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 第1章 杨九 作者:淮上 文案 杨九这一辈子,好美人,好美酒,好驾快车,好开快枪, 随心所欲、风流不羁。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只迫于活命逃亡过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被萧重涧要他的命,第二次是罗骏要他死。 偏偏这两个男人,还跟被他丢弃的俩怨妇似的,都堵在门口叫他出来负责。 本文是1vs1,非np,鬼畜攻vs妖孽女王受,he~ 咳,其实整个故事就是一个强攻被比他更强的攻硬掰成受的血泪史! 内容标签:强强 虐恋情深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九 ┃ 配角:罗骏,萧重涧 ┃ 其它:he~ 第1章 人家上门要负责 杨九在楼下锁了那辆破旧的捷安特自行车,一根手指快活的勾着钥匙圈儿,三步两步跨上楼梯。 楼道里散发着常年烟熏火燎的油烟气味儿,楼梯两侧的墙壁已经发黑了,大块大块的墙挥脱落下来,就像一张妆容太重的老女人的脸。白白的厚粉下是一层层枯朽不堪的皱纹,年岁愈久就耷拉得越破败,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种种油腻、破旧的气息。 就这么一个破筒子楼里的一室一厅,还是杨九两年前费了好大力气才租下来的。所幸已经是租不出去的破房子了,中介只想着早点找到下家,手续方面就敷衍了点儿;不然杨九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暂居证,上公安局网站查都查不出来他这么个人,他要是能光明正大的在这座城市里住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房子破了点儿,租金也就相对便宜,连带着种种杂费半年缴一次,以他现在在一家小公司里做仓管的薪水足够支付了。要是略有结余,攒下来买个暖气——这两年他身上寒气益发的重,要是没个暖气烘着,冬天还真有些难熬。 杨九住在四楼,水管大概有些问题,这个高度上已经抽不上来水了,左邻右舍只能提着水桶从楼下老远接水来用。杨九下班回来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刚上楼梯就听见对门那米脂的婆姨在家里摔打她老公,女人尖利的嘶叫和哭泣穿过薄薄的门板:“都是你这个没用的汉子,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跟了你哟!住在这鸟窝里边受气!……我大学那个同乡,哪一点比得上我好看,人家咋就跟了大款吃香的喝辣的呢,看看人家老公……” 她老公大概已经被骂惯了,只一声不吭的坐在门口,看杨九上楼来,抬脸来嘿嘿一笑:“哥们借根烟抽抽!” “你自己没有?” “婆娘管着呢,说烧钱。这不断了有几天了,馋得我!” 杨九哈哈一笑,递过去一根白沙。他自己是个老烟鬼,当然了解被迫禁烟的痛苦滋味儿。 就算是在最艰难、最无望的时候,走投无路到濒临绝境,他身上除了枪就只剩下一点零碎硬币;就这样他还省着去小摊儿上买了两根烟。 没有打火机,他就揣着两根烟躲在夜雨的桥洞下,眼看着有行人过来,猛地扑上去一手勒脖子一手抵太阳穴:“哥们别慌,就借个火。” 这两年他的健康已经完全被摧毁了,医生说他的肺就是一黑洞,必须立刻戒烟。但是香烟这玩意儿已经组成了男人的灵魂,他是如此的爱着尼古丁这种有毒的东西,烟熏缭绕、丝丝入肺,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香烟能抚慰他的神经。 整个世界都能背离他,最亲密的人都能放弃他,至于香烟永远跟随着他,自始至终安抚着他。 杨九自己也点了一根烟,蹲在自家门槛上三下两下的抽完了,夹着烟屁股站起身,笑眯眯的跟邻居那个倒霉男人打招呼:“进去了啊。” 倒霉男人说:“啊?烟屁股留着干吗?” “万一断粮没烟了,烟屁股解馋啊。”杨九哈哈一笑,一点不掩饰自己满身的落拓,潇洒的推门走了进去。 那被老婆臭骂的倒霉汉子啧啧两声。早知道他对门这个兄弟穷,但是没想到穷成这个地步。 杨九推开门。进门是一个短短的拐弯,放着一个鞋架子。他摸着黑低头换鞋,刚一弯下腰就觉得一阵胸间一阵刺痛,连着咳了好几声,嗓子里都有些血腥气蔓延上来。 大概是刚才烟抽急了?杨九夹着那个烟屁股,摸黑往小厨房里看了一眼。还剩两把韭菜,柜子里还有鸡蛋,大概可以炒个韭菜蛋花。 他咳了一声,转身去开灯。这小破筒子楼就一室一厅,一间用来睡觉,另一间就用来吃饭了。还好家具不多,勉强够下脚。 突然杨九的动作顿住了。 香烟的火光在黑暗中一亮一灭,黑暗中静寂没有人声。隔壁女人斥骂的声音已经渐渐的轻了下去,一时恍惚化作了静寂后的背景。 电灯的开关是老旧的拉线式,他伸出手去捏住了线,然后一只手自暗处伸来,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九慢慢的站直身体,一个男人的气息从黑暗中袭来,仿佛潮水一般,如此坚定而有耐心,仿佛要隔着空气把他淹没一般。 杨九手上一松,指尖那个烟屁股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抽走,然后放在唇间狠狠抽了一大口,接着徐徐吐了出来。 “很够劲么,杨九。”男人的脸在火光明灭间,仿佛猎人隔着枪口,盯着被逼到陷阱边缘的野兽,带着一点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这味儿,挺辣的么。” 男人的手满把抓着杨九的手腕,引领着他慢慢拉开灯。砰的一声轻响,屋子里灯光大亮,以他们两人为正中,狭小的房间四角围着起码一个排的枪手,一个个都把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 杨九挣脱了男人,一边揉着手腕骨一边漫不经心的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是挺够劲的啊罗骏,这是什么?沙漠之鹰?” 杨九跷着两条修长的腿,摸着下巴打量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把枪,“——两年不见,你越混越出息了,连你老师我的烟头都要抢了。” 罗骏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气势暗沉仿佛要择人而噬,“学生出师了,气死当老师的,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何况两年期那我也没有真的……真的想让你死。” “不想让我死,所以让追捕我的枪手全部配备达姆弹?” 杨九挑起眼皮儿看着他,这个角度让他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的性感,甚至是……夸张的嘲弄一般的优雅。 “罗骏,”他说,“跪下。” 男人笔直的站着没有动。 “你既然还承认我是你老师,就该有个学生见老师的样子,是不是罗二少?” 男人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变换,不管他是当年那个软弱无助的罗家庶出少爷,还是后来声名日盛的继承人,还是现在权重一方的财团掌门……只要他见到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姓杨名九的男人——他名义上的老师,他就一直是这样,被压制着、被调笑着,就仿佛威名赫赫的罗家家主还是当年任人欺凌的庶出子,一如当年在深宅大院中他们的初见。 罗骏缓缓屈膝跪在了杨九的脚边。一个枪手想动,被这让人窒息的沉默逼了回去。 “杨九,”他说,“跟我回去吧。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 杨九挑起眉毛,这个满身落拓气息的男子竟然在眉梢眼角上还残存着当日睥睨嘲弄的玩世不恭的意味,“所有的帐都一笔勾销?包括我利用你对付萧家?包括我利用完了把你一脚踹开?包括我里应外合准备杀你?甚至包括我当年欠你的……那条命?” 罗骏神色大变,几乎难以自制。杨九冷眼看他脸色,心里哈哈一笑。 果然是这样,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就算是已经坐上了黑道第一把龙头的位置,那一喜一怒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萝卜丁,被自己这个恶劣的老师百般调戏。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死穴,只要稍微一点,就能刺得眼前这个男人失控跳脚。 杨九等着他爆发起来下令灭了自己,谁料罗骏深深的吸了口气,竟然生生按捺了下去,“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不对啊罗骏,”杨九懒洋洋的说,“你什么时候这么需要我了?” 罗骏不言。 “让我猜猜。嗯……你家元老准备反了?准备把你推下台?还是你终于跟白道闹翻了,现在人人追杀自身难保?或者是家道中落没饭吃了,打算回来请你老师我重新出山帮助你东山再起?” 罗骏冷冷的看着眼前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男人,“拜您所赐,我的江山暂时还非常稳,没有任何问题需要老师您帮忙。” 杨九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更深入的陷入到椅子里,笑容也相应的变得更冷淡了,“那么,是萧家老大萧重涧,终于又卷土重来了?” 房间里只听见时钟的指针滴答,以及他们彼此萦绕的呼吸起落。 罗骏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才道:“萧重涧得到你藏身在这里的消息了,他正在带人准备赶来。” 杨九淡淡地说:“很好嘛。” “很好?” “好歹是旧情人,落到他手里去,说不定能留个全尸。”杨九站起身,“至于你,你是我调教长大的,心狠手辣、不念旧情,落到你手里去,指不定当初我教你的一样样都会落到我自己身上来呢。” 杨九走到窗前去,猛地一把拉开窗帘。外边路灯的光映了进来,映得窗边杨九的侧脸竟然有些诡丽的妖异。 罗骏猛地扑上去。从窗口向外望去,楼下密密麻麻的停满了越野车,中间一众保镖围着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抬起头,望着这个窗口。 “萧重涧动作不慢嘛。”杨九这么评价着,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抓住了脑后的头发,接着被猛地扭过脸来,生生坠入一个凶狠的吻里。 唇齿间的辗转和捕猎让人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个当年萝卜丁儿似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极具威胁力的男人,并且明显的向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发出了割据地盘的挑战。 杨九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喘息着调笑:“若是两年前,我会夸奖你一句吻技很有进步——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表演现场剧给人看不是一种正常的性 爱好。” “晚了,”罗骏沉沉的笑着,“尊敬的——亲爱的老师,记得两年前我们之间那个销魂蚀骨的晚上吗?我早就剪辑成录像带寄到萧家去了……” 杨九来不及变色,对于危险的敏感的直觉已经深入骨髓,猛地绷紧了那根神经。他猛地拉着罗骏就地一滚,哗啦一声窗户玻璃破碎,纯铜弹头深入到墙壁之间扭曲翻滚,制造出了蔓延整整一面墙壁的龟裂纹。 楼下寒风凛冽,萧重涧慢慢的收回拿着枪的那只手,指甲深深的陷入到掌心的肉里,然而他却对肉体上的疼痛浑然不觉。 助手看一眼他的脸色,打了个寒噤:“萧老大,叫人上去吗?” 萧重涧点点头。 枪手立刻倾囊而动。助手落后了几步,转头过去小心翼翼的问萧重涧:“对于如何处置楼上的人,您还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比如说要不要特别放过某个人,要不要注意某个人的安全…… 萧重涧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偏偏就让人感到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意。 “不要紧,他杨九的命大着呢。哪用得着……哪用得着我替他操心?” 他脸上的神态很平静,然而那句话却刹那间让人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生生的逼出来似的。 楼梯上的脚步声声声错乱,仿佛大战前一触即发的倒计时。房间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只听见枪械撞击带来的冰冷的金属声响。 杨九突而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亲个嘴儿罢了,也不知道萧老大为什么这么愤怒。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想看到我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恋爱结婚的人吧。” 罗骏突而猛地回手握住了他,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我有必要提醒老师您一个事实。” “嗯?” “萧重涧离婚了。” 即使是不正不经油腔滑调如杨九,也刹那间僵硬了一下。 “如果你被我抓回去,我最多是尽一尽学生应尽的‘孝道’罢了。——但是如果是被萧重涧抓到……” 罗骏回过头,侧脸线条的线条刀削一般坚硬无情,“——道上传言他给你准备了上十种毒品,每一种都能在不损伤神经系统的情况下让人深深成瘾……” 房门砰的一声大开,楼上楼下恍惚的尖叫和家具倒塌的声音恍惚传来。沙漠之鹰的枪响仿佛就在耳边想起,震耳欲聋。 杨九只来得及看见火光中死神的笑脸。很久以前他曾经被称作死神的微笑,他可以在火力现场中扛着一把m21单身一人的杀出一条血路,也可以在商场上步步勾心斗角中谋算出一片天地。那个时候别说是罗家或萧府了,就算是神也不能挡住他随心所欲的步伐。 杨九这一辈子,好美人,好美酒,好驾快车,好开快枪,随心所欲、风流不羁。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只迫于活命逃亡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被萧重涧要他的命,第二次是罗骏要他死。 偏偏这两个男人,还跟被他丢弃的俩怨妇似的,都堵在门口叫他出来负责。 杨九轻飘飘的笑了一下。萧重涧这时候刚好冲到门口,抬眼一看,隔着火光和子弹,就看见屋角中杨九苍白而冰凉的微笑。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样,笑得无情无义、凉薄无比,好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半点情分。 萧重涧全身肌肉一紧,就在这个时候杨九向他们挥了挥手,轻飘飘的向后倒去。 他身后就是四楼高的已经被打破了的窗户。萧重涧那一声“不要”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见杨九整个人都倒了出去! “杨九!” 耳边恍惚间传来一声嘶叫,就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第3章 杨九深深的抽了口烟,“我在想……我们要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但是一分钱也没有……” 他转过头去看着罗骏,神态真诚:“——我们是否需要把你十八岁少年的青春的身体抵押给那位雍容富贵的老板娘当作房钱呢?” 罗骏扑上去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杨九我告诉你要出卖色相也是你出卖你别给我太过分啊啊啊——” 这个风流成性、吊儿郎当的男人,皮肤的温度出乎意料的凉。明明水是温热的,血管也还在跳动,然而罗骏手底下的脖颈上磁白的皮肤却凉的让人心悸。 罗骏一愣,杨九把头埋在他怀里,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罗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这具身体的紧绷程度、指缝间泄露的一点点表情来看,这个男人其实在……痛苦着。 罗骏推推他,“杨九,杨九?” 杨九低声命令:“别动。” 罗骏于是就没有动。狭小的浴室贴着劣质的白瓷砖,积年的污垢满目都是,水流哗哗的声音毫不间断,雾气中杨九的身体似乎更加的冰凉了,就好像随时都会流尽血液颓然倒下一样。 “罗骏,”杨九轻轻的问,“你相信两个男人之间有爱情吗?” 罗骏一愣,突而想起草丛间这个男人优雅而夸张的向他欠下身:你哥哥,是我挚爱的情人,我会帮你给他报仇…… 他是想确定他们之间的爱情吗?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哥哥之间……真的相爱吗? 大概是眼前的水汽氤氲,以至于模糊了心智;罗骏恍惚道:“我相信……” 我相信你们之间相爱,否则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的把我从枪林弹雨中完好无缺的救出来? 杨九猛地推开罗骏,他半个身体都淋在水下,然而他却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着:“你相信?你怎么会相信?……哈哈哈,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竟然会相信爱情……” 他的笑声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不仅仅是他自己,连他的声音都透着一种颓败和灰白的味道,只要轻轻一击,就会溃不成军。 罗骏手足无措的退去了半步,杨九猛地扑上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神狂热近乎于癫狂。 “罗骏,你记住,我杨九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罗荣慎。” “你记住,萧重涧杀了罗荣慎,杀了你罗家的很多人,他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一切。这辈子就算你粉身碎骨、胼手砥足,你也要杀掉萧重涧,把这笔血债一点一点的要回来!” 第3 章 女人都是母老虎 晚饭前杨九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来一顿简单的晚餐和几张钞票。面对罗骏疑惑的目光他耸了耸肩,笑得无比太平:“劫富济贫,哈哈,劫富济贫。” 晚餐的分量着实有限,大部分都进了罗骏正在生长发育的胃——更多的时候杨九在抽烟,他好像无时不刻的需要尼古丁的抚慰。这个男人抽烟的时候要命的性感,沉郁的、稳重的、低调而华丽的,恰到好处的伤痛的痕迹,更添上一点沧桑的骄傲。 杨九一般抽烟一边看报纸,手指关节弯曲起来优雅的在报纸上轻轻敲击:“已经有报道出来了,罗家遭遇歹人,大宅被洗劫一空。你哥哥生前的不动产即将由道上的几家大鳄平分,其中萧家是最大的获利者。他们把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作空气了啊。” 罗骏看了一眼报纸,森然道:“我母亲没有名分,他们也就拿这一点来做文章罢了。” “我们必须保下这些产业。”杨九合上报纸,徐徐吐出一口烟来,“——如果你想复兴家族,赤手空拳是不可能的。” “你打算怎么办?从萧重涧嘴里虎口夺食?但是除了我哥哥以外,没有人承认我的身份……” “还有我呢,”杨九突然妩媚的飘了个媚眼,“我是遗孀啊。” 罗骏抽搐了一下,默然闭嘴。 武侠小说是这么写的:深秋,夜雨,一间破败的小客栈;因为避雨而来的神秘的客人,剑鞘中深藏不露的埋伏,一声信号下猛然发难,刀剑的碰撞在夜色中划破空气…… 天明了,一切归于沉寂。尸首已经深深埋进地底,离别的侠客背着不起眼的剑,晃晃悠悠浪迹天涯。 武侠小说经典必备场景:破旧的小客栈。 无良师父杨九和他十八岁的小徒弟罗骏,目前就身处这么一间小客栈里。 杨九晚上下楼抽烟,刚站在楼梯口,一眼望见楼下柜台前几个黑衣男掏出几张照片问肥胖的老板娘:“见过这照片上的男孩吗?” 罗骏是被杨九捏着鼻子叫醒的,恶劣师父的指力大得出奇,几乎要把小徒弟的鼻子整个捏掉:“快起来!萧家的人追来了!” 罗骏毕竟年轻贪睡,迷糊间被杨九提溜着直接按在冷水龙头下劈头盖脸一顿狂冲,然后湿漉漉的捞起来:“清醒了没?” 罗骏一把抓住他,咳出几口水:“谁追来了?你说谁追来了?” “想要你的命的人。”杨九冷酷的说完,把罗骏猛地往身后一塞,紧接着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稀疏的路灯的光被完全挡在了窗帘外,房间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罗骏被挡在了杨九身后,只听见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纷乱的脚步声。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过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人声、交谈声、匆匆忙忙起床家具碰撞声……较杂在一起,紧接着房门口传来咚咚拍门声:“起来!查房的!” 罗骏感到杨九动了。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边的保镖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扯进了室内。 他直觉到了危险,然而没等他叫嚷出口,一只冰凉的手抵在了他的颈间。 喀嚓一声脆响。 房门在他软倒下去的尸体后重新关上了。 杨九把被绞断了颈骨的尸体踢到一边,整个人俯在门上。他全身的气势是如此紧绷,以至于罗骏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锐利的错觉。 外边传来模糊的交谈声:“阿六呢?”“刚才还见在这。”“不会又尿遁了吧?” 几声粗鲁的拍门声音再次响起:“起来开门!开门!查房的!” 杨九伸手去打开门。门口那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进了房里,接着一把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杨九一只手抵着保镖一只手扯过罗骏在自己身后,厉声道:“都放下武器!不然我废了他!” 门口走廊上有房客、有保镖,场面在呆滞了几秒钟之后陆续有人爆发出尖叫,随即重重的摔上门。保镖中有人想上前去抓住他们立功,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动作,杨九就砰的一声干净利落打断了手里人质的一条胳膊。 啊的一声惨叫,震得空气都抖了几下。 罗骏打了个寒蝉,杨九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的喝令他:“挺起来!拿好枪!” 罗骏握着那把军用手枪的掌心里慢慢的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己不会开枪,然而他不能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看出来这一点。 萧家的保镖都是严格训练过的,这样的白道家族,其个人私有的武装力量在黑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虽然同伴被制,其他人也没有一点慌乱,而是慢慢的放下了武器,紧紧的盯着杨九卡着人质的那把枪。 只要露出一点空隙,他们今天就死定了。 杨九冷淡的说:“全部靠墙,让我们出去。” 保镖们纷纷靠墙,杨九抵着人质,带着罗骏慢慢撤出了小旅馆的大门。 门外是一片潇潇夜雨,冰凉的空气让人全身一个寒战,头脑顿时清醒很多。不远处是大坝,河水发出哗哗流动的声音。往另一个方向望去,越野车的车灯在夜雨中映出一大片水丝。 车灯前隐约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个女人被围在中间,只往杨九他们撤出的方向上看了一眼,立刻轻声道:“……九少……” 她的声音好像很轻,但是又穿过了重重雨幕,准确的落进了杨九的耳朵里。 杨九猛地望向她,罗骏只见他脸色一震:“朱芮。” “她是谁?”罗骏不抱什么希望的问,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恐怖的预感。 果然杨九没有让他失望:“咳咳,萧重涧的未婚妻。” 罗骏绝望了:“就是那个被你玩儿了又被你抛弃了的萧重涧的未婚妻?” 杨九咳了一声:“啊……传说中是这样。” 罗骏抓狂了:“杨九你到底欠了多少风流债?!” “女人的话……好几个?……十几个?……也可能是几十个?……哈哈,哈哈,哈哈……”杨九抓着脑后的头发,笑得十分尴尬,“女人嘛,灯一关被子一盖,其实都是一样的,哈哈哈……” 长大后的罗骏很少招惹女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女人——这一点他是足足的从他师父身上得到了教训,这个风流不羁的恶劣师父,用自己的血的教训提示了后人:女人都是母老虎,惹不得啊惹不得。 被称作母老虎的朱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看了杨九一会儿,突而厉声道:“杀了他!” 手下人低声请示:“那人质……” 朱芮喝道:“一起杀!” 手下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便小心提醒:“太太,那人也是咱们萧家的……” 朱芮冷然道:“萧家的狗罢了。” 边上有萧家的下属,不由得心里都凉了一下。萧家的直属警卫队都是杨九在的时候一手训练出来的,杨九在的时候把他们当人看,而杨九被赶走之后,这个朱家大小姐进门来,把他们下人就当工具来使。如果不是萧重涧看重她,这些底下人是不会接受她这么个姓朱的当家主母的。 杨九拉着那个人质慢慢退到了大坝边缘。这时候先前一直按兵不动的枪手突而从越野车的方向逼近,性急的向他们开了枪,子弹在杨九脚边的草地上飞溅起一大丛泥土。 罗骏脸色一变:“他们不在乎人质了?” 杨九苦笑:“说不定是真的不在乎了。罗骏,你会游泳吗?” “会!你想要跳河?” 杨九看着他,一贯的厚脸皮上竟然难得的显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我……我不会……” 罗骏张大嘴,一大坨噼里啪啦问候杨九家祖宗十八代的话都堵在嗓子里,就在他要开始从杨九的姥姥下手的时候,杨九猛地把人质一脚踹上前,紧接着拉着他退后几步,倒头就从大坝上滚了下去。 朱芮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滚下大坝,妆容精致的脸上气得青白交错:“还不快去追!” 枪手呼呼啦啦的跑到河边一阵扫射,然而罗骏已经拉着杨九一头栽进了河里。湍急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那几声零星的枪弹声响已经来得太迟了。 朱芮狠狠的拍了车头盖一巴掌,手下看她心情不豫,都远远的避了开去。只一个保镖队长接了手机走过来,低声道:“太太,是萧先生的电话。” 朱芮调整心情接过来,竭力使自己的口吻显得正常:“喂,先生?” 萧重涧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隔着电波轻微的震动,平稳一如往昔:“怎么样了?” “保护罗家那小子的是杨九!” 听见杨九这两个字,萧重涧的声音顿了顿。 “……那现在怎么样了?” 朱芮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他们跳河了,没追得上。” “哦,没事。杨九他……”萧重涧说,“……他是不会游泳的……” 他在说出杨九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着轻微的停顿。 那一顿之间,仿佛带尽了无数的缠绵的意味,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仿佛情意过尽,一切都焚烧至骨;那刻毒的火苗舔舐着骨髓,让人在癫狂之后,便重归于覆灭。 只留下万古的孤独……和岑寂。 因为河道上涌而格外湍急的河水淹没了一切意识,杨九在水底没坚持上两分钟,就直接昏过去了。 罗骏水性甚好,夹着这该死的老男人游了差不多一公里远,才一头冒上岸,把杨九往河岸边的泥地里一摔。 杨九已经几乎没气儿了,整个人仰躺在那里,出的气比进的气还要多,整张脸上白得都透出了青,那青里泛着一层灰。唯独唇边还残存着那么一点苍红,好像无边的夜雨中唯一一点妩媚的颜色了。 罗骏推了他两下,杨九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男人一直是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边,虽然油腔滑调、花心风流,虽然始终不正不经让人牙痒,但是……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罗骏凑近了,借着河边反射的微弱的光去看他的脸。 杨九很削瘦,是一种精悍的、有力道的削瘦。他皮肤很白,总是凉津津的,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虽然罗骏心里腹诽他是老男人,然而实际上杨九还十分的年轻。他大概也就二十多的年纪,而且并不老相,五官都生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神采跳脱、风流飞扬的感觉。 他眼睛狭长带吊,当他斜着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情 欲和勾引一般的错觉。但是他的唇很薄,优美而诱惑的线条,让人一看就觉得……凉薄入骨,无情无义。 第5章 那个他心心念念杀之后快的、完全不会游泳、跌到河里只有死路一条的杨九呢? 他是想杀杨九,但是那前提是杨九死在他手里! 杨九只能、只能死在他萧重涧一个人手里! 萧重涧盯着罗骏,冷冷的问:“你说我杀了罗荣慎,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罗骏冷笑:“道上人人皆知你杀了我哥哥,还用得着我多说什么?” “你错了,”萧重涧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想杀罗荣慎,但是不论他死在谁手里,都不可能是我杀的他。” 罗骏几乎要大笑起来:“萧重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能收起你那伪善的一套?当初是谁对杨九说的:‘我若得天下,愿与君共享’?是谁转头就对杨九下了绝杀令,连帮忙藏匿杨九的也一概格杀勿论?萧重涧,你变脸变得太快,到现在还以为别人识不破你的真面目吗?” 萧重涧握着椅背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很久之后才听他从齿缝间道:“我愿与他共享,是他不愿意来取……够了,我和杨九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罗骏戏谑的看着他:“我也没打算和你讨论杨九的事。萧重涧,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如何死的、什么人杀的他,你都脱不开干系。甚至连杀他的那把匕首,上边都刻着你萧家的名号!现在我哥哥的死因你避而不谈,反倒是先拿出一副责任人的面孔来要求瓜分我罗家的产业,萧重涧,你还要脸不要脸?” 从来没有人敢对萧重涧这么说话,有保镖想上前,却被拦住了。 “就算是那把匕首上有我萧家的名号,也没法证明就是我把它刺进罗荣慎心脏里去的。何况我萧家有多少这样的匕首、都转手送与了谁、都被拿来干了些什么,有谁能查清?” 罗骏一时顿住了,萧重涧冷笑起来:“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是我杀了罗荣慎,要是你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刚才对我的污蔑,小心我送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上法庭!” 阴霾的天空下,猛烈的风混合着枪弹硝烟的味道,卷起枯叶扫过了灵堂前。远处纸钱的灰猛地扬起,就仿佛挟着呜呜咽咽的抽噎哭泣,渐渐的远去了。 洞开的大门口,九级连绵的石阶上传来一声叹息,轻柔得仿佛是隔世的梦境,在这样阴灰的天色下渐渐重溯。 “萧重涧,你错了。” 萧重涧猛地回头向大门口望去。一个随意披着及膝黑风衣、戴着鹿皮手套的、脸色苍白而英俊的年轻男子,带着微笑的睥睨,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能证明,罗荣慎的死和你有关。”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罗家颓败的大门,慢慢的走下石阶。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的衣袂在风中飞扬,露出小腹上绷带间斑斑血迹;他好像一点点属于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然而当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奢华而靡丽的感觉。 “——那个人,”他说,“就是我杨九。” “杨九?” “他还活着!” “他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会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嗡嗡的议论声在朱大佬失态的喝问下猛地一静,“——杨九!我朱某人不管你是谁,你说你能证明萧重涧杀了罗荣慎,你怎么证明?!” 杨九漫不经心的向他挥挥手:“老爷子我给你一句忠告,你都要从道上退隐了,这个晚节名分你可得好好的注意一下啊。就算是为你亲爱的女儿女婿做打算,也犯不着赔上你一辈子的名声吧。” 朱大佬气得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你胡说八道!”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可能这老爷子还没有这么愤怒,问题就在于说这话的人是杨九! ——是当年年仅二十岁,就和他一个六十岁的人齐名的“前辈”人物!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劝他注意晚节的话,那不是小辈的劝诫!那是直接的侮辱! “我没有胡说八道,”杨九冷淡的道,“——当年我被萧重涧追杀到走投无路,是罗荣慎救了我,从此我就一直生活在罗家。在罗荣慎死前一个星期,萧重涧曾经寄了一封信给我,叫我配合他里应外合杀了罗氏兄弟,并借以吞并罗家的产业。” 这话简直当场点燃了一颗炸弹,人群整个都炸了:“什么?!”“真的是萧老大杀的人?”“不是胡说八道吧?”“证据!证据!”…… 萧重涧震惊的盯着杨九,仿佛今天他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这个曾经对他毫无保留的,跟他有着最亲密最直接的关系的,最深爱他的人…… 萧重涧觉得自己的声音来自外太空,空空洞洞的:“……证据呢?” 杨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环顾四周,慢慢的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证据就是这个,萧重涧给我的亲笔信。” 他展开信纸,手一松,任凭那薄薄的纸掉进人群里:“请各位拿萧重涧以前的笔迹相对照,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看出来是萧重涧的亲笔信,这我没说错吧?” 萧家的保镖飞快的从哄抢的人群中夺过那张纸,送到萧重涧他们面前。几乎不用再对照了,朱芮一看就低低的发出一声惊呼:“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萧重涧的脸色冷硬得仿佛在雪里冻了上千年的岩石。 杨九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让人无端觉得不真实,“……当然我没有按照萧重涧的话做。他和我之间有杀身之仇,谁知道他对付完了罗荣慎,会不会紧接着来对付我?……没想到萧重涧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罗荣慎的杀心,在我没有听他的话的情况下,还仍然对罗荣慎下了手……” “杨九,”萧重涧合上那张信纸,缓缓的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极其的会模仿我的笔迹……当他刻意模仿的时候,他写出来的字,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我写的……” 杨九笑了起来:“萧重涧,你接下来该不会说那个人就是我吧?” 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飘飘的,尾音带着刻意的提高,就仿佛是刻意的在勾引谁一样。 也是一样的这个声音,曾经带着笑意问他:像不像? 写得好不好看? 这个横是不是要更上提一点? …… 萧重涧突然感觉到锥心的痛。他没有动,但是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不过想想看也是,”杨九带着笑意,稳步走上前,“——能一笔一划练成这么相似的字体,估计也只有十分亲密的人才做得到了。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能几年如一日的跟着萧老大的字体变化练到这个地步。我想这世上具备这样条件的人不多,我们来想一想,都有哪些人呢?哪些人……具有杀害罗荣慎的动机呢?” 杨九的眼睫很长,眼梢微微上吊,眉目流转间,冰凉而妩媚。 他就这么眼神一转,轻轻巧巧的盯在了朱芮身上。 “比如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浸淫了一番,湿润而诱惑。 “……朱夫人,比如说……你?” 第5章 完美的剧本 “比如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浸淫了一番,湿润而诱惑。 “……朱夫人,比如说……你?” 朱芮和朱大佬同时失态的站了起来,尤其是朱芮,尖声问:“你凭什么怀疑我!” “夫人,夫人,”杨九打了个优雅的手势,“坐下来,少安毋躁。” 他现在已经站在了主座之前,几乎和萧重涧脸挨着脸。他说的每一个字,婉转凉薄的、轻柔锋利的,几乎都直直的刺在了萧重涧脸上,带着唇齿间温热而微微沙哑的性感气息。 萧重涧知道自己应该躲开的。 然而他做不到。 他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萧家每年都会购进各种各样的匕首和战刀,然而杀害了罗荣慎的这一把,却不是普通的匕首。虽然它看上去和萧家无数流传出去的匕首一模一样,然而实际上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杨九的音量很平常,然而他却甚至要凑到萧重涧的耳边去了,“——萧老大,你有胆量把那把匕首拿上来给大家看看吗?” 萧重涧闭了一下眼睛,吐出三个字:“拿上来。” 手下犹疑着捧上一个捧盘,上边放着一把乌黑黯淡的战俘刀。这种刀的特点是完全不反光,在战场上用于秘密杀掉战俘而不引起注意,是一种残忍而冷血的冷兵器。 杨九顺手拿起那把战俘刀,笑吟吟的在手里把玩了一圈,接着拎着刀柄,四下里晃了晃:“看清楚了?” 底下人纷纷点头。 “这把刀是当年我陪同萧老大去日本请铸刀专家打造的。当时等在铸刀师的门外,萧老大说了一句话。” 杨九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很冷很淡,却仍然风流无比。 “——他说:我萧重涧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一定要能和我并肩打下这片江山。这把匕首便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珍藏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杨九温柔的望向朱芮:“朱夫人,作为萧老大‘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您……对此作何解释呢?” 朱芮仓皇的去看萧重涧的脸色,萧重涧闭着眼睛,似乎一点也不想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又去看自己的父亲,朱大佬已经完全被打懵了,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朱芮的声音颤抖:“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胡说,纯粹是胡说……你怎么证明这把刀就是我家先生打的那一把!” 杨九哈哈一笑:“很好证明。有一次萧老大遭遇暗杀,情急之中我错拿了这这把刀扔出去,正好堵住了杀手的枪管。结果刀刃上被轰出了细小的缺口。”他拎起那把刀晃了晃,“——朱夫人,您自己来摸摸?” 朱芮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了。 杨九放下那把刀,虽然好保持着他一贯的夸张的、刻意透出假来的优雅,但是眼神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厌恶,就好像这把刀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你胡说……”朱芮虚弱的为自己辩白着,“我根本没有理由杀罗荣慎,我没有理由,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过人!……” “你有理由。”杨九冷淡的道,“萧重涧和你订了婚,但是却没有因为你而收心。这两年间萧重涧和罗荣慎一直有种种暧昧关系,虽然道上没有人当真,但是你却因嫉生恨,忍不住要杀罗荣慎。” 朱芮脑子一片混乱:“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他!我从来不去管我先生这些事,他有没有情人我都从来不管,甚至连你!……甚至当初杀你,也不是我要他杀的!” 萧重涧突而厉声道:“够了!闭嘴!” 但是已经晚了。 四下里一片哗然,无数好奇的、疑惑的、怀疑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最后都定格在了杨九和萧重涧之间。 “……哈、哈、哈……” 杨九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撑在自己额角,一声声笑了起来。 “朱夫人……你真是……你真是个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我杨九是什么人?我玩过的漂亮男孩女孩还少了?萧重涧这个档次的……”他指着萧重涧,笑得手指尖都在发抖,“——他这个档次的,我玩过没一百也有八十……” “你去问问道上,谁不知道我杨九换床伴比换衣服还勤?要说爱情,这么一个一个的爱过来,我累不累啊?哈哈哈……” 他笑了许久,寂静的灵前只听见他的笑声声声刺骨,被萧瑟的寒风一卷,破碎不成语调。 如果有人能看见萧重涧的眼神,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 “够了……”萧重涧的手死死的按在桌子边角上,“……别说了……” “朱夫人啊,”杨九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边抚胸顺气一边说,“吃醋呢是可以的,这次你吃醋吃错了对象啊。你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下手杀人,更不应该杀了罗家大少罗荣慎!” 朱芮猛地要扑过来:“你胡说!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你胡说!……” 她就要扑到杨九身上的时候,萧重涧一步侧身,生生的把她挡了下来。朱芮梨花带雨的抬起头:“怎么,连你也相信是我杀了罗荣慎?” 萧重涧面沉如水:“你没那个手段。” 朱芮嚎哭起来,浑然不顾千金小姐的派头:“那这把刀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你的定情信物?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胡扯的,亲笔信和那把刀都是栽赃,杀人凶手根本就是他!是他!是杨九恨我们,他在栽赃报复我们!” “……刀的事情,”萧重涧的声音飘飘散散的,几乎破碎在了呼啸的风声中,“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人声轰然炸开,连朱大佬都坐不住了:“重涧,那把刀真的和你有关?还是说是这个杨九在栽赃给你们?” 第7章 杨九石化在原地,慢慢的抬头看了罗骏一眼,视线滑过少年包裹在西装下的已经开始发育并显出肌肉线条的身体,然后慢慢的低下头,起身就走。 罗骏吭哧吭哧的掩嘴笑,一边笑一边追:“喂老师!您真的不要?本少洗白白了奉陪哟~” 杨九轻飘飘的化作一缕轻烟飞走,“……不了,我还不如自己diy……” 罗骏不知道杨九已经事先给他铺好了路,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家一口拒绝的充分准备,谁知道竞标会才刚开始就顺利结束了,原本打算拿下订单的朱家竟然没有一点挣扎,就拱手让出了这块大肥肉。 罗骏直觉顺利得不正常,但是在鲜花掌声镁光灯下也沉得住气,彬彬有礼的上前去签了合同,和主办方握了握手,沉稳客套中带着一点疏离:“具体事项我会委托律师交接的,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尽兴。” 主办方很满意,当晚在半岛酒店包了场,自然是罗骏付账。 大厅里衣香鬓影灯红酒绿,无数年少佳人翩翩起舞,道不尽上流社会贵族间的富贵风流。罗骏无端的厌烦,那一阵阵的脂粉香水味道让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腻歪得慌。 不知道第几次婉拒了各家小姐的隐晦邀请之后,罗骏端着酒杯走到阳台上,突而手机一震一震的响,接起来一看:“杨九?” 杨九的声音带着点揶揄:“晚上在哪销魂呢?” 罗骏莫名感到一点期待:“你是不是叫我回去?我现在就……” “年轻人的青春就是用来挥霍和浪费滴~”杨九哈哈大笑着打断了,“我都听说了你今晚在尖沙咀?玩得高兴就别回来了!” “没有,我其实……” 那边传来几声模糊不清又隐约暧昧的声响,接着杨九懒洋洋的再次打断了他,“——哎呀哎呀,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泡吧整夜不归……告诉你啊小子,敢回来打扰老子我的好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手机里传来被挂断的声音,罗骏慢慢的放下手,扶在阳台的雕栏上。 他应该早就知道的。 杨九这个人,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罗少,”手下人匆匆走来低声请示:“您预备的车已经到了,咱们还回去么?” 罗骏沉默半晌,点点头,突而笑起来,无限忠厚老实的模范学生样子。 “好不容易拿下订单,我这个当学生的怎么能不回去向老师汇报请功呢?”罗骏带着这样的笑意转过身,手指紧紧的攥着手机,几乎用力到关节暴起,“——咱们走!” 那天晚上门房家的三更半夜被打铃叫起来,慌慌张张的去开门,只见罗二少专用的那辆车呼啸冲进车库,简直就像是赶着追债一样。 门房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去车门门口伺候着,只见罗骏谁都不带,一个人面沉如水的走出来,直扑偏院那个方向。门房偷偷打量看了一眼,只觉得二少虽然表情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但是总给人一种类似于……气势惊人的感觉。 门房抹了把汗,跟上去问:“少爷,要伺候茶水吗?” 罗骏摇摇头:“你就休息吧。” 就这简单的五个字,从他紧绷的嗓音里说出来,就先拿更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难受。 罗骏猛地推开杨九那间偏院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浓烈的酒气。一个纤细漂亮的少年猛地跳起来,战战兢兢的拢起衣服:“罗罗罗罗二少……” 罗骏直觉想要给他一脚,强忍着按捺了下来:“还不快滚!” 少年连滚带爬的冲出门,连衣服扣子都没来得及系上。 罗骏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呼的把窗子一开,返身怒道:“杨九你要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杨九斜倚在床头莫名其妙的耸耸肩,“你好端端的跑回来,打扰我的良宵,赶走我的床伴,然后再问我要干什么?罗骏小同学,我是个男人,我有生理需要的啊。” 罗骏语塞。 的确是这样,杨九愿意留下来帮他,但是人家打的是他哥哥罗荣慎的名号。别说罗骏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罗荣慎再世,也没资格要求同性情人为他守身。 更何况杨九原本就是个有需要了就一定要解决的家伙,至于怎么解决、跟谁解决,这人是没有那个节操去在意的。 所幸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杨九漫不经心的下床披衣,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袅袅中若笑非笑的问:“怎么,看你这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别是被人家小姑娘从床上赶下来了吧?” “我没有……”罗骏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吞在了嗓子里。 “走吧,”杨九走过来,提起两根细瘦优雅的手指轻飘飘的拎他的领口,“哥哥我带你上外边玩儿,这段时间忙得都没时间解决问题了,搞得老子我憋得很难受啊。”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飘来,敞开的衣襟还残留着些许凌乱的性感,罗骏低下头,恰巧可以看见他下身还没解决问题的微微勃 起的器官。 罗骏反手按住杨九的手指,一手直接伸过去握住了他的要害。杨九低喘了一声,想伸手去按住罗骏,但是反而被罗骏抓住了。 “别去外边,”罗骏低声道,“太晚了。” 他可以直接体会到杨九是有感觉的,因为这个男人一下子就微微的俯下了身,从散乱的立领衬衣中,可以看见他突出的漂亮的锁骨线条,还有延伸到胸前的大片皮肤,在月光下泛出微微青白的光。 他的皮肤总是凉津津的,有时甚至是冰冷,让人联想起一种艳丽的蛇类生物,总是妖娆而滑腻的从你指缝间溜走。 罗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掌心的器官开始变得灼热和硬挺,杨九仿佛压抑着什么一样喘息了一声,带着沙哑的情 欲,和要命的性感。 “你看,”罗骏贴着他的耳边低声说,“这样也挺好的。” 杨九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迅速的颤抖着,月光透过窗户映照下来,在他脸上留下扇形的、破碎的阴影。 突然罗骏被一股大力推开了,这出乎意料的拒绝来得如此明显和猝不及防,以至于他踉跄着退去了半步。 杨九扶着床柱喘息了一会儿,直起身平视着罗骏。那眼神里一点欲望也没有,冷静甚至冷漠。 罗骏发热的脑子慢慢的在冷风只能够清醒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很荒谬。他生长在一个追求财富、权力和肉欲的世界里,他知道有些人是只要漂亮男女不忌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产生过类似于情 欲的感觉。 更别说这个男人还不是一般美貌的mb,他是他哥哥的情人,他是比自己年长,他还占据着全部的权威,喜欢出于主动的地位。 “够了,”杨九说,“我会打电话叫其他人来的。” 刚刚平复下去的思维在刹那间又变得灼热不堪,罗骏很想冲口问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自己就不行。幸好他控制住了,在爆发的前一刹那夺门而出。 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走廊上乱窜。正巧车库的门还没有关,他冲过去命令司机:“走!” 司机吓坏了:“少、少爷,去哪里?” “随便哪里,人越多越好!” 人越多的地方越热闹,越热闹的地方,越容易隐藏一个人的悲伤。 司机带着罗骏去了酒吧街。灯红酒绿中很容易让一个人戴上放荡的面具,融入彻夜狂欢的人群里。只要有钱,酒精带来的精神上的迷醉和放纵带来的肉体上的欢愉都唾手可得,给人一种快乐甚至是幸福的假象。 罗骏沉默的坐在吧台前盯着眼前的白兰地,狂舞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妆容浓重的猫耳少女,轻佻的斜倚在罗骏身上:“小帅哥,一个人吗?” 罗骏抬眼看她。保养良好的皮肤被掩盖在厚厚的粉饰之下,眼神轻佻而目空一切,有着有钱人家少女惯有的高傲和轻薄。 罗骏突然想起杨九。这个男人一贯是身体主义的绝对奉行者,估计这会儿已经和别人搞上了吧。 他笑起来,举起酒杯;这个笑容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就仿佛破冰一般,让人心情愉悦。 “一起来一杯?” 少女妩媚的笑着,雪白的胳膊如蛇一般缠上了罗骏的脖颈。 杨九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在萧家的那几年里他养成了清晨绝对不自己接电话的习惯,而是翻了个身,半睡半醒间呢喃了一句:“萧重涧,接电话。” 接着他脑子就像被闪电劈过一样喀嚓一下,整个人跳起来痛骂了自己一句:“操!”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杨九带着清晨惯有的低气压接起来,劈头盖脸一句:“喂?有事快说!” “九少啊,还在睡觉?” 那边的声音让杨九从头到脚整个都被凉水泼过一般透彻了:“朱老爷子?您有事?” 朱大佬的声音寒瘆瘆的,止不住的冷笑,笑得杨九心里发毛。好半天老爷子才觉得笑够了,把脸色一收,凉凉的问:“九少,你家罗二公子把我朱某人的亲侄女给睡了,你说怎么办吧?” “什……什么?”喀嚓一声,杨九被雷劈中了一样石化在了床上。 第7章 学生的rp也不怎么样 五星级维亚酒店,朱家的产业之一,刚刚醒来的小野鸳鸯就在其中的一间双人房里被堵了个正着。为什么会被堵?因为猫耳少女是朱老爷子的亲侄女,朱芮的亲堂妹,年方二八芳名朱芊。 他们是刚刚进酒店的时候就被盯上了,但是为什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来堵人,到底是底下人汇报延误还是朱老爷子有意为之,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杨九赶到的时候一对苦命的小野鸳鸯已经别别扭扭洗漱好,边上站着一大圈人,一看过去朱老爷子和朱芮都在,甚至连萧重涧也坐在门口沙发上,还是穿着据说是给杨九穿丧的黑西装,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骏满不在乎的倚在窗边坐着,跷着个二郎腿,一派“睡都睡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的神色。朱芊大小姐拿着指甲钳精心修剪指甲,就裹着一身浴袍,胸前沟壑隐约可见。 杨九一推门,一房间人全都抬眼看他。杨九一愣,豪爽的挥挥手:“同志们早!” 朱大佬啪的一声拍桌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罗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来得正好,杨九,咱们回去吧。” 朱老爷子终于有机会把那句别再嗓子眼里的话吼出来了:“——你想上哪儿去?你睡了我家侄女,还能白睡了不成?” “你睡了人家姑娘,还敢白睡了不成?” 同一句话同一时刻由杨九嘴里吼出来,一样的气势惊人,杀伤力整整添加一倍。朱老爷子不由得看了杨九一眼,两只老狐狸同时在心里对对方拇指了一个:这家伙,上道! 罗骏大惊失色:“杨九,你不会是要我对她负责吧?她又不是雏儿!” 朱芊啪的一声放下指甲钳:“老爷子,你不会是想要我对这小子负责吧?他可是个男的!” 杨九跑路跑得急了,正端着一杯水喝,一听就噗的一声把一口水全喷出来了:“罗骏你搞没搞错,这妞要脸相有脸相要身架有身架,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还在这玩什么扭捏?” 朱老爷子恨不得扑上去掐住他亲侄女的脖子:“胡闹!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说出去了名声好听?现在是大伯给你做主嫁给罗家二少,以后要是大伯不在了,看谁家愿意要你!” 朱芊性子比她姐姐厉害多了,当即就冷笑一声:“得了吧大伯,您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自己清楚就行了,何必我一个小辈说出来大家难堪?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您给我没脸,小心把自己的老脸也给丢尽喽!” 朱老爷子气得全身乱战:“你你你……” 朱芮赶紧温言细语的扶住父亲,蹬了堂妹一眼:“小芊,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 “为了我好?”朱芊轻蔑一笑,重新拿起指甲钳精心修剪她那完美无缺的指甲,“——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吧姐姐!就算真嫁人了又怎么样?人家把你当正房太太看了没有?要不是大伯,你寻死觅活的嫁了,人家却连个信物手链都不给你,看你还得瑟的……” 朱大佬猛地一拍桌子:“闭嘴!” 杨九正面对着罗骏、背对着门口沙发那个方向,这时却突而感觉到一个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简直要把人烫伤。 杨九合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一派若无其事,转头对朱老爷子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哪天抽空我再去和老爷子你说说订婚的细节问题,你安排秘书给我个行程表,这件事要好好商量一下。” 朱老爷子点头道:“那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就拜托九少了。” 话音刚落两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响起来:“我不要!” “我也不要!” 朱老爷子转头对侄女青筋暴跳:“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杨九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罗骏抢先一步先发制人:“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是不会娶她的。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来个天仙我现在都不会娶的!” 杨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苦口婆心的保姆,跟着这小少爷一路收拾烂摊子。这个认知让他颓然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摇摇头:“晚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下次跟人上床前一定要先看两样东西,一是身份证,二是健康检查报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啊!” 这话颇有些过来人经验之谈字字血泪的意味,周围的人全都默默的划下三道黑线。 罗骏哼笑一声,站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竟然是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别说是朱家的人,就算是港督总统家的女人来了也一样没用。老子我还年轻,没那个心思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缠上。” 杨九从牙齿缝里逼出几个字:“我可以问为什么吗罗二少爷?” 第9章 杨九夹着一根烟,从后门里走进小巷子里。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大概是被哪个流窜的野孩子用石子打破了灯罩。反射出来的一点光线中可以看见密密的雨丝飘飘洒洒,空气中弥漫着油腥、烟尘、欢闹过后腥膻的味道。在细雨溅起的隐约尘土味之后,又有那么一点捉摸不定的……硝烟气息。 杨九吐出一口烟雾,按住胸口咳了几声:“出来吧,都他妈被发现了还藏什么藏。” 小巷子边破败的墙壁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借着淡薄的月光,可以看见墙头跃出十几条黑影。一个女人在保镖的簇拥下从外街的巷子口里走进来,毫不怜惜的把华贵精巧的高跟鞋踩在肮脏的积水里。 即使是再冷清的月光,也比不上她眼底的杀意那样寒冷。 杨九只看了她一眼,就懒洋洋的笑了:“——哎哟!这不是朱夫人吗?您老三更半夜的大驾光临男士俱乐部后门,这是有何贵干呢啊?” 朱芮冷笑起来,这个笑容让她看上去有些狠毒的意味:“杨九,你为什么要回来?” 杨九优雅的摊开手:“我最最深爱的罗荣慎死了,怎么我还得忍气吞声不成?” “事到如今了你还扯什么谎!我是个女人,我看得出来,你骗得了萧重涧,骗不了我!你分明是对萧重涧留有旧情,有你在这里,我就日日夜夜如鲠在喉,你就像是根刺扎在我眼睛里,叫我没办法对你手下留情!” 杨九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旧、旧情?” 朱芮大概突然意识到这样尖锐的说话实在有失身份,她愤然咬了咬牙,猛地一挥手:“给我杀了他!事成之后,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枪械碰撞的声音在朦胧的细雨中格外冰冷,那是普通的警用手枪,以朱芮在萧家的能力,她还调动不了杀伤力更大的狙击枪。杨九在听到枪声响动的刹那间得出了这个结论,心里微微一动。然而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仿佛很忧愁的叹了口气:“罗荣慎,你看,怎么他们都不相信我爱你?” 他咬着手指尖,忧伤的摇摇头:“难道我花心的名声都这么烂了不成?” 离他最近的那个枪手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其实他是很有把握的,他们有十几个人,呈一个包围圈的架势,把目标人物准确的围在了正中。他不相信有人能突破这样一个严密的狙击圈,只要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扣下扳机,杨九就会立刻中弹倒地。 他甚至已经可以看见收工回去时的情景。这么简单的一个狙击任务,事成之后就是丰厚的奖赏。他可以出去泡泡吧,喝点小酒,甚至叫两个美艳的妞。一切都结束在那简单的一声枪响之后,大概只需要几分钟,所有的就都可以结束了。 他的食指按在扳机上,眼睛紧紧的盯在小巷子里那个黑色的侧影身上。大概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他眨了一下眼,然后他发现,那个目标人物消失了。 消失得如此迅速、干净而彻底,就好像刚才他站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枪手愣在原地。紧接着他闻见了从身侧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味。 这样清淡而温暖,就仿佛被包裹在烤烟温厚的醇香中一样。 这就是他在坠入黑暗之前,最后的一点意识了。 杨九猛地发力跃起,那猛烈的力道简直不像是这具削瘦而苍白的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大概在刹那间他已经从原地消失了,一米多高的墙壁,没有助跑,没有攀爬,他直接跃上了顶端,紧接着在半空中一个肘击就把枪手重重撞下了墙头。 黑色的呢子大衣在夜风中飘了一下,朱芮只见到那个人影在墙头上飞速的移动。有几个枪手想阻拦,但是还没来得及出手,杨九从口袋里掏出短突开栓上膛一气呵成,砰砰两声枪响,那两人接连翻下了墙头。 那两枪不论是气势还是准确度都是专业性质的,如果朱芮有着足够的实战经验的话,她还能听出来,那把短突已经被专业人士改造过了,其子弹发射出镗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把短突所能负荷的最大限度。 朱芮张开嘴,那一声尖利的惊呼却被严严实实的堵在了嗓子眼里。 二十米以上的距离,好像仅仅只在刹那间,杨九便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我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想要我的命……”杨九轻声俯在她耳边,就像是情人间的私语,亲密没有间隙,“……我最爱最爱的,就是我这条命了……” 与此同时,手枪因为连续射击而残留着微许炙热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后心上,那一点温度仿佛带着流动的怨毒,顺着皮肤渗透心脏。 朱芮战栗起来,她几乎已经要瘫软下去的时候,突而只见巷子口里飞快的闪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身纯黑西装,赫然是面色阴沉的萧重涧! 狼眼手电的光猛地扫进来,把夜雨中黑暗的小巷子照得恍如白昼。那一刹那间萧重涧猛地看到了什么,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厉声喝道:“——住手!” 第9章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有些事事后想一想,好像其中种种的因缘曲折可以讲述整整一个世纪,然而实际上当它发生的时候,我们只能用电光火石来形容。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候,杨九只觉得身上一沉,接着被一股奇大的力量狠狠的从身后抱住了。 这股力量来的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踉跄了半步,手里的枪应声而落,溅起一地积水。 在飞溅的水珠里,他恍惚看见紧紧抱着自己的萧重涧的脸——仿佛隐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让他都忍不住心里一抽。 那声住手不是对杨九说的,是对杨九身后一个枪手说的。 跳弹反弹回来擦过了萧重涧的手臂,紧贴着杨九的腰侧射了出去,在墙角里发出叮的一声响。杨九猝然回头,萧重涧一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手臂,鲜血从指缝间不断的涌出来。 杨九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萧重涧慢慢的跪倒在地,直直的盯着自己。 鲜血流到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蜿蜒流动,就像是缓缓游动的蛇。 “先、先生!”朱芮慌忙跑过来,“你怎么样了?” “萧老大!” “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来人,来人!” “医生呢?医生在哪里?” “今晚的事是怎么回事,叫人彻查!” …… 萧重涧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朱芮原本就心虚,忍不住上前去为自己分辩:“先生,您听我解释,……” 萧重涧举起手打断了她,“你们都让开。” 保镖队长率先退去了半步,朱芮想上前,但是在一群人的后退中也身不由主的退了开去。萧重涧踉跄了一下,杨九不由自主的扶了他一把。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彼此扶持时做的一样。 “扶我回夜店去,找个房间,找两个医生。” 萧重涧的语气近乎于命令,杨九有刹那间的不自然,但是一摸这男人就是一手的血,也容不得他多想。 萧重涧不是个体格轻巧的人,整个体重压在杨九身上,搞得他们两个人动作都有点蹒跚不堪。保镖队长想跟过去,但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萧重涧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的吩咐:“谁都别跟来。” 朱芮忍不住:“先生……” “包括你。” 朱芮看着杨九一步一晃的慢慢把萧重涧扶进夜店的后门里去,手指痉挛的绞住了名家剪裁的大衣衣角。如果不是萧重涧在这里,可能她已经把杨九活生生撕成一块一块的了。 杨九也很郁悴,他扶着萧重涧在夜店里找了个房间,所幸两个人都是vip客户,一路上横冲直撞没有收到任何人盘查。夜店的公关经理闻讯早已赶来,带着两个临时找来的医生,等在房间门口诚惶诚恐:“萧大,要不要叫人?要不要准备手术?有什么吩咐?要不要……” 杨九把萧重涧往椅子里一摔,轻描淡写的拍拍手:“一点药粉,一段绷带,只是跳弹擦过的皮肉伤罢了,放心这人皮糙肉厚死不了。” 公关经理一看一路把萧重涧扶进来的人竟然是杨九,再一看一脸隐忍的萧老大,看看那狰狞可怖的枪伤,又看看杨九手里的短突,顿时张大了嘴巴。 杨九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公关经理眼里已经演变为了不畏强权反抗强 暴的英雄,他莫名其妙的戳戳经理:“还杵在这干啥呀?你傻了?” 公关经理立刻跳起来,无比恭敬的点头哈腰:“九少,不,九爷!九爷您歇着,我立刻就去办!” 杨九抓抓头发,看着忙乱成一团的公关经理和医生,无比困惑的耸了耸肩。 这间道上有名的夜店果然准备着很多平常酒吧根本不会准备的东西,不一会儿功夫医生就如临大敌的整好了各种药物器械,谁知刚要包扎的时候,却统统都被萧重涧冷死人的眼神冻回来了:“你们都下去!” 医生很害怕:“可是您的伤……” “叫他来。” 医生顺着萧重涧的眼神望去,只见杨九坐在躺椅上,津津有味的翻看一本时尚彩画杂志。 杨九动了动,实在没法在这几道饱含着怨念、恳求、凄凄哀哀的目光中再若无其事的装下去了,他猛地一合杂志,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夺过剪刀绷带,极其豪爽的一挥手:“走走走,放着我来!” 医生还想说什么,结果都被杨九一手一个推出了门外,顺势把门砰的一关。如果能看见萧重涧的表情,那一定能发觉他唇角带着一点近乎不见的微笑,冷冷的,又有点期待的意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杨九走到萧重涧的椅子边上,用两根手指掀开那道子弹擦伤,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接着他没有去拿消炎剂,而是顺手抄起边上酒柜里的一瓶伏特加,一把掀开木塞,就这么直直的对着伤口浇了下去! 酒精对于血肉的直接刺激让人整个脊背上的神经都痉挛起来,萧重涧闷哼了一声,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杨九的领口。伏特加酒瓶被重重摔碎在地上,他就这么拎着杨九,跟拽一个大口袋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狠狠的扔到了大床上。 杨九猛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萧重涧满把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紧接着就吻了下去。 这个男人在床上一向很有行动力。尤其是他对于手下这具身体有着细致和详尽的了解,足够他在第一时间把身下这个人制服。杨九挣扎了两下,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被满把按在了男人强壮的胸膛里,禁锢是如此强悍以至于他除了尽可能的去碰撞萧重涧手臂上的枪伤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萧重涧闷哼了一声,猛地发力把杨九按倒在床上,一个膝盖抵在了他大腿之间,极具情 色意味的摩挲着大腿内侧紧致的肌肤。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酒精冲洗干净,现在因为挣扎又迸裂出了新鲜的血,可是他好想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完全没有在意。 杨九仰躺在床上,一时间天翻地覆,只看见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撞进视线里。他刚要起身就被萧重涧按住了,接着一个凶狠的吻就这么迎面压了下来。 和杨九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口腔不同,萧重涧是个极其冷厉肃穆的人,唇舌之间没有任何其他气味,除了纯然的、带着明显侵略意味的男性气息。就像是缠绵入骨的情人一般,探入口腔的舌尖掠过每一寸牙床,仔细的让杨九唇齿间每一处都带上自己的味道,甚至让人无法呼吸。 一吻结束的时候杨九只能紧紧抓住萧重涧的衣领,因为缺氧而造成的窒息让他手指都僵硬到痉挛了。萧重涧亲吻着他的指关节,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扯下领带,粗暴的把他的手腕骨绑在了床头上。 “我不记得你有这方面的爱好。”杨九喘息着仰头去看自己的手,被萧重涧板着下巴拧了回来。 “——你还以为我是个随便你在外边怎么玩都能忍气吞声装不知道的男人。”萧重涧有条不紊的撕开杨九的衣襟,动作看上去很斯文,实际上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残忍,“杨九,不给你点苦头,你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杨九猛地一挣手腕,却没有挣脱开来。领带绑得匆忙却极其的紧,他哼了一声,然后胸前到下身一凉,大衣里薄薄的衬衣已经被撕成了再也没法穿回身上的碎片。 杨九脸色有点变了:“萧重涧你滚开!老子现在对你没兴趣!” “单方面的强制性行为叫做强 奸。”萧重涧脱下衬衣,紧绷在肌肉在暧昧的灯光下给人一种沉沉压来的威胁感,“——没错,我现在就是在强 奸你,怎么着吧?” “你他妈——” 话音未落就被凶狠的亲吻堵在了唇舌之间。萧重涧一只手抓着杨九后脑上的头发,一只手急促在床头柜里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管含有催情剂成分的润滑软膏。 杨九哼了一声,声调带着颤音,许久没有被异物入侵过的地方被粗糙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插入,虽然有润滑,但是因为过于急促,内壁里柔嫩的肉还是因为疼痛而反射性的紧缩了起来。 杨九猛地弓起身,喘息着一口咬住了萧重涧肩膀上的肌肉。大概是因为太用力了,口腔里很快泛出一点血腥味。渐渐的被划破而火辣辣疼痛的内壁泛出一点搔痒,继而以燎原之势迅速燃烧了他的整个身体。 杨九皱紧了眉,一开口,声音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沙哑:“萧重涧,你他妈真够……卑鄙的……啊!” 尾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嘶哑,因为就在他最难耐的时候,萧重涧猛地把他翻了过去,已经坚硬到胀痛的欲望直接插进了那湿润的穴口。 “……啊!” 突如其来的插入让两个人都忍不住惊喘了一声,萧重涧心里暗自的狼狈,就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又接触到了日思夜想心心念念都放不开的那个人,心理和肉体上双重的巨大刺激让他当时就忍不住想喷泄出来。 可想而知如果他这时候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射出来,事后会遭到杨九怎样毫不留情的嘲笑。想到这他忍不住惩罚式的把自己往里狠狠一插,前所未有的深度让杨九放下了一切伪装的表情,当萧重涧低下头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见杨九长长的眼睫扑动着,恍惚间竟然有些脆弱的神采。 “这样就不行了?”萧重涧俯在他耳边问,湿润的气流拂过敏感的耳垂,出乎意料的淫靡,“……多长时间没做了,嗯?”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每天晚上有娇妻伺候着?”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原本是应该配合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轻佻笑容,但是这个时候无端缺了一点气势;从萧重涧这个角度望去,身下的人以一种被迫完全臣服的姿态承受着自己的欲望,这样的话说出来,难免就有些类似于挑逗和微怨的意味。 这个认知让他深吸了一口气,下身蠢蠢欲动的器官更加灼热和坚硬,“那你来被我伺候伺候,怎么样?” 杨九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答出来,已经敏感到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内壁就被狠狠的撞击到最深处,发狂的快感让他全身酥麻到瘫软,在激烈的动作中,萧重涧伸手过去大力扣住他的后腰,除了这之外,杨九只有被绑在床柱上的手能勉强支撑住上半身。 毫不停息的抽 插的动作带起水声,穴口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主动吸附着索求更多,一阵阵电流一般的快感鞭笞着身体,渐渐的连杨九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呻吟,有没有辗转着向身上这个男人求欢。 他只记得最高 潮的时候,他狠狠的咬着这个男人肩膀上的肌肉,唇角里溢出破碎的求饶。萧重涧给予的回答是更猛烈的撞击,接着毫无顾忌的在杨九身体最深处释放了自己。 没有安全套,没有任何间隔,直接的把自己喷射到了最深处。其中隐含着多少这个男人心底的亲密和狎昵,让人难以言说。 喘息声渐渐平静,许久过后杨九勉强翻动了一下,狠狠一脚踹到萧重涧身上,“给我解开!” 萧重涧哼了一声,俯身过去解开领带。杨九活动了一下手腕,紧接着啪的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萧重涧脸上。 第11章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那边ivy哪里愿意放人,早就撒娇耍泼的跟了上去,隔老远还能听见杨九抓狂的求饶声:“ivy!我求你了!别玩了!我都要疯了!……啊啊啊不要往我脸上抹鼻涕,很恶心的啊啊啊!……” 第11章 医院惊魂 “我真的跟他没关系,”杨九对罗骏指天划地的发誓,“他是个有角色扮演怪癖的酒吧调酒师,我偶尔去那家酒吧喝酒而已。要是沾惹上他那可就糟了!他曾经因为床伴的不忠而割掉人家的小鸡鸡!” 罗骏冷眼看杨九,一直看得杨九频频擦冷汗,弱弱选择了场外求助。可惜场外只有保镖和手下,并且一个个都是被九少性骚扰过的,所以这时候都十分解恨的躲在了门外看戏。 “就算不提那个ivy,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罗骏一手指着杨九的鼻子一手拍桌子:“医生、dna报告单、以前的所有事,你压根就没有对我提过!” 午后花园的大玻璃屋里,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宇,在地面上反射出暖洋洋的光。杨九懒洋洋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窗台上组装他那把心爱的m12,枪械亮闪闪的保养得就像新的一样。 “好了啦,当年我比较八卦嘛,对这种花边新闻感兴趣……说起来现在你好歹也是掌权的人啦,薄薄一张dna化验单,还不到可以把你轰下台的地步,放心啦。” “如果是别人拿着这张化验单上门来要求我走,那完全可以不理!但是那是萧重涧,这人是一旦抓到一个把柄就能把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谁都知道我父亲的遗嘱是只把产业留给我大哥的那一支子孙!” “罗荣慎没有子孙了嘛。” “所以萧重涧就有理由上门来夺家产了!” 杨九打了个哈欠,午后的阳光让他昏昏欲睡:“……喂,你不要危机感这么重好不好……话说回来,当年你母亲可是个美人唷,正好是我最喜欢的那个调调……哎哟!”他猛地抱住脑袋,“不要用石子砸我!” 罗骏拍拍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现在还价值萧家百分之二十的代理权,所以如果你不好好干活,我就把你打上蝴蝶结塞进礼品盒里送回萧家去,不信你试试?” 杨九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那神态就好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罗骏微笑着伸出手,亲密的勾过杨九的脖子,接着凶狠的重重的往怀里一勒:“——干活——!要是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有事瞒着我,你就自己洗干净躺礼品盒里去吧!” 杨九一手抱头一手搂枪的飞快窜出了玻璃大屋:“你个黑心的老板!冷血的资本家!” 他一直往门口狂窜了一百多米,然后看看身后没人,于是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恶霸嘴脸,看到路边经过警卫就冲人家抛媚眼,门房家呼啦的鼻涕的六岁半的小二子在路边玩蚯蚓,被他抱起来狠命的揉搓了一番。 祸害完了别人,九少觉得心里很爽很舒服,肚子也相应的饿了。于是他悠哉游哉的出了门,问门口小吃摊上要了三人份的凉粉,特别加了两大勺辣酱,一边吃一边嘶嘶的吸气:“够劲!真够劲!” 凉粉摊就在罗家侧门不远,有认识他的也在那里吃东西,见了他就笑:“九少!怎么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饿死鬼投胎啊?” 杨九正色:“晚上出去勾引人家小姑娘,没时间吃饭,中午要吃得饱一点。”接着把碗一推,又叫:“老板!来一碗水饺!” 这人在小吃摊上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三人份的食物,然后扛着那个装着m12的小提琴盒,大摇大摆的沿着街道往医院走。三条街以内有私人医院,他放着没有去,硬是从市区走到了市郊的公立医院,蹲在人家大门口数蚂蚁。路上有人经过,对这个蹲在医院台阶门口的怪蜀黍纷纷致以注目礼,他就跟别人解释:“其实我只是一朵雨后的蘑菇……” 这朵雨后的蘑菇一直在公立医院门口等到了人家下班,估摸着人都走光了,他才拍拍手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往里走。 杨九这个人,天生不走寻常路,人家都是走大门,他轻身一跃,直接跃上了医院二楼的墙檐上。 几年前这座医院的住院部已经被改成了门诊部,里边只有几个抱着孩子来看病的家长,这会儿正打着哈欠看孩子吊水。杨九俯下身,极其迅速的顺着屋檐上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水槽溜过了窗户。外边沉沉的夜色为他黑色的上衣形成了最好的保护色,里边有个孩子父亲正好抬头,隐约看到什么东西从窗外飞掠而过,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那个父亲揉揉眼,喃喃着道:“……是野猫吗?” 杨九停在一个窗口边。里边是住院医师值班室,只有一个小护士,背对着他,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杨九仔细而耐心的用特殊工具伸进窗户之间的缝隙里。窗栓是老旧的插销式,他慢慢的旋起插销,无声无息,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被抑制住了。 看,那个小护士是如此的年轻可爱,她应该拥有花一样的年华。可能她还没结婚,她会在不远的将来拉着一个好男人的手走进结婚的殿堂,然后生几个可爱聪明的孩子。 没有道理让这么美好的生命消失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里。 啪的一声轻响窗户的插销被提起来了。这声音不比一支笔掉在桌子上的声音大,小护士趴倒在桌子上,轻微的打起了鼾。 杨九把窗户推开到仅容他勉强通过的大小,免得夜风吹进来打扰了人家小姑娘的好眠。他轻手轻脚的跃进室内,脚尖在医生办公桌上点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的落到地面上。 小姑娘偏了一下头,咋咋嘴巴。杨九稳步走到她身后,猛地手起掌落,一掌切在她纤细的后颈上。 睡梦中的惊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小护士还没来得及惊醒,就被迫坠入了更深层的睡眠状态中。力道、时机、角度都把握得无比精确,当她醒来的时候也许只会感觉到后颈微微的疼痛,但是并不会妨碍到她第二天的约会或逛街。 杨九返身环顾着这间医生办公室。凌乱的资料堆积在抽屉和桌面上,保险柜根本就被当成了普通的书柜来使用,柜门大开着,里边胡乱塞着陈年的旧报告。 杨九走过去随便抽出来一份。上边记载着某某年某某月为一位姓名缩写为某某的客人做了一项切除阑尾的手术。杨九从喉咙里哼了一声,顺手把报告重新塞回去。 著名的黑道大夫陈杰,曾经供职于黑手党家族的生命科学研究室,因为玩忽职守而被通缉过,后来隐姓埋名来到香港,为一些家族服务以取得庇护。他曾经为杨九挖过子弹,但是事后的记载上写的是青霉素过敏。 突而身后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继而门被打开了,陈杰一抬头,“谁在那里?” 杨九转过身来,m12黑色的枪口在医生值班室白瘆瘆的日光灯下发出冰冷的光。 陈杰一愣,坦然道:“你终于来了。你要什么?” “当年我请你做的那个dna检测报告书。”杨九举起枪口,“还有你的命。” 陈杰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我就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道上混久了,终于有一天会被道上的人干掉。不过年轻人,今天你杀了我,明天说不定就会有人杀掉你。这世上因果循环,总有一天会轮到你身上的。” 杨九叹了口气,眉眼间仿佛真的有些惋惜:“那都是命罢了,老人家,我不是不信你能保守秘密,而是我这个人,只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您认命吧。” 陈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报告书我已经丢了。” “很好,一份多年前的报告书并没有您的人证来得可信。” 陈杰阖上眼:“你动手吧。” 杨九举起枪。鹿皮手套下的食指按在扳机上。 就在那一瞬间,突而他身后窗户哗啦一声碎裂,杨九猝然转身,只见三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带面具的雇佣兵一跃而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门被大力撞开了,房间被雇佣兵迅速的包围起来,每一个都把枪口对准了他。 杨九僵在原地短短一秒,紧接着门口传来鼓掌声,萧重涧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带着一点点让人恰好感觉的出来的自得,“——杨九,这个套子设得这么拙劣,难为你也就这么踏进来了。我对你十分欣慰啊。” 杨九回头一看,萧重涧扶门而立,脸上的微笑完美无可挑剔。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那赫然是罗骏。 杨九放下枪,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要是想让我对罗家死心,这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 罗骏面无表情的站着。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杨九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满嘴里都是被背叛的苦涩味道。 萧重涧注意看他的表情,杨九把m12随手扔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一点名为沮丧的情绪都找不着。从很久以前开始起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可以输,也可以在失败之后露出伤感之情,但是他是如此的骄傲而自得,甚至连他的伤感都带着一点高高在上、不容轻视的意味。 萧重涧苦笑了笑:“很好杨九,我的目的也就是这一个。” 杨九问罗骏:“就为了百分之二十的代理权?” 罗骏没有答话,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萧重涧倒是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他。任何时候人都是第一为自己考虑,何况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手下人负责,有时候不能任凭自己的心意来。” 杨九冷笑:“你什么时候成了为对手说好话的人了萧重涧?” “我只是让你认清楚一个事实而已,你在罗骏心里,没有他自己重要。” 萧重涧竟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轻轻的道:“这个世界上愿意放弃丰厚的交换条件而选择你的人,也只有我一个罢了。” 他转头问罗骏:“我不要求多,你开枪打断他一只手,我原先许诺的照样付账,你看怎么样?” 罗骏皱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重涧面沉如水:“让他死心。” “萧大,你这么咄咄逼人,让我不禁有种其实你爱上杨九了的感觉。”罗骏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枪,“产业公证和转让文件已经送去我家了?” “是。” “那就好。” 罗骏眼底闪过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紧接着他举起枪,对准了杨九。杨九阖上眼,并不去看他,失却了那一层吊儿郎当的外表掩饰,他脸上的表情沉静得异常。 “杨九,”罗骏轻声说,语气亲昵得近乎于耳语,“把枪捡起来,然后立刻来我这里。” 话音刚落萧重涧猛地转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罗骏猛地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枪口调转抵在他后脑上,对那些来不及反应的雇佣兵厉声喝道:“都放下枪!不然我要他的命!” “哈哈哈……”杨九伸手重重的抹了把脸,精神抖擞的对萧重涧大笑:“你看,这个世界上愿意选择我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啊!” 萧重涧静静的看着他:“你知道他是打着两样兼得的主意,才会让你来这里冒险的吗?” 罗骏有些着急:“杨九,我们出去再解释,我以为你……” 杨九抬起手来打断了他:“我知道。” 他转向萧重涧,想说什么,但是萧重涧打断了他:“如果是我,就算高风险可能会得到高收益,我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我不会……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的损伤,你相信吗?” “……我相信。” 杨九走过去,他几乎和萧重涧面对面了。这样的距离,只要萧重涧一抬手,就可以刹那间掐断他的脖子。 杨九沉静的看着他:“被你追杀到无路可走、无数次从子弹里逃生、大冬天晚上躲在雪里、争分夺秒的逃命……在这所有一切发生之前,你说这话,我相信。” 萧重涧闭上眼,一言不发。 罗骏忍不住的想伸头看杨九是什么脸色,然而他只看见杨九匆匆丢下一句:“赶紧走。”就紧接着擦肩而过了。 罗骏一把枪抵着萧重涧的后脑,杨九走在前边,一直到门口停着的一辆捷豹前。萧重涧打开了指纹锁,罗骏把他往副驾驶上一丢,砰的一声带上车门:“我们往哪里去?” “回罗家。” “那他怎么办?”罗骏向闷声不吭的萧老大扬了扬下巴。 杨九突而怒从心头起:“绕个路把他丢医院后山去!” “为什么是后山?” “我曾经被追杀到躲在山洞里过了好几天,没吃没喝,只能去掏鸟窝。” 罗骏很不厚道的笑了,然后猛踩油门把萧家的保镖远远甩在后边。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罗骏哼着小调开着车实在是很无聊,从后视镜里看看萧重涧,忍不住揶揄:“萧大对我的开车技术有何感想?” 萧重涧不动声色的笑笑:“不错。” “那你怎么搞得一副面有菜色的样子,好像很担心我会把车开到山谷底下?” “没有的事。” 杨九在后座上冷冷的开口:“你要是不想着他的道,就别跟他搭话。” 罗骏看看杨九冷峻的脸色,闭了嘴专心开车。从医院开往后山大概也就几分钟的车程,夜晚可视条件差,大概有十分钟左右,他们就看见了后山树丛黑黝黝的阴影。 道路有些泥泞,车体突然一沉,罗骏用力踩了踩油门:“陷住了。” “shit!”杨九说,“你下去看看情况,我来看着他。” 罗骏看看车前肮脏的泥地,郁闷的抗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上去最耐操。”杨九接过枪,长长的腿从驾驶和副驾驶席之间的空隙中伸出来,照着罗骏的屁股就是一脚,“下去!下去!” 萧重涧目不斜视,仅仅在嘴边微微一笑。前方的树林在医院的后山上显得有点鬼气森森,风穿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声响,就仿佛有人在林间踮着脚走路一样。这就是杨九打算把他丢在那的地方了。 萧重涧从后视镜里看看杨九。这男人正跷着腿坐在后座上,从这个角度看去,牛仔裤包裹下漂亮的小腿线条一直往上,延伸到暗处大腿的缝隙之间。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回想起一个同样暧昧的晚上,他甚至还想得起眼前这个人被压在身下时扬起的脖颈,以及他大腿内侧紧致的触感;然而转眼之间他就受制于那人的枪口下。 前方的树林里闪过萤火虫似的光点。在这样紧迫的局势下猛地回忆起那样香艳旖旎的一切,让人更为深刻的体验到一种诱惑般的刺激。 杨九敏锐的感觉到类似于视奸一般的目光,他抬起头,萧重涧在后视镜里撞上他的目光,并毫不掩饰的对他微笑起来:“你猜我在想什么?” 杨九冷淡的用枪顶了顶他后脑勺:“想你会被我丢在哪个山疙瘩里喂蚊子。” “不,”萧重涧说,“我在想,我哪里比你以前那些露水情人们差,为什么你在跟别人泡吧喝酒玩调教游戏的时候,就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 “这个问题就和我哪一点不如罗荣慎、为什么你宽容他而苛刻我一样无聊。”杨九漫不经心的点起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别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怨妇,萧重涧,我什么时候都没教过你这一点。你自己不成器不要紧,别连带着辱没了我的名声。” 第13章 “既然有家有室了就不要学人出来玩儿,娶个老婆生个娃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已经没资本了萧重涧!老实点儿吧你!” “先生,你在里边做什么?跟谁在一起?开门!” 杨九扯着领子一把推开他,顺带再送上一脚:“滚吧你!” 萧重涧怒从心头起,对着门口厉喝:“滚开!不关你的事!” 门外静了一下,然后是佣人心惊胆战的安慰和劝架,紧接着就爆发出朱芮惊天动地的哭泣和尖叫:“你就为了个男人,连你老婆都不要了?我可是你老婆!你家名正言顺的夫人!你竟然连我爸爸的面子都不看了,也不怕人笑话……” 杨九不是个单一的gay,严格的来说,他是个正太和萝莉控。他喜欢的那种女孩子都是纯真的,娇羞的,一定有着a罩杯和柔软小腰雪嫩双腿的,或者像罗骏那天晚上邂逅的朱芊小妹妹也勉强可以过关。从这一点上可以充分看出此人的猥琐和流氓本质。 像朱芮这样的女人,尤其还是吵人的很麻烦的女人,是他最讨厌最不能忍受的类型。 “老子的神啊,要是我当年知道她是这么个德性,我一定拼死反对你娶她进门。”杨九捂着眼睛跌坐在沙发上,顺脚又把萧重涧往边上踢了踢,“让开点位置,老子腰疼。” 萧重涧没有让开,反而危险的逼近了:“你搞错了一点。” 杨九哼哼着不理他,被萧重涧板着下巴拧过来,强迫他直视着自己,“——不管我要娶谁进门,你都应该反对,坚决反对!只有你才是应该反对的那一个!这一点怎么你到现在都搞不懂!” 杨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想死得更快?” 萧重涧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跟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怎么解释。他只得重重的把杨九扔到沙发上,然后就像一头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朱芮的哭泣已经声嘶力竭:“我这就回娘家去找我爸爸!姓杨的,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紧接着就是一大群人脚步杂乱的远去的声音,还有女人的痛骂和哭泣。杨九更困惑了,他摸着鼻子,十分委屈的喃喃自语:“……我得意什么?关我什么事?……喂,你们不要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好不好?……” 第13章 罗二少爷要结婚 朱芮带着一大群人走了没有几步,脚步声还不远,突然门口有人匆匆敲门。这几下敲门几乎正点踩在了萧重涧的怒火上,萧老大当时就冒火了:“谁?又怎么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别来烦我!” 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萧大,是我,江陵。” 江陵这个人多年罹患一种疾病,叫做面部神经缺失。确切的来说,就是面瘫扑克脸。当年杨九进驻萧家的时候,他是大门口看门的警卫;几年过去,如今他已经是萧重涧身边最信任最能托付的重臣。当时萧家下令追杀杨九,江陵第一个强烈反对,同时还斩钉截铁的反对萧重涧娶朱家的大小姐进门;萧重涧问他是不是因为私交才这么说,他沉默半天给出了两个硬邦邦的字——直觉! 后来他一直被朱芮记恨不已,要不是萧重涧有所袒护,估计他已经被朱芮打发去毛里求斯了。 事实证明,一个龟毛并且鸡婆的扑克脸男人的直觉,往往比一百个女人的第六感都管用。 萧重涧立刻站起身:“江陵?出了什么事?” “罗骏打上门来了。” 萧重涧打开门,一边匆匆大步往外走一边问:“我不是早说过了么?在我家就那姓罗的小子没名没姓,直接管他叫姓罗的就行了,别对他客气。” “老大,”江陵一板一眼的说,“就算你再怎么称呼他,人家公民证上的名字也仍然是姓罗名骏的。” 萧重涧闭上嘴巴,几步冲下楼梯。 罗骏的车一直开到了萧家主宅的大门口,一辆铮亮的捷豹,和被萧重涧开回家的那辆一模一样。据说罗荣慎生前投资了汽车生产业,这小子如今拿车不要钱,在外边泡妞都是一出手一辆车,大方得要命。 萧重涧站在台阶上,罗骏靠在车门前,抱着臂扬着头:“萧大,我要的人呢?” 萧重涧冷笑:“你要的人?你要什么人?萧家上下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罗二少爷看上了谁,上门来跟我讨?” “你别在那装浑!杨九呢?” “我家没这个人!” 罗骏哈哈一笑,接着厉声一句:“——好!那我来搜!” 他说着就要往里冲,一帮家人赶紧拦住他。萧重涧只觉得气血上冲,刹那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被小三上门来指着鼻子骂的大房的感觉,“——姓罗的你别太过分了!你敢进来一步,我今天就在这要你的命!” “哎哟我说萧大啊,”罗骏冷笑着盯着他,“你这都要了我多少次命了,怎么还没要走啊?” “要不是看着杨九的面子,你以为我解决不了你?”萧重涧这话说完就觉得特屈辱,这姓罗的是谁啊?凭什么能借杨九的面子?好歹咱们萧老大也算是个大房吧,有哪个大房指着小三说:‘要不是看着我男人的面子,我早就解决你了’的? 罗骏噗嗤一声笑,歪歪斜斜的靠在门上,尽显当年港岛第一恶少的传奇风采:“——萧重涧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装出来的圣人脸皮也该收收了。当初是谁借着杨九的手爬上去,转头就翻脸不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是谁杀了我大哥,又假惺惺的跑去分家产的?我要是你早就没脸装深情了,你这样子自己都不起鸡皮疙瘩的?” 萧重涧被击中心病之一,心里重重的一跳:“我和杨九的事轮不到你来说话。” “我也没兴趣,我就是想来接我亲爱的老师走,怎么着,真以为杨九身上挂了个你萧家专有的标志不成?” 萧重涧被击中心病之二,脸上立刻阴沉下来:“姓罗的你还跟我装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龌龊主意!”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和萧老大一样,自己心里打着无数的龌龊主意,于是看别人个个都不是好种,个个都心怀鬼胎。他自己要吃掉杨九那就是名正言顺,别人也想吃,那就是道德败坏的小三儿了。 殊不知我们纯情的罗二少,现在只停留在泡吧把妹、玩玩辣妞的水平上,偶尔尝试一下mb,也是朋友拉去应付一下的。对于阅人无数的风月老手杨九老师,罗二少还停留在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玩的状态中。以他现在的水平,要实现推倒杨九老师的目标,那还是一个大课题。 罗骏脸上一红,但是输人不输阵,立刻伶牙俐齿的反驳回去:“你以为这世界上谁都跟你一样整天阴谋诡计仗势欺人,只知道背后坏事做尽当面装无辜?萧重涧,我上门来只是为了接我亲爱的老师回去的,你强行羁押他,这叫做非法囚禁,小心我送你上法庭!” “送你上法庭”现在已经成了这两人见面时一定要互相骂一遍的台词,你说我杀了罗荣慎,你这是污蔑我,我要送你上法庭;我说你非法拘禁公民人身自由,你这是违宪,我要上法庭去告你!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每一个都极力的想证明自己是大房的时候,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兴高采烈的呼唤:“喂——同志们——!我来了了了了了了——!” 快斗成斗鸡眼的两人同时扭头一看,只见二楼的某一扇窗口上,杨九凌空吊着,大力的向他们挥手:“我——跳——啦——!” 萧重涧和罗骏同时大惊失色:“不要!” 话音未落杨九就用一个他自以为很帅很牛逼的姿势跳了下去,然后扑通一声,华丽丽的,就被一跃而上的几只獒犬踩在了脚底下。 萧重涧第一个猛扑过去,身后紧紧跟着罗二少。这个角度看不清楚那边的事,只见两个老大都跑过去了,下边的人也就呼啦啦的跟了过去,一窝蜂的跑到那里一看,所有人都划下了几道黑线。 几只巨大的獒犬围成一个圈,一只最大的当仁不让的四蹄站在杨九的胸口,爪子兴奋的扒拉着,把衬衣抓得破破烂烂。同此同时它肥厚的舌头还在拼命舔着杨九的脸,尾巴摇晃得无比欢实,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撒娇。 杨九一边哈哈笑着躲避口水:“杰克,别舔了,哈哈,好痒,好痒,哈哈……”一边充满希冀的向他们伸出手:“快拉我一把!” 萧重涧伸手去拉他,被罗骏一把打开然后猛地攥起老男人的爪子:“走了,咱们回家了。” 杨九快活的站起身,“那咱们走吧!” 萧重涧冲动的往前走了一步,紧接着一只手挡在了前边。他顺着一看,只见江陵坚决的挡着他,对他摇了摇头:“老大,咱们不能挡他们走。” 萧重涧从牙缝里问:“为什么?” “因为不是时机。” “你凭什么认为不是时机?!” 江陵久久的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淡定的吐出两个字:“……直觉……” 罗骏拉着杨九一直坐到车里,一路上脸色阴沉得好像暴风雨之前的天空。杨九觉得很困惑,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罗骏:“你干吗呢?臭着一张脸?” 罗骏猛地转头盯着他,颤抖着指着他身上衬衣露出来的地方,那星星点点青青紫紫的吻痕:“你、你跟萧重涧上床了?!” 司机猛地打了个抖,捷豹在道路上画了一个优美的s形。 杨九很无辜:“我有生理需要的啊。”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萧重涧解决?” “……用熟了,顺手。” “什么意思?你经常跟他上床?” 杨九张了张口,突然看见罗骏的脸色,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巴,紧紧的缩到车座的拐角里。 罗骏阴森的逼近,正在迅速发育成长、已经显出了成熟男性轮廓的身形带着无形的火焰,笼罩在了我们可亲可爱的、可怜可泣的、弱小的杨九老师身上。 其实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杨九颤抖着默念这句话,就像被采花贼劫走了贞操的黄花大闺女一样流着泪蜷缩起来,楚楚可怜的闭上眼,一副他以为十分可怜、实际上十分可恨的无赖神情。 出乎意料罗骏没有爆发出来歇斯底里,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慢慢稳定了情绪,伸手去在杨九额前垂下来的头发上揉了揉。 “下次有需要不要去找萧重涧了。” 罗骏刚刚坐回去,杨九怯生生的问:“……那找谁?” 罗骏终于暴跳起来:“找我!” 捷豹在道路上画了一个巨大的s,然后在杨九诡异的尖叫声、罗骏恼羞成怒的咆哮声中,摇摇晃晃的向着罗家的方向驶去了。 罗骏的生日在四月初。二十一岁那一年是大生日,从这一天开始,就算正式的成人了。他可以喝酒,可以泡吧,可以去红灯区——虽然他以前也没有少去——但是从今天开始起,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就是被允许的了。 他已经被杨九训练得足够好,某天贴身保镖问:“老板,你生日快到了,要什么礼物吗?” 罗骏正收拾他们谈判完之后的结束报告,闻言立刻紧张的“嘘”了一声:“千万别给杨九听见,要是他知道我还能记得自己的生日,他会发狂的。” “为、为什么?” “他说认真工作的人应该废寝忘食,更别说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保镖:“……” 当杨九认真起来的时候,他是个异常严厉的老师。他教会罗骏包括商业、衣饰、礼仪、谈吐、格斗、射击等等方面的知识,也会教他上流社会间的交际技巧和种种八卦秘闻。他会定时在早上五点的时候叫罗骏起床锻炼,会要求他晚上临睡前念半小时的法语,偶尔也会督促他去追宴会上某个漂亮华贵的小妞。他精心管理着这座大宅,严格的挑选在罗骏身边贴身伺候的佣人和保镖,就像培养一棵珍贵的郁金香幼苗一样一点一点的把罗骏调教到这么大。 有时罗骏恍惚觉得他们之间就应该是这样,杨九永远吊儿郎当但是严厉异常,他永远都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纠正着、欣赏着、完善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他罗骏永远都是杨九目光的中心,永远都是这个可恶的流氓老男人的视线焦点。 这样的被关注和被关怀的感觉让罗骏满足到顶点,他无法想象失去这种生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杨九把目光转移到别的什么人身上,他也许会吃醋到抓狂。 罗骏不小了,用屁股想也知道“永远”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他还年轻,杨九也还年轻;这个可恶的老流氓混迹在广阔的花花世界里,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被外边的什么人勾引跑了,到那时候他罗骏能找谁哭去? “你说啊,”罗骏忧伤的问自己的司机,“如果你希望一个人永远关心你、照顾你,你永远都是他心里的第一位,除了你他再也不会去看其他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司机愣愣的说:“有啊,父母就是这么对孩子的啊。” 罗骏咳了一声:“如果他不是你的父母呢?” 司机踌躇了半晌,真心实意的建议:“老板,跟那个人结婚吧。” 罗骏石化在车后座上过了很久很久,一时间仿佛他的世界在猛烈的震荡中轰然坍塌,整面的墙断裂开来,溅起巨大的尘土。残桓断壁倒塌一地,没有人能形容罗骏此刻内心的震撼,就仿佛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冉冉升起了一轮新鲜的太阳,司机不经意的一句话,为他打开了通向另一个美妙世界的大门。 “你太有才了,”罗骏感慨万千的大力拍着司机的肩膀,“回去之后提醒我,我一定要给你加工资!” 杨九照样在早上五点的时候一边打哈欠一边摸黑进了罗骏的房门,懒洋洋的打开灯,然后顺手拎起罗骏的耳朵拼命的摇晃:“起床了!起床起床起床了!快起来出去跑步游泳锻炼铁人三项去!晚上有你的生日宴会,老子恩准你把法语留到明天再念!” 罗骏早就醒了,眼睛炯炯有神的趴在床上打小算盘,在耳朵被拎的刹那间立刻蹦起来,面红耳赤的去刷牙。他特地挑了一套崭新的黑色阿玛尼西装配同品牌红色衬衣,打了一条银黑色领带,又抓起那捧玫瑰,临出浴室门前还紧张的向嘴里喷了点清新水。 杨九虽然严厉要求罗骏早上五点钟就起床,但是他自己是做不到的。他通常会趴倒在床上一直眯到中午,然后懒洋洋的爬起来吃午餐。 罗骏出去之后就看见他穿着大大的白色浴衣,大字型倒在自己床上,转眼又昏睡过去了。这个老男人虽然在道上辈分很高,但是年纪很轻,好像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他还保留着初见时的风流眉目、轻薄颜色。甚至连最容易生起细纹的眼角,都没有留下岁月的印记,让人恍惚间觉得他永远都是那个玩世不恭、轻佻风流的杨九少。 罗骏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把花举在手里,半跪在床边:“杨九……我……你……” 杨九挑起一边眼皮:“知道樱花为什么这么红吗?” “……” “如果你不在一分钟之内换好运动服出去跑步的话,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罗骏僵硬在原地半晌,一看时钟的分针,立刻把花一丢往外跑。 晨练回来吃早餐,在精美的仿欧式雕花餐桌上,用手工制作美轮美奂的水晶碗装着一碗热腾腾的元宵粥。 罗骏默默的看着那碗元宵粥半晌,再看看厨子满头大汗的脸,默然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接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第15章 队长想说就算是您顶着也未必有用,九少真要处置一个人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边上人有一点求情的时间的。但是少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只能抹着汗应了下来。 队长刚准备离开,突然罗骏在身后又叫了他一声:“等会儿。” 他回过头,看见罗骏又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的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半晌才缓缓的道:“这件事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完了以后你们就组成一个新的小组,不必回到自己原来的组里去了。以后家里进新人的时候,挑一些出色的人出来补进你们的队伍里去……这个小组的费用从我账上领,别走漏了风声,别让杨九知道……” 罗骏当时只是想,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自己身边,以后做什么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也方便。这个“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其实指的就是秘密处置苹嘉这一类女人。 他慢慢的抽完那支烟,望着窗外黎明前的黑夜。杨九那个偏院的方向已经熄灯,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建立的小队伍以后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他不知道,这个当时仅有几个人的小组以后会发展成为罗家最重要的秘密力量,就像一支握在他手里,却隐藏在杨九背后的,尖利的矛。 第15章 一个男人引发的血案 杨九走进餐厅,一个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的女孩子已经在墙角的一张桌边等待了,见他进来立刻婷婷站起来迎接,温婉和顺又不失可爱的样子。 杨九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头也不回的吩咐:“两杯拿铁,一杯半糖。” 侍者点点头退下去,苹嘉笑嘻嘻的坐下来:“你迟到了。” “路上堵车。”杨九礼貌的为她准备好代糖和小银勺,自己也坐下来。 苹嘉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跟她作更多的解释。她不会关心你到底见了谁,做了什么,在外边有多少女人——哪怕是男人,她只要两个人一辈子,平静无波的过下去。同时你也不需要关心她在外边做了什么,哪怕你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密的走过去,你也只需要微笑着上前提醒她注意安全。 不管事,不管钱,会做饭,对杨九来说,这真是再完美也没有的妻子了。尤其是她不会管制你抽烟,她最多提醒一句注意健康,其他的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我去看了你说的那座房子,”苹嘉接过她的拿铁,向侍者道了声谢,又转过来看着杨九,“——你知道,我现在在银行上班,那里离工作的地方太远了。尖沙咀上班的时间经常堵车,我一个女孩子,晚上有时又加班,总是乘地铁也不安全。” 杨九体谅的点点头:“那你圈定一个靠市区的房子吧。” “你没有意见吗?” “你高兴就好了。” “会不会离罗家太远?ivy说罗二公子很需要你。” “人家都成年了!”杨九笑着低下头看菜单,“我总不能给他当一辈子的保姆吧。” 苹嘉也笑了笑:“这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杨九突然抬起头:“需要我接送么?” “什么接送?” “你上下班。” “没有关系的,离家近的话我自己可以开车,不加班的话大概晚上六点半钟就可以到家,加班会晚一些,但是不会耽误吃饭的。” “那就好。”杨九把菜单啪的一合,“我晚上八点钟到家,如果九点钟还没回来,就说明晚上不会回来了。如果临时有事离港,我会和你打招呼的。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就好。” 苹嘉甜美的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 这不是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需要的爱情。实际上她也不需要那种靠激素和化学品刺激出来的东西,她需要的是生活,是一个体面、稳定、彼此需要又不彼此束缚的婚姻。 一个从黑道上走出来的女孩子,虽然并不涉足黑道,但是一些观念和传统已经深深的浸入了她的骨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里很少有忠贞的爱情,女人靠家族地位和本身姿色来吸引男人的眼光,男人靠金钱、权力和各种其它东西来获得更多的女人。无数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憧憬着爱情,也许和一个门当户对又英俊潇洒的男子结了婚,看上去完美而圆满;然而那种爱情又能支撑多少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几年之后人老色衰,当初的爱情早就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阻止丈夫的情人生下更多继承人这方面。 她的祖母,她的母亲,她的姐妹,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对。 杨九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不是说这人就有多忠贞,相反,这个道上没有人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配偶。但是他和苹嘉之间有一个可贵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寻求一个稳定的、可以照顾自己一生的合法伴侣。 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在外边和不同的男人女人纠缠不清,那又怎么样?她这个正室的地位是稳固的,她的生活是悠闲的,有人照顾,完全自由,没有任何床伴或情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晚上九点钟,香港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华灯点缀着皇后大道靡丽的夜色,连夜空中的群星都黯然失色。 门童在她们身后合上餐厅的门,走出酒店的大门,突然苹嘉感觉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回头,手上空空如也,银色的lv钱包已经不知去向。 “他偷了我的包!”苹嘉指着融入人群的一个男子大声叫道。 杨九丢下一句:“你回酒店门口去。”接着就迅速的追了上去。 苹嘉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晌才慢慢的往酒店里走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人群的惊呼声,夹杂着汽车刹车尖利的摩擦,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车以失控的速度贴着她冲上人行道,刹那间她只觉得一阵腾空的感觉袭来,她被撞飞在了马路边上。 剧痛夺去了她的所有意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人群的惊叫她都听不见了,在昏迷的前一秒她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冲过来,紧张的跪在她面前:“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坚持住!我去叫救护车!” 叫救护车有什么用呢,我没有公民证、钱夹、信用卡,送到医院也有可能会被耽误,杨九还没有回来,他回来了找不见我怎么办,现在香港公立医院服务速度这么慢……苹嘉冷静的思考着这些问题,然后在剧痛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杨九到底没有追回钱包,因为那个抢包的男子引着他跑过了三条街,然后溜上了一辆车,看样子有同伙接应,箭一样嗖的一声蹿到了车流里。 “没有被九少看见车牌号吧?”抢包的男子一边靠在后座上大口喘气一边问。 司机不断的往后视镜里看:“没关系的,队长特地交代了挡住车牌号,还没有用自己家的车。这车昨天才买,用一次就得废了,以后被九少看见也会起疑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九少他跑得也真够快的,我老是担心被他追上可怎么办,会不会被饱揍一顿?一路还有正义的热心群众追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社会风气版的头条……” “还头条呢,就你这怂样?哈哈哈……” 后视镜里,杨九站在路边看着车消失的方向,他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往回走。 抢包的小偷有车接送,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与此同时在他心里浮起更大疑云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事先精心策划、集体行动的味道。 如果是平常人这时候会打电话报警,但是杨九没有傻到为一点小事惊动警察的地步,当然身为港岛公民有困难找警察是对的,但是经常去麻烦警察先生那就不好了,万一警察先生顺便也把你的名字往通缉名单上挂一挂呢? 杨九点起一支烟,慢慢的走回酒店前。出乎意料的是苹嘉没有等在那里,周围的人群匆匆而过,仿佛二十分钟前的车祸完全是一场错觉。 那样小的一件事,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就仿佛一个简单的小插曲或河流中一小滴溅起的水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sorry, the person you have called is not avable, please try againter……” 杨九合上手机。二十分钟,一个刚刚还在这里的女孩子,凭空就不见了。她去了哪里?她说了酒店门口等,这么短短一个时间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急救灯已经闪烁起红光。病床在走廊上急速驶过,随即急救室的大门就关上了。 一个小伙子在走廊上焦急的等待,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号码,立刻接起来:“喂?队长?” 电话那边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姑娘人呢,已经被送去急救室了?” “是,在做手术。队长我觉得这样对付一个年轻女孩子不好,人家又没有怎么样,也从来没有惹过罗家……” 队长淡淡的打断了:“少爷说,要她死。” “什么?” “少爷说,要她在病房里因为医疗事故死去。”队长的声音在信号纷杂的噪音中渐渐的有点模糊不清,“……这件事是绝密,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九少……” 苹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她想坐起来,但是完全使不上力。她勉强转过头,只见手背上插着针头,血袋里的血浆正一点一滴的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左脚被高高的吊起来,其他地方是不是完整,她一点也看不见。刚想艰难的开口说话时,边上响起一个难掩兴奋的声音:“小姐,你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一张年轻男孩的脸跃入眼帘,苹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问:“你……是……” “我就是那天送你来医院的,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肇事司机。手术费我已经垫付了,还有其他事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啊现在主要就是把伤养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已经报了警,但是你身上没有其他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所以警察也一直在等你醒来……” 苹嘉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点微笑:“谢谢你。” 小伙子的脸竟然红了,紧张的抓起边上的水瓶:“我、我去给你打水!”说着就拔腿仓皇掉头就跑。 到门口还忍不住回过头,局促的问:“你、你想吃什么吗?想喝点什么?要什么你尽管说!” 苹嘉微笑着摇摇头。动作很轻微,但是小伙子明显更紧张了,他几乎是逃跑一般窜了出去。 好可爱……苹嘉望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微微笑着这么想着。 她似乎并不是那么想见到朋友甚至是杨九,醒来之后的陌生和恐惧感都被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男孩冲淡了,她甚至可以安然的躺在床上,盘算着等小伙子回来,一定要让他给自己削个苹果。 突然门又开了,苹嘉以为是他打水回来,谁知道刚停顿一秒钟,紧接着杨九的声音响起来:“苹嘉?你还好吧?” 杨九关上门,大步走过来。他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竟然完全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流氓风度,显得十分清整而严肃。她走路时发出有节奏的稳当的声响,脸上的神情显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焦急。苹嘉笑起来,作势要坐起身,随即被杨九按下去了:“快躺下,医生说你左腿骨折,要躺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回去找了一些朋友。”杨九向后伸出手,给她介绍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这是罗骏,罗家的二少爷,这次为了找到你费了不少力气。” 那个罗骏看上去还很年轻,但是长得很高,穿着一看就知道手工精良的西装,彬彬有礼又带着一点冷峻的疏离。苹嘉有刹那间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友好,然而那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罗骏很快就笑了起来:“周小姐,闻名已久了。我是罗骏。” 苹嘉看了看杨九,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对二少才是久仰了呢!” “哪里哪里,我早就听说过周小姐你的名声了。” 哪有一个社会的知名人士、上流社会的大少爷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说“闻名已久”了的?就算是客套话,也没必要用这种奇怪的口气加重去重复它。苹嘉敏感的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她望向杨九,杨九的粗神经根本就什么都没感觉到,也许哪怕用棍子去捅他的神经他都会以为是有人用羽毛在挠他的痒痒。 苹嘉只好对罗骏礼貌的笑了笑:“二少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罗骏淡淡的说,“周小姐尽管在这里养伤不必担心,我已经在追查肇事司机了。还有当时抢你包的人,我觉得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我已经在让人着手调查了,很快就会找到凶手的。” “那真是……真是麻烦二少了。” 杨九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昨天突然有点急事在身上,罗骏说他处理不好,所以我一时有点抽不开身。不过你也别急,要是真有人想对你不利,罗骏一定能保证你安全的。” 苹嘉又看了罗骏一眼。这个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但是在那眉眼中又有些阴霾的影子。他的颧骨有些高,眉毛过于硬挺了,反而显出一些性格偏执、激烈、难以相处的感觉来。 不知道为什么苹嘉突然有点莫名的心悸,这种对于危险的预感来得是如此突然,以至于让她非常不安。 “杨九……” 杨九正打算出去打电话,闻言转过头来:“怎么?” 苹嘉看着他。这个男人可以信任,但是他不敏感,他们两个没有爱人之间息息相关的感受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她笑了笑:“没什么,你忙吧。” 杨九和罗骏走出病房的大门,这边门才刚刚关上,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少爷?九少?……你们怎么会……” 杨九茫然的回头一看。他并不认识这个小伙子——想当然耳,罗家上下这么多人,他哪能一一都记得。 罗骏倒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是谁。前几天晚上他让队长去找个人在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个女人解决掉,一瓶拿错了的药物、一台出了故障的呼吸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队长给他回音,说是当事的那个年轻保镖没有下的去手。 当时罗骏非常恼火,但是紧接着杨九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已经失去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除掉这个女人的最好时机。 年轻的保镖手足无措的站在医院走廊上,手里还拿着两个水瓶:“少爷,我……你们怎么会……” 罗骏飞快的打断了他,微笑着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原来就是你救了杨九的未婚妻。” “九、九少的未婚妻?”小伙子惊讶的张大嘴,茫然的看了看杨九,随即手上一痛——罗骏按着他的手用了足以让他闭嘴的力气。 “好好照顾她,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好好的感谢你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罗骏强迫自己带着自然的微笑转过头去,对莫名其妙的杨九挥挥手:“走吧咱们回去车上,医院的味道熏得我有点头昏。” 明明是一出完美的谋杀,却被一个愣头愣脑的毛头小子搞成了见义勇为好人好事。罗骏一头恼火的坐到车上,警卫队长却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少爷,等等。” 罗骏转头一看杨九正往另一辆车里坐,便点点头:“什么事?” “我今天早上问阿健他为什么没有遵从少爷您的命令,这小子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话,我估计他是喜欢上周小姐了。” 罗骏猛地转头盯着他:“不会吧,他真当他是情圣?” 第17章 杨九想点烟,但是点着了又一把摁熄。罗骏想说什么,但是看看他的脸色,只低声说:“没关系的,你如果想让她回来……” 杨九没有理他,而是加紧走了两步。 在机场的一角苹嘉和阿健脸色苍白的坐在长椅上,身边围着一圈人,都是罗骏带来的。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和招来麻烦,这些人全都是便装,装作漫无目的的晃荡在周围。 就算是杨九和罗骏两个人来了,他们也装作没有看见一般——毕竟未婚妻跟人私奔这件事不是很光彩,底下人最好不要在上位者十分恼火的时候去充当炮灰,最好还是让自己无限透明。 杨九慢慢的走过去,大概在还有两步远的时候罗骏停下了脚步,然后杨九上前去,默然的站在苹嘉面前。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倒是那个小伙子还有几分担当,赶紧站起身想抢在前边说什么,被杨九伸手一挡:“不关你的事。” 苹嘉低声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你这样我很为难,”杨九缓缓的道,“请帖都发出去了,谁都知道我要和你结婚了,这时候你突然这样……以后我们两个都没脸你知道吗?” “对不起。” 对不起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对不起,事情也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算再对不起又能挽回什么呢? 杨九深吸了一口气:“你都想好了,不后悔了?” 苹嘉点点头。 杨九沉默了一会儿,苹嘉困难的摇摇头:“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感情上的事真的很难说,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杨九抬手用力揉了揉脸,重重的叹了口气:“——好。以后想回香港时尽管回来。” 那个小伙子想说什么,但是杨九没有给他机会。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罗骏回头看看他们,紧接着就跟了上去。 机场外等待着的人看他们出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车。杨九抬脚踏进车厢的时候脚步有点虚浮,罗骏伸手去扶了他一把,然后也坐了进去,升起和前座的隔音板。 杨九终于点起了那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她其实是个蛮理智的人……” “女人都是没有定性的,”罗骏伸手去按住他的手,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拿过香烟,扔出车外,“——她们照顾不了你,不是你应该选择的对象。” 杨九苦笑了一下:“也许吧。” 罗骏说:“你还有我。”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杨九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第17章 嫩草吃老牛 晚上回去之后杨九没有下来吃晚饭,只一根接一根的在楼上天台抽烟。罗骏上去看的时候只见一地烟头,还丢着几个空啤酒瓶子,杨九独自一人呆在房顶上,铺了一张美人榻,正懒洋洋的半倚在上面。 这情景恍惚让罗骏响起他们的初见。这无情无义的老男人,也是这样一个招蜂引蝶又全无心肝的姿态,绑着绷带带着伤,一点点血迹晕在腰侧,要喘不喘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怀疑他会不会随时断气。见了人就是妖妖调调的,说话前非要拿腔拿调一番,似乎随时都在勾引你,又好像随时都会神游天外到一个不知名的次元去。 谁知道当年一见,刹那间就滑过了这么多年? “杨九,”罗骏问,“你在伤心?” 杨九正点着一根烟,闻言摇了摇头。 罗骏走过去,跪在他面前:“你为那个女人感到伤心?” 杨九吐出一口烟,他们相隔得这么近,几乎喷到了罗骏脸上去。罗骏没有在意,他紧紧的盯着杨九,直到杨九有点受不了了,微笑着反问:“说伤心也太严重了吧?” “杨九,”罗骏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别什么事都瞒着我好不好?你看,我们一起走过了当年那么困难的境地,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以后也会一直这么走下去,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句实话吗?” 不知道他这话有什么地方触到了杨九的神经,他突然不易为人发觉的一震,望向罗骏的目光里刹那间闪过一点极其陌生的、锋利的东西。罗骏心里一紧,然而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杨九已经恢复了正常:“……怎么会是一辈子呢,教你是我的工作,也是罗荣慎的遗愿。现在你师成毕业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跟在你后边不放手让你自己走路吧。” 他说的这些是他们之间早就心照不宣的东西,事实上,如果是一般被扶持上位的人,在听到重臣说这种话时,是会感到高兴的。这说明当底下人的没有要越俎代庖的意思,总有一天会把手里的权柄交还给上位者。 然而对于罗骏来说,这等于是把他心里隐藏着的忧虑变成了现实。他一直担心杨九会离开,担心了这么多年,杨九的一句话让这个隐忧变成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实。 如果能形容的话,那么在那一刹那间,罗骏心里几乎掀起了一场地震。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尽,如果不是夜色的遮挡,可能杨九现在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 “不用担心我,我会把它当成是上天的旨意——可能是罗荣慎在天堂上希望我忠于他吧。”杨九站起身来,带着虚假的优雅对罗骏欠了欠身,“——能完成爱人的遗愿,我对此感到十分荣幸。” 突然他的手被罗骏拉住了。 “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去爱其他人了?” 杨九掩着唇轻声的哈哈笑起来,眼底一片深情:“其实我爱你爱得发狂。” 紧接着他俯下身,直视着罗骏的眼睛:“——你信么?” 罗骏注视着杨九黑色的漂亮的眼珠。这个人的眉眼和当年的完全没有一点变化,好像他还停留在罗家那个深深的、隐秘的庭院里,躺在漫天的桃花中,漫不经心的拿着狗尾巴草去逗弄人家打着鼾的小黑猫。 他张了张口,慢慢地说:“我……我信……” ——如果你对我哪怕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你怎么会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这么长时间,无数的点点滴滴日日夜夜,如果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你怎么可能会做到这么多呢? 杨九眨眨眼,笑声极其的轻,然而那笑意在他眼睛里,就好像浓得化不开了一样:“你信?罗骏,连我说出来的话,你也信?” 他抽身欲走,冷不防罗骏猛地站起身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接近的靠在一起,大片的肌肤相贴,一点间隙都没有。杨九很削瘦,尤其是脊背上的骨头几乎能硌手,但是他后颈上的皮肤倒是很细,带着沐浴过后又在夜风里吹了半天的气味,仔细闻的话,好像还能闻出一点花园里睡莲远远飘过来的暗香。 杨九直觉想推开他,但是罗骏的声音没有那种让人敏感的暧昧,相反倒是有点杨九惯常的不用负责的调情:“为了忙你的事我最近都没去和对面钢材集团那只可爱的小野猫约会了,这么晚出去明早一定回不来,不如老师您帮忙解决一下?” 他要是特别深情特别用心的说点小情话,可能杨九这时候已经把他给甩出去了。他说的话有点杨九习惯了的欢场风月意味,这种意味在杨九的直觉里,就是不用认真、不用负责。 “怎么,你那天不是打电话叫人来的?” “那不是么,最近惯的无法无天了,电话都叫不来了,我也懒得开车出去……” 杨九微微偏过头,带着点揶揄的笑意:“你不是很会伺候女人?” 罗骏探过头去,这个姿态让他几乎贴着杨九的耳廓说话,他们紧紧地相贴着,这个样子简直称得上是耳鬓厮磨,“……我还很擅长于伺候您呢。” 大概是白天的心情真的很低落,这个时候也许一场无关痛痒的发泄会有助于改善情绪。杨九心里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反手过去带着暗示性的拍了拍罗骏按在自己腰侧的手臂:“这里会有人上来。” 发泄是生理需求,隐私是心理需求。 罗骏几乎是立刻就兴奋了起来,隔着衣服杨九都能感觉到他掌心贴在自己身上的热度。他回过头去,微凉的下唇若有若无的擦过罗骏的眉宇,然后按住他,强迫他暂时冷静下来。 杨九的房间在天台之下,直接下一道楼梯就可以。罗骏是如此的兴奋以至于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就忍不住按着杨九亲吻下去,刚迈入青年的时段,行动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毛糙,在暂时没有人经过的角落里就把手伸进了杨九的衣底,价值不菲的阿玛尼衬衣很快就被揉搓凌乱成了仅仅是挂在身上的布料。 “别、别这么急。”杨九喘息着转头避过罗骏再一次覆上来的亲吻,“你到底多久没解决过问题了?小心憋出病来。” “这话同样问你。”罗骏用肩膀抵着他,伸手在他下 身的部位上捏了一把,“你不也硬了?” 杨九哈哈一笑,伸手去开自己的房门。罗骏的手极其的不规矩,身体上窜过的阵阵战栗显然影响了他开门的速度,房卡在几次歪斜之后终于插进了锁孔里。 杨九踢踢罗骏:“喂,你不去洗个澡?” 回答他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们双双绊倒在大床上。杨九在下边充当了肉垫的缓冲作用,这把老骨头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就被罗骏一把握住了身体的中心。 罗骏压在杨九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杨九骂了一句臭小子,紧接着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罗骏一头压下来堵住了他的唇。 欲望被人娴熟玩弄的感觉在一开始总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杨九伸出手,但是紧接着被抓住了手腕。快感刺激得身体发软,完全没有力气和一个他还以为是个孩子、实际上已经早就已经成熟的男人去抗争。他竭力的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罗骏随即去亲吻着他的下巴,急切的在锁骨上留下自己的吻痕。 杨九直觉有些不对。他不喜欢在下边,和萧重涧在一起时那是没办法,和别人的时候通常不会委屈自己去承受。罗骏这个意思,已经不像是寻常互相帮个忙,而像是正儿八经的有些占有、侵犯的情 欲意味了。 然而这个时候罗骏加快了动作,成倍的快感让人一阵恍惚,整个人全身心的都在这种刺激下战栗着,完全无法言语。他迫切的想发泄出来,那种欲望叫嚣着战胜了一切,只要他一发出声音,那必定是求饶和呻吟。 罗骏的喘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粗重:“想射,嗯?” 杨九皱起眉,他眉眼其实很细,眼光流转的时候颇有些婉转的意味,带着薄薄的水光,罗骏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一股火气烧上来,险些受不了了。 杨九闷哼了一声,他被大力翻转过去,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还没有发泄出来的欲望被绷在了巅峰上,连床单上的摩擦都给人想要却就是得不到的空虚,硬生生逼得人发狂。 罗骏甚至来不及好好做扩张和润滑,就像是你日思夜想的大餐在经过长时间的艰难跋涉之后终于放在了你的眼前,这时候你饥肠辘辘,你还有什么心思去慢慢的系好餐巾、摆好餐具? 罗骏急促的亲吻着杨九的后颈,“你忍着点吧。” 杨九倒抽了一口凉气,前方传来的欲望的摩擦叫嚣着要发泄,却偏偏总是得不到满足,这样的空虚让他全身酥软,甚至在罗骏强行进入的时候他都没法因为这种剧痛而挣扎开。 “你他妈……慢一点……” 罗骏停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伸手去揉捏起杨九下 身有些萎靡的欲望。他毕竟还有些技巧,渐渐的快感又代替了疼痛,杨九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罗骏在亲吻自己的脊梁周围敏感的神经。他最受不了这个,没过多久就在一阵登顶的快感中发泄了出来。 就在这甬道肌肉条件反射性收缩的时候罗骏把自己完全插入了进去,强烈的收缩带来的快感和湿热让人销魂蚀骨,罗骏搂着杨九的手臂狠狠一勒,然后几乎是惩罚性的大力抽 插起来。 罗骏从浴室里出来,杨九正靠在床头上拿着一本德国小说在看,一边看一边叼着根烟。罗骏走过去要把烟头抽出来,被杨九伸手挡住了:“别,这根烟一定得抽,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罗骏知道像他这种究竟风月的老手一定有些私人的习惯,出于惯性也好,出于自我保护心理也好,你硬要克制他这个习惯,反而会让他对你产生回避心理。罗骏刚刚把人搞上手,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对以后的可持续发展造成影响那就真是太不划算了。 罗骏心说以后再整治你这坏毛病,现在暂且放你多抽一根。他抽了一条毛巾擦头发,没有穿上衣,结实的肌肉在灯光下泛出一道道水迹来。 杨九用眼角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他一直开着玩笑揶揄罗骏说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下次闯祸自己收拾了之类,但是如果不是今晚,他在心理上仍然会认为这是个男孩,一个会哭会闹、会赌气、会逞强、虽然有点小能力但是仍然不足以担当大任的男孩。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当年那个哥哥死了只会哭的男孩已经开始拥有连自己也难以洞察的情绪?什么时候开始起,这个男孩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杨九垂下眼睛,床头灯的阴影下仿佛潜藏着种种不善的危机感。 “你不去洗澡?”罗骏偏过头问。 杨九放下书,斟酌着说:“我在想,我最近大概就会搬出去了,以后我不在有些事一定照顾不到,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罗骏一惊:“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该是要走的时候了。” 罗骏霍然起身:“我不准!” 出乎意料的是杨九并没有动怒,而是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坐下。” 罗骏僵立着,杨九加重了语气:“——坐下!” 他的话仍然会产生威慑力,罗骏慢慢的在床边上了下来。 “我不会立刻就离开,有些事交割起来还要好几个月的时间。你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再不交权给你,别人也会说闲话。” “其实我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我在乎。”杨九安静而坚决的说,“别挑战我的职业道德。” “当年萧重涧的事对我伤害很大,不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那样的逃亡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已经没法再承受了。你已经长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事不是按你小时候的方式处理就能妥善的,你也知道,什么样的身份说什么样的话,人不能光靠感情来做决定。” 罗骏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手足无措的走了两圈,“我又不是萧重涧那种人,咱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会追杀你?” 这句话不知道又怎么戳中了杨九的神经。刹那间他好像也有种要爆发什么的欲望,但是很快的被他自己压制了下去。 他想说什么,但是当他看着罗骏的时候,又好像很难说出来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你会的。” 他站起身向浴室里走去,罗骏满心烦躁的想抓住他,但是一口气堵在嗓子里,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是不是你觉得我不够好,不配再跟你一块儿?” 第19章 第19章 远程狙击vs近身搏杀 萧重涧会在十八日上午出席港岛一个商会会议,地点定在他家名下的一家餐厅,顶楼。 这些年罗骏手段越来越犀利,前前后后卡了萧家的不少生意。萧重涧在一些行业上也确实开始避其锋芒,近几年他开始涉足传媒娱乐业,着实搞了几个大动作。有人说他是好几个开办娱乐唱片公司的女星的后台,与此同时跟来的还有不少颇具重量性的绯闻。 朱芮闹了几次,有一次闹到萧重涧办公室门口去,结果门一开,里边进去谈工作的女星规规矩矩坐着,两个人都惊讶的盯着她看。这种事一次两次还好掩盖,多了就不好说了,几家对立媒体借此大肆报道、极尽挖苦,让萧重涧大感没有面子。 有人重金从萧家佣人嘴里挖出新闻,说是萧重涧一怒之下打算和朱芮离婚,还说当时娶朱芮就不是萧重涧的主意,是杨九大力赞成才促成的这件事。杨九现在根本就是萧家上下的禁忌话题,如果是萧重涧因此而不待见朱芮,那倒真是个离婚的好理由。 多么复杂的豪门三角恋,多么狗血的八点档故事,许久没有八卦滋润的港岛人民简直都沸腾了。想想看,某某豪门儿媳不生孩子算得了什么?某某风流大佬搞出私生子不是更正常?有什么比得上错综复杂的三角恋更让人热血沸腾?尤其这三角恋还涉及争权夺利、追踪暗杀、金钱美色、商场争斗…… 只要不是已经没有戏可演了的三流小明星,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被放到热锅中去炒了又炒,尤其还是这种一看就居心叵测的恶意的炒。通常这种情况下当事人都恨不得跳出去咆哮:你们放过我吧!老底子都给你们看了,我再没什么好八的了! 然而不幸的是,只要这声咆哮出来,立刻就会变成崭新的、当事人不蛋腚的证据;说不定还会有看热闹的群众八卦的猜测:当事人这番宣言是不是嫌热炒的势头不够猛烈,自己亲身上前来再加一把猛柴? 萧重涧是个绝对视面子如生命的人。当年杨九在外边拈花惹草闹得人尽皆知,他心里愤怒得几乎要杀人,但是表面上绝对能淡定到底,不管谁问都是一问三不知。这样一个把淡定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要他对着媒体的话筒开口说一个字,不如让他直接去撞墙比较痛快。 眼下这个当事人正坐在车里翻看行程表,看到商业行会也有罗骏参与的时候,顿时就皱了皱眉:“罗骏也打算涉足娱乐业?是他的主意还是杨九叫他这么做?” “他是来旁听的,”江陵说,“据说九少没有跟着一起来,九少已经搬出他们家了,罗二少上门几次请他回去,但是九少执意不愿。” 萧重涧冷笑一声:“做戏罢了!” 江陵想说人家可不是做戏,人家亲自跪在杨九家门口痛哭流涕说不能没有老师在一边指导辅佐,要是老师抛弃他了他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连今晚吃什么都没主意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罗二少爷那眼泪也不像是拿洋葱瓣挤上去的,但是杨九偏偏就铁了心不开门,愣是让罗二少在门口哭得差点晕过去。 不过老板话里的醋意实在是太重,江陵觉得不应该和一个吃醋的男人理论,于是说:“您下车后有媒体会堵在酒店门口,到时候咱们从酒店后门走吧。” 萧重涧点点头:“其实我根本就懒得来,咱们晃一圈就走吧。” 他本意是不想见到罗骏,尤其是罗骏最近还经常好在记者面前秀杨九老师多么疼爱他这个学生,搞得萧重涧每每看报纸都十分不快,总觉得这人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有一次他甚至从娱乐八卦版上看到罗家的人爆料说杨九给罗二少爷煲过汤,还是大骨头汤,搞得萧重涧从此一看到大骨头汤就犯胃疼。 早上九点钟,萧重涧的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了。但是只是稍微停留了一会儿,人并没有下车,紧接着就绕过黄线外的记者往后门驶去了。 与此同时,和酒店临街的一座宾馆二十八楼楼顶,杨九扣着扳机的手指松了松,然后从狙击枪之后抬起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他花费了好几天在附近采取角度,一一分析,最后选择了这里。这是狙击萧重涧的第一个机会,当他从车门里下来的时候,这颗从二百米以外射来的纯铜子弹会以风驰电掣之势射入他的后脑,然后产生不规则震动,最后洞穿体外。 然而萧重涧鬼使神差的没有从这里下车,而是选择了后门。也就是说他必须尽快的卸下狙击枪,装在一个公文箱里,装作下班的白领一样从这栋宾馆顶楼转移。 下一个机会是当萧重涧在顶楼坐下来开会的时候,杨九会呆在五百米以外的广告牌之后,起码经过十分钟的调试和瞄准才能让他射出那一枪。在此之间他必须耐心的等待,把自己和周围的树叶、楼房、钢筋水泥混凝土混合在一起,和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融为一体。 杨九想抽烟,他咳嗽了两声,然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快速的把枪械拆解然后装进箱子里,想了想又给罗骏打了个电话。 “喂,杨九?” 这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杨九可以通过瞄准镜看到那座酒店的某一层楼里罗骏拿起了手机,甚至连他的表情都大体看得见。杨九无声的笑了一下,心想希望做完这一单之后还能有命回去,近距离的和罗骏在一起喝杯茶。 “杨九,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下,你们那个会议是几点钟开始?” 罗骏看了看手表:“大概是下午,因为中午临时加了个午餐,估计又不少要员出席。” “在顶楼?” “不是,我也不大知道地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你忙吧。” 杨九挂断了电话。 如果是下午的话,那么现在赶去广告牌那里是明显不智的。那里不比楼上不会有人上来,事实上广告牌下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恰巧就在拿望远镜观察对面楼的mm换衣服,然后一不小心就发现了你。 杨九提着枪盒走下楼,出了宾馆的大门。对面好熙熙攘攘的堵着记者,浑然不知道就在刚才,一颗子弹险险的就从他们身边射过去。 杨九打算穿过马路去对面那家酒店,被人发现在远程狙击案发前一刻他还身处在和萧重涧很近的地方,这容易伪造一个不在场的样子。况且他实在是需要一杯水了,如果加一点酒精来刺激神经那当然会更好。 他刚走到酒店门口,突然一辆惹眼的法拉利猛地停下来,朱芮踩着高跟鞋容光焕发的走下来,完全不在意门口记者的围追堵截长枪短炮。她已经认定了今天会有很多不识相的女明星来威胁她的正室地位,所以格外装扮得精心无比,价值百万的钻石首饰亮晃晃夺人眼神,一套香奈儿品牌晚礼服长裙曳地,短短一截从酒店门口通往酒店大门的路,被她走得仿佛奥斯卡红地毯。 杨九自从那次被抓奸之后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见了她就大感头疼,立刻掉头就往里走。谁知道他不去惹别人,总会有人来惹他;朱芮的出现和他的出现都太巧了,眼尖的记者发现了两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立刻围上前来打招呼:“九少,您怎么也在?” “九少你们一起来的吗?” 朱芮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当年杨九并没有招惹过她,但是萧重涧却可以用她的名义来追杀杨九;那么今天萧重涧也一样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来污蔑她身为正室的清白身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难以一言蔽之,有一点则是肯定的,就是她万分不愿意和杨九沾上一点关系。 娱乐记者拼命把话筒凑到朱芮嘴边去:“萧太太,您是和九少一起来的吗?为什么没有和萧先生的车一起来?” 为什么没有和萧重涧的车来?——很简单,萧重涧宁愿晚上去睡办公室也不愿意回家,她当然没法跟先生一起出现。 但是朱芮不会这么说的。她高傲的扬起头,对着话筒反问:“我怎么会和九少一起来?九少跟我有什么关系?” 轰然一声无数记者在低头拼命记下这句话,还有另一些人围过来,争先恐后的问:“那当时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难道萧太太从没有和九少认识过?” “据我们所知……” 朱芮斜过眼睛,挑衅的看着台阶上的杨九:“你们不妨去自己问问看九少,他到底哪一点能跟我有扯上关系?” 大概是太阳太大了,杨九恍惚间有点眩晕的感觉。他刚才还在对面宾馆的顶楼准备开枪射出那一颗致命的子弹,转眼间他就站在这里,面对着狗仔队无孔不入的渗透和盯梢。 他咳了两声,喉咙里涌上一点微微的甜腥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只手有力的扶了他一把。酒店的大门开了又关,让人神清气爽的冷气刹那间涌出,让人精神一振。 杨九转头想说谢谢,突然一愣。 那人是萧重涧。 “先生!”朱芮满脸笑意的迎上前来,亲热的抓住了萧重涧的手:“不是说早上等我的吗?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先来了?” 杨九阖了阖眼,心里渐渐弥漫起冰凉的讥讽之意。 萧重涧,如果你今天逃过一劫……那么感谢你老婆吧,她救了你一条命。 第20章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战争 杨九阖了阖眼,心里渐渐弥漫起冰凉的讥讽之意。 萧重涧,如果你今天逃过一劫……那么感谢你老婆吧,她救了你一条命。 萧重涧看上去脸色有刹那间的古怪,然后他过去破天荒的主动挽起朱芮的手,说:“佣人说你还在休息,所以我就没有去叫你。” 他说着揉了揉鼻尖,朱芮的香水味道实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一点。 朱芮甜美的笑了:“你看你,自己家夫妻还客气什么?小家子气的让九少看了笑话。” 杨九沉默着不说话。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端着一杯水从身边走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抢过来喝掉。氧气好像越来越稀薄了,每呼吸一口都仿佛在深海里游了一个来回,强烈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大力起伏着胸膛,血肉一点一点的撕裂,然后血腥味不断的浮上喉咙又咽下去。 他已经不是最盛年的时候了,他的身体和骨骼经过了长年的大剂量磨练,已经以一种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速度飞快的老去。他的内脏开始衰败,他开始变得虚弱,如果是一般的g4,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应该退役坐办公室了。 萧重涧比他要大几岁,但是时光在两个人身上显出了明显的偏颇。萧重涧没有经历过那场双重摧毁人生理和心理的追杀,他身上和骨骼里没有那么多旧伤,他一直保持着合理的锻炼和营养,也不会抽那么多烟,好像巅峰的状态一直在保持,并且即将一直持续下去。 杨九不想显出弱势,他咽了口唾液以压抑想咳嗽的欲望,有礼而疏离的微笑着:“贤夫妇以礼相待是好事,像我还没这待遇呢,哈哈。” 无数镜头对准他们并飞快的记下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多么奇妙的相逢,绯闻的三个主角全部聚齐,简直星光熠熠,无数八卦晃得人睁不开眼。 朱芮亲密的挽着自己的先生,装若天真的问:“九少怎么不赶紧找一个?前次听说周小姐就要和九少结婚了,我还和我们家先生说,周小姐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九少真是让人羡慕呢。” 萧重涧突然望向朱芮。什么周小姐?哪里出来的一个要和杨九结婚的周小姐? 其实这不怪他不知道,当时杨九发请帖的时候就刻意避开了萧家的圈子,当然也不会有人不识相的去通知萧重涧一声。事后逃婚也只是上流社会贵妇之间的笑话罢了,罗骏刻意去封锁这个消息,连媒体都没有怎么报道。 杨九神情自若:“怪我没福,周小姐只是我世交的好朋友罢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属,现在估计已经去新加坡结婚了吧。”他环顾周围一圈,朗声笑道:“各位朋友也真是的,人家姑娘只是和我吃顿饭罢了,怎么就成了我未婚妻了?我一个占了便宜的人是不会找你们算账的,万一人家老公上来要债,看你们怎么办哦!” 他脸上笑吟吟,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一个从不避讳自己绯闻的人是很容易获得他们这些娱记好感的,底下就有些人发出哄笑和揶揄的声音来。 朱芮牙齿咬了咬,继而又巧笑颜开的问:“不知道周小姐嫁的是哪一家少爷,把我们九少都比了下去?” 杨九顿了顿,温和的说:“罗二少的朋友,具体是哪家朋友,我还真不大清楚。——这样吧,既然萧太太这么急欲了解人家的事,不如现在我们给周小姐打个电话叙叙旧?” 这话里讽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朱芮脸色一变,声音都跟着不对了:“我只不过是关心九少罢了,周小姐又关我什么事!” 杨九低头一声笑,仿佛很宽容完全不去计较的样子。这个男人的笑总是分很多种,勾引的,诱惑的,放荡的,含蓄的……总有那么一种适合在你眼前笑出来,让你心神不定,气血沸腾。 朱芮突然觉得萧重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紧了紧,她抬眼望去,只看见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 淡淡的,抿着唇,咬着牙关,仿佛在极力的强迫自己忍耐着什么一样。 她不知道杨九对萧重涧的影响力有多大。这个男人在最落魄最困顿的时候遇见了杨九,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穿衣吃饭、举手投足都是杨九慢慢的、精心的指教出来,笑起来的时候拉起怎样的角度,说话的时候是什么声调,那些最细节的、最让人难以注意的微妙的情绪,全都经过了杨九长年累月不厌其烦的纠正和感染,慢慢的浸入了萧重涧的骨髓。 跟她结婚的这个男人,他的血管里留着的血、心脏里团着的肉,全都带着杨九的体温和气息。杨九疼痛一分,这个男人就会疼痛十分;杨九感觉到愤怒,这个男人就会狂暴得想杀人。 杨九笑完了,抬起头来看看他们,脸色坦然落落大方:“——萧夫人,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为什么?” 朱芮脸色难看了起来,连她都听得出来萧重涧在冲口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的时候,有多少难以控制的情绪蕴含在其中。 杨九捂着唇,咳了两声,声音淡淡的带着点嘶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罗荣慎走了,如果连我都不记得他,就没人能记得他了。” 萧重涧僵在了原地。 杨九抬起头,微笑着真心诚意的说:“——所以说我很羡慕贤夫妇这么恩爱,我想,罗荣慎就算是死了也会祝福你们的。” 萧重涧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阴霾。 明明是这样温暖诚挚的口气,明明是这样酷热的天气,朱芮却突然难以控制的打了个寒战。 杨九再一次捂住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开始只是那么两声,接着就变成了一下一下难以压抑的沉重的咳嗽,就好像是从心肺里震出来的一样。 他颤抖着扶住了酒店门口的扶手,弯下腰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侧颈上暴起的血脉,那声音越来越沉闷,从肺部震到胸腔里,然后通过不堪重负的喉咙,溅起一点一滴的、从内脏里撕裂迸开的血迹。 边上有个女记者心惊胆战的抵过一张湿纸巾,杨九勉强笑着接过来,感谢的点点头,然后掩着嘴咳了几下特别沙哑沉重的,接着起身往里走去。 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挥了挥手,好像是在和众人暂时告别。然后他随手把那张湿纸巾扔进大堂门口的果壳箱里。 就那么随手一丢,纸巾上斑驳血迹星星点点,鲜红得刺眼。 萧重涧突然难以控制的上前了两步。 杨九按下电梯的关门键,就在即将缓缓闭合的时候一个人插进一只手来,紧接着门又打开了,萧重涧挤了进来。 杨九一愣,转身想出去,但是萧重涧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看见,直接就进来一只手抓着杨九,一只手直接就按了最高的楼层。杨九伸手去按开门,高声道:“萧重涧你又要干什么!” 萧重涧抓住他的手腕反拧到背后,整个人压下来,厚实的肩臂把他按在电梯的壁板上,“你怎么会咳血?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周小姐是怎么回事?” 杨九竭力挣扎着:“放开我!” 第21章 他眼神里希冀的成分是这么明显,以至于杨九都没有办法摇头。 其实他说过很多话,他都不大记得了。他天生就有点无情无义,遇见一个爱上一个,哪怕后来真的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也未免有些虚虚实实的成分。因为一个人逢场作戏作多了,往往就有点分不清真假,自己都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萧重涧看他没有反应,就有点发急:“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就为了一个罗骏你就忘了?” 杨九摇摇头:“这和罗骏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走?” “是你赶我走的。” 萧重涧说:“是你自己总是不回来!” 杨九觉得自己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了。他不是萧重涧,萧重涧被划了几刀子都能精神抖擞的在那纠结谁要谁走的无聊问题——可能他认为这一点也不无聊,可是杨九不行。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了,血压骤然升高,这不是好事。 如果他现在还想继续保持神智的话,他就必须去吃药,然后休息。 杨九站起身想去拿药,但是萧重涧这时候紧紧的抓着他就是不松手,“你到哪里去?” 杨九低头反问:“萧重涧,有没有人建议过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萧重涧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确实去看过,心理医生说他有点强迫症,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来因为事多就中断了,医生当时叮嘱过他不要情绪激动,不要钻牛角尖。 他在很多事上都能保持理智,唯独在杨九的事上不行。 杨九说:“你放开,我去吃药。我有病,没有药我活不下去,到时候真得下去陪着罗荣慎。” 萧重涧犹豫的放开了手。 杨九赶紧站起身来。他已经半跪在地上很久了,这么猛地一下站起来,血压骤然升高,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肺部供氧跟不上,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内脏猛地紧缩起来,刺痛随着神经刹那间蔓延了全身。 杨九只觉得膝盖发软,无法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萧重涧这一下真正魂飞魄散,赶紧过去扶起他来,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突然门口传来重重的撞击声。 凌乱的人声响起来:“住手!” “干什么的,住手,不准动!” 然后有人在叫着:“九少!九少!” “九少你在里边吗?” 罗骏的声音尤其焦急,听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杨九!你在不在里边?萧重涧你个杀人凶手,你他妈给我开门!” 第22章 豆腐西施萧重涧 医院病床在走廊上飞速的滚动,继而手术中的红灯开始闪烁,映得光滑的走廊上都一闪闪的泛着红光。护士一只手抱着文件夹一只手急匆匆的扶正小圆帽,跑过来问:“谁是病人家属?给签个字,快!” 罗骏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去前台签字。 他拿着笔又想了一下,低声问护士:“这个手术到底怎么做?有什么危险性?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这个要医生看过,最坏的结果是切除三分之一的肺,当然也有可能进行相对保守的治疗。在手术没有开始之前我没有办法和您保证一定会平安无事,医院所能做的就是尽力。” 罗骏脸色苍白的点点头,签完字又问:“他以后不能再抽烟了是吧?” 护士面无表情的说:“早就不该抽了。” 手术一共进行了五个小时,罗骏不让杨九抽烟,他自己却在医院走廊上一支连着一支,一会儿就丢了满地的烟头。医生几次想阻止都不敢,这个社会上总是有些人拥有特权,罗骏显然属于其中之一。 中途他突然站起身来,说:“不行我受不了了,回家一趟。” 他受不了这种等待和煎熬的滋味。换成是杨九或萧重涧,他们都已经在打磨中深谙等待和耐心的重要,也许还可以默默的忍受下去,然而他不行。他还年轻,总有种冲动是他控制不了的。 他回家去冲进杨九的屋子,烧了他所有的香烟,摔了打火机,还把杨九精心收藏的一套经典zippo给丢出了大门外。他砸开杨九的书房,把里边的东西弄得一团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里的恐慌和不满一样。 杨九走得急,笔记本电脑没有关机,蓝光还在一闪一闪的。打开一看里边密密麻麻的硬盘序列,竟然已经排到了q盘。 前边有些硬盘用主人最心爱的雪茄和香烟牌子来命名,还有些是朋友的名字或外号,有一个盘名字是苹嘉,打开一看里边却全是女性化妆品市场年度总结数据。还有一个盘是罗骏,里边竟然是公司下属的一个婴幼儿产品企业的资料。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是长不大的婴幼儿吗? 罗骏这么想着,颇有种啼笑皆非的意味。 他往下翻,再翻到一个盘的名字叫做萧重涧,打开一看里边全是罗家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雇佣兵生意和军火交接记录。再有一点零零碎碎的文档,打开里边大多都是空的。 罗骏不知道为什么对萧重涧的存在抱有一种极端的敌意态度,这种敌意不仅仅来自当年那起血案,也有些隐约的是来自于杨九。他总是觉得萧重涧当时和杨九也不清白,虽然后来闹到兵戈相见的境地,但是总有那么一段让他吃醋的案底。 这种敌意让他总是忍不住窥探杨九记录的关于萧重涧的东西,哪怕只字片语都可以让他纠结万分的猜测半天。 罗骏一个一个的顺着文件夹打开,哪怕是公文也要拖出来看看。终于在一个pdf里他发现几张照片,都是萧家建筑的一些近景远景,还有内部的装饰,一张上边是浴室的流理台,黑色大理石台面,铮亮的镜子,水晶架上放着牙刷杯子,都是成对的,架子上挂着两条毛巾,边上还有漱口水和男士香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罗骏冷笑一声,抬手就把整个pdf删除了。想了想不解气,回头把整个硬盘的名字都改了,改成王八蛋。 外边有人敲了敲门:“少爷,吃晚饭的时候到了。” 罗骏啪的一声阖上电脑:“走,我们去医院。电话打过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有人联系过了,说目前为止一切平稳,预计再过一个小时不到手术就可以结束了。” 罗骏突然问:“萧重涧在哪里?” 手下人顿了顿:“萧老大在医院外边坐着,谁也不敢劝……一直坐到现在,刚才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谁叫的?” “不知道。” 罗骏点点头,不无恶意的希望是朱芮又在家里打人骂狗借机闹事了。 杨九醒来的时候伤口一阵阵的剧痛。 病房里并没有过于苍白,倒是像一个宾馆的单人套间,淡粉色和天蓝色的墙纸,草绿色的地毯,甚至连床头灯都散发着温暖的淡黄色的光。他勉强抬起头可以看见病床正对着电视机,还有个小冰箱放在边上,冰箱上放着一盘水果,红的黄的绿的煞是可爱。 杨九胆战心惊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生怕看见一个hello kitty的小绒毛病号服。所幸罗骏没有这样的恶趣味,他身上的睡衣样式十分的正常。 要不是身边的输液架子和血袋,这间病房几乎就是一个幼稚园睡房了。连床头上的护士铃都设计成一个可爱的小金铃铛,杨九试着拿起来摇一摇,叮铃几声轻响,病房的门立刻开了,一个粉绿色护士裙的小护士进来笑容可掬的问:“您醒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杨九说:“疼。” 小护士理解的点点头:“这是正常的,麻醉剂过去的一段时间被认为是最残酷的,何况您还被切除了一部分病变器官组织。但是请您相信,只要熬过了这几个小时,您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很快是指多久?” 小护士笑容不变:“保养得当的话一两年就可以了。” 杨九久久的注视着小姑娘,一动不动,近乎石化。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杨九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老脸一红:“我还要止痛剂。” 小护士再次充满理解的点头:“我去问问医生。” 结果护士去问了医生,医生又跑去问罗骏。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探视的时间,罗骏能通过闭路电视看见病房里杨九百无聊赖的唉声叹气,一会儿磨牙一会儿哼小曲儿,还挣扎着想去拿电视机遥控器。这人就算是躺着也能制造出无数事端,一边抚摸着那只小金铃铛一边猥琐的笑着捏下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极品萝莉召唤机?” 罗骏无声的笑起来,然后关掉电视,起身说:“不给他,叫他好好尝尝挨一刀子的滋味,下次还想抽烟的时候就正好提醒提醒他。” 医生欠身说是,又说:“九少身体情况还是不错的,只要熬过这一次,以后戒烟戒酒,还是可以很快恢复的,您不用担心。” “那他什么时候出院?” “这个要看情况。” 罗骏心说,等出院后就直接接回去关起来,天天定时投喂放风,这没心没肺的老男人以后再也别想沾到哪怕一根烟头了。他是打算押着这老流氓过一辈子的,要是这人敢擅自先走一步那可万万不行。 罗骏难得觉得心情还不错,回去之后逢人就问手术之后吃什么比较合适。结果有个缺德的告诉他说要喝黑鱼汤,黑鱼可以促进伤口愈合,还富含大量营养。罗骏大半夜的让人去买新鲜黑鱼,一直穿越了大半个香港跑到渔村里去搞得鸡飞狗跳,折腾了大半夜才现拎回两条活蹦乱跳的黑鱼来。 罗骏深觉两条黑鱼来之不易,怕厨师烧不好,自己亲自动手在一边帮忙兼监工。一锅黑鱼汤熬到天快亮了才弄好,罗骏立刻就要捧着去医院里,结果被手下人死活劝住了,说这个时候九少一定已经睡了,就算是要表达身为学生的一片孝心,也起码得等待天亮了再说吧。 好说歹说等到天亮,罗骏亲自捧着一锅汤跑到医院里去,兴冲冲的跑去给杨九献宝,说:“现做的!你不是喜欢在汤里放笋片吗?放了足足两斤呢!” 杨九用勺子一捞,一个小锅里满满当当的放着鱼头、鱼肉、鱼尾、鱼刺、木耳、笋片、香菇、枸杞子、药材、调料……就是没有汤。 杨九问:“汤呢?” 罗骏指手画脚的给他解释,管家告诉他说煲汤要慢慢的小火煲,要熬出味道来,一定要耐心的守在炉子边上——于是他就把厨师赶走了自己窝在那里,一边翻看小黄杂志一边等着汤烧开,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天亮……天亮了,汤烧干了,罗骏认为汤的营养全烧到鱼肉里去了,于是就万分幸福的拿来给杨九吃了。 “……”杨九说:“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了两条鱼。” 他用指甲叼起一小块鱼肉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咽下去,默然半晌:“……你没放盐对吧。” “是的,管家还告诉我说,生了重病需要补充营养的人最好要少盐少糖,以前给坐月子的人吃的鲫鱼汤都是不放盐的,虽然很清淡但是味道很鲜,那个是最补身体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罗骏,”杨九老师说,“下次你记住,没有放盐的鱼汤通常是用来给坐月子的人下奶的。我老人家身上没这个设备,不用补。” 罗骏腻腻歪歪的跟老师厮磨了一阵,一直看着杨九以越来越恶心的表情吃了大半锅鱼肉。杨九生怕他非要看着自己把这没盐没油的东西吃完,只得找了个借口说想吃楼下现磨的豆腐,叫他立刻就下楼去买。 罗骏一听要吃现磨的豆腐,当时就懵了,心说这年头香港还真有个豆腐西施不成,别是穿越了吧。杨九看他踌躇,立刻赌咒发誓说上次自己经过这家医院的时候真的见过楼下有卖现磨豆腐,当时有的现在一定有,骗人的人就没有小鸡鸡。 罗骏目光下流的往杨九下身部位看了一眼,确定了这人的小鸡鸡还在之后哼着歌儿出了门。 杨九顿时如释重负,看他前脚出了门,后脚立刻挣扎着起床,叫了一个粉嫩嫩的小萝莉护士帮忙,虚弱无比却坚定异常的去洗手间把那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鱼汤给倒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是可食用的、没有杀伤力的,但是经过惊天地泣鬼神的烹调大师之手,它们便产生了dna突变,从此具有了让人灵魂震撼痛不欲生的作用。 杨九欣慰的看着鱼汤葬身马桶之后,以作案专家的目光审视了现场一圈,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然后转向本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小护士,诚恳的请求:“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蜀黍我晚上就去骚扰你。d” 小护士害羞一笑,露出白生生一排小尖牙:“大叔,我晚上就在走廊对面值班室值夜班,你进来的时候敲下门,随时欢迎。” 杨九猥琐的捏捏小姑娘的小嫩脸,赞一声医院真是萝莉的天堂,然后继续回床上去挺着。这老流氓在床上也不踏实,一会儿换一个pose,一会儿又摇铃要喝水,一会儿叫来小护士,郑重其事的传授了皮肤保养的独家秘方。小护士看着这怪蜀黍一脸细皮嫩肉的,便满心欢喜信以为真的接受了,还如获至宝的拿回去跟小姐妹分享去了。 这老妖孽折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发泄掉了过人的精力,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刚在半朦胧期间就听到病房的门轻轻一响,紧接着一个人走进来,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真买到豆腐了?”杨九心下大惊,不会吧随口一说都能中,这年头地球上还真有水磨豆腐卖不成? 他睁眼一看,门口进来的却不是罗骏。只见萧重涧皱了皱眉,要笑不笑的问:“人都这样了还不老实,惦记着谁家小姑娘的豆腐呢?” 第23章 与你涉过同一条河 杨九坐起身,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是心里已经打响了十二万分的警钟。 他以前就知道萧重涧有些过于追求完美,他曾经试图过改变,但是因为个人感情的原因,这项工作并没有确切的落到实处。其实成大事者是不拘小节的,过于追求完美的人容易在细节上栽跟头,从而影响整个大局。 没想到过了几年不见,萧重涧竟然发展到了强迫症的地步。杨九注意看了他腹部一眼,伤口大概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原本就是皮肉伤,包在衬衣里一时也看不见。谁知道这人当时宁愿被捅个对穿也不放手呢?这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度量吗? 大概看出杨九有些警惕,萧重涧摊开手给他看空无一物的掌心:“我什么都没带,别怕。那天是我不对,我有点激动。” 杨九说:“我很怕你其实是来杀我的啊,虽然我得了肺病但是命大逃过一劫,但是并不代表脖子被掐断后还能活过来……” 第23章 江陵举起手来,情不自禁的想给自己老板鼓掌,然后以抬眼看到朱芮正巧回过头来张开嘴,立刻中规中矩的把手放下了。 朱芮带着哭腔厉声道:“你有种就当着全港岛人的面承认你是为了一个男人跟我离婚!有种你就别拿什么夫妻感情不和的话来搪塞那些记者!你敢不敢?你敢我就佩服你!” 萧重涧回过头,吩咐:“江陵你去找个电视台,叫他们今晚把线架到家里。” 江陵吓了一跳:“这不太好吧?” 朱芮气急了,霍然起身怒吼:“你去!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当着人的面承认,别想把离婚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朱老爷子对着女儿低叱:“胡闹!谁说你们要离婚了?爸爸不是在帮你们讲和吗?” 萧重涧脸色一点也没有变:“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讲和的可能了,我以前以为事情还可以再拖一拖,但是今天我突然想到,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杨九就不会在原地等我了,我不出手就会有别人出手。再说拖得晚了对您女儿也不好,晚解脱不如早解脱。”接着又吩咐江陵:“既然朱老爷子说要找电视台,那你就找去,快点解决对大家都好。” 江陵脑中警铃大作:“老板你冷静一点!你愿意上电视台,九少他未必愿意!到时候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 朱芮又扑上来要把他们推出门去:“你去!你去!你不去我就不离婚!要说你就说个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就是不让我好过!” 朱老爷子蓦然一声怒吼:“都给我安静!” 朱芮猛地止住了,接着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哭泣。江陵尴尬的摊了摊手,偷眼去看自己家老板的脸色。萧重涧脸上面无表情,好像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他这个脸色仿佛就是在昭告众人他已经打算耗到底了,这回他是不达目的绝对不罢休的了。 朱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咽下去,坐在那里苦口婆心的摇头:“萧重涧,我知道我女儿一定是有些小姐脾气的,但是她作为你的妻子可从来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相反,你看你和杨九这档子事闹得整个港岛都知道,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打,现在又跑出来跟我说你爱一个男人!你是打算拼着和我女儿离婚,也要把自己放到八卦小报的头版头条上去吗?” 老人家说话有点颠三倒四,想必真的是气着了。 萧重涧于是也耐心的说:“其实我是不在乎的。老爷子你看,我都当着你的面跟你坦白离婚的原因了,我还会怕别人知道不成?” 朱老爷子又是一拍桌。江陵看着那桌子心说这还是梨花硬木的,老爷子就不怕手疼不成?还是他原本就打着主意要把自己拍骨折了,好从萧家讹诈更多医药费回去? 这么想着江陵就转头去吩咐别人:“去准备点钱,待会儿老爷子要走的时候送上去,免得走到一半气得要上医院去,口袋里拿不出挂号的钱。” 手下人说:“江哥你真是太有才了。”然后立刻就去问会计开支票。 萧重涧没有管手下做什么事,他甚至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老爷子,你混了这么久一定知道一个道理,人要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放弃相应的代价。我信奉手快有手慢无,杨九他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手上,要是他被别的什么人弄走了,我会死了都不瞑目的。” 朱老爷子怒极,“你这么口口声声情啊爱的,你以为杨九他真的把你当一回事?当年我找他要你当作宝贝一样的手链,他眼都不眨一下的就给了!我女儿虽然不好,但是我女儿是十分的心去待你,杨九再好,他给你的真心未必及得上一分半分!” 萧重涧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我还就偏偏受用他那点真心,哪怕连一分半分都没有,我也不在乎。” 第25章 流氓的本质是文青 杨九晚上和罗骏一起在病房里看电视,师徒两个其乐融融的看康熙来了,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突然杨九手机响,他看也不看的接过来,喜气洋洋的说:“喂?” “九少。” 杨九说:“什么什么?电视机声音太大,罗骏你去把声音开小点……谁啊谁啊?有事快说!” “九少!” 杨九哦了一声,想起来这声音是谁:“朱老爷子!您老有事?” 罗骏正拿着电视机遥控器,闻言一下子就把耳朵竖了起来。 “九少,萧重涧要离婚。” 杨九愣在原地愣了两秒钟,接着慢慢的问:“……老爷子,你电话打错了吧,离婚应该是找律师,找我有什么事?” 朱老爷子的声音沉了下来:“九少你不要装糊涂,现在萧重涧就坐在边上,他说他离婚是为了你,你给我句实话!” “……为了我?我又没有抢他老婆……” 每一个人听见这样的话,都可以想象出杨九那张迷惘而无辜的脸。这样的神情就像是一根刺,刺得人热乎乎的一颗心都能疼得蜷缩起来。 朱老爷子在合上手机之前又补了一句,一字一顿异常清晰:“九少,萧重涧说他爱你。” 手机那边传来隐约的电视里的喧嚣声,合着欢笑和夸张的尖叫,遥远得仿佛不真切。杨九的声音过了两秒钟才响起来,轻飘飘的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没有?” 朱老爷子说:“没有了。”然后挂上电话,看着萧重涧。 萧重涧低着头,阴影覆盖了他的神情。有刹那间朱老爷子以为他已经胜利了,但是紧接着他看见萧重涧抬起头,诚恳的说:“——我现在知道了,也许他连那一分半分都没有……但是那又怎么样?总不能按着他的脖子硬逼着他爱我吧。” 朱老爷子气得霍然起身:“你这是执迷不悟!” 萧重涧笑起来:“老爷子,你不要以为我会害怕因为这件事搞得身败名裂,其实我什么都不怕。我萧某人以前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在这个家里几乎活不下去。杨九那天有句话说的对,他说要是没有他我就什么都没有,没有他我现在还是那个穷光蛋,可能连是否还活得下去都很难说。现在他可能会被别人弄走,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没有他的话,就算我家财万贯权倾天下,我本质上也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甚至比那还可怕,还可悲。那种境地我连想都不敢想,为了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去,现在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何况是区区离个婚呢?” 朱老爷子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气得血压一阵阵往上升,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边上人看老爷子脸色不对,都赶紧上前来生怕有什么意外,朱老爷子把手一挥,颤颤巍巍的拉起女儿说:“走!我们走!” 朱芮抽抽噎噎的问:“咱们上哪儿去?” “回家!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能横到什么时候!”朱老爷子狠命的一跺地板:“——咱们走!” 朱老爷子盛怒之下连送都没有叫人送,自己就这么拽着女儿出了大门,等待着的朱家的司机一句话都不敢说,赶紧开车走了。 萧重涧倒是礼数很周到的送到了大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那辆车远去,唇边慢慢的浮起一点冷笑。 江陵问:“老板,你这样不大好吧,毕竟朱家也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但是威慑力也不大了。”萧重涧望着夜色中那辆车消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他现在一定是去找罗骏,这老狐狸,他知道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我,总要得找个联合起来的战友才行。” “为什么是罗骏?罗二少爷事事都听九少的,他还不如直接去找九少来得干脆一点……” 萧重涧想解释这里边微妙的关节,但是想了想又完全无从解释。他突然回过头问:“江陵。” “啊?” “你没跟杨九上过床吧?” “没有,”江陵坚决的说:“我跟他在攻受关系这一点上没法取得平衡。” 杨九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喃喃的道:“人啊,总是自己折腾自己。” 电视里广告大力宣传着最新绿茶口味的雀巢咖啡,接着是纸尿裤,然后是美国偶像花里胡哨的西雅图赛季海选转播。杨九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抬眼看见罗骏看着自己,顺口问:“怎么了?” 罗骏两步从沙发上跨过来走到病床前,盯着杨九的眼睛问:“萧重涧说他离婚是为了你,你相信不相信?” 杨九想了想,点点头:“相信。” “你忘了他要杀你了?你真的相信一个要杀你的人现在又为了你要结婚?杨九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讲究浪漫情调的小姑娘一样了……” “我说相信是因为这人脑子就是有点疯狂,”杨九淡淡的打断了他,“但是我更相信,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他一定更倾向于跟我的灵位结婚而不是跟我这个本人。” 罗骏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担心。他原本就多疑而敏感,尤其在杨九的问题上更是注意。他觉得杨九对于萧重涧应该是厌恶的,是憎恨的,是一抓到机会就狠狠打击不得翻身的,怎么能莫名其妙就相信萧重涧这样花言巧语的无稽之谈呢? “我只是奇怪他不是很看重朱芮的么?怎么好好的和朱家翻脸了呢?难道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成?”杨九托着腮,认真的考虑着,“也许是借我的由头和朱家翻脸而已,然后如果朱老爷子要算账也是算到我的头上来……嗯嗯,刚才在朱老爷子的电话里和萧重涧划清界限是对的,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安上一个小三儿的帽子。” 罗骏唇角抽了抽,看看这老妖孽的无辜的脸,没好气的丢下一句:“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好了!” 杨九报之以困惑的微笑,就好像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罗骏呸了他一声,自己出去在走廊上抽烟。就算是抽烟他也不敢明着说,这老流氓要是知道了有人在自己面前抽烟而自己没得抽,一定会撒娇弄痴耍泼哭闹无所不用其极的求一根,到时候他的戒烟大计一定就前功尽弃了。 罗骏走到走廊上,一个手下急匆匆赶来,在耳边低声说:“少爷,有个人找你。” “谁?” “不知道,说是朱家来的,说找少爷您有重要的事。您看要去和九少也说一声吗?” 罗骏按住了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失笑:“没事,老头子搞花样在呢,别给九少知道……万一他问起来我在哪儿,就说我回公司了。” 杨九这一次手术伤筋动骨,一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天天哼唧着要下床,结果在门口就被粉嫩嫩的小护士堵回去了。小护士上次开开心心试了杨九的独家面膜秘方,结果搞了半天都没能达到这老妖孽的面部护理效果,搞得护士部门一片怨声载道,纷纷怀疑是杨九没有老实交代问题,一定还有什么独家窍门闷着没有告诉她们。 ivy有时候来看杨九,没好气的教育小护士:“你们跟他学?看看有哪个正常人的皮长他这样?告诉你们这老男人上辈子是狐狸精!别跟着他学坏了,到时候看嫁不出去可别哭!” 小护士们深感受教,一个个点着头作鸟兽散。回头ivy抓着杨九的脸看了半天,也疑惑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九摸摸自己的皮,懒洋洋的说:“从不洗脸。” 他抬头看看ivy的脸色,竟然还很认真的给自己辩解:“真的啊,洗面奶和护养素都属于化学成分,所有化学成分对皮肤都是有害的,为了保护自己的脸,你也试试看以后就不洗脸了吧……” ivy愤怒的把他按倒在床上上下其手凌虐了一番,然后罗骏一边和医生聊天一边经过门前,忍不住带着醋意伸头进来看了一眼,ivy立刻作贤淑状飞了个含羞带怨的媚眼过去。 杨九哈哈大笑:“我说真的ivy,这小孩儿技术不错,要不你试试?” ivy目光含情的看着罗骏落荒而逃,紧接着把头一转,一脸淡漠:“他喜欢你。” 杨九说:“你也喜欢我,这我早就知道,别瞒了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也早就对你垂涎三尺……” ivy一掌抽飞他,杨九七荤八素的倒在了床上:“……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我嫉妒你成功的当了一次破坏人婚姻的小三儿、又摇身一变成为舞会上让人大打出手的女主角吗?”ivy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别装纯了杨九,罗家已经和萧家打起来了,从明面上打到暗下里,几乎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我要是萧重涧这时候一定撑不住了,朱老爷子天天合着一帮人给他搅混水,偏偏这丫的还装纯情,咬紧牙关不松口,就是要和朱芮离婚……” “看来我魅力不小。”杨九喜滋滋的揽镜自照。 ivy夺过镜子理理头发,慢条斯理的问:“很感动?” “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你倒是哭给我看看啊。” ivy对着镜子理了半天的头发,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抬头一看之间杨九默默的坐在床上,低垂着眉眼,平日里经常挂在脸上的妖妖调调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的岑寂和静默。 ivy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杨九淡淡的笑了笑,低声说:“其实我哭不出来。” ivy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杨九打断了他:“我会去和罗骏说的,但是很多事……很多事不由我做主。如果我做主的话,我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其实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话到末音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点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哽咽的声调。ivy从来没有看过这男人这个样子,当下就愣在了原地,半晌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你、你别这样啊,我只是随便说说……”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有时候我想起罗荣慎,连他的脸都记不大清楚了……” ivy慌忙丢下镜子,一迭声的拼命安慰:“没事的!其实没事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重涧哪有这么容易就倒台的,再说没有你他们也迟早要掐,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杨九感动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还想说什么,ivy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慌慌张张丢下一句“我有事我先走了!”,就飞一样的冲出了病房的门。 杨九久久的注视着ivy飞奔而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他忧伤而纯真的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个方向,半晌之后突然噗的一声抱着肚子,嘎嘎怪笑着笑倒在床上。 “纯!真纯!哎哟俺滴个娘类!ivy!你真是太纯情了哇哇哇……” 第26章 被抛弃的 杨九好不容易熬到深秋,养的膘肥体壮皮光水滑,天天躲在医院里调戏护士制服小萝莉,闲的他全身都炸毛。罗骏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看到这老妖孽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喝咖啡看叔本华的样子就来气,一来气就天天往医院跑,腻腻歪歪的要吃要喝要按摩,还非要老师给他唱催眠曲才睡得着。 “我再这么养下去就可以直接上屠宰场了,”杨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感慨的说,“可怜我老人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就从来没有这么享福过……罗骏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一刀喀嚓了割肉?” 罗骏刚从公司里下班回来,累得不成人形,歪歪倒倒的丢过来一张机票一本护照。 杨九接过来一看:“不会吧,九十天欧洲往返?你要把我流放到荒蛮不开化的藩国去吗?” 罗骏冷笑:“是,流放你去那遥远的鬼子之国,和金发碧眼高鼻梁的鬼女们搞多角恋,顺便改善一下他们的人种基因。不过别乐不思蜀了,九十天之后您老还是要回来继续为公司卖命的。” 杨九懂了:“这就是传说中上刑场之前最后的晚餐。”他郑重其事的把机票和护照放进背包里,想了想又伸出爪子偷偷摸摸的把罗骏外套里的支票簿顺走藏进包里,流着口水一脸猥琐的怪笑。 “我都看见了。”罗骏头也不回的提醒。 第25章 萧重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他笑了笑,转而问:“杨九现在在哪里?听说他出去玩了?” “是啊,我不想让他沾到和你有关的任何事,不过我想他也不大愿意,所以走得很愉快。估计等你的坟上开始长草的时候他就能回来了。” 萧重涧点点头,想了想又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可以问问你吗?” 罗骏毕竟还是个心智比较正常的人,对于这种跳跃性的话题不大适应,再加上情况比较紧急,他还没修炼到枪口抵着太阳穴都能波澜不惊的地步,所以脸上不知不觉的就带出了一点僵硬来:“什么事?” 萧重涧问:“我一直想知道,你要杀我是因为要给罗荣慎报仇,还是因为杨九?” 罗骏僵住了。 萧重涧一点也不慌张,他甚至点燃了一根烟,慢慢的抽起来。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眼下这个场景,也许会认为实际上处于弱势的是罗骏也说不定。 不是说罗骏就不好,只是年龄和阅历摆在这里,有些时候他的确比道上一些大佬要更锐气、更锋利;但是你只要再逼一逼他,就会发现他其实是没有底气的,他还有点毛躁,有点沉不住气。 罗骏不耐烦的松了松领口,声音干涩:“两个原因都有。但是如果没有杨九,我也迟早一样要找你报这个血仇。” 萧重涧笑起来:“没有杨九你根本杀不了我,你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他叼着烟,摊开双手,落落大方的站在了那里:“好吧,来杀我吧。记得我不是死在你手里的,真正杀掉我的那个人,是杨九。” 罗骏几乎当时就要暴跳起来,从保镖手里夺过枪劈头盖脸的把萧重涧打成个筛子。但是就在这时候手下急匆匆的赶过来,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九少的卫星电话!” 罗骏皱起眉:“他有什么事?” “不知道,但是九少说叫您立刻去接电话!不管手里在做什么,立刻放下来,他要现在就见到你!” 罗骏又看了看萧重涧,心里骂了一声,甩手把枪摔在地上,一头钻进了越野车里。 车里边有个小型的卫星电话接收器,电话一接通,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杨九的头像。看起来他正坐在德国一家分公司的办公室里,身后就是开着的落地玻璃窗。 他抽了很多烟,地板上丢的全是烟头。但是他精神还可以,目光通过屏幕直视着罗骏,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罗骏拎着话筒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说你在欧洲的见闻和泡了多少个美眉就不用说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转头在跟你……” “罗骏,”杨九打断了他,“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今天应该告诉你了。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十分钟足够。” 罗骏看看手表,又看看车窗外的萧重涧他们,转过头来看着屏幕:“怎么了?” 杨九低下头,“——当年我告诉你,是萧重涧杀了罗荣慎。” 他摊开手,十分遗憾的样子。甚至他接下来说的话也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抱歉的味道,通过电流轻微的沙沙声,清晰无比的震动着罗骏的耳膜。 “其实杀了罗荣慎的那个人,是我。” 第28章 扭曲的真相 罗骏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半晌才慢慢的道:“杨九我知道你喜欢乱说……但是这种事不要拿来开玩笑。” 杨九轻飘飘的说:“我没有开玩笑。” 罗骏霍然起身就要往外走。杨九厉声道:“回来!” 这声音太过严厉,罗骏猛地一顿,杨九接着说:“坐下!” 罗骏慢慢的坐在车座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卫星屏幕。 杨九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去找了根烟,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稍微有些不稳的打开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烟。 “其实几年前罗荣慎死的时候不仅仅你还小,我自己也还年轻,很多事凭着一时的灵感和冲动去做,当时觉得很完美,事后过了几年才慢慢的后怕起来。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开始咳血,ivy给我检查了一下,他告诉我,如果治疗得不好的话,可能我这辈子就不剩几年好活了。在医院里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人总是有大限的,那一天你总是要接受审判的,与其向虚无缥缈的神灵忏悔,不如我就跟你告解好了。” 杨九深深的抽了口烟,他抽烟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一口下去吐出来的烟雾都没有多少。 “在见到你之前,我在萧家工作了三年。我最初来到香港的时候萧重涧还没名没姓,好像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天赋来。我决定帮他的唯一原因是我觉得他长得好看,萧家其他人都让我恶心够了,就他还顺眼点,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当然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简单点说,就是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们同居了。我喜欢这个男人,非常喜欢,可能我再也不会像喜欢萧重涧那样喜欢其他什么人了——包括现在的你。” “当时我还很年轻,我相信这个男人是爱我的。实际上他确实也很投入,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有些甚至是疯狂而迷恋的……我想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罗骏整个人都像是失重了,连自己手脚的知觉都感受不到,只能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杨九,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我这个人吧,”杨九自嘲的笑了笑,“实际上是挺那什么的……我喜欢玩儿,喜欢跟不同的人交往,喜欢不断的尝试新东西,而且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心里是很喜欢萧重涧的,甚至可以说我都有点爱他了,当然你要是认为我很爱很爱他那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这个东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后来突然有一天我被萧重涧追杀的时候,我简直觉得难以置信,这人为什么会抛弃我?就为了一个女人?” “你不要以为萧重涧要结婚这一点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其实他要娶朱芮这件事是我从中撮合的。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联姻永远都是两个家族合作的最稳固的方式。这种古老的做法可以追溯到古代两个国家之间的和亲上……扯远了。总之就是当我听说萧重涧竟然要因为一个我介绍给他的女人而杀掉我的时候,当时的感觉……感觉太震撼了。” “然后我就开始逃亡,直到见到罗荣慎。” 罗骏喃喃的道:“……是我哥哥救了你……” 杨九点点头:“是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低潮的时期,如果他不救我,可能我会在萧家的杀手赶来之前就死在高烧和肺炎上。后来我在你家藏着养伤的时候患了抑郁症,那段时间我天天都想着要自杀……萧重涧是那种人,他爱你的时候你往往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当他以这种冷酷的姿态放弃你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痛彻心肺。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ivy,他是给我做治疗的心理医师。” 罗骏整个人都在颤抖,从手指,到四肢,到全身。他心跳是这么快以至于说话都带着战栗的喘息,“……你没有杀了罗荣慎,你没有理由……” “我有的,”杨九笑了一下,“其实是有的。” “ivy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人在低潮的时候,如果周围的人都在低潮,那他也不会感到沮丧和挫折的情绪。但是如果人经历了不幸然而周围的人却明显优于自己,那他就会在低落中感受到不平衡。这种心态上的不平衡比任何一种负面情绪都更能打击人。” “我在你家养伤养了一年多,与世无争平淡度日,我甚至已经渐渐的原谅了萧重涧当初的所作所为。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一个传言,说是萧重涧和罗荣慎过从甚密。” “我当时以为,萧重涧要杀我,是因为他不想让旧情人成为联姻道路上的障碍。如果他结婚以后再也不在外边乱搞什么,那我心理也是平衡的——毕竟要取得联姻后的利益么,当然要放弃一些东西。” “但是罗荣慎呢?他为了罗荣慎甚至可以无视朱家的威胁么?这一点让我当时的情绪非常不好,于是我在某天晚上的时候,从进入罗家大门后第一次走了出去。我一路暗中跟着罗荣慎,在萧家大门口看到了他们。” “后来萧重涧告诉我他当时和罗荣慎没什么特殊的关系,这个我很感动,但是我不相信,因为当时我看到的是他们在大门口拥抱在一起。实话告诉你罗骏,当时我很愤怒,很痛苦,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从那一刻开始起我意识到其实我是有点爱着萧重涧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想站到萧重涧面前去亲口质问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了朱芮而放弃我,却可以毫无顾忌的沾惹其他人?难道被抛弃的那一个仅仅是我而已?” “……不要说了……”罗骏紧紧的握着拳,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的肉里去,“……不要说了,杨九……” 杨九又抽了口烟,然后咳了两声。 “让我说完,罗骏。你今天听我说完这些话,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听见我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想打ivy的电话,但是没有接通。如你所见我是个抑郁症患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依赖着药物和尼古丁,当我感觉烦躁和压抑的时候,我可能会自伤或伤人。那天晚上我拦住了罗荣慎的车,他在路边看见我,觉得很意外,但是仍然停了下来……” 杨九俯下身去,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大概过了几秒钟或更久,他抬起头望向屏幕另一端的罗骏。 “然后我杀了他。如果你仔细验过尸,就会发现他在被匕首刺穿心脏之前就已经被掐死了。他挣扎过,手指甲在我脖子上留下了抓伤。那天晚上罗家的情况太混乱了,甚至连你都没有问过我那道抓伤的由来。” 杨九伸手去摸摸侧颈,还笑了一下,“大概就是在这里。” 罗骏动不了。他全身都好像被麻痹了,从小腿上的血管蜿蜒到全身,一阵阵的僵硬,“那那把刀……” 杨九说:“那把刀是我的。如果当时验指纹的话,上边的指纹就是我的。” 他又点着了一根烟,“——我至今都记得罗荣慎死前对我说,我既然杀了他,这辈子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你不强大的话,罗家就会没落;如果罗家没落的话,就没有人会庇护我,我很可能会再一次落到被追杀、被围堵的居无定所的生活中去。罗骏,实话告诉你,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罗荣慎这人真他妈的聪明,不仅聪明还很可爱,要是没有萧重涧的话也许我也会爱上他也说不定。所以那天晚上我回到了罗家,萧重涧已经对罗家的产业窥视已久,他不会放过罗荣慎被杀这个最好的时机的,我只有保护好了你,才不会再一次落到萧重涧手里去。” ……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骗我…… 罗骏紧紧的咬着自己的舌头,籍以痛苦才不至于当场就跳起来,把周围这一切毁灭殆尽。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杨九不会骗自己的,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罗荣慎是萧重涧杀的,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但是他越这么告诉自己,就越发觉这话的苍白、拙劣和无力。 就像一张横在他们之间薄薄的纸,纸背后就是狰狞的真相。只要轻轻一戳,这张纸就会很轻易的被戳破了,根本什么都隐瞒不了,连自己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我回到了罗家,带着你逃过萧重涧的追捕……实际上当时不仅仅是你在伤心,我也是感到很痛苦的。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不是萧重涧,不是朱芮,也不是罗荣慎,是我自己。我无法忍受自己是因为嫉妒而杀了罗荣慎,这让我感到自己很丑陋,很愚蠢。为了一个已经抛弃我的男人而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这简直是只有弃妇才有的表现……” 杨九顿了顿,可能是因为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他的语调还是冷静而平稳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理智和优雅。 “杀了罗荣慎这件事很简单,但是那个因为嫉妒而疯狂的我,让我自己感到不可接受。我必须找出另一个真相来掩盖事实,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每一个人都痛苦的挣扎着企图逃离,只有我才是不需要被同情的那一个。” “我让ivy给我催眠,”杨九顿了顿,“——借助于灯光、梦境和药物,他一遍一遍的告诉我,我有多么的爱罗荣慎、多么的恨萧重涧。这种完全扭曲了的事实给我一种安慰,甚至让我产生一种自己真的在怀念罗荣慎一样的错觉。我这么让自己相信了,也让你相信了,所有人……他们都相信了。我宁愿当一个痛失所爱的人,也不愿当一个因为嫉妒和痛苦而被世人所怜悯的怨妇。” “那是我的自尊,我曾经支离破碎、难以维系的最后的自尊。” 车窗外零星的枪声仍然在继续,随着夜幕的降临,很快就会趋于平息。所有人都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两个家族之间血的仇恨,错综复杂的爱和欺骗,仿佛那个始终风流而桀骜的男人是唯一置身事外的那一个,他站在高处,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流着血的伤口的疼痛,他们只看见他微笑着,带着一点点怜悯的眼神俯视众生。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罗骏的声音难以想象的沙哑,带着喉咙撕裂一样的疼痛,“杨九,为什么你非要让我知道?!” “怎么说呢……”杨九悠悠的望向巨大的玻璃窗外,“我一直觉得你不会知道,我也一直都不想让你知道……毕竟和你生活在一起还是很快乐的……” “但是今年年初诊断书下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几年好活了……有些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那个时候我特别清醒,清醒到ivy的催眠都完全无法产生效果……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知道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会恨我,如果我活着,你会恨不得杀了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把我剥皮抽骨、痛打鞭尸。那样的话我受不了,你是我生命最后最喜欢的人,连你都那样对我,我会九泉之下都难以瞑目的。” “我不会知道的!”罗骏凄厉的吼叫着,“只要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你会的,”杨九安详的说,“到底杀了罗荣慎的是谁,这一点就算我能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萧重涧。我不希望最后告诉你真相的那个人是萧重涧,而不是我。” 车窗外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来了,车厢里一片寂静,好像无声的潮水席卷而来,让人无法挣扎,无法呼吸。罗骏突然觉得他被困在了这里,从走进这个车厢的那一刻开始起,就注定了要有一道枷锁扛在他身上,生生死死都跟着他,让他一想起来就无比沉重、疼痛难当。 “其实你是为了救萧重涧,才把所有的事告诉我的……”他紧紧的抓着上衣心脏那个部位,指甲都刮进了肉里,“……根本就不是其他原因,你只是不想看到我杀掉萧重涧,才……” “随便你怎么想吧,可能你是对的。”杨九对他笑了笑,“反正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你怎么想也好,我都……不在乎了……” 罗骏咆哮起来:“你要上哪里去?住手!……住手!来人!来人!” 车窗外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响动,有的立刻就向这边跑来。屏幕上杨九把话筒随手扔在桌子上,对他笑着挥了挥手,那个动作甚至称得上是很潇洒、很解脱的。 然后他一只手撑在落地玻璃窗的边上,抬脚一跨,毫不犹豫的从楼顶上一跃而下。 那烟灰色的衬衣在风中一卷就消失不见了,就像那天送他上飞机,在天桥那里,他就这么悠悠闲闲的消失在了人群中。只是那天罗骏知道自己还可以见到他,只要耐心的等待,就总会有再次得到的时机;然而今天他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就是那一挥手之间就告别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际遇,从此人海茫茫,他便再也不见了。 罗骏想叫出来什么,想哭,想咆哮,想把杨九抓在怀里,然后一片一片的撕成碎块,再一口一口的合着血肉吃下去。他扑倒在控制台前,痉挛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甚至抓不住话筒。他想叫出杨九的名字,然而他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的溅在屏幕上,再缓缓的流淌下来。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颠沛流离的辗转和逃亡。在简陋的小旅馆的浴室里,杨九咳出来的血溅在破败的瓷砖墙壁上,也是这样缓缓的流下来,就仿佛在流着血混合的泪一般。 原来那个滋味是这样的。 原来那一瞬间的鲜血,是这个味道的…… 第29章 跳楼专业户 香港很多码头戒严了,道上谁都知道罗家在发了狂的找一个人,据说在找杨九。 有人说杨九也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好好的跑去跟萧重涧勾搭在一块儿,把罗骏搞得大为光火。这个近来才崛起的年轻人手段的确偏激,罗家有人放话说罗二少就是想找到杨九再看上那么一眼,生死不论,甚至是不是全尸都不论。 虽然有心人掩盖得严严实实,但是谁都知道这是针对杨九的再一次围剿。如果说萧重涧那时还有些顾虑和不忍的话,罗骏就压根没想过手下留情这几个字。他甚至几天没有进家门,亲自带人在各个旅店、商行、码头和机场进行盘查和围堵,他手下的眼线遍布大街小巷,一有长相类似于杨九的人,就立刻跟踪检查。 他是杨九一手带出来的,对于杨九的行踪和惯常去的地点了如指掌,甚至连逃生路线都有大概的了解。他知道杨九会先回一次香港再逃往别的地方,杨九去欧洲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他的证件和相关人脉全在香港,如果不先回来一次,那他以后会走投无路。 事实上他确实查到了杨九入境的相关记录,然而再查就失去了踪迹,只能凭着人海战术进行人肉搜查。有几次罗骏险险的就抓到他了,当他赶到某个不起眼的小旅馆里时,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甚至还飘散着香烟的味道。但是不论怎么在周围大加搜索,也难以抓到杨九的一片衣袂。 罗骏仿佛在迷宫里困住的野兽一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抓到杨九的欲望逼得他发狂。他知道再拖延几天杨九就能趁机离开香港了,到时候一去大陆人海茫茫,他到哪里去找到这个可恶的、可恨的家伙? 一周之后他派出去的人在一家地下酒馆里抓到了ivy。这个男人和杨九一样狡猾和擅于隐藏,罗骏认定杨九在临走时一定和这个唯一的朋友联系过,他已经近乎疯狂了,他把ivy关起来毒打,用尽招数强迫他开口。皮鞭小刀生理盐水什么都用上了,他甚至在道上放话说只要杨九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割掉ivy的一根手指,然后在炉子上炖了喂狗。 ivy实在是抗不过打,但是这人也颇硬气,对罗骏冷笑道:“你尽管杀我吧,干脆一刀子杀了我,你看看杨九会不会来给我上坟!” 杨九仍然杳无音讯。 杨九沉得住气,这一点罗骏一贯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感受得这么明显。先慌的那一个总是他,先跳脚的那一个总是他,他甚至有种错觉,好像现在不是他在气急败坏的追杀杨九,而是杨九在悠闲的、不紧不慢的追捕狼狈不堪的他。 罗骏还没来得及割ivy的手指,ivy就被萧家派来的人救走了。萧重涧一样想知道杨九的下落,但是等了这么多天罗骏都没有从ivy嘴里挖出一个字来,总不能等罗骏真把人活活折腾到没气儿了吧。 江陵把ivy从罗家弄出来的时候,这调酒师已经只剩下了半口气吊在嗓子里,还一见面就冷笑起来:“又是一个想逼供的?别白费劲了,我真的不知道杨九去了哪里,知道的话我早就说了。” 江陵犹疑了一下,“……老板说要救你,逼供的事不归我管……打打杀杀的事我不擅长,我是个斯文的人,真的。” 第27章 面对着传说中曾经一人连挑g4整队的、无比强大无比彪悍的妖孽级人物,底下所有警卫的神情都刹那间如临大敌。 萧重涧的脸色难看得紧,杨九不敢去看他什么表情。 “……杨九,跳下来,”萧重涧站在枪下向他伸出手,是一个满把接住后就能抱在怀里的姿势,“下来,别怕,我接着你。” 杨九战战兢兢的打哆嗦:“不不不不不了,我我我我我怕高……” 萧重涧的脸色更阴霾了,但是语调却出乎意料的柔和,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下来,别怕,那么高的楼你都敢往下跳,何况是区区一堵围墙?” 杨九说:“我我我我我脚崴了……” “没事,”萧重涧耐心的重复着,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有我在,你永远都什么也不要怕。” 杨九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才从四楼飞跃而下的火星人,在跳下这个区区三米高的围墙时,还忍不住确认了一下:“你真的会接住我?” “我一定会接住你。” 杨九终于眼一闭牙一咬往前一冲,半空中一头栽下,萧重涧只当怀一接,突然间冷风一道掠过耳际,他刚刚发觉不好的时候,杨九已经当胸把他撞倒在地紧紧按住,一支圆珠笔的笔尖正对着他的喉咙。 灯光下圆珠笔尖寒光闪烁,再前进一分就可以整个捅进萧重涧的脖子里。 “都放下枪!退后!”杨九厉声喝道,“狗牵走!让路让路!” 保镖们手足无措的对视着,最前边几个人犹疑着放下了枪,慢慢的后退。杨九一手勒着萧重涧一手抓着圆珠笔,保镖每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渐渐的整队人马都退到了巷子口,形成了一个包围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的阵势。 萧重涧被杨九勒着一步一步的后退,他的姿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很温顺的,杨九退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杨九停下喘息的时候他就站在原地,盯着自己脖子下的圆珠笔,轻声问:“你觉得不舒服?” 杨九咳了两声:“还行,托福。” “你瘦了好多……” “劳苦的人民大众没钱买肉吃嘛。” 杨九又咳了几下。他的手脚都在渐渐的发软,肌肉甚至感到刹那间的麻痹。低血糖一样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圆珠笔都险险的握不住。 萧重涧温柔的偏过头去,低声问:“晚饭吃了什么?还是没吃?” 杨九勉强笑了一下,“还没呢这不是。” “那你想吃什么?” 杨九刹那间心生不对。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都没有这么严重,不会一下子汹汹而来势不可挡。以往都是歇一下就好了,今天这次却越来越眩晕越来越难受,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萧重涧没有动,杨九几乎是俯在他背上,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小,以至于虚弱无力、难以支撑。 萧重涧伸手去反抓住他撑在自己肩上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咱们回去休息一下就吃饭,好不好?” 杨九耳朵里嗡嗡的,血流的碰撞冲击着耳膜,他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萧重涧的嘴唇开合动作。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冷汗顺着鬓发一直流到脸颊,从尖细的下巴上滴下来,迅速的没入了衣领。萧重涧反手支撑住他,就在那一刹那间杨九合上眼睛,颓然瘫软下来。 萧重涧一把把他接在怀里。 原本已经如临大敌的手下纷纷松出了那一口气,江陵疾步上前,还没来得及问下边怎么安排,萧重涧就一手把杨九打横抗在肩上,大步往车里走去。 “老板您这是……” “解药。” “哦,对,药。”江陵找人要来药片,溶在水里端上车,萧重涧接过来,扳开杨九的嘴巴往里灌。 “那老板,咱们现在回家?” 萧重涧点点头,把杨九往怀里又搂了搂。杨九还在昏迷中,好像很难看见他这样毫无防备的神态,无力的仰着头,双眼紧闭,温顺而虚弱。他的脸色很苍白,线条优美的脖颈下连出一段锁骨来,伶仃得让人心悸。 萧重涧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绕了一个圈,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满怀愤怒的和朱芮订婚,杨九从他身边逃出来;他在绝望和煎熬中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然后今天终于能再一次的和杨九一起坐车回家。 就好像当年的人生走错了一步,从此就一步错步步错,擦肩而过愈行愈远;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从错误的道路上走出来,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当年那个原点上,不惜一切代价才抓回了当年从这里和自己分道扬镳的人。 萧重涧坐在车后座上,让杨九躺在他膝上,一手托着他的肩膀,把他的上半身搂在自己怀里。这个老流氓消瘦得惊人,抱着的时候连骨头都咯手。 第31章 江哥你真缺损 杨九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舒适的地毯上,地毯做得十分妥帖人心,上边还铺着一层层毯子,让他这身伤痛累累的老骨头舒坦不少。——然后他睁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坏境,悚然发现这其实不是地毯,而是一张巨大无比的放在房间正中的圆形大床。因为其宽度实在是太过巨无霸,导致躺在上边的人会一时看不见床角边缘。 ……萧重涧你的个性越来越夸张了。杨九唇角抽搐了一下,默然起身掀开被子。还好他还穿着衣服,萧重涧不会伺候人,但是也不愿意让人当着自己的面对这老流氓上下其手,于是只能凑合着把杨九那身已经在逃跑中破烂不堪的衣服扒光,然后胡乱套上一件t-恤了事。 这t-恤实在是太过宽大,这老流氓拎起领口看了一会儿,由衷的赞道:“好情趣啊。” 他手脚并用的爬下床,哼唧哼唧的捶着老腰直起身来。大概有五十个平米的卧室被床占去了一半,然后又被书架、书桌、全套办公区占去了另外一半。地毯绵延至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一看,外边阳光哗的一下洒进来,这大概已经是上午的时间了。 杨九低头往楼下看,一看吓了一大跳,心说这起码有二十五楼吧,不知道跳下去之后身上还能剩几块骨头不摔碎。 “没用的,窗子已经被封死了,我们租的是酒店第二十八层。”萧重涧的声音悠闲的响起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你不小心打开了窗子不小心掉下去,我也早就每隔五层架了个救生网,你就当玩了把蹦极好了。” 杨九僵硬的回过头:“……我要求放风。” “不准。” “大哥,我要去上班啊,我要赚钱吃饭的啊。” “我养你。” “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哈哈……”杨九抹着汗一步步往后退,“我们公司管理很严的,迟到早退是要被辞退的,就我这没身份没学历的万一被辞退了还上哪找工作是不是,您老就行行好放我上班去吧啊……” “你已经被辞退了。” 杨九说:“啊?!” 萧重涧耸了耸肩,“作为昨天刚刚收购那个小麻雀货运公司的总集团最大控股董事,我宣布你这个仓库管理员已经被辞退了——如果你需要合法手续的话,我一会儿再办给你。” “……”杨九说:“我要求遣散费。” “没有遣散费。为了跟罗骏争那个小破公司的并购权,我整整把收购价格抬高了几倍,你的遣散费根本不够赔。” 杨九猛地拍案而起:“你们这是恶意竞争!市场的不良运行和资本运作极度不合理!我对此表示强烈的愤慨和痛心!” 然后他的肚子适时发出咕的一声。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半晌之后萧重涧微笑起来,意态优雅的拍拍手叫人:“上菜,准备吃饭。” 豆腐虾球,清蒸鲈鱼,鲍汁杏仁菇片,鲜果羹,绿豆沙细细的敷在蛋皮上一层层的裹起来,切得不比一张纸厚多少,香软绵密、入口即化。 两碗碧绿的碧玉粳米粥,两双竹筷,两个座位。 杨九把鞋子一脱,往椅子上一蹲,无赖的说:“我就喜欢蹲炕上啃馒头配咸菜,快给我红烧肉!皮越厚毛越多的越好!” 萧重涧默不作声,一使眼色,不多时两个佣人恭恭敬敬推门进来,一人手上是一碗鲜亮浓甜的红烧猪蹄膀和五花肉,一人手上是一盆子馒头和各式小菜,咸甜香辣各地风味的都有。 杨九颤颤巍巍的一看那碗油汪汪的红烧肉,顿时脸就绿了。萧重涧笑起来,说:“吃啊。” 杨九捂着他那虚弱的胃:“不不不不不了,我我我我我比较习惯和人共享。” 萧重涧脸色不变:“没事,你吃,我绝对陪你一起吃。” 杨九突然觉得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不会有好事发生。你看那眼神坏的,笑得多狡猾,简直就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都不知道满肚子装了多少坏水…… 杨九用两个手指尖儿捏起一个馒头,拎在眼前看了看,猛地痛苦的转过脸去,真心诚意的对着萧重涧说:“其实我想喝汤,就是那种拿海鲜慢慢熬了几个小时然后放青菜、豆腐、笋片、枸杞子的高汤,一片肉都不要见,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这天气喝了多爽利!” 他话音刚落萧重涧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了,杨九清晰的从他眼底里看见自己渺小微弱的倒影,仿佛被困在猫爪子下边的可怜的小老鼠一样,让他突然产生了这样那样的不祥的预感。 萧重涧又一个眼色,两个佣人就像是训练有素演习多遍一样,一声不吱的抬着那碗红烧肉和馒头就退了下去。还没过几分钟门又开了,一个笑容可掬的十几岁女孩子穿着雪白的蝴蝶结围裙,戴着大大的透明眼镜走进来,娇软可爱的小手里托着一海碗的青菜豆腐笋片汤,老远就闻见扑鼻而来的虾蟹鲜香。 杨九倒抽一口气,“这要是再加一双猫耳就更完美了。” 小萝莉把汤往桌子上一放,转手变戏法一样从围裙后摸出一双猫耳,笑靥如花的戴在了自己头上。 “……”杨九张大嘴巴,默然半晌,喃喃的道:“……好,好,好。” 他转头去看那碗汤;大鱼大虾子熬出来的高汤,把海鲜全部扔掉,转手放进去青菜、豆腐、笋片等调味,枸杞子是杨九惯常要放汤里的东西,决明子和金银花茶明目清火,温度宜人的泡了一杯茶放在边上。 “……我不要从冰箱里拿出来现成一热就上桌的汤。” “不是的,”萧重涧说,“这是昨晚你回来之后我叫他们开始熬的,熬完了八小时放凉水里冰,到刚才温度正好入口。不尝尝看?” 杨九默默的看着那碗汤,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不是我未卜先知,是你自己翻来覆去就好这一口。”萧重涧站起身来,转过餐桌走到杨九身边,“——汤就喝这一味,啃膀子也就啃这一种,甚至连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恶趣味都十几年不变,看人家女孩子扎围裙吧就一定要扎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杨九,你这些习惯罗骏他知道吗?” 杨九默然不语。搞了半天萧重涧不是请他吃饭,是开饭前动员大会。 萧重涧伸手去仔仔细细的把杨九领口上微微的皱褶抹平,手指在皮肤上的温度一触即过,“你看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两年不见,就剩一副流氓骨头了。你想开点吧,谁还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这副坏脾气谁还能忍你?” 杨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他的意思是你丫不要老含沙射影的在我面前攻击罗骏,你这样我听着累啊。但是萧重涧紧接着就一句绝杀:“自己照顾自己一天抽两包烟?” 杨九立刻焉了。 “吃完饭就去检查身体,看看你的肺到底还能用几年。” 杨九恹恹的喝稀饭,他其实接受不了那种高补的汤,身体接受不了。萧重涧也不动筷子,就在那盯着他看,每次在他想放碗的时候及时的再夹过去一筷子菜。 左夹右夹,杨九终于受不了了,唉声叹气的按着胃趴倒在桌子上:“我再也吃不下了……” “家里那只猫都比你吃得多。” “你家那只根本不是猫!”杨九横眉竖目的为自己洗白,“你家养的那是吊睛白额小老虎!出生才几天就整整长到了十公斤,人家小猫叫起来都是喵呜!喵呜!它叫起来是嗷呜!嗷呜!” “你还记得你当初和它抢火腿肠吃?” “可不是,我看它长得太肥了,忍不住帮它节食减减肥,谁知道那猫还不领情,抓着我的手就是一通猛挠……” 萧重涧笑起来,伸手在桌面上按住杨九的手背,眼神温柔:“那只猫现在都十几岁了,成老猫了,你走的时候它还正值刚刚成熟的青春年华呢。咱们回香港家里以后你去看看它?” 杨九猛地一顿。 萧重涧缓缓的说:“你总得回去的,杨九。我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工夫,没那么容易放弃。” 杨九喃喃的道:“……我逃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萧重涧看着他。这老妖孽这两年是真的伤了,他还记得这人在海上笨拙的往船下一蹦,那一刻他还是有个人形的,虽然不壮实,但是也不过于单薄,还有力气兜兜转转逃逃窜窜,还有力气扑腾着游水逃走。仅仅两年不见,这人就消瘦成了这个样子,虽然面相上不大显得出来,但是他微笑说话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透出来一点苍老和无奈的意味。 这次我不会再逼你了,萧重涧想。就算你再怎么无耻再怎么风流再怎么不负责任……我也不会再逼你了。咱们还有这么多年,可以慢慢来。 萧重涧给请了个中医,但是老中医架子大,从来不出诊,要你自己开车穿越半个b市,然后在他家院子老远的时候就下车步行过去。据说这是因为老中医家住的四合院是老古董,怕汽车尾气熏着了他那一堆宝贝的花花草草砖砖瓦瓦。 杨九出门时磨磨蹭蹭不愿意去,说他老人家身体弱怕见风。萧重涧于是很好脾气的让人把车开到大门口,还拿了一个大围巾把杨九裹得严严实实,保证一点风也透不进去。紧接着这老流氓又说不愿意走路,下车后到进老中医的门还得有一段路,他这把老骨头走不动,所以去不了;萧重涧于是再三保证不用他亲自走这一段路,自己愿意扛着他走到人家医生的大门里去。 杨九实在没办法了,哼哼唧唧的说:“那我没衣服啊,总不能套一个t-恤不穿裤子就跑去别人家吧。” 厚脸皮如杨九者,也是不能不穿裤子出门的。 萧重涧一想也是。他去衣柜里翻,结果他自己的长裤码数全都大了,这人这两年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穿萧重涧的衣服就跟套了个麻袋在身上一样。 江陵在酒店楼下等得不耐烦,打了个电话上去问:“老板,您不会跟九少跑床上去了吧,怎么到现在都不下来?” 第29章 杨九在房间里坐着,轻飘飘的在那里笑。一开始那笑声吭哧吭哧的就像只找到了奶酪的小老鼠,紧接着就慢慢变大,逐渐变成了一只肆无忌惮的、无情无义的老狐狸。 结果到晚上的时候萧重涧真的带来了一支针,杨九一看脸色就变了。他表面上再怎么放松,神经上有一个地方也仍然是警醒的;萧重涧近年来大力发展制药业,谁知道他暗下里参与了多少种上瘾药物的研究?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杨九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转头一看没地方躲了,立刻开窗子作势要跳,“大哥你看,虽然小的催肥比较慢,但是这年头毕竟瘦肉价格高,杀杀卖了也不会亏本……” 萧重涧一伸手把他从窗台上凌空扛起来,几步走到床边一摔。砰的一声杨九七荤八素爬起来,眼前金星直冒,小鸟乱飞。 萧重涧一只手把他抓过来压在自己身下,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支针扎到自己胳膊上,往里打了足足半支,再把针头一拔,问:“相信了?” 杨九眨巴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萧重涧你这又是何必。” 萧重涧厉声道:“你宁愿相信罗骏胡言乱语也不愿意相信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这又是何必?!” 杨九又沉默下来。他们两人挨得是这么近,当他眨眼的时候,眼睫都能扇到萧重涧的下巴上来。半晌之后萧重涧感觉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的问:“……你真的从来没有过拿毒品对付我的心思?萧重涧,你可以否认,但是我有选择不相信的权利。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特别惜命,你骗我一次,可能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萧重涧回答他的是一个凶猛的亲吻和一根刚刚才打进自己体内的针头。粘稠的营养液缓缓流进血管,杨九几乎难以察觉的皱起眉。他的真的不喜欢打这种针,没有人喜欢。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唇舌纠缠、喘息破碎的时候,萧重涧低沉的声音几乎直接震动到耳膜里,“——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我可以慢慢的证明给你看。” 最后一滴营养液打到血管里,随着血液慢慢被稀释冲走。针头被拔出肌肉,杨九呼的喘出一口气来,睁眼盯着萧重涧在灯光下的侧脸,哈哈一笑:“我们没有一辈子的。” 萧重涧猛地转头盯着他,目光中隐约有点让人恐惧的东西。 杨九躺着,舒舒服服的问:“这几年你家的格局全改了是吧?听说我当年筹划的几个部门全被解散了,整个家族的经营方向都变了,最近领头人是你堂弟,没错吧?” “……是。” “当年我告诉你,你家要是想出头,只能好好的混白道,别跟罗家这样资深的黑道世家拼火力,当时你答应得好好的没错吧?” “是。” “那就行了……这才几年呢,我替你规划好了的东西就全变了,你让我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辈子呢?” 杨九翻过一个身,惬意无比的拍拍枕头,欢快的往床上一扑。萧重涧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这老流氓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蜷缩起一个最舒坦的角度,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如果我不往黑道上发展的话,我早就被朱家和罗骏他们几个逼死了……” 萧重涧俯下身去,从身后搂着杨九的肩膀,硬硬的抵在自己怀里,“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就交权给你,我整个人整条命都是你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况是区区一个家族呢?” 杨九半昏半醒中冷笑一声:“……我要你的命干嘛,能吃么?……你堂弟还是那个叫萧硕的?” “就是他。” “那个我当初说心术不正面相不雅,叫你趁早打发了去毛里求斯的?” 萧重涧哭笑不得:“人只是长得不顺你眼,做事都还是不错的,何必我家里每一个人你都要赶尽杀绝?” 杨九听他说话,只动了动耳朵,却没有答言。萧重涧一直这么搂着他,轻柔的亲吻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温情到仿佛在哄自己最亲爱的人入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以为杨九睡着了的时候,他刚打算轻轻的起身离开,谁知道刚一动手指就听见杨九闷在枕头里,清晰而冷淡的说:“萧重涧。” “你还没睡?” 杨九说:“我当初告诉了罗骏什么,罗骏就一直照着做,几年如一日,连细节都没有变化过,每一个字都无限忠诚的照着执行,简直可以刻下来当作座右铭。” 房间里只听见时钟的秒针滴答作响,半晌之后萧重涧霍然起身,冷冷的道:“——但是罗骏他至今都心心念念着要你的命!” 杨九没有做声。他听见萧重涧大步离开的声音,然后房门开了又关,紧接着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会后悔的。杨九无声的叹了口气,在昏睡的前一刻作如此想。 原本以为第二天萧重涧会愤怒到避而不见,但是很快杨九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男人心平气和的出现在早餐桌上,见到杨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和颜悦色亲昵无比。 杨九心里暗赞一声,这人的脾气较之十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如果说十年前是喷火暴龙,那十年后就是绣口锦心、堪称圣人。 江陵面无表情坐在餐桌一边,趁萧重涧转身拿报纸的空隙,凑过来十分八卦的对杨九耳语:“哥们你昨晚把老板踹下床了?” 杨九莫名其妙:“没啊,身为一个被囚的肉票,我怎么会做出这等没眼色的事?” “那为什么老板昨晚三更半夜把我叫出去喝酒,一边喝一边痛哭流涕,好像他被你上了你又不负责那样?” “……你喝多了错觉了吧,兄弟我可一向是怜香惜玉的典范。” 萧重涧拿好了报纸回过头,江陵立刻咳了一声,把脸一板,闪电般的缩回去中规中矩切他的鸡蛋培根。十几秒钟之后萧重涧要起身去换茶水,江陵立刻凑过来,满脸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辉:“你知道罗二少今早发请帖过来,要请老板去他新开的赌场做客的事吗?” 杨九眼底精光一闪,两个长舌男相视而笑。 “一定有八卦会发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姓萧的带着我一起去?” “难办啊,罗二少对您老可相当痴情,前几天天天派人在酒店附近骚扰咱们,有几次差点就冲上去见你了,搞得老板很恼火啊。” “不会吧?我一直觉得那小子是想亲手宰了我给他哥哥报仇来着。” “原来道上传言是真的!真的是你杀了罗荣慎然后栽赃给咱们大boss?” 杨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江陵:“哥们,你out了。” 江陵摸摸鼻子,为自己辩解:“你走以后我忙于公务,对八卦的热情被强行压抑在了繁杂的工作之下……话说回来你可以试试柔情攻势,说不定你对老板撒个娇,老板就会法外开恩带你一起去见罗二少了呢?” 杨九突然猛地一缩头。与此同时萧重涧平板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江陵。” 江陵倒抽一口凉气,默默的站起身:“在。” 萧重涧微笑着探过头,先看看杨九,杨九做漠不关心状,专心致志的吃他的烤香肠;再看看江陵,江陵站得笔直仿佛模特,双目炯炯神光内敛,果然是身为手下的典范代表。 萧重涧微笑着拍拍江陵:“今天我们去赌场的时候,罗骏一定会邀请我下场跟他赌两把,到时候你……” 江陵立刻作忠心耿耿状:“老板叫我上刀山我绝对不下火海!到时候我干什么?” 萧重涧微笑:“你当彩头。” 江陵猛地喷血三丈。 第34章 最后一张牌 b市很多娱乐场所兼营赌场,但是明目张胆挂牌经营的这是第一家。 大厅里分很多张赌桌,划分为几个区,玩牌的、打麻将的、玩骰子的、甚至打桌球的都有。地上铺的一色大红地毯,酒水随便喝,赌场里设酒吧雅座咖啡厅,兴致上来了去k歌也不是不可以。楼上比较清静一点,是一间一间的包厢,包厢里还搭配套间,虽然不提供色情服务,但是你愿意在这里和女伴共度良宵,那也不是不行。 三楼是更高档的赛事大厅,一色的国际赌赛布置,内外大屏幕全场联通。最顶楼是办公室,据说守在这里看产业的全都是罗家的高管,罗骏自己通常是不来的,全都是电话视屏遥控。 “罗骏怎么会好好想起来在内地开赌场?” “其实开赌场才是他这次来内地的主要目的,据说是有一天晚上他在外边喝酒乱逛,结果突然发现有个人在横穿马路,差点撞到他车上。这小子没人品惯了,当时就想扔下一把钱了事,谁知道那被撞了的人一看车牌号,跑得比他这个肇事司机还快。罗骏一时好奇心起,调转车头过去一看,结果五雷轰顶——那个人竟然是他那窜逃了两年的杀兄仇人。” 萧重涧在赌场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带领下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厅,回头一看,微笑:“杨九,你怎么不跟上来?” 杨九颤颤巍巍的抱着大厅里一根柱子,战栗颤抖可怜兮兮:“那那那那那那他 为什么当天晚上没有抓住我?” “感谢我吧,”萧重涧伸手去拉过他,一只手把这只老妖孽夹在自己怀里,“——当他刚准备下车去抓你的时候,他的手下突然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罗家有人不知深浅打了内地的警察。当他匆匆结束掉这个棘手的电话时,你已经逃窜得没影儿了。” 杨九说:“那那那那那那个手下一定是受你指使的,也也也也也也就是说其实罗骏身边布满你的眼线。” 萧重涧微笑不言。 杨九鼓起勇气,小声的唠叨:“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同道上的人不应该有太多矛盾和冲突,利益上的纠纷应该各自退让一步了事,内斗只会消耗自己的力量,这一点我非常赞朱老爷子当时的观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家不应该和罗家有太多冲突和纠纷……” “这是不可能的,”萧重涧平淡的打断了他,“我爱你,所以除非罗骏自己滚走,否则我一定会跟他争到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杨九非常无辜的看着他:“但是我有我自己的人身自由,我是独立的,是完整的,是具备公民权利的……” 萧重涧转头看着他,再一次打断了:“你是我的。” 杨九被半胁迫的夹在萧重涧怀里,就跟一个人型口袋一样拖着,然而这老妖孽仅仅只是轻轻的一滑溜就轻而易举的脱了出去,远远的缩着,探头探脑的举爪子抗议:“我又不欠你的!” “你欠。”萧重涧站定在大厅中的台阶上,微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把小老鼠捏在掌心里的猫,“你这几天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分摊账单计算,大概你现在欠我二十万港币——这笔钱我非常乐意你以身抵债,除非你有别的什么还钱的办法。” 江陵远远的站着,在胸前画了一个肃穆的十字。 杨九环顾周围,没有人会当场拿出二十万港币给他赎身。 萧重涧静静的盯着他。他可以肯定的是杨九这辈子再也没有自己逃出去赚钱谋生的机会了,这老流氓还有几年好活?他这个没心没肺、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家伙,如果没有人跟在后边照顾他、看着他、给他收拾烂摊子、盯着他吃饭吃药的话,他可能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自己折腾没气儿。 今天他会和罗骏把条件说好,完了以后把杨九带回香港去往大宅里一关,从此走哪带哪去贴身管着。这只修炼成精的老妖孽,再也别想有逃出去享受什么自由什么权利的机会了。 杨九也很能认清楚这一点,要他从此被人管着要烟没烟要酒没酒,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流氓可怜兮兮的往周围看了一圈,见没人可以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很是失望的耷拉下耳朵。然而萧重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只见他小碎步溜出来,向他伸出爪子:“那好吧,先借我两千块钱……” 萧重涧警惕的退去半步:“我不会让你买烟的。” 杨九目光真诚:“我绝对不买烟,我要创业赚钱还你二十万的债。” 创业?这个挥金如土、风流欠揍、没脸没皮的流氓还会创业?萧重涧简直要被怄笑了,他对江陵一挥手,淡淡的道:“好,给他开张支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创业还钱!” 江陵抽一口凉气,写了张两千块钱的支票递过去。 杨九拿了支票,去问宝官换了四个五百的小筹码。萧重涧有心想看他要干什么,就背着手跟在他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杨九满场漫无目的的转圈,在人家打桌球的台子边上看了一会儿,又在玩牌的桌子边跟了两把小注,也不知道是他眼光好还是运气好,几把下来他凑够了四千,然后离开了牌桌走向掷骰子的地方去了。 萧重涧有意跟着他,只见杨九心里一点不急的样子,绕着掷骰子的台面上转了几圈。他不看宝官怎么做手势的,也不看屏幕上显示的概率比,就单看台面周围一圈人的不同表情。人家哈哈大笑,他也跟着一乐;人家拍腿掀桌,他也跟着皱眉头。大概看了有好几把,然后他跟着下注了。他这一把下注把四千全押了进去,结果也不知道是今天真的走运还是怎么回事,机器结果一出来,七个号码他押对了四个,筹码翻了百分之五十,现在有六千了。 萧重涧带着的那点笑意慢慢的消失了。他还是很了解杨九的,人说狡兔三窟,杨九就是只狐狸,他做一件事的时候何止有三个窟,说不定十个八个都有。他要是一点筹码不留全all出去,那不是因为他在孤注一掷,而是因为他就是有百分之百稳赢的把握。 杨九遗憾的看了看自己现有的筹码,好像觉得只押对四个数字有点没达到希望值。不过六千也差不多够了,他转身又走回了牌桌。 萧重涧看着他。这一次他不是在牌局之后浑水摸鱼、蒙两把小注了,他堂而皇之的带着十二个筹码坐到了桌面上。 杨九看着牌桌上水嫩的正太荷官嘿嘿的笑,却不知道萧重涧和罗骏都在看着他。不同的是萧重涧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而罗骏是透过了场内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坐在顶楼的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他的一举一动。 罗骏把自己深深的陷在扶手椅里,身后赌场的高管满脸是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顶头大boss会突然大驾光临,也不知道为什么大boss会金口玉言下请帖的把萧老大他们这帮宿敌给招来。 罗骏沉默半晌,突然问:“你们这边招的平时不坐镇这里的散客,现在都联系得上吧?” 不坐镇于赌场的散客基本上是比较高级别的,都是有来头的主儿,赌场每年会有一定的薪水甚至分红给他们。这些人是专门用来镇场子的,万一有踢馆闹事的,这些人可以出面替赌场打退他们。 其实这些人被用到的几率并不大,有些一年都难以出面一次,但是小日子照过,钱照拿。除非到非常特殊的情况,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个特殊的情况包括:前来踢馆的人实力高强,普通散客难以对付,赌场即将面临自砸招牌的窘境;或某天大boss亲自前来,指名道姓要某个散客出面。 出面做什么?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遇到了难以抵御的情况,才会有大老板亲自叫人前来撑场面的事情发生;但是也有一些时候并不是叫你去下场亮相或赌博,身为最顶尖的那个终极boss,就算他叫你千里迢迢的赶来给他唱小曲儿、扭秧歌,你也是得马不停蹄飞快赶来的。谁叫你每年都从他那里领薪水呢? ——和上述情况相比较还算正常的罗二少爷,并没有听散客给他唱小曲儿扭秧歌的恶趣味。半个小时后一个离赌场距离最近的散客推门而入,他看到罗二少爷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闭路电视屏幕,身后一排高管,各个面色诡异、难以言喻。 那散客立刻如临大敌,中规中矩的站好叫:“二少!” 有些背景深厚的散客其实是一个赌场的招牌,这些人是不鸟普通的赌场管理层的,他们能从你这里领薪水,其实是给你面子。但是罗二少爷是什么人?这位港岛黑道上响当当的心狠手辣的主儿,连萧老大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物,就算你平时再怎么桀骜不驯、不服从组织分配领导安排,见了他你都得保持绝对的严肃和尊敬。 罗骏头也不抬,招招手叫那个散客走到近前,指着闭路电视上一个正坐在牌桌前的赌客,说:“你帮我把他给解决了。” “是二少。他现在有多少筹码?” “七万。” “才七万?” 第31章 杨九显而易见的不是个菜鸟——刚才他在楼下的时候玩了二十多把,弃了几把,但是之后连赢了十几把,筹码翻了十几倍!可能他不是什么大鳄或高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菜鸟。 既然他既不呆又不傻,为什么他还在自己牌面不好的情况下下这样的注呢?难道他是想玩诈? 西装马甲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他额上已经出了微微的汗。如果杨九的确是想玩诈的话,那么显而易见的,他是杨九在这张桌子上第一条想吃掉的鱼。 “你在执子长考吗?”杨九凑过来,几乎隔着大半个桌面贴到了他身边,语调里带着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到他耳边去,“——害怕下错了筹码?怕什么,不是还有翻牌么?” 西装散客几乎是被电打了一样一缩,警惕的盯着杨九:“你干什么!” 杨九懒洋洋的一笑,就像一条蛇一样漫不经心的把上半身缩了回去。当然他的身形离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就是让西装马甲联想起一条正嘶嘶吐着毒信的、偏偏表皮还十分艳丽的蛇,正盘桓在白色和深绿色石纹相间的、繁复贵丽的鎏金桌面上,冷漠的打算着把自己吞吃入腹。 西装马甲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声音平稳:“我弃牌。” 杨九看上去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 荷官发下三张公共牌,一张梅花8,一张方片q,一张梅花9。 几乎所有人的眼皮都跳了一下——顺子!同花顺!这三张牌简直太容易凑成顺子了! 罗骏闪电般扫了自己掌心下的底牌一眼。他手里有一张梅花q,一张梅花10,只要凑成一个梅花j,他就是一副相当大的同花顺! 除非出现以k大牌的同花顺,否则他这一把就是稳赢! 罗骏推出了五万筹码:“加注。” 萧重涧沉吟了一下,“弃牌。” 他手里的牌的确不好,一张三,一张七,葫芦是不可能了,顺子也危险,就算是散牌也不是很大的散牌,进入转牌圈后绝对拼不过罗骏。 他不是怕输钱,不说是几万了,就是几十万、几百万他都还输得起;为了抓到杨九他足足浪费了人生中最鼎盛、最美好的十年时间,输个区区几百万又算得了什么? ——他怕的是杨九手里的牌是一副葫芦或一副同花顺。万一杨九用一副牌打掉了他和罗骏两个,那这老流氓立刻就会收手不玩、捐款跑路去了。这人比蛇还滑溜,一旦跑掉就不知道还要用多少年才能重新抓回来;而且就算抓回来,谁知道重新抓到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尸体? 萧重涧向后深深的坐进椅子里,就在这个时候,杨九一点也不犹豫的、极其果断的道:“跟!”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同时抬眼望向他,杨九面无表情,刷的一下推出了他面前绝大部分筹码。 罗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沉声问:“你真的要跟?” 那推出筹码时刹那间的认真好像只是在场的所有人的错觉,因为紧接着杨九就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全无心肝的神态,非常优雅非常悠闲的把自己往椅子里蜷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纯真又无辜的问:“难道跟注之后还能反悔?” 罗骏问:“你不怕输?” “我怕什么呢?”杨九微笑着反问,“你看,我还剩下什么?几万块钱,一条命,一个残破不全的、日渐衰弱的身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从赌桌上来、回赌桌上去,无需太过留恋;命是我欠你的,你想要就收回去,血债血还是颠不破的真理,也没什么好多说。再说就算你不收我这条命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今天能和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玩牌,我心里十分欣慰,就算是现在立刻发病倒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区区输上一把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向荷官,笑道:“你发牌吧,这一张牌不管什么,下一把我都跟!” 罗骏按着自己底牌的手指猛地一颤。 荷官发下牌,是一张——方片k! 很难说罗骏这时候在想什么,一张方片q,一张方片k,以k为大牌的同花顺已经有可能出来了,而他自己如果能击中梅花j,也最多是一副顺子,或一副比k小的同花顺。 杨九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有可能是二或三这样的小牌吗? 如果杨九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他会在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还压上所有吗? 罗骏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如果他能击中梅花j,他就有一副不算小的同花顺,或相当不错的顺子;但是如果击不中,他就只有一副对子。 再看杨九那边,除非杨九已经有了方片的9、10、j,否则他就铁定赢不了。如果他确实已经有了这三张牌……如果他已经铁定自己能胜利了,他还会字字血泪的说出“就算是现在立刻发病倒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这样的话吗? 这样的话一般是失败者真心诚意的说出来,很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如果杨九稍微像个正常人一点,说不定罗骏就相信了。 ——但是杨九他什么时候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过? 这个男人在罗荣慎的葬礼上哀悼和哭泣,他的言语他的血泪,每一个字都无比精确,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就像一个完全入了戏的演员,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这个男人抚养他教育他八年,慈爱关怀、体贴入微,就算是做戏都能做得完美成功没有一点破绽,最后临门一脚破了功,从分公司的楼上一跃而下,临走微笑着告诉他: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这是怎样作戏的功力!这是怎样完美的演出! 这样的人被千里迢迢的抓回来,然后被硬按在你面前,接着他悲伤而真诚的告诉你:血债血还我认账了,今天我输给你我无憾了,我没有大牌但是我仍然跟注了,这一局就让我输给你吧——你信吗? 罗骏不信! 他跟着杨九生活了八年,他这辈子都几乎活在了杨九的欺骗之下,从一个少年到青年的所有爱情都耗给了这个成功的演员和无耻的骗子,到现在他还拿什么去相信杨九漂亮而真诚的说辞? “我不相信……”罗骏缓缓的摇着头,“我不相信你真的没有大牌……” 他把底牌摊在桌面上,叹息一般说:“我弃牌。” 杨九眨了眨眼睛:“真的弃牌?” 罗骏突然觉得很疲惫,他说:“真的弃,你赢了。” 杨九也叹了口气:“罗骏,有时候你真的应该尝试着相信我一次。” 他摊开底牌,所有人都刹那间几乎要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两张底牌,一张三!一张五! 散牌!整个赌桌上出现的最差的一副散牌! 第36章 皇家同花顺 杨九看了一眼池底,意态优雅的抱起手臂,扫视了众人一圈。罗骏脸上阴晴不定,萧重涧毫无情绪,那个散客则是一副生吃了鸡蛋的表情。 “这些都归我了吧?”杨九指着池底的筹码问荷官。 荷官犹疑了一下,偷偷去看了看大老板。罗骏的脸色实在是太过差劲,荷官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赔笑道:“既然运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再来一局?” 杨九极其柔弱的轻轻掩着唇角:“我倒是想再赢一把,但是我怕你家老板活吃了我。” 荷官的笑容几乎保持不住:“怎么会呢,我们二少一向愿赌服输……” 罗骏淡淡的打断了:“池底的筹码都归他了。” 话音刚落杨九就做了一个十分没出息的举动——他伸爪呼啦啦的把筹码全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非常甜蜜非常幸福的做了一个胜利的v字形手势。 荷官小心翼翼的问:“老板,还来吗?” 罗骏平淡的说:“问萧老大。” 萧重涧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可惜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之外:“还来!” 罗骏也立刻拍板决定:“再来一局!” 萧重涧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向杨九去一字一顿的道:“我不信你能这么一直赢下去,我总能赌到你输的时候!” 罗骏没说话,但是看他的表情,他这个从来都是要和萧重涧对着干的人今天第一次和萧重涧达成了共识。 杨九倒是无所谓,他一个一个的摞着筹码玩,玩了半晌把筹码一放,挑起眼皮来看着萧重涧:“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赌到我全输的时候。萧重涧,我这辈子因为罗荣慎而输了你第一次,但是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第二次。你试试吧。” 话说的很淡,但是和罗骏强自忍耐、故意做出来的平淡不同,他这种冷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真正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后的自信。 这时候荷官发了牌,萧重涧眼皮一跳,他拿到两张方片k! 底牌就凑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对子! “我们可以试试看。”萧重涧对杨九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接着下了五万的注。 他们之前都没有看过杨九打牌,因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风格、什么流派,只看到他上一把下注相当的不慢。这一把杨九更快,他什么都没有说,好像连底牌都没仔细看,紧接着就跟了注。 罗骏没什么好说的,手气仍然不错,跟了。 那个散客这次没了杨九这只老妖孽的干扰,水平发挥比较正常,也跟了。 荷官发下三张公共牌,一张红桃a,一张红桃10,一张梅花7。 这种牌面其实已经给了萧重涧一种做成顺子的可能,当然就算做不成顺子,他也可以做葫芦。如果他拿到另一个k,他能赢这一把的几率就有了八九成;就算他拿不到,那也没关系,这三张公共牌被其他人做成葫芦的几率也一样小。 他推下去二十万筹码:“加注。” 散客跟了。 罗骏看一眼底牌。现在他有一张梅花7和一张梅花j,如果他能拿到另外一个顺子,他就可以做成一个葫芦;如果他能拿到另外一个7,他就可以凑成三条。萧重涧这次的牌好像不错,但是萧重涧不值得他害怕,自始至终他要赢的,都只是杨九一个人罢了。 杨九这次管好了自己的嘴巴,装作无辜又纯真的模样缩在一边,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负了他,没有人理睬他,他只好偷偷的躲着可怜巴巴的注视着别人。这样子在别人做出来是别扭,在他做出来,就是本色演出、百分百入戏。 罗骏咬了咬牙:“跟注。” 他这个字一出口,杨九立刻把脸一板,迅速坐直,坚决的道:“跟。” ——罗骏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杨九刚才的作态完全就是为了恶心自己一样! 四个人全部跟注,荷官又发下来一张牌,萧重涧的呼吸重了一下——那是一张红桃k。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三张k了,虽然最后一张击到顺子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就算没有葫芦,他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三条。如果他能在最后的一张荷牌中击到一个k,那他就稳赢了。 杨九的牌总不至于是三个a——好吧,就算他是三个a,还有罗骏呢?还有罗骏叫来的那个散客呢?他们手里一个a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罗骏突然把牌一放:“我弃牌。” 他现在的牌完全是散的,弃了不为过。萧重涧的牌非常好,这点他早就能看出来;既然杨九这么喜欢玩诈,那让他玩萧重涧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散客了一眼手里的牌——他现在和老板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就算他赢了杨九,杨九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输给他。最多也不过就是,杨九输了他,然后他再把这个惹不起的主儿交给罗二少。 再说就算他输了也不要紧——连自己老板都输了!他一个小小的手下,就算输了牌又有什么不对! “跟注。” 散客把筹码推出去,手还没收回来,杨九紧接着漫不经心的推出了筹码:“跟。” 萧重涧微笑起来,他问杨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输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杨九淡淡的道,“输了就是输了,今天早上跟你来的,完了以后下午跟你回去呗。再说我还不一定输,我这个牌面不错,总有几分几率可以搏一把的。” “你不怕?” “我怕什么?”杨九笑起来,“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我也许……”萧重涧舔了舔嘴巴,就像餐桌前准备好享受一顿大餐一般,“我也许真的吃了你呢?” 杨九摊开手,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优雅的一俯首:“——那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他这个样子总是最能惹火的——有时候是欲火,也有时候是怒火。 罗骏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有点眼熟。他一时没有想起来是什么地方眼熟,明明自己是第一次和杨九坐在同一张赌桌上。紧接着他想起来,这个场景分明两年前出现过一次,那时没有萧重涧,就像今天对话的两个人中也没有自己一样。 那时是在越野车里,卫星电话的屏幕上;他以为罗荣慎和自己的仇恨可以在那一天的那一刻结束,谁知道原本是胜利者的自己仅仅因为杨九的一个电话,就落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绝望的深渊。 现在没有越野车,也没有卫星电话;杨九和萧重涧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个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一个带着笑容有问必答,温顺优雅得简直罕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时的萧重涧和当时的自己无比相似。都像是狐狸爪子下不知死活的小田鼠,明明已经阴云罩顶,还偏偏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即将大功告成。 如果萧重涧知道罗骏的想法,说不定会当时就弃牌。但是事实证明这两人真的非常不对盘,罗骏越觉得不好,萧重涧就越觉得一切都顺利无比。 第33章 “不行。” “那我走,你丫在这削吧你!” 杨九火冒三丈的把椅子一推,站起身来没走两步,萧重涧猛扑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杨九顺势一转,电光火石之间手掌在萧重涧手上一切,轻飘飘的一把夺过了水果刀。喀嚓一声破裂声响,杨九把水果刀往桌面上一剁,顿时木质的餐桌上裂开了长长一道裂纹。 “萧重涧!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管东管西!” 萧重涧看了看那整个从中裂开的餐桌,眼神阴霾可怕。杨九这边还没挣脱,那边他突然发力,硬生生的抓住杨九的手臂一拧一扭,脚下猛地把杨九带了个绊儿。这一下是贴身的小擒拿,他的力道又大得让人恐惧,杨九还没哼出来就只见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被他反拧着手腕压在了餐桌上。 他削尖的下巴砰的一下抵在桌面上,萧重涧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禁锢着他手腕,整个身体沉沉的压住他上半身。杨九伸腿一踹挣扎了一下,但是紧接着萧重涧就利用这个空隙,把一个膝盖危险的顶在了他的大腿之间。 杨九破口大骂:“你丫当你是谁啊?王八蛋!” “我当我是你男人。”萧重涧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而火热,说话间带出湿热的呼吸喷到杨九的耳廓上。 杨九没来得及问候萧家祖宗十八代,萧重涧就放开了手,顺便在他后腰上拍了拍:“起来吃东西,不准要啤酒,不然有你好看。” 他这边刚一放手那边杨九就伸手敏捷的反手抓了过来,砰的一声巨响两个人脚踩着脚倒了下去,萧重涧别无选择的充当了肉垫的作用。杨九用最大的力气倒在了他身上,萧重涧闷哼一声,及时的伸手去抓住了滑溜溜的老妖孽,紧紧的掐在自己怀里:“……靠!看着没几两肉怎么倒下来这么重!” 杨九一个膝盖抵在萧重涧腰上,咬牙切齿的发誓:“萧重涧你等着,你让我不痛快一次,我就绝对让你今天一天都难过无比!” 萧重涧哈哈大笑着,把手伸进杨九宽大的衣底下,粗糙的摩挲着:“行啊,咱们回床上去,我保证让你痛快……” 杨九劈头盖脸的给他了一记老拳。 果然那一天杨九处处都要刁难一番。伺候好了这老妖孽吃早饭,萧重涧出去继续修他的空调,结果到处找不到工具箱。他打电话发动了手下过来帮忙一起找,结果江陵偷懒摸鱼,偷偷的跑去游泳池边上纳凉,然后在游泳池底发现了那个工具箱盒子。 萧重涧好脾气的下去把工具箱捞上来,然后把一群手下都赶走,刚要回去修空调,结果发现空调又不见了。 “说,你把空调藏到哪里去了?”萧重涧一手把杨九按在床上一手作势要扒他衣服,“说不说?你还不说?不说就脱!” 杨九拼命挣扎,他衣服本来就太大,萧重涧的手又不老实,一挣扎就更加露出后腰和肩背上大片的皮肤。萧重涧只觉得心里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连声音都带出了点沙哑:“你再扭一下试试看……还敢跟我动?再动一下你试试!老子今天要是镇压不了你,老子就跟你姓!” 杨九张口要骂,那句他妈的在喉咙口里还没说出来,他就感觉到自己身后抵到了一个硬热的东西,紧接着萧重涧就倒抽了一口气。 杨九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挣扎开来逃到床角,就像受迫害的少女一样紧紧捂住自己胸前衣襟:“你不要乱来……” 萧重涧一言不发,抬起一个膝盖跪到了床边上。 杨九立刻往床里边缩,实际上缩也缩不到哪去了,但是那可怜兮兮、小心翼翼的神态在这张妖孽的脸上竟然格外真切,好像他真的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一样:“……你你你……你要是乱来我也挡不住你,但是我这个样子说不定被你折腾一下就没气了……不瞒你说我现在走两步路的力气都没有,说不定你爽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奸尸……到时候你别忘记把我好好葬了,我这一辈子居无定所漂流无依,如果连尸骨都不能入土为安的话我死了也不会闭眼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那副悲悲戚戚的表情越真切,萧重涧就越愤怒,越忍不住想要把这只千年狐狸精拖出来拔毛剥皮、狠狠压倒在身下教训一番。这股邪火从脊椎的神经上往上烧到脑干,烧得萧重涧只觉得喉咙里干干的,眼底都弥漫上了猩红的血色。 杨九蓦然闭嘴,再次小心翼翼的往里蜷了蜷。 萧重涧盯着他看了半晌,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转头大步往外走去。身下的欲望已经烧到硬痛,但是他知道杨九有一句说的是实话,这老妖孽现在是外强中干,一口气撑在喉咙里,稍微挫磨一下就倒下了。 第39章 好多好多钱 杨九在家里安分了没几天就开始不老实,今天闹着要吃南极深海鳕鱼,明天又要吃澳洲现产樱桃。萧重涧打电话叫外卖送吧,他说口味不纯正,盐放得太多,樱桃的形状不是完美的椭圆;这老流氓一副受了委屈的文文弱弱的样子,骂又骂不得打又舍不得,稍微把话说重一点都能把他当场唬晕过去。萧重涧强忍下教训这东西的欲望,打电话叫人用飞机现送深海鳕鱼回来,结果一转眼杨九的口味又改了,要吃德国黑森林,还要指定那片森林里出产的黑樱桃磨成新鲜黑樱桃酱,存放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 结果没过几天小报纸爆出萧家八卦,萧老大不知道被哪家金屋里的娇给迷得昏头转向,滞留大陆不回不说,还专机运送海外新鲜水果、鱼类入境,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真正称得上是重演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戏码。 萧重涧看了看卧室大床上笑得满床打滚龇牙咧嘴毫无形象的“娇”,额角抽了抽,转头继续研究黑樱桃酱去了。杨九伸出罪恶的爪子抓着小报纸,笑得咯咯咯花枝乱颤:“快看快看!他们说我是有着完美黄金比例身材的美女!说我是跟你私奔的港岛贵族小姐!说你上次运来的柠檬是满足我怀孕嗜酸的爱好!哇塞萧重涧,怎么这么多人关心你的至今没有后嗣的问题?” 萧重涧心说那是因为你至今也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出来,要是你能完成这项任务,那他们早就不关心这个问题了。 杨九浑然不觉自己的另一种生育能力遭到了质疑,他捧着报纸看社会金融版,首页大标题白纸黑字震撼报道,当前港岛某著名家族集团以房屋抵押向社会年金贷款三十五亿,准备下放到下属集团作股市投资之用。 “萧重涧!”杨九在卧室里大声叫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豪情了?还是你有以三十五亿资金拯救美国股市的信心?” “那个啊,”萧重涧在厨房里顿了顿,“那个项目还没上马,是萧客弄的,我还没签字同意呢。” 他的回答漫不经心,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个项目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杨九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报纸,目光在触及相关银行及证券投资公司工作人员的时候顿了顿,接着脸色就沉了下来。 那天晚上杨九出乎意料的乖,既没有要求吃清蒸火山鼠也没有要求喝英国奶牛刚挤出来不超过两个小时的牛奶,连晚上惯常要求萧重涧给予服务的全身按摩都没有做。萧重涧一口气还没松出来,杨九就弱弱的伸出了爪子:“老子要求放风……” 萧重涧额角再次抽了抽:“不准。” “真的,我只是去见我几个学生,教师节就要到了,我不能不让他们尽一尽作为学生的义务,他们迫切的想表达对我的崇敬和爱戴之情,见到我他们就像见到了红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玩儿np。” “没有!”杨九义正词严的否认,“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萧重涧用极其猥琐的眼神把杨九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打量了个遍,即使是脸皮厚如杨九者都忍不住害羞的飞了个小红脸,羞答答的扭了扭手指。 “需要提供特殊服务的话本人随时待命,想出外打野食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萧重涧平淡但是不容置疑的用两个手指拎起杨九的小细脖子,随手一扔扔进了卧室,接着嘭的一声门板战栗着颤动了很久,“——还有,关爱指甲,不准挠门。” 杨九蹭的一下收回刚刚伸到门板上的爪子,改为倒在地毯上哭天抹地打滚撒泼无所不用其极:“萧重涧!你这是剥夺人身自由!你这是违法的!” “违法的事情我做的多了。” “我要告你!我要以违宪的罪名上法庭告你!” 萧重涧呼的一声拉开门,居高临下冷冷逼视:“好的,我这就再犯一项强 奸罪。” 杨九愣了半晌,立刻手忙脚乱捂胸抱头的躲到了墙角。 这老妖孽一番挣扎,家居那件大t-恤早就零落不堪,一截小腰小脖子露得七七八八,小腿折出一个勾引一般的角度。萧重涧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呼吸粗重的声音,他半跪下去伸出手,想要把这只妖孽包裹严实,就在这个时候他手机响了。 杨九飞快的窜逃出去,然后远远的躲到了卧室另一个角落。 萧重涧咬了咬牙接起来电话:“喂江陵,除非姓罗的那小子现在就在烧我家房子,否则现在没什么事不要打扰我!不然你下个月的假期就彻底取消!” “比罗骏烧房子还要严重,”江陵淡定的说,“ivy说他想和杨九一起喝茶和逛夜市,我觉得这是我在他面前立功的难得机会。老板,你取消我下个月假期吧,快把九少弄出来满足ivy的心愿。” “……”萧重涧说:“江陵,其实我不是你老板,那个调酒师才是,对吧?” 江陵说:“你是我老板,ivy是我老大!” 萧重涧愤然挂掉了电话,一抬眼看见杨九已经迅速的把自己包裹进t-恤牛仔里,还很乖的戴了个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然后无比虔诚无比可怜的哀求状望着他。如果这是少女向漫画的话,也许杨九身后已经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大大的、晃来晃去的狐狸尾巴了。 这只妖孽一贯随心所欲风流纵情,难得被人抓住了关在身边半个月,养的皮光水滑鲜嫩无比,屡次逃脱不得,只能成天无聊到数自己的尾巴毛玩。 也该让他出去见见朋友,萧重涧想。这人多不安分啊,已经乖了半个月了,再乖下去就要出问题了。总不能等到他对自己产生厌倦感了,然后再跑去投奔罗骏那小子的怀抱吧。 “晚上十二点之前回来,叫江陵一路护送。”萧重涧半跪下去,仔仔细细的把杨九额前滑下来的头发整理好,“如果你敢出去跟人上床,你就一辈子都别想出这道门了。” 杨九飞快的点头,脸上挂着几个道貌岸然的大字:我最乖! 结果萧重涧顺理成章的失算了。 当ivy和杨九见面但是边上有一个江陵在的时候,江陵会很诚恳的向杨九提出“哥们帮我一把”的要求,杨九于是秉承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信念,飞快的把自己同化为了一只一百二十瓦的电灯泡。三个人在咖啡店坐下来,ivy还没有和杨九说上两句话,这老流氓就以喝多了需要上厕所的无耻借口尿遁去也,剩下的江陵顺理成章坐到了ivy的对面、杨九的位置上。 ivy莫名其妙的看着江陵:“你又是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 江陵咳了一声,有条不紊的把糖洒在面前的咖啡杯里,用小银勺搅拌了几下,然后优雅的把勺子放在碟子里;他专注的看着ivy,诚恳的开口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分享我们的退休金吗?” 杨九在接上漫不经心的溜达,夜市里人流熙熙攘攘,卖小吃的、玩杂技的、摆地摊卖杂货的应有尽有。食物的香气顺着空气弥漫开来,铁板鱿鱼一盒一盒的摆上架子,再刹那间兜售一空。杨九走马观花一样的浏览过去,紧接着脚步一转,拐进了路边的粥铺。 说是铺子,其实里边也大得很,几排桌子上挤着客人,热粥腾腾的白汽都扑到了人脸上去。杨九也没有去跟着排队买粥票,他挤去前台边上,笑嘻嘻的问那个生嫩的小服务员:“你们老板在吗?” 小姑娘一看一个明朗风流的清俊男子问她话,脸上红了红:“老板在……在后边厨房里看工,要不要给您叫出来?” 杨九摇了摇手指头:“非也,非也,我要找你们大老板。就是最近天天晚上来这里喝滑鸡粥、还带着几个女孩子过来唱越剧的那小子,快带我去见他,就说他老师来了。” 小姑娘一脸疑惑的偏过头。她只知道天天算账看门发工资的是那个胖胖的老板,最近倒是真的有个贵客天天晚上来顶楼包场,一个人,一碗粥,两三样小菜,一壶茶,几个据说是名伶的每天来给他唱戏,一唱就唱到打烊。但是那人什么时候成了老板了?老板不在后边厨房里呢吗? 杨九一看就笑了,邪恶的看着人家水嫩嫩的小姑娘:“连你家老板是谁都不知道,这孩子够迷糊的,小心哪天被怪蜀黍拐去卖了唷~” 经过粥铺的二楼上去,有个隐蔽的楼梯通向三楼。几层碎花帘子在昏暗的灯火中摇摇曳曳,木质的地板一走上去就发出沉闷的蹬蹬声。远远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在粥香和白雾里飘飘散散,恍惚间仿佛穿越了上个世纪的时光:“梁兄啊—— 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杨九掀起帘子,走上台阶。一层空空敞敞的大堂,电风扇吱吱呀呀的作响,煤油灯下一截桌面,一个青衣的男子坐在上面,手里的滑鸡粥已经渐渐的快要变凉。 前边几个抹着红妆的女孩子,那唱的调子悠悠长长,千百年前一个女子婉转心事、委曲唱腔,竟然刹那间催动人心肠。 杨九沉默着走上前去,一步步走到墙上挂的像框里一副黑白人像前。一个面容素白而神情威严的年轻人永远凝固在了时光里,下边对立白烛、一盘香火,寥寥几样而已。 “我都不知道你遭遇白事了,这是你上次带来那个叫方什么的孩子?怎么会没了?” 青衣男子挥挥手叫那几个唱戏的女孩子下去,神情里有些厌倦的意味,“……不是他,是我师兄没了。” 杨九猛地再回头望去,的确照片里的人和记忆里有些相像,“——怎么会?是你干的?” “老师你看高我了,我哪儿有这本事。”那青衣男子冷冷的笑起来,“他这人,年纪轻轻权重一方,既是前朝老臣,又是开国元勋,我怎么动得了他。是他自己坠机,整个掉进了西沙的大海里,连个尸骨都没找到。” 杨九沉默一下,叹道:“三少,节哀吧。” 那个三少笑起来:“关我什么事?为什么叫我节哀?我算得上什么人?他这一死算是死对了,开国元勋啊,满门忠烈啊,赶着给他痛哭戴孝的人多了去了,他身后留下的人现在全都鸡犬升天了!我们活人有这么多事要操心要打算,他倒是好,走在最好最光辉的时候,你说他死得值不值!” 杨九把手按在三少肩膀上,青衣的男子眼神狰狞而暴烈,半晌慢慢的平定下来,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对了,老师你怎么好好来找我?” “啊,是的,”杨九说,“我有个朋友的堂弟从你手下借了三十五亿去投资股市,我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你说他是不是打算和你手下的高管贪污这笔钱?” 那三少脸色冷下来,半晌缓缓的问:“三十五亿?……我天天看投资公司的账目,我怎么没有看到这笔注入资金?” 第40章 打上门来的罗小三 杨九晃晃悠悠的回到咖啡店,进门后整个大堂空无一人。他愕然回望,赫然只见几个萧家手下打扮的人站在原本江陵他们坐的位置上,见他进门,为首的一个彬彬有礼的走过来,欠了欠身道:“九少,请随我们来。” “……怎么了?” 手下示意性的点点手表:“萧老大说,已经过十二点了。” 杨九被一路挟持上了车,脑子里拼命思考怎样才能金蝉脱壳,无奈保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几下就打开车门把他毕恭毕敬的请了上去。 车里坐着萧重涧,面沉如水毫无表情。杨九战战兢兢的挥了挥小爪子,说:“嗨老、老大……吃、吃了没?……” 萧重涧伸出手,杨九条件反射性的一躲,然后被拦腰抓住一把扣进了怀里。 “十二点过了。”萧重涧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湿热,“我怎么说的来着?” 杨九立刻争辩:“我没跟人上床!” 萧重涧笑起来,那声音闷闷的,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杨九被迫夹在他手臂和胸前之间,能感觉到这人胸前的肌肉在震动。 “好吧,好吧,没跟人上床……你去见谁了?” 杨九看看他脸色,车里光线暗,萧重涧的眼神晦暗不清。他直觉现在萧重涧心情不是那么坏,就老老实实的说:“我去见了你堂弟即将把三十五亿资金投进去的信用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他是我以前受托去照管过一段时间的学生,当时还跟我感情不错。他说那笔资金现在很敏感,首先他是不敢收的,也没有人真正把钱放进股市里去;其次就是有人以萧家的名义向他师兄预定了一批军火,数量不大,看上去是自己装备使用的。” 萧重涧奇道:“以萧家的名义购进军火?最近没有军火被买进来啊。” “是,因为这个骨节眼上,他师兄坠海身亡了,他生前的秘密账本已经被呈交到上边去了,一切已经缴纳却没有拿到货物的定金全数被退回。也就是说,萧客交了钱却没有拿到货,现在钱已经退还到了他手里。你想想,他哪来的这么多钱买军火?那笔三十五亿的资金到底有多少会进他个人的口袋?” 萧重涧沉吟片刻,杨九看他表情,觉得他并没有那这件事当成怎样严重的问题,反而是在想着怎么找借口让自己揭过这一笔。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连萧重涧下边会说什么都大概有个数。 第35章 萧重涧低沉的笑起来:“我还真不算是这方面不体谅人的……” 杨九推开他,踉跄了一下站起身来,自己去浴室里漱口,萧重涧想跟过去,但是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差点夹到他的鼻子。 “你害羞什么啊……”萧重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自己转身去打电话给香港叫他们来接人。 萧家的飞机从私人机场上起飞的时候,千里之外的b市一家粥铺的顶楼,晨光从破旧的木头窗棂间漏进来,微微的映亮了墙上黑白的像框。三少眼皮动了动,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过来,只听耳边咿咿呀呀的,那些越剧名伶的女孩子们还在唱。 他这才想起来凌晨迷糊过去的时候忘记叫她们下去了,这些女孩子倒是也不敢偷懒,老老实实的唱到他醒来。 他挥挥手:“下去吧。都赏。” 已经疲惫不堪的女孩子们如蒙大赦,飞快的退了下去。 手下弯着腰走进来,无声无息的递上洗漱用具和擦脸的毛巾。一个心腹走进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账本。三少随便搁在手里翻了翻,然后啪的一合,冷笑:“叶少生前,真算得上富可敌国,三十五亿随便挥手就送出去了,怕是他都没放在眼里。” 心腹问:“如果叶少真的说好了跟萧家那个堂弟做这笔军火交易,那现在他人尸骨未寒,咱们就悖逆他生前作的决定,是不是太不顾叶少的面子了?” 那青衣男子闻言,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冷冷的一笑。他抬眼望去,在香火缭绕的晨光朦胧里,暗旧的木质墙板上挂着那副黑白遗照,上边的人有素白的面容安详的脸,顾盼之间眉目奢华。那底下是他昨晚刚洗净了手、熏过了香灰、仔仔细细挑出来供上去的瓜果,他还记得这人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些细节别人都未必记得,所以别人都难得能把这人伺候好。 三少起身向外走去,“……一个死人,要什么面子呢。” 第42章 老子归来 萧家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朱芮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从主卧到书房再到外边客厅,所有的细节都无声的诉说着这里的主人是个单身男人的事实。浴室里一把牙刷孤零零放在那里,边上挂着一个记事簿,潦草的写着今天要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时间停在了几个月以前“前往b市”那里。 杨九一晚上没睡觉,早上的时候被迫解决了一下萧重涧的生理问题,然后经过几个小时的飞机颠簸,一路上无时不刻要抵御来自某人的心怀不轨的骚扰,到达萧家的时候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萧重涧还没来得及展示他苦心保持的“此地为单身男性住所”的效果,杨九就已经扑到床上去打起了呼噜。 萧重涧哭笑不得的推他:“醒醒,醒醒,至少先把老子的贞操验收一下吧?……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杨九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 萧重涧百无聊赖的去吃饭,刚坐下来就看见江陵一脸道貌岸然的蹭进来,见了老板,立刻摆出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出来。这人在b市的咖啡店里和一个兼职调酒师的心理医生谈追求谈理想谈人生的意义,结果一谈就忘了时间,等过了十二点,店门口冲出来一帮黑衣人,直接就把他捆捆丢上了车。老板在车上问:“叫你看着的杨九呢?”江陵一拍脑袋:“哎呀忘了!” 然后他看一眼老板的脸色,立刻倒下来装死,一装就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香港本家。 萧重涧慢条斯理的喝茶看报纸,江陵磨蹭了半天,过来怯生生的说:“老板,我来汇报工作。” 萧重涧大奇:“原来你还有工作?” 江陵正色道:“想老板之未想是我的职责——我们起飞后不到一个小时,罗家就已经派人出去接罗二少回来了。据说他把在b市的所有事务全都紧急丢下,对外说家里有急事,直接尾随着我们就回来了。” “这小子的做派一贯就是这样。还有呢?” 江陵俯身下去,“萧客在门口等着要见你,还带着那张三十五亿贷款的年金的合同,他还是想鼓动你签字。” 江陵看看他,又说:“他们签的合同上,预计的股市回报率超过百分之四十,萧客所期待的利润就是那超过的部分,这笔钱被称作是缴纳给萧家的管理费。如果有亏损,亏损部分我们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老板你不在家的时候萧客游说了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口才不错,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块油水很大。” 萧重涧说:“的确很大。你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有猫腻,能不能把资金收回来很难说,三十五亿呢,搞不好尾大不掉,就把公司拖垮了。”江陵说完又一本正经的加上一句:“别问我为什么,就是直觉。”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中规中矩一声:“堂兄。” 江陵回头一看,萧客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拿着一个文件夹。 萧重涧微笑:“这是那个年金贷款的合同文件?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情况,萧客你先把东西放下吧。江陵你还有什么事?” 江陵端庄的微笑着摇摇头,转身的时候对萧重涧比了下中指,然后从萧客身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萧客看着江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十分真心诚意的对萧重涧说:“堂兄你倚重谁信任谁,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但是江陵这人出身不大好,难保会不会有其他心思,堂兄应该小心才是。” 萧重涧一手接过文件夹,听他说完了,才抬头定定的盯着萧客,脸上显出温和又亲切的笑意来:“——你说得不错,手下人和家里人,我总是分得清的。” 萧客觉得他笑容里有点话外的意味,好像总是给自己一种极其积极并且正在被鼓励着的感觉。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但是忍住了没有带到脸上来。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传下来:“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杨九一边打哈欠一边从楼上歪歪倒倒的下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上身光裸着,就套着一条直拖到脚后跟的棉质长裤,赤 裸着脚走过来。 他压根就没分什么心去主意餐厅里的其他人,只光着脚绕着沙发转了两圈,迷迷糊糊的寻找冰箱的方向。他一边绕圈,萧重涧就愣坐在那里盯着他,那光裸着的大片的皮肤和美好的线条实在是太惹眼,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杨九打开冰箱,伸头进去张望着,伸手挑了个苹果出来喀嚓喀嚓的吃。 回头一看,萧重涧和萧客都直直的盯着他,他于是顿了顿,晃晃苹果:“你们也要?” 萧重涧大步走过来,一路脱下了自己外套,兜头就裹在他身上。大屋子里中央空调温度适宜,杨九不耐烦的想挥开他,萧重涧直接把他拦腰扛起来,摔在了沙发里。 “吃没得吃喝没得喝,你他妈就不能消停点吗?”杨九从沙发深处爬出来,对萧重涧怒吼。 萧重涧说:“该消停的是你。”你就不能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再出来? 杨九劈手拿起那本装了贷款合同的文件夹,劈头盖脸的砸他。萧客拦截不及,哎呀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文件夹哗啦一声挥倒在地上,然后里边的纸张就这么四散开来。 萧重涧捂着头,啧啧有声:“砸到了砸到了……” 杨九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翻身下了沙发,赤 裸着脚踩着地上的纸往前走。萧客正俯身去捡那本文件,杨九停在他面前,一脚踩着那个文件夹,居高临下的问他:“你哪儿来的钱去预定一批冲锋枪?” 萧客猛地抬头看他,这个位置上可以看见垂下来的眼睫和吊起来的眼梢,尖削下巴微微的抬着,一段锁骨,漂亮得可以去拍广告。 萧客慢慢的直起身:“九少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杨九冷笑:“罗骏我带了他八年,朗三少么我受人之托照顾了他八个月,他考试不及格,天天求着我冒充他父亲给他签字。萧客,小打小闹不要紧,你想开辟自己的海上军火营运路线,你胆子太大了。” 萧客说:“我不认识什么朗三少……” 杨九打断他:“叶少死了。意外,坠机,军火集团秘不发丧,在大海里到处回收他的dna,现在他身后的财产全归三少处理。” 萧客脸色微微一变。 “叶家送你一条海道,那是他大方。你以为三少还能这么慷慨不成?趁早收了你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把那三十五亿还回去吧。” 萧客别开目光:“当着堂兄的面,九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贷款的方案又不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获利的也不是我,你问问堂兄,他……” 萧重涧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里,丢出来一句:“当着我的面,你们两个都收敛一点!” 萧客收住了声音,硬生生的说:“那堂兄我先退下去了,明早再来商量这件事。” 萧重涧说:“你去吧。” 杨九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冷笑一声,自己转身上楼。还没走两步呢,萧重涧把他一把拦腰拉过来,直接抓进自己怀里,贴着耳朵问:“你刚才跟萧客提起罗骏干什么?在我家里不能提那个姓罗的小子,听见没有?” 杨九心说我怎么能把罗骏给供出来呢。他转身去心不在焉的亲吻萧重涧的眉心骨,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萧重涧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体温渐渐的升高。在感受到这个男人开始出现某种控制不了的欲望时,杨九果断的把人一推,然后顺脚把萧重涧踹进了沙发里,自己拍拍屁股上楼去了。 萧客从大宅里出来,并没有立刻回自己屋子里去。他近几年已经不住在萧家了,小时候在这里忍气吞声,后来留下了心理阴影,一长到年龄就自己买房子搬了出去。 后来萧家换主人的时候他原本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年轻,有谋略,有手段,也有一批人支持他。只可惜杨九当时态度太暧昧,杨九这人年轻时比现在更妖孽,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当他察觉到杨九厌恶他、存了心要扳倒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萧客出了门,一个人都没有带,直接开车去了嘉年华。 酒店大堂里还是正常的,一路从贵宾电梯里上了顶二层,出来时就有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站着,见了面一句话不说,只微微的点点头返身带路。尽头一间总统套房,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门,里边内室里一个大沙发,一个家常衣服的年轻男人坐着喝茶,一手端着上好成窑小彩盏,一手安慰性的抚摸着边上偎着的年轻学生。 萧客向那男人道:“三少。” 三少抬头看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打算把那批军火发给你。你确实跟叶少有过协议,但是现在集团里风声很紧,叶少当年尊贵,他做了没有关系的事,别人做了就不行。再说杨九执意维护你堂兄的地位,我好歹受过他照顾,他的情面我不得不顾忌。” 萧客生硬的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三少看着他,突然一笑,说:“其实也不是那么事关重大的资金……只要你能说服杨九,我这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客猛地望向他,三少惬意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喝茶,“说句不好听的话,萧老大这人挺顽固的,我也确实不大……不大看顺眼他。” 萧客只觉得全身都一下子松懈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三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静待佳音就行,我先告辞了。” 萧客这边刚刚退下去,那边身边的人立刻坐起来,打着哈欠抱怨:“怎么你事情这么多,我还想好好出去逛逛呢,老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老子纯洁的思想迫切的期待着被拜金主义污染一回!那啥,现在你忙完了没有?” 茶香慢慢的弥漫上来,白雾中看不清三少的脸。他微微的笑了笑,旁人都难以想象的温和:“一小会儿,再一小会儿就好了。” 身边的人郁闷的皱起鼻子。 三少隔着烟雾看着他。都说他长得像那个死在大海深处的人,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神似无比,只有三少自己知道,这两人是压根不像的。眼前这个会哭会笑,这样鲜活这样纯正,从洁白的象牙塔里出来,社会的污浊他不受一点污染。而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有着最精致最堂皇的眉目五官,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一笑之间杀伐决断,真正是千金散漫如土、人命视为蝼蚁。那个人是那样高高在上、尊贵无匹,就算穷极一生,也难以触及他一片衣角。 那人在登上那架把他送往死亡的飞机前,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对他说:“朗州,你问我为什么把三十五亿甩手送给了萧家的堂少爷?——因为萧老大骨头硬啊,咱们啃不下啊,那个堂少爷不是个能当家的人,到时候咱们扶持他上了台,咱们还会怕萧家不成?” ——你总是这样步步为营老谋深算,生怕自己少算计了别人一分……你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祸福,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生死? 他慢慢的放下价值连城的成窑小茶碗,倏而只听轻微一声金石迸裂,只见他手指上力尽发白,那瓷碗上硬生生的裂开了一道纹。 第43章 深夜墓场 杨九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调整得均匀平静。萧重涧犹豫来犹豫去,在床边转悠了半天,还是唉的叹了口气,收起了垂涎三尺的色狼之爪,自己洗洗干净上床睡觉。 杨九听他睡着了,才动作轻缓的起身,慢慢的阖上门去书房。 萧重涧的书房门是有密码的,这个密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杨九是其中之一。他叼着一个小手电筒,摸着黑在书桌上翻找有关年金巨额贷款合同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冷笑一声拿出来就要撕。 突然身后轻微一响,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脖子上突然一凉,匕首的冷意沁入皮肤,带来刺刺的一痛。 “九少,断人财路可是不积德的,您没必要这样吧?” 杨九僵在那里,慢慢的把文件放下去,“萧重涧待你不错,你为什么勾结外人对付他?” 萧客在他身后沉闷的笑起来:“为什么?这话问得奇怪。这世界上哪个有实力一争的人不想当个头儿,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看人脸色?是男人都有野心,这个是生物本能,要什么解释?当年萧重涧明明可以拿点钱离开家出去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但是他接受了你,顺带也就接受了整个萧家的产业,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杨九说:“萧重涧不签字,你就没法拿房屋抵押去贷这个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萧客坦然道:“他不签字是因为你的意思,谁不知道你能左右萧重涧的思想?你同意了,自然堂兄那边也就没问题了。” 杨九默然不语,萧客贴近他,低声问:“九少,你就这么袒护这个当年执意要杀了你的人?当年他要你的命,可是一点没有手软过。” 夜色太深,种种不善的心思被湮没在低垂的眸光之下,仿佛悄然无声的暗流涌动。 萧客轻声道:“九少你知道么?罗骏最近在找心理医生,他要所有人对他重复说萧重涧才是当年杀害罗荣慎的凶手,他要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你十年前的在葬礼上的说辞。九少,萧重涧今天说他爱你,但是难保明天会不会杀了你;罗骏比他稳当。” 杨九猛地回头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啊的一声痛苦的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想问罗骏的事,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匕首在脖子上划了个血口子。 萧客赶紧按他坐下来:“这里有纸,你先按一下吧,等会儿出去了再包扎。” 杨九扬起头,盯着夜色中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浮雕:“你说罗骏打算做什么?” “他恨萧重涧,这个九少你知道为什么。” 萧客去抽了几张纸,轻轻的按在杨九脖子上。黑暗里蜿蜒的鲜血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苍白到透明的皮肤和细致的触感,让人油然生起一种暴戾而隐秘的心思。 “九少,”萧客的声音在阴影里响起来,“罗骏说他在罗荣慎的墓地边等你。” 从墓地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抬起头,夜空岑寂渺远,星辰缓缓运转,夹杂着青草潮湿的空气冰凉,让人不禁心神一震。 墓碑前一点香烟的红光明明灭灭,杨九向着那边走过去,看见罗骏蹲在墓碑前,用手去拔草地上的杂草。 一段时间不见,罗骏瘦下来不少,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沉默而肃厉的感觉。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孩子,后来他慢慢长得像个男孩,有些雄性的特性和气概,但是终归还年轻;在杨九的映像里,罗骏始终是没有完全长大的,还需要人照顾,还需要人扶着走路。 第37章 但是当萧客指着罗骏的时候,他满心想着的,都是不能让这个孩子受到伤害。当着罗荣慎的墓碑,当着罗荣慎的面,他不能让罗荣慎唯一的血亲受到伤害! “罗骏……”杨九一说话,唇边就会冒出微微的白汽,趁着他沉重的喘息格外明显,“……你一直问我罗荣慎临死前说了什么,我告诉你,他临死前说,萧重涧一定不会放过罗家和我,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走投无路……他说我必须一辈子保护你,我答应了他,我对他发了誓……” 他的喘息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这辈子我杀过不少人,每一个都曾经化作冤魂找我讨债,唯独罗荣慎从来没有……罗骏,我欠你的,今天我统统都还你了。” ——我不能看着萧重涧在我面前被杀,就像我也不能看到你在我面前受到一点点伤害一样。 罗骏的声音好像被卡住了,刹那间他只能呆呆的看着杨九,喀嚓一声子弹上膛,然后举起手臂,瞄准,扣下扳机。那一系列的动作都标准得可以写进近距离狙击教材里,完美而精确,好像他一辈子都再也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动作了。 砰的一声枪响。 罗骏仓促回头,只见萧重涧身形顿了顿,接着颓然倒了下去。 纯铜的弹头具备极强的穿透力,从腹间柔软的组织器官里穿透出去,从背后穿出来,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旋转剿杀来消耗弹头前进的力量。它直接穿透了萧重涧,然后进入了萧客的身体,在肋骨间疯狂的旋转,刹那间可以把直径十五厘米以内的器官绞成碎片! 萧客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退了两步,然后仰天倒了下去。 杨九全身都在发抖,他从来都是从容的,没有人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罗骏下意识的上前去扶了一把,但是紧接着杨九狠狠的挥开了他,跑上前一步,膝盖一软摔倒在地,又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向萧重涧那个方向跑去。 “萧重涧!”杨九手指颤抖的几乎没法动作,“萧重涧!你醒醒!” 萧重涧倒在草地上,睁着眼,没有睡。看到杨九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什么表情来了,事实上他的视线很模糊,但是他知道自己正在看着杨九。这一点让他心满意足。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杨九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保持呼吸,平静下来呼吸,不要睡,一会就好了,不要睡……” 萧重涧想说我不会睡的,我会拼尽全力呼吸到得救为止,现在我不欠你的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了吗?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被血块堵住了,视线一片模糊。恍惚间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身边奔跑,脚步声通过土地的震动传来,一下一下沉闷的冲击着他的耳膜。 子弹洞穿了他的腹部和胃袋。胃酸流溢出来,强烈的腐蚀着他的内脏。 恍惚间他觉得有水滴在自己脸上。那其实是杨九在无声的哭泣。 江陵有刹那间不知所措,然后他暴跳起来,冲到前边去,厉声喝道:“医生!医生!急救!呼吸机!呼吸机!” 其他人都跟着他跑,整个局面乱得就像菜市场一样。 罗骏已经完全懵了,他呆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手下几乎都要跪下去对他嚎啕了,他还站在那里。突然有人跑过去,惊恐的叫着:“直升机!有直升机!” 罗骏抬眼一看,天空上出现两架巨大的直升机,盘旋着慢慢降落,掀起一阵巨大的风。少顷直升机着陆,舱门打开,一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立刻涌出来,熟练的把持在全场包围圈外。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妙。 紧接着三少出现在飞机舱门口,身后还拉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男孩,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下来。他神情很镇定,很平淡,只略略看了一下墓场上狼藉一片的状况,然后就收敛了眼光。 “老师,”三少遥遥对着杨九打招呼,就好像完全没看见地上血流一片的急救现场一样,“——我要动手清场,不想伤到老师你。你过来吧。” 有人上去恭恭敬敬的请杨九。 但是杨九一动不动:“你要做什么?” 第45章 他说,他爱你 有人上去恭恭敬敬的请杨九,但是杨九一动不动:“你要做什么?” 三少笑了一下:“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您,我这辈子最想从叶少手里把香港这块地盘夺过来。现在我有机会了,你说我要干什么呢?——我要的是干干净净的港岛黑道,我不要一个已经被各大家族瓜分完毕的香港军火市场。” 他换了个稍微和缓一点的口气:“再说上边已经有命令下来要收拢香港市场了,我来办这件事,好歹留他们一个全尸。如果是换了其他人,保不准就连个全尸都没有了。老师你过来吧,我虽然不才,好歹保得住你的安全。” 杨九远远看着三少,他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们这个军火集团根本就不会把几十上百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因为这种残酷和冷血,他才没有在那里多呆,在结束了照管三少之后就直接转道去了香港。 三少身后那个年轻男孩不安的动了动,他敏锐的发现这一点,头也不回的吩咐:“来人,带方公子回去休息。” 那男孩不安的抓着他:“你又要杀人?” 三少回头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温和而不容拒绝:“你上去吧,没事的。” 那男孩的嘴唇抿得发白:“不行!……” 三少刚想说什么,一个手下回来对他耳语:“他不愿意走。” “老师他不愿意走?为什么?” “萧老大中了弹,他要和他在一起。” 三少权衡了一下,微微的有点迟疑。这点迟疑能在他身上出现已经是很难得的了,紧接着他做出了决定:“把老师拉开,剩下的人,全部剿杀。” 手下干净利落一点头,回手朝天放了两声空枪! 全部剿杀! 靠的比较近的雇佣兵立刻扑上去要强行把杨九拉开,但是其中一个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杨九一枪打穿了手掌。这枪声仿佛宣告了一切即将开始,刹那间枪弹上膛的声音哗然响起,那不祥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场上传播开来,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即将崩溃的临界点! 就在这个时候,猛地一个低柔而微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那声叹息随着夜风淡淡的飘散开,准确传进了三少的耳朵里。 “朗州,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要动香港这块市场了?” 这声音对很多人来说都非常熟悉,他们大多震惊的猛地回头望去。 山坡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捷豹,两个医护人员推着一个轮椅,缓缓的走上山坡来。那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手背上还吊着水,仿佛受了重伤还没有恢复一样,身边还随时备着血袋和急救器材。 那个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穿着棉白的衬衣,领口上延伸出细白而优美的脖颈,几缕柔黑的头发搭在耳后,素淡的黑白相衬,非常调和。他面容素白而沉静,五官出奇的俊秀精致,眼神流动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尊贵、奢华的意味。 三少只看了他一眼,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僵硬在了原地,“叶少……” “怎么各位?”叶少舒舒服服的倚在轮椅里,环顾了周围一圈,“把香港当成上世纪的殖民地了,可以随意屠杀了不成?嗯?” 他这一声“嗯”一出来,沉沉的带着他惯有的威严,当即就有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枪。 三少喃喃的问:“你……你不是死了吗?” 叶少淡淡的问:“怎么,你盼着我死了不成?” “……不敢。” “你也太不让人放心了,我这才几天不到,你就给我找出这么多事来。你也是权重一方的人了,不能总是打打杀杀的,造孽呢吧。” 叶少的眼神从周围人脸上一一扫过去,那目光极其的锋利,凡是被他看到的,都纷纷恭顺的低下头。 他的目光落在三少身后年轻男孩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顿了顿,轻轻的伸手招呼了一下:“这是哪家的孩子?过来给我看看。” 三少一步挡在身前,脸上的神情已经带了些勉强笑不出来的样子:“师兄,师弟我身边好歹留个人,你就放过一码……” 叶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笑了起来:“你把我想象成什么小气的人了,连师弟身边的人都要抢?——算了,我看着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别吓着他了。来人,好生把这孩子送回家里去,封个厚厚的红包当压惊的茶钱。” 立刻就有人答应了一声,去了。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扶我回去。” 叶少垂下眼睫,立刻有人上前来推着轮椅往回走。他的意思就是带着所有人收兵回营了,三少皱起眉,上前低声说:“师兄,今晚在这里清场是上边总裁的命令,你也不好……” 叶少淡淡的打断了他:“朗州。” “是。” “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 “是。” “我今晚出来,已经是勉为其难、是强弩之末了。过两三天我去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没关系;现在么,不行。” 三少站在原地,看着医护人员推着叶少慢慢的向前去了。那人好像在海底撞伤了肺,有点咳嗽,低低的,一声一声的,轻缓低慢,渐渐的也随着夜风远去了。 萧重涧被火速送往急救室。那颗子弹的威力太巨大,当它冲进人体的时候,因为冲击力太大、速度太快,以至于它根本就没有不规则旋转造成杀伤力的时间。它直接穿过了萧重涧的胃袋,除此之外没有伤害到其他任何内脏。紧接着已经消减了能量和速度的子弹射入了萧客的身体,这次它卡在了肋骨里,因为冲击力耗尽,从而产生了幅度极大的旋转,把直径十五厘米以内的器官都绞成了碎片。不规则翻转撕裂,这是这种子弹所能造成的最大的杀伤力。 杨九知道罗骏配备的是什么子弹,他知道萧重涧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比萧客要大。但是在那惊心动魄的刹那间,一切所凭借的都只是运气而已。 江陵那天晚上是猛然惊醒的。对于危险他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好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咸湿的气味一样,即使是在睡梦中都无时不刻的触动他的神经。江陵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冲出去,外边的守卫看见他吓了一跳:“江先生你……” “九少呢?” 守卫一脸迷茫:“不知道啊……” 江陵抛下他们,大步向主宅那边跑去。自从萧重涧住进医院icu紧急监护之后,杨九就留在了萧家主宅里。这个时候人心惶惶,除了以前当过家的人之外,没有谁能稳定局势。 江陵穿过花园,几步跃上台阶,迎面正碰上几个慌作一团的公司高管,扑上来就拉着他慌慌张张地叫:“江哥!江哥不好了,董事会那帮子老头刚才派人把九少拉走了!” 江陵一愣:“什么?董事局?为什么?” “他们说九少是持枪射中萧老大的人,要问清楚情况,还有今天下午罗骏给公司发来一张公函,要……要九少回去……” 江陵往楼上跑,果然杨九的房间已经空了,房门大开,床铺凌乱,显然经历过一些让人并不愉快的挣扎。董事局的人破门而入,然后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带走了。 这些元老很早以前就被杨九夺过权。他们也是拥立萧重涧上台的,但是萧重涧上台之后,收益最大、抓权最快的却不是他们。他们对萧重涧自己的一干心腹积怨已久。现在萧重涧躺在医院重症病房监护室里,没有人能约束他们。 深夜的医院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里,萧重涧还插着呼吸机躺在床上。突然门被重重的推开了,江陵破门而入:“老板!” 萧重涧微微的睁开眼睛。 他一开始意识好像还不大清晰,身上插着管子,屏幕上心跳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江陵也管不了很多了,说:“老板,董事局的元老带走了杨九,他们要他对你中弹的事负责。现在没有人主事了,明天消息一披露,公司股票的价格可能会狂泻,现在唯一能压制董事局的人只有你……你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萧重涧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江陵返身去找纸笔,匆匆返身过来,潦草的写了几行字,问:“老板你要在这张纸上签字,你自己读不了,我给你念我写的这些,你相信我吗?” 萧重涧又点点头。 江陵逐字逐句念过去:“本人萧重涧,于九月十一日深夜在墓场因纠纷中弹,在此声明一切后果与杨九无关,日后是否残疾无关,生死无关,无需杨九对此事负责。九月二十一日夜,公证者江陵。” 萧重涧微微的抬起手指。江陵把笔夹在他手指间,然后把那张纸垫在他手底下。萧重涧好像很费力的才能握住笔头,然后慢慢的、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真好,萧重涧想,这三个字签下去,从此我再也不欠他的了。 我们终于站到了那个很多年前的原点上,我这么好,这次他应该没理由拒绝我了吧。 他落下最后一笔,江陵收回纸,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怀里。临走前又忍不住过来问:“老板你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杨九坐在巨大的会议室正中,始终对不上焦距。 他隐约知道强光打在自己脸上,但是始终没法看清楚。眼前好像产生了多重阴影,让他觉得迷迷糊糊的,很难集中自己的思维。 一开始他回答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什么时候开枪的、用的是谁的枪、为什么和罗骏在一起等等问题。他觉得越来越想睡,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知道那些人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圆桌后,冷冷的注视着他。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了,江陵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大步走进来:“住手!” 桌椅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董事局的人疾步迎上前去:“干什么干什么?江陵你反了不成?” 江陵手里拿着一张纸,直直的举到对方面前去。上边萧重涧的签名清晰可辨,对方只扫了一眼就蓦然变色。 江陵一字一顿的问:“萧老大还没断气呢,各位就等不及要对他的身后人下手了不成?” 杨九被人搀扶着坐到车上,不知道是不是深夜里光线的原因,他脸色看上去很难看,苍白到近乎发青,连嘴唇都微微的带着点灰。江陵一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董事局的人用刑了,但是看他行动也还行,就赶紧把他弄车上去了。 杨九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问:“萧重涧醒了?” 第39章 (大萧:草你丫你个姓罗的,你自己没得到的也不让我得到是吧,杨九在我家过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撺掇他出去打野食?!) (小罗:他说借钱的利息是来我家陪我过周末。) 于是国王萧重涧被迫陪着王后杨九在欧洲转了一圈,期间王后勾引了无数浪漫的意大利美男及金发碧眼36d的大胸尤物,国王暴走,抓会王后伏法并押送回国。 王后回到王宫去,喜气洋洋的吆喝:“公主呢?公主呢?老子给他买了中国绸缎制半腰围裙及粉红大蝴蝶结、纯手工毛茸茸猫耳及配套水晶眼镜,快叫他出来试试!” 公主没有回答。 空旷的王宫里,宰相ivy正坐在魔镜前,身穿白底蓝碎花夹袄、深蓝色长裤布鞋,梳着两个娇媚的发髻,作晚清纯情小村姑状羞答答的扭两步,问:“亲爱的,这个cos扮相怎么样?” 魔镜江陵同学发自内心的赞美:“太完美了。” 王后冲过去把魔镜扔开,抓住村姑的肩膀作每秒钟一个来回的前后一百八十度摇晃:“公主呢?公主呢?老子每个月发你工资是为了让你没事就和一面镜子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吗?” “……”村姑扮相的宰相ivy说:“公主离家出走去了,他说家庭没有温暖,你不够爱他。” 王后杨九冲进寝宫去,在床头发现了公主留下的字条。可怜的白雪公主字字血泪,蘸着红色番茄酱在纸上写: “亲受的王后羊9,我在家廷里没有温缓,我离家出走了,在黑3x木 2x木里等你。公主字。” 可怜的公主,因为太专注于“和国王争王后”这项光辉的事业,以至于不仅数学只考了三十二分,连语文都没有学好。 杨九悲从中来。 “我可怜的孩子,竟然被应试教育逼到了离家出走的境地,真是太可怕了!不行,万一他真的自甘堕落跑去和小矮人玩8p怎么办,我要带着礼物去黑森林里看望他。” 于是王后杨九拾掇拾掇,带上公主平时穿的阿迪达斯球鞋和运动裤,还带了一个篮球,出门去了黑森林。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王后走啊走啊,一直走到黑森林的边缘,他迷路了。 他问森林路口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小矮人的小木屋在哪里?我要去看望我可怜的女儿白雪公主。” 守卫看见的王后是一个面目苍白清颧、温和而平静的中年男……女……不要纠结于王后的性别,总之是个看上去很淡定很和蔼很好欺负的老好人就对了。 守卫对视一眼,同时摆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pose:“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王后杨九叹了口气,和蔼的重复:“请问,小矮人的小木屋在哪里?你们知道我可怜的女儿白雪公主在什么地方吗?我是来给他带他最喜欢的阿迪达斯球鞋和耐克篮球的。” 守卫刷的一声子弹上膛,逼近一步,厉声大喝:“本条道路已经由‘王后是属于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敢死队全权掌管!从本路经过者一概交税!税率为你身上总资产减去八百块再乘以百分之十四,交钱交钱!” “……”王后说:“苛税猛于虎。” “合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不纳税的统统赶去下本书里义务跑龙套当炮灰呀哈哈哈哈哈~!拿钱!拿钱!” “……”王后杨九的脑门上暴出了青筋。 “不交钱就拖出去打一顿!” “……” “还敢不交钱?!” “……” “兄弟们!上!” “……” 五秒钟后,两个守卫跪倒在地鬼哭狼嚎屁滚尿流苦苦哀求着大爷饶命,只见王后杨九一手一个掐着两个守卫的小脖子按在地上,劲瘦的手臂上肌肉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线条性感而诡异狰狞。 “叫?罗?骏?那?小?子?滚?出?来?接?驾!”杨九一字一顿的命令。 守卫拼命磕头,然后连滚带爬的跑进去了。 速度之快,简直连被剁了尾巴的兔子都望尘莫及。 公主罗骏如愿以偿的等到了他亲爱的达令王后杨九(虽然过程稍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王后看着公主的十米长十米宽大床,黯然销魂,淆然泪下。 “儿啊,”杨九说,“你这个卧室兼作战总指挥部总共才这点大,拆了两面墙才放得下一张床,你是傻了吗搞这么大一床放家里?” 罗骏说:“嗨,这不是邻国公主叶少送的嘛,自从他上次和人滚床单结果搞塌了三少的一张破床之后,他就对床这个东西抱有一种诡异的怨念和爱好了。” “他干嘛好好送你东西?” “他说他对一切姓罗的炮灰攻都特别有爱。” 杨九默然。 公主罗骏兴高采烈的展开王后杨九给他带来的礼物——一双阿迪达斯球鞋和运动裤,他把运动裤套在身上打算出去和人打篮球,但是裤子上的腰带绳子结在一起,于是王后蹲下身去给他解开腰带,然后大力的一系。 “嗷——!”白雪公主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杨九!不会伺候人就一边呆着等人伺候吧,你丫不要每次给我系裤带打领带的时候都能把我掐昏过去啊!” “……”杨九说:“我这是忠于原著……白雪公主,你应该昏过去了。” 罗骏顽强的不昏。 “昏过去吧公主,然后恶毒的王后我就可以回宫睡觉去了。” 罗骏还是不昏,他想晚上用暴力手段把杨九留下来陪他xxoo。 王后再次青筋暴起。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可怜的白雪公主面孔仰天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头上清晰的显出拳头留下的四个关节印。 恶毒的王后杨九于是快活的溜出了“王后是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亲卫队,一边叼着烟一边挥着钥匙圈儿,回宫睡觉去了。 深夜,慈爱的王后杨九坐在梳妆台前,问:“魔镜啊魔镜,公主每天都和那个什么王?炮邪教组织混在一起,我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他迷途中的灵魂呢?” “……” “魔镜啊魔镜,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她迷途中的灵魂呢?” “……” “魔镜,你睡着了吗?” “……” 城堡高楼的一座窗口之外,百米的高空上,魔镜声嘶力竭的尖叫:“杨九!不要松手!把我放进去!不要只用两根手指拎着我!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啊啊啊啊啊啊——!” 杨九缓缓的把拎着魔镜的手缩回窗户里,微笑着重复:“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她迷途中的灵魂呢?” 魔镜江陵抹了把汗:“拜托啊哥们,你能不能问我点正常的问题啊,我的作用只是回答你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白雪公主在哪里这样的简单问题,你问我什么灵魂什么人生的,老子我不懂啊!” 一秒钟后魔镜的惨叫声再次划破了夜空:“不要啊杨九!不要把我放在窗口!不要让我悬空!不要松手!老子我不会飞啊啊啊啊啊啊——!” 慈爱的王后杨九,决定用自己的爱和正义去挽救白雪公主邪恶的灵魂。 他再一次用拳头拒绝了国王萧重涧xxoo的请求,然后带着自己亲手下厨做的一碗元宵粥和浓浓的爱,踏上了勇闯黑森林邪教组织的征程。 国王在王后身后默默的流泪:“公主……老子恨你……” 王后杨九顺利的来到了黑森林边缘,他再一次迷路了。他茫然的向周围环顾了一圈,问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请问小矮人的小木屋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望我可怜的女儿白雪公主……” 两个守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人!女王!不,宙斯神!哥两个背着你走吧!不然您舒舒服服的躺下咱们抬着您走都行!您太彪悍了!饶咱们一命吧!” “……”王后杨九于是提着小篮子,顺利的来到了“王后是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亲卫队的作战总指挥部。 白雪公主罗骏正跷着腿坐在扶手椅里,冷酷的监视着王宫的一举一动。他已经做好了最佳作战部署,力争一次性推翻暴君国王萧重涧的残酷统治,顺便把他的达令王后杨九从黑暗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王后杨九看着白雪公主罗骏日益消瘦的脸颊,再一次淆然泪下:“儿啊,就算数学总不及格,我和你爸也不会怪你的,人不要自己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你看你现在都瘦得跟非洲格鲁吉亚黑皮老猴子一样了……” 罗骏看了一眼王后的小篮子,也泪了:“杨九,再跟你说一遍,你不会伺候人就一边去等着人来伺候你好不好,跟你说过元宵粥里不要放盐放油放葱花,你当你是在烘烤葱油小饼干吗……” “……”王后说:“公主,你要是不喝的话我就回去跟国王xxoo去了。” 这句威胁比什么都管用,白雪公主不顾手下的竭力阻拦,从王后手里夺过了那碗一看就知道非人类可以食用的粥,仰头一饮而尽。 杨九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英勇的公主罗骏。 罗骏石化般在原地站立了几秒钟,然后口吐白沫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在地。 手下火速架起了白雪公主送进急救室,经鉴定结果是食物中毒,因为食用了味道过于恶心的食物,所以神经中枢产生应急时的自救反应,切断了中毒者的一切感官。 “我可怜的白雪公主啊,专心等待你的白马骑着王子来救你吧。”王后杨九完成了任务,愉快的叼着一根烟踏上了回程。 白雪公主被装在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玻璃棺材里,放在大路边上等待着白马王子来拯救他。 第一天,有人骑着白马来了,不过那是国王萧重涧来幸灾乐祸的看望公主,顺便炫耀昨晚和王后杨九度过的甜蜜一夜。 第二天,有人骑着白马来了,不过那是宰相ivy来幸灾乐祸的看望公主,顺便回忆了一下在正剧中被罗骏羁押毒打的那段往事。 第三天,有人骑白马来了,不过那是……那是三少骑着白马,匆匆的赶路过去,他要到邻国跟他的师兄叶少汇报最近一段时间在东南亚开展军火业送货上门、售后三包业务的工作。 白雪公主从棺材里暴跳出来,一把抓住了白马王子:“等等!要忠于原著!把老子一起带走!老子再也不能忍受萧重涧每天来炫耀他的夫妻生活了!” “……”白马王子盯着白雪公主看了半晌,说:“虽然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是据说邻国的公主叶少很喜欢管这些乱七八糟不上档次的事,他最喜欢一边作正人君子状一边偷偷打听小八卦了,所以你还是去找叶少替你声张正义比较靠谱。” 罗骏问:“我上哪里去找那个叶少?” 白马王子朗三少说:“正好顺路,上来吧哥们,我带你去找他。” 于是,白雪公主罗骏和白马王子朗三少一起前往邻国王宫,踏上了寻找真军火头目?伪正人君子?公主叶少的征程。他们会成功吗?正义的白雪公主是否能从国王手里救出心爱的王后?波澜壮阔的黑森林英雄史诗啊,再次掀起了伪?历史的狂潮!一切请看番外剧下集?打败魔王救公主!明天同一时间,敬请期待。第48章 白雪公主 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因为他的美丽实在是太远近闻名了,所以引来了魔王的垂涎。魔王占据了宫殿,霸占了公主,把原本平静安详的王国陷入了一片恐慌和黑暗统治的深渊。谁能来解救无助的公主?谁是那命定的勇敢骑士?骑上你的马、带上你的剑,在公主柔弱的召唤声中进发吧! “……”公主问:“魔王,昨晚睡得好吗?” 黑暗的私人监牢里,冰冷的钢铁栅栏断绝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阴森沉重的空气里漂浮着铁和血混杂起来的味道,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隐约回荡着兽类嘶吼的可怕回响。狭小昏暗的牢房地面上铺着杂草碎屑,在那老鼠吱吱尖叫的角落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蜷缩起来、被铁链子锁得结结实实的可怜身影…… 身影动了动,嗡声嗡气的哭泣:“公主求求您了您老就行行好放我出去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招惹您老人家了555555555……” 牢房外,公主叶少微笑着交覆双手,眼波温柔仿佛春水,十根手指在火光映照下根根尖削,仿佛嫩葱。 “不行,”公主说,“胆敢企图霸占我,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正好我缺人伺候,最近想养只吉娃娃,你就当这只吉娃娃吧。” 虽然魔王竭力反对,但是公主深深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公主在魔王脖子上套了个项圈,每天晚上牵出去放风。人家遛狗,公主遛魔王。 魔王抗争无效,因为公主是手握千亿资金的本地军火总头目,并且养了两万佣人,每一个都会熟练使用突击冲锋枪。 嘚嘚嘚,嘚嘚嘚,王子骑着白马驶进了城堡的大门,还附带了一个邻国来的白雪公主。公主叶少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从空气中浮动的微小的粒子变化中可以嗅到,从白雪公主罗骏的身上传来了微妙的八卦的气味。 叶少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对此表示了深深的同情:“被国王强行拆散了的母女之恋,多么凄美动人的故事啊。我想王后杨九并不是不爱你的,只是他迫于国王大萧的压力,不得不暂时忍痛和你分离。只要你能让王后鼓起勇气跟公主你私奔,其他的一切都好说了。” 公主叶少最强悍的一点就是,不论说出怎样雷人的话,他都能做到面部表情温柔平静、无比淡定。 公主罗骏虚心求教:“怎样才能让杨九鼓起这个勇气呢?” 公主叶少考虑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唤人:“把魔王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