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医好年轻》 001 针灸之效,如汤泼雪 初秋。 济城市市中区。 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下午三点。 二楼中医科。 复古装修风格的诊室内,许承跃坐在诊桌前,面对着一台电脑,和一本中医古籍。 一个六十多岁的短发老太太捂着左脸走了进来,“许大夫……” “你好!”许承跃抬头看了一眼,见她一手捂脸,面容痛苦,就差没有“哎哟哎哟”叫出声来,不知是脸疼还是牙疼。 “我这个牙疼了半个多月了,想找你看看能不能治。”老太太走近了说道。 “上牙疼,还是下牙疼?”许承跃问道。 老太太松了手,指尖轻轻抚摸着脸,说道:“这一大块,这里,还有这里,都痛,我也分不清是上牙还是下牙。去医院看了,医生说是三叉神经痛,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三叉神经。” 许承跃看着她指示的疼痛部位,是左侧三叉神经的上颌支和下颌支部位。 “哎哟这个疼啊,我早上都不敢刷牙,疼起来厉害的时候,不敢吃饭,不敢喝水,恨不得用头撞墙啊!”老太太诉苦道。 “吃了不少止痛片,不吃就反复。这不,听说你病看得挺好,就来看看。你能不能给开点中药治治?” “我先把脉看看。”许承跃说着,让老太太坐下把脉。 脉实而有力。 “你这情况,吃药不如针灸效果快。”认真地把过脉后,许承跃说道。 很多疾病的治疗,针灸效果是可以立竿见影的。 用《黄帝内经》中的话来说,叫“若风吹云,如汤泼雪”。 疾病像风吹云一样很快消散掉了,像浇上热水的雪一样快速融化了。 “我之前做过一个星期的针灸啊,不管用。”老太太说道,“就刚扎上针的时候,通上电,一跳一跳的,感觉能好些,拔了针一会儿就又疼得不行了。” 许承跃明白,那是电针。使用电针强刺激,可以暂时抑制神经功能,达到一定程度的止痛效果,至于能维持多久,因人而异。 “他们给你扎哪里?脸上?”许承跃问道。 “是啊,扎脸上。”老太太说道。 “光扎的脸上,有没有扎手和脚?”许承跃接着问道。 “没扎过手脚。”老太太说着,露出不解的神情,不明白牙疼脸疼怎么还扎手脚。 “我给你扎针试试吧,比吃药方便,效果还快,扎完就能缓解。”许承跃说道。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生起同情心。 “你这……针灸一次多少钱?能不能刷医保报销啊?”老太太犹豫了一下,问道。 “80块钱一次,可以刷医保。”许承跃说道。 “行,那先扎一次,试试看。”老太太不再犹豫。朋友推荐的中医,多少还是有些信任的。 许承跃就让她坐在旁边的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取了针灸用具,在她双侧手背合谷穴和脚背太冲穴上消了毒,随即扎上针,捻转强刺激,施行泻法后留针。 先开四关(双侧合谷、太冲又名四关穴),疏通气血以定痛。 然后再针刺脸上局部穴位,通经活络。 左侧下关、颊车、颧髎、迎香、地仓等局部穴扎上针,平补平泻,得气留针。 最后泻足阳明经之子穴,实则泻其子。 双侧内庭穴,强刺激,行泻法后留针。 “我这牙疼,得扎多少次能好?”扎上针后,老太太又问道。 这个问题许承跃有些不好回答。 他正式出来坐诊时间并不长,不过两三个月罢了。 虽然大学期间经常在学校餐厅做义诊,几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但义诊和挂牌坐诊毕竟不同。由于坐诊治病收费,患者期待值会更高,即使对治疗很有把握,也不能说得太满,就怕万一没达到说出的效果,患者出现负面情绪,造成不良影响。 “快的话两三次,慢的话一周左右吧。”许承跃说道,“你先扎两次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再说。” 老太太没什么疑惑了,许承跃就将她的基本信息记录在电脑上,写了个电子病历,随后看书。 虽然已是初秋,济城的天气还是比较热,下午两三点是一天之中最闲的时间段,病人比较少。 大约二十分钟后,许承跃就给老太太起了针,问道:“阿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减轻些?” 老太太先是张了张嘴,随后用手摸了摸脸,按了按面部肌肉,最后轻轻叩了叩齿。 “唉,你别说,还真没那么疼了!”老太太笑逐颜开,兴奋地说道。 “那明天你再过来接着扎吧!”许承跃说道。 “好,好!”老太太高兴地说,“我明天上午来,还是下午来?” “都行,我上午下午都在。”许承跃说道。 “好,好……”老太太心情愉快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这时有人叩响了诊室的门。 “请进!”许承跃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个身材高挑而丰腴的长发青年女性,穿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进来。 她穿着时尚,左手握着一个玫红色的钱包,右手提着一个颇为精致的手提袋。 “你是这儿的中医许承跃许医生?” 长发女子瞥了一眼走出诊室的老太太,才笑着对许承跃说道。 “这么年轻啊,和医师简介上的照片差不多……” “你好,是看病还是咨询?”许承跃回应道。 “我先咨询一下。”长发女子说道,“楼下的护士说你很厉害,口碑很好……” 她没有着急让许承跃把脉,坐下继续咨询道:“我的身上经常出现像有虫子爬一样的感觉,还有头痛,治了很久也没治好,你能治吗?” “我先把脉看看。”许承跃指了指脉枕,示意她伸手放在上面。 “是不是把了脉就要收挂号费?你挂号费多少?”长发女子问道。 “我目前不收挂号费。”许承跃温和一笑。 长发女子这才将钱包和手提袋放到诊桌上,将两只手搭在脉枕上。 “头痛是不是前额痛得明显,平时痛得也不怎么厉害,但是劳累后,或没休息好的时候加重?” 许承跃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是啊!”长发女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你是通过把脉把出来的?” 以往她看过的中医,有的问得仔细的,就问她具体哪儿痛,怎么个痛法,什么情况下加重,有什么时间规律等一大堆问题。 还有的问得不仔细的,根本不问她头痛是怎么个痛法,就开药了。 通过把脉就直接说出具体情况的中医,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她对眼前这位年轻的中医的信任度,也瞬间增加了不少。 “身上虫爬的感觉,也是劳累或没休息好的时候加重吗?”许承跃接着又问了一句。 “是啊是啊!”长发女子连连点头:“你能治吗?我看了很多中医的,市中医的看过,省中医的也看过。” “现在头也痛得厉害吗?”许承跃笑着问。 “嗯嗯,刚刚逛了一圈商场,挺累的,就觉得头又痛得比较明显了,要不然也不进来看中医了。” 许承跃笑着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去,伸手去点按她的左侧小腿。 “你……干嘛?”长发女子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收了收腿。 “找个穴位,在小腿上。”许承跃说着,右手拇指以指代针,已经点按在她的小腿外侧足三里穴上。 “现在感觉怎么样?”几秒钟后,许承跃问道。 “这……”女子难以置信地抬手拍了拍前额,“好像不痛了……怎么可能……” 002 身如虫行皮中 许承跃松了手,起身说道:“有什么不可能?你的头痛和身上虫子爬的感觉,都是同一个原因引起的。找到原因,就能找到治病的关键。” “我以前看过的中医,也有这么说的,这两个问题是一个原因引起的。”长发女子说道,“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后来吃他们的药,没有一个能治好我的。” “是吗?”许承跃说道,“那你有留下他们的药方吗?都吃过什么药?能不能让我看看?” “病历本没拿,不过我用手机拍过两个方子。都差不多这些药。”女子从钱包里取出手机,翻出相册,找到了以前拍的处方照片。 许承跃看了看,多数是些通经活络、活血化瘀的药,有的还用了蜈蚣、蝎子这些虫类药,以及阿胶、鹿角胶等补虚的名贵药材。 两个方子都不小,一个二十多味中药,一个三十多味中药。 一看就是又贵又难喝。 许承跃摇头一笑。 “你能看出些什么?”女子问道,“难道这些中药用得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是对的,那你的病为什么还没好?”许承跃反问道。 “可那都是医院里的老中医开的啊!”女子有些得意地说道。 “几百块钱的挂号费,我还是托关系才挂上的号,要不然得排差不多一个月的队呢。” “要不你也说说,我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些症状?” “《伤寒论》上有原文,直接道出了你得这病的原因。”许承跃说道,“阳明病,法多汗,反无汗,其身如虫行皮中状者,此以久虚故也。”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女子一脸茫然。 “你是不是胃肠也不太好,大便不正常,经常便秘?”许承跃问道。 “是,胃肠一直不太好,可能因为以前吃饭不规律的原因。”女子坦然道。 “人身排泄有三个途径:一是皮肤,通过出汗排泄;二是尿路,通过尿液排泄;三是肠道,通过大便排泄。” 许承跃耐心地解释着。 “阳明病,你也可以理解为胃肠疾病。由于胃肠不好,外邪乘虚而入,阻滞肠道,导致肠道排泄不畅。” “加上一些情绪问题,肝气不畅,横克脾胃也会出现瘀滞。外邪留滞肠胃之中,时间长了,酝酿生热,就会通过皮肤汗出而泄热排邪。” “所以你本来应该出汗比较多才对。但是呢,你身体虚弱,气血不足,津液亏虚,无法化生汗液。” “也就是说,形成汗液的原材料不够。所以反而出汗很少,甚至不出汗。” 女子听得似懂非懂,说道:“哦,听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有一年多不大出汗了。自从生了二宝后,就没大有汗。这个夏天那么热,汗也很少。” 许承跃接着说道:“至于身上像有虫子爬行的感觉,是由于胃肠积热,原本该从大便排出的热邪,被迫转由皮肤外排。可是津液亏虚,汗腺无法打开,邪气无法排出,留在皮下,随血慢行,也就出现了皮下像有虫子爬行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因为长期以来身体虚弱,没有力量打开汗孔的缘故。产后气血津液亏虚,汗源不足加上气虚,都是引起你这个症状的原因。” 女子听了,似乎又懂了一些,说道:“那还是太虚了,我吃了那么多补药,为什么还不好?” “补药也分很多种的啊,补得不对,病也好不了。口渴了,给你一碗米饭,你也解不了渴是不是……” 许承跃又耐心地跟她解释了几分钟,她才最终决定在这儿治疗。 “那你打算怎么治?”女子才问道,“你刚刚给我点按穴位就很舒服,你会针灸吗?是打算给我针灸还是开中药?” “先针灸,再开几副中药。”许承跃说道,“先录上信息吧,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 “卢嘉嘉,29岁。” “联系方式?” “156……2566。” 许承跃在电脑上录好病人基本信息后,就将卢嘉嘉带到了中医诊室旁边的针灸理疗室中。 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二楼的格局,中医诊室和理疗室在东侧。 对面是健康档案室和一个大体检室,主要用于存放居民健康档案,和每年两次的居民体检。如今没到体检季节,体检室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的。 目前中医科只有许承跃一个中医师坐诊,没有专门的针灸医师,中医诊室和针灸理疗室,都是许承跃的地盘。 他一个人包揽了两个科室,通常在中医科诊室把脉开方,在针灸科理疗室做针灸推拿等治疗。 理疗室东西两侧靠墙摆着两排共六张理疗床,每张理疗床都配有隔帘。 许承跃让卢嘉嘉躺在东侧最南面靠墙的理疗床上,拉上帘子,取来了消毒棉和针灸针针。 “露出腹部和小腿。”许承跃吩咐道。 卢嘉嘉就将上衣的下摆掀了起来,又将七分裤的裤腿往上提了提,露出白皙的肚皮和小腿。 大概由于生过孩子,虽然保养得不错,但小肚子的皮肉仍是松松垮垮的,还囤积了不少脂肪,早没有了往昔的弹性。 许承跃在她腹部上脘、中脘、下脘、气海、天枢穴处消了毒后,迅速地扎上了针。 之后又在她手腕内关穴和小腿外侧足三里穴处消毒扎针。 全都是小幅度捻转,轻手法行针,得气后留针。 这是金针王乐亭王老的“老十针”,具有补益中气、理气和血、升清降浊、调理肠胃等功效。 给卢嘉嘉扎完针,许承跃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十几分钟就四点了。 许承跃笑着回到了诊室,愉快地敲击着键盘,给卢嘉嘉开中药。 黄芪30g,炒白术10g,当归15g,陈皮10g,升麻6g,柴胡6g,炙甘草6g,党参10g,桑叶10g,玄参10g,生地黄10g…… 这是个补中益气汤加减的方子,表面上看平平无奇。 但是重用了黄芪和当归,以突出益气补血的功效。又加了桑叶、玄参、生地黄,滋阴润燥,补充津液。 《伤寒论》里虽然对“身如虫行皮中”的原因做了总结,但却没有对治的方药记载。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后世流传的过程中遗失了,或者由于后世整理的《伤寒论》原文顺序错乱,对治的方子被编到了别的地方。 后世医家对此证也有不少论述。有用术附汤对治的,有用桂枝麻黄各半汤的,有用黄芪建中汤的,有用黄芪汤加桂枝的,也有用升麻汤的,四物汤加减的…… 许承跃开的补中益气汤是金元四大家之一李东垣发明的方子。 开完中药,他又简单地写了下电子病历。 再看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四点钟了。 他的女朋友陈瑾的考试马上就要结束了。 想到陈瑾,许承跃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的约定。 那是两个5年计划。 在5年之内,两人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开一家自己的中医馆; 再用5年时间,将它努力打造成全国闻名的国医堂。 所以,在5年之内,他不仅要尽快提高自己的医术,积攒足够的经验,有足够的能力,应对绝大部分的常见病和多发病。 还要积攒足够多的钱,作为中医馆的启动成本…… 为此,他的女友陈瑾,大学本科刚毕业,就到了城南郊区,在一家刚开业的中医馆工作…… 003 做了个白日梦 许承跃的女朋友陈瑾给自己熬了一碗中药,是治疗耳鸣的。 为了治好自己的耳鸣,她已经喝了99碗中药了,这是第100碗。 刚开始她就想着以身试药,而且她不太相信别人,所以自己给自己开药。 后来渐渐地,她连自己也不太信任了。 但是没办法,这耳鸣得治。 别人看不出她有这毛病,但她自己心知肚明,而且治了这么久,还没好,也太打击了啊! “我自己就是个中医啊,我连自己都治不好怎么能治好别人!” 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突然发现治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治好,就是大问题了。 喝吧! 陈瑾盯着桌面上那碗黑乎乎的热气腾腾的汤药。 药味浓郁,有点儿酸甜,有点儿辛辣,还有点儿……重要的是感觉一次比一次难喝。 这是最后一碗了,如果还没效果,我就……我就改行不做中医了! 陈瑾端起药碗,皱了皱眉头,打算一口气灌下去! “别喝啊,别喝啦!姑娘快放下,你喝这药没用的!听我的,快放下!” 陈瑾一愣,啥情况? 厨房里怎么会有个老头儿的声音! 什么时候进来的!从哪儿进来的! 我一个弱小女子独自在家…… 许承跃,你在哪里啊?快来救我啊! “姑娘,别瞎想了,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老头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好像不是家里别的地方传来的,也不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陈瑾心里一惊:他在哪儿?我什么也没说啊!他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米老头儿,别吓坏小姑娘啦……” 我去,又来一个!这回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清脆而温婉! 见鬼了! 这声音好像……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 鬼附身啊! 想到鬼,陈瑾心里一慌,开门就往外跑。 外面阳光明媚,鬼应该不敢再冒泡了吧! 跑了几分钟,到了村里的主干道旁,既能晒到温煦的阳光,行人也不少,陈瑾才停下来缓口气。 “姑娘,跑累了吧?歇会儿……” 是老头儿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鬼?别跟着我行不行!”陈瑾近似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躯干和脑袋,对着空气大吼一声。 “我们住在你的脑子里已经二十几年了,不跟着你跟着谁?”女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听。 什么!住在我脑子里?难道我病入膏肓了?还是病入脑髓了? 陈瑾立即想到了“病入膏肓”的成语典故: 晋景公病重,到秦国请医缓前来诊病。 医缓还没有到达,晋景公就梦见疾病变成两个小人儿,一个说:“这医缓很厉害,恐怕会伤害我们,往哪儿逃好?”另一个说:“我们待在肓的上边,膏的下边,他能拿我们怎么办?” 后来医缓来给晋景公看过后说:“这个病没治了,病在肓之上,膏之下,灸不能用,针达不到,药物的力量也治不了,准备后事吧。” 晋景公听后叹道:“真是名不虚传。”于是馈送给他丰厚的礼物让他回去。 弄了这么久,原来这耳鸣不是耳鸣,而是脑鸣,我得了严重的脑病? 陈瑾大惊失色。 “姑娘别慌,你没病,也没有耳鸣和脑鸣。我和李老头儿一直住在你的脑子里,只是一直没找到方法和你沟通,最近终于找到方法了,就是还有些沟通不畅而已。” “你感觉到的耳鸣其实是我和李老头儿在说话,只是之前你还没法听清楚我们在说什么……” 女子声音温柔地解释着。 什么鬼!那你们是怎么到我脑子里去的? 是我天生就长了两个瘤子还是…… “我本是大唐的一名女医,曾在女皇身边服侍,后来遭人陷害死不瞑目,冤魂带着一丝执念弥留人间,想在后世找个传人……” “我本是明朝的一个铃医,在一次路过荒山野岭的时候被几个强盗所害,可怜一身医术无人继承……” 陈瑾听了,惊恐与担忧渐褪,略转欢喜:“这是要将医术传给我的意思吗?” “不错,正是要将医术传授给你!” 哈哈哈,我不是在做梦吧!哈哈哈…… ………… “同学,醒醒!”一个温柔清脆的女士声音从天而降,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陈瑾的肩膀。 陈瑾睡眼朦胧地抬起了头,发现胳膊有点儿麻。 原来是在济城电子技术学校的考场上不小心睡着了,还做起了白日梦……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再检查检查准考号和名字有没有漏写……”身材苗条年轻漂亮的女监考老师再次提醒道。 这天是这一届执业医师考试的第二天,这是下午的最后一场考试。 处暑携着夏季的余火炙烤着济城,初秋的清疏冷淡初来乍到,就被夏末的豪情热忱感染同化。 考场里,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呼呼地急响。 陈瑾睡眼惺忪,感激地看着长发飘飘的美女监考老师从身旁走过。 她那半袖白衬衫搭着黑色包臀短裙,踩着黑色尖头的小高跟,线条美十足,既职业又性感。 陈瑾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一句:“大长腿,身材真好!” 大约三秒钟后,她忽然露出一丝窘态,抬起右手迅速地抹了一把嘴角…… 幸好,没流哈喇子,要不然就尴尬了! 她知道自己脾胃虚弱,平时侧卧睡觉或者趴着桌子睡觉偶尔会流口水,所以在外午休什么的尤其注意。 “最后一科终于快要结束啦!” 放下担忧,她心里立即想到马上就要解脱了,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愉快地甩了甩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子。 小小的脸蛋上五官小巧玲珑,嘴角微微扬起的时候,整个人显得青春洋溢,眼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信和些许俏皮。 大概是素颜的缘故,她的容颜并不十分漂亮,乍一看,健康自然的肤色也不如邻桌小姐姐妆容精致的粉白和殷红好看。 充分清醒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答题卡上的身份信息,看有没有写错或写漏的。 之后又重新对了一遍试题和答题卡上的答案,看有没有涂错的或涂漏的。 “哔哔——哔哔——” 下午四点整,随着几声尖锐的哨声响起,考试宣告结束。 “都坐着先别动,把答题卡摆在桌子的右上角,试题摆在左上角……签完字才能离开……” 三十多岁留着小平头的男监考老师朗声说道。 一男一女两个监考老师一个从左到右,一个从右到左,分别将试题和答题卡收了上去。 签退表也从考场靠前门的位置一个接一个往后传。 直到答题卡、试题都收完了,监考老师点过数量确认无误,装进牛皮纸文件袋重新密封,考生们也都在签退表上签完了字,男监考老师才摆手说道:“好了,可以走了。” 离开了考场,陈瑾和众多考生一同下了楼鱼贯走出了教学楼大门。 在一个垃圾桶旁边,陈瑾停了下来,将书包里的资料书一本一本地掏了出来,放到了教学楼前的垃圾桶旁边。 考试很顺利,保守估分400左右,稳过。 这些资料书已经没用了,拿回去也是当废纸卖掉,值不了几个钱,就当送给收拾垃圾桶的环卫工人或者校园里的拾荒者了。 这举动瞬间引来不少考生异样的目光。 刚考完试就扔资料书,这是有必过的把握了? “看什么?考完试了呀!这些书对于我来说已经没用了,背回去留着当柴烧吗?” 陈瑾心里嘀咕着,顶着一片不知道是惊诧还是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低着头眉宇微皱,微感压力。 将最后一本厚厚的资料书扔下后,拉好拉链抱着瘪瘪的书包,她就赶紧跑开了。 陈瑾快步走到济城电子技术学校的校门口,找个角落站好,掏出手机,取消飞行模式,就打开微信给男朋友许承跃发了一条信息: “终于考完啦!好累!又累又困~” 随后附上一个花苗双眼无神地将脸埋到枕头上“好困”的可爱表情。 不到十秒钟,手机滴的一声,许承跃就回复了信息:“等下在车上睡会儿,晚上去吃大餐。” 他没问陈瑾考得怎么样。 陈瑾一直没有抱怨题目难,也没主动表达担心考试过不了,那就是考得不错了。 陈瑾立即回复:“好呀好呀!”附上了欢乐兔敲饭桌的“宝宝饿了”的呆萌表情。 许承跃没再回复文字,只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 陈瑾心情愉快微微一笑,知道他还没下班,也就不再多聊了。 004 他一直很优秀 陈瑾将手机放到了空荡荡的书包里,随后左顾右盼地寻找郭彦师兄。 郭彦是许承跃的同门,同一个导师带的同一届研究生。 不同的是,许承跃是中医本硕连读七年制(5+2)研究生,走的针灸推拿方向,今年已经毕业,而郭彦则是本校针推专业本科学生考研(5+3)的研究生,正在读研三。 许承跃去年就考完执业医了,分数还挺高,超出合格分数线(360分)足足80多分。 综合笔试通过率只有20%左右,无数人好不容易通过技能考试,却因为笔试成绩一两分之差,而与医师证失之交臂。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许承跃能考出这个分数着实羡煞旁人。 没多久,陈瑾就看到了身材高大挺拔的郭彦,他背着个黑色书包,正走向校门口。 陈瑾快步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随后和他一同上了一辆大巴,坐在相邻的座位上,返程回校。 郭彦原本是去年首次参加执业医师考试的。 可是这家伙过于自信,竟然裸考,最后悲催地只差了几分没能通过。 不过对于一个在读硕士研究生来说,早一年晚一年拿到医师证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再考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瑾去年本科毕业,今年首次报考执业医。 由于单位离考场太远,有30多公里距离,每日往返考场不合适,路上耗时太长。她就提前回到国医大学老校区,在教师公寓找房子住下。 老校区的教师公寓区有很多为了方便大学生各种考试的短期出租房,价格也不贵。 许承跃因为工作原因,没空陪她去考试,就拜托同门的郭彦照顾一下。 考试的这两天,陈瑾就跟郭彦一起,坐在一群在读研究生包下的大巴上,往返考场与老校区。 大巴缓缓开动,陈瑾还是困得不行,但又不敢放松身心好好睡一觉,心里总是担忧。 万一睡着的时候不小心靠在了郭彦的身上怎么办? 万一流口水了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她努力地想凭借旅途中的风景清醒清醒脑子,可脑子里似乎还在嗡嗡地响,好像真的有点儿脑鸣的感觉。 可能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复习用功过猛了。 回忆起在考场上做的白日梦,陈瑾不禁天真地想着: “要是脑袋里真的住着两只医术高超的冤魂,可以指导我学医看病,就算一辈子脑袋嗡嗡响也值了!” 可惜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做这样奇怪的梦了吧…… “许承跃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郭彦先开口展开了话题。 虽然这两天他们在车上都是并排而坐,但路上都在争分夺秒地看资料,为医考做最后的冲刺,除了打招呼和三言两语的客套话,就没好好聊过。 “挺好的,他在一家社区卫生服务站工作,患者量也还可以。”陈瑾说道。 济城的社区卫生服务站属于半公半私性质,即公共卫生部分属公,享受国家补贴,而医疗部分属私,盈亏自负。 由于它的半公立性质,负责管理着一区域居民的健康档案和卫生防疫宣教等工作,天然的就让居民们多几分亲近和信任,即使医疗部分已经完全属于私人经营,也比一般诊所更能吸引病人的光顾。 许承跃所在的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位于市中繁华地段,病人资源自然是不缺的。 有医师证,又是真才实干,起步并不困难。 郭彦笑了笑,看见了陈瑾抱在怀里瘪瘪的棕色小书包,似乎猜到了什么,说道:“你的中医一定也学得很好吧?” 她的中医算好吗?这车上可是半数以上都是在读研究生,而她只是一个大学本科毕业就工作的本科生。 她的中医差吗?她只是对考研读研没兴趣,或者说为了把更多时间花在学中医上,放弃了英语,堵死了考研的路。 但是没两把刷子,谁敢在遍地研究生的时代,本科毕业就笃定地在基层中医馆工作? 陈瑾虽然只是本科毕业,但由于大学期间跟着许承跃学习中医,认识了几个厉害的师兄,经常跟着他们学习、交流、义诊等,大二开始就将中医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所以对于自己的医术,她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只是她在城南区的一家中医诊所里工作,由于地处偏僻,她又还没有医师证,发展就比较艰难。 就连一年前定下的日门诊量达到10人次的小目标也没有达到。 “我还凑合吧,比许承跃差远了。”陈瑾淡然一笑说道,笑容中略有几分青涩。 那样子既保留了几分学生气,又增添了几分历经风雨的气质。 娇小的身躯在休闲牛仔裤和白色t恤的衬托下似乎又和身边的学生几无差异,不太像已经进入社会一年多的样子。 “许承跃是我们导师这几年所带的十几个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在科室里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他虽然只有两年的跟师时间,却比几个跟了老师三年的师兄强……” 郭彦说起了一些许承跃读研期间的事情,言里言外多有佩服之意。 对于许承跃的优秀,陈瑾从不否认。但她没想到他的同门会这么坦诚直接地夸他。 以前她就听许承跃说过读研期间跟导师门诊的一些事情,早已把他的优秀当成了自己的骄傲,他也几乎从未让人失望。 许承跃和郭彦的导师是省立医院推拿科的大主任苏鸣泉。 研一上学期的时候,省立医院影像科的蔡主任经常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光顾推拿科找苏鸣泉推拿。 有一次苏鸣泉有事提前下班,就让许承跃忙完科室里的活后去一趟影像科替他给蔡主任放松放松。 说是放松放松,其实是治疗,要不然平时也不会麻烦到推拿科的大主任亲自上阵了。 当天晚上蔡主任就通过电话对苏鸣泉毫不吝啬地夸赞了许承跃一番。 从此以后,许承跃跟诊日常就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每天下班前去给蔡主任推拿治疗。 而许承跃也借此机会跟影像科的医生们学了不少影像知识,补上了这一块短板。 研一下学期的时候,许承跃就已经将导师的推拿精髓学到了。在导师的门诊上也能代替导师给患者治疗。 推拿科的跟诊,无论是见习生、实习生还是研究生,动手的机会从来不缺。 一次以治疗为目的的推拿,一般可以简单地分为三个部分,即放松——治疗——收尾。 有学生跟诊的老师,一般只负责治疗部分,前后两部分可以交给学生完成。 所以干推拿的资深医师,只要能带几个学生,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累人。 然而推拿的治疗部分却是整个推拿过程的核心。 虽然有时候只是抖抖手臂,或者捏几下肩膀,拉伸一下关节,做做颈部或腰部的扳法等。 看上去只有短短几分钟,甚至有时候不到一分钟的轻轻松松的动作,却有着很高的技术要求。 定位上的一点点偏差,力道方向与强度的不到位,不仅达不到治疗效果,还可能造成肌肉骨骼神经等新的损伤。 许承跃在研一下学期就能替代导师完成推拿的治疗部分,而且没有患者敢质疑他轻视他。 这是苏鸣泉最得意的那个学生毕业多年后,所遇到的另一个最令他满意的学生。 如果不是因为许承跃不会抽烟不喜饮酒,又有些讷于言辞不擅奉承,还不知能从导师那里得到多少人脉资源。 “不过他最后拒绝了留在省立医院,挺可惜的。” 聊了几件许承跃令人佩服的事情,郭彦最后颇为惋惜地说道。 跟随着一个在圈子里能说得上话的导师学习,毕业后还能留在导师工作的医院,这是多少研究生梦寐以求的好事。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惋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未必是师长们所指引的那一条。” 说这话的时候,陈瑾自信而笃定,身上似乎看不到了任何的学生气。 “何况,你们师门不是有个姓郑的师姐嘛?三年前毕业的时候得到导师的照顾留在了省立医院,到现在还在体检科待着。那不是许承跃想走的路。” 许承跃和郑师姐不一样,郑师姐毕竟是女流之辈,而且远没有许承跃优秀,两人怎能相提并论? 苏鸣泉作为科室大主任,想将许承跃留在本科室并不难…… 对于这些,郭彦和陈瑾的看法几近相同,但两人都没有说出来。 而且陈瑾知道,许承跃没留在省立医院还有其他原因: 一是老师的饭局太多,和老师在一个地方上班,免不了要跟着老师频繁地喝酒应酬,他不喜欢这种生活; 二是郑师姐毕业工作三年了都没转到专业对口的科室里,他要是留在了推拿科,师姐面上不好看。 而陈瑾支持他离开老师的庇护,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许承跃是一个多面手,既能把脉开方,又能针灸推拿,而且每一项技能都很优秀,完全不输给那些精于一技之长,只会把脉开方,只会针灸,或者只会推拿的人。 留在导师身边,他就只能跟着导师干推拿了,其他技能荒废了,未免可惜。 005 比挣钱重要的事情 末了,陈瑾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说道: “名师出高徒,郭师兄你肯定也很厉害。对了,你和许承跃也好久没有聚一起了吧?要不今晚一起吃个饭?” “不了,”郭彦笑了笑,“晚上得陪女朋友逛街。” 对女朋友足够重视和体贴,在这件事情上郭彦似乎和许承跃同样优秀。 幸好陈瑾不是男生,否则肯定要打趣他一句“有异性没人性”了。 “嗯,陪师嫂逛街必须得重视……”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就各自将注意力转移到手机上。 陈瑾打开了微信,在一些校友和同行的微信群里潜水,看着一条条信息,大部分都是关于执业医师考试的。 有的人发言抱怨今年考试大纲做了较大幅度的调整,试题比往年提高了难度,导致了考试的不顺。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考试大纲再怎么调整,也超不出教材理论知识和临床辨证论治……” 这种得罪人的话陈瑾当然不会在群里说,她可不想被群起而攻之,只是默默腹诽。 有人吐槽题海战术没用,和考场上试题重复率不足十分之一。 “多做题集的意义不在于考试能遇到多少原题,而是通过做题找到考点,了解出题方式……” 有人对没有抽出足够的时间来复习而懊悔不已,也有人觉得虽然没复习好但说不定运气好呢。 “抱着侥幸心理做事,就算运气再好,迟早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有人自嘲没考过不要紧,别再像去年那样就差一分…… “好悲催……” 当然还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自己能通过的几率很大。 ……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大巴停在了老校区南门口外。 考生们陆续下车。陈瑾和郭彦道别后,就往校门口西边的人行道走去。 她需要到路对面去坐公交车,前往许承跃工作的地方。 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到楼下付了款取了药的卢嘉嘉,又返回了楼上中医诊室。 “你就给我开这么点药?你确定这药能治好我的病?不需要多加点补药吗?”卢嘉嘉提溜着装着5剂中药的手提袋,质问许承跃。 5剂中药的分量,和以前一剂中药的分量差不多。 5剂中药的价钱,还赶不上以前一剂中药的价钱。 “等你喝完这5剂中药,再回来复诊。5天后,你应该可以感觉到明显的效果。”许承跃自信地说道,“针灸的话,你可以隔天做一次。” “行吧!那我就喝喝看!后天再过来针灸。”卢嘉嘉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许承跃的医嘱。 她早就习惯了高消费和高质量服务,如果不是许承跃给她针灸之后,她能感觉到症状有所缓解,就凭这几副中药如此便宜,又无法代煎,她根本就不屑拿药。 许承跃虽然需要攒足够的钱,用于将来创业,但却不愿借助开名贵药材和大处方赚取高额提成这种方式。 一个人,一旦钻进钱眼里,就永远也出不来了,再高尚精湛的仁心仁术也会被腐蚀掉。 仁心仁术乃中医之魂。 许承跃不愿失去中医之魂。 他希望将来也能将这中医之魂注入自己的国医堂。 他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治病,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何况,对于一个初入社会的青年中医来说,尽快地积累行医经验,提高医术水平,比赚更多钱重要。 只要会治病,能为患者解决实际问题,赚钱就是顺带的,该是你的好处绝对少不了。 …… 陈瑾在公交车上迷迷糊糊地似乎睡了会儿,又似乎不曾睡着,强撑了大半个小时后,在距离许承跃工作的虎泉卫生服务站最近的公交车站下了车。 一阵晚风迎面拂过,带走了少许的暑热。 到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还需要步行一小段路,陈瑾取出手机看到已经六点零三分了,立即给许承跃发了条信息:“我快到你们社区卫生服务站了,你下班了吗?” 许承跃立即回复道:“我打完卡马上就下班。” “好,我在路对面等你。”陈瑾简单地回了几个字。 许承跃回复了一个赤道熊骑摩托车飞速前行的“我来啦”表情。 两分钟后,陈瑾到达目的地,而许承跃很快出现在陈瑾的视野中,从马路对面沿着人行道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他还是那个清清爽爽的大男孩模样,离开了校园依旧不讲究穿着打扮,黑色的休闲裤搭配一件蓝灰色t恤,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和上大学的时候背的那个差不多的款式,能装下几本32开的书。 “等多久了?热不热?”许承跃片刻间就来到了陈瑾面前,牵着她的手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大学热恋期间牵手漫步校园的时光,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难掩心中愉悦。 十指相扣,紧紧握着,陈瑾微微摇头说道:“我也是刚到,不热。去哪儿吃饭呢?” 她侧头看着许承跃的侧脸。 他的长相并不出众,但笑起来的时候和专心做事的时候颇为俊逸。 相恋五年,两人的感情并未被时间冲得淡然无味,一同携手度过了千百个平凡的日子反而让他们更加珍视彼此,曾经约会时的怦然心跳也化为从容默契,彼此也成了对方最了解最重要的人。 “汉味轩。”许承跃温柔地摩挲着陈瑾的手,边走边说道。 “名字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都有什么招牌菜?”陈瑾笑着问道。 “是一家烤肉自助餐厅。一个同事推荐的,相比一般的烤肉自助餐,不仅环境要好很多,菜品和服务也很赞。”许承跃介绍道,“离这儿不远,在恒星广场三楼,打个车过去十多分钟就到了。” “价格呢?”陈瑾问道。 “128一位。我团购的,112一位。” “啊?那也挺贵的……”陈瑾似乎对这价位不太满意。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是两千底薪加绩效的待遇,每个月勉强能到手三千,平均干一天活的收入还不够吃这一顿饭,她难免有些心疼钱。 何况两人都已经毕业工作了,水到渠成,下一步就该考虑成家的事情了。 目前还没车没房。即使真爱胜过其他,车和房都不是硬性要求,也该好好攒钱为将来创业打算了。 许承跃的工资比陈瑾的高些,但很有限。 他似乎明白陈瑾心中所想,笑着说道:“又不是天天吃,庆祝你考试圆满结束,偶尔吃一顿还是没问题的。” 走到路边,许承跃看到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缓慢行驶而来,就招了招手将它拦了下来。 两人坐上了出租车后座,许承跃说道:“恒星广场。” 006 超出了认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亮起的同时,路边远近高低的建筑群也相继闪烁着色彩斑斓的霓光。 许承跃的右手静静地握着陈瑾的左手。 若是往常,陈瑾一定会询问他最近有没有遇到有趣的病人,有没有经典的医案分享。 但今天,她不想再聊关于专业和工作的事情。 太费脑子了。 虽然只是你慢慢说我静静听,但要从许承跃的分享内容中汲取养分学到东西,少不得又要让已经疲惫不堪的脑细胞加班运转。 陈瑾靠在许承跃的肩膀上,休息了两三分钟,忽然想起自己最近给人扎针的一些奇妙感受,忍不住要分享出来。她捋了捋思绪,抬头问道:“你还记得我实习的时候跟你说过一件事吗?” “你指的是哪一件?”许承跃摩挲着她的手掌。 陈瑾稍微梳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嗯,就是我在市中医针灸二科实习的时候,那段时间总是给人做艾灸,后来发现病人身上出现的灸感,也会出现在我自己身上。我还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叫‘灸感同步感应’。” 许承跃望着她精致的脸庞说道:“记得啊,怎么了?” 陈瑾继续回忆着:“后来我不是说过,如果扎针的时候也能在自己身上感受到病人身上针感的传导就好了?” 许承跃想了想,说道:“嗯,但灸感毕竟是热感,是能量波动,温度传导。你说的那个‘灸感同步感应’虽然挺神奇的样子,但想想也还是可以实现的。” “施术者精神专注地给患者艾灸的时候,和患者通过艾条燃烧的热力建立了一个小磁场,在磁场中感应到患者的经络能量变化。” “但针感的话,即使能做出烧山火、透天凉让患者产生热感或凉感,那种温度变化也不可能和灸感相提并论,施术者身上应该不可能出现和患者同样的针感。” “你真的那么肯定?”陈瑾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 许承跃笑道:“肯定不肯定的,没什么意义,反正我没见过。” 陈瑾愉快一笑:“如果我告诉你我做到了呢?” 许承跃侧头凝视了她一眼:“你……不是开玩笑?” “真的,不信?我让你见识一下吧!”陈瑾慧黠一笑,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的小兜里掏出了一板针灸针。 这是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和许承跃在一起时间长了养成的习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随身带着针灸针、刮痧板、王不留行子耳穴贴这种既实用又小巧不占地方的医疗器具。 针灸针是十根一板,每根针有单独的凹槽,以锡膜密封。 陈瑾先取了一块消毒棉,给自己双手消了消毒,又取了一块新的消毒棉,问许承跃道:“扎什么穴位好呢?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最近……可能天气比较燥,偶尔流鼻血。” “那扎合谷穴吧,泻泻大肠火,而且这个穴位容易出针感。” 流鼻血多属肺热,肺与大肠相表里,泻大肠火也能祛肺热,故属于手阳明大肠经的合谷穴也能用来治疗流鼻血。 陈瑾记得,他们大学期间刚开始实操练针的时候,扎的就是自己或同学的合谷穴,以及手三里穴。 这两个都是很常用的具有强体保健作用且取穴方便的穴位,但合谷穴针感较强,手三里穴的针感温和一些。 许承跃伸过来右手,表示愿意一试。 陈瑾立即说道:“换一只手,我怕针感太强,万一起针后还有遗留针感的话,会影响你吃饭的。” 许承跃默默地换了一只手。 陈瑾就在他左手合谷穴处按了按,找准位置后用指甲掐了掐,消了毒,随后取出一根针灸针,凝神静气了三秒钟,麻利地扎进了穴位中,随后缓慢地小幅度捻动针尾。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陈瑾隐隐感觉到自己左手虎口处一阵酸胀,说道:“现在应该是得气了,针感还挺强的。” “嗯,”许承跃点头反馈,“但得气完全可以凭手下感觉判断出来……” 陈瑾当然明白,针刺得气的时候,施针者手下会有“如鱼吞钩”的感觉,即能感觉到对方穴位对针灸针有一股很弱的吸力,手指捏着针有微微上提之意的时候能感觉到有一道来自穴位的力量在对抗,将针轻轻往下拉,就像钓鱼的时候鱼儿吞食鱼饵拉扯鱼线的感觉。 在发现患者的针感能够呈现在自己身上之前,陈瑾也是靠的手下“如鱼吞钩”的感觉判断针刺是否得气。 陈瑾继续捻针,大约一分钟后,有一股微弱的麻酥酥的感觉传向了左臂肘部。 “针感向上传了,到了曲池穴附近。”陈瑾继续描述针感传导。 “嗯。”许承跃点了点头。 陈瑾继续捻动针尾,大约两分钟后说道:“还在曲池穴附近。看来我功力不够啊!通关过节,这个关节通不过去了……” “起针吧,快到目的地了。”许承跃淡然说道。 陈瑾迅速地刮了刮针尾施行泻法,操作完成后随即起针,将用过的针灸针和消毒棉放进了一个口香糖空瓶子里,收回书包中。 随后她侧头看着许承跃,只见他盯着前面出租车司机的后脑勺,不知在思考什么。 “你在想什么?是觉得不可思议还是……”陈瑾小声问道。 “有点儿。”许承跃似乎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这可和吃了毒蘑菇产生的“幻听”,以及做奇怪的梦不一样。 陈瑾望着他的侧脸说道:“你亲眼见过我们学院的姜荷老师可以通过感知患者皮肤细微的温度差异,来判断经络穴位的盈虚通滞,也见过我们班的纪研林同学能够用眼睛看到经气变化,不应该对我的这项技能感到不可思议才对啊。” 许承跃淡然一笑,说道:“或许以前做到那些的都是别人,就算是真实的,也觉得比较遥远,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现在做到的是亲近的人,所以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干针灸推拿的,很多都有站桩、打坐或练拳的习惯,总有一些对气比较敏感,或者自身经络敏感、身体通透的人存在。 许承跃以前也有站桩的习惯,而且还练了几年形意拳,可是既没有感觉到气在身体中的运转,也没练出通透的身体和敏感的经络。 对此,这些练功,就权当的健身了。 陈瑾“噗嗤”一笑,难掩愉悦的心情,有种瞬间升级成了女神的感觉。 随后她又解释道:“不过我的这项技能不如他们的,他们的要么是天赋,要么是靠修身养性修出来的,而且是持续的毫不费劲的;我的是间断性的,一旦手离开了针灸针,就感觉不到那股针感了。” “而且他们那个能用于诊断,指导治疗;我的这个嘛,好像没什么实际作用,也就是在治疗过程中省了点事,不用老是问病人扎针的时候有没有针感,艾灸的时候热不热,针感灸感传到哪儿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许承跃问道。 陈瑾说道:“我最近给人艾灸的时候,不仅自己身上会出现同样的灸感,而且还能感觉到一些患者身上的其他症状。比如说,给下焦虚寒的患者艾灸的时候,他膝盖凉嗖嗖地排寒,我的膝盖也会发凉;给肩膀受过伤的病人艾灸,他的肩膀发闷,我的肩膀也会出现沉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会不会是病气传导?” 许承跃若有所思。但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候出租车一个急转弯,随后一个刹车停在了恒星广场前面的道路旁。 许承跃和陈瑾也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付钱下车。 007 晚餐 恒星广场的商业大厦一楼商铺主要经营化妆品、首饰、包包和电子产品等,二楼商铺主要经营衣服鞋帽和包箱等,三楼是美食天地,四楼为儿童游乐场、游戏厅和电影城。 许承跃和陈瑾来到恒星广场商业大厦,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们并没有在一楼二楼多做逗留,陈瑾也从不在这种大商场购买衣服鞋帽和包包,这里的衣服鞋帽和包包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消费得起的。 不过衣服不买还可以试穿。试衣服对于女生来说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以在短时间内欣赏到自己各种风格的美。 平时陈瑾也偶尔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许承跃所理解不了的——明明不想买,还花那么多时间去试衣服,不是浪费青春吗? 许承跃做事目的性比较强,逛个超市都是想好了要买什么才去逛。买衣服也是看好了才试,要是合身,价格也合适,就直接买了。 但今天陈瑾没有这个心情和精力试衣服,她只想好好享受美食,庆祝一下医考完美结束,然后回去好好休息。 两人直接乘坐自动扶梯上了三楼美食城,没多久就找到了汉味轩。 由于是星期天晚上,到恒星广场吃喝玩乐的人比周五周六晚上少很多,许承跃取了票后他们无需排队,就在一个女服务员的带领下进入了餐厅。 餐厅内开着空调,空气清凉而不冷,光线有些昏暗,一张张双人餐桌、四人餐桌被矮墙和实木雕花窗格隔开,每一个小隔间都有一盏小吊灯,灯光是柔和的暖色,让整个餐厅看起来有点儿神秘,有点儿温馨,和普通的自助烤肉餐厅完全不同的风格。 餐厅里客人不少,虽然达不到满座,餐桌利用率也在80%以上。整个餐厅沉浸在一种相对静谧的氛围里,即使有人说话聊天,声音也不大,像是受到某种力量影响,不自觉地有所克制。 这真是吃饭的好地方,也是约会的好地方。 许承跃和陈瑾在一张双人桌上落座。 虽然和旁边的隔间只是由七八十厘米高的矮墙和雕花窗格隔开,陈瑾却有种坐在了包间里的感觉。独立的吊灯和昏黄的光线似乎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很容易就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里。 服务员很快送来两套刚消完毒的还有些温热的餐具,除了碗碟和杯子,中餐的筷子和西餐的刀叉都有。随后是每人两份秘制蘸酱,一份辣味的,一份不辣的。 “服务真不错,不像其他自助餐厅,餐具都是自取的。”服务员走后,陈瑾满意地赞了一句,随后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咦!怎么没有烧烤的地方?” 只见方桌中间有一个圆形的实木碟子,被一道s线分做两格,有点像鸳鸯锅的样子,都铺上了吸油纸。但桌面上并没有室内烧烤专用的烧烤锅,也没有烧烤架之类的东西。 许承跃解释道:“不用自己烤,等着上就行。这里有专业的大厨烧烤,服务员会将刚烤好的烧烤送到每一位顾客面前。” “可这不是自助餐厅吗?”陈瑾仍有些疑惑。 许承跃说道:“是自助,上烧烤的时候你可以选择要或不要,多要或少要。其他的熟食、糕点、凉菜、零食、饮料等都是自取。你可以先去逛一圈,拿点自己喜欢吃的。” 陈瑾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将书包搁在座位上,起身去逛了逛自取食品区,发现这部分和普通的自助餐厅就没有太大区别了,鸡鸭鱼肉各种熟食都有,应季蔬菜和海鲜、甜品、点心、零食、凉菜、水果、饮料等一应俱全。 转了一圈,她只取了两三块肉和蔬菜,取了些蟹棒、鱿鱼圈等零食,打了一碗酸辣老鸭汤就回到了座位上。 “我先吃这些垫垫肚子,你去取食物吧。”陈瑾将美食放下后,发现桌子中间的木碟子多了两块肉和两根烤肠。 许承跃起身去取食物,陈瑾就取出木碟子里的那块肉,用刀叉把它分成更小的肉块后,尝了尝。 好像是孜然羊肉,外焦里嫩,盐味不重,肉香十足,味道果然很赞。 两三分钟后,一位身材高大的男服务员左手托着一个上面立着烧烤架的托盘,右手拿着个夹子走了过来。 “奥尔良烤翅中~”服务员熟练地唱着菜,看向了陈瑾。 “两个都要。”陈瑾抬头说道。 服务员大哥用夹子往烧烤架上一拨,两个烤翅中就落到了桌子中间的木碟子里,一边一个。他随后转身,走向下一桌:“奥尔良烤翅中~” 没多久,许承跃取回来一碟辣子鸡、盐水鸭等熟食和一碟猪皮冻等凉菜,坐下后正式开吃。 “烤火鸡腿~” 服务员右手中的刀轻轻一削,两块火鸡腿肉就落到了木碟子上。 “烤墨鱼丸子~” “烤羊排~” “烤巴西果肉~” “烤大虾~” …… 随着一道道美味的烧烤轮番上桌,加上一些自取菜品,不到半小时陈瑾就有些吃不动了,接下来的烧烤除非是很有特色具有很大吸引力,否则她只管摇头不要。 许承跃才吃了个半饱,一边玩手机,一边继续享受美食。 陈瑾又喝了半杯热豆浆,也拿出手机来玩。 微信上有三条未读信息,是陈瑾工作的仁泽堂中医诊所的一个小病号的家属,备注为子浩妈妈,陈瑾赶紧点开看了看。 “小陈大夫,考完试了吗?” “今天带宝宝去逛超市,超市空调温度比较低,宝宝可能着凉了,有点儿不舒服。” “明天能找你推拿吗?” 看到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是在10分钟前,陈瑾赶紧回复:“不好意思啊,刚看到信息。我今晚回不了城南区,明天请了假不上班。” 子浩妈妈似乎是在线等待,很快回复道:“啊?这样啊……那怎么办啊?明天早上不能推拿,宝宝会不会变严重了?” 陈瑾回复道:“要不明天下午我回到城南区后去一趟诊所,你带宝宝过去我给看看。” 子浩妈妈:“嗯嗯,你快到诊所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陈瑾:“好的。宝宝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流鼻涕或者咳嗽、发烧?” 子浩妈妈:“流鼻涕,有点鼻塞,没有咳嗽和发烧。” 陈瑾:“只是受凉,应该不严重,多喝点温开水,注意保暖。如果病情变化,可以先找贺主任看看,喝点中药。” 贺主任全名贺敬松,是陈瑾的老板,也是仁泽堂中医诊所的主力医师。 子浩妈妈:“宝宝太小了,喝不进中药,还是推拿比较好……” 陈瑾和子浩妈妈聊了几句后,告诉对方自己有事,回头再聊,随后结束了对话。 008 回光返照 “谁啊?”许承跃抬头看了一眼陈瑾,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瑾坦言道:“一个宝妈,她家宝宝之前在我那里做小儿推拿,今天外出有点着凉,想找我给宝宝推拿,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说完事情大概,陈瑾忽然来了兴致,左手支着脸颊,笑意浅浅地向许承跃接着介绍这个名叫程子浩的小病号。 “这个宝宝才六个多月,嗯,现在应该有八个月了吧,挺有意思的,刚开始找我推拿是因为便秘,一个多星期不拉臭臭。宝妈带他去妇幼医院看儿科,医生说那是攒肚子,攒十几天也不奇怪,不用担心,宝宝不难受就不用管,过段时间自己会好。” “可是这个宝妈很着急,觉得宝宝一星期吃喝照常却不拉臭臭很不正常,后来就来仁泽堂找我做小儿推拿。” “我看这宝宝脸色挺白的,没什么血色,脸上、四肢肌肉也不太丰满,指纹颜色也很淡,胃肠功能发育不太好,就按照虚证便秘来推。第一天常规取穴,补脾胃胃经,清大肠经,揉膊阳池,顺时针揉腹,捏脊等。” “第二天来的时候她告诉我宝宝还是没拉。我边推拿边想,那么小的宝宝应该推完没多久就拉才对啊。推拿快结束的时候就加了中脘、天枢、足三里、上巨虚这些成人的穴位,每个穴位按揉100次,你猜怎么样?” 许承跃大口吃着一块烤肉,将嘴巴塞的满满的,蠕动着腮帮子说道:“拉了。”说话间没有任何情绪和神色的变化。 陈瑾眉眼含俏,笑着说道:“点按到上巨虚穴的时候就拉了,量还挺大!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小儿推拿让孩子当场排便,太神奇了,上巨虚不愧是大肠的下合穴!” 略有停顿,陈瑾兴致更浓,继续说道:“第三天我按照第二天的选穴推拿,结果刚推完,不到一分钟,他又拉了。” “第四天还没推拿,早晨五点多醒来他就自主排便了,第五天早晨六点多醒来后也是自主排便……” 陈瑾说着说着,许承跃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似乎有点儿不太对。 虽然陈瑾说话声音挺小的,但她的声音很清脆,很有辨识度。他们聊着便秘和拉臭臭的话题,对于普通食客来说也太不合时宜了,因此引来旁边诧异的目光,和“有病吧”这类窃窃私语。 从医学生时期开始,他们俩早就对肠道排泄物的话题免疫了。经历过刚在实验楼上完解剖课,摸过骷髅架子以及和风干牛肉差不多的人体干尸标本,到了餐厅还能啃排骨,排泄物啥的话题根本算不上什么。 何况做中医的只要临床,面对病人,问诊内容中吃饭睡觉大小便情况都是必须了解并记录的。 看着女友说得兴致勃勃,许承跃也没有提醒她,阻止她,他继续享受着美食。 不过,陈瑾很快也感觉到了,在这无论吃饭还是约会氛围都很好的餐厅吃饭,还是要注意一下聊天内容。虽然自己形象已毁,她还是决定照顾一下邻桌们的心情和食欲,克制了一下话题内容。 “早晨五六点,不正是大肠经的经气最旺盛的时候吗?能在这个时候自主排便,肠道功能也算是恢复了。后来又推了三四天,巩固疗效,就再也没出现过连续两天以上不拉的情况。” “效果很好嘛!”许承跃好不容易腾出嘴来赞了一句。 陈瑾接着说道:“我以前做小儿推拿很少用常规的经络穴位,都是以小儿推拿特有的穴位为主,效果也挺好的。没想到这次加了几个常规穴位后,效果会这么明显。” “可能不仅小儿特有的穴位随着年龄增长会慢慢退化,变得迟钝,普通的经络穴位也是如此吧,如果我点按的是一个成人的穴位,应该不会有这样立竿见影的效果,扎针的话倒是有可能……” “嗯,以后可以尝试多配合常规穴位。像脾气大的孩子,除了清天河水、清心经、清肝经等,还可以配合点按太冲穴……” 十几分钟后,许承跃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决定最后再逛一圈自取食品区,看还有没有自己想吃的东西,如果没有,就结束晚餐回去休息了。 只逛了短短两分钟,许承跃就回来了,左手拿着一杯可乐,右手拿着一碟满满的香辣小龙虾。 “刚上的小龙虾,你要不要尝尝?” 陈瑾连忙摇头:“我不吃,看起来好辣。” “壳辣而已,剥出来,里面的肉肯定不辣。”许承跃坐下说道,“不过壳很硬,挺难剥的,我剥给你吃吧!” 陈瑾摇头:“我不吃。和辣不辣,好不好剥没关系。” 许承跃几秒钟就剥好了一只龙虾,放到了陈瑾的餐盘上:“吃一个嘛,尝尝。” 陈瑾眸光清灵如水,仍是轻轻摇头:“不要,龙虾可脏了,身上都是寄生虫,我不吃,你吃吧。” “哪有那么可怕?肯定都处理好的了,要不然都吃出病来,这餐厅还不得关门大吉?”许承跃无奈一笑,并不在意陈瑾的不领情,继续剥着龙虾自己吃。 陈瑾一手托腮,欣赏着许承跃专心剥小龙虾的样子,说道:“我见过小龙虾的生长环境,小时候还钓过龙虾呢,它们真的是生长在很脏很多枯枝落叶和垃圾的池塘里,那些很干净的池塘里反而很难见到它们的身影。就算这些龙虾不是野生的,处理得很干净,我也有心理阴影。” “唉,你知道吗?龙虾可笨了——你见过游乐场里的钓鱼游戏吗?塑料鱼的嘴巴里有一块小磁铁,钓钩一碰到鱼嘴就能钓上来那种。” 许承跃回应了一个字:“嗯。” 陈瑾继续她的话题:“钓龙虾的难度和那个钓鱼游戏差不多,就在鱼线上绑一块肉,我们那时候用的是田螺肉做饵。发现龙虾后,把田螺肉抛到它旁边10厘米范围内,它就会自己爬过来钳住田螺肉,然后收鱼线就行,十拿九稳。它们很笨,不会自己松开钳子,除非是没钳稳中途掉了。” 许承跃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又不吃龙虾,钓龙虾来做什么?” “玩啊,小时候没有钱买玩具,没钱逛游乐场,就自己找乐趣,钓龙虾,摸螃蟹,黏知了猴,都很好玩。而且看着龙虾举着大钳子示威,看着螃蟹横冲直撞,就觉得很有意思。玩够了要么放生,要么送给邻居,谁爱吃谁吃,反正我不吃。” “对了,你小时候喜欢玩什么?”陈瑾最后问道。 “粘知了猴,抓蝎子。”许承跃说道。 “蝎子!”陈瑾惊奇地望着他,“真的啊?蝎子可是有剧毒的啊!你不怕吗?” “不怕啊,只要不被它们的尾巴尖蜇上就行了。”许承跃说道,“而且也不是直接用手抓,用两根比筷子还长的棍子夹蝎子。也挺简单的。” “用棍子夹它们?它们不会跑吗?”陈瑾充满好奇地问道。 “跑啊,”许承跃说着,一盘小龙虾已经见底,“所以要眼疾手快,考验手眼配合。抓得多了,熟能生巧。” “你们那儿,蝎子很多吗?”陈瑾问道。 “小时候很多,到山里地里,比较阴凉潮湿的地方,差不多翻个石头就能看到蝎子。” “这么多蝎子,那不是很危险?”陈瑾脑补了一下画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去过你家两回,怎么没看到有蝎子啊?” “那是以前了,而且是在山里和地里,又不是在家里。现在外面也少了,被吃得差不多了。而且现在管得严,不让吃了。” “你们真是什么都敢吃,又是知了猴,又是蝎子……” 快八点的时候,两人结束了晚餐,也没在商厦里过多逗留。 一阵接一阵的困意来袭,陈瑾直催着快点回去,再不回去就要倒下了。 许承跃依旧是打了个车,陈瑾在车上就靠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睡着了。 到了青阳小区东门停车后,许承跃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说道:“到小区门口了,准备下车了。” 陈瑾幽幽醒来,隐约听到出租车司机的报价,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这么快到了啊?” “嗯,到了。你还能走不?要不要我背你?” 许承跃用微信付了钱,搀着陈瑾下了车。 “不用。”陈瑾晃了晃脑袋,提了提神,“几步路而已,我自己能走。”于是双手拽着许承跃的一条胳膊,紧跟着他进了小区。 许承跃住在青阳小区27栋一单元301,离小区东门只有一百多米,几分钟就到。 即便如此,陈瑾也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一路上抱着许承跃的胳膊就像考拉熊抱着树干一样,几乎是靠许承跃半提半拖着往前走的。 “刚刚吃饭的时候不是挺精神的?怎么现在蔫吧了?”许承跃欣赏些她傻萌傻萌的样子,打趣道。 “连续几天熬夜复习,三更灯火五更起,睡眠时间不足三小时,又没有午觉睡,早就困死了……”陈瑾打着哈欠有气没力地说着,“吃饭那会儿,回光返照……现在不行了……” 回到住处,陈瑾强撑着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倒在小床上就秒睡了。 009 重用生地治失眠 许承跃洗完澡出来,只见陈瑾穿着一套米白色的宽松家居服,慵懒地侧身躺在小床上,双手抱着只一米多长的鳄鱼抱枕,呼吸均匀绵长,显然睡着了。 许承跃故意轻咳了两声,低声问道:“睡着了吗?” 若是平时,就这轻微的响动,陈瑾早就被吵醒了。可如今的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显然是累极了,睡得很香。 许承跃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小心翼翼地捏起她的一缕秀发,轻轻地在她脸颊和鼻尖扫过。 熟睡中的陈瑾抬手轻轻抚了抚脸颊,揉了揉鼻子,搂着鳄鱼抱枕翻了个身,安然地继续着美梦。 有些凌乱的头发,让她的模样更显甜美妩媚,连绵细的呼吸音都变得有些诱人。 许承跃看得心神荡漾,真想躺在她身边,像搂着抱枕那样搂着她,一亲芳泽…… 但看着她因为熬夜复习而略有些憔悴的脸色,想起回来的时候她那疲惫不堪站着都快睡着了的样子,许承跃心中又生起怜惜之情,立刻打消了邪念。 万一把她弄醒了,万一自己真没把持住…… 还是等她休息好了,恢复精力再说吧! 许承跃凑上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见她没反应,又在她的两片红唇上吮了一下。 尝到了些许甜头后,许承跃才将放在床头的夏凉被展开,盖在她的身上。 初秋,白天虽然比较热,但昼夜温差大,晚上还是比较凉的,尤其是到了下半夜。 第二天早上。 陈瑾醒来时,发现许承跃早就不见了。 他的夏凉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沙发上。 旁边的桌面上有一碗豆腐脑和一根油条。 而她自己,则是躺在了本来就不太宽的小床中间,身体紧紧裹着另一床夏凉被,鳄鱼抱枕不知什么时候被踹到了床尾。 “他昨晚睡的沙发吗?”陈瑾看看手机,八点多了。 “上班去了?还给我买了早餐啊……” 五年了,许承跃还是这样贴心,总给人温暖而可靠的感觉…… 陈瑾心中一阵感动,懒洋洋地起身洗漱,精神恢复后,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中。 三十平左右的一居室,客厅和卧室之间只有一道玻璃材质的推拉门,玻璃门外就是沙发和茶几,沙发旁边是衣柜,幸好有单独的卫生间,勉强塞着一台半自动的小洗衣机,还有一个不足四平米的小厨房可以做饭。 就是这样一个狭小拥挤的空间,也要一千块钱一个月。这还是许承跃逛了五六家房产中介后才找到的比较满意的房子,其他的要么至少一千五以上一个月,要么就是合租房。 还好许承跃一个大男生,活得也没女生那么仔细和讲究,觉得就一个睡觉的地方,宽点儿窄点儿没关系。 陈瑾看到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有洗,挑出来需要手洗的两三件小衣服,将剩下的塞到了洗衣机里…… 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一楼的西医内科诊室外,有五六个病人坐在长椅上排队等着看病。 西药房的橱窗外,也有三四个病人在交钱拿药。 最热闹的当属输液大厅,三个护士来回跑,又是配药,又是换瓶,又是扎针。 六张病床上都躺着输液的病人,两排共八张柔软的沙发座椅上,也坐满了输液的病人。 有两个病人没占上病床和沙发座椅,只能在旁边的实木长椅上输液。 输液大厅南面的墙上,挂着一台60英寸的液晶电视,播放着抗战爱国剧。 年轻的病人和家属都低着头玩手机,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不太懂事的孩子,还盯着电视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相比楼下的热闹,楼上的中医科要安静一些。 许承跃已经给两个病人扎上针灸针。 从针灸理疗室回到中医诊室,第三个病人跟着他进来就诊。 这是一个前来复诊的老太太,65岁,一头蓬松的花白短发,身躯瘦小而且略有些驼背,但一双眼睛却很有精神。 尤其是她在诊桌旁边坐下后,双目炯炯,说道:“许大夫,你前几天给我开的那个小偏方,真是太好用了!” “喝药的头一天晚上,我就睡了6个多小时,早上4点多了才醒。这偏方真是神了!” “现在3副中药都喝完了,回来找你看看,需不需要再继续喝几天?” 许承跃记得这老太太名叫张爱华,前段时间由于儿子的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她为儿子操心,一直忧心忡忡,后来发展成整天焦虑不安,脾气暴躁,晚上也睡不着觉。 之前找过两个中医看过,吃了一个多月的中药。开的基本上都是夜交藤、酸枣仁等这一类常用于治疗失眠的药品,但仍不能解决睡眠问题。 接连不断地白天黑夜无法入睡,让她整个人几乎到了精神奔溃的地步。 但她又不敢吃安眠药,怕会依赖上,断不了。 后来她经人介绍来到了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找到许承跃。 对着许承跃一番诉苦后,张爱华把得病和治疗的来龙去脉说得尤为仔细,最后要求他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快速解决她的睡眠问题就行。 刚来找许承跃看诊的时候,张爱华可没有现在这么有精神。 那时候她整个人憔悴不堪,两个眼圈乌青乌青的,满脸都是焦虑和烦躁。 许承跃在电脑的医师系统上输入“张爱华”,她的电子病历和处方就全部调出来了。 他一边给张爱华把脉,一边对比着之前的记录。 初诊时,张爱华脉象弦滑有力,手脚心发烫。 如今张爱华的脉象仍然是弦滑的,但指下已经没有了初诊时那弹指强劲和躁动不安的感觉。 她的手心也不像初来时那样热得烫手了,只是比较温热。 把完脉,许承跃又让她张嘴,看了看她的舌象。 初诊时,她舌头很红,舌苔黄腻。 如今她的舌头没那么红了,舌苔也没那么黄了,但还是又厚又腻。 电子病历上还记录了她小便黄,大便黏腻不爽。 许承跃将其辨证为肝郁胆热,热扰心神。 根据这个辨证,许承跃原本想给张爱华开黄连温胆汤的。 但由于她强烈要求快速取效,许承跃担心黄连温胆汤效果缓慢,不能救急,再三思索后,借鉴了一位前辈的经验,用大量生地黄为君药,给张爱华开了3剂中药。 生地黄150g,肉桂5g(后下),蝉蜕15g,黄连10g。 这个方子只有4味中药,煎煮方法和服药方式很重要,方法不对,可能就达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因此许承跃还耐心地教她如何煎煮如何喝药—— 先取生地黄、黄连和蝉蜕放到砂锅里,加清水漫过药物一横指,无需浸泡,直接放到火上煎煮。火力也无需太大,中等火候就行。 等水烧开后10分钟,再将肉桂加入锅里,再煮10分钟,关火。 将药液倒出来后,锅里加适量凉水,烧开后煮10分钟后关火。倒出药液与第一次的混在一起,晚睡前半小时一次性喝完。 由于药少,服药方法讲究,张爱华就管这小方子叫“偏方”。 自从服了这个偏方,睡了两三天好觉,张爱华的情绪也好了很多,似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逢人就说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来了个年轻的神医。 “虽然睡了三天好觉,但从舌象和脉象上看,你的病还没有好,需要继续调理一段时间。” 许承跃给张爱华看诊后,对她说道。 “行,你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我都听你的。”张爱华爽快地说道。 为巩固疗效,许承跃将处方改为丹栀逍遥散合温胆汤,又给她开了7剂。 “这次的中药就按正常的熬法,正常的喝法,熬两遍,兑一块儿,分早晚两次喝。”许承跃又吩咐道。 至于具体熬法,由于张爱华之前熬过不少中药,就无需再教她了。 “好,好,我记住了!”张爱华笑着。 她正准备起身离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许大夫,我家对门的小媳妇得了荨麻疹,不想吃西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给治治?” “可以用中医的方法试试,但需要她本人过来一趟,我看过后才知道具体怎么治。”许承跃说道。 “好,我回去跟她说一声,让她过来找你看看。” 张爱华走出诊室后,一个右手扶着腰的大叔进来了。 010顺应天意 “你是这儿的中医大夫啊?”腰痛的中年大叔眉头紧锁,一脸痛苦的表情,“怎么中医科设在二楼,这腰腿痛的人要是上不来,还怎么看中医啊?” 面对病人的抱怨,许承跃无言以对,只好报以微微一笑。 “哎哟,我这腰啊,痛死我了,你快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大叔走到诊桌旁,坐了下来。 “腰痛多久了?”许承跃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问道。 “把手表松一松,我把脉。”许承跃说着指了指中年大叔左手腕上的金手表。 大叔松了表带。 “就今天早晨才开始痛的,可能是闪着腰了。能不能治?”中年大叔说道。 “简单,到那张床上趴着,我先检查一下腰椎有没有问题。”许承跃说着,指了指诊室里的那张用于查体的理疗床。 中年大叔扶着腰起身挪了几步,倒在理疗床上。 许承跃走过去,在他的腰部摸了摸,按了按,说道:“急性扭伤,引起的局部软组织损伤,加上小关节紊乱。” “好治吗?”中年大叔问道。 “做个推拿,再喝几副中药,很快就好了。” 许承跃说着,给他松解一下僵硬的腰肌,点按了一下腰部的几个穴位,缓解了他的腰部疼痛。 接着手掌贴在他腰部中间,像有吸力一样以手掌带着他整个腰部晃动起来,待他整个腰部肌肉关节处于一个完全放松状态后,才让他侧卧,做了个扳法。 “好了,起来走几步试试。” 前后不到十五分钟,许承跃治疗结束,回到了诊桌前。 中年大叔翻身下床,活动活动腰部,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走了几步,发现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 没了病痛,他立即露出一副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态,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金项链,用不太礼貌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许承跃,说道:“年纪不大,有点本事嘛!” “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许承跃打开电子处方系统,准备录入患者信息。 “刘年,51岁。”中年大叔说着,又坐回了诊桌旁,看了看金手表上的指针,“我还有个症状,不知道你能不能治?” “男科方面的问题?”许承跃问道。 给他把过脉,知道他男科方面不太好。由于他来治腰扭伤的,就没细问。 刘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说道:“的确是那方面的问题。是这样的,和老婆那个,没问题,到外面找小姐那个吧,要么时间短,要么硬不起来,换了好几个人都是这样……这个情况,你见过吗?能不能治?” 呵呵,这个需要医生来治吗? 全国各地都在严厉打击黄·赌·毒,大叔你咋还那么猖狂? 再说你年纪也半百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很不利于养生啊! 出现这个症状,说不定正是做贼心虚,一边想着风·流·快·活一边担惊受怕引起的。 既然有钱没地儿花,与其给什么阿三阿四小情人小心肝儿,花了钱还丢了人,还不如接济一下我这个为人民服务的好中医…… “我没治过,不过在一本古代的医书上看过类似的记载,你要是愿意试试,我就给你治治。”许承跃略加思索后说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不能保证一定治得好。” 刘年颇有兴趣地问道:“在什么书上看到的,可靠吗?” 许承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宋朝的一位名医搜集整理的一部《怪症录》里有记载,治疗一世家公子,在自家和妻妾同房则正常,到了烟花之地寻花问柳则阳事不举……你要是有兴趣,改天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那本医书。” 刘年将信将疑:“那你说,怎么个治法?” “针灸,加中药,半个月一个疗程。”许承跃说道,“如果治了一个疗程后,有效果,你就继续治。要是没有效果,你就另请高明吧。” “行,那我试试。” “那到理疗室那边针灸吧!” 刘年起身刚走出诊室,就看见一位体态婀娜,身材凹凸有致的短发女子走进了对门的健康档案室。 似乎感受到了女子那成熟女性特有的气息与魅力,刘年的小腹顿时涌出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贪婪的目光,呆呆地望了几秒钟,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在档案室里。 “走吧,那边是档案室,理疗室在这边。” 许承跃看着刘年色眯眯的表情,心里生了几分厌恶。 色鬼,竟然想打孟姐的主意,把社区卫生服务站当什么地方了! 将刘年带到理疗室,让他选一张理疗床平躺下,准备好接受针灸治疗。 许承跃则先给之前的两个病人起了针,才取了消毒棉和针具,在刘年身上找了几个健脾胃的保健穴位,消毒扎针。 这是他工作以来头一次不打算好好治病。 全国各地浩浩荡荡的扫·黄行动都没能扫除这色鬼,老天爷用这种方式惩治你,我怎么能违背天意呢? 回到中医诊室,许承跃开始愉快地敲着键盘,在处方系统上开始给刘年开中药。 当然不能给他开补肾的药,给他开健脾胃和活血化瘀的药吧。 你不是肾虚吗?肾五行属水,脾胃五行属土,土克水。 我让你脾胃强健,吃好喝好,体力也日益增强。可就是脾土太强,克制着肾水,让肾怎么也强不起来。 最重要的是,健脾胃的太平方子,庸医都会开,就算治不好病,还挑不出处方的毛病。 至于活血化瘀的中药,则是针对腰扭伤的。 许承跃“啪啪啪”地敲击着键盘,开了差不多二十味中药,其中不乏比较名贵的补虚药,才满意地备注上煎药方法和服药方法。 一看最后的价钱,7剂中药,一共1013..6元。 每剂中药一百多,这是他来到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以来,开的最贵的药方了。 以往的中药方子都不贵,每剂的均价多在十几块钱到三十几块钱之间,一个星期的药也就一两百块钱,很少超出三百的。 刘年的方子是个例外。 开大方子,开名贵中药材,谁还不会啊? 只不过这和医院的某些大专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重新检查了一遍中药配伍,许承跃满意一笑。 这个药方治疗腰痛肯定是有效的,健脾胃补气血增强体力的作用也不错,就是对刘年最迫切解决的问题毫无作用。 他来到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工作才两个多月,最近每天的患者量都有二十个左右,不少临床多年的小有成就的中医也不过如此。 他靠的并不是什么包装和宣传,而是超高的有效率和治愈率,让患者们口口相传,老患者介绍新患者,所以很快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患者群体。 而能有如此成就,除了他自己是真材实料的良心中医,用心看病,谨慎用药很重要;还有就是对病情的拿捏很到位,对药效的推演也要相当准确。 要知道,一个初入社会,经验不足的年轻中医,就算会治病,也很难准确判断病人的病几天能好,和自己究竟能治好几分。 如果在一开始就能精准判断病人的病情和用药后的好转情况,那病人的信任度就能立马提高。 从接触病人开始,就能准确推断后期的病情转归,这可是临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中医才能做到的事情。 …… 011 贴心的女友 给刘年开完中药,许承跃抽空给陈瑾发了一条信息:“小懒虫,起床了没有?” 陈瑾发了个小猫咪花苗跺脚“哼”的表情,“你才是懒虫,我早就起了,给你收拾屋子呢。” “晚点我出去买菜做午饭,吃完午饭我就回城南区了。” “我顺便把你的晚饭也做出来,等你晚上回来热热吃。” 许承跃正要回复信息,诊室外传来几个脚步声,第五个病人敲响了诊室的门,另外两个病人坐在了门外的长椅上候诊。 他匆忙地回复了一个“好”字,说道:“请进!” 九点多,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开始进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间段。 找许承跃看中医的病人也一个接一个到来,有初诊的,也有复诊的,有吃中药的,有做针灸的,也有推拿的。 诊室外的两条长椅很快就坐满了候诊的病人。 一直忙到十一点左右,许承跃才给最后一个病人扎上针。此时理疗室的六张理疗床是满员的。 负责管理公共卫生的短发美女孟萍抱着八九本居民健康档案(门诊病历),从档案室袅袅婷婷地走出来,送到了许承跃的诊室里。 回到档案室没多久,她又抱着五六十本健康档案本送到楼下去。 来虎泉卫生服务站看病拿药的病人,大多数不仅在此签约了家庭医生服务,将健康档案建立在这里,还有一部分人在这儿签约办理了门诊统筹或大病、慢病统筹,看了病拿了药,费用有一部分是医保报销的,必须好好写病历,保存档案。 在开展中医科以前,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没有中药房,现在中药房的位置是原先存放健康档案的地方。 那时候签约家庭医生和门诊统筹等的居民也没现在多,居民来看病就先取档案,拿着病历去看病开药,医生看一个病人写一份病历。 后来开展了中医科,中药房设在一楼,档案室搬到了楼上。 加上签约居民越来越多,又添了电脑引进了电子处方系统,一边看病一边手写病历效率低,病人等得着急,就变成了先看病拿药,最后空闲了再根据电子处方系统里的记录补上手写病历。 所以孟萍每天早晨要先将前一天的档案(病历)搬回档案室,检查后归位,之后再根据电脑系统里的信息,找出当天开了药需要写病历的居民档案,送到西医内科和中医科。 加上正在治疗的这些病人,许承跃上午一共看了16个,有9个是签约居民,需要手写病历存档。 其他7个普通病人是完全自费的,病历可写可不写,他一般只在自己的门诊日志简单记录一下,或简单写写电子病历。 十一点半左右,病历本补完了,几个病人的治疗时间也到了。 许承跃给病人起了针,交代了几句医嘱,病人们就下楼交费去了。 许承跃将写好的病历本送回对门的档案室。 “孟姐,多谢你推荐汉味轩,我女朋友对昨天的晚餐很满意。” 许承跃将病历本放到办公桌上,向孟萍道谢。 “许大夫客气了哈!”孟萍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女性魅力十足,“以后有什么事姐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就行,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孟萍对许承跃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于公,许承跃的到来,提高了签约居民对社区卫生服务站的满意度。 孟萍在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管理公共卫生5年了,和签约居民的关系就和亲戚朋友差不多。 这些“亲戚朋友”们,从开始盼望卫生服务站开展中医科,到后来盼望来一位好中医,盼了好几年,终于盼来了许承跃。 孟萍给许承跃每介绍一个签约居民来看病,许承跃就治好一个,这些居民对服务站的好评度也提高了不少。 而且由于口口相传,一些本来在别处签约的居民,想找许承跃看病拿药,又想方便报销中药费,干脆直接将家庭医生签约和门诊统筹签约转到了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多一个居民签约家庭医生服务,就多一份国家补贴,多一个居民签约门诊统筹,服务站的报销总额度也会相应增长。 作为服务站公共卫生的负责人,孟萍怎能不对许承跃另眼相待? 于私,谁让人家许大夫本事大还讲义气,不仅扎针治好了她的痛经,还把困扰她妈妈多年的偏头痛给治好了,没收一分钱。 “好,那以后还得请孟姐多多关照。”许承跃说道。 “客气客气。”孟萍一边将档案本归位,一边说道,“什么时候有空带你女朋友过来,我请你们吃个饭。” “对了,我表妹,有个应该是属于妇科方面的问题,困扰她多年了,你要是能把她给治好了,她肯定能给你带来不少病人。她的圈子,大多都是有钱人。” “我跟她推荐你了,但是她比较忙,今天下午下班后才能过来,你今天能不能稍微晚点儿走?” “没问题。”许承跃爽快地答应了。 看到孟萍在忙着整理档案,他就回到了诊室里,准备玩会儿手机,歇歇脑子,然后等待下班。 打开手机,就看到女友陈瑾的十几条信息。 “我在厨房里翻出了什么!” “咸菜,咸鸭蛋!你平时吃的啥啊?别告诉我是咸菜就馒头!” 一个气呼呼的表情之后,又是一条条文字信息。 “我买了一箱牛奶,还有些蜂蜜小面包,你早上可以喝牛奶,配小面包。” “还买了些红提,洗好了放桌上,记得在两天之内吃完,要不然就坏了。” 许承跃喜欢葡萄类水果的甘甜多汁,但是又嫌吃葡萄要吐葡萄皮,太麻烦。陈瑾就给他买了不需要吐皮的红提。 “包了些猪肉香菇馅的饺子,大概够你吃三顿,全部放冰箱速冻了。” “做了个土豆红烧肉,至少够你吃两顿了,一半放桌上,一半放冰箱里了。” 这条文字信息之下是一张土豆红烧肉的图片,外观看起来和饭店做的差不多。至于口味,许承跃以前吃过陈瑾做的这道菜,既美味又下饭。 “还网购了两斤鲜花肉松饼,还有两斤燕麦巧克力,写了你的联系方式,记得收啊!” “还有两件长袖t恤,估计再过半个月,天就凉了,得穿长袖了。” …… “我马上要成为月光族了……” “我走啦,回城南区啦!” 一口气读完十几条女友的信息,许承跃心里美滋滋的,傻笑着给她转了520块钱。 随后附上一条文字信息:“么么哒,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转一笔大的。” 大概半分钟后,陈瑾回复道:“这笔我收了,下个月的就不用了,我还有存款。” “刚上公交车,这趟车太难等了……” 012 初步成功的中医馆 下午两点半左右,陈瑾回到了城南区的工作单位仁泽堂中医诊所。 早已约好的子浩妈妈带着程子浩小宝宝已经在她的诊室里等候了。 仁泽堂的第一诊室内,老板贺敬松坐在诊桌的电脑前,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 贺敬松不过三十五六岁年纪,中等个子,身材偏胖,圆脸白白净净的,一副缺乏运动常年不见阳光的样子,那肤色不知羡煞多少女孩子。 他本科是中西医结合专业,研究生修的泌尿科方向,毕业后完全西化,在某家综合医院的泌尿科工作了八九年。前年不知是因为对西医的失望还是由于政策大力支持中医发展,他忽然辞职转型,回到家乡开起了中医馆。 他的病人也不多,一天少的时候有七八个,多的时候能有十几个。不过这一年多,仁泽堂在他的用心经营下,已经成功度过了投资阶段和收支持平阶段,在今年夏季正式进入了盈利阶段。 这对于小规模的医疗机构来说,算是比较成功的了。有很多新开的中医馆,由于各种原因,开业两年多还在亏本赔钱。除非有高人指点大破大立,否则很难再扭转局面形成良性循环,越往后越容易出现资金链紧张甚至断裂,最后陷入困局。 许承跃和陈瑾有着将来自己开国医堂的理想。 这也是陈瑾当初为何选择一家新开业的诊所,为何到偏远的城南区工作的主要原因。 对于仁泽堂的成功,陈瑾总结了几点: 第一,商铺装修和租金的投资相对较低。 诊所的占地面积不过一百平方米左右,格局上除了候诊厅就只有两个诊室、一个理疗室、一个药房、一个煎药区。 装修上都只做了普通装修,没有选择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复古国医堂风格。 而且城南区属于郊区,又被称为南部山区,房价远低于市中区,这就大幅度降低了装修成本和店面租金成本。 第二,员工的薪资成本不高。 仁泽堂的员工只有三个,除了陈瑾,药房有两个调剂师刘宁宁和徐菲,其中以刘宁宁为主,负责调剂和收银。 刘宁宁和陈瑾年纪相仿,长得比陈瑾略高略壮实些,是中药学专业毕业的,去年报考了执业药师,只通过了一门,今年冬天将接着考剩下三门。 徐菲年纪大些,三十岁左右,不是医药相关专业人员,所以只是辅助刘宁宁调剂,并且负责煎药和打扫卫生等杂活。 医疗方面的主力是老板贺敬松自己,这就免去了高薪聘请专家教授的费用。 整个医馆给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先做好,再做大,没有一开始就贪多托大,降低了投资成本,也降低了资金链紧张的几率,促使盈利阶段的提前到来,在开业一年左右就进入了良性循环。 第三,病人资源充足。 城南区没什么有名气的中医,离市里又比较远,一般人没有大毛病没必要跑一趟市里到省中医、市中医、省立医院等大医院看病,所以并不缺病号资源。 第四,服务态度好,且疗效还不错。 由于是给自己干活,贺敬松看病很是用心,借着曾经的那点中医基础,加上临床多年的医患沟通技术,很快掌握了些中医的看病技巧。不管效果好不好,方子开出去中药卖出去再说,然后再来个定期回访—— 疗效好的得乘胜追击,让病人趁热打铁接着吃药,一鼓作气把病根治;疗效不好的,得传达足够的重视和关怀之情,让病人都不好意思不回来复诊,然后说服病人继续接受治疗…… 而且为了提高医术,贺敬松买了很多可以快速提高中医医术的书籍。虽然被西化多年,连续不断孜孜不倦地重新学习中医知识,让他的临床疗效虽然不太理想,却也在日益提高。 这个中医馆初步成功的案例,是很值得借鉴的。 目睹了一个中医馆从起步到初步成功,这些经验总结也是陈瑾这一年里最大的收获之一。 只是这时候的她,还是一个挺天真挺单纯的小青年中医,还看不到非常重要的第五点——有相关人脉资源,打点关系有门路。 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做好了不仅能减少相关部门的关注,免去了起步阶段的诸多麻烦,甚至可以早一步得到一些检查的通知,提前做好应检准备。 每年初夏、中秋和春节,贺敬松送出去的大樱桃、高档月饼礼盒和烟酒茶叶等的具体数量,不是陈瑾这些员工可以了解到的…… 仁泽堂的第二诊室是陈瑾的办公地点,比贺敬松的诊室略小些,只有一张诊桌和一张理疗床,没有配置电脑。目前她主要在这儿做小儿推拿,至于针刺、艾灸、拔罐等则多在理疗室中进行。 工作一年多,虽然日诊十人的小目标没能达到,但集腋成裘,病号群正在稳健扩大,自己的医术也慢慢提高,这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得到的进步。 进了仁泽堂的大门,陈瑾就先和一诊室的老板贺敬松打了个招呼:“贺主任下午好啊!” 贺敬松性格温和,平时对员工很亲和,没什么架子,一开始就经常将“上班时间大家就是同事”“别把我当老板”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后来大家和他说话也就比较轻松随意了。 看到陈瑾出现,贺敬松并不觉意外,因为程子浩母子在二诊室候诊,他已经知道陈瑾下午回来的事。 他抬了抬头,露出惯有的颇具亲和力的微笑,说道:“小陈提前回归岗位啦?不错不错。医师考试考得怎么样?” “还行,应该能通过。”陈瑾自信地说道。 “能一次通过,很厉害嘛,比小刘强。”贺敬松随口赞了一句,接着说道:“程子浩来了,去看看吧!忙完再过来坐坐。” “好的主任!”陈瑾不多说,转身前往二诊室,路过药房时和刘宁宁、徐菲匆匆招呼了一声。 “小陈大夫回来啦!”陈瑾进入二诊室后,子浩妈妈欣喜地抱着程子浩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她穿着一条显瘦遮肚的黄色小碎花连衣裙,中等身材,圆脸淡妆,长发盘在脑后用一个橘红色的波浪形鲨鱼夹固定,旁边是遛娃神器——一辆可折叠的坐式四轮婴儿推车。 “回来啦!坐吧,我先给宝宝看看。”陈瑾放下书包,匆忙穿上白大褂,挤了点免洗手消毒液,搓了搓手,同时注意着程子浩的表现—— 两个鼻孔挂着稀溜的鼻水,但不多,有点儿呼吸不畅,应该是鼻塞引起的,没有听到咳嗽,也没有烦躁或精神不振…… 八个多月的小宝宝,已经会坐会爬,但是一点儿都不老实,小身躯在妈妈的怀里扭来扭去,一会儿望着东边,一会儿望向西边,双腿一蹬一蹬的,似乎想要站起来…… 陈瑾摸了摸程子浩的头,摸了摸他的手,看了看他的面色和指纹。 没有发热迹象,指纹淡红隐隐,是个很轻的外感风寒证,连感冒都算不上,属于可治可不治的情况。 “宝宝没事,放心吧。”陈瑾说道。看着子浩妈妈依旧有点担忧的表情,陈瑾觉得自己应该对宝宝的情况更加重视些。 “要不推两天?”陈瑾接着说道。 “行!”子浩妈妈舒展眉头露出了笑容。 看到她的表情变化,陈瑾猜想如果今天自己不给子浩推拿,子浩妈妈可能就要到一些推拿馆去给宝宝做推拿了。 幸好没说“喝点葱姜水就行”这些看似很敷衍却很实在的大实话。要不然这小患者很快就会变成别人的顾客。 在我这儿治疗,好好推个一次两次,宝宝好了,宝妈放心,一举两得,还花不了几个钱。到了别处,万一被人忽悠住就要任人宰割了……陈瑾心里这么想。 对于一些可治可不治的情况,只要患者或患者家属有治疗的意向,她都会很乐意顺从他们的意愿。 陈瑾让子浩妈妈将子浩放到理疗床上平躺着,让他别乱动。她抹了些推拿专用的凡士林到子浩的额头上,随后开始推拿治疗,疏风解表通鼻窍。 陈瑾先在子浩的头面部做外感表证最常用的解表四大手法:开天门,推坎宫,运太阳,揉耳后高骨,各50次。 随后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端在子浩两鼻孔下缘揉了大约100次。这是个通鼻窍的手法,名曰“黄蜂入洞”。 她接着让子浩妈妈将子浩抱在怀里,开始推手部穴位:清肺经,推三关,揉二扇门等。 最后拿肩井收功。 拿完肩井,只见子浩额头微微见汗,大功告成。 整个推拿过程还算顺利。子浩不是很配合,全程扭动着躯体,拍手蹬腿,想要挣脱束缚自由玩耍。好在八个多月的孩子已经开始认人,之前陈瑾就给他推过几次,所以他对陈瑾的触摸没有抗拒,也没有哭闹。 “浩浩,快谢谢阿姨……”眼看着子浩鼻子通了,本来就不多的鼻水,擦掉后就没再流出来,子浩妈妈非常满意。 小子浩只手舞足蹈“咿呜呀嗯嗯”了一番,子浩妈妈就抱着他心情愉快走到诊室外闲逛。 013 平乱容易,镇守难 由于没有配置电脑,陈瑾只能手写处方。 她开了张治疗单:程子浩,8个月,外感风寒证,r:小儿推拿一次。 签上自己的名字后,陈瑾就把治疗单送到第一诊室让老板贺敬松再签个字,之后才送到收银台。最后嘱咐了子浩妈妈几句“注意保暖、避风寒”之类的话。 没多久子浩妈妈支付了治疗费,和陈瑾约好第二天的治疗时间后就推着遛娃神器带着子浩离开了。 陈瑾走到了一诊室门口,贺敬松正在打电话。 “……嗯,应该和这个有关系。” “那肯定是不行的……” 贺敬松在做回访啊! 作为老板,日复一日地亲自打电话回访,且不厌其烦地解答着病人的疑惑,这点陈瑾就很佩服贺敬松。 她也知道回访能让病人感受到医生的重视和关怀,能够拉近医患心理距离,加强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度,提高病人复诊率…… 但她就是脸皮薄,觉得回访可能会打扰到病人,或者害怕听到患者反馈疗效不好后会尴尬。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你要是有空就再带老人过来一趟,我再给他把把脉,听听心肺,再跟他仔细说说他的情况,他要是不想吃药也没关系……” …… “从中医的角度看问题和西医不一样,很多通过西医方法无法解决的病症,用中医的方法调理疗效都不错……”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在,今天下午都在……下午不忙,过来坐坐随便聊聊也没关系……好,好,一会儿见!” 贺敬松挂掉电话后看到陈瑾在门口静候,就指了指他对面那张平时患者坐的凳子,说道:“进来坐,下午没什么事吧?” 老板说这话肯定有事情要用到自己,不会是刚才他电话回访的患者需要针灸吧? 陈瑾摇头说道:“没什么事,原本也只是想回宿舍休息。”随后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那下午就正常上班,按半天班算吧。”贺敬松随意的将手机扔在了桌面上,“晚点菁菁放学后她奶奶带她过来,你给她推推。” 菁菁是贺敬松的女儿,才四岁半,上着幼儿园,四点左右放学。以前她奶奶就带着她来过好多次,陈瑾也给她推拿过几次,有时候是因为感冒流鼻涕,有时候是因为肚子疼,有时候是无故流眼泪,有时候只是做做保健推拿…… “好的。” 陈瑾干脆地答应。随后想到自己是差不多两点半才来的,下午是两点开始上班,算半天班的话只赚不亏啊…… 贺敬松接着说道:“等下有个患者复诊,是个哮喘的病人,喝了几副中药,刚开始有效果,但只有刚喝完药的时候减轻,过两三个小时就又不太好了,后来是喝完药也效果不大,就不太想喝中药了。你看看针灸的话有什么好办法能快速取效?” “我得看过病人是什么情况才能确定。”陈瑾说道。 贺敬松将目光移向电脑,右手快速地点了几下鼠标,从电脑的医疗系统里调出患者的病案记录,说道:“他的情况你先看看。”说着将电脑显示屏转了一百多度,陈瑾挪了挪位置,靠近显示屏仔细看了看。 “王海福,男,67岁。” “主诉:胸闷气急不得平卧一天半。” “病史:患者支气管哮喘已10余年,经常反复发作,服用解痉平喘化痰止咳药能缓解,严重时注射肾上腺素能控制,近三个月病情尚稳定,昨日劳作出汗后吹风扇,哮喘又作,气促胸闷,不能平卧……” “查体:痛苦面容,端坐呼吸,张口抬肩,两肺呼吸音粗……呼吸23次/分,心率103……” “诊断:支气管哮喘……” 贺敬松在西医院工作多年,写病历依旧保持着西医病历的习惯,记录得倒是很详细,只是中医辨证上比较简略,就一句:肺失宣肃。 陈瑾看了看他最后的治则和处方,走的是“急则治其标”宣肺平喘的路子,用的是小青龙汤合三子养亲汤加减。 陈瑾自己根据病史和症状分析辨证:病人素有哮喘长达十余年,病久正气已虚,劳作汗出后感风寒而复发,属卫气不固兼风寒袭肺,最终导致肺的宣发肃降功能失调,气逆而发为哮喘。 根据《中医内科学》对哮喘的辨证分型,王海福的情况则属于哮喘发作期中的“寒哮”,对治方剂为小青龙汤合三子养亲汤加减,或用射干麻黄汤加减。 刚考完执业医师考试,陈瑾对课本内容记忆犹新。 贺敬松用的正是小青龙汤合三子养亲汤加减,宣肺解表化痰平喘,理论上是没错的。 但是效果不太理想。或许是因为不够全面,没有针对“正气虚”方面的药,这样就可能出现服药后症状很快缓解,但好转不能持久,容易反复的情况。 这是由于治病攻克病邪之气的时候也是要消耗正气的,邪气被打击减弱后,过于虚弱的正气不足以维持当前的良好状态。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虽然平定了祸乱,但伤兵残将没有足够的能力镇守城池,贼寇很快东山再起,夺取城池。 用针灸的话,既要达到宣肺祛痰平喘的目的,还要扶正气,标本兼顾。而且老人年纪大了,正气又虚,不能扎太多针,最好控制在十根以内,针感不宜太强,得气留针为宜。 陈瑾心中有了大概的方案,就等病人来了再把把脉看,最终决定扎哪些穴位。 “有什么想法?”贺敬松见陈瑾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耻下问道。 陈瑾坦言说道:“针灸应该没问题。中药的话,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里好像有个从龙汤,具有敛正气,化痰饮,平喘咳,除宿根的功效。主治外感痰喘,服小青龙汤病未痊愈,或愈而复发者。可能会适合这个病人的情况。不过是很久以前看的书了,我有点记不清了……” “行啊!”贺敬松并未因为陈瑾的提醒而觉得颜面无存和尴尬,反而为可能找到新的治疗思路而欢喜。 陈瑾也并不是真记不清了,说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得太肯定,多少还是担心伤了贺敬松的面子,只好装作我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不经意提到了,而不是刻意告知。 从龙汤,出自《医学衷中参西录》上册。 组成:龙骨一两(不用煅,捣),牡蛎一两(不用煅,捣),生杭芍五钱,清半夏四钱,苏子四钱(炒,捣),牛蒡子三钱(炒,捣)。用法水煎分两次服。 功用:敛正气,化痰饮,平喘咳,除宿根。 主治:外感痰喘,服小青龙汤病未全愈,或愈而复发者。 张老认为,治外感痰喘,一般采用“小青龙汤加减法”即可治愈。假若喘病愈后复发,再服小青龙汤无效,或服小青龙汤不能痊愈,或为防止复发,在服小青龙汤后,继服从龙汤最为适宜。所以方名“从龙”,就是因其最宜于小青龙汤之后继服。 三点一刻的时候,一个六七十岁的大爷在一个三十多岁高大壮硕男子的陪同下来到了仁泽堂,穿着朴素的父子俩在一诊室里和贺敬松沟通了十几分钟。 “虽然还是喘得比较厉害,但是哮鸣音减了不少……” 不管病人是否继续接受治疗,贺敬松还是很认真地给王海福听了听心肺,做了记录。 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把陈瑾叫了过去。 陈瑾到了一诊室,在贺敬松的示意下给张口抬肩呼吸有些困难的王海福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的舌头。 “这是齐东国医大学毕业的陈医生,擅长针灸。别看她年纪不大,手艺不错……”贺敬松趁机介绍着陈瑾。 由于陈瑾还没有医师证,诊所内外并没有张贴关于她的简介,贺敬松就是这样不失时机地靠口头宣传给她拉病号。 陈瑾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就怕无人问津,好在不想白养员工的贺敬松隔三岔五给她介绍个把病人,没让她一直闲着。 王海福脉象滑数,双尺不足,舌淡苔白。 果然是个本虚标实、虚实夹杂的情况。 “怎么样?可以针灸吗?” 陈瑾把完脉,贺敬松风轻云淡地问道。 “可以。”陈瑾毫不犹豫。 针灸除了为数不多的禁忌症外,内、外、妇、儿科的病症都可以治,至于能治哪些,能治到何种程度,就看医生的水平了。 贺敬松已经对王海福父子做好了思想工作,纠正了他们认为针灸只能治疗颈肩腰腿痛的错误认知。 经过贺敬松苦口婆心的劝导,又看到陈瑾颇有信心的样子,父子俩就算想拒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何况针灸花不了几个钱,何妨一试? 014 穴位扎少了? 王海福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理疗室。 理疗室也不太大,一个收纳医疗器械的橱柜,三张理疗床,两床之间装有帘子,必要时可以拉上帘子相互隔开。 陈瑾示意他脱了上衣后趴在了理疗床上,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在胸口前放个枕头。 王海福抱着个枕头趴在了理疗床上。 陈瑾在收纳医疗器械的橱柜上取了消毒棉球在他的大椎穴、定喘穴、肺俞(shu)穴、脾俞穴、肾俞穴处消毒,随后扎上了九针。 大椎穴为督脉与手三阳经相交的穴位,可以激发阳气,疏解外邪; 定喘穴是经外奇穴,顾名思义,有止咳平喘的功效; 肺俞穴既能宣肺解表,又能补肺气; 脾俞穴健脾祛痰,培土生金,既健脾土又补肺金; 肾俞穴针对他尺脉不足,也就是久病肾虚的根本,补肾纳气。 哮喘从西医而言属于呼吸系统疾病,但从中医而言,是宿痰伏于肺,遇感而发,不单单是肺的问题,还和脾、肾密切相关。 “脾为生痰之器,肺为储痰之器。”既然有痰,就要清肺以祛除已有之痰,健脾以杜绝再生之痰。 “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气,肾纳气,肺强则呼气畅,肾强则吸气深。 每个穴位都是稍微行针,得气后留针,没有追求强刺激和针感的循经传导。 陈瑾扎完针就回到了二诊室。贺敬松到理疗室里转了一圈,以示对病人的关心与重视。随后进了二诊室悄声问了陈瑾一句:“就扎了这么几针,会不会太少了?” 陈瑾说:“不少啊,各方面都有兼顾到。” 贺敬松点点头:“怕病人嫌少……”嘀咕着回到了一诊室。 少吗? 陈瑾想起大学期间经常跑到孔仁杰师兄的工作室跟诊,他那儿的病人就有一些觉得他针扎得太少了,交一次治疗费,就“享受”了那么几针,不值。如果效果不好,他们还会认为是针扎得少的缘故…… 现在回去补几针肯定不像话,而且陈瑾也不想扎太多针,怕病人久病体虚受不了。毕竟扎针本身就是耗气的。 留针半个小时后,陈瑾起了针,又取了拔罐的器械,在王海福刚刚扎针的穴位处拔了火罐。 治疗结束,王海福起身后顿时感觉轻快了些,哮喘没那么厉害了,呼吸也平稳了些。 随后他又到一诊室坐了坐,颇为感动地和贺敬松闲聊了几分钟,贺敬松给他做了肺部听诊,哮鸣音完全没有了。 看到疗效,王海福似乎又有了信心,忽然改变主意,决定继续喝中药配合扎针治疗。 贺敬松欢喜不形于色,镇定地给王海福重新开了药。 王海福的儿子付了钱,就带着老父亲离开了。 “小陈,开一张针灸的治疗单,拔罐不用开。” “小刘,中药5剂,182,代煎费15,针灸一次,40,钱转我微信了,你记录下……” 贺敬松坐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朗声地吩咐着。 “好!”刘宁宁迅速地在收银台前的一个小本本上记下了三个数字,以免晚上算账的时候钱对不上。 随后她才飞快地跑到一诊室里,将刚刚从打印机里吐出来的处方拿回药房里调剂。 “拔罐又被当做人情白送了……”陈瑾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对老板的决定无可奈何,开好治疗单后,去找贺敬松签字。 由于多数理疗是靠技术挣钱,实体成本很低,甚至可以没有实物成本,就算不收钱老板也不会亏钱,所以经常“遭遇”免单。 如果说陈瑾对仁泽堂对贺敬松有什么不满意,这就是最大的不满意。 既然收银台旁的墙壁上贴了价目表,收银系统里也有对应的治疗项目,而且效果那么好,凭什么少收一个治疗费? 但,不满归不满,作为全职医师,拿着底薪,她只能服从。 王海福父子走了不到十分钟,贺敬松的女儿贺菁菁就在她奶奶的带领下来到了仁泽堂。 贺菁菁圆圆的脸蛋,白白胖胖的,水嫩水嫩的,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扎着两个小辫子,进了诊所就先把凉鞋给脱了,随后光着脚丫子直奔一诊室,拽着贺敬松的衣服要抱抱。 贺敬松玩着手机,让她去找奶奶玩,菁菁就抱着他的腿往上爬,他无奈之下只好抱着女儿在诊所里转了两分钟,最后走到药房柜台前,让刘宁宁从药柜里找了两个路路通给她,告诉她路路通的小洞里面有宝贝,让她拿着根牙签坐在候诊厅的椅子上掏着玩。 菁菁自娱自乐,用牙签掏路路通掏了几分钟,也没掏出什么宝贝,有些气恼,把两颗路路通狠狠地摔到地上,随后蹦到地上,一脚把其中一颗路路通踢到角落里不见了。 菁菁奶奶赶紧过来拉住她:“菁菁,咱们去找陈阿姨摸摸小手,好不好?摸摸小手肚子就不疼啦!” 老太太六十岁左右,慈祥的面容,花白的短发,有点儿发福的身材,穿着一套宝蓝底色水墨荷花图案的冰丝套装。 菁菁又踢了一脚地上的另一颗路路通,随后笑嘻嘻地跑到了二诊室。 “陈阿姨,今天教我折什么?”菁菁仰着脸望着陈瑾,眼里闪着光,满满的渴望与期待,谁见了都不忍拒绝。 每次她做完推拿,陈瑾只要不忙,都会教她折纸。 有时候,有种替老板看孩子的感觉。 “那你要配合推拿哦。”陈瑾俯身笑着,声音甜甜的。 “好,”菁菁将小手交给了陈瑾,“那你今天教我折什么?” “嗯……今天就折一只大白鹅吧!”陈瑾假装好好考虑了一番。 “那你快点儿推完,我要折大白鹅!” 菁菁奶奶走了进来,陈瑾抬头问道:“阿姨,菁菁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菁菁奶奶略作思索,说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吃饭不积极,可能和天热有关。哦,前两天说有点肚子胀,这两天没听她说胀了。” 陈瑾就给菁菁按强体保健来推拿,重点放在健脾胃上。 补脾胃经。 陈瑾左手握住菁菁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大拇指,将其固定住,右手拇指螺纹面在她的拇指桡侧面(外侧)着力,由指尖推向到指根再推到腕横纹,做向心方向直推500次左右。 这是脾经和胃经两个穴位一起推,其中拇指桡侧面从指尖到指根的直线为脾经,由指根到腕横纹的直线为胃经。 补大肠经。 陈瑾以拇指螺纹面着力于菁菁的食指桡侧缘,自指尖向指根方向直推了500次左右。 运内八卦。 陈瑾以拇指螺纹面着力于菁菁手掌,以她的掌心为圆心,以掌心到中指根部距离的2/3为半径划圆做顺时针运法,一圈为一次,操作300次左右。 揉板门穴。 小儿的板门穴相当于大鱼际平面。陈瑾按揉了菁菁板门穴300次左右。 分阴阳。 分阴阳又名分推大横纹。陈瑾两手拇指螺纹面着力于菁菁的掌后横纹(手掌与腕交界横纹)中间,向两侧分推200次左右。 运水入土。 陈瑾从菁菁小指指尖经过小指正面、小鱼际、大鱼际推到拇指指尖,如此为一次,推了200次左右。 顺时针摩腹,5分钟;分推腹阴阳,200次;揉肚脐,200次;揉外劳宫,200次;最后按揉足三里穴左右各200次,揉涌泉穴左右各200次。 给菁菁做完保健推拿后,陈瑾从抽屉里取出一包折纸专用的十几种颜色的美工纸,抽出了四五张白色的,准备教菁菁折大白鹅,开始了帮老板看孩子的悠闲工作。 而市中区的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又进入了一个忙碌的小高峰。 015 退款?你差点错过了治愈 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下午四点以前,由于天热的原因,病人比较少。 过了四点,病人又逐渐多起来。 尤其是五点以后,对于许承跃来说,又是一个忙碌的小高峰。下午的病人有一半以上就集中在这最后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里。 和上午不同,下午五点以后才来看病治病的,主要是上班族。 虽然目前西医依旧是国内医疗的主流,但随着近几年相关政策大力宣传和支持祖国医学的发展,以及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西医西药的弊端,看中医吃中药,做针灸等中医特色治疗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现在的上班族,工作压力大,加上缺乏运动,很多以前上了年纪才能得的疾病,提前找上了年轻人。他们总不能和老人们一样,靠着西药过日子。 还有一些年轻人,则是身体出现了一些不舒服,但又还不到生病的程度,处于亚健康状态。 而对于亚健康状态的某些症状,如体能降低、浑身乏力、容易疲劳,或睡眠质量下降等问题,西医似乎没什么好办法。 每天下午五点以后,许承跃都有几个比较固定的病人。 今天来的这六个病人,有五个都是老病号了。 一个是在这里针灸治好了慢性腹泻后,经常过来扎针健脾胃的青年女性。 一个是找许承跃开中药治疗慢性前列腺炎的中年男性。 一个是每天坐办公室八九个点的腰肌劳损青年男子,就住在附近,经常下班回家路过这里,就进来做做推拿拔罐。 一个身体肥胖的青年女性,是来做针灸减肥的。 还有一个是三叉神经痛的那个老太太。经过上次治疗,回到家后她的病情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反复,过了一晚上后,疼痛更轻了。 但做完两次治疗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直到后来因为别的原因来找许承跃看病,许承跃才知道,她这个疼得想撞墙的三叉神经痛,只针刺两回就痊愈了。 而那个新来的病人,也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下班回家后,出来遛狗,路过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看到许承跃的医师简介后,将狗子拴在门口,让导诊台的护士帮忙看一下,就上楼去了。 许承跃刚给腰肌劳损的男青年推拿结束,拔上火罐,走回诊室的时候,正好遇到遛狗中年妇女。 这中年妇女四十左右年龄,烫了个大波浪头。为了方便散步,穿着休闲运动装。 “是看中医吗?进吧!” 许承跃说着,大跨步地走进了中医诊室。 “许医生是吧?你先给我把把脉吧!” 这中年女士一坐下就先伸手要求把脉。 原以为许承跃只是照片上显年轻,没想到真人和照片一样。看过不少老中医的她,心里不禁地生起些轻视和不信任。 许承跃笑了笑,开始给她把脉。 用把脉来试探年轻中医的水平,是许多对年轻中医信任度不够的患者惯用的伎俩。许承跃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毕竟这难不倒他。 从大一加入齐东国医大学的针灸推拿协会开始,他一有机会就跟着协会的师兄师姐们跑义诊。 大二开始,他独自在学校第二餐厅的角落里义诊,给一些学生和后勤工作人员提供免费的针灸推拿服务。 到了大三,他在学校已经小有名气,大学城里其他学校的一些学生,也会慕名而来找他看病。 陈瑾比许承跃晚一年入学,在她大二,许承跃大三的那年认识了他,从此在学校餐厅角落里义诊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而许承跃在针推协会里,最出名的手艺就是把脉。 两三分钟后,许承跃收回了把脉的手,笑着说道:“腰酸,下肢乏力,口干,五心烦热,耳鸣,视力减退,记忆力下降。” 中年女士听得目瞪口呆。 这些症状她都有,她面前这位年轻的中医没有一个说错的。 为了治疗这些症状,她已经看过好几个中医,喝了两个多月的中药。但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那……怎么治呢?”中年女士恢复正常神态后,问道。 “先开5副中药,喝喝看。”许承跃说道。 “行!”中年女士连连点头。 比起抓不住重点,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述说病情的病人,这种通过把脉就能征服的病人,治起来省时又省事。 所以,许承跃并不排斥病人以把脉断病来考验他。 “姓名?年龄?” “章敏红,立早章,敏感的敏,红色的红。41岁。” “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大小便和饮食睡眠有没有异常?” “这些都基本正常吧,主要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 许承跃录入病人信息后,填上诊断:“肾阴虚,髓海不足。” 随后快速地敲击键盘,不到两分钟就开好了药方。 “好了,到楼下付款拿药就行。”许承跃说道,“会熬中药吗?这儿不能代煎,只能自己回家熬。” “会,以前喝中药都是自己熬。”章敏红说完就到楼下去了。 许承跃看看时间,起身到理疗室给拔罐的青年起了火罐,接着给正在扎针调理胃肠和扎针减肥的两位女士行了行针。 刚回到诊室不到一分钟,章敏红就拿着付款小票和处方签,气冲冲地推门而入。 “什么跟什么嘛!给我签字退药!”章敏红将付款小票和处方签摔在诊桌上,右手食指指着小票和处方。 “中药还没开始抓,就不让退款退药,非得上来找医生签字!什么破规矩!腿没劲还老让我爬楼,气死了……” “大姐,请问你为什么要退药退款?”许承跃问道。 卫生服务站有规定,开出去的处方,还没付款的,不想要可以直接不拿就走人。但付了款,将处方打印出来之后,再想退款,必须找开药的医生签字同意退药退款,收银台那边才能操作退款。 有这规矩,也是为了减少病人和处方流失。一来,有的病人一听需要开药医师签字,就不好意思退药了;二来,开药医师通过和病人沟通,还有机会挽回损失,让病人继续拿药。 “哼!”章敏红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只是会把脉不会治病。幸好仔细看了看处方单,要不然就被你给骗了,白花钱!” “这……怎么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许承跃疑惑而耐心地问道。 他通过把脉准确说出病症这项技术,其实并不是直接把脉把出来的症状,而是通过脉象做出诊断之后,再逆推的症状。 也就是说,许承跃通过把脉,了解了她脏腑、气血、阴阳的盈虚通滞,先断定了她是肾阴虚、髓海不足。加上望诊观察她的行为举止中的某些细节,才将肾阴虚和髓海不足的一些对应症状对号入座,准确说出了章敏红的症状。 至于治疗,自然是按照肾阴虚、髓海不足来治的,药开得也不贵,又怎么可能不会治病、骗人钱财呢? “你开的这个方子,不就是六味地黄汤吗?”章敏红不屑地说道,“别以为我不认识!这个方子我早吃过了,我以前吃的中药里,你开的这几味药全部都有,但是吃了两三个月了,也没什么效果。” “你开的方子还不如之前看的那些中医呢!人家还知道加点其他的药,加强效果,你就只给开了这六味中药,怎么可能有效?” “年轻的中医就是不行!我看你还不如我懂中药吧?快签个字,我好下去退钱!” 许承跃听完章敏红的说辞,无奈地摇了摇头。 最怕这种对中医半懂不懂,借着肚子里那点没什么用的知识和你理论的病人。 “你以前的方子,有留着吗?能不能给我看看?”许承跃问道。 “病历和检查报告都没带,你要看,我看看手机上有没有……” 章敏红虽然有些不耐烦,但又急于证明许承跃是个庸医,连她以前看过的中医都不如的庸医。 她翻了翻手机相册,翻出了两张以前拍的照片。 “哪,在这儿,你自己看看!”章敏红坐下来,直接将手机推到许承跃面前。 许承跃一看,两个方子都是以六味地黄汤为基础方,又加了七八味补肝肾的其他药。 看辨证用药都不错,但就是效果不怎么样,肯定有原因。 仔细一看药量,许承跃恍然大悟——原来是熟地黄用少了,主药的比例也不对。 这两个方子里,熟地黄用的都是15克,山萸肉和山药都是12克,泽泻、丹皮和茯苓都是10克。 六味地黄汤出自宋朝钱乙的《小儿药证直诀》,原方为:熟地黄(炒)八钱,山萸肉、干山药各四钱,泽泻、牡丹皮、白茯苓各三钱。 六味地黄汤因出自儿科专著,原方是为小儿制定,目前临床上常用量为:熟地黄24克,山萸肉、山药各12克,泽泻、牡丹皮、茯苓各9克。 但无论是做汤剂还是丸剂,六味药的比例必须掌握,且不能随意更改。 地八山山四,丹苓泽泻三。 各药比例为“844333”,而最关键的就是这个“8”,熟地一定要给足量,疗效才会显著。 章敏红之前吃过的那两个方子,熟地黄都只用了15克,原本应该是山药、山萸肉药量的两倍,却只多了3克,由2:1:1,变成了5:4:4,疗效必然大打折扣。 许承跃指着自己开的药方,说道:“看到没?熟地黄40克,山萸肉20克,山药20克……再看看你之前吃的方子,熟地15克,山萸肉12克……” “不仅药量小,比例也不一样。这个中药之间的比例很关键,就像做菜,一勺盐半勺糖是一个口味,半勺盐一勺糖又是另一种口味。一个好菜,调料该是什么比例就什么比例,比例弄错了,做出来的菜就不是原来的菜了。” “你的情况,之前吃药一直不好,一个是病重药轻,达不到效果。另一个就是主要的中药比例用得不对,疗效大打折扣。本来效果就不好,又大打折扣,病怎么可能治得好呢?” 章敏红听得一愣一愣的,说道:“好像很有道理。但要是喝完还是没效果怎么办?” 许承跃笑了笑:“这几副药很贵吗?总共也就一百块钱左右吧?你要是舍不得,怕花冤枉钱,这样吧,喝完如果没效果,你拿着这张小票回来找我,在我这儿花了多少冤枉钱,我一分不少赔给你!” “倒不是舍不得,”章敏红讪讪而笑,“一百来块钱算不了什么。这不是怕没效果,白忙活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拿药喝着试试。那我下去拿药了……” 章敏红拿着小票和处方讪讪地走了。 016 大美女的困扰 下午六点以后,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一楼,就只剩下一个药师和一个护士值夜班到八点,其他工作人员都打卡下班了。 二楼,中医诊室和档案室的灯还亮着,许承跃和孟萍都没有走。 六点十分左右,一个身材妙曼穿着时尚的青年女子,踩着高跟凉鞋上了二楼,一头齐肩的秀发,又黑又顺。她到了楼上就径自走进了档案室。 “萍姐,还在忙吗?”青年女子笑着将手提包放在了办公桌上。 孟萍正在整理档案柜里的居民档案,回头看了一眼,点头一笑。 “涵涵,稍等一下,许大夫就在对面,我马上带你过去。” 这青年女子名叫杨涵,二十六岁,比孟萍小三岁。 表姐妹两个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但与已婚的孟萍那种成熟丰腴的美不同,杨涵则是妩媚中透着清纯和高冷。 孟萍将档案柜的门关上,就领着杨涵到了对面的中医诊室。 “许大夫,我表妹过来了,麻烦你给看看。” 许承跃目光离开手机,抬头说道:“请坐。” “许大夫,你好!”杨涵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一抹清纯、阳光的笑意,很容易让人有种想要靠近想要结识的感觉。 但以她这种姿色,经济条件又很不错的女孩,平时是不会把像许承跃这种容貌并不出众的,在小社区坐诊的中医大夫放在眼里的。 她能露出这样的微笑,完全是看在表姐孟萍的面子上,出于礼貌。 “我先把脉。”许承跃笑着说道。 他记得上午孟萍跟他说过,她的表妹是妇科问题。 这么年轻,多半是和月经或白带有关。如果已婚,还可能是不孕。 虽然病不讳医,但一个青年女性来找男大夫看妇科,多少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许承跃也没直接问她哪里不舒服。 “你这是快来例假了吧?”许承跃给杨涵把完脉,抬头看了看她额角那两颗粉底掩盖不住的痘痘,说道。 “是,差不多明后天就会来。”杨涵脸颊微红。 尤其是发现许承跃刚好看到了她精致的容颜上的瑕疵,不禁有点儿紧张。 和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又没有任何关系的异性聊例假相关的事情,又刚好被看见极力遮掩的痘痘,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经前期头痛是吧?”许承跃微笑问道,“现在是不是很痛?” 见许承跃态度端正而亲和地聊着病情,杨涵稍微放轻松了些,说道:“已经两年多了,每次来例假前两三天就会出现头痛,先是左边痛,慢慢地扩散到头顶。很痛,每次痛的时候都心情烦躁,睡不着觉。” “刚开始在医院看,说是经前综合征,开了些雌激素吃,吃了两个疗程,出现了月经紊乱,就不敢再吃了。” “后来靠吃止疼片控制,现在止疼片已经作用不大,经常需要输液才能缓解。每次痛到例假来了之后,就自然缓解消失了。” “上次发作的时候,正好在谈客户,因为止痛片不管用,加上心情不好,结果没处理好,流失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客户……” “我也是听萍姐介绍才来看的中医,今天早上才刚开始痛,还不到最痛的时候。不知道许大夫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减轻这次的痛苦?” 许承跃笑着说道:“我看你肝火挺旺的,平时也挺爱生气的吧?除去经前期,有时火气大也会出现偏头痛吧?” “是的,有时遇到恼火的事情,在气头上的时候,也会出现头痛,主要也是左边痛得厉害。” “这一次的经前偏头痛,治起来很简单,几分钟就能搞定。”许承跃自信地笑着,“但是想要以后不再犯,就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了。” “几分钟就能搞定?你不是开玩笑吧?”杨涵露出些不信任的神情。 她以前也不是没找中医治过,只是别的大夫都是按周期治疗的,比如在来例假前连着做一周的针灸,或者连着吃几天的中药。 她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吃药扎针都连不上,结果就没一次能成功控制住的。 中医治病就是慢,就算有本事也得尊重事实吧?几分钟就能让这次的头痛结束,比止痛片还快,莫不是把牛皮吹上了天? 是故意想在美女面前表现自己吗? 由于身材和容貌出众,杨涵经常能遇到陌生男人或一些不太熟的异性朋友献殷勤。对于许承跃这像是故意表现自己的话,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不但不信,本来就在经前期情绪波动很大,容易烦躁生气的她,反而从心里生出些鄙夷和不耐烦。 如果不是孟萍介绍来的,她只怕转身就走了。 “涵涵,许大夫虽然年轻,但医术水平很高,他说几分钟就能解决你的这次头痛,那就肯定能。” 孟萍似乎看穿了杨涵的心思,连忙劝说,以免气氛尴尬。 对于许承跃,她是十分信任的。 “那……就试试吧。”杨涵说道。 她也想见识一下萍姐经常提到的好中医的本事。何况人家好歹是延迟下班时间在这儿等着自己,怎么也得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到理疗室去吧!”许承跃说着,起身就走。 他可不像杨涵想的那样,见到美女就想表现自己。 说几分钟就能治好,一是有十足的把握,二是想早点儿下班,好回家吃饭休息。 许承跃取了消毒棉和采血针,还有干棉球。 他让杨涵坐下,很快在她左侧耳尖处消毒点刺,挤出几滴血后,看到她的血液由暗红色变成了鲜红色,就用干棉球按压止血。 刺血结束,许承跃又让她将凉鞋脱掉,在她双侧脚背太冲穴消毒扎针,得气后强刺激行泻法。 许承跃很快就操作结束,立即起针,将用过的医疗器械分类扔进对应的垃圾桶。 耳尖放血是治疗偏头痛的速效方法。点刺同侧耳尖,挤出数滴黑血,或血变鲜红而止,对于实证之偏头痛,立竿见影。 针刺太冲穴,不仅能疏肝理气,平息烦躁、焦虑、愤怒等情绪,还能引血下行,使经前期上冲头目的气血下行于子宫,既能治疗经前期头痛,又能促进经血畅行。 “涵涵,你感觉怎么样?” 孟萍见许承跃行云流水般毫无半点犹豫和拖沓地做完了治疗,迫切地想知道疗效。 “好像……好像不痛了,脑子挺清亮的……” 想到自己之前对许承跃的轻视和不信任,杨涵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痛了就是不痛了,什么好像?”孟萍故意说道,“你说,到底还痛不痛了?” “不痛了,真不痛了!”杨涵冲着孟萍露出纯真的毫不掩饰的笑容。 “怎么样?这回服了吧?”孟萍笑道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我们卫生服务站的中医大夫厉害吧!” “是是是,还是孟姐眼光好,你说行的肯定能行!” 杨涵回了孟萍几句,又转向许承跃,问道:“许大夫,这次治疗费多少钱?是在楼下交钱还是……” “不用了,几分钟的事情。”许承跃说道,“要没什么事,我就先下班了。” 说完,许承跃潇洒地回到中医诊室换衣服,收拾东西。 脱下白大褂,背上斜挎包,许承跃正要下楼,孟萍忽然叫道:“许大夫,要不一起吃个饭吧?我表妹想感谢你。” “谢谢!”许承跃看着站在孟萍身旁袅袅婷婷的美丽女子,“好意心领了,我女朋友已经给我做好饭了。” 杨涵真诚而热情的目光顿时暗淡,望着许承跃的背影消失在楼道。 好歹是优质美女请客吃饭,这拒绝得未免太干脆利落了…… 虽然对方有女朋友了,杨涵的心里还是有一丝挫败感。 她可是曾经不经意看了一眼某个男生,就能让他立刻和女朋友分手,变成她的追求者的啊! “走吧,我们自己去吃大餐。今天我请客……”杨涵很快调整好心情,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对孟萍说道,“没想到他有女朋友了啊,我以为当医生的都很难找到对象,还想把我们单位的单身美女介绍给他呢……” “你还是先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吧!” 孟萍换完衣服,提着手提包,和杨涵并肩下楼,打卡下班。 “自从两年前和那个渣男分了手,你就没再谈男朋友。”走出卫生服务站大门后,孟萍接着说,“怎么?被渣男伤了心,就不相信爱情了?” 像杨涵这种条件的单身美女,自然是不乏追求者的。 两年前,她就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配得上她的英俊男生。不过两人相处不到半年,杨涵就发现男友劈腿,和他吵了一架后不欢而散。 她的经前头痛也是和前男友分手之后开始的。 “不相信爱情倒不至于,不过是没遇到喜欢的罢了。”杨涵说道。 “要求不要太高,差不多就行了。女人可没有男人那么保值,过了最好的年华,就更难找到合适的了……”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上了一辆白色的mini宝马。 017 一切都会好的 许承跃很快坐上了公交车。 城南区的仁泽堂,陈瑾还没有下班。 给贺菁菁做完保健推拿后,陈瑾就教她折纸。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贺敬松还有一个病人没看完,他没走,他的女儿就赖在陈瑾这儿不肯走,陈瑾也没办法。 六点二十左右,贺敬松终于脱了白大褂,带上女儿和母亲,开着他的白色轿车走了。 至于是什么牌子的轿车,对陈瑾这个车盲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她觉得对于贺敬松开车上班这件事,最值得关注的不是车子,而是距离。 他家所在的小区离诊所总共三四百米距离,慢悠悠地走路也用不上十分钟…… 怪不得他皮肤白白脸圆圆的!可不就是缺乏运动加上常年不见阳光嘛! 整个下午,陈瑾就只做了两个小儿推拿和一个针刺拔罐治疗,再没其他病人光顾。 至于创收,就只有王海福的针刺加上程子浩的小儿推拿了,总共80块钱。 这80块钱里,有20%是陈瑾的绩效。 老板一走,陈瑾就收拾好诊室,准备下班。 刘宁宁还要加班煎药。徐菲已经走了,收拾卫生等活她有时候会放到第二天早晨干。 “我这个月的创收有多少了?”临走前陈瑾问了一句刘宁宁。 “我看看……”刘宁宁在收银台的电脑上查了查。 陈瑾随手翻了翻贺敬松今天开出去的处方,看到他给王海福开了《医学衷中参西录》里的从龙汤。 “五千六百多了,加油啊,马上要六千了,这个月还剩三天。”刘宁宁说道。 “我尽力!”陈瑾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我先走啦!” 由于都住员工宿舍里,平时她们经常一起下班,今天王海福的药还没煎好,还得半个多小时,陈瑾就不等她了。 至于最后两个病人的药,得等明天早上再煎了。 走出诊所大门,陈瑾回头望了一眼,看了看门口东侧的墙面上挂着的贺敬松的医师简介,精神抖擞的工作照下写着他的学历、主治、擅长等内容。 “医学硕士,主治医师……” “擅长治疗感冒、咳喘……胃炎、胃溃疡……肾结石、尿路结石……高血压、糖尿病……” 在基层,想要站住跟脚,常见病多发病都得会治。不会治的现学现卖,总得让病人觉得你会治。 “最晚12月底,医考成绩就出来了,按照往年发证时间推算,医师证得明年3月份才能发下来。也就是说,再有半年左右,我就能注册医师证,成为有完整处方权的名正言顺的执业医师了!” “到时候我的医师简介也可以这么挂出来,病人也会越来越多……” “我的医师简介该怎么写好呢?医学学士,执业医师,毕业于齐东国医大学,擅长治疗……我擅长治疗什么?怎么写才会让病人觉得我很厉害又不像在吹牛?怎么写看起来比较体面,而我又不会觉得心虚……” 陈瑾一边往员工宿舍的方向走着,一边畅想着未来,感觉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工作正逐渐步入正轨,真正的医师生涯即将到来…… 员工宿舍也不远,在距离仁泽堂六七百米的西庄花园二栋一单元301。 由于城南区处于偏远郊区,房价很低。陈瑾所住的三居室90平左右的宿舍年租金才一万块钱,平均一个月不到九百,相比市中区的房价真是天壤之别。 宿舍里主卧次卧大窗朝南,刘宁宁住东边的主卧,陈瑾住西边的次卧。北面还有一个小卧室是空的,堆放快递盒等杂物,陈瑾的一些书籍也装箱放在这里。 徐菲是当地人,没入住宿舍。 陈瑾顺路买了点五花肉、青椒和土豆回来,做了个青椒炒肉和酸辣土豆丝。做好饭后留一半给刘宁宁,自己就先吃晚饭。 由于自己买菜做饭花销不大,两人也不计较这些小钱,有想吃的菜就买,谁有空谁就做饭。 刘宁宁趁着机器熬中药的空档算完了当天的账,核对无误后录入电脑,并给贺敬松报了个账。 小小中医馆,每日营业额不多,账目也很简单,连会计都省了。 熬好中药,等王海福的家属取走了以后她才关门下班。 刘宁宁回到宿舍的时候,陈瑾已经吃完晚饭。 冲了个澡后顺便把换洗的衣服洗好晾好,陈瑾和刘宁宁说自己要早点休息,就回到卧室,和许承跃聊微信去了。 “吃晚饭了吗?” 陈瑾保持着家乡的习俗,和熟人聊天习惯性地从一日吃饭说起。 许承跃很快回复:“嗯,刚吃完,土豆红烧肉很好吃,我干掉了两大碗米饭。你呢,吃了没?” 陈瑾:“我也吃完啦,而且洗漱好了,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了。你在干嘛呢?” 许承跃:“在紫荆花公园散步,消消食。一会儿就回去。” 晚上在紫荆花公园散步的人不少,有时候还能遇到一些老头儿老太太在打太极拳,还有一些书法家,带着个装着水的塑料桶,用大笔在地上写大字。 陈瑾:“我今天下午回到诊所给昨晚约好的那个小孩推拿,老板居然算我上班,后来又针了个病人。” 打完一串文字,她又附了个欢乐兔兴奋得跳起来的“好开森”表情。 许承跃:“挺好!” 陈瑾:“那你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或者有什么医案分享?” 许承跃:“今天有个病人送了我一面锦旗。” 这是在今天下午两点刚上班,最闲的那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事情。 许承跃比较低调,送锦旗的人走后,他就将锦旗收到了储物柜里。 陈瑾正要夸他几句,他又接着发了一句话:“但我不知道该不该挂起来……” “挂起来啊!”陈瑾激动地回复,“我都工作一年多了还没收到过锦旗,好像我们老板也没收到过……” “当然要挂起来啊,挂在诊室里,别的病人看见了就觉得你很厉害!” “不过你本来就很厉害!” “锦旗什么样的?发个图片我看看。” 陈瑾一口气连发了几条信息,许承跃才将一张图片传上来——那是孟萍帮他拍摄的,他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以及一位年轻小伙子的合影。 老太太站在中间,许承跃站在左边,年轻小伙站在右边,许承跃和那个年轻人分别托着锦旗挂轴的一端。 看样子老太太是病人,年轻小伙子是陪同就诊的家属。 锦旗从右上到左下竖着写了“医德高尚医术精,关爱病人暖人心”两行大字。右上角附着一行小字:“赠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许承跃医师。”左下角附了两行小字:“病人刘淑芬敬赠。” “中间这个阿姨是病人吧?她是什么情况啊?你怎么给治好的?”欣赏完锦旗,陈瑾就开始追问治疗经过了。 “这个阿姨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慢性关节炎,四肢酸痛,关节活动不利。” “我也是正常配穴,普通针刺,扎的秉风、天宗、支正、养老、环跳、阳陵泉……” “扎了半个月左右,她就好了,行走自如。” 陈瑾真想再夸他几句,又担心夸过了他要飘起来。于是转回了原来的话题:“很成功的一个病例,你倒是将锦旗挂起来呀!” 许承跃:“整个治疗过程平淡无奇,我不觉得哪儿能体现出来医术精湛什么的……” “挂起来总觉得有点儿言过其实了。” 陈瑾:“反正病治好了,而且那是病人对你的评价,又不是你自夸,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不定她在别的地方治了很久花了好多钱也没治好,在你那里才半个月就好了,所以觉得你特厉害呢!” “你不记得当初孔仁杰师兄在乐天小区的工作室,挂满了锦旗吗?” “最后都没处挂了才把旧的收起来挂新的。” “你才第一面锦旗,就要收起来啊?等你的锦旗多得挂不下了再收起来也不迟……” 陈瑾一番说辞之下,许承跃只好回复道:“好的听我媳妇的,明天早上就挂起来。” “去去去,你本来就想挂起来的是不是?我现在感觉你是在向我炫耀了。” 陈瑾发完文字,附上了一个赤道熊抱着双手故作生气的“不理你”表情,心里却为他的荣耀而高兴不已。 许承跃立马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过来。 陈瑾十秒钟没回复,他又发了个欢乐兔可怜兮兮地晃悠着另一只在玩手机的兔子请求“理我”的表情。 “真不理你啦!我要看书啦!”陈瑾开心地回复。 “加油!”许承跃附了个“摸摸头”表情。 关掉手机后,许承跃正准备回住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跌倒在他的身旁…… 018 来一招狠的! “大爷,慢点儿,小心别摔了!” 许承跃眼疾手快,立刻重心下沉,伸手托了一下老大爷,才没让他完全摔在地上。 老大爷立马紧紧抓住许承跃的手臂,想要站起来,却跟一堆烂泥一样,就是使不上劲,站不起来。 “快来人啊,打人啦!小流氓欺负老人啦!” 碰瓷! 许承跃听到老人的呼叫,心里一紧,想要脱身,已经来不及了,手臂被他紧紧抓住。 想要甩掉他不是做不到,只是真用强劲将老人甩出去,那“打人”就要被坐实了。 在旁边散步的人听到老人的呼喊,纷纷侧目,有几个好事者很快围上来指指点点,还有人用手机拍照的。 “哎哟,哎哟,疼死我啦,腿断啦!”老大爷已经瘫坐在地上,原本抓着许承跃的双手,也顺势成了抱大腿。 “你不能走,你把我的一条腿给踢断了,你不能走……”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疼死了……” 许承跃可以感受到老大爷抱着他大腿的手渐渐松了,最后捧着自己的左腿轻轻抚摸。 看他的表情,紧咬牙根,一张脸已经拧成了麻花似的。 装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不对,痛苦的表情可以装,但他满头的冷汗可装不出来。 老大爷刚刚要摔倒,许承跃将他扶住的时候,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头面上没有汗水。 这是由于强忍着剧烈疼痛,情绪紧张加上神经反射,促使汗液快速分泌。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老大爷身上有情况,正在遭受剧痛,这是真的。但若用这疼痛诬陷许承跃打人,那就太过分了! “大爷,你冷静点儿!”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承跃尽量保持镇静。 “我不走,这么多人看着,我也走不了。但是请你把事情说清楚,刚才你从我身边走过,突然摔跤,我只是扶了你一把,除此以外,我就没碰过你。” “哎哟,小年轻打了人要跑路啦!把我的腿踢断了不承认啊……哎哟,哎哟……”老大爷抱着腿哭喊着。 “看着不像装的,是真疼!这老人真可怜,这年轻人,怎么打老人啊?” “碰瓷的吧?看这演技,都能当演员了!” “……” 围观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同情老大爷的,也有同情许承跃的。 “我什么时候踢过你的腿了?”许承跃只能硬着头皮辩解。 “谁说没踢,还踢了好几下呢,别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清!”老大爷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旁边又没别人,你没踢我的腿怎么断了?难道是鬼踢的?” 许承跃蹲下身子,就要检查他的左腿。 他是医师,而且还是干针灸推拿的,人体解剖学是入门的基础之一,大一就开始学,腿断没断他一摸就知道。 “你干什么!干什么!” 老大爷认定许承跃不怀好意,一看许承跃伸手,还以为是要抓他的病腿折磨他,慌得双手一阵乱拍。 “我是医生,懂点骨伤,我看看你的腿到底怎么回事!”许承跃绷着脸严肃地说道。 “你……你真是医生?你不是骗人的吧?想糊弄我一下,好走人是不是?”老大爷警惕地望着许承跃。 “碰瓷遇上高手了?” “不会真是医生吧?” 围观者一边议论着,一边拍照,还有录视频的。 “你……你别碰我,我要去医院检查!你要是乱来我就报警了……” 老大爷认定许承跃是想假装检查一下,然后得出腿没事的结论,好借机会脱身。 许承跃趁他说话之际,双手已经在他左侧小腿上摸索起来。 “哎哟,哎哟,疼死啦!你是检查,还是虐待老人!” 许承跃不管老人的咆哮,将注意力放到手上,很快得出结论:胫骨和腓骨都没事,不过是小腿抽筋(腓肠肌痉挛)而已! 许承跃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立刻松了下来。 虽然自己没有对这老人怎么样,但如果他真是由什么大毛病引起的剧痛,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自己也是难以脱身的。 许承跃猜想,老人也不是要故意诬陷他的。 可能这老人正好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出现剧烈的腓肠肌痉挛,肌肉剧烈收缩让这有点儿糊涂的老头儿误以为是被人踹了几脚。随后伴随而来的小腿剧烈疼痛,让他以为是腿部受到了重创,甚至可能骨折…… 当时身旁没有别人,他就认定是许承跃恶意伤人。 至于老人的小腿腓肠肌,目前还是处于痉挛状态,只是痉挛没有一开始那么剧烈了,但疼痛却一直没有减轻。 肌肉痉挛可以引起剧烈疼痛,剧烈疼痛也可以引起肌肉痉挛。 现在小腿还在抽筋,老人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本来就没什么医学常识的他,糊涂加紧张,误以为是受伤骨折引起的疼痛,也情有可原。 许承跃安慰道:“好了,大爷你别紧张,你没有骨折,只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老大爷打断许承跃的话,咆哮道,“说我的腿没事,你好走人是不是?我要报警!我要去医院!” “不是!”许承跃提高声调说道,“你就是一个腿抽筋而已,我两分钟就能给你弄好了!” 虽然有理不在声高,但声音不高,就算有理,别人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啊! 老大爷似乎被许承跃的气场镇住了,愣了几秒钟,随即又“哎哟哎哟”地叫疼。 “我给你推拿一下就好了。”许承跃准备给老大爷点按承山穴缓解腿抽筋。 点按或针刺承山穴,对小腿抽筋有特效,一般一两分钟就能缓解。 “哎哟,你别碰我的腿!你快送我去医院,我要到医院做全面检查!”老大爷继续咆哮着。 许承跃无奈地收回了准备给他推拿按摩的手,心里有点儿烦躁,这时候忽然想起一段文字: “男病人如发生左侧腓肠肌痉挛,则以手紧握右侧睾·丸,可立止痉挛。反之则握左侧睾·丸。” 这是很久以前曾经在一本中医杂志上看到的,一个小腿抽筋救急怪招。 只是这个方法自己从没用过……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可以用这个方法来解决老大爷的小腿抽筋吗? 眼前这老人,麻花脸上一对怒目瞪着许承跃,两只手死死护住左腿不让碰,就像一个少女面对一个想要非礼她的色狼一样,十二分警惕。 对于推拿医生来说,解决小腿抽筋真的非常非常简单,点按承山穴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但是承山穴位于腿肚子中央,而小腿是老人的重点保护区。许承跃休想碰一下。 但是,另一个方法…… 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拍照和录像的…… “我要去医院做全面检查!”老大爷见许承跃在思考什么,以为他在想歪主意,连忙催他去医院。 “行行行,你要去医院检查可以,我先扶你起来。”许承跃说着就要将老人扶起来。 “这还差不多……”老大爷在许承跃的搀扶下,靠着右腿支撑,勉强站了起来。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胯下一紧一热…… 许承跃的身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众人只看到他右手搀扶着老大爷站起来,以为好戏结束了,兴致索然地准备散去,没人看得清他的左手在干什么。 “嗷!”老大爷惊呼一声,“你……你干什么!” 刚要离开的众人再次侧目,只见老大爷将许承跃一把推开,许承跃就顺势多后退了几步。 “神经啊!你……你……” 老大爷见许承跃站在不远处狡黠而笑,以为他要跑路,气得快要跳起来,一边叫着“你别跑”,一边抡起拳头就要去砸他。 “喂,大爷,你的腿好了,没发现吗?”许承跃笑嘻嘻地说道。 这个办法虽然比较不正经,但居然这么好用。 如果不是这老大爷不让碰小腿,还真没机会验证呢。 老大爷顿时愣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腿,又看看地面,抡起的拳头也慢慢松了。 刚才一心想着要揍许承跃,居然跳起来跑了三四步,差点儿就忘记了腿疼。 经许承跃这么提醒,他的注意力立刻又转移到小腿上。 疼,还是有点儿疼的,但已经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难道真的是小腿抽筋?不是那混小子踢的? 他以前也有过小腿抽筋,只是从来没有过像这次的这么剧烈,而且都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抽的,走在道上突然抽,还抽得这么厉害,这是头一回。 静下来想想,现在的感觉,好像就是刚抽完筋的感觉啊…… “还真是个碰瓷的啊!” “现在的老人怎么变这样了啊?” “不怕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 听到路人的议论,老人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刚刚那小子都干了什么! 那里可是命根子啊!差点儿就被他捏碎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承跃,恨不得将他打残了。但最后只能背着手,吹着口哨,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悠哉游哉地走了。 许承跃见老大爷不再纠缠了,愉快地往回走。 这方法居然这么好用,就是有点儿见不得光…… 用于自救的话,还是可以的。 尤其是在游泳的时候,如果遇到小腿抽筋,这个方法可是能救命的啊! 许承跃边走边想。掏出手机,准备问问陈瑾睡了没,想和她分享一下这件趣事。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大夫,真是你啊!” 019 等着英雄救美就行了 许承跃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孟萍和杨涵两人并肩而立。 杨涵挽着孟萍的胳膊,表姐妹两人看起来很亲密。 她们两个在附近的福满楼吃过晚饭后,就在紫荆花公园散步,刚好遇上了老人“碰瓷”的事情。 两人本来也不爱凑这种热闹,正想绕道而行的时候,突然听到许承跃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就好奇地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许承跃。 “刚才那个老人真的是碰瓷儿的吗?”孟萍问道。 “算不上碰瓷吧,一点小误会。”许承跃说道。 “那他真是小腿抽筋吗?”杨涵问道。 “嗯,小腿抽筋而已。”许承跃说道,“可能抽得比较狠,疼得比较厉害。” “那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缓解了?”杨涵好奇地问。 “是做了点小动作,给他按摩了一下穴位。”许承跃说道。他不好细说位置,只好用“穴位”替代。 “那个老人好像瞬间就好了,不知道许大夫能不能分享一下是怎么做到的?”杨涵笑着说道,“我有时候去游泳,偶尔也会遇到小腿抽筋,有一次还因为腿抽筋呛了水。如果有什么救急的方法,那就太好了。” “呃……我刚刚用的方法只适合男士……”许承跃说道,“像你这样的美女,等着英雄救美就行了。” 人长得好看,到哪儿都会引人注目。尤其是游泳时,要是遇到危险,只怕想救她的人都要排队呢。 “许大夫真幽默!”杨涵莞尔一笑,“你就住在这附近吗?是万象花园,还是锦绣天地?” 经过在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的治疗,许承跃五分钟解决了她的病痛后,不收费也不接受道谢的邀请,她对这位年轻中医似乎留下了特殊的印象。 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她却像面对熟人一样,收起了平日里面对异性高傲冷漠的态度,很愉快地主动交谈起来。 而且竟然是问他的住处! 杨涵几乎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女神怎么能主动打听异性朋友的生活信息? 何况还算不上朋友…… 幸好身边陪同的是表姐,如果是其他闺蜜死党,肯定要被嘲笑了。 也许正是因为是表姐陪同,而许承跃又是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的男生,她才能毫无掩饰地展现天然状态吧…… “不住在附近,我只是经常散步到这边。”许承跃说道。 一个多月前,他到处寻找合适的租房时,曾看到过万象花园和锦绣天地的一些租房信息。 在万象花园为数不多的租房里,最便宜的一家是两千八一个月,六十多平,两居室。 而在锦绣天地,最便宜的租房是三千块钱一个月,也是六十多平,两居室。 对这些信息,许承跃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价钱就立马过滤掉了。 以他目前的收入,这两个地方的房子,他都住不起。 他可不想为了住好一点儿的房子而成为月光族。 何况,他和陈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就是要自己开一家中医馆。 创业需要一大笔资金,出身寒门的他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挣钱攒钱,绝不能将钱浪费在享受生活上。 许承跃没说自己住在哪儿,杨涵也就没有继续问,矜持地站在孟萍身边。 “我和涵涵也是在附近吃完饭后散步走到了这里。不是有句俗语,叫做‘饭后一百步,赛过上药铺’吗?”孟萍说道,“对了,你女朋友……不介绍认识一下吗?” 听到孟萍提到许承跃的女朋友,杨涵不自觉地往距离许承跃不远的几个年轻女性路人看去,似乎对许承跃的女友很有兴趣。 许承跃笑着说道:“我女朋友没跟我一起来。” 三人走了几步,最后在一处凉亭坐下聊天。 “许大夫,我的脸,总是在例假来之前长痘,这个是什么原因呢?” 几分钟之后,杨涵又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这个和你的经前综合征是同一个原因引起的。”许承跃说道,“从西医角度来说,是内分泌失调,经前期激素紊乱造成的。从中医而言,是肝气郁结,冲任失调引起的。” “冲脉和任脉,隶属于肝肾,月经来潮前,经血充盈,容易被肝气所激惹,肝火上炎,炼津成痰,形成痤疮,也就是你所说的痘痘。” “那怎么调理呢?”杨涵继续咨询。 许承跃说道:“等你这次例假结束后一个星期,可以去找我调理。扎针喝药都可以。” 三人又聊了十几分钟,杨涵和孟萍请教了许承跃几个关于中医养生方面的问题,许承跃耐心等解答。 九点多,许承跃收到了陈瑾道晚安的信息后,笑着说道:“天不早了,女朋友催我回家休息了。” “离得远吗?要不我们送你回去?”杨涵说道。 “不远,没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就不劳驾两位了。”许承跃说完起身,潇洒而去。 杨涵只好作罢。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女神的高冷和矜持,只想和许承跃有进一步的接触。 和风月无关。 经过和许承跃十几分钟的交流,她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最近遇到一个工作上的难题,可能已经找到突破点。 “萍姐,许大夫平时都什么时间点上班,周几休班?” 许承跃走后,杨涵认真地问孟萍。 孟萍笑道:“你似乎对许大夫很感兴趣?问这些做什么?” “我要找他看病,起码得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班吧?”杨涵笑着,有些言不由衷,“总不能每次都要单约,或者让他等我吧?” “也是。”孟萍说道,“他的上班时间和我一样,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上六休一,不过他休班时间不固定,而且最近没有全天的休班,都是拆成两个半天来休。” “你真的只是为了找他看病?我看着不像,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 杨涵笑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最近遇到了难题。有两个资深的大客户,会员即将到期,但是续会的意向不强。” “经过调查,我发现她们近期经常光顾华庭医美中心,可能已经转会了。” “如果失去这两个大客户,我今年的业绩会下滑,年终奖可能就拿不到了……” 孟萍笑问:“这和许大夫有什么关系?” “或许……许大夫能帮我。”杨涵说道,“这两个客户都有健康方面的问题困扰,如果我能帮助她们解决困扰,说不定能有转机……” 020 绝不能破例! 经过两个晚上的充足睡眠,陈瑾的精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次日早晨,陈瑾和刘宁宁一起,在小区外吃过早餐,提前十几分钟来到了仁泽堂中医诊所。 仁泽堂的大门只有两套钥匙,一套在贺敬松手里,一套交给了刘宁宁,陈瑾和徐菲是没有钥匙的。 刘宁宁打开了大门后,陈瑾进了二诊室,换上白大褂。 刘宁宁则开始检查药斗,添加中药饮片。 “陈瑾,快来帮忙!”七点五十的时候,刘宁宁忽然冲二诊室大喊道,“徐姐她有事今天来不了,已经向老板请假了!” “啊?”陈瑾也大呼了一声,随即起身,和刘宁宁一起把原属于徐菲的打扫诊所卫生的活给干了。 徐菲请假或休班,就意味着陈瑾要和刘宁宁把她的活分了。 对此陈瑾已经习以为常。何况在徐菲来这儿之前,陈瑾的病人少之又少的时候,贺敬松就经常让她帮刘宁宁一起干中药房里的活。 中药柜的斗谱是她和刘宁宁一起编排的,中药索引表还是她帮刘宁宁制作的。 煎药机器刚来的时候,她和刘宁宁一起研究试验。 中药库房的盘库工作,也是她协助刘宁宁完成的。 营业额明细账目的几个excel工作表,是她帮刘宁宁做的模板…… 而刘宁宁如果休班或请假,陈瑾同样要和徐菲一起把她的活分了。 老板贺敬松有事外出,陈瑾还要帮忙接诊他的病人,做好解释、引导或治疗工作,不能让病人流失了…… 有时候陈瑾觉得自己就是个万能替补,诊所里除了医师签字她不能代劳,好像没什么活是她不了解不会干的。 在小诊所里,一岗多职是普遍存在的现象。 陈瑾能借此机会熟悉一个诊所正常运转的各个关节,让她一开始就非常乐意去做这个替补。 但是时间长了,尤其是徐菲来了之后,陈瑾的心里也会对隔三差五的替代别人工作感到厌倦。 无论是在岗位上扮演员工的角色,还是在其他场所扮演其他角色,谁不想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谁都希望自己无可替代,也无需替代任何人! 然而无可逃避的现实问题就摆在眼前,陈瑾也只能用“能者多劳”来安慰自己。 对于徐菲突然请假这件事,陈瑾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一点点郁闷的。 她忽然希望贺敬松不要有太多病人,尤其病人不要都集中在上午,这样说不定刘宁宁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无需她往药房跑。 其实她要是脸皮稍微厚一点,只要刘宁宁和贺敬松没有主动叫她去药房帮忙,她完全可以无动于衷。 但是每次出去打水或者上卫生间,路过药房看到和自己朝夕相处感情颇好的刘宁宁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而她却无所事事,她就闲得心里发虚,有种对朋友“见死不救”的感觉,忍不住热心起来…… 所以今天她希望药房不要太忙,她不希望自己作为针灸医生却总是去药房抓药或去煎药区煎药。 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她不想让她的病人看到她在抓药或煎药,她担心那样会被误会成打杂的,不够专业。 一个不够专业的医生是留不住病人的。 我到现在病人还那么少,大概就是因为给人留下了不够专业的印象……陈瑾常常这样想。 许承跃就不用像她一样,他只需要做他岗位上分内的事情。 许承跃才工作不到两多月就收到了锦旗,而她工作一年多了,病人还是寥寥无几,她总得找到原因。 她相信不是自己医术的问题,那就肯定是外在的原因…… 八点一到,贺敬松的白色轿车就准时地停在了诊所大门前。 陈瑾收拾完诊所卫生就回到了二诊室。 刘宁宁则回归药房,继续检查药斗添加中药。做完这些,她还要查库存,看有哪些中药快用完了,近期需要进货。 陈瑾从书包里取出一本医书,认真地翻阅起来。 子浩妈妈和她约了今天八点半左右带子浩过来推拿。 昨天下午贺敬松走之前说王海福今天也会过来扎针。 李雪兰中午的时候也可能来做脐灸。 今天她至少会有三个病人吧。 按照以往的情况,应该还会有两三个其他的病人。 省中医的脐灸已经涨到180元一人次了,仁泽堂的还是80提不上去,针刺也是才40一次啊! 这些最终都会得到改善。 等我注册上医师证正式执业以后,病人会越来越多,价格会慢慢提上去。 我的经验会越来越丰富,医术会提高,我会更优秀。 锦旗也会有的,再也不用替别人的班干别人的活…… …… 陈瑾杂念纷飞,几分钟后才静下心来好好看书。 书中内容足够新颖足够精彩,这能让她运转大脑汲取养分,她慢慢地凝神静气,逐渐进入专心致志的状态。 这本书没买错,果然很多干货…… 八点四十,一个婴儿的咿呀学语声将陈瑾徜徉于知识海洋的魂灵从医书世界抽回了现实中。 子浩妈妈带着子浩来了。 陈瑾意犹未尽地合上书本,端正姿态,准备应诊。 “陈医生,”子浩妈妈热情地打招呼,“浩浩,和陈阿姨打招呼,叫阿姨——” 子浩妈妈显然今天心情很不错。 子浩在小推车里咿咿呀呀地,伸着双手兴致昂扬地拍打着小车,双脚也不老实,来回摆动着,似乎想够着什么东西好借力站起来。 “浩浩早上好啊!”陈瑾笑着朝程子浩小朋友招了招手,随后问子浩妈妈:“昨天晚上浩浩睡得怎么样?还有没有鼻塞流鼻涕的情况出现?” “睡得挺好的,不流鼻涕了,早晨醒来也很精神。应该是好了,今天再推一次巩固巩固。”子浩妈妈说着,子浩奶奶也随着母子俩进了诊室。 她身材瘦长,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拿这个小熊形状的小水瓶。 “行啊!” 虽然子浩没什么不舒服的症状,陈瑾还是看了看他的指纹,逗着他咧嘴而笑,看看他的舌苔。 推拿取穴和上次有些区别,由于表寒已解,他的舌苔又有点厚,就去掉了头面部的解表四大手法和通鼻窍的手法,增加了补脾经、运内八卦、揉腹等几个健脾胃、助消化、和气血的手法。 不到一刻钟,给子浩的推拿就结束了。 子浩奶奶给子浩喝了些水,子浩妈妈将他放到小推车上,说道:“妈,你先带他回去吧,我让陈医生给看看手。” “浩浩咱们走,奶奶带你去逛街……”子浩奶奶推着小车离开了诊室。 “你的手怎么了?”陈瑾问道。 “手腕疼。”子浩妈妈说道,“我以前带浩浩去妇幼查体的时候在医院看过,那边的医生说是抱孩子累的,让少抱孩子多休息,以后慢慢就好了,实在疼得厉害就打封闭。” “可是宝宝还那么小,哪能不抱他啊?就算平时玩耍的时候不抱,哭闹的时候也得抱着哄啊!” “宝宝的奶奶身体不好,我也不能总让她抱……” “打封闭的话好像会影响哺乳吧?我可不敢打,而且我觉得也不是太严重,没必要打封闭。” “后来我又找人推拿按摩了几次,减轻了些。前不久又在妇幼医院做过电疗,贴着电极片,通上电,当时很舒服,可是也不太管用……” 陈瑾猜她说的电疗可能是中频理疗仪之类的,但没仔细问,问了也没太大意义。 等子浩妈妈说完,陈瑾才问到:“具体是哪个地方疼?” “这里,还有这里……这边也是这两个位置。不动的时候还不怎么疼,抱孩子的时候疼,转动手腕的时候也疼。拇指这边更疼……”子浩妈妈指了指手腕上疼痛的地方,转了转手腕。 陈瑾按了按她所指的左手手腕,找到了两个比较痛的点,分别在手阳明大肠经和手少阳三焦经上,其中桡骨茎突旁的那个点特别痛。 这是桡骨茎突狭窄性腱鞘炎啊。由于过度使用腕部,肌腱活动过于频繁,长期受到机械化刺激而使肌腱和肌鞘水肿,鞘壁增厚,官腔狭窄,引起局部活动障碍和疼痛。 “扎针吧。”陈瑾说道。 “啊?不能做推拿吗?”子浩妈妈惊问道。 “推拿……我不做成人推拿的啊!”陈瑾边说边在子浩妈妈的前臂上寻找其他压痛点。 腱鞘炎从现代医学来看是局部肌腱和肌鞘水肿引起的,但从中医来看,根源未必在局部,治疗重点也未必在发生腱鞘炎的点上。 沿着手阳明大肠经由手腕往手肘方向慢慢按压,陈瑾果然在子浩妈妈左手靠近肘部的手三里穴附近找到了一个明显的压痛,仔细揣摩,底下的筋有点硬有点紧,不如正常的柔软。 陈瑾心中欢喜,但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她手指发力弹拨了几下这根筋,疼得子浩妈妈忍不住跺脚叫疼。 “你现在活动活动手腕试试。”陈瑾说话间用力按住那个手三里旁边的疼痛部位。 子浩妈妈转了转手腕,渐渐露出惊奇的眼神,说道:“咦?好像没那么疼了。” 陈瑾心中有底了,又在她的手少阳三焦经上找痛点,结果也在靠近肘关节的地方找到了压痛点,痛点所在的那根筋也是发紧的感觉。 怎么治呢?要推拿吗? 陈瑾是针灸推拿专业,大学期间学过《推拿学》,但是由于身材娇小,她从未打算从事成人推拿工作,对于成人疾病的推拿治疗也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总不能就按一按附近穴位,再弹拨弹拨这几个痛点吧? 而且刚来仁泽堂中医诊所的时候,陈瑾可是和老板再三强调,自己不会成人推拿,只会小儿推拿,绝不接成人推拿的活。 成人推拿她是真不擅长,但若真用点心,把这技能重新拾起也不是不可能。 主要就是怕万一来一个两百多斤的壮汉要做推拿,叫她一个加上一身装备还不足九十斤的小女子怎么推? 就算没有二百多斤的壮汉光顾,指不定哪天老板累了或者腰酸背痛,将他那目测一百六七十斤的身子往理疗床上一趴,推还是不推? 绝不能破例!一旦破例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021 为他人做嫁衣 推拿不行,扎针也不行。 艾灸的话,一条胳膊四个痛点,都在关节附近,不管悬灸还是隔物灸,都得一处一处来,就算每个痛点灸十分钟,也得一个多小时。 何况,灸者久火也,才十分钟能管用吗? 陈瑾忽然想到了自己最近才入手的一件宝贝——刮痧杯。 这个将刮痧和艾灸巧妙结合的刮痧杯用在子浩妈妈身上正合适。 “你这个情况,推拿的话我不太会啊,我只做小儿推拿。要不我给你用刮痧杯治疗吧?”陈瑾坦言道。 “刮痧杯是什么?刮痧不都用刮痧板的吗?”子浩妈妈好奇地问道,“家里的老人以前也有用碗口和勺子刮的,用杯子也可以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陈瑾说道,“到理疗室这边来吧!” 陈瑾率先来到了理疗室,从壁橱上取了刮痧杯出来,又取了个艾柱固定在刮痧杯里的钢针上,点燃,随即开始给子浩妈妈治疗。 刮痧杯全称陶瓷艾灸罐刮痧一体杯,名字太长了,陈瑾就简称它为刮痧杯。 这种刮痧杯两年前许承跃给她买过一个,因为是近两三年刚上市的新器械,就买了一个来研究,陈瑾经常用它刮经络穴位调理自己的身体。 放在仁泽堂的这个是陈瑾两个月前新买的。它的外形上像一个大肚陶瓷杯子,高八九厘米,口径六七厘米,底部两层,内层有几个大通气孔,中间有一根钢针用来插艾柱的,外层也有几个通气孔,与内层的通气孔错开了位置。 点上艾柱后用配套的往里凹陷的网盖罩住杯口,倒扣在皮肤上操作,可防止艾灰掉落烫伤。 操作时利用杯口边缘一侧微微翘起另一侧下压着力刮动皮肤,表面上看起来和走罐差不多,但没有走罐时罐子的吸力,加上了艾灸的力量,比刮痧板更容易刮出痧,也更加温和舒适。 至于效果,自然是综合了刮痧和艾灸的双重作用。 陈瑾用刮痧杯沿着子浩妈妈前臂上的两条经络来回推动,先刮手阳明经,再刮手少阳经,重点放在腕部和肘部的痛点上。 二十分钟过去了,第一个艾柱烧完,子浩妈妈的左臂也治疗结束了,她的前臂上手阳明和手少阳经络的位置都出了一层淡淡的痧,比普通的刮痧板刮出的痧要浅。 陈瑾让她活动活动手腕,她再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惊道:“哎,也太神奇了吧?都没什么感觉了,这就好了吗?这个方法也太好使了吧!主要是太舒服了,比推拿还舒服……” 其实推拿也很舒服,只是点按某些穴位的时候比较疼。 “应该还没全好,只是暂时缓解了,还得多治几次才行。”陈瑾说道。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了,缓解是肯定的,但回去再抱孩子可能又会不太好,或者明天又出现疼痛。 虽然她很喜欢这个刮痧杯,但也不会过度吹捧它,神话它。 随后陈瑾就开始给子浩妈妈的另一条手臂刮痧。 整个治疗结束后,子浩妈妈非常满意。 陈瑾回到二诊室,就开始考虑怎么收费了。 按照艾灸收还是按照刮痧收?诊所的治疗项目里可没有这一项内容。 子浩妈妈也回到了二诊室。 陈瑾取出处方签,先给子浩开了张小儿推拿的治疗单,随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 “陆芳,26周岁。”子浩妈妈陆芳回答道。 “我要按照两个部位的刮痧来收治疗费,艾灸就不算了。你的这次治疗一共60块钱。”陈瑾一边填写着陆芳的信息,一边说道。 “行!”陆芳欣喜异常。 才治疗一次就有这么好的效果,还这么便宜…… 陈瑾就在处方签上写了“刮痧x2部位”,随后签上名字,再去找贺敬松签字。 贺敬松正在给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把脉看病,这是他今天的第三个病人。 看到他在忙,陈瑾就没进一诊室,先将治疗单放到收银台,等他有空了再签。 刘宁宁这边,第一个病人的中药是要拿回家自己煎的,已经抓好了,病人拿着药道了声“谢谢”就走了。 第二个病人的中药是代煎,交了钱就走了。 陆芳也过来结账,随后和陈瑾预约下次治疗:“陈医生,你治得挺好的,我明天上午再过来。” “好啊!”陈瑾心情愉悦地答应着,目送陆芳走出诊所。 刘宁宁锁好收银台抽屉,取了个煎药袋,继续抓药。 代煎的中药抓起来比较简单,每种药都只需称出总量就直接倒进煎药袋里,不用分成几份包装。 “需要帮忙吗?”陈瑾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当然,在问之前她就已经知道结果。 “不用,我一会儿就弄完了。”刘宁宁手脚麻利,煎药袋很快就装了三四味中药。 陈瑾就站在旁边看刘宁宁抓药。 当初两人共同编排的斗谱堪称完美。 最常用的中药都集中在中间几排最方便抓取的地方,经常配伍一起使用的放在同一个抽屉,解表药在一个区域,补肾温阳药一个区域,健脾利湿药一个区域…… 这样在调剂同一副药的时候大部分中药都会集中在一个区域内,就不用一会儿跑东边一会儿跑西边了。 没多久,找贺敬松看妇科的第三位病人就拿着处方单从一诊室里走了出来。 中药代煎,她也是交了钱后离开了诊所。 贺敬松伸了个懒腰,走出了一诊室,看到诊所外艳阳高照,叹道:“哎呀,都快9月了,天还这么热。” 随后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金黄色包装的烟和打火机来,抽出一根烟后,烟盒随手扔到了生活垃圾桶里。 又该买烟了…… 陈瑾余光留意着贺敬松的举动。 “小陈,这会儿没病人吧?去帮我买盒烟回来。” 果不其然,贺敬松又让陈瑾跑腿了。 “哦,顺便看看永鑫超市门口那个卖西瓜的在不在,在的话买个西瓜回来。”贺敬松补充着,让刘宁宁给了陈瑾一张红票子。 “好!”陈瑾脱了白大褂,拿了手机离开了诊所。 永鑫超市门口卖西瓜的大叔在,但是陈瑾要先到永鑫超市里买烟。 贺敬松常年只抽一种烟——20块钱一盒的中细黄金叶。 从超市出来后,陈瑾忽然看到了病人王海福和他家属的身影。 陈瑾想着王海福有哮喘,走路不快,她要赶在他前面快点回去,别让他看见自己是出来给老板买烟的,那样会给病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大叔,挑个西瓜,不要太大,快点。”陈瑾接着买西瓜。 可是王海福走到一条胡同口的时候,忽然拐了弯,往小巷子去了。 不对啊,那可不是去仁泽堂的路,走那条路也到不了仁泽堂。 他的家在那边吗?也不是。 他的登记信息里写的住址是万紫花园小区,离这儿七八百米距离呢。 这条巷子…… 不会吧,他去找那个卫老太太扎针了! 城南区针灸医师不多,仁泽堂所处位置的周围只有两个干针灸的。 区人民医院针灸科有一个姓张的针灸医师,附近还有一个姓卫的老太太。 卫老太太是个赤脚医生,一生只会扎干针,而且收费特别低,10块钱一人次,对外称收的耗材费。 由于这个卫老太太的存在,区人民医院的针灸科几乎无人问津。 在开诊所之前贺敬松就调查过附近的市场情况,之前也对陈瑾说过这些。 而这个卫老太太就住在前面那条小巷子里,一天能扎几十个人。 坐一排,躺一排,一轮能扎十几个,一天能扎好几轮。 据说在巅峰时期,她一天能扎过百人。 “大叔,西瓜先放这儿,等下我来拿!”陈瑾决定偷偷跟去看一看。 王海福果然走不快,但也不像之前那样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息。 他在儿子的陪同下走了一百多步,也不需要中途停下歇息。 到了一家粮油店旁边,父子俩进了一间看起来很陈旧的老式房子里。 没错了,贺敬松说过,那个卫老太太就住在这条小胡同里一家粮油店的旁边。 陈瑾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这算什么事啊!我给你扎了针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你知道针灸是个可以治哮喘的好东西之后,转身就跑到别人家扎针去了! 这妥妥地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可是…… 可是一个卫老太太可以压死人民医院的针灸科,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论学历还是论出身? 干中医这行,科班出身的医师又被称为学院派,经常被拿来和民间中医比较而遭到吐槽。甚至还有人说中医的根在民间。 卫老太太不就是他们所推崇的民间中医吗? 论年龄论经验? 人家可是扎了几十年干针的老太太啊! 论性价比,人家只收耗材费…… 还有啥可比的? 陈瑾垂头丧气地走出小巷子,忽然感觉整条巷子里的人都认识她,都在看着她,都在笑话她。 只有一百多米的路也变成像有一千多米那么长…… 提着西瓜回到仁泽堂,陈瑾把烟给了贺敬松,把西瓜暂时放到中药房,多余的钱也交给了刘宁宁,她就回到二诊室。 这么没脸的事情对他们两个不提也罢。 陈瑾郁闷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服了自己不再纠结这件事。 按理说,贺敬松最后给王海福开了从龙汤,他喝两三天病就能好得差不多。贺敬松总共开了5剂,喝完应该就没问题了。 至于针灸,做不做都无关紧要了。自己针灸后让王海福重拾治病的信心,继续喝中药治疗,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何况王海福去找卫老太太扎针,表明他认可了针灸的疗效,换言之就是认可了自己的治疗。 找卫老太太只是因为在她那儿扎针便宜。如果自己是病人家属,说不定也会那样做。 其实早该想到的,他肯定是觉得针刺40块钱一次贵了,和老板讨价还价了,老板才会免掉他拔罐的20块钱…… 穷则变,变则通。果然思想上一转变,整颗心都豁然开朗了! 在体制外的小诊所工作,不同于大医院里的医生那样可以对病人态度傲慢或者不耐烦。 在小诊所工作的小医生,心理素质要好,心态要好,要看得开想得开,要能屈能伸。 收拾好心情,陈瑾又可以好好看书了。 022 有什么招,尽管冲我来! 找许承跃治疗失眠的老太太张爱华,介绍的对门那个得了荨麻疹的小媳妇,是上午十点多来找许承跃的。 女患者名叫何雪,28岁,在丈夫的陪同下来看病。 她的情况并不复杂,三天前突发荨麻疹,症状也很典型,浑身上下忽然起了很多红白相间的大疙瘩。因瘙痒无比,已挠出很多抓痕,有的已经出血结痂。 以前有过荨麻疹病史,吃中药治好后,两年多没犯了。 问题在于,现在的何雪是一个怀孕6个多月的孕妇。 也正是因为有孕在身,她一开始就没想过使用药物治疗,只想通过严格忌口,硬扛过去。 后来实在是浑身瘙痒难耐,连续两三天难以入眠,她才在张爱华的劝说下,来看中医。 而且,夫妻俩担心口服中药会影响胎儿发育,一致要求许承跃只能开外洗的中药,不接受中药内服。 中药外洗也不是不可以。 中医有本外治法专著《理瀹骈文》,上面有句名言:“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外治之药亦即内治之药,所异者法耳。” 说的就是内治法和外治法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方法不同而已。 而且,像荨麻疹这种以全身位置不固定的瘙痒为主要症状的疾病,在中医里归于“风邪”范畴。 荨麻疹起的疙瘩,被称为“风团”,“风块”。 风善行而数变。 风邪致病,具有病位游移,行无定处的特性。 荨麻疹引起的皮肤瘙痒,就是发无定处,此起彼伏之特点。 而中医有句话:“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 治疗皮肤瘙痒时除了止痒,还需要配合一些活血药。 但很多活血药都是孕妇禁忌使用的。 一般只有经验老到的中医才能把握好度,对孕妇大胆地使用活血药。 外洗的话,还是比内服要安全的。 “既然你们坚持不肯内服中药,我就开几副外洗的药。”许承跃录入患者信息后说道,“但是,由于外洗需要熬出的药汤比较多,为了保证药汤浓度,保证疗效,开的药量也会比较大,费用也就比较高。” “行,你就开吧,只要能治好我媳妇的荨麻疹,多花点钱不要紧。”何雪的丈夫说道。 许承跃这才放心地敲击键盘开处方。 荆芥15g,防风15g,透骨草30g,地骨皮60g,野菊花45g,益母草45g,蝉蜕20g,地肤子45g,蛇床子45g,生甘草10g…… 5剂,煎汤外洗。 即便是外洗,许承跃也没敢用太多的活血药,只有透骨草和益母草两味而已。 中药库里有两种防风,一种是野生品,一种是栽培品,价格相差好几倍,一个两块多一克,一个四毛钱一克。 为了保证疗效,许承跃开的是野生品。 加上蝉蜕的价钱也比较贵,其他药量又比较大,5剂中药就四百多块钱。 “给你开5副,每天一副,可以洗两次。总共四百多,到楼下交费拿药。”开完处方后,许承跃说道。 “5天就能好吗?要不要多洗几天?外洗是不是没有内服作用快?”患者丈夫问道。 “我媳妇以前荨麻疹发作的时候,喝中药也喝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好的。” “这次发作好像比以前还厉害,你直接开半个月的药吧,我平时比较忙,没空陪媳妇来看病,也不放心她挺着个大肚子自己过来。” “这……”许承跃略有犹豫。 他很少开超过10剂的中药,一般都是根据病人情况,有的开两三剂,有的开5剂或7剂,等病人的药用完了再回来复诊。 外洗药还是比较安全的,多开点没关系,就怕用不了,浪费了患者的钱,也浪费了药材。 许承跃思索了几秒钟,笑着说道:“不用多开,用完这5副中药,你媳妇的荨麻疹差不多就能好了,开多了浪费。” “真的?”看到许承跃自信的表情,何雪的丈夫激动地说道。 “真的。”许承跃说道,“不信?等下到楼下打出处方后,可以拍一张照片留着。” “5天后如果还不好,可以直接用这个方子去抓药,不用特意再过来一趟。而且现在中药也可以送药上门,很方便的。” “行,行,”何雪的丈夫高兴地说道,“那就谢谢你了许大夫!” 如果真的5天就能好,少开10副药,这是帮他省了八九百块钱啊! “不客气,记得要严格忌口啊!” 虽然多开点中药,能够提高自己的收益,但明知不必要的,许承跃也绝不愿意浪费医药资源,以此来谋取个人利益。 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许承跃有自己的操守,有自己的底线。 夫妻俩走后,第十一个病人进来了…… “果然是你!臭小子,昨晚我就觉得你眼熟,没想到你真在这儿坐诊!” 许承跃抬眼一看,这不是昨晚上在紫荆花公园腿抽筋的那个老头儿吗? “大爷,你……是来看病的?还是……”许承跃问道。 心想,他不会是因为自己偷袭了他的胯下,特意来找茬报复的吧…… 明明是见义勇为,助人为乐,怎么突然有点儿心虚了呢? 不应该啊! “大爷,请问你哪儿不舒服?” 许承跃见老头儿阴阳怪气地打量着自己,立刻端正态度,一副正气凌然问心无愧的模样。 老头儿大大咧咧地坐在诊桌对侧,解开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抬起胳膊,挽了挽袖子,将手腕搭在脉枕上。 “把脉吧!” 许承跃将三指搭在他的寸口脉上,认真地把起脉来。 “说吧,看出什么?说对了,我就在你这儿治。” 两手脉把完后,老头儿放下袖子问道。 “中焦痞满。”许承跃说道。 “具体点,别用专业术语,我听不懂。”老头儿不客气地说道。 “心下,胃脘部痞塞壅滞,胀满不适,但是按压又不痛,也找不到有形的包块。腹胀,经常不想吃饭,胃肠咕噜咕噜响,想打嗝,打不上来,想放屁,又放不出来。但凡能放出来个屁,能舒服半天。”许承跃将他的症状详细地说了出来。 “还有呢?”老头儿故意沉着个脸问道。 虽然诊室里只有两个人,但放屁这种事情就不用说的那么具体了吧…… “肩背疼痛,上肢麻木,腰腿痛,怕冷,心慌……” 许承跃又说了一大堆症状,最后说道:“当然,还有经常腿抽筋。” 老头儿忽然展颜,呵呵笑道:“就你了,小医生,你还有什么阴招怪招,尽管往我身上使!” 许承跃闻言微微一愣。 看来这老头儿是回过味儿来了,知道昨晚自己的冒犯是为了帮他缓解小腿抽筋的痛苦。 “我是正儿八经地看病治病,哪有什么阴招怪招?”许承跃正色道,“大爷,你这情况挺复杂啊,真想好好治吗?” “哎呀,小伙子呀,我的这些情况好几年啦,在当地治过,也专门跑到外地去治过,都没治好,总是反反复复。” “我本来都要放弃啦,要不是昨晚遇到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医生打交道啦!”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许承跃好奇地问道。 这儿离紫荆花公园有六七公里的距离,这老头儿怎么能找来这里? 如果是住在附近,他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到紫荆花公园那么远的地方去晃悠? 023 针药并用,分工合作 “我啊,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些症状,还有一个你没说出来的情况。”老头儿说道。 “我经常一到晚上天黑以后,就心慌害怕,总觉得有人要害我,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 “我就出去走路,一直走,一直走,停下来就心慌得厉害。走路的时候又老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我就一直走。走个三四公里,七八公里后,心就不那么慌了。” 被害妄想症? 难怪昨晚居然认为是被人踹的小腿疼…… “走得最远那次,走了差不多二十公里。”老头儿继续说道,“之前有几次是沿着虎泉路走的,路过这儿的时候,看见有中医的介绍,就多看了两眼。” “昨晚上就觉得你这个人吧,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有点儿眼熟。想了大半夜,才想起来,是见过外面医师简介上的照片。” “哎,小伙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总是心慌害怕,觉得有人要抓我,想害我?” 许承跃想了想,说道:“这些症状属于惊恐的范畴,应该是肾虚引起的。” “肾虚?”老头儿疑惑道,“我知道我有肾虚,但是这心慌害怕不应该是心理问题吗?还有人说我是精神病,是被害妄想症。这个怎么和肾虚也有关系?” 许承跃笑着问道:“《黄帝内经》知道吧?” “知道,”老头儿有些得意地将这两个字的音调拉得老长,“你们中医的四大经典之一嘛,看养生节目经常听到这本书。” “《黄帝内经·经脉篇》记载,肾足少阴之脉的病理表现中就有你的这些症状。”许承跃说着,将原文相关部分背了出来: “是动则病饥不欲食……气不足则善恐, 心惕惕如人将捕之, 是为骨厥。” 怕老头儿听不懂,他又解释了一下:“肚子饿但是不想吃饭,还有内心恐惧不安,就像有人要捕捉他一样。这是不是和你的情况差不多?” “这……是差不多。”老头儿故作思考,“那你说怎么治?给我补肾就能治好?” “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分开来治。”许承跃说道,“也不算是分开来治,就是内服中药,结合针灸。用中药打通中焦气机,解决痞满问题,用针灸疏通经络,治疗肢体关节疼痛。” 单用中药,既调脾胃,又补益肝肾、益气活血等,开出来的方子肯定很大,药杂而不专,表面上看好像什么都治,到了实际效果,恐怕什么也治不了。 单纯用药,许承跃把握不大。 单用针灸,也是一样的道理,选穴过多,各方面都兼顾一下,最后会变成主次不分,哪个问题也解决不了。 “这个治疗方案是和之前医生的不太一样,有点儿意思。”老头儿说道。 以前他看的中医,要么单用针灸,要么单开中药,都是用一种方法对治所有症状。 一开药方就是阴阳气血肝心脾肺肾全都兼顾,二三十味中药一大包。 一扎穴位,就头颈背腰胳膊腿脚,哪里都是针,躺着扎完还得趴着扎。 许承跃这是用中药和针灸相互配合,分工合作,各管各的活啊! 老头儿以前看过不少医生,有中医,也有西医。如果许承跃的治疗方案和其他中医一样,他不仅对许承跃失望,也会对治病失去信心。 来找许承跃这个小年轻看病,就是冲着他主意多,不走寻常路。 “那心慌害怕呢?你不给我补肾吗?”老头儿又问道。 许承跃笑道:“先让你好好吃饭,好好排泄,过两天再重点针对心慌害怕的问题治疗。” “当然,用针灸治疗腰腿痛的时候,也会补肝肾,你的腰腿痛有肝肾亏虚的原因。所以,即使没有特意治疗心慌害怕,这个症状也会有所缓解。” “行,来吧,是在旁边扎针,还是在这儿扎?”老头儿看了看诊室里的理疗床。 “在旁边理疗室扎。”许承跃说道,“先录上信息,姓名?年龄?” “陈金友,耳东陈,黄金的金,朋友的友,63岁。” “联系电话?” “159……对了,你得给我一个你的电话,晚上犯病了得向你求救。” …… 录完患者信息,许承跃将陈金友带到旁边理疗室。 理疗室里只剩下一张空床。 “我是躺着扎,还是趴着扎?”陈金友缓缓走到唯一的空床旁边,问道。 “趴着,把上衣脱了,裤腿尽量挽到膝盖以上。” 陈金友就将外套脱了,接着再将里面带绒的保暖衣脱了。 挽裤腿的时候,由于里面也穿了厚厚的秋裤,扯了半天才将裤腿撸到膝盖以上。 初秋天气并不冷,很多人还穿着短袖,体质单薄的人顶多是换上长袖而已。 陈金友却穿上了加绒的保暖衣和厚厚的秋裤。 还没等许承跃过来,他就自己打开了旁边的两台红外线烤灯,将灯光照到自己身上取暖。 许承跃过来后,他才老老实实地趴在理疗床上。 许承跃用的远近配穴法。 所谓远近配穴,即选取病痛部位远端的穴位,配合病痛部位附近的穴位治疗疾病。 陈金友的肩背痛点,集中在手太阳小肠经和手少阳三焦经循行部位。 输主体重节痛。 远端穴取小肠经和三焦经五输穴(井荥输经合)中的输穴。 后溪穴和中渚穴,消毒后,左右各两针。 近处穴直接选局部压痛点和距离压痛点最近的穴位,左侧肩背两处,右侧肩背三处。 先针远端穴强刺激疏通经气,再针近处穴,得气留针,活络止痛。 腰腿部也是一样,远端穴取足太阳膀胱经输穴束骨穴,搭配治疗腰腿痛常用的昆仑穴和委中穴,加强疏经通络效果。 近处取腰痛点,加腰阳关、肾俞穴,温阳补肾。 最后再将红外线烤灯移到他的背腰部和腿部。 如果能用上温针灸,效果会更好。 只是做温针灸的时候,需要有人守在患者身旁,防止烫伤。 如今许承跃正处于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还有几个病人排队等着看病,又没有助手帮忙,只能先这么样了。 回到诊室,第十二个病人紧随其后走了进来,是前来复诊扎针的刘年。 “稍等一会儿,我先把上一个病人的处方开好。” 许承跃坐下后,开始给陈金友开针灸治疗项目和中药处方。 半夏12g,黄连6g,黄芩10g,干姜10g,党参10g,炙甘草6g…… 3剂,水煎服。 《伤寒论》里治疗心下痞的半夏泻心汤,只有7味药组成。 “理疗室里没有空床了,大概要等七八分钟。” 给陈金友开完中药后,许承跃看了看时间,对刘年说道。 “那你先给我把把脉吧,看看怎么回事。”刘年说道,“怎么我喝了两天的药,也扎了两天的针,感觉作用不大呢?” 024 这人还有救? 作用不大,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等等,”许承跃把着脉,抬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我没跟你说过,治疗期间要禁止房事吗?” “……”刘年愕然,“没说过啊!一般喝中药忌忌口就行,怎么还要禁止房事?” “你本来就是房事上的问题,不禁止房事怎么能治好?”许承跃严肃地说道,“我这边给你补,你在那边泻,吸收进去的还没来得及保存,就被你挥霍完了,那吃药还有什么用?” “那个……我不就是想验证一下有没有效果嘛……”刘年干笑着搔了搔头皮。 许承跃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过半个月一个疗程,这才两天,哪有那么快?你以为你吃的是西地那非?还是达泊西汀?” “呃……那我试试……”刘年有些勉强地说道,“可我一看到漂亮女人就……那个,冲动。你要是能让我不那么容易冲动,估计我能忍住了暂时不碰女人。” 许承跃沉默了半分钟后,收回了把脉的手,说道:“你以前是不是吃过不少壮阳药?” “来看中医之前,是弄过一个偏方泡酒喝。”刘年说道,“怎么,我不能喝壮阳酒?” “你肾阴虚精亏,应该滋阴补肾,益精填髓,而不是壮阳。”许承跃说道。 “阴虚精亏,肾阴不能制约肾阳,相火妄动,所以一受到刺激就容易冲动。” “使用壮阳药的后果就是,特别容易冲动,但是后劲不足,很快就不行了。要是再有点心理压力,紧张什么的,甚至可能冲动完了就没有然后了。” 感情是在自己家不紧张,对老婆不够冲动,所以反而能行? 刘年心里暗想,这什么鬼道理…… “就像一盏灯,灯油已经快烧没了,所以火苗变得很脆弱,忽明忽暗。”许承跃继续解释,“这时候你再去挑灯芯,让它的火烧得更旺,这么做会出现什么结果,还需要我多说吗?” “那我再不喝壮阳酒了……我试试能不能近期先不碰女人。”刘年说道。 经许承跃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儿害怕自己就这么油尽灯枯了。 “但是你得想法子让我不那么容易冲动才行。”刘年又补充要求道,“还有,你得赶紧给我添灯油。” “我上次给你开的中药,加上针灸,可以让你不那么容易冲动。等你喝完了这7副药,我再给你添灯油。”许承跃说道。 “行!”刘年立刻笑逐颜开。 许承跃看看时间,距离前面的两个病人起针时间还有两三分钟,他就敲起键盘,写一写陈金友的电子病历。 他对这个特殊的病人很有兴趣,必须好好记录治病过程。等治好后,整理成完整的医案,应该是很宝贵的经验。 看到许承跃在忙着别的事情,刘年觉得自己被晾在一旁遭到冷落了。 “在那儿扎针不行吗?”他指了指诊室里的理疗床,“那张床也是空的,不能用吗?” 他记得第一次来看腰痛的时候,许承跃就是在那儿给他推拿的。 “那张主要是查体用的。”许承跃说道,“而且你在这儿扎针,别的病人看病不方便。你也不想你的病情被别的病人知道,是不是?” 刘年讨了个没趣,闭嘴沉默了几秒钟后,又忽然笑嘻嘻地八卦起来:“唉,许医生,你结婚了没有?” 许承跃不想和病人闲聊与治病无关的话题,忙着打字,没有回应他。 “看样子应该还没结婚,”刘年自己琢磨着,“那你有女朋友吗?” 许承跃还是沉默着写电子病历,没有搭理他。 这人看着就一肚子坏水,可别被他带进了不良话题里。 “你不会连女朋友都没有吧?”刘年露出惊讶的目光,“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五六应该有了吧?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结婚了。” “等你把叔的病治好,叔带你去见识一下外面的花花世界。这么个大小伙子,单身不利于身体健康啊!” “叔知道你们当医生的都压力不小,该释放的时候就得好好释放……” 许承跃侧头,一脸严肃地瞪了刘年一眼。 “好好好,我不说了!”刘年似乎从许承跃的表情变化中寻找到了一丝乐趣,心满意足地露出痞痞的笑意。 几秒钟后,他看到许承跃依旧表情严肃,连忙说道:“叔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说实话,我也不想到外面去找女人,都是我老婆的问题。” “她才45岁,就不行了,性冷淡。而且有严重的失眠,吃着安定也睡不好,早就跟我分房睡了……” “要不,等过几天我让她也过来看看中医,你给她好好治治?” “好了,去理疗室吧!”许承跃看了看时间,说完起身,向理疗室走去。 到了理疗室,他先给两个病人起了针,随后给刘年扎上针。 去掉了两个健脾胃的穴位,加了两个滋阴补肾,引火归元的穴位。 刘年这人说不定还有救。 虽然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但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拥有自制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制欲望,抵抗诱惑。 给刘年健健脾胃,补补肾阴,辅助他克制一下欲望,相火没那么容易妄动了,再看到美女就没那么容易想入非非了,说不定也不再流连烟花之地了。 倘若能帮助他浪子回头,也算功德一件。 倘若他死性不改,那医者也无能为力,只能点到为止了。 第十三个病人是“身如虫行皮中状”的卢嘉嘉。 扎了一次针,喝了两天的中药,她的症状已有明显改善,头已经完全不痛了。 根据许承跃的医嘱,隔天做一次针灸,她今天前来复诊,继续扎针。 效不更方,许承跃继续给她扎“老十针”。 第十四个病人是一个小男孩,由宝妈领着来看病。 小男孩三岁九个月,是来看流涎的。 “孩子出生三个多月后,就经常流口水……”宝妈开始诉说病情。 “以前也看过中医,一直没治好。这次是亲戚介绍过来的……” 许承跃看着小男孩,只见他微张着嘴巴,一缕口水流到了下巴,宝妈赶紧用纸巾给他擦干净。 尽管如此,小男孩胸前的衣服还是湿漉漉一大片。 再看他的嘴角和下巴,颜色鲜红,还有些小皮疹。应该是经常被口水浸润刺激引起的。 许承跃摸了摸小男孩的脉,又看了看他的舌头。 脉濡,舌淡,苔白腻。 “吃饭怎么样?”许承跃问道。 “还行,吃的不算多,有点挑食。”宝妈说道。 “大便呢?” “不太成型。” 许承跃心里有数了,这是脾虚湿阻引起的流涎。 流涎一般多由脾虚(寒)或胃热所致。 脾在液为涎。 中医理论认为,脾开窍于口,涎为口之液,也是脾之液,涎液的异常与脾脏密切相关。 小男孩脾胃功能失调,脾虚不能正常输布津液,致使水湿内停,脾虚不能收摄津液,故多涎。 许承跃给小男孩开了个藿香正气散加减的方子,以芳香化湿为主。 藿香6g,佩兰6g,苍术6g,茯苓6g,莲子6g,芡实6g,蚕沙6g,厚朴3g,姜半夏3g,益智仁9g。 3剂,水煎服。 藿香、佩兰辛温,芳香化浊; 莲子、芡实、茯苓、苍术、蚕沙、厚朴,健脾,除湿; 半夏燥湿,降逆; 益智仁温脾暖肾,收敛固摄。 对于这个处方,许承跃还是很有把握的。 第十五个病人,是一个前来复诊的老太太,腰腿痛…… 025 病气传导 仁泽堂中医诊所。 上午的情况几乎如陈瑾所愿,贺敬松的病人并不多,而且都是看完一个过十几分钟才来另一个。 刘宁宁抓完一个病人的中药还能歇会儿,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往来于药房和煎药区之间,抓药煎药两不误。 十一点以后,由于天太热,就不再有病人来了,贺敬松一上午也就看了7个病人。 十一点半左右,他让刘宁宁将西瓜切开,自己吃了两片后,就拿着手机钥匙开车走了。 “陈瑾,中午吃什么?” 上午的最后一份中药也开始熬了,刘宁宁调好武火和文火的时间后,就只需要坐等它熬好,再包装就行了。 陈瑾将手里的那片西瓜吃完后,才说道:“嗯,要不到欣怡快餐店打两个菜回来?” “你中午不回去休息啊?”刘宁宁问道。 “不回去了,晚点可能李雪兰过来艾灸。她如果不来,我就在理疗室里休息。”陈瑾说道,“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那给我打一份木须肉吧,一个馒头,一份紫菜蛋花汤。”刘宁宁说道。 “好!”陈瑾脱了白大褂拿了手机就出去了。 没多久她就捎着饭菜回来了。把刘宁宁的放到药房柜台上,她自己的提回了二诊室。 欣怡快餐店的饭菜很亲民,样式很多,味道不错,价格便宜,很适合不想做饭的小市民,以及普通收入的上班族。 陈瑾给自己买了一份麻婆豆腐和一份米饭。 天热没什么胃口,麻婆豆腐口感嫩滑味道偏重而微辣,既便宜又下饭。 不到十分钟陈瑾就吃饱了,喝了些水,就开始做李雪兰脐灸所用到的面碗。 李雪兰是一个在附近上班的青年女性,二十六七岁。第一次来仁泽堂只是路过,看到这家新开没多久的中医馆就好奇地进来看看。 当时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诊所里只有陈瑾和刘宁宁两个人。刘宁宁在煎药,陈瑾闲着,李雪兰就走到二诊室里咨询了一下自己的健康状况,以及诊所都有什么理疗项目。 见陈瑾虽然年轻,讲起中医知识来通俗易懂,又很有耐心,李雪兰就提出要调理一下月经不调的问题。 李雪兰平时很忙,工作日要上班,周末不上班,住址离这儿又挺远的,所以没什么合适的时间来这儿看病治病。 陈瑾了解她的情况后,给她推荐了脐灸,让她每周抽两个中午过来,完全不影响工作和休息时间。而且,治疗过程中还能睡一个午觉,下午精神更饱满。 李雪兰有些心动,就向陈瑾咨询了关于脐灸的功效作用和主治病症等问题,之后才决定每周二和周五的中午过来脐灸。 几分钟后,陈瑾就将脐灸用的面碗做好了。随后开始制作艾灸用的艾柱。 脐灸用的是质量中等偏上的青艾绒。 太好太细的陈艾绒捏成艾柱比较蓬松,烧得快,容易烫,火候太旺效果反而不好。 质量太次的艾绒杂质多,烟雾大,气味呛人,也不合适。 要做得专业,从材料上就得精挑细选。 陈瑾从大二开始接触艾绒和艾条,在许承跃和孔仁杰师兄的影响下,对甄别艾绒的质量和选取合适的艾绒颇有经验。 捏艾柱也有讲究,左右手拇指食指对搓,一般捏成一个正三棱锥体,四个面一样,每个面都是正三角形,不管哪一面朝下都能放稳,并且保证有一个尖端朝上。 在济城市中医实习的时候,针灸二科的带教医师教实习生做艾柱时使用了一个比拇指稍微大点的圆锥体模具,只要把艾绒往里塞,用棍子往里挤压,就能做出大小形状统一的圆锥形艾柱。 但是有一点是陈瑾不喜欢的,那就是塞艾绒的时候需要往里面加水,只有加了水再用棍子挤压,做出来的艾柱才比较结实,烧得慢。 艾乃纯阳之性,干燥的艾绒被水湿润后再晾干,效果自然是要打折扣的。 但用模具而不加水,做出来的艾柱又不够结实,很容易散。 所以还是用指力捏出来的艾柱比较称心如意。 自己捏艾柱还有一个好处,可以通过艾柱的大小和紧实程度控制艾灸时间。 一般艾灸壮数(烧完一个艾柱为一壮)多为奇数,三壮、五壮、七壮等。 当然也有不拘泥于奇偶的,如古书上三百壮、五百壮,只是一个大约的数。数量太多就没必要数了,数量少的就按奇数来灸。 一次脐灸治疗时间在1.5-2小时之间,时间短了效果会打折扣。 但李雪兰每天中午12点下班,匆忙吃完饭,走过来10分钟左右,再休息10分钟左右,下午1:50左右就得结束治疗赶回单位上班,只有80分钟左右的时间治疗。 陈瑾就需要保证在75分钟里刚刚烧完三壮或五壮,然后温度比较适合的余热保持三四分钟(时间充裕的话可以适当延长),收尾清理工作一两分钟,整个过程刚好80分钟。 陈瑾选择制作每个能烧25分钟左右的较大艾柱。 如何能让一个艾柱刚好烧25分钟,那就得从艾绒的质地、量和捏成艾柱的紧实度来调控。 对此,陈瑾是熟能生巧,做起来毫无难度。几分钟后,三个大艾柱就做好了。 看看时间,才十二点零三分,陈瑾打算闭目养神片刻。 快到十二点半的时候,李雪兰才缓缓来到仁泽堂。 她中等身材,容颜姣好,淡妆施面,扎着丸子头,上身穿一件浅绿色的灯笼袖印花丝质衬衫,搭着一条白色百褶长裙,配一双白色坡跟凉鞋。 这是李雪兰的第5次治疗,上一次是上周二。上周五刚好是在例假期间,没来。 “吃完午饭多久了?”陈瑾习惯性地问道。 针灸既不能空腹也不能在刚吃完饭后。 如果刚好吃过饭,最好间隔半小时左右,给脾胃足够消化食物的时间,否则要么影响消化,要么影响针灸疗效。 李雪兰时间紧迫,为了争取更多治疗时间,陈瑾要求她午饭后至少20分钟才开始艾灸。 “十二点零三分就吃完了,今天自带的饭。”李雪兰说道。 “好,那准备好开始脐灸吧!”陈瑾带着她到了理疗室里。 李雪兰和往常一样选择了西侧靠墙的那张理疗床,中午没其他病人,她也没拉上帘子,躺在理疗床上,掀起上衣,把百褶裙的松紧带往下退了退,露出了肚脐。 陈瑾熟练地在李雪兰腹部盖了一块有个小洞的白色毛巾,小洞正好将肚脐露出来。 随后将面碗放在她的肚脐上,面碗底座的小洞与肚脐眼对齐,填上月经不调专用的脐灸药粉,放上艾柱,点燃,打开排烟扇…… 李雪兰看了看时间就将手机放在旁边,闭目休息。 陈瑾则在旁边守候,以防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个翻身,艾柱跌落引发什么事故。 实习期间意外出现的灸感同步感应,让陈瑾能够感觉到李雪兰身上的灸感。 四五分钟后,李雪兰的肚脐下才微微出现一点温热。 坐在她旁边的陈瑾肚脐处也出现了这种微弱的温热感。 经过几次脐灸,她发现这温热感出现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快。 李雪兰第一次脐灸的时候差不多十五分钟肚脐处才感觉到温热,陈瑾也是十五分钟左右肚脐处出现温热感。 陈瑾静静地体会着灸感,以及李雪兰身上的一些其他变化。 又过了五六分钟,陈瑾的整个小肚子都开始温热起来。 “看来她的寒气没那么重了。这次来例假肯定排出不少血块,晚点问问她。”陈瑾心里想着。 之前做的四次脐灸,前两次温热感一直停留在肚脐周围。第三次做了一个小时左右小肚子才开始出现温热感。第四次做了三十多分钟才出现,这一次居然才十分钟左右就出现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陈瑾点上第二个艾柱没多久,忽然感觉到腰部发凉。 “腰部又开始排寒气了……” 陈瑾心里有一点点忧虑。 以前她给人做艾灸,只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灸感变化,能准确说出对方身上由于艾灸出现的温热感(灸感)传到哪儿了。 可最近除了能感知对方灸感传导变化外,连艾灸过程中对方的其他症状也能感受到,这不由得让她有些担心——是不是病气入体? 病气入体,或者说病气传导,这些词对于针灸科医师并不陌生。 陈瑾在市中医针灸一科实习的时候,针灸一科的主任每次给病人扎完针都会甩一甩手。 大四的时候在省中医东院针灸科跟诊,也见过带教老师有扎完针甩手的习惯。 和许承跃关系很好的宋沁阳师兄,给人扎完针则有弹一弹手指的习惯。 无论是甩甩手还是弹弹手指,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防止扎针过程中患者的病气通过针灸针沿着持针的手传导到自己身上。 所以这些动作又称为“甩病气”“弹病气”。 看似挺迷信挺可笑的,没什么科学依据,但信奉者不乏其人。 如果给病人扎个针,病气就有可能传导至医者身上,那艾灸是不是也可能传导病气? 026 趾高气扬 陈瑾的担忧不是毫无理由。 李雪兰腰部发凉的时候,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腰部发凉,很可能是从李雪兰腰部排出来的寒气侵入了自己的同一部位…… 要不然,陈瑾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了。 想到这些,陈瑾又忽然回忆起昨天给王海福治疗的事情,给他扎针后居然忘了甩一甩手…… “脐灸是不是也能治疗失眠?” 就在陈瑾心里有些担忧而心神有些恍惚的时候,李雪兰忽然开口问道。 “你没睡着啊?”陈瑾反问道。 “腰部凉嗖嗖的,睡不着,是不是又在排寒气啊?”李雪兰问道。 “嗯,应该是的。”陈瑾淡然说道,“你这次例假,血块多不多?” “挺多的,比以前多,但是肚子没以前疼,腰也没以前那么难受。”李雪兰说道,“脐灸是不是也可以改善睡眠?” “当然可以啊!”陈瑾肯定地说道,“之前就给你介绍过,失眠焦虑等都能调。而且肚脐这个位置,穴位名称叫做神阙,是一个调理精神、神志的大穴,调失眠自然是没问题的。” 一说到专业知识,陈瑾就兴致盎然,忘了之前的担忧。 “这样啊,我最近感觉睡眠质量比以前好了,没那么多梦了,晚上也没那么容易醒了,原来和脐灸有关啊!”李雪兰说道。 “不管中药还是针灸调理身体,总而言之不过是调理阴阳气血,达到阴阳平衡、气血和畅,恢复人体的正气——你也可以理解为自愈能力——不管什么病症都会慢慢消除的,最后恢复到人体的最佳状态。”陈瑾继续讲解。 “中医真是好东西!”李雪兰赞叹道。 “几千年的传承,不适用的部分早就被淘汰了,留下来的多半是精华。就是太博大精深了,而且流派太多了,百家争鸣,各家学说的著作看都看不完。”陈瑾感叹道。 “我听说你们学医的都很刻苦,自习室常常不够用,连学校餐厅平时都被占用来上自习。”李雪兰继续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年轻的中医,这么年轻就能坐诊治病,大学期间肯定很用功吧?” 陈瑾淡然说道:“还凑合吧,大家都差不多,爱学习的那批人,除了偶尔逛逛街,谈恋爱约会,空闲时间基本上都用来上自习了吧。” “唉,你有对象了吗?”李雪兰忽然问道。 呃……谈学习就谈学习,干嘛要提到谈恋爱?真不该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啊! “有啊,就是上大学的时候谈的。”陈瑾没有隐瞒,但也不想继续谈自己的隐私,就岔开了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灸感到哪儿了?” “感觉整个肚子都暖暖的,两边肋骨也有点儿暖,大腿也暖暖的。” “腰和膝盖呢?什么感觉?” “腰和膝盖凉嗖嗖的,像吹着凉风?你没开空调吧?我的腰和膝盖平时就怕冷。” “没开空调,针灸的时候不能吹空调,有风影响疗效。”陈瑾说道,“应该是在排寒气,你最好闭目养神,什么也别想,这样效果更好。” 就算开空调,仰卧位也吹不到腰部啊…… 陈瑾也感觉到自己的腰部和膝盖发凉,像被凉风吹着的感觉。 趁着李雪兰闭目养神,陈瑾挪了挪位置,坐到最东边的理疗床上看着。 距离李雪兰一米多远,她已经感觉不到腰部和膝盖发凉了,腹部上的温热感也消失了。 不管是不是病气传导入体,反正能感应到病人艾灸过程中的感受也没什么实际意义,还是尽量避免吧! 第二个艾柱烧完后,陈瑾靠近李雪兰,感受到腹部的温热感正合适,没有太热,就给李雪兰点上了第三个艾柱,随后还是离开了些,坐在最东边的理疗床上。 下午一点四十八分,陈瑾走到李雪兰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醒了吗?快到时间了。” “嗯,”李雪兰睁开眼睛,舒展上肢,面色红润,随即感叹道:“肚子还是暖暖的很舒服,真想多灸半个小时。” 陈瑾能觉出来她现在的感觉正是脐灸过程中最舒服的阶段,如果能再灸半个多小时,效果肯定好很多。就算不再添加艾柱,这舒适的温热感至少还能持续七八分钟。 但是时间到了,李雪兰需要返回单位上班。 陈瑾用镊子拨了拨烧完的艾柱,看还有没有未熄灭的火星。 果然艾灰中间还有一粒花生豆大小的火星,陈瑾小心地将它夹出来,扔到专门盛艾灰的缸子里。 随后她从橱柜里取了一个穴位贴,将面碗缓缓移开后,贴在李雪兰的肚脐上。 李雪兰起身伸了个懒腰,整理好衣物,说道:“这是第五次了吧?下次该交钱了。” “是的。”陈瑾点头说道,顺手将理疗床上的一次性床单收拾了塞到黄色的医疗垃圾桶里。 李雪兰第一次脐灸过程中睡了一觉,灸完后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随后一次性交了五次的钱。 她打开手机看看时间,说道:“我先走啦,周五再过来!”随后便匆忙离开了。 陈瑾就喜欢给这种二三十岁的青年人治病。 他们了解西医的弊端和局限性,相信并接受中医,经济独立,价格合适就不会斤斤计较。 重要的年纪相仿,聊天没有代沟。也不像老一辈人那样看个中医还只看年纪大的。 然而,同是二三十岁,也有例外。 下午三点多,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抱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来到二诊室。 “你这里能做小儿推拿?” 听见这个略有点儿趾高气扬的声音,陈瑾抬眼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妇女。 她穿着一件跟睡衣差不多的宽松连衣裙,裹着微微发福的身体,高颧骨,瘦削脸,宽肩膀,宽胯骨,双手搂着一个东张西望的孩子。 虽然是来寻医问药的,她却高扬着下巴,一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神态。 女人的直觉告诉陈瑾,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令人不愉快。 在这儿一年多,这样态度不善的人陈瑾也见了不少。但多数是年纪偏大的大妈或大叔,年轻的少见。 他们有一部分是在其他的医疗机构(如大医院)有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比如对某些傲慢的医护人员态度不满意,或对治疗(疗效或费用)不满意,但又无可奈何,感觉憋屈,有苦无处诉,有气没处撒。 到了小医疗机构面对年轻的小医生,他们有时候会不自觉地产生报复性心理,故意摆出傲慢无礼的态度,有时候甚至故意刁难,借此发泄情绪。 柿子挑软的捏。这是大多数人的共性。 有一部分人则是自卑心理作祟,怕被人瞧不起,所以摆出一副瞧不起别人的姿态,先声夺人,自我感觉占据了优势,以此安抚内心的不平。 还有一些就是真的自以为了不起,真的目中无人了。 总之,陈瑾能明显地感觉到来者不善。 “能啊,我学的就是针灸和小儿推拿。”陈瑾见怪不怪,平心静气地回答。 “小孩儿拉肚子能治不?”这妇女继续问道。 “当然能。”陈瑾表情淡然,“你家孩子拉肚子吗?几天了?一天拉几次?” “也就两三天,一天也就拉个七八回,还有点儿低烧。”妇女喇叭一样的声音说道,“你多大了?看着像刚毕业的,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陈瑾对无关的话题避而不答,继续问道:“孩子是怎么引起的拉肚子?拉肚子之前有没有着凉,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好的食物?” “哪能给他吃不好的食物?”喇叭声一脸不满地说道,“自己的孩子我能害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瑾解释道,“我是想了解一下,他是不是吃了凉东西或不好消化的东西引起的拉肚子……” 儿科是哑科,不能直接从病人那里直接问诊得到病情信息,除了敏锐的观察力(望诊),家人的代述病情也很重要。 “我怎么知道他拉肚子的原因?这应该是我问你们医生的才对。”喇叭声说道,“你不是医生吗?难道看不出来他为什么会拉肚子?” “大便什么样的?臭不臭?拉之前有没有哭闹说肚子疼?”陈瑾尽可能地无视对方那毫无意义的废话。 “大便哪有不臭的?”喇叭声却不识趣地继续抬杠…… 027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虽然病人家属态度不好,采集病情资料也不算顺利,陈瑾还是耐心地做完了问诊,最后说道:“把孩子抱过来,先测一下体温。” 大喇叭妇女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挪了挪脚步,坐到诊桌的另一侧。 陈瑾取了一支水银温度计,甩了甩,确定温度掉到35度以下才递给了她。 喇叭声妇女接过温度计,夹到了小男孩的腋下。 五分钟后,陈瑾示意喇叭声妇女取下温度计。她接过来看了一眼,说道:“三十七度六,低烧。” “我早就跟你说了是低烧。”喇叭声妇女抱怨道。 陈瑾直接忽视她的抱怨,语气温和地对小男孩说:“小朋友,我看一下你的手。”说着就去抓小男孩的手,想看看指纹。 “啊嗯!”小男孩嗷了一嗓子,把手抽走了,藏到了身后。 陈瑾想再去抓他的手,他就开始哭闹。 陈瑾大概能猜到,这孩子肯定以前在医院被扎过手指或打过吊瓶,所以一看见穿白大褂的人拉他的手就害怕。 陈瑾平时就怕遇到这种情况,小孩子不懂事不配合看病不配合治疗,家属也像没带脑子一样,不知道好好哄哄孩子。 但是她又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接诊。 算了,不就是哄孩子吗?这个我在行啊! 她干脆脱掉了白大褂,拿了只昨天贺菁菁留下来的大白鹅到小男孩面前晃了晃,说道:“小朋友,我不扎手指,也不打针,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只大白鹅,我们握握手,交个朋友好不好?” 小男孩刚开始不搭理陈瑾,只偶尔看一眼她手里的大白鹅。 陈瑾见他有些兴趣,又取了几只其他颜色的折纸,放到他面前,说道:“你让我看看小手和舌头,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也是天生比较喜欢小孩子,要不然陈瑾可没那么多耐心去琢磨小孩子们的心思,花式讨好他们。 小男孩伸出小手去摸了一下一只深蓝色的纸鹅,陈瑾笑着说道:“我要先看看你的手和舌头。” 她微笑着又将双手摆在他面前,“你看我手上什么也没有,就看看手和舌头而已,不干别的。” 小男孩似乎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确定没有危险,终于把手伸了出来。 陈瑾把住他的左手,看了看食指上的指纹,颜色紫红。 “张大嘴巴,啊,看看舌头!”陈瑾引导着,小男孩张大了嘴巴,舌红苔黄腻。 原本四五分钟就能采集完的信息,由于家长的不太配合,陈瑾花了十几分钟才完成。 最终得出诊断:泻前腹痛,泻后痛减,低烧,口渴,舌红苔黄腻,指纹色紫,这是个湿热泻。 接下来是治疗。 “小朋友,我给你推推小手吧……”陈瑾准备说服小孩治疗了。 “不好好治病,肚肚痛吃饭少长不高的,怕不怕?” 又经过几分钟的沟通,简直是“利诱”加“恐吓”,陈瑾终于说服这小男孩好好配合治疗。 小儿推拿:清热利湿,调中止泻。 清脾经,清胃经,清大肠,清小肠,退六腑,揉腹,揉天枢穴,揉龟尾,揉上巨虚穴。 推拿治疗结束后,陈瑾吩咐喇叭声宝妈:“这几天保持清淡饮食,别吃生冷和油腻难消化食物,多喝温开水。” 也不管这宝妈听没听进去,陈瑾说完了就开治疗单。 对于这个“不会说话”的宝妈,陈瑾也没指望她能好好回应。 “宝宝叫什么名字?” “程冬冬,冬天的冬。你这推拿多少钱一次?”喇叭声宝妈问道。 “收银台那边有价目表。”陈瑾有种不祥的预感,宁愿多说几个字,也懒得告诉她价格,怕她在价格上和自己纠缠。 把治疗单写好交给她,陈瑾拿起水杯,就去饮水机旁打水。 “我在东边小儿推拿店里做一次才30块钱,你这儿怎么要40?” 果然,和刘宁宁心平气和地说不到三两句话,这宝妈又恢复了喇叭声。 陈瑾无视刘宁宁求助的眼神,假装没听见,认真地喝着水。 她真怕这杯水压不住她窝在心里的火气,一个冲动就过去和这喇叭声妇女吵上几句。 千万不能冲动,一旦吵起来,医生再怎么有理,也会变得没理。 我只管治疗,以及和治疗相关的必要的沟通,价格不是我管的,收银也不关我的事…… 40一次已经很低了,要讨价还价,或者有什么不满,找老板说去…… 但是喇叭声妇女让小男孩站在原地,她自己拿着治疗单过来了:“小医生,能不能给便宜一点?” “我只管治疗,其他的我说了不算。而且这是治病,不是买菜。”陈瑾,压着心中的不痛快,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说道。 “可你在治疗之前也没跟我说多少钱啊!而且我这孩子也不能推一次就好了,下次还来,你看能不能优惠点?我们家条件也不是很好……”这妇女的语气终于软下来了,僵硬的表情肌也柔和了几分。 陈瑾虽然富有同情心,但最看不惯这种人,有事求人或有便宜可占的时候就贴着个笑脸,没事的时候虚张声势趾高气扬。 早干嘛去了?一开始好好说话,哄着孩子好好配合治疗不好吗? 别说优惠点儿,就算只收半价也不是问题。做的小儿推拿治疗,我开个拔罐或者刮痧的治疗也不是不行。 可在你这儿我一毛钱也不能少收了。 我做我该做的,拿我该拿的,腰杆子直的很。要讨价还价,有本事到医院去讨! 何况以“下次还来”当说辞讨价还价的,一旦得逞,一般都不会再来。 说“治好了我的病我给你介绍病人”的人,她的病一般人治不好,她也不会给你介绍病人。 “来不来要看病情,需不需要继续治疗得看孩子恢复情况。你信得过,来这儿看病,我尽我的责任治病,其他超出了我能力范围的问题,我也没办法。你总不能为了能节省几块钱就让我丢了工作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陈瑾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语重心长地说道。 喇叭声妇女见陈瑾无能为力,又和刘宁宁磨叽了几分钟,最后小男孩不耐烦了吵着要回家,她才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票子。 陈瑾默默地回到了二诊室。 028 看到了希望 下午五点多,贺敬松一如往常提前走了之后,仁泽堂忽然来了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小伙子,是来拔罐放松的。 两个人先后脱了上衣,往理疗床上一趴。 陈瑾准备好拔罐的器械,每人两排火罐沿着后背膀胱经自上而下,先闪罐后留罐。 前前后后十五分钟左右,拔罐结束。 两个小伙子舒展着肢体,满意地从理疗室里走出来。 拔罐这项在刘宁宁看来技术含量还挺高的手艺,对于陈瑾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两个年轻小伙付款后,其中一个脸上长了几颗痘痘的小伙子李泽然居然返回理疗室,找到正在清洗火罐的陈瑾,讪讪地问道: “美女,你是每天都在这儿上班吗?” 陈瑾并不喜欢被人称呼“美女”,尤其是上班时间在岗位上,她觉得对方即便不是病人,也该称呼她一声“医生”,哪怕在前面加上个“小”字。 “基本上是吧,每周休息一天。有事吗?” 虽然有些不悦,陈瑾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心平气和地回答。 “你拔罐技术挺好的,下次来的时候怕你不在。要不加个微信?”李泽然笑着晃了晃手机说道。 陈瑾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早在两年前,在市中医针灸一科实习的时候,就有病人体会过她的拔罐后,每次来都指名要她拔罐,其中就有比较年轻的男性想加她微信的。 以前是实习,陈瑾一般都不会答应加微信,只会给他们一个科室电话。 现在不一样,来找她要联系方式的都是自己的患者(客户),她虽然有时候看出对方有搭讪的意思在里面,也会同意,毕竟将来可能会来找她治病。 何况诊所没有专门的服务电话,总不能留个老板的电话吧? “行吧!”陈瑾答应道。 加完微信,两个小伙子就离开了仁泽堂中医诊所。 “怎么样?我就说肯定能要到这个小护士的联系方式!”添加了陈瑾微信的李泽然对同伴炫耀道。 他的同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微信界面,说道:“金樱子的刺,看这网名就像带刺的玫瑰,这小护士不是你的菜……” 李泽然不以为然:“网名而已,对外武装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柔弱。你不觉得她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声音也很好听吗?信不信我一个月之内把她追到手?” “快算了吧,说不定人家有男朋友。” “不可能,你没看到她是素颜吗?有男朋友怎么可能不化妆?肯定没男朋友。”李泽然肯定地说道,“连素颜都这么耐看,化了妆肯定更好看。” …… 陈瑾配置好消毒水,就将清洗干净的火罐放到了消毒桶里浸泡。 如果将下午这两个拔罐的年轻人算上,她今天的门诊量是九人次。 想到此,陈瑾就有一点点激动。 距离小目标只剩下一人次了。 说不定下班前再来一个人,今天的门诊量就能突破十人次。 看到了希望,工作起来就会有动力。 虽然直到最后,她的第十个病人也没有出现,她的心里仍然充满希望。 说不定明天就能达到目标…… 下班之后,陈瑾和刘宁宁一起回到了住处。 刘宁宁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走了,去看她男朋友。 还好,由于徐菲继续请假,原本打算明天休班的刘宁宁还是正常上班,要不然陈瑾得疯。 吃过晚饭,陈瑾看了会儿书,就看到微信上许承跃给她发了信息。 “今天怎么样?没累着吧?” 陈瑾合上书本,趴在床上回复:“没,就那么几个病人,清闲得很。” 许承跃:“那就好。” 陈瑾:“不好,这么久了,还是那么点病人,你居然觉得好!” “不过,今天有九个人呢,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但是呢,今天遇到了两个讨厌的病人,所以,求安慰!” 许承跃:“说说情况。” 陈瑾就将王海福另寻他人和程冬冬妈妈趾高气扬不配合治疗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许承跃立即发了个欢乐兔“抱抱”的表情,随后回复文字: “穷山恶水出刁民,城南区相对其他几个区比较偏远落后,居民以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为主,比较容易出现欺生现象,等你在那儿打出名气站稳跟脚就好了。” 陈瑾:“哪有那么容易?我到现在病人还那么少。我们老板就是当地人,但他的病人也不太多……” “不过他比较擅长和病人打交道,只是他的那套沟通技术,我学不来。” 许承跃:“慢慢来,你现在挺不错的了。等你的医师证注册上,慢慢就能赶上我。” 陈瑾:“我不可能赶得上你。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除非你到了某个阶段后止步不前。我可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只要许承跃的医术一直提高,她永远落后于他也没关系。 许承跃:“你已经比很多人强很多了,想想和你同一届的现在读研的某些同学,他们毕业后还不一定会看病呢,你现在就会看病,再过两年又不知道比他们强多少。” “嗯。”陈瑾多了几分信心,“我们目前的工作吧,活不多,不累人,就是病人少点,进步慢些。如果不是经常遇到些让人讨厌的病人,还是蛮可以的。” 许承跃:“实在不想继续待在那儿,就回市区吧,市里也挺好找工作的。” 陈瑾:“再过一段时间吧,等我实在熬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许承跃最后建议道:“天还不是很晚,要不和你同事出去逛逛,放松放松?” 陈瑾:“宁宁今天不在这儿住,去看她男朋友了。” 许承跃:“羡慕……” 陈瑾:“羡慕啥?我前天不是也去看你了吗?” 许承跃:“不一样。” 陈瑾:“有什么不一样?要是不满意,这周你过来看我啊。” 许承跃:“我也想啊,但我最近每周一天的休班也被分成了两个半天,而且都是休下午,去看你太远了,时间不太够……” 陈瑾:“废话少说,来个比较有意思的医案,愉悦一下本姑娘的心情。” 她喜欢听许承跃分享他的成功医案,既能学到东西,又能为他高兴,为他的成功自豪。 只要许承跃能好好发展,医路顺风,她自己多点坎坷没关系。 许承跃就将昨晚遇到陈金友的那件事情分享了一下。 “你好不正经啊!” “亏你想得出来!” 陈瑾脑补了事情发生的画面,笑着笑着,就将白天的烦恼全部抛诸脑后了。 许承跃:“我也是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从没用过,机会难得,就试了一下。” 陈瑾:“万一没用怎么办?” 许承跃:“那就趁机溜了呗。” “这人今天还去找我看病了呢……” 许承跃又将陈金友找他看病的过程说了一下。 两人又闲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 029 被缠上了 躺到床上之后,陈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想离开城南区。市里的居民素质普遍偏高,医疗环境也好很多,遇到“刁民”的概率比较低。 她想到市里工作。到离许承跃近一点儿的地方上班,就算不住在一起,见面也能方便些。 在这一年多的工作时间里,类似今天遇到的这样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以及不太友善的人并不少见。 有要求治疗完一个疗程后才一起交钱,最后没交钱就跑了的。 有只见了她一面,觉得这么年轻的中医肯定不靠谱,没给看病机会就走掉的。 还有交费的时候为了讨价还价,故意各种挑毛病的…… 当然还有些打击是由于自己不够优秀造成的。 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来治疗十多年的肩周炎,扎了两次效果不明显,就不再来了。 一个七十岁的老大爷遗尿,做了一次脐灸后还是遗尿,第二次来只留下一句话“脐灸不管用”就再也没来过。 还有首次治疗后对疗效不满意就立即开始骂骂咧咧的…… 陈瑾想离开,但心里很清楚,无法下定决心离开仁泽堂的原因。 自己一开始是计划在这儿工作两年,时间还没到,提前走掉的话,总有种对困难低头认输的感觉。 还没拿到医师证之前,换工作的话,新工作也不太好找。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借此锻炼一下自己的心智。 如果连这种相对恶劣的医疗环境也能适应,遭遇的各种打击都能承受住,这样民风下的患者都能拿下,那以后到了市区,还有什么样的病人拿不下,什么样的打击受不了?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遭遇就承受不住了,将来若有机会回到家乡创业,在更加偏远更加贫穷落后的地方,又能不能站稳跟脚? 再坚持坚持吧……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初入社会,先建立足够的信心,可能要比接受残酷的打击更加适合她。 她也没想到,她很快就有机会回到家乡行医,她与仁泽堂的缘分将尽。 和陈瑾不同,许承跃该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该玩的时候好好玩,该睡觉的时候也能好好睡觉。 从不胡思乱想的他,很快睡着了。 但没多久,他就被接连不断的手机振动音给弄醒了。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个当地的陌生号码。 说不定是哪个病人有急事需要帮助…… 许承跃划开绿键,“喂,你好!哪位?” “许医生,是我,陈金友,我给你汇报一下我的情况……”陈金友激动地说道, “今天上午拿药回来,我就马上熬药来喝。喝下一碗中药后,胃里感觉没那么堵了,不过还是不想吃饭,我就没吃午饭……” 没等许承跃多说一个字,陈金友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反馈自己用药后的情况。 “到了傍晚,我感觉很饿,有点想吃饭,就吃了半碗,吃完后还打了两个嗝。感觉还不错,没有像以前那样,吃完饭胃里堵得难受。” “不过我吃完晚饭不久,心里又开始发慌了。和以前差不多,天黑以后就害怕。但是我没出去走,我想试试能不能在家里扛过去,就一直在家待着……” “我现在心里还是发慌,害怕,想睡觉但是又不敢睡,我怕睡着后会发生什么意外。” “肩背和腰腿感觉松快一些了,但是后背也有种堵着的感觉,好像督脉不是很通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心慌害怕不敢睡觉……许医生,你还在听我说吗?” “许医生,我要不要再出去走走?我觉得出去走走会比较舒服。” 陈金友终于停了下来,等待许承跃的回答。 “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出去走走吧,不过,大晚上的,要注意安全啊!”许承跃说道。 “那个……许小伙,你今天也出去散步吗?你还去不去紫荆花公园啦?我要是出去能不能遇到你?”陈金友问道。 都十点多了,许承跃自然不会大晚上的不睡觉,去紫金花公园晃荡。何况是去见一个老头儿…… “我今天晚上没去紫荆花公园。”许承跃说道,“而且这么晚了,我也不打算再出去了。” “哦,那行,那我也不出去了。可我不敢睡觉,不敢关灯。”陈金友说道。 “要不你自己按按内关穴和太溪穴吧。”许承跃建议道, “内关穴在手腕横纹上两寸,这个可以治疗心慌。太溪穴在脚内踝后的凹陷处,这个穴位补肾的,可以缓解你的恐惧。” “你在网上搜一下这两个穴位的具体位置,找准了按一按,看能不能好受一点。” “好好,我马上试试。”陈金友感激地说道。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休息了。” 许承跃挂掉了电话,盖好夏凉被,很快入睡。 “吱吱吱,吱吱吱……” 十几分钟之后,手机再次振动。 许承跃从酣睡中醒来,他没睁眼,摸黑接通电话:“喂,哪位?” “许医生,还是我,陈金友。我跟你说一下我现在的情况……” 电话里还是陈金友激动的声音。 “你刚刚教我的方法有点儿作用,我现在没那么心慌,也没那么害怕了。但是我还是不敢关灯,一关上灯我就觉得屋里有人……” “那就开着灯睡觉吧!”许承跃说道。 “哦哦,那我试试不关灯能不能睡着。” 陈金友挂掉了电话。 可是没多久,他再次拨通了许承跃的电话。 “我去,想干嘛啊这货!” 许承跃在心里吐槽了一下,真心后悔给了陈金友电话号码。 他真想将手机直接扣死。但犹豫了两秒钟,他还是划开了绿键。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 “喂,许医生,你住在哪个小区,我能不能去找你聊聊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人住太久了,没人说话,才得了这个毛病。” “那你家人呢?”许承跃压下困意和烦躁,耐心地问道。 “他们在外面工作,我女儿是干……的,现在在……市……工作……” 一重接一重的困意席卷而来,许承跃打着哈欠听着陈金友说话,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陈金友似乎太久没听到许承跃说话回应,问道:“许小伙,你还在吗?” “在,你继续说。”许承跃精神萎靡地说道。 “哦,哦,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我说完了,这么晚了,我还是不去找你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陈金友终于主动挂掉了电话。 许承跃如获大赦,打了个哈欠,将手机振动也关掉了,上了趟卫生间后,继续睡觉。 一觉到天亮。 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是陈金友昨晚上打过来的,一个是十一点半打的,一个快十二点的时候打的。 许承跃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陈金友,不会真当医生是神仙,不用休息的吧? 还是把半夜陪病人聊天也当做了医生的义务? 许承跃收拾好床铺就去洗漱,随后到小区一块空地上站桩。 优秀的推拿医师,一般都会勤练推拿功法,有的练站桩一类的静功,有的是练内家拳法等。 一则强健体魄,二则增强推拿手法的技巧、耐力和功力,协调身体整体配合能力,提高临床疗效。 虽然目前许承跃做的推拿治疗并不多,他也没荒废练功。 七点半,许承跃就来到了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为了方便患者输液、买药、测血糖,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早上七点就开门了,有护士和药师值早班。 医师都是八点上班。 由于坐公交车上班,时间不好控制,许承跃为了避免堵车迟到,一般都提前到岗。 打完卡,他上了二楼,进了中医诊室。 “噗通”一声! 许承跃刚刚推门进入诊室,正要开灯,一个身影忽然从门后晃了出来…… 030 温针灸 “许医生,你来啦!”陈金友惊喜地给了许承跃一个惊吓。 “楼下的护士说你要八点才上班,我还想在这儿补个觉呢。没想到你还来得蛮早的嘛!” 许承跃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压了压惊,说道:“陈大爷,你怎么进来也不开灯!” 小诊室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光线不太好,白天也得开灯才看得清。 许承跃习惯了比患者早到诊室,没想到里面居然突然蹦出来一个大活人,着实意外。 “我不知道开关在哪儿,而且我就想躺那张小床上睡会儿,没想开灯。”陈金友说道, “你怎么走路没声啊?突然开门,吓了我一跳!” 许承跃无语地望了他一眼,将斜挎包放下,披上白大褂,打开电脑,准备接诊。 “我昨晚上快一点了才睡着,没敢关灯,早上五点多就醒了,然后熬药喝……” 陈金友向许承跃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接着问道:“你今天要怎么给我治疗?和昨天一样吗?能不能给我督脉上多扎几针,我感觉督脉堵了,后背难受。” 感觉督脉堵了…… 许承跃对这描述略感无语,真不知道他是平时养生节目看多了,还是小说看多了。 许承跃让他趴到理疗床,顺着他的督脉按了按他后背正中线上的穴位,寻找他说堵住的地方。 “对,就这儿!按着真舒服!多按按,说不定就通了!” 许承跃的手指停在至阳穴处的时候,陈金友欢喜地说道。 至阳穴,至即到达,阳即阴的对立面。 此穴在第七胸椎下,与横膈平,经脉至此从膈下的阳中之阴到达膈上的阳中之阳,故名至阳。 至阳穴主要用于治疗心、肺、肝、胃疾患等。 穴位可治病,也可用于诊断。 至阳穴出现压痛,通常有两种情况: 一是阳气虚(包括督脉虚、心阳不足等)。 经气沿着督脉从后背之膈下的阳中之阴升至膈上阳中之阳时,到了至阳穴处力量不够,上不去,会出现酸胀、沉闷等类似发堵的感觉。 虚者喜按。由于是虚证,按压时会感觉舒服。 二是血瘀。 至阳穴两侧是膈俞穴。血会膈俞,身有瘀血比较严重时,膈俞穴和至阳穴处会出现压痛,且以刺痛为主。 有心脏病属瘀血证(气滞血瘀或寒凝血瘀等)的人,一般按压至阳穴处会有刺痛感。 心绞痛发作,按揉至阳穴可快速温通阳气,散寒止痛。 陈金友的至阳穴压痛明显属于第一种情况——阳气虚。 既然他觉得是督脉不通,堵了,那就随他去吧,许承跃也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 “今天给你做温针灸。”许承跃说着,示意陈金友到理疗室去。 昨天因为忙,没空给他做温针灸,今天来得早,正好能做上。 许承跃按照昨天的选穴给陈金友扎上针,增加了督脉大椎穴和至阳穴两针。 随后在他的双侧肾俞穴和肩背左右各一处阿是穴,插上了提前准备好的艾柱,并在艾柱底下的皮肤上垫好纸片(防止治疗过程中温度过高或艾灰跌落,造成烫伤)。 点燃艾柱,打开排气扇。 做温针灸的艾柱是直接从艾条上切下来的。 许承跃是经过多次燃烧试验后确定的长度,保证每个艾柱的燃烧时间在10分钟左右,这样每个穴位烧完三壮,加上前边扎针总时间就在30-35分钟之间。 七点五十左右的时候,一个不定期复诊的老患者回来扎针,直接到了理疗室里。 这是个六十一岁的大叔,名叫储旺,是附近小区里的人,为人比较憨厚,身体壮实,就是腿不太好,膝盖疼痛五六年了,影响走路,下肢没劲,阴雨天和冬季天冷时加重。西医诊断为膝关节退行性变。 早些年,这情况在西医是当做疾病来治疗的,后来统一把“膝关节退行性病变”中的“病”字去掉了,变成“膝关节退行性变”。 也就是说关节软骨衰老了退化了,属于生理变化,不属于病理改变,不再作为专门的一个疾病对待。 在中医看来,这就是年纪大了气血不足,肝肾亏虚,津液无法濡养筋骨关节,关节在继续使用过程中出现了损伤,身体无法自行修复。 既有虚也有瘀,既有“不荣则痛”的原因,也有“不通则痛”的原因。 就像机器用久了会旧,油少了就要生锈,腐朽。 储旺大叔一直吃止痛片,吃得肠胃不好,才想起来找中医试试。 许承跃给他扎的膝五针(鹤顶穴、内外膝眼、阴陵泉、阳陵泉),膝五针常用于治疗膝关节疼痛、下肢麻木、坐骨神经痛等病症。 由于年纪大气血衰弱,许承跃在膝五针的基础上加上足三里、三阴交,以健脾胃、补气血,同时在内外膝眼做温针灸。 隔天治疗一次,只治疗了两次就明显起了效果。 治了七八次后,储旺大叔自我感觉良好,就和老伴到外地旅游去了。 “许大夫,我又来扎针啦!” 储旺大叔乐呵呵地冲着许承跃打过招呼后,又乐呵呵地搬了个大枕头,在中间的理疗床上躺了下来。 为了扎针方便,他穿的是五分裤。 在做温针灸治疗之前,他的膝盖还有怕冷的毛病,如今好多了,要不然即使在夏天也得穿过膝的长裤才行。 “大叔这次隔的时间有点长,感觉怎么样?” 许承跃走过来,将大枕头垫在储旺大叔的腘窝(膝盖弯)处,随后将要用到的器具准备好。 膝五针的五个穴位都在膝盖周围,扎针的时候需要屈膝大约90度,最好是坐着扎。躺着下针就要在膝盖下垫点东西,让患者能长时间保持屈膝姿势。 “我这几天和老婆子出去旅游了,”储旺大叔解释着,“趁着腿好天气好,出去玩了五六天,还去爬泰山了,不过只爬了不到一半,就坐缆车上去了……” “膝盖没事吧?”许承跃关心道。 “休息了两三天就缓过来了。”储旺大叔说道,“这不赶紧过来补充能量了吗?” “膝盖不好还敢爬泰山,我真佩服你啊大叔!”许承跃给储旺大叔需要扎针的穴位消了毒。 储旺大叔乐呵呵说道:“你们啊,要趁着年轻,多出去转转,可别像我一样,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了,才想起来要去旅游!” 说话间,许承跃给储旺大叔扎好了针,都是稍微捻转,得气后留针。 随后在他双腿内外膝眼上做温针灸。 陈金友和储旺两人同时做温针灸,小小的排气扇功率太低,形同虚设,理疗室里很快变得烟雾缭绕…… 031 人各有志! 一旦做艾灸类的治疗,理疗室里就有点儿呛人。 这也是许承跃在病人多的时候,不做温针灸的原因之一。 虽然艾灸的烟味带着股艾草的清香,并不难闻,但总会遇到一些不喜欢艾烟味的患者。 早上八点半之前,陈金友和储旺的治疗就能结束,这个时间段患者比较少。 少,但不代表没有。 “哎哟,怎么这么大烟味?没有排烟设施吗?” 一个女人的抱怨声从楼梯口传来。 两个人的脚步声循着楼道上了二楼。 陈金友的第三壮艾柱已经快烧完了,他的这次治疗也即将结束。 许承跃给储旺换上第三壮,点燃,起身准备离开片刻,去接诊新病人。 “医生在哪儿?医生呢!” 女人的声音尖锐而慌乱。 “孩子抽了!医生在哪儿呢?快来救命啊!” 许承跃闻言快步走出来,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旁边跟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年妇女,正急得直跺脚。 那小男孩被母亲搂在怀里,身体直挺挺的,四肢抽搐,面红耳赤,牙关紧闭,两目直视…… 这是急惊风(惊厥)! 许承跃立即用拇指指甲重重地掐在小男孩的人中穴上。 一分钟左右,抽搐并没有停止。 顶着孩子母亲和奶奶惊慌而质疑的目光,许承跃只好先松手。 “把孩子抱过来!” 许承跃命令式地吩咐一声,立即返回理疗室,取了针灸针和消毒棉。 孩子的母亲抱着孩子进了理疗室。 许承跃二话不说,在孩子人中穴处消毒后,快速地扎上针。 随即又在他的双侧合谷穴、太冲穴处也消毒扎针。 人中穴用提插泻法,合谷、太冲用捻转泻法。 五个穴位轮番行针,三分钟后,男孩终于抽搐停止,依偎在母亲怀里,有些烦躁不安。 男孩的母亲和奶奶终于从紧张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孩子母亲问道。 “把他放到理疗床上,再留针10分钟。”许承跃说道。 给儿童针刺,通常采用快刺不留针的方式,即针刺后行针得气,或操作完补泻手法,随即拔针。 许承跃见这男孩虽然不抽了,却依旧面红耳赤。而且他刚才扎针时发现男孩的头面和手脚都很热,应该正在高烧。为避免男孩再次抽搐,才决定留针10分钟。 人中(水沟)穴治疗抽搐,历代文献都有记载,如《针灸大成》中有载:“小儿急惊风,手足搐搦,印堂、百会、人中、中冲、大敦、太冲、合谷。” 人中穴具有开窍醒神、镇惊止痉的功效,配合合谷、太冲穴开四关,可加强镇惊止痉效果。 因而许承跃针刺三四分钟就能令男孩的急惊风抽搐停止。 孩子的母亲将孩子放到了一张理疗床上,安抚着孩子,眉宇微皱,不知是在担心孩子的病情,还是对屋里的艾灸烟气心生厌恶。 许承跃将陈金友身上的纸片和艾灸灰烬清理掉,给他起了针。 又看了看储旺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异常,他才回到孩子身旁,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头。 六脉洪数,舌苔黄厚。 “你们二位,谁跟我到诊室里叙述一下孩子的病情?我记录一下病历。” “妈,你看着安安,我跟医生过去一下。”孩子母亲说完跟许承跃到诊室里代述病情。 男孩名叫江佑安,今年四岁半,三天前高烧,到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输液退烧。 输液三天了,高烧仍然反复。 今天是第四天,一大早孩子又烧了起来。孩子母亲和奶奶急忙抱着孩子来治疗。 到了楼下,护士一测体温,40.1c,吓得两个大人惊慌失措,连忙问护士,除了输液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护士建议他们到楼上中医科看看。 孩子母亲和奶奶只好带着孩子上楼。 谁知才到了楼上,孩子就突然发生了惊厥抽搐。 “孩子大便怎么样?”许承跃补充问道。 “从发烧那天开始,到现在4天了,一直没大便。”孩子母亲说道。 “饮水量怎么样?” “喝水不少,孩子老说口渴,就给他多喝了些。” “饮食情况呢?” “这几天生病,胃口不好,没怎么吃饭。” 许承跃记录好江佑安的病情,就开始开处方。 凉膈散加减,2剂。 “医生,孩子现在还在高烧,怎么办?”孩子母亲焦急地问道。 “等会儿我会给孩子点刺放血,放完血很快就会退烧。然后再喝两副中药,应该就能好。”许承跃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说道。 “放血?”孩子母亲一脸惊疑,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耳尖和大椎穴点刺放血,能快速退热。”许承跃解释道。 “可是他才四岁多,正在长身体,放血会不会不好?”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放几滴血而已。” “哦,我还以为是要放几大罐那种……” 回到理疗室,储旺腿上的艾柱已经烧完了。 陈金友还没走,坐在理疗床上和储旺聊起了天。同龄人,话题多。 许承跃给储旺起了针,接着给江佑安起针。 之后在两位家属的配合下,给江佑安的双侧耳尖和大椎穴点刺放血。 许承跃动作娴熟而麻利,三四分钟就完成治疗。 “安安的头好像没那么烫了!”孩子的奶奶摸了摸他的头,惊喜地望着孩子的母亲。 “行了,到楼下付款拿药,尽快熬出来给孩子喝上。”许承跃说道,“记得要饮食清淡……” 两位家属谢过许承跃,抱着孩子下楼去了。 “许大夫,手艺这么好,又是研究生毕业,为什么不去医院工作啊?”陈金友笑眯眯地望着许承跃问道。 “人各有志!”许承跃说完转身回了诊室。 他本硕连读七年,前四年上的文化课,第五年开始在省中医实习,转科。 本科毕业后直接上研究生,在省立医院待了两年,除了跟导师的门诊和写论文,其他时间也都在转科。 三年的实习转科经验,让他看到了一个事实——大医院的环境并不适合中医发展,尤其是刚毕业的年轻中医。 刚毕业的中医,一般到了医院只能做住院医,收病人管病床。只有主治医以上资质才有机会到门诊部坐诊。 而无论是中医院还是综合性医院,住院部的管理都是按照西医的标准流程走的。在住院部待个三五年,熬到考出主治医,有几个不被西化的? 更何况现在的大医院,即便是中医院,分科也很细。 肺病科是肺病科,脾胃科是脾胃科,针灸科是针灸科,推拿科是推拿科…… 即使熬到了主治医,有机会出门诊,病人也不多,拼不过老主任老专家。而且基本上也是在治同一类病人,或者是用同一种方法治病。 像许承跃这样各项技能都很优秀的多面手,放到哪个科室都无法充分发挥作用。 最重要的是,医院里水深,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激流暗涌,各种拉帮结派,钩心斗角。 许承跃只想好好给人看病治病,将大部分空余时间都花在提高医术的学习上,不善言辞,不懂奉承,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医院里的明争暗斗上。 基层的小型医疗机构,反而成了他的首选。 理疗室里的烟雾渐渐散去,陈金友和储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 032 中风了! 忙了一天,又是二十几个病人。 傍晚,最后一个病人走后,许承跃收拾好理疗室,回到诊室准备下班。 放在诊桌上的手机在振动,是陈瑾的电话。 许承跃划开绿键。 “承跃,我爸住院了,我要回家一趟……”陈瑾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叔叔怎么啦?哪里不舒服?”许承跃连忙询问缘由。 “我妈刚才打电话跟我说,我爸昨天傍晚摔了一跤,右边身子就动不了了,后来让我哥送去了市人民医院……” 摔了一跤后半边身子就动不了了,这不会是中风偏瘫了吧? “医院检查后说是得了脑血栓,还说脖子那儿血管堵得很严重,需要放个支架,但是我爸不愿意……”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妈说得挺含糊,尤其是转述医生的话,查体数据什么的她也记不住……” “昨天办完住院后太晚了,她就没给我打电话,今天又怕影响我上班,所以快下班了才告诉我……” 许承跃心情有些沉重,沉默了两秒钟,说道:“你先别着急,我马上给你订票,你稍等一下,订好票给你回电话。” 许承跃一边在电脑上查票,一边拨通了孔仁杰师兄的电话。 西医的脑血栓,中医的中风,这个病的致残率太高了,弄不好会落下偏瘫的后遗症。 想起大五实习期间,在省中医院的针灸科病房转科的时候,有几个中风偏瘫的病人,每天除了输液,还喝着中药,配合针灸,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直到他转到了别的科室,那几个病人竟然没多大进步…… 陈瑾在市中医实习也见过类似的情况,她心里肯定着急。 而许承跃过去在学校餐厅义诊,根本没机会遇到中风偏瘫的病人。 至于在实习转科期间,他也没有资格干预住院医们的治疗方案,所以他也没什么治疗中风的成功经验。 孔仁杰师兄不一样。 他是陈瑾和许承跃在大学期间关系最好的师兄,本是中西医结合专业,由于热爱中医,最终几乎将西医知识完全抛弃了。 大二的时候,他拜了个民间中医为师,学了一手精湛的针灸技术。 大五,到了实习的时候,他办理了自主实习,在国医大学新校区附近的小区里,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开始独立临床,低调地进行着无证行医的活动。 大学期间,陈瑾和许承跃就经常到他的工作室里学习交流。 孔仁杰师兄为人亲和豪爽,乐观开朗,一股子热血青年敢拼敢闯的劲儿,给陈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经营自己的工作室期间,他曾给不方便出门的患者提供上门服务。 这部分患者,主要就是不便外出的婴幼儿,以及卧床不起、行动不利的中风偏瘫患者。 因此,孔仁杰师兄对于治疗中风偏瘫等脑血管后遗症经验丰富。 可惜的是,如今他已经离开了济城,和女朋友徐静一起回到了家乡青都工作。陈瑾和许承跃想要再见他一面也不那么容易了。 大概和孔仁杰聊了十分钟,许承跃谢过他后,挂掉电话,就拨通了陈瑾的号码。 “票订好了吗?火车还是……”陈瑾焦急地问道。 “订好了,火车只剩站票了,订的动车票,从济城直达桂城,16个小时左右到桂城南站,明天下午三点多上车,后天上午到站。然后再转车到常河市……” 许承跃把陈瑾回老家的行程报了一遍。 “好……”陈瑾说道。心里还是觉得行程太远太慢了。 从齐东省的济城,到林西省的常河市,有三千多公里,坐直达航班也得四个小时左右。 但她自己也查过机票了,由于近期南方受台风影响在大范围降雨,有的地方甚至出现极端的暴风雨天气,合适的航班都被取消了。 “你别着急,”感觉到了陈瑾的焦虑,许承跃安慰道,“脑血栓相对于脑出血要轻一些,也要好治一些。救治及时的话,未必会留下后遗症。” 从西医而言,脑血栓属于缺血性脑血管疾病,患者的病情相对比较轻,主要表现为肢体活动不利、语言謇涩,以及其他神经功能缺损的症状,大多数患者的神志处于清醒状态。 而脑出血相对就比较严重,脑血管破裂出血,形成血肿,压迫神经组织,会出现头痛、呕吐、大小便失禁等,还伴有意识障碍、昏迷等。 从中医而言,脑血栓一般属于中风中的中经络,而脑出血则多属于中脏腑,病情轻重不言而喻。 “嗯,我爸刚摔倒,我妈就让我哥送他到医院了。镇上卫生院不敢接收,我哥接着就开车往市里去,一刻也没耽搁,到了市人民医院办理完住院手续,也就才发病两个小时。”陈瑾说道。 对许承跃强调了一下老爸是被及时送往医院的,似乎她心里又能踏实一些。 “脑血栓的最佳抢救时间,是在发病的四个半小时内。”许承跃接着说道,“一般来说,在发病四个半小时以内进行静脉溶栓治疗,脑细胞的损伤就很小。你爸年纪不大,又没什么基础病,你不要太担心。” 他的话再次减轻了陈瑾的担忧。 陈瑾也打心里佩服许承跃,西医的东西,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嗯,那我就放心了。中医方面的治疗,我打算问一下仁杰师兄,他治疗中风比较有经验,请教一下他,心里有底,要不然我真怕自己不行,治不好我爸……” 陈瑾说着就准备挂掉电话。 “等等,我问过仁杰了,而且我会和你一起回家。”许承跃见陈瑾要挂电话,连忙说道。 “你……”陈瑾意外之余有些感动,“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当然,车票都订好了。”许承跃肯定地说道,“今天晚上你收拾好行李,明天上午到我工作的地方,我上完上午的班就和你一起去车站。” “可是去我家来回路上就得两天,你又不能到了就走,没有五六天假不合适,你还没转正……而且还会流失病人的……”陈瑾心中欢喜,嘴里却替许承跃的工作担忧。 中医看病,很多病人认准了一个医生,就会一直在他那儿治疗。 病人喝完了中药,或者要继续针灸,到了该复诊的时候,医生不在,很容易引起病人的失望和不满。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请几天的假就行。”许承跃说道,“目前手里也没有什么病情比较重的离不开我的病人,拿不到全勤奖而已,给老丈人治病要紧。” “需要继续开中药的病人,我会加他们的微信,到时候网上复诊。” 中医讲究四诊合参,脉诊尤其重要。 一般初诊病人必须把脉,从未接触过的病人初诊就通过网诊开药,风险比较大,疗效难以保证。 但复诊病人因为已经接触过,治疗过,再通过网诊继续治疗,还是比较安全可靠的。 “至于需要连续扎针的病人,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推荐到沁阳师兄那里继续治疗。他坐诊的地方离我这边也不远。” 宋沁阳师兄是大学期间和许承跃、陈瑾关系很好的另一个师兄。 他的医术和孔仁杰师兄各具特色,不相上下。 与孔仁杰拜民间中医为师不同,宋沁阳的老师是济城很有声望的针灸名医,目前针灸一次价格近千元。 但宋沁阳为人比较低调务实,针刺定价也不高,和许承跃的一样,80元一次而已。 将病人交给别人不放心,但交给宋沁阳师兄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病人如果能接受宋沁阳自然是好,就算一去不返,也无所谓。 如果不接受,要么等许承跃回来,要么流失掉,那也没办法。 确定了许承跃可以和自己一起回家,陈瑾顿时感到心里暖暖的,随即反应过来,许承跃刚刚说的是“给老丈人治病”,又有些羞涩地反驳道:“谁是你老丈人?我又没嫁给你,别瞎说。” “你爸啊,他迟早是我老丈人。”许承跃有些无赖地说道。 “那你好好拟一个治疗方案出来,把我爸治好了,把我妈哄高兴了再说别的。”陈瑾说道。 对于许承跃的无赖行为,她从来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033 停薪留职 治疗中风,陈瑾觉得,肯定是要针灸和中药结合治疗效果更快。 针灸她会,开中药她还差些火候。让她独自治疗,总归没把握,就怕辨证错了耽误病情,后悔半辈子。 只要许承跃能和她一起回家,制定好治疗方案,她来执行就完全没问题了。 何况老爸还年轻,才五十三岁,不比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们身体机能差,所以才恢复得慢。他肯定能很快恢复,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你问过仁杰师兄了?他怎么说的?”陈瑾又问道。 许承跃说道:“针灸是少不了的,前期最好是配合中药。仁杰常用的几个方子是续命汤,镇肝熄风汤,还有补阳还五汤。具体怎么治还得看过你爸才知道……” 这三个治疗中风最常用的方子,代表着三种不同的治疗思路,对应三种不同的证型。在见到病人之前,在了解具体病情以及把过脉之前,多说无益。 “嗯,”陈瑾说道,“那个,我不打算请假了,我决定直接辞职。” 请假的话,至少也得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后就算老爸身体恢复了,继续回来上班的话,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风生水起。 长假之后,为数不多的病人也会流失掉,还不如辞职算了。 又不是自己的家乡,为什么要在这穷山恶水消耗青春? 原本想要在这儿待两年,看着仁泽堂逐步壮大的打算,也变得不重要了。 “随你,考虑好了就行。”许承跃并不意外。 他经常听到陈瑾说着在仁泽堂里的各种不如意。 虽然为了得到他更多的关心和安慰,以驱散相思之苦,陈瑾有时候在叙述过程中会有些夸大的成分,但不如意的事情经常发生,这是事实。 加上离得远见面不方便,他早就有让陈瑾回到市区工作的想法。 只是陈瑾一直坚持要在城南区锻炼意志,他才没有主动开口。 两人又聊了几句,许承跃见陈瑾没那么担忧了,说道:“我这边准备收拾下班了,先不和你多聊了,等明天见了面再说。” “嗯。你忙吧,我也得收拾收拾东西了。”陈瑾乖巧地挂了电话。 “陈瑾,你要辞职啊!” 刘宁宁忽然走进二诊室,瞪着大眼睛,惊讶地望着陈瑾。 刚才陈瑾和许承跃通话,她刚好听到了陈瑾说辞职的那一段。 “是啊,”陈瑾坦言相告,“我爸住院了,我得回去照顾他。” “那请个长假,等回来继续上班不就行吗?不要辞职啊!”刘宁宁不舍地说道。 陈瑾性格温和,为人实在,脑子机灵,做事靠谱,又是热心肠。有她在仁泽堂,刘宁宁省了不少心。 现在这年头,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同事不容易。更何况这一年多以来,两人合作得相当默契。 加上两人住在一起,生活上也互相照顾。陈瑾要走,刘宁宁是真心的不舍。 她哪里知道她所认为的合作默契,对于陈瑾来说已经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永远只有我帮你干活,你帮不了我。你的工作内容我全部掌握,但我的工作内容你一样也不会。这样的合作也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请太久的假不好吧?二诊室和理疗室这两块长期空着,对诊所也是一种消耗。”陈瑾说道,“如果老板重新找了人来,我再回来也不合适。” “在这儿没那么容易招来新人,”刘宁宁说道,“再说了,老板也不一定让你走。” “走是肯定要走的,我老爸病了还能不让回家?”陈瑾说道。 一旦有了辞职的理由,有了冠冕荒唐离开这儿的借口,陈瑾似乎多一天也待不住了。 如王海福和程冬冬妈妈那样令人心烦的病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脑海里,不愉快的对话和不友善的表情一幕幕重现。 压抑已久,内心深处似乎也发出共鸣:离开这儿,离开这儿…… “请假还行,辞职他肯定不同意。”刘宁宁分析道,“你好不容易就要拿到医师证了,马上就能有完整的处方权,他哪舍得让你辞职?” 这点陈瑾也考虑过。自己这一年多确实是在贺敬松的庇护下才能施展才能,给病人治病。 如果不是有他签字,自己没有完全处方权,是不能独立接诊病人的。 但这也是为了拓展业务,提高营业额,对于双方来说是互利共赢的事情。 就算是在医院里,上级医师对还没有医师证的住院医也会适当放权。 如果不是自己有独立应诊的能力,有给老板挣钱的能力,当初他完全可以少要一个员工,少发一份工资。 “回老家多久还不知道,起码要一个多月吧,说不定就是三五个月。” 陈瑾不想花心思揣摩贺敬松的心思。 “我觉得还是辞职比较合适,老板也方便招其他的人来,我也省了将来还得回来收拾的麻烦。” “陈瑾,别走嘛!”刘宁宁握着陈瑾的手臂拽了拽,有点儿撒娇的模样。 她这样子还蛮可爱的。但这些动作表情大概只对她男朋友有效。 “你走了我就一个人住了,那么大一个屋子,一个人住我晚上都害怕。” “……”陈瑾有些无语,只好使用死党之间常用的伎俩来避免尴尬,“你那么阳光,怕什么?除非你心里面有鬼。快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趁我还在,赶紧交代清楚!” “哪有啊?我是真心舍不得你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陈瑾感叹道。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刘宁宁见陈瑾去意已决,只好惋惜地问道。 “明天上午。” “这么着急呀,不能多待两天吗?” “我怕我爸等不了……” 早一天回去,多一分恢复的几率。 和刘宁宁闲聊了几句,煎药机器“滴——”的一声尖锐的长响,提示着最后一锅中药也熬好了。 刘宁宁只好起身去包装中药汤液。 趁着这空隙,陈瑾就给已经下班回家的贺敬松打了电话。 “主任,我爸住院了,我准备回老家去一趟。时间比较长,为了不影响诊所的发展,我打算辞职。”陈瑾没怎么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说道。 但她还是表达得不够决绝,说的是“打算”,而不是“决定”。 对于毕业后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她还是颇有感情的。 经常见缝插针,连放弃治疗的病人都能拉回来的贺敬松,自然嗅到了这微妙的信息。 “你爸爸怎么了?生病严重吗?”贺敬松没直接谈工作,先关心了一下陈瑾的家事。 “脑血栓,目前病情还不稳定,”陈瑾说道,“我要尽快回去,尽早给他调理。” “这样吧,辞职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我给你个长假,一个月两个月都没问题,等你忙完了家里的事情,回来继续上班。”贺敬松挽留道。 这么好的员工,跑了上哪儿去再找一个? 且不说他们两人平时互相配合,中药和针灸结合治疗病人,疗效大大提高,就冲着陈瑾和仁泽堂一起成长,对仁泽堂内大小事务无所不通,他就再也找不来另一个这样的员工。 何况贺敬松这一年多劳心劳力,除了春节就没给自己放过完整的一天假,长期如此,就算正当壮年也会扛不住。 他正打算等陈瑾的医师证注册上后,减少坐诊时间,让陈瑾慢慢开中药呢。 陈瑾一走,他的如意算盘就要落空了。 去哪里去找这么一个既能针灸又能开药,还能干药房的这么便宜的员工? 在城南区,这么一家小诊所,别说招一个像陈瑾这样的多面手,但凡有点追求的小医生,也看不上这穷地方。 性格有些腼腆的陈瑾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拒绝,沉默了一秒钟。 见多识广的贺敬松没给她继续开口机会,接着给她做思想工作。 “你的执业医师考试不是很顺利吗?等证件发下来,注册上,我给你底薪涨到三千块钱,理疗方面的提成也涨到25%,到时候开中药也会有提成,还会给你交上五险……” “刚毕业一年多,没什么经验,工作不好找,找到了起步也困难。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很多病人已经认可你了,突然走了很可惜,病人都流失了。” “我给你停薪留职,等你回来接着上班……” “不要有心理压力,等你爸爸的病情稳定了再回来……” 贺敬松一番利诱加劝导,陈瑾并没有心动。因为以她的能力和资质,涨工资是迟早的事。 就算到了别的诊所,有了医师证以后,待遇也不会比这个低,重新起步,成长速度也未必比在这儿慢。 在这儿发展针灸,最大的阻力其实还是赤脚医生卫老太太。她总不能盼着人家早点儿咽气吧?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贺敬松依旧坚持挽留陈瑾,而陈瑾也无法让贺敬松接受并同意辞职。 “那就先按停薪留职来吧……” 陈瑾不打算继续和他纠缠,反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这个老油子。 口头上的请长假和辞职没什么区别,先回家再说,以后不想回来就不回来了。 挂掉电话后,陈瑾就开始收拾诊室里的东西。 034 冤魂入梦 回到宿舍,陈瑾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回家的行程安排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突如其来的辞职搬家,让她忙得有些晕头转向。 除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要收拾装箱,还有一大箱子书籍要带走。 虽然贺敬松再三挽留,最后给她停薪留职,她心里还是按辞职对待的。 她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收拾完行李。看着堆在卧室里的大包小包,比大一开学初到齐东国医大学那会儿的行李还多。 好在她生活相对节俭,不是必要的东西基本上不买。 要不然,像刘宁宁那样,不亏待自己,喜欢的可能用得着的都买,一旦搬家,行李还得翻一倍。 匆匆吃过晚饭,陈瑾才给许承跃打电话。 “我有一大箱子书,不打算带回老家,还有些不是这个季节穿的衣服,明天先放到你住的地方。” “没问题。”许承跃说道,“东西多不多?拿得了吗?” “应该……没问题。”陈瑾有点儿勉强地说道。 “如果不好拿,就打个车过来吧。”许承跃建议道。 “行,我知道了。” 两人没多聊,许承跃希望她能早点休息,明晚在列车上她可能会彻夜不眠。 陈瑾也是这样担心的。在火车卧铺她都难以入眠,何况是动车? 睡觉之前她忽然想起,已经和子浩妈妈陆芳约好了明天继续治疗。 她给陆芳发了一条信息:“子浩妈妈,我明天上午有事要离开城南区,你能不能早点过来?” 虽然离开以后两人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她也没打算爽约,推辞掉陆芳的第三次治疗。 “好,我八点就过去。”陆芳很快回复道。 陈瑾这就放心了。 至于其他人,像李雪兰等为数不多的患者,已经成为了她的忠实粉丝,治疗也还没结束,一走了之,她多少有些不舍。 但是他们明天都没有治疗,就不着急现在就告诉他们自己离开的事情。 十点左右陈瑾就躺下了,直到十二点左右才昏昏入睡。 两只冤魂又进入了她的梦乡。 只是,在梦里的时候,陈瑾并不知道那是梦。 梦里,陈瑾坐在仁泽堂的二诊室翻阅着医书,查找着治疗中风后遗症的方法。 诊所里黑漆漆的,只有二诊室里亮着昏暗的灯。 “姑娘,别找了,在一本儿科专著里怎么能找到治疗中风的方法?” 自称是明朝铃医的老头儿的声音忽然出现。 这一次,陈瑾对这忽如其来的声音没有半点惊诧,也没有半点害怕。 她合上书本,看了看封面,发现自己竟然在翻阅着宋朝钱乙的《小儿药证直诀》。 她连忙起身翻找着诊桌的抽屉,想找一本对父亲的病情有用的书。 “姑娘,不必找了,你这儿没有孙真人的《千金要方》。治疗中风,当参考孙真人的《千金要方·诸风篇》。”自称是唐朝女医的女子说道。 “姑娘别听她的,她可治不好你父亲的病。”老头儿立即提醒陈瑾, “对于中风,唐以前的外风说和汗法不符合临床实际,在宋金元以后早有扬弃的倾向。你当参考后世朱丹溪的湿痰生热论……还有叶天士的阴虚阳亢论,王清任的气虚血瘀论……” “放屁!米三思,一个后辈晚生也敢出言不逊!”女子的声音厉声说道。 “谢云衣,你不过双十年华,黄毛丫头一个。论年龄你该叫老夫一声爷爷!哈哈……”老头儿笑呵呵说道。 “胡说八道!难道你祖宗寿不及你,就该称你一声兄长?”女子辩驳道,“我生于唐,你生于明,让你叫我一声姑奶奶,还算便宜了你!” “巧舌如簧,老夫不与女子一般见识!”老头儿无奈叹息一声。 “你一个走江湖的铃医,只会坑蒙拐骗,看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医书?有什么真本事,就在这儿说大话!”女子有些不屑地说道。 “你若不是医术不精,心志不坚,怎会受人蛊惑,用错了药,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老头儿也开始揭短。 “身在宫中,有道是‘伴君如伴虎’,施针用药多有禁忌,非再三斟酌不敢轻试,哪能如你一般孟浪随性?”女子辩驳道。 两人又斗了几句嘴,女子才回过话题,和声细语地对陈瑾说道:“姑娘,我在进宫以前,曾在家父身边侍诊五年有余,亲眼目睹家父以孙真人《千金要方》所载之续命汤愈人无数,你莫要轻视了汗法。” 米老头儿接着说:“唐以前对于中风一症以外风立论,并无内风之说,宋金元以后始以内风立论。以汗法治风,虽有效验,但终有诸多不足……” 陈瑾听着这两只冤魂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述说着各自对中风的认识和治法。 但奇怪的是,那位自称是唐朝女医的谢云衣,似乎对岐黄之术的了解只停留在唐朝,对后世医术没有什么认识。 而自称是明朝铃医的米三思,不仅对明朝以前的岐黄之术有所了解,甚至提到了清朝和民国时期的一些医论…… 迷迷糊糊地,陈瑾渐渐地也听不清晰他们俩究竟在争论些什么,只觉脑袋嗡嗡响。 之后就是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梦。 中间醒了三四次,每醒一次,都有一个梦被打断。 梦境不断变换背景,唯独那两个声音不变。 醒时回忆梦中情景,又记不清梦中两只冤魂的具体对话内容。 只记得他们在讨论和疾病相关的话题。 还有在对话中,老头儿称女子为“谢云衣”,年轻女子似乎称呼老头儿为“米三思”。 “老是梦到鬼魂,梦到死去的人,会不会是我阳气不足,身体机能下降,所以老做阴梦?” 早晨五点多,天才蒙蒙亮,陈瑾就完全清醒过来了。 “也不算梦到死人吧,毕竟都没见到他们的模样。”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老想着怎么治病怎么提高医术,晚上脑子也没歇着。” “在梦里感觉好真实,醒来又记不住,真烦。如果我在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就好了……” 陈瑾胡思乱想了一阵,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就躺在床上,用手机搜索着各种治疗中风偏瘫的资料。 七点多,吃过早饭,在刘宁宁的帮助下,陈瑾把行李都搬到了仁泽堂的二诊室里。 八点还不到,陆芳就来了。 “怎么样?还疼吗?”陈瑾按照惯例询问病情。 “不疼啦!”陆芳笑吟吟地说道,“治疗完这一次,最近几天就不用治疗了吧?每周来一次行不行?” “行是行,但是我恐怕不能再给你治疗了。” 陈瑾和前两天一样,用点上艾柱的刮痧杯给陆芳刮着手臂上的经络。 “怎么了?”陆芳连忙问道。 “我要回老家一趟,请长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陈瑾说道。 “那就等你回来以后再说吧。” 陆芳并不知道,这一等就是后会无期。 035 肝阳头痛与失眠 给陆芳治疗结束后,陈瑾到外面找了一辆出租车。 徐菲终于在贺敬松的催促下回来上班了,正在药房里协助刘宁宁抓药。 贺敬松正在给病人把脉,沟通病情。 陈瑾一点点地将行李搬到出租车上,和贺敬松等几人简单道别,就离开了仁泽堂,离开了城南区。 一个小时左右,陈瑾在青阳小区里许承跃租房的楼前下了车。 虽然她不常来这儿,许承跃还是给她配了一套这边的钥匙。 把东西搬到楼上,她打算歇会儿,快到中午时再去找许承跃。 上午十点钟左右的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还是比较热闹的。 看病拿药的男女老少们进进出出,有的提着包包,有的拿着药,有的面容愁苦,有的则是笑呵呵的,仿佛看病吃药和散步喝茶一样是平常而愉快的事情。 大门旁导诊台的护士正在给来诊的患者登记,量血压。 中药房的调剂员和西药房里的药师都忙着调剂发药。 负责输液的三个小护士在输液大厅里,更是忙得不亦乐乎,这边刚给一个病人输上液,那边的病人就叫唤着“护士,打完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身高接近一米七的妇女扶着一位七十岁的老太太进了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导诊台前妆容精致的护士胡雪一眼就认出了母女俩。 这是前一阵子来找中医科许大夫治腿疼的李老太太和她的小闺女邹羽。 她们俩大概有一周多没来了吧?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李老太太的腿……原先是一瘸一瘸的,而且走几步路就用手扶一扶腰,摩挲摩挲膝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这会儿看着她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走路也不用摸膝盖了。 “你好啊,李奶奶!”胡雪笑盈盈地起身迎了过去,想要搭把手搀扶着李老太太,“是来找许大夫的吧?” “是啊!许大夫今天上班吗?”李老太太笑得和蔼可亲。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穿着朴素却干净利索,笑容灿烂得给人一种孩子般纯真的感觉。 “在的,许大夫今天上午的班,下午休息。”胡雪说话间在登记本上记录下了李奶奶的基本信息。 “走,上楼。”李老太太说着,小女儿邹羽立刻伸手搀着她。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李老太太笑着推开了邹羽的双手,自己往楼梯口走去。 胡雪看着李老太太的背影,虽然有点儿老态龙钟的感觉,但这双腿走路的姿态却是正常的,一点儿跛脚的感觉都没有了。 她的小女儿邹羽,双手解放出来后,将夹在腋窝下的一个用枣红色布兜套着的长条形物品握在手上,跟着母亲上楼去了。 “这是……锦旗!”胡雪一眼认出了邹平手里的东西。 “李奶奶要给许大夫送锦旗!”她有些激动地望了望对面中药房里的调剂员何晓荷。 何晓荷刚刚抓完中药,正准备坐下来歇会儿。 “啊?许大夫才来两个月啊!”何晓荷有些意外地回应道,“不是前两天才有人送过锦旗吗?今天又一个?” 自从二楼的中医诊室和理疗室装修好正式投入使用后,已经有四个中医大夫来工作过,都是没做起来,两三个月就走了。 许承跃许大夫是第五个,才来了两个月左右,就收到了第二面锦旗! “虽然才来两个月,但是比之前的几个大夫强多啦!昨天他总共看了二十七个病人呢,还有一个阿姨治疗结束,走之前悄悄问我——许大夫有女朋友吗?”胡雪笑得花枝乱颤。 “那许大夫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何晓荷八卦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胡雪笑着说,“我让那位阿姨自己去问许大夫。你猜,今天她来扎针的时候会不会问许大夫这个问题?” 短暂的闲暇,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地聊了两三分钟。 看到又有两个老人进门,胡雪赶紧笑盈盈地一边登记一边打招呼:“周大爷,马大娘,最近血压血糖怎么样?” 这两口子是虎泉卫生服务站的老病号了,每个月都会过来两三趟,量量血压,测测血糖,拿降压药、降糖药等。 老两口子和胡雪有说有笑地唠了几句,就到旁边诊室去找坐诊的西医内科主任复诊开药。 没多久李老太太和她的小女儿就从二楼走了下来,邹羽手里的锦旗显然已经送出去了。 二楼中医诊室。 “谢谢孟姐!” 许承跃看了看微信上刚收到的图片,向孟萍道谢。 刚才患者来送锦旗,她看见了,就过来主动地帮许承跃拍了两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了他。 “许大夫客气了哈。”孟萍笑容满面地回到了档案室,顺手编辑了一段文字,和刚刚拍的照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里,给许承跃做宣传。 一切有利于许大夫,有利于中医科发展的事情,她都乐意做。 许承跃到理疗室里给到点的两个病人起了针,回到诊室继续接诊。 一个五十多岁的病人走进来,中等身材,穿着普通,板着个脸,面红目赤,看着脾气不太好。 病人名叫祁雄,是来复诊的,主要治疗巅顶(头顶部)头痛和失眠。 经过上次针刺加中药治疗,头顶不怎么痛了,睡眠质量也有改善。 十分钟左右,许承跃给开好了中药方子,就将祁雄带到理疗室做针灸。 祁雄熟练地脱掉鞋袜,躺在一张理疗床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摆好了姿势。 许承跃给他的诊断是不寐(失眠),证型为肝火扰心。 至于巅顶头痛,那是肝火妄动上冲脑窍引起的。足厥阴肝经行于头部,与督脉会于巅顶。 中医治病更重视辩证,而不是拘泥于病名。 所以诊断是肝火扰心的不寐也好,是肝阳上亢的头痛也好,只要抓住了“肝火”“肝阳”过盛与妄动的病机,治法就确定了。 许承跃取了针灸针和消毒棉,在他头顶附近、手腕、脚踝等处消了毒,随即给他扎针。 头顶百会穴、四神聪穴,五针。 此五处穴位位于巅顶,入络于脑,可安神定志,治疗失眠;又可调和气血,通络止痛,治疗巅顶头痛。 手腕神门穴,左右各一针。 神门乃心之原穴,可宁心安神。 在中医理论中,心主神明。所有神志上的问题,包括心烦失眠、焦虑、抑郁、躁狂等,都属于心的功能失调。(中医对心的定义与西医的心脏定义不同。) 小腿内侧三阴交穴,左右各一针。 三阴交穴为肝、脾、肾足三阴经的交会穴,故名“三阴交”,可益气养血安神。 脚踝申脉穴、照海穴,左右各两针。 照海穴通阴跷脉,申脉穴通阳跷脉。跷脉主寤寐(睡醒和睡着),司眼睑开阖,针此二穴可通过调节阴、阳跷脉而达到安神作用。 最后两针,脚上行间穴。 行间穴乃肝的子穴(肝五行属木,行间穴五行属火,木生火,火为木之子)。 根据“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的补泻原则,提插捻转重刺激行间穴,施行泻法,既可引火下行,又可清泻肝火。 036 线路中断! “我在你们单位斜对面的公交站旁边的拉面馆等你。” 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许承跃收到了陈瑾发过来的信息。 他立即回复:“今天得晚点儿下班,正在补病历。” 陈瑾:“好,忙完告诉我,我好点餐。” 由于提前通知了平时下午来看病的患者,许承跃今天一上午就看了二十三个。 匆忙将十几个手写病历补完,已经十二点一刻钟了。 许承跃给陈瑾发完信息,换了衣服,拖着行李箱打卡下班,来到了陈瑾所在的面馆。 一大一小两碗骨汤面很快送到餐桌。 两人匆匆吃了午饭,又在附近的小超市里买了些零食、泡面和矿泉水等,东西备齐后就坐公交车赶往火车站。 “这次去你家比较匆忙,我都不知道买点什么东西好。”许承跃站在陈瑾的座位旁,说道。 “那就什么也不用买,你人去了就行。这时候,什么礼品也比不上你的医术好使。”陈瑾说道, “我爸妈得知你和我一起回去后,别提有多高兴了!” 几年前,大三结束的那个暑假,许承跃第一次跟陈瑾回家,就为带什么礼品犯愁。 通过和陈瑾沟通发现,烟酒茶都不合适。 陈瑾的父亲陈崇义虽然抽烟喝酒,但母亲江源对此很反感,常常为此和陈崇义闹矛盾。送烟酒陈崇义肯定高兴,却容易得罪江源。 江源平时没有喝茶的习惯。陈崇义喝茶,但只喝林西特产的石崖茶。所以送外地的茶叶也不是太好的选择。 那一次,许承跃本着经济实用的出发点,最后买了些家庭保健用的按摩器械,还拎了一箱自家种的苹果。 好在陈瑾父母为人朴实和善,对许承跃带的东西不挑剔,还蛮喜欢的。 尤其是江源,自从许承跃给她做了两次颈肩部推拿,别提对许承跃多满意了。 “我带了些艾条和针灸针,至少够用一个多星期了,”许承跃说道,“后期用的直接在网上买就行。” “嗯,针灸针可以多买点,”陈瑾说道,“用不完就放家里,反正坏不了。” 许承跃说道:“行,晚点儿我就下单。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要买?” 陈瑾想了想,说道:“常用的器械家里都有,只有针灸针和艾条是消耗品。” …… 下午三点二十分,两人顺利登上了开往林西省桂城的动车。 由于票买得比较晚,两人的座位并不相邻,但在同一个车厢里。 许承跃放好行李后,和坐在陈瑾旁边的男士换了个座位,两人得以并排而坐。 没睡午觉,陈瑾没多久就有点儿精神不济了。和许承跃聊了一会儿,就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地睡着。 但睡眠极浅,车厢里嘈杂的声音始终听得到,旁边乘客们的聊天内容都清晰入耳。 加上心里始终担忧父亲的情况,陈瑾也只能算是闭目养神而已。 到了傍晚五点多,两人吃了泡面,又悠闲地吃着瓜子、火腿肠等零食。 列车外面,夕阳西下,云霓漫天。 陈瑾望着天边彩霞,望着窗外移动的山峦和树影,一时出神。 已经有多久没好好欣赏天边的云彩和道旁的花草树木了? 自从毕业工作以后,整天处心积虑地追求更多的门诊量。 病人求不来,就一头扎进书堆里,想要学更多医学知识,提高医术。 要不然就是被诊所里的杂活困扰,完全失去了享受生活的乐趣。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状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瑾收回目光,发现许承跃在低头打字。 “在和谁聊呢?”陈瑾问道。 “亲戚,”许承跃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关了手机,抬起头,“我大舅家的表哥和表嫂闹离婚,关心问候一下。” “他们不是早两年就闹离婚了吗?现在还在闹啊?”陈瑾有些好奇。 许承跃的这个大表哥名叫粱宝旬,身材高高大大的,长相也不错,算得上一表人才,是某公司的高管,工作单位也在济城。 原配的表嫂是体格挺结实的一个北方女子,性情温和,厚道本分。原本也有工作,有了女儿以后,就成了家庭主妇,含辛茹苦地带孩子。 后来大表哥有了外遇,女儿上了小学后,在新女友的唆使下和原配表嫂闹离婚。 在这离婚率居高不下的年代,离婚并不稀奇。 “不是和原来那个表嫂闹,”许承跃说道,“原来那个早就离了。去年二婚,现在又要离了……” “果然不靠谱!”陈瑾有些激动地说道,“我早就说过你大表哥是渣男!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肯定是又有新欢了。” 想起两年前许承跃还和她争辩,替梁宝旬说话,说他出轨是原配嫂子的问题,只知道干家务,不懂得浪漫,不懂体贴丈夫,他表哥才没抵挡住外面的诱惑。 大概是一个人站在女人(原配)的立场,一个人站在男人(亲戚)的立场,当时两人争论不休,陈瑾认为都是男方的错,许承跃则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女方的问题不容忽视。 后来谁也说不过谁,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由于话题敏感,许承跃大表哥离婚后二婚,他也就没跟陈瑾提。 如今陈瑾听到梁宝旬再次闹离婚,就有点儿“当年我就没看错”的小得意。 “这次你还真说错了,”许承跃说道,“不是又有新欢了,是新表嫂的消费习惯,我表哥承受不了了……” 性感且漂亮,会打扮又爱浪漫的女人,哪个男人不喜欢? 但不是每个男人都消受得起的。 “你们男人总有那么多理由。”陈瑾撇了撇嘴,“反正他是自食恶果,拿着原配省下来的钱给小三花,渣男!不许同情他,也不许安慰他!” 许承跃看着陈瑾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正义,有种要是敢同情表哥,就会被判成和他是同伙的感觉。 “没同情他,”许承跃说道,“就是他最近老上火,头也疼,腰也疼,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过去找他玩,顺便给他料理料理。” “不许去!”陈瑾霸道地说道,“别说没时间,就算有时间也不许去!” “他要是来单位找你治,你爱治不治我管不着,你要是亲自上门去给他治,我……我不同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陈瑾可不想许承跃和渣男私底下密切接触,要不然被带坏了可怎么办啊! 一想到自己回家后会待很长一段时间,不在许承跃身边,他就对梁宝旬尤其警惕。 “他毕竟是我的表哥。”许承跃说道。 “不许你和渣男私下来往!”陈瑾义正辞严,“男人犯这种错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和他走得亲近了,迟早会被带坏的!” “我这回请假,回去以后还想用休班时间补上两天,哪有时间去找他?”许承跃接着说道。 “这还差不多。”陈瑾心满意足,“不过你该休班就好好休息,别补班了,一周才休一天,本来就有点儿缓不过劲来,再缩减一下,身体能受得了吗?” “没事,反正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干活……” 两人在列车上聊了一个多小时。 借着各种话题转移注意力,陈瑾也就没那么忧心忡忡了。 七点以后,许承跃催着陈瑾早点休息,争取多睡会儿。 陈瑾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又做着凌乱的梦。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噼啪噼啪”的响声反而成了助眠的摇篮曲。 许承跃睡得很踏实。 直到半夜一点多,突如其来的广播音将两人彻底唤醒。 “旅客朋友们,由于持续暴雨天气,前方道路发生山体滑坡,造成线路中断,本次列车需要暂时在此停留。” “目前铁道部门正在积极抢修,相关信息我们会及时向您通报。” “由于列车晚点,给您的旅行带来不便,铁道部门表示诚挚的歉意。感谢您的理解和配合。” “需要中止旅程的旅客,可以在本站下车,到售票处办理未乘区间的退票手续。” “旅客朋友们……” 听完一遍广播,陈瑾茫然地望了望身边的许承跃,问道:“承跃,现在到哪儿了?” “松阳市,列车停在了松阳站。”许承跃说道。 “怎么办?”想到回家的时间要推后了,陈瑾又不由得担忧起来,“下车办理退票,坐别的车走别的路线,还是在车上等待前方道路疏通?” “先在车上待着吧,”许承跃说道,“我先查一下需要转车的话,有没有合适的车次。” 陈瑾点了点头,静候许承跃的消息。 还好,虽然下着大雨,松阳站的信号还不错。许承跃的查询很快有了结果。 “从松阳站到桂城和常河市的其他列车我都查了,最早也得早上八点以后,才有一趟直达桂城的,直达常河市的要到中午十一点半才有。” “大晚上的,下了车也是在售票厅或候车大厅等,还是先留在这趟列车上等待消息吧。” “好,那就在车上等吧。在这儿总比在售票厅和候车大厅强。”陈瑾定下心来,耐心等待列车通知。 只要有许承跃在,她就懒得动脑子,总是喜欢询问他的意见,听他的指挥。 037 胆绞痛! 列车上的乘客也都有些骚动,议论纷纷,有人抱怨,也有人坦然接受,当然也有人刚好是在这一站下车,就拖着行李箱从容地走了。 许承跃打了一杯热水,泡了杯咖啡,玩着手机,对陈瑾说道:“你休息吧,外面雨那么大,是个适合睡觉的天气。” “我睡不着了。”陈瑾说着也拿出手机,翻了翻微信,看了几篇关注的公众号的文章。 大半夜的,困倦又睡不着,让她心情有些烦躁。 “转车的话,是动车还是普快火车?”陈瑾又问道。 许承跃视线离开手机,抬头说道:“都是普快。” “普快的话,至少要十五六个小时吧?” “嗯,八点多那趟火车得差不多17个小时,中午那趟差不多18个小时。” 陈瑾默默祈祷,希望现在所乘坐的列车前方线路能快点儿修好。要不然转车,路上至少又得耽误半天时间。 可惜这一次,老天爷没能如她所愿。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列车广播再次响起。 “旅客朋友们,由于持续暴雨天气,前方道路发生多处故障,本次列车将在松阳站停止运行,请您在松阳站办理退票手续。由此带来的不便,铁道部表示由衷的歉意。” “卧槽,这就不走了?” “不是在抢修线路吗?” “我就差一站就到家了啊……” “不下车的话,它能不能把我们捎回济城,给我们退全票?” “做梦吧你,赶紧收拾下车,别啰嗦……” 不少乘客一边吐槽,一边不情愿地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也有乘客愁中作乐,开着玩笑。 许承跃淡定地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脑子里有神预言提示音,他在列车广播首次播放之前就知道,前方线路根本无法及时疏通,转车是不可避免的。 没有趁早下车,只是在列车上坐着,比在售票大厅和候车大厅舒服。 “只能坐早上八点那趟车了,”陈瑾说道,“可恶啊,已经过了一大半路程了啊,还要再坐十几个小时……” 适合改乘的车次只有普快列车,速度慢,经过的站点多,而且走的也不是原来动车的路线,绕得远了。 原本只剩下五六个小时的行程,硬是多出来两倍多的时间。 父亲还在医院,病情尚不稳定,陈瑾难免着急。 “咱不坐八点多那趟车,坐中午那趟直达常河市的吧。”许承跃建议道, “八点那趟虽然早点发车,晚上到了桂城还得转车,明天凌晨四点到常河站。中午那趟直达常河市,明天早晨七点到,下车吃过早饭就去常河市人民医院看你爸,时间正合适。” 陈瑾想了想,说道:“行。那你快订票吧!” 许承跃订好票后,列车上的乘客已经走了大半。 两人这才拖着行李箱不急不缓地下车。 才下了车,没走几步,陈瑾只觉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好冷!” 入秋以后,虽然白天还挺热,但昼夜温差比较大,下半夜比较凉。 加上南方持续降雨,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温度反而比晴朗的北方要凉得多,有种入冬的感觉。 “一会儿到了售票厅,拿件外套穿上。”许承跃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拉着陈瑾的手,边走边说,“带秋天的衣服了吧?” “当然带了,主要带的就是秋装。”陈瑾说道。 两人走到出站口的楼梯,许承跃就松了陈瑾的小手,提着两个行李箱下楼梯。 出了火车站,来到售票厅,只见长长的两条队伍,排到售票厅大门处又拐了弯,怎么也有一百多人啊! 列车线路故障,中途转乘,重新订票容易,可以直接从自动售票机取票,退票比较麻烦,必须到人工服务窗口办理。 排长队的乘客都是办理退票手续的。 “失策了啊,应该早点来排队退票的。”陈瑾说道。 “一样的啊,都得在这儿等天亮,然后吃过早饭才进站。”许承跃说道。 “也是,”陈瑾站到其中一条队伍的尾巴上,“排队吧,我排这边,你排那边,哪边快就在哪边办理。” “你先找件外套披上,别着凉了。”许承跃吩咐道。 陈瑾就在原地打开行李箱,取了件白色的外套披上。 两条队伍前进速度都很慢。 不少上了年纪的乘客不会互联网订票,都是退了票后再咨询其他合适的车次,接着考虑买不买票。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前面终于只剩个位数的人头了,陈瑾耐心将要耗尽之际,总算看到了希望。 而许承跃那边,他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呢。 “承跃,你到我这儿来排队,我出去透透气。”陈瑾冲低头看手机的许承跃喊道。 “哦,好。”许承跃收起手机,拖着行李箱,到了陈瑾的位置上继续排队。 陈瑾则出了队伍,绕过排在后边越来越多的人群,到了售票厅门口,看到雨变小了些。 办完退票手续,两人在售票厅里挨到天亮,陈瑾才给母亲江源打了个电话,先询问了父亲的病情,随后告诉她行程变化的事情。 之后两人在火车站附近转了转,吃了早餐。 过了安检,进了候车大厅,又是漫长的等待。 由于持续暴雨造成多条铁道线路故障,在松阳站转车的人很多。 候车大厅的座椅没有空位,两人又等了大半个小时,才在近处发现一个空座。 陈瑾眼疾脚快,正赶过去,突然之间,在距离她一米多远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身着休闲装的男子蹲在了地上,左手捂着右上腹靠近胸胁的部位,右手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青筋暴起,眉头紧皱,汗如雨下。 “嘿,大兄弟,你怎么了?”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提着编织袋的妇女好奇地问道。 “没……事……”这青年男子使劲摇着头,艰难地推着行李箱,蹲着挪动了一两步,给妇女让道。 “卫东!你怎么了?”男子身旁一个二十多岁的大波浪长发美貌女子,身穿海兰丝藏青色碎花连衣裙,原本戴着耳机坐着看视频,突然看到男子蹲下,连忙起身摘了耳机关心问候。 陈瑾看着他脸色发青,加上手捂着右上腹,咬牙硬挺的样子,显然是因为剧痛而难受。 “承跃,”陈瑾连忙扭头去喊许承跃,“承跃,你快过来看看!这个大哥身体不太好!” 许承跃闻声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将行李箱搁在旁边,许承跃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大哥,什么情况?哪儿不舒服?” 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许承跃,紧咬着牙关,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原本捂着上腹部的手也变成了使劲抓着自己的上衣和皮肉。 “我是医生,或许能帮助你。”许承跃对他说明身份,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他左手抓着的部位,问道:“你是不是有胆石症?” 男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卫东有胆囊炎,以前是有胆结石,但是做过微创取石手术了……”大波浪长发女子补充道。 “可能是胆绞痛!”许承跃说着就伸手去摸他的右侧小腿膝盖附近。 找到阳陵泉穴后,许承跃一边留意他的脸色变化,一边顺着足少阳胆经由阳陵泉穴向下点按。 直到看见这胆绞痛的男子眉宇稍微舒展,他才在手下位置加了把劲点按。 大概一分钟后…… “呼——”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宇舒展,“活过来了!” “卫东你好些了吗?快坐着!”大波浪长发女子连忙扶着男子坐下。 “不着急的话,我给你扎两针?”许承跃起身问道。 “还有不到半小时就……” 女子话说到一半,就被男子打断:“是针灸吗?” “是的。”许承跃说道,“时间急的话,几分钟就行。要不然上了车再疼起来挺麻烦。” “不急,”男子说道,“你扎吧。我这情况,上不了车了,过会儿要是再犯一次,得疼死在车上……” 许承跃这才从背包里取了针灸针和消毒棉。 “金兰,桂城不去了,你去改签车票,订中午那趟车,直接回常河。”男子又吩咐着同行的长发女子。 陈瑾原本听到两人的口音就像林西省的,这会儿又听到对方和自己两人目的地相同,一阵激动,说道:“你们也是常河的啊?” “是啊!妹子,你们也是?” 名叫金兰的女子上下打量着陈瑾——模样挺俊的,有几分姿色,身材也不错,可惜不懂穿着打扮,不符合卫东的审美…… “我是,他不是。”陈瑾说话间看向许承跃。 许承跃已在男子的右腿阳陵泉穴和胆囊穴处下了两针,正在捻转行针。 胆囊穴是经外奇穴,位于阳陵泉下方约两寸处。 寻找胆囊穴时,不可用同身寸法和骨度法确定位置。 需要先找到小腿外侧腓骨小头下方凹陷的阳陵泉穴,再沿着足少阳胆经向下按压寻找,直到找到一个压痛点,按压时能使正在发作的胆绞痛或胆囊炎疼痛减轻,这才是胆囊穴的位置,未必正好在阳陵泉下两寸。 扎了两针,得气后又行了行针,看到男子表情轻松,许承跃就开始给他把脉。 038 成人之美 “太巧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老乡……”金兰说着,低头拨弄着手机,“哎呀,怎么改签不了?” “大概是你们订票的这两趟列车的乘车时间有重叠,同一个身份不能在重叠的时间里订两张票。”陈瑾提醒道。 “那怎么办啊?之前的票都取出来了,而且马上就要检票上车了。”金兰眉宇微皱,如嗔似娇地望着同行的男子。 “只能到人工窗口把之前的退了,再订新的。”陈瑾说道。 许承跃和她凌晨排队退票,排队的时候旁边就有一些人议论着同样的问题,这程序她熟得很。 他们新订的两张票乘车时间和原来车票的乘车时间刚好岔开了,才能提前订好。 只是按照昨晚排队退票情况,还有半小时就要到点发车,退票只怕来不及了。除非走紧急窗口或插队。 “啊?还要去人工窗口退票,好麻烦啊!时间应该来不及了吧?”金兰微有些抱怨,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同行的男子。 “算了,不退了,等半个小时后,这两张票失效了,你再订新的。”男子宠溺地说道。 金兰这才满意地凑到男子身边,娇媚而温柔地说道:“听你的,卫东,还疼吗?好点没有?刚刚吓死我了……” 她的举止看起来虽然有些矫揉造作,但笑起来确实迷人。 “没事了,没什么感觉了。”男子笑着按了按胆区,说道, “针灸真是太神了!以前就听说过好的中医治起病来‘立竿见影’,这次算是亲自体会了一回。” 他说着又感激地看了看还在专注地把脉的许承跃,问道:“你们都是中医吗?在哪儿高就啊?” “我们都是中医,在济城的小单位工作。”见许承跃似乎没有听到男子的问话,陈瑾回答道。 “我叫何卫东,林西省常河市人,祖籍在金和县。两位怎么称呼?”男子自我介绍完,看向陈瑾。 “他叫许承跃,我叫陈瑾。我老家也是金和县的,他家是齐东烟州的。”陈瑾说道。 “你们等的哪趟车?”何卫东接着问。 “就中午开往常河站那趟。”陈瑾没有隐瞒,何况眼前两人接下来要坐的也是这趟列车,说不定还能在同一节车厢。 “你这是带男朋友回老家见父母啊?”何卫东笑着说道。 “嗯,”陈瑾说道,“我爸生病住院了,回家看看。” 旁边的金兰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挺投缘,心里有些不高兴,却不露声色,客气地说道:“晚点我们也是坐那趟车。你爸在哪家医院住院?都是在常河站下车,我们有车来接,要不顺道送你们过去?” “谢谢啦!不过不用麻烦你们了。就在市人民医院,离火车站也不远,打个车过去就行。”陈瑾说道。 许承跃仔细把过何卫东的脉,原本由于疼痛而拘紧的脉象也松了下来,变得和缓从容。 两寸脉有明显的异常,是一种通常被称为“郁脉”的脉象。 这种脉象女性比较常见,因为女性容易纠结郁闷。 但男性也不是没有,毕竟现在的人普遍都心理压力大。 “病情暂时稳住了,不过还是建议你留针一段时间,效果会更好。”许承跃说道。 “行,听医生的。”何卫东说话间,盯着腿上那两根针的位置,“只扎右腿,不需要扎左腿吗?” “不需要,”许承跃说道,“左升右降,肝升胆降,扎右腿就行。” 如今不是在单位坐诊治病,就不用烦恼扎的穴位太少而引起患者的不满,一切以简便实用为原则,绝不画蛇添足。 几个人闲聊了二三十分钟,许承跃拔了针,又蹲在地上给何卫东把了把脉,以确定他的病情是否稳定了。 “许医生,你这两针真管用!”何卫东真心夸赞道。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年轻又有本事,还能蹲在地上给人看病治病的中医,他略有些激动,接着说道:“胆结石应该不能就这么化了,我是不是还需要喝点中药?” “你说的没错,”许承跃把完脉,站起身说道,“你要是愿意喝点中药的话,我给你写个方子。” “那就麻烦你了。”何卫东真诚地说道。 许承跃笑了笑,将用完的针灸针和消毒棉收起,取出水性笔和便签本,给何卫东开方。 “卫东,你的胆结石不是做过微创手术都取出来了吗?怎么这次是胆结石引起的疼痛?” 金兰挨着何卫东,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姿态妩媚,颇有风情。 “上次急性胆囊炎发作,去医院查了b超,发现又有结石了,只是还不太大,就没管。”何卫东解释道。 “做手术都不行,喝草药就能把石头给喝没了?” 金兰这话是对何卫东说的,语气有点儿嗲,有种打情骂俏的感觉。 但陈瑾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她想说一说中医治疗结石的机理和优势,但看到金兰一副满眼不屑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没有了兴致。 她心想:“说不定何卫东也是出于客套才让顺便开个方子。承跃开了方子,他们爱信不信,爱吃不吃,何必多费口舌……” 何卫东似乎瞪了金兰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他已经做过一次胆囊取石手术,这次复查发现又长出了新的结石,医院给的建议是切除胆囊,永除后患。 这不是何卫东想要的治疗方案。 胆囊再小,也是自身的零件。 何卫东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一个没了胆的人,干起事业来还能有胆量有气魄吗? 他也想过要找个中医,看看有没有什么保守的治疗方法。 没想到这次带着女友金兰出来旅游,返程途中竟然发生胆绞痛。 说巧不巧,又正好遇到两个青年中医,一个医术不错,一个是同乡。 不管对方能不能治好自己的胆结石,何卫东都决定试一试。 许承跃将写好的便签纸撕下来,递给了何卫东。两人又加了微信,以便后期需要时联系。 “谢谢!”何卫东感激地笑道,“怎么感谢你们两位呢?”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许承跃收好了纸笔,说道,“萍水相逢,也算是缘分,就不用谢了。以后要是再发作,不能及时到医院诊所治疗,可以自己按一按刚才扎针的穴位,缓解疼痛。” “我记住了。”何卫东说道,“不过不让我做点什么表示感谢可不成。” “要不我请你们吃顿饭吧!你们一个帮我解除病痛,一个是同乡,总得给我一个招待的机会不是?” “外面下着大雨,出去吃也不方便,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那边的奈德吉简单吃点吧!” 车站里也没有饭店菜馆什么的,奈德吉炸鸡汉堡似乎是不错的选择了。 许承跃和陈瑾以已经吃过早饭为由推辞,最终抵不过何卫东的热情,四人就一起到候车大厅旁边的奈德吉吃了些炸鸡、汉堡等食物。 进餐结束后,何卫东似乎觉得这顿饭太草率了些,又给许承跃和陈瑾买了两份当地的特产礼盒。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加起来也差不多一千块钱。 两人坚持不要,但何卫东在他们跟前放下礼盒后,就带着金兰扬长而去。 “算了,这个何卫东,看着就是有钱人,他大概就是不想欠你的人情。收了吧,咱们也算成人之美。正好你不用愁去我们家没什么礼品了。” 陈瑾说服了许承跃接受这两份礼物。 毕竟他们自己也是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 转车后一切还算顺利。 次日早晨,火车晚点了半个多小时,八点了才到站。 彼时,雨已经停了,是个晴朗的天气。 陈瑾和许承跃在常河站附近匆匆吃过早餐,就打了个出租车前往常河市人民医院。 在车上,陈瑾打了个电话给母亲江源。 “喂,妈,我们打车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就到。” 江源欢喜地说道:“好,好,我们在403病房,8床。吃早餐没有?” 陈瑾:“吃过了,我爸怎么样?” “唉,知道你今天回来,昨天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就吵着要出院。”江源叹气道。 “他说什么医院给他用的药不对,刚开始给他用好药,手有劲腿有劲,后来不给他用好药,昨天早上手没劲腿没劲,不会拿筷子了,也不会走路了……” “医生解释了他也不听,说是因为颈动脉堵塞,要放支架,你爸死活不愿意。他说村里好几个放了支架的也没好。你哥劝不了他,跟他生气呢。他要出院,你哥也不给他签字,还不让我签字……” “本来今天还有两个吊瓶的,你爸不愿意打,说医院是故意让他好不了,大早上的就让我扶他到楼下了。” 陈瑾一听,无奈地说道:“早上外面凉,快带他回去。” 江源说道:“他不在外面,在一楼,坐在长板凳上。说要等你回来给他签字出院了才回楼上去收拾……” “行,我知道了。”陈瑾说道,“我这正赶往医院呢,等到了医院再说。” 挂了电话,陈瑾叹了一口气,对许承跃说道:“唉,我爸这犟脾气,怎么还没老呢,就跟个顽童一样,还跟人家医生护士对着干……” 平时自己还抱怨经常遇到烦人的病人,如今成为病人的父亲,也不是个合格的病人…… 039 麻烦病人 大约半个小时后,许承跃和陈瑾就到了常河市人民医院。 由于陈瑾的三叔三婶来看父亲陈崇义,他只好回到了病房里乖乖躺着。 陈瑾的三叔陈明理是金和县第一中学的教师,知书达理。 即便如此,陈明理好说歹说地劝导大哥继续住院治疗,陈崇义还是拒绝治疗,拒绝输液,认定了医院治不好他的半身肢体活动不利,继续住院只是浪费钱。 “爸,妈,叔,婶……” “叔叔阿姨好!” 许承跃和陈瑾来到病房的时候,陈崇义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明一样,无神的双眼也忽然有了光彩。 原本板着脸,和所有劝导他的人怄气,见了两人后也瞬间舒展了面容。 “陈瑾,小许,你们来啦!”不等妻子江源搀扶,陈崇义就激动地坐起来。 他一激动,说话就略微有些口齿不清。不过许承跃和陈瑾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陈瑾,你快去找医生给我签字,我要出院!这里的医生治不好我,只会越治越坏。前天早上我的手还会拿筷子,打完吊瓶后就拿不住筷子了,脚也拖地了……” “爸,你先别着急。”陈瑾放下行李,就去安抚陈崇义,“我和承跃一会儿去看看你的病历,了解一下你的情况,看看都用的什么药。如果医生说你的病情稳定了,可以出院了,我就给你签字出院,行不?” “我前天就稳定了!”陈崇义激动地说着,“前天就该出院了,要不然就不会越来越坏了。还让我放支架,在血管里放个架子能行吗?还得一辈子吃药,我不放!你们两个都是中医,肯定比他们有办法!” “行,行,”陈瑾看到床头柜上的早餐还没动过,说道:“爸,你先吃早饭吧,我这就去找医生。” 母亲江源闻言立即把早餐的包装袋打开,给他拿豆浆和包子。 “三叔,三婶,辛苦你们了。”陈瑾这才和三叔两口子打了个招呼。 “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和医生沟通一下。”陈瑾说完就拽着许承跃出了病房,去医生办公室找管床医师。 到了医师办公室门口,陈瑾礼貌地叩了叩门。 “我是8床陈崇义的家属,想找主管医师了解一下病情。” “进来吧。”医生办公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陈瑾看到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戴着眼镜的男医师开的门,三十多岁,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正是陈崇义的主管医师赵恒。 “陈崇义的家属是吧?和病人是什么关系?女儿还是……” “女儿。”陈瑾回答道。 赵恒打量了一下陈瑾和许承跃,说道:“你父亲啊,很不配合治疗,放支架也不同意,跟他分析病情他又听不懂。昨天的吊瓶有两个没打完,今天的也不愿意打,查房的时候又不在,就吵着要出院,态度很不好,这样子很危险……” “他目前的病情还不稳定,时轻时重,有可能会发生二次栓塞,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你得好好劝劝他,让他好好配合治疗工作!” “这也是为他好,他就是不相信,说得好像我们是图他的钱。唉……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拿他没办法……” 说好的来了解病情,怎么变成了听主管医师发牢骚? 看来陈崇义是把这个科室的医生护士们给得罪了啊! “真是抱歉,我爸给你们带来这么大困扰,回头我说说他。”陈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能看看我爸的病历吗?” 赵恒走到病历车旁,抽出了8床病历夹,递给了陈瑾。 陈瑾翻开病历夹,看了看入院记录,又看看查房和用药记录等内容。 药物用的是阿司匹林、阿托伐他汀钙、胞磷胆碱钠等,溶栓、降脂、改善脑循环。 从现代医学而言,治疗上自然是不会错的。 陈瑾实习的时候也在病房待过,心脑血管疾病的对治药物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来看病历也不是为了挑毛病,不过是走个过程,主要是做给陈崇义看的。 出院后转为纯中医方法治疗,西医的数据和用药可以参考,但意义不大。 她了解老爸的脾气,他铁了心要出院,谁也拦不住。 硬拦他,不配合查房,不配合治疗,把这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得罪了就是结果。 主管医生赵恒没觉得陈瑾能看懂什么,等着她请教病情。 “承跃你看看吧。”陈瑾快速浏览完病历,又将病历夹给了许承跃。 “这位是……”赵恒问道。 如今医患关系紧张,做医生的也得多个心眼,就怕患者或家属找个专业的人来故意挑毛病找茬。 陈崇义本来就是个麻烦病人,一天天地吵着要出院,他们医生护士也够烦了,想着让他出院算了。 偏偏陈瑾的哥哥陈琦不同意老爸出院,尤其是主管医生赵恒跟他说出院后可能会有二次栓塞的风险,他就死活不签字。 一来二去,陈崇义就成了个烫手山芋,留着又不配合治疗,想甩又甩不掉。 万一陈崇义的这场胡闹另有目的…… “我对象。”陈瑾说道。 她忽然发现“对象”这个词真好用。虽然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但说“对象”这个模糊的词,别人也不知道她和许承跃究竟结婚没结婚,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是夫妻关系。 按实际的关系,许承跃还属于外人,不是家属,也不是这科室的医务人员,是不能随便看陈崇义的病历的。 “没什么事,要不让你爸出院吧。” 看完病历,许承跃语气平和地说道。 “行。”陈瑾答应着,转身对赵恒说道:“赵医生,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爸的不配合治疗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倒没什么,”赵恒连忙笑着说道,“只要你们家属能理解就好。” 陈瑾笑着点头,表示非常理解,接着说道:“我爸这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不配合治疗,继续留在这儿意义也不大。我们家属也不能老陪着他在这儿耗着。我想好了,还是让他办理出院吧,该签的字我来签。” 赵恒脸上的笑容僵了几秒钟,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父亲的病情还不稳定,出了院以后再出现什么危险,我们可不担责任。” 陈瑾说道:“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我爸的情况,你们也尽了医生的责任,出院以后,如果再有什么也和医院没什么关系了。” “有什么文件需要签字的?我来签就行。” 许承跃说了没事,陈瑾也就放心了。对许承跃,她是无条件信任。 赵恒立即想起了不愿签字的病人的儿子。 “还有一位家属,是你哥哥还是弟弟?他是不同意签字出院的,你们是不是商量一下?” “行,我给他打个电话。” 陈瑾说着走出了办公室,拨通了哥哥陈琦的电话。 “喂,哥,你在哪儿啊?” “在外面。”陈琦说道,“你们到医院了?” 陈瑾:“刚到一会儿,你快回医院来吧。” 陈琦:“不回,你陪着老爸吧,我一回去他就和我吵架。” 陈瑾:“我都知道了,他不就是想出院吗?那就办理出院吧。我这就签字了,你快回来准备接我们回家吧。” “你同意老爸出院啊?”陈琦意外地说道,“现在出院很危险的,万一……” 陈瑾说道:“我和承跃都看过病历了,没事,出院吧,把老爸接回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好了。” 陈琦似乎犹豫了两三秒钟,最终答应道::“行,我这就回去。” 陈琦虽然是哥哥,脾气倔起来和陈崇义挺像,但陈瑾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他对这个妹妹也是相当信任。 打完电话,陈瑾回到医生办公室,在拒绝治疗、主动要求出院等文件上签了字。 没多久,陈琦回到了医院。 主管医生到病房里补了个查房的过程,再次告知病人当下情况后,正式通知陈崇义可以出院了。 办理好出院手续,没在医院多做停留,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出了医院停车场。 陈琦开的车,副驾上坐着许承跃,后座是陈崇义、江源和陈瑾。 另一辆车上是陈明理夫妻俩。 一个多小时后,几人就回到了金和县萍水镇宜山村。 陈瑾的家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一楼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二楼是两室一厅加书房。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村里不少人都告别了平瓦房,住上了小楼。 一到家里,江源就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忙着招待陈明理夫妻和许承跃。茶水泡好了,她又忙着给大家准备午饭。 陈瑾和许承跃则坐在客厅里喝茶,陪着长辈们聊天。 许承跃一直留意着陈崇义的举止。 陈崇义看着大家有说有笑地喝着茶,时不时地用右手去握杯子,一松一紧地试着手上的力量,偶尔啜一口茶水,勉强地笑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他的右手虽然能握住杯子喝茶,但也是极其勉强,似乎是在努力地做给身边的人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右侧胳膊和手并没有废掉。 他虽然还能说话,但发音总是有些含糊不清。 他的中风症状虽然不是很重,但目前的右侧肢体活动不利,也足够让他忧心忡忡。 他深怕自己以后落下后遗症,就这样了,回不去了…… 陈瑾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别提多揪心了。 许承跃理解陈瑾的心情…… 040 补阳还五 许承跃想起,陈瑾曾对他说过,她的父亲陈崇义和母亲江源结婚后不久,就和陈瑾的爷爷奶奶分家了。 分家后除了一间自己匆忙搭建的破房子遮风避雨,几乎一无所有,算是白手起家。 在后来的几年里,他们相继有了三个孩子。之后就是一边努力挣钱养家,一边筹钱供孩子们上学。 从最初的务农,到后来做起小本生意,陈崇义三十年几乎没歇过,才积劳成疾。 可惜陈瑾的哥哥陈琦不争气,上完九年义务教育就没有再升学。 如果不是为了供两个女儿读书上大学,陈崇义也用不着这般辛劳,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得了中风。 在农村里,多数家庭重男轻女,儿子没上大学,女儿反而能读大学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许承跃的家庭条件也不好,他的亲姐姐就是为了让他好好念书,放弃了高考。 陈瑾的父母是有多开明和艰辛,才让陈瑾有了今日的成就。 陈瑾和他约定,要努力地干出一番事业,除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也是为了光耀门楣,给父母长脸。 十几分钟后,陈瑾对陈崇义说道:“爸,我给你把把脉吧。” 随即坐到他身旁,握着他的左手手腕,垫在早已准备好的脉枕上。 左手脉诊完后换右手,接着再看舌色舌苔。 “爸,现在除了手脚不利索,还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头晕不晕?有没有胸闷,恶心?” “那些都没有,就是怕冷,热的时候也出汗,总是右边出汗多,左边出汗少。嘴角有时候流口水……” 陈崇义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着。 同样是男人,许承跃看得出来,他是有些不愿意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 “承跃,你给我爸看看吧!”陈瑾看完后,又让许承跃过来给陈崇义把脉。 对于许承跃,陈崇义并不排斥,也没把他当外人。他知道许承跃是研究生毕业,中医水平比陈瑾高。 这次许承跃能和陈瑾一起回来,他别提多高兴了。如果没有许承跃同行,他的胆子也没这么大,不敢在医院这么折腾。 许承跃把过脉,看过舌头,没多问什么。 该问的陈瑾已经问过了,而一些没问到的,在脉象上和舌头上也有体现。 “你觉得我爸的情况属于什么证型?用什么方子合适?”陈瑾问道。 “两寸脉下陷,脉搏应指无力,肝气不升,气机沉郁,阳气不能荣养脑窍,应当重用黄芪以提升肝气。”许承跃说道, “因虚致瘀,气虚血瘀,用王清任的补阳还五汤正合适。” 除了向孔仁杰师兄请教经验,他这两天还查阅了不少中风急救以及中风后遗症的治疗方法。 目前临床上中风后遗症最常见的是气虚血瘀型、肝阳上亢型和风痰痹阻型。 其中气虚血瘀型的中风患者居于首位。 这也是为什么临床上对治中风后遗症,使用补阳还五汤多能取效的原因。 但由于补阳还五汤重用黄芪为君药,临床上就存在一个问题:是否所有中风后遗症患者都适合大量使用黄芪?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黄芪在治疗中风后遗症过程中,除了起到补气作用以外,更重要的是提升肝气(阳气),使阳气能够上升到头部,脑部供血充足,症状得到治疗和缓解。 所以补阳还五汤对治的病人当有寸脉虚,尤其是左寸脉明显不足,或脉象沉郁不起的肝气虚弱不能调达的症状。 这类人群平时一般血压不高,甚至偏低。 而对于脉象弦数或弦细的肝阳上亢型患者,多半平时有高血压,一般不适合重用黄芪,不能使用补阳还五汤治疗。 看过陈崇义的住院病历,许承跃知道他的血压正常。 他的情况就很适合补阳还五汤。 “那你给我爸写个方子吧!”陈瑾说道。 许承跃取出了便签纸和水性笔开方,很快写下了几味中药:“生黄芪,当归,赤芍,川芎,地龙,桃仁,红花。” 陈瑾又问道:“你觉得黄芪应该用多少合适?” 补阳还五汤原方黄芪用四两,按照半斤八两(清朝时一斤为十六两)换算成现在的重量是125克(临床上常用30克为一两,四两120克)。 但一下子用这么大的量,恐怕有风险。 “60克起步吧,先喝两天,没什么不良反应的话,之后每天加15克,一直加到120克为止。” 许承跃说着,就在每味中药后边写上剂量:“60g,10g,10g……” 陈瑾接着问道:“黄芪是温性的,用的剂量这么大,会不会上火啊?” 在她的印象里,老爸是类似于“虚不受补”的体质。虽然属于体力劳动型的人,上了点年纪后气血也偏虚,但平时只要饮食上吃得比较好,或是进食多一些温性食物,身体就会不太舒服。 “重用黄芪没问题,”许承跃说道,“但需要久煎,熬两个小时左右,就算一次用半斤黄芪也不怕上火。仁杰就是这么用的,他开过最大剂量的黄芪是300克,一天的量,熬两个小时,不会上火。” “行。”陈瑾点头说道。对于许承跃和孔仁杰师兄,她还是十分信任的。 她将许承跃写好的方子收了起来,准备过会儿就到镇上去买药。 至于煎药的锅,就用之前买的养生壶代替,可以定好时间,不用一直守着,也挺方便。 “那针灸方面你有什么想法?”陈瑾又接着问道。 在自己家人面前,表现的机会都给许承跃了。 “就用王乐亭王老的手足十二针为基础,你看着加减就行。”许承跃说道。 “叔叔的情况不严重,但由于身体比较虚弱,慢慢把气补足了,加上一些康复锻炼,身体应该就能恢复。” “我还能恢复得和以前一样吗?”陈崇义双眼充满期待地问许承跃。 “到现在才发病四五天,尽快喝上中药,尽快针灸吧,越早治疗,完全恢复的希望越大。”许承跃说道。 “那快给我扎针啊!”陈崇义激动道,又看了看陈瑾,“你快去抓药,多抓几副!” “行,行,我这就去!”陈瑾说着走到屋外找到江源。 “妈,我上街给我爸抓药去了,你到大厅去陪我三叔三婶吧!” 江源正在不远处的菜园子里摘新鲜的蔬菜,听到陈瑾的召唤,抱着一大把菜心回来了。 “你去吧,给你爸治病要紧。” 陈瑾到老屋子里将老妈平时骑的一辆女式自行车推了出来,跨上车,镇上买药去了。 陈崇义见陈瑾出去买药了,江源也从外面回来了,就催着许承跃赶紧给他扎针。 家里没有理疗床,他左顾右盼地找适合扎针的地方,最后陈明理夫妇让出了沙发,他就躺在了沙发上。 许承跃用的金针王乐亭手足十二针方。 根据陈崇义气虚的情况,在扎这十二针之前,先在他的下腹部关元穴和气海穴上各下了一针,以培补元气。 手足十二针为双侧合谷穴、内关穴、曲池穴、阳陵泉穴、足三里穴、三阴交穴,由于位置都在肘膝关节以下,故名“手足十二针”。 虽然这几个穴位都是临床上很常用的很普通的穴位,但配合在一起,却能起到调和阴阳、益气养血、通经活络的作用。 十四根针很快扎完,除了气海穴和关元穴用了补益手法,其他的都是得气后留针,平补平泻,没有追求强烈的针感。 “小许,给我也把把脉吧!”看到许承跃忙完了,江源将左手搭在了脉枕上。 “好。”许承跃不急不缓地坐下,给江源把了把脉。 陈瑾的家人没有对他过于客气,这说明没怎么把他当外人。 “最近下了十几天的雨,天又有点儿凉了,肩周又有些疼了。”江源说道。 许承跃把完脉,说道:“阿姨你的颈椎也不太好,我给你推拿一下颈肩部吧!” “行!”江源笑逐颜开。 自从陈崇义病了,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笑容了。 天气不好,江源的肩周炎本就犯了,这几天又陪着丈夫住在医院里,晚上睡的躺椅,加上操心丈夫病情,接连几天都没怎么睡着,如今已是身心俱疲。 对于这个准岳母,许承跃自然是十分乐意效劳的。 根据陈瑾透露的消息,她老爸虽然是家里的顶梁柱,但财政大权和家里的话语权都在她老妈那里。 这次陈崇义生病住院,江源也是实在没了主意,最后寄希望于学中医的陈瑾和许承跃身上。 许承跃要是能为陈崇义治病出一份力,将来和陈瑾的婚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当然许承跃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给陈瑾减轻负担而已。毕竟他只能在陈瑾家里住两天,之后的事情将由她自己背负。 “陈钰上高中了吧?” 享受着许承跃的服务,江源和陈明理夫妇聊起了家常。 陈钰是陈瑾的堂妹,陈明理的独生女儿。 “上高一了,前两天刚开学。”陈明理说道。 “在哪儿上高中啊?”江源接着问道。 “桂城三中。” …… 041 忙碌的许医生 二十多分钟后,陈瑾买药回来了,停好自行车,就赶紧把药泡上。 看到江源脸上很享受的表情,陈瑾就知道她对许承跃的推拿是绝对满意。 “妈,中午吃什么?” 把养生壶插上电源,调好半小时的预约时间,陈瑾就准备帮老妈准备午饭。 “鸡肉、猪肉和排骨,冰箱里都有,你拿一些出来。再泡一些木耳。”江源说道,“之前买的辣椒和山药你看看坏没坏。我刚摘回来的菜心,你看着择一些洗洗,中午炒着吃,剩下的给你三叔三婶拿回去吃……” 陈瑾就去将冰箱里的一些肉类取出来,该切的切,该剁的剁。 许承跃推拿结束,江源才想起陈瑾从回到家就没怎么休息。 “你和小许先休息会儿吧!”江源来到厨房,“剩下的交给我了。” “嗯。”陈瑾已经将食材初步加工好,就洗手退出了厨房。 “陈瑾,最近工作怎么样?”三婶卢敏见陈瑾重新回到大厅,关心道。 “工作挺好的,就是收入不怎么样。” 陈瑾没敢说自己辞职的事情,一是怕父母多心,二是怕他们刨根问底地问这问那。 陈瑾一般很少和家人以及亲戚们提工作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在他们心里,只有进大医院的医生才有出息。 许承跃与陈瑾志同道合,他们的价值观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心中的“前途”和他们所认知的“前途”也不一样。 如果让亲戚们知道自己是在济城城南区那样的小地方里的一家小诊所工作,多半会被他们嘲笑“大学白读了”。那样爸妈脸上也不光彩。 “刚工作待遇都不高,”卢敏笑道,“以后肯定会慢慢涨的。你和小许两个都是中医,越往后越吃香,以后有前途。” “这次在家住多久?”陈崇义问道。 “承跃就住两天晚上,”陈瑾说道,“我……住到你康复。” “那得多久?”陈崇义神情有些复杂,“你能请下来那么久的假?” “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你要是好好配合治疗,配合康复训练,能早点儿恢复,我就能早点儿回去工作。”陈瑾说道,“你要是好得慢,我可能就要被炒鱿鱼了。” 陈瑾原本只是开个玩笑,陈崇义却当真了,表情凝重地不知道是在自责,还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快点恢复。 “要做什么康复训练,等下扎完针你们教我。” 见老爸认真了,陈瑾赶紧看了看许承跃。 许承跃说道:“下午吧,喝完中药再过半小时左右,我教叔叔一套康复训练动作,每天练习,有助于康复。” “好。”陈崇义像是吃了定心丸。 许承跃看看时间,留针已经半个多小时,说道:“时间到了,我给你起针。” “多扎会儿吧,”陈崇义说道,“多扎会儿是不是效果更好?” 许承跃只好给他继续留针。 “小许,要不你给我看看?”陈明理笑着挪了挪位置,到了许承跃身旁坐下。 “好!”许承跃给他把脉。 “我最近眼睛不太舒服,老是发干,看点东西,不到半小时就得休息休息,要不然眼睛就又干又痛,还流眼泪。你看吃点什么药好?有没有适合的中成药?” 陈明理坦诚地讲述着自己的病情。 “听陈瑾说,叔叔你是教师?”许承跃问道。 “是啊。”陈明理笑道。 “平时有熬夜习惯吗?”许承跃继续问道。 “这两年都是带的毕业班,压力比较大,经常熬夜备课,批改作业和试卷。” “肝肾阴虚比较明显,”许承跃说道,“熬夜伤肝肾,要减少熬夜才行。” “唉!我尽量吧。”陈明理叹气道,“吃点什么药合适?” “吃药的话,先吃杞菊地黄丸看看。吃了如果能够缓解眼部症状,就可以长期吃。” “行。” 几个人又闲聊了十几分钟,许承跃才给陈崇义起了针。 “爸,你先回房间里休息吧,等开饭了我叫你。”陈瑾说着主动地扶着陈崇义回了房间。 再回到大厅时,陈明理和卢敏出去散步了。 自从陈瑾的爷爷去世后,他们夫妻俩一年才回老家一两次。 这次是因为大哥生病,直接来到大哥家里。还有个二哥陈学文,也得到他家坐坐,表示表示。 陈瑾见许承跃一个人坐在大厅,就将他带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 “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吧。晚上你在我房间里睡,我在旁边我妹的房间里睡。” 陈瑾说完就要离开。许承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道:“你也睡这个房间不行吗?我保证老老实实,不干什么。” “我怕我不老实……”陈瑾俏皮地笑着说。 看着许承跃有点儿古怪的表情,她又立即说道:“开玩笑的。我爸的情况我很不放心,今晚我可能要提心吊胆地熬夜了。” “出院的时候走得匆忙,连出院带药都忘了。我爸固执,给他上药店买他说不要,死活不愿吃在医院里吃的那些西药,说是怕一旦吃上了断不了。我说服不了他,只能顺着他了。” 许承跃立刻恢复工作时才有的严肃表情,说道:“今晚是该密切留意他的情况。按照现代医学对中风阶段的划分,他还处于发病期,不稳定。治疗得好,会恢复比较快,一旦出现意外,也会很危险。” “所以啊,今晚我可能得在楼下睡了。”陈瑾说道,“万一有什么,我也不用跑上跑下。” “要不,今晚我帮你守一晚上吧?”许承跃说道。 “不用,只要我爸的风险在,你帮我守着我也是担心,只有平安度过了这两三天,我才能安心。”陈瑾说道,“你歇会儿吧,开饭了叫你。我去厨房帮忙了。” 陈瑾到了厨房里,将几天没使用的碗筷都重新洗了一遍。 “你去陪你三叔三婶喝茶吧,厨房里我自己就行。”江源一边切着葱姜蒜,一边说道。 “他们刚出去了。”陈瑾说道,“可能是去我二叔家了吧。” 听到陈瑾提到二叔陈学文,江源就有些不高兴了。 “你爸住了四五天的医院,也没见他和你二婶去医院看一眼。离得那么近,难道会不知道你爸生病?” “连你大表姐和表姐夫前天都去了一趟,还给了600块钱的红包。钱不钱的倒无所谓,人去了就是情分……” 人都说远亲不如近邻,那也得看处得怎么样。 陈瑾的二叔家离她家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既是亲戚,又是近邻,本来处得也不错。 可是陈瑾爷爷去世的那年,办完丧事以后,二婶唆使着二叔把爷爷为数不多的遗产全部占为己有了,其中包括给爷爷办丧事时亲戚们随的份子钱,还有一些田地。 江源曾让陈崇义出面和二弟陈学文商量商量,争取一下应得的利益。 结果陈学文受了枕边风的蛊惑,寸步不让。 陈崇义不想在老父亲死后就和兄弟翻脸,也不想为了些许利益把事情闹大,最后放弃了利益。 但两家的关系还是因此变得有些僵了。 “妈,我爸都出院了,就别提这些了。”陈瑾劝慰道,“可能人家也不知道我爸能这么快出院,还没来得及去看呢。” 一般住院,由于基本上都走的医保程序,住院时间多数会控制在十天半个月之间,时间太短或太长,医保审核的时候容易被挑毛病。 所以住院后,医生也会建议病人住十天到半个月。 这样除了医保审核关容易过,费用也不是太多,病人及家属容易接受。 还有就是十几天的治疗,一般病情都会有所好转,达到出院标准。 二叔家认为老爸那么重的病没可能那么快出院,也是合理的。 陈瑾不喜欢听这些村里头或家族里的是非,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小许也毕业工作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江源立即将话题转到了儿女的婚姻大事上来。 “哎呀,妈,你还是先关心我爸的身体吧!”陈瑾说道,“结婚的事明年再说。” “你们住在一起了吗?”江源接着问道。 “没有。”陈瑾说道,“我住单位宿舍,他租的房。” “离得远吗?” “还行吧,20多公里。” “20多公里,”江源惊讶道,“那比到县里还远啊!见面多不方便。你们多久能见一次面?” “一两个星期见一次吧。” “那么久见一次面,哪行?” “怎么不行?现在有手机,那么方便,整天联系,没必要天天见面待一起。”陈瑾有点儿不耐烦地说道。 “那你留在家里,小许回济城工作,你能放心?”江源担心道。 “为什么不放心?我又不是一直留家里不走了。”陈瑾反驳道。 “要是分开一两个月,会不会影响感情啊?”江源还是不放心。 “哎呀,妈,你就别瞎操心了!”陈瑾对老妈的唠叨有点儿烦了,“你没听过‘小别胜新欢’啊?分开一段时间未必不好……” “不和你说了,你不是说厨房里你一个人就行?我去看我爸了,给他按摩按摩手脚,你自个儿忙吧!” “我爸的病就够麻烦的了,你比我爸还麻烦……” 陈瑾说着,转身走了。心想:“难怪哥总是抱怨老妈越来越唠叨……” 042 这药闻起来真香 小心翼翼地推开陈崇义的房门,陈瑾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发现陈崇义并没有睡着,但不知他从哪儿找了一顶毛线织的旧帽子戴在了头上。 “爸,天还不太冷,你怎么就要戴帽子啊?”陈瑾疑惑地问道。 陈崇义扭头看了一眼陈瑾,说道:“刚才快睡着了,但是一直感觉脑袋发冷,和有冷风吹着一样,就没睡过去。带上帽子就舒服多了。” “你以前头也怕冷吗?”陈瑾连忙问道。 这可能是一个遗漏的重要症状。 “就最近几天,总觉得头上有风,凉嗖嗖的。”陈崇义说道。 陈瑾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以前,头痛的,脑袋发热的,她都见过也治过,但是头上像吹着风一样凉嗖嗖的病人她还没遇到过,也没治过。 还是临床时间短,见识少了。 “是整个头部都冷,还是只有头上的某个部位冷?”陈瑾问道。 “就这儿,头顶这一片冷。”陈崇义拍了拍头顶。 陈瑾思考了片刻,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艾灸百会穴。 老爸不正是肝气不升,阳气到不了巅顶,气血无法荣养头窍吗? 艾灸百会穴既可以疏散风邪,又可以提升阳气,改善脑循环。老爸又没有高血压,应该没问题的…… 陈瑾一琢磨,觉得艾灸百会穴再合适不过了,也没跟许承跃商量一下,找来艾条,点着了就给陈崇义艾灸。 她让陈崇义把帽子摘下后,用艾条燃烧的一端对准了他的头顶百会穴,自己也用心感受着灸感。 艾火离陈崇义头顶百会穴处的头皮只有三四厘米,这是个使用普通小艾条艾灸时比较适合的距离,温热感合适,也不会烫伤。 但是陈瑾感觉不到自己的百会穴有温热感。 难道是灸感同步感应失灵了? “爸,你头顶现在是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温热?”陈瑾问道。 “不热,”陈崇义说道,“你开始艾灸了吗?” “已经在灸着了,一会儿就热了。”陈瑾说道。 又艾灸了一两分钟,陈瑾的头顶还是没感觉。 陈瑾把艾条又靠近了穴位一些。 “现在呢?热吗?” “有一点点温度了,再靠近一些。”陈崇义说道。 “不行啊,”陈瑾说道,“再靠近些就烧头发了。你慢慢体会吧,等下就热了。” 这时陈瑾的头顶上才略有些温热感。 大概是脑部供血不足,连头皮都温感迟钝了? 要不然就是他的脑部有寒,所以对热量有更多的需求。 她这么想着,也没敢将艾条继续靠近,怕灸出泡来。 陈崇义也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静静地享受着艾火的热力。 四五分钟后,陈瑾的头顶忽然出现了凉嗖嗖的感觉。 “爸,现在头上是什么感觉?”陈瑾连忙问道。 “又开始凉嗖嗖的了,是不是艾条灭了?”陈崇义反问道。 “没灭,”陈瑾说道,“要不我换一根大点儿的艾条……” 陈瑾将截面直径1.8厘米的小艾条熄灭后,换了一根直径2.8厘米的大艾条,点燃了给陈崇义接着艾灸百会穴。 艾条大些,离穴位自然也要远一些。 她将艾火定在距离穴位处头皮六七厘米的地方。 “还是不太热,再靠近一些吧。”陈崇义说道。 陈瑾根据自身感受,调整了艾条和穴位的距离,保持在五厘米左右的地方,是一个舒适的温度。 这距离,要是换做普通人,就有些烫了。 陈崇义慢慢有了睡意,五六分钟后就睡着了。 陈瑾不敢给他灸太长的时间,灸了半小时后,就移开了艾条,准备熄灭。 谁知道离开艾火不到十秒钟,陈崇义就醒了,睁开眼睛说道:“头顶又冒凉风了。” “哦,我把艾条拿走了。灸了半个小时,今天先这样吧!”陈瑾说道。 “要不再灸会儿吧,我觉得灸了舒服。”陈崇义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心里着急,想要快点儿恢复,还是真的灸了后舒服。 陈瑾只好又给他灸了半小时,直到江源推开门叫他们吃饭了,才结束了治疗。 “陈瑾,你把小许喊下来吃饭吧!”江源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 收拾好艾条,陈瑾就上楼去了。 三叔陈明理和三婶卢敏也已经回来了,坐在大厅的餐桌旁。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可惜大多数陈崇义都吃不了。他只能吃摆在他面前的素炒菜心,和辣椒炒肉里的瘦肉片。 带骨头的鸡肉和排骨他完全不碰,因为他的右手拿不住筷子,试了几次没有成功只好放弃,改成拿勺子舀着食物送到嘴里。 江源时不时地给他夹一些菜,他有些嫌弃地说道:“不用你夹,我自己来……” 江源有些尴尬,只好转向其他客人:“明理,卢敏,你们多吃些菜。小许,你也多吃些,别客气。” 于是陈崇义努力控制好勺子,艰难地舀着菜,舀不起来就舀些汤水泡饭,低着头默默地进食。 看得陈瑾和江源一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崇义大半辈子虽然没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从来没有向任何苦难低过头。 他自然也不愿意向疾病低头。 没多久,他吃完了碗里的食物,低头看着掉落在桌上的几粒米饭,失神了几秒钟后,起身默默地拖着右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江源也很快吃饱了。 “你们慢慢吃,多吃些哈,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说完她就追随陈崇义而去。 “这儿有风,别在这儿坐着,快回屋里躺着。” 江源看到陈崇义又坐在了门口平时他抽烟的地方,连忙劝他回去。 “躺着,躺着,一直躺着就能躺好了?” 陈崇义有些生气,语气很不友善,发泄着心里的难受。 “那就回屋里坐着,别在这儿吹风。”江源硬是把他拽回了大厅里,打开了电视让他看。 “爸,你别着急,中药再有四十多分钟就好了,等喝完中药,承跃就教你康复训练的动作。”陈瑾说道。 陈崇义在大厅坐了会儿,就安耐不住,起身拖着右腿走到厨房里,看中药什么时候熬好。 两三分钟后,他又走出来了,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笑着问道:“这药里放了什么啊?闻起来好香啊!” 许承跃闻言一愣,这锅药虽然不是很难闻,但也谈不上香啊。 由于黄芪的量比较大,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一股有点甜的豆腥味,然后就是地龙的动物腥臭味。这二者的气味几乎将其他药物的气味都掩盖了。 随着煎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黄芪的豆腥味变得很淡,地龙的腥臭也没那么浓烈了。但是,怎么也算不上香。 但这些气味组合在一起,刺激着陈崇义的嗅觉,却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清香。 许承跃不由得想起了大学期间,一位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师曾经说过,某些气味很难闻的药,一些需要它的病人闻起来会感觉很好闻,很香。 这可能和某些动物生病了,能自己找到治好疾病的草药原理是类似的。 它们通过生病时异常的嗅觉,找到很好闻很有食欲的某种草药,吃下这种草药正好能治好它们当下的疾病。而在平时,这些草药对它们则毫无吸引力。 许承跃就见过自家养的小狗生病了,无精打采地走到外面吃了几口草,回来睡一觉就变得很精神。 陈崇义觉得这药很香,是不是就意味着补阳还五汤是对症的,他正好需要这些药? 对于治好陈崇义的病,许承跃忽然有种信心倍增的感觉。 他侧头望向陈瑾,两人目光相对,默契地展露笑颜。 针灸,中药,按摩,康复训练,加上陈瑾的十二分用心,治好陈崇义应该不是问题。 午饭结束后不久,陈崇义的中药就熬好了。倒出来放凉了些,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碗,如饮甘醇。 随后他就催着许承跃教他康复训练的动作。 家里没有专门做康复训练的器材,为了保证安全,许承跃将训练地点选在了老房子外的窗口。 老房子的窗是旧式窗子,打开玻璃窗,里面是用比手指还粗的不锈钢管做成的防盗窗格。 手部的训练,可以换着不同的姿势抓握窗格,既可以锻炼手臂力量,也可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 做腿部训练的时候,手握住窗格,也不容易摔倒。 两点多,陈明理夫妻就告别陈崇义一家,带着江源自己种的农家肥喂大的新鲜蔬菜,返回县里去了。 陈崇义锻炼了半个小时左右,许承跃就让他停下休息,怕他目前身体状况差,承受不了长时间的锻炼,过于劳累反而不利于身体恢复。 休息好了,许承跃又给陈崇义右侧肢体做了差不多半小时的推拿。一边给他按摩着,一边教会陈瑾。 陈瑾也不是没有成人推拿的基础,只是许久不用,有些荒废了。许承跃操作一遍,加上简单的解说,她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对于陈瑾来说,当天晚上才是最难熬的。 如果出现二次栓塞,发生在晚上的概率要远大于白天。 而现在陈崇义已经出院了,脱离了医院的急救设备,家里也没准备任何的溶栓药品…… 043 提醒 吃过晚饭后,陈琦就跟家里没什么事的时候一样,出去玩了。 陈崇义虽然病重,但有学中医的陈瑾和许承跃在,陈琦似乎没什么担心的。何况留在家里,他也帮不上忙。 当然,他很想带着许承跃一起出去嗨,以尽地主之谊。 只可惜,他的邀请被许承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被陈瑾警告别带坏许承跃。 陈崇义喝过第二碗中药后,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和许承跃聊着天。 “小许,你看我这情况,多久能好?” 陈崇义终于不再纠结于自己能不能好的问题,而是转为关心自己多久能好。 这个心态的转变,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进步。 他对于病情恢复,充满了信心。 对此,许承跃和陈瑾都感到很欣慰。 他们都知道,病人有个好心态对于病情的恢复是多么重要,有时候甚至可以胜过药物治疗。 “快的话,半个月,正常吃饭应该没问题。”许承跃说道。 给陈崇义做了推拿,许承跃对他病肢的肌力、肌张力和关节、肌腱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知道他目前的情况确实不严重,才敢这么说。 “下午你给我按的这里是什么穴位?有什么作用?你按的时候特别酸胀,我自己按着觉得挺舒服的。”陈崇义指着右脚脚背说道。 “这是解溪穴,可以治疗下肢痿痹、足下垂,和踝关节周围的病变。”许承跃解释道。 陈崇义听到解溪穴能治“足下垂”,双眼一亮,问道:“明天能在这儿扎一针吗?” “可以啊!”许承跃笑道。 “我这里以前受过伤,”陈崇义又指了指右侧小腿上的一个伤疤,“这附近总是有点麻麻的感觉,这儿能扎针吗?” 许承跃看了看那个伤疤,正好在小腿内侧中间,说道:“能啊。” 陈瑾觉得又无奈又好笑,心想原来不止是自己遇到的某些病人会要求多扎针,干扰医生的治疗方案,自己的老爸也是如此。 大概是病人们都希望自己能快些恢复,而且他们认为医生虽然比自己专业,但不可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吧…… 这时候江源收拾好厨房,洗好碗筷,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小许,你不用听他的,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随后她又转向陈崇义,数落道:“你是病人,小许是医生,你听他的就行,哪有病人指挥医生治病的?” 陈崇义想要反驳,想想似乎有道理,就不再问东问西。他老老实实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就回房休息去了。 许承跃也在陈瑾的劝说下,回到了楼上房间休息。 放在楼上充电的手机,微信上有几条未读信息。 许承跃连忙点开阅读,开始忙于回答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那边的病人的问题,以及问候需要复诊开药的病人…… 陈瑾想在楼下沙发上睡一晚上,江源知道她这两天在车上没休息好,一阵唠叨,非要让她回楼上休息不可。 陈瑾被江源说得烦了,只好上楼。 “我爸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对劲的,你赶紧叫我啊!” 陈瑾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边爬楼梯一边说道。 “知道了,快收拾睡吧!” 陈瑾不想打扰许承跃休息,洗漱好了就直接到妹妹的房间里。 熄了灯,她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很困,但似乎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地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过了一阵,她又担心白天给老爸艾灸百会穴会不会灸错了。 她想起床去跟许承跃说一说艾灸的事情,问一问他的意见,又怕打扰了他的休息。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陈瑾终于进入梦乡。 在这身心疲惫的夜晚,冤魂再次入梦。 陈瑾梦到自己独自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为艾灸的时候能感应到对方身上的灸感和某些异常症状困惑不已。 她担心身体不够强壮的自己会不会染上病人的病气。 她不知道其他的针灸医师或艾灸师是不是也有和她一样的感觉,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老头儿米三思的声音出现了。 “姑娘,那是外气启动现象。” 听到这明朝铃医的冤魂的声音,陈瑾一点儿都不意外。 似乎在梦中她已经接受了两只冤魂的存在。 而且,在梦中,她能记起之前做过的,和这两只冤魂相关的所有梦的内容。 可惜的是,这时候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找不到梦与现实的边界。 “什么是外气启动?”陈瑾第一次主动向冤魂米三思请教。 米三思的声音再次响起:“外气无法汇入中脉,不受控制地乱晃,加上邪气干扰,气走岔道,进入了旁支。” 陈瑾听得一头雾水。 “你说的外气指的是什么?中脉又是哪条经脉?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陈瑾充满期待地等候着米三思的解惑。 忽然“轰”的一声响动,将她拉回了现实中。 哥哥陈琦深夜回家开门的声音将她惊醒。 她摸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可恶,老爸都病成这样了,还出去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 陈瑾腹诽了哥哥一句。 忽然间,她发现自己能清楚地记得这次做梦的内容。 她立即将这次的梦,和前几天在济城电子技术学院考场上做的白日梦联系起来。 能清晰记得的,和两只冤魂相关的梦境只有这两次,中间的几个都比较模糊,具体内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气走岔道,什么意思?”陈瑾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听起来,和武侠小说里修炼内功走火入魔有点儿像?” “我可不会修炼什么内功啊!连打坐那种静功都没怎么练过。只站过两年的混元桩,而且早就荒废了。” “我怎么没问他会不会治我爸的病呢?” 不知道是不是没完全清醒,陈瑾生出这荒谬的想法。 随后她似乎暂时放下了对老爸的担忧,期待着自己快些睡着,希望能再梦到那两只冤魂,尤其是那个铃医米三思。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虽然很快又睡着了,后半夜却没再梦到那两只冤魂。只做了些无关紧要的梦,由于没往心里去,很快就被忘却了。 五点多,天还没亮,她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 她稍稍起床下了楼,在沙发上躺了会儿。 快到六点的时候,江源就起床出了房间。 “我爸怎么样?” 陈瑾忽然说话,把江源吓了一跳。 “哎哟,你怎么大清早的在这里?吓我一跳!”江源拍着胸口说道,“你爸睡得挺好的,还没醒。” 趁着江源进了厨房的时候,陈瑾轻轻地推开了爸妈的房门,探着脑袋,很快听见陈崇义均匀的呼吸音。 她这才安心地回到楼上去,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了两秒钟,终究没有推门进去,默默地回到妹妹的房间,睡了个回笼觉。 陈崇义起床后,发现自己右手的力量似乎恢复了些,右腿的膝关节和踝关节好像也没那么僵硬了,顿时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走出房间看见早饭还没做好,他就多穿了件外套,自己出了门,走到老房子的窗户旁,开始了新一天的锻炼。 吃过早饭后不久,他把昨天剩下的最后一碗中药喝完,陈瑾就开始给他熬新的一剂中药。 许承跃给他扎针,按照他昨晚提的要求,在右脚解溪穴上扎了一针,右腿内侧的瘢痕附近的穴位上也扎了一针。 许承跃并不是受他的指挥多扎了这两针,而是觉得这样更有利于他的恢复。 如果他潜意识里认为这两针对于整个治疗是有特殊意义的,觉得扎了能好得更快,反而没给他扎,疗效可能会打折扣。 治病先调神。 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病人能有一个积极自信的心态,尤为重要。 由于他说话有些不太利索,许承跃又在他的廉泉穴加了一针。 留针过程中,陈瑾才告诉许承跃,她昨天给老爸艾灸的事情,询问他能否继续艾灸百会穴。 “叔叔的情况可以艾灸百会穴,”许承跃说道,“艾灸方面你比我擅长,你看着来就行。” “我就提醒一下,要留意叔叔的脉象,百会穴提升阳气的作用太强了,如果出现上越脉,寸脉强于关尺,就不能再灸百会穴了。” “好,我知道了,那我配合艾灸关元或气海吧,灸完百会再灸一灸下腹部的穴位,别让气机都往上焦聚集。”陈瑾说道,心中总算踏实了。 这一天陈瑾给老爸艾灸的时间放在了午饭之后。 一家人吃过午饭之后,陈崇义休息片刻后,又在老屋子窗户旁锻炼了半个多小时。 快十二点半的时候,陈瑾让他去睡午觉,顺便在午觉时间给他艾灸了百会穴和关元穴,每个穴位大约半个小时。 下午,陈瑾陪许承跃去了一趟镇上的大超市,买了些路上吃的零食。 许承跃明天就要回济城了。 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原计划可以在陈瑾家住四天的。 由于来的路上在松阳站转车,多耽误了一天。他担心返程途中会有类似的意外,所以决定提前一天回去。 这样原计划留宿四天就变成了两天…… 044 走不动了 想到许承跃很快就要走了,一别之后至少一两个月才能相聚,陈瑾心中诸多不舍。 加上他自从到了家里,就一直给老爸和老妈看病治疗,又是扎针,又是推拿,都没怎么歇着,也没在村里转转,看看风景。 陈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觉得亏待了他。 买了返程途中吃喝的东西,两人没在镇上多做逗留,回到村里。 陈瑾没有直接回家,带着许承跃到了村里西头的河边玩。 沿着村里的主干道走到小河上的石拱桥处,陈瑾就领着许承跃从桥头的小路走到了河边上。 离石拱桥一百多米处的河边,有几丛凤尾竹。 再往前走,有一条小溪流汇到河里,入口处有一丛芦苇,芦苇旁有几块大石头,形状特别好看,像公园里的假山一样。 但这不是假山,而是真山。 林西省山多,很多平地里的大石头,都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在地下看不到的地方和附近的大山是相连的。 颇有种“冰山一角,难窥真容”的感觉。 “看到那几块石头了吗?”陈瑾指着假山一样的石头堆,说道,“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和村里的伙伴。” 说着她又指了指石头堆附近的河床,接着说:“这一片水域比较宽,河水流得比较缓,河底不深不浅,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儿游泳。游累了就坐在这石头上休息。” “你不是不会游泳吗?”许承跃记得以前陈瑾说过自己是旱鸭子。 “是不会,但也可以游啊!”陈瑾说道,“我们带着轮胎,和游泳圈一样,很安全,不会游泳也可以到河里洗凉水澡。” 陈瑾兴致盎然地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陈崇义从一个修车的朋友那里带回来一个废弃的汽车内胎,用专门修补车胎的胶水将漏气的地方补上后,充上气,放在家里让他们兄妹躺着玩。 夏天的周末,刚上小学的陈琦总是趁父母不在家,抱着轮胎去小河里游泳。有时候陈瑾也会跟着去。 一群村里差不多年纪的小伙伴在河里玩耍,有的最后学会了游泳和潜水,有的没有学会。 “一些游泳技术比较好的,就不来这儿游了,他们直接从拱桥上跳到河里。那边河水比较深,河底也不平,有深坑,一般人不敢去。” “可是现在河水太脏了,有好几年没人来这河里游泳了,连洗衣服也没人到河里洗了。这两年好像要比前几年好些,至少河水不臭了。” 说着,陈瑾又指了指上游比较浅的河床,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的水草,水流比较急,水草被河水冲击着全部倒向了下游的方向。 “那一片水浅,我们经常在那边摸石螺,炒着吃。河边上有的地方有小洞,有时候能摸到螃蟹。” 说话间,两人到了石头堆的地方,陈瑾爬上去,和小时候一样,坐在一块比较平整的石面上。 “小心点,别掉下去。”许承跃叮嘱道。 “没事,我对这里很熟悉。”陈瑾笑道,“你也坐下来吧!” 她希望许承跃也喜欢这个地方。这儿有她童年的美好回忆,她很想和许承跃一起分享。 许承跃坐了下来,陈瑾就依偎在他身上。 “那边有人在钓鱼。”许承跃看见小河斜对面的一丛凤尾竹旁边,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坐在竹影的阴凉处,一手把着钓竿,悠闲地望着河面。 “这两年河流管制比较好,严厉打击电鱼,时间长了,河里的鱼慢慢多起来,就有些人来钓鱼。”陈瑾说道, “对了,你小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你们也经常到河里玩吗?” “我们北方河少,”许承跃说道,“村里倒是有一条河,一般是大人在那儿洗衣服洗菜。现在村里通了自来水,一般都不出去洗了。” “你们村都通自来水了啊!”陈瑾有些惊讶,“之前去你们家不还是用的井水吗?” “自来水早几年就通了,我家用水是春夏以井水为主,秋冬以自来水为主。”许承跃解释道, “最近几年地下水越来越少了,水井到了冬天打不上来水,重新挖的话,政·府管制,不让随便挖,就给村里通了自来水。” “那太好了,你们那边村里都用上自来水了,我们这边还都是用的井水,突然感觉我们村有点儿落后了……”陈瑾垂头说道。 “我们那边和你们这边不一样,地下水资源比较匮乏,打口井太困难了,没有个三四十米不出水,有的甚至要打到百米以上才出水。而且打井取水本身也会对地下水质和生态造成一定破坏。” “百米以上!”陈瑾闪着美眸,惊讶地说道,“这个深度……不可思议!你知道我们这边的水井多深?” “应该也就十几米吧……”许承跃猜道。 “十几米深的也有,但一般都在十米以内。”陈瑾笑道,“我家那口井顶多也就八九米,冬天从不缺水。” “我们村口有两口老井,年龄比我还大,可能有十几米深。冬天,村里有的人家里的井没水了,村民们就会到那两口老井里去打水。好几家还在那两口井里放了抽水泵,直接把水抽到家里用。” 两人一边晒着太阳吃着零食,一边聊着天。半个多小时后,原本给许承跃准备在车上吃的零食就被消灭了一大半,两瓶矿泉水也被喝光了。 “回去吧,我该给你爸爸推拿了。”许承跃收拾好零食和吃完的包装袋、空水瓶,起身说道,“晚点找不到人,他该着急了。” “嗯,”陈瑾点头说道,“我们从小路回去吧。” 许承跃望了望四周,根本分辨不出来陈瑾的家在什么方向。 “我家在那儿!”陈瑾指着东边远处的一栋小楼。 “我家门前就是一片水稻,过了稻田往前是一片橘子园,种的砂糖橘,再往前就是这条河了,过了河就是山。” “风景很不错,空气也很好是不是?你都来不及慢慢欣赏,享受,明天就要走了……” 由于小楼前面没有特别高的树木和其他建筑物挡着,虽然有五六百米远,也能轻易看到。 两人从一片砂糖橘果园穿过,身边挂满树梢的砂糖橘绿油油的,比鸡蛋黄还要小。 “这些就是砂糖橘吗?”许承跃闻着橘叶的清香,神清气爽。 “对啊!砂糖橘还没熟,要到腊月才能摘,到了正月里,就特别甜……”陈瑾边走边说道。 “到了正月,不会掉地里吗?”许承跃好奇地问道。 “有些会掉,有些不掉……” 陈瑾说着,沉浸在橘子叶独特的清香里,走在前面带路的她忽然起了坏心思,站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不走了?”许承跃问道,“迷路了?” “我……走不动了。”陈瑾回眸浅笑,俏皮而柔媚。 许承跃心中一动,立即想起了在大学校园里,晚上他和陈瑾牵手散步的情形。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有些无赖地说道:“走不动了……” 随后就非要从陈瑾的两片薄唇上占点便宜,才有动力继续逛校园。 这是在热恋时期他惯用的伎俩。 走不动了…… 许承跃心中荡漾,迎了上去,嘴角微扬,挂着坏笑就凑上前去,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 两三分钟后,陈瑾一把将他推开,面颊绯红地转过身去。 “讨厌,我是让你背我!” 不同于在遍地情侣的大学校园,在村里别人家的果园中,总有种偷偷摸摸怕被看到的感觉,新鲜,刺激! “哦!”许承跃心中满足,坏笑着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配合着她,“上来吧!” 陈瑾毫不犹豫地跳上许承跃的后背。 “等快走出橘子园的时候,你就放我下来。”陈瑾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吩咐道。 “不放,”许承跃笑道,“直接把你背回家里。” “不行,让别人看到了多难为情。”陈瑾紧张道。 “就是让别人看到。”许承跃故意逗她。 “那不要你背了,”陈瑾推着他的后背,“现在就放我下来,快点!” “我不!”许承跃背着她小跑起来,眼看就要跑出了橘子园。 “快放我下来!你要不放,等你回到济城,我就不理你了,不接你电话……”陈瑾紧张地威胁他。 许承跃哈哈大笑着,双手一松,就把她放了下来。 两人打闹着,沐浴着凉爽的秋风,穿梭在金黄色的稻穗窸窸窣窣的细语中,沿着稻田之间的小路回到了家里。 次日早晨八点多,陈瑾一家人吃过早饭,陈琦就开车送许承跃到常河市火车站坐车。 他是上午十点多的车。 陈瑾想随车送行,奈何又要给老爸针灸、推拿,又要给老爸熬药,怕一去一回时间太长,给老爸的治疗时间安排不开,只好老老实实留在家里。 由于她吃掉了许承跃备于路上的大部分零食,她早早起床,到镇上买了米粉皮和新鲜猪肉、豆角等,包了粉角(三角包),打包好给许承跃做点心。 时间充足,她又做了一只白切鸡,剁好后将一半用饭盒打包好,作为许承跃路上的口粮。 她想让许承跃品尝的家乡特色美食太多了,恨不得一道一道亲自做给他吃。 只是这次行程匆忙,她也只能略表心意…… 045 南辕北辙! 返回济城的旅途很顺利。 普快转动车,一天一夜到济城。 许承跃在次日上午九点多到站下车。 回到住处,休息了两三个小时,下午开始恢复上班。 情况比预期的要好一些。许承跃原本以为,自己不上班的这几天会流失掉很多病人,但喝中药的那部分病人基本上零流失,有的好了,有的通过网诊保持着联系,如今到了复诊时间的继续回来复诊。 而针灸病人也只流失掉几个而已,不知是去找宋沁阳后没再回来,还是直接找了其他人。许承跃也不以为意,本来病人就有自主选择医生的权利。 工作和生活难以两全其美,既然自己当时选择了请假去看望女友的父亲,就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但,他没想到的是,由于多日不在岗,也积累了一些新的病人。 尤其是离开济城之前,孟萍在朋友圈里发了病人送锦旗的照片帮助宣传,这几天陆续到楼下导诊台咨询,想要找许承跃看病的新病人就十几个。 平时一下午也就看十个病人左右,这天将上午的病人也集中到了下午,看了二十几个,忙得不亦乐乎。 陈金友和卢嘉嘉等几个对许承跃比较信任的需要针灸的病人也回来复诊。 许承跃已经通过网诊给这两人调整了中药。 卢嘉嘉“身如虫爬”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但从脉象上来看,由于亏虚已久,气血还是明显不足,胃肠功能也没有完全恢复,就继续喝中药加针灸,再调理一段时间。 陈金友的心下痞满已经基本消失,其他各项症状都有减轻。 由于需要做温针灸,有烟雾,许承跃将他约到了六点再过来,算是为他加了个班吧。 陈金友如约而到时,理疗室里已经烟雾缭绕。 许承跃正在给一位四十五岁的女病人做脐灸。 这女病人名叫田心如,在许承跃请假之前就已经来找过他,但今天是第一次接受他的治疗。 前两次来的时候,田心如是拿着一个治疗失眠的中药方子过来找许承跃开药的。 那是她找老家的一个挺有名气的中医开的药方。由于门诊统筹签在了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在这儿拿药可以报销,她就来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买药。 要走报销途径,即使是自带的方子,拿中药也需要找这儿的中医师重新开一张处方。 许承跃给田心如照方开过两次共10剂中药,都是柴胡龙骨牡蛎汤合酸枣仁汤,加上大量滋阴药,如沙参、麦冬、天冬、玄参、知母、黄柏等,以及安神类药,合欢皮、夜交藤等。 许承跃虽然知道这是治失眠的药方,还是问了问症状,给她把了把脉,以便补充病历。 她主要是睡眠不好,严重的时候甚至彻夜不眠,已有两年多了。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又不敢加大剂量,怕有依赖性,所以找中医调理。伴有皮肤脱屑、嘴唇干燥等,脉滑,略沉。 许承跃虽然觉得这脉象和她的中药方子不太符合,但因为她对老家的那位中医很是信任,许承跃也就不好让她在这里换个药方。 医不叩门。 病人还没有主动让你来给她治疗的时候,就是机缘未到。主动给她治,只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 田心如今天下午下班后第三次过来,和许承跃也有些熟悉了,她就开始向许承跃咨询,治疗失眠和干燥症有没有好办法。 她说之前吃的那个中医的药方,前几天吃着的时候睡眠能好些,口唇和皮肤也没那么干了,但是停了药后又睡不好,而且后来喝的那几天,皮肤干燥的问题也没有改善了。 这是有点想换医生换方子的意思了。 许承跃重新看了一下她最后开的药方,大体思路还是那样,就是滋阴清热药的用量加大了些,还加了石膏、玉竹、黄精等。 如果真的是阴虚火旺引起的失眠和干燥症,那么多的滋阴润燥药怎么会没有明显效果呢? 许承跃再次仔细摸她的脉,依旧是个略沉的滑脉,脉率也正常,既没有阴虚,也没有热象。 再看她的舌头,舌体暗淡,略带淡淡的青紫,苔薄水滑。 这分明是寒凝经脉,气滞血瘀,加上水湿内停,阳虚不化。 也就是说她的体内并不缺水,只是体内的火力不足,没法把这水烧开,加上瘀血阻滞,水气无法到达该到达的地方,所以就出现了口唇发干、皮肤干燥、脱屑等症状。 “你要是想在我这儿治,那就不能再喝以前的药方了,我给你重新制定治疗方案。”许承跃对她说道。 没想到田心如竟然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许承跃给她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针刺加上脐灸。 针刺用的调神法(中医治失眠,比较常见的是调神法,调阴阳法,调气血法)。 选的督脉穴和心经、心包经穴为主,百会、四神聪、印堂、神门、内关、三阴交等。 扎针后再做脐灸,用的温阳散寒、活血化瘀的中药粉。 从脐灸以及用药来看,温阳散寒的治疗思路,和之前中医滋阴润燥的治疗思路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一个诊断为阳虚,阳不化气;一个诊断为阴虚,津液不足。 一个温阳,一个滋阴,南辕北辙! 如果许承跃的诊断和治疗是对的,那么田心如的皮肤干燥、脱屑和嘴唇发干等现象就只是表象,很容易被认为是阴虚、津液不足引起的。 使用大量滋阴润燥的中药后,效果自然会有一些。但由于只针对表象,没抓住根本,就会出现一旦停药就被打回原形的结果。 治病必求于本。 从舌象和脉象上综合分析,许承跃断定田心如诸多干燥症状的本质是阳虚和血瘀。 陈金友来到的时候,田心如正在享受着脐灸带来的温热而舒适的感觉。 陈金友和许承跃打过招呼,选了张空床,脱下外套,挽起裤腿,做好接受针灸的准备。 …… “萍姐,等会儿我去接你!” 从孟萍那儿得知许承跃临时加班,杨涵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一下班就开着mini宝马过来了…… 杨涵上了楼,往理疗室里匆匆一瞥,看到许承跃果然还在,便愉快地转身走进了档案室里。 “涵涵,你是来接我的,还是来接许大夫的?”孟萍微笑着打趣道。 “当然是来接你的啊!”杨涵将手提包放到办公桌上,自在地坐下,优雅地翘起了二郎腿。 “是吗?”孟萍笑着起身,“那我忙完了,咱们走吧!去哪儿吃饭?” “萍姐,等一下嘛!”杨涵连忙打了个手势让她坐下,“我得先跟许大夫打个招呼,他要是有意的话,连他一起接走也行啊!” “自信满满,看来那边已经约好了?”孟萍说话间,拿起茶杯,将里面的茶叶清理掉,又接了些水,刷了刷杯子。 “钟芸转会了,完全没给我机会,会员到期后不会再回来了。而且,她一走,其他几个和她比较熟的会员也会动摇……”杨涵微微露出点沮丧的神情,但很快恢复如常, “不过,罗雅婷答应了,能不能留住她,还得仰仗许大夫。” “虽然我很看好许大夫,”孟萍说道,“但那毕竟是你的客户,不是许大夫的,你可不能将自身的压力转移到他的身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杨涵说道,“罗雅婷给我机会,不代表她一定会接受许大夫的治疗,更不代表我就能留住她。” “除了在工作上我想再努力努力,争取一下业绩,在生活上我也是真心想帮助她。如果最终没能帮上忙,我也会坦然接受。” “涵涵,你长大了。”孟萍欣慰地说道。 “萍姐,别用家长般的语气对我说这样的话。”杨涵向理疗室里望了望,确定那边的治疗还没结束,“这容易让我想起我妈,别让我对你有这种感觉。” “小姨……她最近和我联系了,还问起你了,她这两天可能会过来看你。”孟萍将洗刷干净的杯子倒扣在杯架上,重新坐下。 “那么大一个公司还不够她忙的,来看我做什么?我不需要!” 提到自己的母亲,杨涵表情微变,似有幽怨。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她吗?”孟萍温柔地问道。 “我和她之间不存在谁原谅谁的问题。”杨涵有些激动地说道,“她没有错,错的是我爸。只是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再怎么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 “我觉得我和她之间保持现在这样,各自安好也挺好的。我不需要她来干预我的生活。” 孟萍摇头一笑,“一个母亲,不可能只想和自己的子女保持‘各自安好互不打扰’的关系,那样对彼此来说都太无情了。你和小姨都不是冷漠无情的人……” “萍姐,打住,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哦!要不然我可真生气了……” 杨涵露出一个严肃中略带俏皮的表情,随即起身,“我还是先去找许大夫吧,把那件事定下来再说。” 046 下不为例! 杨涵很快走到对面的理疗室里,故作惊喜地说道:“哈喽!许大夫,又在加班啊?” “你好像还没到复诊时间。” 许承跃抬头看了一眼杨涵,只见她长发盘在头顶,露出修长的脖子,肤色白润,脸上的妆容也比初次见面时更加精致,挑不出任何瑕疵。 “除了看病,我就不能因为别的事情找你吗?” 杨涵抬起玉手,如微风中初绽的白荷轻轻摆动,想要驱散眼前的薄烟。 “难道是想请我吃饭?”许承跃笑着给陈金友换上最后一壮艾柱。 “对啊!”杨涵笑靥如花,“不过我的饭可不是白请的,你得帮我一个小忙才行。” 说话间,她心中有些轻微的悸动,似乎是因为有所期待,担心许承跃不按常理出牌,会再次拒绝她的邀请。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可以。”许承跃爽快地说道。 杨涵略微松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朋友,有脱发的问题,已经好多年了,一直没有治好,想请你帮忙看一下。不过,她可能不会到这儿来看病,我想问一下你,可不可以出诊?” 沉默了几秒钟,将新的艾柱点燃后,许承跃说道:“目前我的工作内容里没有出诊这一项,上班时间不能离岗。” “那中午休息时间呢?能否抽出半个小时左右?”杨涵美丽的眸子里饱含期待。 那是一种让男人不忍心拒绝,不忍心令其失望的眼神。 “也行,你想哪天中午出诊?”许承跃问道。 “明天中午行吗?我过来接你。” “可以。” “一言为定!”杨涵的眸子里闪着愉快而迷人的光彩,“我在萍姐那边等你,一会儿下班后一起去吃个晚饭吧!” “等明天出诊结束,确定能帮上忙再说吃饭的事情吧。”许承跃说道。 “今天这顿是为了上一次的事情,明天的记在下一次。”杨涵说完就回到了档案室,没再给许承跃推托的机会。 “好女孩,有机会发展成女朋友,许小伙要加油啊!” 趴在理疗床上做治疗的陈金友,抬头偷偷看了好几眼杨涵,在她走后,对许承跃使了个眼色。 许承跃没理他,给做脐灸的田心如添上了新的艾柱。 经过几次接触,加上之前多次电话和微信联系,他发现这个陈金友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太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比较清奇。 “不说话是默认接受我的建议?还是被看穿心事不好意思了?”陈金友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 “大爷,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八卦?”许承跃说道,“她和你一样,都是来找我看病的人。” “这么说,我也得请你吃饭吗?”陈金友伸了伸脖子,激动地望着许承跃,“其实我早就想请你去我家吃饭了,我给你做地道的东北菜,猪肉炖粉条,绝对让你吃过一次后,惦记一辈子!” “你要是今晚就去,我给你再加一道小鸡炖蘑菇,还有一道锅包肉!就怕你舍不得拒绝美女。” “大爷,谁给你的自信,三道菜就想让我见异思迁?”许承跃被陈金友感染,也陪他开起了玩笑。 “露馅了吧!”陈金友呵呵笑道,“我就说你不是冲着吃饭去的,如果请你的是个老太婆,你肯定不会去。” 许承跃觉得不理他才是正确的。 …… 吃饭的地方叫湖光山色,是一家活鱼现宰的淡水鱼餐馆。 这样的鱼馆在南方城市比较多见,北方城市比较稀罕,做得好就会显得很有特色。 杨涵就是想请许承跃品尝一下有特色的美味。 三人在一个小包厢入座。人少,又是同事朋友私下聚餐,就不那么讲究座次了。 不过许承跃还是选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女服务员很快送上来两套菜单,杨涵示意她把菜单放到许承跃面前。 “许大夫,今天你是主角,你来点菜吧!”杨涵双手十指扣叠,笑意盈盈。 许承跃翻开第一本菜单,浏览了几页,发现上面全都是鱼,水煮鱼,酸菜鱼,红烧鱼,清蒸鱼,鱼头汤,鱼丸…… 不同种类的鱼价格也不同,有的三四百块钱一斤,有的一二百块钱一斤。底下还有备注,一尾鱼重约几斤到几斤。 “我对淡水鱼不太了解,不知道哪种鱼更好吃些,要不你们点吧!”许承跃将主题菜单推到了杨涵面前。 她选的餐厅,想必是有所了解的,说不定还是常客。由她点主菜比较合适。 许承跃接着翻开第二本菜单,上面都是些家常菜,但是价格也比普通家常菜馆要高不少。 许承跃觉得杨涵的这次请客过于郑重了。 他不过给她耳尖放了点血,然后扎了两针,就算是一般病人,他通常也只收一个针灸项目的钱。 三个人在这儿吃一顿饭,一份特色鱼,再加两三个家常菜,没有七八百拿不下来。 如果再加上酒水,轻易就过千了…… 人均消费二三百以上的饭局,许承跃不是没参加过。 读研期间,经常有人请他的导师苏鸣泉吃饭,或者苏鸣泉请朋友吃饭,都会顺便连他们几个学生一块儿捎上。 人均消费千元以上的饭局他也是蹭过的。 只是,眼前的杨涵不过和他一般年纪,他一开始答应吃饭,就以为只是人均几十的普通餐厅。 得到的回报远超出了付出和预期,他就会产生受之有愧的感觉。 何况明天出诊对象能否接受治疗,甚至自己能否治得好还是未知数,提前享受高待遇的回报,会让他感到有压力。 算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该怎么收费怎么收费,不能再轻易答应病人请吃饭了! “不知道许大夫喜欢什么风味的鱼?红烧还是清蒸?或是水煮?” “鱼和海鲜一样,就是吃个鲜。”许承跃说道,“说真的,我觉得喝个鲜鱼汤就可以了。” “先生,我们湖光山色的千岛湖鱼头汤,所用的大头鱼是直接从千岛湖运过来的,鱼肉鲜嫩爽滑,汤汁玉白浓厚,鲜美无比。”服务员立即推荐道。 “好吧,那来个千岛湖鱼头汤。”杨涵笑着对服务员说,随后又指了指菜单上的一道清蒸鱼,和服务员低语了几句。 许承跃点了两道相对便宜的家常菜,孟萍也随意点了两道…… 鱼头汤果然很美味。 三人都没有喝酒,五菜一汤只消灭掉了差不多一半。 饭后,杨涵坚持要将许承跃送回住处。 盛情难却,许承跃在青阳小区下了车,与二女道别。 回到住处,许承跃给陈瑾打了个电话,关心一下陈崇义的进展。 “我爸状态很好,正在稳中进步。他康复训练很自觉,你不是让他每天上午下午各一次吗?他自己早晨和傍晚又加了一次,一天四次,根本用不着我监督!”陈瑾愉快地向许承跃汇报。 许承跃:“那你得留意,别让他运动过量了,反而对身体造成新的负担,不利于恢复。” 陈瑾说道:“我知道,每次时间还是控制在半小时左右,我不让他一次训练的时候太长。” “我爸现在就像个小孩子,他要是犟,我吓唬吓唬他就听话了,哈哈……” “你怎么样?今天刚回到济城,下午就上班,病人多不多?累不累?” “还好,”许承跃说道,“一下午看了二十几个,比我想象的要多一些。” “那你早点休息吧!”陈瑾说道,“我家这边没什么其他事,就我爸这一个病人,还怕我照顾不过来吗?我妈都想着恢复摆摊做生意了呢!” 许承跃:“行啊,你家那边环境好,你就当是回去休假吧,把你爸调理好,顺便调整好自己的身心状态。” 陈瑾:“我的身心状态挺好的啊,离开了城南区那边的环境后,立马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在仁泽堂最后的那两个月,吸收了太多负能量,我都快成为怨妇了。才回家几天,就再也不想回仁泽堂了。幸好当时是辞职,把自己的东西全收拾走了。要不然还得过去一趟,又要听老板的挽留。” “我的心太软了,不是很会拒绝别人,他要多挽留几次,我可能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承跃:“既然离开了,就别再想那边的事情了。你重新规划一下,大概什么时候回济城,回来之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陈瑾愉快地笑道:“这么快就想让我回济城啊?才分开不到两天,就这么想我?” 许承跃:“起码得让我有个盼头吧!” 陈瑾:“那不是得看我爸嘛!他要是给力,月底我就回到你身边!” …… 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了通话,许承跃的大表哥梁宝旬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哥!” 梁宝旬:“承跃啊,你今天回济城了?” 许承跃:“是啊,上午才回来的。” 梁宝旬:“你女朋友也回来了?” 许承跃:“没有,她留在林西照顾她爸了。” 梁宝旬:“那出来玩吧,陪我吼几嗓子!我正好路过,马上就到你们小区门口了。” 旅途劳顿,加上下午的忙碌,许承跃有些疲乏,想拒绝。但感觉到梁宝旬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就答应了:“行,那你等会儿,我收拾一下就出去。” 047 解酒 许承跃上了梁宝旬的车,坐在副驾上。 黑色的奥迪快速穿梭在暮色中,从车窗呼啸而入的冷风嗖嗖地刮着两人的脸庞。 梁宝旬表情复杂地望着前路,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子里是摇滚乐和风啸混杂的噪音。 许承跃猜想大表哥是因为和现任表嫂闹离婚的事情而烦恼,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几分钟后,梁宝旬将乐声调低了些,关上了车窗,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承跃,你知不知道,我前一阵子差点儿就进去了……” “进去……”许承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6月份,我被带去调查了半个多月,判了一年,缓刑两年。”梁宝旬解释道。 许承跃愕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问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又打住了。 大企业里的波诡云谲他不太了解,就怕问错了,惹得表哥心情更糟。 “只要这两年老老实实待在济城,不出差错,这事就算过去了。”梁宝旬接着说道。 “那就好。”许承跃说道。心想能免于牢狱之灾,就算活动范围暂时被限制在了济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嫂子跟我闹,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梁宝旬接着说道, “经历了这件事,我回到公司后得到了上头的器重,不仅升职了,上头还破例给了我一个购买2%公司股份的机会。” “我哪有那么多钱?但是公司允许我在两年之内付完这笔钱就行。” 2%的股份值多少钱,梁宝旬没说,许承跃不得而知。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年薪两百多万的大表哥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不敢轻易发表意见,只能静静地听。 他有预感,梁宝旬还没说到真正的重点。 “这对我来说不仅是一项天大的福利,而且还是一项只能接受无法拒绝的福利,我根本没有选择!”梁宝旬接着说道, “你没在中大型企业里干过,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说到这儿,梁宝旬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红灯路口前。 “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不仅每个月百分之八十左右的收入都要返还公司,而且过去几年的积蓄也差不多要全部掏出来。” “给你嫂子每个月五万块钱的零花钱也要缩减到一万了。” “这娘们儿,得知我要缩减她大半的零花钱,就不乐意了,整天闹,非得让我把给我爸妈的一万块钱生活费拿过来补给她,否则不让我买公司的股份。” “头发长,见识短,她懂个屁啊!这股份是我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吗?除非我不想在公司干了!” 红灯转绿,车子再次启动。 “tmd,最后她竟然用离婚来威胁我!当年如果不是她,我会和果果亲妈离婚吗?” 果果是梁宝旬和前妻生的女儿。 “离过一次婚,我会怕再离第二次?” …… 许承跃听着梁宝旬一会儿公事,一会儿家事。表哥表嫂闹离婚的事情他算是听明白了,但关于他们公司里的事情他听得一头雾水。 买公司股份的事情,梁宝旬好像是迫不得已的,又好像是梦寐以求的。 究竟想表达什么?许承跃越听越迷糊。 直到几年以后,许承跃接触到更多的商业圈子里的大人物,才明白过来,梁宝旬这是替公司扛过了调查,成为公司的功臣,也成为了公司的自己人。 由于知道得太多,拿了股份,才算真正靠得住的自己人…… 车子又驰骋了好一会儿,许承跃问道:“我们去哪儿?” “星光魅影。”梁宝旬说道。 星光魅影是济城数一数二的高档ktv,许承跃自然听过这个地方,但多数都是负面消息。 比如,某大学女生宿舍组团到星光魅影兼职陪酒,有损学校形象。 比如,两男子在星光魅影为了争夺一个公主而大打出手。 比如,19岁女孩,为了引导客户消费酒水,将自己喝出胃穿孔…… “哥,能不能换个地方?”许承跃说道,“我女朋友要是知道我去星光魅影,我就等着混光棍了。” “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梁宝旬笑道,“我结了婚的都不怕,你们还没结婚,怕什么?” “哥,认真的,你要是真去星光魅影,我在下一个红灯路口就直接下车了。”许承跃说道。 以许承跃对梁宝旬的了解,他似乎是专门冲着星光魅影的特殊服务去的。 许承跃是真的不愿意去那种地方。对内而言,他不喜欢花天酒地;对外而言,有损医生的形象。 他去那儿干嘛?去见证梁宝旬对妻子的不忠吗? 梁宝旬侧头看了一眼许承跃,见他一脸的严肃认真,说道:“早知道不找你了。” “去那种地方就不应该找我。”许承跃说道,“我原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找我看病的。” “行,那地方你来选。”梁宝旬无奈一笑,“今天就是出来玩,看病的事改天再说。” 梁宝旬最终将车子停在了恒兴广场地下停车场,和许承跃一起进了恒星广场附近的乐享ktv,包了一个小包厢。 “这种档次的ktv,我只有学生时代才会来。”梁宝旬有些嫌弃地说道,“哥现在虽然穷,但还没到需要你替我省钱的时候。” “你不就是想吼几嗓子发泄发泄情绪吗?在哪里还不一样?”许承跃说道。 他可不是为了替梁宝旬省钱。 梁宝旬就算每月只剩20%薪资,也是他的好几倍。他每个月挣的,连人家老婆缩减后的零花钱都不够…… 这家ktv虽然档次低点,但场子比较干净,服务内容比较简单。 而且由于附近有两三家大学,来娱乐放松的不乏大学生,这家ktv还是比较本分正规的。 梁宝旬无奈,点了一打啤酒,边唱边喝。 看着梁宝旬压抑的情绪通过鬼哭狼嚎的歌声疯狂地发泄,以及一瓶接一瓶的啤酒被罐入肚腹,本就不喜欢饮酒的许承跃更是连一滴酒都不沾了。 他虽然不太了解梁宝旬的酒量,但看到这个喝法,猜想应该撑不了多久。 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以免梁宝旬喝醉了没人管。 “你也喝点吧!”梁宝旬劝许承跃,“你放心喝吧,一会儿回去我找代驾,不用你开车。” 许承跃摇了摇头,心想,我还没考驾照呢! 他只喝了点饮料,吃了些零食。 喝了五六瓶啤酒后,梁宝旬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带回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满身酒气的板寸头男子。 “这是我高中同学,潘华。” “这是我表弟,许承跃。” 梁宝旬介绍道。 潘华和许承跃客气地打过招呼,就开始陪梁宝旬喝酒唱歌。 “旬哥,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潘华脸上带着些谄媚的笑,“你怎么会来这种小歌厅?起码也是星光魅影那种档次的才配得上你吧?” “废话真多!喝!” 两人吼几句,喝一瓶,再吼几句,再喝一瓶,很快将剩下的几瓶啤酒干掉了。 梁宝旬又点了一打。 “旬哥,最近我正想去找你呢!”半醉之际,潘华的笑脸变得更加谄媚,“小弟我最近看好一套房——你也知道,我还没结婚,没房子,连相亲都相不上——那个,首付还差几万块钱,你能不能借我点?” “你放心!”见梁宝旬面色微沉,潘华立即举起了左手,有种对天起誓的感觉,“小弟我是个讲诚信的人,有借必有还!两年之内必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梁宝旬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容有点冷,“潘华啊,哥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最近情况有点儿特殊,手里头还真没有空闲的钱……” “旬哥,你少唬我!”潘华依旧笑脸相迎,“谁不知道,当年咱们班里的五十多个同学,如今混得最好的就数你和张敏敏了。年薪二三百万,几万块钱对你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旬哥,你就当同情我,帮个忙吧!你都换老婆了,小弟我还是老光棍一个……” 听到“换老婆了”几个字,梁宝旬的脸色忽然变了,“潘华,别提这茬!” “哈,这首歌我点的,我先唱几句!”潘华见话不投机,立即转移了注意力。 碍于面子,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喝了两瓶啤酒,潘华就回了原来的包厢。 梁宝旬了解许承跃的性情,也不勉强他陪自己喝。 十点半左右,许承跃想到自己明天还要上班,就催着梁宝旬早点回去。 梁宝旬该宣泄的也宣泄完了,结了账,约好了代驾后,就和许承跃准备离开。 包厢外的过道上围了一大群人,看着多数年纪都不大,像是一群大学生。 新学期刚开学不久,大学里很多宿舍或社团搞聚会的,吃过饭后通常也会来ktv唱唱歌。 “喂,大叔!你别装哈!而且这不能怪我,是你先碰我女朋友的……”一个男生有些气愤又有点担忧地说道。 见躺在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他又转向围观人群,“唉,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就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这样了,真的和我没关系……” “上来就乱摸,太吓人了!幸好被摸的不是我……”一个女生说道。 “我看是喝高了,所以色狼本性暴露了。” …… 围观者们对着躺在地上那位三十多岁的板寸头男子指指点点。那男子毫无半点反应,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是晕了还是死了?” “唉,老白,你不是基础医学院的吗?你要不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我是药学院的,学的市场营销专业,哪会救人?老李,你不是针灸专业的吗?要不你去看看?” “我……可我没有带针灸针啊……” 几个国医大学的学生似乎想要帮忙救人,但又互相推脱。 “我去,潘华这货!”身材高大挺拔的梁宝旬看到躺在人群中间的那位男士正是潘华。 原来潘华刚才喝多了,临走前想再上一趟洗手间,在走道上遇到了一群准备离开的大学生,他跌跌撞撞不小心滑了一下,结果扑到了一位女生身上。 那女生一声尖叫,随后男朋友气急败坏地走过来,狠狠地推了潘华一把。 潘华的头磕在了走道的墙上,随后倒地不起。 ktv的两个男服务员走了过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也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他还有呼吸,肚子一鼓一鼓的……”二十岁左右染着蓝发的服务员说道。 他身旁比他大几岁的服务员蹲下身体,“哎,老板,醒醒!” 呼唤了几声,潘华没有任何反应。服务员想拍拍他的脸颊,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不敢碰他。 谁知道他是磕坏了脑袋,还是喝高了酒精中毒引起的昏迷?或是有什么心脑血管疾病发作? 万一拍他两下,再被人把责任推到这两巴掌上可就麻烦了…… “东哥,要不打120吧?”蓝发服务员说道。 “行!”东哥起身,“打完120再找找和他一起来的人。” 随后东哥又对身旁的围观者们说道:“和这件事无关的人都散了吧!” “走啦,晚点学校不让进了!” “都十点半了啊,快点回学校!宿舍大门要上锁了!” 人群渐渐散去,和潘华起冲突的那对年轻男女想走不敢走。 “东哥,和他一起来的人都走了啊!而且,包厢就是他本人订的,只留了他的联系方式,没别人的,怎么办?”蓝发服务员小跑回来说道。 许承跃走了过来,想给潘华检查一下身体,被东哥拦住了。 “不关咱们的事,走吧!”梁宝旬在许承跃耳边说道。 “人命关天,我确认一下他严不严重……”许承跃说道。 他没想到,梁宝旬竟然对刚刚还一起喝酒的同学如此无情。 作为一名医生,他怎能见死不救?如果情况很严重,他说不定能使用一些中医方法施行急救;如果只是醉酒,那就无关紧要了。 梁宝旬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只好同意他看一下,对东哥说道:“地上躺着的那个是我同学。” 随后他又拍了拍许承跃的肩膀,“他是医生,让他看看没关系。” 东哥这才让许承跃去碰潘华。 “大哥,那个,我不是故意推他的……”将潘华推倒的男生连忙向梁宝旬解释,“而且,而且他占我女朋友便宜,我就是……就是有点儿生气,就轻轻把他推开而已……他肯定是喝醉了,自己摔倒的……” “紧张什么!”梁宝旬说道,“究竟怎么回事,等去了医院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许承跃给潘华摸了摸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后脑,说道:“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喝醉了。” “那……没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那名男生激动地问道。 “不行,除非他醒了,确定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你们才能走。”东哥说道,“要不然就是等120来了,接到医院里检查完了确定与你们无关才能走!” 不管怎么样,这责任绝不能让ktv来担。 “承跃,代驾到了,咱们走吧!”梁宝旬接了个电话后,催促着许承跃。 “那他……”许承跃看着潘华说道,“醉酒后躺在冰冷的地上,就算原本没事也会变成有事。要不……” “别多管闲事!让他们自己处理!”梁宝旬面无表情地说道。 以他对潘华的了解,潘华想向他借钱,不可能被拒绝一次就放弃。他可不想与潘华有太多牵扯,就怕许承跃多事,反而让潘华纠缠不清。 “再给我两分钟。”许承跃说完再次蹲下,在潘华的两只耳朵上捏了捏,又掐了掐他的鼻尖…… 一分钟后,潘华竟然神奇般地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地上,他连忙翻身站起来,酒也醒了一大半,尴尬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醒了!醒了!我就说他是喝醉了自己倒下去的吧?”男生激动地说道。 梁宝旬拍了拍许承跃的肩膀,示意他到此为止,赶紧走。 “旬哥,你还在啊……”潘华忽然看到梁宝旬,立即两眼放光,借钱的念头又涌了出来。 “我这边有急事先走了,你忙!”梁宝旬说完转身朝外走去,许承跃紧随其后。 “旬哥!” 潘华想追上去,被东哥拦住了,“潘先生,耽误您一点宝贵时间,咱们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 几分钟后,在东哥的见证下双方和解,潘华匆忙跑出ktv,梁宝旬和许承跃早已离开了…… 048 阳明主面 次日早晨,许承跃照常上班。 没想到第一个病人是刘年。 “许医生,你真是我的贵人!” 刘年激动地伸出双手,想要握一握许承跃的手表示感谢。 许承跃抬了抬眼,没有伸手。有点儿懵的表情让刘年最后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头,顺势坐下。 “哎呀,许医生,幸亏你给我调了调身体,幸亏听了你的话,要不然入套的就不是老王一个,还有我刘年啊!” “你让我成功地避开了一局仙人跳!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许承跃这才明白过来,刘年的感谢从何而来。 “大叔,你要真想好好治病,还是清心寡欲一点比较好。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节制一下了。”许承跃奉劝道。 “节制,节制,我肯定节制!再也不敢出去乱搞了。”刘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知道老王被敲了多少?好几万啊!出去开了个房,毛都还没碰到,差点儿命根子被人切了!” “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忌口我就忌口,你让我忌房事,我就忌房事。但你可千万别把我的这些事告诉我老婆。最好别让她知道我在这儿调理。” “对了,我老婆怎么样?她是不是性冷淡?” 许承跃又是一脸懵逼。 大叔,我又没碰过你老婆,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性冷淡? 看到许承跃的表情,刘年笑着说道:“我老婆吃了半个多月她们老家卫生所一个中医开的药,没什么用,昨天终于过来找你治疗了,扎了针,还做了个什么脐灸……” “你老婆是……田心如?”许承跃恍然大悟。 “对对对,就是她!怎么样?好不好治?”刘年激动地说道,“许医生,你一定要好好给她调理啊,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许承跃无语地指了指脉诊,示意他可以开始把脉了。 给刘年重新开了滋阴补肾、益精填髓的药后,许承跃给他扎上了针。 没想到田心如就是刘年的老婆。 想起田心如,挺端庄大方的一个女人,怎么就嫁给了刘年这种人呢? 第二个病人很快来到,是一位新患者,三十多岁的青年男性,中等身材,戴着口罩。 看中医一般很少有人戴口罩,除非有流感等呼吸道传染病正在肆虐流行。 男子坐下,摘掉口罩,许承跃就看到他嘴巴是歪的,人中沟是歪的,右侧鼻唇沟和额纹也消失了。 这是个面瘫患者。 原本挺俊朗的一个正值壮年的男性,就这么毁容了! “许医生,你也看到了我的脸,我是来治面瘫的。但是我先咨询一下,我的这个情况可不可以针灸?”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针灸治疗面瘫很有优势。”许承跃说道。 面瘫,又称口眼歪斜,吊线风,西医称面神经炎,或面神经麻痹。 主要症状为面部表情肌瘫痪,额纹变浅或消失,眼裂扩大,鼻唇沟变浅,口角下垂,鼓腮漏气,饮食塞牙等,微笑时口角歪斜尤其明显。 男子说道:“但是我听说面瘫的前几天不适合针灸,容易加重病情。我是昨天早上起床后才出现的这个情况,到现在才过了一天,你觉得能不能扎针?” 许承跃说道:“面瘫分为初期,恢复期和后遗症期。一般从发病起一周内为初期,西医称急性发展期。这段时间内,面瘫症状会发展、加重,大概7-10天稳定,不会再加重,进入恢复期……” “我觉得治疗面瘫,针灸越早介入越好,即使还在初期也是可以针灸的。” 男子说道:“可我咨询过一个西医,他认为过早针灸会对面神经造成新的损伤,加重病情,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许承跃理了理思路,解释道:“中医讲究正气和邪气,面瘫本身是人体正气虚而又感受邪气引发的。你也可以将正气理解为人体的抗病力和修复力,将邪气理解为造成疾病的破坏力。” “由于面瘫初期,病情还可能发展、加重,所以如果针灸后的恢复力大于疾病发展力,修复力大于破坏力,就能截住病情发展,得到恢复;如果治疗的恢复力不及疾病发展力,修复力不及破坏力,病情就还会加重。这是一个正邪交争的过程,正胜则恢复,邪剧则发展、加剧。”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有把握在一周之内治好我的面瘫吗?一周之后,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我只能说试一试,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许承跃说道,“针灸配合中药,效果会更快些。” 即使很有把握,也不能打包票。尤其是面对像眼前男子这种做事比较谨慎认真的人。 男子犹豫了几秒钟后,终于同意,“行,那就试试吧!” 许承跃开始给他把脉,采集相关信息。 男子名叫吴守华,前天晚上睡觉忘记关窗,不慎吹了冷风,昨天早晨起来发现口角感觉异常,照镜子发现口角歪斜。 他先去医院确诊面神经炎后进行了输液治疗,后来自己查资料,得知针灸治疗面神经炎(面瘫)有优势,于是想试一试。 现状鼓腮无力、漏气,右侧鼻唇沟基本消失,口角向左侧歪斜明显,人中沟左歪约45度。抬眉无力,右侧额纹变浅,右眼闭合不全。 汗出正常,食量正常,但脾胃一直不太好,饮食不慎就会腹泻。无其他不适。 舌淡红,苔薄白,脉缓。 针灸治疗面瘫(面神经炎)有优势,但也是要分情况。一般周围型面瘫易治,中枢型面瘫难治,针灸对周围型面瘫效果好,对于中枢型面瘫疗效有待验证。 根据西医的分法,吴守华是单侧额纹和鼻唇沟变浅消失,属于周围型面瘫,在中医属风邪袭络。 针灸治疗是有绝对优势的! 许承跃四诊合参,诊断结束后,将他带到了理疗室里, 很快在他的双侧合谷、足三里扎上了针。 接着在他的脸部患侧用透刺法进针,阳白透鱼腰,鱼尾透太阳,地仓透颊车,三针六穴。 扎针干脆利落,没有多浪费一根针,也没有多扎一个无用的穴位。 进针太多,反而会伤正气,影响恢复。 扎完针后,许承跃又在他的合谷穴、足三里穴做温针灸。 中医都知道,阳明主面。 面部与阳明经脉气血盛衰变化密切相关,面部疾患也多从阳明经入手治疗。 实则泻之,虚则补之。 吴守华的面瘫,本质是正气虚感受风寒之邪,在手阳明大肠经的原穴合谷,以及足阳明胃经的合穴足三里做温针灸,不仅能培补正气,还能驱散阳明经的风寒之邪。 配合局部穴位浅刺透刺,以祛风通络,恢复面部表情。 面瘫时间还不长的患者,局部取穴宜少,针刺宜浅,手法宜轻,最好不要上电针。 趁着时间早,病人还不多,许承跃也不太忙,还是有条件给他做温针灸的。 做完针灸之后,许承跃又给吴守华开了5剂中药: 僵蚕10g,白附子10g,天麻10g,鸡血藤15g,秦艽10g,防风10g,川芎10g,白芷10g,太子参15g,天冬15g,麦冬15g,白术10g,枳壳10g。 …… 这一天上午,许承跃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给新老病人看病治病。 直到十一点半左右,闲下来后,他就开始补写病历。 诊室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士,身材高大,体型有点儿发福。 许承跃抬眼,“方总好!” 中年男子方同益,正是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的负责人,也是这家医疗机构的所有者。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坐在了许承跃对面,“小许啊,最近病人不少,业绩不错嘛。” “是服务站的基础好,客流量大。”许承跃谦虚地说道。 方同益对这个回应十分满意,笑着点头,将文件袋里的文件取了出来,“你来这儿也两个月了,咱们把正式合同签一下,这个月就能给你交五险。” “谢谢方总!”许承跃接过合同,看了看。 应该是从网上下载打印的模板,内容上没什么问题,甲方、乙方、薪资待遇和效期等信息需要手写。 许承跃执笔填上自己的信息。 “小许啊,你在针灸推拿方面是很擅长,很优秀的,”方同益笑着说道,“但是呢,这个开中药还是不够成熟……” 许承跃停笔抬头,“方总有何指教?” 他知道方同益以前是西医,虽然现在完全变成了商人,已经不临床了,但看病经验还是有的。 “指教谈不上,毕竟我不是中医出身,”方同益笑道,“就是认识几个老中医,我看他们开的方子都很大气。你开的方子是不是太精致了些?” 许承跃微微一愣。 方同益接着说道:“当然也不全都如此,像前一阵子给刘年开的方子,还有何雪的方子,就挺大气,像个高手的处方。” 许承跃算是听明白方同益的意思了,原来是嫌弃他开的方子太小太便宜,不挣钱啊! 至于刘年,之前给他开贵重药材,那是故意为之,今天给他新开的中药就没那么贵了。 而何雪,由于她有孕在身,不放心口服中药,给开的外洗方,药量大,所以价格就跟着上去了。 没想到方同益独独将这两张方子拿出来表扬! “那方总的意思是……”许承跃明知故问道。 “这个……”方同益原本想点到为止,以为许承跃会顺着他的意思表一下态,没想到许承跃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小许啊,这个经营医疗机构和单纯看病治病还是有区别的,中医科不仅要给你发工资,调剂员的工资,中药饮片的养护和耗损,都得算在中医科的运行成本里。而且以后还打算上煎药机器……” “就目前情况来看,你每天差不多都能开出十几个中药处方,但是营业额并不高……” “方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填完信息,签好字后,许承跃说道。 “明白就好,继续努力!”方同益笑着将文件收好,又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许承跃在工作上和生活上的一些问题,才满面春风地走了…… 049 护肤与治疗 许承跃在心中算了一下中医科的账目。 就上个月而言,他总共开出了三万多的中药费,还有一万多的理疗费。 依照他以前在中医诊所跟诊,以及在中药房兼职抓药和划价得来的经验,方同益单从销售中药方面就能挣到不少钱,何况还有针灸推拿理疗的收益,那些的实体成本都很低,几乎全是技术活。 上个月,许承跃大概给他创造了两万的毛利润。 只是商人,又怎会轻易满足? 做老板的,当然是希望员工给他挣钱越多越好! 在方同益眼里,许承跃的口碑很不错,深得病人的信任,拥有很多挣大钱的机会。 在许承跃请假的那几天,他刚好过来视察了一次卫生服务站的营业情况,还登录了管理员系统,看了看几个医师上个月的业绩。 当他看到许承跃开出的中药方子,大多数一日药量只有十几二十块钱,甚至有的只有几块钱时,别提有多心疼了…… 这小子太实在了,经验不足啊,经验不足! 分明有机会开出大手笔的方子,最终却是不值钱的小方子占了绝大部分。 原本可以造十万八万的机会,最终却只造了三万多,简直就是浪费了病人资源,轻易到手的钱就这么白白流失掉了…… 必须找个机会暗示一下! …… 写完病历,许承跃将病历本送回了档案室。 杨涵已经在那儿等候了。 “这么早?我还有几分钟才下班。”许承跃说道,“总是让女士等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有事相求,却反过来让你等我,岂不是显得太没诚意了?”杨涵笑道。 她今天穿着一件七分袖的碎花雪纺衬衫,整个人显得格外清新靓丽。 十二点以后,许承跃跟着杨涵离开了卫生服务站。 大约一刻钟以后,车子停在了倾世玉颜美容中心第六分店前面的停车位上。 倾世玉颜美容中心,总院在泰宁市,在齐东省内共有十几家分店,其中济城就有三家。 杨涵是第六分店的业务经理。 倾世玉颜第六分店,上下两层,共三百多平方米,比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还略宽敞些。 “经理,罗女士已经在会客厅了!” 前台接待朝着杨涵微微欠身,露出甜美的微笑。 “好!”杨涵回应道。 许承跃看到,倾世玉颜美容中心的一楼大厅摆放着一组假山流水摆件,和一套根雕茶台。 侧墙上以立体字标着店内的一些主要服务项目,后边附有价格: 7天补水调肤套,¥1280; 肌源深层排污套,¥1680/10次; 玉颜修肤套,¥3980/12次; 玉面桃花套,¥1680/10次; 美背养护套,¥1880/10次; 卵巢养护套,¥1980/10次; …… 会客厅里,咖啡机正涌出芬芳的热气,一位二十岁左右身穿制度的美女接待,正在热情地招待一位三十多岁面容姣好满身贵气的优雅女士。 许承跃和杨涵进来后,美女接待微微欠身,“经理,您来了!”随后礼貌地和优雅女士打过招呼后,退出了会客厅。 “罗姐,让你久等了!”杨涵微笑着亲自给优雅女士送上咖啡。 这女士便是杨涵的资深客户罗雅婷,某集团的总裁夫人。 杨涵四年前加入倾世玉颜美容中心,从一名美容师做到了如今业务经理的位置。 罗雅婷刚开始来倾世玉颜就是杨涵的客户,每年要在这儿消费数万元,用于各种保养。 由于她的入会,集团里的几个白领也陆续入会倾世玉颜,每年为第六分店创造了十多万的营业额。 这就是为何杨涵想尽办法也想留住罗雅婷的原因。 “我也是刚到。这位是……”罗雅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许承跃。 “我的朋友,中医许大夫,之前跟你提过的。”杨涵说道。 罗雅婷礼貌性地朝许承跃微微颔首,就算打过了招呼。 杨涵请许承跃坐下,问道:“许大夫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一杯白开水就好。”许承跃说道。 随后罗雅婷就和杨涵随意聊了些关于皮肤养护和新上架的护肤品相关话题,一直没有谈到和自己健康相关的事情。 几分钟后,杨涵借口上卫生间失陪了片刻。 “许大夫,听杨说你把脉很厉害,中医水平也很不错哦。”罗雅婷啜了一小口热咖啡,微笑着说道。 “把脉是中医特有的诊断方法,是每一个中医都必须掌握的。”许承跃不卑不亢地说道,“中医博大精深,我所学不过皮毛,力求能为更多的有缘人解决病痛而已。” “有缘人……”罗雅婷笑着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承跃,“这个词很有趣。不知你和杨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许承跃说道。 “那你知道她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罗雅婷的问话让许承跃心中犯了疑惑,不是看病是什么? “她说她有个朋友身体有点不舒服,希望我能帮忙看一下。” “仅此而已?” “是的。”许承跃说道,“想必你就是她的那位朋友了。” 杨涵确实没对许承跃透露过太多罗雅婷的信息,以及她和罗雅婷的关系。 许承跃只知道面前的贵妇人是朋友的朋友,并不知道罗雅婷还是杨涵的重要客户。 “那就麻烦许大夫了。”罗雅婷说着伸出了手,准备接受许承跃的“帮忙”。 许承跃从单肩包里取出脉枕,给罗雅婷认真地把脉。 “其实我这几年很注重保养,自认为身体还不错,只是这两年掉头发比较严重。”罗雅婷说道。 虽然许承跃一身穿着都是杂牌,甚至可能是地摊货,但想到许承跃是杨涵的朋友,罗雅婷并没有轻视与为难他的意思。她没有用把脉来试探许承跃的医术,而是主动地讲述自己的病情。 “补气血,补肝肾的药我也吃了不少,饮食和睡眠上也比较讲究了,可就是没见起色。” 许承跃切完双手脉,又看了看她的舌头。 脉濡,舌略淡,苔白水滑。 “你平时是不是吃水果比较多?”许承跃问道。 “是的,新鲜水果富含维生素和许多微量元素,有利于美容养颜,也有利于身心健康,我每天都会吃至少五种水果。而且为了保持身材,我晚上只吃蔬菜和水果,不进主食。”罗雅婷坦言道。 “你这是湿气太重,水气上泛头顶,侵蚀发根,引起的脱发。”许承跃说道,“补肝肾和补气血,都不对证,应该健脾祛湿。” “我已经喝过很多中药了。你如果是想给我开点中药的话,就不劳驾了。中药,我实在是喝不动了。”罗雅婷摊开双手,一副无奈的神情。 “中医治病的方法很多,你还可以尝试一下针灸。”许承跃说道。 “不知你在哪儿上班?” “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 罗雅婷只是礼貌性地一笑。 在这一瞬间,许承跃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杨涵是要将他接出来给罗雅婷看病,而不是将她带到卫生服务站去。 连杨涵初次见面时都有点儿看不上许承跃,认为一个服务站的小中医能有多大本事! 像罗雅婷这样满身贵气的有钱人,又怎么会光顾那种小诊所? 想起刚刚看到的大厅墙面上的标价,一次普通面部补水护理,就接近200块钱,一次美背护理也要188,比他平时做一次推拿治疗还贵好几倍…… 许承跃的心里还是漾起了一丝波澜。 和美容护肤比起来,治病的手艺竟显得如此不值钱! 他也有些不理解这些有钱人,热衷于花大价钱到美容院做肌肤护理,却羞于到小诊所、卫生服务站给身体做治疗和养护…… 不过,既然已经给罗雅婷看了病,他也尽量做到善始善终。 “不过,你的情况,不喝中药不针灸也可以,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用白茯苓两斤,打成细末,用开水冲服,每次6g,一日两次,坚持服用,随着你体内湿气减少,掉头发就会慢慢减少。”许承跃说道。 “茯苓,是中药里的茯苓吗?”罗雅婷问道。 “是的,茯苓是生长在松树下的一种菌类,纯白无瑕,而且气味是淡淡的,吃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但是祛湿效果很好。”许承跃耐心地解释, “如果你觉得用茯苓打粉喝起来麻烦,也可以将它做成食品,茯苓糕,或者茯苓饼,都可以,长期吃也会有效果。” “好,那我试试看。多谢许大夫了。”罗雅婷礼貌而客气地说道。 “记得要忌口,尤其是水果,尽量少吃。”许承跃补充道,“你的体质寒湿,吃太多水果不仅会损伤脾胃阳气,也会加重你的寒湿。” 这时杨涵推门而入,许承跃收好了脉枕,起身说道:“杨……涵……”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比较合适,“这边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下午还得坐诊。” “要不一会儿吃完午饭,我再送你回去?”杨涵挽留道。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许承跃说完,开门走出了会客厅。 杨涵立刻追了出来,说道:“抱歉,今天可能怠慢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作为补偿!” “不用在意,你忙吧!”许承跃潇洒地走出了倾世玉颜。 杨涵似有遗憾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路对面…… 050 金风玉露 许承跃随意吃了个午饭,就乘坐公交车回到了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在诊室休息片刻。 他想起了方同益对他的指示,又想起了在倾世玉颜美容中心的价目表,不免有所感慨。 但他的心很快归于平静。 医疗的核心是仁心仁术,目的是人和人类的健康与长寿。 将精力放在追求经济效益上,医术必然止步不前,而且会渐渐地失去仁心。 失了仁心,仁术也就荡然无存,治病救人也将不再单纯,医术终将沦为挣钱的工具。 许承跃记得,在《伤寒论·序》中,医圣张仲景说,为医者当“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 在《大医精诚》中,药王孙思邈更是强调,“医人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冥运道中,自感多福者耳。” 总之,凭借医术这一技之长“专心经略财物”,许承跃是做不到的,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会迫于某种原因而物质化。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会尽己所能让那一天延后,再延后…… 所以方同益的话他并没有太在意,他不反对作为商人的方同益的这个想法,但他不能苟同和配合方同益而违背自己的本心。 医疗如果完全商业化,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和陈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开一家自己的中医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可以实现看病自由,按照自己的思路,想怎么治病就怎么治病,不用看老板的脸色。 中医和中医师的命运,不应当掌握在商人的手里。 下午许承跃照常上班,还是和原来一样,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几乎全部心思都放在治病上,方同益的指示直接被抛到了脑后。 作为医者,给患者治疗,首先应当考虑的是如何能解决患者的病痛。 如果要考虑得更多一些,那就是如何能更快更好地解决患者的病痛。 他相信陈瑾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傍晚下班之后,许承跃忽然决定步行回住处。 只有四五公里的距离,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到了距离青阳小区不远的紫荆花公园,已经七点多了。 许承跃走到一棵银杏树旁边,打起了形意拳。 大学期间,他是形意拳协会的会员,而且在大三的时候做到了副会长的位置。 他平时所站的桩,就是形意拳的基本功——三体式桩功。 三体式桩功把人体各部按照形意拳的要领安排成一个圆满完整的姿势,所有形意拳的动作都离不开这个姿势的基本法则。 各种拳路尽管变化万端,但原理和要领与三体式是一致的,所以有“万法出于三体式”之说。 许承跃站三体式桩,并非为了练好武术,而是将其中的要领运用于推拿治疗中。 他坚持练形意拳,除了强身健体,也是为了不断地领悟“内三合”的境界,与“外三合”相配合,运用到推拿治疗中。 (内三合,即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外三合,即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 紫荆花公园北侧,杨涵心事重重地漫步在一条羊肠小道上。 罗雅婷的话犹在耳畔。 “你还没结婚,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能理解。” “女为悦己者容,我们女人做这么多美容护肤,不过是为了取悦男人罢了……” “可是如何能牢牢地抓住男人的心?再精美的妆容,再细腻的肌肤,也比不上和谐的夫妻生活……” 罗雅婷在许承跃离开倾世玉颜美容中心不久,就办理了续会手续,并且一次性充卡五万块钱。 但,在离开之前,她和杨涵相约晚上去一个地方。 水木菁华,那是一家新开业不久的美容会所。除了常规的美容项目,它比普通美容会所多了几个芳疗项目,并且店内有两名专业的芳疗师。 罗雅婷请杨涵体验了一次水木菁华的“金风玉露”芳疗套餐。 作为同行,而且是第六分店的业务经理,杨涵是极不情愿光顾水木菁华的。 但对于刚刚续会并充卡的罗雅婷的邀请,她又无法拒绝。 杨涵有点儿不明白罗雅婷的用意。如果她只是想表明水木菁华的服务项目比倾世玉颜更加丰富、专业,所以她选择了水木菁华,直说就行。 可她却是先在倾世玉颜续会充卡,再带着自己去体验了一回芳疗。 罗雅婷充卡的那五万块钱,是感谢,还是施舍…… 这个原本她想要的结果,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让原本骄傲的她,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她不知以后要如何面对罗雅婷。 秋风萧瑟,凉意袭人。 杨涵感觉有些孤单。 她忽然间想起了她的前男友,甚至有点儿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毕竟是曾经令她心动过的异性。如果他不是渣男,没有劈腿,是否两人有可能步入婚姻的殿堂…… 金黄的银杏叶翩然落下,许承跃的身影映入眼帘。 朴实无华的动作,行云流水地往复循环着,许承跃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而杨涵被他专心练拳的动作深深地吸引住了。 如果他是单身就好了…… 杨涵忽然生出有些荒谬的想法。她望着许承跃有些出神,直到他打完了拳,目光正好望过来。 “杨涵,这么巧!没和萍姐一起?”许承跃走了过来,发现杨涵面色红晕,身体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很好闻,很特别。 “萍姐回自己家了,我在这儿散散心,一会儿就回去。”杨涵说话间,忽然心如鹿撞。 “要是住的不远,我送你……”许承跃说着,想起了她有车,“呃,我忘了你有车,当我没说吧!” 距离陈瑾的生日不到一个月了,许承跃原本想请教一下杨涵,女生都喜欢什么礼物。 “我今天步行出来的。”杨涵笑着说道。她的心里似乎有种想和许承跃多待一会儿的渴求。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轻响。 “许大夫,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要不,我请你?”杨涵说道,“今天的事情还没感谢你呢!” “我未必能帮上她。”许承跃不觉得罗雅婷会接受他的医嘱。 “无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总之你去了,我就得感谢你!你有什么想吃的?要不地点你来定?” “不必了……” 许承跃忽然感觉到杨涵身上这股淡淡的香气让他有些心神荡漾。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吸力,令他忍不住要靠近些,再靠近些,以捕捉到更浓郁的令人沉醉的芳香。 他险些失态,立即与杨涵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 这是化妆品,还是香水? 陈瑾几乎从不化妆,也不使用香水,许承跃对这些东西也是一无所知。 杨涵的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 许承跃靠近她的短暂时间,她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 那种感觉她曾经出现过,在她对前男友动情的时候。 但她怎么会突然对许承跃产生这种感觉? 杨涵忽然想起了罗雅婷的那些话,以及她在陪罗雅婷做芳疗的时候,听到罗雅婷和芳疗师肆无忌惮地聊着夫妻生活的话题。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杨涵想起她所体验的那套芳疗项目正是“金风玉露”。她瞬间明白了,这就是“金风玉露”的效果! “如何能牢牢地抓住男人的心?再精美的妆容,再细腻的肌肤,也比不上和谐的夫妻生活……” 杨涵红润的俏脸在发热,心有些发慌,不敢抬头看许承跃…… 051 普通朋友 意识到是“金风玉露”的微妙作用后,杨涵觉得自己应该尽快回到家中。 在外面多待一分钟,她都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许大夫,那吃饭的事情改天再约,我先回家了。” 杨涵尽可能地压住内心的波澜,说完便转身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有些着急,高跟鞋不小心踢到了镶嵌在公园地面的一块鹅卵石上,脚一歪便要摔倒。 许承跃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便扶住了她。 但她的左脚脚踝还是崴了一下。 “没事吧?”许承跃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杨涵的脸更红了,幸好是在晚上,路灯比较昏暗。 她在许承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在小路旁的石凳上坐下,脱掉了高跟鞋,“就是崴脚了。” “我看看。”许承跃蹲下身,在她的脚脖子上按了几下,“韧带扭伤,不严重。” 接着他便用左手握住她的脚腕,右手抓着脚掌,轻轻摇了几下,突然用力一拉,再轻轻摇了几下,再用力一拉…… 杨涵的眸子里都是柔情,望着许承跃认真地给她治疗脚腕,想到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不由得又有些黯然神伤,“要是我也有一个这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脚突然不疼了。 在许承跃的指示下试着走了几步,不禁露出惊喜而愉悦的笑容。 “这么快就好了!”杨涵抬起脚准备穿好高跟鞋。 许承跃原本想告诉她暂时不要穿高跟鞋,但时已入秋,又不能叫她光着脚走回去,就没出声。 “谢谢!我先回去了!”杨涵笑着挥了挥手,一腔柔情化作高冷,只能故作洒脱。 还好,“金风玉露”的后果没有她担心的那么严重,还远远不到令人无法自控的程度。 它虽然能唤醒人内心深处对喜爱之人的某种本能的冲动和渴望,容易让人陷入某种美妙而浪漫的意境,但也仅此而已,并不足以让人情迷意乱。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许承跃觉得杨涵的脸色有些不正常。加上崴脚了还穿高跟鞋走路,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反正时间还早,她步行过来的,应该住得不远。 杨涵没有拒绝。 她知道,男人天生地会对柔弱的女性,尤其是既漂亮又柔弱的女性产生保护欲。 而此时的她,身边无疑是需要这样一个男生的。 许承跃走在她的左后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由于意识到杨涵身上那股独特的芳香对他具有某种诱惑力,他没敢太靠近杨涵,原本想请教的问题,最终也没开口说。 即便如此,杨涵的内心也是甜蜜而享受的。 也许是“金风玉露”在持续着发挥作用,她有种和恋人散步的错觉,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令人沉醉。 她小心而缓慢地走着,甚至希望和许承跃一前一后地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累了,能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十多分钟后,两人到了锦绣天地南门。 杨涵掏出门禁卡,说道:“我到了,要不就送到这儿吧。” 没有门禁卡,进出都比较麻烦,她不想再麻烦许承跃了,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他请到楼上坐坐。 她微笑地看着许承跃,用感激的眼神掩饰着内心的那丝不舍。 如果换做别的男人,就算有女朋友,这么好的机会,一路上也会趁机扶着她的手臂,甚至企图扶着她的腰或背着她送她回来的吧? 不管怎样,她觉得许承跃有些与众不同,既专情,又正直…… “行,那你自己慢点走,最近几天最好别穿高跟鞋。” 许承跃说完,正要离开,一辆停在附近车位的香槟色奔驰忽然鸣笛,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随着车窗摇下,一张与杨涵的脸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美貌妇女的脸探了出来,“涵涵,上车!” “许大夫,今天谢谢你了,我还有点儿事,你先回去吧!”杨涵说完就朝着奔驰走了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妈,你怎么过来了?” 中年妇人正是杨涵的母亲,庄丽华。 看着许承跃离开后,杨涵才有些不情愿地上了车。 独特的幽香扑鼻而来,庄丽华面色微变,“水木菁华的金风玉露!你怎么会做这种芳疗套餐?你们公司新上了这个项目?” 从她的表情变化,杨涵能猜到,她平时一定没少做这类的芳疗。 “我们公司目前没这项目。”杨涵淡然说道。 “那你……是为了刚才那个男生?”庄丽华露出诧异的眼神,似乎不敢相信杨涵会和这样一个长相并不出众,穿着也极其普通的男生交往。 杨涵从事美容业,服务的客户都是女性,除了手下为数不多的两个男美容师,平时很少机会接触到异性。 虽然女儿平时不乏追求者,但高冷的态度总是让人望而却步,时间长了,连异性朋友也不多。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女儿和男生走得这么近了。 刚才她看到的情形,像极了情侣散步约会。她甚至大胆猜想,如果不是自己鸣笛叫住女儿,他们会不会一起过夜…… 在她看来,但凡男女双方对彼此有意,是不可能抗拒得了“金风玉露”的。 “跟他没关系,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杨涵解释道。 “那你喜欢他吗?”庄丽华小心地问道。 “他有女朋友,感情应该很不错。”杨涵说道,随即疑惑地看了一眼庄丽华,“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也不小了,妈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啊!”庄丽华说着,眼里都是慈爱。 “我觉得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啊!”杨涵傲然说道,“我有车有房,什么也不缺,为什么非要谈恋爱或者结婚,找个男人来打破这美好的一切呢?” 庄丽华轻轻摇头,欲言又止,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涵涵,辞掉美容院的工作吧!来崔氏建材上班,妈想每天都见到你。” 虽然崔氏建材是齐东省三大建材集团之一,杨涵还是有些不屑地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和崔氏建材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对建材方面毫无兴趣,也一无所知。” 庄丽华无奈一笑,“崔氏建材是我和你崔叔叔联手创建的,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怎么说和崔氏建材没有任何关系?” 杨涵态度强硬,“总之,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情。” 庄丽华做出让步,“要不,下周抽空陪妈去参加一个聚会吧?” 杨涵冷笑,“你的那些聚会我才不去呢,又想变着法子让我相亲?” 母女俩又说了些话,庄丽华见杨涵依旧态度强硬,不肯辞职也不愿参加她的聚会,最后掏出一张银行卡,说道:“这儿有三百万,足够你将房贷和车贷一次性还清了。” “我不需要!”杨涵推开副驾的门,“我自己买的房和车,贷款我自己能还。”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了。 庄丽华看着杨涵进了锦绣天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孟萍的号码…… 052 跑了两圈! 接下来的几天,许承跃的工作一切如常。 田心如的失眠和皮肤干燥等症状都有所好转,由于脐灸耗时太长,复诊时,她经过和许承跃商议,去掉了脐灸的治疗,改为中药内服,配合针刺。 在复诊的时候,她又提供了一些上次没来得及说的信息: 第一,她的失眠是三年前工作压力大,加上长期心情抑郁引起的; 第二,她晚上睡不着,躺着时间长了,就感觉胸口发热,热从里生但又散不出来的感觉; 第三,如果没睡好的话,早晨会觉得胸口发堵,需要用手按压胸口,甚至用力捶胸口,或活动后才能减轻。 综合这几点,许承跃想到了清代名医王清任《医林改错》里的血府逐瘀汤。 田心如的情况,和血府逐瘀汤的适应症里其中的两种非常相似: 一个是灯笼热(即感觉里边热,但散不出来,外边凉的感觉),一个是胸口任重物(即胸口难受,需要在上面放重物压着才舒服)。 这两者都是心胸中有瘀血的表现。 田心如的舌象也是显示有瘀血,应该是久病入血,久郁入络,所以需要活血化瘀。 而根据她失眠的诱因,疏肝理气是必要的。 血府逐瘀汤就是既活血化瘀又疏肝理气的名方。 结合田心如其他症状,以及兼有阳虚的病理,许承跃在血府逐瘀汤的基础上加了肉桂,以温阳化气,温肾散寒;又加了酸味的山萸肉,温补肝肾,以酸涩收敛肝魂,助睡眠。 田心如喝了许承跃新开的中药后,各项症状大为改善。 吴守华的面瘫治疗效果也很好,隔天做一次温针灸,做完两次后就已经明显好转。 针灸3次后,他鼓腮有力,已不漏气,鼻唇沟及额纹也逐渐恢复,右眼已经可以完全闭合。 到第4次治疗结束,刚好一周。吴守华顺利出席了一个重要会议…… 陈金友的各项症状也基本消失,他的治疗也到了尾声。 …… 三千多公里外的小山村,陈瑾给陈崇义的治疗也一直很顺利。 随着身体一天天好转,陈崇义信心倍增,锻炼起来一天比一天卖力。 中医药治疗后的第六天,黄芪的量已经增加到120克,依旧是熬两个小时。 陈崇义喝了还是感觉良好,没有什么副作用出现。 他手脚上的症状也明显减轻了,肌力每天都在恢复,关节也慢慢柔软灵活起来。 他尝试着用筷子吃饭,虽然没有生病前那么利索,但总算能慢慢地夹起小块的食物,不再依靠勺子。 这一天,早上开饭的时候,陈瑾和往常一样,到老房子的窗口那儿去叫陈崇义吃饭,发现他并不在那儿。 “妈,我爸还没起床吗?”陈瑾回到大厅问江源。 “早就起床了,醒得比我还早。”江源一边用小碗盛着大米粥,一边说道。 “那怎么没看见他?”陈瑾反问道,“难道回去睡回笼觉了?” 说着,她就往父母的房间走去,但陈崇义并不在里面。 “妈,我爸不见了!”陈瑾忽然有点儿紧张起来,“大早上的,他能上哪儿去?没人陪着,万一磕着碰着,摔了怎么办?” 陈瑾这么一说,江源也有些紧张起来了。随即略加思索,说道:“他昨晚好像提了一句篮球场什么的,我没听清。会不会是到篮球场那边去锻炼了?” 篮球场的前身是晒谷场。 由于近几年种植水稻的人越来越少,加上越来也多的人住上了小楼,老旧的晒谷场就渐渐被淘汰了。 后来村里搞建设,就将晒谷场重新铺上水泥地,建成了村文化中心。 在东西两头建了两个篮球场,又在中间建了三台水泥板的乒乓球台,南边设了些儿童玩乐的滑梯、秋千等,北边装了些常见的健身设备。 陈瑾经老妈提示,觉得老爸应该是去篮球场旁边的健身设备处去锻炼了。 篮球场离家里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从小路走过去几分钟就到了。 陈瑾来到篮球场附近,看见有几个老年人在锻炼身体,却没看见陈崇义。 她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的大伯身边,问道:“阿伯,你看到我爸了吗?他来没来这边锻炼?” “你爸啊,刚走不久,从那边走了。”大伯指了指东边的路口,又问道:“陈瑾,你爸真是你给治好的?” “还在治着呢,没全好。”陈瑾说道,“我先去找我爸了,阿伯再见!” 从那个路口出去,一百多米就是村主干道。从村主干道走也能回家。 陈瑾一路小跑,穿过一片凤尾竹林,很快就到了村主干道上。 往回家的方向望了望,她并没有看到陈崇义的身影。 “大概已经回到家了,”陈瑾自言自语,“走得还挺快……” 陈瑾回到家里,果然看到陈崇义坐在大厅,正等着她回来一起吃早饭呢。 “跑出去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和陈瑾担心。”江源数落着陈崇义,“吃早饭吧,喝粥还是吃米饭?” 陈崇义春风满面,走到餐桌旁坐下,自己捧了一碗米饭,有些得意地说道:“走得又不远,担心什么?再说了,走几步算什么,我还小跑了两圈呢!” 他说话时吐字发音已经基本正常。 “就你这脚,走起来都不太利索,还能跑?”江源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信?等吃完饭跑给你看。”陈崇义愉快地享用早饭。 “爸,下次出去我和你一起吧。”陈瑾说道。 “不用你,”陈崇义摆手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怕我走丢了还是摔跤了?” “摔不了,你放心。今天绕着篮球场跑了两圈,把在那附近锻炼的那几个人给惊了一惊。要不是亲眼看见,他们打死都不相信我能跑了。” “我今天还要到镇上去溜一圈,让市场上那些人看看!” “我刚摔倒那天,他们就有人说‘又摔了一个,估计以后得躺床上了’。我出去让他们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陈崇义心情愉快地边吃边说。 “都还没好利索,出去逞什么威风?”江源瞪了陈崇义一眼,“万一不小心再摔一跤,让人好笑!” “小许走之前说了,除了康复训练,要多走走,多散散步也有利于恢复。”陈崇义振振有词地说道。 江源无奈地摇头一笑,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吃过早饭,看了会儿电视,吃过中药后,陈崇义就坐不住了,跟陈瑾约好十点再扎针,又跟江源说了一声要去散散步,就自个儿出去了…… 053 在家行医饿不死 一个多小时后,陈崇义带着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朋友,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家里。 “爸,回来啦?准备扎针吧!” 陈瑾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到陈崇义回家,立即让出了沙发,准备给他扎针。 “这个你刘叔,身体不太舒服,你一会儿给他看看吧!” 陈崇义一边脱掉外套,做扎针前的准备,一边说道。 “刘叔,你先坐会儿,我给我爸扎完针就给你看。”陈瑾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卖茶叶的刘金禄大叔,陈瑾是认识的。 刘金禄五十岁出头,中等身高,身材壮实。 他常年在镇上的市场经营茶叶生意。茶叶有一部分是在批发商那儿进的货,有一部分是到附近山下茶农那儿收购的散装茶叶。 陈崇义最喜爱喝的石崖茶就是在他那儿买的散装茶。有时候运气好,还能买到纯手工加工的野生茶。 陈瑾很快给陈崇义扎上针,随后给刘金禄把脉问诊。 刘金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腰痛,但并不剧烈,只是隐隐作痛,劳累加重,按揉或热敷能缓解。 他的脉偏细,尺部明显不足。 这是肾阳虚引起的腰痛。 由于自己开中药水平很有限,经过沟通,陈瑾建议他做针灸。 这就得等陈崇义针灸结束后才能开始治疗。 刘金禄也不着急,和陈崇义有说有笑地闲聊着,直到陈瑾给陈崇义起了针,他才趴在沙发上。 陈瑾给他扎腰部和腿部的穴位。 腰部除了扎痛点疏通局部经络气血,还取了肾俞穴和腰阳关,以壮腰益肾。 “腰背委中求”,腿部取委中穴通调足太阳经气。 “虚则补其母”,小腿内侧取足少阴肾经的母穴复溜穴,以补益腰肾。 总共扎了八九针,最后在肾俞穴处做温针灸,加强温补肾阳和祛风散寒的功效。 这都是临床上常用的治疗肾虚腰痛的取穴方法,所以陈瑾也没费多少心思。 给刘金禄治疗结束后,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腰部,满意地说着“舒服”。 然而补肾是个慢活,陈瑾知道他的腰痛不可能一两次就好,对他说道:“刘叔,你这个腰痛,没那么快好,有空的话要过来多扎几次才行。” “明天得到东坪村那边收茶叶,大概没空过来了。”刘金禄说道,“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再过来接着做针灸。” 又和陈崇义闲聊了一会儿,刘金禄就提出告辞了。 陈崇义热情地要将他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刘金禄有些不好意思看病还蹭饭,就找了理由推辞了。 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抽了一张五十元放到了桌面上。 陈瑾家乡一带的人们,对看病花钱这件事有一个朴实的认知: 看病必须要给钱,不管多少。不好明着给的,就用红纸包成一个红包,哪怕两毛钱也是个利是(讨个吉利)。 如果看病不给钱,或不给个利是,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疾病就不容易好,就算好了也会有其他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 不管是不是迷信,总之有这个风俗,当医生的就饿不死。 陈瑾收拾完用过的针具,正要上楼去看书,陈崇义忽然将她叫住了。 “陈瑾,等下你镇上的秀萍姑姑可能过来找你看看。” “还有村东头那个张老师,以前在镇上中学教书的,退休后在镇上开了个粮油店,你认识吗?他也是中风,快两年了,走路脚还是一拐一拐的,晚点也可能过来坐坐。” 陈瑾有些意外:“怎么突然那么多人来找我?” 陈崇义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就出去转了一圈,你不知道,他们看见我才摔倒不到半个月,就能自己走到镇上去赶集,一个个都快惊掉了下巴,都问我在哪里治的,找谁治的……” …… 陈秀萍是下午三点才来找陈瑾看病的。 她和陈瑾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同一个村的人,后来嫁到了外面村。 陈瑾的父母在多年前刚开始“农转商”的时候,是在蔬菜市场做的菜贩子,和陈秀萍两口子搭伙。 由于陈秀萍也姓陈,陈崇义夫妻就让孩子们管她叫姑姑。 后来陈崇义夫妻由蔬菜市场转向了成衣市场,最后在肉食市场的屠宰业上安定下来,做的新鲜禽类食品买卖。 但陈秀萍两口子一直还在蔬菜市场做菜贩子。 “哎哟,住在这里呀!”陈秀萍一进门就笑盈盈地说道,“好多年没来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里。” 她今年才四十二三岁,身高在南方算是比较高的,瘦瘦的身子,跟个竹竿似的。脸上也没多少肉,瘦长而萎黄,扎着个低马尾。 “秀萍姑好!”陈瑾打了个招呼。 “哎哟,陈瑾啊,好久没看见你了,听你爸说,你都大学毕业一年多了啊!”陈秀萍笑呵呵地说道。 “嗯,去年就毕业了。”陈瑾说着,给她准备了一杯茶。 “在哪里工作啊?桂城还是宁都?” “都不是,在齐东省济城工作。” “哎哟,这么远啊?回家一趟多不容易!”陈秀萍感叹道,“怎么不回这边工作?桂城多好,回家也不算太远。在镇上开个小诊所也不错,咱们这儿也没个像样的中医,你要回来开诊所,肯定有治不完的病人。” 陈瑾只是笑笑,说道:“我哪有那本事自己开诊所,先在外面历练几年再说吧。” 他们哪里知道小诊所不是想开就开的,需要相关资质。 那一年,政策还未放开,还没有开始实施中医诊所备案制,开一家个体诊所,需要医师证注册后执业满五年才可以。 陈瑾才刚考完试,拿到证书还得半年左右,距离开一家自己的诊所还得有几个年头。 何况创业也需要本钱,以她目前的收入,只够养活自己而已,根本攒不下多少钱。 家里条件也不算太好,总不能工作了,还开口向父母要钱吧? 陈崇义可不像陈瑾那样心里有数,一听自家开个诊所挺不错的,就有些心动,说道:“要真回来开诊所好啊,把小许叫过来一块儿干……” “爸,开诊所哪有那么容易?”陈瑾赶紧打断了他的废话,“开诊所是需要资质的,我现在还没那资质,你就别瞎想了,先把你的病治好再说。” 陈崇义这才说道:“先给你姑看看吧。” 陈秀萍喝了两口茶水,就挪到了陈瑾身旁的座位上,伸出右手,说道:“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头发掉得比较多,妇科方面也不太好。你给我看看,开几副中药调理调理。” 陈瑾一听有妇科方面的问题,担心老爸在旁边不合适,一会儿问到一些隐私问题,陈秀萍可能会不好意思照实说。 “爸,康复训练时间到了,你可别刚好了些就偷懒啊!”陈瑾对陈崇义说道。 “我什么时候偷过懒?小许让我每天上午下午各锻炼一次,每次半小时左右。我现在是早晨加一次,傍晚加一次,一天练四次……” 陈崇义说着,起身出去锻炼了…… 054 新目标 “掉头发多,有多长时间了?”陈瑾接着一边给陈秀萍把脉,一边问诊。 “从入秋开始头发就掉得比以前多,差不多有一个月了。”陈秀萍说道,“头皮也痒,换了两款洗发露,也没太管用。” “妇科方面有什么问题?”陈瑾接着问道。 没有许承跃的把脉水平,陈瑾还是比较依赖于通过问诊来获取患者信息的。 “来例假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一天就来那么点,八九天才干净。以前不这样,四五天就干净了。”陈秀萍说道。 “白带呢?有什么异常?” “白带还行,不多。” “其他方面呢,还有什么不舒服的?比如说腰酸,痛经,有没有?” “痛经是有一点,不太严重。腰腿酸软,来例假的时候比较明显,干不动活,干点活就头晕。” 陈瑾把完了脉,又看了看她的舌头,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的脉象弦细,舌质偏红,舌苔薄黄。 她的脱发是肝肾阴亏,肝郁血虚,不能上荣头发引起的。 “肾藏精”,“其华在发”,若肾气充沛,肾精盈满,则头发光泽柔顺,肾阴亏损,则头发枯落。 肝肾同源,肝藏血,肝郁则血行不畅,肝血不足则肾精不充,也可导致脱发。 陈秀萍腰腿酸软,头晕,皆为肝肾不足之征。 再者,“发为血之余”,头发的营养来源于血,血虚则头发枯槁无华,容易脱落。 陈秀萍月经断续难下,量少,为血虚血瘀,肝郁不达之象。 陈秀萍是中年女性,入秋脱发,还要考虑秋燥伤津耗液导致精血不足的因素。 她头皮瘙痒,舌质红,为血虚燥热之象。 情况还挺复杂。针灸的话,也需要挺长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效果,让她经常过来扎针也不太方便。开药方的话…… 陈瑾拿着纸笔,思考了好一会儿,在脑子里搜索治疗陈秀萍脱发的方子。 补益肝肾,乌发美发的七宝美髯丹? 大补气血的当归补血汤? 妇科常用的补血第一方四物汤? 疏肝解郁,健脾养血的逍遥丸? 滋阴补肾的二至丸? 脱发可不是个好治的病,短时间内不容易看到效果。 思索片刻,陈瑾决定将这几个方子合在一起用,再根据陈秀萍的情况加减一下,让陈秀萍先吃几副看看有什么反应,有点儿投石问路的意思。 “秀萍姑,你这个脱发,有肝肾阴虚的原因,还有肝郁血虚的原因,得慢慢把肝肾和气血补足了,头发就慢慢长回去了。”陈瑾对陈秀萍说道。 “这个我知道,之前也有人看到我的脸色不好,说我血虚,得好好补血。”陈秀萍说道,“可我也不知道该吃些什么药啊。你给我多开点补血的药,吃上我的脸色也能好些。” 陈瑾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想调理好了,可不是吃个十天八天的药就行,可能要吃一两个月的药。” “行,你开吧!”陈秀萍爽快地说道。 陈瑾这才开始落笔: 当归10g,黄芪15g,柴胡6g,香附10g,川芎10g,熟地黄12g,骨碎补10g,侧柏叶12g,制何首乌12g,炙女贞子10g,墨旱莲10g,鹿角霜10g…… 5剂,水煎服,开锅后煮40分钟,日服二次,饭后一小时温服。 陈瑾写完方子,就交给了陈秀萍。 陈秀萍又和陈瑾闲聊了几句,发现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就从随身背着的钱包里抽出一张20元的票子放在桌上,起身说道:“陈瑾,我就先去买药了,你忙吧。给个利是,你别嫌少哈!” “怎么会?”陈瑾没有推辞,“喝完这5副药再过来,我看看需不需要调整方子。” “行!”陈秀萍走出小楼,路过陈瑾家老房子的时候,又和陈崇义聊了几句,才离开了。 陈秀萍走后,一直到傍晚,陈崇义说的那个村东头中风的张老师,也没有过来坐坐。 陈瑾也不以为意。 她回来主要就是为了治好老爸的病,顺便再帮老妈江源调调身体。 其他的便顺其自然,有人来找她看病,既能继续发挥所学医术的作用,又能挣点钱,那就是意外的收获了。 如果能将她和许承跃这次往返的车费挣出来,那就更好了! 忽然有了这个想法,加上老爸的身体在平稳中进步,她觉得似乎可以给自己定一个新的目标。 那就是把楼下大厅收拾收拾当成诊室,在家好好临床看病,说不定能慢慢地将名气打出去,为将来的事业奠定基础。 虽然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到家乡创业,在家乡留个好名声总是好的,至少爸妈出去脸上也有光。 原本陈崇义出去招摇过市,到处炫耀自己好得快,陈瑾还想劝一劝他,让他低调点儿。 现在思维一转变,立刻改变了主意,让他去吧,他这么往别人跟前一走,再把自己的治疗过程一说,比什么广告宣传都好使。 虽然是在炫耀自家闺女有本事,但那都是事实。认识他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他中风住院的事情,而知道他家两个闺女都学中医的也不少。 再说了,他这样到处走走,找人聊聊天,整天心里美滋滋的,心情一开朗,正气就上来了,也有利于身体康复啊! 陈瑾激动地给许承跃发信息,说了自己的想法,许承跃表示很支持。 说干就干,陈瑾开始计划需要补充采购的一些医疗器械。 针灸针,许承跃在网上买的那一批早就到了。 但那批针灸针都是1寸和1.5寸的长度,给老爸用合适,要是遇到比较胖的人来扎针,很多穴位需要更长的针才能扎到位。 所以她要买一些其他尺寸的针灸针。 艾条也得多买些。 在村里,总会遇到一些家庭条件不太好,舍不得花钱治病的人,到时候可以让他们买艾条,教会他们艾灸,让他们回家去自己灸。 火罐也得多买些,耳穴贴也买一些备用。 还有一样很重要的设备,那就是理疗床…… …… 这天傍晚,快六点了,许承跃准备下班之际,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的中医科来了一位奇怪的中年女病人。 她找许承跃看病,却只字不提自己的病情,一面让许承跃把脉,一边细细打量着他。 这让许承跃多少有些不自在。 许承跃不明白患者的真实意图,只是觉得这人穿着讲究,颇有气质,非富即贵,而且还有些眼熟,猜想她可能是在试探自己的医术。 他便根据把脉获取的信息,一样一样地说出了患者的症状,患者频频点头,没有一样否认的。 许承跃最后告诉她:“你这情况,需要尽快调理。” “许大夫,我想请你出诊,帮我看一个人。”中年妇人最后露出真诚的目光,“我的老父亲,他的身体一向不太好,但是又不愿到医院检查,更别说治疗了。” “如果你能给他把把脉,分析分析他的健康状况,再教他一些中医养生的方法,我想他会接受的。” “这……”许承跃犹豫着,心想最近为什么老有人请自己出诊。 中年妇女笑着站起来,转身打开诊室的门,冲着档案室唤道:“萍萍,你过来吧!看来我请不动许大夫,还得你出面才行!” 几秒钟后,孟萍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说道:“许大夫,这是我小姨,涵涵的妈妈。我们,还有我妈,真诚地邀请你到我家做客,顺便给我外公检查一下身体。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原来这中年妇女正是杨涵的母亲庄丽华! 前几天晚上,许承跃送杨涵回锦绣天地,庄丽华从车窗探头叫唤杨涵,由于视线正好被杨涵遮挡住了,他并没有看到庄丽华的脸。 孟萍出面,许承跃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答应…… 055 于平淡中见神奇 轿车驶入一个高档小区,在一栋小别墅门口停下。 庄丽华从副驾上取出两个礼盒,递给许承跃。 许承跃微微一愣,不知是什么意思。 虽说男士为同行的女士提点东西没什么,但毕竟他是被请过来出诊的…… 许承跃提着袋子,有种怪怪的感觉。 孟萍按响门铃。 一名身穿围裙的中年女子开了门,看到庄丽华、孟萍,笑着说,“你们回来啦!我准备了很多你们爱吃的菜,马上就弄好了。” 庄丽华点头一笑,“苏姐,辛苦了。这是萍萍和涵涵的朋友,许承跃许大夫。” 保姆苏姐打量着许承跃,接过礼盒,“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啊!” 不知是对庄丽华说的,还是对许承跃说的。 庄丽华的父母听到楼下动静,从二楼走下来,身后跟着大女儿庄雪梅和外孙女杨涵。 “萍萍,怎么没将我的小重孙子带过来?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年年了……”年过七旬体格精瘦的庄老爷子虽然口中责备,但对女儿和外孙女的到来还是掩不住高兴。 “年年昨天和他爸爸去爷爷奶奶家了。” 孟萍迎了过去,杨涵加快脚步先下了楼梯,低声问道:“萍姐,许大夫怎么和你们一起来了?” “小姨请他来给姥爷看看。”孟萍简单解释。 杨涵带着怀疑的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母亲庄丽华,随即向两位老人主动介绍,“姥姥,姥爷,这位是我的朋友许承跃,他是个中医大夫。” 庄老爷子一听是个中医,竟然激动地握住了许承跃的手,说道:“哦,中医大夫好啊!我这身子啊,就是靠着中医中药调理着,才撑到了这把岁数,要不然啊,早在十几年前就……” “姥爷,你说什么呢?”杨涵打断了老爷子的话,故作嗔怒,“今天一家人团聚,不许胡说!” 老爷子哈哈笑了几声,拉着许承跃到了客厅里,“小伙子,你是哪里的人啊?” “烟州。” “烟州好啊!烟州的空气要比济城的好太多了!”老爷子说道,“我在烟州养老,好好的,她们几个非要把我和老婆子接到济城来,住这么一个大房子,还赶不上烟州的老房子舒服呢……” 老爷子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就跟许承跃聊起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和中医的缘分。 许承跃原本以为一个抗拒去医院检查和治疗的老人,会对医生比较反感,没想到他竟然一见自己就自来熟。 耐心地听庄老爷子聊了自己的过去,许承跃才知道这老人只是对西医比较反感,对中医非常看好和推崇。 庄老爷子的老家在烟州,他原本是一个打鱼为生的老渔民,十几年前忽然病重,在烟州市人民医院确诊肺癌,而且已是晚期,肿瘤足有一个鸡蛋大小…… 当时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老伴儿又有点儿老年痴呆了,医生无奈之下只能直接和他本人沟通病情,告诉他已经没有什么治疗价值了,最多只能活上半年。 出院后,他曾一度很沮丧,后来他遇到了一位老中医,通过中药调理,加上在一些穴位上做瘢痕灸,一个多月后,身上的诸多症状都有所缓解,整个精神面貌都变了。 他激动地回医院检查后,发现肿瘤还在,只是稳定了,不再增长,不免又有些垂头丧气。 后来老中医担心他会纠结于肿瘤没有变小的问题,就告诉他,要想好好活着,就按他的方法继续治疗,不要再去医院检查,不要看那些西医的数据。 他听了老中医的话,半年过去了,依旧活得好好的,而且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尚在人世。 而他老伴儿的老年痴呆症,也是这位老中医给治好的。 最近两三年,由于年纪大了,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毛病,家人就让他到医院好好查查体,他却怎么也不肯去,认为西医查体的结果不可靠,那些数据也不可信…… 许承跃看着眼前老人,虽然说话的时候略有些气不足的样子,但怎么看也不像得过癌症的人。 “不知道那位给您治病的中医老前辈,现在还在烟州吗?”许承跃问道,“若在的话,有机会我去拜访一下。” 带瘤存活,人瘤共存,这和许承跃近期所看到的一些研究肿瘤的名老中医的思路是一样的,他非常赞同这种对待肿瘤的方法。 但毕竟自己没有经验,也没有亲眼见过中医前辈治疗肿瘤,如果有机会拜访如此高水平的老中医,能学到一点点经验,也是受益匪浅的。 “唉!”老爷子重重地叹息一声,“老大夫已经不在了,活到91岁,眼不花,耳不聋,无疾而终。” 许承跃深感遗憾。 “爸,吃饭啦!”庄丽华走过来说道,“有什么没聊完的,等吃完饭再聊吧!这么多好菜,凉了可就糟蹋了!” “你们先吃,我还得让小许把把脉,吃过饭再把脉就不准了。”庄老爷子冲女儿说完,就主动伸出手来,让许承跃把脉。 “有点肺虚,肾气不足,偶尔咳嗽有痰,胸闷气促,腿脚没劲,走不远,容易累。其他方面都挺好的。”许承跃把完脉后说道。 “三年前,那位老中医还在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庄老爷子说道,“他最后给我开的那个方子我还留着呢。他说以后我要是出现气上不来或腿脚没劲的话,能遇到好的中医就找中医看看,遇不到的话,就照着这张方子吃几副。” 老爷子说完就打算去楼上去找药方。 “爸,吃完饭再找吧!”庄丽华强行拉着他去吃饭,又对许承跃说道:“许大夫,快入座!” “我就不在这儿吃饭了……”许承跃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家宴,自己留下来进餐不合适。 “那怎么成?”庄老爷子回头拽着许承跃的手臂,“你跟我们一块儿吃!” 许承跃推辞再三,庄老爷子就是不让他走。最后老两口子将保姆也叫来一块儿上桌吃饭,许承跃才同意留下。 饭桌上,庄雪梅和孟萍提到了许承跃给她们母女俩治病的事,庄老爷子大为感动,非要和许承跃喝几杯。 许承跃推辞不掉,只好喝了一小杯红酒。 饭后,庄老爷子将许承跃带上楼上茶厅,迫不及待地翻出自己小心留存的药方,拿给许承跃看。 只见一张竖式八行的麻纹宣纸上,用隽秀的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地写着几行中药名称和药量。 许承跃仔细一看,是六君子汤合八味地黄汤加减,而且方中还用了一对相反的药材——半夏和附子。 中药配伍禁忌里有“十八反”和“十九畏”,这些禁忌配伍的药,如果搭配在一起使用,可能会出现严重的副作用。 但也不尽然。 治疗瘿瘤的著名方子海藻玉壶汤,就包含了“十八反”里的药对海藻和甘草。 许承跃在大学跟诊期间,也见过带教老师多次将半夏和附子(乌头)一起使用,而并未出现副作用。 但这种禁忌的配伍,许承跃还未尝试过,也不敢轻试。 “这个药方您吃过了吗?”许承跃问道。 “今年春天,我感觉有点儿上不来气,就喝了十几副,还真管用!”老爷子激动地说道。 用八味地黄汤(原方为丸剂,又名崔氏八味丸,肾气丸)补肾纳气,这是肺肾同治,金水相生法;用六君子汤益气健脾化痰,通过强壮脾胃来达到补肺气的作用,这是培土生金法。 这个药方不仅对症,而且很巧妙,是从根本上解决肺气虚的问题,给人一种于平淡中见神奇的感觉。 “那有什么副作用吗?”许承跃追问道。 “你也觉得这个方子有古怪是吧?”庄老爷子说道,“不仅这张方子古怪,以前的方子有的也挺古怪,每次去抓药,卖药的都跟我说方子里有两味药不能一起吃,弄得我每次都得分开买……” “我告诉你啊,这老大夫开的方子,不管多古怪,我照样吃,一点儿副作用也没有!” 许承跃若有所思。 自古流传下来的配伍禁忌“十八反”“十九畏”,向来有不少争议。 他猜想,很有可能是用得对症,出现副作用的概率就低,用得不对症,出事的概率就高。 就像某些有毒药物,用对了就是救命的良药,用错了就是致命的毒药。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有待验证…… 056 暗示 “许大夫,你看看我现在的情况,能不能继续喝这个方子?”庄老爷子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给我调调方子吧!” 面对那位高水平中医前辈开出的,正好和庄老爷子的情况对症的药方,许承跃哪敢自诩好中医去做出改动? “您就按这个方子喝吧,这方子正适合你现在的情况。”许承跃说道。 两人又聊了十几分钟,庄丽华上楼来催着老父亲下楼陪外孙女们聊天,“爸,你不下去和孩子们聚聚,晚点儿萍萍和涵涵可都要走了啊!”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能在这儿住两天吗?这么大个房子,就我和你妈还有你姐住……”庄老爷子有些抱怨地下了楼。 庄丽华缓缓坐下来,给许承跃续了一杯茶,“许大夫,你觉得人活一辈子,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面对庄丽华这个有些奇怪的问题,许承跃略加思索,说道:“这个问题对于不同的人来说答案应该是不同的。大概一个人最缺什么,对他而言什么就是最重要的。” 庄丽华淡然一笑,不予评论,接着问道:“那你现在最缺什么?” 许承跃笑而不答。 他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和工作状态都挺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发挥己之所长,以助他人所需,每天都过得充实而满足。 如果陈瑾回到自己身边,那就接近完美了。 至于将来,依靠自己的才能和努力,一点点打拼,踏踏实实地创造一个美好安稳的未来,应该不是问题。 现在缺什么? 缺房,缺车,缺钱…… 我还年轻,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自然是什么都缺,又什么都不缺! 庄丽华见许承跃沉默不语,仍是淡淡一笑,随后忽然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20岁结婚,嫁给了爱情。那个男人长相很普通,也没什么钱,但是为人老实本分,对我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结婚第二年,我生了个女儿。虽然孩子的奶奶有些失望,她想要个孙子,但那个男人却将孩子视为珍宝,还是和以前一样疼爱我。” “我女儿七岁多的时候,有一天,那个男人带了个女人回家,告诉我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和那个女人结婚……” 说到比,庄丽华凄然一笑,似乎多年的委屈与不甘,至今未平。 “我看着那个又矮又丑的女人,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直到他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以为孩子的奶奶会看在我平时勤勤恳恳地打理那个家的份上,为我说句公道话,却没想到,她不仅支持那个男人和我离婚,还要抢走我的女儿……” 庄丽华凄然仰面,想要控制着即将滑落脸庞的泪水。 许承跃可以看出来,她在回忆这些往事时悲痛得难以自控。 “我很失望,甚至于绝望……离婚之后,我的状态很糟糕,我没有回娘家,独自去了东北。那时候我的女儿已经上了小学,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业,我只能同意让她暂时先跟着她爸爸生活。” “可我没想到的是,她的爸爸和奶奶,为了让我女儿不要想我,不要吵着找我,为了让她接受那个女人,竟然编造了很多谎言抹黑我,让我的涵涵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是我抛弃了她……” 说到比,庄丽华已经忍不住掩面而泣。 许承跃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了她,她拭去泪水,很快调整好情绪,接着说她未说完的故事。 “三年后,当我回到烟州,才知道她的爸爸并没有保护好她,她的奶奶和那个女人并没有善待她。我想将她接走,可她竟然不肯认我!而且她恨我!” “你知道什么是肝肠寸断吗?当我的涵涵用憎恶的眼神看着我,用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的时候,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感受……” “我没有办法让她接受我,只能将她送到我爸妈身边,拜托我姐姐帮忙照料。而我,只能再次抛下她,将心思转移到事业上。” “后来,涵涵长大了些,慢慢地懂事了,也慢慢地从她姨妈口中得知了我和她爸爸离婚的真相。她虽然接受了我这个母亲,但是十几年的误会,早已让母女俩的感情变得很生分。” “我想将她接到身边,好好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可她怎么也不同意,我给她钱花,她也不要……” 庄丽华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仰面深呼吸,继续调节着情绪,终于没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再次滑落下来。 许承跃没想到杨涵会有这样的身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还是什么也别说了,或许庄丽华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倾听她过往所受委屈的人而已。 “我如今虽然年纪还不算大,但该受的苦也受了,该享的福也享了,唯有这么一个女儿放不下,总觉得亏欠她太多了。无论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地满足她。”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她迟早会理解你的心情的。”许承跃安慰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她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大概就能理解作为母亲的心情了。”庄丽华舒展容颜,“只是她至今没有处对象,我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抱孙子啊!” “这孩子脾气也是随我,太要强了!我要给她买车,她不要,我要给她买房,她也不要,非得自己买。这栋别墅原本就是给她的,她不要,只好送给我姐姐了,让她和我爸妈一起住……” “看来只能等涵涵什么时候嫁人了,再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庄丽华又和许承跃聊了些家常,言里言外透露出诸多信息。 总而言之,就是她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杨涵,以弥补缺失的母爱;以及杨涵是个重情义的人,希望许承跃能珍惜她,不要伤害她。 许承跃只能陪聊加倾听。 大概半个小时后,庄丽华说的差不多了,许承跃起身告辞,“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姨你该多关心自己的身体才是。今晚多谢款待,我该回去了!” “我忘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庄丽华起身笑道,“我这身体嘛,我也想好好调理,只是‘心病终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涵涵是我的心病……” “许大夫,我看我爸和你挺投缘的,他很喜欢中医,如果方便的话,欢迎你常来这儿陪老人聊聊天。” 许承跃心情复杂地下了楼。 在庄丽华的各种暗示下,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她是看好许承跃,希望他能和女儿更进一步发展关系…… 和众人道别后,许承跃默然地穿过大厅,走出了别墅。 杨涵很快追了出来,“许大夫,这么着急走啊?要不我送你回去?” 许承跃回过头来,眼前美人如画,“不必了,我出去自己打车就行。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喝了点红酒。” 杨涵浅笑,如娇艳的玫瑰…… 057 来了个跟诊的师妹 “太晚回去,女朋友会担心的。”许承跃笑着说道。 “那……我送你到小区门口吧!”杨涵有些失落,但依旧面带笑容,陪着许承跃往外走。 “你母亲是不是对我们的关系有些误会?”许承跃小心地问道。 毕竟杨涵没对他表达过什么特殊情感,他并不清楚庄丽华的意思是否代表了杨涵的意思。 不管怎样,在男女感情上,他不想节外生枝。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而这知己不仅是红颜,还成为了他的女朋友,陪伴他走过了五个春秋,这本就是羡煞旁人的事情。 有陈瑾这么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友,他已经很知足了。 且不说他对杨涵无心,就算是有心,大表哥的前车之鉴,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她对你说了什么?”杨涵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她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如果有什么误会,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的。” 许承跃没再说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骤然变冷,许承跃的病人也多了起来,日门诊量增加到了三十多人次。 他的工作时间也就变得更加忙碌了。尤其是病人比较集中的上午,针灸的病人有时候竟然要排一会儿队才能有空床。 许承跃也根据病人的需求,在诊室和理疗室里来回跑。 不过,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忙不过来的时候,中医科来了一位跟诊学习的女生佟妍君。 这天早晨,许承跃一如往常,早早来到虎泉社区卫生服务站二楼,发现竟然有人比他还早。 留着齐肩短发的二十一二岁圆脸女生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看到许承跃后立马站了起来,“许医生,早上好!” “这么早啊!”许承跃以为她是来看病的,推开诊室的门,打开灯,说道:“进来吧!” 换上白大褂,打开电脑后,许承跃见她竟然讪讪地站着,以为她是第一次看中医有点紧张的缘故,就笑着说道:“坐吧,你哪儿不舒服?” “许……许老师,我不是找你看病的……”佟妍君有些腼腆地说道,“我想来跟诊,跟着你学习,行不行?” “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大几了?”许承跃问道。 “齐东国医大学的,今年大四了,刚搬到老校区不久,想在学校附近找个老师跟诊学习。”佟妍君说道。 “你是什么专业的?” “针推。” “老校区旁边就是省中医,我们学校有很多老师都有门诊,你怎么不去省中医跟诊?针灸科有很多厉害的老师。”许承跃有些好奇地问。 当年他搬到老校区以后,就经常到省中医的针灸门诊跟诊,由于动手能力强,悟性也不错,和好几个老师都处得很不错。 在大四那年他就看好省中医的一个针灸老师李青峰,而且和他打过招呼,准备读研究生的时候找他做导师,他一有空就跟李青峰的门诊。 然而,就在大五下学期的时候,上面忽然下来通知,为了提高教学质量,从这一届开始,每个硕士研究生导师,每届招收研究生名额由四个减到三个。 那时候,加上许承跃在内,李青峰已经基本内定了四个本硕连读的研究生,其他三个正是许承跃的同班同学。 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李青峰不得不跟这四个学生说明这件事,让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解决。 许承跃的其他三位同学都没有要退出的意思。 结果,许承跃为了不伤害同窗之情,只能放弃了这段师生缘分。 这时候,省中医的其他硕导要么已经内定满额,要么要将一两个名额留给本科考研的学生,要么就是水平一般…… 许承跃最后才将目光投向了省立医院推拿科…… “跟诊的人太多了……”佟妍君说道,“那些老师平时太忙了,又带研究生,又带实习生,去见习基本上就是凑个热闹……” “许老师,我听说你这儿病人挺多的,我能来跟诊学习吗?我会写病历,还可以帮忙接电针,拔针!” “我这儿不用电针。”许承跃说道。 现在不管是大医院还是小诊所,基本上只要扎针就会通上电针。 原因嘛,一个就是以电针替代行针手法,简单便捷;还有就是电针可以定时,到点会提示…… 所以在医院里,往往主任或主治医师只管像插秧一样给患者扎完针,其他的就不用管了,会有实习生帮忙接上电针,调好频率、强度和时间,到点了有实习生拔针。 许承跃却认为,机械化的电针虽然看起来挺方便,挺高级,但电针非但不可能替代行针手法,还会破坏针感。 尤其是体质虚弱的病人,宜用补法,只能承受得了轻刺激,用上电针,常常适得其反。 “哦,那我帮忙拔针……可以吗?”佟妍君抬起头来,充满期盼地望着许承跃。 许承跃并不需要有人帮忙拔针,因为他的治疗一般都是配合补泻手法的,拔针看似简单,也是有补泻的,不合适的拔针方式也会影响疗效。 “可以啊!”许承跃还是欣然答应了,“不过我也刚毕业不久,比你大不了几岁,别叫我老师,叫师兄就行。” “好的,师兄!” 两人正说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病人走了进来。 佟妍君连忙让开,站到许承跃身旁。 病人看了她一眼,就走到诊桌前坐了下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许医生,你这儿能不能催乳啊?” “我先把脉看看你是什么情况。”许承跃说道。 女病人伸手搭在了脉枕上。 “产后有一段时间了吧?是一直没有奶水,还是?”许承跃边把脉一边问道。 “之前挺好的,就这两天,突然停了。”女病人说道,“我原本想找个催乳师推一下,但是又怕遇到不正规的,给推坏了……” “最近和家人生气了?”许承跃接着问道。 女病人点了点头,“在喂养孩子的问题上,和婆婆意见不统一,吵了一架,突然就没奶了。” “先扎两针,再推拿。”许承跃收回了手,带着女子到了理疗室,让她坐下后,先在她的双手小拇指的少泽穴上各扎了一针,随后在她的后背推拿。 “不是……推前面吗?”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一样效果。”许承跃不管女子的疑惑,十几分钟后推拿结束,随后给她起了针。 “这样就行了吗?”女子对于许承跃与众不同的催乳方法充满疑惑,突然一拍脑袋,“哎呀,出门太急,忘记带医保卡了……” “没关系,你住得应该不远吧?下次来的时候再缴费也行。”许承跃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就住在你们服务站后边的小区……” 女子满脸歉意,讪讪地下了楼。 佟妍君更是疑惑不解,她虽然不会催乳,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懂的,推拿胸部疏通局部气血,点按胸前相关穴位是必不可少的。 可许承跃从头到尾就没碰她的胸部,难道是不好意思? 而且病人对治疗显然不太满意,还这么放她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治疗费也肯定收不上来了…… 058 治病必求于本 “师兄,我没太看懂,能不能麻烦你讲解一下?”佟妍君跟在许承跃身后,回到了诊室。 “少泽穴是通乳的经验效穴啊!”许承跃说道。 见佟妍君并未完全理解,许承跃又解释了一下,“少泽穴常用于治疗乳痈,缺乳等病症,古籍上就有记载。现代研究也表明,针刺少泽穴,可以促进泌乳素的分泌。” “推后背是前病后治。她的情况是肝气郁结引起的,只要把她郁结在胸中的那股气机推开,病自然就好了。” “肩部的肩井穴,背部的天宗穴等,都具有很强的疏通气机的作用。” 见到佟妍君终于点头表示听明白了,许承跃无奈一笑。 这女生的基础不太扎实啊,而且脑子也不是很活络。 少泽穴是治疗缺乳(乳汁分泌不足)的经验效穴,这在大学针灸教材里就有明确的内容,大二或大三的时候就应该学过了,她竟然不知道。 而且前病后治,后病前治,上病下治,下病上治,这些都是针灸推拿常用的治法,不能理解和掌握这些方法,很容易变成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庸医。 这些治法在针灸教材里和古籍里也是有的,只不过换了一种说法,叫做“阴病治阳,阳病治阴,上病取下,下病取上”而已。 局部治疗固然不容忽视,但掌握这些方法,不仅可以提高疗效,还可以做到随机应变,一病多法,避免一些尴尬情形。 比如说一些隐私部位的疾病,针灸推拿的时候就可以不在局部治疗,而在远端配穴,依然可以保证疗效,甚至提高疗效。 想当年陈瑾大二大三的时候,虽然也还不太会治病,但基础比较牢固,又爱动脑思考,遇到问题也不是张口就问,要么记下来回去自己查资料解惑,要么认真思考后有了自己的见解,才开口询问。一聊起来,就有种交流的感觉,不仅仅是请教。 如果今天站在旁边看他治疗的是陈瑾,她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只有会心一笑,或者投来赞许的目光,不需要任何解释…… 一个40多岁的女病人边咳嗽边走进诊室,“许大夫,我又来找你扎针啦!这次还是治咳嗽。” 许承跃抬头看到是一个以前他治过的病人,名叫牟红棉。在一个多月以前,她因为咳嗽半个月找过许承跃治疗,许承跃针灸三次就治好了。 “这次是怎么引起的咳嗽?”许承跃边把脉边问道。 “差不多一周之前,感冒了,因为不重,我就没管它,后来感冒自己好了,就这样了,剩点咳嗽,怎么也去不掉,还越来越严重。”牟红棉说道。 “最近没休息好啊!”许承跃笑着说道。 “最近工作比较忙,睡眠也少,先不管这个,先把咳嗽治好吧!”她说着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咳嗽停后,她又继续说道:“总觉得有一股气堵在胸口,时不时地顶着嗓子难受,忍不住咳几声才舒服。你还是给我扎针吧,家里不方便熬药喝。” 许承跃把完脉,牟红棉就边走边咳到了理疗室,自己找了张理疗床躺下。 许承跃很快给她针了双侧内关穴、列缺穴和照海穴,行针得气后留针,让她闭目养神。 照海穴是八脉交会穴之一,阴跷脉与足少阴肾经的交会穴。 照海穴有滋阴补肾、清热利咽的功效,擅治胸膈与咽喉不适,尤其针对伤阴或病后遗留的咽部不适,效果明显。 在治疗咳嗽、咽痛等咽部不适时,照海穴常与列缺穴相配,伴有胸膈气滞、胸闷等,常与内关穴相配,效果常常立竿见影。 这次佟妍君只默默跟在许承跃身后,也许是看到许承跃比较忙,已经有其他患者在等候看病了,就没有请他解析治疗思路。 许承跃原本想让佟妍君每十分钟给牟红棉行一次针,省得他来回跑。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对于佟妍君,他还要观察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理疗室里,理疗床很快被占用过半。 许承跃每看完一个或两个病人,就过来给病人行一次针。 半小时后,就给牟红棉起了针,重新给她把了把脉。 她趁机为婆婆的病咨询了一下许承跃,说了差不多10分钟的话,仅清嗓子两三次,没再出现咳嗽。 听到诊室外的说话声有些嘈杂,牟红棉知道许承跃又到了比较忙的时候,才离开了。 随后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女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进来了,孩子也是咳嗽! 由于寒潮来袭,天气骤然变冷,近期患上呼吸道疾病的人不少。 许承跃最近几天患者量增加,呼吸道疾病患者就占了较大比例。 但这个孩子和牟红棉不同,不是近期外感才引起的咳嗽,而是已经咳嗽一个多月了,吃了不少西药,一直断不了根,最近几天加重了,才想到来找中医开点中药吃。 小女孩人瘦瘦的,外表比较清秀,但脸有点儿黑。 通过和宝妈沟通,许承跃了解到小女孩的咳嗽是晚上比较严重,平时情绪也不太稳定,容易发脾气,大便不畅,而且经常进食雪糕和冷饮这些凉东西…… 许承跃最后给她开了参苓白术散加减。 接下来的是一个颈椎病复诊患者,许承跃直接在诊室里给他推拿治疗。 佟妍君趁机问道:“师兄,刚才那个小孩不是咳嗽吗?为什么开的是参苓白术散的方子?这个不是健脾胃的吗?” 知道参苓白术散,看来方剂学得还不错。 许承跃在心里给了她一个肯定。 一般针灸推拿专业的医学生,学完中药、方剂这些课程后,大多数都扔到一边去了,因为以后从事针灸或推拿,基本上用不着开方子。 正如很多中医学专业的医学生一样,学完经络腧穴和针灸推拿的课程,就扔一边了,因为以后坐堂开方,用不上那些。 许承跃和陈瑾都是对自己要求比较高的少数人,把方药和针推都抓在手里。 “治病要分清标本虚实,”许承跃耐心地解释道,“从疾病的‘标本’而言,这个小女孩的咳嗽只是一个表面现象,是标,不是本;从‘虚实’而言,她咳嗽一个多月了,久病则虚。” “这个小女孩是体质上出了问题,咳嗽对于她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所以不能对她使用止咳药,那样只会闭门留寇。” 佟妍君瞪大了眼睛,“咳嗽对她是一种保护?” “是的,”许承跃接着说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发热是人体的正常防御反应?” “其实咳嗽也是人体的正常防御反应。咳嗽是人体的肺、呼吸道、支气管对外来异物、痰阻等异常情况的正常反应,是在清除问题,是人体在用自身的方式往外扔垃圾。” “如果有人每天都在打扫自己的身体,每天都往外扔垃圾,持续一个月了还在打扫,而且晚上更加勤快,这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了。” “一种可能是力气不够,短时间内打扫不干净,所以一直在打扫;另一种可能是身体里出现了问题,每天打扫出去的比不上每天增加的。” “这个孩子比较瘦,肤色也比较黯淡,加上大便不畅,明显是中焦脾胃出现了问题。” “‘脾为生痰之源,肺为储痰之器’,脾运化传输的功能异常,则津液不能正常输布,聚而成痰,这才是她咳嗽的根源。” “所以用参苓白术散加减,调理她的脾胃,增加中焦运化能力,杜绝生痰的源头,才是从根本上解决她的问题。” 佟妍君只觉听了许承跃的一席话,受益匪浅,连连点头…… 059 引火汤 “那之前那个扎针的咳嗽女患者,为什么直接给她止咳?” “她的情况不同,身体本身并不怎么虚弱,只是外感病后没好彻底,还有点余邪未清,加上工作原因经常熬夜,略微有点伤了肾阴。” “她的咳嗽声音清亮,嗓子里也没有痰,只是肺气不宣,上冲咽喉,引起的咳嗽。所以我用列缺穴宣肺解表,理气止咳,配合内关穴加强运转胸中气机,用照海穴滋阴补肾,清热利烟……” 许承跃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将注意力放到推拿上,集中精力给病人做了个颈部扳法。 这是一种技术要求非常高的治疗手法,不仅定位上不能有一点偏差,力度大小和用力方向也要恰到好处,否则疗效会打折扣,甚至可能引起新的损伤。 颈椎病患者治疗结束,许承跃继续接诊其他病人,没有对佟妍君做过多讲解。 一直忙到差不多十二点,许承跃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 而理疗室里还躺着两个病人没到起针时间。 许承跃忙着写病历。 这件事佟妍君显然也帮不上忙,因为很多细节都记在了许承跃的脑子里,尤其是针灸的病人,电脑系统里只有治疗项目。 健康档案本也不同于可以给病人带走的那种小病历本,必须一丝不苟,认真对待。因为医保局会时不时地派人来抽查和评估,病历书写的合格率对来年的医保报销额度也有影响。 在这个社会上,似乎涉及到钱的问题,都会受到格外重视。 “师兄,你中午一般都到哪儿吃饭啊?”见没有病人了,佟妍君问许承跃。 “出门右拐一百多米,有一家快餐店,还有个包子铺。马路对面也有两家面馆……”许承跃介绍道。 “那师兄你想吃什么?”佟妍君笑问,“我给你捎回来!” “你先去吃吧,我写完病历再出去逛逛。现在还没想好吃什么。”许承跃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偏胖的短发妇女忽然推开了诊室的门,“中医科许医生在吗?” “阿姨,你找我?”许承跃抬头问道。 正准备走的佟妍君看到来了病人,坐回了许承跃身旁。 “不好意思啊,我媳妇早上来找你推拿,没带钱,我来给她交费的。”短发妇女讪讪地笑着,“收费处说让我上来找你开个治疗项目。” 佟妍君立即想起了今天早晨来“催乳”的第一个病人。 “阿姨,你媳妇叫什么名字?我记录一下信息。”许承跃说道。 短发妇女就走过来坐下,提供了媳妇的姓名、年龄等信息。 说完这些,她又问道:“许医生,你看我这个腿脚怕冷好不好治?已经好几年了。要不你给我把把脉吧,看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她说着就将手搁在了脉枕上。 许承跃仔细品味了一会儿她的脉象,又看了看她的舌头,问道:“只是膝盖以下冷,其他地方不冷,是吧?” 短发妇女激动说道:“对,就是膝盖以下特别怕冷,我现在都穿加绒的棉裤了,要不然出不了门。到了冬天啊,脚在被窝里怎么也暖不过来,必须打电热毯。但是上半身吧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还挺怕热,有时候一阵一阵地发热,尤其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 “你有耳鸣,口干,还很容易咽痛,而且是晚上重白天轻,是吧?”许承跃接着问道。 “对对对,”短发妇女连连点头,“一吃点香的辣的,就容易嗓子疼,又干又疼,晚上得起来喝好几回水才行。” “你还经常长口疮,是吗?” “没错,这个口疮啊,愁死人了。我吃点黄连上清片它就下去了,可总是好了没几天就又长出来了。前几天刚消了,我估摸着这两天又得长了……” “这是肾阴虚,阴不能制阳,虚火上炎引起的,吃降火药只能把它暂时压下去,很快又会反复的。”许承跃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啊,你就说能不能治吧。”短发妇女憨笑道。 “能治,而且治起来并不难。您家里能熬中药吗?”许承跃问道。 “哎哟,”短发妇女露出有点儿为难的表情,“家里有小孩儿,长期熬药可能不行,怕媳妇儿有意见。” “三四天的呢?” “这个还可以。我这几年的病,三四天就能好了?” “对症下药,你这情况药用得对,一两天就能看到效果,三四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行,那你开吧!” 许承跃录上妇女的信息后,又补充问了一下饮食、睡眠和二便等情况,随后给她开中药。 佟妍君看到,许承跃只给她开了三剂中药,而且方子只有六味药: 熟地45g,天冬15g,麦冬15g,巴戟天15g,五味子5g,茯苓10g。 中年妇女道过谢,下楼缴费拿药去了。 “师兄,你给这阿姨开的是什么方子啊?”佟妍君问道。 她绞尽脑汁回忆着方剂学和中医内科学里的方子,似乎没见过这个。 “陈士铎的引火汤。”许承跃说道。 “陈士铎……” 佟妍君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打开手机,开始搜这个引火汤的相关资料。 引火汤出自清朝名医陈士铎的《辨证录》。陈士铎对引火汤的方义解析得相当详细: “方用熟地为君,大补其肾水,麦冬、五味为佐,重滋其肺金,金水相资,子母原有滂沱之乐,水旺足以制火矣。又加入巴戟之温,则水火既济,水趋下,而火已有不得不随之势,更增之茯苓之前导,则水火同趋,而共安于肾宫……” 而引火汤的主治的对应病症为: “人有咽喉肿痛,日轻夜重,喉间亦长成蛾,宛如阳症,但不甚痛,而咽喉之际自觉一线干燥之至,饮水咽之少快……人以为此喉痛而生蛾也,亦用泻火之药,不特杳无一验,且反增其重……斯少阴肾火,下无可藏之地,直奔而上炎于咽喉也。治法宜大补肾水,而加入补火之味,以引火归藏。” “这是治疗咽喉痛的啊!”佟妍君恍然大悟道,但随即想起来这个病人的主诉是腿脚怕冷,“师兄能从她的腿脚怕冷想到她有咽干咽痛,太厉害了!要是我,怎么也联系不上来……” 许承跃笑着说道:“引火汤对治的就是虚火上炎导致的上热下寒之证。上热常见咽干、咽痛、口舌生疮、面红、目赤等,下寒常见的就是腿脚冷,有的是腰冷,还有的可能是腹泻……” “那为什么要加天冬呢?”佟妍君又问道。 “这是李可老中医的用法,”许承跃说道,“你如果想掌握这个方子,可以去看看李老的医案……” 060 痛风(一) 这天下午,许承跃没想到,之前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潘华会来到这儿找他看病。 “许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旬哥的高中同学,我们这之前见过的!”潘华一进门就热情地说道, “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感谢你呢,这次又得麻烦你了……” 潘华左手拿着一个文件袋,满脸堆笑,右手掏着里面的资料,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他前几天在ktv的过道昏倒,被许承跃救醒后,没能及时追出去继续找梁宝旬借钱,深感遗憾。 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醒过来后,连酒也差不多完全醒了? 平时他要是这么喝酒,睡到第二天早上也不一定能清醒过来。 于是他向服务员打听,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昏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得知是许承跃给他做过查体,把过脉,还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后,他就认定是许承跃有什么秘法…… 许承跃微微点头,看着他的走路姿势,似乎左腿不太好,“坐吧,潘哥。” 潘华将一本体检报告和几张化验单摆在许承跃面前,“我最近单位体检,身体不太好,你帮我看看体检报告吧,然后开点药调理调理。” 许承跃猜想他是从表哥梁宝旬那里打听到自己坐诊地址的。 上次在ktv里见到潘华,听他和梁宝旬说话的声音,许承跃就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后来给他把脉,虽然受到酒后脉的干扰,但也能诊断出他的肝脾肾不太好,不适合喝酒。 许承跃将潘华救醒后,原本想给他两句忠告的,却被急着离开的梁宝旬拉走了。 许承跃接过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潘华才34岁,肝肾功能都不太好,转氨酶高,有脂肪肝,尿蛋白一个加号,尿酸也高…… “我3年前就得了痛风性关节炎,每年都要发作四五次,每次买点秋水仙碱和止痛药吃几天就可以缓解。”潘华开始讲述自己的病情, “今年开春的时候,痛风复发,吃秋水仙碱和消炎止痛药,导致上消化道出血,后来住院治疗了……” “这几天痛风又犯了,没敢吃原来那些药,硬扛了三四天,今天休班,才过来找你看看……” 听他讲完病程,许承跃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潘华伸出左腿,将裤腿拉起来,只见左腿膝、踝关节又红又肿,踝关节更为明显。 “膝盖和脚脖子,一动就疼,晚上疼得更厉害,不敢走动,只能在家躺着……” 许承跃给他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苔。 脉濡数,舌质红,苔薄黄腻。 录上基本信息,补充问诊了几句后,许承跃问道:“有空做针灸吗?” “今天倒是有空,明后天就不行了,得上班。”潘华说道,“你还是给我开中药吧,喝药还行,做针灸时间靠不上。” “行,那给你开中药。”许承跃开始给潘华开处方。 佟妍君看到许承跃给他开了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洗。 内服方:土茯苓30g,萆薢15g,牛膝18g,当归15g,赤芍15g,杜仲15g,刺五加15g,泽泻各15g,威灵仙20g,生薏苡仁20g,黄柏10g,苍术10g,桃仁10g,红花10g…… 外洗方:大黄30g,苏木30g,金银花30g,薄荷30g,透骨草30g,黄柏20g,两面针20g。 各开了一周的药量。 许承跃跟潘华讲解了熬药用药方法,强调了严格忌口和加强锻炼等注意事项后,就让他到楼下拿药。 “许医生,那个……”潘华却并不急着走,“上次我喝醉了,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我快速醒来的?能不能告诉我?” “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是湿热体质,不适合喝酒。”许承跃严肃地说道,“不仅是喝中药期间要忌酒,以后也要减少喝酒,最好是别喝,所以那个方法你用不着。” “许医生,我这工作应酬多,不喝不行啊!”潘华一副苦大愁深的神情,“你们当医生的,可能比较注重养生,我们很无奈啊!” “平时陪领导得喝,陪客户得喝,和同事搞好关系还得喝……” “我就是酒量太浅了,要不然上次也不至于躺下了。你就帮帮我,告诉我怎么能快速解酒吧!” 许承跃担心他掌握这个解酒方法后,会肆无忌惮地喝酒伤害身体,就没有告诉他,依旧面色严肃,“你的肝、脾、肾已经出现了问题,虽然目前还不是很严重,但你的身体已经向你报警了。你如果还不在乎,以后可不是痛风那么简单了。” “我知道!我知道!”潘华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就是想,你的那个方法既然能让我快速醒酒,是不是能促进酒精代谢,或者对肝肾有好处?” “你是用了什么秘方,还是用的什么穴位?如果是有什么秘方,药粉什么的,你能不能卖点儿给我?如果是穴位,能不能教教我?” “我就是想快点儿恢复肝肾功能,不为别的。我都34岁了,还没女朋友呢,你就帮帮我吧!” 许承跃无奈摇头,“王道无近功,你的病得慢慢调,急不得。如果你信我,就听我的,好好吃药调理。其他的,别多想。” 说完,许承跃起身走出诊室,到理疗室给两个病人行针。 潘华有些尴尬地愣了一愣,随即叫住了还没走出去的佟妍君,“唉,美女,你是许医生的助理吗?” “不是,”佟妍君止步,“我是来跟诊许医生学习的。”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潘华露出恳求的目光,“许医生有个很好用的解酒方法,一用就灵,你帮我问一下呗!” “也算为你自己吧,说不定你以后也能用上,自己用,或者用来救人都行。” “你也别着急马上问,过两三天再问也行!我吃完这次的药还回来找他。” 说着,潘华双手合十,恳求道:“拜托啦!” 佟妍君似乎有些心动。 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 普通人担心疾病种类太多了,难以避免,害怕生病;而医者则担心治病的方法太少了,会遇到救不过来的病人,留下遗憾。 能掌握快速解酒的中医方法,自然是好的! 不等佟妍君拒绝,潘华说完就快步走出诊室,下楼去了…… 这天下午,陈瑾也没想到,她的哥哥陈琦居然也会给她带来病人。 巧的是,这也是个痛风病人,而且比潘华年轻很多,只有24岁…… 061 痛风(二) 这天,陈瑾照常给陈崇义针灸,做推拿。 哥哥陈琦到了中午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到了餐桌旁,随便瞥了一眼都有什么饭菜,也没打算吃。 她的这个哥哥陈琦除了睡觉在家,平时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心情好就在家吃顿晚饭,有时候一天三顿都在外面吃。 他除了有一辆小汽车,还有一辆小货车。 勤快的时候,他就早晨四五点起床,到牲畜屠宰场拉上一头猪,到附近的村里卖猪肉。 生意好的时候,一头猪两三个小时就卖完了,能挣四五百块钱。 有时候能剩几斤肉卖不了,就给家里留点瘦的,剩下的就拿到外面和朋友一起吃喝。 一群年纪相仿的青年,这个提供场地,那个提供啤酒,这个提供猪肉,那个提供新鲜蔬菜或火锅底料,再来个能带几个女生来活跃氛围的,就接近完美了。 这样的聚会,陈琦隔三岔五的就有。 懒的时候,他就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 陈崇义和江源管不了他,说多了大家都生气,最后也就不爱管了。偶尔催一下他赶紧处对象结婚,还要被嫌弃啰嗦。 “妹,痛风你会不会治?”他将手机和钥匙往桌上一放,“我有个同学,最近脚痛,去卫生院拍了片,又查了尿酸,最后医生告诉他是痛风。” “叫他过来看看呗。”陈瑾说道。 “他挺严重的了,疼得死去活来的。”陈琦补充说道,“这两三天都在卫生院挂水了,今天上午发现挂完水还疼。” “你整得了就整,要是整不了,我让他把脚趾头剁掉得了,永除后患。” 说着,陈琦开起了玩笑。 从这玩笑里,陈瑾就知道她哥和这个同学关系很不错,平时没少往来。 “痛风对于中医来说也不是什么难治的病,让他过来看看呗。”陈瑾说道,又顺便问了一句:“他是不是经常和你一起出去喝酒,喝出来的痛风?” “他啊,有老婆以后被管着,出来少了,喝的也少了。最近几天,一个朋友准备结婚了,带了些好酒出来,喝了几场大的,就那样了。”陈琦说道。 “你要是不改改生活习惯,什么痛风啊胃肠炎啊,迟早找上你,你这同学就是榜样。”陈瑾趁机奚落了他几句。 陈琦不以为意,拿着手机到卫生间去了。 在这个家里,也就陈瑾这个妹妹能说他几句,他不会生气。 要是爸妈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早就暴跳如雷,觉得他们在挑毛病嫌弃他诅咒他了。 村里和镇上,跟他一样长大了嫌父母唠叨的,不听管教的青年不少。 二十来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父母也就五十来岁,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 父母管着他,他觉得没面子,父母不管他,他又当不了家。 对此,陈瑾和爸妈一样,都习惯了。 陈琦在卫生间里一边玩手机一边卸货,待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出来。随后洗刷好,就出去了。 半个多小时后,陈琦忽然给陈瑾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他的那个同学两三点的时候才去家里找她,名字叫杨晨。 陈瑾一听,赶紧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后,跑回房间里,从一堆医书里查找关于治疗痛风的内容。 她以前其实没自己治过痛风病人。虽然可以不管病名,以中医思维辨证论治,但想提高疗效,快点出效果,还是赶紧充充电,多吸取他人的经验比较保险。 还好,哥哥提前通知了,要不然万一来了不会治,或者治了效果不好,可就尴尬了。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她记得这次带回来的几本医书里,有一本总结了历代以来治疗痹证(各种筋骨关节肌肉疼痛)的经验。 “陈瑾,有人找你,快点下来!” 陈瑾不知不觉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楼下的陈崇义在楼梯口处叫了一声。 陈瑾知道是哥哥的朋友杨晨来了,合上书本,匆忙下楼去了。 “我同学,杨晨,那只脚又肿又痛,你给看看吧!”陈琦指着坐在沙发上的一个挺俊朗的青年说道。 陈瑾走过来,看到他穿着一双拖鞋,右脚肿得已经穿不进鞋子里了。 痛风,从现代医学来说,是尿酸排泄减少,和嘌呤代谢障碍所致。 其主要表现为特征性急性关节炎,久病者可出现痛风石沉淀,甚至关节变形,并有肾脏病变和尿路结石的发生。 从中医而言,痛风属“痹症”“历节风”等范畴。其发生常与正气不足、饮食不节、外邪侵袭等因素有关。 由于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饮食上越来越偏于肥甘厚腻,不加节制,所以饮食不当因素成了目前痛风最主要的致病原因。 杨晨的痛风发生在右脚拇趾的跖趾关节上,这是痛风最常发生的部位。 陈瑾看着他的关节又红又肿,表皮红中透亮,正处于急性发作期。 她俯身轻轻按了一下杨晨的痛风部位,杨晨痛得直咬牙,差点儿没跳起来。 “那个,妹子,能治不?”杨晨讪讪地问道。 “我先把把脉吧。”陈瑾将脉枕拿到了他的面前。 杨晨伸出了手,搭在脉枕上。 脉象滑数,应指强劲有力。 “张嘴,我看看舌头。”陈瑾接着说道。 杨晨张大嘴巴,伸出舌头。 舌质红,苔黄腻,舌中和舌根部尤其明显。 “行了,我先给你点刺放血,然后开点中药喝。”陈瑾轻描淡写地说道。 由于年轻,没什么基础病,正气也不算太虚,杨晨的痛风病机比较简单,是个下焦湿热引起的。 “放血?”杨晨惊问道。他似乎从没做过这样的治疗。 “放点毒血出来,缓解缓解疼痛。”陈瑾说道,“那么年轻,血气旺,流点血,虚不了。” “哦,哦,那你放血吧!”杨晨笑道,“只要能止疼,多放点,没关系。” 陈瑾将放在家里的那套真空抽气罐取了出来,找了两个最小号的,在杨晨的右脚上比划了一下,感觉可以用,才用酒精棉擦了一遍真空罐,放在一旁备用。 家里没有三棱锥,但是有一次性采血针,正好用来点刺放血。 这是跟许承跃学的,在大学期间的义诊,许承跃就是用的一次性采血针点刺放血,携带和使用都很方便。 当然采血针只能用来应对浅表层的点刺,深部位的点刺放血,还需要用三棱针,或者一次性注射针头。 陈瑾取了一支采血针,在杨晨的右脚拇趾跖趾关节消了毒后,迅速地点刺了几下,随即将真空抽气罐拔上。 红得发黑的血液沿着针孔迅速流出,几秒钟就流了半罐子。 “看见没?这血是黑的!”陈瑾对杨晨强调道。 “是挺黑的,怎么这样?”杨晨一脸疑惑地望着罐子里的血。 “身体有热,或者有瘀血,流出来的血颜色深,发黑。”陈瑾说道,“你吃得太好了,油腻的,香辣的,吃得太多,还有酒,喝太多了,痛风不找你找谁?” 陈瑾这些话不仅是说给杨晨听的,也是说给哥哥听的。 两三分钟后,她看到罐子里的黑血不再增多了,就将罐子取下来,将废血倒掉。 随后换了一个罐子,重新拔了上去。 这一次,流出来的血液颜色鲜亮了些,没那么黑了,出血速度也变得慢了…… 062 痛风(三) 拔了两次罐后,陈瑾再用手轻轻按压杨晨的痛风部位,杨晨虽然还是觉得痛,但已经在可以忍受范围内。 “这个放血拔罐,能把痛风石拔出来吗?”杨晨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陈瑾说道,“你这是第几次痛风发作了?已经有痛风石了吗?” “没有,目前还没有痛风石。”杨晨笑着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在心里琢磨着,要是拔罐能把痛风石也拔出来就好了…… “那我告诉你,不能。”陈瑾说道,“痛风石是沉积在关节里的,又不在小血管里。” “你要是不改变饮食习惯,不好好忌口,等形成痛风石,我可未必治得了。而且痛风久了,会影响肾功能。” 年纪轻轻的,又刚结婚不久,就算能抗住痛,也害怕肾功能出问题。 杨晨说道:“还得喝中药,是吧?喝中药我肯定好好忌口。” 陈瑾纠正道:“我说的忌口不仅仅指喝中药期间要忌口。就算你这次的痛风好了,以后也要尽量饮食清淡,要不然用不多久还会犯。” “好,听你的。”杨晨说着,又转向陈琦,说道:“陈琦,听见没,你妹说了,我要好好忌口,长期忌口,以后饭局就不用叫我了。” “我妹在这儿,怕什么?”陈琦说道,“你不会把方子留着,过一段时间喝几副?那样不就可以预防复发了?” “闭嘴!”陈瑾白了哥哥一眼,“不懂别乱说。疾病在不同阶段用药就不同,发作期的用药,和未发作的调理预防用药能一样吗?” “那等他这次的痛风好了,你开一个专门降尿酸的方子,给他平时用不就行了?”陈琦说道。 “你不懂,别指挥我开药。”陈瑾说道,“还有,别以为有个学中医的妹妹,就可以随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说着,取来便签纸和水性笔,准备开方。 “那个,吃饭胃口怎么样?” 准备落笔前,她又补充了一下问诊。 “正常吃。” “有没有胃胀胃痛恶心呕吐?” “还好吧,目前没有。” “大小便怎么样?大便干吗?几天一次?小便黄不黄?” “大便有点干,两三天一次。小便最近挺黄的。” 陈瑾就放心地开药了。 苍术15g,黄柏15g。 这是二妙散,是清热利湿的基础方,主治湿热下注证,常用于筋骨疼痛,或两足痿软,或足膝红肿疼痛,或湿热带下,或下部湿疮、湿疹,小便短赤,舌苔黄腻者。 牛膝12g,薏苡仁30g。 二妙散加上这两味药,名为四妙散。 牛膝既能补肝肾,强筋骨,还能引药下行。 有道是“非牛膝不过膝”,意思是说如果病变部位在膝关节以下就需要加上牛膝,没有牛膝做引,药效很难到达膝关节以下的地方。 薏苡仁则能加强利湿作用,且能舒筋缓急。 土茯苓45g。 土茯苓是现代研究具有降尿酸作用的良药,且与薏苡仁配伍使用,效果尤为显著。 而且这是个很安全的药食两用的中药。在陈瑾的家乡里,就有一些人专门到山上挖新鲜的土茯苓来煲汤喝,喝土茯苓汤就像喝山药汤一样平常。 在上个世纪闹饥荒的年代里,土茯苓曾被用作充饥的粮食,又被称作“冷淡团”。 基于对土茯苓这味中药的了解,陈瑾为求速效,原本想开60克的,最后想了想,还是保守一点,只开了45克。 当然,土茯苓和薏苡仁搭配,可以降尿酸的这件事,她可不会告诉哥哥和杨晨。就怕他们知道了“秘方”,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地吃香喝辣,不懂得爱惜身体。 何况中医治病是讲辨证论治的,这个药对,加在辨证对治的基础方上,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达到“1+1>2”的效果。 忍冬藤15g,木瓜10g,泽泻12g,赤芍12g…… 临时抱佛脚没白抱,在楼上看一个多小时的书,开起药方来还是挺有信心的。 陈瑾一口气开了12味中药,才问道:“你会熬中药吗?” “不会,以前没喝过中药。”杨晨坦然说道。 “先用凉水浸泡半个小时,再放锅里煮。”陈瑾说道,“开锅后转小火再熬半个小时,熬好后倒出来,分成两份,早晚各喝一份。” “那个,得放多少水?”杨晨问道。 “这个不好说,”陈瑾思索道,“得看你用的什么锅,不同的锅蒸发量不一样,还有用煤气熬和用电熬也不一样。你第一次可以先放多一点水,别熬干了。要是水放多了,就分三次喝。这个方子,熬出来多点没关系,反正你这情况得多喝水多排小便……” 陈瑾费了不少口舌,才教会杨晨怎么熬药。谁知他最后竟然说道:“好麻烦,算了,还是让我妈给我熬吧!” 本着不能对病人爆粗口的原则,陈瑾只好叹了一口气,白了他一眼,将便签纸撕下来,往桌面上一放,说道:“早说啊!好了,可以了,赶紧去买药吧!” “那个,多少钱,看一次病?”杨晨拿过便签纸,笑着问道。 陈瑾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没给在家看病定过价钱。 从大二的假期开始,就偶尔有人来家里找她看病,但没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每次都是他们随意给点,给十块钱的有,给二十块钱的有,给四五十的也有。 不管多少,陈瑾也从不计较。 不过现在已经毕业工作了,这次在家时间会比较长,而且已经做好了在家开诊看病的准备,收费问题是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陈瑾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要不,你给二十吧!” 她在心里考虑着,把脉开方一次二十应该不贵吧?普通针刺一次三四十,拔罐一次二十…… 不对,刺血拔罐忘记要钱了! “太少了!镇上拔个罐都三十!”杨晨说道,“先给五十吧,等好了请你吃饭!” “那你随便,看着给吧!”陈瑾无所谓地说道。 “加个微信吧,我给你发红包。”杨晨说道。 添加了微信好友后,杨晨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随后就给陈瑾发了个红包。 陈瑾点开红包,是58块钱。 他们这些人,发个红包都喜欢以8或6作为尾数,似乎有8迟早都能发,有6干什么都顺…… 063 经络疲劳 次日早晨,陈崇义告诉陈瑾,他的手脚已经恢复了八分,就差两分,这两三天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了。 陈瑾很激动,没想到才不到半个月时间,陈崇义的进步竟如此迅速。 但激动归激动,她也知道,老爸的治疗方案到了该调整的时候了。 陈瑾给他仔仔细细地把脉,发现他的双寸脉已经不再下陷了,而且总体脉象比以前有力,不是软塌塌的了。 陈崇义的身体这两天也出现了轻微的燥热现象,口鼻干,口渴,喝水量增多,晚上有时候有些烦躁,不能很快入睡。 陈瑾将艾灸停掉了,针刺在原来的穴位基础上,加上了头针的运动反射区。中药还是继续喝。 这样又治疗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早晨,陈崇义忽然问陈瑾:“我已经扎了半个月的针了,是不是可以停两天再接着扎?” “怎么啦?才扎半个月就扎够了?”陈瑾反问道,“别人中风都是按月扎的。” “不是,”陈崇义连忙解释道,“我感觉这两三天你给我扎针挺疼的,比以前的疼,能不能歇两三天再接着扎?” “哦。”陈瑾恍然大悟,“那行,就给你放三天假吧。就三天哈!” 陈崇义如获大赦,高兴道:“行。” 他的病已经好了八成左右,就不像刚开始治疗的时候那么心急了。 但陈瑾给他放假,可不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而是她之前忽略了一件事,陈崇义的话提醒了她——他可能出现了经络疲劳现象。 经络疲劳现象是指在针灸临床过程中,由于过多重复使用同一穴位,或同一经络同一部位的穴位,或反复使用过重的刺激手法等,导致经络穴位疲劳而出现针感迟钝,得气困难,病情停滞或加重等反应。 引起经络疲劳的因素很多,总的来说是经络气血过度耗损,经络气血不足,导致经络穴位功能减弱。 主要表现为:一些穴位刚开始刺激时,针感明显,后来针感迟钝,得气困难;一些简单的疾病经针灸治疗,病势不减;某些疾病经针灸治疗病情好转,进一步治疗却疗效不好,甚至加重等。 这些以前许承跃就跟她说过,但由于自己治疗的病人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她也没太在意,慢慢地忽略了这个现象。 老爸的情况多半是出现经络疲劳现象了。 陈瑾这么想着。 刚开始给陈崇义针灸,他的穴位很敏感,每个穴位都很容易得气,但越往后治,越难得气。 为了使针下得气,陈瑾的手法也不自觉加重了些,结果导致针感还没有痛感强,扎得陈崇义心里都有些怵针了。 给陈崇义“放假”的这三天,他的中药并没有断。 不用给他针刺,也不用艾灸了,陈瑾每天就多出很多空闲时间。 她就开始研究,这个黄芪用到120克的时候,真的需要熬两个小时才不会上火吗? 如果不需要两个小时那么久,最少需要熬多久才行? 于是在老爸“放假”的第一天,她稍稍地把煎药时间给缩短了10分钟。 当天陈崇义照常喝中药。陈瑾则有病人来找就看病治病,没人就自己看书。 到了晚上喝完三顿中药后,陈瑾问老爸这天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结果和平时一样,陈崇义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出现。 第二天,陈瑾又减了10分钟的熬药时间。结果还是没有任何异常。 到了第三天,陈瑾再减10分钟,只熬一个半小时。 结果陈崇义上午喝了第一顿中药后出去溜达,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就从外面匆忙回来,找到陈瑾。 “陈瑾,我今天头怎么有点儿胀?是不是要复发?要不你还是快给我扎上针吧!” 陈崇义一脸惊慌,担心不已,以为自己这两天没扎针,病情就控制不住了。 陈瑾有些心虚,为了免去老爸的担忧,只好老实交代。 之后,她再也不敢在熬药时间上偷工减料了。 她也记住了这个时间,生黄芪用到120克,至少要熬100分钟,才不会上火。 至于超过120克的量,熬药时间大概还要往上加…… 休了3天假的陈崇义,重新接受陈瑾的针灸治疗。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经络疲劳现象,陈瑾给陈崇义重新制定了治疗方案。 针刺和艾灸间隔着做,扎一天针,做一天艾灸,而且针和灸不取重复的穴位。 六天为一个疗程。做完一个疗程后,休息四天,再进行下一个疗程。 这是经过和许承跃商议后制定的新计划。 许承跃曾经跟她说过:“出现经络疲劳现象后的应对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让病人休息一段时间,让经络穴位恢复气血,在后续的治疗中,也要减少对同一部位同一穴位的连续刺激。” 又经过查阅相关资料,陈瑾最后总结出,如果是急症、实证的话,可连续针刺五六次,休息三四天,再继续下一个疗程。 如果是虚证,或慢性病患者,宜隔天针刺一次,治疗三四次后休息几天。 一般情况,可以根据辨证选取两组穴位,轮流交替针刺,且穴位宜少而精。 另外,还可以加强经络疲劳患者的营养,体虚者可配合艾灸强体,或中药调理恢复后,才可以继续用针。 经过综合考虑,陈瑾最终给陈崇义制定出了这么一个治疗方案。 因为这件事,陈瑾也思考着一个问题。 在济城市中医针灸科实习的时候,她见到好几个中风后遗症的患者,每天坚持接受针刺治疗,而且都是接上电针加强刺激某些穴位,结果一两个月过去,病情丝毫不见起色。 市中医的主任,至少也是干了一二十年针灸了的,扎起针来,眼到手就到,跟插秧似的又快又准。 而接受治疗的患者,为了把握住这最后的康复机会,在针刺过程中如同受刑般痛苦忍受着,不敢吭声。 但是疗效却令人大失所望,究竟是什么原因? 会不会是连续地强刺激相同穴位后,也出现了经络疲劳现象,但是没有人想到这个原因? 陈瑾反思着。但时光无法倒流,她回不到过去,无法去探索其中的原因。 或许陈崇义是幸运的,有一个学中医的女儿,而且还是个想学好中医的,想好好看病治病的,还会思考总结的女儿…… 064 难缠的便秘 在给陈崇义留针的时候,卖茶叶的刘金禄和做蔬菜生意的陈秀萍几乎是同时回来复诊的。 由于刘金禄做温针灸需要用到理疗床,而刚买回来不久的唯一一张理疗床正被陈崇义占用着,陈瑾只能让刘大叔稍等片刻了。 陈瑾先给陈秀萍看。 就在这时候,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的老爷爷,骑着一辆老式二八自行车来到陈瑾家附近。 那车子看上去也有些年月了,大概由于主人的爱惜和保养,显得也不是特别破旧。 车子后座上还固定了一个自行车专用的儿童座椅。 老人家将自行车停在了树荫底下,就朝着陈瑾家小楼门口走去。 由于陈瑾在给复诊的陈秀萍把脉,老人进来的时候,她只抬头望了一眼,说了句:“老人家,坐吧!” 老人就坐在离陈秀萍不远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陈瑾把脉看病。 陈秀萍的脉还是弦细的,肝肾不足的问题还是很明显。 “吃了7付中药了,自己感觉怎么样?”陈瑾把过脉后,问陈秀萍。 “最明显的是腰不那么酸了,头发掉得也少些了,头皮倒是不痒了。”陈秀萍说道。 “我看一下舌头。”陈瑾说道。 陈秀萍仰头张大了嘴巴。 舌质红,苔薄黄。和上一次相比,变化不大。 陈瑾决定继续给她滋养肝肾为主,补益气血为辅,在原来的那个方子上去掉了女贞子和制黄精,加上沙苑子10g,枸杞子10g,黑芝麻10g,炒白芍10g,狗脊12g。 这一次,还是开了7剂。 陈瑾又叮嘱了她几句忌口之类的医嘱,陈秀萍留下诊费后就离开了。 陈瑾这才给老人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他面前,说道:“老人家,先喝点茶水。” 老人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 陈瑾只好将茶水放到他旁边的桌面上,问道:“老人家,您是来找我的,还是找我的家人?” 这老人显然很面生,应该不是本村的人。 她望了望陈崇义,陈崇义也往这边望了望,但是没说话,显然也是不认识这位老人。 这老人看起来身材高大,身体硬朗,面色既没有高血压的那种潮红,也不是久病的那种晦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不太像生病的样子。 “你就是陈医生吧?”老人问道。 “是啊。”陈瑾笑着说。 “我就是来找你的。”老人说道,“我听我们村的一个人说,宜山村有一个挺厉害的中医,看病很不错,就打听过来,想找你看看。” “那您有什么不舒服的?”陈瑾问道,“我看着您身体挺好的啊!您今年高寿?” “我今年虚岁八十啦!”老人家笑容满面。 陈崇义和刘金禄不约而同地投来佩服和羡慕的目光。 “不像啊,我看着感觉您顶多七十。”陈瑾说着,也露出惊讶而羡慕的目光。 她说这话倒不是恭维,而是眼前的老人,看起来真的就像只有六十几。村里有的六十几的老人,看起来比他还显老。 “您是自己过来的,还是和家人一起来的?”陈瑾接着问道。 这么大年纪,应该会有个家属陪同吧? 家属在外面,没进屋? “我自己来的,骑着自行车就过来了。”老人家笑着说道。 “骑自行车……”陈瑾又是一阵意外,“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自己骑自行车?让孩子送过来比较好啊!” “习惯了,上街赶集都是自己骑车去的。”老人笑呵呵地说道,“孩子们也忙,让他们忙自个儿的事情吧!” “那您找我是……哪儿不舒服?” “我啊,活这么大岁数了,身体没什么大毛病。”老人家说道,“就是有一件事困难,大便老是解不出来,每天都要吃芦荟胶囊,不吃就不能解。” “您这情况出现多久了?”陈瑾接着问诊。 “好几年了。”老人说道。 “有没有腹痛腹胀的情况?”陈瑾接着问道。 “解不出来的时候肚子特别胀,又胀又热。” “那芦荟胶囊吃多久了?” “一年多了。之前吃的三黄片,但是没有芦荟胶囊好用。后来就只吃芦荟胶囊了。” 芦荟胶囊具有润肠通便、清热解毒、清肝泻火、杀虫止痒等功效,可以用于治疗心肝火旺引起的腹部发胀、便秘等症状。 三黄片也具有清热解毒、泻火通便的功效,常用于三焦热盛所致的目赤肿痛、口鼻生疮、咽喉肿痛、牙龈肿痛、尿黄、便秘等。 但芦荟胶囊和三黄片都是寒凉药,一般不能长时间服用,以免损伤胃肠功能。 陈瑾又问了几个问题,加上脉诊和舌诊,发现这个老人的情况看似很简单,但她却辨证不出来属于什么证型。 从他的描述来看,像是个里热证。但他的小便并不黄,平时也没有口干喜凉饮的症状。 他的脉象也并非数脉,相反,他的脉从脉率上来看是个迟脉。 而且他的脉搏时有一止,有时候数动一止,有时候十余动一止,有时候三十余动一止,没有规律。 但是问他是否有心血管疾病史,是否有胸闷、气短、心悸等症状,他又全部否认。 说他像个实证吧,长期靠寒凉药物维持通便,胃肠功能应该比较弱了,甚至可能被药物代偿了,这么推测又应该是胃肠蠕动功能减弱,虚证为主。 说他是个虚证吧,虽然吃了很长时间的寒凉药,却并没有出现什么不良反应,胃口正常,平时也没有胃胀反酸之类的症状。 重要的是,身体健壮,八十了还骑自行车到处跑。 继续用寒凉药攻下吗? 那样的话和吃芦荟胶囊、三黄片等有什么区别? 不攻下怎么办?润下? 但是他大便并不干燥,肠道并不缺少津液。 也可能由于一直使用通便的药,所以本来应该干燥的大便反而不干了? 陈瑾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方子。 考虑了片刻,面对着老人信任而期待的目光,她心中很矛盾。 根本分析不出病因病机,也辨不出证,更不可能制定方案,开出方子。 想让他另寻高明,但只是一个小小的便秘而已,自己不尝试一下就要放弃了吗? 这时,陈瑾的脑子里想起《伤寒论》中似乎有一条和这位老人能联系起来的,承气汤证的条文,但她记不太清楚了。 她也不管老人介不介意,打开手机浏览器,就把记得的关键词“阳明病,脉迟”打上,果然搜索出了她要找的内容: “阳明病,脉迟,虽汗出不恶寒者,其身必重,短气,腹满而喘,有潮热者,此外欲解,可攻里也……若腹大满不通者,可与小承气汤,微和胃气,勿令至大泄下。” 看着这段文字,陈瑾觉得似乎可以用小承气汤试试。 她继续浏览,看另一段文字: “阳明病,脉迟,食难用饱,饱则微烦头眩,必小便难,此欲作谷疸。虽下之,腹满如故,所以然者,脉迟故也。” 好像这个老人有点儿像这种情况,虽然用寒药“下之”(攻下通便),但到了下一次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还是胀满难受,是不是有点“虽下之,腹满如故”的意思? “老人家,你有没有吃饱饭后心烦头晕的症状?”陈瑾补充问道。 “没有。”老人笑着说道。 对于陈瑾现场用手机查资料,他并没有反感,没觉得陈瑾不够专业,或者基础不扎实。 或许,他自己已经将这便秘当成疑难杂症看待了。 “这个也不符合……”陈瑾心想。 “你就放心开药吧,”老人家看出陈瑾有些犹豫不决,说道,“我试过不少方法,都没好,没那么快好的。第一个方子不好用,我就再来找你换个方子。” 陈瑾心中感动,但还是慎重对待,毕竟人不是试验室里的小白鼠,哪能一个方法一个方法试? 思索再三,她决定用小承气汤试一下。这已经是她目前综合考虑之下最合适的方子了。 大承气汤她不敢贸然使用,她记得使用大承气汤有一条禁忌,即虽有潮热,但大便不硬者不能用。 原文:“阳明病,潮热,大变硬者,可与大承气汤,不硬者,不可与之。” 这老人家潮热是有的,要是当天没解大便,到了晚上就觉得肠子里发热,又胀又热。虽然和传统意义上的潮热不太一样,但也可以算在潮热范畴。 但是他大便不干也不硬。 所以陈瑾没敢开大承气汤,只开了个小承气汤,“微和胃气”。 开完中药,陈瑾又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便签纸上,才将方子交给老人家。 “如果熬药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吃了有什么反应,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病人联系方式。 老人看到只有三味药,剂量都不大,而且只开了2剂,也没说什么,只是愉快而礼貌地道谢。 给老人看完,陈崇义的留针时间也到了,陈瑾给他拔了针,才开始给刘金禄大叔做温针灸。 065 会跑的包块(一) 到了下午,陈瑾比较闲暇,就开始翻书查资料,看看家里的一些医案集里,有没有类似的医案可供参考。 开了一张没有把握的药方,病人还是耄耋之年,她的心里终究有些不安,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翻了几本书,虽然涉及多个证型的便秘,但就是没有看到像这位老人这样到了晚上肠子发热肚子发胀但脉象是迟脉的医案。 试试看吧,说不定有效。 他吃了那么多去火通便的药都没事,一个小承气汤,就算不对症,应该也吃不出什么太大问题的。 陈瑾最后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虽然有点儿不负责任,但也没办法了,只能静候佳音。 她正打算躺着休息会儿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陈崇义的呼唤: “陈瑾,有空吗?跟我去一趟你二叔公家里。” “哦,来啦!” 陈瑾回应一声,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匆忙下楼去了。 “怎么啦?二叔公家有什么事吗?” “你二叔婆一向身体不太好,有高血压,”陈崇义边走边说,“最近几天得了个怪病,你去看看能不能治。” 原来陈崇义下午出去溜达,到了住在村南面的二叔家坐了坐,聊了聊各自的近况。 陈瑾的二叔公是爷爷唯一的亲弟弟。他是个退休的老教师,在村里很是受人尊重。陈瑾一家人也对他非常敬重。 “什么怪病啊?很厉害吗?”陈瑾向老爸打听着,担心是一个棘手的疾病,自己应付不来。 “你二叔公说她身上长了一个会跑的东西,我也没听明白是什么,到了你自己看吧!” 到二叔公家不过三百多米的距离,父女俩几分钟就走过去了。 以前放假回家,陈瑾总会去他们家串门,和德高望重、和蔼可亲的二叔公聊聊天。 二叔公陈燕修已经七十八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血脂高,血稠。 但他一直不吃药,而是靠每天喝二两高度酒维持血液流速,保持身体的灵活度。 当然,除了喝点酒,他每天起床后就要出门,走上几里路,要不然就觉得身体僵硬。 他白天也会出门几趟,不为别的,就只是活动活动身体,让血液流得通畅些。 至于二叔婆梅芬芳,今年69岁了,由于不愿意和别的老太太一样,整天坐在门口晒太阳。她就种点萝卜白菜,种点四季小香葱等,自己吃不完就拿到市场去卖,就图有个事情做。 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在外地上班。 二叔公陈燕修的家也是二层的小楼。但是由于建造时间比较早,看起来有些旧了。 来到陈燕修家附近,只见陈燕修坐着个小板凳,戴着一副老花镜,在门口看一本上了年代的旧书。 “叔公!”陈瑾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瑾啊,你过来啦!”陈燕修慈祥地笑着,站起身来,把书本和老花镜都放在了小板凳上。 “快进屋坐,进屋坐!”陈燕修将原本半掩着的大门完全敞开了。 门板是老式的那种厚厚的实木,比较笨重,开门关门都会发出沉闷的“嘎吱”响声。 “叔婆在家吗?”陈瑾跟在二叔公身后,“听我爸说叔婆身体不太舒服,我过来看看。” “唉,老毛病了,以前就有这毛病,这次比较重。”陈燕修边说边走,将父女俩领到了客厅里。 “阿芳,陈瑾来看你了,快点下来吧!”他一边打开茶叶罐准备泡茶,一边冲楼梯口处喊了一声。 声音有些苍老,但依旧明朗雄厚。 “叔,不用泡茶,自家人,不用招待。”陈崇义见二叔泡茶,说道。 “家里茶叶多,也喝不完,你们尝尝,要是喝得惯,就拿些回去喝。”陈燕修说道。 他当了四十多年的人民教师,桃李满天下,每年都会有几个学生惦记着他,给他送点茶叶和好酒。 他平时喝点茶,但从不喝那些好酒。 他觉得那些酒虽然挺高档的,但比不上几块钱一斤的高度米酒好使。 几分钟后,陈瑾的二叔婆梅芬芳扶着楼梯缓缓下了楼,来到了大厅。 她个子不高,一张红扑扑的脸上,几道皱纹盛满了笑意。 “哎呀,陈瑾啊,你怎么过来了?”她走到茶几旁,坐在了陈燕修身边。 “叔婆,你最近血压怎么样?高不高啦?”陈瑾问道。 “血压一直都挺高的,之前吃降压药降下来后,我就不吃了。”梅芬芳说道,“这几天又高了,早上醒来就头晕,量量血压,今天早晨量血压,高压都一百八十多了……” “头晕,是头目发沉不清亮那种,还是看东西旋转那种?”陈瑾接着问道。 “睁开眼睛,看着墙壁,墙壁打转,看着桌子,桌子也打转,天旋地转的。”梅芬芳说道。 “看着桌椅墙壁在打转,我就觉得恶心想吐,胸口发闷,接着后背就长起来一个大包,得有拳头那么大,鼓鼓的,又硬又疼。我就用手摸着位置,去按这包块。” “哎呀,怪了,这包块它会跑!我按着这边,它就跑到那边,我按着那边,它又跑到了旁边,疼得我出了一身大汗……” 梅芬芳虽然在说着自己的病情,却眉飞色舞的,像是在对小孩子分享一个怪诞故事一样。 陈瑾认真听着,似乎可以脑补出来二叔婆所形容的,包块在后背来回跑的情形。但那也是靠想象想出来的,没亲眼见过,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叔婆,那个包块,我方便看看吗?”陈瑾很想看一下那神奇的包块。 “唉,就那一阵子,几分钟,出了大汗后就好了,包块也不见啦!”梅芬芳笑着说道。 “对了,这两天早晨我还特意记录了一下血压,我去拿给你看看。”她说着又缓缓走上楼去了。 “前两天她还想去卖菜呢,要不是我拦着,今天又到地里挖小葱了。”陈燕修说着,端起小茶杯,啜了一口。 “她只有刚起床的时候头晕吗?”陈瑾问道。 “白天也有点晕,但是不厉害,不影响走路做饭。”陈燕修说道,“喝茶,喝茶……” 几分钟后,梅芬芳再次扶着楼梯走了下来,将一张巴掌大的硬纸片递给了陈瑾。 陈瑾看到上面记录了几组数字:180/86,178/88,184/90。 “叔婆,除了头晕和那个包块作怪,胸闷,恶心想吐,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吗?”陈瑾将纸片放在茶几上,接着问道。 “还有脖子后边和后背,都发紧,头晕的时候手脚冰凉。”梅芬芳补充着病情,又用手摸了摸左侧胁肋,“肋骨这儿以前受过伤,这几天也有点儿疼。其他的,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那我给你号号脉吧!”陈瑾将茶几上的一包抽纸拿到了跟前,示意梅芬芳将手搭在上面。 梅芬芳走到陈瑾身旁坐下,配合她把脉。 由于离得近,陈瑾抬眼就能清晰地看到,梅芬芳的脸色潮红,但是鼻梁处发青。 鼻梁在面诊分部区里属于肝区,青色也是肝色。 从中医理论考虑,可能是肝寒引起的头晕和恶心想吐。 脉象总体比较弱,这是阳气不足,身体机能下降。 “我看下舌头。”陈瑾说道。 梅芬芳抬头张口,露出舌头来。 舌淡红,苔白。 看完之后,陈瑾又陷入了沉思。 是个什么证?该开什么方? 这不是高血压常见的证型,自然常用的降血压的方子都不合适。 每天就看那么三四个病人,一天之中就碰到两个不同寻常的病症,这概率也太高了吧。 肝寒的头晕呕吐,可以用吴茱萸汤。 脉弱,出了大汗,可以用桂枝汤。 胁肋疼痛,虽然是旧伤,也可以用小柴胡汤梳通少阳经气。 至于血压…… 之前看过一个老中医的经验,用大剂量益母草降血压效果挺不错。 思考了两三分钟,陈瑾决定给她开柴胡桂枝汤合吴茱萸汤加减。 在陈瑾沉思的时候,陈燕修就抽空取来了纸笔。 纸是他以前教书时学生用的作业簿,笔是他常用的那支英雄牌金色钢笔。 陈瑾取了钢笔,试了试墨水,就在作业簿上写下了一个方子: 柴胡24g,半夏12g,黄芩9g,党参9g,炙甘草6g,桂枝9g,白芍9g,吴茱萸6g,茺蔚子30g,白蒺藜30g,生姜3片,大枣3枚。 考虑到吴茱萸比较贵,而且味道比较辣,陈瑾没敢开太多,只开了6克。 茺蔚子是益母草的种子,和益母草具有差不多的功效。但由于是种子类药品,偏于补益。 陈瑾将益母草换成茺蔚子,除了梅芬芳的脉象比较弱,用种子类药品比全草更合适,另一个原因就是,大量的益母草体积比较大,熬起来不方便。 至于白蒺藜,具有平肝解郁、活血祛风的功效。 梅芬芳口中的那个会跑的包块,陈瑾还想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会跑的,一般和风邪有关。而且梅芬芳鼻梁发青,估计是肝风引起的。 又是一个不太有把握的方子开出去了。 陈瑾只开了两剂,等梅芬芳喝完后,再来看她。 不管怎样,先试试吧! 虽然自己把脉开方欠点火候,但看起来挺安全的一个方子,应该吃不坏。 066 会跑的包块(二) 两天后的早晨,陈瑾吃完早餐就去拜访二叔公二叔婆。 来到他们家,陈燕修已经出去散步了。梅芬芳坐在家门口,双手摸着膝盖,做着电视上某养生节目教的养护膝盖的按摩操。 “叔婆,吃早饭了吗?”陈瑾远远地和梅芬芳打着招呼。 “吃过了,吃过了!”梅芬芳笑容满面地说道。 “那今天早上量血压了吗?头还晕吗?”陈瑾来到她跟前问道。 “头晕好些了,没那么晕了,看东西不打转了,也不胸闷恶心了。”梅芬芳一边敲打膝盖一边说道,“血压今天早晨是168,88,比之前低了一些。” 听到二叔婆的病情有所好转,陈瑾就安心多了。于是给她把了把脉。 她的脉象没什么变化。 鼻梁上还是发青。 那就沿着这条思路继续调理,守方治疗好了。 “那就继续喝中药,再喝几天看看。”陈瑾说道。 “哎呀,这个血压高点不要紧啊!”梅芬芳激动地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个包块治一治?太疼了,每天都疼得我出一身大汗。” 她以为陈瑾给她开的是专门降血压的中药。 “那个奇怪的包块,还是和之前那样,一点儿也没减轻吗?”陈瑾问道。 “对啊,就是这个愁死人了。你先别管血压了,先治这个吧!”梅芬芳焦急地说道。 陈瑾想告诉她,自己有把这个症状考虑进去,只是没想到这个症状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想想又放弃了,根本说不清楚,因为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她口中的“包块”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谈不上哪些中药是针对这个症状的。 之前也只是猜测是由肝风引起的怪症,现在看来可能不是。 “那脖子后边和后背还是发紧吗?”陈瑾问道。 “发紧。还有晚上口也挺干的,要起来喝两次水。这个上次忘了说了。”梅芬芳说道。 看来是出大汗后有点伤津了。 “你这个包块,我现在拿不准是什么情况,要不你到我家去,我试试能不能用针灸缓解一下。”陈瑾说道。 针灸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分不清寒热虚实,辨不出证型的时候,还可以用经络辨证法,看病变部位在哪条经络上,就在哪条经络上取穴治疗。 梅芬芳随陈瑾到了家里,陈瑾让她趴在理疗床上,在她后背轻轻按压,问她包块起来的时候分布在哪个部位。 一番触诊下来,可以确定那个神奇的包块的活动范围是在肩背部属于督脉、膀胱经和小肠经的部位。 陈瑾决定在膀胱经和小肠经上取穴试试。 输主体重节痛,首选的就是五输穴(井荥输经合)里的输穴。 “叔婆,我给你扎针试试。”陈瑾说着就去取针灸用具。 “扎针啊,我有点怕,以前打针都害怕……” 梅芬芳从理疗床上爬了起来,说道:“能不能喝中药调理?多苦的中药我都能喝,就是怕打针。” 陈瑾无奈地将针具放下,说道:“要不,我给你拔个火罐吧。” 后项和背部拘紧,拔个罐多少能缓解一下。 “这个行。”梅芬芳又趴回了理疗床上。 家里没有其他人,陈瑾就让她将上衣直接脱掉了。 第一个火罐扣在她的大椎穴上,第二个火罐扣在她的左侧肺俞穴上,第三个火罐…… “哎哟,包块又起来了,哎哟,疼死我了!”梅芬芳忽然惊呼着,想要从理疗床上爬起来。 她这一使劲,火罐牵拉些皮肉,疼得更厉害了。 陈瑾大惊失色,连忙将火罐取下来了。 同时,她也看到了梅芬芳后背的肌肉有变化,但并不是什么馒头大的包块,倒像是肌肉的抽搐。 “我给你按按!”陈瑾说着就伸手去按她后背似乎在抽搐的部位。 “啊哟,跑了,跑右边了!”梅芬芳叫道。 陈瑾听着她的指示,追踪着她所谓的“包块”,按下去果然是硬硬的。 但是才按中了,它立马就消失不见了,在另一个部位又会出现新的“包块”。 陈瑾眼疾手快,简直就像打地鼠一样追着“包块”按压,但似乎怎么也逮不着它。 两分钟后,陈瑾放弃了追击。 仔细看着梅芬芳所说的包块此起彼伏,陈瑾忽然觉得,这根本不是包块,而是……肌肉痉挛! 肌肉因痉挛而拘紧,摸上去就像一个馒头大小的又硬又疼的包块。 小腿抽筋的时候,腿肚子不就是又硬又疼吗? 梅芬芳看不见后背,其实发作的时候后背并没有鼓起大包,只是她摸上去觉得是一个硬邦邦的大包。 在剧烈疼痛下,加上“包块”一摸就跑,她也不可能仔细摸出具体形状,只是觉得有馒头那么大。 就在陈瑾想清楚这“包块”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的几条条文也就自然而然地蹦了出来。 “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 “太阳病,发热无汗,反恶寒者,名曰刚痉。” “太阳病,发热汗出,而不恶寒,名曰柔痉。” “太阳病,其证备,身体强,几几然,脉反沉迟,此为痉,栝楼桂枝汤主之。” 陈瑾虽然将以前背过的《伤寒论》《金匮要略》里许多条文都忘得差不多了,但这几条比较简短又比较重要的,她倒还记得比较清楚。 这里的“痉”,指痉挛、拘急、肌肉紧张、角弓反张等症状。 其原因,有汗出伤津,组织枯燥,也有里实热盛等。 其表现形式,有以表证形式发作者,有以里证形式发作者,有虚有实。 梅芬芳的情况不就类似于《金匮要略》中记载的由于汗出伤津的“柔痉”吗? “好了,好了,终于好了!”梅芬芳浑身战栗,出了一身大汗后,包块终于都消失了。 她从理疗床上翻身下来,穿好衣服,再不敢让陈瑾给她做针灸拔罐等治疗。 “哎哟,陈瑾啊,你还是给我开几副中药喝吧!太难受了,不敢拔罐了!”梅芬芳似乎在请求。 “行!”陈瑾爽快地答应了。 这一回,有《伤寒论》和《金匮要略》的原文作为开方依据,她可是心里有底了。 取了纸笔,陈瑾就开始写方子,思路清晰,笔下行云流水。 桂枝9g,白芍9g,炙甘草6g,葛根12g,天花粉9g,白蒺藜15g,茺蔚子15g,吴茱萸6g,党参9g,生姜3片,大枣3枚。 桂枝加葛根汤,就是桂枝汤加上葛根。 桂枝瓜蒌汤,则是桂枝汤加上栝楼根(天花粉)。 陈瑾在桂枝汤的基础上加了葛根和天花粉,又合并了吴茱萸汤,依旧用茺蔚子和白蒺藜,但药量减半了。 “再喝两天看看。这回是专门治你的这个会跑的包块的了。”陈瑾说道。 她没有和梅芬芳解释清楚这“包块”究竟是什么,也没说这方子同时还兼顾降血压。 她觉得,有时候不需要对病人把什么都说得明明白白,因为即使你觉得说明白了,他们常常还是一头雾水。 有时候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误解也无伤大雅。 梅芬芳拿着陈瑾新开的方子,开心地走了。 067 会跑的包块(三) 梅芬芳走后不久,便秘的老爷爷就骑着自行车来了。 “老人家,快坐!”陈瑾热情地给老人家搬了一张椅子。 由于不是正规地看病,开方用的也不是处方签,陈瑾也懒得写上名字。所以到现在陈瑾还不知道老人家的姓名。 “老人家,药喝完了?有什么感觉?”陈瑾有些忐忑地问道,就怕老人给她不好的反馈。 “这两副药效果挺不错的,喝上后能正常解大便。”老人家说道。 陈瑾这才略略安心些,就算不完全对症,至少也是有效的。 “大便是正常的,还是拉稀?”陈瑾接着问道。 “没有拉稀。”老人说道。 “那肚子还胀不胀?还有没有肠子发热的感觉?” “能正常解大便,肚子都不会胀,也不热。”老人说道,“我想问一下你,这个小药方是不是可以多喝几天?” 用承气汤属于攻下法,理应“中病即止”,不能长时间持续使用,恐怕伤了人体正气。 但陈瑾现在并不清楚两剂小承气汤是否算是“中病”了,老人的病是否已经好了。 他之前一直吃芦荟胶囊也是正常排便。如果小承气汤只是替代了芦荟胶囊的作用,那他依旧是靠“泻药”通便,并不值得高兴。 而最大的问题在于,陈瑾弄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 陈瑾没有直接回答老人的问题,而是给他把过脉,看过舌头后,思索片刻才说道:“要不你再喝两天,然后停药两天试试。” 他的脉象和舌象,与初诊时相比,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陈瑾想知道如果他不吃药,大便究竟是什么样的。 便秘的老人走后,陈崇义扛着一把锄头回来了。 这几天,在陈瑾的建议下,他早晨吃完饭就到地里干点农活,多接触自然环境,亲近土地。 由于陈瑾要求他不能干太长时间,他一次最多干一个小时左右就回来了。 等到下午四五点钟,他再到地里干一个小时左右。 这样以一种全身的自然的状态,适当地劳其筋骨,替代了局部的康复训练,更有利于恢复到之前的身心状态。 这几天,陈崇义干活的时候出了不少汗,陈瑾一开始有些担心,怕他出太多汗会虚。 但是陈崇义告诉她,出汗后身体很轻快。 他出了两三天大汗后,接下来的两天虽然干着差不多的活,气温也差不多,但出汗却少了。 陈瑾这才放心了,前几天出大汗应该是身体在自己调节,通过出汗排出湿浊之气。 原本送给屋后邻居家种的地,已经荒废一年多了,野草疯狂地生长蔓延,很快就和旁边其他家荒废的土地连在一起,真跟荒山野岭一般。 陈崇义废了几天功夫,才收拾出来七八分地,已经翻好,准备种点荷兰豆和红薯。 回到家里休息了差不多一刻钟,抽了一根烟,他才老老实实躺在理疗床上,让陈瑾扎针。 十点多以后,一个住在镇上的妇女来找陈瑾看病。她三十岁左右,身穿一件厚外套,中等身高,形体微胖,面白无华。 “阿妹,我想找你给我治治月经不调,还有手脚冰凉。”这青年妇女说道,“现在才刚入秋,好多人还穿短袖呢,我不穿外套不行啊,要不然全身都不暖和,手脚更是冰冷冰冷的。” 她说着将手搭在脉枕上,只见双手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紫暗。 陈瑾给她把脉,指腹触到她的手腕皮肤,就像碰到了刚从冰箱拿出来的东西一样,虽算不上冰冷,也是凉意袭人。 再摸一摸她的手指,就是真的冰冷了。 “手脚冰凉多久了?”陈瑾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十几年了,小时候就有。” “月经呢?多久一次,量怎么样?” “别人都是一个月一次,我是三个月来两次。而且量很少,一般两天就干净了,最多也不超过三天?” “量多吗?什么颜色?” “量也很少,颜色比较淡。” 陈瑾又问了问她的饮食、二便和睡眠情况,这几样都基本正常。 把完脉后,陈瑾又看了看她的舌头。 她的脉象沉细无力,舌淡苔白。 “以前有人跟我说可以吃桂附地黄丸,我就吃了一个月左右,也没见好转。”青年妇女补充道。 “你这是血虚寒凝引起的月经延迟,经量少,还有手脚冰凉,不是肾阳虚引起的,吃桂附地黄丸不对症。”陈瑾说道。 “那你给我开中药吧!” 陈瑾就给她开了5剂当归四逆汤合温经汤的方子。 临走前,这妇女还加了陈瑾的微信。写备注的时候,陈瑾才问了她的名字,叫做王如意。 这个人的情况并不复杂,辨证比较简单,所以陈瑾看得也快,这份诊费赚得比较轻松。 脑子都费在了二叔婆和那个八十岁的老爷爷身上了。 二叔婆梅芬芳的病症也算得上疑难怪症了,但是由于性别优势,陈瑾得以亲眼目睹了她后背的肌肉抽搐,总算抓住了要点,治起来也比较有信心。 梅芬芳也没让她失望,两天之后,一大早她就自己来到陈瑾家,报喜讯。 “陈瑾啊,哟,才刚吃早饭啊?” 正在吃早饭的陈瑾,看到喜上眉梢的梅芬芳,就猜到她的怪症有好转了。 “二婶,这么早!吃早饭没?一起吃点?” 陈崇义先和梅芬芳打了个招呼。 “我吃过了,你们吃!”梅芬芳自己坐在了沙发上。 “叔婆,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儿?” 陈瑾快速地将碗里的饭菜吃完,放下碗筷后问道。 “我感觉那个包块没那么硬了,跑的范围也变小了,发作的时间也短了,才起来一会儿就消了。”梅芬芳说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还真被你给治服了?” 陈瑾笑了笑,“你说它是个包,那就是个包吧,肌肉痉挛的时候鼓起来的包。” 又问道:“对了,血压怎么样?还高吗?” “血压今儿早晨量的,164,86。”梅芬芳说道。 “和前天差不多,没怎么降啊。”陈瑾说道。 “这个不要紧,反正头也不怎么晕了,先把后背的毛病去掉,再降血压吧!血压都高那么多年了,不着急降压。”梅芬芳笑着说,显然对这次的疗效很满意。 她虽然不着急降血压,但陈瑾却不得不考虑血压问题。 一是快七十的人了,血压高,还不稳定,容易出现脑血管意外。 二是上次的药方,陈瑾明明有将血压考虑在内,开了针对血压的药,但血压却没降,肯定是治疗方案还不够完善。 给梅芬芳把过脉看过舌头后,陈瑾在上次的药方基础上调整了一下。 她的鼻梁上的青色变淡了,陈瑾将吴茱萸由6克减到3克。 她的脉还是很弱,舌色偏淡。陈瑾加上了15克丹参和10克当归补血。 还是口干,陈瑾加了10克知母。 她膝盖不太好,陈瑾加了10克怀牛膝,补肝肾壮腰膝。 接下来的两天,梅芬芳的血压总算在稳中下降,其他症状也在逐渐减轻。 陈瑾后来又给她调了两次药方,每次都是只开两剂,她总共喝了10天的中药,高压就稳在了140-146之间,低压一直都是八十几,其他症状也都基本消失了。 对于这个年纪,血压调成这样,如果能不吃降压药也能稳住,就挺理想的了。 哥哥的朋友杨晨也曾回来复诊,带来好消息,吃了几副药脚就不怎么疼了。陈瑾给他调整了一下药方,继续服药一周,以巩固疗效。 在这期间,来陈瑾家里找她看病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天都有三四个到六七个不等。 虽然远远比不上许承跃那样每天看二三十个,但在家里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比在仁泽堂强! 仁泽堂的老板贺敬松当然没忘打电话关心一下陈瑾父亲的情况,并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到仁泽堂工作。 只是陈瑾一想起自己在城南区的情况,想起在仁泽堂煎熬的日子,说什么也不想再回到之前那种状态了,所以坚决地表明了不会再回去的态度,并建议贺敬松尽早招人…… 最大的遗憾就是那个八十岁的老爷爷,虽然大部分病人的疗效都比较不错,但这老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遵循陈瑾的医嘱,再喝两天小承气汤后,就开始尝试停药。 可是在停药的第一天晚上,他的所有症状又原原本本地回来了。 他再次找陈瑾调理,可是在不能准确诊断,也没想明白他便秘的病因病机之前,陈瑾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让他轻易试药了。 也许是陈瑾谨慎而负责的态度打动了他,没想到几天后,他竟然将自己的小孙子带了过来…… 068 君问归期未有期 转眼之间,一个多月过去了。 陈崇义的身体也好了大概九成多。 至于最后剩下的那一点点,只是手足关节比生病以前略微僵硬些。尤其是遇到阴雨天,更为明显一些。 陈瑾花费了许多心思和精力,也没能让他恢复如初,最后只能将其交给时间。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为了不打扰到许承跃的工作,陈瑾遇到难题多是自己处理,渐渐习惯了独立坐诊看病,独立处理疾病问题。几乎每天都有新病人光顾,她的日子过得充实而极具挑战,在医药方面可谓成长速度飞快。 陈瑾甚至感觉,在这一个多月里的收获比过去一年的收获大得多。 这也让她坚信,之前辞职仁泽堂是完全正确无误的。 执业医师考试很快也出成绩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陈瑾稳过,而且还超出合格线70多分。虽然比许承跃去年的成绩略低几分,她还是欣喜异常。 她就喜欢自己很优秀,但又比许承跃略差那么一点点的感觉。 国庆节和中秋节也悄然而逝,仿佛擦肩而过,虽然多年没在家里过节,却也没给陈瑾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忙于接诊病人,也许是许承跃不在身边的缘故。 然而,面对许承跃一次次询问济城的归期,陈瑾却没能给出正面的确切的回复。 她再次陷入了两难的选择。 就在一次次面对新病人,面临着和书上描述不一样的疾病症状时,她才深刻体会到“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 好在生在了互联网时代,查阅资料十分便捷,很多古人难以获悉的文献,今人随意摆弄一下手机就能够获取。 在一次次查阅资料的过程中,陈瑾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公众号——古医学堂。 阅读了几十篇古医学堂的文章后,陈瑾在这些文章中得到不少治病的新思路,并且对这个就处于林西省内的学堂的堂主邵振宇及其传播中医药知识的方式充满兴趣。 陈瑾曾想,仅仅是阅读文章就受益匪浅,若能亲自拜访他,乃至跟诊学习,岂不是能得到更多收获,更快提高医术? 但是遗憾的是,不知由于什么缘故,古医学堂在半年前已经不再开展对外授课和交流活动。 再进一步挖掘信息,陈瑾发现,古医学堂并没有完全断绝对外活动,堂主邵振宇和部分旧学员依旧有组织地在当地低调地开展义诊活动。 犹豫再三,陈瑾最终带着些歉意主动开口和许承跃商量这件事,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能够出去游学一段时间。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许承跃虽然期盼她能早些回济城,想早点和她相聚,但还是支持她出去了结这一桩心事。 于是,一次为期一个多月的游学活动逐渐拉开帷幕。 古医学堂位于林西省东部的源河市楚县的一个小镇上,距离陈瑾的家乡不过两百多公里。虽然需要经过数次转车才能到达,陈瑾还是很快规划好了行程,购买好了车票。 在出行前,陈瑾为自己预留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以便尽可能地处理好目前手里的病人。并且告知他们自己即将离开家乡的消息,让他们帮忙传出去,避免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新病人跑空。 谁曾想,陈瑾即将离开家乡的消息一传开,上门求诊的病人却更多了。 原来,很多人误以为陈瑾打算长期在家,或者在本县工作,或者在镇上自己开诊所,所以认为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她看病,短期之内也不着急。这下他们忽然得知她就要走了,才火急火燎地上门求诊。 原本想在最后几天休息放松一下的陈瑾,反而忙得有些晕头转向了。 好在一周的时间也不算长,而且忙碌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直到多年后,陈瑾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一件事情——就在这年最忙碌的这个星期里,陈瑾歪打正着地救治了一位严重的肾病病人。 那是一位六十多岁的体型肥胖的妇女,来找陈瑾的时候,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肾病太严重了,陈瑾不可能治得了,就没有对陈瑾说关于肾病的问题。 她来的时候,只是为了治腿疼。 陈瑾给她的腿做了检查,发现她的腿除了有轻微水肿,两侧脚踝附近还有很多乌黑的血络,尤其内测及其明显。 由于太过忙碌,陈瑾简单问了下三高问题,也没多问其他,最后将水肿归为高血压引起的,腿疼直接按瘀血阻络论治,给她局部刺血拔罐,隔天一次。 每次刺血都能放出不少腐败样紫黑的瘀血,每次这样不正常的血液流淌完后,血流就自动停止,再怎么拔罐也不会再出血。 由于老人年纪大,陈瑾担心她针孔恢复不好,每次刺血拔罐后又给她局部艾灸10分钟左右,以防止引发感染,并促进针孔愈合。 隔天刺血一次,如此治疗3次后,老人脚踝局部瘀血络已明显减少,老人的双下肢疼痛伴无力的症状也好了七八成。 对于这个结果,陈瑾和老人都比较满意。陈瑾也仅仅将其当做了一个普通的腿痛医案看待。 多年以后,陈瑾准备回到家乡正式创业,在做相关调研的时候,听到了镇上以及附近村庄竟然流传着关于自己的各种神乎其神的传说,什么一针扎好了多年的腰痛,什么5付中药治好了驼背…… 其中一个就是3次放血,治好了尿毒症。 这当然是偏离现实的夸张的谣传。 经过了解,陈瑾得知真实情况是,这个女病人当时确实有慢性肾衰竭,而且已经到了中晚期。医院给她的预后是,不久将会发展成尿毒症…… 没想到经过陈瑾的3次放血治疗,她到医院定期复查肾功能,多项指标都有所好转。 而她遵从陈瑾的医嘱,以后发现脚踝的瘀络多了,下肢疼痛和无力感强了,就到针灸科找人刺血。没想到慢性肾衰竭竟然没有继续发展,而且各项指标都有所好转,她也一直没有发展成尿毒症…… 对于这歪打正着的疗效,陈瑾自然不敢居功。她只是猜测,这个病人的瘀血络主要集中在内踝(肾经的太溪穴、照海穴附近),按照经络诊疗法,这些部位的异常本身就是反映肾脏疾病的征兆,而刺激这些部位,本身也能治疗肾脏疾病。只是当时病人隐瞒病情,加上陈瑾经验不足,才将其当做简单的腿痛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