑞烦恼?” 他站在下朝的必经之路上,早听得三三两两的大臣议论明州出了祥瑞。 秦巽伸手接过狐裘披在身上,眉宇间有些许烦躁。 “你倒是聪明。” “爷,这可是好事,您为何不喜反忧?” 唤剑挠了挠头,心里疑惑的很,主子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性子,如今却为这件事困扰,究竟为哪般? 秦巽没有回答他,直到径直出了皇城,才轻声道:“那祥瑞是塌了一座桥,埋了不少人命,才露出来的一角玉碑!” “啊……” 唤剑一时哑口无言,他跟了秦巽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等残民的东西能被称作祥瑞! 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自家主子的神情,却见秦巽脸上除了烦躁,还有若隐若现的怒气。 “祥瑞之名是父皇叫出来的。” “父皇一听了那碑上的铭文,也不管那桥塌了几尺几丈,淹了几多人家,居然径直就抚掌大喜!” “独本王问了问伤亡几何,就引得群起而攻之!” 秦巽眼中隐隐有着怒意,他回首冷漠地扫了一眼身后的皇城。 “那陛下可有怪罪?” 唤剑犹豫了一番,还是问出口,只听得自家主子淡淡地哼了一声。 “怪责又如何?他还能削去本王的王位不成?”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位上的那个君王。 这位父皇分明生性多疑,却又喜欢装的大度贤良;分明好大喜功得很,却又信誓旦旦的说只求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地方官正是知道他这副德性,才联手炮轰了什么祥瑞来博他欢心。 想到这里,秦巽低头嘲讽地扯了扯唇。 自己这王位,不也是经年累月地做皇帝的黑手套,踩在无数尸骨堆砌起来的吗? “明州那边的消息口,让桃华打听起来,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秦巽的声音透着森森冷意,唤剑不敢再多问,连忙低声应诺。 “爷,那我们现在……” “去一趟户部,本王要看一看这座桥是怎么修的!” 秦巽一双墨一般的剑眉紧蹙成川,眼底透着浓烈的戾气,刚准备牵马,却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开口。 “京城里近日可有什么动作?” 秦巽这话一出,叫唤剑微微一凛,神色立马严肃起来。 “没有什么异常,京城依旧在掌控之中,倒有一件事…” 唤剑犹豫着不敢开口。 秦巽瞥了他一眼,声音冷厉:“说。” “属下派出去监视陈家的暗卫传信回来说,今早陈若初去了云府。” “哦?” 听到这里,秦巽解开缰绳的手一顿。 “他去云府做甚?” 秦巽眯了眯眸,眼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背上背了一根没有刺的荆条,说是去负荆请罪的。” 唤剑一五一十的禀告,丝毫不敢怠慢。 秦巽勾了勾唇,笑意森凉。 这倒有趣了。 若是他秦巽来办这事儿,要么就是抵死不认错,用陈家的势力和云府分庭抗礼。 要么就是认错认个彻底,把姿态摆到最低,或许能求得宽恕。 这陈若初既然玩了一出负荆请罪,好歹也该做个表面功夫,背一捆真的带刺的荆条也是应当。 却偏偏选择背了一捆没有刺的荆条,莫非是笃定云府不会拿他怎么样? 京城第一才子? 秦巽望了望已然高悬半空的烈烈灿阳,无语地摇了摇头。 不仅一肚子小聪明,更是自私凉薄! 这还是犯了错,倘若不犯错,怕是更目中无人了! “王妃可做了什么?” 秦巽想起那个腹有谋算的丫头,嘴角便忍不住弯了起来。 那丫头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不信江宓不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唤剑挠了挠头,却也如实交代:“奴才就知道这些,最新的信儿还没传来。” 秦巽一拧眉头,手上的缰绳却倏地一拉,调转了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先不去户部了。” “爷,那去哪儿?” “去云府。” …… 云府门前。 陈若初架不住压力,终究还是背上了那带刺的荆条。 只见此刻他的背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触目惊心! 他的额头沁着汗珠,咬紧牙关强撑着,却仍旧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若初兄真有古之遗风,吾辈佩服!” “若初兄不愧为我南诏栋梁,果然有担当!” 陈若初听着身边这些士子的鼓骚,只觉得讽刺。 别看他们现在吹捧得欢,但若是云府的门一日不开,云老太傅一日不出现,他的名声就一日不能洗清! 但他们在云府前闹出的动静,云老太傅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说刚开始的荆条还是江宓的主意,那么到后来就是老人的默许了。 这种屈辱和憋闷,令陈若初恨得几乎要吐血! 可惜他不是江父,他不敢冒险硬闯云蒙山,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背上的荆刺扎的陈若初皮肤生疼,但他却顾不上,只得忍耐着继续跪在地上,等着那点渺茫的希望。 他就不信了,江宓能让他跪死在云蒙山!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蹄音。 除却跪着不能动弹的陈若初,众人齐齐望去,只见秦巽骑着骏马疾驰而至。 他身穿玄黑蟒袍,腰束玉带,一张俊朗英挺的容颜上尽是冰霜。 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阎王爷此刻薄唇抿成一线,深邃的眸光似是冰冷的箭矢,令人望而生畏。 “拜见三王爷!” 第十八章 她惯是个能出损招的 众士子见了这位传说中的阎王爷,连忙纷纷俯身下拜,神态惊慌。 秦巽勒住缰绳,马蹄稳稳落地,而他的目光却停留在陈若初身上。 请罪,请出这么大阵仗? 聪明如他,只扫了一眼眼前这成群结队的士子就明了此间缘由。 这哪里是请罪,是来逼宫的吧? 秦巽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又扫了眼紧闭的云府大门,见江宓没出现,倒是轻轻松了口气。 她不在,自己就能随意施展了! “尔等围在老太傅门前,意欲何为?” 秦巽语气冰冷,周遭的空气瞬间降了数度,有那心思纯善的士子刚要开口道明,就被一旁的好友拉住,示意他噤声。 三王爷是什么脾气,在京中谁人不晓? 这会儿上赶着找死吗? 要这么被迁怒,可就太冤了! “王爷,草民们只是结社上山来观光的。” 一个士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解释。 众人纷纷点头,还不及秦巽开口,就一股脑地一揖到底,随即做鸟雀散。 唯留一个陈若初孤零零地背着荆条,依旧跪在原地,双拳握紧,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未知。 “爷,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啊!” 唤剑策马跟在秦巽身后,瞅着这一群比他岁数还大却一点儿也不知羞的士子,撇了撇嘴,暗骂了两声不争气! 秦巽眯了眯凤眸,看着陈若初的背影,原本心中的怒火却略减了减,反而还笑了笑。 “所以本王从来不用这些读书人,要成大事就非得有流血的勇气,他们哪怕加起来连桃华都比不过。” 他跳下马,把马鞭丢给身后的小少年,一双锃亮的马靴径直走向陈若初。 陈若初听着背后之人戏谑的调侃声,脚步声也愈来愈近,心中猛然一沉。 他情不自禁地便扬起头,迎上那双冷漠的双眼。 却未曾想,秦巽的脚步并未在他身边停留,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仿佛跪伏在跟前的男人,于他而言只是一团尘埃。 陈若初脸色骤变,他猛地站起身来。 却不料背上被带刺的荆条一扎,整个人又痛的跌坐下去! “陈大公子既然要跪,就老老实实跪好了。” 秦巽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透着一丝冷厉。 他扫了一眼陈若初被鲜血浸透的后背,眼神微动,脚步却没有片刻停顿,只是在经过陈若初身侧的时候,突然驻足。 他垂首睨着陈若初狼狈的身影,忍不住冷哼一声。 “你应该庆幸你跪在了这里,不然还要本王费心去收拾你。” 轻飘飘一句警告落下,陈若初的呼吸蓦地滞住。 他忍着背上的痛楚抬眸望去,秦巽已经大步流星地到了云府门前。 那扇紧闭了一上午的大门却忽然敞开一条缝隙,前日里还见过的老管家出来向这位三王爷行了一礼,随即侧过身子请秦巽入内。 秦巽淡淡颔首,跨进了门槛,身后的大门在他身后无情地阖拢。 陈若初愣怔地盯着这一幕,久久反应不过来。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早被云府看在眼里? 他跪了这半晌,一点意义都没有? “让王爷见笑了。” 老管家引着秦巽进了家门,见他余光一直不离跪在院外的男人,轻叹了一声才开口说话。 “真不是我云府为难陈家公子,反倒是他们太欺人太甚了些,明知我家老爷被气的卧床不起,竟还敢带人堵到府门口,名为认罪,实则逼宫。” “若不是小小姐出的主意,恐怕我云府今日还得被人诟病。” “就是那根带刺的荆条?” 秦巽略抬了下眼皮,瞥了眼小心翼翼的老管家,眸子里浮起一抹笑。 “不意外,她惯是个能出损招的。” 分明是个精心教养大的闺秀,脑袋里却装的都是些鬼主意。 也不知道那么多经史子集,都被她读成了什么东西。 …… 江宓此刻正抱膝坐在秋千架上,一双明静的眸子盯着手头的一封信细细读着,身边还放着一个空荡荡的匣子。 信没有几页,少女的目光却难得专注,一双手捏着一对精致的玉钏,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舅舅给外祖父的信还没送去吧?交给我。” 江宓花了三五息读完自己那封,偏头问送信来的丫鬟,见她摇摇头,便笑着伸出手来掌心朝上:“给我吧。” 那丫鬟乖巧地将信递过来,江宓刚接过信就讶异地蹙了柳眉。 好厚! 舅舅在这里头是写了什么,怎会如此厚? 不过本身也是不年不节的,舅舅既然寄信回来,也定是有些要紧的事儿。 江宓只想了一瞬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反正她与外祖父没有秘密,舅舅说的事情她也迟早都会知道。 “小姐,可要回信?” 江宓把信放进怀里,冲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别着急,晚点来我房里。” 她要托舅舅打听打听秦巽的事儿,这位三王爷固然身上到处都是秘密,但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京城里除了外祖父没有她能全心托付的人,兴许舅舅远在明州,消息会更灵通些。 江宓手里偎着暖炉,靠在缠满了花藤的秋千索上,鼻子里全是早春花的香气。 她眯着眼睛享受着正午阳光照射在她身上的惬意,不由地昏昏欲睡起来,连秦巽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 “三王爷…四王爷…五王爷…” 听着少女半睡半醒间的喃喃自语,秦巽哭笑不得地一爆栗敲在她额头。 “据我所知,朝里目前可没有四王爷和五王爷。” 江宓被吓了一跳,迷蒙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眨巴眨巴,似乎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秦巽嘴里蹦出来的。 面前的男人朝服还没换下,显然是出了宫就直接往这边来了。 “王爷怎么在这?” 江宓捂着额头惊魂甫定,还略带一丝心虚。 毕竟上一秒还想着要调查人家,下一秒正主儿就出现在了跟前,换谁都会尴尬。 “下朝了,过来看看你和外祖。” 秦巽瞧着她俏脸飞红,自己倒是先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低咳一声,随口转移了话题。 “老太傅…可醒了?” 第十九章 陈夫人来兴师问罪了 这可奇了,昨日外祖父清醒的时候他还给把了脉,怎么今日又明知故问? 江宓疑惑地看了秦巽一眼。 却见男人耳朵通红,还不自在地清咳两声,她立即明白了过来,抿唇偷笑。 “已经好很多了,外祖父说要好好谢谢王爷呢。” 她这般模样,落在秦巽眼底却像是戳破了他的秘密,他忍住想要伸手揉她额头的冲动,板着脸淡淡嗯了一声。 然后…… 场面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江宓深深觉得,这位三王爷简直就是个堵死路的高手,她轻叹一声,还是决定自己来解围。 “王爷可瞧见了门前那出好戏?” “你说跪着的那个?” 秦巽挑了挑剑眉,神色平静,似是压根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就仿佛在门口痛打落水狗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正是。” 江宓笑眯眯地晃了晃座下的秋千,慢悠悠地继续道:“那厮居心叵测,今日携众前来堵门,被我好好教训了一番!” 少女扬起的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秦巽垂眸凝视片刻,薄唇微勾,笑容里带着宠溺:“做的好,我本以为你会不敢。” 不敢? 江宓一愣,唇边勾起的弧度就这样一点点地收敛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秦巽忽然想起初见那晚,她警惕望着他的模样。 “原本应是不敢的。” 江宓抬起头,迎向男人漆黑的眼,就这样缓缓露出一点苦笑来。 “原先妾身太把陈家当回事,以至于他陈若初居然如今在外祖父门前也敢撒野,区区长跪怎么能解心头之恨?” “陈家小厮见我迟迟不肯出去原谅他家公子,跑出去搜罗了那一大堆士子堵在门口,还敢过来敲门给我递话,明里暗里让我适可而止。” 江宓的眼睛愈说愈红,却不是因着委屈哀怨,反倒是像两搓火苗在跳跃,透出灼热的怒气来。 怎么能不气?怎么能不恨? 陈家这群狗东西,欺负了她,还想让她忍气吞声,凭什么! 江宓冷哼一声,眼眶泛红,她吸吸鼻子,咬牙切齿地骂道:“我若是就此罢休,岂非成了软柿子任人拿捏了!” 秦巽盯着江宓看,她脸上的神色变化他尽数收归眼底,男人声音骤沉,眉头紧皱,看起来竟比江宓还要生气。 “竟还敢叫你适可而止?” “可见我之前是有多容易被拿捏。” 江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何止是拿捏? 上辈子没了母亲,她对陈家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不仅把陈夫人当成亲娘一样孝顺,还处处维护陈家的颜面。 结果呢,最后落得一个惨死的结局。 少女轻轻吁了口气,闭上双眼,睫毛颤抖,无力地靠在摇椅背上。 “不过我这次终究是敢了,陈若初恐怕除了那皮肉之苦,士林的清誉算是毁了,这辈子难成什么气候。” 秦巽冷哼一声,眼底寒芒闪烁:“以后你想对付什么人就告诉我,别自己苦思冥想。” 江宓闻言又是一愣,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男人的脸,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并非没有人为她倾尽所有过,倘若江宓的利益受损,想必外祖父和舅舅都会倾尽自己的一切为她讨回公道。 但秦巽却是第一个说愿意同她一起筹谋的人,这个男人没有因为位高权重就看轻她,哪怕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他也愿意一步步牵着她走。 想想之前他提点自己的那些时刻,江宓心中一暖,带着一丝歉疚,轻轻地点了点头。 “什么事情都可以么?” “什么事情都可以。” 眼前的小女人目光亮晶晶的,一双眼尾染着桃花粉的眼儿弯了起来,笑却带着一丝羞赧。 秦巽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就是了。” 江宓眼眸一亮,从袖中掏出之前写好的给母亲陪嫁嬷嬷的信。 “王爷可有路子帮我把这信送出去?” 秦巽接过信却没收进怀里,反倒抬眼问她:“能看看么?” 江宓点了点头,示意他随便翻阅。 秦巽看了她一眼,低头展开信笺,仔细读了一遍,眉毛拧了拧,抬眼看向她。 字迹虽然娟秀,内容却是杀气腾腾,一点儿不客气的样子,倒是和这姑娘的性子很合。 “你既开口,我自会帮你办妥。” 他把信叠好装进衣襟,抬头看向江宓刚要说话,后花园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爷!陈家的人往云府来了!” 唤剑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秦巽眉头皱了皱,江宓也听到动静,站起身来。 “陈家来的是谁?” 唤剑见自家王妃秀目微蹙,顿了一顿,方才小声说:“是陈夫人!” 陈夫人? 那陈夫人有多疼儿子,江宓再清楚不过,若是叫她看见陈若初现在这模样,只会怪她不够宽宏大量。 不管如何,陈家是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的。 秦巽也是皱起了眉,一双鹰隼般的黑瞳里浮现出几分凌厉的戾气。 “他们来做什么?” “没有消息传来,但八成是来找陈若初的。” 见唤剑也没掌握什么信息,江宓抬手止住秦巽的话头,轻声道:“到哪了?” 唤剑忙回答道:“刚出门消息就发出了,现在恐怕还在半路上。” “帮我去给老管家带我的话,茶水糕点备好,准备待客!” 江宓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厌恶,淡淡吩咐道。 此番来者,自然不是客。 可云府既为帝师门楣,一应待客规矩更胜皇室,即使陈氏来势汹汹,也不能让云府丢了脸面! “那王妃,那门前那位…可要扶起来?” “不用管他。” 少女嗓音清脆,却带了些许疏离与漠然,唤剑见自家王爷微微点头,便忙不迭退下。 “你打算怎么做?” 秦巽靠坐在椅背上,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望向少女。 江宓侧过脸,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底泛起一丝浅薄的讥嘲。 “他们不是喜欢仗势欺人吗?” “我今日偏要让他们尝一尝什么是有苦说不出!” 第二十章 我是陈夫人,我要见江宓 陈夫人刚到山脚下的时候,隔着车窗便看到自家儿子跪着的伶仃身影。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握着帕子的手指都在忍不住地哆嗦,嘴唇张了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夫人,您没事吧?” 陈府丫鬟连忙扶住她,陈夫人颤抖着抓住她的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彩云,初儿怎么会……” 她见儿子发着高烧,人又久去不归,担心的不得了,这才亲自上了云蒙山。 谁能想到,路上便听得路人议论纷纷,说陈家公子长跪云府门前,却无人理睬! 陈夫人一听,险些晕厥过去,立马命车夫加速往云蒙山赶来。 陈若初自幼聪慧,是整个陈家的骄傲,如今竟被云家视若无睹,简直欺人太甚! 她一辈子就指着若初争口气了,要是毁了名声,她该怎么活? “夫人,您先别激动。” 名唤彩云的丫鬟安抚着陈夫人,另一个小丫鬟却悄悄拉扯了她一下。 “彩云姐,你忘了么,这件事跟江家大小姐脱不了干系呢!” 彩云神色一凛。 没错,若非这位江家大小姐,自家公子根本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 但回忆起那个面对自家夫人事必躬亲的江家大小姐,她心中又有那么一丝疑惑。 这位江大小姐以前可是个好性儿的,面对她们这些陈夫人的贴身丫鬟也是和和气气,如今怎么突然间性情大变? 难道就是因为进了王府,受了皇子的宠幸,就觉得腰杆硬了,所以敢和自家夫人作对? 可不对呀! 若真是如此,这位江大小姐为何不趁机拿捏夫人,而是任由夫人闹到云蒙山? 这其中怕是有猫腻。 彩云思索片刻,正要再次提醒陈夫人,却听车辕吱呀一声响,马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夫人,少爷…就在前面。” 陈夫人闻言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着前方的一幕,差点没昏倒过去! “若初!” 陈若初跪伏在地上,浑身是伤,背上的衣裳破烂不堪,露出带着血痕的皮肤,看上去狼狈至极。 云蒙山上风大,他脸上一片潮红,显然是烧的更厉害了。 陈夫人的心脏差点停跳了两拍,整个人软绵绵地往旁边的丫鬟身上靠去。 幸亏彩云搀扶住了她,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来人,快请郎中!” “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喊。” 送三人前来的陈家马车又调转马头下了山,陈夫人却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冲到儿子身边,一双保养得宜的手亲自卸下陈若初背后的荆条,把他抱在怀里,泪流满面。 “若初啊,娘对不起你,都怪娘不好,娘不该让你出去的!” 她只恨自己腿脚慢了一步,否则哪能让陈若初受这么大的罪。 陈若初艰难睁开眼睛,模糊间似乎看到了母亲熟悉的面容,喉咙像是堵了棉花,只得费力吐出几字。 “娘来了?” 他哑着嗓子问。 陈夫人哽咽着嗯了一声,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她抬袖擦了擦泪水,温柔劝道:“乖儿子别怕,娘带你回家。” 陈若初挣扎着从她怀中爬起来,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他咬紧牙关,低沉着声音继续道:“您回去,别管我。” “傻孩子!” 陈夫人眼眶湿润,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娘是你亲娘,你让娘抛下你独自走?” “娘……” 陈若初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下去了,一股热浪涌上脑海,眼前阵阵眩晕,他身体摇晃着跌回地上,晕了过去。 “少爷!” 彩云吓坏了,赶紧伸手去探陈若初的鼻息,所幸呼吸尽管断断续续,却并未停下。 “夫人放心,大夫马上就来了。” 陈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心疼地望着自家儿子苍白的俊脸,喃喃道:“你放心,娘绝不会轻易饶恕那个贱蹄子!” 就在这一瞬间,或许是为母则刚,陈夫人立时便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果决。 “彩云,给我叫门。” 陈夫人抬头死死地盯着云府紧闭的大门,又望了望周围高墙大院,眸光深沉。 “去告诉门房,就说我是陈夫人,让他们打开大门,我要见江宓!” …… 这边,江宓神色从容地坐在梳妆镜前,知道她即将面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论地位,自然是她王府侧妃为尊,但若论年纪,陈夫人自然是她的长辈。 这长辈二字压在江宓身上,就像压了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小小姐,奴婢瞧着陈家夫人应当不会善罢甘休的。” 蔺嬷嬷忧心忡忡地站在江宓身后,她头上旧伤未愈,包着的白布依然渗着淡淡血迹。 但听说陈夫人上门问罪,嬷嬷还是强撑着身体跟了过来。 三王爷被小小姐赶去了户部,自家老爷又还在休养,要照老嬷嬷的想法,就应当避而不见,或者把王爷叫回来。 小小姐还是太年幼了,万一陈夫人仗势欺人呢? “她的确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们也不用怕。” 江宓朝着老嬷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径直嘱咐道:“嬷嬷去门前守着,若是人到了就直接请到侧厅,就说我刚伺候外祖父睡下,马上就来。” 蔺嬷嬷见江宓主意已定,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躬身退了下去。 “桃华,可有什么妆面,能让我显得更劳累一些?” 江宓细细端详了一番自己映在镜中的脸,盯着自己泛青的眼圈儿,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示弱,但外祖父病着,她必须要守好云府。 否则若是外祖父醒来之后知道她连一个妇人都斗不过,肯定要失望的。 站在江宓身侧的,正是秦巽派人从王府叫过来的桃华。 毕竟江宓在王府只这一个婢女,又听说桃华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术,这才把她叫了来。 “这简单,其实娘子最近的面色其实已经很差了。” 桃华微微颦眉,语气里透着担忧。 “无妨,不过妆面而已。” 桃华闻言也不再多言,她利落地打开随身的布囊,却把那只寻常妇人都用来描眉的黛青拿了出来,就往江宓脸上招呼了上去。 不多时,江宓原本憔悴的面孔更透着一丝青灰,眼下阴影深深,乍一看就像好几天不曾安睡似的。 江宓摸了摸自己僵硬的面颊,扯唇笑了笑,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确认没有破绽了,才提裙迈步出了房间。 她不喜欢被动防御,陈夫人既然找上门来,总归要先受点下马威! 第二十一章 她真不怕撕破脸 陈夫人以为江宓必不敢让她入府,可彩云只敲了两下门,云府的下人就规规矩矩地请了她们进去。 她们被引到侧厅坐下,上好的碧螺春茶奉上,一旁丫鬟婆子恭敬地侍奉着,整座偏厅里安安静静,倒是让陈夫人心生疑惑。 难道江宓害怕得不敢露面了? “夫人,您喝茶。” 一个丫鬟双手捧了茶盏,恭敬地递给陈夫人,又顺势将另一盏放在彩云面前。 “茶且先慢慢,”陈夫人一双精明的目光扫向四周,冷哼了声,“怎么不见你们小小姐?” “老太傅自那日后身体一直不好,小小姐正侍奉在旁,等会儿就过来。” 那丫鬟垂首答话,声音柔婉。 这般说辞虽说有些敷衍,但也不算撒谎,自家小小姐的确是每晚陪在老太傅身边侍奉汤药,不曾离开半步。 这话陈夫人也没办法挑理,毕竟她是客人,又不能冲进云老太傅的卧室抓人。 她捏着帕子抿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如此,本夫人就在这慢慢等。” 她今儿一定要给自家儿子一个公道,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恶气! 那丫鬟也不再多说,只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待整个侧厅只有陈夫人和彩云,陈夫人才啪的一声把盖碗拍在桌子上。 “这江丫头,定是怕了!”陈夫人咬牙切齿地说:“她以为躲起来就行了?” “可奴婢觉得不像。” 彩云是陈夫人面前得脸的大丫头,陈夫人素来倚重她,见她意见不同,忍不住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彩云瞅了瞅桌上热气腾腾的茶和糕点,又想起方才入府后云府下人进退有度的模样,轻声解释道。 “奴婢觉得江小姐的反应不像是害怕,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陈夫人追问道。 彩云摇了摇头:“奴婢也说不上来。” 她是个聪明伶俐的,平日里跟着陈夫人见多识广,可今天她居然也糊涂了。 “哎呀,管她是怎么回事呢?”陈夫人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她若是敢耍花样,咱们就闹到云老太傅面前去,看看谁丢人!” “是,夫人英明!” 江宓正巧站在偏厅门口,正要迈过门槛,就听到陈夫人的高谈阔论。 好好好! 这位陈夫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表里如一”啊! 江宓嘴角勾了勾,在桃华的搀扶下慢吞吞走了进去。 “陈夫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夫人正打量着这云府上上下下的装潢,却突然听到一道清越婉转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她扭头向后望去,就见江宓正由丫鬟扶着慢慢走过来。 虽然精神看着算不错,少女的一张脸却是苍白无比,额头冒着细汗,眼底透着青灰,仿佛连路都快走不稳了。 怎么看着虚成这样? 陈夫人一愣,脸上的表情顿时僵在了那里,刚刚还叫嚣着要闹到云老太傅面前的气焰立刻烟消云散。 “陈夫人怎得也不递帖子,我也好亲自迎您进来,也不必如此怠慢。” 江宓淡定自若地在主位上坐下来,抬眸浅笑,目光清澈干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她这态度让陈夫人心底咯噔了一下。 “江小姐,”她眯起眼睛,审视地望着江宓,“我今儿来,是为了我那儿子的事情,你何以让他背着荆条跪在门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江宓听了这话,下一秒却见她一脸惊讶地瞪圆了一双杏核眼,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事情。 “桃华,这是真的么?我怎么不知道!” 桃华看着自家娘子一副震惊的模样,尽管心里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但面上还是一脸惶恐地径直跪下。 “小小姐彼时正在侍奉老太傅,奴婢不敢惊扰。” “这等大事,如何能不禀报!” “您自从老太傅病倒之后一直不眠不休,大夫本都嘱咐您不要劳累,奴婢们哪里敢让小小姐分神?” 桃华低头认错,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陈夫人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脸色顿时变得精彩极了。 这要怎么怪? 总不能怪云老太傅病的不是时候吧? 要知道老头这一晕,也是自家若初惹出来的! “江小姐是真的不知道?” 陈夫人阴沉着脸,质疑的话刚要出口,一旁的彩云却轻轻站起来,对着江宓微微一福。 “奴婢斗胆一问,江小姐毕竟和我家少爷青梅竹马,难道身边人竟都不知么?” 江宓闻言微怔,旋即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已是满面平静,嘴里却说了些不相干的话。 “祖父病了这几日,我一直守在床前,偶尔梦到和夫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实在记忆深刻。” “想起夫人教我晨昏定省,用膳要我布菜,按摩要我推拿,就连睡前的洗脚水也要我端,如今再见到夫人,江宓当真是感触颇深。” 少女口中说着感动的话,眼中却冰寒一片,只剩漠然。 陈夫人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凉意窜上心头,她盯着江宓的眼睛,试图窥探这少女眼中的情绪。 眼前乌着眼眶的姑娘面色苍白,唇边尽管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黑亮的眼睛却又冷的吓人。 记忆深刻?感触颇深? 磋磨少女的件件桩桩,她竟都记得清楚? 分明是温温和和的轻言细语,却仿若最锋利的一把刀,插入陈夫人的心间,把那点子阴暗都剥了个干净。 陈夫人脸色一白,心中隐隐升腾起一种可怕的预感。 江宓…江宓她真不怕撕破脸? “夫人。”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江宓却忽然伸手握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腕。 她抬起头露出了一抹笑容,笑靥如花,声音却带着彻骨的凉意:“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陈府论论我外祖父的身体呢。” 第二十二章 让陈若初和江卿卿退亲 陈夫人的脸色陡然一白,下意识挣开了她的手:“江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宓笑吟吟地看着她,目光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是什么意思,夫人不清楚么?” 陈家敢跟她论陈若初的死活,她江宓就敢反过来问问陈家,她外祖父的安危又怎么算! 陈家既敢做初一,她便敢做十五。 谁不知道云老太傅是当今陛下的授业恩师,知交好友遍及朝野? 陈家敢对云老太傅不敬,便是藐视圣颜,藐视皇威! 此事若真闹到皇帝耳中,看到时候陈家还敢不敢保陈若初! 江宓这般想着,唇角的弧度渐渐收敛了下来,换做了满面的严肃。 陈夫人显然没料到江宓会突然翻脸,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捋了捋散落的鬓发,强作镇定。 “宓儿,你若初哥哥他确是做错了事,可是你也该念着我们两家多年的情谊,更别提我与你母亲的交情。” “若是你母亲在,你如今都是我的儿媳妇了,又怎么能轮的上那庶女?” 她一面说着,一面褪下自己手上那个半新不旧的碧玉镯子,就要套在江宓的手腕上。 “你嫁的仓促,我也没准备像样的礼,这镯子虽然旧了,但好歹是个心意。” 陈夫人说着,便要将玉镯套上去,江宓眼皮也没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随即便抽出了被陈夫人攥住的手。 “夫人的心意宓儿心领了,可是若是母亲在,必不会让我接您的礼。” 陈夫人神色微凝,眼中似乎有怒气浮现。 长者赐,不可辞! 少女此言,明摆着不将她放在眼中。 江宓笑容愈浓,声音柔婉,听在陈夫人耳朵里,却觉得十足讽刺。 “我娘亲当年嫁妆丰厚,嫁我父亲时亦是十里红妆,若是母亲在,婚事上定然不会委屈了我。” 不过是欺她丧母罢了。 不然如何能让她日日为奴为婢?如何能把外祖父气倒还不上门? 如何能现在当着她的面,用一个旧镯子就想打发! 陈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江宓的话外音意味深长,却说的她哑口无言。 江宓看着她难堪至极的表情,眸中划过一抹畅快之色,她扬起脸,声音却依旧娇软。 “不过夫人放心,若是陈家诚心认错,宓儿必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江宓说完,冲着陈夫人微微欠了欠身。 陈夫人的神色僵硬至极,她紧咬牙齿,努力维持脸上的端庄,只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撇,泄露了几许愤恨。 江宓这番话明摆着是敲打她,逼迫陈家低头,否则便要把自己做过的事儿宣扬的人尽皆知。 她的儿子已经名声出了问题,如果再爆出母亲失德,恐怕陈家的继承人就得换人! 陈夫人心底涌出一阵寒意,她瞅着眼前少女温雅的模样,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是来找江宓要说法的,怎么如今倒被江宓压制住了?! 而且,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以前见到她总是唯唯诺诺,一个不都不敢顶撞,如今怎么会这样? 陈夫人越想,心中越发恼怒。 可偏偏她又拿江宓无可奈何。 陈夫人心底暗恨,脸上却仍旧堆着笑容。 “你说的有理,只是如今姨母也做不了陈家的主…” 陈夫人心底暗恨,脸上却仍旧堆着为难的笑容,可话刚出口就被少女打断。 “那我就提一个夫人能做主的——” 江宓说着,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子,单薄的袖口轻飘飘的拂过桌角,却莫名让陈夫人感受到了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 “让陈若初和江卿卿退亲,这个夫人应当能做主吧?” 她语调淡淡,仿佛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陈夫人,似乎在等待她的答复。 她给陈家一次机会。 若是能放弃这门亲事,不再侵占母亲的嫁妆,便是放过陈家又有何妨? 陈若初的仇她自会报,但不应当连累陈家的其他人。 江宓这边思索着,那边陈夫人却瞬间松了口气,瞅着少女的眼神又变得轻视起来。 她以为江宓有多聪慧呢,原来还是对自家儿子情根深种! 要不怎么这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了若初的亲事上? 她就知道,一个爹不疼的孤女怎么可能有胆量跟他们陈氏作对? 还不是因为喜欢若初! 不过江夫人虽然确实有心给自家儿子另择佳偶,之前却被丈夫狠狠训斥了一通。 “这门亲事既然订了,怎能说毁就毁?” “况且江卿卿的那笔嫁妆是主子点名要的,若是退了这门婚,咱们陈家上哪弄钱?” 虽然不是很明白此间缘由,但陈夫人知道这门婚事绝对不能坏。 否则别说陈家,整个陈府恐怕都会有麻烦。 但这不影响她此刻内心的优越感,只见陈夫人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望向江宓的目光带着隐隐的怜悯。 “卿卿和若初从小青梅竹马,纵然姨母我想帮你一把,可是若初那性子如何能肯?” “宓儿你如今也有了归宿,也不愿看着你若初哥哥孤苦无依吧?” 陈夫人话音刚落,江宓垂眸掩饰掉眼中闪烁的精芒。 青梅竹马吗? 她倒是小瞧了这位夫人,说起谎话来竟毫不心虚,分明是担心自家儿子误了前程,却装出一副为两个晚辈考虑的模样! 而陈夫人看着江宓垂眸的模样,却误以为她正因着自己的话伤怀欲泣。 她心底顿时浮上几分得意,脸上的表情也愈发柔和慈爱起来,居然反手抓住了少女垂在身侧的手。 “宓儿啊,我知道你重情,但毕竟如今你也以为人妇,不如就放过他?” 江宓抬眸扫了陈夫人一眼,看到了她眼中浓浓的算计之色。 陈夫人见江宓看过来,忙不迭地收敛了脸上的假笑。 “你放心,就算江卿卿嫁进陈家,咱们宓儿也是姨母心里的宝贝疙瘩!” 她拉着江宓的手笑得温和,却不见少女嘴角扯开的那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陈夫人对自家儿子是有多自信? 这就能笃定了自己对陈若初念念不忘? 第二十三章 理由就是本宫不乐意 真是头一次见这么不知所谓的人。 江宓像是头一回认识陈夫人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晌。 她一双漆黑的眸子瞅得陈夫人心底发毛,她勉强维持着端庄的仪态,努力挤出微笑:“怎么了?” 江宓低声笑了笑,却露出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冷冰冰地说道:“没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来,陈家的确有问题! 陈夫人听了这话,却觉得江宓已经服软了,心下暗自得意。 江宓果然是个没用的草包! 她脸上的表情愈发慈爱,刚要伸出手摸一摸江宓的脑袋安慰她,就被少女轻轻避开。 少女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陈夫人原本兴致勃勃的心顿时沉寂下来,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 但紧接着,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眯,立即笑吟吟地凑到江宓的耳畔,轻声细语的哄劝。 “宓儿,姨母还有个事儿得跟你说道说道。”陈夫人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听说,你外祖父不同意把江卿卿记在你母亲名下?” 江宓挑眉,没有说话,静候着陈夫人继续往下说。 她见江宓这般配合,心下愈发得意。 果然,这江宓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到底是个年纪不大的黄毛丫头。 被这么一吓唬就乖顺了,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陈夫人想到这里,余光打量着少女无喜无怒的神情,眼睛一眯顺势开口。 “你不如劝劝你外祖父,就同意了罢!” “夫人就没想过,我外祖父为什么不同意?” 江宓勾唇,说出的话却让陈夫人愣了一瞬,她狐疑地望向少女清澈透亮的杏眸,总觉得哪里怪异。 但是一想到江宓方才那般听话的样子,陈夫人便放下了戒备,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不管云老太傅是为何…” 不等她说完,江宓突然站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夫人,缓缓开口。 “陈夫人,你且听好了。” “先不论你插手我江云两家的事情是否合适,我告诉你,外祖父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我不同意!” 此言掷地有声,震得陈夫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脸上涌上一片恼羞成怒之色,指向江宓的手指颤抖不停。 “宓儿你…” 江宓嗤笑一声,淡淡地睨着陈夫人,眼中满含嘲弄,嘴里却说得漫不经心。 “江宓如今嫁入王府做了侧妃,陈夫人不该叫我宓儿,合该福上一福,唤我一声侧妃娘娘!” 陈夫人被江宓堵得哑口无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只恨不得立时就走,免得在这受这份窝囊气。 可偏偏江陈两家联姻乃是极要紧的事,她不能就这么甩袖离开! 陈夫人深吸一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翻滚的情绪,脸上挂上一抹僵硬的笑容。 “宓儿,话不是这样说的。你母亲生前最爱有才情的女子,卿卿虽是个庶女但才情也是不逊于你,你母亲若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必定欢喜。” 才情不逊于她? 想起闺阁之中,江卿卿那绣了一半就嚷着手疼的刺绣,写了一半就污了宣纸的大字,画了一半就把画笔丢到一边的画,江宓嘴角的讥笑更深。 这就算才情出众的话,那她江宓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女学问家。 陈夫人为了给江卿卿抬举身价,可真是豁出去了,在这睁眼说瞎话啊! “先是父亲,再是陈若初,最后又轮到夫人您。” “本宫真是不知道江卿卿有这么大本事,竟有这么多人为了她求到本宫面前。” 少女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嘴角噙着一丝笑容,目光从江夫人身上扫过,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本宫不同意,夫人若是怜惜她与陈若初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把这嫡庶之别放在心上。” “你——” “夫人若是没别的事了,云府慢走不送。” 江宓重重地将茶盏搁置在案几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夫人。 “还请夫人回去转告一句,本宫不愿意的事情,谁也休想逼迫!” 陈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狠狠地剜了江宓一眼,径直拂袖而去。 彩云也神色复杂地看了江宓一眼,随后快步追上了陈夫人的脚步,投身业已昏黄的天色之中。 屋内恢复安静。 江宓坐在椅子上微垂下眼帘,纤细的手指轻抚着茶盏,脑海里却浮现出前世最后见到陈夫人的情形。 上一世她被关在陈府地牢里,陈夫人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陈若初也被她狠狠骂了一顿。 江宓不忍心看她伤心难过,软语安慰却被陈夫人套了话去,外祖父留给她的玉佩也被从隐秘之处搜刮了出来。 那是江宓最后一次见到她,直到日后她被陈若初凌辱致死,都未曾再见过陈夫人一面。 陈家之人个个心术不正,纵然她给了机会,又如何会放着那般丰厚的财富而无动于衷呢。 江宓想到这里,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苦,在上一世都吃尽了。 这辈子,她要为自己为外祖父好好活! 少女攥着玉佩的手渐渐收紧,心里暗暗做出决定。 “桃华。” “奴婢在。” 桃华轻巧的身影自厚厚的帷幕后显露出来,暗无声息地出现在江宓的面前。 “你应当有法子递消息回王府吧?” 桃华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但依旧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替我找机会递消息回去,越快越好。” 少女的唇瓣微微抿起,漆黑的眸子闪着叵测的光芒,她低眉敛目,看不清楚其中究竟蕴藏了怎样的情绪。 在桃华看来,此刻的王妃蹙眉深思的样子,真是与王爷的样子像极了。 “娘子要带什么话?” 江宓的手指轻叩桌面,似是在心里权衡着无数利弊,半晌才终于开口。 “告诉王爷契机已到,明日可以让言官们上书弹劾了。” “奴婢明白,这便去办。” 桃华心中微动,垂首点点头,便悄悄退下。 江宓目送她远去,嘴角弯弯,似是看到了什么好戏。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要算计我,那就别怪我反手把你们两家全都干倒! 第二十四章 陈指挥使治家不严 朝堂上的攻势来的突然,在外人看来却也在情理之中。 五更不到,江尚书和陈指挥使刚到待漏院,无数双眼睛便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 昨日御史弹劾陈指挥的折子已然递到了御前,笔笔皆指向陈若初不敬太傅之举! 陈若初号为京城第一才子,为人也并不张扬,一直是陈父在同僚面前炫耀的资本。 今日这份奏疏一出,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陈府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此时敢与他并肩而立的,怕真的只有江宓的父亲了。 不过看着江陈二位所到之处诸人退避,倒也不是没人生出过雪中送炭的主意,借机拉拢这两家。 但陈家小儿惹得,那可是云老太傅! 云老太傅可不比寻常臣子,他虽然不参与党争,却深受帝王敬重! 这种时候,没人会往枪口上撞,众人左右权衡,都觉得这样的人脉还是不要的好。 “陈兄不担心?” 陈指挥背着手,缓步穿行在朝阳殿外的长廊之间,听着耳边传来的各式各样的声音,人却漫不经心地摇摇头。 “有何可担心?不就是弹劾吗,又不是杀头的罪名!” 陈指挥说完,转眼望向江父:“江兄也不必忧心忡忡,陛下仁德宽厚,断不会因为一两句话便降罪于陈某。” “那是……那是……” 江父连忙附和,额头却沁出了涔涔汗水。 陈父不清楚今日弹劾的阵容,他可在御前看了个明明白白! “时辰快到了,入殿罢!” 陈指挥一甩袖袍,率先走向正殿。 江父急匆匆跟在身后,心跳砰砰加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流下。 陈家若是输了,以卿卿庶女的身份真就再难找到这样的好人家了! 江父咬了咬牙,望着陈父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阴霾。 倘若真是如此,他拼着跟江宓撕破脸,也得把合欢居里的嫁妆都放到卿卿的单子里,让她当上这个陈家嫡长媳! 果不其然,早朝刚刚开始,一份署着诸多重臣名字的奏折便摆在了龙案之上。 “臣等,弹劾陈指挥使治家不严,纵容嫡子不敬太傅,愧为圣人弟子!” 以徐御史为首,出列的重臣足有七八人! 秦帝坐在宝座上神色平静,只是在听见太傅两字的那一刹眼皮一抬,瞅了眼站在底下耳观鼻鼻观心的三皇子。 一身黑色蟒袍的秦巽连眉梢都没挑一下,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带着薄茧的手却摩挲着胸前的朝珠。 略带机械的动作让他整个人显出一分焦灼,却让秦帝嘴角溢出愉悦的轻笑。 这倒是有趣了,和他竟没关系? 秦帝放下手里的茶盏,淡淡扫了一圈跪在下方的朝廷命官,忽然微微一咳。 众人顿时噤声。 “哪个告诉我,太傅可有大碍?” 秦帝的语气温和,可是在场的文武百官哪个是傻瓜? 这分明是要发作陈家的节奏啊! 陈父心中咯噔一下,刚要出列求情,却见御史大夫已经抢先一步,语气悲怆。 “云太傅如今卧病在床,请陛下明察秋毫!” 他说完这句话,周围的官员纷纷出列,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陛下,请您为太傅做主!” 秦帝端坐在金椅上,目光淡淡掠过一圈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沉默片刻,才慢悠悠开口。 “陈勉,你且上前来。” 陈父听闻,战战兢兢走上前去。 “启禀陛下,臣冤枉啊!臣的犬子之所以口出不逊,是因为三王爷的侧妃……”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一直出神的青年却是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径直投来一道凶戾的视线! 秦巽微眯了眼睛,薄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带着威胁的眼神盯得陈父一时竟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总…总之,陛下,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陈家一个清白!” 秦帝的眼神在陈父和奏折之间游移,似乎在考虑究竟要相信谁的说辞。 半晌后却幽幽一叹,像是失了兴致一般径直起身下了金阶。 “退朝,都给我在这跪着好好反省!” 春日阳光虽好,但跪在这大殿之上却是冰寒彻骨,尤其还是这种一跪就要跪上好几个时辰的苦差事。 江父陈父都已是不惑之年,只过了一盏茶工夫腿就麻的厉害。 “陈兄,要不咱们离开?” “不行,今日若是走了,更添一条欺君罔上之罪,届时恐怕我们两家都要被连累!” 陈父紧紧攥住拳头,强忍着双腿的酸痛继续跪着。 在他们身后,无数前朝办事的官吏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二位朝中大佬的身上,一些人低下头,暗笑一声愚蠢。 陈家和江家这次怕是完了! 也有那懵懂的官吏不禁纳闷。 但凡是南诏国的读书人,又有谁求学路上没看过老太傅写的文章? 这样的大儒,别说是陈家这样的官宦之家,即便是皇族都不敢怠慢! “他们怎么敢欺辱云老大人?” “要我说定是儿子坑了老子,这下子陈大人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听着背后的议论纷纷,陈父险些按捺不住怒意,抬眼却见一抹明黄的衣角在侧门处一闪而逝。 …… “秦巽,此事你觉得朕该怎么判?” 秦帝自内殿瞥了眼跪着的江陈二人,意味深长地问道。 秦巽眸色凉薄,却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意,嗓音低哑。 “回父皇,儿臣不管。” “嗯?” “父皇想怎么判都行,左右与孩儿无关。” 他邪邪地一笑,垂下眼睑,遮掩掉眼底一闪而逝的精芒,却没逃过帝王耐人寻味的问话。 “云老太傅到底说也算你的外公,难道你就半点都不担心吗?” 秦巽听罢抬眼,漆黑的瞳仁望向帝王,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应景的笑容。 “父皇,云老大人还是您的老师呢,论亲疏远近您比儿臣要近多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挂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笑:“借这个机会,挫挫世家的锐气也不错。” “哈哈哈哈!” 秦帝朗笑一声随即摆了摆手,显然很喜欢秦巽的答案。 这个秦巽才智过人,又身患隐疾断了夺嫡的野望,是他最为放心的一个儿子。 “看来,那江氏倒是很得你心。” “江氏性格温婉,自幼蒙云老大人教养长大,才情本事都是京中一等一的。” 秦巽不动声色道:“若不是命格不祥,于公于私都配得上做我的正妃。” 这是他的心里话。 在他心里,那个可堪与他并肩的位置早就交付给她一人了。 秦帝挑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秦巽脸上,忽地轻笑一声。 “端妃念叨许久了,回头带来给朕和你母妃看看!” 第二十五章 必是这个逆女作祟 秦巽听完这句话,微微一怔。 这是父皇第一次提及江宓,却用了这么一个暧昧的字眼? 他心里升起一股恼怒,却瞥见帝王玩味的目光,只得躬下身子不发一言。 “门口那两个派人查一查,看着收拾。” 秦帝也无所谓他应不应声,甩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便扬长而去。 秦巽用余光目送君王远去,见他的身影随着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离开,终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下一秒,年轻的皇子便豁然直起身来,锐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了一盯那高踞宝殿之上的盘龙金椅! 主辱臣死,妻辱…是他做丈夫的无能! 秦巽回头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个男人,冷哼一声便要转头离去。 江父见识过他的睚眦必报,陈父却不知这位三王爷竟也在这一桩案子上出了大力,连忙跪直身子,眼巴巴地向前挪了挪。 “三王爷留步,陛下可有让我们起身?” 秦巽停住了脚步,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再往前迈步,而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睥睨着二人。 “两位大人这么迫切的希望起身,莫不是以为这件案子是父皇在小题大做?” 秦巽说着冷嗤一声,嘲讽的语调让陈父瞬间哑口无言。 “还是说,两位大人以为,父皇的决策不够尊重二位尊贵的身份?” 这话说的诛心至极,偏偏还真就切中了他俩心中所想! 陈父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咬牙辩解道。 “不是……臣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子,和他那位性情不定的父皇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却见秦巽听了这句苍白的话,嘴角的弧度越发的扩大,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陈父被这道满含讥笑的目光注视着,又想起了早朝之上三王爷投过来那饱含威胁的一瞥,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的膝盖越来越软,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既如此就继续跪着,跪到明白了父皇的用意再起来!” 秦巽眯眼冷笑一声,说完这话便拂袖离去,徒留下瘫在地上的二人面面相觑。 “陈兄,现在怎么办?” 陈父已经顾不上理会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秦巽刚才的话,一时颇有些六神无主。 他是万万没料到,事情竟闹成这个样子! 这一跪就从清晨跪到了正午,直到日头毒的刺眼,司礼监才传话来,让他们回去好好反省。 两个中年男人狼狈的从金銮殿一路搀扶着出来,还没走到宫门口就晕了过去。 江父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家的床榻之上,屋内除了裴姨娘并没有其他人,江卿卿也一脸担忧的陪伴在旁边。 “爹,您醒啦?感觉身体怎么样了?” 见他睁开眼睛,江卿卿立马凑过来,手里拿着浸透的毛巾给他擦拭额头,柔声问道。 江父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裴姨娘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一左一右的架起他的胳膊。 “大夫呢?卿卿,快去把大夫叫来!” “哎,女儿这就去!” 听了亲娘的吩咐,江卿卿应了声,立马退了出去。 趁着女儿不在,裴姨娘也连忙凑近江父的 耳朵低声问起来。 “老爷是被宫人送回来的,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老爷好端端的突然昏倒了?” 裴姨娘一连串抛出几个问题,江父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疲惫的闭上双眼。 “别提了,今日朝上有人弹劾若初不敬太傅,陈指挥使治家不严。” “那关老爷什么事?” 裴姨娘吃惊地瞪圆了双眼,不由脱口而出。 “还不是因为江宓!” 江父睁开双眼,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霾,口中也再没一丝温度:“若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何至于跟着罚跪!” 裴姨娘怔愣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喜色,随即欲盖弥彰地皱起柳叶弯眉。 “要我说,先前大小姐回门的时候既然只有老爷卿卿和若初在场,今日这事儿既然闹出来,定然是她鼓骚那三王爷,害咱们遭了池鱼之殃!” 江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定是这样,难怪那三王爷在宫中对我百般刁难,原来是这个逆女作祟!” 他想通了这一节,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那逆女仗着有三王爷撑腰,如今便胆大包天目中无人,今日这事儿我定饶不了她!” “可是....老爷,如果那位三王爷真要保护她,咱们该怎么办啊!” 裴姨娘愁容满面地抓住江父的衣襟,面前的中年男子却像霎时下定了什么决心,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娘子,你去把我抽屉里的江宓母亲的嫁妆单子取来。” 裴姨娘闻言笑容重新爬上了脸颊,须臾功夫就捧着一卷册子返回到房间,递到了江父的面前。 江父接过册子,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条条项项,就把这本嫁妆册子丢在裴姨娘手上。 “明日便去合欢居,把这些东西搜出来放到你房里,给卿卿当嫁妆!” “办妥之后我就把娘子扶正,日后做我江父的正经大娘子!” 合欢居正是江宓母亲生前的居所,也是只有正室才能住的院落,如今云氏病逝多年,那合欢居就一直空置着,只有当初的几个陪嫁嬷嬷住在里面。 江父语速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强硬。 裴姨娘看着手中的嫁妆单子,眼中掠过一抹精光,笑容越扩越大。 “妾身不在乎这点名分,但有了这些财产,以后谁也不敢欺负咱们卿卿了!” 说完,裴姨娘就把那嫁妆单子揣进怀里,又殷勤的喂江父喝粥。 江父此时哪里咽得下去,便推开了碗筷,躺在了床上休息。 裴姨娘见他这般也不好强迫,就轻手轻脚的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卧房。 原本那个温柔可人的侍妾立时变了脸色,端起了正房夫人的架势。 “翠莲,碧珑,染霜,速速去准备,明日在合欢居准备动手!” 第二十六章 这丫头怎么滑不溜手的 裴姨娘手下的三大丫鬟闻言,虽然一脸担忧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但最终还是应了声遵命。 却没人发现在隐秘的角落里,一个修剪花枝的小厮看着主屋的方向,嘴边露出一个诡谲的笑。 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不枉他堂堂王府暗探在这里研究了半个月的园林工艺! “得去禀报唤剑大人,想必江家人要对王妃母亲的嫁妆动手了!”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唤剑便拿着手上的密信跟一脸无辜的信鸽对视起来。 这鸽子可带来了个大难题,王爷刚说明日要接王妃入宫见公婆,怎么就又有这么大的事儿闹出来? 王妃一个人也不能掰两半吧? 唤剑蹙眉细思片刻,终究还是俯身用笔写下几行字,绑在了信鸽腿上,拍了拍它的翅膀。 面圣自然是不能耽误的。 如今之计,只得让江府的人先传信给那几位陪嫁嬷嬷知道,让她们想办法先拖延半日再说! …… 天色刚亮,月亮还没退去,但偌大的皇城内,宫人们便已经开始埋头洒扫了。 “天气还没暖也要早起做事,还总担心掉脑袋,这宫里真是比外头还辛苦...” “慎言!你没瞅见那边的三侧妃也是在这大冷天等着召见么!” “知道了!” 说话的人缩了缩脖子,赶紧低下头,不敢再胡言乱语,心底却仍旧嘀咕。 三侧妃? 不就是那个命格不祥的秀女么? 当初被赶出宫的事可是传遍了掖庭,上上下下吃瓜都吃了个饱! 如今倒是装上主子了? 江宓自然听得见那些宫人议论的话,却只垂眸站在钟粹宫前,一双眼睛盯着脚尖。 丑媳妇见公婆,纵然她生的美貌动人,如今却也是紧张的。 “什么时辰了?” 江宓微微侧过头问道,声音轻缓平和,却无端带出几分威仪来。 “回姑娘话,快到卯时了。” 少女点了点头,抬手理了理耳畔落下的发丝,眼睛盯着钟粹宫阶前一颗高大的梧桐树,若有所思。 自己名义上的婆婆端妃虽然是秦巽的亲生母亲,却历来与自己的大儿子不对付。 昨日秦巽去云府接她的时候,江宓便知道——下马威来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来的这么快! “今日也太冷了,偏生入宫又只得穿单衣,姑娘一定被冻坏了…” 耳边飘来随身带着的小丫头一句句碎碎念,江宓轻轻看了她一眼,目光清凌,却莫名透出几分压力。 “这里是天家地界,轮不到你我置喙。” 江宓冷声训诫,顿了片刻,忽而叹了口气,又轻声说道:“别叫姑娘,叫侧妃。” “是,侧妃。” 小丫鬟连忙低下头答应一声,不敢再多言了。 江宓收敛心神,继续盯着梧桐树发呆,直到晨光熹微,才终于有端妃的贴身丫鬟过来推开钟粹宫的大门。 “娘娘昨夜睡得迟,让江侧妃久等了。” 端妃身边的大丫鬟玉珠一脸傲慢的迎进来,看到江宓只觉得她一身素净的装扮实在寒酸,不由鄙夷的撇撇嘴。 “请吧!” 江宓微微颔首,抬步跨了进去。 寝殿内到处燃烧着火盆,暖融融的气氛令人感到舒适安宁。 江宓迈进殿内,就看到端妃坐在上首的凤座之上,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这位秦帝后宫中的老牌宫妃果真雍容华贵,只是那双和秦巽一模一样的狭长凤眸中流淌的却不是慈爱和善,反而尽显锋锐与算计。 “妾参见端妃娘娘!” 江宓屈膝一礼,端妃微微抬手,指着一旁的绣墩道:“不必拘礼,赐坐!” “谢娘娘恩典。” 见眼前神情从容的少女轻轻落座,端妃不禁眯了眯眼睛。 倒是不像外头传的那般不堪,若是给秦巽当个侧妃倒也绰绰有余。 只是..... 她的眼神微沉,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很是膈应,好似这江宓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看来,还得再试试她才成。 这般想着,端妃的表情越发温柔和蔼起来,甚至露出一抹浅笑。 “倒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在门口等久了吧?” 江宓笑了笑,嘴里却一点错处也不肯露,只道:“娘娘折煞臣妾了。” 她这话倒是谦虚,可偏偏语调淡定,神情自若,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何来折煞一说?” 端妃掩唇笑了笑,转而说道:“江尚书的嫡女,云太傅的外孙,自然值得本宫如此相待。” 江宓心中一动,忽然就明白了端妃的意图。 她是想通过自己来试探云氏一族的态度。 毕竟云老太傅是秦帝之师,在朝廷颇受倚重,如今更是在民间影响颇深。 端妃这一举动无疑是投石问路,若是他们愿意支持自家皇子,那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可若是他们坚决反对自己... 那端妃就要想想,究竟该怎么应对了! 江宓心思电转,却也不慌不忙,只笑吟吟道:“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端妃微微眯起眼睛,眼波潋滟,瞥她一眼:“云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果然很讨喜。” 这丫头,怎么滑不溜手的? 端妃眉宇间划过一抹阴郁之色,心底隐约升起一种烦躁来。 她这次把江宓找来,本意就想是试探一下,谁料江宓却滴水不漏,简直油盐不进! 端妃心里盘桓着许多念头,面上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断地甩出大饼。 “本宫倒是觉得,你比那些寻常千金强上百倍,莫说小三的侧妃,就是正经皇子妃也是担得起的。” 江宓垂眸听罢,嘴角微扬,却只是柔柔一笑并不搭腔。 端妃眼皮猛跳,心里愈加烦躁。 这个丫头,居然完全不按照套路来! 不仅不会顺杆儿爬,反倒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情,开口也只会说些客气话。 “本宫的话,你没听到么?” 端妃的耐性渐渐告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回禀娘娘,”江宓缓缓抬起头来,一张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臣妾愚钝,听不懂娘娘的话。” 装傻这种策略,在陈夫人端妃这种自恃身份的贵妇面前,简直无往而不利! 端妃一怔,随即怒火翻腾,险些压制不住,她努力稳了稳呼吸,咬牙切齿道:“江侧妃,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自然是知晓的。” 江宓笑了笑,语带讽刺道:“您是端妃娘娘,是王爷最尊敬的母妃!” “那你怎能…” 端妃话音未落,却听宫门外一声尖细嗓音响起。 “陛下驾到!” 第二十七章 这两个竟有这般默契 话音刚落,殿外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宓连忙站起身,端妃也顿时闭上了嘴巴,赶紧收拾心绪,瞬间便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站了起来。 “参见陛下!” 秦帝就这样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秦巽跟在他身后,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星子。 一父一子走过来,却自有一种从容洒脱。 秦巽一进这钟粹宫,目光就径直锁定了正盈盈下拜的少女。 少女腰肢不盈一握,一缕青丝垂坠于胸前,衬托得她整个人恍若出水芙蓉般干净清爽。 “平身吧!” 秦帝目光掠过江宓,落到端妃身上,淡淡道:“朕听说爱妃今日召见了秦巽的侧妃,特地来瞧瞧。” “臣妾惶恐!” 端妃行了一礼,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秦帝刚才没有听到自己发怒呵斥的声音,这让她安心不少。 端妃心下稍定,笑着解释道:“臣妾听闻江侧妃品貌非凡,心中欢喜,便想见上一见,哪知倒是惹得陛下担忧,是臣妾失职。” 她说话温婉柔和,姿态又放低了几分,秦帝闻言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茬。 帝王的目光又停留在江宓的身上,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艳。 “抬起头来。”秦帝淡淡吩咐道。 “是。” 江宓缓缓抬起头。 她生得极好,五官虽不是般绝艳惊人,但组合在一块儿却别有风韵。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纯净得仿佛山涧的溪水,又似乎是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而江宓望向面前的皇帝,只见秦帝目光锐利,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 他盯着傅宁的脸瞧了一瞬,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果然是个美人,可惜命格不祥。” 江宓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袖,神色却仍旧镇定。 秦帝是什么意思? 她斟酌着词句,轻声开口:“启奏陛下,臣妾因着这命格不祥,却恰遇了三王爷这桩好姻缘,实在是天赐良缘。” 秦帝闻言,再度看向江宓,眼中透出浓浓兴味,他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 江宓笑了笑,并没有答话,端妃却忍不住蹙起眉来。 这丫头之前还一副呆傻痴缠的模样,现如今又剔透的像个狐狸精,可见方才是在装糊涂! 她一双丹凤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下一秒便恢复了原状,却是笑着插嘴。 “陛下,云家的外孙女在此,您倒不问问老太傅的情况?” 端妃的声音带着娇媚的尾音,秦巽隐隐皱了皱眉,秦帝的目光却微微一闪。 “江宓,云老太傅情况如何?” “回陛下,外祖父的意识虽然清醒,但是如今精力大不如前,常要睡上许久才会醒来。” 江宓轻轻叹了口气,原本端庄得宜的神色多了几分黯然。 秦帝闻言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云老太傅年事已高,这病拖不得,传太医去云府一趟!” “谢陛下!” 少女径直拜倒在地,不管这位皇帝到底出自什么心态,终究对云府还是挂念着的,她心里总归舒坦些。 “陛下,光遣太医去终究治标不治本。” 就在这时,端妃饱含深意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和谐。 “总要问清发生了什么事,也好把冒犯云老太傅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端妃冷声说着,语调不疾不徐,若是忽略她眼底的一抹厉色,这话倒是颇为动听。 秦帝眯了眯眼,反而真的扭头看向江宓。 他确实也是蛮好奇的,自己那位老师的脾气也是古今罕有,怎么还能被气倒? “小丫头,说说吧?” 江宓和秦巽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若她不如实说,那便是抗旨。 若是她如实说,那么她娘家惊扰了云太傅,端妃在此就可以收拾她! 想到这些,江宓不禁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真是个狡猾的一对皇帝后妃! 江宓心念急转,刚要开口,秦巽的声音却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父皇,这事说起来跟儿臣也有些关系。” 秦巽径直站到神情古怪的两人面前,还不及端妃开口说什么便深深一拜,眼里也适时地露出些愧疚。 “那日是我带侧妃回门之日,陈家人却上门冲撞于我,云老太傅最看重君臣尊卑,便替我教训了陈家人一顿……” 秦巽慢慢叙述着,语速平稳有力,条理清晰,听不出半点异常。 江宓不由诧异地看向他。 这件事,他竟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秦巽察觉到江宓看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安心。 秦帝听罢却是皱起了眉头,显然有些怀疑。 “云老太傅怎会因着这等鸡毛蒜皮之事就病成这样?” 毕竟秦巽说的轻描淡写,但早间朝堂上却是群情汹涌,沸腾的舆论差点把他那金銮殿都给淹了。 “那是因为…” 秦巽刚要继续解释,江宓忽然拉了拉他的衣摆,同时接过了话茬。 后面的事情还是她来说吧! 帝王多疑,倘若让秦巽全都大包大揽,怕是会惹来猜忌。 更何况,这件事确实有她的一部分责任,外祖父也是她江宓的外祖父,她不愿意让旁人承担责任。 “外祖父本来都渐渐好了,谁料那陈家嫡子因名声扫地,特意带了一帮士子上门负荆请罪,这才让外祖父病情更重了。” 江宓垂瞳敛眸,低声诉苦,却暗暗加重了“特意”两个字。 她这话说完,见秦帝点了点头,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端妃的脸色却变了变,她瞥了眼两人袍袖之下交叠的双手,暗暗咬紧了牙齿。 这两个,竟有这般默契? 第二十八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钟粹宫外的红墙下,无数宫人都领着自己的差事匆匆忙忙赶路,唤剑杵在墙根下的身影就格外引人注目。 “怎么还不出来…” 小少年攥着手里的细帛,抻着脖子望着钟粹宫紧闭的宫门,焦灼万分。 眼瞅着就传来消息,江府姨娘已经带丫鬟杀上了合欢居,怎么侧妃娘娘还没出来! 正在小少年百爪挠心之际,却见钟粹宫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袭青色裙裾的女子正缓缓走出。 “娘子!” 唤剑大喜,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去,江宓瞅了瞅眼前这个有点熟悉的执剑少年,唇角勾起笑来。 “王爷还在里面,你怕是要多等会儿。” 原本秦巽是想陪江宓一起出宫的,奈何他那位同父同母的八皇子却忽然进了钟粹宫。 秦帝一声令下,这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在屋子里吃便饭,她就得自己回去了。 “不是娘子,我是来找您的!” 唤剑一边说着,一边把丝帛塞进少女手里。 江宓疑惑地挑起了柳叶似的弯眉,展开手里的东西,细细密密的小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是……” “娘子,江家人动手了!” …… 另一边,合欢阁已然是剑拔弩张。 一众陪嫁嬷嬷堵住了院门,一双双原本混浊的老眼此刻充斥着怒火,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裴姨娘一行人。 “合欢居非正室不得入,只要你一天没有扶正,这院子一天就是属于我们夫人和大姑娘的!” 说话的是江夫人身边的第一大嬷嬷刘妈,江宓小时候还曾照顾过她。 裴姨娘披着绣金的披肩,站在一旁朝翠莲使了个眼色,翠莲立即扬高了嗓子。 “放肆!我家夫人已被老爷扶正,连卿卿小姐也已经住进了洛神阁,凭什么还要留你们一群贱婢占据这合欢院?” 洛神阁被占了? 洛神阁可是只有嫡出小姐才能住的院子,宓姑娘临去前就一直住在那儿。 姨娘占正房,庶女抢嫡居? 刘妈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旋即又化为恨意。 这两个倒是打的好主意,这江姑爷也是糊涂至极,竟容忍自己的枕边人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 刘妈想到这里,扭头与身后的几位老姐妹交换了下视线,挺直腰板,扬声道。 “既然如此,请新夫人稍等半日,我们把夫人的嫁妆搬回云府再请您进来。” 话音刚落,她一扬宽大的袖袍,带着身后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就要回院。 裴姨娘一听就炸了。 这摆明了是要玩拖延战术! 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今日这阵仗,如果就这么空手而归,岂不是白费功夫? 眼瞅着那么庞大的财富在她面前被挪走,她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拿回来了,岂能容忍? 裴姨娘胜券在握的面容骤然一沉,碧珑见自家主子的脸色阴晴不定,顿觉心慌,连忙扯着嗓子喊道。 “慢着!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把我江府的物事偷运出去。” “这便由不得您几位了。” 刘妈说罢便径直转过身,对身后的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即往合欢居内走去,一副准备收拾行李的模样。 好个油盐不进的忠奴,软的不吃竟要吃硬的! 裴姨娘平静的面具终于裂开一丝缝隙,她径直一挥手,几个丫鬟便涌了过去,将几位嬷嬷围在中间,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刘妈看了眼面前这个算盘珠子都崩她脸上的姨娘,忽地嘲讽地一笑。 “原来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面前一个个江家人,眼神中的轻蔑显露无遗。 “夫人生前当家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谁不是恭敬有加、俯首帖耳?” “如今夫人病逝,嫁妆也要被夺,倒是一个个不说话了!” 这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江家所有人的脸上,一众奴仆顿时噤声不语。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把她们都交给家丁,我们进去。” 这时,一直站在最后方的裴姨娘终于开了尊口。 只见她袅袅婷婷的身影径直走到合欢居门口,下一秒就当着刘妈等人的面跨进了门槛。 丫鬟们簇拥在她身后,衬得裴姨娘嘴角的那抹笑愈发得意,她目光从一脸愤慨的刘妈身上掠过,继而环顾着她从未仔细打量过这座院子。 这里每一处都透着精致,假山池榭亭台小楼,更难得的是清雅幽寂的自由气息。 裴姨娘眸底划过一丝嫉妒,但她并没忘了正事。 “来人,把这里的每一间房都给本夫人细细搜刮清楚,一点不剩!” 她话音刚落,跟随而来的丫鬟便纷纷散开来,开始挨间屋子的翻找,不多时就传来了好消息。 “夫人,这边有很多箱笼!” 裴姨娘眉梢一挑,示意一个婆子领路去看看,片刻后就到了侧厢房。 “夫人,您瞧,这些箱子……” 裴姨娘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贴着封条的一排木箱,眼里掠过一丝浓重的贪婪。 云家是百年世家,如今半府的财富可都在这里! “打开,看看都装的什么东西!” “可是夫人,这些箱子全都被上了锁…” 丫鬟话还没说完,屋外又有人回禀道:“夫人,其他的屋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裴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又扭头瞅了瞅这些锁的严严实实的铁箱子。 回想起刘妈无畏的眼神,她忽觉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难道这些婆子早有准备?那又是谁在通风报信? “夫人,如今怎么办…” 丫鬟们一看到裴姨娘的表情变幻莫测,心头皆是惴惴不安,低声询问道。 “把门口那个为首的婆子给我押进来。” 裴姨娘冷声吩咐。 “是,夫人。” 丫鬟应声退下,不多时就把刘妈推搡着走进屋来。 “跪下!” 刘妈被粗鲁的推到裴姨娘的脚边,膝盖却不曾弯下,反而缓缓抬起眼皮瞥了裴姨娘一眼。 裴姨娘盯着她那双锐利如刀刃的眼睛,冷声下令:“搜身!” 丫鬟婆子得了命令,立马分作两拨,一拨扑向刘妈的衣裳,另一波则摸向刘妈腰际的荷包和香囊。 刘妈却丝毫没露出一点畏惧,嘴角反而噙了丝冷笑,静静地看着这么多丫头在她身上忙活。 半晌后,所有人都两手空空地停了下来,裴姨娘的脸色瞬间铁青,狠狠地剜了眼刘妈。 “夫人,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裴姨娘深吸一口气,冷着一张脸看向刘妈。 “钥匙呢!” “无可奉告!” 第二十九章 谁也别想说走就走 刘妈看着眼前几人两手空空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 多亏三王府的人连夜过来送信,否则她们还蒙在鼓里,被人当成傻子耍弄! 她忠于云府,忠于自己的主子,除非大小姐当面,否则她绝不会把钥匙的下落说出口。 “老婆子,你瞧清楚,现在站在这里的可都是我的人,你可得想想清楚。” 裴姨娘阴沉的目光扫向刘妈,语调阴柔,带着几分刻骨的寒凉。 她就不信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奴才的嘴撬不开?还真敢造反不成? 然而刘妈却视死如归地一扭头,更是睬都不睬眼前的众人。 “有本事就把我砍了!钥匙是我亲自藏起来的,砍了我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丫鬟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夫人…刘妈不肯拿出钥匙的话,该怎么办?” 裴姨娘冷笑两声,她扭过头看向一旁的染霜,低声吩咐:“给我掌嘴。” 染霜会意,尽管面对这么一位年迈的老人有些不忍,却还是扬起手来,下一秒就要抡下去! “谁敢动手?“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却赫然从厢房门外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素裳的少女款步走来。 她肌肤莹润,尤其那双眸子,宛如深潭一般幽静,仿佛能够吞噬所有的光芒,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得整颗心都要溺毙。 “是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来的好快,裴姨娘怕是得逞不了了!” 裴姨娘抬头看向缓步而来的少女,瞳孔骤然一缩。 江宓一脸漠然地回看她,冰冷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 她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她咽了咽口水,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大小姐,最好别掺和。” “谁许你动我母亲的合欢居?” 少女微微启唇,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惊肉跳的杀伐戾气。 江宓随即一抬手,一队王府侍卫持着开刃的利器迅速入驻了整个院子。 屋外士兵森然肃穆,刀锋闪烁的利刃泛着寒光,映着屋内众人惊愕的表情,莫名压抑。 “这合欢居是我母亲的院子,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一个妾上位的也配用这个地方?” 江宓的嗓音低沉,字字诛心。 她一步一步迈进屋内,每走一步气势便更盛一分。 “你想干什么?” 裴姨娘慌了,往后连退数步,面对江宓咄咄逼人的态度,色厉内荏的一面终究是露了出来。 “我想干什么?” 江宓冷笑一声,眸光却锐利如刀。 “横冲直撞大肆搜刮,如今还绑着我的嬷嬷,本宫倒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落入湖面,裴姨娘却神色一凛,脸上挂起一丝虚伪的笑。 “大小姐误会了,本夫人只是想检查一下…” “检查一下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有多丰厚,是吧?” 江宓似笑非笑地打断她,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箱笼。 裴姨娘面色顿时僵住,随后尴尬地扯着嘴角干咳两声。 她如今分明是这江府的正牌女主人,面对江宓的气势却总是矮了一截,实在憋屈极了。 “大小姐说笑了,本夫人如今还要回去收拾行李,就先行告退了。” 裴姨娘对身边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离开。 如今时机已过,只能鸣金收兵! 反正她江宓也不可能次次都来救急,这些箱笼也不是一时就能搬走的。 裴姨娘心里这样忖着,脚下也是轻移莲步,准备撤退。 哪知,江宓虽然没有拦她,却忽然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屋外的士兵们纷纷拔剑出鞘,挡在了裴姨娘等人的身前。 “慢着。” 她淡淡开口。 “本宫刚回来,裴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想走,莫非是心虚了?” 江宓眉梢微挑,嘴角含着浅笑,可偏偏给人一种凌厉至极的感觉。 “大小姐误会了…” 裴姨娘额间不由得冒出冷汗,她努力维持镇定,硬撑着扯出一记笑容,眼底却划过一抹怨恨。 这贱蹄子没完没了了? 江宓勾唇一笑,凤眸微眯,笑意却未达眼底。 “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她语气嘲讽,话语中透着浓浓的讥讽。 “大小姐……” 裴姨娘几乎维持不住面上得体的笑容,她紧咬牙关,暗骂自己失策。 她怎么忘了,这江宓性情乖张,根本不懂得顾忌颜面,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是长辈就放过她呢? “姨娘不承认也没关系,不如就让本宫来给姨娘念个东西吧。” 下一瞬,少女一面从袖口掏出一张薄薄的白绢,冲着刘妈狡黠一笑,说出的话却把众人震在原地。 “这正是母亲的遗嘱。” 遗嘱? 那个女人临死前留下遗嘱了? 且不提震惊的刘妈,裴姨娘大脑宕机了一秒钟,神色骤变。 她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到这一茬! “真是夫人的字迹!” “夫人有灵,临去前竟还藏了遗嘱,把嫁妆都留给了大小姐!” 那厢,刘妈已经捧着丝帛哭成了泪人儿,软在了江宓脚边。 听到她的悲呼,裴姨娘大脑嗡地一声响,脸上虚伪的面具终于彻底崩裂。 “不可能,这不可能!” 裴姨娘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 “夫人怎么可能会留下遗嘱?你休想骗我!” “信与不信,你心里清楚。” 江宓淡漠地望着她,仿佛在看一团空气。 少女冷哼一声,扬手一甩,白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啪的一下掉在了裴姨娘的脚边。 “裴氏,睁开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了!我母亲写下的遗嘱,是否属实!” 第三十章 她是我哪门子的母亲 裴姨娘的腿肚子打颤,看着地上散开的那张白绢,眼睛一眨不眨。 这……这不可能! 她一边喃喃,一边弯下腰去捡那薄绢,捡起来细细一瞅,却当真和合欢居正堂那块匾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唤剑站在门外,却忍不住偷偷瞄了自家王妃一眼,见她一脸坦然自若的神情,差点笑出声来。 他就说嘛! 王妃在马车上奋笔疾书,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啊! 王爷说过,咱家王妃记仇得很,谁敢欺负她,她必定会千倍百倍奉还。 今日王妃这一招招数用得漂亮,简直比打了裴姨娘一巴掌还解气! 小少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感受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扫过来,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唤剑,着人保护嬷嬷们整理细软,立即搬出江宅。” 江宓冷清清的眸子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神色难堪的裴姨娘身上。 “至于裴姨娘——” 她语调一顿,王府侍卫配合地亮出剑刃,雪白的剑刃映着裴姨娘那张青紫交加的脸,显得尤为吓人。 裴姨娘紧咬牙根,刚要忍不住说话,余光却瞥见合欢居外匆匆赶到的江父,一双眼睛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老爷!” 她冲着江父伸出手,急切地呼喊。 江父见此情景皱了皱眉,目光落到了江宓身上。 江宓迎上他锐利深邃的视线,嘴角缓缓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父亲可算来了,你瞧瞧我母亲院中何这么热闹过?” 江宓淡漠地睨着面前的众人,微翘的嘴角带出几分嘲弄。 “宓儿,怎么说话呢?你这是要做什么!” 江父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个逆女! 江宓冷冷一笑:“我做什么?您该问问您的好姨娘做了什么!” 她先是指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又把目光放到了江父身上。 “你这是在质疑为父的决定?” 江父眯起眼,眼中透出一股寒意。 江宓抬起头与之四目相对。 “是又如何!” “孽障!你……” 江父怒极反笑,扬手欲打。 江宓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冷静的模样与之前的疯癫判若两人。 “我这是在做什么?父亲看不出来吗?我是在替母亲收回母亲的嫁妆。” 少女微微仰着头颅,傲慢又不屑,目光又从屋内众人身上悠悠滑过。 见没人敢和她争辩,她嘴角轻抿,笑容变成了讽刺。 “你这个逆女!还不跪下向你母亲请罪!” 江父怒喝,指节捏得嘎吱作响,额头上暴起青筋,一张脸阴晴不定,显然是被她激怒了。 江宓嗤笑一声,眼皮微垂,掩盖住她瞳孔中的冰冷和厌恶。 “她是我哪门子的母亲?我母亲在十多年前就走了!” 少女抬起眼睑,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父,直把他盯的浑身发毛。 “还是说,父亲觉得我该叫裴姨娘一声‘母亲’?” 江父的脸色由红变绿,由绿变黑,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江宓。 “孽女!” 江父一拂袖,大步离去。 “老爷,您别走呀!” “老爷……” 裴姨娘惊慌失措地扑上前,却被两名侍卫一把架住。 江宓刚走到她跟前,裴姨娘尖利的指甲就猛地往她脸上抓来。 她的指甲足足有五厘米长,泛着森森银光,只要划破江宓的脸颊,就能毁掉少女完美的脸。 江宓眼睛一眯,微微一侧头避开了她的攻击,下一秒侍卫就松开了裴姨娘。 裴姨娘脚底踉跄,险些摔倒,幸亏她及时扶住了旁边桌案才稳住身形。 “贱人!你这个贱人!” 裴姨娘歇斯底里地咒骂。 江宓挑了挑眉:“看来裴姨娘的脑袋还没养好,还晕乎着呢!” 她居高临下俯视裴姨娘,眼神像看跳梁小丑。 “裴姨娘,这就是你的报应,想要害死我,也得掂量掂量你自己。你以为成了正室夫人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她冷笑着勾唇。 “我的母亲,你的主母,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姑娘,你这种蛇蝎妇人连她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我告诉你,我今日要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就算父亲阻拦,你也休想从我手里抢走一件,你若不怕被浸猪笼,尽管来试试。” 江宓的态度异常强硬,丝毫不退让。 “我……我……” 裴姨娘气得差点吐血,可她偏偏拿江宓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明白江宓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江宓懒得理会她,吩咐人把裴氏搬出来的箱笼全部抬进了库房,又亲自把自己收在怀里的嫁妆单子交给刘妈。 “点对清楚。”少女的眸子轻扫过瘫软在地上的妇人,“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一个铜板都不准少!” “奴婢遵命。” 刘妈接过那叠嫁妆单子,一双老眼带着欣慰和感叹的泪花。 “老奴终于盼到大小姐来了,夫人生前最惦记的就是大小姐。” 江宓的心狠狠一痛。 是啊,最疼她的人除了外祖父,就只有母亲了。 她们相依为命,母亲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平安顺遂,也绝不允许她受半点委屈。 可惜她走的早,终究没保护好她唯一的孩子。 “不提这些了。”江宓又看了一眼原本熟悉至极的合欢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刘妈,再等几日,我带你们回家!” 现在,她不再是那个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小丫头了。 谁敢欺负她的人,她必加倍奉还! “大小姐……” 刘妈激动得语不成调,她看向身旁的嬷嬷们,几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喜极而泣。 “夫人在天有灵,若是知道大小姐现在的模样,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嬷嬷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喜滋滋地说道。 其余几位老嬷嬷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夫人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很欣慰!” “咱们家大小姐,已经长大了!” 江宓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夸赞,心里暖洋洋的。 她深吸口气,扬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刚准备迈步走出院子,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随即,便是一群仆役的惊呼声。 江宓皱了皱眉,转头刚发现唤剑没了踪影,周身便被一阵冷松的香气包围。 “所以,本王又来晚了?” 第三十一章 替王爷讨点儿利息 秦巽抱臂靠着门框,俊逸非凡的面孔挂着浅淡的笑,但墨瞳深处却有着隐隐的懊恼。 这么大的事儿,唤剑怎么慢一步才告诉他? 太久没教训过了孩子了,看来该打了。 “王爷来了。” 江宓福了福身,礼貌客气地打了招呼。 秦巽点点头,视线落到她身后的几个老嬷嬷身上,问道:“这几位是?” “这是臣妾的乳娘,另外几位是母亲的陪嫁嬷嬷。” 江宓一个个介绍,待目光挪到裴姨娘身上的时候,眼神却霎时变得晦暗不明。 见少女抿了抿唇没有吭声,秦巽顿时了然,投向妇人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裴氏,是吧?” 见面前的男人脸色阴沉,裴姨娘顿觉脊背冒寒意,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民妇……民妇见过王爷……” “丢出去,丢到大街上。” 秦巽一句废话都没有,冷冷抛出四个字。 裴姨娘愣了,一双美眸睁圆瞪着他,似是难以置信。 “王爷,王爷您不能这样做,您不能……” 秦巽微眯着黑漆漆的凤眼盯着裴姨娘,薄唇微掀,声音凉薄。 “或者要你的项上人头,选吧。” 见裴姨娘立时噤声,双目无神地被侍卫拖走,江宓忍不住挑了挑眉,她还以为秦巽会杀鸡儆猴呢。 “怎么了?” 秦巽注意到了江宓的表情,低头凑近她耳边:“想把她砍了?那就动手。” “只是觉得,裴姨娘应该还有更厉害的招数等着我。” 见少女摇摇头,目光中却若有所思,秦巽微微侧身,饶有趣味地望着被拖走的人,眸色沉沉。 “那倒要拭目以待了。” 他此刻离江宓的距离极近,江宓的眸子下意识一躲,却敏锐地捕捉到秦巽脸上一抹淡淡的红痕。 “这是…?” 她指着秦巽脸上的那块红印。 秦巽摸了摸脸,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迅速移开了视线,却莫名让人觉得委屈起来。 “没事。” 秦巽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却瞥见少女瞬间了然的目光,脸颊不由得又热了几分。 “王爷,是端妃娘娘弄的吧。” 江宓微微一叹,白嫩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脸上的伤痕,语气却笃定得很。 “这一看就是护甲划的,是不是方才你们在宫里的时候闹了什么口角?” 那位端妃娘娘惯来是偏爱小儿子的,保不齐就是刚才八皇子说的哪句话惹了皇上不快,自家王爷就被当成了替罪羊。 想到这里,江宓低低叹了口气。 别看秦巽在京中可止小儿夜啼,在宫中却是人人都低看一眼的存在。 秦巽听了她的话,不自在地别过脸,却也是低叹一声没有反驳。 还是那个祥瑞惹出的祸事! 午间餐桌上聊起祥瑞的事情,自己那个混没心眼的八弟一句话就惹恼了皇帝。 他不过是没吱声,事后就被母妃责怪说不爱护弟弟! 他还要怎么爱护?当场和皇帝吵起来么? 他要是敢那样做,恐怕他们二人都得搭进去! 皇帝不喜欢他他早知道,但也绝对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和父皇作对。 “王爷……” 看秦巽默认,江宓抬头看他,微微抿了抿粉润的唇瓣,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王爷帮我讨公道了,那我也帮王爷讨回一点利息好了。” 秦巽看着她脸上的笑,莫名地心跳快了一拍。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 江宓笑盈盈地伸出右手,纤细莹白的五指轻轻抚平他眉间褶皱。 柔软的指尖带着温度,熨帖过他冰凉的眉峰、挺拔的鼻梁、削薄的唇。 秦巽皱了皱眉,虽然不明白这丫头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却也没有把她的手打开。 “依律,王府侧妃可以递牌子进宫求见。” 江宓的眼尾斜斜扫向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明日臣妾正好还是有空,不如就往钟粹宫再走一遭!” 少女语气轻松,眼睛闪亮亮,仿佛是个迫不及待要去闯祸的孩童。 “那我陪你…” “不用了,王爷还忙着处理朝政呢。” 江宓嘴上拒绝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闪烁着促狭的笑意。 她的确不需要秦巽同去,反而他不去,江宓心里的那个伎俩才能成真! “你呀.... 秦巽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明日我先去上朝,晚些时候再过去,记住了,不管惹了什么事都拖到我过去。” 男人说完这句话,一个侍卫过来他耳旁附耳片刻,他便匆匆出去了。 江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刚忍不住笑了笑,刘妈的声音便带着笑意响起。 “姑娘还挺会哄姑爷的!” 哄? 她可没有存心哄秦巽! 江宓一愣,险些失笑。 “刘妈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 “姑娘别解释了,奴婢都懂的...” …… 递牌子刚有一个时辰,端妃的头倒是点的很快。 江宓心知肚明,这位婆婆是还不死心呢! 也是,在她眼里八皇子自然是最好的,怎么能容忍有臣下不支持她家宝贝,反而去支持别的皇子? 特别是秦巽,她原本就是因为皇帝宠信秦巽,所以对秦巽不假辞色。 如今见秦巽不仅不帮衬八皇子,还反戈一击,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不痛快,也体现在端妃对她江宓的态度上。 不过江宓并不为这件事而困扰,反正她得见这位婆婆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管她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呢? 重活一世,不在乎无关之人的能力,江宓早已修的透彻。 这次,她不仅能把这位婆婆狠狠教训一顿,还能顺便借题发挥,让江家彻底歇了让江卿卿为嫡女的心思! 待第二日,江宓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只见清晨的微光照耀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映照出一片晶莹剔透的光彩。 钟粹宫前依旧是玉珠在候着,不过此时她一见江宓的一身光鲜亮丽的衣裙,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今日的少女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衫裙,脚下一双绣鞋踩着精致的珍珠流苏,整个人显得娇俏又贵气逼人。 相比较上次那个寡淡到可怜的一身衣装,这幅打扮一看就是盛装而来! “侧妃来了。” 见了这扑面而来的华贵,玉珠敷衍的笑容也立时僵在脸上,随即又堆上一副恭敬的模样迎着她进去。 江宓懒得跟她废话,径直迈步跨进了殿门。 钟粹宫中一派肃穆,江宓站在院落中,看着屋檐下垂首敛眉的内监,心知今日必是一场硬仗。 “妾拜见端妃娘娘!” 第三十二章 谁掉进了谁的坑 江宓低眉垂目,恭谨地行礼。 钟粹宫中安静无声,半晌,一声冷哼才幽幽响起。 “起来吧,赐座!” 钟粹宫正厅内,坐在主位上的端妃穿着金线织锦袍,一张脸紧绷成一条线,一双眼睛凌厉的扫视着江宓,似乎想在她的身上找出哪怕一丝错漏来。 “你今儿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算热络,甚至可以称得上厌恶。 “娘娘,妾是来给您请安的。” 江宓不卑不亢,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她抬起头望向上方,眼波流转间已经将端妃打量了个通透。 桃华临来之前曾给她塞了一大堆端妃的资料,江宓才知道这位端妃娘娘竟是宫女出身。 她虽是庶妃,但膝下育有两位皇子,母凭子贵,在这皇宫之中的风光却依旧是无人能及! 不过,端妃毕竟是出身不高,在宫里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环境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的城府自然不浅。 只见她慢条斯理地端起小几上的茶碗,用杯盖沿儿轻轻刮动着浮在上面的碧绿叶芽。 江宓不急,她在等,等她喝完这盏茶。 茶汤清澈,茶香袅绕,端妃抿了一口,放下茶盅,挑眉问道:“昨儿个走的早,今日怎么又想起来给本宫请安了?”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可见同样都是给人做妾,纵然都是一颗黑心,这位端妃娘娘可比裴姨娘沉得住气。 江宓心里清楚,这位端妃是想要试探自己的虚实,只是... “娘娘,妾今日来是有事情求娘娘帮忙,娘娘若是肯助妾一臂之力,妾定会感激娘娘大恩!” 端妃眯起眸子,仔细的盯着江宓的脸。 江宓面带笑容,坦荡荡的与她对视,伸手却往身后一招。 门前的宫人连忙捧着一个红漆描金托盘进来,托盘之上,一柄硕大的玉如意静静躺在其中。 端妃盯着那柄玉如意,眸子微微一眯,却半晌没有开口。 她曾是贵妃宫中的大宫女,若论好东西,见得可比那些小户的低位嫔妃要见得多。 但单论这样上好的玉如意,她却也是头一遭见到。 这柄玉如意通体雪白,没有一丝瑕疵,玉质温润细腻,雕工更是栩栩如生,仿佛真是仙家法宝下凡。 “你倒是舍得!” 端妃瞥了江宓一眼,冷冷道。 江宓微微一笑:“这柄玉如意乃是出自臣母的嫁妆,还希望娘娘千万莫嫌弃。” 钓鱼得用香饵,越名贵的鱼越得用最好的鱼饵,而江宓拿出的这枚诱饵便足够引起端妃的兴趣。 果然,端妃眸色微闪,眼底深处隐约掠过一抹异彩。 “既是如此,那本宫收下了。” “说吧,什么事儿需要本宫帮忙。” 下一瞬,少女竟离座径直拜倒在地,扬起她那双秋水明眸望着端妃,声音坚定有力。 “娘娘,宓儿想求您帮臣妾守住母亲的嫁妆!” 她跪伏于地,声音诚恳。 端妃眼神微变,随即恢复常态。 “你这丫头说话就说话,别突然这么大礼行来,倒也不怕吓坏了本宫!” 端妃表面嗔怪,眼睛却时刻不离那枚玉如意,显然已经被吸引住了。 “你倒是说说,你母亲的嫁妆里像这样的珍宝有几件啊?” 看来,鱼儿上钩了! 江宓心中松了口气,嘴角却溢出一丝苦涩的笑,一五一十地画起饼来。 “这玉如意纵然是其中顶尖的宝贝,但还有几件丝毫不逊色的珍宝的。” 她掏出怀里那张抄录过的嫁妆单子交给端妃,嘴角的笑弧度动人。 “都在这里,娘娘看看。” 端妃接过单子一扫,顿时就被上面琳琅满目的条条项项惊得合不拢嘴。 “这、这么多的嫁妆......” 她抬起凤目望着面前恭敬垂首的少女,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这些嫁妆的价值远超她的预期! 江宓点了点头,一副“这些东西都是母亲留给她的,她必须保护好”的样子。 “不瞒娘娘,觊觎我母亲嫁妆的正是我府里的庶妹…” 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看着端妃眼中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欲望和狂热,心知她已经上钩了。 “所以,妾想求娘娘替臣妾做主,帮忙守住母亲的嫁妆。”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看见了希望一般饱含着浓烈的期盼。 端妃又瞄了眼手里的嫁妆单子,原本一口答应的主意到了嘴边,却又迟疑住了。 这么多的好东西,留给老三真着实是浪费了! 若那庶女有了嫡女的名分,又吞了这些嫁妆…那把她嫁给小八当侧妃,岂不是更合适!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江宓正是利用端妃这个心态,一步一步地引诱端妃。 纵然保住了母亲的嫁妆,但她父亲依然可以借着把裴姨娘扶正的机会,让江卿卿成为嫡女,再成为陈家长媳。 非得借了端妃的一张口,才能让江府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下辈子她管不着,但这辈子,江卿卿必须是庶女! “咳…” 端妃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思,她放下手中的嫁妆单子,望向江宓的目光变得幽暗起来。 她缓缓勾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若是旁人求本宫帮忙,本宫或许不会拒绝。”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停下来,戴着护甲的手指慢悠悠地抚摸着那柄玉如意,凤眸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流光。 “这玉如意本宫的确也很喜欢,可惜呀,本宫不能替你办这个事。” 端妃话中满含惋惜,微眯的眼尾却瞥着少女的神情,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江宓也适时地做出一脸震惊的模样,她攥了攥裙角,一脸艰难地开了口。 “娘娘不愿意为臣妾讨回公道?” 江宓紧咬着嘴唇,泪珠顺着精致的脸颊滚落而下,面上却依旧一脸倔强,倔强中带着一丝哀求,似乎真的是迫切需要端妃伸出援助之手。 “唉~” 端妃掩去眉梢的喜意,心中暗自盘算着要如何向秦帝开这个口,面上却幽幽叹息一声,语气充满遗憾。 “不是本宫不肯帮你,而是你母亲的嫁妆,本宫实在没权利干涉。” 第三十三章 若是她硬塞过来,我就直接扔掉 细绸制成的宫扇缓缓摆动,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为气氛凝重的大殿内增添了几许流动的空气。 坐在上首的宫妃眼中带着隐晦的算计,望向江宓的目光却透出无限怜悯。 她扶了扶鬓间的赤金凤钗,目光划过少女的身形,眼底的笑容愈发浓郁。 “此事本宫无能为力,若是其他事本宫还可以帮你周旋一二,但唯独你母亲的嫁妆,本宫实在没法插手。” 她说着,眼底泛着冷意。 “此乃臣子家事,本宫又不是皇后娘娘,若是执意管了,恐怕明日后宫就会传出本宫干政的谣言。” 江宓听着她冠冕堂皇的理由,面上依旧强撑着不甘,心里却几乎是放声大笑。 这次端妃娘娘的演技,可比上一次初见的时候强多了,不过脑袋依旧是笨的可以。 “娘娘说得极是,是妾冒昧了。” 江宓低下头,双手绞在袖笼中,眼睑低垂,遮住了眼中闪过的讥讽之意,哀哀切切地开口道。 这位端妃娘娘,果然是心里一点王爷的地方都没有。 恐怕在她心里,只有八皇子才是她的儿子吧? 三王爷恐怕自从被诊断出不能人道的那一刻就被当成是了弃子! 端妃见江宓退缩了,心里松了口气,刚要和颜悦色地安慰几句,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禀娘娘,八皇子得了风寒,吵着嚷着要见娘娘,奴婢们怎么劝也不听,娘娘您快去瞧瞧吧!” 端妃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当即也顾不得江宓了,站起来就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外奔,连一句送她出宫的话都来不及说。 江宓就这样看着她匆匆离开,直到殿内再没有别的人影,才慢慢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换作一派平静。 她想起自己幼时,又有多少次见过父亲这样匆匆赶去陪伴江卿卿的背影? 秦巽虽然贵为皇子,到底也蛮可怜的。 江宓对利用他这事儿忽地便起了一丝愧疚,刚准备抬步往那枚玉如意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猛然转头,就看到了穿着一身朝服的男人,这才恍然想起他说过下朝便过来找她的事儿。 “怎么自己在这?” 秦巽疾步走近她,看着她红扑扑的眼眶,眼底掠过一抹担忧:“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江宓摇摇头:“不关别人的事。” 为了演戏而掉的眼泪,怎么能称得上是 被人欺负? 秦巽皱了皱眉,目光落到她身前那枚玉如意上,眼瞳蓦地一缩。 “她给你的?” 虽是问句,但秦巽的语气却笃定得很,他语气骤然严厉,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威压,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 江宓被他吓了一跳,秦巽自从成亲之后便从未对她摆过官架子,更遑论是如今这般凶神恶煞的表情。 她立刻就把玉如意攥紧了手里,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方才和端妃的交易。 秦巽盯着她半晌,最后淡淡地叹了口气,牵起少女的手便往外走。 “日后…她的东西能不收就不收。” 男人开口的声音莫名有些艰难,甚至带着一种复杂的涩哑。 “好。” 江宓乖巧地应下,随后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过痛快了些,毕竟那是秦巽的母妃,而且还是他的生母。 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她硬塞过来的,我就直接扔了。” 秦巽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却依旧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心情莫名愉悦。 “不过王爷总得告诉我为什么。” 江宓仰头望着他,一双眸子似乎洞悉了他的心中所想,带着微妙的探究。 “因为…” 秦巽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日后再告诉你。” 他轻轻地捏了捏江宓的鼻尖,动作轻柔,好像在哄着闹脾气的孩童,目光却飘的极远。 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那回忆惨痛到连他自己都不愿触碰。 当年回宫之后,秦巽独自住在偏僻的冷宫中无人问津。 直到三天后端妃才像忽然想起来他的存在一般,派人送了温热的姜汤过来。 这是他秦巽从母妃手中接过的最后一件东西,一碗姜汤下肚,周身百骸却骤然传来尖锐的痛楚,仿佛有千万根针齐齐扎入他体内,撕扯着他的经脉血肉。 幼小的孩童挣扎着呼救,抬头却只看到母妃宫中的下人仓惶远去的身影。 若不是他为药王弟子,手握绝世医术,性格又足够坚韧克制,咬着牙自救,那次怕是已经熬不过去了。 可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虚弱了好些年才缓过劲来。 那时他还小,尚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等他渐长,懂事了,便心中清楚此番是被端妃当做了牺牲品,想要嫁祸皇后! 为了谋取后位,竟把亲生子当做棋子,用他的性命去试探皇帝对皇后的态度,甚至不惜害他丧命? 这样的母妃,实在叫他厌恶透顶! 他不会原谅她,永远都不会! 秦巽闭了闭眼睛,掩盖掉了眸中的暗色流光,等他稍稍从惨痛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便瞧见江宓担心的眼神。 “王爷,您没事吧?” 江宓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询问。 “本王能有什么事?” 秦巽恢复了以往的高冷矜重,他淡淡地扫了江宓一眼,随后松开了握住她手腕的大掌,沉吟片刻,忽地问。 “事情办妥了么?” 江宓正在思索他刚才的异常,听他突兀的提问,怔愣了片刻,反射弧比较短暂的她才迟钝地点了点头。 端妃自己进了坑,自然就算办妥了。 她犹豫了片刻,又瞅了瞅身边男人平静的面容,最后还是决定小声告诉他。 “端妃娘娘…最后去探望八皇子了。” 秦巽的脚步一顿,垂下的凤眼露出深邃的墨黑色泽,唇畔勾起一丝凉薄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习以为常的语气。 “她一向如此,一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的。” 第三十四章 好个没良心的丫头 秦巽脚步一顿,垂下的凤眸微闪,唇畔勾起一丝凉薄笑意,说出的话却带着习以为常的语气。 “她一向如此,一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的。” 江宓抿了抿唇,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男人的身躯猛地僵直。 她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视线往外一看,只见端妃领着两名宫女站在皇子殿门口,恰恰与江宓四目相对。 在她身旁,正是江宓未曾得见的八皇子——秦夙! 端妃见到江宓时,脸上并没有太多讶异,只是淡淡颔首,随即又侧过头去和身边的儿子低语起来。 那位八皇子只是胡乱应了几声,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自己,眸光带着一丝探究和炙热。 江宓的心中霎时升起一丝不舒坦的感觉,她眉间皱成一团,下意识抓紧了男人宽阔的衣襟。 秦巽感受到胸前的力道,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中深沉,下意识地把她往身后护了护。 “有什么好看的,走了。” 秦巽声音惫懒,却率先迈动了脚步。 秦夙看着他们二人交叠的背影,眼底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他的视线落在女子的侧颜上,瞳孔微缩。 她穿着一袭月牙白的裙装,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简直跟他记忆中的某张画面重合。 “夙儿,母妃若是把那江家二女儿娶回来给你当侧妃,你夺嫡的把握可就又高了一层!” 母妃喋喋不休的劝说犹在耳畔,秦夙却只觉得耳膜嗡鸣,满脑子的思绪都落在那张惊鸿一瞥的女子脸上,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很少能够如此失控,她长得实在是太像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了! “母妃。” 秦夙收回了视线,低声唤了端妃一句,见端妃诧异的看过来,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位江二小姐…是不是就是皇兄府中那位侧妃的妹妹?” 端妃一愣,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居然问了这个问题,但随即反应过来慈爱一笑。 “正是,怎么了?” 端妃不解的看着秦夙,秦夙眼底划过一抹晦涩难明的暗芒,随后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巧罢了。” 端妃蹙了蹙眉,又往秦巽方才在的地方扫了一眼,见那里已经空空如也,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夙儿自秦巽来后便有些奇怪,不仅行为举止奇怪,说的话也莫名其妙,怕不是被克的病情加重了?! 端妃想到这里,连忙踮脚摸了摸自家儿子的额头,确认秦夙没在发烧,这才放了心。 “夙儿啊,你别总是这般忧思太重,身子骨不好可不行,你可是母妃未来的希望啊!” 端妃柔声安慰,又仔细打量了一遍自家儿子俊秀精致的脸庞,心中越发喜欢。 她的夙儿自然是人中龙凤,皇子皇孙里也是最上等的一拨儿。 相比较秦夙,那个总是阴郁寡言,独来独往的大儿子,端妃真是恨不得秦巽托生在皇后肚里! 如今这阖宫上下,哪个不在看她的笑话! 端妃正想着这件事,就听得秦夙忽然轻声开口:“我的婚事自然是听母亲的,这位江二小姐…孩儿倒想先见上一见,不知母亲能否安排?” “能,当然能!” 端妃立马笑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满意地说道:“既然你想见她,那母妃就给你找找机会!” …… 秦巽闷声拉着江宓走了许久,江宓一路上不敢吭声,只用余光偷瞄他。 男人的脸色仍旧一副谁惹了他就灭了谁的模样,江宓咬着唇,脑中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条破局的法子。 “王爷,宓儿脚疼。” 她扯着他的袖摆轻哼,娇俏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痛楚,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 秦巽下意识地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这一瞧,果然见到影影绰绰的花盆底上沾染了几滴泥土,看起来狼狈极了。 江宓在家是穿惯了平底绣鞋的,若不是为了入宫,她也不会特意换了这双花盆底。 “本王…带你去换一双鞋吧。”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虽还带着一丝清冷,但听起来倒是没有刚才那般吓人了。 江宓悄悄吐了吐舌头,心中松了口气。 鞋倒是没什么打紧,只是这位爷方才黑着脸的模样……真是太吓人了! “谢王爷!” 江宓脆生生地答应,抬眼瞥了瞥男人绷直的脊背,嘴角翘了起来。 她倒是很好奇,这位阎王爷能带她去哪里换上一双跟脚的鞋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宓的目光太过炽烈,秦巽的脚步顿了顿,随后继续向前。 江宓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他拐了弯儿进了挂着内务府牌匾的院落,她挑了挑眉梢,眼里闪烁着惊讶。 王爷,居然手都伸到内务府了? 这可不得了。 内务府掌管皇家事务,权利虽然不大,却是探听宫内消息的绝佳渠道。 她瞅了瞅秦巽平静无波的表情,突然间又想起了洞房夜自己心中升腾的疑虑。 秦巽,他真的不能人道么? 倘若不能人道,他苦心经营自己手下的诸多爪牙势力,难道只是为了自保么? 江宓心中一凛,不由多看了两眼秦巽,心中暗忖。 看来这位爷并非表面上这般闲云野鹤独来独往,或许....正是他隐藏得深,旁人才根本察觉不出来? “取一双软底绣花鞋来。” 秦巽吩咐一声便立刻有宫女领命退下,他带着江宓到屋中坐定,自己却退到了门外。 不多时,一阵清朗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捧着一双绣鞋走过来的女子,却并非方才离去的那个宫女。 “过来见见旧友,特意把三皇弟打发走了,宓儿可会怪我?” 人未至,声音倒先传了进来。 这熟悉的调侃让江宓不由失神,她猛地扭过头,只见来人穿一件湖绿色织锦裙,步伐虽轻快,却也没了以前的冒失。 秦瑾脸上挂着娇俏的笑,见江宓呆愣愣地站着,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傻乎乎的?不认得我了?” 还不及江宓出声,秦瑾便径直脱去了刚才的沉稳大方,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过来,一把扣住了江宓的胳膊。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真把我忘了?” 第三十五章 该办一场赏春宴 他低下头看了看,语气平缓的说完,就伸手接过秦瑾手上的绣鞋,蹲下身去,示意她坐好抬起脚。 江宓简直懵了,她纵然性格平静淡然,此刻也不禁傻乎乎地看着秦巽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少女只感受到一股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脚上,酥麻的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秦巽抬眼看了一眼呆愣住的女孩儿,抿了抿薄唇,微凉的指腹触碰到她的脚踝,手中捏着的那只绣花鞋,慢悠悠地套在少女的脚上。 秦巽站起身来,垂眸看着面前呆滞住的女孩儿,眼里升起一丝极隐秘的笑意。 “怎么了?” 男人声音低哑地问,透出些许磁性。 江宓眨巴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原本清晰理智的大脑忽然就成了一团浆糊。 她的脚还放在他的手中,一时之间也忘记缩回来。 “放…放开我。” 秦巽看着她羞涩的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下一秒就被少女劈手从他手中夺过另一只绣花鞋。 江宓咬了咬唇,快速地穿好鞋子,站起身来对着一边看戏的秦瑾盈盈一拜。 “见过大公主。” 秦瑾看着江宓的动作,嘴角意味深长地一笑。 她这个曾经的手帕交,如今的弟妹……倒是挺识趣。 “大皇姐和宓儿是旧相识?” 秦巽看了看面前两个女子,难得慢半拍地问。 秦瑾倒也不藏着掖着,眼睛在江宓脸上转了一圈儿,笑道:“我与宓儿乃是闺中密友,上次见面还是年前的宫宴上。” 说到这里,她瞥了瞥秦巽有些懊恼的神色,却是打趣般地说:“后悔了?若是三皇弟当时出席,可不就见着未来的媳妇了?” 江宓听罢,刚才的羞赧却是褪的干干净净,垂首敛目,掩饰住眼里的笑意。 她和大皇女确实算是手帕交,也是这京中难得奇怪的一对闺秀。 一个沉迷医术,整日研读医书;一个喜欢舞刀弄枪,行侠仗义,偏偏她们二人却成了手帕交。 只是如今看看秦瑾衣衫齐整地站在面前,全然没了曾经野丫头的模样,自己也是一身规规矩矩的侧妃服制,江宓除了造化弄人,倒也找不出其它词来形容了。 “行了,你带着她回去吧。” 秦瑾说完话,又扭头对身边侍立的婢女道。 “去给准备些礼送到三王府,就写本公主的名,记得拣些吉利的物事,礼单拟好了拿给本公主看。“ 她语气轻描淡写,手下的宫人却低声称喏,可见秦瑾在这里的统治力度有多强悍。 秦巽听闻大皇姐竟如此客气,也颇为惊讶,毕竟以往她虽说不上刁蛮任性,但是也绝不会对别人表达出这等善意。 他想了想,还是谢了恩。 秦瑾却摆了摆手,道:“你我姐弟,不必如此。” 秦巽应了一声,便拉着江宓退了出来。 一路上,秦巽看着江宓略有些紧绷的身体,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腕。 “怎么了?不舒服吗?” 江宓被抓的手臂一抖,抬眼看了一眼秦巽英俊的面庞,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想不通。” 秦巽闻言眉梢一挑,“哦?” 江宓顿了顿,继续道:“大皇女送礼…究竟是为什么?” 秦巽听她这么一问,也觉得有几分疑惑。 大皇姐性格乖戾霸道,平日里连正眼也懒得瞧人,今日竟破天荒的对江宓表示善意,实在是蹊跷的很。 江宓看着他皱起了眉头,知晓他心中也是存了疑虑,不由笑道:“既然猜不透,便不用多加揣测了,总归无论大皇女是怎么想的,咱们都尽力帮她就是了。” 秦巽闻言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说得好,回江府还是云蒙山?” 江宓思索了片刻,答道:“先回江府吧。” 云蒙山离京城远,怕是赶不及参加一日后的琼林宴。 “也好。” 秦巽应了一声,随即牵住了江宓冰凉柔滑的素白小手,带着她向宫外走去。 马车停在江家门口,门上挂着的裴姨娘已经不见了踪影,江宓看了看空荡荡的大门,抿了抿唇。 果然,江家还是有变数的啊! …… 江父坐在书房内,手指敲击桌案,似乎在沉思。 一旁的管家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老爷,您看……” 江父闻言回头看着他,神色阴郁,却没让他住嘴,管家便大着胆子往下说。 “大小姐和王爷刚刚进府,怕是看见夫人她…” 话刚说到这里,只见江父一拍桌子怒吼道:“混账东西,她看见又怎么样?她敢跟我动手!” 管家见状吓了一跳,忙噤了声。 大小姐如何不敢?人家如今有了王府和云府撑腰,那不是想发落谁就发落谁? 江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滚的情绪,闭了闭双眸,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派清明,冷静至极。 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幕,脑海里飞快地转动起来。 他原先想着借助江宓嫁给三皇子,从而搭上陈家一脉。谁料到那个傻女竟突然醒过来了,还一跃成了王爷心尖宠。 如今江氏失势,江家的处境堪忧,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陈家! 若是能攀附上,那他便有机会东山再起了! 只可惜…… 那逆女竟然不识好歹,直言拒绝了他的提议! 想到这里,江父不由叹息了一声,心里恨铁不成钢。 “这孽障,糊涂!她以为这样做就能置身事外了吗!” 管家听到这番话,不由心惊肉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江父哼了一声,冷声道:“你忘了,我是怎么落魄的了吗!若非江宓把事情捅出来,哪里轮到她作威作福!” 管家闻言恍然大悟,忙安慰道:“老爷您放心,这次我绝不会让江氏那丫头坏事儿的!” 江父闻言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 管家又问:“那老奴这就让人去请陈公子?” 江父颔首,语气坚决的很,一双眸子闪着阴恻恻的光:“速战速决!” 第三十六章 定能拿住她的弱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日我派车去请你!” 秦巽刚回到内务府门前,就听得秦瑾的声音掠过高高的宫墙传入耳畔。 他无奈地摇摇头,刚转过照壁就瞧见大皇姐拉着他家王妃的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秦巽看着她们两个凑近了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不由有点纳闷。 皇姐倒也罢了,怎么宓儿也会如此热络? 秦瑾似乎察觉到一般扭头望过来,恰巧撞上秦巽探究的视线,倒也坦坦荡荡地招手让他过来。 “父皇找你去可有什么事儿?” “无非又是让我做点什么他做不了的事。” 秦巽耸肩,下一秒却把江宓拉到自己身后,语气带着丝无奈。 “皇姐可别吓坏了这小妮子,她胆小。” “胆小?” 秦瑾嗤笑,伸手捏住江宓的小脸掐了掐,啧啧赞叹。 “我可不记得我们家阿宓胆子小,这丫头整日鬼灵精怪,坏心思可多着呢!” “大皇姐和宓儿是旧相识?” 秦巽看了看面前两个女子,难得慢半拍地问。 秦瑾倒也不藏着掖着,眼睛在江宓脸上转了一圈儿,笑道:“我与宓儿乃是闺中密友,上次见面还是年前的宫宴上。” 说到这里,她瞥了瞥秦巽有些懊恼的神色,却是打趣般地说:“后悔了?若是三皇弟当时出席,可不就见着未来的媳妇了?” 这话一出,原本还坦然自若的秦巽立刻不自在地咳了咳,面上微红,不再吭声。 秦瑾看他这幅模样,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拍了拍秦巽的肩膀。 “行了,你带着她回去吧。” 秦瑾说完话,又扭头对身边侍立的婢女道。 “去给准备些礼送到三王府,就写本公主的名,记得拣些吉利的物事,礼单拟好了拿给本公主看。“ 她语气轻描淡写,手下的宫人却低声称喏,可见秦瑾在这里的统治力度有多强悍。 秦巽听闻大皇姐竟如此客气,也颇为惊讶,毕竟以往她虽说不上刁蛮任性,但是也绝不会对别人表达出这等善意。 他想了想,还是谢了恩。 秦瑾却摆了摆手,道:“你我姐弟,不必如此。” 秦巽应了一声,便拉着江宓退了出来。 一路上,秦巽看着江宓略有些紧绷的身体,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腕。 “怎么了?不舒服吗?” 江宓被抓的手臂一抖,抬眼看了一眼秦巽英俊的面庞,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长久不回王府,是不是不太妥当?” 她只想着在云府好照顾外祖父,好对付江家陈家,却唯独忘了自己还有个侧妃的身份。 今日秦瑾一说,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顶着个侧妃的名号。 秦巽听江宓说起这个,倒是哑然失笑,他扬了扬眉角,揶揄道。 “你是不是忘了回门那天桃华说的话了?” 江宓一愣。 桃华说什么了? 秦巽见她懵懂不禁摇头失笑,一只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你既嫁给了我,就永远不用担心旁人议论纷纷,谁都休想欺负你。”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就算有,我帮你收拾。” 江宓听得一怔,抬眸看向身侧的男人,却正巧对上他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秦巽的确长得很好,虽然不能人道却一点阴柔都没有,轮廓棱角分明,一双黑眸仿佛让人不敢直视。 可就是这张冷冰冰的面孔说出的话,却让江宓莫名安心。 “那我今天要回江府住着。”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秦巽一愣,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不怕他们给你使绊子了?" 江宓闻言,抿嘴笑了笑,手指悄悄拽了拽男人的衣袖。 “王爷和我一起回去,他们怎么敢?” 江宓说的笃定,秦巽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 “好,依你。” …… 马车停在江家门口,门上挂着的裴姨娘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江宓看了看空荡荡的大门,抿了抿唇。 果然,江家还是有变数的啊! 她跟在秦巽身边一步步进了江府,一路上遇到几位仆妇,一个个见到秦巽皆低头避开,不敢靠近,只是偷偷瞄上两眼。 江宓看着这副景象,倒是忍不住翘起唇角,投给秦巽一个揶揄的眼神。 某位王爷止小儿夜啼的恐怖名声,这下可是扩大业务范围了! “笑的这么嚣张,”他轻轻捏了捏江宓的掌心,压低声音警告她,“小心本王让你侍寝。” 江宓看了秦巽一眼,见他似乎并非开玩笑,忙缩了缩脖子,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一路上规矩极了。 洞房夜那晚的经历,她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秦巽见她这样,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又摸了摸她的发旋,安抚似得揉了揉。 不着急,慢慢来。 与此同时,江父坐在书房内,手指敲击桌案,似乎在沉思。 一旁的管家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老爷,您看……” 江父闻言回头看着他,神色阴郁,却没让他住嘴,管家便大着胆子往下说。 “大小姐和王爷刚刚进府,怕是看见夫人她…” 话刚说到这里,只见江父一拍桌子怒吼道:“混账东西,她就是看见又怎么样?她也就是欺负继母和妹妹,她敢跟我动手?” 管家见状吓了一跳,忙噤了声,心里却暗自腹诽。 如何不敢? 人家如今有了王府和云府撑腰,那不是想发落谁就发落谁? 江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滚的情绪,闭了闭双眸,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派清明,冷静至极。 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幕,脑海里飞快地转动起来。 他原先想着借助江宓卖给三皇子,从而搭上陈家一脉。谁料到那个傻女竟突然醒悟过来,还一跃成了王爷心尖宠。 如今江氏失势,江家的处境堪忧,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陈家! 若是陈家不放弃,那便有机会东山再起! 只可惜…… 陈府自从上次罚跪之后就再也未曾回他的讯息,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后那位放弃了江家。 他只联系上了还在家中养伤的陈若初,听说陈父已经请了长期休沐假,似乎是去了明州,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想到这里,江父不由叹息了一声,心里恨铁不成钢。 他如今被停了职困守在家,什么都打听不到! “这逆女,糊涂!她以为没了江家,她就能逍遥快活了?” 管家听到这番话,不由心惊肉跳。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江父哼了一声,冷声道:“你忘了,我是怎么落魄的?若非江宓把事情捅出来,哪里轮到她作威作福!” 管家闻言恍然大悟,忙安慰道:“老爷您放心,这次拿住了大小姐的弱点,绝对能让她乖乖听话!” 江父闻言眯了眯眼睛,点了点头。 管家又问:“那老奴这就让人去请陈公子?” 江父颔首,语气坚决的很,一双眸子闪着阴恻恻的光:“速战速决!” 第三十七章 为了毁掉她,可真是不遗余力 还不等江宓走到合欢居门口,一阵高亢的马嘶声就传进她耳中。 少女被吓了一跳,一旁的秦巽倒是饶有兴致地扬起了眉。 “听着是匹好马,不逊于本王的司风。” 江宓无奈地斜他一眼,三步并作两步转过眼前最后一个弯,合欢居的大门便映入眼帘。 只见门前停了一辆巨大的平板马车,一匹枣红马正站在马车边嘶鸣。 江宓纵然处事不惊,但看到眼前这辆被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也不禁愣了愣。 “这是…” 她又探头向合欢居里看了看,只见无数妇仆正在里面忙碌着。 搬运箱笼… 打扫庭院… 更有许多仆役抬着水桶,提着水壶进进出出。 这刚过去一天功夫,就收拾停当了? 江宓不禁咋舌,刘妈到底是有多想离开江家,这效率可比她预期的快多了! 正说着,江宓余光便瞄到一个眼熟的丫头正费力地端着一个巨大的花瓶,一步一挪地从廊道尽头走过来。 “哎…小心点!” 她霎时便睁大了眼睛,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扶住,花瓶后露出的却是桃华的脸。 “娘子回来了?” 桃华沾满汗水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还不及江宓反应过来,便向着身后忙碌的人群喊了声:“王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转头,待看清江宓的模样,嬷嬷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朝着她行礼问安。 江宓微笑地环顾四周,发现这些仆役虽然笑意盈盈,却个个面带疲倦,她顿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连忙摆手示意他们免礼。 “小小姐,何时启程?今天东西就能收拾完!” 刘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张脸忙的通红,她指着几间干干净净的屋子,神采奕奕地跟自家小姐禀报。 江宓看着她手中那张被汗水浸湿了的嫁妆单子,忍不住微微一叹,连忙叫住。 “刘妈,我还得再住两天,大可不必让大家这么辛苦。” “可是…” “这是命令,不用说了,快去吧。” 刘妈只能领命退下,江宓就朝桃华努了努嘴,示意她去给自己准备沐浴。 桃华明白她的意思,自家王妃一向爱洁净,无论何时回到家的第一件事都是沐浴。 她向着江宓眨了眨眼睛,又冲着眺望天空的秦巽使了个眼色,见王妃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往内室去了。 桃华早就发现合欢居的大浴池了,那可是用琉璃砖砌的,每一寸都晶莹剔透,美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妾身要去沐浴了,王爷要一起么?” 江宓进了内室,对着站在门前踌躇不前的男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嘴角轻翘,满意地见到秦巽的瞳孔倏尔一缩。 只见面前这个禁欲系夫君耳根一红,紧接着便伸手抚了抚鬓角,目光游弋,低咳了两声才别扭地开了尊口。 “本王还有些事得出去一趟,你先洗。” 秦巽说完便飞快地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敢回,江宓瞧着那背影,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她确实是故意撩拨他的,想看看这位王爷到底是真不行还是假正经。 果然啊,禁欲系男人撩不动,逗一逗还挺有趣的。 “娘子…” 桃华一路小跑过来,将一套崭新的衣裳递到了江宓手里。 “浴室已经按照您的习惯安排妥当了!” 江宓接过衣服点点头,拿着便转去了后室的浴池里。 琉璃砖砌成的浴池很宽敞,池中热气缭绕,氤氲朦胧,水面上飘满了花瓣,一股淡雅的香味萦绕在空气里。 江宓解掉颈间的玉,缓缓地褪去外衫,露出白皙纤细的肌肤,下一瞬便没入了水中。 热乎乎的水包裹住她娇软的身体,少女正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放松,一旁遮着窗的屏风忽然晃动了两下。 “谁?” 江宓猛然睁开双眸,警惕的视线落在屏风上。 这里除了她和外间的桃华不应当有别人,但屏风上却隐约显出一抹黑影。 登徒子! 只消一瞬间,江宓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心中冷笑。 这里知道她有沐浴习惯的人,除了桃华就是江家人,她这位父亲为了拿捏她,还真是不遗余力啊! 为了毁掉她,真是什么都敢干! “桃华!快进来!” 少女的话音未落,那屏风后的身影便闪了出来,径直奔着江宓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江宓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抬手护胸,把身体果断没入飘满花瓣的水中。 “宓儿,别叫好不好?” 来人的声音嘶哑,却让她听出了几分熟悉感。 江宓的心中浮现出几许厌恶,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就和陈若初的一双眸子撞个正着。 怎么是陈若初? 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一张俏脸霎时变得雪白。 “你别过来!” 陈若初看到江宓一脸惊恐,眸中似有惊讶,旋即又恢复平静。 他慢吞吞地靠近池边,一只手松起了腰带,低沉的嗓音里含着几许哀伤与痛苦。 “宓儿,我是若初哥哥啊…” 陈若初说着,见了少女晕红的两颊和花瓣下若隐若现的春色,突然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管不顾地朝她扑了过来! “宓儿,我知道你还是处子!跟那残废王爷有什么好,不如和我…” 第三十八章 送上门来的筹码 陈若初的声音里夹杂着疯狂和压抑,江宓看到他已经朝自己伸出了手,当机立断地屏了一口气,将身体往下潜去。 “宓儿…” 陈若初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捷地躲开,一愣神的功夫,桃华就已然杀到了他的面前,扬手一巴掌甩向他的俊脸。 “啪”的一声脆响,震荡着整个房间。 陈若初猝不及防之下吃了这记耳刮子,身形晃了晃险些跌倒,等他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抓着桃华就要打回去。 “贱婢找死!” 他怒吼着,挥手就要扇下去,却被桃华灵巧地翻身上了男人的后背。 桃华尽管手无寸铁,但双腿一绞,狠厉地勒紧他的脖子,一双柳眉紧紧蹙着,咬牙切齿地骂道。 “登徒子!竟然窥伺我们王妃沐浴!” 下一瞬,男人轰然摔倒在浴池边上,捂着喉咙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睛瞪得浑圆,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喘息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江宓从水中冒出头来,望着躺在池边奄奄一息的男人,眼中毫无波澜,只是勾了勾唇,笑容诡谲。 “做贼就要有被发现的觉悟,不是么?” 她站起身来,披上桃华准备的薄纱轻裙,迈步走过男人身边,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陈若初就这样趴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仰望着穿戴整齐的江宓,嘴唇蠕动,似乎想求饶,可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娘子…” 桃华唤了她一声,望着江宓的一双桃花眸泛着担忧,口中欲言又止。 刚才情急之下用了两手功夫,王妃会不会觉得自己对她有所隐瞒? 瞒了王妃不打紧,可若是被王爷知道…… 纵然她是王爷手下的一员大将,恐怕也免不了责罚…… 江宓微微侧首瞥了桃华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中却带着一丝无奈。 “发什么呆?还不过来给本宫梳妆更衣。” 桃华顿时醒神,一双脚毫不留情地在陈若初身上碾了一碾,便赶紧追了上去。 江宓在铜镜前坐定,刚捻起桌上的簪子,桃华就拿上来一条白色丝巾帮她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桃华,你是王爷派给我的侍女吧?” 少女的声音平静,桃华却忍不住低了头,心里微微一跳。 娘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了? 难道…是怀疑她是王爷安排来盯着自己的? “娘子,奴婢绝对没有监视娘子的意思…” 桃华心知纸包不住火,情急之下只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 王爷虽然在娘子面前一向温文尔雅,在外行事却是狠辣决绝。 若是知道自己影响了他和娘子的感情…… 桃华一双原本带着魅意的桃花眸,此刻却是写满了惶恐,唯恐江宓生疑。 江宓瞧了她片刻,淡淡一笑,把手中的银簪丢回梳妆匣里。 “起来,没事跪来跪去做什么?” 她声音清亮透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听得桃华一阵恍惚。 初见的娘子分明还是那个梦中哭泣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在王爷的身边待久了,如今竟变得不怒而威起来! “娘子…” 她抬起头来,一双媚眼泛红。 江宓看着眼前小心谨慎的女子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你是不是以为本宫要问罪于你?” 桃华吓了一跳,连忙把身子弯的更低,嘴里解释道:“奴婢万万不敢揣测娘子的意思!” “既然不敢,那慌什么?” 见桃华仍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江宓叹了一口气。 秦巽御下到底是有多恐怖,能让他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的,个个还跪的这么利索? 她转过身来,半湿的头发还垂在身后,却亲自弯下腰把桃华扶了起来。 “你不必多虑,王爷待我如何,本宫心中有数。” “况且…你如果是王爷派来的,本宫自然会更信你一分。” 听了她的话,桃华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来,松了口气道:“谢娘子体谅,奴婢一直很敬佩娘子的为人…” 江宓浅笑着点头,下一秒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口中却状似无意地问道。 “跟我之前是做什么的?” 桃花心中一突,下意识抬眼去看江宓的脸色。 面前的少女此刻虽然唇角弯弯,一双澄澈的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正等着她的答案。 桃华在青楼长大,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看来事儿还没完。 她抿紧了唇,缓缓开口。 “奴婢以前在青楼做打手,后来得王爷青眼…如今正暗中掌管着各处消息网。” 江宓眉梢轻挑。 原来是秦巽身边的密探首领,能打又是个女子,怪不得会被派到自己身边伺候。 “那若是我想打探什么消息,你可应命?” 桃华愣了一瞬,随即不假思索地点头:“娘子吩咐,桃华必尽力而为!” 江宓满意的勾唇,陈若初虽然来的猝不及防,倒是帮她探得了桃华的身份,当为首功! 不过他的价值,江宓可还没发挥完呢! 江宓转头瞅了瞅浴室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还有气么?” “娘子尽管放心,奴婢收了手的。” 桃华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向浴室,脸上露出些胸有成竹的笑容。 “拖过来弄醒,再把我那个父亲叫来,本宫要做笔买卖。” 少女纤细柔软的指尖拂过镜台上的梅花暗纹,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讽刺。 见桃华应声退下,她眼中闪过一抹冷冽,慢悠悠地给自己簪上钗环,眯眼望着窗外的天际。 这陈若初可当真是个狭隘又自负的男人,为了达到目的,居然不惜用这样极端的法子来逼迫她妥协。 也不知自己怎么当初就被迷惑了,竟把这糟粕当做上等的璞玉? 他以为自己会为了名节忍气吞声? 呵,简直太幼稚了! 希望王爷别回来的太快,接下来这一场硬仗江宓更想自己来打。 她可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受了这般侮辱还要忍气吞声。 她要报复就要报复的人尽皆知,让众人都知道这个登徒子究竟做了怎样卑鄙龌龊之事! 第三十九章 自认为得逞,有人狮子大开口 陈若初再次睁开眼睛,正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咳咳……” 带着腐气的污水浇了他满头满脸,呛鼻的腥臭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醒了?” 一只白皙纤嫩的手撑住桌沿,少女俏丽的容颜映入他的视线,黑曜石般的杏眸里流动着冰冷的寒芒。 陈若初趴在地上,浑身僵硬地和高台上的江宓对视,脑海中飞快掠过记忆最后发生的种种,心顿时沉了下去。 “宓儿,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但请你看在我们的情谊上,不要再继续报复下去了!” 他言辞恳切,几乎是在哀求。 “情谊?” 江宓低头轻笑出声,笑容里充斥着讥讽,她轻描淡写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下一秒就把盖碗摔在了男人面前! 啪的一声脆响,茶碗四分五裂。 茶汤溅了陈若初满脸,他呆滞片刻,才伸手摸了摸脸颊上沾染的碎瓷片。 江宓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中划过浓烈的厌恶与嘲弄。 “别叫我宓儿!” 她的表情冷漠至极,一字一顿如同淬了冰的利剑穿透他的心脏。 陈若初一怔,眼眶蓦然通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不顾地上的碎瓷片,踉跄着跪爬着挪到江宓脚下,仰脸就要抓她的裙摆。 “你还在恨我?宓儿,我承认我是做了荒唐事,可是那是因为嫉妒!” 眼见着男人的手就要抓住她的衣角,江宓眼底闪过一抹戾色,扬手狠狠抽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江宓甩了甩发疼的右臂,冷冷地盯着他,语气森然道。 “陈若初,你给我滚远点,别碰我一根汗毛!” 陈若初跌坐在地上被她扇懵了,耳朵嗡鸣间听见江宓咬牙切齿的话,整颗心骤然坠落谷底。 短短一天就挨了两个耳光一顿打,这位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子哪里还有往日半点风度翩翩的模样? “宓儿,当真不肯原谅我?” 江宓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底除了嫌恶还是嫌恶。 当初嫌她孤高自傲,如今他自己堕落泥尘的模样,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你的确该嫉妒嫉妒。” 江宓漫不经心地说着,微微垂眸看着他,眼神清冷,带着明显的疏离和鄙夷。 “我家王爷是当朝三王爷,先贵妃养子,还是陛下手下的肱骨之臣,你呢?你做了什么?” “不就是仗着陈氏的势力,光风霁月,为赋新词强说愁么?” “你还敢跟我提情谊二字?陈若初,当年的你是怎么骗我的,你忘了我可没忘!” 江宓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敲击在陈若初的心上,仿佛一柄锐利的匕首狠狠扎入了他心口。 陈若初的脸色苍白如雪,唇瓣颤抖,他双眸空洞地看着江宓,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你想说什么?” 江宓嗤笑出声,眉宇间尽是冷漠。 “我江宓当年傻,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看上你这个薄幸郎,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吗?” “你……” 陈若初脸色惨白,嘴唇蠕动,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不过是个白面书生,能玩弄的都是爱着他的人,如今面对横眉冷对的江宓,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疾步走来的脚步声惊扰了这寂静的合欢院。 门吱呀一声推开,江父带着家丁急匆匆赶来,刚踏进院内就听见江宓呵斥陈若初的声音,吓得脚步齐齐顿住。 只见江宓坐在正房的高台上,目光冷凝地注视着陈若初,她的脸上还挂着讽刺的笑,看得江父怒不可遏。 “逆女!你在干什么?” 他厉喝出声,一巴掌将合欢居的门拍的哐啷作响,随后便两步走到了陈若初的面前。 “哪里来的恶犬,在这里狺狺狂吠?” 江宓瞥了江父一眼,倒也不意外。 毕竟是自己请来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高台的边缘,一开口倒是把闯进来的人全都骂成了狗。 “父亲可算来了,女儿还想问问眼前这个潜入我浴室之人,是不是父亲指使的呢?” 少女站在高处,衣袂飘飞,纤细窈窕的身影像是凌风而立的仙子。 她姿态慵懒,可周身的煞气逼的人连呼吸都困难,那一句“潜入”更是让人浮想联翩,霎时间便让江父会错了意。 看来,若初当真争气,居然真的得逞了,这下可算有了拿捏这逆女的把柄了! 瞧着江宓带着薄怒的脸,江父顿时感觉通体舒畅,心里头痛快无比。 江父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喜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事到如今,整个江家都为你蒙羞!” 江父义愤填膺,指着江宓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身为江家嫡长女,非但没有为江家考虑,反倒与人勾搭,丢尽了江家的颜面,简直就是罪孽深重!” 江宓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透露出丝丝讥讽。 这下,若是说她还曾经有丝丝怀疑,如今却是彻底断定了。 定是江父作祟! 江父见她不吱声,以为她被自己的话所震慑住了,不由得得意地冷哼一声,语速也越说越快。 “你与其在这里恼羞成怒,还不如乖乖认错,为父好想办法给你遮掩过去。” “哦?遮掩过去?” 江宓挑眉一笑,眼底寒霜密布。 “父亲想怎么遮掩过去?” “头一条就是把你母亲的嫁妆拿出来给卿卿添妆,然后回去让你外祖父亲自去敲登闻鼓,给若初洗清冤屈!” 江父的语气坚决,仿佛早已经打定主意,预见了江宓任予任求的模样。 江宓听着这一条条一项项的不平等条款,嘴角微扬,眼神冰冷的望着江父,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离谱的话来。 “另外,你还得给卿卿赔礼道歉,以后无条件地听她的吩咐,否则别怪我这做父亲的不客气!” 江父越说越激动,一边唾沫星子飞溅,一边暗示地看向江宓,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饶是江宓已然对他的狮子大开口有所认知,如今也差点怒极而笑。 果真是打得一手组合拳啊! 既要借此机会将她踩在脚下,又要趁机攀附上新的靠山。 这般精妙的算计,她江宓佩服之至! 第四十章 卿卿宁愿死在这里 洛神阁。 江卿卿偎在裴姨娘枕边,看着她手腕上露出的青紫掐痕,眼眶渐渐红润。 她捏着帕子不停拭泪,泛红的眼底却露出令人心悸的冷芒。 本以为只要父亲和江宓撕破脸,她和母亲乘势而上,就可以拿下家中大权。 可万万没料到一打合欢居的主意,那贱人居然跟疯了一样,直接把动武把母亲吊到了府门上! 母亲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的,这下直接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连带她这个“嫡女”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江宓不仅仅是要折辱他们一家人,更是想毁掉她在京城的一切! 这个仇,她记住了! 江卿卿攥紧了手上的帕子,目光森冷的盯着窗户上映照出的自己,眸子里划过浓烈的恨意。 江宓明明已经众叛亲离了,父亲厌她,情郎弃她,京中因她命格不敢靠近她。 可偏偏她又冒出来这么多的靠山,都不知道脑袋抽了什么风,一个个都围在她身边,替她出头! 明明开始一手烂牌,怎么却硬生生被江宓扳成了一副王炸? 江卿卿咬牙切齿,嫉妒地几乎要失控。 可偏偏这个时候她不能冲动,也冲动不得! 江家已然因此淡出了京城顶级文官的圈子,母亲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陈若初更是被人到处戳脊梁骨。 若是情况越来越差,她和母亲该何去何从? 已然拥有过富贵尊荣的生活,又有谁舍得放弃? 可若是不放弃,又能怎么办呢? 江卿卿心中惶惶,她用力眨了眨眼,逼退即将流淌的泪水。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江卿卿给裴姨娘掖了掖被子,轻步退出了房间,她刚一出去,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翠莲。 “小姐…” 江卿卿看着她的神色,心中涌起不安。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翠莲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不愿意多说半句。 “奴婢没事。” “说!” 江卿卿脸色沉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确保周围无人才压低了嗓音,警告道::“可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我手上捏着!” “是合欢居…” 翠莲犹豫许久,才低声说。 “奴婢看着合欢居里突然多了许多家丁,觉得不对劲便躲在花圃旁偷窥,结果…” 江卿卿闻言一喜。 她早知江宓回来就住进了合欢居,合欢居出事,得利的自然是她! “结果什么?” 翠莲吞咽了下口水,艰难道:“奴婢听说,似乎是姑爷闯入了大小姐的浴室…” 霎时间,眼前的少女脸色苍白,像一朵盛绽的牡丹突然枯萎。 江卿卿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呆滞了片刻,才猛然尖叫了一声。 “不可能!” 她双眼圆睁,怒视翠莲,“你胡说八道!” 陈若初,他怎么能干出这种混账事儿! 江卿卿心里的震惊远胜于翠莲,她不断摇头,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少女,翠莲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等待江卿卿的吩咐。 江卿卿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随后快步往外走。 “小姐,您去哪儿?” “去合欢居,本小姐要问个清楚!” …… 合欢居里,江父已经洋洋洒洒开完了条件,望着江宓的眼神志得意满,仿佛已经将她牢牢掌握在手心。 “父亲,您确定要这样吗?” 江宓似笑非笑的望着江父,眼底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江父一愣,看着她镇定的模样,心里隐隐升起不安来。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这位女儿出招时,总会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危险。 不行!绝对不行! 江父紧抿着嘴,不敢掉以轻心。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想说什么,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江宓轻笑一声,盯着江父的眼神却越发森然,仿佛在看待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江父被看的毛骨悚然,可看到自己身旁的陈家小子,又瞬间挺直了背脊。 他有什么好怕的? 那位阎王爷又不在此处,江宓没了靠山,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也不怕江宓使什么拖延战术,若是那三王爷回来知道了她的丑事,只怕这妮子连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江父忍不住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免得待会儿哭都哭不出来!” “本宫若是不答应呢?” 江宓抬高了下巴,目光睥睨地扫过在座诸人,最后意味深长地落在江父身上:“父亲,您真以为我没有依仗,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威胁我吗?” 江父皱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门前却忽然喧哗起来,少女悲泣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我要见若初哥哥…我要见父亲!” 只见江卿卿发丝凌乱地被拦在大门口,脸上泪痕斑驳。 她穿着浅粉色罗裙,衣袖被推搡的褶皱不堪,露出细嫩雪白的胳膊。 “卿卿?” 江父见状顿时心疼极了,几乎不用多想就认定他家卿卿肯定是被欺负了。 “父亲,若初哥哥他真的…” 江卿卿见江父出来也不挣扎了,任由下人推推搡搡,一双含泪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向他。 “父亲,我…我…” 少女欲言又止,娇弱的模样惹人怜惜。 江父看着她这幅模样,虽然连忙上前把自家女儿拉进来,但面对少女伤心欲绝的目光时却顿时语塞起来。 他能说什么? 说这一切都是他这个父亲策划的,陈若初是被迫牺牲? 且不说当着江宓说这些,那无异于自打嘴巴。 单瞅着陈若初沉默不言的态度,他就知道,这小子也未必没带私心! “卿卿,你先回去照顾你母亲。” 思来想去,江父也只得暂避锋芒,想把江卿卿支开。 谁料他刚说完,江卿卿立马眼圈一红,泫然欲滴,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 “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咬唇瞪着江父,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梨花带雨,好不动容。 “母亲病倒在床,我正担忧不已,又听说这边出了事情…父亲,您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做女儿的苦衷吗?” 她捂着帕子嘤嘤啜泣起来。 “父亲,您要是不答应让我进去,卿卿宁愿就死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 他怎么可以替江宓说话 话音刚落,江卿卿就闭上眼睛,作势要往合欢居的柱子上撞,这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在场其余人纷纷变色! 江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简直是慌了阵脚,连忙让开阻拦的路,一迭声地软语轻哄。 “别冲动,你这孩子,父亲让你进就是!” 江卿卿睁开水汪汪的杏眼,眼底掠过得逞的光芒,下一秒就提起裙摆径直向陈若初奔去。 “若初哥哥…” 她哽咽地叫了一声,伸手便抓住陈若初的胳膊,用她最大的力气拽住陈若初的衣服。 陈若初侧头看了眼江卿卿的手,眸间却少了柔情,显得莫名幽暗。 这还是自那日云府一别后他第一次见到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想到这里,陈若初眸光一暗,似乎有万千情绪涌动,却唯独没有温暖。 “若初哥哥你说话啊…” 江卿卿见他一直抿着唇不肯搭理自己,心里愈发急切。 再加上她刚刚装模作样闹腾许久,此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浑身冒汗。 “若初哥哥,你不要不说话…你要是讨厌我,我离远一点就是了,你不要生气…” 江卿卿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抹泪,另一只手却固执地不肯松开男人的袖子。 陈若初低头瞥了眼紧紧攥住他衣角的纤手,眸光微闪,却依旧面无表情。 “卿卿,把手放开。” 江卿卿咬咬唇瓣,眼神倔强地看着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童,楚楚可怜。 “若初哥哥,这一切都是误会对不对?” “你不会做对不起卿卿的事情,你是清白的对不对?” 江卿卿越说越激动,眼眶通红,整张小脸都涨成了红色。 陈若初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不知怎得蓦然升起一股烦躁感。 他忽然觉得江卿卿这样子,假极了! 前几日几次请她过府,小丫头编织着各种理由,说着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谎话,所求不过避开自己。 如今突然跑到他面前,摆出这副情深义重的姿态,不过是想借自己达成某些目的罢了。 不过他本身也要借江卿卿的口,让江宓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因此,陈若初并没有甩开她。 “若初哥哥,你快告诉我你是清白的…” 江卿卿抓着他衣袖的手紧了紧。 陈若初垂眸静默半晌,忽然抬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卿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首看着她,那双黝黑的瞳孔深邃无比,仿佛能洞察人心。 江卿卿被他盯得有点害怕,不敢再继续缠着他问东问西,赶紧收回自己的手,低头退后两步。 “若初哥哥,我…我…” 看到她脸上薄红,陈若初勾了勾唇,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果然他的魅力一如既往,是江宓不识货罢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偷偷拿眼神瞥向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却见江宓神色淡淡,正饶有兴致地望着他和江卿卿二人。 她的眼神除了一点兴味,并无其它,甚至连一分惊讶也无。 这让陈若初原本准备好的腹稿顿时噎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屈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刚平复了一下翻滚的情绪,就听江宓的声音响起。 “所以说,陈公子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 少女清丽的脸上浮现一丝讥讽,眼中含着冷意,毫不掩饰的鄙夷让陈若初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再一次变得焦灼不安。 她的眼神实在太伤人了! “来人,请太医入府!不知陈公子有没有验伤的胆子?” 江宓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反驳的霸气,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若初更是脊背发凉,额头沁出密集的细汗。 太医验伤? 明日他轻薄皇室侧妃的消息,就又会在京中传开! 父亲不在京中,倘若他搞得这一出被公之于众,那他这辈子就真的彻底毁了! “侧妃,您何必咄咄逼人…” 他压抑住心底狂跳的惧意,竭尽全力维持着脸上温文尔雅的表情。 就在这一来一回间,江卿卿也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江宓,眉梢眼角都透露着丝丝倔强。 “姐姐,你这般行事属实是过了!” 江卿卿一改方才柔弱的姿态,扬起精致的巴掌大小脸,看似劝慰,语气里却透露出浓浓的指责之意。 “哦?” 江宓挑挑眉,眼中流泻出一抹讥诮。 “本妃倒不知,有人都会鸠占鹊巢了,居然还懂得‘过’字怎么写?” “姐姐,你……” 江卿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小嘴一瘪,方才慷慨陈词的气势瞬间消散得干净,委屈地抿唇看着江宓。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娇滴滴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捧到手心疼惜一番。 而事实上,江父也立刻疾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臂护到自己身后。 “逆女,别忘了你刚才答应我的所有事情!你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妹妹说话?” “做出这等丑事来,若是传出去连你妹妹的婚事都要被耽误!” 江卿卿被父亲护在身后,眼睛微眯,说话的声音却让周身三尺的人都听得清楚。 “说不定,就是姐姐勾引若初哥哥未遂…” 江卿卿嘀咕的话音未落,便感觉一股强烈的视线投射到自己身上。 “卿卿,你在说什么!” 陈若初本不想再多说什么,然而听到江卿卿这话,浑身的热血却像沸腾了一般,不自觉地出了声。 “你在混说什么?你姐姐纵然对你不住,你也不能这么诋毁她,你成了什么人?” “若初哥哥…” 江卿卿吓得身体一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眶泛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怎么突然训她,还是为了江宓! 江宓远远看着他们俩这副情景,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眼睛依旧澄亮如洗。 她是真不生气,自己没做过的事从他人口中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至极。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了。 前世的江卿卿不止一次给自己泼脏水,偏偏每一次都成功了。 不过陈若初的反应倒是很有意思,这么不自觉地维护她,这是突然觉悟了? 不同于她的看戏心态,被吼了的江卿卿心里的震惊远胜于江宓。 陈若初怎么可以替江宓说话? 他怎么可以反过来训自己???? “可是若初哥哥,她分明是要毁了你啊!她已经嫁为人妇,她根本就配不上你……呜呜……” 江卿卿瞪大双眼,眼泪一滴滴地从眼眶落下,仿佛被欺负惨了的白莲花。 可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感觉肩膀猛地一沉,整个人已经被推到了一旁。 江卿卿惊恐地一转头,却发现合欢居不知何时竟又被士兵团团围住。 把她推开的正是个怀里揣着剑的小少年,而在小少年之后,那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王爷此时正站在她面前。 男人眼神高深叵测。 “这次,本王没迟到吧?” 第四十二章 敢污他家宓儿清白者,当杀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彻在空旷的合欢居中,虽是简单的询问,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江卿卿下意识地一慌,忍不住抬眸偷偷一瞥,结果对上了一双幽暗的凤眸,她吓得立刻收敛心绪。 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厉害,哪怕是父亲也要在他面前跪倒在地。 若是惹恼了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三…三王爷。” 江卿卿刚怯懦地唤了一声,下一秒只觉一抹寒凉的衣袖拂过脸庞,紧接着脖颈处便被抵上了冰凉的东西。 她吓得身子颤抖,一动不敢动,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稍稍喘息便触怒了面前的男人。 可她不敢动,可不代表秦巽不会。 江宓就倚靠在庭栏上瞧着,只见方才还敢悄声污蔑自己的女子此时正被秦巽掐住喉咙提到半空。 江卿卿的脸憋的通红,呼吸困难,双腿不停踢打着秦巽,却换来他更加用力的钳制,动弹不得。 “你…你…放……开我…” 秦巽冷笑一声,并不理会她,只是看着江父慢条斯理地问:“江大人,这就是您教导出来的好闺女?” 看到这一幕的江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忙扑通一声跪下。 “王爷恕罪……” “王爷恕罪……” 秦巽淡淡地扫了江父一眼,随手就把被他扼住喉咙的江卿卿从半空中甩了出去。 “看在江大人膝盖够软的份上,本王今日饶这贱人一命。不过若是再有下次,江大人的仕途就不用再想了。” 江卿卿被甩在地上,满头钗环凌乱,衣衫狼狈,趴在地上不停咳嗽,好久都爬不起来。 江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面对着眼前这尊阎王爷,他真是半点都不敢过去扶女儿,反而战战兢兢地赔礼认错,态度比之先前不知恭敬了几百倍。 “谢谢王爷开恩…” 一个回合下来,他便已然失了和秦巽硬碰硬的气势,只剩下谄媚讨好。 这位三王爷秦巽一向言出必行,他的警告可从来不是吓唬人的。 “滚吧。” 秦巽冷哼一声,一扭头就对上了陈若初的目光,一双淬了火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 他是被桃华传信从户部叫回来的,一路上便已经明了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敢污他家宓儿清白,当杀! 陈若初终究是没有和秦巽对视的胆气,他匆匆移开了眼神,垂下的手微微握拳,指甲嵌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 这个男人的脾性阴晴不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棋会怎么落。 但有一件在场的所有人都肯定的事——动江宓,就是动秦巽! 秦巽见陈若初移开目光,嘴边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他看了看院内院外聚集的家丁和奴仆,忽然懒洋洋地对着一旁的唤剑吩咐。 “清场,省的碍眼。” 唤剑应了声,拔出佩剑一挥手,周围数名护卫立即冲了进来。 下人们见状如潮水般散去,最后只有江父、陈若初和江卿卿还留在原地。 江宓依旧斜倚在栏台边看着底下的热闹,自秦巽出现之后,眉间便带上了一丝好笑。 在秦巽面前,什么魑魅魍魉都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桃华和唤剑二人守在她两侧,而另一边,江父则陪着笑脸与秦巽解释。 “王爷,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 秦巽一个眼神都懒得丢给江父,只等唤剑清场完毕便一挥手。 “既然江大人说是误会,那就带去京兆尹衙门,让京兆尹查证一番,看看到底是不是误会!” “本王记得京兆尹手下有个姚参军,断的一手好案,就交给他办好了。” 他话音一落,陈若初的脸色顿变,刚要说什么,就被一剑柄敲在后脑勺上昏了过去。 “送走。” 秦巽一摆手,状如死猪的陈若初便被两个侍卫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眼瞅着陈若初被架走,江父的脸色难堪至极,但又无计可施。 秦巽来的太及时,但他路上肯定已然明了此间缘由,竟对江宓没有哪怕一丝怀疑? 他们之间竟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江宓看着秦巽离她越来越近,却支着下巴侧头看向远处的山景,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秦巽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低沉的笑声自胸膛溢出。 “你看不上他。” 江宓唇角弯了弯,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嘴中却吐出残忍的字眼。 “人是看不上,不过命还是要留的,我还有用,等他坏了名声也正和我那庶妹相配。” 少女神情慵懒,语调闲适,可偏偏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惹得秦巽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老太傅要是知道本王把他人淡如菊的外孙女带成这样子,估计得跟本王拼命。” 江宓斜睨他一眼,嘴里却毫不客气地怼他一手:“不可以?”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秦巽轻轻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江宓肩膀上,俯身在她耳边不着痕迹地轻轻问了一句:“没害怕吧?” 江宓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他左袖口绣的黑蟒上,眼睛眨了眨,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有什么好怕的?” 她歪着头,像只猫儿般靠在秦巽怀中,软绵绵的嗓音听起来甜美乖巧。 “那本王就放心了。” 他轻笑了一声,抱住江宓的动作紧了紧,直到少女全身被包的暖融融的,才勾起唇角缓缓笑了。 “夫君先去京兆尹衙门,嗯?” 江宓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俊颜又瞄了眼不远处刚被江父扶起来的江卿卿,眼中蓦地扫过一抹戏谑。 “王爷,你不介意我借你的名头干点什么 吗?” 她抬眸,眼尾挑起的弧度显出了些许邪气,秦巽看着她微扬的下颌,嘴角挂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介意。” 他伸出手指抚了抚江宓的鬓发,语带蛊惑:“本王拭目以待。” 说罢,男人就松开了环绕她腰肢的手臂,一抖宽大的墨衣袍角,转身向唤剑投去冰冷的一瞥。 一行人便像来时一样带过一阵寒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合欢居。 第四十三章 江家永远只有江宓一个嫡女 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宓收敛起嘴角玩味的笑意,目光冷凝地望向同样盯着她看的江卿卿。 “说起来,倒有一桩喜事。” 少女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下面的父女俩,不紧不慢地开口。 “前日我入宫见端妃娘娘,娘娘听说江家庶女如今成了嫡女,心中欢喜的紧,向我提议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共为侧妃,共事一夫。” 此言一出,江父顿时惊呆了! 江卿卿的脸色也唰的惨白,原本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愈加狰狞起来,她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江宓。 她……她怎么可以这么狠? 江宓一直盯着江父,见他脸色越发青白,才继续意味深长地开口。 “父亲觉得,我该不该向王爷请旨,将这桩婚事做实呢?” 她一字一句地说完,江父已然是浑身瘫软,站立不稳。 将卿卿嫁给那个残暴阴戾的三王爷? 这不是要了卿卿的命吗? 先不说那个王爷会把她磋磨成什么样,就单轮眼前这位嫡姐,恐怕就没办法善始善终。 可若是懿旨真的下来,难道江家要抗旨么? 江父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念头,最终化为一片茫然。 江宓见他久久未曾应答,便垂下眼睑遮住瞳孔里闪烁的讥讽,再次抬头时已换成了高深叵测的表情。 “既然父亲不反对,我便应下了,至于婚期…” 见少女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妙的主意,江父顿时打了个激灵。 若是卿卿不做这个嫡女… 或者至少先避过这阵风头… 江父心思急转,再次看向江宓时目光已然带上了一分恳切。 “宓儿啊,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卿卿……毕竟……” 他吞吐了半晌,却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搪塞江宓。 江宓察觉到他的目光,眯起眼睛,嘴角微翘,忽然笑出了声。 “怎么?父亲不愿意?” 她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走到江父面前,眼神犀利如刀锋,逼得他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江卿卿却赫然横在了他们面前,用一副楚楚可怜、委屈求全的姿态挡住了江宓的目光,柔弱地摇了摇头。 “姐姐何必在这里说气话呢?你与王爷情比金坚,王爷又怎么会纳其它人为侧妃呢?” “姐姐不要闹了,免得惹恼了王爷,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 她低眉顺眼地说话,语调轻细,声音里透着悲凉,出口的一字一句却带着威胁。 “姐姐,我知晓你对我多年来存了怨气,我也不奢望姐姐能够原谅我,只希望姐姐莫要赌气毁了自己的大好姻缘。” 江卿卿仰起头,泪盈于睫,眸子里水雾氤氲,嘴里却不依不饶地说着刺耳的话,似乎笃定了江宓不敢拿她怎样。 江宓望着这个自小被捧在掌心娇养长大的庶女,眸子微眯,眼底划过一丝冷芒。 “你是在教训我?” 她勾唇浅笑,笑容里带着嘲弄。 “我只是担心姐姐罢了,姐姐何苦咄咄逼人?”江卿卿说着,红了眼眶,似乎随时都能落下泪来。 “哦?”江宓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扫过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怎么我问了你一句话,就变成咄咄逼人了呢?” 江卿卿被江宓的气势逼的一愣,咬了咬嘴唇,突然后悔开这个口了。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低声辩驳。 “姐姐何出此言,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江父见爱女吃了哑巴亏,心中不忍,正准备说些什么替她解围。 谁料他刚张口,江宓就忽然伸出右手捏住了江卿卿的下巴,迫使她正视自己。 “脸很漂亮。” 她淡漠地说道,声音里没有半点波动,仿佛只是在夸赞一个陌生人。 “可惜人是个蠢的。” 少女一甩袖子,如剑的目光直射江卿卿身后的江父,冷冷开口。 “父亲刚狮子大开口,是不是轮到本宫列条件了?” 江宓的声音很平静,甚至隐隐带着笑意,但是江卿卿却感到周遭的空气骤降了数度,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的眼底划过一丝慌张,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刚准备说点什么挽救,父亲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 江父紧盯着江宓,目光中透露着戒备。 江宓的笑容渐渐放大。 “父亲真是明智,果然是个聪慧的人。” 她笑吟吟的样子像是在夸赞自己的父亲,江父听在耳朵里却毛骨悚然。 “江家纵然只得二等人家,但想必也不会干出以庶为嫡的事情,对吧?” 江宓漫不经心地开口,乌黑深邃的瞳孔里透露着浓烈的野心。 这才是她的最后目的,从踏进端妃宫中的那一刻,这个坑就已经给江家挖好了! 先是故意把嫁妆之丰厚透露给端妃,又透出江卿卿即将为嫡女的消息。 待端妃动了心,再借了秦巽的名字,把眼前的江父吓住。 江父的性格绝不允许江卿卿沦为三王爷的侧室,他除了将江卿卿改回庶女,无路可选! 倘若没把江父吓住,她可特意托了大公主办了赏春宴的。 以端妃的作风,定会派人前去相看,也定会弄一封请帖塞到江家! 想到这里,江宓不由得抚掌赞叹,这位端妃娘娘可真是把好用的枪,一杆一个准。 其实,她若有半分怜惜秦巽,江宓这计谋也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的。 “所以,父亲还需要犹豫吗?” 少女的声音里充斥着不容置喙的霸气,江卿卿眼中闪过一抹惊惧。 她怎么也没想到,纵然合欢居的嫁妆毫发无损,江宓也要对她赶尽杀绝! 她嘴唇微动,正想插进两句话,江父带着歉意的目光就已经落在自己身上,随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江家永远只有你江宓一个嫡女,这一点毋庸置疑!” 江卿卿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如雪,身子摇晃着险些站立不稳。 这个答案她根本预料不到! “我……我不同意……”江卿卿喃喃道,语调凄厉,带着几分颤抖。 她知道江父向来偏爱自己这个女儿,若真改回庶女,先不提京中会有多少人耻笑于她,江宓更是会一辈子压着她! 第四十九章 不是她的,她再肖想也没用 “哦?” 江宓低头垂眼睨着跪在脚边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江卿卿,这会儿你知道我是你姐姐了?” 江宓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一把拂落她拉扯着自己衣袖的纤纤玉手,一张邀请函却也因此飘然落下,正正地躺她面前。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既然求我,就拿去吧。” 江宓看了一眼那张烫粉的请柬,又抬眸看向江卿卿,见她脸上一把抓起来拢在怀里,脸上还露出狂喜的神情,不由得嗤笑出声。 下栽幺从木黄小言兑继续阅犊泚嶂。枞橫尔说領姺洤蛧二十四尔时发补!! 相比陈平安这个名字的粗浅俗气,邻居少年就要雅致许多,叫宋集薪,就连与他相依为命的婢女,也有个文绉绉的称呼,稚圭。 有谁能想到,这就是她江宓为江卿卿挖好的......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四十九章 不是她的,她再肖想也没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 命格不对 车厢内空间狭小,江宓敏锐地察觉到秦巽变了脸色,少女脸上也不免露出了几分担忧。 难道殇王和他此前便有些恩怨瓜葛? 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听秦巽提起过。 不过瞧着秦巽明显不愿多言的神色,江宓还是压下了想要询问出口的心思。 虽然这段时日以来她和秦巽关系不再似刚刚成亲时疏离,但终究还没能熟悉到可以交心的程度。 他能告诉自己有关殇王的消息,已经是看在她是恩人之后的恩情上了。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秦巽不说,江宓也识趣地不再问下去。 空气中再次弥漫......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93章 命格不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4章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老奴差点忘了正事。” 刘妈拍了把自己的额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小心翼翼地解开上面的绳结,一层一层剥开,露出藏在里面的一枚造型精巧的钥匙。 “这是王妃嫁妆箱子的钥匙,王爷让老奴保管着亲自交给王妃。” 江宓死死盯着那枚钥匙,在伸手触碰到钥匙时,指尖居然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母亲生前为她留下的嫁妆啊……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钥匙上似乎还残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母亲当时温柔慈爱的笑颜。 江宓的眼眶忍不......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94章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5章 她算什么正经主子 江卿卿脸色铁青,攥着门框的尖锐指甲折断几截都恍若未闻。 “夫君,你我如今夫妻一体,说话做事还需要谨慎些。” 她咬着后槽牙,盯着陈若初一字一顿。 陈若初满脸不以为然,脸上的神情满是鄙夷。 “若是你真的知道礼义廉耻怎么写,就不该主动爬上我的床!” “现在反过来教导我要行事谨慎,江卿卿你真是不要脸!”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他一贯温润如玉的面颊此刻居然露出些许狰狞,在廊下昏暗的烛火映射下,骇地江卿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江卿卿毫不怀疑,若......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95章 她算什么正经主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6章 你装什么贞洁烈女 眼见着魏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立在她身旁的宫女赶忙手疾眼快地扶住。 “魏妃娘娘,老身此番前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都是一家人,何来求字一说?” 魏妃面容平静,瞥向宫女。 “还不给老夫人赐座看茶。” 魏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站在原地没有动。 “陈府被下旨查抄,还请娘娘看在陈魏两府一荣俱荣的情面上,帮帮陈家。” 魏妃拧紧眉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既然是陛下亲自下旨,本宫又有什么法子动摇陛下的决定?” “魏老夫人,您......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96章 你装什么贞洁烈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8章 你想让我丢了官位 眼见着魏老夫人颤颤巍巍地就要跪下,立在她身旁的宫女赶忙手疾眼快地扶住。 “魏妃娘娘,老身此番前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都是一家人,何来求字一说?” 魏妃面容平静,瞥向宫女。 “还不给老夫人赐座看茶。” 魏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站在原地没有动。 “陈府被下旨查抄,还请娘娘看在陈魏两府一荣俱荣的情面上,帮帮陈家。” 魏妃拧紧眉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既然是陛下亲自下旨,本宫又有什么法子动摇陛下的决定?” “魏老夫人,您......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98章 你想让我丢了官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9章 别怪妾身心狠 “老爷?” 裴姨娘呆愣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爷不是最疼爱卿卿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说? 江父冷酷地一甩衣袖,转过身不再看裴姨娘一眼。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不要自作主张,若是连累了江府……” 言未尽,却让裴姨娘后心发凉。 同床共枕了十余年的枕边人,居然是这样自私凉薄之人。 裴姨娘恍然发觉,自己这么多年好像从未真正看清面前的这个男人。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她幽幽地看了江父良久才默默从地上站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候在门外的翠莲......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99章 别怪妾身心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1章 是老子给她的福气 裴姨娘的咒骂声骤然停顿下来,看向江宓的眼睛里重新迸发出明亮的希冀。 “你……有什么法子?” 江宓微微勾起嘴角,手指抬高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把这个宅子给我,我就可以把江卿卿救出来。” 这可是江府! 江宓当真是敢狮子大开口! 裴姨娘瞪大的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猛地拍了一下桌案,连声否决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侧妃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江家府邸,怎能落到你一个外嫁女手里?” “这要是传出去,江家岂不是会被全京城......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101章 是老子给她的福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 陈小姐定要保重 “呸!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陈夫人狠狠啐了他一口,把陈芸儿搂的更紧。 陈芸儿一手搂着娘亲,一手死死圈住牢房里的铁栏杆,她试图用这种姿势把自己牢牢固定在牢房内,不给狱卒任何可乘之机。 狱卒见陈芸儿露在外面的手臂,眼底的淫邪之色再也忍不住。 他搓着手快步上前,伸手扯过陈芸儿的手臂,拽着她就要往外面走。 陈芸儿死死抱住栏杆不松手。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但她到底只是个身娇体弱的闺阁小姐,就算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抵挡住狱卒的力道。 在......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102章 陈小姐定要保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 这种时候充英雄 桃华垂下头,顺着手腕朝里面看去。 黑暗掩去了女人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杂乱的头顶。 “救我!我可是江府二小姐!” “我是江宓的妹妹!她不可能不管我的!” 听着这两句哭喊,桃华才勉强辨认出来这个女人是江卿卿。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江卿卿抓住的脚,一脚踹在她的手腕上。 江卿卿疼得尖叫一声,却还是没有把手松开。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桃华这一脚的力道不小,再加上坚硬的鞋底,很快就让江卿卿的手腕泛起了大片青紫。 求生的念想让江卿卿忽略掉......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103章 这种时候充英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 盯紧魏家 被这般指着鼻子骂,陈若初就算此时再不愿多生事端,也不得不站了起来。 他先是恶狠狠地瞪了江卿卿一眼,暗骂她没有脑子。 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妄想着能有人来救她。 没了江宓,就算江府有心营救,只怕也是摸不到门路。 狱卒眯起眼睛打量着站起来的男人,嗤笑出声。 “身上没有二两肉的公子哥,你就是她男人?” “就你这副弱鸡样儿,能满足的了这个女人?”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陈若初哪里听过这种粗俗的话语,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狱卒上前,扬起手里的鞭子......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104章 盯紧魏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6章 本宫便是王府的规矩 短短几日的功夫,陈夫人就已经变得形销骨立,裴姨娘差点没有认出来面前这个老妇是谁。 她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凑到栏杆前压低声音道。 “陈夫人,妾身前来是想同您说件喜事。” “喜事?” 陈夫人冷冷笑道。 “裴姨娘,你该不会是故意来看陈家的笑话的吧?” “现在陈家的状况你也瞧见了,就不必再说些落井下石的话了。” ^*^*^亲爱的用户您好,完整的内容请到正版渠道“纵哼小说”阅读,另由于dao版屏蔽,请您将“纵哼小说”第二个字替换成横竖的横,这里是全网首发,还有一群书友在等你讨论本书哦^*^*^ 裴姨娘见她不信,赶忙把手伸进栏杆里摸索着,试图抓住陈夫人的手。 “您一定要信妾身!妾身已经准备好了江家的所...... 《重生全家火葬场,嫡妃她宠冠京城》第106章 本宫便是王府的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