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犬》 第1章 家犬 作者:魏丛良文案:羞涩的玫瑰悄悄袭来,春天提前降临,他像野火把我燃烧。扫雷:双性/养成/年上没有血缘关系,法律上也不是什么亲属,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养孩子日常。作者微博:宇宙中心存放小狗的地方。内容标签: 生子 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季舒.季越东 ┃ 配角: ┃ 其它:第1章 1季越东收到季老病危的消息时正好在俄罗斯谈一笔军火生意,立刻放下了手头上的事,乘坐最近的航班回国。从白云国际机场出来是夜半,他没有停歇直接去了医院。抵达医院时老爷子快不行了,躺在病床上,呼吸像是破碎了老风箱,周围簇着密密麻麻一群人,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等季越东回来。只听“咣当”一声,病房的门被撞开,季越东扯开羊毛围巾,大衣挽在臂弯里,他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径直走到了季老的病床前。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终究也逃不过疾病困扰,季老奄奄一息躺着,见到季越东时,他浑浊的双眼才动了动。他把季越东招来,退去了房间内其余的人,病房内变得空荡,阴蓝色的光落在老人将死的脸上。季越东怔怔地看着他,季老干瘪的嘴唇微合,虚弱说道:“越东,我做错了一件事。”深冬,这天也不怎么冷,季越东脱去大衣,就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站在阳台吹风抽烟。季老昨夜合了眼,走的时候紧紧抓着季越东的手,很不安心。他要季越东替他照顾一个人,一个他藏了十七年的人,他的儿子,季舒。对于这个临前托孤,季越东惊觉诧异,要知道他作为季老的养子,在季冠德这几年身体状况堪忧时,大权在握算是把能做的都给做了。他自负了解整个季家,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养父竟然藏得那么深。他想到季冠德昨夜说的话,那位永远高高在上威严深重的人几乎用上了恳求,他说,季舒身体不好,我一直把他放在瑞士让人在家里照顾着,你替我把他接回来,替我照顾他。最后一句话是,季家的一半股份都在季舒那里。这让季越东憋了一口气,季冠德说到底还是不信任他,觉得他不会好好去办事,便用股份来做诱惑。季越东狠狠吸了一口烟,短小的烟头闪烁火星被他掐灭,夜风吹扬起他的发丝与衬衫衣角,他的脸陷入黑夜中,人人都说季越东就是季家的一条狗。季冠德在的时候他是季冠德养的狗,如今季冠德死了,又推出来了个季舒。季家的狼犬脖子上的绳索换了主人,季越东摸着脖子,翘着嘴角无声嗤笑。季越东到达蒙特勒,他来之前已经与一直照看季舒的看护联系过,是从季家出来的老人了,约莫六十,后背却佝偻得厉害,一辈子都在为季冠德卖命,季越东喊他梁叔。在去见季舒的路上,季越东问起季舒,梁叔告诉他,季舒昨夜没有睡好,早上家庭教师来了,他也没起来,现在还在房间里睡着。季越东看了眼时间,手表还未调整,可估摸着也该是下午了。这地方不大,到处都是湖和植被,空气很好,季越东和梁叔一块走到了季舒住的地方,是栋三层楼高的小洋房,三角顶,白色墙砖,周围栽着棕榈树。到了之后,季越东站在白色木门前,对梁叔说道:“既然季舒没睡好那我明天再过来,正好我也要倒时差。”他眼皮微磕,英俊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梁叔笑道:“应该的,季少房间我给你准备好了。”季越东摆摆手,客气道:“会不会太麻烦了。”梁叔拉开门,迎着季越东进去,“不会的,房间有很多,季小少爷住在三楼。”梁叔说着已经把季越东的行李箱给拿了过来,“走吧,我带您去房间。”季越东在一楼住下,房间朝阳,推窗就能看到一片银白雪景。季越东多看了两眼,而后坐到床边,他捏着眉心,褪去身上的外套,拉开新换上的被子睡下。再次醒来,天已暗,屋内灰蒙蒙一片,窗口还是开着,有月色和雪光淌入。季越东慢吞吞坐起来,他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脑子不算清楚,饿却是实在。踩上不合脚的拖鞋,上头还挂着一双可爱小兔,他自动忽略这不适感,推开门走到客厅。梁叔是不睡在这里的,他白日过来到了晚上就会回到自己的住所。季越东把灯打开,绕过布艺沙发,厨房里放着几块三明治,季越东随手拿起咬了一口叼在嘴上,拉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那个三明治是我的。”他吃完一块,准备吃第二块时,冷不丁听到人声。季越东一愣,回头看去,客厅昏黄灯光下,穿着白色睡衣,抱着小兔的纤瘦少年怯生生站着。季越东把嘴里的三明治拿来,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孩,他曾想过的,季冠德的儿子季舒究竟是个什么人物。虽然体弱可却能运筹帷幄一直在暗处的上位者?还是被养坏了的畏畏缩缩二世祖?他想过很多种,但唯有此刻这类没想到,大概是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此类男性,柔弱娇怯的神情与漂亮艳丽的脸,两者结合,复杂的气质驳杂似一朵羞涩玫瑰。季越东咽下嘴里的三明治,他捏着牛奶杯,晃晃悠悠走到季舒跟前,他低下头,把牛奶杯递到季舒手边。季舒下意识接住,仰起头看着季越东。高大的男人翘着嘴角,朝他笑,笑容感觉不到温度。季舒望着他,垂下眼盯着对方伸来的手,掌心宽大。“季少爷,我是你父亲的养子季越东,他临终前嘱托我带你回国并且……”季越东顿了顿,握住了季舒突然探进他掌心的手,他抿起嘴,对季舒继续说道:“并且在你成年前,我将暂时成为你的监护人。”第2章 2“你的拖鞋也是我的,”季越东的一番自我介绍换来的只是这一句,他顺着季舒的话低下头,兔子拖鞋在他脚上看着有些滑稽。灰色棉袜直接踩在了原木色地板上,季舒皱在一起的眉毛才算舒展开些。季舒应该是认生的,季越东又叫了他一声,他不做反应,低着头从季越东身旁过去,走到厨房把剩下的三明治端出来。季越东看他无视自己,摸了一下鼻子。等季舒上楼,季越东也没和他说上一句话,他看着地上的拖鞋,拾起后放到了鞋箱里。他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季越东看了眼时间,离太阳出来还有两个小时,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客厅沙发上,拿出笔记本开始工作。季舒没上三楼,他端着三明治去二楼小客厅,打开播放设备,白色幕布上投放出影像。他心不在焉地看着,隔了片刻按下暂停,他踢开拖鞋从二楼悄悄下去。盘子里咬了一半的三明治像是被小狗啃过的,坑坑洼洼不平。季舒走到楼梯转角,就看到底下亮着光,他趴在木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戴上了眼镜,蹙眉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耳朵上有一个白色耳机,没有线绳,他多看了两眼季越东正在开视频会议,听几个经理汇报财报,他突然抬头,目光投向楼梯转角。季舒冷不丁被吓到,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小口喘着气,他揪着袖子不敢动,祈祷对方没看到自己,却听到一个沉沉的声音,“季舒?”季舒一震抬起头,眼神像是森林里被猎人惊扰到的小动物,季越东放轻了语速,“你怎么坐在这里?”季舒脸上发红,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撑着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转身上楼。季越东打量着他,轻笑了一声,被季舒给听见了。 第3章 他们玩了一会,后来家庭教师来了,季舒就跟着老师上楼去了。圣诞市集那夜,季越东捧着一个大纸盒出门,里面装满了季舒做的毛线玩偶。季舒穿上外套,梁叔让他把围巾帽子戴上,季舒戴上帽子,季越东腾出一只手替他把歪了的毛线帽扶正。梁叔呆在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过去,这里距离湖滨大道不远。季舒看着有点兴奋,他走在季越东前面,鞋子踩进雪地里,蹦蹦跳跳留下一串脚印。季越东让他小心些,他回头还笑着,说自己能一下子跳很远,刚说完就跌了一跤。季越东把纸盒放下,快步走过去把季舒扶起来,季舒脸上沾着雪粒,裤子都有些湿了。季越东皱着眉问他怎么样,他半靠在季越东怀里还在笑。季越东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对季越东说道:“不疼,就是有些晕。”季越东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从来没人这样碰过他,季舒傻乎乎地看着季越东。昏暗的光线里,季越东的脸看不大清,他感觉到季越东要松开自己,就把脑袋凑过去,撒娇得顺其自然,他说:“还晕着,帮我再揉揉。”季越东愣了足足几秒,掌心张开还是放了上去。季舒的头发细软,听说这样的人脾气也很软。季越东顺着季舒的后脑勺轻轻顺着,手底下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波斯猫,蓝色眼睛,很乖很乖。第4章 4市集上的小木屋里都是当地人自己做的手作品,各式各样都有,小巧精致。他们到达义卖屋,季越东把季舒做的那些小玩意都摆了出来。毛线玩偶放在红色的绒布上显得生动可爱,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孩子的目光。季越东本来还怕季舒做的这些会卖不出去,不过这应该是他多虑了,短短半小时,一盒子的玩偶售罄。“没有了吗?”季舒看了眼空了的纸盒,问季越东。季越东把白天季舒塞给他的小猪从口袋里拿出来,“还剩这个。”季舒从他掌心里接过,又重新塞回季越东口袋里,他说:“这个是给你的。”季越东感觉到口袋里沉甸甸的。以往义卖结束季舒都是要回去了,但今天有所不同,陪在他身边的是季越东。他把纸箱拿去回收站,又和季舒一起去把义卖得来的钱捐到了福利社。季越东自己也捐了笔,就当积德,做他这一行有些迷信。他们走出来,季舒的围巾散开了,季越东下意识地替他系好。季舒任由他的动作,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下起了小雪,雪花是五角星的,季舒轻轻抓住季越东的手让他看。季越东抬起头像是哄小孩一样,依照着季舒的意思看了几眼。季越东问他要不要去逛逛,季舒惊喜道:“我还可以逛吗?”季越东失笑,“想逛多久就多久。”季舒一声欢呼,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跳往人群里去。季越东跟在他身后,叮嘱他别跑那么快,当心又摔了。季舒在每个摊子上都要停留一段时间,他买了个红色的帽子拿在手里,朝季越东招手。季越东以为他要换帽子戴,走了过去刚想说话,手臂就被季舒拉住,他往前倾,季舒亲密地趴在他肩上挽着他的脖子,替他把帽子戴上。“我们一人一个帽子。”季舒用自己帽子上的毛线球去蹭季越东的脸,季越东觉得脸上有些痒,站直了身,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帽子。这是季越东从未有过的经历,在圣诞的雪夜里,与一个小孩逛着热闹非凡的市集,戴上颜色鲜艳的毛线帽,吃着刚刚出炉的奶酪饼。季舒说想喝可可奶,季越东便排着长队,买了两杯热滚滚的可可。季舒捧着纸杯心满意足喝着,嘴角一圈都是巧克力色,他自己毫无察觉,季越东伸手轻轻替他揩去。季舒看向季越东,道路装饰灯光下,他的脸美得惊人。季越东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但像季舒这模样的,却是第一次见到,脆弱单纯和动人的美揉在了一起,让人暗暗心惊。季舒自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也许甚至对美丑都无区分。他感受到嘴唇边上季越东手指的力度,伸出舌头轻轻去舔。季越东就把手缩了回去,季舒把可可奶沫舔掉,翘着嘴角朝他笑,他对季越东说:“我想去坐摩天轮。”附近有一个游乐场,很小规模,夜间大部分设施都暂停了,但摩天轮还在运行。季舒很早就想去,只是一直都被管着,如今来了季越东,他发现季越东是不喜欢管教他的,很多时候都是纵容着。小朋友就是这样,谁对他好,谁给他宽松,他就喜欢和谁玩,他现在最喜欢的应该就是季越东了。季越东去买票,过来坐摩天轮的都是情侣,也有小孩和大人一起。季舒站在季越东身边,看着小小一只,售票员笑着问是带弟弟一块出来吗?季越东接过票愣了愣,季舒也听到了,仰起头看他,季越东用手碰了碰季舒毛线帽上的球,下巴轻轻磕下。走过去排队坐摩天轮,季舒跟在季越东身边,要走一段楼梯,积雪融化了后,地面湿滑。季越东扶着季舒的手臂,站定后季舒问他,“我是你弟弟?”季越东说:“你父亲养育了我。”季舒的视线落在季越东脸上,季越东顿了顿,补充道:“虽然我们在血缘上没有联系,但我们还是亲人。”在季舒匮乏的国语词汇里,亲人这个词他是看到过的,只是不理解,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词语带给他的温度。但现在季越东重新赋予了“亲人”两字,季舒把手探过去,握住了季越东的手。他说:“我以后能叫你哥哥吗?”摩天轮的彩光落在季越东的脸上,映入季舒的眼里,是一片绚烂斑斓的光。熙熙攘攘的人声还有圣诞的音乐,掩埋了季越东的声音,季舒看着他嘴巴微张,是一个圆形的弧度。小孩咬着下唇,露出两颗门牙,嘴角上扬。摩天轮缓缓落下,轮到了他们。季越东拿着两杯喝剩下的可可,季舒趴在窗上往下看,摩天轮缓慢上升,地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紫蓝色的天空连着莹白的阿尔卑斯山脉,天与山峦之间似乎有一条发光的缝隙,那是季越东也不曾看到过的美景。季舒拉住他的手,被子里的可可差点洒了,季越东反手握住他,小孩的手掌比他小了一圈,有些凉,季越东在季舒的手背上搓了几下。季舒没有察觉,他扭过头对季越东说:“你看下面,房子都变得好小。”季越东往下看,热闹的湖滨大道成了一片灯光闪烁,湖面幽蓝,木屋顶上堆着白雪。视野变得辽阔,他朝一处指去,对季舒说:“那里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季舒顺着季越东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目光像是蜻蜓点水,远远看了一眼,就放在了季越东的手指上。他把脸凑过去,柔软的脸颊蹭过季越东的指尖,措不及防静电流过,季越东一震,低头看向季舒,“你……”季舒把自己的手比划过去,羡慕道:“你的手指好长。”季越东无奈笑了,他看着季舒,说:“我年龄比你大,各方面都发育好了,等你长大成人了,也会和我一样的。”“真的吗?”季舒用食指轻轻勾住季越东的食指,季越东对他说:“当然。”圣诞之后,季越东便要接季舒回国。一直照顾季舒的梁叔不打算回去了,他无牵无挂,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都已经习惯,便还是打算在这边住着。季越东没有多说什么,他打给梁叔一笔钱,足够他养老了。第5章 5虽然是耽搁了一个多星期,但季越东还是依照着季冠德的话,把季舒给接了回来。他把季舒带到了自己靠海边的别墅里,小朋友回国后就开始倒时差,季越东看着他睡着,轻轻合上了门。他走到楼下,季冠德的律师已经到了。 第5章 季越东看了眼正低头系安全带的季舒,他身体前倾,伸手拉住季舒的手,替他把安全锁扣住。他们距离很近,季越东对他说:“我有个朋友要我们去他店里吃饭,日料下次我再带你去吃好不好?”季舒的睫毛很长,认真看人的时候睫毛完全撑开,眼睛的弧度很漂亮,他点了点头。季越东就笑了,像摸小宠物一样揉了揉季舒的头发,细软的发丝手感很好。他坐了回去,点开郑元发过来的地址开始导航。季舒昨天晚上看电视看太晚了,在车里睡了会儿,到了之后季越东把他叫醒,他揉着眼睛睁开眼。季越东停下车替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季舒这边,拉开车门,把迷迷糊糊的季舒给牵了下来。郑元的餐厅开在市中心,停车不方便,从停车场出来还要走一段路。季越东从车后拿了围巾给季舒裹上,季舒漂亮的小脸埋在杏色围巾里,他仰着头任由季越东摆弄。穿过两个红绿灯,到了郑元的餐厅,是一家吃创意菜的,玻璃门从外面推开,郑元笑着从吧台过去,叫了声“东哥”,声音戛然而止,讶异地看着走进来的小孩。“你谁啊?”郑元一愣,季舒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肩膀就被季越东给环住。季越东撑着门从他身后进来,打量了眼郑元,对他说:“这季舒。”他顿了顿,擦肩而过时附在郑元耳边低声道:“季冠德的儿子,亲的。”郑元整个人都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季越东已经带着季舒走了进去。餐厅整体色调昏暗,小灯垂挂,玫瑰放在餐桌中间,营造着气氛。郑元回过神,连忙跑了过去,他拉开椅子,让季舒先坐下,而后跑到季越东身边,小声问道:“季老什么时候有儿子了?他那身子骨还能有子?”郑元说着瞥了眼季舒,“别是有什么病,季老才把这孩子藏得这么深吧。”“说话注意些。”季越东突然觉得烦,他用胳膊肘推了一下郑元,“快去上菜吧,不是让我们过来试菜吗?”郑元呼服务员过来,让厨房把准备好的菜端上来,而后又把视线锁定在季舒脸上。季越东把桌上放着的菜单拿起来,撑在桌上打开递给季舒,“他上了几个推荐菜,你再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郑元的视线被挡住了,他看向季越东,季越东手肘靠在桌上,手指拇指按着下巴,郑元打了个哆嗦,张着嘴无声道,知道了。话虽这么说,郑元还是忍不住看向季舒,他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给季越东发信息。季越东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手指点开瞥了一眼,把郑元给屏蔽了。手机没了响动,季舒合起菜单,季越东侧头问他:“有什么其它想吃的菜吗?”季舒指着一个薄荷盆栽冰淇淋,“我想吃这个。”季越东眉头微皱,“这个太凉了,换一个。”季舒瘪了一下嘴,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乖,不高兴了两秒,就选了另外一个芒果布丁。季越东脸上露出笑来,夸道:“真懂事。”郑元张大着嘴,不敢置信看着季越东脸上那慈爱的笑,他打了个激灵,脸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见季越东扭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自己,郑元目瞪口呆听季越东说:“就这个吧芒果布丁,另外再温一杯牛奶。”郑元说:“没有牛奶,只有奶茶,小朋友奶茶要喝吗?”季舒转过头来也看向郑元,没什么表情,礼貌地对他说:“谢谢。”两人神情几乎如出一辙,郑元看了一眼,就站了起来,拉着季越东的胳膊,“我有事和你说。”季舒看向他们,郑元扯着季越东走到厨房那边角落。昏暗光线里,郑元烦躁不安,他点了根烟要抽,咬在嘴上。季越东瞥过去伸手掐掉了他的烟,郑元惊愕看他,季越东说:“季舒在,别抽烟了,有味。”郑元喊了一声,“大哥,你不用这样吧。”季越东没回,而是问他,“你把我拉出来要说什么?”郑元抿着嘴,神情变了又变,紧张道:“那个季舒,几岁了?”“十七。”郑元沉思,估算着问:“十四岁精.子发育完全了吗?”季越东一愣,随即一巴掌拍过去,“想什么呢?”他蹙眉,郑元还是不死心,低声道:“这要是你的小孩你就直接和我说,想要季老的家产容易啊,你现在不就已经大权在握了吗,不需要为了这还糊弄出一个亲儿子这一说。”季越东无奈,他用手指点着郑元肩膀,对他说:“这话我就说一遍,我没想过要这季家,那季舒也的确是季冠德的儿子,我养他到成年,等他有了能力,我就会走。”郑元呆了呆,“去哪里?”“随便哪里,天高路远,就是不想再为别人活了。”季越东下意识地去碰脖子,收紧了拳头。昏黄灯光下,窄口玻璃瓶里的玫瑰绽放,暗红色的花瓣上还点缀着水珠,季舒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擦去花瓣上的水渍。他回头去看,季越东和郑元还没说好话,季舒撑着桌子坐起来,低下头去,鼻尖碰着花瓣小心翼翼蹭了一下,花香擦过脸颊,他咬着下唇笑了。几个菜的味道可圈可点,季舒每个菜都吃一点,芒果布丁倒是全都吃完了,又喝了一杯奶茶,他没吃过这个,嚼着珍珠觉得特别有劲。灌了一肚子的奶茶,靠在沙发里,晃一晃觉得自己就是个奶茶罐,季越东问他,“吃饱了吗?”季舒在脖子这里比划了一下,“撑到这里了。”郑元问他们要不要再去洗个澡,他最近动静大,不止盘了个餐厅还投了个浴场。“下次吧,吃太饱洗澡容易晕。”季越东指了指季舒,季舒吃了热的,脸上透出粉,像是擦了胭脂。他吃饱了犯困,坐在沙发里开始发呆,眼皮磨磨蹭蹭合拢,又挣扎着睁开,看着让人心都揪在一起了,郑元连忙说:“得了得了,带你家小孩快回去睡下午觉吧,东爸爸。”季越东像是没听到郑元的话,把季舒捞起来,没怎么用力推了一下他,把他的瞌睡虫都给推掉了。季舒又要揉眼睛,季越东抓着他的手放下来,季舒就打了个哈切,“走了吗?”“走了。”季越东拉着季舒往外走,郑元跟在身后,送到门口问:“你的车呢?”季越东指着路口,“你这里不好停车,车在前面的停车场。”郑元点头,拔高声音道:“下次去我那浴场玩,玩一天都行,车也好停。”“行。”季越东摆手,“走了啊。”郑元转身回去,服务员正收拾着餐盘,他扫了一眼,突然疑惑道:“咦?我这里放着的玫瑰怎么没了?”回去的路上,风比刚才大,季舒走在靠绿化带那边,几粒飘雪跌在脸上,凉飕飕的。 第7章 这小孩一坐车就要打瞌睡,更不用说这个时候了,季越东把他喊醒。季舒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惊喜地看着他,就要跳出来,季越东用手背贴着车门框,对他说:“当心别撞到头。”他把人给捞出来,季舒勾着季越东的胳膊,像季越东养的小宠物。季越东对边上的人说:“辛苦你了。”对方受宠若惊,连忙道:“替季少办事,应该的。”季越东揽着季舒进去,一边走一边问:“晚饭吃了吗?”“吃了。”“都吃了些什么?”“钟点工阿姨做了鸡翅、粉蒸肉还有菠菜。”季舒像是要得到夸奖的小孩,对季越东自豪道:“我都吃完了。”季越东喜欢他说话时那股小得意劲儿,他夸季舒乖,说了好几次,弄得季舒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进去要换鞋,季越东换了鞋站在边上,季舒的鞋子是绑带,出来时太急,蝴蝶结打成了死结,他弄了好久没解开。季越东便蹲了下来,半跪在他身前,季舒呆呆地看着,季越东的肩膀宽阔,在他面前像是一座小山,让他觉得是可以依靠的。季舒解不开的结,季越东几秒就松开了,替他把鞋脱了放在一边,捏着他的脚踝给他穿上拖鞋。季舒站了起来,季越东拍了拍他的后背,“走吧,洗澡去。”他们一大帮子人都已经先进去了,浴池那边散着热气,能听到人声。季越东和季舒的柜子号码是连在一起,他找到了箱柜解了锁,脱去外套挂进柜子里。季舒问他:“要在这里把衣服都脱了吗?”季越东直接脱了毛衣,里面什么也没穿,几块腹肌很明显,季舒盯着他的肚子看,季越东的声音在他发顶响着,“都脱了,然后进去洗澡。”季舒点着头,季越东背过身去脱裤子。季舒跟着他的动作把衣服都脱了,季越东听到季舒说:“我好了。”季越东的手覆在腰侧,深蓝色的平角裤脱了。季舒眨了眨眼,伸手去碰季越东的手臂,他困惑地问:“你和我为什么是不一样的?”季舒拉着他,把自己的身体展现出来。季越东没反应过来,第一眼,只是觉得季舒的身体白到发光,之后,他的视线往下,瞳孔便猛地收缩。季舒说了些什么,他听不大清,心跳突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看到的这……只是觉得很惊愕。季越东想到季冠德说过的话,他说他藏了一个人,藏了整整十七年。为什么要去藏起来,把继承人关在一处十七年,若是为了安全,这也没有必要。为此他一直困惑着,如今看着季舒,他好像得到了答案。便在这时,郑元的声音传来,季越东一震,他自己反应过来后,人已经挡在了季舒身前。郑元走近,吹了个口哨,“不错啊,东哥,谁和你在一起可享福了。”季舒在他身后好奇道:“你们在看什么?”季越东皱着眉,立刻把季舒探出来的脑袋给按了回去。他背过身,季舒被他挤到角落,季越东抓起一旁换下的衣服给季舒严严实实裹上。他回头看着郑元,捂着季舒的嘴,他对郑元说:“你楼上有房间吗,他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不洗了。”第8章 8浴场三楼有按摩房,季越东拿了钥匙,让季舒乖乖站着不要动。他换上浴场的衣服,靛蓝色的浴衣印着白鹤,季越东肩膀宽,把衣服完全撑了起来,高大的样子让季舒觉得真好看。季舒对季越东说:“我也想穿这个。”他说着往前一步,身上裹着的外套就掉了下来,一身的细皮嫩肉暴.露在灯光下。他的脚掌前后,双腿交错上前,不同于这个年纪男生的器官尺寸,季越东看了一眼,急忙撇开了眼。季越东背过身,快步拿了一套小一码的浴衣,不过不是靛青色,而是枫叶红。他看着眼前一排排的柜子,季舒的手碰到了他的手臂,季越东没有回头,他对季舒说:“穿上衣服和我上楼。”季舒不明白,季越东为什么突然离自己那么远。走进电梯,季舒伸手去拉季越东,季越东低头去看季舒。枫叶红很衬季舒,他皮肤白,脸上没有丁点瑕疵,看人的时候眼睛的弧度像是在笑,他仰着头,下巴尖展现一个漂亮的轮廓,季越东听到他的声音,很软很轻。“你怎么了?”季越东想到自己在他这个时候,因为变音,喉头声带增长,声音一直都维持着沙哑,说不出话来。但季舒的声音就完全还像是个小男孩,季越东以前也未在意,只是觉得季舒应该是发育晚。季越东没有回答季舒,而是用指尖轻轻勾起季舒的下巴,季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也没挣扎,顺从地抬起下颌。纤细的脖子看着十分脆弱,在季越东的注视下,他吞咽着唾沫,脖颈几乎没有起伏。季越东曲起食指,指甲盖在季舒的下颌下方蹭过,他没有碰到喉结。季舒觉得痒,抓住了季越东的食指,一双眼亮晶晶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季越东长长吁了口气,他摇头道:“没事。”电梯“叮”了一声,三楼到了。季越东想要挣开手,只是季舒攥得太紧,他尝试了一下没能松开。刷了房卡,季越东把门推开,开了灯,房间挺大的,中间一张床,两边原木色的床头柜,电视挂在墙上,浴室里还有个白瓷浴缸。季越东往里走,走到阳台,拉开滑门,看了眼夜景。季舒挤到他身边,季越东就往一侧躲开,季舒没有在意,就要走出去看,季越东拉住他,“不要出去,外面风大。”季越东把阳台门锁上,拉着季舒的衣服让他坐下。季舒坐在床边,没穿袜子,脚一晃一晃,脚背很白,季越东扫了一眼,觉得有些烦躁。季舒盯着季越东,他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季越东和之前的不大一样,他轻声问:“不去洗澡了吗?”季越东听到他的话,掀开眼皮看他,季舒眼里坦荡单纯。季越东深吸一口气,在他面前蹲下。 第9章 可他不知,世道并非如此,苍蓝的天上会有灰霾,绿茵草皮也曾被导弹轰炸,在战地有那么多人无家可归,世界每天都在变坏,人心也是。谁都有私欲,他的父亲因为他的身体而厌恶他,把他藏在瑞士十七年。季越东为了自由,才承诺照顾他到成年。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骗他,可他不知道。季舒很好哄,季越东碰碰他,揉揉他的头发,软着声音说几句,他就立刻不哭了。季越东站了起来,坐到季舒身边,他对季舒说:“你身体不好,回国后,我还没有带你检查过身体,明天我们去医院。”季舒想,季越东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点着头答应。季越东碰了碰他的脸,摸到的都是眼泪,季越东叹了口气,“小哭猫。”季舒把脸上的泪痕往季越东掌心里蹭,沾着泪珠的睫毛刮过手心软肉,像在心尖上挠。季越东不敢合手,他看着季舒的后脑勺,轻声道:“回房里睡觉吧,我给你讲故事。”等季舒睡着了,季越东从他房里出来。他走到阳台,坐在藤椅上,点了支烟。夜空里的星就像是他手里的烟火星子,忽明忽暗,他捏着烟狠狠吸了一口,烟草钻入肺,季越东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是一个私家侦探,当初季越东用这个调查过季冠德,后来被季冠德发现,还不算成熟的他被季冠德敲断了一条腿丢在地下室里关了两天。养父从小就对他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听去想,他是季家养的狗,只要乖乖听话就行。季越东的命是季冠德给的,他当然是要感恩戴德的,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为季家鞠躬尽瘁,他把能给的都给了季家,如今季冠德死了,却也不放过他。那个老头知道季越东的软肋,知道他最怕什么,知道他是个冷不下心的人。他把季舒交给季越东,他要让季越东去弥补他昔年犯下的错,他想季舒重回人间,想要季舒成为季家合格的继承人。季越东夹着烟,手掌抚着额头。电话接通了,季越东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帮我查一个人,姓汤……汤臣,之前在瑞士呆过,可能是个老师,我也不太清楚。”他顿了顿,摁灭了手里的烟,他说:“辛苦你了,我要这个人的所有资料。”季越东是那种心里有事就睡不踏实的人,打完一通电话,一地的烟蒂。季越东回到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自然而然想到了季舒。季舒的身体像是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季越东翻来覆去琢磨着,最后总算是倦倦睡去。第二天醒来,他满身疲惫,手脚陷在床里,季越东闭着眼用手去揉。“你还叫我不要用手揉眼睛,你自己呢?”季越东一震,睁开眼就看到季舒趴在自己身前,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皱着眉拉着被子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里?”季舒也跟着挤过去,像树懒抱着木头,他说:“你不是要带我去医院吗?太阳都要晒到你屁股啦。”说着就要去拍季越东,季越东眼疾手快攥住了季舒的手,把他拉开。季越东站了起来,对季舒说:“我睡昏了,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他洗了把脸,夜里没睡好,下巴冒着胡渣,季越东捋了几下头发,见季舒靠着门框从镜子里看他,他的动作微顿,打开剃须水,薄荷味扑面而来。他仰起头涂抹过下颌,剃须刀锋刃划过皮肤,他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问:“昨天晚上睡得好了吗?”季舒盯着他刮胡子的动作,说:“你给我讲了故事,我睡得很好。”季越东抿起嘴,用水冲洗剃须刀,季舒走到他身边,伸长了手,指腹摸挠着季越东的下巴。季越东侧头看他,季舒问:“这是什么?”“胡子。”季舒说:“有点扎手。”他昂起下巴,又摸了摸自己的,他问:“我怎么没有?”季越东语塞,他现在不可能再用,等你长大了也会和我一样的托词。因为就算是季舒成年了,他也许也不可能像正常的成年男性一样。去了医院,轮番的检查,季舒都很乖没有任何抗拒,只有在抽血的时候小声说疼,季越东走过去,他就把脸埋在季越东怀里。季越东轻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抚。替季舒做检查的医院是季越东投资的私人医院,几番检查下来,医生约谈季越东。季舒坐在大厅里看着平板,季越东让他不要乱走,在这里等他。季舒点头,季越东说:“等我们回去,带你去吃好吃的。”季舒笑着说:“我想吃烤肉。”季越东走进诊室,医生站了起来,季越东摆摆手,让他直接说。“季先生,病人是有两套生殖器官,在男性.器官之下就是女性的,且都发育完全,但似乎女性.器官发育的更完善。如果要做手术,我建议摘取的是男性特征……”医生顿了顿,他看着季越东问:“季先生我能见见病人本人吗?”季越东盯着片子发呆,医生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神,低声说:“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这……”医生惊讶。季越东站起身,他把那些检验报告通通收拢,他说:“先不考虑手术的事,我就想问问,就是还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问,他会有什么事吗?”季越东组织着语言,“我看到网上也有一样的,他们都要靠吃药维持激素稳定。”“他从未吃过药?”季越东表情有些狼狈,他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吃过。”医生斟酌着说道:“病人应该会受雌雄双性激素分泌的影响,身体会排斥,所以体质也会比普通人差。吃药的话是因为病人自己更偏向于那一性,雄性激素能让他的男性特征更明显,季先生你也可以去问一下他,是想成为女性还是男性,之后再决定如何服药。”季越东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拉开门,季舒还是坐在原处,他戴着耳机看着平板里的视频。小小一只,那么可爱,那么乖巧,季越东想,如果以后他有了小孩,也要是像季舒这样的。他摘掉季舒的耳机,季舒一愣,季越东在季舒身边坐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季舒说,季舒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如果把这一切都挑明,告诉他,你的身体是畸形。那太残忍了,就像是把一张白纸染黑撕碎,把季舒从伊甸园里拉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第10章 10“去吃烤肉。”“医生说什么吗?” 第11章 季舒找了玻璃杯倒牛奶,白色牛奶灌入玻璃杯泛着凉。季舒四处寻找,最后找到了微波炉,拉开箱门,他拿着杯子搁在里头。季舒琢磨着温几分钟,随手先按了五分钟。厨房距离客厅有一段距离,季越东敲打键盘修改完最后一份文件,摘掉耳机,他揉捏着酸胀的肩膀,靠在椅子里出神。身后的窗没有关严实,似乎要下雨了,风也变凉,他侧头去看窗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瓷片碎裂的声响。季越东站了起来,打开大灯,循声走到厨房。厨房亮着小灯,微弱光线下是蜷着后背蹲在地上像只小蜗牛的季舒。季越东掠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撒了一地的牛奶,他抓住季舒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这边。季舒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像是被吓到了,支支吾吾道:“我刚才下楼看你在工作,就想也给你热牛奶,但好像……”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季越东一声叹,手搂在季舒的腰上,把季舒给抱了起来。季舒双手环住季越东的脖子,头趴在那片宽阔的肩膀上,他看着地上的碎片,低声说:“我真没用。”季越东腾出一只手,掌心裹住季舒的几根手指,柔软细腻与硬茧相触,季越东问他:“烫到了吗?”季舒摇头,头发擦过季越东的颈侧,季越东觉得有些痒,微微撇开头,他对季舒说:“我第一次用微波炉,微波炉都快炸了,手上还烫了一块疤,所以小舒没有受伤已经很厉害了。”“怎么会炸?”“我放了好几个鸡蛋进去,过了两分钟,它们就在里面演交响乐了。”季越东把留疤的左手递给季舒看,季舒握着季越东的手指,凑过去轻轻吹了一口气。丢下一厨房的狼藉,季越东抱着季舒上楼。一层接着一层的旋转楼梯,距离越缩越短的天顶吊灯,季越东的肩膀好宽,在摇晃颠簸的世界里,成了季舒的全部。季越东推开门走进房间,走到床边,他对季舒说:“我松手了,自己站好。”季舒撒了会儿娇,趴在季越东肩头咬他耳朵,“不松呢?”季越东觉得耳边像有只毛绒绒的小兔子,他只要轻轻一提就能把人揪下来,但他没这么做。小孩第一次这么撒娇,季越东觉得挺可爱的。季越东侧过头,季舒的鼻子蹭过他的鼻尖,距离好近,呼吸暖烘烘挤在一块。季越东就这样抱着季舒,身体往后倒,季舒一声惊呼,身体单薄的像是一片易碎的纸,被季越东揉着倒进了大床里。手还是没松开,季舒的脸变红了,他抓着季越东的脖子,把脸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我还是没松开。”季越东低头看他,手指勾起季舒的下巴,季舒被他这么看着,眨巴着眼。季越东半撑起身体,季舒被他笼罩在身下,季越东附身低头,伸手掐在季舒的腰上。“你要做什么?”季舒感觉到腰间的力度,他困惑地看着季越东,宽大温暖的手掌拨动,隔着睡衣挠过一层绵软细腻皮肉。季舒愣了几秒,随即整个人蜷缩在一块,他开始笑,身体打着颤,他抓着季越东的手臂,大笑着说停下来。季越东收回手,撑着下巴打量着他,季舒的眼泪都溢出来了,像是逃一样在床上挣扎,抱着季越东脖子的手早就撒开了。季舒软成了一滩水,揪着被子警惕地看着季越东。大人不和小孩一般见识,季越东笑了笑,下了床去把窗拉上。季舒慢慢坐起来,他盯着季越东的后背,“你要走了吗?”季越东转过身,英俊的侧脸镀上月色,他走到季舒身前。拿掉季舒后背枕着的几个鹅绒枕,季舒躺了下去,季越东拉开薄被替季舒盖上。季舒拉住季越东的手,犹豫道:“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好孩子要学会一个人睡。”季越东真是哄小孩哄上瘾了,随口顺溜地说着。兔宝宝还真是答应了,立刻松开了季越东的手。季越东说:“闭上眼,乖乖睡觉。”季舒立刻闭上眼,他听着衣料摩擦窸窸窣窣声音,季舒心里痒痒,偷偷睁开一只眼,被季越东逮个正着,季越东一声轻笑。他俯身,掌心轻轻挡在季舒眼前,手心软肉擦过酥痒。季舒屏住呼吸,额面落下温柔。季越东的声音成了海浪与潮汐,浪潮吞没了季舒,他浑身懒洋洋,像是沉在了温水里。季越东对他说:“晚安。”季舒揪着心口,脚趾头皱巴巴蜷缩,他扯着被子把自己藏进洞穴里。一个晚安吻,像是羽毛,季舒听着脚步渐远,门轻轻合上。他捧起那根羽毛,阖在眼前,小声说:“晚安。”第12章 12黄金海岸线的上空,日光之下是浅色松软的沙滩,昨夜的风雨消失在黑夜里。昨天晚上忘了关窗,风卷起窗帘,光落在眼皮上,季越东扯起被子蒙在头上,他闭着眼翻了个身。他卧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手臂缓缓下滑,灰色的棉质内裤拨开,晨光懒散,身体却像是复苏的永动机。他的手掌宽大覆盖着薄茧,白色的薄被里季越东翻过身,他微蹙着眉,眼皮下阖。动作加快时,脸上突然一热,是手指的形状,抚摸着季越东眉间的皱褶。季越东一僵,他听到季舒的声音,像是从马里亚纳海沟而来的,把季越东吓出了一个激灵,掌间粘腻一片。季越东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季舒问他:“你在做什么?”季越东长叹一口气,他翻过身,快速掀开被子下床,他背对着季舒,肩胛骨上的肌肉绷紧,双手交叉脱去上衣,揪着白色布料擦掉手上的液体丢在一边,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季舒看着他的后背,数道浅色泛白的疤痕横于之上,他拉开被子坐了起来,挤到季越东身后,伸手去碰季越东背上的疤。刚刚碰到,手腕就被季越东抓住,季越东扭头看他,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季舒呆了呆,他说:“刚刚。”季越东有些烦躁,他松开了季舒的手站起来,扯过小沙发上的长裤套上,季越东转过身去。季舒坐在被子堆里,季越东目光落在他那张无害的脸上,绷直的后背塌下,无奈地泄了气,他对季舒说:“不是说,好孩子要学会一个人睡觉吗?”季舒表情懵懂,他踩着被子站了起来,站在了床上比季越东高了一点,季舒有些不适应。他低头看季越东,像只离不开主人的小宠物,张开手去抱季越东,脑袋磕在季越东的肩膀上,鼻尖摩擦着皮肤,他嗅着季越东身上的气味。季越东的身体好热,他把脸颊贴上去,对季越东说:“好孩子已经醒了。”抱过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撒娇也是,季舒抱着季越东的手不肯撒手,季越东还要洗澡,丢不开这只小粘人虫,只好把他抱起来走到楼下。他把季舒放在沙发上,季舒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季越东拿了颗糖剥了糖纸塞到他嘴里,让他自己先看会电视。 第13章 季舒觉得指头有些痒,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季越东的嘴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皮肤,也可能是季越东热乎乎的鼻息,像是此时此刻的阳光,洒在皮肤上成了一粒粒滚动的钻石碎片,又疼又痒。季舒的香肠没吃完,咬了两口还剩下大半,他觉得腻,不想吃了,季越东接过那剩下的大半根烤肠一口咬没了。“可乐也不想喝了。”季舒把易拉罐塞到季越东手里,季越东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没气了的可乐。滋味很甜,季越东不太适应这样的甜味,季舒问他好不好喝,季越东迟疑着点头,“还行。”郑元他们过来,季越东站了起来,要走的时候季舒说他想去卫生间,季越东一愣。郑元刚刚从那边回来,指了个方向,季越东抿起嘴,对郑元他们说,“我和他一块去。”郑元真的觉得季越东替季冠德养儿子养上.瘾了,他看着季越东和季舒大手牵小手那样子,不忍直视地撇过了头。偏偏这时,女导游问他:“你朋友看着好年轻,孩子已经那么大了啊?”郑元皱起眉,诧异道:“谁说这是他孩子了?”“那是什么?情人?”郑元听着这一声调侃,狠狠皱起了眉,他低声说:“别他妈瞎说话,那孩子还没成年呢。”厕所很干净,这地方人少,他们进了卫生间里,季越东往外看了眼,转身把门给锁上了。他没去看季舒,背对着季舒走进隔间里点了根烟,季越东在里面呆了会儿,直到季舒问他好了没。季越东掐灭了烟头,拉开门出来,他去洗手,季舒就像只小狗跟在他身后,趴在季越东的后背上拱着闻。他的鼻子很厉害,烟味那么淡他都能嗅见,他说:“你抽烟了吗?”季越东不想骗他,对他说:“抽了半根。”“有味道吗?”“有一点点。”季舒笑着把季越东给抱住,他像是抱着自己的小兔子,闭着眼说:“不过没关系。”季越东带着季舒回去,就见郑元一个人坐在那里,他问:“那个女导游呢?”郑元往后一靠,一个人霸占了一整条长椅,他眯着眼打量着季舒搂着季越东手臂的动作,仰起头对季越东说:“吹了。”“吹了?”季越东皱皱眉。郑元站起来,耸耸肩,低声道:“她说你是pedophilia,我就让她滚了。”“你们在说什么?”季舒把头凑过来,漂亮的脸上满是好奇。郑元叹了口气,“我没车坐了,只能搭你们的车了。”季舒不解地看向季越东,季越东替他把嘴角上沾着的油渍擦掉,他对季舒说:“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那么快?”“是啊,成年人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朋友你不懂的。”边上郑元插了一嘴。季越东有些后悔把郑元叫过来了,他牵着季舒走到吉普车那边,拉开车门手挡在门框上让季舒坐进去。郑元跟在他身后,等季舒坐到了车里,拉着季越东走到一边,他压低声音问:“你这真的是在给季冠德养孩子?”季越东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挣开郑元的手,表情毫无波澜,他说:“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小男孩,季舒只是季舒,他很乖,值得我对他用点心思。”“你真把他当儿子养了?”“养着季冠德的儿子,把他教育成一个与季冠德截然相反的个体,你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什么成就感,我就感觉你疯了。”季越东叹了口气,他对郑元说:“我三十一了,还没遇到能让我心动的人,我觉得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季舒让我体验了一把做爸爸的快乐,挺好的。”季越东顿了顿,“如果这是一个养成游戏,那我就得好好完成,争取满分通关。”“你还……真的是个好爸爸。”郑元拉开车门,一股脑钻进了后座。季越东绕过车前,坐进驾驶位。季舒侧头看他,阳光穿透玻璃,他在阳光下漂亮的像个小天使,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季冠德的儿子。季越东还记得在还没去季家前自己生活的地方,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山区,下雨天湿哒哒的泥地、漏雨的木板楼和乱爬的蛇虫鼠蚁,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后来因为连绵大雨,山石崩塌,好多房子都倒了。季冠德做慈善,来到了这个灾害地,收养了成为孤儿的他。他穿着干净舒适的衣服,留着整齐的头发,像个小王子被带到了季家。他站在那占满了一整个墙壁的肖像画前,看着季冠德的脸,当时还算年轻的季冠德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以后这里是他的家了。孩子的快乐流露于脸上,他望着季冠德,看着那张救他于水火的脸,他小声喊着爸爸。可他以为的父爱就像是昙花一现,在无数个日夜里,他都在琢磨,那一天的季冠德究竟是不是季冠德?那个温柔的人究竟为什么要踩着他的后背对他说,季越东,你是我养的狗。这么多年来,季越东一直在和自己较量。最终,恩大于了恨,让他还是成为了季冠德手里的刃,也让他遵守了承诺,去瑞士接回了季舒。他现在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能够放下过去,才能有资格照顾季舒。他不是什么pedophilia,他只是试着想对一个孩子好。就好像是曾经的季冠德和季越东,那个人没有兑现的事,他想去完成。他想给季舒一个家,也想给自己一个家。第14章 14季舒前几天刚刚把哈利波特电影给看完,小朋友看电影要人陪,季越东尽量抽出时间去陪他,于是一连几天,季越东也把整个哈利波特系列给看完了。进入园区,他们穿过中央大道,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哈利波特的主题乐园。霍格莫德小镇上人群缕缕行行,各种小店星罗棋布,走在这里真的像是有魔法,能让人觉得身心愉悦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季舒抬起头,拉着季越东的手让他看,恢弘的霍格沃茨矗立在山岗上,季舒往前几步,呆钝地看着,季越东突然把他拉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破墙驶出,音乐在耳边响起,季舒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看着这一切。他们进去先乘坐了3d过山车,季越东他们坐在一排,郑元脸色有些白,季越东看了他一眼,转头问季舒,“害怕吗?”季舒很兴奋,脑袋左右摇成了虚影,他晕乎乎地趴到季越东耳边,咬着他的耳朵问:“你会害怕吗?” 第15章 季越东靠在床头,季舒把脑袋挤到他肚子上,硬邦邦的腹肌不怎么舒服,他想着再往下去一些,被季越东眼疾手快捞了上来,把人按在自己怀里,季越东拍了一下季舒的脑袋,“别乱动。”季舒窝在他怀里,睡衣是季越东准备的,他特意挑了浅白色上面还有一只兔子。他洗了头发,刚才自己吹干的,有些小得意,把脑袋凑过去让季越东看。季越东觉得季舒有时候像只兔子,有时候又像只小孔雀,他低头凑过去,嗅到小孩身上的香味。他给季舒讲故事,说一些成语故事也说一些历史,古今中外他都能侃侃而谈。季舒闭上眼,听着他的声音,数着他的心跳,他觉得好安心。季越东的声音逐渐变低停下,他看着季舒阖上的眼,鼻翼轻轻翕动,呼出微热的气息。季越东把季舒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合上被子,他从床上下去,拿了包烟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到楼下,暗红的灯光里季越东划了根烟,烟雾顺着夜光流窜。郑元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季越东懒懒散散靠在角落,穿着t恤五分裤,托着一双拖鞋,头发耷拉,看着像个大学生。他走到季越东身旁,胳膊肘子撞了一下,他说:“给我一根。”季越东抽了一根给他,郑元接过点燃吸了一口,“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什么味?蜜桃的?”季越东把盒子丢给他,郑元看了眼,“季越东你有病啊,抽女士烟,还水蜜桃的。”“烟瘾止不住,又不想味大,季舒鼻子特别敏感。”季越东又抽了一口然后掐灭了烟,他从口袋里拿出清新喷雾往嘴里洒。郑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说:“我现在相信了,你是想当一个好爸爸。”季越东瞥了他一眼,一手插在裤子口袋往里走,他扭过头对郑元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从这里到迈阿密开了四个小时,季舒一大早被拉起来,根本没睡醒,是被季越东抱进车子里的。郑元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季舒就躺在后面睡觉,郑元羡慕地看着季舒,对季越东说:“我也想当你儿子。”季舒扶着方向盘,手握拳抵在嘴边笑了一声,他说:“长这样的儿子我可不要。”他要从迈阿密开到key west,是迈阿密东南端的一个小岛,算是美国的“天涯海角”,落日很漂亮。红色吉普驶上一号公路,珊瑚小岛零星散落,加勒比海闪烁蓝色的光,公路无限延伸,光沿着直线落下,层层叠叠掉在了车前玻璃上。季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趴在季越东的车椅后面,热气喷洒在季越东的颈侧,他惊叹道:“好漂亮。”季越东后背绷直,季舒又问:“我们现在去哪里?”季越东说:“带你去看这世界上最漂亮的落日。”开了快四个小时,季越东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吉普停在里面。他和郑元走到外面去抽烟。季舒坐在7-11里,季越东给他买了冰淇淋让他吃。郑元看了眼季越东说:“待会车我来开。”季越东皱着眉,问:“你行吗?”郑元翻了个白眼,“你就好好休息吧。”这个时间,太阳还很大,晃得人睁不开眼。他们抽完烟要回去,季越东拿出随手带着的清新口气喷雾,自己洒了点,又丢给郑元,郑公子不情不愿拿过喷雾往自己嘴里按。附近有一个快餐店,随便吃了点,季舒要了一杯可乐回车上喝。郑元开车,季越东就和季舒坐到了后面,季舒特别开心,抱着季越东的手不撒开,挤过去和他说悄悄话。他可乐喝不完,季越东替他把剩下的一些喝完了,空杯子放在一边。季舒的手沾了水凉凉的,季越东扯了一张纸替他把手擦干净。季舒看着季越东的动作,又抬起头来,他鼻头耸动,皱成了一只兔子,“抽烟了吗?”前面开车的郑元一愣,他低头,扯着自己的衣领嗅了嗅。季越东说:“抽了一根,味道重吗?”季舒的手捧在季越东的下颌上,他仰起头,鼻尖擦过季越东的喉结,他说:“不重,有股蜜桃味,有点甜。”男人的喉结耸动,季舒盯着那块凸起,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张开嘴,趁着季越东还没反应过来,牙齿碰上去,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吉普突然加快速度,车笛声快速响了几下,纸杯歪斜冰块掉了出来,季越东把季舒推开,小孩往后倒,后脑勺撞在了车窗玻璃上。光像是射线,把季越东一段起伏无常的心电图印在了脸上。季舒捂着后脑勺,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看着季越东,神情委屈,“怎么了?”季越东的手环住自己的脖子,他咳嗽一声,对季舒说:“你以后……不能这么随意……咬人。”“咬疼你了吗?”季越东缓缓摇头,歇了一口气,“不疼,只是……”只是被吓到了。他吞下了之后的话,附身去把洒开的冰块拾起,问郑元要了一张纸巾。郑元单手扶着方向盘,头也没回扯了一张纸给季越东。季越东擦干了水渍,把面纸卷成一团塞进了纸杯里。季舒见他停下动作,他就把头凑过去,背过身,“你看看我后脑勺是不是肿了。”季越东抬起手碰了一下,果然是肿了一个小包,他有些心疼,手顺着季舒的头发抚摸,他轻声道:“对不起啊。”季舒晃着脑袋,他抓住季越东的手,压在自己肩膀上,身体很自然的靠过去,他问季越东,“为什么不能咬人。”季越东还没回答,郑元在前面说:“因为那是很亲密的举动,只有情人之间才会这么亲密,小朋友你不是你季爸爸的情人,所以……以后别这样做。”那应该是季舒第一次听到“情人”这个词汇,他国语不好,茫然地看着季越东。季越东没有为他解释,宽大的手掌轻揉发顶,像是默认了郑元的话。第16章 16他们到key west的时候恰好是黄昏落日,被称为“日落故乡”的西锁岛美的像是一幅画。渔船码头船只停泊,海水成了一段金色波澜,天逐渐变成靛蓝,落日压得很低。车沿着海岸线行驶,路边的枯枝、海水深深浅浅,他们踩着余晖行驶进了日落小镇。几乎是开了一天的车,大家都很累了,到了之后就直接去吃饭,一家古巴餐厅,网上的评价还算不错。季越东点了一个古巴三明治和店里的特色sangria,又问季舒想吃什么,季舒看了一圈菜单,指着最上面的推荐菜。“要这个…”他点的是breaded fried whole fish,这种鱼在外面一层裹了面包屑油炸,咬上去第一口像是在吃炸鸡的外壳,但里面却是鱼肉,鱼肉很嫩,比中午吃的快餐好吃了一百倍,季舒都吃完了。季越东这次是提前预约了酒店,三间房,季舒的房间就在季越东隔壁,酒店安全系数很高。他把季舒哄睡觉从房间里出来,郑元靠在走廊墙壁上看他,“小孩睡了?”季越东难掩疲倦,“刚睡着。”郑元吁了一口气,“要不一起喝一杯?” 第17章 助理拿起签好的合同呆了几秒,季越东走到窗口,推开玻璃,冰凉的水汽扑面而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正欲出门的助理,“除夕夜要吃些什么?”第二天休假,难得的不下雨了,不过云层压得很低,天是阴蓝。季越东早起洗漱完后去厨房住了小米粥,他昨天晚上回来得早,便卤了溏心蛋,溏心蛋在卤水里放了一个晚上,味道都进去了。他拿了两个出来切开后平放在浅白色的小碟子上,粥还很热,他上楼去叫季舒。季舒昨天晚上看恐怖电影看到了十一点,还做了噩梦,晚上睡得不踏实,早上醒不来。季越东蹲在床边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翻了个身,卷着被子用后背对着季越东。“醒啦,你昨天晚上不是说想和我一起去超市吗?”季越东昨夜和季舒提起要做年夜饭的事,还得去超市购买食材,季舒听了就说也要去,只不过懒虫现在似乎起不来床,季越东叫了他几遍他都没反应。季越东没办法,又不能不管他,等季舒待会醒了看见他不在肯定又要不高兴。“我好困。”季舒抱着被子把脸埋进去,身体蜷缩在一块,成了一小团。季越东站了起来,弯下腰伸出手,隔着被子把他抱起来,拉开门把人放在了洗漱池上。季舒垂着脑袋,下巴磕在锁骨间,季越东扶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打开水龙头,扯了毛巾打湿挤干,温水细致地擦过季舒白嫩的脸,毛巾顺着眼周旋转,季舒的睫毛沾了水,随着季越东的动作昂起头。季越东低声问:“醒了吗?”季舒摇头,他紧紧闭着眼,大概是自己装不住,下一秒就笑了出来,张开手臂搂住季越东的脖子,把脸蹭过去,额头贴着额头,他说:“刚刚醒。”季越东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拿过牙刷挤上牙膏递给他,“自己刷牙,刷完下楼吃饭,我们去超市。”季舒从洗漱池上跳下来,没穿鞋,光着脚踩在季越东脚背上。季越东把他重新抱上去让他坐好,他走到房间里给季舒拿拖鞋穿上。季舒磨磨蹭蹭刷完牙下楼,小米粥的温度刚好,他吃了一口卤溏心蛋,蛋黄凝固着像是果冻,季舒说好吃。季越东第一次做这个,被夸了,心里挺开心的。喝粥的时候季越东问他,“都想吃些什么?待会我们去买。”季舒咬着汤勺,季越东怕他磕到牙齿,把他的手拿开,季舒想了想就说:“想吃肉,电视里放的那个番茄牛肉,看着很好吃。”季越东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先答应下来再说。季舒动作慢,吃了饭又洗了脸,季越东把他要穿的衣服拿出来,奶茶色帽衫外套和浅色长裤,外套大大的口袋上还绣着两只兔子。季舒把衣服穿上,又忘记穿袜子,季越东坐在他身边,捏着他的脚踝放在自己膝盖上,替他把袜子穿上。“以后不能光着脚,寒气都从脚底心进去的。”季越东挠了一下他的脚底心,季舒就叫了一声,他缩着脚尖,软着身体往一侧倒去。“痒死我了。”季舒的脚小幅度的在半空蹬着,季越东瞧着他耍赖的样子,觉得像只小乌龟。他把季舒给捞了起来,穿戴好衣服的小朋友踮着脚站在床边,季越东背过身,后背给他,“走吧,到我背上来。”季舒欢呼一声,跳了上去,紧紧抱住季越东。季越东在车库里选了一辆卡宴,黑色看着没那么惹眼。这辆车买来就没怎么开过,还是新车的味道。季舒刚才出门还偷偷拿了平板,打算再找一部恐怖电影看。季越东把车开出车库,侧头看他,“别看了,晚上又要做噩梦。”季舒点开惊悚一栏,看到血腥的封面,抬起眼皮偷偷看向季越东他,点了收藏默默关上,然后点开一部动画。幼稚的卡通配音让季越东放下心,季舒靠在车窗边,低头看着平板。车子摇晃,他也没看多久觉得头晕,合上屏幕,季舒缩着身体埋下去,拉开安全带仰起头呼了一口气,他小声说:“看得我头晕。”季越东把他放在膝盖上的平板拿掉放在自己这边,“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季舒“唔”了一声,他靠在黑色的车椅里,皮肤很白,像是在发光。商场里他们家不远,应该是还挺近的,但这却是季越东第一次来。除夕前一天,商场人还很多,季越东花了十来分钟去停车,又花了十几分钟去找超市,人来人往里,他攥着季舒的手,怕松开了这小孩就被挤走了。到了超市,季越东在货架前拿出事先让助理写好的购物清单,鸡鸭鱼肉都得要,还要饺子,他们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小推车里满满当当。季舒后来就走不动路了,趴在推车上,让季越东推着走。季越东觉得这挺不安全的,拉着季舒的手让他下来。季舒双手绞在身后,跟着季越东走了几步。季越东正看着八宝饭,他忘记了助理推荐给自己的牌子,蹙着眉思考了很久,等选好回过头去,就看到季舒半靠在超市推车上头,一只脚踩着地往前滑了一段距离。货架这边没人,一整条的通道成了季舒的滑行场地,他像是出笼的小鸟,脸上雀跃,双脚离地,回头朝季越东笑,“你看我快不快。”季越东皱起眉,快步上前,“你下来,这太危险了。”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季舒身子一歪,推车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季舒跌在地上被小车压在下面。季舒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身上的小推车就被拉开,脑袋撞在了季越东怀里,他被紧紧抱着。季越东还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把季舒稍微拉开了些距离,上下打量,他攥着季舒的手臂,眉头紧锁,“摔伤了吗?哪里疼?”季舒咬着牙摇头,他小声说:“不疼。”季越东把他拉起来,商场工作人员过来帮他们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起放进推车里,季越东推着车往前走,沉默不语。季舒捂着手臂小跑跟在他身后,看着季越东高大的背影,问他:“你生气了吗?”季越东说没有生气,季舒瘪着嘴,继续跟着。要买的东西其实都差不多了,季越东去结账,打了两个包装袋,他两只手提着,一声不吭走到车库。季舒也不敢说话,迈着步子跟着,季越东打开后备箱,把两大袋子放进去。后备箱缓缓合上,季越东回头就看到季舒白着脸站在自己三步开外,他眯起眼,看着季舒问:“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季舒抱着手臂,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闷闷道:“你生我的气了吗?”季越东又听他这么问,心里的无名火就像是被罩在了玻璃樽里,慢慢消散。他长叹一口气,往前一步,轻而易举把季舒给揽了过来,手掌覆在季舒发顶,他对季舒说:“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恼自己没有看好你,让你摔了。”“可是我自己顽皮,不关你的事啊。”季舒仰起头,下巴尖抵在季越东的胸前,睁大眼看着季越东。“但你是我的责任,是我有必要照顾好的人。”季越东不知道他能否听明白,他的手指点过季舒的额面,他说:“我答应过你父亲,要照管你。”季舒的确是不太懂,他问:“那如果没有他,你就不管我了吗?” 第19章 季舒笑着往后躲,躲不过就用脑袋撞季越东的肚子,硬邦邦的腹肌震得他头晕眼花。他的脸贴在季越东怀里,小喘着气,吐着舌头说:“晕了。季越东把他捞起来,拉开淋浴下面的坐凳,季舒坐在上头,季越东拿下花洒,手指插.进季舒的发间,他说:“先把头洗了。”没脱衣服,只是把领子往后拉了些,露出了纤细细白的颈子。“把头低着,闭上眼。”季舒紧闭着眼,埋着头,温热的水流顺着发顶淌下去,季越东的手指很长,指尖摩擦过头皮,季舒小声说:“有些痒。”头发完全打湿了,挤上发乳,季越东用了些力气,手指搓揉着头发,泡沫丰盈。他低头问季舒还痒不痒,季舒摇着头说不痒了。头发甩了季越东一脸的水,他失笑着替季舒把泡沫冲掉。关了花洒,季舒抬起头,头发上的水弄湿了衣服,季越东拿过毛巾替他擦了两下,就把季舒给捞了起来,季舒摇摇晃晃站着,季越东把小凳子收起来。季舒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他觉得不大舒服,季越东让他先别动,他去外头拿了保鲜膜在季舒右手夹板上缠了几圈,随后闻道:“自己能脱衣服吗?”季舒试了一下,“不行。”“那我帮你,等脱了衣服,我就站在旁边,洗澡你拿着这个冲头就行。”季舒应着,他张开手,像是举起爪子的小浣熊。季越东替他脱了衣裤,勾内裤的时候,小朋友也没动,是季越东说你自己脱,季舒用手勾住内裤边缘,浅蓝色的布料丢在了一边。季越东对小男孩的身体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季舒皮肤很白。他打开花洒,水声淅淅沥沥,看着季舒自己冲澡,他便转过了身。浴室里的温度渐渐拔高,镜子上爬上一层水雾,季越东嗅到一股香味,像是青涩的黄柠檬。季舒在身后和他说话,他问,“搓澡巾在哪里?”季越东低声说:“就挂在上面。”季舒应了一声,水流和泡沫一起顺着下水道下去,他弯下腰,肩胛上的两片骨头突起,左手手指刚刚碰到澡巾,脚下突然一滑。眼前的水汽蒙住了眼,花洒被扯到掉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水流哗哗淌地,他剧烈喘息,仰起头眯着眼看到季越东神色紧张。“摔着了吗?碰到手了吗?疼不疼?”季越东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季舒呆呆地摇头,季越东长吁一口气,他捋开季舒的湿发,把他扶起来,对他说:“我来帮你洗。”他拿起花洒,喷头对着季舒,水花的声音很大,雾气蒙蒙的一团,如果光这样看,季舒就只是个小男生的模样。季越东有些分神,搓澡巾不轻不重擦过季舒的肩膀,季舒一动不动,乖得不像样。季越东低头看到他鼻尖上的泡沫,他用拇指揩去,季舒撇开脑袋小声打了个喷嚏。“冷吗?”“不冷,啊啾。”季越东关了水,季舒洗得脸红彤,他用一块大毛巾裹住热乎乎的小孩,直接抱出了浴缸。擦身体吹头发穿衣服,季越东照顾小孩都照顾习惯了。季舒换好衣服,吹干了的头发蓬松柔软,他还没穿袜子就要下地,季越东把他抓过来,跪在地上替他穿上袜子。季舒的脚丫子被他握在掌心里,季越东看着脚指甲,他起身去拿了指甲钳,盘腿坐在地上给季舒剪指甲。季舒觉得痒,脚趾头动了动。季越东没抬头,黑发挂在耳廓上,季舒身体前倾,伸长手替他把头发撩到耳后。今天是除夕,季越东说了要给季舒做饭,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季越东第一次做饭,打开了五六个菜谱软件,盯着字面上的“少许”、“一些”发愁。特别是这位骨裂了一只手,按着夹板绑着绷带的小朋友每隔五分钟都要蹦蹦跳跳来厨房找他,问他做的怎么样?番茄牛肉汤在菜谱上的难度是初级,季越东眯着眼看着“初级”两个字出神。他以“还行”、“还没好”、“再等等”……此类词汇搪塞,锅里的汤其实已经在煮了,他刚才尝了一口,并不打算给季舒吃。他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鸡鸭鱼肉,季越东觉得今天的晚饭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季舒在客厅看电影,一部喜剧片,全程哈哈大笑,季舒可能看不懂荒诞的剧情,皱着眉看着屏幕里的人笑。隔了会儿季越东从厨房出来,季舒立刻从沙发上下来,他问:“吃饭了吗?”季越东咳嗽一声,在季舒期盼的目光下,对他说:“还是吃饺子好不好?”季舒一愣,嘴角边浮出酒窝,他笑着说:“好啊,我喜欢水饺。”季越东在网上超市买了些速冻饺子和牛奶,外卖来的很快,他接到电话去外面拿。两盒水饺下进沸水里,比昨天煮的好,没有一个破皮的。这是季舒过的第一个年,在一个温暖的冬日,不下雨了,也没什么风雪。他吃着季越东煮的饺子,小口小口咬着,季越东给他倒了牛奶让他喝。今天起的比较晚了,早饭和午饭是混在一起吃,季舒饺子吃多了,坐在椅子上发呆。季越东把碗收拾干净,他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季舒,见他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伸出手在季舒眼前挥挥手,季舒抓住季越东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按,“你看,我吃得好饱。”手底下的小肚子软绵绵的,季舒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季越东在他肚皮上挠了几下,季舒往后躲。他也没敢多闹,揽过季舒的肩膀,走到客厅电视机里突然发出大笑,季舒打了个哆嗦,他没有被恐怖片吓到反倒被喜剧电影吓了一跳。他坐在沙发上按了暂停,季越东在他身边坐下,陪他选电影,隔了几分钟他接到一个电话,走到窗边去听。季舒看着电影播放片头,侧头又看了看季越东,他喊道:“电影开始了。”季越东掐断电话,他站在季舒身前挡住了电视,季舒脑袋往外撇要去看电视,季越东说:“要不要去郑元那边跨年?”季舒目光投向季越东,他问:“你去吗?”季越东笑了,他说:“我当然会去,不过你想去吗,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去了。”“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在我都可以。”季越东其实不太想带季舒过去,小孩手受了伤,又是什么都不懂的。郑元的局大多不健康,只不过郑元在电话里再三说了,这次就是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他刚从华盛顿回来,还给季舒带了礼物。季越东打算就去一会儿,吃了饭就带季舒回家。他给季舒换了件衣服,红色唐装夹克上绣着大面积的花卉,里面是黑白相间的短袖,唐装就穿了一只袖子,半边空荡荡地垂着。出门的时候季越东怕季舒会冷,拿了一条围巾裹在季舒脖子上。黑色齐柏林停在会所门口,这里季越东来过几次,把车钥匙递给门童,他绕到副驾驶,打开门牵着季舒的手下车。包厢在三楼,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郑元正帮一美女看手相,见到季越东他们便站了起来。季越东和他打了个招呼,帮季舒把外套脱下挂好,郑元就看到了季舒受伤的手,啧啧两声,“这小孩怎么几天见不到,手就折了?”季舒纠正道:“是骨裂。”季越东拉开椅子让季舒坐好,他摇头道:“去超市的时候自己玩那个推车,摔了一跤,右手骨头被砸出了条小裂缝,幸好不是很严重。” 第21章 季舒像是一朵青涩的还未长全摇摇欲坠的玫瑰,季越东看着季舒的肩膀,他低头碰了碰季舒的额头。季舒张开手身体往前探,一个极深极深的拥抱,气息都被揉了进去。季越东拉开车门,季舒磨磨蹭蹭下车,他站在车外,耷拉着脑袋,穿着宽松的连帽衫,右手还固定着夹板,看着可怜兮兮的。季越东一手扶着车门,身体半倾,单手搂了搂季舒,对他说:“快去吧,放学我来接你。”小孩跟着老师走了,季越东像每一个看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心里感慨万千。他在车里坐了片刻,看着季舒走进教学楼里才让司机把车开走。等车开到门口又掉头,他却突然对司机说:“等我十分钟。”季越东拉开车门下车,大衣的衣摆飞了起来,他跑到了季舒的教室外,玻璃窗上浮现出他的影子,季越东悄悄后退,藏到了角落里。 第一节课已经开始,季舒被分在了第二排靠窗。小孩子认生,隔了那么远,季越东都能感觉到他的不安。老师让新同学做介绍,季舒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像只刚出生的小羊。他长得很漂亮,皮肤瓷白,和同龄人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大家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看着他,他说了什么其实不重要,只要看着就行,因为好看。季越东听到欢迎的掌声,长舒了一口气,他在门外站了几分钟,而后默默转身。他往回走,影子成了形单影只。坐在窗边的季舒似有所感,他抬起头朝外看去,看到了一片蓝天。第20章 20寒假上来第一天,各课老师开始对新学期做规划。下一年就高二,时间转瞬飞逝,一年一年过得很快的,老师叮嘱大家不要懈怠,赶紧从假期里走出来投入学习中。季舒听了一会儿,翻开课本看,他一直都有家庭教师教,但国内外教育不同,季舒盯着汉字发呆,费力地想了很久。 第一节课听得云里雾里,季舒泄气地趴在桌上。高昊和几个男生瞄上季舒,笑着和陆潇说:“你看,这不就是早上我们看到的那个小明星吗?那么大了,上学还要送的。”陆潇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没出声,他从椅子上起来,朝季舒走去,比另外几个跃跃欲试的女生还快,拉开季舒前面的空位子坐下,胳膊肘搁在桌上,他低头看着季舒,“还记得我吗?”季舒抬起头,目光晃过,浅棕色的瞳孔映着陆潇的脸,他不太记脸,想了几秒放弃,“不记得了。”陆潇也不介意,凑过去了点,笑嘻嘻道:“我们见过两次的,上一回你刚来吧,在足球场上,你把我踢过来的足球抛了回去,还有一次就刚才早上……”说到这里,季舒就想起来了,他的脸颊在桌上滚过,细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浅的印子,坐直了身体,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起来了。”陆潇还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他盯着季舒的脸,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点在了季舒的脸颊上,软绵绵的细滑的触感让他咻的把手缩了回去。他的指尖像是烫到,陆潇低咳一声,他说:“季舒,交个朋友吧。”季舒原本挺害怕的,脱离了温暖巢穴,外界的一切都似乎带着刺角,他小心翼翼地去摸索探究,还在思索如何和人相处时,陆潇就像是一阵风挂到了他的面前。像是脱了壳的蜗牛,他用他的触角去探索对方的触角,把手递出去,触到了对方的领地。高昊惊讶地看着陆潇,见他和新同学说笑着,霸占着那位子一整节下课,直到铃声响了他才慢悠悠地回来。高昊问他:“你都和他说什么了?那么开心?”陆潇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转笔,水笔绕着指间旋转,陆潇说:“以后季舒和我们一块,待会吃中饭记得替他也占个位置。”高昊一脸茫然,陆潇也没多说,拍了一下高昊的脑袋,趁着老师还没来,说:“走,上个厕所去。”他俩一前一后踩着铃声从后门溜走,教学楼在寒假的时候翻修过,投影仪桌椅都换成了新的,白墙晃得人眼晕,就连厕所都翻新了一遍。寒假回来第一次使用男生厕所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我艹”。高昊推开挤在外头的两三个人,看到里头粉饰一下的环境,惊声道:“我靠,我们男厕怎么都隔间了,以后岂不是不能比大小了吗?”陆潇也愣了,门口几个上完了厕所就都回去上课了,他和高昊走到里头,看着崭新的宽面镜子,靛蓝色的瓷砖,一扇扇木头隔门,往里一站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见。陆潇扯开拉链,笑了一声,他对高昊说:“这不是挺好的吗?你那么小,多尴尬啊。”只上了三节课,一上午才过了三分之一,季舒就头昏脑胀彻底歇菜了,半趴在桌子上,拿出手机垂眸看着,用左手在键盘上敲打,“sos!”季越东的电话下一秒就来,季舒接通,听到他的声音,“怎么了?”季舒坐了起来,低着头半阖眼皮,睫毛抖下小片委屈,他说:“时间好紧,老师的说话速度好快,我都听不懂。”季越东签字的笔一顿,他站了起来,朝助理做了个手势,走到窗口拉开百叶窗看着楼下车流。他的声音很温柔,对季舒说:“听不懂也没关系,第一天不适应是正常的,中午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好不好?”季舒立刻有了精神,撑开眼皮,脑袋滚在墙壁上,蹭了几下,他捏着手机,耳朵贴得很近很近,他说好啊。季越东像是远程抚摸着小动物,柔软的毛发、细嫩的触角和皱巴巴挤在一块的不高兴,都被他捋了边,下一节课季舒格外的精神。下课铃声准点响起,高昊一行人已经跑了出去,陆潇走到季舒跟前问:“一起去吃饭吧?”季舒笑着摇头,他套上连帽衫,左手不怎么方便,陆潇帮了一把,他对陆潇说:“谢谢,不过不用啦,我家里人来接我吃饭。”陆潇看着他右手上的夹板,反应过来:“也是,你这样家人肯定担心,没关系,那下次吧。”季舒点着头,他们一起往外走,陆潇问他,“要不要我送你出去?”季舒刚走出教学楼,齐柏林缓缓驶来,后车窗降下来,季越东朝季舒招手。季舒站下几阶楼梯向季越东用力挥手,他往前小跑,到了车子前突然想起来。季舒回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闪光,他对陆潇说:“我走啦。”陆潇重新扯开嘴角,朝他挥手。季越东替季舒拉开车门,季舒坐了进去,司机开车。车子驶过林荫道,路边柏树投下细碎阴影,几下喇叭,路上的学生往里靠了靠。季越东伸手碰了碰季舒暖烘烘的脸,问他:“上学累吗?”季舒像颗小炸弹,就要往季越东怀里扑,被季越东眼疾手快拉开,“当心手。”他皱着眉,隔开季舒的右手,环住季舒的后背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季舒成了一只树懒,抱着木头发呆,他小声说:“累惨了。”“那么可怜啊?”“是啊,好可怜的。”他摸摸小朋友的头,毛绒绒的小脑袋往他掌心里蹭,季越东低头贴在季舒耳边低声道:“那待会去吃大餐。”季舒咧开嘴,鼻尖拱着季越东的脸,嗅着他的气味往下,一口咬住季越东的脖子,“这个是大餐吗?”季越东的身体一僵,无奈地把他拉开,他说:“这是饲养员。”第21章 21郑元这两天新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英文频道主持人,比他小两岁,长得很漂亮。他拿着主持人的脸和自己的脸偷偷去找人合成,拼出来了一个不逊于季舒长相的小男孩,发给季越东,炫耀道:“我也有儿子了,比你的好看。” 第23章 第22章 22季越东不喜欢过生日,但他身边的人喜欢。从小活在蜜罐子里的郑元喜欢,把生日当作社交来做的季冠德喜欢,还有一些妄图在生日会上攀附的人也喜欢,既然是大家都喜欢的一件事,那么他的想法就没那么重要了。来了很多人,季越东被推到了前面。小舞台的角落放着一架钢琴,季舒绕过人群走了过去,拉开琴盖,左手覆在琴键上,随手弹了一曲。穿着灰色连帽衫校服的小男孩没那么引人注意,《水边的阿狄丽娜》像是餐厅的背景音乐。季舒看着在人群里的季越东,光线下过分英俊的容颜让人辨不出年龄,琴键在他手指下飞舞,单手弹奏的难度比较大,季舒不再分心,安安静静认真地弹完了一整首曲子。季越东说他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季舒想,季越东也是他小半截人生里最大的快乐。蛋糕是树莓口味的,有些酸有些甜,切了之后大家去分,也没见是真的吃,都用在抹脸上了,就季舒端着小盘子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吃了起来。季越东喝了酒,坐在季舒身边,挨得很近,肩膀靠在一起,季越东问他,“好吃吗?”季舒嗅到淡淡的酒味,有些苦,还没等他说话,季越东伸手,指尖揩过季舒的嘴角奶油,他低头舔了一下。季舒呆呆地看着他,季越东轻笑,“好甜啊。”季越东醉了,这件事是郑元和季舒说的,季舒自己也感觉到了。季越东脸色发烫,季舒拿掉他手里的红酒杯放在桌上,季越东的手顺势攥住了季舒的手腕。季舒的右手还没好,他冷不丁被抓了一下,疼得叫出声。季越东眼皮微动,一下子惊醒,松开了他,季舒推着季越东的肩膀,快要哭了,“你弄疼我了?”季越东皱起眉,按着眉心,揽住季舒的肩膀,“抱歉,我喝了点酒。右手疼吗?要不要去医院?”季舒咬着下唇摇头,把脸埋进去,皱着鼻子,“我想回家了。”季越东把人捞起来,季舒扯了扯季越东的袖子,“但我蛋糕还没吃完。”季越东喝了酒反应慢了些,他看了眼还剩下不少的蛋糕,愣了几秒对季舒说:“不要吃了,出去给你买别的。”他说要走,好几个朋友不答应,季越东指着季舒,“小孩子,还在上学,不能晚睡。”这段时间里,季越东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个小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没公开身份,大家就猜这是季越东养在家里的小玩意儿,比较宠爱就是了。这个点回去,可能还要做别的事,大家都心领神会,不过还是让季越东喝了两杯,才放走了他。每次过生日都是要这样,社交应酬变成了生日里的行程。郑元叫了车,季越东坐进去就没动,季舒坐在他身边,拉上车门。回到家,多尔多趴在自己小窝里探出了个小脑袋。季舒脱了鞋走进玄关,回头就看到季越东坐在门口地板上,高大的身体投下一片阴影,低着头,下巴的弧度抵在锁骨上,他的侧脸靠着白墙,眼皮皱巴巴合在一起。季舒走到他身前,低头看他,他叫了一声,季越东也没反应。季舒蹲下来,学着季越东的样子去挠他的下巴,季越东的睫毛抖了两下,缓缓睁开眼。季舒的手没有收回去,顺着下巴尖往下,在他的喉结上摩擦,他问季越东,“你醉了吗?”“醉了。”季越东发出声音,声带抖动时喉结震颤,季舒的掌心包裹上去。玄关的灯昏暗迷离,季舒的脸庞美得让人心惊,季越东盯着他,视线一寸寸深入,他拉开季舒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季越东吞咽着唾沫,他重新阖上眼,季舒在他怀里,软绵绵的一团,比多尔多大,是只大兔子。他们的心跳逐渐跳成了一个频率,呼吸停滞在了某一个瞬间,季舒的牙齿磕在季越东的脖子上,沿着跳动的动脉咬下,舌尖舔过微咸的皮肤,咬住了颤抖的突起。季越东心里一紧,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嘭”一声,麻木的疼。早上醒来,季越东最好的生日礼物躺在他身边,婴孩的睡姿,手脚全都横在一个方向,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头发乱糟糟的蒙着额面。季越东推着季舒的肩膀让他平躺,刚碰到季舒他就醒了,抱住季越东的胳膊半个身体压上去。季越东感觉到沉甸甸的热度,略微失神。彻底醒来后也没有动,季越东的手机没电了,也没去充,他把自己丢在床里,和季舒平躺着看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变大。季越东问他,“你还会弹琴?”季舒把脑袋挤在季越东臂弯里,他说:“汤老师教的。”季越东皱起眉,这个汤臣他查过,履历没什么问题,之前是医生,后来被季冠德招收,来到了瑞士,一边作为季舒的私人医生,一边还教季舒几句蹩脚的汉语。至于他知不知道季舒的身体状况,这点只能等到季越东见到本人才能定论,季越东已经派人去找汤臣了。“下午我让人放台钢琴过来。”季越东撩开季舒的头发,“你会弹琴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我不太喜欢弹琴,就没有和你说。”季舒这么说着,季越东就笑了,“那你还有什么不喜欢做的却会的事,没有和我说啊?”季舒说:“我会跳舞,但这也不是我喜欢的,是汤老师喜欢,他让我学。”“什么样的舞?”“你要看吗?”季越东慢慢拉开季舒,目光交汇在一起。季舒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季越东连一点灰尘都不敢让它掉落,他在心里琢磨着汤臣这个人,沉下声音对季舒说:“去客厅。”客厅朝阳,大面的阳台窗被光穿透,热光落在木地板上。季舒站在光晕里,发丝晒成了亚麻色,丝绸质地的粉蓝色睡衣轻轻晃动,白皙的脚踝是易碎的瓷器。季越东盯着他的动作,在他要脱去睡裤的时候,制止了他。他上前,脚步踩的很深,季越东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觉得喘不过气。季舒问他怎么了,季越东没有说话,他弯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手发着抖替季舒穿上。看着被衣服完好包裹的季舒,季越东跪在地上抬头问他,“就跳舞吗?”“就跳舞。”“还做了别的事情吗?”“什么事?”季舒困惑地看着他,季越东闭上眼又睁开,咬着牙齿,握紧了拳头。 第25章 这天季越东还没到学校,就接到了季舒的电话。小朋友在电话里哭,说上学好可怕,不想上学了。季越东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坏事,被人欺负了,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到了学校匆匆忙忙下车跑了过去。隔着很远就看到季舒坐在学校门口的花坛那边,季越东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放缓了声音问他:“怎么了?”季舒把包丢给他,书包里多了些重量,拉链没拉,试卷就都掉了出来。季越东翻了几下,听季舒说:“这些是我回家要写的试卷,你和我说,上学是开心的,骗人。”季越东失笑,“就这事啊?”“这是大事。”季越东无奈地摇头,“那你就挑你感兴趣能做的写,其余的我帮你写?”他在季舒面前似乎永远都是无底线的宠爱,什么都能答应,就连写作业这种事也是。反倒是季舒不好意思,他是乖孩子,知道自己的事自己做,虽然嘴上小小抱怨。他泄气似的把头磕在季越东肩膀上,小声说:“这里的课好难,我要是没考及格,你会生气吗?”“不会的。”季越东拍拍季舒的肩膀,“你那么聪明。”四月的第一场考试是在一周后,季舒被试卷弄得头昏脑胀。考了两天,都结束后,他们回到教室,陆潇跑过来问季舒考得怎么样。季舒趴在桌子上,脑袋轻轻摇晃,生无可恋的样子。这个时候,杜闻楷进来,他脾气很好,笑着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起了开家长会的事情。季舒没抬头,心里想着成绩下来,季越东看到他的分数不知道会怎么样。杜闻楷把目光放在季舒身上,他走了过去,手指蜷曲轻轻敲了一下季舒的后背,季舒抬起头,望着杜闻楷,“老师。”“怎么了?考得不好?”季舒点头,杜闻楷就说:“是数学没考好还是语文?”季舒说:“都没考好。”杜闻楷一愣,眼角边的细纹翘起来,戴着眼镜,笑的很斯文。季舒班主任打来的时候,季越东正好在开会,他没接,等结束了会议后拨了回去。季越东之前出资为学校翻修,虽然男厕弄得有些不拘一格。季舒是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对于这次的考试,班主任也很关心,只不过在拿到季舒的成绩单时,班主任对于要不要给季越东打电话,做了整整三十分钟的思想斗争。他艰难开口道:“季先生,季舒的成绩出来了。”季越东笑了,他问:“多少?他之前对我说国内教育很难,可能会不及格。”“这次的试卷难度的确是很大,很多学生也都没考好,季舒他考了四十九名,其实是比一些排名靠前的学生有更大的进步空间,他……”季越东打断他的话,“这个班一共多少个人?”“一共是五十名学生。”季越东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最后一名。”班主任说:“还有一位是一周前发了水痘,现在还没好。”每个人,人生都有第一次。第一次养孩子、第一次给孩子做饭、第一次哄小孩开心……和第一次以最后一名的家长身份参加家长会。那天下着雨,季越东下车,撑着一把黑伞,一身高级定制,皮鞋踩过浅水洼,英俊逼人气势汹汹走入教室。第24章 24多尔多白天没什么精神,季舒喂它吃了几片叶子,它就回去睡觉了。季舒是有心事的,揉着抱枕缩在沙发里,给季越东发信息。“你到学校了吗?”季舒咬着下唇,又发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季舒盯着屏幕等了好久,季越东也没回复。他心烦意乱,丢掉手机,看着窗外阴蓝的雨天,胳膊挡在脑袋上,把自己埋进去。季越东的后背成了一段笔直的线,他太过显眼了,不像是学生家长,倒像是从聚光灯里走出来的男模。教室里的白炽灯光跌在光洁平整的桌面上,季越东瞥到左上桌角贴着的卡纸。姓名季舒,各课成绩***,排名全班49,全年级751。季越东盯着这串数字出神,他就算是闭着眼做题,也能比这个分数高。家长会的时间快到,教室里的学生家长越来越多,季越东把那张卡纸撕下来,藏到了口袋里。窗外的雨越发大,天像是漏了,雨水哗啦啦的淋下。班主任携着冷雨急匆匆的赶来,衣服都湿了大片,他把雨伞收起,对教室里的家长们连声道歉。季越东听到声音,掀开眼皮,这时候前面传下来一张纸,来的学生家长都要在对应学生的名字旁签字。只存在于亿万合同上的名字拓在了家长签到单上,学生名字的顺序依照成绩排名降位,季越东看着季舒前面那个数字,舌尖抵在右颊里,以后他在家长群里的称呼大概就是,那位考了最后一名孩子的家长了。想到这,他眼皮一跳,抿着嘴唇,笔尖划开深深一点。还是高一,家长会主要是动员家长可以把孩子的学习情况抓起来了,不能因为觉得才高一所以可以懈怠,学习的时间是永远不够的,只有好和更好,脱节了就是一辈子。季越东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么声情并茂表达观点了,他后背往后靠,硬邦邦的椅子背硌着肉,他拿出手机就看到季舒发来的信息。已经隔了二十多分钟了,季越东从口袋里拿出卡纸,拍了张照,嘴边噙着笑给季舒发了过去。“考了最后一名的小朋友,在做什么呢?”季舒睡得昏沉,脸上雾着一层汗,他听到手机响动,趴在沙发上,下巴磕陷进软面里,伸手捞起手机,眯起眼看着季越东发来的信息。季舒像只小狗嗷了一声,翻过身拿着手机,放大那张照片,又看到季越东发来的文字,他捂着自己的脸,在沙发里滚来滚去。看着季越东的语气似乎也不是生气的,季舒咬了一下唇,红着脸回复季越东,“我在等你回信息。” 第27章 学校有发零食,不过都不怎么好吃,陆潇背了一个大包,里面放满了蛋糕薯片果冻,他问季舒,“你呢,都拿了什么?”季舒今天穿了姜黄色和条纹袖子拼接的长袖,浅色的裤子,白色运动鞋,鞋面的蝴蝶结打歪了。黑色头发软绵绵的耷拉着,长起来很快,之前剪过后现在又到耳朵了。陆潇伸手去拉了一下他棕白色的双肩包,没什么重量。季舒摇头说:“没拿什么吃的,就两件衣服。”季越东给了他很多钱还有一张黑色的卡,他说让他到了那边自己再买。季舒和陆潇说了自己拿了钱,陆潇感叹道:“你爸爸好宠你。”季舒一愣,随即道:“他不是我爸爸。”“那他是谁?”季舒不语,他想着陆潇的问题,竟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去形容季越东。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能用一言两语去诠释的,他的依赖和季越东给予的宠溺像是一张蜘蛛网。他如一只幼虫掉在了里面,不知所以,被缠绕蚕食时连疼都不会喊。他们坐上大巴,陆潇拉着季舒往里走,季舒坐在窗口,陆潇挨着他坐下。季舒拿出耳机,陆潇把耳朵递过去,季舒看了他一眼,替他戴上。他滑开手机,音乐宣泄而出,陆潇往季舒这边靠了靠。车子开始行驶,晨光掠过季舒的脸,他早上醒得早,此刻懒洋洋地坐着,很快就睡着了。陆潇没有睡,大男生听着耳机里的英文歌曲,侧过头屏住呼吸,在那么近的距离里,目光像是在描摹名画,攀过季舒的脸庞。季舒漂亮的让人心惊,陆潇抿起嘴唇,眼皮一眨不眨。突然,横放在季舒膝盖上的手机微震,陆潇怕季舒醒来,立刻拿起手机。他看到一条信息弹出来,“出发了吗?”陆潇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把手机放了回去。大巴开到了高速,季舒上了车后就开始睡,朦朦胧胧醒过来,听到了车里在唱歌。女导游怕学生无聊,讲着笑话和大家玩了几个小游戏,快到第一个休息站的时候,她叮嘱大家下车去上个厕所,因为下一个休息站就不停了。季舒睡得骨头发懒,被陆潇拉着下去,他不想上厕所,就在外面买了一瓶牛奶,一边喝一边发呆。陆潇出来了,手上都是水,碰了碰季舒的脸,季舒就醒了。到了车里,他侧趴在椅子里问陆潇,“还有多久啊?”“我刚才听导游说还有两个小时,你要不再睡一会儿?”季舒恹哒哒摇头,“睡不着了。”耳机戴的耳朵疼,他把手机上的耳机拔掉,陆潇提醒他,“刚才你手机有一条信息。”季舒困惑地点开,看到是季越东发来的,他脸上立刻露出笑。车子重新开,刚才一上来补眠的学生都醒了,车子里闹哄哄的,高昊他们几个坐在最后一排,不知道在说什么,发出大笑。突然一部手机丢了过来,正好砸在了季舒身上。季舒拿着手机一脸疑惑,他抬起头去,高昊看到是他,愣了愣,随即窃笑道:“季舒,手机没锁,你打开看看。”“看什么?”“给你看个视频。”季舒茫然地点开手机,打开播放,一串急促的喘息外放,他看到两具身体,分开又合拢。季舒怔愣,掌心里的手机突然被陆潇一把抽走,他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陆潇刚才在和问导游确切的时间,一回来就看到季舒拿着手机,高昊几个贼笑,他皱起眉,把手机丢了回去。季舒懵怔,陆潇走到高昊那边,推了一下高昊的肩膀,“搞什么啊?这种给他看。”“你也太夸张了吧,他又不是女生。”手机调成了静音,高昊点开视频,他说:“都是男生,给他看看,大家交流下,我也想知道像他这种小王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要你多事。”陆潇心里蹿起无名火,瞪了高昊一眼,就转身回去。他坐回去,小心翼翼观察着季舒的脸色,他问:“你生气了吗?”季舒抬头,还是茫然和困惑,他低声说:“刚才那是什么?”陆潇一怔,问:“你……没看过?”“什么?”陆潇第一次觉得那么难以启齿,他想了想对他说:“你没看过男女做的那种片子吗?”季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摇头,他说,“我不知道。”陆潇沉默下去,季舒似乎有了心事,他看向车窗外,隔了很久,他扭头问陆潇,“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做的?”助理拿着一叠文件去找季越东,打开门,却只看到敞开的窗户和桌上被风吹动的纸页。今天是周一,本该是有例会的,助理放下手里的文件,给季越东拨去电话。季越东在开车,他找到了耳机戴上,才点开接通。助理的声音传来,季越东才想到自己没有通知助理,他便说,“这两天我都不来了。”“不来?季总你是要去哪?需要我给你安排行程吗?”“行,你帮我订间酒店,就在长隆动物园旁边。”季越东心情不错,点开音乐,对助理说:“我陪小孩去春游。”大巴还在行驶,陆潇尴尬地和季舒科普男女之间的性知识,他说:“这个初中的时候生理课就有讲?你怎么会不知道?”季舒呆滞地盯着那两张身体结构图,他似乎没听到陆潇的话。他心跳得很快,整个人都在一种未知已知的错觉里,舌尖抵在牙龈上,几颗牙齿撞在一起,他像是要哭了。 第29章 季越东的心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脚,他捏着季舒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神情第一次这般严酷,似乎是怒其不争,他说:“你不能这么贬低自己。”季舒瘪着嘴忍着哭意,鼻腔里似乎灌满了水,他觉得呼吸都好艰难。他捞着自己的木头,紧紧地贴着季越东,小声喃喃:“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季越东想过很多次,季舒总是要长大的,可他又会长成什么样?外界的一切摆在他的面前,好的坏的都不会变,他终究会被拖出蜗居的壳,柔软的外表受到伤害后长出新肉,慢慢变得坚强。他不能够把季舒笼罩的密不透风,若给他一个无菌的环境,那么他到了外界只会寸步难行。他试图松懈下去,罔顾漏洞百出的生活,那些驳杂的信息蜂拥而至,季舒必将会疼一次。可当这天真的来了,季越东发现,季舒已经栽到了他的心里,他的疼是可以蔓延的,瘦弱单薄的身体每一次因为哭泣而震颤,都是在季越东的五脏六腑狠狠落下一记重锤。季越东小心翼翼把季舒抱着,缓慢晃动,他不知该説些什么,听着季舒的哭声,他的整颗心都乱了。第27章 27季舒哭得喘不过气来,一直干呕。季越东怕他没办法呼吸,把他抱到床上。季舒揪着被子,脸埋在雪白的床单里。他的身体打着哆嗦,季越东躺在他身边,顺着他紧绷的脊椎轻抚。隔了很久,季舒似乎是累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渐止。季越东小心翼翼把他捞过来,捋开季舒的头发,脸上是湿漉漉的泪。“季舒……”季越东轻语,季舒睁开眼,雾蒙蒙的眼里溢开的眼泪,季越东捧着他的脸,指关节蹭开季舒的泪痕。季舒突然把他推开,坐了起来,他用手捂着发酸的鼻尖,他说:“我想去洗澡。”套间的浴室很大,瓷白圆弧形的浴缸镶嵌在窗口,外面是一个小露台。季越东把窗合上,浴缸里蓄满了水,他走出浴室。季舒坐在床边,混混沌沌低着头,听到声响,撑开眼皮,季越东说:“水放好了,进去吧。”季舒从床上跳下来,擦过季越东的肩膀,拉开门走进了浴室。浴室里开着几盏大灯,季舒把灯关了大半,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灯。室内温度都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脱衣服的时候打了个激灵。水雾爬上镜面,少年的身体成了一段模糊的剪影,季舒一步步往前,擦开镜子上的雾气,他看清了自己。季舒握紧拳头,咬着牙关,忍着心酸害怕的哭腔往浴缸里爬。他把自己淹没在水里,打开龙头,水流声汩汩而下。季舒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一只被泪水淋透了的雏鸟,胆寒卑怯。“季舒,你的衣服我替你放在了门外。”季越东站在浴室门外,季舒没有回应,季越东就又喊了一遍,季舒关了水,声音微微提高,“我知道了。”没了水声,季舒吸着鼻子,慢慢往后靠,水没过了他的下颌。他低下头,身体的影子落在水里沉沉浮浮,原本以为是正常的器官却成了迥异的存在。季舒怔怔地看着,下一秒失声痛哭。季越东一直站在门外,听到动静,以为季舒出事了,立刻打开门冲进去。一眼望去,季舒整个人沉在浴缸的水中,他心中发憷,上前两步把季舒给捞了出来。水声“哗啦啦”作响,季舒像是一条被推上岸的鱼,单薄的胸膛起伏,他浑身淌水,湿透了季越东的心。季越东忍着怒意,扯过毛巾包裹住他,他走到门外,把季舒放在床上。季舒揪着季越东的衣服不肯松开,他睁大着眼,眼睫毛上坠着泪,他说:“我好害怕。”季越东抱紧了他。季越东隔着被子把他抱起来,替他擦掉头发上的水,被子也都湿了。季舒看着季越东的动作,抽噎了几下,小声说:“我以前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季越东的手顿了顿,拉开被子盖在季舒的腰上,替他擦上半身。季舒的皮肤很白,由热水一泡,浑身泛着粉。季越东给他穿上上衣,季舒任由他的动作。季越东把毛巾递到他手里,低声说:“自己擦擦,然后把裤子穿上。”季舒一开始不肯动,季越东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对他说:“你把裤子穿上,我们谈谈好不好?”季舒和他僵持几秒,随后拉开被子,修长白皙的双腿展露在季越东眼前,在他分开腿之前,季越东转过身背对过去。季舒盯着他的后背,缓缓擦掉身上零星剩余的水渍。季舒自己没带睡衣,衣服是季越东拿的,他穿上了内裤,睡裤被他踢到了床下。季越东看到一条粉色的长裤掉在地上,季舒从后面抱住他,软乎乎的热气喷在他的耳朵上,沐浴的芳香萦绕在鼻尖,他说:“我不想穿睡裤。”季越东太阳穴发胀,耐着性子转过身,季舒站直身体,宽松的睡衣遮住了大半的臀,白白细细的大腿,皮肤像是能掐出水。季越东移开视线,说:“不穿就不穿,你过来。”他站在床边张开手,季舒走过去,季越东把他抱起来,比上次沉了些,季越东掂了掂,“长个了。”季舒扒着他的肩膀,小声问:“你怎么都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不听你的话了。”季越东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小事,你最重要。”套间的里有两间房,季舒这间的床是不能睡了,被子都湿透了,他抱着季舒回自己那间。季舒重新躺下,季越东抖开被子给他盖上,他没拖鞋,半靠在床头。季舒趴在他大腿上,季越东有了上次的经验,很小心地攥着季舒的手。“还难受吗?”“不是难受,是害怕。”季舒已经缓过了一开始的劲,季越东知道越安慰只会越让他情绪更大,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等他自己缓过来,季舒也比他想的要更坚强。“为什么害怕?”季越东的声音沉沉绵绵,季舒咬着下唇,手指在季越东的掌心里无序地画着圈圈,他说:“像我这样的身体,是不是怪物?”季越东捏着他的下巴,季舒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眼皮肿着,鼻尖皱巴巴坠着酸意。他像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受伤的部位可能是前肢也可能是后腿,紧张胆怯地蜷缩着尾巴,背脊上的毛发一根一根立起来。季越东抱着他,仿佛抱着自己的小兔子小羊羔,他哄着安慰着,他对季舒说:“你不要这么说自己,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有缺憾都是不完美的,但你是我见过最善良单纯的人,这些不完美在你身上就成了完美。”季越东总觉得季舒是光,撇去他晦暗的光,让他相信原来这世界上也有纯情存在的光。季舒仰起头,张开手按在季越东的嘴上,他盯着季越东的眼睛问:“在你眼里我是完美的?” 第31章 “七点半。”季越东说:“那去刷牙洗脸,把衣服换好,和我出去晨跑吧。”“啊?”季舒睁大眼。季越东的表情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可季舒就是有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随时随地都要找地方靠着的人。他拼命地摇头,丢开毛巾,抱着被子在沙发里打滚,内裤裹住屁股圆润挺翘。季越东嗤笑一声,“逗你玩呢,小懒猪。”七点他们下去吃早餐,季舒吃了两片烤面包和牛奶,季越东给他剥了个鸡蛋。季越东把他送到集合点,和他说了会儿话,看到他同学走过来,就说:“我就先走了,玩的时候注意安全……”话还未说完,季舒接口道:“有事打我电话。”季越东眯起眼,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学我说话还挺像。”陆潇和高昊他们走过来,他一见到季舒就说:“我早上还去找你了,没想到你已经下来了。”“我起早了,就先下来了。”季舒指着巴士,“我们先上去吧。”他们一行上车,隔了十分钟,导游过来点人,学生都齐了,大巴发车。季越东的车在路口停下,降下车窗,他仰起头去看。季舒坐在靠窗位置,脸埋在光线里,晕着一层浅浅的光。等到巴士行驶出一段距离,季越东盯着空了的马路,慢慢收回了视线。他行车从番禺区回来,路上许久不曾联系的号码跳出一条信息。红灯亮起,季越东伸手点开,看到一行字,“季先生,汤臣找到了。”第29章 29九点半入园区, 导游和他们说《爸爸去哪儿》就是在这录的。季舒没看过国内的综艺,跟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趴在考拉馆的玻璃上, 盯着里面的树袋熊发呆。陆潇走过来, 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和考拉在比谁更傻吗?”季舒仰起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潇就抓住他的胳膊,“走,我们去那边看看。”进了园区后自由活动, 陆潇拉着季舒兜兜转转,租了辆车,季舒不怎么踩, 都是陆潇动着。中午的时候, 去餐厅吃饭,季舒早上吃的少,走了一上午现在觉得饿了。吃过饭从餐厅出去,外面小车有卖甜筒的,陆潇问季舒要不要吃,季舒舔了一下嘴唇,他说:“要草莓味的。”一人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拿在手里,走过一段花路, 季舒咬了一口甜筒尖,还没吃几口, 前面跑过来一小孩。他来不及避开,身体晃了晃,陆潇扶住他的肩膀,季舒的手一抖,冰淇淋掉地上了。季舒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甜筒,又刷的抬起头,那小孩已经跑没影了,他回头去看,冰淇淋小车也没了。季舒立刻瘪起嘴,皱起了鼻子。“冰淇淋掉了。”他语气低落,声音闷闷。陆潇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动的表情,他红着脸,挠挠头,把自己还没吃的冰淇淋递过去,干巴巴问:“你要吃吗?我这个还没吃过。”“可以吗?”“当然,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陆潇把甜筒塞到季舒手里,抿起嘴,快步往外走。季舒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捏着冰淇淋,先吃了一大口,脑袋都要冰住了,刺刺的疼,他还笑得出来。陆潇回头偷偷看他,见他嘴角擦上了一层奶沫,他又放慢步伐和季舒肩并肩走着。他盯着季舒的脸,目光瞥到周遭突然一愣,转过站定皱着眉看着过往人群。季舒也停了下来,困惑道:“怎么了?”陆潇眉头紧锁问:“你有没有觉得有人跟着我们?”“有人?”季舒环顾四周,什么也没察觉。“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三点半集合,季舒说累了,陆潇和他提早了一小时就到了集合点,找了个长椅坐下。陆潇问他玩不玩游戏,季舒摇头:“我不会,你之前给我玩过。”陆潇说:“那要看电影吗?还有一个小时呢。”季舒眼睛亮了,他问:“有恐怖电影吗?”陆潇笑道:“没想到你喜欢这类啊?”“很刺激。”季舒捂着心口,“看的时候这里在往下坠的。”陆潇把一只耳机塞给季舒,两个人肩挨着肩看了会恐怖电影,情节很大众,主要是拍摄手法很悬疑。季舒一惊一乍,陆潇没有被电影吓到,倒是被季舒给吓了一跳。要到集合的时候,有人过来喊他们,季舒吁了一口气,摘下耳机还给陆潇。陆潇说:“到车上再去看。”他们上车,季舒沉迷于刚才的恐怖氛围里,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季舒一激灵,就听到朗朗笑声,他回头去看,杜闻楷笑眯眯地看着他。“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杜老师,你怎么在我们车上?”陆潇也跟着上来,站在季舒身边,两个人挤在过道里,往里靠了靠,给后面的学生让道。杜闻楷看了眼陆潇,对他们说:“你们的导游回去了,我正好也跟着出来玩,回去的路,你们这车我来看着。”杜闻楷在学生里还是挺有人气的,他为人宽厚,布置作业还不多。像是今天出来玩,别的课都还有两张试卷,杜闻楷在车上就说了数学没作业,大家一块欢呼。回程时,车上安静了不少,电影结束后,季舒把脸埋在靠背里,他打了个哈切。陆潇问他,“困了吗?”季舒小幅度点了点头,“困了。”陆潇看着季舒,亲眼见识到了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了过去。季舒像一团棉花糖,车子行驶颠簸,他软扑扑的脸挤在椅子里,脑袋摇晃了一圈,眼看着就要撞到车窗,被陆潇一把拉住,脑袋在半空停顿,转了个弯跌在了陆潇的肩膀上。半大的少年僵硬成了一块岩石,他睁大眼,呆呆地看着肩膀上的人,视线艰难挪开。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第33章 汤臣站在他面前,目光落在季舒的身上,他伸手轻轻拍打季舒的肩膀,他说:“你长大了些。”季舒后退一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发,“我现在有吃的很多。”“挺好的,像个大人了。”“汤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汤臣也站到了屋檐下,把雨伞撑到季舒那头,他挽住季舒的肩膀,侧头轻语,“想你了。”季舒往他身边靠了靠,他说:“我也想你。”季越东在距离学校有一段路的口子给季舒打电话,他抬起头看了眼如瀑的雨,对季舒说:“下雨了,小舒你先去找个地方躲雨,我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季舒“嗯嗯”应着,他抬起头对汤臣说,“我哥哥要来接我。”汤臣一愣,随即把伞递给他,“我还有些事,这个伞你拿着吧。”“那你呢?”“我车就在那边,很近的。”说完,汤臣朝季舒笑了笑,他笑起来时眼角微微翘着,阴柔苍白的面容显出些许生气。季越东听着季舒和人说话,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沉声问道:“你在和谁讲话?”季舒看着汤臣走入雨中,朦胧雨雾茫茫笼罩。他的掌心湿漉漉的,手机压在耳边,季舒说:“……和汤老师。”黑色齐柏林发出刺耳鸣笛,季越东心中一坠,他不敢置信重复一遍,“和汤臣?”他看着前面缓慢挪动的车流,恨不得现在立刻飞到季舒身边。季舒仰头看着落在伞面上的雨滴,他说:“是啊,不过他已经走了。”“他和你说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吗?”季舒不理解,困惑道:“什么?”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季越东朝自己冲了过来。洋洋洒洒的雨,澎湃跳动的心,呼吸炙热急促,雨伞落地溅起水花。他的脸被季越东捧在掌心里,湿答答的心被捞起。季越东的声音似乎从牙齿中挤出,他喊着季舒的名字,竟然因为惊惧惶恐连一句话都完整不了。季舒茫然无措看着苍蓝阴天,他的身体很热,潮湿的雨水似乎要沸腾,心跳的飞快。他第一次见到季越东这般失控,疑惑茫然在心中发酵。他张了张嘴,尝到了冷冰冰的雨水,他像是掉入了一个漩涡,情感碰撞,心跳颠倒,冷雨蒸发,季舒微弱道:“你怎么了?”季越东不可能把自己担忧的事情同季舒去说,他一次又一次的忧虑都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世上的恶。而季舒不知,那种无知也是一类幸福。季越东长叹一口气,他说:“没什么,是雨太大了,我担心你。”“我没事啊。”季舒抬起手以同样姿势碰着季越东的脸,睫毛上挂着水滴,合上眼落下时像是一滴泪。季越东突然撇开脸,他低头捡起飘在地上的伞。季舒说:“这是汤老师的伞。”季越东的动作一滞,他撑开伞,挡住了磅礴的雨。坐进车里,季舒把湿透了的衣服都给脱了,车内的热与身体的冷搅合在一起,皮肤湿答答的像是一块吸了水的海绵。季越东用毯子裹住他,遮住了一身细嫩皮肉。到了家,季越东把车停好,下车绕到季舒这边,把他从车里抱出来。季舒蜷在季越东怀里,还未走两步突然道:“还有伞没拿。”季越东顿了顿,他转身拉开车门把那柄伞拿在手中,季舒抬起的头又埋了下去。季越东从车库上去,走到门口,趁季舒不注意,随手把伞丢了。进屋,季越东把季舒放下来,“先去洗澡,别感冒了。”季舒揪着小毯子上楼,走到楼梯口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季越东说:“你也去洗澡,不要感冒。”季越东摆摆手,笑着答应。季舒洗好澡换上衣服出来,走到楼下就看到季越东已经坐在沙发里了。他换了灰色短袖,浅色长裤,头发半湿,有几缕落在额前,长腿随意伸展,半个身体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滑看着手机,一手夹着烟。这样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季舒盯着季越东的脸,默默蓄力,像粒小陨石,从楼梯口冲过去,一头扎入季越东的怀里。季越东连忙抬起手,捏着香烟抿在嘴角,他眯起眼打量着怀里这只小狮子。烟味散开,季舒咳嗽了一声,季越东坐了起来抖开烟灰按灭了烟头。季舒偎在他胸口,他说,“我今天很开心?”“嗯?”季越东低头看他,季舒似乎在害羞,他抓住季越东的手臂,把脸深深地埋进去。他的声音像是放在了一面小鼓里,说话时敲打着季越东的心。他说:“你抱了我很久,让我觉得我是你的宝贝。”季越东的胳膊缓缓收紧,之前的惊惶不安已经消退,他对季舒说:“你本来就是。”屋外滂沱大雨,风卷过树梢打在玻璃窗上,像是天地间的瀑布,雨水这般放肆。季舒看着窗外阴暗浑浊的天,有一种世界在消失,只剩下他和季越东这一隅之地。第二天上课,陆潇打趣着季舒,“采访一下,季舒同学你昨天来学校看见我们都不在是什么感觉?”季舒吸着鼻子,声音哑哑的,“别提了,我昨天还淋雨了。”他看着气息奄奄的确是很不舒服,陆潇脸上的笑意渐退,伸手覆在季舒额前,“没事吧?”季舒摇头,抓住他的手拿开,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没事的,我趴一会就好了。”天气转热了,单薄的衬衫贴在季舒的后背上,细白的一段颈子,脊椎的弧度清晰可见,收紧的腰侧纤细过分。杜闻楷从窗口经过,阳光似乎要把他的眼灼伤,他眯起眼怔怔地盯着那一截美入骨的背脊。他抿起嘴,像是弹奏琴键,又像是在那背骨上敲打,沉入自己浮想联翩的意欲海洋。 第四节是体育课,季舒趴了一上午还是晕晕沉沉,陆潇扶着他去医务室。医务室老师是新来的男医生,戴着口罩,头发稍显长。陆潇把季舒放在小床上,校医就让他先去上课。陆潇有些不放心,捧着季舒的脸对他说:“我下课就过来看你。”季舒模糊不清“嗯”了一声,他躺在小床上,身体软绵绵的没力气。校医拿着药片递到季舒嘴边,季舒张开嘴,微苦的药片含在舌头上,他皱起眉,不想咽下去。“怎么还是那么怕吃药?” 第35章 绿灯跳成了红灯,白色奥迪停在斑马线外,他看了一眼后视镜,低声问:“姜老师要去哪里?”“杜老师先把季舒送走吧,然后把我随便哪里放下来就行。”“随便哪里?”杜闻楷皱起眉,他们在那细窄的后视镜面里对视,他因汤臣眼里的阴鸷而微微一愣,转而就听这位校医说:“男孩的身体用起来是不是很舒服?”雷电轰鸣,春夏交接的雨突如其来,电光划开了他们虚伪的嘴脸,汤臣的脸似乎要被那道阴蓝的闪电给撕碎。他露出阴郁刻薄的笑,像个经验老道的过来人,他说:“杜老师,你的那点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绿灯亮了,雨水伴着雷声轰隆隆而下,杜闻楷像是被定格在了座位上。车后响起几声急促鸣笛,他的呼吸一滞,扭头看着汤臣,他发出一个字,便没了下文,“你……”“快点开吧,如果你能安守本分,我可以考虑不把你的事捅出去。”杜闻楷吞咽唾沫,喉咙干涩,他说:“我有什么事?”“几年前,你还是个大学老师,但因为强.奸了一名男学生,所以被辞退了,不是吗?”汤臣身体前倾,呼吸洒在杜闻楷的后颈,对方猛地往前躲,浑身僵硬。汤臣讥讽道:“你怕事情闹大,给了那个男生家里一百多万,封住了对方的口,那个男孩却不愿就此罢休,可因为家里阻挠和外界的攻击,事后不久他就从宿舍楼上跳了下来。”“杜老师,你还记得那个男生叫什么吗?”杜闻楷打了个哆嗦,浑身冷颤,他虚着声音,“你有证据吗?”“这种事还需要证据吗?我只要发到网上,那些热心的网民会管我有什么证据?顺藤摸瓜,别人就能把你扒到底朝天。”汤臣重新坐了回去,他看向还在昏睡的季舒,声音压低,他说:“不要动季舒。”刺耳的鸣笛和如同呜咽似的风声钻入脑中,杜闻楷回了神,他扶着方向盘,车子重新行驶,水花四溅,他吃下惊惶,咬牙道:“好。”车子停在小区门口,汤臣从杜闻楷车里顺了一把伞亮给杜老师看,杜闻楷敢怒不敢言。汤臣从车上下来,撑开伞走到副驾驶,叫醒了季舒。季舒睁开眼,汤臣把他从里面捞出来,撑开伞,揽着他的肩膀朝外走。他把季舒送到了家门口,少年的肩膀长出了坚硬的骨骼,像是雏鸟的翅膀慢慢变得锋利盈满,汤臣收回了手。季舒站在门前,抬头对汤臣说:“老师,你要进来吗?”他的脸上湿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层雾,汤臣看着季舒,想到了他小时候,比现在更稚嫩,幼小的孩子没有丝毫抵抗,懵懂无知,是新生的幼崽,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心中的欲望曾这般昭然若揭,像是野兽一般在这具身体里碰撞。他往后退开,大雨浇在伞面,他的声音闷闷沉沉,伴随着雷雨,他说:“不了,你好好休息,多喝些热水。”季舒站在门前,看着汤臣渐渐走远的背影,蓝色大伞遮住了他大半的身体,他像是被暴雨吞没。季舒往前几步,想要叫住他,张了张嘴,又缓缓吞吞闭上。汤老师一直对他很好,小的时候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弹钢琴,他脾气很好,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为数几次的失控却是在他让季舒跳舞之后。稚嫩的身体脱光了衣服,在普通人眼里是诡异不端,可在他的眼里却又莫名的吸引力。他的思绪不受身体控制,站在只到自己腰间的男孩面前,汤臣像是着了魔。他看着快要哭的小男孩,可怜巴巴道:“老师,我能不跳了吗,我好累。”言语像是斧头,劈开了他魔怔的心。他跪在地上,双手绞着,连碰都不敢碰季舒,他开始哭,声嘶力竭的道歉,他说对不起。paedophilia没法被治愈,就算他对自己厌恶至极,可他依旧是一个paedophilia。他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到处躲藏,他尝试过很多心理咨询,吃了不下百种的药物,却依旧如此。他对于小男孩的恋慕与欲望,是他在成为人这条路上最大的坎坷。直到最后,再无他法,他只能自行了断。医院不会提供这类服务,他利用职能,偷偷对自己的做出改变。黄体生成素让他的睾.酮产生减少,最后下降成了去.势水平,可他发现自己的欲望竟然不会随着这么做而消失。在某个深夜,他被无数个有关于小男孩的联想所折磨,他是活在黑暗里的人。他想,这样的人不配成为人。于是,他离开了温暖的被子,起身,光着脚踩过地板,走到厨房,抽出了切肉的刀。刀刃往下,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和痛苦的抽泣。他捂着脸,一只手用力,他对自己说,会好的,我会好的,我可以好起来。大雨倾盆,季舒躺在床上,看着玻璃窗面上的雨滴。他想到汤老师离开时的背影,想到他让自己跳舞后痛哭流涕的模样,他隐约觉得那场大哭也许是不好的,便没有对季越东提起。他永远不会知道汤臣为何哭,就连汤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般。阴郁的蓝,晦暗的蓝,汤臣走在那样的蓝色大雨里,给季越东拨去电话。陌生的号码跳跃出屏幕,季越东扫了一眼,目光回到电脑屏幕,随手接通,汤臣的声音徐徐流淌,他说:“季先生,我是汤臣,小舒在瑞士时的家教老师。”季越东骤然起身,椅子翻倒在地,“咣当”巨响,汤臣说:“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第32章 32季舒睡了一个下午, 醒来时后背都是汗。雨还没停,看出去是朦朦胧胧的一团雾,他昏昏胀胀躺了一会儿, 才想到忘记给陆潇打电话了。他摸到手机, 找到陆潇的名字,拨号了响了两下便接通了, “你怎么才打电话,我急死了。”季舒“唔”了一声,“对不起啊,我睡过去了。”陆潇松了一大口气, 他说:“你没事就好,我还……”话还未说完,季舒听到有人喊他, 陆潇急急忙忙道:“我给老师叫起来了, 我先挂了,你好好休息。”他挂了电话,就被老师给拎了起来,“去把前面的题目做了。”陆潇把手机丢进抽屉里,慢吞吞地走到黑板前。陆潇不像其他学生那样,哪个老师布置的作业少他就喜欢这老师。作为长期抄作业的关系户,杜闻楷布置再少的作业也和他无关,他不喜欢杜闻楷。陆潇想到刚进学校的时候, 学校□□要把男生的头发都给剃成寸头。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陆潇憋屈的蹲在厕所隔间里躲人。他躲过了课间,保住了自己留了一暑假的头发,又怕教室里班主任还在,就在上课后又等了会儿,刚要出去时,听到了有人进来。几声脚步,打火机“啪”的响了一声,烟味漫开,陆潇屏住呼吸,听到说话声。“我知道年纪越小越听话,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嗯……我都懂……这里的孩子也都不错,再等等吧,等我熟透了介绍给你。哈哈,你别嫌弃啊,小孩子恢复能力好,就算是用过了也跟新的一样。”陆潇不太明白,他甚至都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只是一股莫名的恶心从胃里蹿出,心里像是被火灼烧着。他捂住自己的嘴,慢慢往后退。他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因为害怕,他在里面呆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令人作呕的烟味消失,他推开门走了出来,途径宽大的镜面,他看到了自己发红的眼睛。他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杜闻楷,也许是因为心魔,他的数学成绩烂的有了理由。 第37章 季舒脸色微白,他像是不理解,他问:“你在说什么?”陆潇站了起来,他比季舒高了一头,平时看不出来,可此刻气场竟然这般强势。他的手撑在墙壁上,季舒被他挡在里面,另一只手抬起季舒的下巴。少年青涩莽撞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在满是薄荷的气息里,他对季舒说:“季舒,季舒……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季舒懵懂茫然,他呆呆地问:“我们都是男生啊?”“这有什么关系,谁规定男生就不能在一起了。我现在每天都期待着上学,你知道为什么吗?”陆潇顿了顿,脸上浮出薄红,他说:“因为有你在,我每天都想见到你,晚上回到家还在回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季舒,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你喜欢我吗?”那番告白的话,似乎花光了陆潇所有的勇气,他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神情一下子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忐忑地看着季舒。季舒伸手,陆潇期待的目光缓缓黯淡,他推开了压制在身前的男生。他轻轻眨动眼皮,像是从一场混沌无知的梦境里醒来,睫毛抖动,眼角一点点撑开,闪烁出零碎星光,他问:“这就是喜欢吗?”医务室的窗没有关上,初夏前的雨弄湿了窗沿,风呜呜吹进来,薄荷味消去,一股夏日里该有的青草气息蔓延至鼻尖。季越东的车停在十字路口,他看到满枝的红色木棉竞相绽放,铺开来的红布满了整个视野。季越东觉得漂亮,便往前把车靠边停下,选了几个角度拍下来发送给季舒。陆潇的声音与手机提示音一同响起,他带着憧憬带着渴盼,他说:“是啊,这就是喜欢。我每天都在想你,看到好玩的想和你一起去,看到好吃的想带你一块,看到漂亮的景色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拍下来想要给你看。”他的声音渐渐收紧,带着一丝可怜祈求,“我真的很喜欢你。”季越东发了几张照片,最后按下一行字,他写着,“小舒,快看,木棉花好漂亮。”第33章 33季舒的期末成绩如意料之中的差, 季舒闷闷不乐,他低头看着试卷,琢磨着该怎么去和季越东说这次的考试成绩。陆潇和高昊他们也刚拿到试卷, 他随手往课桌里一塞, 看了眼坐在窗口的季舒。高昊问他,考完了试要不要去唱歌。陆潇随意道:“好啊。”高昊听了就笑道:“怎么, 你现在不和那个季舒在一起啦?”陆潇不语,站了起来,拎起背包往外走。季舒听到后门响声,他回头看去, 陆潇那边的几张椅子已经空了。蝉在枝梢上尖叫,季舒默默回头,捏紧了手里的布满红的试卷。他还是比较在意季越东的想法, 季越东来接他回去, 季舒背着包慢吞吞走了出来。季越东看他无精打采,便问:“怎么了?”季舒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回到家里,季舒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季越东给他倒了杯果汁,他一口气喝完,鼻尖上冒着细小的汗珠。他把空了的杯子递给季越东,季越东转过身, 季舒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像是做错了事怕主人责怪的小宠物,先是自己委屈上了, 弄得很可怜,对季越东说:“又没考好。”季越东一愣,季舒就小跑到沙发,把书包里的试卷递到季越东眼前。只有了上次家长会的经历,季越东已经看开了,他不太在意季舒的成绩了。他看了眼分数就把试卷丢到了一边,揽着季舒的肩膀,直接换了个话题,问他:“暑假想去哪里玩?”季舒的视线顺着季越东的动作往外抛,试卷落在地上,轻飘飘的几张纸,对他没有构成任何威胁。他松了一口气,往后仰,把头靠在季越东怀里。季舒抬起头看着季越东的下颌,手指点过刚冒出来些的胡渣,顺着下颌流畅的弧度滑下去,在喉结上轻轻磨蹭,他说:“想不出来,你来决定吧。”季越东圈住季舒乱动的手,季越东低下头,他听到季舒说:“只要和你在一块,我就很开心。”他们的旅行定在了七月份去肯尼亚,届时南方干旱,食草动物会跨过马拉河进入马赛马拉。这是个捕猎季,食肉动物大快朵颐捕食着进入自己领地的角马羚羊。若是幸运,也许还能看到这场残忍的动物大迁徙。为了七月份有充裕的时间去旅行,季越东开始了一番没日没夜的工作。因为有了季舒,知道家里有个小孩等着自己,季越东已经很少会这么加班了。一直到了深夜,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季越东给自己倒了杯黑咖,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他摘下护眼镜,捏着鼻梁,长吁了一口气。他是四点才回了家,把车停好后,从车库里上来。空气里似乎有露珠,鼻尖微凉,他抬头看了眼天,雾蒙蒙的光,白日都出来了。推开门进去,如他所料,季舒没有回房间里睡,而是趴在客厅沙发上。这两天,季舒都这样,季越东说了很多遍,不要等他回家了,可小孩就是不听。季越东坐在沙发旁,把滑落在木地板上的毯子拾起来给季舒盖上,手松开了毛毯,却没有收回,而是沿着季舒的脸颊往上,在他细软的头发上轻轻抚摸。小羊崽睡得很熟,巴掌大小的脸上浮着两坨浅浅的粉。季越东满身的疲惫好像都能在此刻释放,他从前不知道家的温暖,而现在季舒给了他一个家。他像是盲人,走过了一段崎岖孤独的路,乍现光明后,便再也不想回到混沌的黑暗里去了。他不想离开了,不管季舒是否成年,他都不想离开了。晨光朦胧从落地窗洋洋洒洒跌进,季越东蜷在沙发边睡着了,他像一只大型犬,趴在季舒身边。季舒醒来时,觉得手臂很麻,他皱着眉睁开眼,便看到季越东半颗脑袋压在自己的手臂上,发顶毛绒绒的。季舒没忍住,身体慢慢靠过去,抬起另一边的手覆在了季越东的脑袋上,往下压了压,学着季越东平时的动作,揉了好几下。像是在摸多尔多,或者是别的大狗狗,季舒咬着下唇憋着笑,在太岁头上动土。“玩得开不开心?”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发出声音,季舒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季舒吓了一跳,就要往外逃。季越东睁开眼,含着笑意看他,站了起来翻身把季舒压在怀里,挠他的痒痒。季舒最怕痒了,拼命地挣扎,最后他笑得都快喘不过气,季越东才把他放开。季舒趴在季越东肚子上喘息,身体小幅度的颤着,季越东的手在他后背上轻抚给他顺气。 第39章 七月份的旅行,六月里的小半个月,季越东都在忙,一开始还能回家,后来便直接睡在了办公室里。季舒好几天没见到他,心里的思念泛滥成灾了。他是情.爱初学者,如同幼儿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有太多不理解。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也只有一个半吊子陆潇,两个少年,埋头于图书馆,试图从一本本讲述爱情宝典的书籍里找出答案。陆潇忍着心里憋屈,把那些恋爱技巧摘抄下来,留着给季舒做参考。季舒撑着下巴,翻着书页。图书馆里空调簌簌,冷气吹拂在脸上,额角的汗凝悄悄蒸发,陆潇突然忍不住,一把合上了厚重书封。他拉住季舒的手,低声道:“要不,霸王硬上弓?”他提出这个馊主意后,自己就立刻后悔了,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你就当我刚才瞎说的。”季舒歪着脑袋看他,陆潇不知道他有没有进脑子,他低下头,摸着滚烫的脸,又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季舒,小声说:“我就说说,你可别真去啊。”季舒琢磨着他的话,手指在布满文字的纸页上摩擦,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当他知晓自己的身体与旁人不同后,的确是过了一段彷徨错乱的日子。可若对方是季越东,他似乎便没有什么可害怕了。那个人曾对他说,不完美的缺憾就是完美。季舒的无畏无惧都是季越东给的,他还活在伊甸园里,只要季越东还在,他就能继续快乐下去。夏季的暮色,云被点了彩。陆潇骑着自行车,季舒坐在他后面,车轮轱辘从长桥上下去,滑行了一段距离,速度飞快。陆潇叫了一声,季舒愣了愣,也学着他拔高声音大喊着。吃了一嘴的风,他大笑着,心里的烦闷似乎一消而散。迎着晚霞,陆潇送他回家,自行车停在了季舒家门口。他单脚踩地,季舒从车后跳了下来,摇晃了两下,陆潇攥住他的手把他扶稳。季舒说着谢谢,陆潇盯着他微红的脸,张了张嘴。便在这时,院子里的门打开,季越东从里面出来,目光掠过陆潇停在季舒身上,招了招手,“小舒……”陆潇认出了季越东,从车上下来,走上前去,低声道:“叔叔好。”季越东点了点头,“你好。”陆潇侧头看着季舒,见他像只找到了归属的雏鸟飞回了巢穴,他亲密地依偎上去,眼里闪烁的光彩,是他从未见过的。季舒和他说再见,陆潇回神,抬起手僵硬摆动,他迟钝道:“再见。”季越东揽着季舒回屋,陆潇推着车走到院子栏杆旁,透过爬满了野蔷薇的黑色围栏缝隙窥去,瞥见了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第34章 34季舒进屋便看到客厅里放着两个箱子, 季越东问:“你有什么想要格外拿的吗?”季舒看着箱子,想了想,然后“噔噔噔”跑到楼上, 拎着玩偶兔子的耳朵, 冲了下来。刹车失灵,一头撞进季越东怀里, 他仰起头笑着说:“还有这个。”那只兔子被压进了行李箱里,季舒忍着兴奋挽着季越东的手臂,把他往沙发上拉。他越来越喜欢和季越东有肢体上的接触,皮肤交集碰撞在一起, 微凉的温热的摩擦过每一寸,就连是指头,都让他像是握住了彩虹。他心里有自己的算盘, 打开电视, 正好在放一档相亲节目。季舒多看了两眼,季越东原本要调台的动作停下,“你想看?”季舒看着男女牵手成功,他收回视线,摇头说:“不看。”季越东就随便点播了一部电影,他自己也没看过,片子是英国的,播放开头曲的时候, 季越东问他,“今天去哪里玩了?”季舒正琢磨着怎么问季越东的喜好, 听见季越东的问题,他随口回答:“去了图书馆。”“图书馆?”季越东装出惊讶,低头凑过去,鼻尖轻轻蹭过季舒的鼻子,他笑:“小舒都看了什么书啊?”季舒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心神不宁,他的脸红得很快,耳垂像是要烧起来。他往后缩,后背深深陷进沙发里。季越东往下压,似乎觉得小孩这个样子很有趣,他谐谑道:“是不能告诉我的书吗?”小鸡啄米般的点头,似乎是快要缺氧,季舒一把推开季越东,叨叨着说:“你别问,别问了,我不说,不说。”季越东哈哈大笑,揽过季舒的肩膀往怀里带,小朋友像是找到了蜗牛壳,立刻钻了进去,脑袋缩进壳子中。那部电影的基调像是伦敦灰蒙蒙的雾和雨,中世纪的场景,下着大雨,穷困潦倒的男人因为没钱,而走了一夜的雨,为了去见心爱的女人一面。季舒逐渐被电影里的内容吸引,初辩爱意的他观看着别人的爱情,而后落泪。电影的最后,是男人的一方墓碑,季舒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他转过头趴在季越东的怀里,低落道:“为什么他要死?”季越东抱住了他,“因为他生病了。”“医生呢?为什么不救他?”季越东顺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把电视直接关了,客厅里只剩下季舒微弱的抽泣,他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季越东叹了口气,“当时的医疗不全面,他生了很重的病,是治不好的。”季舒发出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季越东捋开他的头发,低头看着季舒。季舒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把电影里的情节投到了自己的生活之中,他想到了季越东。他不敢想象,如果季越东成了墓碑里的人,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像是一根针,扎在了他的心里,又疼又酸。他心里有害怕,有不确定,有对未来的彷徨,他抱紧着季越东,听着季越东的安慰笑哄,他只是摇头。他把脸压在季越东胸口,眼泪弄湿了衣服,他说:“那你要好好的,要健康,要长命百岁。”“是想到了我?”季越东一愣,把季舒的脸抬起来,看着哭得皱巴巴的鼻子,他问:“你是怕我也生病,所以哭了吗?”季舒瘪着嘴,红着眼,他点头,眼泪珠子晃下来,掉在季越东的手背上。那颗泪是有形状的,是季舒皎洁无瑕的心。“去洗澡睡觉吧。”季越东哄着小朋友,季舒揪着他的衣服不撒手,“你抱我。”季越东没说什么就把他抱了起来,走到楼上,季舒双脚踩在木地板上。季越东给他拿了衣服,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让他去洗澡。 第41章 季舒去了浴室,季越东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等他出来前走到了外面。等他回来时,季舒已经穿好衣服,盘着腿坐在床边擦头发。季越东去拿了吹风机,坐在他身边,拉开他的手,拨开几缕头发,季舒仰起头问他:“你刚才去哪里了?”吹风机打开,声音轰隆隆的响在耳边,他漫不经心道:“出去抽了根烟。”在肯尼亚的旅行到了第三天,才算是见到了大片的动物。那库鲁湖的酒店附近布满了野生动物,导游提醒他们关好门窗,到了夜里就别处去了,季舒连连点头。季越东去把窗户锁好,回过头看到季舒趴在床上,衣服往上堆,露出一段雪白的腰。季舒的小腿摇晃,翻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笑了出声。他见季越东走过来,便仰起头,把手机递过去,“你看,我把我们前两天的照片都发在了朋友圈里,陆潇发了好多哭脸。”季越东接过手机,恰好此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是陆潇发来的。季越东无意去看,只是那信息来的太突然,他看到陆潇问,“怎么样,表白了吗?”季越东愣了几秒,随即回神,若无其事把手机还给季舒。他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开。季舒也像是什么也没觉到,重新趴了回去,晃着小腿,滑看手机。季越东走到一边,他平时不怎么会看朋友圈,此刻默默点开那个小红点然后往下滑,看到了季舒发的照片。是一张他的侧脸照,他站在一棵低矮的树桩前,低头打量着桩子上类似蕨类的植物,左手放在黑色裤子口袋里,右手夹着烟,周遭很荒凉,半片天和半片草原相连。季舒把他拍的很好看,像是某些人物杂志的封面,季越东眯起眼看着照片上的一行字,“和我最爱的人出来旅行。”他盯着这句话许久,他了解季舒,知道那是个不会藏心事的孩子。其实这几天,季舒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季越东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了,他经历了那么多,对于别人的好感一目了然。季舒对于感情的表达,是他所熟悉的。入夜,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季舒挤到季越东身边,他刚洗完澡,浑身上下都是沐浴乳的香味,很甜。他抱住季越东的手臂,不让他躲开,他问:“讲故事吗?”笔记本枕在腿上,季越东看着屏幕,随口问:“想听什么?”季舒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泄气。他抬起手捂在季越东的眼睛上,他说:“我也不是真的想听故事,只是想让你和我说说话。”他有些赌气,委屈道:“这两天你都不怎么和我讲话。”季越东拉开他的手,合上笔记本,他侧过头对季舒说:“小舒,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季舒一愣,神情呆滞成了一张白纸,季越东盯着他的脸,查阅到了他眼底的慌乱。季舒摇头,他说没有的事,他是个不会掩藏爱意和谎言的人,心里的情绪像是摇晃之后的汽水,打开了瓶盖,便再也止不住。紧闭的门窗,透不进风,季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看着季越东。他又说了一遍,“我没喜欢别人。”季越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把笔记本放到床头桌上,关了大灯只留下暗淡的小夜灯。他躺了下来,季舒立刻凑过去,季越东翻过身去,季舒怔愣地看着他的后背。他用手指在季越东背上画圈,脸贴在那画圈的部位,说话时嘴唇张合,温热的气息喷洒,他小声说:“你怎么会想到问我这个?”季越东的后背绷紧,他的声音低沉,季舒听他说:“上午你给我看手机,我看到你的朋友给你的信息,他问你表白了吗?”他没有转身,感受到后背上的气息渐远,季越东吁了一口气。在昏沉朦胧的灯光里,他把自己的心收拢,他问季舒,“你想和谁表白?”远处的野兽在嘶吼,季舒打了个冷颤。季越东转过了身,他们盖着一条被子,微光钻在两人之间。季越东轻轻揽住季舒,低声道:“怕了?”季舒闭上眼,如愿以偿地把身体蜷在他的怀里,“你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听到了。”“我害怕。”“我在这里,没事的。”季越东轻拍着他的后背。季舒侧耳贴在他的胸口,听到季越东的心跳声,他说:“我没有想和谁告白,陆潇他开玩笑的。”季越东“嗯”了一声,沉默几秒,只听他缓缓道:“那就好。”季舒纤细的神经还是感觉到了季越东刻意的疏远,数次躲避开他的拥抱,心不在焉的言语,望向远方的视线,偶尔也会和他说话,可却藏住了笑意。季舒不知所措,他站在天与地之间,野风呼呼响着,落日跌在了一棵高大的树梢上,几只秃鹫扎堆在不远处的腐尸里。季越东就在他不远处,正在和导游商定着之后的行程,也没发现季舒走远了。等回了神,他往四处瞥去,才看到往枯树走去的季舒。导游突然抓住季越东的手,他指着那棵树,季越东看过去,瞪大双眼,呼吸差点停滞。一只花豹藏匿于树干之间,虎视眈眈蓄势待发。他低喊着,不敢太大声,季舒听到声音回过身。他站在几米开外,和整片草原相比,他是渺小稚嫩又脆弱,似乎这荒野里的任何一隅就能把他折断。是季越东把他带到这里来,又是季越东无端的疏离,疏忽了他,把他置于危险里。季越东快步上前,他突然觉得后悔,他走到季舒身边,一把拽住季舒的手,把人紧紧揽在怀中。他没有去看那树梢,像是鲜血一样的落日笼罩着整片危机四伏的草原。他开始往回走,季舒问他怎么了。季越东呼吸急促,抿起的嘴唇颤抖,车门已经开了,他把季舒推进去,大松一口气,而后自己上车。到了车内,导游回头,脸色发白,他对季舒说,“那棵树上有一只花豹。”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才会在这块地方让他们下车,他连连道歉。季舒怔怔地看向车窗外,车子行驶,树上的花豹跳了下来,朝他们跑了几步,而后慢吞吞停下。季越东的手还在抖,他似虚脱了一般,靠在车里。他感觉到季舒朝自己靠过来,那孩子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走远。”季越东摇摇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说:“下次别走远了。”熟悉的季越东似乎回来了,在马赛马拉的帐篷酒店里,白天他们在草坪上用餐,吃过了饭坐在帐篷前欣赏草原上的落日。季舒从后面抱住季越东,低头鼻尖蹭着季越东的后颈,他的喜欢化为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上的亲昵,刻意的无意的都似乎要去挑战季越东的底线。他不知道季越东有没有感觉,也许是有了,也许是没有,他也不在乎,光是这样待在季越东身边,他就觉得好开心。 第43章 陆潇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神像的头,他勉强笑着,“不是最后一名,我就很开心了。”“你放心吧,最后一名是我。”季舒垂头丧气,他曲起腿,下巴磕在膝盖上。陆潇抱着那神像小心翼翼搁在桌上,他和神像两个大鼻孔对视,眉毛一抖,撇开视线。炸鸡都快凉了,陆潇吃了一块,拿出一块问季舒要不要,季舒看着油滋滋的鸡腿直摇头,他问:“有冰淇淋吗?”“有,你等一下,我去拿。”陆潇家里只有大桶的八喜,草莓味的。季舒抱着一大桶冰淇淋,用勺子挖了一大块,他咬了一口,立刻皱起眉。陆潇让他慢点吃,季舒捂着腮帮子,含糊道:“牙疼。”“牙疼就别吃了,喝点热水?”“不想喝,我想吃甜的,我心里太难受了。”他摇着头,就算是牙疼,还是一口一口吃着,草莓味的冰在他嘴里融化,舌头舔到了甜味,新长出来的智齿却发作着疼。他被疼哭,一边哭一边吃冰,样子狼狈的不得了,嘴里的冰像是刀片,他说:“我好难受,我觉得透不过气来。”季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情绪好像失控,自季越东拒绝了他,他们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从肯尼亚回来,季越东便去了公司。他一个人在家里,房子那么大,比在瑞士更让他觉得孤独。他快把电话打烂了,每一次都想去质问想去哭诉,可听到季越东的声音时,他就沉默了。胆怯又踌躇,他问季越东什么时候回来。季越东的声音沉沉绵绵,好像和以前一样,可又截然不同。他说,“太忙……不回去了。”吸管搅动着冰块,“哧溜、哧溜”吸着,季舒皱起了眉,陆潇咬着吸管,听到季舒说:“我今晚能住你这里吗?”陆潇被可乐呛到,捧着脖子咳嗽,脸涨得通红,他把空了的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讶异地看着季舒,“你说什么?”季舒的心好像还在马塞马拉草原上,他站了起来,把淌着水的八喜冰桶塞给陆潇,咬了一下嘴唇,恍惚着重复道:“我能住你这里吗?”陆潇盯着他,看着季舒脸上的酸楚,他伸出手捋开季舒的头发,指尖蘸上了泪渍,他问:“你在躲谁?”雨声哗啦啦作响,冰桶上的水滴顺势落下,一滴,两滴,三滴……季舒咬着下唇摇头,他对于爱的理解是磊落坦荡,可对于季越东的爱情却成了难以启齿。陆潇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问,而是拿了手柄塞到季舒手里,“算了,别去想这些了,我这下了个游戏,新的特别好玩,来来来……和我一起玩一局。”他直接把显示屏拉了过来,挤到季舒身边,是一款新出的游戏,动作类,季舒最不擅长的游戏。他不想玩,陆潇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手把手教着他操作手柄。季舒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听到陆潇一声惊喜,“过关了!”“啊?”季舒愣愣地看着屏幕,陆潇戳了一下季舒的脸颊,低头在他耳边笑道:“季舒,你是我的福星,这关我死了几百次了,你来了我就赢了。”季舒摇着头,陆潇半个身体挂在他肩膀上,沉沉的重量让季舒不能动弹。他拉着季舒又玩了几轮游戏,雨逐渐停了,显示器的光微弱的在房间里旋转。陆潇像是踩在云端,他嗅着季舒身上的气息,在心里为那个拒绝季舒的人鼓掌。房间里太暗了,对眼睛不好。陆潇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季舒,他站了起来,“我去开灯。”季舒“嗯”了一声,没回头,目光专注在游戏里。灯开了,陆潇瞥到桌角边的烟盒,他不动声色快速把烟盒丢进垃圾桶。季舒突然喊道:“陆潇,快过来,我要死了。”陆潇连声,“知道了,知道了。”便在这时,季舒的手机响了,丢在桌上的手机震响,陆潇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低声道:“季舒,你……家人找你?”他眯起眼看着季越东三个字,季舒的后背绷紧,慢吞吞坐直,他说:“你帮我接。”陆潇迟疑着接通了电话,季舒捏紧了手柄,他一眨不眨盯着显示器里不停跳跃的游戏人物,眼眶发酸。陆潇开了免提,季越东的声音缓缓流出,和房间里亮起的灯光一样刺在季舒的后背上。陆潇把季舒要住在自己这边的事告诉了季越东,电波的另一端,季越东短暂沉默,而后说:“好,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季舒给你添麻烦了。”季舒的手打了个哆嗦,游戏人物从楼顶摔了下来,屏幕一下子暗了。季舒低下头,指甲掐进了掌心肉里。第37章 37陆潇刚刚挂断了电话, 一条信息就跳进陆潇眼里,是季越东发来的,他说, “麻烦你替我留住季舒, 我和他之间出了一些小矛盾,我怕他从你这里离开, 十分钟后我会来接他。”陆潇盯着这句话发愣,思绪在脑中颠倒,他看向季舒,对方背对着他, 颈椎可怜巴巴蜷曲着。陆潇抿起嘴,手指按着键盘摩挲,隔了几秒, 他也不管季越东是否已经知道, 他把自己这里的地址发了过去。季舒操作的游戏人物又死了一次,陆潇大概是看不过去,坐到他身边,拿走了手柄。他的手指快速的按着几个键,轻轻松松过了这一关。“还玩吗?”“不玩了。”季舒没了心思,他圈拢着自己的腿,脸枕在膝盖上。陆潇按了暂停,房间里很安静, 季舒穿着他的衣服,黑色衬着皮肤很白。他身边有很多朋友, 却从未有人像季舒这样能让他牵肠挂肚,他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生,可他也不喜欢那些和他一样的男生,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是只喜欢像季舒这样的一挂。身体纤细瘦弱,比女孩还要柔软的性格和外貌,让他忍不住想要去照顾季舒。陆潇问他:“能和我说说,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提到这个,季舒眼神闪烁,他摇着头,“不想说。”陆潇的肩膀挨着季舒的肩,歪着脑袋把头凑过去,小声说:“说说吧,没准我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呢?”“还会有什么办法吗?”季舒愣了愣,陆潇又说:“你告诉我,我才能替你琢磨琢磨。”陆潇捏着手机,在季舒视线盲点拨通了季越东的电话。 第45章 他说得心酸,旁人听着哄然大笑,继而转向季越东,“季少,那您呢?你怎么也跟郑公子一样, 这么多时间都没出来了?”季越东掀开眼皮,凉飕飕看过去, 对方脸上的笑容滞顿,他不语,倒是郑元打着圆场说:“他啊是有正经事,专心养着小孩呢。”季越东藏在角落阴影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的不快。郑元朝边上的人打了个眼色,就有模样艳丽的女人贴了上去,枕在季越东胸口,嘴唇蹭过他的衣领吻在了他的脖子上,一股甜腻的香味扑到了鼻尖。季越东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人,皱起眉,一把推开了她。“给我滚开。”他语气不善,女人摔在沙发一边,瑟瑟发抖。郑元连忙让人拉开,季越东长吁一口气,食指曲折,指关节处顶在眉心,他往后靠,后被压在软枕上,侧头看向郑元,“以后别再给我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我不喜欢。”“不喜欢?你是要当和尚吗?”郑元嘀咕了一句,季越东也不理会,他继续独酌。他是有家的人,酩酊大醉到深夜,家里的一盏灯也为了等他而亮着。酒局散了,郑元找了人送季越东回去,车子刚到门口,院子里的大门就开了。秋风阵阵,携着一股酒味带到季舒鼻尖,他上前几步,扶着季越东。送季越东过来的人,见他家里竟然还住着一个漂亮的男生,愣了愣,随即就想到刚才酒局上,季越东把那女人推开的样子,顿时就想明白了。他嘴角噙笑,对季舒说:“季先生就给你照顾了。季越东半个身子靠在季舒肩膀上,他其实并未很醉,只是累了。他朝送他的人摆了摆手,对方走得很快,走到院门又回头喊了一声,“季先生你好好休息。”季越东皱着眉,慢慢站直,他扶着墙壁进屋,走到玄关脱了鞋便直接走到了客厅。季舒快步上前,跟在他身后,看着季越东躺在沙发上,右手搁在眼皮上,左腿蜷起,整个人散发着颓唐气息。他很少见到季越东这样,季舒倒了一杯温水,蹲在沙发边,把杯口递到季越东嘴边。“你要不要喝点水?”季舒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声音低低软软。他用手捋开季越东的头发,露出额头,手指抚过眉毛,季越东睁开了眼。他们彼此对视,季舒盯着他,眼里是压抑的情绪。他瞥见季越东那截雪白的领子上的红唇印,捏着杯子的手打了个哆嗦,杯子里的水溅开。他低下头,在季越东还未开口前,低声说:“水杯给你,你饿吗?我还煮了粥,我……我去厨房看看。”他匆忙转身,用手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小跑进厨房。他连厨房的门都没有进去,在半路就已经支撑不住,跪在地上,把自己的脸压在臂弯里,他几乎没出声,压抑的抽泣,连哭声都像是被剪碎了一样。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曾以为爱情是和风细雨是洒满大地的星光是恋人捧到心尖的呵护。而不是像现在,他连碰都不敢碰,他怕季越东又离开自己,他怕连见一面都成了奢侈。季舒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口滚烫的水,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却烧到了心口。季越东撑着沙发坐起,他扯开领口,侧头看去,领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别人的吻。季越东觉得烦躁,他已经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了,季舒的感情好像不受控制,他想到季舒哽咽的样子,扶着额头低下了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季越东回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郑元打来的。划开屏幕,季越东往后靠去,手机贴在耳边,郑元问他:“东哥,你最近怎么了?刚才状态不对啊。”季越东皱皱眉,“没怎么,就是工作太忙了。”“你不是刚休好假吗?”“又想休息了呗。”季越东半眯着眼,灯光从上坠下来,晃过他的眼,他瞥到季舒朝他走来。他点开免提,把手机丢在了一边。郑元的声音像是□□,落在了地面,轰隆作响,他问:“下个月去上海吗?我在那里投资了一家娱乐公司,你和我一块过去,不愁美女。”季舒站在转角,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他听着季越东说:“行啊。”他大喘着气,心里有一辆火车驶入隧道,彻底黑了下来,他捂着心口,手背抵在鼻尖,试图按住那股酸痛。几声脚步,身前投下阴影,季越东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颤抖的肩膀,他伸手捏住季舒的下巴。季舒抬起头,视线接触到季越东的脸时,眼泪便一下子溢出,他咬着下唇,呆呆地看着季越东。季越东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他居高临下看着季舒,他说:“你也听到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这就是我原本的生活,声色犬马金迷纸醉。我是活在这个花花世界里的,季舒你喜欢错了人。”季舒摇头,他一把抓住了季越东的手,他身体前倾,想要去抱住他,被季越东躲开了。“你不能这样对我。”季舒死命地攥住与季越东仅剩下来的一丝牵绊,他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不要这样说,你不要诋毁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我……”他说不下去了,身体打着冷颤,泣不成声着,左手捂着自己的脸,右手却还死死地抓着季越东的手,他不愿放开。他的哭声断续,好几次都似乎要窒息,隔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平息,仰起头,红着眼看向季越东。他说:“你能不能不要去上海?你不喜欢现在的我,是因为我太小了吗?等我长大,等我长大好不好。我会长到像你这么高,我会变得和你一样优秀,我会成为有资格爱你的人,所以……所以在这之前,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我会很乖,我真的会很乖的。”季越东捧起他的脸,他拉起袖子,衬衫一点点蹭过泪痕,他说:“我不是想让你变成我这样,我不好,季舒……我希望你成为自己。”第39章 39长大并不是一件让人向往的事。成为一个大人, 意味着要失去。季舒从未思考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爱一个人而被迫成长。高二分科, 季舒选了理科班, 陆潇也紧跟着去了理科班,高昊他们则去了文科。分了班, 一个班级里走了一些也多了一些,陆潇如愿和季舒坐在了一起。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上课打着瞌睡,作业找成绩好的抄, 他模样帅气,班里的女生都特别愿意奉献自己的作业本。他问季舒要不要,季舒摇着头, 握紧了黑色水笔, 下巴抵在笔帽上,皱着眉说:“我要自己做。”陆潇瞥见他草稿纸上的涂涂写写,又见他埋下头,后颈一截雪白,脸颊两侧微微绷紧,他似乎瘦了很多,脸更小了。 第47章 季舒的四肢还蓄不上力气,是走了几步就要摔倒的样子。一个房间隔壁床的病人看到他这样,就说:“小朋友,你身体还没好,要去哪里?”陆潇揽着季舒的肩膀,替他回答,“去卫生间。”“卫生间?不是就在房间里吗?”那人一脸困惑看着这两个半大少年往外走。陆潇搀扶着季舒,走了一段路,季舒脸上都是汗,手冰冰凉,他摇着泛白的嘴唇,双腿根本站不住。陆潇叹了口气,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扭头对季舒说:“你上来吧,我背着你。”季舒趴在他的背上,还不算宽阔的后背,季舒闭上眼,在他耳后,小声说:“对不起。”“不要和我说,对不起。”陆潇背着他往外走,藏匿于黑夜里,沿着季舒心里的行星轨道,往能给予他力量的光源走去。出租车停在门口,陆潇把他扶下来。房子里没有点灯,从窗外看是一片漆黑,陆潇送他到门口,拉开门,季舒站在黑黢黢的门洞里,像是要被吞没。“你家里没人。”“待会就回来了,他工作一直都很忙。”季舒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我每次都会等,听到他回来时车子的声音,我就会很安心。”陆潇在心里默叹,他把背包递给季舒,“这个里面是药,你睡前再吃一粒,然后多喝点水,我们是偷偷溜出来的,明天还是要去医院的。”“好。”季舒接过包,抬起头来,看着陆潇,和他道谢。陆潇走了后,季舒回到客厅,开了一盏落地灯。他把毯子抱到沙发上,趴在上面,就着灯光打开了陆潇给他的笔记本。他一边看题,一边等着季越东回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车子的声音,车库的门似乎打开了,季舒站了起来,把毯子和笔记本都捧在了怀里,跌跌撞撞往楼上去。他扶着墙壁,小喘着气,趴在那旋转楼梯的扶手上,低头看着从外走进来的季越东。只是看一眼,只能看一眼,他转过身悄悄地躲到了房间里。季越东盯着那盏小灯,他皱起眉,深深吸了一口气。第40章 40季舒醒来时天还是黑的, 到了冬天后,白昼少了大半,他靠在枕头里看着昏黑的天花板发呆。他昨夜看书看到了四点, 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睡下后也并不踏实, 好像做了几百个梦,被怪物追赶, 死了上百次。醒来后鼻子一半不通,难喘的胸口大口呼吸,像在雨林濒临死亡的冒险者,疲惫与频繁的被睡梦拉扯着醒来, 惺忪的睡眼艰难睁开。他给自己设定的闹钟是六点半,还剩下半小时。季舒侧过身,把脸藏在倦倦的被笼里。季越东没有去上海, 他是一年四季都在忙, 以前为了陪季舒会腾出时间,而现在则没了这个必要。后半年他有两个月呆在伦敦,之后去了墨西哥,快过年的时候回国呆了一天,和季舒吃了顿饭后,第二天就要去柏林。季舒对于季越东的爱意像是在机场等一艘船,遥遥无期无可寻觅。分针停在了半,季舒坐了起来, 他按下了闹钟,下床穿衣服。他走到楼下, 楼梯灯亮了。季舒记得去年过年,季越东给他煮了饺子,饺子的味道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为自己煮了一锅饺子,时间掌握得不好,捞出来后发现烂了几个。饺子蘸了醋,季舒咬着饺子皮,吞下和以前味道完全不同的肉馅,吃了一个,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黯淡的光,一个人的桌子,几只不成形的饺子,季舒趴在桌上,听着心脏闷闷地跳,他张开嘴,叫着季越东。他对着空气,向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季越东说,新年快乐。吃过饭季舒从家里出来,他最近学会了骑自行车,一开始很生疏,摔了几次后似乎跌开窍了。他骑车去图书馆,踏着晨曦,是第一个到的。日复一日的学习,从早到晚,一直到十点,季舒匿入黑夜。漫长的夜和冬季,冷风刮在了脸上,刺骨冰冷。他试图让自己不要觉得疲倦,把那些难过孤独寂寞都丢给时间,他想要快点长大,成长到足以与季越东并肩,成长到足够有资格告诉季越东,我爱你。季舒的成绩进步很快,这迅速上升的程度让几门课的老师都觉得惊讶。高二下半学期,依照他的成绩考上大学已经是不成问题了,但和他想要考的医科大还差了很多。他在为自己做规划的时候,陆潇也打算以体育特招生的名额先去体院自招,早自习晚自修他都不在教室,周末也都是在体育馆做训练。一群只知道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大男生也总算是有了紧迫感,越来越少的时间,把生活压成了紧凑。季舒完全适应了国内教育,往昔懒散松弛的状态已然消失。陆潇和他约定着要一起去北京,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季舒学着他的样子,和他碰拳,答应了他。草长莺飞,来年春天,季舒骑车从学校回来,门口的野蔷薇都开了。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拉开门,多尔多蹦蹦跳跳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大兔子,挨在季舒脚边,暖烘烘发着热。他喂了多尔多一些兔食,把大兔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多尔多你这身毛是多少钱啊?肯定很多吧。”他低下头,把脸扎进那片绒毛里,深吸一口气。木质楼梯轻响,季舒的身体一震,他抬头不敢置信看去,是季越东从上走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季越东。四目相对,春季就在鼻尖,他张了张嘴,发出几声气音,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话从喉咙里被挤出,他问:“你回来了?”季越东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季舒瘦了很多,原本尚且还残留的婴儿肥凹陷下去,眼眶里打转着泪,漂亮剔透的瞳仁里装满了季越东。季越东把他捞起来,季舒都站不稳了,他抱住季越东的手臂,却又似害怕,一下子松开。季越东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他对季舒说:“我收到学校通知,后天是你十八岁成人礼。”季舒没日没夜的做着题,根本不知道原来成人礼就在后天。他一脸茫然,缓慢回神后,轻轻把手递到季越东的掌心里,他的眼里聚集着光,他踮起脚,期盼地看着季越东,他说:“成人礼之后,我是不是就长大了。”季越东低眉垂眼,手指点着季舒的眉心,他说是的。季舒快要哭了,他牢牢攥住季越东的食指,低下头去藏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声音沙哑道:“我好想你啊。”自从季越东变得越来越忙后,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季舒把头靠在季越东胸口,熟悉的心跳声像是鼓点,他闭上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一颗颗落下。季越东等着季舒平静下来,他拉着季舒去洗手,而后走到饭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季越东拉开椅子,季舒坐上去后他在季舒对面坐下。两人面对面,桌上是四菜一汤,都是季舒喜欢吃的菜。季越东剥虾,几只完整的虾剥去了壳放在季舒手边的小碗里,季舒的目光落在季越东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沾着亮晶晶的油渍,雪白的纸巾包裹住一根手指,旋转摩擦,季舒眨了眨眼,撇开视线低下头,咬住了那只虾。季舒的胃口比之前更小了,季越东看着他进食,问他:“做饭的阿姨说你晚饭基本都不吃。”季舒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辩解,“我有吃的。”汤是整只鸭子煲了一下午,鸭肉都酥烂了,放了枸杞和党参,他盛了一碗递给季舒。季舒这顿吃了不少,半盘的虾子,两碗汤,季越东不停地给他夹菜,季舒觉得他像是在填鸭子似的。他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半趴在桌上,细声细气求饶道:“真的吃不下了。” 第49章 郑元打断他的话,“你现在还有心思参加他的成人礼?是他要把你赶走的吗?你为了季家付出那么多,这狼崽子……”季越东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他站在礼堂外的角落里,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链子,对郑元说:“季家的东西从来不是我的。郑元,这点你是最清楚的。”他挂了电话,回到礼堂,校长刚说完话,全场掌声不断,季越东没有坐回去,站在门外等着散场。他们去往另一处小礼堂,一个班级接着一个班级的学生排队进入。季越东看到了季舒,陆潇挽着他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季舒笑个不停。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庞凑在一起,无比相似极其相配。季越东收回视线,走进了那群家长之间,他们互相寒暄,指着某一处,脸上扬起笑说那是我的孩子。季舒站上了台,和其他同学一起手持着成人证书,握紧右拳举起,对着国旗宣誓。庄严的宣誓完毕,家长为孩子佩戴上成人徽章。季越东站在季舒面前,那枚徽章闪闪发光,周遭挤满了人,激动的学生家长拥抱在一起,闹哄哄一团。在这个氛围里,彼此对望互相凝视的季舒与季越东倒显得格格不入,便在这时,陆潇跑过来和他说祝福,拉起季舒的手,让他帮忙戴一下徽章。季舒疑惑问道:“你爸爸妈妈呢?”陆潇满不在乎,“他们都出差,比较忙就都没来。”季舒替他把徽章戴好,转过头去就看到季越东往门外走去,他和陆潇说了一声,便往外跑。“你要走了吗?”季舒喊住了季越东,季越东脚步停顿。季舒三两步上前,走到季越东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他仰起头,算得上是恳求,“你先别走好不好?”“我不走,我只是到外面去接个电话。”季越东把来电显示给他看,“是梁叔打来的,他知道今天是你的成人礼。”季舒听到是梁叔,神情变得轻松,精神松弛下来,他对季越东笑着说:“那替我向梁叔问好。”季越东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点头,随后季越东对季舒说:“好,你先回去,我打完电话就立刻过去。”“好。”季舒笑着往回走,脚步轻快,像只小青蛙在蹦蹦跳跳。十八岁的成人礼,最后一刻是在欢呼中开始。学生拿着一束花,满室的彩带飞扬,季舒捧着典册跨越成人之门,在密密麻麻的宣言墙上添上自己的名字。季越东站在最后怔怔地看着,季舒抱着一捧花,朝他走来。季舒也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小孩了,他站在季越东跟前,背上像点缀了翅膀,他盯着季越东,迫不及待道:“我现在成年了,你之前说的不可以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那个用来搪塞的理由也只有季舒会一直在意着,季越东在心里默叹,他开始在意若他离开了季舒,季舒该怎么办?他给自己找借口,一个烂到极点的借口,但他却用得很安心。于是他对季舒说:“等你高考完,考上了自己的喜欢的大学,我们再谈。”第42章 42高三下半学期, 陆潇提前参加了北京体院的校招,他有之前打比赛的三十分可以加,考试前突击复习了整整一个月, 把陆潇折腾的累瘦了十斤。好在成绩能出来, 他考完试自我感觉不错,约着季舒一块出来吃了一顿。去海底捞吃, 陆潇要了一个番茄一个骨头汤锅底。季舒不喜欢羊肉,点的都是牛肉,他把牛肉片放进沸腾的汤水里。“吃牛肉啦,你就别看题了。”季舒“嗯嗯”点头, 头也没抬起来。陆潇夹着涮好的牛肉放进他的碗碟里,季舒拿着笔,笔帽戳在脸颊上, 微微下陷。陆潇看不过去了, 身体前倾,一把拿掉了那都快被揉烂了的习题册。“我还没解开那道题。”季舒叫了一声,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习题册被陆潇放到一边。陆潇对他说:“先吃,吃完再看。”煮到沸腾的火锅,下了一些蔬菜还有虾滑,季舒吃的不太多,番茄汤倒是喝了几碗。陆潇笑他,“你这样喝汤都要喝饱了, 吃点别的菜。”季舒拿着筷子象征性的夹了一根娃娃菜叶子,慢吞吞咀嚼着。他肉吃的很少, 陆潇打趣他是吃草的兔子。季舒哼了两声,又问陆潇要汤喝。吃了火锅,陆潇问他要不要看电影,季舒摇着头说:“不想看,我得回去看书了。”他其实是个很自律的人,以前不知进取得过且过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他从生下来就被丢到了瑞士,无法接触外界,过着笼中雀的生活,是季越东替他打开了鸟笼,带着他往高处飞翔。他一直以来都是在看着季越东的背影,他拼了命努力,每天只睡三小时,为了只是能够赶得上季越东。高考前一个星期,季越东把手头上的事差不多都解决了,他回到自己和季舒的家,季舒还在学校,大房子空荡荡的。季越东坐在往日里他和季舒肩并肩靠在一块的沙发上,后背松弛下来,脊椎蜷曲着,他打开电视,画面亮了起来,耳边没那么安静了。季舒从学校回来已经是九点,他骑着车迎着夜风,自行车前篮子里是下课后买的奶茶,珍珠在杯子里摇晃。到了家门口,看到房子亮着,他心里一喜,车子都顾不得扶好,拎着奶茶跌跌撞撞跑进屋。“季越东!”他大喊着,胃里像是有一群蝴蝶在飞。季越东站了起来,腰上一紧,季舒一脑袋扎在他的怀里,他像只小狗嗅着季越东身上的气味,委屈巴巴不停喊着,“我好想你,好想你。”他有数不清的思念在眼里打转,可是却不敢哭,也不敢表现的太放纵。他咬着牙,忍着一腔的酸意,细细绵绵在心里喊着我想你我爱你我好爱你。“学习累吗?”季越东捧起他的脸,大拇指在他的眼眶旁轻轻揩过。季舒的确是长高了不少,他低下头,看着季舒长开了之后越发清丽漂亮的脸。季舒摇头,他说不累。他推着季越东坐到沙发里,像是得了皮肤饥.渴症一般,牢牢地抓着季越东的手不放开,他问季越东,“工作累吗?”季越东也是摇头,说不累。两个人就互相对视看了一会儿,似乎是都不相信对方的话,怀疑打量着,而后一股脑地笑了。 第51章 “好了,待会就随便吃些,给郑元一个面子。”季越东下车,绕到一侧,拉开车门,手挡在车门顶端,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做了个绅士礼,“下来吧,我的小王子。”季舒受宠若惊,他被季越东牵着走进餐厅,里面没开灯,似乎没有客人。季舒皱起眉,拉着季越东说悄悄话,“他的生意是不是不好?”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巨响,而后有光从一处亮起,一盏一盏接着,似繁花似烟火。季越东走到光源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季舒呆呆地看着他,他往后退一步。季越东把盒子递到他眼前,他对季舒说:“生日快乐,小舒。”第43章 43高考结束, 季舒在家里睡了整整一天。醒来后也是昏昏沉沉的,房间里空调风声簌簌,凉席睡得他骨头疼, 他扯着床单裹住身体, 像是包粽子,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直到楼下响动吵醒了他。他揉着眼睛醒来,关了空调,踩着拖鞋头重脚轻往外走。牙刷还在嘴里,听到季越东的说话声, 季舒含着一口泡沫冲到楼下。季越东抱了两个西瓜进屋,见到这个小导弹冲过来,便立刻喊道:“停停停。”季舒堪堪刹车, 他围着季越东打转, 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上到家的,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他抱着西瓜往厨房里走,“买了两个西瓜待会杀了吃。”季越东走到客厅,季舒又像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季越东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里。他们在沙发里坐下,季越东看他身上的睡衣,又用手碰了碰季舒脸边上的一条条的凉席印子, “刚刚睡醒吗?”季舒把脸贴在他的掌心里,嘴唇轻轻擦过, 他点着脑袋,表现出倦倦的样子。季舒告诉他还有大半月能查分数,季越东估算着时间,对他说:“那个时候我可能不在国内。”“没关系,我会先去瑞士,在那边等你。”季舒两手捧住季越东的脸,他们四目相对,季舒一点点凑近。季越东的肩膀逐渐绷紧,季舒低下头,他没有越界,只是把额头贴上去,他轻声道:“我会等你。”季越东带回来的西瓜很甜,放在冰箱里拿出来后变凉了就更甜,季舒用汤匙挖了半个,吃得肚子里凉凉的。他捂着肚子又喝了很多热水,到了后半夜小腹开始疼了。一股一股的酸痛让他浑身发冷,脸上出了一层汗,季舒蜷缩成一团,挨了好久实在是受不了,抱着一团被子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跑到季越东房里。季越东还没睡,靠在床头,开了一盏小灯,半阖着眼,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滑看着手机。门毫无预兆打开,他一愣,看到是季舒,随即掐灭了烟,把手机丢到了一边。“怎么了?”季越东从床上下来,他走到窗口拉开玻璃,挥开烟味。季舒扎到他怀里,身体止不住发抖,他说:“我肚子疼。”“吃坏肚子了吗?”季舒摇头,“不像是,可就是好疼。”季越东把他抱起来,高了那么多的季舒在他眼里好像还是个小朋友。他把人抱到床上,坐在他身边,手指按着肚子几处,问他:“具体哪里疼?”季舒指着肚子下边点,季越东皱起眉,季舒就把睡衣扯开,伸手拉着季越东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宽大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冰冰凉凉的腹部上,季舒仰起头,季越东似乎明白过来。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一丝不能戳破的暧昧像是树根深深扎下,季舒的心跳得很快,他问季越东,“我是不是很奇怪?”季越东的呼吸一滞,想要后退,季舒便抓住了他的手指,用力往下按。他在季越东面前似乎什么都可以不顾,自尊廉耻都被他丢开,他把自己彻底摊平,他说:“这里面还有一副女性.器官,上个月为我检查的医生告诉我,我发育的很好,如果可以我也能做一个女人。”季越东的心像是被斧头凿开,拿着斧的人是季舒,他沉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知道,我是说,你不喜欢男生,我也可以变成女生,只要你能接受我。”“你不能够说这些话,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季越东收回了手,拿起边旁的毯子丢在他身上。季舒看他要离开,连忙起身喊住他,“你还是不会喜欢我,你要走吗?”“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热水。”门轻轻合拢,房间里就剩下季舒一个人,他躺在季越东的那张床上,好像漂浮在了海里,他不会游泳,唯一抱着的一根木头也浪吹走了,于是他不停地下沉,沉到了谷底。六月中旬,他查到了自己的分数,比他预估的还多了两分。他握紧拳头,克制着躁动的心,却还是忍不住在房间里蹦跳着转了好几圈。他跑到楼下,一把抱住多尔多,一头扎进大兔子毛茸茸的身体里,他抱着多尔多旋转,安哥拉兔被他抛到空中瑟瑟发抖,季舒大叫着季越东的名字。两天之后,他订了去瑞士的机票,在登机前给季越东发去信息,他说,“我在瑞士等你。”梁叔买了一些面包和牛奶,他穿过小路,最近楼房前的树枝叶长了不少。他推开门,一边说着要去让园丁来修剪树枝,一边把牛奶面包放在小桌上,他看向季舒,那孩子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梁叔叹了口气,他走到季舒身旁,轻拍着季舒的肩膀,低声道:“小舒,他不会来的。当初他来照顾你,也只是因为你父亲的遗嘱。季越东只需要照顾你到成年,就能拿到季家一半的财产,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他自由了。”季舒的身体震动,他缩进自己的蜗牛壳里,不言不语,偶尔有几声痛苦的抽泣。在瑞士的最后一个深夜,隔着大半个地球,他按下快要打烂了的号码,这次接通了。季越东的声音浅浅,季舒光是听到他的呼吸就再也克制不住,他揪起被子,把自己闷在里面。空气变得稀薄,他鼻尖发酸,深深吸气,牙齿几乎要咬碎,他低声问:“你会和我解除监护关系吗?”等待许久,是一声“嗯”,季舒咬着下嘴唇,把手机拿开了些,被子用力捂着脸。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者很短,他拉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却因为没有站稳,“啪”得一下摔在了地上。膝盖直接撞地,他疼得起不来,他的脸贴在地面,眼泪直接往下掉,一滴两滴三滴汇聚成了一滩,他拿起手机,声音很低,“你是因为遗嘱才来瑞士的是吗?”“嗯。”他咬着手腕上的肉,留下一个带血的牙印,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他忍下哽咽,翻过身,呆呆地看着上空的黑夜,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孩子的玩笑,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爱。可……就算我怎么努力,你还是要离开我,你不相信我,你也不爱我。”说完这些,他挂断了电话。郑元有时候挺嫌弃季越东的,觉得这人不知变通。季冠德那么利用他,把他当作一条狗来用,他却因为当年救命之恩,对季冠德安排下来的事唯命是从,就连季冠德死后留下来的那个孩子他也亲自照顾了三年。“你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要?”季越东的行李不多,他穿着海军蓝衬衫和一条浅咖色长裤,一个黑色箱子,戴着墨镜,头发剃得很短,听到郑元的话,他便说:“这话你都问了我不下二十遍了。”“哥,我为你急啊,你这没钱了,怎么办?”季越东笑了,他摘下墨镜,侧头看向郑元,“这么多年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自己的生意?我投资房产赚了不少,在北京还有几栋房产和店面,另外我最近投资了一个新能源项目,行情很可观。” 第53章 陆潇毕业后就没回过家,一整年没见到家人。葬礼结束后,他问季舒要不要去他家,季舒摇头,他说:“我想一个人呆着。”陆潇听了就也没勉强,车子在酒店停靠。季舒下车,陆潇趴在车窗口对他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下午来找你。”季舒朝他摆摆手。他回到酒店,在房间里睡了几个小时,可能是因为真的累了,睡得很沉。醒来后看着天花板无所事事,他便拿出笔记本看了会儿网课。几年前读书对他来说还是难于登天的事,可现在却成了他生活里的消遣。一个多小时的课程结束,季舒叫的外卖正好到了。他合上笔记本去开门,接过快餐盒子,低声道谢。快餐多油,季舒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没人叮嘱管教,他就把挑食这个坏习惯发挥的淋漓尽致。快八点的时候,陆潇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刚刚吃过饭,他妈妈退休了,没有之前那么忙,知道他要回家,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他吃得太撑,这个月的运动怕是又白练了。季舒听了就笑,他说你又不胖。“对了,你晚上吃了什么?”季舒瞥向桌上那一盒动都没动的菜,他对陆潇说:“听你的话去酒店楼下吃的,是自助餐,吃了很多。”“那就好。”陆潇打了个哈切,季舒听到了,他捏着手机,轻声道:“你困了吗?”“吃饱了就想睡。”“那我挂了。”“好,你早点睡。”他们挂断电话,季舒懒洋洋地走到桌旁,又吃了几根菜叶子。也许是因为刚才睡了很久,到了晚上他反而还不觉得困。洗了澡躺了很久也没有睡意,季舒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他起身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径直往外走。广东的深夜街头,还有不少小吃摊,季舒买了一杯冰奶茶,特意要了很多珍珠。他在一条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走过,那短短的三年带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到了现在,那么久过去了,时间的痕迹依旧没发磨灭。沿着梧桐树的街道,夏夜的风吹起了衣角,撇去了一丝燥意。双腿似乎不知疲倦,他不知道是走了多久,穿过了一段小路,推开了几扇铁门,最后站在了那栋三层楼高的洋楼前。季舒怔怔地看着,他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房子里的灯……亮了。第45章 45陆潇下午来找季舒, 他联系了几个高中同学。高昊他们几个都在广东发展,高昊自己开了一家酒吧,平日生意都还不错。他们晚上吃过了饭, 就去了高昊的酒吧。酒吧里音乐震耳, 人很多,舞台上有几个穿着豹纹裙的女人在跳舞。陆潇皱起眉头, 揽着季舒的肩膀,大声道:“高昊你行啊,这地方办得还挺热闹的。”高昊笑了笑,“你们喜欢就好。”他指着一楼舞池, 推了一下陆潇的肩膀,“要不要去跳跳?”陆潇侧头看向季舒,询问道:“要去吗?”众人都看向季舒, 喧闹嘈杂就在耳边, 季舒抬起头,漂亮的脸藏在了昏暗光线里,他意兴阑珊倦倦摇头,“你们去吧。”陆潇本也不想去,可被高昊几人拉着,他就只能过去,走之前他对季舒说:“你就在卡座等着,哪里也不要走, 别人和你说话,你也不要回答。”季舒点着头笑了, “我又不是小孩了,你放心吧。”陆潇他们走远,季舒靠在卡座里,拿着刚才高昊给他点的鸡尾酒,舔了一口,皱起了眉。他坐了一会儿,便有人注意到了他,两个打扮火辣的女生走到他面前,“嗨,帅哥,有没有兴趣过去喝一杯?”季舒看过去,一道强光落在他的脸上,他不禁用手挡住,眯着眼,就听到舞台上有人呼喊,“选中啦,今天的幸运嘉宾就是你,来,快上来,这位男生有幸能亲吻我们的兔女郎!”大屏幕上切了两个画面,季舒错愕茫然的脸和那个画着浓妆打扮娇艳的兔女郎,全场欢呼。陆潇投去视线,瞪大双眼,猛地拍了一下高昊的后背,“卧槽,你这酒吧还玩这招?”“图热闹嘛!”这热闹玩到了季舒身上就有些尴尬了,那季舒可比这兔女郎美多了。高昊讪讪一笑,心虚道:“就亲一下,那女的还可以的,季舒不亏啊。”“他妈的,我亏!”陆潇丢下一句话,就从舞池里出来,使劲往季舒那边挤过去。酒吧二楼,郑元玩着骰子,也不知道是谁在笑,“哈哈,这是什么大惊喜,那男的比女的好看啊。”有人叫他,“郑公子快过来看。”郑元抬头,眯起眼打量着屏幕里的人,眼皮慢慢撑大,脸上露出惊讶。随即,他拿出电话拨给季越东,响了三声,季越东接通,郑元立刻道:“我在黑橙酒吧,你猜我看到谁了?”“谁?”“季舒啊,你的季舒。”郑元说着站了起来,推开门跑下楼,他说:“酒吧里有个亲吻兔女郎的幸运环节,季舒正好是那个倒霉鬼。你别急,我现在下去,去把场子稳住,你快过来。”舞池里人多,陆潇好不容易挤了出去,还没碰到季舒,就见一个男人揽住了季舒的肩膀。那人摆了摆手,跃跃欲试的兔女郎就退开了,然后季舒被人带上了楼。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隔着人群,大喊,“季舒。”震耳的音乐恰好响起,他的声音被吞没。郑元带着季舒上楼,走过一段阶梯,他推开门,回头问季舒,“想不到能在这碰到你?”季舒跟着他进去,对他说:“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小意思。”郑元笑了笑,他拉着季舒到里头,和一群人介绍着。 第55章 由几根绳线编织在一起的红绳挡在腕间, 季越东捧着他的手, 要去碰那腕绳。季舒突然挥手把他打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肩膀收紧,警惕地盯着季越东。季越东皱起眉,低声道:“陆潇和我说你……休学了一年。”季舒一震,他往后退,季越东却步步上前。他轻轻松松抓住季舒的手腕,不容他挣扎, 一只手扯开了那根红绳。藏在身子后面的是一段浅色的肉疤,不得法的割腕方式, 没有死成,却留下了一条丑陋的疤。季越东呆呆地看着,季舒抿着嘴唇,咬着牙忍着喉咙里的酸楚。季越东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季舒低头不语,季越东揽住他的肩膀,沉声重复了一遍。“你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季舒时常会去想,如果自己没有长大,如果他没有去喜欢季越东,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离开自己了。可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季越东不喜欢他,不相信他,这个人总是用长辈的目光看待着自己,在他眼里这种喜欢,只不过是小孩子的盲目行事。整整一年,他都在那个死胡同里兜兜转转。他伤害着自己,不吃东西,整日整日的昏睡,不愿起床,躺在房间里看着半空发呆。他休学了一年,那一年,季越东在世界各地旅行。季舒对他说:“你不要再管我了,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了什么会让我难过。”他直勾勾地看着季越东,声音很轻,像是叹息,“你会让我难过。”季越东从未见过这么痛苦复杂的季舒,在他的记忆里,小孩一直都在笑,比多尔多还柔软爱撒娇。而现在季舒呈现在他面前,漂亮的面容好像是灼灼野火,他的脑子里呈现出了一个全新的截然不同的季舒,驳杂着他施加于季舒的痛苦,复杂残酷地生长着。季舒想,季越东可能永远都不会懂自己对他的感情,那种强烈到令人发指的窥探欲望,像是一个疯狂的跟踪狂,一个热烈的信徒,而季越东就是他所朝圣的路。他想要到季越东的心里,去寻找自己的圣殿。但他失败了,不止一次,他在岌岌可危摇摆不定的索桥上掉下来,他摔得粉碎,痛到不能痊愈,他终于是害怕了。季越东终于是站定不动了,季舒继续往前走,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季舒已经被夜色吞没。季舒原本是想在广东多留几日,可因为变故,决定提前回去。一路上他情绪都不高,在飞机上混混沌沌睡了很久,脑袋里被一个梦境充斥。下了飞机,他随着陆潇往外走,机场内外人来人往,他们依次站在候车道排队。季舒拿出手机,右手划开屏幕,习惯性点进朋友圈的红点,一张照片撞进他的眼帘。前几日的情绪持续到了今天,如死寂了的账号突然回春,一张他拍安静地在季舒的朋友圈里占据了一个位置。没有任何文字解释,一张季越东两手抱着多尔多的他拍照几乎让季舒窒息。他呆呆地盯着照片,不知是灯光还是其他原因,季越东的脸上似乎笼了一层钝钝的光,温和平整的眉目,嘴角淡淡的弧度。季舒吞咽唾沫,他觉得自己没救了,只是隔着屏幕看着季越东盯着镜头的眼就觉得头晕目眩。他还溺在水中时,季越东发来信息,是几张多尔多的照片。季舒死死盯着那“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停停顿顿,最后没了动静。一股无名火从胸口涌出,季舒捏紧了手机,问他:“你要做什么?”当初季越东出国,季舒去了北京,多尔多便送回了郑元那儿,如今都回来了,季越东便也把多尔多给接了回来。他顿了顿,回复道:“多尔多生病了,它的神经系统出现问题,我也是刚知道,它不能跳了。”季舒盯着这行字,他咬着嘴唇想要回复,陆潇轻拍他的肩膀,“到我们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陆潇上前拉开门,季舒紧跟着坐了进去。陆潇在他身边坐下,季舒看着还未回复的对话框,手机翻转扣在掌心里。他侧头看着陆潇,问:“是你和他说,我休学的事吗?”那个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陆潇叹了一口气,“季舒,我很担心你。”两年前季舒的样子他想都不敢想,鲜血从袖口淌下,像是一条毒蛇吐着信。他坐在沙发里,盯着自己的伤口,轻声呢喃,“我不敢,我不敢死。”“司机,停车。”季舒突然出声,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情绪口子似乎出了错。车停下,他推开门往外跑,陆潇喊着他,“季舒,你别跑,有车,季舒别跑了。”陆潇睁大眼,根本来不及阻止,季舒的身体被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撞翻,车和人双双倒地。摩托车车主像是喝了酒,红着脸跑过来,陆潇从出租车上下来,小心翼翼捞起季舒,季舒捂着侧腰,痛得说不出话来。摩托车司机走过来支支吾吾说不是故意的,陆潇皱着眉不耐烦地摆手,他抱着季舒回到车内。季舒蜷缩成一团,他脸上都是汗,裤子都刮破了,膝盖上蹭来了个大口子。他听到陆潇叫着自己的名字,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挂了急诊,检查出来是软组织损伤,只是皮外伤,但季舒怕疼。护士替他在几处擦伤处抹了药膏,碰到膝盖的时候,季舒的脸煞白。他们从医院出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几个小时,大半夜的根本叫不到车,夜市都收摊了,季舒两只膝盖包着纱布,手上也是,看着实在是可怜。陆潇让他在门口等着,他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车。季舒和他说谢谢又说对不起,陆潇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么客气做什么?谁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他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思绪飘散,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刚才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几分钟里,一行字反反复复输入了十几次。最后还是全部都删掉了,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往前删去,直到空白,季舒抬起头,看到了马路对过路灯下站着的人。他不敢置信揉着眼睛,对方朝他走来,等过一个红灯,站在几条白色实线,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扶着季舒。季舒像是傻了,他身上的锐角又一次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他听到季越东还带着喘的声音,季越东说:“你朋友和我说你出车祸了,我坐了最近一班的飞机过来。”第47章 47陆潇站在路的另一头, 树影挡住了他,他拿出手机给季舒发了一条信息,一个歉意的笑脸, 一句突然有事先走啦!发完这句话, 他看着悄无声息的对话框,安静地转过身。在医院时他便联系了季越东, 几个小时,广东到北京,季越东赶过来了。陆潇喜欢季舒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那喜欢已经不是在意自己的感受了, 而是把季舒放在了心里的第一位。他希望季舒能过得好,至少能好好吃饭,季舒太瘦了。他最后看了季舒一眼, 然后回头。这是他最后一次退让, 如果季越东依旧会让季舒难过,那么他就不会再犹豫了。 第57章 客厅里没有动静,他想象着季越东在做什么,可是分开的太久了,他对于季越东的想象力已经丧失。一直到了早上,天微亮,季舒终于是忍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睡意里挤进去了一个梦,他在梦里一直在走,前面是一条看不到头的路,他独身一人,心里彷徨无助。他想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他喜爱安逸的生活,喜欢窝在被窝里睡懒觉,喜欢下雨天一整日不出门,也喜欢向着季越东无所顾忌的撒娇。可这并不简单,渐渐长大后,他也开始明白季越东的顾虑。就像他以前不知道汤臣,长大后他便全都懂了。活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生不由己。然而就算他能去理解,却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他拼了命地想去证明自己可以,自己能够担得起这份爱。他期盼着长大,期盼着去爱季越东,可季越东却在他成年后不作停顿离开了他。季舒从梦中惊醒,他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鼻尖的酸涩全都压在了一起。几声叩门轻轻响起,季越东的声音隔着一扇门钻进季舒心里,他说:“小舒,你醒了吗?我煮了粥,你要喝吗?”季舒一震,像只仓鼠,“咻”地抬起头。他看向门外,掩着嘴,声音干涩,“我不想喝。”“那我温在电饭煲里了,你要是饿了,去吃吧。”他说着朝厨房里走。季舒听到他渐远的脚步声,愣了几秒,随即坐了起来,膝盖刮到了床边,他叫了一声。小腿抽痛,身体直勾勾往前倒,跌在了床下。他疼得眼眶发红,躺在地上,想着季越东是不是又要走了。门猛地被推开,季舒的身体被一双手捞起,他明明长高了不少,可重量却比高中时没有大多少,还是一只小羊羔。季舒把他捧在手心,季舒心里沥涝成灾,河水泛滥把他淹没。“怎么摔了?”“腿疼,没站稳。”“我看看。”季越东捏着他的小腿,递到自己眼前,膝盖上的纱布隐约透着血丝,季越东说:“要去医院重新包扎了。”季舒沉默,季越东的视线顺着他的膝盖往下,落在了他纤细的脚踝上,一只手便能握住的脚踝上圈了一根细小的链子。链子边缘已经磨损泛白旧,季越东本来也有一根,却在沙漠险些丧命时弄丢了。那是他们在佛罗里达游玩时,一起买的。他对他说对不起,季舒推开他,自己摇晃着慢慢爬起来。他低头看着季越东,对他说:“你不需要和我道歉,你没有错,你只是不爱我。”他是真的长大了,不会再去强求这些。季越东看到他发红的下眼睑,缓缓吸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季舒,他把季舒从瑞士带回来,看着他长大,他施加了季舒一些快乐也剥夺了一些快乐。他从来不要求季舒能够成为什么,他也不喜欢季舒成为温室里的玫瑰。他离开了五年,季舒的确是长大了,他考入了医学院,他以后会成为一个医生,他足够的优秀,也会变得足够强大。这种成长是季越东所期盼的,也是他心疼的。他伸出手抚摸着季舒的手腕,在腕间疤痕上摩挲,他说:“你长大了。”像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打开宝藏大门的谜语,他说下这句话,“咔嗒”一声,心里的锁掉了。季舒呆呆地看着他,季越东站了起来,没有松开手,他对季舒说:“走吧,先去医院。”去了医院重新包扎,纱布拿掉换了新的上去,膝盖上的皮肉泛着血丝,季舒疼得肩膀发抖。季越东扶住他的后背,若是以前,季舒会埋到他的怀里,像是小动物一样轻轻蹭着撒娇。可现在他不敢了,他收紧了肩膀,让自己表现得没那么脆弱。从医院出来,季越东说去买几件衣服。他匆匆忙忙过来,什么都没带。季舒走在他身旁,侧头看着店铺玻璃里的投影,他们的身影交错在一起,像是一个人。下午季舒还要去学校,他请了几天假,他们学校的课业又不轻松,他到现在为止都还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当时考这个学校全凭着一股执念,但这念头在季越东离开后就全都消失了。医科大念得很吃力,不管是要背的还是操作,都不是他所擅长。很长一段时间,他伏案在黎明醒来,几本翻开的书在手边,他伸手去摸,拿起后继续看下去。这样的日子好像是看不到头的,特别是成年之后,与周遭的格格不入,更让他觉得吃力疲惫,和与日俱增的厌世。打了的士,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季舒下车,拉着车门,低头说:“我下午有四节课,如果你要走,记得告诉我。”季越东一愣,他张了张嘴,季舒已经合上了车门。前面司机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就前面停下吧。”车子在路口停下,季越东下车,走到学校对面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坐了一个下午。季舒坐在窗口,外面阳光很好,树影婆娑,几只麻雀停在树梢上。季舒怔怔地盯着,思绪神游,手臂突然被碰了碰,他反应过来,侧头看去。是个女生,他看着对方的脸,没有什么印象。对方小声说:“你眼睛不舒服吗?流眼泪了。”季舒立刻低下头,用手擦去眼角旁的泪,他撇过头去,低声说:“是太阳太刺眼了。”他问身边的同学借了之前课的笔记,快下课时,他收到季越东的信息,说是在门口等他。季舒盯着那条信息,很久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季越东左手提着两个纸袋,右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才想起来烟盒在换下的衣服里。恰好这时学生从教学楼里出来,季越东眯起眼看过去,在人群里一眼便找到了季舒。那个孩子和以前一模一样,慢吞吞地走在人群里,后面有人挤了他一下,他就往侧让了让。季越东快步朝前走去,季舒看到他愣在原地,季越东来到他面前,对他说:“回家吧。”季舒垂眸看着季越东朝自己递过来的手,他“嗯”了一声,径直走了过去。他住的地方离学校就几站地铁的距离,季舒指着不远处的地铁口,“去坐地铁吧。”季越东不可能说不,乖乖地跟在季舒身后。下班晚高峰,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季越东第一次乘坐地铁,他在站口外踌躇,季舒看了他一眼,替他用手机买了一张地铁卡。进入站内,乌泱泱一大片人,季舒被往前挤。季越东张开手护在他身边,季舒的后背往后撞,肩膀缩紧,他听到季越东的呼吸声,吞咽着唾沫想让季越东放开自己。这时,列车进站的提示音响起,身后的人往前挤,季越东猛地前倾又站定,他俯下季舒耳边,呼吸滚烫,他问:“碰到伤口了吗?疼不疼?”季舒嘴唇发抖,他咬着舌头,隔了几秒,摇头细声道:“不……不疼。”车门打开了,他们挤到了车内。季舒站到角落,季越东的手撑在他的一侧,挡住了身后不断挤过来的人。季舒撑开眼皮,看着季越东贴着一层青色胡渣的下巴。列车停站,车门再次打开,进来了更多的人,季越东又往前了几步。他们的距离更近了,季舒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桃子味气息包裹住他。也许是因为车厢闷热,他的脑袋被晒晕,鼻翼翕动,等反应过来,额头已经磕进了季越东的肩窝里。季越东低头,季舒的发丝垂落,握在掌心是细软柔顺。 第59章 他意兴阑珊地看着旁人说笑,垂下眼睫毛,盯着手机里的照片。一分钟前,他问季舒在哪里玩?季舒很快回答他,说是在巴黎。季越东盯着他发来的照片,和陆潇一起,笑脸盈盈。季越东吁了一口气,突然手被拉住,身边有人贴过来,叫他季先生。他抬起眼看去,是一个看着年纪很小的男孩。这样的小孩,让他想起了季舒,像又不像,季舒不会叫他季先生,也不会这么谄媚。季越东皱起眉,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不快。他站了起来,那男孩也紧跟着起身,喊着他季先生,在他提高声音,“我叫昭昭,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不远郑元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还是个文化人。”昭昭笑了,他说,“我是医科大的,暑假回广东赚些外快。”郑元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季越东神色微怔,低声问:“北京的?”昭昭点头,郑元来了兴趣,问他:“那你知道季舒吗?”“季舒?”昭昭想了想,“是长得很漂亮的吗?”“对对对,漂亮得都不像个人。”郑元接了一句,季越东皱起眉看他。昭昭在边上点头附和,“真的很漂亮,不过听说很高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休学了一年。”郑元看向季越东,能看到他黯淡的神色。昭昭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脸上,这种场合,他没有去问季舒和他们的关系。季越东从里面出来,对郑元说:“给他点钱,让他以后别来了。”郑元走到他身边,轻轻嗅了嗅,“怎么还是蜜桃味?”“都习惯了。”郑元有时候真不明白季越东在想些什么,老大不小了,还那么喜欢掩着藏着,他对季越东说:“你要是喜欢那小孩就去追啊?反正他现在也长大了,你还有什么顾忌?”季越东沉默了片刻,他对郑元说:“我配不上他。”他是季冠德捡回来的孤儿,从小活在了底层,拼了命地努力,才有资格成为季家的一条狗。就算他隐藏得多好,他的自卑依旧。季越东手里的烟快燃尽了,这是最后一根,他嗅着那股淡淡的蜜桃,咬着烟味缓缓吁了一口气。郑元有种怒其不争的感觉,他张张嘴还想说句,便听季越东的手机响了。季越东抖掉烟灰,低头看到来电,微微一愣,按下通话,低声道:“陆潇?”电话里,陆潇的声音急切,他问季越东,“你能联系到季舒吗?”季越东呆了呆,立刻问:“怎么了?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和我?没有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季越东深呼吸,他喉咙发紧,手机紧贴着耳廓,他压低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季舒骗了他们,那些发给季越东的照片是早在去年他和陆潇一起拍的,而他则对陆潇说自己要回广东。陆潇在电话里快要哭了,他哽着嗓子说:“我打不通他电话。”季越东缓声安慰,他对陆潇说:“你别急,我去找他。”季越东掐灭了烟,沉下了脸,他问郑元,“你手头上有多少人能用?”“要做什么?”“季舒不见了,可能在广东。”天不算很热,季舒穿着一件靛蓝色长袖,到膝盖的咖色短裤,膝盖上的纱布取下来后,膝盖骨头上爬着刚刚愈合的疤。他站在路口,苍穹像是一条蜿蜒毒蛇,来来往往的人站在斑马线外,红灯闪烁亮起了绿,身后的人往前走。他恍惚回神,被推了一下,膝盖的疤口像是撕开,差点站不稳,有人提高声音让他看路。季舒抬起头,绿灯在他眼里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他不敢走过去,身边的人把他挤开,季舒退到了路的另一边。一辆车刹在他身前,车里的人摇下玻璃,骂他没长眼睛吗。季舒咬着牙,大口喘气,他神情钝钝道着歉。电话里,季越东听到陆潇说:“有件事情季舒不让我说,可其实是他这些年精神一直都不好,休学一年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慢慢好转后也没有断过药。前几天他的心理医生联系我,说最近季舒很反常,让我留意些,可我……”说到这,陆潇顿住,电话的这头,高个男生抱着头蹲了下来,他后背绷紧,他说都怪我。如果他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不想去管季舒,那么季舒也就不会联系不到。季越东听着陆潇的哽咽,气息沉在胸口,他对陆潇说,“这不是你的错。”是他,都是因为他。他曾说要照顾季舒,要陪伴季舒,可他却把季舒丢下了,是他的一味逃避,是他的自以为是,伤害了季舒。与陆潇结束通话,季越东动用人脉,去联络了其他人,查到了季舒的出入境信息,得知他还在国内,最近一笔账单的地点就是在白云机场附近,季越东悬在半空的心才算半落。他来回踱步,这时郑元快步走来,扯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声说:“季舒找到了。”“人在医院,路上看到的人说,是在路上跌了一觉,然后就起不来了。检查过了,身上没有受伤,但精神不稳定,医院那边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已经睡下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季越东坐进车内,神色如这片无光的夜。车子赶到医院,他下车直奔季舒病房。站在楼梯口,熟悉的过道,一如数年前,季冠德临终托孤。他当时是什么心情,扯着脖子上的锁链,妄想着自由,对于即将接手的小孩不屑一顾,他本以为只要潦潦草草照顾到他成年就了事,可他想错了。季越东站在门前,缓缓推开门。房间内亮着小灯,季舒蜷缩在那片昏暗里,季越东走近,伸手拉着被子掩在季舒肩头。走廊上有人走过,未关紧的窗被风吹动,季越东的目光从季舒脸上挪开,他走到窗口,那那条透风的缝隙轻轻拉上。他站在玻璃前,浅浅的影子映在眼前,他回头便看到季舒坐了起来。 第61章 他知道自己病了,生了一场大病。病房内,季越东听着季舒安静的陈述,闭上眼又睁开眼,情绪隐忍又克制。他小心翼翼抱着这一团易碎的水晶,低头,额抵着额,鼻尖碰在了一起,轻轻蹭过。季越东对他说:“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季舒躺在眼泪里,呼吸逐渐平复,他似乎睡着了,手却紧紧揪住季越东的袖子。季越东维持着抱他的动作久久不动,直到半个胳膊都麻木了,他稍微动了动,袖子就立刻被拉紧。季舒像被噩梦惊醒,睁大眼看着季越东,声音微弱,他说:“你又要走了吗?”季越东反手握住他的手,手指交错,他低声说:“我不走。”他换了个姿势,环抱住季舒的肩膀,低头俯在季舒耳边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季舒摇头又点头,季越东笑着问他究竟要不要,季舒才说要的。季越东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季舒小口喝着,季越东又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季舒刚才消耗了太多情绪,此刻松弛下来,神情倦怠,他低声道:“我想再睡一会。”这一夜格外的长,季越东重新把季舒拉入了自己的未来,把原本既定的计划重新洗牌。而后想了一整夜,他与季舒的将来。季舒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醒过来时,眼睛很涩,他伸手去揉,手腕被拉开,沾了水的湿毛巾擦过他的眼周。他睁开眼,出神地看着季越东,几秒之后拉起被子,像只小蜗牛,慢吞吞缩了进去。季越东笑了,他说:“躲什么?”季舒不说话,被子里的脑袋动了动,季越东拉了一下他的被子,没拉动。季舒把自己藏在被子里,思绪却溜在外头。季越东说了几句,他都没应,然后就听到低沉的笑,身边的气息一空,他愣了一下,立刻探出头,两只眼睛暴.露在外,目光掉进了季越东含笑花的眼睛里。薄薄的晨曦之下,季越东的脸似被光笼罩,季舒听到他说:“起来吧,我带你回家。”许久未住人的老房子外墙上攀了一层爬山虎,季舒从车上下来,站在一大片的绿意前,仰头看着。季越东走到他身边,同季舒一起抬头,他说:“我不常来住,也没怎么管这些,明天我让人来把它除掉。”“不用。”季舒顿了顿,“我挺喜欢的。”他推开门,屋内已经被打扫过,和以前几乎一样,季舒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季越东站在窗口,从这里能看到院子里的小树。季舒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以前给多尔多买的玩具,他眨了眨眼,问:“多尔多还在郑元那里养着吗?”季越东摇头,他指着窗外,对季舒说:“多尔多在外面,那株小树下。”季舒走到窗口,没敢出去,他趴在玻璃上,呆呆地看着。季越东站在他身后,看到他颤抖的肩膀,隔了很久,听他说:“我该来看看它的,你和我说,你把多尔多也接了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来看看它的。”季越东从身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发顶,他低声道:“你那么喜欢它,它是知道的。下辈子它还是会找到你,来做你的小兔子。”季舒摇头,“不要了,我不要它做我的兔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就让多尔多变成一个人吧。”季舒被季越东接回来后,精神状况好了很多。季越东联系到了季舒的心理医生,经过季舒的允许,了解到了季舒的情况。双相障碍复发率很高,这一次季舒便是停药后复发,季越东听从医生指导,把季舒要吃的药每日诺列好,定时提醒季舒服用。他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季舒身上,只是生病了的季舒,有时候的确是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安静的,比以前更不喜欢说话,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脸色很冷,季越东同他说话,他才会掀一掀眼皮。他很喜欢看电影,白日里就拉着季越东缩在沙发上,两个人挨在一块,电影从开始到结束,大概是吃了药的缘故,他一直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没有一次电影是看完整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医科大里的学习效率一直都很低。他恼恨生病的自己,怨愤那些治疗药物,可没办法,他要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这么做。一部电影放到了片尾,季舒趴在季越东身上,他睡了大概有半小时左右,醒来后,昏昏沉沉愣了很久。季越东轻轻抚过他的后脑勺,问他,“饿了吗?”季舒点头,他说:“我想吃饺子,你下的饺子。”“家里没饺子,我出去买。”季舒应着,季越东对他说:“那你呆在家里,我很快就回来。”“好。”附近没有超市,季越东开了二十分钟,去超市买了几盒速冻饺子,又拿了一些甜食。回去的时候堵车,回到家比预计晚了半个多小时,季舒还是坐在沙发里,拿着遥控不停地换台。季越东拎着两袋饺子,季舒看到他,眼皮微微掀开,一声不吭。季越东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他走到季舒跟前,蹲下来对季舒说:“抱歉,我回来的时候堵车了,迟了些。”“我以为你又走了。”“我不走。”季越东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去给你煮饺子。”来回差不多一小时买来的饺子下锅,煮开后捞出来,热腾腾冒着气。季越东端着饺子走到季舒身前,季舒看了一眼,撇开头去,说:“我不想吃了。”季越东愣了愣,季舒沉着脸,把他推开,往楼上走起。盛着饺子的盘底烫着手心,季越东想到心理医生叮嘱过他的话,双相障碍这类患者大多情绪不稳定,易激惹。他心里早有准备,只是等到真的遇到,心口还是像被踹了一脚,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季舒坐在房间里发呆,季越东温了一杯牛奶上楼,房间门虚掩着。他轻叩门,季舒没出声,季越东推开门进去,看到季舒坐在飘窗上。他拿着杯子坐下,一只手环住季舒的肩膀,他凑过去低声问:“怎么了,不开心了吗?”季舒不想说话,季越东也不再问,把牛奶递给季舒,“喝点牛奶?”“我不想喝。”“不饿吗?”季越东的手顿在半空没有放下,他柔声道:“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都说了,我不想吃。”季舒把他的手推开,牛奶从杯子里洒开,溅在了季越东的衣服上。气氛僵滞,季舒盯着那片牛奶渍,睫毛抖了抖。季越东起身,季舒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他缓过神,焦急道:“对不起。” 第63章 楼下餐厅是一张大桌子,像是家庭聚会一样,和其他房客围坐在一起。一人一份定食,季舒刚刚睡醒没什么胃口,把碗里猪排夹起来放到季越东碗里。季越东侧头问他:“不喜欢吃这个?”季舒把目光放在季越东碟子里的小布丁上,他舔了一下嘴唇,说:“我用猪排和你交换布丁。”季越东抿嘴笑了,他把甜牛奶也归给了季舒,“牛奶也给你。”“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说话的是坐在他们对面的女房客,逗着身边的小孩,笑看着他们。季舒仰起头和季越东对视,季越东把吸管戳进牛奶里递给他,季舒喝了一口,小声喊他哥。季越东咬了一口猪排,嘴边的笑是掩不住了。吃过饭,要去楼上时,房东喊住了他们,操着生疏的英语告诉他们,房子后面的院子里有露天的温泉。季舒走到楼上,一到房间又趴了下来,季越东把他拉起来,“刚吃过饭不要躺下去。”季舒懒懒散散坐起来,他把甜食都给吃了,打了一个小嗝,呼出来的都是草莓布丁的味道。他捂住嘴,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季越东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休息会儿去泡温泉怎么样?”季舒问他,“可以吗?”“有什么不可以?”季越东把他的泳裤翻出来。季舒坐在床边,手撑在膝盖上,小腿摇晃,他看着季越东说:“你怎么拿了这条?”季越东愣了愣,“怎么了,不好看?”他把泳裤抖开,靛青色的平角泳裤晃了晃,季越东没什么审美眼光,也不知道好不好看。季舒跳了下来,一把拽住那条泳裤,脸上薄薄一层红,他说没什么,而后把揪着泳裤把手背到身后。温泉很大,分了几个池子,他们洗完了澡过去,特意选了晚一些,到了之后都没什么人了。池水温热,灯光昏暗,水里黑漆漆一片,季舒有点害怕。他五年来维持的独立自主在季越东面前就几乎都瓦解。他还是那个很怕黑爱撒娇的小男孩,两只手抱着季越东的胳膊不放开,小声说:“你抱我下去。”季越东把他身上披着的大毛巾拿掉,搂住他的腰打横抱起来。季舒笑了一声,他已经很久没那么开心了,手攀着季越东的胳膊,把脸递过去,贪婪地嗅着季越东身上的气息。身体沉入了水里,“哗啦”一声,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的四肢。他被放下来,双脚落在微凉的石头上,沉浮了几下,身体向下沉,胳膊被季越东拽住扣入怀中。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季舒睫毛上挂着几滴水珠,昏暗模糊的光线里滋生出数不尽的暧昧,他往前,沾了水的唇擦过季越东的下巴,微微张开,一口咬住了那突起的喉结。季越东一声闷哼,季舒像只初生的兽崽,牙齿的痕迹遍布季越东的整段脖颈,他一边咬一边小声念叨:“你是我的。”在季舒肆无忌惮的爱意里,季越东想到了那场落在肯尼亚的雨,他与草原上的动物一起仓皇而逃,丢掉了那个爱自己的小男孩。季舒其实从未变过,他有着谁都不曾拥有的勇气,他对于爱的表达,比任何人都要真实。在一次又一次的述说着爱意的情话里,季越东回应他,拉起季舒的手,手指交错,紧紧扣住,他说:“我是你的。”季舒的身体震动,他抬起头,下巴突然被捏住,有些疼,他来不及述痛,身前投下阴影,季越东威吻住了他。他无法呼吸,身体下滑几乎掉到水里,被季越东捞了起来,放在池边。所幸是夜深无人,灯光又那么暗。他脸上的红,藏在了这层黑夜里。他听到水声,他深深吸气,定定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季越东。水滴沿着皮肤往下淌,一滴两滴。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低声问他:“小舒,你接受我的追求了吗?”郑元对季越东的感情生活评价就是老派不得劲,没有一点商场上的杀伐决断,喜欢个人弄得自己那么痛苦,搞到手了还瞻前顾后说要再踏踏实实追求一遍,实在是让郑公司恨铁不成钢。此时此刻,四周安静得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季舒站了起来,他说:“你觉得呢?”那条靛青色的泳裤掉在了地上,季越东一愣,立刻上前,拿起毛巾把他裹住。季舒靠在他怀里,捧着季越东的脸,在他日思夜想的嘴唇上不停地吻着。第52章 52季越东把季舒抱在怀里, 宽大的毛巾几乎把季舒整个覆盖。像是擒获住猎物的野兽,掠夺着怀里的小羊。草原上的雨季,野兽的汛期, 躁动的心在体内跳动, 皮肤逐渐变得滚烫,季舒蜷在他怀里颤抖。他想要把毛巾拿开, 手又被季越东用力按住,他哭诉似看着他,“热。”季越东低声说:“乖,忍忍。”季舒觉得自己吃的可能不是帕罗西汀, 而是某类催.情药物。走上楼梯,楼梯的壁灯照在季舒发红的脸上。木质楼梯发出“咯吱”响声,他的手环住季越东的腰, 低头埋在季越东的胸前, 他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到了二楼,季越东把他放下来,揽着季舒的肩膀走到门口,他拿着钥匙开门。季舒歪歪扭扭靠在门框上,他变得异常兴奋,眼睛发亮地看着季越东。“咔嚓”一声,门开了。季越东推开门,季舒就立刻朝季越东撞过去, “咣当”一声,门晃了晃。季越东把他擒住, 向来处事不惊的男人露出为难无奈的神色,攥住他的衣服,像是揪小鸡一样,把他给拽进了房间里。季舒在房间里蹦蹦跳跳,毛巾都掉在了地上。季越东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大毛巾重新给他披上,他抓着季舒的手,对他说:“这里隔音不好,安静些,隔壁会听到的。”“你亲我,亲我……我就不吵了。”季舒把身上的毛巾丢开,白色的大毛巾掉在了地上,他朝季越东过去,皮肤白到发光。雌雄同体的病态与艳丽,不再青涩,吻是湿淋淋的雨,碰到了滚烫的岩石,而后瞬间蒸发。 第65章 季越东没吭声,季舒自顾自说道:“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在一起。”“你呢?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要和我说。”“我还没答应你要告诉你,是你自己主动说的。”“啊,你竟然耍赖。”季舒指着季越东一脸震惊,季越东握住他的手,包在掌心里。“走吧,下山了。”季越东拉着他往下走,季舒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季越东的背影和从前一样,高大的像是一座山,支撑着他的山,他往前,一直在往前,追随着这座山,他不想翻越,只想着在上面安营扎寨。如今,他的梦成真了。他撒开季越东的手,往下跑,蹦蹦跳跳像只兔子,一步三回头,他对季越东大喊道:“我比你快。”季越东走在后头,忍不住提醒他,“小心些,别摔了。”季舒听着熟悉的叮嘱哈哈大笑,他又朝季越东扑过去,用力地抱住,拼命地呼吸嗅着季越东身上的气味,他说:“我又有家了。”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是育儿了!第53章 53列车抵达池袋, 季越东推了推靠在自己肩头的季舒,小朋友睡得很熟,季越东轻喊了两句, 他才懵懵然醒来, “怎么了?”“到站了。”季越东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拖着行李箱, 一手拉着季舒的手往外走。走出车站,天边晚霞坠下,季舒小跑了几步,季越东跟在他身后, 朝他伸出手。他们先去了酒店登记住宿,把行李放好后出来,这附近吃的东西还挺多。他们找了家小酒馆, 听着舞台上的歌手弹吉他唱着原创, 日文曲调慢悠悠慵懒着,季舒偷偷把季越东给他点的牛奶推到一边,把季越东的酒喝了大半。这里的夜暗得很慢,形形色色的人在灯光里穿梭。他们漫步在其中,走在凌晨的路灯下,藏在僻静无人的阴影里交换一支烟,厮磨一个吻。季舒喜欢这个地方,他的头发长了些, 扬起头接吻的时候柔顺垂落。回酒店的路其实不长,但季舒似乎等不及, 叫了的士,十分钟的路,五分钟到。车内是逼仄,身体是燥热,心是兴奋。车停在了酒店门口,季舒拉开车门,迫不及待下车。季越东跟在他身后,季舒走进酒店,扭头催促,“快一点。”季越东一顿,加快了脚步,路过大堂前台,余光瞥到前台闪烁带着笑意的目光,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尖。电梯里四面都是玻璃,季舒靠在玻璃墙上,侧头看他。季越东按下十八层,季舒看着慢慢往上跳的层数,朝季越东靠过去。他像是朵一夜绽开了的玫瑰,无时无刻都不是在勾.引。他用头去撞季越东的肩膀,小声咕哝,“怎么还不到啊?”季越东按住他的后脑勺,看了眼右上角的摄像头,低声叮嘱,“别乱动。”“叮”的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季越东搂住季舒的腰往外走。走廊上的灯光不算亮,深夜静悄悄,季越东让他安静些,季舒听话地点头。他们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季越东拿着房卡刷门。季舒就从身后抱住他,脸趴在他的背上,他的鼻尖轻轻蹭,嘴唇若有若无碰着。隔着单薄的衣服布料,滚烫炙热的呼吸像是能把皮肤穿透,季越东深吸一口气,后背僵硬。门开了,他转过头,低头看着季舒。小朋友的脸很红,可能是喝酒的缘故,也可能不是。他把人拉入自己怀中,门轻轻合拢,季舒的后背靠在门版上,季越东挑起他的下巴,温柔至极的吻落在他的眉心、鼻尖还有嘴唇上。季舒被温待,却还是忍不住问他,“你爱我吗?”季越东碰着他的脸,啜了一口他的下唇,他说:“我爱你。”“我是你宝贝吗?”“是的,你是我的宝贝。”季越东往下压,从嘴唇吻到了脖颈,细细绵绵的吻,他含着季舒的耳垂。季舒“唔”了一声,听到季越东说:“你在我心里生根了。”季舒笑了,季越东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吻他,他张开手满足地抱住心上的人,他说:“你把我种下了,就得负责施肥。”季舒揪着那个他所痴迷的人,在颠倒之中,哭声细碎不成调。他的身体为季越东演奏,成了黑白琴键,成了诵爱的曲谱。在彻底长大后,落下的果实,捧在手里一口咬下,多汁又甜美。季舒品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后,就似着迷了一般,缠着季越东不肯放开。他们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耳鬓厮磨,在黄昏街道的长椅上看着白鸽飞起,季舒拉住季越东的手,扯到自己这边,在人来人往前吻住了季越东。吻是密集小节奏的鼓点,每一次每一下让心脏砰砰跳,季越东觉得时光像是在倒退,青涩的少年期重返。他们走在夏天的街道,披着阳光戴着大墨镜,松松垮垮的短袖短裤,一人一支牛奶味的冰棍。季越东把季舒拍的照片发给郑元,郑公子惊得一个鲤鱼打滚爬了起来,他捏着手机,立刻拨了过去,“这不是东哥,我的东哥哪里去了?”季越东翘着腿,到膝盖的短裤,宽松的短袖,衣服上印着皮卡丘。他和季舒刚刚在日本的影院看完一场电影,从商店里买了一模一样的电影周边衫穿,他像是年轻了十岁或者二十岁,嘴角含着笑,他对郑元说:“你也去谈个恋爱吧,一直单着多寂寞。”郑元震惊于他这个马后炮,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从日本回来,季舒买了一大堆礼物,送给陆潇的居多,占据了大半个行李箱,有陆潇想要的游戏机、限量版的耳机、球鞋还有各类杂七杂八的小礼物。季越东替他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盘腿坐在地上,用季舒买的礼品袋一样样放好,又拿出卡片,他仰起头问季舒,“卡面上的内容是不是该你写?” 第67章 深夜十一点,季越东靠坐在沙发里,季舒还没回家,他一边看书一边等着。目光落在文字上,心思却在了百里以外。以前都是季舒等他回家,他加班到深夜,季舒就在沙发上等到深夜,客厅里的灯一直都是为他亮着。他就算在疲惫,看到沙发上蜷着的小孩时,整日的倦意也就都消失了。现在换他等着季舒,换他为季舒亮着那盏灯。“咔嚓”一声,门从外推开,季舒摘下帽子丢在桌上,又把背包放下,他没有看季越东一眼,径直往厨房走去。季越东站了起来,神色呆愣,把书放下后立刻跟了过去。季舒觉得有些饿,他在厨房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可以吃的东西,他皱着眉,心里就跟塞了一块石头。季越东走到他身后,观察着他的脸色,低声问:“饿了吗?我给你煮面吃?”“不吃了。”季舒丢下三个字往外走。季越东跟在他身后,拉住季舒的胳膊,声音还是软着的,他问:“怎么了?学习太累了吗?”季舒走了几步站定,他知道季越东和那个徐昭昭没有干系,可就算知道,他那愈演愈烈的占有欲,让他光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季越东三个字就受不了。他不想在季越东面前暴露自己善妒的一面,就跟深闺怨妇似的,他挥开手,“我没事,你不要管我。”季越东看着他负气的样子,又把他拉了回来,扣在自己怀里,像是安慰小孩,亲了亲季舒的脸颊,他对季舒说:“我们要好好沟通,有什么不满意不高兴的也要立刻提出来,这样我才能解决。”他把季舒转过来,彼此对视,继续说道:“季舒,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了后,每天都能够是快乐的。”下一秒,季舒张嘴问:“你认识徐昭昭吗?”季越东眨了眨眼,面上困惑,“这是谁?”季舒吁了一口气,他说:“算了,你都不记得了,我还生什么气。”季越东盯着他的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低下头吻季舒,漫长的接吻时间让季舒大脑缺氧。他的头抵在季越东的胸前,拼命地呼吸,然后听季越东说:“我不可能会对别人感兴趣,那是没有意义的事。”季舒小口喘气,他说:“我知道。”季越东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季舒有些恼羞成怒,抱着季越东用脑袋去撞他,“你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你说爱我,就不会食言。但……我偶尔嫉妒一下吃醋一回都不可以吗!”季越东愣住,他沉默几秒,随即失笑道:“可以,当然可以。”季越东和季舒迟来的夜晚,吃醋了的小孩今晚格外被动。咬着枕巾,匍匐在床上,他小声抽泣,对季越东说:“别那么用力。”季越东看着夜色里似乎在发光的身体,他顿了顿,拉住季舒的手腕,把人拽起来。季舒的腰柔软后弯,黑色的头发长了很多,还没来得及去修剪,发梢贴在后颈。他的肩膀绷紧,听到季越东说:“我偶尔用力一回都不可以吗?”季舒都不敢相信这是季越东说的话,一脸茫然,随后又是一连串不成调的高音。他抱住枕头的手被季越东拉了出来,手指交错,按在了一侧。…………北京的冬天轰轰烈烈来临,这应该是季越东在这边的第一个冬季,房间里的暖气很暖和,屋外却是冰天雪地,干燥的冷空气好像能把人给冻穿。他第一次在冬天里穿上了羽绒服,到膝盖的黑色大羽绒服,里面则还是不服输的一件毛衣一条单裤。郑元来北京找他,两个老男人已经过了泡吧喝酒的年纪,乖乖找了个茶室,聊了一下午。季越东剪了头发,穿了件靛蓝色的毛衣和卡其色长裤,配了副眼镜戴上,把戾气收敛了些,添了几分斯文。快五点的时候,季舒的电话准时响起,说自己下课了,让他来接。季越东含笑着说好,让他不要先急着从学校出来,在里面等着,他到了会打电话。郑元在边上听着,问他是谁,季越东挑眉道:“家里人。”看着这春.心荡.漾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郑元骂他衣冠禽.兽,季越东笑着说:“我还能禽.兽一把,你能吗?”这天真是反过来了,郑元无语凝噎,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水,他站起身,瞥见季越东从桌上果盘里捞水果糖往口袋里放,他嫌弃地撇着嘴,“你这是干嘛?”季越东放了几颗糖在衣服口袋里,他说:“季舒爱吃糖,给他的。”郑元觉得自己就不该去问,他先推开门出去,知道季越东刚才就已经把帐结了,他就“啧”了一声,不怎么乐意道:“不是说我来付的吗?”季越东笑了笑,穿好衣服,他说:“下次再说。”两人出门,车停在路对面的停车场上,阴蓝色的天飘着雪,冷风簌簌。郑元衣服轻薄,出来后被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看到身边从头裹到脚的季越东,骂了句脏话。“这怎么那么冷?”“是你衣服穿太少了。”季越东把羽绒帽戴上,整张脸都严严实实藏在了里面。到了停车场,季越东开了车门,郑元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他缩在后面瑟瑟发抖,不停地喊着让季越东快把暖气开了。车内温度上升,季越东等了几分钟,车子开出车库后,手机有了信号。他给季舒打去电话,想问他从学校出来了没,可季舒的手机却迟迟未接。打了好几通,到了学校门口,季越东皱着眉又打了一次,这一回有人接了,却不是季舒。图书馆里,徐昭昭从书架那边回来,座位上没看到季舒的人,而他的手机却一直在震动。他往四处看了看,犹豫着还是替季舒接了电话。他这几天一直缠着季舒,他现在对季越东已经不感兴趣的,反倒是对于季舒和季越东两个人之间的故事更有兴致。季舒被他扰得不厌其烦,一见到他就远远躲开,只不过他去的地方也就图书馆和教室,每次都还能被徐昭昭找到。徐昭昭捏着手机,低声道:“你好,我是季舒的同学。”“同学?季舒呢?”“他?我没见到他,我拿了书过来,他人就不在座位上了。” 第69章 陆潇胸口剧烈起伏, 他神情激动看着季越东,他痛苦道:“我把季舒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吗?”季越东一声不吭,侧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手术室的门。外面的人都在等,郑元因为季越东刚才那一句话,自己攒了疑惑。他站起来又坐下,最后走到外面抽了一根烟回来,拍了一下季越东的肩膀,“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要问你。”他们倚靠在楼梯角,感应灯亮了又暗下,郑元琢磨着问道:“刚才没敢问,你说你要做爸爸了?怎么回事?”季越东低声说:“季舒能生孩子,他有两套生殖器官。”郑元一愣,他的手蜷成拳抵在嘴边,此刻季舒还在手术室里,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季舒觉得自己走在一片大雾之中,他不停地走,双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再也走不动,他大喊着季越东的名字,大声地哭着。他醒过来是在第二天,意识昏沉,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睁开眼,仰起头看向四周。房间内很安静,蓝色的窗帘紧拉,季越东蜷缩在靠窗的小沙发上,像一头疲惫不堪的大型野兽。季舒动了动,床发出声响,季越东的身体震动,立刻就醒了。他从沙发上下来,衬衫皱巴巴,有一半扯在裤子外,他走到病床边,蹲下来跪在地上看着与季舒平视。季舒撑开眼皮,干涩的眼睛眨了眨,他的目光落在季越东乱糟糟的头发和下巴贴着的青色上,他小声说:“我让你担心了。”季越东摇着头,他凑过去吻了一下季舒的鼻尖,他说没有。季舒的思绪飘开,他仰起头舔了一下季越东的下唇,干燥的皮肤逐渐发烫,他拉住季越东的手,掀开被子,往自己小腹贴上去。“这是我们的宝宝。”他这么说着,忐忑又小心地看着季越东,他低声问:“还在吗?”季越东的手张开又合拢,小心翼翼地按下,他说:“还在的,小舒,你给我的礼物还在的。”季舒长舒一口气,他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他一直一直走,最后终于拨开云雾。浓雾散去,跪在地上大哭的他被人捞起来,那个人捧着他的脸吻他,对他说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季舒身上软组织多处挫伤,轻微的脑震荡,所幸没有伤到要害,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住了。他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学校方面得知了这件事专门派了老师过来慰问,让季舒有什么想法要求尽管提出来,学校方面力所能及竭力配合。季舒的要求很简单,他挠了挠鼻尖,不太好意思,轻声道:“期末能不挂科吗?”季越东站在边上,眉头一颤,面对着校方,心里感叹,不管过了几年,季舒果然还是那个当初考最后一名的小孩。期末当然不可能无条件给他不挂科,只是替他把考试延后,等待他准备好后再考。季越东瞧着季舒那表情,小孩低下头,咬着下嘴唇,两颊鼓鼓,看着似乎还挺失望。季舒原来住的地方是个老楼了,季越东觉得上下走动不太方便,询问过季舒后就把房子给退了。他接季舒到自己在北京的房子里,是个四合院子,他早年购置的。房子一直都有人收拾,季越东通知了一声后,就带着季舒搬了进去。院子里有好几间房子,空间很大,季越东留了一个大房间用作婴儿房。他和季舒一起买了很多小孩子的玩意放进去,季舒还做了好几个毛绒玩偶,说这些都是要给小孩的。只是他的身体还没恢复,精力很差,一整天有大半时间都是睡觉,再加上停了药,精神状态便忽低忽高。有时会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季越东抱着他,需要安慰好久,他才能重新睡下。他不好,也可以说很不好。在查出有孩子之前,他还在吃药,虽然立刻停了药,他还是会担心,自己生出来的小孩会不会是畸形,他变得更加痛苦不安。他在这种惶惶不安中过了一月,警方联系他们说,杜闻楷以故意伤害罪第二次入狱,进去没多久,便拿了牙刷折断后,刺进了自己脖子大动脉上自杀了。季舒听了之后,许久不说话。季越东怕他多想,吻着他的脸颊,告诉他已经没事了。陆潇来找过他,徐昭昭不知道什么时候联系上的陆潇,两个人是一块来的。陆潇知道季舒喜欢吃甜食,买了草莓蛋糕还有几个甜甜圈带给季舒。季越东带他们进来,客厅壁炉里烤着火,很暖和,陆潇进来后就把外套脱了,季越东给他们倒了茶,指着卧室那边说:“他在房间里,你们等一下,我去叫他。”房间窗帘没有拉开,他开了灯,季舒蜷缩在被子里,季越东坐在床边,把他捞出来,鼻尖轻轻蹭着季舒的耳垂,他低声道:“小舒,你的朋友来了。”季舒动了动,他睁开眼,神情倦倦,他说:“我不想去。”“他们来都来了,去看看吧,陆潇给你买了甜甜圈还有蛋糕。”季舒似乎有了些精神,眼皮轻轻撑开,季越东咬着他的耳朵,声音柔软的像是棉花糖,他哄着季舒,“是草莓蛋糕,你最喜欢的。”季舒被他抱起来,昏昏沉沉坐在床边。季越东去拿了袜子,跪在地上,捏着季舒的脚踝,替他穿上。季舒低头看着他,季越东就像只蛰伏的野兽,他温驯地蹲在季舒的脚边,手抚着季舒的脚背,凑过去隔着衣服,头埋在他的小腹上。他搂住季舒的腰,深深嗅着季舒身上的气味,声音闷闷沉沉,他说:“小舒,宝宝在踢我。”季舒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他揉了一下季越东的头发,笑着说:“才多大啊?”陆潇坐在沙发上,他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屁股上像张了跟钉子,坐了几分钟又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踱步。徐昭昭皱着眉,仰头看着陆潇,“你都走了几圈了,我眼睛都被你给转晕了。”陆潇抓了一下头发,“季舒怎么还不出来?”徐昭昭撇嘴,“我觉得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什么不是时候?”陆潇困惑地看向他,徐昭昭挑了挑眉,不怎么想和这个呆瓜讲话。这时候卧室门开了,季舒从房间里出来,脸色红润,嘴唇泛着水光微红,仔细看耳垂都是裹了一层红。徐昭昭笑了,站起来走到季舒身前,他说:“季舒,你看着气色不错啊。”季舒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潇就挤了过来,徐昭昭站在一边,歪着脑袋看陆潇犹豫不定的神色,听这个呆子说:“季舒,你还好吗?”季舒说:“我已经没事了。”然后走到沙发上坐下,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袖子上绣了繁复的花样,宽松的浅色格子裤,皮肤很白,似乎比以前更白了,在光线里通透晶莹。季越东切了水果端过来,看他们这边杯子里没有水了,又去蓄了水。陆潇连说着谢谢,季越东摆摆手,他做完这些才坐下,一坐下季舒就靠了过去。季越东拉着季舒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季舒垂眸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手掌。他的睫毛很长,投下小片阴影,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娇态。 第71章 他抱着季舒,在数个季舒因为焦虑抑郁而哭泣的夜晚安慰他,抱着他给他力量,他对季舒说:“哭吧,哭出来就会好一些。”季舒摇着头,靠在季越东怀里,他说:“我好烦这样的自己。”“别这样。”“我心里好疼。”季越东捧着他的脸,吻他的眼角,眼泪的味道是苦涩的,他想起以前无忧无虑的季舒,又想到此刻。心里还是会有悔恨交杂,可都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了,他只能在当下,好好照顾季舒。他对季舒说:“你心里疼的时候告诉我,不要自己憋着,和我分担,好不好?”他低眉垂眸,慢慢滑下去,额头抵在了季舒微微隆起的腹部。他小心翼翼的贴上去,额头、脸颊、鼻尖、嘴唇最后是侧耳,每一下的触碰都是隐忍克制的爱,他侧过头贴在季舒的肚子上,好像在听孩子的呼吸,他说:“有我们在,我们陪着你。”过年的时候,郑元的新店在北京开张,是个酒吧,叫了不少人过来,陆潇和徐昭昭也都来了。徐昭昭没车,大过年叫车也麻烦,就厚着脸皮让陆潇来接自己。他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里面的红色格子衬衫露出了一条小尾巴松松垮垮盖着牛仔裤,陆潇见到他就笑了,“你这穿的是裙子啊?”徐昭昭觉得他太没眼光,坐在陆潇车里,拉下前面的挡光板,对着小镜子涂起了唇膏,他对陆潇说,“你不懂,这是时尚。”“帮我把后面的袋子拿一下。”红绿灯变换,陆潇看了眼后视镜。徐昭昭侧过头去把后面位置上的袋子拿了过来,“这里面是什么?”“送给季舒的小礼物,我买了两个,你也拿一个。”“给我做什么?”“就一个小玩意儿,给你你就拿着吧。”徐昭昭把那小玩意儿捏在手里放进来了口袋里,窗外的雪不知道飘了多久,洋洋洒洒攒了一路。他们的车开得很慢,十分钟的路被陆潇开成了半小时,好不容易到了酒吧,徐昭昭下车的时候还差点摔了。陆潇扶着他的胳膊,眉头微微皱起,“小心一些。”他们往里走,陆潇推开门,徐昭昭低着头快步走进。郑元的朋友不少,酒吧里很热闹,陆潇把外套脱了,服务员替他去挂好。他朝四周看了眼,就见季舒坐在角落里,穿了一件米色高领毛衣,衣服宽松,毛衣领堆在脖间,小半截下巴藏在里头。陆潇朝季舒这边走去,季舒抬起头,细腻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透着光,陆潇觉得他的脸似乎比上回看着圆了些,他在季舒身边坐下,把准备的小礼物递给他。“这是什么?”“一个小挂件,我出去玩的时候看着可爱就买了。”季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粉色的小兔子,他笑着说谢谢,陆潇说:“客气什么?”他拍了拍季舒的肩膀,目光落在一边,随即站了起来。他指着另外一头被人搭讪的徐昭昭,对季舒说:“我过去看看。”季越东拿着温牛奶过来,季舒拉着季越东坐下,季越东把吸管递到他嘴边,季舒深情倦倦,依照平时他此刻早就睡了。季越东揉了揉他的头发,对季舒说:“要不我们回去吧?”季舒摇着头,抱住季越东的肩膀,把头靠上去,他说:“不行,我要留下来跨年。”他这么说着,眼皮却半阖,困得都皱在了一起。这时候,郑元请来的dj开始打碟,音乐一下子就像是炸开,大家纷纷涌入舞池。季舒睁大眼,脸上的倦意一扫而光,燃起兴奋拽住季越东的手。季越东打量他,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问他:“想去跳舞?”季舒想了想问他,“可以吗?”季越东就笑了,搂着这只小心翼翼的兔子,他说:“你在我这,永远都可以。”季越东和郑元打了个招呼,郑元和dj说了几句,音乐一下子舒缓下来,灯光柔和落下,舞池里的人动作变得缓慢,舞步悠悠。季越东带着笑意,走到季舒面前,弯下腰伸出手,英俊的脸上是宠溺,他说:“小舒,能否和我跳一支舞?”季舒的心跳得很快,他把手递过去,季越东反手握住,他们走向舞池。在晕眩的灯光下,在轻快的钢琴曲里,季越东的右手扶在季舒的后腰,左手与季舒的右掌相贴,他们轻轻旋转。新年的钟声响起,季越东与季舒相拥而立,抬头看着大屏幕上的倒计时,身边的人欢呼沸腾,纸花往台下四撒,季舒抓住一片,放在手心里“咻”一下又飞走。季越东在他耳边说,“新年快乐,小舒……新年快乐,宝宝。”季舒的肚子一直都不显大,就算到了怀孕后半程,他穿上厚大衣,看起来也就是会让人觉得他长胖了一些。寒假结束重回学校,春节在家里好吃好喝,同学都胖了不少。季舒的脸变得圆润了些,看着肉乎乎的,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反倒是让人感觉更可爱了,谁会想到他被衣服层层包裹的身体里藏了个小生命呢。只有在回到家后,季越东像是守着宝藏的巨龙,每天晚上都要例行检查自己的珍宝,从头到脚,一寸发丝都不肯放过第57章 57季舒肚子真的大起来后, 就不大想出门了。他有时候会一个人站在镜子前,宽松的睡衣也掩不住他高耸隆起的肚子。他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男生,偶尔瞥到自己的倒影便会觉得心惊胆战, 他看着自己变形走样的身体, 心里的自卑与日俱增。他不愿见人,可课还是要上, 季越东实在是不放心他,便陪着季舒一块上课。季越东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突兀,每天都是休闲打扮,一件卫衣一条裤子, 没怎么打理的头发耷拉在眉毛上,戴了口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他们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季舒坐一会觉得吃力, 季越东就替他揉揉腰, 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六月份的时候季舒请了假就不去学校了,他的肚子已经很大,天气也热了起来,他现在很怕热,也特别容易出汗。中午吃了鸡汤和米粥,季舒坐着不舒服,就拖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季越东从厨房出来,端着水果走到他身边, 把季舒给捞了起来,一手搂住季舒的肩膀, 一手用叉子戳了一块切好的西瓜味给他。季舒吃了一块,继续张嘴,季越东就又投喂了一块。季舒一连吃了四五块,不想吃了,把脸撇开。他拉着季越东的胳膊,对他说:“陪我睡一会。”季越东用手背轻轻蹭着季舒的脸,季舒胖了一些,脸上的皮肤细腻光滑,像是一块奶油蛋糕。季越东把他搂在怀里,小心翼翼避开他的肚子,和他一起躺下。季舒的后背贴在季越东的胸前,季越东的手覆在季舒的肚子上,温柔地抚摸。隔了许久,两人都没睡着,季越东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问:“我想了好几个宝宝的名字。” 第73章 季越东呼气吸气,他皱着眉,眼眶发红,“怎么那么久?会不会出事了?”郑元看到这样的季越东,心里觉得好笑,他拿出手机,偷偷摸摸录像。视频里的男人神情紧张,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摸着下巴,每隔十来分钟就去找护士,慌乱无措的样子让人看着好笑。他是第一次看到季越东这个样子,郑元拿着手机走过去,给季越东脸部特写,他对季越东说:“不会有事的。”季越东不语,郑元关了手机,走过去拍了拍季越东的肩膀,重复道:“不要瞎担心,季舒他不会有事的。”“嗯。”季越东低下头,随着这一声简短回应,紧闭的门打开了。医生护士走了出来,季舒放在小床上被两个护士推着,他闭着眼浑然不知轻睡了过去。季越东站在数米开外,他听到了婴儿啼哭,嘹亮的富有活力的哭声,有护士走到他身边对他说:“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季越东侧头看了一眼,而后快步走到了季舒身边。滑轮碾过地面,“咔咔”几声,季越东步步紧跟,他与护士一起把季舒推到了病房里。他的眼前是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季舒陷在大床里,脆弱纤细的一小只,黯淡下去的皮肤像是蒙了一层尘灰。他往前走去,伸手抚摸过季舒微凉的脸,他一遍遍喊着“小舒”。季舒的眼皮动了动,麻药还没缓过来,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重影。季越东立刻趴在他身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孩子由护士抱去了。”季舒呆呆地看着他,神思还在恍惚。医院的窗是绿色的百叶,没有拉紧,风轻轻吹,发出细碎的声音。季舒出神地想,夏日里出生的孩子,应该不会如他一样忧郁自卑了吧。他的嘴角翘了翘,而后就听到季越东的声音,沉闷克制的哭声,听着让人觉得喉咙发酸。季越东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不停歇地说:“小舒,我爱你,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如果可以,季舒想抱着他,想用自己热烈的爱去回应,想用从心尖上流下的泪去证明。他想告诉他,我也爱你。狂热的爱,痴心的爱,最后成真了的爱。心跳得很快,一声一声,他张了张嘴,嘴型是季越东的名字。热泪涌上心头,季越东抓住他的手,他们成为了一体,他们不再是两个人。他长吁一口气,安心地陷入那片温暖里,他终于如愿,有了一个家。季舒陷入沉睡,季越东跪在床边,下巴磕在被子里。他像只眼巴巴的大狗,一眨不眨盯着季舒。施加于脖间的锁链早已解开,他不在是谁的家犬,而是季舒的爱人。他们将有一个家,家里有着玫瑰,有着热烈的爱,有着属于他们的生命延续,有着一大片美好未来。第58章 番外一“李医生, 我想问一下,小孩晚上一直哭是怎么回事?”“不好意思,李医生, 又来麻烦你了, 小宝宝屁股上突然出现了红点……哦哦,捂出来的是吗?好的好的, 谢谢你。”“李医生,宝宝……为什么只叫妈妈,不叫爸爸?”季舒坐在边上实在听不下去,拿掉了季越东的手机, 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李医生,一直在叨唠你,宝宝身体很好, 嗯……没什么事, 谢谢。”季越东从后抱住他,搂在怀里晃了晃,“为什么不让我问了?”季舒笑道:“你是不是嫉妒他先叫我,那你来当他妈妈呀?”季越东就笑了,低头看去,季舒躺在床上,眼里是揉在一起的蜜,身体软绵绵的, 似任由季越东为所欲为的模样。季越东咬了他一下,季舒觉得痒, 像是被风吹过的花,花枝乱颤,他挣扎着要躲开,就听季越东说:“我成了妈妈你是什么?”季舒都换了一口气,“那我……就是爸爸。”季越东拉着他的裤边,含笑道:“爸爸?那让我来检查一下你到底有没有这能力。”小孩就在另外一个房间,单薄的胯骨刚沾上吻,就听一声嘹亮的哭声,季舒的身体一僵。季越东停顿了两秒,季舒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无奈起身,到嘴的肥肉没了,季越东叹着气对季舒说:“我去看看宝宝。“季越东初为人父,心智竟然像后退了十来岁,他把前半生该有的忐忑慌乱都给存到了这会儿。季舒生下这个孩子后身体和精神一直都不大好,他又不喜欢家里来别人,小宝宝都是由季越东一个人来照顾。六个月的小孩,还像只小猫一样,软乎乎地躺着。天热的时候季越东会在家里光着膀子抱他,宝宝贴在他的胸前,季越东从房间一头走到另一头,来来回回地走着傻笑着。季舒靠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季越东抱着孩子坐在他身边,亲了亲小宝的脸又亲亲大宝宝的脸。……北京的秋天比夏天还要热,秋老虎厉害,空调到了时间自动关了后,没多久季舒就被热醒,他出了汗,衣服贴在身上。他仰面躺着,身上像是有一团黑影压着,燥热不安却又睁不开眼。季越东睡着便听到季舒小声抽泣,他最近养成的好习惯就是,季舒一有动静他就会醒过来。他凑过去,把季舒捞起来,季舒皱着眉,睫毛不停歇地抖动。季越东把人搂到自己怀里,像是抱着孩子,他把季舒轻轻推醒,看着季舒张开了眼,他松了一口气。昏暗的光线里,季舒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皮肤滑腻腻淌下汗,他身体虚,到了现在更是,夜里盗汗的严重。季越东侧头吻着他汗湿的发边,他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