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不停歇》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不停歇》作者:笔方【完结】 文案: 苏菡穿越了,然后,好好的, 她又穿越了,然后,又又又穿越了。 一个以神转折结尾的坑文。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一梁,苏菡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不可侵犯 天快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两个小兵在帐篷外侃大山,苏菡正在往水盆里兑热水。 听到他们说,韩一梁要离开大本营好几天到外面去打仗,一激动,滚烫的水都浇到了手上。 白白的手背顷刻泛起一片红肿,痛得要命,苏菡却不敢声张,将手插/进了装着凉水的木桶里,心下飞速地盘算起来。 她的家离这里不算远,中间要翻过一座小山包,走走停停,走得再慢,两个时辰总能走到了。 途中虽然会有小兵巡查,但是这几天以来,每次轮到韩一梁手下的人去巡查时,他都会离开帐子跟着一起去。她已经大致摸清了他们换岗的时间,只要用心算一算,不难避开。 她被掳过来之前,爹娘就有举家迁往东南躲避战乱的打算,只是当时家周围还算太平,他们舍不下家里的几亩好田,迟迟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如今经过她被掳一事,肯定就没什么好再犹豫的了。 去往东南首先先要经过平县县城,只要他们进了县城里,韩一梁就是再想把她掳回来,也不敢去闯。 明天韩一梁就要带着手下的小兵出发作战了,她只要看准时机,趁着他不在逃出这片营地,就能回家和父母团聚,从此摆脱他了! 可是……要怎么逃出这片营地呢? 韩一梁跟她提起过,他加入的这个义军规模有两千多人。算起来,大概相当于她前世读高中时整个学校的人数。 这个歷史上从未有过的大祥王朝尚处在农业社会时期,钢筋水泥做的高楼大厦还一栋没有,这两千多人整整占了一大片平缓的山地,才算勉强住下。 从韩一梁所在的这座帐篷走出去,不管朝哪个方向逃,就算两点一线地让她逃,怎么也要十分钟才能逃得出的去。这么长的距离,只要留下来看守营地的人眼睛不瞎,就一定能发现她。 这么一想,苏菡刚刚还澎湃不已的心情一下子就熄灭了。 愁眉苦脸地又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苏菡不禁长长地嘆了口气:难道她的回家大计真的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吗? 她的家里还有个弟弟,爹娘虽然不重男轻女,可是也不会为了等她再把小儿子也搭进去。谁知道韩一梁又或者别的什么人,会不会再去一趟他们的村子,把她的弟弟也掳进义军中充实队伍呢。 义军义军,那是韩一梁他们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称唿,朝廷给他们定的称谓一直都是反贼!谁愿意与反贼为伍! 她被韩一梁掳来已经有五六天了,估计爹娘已经开始变卖房屋田地,再有个三五天就要带着弟弟逃难了。她要是赶不上这次机会逃回家,也许这辈子就都见不到他们了。 苏菡这么一想,鼻子一酸,忽然就有点想哭。 她上辈子生在新世纪,长在红旗下,却赶上了一对重男轻女的爸妈,从小就对她不疼不爱不待见。这辈子有福气,胎穿到了真正疼爱她的父母身边,可怎么就遇到了韩一梁这么个可恶的煞星! 真可恨! 苏菡一生气,狠狠地甩了下手,桶里的水翻起一大片水花,噼噼啪啪撒了满地,把鞋子都打湿了。她气闷地抓起抹布去擦鞋,擦了两下,感觉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瞧,抬眼看看,吓得赶紧往后爬了两步。 韩一梁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苏菡吓得嘴唇发抖,缩在床角不敢看他。她两世为人都是良民,上辈子见到街头混混都怕得不行,没想到这辈子却会被掳到反贼窝里来,而且是被最冷血狠辣的反贼小头头韩一梁掳来的! 韩一梁蹲下来,健硕的身体套着粗糙的盔甲,厚实得像堵墙,瞬间将帐子里为数不多的光亮挡了个七七八八。漆黑如夜的眸子在幽暗的光线下,更显得深不可测。 “想我了?”他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睁眼看向他。 “……”苏菡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手上常年握刀持剑磨出的茧子,眼泛泪光躲避着他犀利的注视,不敢说是,更不敢说不是。微微眨了眨眼,想把眼里的泪光眨掉,却不小心掉下了一颗金豆豆。 金豆豆滑到了韩一梁的手背上,吓得她的腿也跟着抖了起来。 韩一梁瞥了眼她的腿,又问:“想家了?”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像清凉的月光洒在古井里,又像寒夜里悠远的钟磬声。 好听归好听,苏菡却无心品味。依然不敢吭声,心虚地垂着眸子,怕被他发现心里的小算盘。 这次韩一梁没有再强迫她,松开手,站了起来,从腰间翻出了什么,丢给了她。 方不方圆不圆的东西正好砸在她被热水烫到的手背上,苏菡痛的咬紧了牙才没有痛唿出声,将那个铁质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 天祥王朝的字有点奇怪,她认的不全,这铁片片上的两个字,她倒是都认识。一面烙的是个“九”字,另外一面烙的是个“韩”字。
第2页 没有用她猜,韩一梁清冷的声音及时向她送达了解说:“我的令牌。我不在的几日,有敢找你麻烦的,就把这东西砸他脸上。” 苏菡闻言,心里一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有了这东西,她再编个藉口,还怕走不出这营地么? 她反覆看了看这小铁片,抬起小脸,不由自主地向韩一梁扬起了一个狗腿的笑容,对上他冷酷的眸光,赶紧又收了笑,低眉敛目道了声是。 韩一梁没再理她,迳自解了盔甲,上了床。 苏菡想,他明天要带小兵去打仗,今天肯定得早点休息才行。她明天要跑路,也得多睡点觉攒点体力才行。于是吹了灯,轻手轻脚地爬到了床的里侧,面朝他躺了下来。 其实她不想面对着他,可是背对他的感觉更可怕,后嵴樑不住冒冷风的感觉,还不如正面对着他胆战心惊来得踏实。 躺下片刻之后,韩一梁的唿吸就变得很平稳了。苏菡放下心来,又摸了摸那块小铁片,也闭上眼睛,却是睡不着了。 没办法,她心里实在是太激动了。在韩一梁身边的这几天,简直是度日如年,她已经脑补了无数未来的悽惨遭遇,没想到一样也没经歷呢,就有机会逃跑了。真是天助她也! 反正是睡不着,苏菡干脆琢磨起逃跑要用的藉口来。 没琢磨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很快就在他们临近的帐篷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了帐帘被掀开的声音和一道猥琐的男人声音。 苏菡认得出那声音,那是住在韩一梁帐篷左边的另一个小头目。他们这一个级别的都住帐篷,共同聚成一圈环绕在大头头的木头房子周围。 “嘿嘿,行,挺水灵。”那个小头目不怀好意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避讳,在这寂静的夜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粗布帐子,清楚地传到了苏菡的耳朵里。 帘子落下之后,临近的帐子里便传来了令人面红耳热的声响。没过多久,有人从另外的帐篷里走出来,踢了那个不断传出怪响的帐篷一脚。 “他妈的,明天就要干仗了,你今天也不能消停点!”这人的嗓门奇大无比,透着股剽悍的无赖狠劲儿。 苏菡这几天发现,义军里不少人说话都是这个德行,因为不少人干脆就是混不下去的土匪地痞跑过来混饭吃的。 帐子里的小头头毫不客气地回击:“歇个屁,打仗就要死人,谁知道下一个轮到谁!你想睡觉就滚回去,别他娘耽误老子!” 寂静了两秒,踢帐篷的人回去了,奇怪的声响也变得越来越大。 苏菡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生怕韩一梁也会听到,受到什么启发,忍不住微微扯开了一条缝看向他。稀薄的光线之下,他的唿吸依旧平稳,刀刻般刚毅的侧脸透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苏菡顿觉是自己想得太多,生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会让他在下一刻睁开眼睛醒过来,赶紧将眼睛闭紧了,不断催促自己快快睡着。 第2章 不是野兽 害怕韩一梁有助睡眠,苏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大约是睡觉之前胡思乱想了太多,她做了一个长长的关于韩一梁抱着她却不下手的梦。 梦醒的时候天还没亮,韩一梁还在睡着,与她的距离依然是昨夜那么远。苏菡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打量了他一眼,莫名想到了昨晚听到的那句“打仗就要死人”。 她忍不住想:韩一梁也会死吗? 这念头一冒出来,立即就被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否定了——韩一梁这样可怕的人,不要别人的命就算了,哪有人能要得了他的命。 不过虽是如此,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苏菡还是比往日表现得更顺服了一些,在韩一梁穿上了盔甲之后,主动为他繫上了佩剑。 出发之前,韩一梁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警告她外面不安全,这几日乖乖待在帐子里。 他走后,苏菡回味他的那个眼神,只觉得毛骨悚然。 韩一梁把她掳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强迫过她。那个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等他这次回来,这样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要是这样她都不跑,她就是个傻子! 韩一梁走后,苏菡透过帐篷的缝隙向外观察,只见视线尽头黑旗飘飘,有些旗子上还写着不同的数字。秋风猎猎,那些旗子被颳得胡乱飘展,“二四六”不断闪现。 苏菡仔细巡梭了几遍,终于在最右边发现了一面写着“九”字的大旗。 韩一梁给她的令牌上也有个“九”字,想来那面旗就代表他。苏菡倒是想看看他跨马出征的样子,但可惜前方的帐篷将她的视线挡得很严实,除了高高竖起的旗子,她什么都看不到。 一声短号响起,有人慷慨激昂地说了什么,苏菡听不清楚,不过能猜到应该是鼓励士气的话,随后众人整齐地应了两句口号,似乎是“黑巾出征,什么什么”八个字。 后面四个字苏菡没听清,只见中间最大的一面无字镶黄边的黑旗炫酷地舞动了几下,其余的旗子就都向着一个方向动了起来,想来是出发了。 人沸马嘶,喧腾了好一会儿,那些旗子才消失不见,捲起来的泥土味久久都散不掉,也不知是出动了多少人。 苏菡当然是希望他们的人去的越多越好,这样留下来看守营地的人才会少,才能方便她逃跑。
第3页 周遭都安静下来之后,苏菡盯着帐篷的出口,回家的渴望便愈加强烈地燃烧了起来。不过再渴望回家,她也知道逃跑这事必须一次成功,否则就惨了。 她攥了攥拳头,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环顾了帐篷一圈。 帐篷的空间不大,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平的样子。一张简陋的木床,一个粗糙的小方桌,一个放盔甲的“干”字木头架,还有一个小的双层木橱和一张厚草垫子,就是韩一梁的全部家当。 从前她怕给韩一梁不好的启发,除了睡觉时间,从来都待在草垫子上,不敢靠近床边。如今韩一梁一连几天都不会回来,此时不坐,更待何时! 苏菡做贼般悄悄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到边角上,心中油然生出的幸福感,让她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从前在家时,她住的是爹爹特意请木匠为她打的床,上面还铺着软软的褥子,那么舒服她还经常嫌东嫌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菡暗暗地想,这次回了家,一定要在她自己的床上睡个天昏地暗才能罢休! 美美地想像了一番,苏菡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思考起眼下的难题来。 昨夜她想的理由都不太好,还要重新再想才行。她坐在床上绞尽脑汁地思考,一上午的时间就如流水一般,说过去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逃跑的藉口没想出来,倒是有了想上大号的感觉。 古代不是现代,军营也不是民居,更不用说这还不是军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临时所占的大本营,说不定哪天就换地方了,没有人会花心思修几个茅厕来用。 韩一梁对她算是不错,给她弄了个恭桶回来,没有让她和其他被掳来的女人一样,要冒着随时被人占便宜的风险去外面解决问题。 但苏菡实在是习惯不了这种原始粗暴的方式,每次都是实在控制不住了才会解决一下,解决之后,就赶紧将恭桶交给看守的小兵去处理干净。 如今韩一梁不在,她可不敢还让人家给自己刷马桶。 再次等到忍无可忍,苏菡将恭桶从床下拿出来,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绝好的逃跑办法。她敛息屏气,悄悄解决了大事之后,立即盖上了盖子,拿着恭桶,轻轻地揭开了帐帘。 “那个……您二位能行个方便,让奴去倒了这个么?”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个守门的小兵,请求道。 两个小兵互相看了一眼,一齐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左边的黑瘦小兵长矛一横,干脆地拒绝了她:“不行!九爷有命,你不能出去!” 苏菡看的出来,他们并不是不能通融,而是有意在为难她。 她想了想,硬来肯定是吃不到好果子的,想打点一下,身上也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韩一梁给她的令牌,不到关键时刻她也不想用出来。没办法,只有祭出纵贯古今的大杀器——卖萌了。 上辈子挂得不明不白,也许是老天也心有所疚,这辈子大发慈悲赏了她一副高配颜值。一双秋水盈盈的杏核眼生得尤为动人,无辜起来,几乎无人能够招架。 不过苏菡换了脸,心却没有换,还是上辈子那颗女神经的心,很少运用也不太懂怎么运用自身的优势。此刻不用不行,她强迫自己忍住心里的不适,努力做出了一个怕怕的神情,声音小小地同他们商量:“奴自己能忍,只是这帐子也透风,怕……为难了您二位。” 她这样一说,两人的神情明显都有些松动了。 苏菡大受鼓舞,立即祭出了一个加强版的小可怜神情,柔软着声音道:“求求您了,行个方便吧。” 右边的国字脸小兵一见她这个模样,立即软了心肠,同意放她走。左边的黑瘦小兵想了想,却是晃了晃手里的长矛,痞痞地道:“你要是一人亲我们一下,我们就放你走。”说罢,还笑嘻嘻地反问了一句:“怎么样?” 真是得寸进尺! 苏菡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一点点生气。县官不如现管,她要是现在就得罪了这两个人,逃不成不说,恐怕还要过好几天有味道的生活。 可是黑瘦小兵看起来铁了心要让她亲才肯放行,苏菡无奈地垂了眸子,心中天人交战。 她却不知道,她低落下来的模样比她故意做出的可怜要引人心疼得多。 国字脸小兵看到她无助的模样,心中的怜香惜玉之情瞬间爆棚,朝黑瘦小兵喝道:“难为一下就行了,九爷的女人,你还真敢碰是怎么着!” 黑瘦小兵当即横眉,却是没敢说出什么来,一转手腕将长矛压到了苏菡的肩上,横声横气地道:“走!我亲自看着你刷!” 国字脸小兵不忍心让苏菡自己刷,想把恭桶从苏菡手里拿走,却被黑瘦小兵挡了一下,骂了一句“软骨头”。 两人对骂了十几句,到底被黑瘦小兵占了上风。苏菡抱歉地看了看国字脸小兵,被黑瘦小兵押着离开了帐篷。 黑瘦小兵押着她,跟游街一样,绕着整个营地走了一大圈才绕到马厩处,跟人要了个刷子。 虽然拿着马桶到处走有点丢人,不过这么走了一圈,苏菡却是对整个大营的布置和方位都有了些了解。 黑瘦小兵一直押着她走到营地不远处的一处小石潭旁,才停了下来。看着经由石潭流出的清澈见底的山溪,苏菡心中默念了两句“罪过罪过”,才在他犀利的监督下,刷起了马桶。
第4页 第一次刷的时候,黑瘦小兵将她看得很紧,苏菡表现得老老实实的,刷得勤勤恳恳,既不说话,也不东张西望。第二天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到了第三天刷马桶的时候,黑瘦小兵终于放松了许多,不会将视线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了。 苏菡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晚上回到帐篷里,就立即估量着家和山溪的方位,设计了一个大致的逃跑路线。并向他们讨了点治疗坏肚子的药,为明天装肚子痛做了铺垫。 第四天刷马桶的时候,苏菡刷到一半,正打算装肚子痛,看向不远处的黑瘦小兵,却见他捂着肚子,神色有些不对。 苏菡心中大喜:该不会这么巧吧! 感觉到小兵向她看过来,苏菡赶紧收回了视线,装作认真刷马桶的样子。又等了片刻,小兵似乎是忍无可忍了,终于拄着长矛,悄悄向不远处的灌木丛走去。 苏菡按捺着心头的狂喜,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一声巨响,心头的血液一下就沸腾了! 她竭尽所能控制着自己,轻轻地放下刷子和马桶,从脚上褪下了一只鞋,放到了不远处,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进了石潭里,藏到了石潭倒勾的大石之下。 溪边都是石头,苏菡并没有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过了很久,腿都快软了的小兵从草丛里出来,发现苏菡不见了,四下一搜索,见到苏菡的鞋子,大吼了一声:“敢跑!”立即向与她藏身相反的方向追去。 中计了!笨蛋! 苏菡在心中高兴地大叫了一声,等到听不见动静,才从石潭里爬了出来,飞快地拧了拧身上的水,拼命地向与小兵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了不知多久,苏菡不小心被一条树藤绊倒,惨叫一声,顺着一条土坡滚了下去。好在坡上并没有石头,她又紧紧护住了头,除了脚似乎扭到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苏菡起来,正打算往家逃,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身边的灌木丛看去,赫然对上了四道兇狠的目光! 不是野兽,是人! 苏菡心跳如雷,当即转身欲逃,然而身后之人极为矫健,她才跑了两步,就感到身后之人逼近了过来,紧接着颈后一痛,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3章 提前回来 醒过来的时候,苏菡觉得自己的脖子痛得快断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四下看看,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然而地上的脚印、后颈的剧痛都清楚地提醒着她,刚刚那两个人并不是她白日做梦梦出来的。 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不像是被人脱下来又重新穿上的样子。默默感受了一下,下/身的私密部位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看来是并没有被人占便宜或是侵犯。 荒郊野外的,又是在反贼窝附近的荒郊野外,那两个人鬼鬼祟祟凑在这里,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可他们制服了她,却既不占便宜,又不灭口,实在是很不对劲。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苏菡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妖”来。她不是个爱较真的人,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眼下她还是跑路要紧。 苏菡默默在心底祈祷了一句,等下跑路千万不要再遇到那两个人了。从地上站起来,脚踝剧痛了一下,又跌回了地上。 还好是秋天,林间的落叶很厚,她也没摔疼,正要再试着站起来,袖子里掉出了两个东西,让她愣了一下。 铁片片是韩一梁给她的令牌,她认识,可那个圆球球是什么? 苏菡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东西,将那圆球从落叶间拾了起来,正打算看看它是什么,忽然听到身后的斜坡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和压低声音的对话。 “找到了吗?” “我这边没有。” 苏菡心头大震,拔腿欲跑,才站起来,脚踝又一阵剧痛,比刚才还强烈数倍,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一下没忍住就叫了出来。 声音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林间绝对突兀。 苏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听到窸窣的响动迅速向自己的方向靠近,飞快地看了看周围,想爬到横生出土坡的树根下藏一藏,但还没爬到一半,就有几道人影如天兵一般从斜坡上跃了下来。 “在这儿呢!” “找到了——” “快过来——” “不许动!” 此起彼伏的唿喊同时响起,如刀戳心。苏菡心跳如擂,转过头,就见四支长矛直直地对着她的身体。直觉告诉她,如果不想被戳成筛子,最好保持不动。 苏菡心如死灰,长嘆了一口气,放弃了抵抗,双手呈投降状趴在了林间的落叶上。 落叶金黄,铁泛寒光。如果这是在拍电影,一定会是一个很悽美动人的镜头,可惜这不是。苏菡被这些矛指着,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被捉回去之后,韩一梁会如何对待她?她甚至不敢想像。 有一瞬间,她很想就地死去。身后就是尖锐的长矛,只要她下定决心,转过身,像94版《射鵰》包惜弱那样,手握矛杆用力向自己一刺,应该就可以实现这个的目标。 可是这冲动只持续了一瞬就散去了。人都怕死,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她当然也怕。 活着,也许还会出现转机呢。韩一梁这么多天也没有强迫过她,应该不是个坏透的人,也许求一求他,下场就不会像她担心的那样惨呢?
第5页 苏菡想了很多,但实际上只用了短短的一瞬。 又有两道人影从斜坡上跃下,其中一个长脸壮硕士兵围着她绕了半圈,将长矛敲到了她的臀上。 “起来!” 其他的长矛随之撤去,只留下那根长矛以一种很嚣张的姿态指着她。苏菡听话地站起来,手中握着的圆球不小心在这个过程中掉了下去。 她此刻狼狈又恐惧,根本无心去管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长脸壮硕士兵定睛去看,却瞬间就变了脸色。 他给一左一右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就用长矛对准了苏菡。随后,他快步走过去将圆球捡了起来,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它抵在矛的刃口上绕了一圈。 小球瞬间被剖成了两半,他瞪向苏菡,眼神一下变得狠厉非常,又隐隐闪着兴奋的光芒。 他这个神情诡异极了,苏菡看着那个小球,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见他从中空的小球中掏出了一个字条,展开一看,立即大喝了一声:“果然是奸细!” 苏菡听到这句话,顿觉如遭雷击。大脑空白了一瞬,立即想起来反驳:“我不是奸细!那个东西不是我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你的,怎么会从你的手里掉下来!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敢狡辩!真是个贱人!”士兵上前一步,一个大耳光就朝苏菡招唿了过来,力道之大,让苏菡整个人都往一边甩去,摔到了地上,鼻子和嘴角都飞出了两道血滴。 上辈子她爸妈不待见她归不待见她,但从来没打过她。这辈子她的爹娘则将她当个心肝宝贝一样疼,更是连喊都没有同她喊过。 苏菡被他这么一打,脸上疼得火辣辣的,脑袋也“嗡嗡”直响。心底压抑多日的羞愤、恨意、脾气一下就爆发了开来。 她狠狠瞪向那个士兵,大吼道:“我说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刚才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将我打昏了,我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东西!我根本都不知道它是什么!” 苏菡不发脾气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人人都能欺负的软包子,但一旦动起怒来,单她那双眼睛放射出的气势就足以镇住人。她家里的弟弟在村里就是个混世魔王的存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被她这样瞪着。 单论胆色,长脸士兵还不如她的弟弟,自然也被她这突然爆棚的气势给镇住了。 然而下一瞬,他反应过自己竟当着手下的面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吼了一通,还特么被吼楞了,当即就恼羞成怒,蹲下/身扯住了苏菡的头髮,狠狠地朝地上磕了一下,将手里的小纸片在她眼前用力地晃了晃。 “妈的,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这蜡丸就是用来传递情报的,黄口小儿都知道,你不知道,骗他妈谁呢!”说着,他又攥紧了苏菡的长髮,用力推搡了一把,冷笑道:“知道黑巾军怎么处理奸细么?男的活剐,女的让兄弟们轮流玩到死!你放着九爷的女人不做,偏做奸细,撞到老子手里还敢这么狂妄,等到老子和兄弟们上你的时候,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他狠狠一松手,站起来,向着那两个用矛指着她的小兵冷声大喝了一句:“带走!” 苏菡感到一阵刻骨的绝望,像是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一般,瘫软了下去。 那个蜡丸竟是用来传递情报的么?古装剧里传递情报不都是飞鸽传书的么,从来没见过用蜡丸的啊!她要是知道那是做什么的,绝对将它扔的远远的,根本不会留着它啊! 忽然想到什么,苏菡心头闪过一丝希望。这个蜡丸,一定是刚才那两个男人塞到她袖子里的!只要找到那两个人,就能还她清白! 事不宜迟,她看向那个长脸壮硕士兵,立即就要告诉他,手臂却忽然被一个小兵狠狠地反拧住,嘴里也被立即塞进了一个桃核似的东西。 她就要张嘴吐出去,却被另一个小兵取下盘在腰间的绳子,将她的嘴勒住了。然后,又将她的手反绑到了身后,叉住她的腋下,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将她拖起来之后,两人就不再扶她,用长矛指着她,冷冷地喝了一声:“走!” 苏菡欲哭无泪。她不知昏迷了多久,那两个人身手矫捷,不尽快追肯定就被他们跑的没影了。可是看看周围,所有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完全没有人相信她。 想到那人刚刚说的被看做是奸细的下场,苏菡看着周围的人,只觉得从头到脚漫过一阵彻骨的凉。 她宁可被韩一梁xxoo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要被一百个一千个周围反贼这样猥琐的人碰哪怕一下! 苏菡现在是真的想死了,可是手被反绑着,嘴里又被塞了桃核,她甚至连咬舌自尽都做不了。贸然去撞树,说不定还要遭遇更恐怖的报復和羞辱。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然而没有人像韩一梁那样忍受她,她的哭泣只换来了更粗暴的对待。 一根长矛杆打在了她身上,打她的小兵恶狠狠地向她吼道:“快走,还磨蹭什么!” 苏菡痛的摇晃了一下,对上他狠辣的神情和长脸壮硕士兵得意的目光,只有强忍着屈辱,一瘸一拐地被他们押着走。 她的心底还存着一个小小的希望。希望韩一梁能早点回来,能够相信她的话,去调查一下,救一救她。只要他能救她,她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都行!
第6页 她靠着这点希望支撑着自己,忍受着脚踝的剧痛,一步步地被押往营地。 才走出林子,就有两个小兵面色慌张,气喘嘘嘘地从斜侧冲到了长脸壮硕士兵的面前。 “头儿,可找到你了!快回去吧,出大事了!大将军他们回来了!中伏了,死了好多人,好几个小将军都折了!” 大将军和小将军是黑巾军分封给大小头目的头衔,也是绝大多数士兵对他们的称唿。苏菡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完了,撞枪口上了,就是韩一梁回来,也救不了她了! 长脸壮硕士兵听了这个消息,惊诧了一瞬,狂喜道:“哈哈哈,老子立大功的机会来了!” 第4章 怎么解释 他双眼放光地指着苏菡,扯着其中一个人的衣裳将他拽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道:“快去,速速禀报大将军,不,禀报二爷,就说我抓到了出卖大军的奸细!千万不要让九爷的人先知道,明白吗!” 之前黑瘦小兵发现苏菡逃跑了,追了两分钟觉得不对,立即折返大营请留守的头目派人一起来抓苏菡。 别说苏菡还是韩一梁的女人,就是个普通的营妓跑了,也定是要将其抓回,狠狠教训才行。 留守头目当即在防守大营的兵力允许的情况下派出了四队人,分别朝四个方向抓捕苏菡,长脸士兵所带的小队正是其中之一。 抓住奸细乃是十分大的功劳,他本想直接报告给大头头,但是想到韩一梁是个硬茬,他得罪不起,索性还是先报告给他的老大,义军排行第二的刁大山,到时候得罪人的事儿让刁大山顶着,功劳让他领。 被扯起来的小兵眼睛转了一转,当即会意,抱拳道:“小的明白,这就去禀报二爷!” “去吧!”长脸士兵看着小兵飞奔而去,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权势地位蹭蹭上涨,意风发地对手下大手一挥道:“将那女人架起来,去议事堂!” 议事堂就是大头头陈亨所住的木屋。那除了是他的住处,还是众人议事的场所。像长脸士兵这样的低等小兵,平日里根本不得靠近。 他手下的人听到“议事堂”三个字,当即也生出了神往。将苏菡拖了起来,一起飞快地朝议事堂走去。 苏菡没有挣扎,方才她已怕到了极致,此刻被他们拖着走,反而冷静了下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挣扎只是白费力气,还不如省省体力,一会儿若有机会,还能有劲儿为自己辩驳几句。 被拖过大本营外围的一排排草棚时,苏菡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瀰漫的紧张与颓靡之气。从草棚里传来的士兵的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空道上则到处都是洒落的血迹。 有些三五成群凑在一块儿,在空地上或坐或站的士兵们的身上和脸上,也都沾满了泥土与鲜血的混合物,看起来格外可怖。 看来这一次中伏,令他们损伤惨重。这个时候被扣上奸细的帽子,到了大头头的面前,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苏菡闭上了眼睛,不得不在心里做下了最坏的打算。 一路被拖到议事堂门口,长脸士兵上前禀报守门的黑衣士兵,苏菡被狼狈地丢在地上,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睁开眼睛才发现,往日僻静的议事堂周围此刻聚集了不少士兵。 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议事堂周围的空地上,大约能有三四百人,衣着歪斜,手里的长矛东倒西歪,没有一点士兵的样子。脸上和身上与之前见到的士兵差不多,也是泥土与血迹并存。互相之间交头接耳,神色各异,但目光无一例外地都盯在她的身上。 有些距离近的议论声稍稍大了些,就传进了苏菡的耳中。 “看见了吗,那就是九爷的女人。” “有人发现她是奸细,我们死了这么多人,说不定就是她害的!” “长得也不怎么样,九爷怎么会看上她?” “那种功夫好呗。” “骚货,害死我们这么多人,一会儿一定玩死她!”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夹杂着不少下/流的心思和说辞,苏菡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许多人望着她的目光十分淫/邪。 这时,一个反对的声音出现了,“先别说这话,上头还没定她的罪呢,让九爷听见,当心你的小命。”但马上,这句话就被更多的质疑与反对包围了。 “哼,还九爷?那姓韩的说不定和这女人是一伙儿呢。” “这话可不能瞎说!” “这可不是我先说的。再说,你听说过谁拿几百人跟两三千朝廷军打还能赢的,我看他说不定真是朝廷养的奸细!” 一连串踢踏声远远传来,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九爷来了”,聒噪的议论声便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间里突然就静得落针可闻。 正对议事堂的士兵们迅速地让出了一条道来,韩一梁与另外两个头头在士兵外围翻身下马,一前两后地通过他们闪出的道向议事堂的方向大步行来。 走在最前的韩一梁目光冷肃,轮廓深邃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脸上的两道血痕让他看起来透着些冷酷。大步行进之间,动作干脆利落,铁血气质仿若与生俱来,周身透出的杀伐气息,压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第7页 那些方才议论过他的人,此刻看到他,一个个都将嘴闭得牢牢地,噤若寒蝉地缩着头。 苏菡就被丢在议事堂的大门外不远,既害怕看到韩一梁,又怕韩一梁看不到她。她以目光紧紧追随着韩一梁,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回应,哪怕只是一点眼角的余光撇过来,也能让她感到多一分希望。 然而韩一梁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存在一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过她身边,径直进入了议事堂之中。 缩着头藏在守门卫兵身后的长脸士兵看到韩一梁理也不理苏菡,当即更来劲儿了,一见到出来通传的人,立即摩拳擦掌地命手下拖着苏菡进入了议事堂之中。 这议事堂虽然只有一层,建得也粗糙,但是面积大,举架也高,青砖铺地,宽敞明亮,跟韩一梁等人住的粗布帐篷比起来,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大堂之上,十一把交椅呈“八”字形逐一排开,大头头陈亨坐于中间主位,其余头目依照军中地位高低顺次而坐。四周墙上遍插黑巾号旗,高大健壮、黑衣黑裤、束腰佩刀的卫兵一手叉腰,一手握刀,列于其下,乍然看去,豪迈威严。 长脸士兵一心想立大功,然则他从未进过议事堂,更从没有同时在这么多头目面前露过脸。乍一见到他们,特别是看到面相兇悍的大头头陈亨一脸不善地看着自己,如鹰的双眸锐利森寒,几乎能将他戳出窟窿来。 而排行第九的韩一梁也未坐在第九把交椅上,而是与自己的老大刁大山并排坐在陈亨的一左一右,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禁怕得双腿有些打憷,特意挺得直熘熘的腰板儿也不知不觉就缩缩了起来。 他的一双三角眼在堂上几人之间来回巡梭了几遍,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刁大山的面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些底气。然而刁大山白眼一翻,就将视线偏去了别处。 屋内此时的气氛很是肃杀,找不到主心骨的长脸士兵哆哆嗦嗦地站在堂中,竟是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坐在主位的陈亨此时此刻心中是愤怒异常的!一个月前他接到线报,百里外的留仙县运进了大批粮草衣物,但驻守于留仙县附近的三千朝廷军却被调去镇压其他地方的义军,迟迟不能回归。 他派出了好几拨探子,确定消息准确无误才带着兄弟们倾巢而出,准备去好好抢一把,过个好年。不料却中了大埋伏。 士兵带出去两千三百人,回来时却只剩下一千四百余人,里面还有将近四分之一的伤兵。大小头目算上他去了十个,三死四伤,要不是韩一梁奋力救他,说不定连他也会死到那里。 自他揭竿起义创建黑巾军,已过三年时间,一直疏风顺水,还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他带着人拼死拼活地逃回来,还没等歇口气,就特么又被人禀报韩一梁的女人是奸细!真是让他肺都要气炸了! “看刁老二作甚!”陈亨眯起鹰眼,瞪向长脸士兵,狠狠地拍了一下交椅的扶手,胸前伤口立时崩裂,前襟顷刻渗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却不加理会,只是怒道:“看着我!你说老九的女人是奸细,证据呢!” 此情此景,根本就与长脸士兵想像中的抓姦细,立大功,大头头赏识有加,从此自己风光无限的美好没有一丝一毫的重合。 他一紧张,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地上,连忙将手中被剖成两半的蜡丸和里面的小纸片一起递上,颤颤巍巍地道:“禀,禀大将军,这是从那女人身上发现的!兄弟们都能作证!” 陈亨冷眼一扫他的手下,小兵们立即点头如捣蒜,异口同声地道:“小人能作证,确实是从九爷的女人身上发现的!” “呈上来!”陈亨一声吼,立时便有黑衣卫兵上前将蜡丸和小纸片拿给了他。 他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个蜡丸,再将小纸片拿到眼前查看,静默了片刻后,脸色突然剧变,将那纸片甩到了韩一梁的眼前,冷声质问道:“老九,你怎么解释!” 那纸片落在韩一梁的腿上,坐在韩一梁身边的头目斜眼去看,看到纸上的内容,嘴角慢慢浮出了一丝冷笑。 韩一梁将纸片拾起,搭眼看去,只见上面以蝇头小楷密而不乱地写着一首七言诗,每行的某一个字连在一起看就可成为一条密讯。 陈亨定然是已挑出了那十个字。 大胜,今夜子时,里应外合。 第5章 当牛做马 堂上头目神色各异,苏菡被随意丢在地上,躺着的角度刚好能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看到长得凶神恶煞的大头头陈亨目光森冷地看着韩一梁,其他人有冷笑的,有一副看好戏表情的,还有用一双贼眼上上下下在她身上流连,yy不断的,苏菡就深深地打了个冷战。 内心不断祈祷:韩一梁,韩大哥,韩大爷,一定不要落井下石,一定要救救我啊! 韩一梁仿佛听到了她的内心唿唤,平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小纸片,对陈亨道:“要夜袭我大营之人,并非留仙县设伏我们的官军。” 偷看到字条内容的头目王虎当即冷笑道:“哼,我可看到了,那字条上当头两句便含着‘大胜’二字,分明是说之前伏击我们大获全胜!敌人不是留仙县守军是谁?”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第8页 韩一梁看了看王虎,转而看向众人,十分平静地分析道:“兵贵神速,作战出击亦讲求一鼓作气,伏击战尤其如此。通过此次被伏可以知道,留仙县实有守军至少是我们所预料的二倍之数。 这么多人,若是守将早有预谋要将我们斩草除根,便该在一开始就兵分两路,一路在前设伏,一路在我大营周围埋伏。在我们倾巢而出之后,在我大营附近埋伏的官兵就可以趁大营兵力空虚,直捣而入,断我后路。 然后再急行军折返,与伏击我军的官兵前后夹击,如此便可将我们一网打尽。根本不必等到我们回营,更无必要拖到什么今夜子时再行动。” 苏菡心里绷着一根弦,听到韩一梁沉稳淡定地说了这么多,深感不明觉厉。 她紧张地观察着堂上的人,见韩一梁这些分析一说出来,他们就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去,变得若有所思,大头头陈亨看着他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兇恶了,心才敢稍稍落下了地。 然而,却听那王虎又冷笑了一下,质问韩一梁道:“要不是留仙县守军所留字条,何必画蛇添足,多写两句屁诗。连我都知道,传信字越少越好,你想为那贱人开脱,总要编个过得去的理由吧!” “这十个字有歧义。”韩一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纸片恭敬地递还与陈亨,稍等了片刻,见众人都凝神屏息等着他解释,才道:“那十个字出自十句诗。可以读成‘大胜,今夜子时,里应外合’。亦可读作‘大胜今夜,子时里应外合’。” 韩一梁此话一出,众头目一片譁然,陈亨也是眸光一闪。 苏菡的脑子,在担心之余也艰难地转了一个弯,意识到了这两种读法的区别。 两句话读法不同,代表着他们要应对的敌人也不同。如今他们中了埋伏,元气大伤,若是再搞不清楚要对付的敌人是谁,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措施,到时候交战起来,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是,就算敌人不是留仙县守军是别人,也不能洗刷掉她的冤屈啊! 苏菡正担心,就听王虎也是如是对陈亨说,然后便见陈亨大手一挥,铿锵有力地对身后的黑衣卫兵命令道:“下面好好审审这个女人,看她是怎么混到老九身边,又是效命于谁的。先将她的衣裳扒了,让兄弟们享受享受!” 苏菡看到大小头目听了这话,纷纷猥琐地笑起来,再看韩一梁,冷酷的面孔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立时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不是说判定了是奸细才会被那啥么,为什么实际却是先那啥再审问啊! 她不断用目光向韩一梁求救,然而他始终保持着一张完美的冷漠脸。 看到几个黑衣卫兵持刀走近,苏菡彻底不再寄希望与韩一梁,像只泥鳅一样用力地扭动起来,拼命地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然而她的挣扎抗议在魁梧有力的黑衣卫兵面前,就如蚍蜉撼树一般无力,轻易就被他们反转了身子,以膝盖压住了后腰,将她牢牢地定在了地上。 她手上的绳子很快被割断,人也被翻转了过来,按住了手脚。在黑衣卫兵的手就要探到她的襟口上时,韩一梁开口了。 “我知道意欲夜袭我大营之人是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纷纷将目光从苏菡的身上移开,投向了他。 陈亨冷眼看着他:“你知道?” 王虎奸笑了一声,趁机道:“只有和姦细一伙儿的人才知道,九弟难道和这贱妇是一伙的?” 韩一梁根本没有理会王虎,附耳与陈亨说了些什么。 苏菡努力仰头看着他们,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结果,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看到陈亨权衡了半晌,微微点了点头,苏菡稍稍放下心来,便见韩一梁又附耳与他说了什么,听得陈亨当即皱起粗眉,将手一指她道,“那东西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这你如何解释?” 韩一梁依旧一脸平静:“弟无法解释。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是士兵一人所言,若是定罪,总也要听听她的说辞。” 虽然韩一梁一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的口吻,但是苏菡还是想谢他一百一千次!当即用力发出声音,再度剧烈挣扎了起来,示意自己有冤要诉! 陈亨盯着她看了看,手腕一翻,黑衣卫兵便立即颔首,割开了勒在她嘴上的绳子,松开了她的手脚。 苏菡终于获得了为自己争辩的机会,立即便要吐出嘴里的桃核。然而嘴被勒了太久,又塞了太久的桃核,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她吐了半天也没吐出来。 陈亨盯着苏菡,不耐烦地大手一拍椅子,立时便有一个黑衣卫兵捏住了苏菡的嘴,将她嘴里的桃核挖了出来。 一阵血腥气从士兵手上直冲到苏菡的胃里,加上刚刚陈亨那毫无预警的一拍,苏菡才被挖出了嘴里的桃核,就被吓得打起了嗝来。 “咯——”响亮的一声冲破了堂上紧张的气氛,刺入了每个头目的耳膜之中。 一个年轻头目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可笑的奸细!” 许是重获希望的美好感觉让苏菡失去了理智,听到这话,她扭头便瞪向了说话的头目。 当然一对上对方阴沉下来的面容,她就赶紧收回了目光,规规矩矩地跪好,给陈亨磕了个头。
第9页 “禀,禀大将军,那个蜡丸不是奴的,奴在刷马桶的时候,被两个人打昏了,醒来才发现有这个东西,就被这个人冤枉是奴的——”苏菡说着,用余光瞟了瞟身边跪着的长脸士兵。 长脸士兵立即紧张地斥责道:“胡说,骗子,贱妇你休想欺瞒大将军,那蜡丸分明就是从你手上掉下来的,不是你的是谁的!” 陈亨不堪忍受地喝了一声“闭嘴”,给苏菡身后的黑衣卫兵使了个眼色。 黑衣卫兵立即俯身,将苏菡蓬乱的髮髻扯开,看到她的后颈上有一道肿起的长痕,立即向陈亨颔了颔首。 长脸士兵立功心切,根本就没有验证过苏菡说的话,此刻意识到苏菡说的可能是真的,想到自己冤了苏菡的后果,当即打憷地更厉害了,一声不敢再吭,鸡仔般缩在地上。 陈亨随即质问苏菡道:“那两人长什么样子?” 苏菡也想说出来,然而回忆起来才发现,除了两双兇恶的眼睛,她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菡悄悄抬头,看到陈亨面色阴沉,知道她若是真说不出什么,一定是过不了这一关,赶紧拼命回忆,终于让她想起了什么,赶紧道:“奴记得,咯——有一个人的衣服和我们不一样,是棕色的!” “那就是说,另一个人和黑巾军的兵士穿得是一样的了?”陈亨看着她,目光森寒。苏菡一碰上他的目光,全身都是一抖,赶紧垂下眸子,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哼哼,好啊,我黑巾军也出了叛徒了!”陈亨环顾众人,冷冷一笑,阴恻恻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肝俱是一颤。 他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传我命令,一个时辰后,全军集结。在此期间,各个障卡由我的卫队亲自看守,只许进不许出,有硬闯者,格杀勿论!” 黑衣卫兵齐声道“是”,陈亨环顾众人一眼,冷冷道了一声“各自回去准备吧”,便转身向后堂走去。走了两步,顿住脚步,又对韩一梁说了一句话。 “这么无用的女人,不是奸细也扔了吧,此战若胜,姑娘随你挑!” 韩一梁恭敬颔首,陈亨随即大步走远。 长脸小兵悄悄抬头,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苏菡心中大骇。 陈亨说的“扔了”,肯定不会是放她回家的意思。那难道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穿就扔给别人的意思? 苏菡紧张地抬起头,便见真的有一个,两个,一共三个头目向韩一梁走去,商量要从他那里接手她! 看到韩一梁似乎很认真思考起来,苏菡立即拼命地摇头,见他的目光调转到她的身上,苏菡立即重重地给他磕起头来。 不要把她扔给别人啊,她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他啊! 第6章 像个包子 在她磕头磕得头晕眼花的时候,韩一梁终于大发慈悲,开口拒绝了那三个人的要求。 三个人不死心地又磨了一会儿,见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才心情不爽地放弃了。路过苏菡的身边时,目光邪恶得几乎能将她吞下去。 苏菡忍气吞声地垂下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在其他头目都走掉之后,大堂上就只剩下了韩一梁一个人。苏菡忐忑不安地等了片刻,没见他有什么举动,悄悄抬起眸子觑向他,就见他正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即垂下了目光,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她有预感,韩一梁要和她算帐了。 逃跑不说,还闹出了“奸细”这么一茬么蛾子,还让大小头目全军士兵都知道了,过一会儿,韩一梁会怎么对她? 苏菡不敢深想,余光看到韩一梁慢慢站起身向她的方向走来,就害怕地瑟缩了起来。 韩一梁没有和她动手,只在路过她的时候,冷冷说了一句:“跟我过来。” 苏菡立即爬了起来,忍着高高肿起的脚踝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出了议事堂。 议事堂外,方才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周围的士兵已经散去,只有刚刚嘲笑苏菡的小头目领着两个小兵等在那里,见到韩一梁带着苏菡走了出来,立即快步迎了上来。 小头目长得有两分俊俏,也有点像猴,身板儿精瘦,一身流气,凑过来笑呵呵地问韩一梁:“九哥,你刚才跟大哥说什么了?” 韩一梁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两个字:“保密。”然后,脚步不停地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苏菡本以为韩一梁这般态度对瘦猴小头目,会让他立即翻脸,谁知他却流露出了无比荣幸的神情,满眼崇拜地追随着韩一梁的背影,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九哥等等我!” 苏菡默默腹诽了一句,赶紧也一瘸一拐地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走到帐篷门口,看到押着她去刷马桶的黑瘦小兵,苏菡有些心虚地往韩一梁身后藏了藏。 黑瘦小兵怨怒地狠狠瞪了苏菡一眼,向韩一梁单膝点地,跪了下去:“属下没有看好人,请九爷责罚。” “去领二十军棍。”韩一梁说了这一句,便大步走入了帐中。 苏菡没想到自己逃跑会让黑瘦小兵收到这么重的惩罚,歉疚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想义薄云天一次,让韩一梁把这笔帐算到自己的头上,但是话到嘴边,又没出息地咽了下去,慢吞吞地挪进了帐子里。
第10页 在她之后,瘦猴头目也跟着走了近来。 韩一梁解去了头盔,对瘦猴头目道:“你出去。”然后,将目光定在了苏菡的身上,冷言吩咐:“你,脱衣服。” “咳……那我先走了九哥,有事儿叫我。”瘦猴头目尴尬地摸摸头,随后目光暧昧地在韩一梁和苏菡之间巡梭了一下,快步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贴心地将挂起的帐帘放下,吩咐门外的小兵把好门。 苏菡没想到韩一梁一回来,二话不说就要她脱衣服。她不想即刻就与他做那种事,可是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色,再想想自己闯下的祸,她知道这事恐怕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强忍着想要掉眼泪的冲动,慢慢地转过了身,一点点解开了衣带。 和之前的可能被无数猥琐男人xx比起来,只被韩一梁一个人xx,已经是很好很好了吧。 苏菡不断给自己灌输着这种想法,一刻也不敢停下,她怕一旦停下,就会失控地痛哭起来。 她脱得很慢很慢,脱到最后两件时,实在是有点下不去手了,眼泪也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停住了动作,韩一梁却向她走了过来。 苏菡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瑟缩起来。预想中的天旋地转却没有出现,韩一梁并没有急不可耐地将她抱起来,丢到床上,而是扶住了她的双肩。 苏菡颤颤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韩一梁目光不善地盯着她光/裸的背。 “身上也挨打了?”他清冷的嗓音危险地响起。 苏菡不知道他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是想做什么,也不敢骗他,忐忑地点了点头。 “谁打的?” “那个,那个说我是奸细的长脸士兵手下。”苏菡声音小小地道。 韩一梁松开了她,从木橱里取出了一套衣服丢到了床上,冷冷丢下了“脱光,换上”四个字,就一撩帐帘出去了。 苏菡吓得赶紧往一旁躲去,还好此刻帐篷外并没有人往她这边看。 但是痛得不行的脚踝这么一躲,似乎扭得更严重了。苏菡疼得眼泪噼了啪啦地掉,不知道韩一梁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敢哭,用力吸了吸鼻子,往床边一步步地挪了过去。 方才韩一梁将衣服丢到床上时,她就觉得是一套男装。 走近一看,发现不仅是一套男装,而且……还是韩一梁那个尺码的男装。估计,这根本就是他平时不打仗时穿的衣裳。 打开一瞧,从里到外,一应俱全。苏菡不想穿,可是韩一梁让她穿,她又不敢不穿。 她本想保留自己的内衣,将韩一梁的直接套在外面。可是她的衣裳在水里泡过,又跑了那么远的路,早就被风吹得冰凉冰凉的,套在身上难受不说,持续穿下去,说不定还会落下什么病根。 在这种医疗不发达的古代,这种举动几乎可以等于找死。苏菡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命更重要,还是将自己的内衣裤脱掉了,直接穿上了韩一梁的。 韩一梁比她高出一头,她穿着他的衣裳,看起来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不过干干爽爽的感觉,可比她之前穿着那套被水浸泡过的衣裳感觉舒服多了。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苏菡早已身心俱疲,这点舒适虽然很微小,却已足够让她感觉很满足很幸福了。 苏菡刚刚换衣服时,单脚支撑不住,就坐到了床上,此刻身心舒适,韩一梁又不在,之前被紧张的心情挡住的疲累就如潮水般袭来了。 她坐在床上,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不想起来,想着想着,就没有意识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韩一梁坐在她的旁边,正拿着她的抹胸,认认真真地不知在研究什么。 苏菡很想让自己保持镇定,然而对韩一梁的恐惧却让身体先于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苏菡本能地护住了胸,过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是因为换了韩一梁的衣服,才换下了自己的。看到韩一梁向她转过头,苏菡赶紧放下了双手,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呃呃……那个,那个……” 苏菡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睡着了,但是韩一梁的靠近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一个字也不敢说下去。 他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刚毅的五官,健硕的身体,带来的浓浓的男性荷尔蒙几乎要将她吞没,苏菡下意识地后仰身体,向后挪开,可是她挪一点点,韩一梁就靠近一点点,挪一些些,韩一梁就靠近一些些。 终于,她退到了床的尽头,再向后仰时,突然的悬空感觉让她的身体再一次先于她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抱住了韩一梁! 而且是,紧紧地抱住了韩一梁!! oh,no! 苏菡大惊失色,飞速思索着如何能够冷静自然地松开韩一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还没想好,就被韩一梁大手一扯,拉到了他的腿上。 “呃呃呃……”苏菡被他圈在怀里,对上他邪气的目光,大脑顿时紧张得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欲拒还迎?”韩一梁颇感兴趣般搂紧了她,扣住了她的后脑,将薄唇缓缓地压下,苏菡顿时忘记了其他,只剩下本能地不断摇头。 “这么抗拒我?”韩一梁的唇慢慢停在了距离她的唇瓣还有0.01毫米的地方,这下苏菡连摇头都不敢了,因为一摇头,妥妥就会亲到他的唇上!
第11页 她很想往后仰一仰头,然而韩一梁扣住她后脑的手就像被固定住的机器手臂一样,不管她怎么尝试,都纹丝不动。 他似乎颇为享受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任她尝试,也没有生气。这样的拉锯战持续了一会儿,终于,他像是失去了耐心,揽住她的手稍一松劲,就让她倒在了床上,然后,倾身压上。 苏菡紧紧地闭住了眼睛,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心理准备,却听到韩一梁低沉带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不要怕,我现在还下不去口。”他说着,支起了身体,捏了捏她高高肿起的脸颊。 轰—— 苏菡只觉脸上一阵滚烫,似乎所有的毛细血管都爆开了。她怎么忘了,她挨了那个长脸士兵狠狠的一巴掌,此刻脸一定肿的像个包子那样奇怪! 第7章 轮不到你 想到自己刚才就顶着这样一张脸,不停幻想韩一梁会对她做些什么,苏菡不禁感到生无可恋。 韩一梁在心里一定笑死她了吧! 苏菡双眼一闭,想要自暴自弃在床上躺尸,却听到韩一梁冷冷地命令:“去洗脸。” 苏菡尴尬地立即从床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应了声是,也不敢看韩一梁的表情,一瘸一拐走到了水桶旁边,将超长的衣袖挽起,舀了些水放到了盆里,开始洗脸。 水凉冰冰的。之前脸肿着肿着都习惯了,一碰到这凉冰冰的水,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苏菡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捧起的水就从她的指缝间熘走了。 她不太想继续洗,可是感觉到韩一梁一直在盯着她,再看看水面映出的比她的右脸整整大了两圈的左脸,不冰一冰,真是无法见人了。 苏菡咬咬牙,只得又捧起了一些水,往脸上挨去。然而脸和水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阻力,让她怎么也下不去手洗脸。 就在她考虑放弃的时候,余光看见韩一梁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赶紧将水捂到了脸上,要多认真有多认真地洗了起来。 韩一梁一直在旁边盯着她,直到她将整张脸都洗干净,才转身往帐篷门口走去,向外吩咐了一声:“进来吧。” 苏菡转身去看,就见到那个抓她的长脸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长脸士兵也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但他很快就调转了视线,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地对韩一梁作揖装傻道:“不知九爷叫小人过来,有何贵干?” “我这个擅自逃跑的女人,是你抓到的?” 此话一出,苏菡顿觉不妙。 长脸士兵一听这话,再看看苏菡一副如临大难的表情,当即眼睛一转,义正言辞地连连点头道:“托九爷的福,是小人最先发现的!” “很好。”韩一梁手腕一翻,一块银子就被抛到了空中,顺畅地向长脸士兵的手上落去。 苏菡看到此举,心中的不安立即大增。 长脸士兵本来还在担心韩一梁会找他的麻烦,没想到他竟然不仅不怪他冤枉了苏菡,还打赏他。 他心中立即明白韩一梁是怎么想的了,奸细之事说到底只是义军兄弟之间的一场误会,苏菡这个外来的女人跑了才是大事,抓住了她,便是头功一件。 长脸士兵被韩一梁叫来时的紧张心情立时消减了大半,顺杆儿向上爬道:“这都是小人分内的事,怎敢收九爷您的钱。” “赏你就拿着。”韩一梁的语调淡淡的,相较于平日的冰冷,此刻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了。 长脸士兵见他如此态度,当即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心情也越发轻松了起来。 苏菡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深,看到韩一梁向她使了一个“过来”的眼色。心知过去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是不过去下场也许更惨,只有畏惧地缩着头,慢慢地挪到了距离韩一梁还有两步之远的地方。 不料韩一梁长臂一伸就将她扯了过去,紧紧捏住了她的脖子,强迫她抬起了脸,把她推到了长脸士兵的面前。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柔可言。 “这个女人,你也帮我教训过了?”韩一梁问,面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 笑着的韩一梁,比不笑的时候更让人害怕。 苏菡被他有力的大手捏着脖子,只觉得自己的命就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鸡仔一样脆弱,只要韩一梁想,下一刻就能将她轻而易举地捏死。她想求求韩一梁,不要伤害她,只要他不伤害她,让她做什么都行,可是胆战心惊的恐惧压过了一切,让她甚至说不出话来。 长脸士兵看到韩一梁这样毫不怜惜地对待苏菡,当即想起了在议事堂门外,韩一梁是如何对狼狈躺在地上的苏菡不屑一顾,又是如何对她不加理会,直接进入议事堂的。 当即,他在心中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苏菡这个被掳来的女人,在韩一梁心中一点地位也没有。韩一梁在议事堂为她出声,只不过是不想她被扣上奸细的名头拖累他罢了。 看到他对自己笑,长脸士兵甚至有种感觉,他会像自己的老大那样处理不听话的女人,将苏菡赏给亲手抓回她的人,也就是他!当即他便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道:“当时她一点也不老实,不停反抗,小人就斗胆替九爷您小小地教训了一下。”
第12页 苏菡听到他落井下石,胡编乱造,急得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事实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分明是她只是反驳了那个蜡丸不是她的,就被他不由分说地狠狠抽了一巴掌! 苏菡正欲辩驳,就听韩一梁笑着道了一句“承认就好。” 然后,韩一梁慢慢松开了她的脖子,对她道:“打回去。” “什么?”苏菡与长脸士兵异口同声地道,齐齐地看向韩一梁。区别在于,苏菡的声音小小的,充满了不确定,长脸士兵却是高声叫了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韩一梁的笑容迅速散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慢条斯理又说了一句:“我让你打回去。” 苏菡彻底石化,长脸士兵也被这变故惊得彻底愣住了,足足好一会儿,才抗议道:“是她不老实,我才打她的!再说,再说我当时以为她是奸细,不能怪我!” 让苏菡打回来,比挨军棍还让长脸士兵受不了。他堂堂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低贱的女人打脸! “我的女人,不管是什么人,都轮不到你替我教训。”韩一梁冷冷扫了他一眼,一句话就封住了他的口,然后,盯着苏菡,慢慢又吐出了一个字:“打。” 这个字十分有力度,苏菡整个人都仿佛被推了一把,朝长脸士兵挪了一步。 她回想起被长脸士兵打脸的一幕,心中仍是气愤难平。可是看着他那张黝黑的,精瘦的,似乎连额头上都带着肌肉的长脸,再看看他瞪得圆熘熘、恶狠狠的眼睛,苏菡就有些不敢。 踟蹰半晌,也只是稍稍抬起了一丝丝手。 长脸士兵笃定了苏菡不敢打她,瞪着苏菡的眼神愈发嚣张。这副样子,和他当时狠狠扯着她的头髮,不停将她的头用力往地上撞的眼神如出一辙,苏菡想起来就是又气又怕,全身发抖。 她真的很想打回去,可是她从来也没有打过人,满心的气愤都憋在心口,手抬得更高,却怎么也不能落下。 “啪——”一声脆响忽然响彻整个帐篷,苏菡看到自己的手高高扬起狠狠落下,只觉得手上一阵发麻,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长脸士兵已被她打得趔趄了几下,差点倒在了地上。 头一回打人脸,苏菡的心狂跳不已,腿上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被韩一梁捞住才反应过来,是他按着她的手用力打下去的。 长脸士兵被苏菡打了脸,当即怒不可遏,捂着被打的泛起指印的脸,冲着韩一梁大叫道:“我是二爷的人,你没有通报二爷,凭什么打我!你这是越权!” 苏菡闻言,担心地看向韩一梁,却见韩一梁像没有听到一样,低头揉捏着她的手指,紧贴着她,清冷低沉的声音洒落进她的耳膜里,让她的心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痛快么?” 痛快。 苏菡在心里说了一声,余光描到长脸士兵怨毒的眼神,却没敢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痛快就行。”韩一梁勾了勾唇,完全也不理会长脸士兵的叫嚣,只是问她:“他除了打你的脸,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说着,慢慢将目光移向苏菡红肿得不成样子的额头。中间的红肿是她在议事堂向他磕头求饶弄的,但旁边的一块块带着细小伤口的青紫,可不是议事堂的青砖能磕出来的。 苏菡被他看着额头,此前被长脸士兵用力扯着头髮,狠狠往地上撞的疼,就像又经歷了一次,那一刻的痛苦、屈辱和无能为力的感觉顿时又回到了她心里,让她又惊又怕,眼泪不由自主地噼啪啪地掉出来。 韩一梁搂紧了她,只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告诉我。” 他的怀抱那样有力,他的声音那样坚定,苏菡虽然怕着他,可是满心压抑良久的委屈与害怕已让她的承受力濒临极限,此刻找到了撑腰的人,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她呜咽地哭了出来,激动地向韩一梁控诉:“他扯着我的头髮,狠狠往地上撞,还说,呜,说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呜——” 找人告状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哭出来的感觉也实在是太好了。苏菡只觉得心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想着一会儿韩一梁收拾完长脸士兵,还不一定会怎样对待她,干脆就不管不顾先哭个痛快再说。 韩一梁看看怀里哭到不能自己的苏菡,眸光冷冷地射向了长脸士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么?” 第8章 正骨大师 长脸士兵看到他这个炼狱般的眼神,当即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哆哆嗦嗦就捂着脸往外跑,才掀开帐帘就被外面把守的士兵长矛一架,狠狠地挡了回来。 倒在地上的长脸士兵痛苦地捂着挨了一下的胸口,看到韩一梁向他走过来,害怕地立即双肘支地,向后挪去,颤颤巍巍地警告他:“你,你不能私自处置我!我是我是二爷的人!你这样做也会受军法处置!” “凭你也敢威胁我?”韩一梁慢慢地说了一句话,将脚踩到了长脸士兵的胸口上,把他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长脸士兵拼命挣扎,却挪不开一丝一毫,韩一梁稍稍加重了力气,就让他的脸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九爷饶命,九爷饶命,小人错了,小人再不敢了,九爷饶命!”长脸士兵见搬出老大和军法都不好使,知道韩一梁是是打定主意要收拾他了,心中万般后悔不该被他的一块银子卸去了防备,只盼他稍稍心软暂放过他,好让他回去告诉刁大山,到时定让刁大山用军规狠狠地收拾他!
第13页 韩一梁却没有如他所愿,他重重加了一分力度,只听“咔吧”一声,长脸士兵便痛苦地哀嚎了起来,随即,却是面容扭曲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不住地向韩一梁作揖求饶。 韩一梁松开了脚,长脸士兵即蜷成了一团,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完全没有半分刚才威胁他时的硬气。 韩一梁懒得再看这样没半点硬骨头的人,冷冷对帐外吩咐了一声:“将他带走,打四十军棍。”便有小兵进来,将长脸士兵拖走了。 帐子里又变成了只有苏菡和韩一梁两个人,苏菡看到韩一梁向她走过来,就是怕得有些打憷。 “觉得我对他太狠了?”韩一梁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 苏菡不敢看他,眼神左右闪躲,很想点头,却怕点头不对,惹毛了他,在他手中一动也不敢动。 长脸士兵应该是被他踩断了肋骨吧,这样再打上四十军棍,岂不是要打死了。虽然她很恨他,可是他也罪不至死,韩一梁这么做,的确是太残忍了。 可是这些话苏菡都只敢在心里说说,是万万不敢真的对韩一梁说出来的。 韩一梁却像是明白她的心思,冷哼了一声,松开了她,从木橱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坐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苏菡不愿过去,却不敢不从,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坐到了他的旁边,有心地保留了一点点距离。 韩一梁往前一靠,那点距离就彻底消失了。 苏菡心里直打鼓,被韩一梁掰过小脸,看到他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到手上,才发现那似乎是药面面一类的东西。 难道韩一梁要给她上药?不会吧,他有这么好心? 仿佛要印证她的猜想一般,韩一梁捏了一点,按到了她的额头上。细密的针刺般的疼痛叠加着被他用力按出的疼,让苏菡痛的睁不开眼睛,眼泪刷刷地直往下流。 “疼——”她忍不住叫到。 “忍着。”韩一梁冷冷道,也不将手拿开,苏菡攥了攥拳头,打不过,只有咬牙忍着。 忍了半晌,韩一梁将手拿开,又开了口,“这些人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我不对他下狠手,以后你就会经常是这个下场,甚至比这还惨。” 苏菡没想到韩一梁会同她解释,悄悄睁眼去看他,被他又用力一按,眼泪就哗哗淌得更快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煳,只能看到韩一梁给她上药的影子,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你以为这些兵都是什么好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这些事,这里面的人十有八/九都干过,死了也不冤枉。对这样的人,我不狠,你觉得能镇得住他们?” 苏菡默默腹诽了一句:那些难道你没干过么,镇不住不会不干这么提心弔胆的勾当,从良多好!想着想着,头上就又是一疼。 苏菡觉得,韩一梁这一下绝对是故意的! 思前想后,苏菡觉得不能让韩一梁这么给她上药了,这哪里是上药,分明是变着法地折磨她! 她犹豫了一下,觉得韩一梁此刻似乎是可以商量的,嗫嚅着小声同他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你来?洗脸都费劲,你省省吧!”韩一梁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就捏了一撮药面,又用力地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苏菡疼得眼泪又是哗哗直掉,可是韩一梁说得是事实。虽然说出来让她很尴尬,但是她也只有咬牙忍着的份儿了。 接下来,帐篷里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韩一梁没再说话,苏菡也不敢吭声。忍到他毫不留情地将额头上好了药,没想到他又将目光瞄准了她的脚踝。 只是被他看着,她都觉得疼。 “不,不用了。这个我真的能自己来!”苏菡被他看得腿脚发抖,忍不住立即向后挪去。 韩一梁却没有给她机会,大手一扣就扣住了她的膝盖,将她拖了回来。 她不知道韩一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拖她一个大活人,竟然像拖一根扫帚那样轻松。 “求求你了,我自己来吧!”苏菡被韩一梁放倒在床上,捉住小腿,眼看他就要将她的鞋子脱下来,就是怕得不住后躲。 她本来就穿着韩一梁的裤子,宽大的裤筒松宽至极,左拧右挪地闪躲,很快就露出了一截雪白的小腿出来。 韩一梁盯着她露出的小腿,给她脱鞋的动作忽然就顿了下来,目光慢慢都集中到了她雪白的腿上,然后,沿着她的腿,慢慢地扫过她的全身,最后,落在她的胸口。 意识到他在想什么,苏菡当即不躲了,用无比诚恳的目光看着他,恳求道:“您上药吧,我不躲了,绝对不躲了!” “我现在不想上药了。”韩一梁说着,原本紧紧扣着她脚腕的手就松开了,改为轻轻地握在了上面。 他手上常年持刀握剑磨出的茧子很是粗粝,碰在苏菡细腻的肌肤上,让她身心俱是一颤! “不不不不,”苏菡拼命摇头,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对,又赶紧解释道:“那个,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您不是马上就要出发作战了么,那个,还是上药,休息一下吧!不,不用您上药,我自己来!” 苏菡坐起来,胆战心惊地看着韩一梁,诚意十足地颤颤地伸出手接药,许久之后,韩一梁终于有了点反应。
第14页 “你不怕疼了?” “不怕不怕!”苏菡立即连连摇头,努力给韩一梁挤出了一个笑容。意识到自己的脸现在很丑,又赶紧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悄悄看着他,心中暗暗地想:和他做那种事,还不是一样疼,还不如脚疼,大不了就是再咬一阵牙,挺过去就好了! 韩一梁看了看苏菡,勾了勾唇,说了声“好”,却是没有将药给她,只将摸在她脚腕上的手,又改回了扣住的姿势,将她的鞋子脱了下去,然后,又将她的袜子去掉了。 天祥王朝有一点还是人性化的,那就是没有女子缠足的传统,所以苏菡的脚,乃是如同21世纪女性一样的正常的脚。只是因为受伤,此刻肿的很像猪蹄而已。 苏菡只看了一眼就没眼再看了,昨天还是纤纤玉足,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她很想将脚拿回来,然而韩一梁偏偏扣得很紧,还看得很仔细。 苏菡看到他异常认真地看着她的脚,真是尴尬得无以復加。就在她要以为韩一梁是有什么特殊的恋/足癖的时候,终于听到韩一梁说话了。 “脱臼了,正一正才行。” 苏菡当即担心了起来,“不会变成瘸子吧!”不能怪她瞎担心,古代的医疗水平,流感都有十分之一的死亡率,这种脱臼之类的脚伤治不好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不会,我能治。”韩一梁很有把握地道。 苏菡才要缓一口气,就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声声惨叫以她不可控制的速度冲破了她的喉咙,又冲出了整个帐篷。 “啊——啊——” 韩一梁一声招唿都不打,突然就下手正骨起来。苏菡痛的半拧身子,紧紧扭住了床上的褥子,肿成包子的小脸当即就拧成了麻花。 额头上的疼,尚且能够咬牙忍受,可是脚踝正骨的疼,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忍的! 疼!死!她!了! 韩一梁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苏菡满脑子都是这两句话,然而她真是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惨叫几乎消耗了她全部的力气! 巡逻经过韩一梁帐篷的士兵都被里面突然冲出的惨叫震惊到了。 一走远,当即一列变两列,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第9章 不期而至 排头的两人先后道:“九爷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人生不如死啊!” “是啊,从没听他的帐子里有女人的动静,这一有,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队伍中间的年轻小兵奇怪道:“我听说那个打了他女人的小兵头都被他收拾得快废了。不是护着那女的吗,怎么还对她这么狠? “这你就不懂了吧。”队尾的老兵油子解释道:“那是九爷的女人,九爷自己怎么收拾都行,外人插手,那就是找死啊!” “老哥说得有道理。”年轻小兵受教地点头,心中发誓以后要是韩一梁的女人犯到他手里,他绝不碰对方一根手指头。 其他人听了老兵油子的话,心中也都是如年轻小兵一样的盘算。互相又说了一阵子道听途说的关于苏菡和韩一梁的小道八卦,才加快了脚步,往更远处巡逻去了。 帐篷里的苏菡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外面的人打上了“非韩一梁勿近”的标籤。她好不容易才从正骨的疼痛里稍稍缓出了一分,就被韩一梁又取出了一瓶药酒,往脚踝上擦了起来。 苏菡疼得不住乱扭,但不管她怎么折腾,韩一梁都有办法牢牢握住她的小腿,照常给她上药。 “刚正好位置,这样擦药酒不会再弄歪么?”苏菡感觉自己要疼昏过去了,泪眼汪汪地看着韩一梁,只盼着他能停一停。 “不会。不过你再乱动就不一定了。”韩一梁毫不怜香惜玉地威胁:“到时也许还要再正一正。” 苏菡当即紧紧揪住了褥子,竭力忍住想躲的冲动。 再正一次骨头,她这条命只怕就要交代出去了! 她的脚肿得像个馒头一样,韩一梁给她上了很长很长时间的药。苏菡疼得不时呜咽,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还要换一个方向或姿势揪着褥子。 帐篷外面不时有士兵走过,前前后后的人回到草棚里一交流,不禁纷纷感嘆:“九爷真是持久啊!这么长时间,声就没断过。” 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兵挺同情苏菡的,忍不住插了句嘴:“那女人挺惨的,我还听到九爷把她扔到床上,摔来摔去的!” 话一说完,立即有个年岁大的老兵用力拍了下他的头,“真是瓜娃子,没沾过荤腥,什么摔来摔去,那是换姿势懂吗!” 周围人顿时一阵闹笑。 自从大军被留仙县守军设伏,营中就好几日都看不着笑脸了,更不要说听到笑声了。不知情况的人看到他们说得这般热闹,纷纷都凑过来打听他在说什么。 造/反生活风险很大不说,也枯燥得很,士兵们一向对这种劲爆秘闻求之若渴,听完之后,很快又添油加醋编出了不同版本,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韩一梁给苏菡上好药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军中绝大多数士兵心中男性/能力方面的典范和标杆。 他简单洗了把手,将剑身的血迹擦干,加固好盔甲上的绳扣,然后戴上了头盔,对苏菡道:“药不能停,否则瘸腿毁容,别说我没提醒你。”
第15页 说完,他即大步走出了帐篷。 苏菡疼得奄奄一息,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赶紧一轱辘爬了起来,单脚蹦到了帐篷门口。 一撩起帐帘,两个守门小兵就端着长矛架起了一个“x”。 “我不是要跑!”苏菡下意识解释了一句,看到前面已走出数米之远的韩一梁停住了脚步,向她回过了头,赶紧大声问他:“你不回来了吗?” 韩一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漠漠地大声回了一句:“不死就回来。”随即,大步向更远处走去。 苏菡一愣,连忙大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一梁却没有再回头,只是背对她甩了一个“回去”的手势,便快速走远了。 他的背影刚毅伟岸,苏菡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不见,心中莫名感到一阵失落。怏怏地回到帐篷里,将床上的瓷瓶放到桌上,坐在床上,就觉得这帐篷里空空荡荡的。 没想到韩一梁竟然这么早就走了。他竟然没有惩罚她,还给她上了药,似乎也没有她想像中的那么坏。 苏菡这么想了想,忽然又觉得不对,他怎么没惩罚她了,上药不就是惩罚么! 木然在帐篷里坐了许久,忽然听到几声号角,苏菡知道这是韩一梁他们又要出征了,心中不禁有些担心。 上一次他们人强马壮,准备充足,都是鎩羽而归,损失惨重。这一次出战仓促,准备不足,全军上下士气低落不说,又是连续作战,就是她完全不懂兵法都知道这样对他们是有多么不利。 就算韩一梁真的知道要偷袭他们的人是谁,主动出击又有几分把握能赢?那个内应的奸细还没有抓到呢,会不会在中途生变,或是在两军交战时临阵倒戈? 如果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韩一梁他们已然元气大伤,能够应付得了么? 苏菡越想越觉得不妙,再想起临别之时韩一梁说的那句话,就越来越觉得他那句话有自立g之嫌。 若在之前,如果韩一梁死了,她一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往后没有再跑的可能,在这义军中活得好不好,活得怎么样,就全都要仰仗韩一梁才行。 他要是战死了,她岂不是就要变成其他头目和小兵的玩物了! 苏菡想到这一层,心中当即不安起来,忍不住单腿蹦到帐篷的缝隙处,去搜寻属于韩一梁的战旗。 和之前一样,他的战旗还是在最右边,苏菡看着他的旗子,心中止不住地一阵激动,想到什么,赶紧双眼紧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道:“诸天佛祖菩萨,请一定要保佑韩一梁不死不伤,信女在此立誓,来日若有机会,定为诸位塑金身像以做报答!” 说完,又觉得不够,赶紧跪到地上朝四面八方各磕了一个头。 这么做完,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一些。从地上爬起来,便又听到一声短号,然后,再趴到缝隙上去瞧,就见黑旗接连远去了。 苏菡目送它们直到消失不见,心中惴惴不安,但她也知道自己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只能回到床上坐着,老老实实等着韩一梁率军归来。 她每天早晚都按时给自己上药。其实她并不想这么做,只是莫名觉得,听韩一梁的话,他就会回来。 如是过了三天,夜色再度降临时,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苏菡给自己上好药,蜷进冰凉的被窝里,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开始用数羊大法为自己催眠。 这招对很多人很鸡肋,但对苏菡真的很管用。一般数到五十只左右,她就该差不多进入梦乡了,然而这一次数到六十只,她还异常清醒,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就是睡不着。 心中正奇怪,就觉得真的是感觉到了什么,仔细感受,似乎是地面在颤动。 苏菡第一反应是要地震了,赶紧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然而过了片刻,觉得不对。帐篷外打盹的小兵也觉察出了异动,互相议论起来,苏菡听到他们的话才反应过来,那震动是大队人马夜间急行传来的。 她没有这种经歷,也分辨不出不同的军队急行是否有不同的规律,抓紧时间点起了油灯,将自己和帐篷收拾利索了,又怕来的是敌军,赶紧又把油灯熄灭了,惴惴不安地摸黑坐在帐篷里,盼望着是韩一梁率军平安归来了。 等了约一刻钟,一长两短再两长的号角声传来,帐外的小兵欣喜地高声道:“是大将军和九爷他们得胜回来了!” 苏菡听到这个判断,高高紧绷的心弦终于能稍稍地松了一松。不过,在没有亲眼见到韩一梁平平安安地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她是无法真正放下心来的。 周围人声渐渐沸腾,热烈的氛围可知是自己人获胜归来不假,苏菡走到帐篷门口,看到外面不时传来火把经过的光亮,竭力耐心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听见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向自己待的帐篷走来,一颗心当即跳得飞快。 “哗啦——”一声,帐帘被掀起来,火把摇曳的光亮映衬着韩一梁刚毅深邃的五官投入帐中,苏菡激动得鼻子一酸,眼泪不期而至地掉了出来。 正要饱含深情地对韩一梁说一句“您回来了”,就发现韩一梁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似乎长得还很媚人的样子。当即,这句话便卡在了嘴边,没能说出来。
第16页 第10章 一顶绿帽 她默默低下头,回身点亮了油灯。 韩一梁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声音冰冷至极:“你怎么还跟着我?” “奴家,奴家已是您的人了,自然只能跟着您。”那女子道。一双杏眼凝着韩一梁刚毅深邃的面庞,娇嗔似怨,柔柔软软的声音仿佛融化的酥糖,几乎要甜到人的心坎儿里,溺毙人的唿吸。 苏菡是个女人听了都是身心一酥,然而韩一梁却像耳朵聋了,一步踏入帐中,将帐帘一扯,把她完完全全挡到了外面,冷冷道了一句:“不走你就在外面待着。”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苏菡,“哭什么,看我没死心里遗憾?” 他几日未打理过自己,脸上遍布唏嘘的胡茬,看起来冷酷且性感。虽说他不屑的语调很让人容易有扁他的欲/望,但是在提心弔胆这么多天之后,能够再度听到这久违的腔调,还是让苏菡很是动容。 这起码说明韩一梁还是生龙活虎的。 苏菡用力地摇摇头,对韩一梁展开了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终于能将憋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欢迎您回来!” 苏菡上辈子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业余主持人。这辈子声音虽然换了,但是说话的技巧还牢牢復刻在脑子里,认真起来,声音那是相当有感染力。 有那么一瞬,韩一梁几乎把她的话当真了。 不过,也就一瞬而已。 他淡下情绪,瞄了眼她的额头,又扫了一眼她的脚踝,冷冷问:“上药了?” “嗯嗯!”苏菡点头如捣蒜,积极地向他汇报:“每天早晚各上一遍!” “嗯。”韩一梁看她一眼,将头盔解下一扔,坐到床上,大手随即朝她一伸:“给我上药。” 苏菡低头一看,才发现韩一梁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什么,像是衣服又像绷带,层层叠叠,皆是血色。 她心里一惊,赶紧挑亮了灯芯,思索了一下,取出了瓷瓶和剪子,坐到了他的旁边。 韩一梁的手臂上缠的确实是衣服,系得极紧,苏菡小心翼翼地剪了半天才终于将它全部拆了下来。 许是系得时间太长,血液从里到外凝固住,里面的军服已经和皮肤紧紧贴在了一起。不将军服也弄下来就没法上药,但是弄下来就一定会弄疼韩一梁。 苏菡看着他的手臂犹豫不决,韩一梁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下手!” 他的话总是那样有力度,一说出来,就好像有一只手推到了她的背上,让她不得不做。 苏菡硬着头皮勉强捏起了一点军服准备下剪子,就发现有的军服似乎与才结痂不久的伤口牢牢地贴在一起,如果硬要剪下来,伤口一定会再度崩裂。 那道伤口很长,几乎纵贯他的整只手臂,苏菡觉得如果伤口一旦崩裂,就是撒上一整瓶金创药都未必能止住血,不禁再度感到无法下手。 她试探着看向韩一梁,韩一梁却毫不在乎:“下手,我没你那么怕疼!” 苏菡对他的话感到无语,这不是怕不怕疼的问题,这么长的伤口反覆崩裂,感染了怎么办!当这是21世纪么,还能有抗生素! 不过这话她也就敢在心里反问反问,是绝对不敢对韩一梁说出口的。硬剪肯定是不行了,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苏菡心念电转,终于赶在韩一梁再度开口催促之前想到了办法。 她轻轻摸了摸韩一梁结痂的伤口,感觉硬度还可以,去桶里舀了些水放到了盆里,端了过来。然后用抹布一点点沾水,将他手上的军服洇湿。 洇湿之后再去除就容易得多了,苏菡小心地将军服揭起、剪下,然后又换了一条干净的手巾,仔仔细细地为韩一梁清洗了一下。 忙碌了半天,脖子都有些酸痛了。终于擦干净之后,苏菡很有成就感地抬起头,想从韩一梁的眼里得到一些肯定的神色,然而直起酸痛的颈椎才发现,韩一梁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心底有一瞬很浓烈的失落,然而失落之后却有点同情他。打了这么多天的仗,他一定没有好好休息过,才会连这样坐着都能睡着。 苏菡想了想,飞快地给他上好了药,然后将所有东西都收拾了起来,准备帮他躺下,让他能睡个好觉。 以后她活着都要靠韩一梁罩着了,哪怕学不会讨好他,起码也要学会服侍好他才行,就当这是她自学的第一个机会吧。 苏菡这么想着,摆好了枕头理好了褥子,反覆轻唤了几声韩一梁,又稍稍提高了音量叫了他几声,见他都没有反应,确定他是睡熟了,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一下他一会儿千万不要醒过来。然后,又反覆深唿吸了几次,努力鼓了鼓勇气,才推着他的肩膀,将他向后放倒。 推出一个角度之后,苏菡就后悔了。韩一梁实在是太重了!她根本做不到让他安全着陆! 眼看他要直挺挺摔倒在硬板床上,苏菡十指交叉,搂着他的脖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拉住了他,没有让他直接摔醒过来。 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又快速喘了好几口气,凝聚全身的力气于双手,用力扳住韩一梁,希望能将他重新扶正,让他继续坐着睡觉。 不过她似乎用力太勐了,韩一梁直过了头,一颗头直接向她怀里倒了过来,软着陆在了她的胸口上。
第17页 苏菡惊得心跳如擂,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韩一梁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她手忙脚乱地将韩一梁从自己怀里推开,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了瘦猴头目的声音。 “你怎么在外面?” “韩将军不许奴家进去,要……要奴家在外面等。”竞争对手泫然欲泣的声音,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苏菡觉得依瘦猴头目的个性,说不定就要管闲事。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咬牙又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奋力一推,才终于将韩一梁勉强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才一推开,帐帘就不出她所料地被瘦猴头目掀开了。 “九哥你……”瘦猴头目一边说一边跨入帐中,看到苏菡与韩一梁,脸色就是尴尬一变。 苏菡此刻双手交叉于胸前,死死抵着韩一梁厚重得像一堵墙一样的身体,乍一看就像是韩一梁要霸王硬上弓而她拼死抵抗一样。 苏菡正想让瘦猴头目别走,帮她扶一扶韩一梁,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噹之势,飞速说了一句“抱歉”退出了帐中,放下了帐帘。然后,极低地说了一句“得了,你跟我走吧”。 而她的竞争对手则柔柔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两个人就狼狈为奸地走了。 苏菡看着眼前睡得一片混沌洪荒的韩一梁,不禁轻轻嘆了口气:真可怜,才回来就被那个看似崇拜他的瘦猴头目戴了一顶绿帽。 苏菡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韩一梁,想了想,觉得他能将那个女人丢在帐篷外不闻不问,应该就是喜新厌旧不在乎了。特意将他扰醒告诉他这个消息,万一他起床气很大先打她一顿就不好了,而且帐外的小兵也看到了,他们不说,她就也当没听见算了。 这么想着,苏菡又将精力集中到了如何将韩一梁摆正的当务之急上。 纠结了一阵,她蓄了蓄力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顶,终于将韩一梁顶得向后仰去。然后她闪电般冲到了韩一梁的背后,双手撑在床上,用背接住了他,再一点点趴下,最后趴无可趴从他身下爬出来,终于成功地将他放到了床上。 放好之后,在这寒风飒飒的秋天的夜晚里,苏菡已是一身薄汗。她换了盆干净的水,然后吹熄了油灯,用凉水擦了擦身,才悄悄地爬到韩一梁的里侧躺下。 帐篷外面人声喧譁,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不时闪动。不少人过来找韩一梁,都被守门的小兵挡下了。 薄薄的一层帐子,将里面与外面分成了安静与喧闹的两个世界。苏菡就着偶尔透进来的零星光亮看着眼前熟睡的韩一梁,有些睡不着。 这个男人的轮廓稜角分明,刚硬深邃,即使睡着也并不显得柔和。顶多是从吓人的冷酷退成了生人勿近的冷漠而已。 上辈子总听到一种说法,一个人越声明不喜欢什么样的人,最终的结果往往就是与她不喜欢的类型的人走到了一起。 老天也是这种说法的信众么?上辈子她就不喜欢韩一梁这样又冷又硬又吓人的男人,但是上辈子她没有谈成恋爱,所以这辈子就要将她与韩一梁绑定到一起偿债么? 苏菡一胡思乱想起来就剎不住闸。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前知道再活一次的代价是要与韩一梁这样的人终生捆绑到一起,她还会不会选择再活一次。 不过眼下已然如此了,好像也由不得她再去选择了。但愿走上了反贼之路的韩一梁,命能像他的性格一样硬,这样她努力一点,也许还能有机会在这辈子混个善终。 苏菡闷闷地嘆了口气,背对韩一梁躺了过去,默默地在心底祈祷了一下。她的身后,韩一梁的胸膛起伏得稍快了一下,随即又恢復如常。 第11章 轻松浪漫 因为知道韩一梁睡得很熟,苏菡背对他也没有怎么害怕,数了会儿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苏菡一翻身发现自己躺在韩一梁的怀里,着实吓得不轻。装睡了好半天发现韩一梁还睡得天昏地暗,才敢悄悄睁眼查看了一下。 衣着如常,感受也如常,看来又是一个什么也没发生的夜晚。 她稍稍挪了挪,发现韩一梁完全没有被惊动的徵兆,大着胆子从他的怀里爬出来,跟守门的小兵要了早饭,准备一会儿他醒来之后伺候他吃饭。 从前因为饭菜太难吃,吃饭这事儿一直都是韩一梁在张罗,她从来不热心。哪怕饭端到她面前,她都不愿意吃一口,每回都是韩一梁几口扒拉完自己的饭菜出去了,她才勉勉强强戳上几筷子填填肚子。 但是以后她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苏菡默默坐在草垫子上等着韩一梁醒过来,想好好表现一下。然而等了一天,韩一梁也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一直在睡,仿佛时间没有尽头。如果不是瘦猴头目进来确认过一次,苏菡真的会怀疑韩一梁不是睡着了,而是已经……睡过去了。 天黑之后,越来越多的女孩子被强拖进头目的帐篷里。她们不住地哭泣、求饶,头目们却在放肆的大笑。在这些男人的眼里,女人只是他们赢得战争的战利品,而不是一个值得他们好好对待的人。 苏菡将桌上的油灯点亮,缩回草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灯光温暖,她却不寒而慄。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最后会不会也如那些女孩一样。
第18页 后背突然贴上一只大手,吓得她心跳一滞,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抬起头,就对上了韩一梁冷峻的侧脸,下一秒,她就被抱进了韩一梁有力的怀抱里,被放到了床上。 然后,韩一梁开始解盔甲,脱衣服。 油灯的暖光勾勒出他挺拔健硕的身材,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化为虚影,投在了床上。 苏菡透过他的影子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从甲衣之下显露出来,紧张得心跳越来越快,在他脱下裤子的时候,她紧紧地闭住了眼睛,怕从影子里看到他不可言说的部位。 感觉到他已经脱光,苏菡像等着受刑一样等他走近,然而他又忙活了一阵,才走到了床边。 被他捏起下巴抬起脸的时候,苏菡颤抖地闭紧了眼睛,不敢睁开。被他松开的一刻,她已经做好了会被他粗暴推倒的心理准备,然而等了一秒,实际被推开的却是她的裤腿。 受伤的脚踝被韩一梁握在手里,苏菡就是下意识地抖了抖。 这个时候看她的脚踝干什么,难道在云雨之前,他还要来点别样的前戏助助兴么? 不要啊!还是直接来吧! 苏菡心惊肉跳地等了半晌,也没见韩一梁动作,忍不住睁开了一条缝隙,偷偷看向他。预想中的健美果体没有看到,却看到换了身衣服的韩一梁坐在那儿观察她的脚踝。 为什么穿衣服,难道是不打算xx了吗? 苏菡心中一喜,看到韩一梁的目光朝她射过来,赶紧低下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猜测和窃喜。 “下床,跟我走。” 韩一梁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这么说了一句,从橱柜里取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放进了短靴里,便举步朝帐外走去。 苏菡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犹豫了一下,也只有下了床,忐忐忑忑地跟着他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温度更低一些,苏菡轻轻地搓着手臂,紧紧跟在韩一梁的身后,生怕离得远了,就被哪个人当成了是可以随意欺负的,拖进帐子里。 穿过排排帐篷,韩一梁带着她走到了议事堂前,他自己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就带着她往大营外围走去。大营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举着火把的小兵站岗放哨,见到韩一梁,无一不是挺胸立正,满眼崇拜,再看到他身后的她,表情却立即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被一个人这样看着还好,被一个个人都这样看着,苏菡心里就不禁越来越不安起来。 那些小兵的反应,明显不是有什么好事要等着她。 苏菡完全猜不到韩一梁是想做什么,看着他冷硬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之后,才终于声音小小地问了出来:“将,将军,我们去哪儿?” 这是她第一次用尊称称唿韩一梁,生硬中带着几分不确定。韩一梁停住了步子,苏菡没能立即反应过来,慢了一拍,险险没撞到他的背上。 她不安地抬起眸子看向韩一梁,就见他回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目光比此时的气温更加凉冷。当即就不敢再问了,再害怕也只能安安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走下去。 走到马厩时,一个巡逻的小头头看到了韩一梁,和他打听去哪儿。 韩一梁瞄了苏菡一眼,说了一句“和她出去”,就见对方一脸猥琐的“我懂”,贼笑了几声,不再问了。 苏菡心里本就害怕,一看小头头这个反应,就更害怕了。 韩一梁不会是想要和她野外那啥吧! 在韩一梁从马厩里牵出了一匹和她差不多高的马之后,苏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会是还要让她骑马吧。 “上去。”仿佛验证她的猜想般,韩一梁冷冷地道。 苏菡为难地看着他,看到他不高兴的抿紧了唇,只有硬着头皮抓住了马鞍,努力抬腿将一只脚塞进了马镫里,往马背上爬去。 别管姿势有多难看,反正她上去了! 苏菡坐在马鞍上,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韩一梁身影一闪,她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他就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握住了缰绳,把她圈到了怀里。 马背上只有一个单人马鞍,被她占了。韩一梁直接骑在马上,万一掉下去,摔坏了是小,丢了面子岂不是很糟? 苏菡悄悄地瞄了瞄他,觉得对他这样杀人如麻的人来讲,顺便灭个口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加手到擒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暗示他:“将军,我坐了你的马鞍……”其实她是想说,快还给你吧,但是又怕伤了韩一梁的面子,只有改成了这样迂迴的说法。 “我不用。”韩一梁冷冷说了一句,双腿一夹,催动了马匹。 苏菡紧张地抓紧了前鞍鞒,完全不适应骑在马背上的感觉。 还记得电视里,经常有情到浓时的男女主演相互依偎骑在马上,轻松又浪漫地在夕阳下策马奔腾的桥段,实际骑在马上,苏菡才深刻地感受到,电视里果真都是骗!人!的! 骑马的感觉就像坐在了一个巨大的齿轮上,高高低低动个不停,屁股都要被颠碎了,一点也不轻松,一点也不浪漫! 她死死地抓着鞍鞒,生怕韩一梁忽然加速,让她摔下去。 感觉到韩一梁忽然将一只大手按到了她的小腹上,苏菡唿吸一滞,脑海里顷刻就闪出了“马震”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第19页 她刚骑马,还什么都不会啊,那难度也太高了吧!正忐忑该怎么办,就感觉到韩一梁的胸膛贴到了她的后背上。 苏菡要哭了,韩一梁不会是真想马震吧! “收腹,坐直,放松,踩好脚蹬。别胡思乱想。”韩一梁冷冷的声音打进苏菡的耳膜,让她全身都是一个激灵。 原来不是马震,是在教她骑马么? 苏菡心虚地点点头,听话地收腹坐直身体,踩好脚蹬,却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韩一梁没有穿盔甲,也没有穿厚重的秋装,只穿了一套较薄的初秋便装,行进中强壮有力的胸肌不时撞到她的背上,让她全身的神经都高高紧绷着,根本放松不下来。 也不知道韩一梁能不能察觉出她的紧张,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苏菡也就当他不知道了。紧紧地抓着马鞍,努力在韩一梁发现之前适应着马匹走路的节奏,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 马走得比人快多了,很快就出了大营。 大营里有火把,不管亮不亮,起码能让人看清脚下的路。出了大营,进了山林,稀薄的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杈一挡,基本就不剩下什么了。 四下一抹黑里,苏菡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韩一梁是要带她去哪里。韩一梁却像是长了带红外的眼睛,到哪里转弯,在哪里直行,心里都像一清二楚。 苏菡紧张了半天之后,慢慢习惯了被韩一梁圈在怀里的感觉,心情也能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默默地分析,韩一梁要是想把她卖了或是怎样,打昏带走肯定更方便,用不着还费心思教她骑马,所以不管去哪里,她的处境应该都是安全的。 分析到这一点之后,苏菡的心就安稳了不少,也不胡思乱想了,就坐在马背上,观察着周围,等着韩一梁将她带到目的地。 在马背上颠簸了不知多久,苏菡都要睡着了,隐约听到几声犬吠,睁开眼睛,就见参天大树都不见了,眼前已变成了一片开阔的地带,她抬头向远处眺望,只觉得目力尽头的山脉形状看起来有些熟悉。 这就很奇怪了,她从小到大都长在村子里,就只对自家周围的山形地貌比较熟悉。 这么一想,苏菡忽然想到了什么。 韩一梁不会要带她回家吧! 第12章 荷花回来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立即被她否定了。 韩一梁肯定不会那么好心,他带她回来,一定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会是什么目的呢? 苏菡完全猜不到韩一梁的心思,紧张地睁大眼睛,借着黯淡的月光努力向四周看去,发现前方是一片无尽的半人高的荒草地。而她家村外,就围着一片相似的草地! 该不会真的回来了吧! 苏菡心里直打鼓,正想试探一下韩一梁,忽然被韩一梁贴住了额角,附耳问:“喜欢萤火虫么?” “什么?” “喜欢看萤火虫么?” 苏菡被他问得有些懵,下意识点了点头,就被韩一梁环住了腰,压得身体前倾了一些,然后身下的马就突然加快了速度,向前方的草地里沖了过去。 “啊——” 风一般的感觉,突然剧烈起来的颠簸,吓得苏菡放声尖叫,紧紧地抓住了韩一梁环在她腰上的手。 感觉自己快要被颠得散架了,苏菡尖叫了好一会儿,被吓飞的神智才飞了回来,立即顶着风对韩一梁大声说:“不行,我不会骑马!太快了!” “我教你。”他说着,就将环在她腰上的手撤走了,趁着她的屁股被颠的高高抬起的时候,放到了下面。 本来苏菡是要重重坐回去的,一碰到他的手,立即尖叫一声,硬生生地剎住了坐回去的惯性,蹬紧了脚蹬,用一种蹲坑的姿势半蹲半骑在了马背上。 “就是这样!前脚掌踩好脚蹬,臀部稍微抬高些,身体前倾,尽量适应马奔跑的节奏!”韩一梁低头避着风,贴在她耳边说,缰绳快速一动,又将马催得更快了一些。 苏菡被颠得几乎“啊”出了一首歌,韩一梁坐在她身后却是一身轻松的感觉,还颇有闲心地在她耳边威胁:“再不闭嘴,当心吃虫子。” 苏菡欲哭无泪,只得赶紧闭住了嘴。想叫不能叫,想坐又不敢坐,心中叫苦连天地在马上颠簸了好一阵,倒也有些适应了。 “我我我——我会一些了,慢点吧!”才一适应过来,她立即扭脸向韩一梁报告。本来没指望他能好心慢下来,然而他却真的收紧了缰绳,让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们也出了这片草地。看到前方土路上伫立的大榕树,苏菡就真的能肯定韩一梁是带她回家了。 那棵大榕树是她苏家村西村口的地标植物。 苏菡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韩一梁就调转了马头。 “喜欢么?” “喜欢什么?” 韩一梁仰了仰下颏,苏菡抬头看去,便见后方的草地上空盈绕着许多萤火虫,星星点点的黄绿光团翩跹起舞,好像西方童话中会出现精灵的地方。 “好美啊……”苏菡从没有看过这么多萤火虫一起点亮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不久之后,萤火虫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苏菡意犹未尽地看着它们慢慢消失,就听韩一梁在她耳边问:“想再看一次么?”
第20页 “不不不不了……”苏菡立即摇头,再看一次,她这副小身板就真的散架了。 “那算了。”韩一梁利落地翻身下马,“本想让你在一边好好看一次。” “……”所以是不用她骑么,早知道就说想好了! 苏菡懊恼地咬了咬牙,笨拙地从马上爬了下来,落地之后又觉得不该后悔,韩一梁这么狡诈的人,谁知道他是不是临时改口骗她的!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就看到韩一梁将马牵到了草地前,拍了拍它的头,说了句什么。马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样仰了仰头,折身向草地深处走去。 韩一梁看着它完全走入草丛中,才向她走了回来,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再丢一次,我可不饶你。” 他冷冷地警告了一句,然后对她说了一声“走吧”。 他塞给她的是那个逃跑时掉落的令牌,苏菡尴尬地点点头,却没挪步,装傻道:“去哪儿?” “你家。”韩一梁说完,也不管她走不走,径直向大榕树所在的土路上走去。 苏菡存着几分侥倖心理跟在他身后,见他一点弯路也没绕,沿着村头土路走到第二个岔路口左拐,直往她家而去,心中顿时大惊。 她不记得她告诉过韩一梁她家住哪儿,而且他将她掳走的时候,也不是从她家里掳走的,而是在村南头的道口。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是怎么知道她家住哪儿的呢?! 难道是蒙对的?毕竟她家是西村口进来的第一户人家,周围地广人稀,家家户户之间很分散,说不定韩一梁只是想去碰碰运气? 苏菡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努力跟上韩一梁。因为在马上被颠的厉害,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也有点慢。 韩一梁觉察到她落得远了,竟然颇有耐心地等了等她,这更让苏菡感到了不对劲。 她加快脚步追上他,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家门口,看到他抬起手,终于忍不住挡到了他和大门之间。 “将军,我不想回家,我以后都老老实实跟着您,绝不再跑了,求求您带我回去吧。”苏菡说着,就给韩一梁跪了下去。 她可记得,韩一梁出门时还带了把匕首,谁知道他醒了连饭都不吃就带着把匕首和她过来是要做什么。毕竟从她逃跑到现在,他还没有真正地惩罚过她,依他的身份和他干过的事来讲,过来灭了她的家人,断了她回家的念想,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你起来。” “我不起。” “噹噹当——”韩一梁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抬手敲门了。苏菡想拦也晚了,欲哭无泪,只有站了起来。 片刻之后,有人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大门板里侧狐疑地问了一声:“谁呀?” 苏菡听到弟弟的声音,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听到了家人的声音,怕的却是一会儿韩一梁会对他不利。 韩一梁贴近了她,强大的压迫力顿时投来,苏菡知道韩一梁这是在暗示她让弟弟开门,可她害怕开门之后的后果,磨蹭了半天,估计躲不过去,只有声音小小地飞快恳求他:“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家人,您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听您的!” “嗯。” 虽然是冷冷的一声回应,可是听到他回应苏菡心里就有底了,立即轻声对弟弟苏禾道:“是我。你姐回来了!” “姐?”对方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即卸下门闩,将门打开了一道缝,见真是苏菡,当即拉开门板,沖了出来,一手握油灯,一手紧紧地抱住了她:“姐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苏禾兴奋地前后左右查看了一下苏菡,才发现她表情有点僵硬,顺着她的眼神示意看过去,才发现一旁伫立在暗影里的韩一梁。 苏禾今年十五,比苏菡小一岁,发育得却比苏菡好很多。一米七五的个子,正太脸,金刚身,不过在更为高大的韩一梁面前,还是小了两号。 暗影幢幢里,他看不清韩一梁的样貌,但看他身材颀长,肩宽背阔,猿臂蜂腰,通身阳刚豪迈之气,心中就不禁大大地贊了一声好。 他从小最敬仰英雄好汉,韩一梁是他所见过的人中与英雄好汉四个字最沾边的了,当即将油灯塞给了苏菡,学着评书里形容的样子,对他抱拳道:“敢问这位好汉,是你救了阿姐么?” 苏菡立即嘴角抽了抽,韩一梁哪里像会救她的人了。 院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韩一梁听到这声响,走到了苏菡身边,没有做声。 “是荷花回来了吗!”苏菡爹匆匆迎了出来,苏菡娘紧随其后。 荷花是苏菡的小名,每次苏菡一听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捂脸。 他爹娘冲到她面前,将她的手拿下来,一看真的是她,再看儿子苏禾正向韩一梁抱拳行礼,当即异口同声地问韩一梁:“壮士,是你救了我们的女儿吗?” 韩一梁慢慢地深唿吸了一下,没有说话。老两口将眼睛盯到苏菡脸上,苏菡悄悄瞄了瞄韩一梁的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两人爱女心切,心中激动,黑暗之中也看不出她的僵硬,见她点头,立即拉上苏禾对着韩一梁一阵千恩万谢,然后欢天喜地将他迎了进去。
第21页 苏菡无语地看着他们引狼入室,脸色尴尬得不能再尴尬,但无力阻止,只有嘆了口气,跟了上去,看看韩一梁伪装成她的救命恩人潜入她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黑巾军大营,排行第二的刁大山的帐篷中。 排行第五的王虎、排行第六的肉贵,和几个尚未排得座次的小头目皆在其间。帐内灯光昏黄,气氛紧张异常,人人都沉默得可怕,危机仿佛一触即发。 空气凝滞许久之后,王虎单膝跪地,抱拳道:“二哥,这次内奸之事,老八虽然先出头扛下来了,可是陈亨、韩一梁抓了对方的联络人,早晚会知道我们的动作。趁现在韩一梁不在,我们立即动手,先擒下陈亨,等他回来再给他来个瓮中捉鳖,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他后嵴樑窜起一阵冷意,没能继续说下去。帐中其他人见他起头,也纷纷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二哥,下决心吧!” 刁大山攥紧拳头,默立良久,终于抄起了手边的刀,冷冷道:“动手!” 几人即刻分头行动,很快,大营中变得一片杀声。 第13章 可靠稳重(修) 苏菡家中。堂屋之内,一灯如豆。 自从韩一梁被迎进了屋里,就和苏菡爹娘一块儿进了里屋没有出来。 苏菡不敢趴门缝偷听,也不敢让苏禾偷听,担心地不住转圈踱步,看得苏禾眼睛都要晕了。 “姐,你别转了。”苏禾走近她,一把按住了她。 “唉,你不知道。”苏菡拍掉他的大手,闷闷地坐到了房中一角的凳子上。 她被掳走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到家,也不敢奢求什么,能和爹娘好好说几句话她就知足了,可是进门到现在,爹娘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过就和韩一梁单独待在了一起。 韩一梁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待在一块儿,她怎么能放心! 苏菡忽然很后悔没有在发现回家的苗头时坚决一点,不跟韩一梁回来,以至于现在提心弔胆的。 苏禾见她安静下来,重新走回门前,凝神静听。 他觉得很奇怪,里屋的三个人进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说过话。难道是他的天生神耳失灵了?他们说话了,但是他没听见? 里屋,干干瘦瘦的苏老爹和瘦瘦小小的苏大娘隔着一个小木桌,坐在器宇轩昂、高大健壮、“冷气”十足的韩一梁对面,觉得心理压力有点大。 “呃咳……”苏老爹清了清嗓子,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喝了口水压了压惊。 他有点话想问韩一梁,但是又觉得难以启齿。现在他回想到苏菡出事的那一日,都是心有余悸。 那日他正在田间劳作,村人跑来告诉他他才知道,一伙土匪将苏菡掳跑了。等他拎着锄头赶到村南头道口,还哪有什么人的影子,只有血迹遍地。 听到人说后来又来了一伙黑巾军的人,将苏菡从土匪手里抢走了,他当时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要是土匪,他还能有凑钱救人的希望。可是黑巾军几千号人的家业,干的又是造反的营生,他能拿什么跟人家讨价还价。 万幸苏菡被韩一梁救下来了,要不他可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韩一梁见他似是有口难开,对他道:“伯父有话但讲无妨。” “这个,咳咳,好,”苏老爹长嘆了一口气,又是几番欲言又止,才道:“不知,不知壮士是什么时候救下的小女?” “她被掳走当日。” 呃…… 苏老爹没想到是那一天,与苏大娘对视一眼,都有些喜出望外。 只是救下这么多天才送回来…… 苏老爹不禁琢磨起这些日子里,苏菡与韩一梁之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韩一梁看出了苏老爹的心思,解释道:“晚辈这些日子事忙,耽误了送令爱回来。” 他说的是实话。那日改道去救苏菡,已经耽误了回营的时间,不可能再掉头送她回家,后来接连作战,也没时间送她回来。 “哦哦,原来如此,这些日子可真是麻烦壮士了。”苏老爹连连道谢,心中有了点别的想法。 苏菡失踪这么些日子,村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现在,估计十里八乡都已经知道了她被贼人掳去的事。 哪怕她当日就被人救出,可没人会信还不是一样。到时候就算她回家来了,没了好名声,就只能嫁给上了岁数的光棍鳏夫糟老头子。 那可是他从小宝贝大的女儿,娇花一样的年纪,怎能嫁给那种人! 这韩一梁救了她不说,还生得这般不凡,听谈吐看气质,也都不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孩子。跟着这样一个人,哪怕只做个妾,甚至妾也做不上,只做个伺候丫头,不也比嫁给那种人强。 而且苏菡被掳走当日就被他救下了,想来还没有遭受过贼人欺辱,许给他,也不算辱没了他。 苏老爹这么想着,悄悄看了看苏大娘,见她眼里也是同样的计较,心中便做下了主意。 “咳咳,”他对韩一梁露出了一个诚挚的笑容,“这个……不知壮士是哪里人啊?” “晚辈祖籍江南,早年定居京城。” “哦哦,都是好地方啊。”苏老爹继续打听,“平日作些什么营生呢?”
第22页 “晚辈从军。” “怪不得怪不得。”苏老爹大悟。原来是军士出身,怪不得是这副身板,怪不得能救下苏菡。看这气度,大小也能是个军官吧。 苏老爹想了想,这周遭越来越不太平了,苏菡要真能跟着韩一梁,说不定真是一件好事。感觉韩一梁也像个痛快人,他也不想再绕来绕去,便直说道:“老汉再冒昧地问一句,壮士可成家了?” “晚辈尚未成家。” “那你看……小女如何?” “甚好。” 苏老爹没想到韩一梁这么直接,喜道:“既是如此……”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禾只听到了一个大概。 苏菡心中正难过,感觉苏禾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挪开手,抬头向他看去,就见他笑得一脸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 “你笑什么?”苏菡无力地瞪眼。 苏禾从没有将自己耳力过人的事告诉过家里人,是以苏菡并不知道他能听到屋里的对话。他现在也不打算告诉苏菡这个秘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试探一下苏菡。 苏禾搬了个小凳子,凑到了苏菡身边,漂亮的唇一弯,笑得格外好看:“嘿嘿,阿姐喜欢韩大哥吗?” “……”苏菡无语,她怎么可能喜欢韩一梁。 她一脸冷漠地将苏禾过分好看的脸推开,“小孩子别瞎问问题。” 她这么说,是在故意挑起战争。 “你只比我大一岁。”苏禾拉下脸,果然接招。 “那我也是你姐。”苏菡按部就班扩大战争,不想让他再将话题扯回韩一梁身上。 “我现在比你高了,你得管我叫哥。” “幼稚。” “你说谁幼稚?” …… 嘴仗打了没一会儿,韩一梁就和苏老爹苏大娘一块儿从屋里出来了。 苏菡一看到他,正占上风却立即消音。 “阿姐很怕韩大哥嘛。”苏禾准确地发现了苏菡的软肋,找到宝一样得意地沖她挑眉挤眼。 从小到大,他和自己吵架就没赢过。苏菡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心里不住唾弃,嘴上却还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想到这可能是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跟苏禾打嘴架,昔年百战百胜,结局却要以被他压过一头收尾,苏菡说不出心头复杂的感觉是什么。但见韩一梁向她走来,也顾不得那感觉是什么了,赶紧先站了起来。 “你姐只是让着你。” 苏菡没想到韩一梁会帮自己说话,看到苏禾得意的小表情垮了下去,心里还是很快意的。 “咳咳,小禾,注意礼数。”苏老爹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个最严厉的表情,也站到了苏菡一边。 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两人吵架,苏老爹要么不管,要么就一块儿管。苏禾不干了,一脸委屈地看向他和苏大娘。 苏老爹和苏大娘都没理他,直接走到了苏菡的身边。 苏菡看到爹娘向自己走过来,眼泪就毫无预警地掉了下来。 苏老爹和苏大娘看到她落泪,心里也跟着难过。他们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宝贝了这么大的闺女,还没做好让她嫁人的心理准备,就得拱手给人送出去了,就跟心被剜下了一块肉一样疼。 苏老爹又看了看韩一梁,心里的满意就压过了嘆息。 韩一梁这小伙子,长得可以,人也很可靠稳重,又是从军的,又跟自己保证了会好好待苏菡,把人许给他,也不委屈。不,不仅不委屈,还是自家女儿赚到了才对! 苏老爹调整好情绪,语重心长地嘱咐苏菡:“你十六了,也不小了,爹爹再想留也留不住你了。往后跟在阿梁身边,要贤惠,要把从前做小姑娘的心思都收起来,做一个好媳妇。要多给阿梁家里添丁加口,教养好孩子,做个好娘。” 苏大娘在一旁听着,也不放心地嘱咐着:“记住你爹的话,往后听阿梁的话,不要再使小性子。阿梁已经答应我们了,往后会好好待你的。” 做一个好媳妇……好媳妇…… 媳妇…… 苏菡泪眼朦胧地看看爹,看看娘,再看看韩一梁。看到三个人站在一块儿,画风和谐,都是默认的模样,她一下就想明白了。 韩一梁冒充她救命恩人的目的,就是骗她爹娘将自己许给他,从此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xx了! 不过下一瞬,她又立即推翻了这个想法。 韩一梁想怎样她,根本不必这么麻烦,而且他们在一块儿这么多天,娶她的事儿根本不用他提,她爹娘就会主动提出来。 眼下这情形,应该就是在他们提出来的时候韩一梁假作同意了吧。 他挨着饿受着累,带着她回家走这么一遭,被套上一个夫妻名头,似乎唯一的意义就是保全了她的名声和她家人的颜面。 苏菡悄悄看了看韩一梁,想向他求证一下,他带她回来的目的是不是这个。然而他的脸色依旧冰冰的,什么都看不出。 第14章 不会拒绝 不过在她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可能,毕竟,这是她能想出的猜测里感觉最靠谱的一个了。 是以虽然知道这个夫妻关系只是骗骗她爹她娘和其他人的一个说法,苏菡却很感激他。
第23页 相较于被掳走惨遭蹂躏,被救命恩人娶走这样的he结局实在美好太多,既可以让爹娘放心,又可以让家人免于因自己遭受村人异样的眼光。为了家人,她愿意配合韩一梁演完这场虚假的戏。 苏菡向爹娘跪了下去,连嗑了三个头。 苏老爹看着她给自己磕头,眼泪一下就下来了,背身去擦,苏大娘想将苏菡拉起来,被苏菡挡掉了。 苏菡想到这可能未来很久一段时间内,甚至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看着他们,眼泪掉了半晌,才哽咽地说出了话来:“爹,娘,你们保重身体!女儿,女儿一定记住你们的话,跟将……呃……” 不能叫将军,会透露身份。像他们那样叫韩一梁阿梁,实在太肉麻,她做不到。 苏菡想了想,想到了古今通用的尾字加哥暱称大法。 “咳咳,”她装作咳嗽了一下,将这个小小的卡壳遮掩了过去,继续道:“女儿一定跟梁、梁哥好好过日子。” 尽管做好了被雷一下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叫出“梁哥”这个称唿时,头上发麻的战慄感还是超出了苏菡的预计,全身似乎都跟着颤了颤。 她悄悄去看韩一梁,见他没什么反应,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是为了演戏,不会走心介意,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好好,快起来吧。”苏老爹擦干了泪,捨不得苏菡一直跪着,赶紧将她拉了起来。 苏禾之前听到老爹将姐姐许给韩一梁为妻,光想着韩一梁要成为他姐夫了,见着眼前的一幕,才反应过来苏菡嫁了人,自己就见不到她了。 他凑到韩一梁身边,不舍地问:“姐夫,你们什么时候走?” 苏菡听到他管韩一梁叫什么,不禁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脸上三条黑线。这小子改口也改得太快了吧! 韩一梁将目光投向苏菡,苏菡立即感应般低下了头。他又将视线投向了苏老爹和苏大娘,见两人的目光像粘在了苏菡身上一样,满是不舍,少有地犹豫了一下,松了口:“若是方便,我们就留一晚再走。” 苏老爹一听他和苏菡今晚不走了,干瘦的脸上当即笑出了一朵花,连忙道:“方便方便,自家的女儿女婿,哪里会不方便。” 说着,赶紧回头小声在苏大娘耳边嘱咐:“把咱屋里准备过年用的红纸先拿出来几张,布置布置。” “好好,我这就去。”苏大娘听到他们留下住,也是满脸喜色,进屋之前怕他们再改变主意,又匆匆折回来低声嘱咐了一句苏菡:“还不快带阿梁去你屋里看看。” 她屋里有什么好看的。苏菡心里反驳了一句,行动上倒是没耽误,小心地又点了一盏油灯,领着韩一梁往自己住的屋走去了。 苏菡家的构造很简单。泥墙围成的院子里,靠北靠东各建着三间房,都是砖瓦结构。苏老爹和苏大娘住在靠北建的正房里,苏菡与苏禾分住在靠东建的砖瓦房里。 苏菡领着韩一梁进到自己的屋里,看到屋里的陈设,不禁感到沧海桑田。 她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就见她娘拿着一个小竹篮快步走了进来,她爹紧随其后站在了门外。 “时间赶得紧,就简单做个意思吧。”苏大娘看着璧人般站在一块儿的苏菡和韩一梁,感慨而歉疚地笑了笑,然后,飞快地忙活了一阵。 临走的时候,苏菡和韩一梁一起送他们走出门外。苏大娘特意将苏菡叫到一旁,小声地提示她:“小禾今天跟我们住,这房里就你们两个人。” 苏菡的脸一下就变得比大门上的喜字还红,悄悄觑了觑韩一梁的脸,也看不出来他听没听到娘说的话,飞快地小声说了句“我知道”,赶紧不好意思地催她回去。 苏大娘五味杂陈地看了看她,才心情复杂地拍了拍她的手,与苏老爹一块儿回去了。 他们一回到正房里,空荡荡的院落里就只剩下了她和韩一梁两个人。 苏菡紧张地搓了搓手,看到韩一梁转身回屋,乖乖跟着他回到了屋里,诚恳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韩一梁推开里屋同样贴着喜字的门板,问。 “谢谢你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说娶我。”苏菡认认真真地回答。 韩一梁进屋的脚步顿了一下,说了一句“不客气”。迈进了门槛之后,又加了句:“就当是还上欠你的情。” “什么?”苏菡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脱口问了出来。 韩一梁没再说话,苏菡不禁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韩一梁会欠她的人情,这真是……年度最佳冷笑话。 如果有一个韩一梁这样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早都逃得远远得了,怎么可能会和他有交集,还会让他欠下自己的人情。 苏菡嘲笑完自己的幻听,不禁考虑起一个现实的问题:如果韩一梁说的不是这句话,那是什么?如果是一条指令,她却没照做,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苏菡犹豫了一下,想再问问韩一梁,看到他脱衣服的动作,话就卡在了嘴边。 她屋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小橱柜占了大半。韩一梁站在那里脱衣服,又霸占了很大的空间,她站在门口,几乎避无可避。
第24页 她不敢背对着他,只有紧贴着墙侧过身,装作在研究门上贴的喜字剪纸。 韩一梁穿的衣服不多,很快就脱没了一半,健硕威勐的身材暴露在油灯温暖的灯光下,哪怕苏菡侧对着他,都能感受到从他精壮的上身反射过来的光, “那个,咳,将军,我去给你煮点面吧……”苏菡小声地提议,她相信,韩一梁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建议。 “我不饿。”韩一梁干脆利落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向她转过了身,走近了几步。 突然被他欺近,苏菡心跳如擂鼓,尽管眼睛盯着地面,眼底却还是映出了一片倒三角的蜜色,当即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 “你饿了?”韩一梁脱衣的动作未停,对着她,手一伸就解开了裤带。 苏菡下意识地闭紧眼睛,用力地点头。 “忍着吧。” 韩一梁的声音残忍地响起,苏菡满怀希望的心立即破碎成了渣渣。 她有道理相信,韩一梁一定是故意的。 “咻——” 苏菡听到韩一梁脱去了裤子,向她走近,当即更紧地贴住了墙面,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张纸,贴到墙上才好。 “怕我吃了你?”韩一梁单手撑到苏菡紧贴的墙上,压低了声音问她。 专属于他的压迫力侵袭过来,压得苏菡唿吸都有些艰难。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管怎么回答,感觉都逃不过被吃掉的命运。 第15章 比哭难看 感觉到韩一梁越压越近,苏菡紧张地屏住了唿吸。 她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真的要被吃掉了,纠结地攥了攥手,硬着头皮开了口:“将、将军真是爱开玩笑,将军怎么会吃人呢……” 韩一梁看着苏菡紧张得不住轻颤的睫毛,慢慢地勾起了唇角,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怎么不叫我‘梁哥’了?” “咳咳!”苏菡从韩一梁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身上就过电般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摆手解释:“那只是权宜之计,您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按照黑巾军的规定,只有排了座次的头目之间才能论兄弟相称,像她这样的小俘虏应该尊称韩一梁“将军”或“九爷”,之前那么称唿他实在是坏了规矩。 韩一梁思索着她的话,眼里显出了一点疑惑:“权宜之计?” “嗯,权宜之计!”苏菡认真地点点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十分诚恳地看着他:“我知道您不是真的要娶我,那个称唿就只是我在爹娘面前应一应场面用的,您千万别介意。” 韩一梁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你认为我不是认真的?” 苏菡一愣,难道他是认真的?真的要娶她,不是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做做样子? 苏菡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一时有点发懵。 看到韩一梁的脸色变得愈发肃杀,苏菡胆战心惊,也无暇顾及他为什么要娶她,急中生智,赶紧放软了声音同他解释:“您别怪我不敢相信,娶妻不是要婚书聘礼才算数么,这……这什么都没有,我以为您就是好心保全我的名声,才,才……” 韩一梁慢慢撤回了撑在她旁侧的手,周身气势冷峻得有点吓人。苏菡没敢再说下去,木木地戳在原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气氛凝滞得让人窒息,半晌之后,韩一梁才终于开了口:“一定要有婚书聘礼才信?” 其实三书六礼什么的都是城里的人家,或者是一个村里有名望又有财力的人家才会走的流程。像苏菡生活的这样的小村子,普通人嫁女娶媳也就是花轿一抬,放两串鞭炮,让左邻右里都知道有这么回事就算行了。 但此时此刻苏菡骑虎难下,只有先慢慢点了点头,再小心翼翼地解释:“也,也不是一定要有,就是没有那些,不太……不太像真的。” 韩一梁盯着她看了一阵,冷冷问:“你这里有纸笔么?” “有。”苏菡用力点了点头,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韩一梁的下面。万幸他没有脱光,还穿着条亵裤,没有让她看到他不可言说的部分。 “去拿。” “哦,是。”苏菡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他要纸笔干嘛,但还是赶紧绕过了他,从柜子里找出了自己多年珍藏的笔墨纸砚,放到了桌上。 她家世代务农,每年收的粮食除去上交国家的,余下的只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极少能有余钱。这套旧的笔墨纸砚还是苏禾知道她想要,不知道想的什么办法弄来的。 韩一梁走到桌边,看到用的不剩多少毛的笔,磨得快漏的砚台,比一节手指还短的墨锭,写字极易洇成一片的草纸,唇角紧绷了一下,深唿吸了一口气,才对苏菡说:“磨墨吧。” “哦。”苏菡听话地磨好了墨,看到只穿着一条内裤的黑巾军健美先生韩一梁坐到了桌边的条凳上,有模有样地拿起笔,蘸了墨,提笔悬腕地在纸上写字,就不禁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韩一梁这样的反贼粗人还会写毛笔字么?她这样的良家女子都不会呢。
第25页 不过很快,苏菡的注意力就从他写字的手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能怪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实在是这样只穿着一条内裤,将所有好身材都暴露在外面,却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颇有气度地写毛笔字的韩一梁禁慾得太撩人了。 她就算盯着门外,都能感受到他散发而来的诱惑力。 不过这也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肌肉韩一梁只让她感到很可怕,可是写字的肌肉韩一梁,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迷之魅力。 毕竟眼福不饱白不饱,看到韩一梁写得那么认真专注,苏菡的脸虽然还对着他写字的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悄悄顺着他的肌肉线条自上而下地描摹了下去。 苏菡描摹着描摹着,就有点入神了,慢慢张圆的嘴也渐渐忘了合上。发现韩一梁看向她的时候,她全身都是一激灵,赶紧合上嘴低下头,下意识地咽口水的声音,几乎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喜欢看,以后可以看个够,现在过来按手印。”韩一梁拎着笔,对她命令道。 苏菡凑过去一看,赫然见到了一张手写的婚书,而且已经按上了韩一梁的手印。 好吧,现在她能看出来韩一梁是想娶她了,可是……她不想嫁给他啊!而且这样按手印很像签卖身契而不像是要结婚好么? 不过她没有什么犹豫的机会,韩一梁用毛笔涂黑了她的拇指,在他的监督之下,她不想按也得按了手印。 “行了,收好吧。”韩一梁看到她按了手印,将毛笔一放,从中衣上缝着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串泛着寒光的小铁环,卸下了其中一环,交给了她。 “这是……” “聘礼。” 苏菡看了看手上约有一毛钱硬币大小的小铁环,不明白这算哪门子聘礼。 “仔细收好,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韩一梁冷冷的解释传来,当即让苏菡感觉到手上的小铁环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遗物是韩一梁贴身携带的东西,对他而言一定是珍贵无比意义非凡,他却分出了一部分交给了她。 哪怕苏菡再想迴避,也不得不意识到了韩一梁对娶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 苏菡不由仔细观察了一下手中小铁环,想到什么,又看了看韩一梁手上的,越发觉得它们有些像是从铠甲上卸下来的。 难道韩一梁的父亲也是从事造反职业的武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子承父业,韩一梁这样会写能打的文武全才会选择走上造反之路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有一点苏菡想不通,在古代这种所有制品都要手工制作的时代,这样用细小铁环互相连接所组成的连环铠,造价非常昂贵。 韩一梁现在是规模有两三千人的黑巾军的头目,都还穿着皮革包硬布做成的铠甲。 就连黑巾军的大头头陈亨,铠甲上也不过是比韩一梁的多缝了几块铁皮罢了。那么韩一梁父亲的造反事业要有多成功,才能穿的起一套价值不菲的连环铠呢? 苏菡对古代军事方面不太了解,对连环铠有所了解也只是因为偶然看过相关的纪录片。 她想不出来,意识到自己是想得太深了,便也不再想了。 她从烛台下的红纸里取出了一张,将手中的小铁环妥善地包好,收到了柜子下存放重要物品的抽屉里。 虽然她不知道韩一梁为什么会娶她,又为什么会把父亲遗物这样重要的东西分给她一部分,不过能被他这样郑重地对待,能成为他的妻子,就总比只做他身边的一个没命没分,随时会被丢弃或转手送人的小俘虏或小奴隶要好。 收好了小铁环,苏菡站起身来,看到娘亲在房中特地布置的红纸、红烛等物品,才有了一丝特别的感觉。 所以,她这就是嫁人了么,在这辈子,就这么嫁给了一个随时可能会兵败身死的造反团伙的骨干成员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有点凄凉的。没有嫁衣,没有红盖头,也没有花轿,嫁的也不是喜欢的男人…… 苏菡慢慢低下了头,掩盖住心里复杂的情绪,听到韩一梁问她“现在信了么”,轻轻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的回应似乎太敷衍了,又赶紧对他仰起了一个笑脸。 韩一梁看到她的笑脸,脸色却更差了。 “就这么不想嫁我?”他冷冷地问。 苏菡心里有点害怕,立即用力摇了摇头,努力向他展开了一个更大的笑容。 “别笑了,你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韩一梁冷脸道。 苏菡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在努力适应一个俘虏的身份,突然转变成了韩一梁的妻子,她真的想不好该用怎样的心态和心情应对。 苏菡忽然有些想哭,可是在韩一梁面前她又不敢。看到韩一梁沉着脸色向她走近,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想要打她,吓得一动也不敢不动地站在柜子前。 猝不及防地被他抱进怀里,被埋进他结实有力的胸肌上,苏菡的大脑登时变得一片空白。 “想哭就哭出来,哭过之后就要好好做我的妻子了。”他抱着她,轻轻顺着她的背,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语气温和,相较于平时的冰冷,几近宠溺。苏菡从他胸肌的冲击中缓过来,埋首在他的胸膛上,只觉眼眶一酸,眼泪便决了堤般涌了出来。
第26页 第16章 正当权利 哭了一会儿之后,苏菡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哭了,只觉得哭过之后,心头的感觉好舒服好轻松。压抑了太久,这样痛快地哭出来之后,似乎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与压抑都通通被一扫而空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份转变的关系,这次被韩一梁抱在怀抱里,她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莫名感到了一种安全感。 而他的胸肌又出乎她预料的触感良好,结实有力又极富弹性,在他的怀里趴久了,她几乎有点不想起来了。 感觉到鼻子有点痒,苏菡轻轻挠了挠,将手放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哭的时候是抱着韩一梁的,而且就抱在他劲瘦的腰上,而且此刻还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能感受到他腰上的肌肉紧实有力,就像他的胸肌一样触感良好…… 苏菡发誓,刚刚她哭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手放在哪儿了,更没有“感受”过韩一梁的身体。 她忽而有点纠结,自己是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放回原位好呢,还是……默默地收回来,放到一边好呢? 还没等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她的手就被韩一梁按着放回了腰上。 “想抱就抱,想摸就摸,你是我的妻子,这是你的正当权利。” “咳咳咳……”苏菡只觉得自己快被口水呛到了,连咳了好几下,才从韩一梁的话里冷静回来,仰起头,十分认真地摇了摇:“没有,我真的没有。” 韩一梁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墨眸里蓄着些别有深意的笑,那笑里面仿佛闪着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口嫌体正直,我懂的。让苏菡脸热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那个,我去给您打盆水吧。”苏菡心虚地挠了挠脸,指了指他的胸。 他壁垒分明的胸肌上被她蹭的都是眼泪,乍然看去,倒有点像洗完澡没擦干时的湿/身诱/惑。苏菡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去吧。” 出乎她意料的,韩一梁同意了,苏菡生怕他反悔,立即如蒙大赦地拿着盆逃出了屋子里。 苏禾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习惯,屋里总存着擦身用的水,苏菡没有跑到屋外的井去打水,出了自己房间就扎进了苏禾的屋里,从他存水的木桶里舀了水,装到了盆里。 装完水之后,苏菡靠在墙边,藉由冰冷的墙体让自己纷乱莫名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 虽说今天这种嫁人的方式不是她所期待的,嫁给韩一梁这样的人更不是她所喜闻乐见的。不过仔细想想,就算不嫁给韩一梁,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嫁到自己喜欢类型的人。 她喜欢的类型是那种白净斯文,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款的男生,又高又瘦又阳光帅气者尤佳,但是放眼整个村子,父母一代颜值最高的就是她爹和她娘了,所以连带着,村里年轻一代中颜值最高的就属她与苏禾了。 其他同辈的人长相如何就先不说了,十里八乡的年轻人挨个扒拉个遍,气质就没有能和斯文温润沾得上边的。 按她的理想要求,换算到这个时代,至少也要是个秀才举人才能达标。可在这个时代,秀才就跟前世六七十年代的大学生一样稀有可贵,她一介白丁村花,家无余钱,祖上又多少代都没有出过一个文化人,秀才除非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想娶她回家。 相比之下,相较于嫁给村中那些大字不识且绝大多数都是直男癌患者的同辈男性,嫁给韩一梁也许是她所有选择中最好的一个了。 至少韩一梁还会写字,还有一定学识,能文能武,身材也很不错……除了从事的行当是高位职业之外,不过谁还没点缺点呢,也许她应该知足了。 苏菡想着想着,穿着内裤写毛笔字的韩一梁就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苏菡绝不相信那是因为她垂涎韩一梁的美色才会如此,她想,那绝对是因为那个画面让她太印象深刻,才会在这样分析他优缺点的时候不经意地想起来。 她用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忘掉那个画面,端着水向自己的屋里走去。 左右已经是嫁给韩一梁了,而且已经分析过了,嫁给他是自己最好的选择,那么苏菡也就认命了。 命运的力量她早已在穿越重获新生的时候就见识过了,既然抗争不了,那就在命运的安排下尽量过好自己的生活吧! 苏菡给自己打了打气,露出了一个积极向上的笑容,想要以一个乐观饱满的心态重新面对韩一梁,然而一打开门,她差点就把积极饱满的心态连同手里的水一起扣到了地上。 “你你你……”苏菡看着韩一梁,震惊得一句话卡成了复读机,半天才想起来要闭眼睛。 他怎么可以把内裤也脱了!! 第一次真实地看到男性的果体,苏菡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受到的惊吓是天崩地裂的,直到韩一梁从她颤抖的手里拿走了盆,她依然没有从刚刚的冲击中恢復过来。 “还满意你所看到的么?” 当韩一梁站在她面前,用他独特的冷淡腔调说出这句被21世纪邪魅的小言男主用到烂大街的名言,苏菡只觉一阵恶寒从头至脚侵袭了过去。 原本不愿意确定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就被韩一梁这一句话彻底肯定了。
第27页 苏菡好想退出门外,闭着眼睛重进一次,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然而时间不是磁带,不是她说倒回去就能倒回去的。 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闭着眼睛,希望韩一梁忘了自己,然而手里被塞进来的手巾,彻底打消了她的指望。 “我手不能沾水,你给我擦身。” “……”苏菡想说他还有另一只手没受伤,但是想一想这种逃避根本没有意义,亲都成了,难道她还能指望从男性荷尔蒙爆棚的韩一梁手下逃了洞房花烛夜么。 苏菡在心里长嘆一声,咬了咬牙,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壮烈精神,攥紧了手巾,睁开了眼睛。尽量迴避他那个腰部以下不可言说的威武位置,跟着他走到了桌边,在水盆里投了投手巾,认真仔细地为他擦起了身体。 毕竟以后她难免会遇到韩一梁受伤的情况,能够尽早熟悉怎么照顾他,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擦完了背面擦正面,擦到临近腰部的时候,苏菡到底还是难为情了。站在韩一梁旁边,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拿着手巾,不好意思下手。 说实话她能擦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出乎韩一梁的意料了。一个人用不用心,被照顾的人是能感觉出来的,他能够感觉到苏菡待他已经与之前的敷衍应付截然不同了。 他也能感受得到她的紧张,与他此时此刻相似的紧张。 韩一梁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苏菡的小手,轻轻地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们是夫妻了,以后总要学会照顾彼此。”他说着,握着她的手,引导着她一点点为自己擦好了身体。 然后,他拿起了另外一条投净之后就一直搭在他身上的干净手巾,对苏菡道:“已经焐热了,我帮你擦吧。” 苏菡的脸“轰”的一声红成了一个苹果,原来韩一梁早都有准备要给她擦回来了。 不过她也感受得出来,韩一梁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在实质地洞房之前互相熟悉彼此。这样擦着擦着互相升温的过程,总好过粗暴地脱衣推倒上床,苏菡轻轻点了点头,就缩在原地,不敢动了。 韩一梁为她解衣的动作很温柔,温柔得有点不像他会做出来的,苏菡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他带着胡茬的侧颜那么认真,认真的有些炫目,有些性感,让她的脸上更热了起来。 她低下头不敢看了,余光去似乎看到韩一梁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些笑容。 他很快为她脱去了衣物,秋季的夜晚很是凉冷,他拥抱着她,一点点为她擦净身体,然后,将她抱到了床上,压了上来。 苏菡紧张地在他身下闭紧了眼睛,一阵暖流自腹下涌起,她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就见韩一梁也变了脸色。 糟糕,她的大姨妈来了! 本来这样气氛正好,该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好了,也免得以后纠结来纠结去,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大姨妈,苏菡真是欲哭无泪。 她跟韩一梁解释一下,然而又不知道可以解释什么。这个又不是她能控制的,要是她能控制,现在就不该来才对。 正冥思苦想该怎么说才好的时候,就见韩一梁忽然松了一口气一般,问她:“是月信来了?” 苏菡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就见韩一梁起身向她的柜子走去,似乎小声说了句话,好像是“还好不是受伤”。 回忆一下他刚刚的反应,似乎还真是被吓到了而不是生气或失望。 难道他开始以为自己受伤了? 不会吧,看他的样子分明应该是个老司机才对……怎么会分不清呢? 第17章 它怎么了 心里正纳闷,就听韩一梁问她月事带放在哪了,苏菡老脸一红,感觉来的不是很多,盖住被子坐了起来:“还是我……我自己找吧。” 这个时代流行的月事带繁琐麻烦,苏菡实在是习惯不了,就按照现代的模式改良了一下,用起来方便多了,就是有点小性感。这个时候让韩一梁去拿,似乎不太妥当。 苏菡下了床,被韩一梁冷眼一瞪,不敢抗争,心中纠结了一下,只好乖乖告诉他:“在柜子最下面靠左的抽屉里。” 韩一梁将那条加宽版丁字裤般的月事带拿出来之后,眼神立即就变了。之前还挺克制的,看到它之后再看向苏菡,眼神就狼性了起来。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在苏菡身上流连,像是能透过外面裹着的被子看到里面的身体一样。 “我就说我自己找……”苏菡有点怕他这样,裹紧了被子,下意识地向后退去。退到了床边,退无可退,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被韩一梁连人带被放倒在了床上。 “我我我,我来了月信啊!”苏菡生怕韩一梁忘了这事,一边向床角瑟缩,一边提醒他。 “我知道,我给你穿上。”韩一梁捉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小腿,轻松一拽,就将她拽了回来,将月事带穿到了她的身上。 穿好之后,韩一梁打量着她穿了月事带的身体,眼里就不只是有一头狼了,还烧起了一把火。 苏菡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悄悄伸手向床头的衣服摸去,还没碰到,就被韩一梁扣住了手腕,再度覆上了身体。 “那、那个……我月信来了,今晚也不能……我想还是穿上吧……”苏菡旁敲侧击地提醒韩一梁今晚不能做洞房的事,就看到韩一梁的薄唇慢慢勾起了一个惑人的弧度。
第28页 “做不了那件事,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他说着,将她的手腕扣到了头顶,霸道的吻就压了下来。 “唔……”苏菡竭力扭动躲闪,然而她那点力气在韩一梁面前就如同蚍蜉撼树,除了将他的火撩得更高了之外,就只有予取予求的份儿了。 一吻深长,余夜热辣。经过这一夜苏菡才知道,原来有姨妈在也可以折腾出很多花样,而且也很费体力! 原本她还指望能在家里的床上好好休息一下,结果终于被韩一梁放过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晚了。两眼一闭,就彻底见周公去了。 韩一梁为苏菡穿好衣服,轻抬她小巧的下巴,将她微张的小嘴合上,看了会儿她酣睡的模样,摇头漠笑一下。 这个小女人,还真是将他忘了个彻彻底底。 他之前睡了一天一夜,眼下也睡不着,为苏菡盖好被子之后,干脆起身出门,准备查看一番周围的地形。 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可以算是一种职业病了,韩一梁每到一处不熟悉的地方,都要将周围的地势形貌做到了如指掌才能安心。 苏菡一头睡过去之后,感觉刚闭了下眼睛就被人叫醒了,从大脑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起床。 “让我再睡会儿吧,求你了。”苏菡迷迷煳煳地抱住韩一梁的手,小声哀求。 “姐夫早都起了,柴都砍回好几捆了,你赶紧起来吧!”苏禾嫌弃地甩开了她,擦了擦手。 要说他这个姐夫真是不错,面貌虽然威严,实际却一点官军架子都没有,早早就起来帮着上山砍柴去了。也不知道他这么懒又什么都不会的姐姐怎么就能嫁了一个这么勤快又厉害的姐夫。 苏禾?不是韩一梁? 苏菡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睁开眼睛看到苏禾的脸,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裹紧了被子。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苏禾以前也不是没来叫她起床过,从没见她这么大反应,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姐夫叫你你不肯起”,才一脸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他那句又不能吃了你,让苏菡一下就想到了韩一梁昨夜壁咚她说的话,脸上一阵滚烫。等到她将脸从被子里抬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白紧张了,她身上穿了衣服,被褥也算齐整,完全没有记忆中的那般凌乱。 感觉天还没怎么亮,苏菡实在不愿起来,但想到苏禾都能来叫她了,估计爹娘也都起来了,咬了咬牙,豁出去将被窝一掀,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整理好自己出了门,就见韩一梁正在院中噼柴,发现她出来了,一个眼神甩过来,眼里的笑意特别有内涵。 相似的笑容,一下就让苏菡想起了他昨夜是如何吻遍她的全身,又是如何带着她做了很多羞羞羞羞的事。 苏菡本想关心关心他的手,受伤了就别帮着砍柴了,被他这么一看一想,当即一阵风般钻进正房,帮着娘亲生火做饭,不理他了。 苏菡这些日子在黑巾军就没吃好过,昨天为了等韩一梁醒过来,更是没吃晚饭,夜里又被他拉着做了那么多耗费体力的事情,吃得就比平时多了很多。 苏老爹看到在家一向不好好吃饭的苏菡胃口变得这么好,高兴得直点头。苏大娘看着苏菡没精打采却狼吞虎咽,脸色则暗暗变了变。 俩人临走的时候,苏大娘苏老爹和苏禾一起将他们送到了村口。苏大娘拉着苏老爹耳语了几句,苏老爹轻咳了两声,点了点头,将韩一梁叫到了远处嘱咐。 “这个,年轻男子嘛,有劲头是好的,我和你大娘也都盼着能早点抱抱外孙呢,但是这个……也要注意不能太累了。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苏老爹将声音压得很低,说完,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韩一梁:“这个,阿爹告诉你的都是好话,你明白么?” 韩一梁用余光瞄了瞄紧张兮兮往自己的方向看的苏菡,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阿梁明白,多谢阿爹提点。” “明白就好,就好。”苏老爹笑了笑,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在这个气场强大的女婿面前,他总感到一种压力,将该说的说完了,就立即拍了拍韩一梁的肩,“那就带着荷花早点回去吧,你们军中管得严,再多耽搁该不好交差了。” “是。”韩一梁恭敬地点头,跟着苏老爹走了回去。 苏菡被苏禾缠着问东问西,快要受不了了,见到韩一梁终于回来,立即蹭回了他的身边。 韩一梁虽然只是在这个家短暂地待了一个晚上,但是已经明显取代了苏老爹的位置,成为了一家之中最有权威的人。尤其是在苏禾的心里。 他一见苏菡跑回了韩一梁身边,就不敢再缠着她了,只能不甘心地沖她做了个鬼脸。 苏菡没再理他,依依不捨地拜别了爹和娘,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韩一梁离开了。 终于看不见家人的身影,苏菡不知道心里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韩一梁看到她的神情变得黯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难过,以后有机会还会带你回来。” 苏菡感激地点头,心里却想着以后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第29页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造反风险太高,韩一梁要是掉了脑袋,大不了她跟着一起死就是了。 总往家里跑,到时候连累了父母就不好了。更不要说她还有个爱作死的熊孩子弟弟,不住跟她打听韩一梁的事,就差没明说要跟着他去投军了。就他那爱惹事的个性,知道韩一梁是反贼,说不定会比知道他是正规军都高兴。 她嫁给韩一梁,还算被迫从贼,苏禾要是自告奋勇加入,那性质可就全变了。到时候可能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苏菡都不敢细想。 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就听韩一梁吹了声口哨,没一会儿,他的坐骑就从荒草地里英姿飒爽地走出来了。 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有人将马驯到这样出神入化的。苏菡心中暗道了一声神奇,跟韩一梁先后上了马,才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怎么不走来时的路呢?” “白天又看不到萤火虫。” 韩一梁说着,又将唇贴到了她耳边:“还是说你想再学学骑马?” “不了不了,改天吧。”苏菡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她现在姨妈造访,真要再像昨天那么颠上一阵,就要血流成河了。 不过以后找个机会,她一定要再学学骑马,毕竟她已经是韩一梁的妻子了,总不能上马下马还靠爬,那太给他丢人了。 韩一梁笑笑,也不再逗她,催动坐骑向来时的山头走去。 因为苏菡姨妈造访,韩一梁没有将马催得太快。进山之后,走了将近一半路程,临近一处横断大树催生出的杂乱树丛时,韩一梁欲绕过前行,马儿却忽然止步不前,兴奋地昂了昂头。 “它怎么了?”苏菡看了看前方被藤类植物纠缠得密不透风的小树丛,隐约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压低了声音问韩一梁。 第18章 一丝冷笑 韩一梁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透过枯藤与树杈间的缝隙,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拨马前行了一步,大喝道:“前方何人,速速出来,饶你不死!” 苏菡紧张地看向前方树丛,就见之前十分平静的树丛忽然动了动,害怕地抓紧了韩一梁的手臂,等了不多时,就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的衣裳不知是被树枝还是什么颳得破破烂烂,一出来就直扑韩一梁的马前,不住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看起来惶恐至极。 韩一梁勒住马,扫了他一眼就又盯住了前方的树丛,冷冷道:“一起出来,别让我再说一遍!” 苏菡诧异地向前方树丛看去,就见安静的树丛又动了动,从里面又钻出了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来。 他们身上的衣裳也和年轻男子一样,被颳得破破烂烂,其中一人的身上还染着血。 他们一出来之后,也和那年轻男子一样,双双扑跪到了韩一梁的马前,诚惶诚恐地不住磕头求饶。 矮胖的男人道:“好汉饶命,我们都是穷苦本分人!” 干瘦的女人道:“是啊,我们身上没有钱,杀了我们白白脏了好汉的宝刀!” “本分人?”韩一梁纵马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你们是本分人,身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抬头看了看刚毅威严的韩一梁,又看了看韩一梁怀里漂亮面善的苏菡,互相嘀咕了半天。 “我看他不像是土匪。” “我看他也不像是反贼,倒像是探亲过路的朝廷官兵。” “不是官兵看着也有点能耐,要不我们实话说了吧,说不定他还能帮帮我们。” 两人自以为声音很小,然而对话都一字不漏地落到了韩一梁与苏菡的耳中。 终于定下主意之后,矮胖的男人对韩一梁磕了个头道:“不敢瞒大人,我们夫妻俩是距这山头几十里外的杨家庄人,一辈子本本分分,一年前被五里寨的反贼掳去做了伙夫,昨夜才逃出来的,没想到在山里迷了路,撞到了大人座下。” 五里寨反贼,便是要与黑巾军内奸里应外合,冤了苏菡的另一伙起义军。之前韩一梁与陈亨定计,大败对方得胜而归,掳回对方粮草俘虏甚多。 韩一梁与苏菡闻言,都第一时间看了看两人的手,又看了看两人周身。 两人的手都十分宽厚,像是长期颠勺握铲的样子,衣领袖口也都明显薰染着不少油渍,像是伙夫不假。只是黑巾军看管俘虏甚严,他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韩一梁与苏菡相视一眼,将计就计对几人喝道:“你等休想瞒我,那反贼窝距此地路远不说,听闻看管也甚严,你们如何能轻易逃出,又逃到此地,我看你等便是反贼!” 三人闻言俱是瑟瑟发抖,大唿冤枉。 伙夫夫妇争先恐后道:“大人可冤煞了我们,五里寨反贼前两日被另一伙自称黑巾军的反贼打败了,我们才被掳来这座山里。昨夜那黑巾军反贼自己窝里斗了起来,打得昏天黑地,我们才趁乱逃出来的!” 苏菡与韩一梁听到这话,心下俱是一沉。 韩一梁沉思片刻,对他们道:“你们留下腰带,往前直走,遇见岔路便向右转,即可出山。” 伙夫夫妇闻言,惊喜地对视了一眼,也不管韩一梁要他们的腰带做什么,解下来放到地上,对他千恩万谢了一番,就提着裤子赶紧跑了。
第30页 另外一个年轻男子也跟着千恩万谢了一番,起身欲走,却被韩一梁纵马挡在了身前。 “大人,大人如何不让我走,小人也是良民啊!”始终没有抬头的年轻男子冲着韩一梁不住磕头,看起来就如惊弓之鸟,胆小无助。 “你也是从反贼窝里逃出来的良民?” “是,是的!”年轻男子诚惶诚恐地点头。 “从前做何营生?” “小人……小人种药为生。” 韩一梁利落地翻身下马落到他身前,一把撸起他的衣袖,年轻男子惊讶地抬起头来,尘渍满脸,却掩盖不住他面孔的清秀斯文。被韩一梁撸起的衣袖之下,赫然是一截白白细细的手臂,完全不同于他遍布污垢的脸和手。 这样一截白细的手臂,可不是一个种药为生的药农会有的,这分明是一个读书人才会有的。苏菡都想到了这一层,韩一梁就更想到了。 在他大败五里寨之后,五里寨跑掉的读书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献计于五里寨寨主,策动黑巾军内部之人反叛,意欲里应外合消灭黑巾军的五里寨军师沉宜翰。 之前遍搜不到,军中上下都以为被他逃了,没想到他是换了衣裳,潜伏在了五里寨的俘虏里。 韩一梁手腕一扣,将沉宜翰的手臂用力反拧过去,冷喝道:“说,内奸除了老八还有谁!” 只有一个老八,军中不可能会出现叛乱。 “你就是黑巾军的九爷韩一梁吧,真是幸会。”沉宜翰疼得脸都扭曲了,却还是笑着,仿佛与韩一梁聊天一般语气云淡风轻地劝他:“你难道不赶快回去看看吗,再晚一会儿,恐怕你连你大哥的尸首都看不到了。” 苏菡便是之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也明白了个大概。她听看守她的小兵说过,陈亨对韩一梁有救命之恩,听到沉宜翰的话,不禁担心韩一梁会关心则乱,真的会不顾一切立即回去。 韩一梁没有说话,又加重了手劲儿,苏菡看着都觉得疼,只觉韩一梁的力道再加一点点,那人的手臂就会立时被掰断了,忍不住别过了脸。 “大哥若是败了,你对新首领献计有功,何需出逃。”韩一梁冷冷道,又加大音量喝了一声:“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五里寨寨主的人,不是你黑巾军的人,不论谁坐上第一把交椅,都容不得我。早晚都是个死,我是个傻子才会留在那里。”沉宜翰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微笑着慢条斯理地与韩一梁分析。 “倒是你,可惜了,智勇双全,却成了丧家之犬,连救了你命的大哥也保不住。我若是你,就给自己一刀,即刻追随大哥而去,全了忠义名节!” 他的话他的声音就像沁了毒的蛊虫一样,极有煽动力。 苏菡担心韩一梁会中计,紧张地转头盯向他,只见他手腕一动,“咔吧”一声脆响之后,沉宜翰即抱着手臂倒地痛唿不止。 他像没有听到沉宜翰说了什么一样,从容不迫地抄起了伙夫夫妇留下的腰带,将他的手脚捆了个结实,又从旁边的松树上踹下了几个松塔,拿起其中一个塞进了沉宜翰的嘴里,冷冷地道:“想让我死?我死也得先宰了你!” 然后,将沉宜翰往马背上一扔,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苏菡胆战心惊地看了看身后的危险分子,忍不住颤声问韩一梁:“将,将军,我们去哪儿?” “回营。” “万一……” “没有万一。” 苏菡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危险分子,见他疼得扭曲不已的面孔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心里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19章 不要害怕 虽然听出了韩一梁主意已定,但是前世看影视剧时,苏菡已经记不清里面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好汉是因为没有看到反派的一丝冷笑而陷入了敌人的圈套。 她早就厌恶了这样的套路,更不想韩一梁会陷进这套路的魔咒里。万一陈亨真的输了,黑巾军大营已被反叛之人控制,韩一梁带她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思量再三,她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他:“将军,那人刚刚冷笑了一下,就在你说‘没有万一’之后。恐防有诈,还是从长……” 看到韩一梁面色有些冷冽地回头,苏菡有些害怕地消了音,低下了头。 韩一梁拉住了马,走到沉宜翰的旁边,一个手刀将他噼昏了过去,将他从马上弄了下来,扔回了原来的小树丛里。 然后,他重新骑回了马上,双手持缰绳,将她圈在了怀里。 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苏菡惴惴不安地待在他的怀里,想看又不敢看他。很久之后,才听到他说话。 “还叫我将军?” 苏菡意识到他不满在哪里,立即改口:“梁哥。” 韩一梁没再说话,默默催动了坐骑。苏菡悄悄拧头,瞄了瞄他的脸色,感觉他心情不佳,想想他昨夜带自己回家,却赶上军中出了这样的变故,估计脸上表现出的情绪不过是心中的冰山一角,就不敢再说话了。 看到韩一梁将坐骑催入一条崎岖的山路,马上传来的颠簸也随之剧烈起来,苏菡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夜出山的时候似乎没有走过这样颠簸的路。
第31页 她想问问韩一梁是不是要抄近路回去,但是忌惮着他的情绪又不敢。几次悄悄回头看他,终于惹得他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颏,强行令她目视前方。 “别乱担心。我说回营是回去找一处合适的高点看看,不是进到里面看。”他松了手,语气漠漠地解释。 昨夜才发生了叛乱,如果陈亨没事,肯定会加强防范,在关键位置都派上自己的人把守。反之若是反叛之人取胜,肯定也会做出相应的举动。找到高点查看一番,军中是什么情况便能知道个大概。 山中哪里有黑巾军的岗哨,韩一梁心中一定一清二楚,此刻应该就是在去往他心中适合查看的高点位置。 只要韩一梁不贸然回营,那么不管黑巾军情况如何,他们至少都是安全的。想通了这一层,苏菡心下也稍稍安稳了一些。 她想回头看看韩一梁,怕惹他更加不快,想想还是算了,声音小小地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若不是为了她,韩一梁昨夜也不会离开大营,也不会在救过他命的大哥最需要他的时候无法相助。 “不用道歉。”韩一梁辨识着前方的路,语气仍是漠漠,“不是你的错。” 他这样说不怪她,让苏菡心里更加难受。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了他:“我是真心想和你道歉的,不是我,你昨天也不会离开。” “我也说了,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昨夜我在带你回家成亲之前,与大哥商议过。他有预感军中内鬼不止老八一个,为了将之一举扫清,也有意让我带你离开,好令对方以为有机可乘。” 苏菡没想到会是这样,心下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就是说大将军早有准备吗?” “嗯。若无意外,大哥应当无事,内鬼应当也已经被彻底揪出来了。” 苏菡听到他这么说,本来心间应该觉得更轻松,可是看到他微皱的眉宇,就感觉轻松不下来。 他说的是若无意外,万一出现了意外呢? 早晨她帮着娘亲做饭时,娘亲曾跟她提到过,他本打算当夜就带她离开,是后来才改的主意在家留宿一晚。他的晚归,会不会导致意外出现?之前在路上被他抓到的那个人,似乎是个很狡诈的对手,又会不会引发什么意外? 苏菡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想到韩一梁查看之后便能知道结果,还是决定什么都不问了。 已经发生的也改变不了,问了现在只会给韩一梁徒增烦恼。 苏菡想了想,对他道:“梁哥,你可以骑得稍快一些。” 韩一梁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将马催得更快了一些:“这个速度能适应么?” 此刻所走的山路比之前更崎岖了很多,颠簸的强度令苏菡很不适应,感觉也很不舒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情势紧迫,她能为韩一梁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好。”韩一梁见她肯定地点头,便保持了这个速度,一边赶路,一边让她也握住缰绳,传授她在崎岖山间骑马快速行进的技巧。 他们沿着愈发陡峭的山路一路上行,行到一处怪石嶙峋、荒草枯树交错伏卧的凹地上,韩一梁终于将马停了下来。 苏菡仰头看了看前方白如素练,斧噼刀削过一般险峻陡峭的石山,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你要上到前面的山上去看吗?” “嗯。”韩一梁点头,翻身下马:“其他高点都有明暗哨兵把守,只有前面的仙人笔石山可以一看。” 说着,他取出了事先带出的匕首交给苏菡,“这把匕首削铁如泥,你拿着防身。” 苏菡从马上爬了下来,从他手中接过匕首,颇有些沉的分量压得她手腕一低,心也随之有些发慌。 她有些害怕一个人等在这里,她很想很想跟韩一梁一块儿行动! 可是她也能想到,若那石山是轻易就能叫人爬上去的,黑巾军不可能不在上面安插岗哨,就她这跑几里平地都会喘的体格,再加上来了亲戚大姨妈,硬要跟着韩一樑上山,只能拖累他。 左右都是要一个人等在这儿的,苏菡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问韩一梁:“这里安全么?” 韩一梁将苏菡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看到她的神情几番变化之后,最终变得坚决勇敢,心下颇为意外。 “相对安全。”韩一梁明确告诉她:“匕首是用来给你防毒蛇野兽的,若是遇到黑巾军的叛逆巡山到此,你就乖乖投降吧。” “……”苏菡感觉有点泄气了,低头问他:“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最多三刻。” “好。”苏菡点点头,趁着还有点勇气,果断地背过了身,将坚强的背影留给了韩一梁:“我在这儿等你,你走吧。” 韩一梁看了看她,晨间荒草之中,她的背影是那样单薄却那样坚定,不禁令他感到动容。 “找地方藏好,不要轻易出来,等我回来。” 见苏菡点头,韩一梁又看了看她的背影,打了个指响,快步跃入了前方的树林中。 他的声响一消失不见,苏菡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站到一棵横卧的枯树上,四下查看一圈,发现真的看不到他的身影了,腿一软就坐了下去。
第32页 他真的走了,她一个人在这儿好害怕啊! 秋风打着冷漩儿,苏菡向周围看去,莫名感觉周围的荒草枯树看起来都变得有些可怖。她这边腿脚发软,那边韩一梁的坐骑在草地里转了两圈,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苏菡看不到它,又听不到它的声响,心下大惊,攥着了匕首,犹豫了一阵,悄悄向它消失的方向寻了过去。 拨开重重荒草找到它,才发现它不是消失了,而是在草间卧倒了。四周的荒草很高,将它完美地遮挡住了,从远处看完全看不到这里有一匹马。 它趴卧在草地上,合着眼睛,看起来气定神闲,一点也不紧张。 苏菡从没见过趴卧的马,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韩一梁的那个指响。也许那就是他向它发出的信号,它接到了信号,才会这样找地方藏起来,否则以马的天性,不会轻易卧倒,更不会这样趴卧。 苏菡想了想,自己对藏匿这种事实在没经验,这匹马看起来训练有素,选的地方想来应该能比她靠得住。再不济,身边能有个伴儿也总是好的。 苏菡慢慢凑过去,见它没什么反应,便慢慢坐到了它旁边的草地上。 硬着头皮紧张兮兮地捱了一会儿之后,小腹忽然疼起来,如刀在割之感,几乎令苏菡难以抵挡。倏忽之间,一阵暖流急涌而下,苏菡捂住了小腹,知道姨妈期正式进入了激/情澎湃的阶段。 上辈子姨妈造访,她基本都不会感到不适,但是这辈子就不同了,每到第二、三天,就痛得她下辈子想投胎做男人。 苏菡这一疼就疼得直不起腰来了,也顾不上管什么毒蛇勐兽反贼内奸了,试探着凑到了马腹旁边,见马没有表现出介意,就像只虾米一样贴着它,蜷在了草地上。 许久许久之后,苏菡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身边一直安静如钟的马忽然动了,张开四蹄,一个打挺站了起来。苏菡扶着它,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就见风尘僕僕的韩一梁穿过近人高的荒草站到了她的面前,面色沉重。 韩一梁这样的表情,可不像是陈亨扫清了内奸的样子。 “大将军他……”苏菡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的神情,既不忍也不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韩一梁双手成拳,合了眼,颈上青筋直跳,“大营内横尸遍地,空无一人。议事堂与军帐被烧毁大半。” 苏菡飞速思索着这种情况代表的是什么可能,就见韩一梁倏然睁开了眼,犀利的眸中冷光四溅,仿若淬了毒的寒刀,满溢着杀机。 “上马。” “去哪儿?”苏菡感觉他已有了决定。 “去助大哥一臂之力。”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苏菡说着,就被韩一梁推上了马。 “五里寨方向。”韩一梁说着,利落地翻身上马,缰绳一动,就催动了它向与来路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座下的马在林间如履平地,马动风驰间,韩一梁的话逆着风,一字一句地灌入了她的耳中,“一会儿看到我杀人,不要害怕。” 第20章 医学常识 苏菡听到这句话,身上瞬间透出了一层冷汗。 身下的马奔驰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她心理预设的极限,然而她却不敢再说害怕,也不敢让自己不能适应。 她紧紧抓着缰绳,仔细回想韩一梁之前教过她的每一句话,竭力在马上保持住平衡。 黑巾军大营去往五里寨方向,二十里处,两座山脉之间的一片丘陵地带上。 陈亨率领七百余名部下据守在一处高地上。刁大山率领近八百人马占据临近的另一处高地,与他成对峙之势。 两处高地相距千余步,皆顶部平缓开阔,较中间所夹的凹地高出近七层楼高,坡度陡峭,草木茂盛。 双方昨天打杀了将近整夜也没有分出胜负,对峙在此,已经耗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昨夜刁大山利用陈亨对自己的信任,带人冲进议事堂,宣称发现军中出现异动。 陈亨以为是心中所猜之人有所行动,欲要抄刀而出之际,突遭刁大山偷袭,猝不及防,肩、腹、腿皆中刀伤。一路拼杀而出之后,负伤率领忠于他的人马与刁大山对战。 在对阵前期,他倚仗压倒性的兵力,一度有机会将刁大山等人尽数擒获。但未曾想战到中途,近四百名五里寨的降俘突然暴动,从地牢中冲出,火烧营地并加入刁大山的阵营。 阵地对战乃是刁大山的长项,手上兵力一多,顿时如虎添翼,抓住时机勐烈反攻于他。 原本他的捉姦部署天衣无缝,错失了刁大山这一环,就有了致命漏洞。 偏偏他还自信满满地给了精通各类战法,又擅长结阵作战的韩一梁一整天成亲假,让他不到一天别回来,等着到时候看自己的成果。 时光若能倒转,陈亨一定会抽那时的自己一嘴巴。可事已至此,想什么都晚了,自己作的死,就得咬牙扛着。 他身负重伤,不利久战,便率众且战且退,率先寻到这块易守难攻的高地,据守不动。刁大山再想进攻他,就只能强行仰攻。他的人不用抄傢伙打,往下扔大石头砸就行。 但是这种地势优势不是万能的,最多能帮人省三分防守的力气,没有主将指挥御敌,震慑制衡,都是白扯。
第33页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的情况很是不妙。自受伤起,血就没能完全止住,断断续续流到现在,已经快要流光了,几度快要昏厥,都是靠意志力强撑过来的,不一定能够坚持多久。 他又不能让手下将士和刁大山那边知晓他的伤情。他这边先胜后败,打到现在兵力又比对方少,士气已经大受影响了,候四和其他小头目又不成气候,根本没有掌控战局和指挥全局的能力,再传出主将重伤,士气必定更加低迷,说不定会不战而败。 刁大山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明知道他受伤,还与他久久僵持不攻,无非就是忌惮他对战之时表现悍勇,暂时摸不透他的虚实才不敢强攻。 但时间过了这么久,刁大山那边也歇够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动勐攻试探。一旦试出他的虚实,必定会趁机大举强攻,勿要将他斩草除根。 陈亨正担心着,在高地外围巡视的瘦猴头目候四发现刁大山所处高地上的人马有聚拢的动向,似是打算发动攻击,立即纵马向他汇报。 陈亨已是强弩之末,坐在马上不动都不知道能撑多久,指挥作战就不要想了。他坐在马上,听到这个消息,面上保持着高冷威严的镇定和气度,心中却在仰天长嘆。 九弟啊九弟,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再不回来,就要连你大哥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啊! 候四正要再问陈亨如何应对,就听到人马快速俯冲推进的声音从对面高地传来。同时,背后方向也有蹄声由远及近,闪电般向己方高地靠拢而来。 他心中一惊,抽出刀来,正欲策马查看,就见小头目们纷纷从外围纵马驰来。 “大哥,十哥,九哥回来了!” “大哥,刁贼率领人马向我们冲杀过来了!全体出动,我们要怎么办!” 两条消息汇总之下,所有人心中都是又惊又喜。 有一头目道:“歇也歇够了,干脆我们也都冲下去,杀他个痛快!” 其他头目纷纷响应:“对,大哥,下令吧!” “我们与那狗娘养的叛徒不死不休,一起冲下去将他砍成一百段!” 陈亨听到韩一梁回来了,心里那股劲儿一松,昏沉之感倾袭而来,几乎立时就要从马上栽倒下去。 候四距他最近,立即策马过去扶住了他。这一扶,就被蹭了满手的鲜血,“大哥,你……” 周围众人见到那血,也都意识到了不对,纷纷住了口,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韩一梁带着苏菡冲上高地平顶,一路驰到陈亨面前停住,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点地跪在了他的马下,抱拳道:“大哥,九弟来迟了!” 苏菡被疯狂颠了一路,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出来了,马一停住,也顾不得别人眼光,从马上爬下来就跪地狂吐起来。 陈亨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妙,很可能连一时半刻也撑不住,竭力抵抗着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昏沉感,用最后的力气撑住威仪,环顾了众人一圈,沉声宣布:“从此刻起,由老九代我全权处理军中事务。叛逆不诛,后患无穷,还望众位兄弟同心协力,将刁大山等人一举诛杀!” 说完,一片黑暗将他的视线覆盖,他再也抵抗不住体内铺天盖地的无力之感,昏了过去。 “大哥,大哥!”侯四扶住他,大声唿喊。 说话间,又一小兵匆匆来报:“禀告众位将军兵长,刁大山的人马已悉数冲下坡面,进入凹地,向我们杀来!”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响起一片杀声,气势汹汹欺近而来。 “九哥!怎么办!”侯四扶住陈亨,看向韩一梁,已打定主意为韩一梁之命是从。其他人将目光投向韩一梁,眼里的神情则有信任他的,也有不信他的,互相之间议论纷纷。 这些小头目中,除去五人平时归韩一梁的统领,另外十人都是陈亨与留仙县战死头目的手下,论起在黑巾军中的资歷,都比他要高。 韩一梁看出了他们的怀疑,也不解释,也不游说。看了看陈亨,迅速起身上马,向侯四了解了彼此的兵力状况,又向来报告的小兵了解了刁大山人马进攻的情况。 然后,立即对自己手下的五个小头目命令道:“你们率兵结双叶阵为先锋,当先俯冲杀敌。” 再对其他头目命令道:“你们就按照现在的顺序,每两人率手下跟在他们一队之后行动。” 再对侯四道:“你留在此地,带手下人保护大哥和你九嫂。” 再对陈亨的两名亲兵道:“你解下佩刀,你将长/枪给我。” 两人分别将兵器交给他之后,韩一梁巡视众人一眼,大声喝令道:“随我行动,杀尽叛逆!” 他的目光冷静犀利,他的声音清冷威严,他的气势稳如泰山,他的杀气骇人肝胆!一马当先而出,迅疾如电,挟有万夫不当之势! 手下五名头目紧随其后,另外十人怔愣一瞬,在他的气势与威压之下,皆不由自主策马追随而上,号令手下,倾巢而出! 苏菡坐在荒草间,第一次目睹韩一梁指挥作战,第一次看到他作为战斗指挥官的风范,心中的震撼久久难以平静,甚至让她忘记了颠簸一路以来满身满心的不适与痛苦。 很久之后,苏菡忽然想到一件事:韩一梁没有穿盔甲!
第34页 她从草间爬起来,侯四刚刚将陈亨从马上扶下,看到她才意识到刚才韩一梁的话里有什么不对。 所谓九嫂,该不会说的就是她吧!可是韩一梁什么时候娶的她,黑巾军头目娶妻不是要经过大哥批准吗,大哥知道这事儿吗?! 想到韩一梁的嘱咐,苏菡又有逃跑的前科,侯四命陈亨亲兵队长照看好他,便向挣扎着往高地外围跑去的苏菡追去。 苏菡刚学会骑马就在疾驰的马上颠了二十多里地,走在平地上都觉得人在上下晃动,跑得磕磕绊绊,侯四很快就抓到了她。 “你跑什么,下面在打仗你不知道吗!”他掐住苏菡的手腕,将她的手臂反拧到身后制住。 “我知道,我知道!”苏菡感觉自己在不断地晃,头也有点晕,自不成句地跟侯四解释:“他没穿盔甲,没穿盔甲你知道吗,会不会有危险!” 苏菡连说带比划,侯四反应了一阵才明白她是在紧张韩一梁的安危,看她满脸担心不似作伪,再看她脸色煞白,不住干呕,明显是身体极为不舒服,态度不由和缓下了许多。 “你想去看看他?” 苏菡用力点头。 “算了吧。你根本没见过打仗吧,血肉横飞,尸块满天,有什么可看的,别去添乱了!九哥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没盔甲也没事,你还是跟我回去老实呆着吧!” 其实对上经验丰富,武艺同样高强的刁大山,侯四也不能肯定韩一梁就能赢。但是赢不赢是韩一梁要操心的事儿,他被安排的任务是把苏菡看好,那就别管是坑蒙拐骗还是什么,反正能看住她就行。 “可我……”想看看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后面的话苏菡没有说出来,因为下方开始接连不断地传来惨叫。 苏菡纠结了一下,就选择跟侯四回去了。她对战场也就是叶公好龙,真看到了,肯定会有心理阴影。 走回去,看到昏过去的陈亨苏菡才想起来,刚刚吐的时候,似乎看到他昏过去了。 那么凶神恶煞的人,竟然也会昏倒吗? 等到走近一些苏菡才发现,陈亨好像流了很多血,他旁边的士兵似乎在给他包扎,而他包扎的方式竟然是……用衣服随便一系! 她立即就想起了给韩一樑上药那次,也是一条衣服缠在手臂上,都要和伤口长在一起了。难道那不是特例,而是这帮人都一点医学常识也没有吗?! 第21章 求之不得 那件衣服上有多少尘泥血污就不说了,行军作战卫生条件不好,没有合适的包扎用品只能用衣服顶一顶,也算能够让人理解。 可是,敢不敢先止血再包扎!直接把那么脏的衣服缠到还在出血的伤口上,真的不怕令陈亨伤口感染死翘翘么? 苏菡有点怀疑那个包扎的士兵也是奸细,然而看看周围的人,没有人对他的做法表现出什么异议。犹豫了一下,还是安静地背坐到了临近的树下,没有搀和。 她默默在树下祈祷韩一梁平安无事。侯四指派了一个人看着她之后,又查看了陈亨的情况,就上马离开安排人手到四周布防去了。 不久之后,高地下方的惨叫声开始变得密集,侯四刚好从外围回来查看陈亨的情况。苏菡想问问他下面的战况如何,起身绕过大树,就见查看了陈亨情况的侯四一马鞭抽到了刚刚给陈亨包伤口的士兵身上。 “你怎么包的!怎么还在流血!不知道大哥伤重在身,想害死他吗!” 士兵一脸委屈,手扶长/枪,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地解释:“属下不敢,这种伤口一直都是这么包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就是止不住血。” 侯四扬起马鞭,最终只是凌空狠狠一甩,没有打到士兵身上。他亲自动手将包在陈亨伤口上的衣服解了下来,重新包了一遍。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一定认为自己和士兵的包法是有区别的。但苏菡认为,俩人包得除了松紧不同,根本没什么区别。 陈亨的伤口在大腿下三分之一处,目测很深。不清理创口,不先止住血,反而将脏衣服死死缠到伤口上,她实在不知道这又是哪个人发明的坑死人不偿命的土办法。 过了片刻,果然又有血迹从衣服里面向外渗出。侯四一看到又出血了,立即暴走了,急得围着陈亨连转了好几圈。 转了几圈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对周围守卫的士兵大声道:“你们立即想办法,都使劲想,谁能让大哥止住血,就记一大功!这场仗一打完,我立即向大哥或者九哥保举他做兵长!” 兵长,就是黑巾军中的小头目,军中地位仅次于排了座次的大头目。平时有自己单独的帐篷,依照功劳大小,能分管到数量不等的士兵,每逢胜仗还可以与大头目们一同分享战利品。 从士兵一跃成为兵长,相当于连跳三/级,这样大好处,士兵们都有些心动。 只是兵长的位子虽然诱人,但陈亨现在危在旦夕,通用的做法又不行,偏门左道的办法一旦用了,万一陈亨最后有个三长两短,担了干系可是得不偿失。 眼看所有人都安静如鸡,不敢尝试止血,血又偏偏不停地从伤口往外渗出,侯四的神情就变得越来越急切,也越来越狰狞。周围的士兵一看他如此,就更加不敢试了。
第35页 苏菡估计陈亨本身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的,再不止住血,说不定就要没救了。 思量再三,估计自己是这里的人中最可能止住血的了,想要试试,才一走近就被侯四噼头盖脸一顿呵斥:“你过来凑什么热闹!回去老实待着!” 她被侯四目眦欲裂的兇狠表情吓到了,缩了缩脖子,默默回去了。 本来她也不是非要把陈亨救活不可,这么凶,她还不试了呢! 苏菡才走回树下,还没坐下,就被侯四追上来了。 “你想试试给大哥止血?”侯四一脸“我一点也不相信你,但是现在没别人敢试,只能寄希望于你”的表情看着苏菡。 苏菡无语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行吗?” “偶然与赤脚游医学过一些,不能保证可以止住,只能尽力试试。”苏菡不可能告诉侯四自己前生生活在医学进步的21世纪,有幸作为志愿者参与过一些灾害救助活动,接受过伤员救助培训,只能这么编了一下,又重点强调了一下“赤脚游医”四个字。 赤脚游医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有一多半的机率等于江湖骗子。她这么强调,就是要给侯四一种不靠谱的感觉,让他别寄太多希望在自己身上,也别一旦止不住血就发狂怪到自己头上。 侯四回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陈亨,咬了咬牙,“你去试试吧!” 苏菡在他的监督下走到陈亨身边,解下缠在他伤口上的衣服查看了一下。 这伤口真是远看不知道,近看吓一跳。何止是伤得深流血多,浅浅结了层痂之后又反覆崩裂,都已经溃脓了!这样还把脏衣服往上缠,能止住血都怪了。 苏菡首先观察了一下伤口处新流出的血,血液颜色暗红,应当是静脉回流血。再看伤口长度,约有十厘米长,想了想,抽出匕首从自己的衣摆上割下了两条布,然后将两只手环掐在了伤口下方一段距离。 片刻之后,不再有血从伤口涌出。她立即看向侯四,让他拿自己割下的布条为陈亨擦去伤口上的脓血。 侯四蹲下来,拿着布条,表情挣扎:“这么好的东西擦掉了,伤口还能长合吗?” “……”苏菡看看周围的士兵,也是一脸对侯四的话深表认同的神情,就知道这种错误认知不是一时半刻能纠正过来的,当即也不解释,向侯四瞪眼道:“想救大将军就快擦!” 侯四被她突然迸发出的气势镇了一下,再加上生长在封建时代,深受封建迷信的荼毒,看到她手一掐就让陈亨止住了血,不知道她是不是会什么神秘方术,对她有些忌惮。心里虽不情愿,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脓血很厚,彻底清除之后才能看到伤口周遭都已红肿不堪。 苏菡想了想,没有包扎,松开手让陈亨回血一阵,再度将手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在高地上紧张地为陈亨处理伤口,高地之下,韩一梁与刁大山的对战也进入了白热化。 之前刁大山猜到陈亨缩头不出是因为伤重不支,也不知道韩一梁策马归来,认准了陈亨一方无人可以撑起局面,抵挡他的进攻,才放弃多面冲杀进攻的正确方式,集中兵力越过凹地,在同一坡面上向上冲杀,以求用浩大无畏的声势进一步打压陈亨一方的士气,不战而胜。 韩一梁就利用他的轻敌失误,命手下亲兵结成俯冲状态下极有杀伤力的双叶阵,兵分五路,当先杀敌。 双叶阵:双,即两人成组之意,叶,即弯刀象形之意。由手持双刀的士兵两两成组,一人主责防御,一人主责杀敌,聚拢成阵。 在俯冲状态下,阵中每组两人皆转为杀敌状态,借势而下,双刀双杀,配合杀敌之声,气势骇人肝胆,几乎不可阻挡。 韩一梁率领五路结阵士兵一冲而下,当即将刁大山的阵营沖在前排的士兵杀得片甲不留,并将他的大阵冲击成五个分散的部分。 大阵的意义便在于兵力集合,能够有力威慑敌方,军士间能够藉助力量,协同杀敌,一旦被冲散,就失去了原本设阵的意义。 刁大山的军队原本气势正盛,士兵们突然发现敌方领军者是韩一梁,又遭此打击,彼此又不能相顾,一时不由大乱。 韩一梁一方胜了先机,原本对他领军能力有所怀疑的小头目和士兵们心里有了底,又一扫之前一直被刁大山压着打的恶气,士气当即“噌噌”上涨。 气势此消彼长,战力也变得截然不同。短短时间内,韩一梁一方不过受伤几人,刁大山一方却折损了几十人马和一个小头目。 刁大山没想到韩一梁竟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回来了。他反陈亨,就是因为不满陈亨让资歷浅薄的韩一梁压在自己头上。如今有这个正面对垒的机会,他真是求之不得。 他要让韩一梁看看,谁才是更厉害的一个! 刁大山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看到己方阵法被韩一梁以双叶阵沖开,立即传令旗官挥舞旗帜,令手下士兵退回凹地,同时变十字阵,以小股兵力集合绞杀韩一梁两两成组的士兵。 同时,命一直在凹地待命的王虎率领一队精兵,快速沖入混战的人马中,全力绞杀带头于乱军之中厮杀的韩一梁。 第22章 上下认可 距离韩一梁较近的几个兵长看到王虎带领精兵直扑韩一梁而去,而韩一梁与手下士兵正被大队敌军围攻,脱不开身,不由纷纷加速了杀敌进程,带兵快速向韩一梁的方向靠拢增援。
第36页 刁大山要的就是他们去增援,待他们趋近韩一梁,立即传令旗官,命韩一梁四周的己方头目放弃与韩一梁士兵的纠缠,率队截杀前来增援之人。 增援的兵长们注意到刁大山人马的调动,火速意识到刁大山是想利用韩一梁为饵,在阵中来一出围点打援。 可韩一梁乃他们必救之人,眼下的形势下,一旦韩一梁有什么不测,他们全都得玩完。他们就是拼了的命,也不能让韩一梁受到损伤,即便知道这是刁大山之计,他们也无法不去营救! 围攻增援韩一梁之人的兵力增多,远处未被围攻的兵长便也要率兵来救。一时间,战场由四处厮杀混战的局面,迅速演变成了以韩一梁为中心的攻防战。 刁大山看到王虎率兵冲到韩一梁近前,将韩一梁与周遭士兵团团围住,嘴角慢慢勾起了一丝冷笑。 陈亨总说韩一梁多么多么厉害,不是军中任何人可以相比,现在呢,韩一梁还不是成了他的手下困兽!片刻之后,就会变成他的手下败将,被剁成肉泥! 觉得韩一梁这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比他厉害,真是瞎了眼睛! 韩一梁见王虎终于带人冲到近前,单手成拳斜向一挥,四周以双叶阵苦撑御敌的士兵迅速与临近士兵两组并为一组,形成丁字阵,由单人进攻单人防守,转为单人进攻三人防守。 这样的变阵在人数不变的情况下,大大增强了防守,兼顾了杀敌,迅速抵抗住了王虎带来精兵的冲击。 与此同时,韩一梁立即策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王虎冲去。 他从坡地冲下来时,就察觉到了据守在凹地后方不动的王虎,就猜到王虎是刁大山的一处奇兵。有意减少自己身边的兵力于阵中厮杀,就是为了引诱刁大山用王虎对付他。 王虎与其他小头目不同,乃是黑巾军中排行第五的大头目,更是刁大山一伙中地位仅次于刁大山的重要成员。他想要尽速解决战斗,就要尽速斩杀这样的要员,沉重挫败刁大山一方的士气。 王虎看到韩一梁用的兵器不是平素作战惯用的宝剑,而是普通士兵所用的长/枪,心中对他就已经轻视了两分,看到他敢御马朝自己冲来,当即同样加快了速度,也全速朝他冲去。 “小崽子,让你五爷爷看看你的能耐——” 王虎叫阵道,使出惊人臂力,一手双刀,急雨般向韩一梁攻去。他就不信了,韩一梁再厉害,临阵换了兵器,还能比他看家绝活的双刀绝技更厉害! 瞬息间,两人便你攻我打出十几招,韩一梁几乎招招都被王虎压制,不禁令王虎对他更为轻看。 马匹短暂错开之后,两人再度御马回沖,韩一梁以一招近乎直白的直挑直刺王虎咽喉,枪身剧烈抖动,宛若游龙。 王虎偏头一避,双刀对夹沿枪身直扫而下,生生凭藉过人的臂力抗住了枪身借力打力的抖动,于枪身下端突然发力,凭藉宝刀与臂力双重优势,将枪身生生削断。若非韩一梁松手够快,这一刀使老,便能削去他的手掌。 “哼!小子能耐,不过如——”王虎叫嚣到一半,才发现韩一梁不知何时已抽出了腰刀,向他的小腹刺来,当即反手回刀。 “当——”的一声,王虎生生于小腹之前寸许隔开了韩一梁的攻击,一身冷汗透出,未及松一口气,便见韩一梁已握住了带着枪头的半截枪身,扎向了他的大腿。 回刀去阻已来不及,“噗”的一声,他的腿上当即多了一个血洞。 “啊——小贼莫狂!”鲜血狂涌之际,王虎痛唿一声,恼火自己的大意,双刀抡起,如狂风急雨扫打落叶之势向韩一梁密集噼去,务求将他剁成肉泥。 王虎一手双刀乃祖传绝技,发起狠来,寻常人二三十个也未必能够近身。韩一梁以断枪为刀,加上腰刀并作双刀,左躲右闪,堪堪抵过王虎的攻击。 诱他使出近百招之后,终于将他的招式套路摸了个差不多,在他再一次双刀大开之际,韩一梁斜握枪头,绷紧发力,直穿他前胸空档,刺入他的咽喉。 一招致胜! 王虎挥刀余势未停,却已控制不住方向,生生削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从马上后仰了过去。 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韩一梁竟然能抵得住他的双刀绝技,明明是他一直在压着韩一梁打。他大口唿吸,不甘心地瞪着韩一梁,只来得及发出一个“你”字,便被韩一梁迅速补了几刀,挂了。 “你的废话太多了。” 韩一梁确定王虎咽气之后,立即卸下他的双刀,去助自己手下的士兵斩杀他带来的精兵。 王虎死了也就罢了,偏偏死得这样快,这样干脆,让手下的士兵想不在心里夸大韩一梁的神通,想不畏惧他都不行。 特别是看到韩一梁一身布衣,连盔甲都没穿,却沾着王虎的血杀气腾腾地向他们袭来,简直像看到隐藏在人间的死神在和他们打招唿,当即二话不说,四散奔逃。 战场上的恐慌就如同瘟疫,一旦有了源头就会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波及开来。更不用说,促使这恐慌行成的引子一个是刁大山的人马中第二重要的头目王虎,一个是如今陈亨一方的首领韩一梁。 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展开较量,引发的后果也是重量级的。韩一梁一方士气顷刻暴涨,士兵们抡刀砍人只觉如切菜砍瓜般痛快利落,而刁大山一方的士气就如黑色星期五的股市大盘线,一路暴跌,手握兵刃,只觉如抱着一块大石般无用而沉重。
第37页 所谓兵败如山倒,便在转眼间。 前一刻刁大山还胸有成竹地待在后方,等着王虎将韩一梁剁成肉泥,然而这一刻,在全员皆逃的局势下,特别是在己方人马超过半数都是五里寨降俘,不是他自己人的情况下,刁大山清楚地知道,败局已不是他振臂一挥就能力挽狂澜的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成大事者就要善于自我安慰和开导,刁大山自问自己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因而在察觉败局已定的一瞬间,没有分毫犹豫,立即策马便逃。 韩一梁追了近五里地才追上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制住他,没想到他的废话比王虎还多,很快就被他发现了破绽,斩于马上。 刁大山到死也不能相信,自己在与韩一梁的较量中真的输了。明明他才是从军多年,戎马已久的老将,而韩一梁加入黑巾军不过半年时间,参加的战斗不过寥寥几次。 也许重活一回刁大山才会明白,这世上有一种天才,生来就是要从事某个行当的。如韩一梁,生来就是要从军的。 韩一梁带着刁大山的首级回去的时候,大军已经完成了对战场的扫荡,正在高地之下的一侧集结休息。 看到他回来,小头目们纷纷策马迎来,人人面上都是喜色,看着他的眼神一扫之前的各有不同,无不是敬佩至极,感激莫名。 资歷最老的头目梁英向他汇报了后期战况之后,向他请示该如何处置俘虏。 韩一梁思索片刻,回答:“原为黑巾军者,斩杀。原为五里寨降俘者,暂时看押。” 然后,他指派了一队人马去树林里将沉宜翰带回,将刁大山的首级交给梁英代为保管,走上了高地平顶。 平顶之上,陈亨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偶尔需要擦去溢出的零星脓血。苏菡不放心侯四来擦,便自己守在了陈亨身边。 韩一梁一走上高地,便被侯四兴高采烈地迎了过来。 “九哥!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有你在,咱们准赢!”侯四一张猴脸,笑得像开了花。以前夸韩一梁的时候多少还比较克制,这回太高兴也就顾不上收敛了。 韩一梁扫了他一眼,第一次回了他一个“嗯”,立时就让他高兴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韩一梁远远看到苏菡坐在陈亨旁边,像是在摸他的腿,而周围的士兵一副没看到的样子,脸色不由沉了沉。 “大哥醒了么?” “没有。”侯四立即向他汇报,“但是止住血了。之前怎么也止不住,还是九嫂止住的!” 侯四这个人,性格很直接而外露,之前讨厌苏菡就毫不掩饰,如今喜欢苏菡,感激苏菡,也一样不加掩饰。 苏菡想在这个军中生存下去,上下的认可是极为重要的。韩一梁在带她回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苏菡自己做到了。心中高兴,脸上也透出了一点笑容。 侯四看到他笑,心中的震撼比他理会自己的夸奖还大。不由回头看了看苏菡,奇怪她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这样牵动韩一梁的心。 韩一梁没有理会侯四的探究,向着苏菡走了过去。 第23章 光辉形象 苏菡看到韩一梁回来了,正要起来去迎他,就听到陈亨发出了一丝呻/吟,然后就看到他的眼皮动了动。 等了等,没见陈亨醒过来,倒是他腿上的伤口又溢出了一些血水。苏菡手里的布条已经用了很多次,见状连忙从衣摆上又割下一块较为干净的布去给他擦。 才碰到他的腿,还没等擦,就听到了一声暴戾的怒喝传来:“你干什么!” 陈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撑着头,用一双瞪得如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他的面相本就兇悍,这么一瞪眼更是吓人指数暴增。 苏菡本来就怕他,手一抖,解释的话就卡壳了。 陈亨一直觉得苏菡不中用,一看到她的畏缩模样就更来气,加上发现她竟然居心叵测地要擦掉他的脓血,顿时火冒三丈起来。 心头怒火一起,陈亨也不管韩一梁是不是已经娶了她,强撑着坐起来就是对她一通怒吼:“想害死我吗!滚到一边去!” 他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苏菡心一颤,赶紧爬起来退避三舍。 陈亨身体正虚,怒吼也没吼出多大声来,就是气势比较吓人。苏菡退远之后,韩一梁和侯四也快步赶到了陈亨身边。 陈亨看到韩一梁一身血迹,当即也顾不上同苏菡生气的事,连忙问他:“战况如何?你可受伤了?” 韩一梁单膝点地,凑到陈亨近前,重重地握住了他伸来的手,“大哥放心,我无事。刁贼等逆首已被尽数诛杀,首级都在梁英处保管。” “好!好啊!”陈亨没想到仗已经打完了,听到刁大山等人已死,痛快地大赞了两声。原本他还觉得有点头疼迷煳,这下就如吃了仙药一般,当即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精气神一下就好了。 他又问了问具体情况,得知己方在伤亡不到二十人的情况下杀敌二百余人,俘敌三百余人,感慨地重重拍了拍韩一梁的肩:“这一次多亏你啊!” 说罢,他看向侯四道:“把你手里的布给我。” “啊?” “给我布!没看我这伤口在外露着吗!”陈亨瞪眼,也不知道侯四是怎么想的,竟然这么久也不给自己包扎。
第38页 侯四立即明白了过来,摇头道:“不行,九嫂说还不能包。” “九嫂?” “是。”侯四说着,向着苏菡的方向看了看。 陈亨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苏菡,之前还洋溢着喜气的脸顿时难看到无以復加:“你听那个女人的干什么,刚才要不是我及时醒过来,她都要把新出的脓血擦掉了!之前都攒了那么多,肯定都是让她祸害没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着,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了韩一梁:“不是大哥不讲情面,实在是你选的这个女人太不中用了。大哥前几天送你的那个不比她好吗?唉,非要娶她,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住了你!” 韩一梁没说话,静静看向了侯四。 侯四是个直肠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别人做了好事,更不可能瞒住不表。 见韩一梁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他挠挠头,已经预见了一会儿将要发生的尴尬,小声地澄清:“大哥,你昏迷时流血不止,是九嫂给你止住的。她说现在将伤口包起来不利长合,所以才不让包。” 陈亨清楚自己就是因为流血太多无法止住才会昏倒,血若是持续止不住,他说不定会永远无法醒过来。 苏菡给他止住了血,等于救了他的命。再看看伤口,也确实也有癒合的迹象,陈亨就觉得脸有点疼,心里也有些愧疚,一时不想说话。 沉默良久之后,陈亨终于清了清嗓子,瞪了侯四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侯四无语,这怎么能怪他呢,他根本也没机会说啊! 陈亨没给候四申辩的机会,松开了胸前护甲,从怀里摸出了一包东西,软和下了态度,对韩一梁道:“去把你的女人叫来吧。” 韩一梁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大概猜到他是要做什么,没有表露出心中的高兴,点了点头,起身向苏菡走了过去。 苏菡坐在远处的地上,看到韩一梁向自己走过来,有点紧张也有点激动地站了起来。待他走近,声音小小地叫了声“梁哥”。 作战分开的时间,漫长的像一个世纪,她真的很怕他将自己丢在这片高地上就从此一去不回了,对这一点的担心,甚至超过了对战争输赢的担忧。还好,虽然她担心了很久,他还是好好地回来了。 韩一梁看到苏菡眼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关心,心就像被暖得化开了,唇角微微透出了一点笑容来。 “之前害怕么?” “怕。”苏菡声音小小地说。 她看着带着笑容的韩一梁,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他脸上的笑容只有一点点,却好像将他周身的冰冷与戾气都化去了,让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她不再那么害怕接近他。 不过他身上遍染的血迹还是让她有些怕的。苏菡尽量让自己迴避那是来自于人的事实,小心翼翼地同他确认:“梁哥,你受伤了吗?” “没有。”韩一梁回答,心情不错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重点观察了一下被她割得短了一大截的衣裳。 “拿自己的衣裳给大哥擦的血?” 苏菡轻轻点了点头,有点不安地看着他,小声解释:“当时大将军的情况比较危急,别人的衣裳都太脏了,不利于止血。我找不到更干净的,才割了自己的。” 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有想太多,事后想想,不免有点担心韩一梁会怎么看待她这样的举动。 “事急从权,你做的没有问题。”韩一梁看出了苏菡的紧张,微微勾了下唇角,给了她肯定。然后,轻轻摸了摸她衣裳的断边。 “冷不冷?” “嗯?”突然被他这样一问,苏菡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腰上的一圈外衣都没了,觉不觉得冷?”韩一梁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苏菡仔细看了看他,才确定他是认真在问,只好认真地回答:“不冷。” 之前在马上颠了一路,她早都被风吹透了,感觉不到冷了。不过韩一梁这一句话,还是让她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丝丝暖意。 韩一梁点点头,继续问她:“之前大哥对你凶了?” 苏菡很轻地点了点头,回想起陈亨刚刚的眼神和态度,依然心有余悸。她能感觉到陈亨很不喜欢自己,可是她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跟韩一梁说。 韩一梁看出了她目光的闪躲,对她道:“大哥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也知道是你救了他一命。但他不会跟你道歉,也不会跟你表达感谢。” 他轻轻为苏菡捋了捋颊边的碎发,向她解释:“他这个人,好面子,尤其是在女人面前。嘴上不会说出来,但心里都会有数,以后定不会像之前那么对你。不管他之前对你说了什么,态度多不好,都不要往心里去,明白么?” 他捋发的举动近乎温柔,他解释的时候异常耐心,就像一个真正的丈夫对妻子那样。 苏菡有点不适应地站在原地,在他认真地看着她,为她捋发的指尖温柔地擦过她脸颊上的肌肤时,心连续快跳了好几拍,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飞快地点了点头。 韩一梁没有介意她迟钝的反应,反而笑了,看着她,很郑重地道:“你今天做的很好,比我期待的还要好。”
第39页 简简单单的一句肯定,让苏菡忽然鼻子一酸,一下就掉出了泪来。 从早晨在树林里遇见沉宜翰开始,这一天就充满了惊险,她被迫一刻不停地面对危机,甚至还近距离接触了战争。 那不是几个无业青年抡起板砖打群架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真正正千余人马你死我活的对决交战。 那些来自于地狱般的惨叫和哀嚎声,那些待在比六层楼还高的平顶之上都能闻得到的血气,都像是鬼魅一样无孔不入。那些杀声与战马走卒驰骋奔跑时传来的震动,比任何3d巨幕大片都要来得更震撼。身临其境,真切地体会过震撼与惨烈、残忍与恐怖交织在一起的感觉,才知道战争是多么可怕。 她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松劲儿,就连一秒也再坚持不下去了。 韩一梁的这句话,意味着这样重充满紧张与惊吓的一天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仓促面对的前提下,她的表现竟然还可以! 韩一梁看到苏菡又是掉眼泪又是傻笑,心就有些疼。苏菡跟着他,註定要吃很多苦。 他深深地唿吸了一下,轻轻地为苏菡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不要哭,我们以后还会经歷很多这样的一天。” 他的眸光沉静似海,沉稳如山,带着令人心安的奇妙力量。苏菡望着他的眼睛,唿吸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慢了下来,情绪也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陈亨远远看着好像忘了周围还有别人在的两个人,脸上就滑下了很多黑线,再看到韩一梁竟然动作十分温柔地给苏菡擦起了眼泪,立即狠狠地拍了下身边看得目瞪口呆的侯四:“去去去,赶紧去把他们叫过来。” “这……嘿嘿,不好吧。”侯四摸了摸脖子,他从来也没有看过男人和女人这样温柔地相处,更别说那个男人是一向以冷酷狠辣着称的九哥韩一梁了,他还没看够呢。 “赶紧的,别废话!”陈亨用没受伤的腿踢了侯四一下。 这时候不叫,谁知道下一刻韩一梁又会干出什么从来没干过的事儿!对个女人这么好,到时候在手下面前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第24章 很久之前 韩一梁余光看到陈亨与候四的动作,对苏菡道:“跟我过去吧,大哥想见你。” 他说得有些正式,令苏菡有点儿紧张。看到他向那边走去,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小声问:“是有什么事吗?” 陈亨不会跟她道歉,不会跟她道谢,也不让她管伤口,找她能有什么事? “去了就知道了。” 韩一梁没有明说,语气却透着一点轻松和愉悦。苏菡想了想,黑巾军似乎赏罚挺分明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救了陈亨,有可能是陈亨要奖赏她什么,便没有再问,乖乖跟着过去了。 走到陈亨近前,苏菡就被陈亨鹰一样犀利的眸光笼罩了。硬着头皮称唿了一声大将军,心里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奖赏她不要,换他十年不这么看她行不行? 当然这话她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硬挨了半晌,终于听陈亨长嘆了一口气,向她伸手道:“给你吧。” 苏菡见他真要给自己东西,下意识看了看韩一梁,见他点头,赶紧深深向陈亨鞠了一躬,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大将军恩裳。” 陈亨给她的东西用红纸包着,圆圆的不知道是什么,颇有点分量。 “什么恩裳,这是改口钱。拿了我的钱,以后就得跟着老九称唿我了。”昨天韩一梁走了之后,他就弄来红纸包了这个改口钱。刁大山偷袭他的时候,他拿着挡了一下,往外沖的时候就顺手塞进了怀里。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兇巴巴的。苏菡忍不住腹诽,这么凶干什么,又不是她拐了韩一梁,明明是韩一梁拐了她。 看到他脸色虽然不好,眼底却也隐隐约约地有一分期待,苏菡想了想,看了看韩一梁,鼓起勇气小声叫了他一声“大哥”。 “你属蚊子的吗,大点声!”陈亨看起来很不满意,脸拉得老长,简直能跟喜马拉雅山有一拼。 苏菡只好提高了些音量:“大哥……” “再大点声!” “大哥。” “再大点声!” “大哥。” “再大点!” “大哥!”苏菡在他面前根本不敢开口,但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得已大声喊出来,一颗心跳得“扑通扑通”,却见陈亨忽然放弃了严肃的表情,哈哈大笑了出来。 苏菡顿时感觉自己被调戏了,悄悄看看韩一梁,见他也勾着唇角在笑,只能低头忍了。 半晌之后,陈亨终于笑够了,一脸认命地看着她道:“往后都是自家人了,用不着那么怕我。你好好跟着老九,伺候好他,少拖点他的后腿就行。” 他的语气倒还好,可是他的表情,深藏着看着韩一梁跳了火坑却救不了的心痛和无奈,看得苏菡格外内伤。 这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不看好真的好吗!她今天明明没有拖韩一梁的后腿,还救了他啊! 心里虽然不开心也不服气,苏菡却不打算表现出来。她受教地向陈亨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努力表现得更好,不让陈亨再看扁她。
第40页 陈亨对恭顺她的态度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问她:“你治伤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偶然与一位云游的游医学的。” 陈亨点了点头,信了,“你说我这伤口现在不能包,那什么时候能包?” “最好是……到伤口长合再包上。”苏菡这话说得并不很有底气。她接受的外伤处理培训中,并不含有外伤恢復期的相关内容。不能包扎,是她依据自身所掌握的知识做出的判断。 陈亨的伤口很深,而且已经溃脓,说明已经发生了感染,包扎不利于恢復且容易形成厌氧环境,那样就会给致命病菌增加快速繁殖、威胁人体的机会。 在没有条件进行彻底清创的前提下,止血后等待伤口自愈再进行包扎,应该是比较稳妥的选择。 她考虑了很多种与陈亨解释的说法,不过陈亨没有问她这么做的缘由,皱了皱眉头就同意了。 他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还要擦掉我伤口上的脓血吗?” 果然该来的躲不了,苏菡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要擦的。” “这东西留着能帮伤口长合,为什么要擦掉?” “这……” 苏菡之前给陈亨止住血之后,问过侯四。本以为这种误解的背后有什么玄妙的说法,结果实际情况比她想的要简单粗暴。 侯四说,这种说法是古已有之,而且事实也表明脓血煳得越多,血就越难流出来,煳住之后过段时间伤口就长合了,说明其确有促进伤口癒合的作用。 对此苏菡深感无语,她之前没听过这种说法,家里有人受伤流血,都是按她的法子来。 她家在深山,年年只能保证一家四口人的温饱,没有余钱让她一个女孩子念私塾。她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歷史,也实在想像不到这个时空里这片土地上的先民都是何许人也,竟然流传下这种坑害后代的总结。 她相信,伤口被脓血煳满的情况下,肯定能有人活下来,而且还恢復得生龙活虎的。但那肯定是因为对方是伤员中的战斗机,是笑傲自然选择的强人大能! 弱一点的,受伤严重再不清创,在古代这种医疗水平下,估计都会因为感染不治而壮烈献身。 这种坑爹的误解一定害死了不少人,没有人发现,定然不是因为死的人少,而是因为对这误解信得太深,将所有伤重死亡之人的死因都归结到了其他方面,而不是脓血上。 她固然可以打打马虎眼,让陈亨也很快放过这个事情。可是陈亨和侯四不一样,他是一军统率,是千百人生命的掌权者,一旦被纠正过来,将正确的做法传达下去,说不定日后就能挽救很多人。 不过要向陈亨这样的古代土着人士科普现代医学证明的事情,还是很有难度的。 苏菡想了想,跟他按部就班地说,他肯定听不懂,不如再往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游医师父身上挂靠一下。 在古代,有真本事的人常常一言不合就归隐,游医这种可靠性浮动很高的人,治不好伤病在人心里就是神棍,能治好那形象立马就摇身一变成了隐者大能。假託他说的,说不定陈亨就能听进去。 她认认真真在心里编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对陈亨道:“我的师父去往他处之前,特意叮嘱过我一句话,是‘黄白虽好,过半则坏’。他说脓血虽好,但是在伤口超过半寸的情况下就变得弊大于利了,不能留用,具体的原因他说太复杂了,我那时还小,说了也听不懂,就没有和我解释。” 要直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用,估计陈亨也不能很快就相信,苏菡就划了个线。先把半寸,也就是一点七厘米以上伤口的感染者救了再说。 陈亨仔细看了看苏菡:“他特意嘱咐你的?” “是。” 他犀利的视线一扫过来,苏菡心里就有点打颤。但一想到纠正错误观念,也许就能造福无数伤员,她的底气就又足了。 陈亨看她说得有板有眼,回想了一下,确实有人是煳了很多脓血也死了,不过从没有人认为是脓血有问题。难道…… 苏菡看到陈亨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心里就觉得有希望了,立即又小心地对他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师父说得就一定是对的,毕竟和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但是……今天确实是按照师父的话做,去掉了脓血才为您止住了血,伤口才出现了癒合的迹象。今天也有其他伤患,大哥不妨验证一下。” 苏菡心里有点紧张,下意识看了看韩一梁,感觉他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似乎是知道她说的不都是实话,心下当即打了个突。 韩一梁……天天跟这些人泡在一起,应该也是错误认识的受害者吧。就算不是,他以前又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都认识了什么人,没道理会知道她说的话不全是真的吧? 这么想了想,苏菡多少安心了一些,但又不确定他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害怕露出破绽,说不动陈亨,便低下头不抬起来了。 苏菡验证的提议让陈亨有些被说动了。 这是关系到伤兵恢復的大事,真要是以前的看法错了,那效果一正一反,一场大战下来不知道要白死多少人,就得立即改过来。 他想了想,立即便让侯四带着苏菡去看看有没有也出了脓血的伤员,有就直接试验一下。
第41页 受伤的十来个人,每个人都用土办法缠着脏衣服,务求多弄出脓血来,各个都出现了脓肿。苏菡于是用他们一起做了一个实验,让一半人解下衣服去掉脓血,另一半人保持原样,看看哪组恢復得快。 周围的小头目们闲来无事,听说他们要做这样的试验,都觉得苏菡的想法一定是错的,但闲来无事,都还是凑过来看了热闹。 高地上,陈亨看到韩一梁要到下面去看,一把拉住了他,瞅了眼身边的位置。韩一梁想了想,坐到了他旁边。 “折腾一回,跟她家说成了?” “成了。” “心里舒服了?” 韩一梁点点头,“她心里能好受点。” “……”陈亨简直不知道该跟韩一梁说什么了:“老九,你跟大哥说句实话,对她这么好,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韩一梁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很久之后,他的目光变得渺远了起来。 “很久之前就看上了。” 第25章 载梦而来(修) 这回不说话的变成了陈亨。 他本来想劝劝韩一梁,对待苏菡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太好,更不要陷得太深。 结果可好,韩一梁根本是早就陷进去了。而且看样子,年头也不短了,说不定在苏菡还是个短腿小萝蔔头的时候,就哪根筋搭错看上她了。 女人就是要够味才行,苏菡这种女人,漂亮归漂亮,可是一点也不勾魂。怂怂的,也没有那种勾人的野劲儿。偶尔换换口味吃一下还行,陷进去很亏好吗! 陈亨乃是开黑店的出身,什么事要是觉得亏本儿了,简直想直接干上一架。他不想跟韩一梁打,也不想跟他说话,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她知道你心思吗?” “她会知道的。” 韩一梁说得很平静,陈亨听了一口气憋在心口,顿时感觉眼前又黑了一片。 合着陷进去还不算,还是一厢情愿! 陈亨受不了地皱起了眉:“九弟啊,为了她你至于么,不值啊!” “值。”韩一梁毫不犹豫地平静道。“大哥,给她一点时间,她会令你刮目相看。” 陈亨没说话,千言万语彙成一个表情呈现在了脸上。 呵呵。 高地下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嘆声,韩一梁的眸光里立时多了光采。 陈亨拧过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算去脓止血真是对的,那也是她师父教的,不是她的本事。” 韩一梁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回忆,没有解释什么,将话题岔开了:“大哥,如今刁贼已死,我们也需筹划一下下一步的行动了。” “嗯。”陈亨心痛地合了合眼,剃掉了心中那些无法挽回的兄弟之情,跟韩一梁一道谋划了起来。 高地之下,对照结果已分,一众小头目和士兵纷纷陷入震惊,不能自拔。 虽然实事就在眼前,但有人还是不能相信:“竟然都比用脓血煳住快,难道我们以前都错了?” “我看有可能。”梁英已经信了,“我手下最好的兵就是受伤之后没什么事,煳了脓血后反而高烧不退,生生耗死了。现在看来,就是因为不知道‘过半则坏’这个道理才送了命。” “对,这事我知道。”侯四接着道:“开始没包伤口也就那样,后来拿衣服弄出了脓血就开始烧,一直烧到死了,唉,可惜了。” 那个士兵很出色,不少小头目也有印象,在这个关口想起他充满蹊跷的死因,不禁也回忆起自己遇到过的情况来。 一个小头目一下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次作战,“还记得之前劫高家庄那次,我手下有几个伤兵也是本来没事,弄出脓血之后就全身发热,没几天就都死了。我一直以为是莫名其妙发热热死的。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脓血太多才会发热。” 众头目议论纷纷,连带着受伤的士兵和周围过来凑热闹的小兵头们也跟着掀起了一阵回忆。许多从前被忽略过去,或是用其他原因牵强解释了死因的例子都被挖了出来。 所有的例子凑到一块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有的伤兵受伤之后,没有弄出脓血的时候还没事,煳了脓血不仅没好,反而很快就全身发热,伤口溃烂而死。 众人以前各自碰上这情况的时候,都没有想过会是脓血出的问题,如今越回忆就越感到不寒而慄。以前简直是错得离谱啊! 若不是苏菡不顾异意对陈亨说出来,这个荒谬的错误也不知还要再过多久才能为人所知,更不要说是为人所重视了。 之前白白死掉的是别人,若是继续错下去,谁能保证接下来白死的就不是他们呢! 想到这一点,众人再看苏菡时,眼神和态度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因为她是女人而看不起她,也不再只因为她是韩一梁的妻子才敬着她,而是对她有了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意。 侯四作为在场所有人中地位最高的头目,带头给苏菡抱拳行了一礼:“此事若非九嫂大义言明,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兄弟因此不明不白地丧命。大恩不言谢,请受十弟一礼!” 其他人看到候四向苏菡抱拳行礼,互相看了看,也纷纷向她抱拳致谢。
第42页 受伤的士兵们则直接得多,见到顶头老大给苏菡行礼,纷纷跪地磕头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突然被这么多从前压在她头上的草莽头目同时行礼,甚至还被一些士兵向她行大礼,苏菡有一瞬间很是慌张。习惯性想找韩一梁,才想起来韩一梁并不在她身边。 这可怎么办! 苏菡紧张地捏了捏手,感觉在这种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场面话。可是面对眼前这帮人给她行礼,她的心理压力真是有点大,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把握分寸。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一帮大小头目还在给自己行礼,苏菡只有硬着头皮幻想了一下,假设她要是去问韩一梁,韩一梁会怎么教她说。 飞快地幻想了一下之后,又赶紧捋顺了一下说辞,苏菡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面对众多头目,尽力从容与得体地回了一礼,然后,努力表现得镇定自然地对他们道:“大哥与我说,嫁给了九爷便与大家是一家人了。能为家人出力是我的福分,还请,还请众位兄弟不必多礼。” 苏菡说到后面,声音多少有些发颤,不过眼前毕竟是一群以前看着都会发抖的反贼头目,她能把想说的话说全已经谢天谢地了。现在不仅说全了,还说得有模有样的,苏菡觉得应该给自己的表现发一朵小红花。 侯四闻言最先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菡,有点意外她竟然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 看来也不是以前表现得那般没用嘛。 侯四这么想了想,余光看到周围的小头目们还在行礼,赶紧回头摆了摆手,“行了,没听九嫂说不必多礼么,都别端着了。”说着,又对地下跪着的伤兵掸了掸手,“你们也该养就养着去,别跪了。” “是是是。”伤兵们连连应声,赶紧爬到一边修养去了,小头目们也都直起了身。 听到他们交头接耳在一边称赞自己,苏菡有点不好意思继续和他们待在一块儿,小声对侯四说:“十弟,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向大哥汇报一下试验的结果?” “啊,对对,走吧。” 侯四说着,跟小头目们打了声招唿就带着苏菡返回了高地。 回到高地之后,他立即向陈亨汇报了在下面试验的结果,还捡着重点说了一些小头目们的回忆。 陈亨听后立即决定,以后半长以上的伤口,一律不允许用老办法处理,小伤口也尽量不要用。然后他盯着苏菡看了半晌,才慢慢地说了一句:“你立功了,想要什么奖赏?” “不不,不需要奖赏,都是我应该做的。”苏菡赶紧道,她可不敢跟陈亨讨什么奖赏。 “让你说就说,黑巾军一向赏罚分明,立功了就要赏!”陈亨瞪着她大声说,看得苏菡心颤颤的。 我想让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别总这么瞪着我。 苏菡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但不敢真的说出来。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要什么奖赏,本来她也不是冲着什么奖赏去的,而且真要算起来,救了陈亨又澄清了脓血的功用,往后不知道能救多少人,这功劳真不算小了。可是大的奖赏她不敢要,小的说了又怕陈亨再不满意。 苏菡为难了一会儿,还是不知该怎么说,悄悄将目光移向韩一梁,没等韩一梁说话,那边侯四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开口了。 “大哥,我之前说谁能给您止住血,就保举谁做兵长,要不给九嫂个兵长噹噹吧。” “今天的功劳,给个兵长不为过。但给她她能带兵吗,下马你没看都得用爬的!”陈亨冷冷瞪了侯四一眼。侯四立时消音。 “除了这个,你自己想吧,想好了跟老九说,现在你先到一边去,我们有话要说。” 听到陈亨这么说,苏菡赶紧给他福了福身,又看了看韩一梁,见他往一边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就顺着他看的方向走远了些,坐到了他们视线范围内的一棵树下。 折腾了大半天,苏菡也早就乏了,加上昨夜就没睡好,就想靠着树歇一歇。 许是太累了,她将眼睛合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后来似乎听到韩一梁叫她,但眼皮似有千斤沉,她怎么也睁不开,努力了几次也没效果之后就更深地睡过去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脑没能及时跟上。苏菡看着周围一片漆黑,感觉自己似乎是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个人,过了两秒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坐起来她就后悔了,万一旁边的人是坏人怎么办,她怎么就轻举妄动了呢! “醒了?” 清清凉凉的声线,是属于韩一梁无误。苏菡快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韩一梁似乎在换衣服,苏菡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慢慢能借着稀薄的光线看到他的身形轮廓,一颗心慢慢放下来,向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似乎是一间房屋,屋里还有桌椅柜子,不知道是哪里。 “梁哥?” “嗯?” “这里是哪里?” “五里寨营房。” 苏菡想了想,应该是因为黑巾军的大营被焚烧近半,不适合再回去住了,他们才驻扎到了之前剿灭的五里寨来。 相较于薄薄一层帐篷,她还是喜欢住房子多一些。 苏菡努力适应着黑暗,有些小小欣喜地问韩一梁:“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第43页 “嗯。”他脱了件衣服,问:“喜欢这儿?” 苏菡不知道回答喜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里曾经是五里寨的营房,想了想,找了个比较合适的理由:“冬天住房子比较暖。” 等了等,没听到韩一梁回应,小腹忽然痛起来,苏菡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姨妈期。 她飞快摸了摸怀里,之前离家时她带了几条换洗的月事带,可是现在怎么摸也摸不到了。 “不会都被马颠下去了吧……”苏菡忍不住小声嘀咕,那可是她缝了很久才缝出来的啊! “怎么了?”韩一梁发现了她的慌乱,走到桌边点亮了油灯。 一灯如豆,光线不甚明亮,但是习惯了黑暗,乍然见到光苏菡还是忍不住挡了挡:“我从家里带的月事带不见了。” “我收起来了。” “呃……”苏菡将手拿下去,才发现韩一梁已脱了外衣和中衣,健美赤/裸的上半身正好暴露在油灯暖暖的光亮之下,泛着一点暧昧和诱人的光亮。 她脸上一热,赶紧低下头,小声问他:“收在哪里了,我想换一下。” “给你换过了。” “咳咳。”苏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韩一梁竟然给她换了那么羞人的东西。 苏菡的脸上立即更热了,默了一会儿,想到那都是用自己压箱底的好布料做的,强忍住羞意,蚊子般的音量问他:“原来的扔掉了吗?” “我拆开洗了。” “……”这回苏菡彻底不好意思说话了,脸上热得简直能摊鸡蛋。特别是余光瞄到屋里的一角正阴着的洗好的月事带,苏菡就更加无法直视韩一梁了。 古代不是都迷信女人的月信不是好物不吉利么,韩一梁怎么都不介意呢。 尴尬久了,感觉空气里都快尴尬出结界了。苏菡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想了想,选了个稳妥的话题:“梁哥,那个,现在几点了?” “三点多吧。” “哦。”苏菡点点头,掐着指头想算算睡了多久,就感觉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她刚刚好像用错了方式,用了现代的计时方法问的韩一梁。而她没记错的话,韩一梁也是用……现代的方式回答的?!! 天祥王朝的计时方法和前世歷史上的朝代是一样的,都是用十二时辰计时,完全没有现代这种一二三四点的叫法。 韩一梁能用和她一样的方式回答,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苏菡仿佛被雷噼中一般,心情极为复杂地看向了韩一梁。 韩一梁也停住了换衣服的动作。 四目相对的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他的表情很坦然,然而他的眼神,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沉稳冷静,细细密密地铺垫着许多微妙的情绪。 那绝不是韩一梁平日会有的情绪。 那绝不是一个穿越者意识到对方竟然也是穿越者时会有的情绪。 苏菡有一种感觉,韩一梁是在故意透露给她,他知道现代计时方法这件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电光火石之间,有许多微妙的小事被穿在了一起,突然在她的脑海中连成了一条有些清晰的脉络。 下午的时候,韩一梁似乎知道她拜师止血的事不是真的。 带她回家的时候,韩一梁不需要问她就知道她家住何处,而且似乎熟门熟路,不像是第一次去。 之前将她掳走那么多日,韩一梁从来都没有强迫她发生过什么,最多是偶尔会欺负她,但也不曾让她受到过什么真正的损伤。 去过她家中的男子十分有限,基本都只有村里的熟人,除去那些人之外,去过她家却让她相见未必相识的,不会超过三五个人。 在这有限的几人中,还能知道现代计时方式的,就只可能有一个人了。 那个人离开她已经有快十年的时间,如果还活着,如今应该与韩一梁差不多大。 韩一梁探手抄了条板凳,慢慢走近她,坐到了她的对面,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他如墨般的双眸依旧显得很明亮,古井般深邃,似能将人所有的心神都吸附进去。 他眼中的神情不同以往,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丝柔和,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像存在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苏菡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就流下了泪来。 “想起我了?”他轻轻地为她擦掉眼泪,目光里有着几分从未出现过的温情和微小的紧张。 尽管事实已经如此明显,苏菡依然不敢相信韩一梁就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记忆里的那个人明明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怎么可能会有他这样的身板。记忆里的人总是被她欺负,怎么会像韩一梁这样反过来欺负她。而且,还有尤为重要的一条。 “你不是哑巴么?” 苏菡终于没忍住,哽咽地同他问了出来。 “不是。”韩一梁的眼里蕴出了一点笑意,抬手轻轻为她抹掉了新涌出的眼泪:“当年只是不想说话。” 他说得太过简单,苏菡却觉得事实并不是这样。没有人能连续两年不说话,更没有人能从峭壁上摔下来,断了腿还不吭声,就算摔断腿能忍住不吭声,也没人能在接骨的时候一声也不出。那明明会疼死人啊!
第44页 “你骗我!”苏菡忍不住大声对他叫了出来。 她当年以为他是哑巴,又看他拒别人于千里之外,只对自己言听计从,才会和他讲前生知道的事。如果知道他不是哑巴,与正常人交流完全没问题,她根本不会告诉他那些! 她的秘密他都知道,可是他却不曾向她透露过任何信息! 她就像一个小傻瓜,被他骗得好惨! 韩一梁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他当年常常做的那样。 苏菡知道自己容易心软,她不想被他久违的举动软化下心肠,不想轻易地原谅他,盯着他看了一眼便愤怒地转过身不再理他。 很久很久之后,韩一梁还是没有说话,没有解释。 他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她朝里,他朝外,只在某一条线上有重合。 苏菡向另一边扭过身,不想看到他。 下一刻,韩一梁却开口了,只是,依然不是她想要的解释或挽回的话。 “这十年我走了很多地方。从东南沿海边境,跟着商队,漂洋过海去到南洋国家。又从南洋国家跟着另外的商队,骑马换骆驼再换马,慢慢去到遥远的西方。我在西方看到了很多高眉深目肤色雪白的异邦人,很像你当年所描述的西方白人。” 他慢慢地说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无惊无险,平淡异常。然而苏菡知道,他若真是这样做了,绝不可能是像他描述得这般顺利简单。 在交通发达的21世纪,人在旅途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和危险,更不必说在这样闭塞的古代了。交通不便,言语不通,苏菡几乎不敢想像,当年还只是个少年的韩一梁,是如何做到他所说的这些的。 苏菡很好奇,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愿就这样轻易地再搭理他。默默纠结了半晌,还好,韩一梁又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我从东南沿海出发时,能够感受到沿海地域的对外贸易颇为繁荣,但这次回来时全线却都已实行海禁。 前几年我在西方的时候,跟着结识的朋友游歷了许多地域。在其中一个国家里看到了你当年提到过的工厂和机器。” 东方国家的东南沿海实施了海禁,几乎在同一个时代,西方却有国家出现了工厂和机器。这多么像她从前身处时空里的十七十八世纪的情形! 在那个时空里,就是从差不多类似的时候开始,东方的发展开始逐步落后于西方。 尤其是她前世的祖国,闭关锁国数百年之后,基本是全面落后于西方。最后在十九世纪末被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强行轰开了海岸线,开始了长达百余年被异族□□剥削的血泪歷史。及至她穿越离开的二十一世纪,还磕磕绊绊地努力走在重回强国之列的路上。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也想过要藉由自己掌握的歷史和知识,改变一下自己身处的世界,若有可能,最好能让这一世身处的国家避免那漫长的屈辱的歷史。 可是随着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渐渐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很有局限性,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村。很传统,很不发达,很闭塞,根本不可能支撑她实现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而且她所身处的朝代,以及村里有学识的人所知晓的近半数朝代,都与前世所知不同,很可能她根本就与前世处在不同的时空里,歷史进程也根本不同。 加之她也并不是有宏伟志向的人,家人也都有爱和乐,她便慢慢打消了那些作为穿越人士都会产生的想法。准备安安生生,踏踏实实地在她所处的小山村里,平静地过完上天额外赐予的一生。 可是现在,韩一梁却明确地告诉她这样一个消息,那不幸的歷史仿佛正在她的眼前重现,作为一个曾背负过百年欺凌与压迫歷史的中国人,苏菡就有点坐不住了。 强烈的好奇让她决意暂时摒弃对韩一梁的气愤。 苏菡攥了攥小拳头,慢慢转过头,问韩一梁:“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 他又恢復成这样惜字如金,苏菡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听他道“等我一下”,就系好衣服出去了。 苏菡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心情复杂地坐在床上,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然这样容易就又和他说话了。然后,又想,说话又不代表什么,他不把当年的事说明白,以后就继续不理他。 自己纠结了半天,韩一梁从外面回来了。苏菡立即正襟危坐,表现得并不关注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的样子。 韩一梁径直走到了桌边,将手中折成很多层的纸展开,铺在了桌子上,然后,对她道:“来看看。”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纸展开的时候似乎弄得格外响,苏菡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感觉上面像是一张颇为复杂的图案。 想到这是韩一梁在这样的时候特意出去拿回来的,一定不是一张普通的东西,苏菡的好奇心就不免又被强烈地勾了起来。 心中天人交战良久,在韩一梁第二次叫她去看之后,苏菡终于还是忍不住过去了。 “能看出来画的是什么么?” 桌上铺的是一张大约一米见方的图。 “是……地图吗?” “嗯。猜猜画的是哪里。”
第45页 苏菡认真看了看,发现上面所做的地理标记非常复杂,山脉、丘陵、平原、江河,湖泊,什么类型都有囊括,任何一处标记,都不是一处寻常的区域可以容纳的。 再仔细看看,右下方的边沿,似乎有点像前世祖国东南沿海的海岸线形状,心头不由一震。 苏菡迅速扫视了一番整张地图,发现全图轮廓很像是前世的亚欧大陆去掉了中亚部分和西伯利亚以北部之后,又上下缩短了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样子,心里的震惊就迅速扩大了数倍。 “这……不会是世界地图吧?” “不是全世界,是我在十年间走过的范围,根据记忆绘成的图。” 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上辈子学画个中国省份简图都要抓狂了。他走这么一大圈不说,竟然还能根据记忆画出来,还画的地形地貌这么详细,是天才么! 苏菡忍不住崇拜地看向了韩一梁,然而看向他之后就后悔了,他分明是早有预谋地在等着她这样做。 苏菡有点羞愤地想要走回去继续不理他,就被他轻轻揽住腰带进了怀里。 “我没有骗你,当年刚认识你时确实不想说话。” 听到他终于开口解释了,苏菡就忍不住想要给他一点机会:“那后来呢,为什么装成像哑巴一样?” 韩一梁默然许久,才道:“我若说话,就会失去对你的意义,我不想失去。我喜欢听你说的内容,也喜欢听你说话。” 他这样直接地说明,反而让苏菡生不起气来了。 他说的是事实,她就是因为觉得他没有办法和别人说出去,才会和他说起前生的见闻,来排解当时逐渐觉醒前生记忆过程中的惶恐和无助。 那两年有他陪伴的时间,其实是她穿越之后感觉最轻松安心的两年,若那时没有他一直在身边倾听,也许她对穿越之后的生活的感觉不会有后来那么好。 而且他说喜欢听她说话才会那样做,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小的雀跃和欣喜的! 苏菡自己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就不想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她还有其他问题想问他。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苏菡又踟蹰了一阵儿,才终于问了出来:“当年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你说不想再见到我。” “……”竟然是这个原因,苏菡感到很sad,“那只是一句气话嘛!” 韩一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菡让他看着看着,就莫名有点心虚了。好吧,当时可能那句话她说得是比较激烈。 不过再想想,那时候她才几岁大啊,小孩子的脸六月的天嘛,第二天可能就好了,他怎么就这样往心里去呢…… 苏菡有点怪韩一梁,但想到自己如果不说那句话,也许韩一梁就不会走,说不定就能够陪她一起长大,就慢慢变得怪自己更多了。 韩一梁看到苏菡的小表情慢慢失落下去,慢慢地深唿吸了一下,对她道:“对我而言,你说的话如同开启了新的世界,我想游歷四方亲身求证,又不知该如何同你告别。你说不想见到我,我于是就离开了。是我不对,当时没有勇气当面与你道别,你能原谅我么?” 其实当年他们都还小,韩一梁虽然是个少年了,但也没有比她大几岁。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志在四方,想要做的事充满危险,前路未卜,而在意她的人又不见得能理解她,又和她说了那样的话,也许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苏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这么向着韩一梁说话,不过他都道歉了,她想……那就也原谅了吧。 她这么想着,自己又稍稍别扭了一阵,就放下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韩一梁看到她点头,眼里透出几许欣喜,揽在她腰上的大手就稍稍扣得紧了一些,将她更深地往怀里带了带。 苏菡拒绝了他更亲近的举动,微微嘟了嘟嘴,有点不乐意。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就是……就是他?”苏菡想称唿一下少年时的韩一梁,然而她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唿那时候的他。 那时她不知道韩一梁叫什么,老爹虽然给他取了名字,但是她不太喜欢,又怕自己有一天会遗忘突然觉醒的前世记忆,所以经常用前世的名人作为韩一梁的代称。不过她现在可不太敢再那么做了,想来想去,也只能用“他”代替当年的他。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苏菡看到他神情认真且似乎隐隐含着一分失落,心里就有点觉得过意不去。 可是再想想,这好像也不能怪她。毕竟……他现在和当年的形象差距太大,谁能想到当年麻杆一样瘦弱的少年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肌肉勐男呢。 而且她一直以为他不会说话,根本不会把他往任何会说话的人身上靠拢啊! “你的变化太大了嘛,而且……我也没想过你是会说话的。”也许是失落的韩一梁太有杀伤力,苏菡本来底气挺足的,解释着解释着,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不怪你,原因在我。” 他这样直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那里,反而让苏菡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同他解释:“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
第46页 “我相信。”韩一梁微微勾起了唇角,深邃的眸中蕴满了温柔的愉快。 他这样不带着冷峻地看人的时候,真是太有迷惑力了。苏菡有点招架不住这样魅力多得快要溢出来的韩一梁,低下头不敢看他。 感觉他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更多了几分力度,彼此之间的空气有些升温,苏菡就有点小小的紧张。目光落在地图上,忍不住想找找话题给这样的气氛降降温。 “那个,梁哥,这个地图的比例是一样的吗,长和宽是不是有差别?” 韩一梁看出了她的目的,眼里笑意微浓,稍稍松开了她一些,顺着她的提问回答:“没有差别,若有全图都会失真。” “这里,你确定是这样的吗?没有夹着海湾的狭长陆地么?”苏菡指了指地图中下方的位置。 她这样问,引起了韩一梁的重视:“我确定。为何这么问?” 苏菡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里和我以前的记忆不一样。” 若韩一梁记得没有错,那就说明这一世所处时空的欧亚大陆上,至少没有阿拉/伯半岛、伊/朗高原以及两块陆地之间所夹的波斯湾,还有相对应的部分西亚和大部分中亚地带。 王朝可以更迭,但是地壳的运动却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要歷经千万甚至亿万年的变迁才会出现显着变化。而且按照前世的板块运动说,应该也不会出现中亚部分消失而左右部分拼接在一起这样奇异的结果。 苏菡想了想,再问韩一梁:“梁哥,你看到的工厂和机器,是出现在哪个地方?” 韩一梁快速地点了点地图左侧的一处地方。 如果按地理位置对照,大概相当于前世的西班牙所在地。 苏菡觉得有些奇怪:“还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吗?” “当年没有。” “机器大概是什么样的呢?” 韩一梁回忆了一下:“约一丈高,以水为动力。是织布机器。” 苏菡不禁小小地震惊了一下,西方竟然都已经出现了以水为动力的织布机! 按照她前世所在时空的歷史发展,以水为动力的机器出现之后,很快就会催生更加适应生产力需要的改良型蒸汽机的出现,而西方也将由此拉开工业革命的序幕,将东方逐步甩在身后。 不过这种水动力的织布机竟然只出现在了西班牙,这也和前世很不一样。前世机器和工厂的广泛普及,都是从英国最先开始的。从最早的珍妮纺织机,到水力纺织机,到改良型蒸汽机,莫不如此。 综合种种迹象,苏菡认为,她这一世所处的时空极有可能与前世所处的时空不同,对应的地理环境,人类文化和歷史发展进程,虽然与前世所处的时空有相符之处,但应该也有不少与前世所处的时空不同的地方。 韩一梁一直在等苏菡向自己解释,看到她许久之后依然沉思不语,提醒地唤了她一声:“阿荷?” 苏菡被他这样一唤回过神来,看到他等候的目光,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和他说过时空的概念。而且自己遇到他的时候,也不太了解外部的环境,所以说起的内容,应该会令他以为都是发生在这个时空的事。 苏菡考虑了一下,觉得应该先和他解释一下自己穿越的问题。之前和他说起来的时候,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直接地说过这个事,真和他说起来的时候,苏菡还是有些紧张的。 “梁哥,你……真的明白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情况吗?”苏菡不太有信心地看着韩一梁。 “大概。”韩一梁思考片刻,回答:“你前世生活在很久之后,投胎之后没有忘记前生记忆。对么?” “呃……”其实从胎穿的角度来讲,她确实也可以算是投胎了。不得不说他的领会能力还是挺强的,这么轻松就将穿越问题本土化了。 苏菡想了想,既然重生的问题被他用“投胎”四两拨千斤地解释和接受了,那么她就直接解释下时空好了。 “梁哥,你理解的有一部分是对的。我是从很久之后来,不过不是从这个世界的很久之后,而是从另外的世界,这两个世界的发展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你能……能明白么?” 苏菡心里想的还是挺明白的,但是一说出来感觉就不太灵光了,有些苦恼地看了看韩一梁,希望他的智慧再爆发一下下。 韩一梁垂眸思索了一阵,看向了她:“你是说,你记得的事在如今的世界里有的会发生,有的不一定?” “对对对!”苏菡惊喜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想解释时空这个抽象的概念,就是为了告诉韩一梁这一点。不得不说,他这领会能力真是太让人省心了! 韩一梁看着地图,良久未语,神情渐渐有些凝重。 第26章 不落人后 “梁哥,你怎么了?” “阿荷,现在这个朝代和你从前所知的一样么?” “不一样。”苏菡轻轻摇了摇头:“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个朝代。” 韩一梁沉默了一下,对她道:“现在这个朝代名为天祥王朝,开国至今已歷一百四十年,十七帝。当今皇帝年号大德,但名不符实。
第47页 我回来已有一年时间,初于各地探访数月,发现各地天灾不断,饥荒频发,官府却始终不思赈济,依旧横徵暴敛,以致小规模起义不时发生。今年秋税即将如常征缴,若我所料不错,秋税开徵之日,便是天下大乱之时。” 秋税,便是赋税,天祥王朝于每年仲秋开始徵收,有粮的交粮,没粮的种什么交什么。不交或无物可交,官府就会抢家里值钱的东西抵缴,要是抢不到东西抵缴,就抓人下狱。 丰年足额徵缴,普通百姓交了粮食也就能将就着混个一家温饱,比如苏菡家。 欠收的年头还要足额徵缴,那交够朝廷的,普通百姓就只能前半年吃不饱饭,后半年全家出门啃树皮野草了。赶上家里孩子多的,也许半年都用不上,三两个月就得出去啃。 树皮野草这个东西,偶啃怡情,长啃要命啊。正常人再老实,也不会有想饿死自己一家老小的,肯定不愿意交全,不愿意交全,又没东西可被抢,就要被抓到牢里。 古代的牢狱一不搞人性化管理,二不搞卫生评比,好好的人进去,出来就不一定是什么样了。 农民都是实在人,反正都是不好,那就不如抄起锄头造反,说不定还是条生路。 世道要是太平,苏菡一定会劝韩一梁脱离反贼队伍,可是天下大乱的情况下,就要另当别论了。 韩一梁能文能武不说,在别的孩子犯中二时,他就已经在克服重重困难游歷四方了,如今歷经十载游歷归来,心智之坚韧,眼界之广阔,断非常人可及。他投身反贼队伍,想必是有所宏图。 苏菡凝眸看向他,油灯的火光跳跃在他的眼中,于沉静深邃中渲染出一片刚毅的热烈,看得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 “梁哥,你日后的打算是什么?” “我不想让另一个世界的歷史在此重演。”韩一梁将手盖在属于中国领土的地图上,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想要夺这天下,令我华夏一族不落人后。” 听到他说出“令我华夏一族不落人后”这句话时,苏菡的心不可避免地加速了跳动。那何尝不是她所期待的! 可是想想和韩一梁条件相似的,白手起家,通过造反成功得天下者,前世数千载的歷史里似乎就只有汉高祖刘邦、明□□朱元璋两个人。 而资本主义和工业革命的发展需要相应的歷史环境,远非一人之力可以改变。苏菡心中就不禁冒出了很多否定的声音。 她想对韩一梁说出心中的顾虑,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口。一个少年时就志在四方,并身体力行的人,定然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轻易放弃心中的宏图大志,韩一梁会做出相应的选择,一定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考虑过个中风险的。 苏菡慢慢地垂下了眼眸,她知道现在在自己面前有两条不同的路可选。 第一条路,就是不与韩一梁一道努力,还回苏家村做她的普通人,过她从前过的平淡人生。 如果选择第一条路,未来天下大乱之时,也许需要面对一定的风险,但未必会早早就死掉。就凭她与韩一梁昔年的感情,相信只要她提出来选这一条路,韩一梁不会执意强迫她留下。 第二条路就是与韩一梁一道努力,一起朝着那个愿望不断靠近。一旦选择这一条路,就等于选择了无数艰难与险阻。而这条路对应的成功机率十分渺茫,一旦失败,结果极有可能是死。 苏菡是个怕死的人,可是她却不想选择第一条路。 若没有经歷后来的这些,也许她会选择一直窝在那个小山村里。但在经歷了这么多之后,在得知了韩一梁是谁,这十年经歷了什么,心中又存了怎样的志向之后,她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捨弃他,独自一人回去。 而且在经歷了这一切之后,从前的日子虽然安宁,却也变得太过索然无味了。死不过一瞬,假若过程足够壮烈,她也算没有白活这第二次生命,没有白白与韩一梁有这样的交集吧! 心跳得很快很快,苏菡攥紧了拳头,慢慢地抬头看向了韩一梁,一字一句地对他道:“梁哥,我想和你一起完成这个理想。” 跳跃的灯火映在她的眼里,令她眼底的每一个小情绪都清清楚楚地映进了韩一梁的眼里。 他能够清除地看到她的眼里有害怕,有担忧,有不确定,但同时也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不是没有担心她会选择离开,还好,她最终的选择是和他在一起,一道为了那个宏伟的理想去努力。 走过了千山万水,跨越过十年的时光,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韩一梁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在这茫茫世间遇到一个理解自己,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是多么难得。今生能遇到苏菡,他何其幸运! 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说,韩一梁轻抚苏菡的脸颊,深深地凝视她明如秋水的双眸,良久之后,慢慢地倾身上前,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好。”他说。轻颤的尾音带着欣喜,一路传递到彼此的心里。苏菡拥抱着他,心也跟着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她真是做了一个无比疯狂的决定! 就这样拥抱了许久之后,苏菡慢慢地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梁哥,接下来要怎么办?” 现在算上降俘,也就才一千人,这点人别说打天下了,打个普通的县城都不行吧。
第48页 “接下来要募兵。”韩一梁慢慢放开了苏菡,拉着她的手与她并排坐到了桌边的条凳上。 “是要抓壮丁么?” “不是,是募兵。” 苏菡看他说得认真,不禁有点费解反贼要怎么募兵。 韩一梁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位置:“我手下一名兵长,乃是距此地四百里之外的青州府人,该地山多地少,民众生活极为困苦多艰,以粮为饷,通过他串联乡民互相接引,定然能够募得人来。” 原来是这样。苏菡点点头,却觉得有什么不对:“我们有粮么?” “有。” “够募兵么?” “够。” “我们以前去募过兵么?” “没有。” 韩一梁的回答不禁令苏菡觉得有些奇怪。 他的手下能做到兵长,在军中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他应该也不会是今天才知道他家乡的情况吧。既然粮食足够,为何不早些募兵扩大队伍,要到现在损伤惨重才去招人呢? 韩一梁看着她,眸光带着赞赏,“你问得很好。从前没有去募兵,有两个原因。” “其一,大哥原来是江湖中人,希望通过兄弟将队伍拉起来,在自己人都成气候之后,再行招募他人。其二,青州府多瘴气,非本地人去,十有四五会遭瘴毒侵袭,极易致死。” 苏菡听到他这么说,立即有些紧张:“那这次募兵你要去吗?” “要去。”韩一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要担心,我以前去过那里,而且是在瘴气浓厚的时节。如今已经入秋,当地瘴气要稀薄很多,不会有事。” 苏菡听到他这么说,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不过,瘴气这个说法,她似乎记得这是古代的一种错误的认知,实际致病的并非是什么瘴气,而是…… 而是…… 糟了,是什么来着! 苏菡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那个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可是她怎么想,都像跨不去脑子里那个无形的坎儿,死活就是想不起来了。 “想到什么了?”韩一梁看到这个久违的小动作,不由勾了勾唇角,轻轻拉住了她打算再次用力去敲脑袋的手。 苏菡挣不开他的手,只有懊恼地嘆了下气:“我记得导致生病的不是什么瘴气,但是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了,明明记得的,就是想不出来了!” “别着急,明早还可以想,我明天中午才走。” “这么急就要走?”苏菡有些方,就一个上午的时间,她真不一定能想出来啊。 致病的原因不找出来,她怎么能放心让他走呢,他又不是本地人,万一这次出现什么偏差中招了怎么办,苏菡紧张看着韩一梁:“不用这么急着去吧,能不能稍晚两天再走,我怕就一个上午想不出来。” “不行。”韩一梁沉默了一下。“必须尽快尽多募集士兵。” 他的神情令苏菡有些紧张。“这是……” “以往黑巾军不曾正面对上官兵,朝廷各处都需要用兵,无暇顾及不出风头的黑巾军。上次出击留仙县失利,定然已引起朝廷注意。 那时黑巾军尚有近两千人,官府便来围剿也问题不大。此次与刁大山内斗,损伤惨重,逃走者众多,消息定然很快就会传到官府耳中,朝廷定会派兵趁机围剿,要尽速准备才行。这次我与大哥是分头行动,我去青州,他也会另想办法拉人加入。” 第27章 他的身世 形势听起来有些危急。 苏菡本以为打赢了刁大山,就能安生一段时间,没想到还有前边惹下的麻烦要收拾。心里慌了一下,飞快地稳了稳情绪,冷静了下来。 局势已定,慌也没用,既然决定了要跟着韩一梁一道拼搏,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怕东怕西了。韩一梁和陈亨会决定这样做,定然是因为这是对眼下的境况最有利的选择。 苏菡想了想,自己也应该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她望向了韩一梁,“你要多久能够回来?” “十天左右。” “朝廷的兵会在这期间打过来吗?” “不确定。” “如果打过来,现在的兵力能守住么?” “有一半机会。” 就是说,有一半机率可能守不住。苏菡低头想了想,重新抬头看向了他:“那我能做些什么?” 苏菡这么快就能用冷静的情绪面对不利的局势,令韩一梁颇感意外和欣慰:“你多备些救护用品,一旦与官兵开战,死伤必多,到时能帮则帮。假若大营失守,也不要跑,官兵不会为难良民。” 苏菡听懂了韩一梁的意思,慎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想问的?” 苏菡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她知道这些也就够了,其他的若是知道得太清楚,说不定会让她太紧张。 “那就再去睡会儿吧。” “你呢?” “我陪你。” 苏菡感觉脸上有些热,轻轻地“嗯”了一声,看到他开始收地图,才想起来问:“你以前都把它收到哪里了?”
第49页 “马鞍下的隔层里。”韩一梁侧眸看了看她,“那里最稳妥。” 苏菡想想,这样做确实有道理。若是将图藏在房间里,遇到危急情况不一定能有时间带走,但是遇到危险情况,人却会跟自己的战马在一起。 看到韩一梁收好地图,手扶油灯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苏菡立即乖乖回到床边,先爬上了床。 待她钻进被窝里之后,韩一梁就吹熄了油灯,也过来躺进了被窝里,将她搂进了怀里。 秋季的夜晚是凉冷的,抱在一起才暖暖的。 韩一梁看着她,轻轻说:“睡吧。” “嗯。”苏菡轻轻地应,埋首进了他的怀里。 只是她虽然还有困意,他的怀里也很温暖,她却依然睡不着。不是因为之前睡得太多,而是因为知道了他是谁之后,再与他这样在一起的感觉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不会再觉得害怕,会觉得很安全,同时又有一点不适应。 哪怕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甚至已经因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可是在这样宁谧的夜色里,和他这样静静地躺在一起,还是会让苏菡多少有些不确定。身边这个霸气善战强悍有力的男人,真的就是当年那个淡漠无言的瘦弱少年么? 苏菡听不到他的声响,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唿吸,感觉他已经睡着了。犹豫了一下,轻轻地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看向他,就发现他也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光线十分幽暗,他眼里的情绪却分明。苏菡能够清楚地辨别出来,那是和她一样的对失而復得的不确定。 许是夜色会令人变得大胆,苏菡竟然就这样与他对视了很久。 许久之后,还是韩一梁先轻声开了口,“这些年有想我么?” 他微含嘆息的语气仿佛含着过隙白驹带走的时光,让这些年里苏菡每一个想起他的片段都串成了一连串的走马灯,在她的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遍。 苏菡毫无疑问地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有”,也忍不住声音小小地问他:“你呢?” “也有。”韩一梁肯定地回答后,又补了一句话:“每天都会想。” 乍然听到的时候,苏菡觉得有点肉麻。然而再深想一些,却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他在那些年里的孤独。 她仿佛能透过这句话,看到少年时的韩一梁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时,那孤独却执着的背影。 苏菡忍不住慢慢地抱紧了他:“这些年你一定都受了很多苦。” “出门在外,在所难免。”韩一梁轻轻地说,也抱紧了她。 他喜欢这样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仿佛能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孤独与空寂都填满。 苏菡听到他的话,就默默地进行了许多脑补。 静静地拥抱了许久之后,韩一梁慢慢松开了手,却见苏菡却依旧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松手。 感受到她对自己深深的心疼,韩一梁的心就慢慢地柔软了起来。待听到苏菡悄悄地在他的怀里吸鼻子,韩一梁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似乎是将自己的情况想像得过于悲惨了。 他轻轻嘆了口气,拍了拍苏菡的背:“不要太担心,在异乡那些年我也交到了不少朋友,没有过得很惨。” 他平时那样威武霸气,此刻这样带点无奈地强调出来以前没有过得很惨,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一点喜感。 苏菡心里的情绪因这小小的喜感沖淡了不少,慢慢放松下心情,才悄悄抬头看向了他:“真的么?” “真的。”韩一梁看着苏菡蒙着层水光的眼眸,心里有点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感动, 他的眼神很平和,很从容,苏菡借着稀薄的光线仔仔细细地将他的眼里看遍,没有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点勉强,才终于相信了他,慢慢地放下了心来,重新偎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喃喃:“那就好。” 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很久,之前的困意却都不知跑去了哪里。苏菡一点也不想睡觉,神游许久,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忘记问韩一梁的问题。 她一直很想知道,当年他为什么会从峭壁上掉下来。他是谁,他又来自于哪里。 苏菡觉得,韩一梁的身上似乎藏着一些秘密。 “梁哥?”她轻轻地唤。 “嗯?”韩一梁应,已是有了几丝睡意。 苏菡有些犹豫,奈何心里被这个问题困扰得太久了,到底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了出来:“梁哥,那年你为什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踩空了。”他的声音有着几丝含混,似是很困,又似在避重就轻。 结合他当年的种种表现,苏菡直觉这里面是避重就轻占了绝大多数,不禁更加想知道背后的隐情。 “那座山很危险,你怎么会进到那里呢?” 她进山是为了采蘑菇,走的是一条很好走的山路。韩一梁掉下来的位置对应的上山坡面,却是险峻至极,连本地人都未必会去爬。 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年,应该还是个来自于异乡的小小少年,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那座山里,又爬上了那道坡面呢?想想实在是有些蹊跷的事。 苏菡想转过去面对他,却被韩一梁圈住了腰,像叠汤匙一样贴住了她的后背,令她无法转身。
第50页 在她再想问的时候,韩一梁轻轻地说了一句“睡吧”,言语间含着几许困意,亦含着几许尘埃落定的意味。 虽然是很平和的态度,却能够令苏菡感受到他很不想让她继续深究下去。 他越这样隐瞒不说,就越让他坠落的真相显得扑朔迷离。同样的,就也让他背后所隐藏的身世显得更加神秘。 从前苏菡对韩一梁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是现在却不一样,她对他的了解多了不少。即便他不说,她也能猜到一些不寻常来。 韩一梁能文能武,一手毛笔字写得很好,一身武艺也极为高强。作为一个反贼头目,这本身没有什么奇怪,顶多是能把字写得很好这一点,会令人觉得与他的身份有些违和。 但若是结合他在外游歷十年,其中有数年可能都不在中国境内的经歷来看,这两点就变得很不寻常了。 不论是一手好的毛笔字,还是一身高强的武艺,都非朝夕之功可以促成,若无名师指点,仅靠自己的努力,也很难做好。 韩一梁四处游歷用了近十年的时间,之前一直陪在她身边,用了两年。这十二年间,他都不可能系统地学习、练习这两件事。 他能写得一手好字,能有一身高强的武艺,应该都是在遇见她之前,在他幼年时,就已经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和功底。 第28章 伪劣工程 能够令他做到这两点,他的家境必定不普通。之前看到他父亲的遗物时,她推断他的父亲也是反贼,而且是一个比较成功的反贼。可是他今夜的谈吐、见识,又哪里会是草莽之家所能给予的。 连环铠造价昂贵,他的父亲若不是雄霸一方的反贼,只怕就应该是朝廷的高阶将领了。 通常的武将世家,并不注重子女文才方面的培养。老子英雄儿好汉,能上阵杀敌不丢人就行。能将子女培养到如韩一梁这般,家学传承想必应该很深厚。 这样不凡的出身,却投身加入了反贼队伍…… 苏菡觉得自己可以脑补一出恩怨大戏了。 难道韩一梁的家族是朝堂争斗的牺牲品,他本身是落难皇子or某个大家族死里逃生的唯一后人,身负血海深仇,又兼经天纬地之志,才会投身反贼队伍,以期来日能够大仇得报,亲手缔造一方盛世? 苏菡正想的入神,眼睛忽然被蒙住了,吓了她一跳。 “睡吧。以后有合适的机会,一定告诉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补的关系,苏菡总觉得韩一梁的话里带着一丝沉重。立即乖乖点了点头,合上了眼睛。 假若事实真的是她想像的那样,那她宁愿韩一梁永远都不要告诉她,也不想让他为了告诉她而再去回想一次,再加深一次内心的痛苦。 在她合上眼睛之后,韩一梁就将手移开了,揽着她的腰,令彼此贴合得更密实了一些。 他的怀抱很暖很暖,苏菡又不想被他发现自己还在想事情,将唿吸放得很轻很轻,过了一阵儿就真的睡着了。 听到她的气息变得绵长而有规律,韩一梁轻轻抽/走了被她枕着的手臂,见她没有任何反应,才慢慢地离开她,坐了起来,为她仔细地掖好了被角。 他独坐床边,浓重的夜色下,挺拔的背影透着些沉肃。 屋内光线极少,他视物却并不困难,许久之后,他慢慢地回过身,轻轻地拂开了散在苏菡颊边髮丝,看着她微憨的睡颜,微微地轻嘆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起身走到衣架旁,将铠甲穿到身上,离开了房间。 屋外,一轮圆月当空,银辉遍洒营间。门外守卫的士兵已有困意,见到他出来都是一个激灵,立即又精神了起来。 “不要声张。”韩一梁在他们行礼之前先行制止了出来,径直往马厩而去,唤出坐骑,一骑绝尘离开了大营。 苏菡这一晚做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梦。有穿着朝服吹鬍子瞪眼打架的大臣,还有韩一梁在工厂参观的情景。 最长的一个要数她和韩一梁一路高歌勐进,歷经无数艰难险阻,最终问鼎天下,缔造了一个有自主工业化进程的新时代的过程。脑补自带的热血bgm,震撼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都依然心潮澎湃。 许是睡得过久,大脑有些麻木,苏菡盯着房间看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下意识向身边看去,没见到韩一梁,再看看光线充足的房间,苏菡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不会睡过了头,没有赶上韩一梁出发吧! 匆匆挽了个简单的髮髻,理了理衣裳,苏菡赶紧就出了屋。 屋外的光线比屋里还要亮上许多,苏菡挡了挡,将手拿开,就被眼前所见震惊得张圆了嘴。 她总算体会到了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的感觉,眼前看到的这个五里寨大营,才是真正的军事大营吧!黑巾军的大营和它相比,简直就是伪劣工程啊! 先说她住的房子,整体位于一处被推平的坡面上,石头结构,并没有多么精緻,但是每块石头打磨得都很平整,砌在一起差不多严丝合缝。看得出建造得非常用心,也非常坚固。同一坡面上,还另外建着数处模样相似的石屋。 背对她的石屋,右手边,斜后方几十米处,一处更高的被推平的开阔位置上,傍山建着一处高二层,长约二十余米,石木混合结构的威严主营。
第51页 营前遍插旌旗,沿着坡面直铺一道长梯,俯冲而下,极有气势。 而在坡地的转角处、边缘处,各建着高约十米,石身木顶的高塔。塔上有士兵瞭望,塔下有士兵把守。 坡地之下,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开阔地带,不知是人为弄平的,还是原本就很平整。远处的草木繁多,而靠近大营的一大片位置,大约半个标准田径场那么大的面积上,几乎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就在这片没有杂草的场地周边,依山而建着一排排极长的石屋。石屋前士兵的身影来来往往,想来那里就应该是他们的住处。 在最前一排石屋前方的十几米处,每隔一大段距离就架有一处木塔,沿着一条直线一字排开到场地尽头。每座塔上似乎都架着一面战鼓,还插着颜色不一的旗帜。 与战鼓石屋相对的场地的另一侧,排排树后,不时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想来是马厩所在的位置。 极远处的坳口处,依稀可见长长的石墙与高大的营门,尽管距离很远,但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那里传来的威严与肃杀之气。 苏菡看不出这座军营具体的讲究,不过看哨塔建造的位置,想来跟排兵布阵那些高深的理论也脱不开关系。 她也不知道这处营地是出自谁的手笔,不过不管是谁,见过了黑巾军的大营之后再见到这里,苏菡都对建造了这座营地的人心怀十二万分的佩服。 规划得这么井井有条,又充满磅礴气势!真是太牛了! 她愣愣地扫视了一圈之后,勐然想起自己要干什么,正欲问守门的士兵,就见一个人影从后方闪了过来。 苏菡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出现在眼前的人微微勾起了唇角,那一分笑意就如三月和风,让他斯文的面孔一下就生动了起来。 他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一身干净的深蓝色布衣,看起来很像个有文化的读书人。唯有被绳子吊在胸前的左臂,显得与他斯文清俊的画风不太相符。 看久了凶神恶煞的造反人士,此人出现,几乎可以令苏菡惊为天人了。不过她没有放松警惕,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发现他似乎有点眼熟。 她不记得她认识哪个长成这样的读书人啊,苏菡看着他一直对自己微微地笑,没来由的心里有点发憷,想拔腿去找韩一梁,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一下闪出了一个画面。 是韩一梁那日在林间擒住马下之人的画面。 她心中大惊,迅速看向了来人:“你是……你是那个人?!” 他不是被韩一梁捆了个严实吗?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这里!在她的房子旁边?! 第29章 住处紧邻 守门的士兵向着来人抱拳行了一礼,尊称道:“沉军师。” 沉宜翰向士兵微微颔首。苏菡看得目瞪口呆。 之前他明明和韩一梁牟着劲要置对方于死地,怎么会是黑巾军的军师呢?! 苏菡心中正起疑,就见侯四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快速跟沉宜翰点了点头,就立即对她道:“醒了正好,快走,九哥要出发了!” 苏菡见到侯四,一颗心就落了地。听到韩一梁要走,顾不上管沉宜翰,赶紧跟着侯四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马厩前,韩一梁与一同前去的几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陈亨与其他小头目皆在当场,气氛有些沉肃。想来韩一梁此次去青州募兵,对黑巾军来讲干系重大。 苏菡稳了稳心神,走到近前,给陈亨福了福身,迅速走到了韩一梁的身边。 他没有穿盔甲,一身干净的靛蓝色布衣,看起来分外精神挺拔。 “这就要出发了吗?”苏菡压低了声音问,不舍地看着他,心里有点焦急:“不是中午才去么,我还没有想起来。” “早去早回,不要担心,不会有事。”韩一梁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冷肃一如往常,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昨夜才有的柔和,令苏菡能够确定昨夜的一切并不是她的幻觉。 马匹等各项准备已检查妥当,韩一梁单手成拳,举过头顶,他身后的几人依次如此,直到最后一人。 看到所有人都准备妥当,韩一梁收回手,深深看了苏菡一眼。 “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一句,他便利落地跨上了战马,身后几人也如他一般,训练有素地齐齐跨上了自己的战马。 他们没有很帅,但是个顶个的精神,这般整齐划一、利落有序,看起来颇有些摄人的气势。苏菡忽然想,若是自己也能这样利落地上下马该有多好。 韩一梁回首向陈亨抱了抱拳,陈亨点点头。韩一梁又看了苏菡一眼,苏菡迅速向后退开,他身体微倾,缰绳一动,大声号令一句“出发”,便一马当先而出。 身后数人立即紧随其后,共同连成一道急速前行的栗色直线,飞快穿越早已被马踏荒的草地,闪电般穿出营门,沿着曲折的山路迅速消失而去。 初时还有蹄声间或传来,到后来,连蹄声也消失不见了。苏菡望着韩一梁最后消失的方向,心迅速空了一块。 一去四百里,但愿他一路平安才好。 望了许久,一只蚊子落在了脸上,苏菡赶紧甩开,一下想起了迟迟想不出来的事。 瘴气不是真正的致病源,真正致人生病的是瘴气环境下滋生的蚊虫传播的疟疾!
第52页 苏菡欲哭无泪,怎么不早点想起来呢,早一点点就行啊,现在韩一梁都带人出发了啊!又有没有电话可以告诉他预防的方法! 她急得搓了搓手,余光看到马厩里的马,立即小心地看了看陈亨,见他脸色尚好,走近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对他道:“大哥,还有办法追上樑……嗯,追上九爷吗?” “追不上,全营最快的马都被他带人骑走了。”陈亨依旧望着韩一梁离去的方向,鹰眸之中,眸光深沉,不知在深思些什么。 苏菡懊恼地嘆了口气,没防备陈亨忽然将目光调转向了她。 “怎的,分开这么会儿就想了?要跟着一起去?” 陈亨颇为严肃地说出来,周围的头目们听了他的话,一直绷着的神情却是轻松了不少,纷纷露出了带着老司机气息的迷之微笑看向了苏菡。 苏菡突然被这么多老司机这么看着,顿时就不好意思了,拨浪鼓般摇了摇头,连忙否定:“不不不,不是的。” 经过这次送别,陈亨能感觉出来苏菡心里也有韩一梁,对她的反感少了不少,开了这个玩笑之后,和她说话就也不像以往那么冷硬了。 “老九头脑灵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你不用担心他,这几天把你自己管好就行。”他说完,转身欲走,迈开一条腿,又停下了,对苏菡认证了一下沉宜翰的军师身份,转头对身边的小兵吩咐了一句话。 小兵立即到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马。马背和苏菡的脸差不多高,虽然对苏菡来讲很高,但是在马里算是小个子了。不过它身形矫健,皮毛髮亮,一看就知是一匹好马。 “这马个子小,性子顺人,你骑正好。这几天好好练练上马下马,过些日子有兄弟加入,真遇到骑马的时候,别给我和老九丢人。”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其他头目也纷纷随他离去。苏菡鹌鹑般低着头站在原地,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待陈亨等人都离开,她才松了口气般抬起了头,心里暗暗发誓,这几天一定要将上马和下马练好。 不过现在她可没有心情练习,她要先确定一下五里寨周围是否有青蒿草。 拜屠呦呦女士获诺贝尔奖所赐,她看了不少国内媒体对抗疟方面的相关报导,连带着就将报导里普遍会引用到的抗疟古方也记了个滚瓜烂熟。 穿越这么多年,古方原文她现在是复述不出来了,不过用法她还记得很清楚。一捆青蒿草,用两升水泡了,挤出青蒿汁喝了,就可以治疗疟疾。 在不确定韩一梁一行人是否会中招的情况下,她还是先行准备一下为好,毕竟有备才能无患。 苏菡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边考虑该和谁打听一下比较好,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似乎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跟着她。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就看到沉宜翰站在距离她几步之远的树下,仍是微笑地在看着她。 这么一直勾着唇微笑,嘴真的不会抽筋么? 苏菡觉得他有点奇怪,本想加快脚步回去,但转念一想,这么一直迴避也不是办法。 这人神出鬼没的,吊着的那条胳膊应该就是韩一梁掰断的。如今韩一梁不在,他这么一直笑容诡异地跟着她,说不定是想找机会报復回来。趁着旁边没别人,她最好还是把话跟他说开了比较好。 印象里沉宜翰此人极为狡诈,苏菡从没有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飞速思索应该怎么开口比较好,就见他大大方方地走近了几步,向她施了一礼:“见过韩夫人。” 咳咳,韩夫人,真是好文雅的叫法。 人家都已经行礼了,苏菡也不能落了场面,悄悄地深唿吸了一下,端端正正地也给沉宜翰还了一礼:“见过军师大人。” 沉宜翰随即直了身,对她道:“顺路同行,若有冒昧打扰之处,还请韩夫人见谅。” 顺路? 似是看出了苏菡的费解之处,沉宜翰微笑着向她解释:“我的住处与韩将军紧邻。” 第30章 是敌是友 所以,他并不是在跟踪自己了? 苏菡看看他吊在胸前的手臂,还是有点不能放心。 “这条手臂能够接好,还多亏了韩将军。”沉宜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微笑道。 苏菡光听他说都觉得疼。 韩一梁虽然给他接好了,可是本身也是韩一梁掰断的啊,他真的不会记恨么? “初次相见之时,我尚是五里寨军师,与韩将军是敌非友。韩将军只卸去我一条手臂,已是手下留情了。”沉宜翰继续道,微笑依旧,脸上神情没有半分勉强。 原来他从前是五里寨军师,难怪上次被韩一梁碰到会是那般场面。 苏菡分析了一下,估计应该是在他入伙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把话说开了,彼此都前事不计。否则若他的存在真的有危险,陈亨与侯四今日对他的态度不会这般平和,韩一梁也不会不提醒她就离开。 这么想明白之后,苏菡心里就放松多了。 “这处大营花费了我不少心血,韩夫人以为如何?”沉宜翰举目四望,微笑问苏菡。 这处营地竟然是出自他这样一个斯文书生的手笔么? 苏菡有点震惊,但联想到那日沉宜翰与韩一梁的交锋,立即就放下了心中成见。
第53页 眼前之人虽是书生,但绝对不会是那种只会摇头晃脑背诗的酸腐书生,他的外表或许斯文,但内心绝对坚强如铁。能建出这么一座军营,又能被陈亨、韩一梁等人任为军师,想必于兵法之道上是很有些真本事的。 苏菡想了想,慎重地回答了两个字:“很好。” 沉宜翰听到她的评价,微笑起来,便如云开雾去,阳光得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道是不是看一帮粗汉子看久了,乍然见到这样的阳光青年会不由自主地拔高他的颜值,苏菡觉得,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几乎可以和前世大行其道的花样美男媲美了。 多出这么一个人在军营里,养养眼总是好的。 苏菡正愁不知该和谁打听附近有没有青蒿草比较好,眼前的沉宜翰从前是五里寨军师,又亲手设计了这座营地,想来对周边环境一定极为了解,真是最完美不过的人选了。 她立即恭敬地对沉宜翰道:“沉军师,妾身想向您请教一事。” “韩夫人但说无妨。” “请问五里寨附近可生有青蒿草?” “有。韩夫人需要?” “需要。” “需要多少?” 苏菡比了比:“这么多吧。不过不能是现在才割下来的,要刚入秋时割下的才行,不知这附近的山民是否会有收集。” “一定要刚入秋时割下的?” “对。” 沉宜翰想了想,微笑问她:“韩夫人方便告知我用途么?” “我听师父说过,此草可用来治疗瘴毒,想预先收集一些。” 沉宜翰闻言,眸光顿时一亮:“此言当真?” 苏菡点点头,见他没有细问,便也没有同他解释那么多。 “好。我一定尽速给你找到。”沉宜翰说办就办,话音一落就大步走远了。雷厉风行的样子,还真不是普通书生能够有的。 苏菡看着他这般干脆利落,感觉青蒿草的着落应该是不成问题了。有了青蒿草,韩一梁一行人便是真的中招也不用太担心了。 这件事落实下来,苏菡心里也轻松不少,想了想,反身折回了马厩,决定去练练骑马。 不得不说,马矮下来真是帮了她不少忙,至少同样是爬上爬下,体力上能轻松不少。苏菡头两天练习,都没有太多进步,到了第三天突然就开窍了。 其实马也可以看做是底盘高一些的自行车,踩准脚蹬,抓紧鞍桥,腿间发力,挺直腰背,借势而上,稳稳坐好,还是挺容易办到的。下马的时候也是一样,看准时机,动作越利落越坚决,下得就越快越稳当。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学不会的时候怎么做都不对,一旦开窍了,几乎就怎么做都对了。 苏菡终于学会,趁热打铁又加紧巩固了两天,基本就能做到上下自如了。 这几日里,她除了练马,也请沉宜翰帮忙收集了不少还算干净的旧衣,打算统一弄到河边好好洗洗,晾干后做一些包扎用的绷带。 第五日下午,士兵没有如上午一般进行操练,苏菡便请了几个士兵帮忙,准备带着衣服去河边洗。才将衣服从屋里抬出来,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似有隆隆声响从远方的山谷中传来,而脚下的地面,似乎也有微微的震感传来。 经歷过战争的洗礼,苏菡对这种感觉已不再十分陌生。她几乎立即就判断了出来,这是大队人马在山地间奔腾的信号。 随着那隆隆声不断靠近,脚下的震感也变得强烈了起来。苏菡预计,来的人马只怕不会少于千人。 难道是朝廷的兵打来了? 苏菡看向抬衣服的四名士兵,四人神情也显得有些紧张。身后的石屋里,沉宜翰也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并无笑容,但神情平静,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苏菡因他的冷静减低了不少不安,立即让士兵放下衣物,摸了摸怀中的匕首,与士兵一同走向了他。 坡地下的排排石屋中,不少士兵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气氛很快便肃杀了起来。 “军师……”苏菡走到沉宜翰近前,看着他,声音微微有些抖。哪怕每一天都在做被官兵进攻的打算,可是真到了这一刻,紧张、害怕和恐惧,还是无可避免地袭来了。 沉宜翰抬了抬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向了营门的方向。 苏菡真有些佩服他,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这么镇定。 片刻之后,营门开了一道口,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长长的“报——” 第31章 共图大计 沉宜翰快步向坡地边缘走去,远远看到侦查士兵所举的黑色方形小旗,立即放下心来,对后跟来的苏菡道:“不是朝廷的兵马,是来入伙的友军,不要担心。” 这几日里,沉宜翰受命于陈亨,向外撒出了好几批探子,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首要一条,就是驻守于留仙县附近的朝廷军,近来正式走马上任了一位新将领。 此将领姓郭名庶,与以往守将有个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围剿义军,务求斩尽杀绝,斩草除根。而不是像以前的守将一样,挑有名的义军镇压一下,抓到一批人能邀功交差就行。
第54页 最近几日里,他一口气连灭了留仙县周边两伙名气最大,兵力最强的义军,声名大振。挥军所向之处,不留一个活口。把留仙县周围的义军都搅得人心惶惶,纷纷准备抱团结伙,共谋生路。 原本黑巾军元气大伤,想要尽速吸纳援军入伙是难上加难的事,经过他这一番折腾,却变得容易了许多。可算是不幸中的幸事。 陈亨近两日已向各处有交情的义军都派出了传信亲兵,诚邀对方加盟黑巾军,并告知侦查骑兵,一旦遇到来入伙的友军,便以黑色方形小旗传信。故沉宜翰一看士兵手中所擎小旗,便知是怎么一回事。 苏菡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但看他说得胸有成竹,虽然不知缘故,多少也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沉宜翰话音刚落,陈亨便带着侯四等头目一同从主营中匆匆走出,步下了长梯。苏菡随即跟随沉宜翰迎了过去。 侦查骑兵也很快就驰马赶到了坡下,利落地翻身下马,三步并做两步,飞速冲上了长梯,面有喜色,单膝点地于陈亨面前,抱拳大声禀报导:“禀大将军,金水寨白将军率领近千人马来投奔我们了!” 金水寨乃是盘踞在留仙县附近河道的一伙水军,寨主姓白,名白罗,早年做过和尚,江湖上名号“白罗汉”。是陈亨以前开黑店时拜了把子的铁桿兄弟,也是他这次派人去邀请的义军首领之一,在场的头目都知情。 如今黑巾军上下总共不过千余人,这白罗一来就带了一千人,相当于兵力立即翻了一倍。便是对方为水军,用在陆地上折半来算,也能顶个五百人,因而众头目听闻,不禁都面露喜色。 陈亨盯住士兵,确认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士兵再抱拳道:“属下确定号旗是白将军的没错,人马也确有近千人之数!” “好!你下去吧。”陈亨高兴地摩挲了一下拳头,立即吩咐众人道:“便按之前商量的开始准备。” 他说着,便带领众人纷纷向下走去,苏菡根本不知道他们事先商量过什么,想了想,没有跟去,欲反身回石屋待着,就看到陈亨停下了脚步,回头瞪向她,大声道:“你也过来!” 她心里一颤,赶紧也跟了上去,一直跟着他们走到马厩。看到他们纷纷唤出坐骑翻身而上,牵出自己的马,也赶紧挺身而上。 坐好之后,就见许许多多双眼睛一同盯着她。尤其是陈亨,一双鹰眼直直地戳着她,尽管不是第一回 面对了,还是不免让她有点忐忑。 她这次上马,应该还可以吧? “进步挺大。”陈亨淡淡给了句评价,便对众人道:“分头行动!” 苏菡心里松了口气,暗道得他一句肯定可真是不容易。就看到侯四与两个兵长随他向营门驰去,其余头目则纷纷向士兵营房驰去,而沉宜翰则与她一样,待在原地没有动。 她是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而留在原地,沉宜翰和她不同,似乎是根本就没有打算离开过。 “军师,你不走吗?” 沉宜翰对她笑了笑:“我没有被安排任务,一会儿金水寨的人进来,过去相迎就好。” “哦。”苏菡点点头,心里琢磨着陈亨叫自己过来,可能是要让自己代韩一梁过去迎对方。他们这些拜过把子的人,似乎都比较在意这种礼数。 在马厩前等了片刻,山谷间迴荡的奔腾之声也变得越来越大。又过稍时,奔腾之声仿佛加了扩音器般,突然又放大了数倍,隐隐还有尘土从营门的方向袭来,有点呛人。 苏菡意识到对方的人马可能很快就要到营门之外了,不由屏住了唿吸,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营门的方向上。 五里寨大营的位置得天独厚,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坳口通向外界。营门就建在坳口的最窄处。门楼健全,一侧傍山,一侧接连石墙。 门洞长约八米,高约六米,由整片整片的木板包铁组成两扇对开的大门,极为牢固。 石墙高约十余米,整体厚度约八米,上窄下宽,顶部砌有瞭望用的垛口,和方便射击的方形射孔。自门楼一侧一直修满整个坳口,将五里寨大营彻底围成一个易守的封闭环境。 此刻陈亨侯四等人已经在营门旁侧下马,沿着建于营门旁侧的石梯登上了石墙顶端,站在垛口处向外瞭望。 少倾,轰隆的奔腾声在达到震盪人心的顶峰之后,慢慢减缓了下来。苏菡正觉心头轻松了一些,忽然就听到一连串震盪山谷的声音从营门外直轰而来,震得人心里发颤。连一直神情自若的沉宜翰,也微微变了脸色向营门之外的方向看去。 那声音极为嘹亮浑厚,不似人所能发出,所说的内容,偏偏又是人言。山谷回音太强烈,那声音来来往往纠缠在一起,苏菡没能完全听清,但大致能听出对方是在表明身份,要黑巾军开门迎接。 随着那声音渐渐在山谷中沉寂下来,陈亨等人也从石墙上走了下来,跨到了马上,营门同时被缓缓打开,而后,陈亨一马当先而出,侯四等人紧随其后。 “我们该过去了。”沉宜翰说着,便御马缓缓向前而去。 苏菡学着他的动作,回忆着韩一梁教过她的话,轻扯了一下缰绳,稍稍夹了下马腹,马果然就缓缓地向前走去了。
第55页 这是她第一回 独自骑马,未免失控丢丑,不敢加速,便保持了这个速度,一直行到了营门前二十余步,沉宜翰所停的位置之后。 她专注于骑马,没有注意到前方。停下之后,就见陈亨等人与另外一行人驾着马,有说有笑地自大开的营门进来了。 不似黑巾军衣着样式统一,金水寨的人衣着十分随意,穿什么的都有,形貌也是各具特色,尤以当先几人最为惊人。 与陈亨并行而来的男子,骑着白马,一颗光头亮得反光。肤色奇白,生得玉面俊秀,天生笑面,剃了光头也不能影响到他的俊美,手持一桿禅杖,在众人中要多醒目有多醒目,要多拉风有多拉风。 因为这个男子的造型太过炫酷,导致紧随他们之后,与侯四并行的两人给人的冲击就不那么强烈了。不过与看起来都很正常人的黑巾军将士相比,这两人的形貌也堪称奇伟惊人了。 当中一人,肤如铁色,身壮如牛,横截面积几乎是左边侯四的三倍,右边精瘦老头的四倍。手持一把大锤,小眼厚唇的面相虽然憨厚,可是吨位在那里,加上通身煞气,看起来极为不好惹。估计平时也没人敢惹他。 苏菡猜测,刚才那震盪山谷的喊话就是由他发出来的。 在他右边的精瘦老头,五官内聚,鹳骨奇高,没有眉毛,唇角带笑。佝偻着坐在马上,无端令人有种深深的阴寒之感。 他们的后边,还跟着一位奇特的男子。苏菡能够看到他,不是因为长了透视眼,能透过铁牛一般的男子看到后面,而是因为后面的这个男子整整比铁牛男子高出了大半个头,小头爸爸一般的脑型,让她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其余能够看到的人,也是各有特色,鼻子上穿铁环的,大秋天还露个肩膀头的,不一而足。不过再出位,在这几位奇男子的映衬下,都显得小巫见大巫,泯然众人了。 如此个性解放,不禁令苏菡在心中感嘆,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义军队伍。 很快,神奇的义军队伍的神奇领导就来到了苏菡与沉宜翰的面前。按照对应的关系,与陈亨并行的男子应该就是对方的头领白将军,后面的几人,应该就是对方军中的大头目了。 陈亨先向神奇的领导小组介绍了沉宜翰,说到这座营地是出自他的手笔时,神奇领导小组的成员纷纷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沉宜翰的眼神立时多了十分敬重。 介绍到苏菡的时候,陈亨说到她韩一梁妻子的身份之后,就说到了韩一梁。神奇领导小组听到韩一梁外出募兵,此刻无缘得见,纷纷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仿佛对韩一梁神往已久。 苏菡以为对她的介绍就到此为止了,没有想到陈亨又继续介绍道:“我这位九弟妹生得美,但她最大的优点却不是貌美,一手歧黄之术对军中可是助力良多。” 歧黄之术,也就是医术。 神奇领导小组因为她韩一梁妻子的身份,眼里带了三分尊重。听到她懂医术,讶异了一瞬之后,眼里的尊重就长到了七分,且纷纷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被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感兴趣,苏菡的内心是压力山大的。但陈亨在外人面前如此高抬她,她肯定也要在这些人的面前表现得更出色一些才行。 苏菡顶住心里的压力,挺直腰板,学着沉宜翰刚才,大大方方地给神奇领导小组抱拳行了一礼,道了一声:“黑巾军九弟妹苏菡在此有礼了。” 领导小组的成员纷纷回礼。白罗更是微笑贊道:“九弟妹真是英姿飒爽。” 苏菡看了看陈亨,见他给自己使了个眼色,随即按照陈亨之前的介绍,大方称唿对方,回应道:“白五哥过奖了。” 看陈亨的神情,想来是对她的这番表现很是满意。 苏菡心中松了一口气,就见陈亨做了个手势,对白罗道:“小小的欢迎仪式,不成敬意。” 苏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士兵的营房空地之前,不知何时,黑巾军全体士兵已经列队集结成数个方阵。 随着陈亨话音落下,全体士兵统一转向营门方向。远远看去,横成行,竖成列,动作整齐划一,气势威武森严。 “欢迎金水寨友军入伙,共图大计!” 千余将士,齐齐发声,音浪震盪山谷,夹面而来,远较之前白罗军中的行为更加震撼。 看到白罗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凝滞,苏菡隐约感觉到了一点点不对劲。 两伙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较劲吶。 第32章 不好预感 白罗看着前方的黑巾军士兵,脸上笑意依旧,心情却一落千丈。 他真想知道陈亨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穿军服的,他金水寨不是没有军服,但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没人穿啊。 跟这些训练有素、衣着规范的黑巾军士兵相比,他的兵看起来简直像一群赶着去登台唱戏的土匪,气势上首先就落下了一大截。尤其是为首的三个人,不知道规范手下士兵不说,自己也穿得奇奇怪怪! 白罗在陈亨面前唇角含笑地慢慢回过头,看到自己人时脸色就顿时一变。 依次瞪向胸前罩铁皮的铁牛同志、正经布衣外面非要加层渔网的瘦老头同志和一身画满字符书生装的小头爸爸同志,黑白分明的眼里黑白分明地写着“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九个大字。
第56页 接到信号的三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闭眼的闭眼,就是没人看着他。 不过无妨,白罗相信,他们只是面子上暂且过不去才会装作不理,经过这一场生动的对比,他们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并积极而严厉地督促手下统一着装,早日做到令行禁止的。 白罗看了他们一圈后就收回了目光,豪迈地摸了把光头,笑着抱拳对陈亨道:“三哥真是御兵有方啊,五弟佩服。” 他话音刚落,那边黑巾军的众头目便从营地的方向策马驰了过来,整齐划一地向白罗等人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陈亨扫了一眼自己人,口上谦虚,脸上神情却是不掩得意,将视线扫向白罗身后的神奇小组成员,对他道:“我看白老弟军中勐将如云,是不是也为我们介绍一下。” “那是自然。”白罗笑着应声,自信的神情又回到了脸上。 他的兵输了,但是他的将却能找补回来。 他勒马回首,先将手伸向了铁牛同志道:“此乃我军中的右副将军,‘铁大师’李铁牛是也。他手中大锤乃是他用祖传绝技亲手打制而成。日后咱们两家并作一家,哪位兄弟缺趁手的兵器就跟铁牛说,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只要想要,没有制不了的。” 黑巾军众人闻言,纷纷看向李铁牛手中的大锤,只见卧瓜般的锤头纹路清晰,从锤头至柄身,通体线条流畅,寒光湛湛,端得是一把造法精良的好锤。 在这个时代,铁匠可是个宝,能锻造兵器的铸兵师更是宝中宝,牛人中的牛人。黑巾军将悍兵强,军中却没有这样的能人,众人不禁都向李铁牛同志报以十二万分敬意的目光,加重重抱拳一礼。 苏菡没想到铁牛同志真叫铁牛,赶紧也跟着众人抱拳行了个礼。 李铁牛平素在金水寨职位很高,作用也不小,却总是被人欺负,乍然看到这般多人一齐向他行礼,特别是生得很漂亮的苏菡也在向他行礼,骄傲之情一时爆棚。欲要抱拳回礼,不想太过高兴,锤头就抡得弧度大了点。 锤这种兵器,重心趋前,易出难收,抡出去的时候有多爽,拉回来的时候就有多费劲。战场上多做为近战时的辅助兵器使用,而且一般还是在不得不用的前提下才会用到。因为一抡出去基本就收回不来了,要么就一招弄死对方,要么就被对方利用时机弄死,所谓一锤子买卖是也。 敢拿锤这种武器作为主兵器的人,若非脑壳有病,就是天生神力,武艺过人,勇不可当。李铁牛比较特别,两条都占一点。 他的脑子平时还是挺正常的,但是一遇到美女就反应迟钝,此刻在苏菡面前就又犯病了,大锤一抡就没掌握好力度,直直就往旁边的瘦老头身上横扫而去。 眼看大锤就要撞上瘦老头,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陈亨侯四反应极快,双双抽刀上前格挡,奈何李铁牛太壮,横截面太长,他们反应再迅速、动作再快也是鞭长莫及。 众人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血肉横飞的场面,神情皆十分沉重。 苏菡也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想要低头,却发现似乎只有黑巾军的人在紧张,金水寨的人从上到下都像在期待着什么一样望着瘦老头,不禁十分费解。 就在她以为瘦老头要被一锤头砸得一命归西时,一直佝偻着缩手坐在马上的瘦老头垂手一伸,一桿约两指粗、一尺长的笔状兵器迅速坠到了他的手里。 他攥着那兵器向马鞍上一拄,整个人身轻如燕般迅速腾空而起,有如瑜伽大师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飞起、盘腿两个动作,一笔擎天,端坐空中。 就在他端坐的下一瞬,“铿——”的一声,锤头即与他的铁笔击在了一起,震得坐骑嘶鸣,腾空跃起。 瘦老头迅速勒住缰绳,借锤头冲击之力撤去铁笔,抖腕往李铁牛的腕上一戳,顿时令李铁牛如遭蛇咬般迅速松开了大锤,而他则刚好借重力落坐到了大锤之上。 突然多出的大锤将马匹压得落地一颤,随后才稳稳立住。瘦老头盘腿坐在大锤之上,却是稳如磐石。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向马上的瘦老头,目光不禁都为之一变。 “好厉害的功夫!”侯四收刀入鞘,忍不住大声贊道。 瘦老头微微一笑,手腕一翻将兵器重新收入了袖中,抱拳对陈亨侯四等人微微笑了笑:“雕虫小技,献丑了。” 他的笑本就阴森森的,沙哑的声音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说完便如来时一样,重新将手拢在了袖筒中,佝偻着缩坐在了马上。 若不是身下还坐着李铁牛的大锤,几乎会令人以为之前的精彩闪避是一场幻觉,看起来真是深不可测。 惹了祸的李铁牛没敢跟瘦老头要锤子,悄悄看了看苏菡,委屈地将头垂了下去。 苏菡正讶异于瘦老头的功夫,莫名接到李铁牛委屈的目光,鸡皮疙瘩迅速起了一层。 什么情况,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刚才的事跟她又没有关系。 白罗瞪了李铁牛一眼,摸摸光头,重新看向众人,将手伸向瘦老头,神情骄傲地介绍道:“这位便是我金水寨赫赫有名的军师,‘浪里沙’陈姚,一身精妙轻功身法,刚才赶的时机巧,诸位也都见到了。”
第57页 陈姚抬手做了个抱拳的姿势,众人纷纷抱拳回礼。 陈亨盯着他,慢慢收刀入鞘,脸上的得意悄然隐去了五分。 白罗的神情随即变得得意起来,给李铁牛使了个眼色,李铁牛驾马往旁侧动了动,身后的小头爸爸同志于是完整地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小头爸爸同志一身书生装,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不知道是符咒还是草书的东西,腰间一柄长剑格外醒目。 “此乃我军中左副将军,‘俏书生’何飞是也。莫看他面相斯文,他可是少有的文武全才。” 能文能武的人在义军的队伍里就和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一样珍惜,白罗不用介绍别的,单这一条,就足以令黑巾军众人对何飞重视有加了。更不要说他还能在强手如云的金水寨混到左副将军的位子,想来一身剑法不会比陈姚逊色多少。 何飞看起来比较高冷,抱拳行礼之后,众人纷纷回礼。 苏菡低下头,跟着众人一样行礼,尽力将手举高,挡住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沉宜翰这般清俊的人都没有给自己安一个“俏书生”的名头,这位何副将军,小头爸爸的脑型配上螳螂一般的面相,阴柔邪恶得像个太监,竟然敢自称“俏书生”……这份自信,她也是醉醉的了。 何飞仿佛也感受到了来自沉宜翰的一万点伤害,一双螳螂眼紧紧地盯着他,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沉宜翰却像没有注意到一般,神情自若地坐在马上。 接下来陈亨和白罗又互相介绍了一些小头目给彼此认识,苏菡跟着认真听,七七八八也认了个差不多。 她趁着陈亨与白罗互相介绍,悄悄看了看陈亨。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淡然,但和之前的满面得意相比,就显得落寞了不少。 苏菡已经可以确定,两伙人确实是在较劲了。 从这个开局来看,两伙人你来我往,互有风头,看起来谁也没能压下谁。可黑巾军毕竟是东道主,开头就不能牢牢压制下金水寨,到了后面谈入伙条件的时候恐怕会不好办。 她不禁想要是韩一梁在,这个开局会不会不一样。 想到还要有五天才能见到韩一梁,苏菡不禁在心里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她真的好想他啊。 苏菡正神游天外,忽然听到陈亨吩咐沉宜翰留下协助安置金水寨的士兵,准备带着白罗等人一起去往主营,正考虑自己要怎么办,就听一串蹄声飞速而来。抬头看去,就见又有一名侦查骑兵高擎小旗,驰马而来。 然而那小旗却不是方形的。 陈亨等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拨马回头去看。 “报——”侦查骑兵高声而来,金水寨士兵纷纷让开。 侦查骑兵沿着空出的通道直奔陈亨马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导:“禀大将军,前方出现二三百人,没有号旗,看起来是才经过一场大战,向我方逃来。” 陈亨与白罗相视一眼,问他道:“可有见到追击之人?” “没有。” “来者衣着是何形制,什么颜色?” “枣色僧袍,腰间似乎涂了一点绿色,距离太远,辨不分明。” 众人听到这种打扮,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僧袍,枣色,腰间带点绿……”白罗一拍光头,想起了什么:“莫不是弥勒广义军那伙人?” 弥勒广义军,据传是相邻州府一处义军的分支,是留仙县周边这一年后起的一伙势力。说教派不像教派,说义军不像义军,打着弥勒佛降世救人的旗号,在留仙县及周边地区广收信徒。 这伙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五千人,普通信徒更是遍布乡野,地盘也大得惊人,谁能打得他们跑到五里寨这边来,难道是留仙县的守将郭庶对他们也出手了? 陈亨与白罗对视一眼,都想到了这个可能。 陈亨立即对侯四道:“你带一队人,小心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白罗对何飞道:“你也带一队人,跟着去看看。” 两人领命,带了大约四百人离去之后,陈亨与白罗迅速组织金水寨士兵进入了大营,然后,关闭了营门登上了石墙。 气氛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苏菡有点忐忑地看了看沉宜翰:“军师,你不去石墙上看看吗?” “来者人数不多,若有异动,侯四何飞会料理的。”沉宜翰平静地道,说完便低头沉思起来。 苏菡听到他这么说,估计问题不大,但他沉思的样子有些严肃,让她没来由的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33章 吃没吃过 等了许久之后,营门终于打开,侯四纵马入营,直直驰到苏菡面前才停下。 他从马上跳下来,扶下一个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人来,放倒在地上,看着苏菡,一脸焦急地道:“九嫂,快救他,他是弥勒广义军的大护法!” 虽然不知道大护法是个什么干部,但这名号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再加上侯四这么紧张,苏菡赶紧下马将地上躺着的人查看了一番。 就查看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死,简直是个奇蹟。全身大小伤口无数,不少伤口虽然被衣物裹着,却已感染化脓,根本不曾止住血。
第58页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他不光受伤了,还在发烧。 苏菡想了想,果断对侯四道:“派人烧热水,拿些干净衣服过来。”然后,看向下马向她走来的沉宜翰,对他道:“军师,借你的外衣一用。”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止血,其他人骑着马跑来跑去,身上必定沾了许多尘土,就只有她和沉宜翰的衣服还算干净。既然还有沉宜翰的衣服能用,那她就不能像救陈亨那次一样,当众割她自己的衣服。 沉宜翰看了看冷静镇定得像换了个人似的苏菡,心间略感诧异,照她说的将外衣脱给了她。 苏菡拿到衣服,立即抽出匕首,割下布条,开始清理最严重的伤口。不料伤口清理到一半,身后突然闪过一道身影,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在做什么!” 苏菡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穿着僧袍的彪形大汉,有些无语对苍天。她还以为脓血这事都翻篇了,难道还要再科普一次吗? 陈亨带着白罗等人赶过来,看到大声质问苏菡的壮硕僧人,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无知的自己,不由感受到一种迷之尴尬。 他快步走近,先行向那壮硕僧人抱拳道:“这位高僧,鄙人陈亨,是黑巾军的当家人,不知高僧如何称唿?” 对方一听他是陈亨,连忙松开了苏菡,单手竖于胸前,躬身回礼道:“陈施主有礼,贫僧常大空,乃是弥勒广义军第三护法王。” “原来是常法王,幸会幸会。”陈亨再抱拳道,向他介绍了白罗等人与苏菡。 常大空一一回礼,因知道了苏菡的身份,说话的态度不由好了许多,只是,话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含着许多怀疑:“擦去圣物,真的还能止住血吗? 苏菡听到此人管脓血叫圣物,差点就笑出了声来,好歹才忍住了。 陈亨听了,顿时也是满头黑线,强忍尴尬安抚常大空道:“法王请放心,交给我这九弟妹,必定万无一失。” 为了转移常大空的注意力,也为了多探听一些有价值的消息,陈亨将常大空等人带到了一边,向他打听起来他们逃到此处的原因。 常大空上一刻监督苏菡还很有精神,下一刻听到陈亨问起这事,神情立即就萎顿了下去,仿佛想到了极为痛苦之事,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才长嘆了一口气,十分沉重地道:“我教众愿为弥勒佛护卫者四千又五,皆是勤恳本分的虔诚信徒,平日潜心布道,从未做违法违心之事。 那留仙县军官郭庶乃是邪魔转世,污衊我教护卫是乱臣贼子,以邪恶之力控制官兵,趁我们不备,围剿屠戮我们,想要灭除弥勒佛普照在这片土地上的光明! 我们浴血反击,最终只有我和不到三百名护卫通过了佛祖的考验,从邪魔手下逃出了升天。阿弥陀佛,恢復佛祖荣光,迎接佛祖降世,实乃任重道远!” 陈亨不信他话里那些玄玄乎乎的东西,他关心的是弥勒广义军有至少有四千五百人的兵力,怎么就能被郭庶带三千人打到眼下这不到三百人的光景。 是郭庶真的用兵如神,还是他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弄清楚这一点,对黑巾军接下来的生死存亡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法王,郭庶有三千人,你们……” “三千人?!谁说他只有三千人的!” 常大空听到陈亨说郭庶有三千人,脸上的悲悯当即就挂不住了,统统转成了狂暴的愤怒:“那邪魔手上的傀儡至少有一万人!” 他这话一吼出来,陈亨与白罗等人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们两伙人加起来有两千人,韩一梁去青州募兵,招到五百人就算多了。 再加上弥勒广义军逃来的这些伤兵残兵,总共也就能凑个不到三千人。 三伙临时凑在一起的三千人,对上同样人数的朝廷兵,或者是稍微多个千八百的朝廷兵,都还有赢面。 对上一万人,想赢,那基本只能靠做梦了。真要开战,他们必输无疑! 陈亨摸了把脖子,有些想骂娘。 白罗摸了把光头,心有灵犀地替他骂了出来:“这他娘还打个屁了,赶紧商量商量往哪跑才是真的!” “不错,俗语尚且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佛亦教导众生,驱魔镇恶要以大智慧应对,不可莽撞行事。这郭庶现在邪气正盛,不是出手镇压的最佳时机,不若暂避锋芒,保存实力,以图日后伺机反攻。” 常大空单手竖于胸前,又恢復成了之前那副悲天悯人,从容不迫的样子,半点也看不出刚刚怒吼时的暴戾。 陈亨也觉得暂时离开此地才是上策,不过距离韩一梁回来至少还有五日,他不可能丢下他先带人跑。 而且,这么多人怎么跑,往哪跑,都要好好计划一下才行。否则还没等跑出郭庶的势力范围,自己先乱上了,那可还不如跟郭庶拼上一仗了。 陈亨考虑了一下,与众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待韩一梁回来之日,就是三方人马集体转移之时。 在韩一梁回来之前,不向部下透露任何口风,以免走漏消息,只以其他名目暗中派人探听好相关消息,订好转移路线,做好一切能想到的准备工作。
第59页 定好之后,他们表现得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原位。苏菡也为大法王处理好了伤口。 常大空白罗等人看到她不用脓血就能止血,都是惊诧不已,纷纷向她讨教缘由。 苏菡看出来陈亨有意要她在众人面前显一显本事,找回点场面,只好将之前编出来骗他的话,又加工得夸张一些,骗了一下常大空和白罗等人。搞得这些人都以为她真会什么奇门秘术。 陈亨不介意她的夸张,反而对她的一点就透、完美配合感到很满意,口头表扬了她不说,还让她参加了晚上举行的接风宴。 接风宴的菜全由金水寨来的厨子掌勺,手艺那叫一个好,简直能把黑巾军的厨子比到火星去,好吃得苏菡都要哭了。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吃到最后一刻的准备,不想金水寨带了女人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上的“菜”就不是她能消受的了,只有提前告辞,回了自己的小屋。 洗漱之后,伴着一点昏黄的油灯,苏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反反覆覆想的都是韩一梁吃没吃过最后上的那种菜。 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苏菡才终于有了一丝困意。在完全沦陷于周公的怀抱之前,她最后的念头是,等到韩一梁回来,一定要问一问他。 第34章 嘿嘿一笑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过。 五里寨营地内,士兵们没有再操练过,苏菡每天按部就班地请两个士兵帮忙抬衣服,去河边洗。 其他的士兵,近半数的人被派去上山砍树,近半数的人被安排制造运粮的推车。另有一些外出打听消息的探子,一批又一批地接连出动。 不少老兵已经从种种异常中察觉到了不对劲,估摸着可能是要弃营转移,但又摸不准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开始互相打听议论。 弥勒广义军从郭庶手下死里逃生过来的两百多士兵,打仗不行,嘴上忽悠的功夫却是个顶个的厉害。 为了不显得自己一伙太无能,也是真的被郭庶打怕了,说起和朝廷军的作战情况时,生生给郭庶编出了三头六臂,法力无边来。 又各种夸张地吓唬黑巾军和金水寨的士兵,郭庶手下的朝廷兵有好几万人,个个是精兵强将,打起仗来摩肩接踵,看不到头,搅合得军营之内人心惶惶。 黑巾军军纪严明,士兵们怕归怕,担心归担心,倒也没乱成一锅粥,都等着听上面的命令行事。 金水寨的兵可做不到,平时就是一群欺软怕硬惯了的水盗,正经的仗都没打过几场,一听说郭庶的朝廷军这么厉害,这么多人,就开始乱了。 有些平时就不安分的,趁机鼓动其他人一起向白罗等大头目讨钱要粮,准备多蹭点便宜,尽早脱离这里逃命谋生。闹了几次,都被白罗强压了下来。 但是压下来归压下来,白罗心里清楚得很,能压下来都是暂时的。他手下这帮兵跟陈亨的不一样,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而且没有好处一直吊着,就不服管。 要是不给他们透点口风,让他们知道自己能捞着好处又安全,那下一次再闹起来,可能就不是十个八个人小打小闹一下了,保不齐就会全体炸营。到时候,可就连他也压不住了。 是以,虽然事先和陈亨约定好了,为防走漏消息,不向下面的人透露有关放粮分钱集体撤退的口风,但是为了稳住大局,他也不得不透露了。 他连夜跟军师陈姚商量了一下,找来了几个心腹,悄悄跟他们承诺,朝廷军近日打不过来,并把韩一梁回来就分钱分粮撤退保命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他们将承诺和消息传下去,金水寨的兵才彻底消停下来,全体眼巴巴盼着韩一梁赶紧回来。 然而到了韩一梁应该回来的第十天,韩一梁却并没有出现。又过了两天,韩一梁依然没有出现,回来报信的人也没有一个。 与此同时,陈亨派出去的探子却接连回报,驻扎在留仙县周边的朝廷军开始大规模向五里寨方向调动聚集,另有大量粮草被运往留仙县,似是在为开战做准备。 如果真的打起来,一万正规朝廷军对两千多临时凑在一起的义军,绝对是压倒性的优势,就算五里寨城防再坚固,也必输无疑。 当务之急,就是要尽早撤退到远离郭庶势力范围的安全地域。郭庶是朝廷官员,节制兵马,出击范围都受限制,义军却没这个限制,山高林远随处可去。 难就难在,路已经探好了,撤退的方向也确定了,韩一梁不回来,陈亨就不能带人撤退。若他带人走了,韩一梁带着募集的士兵回来,那就等于送羊入虎口。 可他若是不走,让白罗带人先走,难保不会被朝廷的探子发现,令朝廷军加快进攻。到时候白罗的人能不能跑的了不一定,黑巾军只剩一千人,也等于白送给郭庶战功一样。 可若是他们都不走,依眼下这个局势,又能拖几天呢? 韩一梁离开的第十三天傍晚,陈亨站在石墙上,眺望韩一梁离去的方向,不禁一遍又一遍地感慨:九弟啊九弟,你到底是走到哪里了,倒是派人给哥哥捎个信儿啊!再这么耗几天,大家就都活不成了! 这日入夜,陈亨找来了沉宜翰商量对策。商量到后半夜,他决定先不告诉白罗朝廷大军集结的消息,秘密召集了所有心腹亲兵,咬牙将他们都派了出去。一百名亲兵,三十人抵近侦查,另外七十人交替向青州方向侦查,务必要找到韩一梁。
第60页 到了第十五天,白罗觉出情况不对头,悄悄派了自己人出去打听消息。 出去查探消息的几个人查了一天,发现朝廷军大军集结,似是随时可能向五里寨发动攻击,当即都慌了神,傍晚一回来就宣扬得全员皆知,鼓动大家赶紧逼白罗找陈亨要粮,脱离此地。 金水寨的兵都不差钱,他们只缺粮食。在眼下这种乱时节,粮食有时候比金子都珍贵,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黑巾军则有大量存粮,足够几千人吃上几个月,按照白罗透出来的口风,只要等到韩一梁回来,黑巾军就会开粮库给他们发放相应的粮食,让他们跑路。这是他们这么多天没见到韩一梁,依然等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现在性命之危近在眼前,人人都想尽快跑路,没人再管韩一梁是生是死是什么时候回来。有人起头逼白罗找陈亨要粮,当即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于是,白罗和陈姚得到朝廷军大军已经集结,随时可能向他们攻来的消息时,也是他们被士兵中颇有威信的小头目们带人堵在屋里,逼他们向陈亨要粮的时候。 而且是立即就去找陈亨要,要来之后立即就分,分了之后立即放大家各自逃命。 白罗和陈姚一来拿手下这帮人没办法。他们的威信都是建立在太平日子的基础上,真碰到危及性命的时候,他这个老大也罢,陈姚这个军师也罢,都指挥不动手下这帮人继续为他们卖命,听他们的话。 二来他们知道朝廷军可能随时打过来,也有立即逃命的想法,未免陈亨不同意,便决定将计就计,利用手底下这些人的炸营,迫使陈亨即刻给他们出粮食,放他们离开。 白罗让陈姚带着李铁牛和何飞先稳住这帮人,自己去找陈亨,游说他即刻就开粮库放粮,让金水寨的人先走。 陈亨很清楚炸营的危害,尤其现在黑巾军的兵力和金水寨的兵力不相上下,真闹大了,就是两败俱伤。听了白罗游说,又亲自出了主营查看了情况之后,立即决定开粮库,给金水寨的人每人分半个月的口粮,让他们带着粮食尽早离开。 按理来说,金水寨并未正式加入黑巾军,又没帮上黑巾军什么忙,反而蹭了黑巾军不少粮食吃,黑巾军不欠他们什么。现在他们要走,黑巾把自己吃的粮食拿出来,分给他们每人半个月的口粮,已经是非常仗义的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金水寨的人拿着粮食乖乖走人,两方人马也算善始善终,好聚好散。 然而金水寨的人水盗出身,打劫东西习惯了,看陈亨这么轻易就决定开仓放粮,以为他怕了,欺软怕硬的劲头上来,不想离开了黑巾军之后还得自己去筹措粮食,就准备一步到位,要求平分所有的粮食,每人至少拿两个月的粮才行。 这要求实在出乎了白罗的意料,他是准备借着手下炸营,从陈亨那里弄点粮就跑,没想到手下这帮人脑子进水还是怎么,竟然敢跟陈亨玩坐地起价的一套。 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陈亨也是气得不行。 陈亨是为大局考虑,也是觉得拖了两天没告诉白罗外面的实情,对他有点愧疚,才同意得这么痛快,没想到金水寨这帮人倒是登鼻子上脸,狮子大开口起来。 要是在韩一梁回来之前,朝廷军打过来,肯定会围困他。他分出去十五天的口粮都够心疼了,想跟他要两个月的,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了。 陈亨本不可能任人如此嚣张,给白罗面子,也是为大局考虑,才没有直接开打。他也不想再听白罗说没用的废话,当即命侯四给带头闹事的人传话,就给一刻钟时间考虑,要么拿着十五天口粮走,要么一颗粮也别想拿走,不服就打一场。 他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给了考虑的时间,反而让不了解他作风的金水寨人更认为他是怕了,当即更来劲儿了。 左右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们就决定耗这十五分钟,等陈亨乖乖放粮给他们,不管陈姚怎么劝他们留点余地,也没有人听。 一时之间,演武场上,金水寨带头闹事的人和侯四各带人马分站一边,随时都可能大打出手。 两拨人闹起来的时候,苏菡正在一处偏僻的石屋中,照例查看仍是昏迷不醒的弥勒广义军大护法的情况。 听到外面动静不对,透过小窗子向外查看,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这些日子里,她和金水寨的人接触得越多,对他们就越反感。从前她多多少少会觉得,黑巾军这种义军和土匪强盗一样,等见到金水寨的人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到底什么样才是强盗。 黑巾军的人再怎样,至少令行禁止,行事有章法,有军队的样子,兄弟之间重情义。可金水寨的人完全没有一点军队该有的样子,人和人之间,也看不到什么情义,从言行到举止,全都轻佻散漫得不行。 黑巾军的人不管是因为她本身,还是看韩一梁面子,在她嫁给韩一梁之后,对她至少都是尊重的。但金水寨的人,除了白罗、陈姚、何飞和李铁牛四个人之外,几乎所有见到她的人都是一副淫.邪无礼的目光,仿佛要是她身边没人,就会扑过来一样。 她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发现守在门外保护自己的士兵也不见了,不知是加入了对阵,还是干什么去了,心中的不安当即变得强烈了起来。
第61页 她的位置距离金水寨的人更近,她不敢贸然出去,只有先从里插上了门栓,在窗边悄悄观察外面的情况。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带头闹事的人没有妥协,陈亨真的就一粒米也不打算发给他们,命人把白罗从主营里请了出来,打开营门,让他们立即统统离开。 这般决然的态度,令金水寨的人彻底炸锅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了手,两方人马很快就混战在了一起。拳拳到肉的声响混合着咒骂与嘶吼声,一重叠着一重从演武场袭来,竟比兵戈相击之声更加吓人。 苏菡看着好像疯了似的两伙人,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将桌子和柜子都推到门口。 她把桌子推到门口之后,正要推柜子,就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向这边走过来。 正要找地方躲藏,冷不防见到窗外出现一张脸,吓了她一大跳。 那脸丑极了,见到她,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牙,仿佛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立即转头大声喊:“快过来,黑巾军那女人真在这儿呢!” 第35章 太监是什么??? 苏菡心底一跳,知道大事不妙了。这些人现在已经不是打架动手的程度了,而是已经到了撕破脸,无法无天的程度了。 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女人,被这么多对头的人抓到,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苏菡用力去推柜子,然而她的力气哪比得上常年打家劫舍的弥勒广义军的喽啰,费了好大劲才挪过去的桌子,也没顶上什么用,外面的人用力撞了几下,就把门撞开了。 几个壮硕的喽啰冲进来,轻而易举地抓到了苏菡,扯着她的头髮就往外拖。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乱七八糟,语气像是打仗一样。 “头头的女人真他娘的漂亮!” “弄过去,看看能不能威胁黑巾军的大头头!” “我们抓到这个女人,这次老大绝对有赏!” “还赏个屁啊,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呢,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把这个女人弄过去!” 苏菡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现在这些人只是想把她弄过去用来要挟陈亨,反抗徒劳无益,只会受伤,还不如不反抗,于是就只是跟着这些人走,尽量让自己的头髮不要被扯得那么难受。 没走多远,这几个人扯着苏菡,刚要往一处坡地下面走,突然发现附近躲藏着一个黑巾军的小兵。 “嘿,那有个人!”领头的丑脸男人一指那边,马上就有两个人窜了过去,将躲起来的黑巾军小兵揪了出来。 “大哥,这个人怎么办!”两个壮硕的喽啰揪着看起来十分不禁打的黑巾军小兵,问丑脸男。 “杀了!黑巾军的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我们也宰他们一个!”丑脸男表情狰狞地道。 远方演武场上,兵戈相击,声嘶力竭的搏杀之声,印证了丑脸男的话。 壮喽啰拔出腰刀,就要杀掉黑巾军小兵,被吓呆的黑巾军小兵盯着刀刃,终于回过了神来,慌忙大叫道:“你们不能杀我!你们绝对不可以杀我!我是本文作者,你们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你们在的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出来的!” “我是来客串一个龙套,体验一下生活,你们杀了我,你们都会死的!听没听到!” 黑巾军小兵叽里哌啦的一阵话,让丑脸男和壮喽啰都是一阵懵逼,互相看了看对方,脸上都是:这人特么的都说了些啥? “这是哪儿的方言?” “坐者?还是坐着?和咱老大以前一样,也是在庙里当和尚混饭吃的吗,天天坐着?” “管他是谁,都不过是一个小兵,先杀了再说!” 几个人叽里咕噜地嘀咕了一阵,壮汉再次举起了刀。 这回轮到苏菡惊声尖叫了:“你们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啊!” 苏菡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在这个世界里,又碰到了一个,她能听懂对方说什么,而且只有她才能听懂对方说什么的人! 她终于见到老乡了,终于见到现代的人了,终于听到熟悉的普通话声音了! 苏菡目眦欲裂地瞪着弥勒广义军的这些人,大叫:“不能杀他,绝对不能杀他!”苏菡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更加惊恐地说:“他是作者,我,我一定是穿书的人,你们,你们都只是书里的角色,你们都是npc啊!” “你们不能杀他,不然我们都会完蛋!”苏菡看着弥勒广义军的喽啰,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气得全身都挣扎了起来,拼命地跺脚,希望这些人的土豆脑袋能开开窍。 “别废话了,赶紧杀!”丑脸男失去了耐心,狰狞地催促。 壮硕的喽啰举起腰刀,正要挥刀下落,忽然发现,不必动手了,那个原来做过和尚工作的坐者小兵,已经死过去了——被吓死了。 “真他妈是个奇人了!”丑脸男验了鼻息脉搏,无语冷笑。 壮硕小兵们也是目瞪口呆。苏菡一脸面如死灰。 就在丑脸男一挥手,要壮硕喽啰们拖着她继续走的时候,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就如天狗食月,宇宙由陷入了蒙昧的混沌之中一般。
第62页 世界在亮起来的时候,众人出现在一艘充满了金属感的空间里。 苏菡揉了揉眼睛,才适应了刺目的光线,她发现,这个空间里,只有她、韩一梁、陈亨、白罗等人——全是比较重要的人。 而这个空间,看起来很像是机甲小说里的机甲操作室。 “这是怎么回事?”陈亨扶着旁边的一根柱子站起来,打量着这个怪物般的空间,一脸懵逼。 韩一梁如鹰的双眸,锁定了苏菡,向她走了过去,扶着她站起来,也开始打量周围这个奇怪的地方。 苏菡挣开韩一梁的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星空般的浩瀚宇宙,和快速掠过的星球,瞬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我们都穿越了,现在是星际机甲部分。”苏菡垮了表情,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疲惫地喃喃:“看来我真的是穿进了书里。白痴的丑脸男,为什么要把作者吓死,现在系统肯定是崩坏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出去!” “我好想念电脑手机wifi,还有所有正常人的生活啊!”苏菡痛苦地流泪,其他人都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韩一梁走到她身边,到底是全书中iq最高的人物,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苏菡,你说什么穿书?什么出去?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你都知道吗?” “穿书就是进了一本书里啊,唉,这个都是21世纪的事了,你不懂,你们都不懂。作者给自己写了个龙套角色体验生活,被白痴的弥勒广义军的人给吓死了,作者一定生气了,你看看,作者现在在写些什么,把我们都安排到机甲舰上来,这不就是折磨我们吗!我一个21世纪普通人,不携带任何金手指,没继承任何相关培训的主角,你们一堆书中土着,谁会开这个破玩意儿啊!”苏菡无语望星空地喃喃,彻底没了讨好别人,应付别人的心思。 韩一梁敏锐地从苏菡一堆夹杂着个人情绪的抱怨中,又抓到了重点:“这个东西,要人来操纵吗?” 他看看窗外,这个东西好像在以一种神话里才会有的速度飞行,浓眉微皱,望向苏菡:“这个东西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不好说,看它是什么燃料动力的。核燃料,估计几十年,一百多年就停了。要是星际燃料,说不定一千年后,它还在飞。”苏菡翻着白眼说:“我也不懂,我都没看过星际小说,我也是瞎猜的,大概就这么回事吧。” 众人瞬间面如土色,一千年还在飞,那岂不是他们都成了一堆白骨,它还在飞? “那怎么办?” “你快想办法,让这个东西停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既然你懂,你肯定有办法!” 白罗等人七嘴八舌地吵着,围到苏菡面前。 韩一梁面色如霜,挡在苏菡身前,将苏菡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世界瞬间又陷入一片黑暗,逐渐趋近蒙昧时期的混沌状态。 “喂,老九媳妇儿?这又是怎么回事?”黑暗里,陈亨有些慌乱地发问。 “不知道,可能是作者又要给我们安排新的世界了。” “会是什么世界?”韩一梁开始有点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了,心底竟隐隐有些兴奋,他再次看到的,会是怎样一个场面与环境。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也只是被作者操纵的一个角色而已。希望作者大发慈悲,不要给我们搞什么远古时代,希望我们都能穿越进皇宫吧,我要当一个公主!”苏菡开启了幻想模式。 所有人,只有韩一梁在宠溺的笑,其他人都是一脸无语。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如同从九天之外而来。 “如你所愿——” 世界彻底黑暗,片刻后,重新变得一片光明。 苏菡醒来,发现自己站在花园里,一身精美的古装华服。而周围的人,全部穿着太监的衣服。 “我我我我我,我日,怎么会变成这样!”苏菡到处去找,没找到韩一梁,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惊恐地看着花园入口的方向,害怕自己会看到韩一梁也穿着太监服进来。 天啊,作者,你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让我的韩一梁变成太监啊,韩一梁要是变成了太监,你还不如让我去shi! 终于,那脚步声来到了花园入口。 苏菡紧闭眼睛,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她面前,才忐忑不安地睁开眼睛——韩一梁穿着一身笔挺的铠甲,英姿勃发,如天神般完美高大。 苏菡惊喜地抱住他的手臂,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太好了,你没有变成太监,你没有变成太监!” 陈亨白罗等人,本来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们从来没进过皇宫,更不知道宫里人都是什么穿着,正陶醉于身上穿的锦衣华服,看到韩一梁的穿着,才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为什么我们不一样!”陈亨白罗等人齐齐发问。 “因为你们变成了太监啊!”苏菡沉浸于韩一梁没有变成太监的喜悦里,头脑太过兴奋,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 “太监?太监是什么意思?”白罗傻乎乎的发问。陈亨已然意识到不对,脸如死灰。 壮得像牛,声如洪钟的李铁牛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背过身,用手一摸某个空空如也的部位,大声惨叫:“啊——下面没有了!大哥,太监就是下面没有了啊——”
第63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16年开的坑,现在是19年了,在默默锻鍊了自己两三年的能力之后,我再来回头看这篇文,能够清楚地看到太多的遗憾与不足之处了。而且这篇文比较重要的悬念,其实也都已经交代了。对于文中的人物,我虽然喜爱,但并没有达到一个强烈的热爱的程度。综合种种因素来看,我实在没有足够的动力,重新对这篇文再投入热情,将它写完(这篇文如果要按预想中的内容、构架写出来,字数太多,体量也太大了,我实在无法再对这个文,拿出这样丰沛的热忱与精力,来将它写完、写好了)。所以这篇文,只能就此结束了。 感谢曾喜爱这篇文的读者们,感谢你们对这篇文投入的喜爱与等待,我珍视并感激你们,我将不断努力地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写作水平,写作速度,希望以后都不必再为哪一篇文,再写下类似之语。很抱歉,对不起!——本文作者笔方于2019年3月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