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配之独家授权》 第1章 网配之独家授权 作者:荷尖角(焱蕖)  【简介】  他们在策划眼中是截然不同的两种cv。  一个随性,能言善辩,抓不住。  一个定性,讳莫如深,猜不透。  声音与声音的磨合之后,真正的碰触才刚刚开始。  “我,可以要一个你的独家授权吗?”  注:齐誩的“誩”字发音为jing,同“静”字音。  友情提醒:由于作者极度细节控,本文适合慢慢阅读,速食须谨慎。另外,本文非现实向,走傻白甜风格,接受不了这种风格的请默默关闭此页面。  内容标签:网配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誩,沈雁 ┃ 配角:宁筱筱 ┃ 其它:cv,配音,广播剧,现实向  【晋江银牌编辑评价】  齐誩在经历了社会、家庭、以及感情的三重挫折后,作为一名新闻记者,他坚强而孤独地生活着,配音成为他寂寞时的寄托。  让齐誩没有想到一次偶然促成的对戏,让他与沈雁来了一场声音与声音的邂逅,从此沈雁渐渐走入了他的生活,也走入了他的心。  当各自背后的往事慢慢揭开,他们能否长相厮守最终得到幸福,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是一篇视角独特的现实向网配文,作者着重于细节刻画,赋予文章电影式的画面感,  在阅读过程中读者仿佛置身于文章描写的一幕幕场景中,与主人公一起体会喜怒哀乐。  本文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以及细腻的感情铺垫,现实与网络世界的过渡自然而流畅,  对配音过程的描述细致独到,人物和场面塑造真实,让人在不经意间感受到脉脉温情。  ==================  第一章  回到公寓的时候下午三点才过,日头正烈,白花花的刺得眼睛生疼。  齐誩闭着眼睛,并不是因为阳光刺眼,而是因为他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于这里大部分居民而言,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整个小区静悄悄的,周围声音仿佛被暑气蒸干了,附在身上,变成汗珠一直往外冒。  齐誩住在七楼,平时直接走楼梯上去,这会儿破例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叮”地一下打开的时候,手机铃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刺耳十倍。  都说精神衰弱的人对声音特别敏感,看来所言不虚。更何况自己眼前是一个密闭空间,回音效果非常之好。  齐誩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判断出这是一个如果自己现在不接,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内可能这个电话会不停响,响到自己无法补眠的号码。如果关机,那么来电的人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亲自上门,这样彻底不用睡了。  所以按下接听键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项。  “喂?”  “师兄!师兄你果然是今天回到!你出差的时候向来不接电话,我也不敢打扰你,但是你回来了我就可以继续骚扰你了!”  齐誩觉得自己精神衰弱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请我吃饭请按1,要我请吃饭请按2,吐槽自己男朋友请按3。”  “虽然我是很想按2和3,不过这些先等等……请问网配相关的要按哪个?”  “此项服务尚未开通,再见。”他正要把手机从自己耳朵上挪走,里面即刻传来一声极其悲壮的哭喊。  “师兄!想当年我陪你喝酒——”  杀手锏来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先让我睡几个小时,醒了看留言。”  网配,网络配音的简称,是一个存在于网络上由配音爱好者组成的圈子。  网配圈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始。  齐誩也不例外。  齐誩是媒体人,工作性质注定了他在二次元世界里涉猎广泛,从公共论坛到私人博客,从正儿八经的学术资料到千奇百怪的八卦帖子,他只要有空都会一一浏览,对于新鲜事物也乐于尝试。  当初微博刚刚兴起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个人账号,还邀请了不少身边的朋友加入,最初的两三年他只是看看时事,关注一些业界名人,有兴致的话写写生活趣闻什么的,直到有一天大学时代的师妹在微博上@了他一下。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转发量相当可观的热门微博,题目叫“请你@出身边声音最性感的人,让他录一段起床铃~(≧▽≦)/~”。  性感?齐誩扫过标题的那瞬间,嘴角忍不住朝上翘了翘。  他进电视台六年,虽然本职不是播音主持,但是也接触过不少与声音有关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免疫,对自己的声线更加没有任何鉴定能力。以前读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会这么想。  “我看到你@我的那条微博了,你不是要劈腿追我吧?你男朋友是武警,我可不想死无全尸。”半开玩笑地拨通电话,结果听到当事人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想把弯的掰成直的呢。”  齐誩是一个坦然的人,出柜很早很从容,对朋友没有隐瞒过。  真正的朋友不需要隐瞒,需要隐瞒的人成不了朋友。师妹当年为了这句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陪他通宵喝酒,隔天在自己寝室里吐得天昏地暗,至今还在控诉他毁了她苦苦经营的淑女形象。  每当小丫头有事相求,便会搬出“想当年我陪你喝酒”这个经典开场白。  “师兄,想当年我陪你喝酒——”  “我给你录。”  “嘿嘿嘿嘿。”  齐誩一向言而有信,当晚果然大大方方地录了一段起床铃给师妹,本来只是凑个热闹,图个开心,没想到这丫头隔天就把他的录音传到网上,还在微博公布出来。  三月竹笋:≧▽≦ 啊呀呀呀,师兄@不知则不答他真的录了起床铃给我!真的好性感!大家速度来听啊!! @九姑娘 @icookie @翻滚の喵喵球 @素衣朱绣 @凸凸没有凹 @不拖延不成活  素衣朱绣:mark!现在在上课,回去听!  翻滚の喵喵球:( ⊙o⊙)哇哇哇哇,这个声音……真的好性感!(捶地)  素衣朱绣:真的吗??目前上不了电脑的人羡慕嫉妒恨!!┭┮﹏┭┮  九姑娘:……听完了……只想说——卧槽,这个人的声音跟我本命好像啊!!  凸凸没有凹:¬_¬  九姑娘:凸凸你懂我!!┭┮﹏┭┮  凸凸没有凹:¬_¬ 你本命退圈很多年了,醒醒吧。  九姑娘:坟蛋,不要提醒我啊!!┭┮﹏┭┮  三月竹笋:噗,摸摸阿九。阿九不哭,站起来撸!≧w≦  九姑娘:抓住竹笋!!我要勾搭你师兄啊啊啊啊啊,求勾搭啊啊啊啊啊!他是圈子里的人吗?配剧吗?翻唱也行啊,卧槽!太像我本命了好么!  因为原微博@了他,他一时好奇点开评论,看到这里忍不住“哧”一声笑出来。看来自己继续对着电脑屏幕喝咖啡,是一件相当不明智的事情。  跟师妹认识是在大学的传媒课上,那时候已经知道她对播音配音方面的东西十分热衷,在网上似乎也在混这种圈子。毕业后,他们几个同城的校友偶尔小聚,总会听她说起网配圈里的种种见闻,相关词汇也略通一二。  虽然大体上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不过自己成为话题中心,还是第一次。  于是他把咖啡搁到一边,微微笑着作出回复。  不知则不答:哈哈,谢谢点评,被人说性感还真是不好意思。  三月竹笋:师兄!!≧0≦  九姑娘:!!卧槽,被回复了!!师兄求勾搭!!!!  凸凸没有凹:¬_¬  icookie:刚刚出门回来,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的样子⊙▽⊙……九九你要勾搭谁啊?  三月竹笋:阿九要勾搭我师兄,嘿嘿嘿。小饼儿你快去听!衔接就在上面!快去听!  icookie:正在听……表示性感度简直max好么!有点理解九九的心情了,噗……  素衣朱绣:看你们的评论看得挠墙,听不到啊听不到,爪机党伤不起┭┮﹏┭┮  不拖延不成活:爪机党伤不起+1  翻滚の喵喵球:loop了好多遍,越听越有一种年轻版轻裘大人的感觉( ̄▽ ̄)~*  九姑娘:对吧!!喵喵你也这么觉得吧!!  翻滚の喵喵球:嗯嗯,不过竹笋师兄的声线更清亮一些,轻裘大人比较浑厚。  九姑娘:可惜本命退圈太早……(嚎啕大哭)  不拖延不成活:九姑娘的本命是快马轻裘??原来你喜欢那一款声线啊。  凸凸没有凹:¬_¬ 她的本命不要太多。  九姑娘:凸凸你滚粗好么!(继续嚎啕大哭)  不知则不答:哈哈,你们真有趣,说得我也想玩配音了。  这条回复发出去不到两分钟,桌子上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果然是宁筱筱,也就是微博上id名为三月竹笋的师妹。  “师兄,你不是说笑的吧?”小丫头一副严肃语气,却遮掩不住声音里隐隐的兴奋。  “没有说笑啊,看你的这些朋友聊天,还挺有意思的。”  “师兄,你刷新一下看看,你那条回复差点让阿九……啊,就是微博上那个叫九姑娘的,她差点激动得疯掉了。她刚刚还在qq上使劲戳我,一定要我拖你下水。”  “我是无所谓啊。”齐誩笑道。  他学生时代曾经选修过西方戏剧史和脚本写作,平时也常常看电影,写影评,对于表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兴趣的。  “那……我就把你卖掉啦?”  如果可以用一支笔将一个人的声音状态画出来,此时宁筱筱的模样绝对是一只双眼炯炯发亮,盯着猎物不停吞口水的猛兽。偏偏这只猛兽还想伪装成小白兔,而且是特别无辜的那种。  “你卖吧,反正我是按分钟计费的。”可惜她的对手是一个从来没有在口头调戏这种事情上面输过的人。  “师兄……”宁筱筱欲哭无泪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格外动听。  “别哭别哭,化悲愤为饭量,然后你就可以称斤卖了,会赚的。”齐誩在补刀方面也是高手。 第3章 不问归期:(笑)没有啊,我只是老透明。  翻滚の喵喵球:你才不是透明呢,就是主役作品太少太少,存在感显得低了┭┮﹏┭┮  不问归期:因为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  九姑娘:而且挑本子。  不问归期:没有特别挑,只不过如果情节或者台词太过囧囧有神,我录的时候会笑场xddd  九姑娘:对了,说到本子,你是不是接了胭脂那个黑道剧?她催音都催到我这儿来了,各种滚动卖萌各种不要节操好么,怪可怜的,噗。胭脂说本子发你邮箱好久了,你看到就回复一下呗。  不问归期:未读邮件太多了……你让我整理整理。_(:3」∠)_  齐誩的qq邮箱里设置有几个配剧相关的专用标签,分别是“策划邀剧”,“已接剧本”,“返音剧本”,“发剧通告”,以及“网配其它”。  他习惯先将未读邮件按照标题内容分类,然后再一个个读信,还用excel做了一个列表排出剧名和收信日期,方便自己安排录音顺序。如果是特别急着收音的剧组,他会在邮件上标记星号,尽量在出差采访的行程之间抽空录了。  胭脂花是一个新人策划,挺有想法的小姑娘,学生党,目前手上有一个现代警匪背景的剧找他配主役受。  不问归期:我找到那封邮件了,《陷阱》,是这个名字吧?  九姑娘:噗,是的是的。原作我看过,其实后面情节发展挺好的,就是估计第一期里面那场s.m的戏不能少。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接这种。  不问归期:哈哈,因为很少有人找我配受。  九姑娘:噗,就因为这样?  翻滚の喵喵球:噗哈哈哈!归七七配受么,那攻君必须找0.8以上的帝王攻音才压得住哇!  九姑娘:(扶额)圈子里面的攻音本来就少了,还逼攻为受啊,卧槽。  翻滚の喵喵球:其实攻音也不少,不过像归七七这种华丽腹黑的公子音真心不多~  不问归期:我受声线限制太大……  翻滚の喵喵球:哈哈,太有特色!(* ̄▽ ̄*)  九姑娘:噗,太有特色不是什么好事,被条条框框钉死了都。  不问归期:是啊,经常接到邮件问我能不能接剧,一看人设基本上都是那种邪魅狷狂,挥金如土,除了追求小受之外就只会说“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之类的话。  九姑娘:邪魅狷狂!哈哈哈哈!(捶桌)  翻滚の喵喵球:哈哈哈哈笑死!让王氏集团破产!救命!  不问归期:╮( ̄▽ ̄”)╭  在网络配音的世界里,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是声音印象。  齐誩给人的声音印象基本上可以用四个词概括——性感,华丽,富二代,攻。  齐誩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在公家机构上班的普通记者,每个月的工资大概可以拉低工薪阶层的平均月收入水平。  “不要夺走大家yy的乐趣。”  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这么说,他表示同意。  齐誩接过的主役剧屈指可数,但是如果算上协役和龙套,三年下来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个。假如有人专门统计一下,会发现齐誩在这些剧中的职业可谓千篇一律。  古风剧目:皇帝五次,各种王爷、侯爷、皇子、世子等等皇亲贵戚十六次,稍稍降一个阶级的公卿大臣之流九次,富商以及名门世家公子四次。  现代剧目:半数以上是总裁、经理、主任相关,剩下的统统都是开夜店的。  是的,开夜店。  而且在胭脂花这个新剧的剧本人设里,他不负众望,又一次开了夜店。  “难道我就那么像开夜店的?”齐誩斜靠在椅子上向下滑动鼠标滑轮,从头到尾过一遍剧本,一边看一边无奈地笑。  这篇小说在齐誩接剧之前已经大致看完,和所有黑道相关的设定一样,他所饰演的这个角色经营着组织名下的一间夜总会,表面上是为组织赚取活动资金的娱乐场所,实际上也给非法交易提供地点。  文中的另外一位主角是刑警,一直负责盯梢这间夜总会,自然而然和他有了交集。  简而言之,这个故事被它的几个标签精确地概括了:强强,警匪,相爱相杀,虐恋情深。  如九姑娘所述,第一期剧本开场才三幕,果然有一场s.m。  曾经在一个cv风格总结帖子里面被评价为“声线高贵华丽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渣感”的他,s.m这种场面虽然没有配过几个,但是从理论上讲,应该属于拿手好戏的范畴。然而以往的角色都是以攻的角度去s.m,这一回却是罕见的以受的角度去s.m。  策划胭脂花在邀音信里面强调一句:“请用攻的气场最大限度地释放受的荷尔蒙!”  末尾附上一串眼神闪闪发亮无限期盼的表情图案。  ——不明觉厉。  齐誩简短地回复了胭脂花的邮件,解释了一下自己失踪半个月的原因。  除此之外,由于剧组希望他能够在正式开录之前先上yy听导演讲戏,和另外一位主役对对戏,找找感觉什么的,所以他想请策划尽快安排时间,趁自己这几天还能喘一口气的时候办了。否则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他还把台词比较少、收音比较急的几个剧录好,一并回复了其它剧组。  目测接下来会收到一堆留言,每一个都会挂着感动的宽面条泪那种。  才准备关机下楼买早餐,胭脂花的qq头像非常及时地在他鼠标移到关机符号的那瞬间亮了。  胭脂花:啊啊啊啊我看到了神马!!归期sama!!你回归了!!tat  “噗。”他一不小心在电脑前笑出来。刚刚录了三个小时的音,嘴角都僵了,此时的面部肌肉十分需要这样的调适。  虽然不是宽面条泪,但是也算是面条泪的一种。简称细面条泪好了。  不问归期:姑娘真早^_^  胭脂花:嗷嗷嗷,我习惯赖床的时候用爪机上一下qq……(掩面)  不问归期:耽搁剧组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三次元太虐。  胭脂花:没!有!关!系!sama你能回复已经很好了!/(ㄒoㄒ)/~~  不问归期:关于对戏,希望胭脂姑娘尽量这几天定一个时间,因为工作关系,不知道下次出差会是什么时候,我怕万一过两天又要走。  胭脂花:了解!!我们几个学生党凑时间容易,只是攻君比较难办,不过我会去问的。  不问归期:ok,辛苦啦。(づ ̄ 3 ̄)づ  胭脂花:(≧//v//≦) sama居然卖萌!!可以亲自看见好幸福!!对了对了,我能把sama拉进剧组群么?  不问归期:哈哈,好的。  齐誩发现网配圈的姑娘们有一个共同特性,那就是——手指动作快。  消息刚刚发出去,邀请他加入qq群的系统提示立刻跳了出来:您的好友胭脂花邀请您加入群“《陷阱》剧组”。  本来以为大清早的群里不会有什么人,但是齐誩显然低估了爪机党在学生群体中占有的比例。  策划-胭脂花:姑娘们,快点出来欢迎归期sama!~(≧▽≦)/~  不问归期:现在大概都还没起来吧(笑)。  宣传-onion:卧槽!  美工-云片糕:卧槽!  编剧-傀儡戏:卧槽!【其实我想喊“扑倒”的,但是不能乱了队形!】  导演-四方插刀:我起来了!归期巨巨么么哒!ㄟ(≧3≦)ㄏ  策划-胭脂花:噗,插刀你乱了队形~  不问归期:哈哈,你们叫我归期就好,什么巨巨大大之类的用不着。  编剧-傀儡戏:噗,大清早说“巨大”什么的好让人羞涩……o(*≥▽≤)ツ  宣传-onion:噗!傀儡你够了!  策划-胭脂花:傀儡你够了!+1【讨厌其实我也想歪了】  不问归期:抱歉,因为配攻配太多,习惯了。╮( ̄▽ ̄”)╭  编剧-傀儡戏:救命!!大人你这是在卖萌吗??  导演-四方插刀:果断是在卖萌!  美工-云片糕:气场非常攻地卖着萌!><  策划-胭脂花:气场非常攻+1  宣传-onion:气场非常攻+2  编剧-傀儡戏:气场非常攻+3  导演-四方插刀:气场非常攻+10086……不过想说,归期巨巨你在这里可是配受的哟~  策划-胭脂花:(掩嘴笑)  美工-云片糕:(掩嘴笑)  编剧-傀儡戏:(奸笑)  不问归期:(微笑)你们的主役攻也在群里吗?  策划-胭脂花:还……没……有……我都是用微博私信和铜雀台sama联系的,目前还没加上他的q,我是废柴策划我有罪……tat  铜雀台?  齐誩愣了愣。  那难道不是相当大神的cv吗?  第三章  “铜雀台?真的假的?”  宁筱筱听到这个消息的惊讶程度,从她一个手抖滚到桌上的那只肯德基炸鸡块足以看出。  一是高声尖叫,二是掉落食物。在公众场所连续做出两个非常不淑女的举动,这对于宁筱筱来说简直是破天荒,也从侧面证明她对这个cv的高度关注。  宁筱筱身边的武警男友坐不住了,脸色绿了一层。  齐誩忍着笑,十分绅士地替师妹把桌面上的炸鸡块夹起来,故意笑眯眯地放到武警同志的餐盘里:“不能浪费食物,是吧。”  武警同志从宁筱筱那里听说过齐誩的性取向,用女友的话来讲即是“师兄对你出手的可能性远远比对我出手的可能性大”,所以他对齐誩毫无敌意。不过在知道齐誩是gay的情况下,被对方这样捉弄,小伙子的面皮还是由绿转红,羞涩地挠了挠头。  这回轮到宁筱筱的脸色绿了。 第5章 才说完这句话,导演便在qq上发了一条私人信息给他。  来自群“《陷阱》剧组”——  导演-四方插刀:归期巨巨你……你真是贴心小棉袄!!┭┮﹏┭┮  cv-不问归期:噗,不客气,摸摸头。  了解到齐誩的顾虑之后,胭脂花打算找一个可以上线搭戏的男cv过来,临时顶替。  “我去问问有没有哪个男cv现在有空的,你们也去看看,有的话拉过来。”  “刚才敲过两个,都说没空……唉……”  “基本上这个时间在线的不是正在录音,就是在渣游戏屏蔽qq消息的。”  “……弱受音也可以吗?”都不好意思说是底层受的那种。  “……那绝壁不行的吧。”搞不好会收到反效果。  齐誩不想令众人太为难,正要说“不然下次再约一个时间也可以的”,编剧傀儡戏突然大叫起来,气势与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有得一比。  “有了!有了!”  “哪个?哪个?”四方插刀的御姐音嚷嚷起来,也能逼近尖细萝莉音。  “雁叔啊,雁叔他在!”傀儡戏连声道,“他也在这个剧组里面,我差点给忘了。”  “雁叔是谁?”  齐誩从来没有听说过圈子里有cv是这个外号,于是好奇地问。  胭脂花半是迟疑,半是苦笑地回答。  “攻君……他爷爷。”  第四章  “哧。”  齐誩看见id前面那盏灰色的灯一瞬间闪了闪,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笑出声来了。  可是,喉咙真的不由自主发颤怎么办?  “归期巨巨你刚才笑了对吧!”导演不愧是导演,听觉灵敏度快赶上蝙蝠了。  “他绝对笑了!”编剧也迅速加入控诉行列。  “我只是在想,剧组到底有多重口,连爷爷辈的都不放过。这是要孙债爷偿吗?好吧,勉强算是天经地义。”齐誩忍笑忍得胃疼,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  “噗哈哈哈哈!”  “归期巨巨吐槽点赞!”  这回编导二人组也撑不住了,隔着麦克风笑得前仰后合。  策划胭脂花破涕为笑,原本还有一丝低落的声音精神许多,嗔道:“你们别这样好么?至少雁叔不是弱受音,不至于太出戏。”  “那他是什么音?”齐誩挑了挑眉。右手拇指还按在唇边,努力压住嘴角上扬的冲动。  胭脂花停顿了一秒钟,似乎在搜肠刮肚寻找形容词。  “就是……电视里面经常听到的那种——仙风道骨的老爷爷音。”  仙风道骨。  “哧。”  作为一个非常熟悉影视作品的媒体人,齐誩认真地用这四个字脑补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第二次笑出声。  “剧组的意思是要我去s.m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爷爷吗?臣妾做不到啊——”  “噗……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救命!”  “噗,归期巨巨求放过好么!刚才我室友还问我是不是疯掉了,笑得这么可怕!哈哈哈哈!”  yy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欢脱起来,一扫之前的重重阴霾。  雁北向。  这是齐誩第一次知道这个id。据编剧傀儡戏说,这位cv出过的剧用十个指头即可数完,非常非常新人。  傀儡戏的朋友是另一个剧组的策划,当时收音已经进入尾声,唯独剩一个邻居老爷爷的角色无人问津。圈子里的策划基本上都明白,少年至青年音的男cv最多,在保证声线自然,语气自然的前提下,能把年龄感提升到中年大叔的人就少了,能伪爷爷辈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傀儡戏的朋友四处求人求不到,只好硬着头皮在论坛里发了一个招募帖。  本以为帖子一定会石沉大海,没想到第二天便收到一封应征邮件,随信附上一份干音。由于角色是龙套,台词不多,干音里面全部录完,每句话还重复三遍。  业界良心!  于是缺爷爷音、大叔音的策划们蜂拥而至,请求资源共享。雁北向这个id一时间成为新入圈的“爷爷专业户”代名词。  胭脂花通过傀儡戏介绍,听了他几个配爷爷的剧,觉得可以请他担任剧中小攻爷爷的角色。但是因为爷爷的戏份只在回忆场面中出现,而且台词不超过二十句,剧组没有把他拉进群,一直私下联络而已。  “不过这个人,说起来很神奇。”负责联络他的傀儡戏如是说。  她的朋友按图索骥,根据邮件上显示的qq号码发出添加好友的邀请,隔天通过了,于是朋友自然而然说了一堆“谢谢干音”、“爷爷音很赞”、“你真是雪中送炭的好人”云云的感谢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朋友认为他可能只是一个路过打打酱油的外人。网配圈经常有这种录了两句话就从此销声匿迹的cv,所以不足为奇。  但是朋友之外的几个策划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发出邀请,也通过了。  “大人,能再求一个老爷爷音吗?就是你上次那个剧那种声线!”  “大人,我就只缺这么一个爷爷音了,能帮帮忙么!qaq”  “大人,可以录三句台词吗,五十岁大叔声线的,台词见下。”  “大人,求叔音……”  “大人……”  “大……”  ……  以上qq消息全部都没有回复。  全、部、都、没、有。  但是所有人短则一两天,长则三四天,都意外地收到了对方寄过来的干音,质量也很高。需要返音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很奇怪,明明在线,可我说什么他都不理我。但是肯定会交音,而且交很快。”  傀儡戏自顾自地唠叨,完全没有意识到房间内的氛围似乎晴转多云,一时间有种气温直线下降的错觉。  “所以说,这很可能是他第一次上yy现场?”四方插刀显然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人。  “呃,是的……”  “而且搞不好他根本就不会来?”胭脂花颤巍巍地补充。  “呃,是的……”  四方插刀沮丧地长叹一声,用公屏发出一个鄙视的表情:“傀儡你搞毛线啊?这样跟没有找到人有什么区别啊?”  “唉,算了,我继续找人。”胭脂花打算放弃等候,正要闭麦,傀儡戏倏然尖叫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他进来了!”  齐誩下意识跟着抬头一看。  频道名称“陷阱剧组”下面果真出现了一个白色马甲,简洁地挂着“雁北向”三个字。  这个id后面跟着的图标还是一枚绿叶。  对应等级:1级。  个人积分:0分。  齐誩理智上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笑,否则胭脂花大概又要抽泣了。  “爷爷你好。”剧组把雁北向拉进专门pia音用的子频道后,齐誩首先微微笑着表达问候。  “噗!归期大人你不要这样!”  “好不容易来了,不要又把人囧走了!”  剧组staff的绿灯此起彼伏,亮成一片,纷纷阻止他继续发言。场面略欢乐。  雁北向的指示灯一直处于灰色状态。  但是公屏上忽然跳出两个字:你好。  staff成员一瞬间集体吃了哑药,并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深深的担忧。  “你难道现在不能语音,没有麦?”只有齐誩仿佛懂得读心术,平静地将众人心中的巨大疑问有声化。  五秒钟窒息般的安静——  公屏上再度跳出四个字:可以语音。  “呼……”耳机里传来三位姑娘不约而同松口气的声音。大约是受了对方影响,剧组成员也开始用打字方式在公屏上发言。  策划-胭脂花:雁北向sama你好!我是这个剧的策划,叫我胭脂就好~(≧▽≦)/~  编剧-傀儡戏:雁叔!谢谢你能过来!/(ㄒoㄒ)/~~ 啊,我就是qq上敲你那个傀儡啦~  导演-四方插刀:爷爷你好!【噗】我是导演插刀,你是因为以前没用过yy吗?按f2或者点窗口下面那个“按住f2说话”就可以自由语音了。  雁北向:你们好。  ……  ……  ……  so what?  说好的下文呢?  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第7章 “谢谢。”他说,注视着自己id前面的灯一闪一灭。但是对方的灯已经熄灭很久。  这时,公屏上出现一行字——  雁北向:不客气,晚安。  齐誩一愣,回过神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yy频道里退出了。  想象中的收尾方式只是存在于文字里,没有声音,自然也没有了继续录音的必要。明知道对方听不见,齐誩还是简短地回了一声“晚安”,按下了停止键。  yy录音会自动提示保存,默认名是一串数字。通常人们都会改一个文件名方便日后查找。  齐誩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许久,直至三位姑娘全部下线,他还没有决定好文件名。  首先敲下“对戏”二字。  觉得过于笼统,后退删除,改为“《陷阱》第一期对戏-雁北向”。  光标在雁北向三个字后面一闪一闪,折射在齐誩眼中,造成轻微的,刺目的疼痛感。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动手把雁北向三个字删掉,只保留了“《陷阱》第一期对戏”这种相当官方的标题。  确认,保存。  屏幕下方的时间已经超过凌晨十二点半,剧本的word档还开着,自己也还没有任何睡意。于是他把录音软件也一并打开。  调整麦克风,新建名为“《陷阱》第一期-cv不问归期”的音频文件,剧本拉回最初密室那一幕。然后,点开刚刚保存好的那份录音。  监听耳机内传来男人低沉的语句。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算计我——”  齐誩深吸一口气,启动录音功能,开始正式录制第一期的干音。  录音历时两个多小时。  将近凌晨三点的时候,齐誩把自己的干音在网盘里备份好,u盘里也存了一份,最后上传到邮箱寄给了胭脂花。  配剧是一个讲求状态的事情。状态最好的时候,无论时间再晚,台词量再大,他也会坚持录完。  趁着对戏时候的情绪还在,齐誩早早地交了第一期的干音。当然,代价是第二天早上到单位上班的时候只能依赖于咖啡因提神。领导知道他前几天刚刚跑完灾区现场回来,没有安排高强度的工作给他,只是吩咐他后天跟随摄制组到外地去取材,地方不远,相对比较轻松。齐誩自然答应。  忙碌却不至于过劳。  即使熬夜录音,齐誩也认为值得。  然而晚上回到家,用过晚餐,刚一打开qq便发现《陷阱》剧组群里多了几十条新消息。重要的是,那并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消息。虽然一开始还算和平——  后期-一辈子的锁:策划,昨晚pia戏pia得如何了??  策划-胭脂花:噢噢,已经顺利把第一期里面主役对手戏的部分pia完啦! o(n_n)o  后期-一辈子的锁:靠!原来你们最后真的有pia戏?早知道我就再等一等了!求过程!求录音!你们录音了吧?(星星眼)  策划-胭脂花:qaq 对,对不起啊锁锁,我们忘记录音了……  后期-一辈子的锁:啊??忘记??= =  策划-胭脂花:(对手指)对啊,我和傀儡插刀三个人都忘记录音了,pia完了才想起来……  后期-一辈子的锁:……  策划-胭脂花:qaq 对不起!!  后期-一辈子的锁:……  后期-一辈子的锁:好不容易可以有机会听铜雀傻妈的pia戏过程,结果你们居然忘记了。真是不想说什么了。  策划-胭脂花:(对手指)呃,其实昨晚铜雀台sama没有来,他有事出门了。我们是临时找了一个cv顶替他和归期sama搭戏的。  后期-一辈子的锁:啊??临时??= =  策划-胭脂花:是的……  对话到此中断片刻。看消息上显示的时间间隔,前后相差整整五分多钟。可以想象出当时剧组群内的尴尬气氛。  圈子里面最抢手的staff成员是后期,更何况是大牌后期。  一个剧要顺利出炉并且保证质量,没有一个好后期在背后鼎力相助,无异于痴人说梦。  胭脂花作为策划,这些潜规则必须了然于心。  后期-一辈子的锁:铜雀傻妈有事不能来的话,你们再约一个时间不就好了?怎么能随随便便拉一个cv对戏呢?效果不好怎么办?  策划-胭脂花:qaq 对不起,因为实在让归期sama等太久了,不想让他白等。  后期-一辈子的锁:呵呵。  后期-一辈子的锁:不问归期我又不是没听说过,他自己不是被人封为“装死大神”吗?他让人等的次数应该不少吧?  后期-一辈子的锁:现在换他等一下别人,就叫白等?别那么双重标准行吗?  策划-胭脂花:锁锁你别激动,别激动啊……不关他的事,是我们决定的tat  后期-一辈子的锁:总之策划傻妈,你当初可是承诺过保证干音质量,我才接下这个后期的。我和铜雀傻妈合作过很多次了,干音质量我从来不担心,可是你们剧组我不知道。  策划-胭脂花:是这样的,锁锁,我们导演听了他们对戏,觉得归期sama配得很好,声线戏感什么的都很好,质量是可以保证的。  后期-一辈子的锁:= = 我讲了那么久你们还不懂,只听一个人的干音判断不准的。  策划-胭脂花:qaq 没有只听一个,导演是听了两个人对戏才这样说的。  后期-一辈子的锁:另一个人是谁?  策划-胭脂花:是新人,不过配得很不错。  后期-一辈子的锁:……  后期-一辈子的锁:……  后期-一辈子的锁:……新人……和新人放在一起当然觉得好,但是跟铜雀傻妈放在一起,很可能会显得突兀啊。后期对轨的时候很容易一下子就出戏了,你懂不懂??  胭脂花大概意识到她们对话的地方是剧组群,聊天内容所有人都可见,怕齐誩看见不舒服,恳求后期和她私聊。后期一口拒绝,坚持要齐誩正式和铜雀台对戏一次,在声线和戏感上与铜雀台配合好了,她才肯收干音动工。  单方面的不欢而散。  这段聊天记录产生的时间,显然在胭脂花发现他交音的邮件之前。  因为她私下惊慌失措地一口气留了五六条讯息道歉。  胭脂花:!!归期sama你居然交音了??我没看错吧??  胭脂花:……我刚刚下载了音频文件,看大小将近40m,你真的已经把上期全部录完了?qaq  胭脂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群里的记录,你应该有看见吧……tat 对不起,是我们一开始考虑不周,我个人作为策划没有尽到责任通知cv,所以闹出这么一个乌龙。我要叩头谢罪一百遍啊一百遍!!其实昨晚你和雁叔的对戏真的很精彩,很入戏,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我认为你的干音照这样录非常ok,但是后期姑娘也有她的道理……  胭脂花:qaq 归期sama我知道你三次元很忙,不过恐怕这版干音不能用,而且我们要再跟铜雀台sama约个时间,让你和他正式搭搭戏。真的很抱歉!!为了剧最终的效果,请sama你原谅我这样说!!  胭脂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录那么快……我以为你至少还要等两天再录的,这样也不至于浪费你整整40m的干音……tat  胭脂花:归期sama你要是上线的话,务必回复一下!!拜托了!!  ……  ……  ……  齐誩看完所有留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事态会这样发展,他在昨天晚上对戏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最初他也是打算另外约个时间,会会铜雀台本人。  雁北向的出现完全是意外,但是这个意外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外的惊喜。他这个人对于声线不是非常执着,然而对于可以让人迅速进入状态的表演很感兴趣。雁北向第一次开口时,让他吃惊的不是那种青年音色,而是对原着人物气质的高度还原。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悄悄录下整个过程。  更不会一边听着雁北向的对戏台词,一边正式录制第一期。  可惜,作为剧组里面的一名cv,最终要怎么录,还是取决于制作方的意见。毕竟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上,而且每个人心目中追求的效果不同。  他思忖完毕,平静地打开“《陷阱》剧组”文件夹,在里面新建了一个子文件夹,起名“参考用录音”,把昨晚的对戏过程以及自己录好的第一版干音双双移进去。  ——舍不得直接删除,只好如此。  做完这些,齐誩回复了胭脂花的qq留言,希望她压力不会太大。  不问归期:^_^ 看到了,没事儿,那版干音就当作是试录吧。我近期工作安排在外地,你先联系大神看看,将就我的时间比较难,还是我将就他的容易一点。  胭脂花:qaq 啊啊!!归期sama你上来了!!  胭脂花:……听你这么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好想哭……对不起……tat  不问归期:摸头,没关系没关系,果然s.m仙风道骨的老爷爷是要遭天谴的╮(╯▽╰)╭  胭脂花:噗!  胭脂花:唉,说到爷爷,我也觉得好对不起雁叔tat  胭脂花:他配得真的很好,青年音好惊艳的……以后有合适的主役一定找他!  不问归期:嗯,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齐誩十指交握,对着屏幕低声喃喃。  结束了和胭脂花的对话,他顺手关掉qq,不是因为急于休息,而是提不起兴致看他平时一定会浏览的各种聊天记录。论坛上的风云八卦源源不绝,却没有点开的欲望。  后天起自己要跑外勤,估计又要消失十天八天的。  挺好,二次元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  齐誩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起身冲了一杯咖啡,准备把科教频道主任让他协助起草的大纲拟一遍出来。顺利的话到明天晚上可以弄完,争取能睡满六个小时,后天车上再继续睡。  省电视台的工作内容没有特别统一,界限不分明,用领导的话来说就是“谁合适谁上”,部门之间抽调人员比比皆是。  齐誩的本职是记者,大部分时间待在新闻频道的采访组里,不过有的时候也会被派到其它频道帮忙。因为他整理资料的能力很强,科教频道经常过来拉人,要他写稿子,编大纲什么的,节目播出的时候挂一个助理编辑的头衔完事。  因为七月放暑假了,学生观众群体活跃,科教频道趁机推出一些趣味性强的节目提高收视率。其中有一个历史专题栏目是介绍中国古代动物图腾与社会风俗的关系。  下周正好轮到“飞禽”这一系列主题。  齐誩扫了一眼节目中需要准备资料的几种飞禽名字,在看到“雀”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咖啡杯继续往嘴边送。再看到“雁”字的时候,杯子碰到嘴唇,咖啡却一口没喝放了回去。  因为如果不及时放回去,也许会喷在屏幕上——  齐誩突然在自己桌子前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萌生一种马上打电话给频道主任,问他是不是也混网配圈,是不是围观过《陷阱》剧组的冲动。  “淡定,淡定。”齐誩一边忍笑,一边用指头敲打咖啡杯。 第9章 宁筱筱踌躇片刻,语调压低,有点不敢大声喧哗似地说:“我以前听别的剧组说过,铜雀台大神平时好像活动很多,面基啊、访谈啊、歌会啊什么的,可能不太好约。要是这段时间他找你,你不在,那剧组会不会埋怨你耽搁进度?”  脑中回放一遍后期姑娘在群里说过的话,齐誩基本可以确定答案:“会的。”  “她们会不会说是因为你经常装死?”  师妹……你绝对是有小号潜伏在剧组群里吧。  “她们会不会说你不配合大神?”  师妹……你如果并没有小号,那你不去国家情报局太屈才了。  “其实大神本人我不了解,但是他的粉丝比较可怕,最好别让剧组透露消息出去。”宁筱筱一针见血地揪出重点。齐誩慎重地思考三秒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告诉她剧组后期就是大神的死忠粉丝比较好。  “放心,如果大神到时候怪罪下来,我就去跟他卖萌。”齐誩一脸淡定地说出口,忽略掉身边几个路人少女咯咯偷笑的声音。  宁筱筱在电话里“噗”的一声。  “师兄!你不要用你这种性感度max的声线一本正经地说这句话!”  “其实我很会卖萌的,不信你听。喵~”他很清楚师妹的软肋长在什么地方。  几位路人少女的笑声从偷笑晋级为爆笑,并且开始朝着失控方向不断增幅。他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被她们记录到某一条微博上,转发n次。  “噗哈哈哈,糟糕,我恨手机不能录下来!求录音!求铃声!”宁筱筱果然中招。  “那你先答应我一件事。”齐誩微微笑道。  “你说吧!我答应!”  齐誩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念道:“出差期间禁止催音。”  宁筱筱那头陷入一片死寂。  “求反悔……”  “此项服务尚未开通。”  “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相信卖萌了……”  齐誩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自己并不擅长的卖萌,还是有一定成功率的。  第七章  十年前曾经一度风靡全国的偶像剧《流星花园》里,主角道明寺有一句公认的经典台词: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嘛?  齐誩觉得自己可以借用一下这个句式。  如果卖萌有用的话,那还要黑黑干嘛?  出差归来,启动电脑,打开久违的网页,脑海中便不由自主蹦出这句话。  自己装死大神的名声一直在圈中流传不假,但是基本上仅限于staff之间,还没有到达引发众怒的程度——主役剧少是根本原因。  所以当他看见自己的id第一次出现在论坛的帖子标题上,而且这个标题的措辞方式注定了里面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内容,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点开。  不过即使他不点开,别人也会点开。  这种事,从数量惊人的私q留言就可以看出来——  九姑娘:我了个去,你怎么回事啊?看到“不问归期”这四个字出现在帖子标题上我还以为我老眼昏花了……Σ( °△ °|||)︴  九姑娘:如果是cv作品整理帖就算了,可明显不是啊!!  九姑娘:……我继续看帖子……  九姑娘:……卧槽,居然还有人扯到我了,说是我带你入圈,我是你亲妈之类的。  九姑娘:我本来打算哪天归期你大红大紫了,再出来炫耀说我是伯乐,没想到会在这种帖子里面被提前爆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_(:3」∠)_  九姑娘:(叹气)竹笋说你出差去了,好吧,你回来记得戳我。  ……  胭脂花:归期sama!那个帖子真的不是剧组发的!tat  胭脂花:我想你大概还在出差中……你要是回来了,看到论坛里那个帖子,无视它就好了……我们真的没有这么想!!  胭脂花:目前大家还在猜测是哪个剧组,希望不会有人发现(哭)。  胭脂花:……果然还是被人发现了……  胭脂花:不管怎么样,剧组等你回来!!我们不会被帖子影响的!!tat  ……  三月竹笋:师兄!!论坛上居然有关于你的八卦帖!!  三月竹笋:帖子看了一半……想说,卧槽,那个楼主根本就不了解你!!下面附和的一堆双眼皮群众也根本不了解你!!(╯-_-)╯╧╧  三月竹笋:……好吧,这回你终于红了……(眼神死)  三月竹笋: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去解释一下。好多人都是不明真相瞎起哄。  三月竹笋:于是她们爆料是关于《陷阱》剧组的??  三月竹笋:我蹲点的铜雀台粉丝群里面,好多人在议论你啊喂!!  三月竹笋:你快点回来啊!!!!急死人了!!!!  三月竹笋:不是说卖萌有用的吗!说好的卖萌呢!说好的喵喵呢!虽然我觉得你现在到帖子里喵也没用了……  ……  ……  ……  “喵。”齐誩有气无力地对着屏幕做了一个猫爪手势。  看来卖萌不是何时何地都管用啊——  凭着自己多年的采访经验,看完留言,他大致上已经猜到帖子的详细内容,也猜到黑黑们在帖子里发散思维的节奏。  齐誩做好心理准备,打开那个名为“装死是一门艺术:八一八你所不知道的cv不问归期”的帖子。  首先,楼主的文笔值得肯定。  主题帖内容大概不超过五百字,但是字字珠玑,尤其在反语应用方面发挥出色,她的语文老师若是知道一定深感欣慰。不过最让齐誩为之折服的是楼主吸引观众提问的能力,因为她每一句都话中有话,遮遮掩掩之间还特意留下一两条线索,好像一根羽毛在喉咙深处来回撩拨,令人心痒痒的忍不住脑洞大开,响应不断。  看帖子的过程中,他好几次回头审视标题,确认那个id属于自己。  不过话说……  那个冷艳高贵耍大牌的cv是谁啊?  那个不听导演自己随便录完交音还不返工的cv是谁啊?  那个两面三刀,背后吐槽其他cast成员的cv是谁啊?  还有,那个自视甚高,害铜雀台大神苦苦等候并且求着上线对戏的cv又是谁啊?  齐誩看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笑起来。  他总有预感有人会跳出来潇洒地说“其实那个人不是不问归期,是我冒名顶替不问归期干的。没错,其实我就是他的evil twin”。当然这个人没有出现,所有罪名仍然妥妥地落在本尊头上。  “呼……”他提了一口气,双手放在键盘上,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按键表面,仔细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回复。  这种时候实话实说最好,谎话总是越织越大的。  “非常抱歉,因为近期一直出差外地,可能造成了什么误会。刚刚才回家看到消息,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欢迎直接联系我。”齐誩一边默念,一边在回复框中敲下这段话。发出去的时候,自己并不抱什么洗白的期望。事实如此,接不接受非他所能掌控。  回帖之后,果然引起一阵骚动。  不过这场骚动的原因并不是齐誩的留言,而是他留言下面铜雀台的正装回复。  “都是误会而已,大家别伤和气。亲爱的们都回去吧,我给大家唱歌 :)”。  以上就是铜雀台回复的全部内容。  大神不愧是大神。  铜雀台发言之后,帖子的气氛骤然大变,粉丝们纷纷激动地排队合影,之前那些风言风语在一片“嗷嗷嗷求歌会”、“铜雀大人我爱你”以及“铜雀大人最近要出新剧吗,好激动”这样的大规模刷屏中黯然失色,楼主也不见踪影。  但是楼主绝对一直都在爬楼,因为这个帖子在两个小时后悄悄申请删除了。  大神不愧是大神。齐誩发现帖子已经删除,再次由衷感慨。  这样一来,自己算是欠了铜雀台一次人情了。他正这样想着打开《陷阱》剧组的qq群,两个非常显眼的id突然跃入眼帘:“铜雀后宫的大乔”和“铜雀后宫的小乔”。  “嘶……”倒抽一口凉气。  一瞬间齐誩觉得自己体会到了被关进铁笼围观的动物的心情。  cv-不问归期:我出差回来了,对剧组造成了困扰真不好意思。对不起。  策划-胭脂花:啊啊啊啊!!归期sama!!tat  cv-不问归期:胭脂姑娘,帖子的事情对不起了。  胭脂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两位粉丝会的会长已经抢先接过话头,显然对于齐誩这位大神的新对手戏cv十分关注。至于是好的还是坏的那种关注,齐誩心里没底。  铜雀后宫的大乔:你就是不问归期??  铜雀后宫的小乔:你终于出现了!我们都加入剧组群一个星期了耶!╭(╯^╰)╮  铜雀后宫的大乔:小乔,在外面要注意形象,铜雀不喜欢坏孩子哦~  铜雀后宫的小乔:好嘛,我一直很听话的╭(╯^╰)╮  后期-一辈子的锁:既然回来了,赶紧跟铜雀傻妈约时间啊。  铜雀后宫的小乔:锁锁!抱住!=33333=  后期-一辈子的锁:小乔!傻妈那天歌会的录音你们有吗!!快传我!!  铜雀后宫的小乔:当然有啦,是我内录的版本哟!( ̄▽ ̄)” 而且是姐姐剪辑的哟!群邮件已经群发过了,锁锁速度去下!  后期-一辈子的锁:我懒得翻群邮件啦,你们谁直接传一份过来~  铜雀后宫的大乔:锁锁我私q你。  ……铜雀台粉丝四海为家的能力一定很强。  暂时被遗忘到一边的齐誩自得其乐,估计五分钟之内没有他的事,先起身去冲了一杯即溶咖啡。咖啡杯刚放下,自己突然接到来自剧组群“铜雀后宫的大乔”的私人消息。 第11章 不出片刻,那种低音炮般浑厚有力的声音徐徐传来,念出那句他非常熟悉的台词。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算计我。”  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叮”地弹了一下。  齐誩感到自己突然一僵。  不仅仅是听觉,所有感官都处于一种倏然停滞的状态。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现场气氛却是完全相反,一下子达到沸点。  “啊呀!铜雀念台词的时候好霸气!好帝王!”拥有发言特权之一的小乔忍不住抢先表示倾慕,被大乔笑着嗔了下去。  要求铜雀台现场对戏的剧组其实不多,特意到铜雀台个人频道对戏的情况更加罕见。小乔平时只热衷于直接听剧或者歌会活动,第一次听到偶像现场念台词,一时忘情,剧组也不是不能理解。粉丝会会长尚且如此,余下的粉丝们更加不用说了,公屏一度陷入疯狂。  粉丝一号:o(*////▽////*)q 天啊!!美呆了!!铜雀雀太赞了!!  粉丝二号:(/≥▽≤/)(/≥▽≤/)(/≥▽≤/) 啊啊啊啊啊啊耳朵要怀孕了!!!!  粉丝三号:(*?▽?*)╭(*?▽?*)╭(*?▽?*)╭帝王攻一生推!!  粉丝四号:(╭ ̄3 ̄)╭? 铜雀傻妈我爱你!!  粉丝五号:(╭ ̄3 ̄)╭? 铜雀傻妈我爱你!!【强势排队】  粉丝六号:(╭ ̄3 ̄)╭? 铜雀傻妈我爱你!!【下面的姐妹们也要保持队形哟】  ……  齐誩仍旧僵住不动。  “啊……”半晌,他终于发出一个单音,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归期sama?”  大概是他停顿太久,策划胭脂花连忙开口唤了他一声,提醒他继续。  导演倒是比较默契,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粉丝们沉浸在铜雀台迷人的嗓音中陶醉不已,过了足足有两分多钟,她们总算发现齐誩还没有把台词接下去,于是一窝蜂地开始揶揄。  粉丝一号:o(*≧▽≦)ツ受君不说话,是不是娇羞了??  粉丝二号:o(*≧▽≦)ツ必然是娇羞了呀!  粉丝三号:o(*≧▽≦)ツ受君也被铜雀雀的帝王攻音秒到了咩??  粉丝四号:o(*≧▽≦)ツ我们能理解哟!铜雀傻妈声音太带感!【害羞捂脸】  粉丝五号:o(*≧▽≦)ツ小受受是不是心口被击中然后羞涩得不敢回答了??  粉丝六号:o(*≧▽≦)ツ哈哈哈哈铜雀傻妈不愧是总攻!!  ……  齐誩眼睛定定睁着,好半天才对着屏幕眨了一下。  那种思路被一瞬间切断的感觉还残留着。他仿佛一个刚睡醒的人,怔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努力回到现实当中。  不对。  不对啊——  那一幕密室的戏,发生在两个人卸下身份放下心防之前,即是说他们的立场还是敌对的。  虽然两个人彼此互相欣赏,但是刑警为人秉正,在知道自己被黑道组织利用,而且还是被抱有好感的人利用之后,心情应该是非常压抑,失落,以及愤怒的。  这句台词,不应该用这种平静坦然,从容不迫的语气说出来——  情绪表达上感觉还欠火候。  至于他本人的那个角色,是微微带有一点s属性,长年混迹于黑道的人。这个人对于自己心仪的对象有一种施虐倾向。当他看见刑警愤怒而无望的样子,他心生愧疚,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反而用轻佻的笑容作为掩饰,半是诱惑,半是强迫地第一次跟对方发生关系。  铜雀台声线本来就很有魄力,很容易给人大局在握的感觉,好像身为阶下囚的是他,而不是刑警。  “我知道你在算计我,不过很遗憾,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现在听上去,刚刚那句台词甚至呈现出这个效果。  所以,不对啊。  听起来不对啊。  一旦负责开场的cv奠定了对手戏的基调,想要扭转局面非常困难。  齐誩已经看过剧本无数次,台词基本已经滚瓜烂熟,本来应该可以很顺畅地接下去,但是他此时此刻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第一,用本音估计气势上压不住铜雀台。  第二,如果他使用心目中最忠实原着的语气,会和铜雀台格格不入。  这就好比面前摆好一盘棋,当他苦苦思索好对弈方式之后,棋盘突然被人掀了,重新摆上棋子,逼他立刻走出下一步棋一样。  “归期,你先接下去再说。”一直沉默的导演这时候也开口了。  “别说你刚刚掉线了啊,铜雀难得有空现场,你别浪费大家的时间啊。”大乔显然也是一个没怎么见识过剧组对戏现场的人,心中不快,就肆意使用她的发言特权催促齐誩。  “我不要紧,归期可能太紧张,姑娘们给他一点时间适应嘛。”铜雀台笑道。此举果然赢得小粉丝们的一片赞扬,纷纷夸他温柔体贴,懂得体恤新人。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齐誩的入圈时间其实比铜雀台早。  齐誩在电脑前默默调整了一下状态,闭目三秒钟,重新睁眼盯着台词。  事到如今,只能全力配合。  “明知道是陷阱,还自己一个人跳进来——难道不正说明,你对我有意思?”  声线往下压了压,基本上算是最攻的声线,提高气场。  语气相应作出改变,调情的感觉减少了,威慑的感觉增加了,为的也是能尽量把局面扳回来,贴近原着对两个人相处模式的描写。  如此一来,总不至于突兀了吧?  “不对,不对啊。”导演还没发话,后期先行一步抢白。  齐誩愣了愣,再度暂停。  “你刚刚的声线太攻了吧,太强硬了,放在一起兼容度不高。”后期指的是对轨后的效果。此话既出,大小乔在背景里三言两语地表示赞同。  铜雀台微微一笑,仿佛调戏一般指点道:“你听起来有点儿僵,嗓子可以再放松一些,不必压得那么攻。而且,这场似乎是激情戏吧?你声线的确很性感,语气上可以更妩媚一点,这样攻方会更喜欢。”  “噗,铜雀傻妈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虽然我也这么觉得。”后期大力夸奖。  “哈哈哈哈……”  粉丝们似乎也荡漾不已,在公屏上刷着一排排代表羞涩的表情符号,更有甚者还口号整齐地“求妩媚”。  胭脂花的指示灯一片灰色,静悄悄的。她比较容易怯场。  反而是导演四方插刀咳嗽一声,重新取得众人的注意力:“抱歉,打断一下。这篇文其实是强强,所以我个人认为归期巨巨刚才的声线可以了。”  大乔提出异议:“强强也分攻受啊,又不是互攻文。而且他那个角色是诱受吧?要妩媚一点才对,声线太攻就妩媚不起来了。”  小乔附议:“其实人家比较喜欢乖巧可爱的受音,但是剧情需要,不要太攻都能接受。”  现场气氛一时间凝固。  胭脂花被迫上来圆场,小心翼翼提出解决方案:“归期sama你稍微再受一点点,可以吗?就一点点应该没事的。”  齐誩不得不重新调整声线。  “这样可以吗?”从刚才的0.7降到了0.6左右。  “还差一点点的感觉。”铜雀台亲自发话,似乎对他放下气场之后的温和气质饶有兴趣。  “这样呢?”再从0.6降到0.5,齐誩觉得再受的话连自己也听不下去。  “可以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铜雀台笑了笑,“听起来很诱人。”  齐誩只好跟着一起呵呵笑。  围观的粉丝平时听的传统型强攻弱受剧比较多,认为这样的调整不错,个别粉丝还在公屏上表示这样的声线组合听起来才契合,才有攻受层次。  然后就是要更妩媚。  齐誩第一次见到这个配音要求是在自己的另一个剧里。不过那时候他配的是攻,妩媚是导演在主役两人搭戏时,对受方的要求。而且没记错的话,那个故事是小倌文。  好吧,《陷阱》的主角开的是夜店。  只要彻底遗忘原着的冷硬派黑道风格,估计自己可以稍稍风情一点。  “明知道是陷阱,还自己一个人跳进来。难道不正说明……你对我有意思?”是的,风情一点。  “我确实对你越来越有意思了。”铜雀台一声轻笑。这句话不是台词,而是他本人作出的评价。  “谢谢。”齐誩尽可能保持职业笑容。  但是公屏上的粉丝们保持不了淡定了。铜雀台这番暧昧的话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粉丝一号:╰(*°▽°*)╯铜雀雀居然说对归期君有意思耶!!是新jq的苗头吗哈哈哈哈~  粉丝二号:Σ( ° △ °|||)︴那米线小受受怎么办??傻妈你不能花心啊!!  粉丝三号:Σ( ° △ °|||)︴傻妈你不能花心+1  粉丝四号:Σ( ° △ °|||)︴傻妈你不能花心+2 【虽然我也看np,捂脸】  粉丝五号:Σ( ° △ °|||)︴对喔,其实过桥米线傻妈是我第二本命……可是归期傻妈的声音我也挺稀饭的……怎么办,好纠结!!  ……  ……  ……  齐誩感到自己创造黑历史的速度,在这个晚上加快了一百倍。  正这么想着,导演通过剧组群发送的几条私人qq消息在屏幕右下角闪动,他点开一看,第一句话便叫他看笑了。  来自群“《陷阱》剧组”——  导演-四方插刀:= = 我实在不敢当面说,你刚刚那一遍跟他的第一句台词搭起来,整个就是奸夫淫夫双双把床单滚的节奏。  导演-四方插刀:真是无语……所以我不想在粉丝围观的情况下pia戏就是这样。  导演-四方插刀:归期巨巨你今晚的发挥也不在水平上,不过我能理解啦……  齐誩承认自己没有正常发挥,可能是一时间不适应对手戏cv的配音方式。  再者,可能因为事先曾经对过一场戏,印象太深,挥之不去。 第13章 据朱小姐讲述的情况,这些猫咪大部分都是附近的流浪猫,结果被小区里某位住户私下抓到一间废弃的店铺后院施虐,因为地方破旧,平时无人注意,直到最近发生连续的虐猫事件引起人们关注,这里发生的暴行才最终被揭发。  齐誩在志愿者的引导下看了看这些小猫目前的状况,比较严重的被金属锐器刺入眼睛,因为扎得太深她们不敢乱动,只能等待专业人士取出。还有一只猫咪的三只爪子骨折,骨头大概刺到肉里,每动一下都疼得喵喵叫。还有一些烧伤的,被剪掉尾巴的,都虚弱地躺在毯子上颤抖,对靠近的人露出极其恐惧的眼神。  “真是太残忍了……”齐誩觉得自己声音也开始发抖了,十分理解当时朱小姐打电话时的心情。他和摄制组的人沟通了一下,在他们取镜头期间自己则去搜集信息。  “我们现在要先送这些猫咪去医院急救,记者同志不介意的话可以同行。”朱小姐接受采访的时候邀请他随行。  齐誩也很关心救助后续,便让同事先回电视台,自己搭上救助协会的车。  路上,他一边轻轻用手抚摸其中一只失血过多而昏迷的猫咪的毛,一边询问:“我以前做过类似的报道,不过大家的注意力一般都集中在犯人身上,很少人关注后续。你们一般是去哪里寻求帮助的?”  “是这样的,”朱小姐解释道,“虽然所有的宠物医院都可以提供医疗帮助,但是医疗费高低不等,而且治好这些猫咪之后,有些医院要是没人来领养,就给它们做完绝育放出去了,没有安全保障。但是我们协会最近经人介绍,说有一家医院愿意收取很低的费用来救助这些小家伙,而且事后领养安排得很妥善,所以这阵子出事的猫咪我们都送到那里。”  “哦?还有这么好的医院?”齐誩有些惊讶。  毕竟有些兽药价格不菲,而且这些小动物伤势严重的话,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照顾。在现在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想不到还有盈利机构愿意做这种事。  “对呀,听说是里面一位医生最先开始这么做的。”  “医生?”  “是的,是那间宠物医院的医生。前段时间本市不是有发生过一起虐猫案吗?里面不是有只差点被人摔碎内脏的猫咪吗?电视、报纸上都有提到它,就是这位医生救活过来的。”  齐誩微微坐直,记者的天性让他捺不住好奇:“我……能见见那位医生吗?”  第十章  “记者?”护士长庞女士扶了一下她的黑框老花镜,用怀疑的眼神审视齐誩。  齐誩只得默默保持职业微笑。  “你不会是外面那种颠倒黑白、乱写一通的记者吧?”见到他的记者证之后,庞女士态度稍稍好转,况且眼前这位小伙子干净爽朗的外表也有加分。不过顾虑还是有的。  “我不是。”齐誩苦笑道。  看来记者这个职业的名声,已经被业内某些同行糟蹋光了。  齐誩简单介绍了他曾经做过的虐猫事件相关报道,还请朱小姐过来作证,庞女士终于放下戒心,同意他在医院里进行采访。  “记者同志,我们沈医生可是好人,你真不能乱写啊。”她领着齐誩朝手术室的方向走,一路上不忘唠唠叨叨。刚才送过来的猫咪正在接受救治,伤势轻的由护士接管,伤势较为严重的已经送入手术室,打了麻醉,正准备开刀。  手术室大约十几个平方大小,面向走廊的那一侧用全透明玻璃砌成,让人可以观看手术过程。此时,那只眼睛被人刺瞎的猫咪还有那只重度骨折的猫咪都在里面,分别躺在两张小型手术台上。几名医护人员忙进忙出,齐誩于是决定站在外面等候,以免妨碍到他们走动。  “里面哪一位是沈医生?”他尽量贴近玻璃墙,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  “正在看x光片的那个。”庞女士指了指方向。  齐誩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透过玻璃,看见固定着x光片的光板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在查看小猫骨头断裂的位置。男人身上穿着传统的白大褂,外面还套了一层淡蓝色的手术衣,戴着口罩和医用手套,看不清他的长相。  唯一能看清的是他的眼睛。  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朴素,沉静,温和。  只是这样看着,便觉得很舒服。眼睛低下去的时候流露出一种耐心而专注的神情,令人印象深刻。  “原来他那么年轻。”齐誩一直以为她们口中这位技术精湛的医生年纪很大。  “想不到吧。”庞女士绽开得意的笑容,“沈医生虽然年轻,但是入行很久了,很有经验。而且他做事非常认真严谨,来我们医院实习的小护士们可都喜欢得很呢。”  “可以理解。”这样的男人确实难得。  “不过……”  “不过什么?”齐誩对于转折之后的内容很是好奇。  “不过,他这个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庞女士感叹一声,“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他很冷漠,但是其实他心肠很好呀。”  齐誩正要接话,一位护士从另一间手术室中探出头来呼唤。  “庞姐,这边需要帮猫咪配一下血型!”  “不好意思啊,记者同志,我暂离一会儿。手术估计还要一阵子,你先坐下等等吧。”庞女士匆匆告辞,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玻璃墙前。  记者身上总是随身带着记录用的笔和小册子,齐誩也不例外。  他对于兽医方面的专业知识不太懂,但是他可以把手术过程中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写一写。比起一般平铺直叙,毫无感染力的新闻报道,他更偏向于具有人情味的叙述风格。  写新闻其实和配剧一样,人物塑造得有血有肉,才能打动观众和听众。  齐誩翻开自己的记事本,笔尖抵住纸面。  一般来说,他习惯从关键词开始。按照所见所闻给他的第一感受写出相应的词汇,回到单位再扩展成一份完整的讲解稿。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年轻男人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和另一个医生在x光片上用手指反复敲敲点点,确认最合适的开刀位置,时不时作出标记。最后确定下来,那个人还让助理护士们过目一遍,所有人都记住后才正式开始。  “谨慎”。第一个词落在纸上。  在护士为猫咪提前注射抗生素时,手术台上的小猫好像抖了一下,恐惧似地发出“喵喵”的虚弱叫声。那个男人俯身下去,把手放在猫咪的耳朵后面,拇指轻轻顺着耳根抚摸,直到猫咪感觉不到威胁,安静下来。  “体贴”。齐誩眼睛不曾离开,笔尖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  麻醉的效力彻底上来之后,便是一系列开刀动作。  动物体型比较小,手术器械都比较小巧,对操作者的手上功夫要求相对较高。而且猫咪有一层毛茸茸的外皮,在确保下刀力道合适的同时,眼睛的负担也很重,稍微看走眼就有可能破坏猫咪的软组织,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一个手术下来,其实并不轻松。  齐誩这个角度看不到具体的手术细节,于是便目不转睛地看着医生本人。  此时正值盛夏,手术室里为了保证手术过程中小动物体温正常,没有开空调,为了防止微生物空气传播也没有开风扇。男人穿着长袖手术衣,又戴着口罩和手套,眉头紧蹙,除了手之外身体几乎一动不动。那么长时间过去,发鬓都被汗珠打湿了,额头上也全是汗,一颗颗往下淌。  眼睛里面的专注,却是从头到尾没有变过——  齐誩看得入神,连自己双腿已经站得微微发麻也没有觉察。  “责任感”。  他动笔写下第三个词。  严重骨折的小猫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手术,断裂的三处骨头分别用髓内克氏针,骨松质螺钉和打孔钢板固定,然后静脉消炎,开刀处包上纱布便完成了。  另一个手术台上被人扎入金属物体的小猫也处理完毕,进入输液静养阶段。  当手术室内的护士纷纷开始清洁消毒,齐誩终于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自己居然已经断断续续写满了两三页纸的关键词。  而且自己站在这里也出了一身汗,衬衫后面估计湿了一块,怪难受的。  然而做笔记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只顾得观察了。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自嘲般笑了笑,收起纸笔。  另一个手术室似乎也进展顺利,庞女士此时正领着一群护士们出来,吩咐她们拿器械去消毒,另外把猫咪安置在分散的笼子里,防止术后感染和疫情发生。  她途中出来过几次,看见齐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观察,还招呼他到休息区坐坐。  齐誩不仅没有休息,还一直坚持到手术结束,不得不叫她对记者这个职业有所改观了。  “记者同志,你可真有耐心!以前也有人来我们医院采访,等那么十几分钟就说坐不住,随随便便问护士几句话就走了。”庞女士为人豪爽,大方地对他表示欣赏。  “哈哈,因为这次我想做一个比较详尽的报道。”齐誩笑道。  “沈医生还没忙完吗?”庞女士话音刚落,手术室的玻璃门应声推开,几个护士推着点滴和猫咪前往护理室,最后走出来的才是那个男人。  他看上去神色有些疲惫,眼睛里有血丝,显然忙碌的不仅仅是今天,而是长时间高负荷所致。  “这阵子送来的小动物很多,他已经连续加班好久了。”庞女士小声道。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他了。”齐誩见他走出手术室,连忙从公文包里取出自己的名片,整理一下胸前挂着的记者牌,跟随庞女士一起大步迎上去。  “沈医生,有人找你。”  庞女士笑着叫唤一声。  那个人听到护士长在叫他,下意识顺着声音抬起头,目光忽然与齐誩直直对上。  齐誩觉得他那一瞬间似乎愣了一下。  因为他的右手本来正向上抬起,两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刻,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住在半空中,没有继续下去。  齐誩以为他那个动作是准备取下口罩。  但是对方最终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轻轻把手了放回去——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  男人静静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齐誩决定主动上前开启话题。他首先朝对方粲然一笑,递出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省电视台的记者齐誩,想跟踪采访一下最新一起虐猫事件的后续。”  对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不甚清晰。  只见男人停在自己脸上的视线轻轻挪开,看了一眼他的记者牌,又低头看着那张名片好一会儿,默默地抬起手似乎准备收下,动作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这回轮到齐誩愣了愣。  难道……他并不愿意和记者打交道?  这时,男人默不作声脱下了医用手套。原来刚刚的手术结束后,他还没有来得及把手套拿掉,上面还沾着动物的绒毛和少量斑斑血迹。  男人把手套放进专门的医疗垃圾袋中,这才用干净的手接过名片。  齐誩产生了一种念头,想重新掏出本子补充写下“细心”这两个字。  虽然他相信自己刚刚肯定已经无意识中写过这个词了。  “沈医生,这位记者同志是救助协会的朱小姐她们带过来的,证件啥的我都看过,应该很可靠。他说想要做一个比较全面的专题报道。”生怕对方太过沉默而冷场,庞女士赶紧笑着插话。  “啊,对的。”齐誩微微笑道,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构想,“其实我从朱小姐那里了解到这些小家伙们的后续收养工作比较困难,所以打算增加媒体曝光度,通过电视台宣传一下,吸引有收养能力的市民到这里来,希望可以帮助你们安置它们。”  “这是件好事啊,沈医生。”庞女士对于这个提案非常乐见其成。  齐誩在描述的时候注意到男人眼神里似乎有所动静,是那种微微一亮的感觉——看来应该是被自己的提案吸引了。  毕竟省级电视台的收视率是有保障的,届时一定可以更快地替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找到主人。  作为救助方,他没有理由不赞成。  “我知道了。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是男人第一次开口说话。  也许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声音有点浑浊不清。  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  齐誩一时间判断不出来,眼睛下意识做出一个微微眯起的动作。对方好像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轻轻低下头,没有再正面与他对视。  不过,他实在想不起来。 第15章 莫非……她们是因为上次自己被人在论坛上挂墙头,害怕自己是问题cv?  可是,距离他被挂出来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些策划们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一点。更何况他和铜雀台出面澄清了误会,帖子也删除了,风口浪尖上的《陷阱》剧组都没换人,她们剧组为什么要换?  接二连三被坑,纵使齐誩脾气再好,也不免感到一丝焦躁。  有时候询问不是为了改变结果,而是为了避免类似情况再度发生。三个策划当中,他自认为和煎饼关系最好,而且煎饼平时就是一个八卦传播机,很容易说漏嘴,于是他觉得自己有权了解一下事情背后的真相。  想不到在二次元要使用三次元的职业技能——  不问归期:戳一戳煎饼儿。  煎饼:Σ( °△ °|||)︴归,归期,你上来了……留言看见了吗?  不问归期:看见了,我表示非常愤怒。(#`皿)  煎饼:!!不要!!不要啊,你不要愤怒啊,你这样会让我愧疚至死啊!!╥﹏╥  不问归期:我打算拉黑你,你看怎么样?  煎饼:不要拉黑我啊!!!!╥﹏╥  煎饼:归期,真的不要拉黑我,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煎饼:归期,归期你出来啊!  煎饼:╥﹏╥ 你不是真的已经拉黑我了吧??归期??  煎饼:╥﹏╥ 你听我解释啊!  激将法使用成功,他等的就是煎饼最后那句话。  齐誩在屏幕前微微一笑,这才神清气闲地放出一句狠话:不好好解释就彻底拉黑你。  果不其然,煎饼支支吾吾半遮半掩地把线索透露给他。  煎饼:╥﹏╥ 归期,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到外面随便乱说的人,所以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截图啊什么的,传出去的话,我就要从煎饼变成烂面团了。  不问归期:坑了我的干音还有理了。拉!黑!  煎饼:╥﹏╥ 你等一下啦!听我解释啦!  不问归期:给你六十秒。  煎饼:╥﹏╥ 六十秒什么的,好像砍头前的倒计时喔……  不问归期:还剩五十五秒了,你看着办。  煎饼:我说……  煎饼:其实……那个……(挠头)  煎饼:其实吧,具体细节我真的不能说,大概就是……你留在剧组里,会对剧组造成困扰啦。我是指剧组人员组成方面的困扰……  不问归期:还剩二十秒。如果这就是你的解释,二十秒后我拉黑你。  煎饼:╥﹏╥ 好嘛!!其实就是有人说你在剧组的话,他就退剧组!!就是这样!!  煎饼:╥﹏╥ 虽然对不起你,但是他对这个剧来说更重要,所以不得不做取舍!!  煎饼:╥﹏╥ 还有和他亲近的staff们也都听说了这个规则,她们在的剧组,你大概也会被换掉,我真的只能说那么多了!!  ……原来是这样。  煎饼一口气说完之后,齐誩脸上的笑容反而渐渐消失,眉头微蹙。听她的描述,这个“他”应该名气不小。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大人物,连他都不知道。  有你没我,这盘棋还真是下得狠绝——  既然对方是惹不起的角色,他当然也不好逼迫煎饼说出名字。重新挂上笑脸,安慰了她几句,齐誩便默默关掉qq,仰头靠在电脑椅上闭目养神,疲惫地用手捏着睛明穴。  心里发闷,暂时不想去思考网配圈的事情。  很多时候,不是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别人就会用同样的态度回敬。  也罢。  齐誩甩了甩头,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应付近日来堆积如山的工作。三次元是不会看人的心情调整压力大小的。  他关闭所有个人浏览网页,登录到单位内部邮箱系统,准备把昨天领导交代下来的总结汇报写一写发过去。忽然,收件箱里一封标题简短的信让他的目光一瞬间定住。  ——“小猫们的恢复情况”。  齐誩眼前微微一亮。真是奇怪,光是看着这个平淡无奇的标题,心情便已经有所好转。  果然还是猫咪治愈。  他不自觉微笑起来,移动鼠标,在标题旁边的“重要邮件”选项框里打了个勾。  第十二章  那封邮件不仅标题简短,排版风格也很简约。  虽然简约,但是严谨。文字部分的每一处内容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分段位置恰当,标点使用规范,一看就知道写的时候很认真。  日期:八月十六日。  【二号笼】  黄斑花猫,送来时全身有三处骨折,已经做好固定,术后恢复情况不错。  可能是麻醉退了之后觉得疼,小家伙前天晚上一直断断续续发出呜咽声。因为担心是炎症引起的不适,晚上值班的时候做了一遍全身检查,幸好没有发炎。昨天安静了许多,但是有时候会用爪子挠绷带。  骨折需要较长的恢复期,建议观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能否送养。  【五号笼】  白色波斯猫,左眼被金属刺穿,颅骨受伤,异物取出后出现轻微感染迹象,已经转移到隔离区,并且吩咐护士注意术后补充抗生素。  负责打扫笼子的阿姨说它有些过于安静,于是昨天去巡视了几次,小家伙盖着保暖用的小棉被睡得很香,猫粮也有在吃,可以自己用猫砂了,生理机能正常。估计只是恢复得不太好,还比较虚弱需要住院观察,短期内无法送养。  【十四号笼】  黑白配中华田园猫,局部烧伤,伤势在同一批送进来的猫中属于比较轻的。为了降低细菌感染机率,助理护士把伤口周围的毛剃除了,纱布每天更换三次,消炎药一直在喂。  小家伙不仅胃口好,还很调皮,用自己身上的纱布磨牙,还喜欢扑打隔壁的笼子,吵醒邻居。后天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等待收养。  ……  这封邮件一共记录了十六只小猫的健康状况。  每一段描述结束之后,还附上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猫咪乖巧可爱,令人怜惜。  “哎?这不是写得很好吗?”齐誩一边专心阅读,一边下意识喃喃。  忘记曾经在哪里听过,表面上沉默寡言的人往往写起文章来很细腻,很富有感情。看来都是真的。  不过……  这字里行间满满的父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呵呵。”齐誩一不留神笑出声来,怔了怔,眼睛转向房间衣柜上的玻璃镜,终于发现自己从刚刚开始便一直保持着这种会心微笑的表情。视线与镜子里的人对上,笑容这才停顿一下。  所谓的被治愈,大概就是指这种效果吧——  他本来打算让对方简单说一两句,自己再根据照片扩充描写。  但是现在看来,完全照搬原文的感觉也很棒,甚至更加生动。他只需要加上前言和后记,另外介绍一下相关领养程序就可以了。  除此之外,齐誩还想为对方争取多一些宣传机会。  他们一行人明天预定好去医院取镜头,如果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配上语言描述,一定更吸引观众。  想到这里,他暂时从座位上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构思。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可他还是忍不住给新闻频道的主任打了电话。  “喂,主任吗?是我,齐誩。打扰到您休息了吗?”  最后那句是典型的客套话。  他们搞新闻的没有几个是不到凌晨不休息的,通宵加班,日夜颠倒的大有人在。  “才十点半,早着呢。”频道主任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有什么事啊?是不是挖到什么大新闻了?”  “不是,就是昨天跟您提过的虐猫事件的后续报道,明天要跟摄像去取镜头那个。”  “哦,记得记得。怎么?”  齐誩斟酌了一下邮件内容的长度,向主任请示:“您原来给我的报道时间是一分钟,我想问一下,能不能延长到两分钟?我刚刚接到那间医院发来的信息,原来的构想有变动,我不想走整体概括路线,想要放大细节,加深观众对这则新闻的印象。”  频道主任踌躇片刻。  “时间延长一倍的话,具体要和节目制作组负责人联系一下。你这则新闻是打算上明天晚上六点的新闻播报吧?现在要加时可能有点赶。”  “您同意的话,我这就打电话联系他们。我跟新闻播报那边的人很熟,他们应该没问题的。”齐誩经常和新闻播报制作组的同事一起吃饭,混得不错,调整一下时间估计难度不大。  既然部下那么积极,作为领导自然顺水推舟。  齐誩取得了主任的首肯后,和新闻播报的人沟通了一下,负责剪辑的工作人员告诉他正好别的新闻里有一组敏感镜头不能用,砍掉之后多出三十秒,再从其它地方删除一些累赘画面,很幸运地凑足了一分钟给他。  连续通了几个电话,等明天的采访计划最后确定下来,时间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齐誩简单冲了个澡,坐回电脑前,开始认真回复邮件。  每一个小猫的段落他都分别写下感想,照片编号存档,放进专门的文件夹里。写完长长的回信之后,他仔细检查一遍,觉得收尾处自己还应该加一句话。  “沈医生,辛苦了,请你自己也注意好好休息,别太累着。”  末了,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于是在句子最后加上一个自己标志性的“^_^”表情,确认,发送。  翌日上午,齐誩随同一名摄像,一名摄影助理兼灯光师驱车来到医院门前。  也许因为是省级电视台的缘故,院长和院长夫人很给面子,亲自出来迎接。几个人在医院门口寒暄了几句,齐誩便让同事搭好器材,先在医院外面拍摄一下建筑外观,简单介绍一下事件背景。  护士长庞女士闻风而来,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在镜头前解说。  她对齐誩的印象和第一次相比似乎更上一层楼,理由是他有一副好嗓子。相信如果年轻三十岁,她估计也会混圈听剧。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本台记者齐誩。现在在我身后的这栋建筑,就是本次虐猫事件中为小猫们提供救助的医院。”齐誩在录制新闻的时候,嗓子比平时要端起来一些,提高声音亮度,显得更有精神。  电视新闻记者必须口齿伶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信息交代完整,吐字清晰。  齐誩这方面已经是熟手了,何况他的声线还特别出色。 第17章 宁筱筱两眼放光地凑过来:“是说那次新闻播的那些猫猫吗,那个真的好治愈!你的解说词完全是犯规好么!还用那么慈爱的语气念出来……不行了,心口被击中……啊,对了,我们杂志社就有人去办了领养手续呢!”  “真的?那太好了。”齐誩微微一笑。  当晚新闻播出后,热线处的同事过来反馈说收到了不少观众来电,反响很好,不过在单位以外听到这样的消息更加令人愉快。  “我也想去领养一只,不过家里实在没那个条件。”宁筱筱垂头丧气。  “我也是,隔三差五地跑外勤,真的领回家还不给饿死了。”齐誩表示记者这个职业就是宠物的克星,“不能领养就捐款捐物吧,毕竟他们医院收取那么低的治疗费,工作人员需要一点补贴。”  他曾经在邮件里提出要给那个人一点补贴,作为提供信息的报酬。  他知道那些文字里的关怀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但是几句“谢谢”让他觉得不足以补偿对方牺牲掉的宝贵休息时间。  不过,那个人没有接受。  第一封邮件通过电视节目呈现给公众,新闻论坛里也照着同样的风格开了一个帖子。  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齐誩持续在几个知名论坛上更新小猫们的近况,为邮件内容润色,加强宣传性,得到了许多爱猫人士的支持,甚至有慈善机构主动筹钱买猫粮、猫砂、保暖用品等送到医院去。  作为转述者,齐誩编写帖子的时候都会注意说明“以下是引用医生的日记”。  他自己写的内容通常都是直接发表,引述邮件的地方会特地用代码打上一层温暖的底色,配合相应的字体颜色和样式,使之得以突显。  这些“重要邮件”一封封积累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每次回信的结尾,齐誩都会附上一段他私人的问候语,与正文内容虚线隔开,放在最后。结尾处不忘添上自己习惯用的“^_^”。  开始时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做,后来对方也渐渐会在邮件最后回复他的问候,并问候他。  一来一往,有种学生时代交笔友的亲切感。  九月过半后,病情好转的猫咪已经陆续被人接走,眼看邮件里提到的小家伙们越来越少,齐誩既为此高兴,又不免有点点伤感和寂寞。  他想,猫咪的爸爸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  “话说师兄,你这个专题报道等到猫咪全部被接走,也就圆满结束了吧?”宁筱筱呷了一口冰红茶,咬着吸管好奇地问。  齐誩愣了愣。  任何跟踪报道都会有结束的一天,这个他应该清楚。  “或许吧。”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端起咖啡默默喝起来。眼看十一即将到来,估计又有一波新闻浪潮,自己的重心可能要尽早转移了。  “下周中秋,下下下周国庆,都是放假,要不要约几个基友一起出去玩啊?”  “你应该知道大家放假的时候,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如果现在在他面前放了一面镜子,那他可以见识到标准的“眼神死”的示范表情。  “呃,那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配剧还债去吧。刚才那个剧本我传你。”宁筱筱咂嘴。  齐誩瞥了一眼她屏幕上的那份剧本,眼神再次死了一回。  “好吧,看在攻的份上,我会尽量忽略小受的台词的。”相信他的抗雷能力到时将得到显着提高。  “嘻嘻,那我顺便把你的qq号丢给策划兼编剧,叫她加你,你们自己商量后面的事。”师妹在键盘上一阵敲打,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看他,“咦?你和大神cp的那个剧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发剧?”  “听说国庆期间可以。”demo快出来了,届时返音完毕就能发剧。不过,齐誩真有些不忍心听自己的0.5风情受。  “师兄来签个名。”师妹笑得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你要干嘛?”齐誩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这小丫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签名嘛,签好了我存着,等你们发剧了你就要变成红人了,然后我拿去淘宝卖!”  “你真是够了……”  出了咖啡馆,齐誩与师妹道别,各自踏上归程。  九月中旬的气温还不至于太低,凉爽宜人,夏天时蝉鸣的声音已经被秋风送走,取而代之的是落叶的沙沙细响。  俗话说“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然而道路两侧的是法国梧桐,和古人所指的梧桐不一样,叶片更为枯黄,憔悴,踩碎了会发出破裂的声音。九月正值打果期,一颗颗棕色的果实脑袋耷拉挂上树梢,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晃着。  开花结果的结局也不过如此,更何况连花都还来不及开的故事——  齐誩忽然明白古时候文人伤春悲秋的心态了。萧条的景象,无论什么人看了都会产生负面情绪吧。  秋后,白昼开始变短,回到家也就是平常下班的时间,室内却已经黯淡下来。  他一个人住了那么久,家具什么的都很简单,摆设也不多,空间可谓开敞,益发挡不住一层厚厚的阴影自墙后延伸开来,在实木地板上拉长。刚才在咖啡馆里喝咖啡喝饱了,现在连开伙都懒得,外套往沙发上一丢便躺下去休息。  电视里曾经报道过“独居老人死后一个月才被人发现”之类的新闻,他觉得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无可能。没有一个月,十天八天总是有的。  单位和朋友会认为他临时到什么地方出差去了。  网配的人八成会认为“装死大神”又开始装死逃避催音了。  自从自己出柜之后,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父母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照顾,对他眼不见心不烦。  “好……痛……”  按着隐隐作疼的胃,齐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翻过身,卷了外套过来盖上,紧闭双眼埋头睡觉,希望借助疲倦熬过这种闷痛。  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八点,胃疼的劲儿已经过去。  他伸了个懒腰,起来打开电脑工作。这种令一般人瞠目结舌的作息规律他早就习惯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开始工作的时候都会先去登录单位邮箱,瞧瞧有没有新邮件。距离上次收到关于小猫的信已经过了五天,比起以前两三天一封的频率,这次时间间隔有点长。  那个人的邮件很好认,每次的标题都一样。  “小猫们的恢复情况”——都是这样,连编号都没有。  但是今天的这封邮件,标题变了,只有短短的“关于小猫”四个字。齐誩忽然在屏幕前迟疑了一下,盯着来信邮箱定定看了五秒钟。  确实来自同一个人。  齐誩潜意识觉得自己不要去点开比较好。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来到他非常熟悉的一间饭馆,每次都点一样的菜,吃得放心,然而有一天菜单完全变了,尽管厨师还是原来的那个,陌生的菜色却让他迟迟不敢点菜一样。  他害怕里面附上一张小猫闭着眼睛的照片,宣布治疗无效、死亡之类的。  他对这种一直关注的小生命突然离开的消息最无法接受。  “呼……冷静,冷静,说不定是好消息呢?”齐誩喃喃地说服自己。也许他只是被外面秋天的气氛感染了,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坏。  他移动鼠标点开邮件。  事实证明,邮件里面的是一个好消息,而且是值得庆祝的好消息。  “事件中所有受伤的小猫都已经康复,今天早上最后一只的领养手续完成,全部出院。”这句话对他长久以来的努力作出了肯定。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难怪标题不再使用“恢复情况”这个字眼,因为已经没有猫咪需要恢复了。  “太好了,小家伙们都有家了。哈哈。”  齐誩眼睛停留在那句话上面,反复浏览了十几遍,最后一遍的时候轻轻笑了两声,嘴角上扬的弧度并没有维持多久。  第一次收到没有日记内容,也没有任何图片的邮件,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可能就是因为不习惯,所以高兴的劲头不怎么提得起来。  “太好了,小家伙们都有家了。”他在回信里重复了一次这句话。感觉好像还有许多想说的,但是自己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怔怔坐在座位上半晌,平时写稿的灵感仿佛彻底枯竭了,找不到一星半点。  手指在字母键和删除键之间来来回回,打几个字,斟酌一下,又默默摇头删除。  “我会把这则消息发布到论坛上,让大家庆祝一下。”这句是谈公事。  “沈医生辛苦了。”这句是例行问候。  还有吗?  应该没有了吧。个人感想,公事,问候,和平时的回信顺序差不多,这样就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明天可以去和频道主任汇报一下,写写总结,开始下一个专题的准备事项。  “谢谢,再见。”  标准的邮件结束语。  虽然到最后都没问过对方的名字,但是这次,真的已经没有必要了。  第十四章  次日清晨醒来,齐誩感到脑壳微微生疼。一看闹钟,才睡了四个小时。  明明很想继续睡到上班时间,辗转反侧,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只得起来喝水。  额头有些低烧。  昨天在沙发上躺了两个小时,身上盖的外套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大概是因为这样着凉了吧。  齐誩非常抵触吃药。他对西成药反应强烈,药效通常会令他接下来一整天都浑身乏力,不断想打瞌睡,如果不是病得很厉害一般都不会吃。遇到这种低烧的情况,他经常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此时,小区还沉浸在早晨的宁静中,透过窗玻璃投下来的光颜色很淡,浅白浅白的,无法让室内暖和起来。发烧的人对于寒冷非常敏感,他刚到客厅转了一圈找杯子喝水,喝完后便觉得周身冰凉,手脚哆哆嗦嗦,不得不钻回被窝。  “上午搜集资料,下午城西交通局采访,晚上中秋特辑制作……”  他喃喃默念今天的行程安排。  本来上班前这种安静时段最适合录音,齐誩今天却完全提不起兴致,眼睛一动不动睁着躺在床上。  掏出手机,打开短信,输入“我病了”三个字,然后看着收信人那空白的一栏发呆。  想不出可以发给谁——  主任吗?大概会认为自己要旷工吧。  同事吗?大概会抱怨今天又少了一个人帮忙吧。  师妹吗?大概这会儿还在蒙头大睡。即使她收到短信,也一定会给出“叫你平时好好照顾自己你不听,这回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这种回复。  医生吗?可惜自己不是猫。  想到这里时,他愣了一下,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个念头清除干净。一般来说应该想到普通的医生才对吧。  要烧糊涂了,要烧糊涂了……  齐誩嘴里碎碎念着,皱眉爬起来,准备洗漱,顺便给自己胃里填点东西就上班。 第19章 幸亏小家伙身体好像还比较虚弱,湿漉漉的黑眼珠好奇地望了齐誩一会儿,又重新眯起来,下颔蹭了蹭医生的衬衫纽扣,肉乎乎的爪垫抵着他的胸口,又继续趴下取暖。齐誩觉得这短短的几秒钟内自己冷汗都快渗出来了。  心脏剧烈搏动,怦怦一阵乱跳,大概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而发烧的症状,似乎比之前加重了。  齐誩站在原地不动,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却是情不自禁笑了两声。眼前这幅画面,忽然让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一个词——“父子图”。  以前邮件里面那些小猫的照片也有拍睡姿的,不过医生本人从来都在镜头之外。  这样人和猫相依相偎一起午觉的场景,真是罕见。  和自己刚刚一时忘我,逾越身份的举动一样……真是太罕见了。  齐誩放开搁在唇边的手,拍拍脸颊,收敛表情,眼睛里仍有浅浅的笑意。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机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打开相机应用。  为了不惊醒对方,他把自动闪光的选项取消,直接借助细微的光线调整了一下明暗度,接着,按下按键。画面在手机里轻轻闪了一下,然后定格在一个很完美的构图中。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跨出那一步。  所以在自动自觉走开之前,给自己留下一个纪念也不错。  “是的,就只是这样。”齐誩在确认保存的那一刻边叹边笑,从容地收起手机,放下自己一直提在另一边手上的月饼礼盒,丝毫没注意礼袋的缨绳已经在掌心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掏出随身带的记事本,翻过曾经记录过这个男人的那三页,撕下了几张空白的。  “抱歉,来不及准备卡片。”他喃喃道,走到办公桌旁,俯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回复。全部完毕之后,他把这几张写满字迹的纸悄悄放在那个人的身前。猫咪好像有所觉察,一伸爪子,正好压住了纸张边缘。  齐誩笑着用嘴型对小家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五指并拢,做了一个告别的动作。  猫咪茫茫然看着他,双眼朦胧,没心没肺地倒下继续睡。  而他已经直起身,又站了大约一分钟左右,头偏向左侧,左手捋了一下耳朵旁边散落的碎发。  正在发烧的人,果然体会不出那里真实的温度。  只要烧退了,自然而然就能冷却——  齐誩低着眼睛别过头去,轻声走出房间,礼貌地关上了那扇门。  第十五章  沈雁醒来,是因为感到胸口上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爪正在挠他。  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对上小家伙睡饱后精神抖擞的脸,细声细气地冲着他喵喵叫。大概是睡得香,胃口好,现在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沈雁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猫咪耳朵之间那一小块皮毛。  小家伙被伺候得十分舒服,弓起身子在他胸前伸懒腰。这么一动,近距离一阵纸张窸窣的响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时候才发现猫咪爪子底下踩着几张纸。  仔细一看,纸上还写有字。  自己午睡之前还没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吧。沈雁一愣,先把猫咪小心地托起来,然后从它爪子底下抽出那几张被弄得皱巴巴的纸。  这几张纸在拿出来时顺序已经被打乱,内容还没开始看,目光便忽然落到后面的署名上——  齐誩?  他仿佛如梦初醒,一下子从沙发上起身,用毯子卷起小猫正要匆匆往外走,脚却不慎撞到沙发旁边放着的一样东西,只听“啪”的一声,东西整个歪倒在地。  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银色的礼品袋,里面放着的是一只包装精致的月饼礼盒。  正怔怔看着那个礼盒,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护士长庞女士的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沈医生!楼下门诊来了一个新病号,一只金毛犬,好像说是消化不良,你过去看看吧。”  “好的。”沈雁回过神,答应一声之后反过来问她,“刚才……省电视台那位记者是不是来过?”  “是啊,”庞女士点点头,面露诧异,“我告诉他你在这里休息,他就自己上来了。怎么?你们没碰面?他说他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我见他上楼没多久就下来了,还以为你们已经聊完了呢!”  “那么说,他人已经走了?”  “走了有一段时间了。”庞女士回忆片刻,告诉他齐誩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  既然已经离开,那也没有追出去的必要了。  沈雁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纸,长长地叹一口气,让庞女士先下楼准备:“我知道了。你让护士先给狗狗做一下基本检查,我过十分钟就来。”  怀里的小家伙饿得慌,两只爪子一直使劲挠他,可怜兮兮的。  沈雁取来猫粮,放在一只圆盘里让它慢慢吃,自己则在猫咪吃食的地方搬来一张椅子,仔细阅读齐誩留下来的那几张纸。  纸上的内容,就和写字的人一样,客客气气,斯文有礼。  一开始提到了他寄去的爪印卡片,非常诚恳地表达了喜悦以及感谢之情。  中间写了两段从电视台那里听到的观众反馈,新闻的效应,媒体的评论,希望日后有更多医院效仿此举,救助受虐的小动物等等有关公事的内容。  然后,才是站在个人立场所说的话:  “虽然小家伙们已经全部顺利找到新窝,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不过,想到以后不能再读到有关于它们的日记,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比起工作,我觉得这种邮件交流更多的是一种分享关爱、分享快乐的经历。”  他们邮件往来那么久,齐誩第一次坦白了自己的真实感想。  接着是关于他本人的。  “第一次从动物救助协会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就产生了结识你的想法,很庆幸能与你成功合作。遵照你的意愿,对外播出的新闻报道里面没有提到你个人的相关信息,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究竟为此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但是我知道。无论是日记还是实际治疗,我都可以看出你是一位有医德、心地善良、而且细致入微的好医生。谢谢你,以及,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齐誩很少会说这么明显带着个人感情的话。  然而,最后收尾的地方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  “祝你今后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另,预祝中秋快乐,希望你喜欢那盒月饼。^_^”  署名的地方用笔画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猫爪印,“齐誩”这个名字签在爪印当中,标上日期,结束。  通篇没有提到“再见”二字。  但是读到最后,这似乎就是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因为他没有留下一点让人回复的余地。  沈雁注视着那只手绘的猫爪印,片刻后默默折起这几张纸,放到胸前的口袋里。  地上的小猫依然没心没肺地大口吃着猫粮。  如果,他像以前那样保持沉默的话……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如果,他沉默的话。  齐誩一路沉默着回到单位。时间算得刚刚好,午休还剩十分钟结束,够他在附近的超市里随便买些吃的,填填肚子。  同事之前提醒得很对,这么来回两个多小时在外面跑,秋风凉飕飕的,手指都冻冰了。  不过心里倒是畅快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显然他把情绪表现在了脸上,因为人刚跨进办公室,迎面遇上的同事便开口问:“齐誩,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他轻轻笑着回到座位,拉开转椅,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早上上班的时候还无精打采的,现在一脸轻松的样子。”搞新闻的都有几分观察力。  “是啊,”齐誩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淡淡一句,“因为做了一个了结。”  “了结?”同事此时的表情仿佛在解一道高等数学题。  “你说,一个好男人身边,是不是应该陪着一个好女人?”齐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反而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同事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很顺口地给出肯定答案:“是这个道理没错。”  齐誩笑了笑,眼睛不离桌上的工作文档,如同聊家常一样从容地继续说:“所以我做的决定,也没有错。”  在这个现实得几乎残酷的社会里,硬道理就是硬道理。  自己还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齐誩。”同事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双目圆睁。从他的表情来看,高等数学题似乎被他解出了第一步,虽然是朝着错误的方向,“你难道……难道卷入了婚外情?搞上一个有夫之妇?”  尽管同事的声音已经压到最低,但是还是有人耳朵尖到可以听见。  是的,譬如龟孙子先生这种靠耳朵吃饭的人。  “哟!齐誩,真看不出来啊,你居然会搞上有夫之妇啊?”龟孙子先生好像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满脸兴奋之色。  齐誩开始严肃思考他会不会其实是土行孙的后裔。  究竟是谁的后裔不知道,但是龟孙子先生的扩音器嗓门他是知道的。一嚷嚷,已经顺利地把刚刚的话传遍整个办公室。  办公室内一瞬间鸦雀无声,集体竖起耳朵听下文。  “咳咳。”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闯下大祸,同事不得不临时启动装死模式。  “瞧瞧你,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偏偏做出这种事呢?唉~看来我要提醒已婚女士们多加小心你了。”龟孙子先生一定是厨房里的好帮手,因为他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能力不容小觑。  齐誩很给面子地转动座椅,对着他微微笑:“放心,就算我真的去搞有夫之妇,孙太太也会很安全。”  龟孙子先生的太太曾经来过单位几次。  夫妻相,夫妻像。  齐誩一直惊叹于这对由外表到内在都如此一致的夫妇。如此般配,如此琴瑟和鸣的组合,拆散他们这种不利于社会安全、不利于国家发展的事情齐誩是不会做的。  龟孙子先生屡战屡败,连一丈红都忘记赏了,恨恨地夺门而出。  多亏了龟孙子先生提供槽点,齐誩吐完槽之后神清气爽,感觉病情都好转了,下午的采访因此进行得很顺利。  一鼓作气,齐誩打算借着这股劲儿把晚上的中秋特辑策划一并搞好。  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没准自己中秋节还能休半天假,听听剧,录录音什么的。  六点过后夜幕初临,电视台大楼一片灯火通明,亮澄澄的,尤其是新闻频道的几个办公室特别显眼。主任为了体恤他们加班辛苦,居然舍得大出血叫外卖,犒劳那些晚上还要继续留在单位的人。齐誩借机好好饱餐了一顿,一百分满足。  退一步海阔天空。  自从他下定决心,不仅自己觉得轻松,工作也渐渐步上正轨。  齐誩心安理得地吃着主任请客的盒饭,泡一杯咖啡,投入到平常的工作状态当中。偶尔,目光碰到文件架里露出小小一个尖角的那只信封,即使自己现在还是会停顿一下,但是只要目光不去停留,便应该无妨。  他暂时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专注地处理各种公事邮件。  突然,未读邮件的数目刷新成了“1”,有新邮件来了。  齐誩习惯性动手去点收件箱,然而看见新邮件题目的一瞬间,呼吸不由得滞了一下。  ——“关于日记”。  简短,明了,一看就知道在写什么,是谁写的。 第21章 语气上大体把握正确,但是放大细节的话,会有一种伪造出来的劣质感,不太真实,不能由心底打动听众。  “既然知道,就不该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第一遍台词是听完demo之后立刻返的。随着录音计时一秒接一秒地转换为波形图,出现在编辑窗口上。  齐誩按下暂停,回头听了一次,觉得跟demo里差别不大,眉心紧蹙,删掉重来。  “既然知道,就不该再一次……啊,不对,不对。”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过去,他总觉得越是边听边返,越是抓不住语气要领。  他录一次删一次,波形图在屏幕上反复出现,转眼又被选中,删除。  有些cv录音的时候喜欢把所有东西录下来,然后交给导演剪辑,而他则倾向于保留感觉最好的两三遍,其余作废。  “既然——”  句子开头的两个字出口,食指已经提前按下了暂停键。齐誩有点焦躁,自顾自摇摇头,倒回去全部删掉。明明觉得快要到达心目中那个情绪点了,却总是在发出声音的一刹那拐了个弯,偏离方向,越跑越远。  他决定关掉demo音频。  抛弃小样里面的印象,推翻重来,从头回忆一遍剧本上的场景,想象自己置身其中。  是的,那是在一个黎明前的凌晨时分,他所经营的夜总会已经曲终人散,停止营业,而他一个人在吧台前喝闷酒。外面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夤夜,室内酒红色的暗灯微微散发出晕眩感,细部音效逐渐涌上来,譬如酒杯里冰块移动的声音,譬如音响中若有若无的爵士乐,譬如影子深处传出来的脚步声。  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一个不该出现的时间,一个不该出现的地点,再次顽固地闯入自己的地盘。  现实中的,以及心理上的,地盘。  自己这时候酒劲上头,双眼迷蒙,心里没有一丝畏惧的意思,只是觉得莫名厌烦。  “你来这里做什么?”  嘴唇轻启,用冷漠的笑容下了一道没有驱逐语的驱逐令。  对方没有回话。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离开组织,更不会背叛组织。上次没有直接送你一颗子弹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如今你连枪都不佩,就大大方方这么送上门来,你以为……我还会放过你?”  借着一丝醉意,朝对方走过去。  醉态中的行走方式微微有些趔趄,连带着说话都有几分断断续续,气息浑浊。然而,浑身上下像长满芒刺一般,语气里的胁迫成分不能少。  闭着眼睛回忆到此,之前的两句台词都发挥得很自然,仿佛抓住了一丝感觉。  很好,接下来就是自己卡壳了很久的那一段对话——  “我知道你不会。”  突然,脑内持续浮现的场景中响起一个声音。  和demo里有所不同的,另一个人的声音,另一种情绪的呈现。雁北向的声音。  冷不防,硬生生切入到他此时的思路当中,一点征兆都没有。  啊。  他的眼睛下意识睁开,场景却没有因此断裂,还在向前延续。  身前千万根线条仿佛被人从空间内抽离,重新组合,直至融汇成剧本印象中那个神情坚毅,眉宇间隐隐透出苦涩的警察形象。  以前也曾经对角色本身进行过一番脑补。  不过这次,对方的轮廓更加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出现实中某个人的投影。  齐誩一阵恍惚,喉咙有些发干,那句台词神不知鬼不觉地说了出来。  “既然知道……”  明明想要维持冷酷的笑容,可是一瞬间嘴角往上抬的动作出现了破绽,笑容无法成型。与其说是质问对方,不如说是喃喃自语,期望又失望,心动又心灰。  “就不该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矛盾的感觉。  可以录了。  借着这个瓶颈的突破,齐誩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返工内容也全部录完,存档后寄回给导演四方插刀,让她剪音。  取下耳机,他久久盯着剧本回不过神。  或许自己揣摩了太多遍那版对戏录音,这种无意间闪回到另一个cv身上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为了不被最初印象洗脑,他还特意回去听铜雀台那天的对戏音频,反复听到自己习惯了之后才正式开录。  不过,最奇怪的是——听着别的声音,自己居然会想到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本来配剧是为了暂时淡忘三次元,结果反而因为回想起来,带动了自己的录音情绪?  荒唐。  真是太荒唐了……  齐誩心神不宁地关闭所有程序,熄灭电脑显示器。昏黄的台灯下,他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倒映在屏幕表面,审视着眼睛里动摇的痕迹。  不能完全把责任归咎于角色设定上。真正专业的cv可以做到不被任何外物干扰。  “齐誩,”他直勾勾盯着倒影中的自己,低声劝诫道,“别傻了。”  别傻了。  如果连配音这个小小的避风港都被占据,那就太可怕了。  上一次经历相似的心情是什么时候?是大学时代吧。  性取向刚刚觉醒之初,涉世未深,对许多事情都抱有单纯乐观的态度。喜欢坦然,喜欢直言不讳,对于周围人们投过来的有色眼光也只是认为道不同不足为谋,只要自己坚持下去总会有所转机。  和现在不同的是,那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可以消磨时间,充分占据他闲暇之余的私生活。  还有,他选择了开始。  如今他已经得到教训,知道了所谓现实的残酷性,和贸然作出选择后付出的代价。  直到今天,那些代价仍在透支他的人生。  他不再是懵懂少年,他现在独立,坚强,自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重蹈覆辙这种事,自己甚至不愿意见到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可能性只能是零。  第十七章  首先是一声巨响。  声音震耳欲聋,近在咫尺。齐誩只记得自己当时下意识抬起手,挡向声音的来源。  然后,手臂霎时间袭来一阵剧痛——  再然后呢?  记忆的断层停留在那一秒,接下来一团漆黑笼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先丧失的是听觉,最先恢复的仍是听觉。  混沌的黑暗中,耳边响起类似玻璃碎片被零零碎碎扫落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那时候眼皮勉强能撑开一条缝,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天地仿佛颠倒反转过来,惨白的阳光一闪一灭,穿过金属板的裂隙直射脑门。  “唔……”  齐誩头晕目眩,一颗接一颗冷汗冒出鼻尖。  真正吵醒他的,是自己喉管里发出的呼哧呼哧艰难攫取空气的声音。  不远处,还听见起重机沉甸甸的移动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各种担架磕磕碰碰的金属声,还有人们接二连三回荡在耳朵边的呼喊声。  “还有一个人在里面!”  “那里车辆变形比较严重,人可能是休克了,没反应,你们撬开的时候小心点!”  车辆?  对了……自己正在出差返回的路上。  离市区还有半个多小时路程,恰好经过一段环山公路,遇上国庆长假前赶着出行的一股高密度车流。这段山道十分蜿蜒曲折,昨夜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滑。  难道,出车祸了?  齐誩神色恍惚,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想从两层扭曲的金属板之间挪开。  只是这么轻轻一挣,左臂前段突然传来极其剧烈的痛意,一瞬间窜过骨头,仿佛心脏都痛得麻痹了一下,血液逆流,浑身痉挛起来。齐誩禁不住一声呜咽,膝关节反射性往上缩,撞到前面一张被压断的座椅。玻璃碎片又哗啦啦滚落一片。  “里面有响声!”外面的人似乎听到动静,急忙招呼帮手过来。  “里面的人听得见吗?能回答吗?”在急救队人员喊话的短短几秒钟内,齐誩觉得自己因疼痛渗出的冷汗已经把领口浸湿了。  “我听得见……”他好不容易张开嘴,虚脱似地回应。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内,一股子铁锈味悄悄弥漫。是血,分辨不出是哪里流出来的,腥味很浓。  看来真的是遇上了车祸。  左手这种疼法,应该是骨折了。希望不是粉碎性那种。  出事时冲击力很强,骨折的剧痛可能造成神经性休克,所以自己丧失了一段时间的意识。幸好随行的几位同事都没事,因为他听到了他们正在外面焦急地询问急救队。  “我们都是省电视台的!……对,对,就是记者!”  “还在里面那个叫齐誩,他坐的位置正好是撞击面,我们的伤不碍事,但你们一定要把他给救出来!拜托了!”  其间夹杂着许多人四处跑动,以及器械拆卸报废车辆外壳的声音。  没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齐誩尽可能发挥乐观精神,有一下没一下地虚弱喘气,偏过头,避免援救人员撬开车厢的时候吸入尘土,呛到自己。  因为这个时候咳嗽必然牵动全身,波及骨折之处,难保不会让自己再一次疼得休克过去。  被人从车里挖出来之后,齐誩特地看了一眼单位那辆小面包车的残骸。  据说撞过来的是一辆大货车,双方司机那时候都紧急打了一下方向盘,角度斜了一下,才没有酿成车毁人亡的惨剧。然而货车车头还是撞烂了他所在的那一侧车身,导致整辆车冲出道路,翻下半个山坡。  现在回头打量,车体变形程度令人心惊胆颤。  “他是左手上臂骨折。其它地方有割伤,需要止血消毒,不过没有大碍。”负责查看伤势的医生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  “骨折内出血比较严重,要尽快固定,送医院手术。”  “准备夹板!快!” 第23章 第十八章  宁筱筱接到齐誩的电话是他出车祸一周后。  当天车祸的新闻虽然有播出,但是没有公布受伤人员名单,具体给了他几个镜头他不清楚,不过师妹估计还完全不知情,因为她在电话那头惊慌失措的尖叫分贝很高。  “你出车祸了?”此时宁筱筱应该还在杂志社里,也不怕如此高分贝的音量会毁掉她在同事面前的淑女形象。  “小伤而已。”单手骨折应该不算重伤……吧。  宁筱筱听说,暂时松了一口气。  结果当她下班后前往医院探望,一跨进病房门口就直呼上当受骗。  “那个’小伤‘的人在哪里啊!”宁筱筱瞪着齐誩手上厚厚一层石膏,身上多处割伤缠着纱布,另有左一块、右一块的淤青,差点气得掀了病床。  “没死就是小伤。”病床上的人表情出奇平静,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师兄,”宁筱筱借着灯光上下打量他一番,欲言又止,“你脸色不太好。”  岂止不太好,简直可以说是憔悴。  上回见面还是在他出差之前,才不到半个月时间,人已经瘦了好几斤,仪表也没修整,头发蔫怏怏地随意一绺搭着一绺,下巴上胡渣都冒出来了。平时齐誩四处奔波、日夜颠倒地工作,现在有空躺在床上静养,气色居然比那时候还差。  虽然没有病容枯槁那么夸张,却也苍白。神情尤其寡淡——  宁筱筱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齐誩向来对她有说有笑,调侃不断,而今天整个人都懒得开口似的,眼睛视而不见,耳朵听而不闻。  譬如刚刚那句话,他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咬了一下下唇,抬高声音:“师兄,你脸色不好。”  这次用了更加肯定的语气。  齐誩总算眼皮动了动,抬起头看她。表情依然平静无比:“有吗?”  宁筱筱踩着高跟鞋噼里啪啦走过来,在病床上旁边坐下,轻轻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肩窝,皱眉道:“有啊。你看,都没什么肉了,硬邦邦的。”  齐誩这时候忽然笑了一下,她没防备此时的他会露出这种表情,瞬间呆住。  “你想知道原因吗?”  “想啊!”呆住的人特别容易中圈套。  齐誩的圈套包括二两米饭,几根苦麦菜,一个鸡蛋,一块香煎豆腐。  宁筱筱吃了第一口后便眉心一紧,腮帮子因为那口饭咽不下去圆鼓鼓撑着,嘴角用力向下扯:“好、难、吃。”  她无法接受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兄一脸淡然,大口大口地吃和她面前一样的东西。  “吃习惯了,就会觉得还可以。”齐誩从容地用餐。他是标准的右撇子,左手受伤,不能捧起盒饭狼吞虎咽,于是用筷子慢慢一点点往上夹。  “难吃就是难吃!”宁筱筱忿忿拍着医院食堂的钢板桌,拒绝收回意见。  “我住院这几天,天天都是这医院的盒饭陪着我,我吃出感情来了。”齐誩若无其事地望着饭菜微微一笑,仿佛在看老朋友般亲切。他没有理会师妹摆出的苦瓜脸,自己继续吃饭,连最不卖相的半生熟鸡蛋他都啃得欢。  宁筱筱觉得他那句话似乎在以前也听过。  什么时候呢?  似乎,是大学那时候吧。有一次她也是这样面对面跟他在学校食堂坐着,看他点了一份极其难吃的饭菜,看他慢慢吃。  那段时期齐誩的态度也很奇怪,很平静。有种厌世的感觉——  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神情紧张地盯着齐誩瞧了又瞧,辨不出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害怕提起任何三次元的不安话题,她赶紧开始扯二次元,尽可能用插科打诨的语气,越不正经越好。  “对了,你主役那个《陷阱》第一期前两天发了。”她把自己那份盒饭推到一边,几步小跑跑到他身边坐下,挤眉弄眼道,“发剧当晚剧帖就翻页了,热闹得很,马上就有人预言这是今年热门红剧榜上的一颗新星。师兄,你果然是要大红大紫的节奏!”  “哦,恭喜恭喜。”齐誩恭喜的显然是剧组,完全没认真听她最后一句话。  甚好,甚好,二次元的坑总算又洒了一把土。  为了庆祝,齐誩心情不错地两三口吃掉泡沫盒子里的香煎豆腐。这是这个盒饭里他认为最出色的一道菜,平时都是留着压轴的。  宁筱筱带来的这个消息他现在才知道。因为几天前那个电话,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靠和老太太聊天熬过漫长的每一天。今早需要联系师妹才开了机,只顾着打电话,没怎么刷网页。  “你一直没有在帖子里发言,我以为你是出差延长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是因为车祸。”  “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回家用电脑再看。”齐誩一面说,一面吞下最后一颗饭米,并诚心诚意在心里默默致上道谢词,感谢医院盒饭这段时间以来照顾自己的胃。明天出院,自己大概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它了。  宁筱筱这时候犹豫了一下,讪讪笑道:“……那个,师兄,你到时候刷帖子,要是看到一些脑残言论别太介意。”  齐誩一愣,随即轻轻笑道:“什么言论?批评我演技烂之类的?”  宁筱筱见他似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神采,连忙再接再厉开始吐槽:“演技?真心批评演技倒还好了,可有几个不知哪里来的脑残抱怨说剧都发了几天,剧组主要成员都正装上来道贺,包括铜雀台大神,而你身为另一位主役却迟迟不出现。她们说你不仅平时装死,发剧了也摆架子。”  话到此处,她心虚地瞄了齐誩一眼。  “我本来就看得一肚子的火,后来接到你的电话,得知真相,我于是十分愤怒地跑到帖子里以你的亲友身份回复,说你出车祸了。结果……”  “结果适得其反,害我被黑黑们掐得更厉害对吗?”齐誩猜出了故事的后续。  “师兄……”师妹的哀鸣中充满了罪恶感,听上去很悦耳。他几天来头一次哈哈大笑,尽情享受她赔罪模式开启后,满满的小动物卷起尾巴蜷作一团的即视感。  “也难怪啦。’他不来是因为他出车祸了‘这种话,听起来就跟旷课的坏小孩骗老师说’我不来是因为我家房子塌了‘一样。”齐誩摆摆手,表示理解。对于刻意泼黑水的评论他一向泰然自若,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二次元的很多语言攻击都很空洞,苍白,缺乏杀伤力。多数只是情绪上的发泄。  而习惯了三次元的他,从来只是付之一笑而已。  出院前最后一次x光片检查,很幸运的,骨骼似乎没有术后移位的迹象。医生虽然建议继续观察,但是齐誩还是坚持出院。  胖大海听说他要出院,特地向单位要了一辆车过来接送。  既然有顺风车,齐誩便先回单位处理了一下工作上的遗留问题,新闻频道主任看他吊着厚厚的石膏于心不忍,让他回家远程工作,简单处理一些档案,或者是上网查资料这种不怎么需要打字的活儿。至于新闻播报,怎么也得等他拆了石膏。  齐誩估计自己还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卸下石膏,于是做好了一个月在家半工作半休假的准备。  龟孙子先生本来对于他出车祸这件事很满意,但是听说他可以享受如此待遇,各种羡慕嫉妒恨,红着眼死死瞪着他走出办公室大门。齐誩非常配合地回头冲他粲然一笑,气得他捶胸顿足。  公寓和医院的布置不一样,色彩稍微多些,但是一样空荡荡冷冰冰。  齐誩打开屋门,室内的空气就像以前出差太长时间回来那样,沉闷而凝固,实木地板被晒过的油漆味和细微的灰尘一起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他默不作声放下手上的东西,打开一点窗户通风透气,让这间屋子稍稍显出一点有大活人居住的样子。  好久没碰过自己的电脑了,键盘摸上去都有灰尘的手感。  齐誩按下电源,注视着熟悉的开机画面跃上屏幕,练习着用一根食指一个接一个把自己的登录密码打进去。平时只须一秒钟完成的动作,花了他整整五秒钟——可见接下来的一个月自己使用键盘的艰难程度。  首先是qq。  突发事件接踵而至,他上次联络各种剧组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目测自己将被无数留言淹没,尤其是发了剧却没有得到他顶帖支持的《陷阱》剧组。  不过她们既然能发剧,证明她们有收到并使用自己的干音。  至少,没有阻碍进度。齐誩很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那就是在出差之前录完返音,不然延误发剧的罪名必定逃不掉。  齐誩的qq密码里大小写字母排序复杂,非常考验一只手打字的功夫。  当他好不容易输入完毕,登录成功,右下角的企鹅果然嘀嘀嘀响了起来。不过,其中还有代表系统消息的咳嗽声。  蓝色的小喇叭往往都是第一个闪动的图标。  是策划吗?  还是又一个把他踢出去的剧组群?  齐誩目前只能想出这两种可能性。他一边心中盘算着各自的机率有多少,一边轻轻点开这则系统消息。  一个系统消息窗口跳了出来。不是移除通知,是添加好友申请。  但那个人并不是策划——  【“雁北向”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咦……  想都想不到的名字再次出现,毫无征兆。一瞬间呼吸都停了。  千篇一律的qq好友申请格式。  下面的附加信息栏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  但是这三个字的id足以让他怔住整整十几秒钟,嘴唇张开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迟迟无法从震惊中恢复。  雁北向?  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雁北向么?  齐誩有些不知所措。根本想不到会是这个人——在他几乎遗忘这个id的时候突然而然回到他的视线里。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身体下意识往后一靠,直到背部抵住电脑椅没办法继续后退。  先是眨了几下眼睛,接着眯起,不可置信地轻轻摇头。齐誩重新调整坐姿,凑到屏幕前用鼠标放到申请人的id上面,逐字逐字检查一遍。“雁北向”三个字无视他的质疑,依然顽固地定格在窗口内。  真的是,雁北向?  真的是,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他一度以为退圈了的雁北向?  “可是,为什么会是雁北向?”齐誩还未从震惊状态中恢复过来,陷入喃喃自语的纠结之中,“他怎么知道我的qq号……啊,大概是傀儡给他的。不,不对,不是这个问题,问题是——他怎么会加我好友?”  难道是因为《陷阱》剧组发剧了?  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录出来的第一期效果跟和他对戏时完全不同,生气了?  齐誩一时间有点不敢通过请求,恍恍惚惚站起,在房间内走了几步。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因为剧组发剧一般都会通知所有人,连龙套也不例外。  那么,他是来问罪的?  毕竟一场对戏下来两个小时,最终出来的版本却截然不同,等于完全否定了他。  一旦把事情朝着坏的方向想,只会越想越糟。  关心则乱。  难得遇到自己非常欣赏的cv,却已经给对方留下这么恶劣的印象,叫人不得不怯场。齐誩到最后都下不了决心去点那个“通过请求”的按键。踌躇半天,眼看暮色四合到了晚饭时分,他只好让这个窗口暂时留在屏幕上,自己下楼找地方吃饭。  小区外面饭馆卖的饭菜比医院食堂可口十倍。  可是他照旧吃不下去。  心里的忐忑层层叠叠压在喉咙深处,像是长了一根刺,每次做出吞咽动作都觉得极不舒服。这顿饭吃得一点儿都不踏实。  他凭着一边手慢慢夹菜勺饭,过了一个小时才总算结束晚饭,回到住所。 第25章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钟,两个人都没有言语交流,只是安静。  齐誩却保持着平淡的笑容,有欣慰,有感动,还有更多的。还有许多夸奖的话没有说,但是他忽然觉得不必一一讲明,意思已经到了,没有遗憾。  然后,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是自己录返音的时候,不经意间代入雁北向的声音,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事。  “说起来也怪,”齐誩半开玩笑似地喃喃道,“你的声音有时候会让我想起现实里面,我认识的一个人。”  耳机里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对方动了一下麦克风。  半晌,他听到雁北向轻轻问:“那个人,是你讨厌的人吗?”  齐誩愣了一下。  回过神的时候,他很温和地笑起来:“不,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呢?”  讨厌?怎么可能会讨厌……  不仅不讨厌,差一点还朝着相反方向发展。  幸好自己及时阻止了这种发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说我讨厌他,倒不如说我讨厌的是我自己。”齐誩苦笑,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发闷的时候,会特别想把真心话宣泄出来。  和许多人一样,他在面对宁筱筱那样的亲友时有些话说不出口,反而是雁北向这样刚刚认识不久的人可以让他坦然相告。  “为什么?”通话那端的男人这么问。  “因为自己打扰了对方的生活,觉得很抱歉。”齐誩的声音变低。  为什么要展开这个话题呢……  明明不想再回忆的。  抑郁的感觉一点点漫上来,他有些后悔提起,正要说点别的事情草草带过,雁北向却突然问:“我现在……会不会也打扰到你了?”  齐誩愣了一下,连忙笑道:“不会不会,有人能陪我说说话,我会很高兴。”  略顿,旧话重提:“能够有机会和你对戏,我也很高兴。”  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  他原本都已经打算在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独自一人消磨时间,在工作之余,靠配音和浏览网页度日。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听他念念叨叨说了这么些话,自己心里出奇的坦然安宁。  哪怕提到不愿意提起的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了。  “这样就可以吗?”雁北向用很轻的声音问道。  “什么?”齐誩有些迷惘。  “说话,对戏。”那个人重复这两个词,低声再说一遍,“这样就可以吗?”  齐誩忽然意识到他指的不是今天这场意外开始的交谈,而是一种长期性的约定,震惊之余手指一颤,险些不慎点下终止通话的按钮。  “呃……”  喉咙里干干的有些发疼,只能发出琐碎单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对方只是一直没有说话,但齐誩知道他是在等待。  讨厌吗?不讨厌。  困扰吗?不能说不困扰,可是,并非反感引起的困扰。  他只不过是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善意感到惊讶,感到不知所措,无从回报而已。  “谢谢你……这样做,我的确会很高兴。”齐誩慢慢整理着思绪,试着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是失败了。声音里全是克制与理性,“不过——”  不过,你总有一天会觉得很麻烦。  心里比嘴里更早说出结论。  齐誩苦笑着摇摇头,打算婉拒这份好意。  还来不及真正说出口,那个人却已经应了一句:“那我知道了。”  第二十章  齐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取下耳机的。  语音通话窗口消失之后,仿佛瞬间从一个暖洋洋的小世界里抽离,回到自己昏暗死寂的房间。  此时入夜已久。秋季早晚温差较大,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这才发觉自己需要再披一件外套。明明刚才聊天的时候一丝凉意都体会不到——  耳朵因为长时间戴着耳机,直到这一刻还是热烘烘的,摸着烫手。  他和雁北向的对话结束在十分钟前。之后,他茫茫然盯着那个已经变成灰色的头像发呆,过了将近十分钟才蓦地想起:自己忘记把耳机取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这副耳机可以当成保温工具的错觉。  雁北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同样的时间,我会再上来。”  拍脸,脸疼。  拍腿,腿疼。  齐誩恍惚地想,原来这不是在做梦。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过的不愉快太多,所以……老天爷特地开恩,让他偶尔可以遇见一些好事?  “哧。”齐誩发怔半晌,忽然轻轻笑出声,喃喃道,“糟糕……我好像有点期待了。”  任何事情一旦开始有期待,到结束的时候就会更加难受。  譬如那一封封记录着小猫恢复状况的重要邮件。  譬如眼前这个隔着一条网线的承诺。  他起身离开电脑桌,打开门,走到空无一物的阳台上。外面果然很冷,风嗖嗖地甩动晾衣架上的吊夹,发出塑料特有的干燥撞击声。一时间冷空气侵入肺部,使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今晚上聊着聊着,时间眨眼功夫过去,此时嗓子都有点儿疼。  一颗星辰都看不见,阴云压顶。  以前听老人家说,得了风湿病的人可以预测天气,快要下雨的时候便开始疼,保准。没想到骨折也是同样的效果,这会儿酸酸刺刺的感觉涌上来了,想必明天要有一场秋雨,接下来又会降温吧?  齐誩在阳台上独自站了几分钟,清醒头脑,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才回房间。  qq聊天对打字速度的要求,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太高了。  于是他决定先去论坛看看《陷阱》第一期的剧帖,以主役身份正装上去留言,希望可以平息黑黑们的气焰,给剧组换回几分平静。  剧组是在国庆当天发布的第一期,到目前为止剧帖已经翻了四页,正向第五页冲击。  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翻页速度。  齐誩从来没有一个剧翻过页,忍不住由衷地表示敬佩。  他见过的翻页剧只有两种,一种是红剧,另一种是黑红剧——希望《陷阱》的翻页情况不是后者。  打开帖子,首先入眼的是一幅画工精致的海报。  画面上两位主角第一次在密室相会,刑警小攻的衬衫上的纽扣被扯掉几颗,敞开半个胸膛,仰躺在黑色的皮革沙发上。压在身上的黑道小受扯着他的领带,微微笑着迫使他抬起头。  暧昧感简直要跃出画面。  而海报的背景色彩采用了暗红色系,搭配有金属感的标题,十分吸引眼球。宣传用了黑色打底,亮色字体,甚至还有闪动的斑斑血迹效果。  《陷阱》剧组的制作班底真是不赖。齐誩一路感叹下来,深深为自己这种老透明拖了剧组的后腿感到担忧。  不过没关系,有铜雀台大神压阵。  除了剧组自己抢了沙发,还有几个来抢板凳、地板、地下室的,最前面的两百楼左右基本上都是铜雀台的小粉丝们在顶帖。  “顶铜雀台大人”,“顶傻妈新剧”,“恭喜铜雀雀主役剧顺产”之类的口号可以大致总结这两百多楼。期间几个staff上来写感谢词,也差不多被淹没在粉丝排山倒海的欢呼当中,后期一辈子的锁因为是铜雀台亲友,存在感相对强一点。  后面终于有人开始写剧评了。  一开始全是夸,赞美之情溢于言表,夸得最多的当然还是铜雀台大神,恨不得每句台词都拿出来分析一遍,每个字里都有感情可以捕捉,洋洋洒洒几篇长评就出来了。  当然,制作团队也要顺便夸一夸,比如编剧取舍情节得当,后期气氛和音乐烘托出色,导演指导到位等等,连海报和宣传还有ed也纷纷受到好评。  齐誩也不例外。  宁筱筱说的“大红大紫的节奏”,齐誩才看完剧帖第一页就大体上有所领悟。拜大神所赐,自己还是第一次收到那么多好评,不少姑娘声称被他性感的声线电得晕坨坨的,表示从今往后要开始追他其它剧,下面还有策划求联络方式的。  受宠若惊。  齐誩自己明明配得不满意的角色,却被人这么不遗余力地赞美,真是啼笑皆非,只能默默感谢爱屋及乌支持他的铜雀台粉丝。  他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直到视线碰到一个以“失望”两字开头的评论,倏然停住。  那是一个署名“心碎的原着党”的人写下的剧评,评论不算长,不过字里行间足见其深深的失望之情。  【235楼】:  失望,听了两遍还是失望。  这个剧制作凭心而论很棒,海报、宣传、编剧、后期什么的都不错,但是我想问问策划和导演两位——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选角是怎么选的?就算选角没把好关,pia戏的时候怎么不好好pia,结果出来这么两个连我这个读了原着十几遍的忠实读者都认不出来的主角。  好吧,当初听说铜雀台大神加盟的时候就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现在果然印证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听起来各种奇怪。但是更加没想到不问归期居然也演成这样,枉我以前一直默默关注他,觉得他应该可以胜任角色……结果……怎么配出一个0.5妖孽受啊!!大失所望啊大失所望。  “对,对不起……”齐誩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做了一个捂胸口的动作。  看到最后,他有种被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糊了一脸然后果断抛弃的忧伤感。看来这位原着党曾经是自己的一枚隐藏型粉丝,虽然现在很可能已经不是了。  不仅如此,还连累胭脂花和四方插刀两个人中枪。  那个“心碎的原着党”发言后,以上评论理所当然受到了广大铜雀台粉丝的猛烈抨击。  但是随着楼层越叠越高,帖子翻页之后,更多的原着党纷纷顶着锅盖,冒死留下相似的感想。  【311楼】:  看到那么多人在骂235楼,我还是默默地排一下她吧……《陷阱》这篇文很喜欢,看到授权给出去之后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剧盼来了,结果……想说的大部分都被235楼的姑娘说完了,制作很好,就是主役ooc未免太严重了……(┬_┬)  【326楼】:  Σ( °△ °|||)︴不问归期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他在我印象中一直是腹黑风流攻好不好!!这个娇滴滴的受音是想怎样,而且还是号称强强文的《陷阱》里面耶!!不问归期傻妈你究竟为什么想不开!!tell me why!!  【328楼】:  看过原着的某只默默路过。其实忽略原着的话,这个剧听起来可以打85分以上,各方面都挺好的,剧情流畅,后期强悍,主役两位cv都是声线美美的实力派,没看过文的人应该可以听下去无压力。 第27章 齐誩忍不住再次出门,来到一楼查看情况。  迎接他的还是只有小猫孱弱的喵喵叫,以及它在箱子里团团转的撞击声。纸箱内部已经被猫爪子挠出许多刮痕,纸屑沾在毛毯上,被猫咪滚成一团,皱巴巴的,小家伙还试图用嘴去啃咬。  “哎呀,这个可不能吃。”齐誩连忙过来拎住它的后脖子。  猫咪歪着脑袋,四肢悬在半空中不安分地挺动,好不委屈。齐誩一双眼对上那两只湿润的青色眼珠,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疼痛感。  “唉……”  他不自觉地叹气,放下小猫,蹲着用拇指搓它额头那一小块毛。可能因为受过恩惠,小家伙把他认作管饭的了,颤巍巍踮起身,用鼻尖来回摩擦他的拇指指腹。  看着它这么卖力讨好自己的模样,齐誩不禁绽开笑容,心被不知不觉掰开最柔软的部分。  “只有一个月,可以吗?”他眯着眼,低头和小家伙讨价还价。  “喵。”小家伙压根不明状况,继续拿一对肉爪左右罩住他的拇指,仿佛握手成交。  “就叫你’归期‘,可以吗?”多一个儿子不吃亏,齐誩盘算。  “喵喵。”  于是大小归期一起回到了七楼公寓,大归期把小归期放进一只盥洗池里,塞子堵上,放了半池温水给它洗澡。  虽然水里暖洋洋的,可是小归期似乎改不掉怕湿的天性,硬是把早上吞下的两碗牛奶外加一袋小饼干全部化为力气使出来,奋力抵抗,一串水花溅得地板上四处狼藉不说,还狠狠地在大归期手背上撕开一道血口。  爪子还挺锋利。齐誩强忍着疼,顾不得处理伤口,先把小家伙身上的泥巴洗刷掉。  清洁完毕,用干毛巾吸掉多余水分,抱到客厅里。  齐誩左手不能用,只得整个人坐在地板上,用两只脚板轻轻兜住小猫咪不许它乱跑,右手握着吹风筒十分谨慎地用暖风远远地吹,免得不小心烫伤它。  猫咪估计被吹得很舒服,眼睛都眯成两条缝。  齐誩发誓,自己伺候它花的力气比这几天伺候自己花的力气还多。他光是想洗头,都必须在花洒底下低头弯腰好半天,起来的时候脖子酸得像刚刚从醋缸里出来,血液倒流更让他头晕目眩,哪有小家伙那么奢侈。  手背上的伤口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他把小归期安放到另一只干净的纸箱里面,裹上毛毯,这才找来酒精和棉花球消毒。  创可贴在牙齿的协助下好半天才撕开,费劲地用嘴叼起来,放下去,再慢慢贴好。  忽然有一种自己也变成了猫咪的错觉。  托小归期的福,在家养病的他居然找回了往日上班时的忙碌感。  将近两点他才抽空把午饭随便热热吃了,下午一面慢吞吞地在工作文档上敲字,一面时不时低头用脚趾头逗猫玩,让猫咪把他的脚背当成小山丘练习跳跃,一日时光熬过去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早上买的牛奶和饼干不够吃,齐誩期间又出去一趟,抱了一大袋食物回家。  猫咪大概嗅出了食物的味道,翻过白花花的肚皮四脚朝天,四只爪子轮番扑腾,在地板上很懂事地卖萌给他看。齐誩逗了它一下午,这回也被它给逗了,笑眯眯地赏了几粒干猫粮。  其实如果仔细看,小归期的毛色还是很素雅的,银白底色的皮毛,印上传统狸花猫的黑色斑纹,脖子至肚皮一大块地方是纯白的,四爪油亮,十分讨人喜欢。  这样的猫咪应该不难找到饲主吧——  “归期。”他低头叫唤。  小猫咪一个骨碌翻身而起,似乎已经能记住名字了。  齐誩笑着摸了摸它的后背,给它顺毛,眼睑垂下去:“归期,找到好主人之后,就赶紧忘掉我吧。知道吗?”  “喵。”底下的毛团弱弱地应道。  晚饭过后,小归期毕竟还是幼猫,也许折腾累了,偎依在齐誩脚边困觉。  齐誩的电脑一直处于打开状态,耳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接口早就已经各就各位。他很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浏览网页,时不时看一眼qq的在线好友列表。  并没有那个人的头像。  片刻,下意识切换到最近联系人的列表,那只飞鸟头像仍是一片灰色。  雁北向的qq签名仍是那句“暂停一切接新”。按照这个签名推论,这个人平时应该工作比较忙,也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不过既然他能说出“明天同样的时间”这种话,证明他的工作时间相对而言比较规律,大概是一般的上班族吧。  总之不可能是记者——齐誩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点开资料名片,和他之前猜想的差不多,几乎所有东西都是空白,只有一个看号码都能直接写出来的qq邮箱孤伶伶横在中间。  空间,空白。  相册,空白。  好奇地去点“好友印象”一栏,巨大的“万年爷爷”四个字突然进入视野,显然是诸位策划加上去的。齐誩非常没有形象地伏在桌面大笑十秒钟。  一边笑,一边忍不住点击那个“我要对他进行描述”,空白框跳出来之后,齐誩慎重地坐在电脑桌前寻找合适的词汇。自从他知道雁北向的本音和对戏能力,万年爷爷这个词简直不能直视,他想填一个特别的。  经过昨晚的谈话,他觉得雁北向其实为人并不冷淡,反而温和,有分寸,有善意。  治愈?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出现这个词,齐誩自己都怔住片刻,胸口一闷,很快否决了这个词。这个词会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不合适。  正在发呆,一个语音通话窗口冷不丁跳出来,等了很久的绿色的话筒终于出现。  齐誩猛地收回思绪,赶紧拿起耳机戴上。  上次是自己气息听起来喘,这次角色互换。  “抱歉,临时需要加班,耽误了一点时间。”那个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没事,没事,工作要紧。”齐誩忙道。  其实他有点想问雁北向的工作性质,不过不刺探三次元隐私是网配圈的规则,他不会因为好奇而去冒犯。  这时候,耳机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声音很闷,显然对方用手挡着麦克风。不过齐誩还是能听出来他喉咙不太舒服,神情一肃:“生病了吗?”  “还好,”不仅是咳嗽,语气也有微微的疲倦感,“昨晚变天,早上淋了点雨,可能是着凉了。”  “真巧,我们这里也是昨晚开始下雨。”齐誩很顺口地接过话题。  耳机里的声音暂时停了一下,连呼吸声都没有。片刻后,才听见雁北向轻轻说:“全国很多地方都是这种天气。”  齐誩一直有看新闻的习惯,也顺便关注每天新闻后的全国天气预报。他印象中预报员说这两天下雨的地方,大致上就是他们这附近几个省——说不定,雁北向其实地理位置离自己还很近。  “对了,我后来去看了剧帖,我被几个原着党骂得好惨。”齐誩想起他们通话结束后,自己去围观剧评,笑着跟他感慨一句。  “别介意。”雁北向的反应跟他想的一样。  事实上他确实不介意。  在读完所有的评论之后,他打开一个word文档,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在里面写下几百字的回复,基本上先解释了一下自己失踪的原因,然后在不和铜雀台明显唱反调的情况下稍稍提了一下自己对原着的理解,最后谢谢粉丝们的支持和批评,表示由剧组做最终的判断。  换上正式的id“不问归期”,复制粘贴到论坛上,发布。  那时剧帖已经翻到第五页了,他的回复楼层起码落在1400楼之后,所以那个披马甲写在1122楼那里的评论应该不会被……  “那个1122楼,是你吗?”雁北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咳,咳咳咳……”  齐誩登时在麦克风前呛住,一阵咳嗽,咳得脸都火辣辣的。也许他也应该把责任推脱到昨晚开始的那场降雨上。  “为,为什么……”会被识破。他仿佛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声音都弱了几分。  “直觉。”对方给他的答案很简单。  这种直觉未免也太可怕了,难道他真的和《陷阱》剧中设定的一样是警察?  齐誩完全被震惊到,想都没想过自己披马甲发言都会被人认出来,而且还是被本尊认出来。更何况,那句话加加起来总共还不到十个字。  明目张胆顶着“爷爷的粉丝”这种id,现在想想简直窘迫非常。  齐誩觉得这才是目前为止自己最黑的黑历史。“喵”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对不起,不过我是真心这么想的。”总之,先道歉吧。  “为什么要道歉?”雁北向似乎没有生气,也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一如既往的温和。  “因为……”我说了真心话。齐誩忽然一顿,发现这种理由逻辑上并不成立,一时间也说不出话。其实产生道歉的念头是觉得自己的举动可能让会对方感到不舒服。  正打算继续解释,脚边的猫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睡眼惺忪,又喵喵叫唤起来。  齐誩还没有来得及低头回应,网线另一端的人似乎愣了愣。  “你有养猫?”  有些诧异的语气。  大概是听见了昨晚一直没有听见的陌生声音,所以觉得好奇吧。  “啊,不是我养的,是今天刚刚从外面捡回来的。”他解释道。  “是……野猫?”对方传过来的声音似乎往下沉了沉,凝神思索着什么。  “对啊,”齐誩回想起今天自己和小归期在盥洗池里一番酣战,还微笑起来,“这小家伙可调皮了,看它浑身脏兮兮的就给它洗澡,还挠我,给我挠出一道血口。”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耳机里一声急促的呼吸。  “马上去医院。”雁北向突然开口,声音异常低沉,恳切。  “嗯?”齐誩回不过神,仍在茫然。  “马上去医院,打一针免疫球蛋白,别管价钱。马上!”那个男人的语气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严肃紧迫,甚至,有一丝微微的颤音在内。  听到这里,齐誩终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原来……是担心自己染上狂犬病毒。心里不由得一暖,齐誩笑着解除警报:“别担心,我之前因为工作需要曾经打过疫苗。没事儿的。”  对方闻言似乎怔了一下,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呼吸声逐渐平息下来。  最后,长长地松一口气:“……那就好。”  虚惊一场过去,心底细细流过的那种感激却没有消失。  自己好像无意间认识了雁北向的另一面。齐誩的笑容溢出唇角,故意用了调侃的语气:“想不到,你也会有那么紧张的时候——”  那个人沉默良久,似乎很低很低地叹了口气:“因为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嗯,我明白。”齐誩由衷地微笑着,“谢谢你。”  第二十二章  认识一个人的过程,就像以前玩过的拼图游戏。  开始时只有零零散散的小碎块,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头绪,不过只要耐心去寻找线索,并给自己足够的时间,便可以一点点将它们衔接起来,组成意想不到的图案。 第29章 语气词、语句情绪还很到位那种。  “哎哟!”  齐誩这回实在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直接在桌子上趴下,肩膀抖得跟筛子似的。  “好了,求求你别念了,我胃都开始疼了。”本来台词就已经很戳笑点了,对方还用那么纯正的叔音来配,他完全防不胜防,笑岔了气。  雁北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继续从容不迫地接着下面的台词。  这次是压轴的招牌老爷爷音。  仙风道骨的那种——  “怎么办,全身好烫,冷却不下来。神啊,这一定是坠入情网的初始症状吧。”  齐誩觉得自己的笑声已经响亮到隔壁邻居要过来敲门了。  如果不是现在他手臂还打着石膏,他估计可以直接从椅子滚到地板上,让不明所以的小猫咪看着他用力捶地。  然后楼下的邻居也可以来敲门了。  “哈哈哈哈……真的!你别念了,真的不要再念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捉弄你,爷爷求放过!啊哈哈哈哈……”  齐誩是真心这么说的。  刚才这么一折腾,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肺活量完全不够用。  “下次,不要再用这种本子了。”这次说出来的终于不是台词,声音也恢复到本音。  只有在结束的时候,齐誩才听出他低声笑了笑。  比桌上那盏台灯暖暖的光还要柔软几分。  下次。  光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词,便有一种约定的感觉在内。令人向往。  第二十三章  “已经很晚了,你要休息了吧。”  雁北向这么说的时候,齐誩才发觉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  qq聊天窗口里的计时器一直在分分秒秒增加,而代表小时的那个数字已经跳到了3,耳机外壳都有点发烫。  其实这样的时间对于长期夜猫子的他来说,并不算晚。  不过考虑到对方的作息时间应该很有规律,齐誩答应一声:“嗯,谢谢你今晚陪了我三个多小时,你也好好休息吧。”  齐誩被他的专业演绎逗得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却还是内伤得厉害,暂时没办法用认真严肃的态度去对戏,于是两个人随意地闲聊着。不知不觉之中,夜色已深,长时间戴着耳机确实也对耳朵有损伤,齐誩只得让今天的通话告一段落。  “明天……”  “明天……”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齐誩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先说。”  “明天,同样的时间,我会再上来。”雁北向这句话连一个字都没改,却有种令人心安的承诺的份量在里面。  不擅长与外界交流的人,有时候会重复使用同样的语句。因为曾经使用过,知道对方的反应,所以他们会产生“这样的句式很安全”的依赖感。齐誩倾听过他的经历之后,忽然可以分析出他行为当中的一些逻辑了。  但是,在自己面前,那个人其实还可以继续改善。  齐誩故意狡黠地笑笑,提示了他一下:“除了这句,你可以再说点别的啊?”  这道题似乎把雁北向难住了,半晌不说话,期间一直听到他的手指在麦克风上轻轻摩擦的声响。  终于,齐誩收到一句很低沉的结束语:“那么,晚安。”  一时间怔住,醒过来之前已经下意识去回应:“晚安。”  面前的聊天窗口一闪,恢复到普通大小。  qq系统照例报备一遍本次的通话时间。与此同时,那个飞鸟头像重归灰暗。  齐誩眨了眨眼,向后一仰斜靠在椅子上。  居然……可以听到雁北向亲口说出的“晚安”,他还以为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以前经常听他们第一次对戏的录音,结尾处每每以他独自一人的“晚安”结束,而现在,这个空缺忽然间被补上了——有种存放了很久的信笺被投递出去,并收到回信的释然。  只是,不知道可以一直接收到什么时候罢了。  “没关系,”他轻轻一笑,自言自语般喃喃,“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鼓励对方,就像鼓励自己一样。  放下来,总是可以重新开始的。  于是默不作声,慢慢拿起桌面上正面朝下放置的手机,解锁进入到图片储存夹内,车祸以来第一次打开那张照片。  目光停留在照片表面,一秒,两秒,三秒,指头一动切回菜单。  很好,没有想象中那么刺痛。  自己肯定可以跨过心里面那道坎——不用着急,调整心态一步一步来。下次可以尝试停留更长时间,直到面不改色为止。  那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适合裱进相框,在未来漫长的日子里偶尔回头缅怀一下,记住曾经得到过的温暖。  齐誩淡淡一笑,把手机屏幕熄灭,翻转朝下,重新放回桌面。  注意力回到电脑上,那份囧囧有神的天雷剧本的word档还开着。  多亏了它,自己好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  回忆起雁北向用爷爷音念出来的台词,齐誩差点又憋不住,拼命忍着才没有再次发出扰民的哈哈大笑声。不过说来奇怪,这个剧的策划添加他为好友应该在他出差之后,因为他出院回家才看见验证申请。  这个剧本据说是策划原创的,题目和台词一样绝,叫作《就是宠爱你》。  验证消息里面写的就是“《就是宠爱你》的策划”——齐誩自动在脑内翻译成《就是雷死你》的策划,感觉舒服多了。  他通过验证已经有些时日,不过这位策划姑娘似乎一直没出现。  难道是这个剧坑了?  这种事情必须阻止。  为了报答剧本今天晚上让自己开怀大笑,齐誩决定去主动询问一下进度,挽救这个剧,让它欢乐的“笑”果能够传播得更远更广。  从列表中找到这位名为“玉蝴蝶”的策划,打开qq聊天窗口,居然发现她和自己有两条遥遥相望的历史聊天记录。  玉蝴蝶:在吗?  不问归期:现在回来了。  两句对话时隔八天之久,难怪没有下文了。  齐誩也不是故意回复得那么迟,实在是天有不测风云,骨折住院给耽误了。他这两天练习用右手打字,熟练程度已经得到一定提升,即使是用一根手指戳来戳去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于是敲了一句话发送过去。  不问归期:抱歉,之前因为一些私事没有及时回复,策划姑娘如果看见,请再戳我一下。^_^  玉蝴蝶:哦,看见了。  玉蝴蝶这时候头像突然亮了。  原来她是隐身状态——可是,自己并不是隐身状态,她难道没看见?如果看见,为什么等到他发了消息过去才回复。  齐誩一阵诧异。  更为诧异的是,玉蝴蝶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完全消失,聊天记录始终只有四句话。  齐誩前五分钟里顺手打开微博,刷了一下今天的国内外时事新闻,围观了几个金牌记者的每日评论,见她毫无动静,于是在后五分钟里离开房间去给小归期取来一碗牛奶和猫粮,看着小家伙在脚边卖力进食。  直到小归期的粮食全部清空,qq聊天窗口才再次亮起。  玉蝴蝶:刚才去敷面膜了,当女生真是辛苦。  不问归期:……姑娘说得很对。  玉蝴蝶:呵呵,听说不问归期是很绅士的一个男cv,果然懂我们。  不问归期:呵呵。  齐誩除了跟着一起呵呵之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其实他可以理解部分女同胞们对于美容护肤的热心程度,完全不会介意。  只不过这段时间足够他跑去读完二十篇新闻稿,看完一百多条评论,另外还给小猫咪准备了一顿美餐而已。  不过,美容一向都比较花费时间,理解,理解。  但是玉蝴蝶似乎往另一个方向发散思维了——  玉蝴蝶:归期你是男同志吧?是因为平时也做面膜什么的才懂的吗?  询问自己性向的策划不止她一个,不过那么直白发问的人,还真不多。  齐誩感觉到一丝小小的不自在,对着屏幕搜刮词汇,想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再把话题扯回正轨。  不问归期:虽然我是,不过面膜没做过。于是蝴蝶姑娘你的剧怎么样了?  玉蝴蝶:哦,剧本竹笋应该给你了,看过了吗?  不问归期:看过。  玉蝴蝶:给我讲讲你对角色的理解吧。  玉蝴蝶:对了,你打字有点慢。  玉蝴蝶:角色理解写三百字就可以了,不过不要敲太慢,会等很久的。  齐誩沉住气,费劲地把那句“对不起,手受伤了打字不方便,可以语音吗”完成,终于找到一个缝隙插入两人的对话之间。  不问归期:(鞠躬)对不起,手受伤了打字不方便,可以语音吗?  玉蝴蝶:啊?那么麻烦?  玉蝴蝶:你等一下,我找找耳机。  玉蝴蝶:头发刚洗完没干透,戴耳机很不方便啊。算了。  又过了三分钟,语音聊天的窗口才跳出来,晃动的绿色话筒其实长得都一样,然而齐誩深深觉得雁北向那只看起来顺眼多了。 第31章 说罢,又自嘲般笑起来。  这时候,雁北向突然说了一句话:“那,怎么样才能让你习惯?”  他想也想不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愣住在电脑前。  趁刚刚的笑容还在,自己可以用玩笑的语气敷衍过去:“这个习惯有什么好?产生不必要的依赖,慢慢就会让人变得吃不了苦。”  雁北向的声音里一丝笑意都没有,坚定如初:“我不认为那是不必要的依赖。”  这次连敷衍都敷衍不了了。  齐誩没有回答,只是僵着。  雁北向继续道:“接受别人的关心,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特别你现在还有伤在身,这是你应得的,你可以去习惯。没必要害羞……什么的。”  他句子最后那个小小的停顿把齐誩给逗笑了。仿佛说话的人比听着的人更能体现出这个词。  “真说不过你,好吧——我会去习惯的。”齐誩笑着摇摇头,无奈妥协。  怎么可能说得过他呢?  明明只是一封邮件已经把自己的心填得满满的,温暖四溢,没必要刻意去否认。正因为知道那个人的善意是真心的,所以无法自私地否认它。  “你的邮件我一定会认真看。”不等明天了,今晚即使熬夜也要看完。  “嗯。”雁北向的声音好像稍稍放松了。  “还会认真照着上面说的做。”  “嗯。”  “那么,就麻烦你继续关心一下我这个伤患,平时聊聊天,发发邮件什么的。”齐誩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出乎意料地,雁北向陷入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甚至长到齐誩以为他们之间是不是谁掉线了,几次抬头查看qq聊天窗口。  “如果……”  再次开口的时候,那个声音压得非常低,低得几乎听不清。  “如果我去探病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齐誩一刹那有些发懵。  不是不想反应,而是对方说出的内容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稍微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笑。而且还是认定对方是在故意逗他玩,了然于心的那种笑。  于是他也毫不示弱地逗回去:“国庆假期已经结束了,你怎么找时间过来探病啊?搭火车的话要几天啊?还是要空投?那样的话可能会快一点。”  那种戏谑的口气明显没有把话当真。  良久,耳机里面一直处于无声状态,偶尔响起麦克风嘶嘶的电流声。  “你说的对,”雁北向再次开口时,是他很少听见的那种低哑声线,“的确很不现实。”  “别在意,你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齐誩微微笑道,“谢谢。”  “嗯……现在,你真的应该休息了。”雁北向低声提醒他时间。齐誩侧目看去,原来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你也一样,这回真的要关电脑了。”齐誩撒了一个小谎。他打算关掉qq之后再仔细研究雁北向特意给他整理出来的相关资讯,作为自己的答谢方式之一。  “晚安。”那个人今天的第二句晚安似乎自然许多。  “呵呵,”他笑着最后打趣一句,“你错了,现在应该是’早安‘了吧。”  雁北向这时也轻轻笑了。  虽然笑声听上去有些杂质在内,又虚又远,像老式播音机调频不好的时候,里面的电台隔着一道墙壁的效果。  “睡吧。”  窗外风雨的声音浓了起来,让这句话听着仿佛窃窃私语一般。  骨折患者应该避免饮用含咖啡因的饮料,例如咖啡本身。  齐誩读完这一句,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边已经喝过的咖啡杯,苦恼地拧起眉头。  骨折初期饮食应该以清淡为主,忌油腻,忌煎炸,忌辛辣,连民间广为流传的骨头汤其实都不应该喝——好家伙,这几句里面就包括了自己这几天在小区附近饭馆买回来的不少饭菜。  外面卖的东西不太干净,这点齐誩早就知道了,长期吃肠胃也受不了。  而且人家外面开饭馆的都讲究色、香、味俱全,各种油盐酱醋不能少,这个地方口味还比较重,往往清淡难求。  光喝清汤寡水的话,又不能给身体补充缺失的养分。  雁北向的邮件里给他整理出一份长长的单子,列出什么应该吃,什么要少吃,非常方便,只要照着上面写的买菜就行。  齐誩决定从此停止外卖,自力更生好好做饭。  第二天,他给自己清空已久的冰箱添了几样东西:水果专挑不需要剥皮的那种,牛奶是买大小归期双份的,青菜准备用清水焯着吃,还有几个鸡蛋补充蛋白质。  小归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出现猫的特殊生物钟,大白天开始昏昏欲睡,一直躺在毛毯里没起来闹腾。  齐誩乐得轻松,趁它瞌睡之际出门把东西买齐。  但是实际的下厨过程比他想象的艰难十倍。别的不说,光是打鸡蛋就很棘手。一般人都习惯在敲破鸡蛋壳后双手并用,掰开裂缝让蛋黄蛋清一起流入碗中。  他用右手照着模样敲了敲,却不知道要怎么掰,硬是用拇指掐进去,强行弄破蛋壳,结果东西出来是出来了,代价是整个鸡蛋粉碎性毁灭在他掌心里,七零八落的蛋壳碎片一同掉进碗中。他只能一点点挑出来。  再譬如青菜。  洗菜的时候可以敷衍了事一点,但是总不能整棵丢进锅里煮。剥开菜叶么?一边手使不上力道,手脚并用的话未免也太难看。  最后只得用刀砍。  圆溜溜的菜身在砧板上胡乱滚动,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切成能吃的样子。只是这道工序从头到尾花了十分钟。  如此简单的菜式都弄得一身狼藉,更复杂的东西,他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弄。  “没事没事,好歹是健康食品。”  齐誩这样安慰自己,一顿饭下来心情倒是畅快许多。  午饭过后,暂居在纸箱里的小归期仍然没有一丝动静。  齐誩没有养猫经验,以为它是睡得太香,前面几次过去查看都没有发觉异样,直到下午,他在工作时听见小归期很虚弱地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惊觉不对劲。  小归期这时候已经醒来,眼睛却没办法完全睁开,两条细缝似的,半张半阖,看上去一副精神萎靡不振的模样。齐誩因为纸箱太暗,还把它抱出来,对着光线细细端详,没想到小家伙见到光便一阵扭动,钻回毛毯里面不肯出来。  齐誩提心吊胆地去轻轻抚摸它,怕它吃坏肚子了,不舒服。  然而猫咪还是吃了一点东西,也没有出现呕吐症状,就是整个打蔫儿。  手指触碰到的地方似乎温度偏高,不仅仅是皮毛,爪子的肉垫都热乎乎的。但是他说不上来究竟是不是属于正常范围。  等到小归期开始流出类似眼泪一样的分泌物,鼻子也湿漉漉像沾过水一样,结膜已经出现明显充血,他几乎要吓坏了。  小归期肯定是病了。齐誩心里焦急,把它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哄。  “喵。”小家伙居然还偶尔会睁大眼睛,瞳孔微微湿润地望着他,朝他伸出一只爪子,颤巍巍地拍打他的胸口,似乎是在安慰。  医院。必须去医院。  齐誩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也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因为那个名字,他抱着小猫咪夺门而出的脚步硬生生停了半拍。  “不对,”他自言自语道,“我只要在附近找一家宠物医院就好了啊。”  当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必要去那间特定的医院,被打乱的呼吸总算得以恢复正常,缓缓地,顺利地继续下去。  退一万步来讲,去那里也不合情,不合理。  自己的住处距离城北很远,等他去到那里的时候估计已经耗费太多时间了。小归期不知道是什么病,不知道等不等得起。  所以,他必须就近找一家医院——  想到这里,齐誩折返房间,上网查了一下小区附近可以提供宠物医疗服务的地点,最近的一个走过去需要十五分钟,不算很远。  出门前他抬头看了看壁钟。  虽然路程不长,不过具体检查要花多少时间他毫无把握。今天晚上约定好的和雁北向的聊天,有可能无法及时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事实证明,齐誩的预感是对的。  去到那间诊所的时候,候诊室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看上去生意还不错。  大概因为这几天天气阴冷多雨,患病的小动物增多了。今天又是周五,许多饲主趁着提前下班的机会纷纷上门,齐誩估计自己要等上一段时间。  他右手用来抱小归期,雨伞都撑不好,一路走过来身上打湿许多地方,头发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水。况且他左臂上还套着厚厚的石膏管,模样比怀里的小猫好不到哪里去。病人病猫一应俱全,走进门口的时候受到了不少奇异视线的注目。  别的饲主都带着笼子箱子,只有他一个人是用毛毯卷着小归期来的,不免有些寒酸。  齐誩匆匆收起雨伞,让小归期躺在自己大腿上,一个前台助理模样的小姐走过来,叫他先交十五元挂号费,登记一下,稍后再做检查。  他付了钱,助理小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来得晚,稍微舒适点的位置都被别人占了,只留下一个最靠近诊所大门的座位。等待期间,门口处人来人往频繁,玻璃门一会儿大敞一会儿没关严,深秋的寒风飕飕袭来,吹得他一身湿衣服贴着肉,凉丝丝的感觉直透入骨。  “啊嘁!”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小归期昏沉沉地伏在他腿上,此时应声抬头,探起爪子,似乎想要摸摸他。  齐誩不禁一笑,指头轻轻抵住它的肉垫中心,陪它玩耍解闷。  “你传染我了,瞧,我跟你一样打喷嚏来着。”  “喵……”小归期悻悻地眯起眼睛,侧过身体用脑袋在他小腹上一阵磨蹭,仿佛真的是在忏悔罪过。  大小归期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轮到他们看病。  诊所里的医生问了几句猫咪的基本情况,齐誩答得很模糊,尤其是对它的年龄和病史方面一无所知。那个医生诧异道:“这难道不是你家的猫吗?”  “不算是,是我前两天捡回来的流浪猫。”齐誩如实告之。他一看就是那种没养过猫的人。  “哦……”医生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打量他一身狼藉的模样,面不改色地报出检查事项,“听你刚才说的情况,这只猫要做好几项检查。先验验血,再看下有没有猫瘟,最好连腹膜炎一起测了,今晚留院观察。您觉得怎么样?”  齐誩茫然地消化了一下医生的话,完全听不懂相关名词。  以前做虐猫事件专题报道的时候,他接触的都是受到外部创伤的猫咪,而且收养后续才是他的关注点,医学方面的词汇他在稿子里面省略很多,没有专门去学。那部分……一向都是由医生本人写的,他只是事后摘录。  脑子里想到另一位医生,思绪好像断了片刻。他皱着眉摇摇头,及时抽离。 第33章 还是没有回答。  齐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于是跟着扮哑巴。  就在此时,雁北向低哑的声音响起:“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家里人呢?为什么你身边都没有人帮忙?”  无论是做饭也好,生病也好,照顾猫咪也好。  没有一个人帮忙——  被这句话触动了埋藏已久的情绪,齐誩迷惘地眨了一下眼,有那么一闪而过的锐痛。  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粉碎的玻璃,终于,他苦笑出声。  “没有。”他说,“我没有家里人。我出柜之后他们就不要我了,我一个人住。”  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圈子里很多人都是同类,即使不是,接受度也很高。所以他能够坦言。  伤疤是旧伤疤,只不过揭开的时候仍然有疼的感觉。  他听见自己的鼻音在这句话即将结束的地方变得更重了,不得不深呼吸一下,竭力抑制住声音里面的颤抖。  最后,虚弱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知道我的丑事了。”  “归期。”  雁北向突然唤了他一声。  他茫然地停住,静静等候下文。然而雁北向并不是要回应他,而是说出一句听起来完全无关的话。  “如果我去探病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询问语气消失了,仿佛在陈述一件已经决定好的事。  齐誩回过神来,以为这是他一种口头上的安慰习惯,便微微笑道:“怎么,你真的要空投过来?”  雁北向这次沉默的时间很短。  而且,声音很冷静。  “我在这里,和你在同一个城市里。”  第二十六章  齐誩笑不出来。  那种认真到令人害怕的语气,让他完全笑不出来。  “你……说真的?”明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却还要彷徨地再问一次。  “我说真的。”对方也一丝不苟地重复回答。  耳机里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忽然拉近,距离感一下子消失,像是真的附在自己耳边喃喃低语一般。  齐誩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一退,眼睛都忘记要怎么眨了。  前所未有的长时间沉默。  雁北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那边偶尔传过来一两声细微的响动,像是在移动桌面上的什么东西。齐誩仍在发怔,他却再次轻轻开口:“我刚刚把地理位置的选项改成可见了,你可以看一下。”  齐誩屏住呼吸,恍恍惚惚间挪动鼠标,移到那个人的头像上。  qq系统根据ip显示出来的地理位置果然出现了——同样的省份,同样的城市。  城市名字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小的阴雨图标也正符合窗外的天气,仿佛真的有雨点落下,一颗一颗敲打心口,发出动摇的声响。他觉得自己动摇的不止是心,甚至连手指都有些打颤。  “你,突然这么说……我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齐誩喃喃自语,半晌笑了一声,想让自己听起来不至于太狼狈。  “你会讨厌吗?”那个人的声音又低又沉,隐忍而克制。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不会。”齐誩尽可能镇定回答。  以前他也和圈子里的朋友见过面,吃过饭。  但是这次真的很突然。而且,这个人……是雁北向——  “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你。”雁北向这么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却充满感情。  所有无谓的挣扎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内心最后一道墙在慢慢坍塌。  “好。”齐誩听见自己迷茫地作出回应。  非常缓慢地,他在键盘上敲下自己所在的小区地址。  并不是因为单手打字困难,只是有种不真实感,手指使出的力气仿佛落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按不住。  完成,发送。  整个过程结束之后,齐誩默默闭目深吸一口气。  接到他的地址,雁北向也给他发送了一条消息,消息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数字。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耳机里面如是说。听不出任何情绪,猜不出对方的表情,“明天周六我休假,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早上八点左右能到,到了给你电话。”  齐誩茫然听着,茫然对着屏幕点点头。  “今晚,你先好好休息。”这是雁北向退出语音聊天前的最后一句话。  通话随之结束。  即使放下耳机,那种不真实感还在。  齐誩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人,上岸后虽然可以大口呼吸,但是思路一时半会还无法理清。  他依言关掉电脑,然后呆呆地在全黑的屏幕前坐了一会儿,这才拿起手机,向自己新输入的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这个是我的手机号,明天见。  很快,回信来了——收到了,明天见。  齐誩盯着这短短的六个字,尚在迷惘,不想又有两个字跳出来:晚安。  “呵,”他不经意间绽开一记无奈的笑容,手指隔着屏幕,触碰那暖洋洋的两个字,忍不住低头自言自语,“紧张都紧张得要命……怎么可能还晚安得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熄了灯,他躺在被窝里默默听窗外风雨淅淅沥沥,不知不觉睡着。  次日,雨势似乎变得更强了,排水管一直响个不停。  大概因为心里面一直惦记着,大清早的齐誩已经睁开双眼,一看时间,甚至还不到七点,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缠绵雨声。  他没有继续躺在床上静养,直接起床洗漱,更衣。  他打算好好把自己全身上下收拾妥贴,看上去能够少一分憔悴,多一分精神。初次见面,至少要留下一个好印象。  简单用过早餐,齐誩七点半已经出门下楼。  身上只有一部手机,还有一把雨伞作为备用。今天的雨比昨天更密,更急,无论是乘什么交通工具过来估计都不方便。  齐誩来到楼道口前,望着外面茫茫一片雨幕,心里完全没底。  他走到当初自己捡到小猫咪的那个墙角,屈身坐下。这个位置视野最好,而且还有屋檐可以遮雨,很适合等人。  虽然雨水是遮住了,但是风遮不住。十月中旬的清晨寒风料峭,哪怕隔着一层衬衫、一层外套也能感到阴冷,齐誩昨日引发的感冒还没有完全恢复,有点低烧症状,这种时候十分畏寒,偏偏自己又坐在风口上,只得抱住膝头保暖。  八点将至,天色看上去却像是长夜未央。  屋檐之上浓云密布,乌压压的,罩住这座雨水冲刷下已经褪色的城市。  眼前的一切像极了耗尽彩色墨水的打印机印出来的一张黑白照片,抑或是旧式胶片拍出来的电影,仿佛长了一层灰色的霉。  所以那柄黑色的伞出现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仍在黑白胶片之中,忘了出戏。  黑色的伞,黑色的衣服,不着痕迹地出现在这样灰暗的背景里。  齐誩完全没有意识到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手机突然响起的时候,他还在直勾勾盯着屋檐下连成一线的豆大雨珠走神,听到铃声,又急忙低下头接通电话。  “喂?”一边低喘,一边匆匆扶着墙壁站起身。  “是我。”第一次,从电话里传出自己熟悉的那个声音。不是在电脑前,是在背景的延绵不断的密密雨声中,甚至可以听见雨水打碎在雨伞上,噼啪作响。  那么大的雨……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齐誩心底微微一热,既欣慰,又内疚:“你已经到了?”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沉默片刻,轻轻道:“我已经看见你了——”  齐誩一愣。  接电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向地面,为的是留神自己不小心绊住脚。  听到那句话后,他蓦地抬起头,终于看到不远处的雨幕中静静站着一个人。褪了颜色的背景让那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因为黑色在灰色之中更加隐晦。  那个人撑着的伞是黑色的,长袖外套和裤子也是。  风雨斜斜而下,伞的角度遮住了脸。  但,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齐誩恍惚了一下。  他为自己一闪即逝的念头深深困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似乎注意到他的动作,停在茫茫雨水中的那个男人忽然迈出脚步,开始朝他走近。两个人都还没有挂断电话,除了雨点不断跌落的声音,彼此都能听见对方靠在话筒旁的一声声呼吸。  齐誩怔怔望着他踏过路面上的三两行梧桐落叶,越走越近,积水的地方荡开一层层波纹,晃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眼前的人停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  走近了才发现,他握着伞柄的动作很用力,牢牢把持住伞的角度,没有抬高——仍旧遮着脸。  雨水又密又快,黑色的伞被一层水雾罩着,一行接着一行往下滴水。  不断破碎的雨珠似乎在催促他们打破沉默。  “……雁北向?”  齐誩的那声呼唤很轻,既对着话筒,也对着人,生怕自己弄错了。  所幸,伞下传过来的声音正是他所等待的那个:“是。”  想都没有想过的,触手可及的距离。 第35章 他侧过脸,嘴唇几乎衔着小家伙的耳朵喃喃道。  小归期仿佛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痛楚,双耳竖直,小脑袋动弹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极其孱弱地“喵”了两声。  “我来吧。”近距离传来沈雁的低语。  齐誩俯下去的头很轻地点了点,却还舍不得松开,又抱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交出去。  他们准备离开诊所,而齐誩身上带伤行动不便,在下雨天要抱着一只猫出门非常困难。他明白沈雁是在体谅自己,揪起来的心也被那三个字缓缓熨平了。  沈雁仍旧先替他把伞撑开,自己再打伞一同出门。  外面雨势稍稍变小,不过天色依然阴沉,马路上的过往车辆已经打开前灯,照得雨水路面一片亮澄澄的。  “带着猫不能搭地铁或者公交,直接打车过去吧。”  沈雁并没有说明要去哪里,但是齐誩很清楚。  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回到那间医院,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更没想到会是医生本人过来接他。  叫来一辆计程车,前往城北。  齐誩走向后车门,正要暂时放下雨伞去拉扳手,沈雁忽然无声无息探过身来,伸手替他把车门打开。  齐誩微微一愣,手指在伞柄上磨蹭了一下:“……谢谢。”  而那个人的手此时握到了离他的手距离不足一寸的地方,在他下意识松开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取过伞柄,为他撑着。雨水接二连三掉落,一滴都不曾打在他身上。  “你先上车,伞我来收。”  “谢谢。”机械地重复着这个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怎么说。  直到他整个人坐入车厢,沈雁才收起伞,绕到另一边,与他一同坐在计程车后座。  从这里到城北平时要走二十到三十分钟,碰上阴雨天气道路湿滑,计程车司机也不敢开太快。如果半路上遇到堵车,估计要耽搁更久。  或许是一路上被抱得很舒服,小归期扭动两下,东歪西倒地爬起来。  先睁开两只眼,迷迷糊糊地打量自己面前的陌生男人。  沈雁见它醒来,什么别的动作都没做,只用拇指抵住它的耳窝,余下四根手指轻轻放在它的头顶上,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抚摩那里的皮毛。  小归期起初的反应还有点警惕,在那只手落下来的时候挣扎了片刻,大约昨天被吓坏了。但是经过长时间的梳理,它微微竖起来的毛软了下去,尾巴尖也找了一个很舒适的角度摆好,仰头蹭了几下对方的掌心,卧倒继续打盹。  ——看上去,小家伙已经适应了沈雁。  “小猫情况怎么样?”两个人相邻坐着,这是齐誩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他的心境已经比早上那时候平定许多,声音也不再颤抖。只不过在沈雁面前,还是有点儿涩。  “还在发烧,不过目前情况很稳定,其它要看检查结果。”沈雁的回答也有点儿涩。  齐誩听得出来。  正因为听得出来,心里面那点苦味会像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渐渐晕开,越散越大。他知道自己要的不是这种尴尬。  明明直到那把伞揭开的前一刻,他们还在像老朋友那样打招呼。  明明直到昨天晚上,他们还在很自然地聊天,说话。  明明……曾经在他面前开怀大笑过。  不想,像现在这样无言以对。  “它叫归期。”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感觉到对方往自己这边投来的视线。  视线停留的时间,和他暂停的时间一样短。  “小家伙的名字。”齐誩补充。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回到以前聊天那样,平静,温和,“捡到它的时候没有细想,就用了自己的id最后两个字。”  “归期。”沈雁低声重复。  听上去简直就是在叫自己。齐誩微微有些不自在,友情提醒:“你可以……在前面加上一个’小‘字。”  说到这里,坐在身边的这个人似乎笑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声笑,齐誩却感觉车内的空气流动得比较自然了。  “你要不要也摸一下小归期,给它安慰?”沈雁这么问。  齐誩“嗯”了一声,以为沈雁要把小家伙交还给自己抱,但是他并没有动,而是把手从猫咪头顶松开,让出一个位置。他们坐得很近,而且齐誩坐在他的左手侧,确实只需要稍稍伸手就可以碰到。  ——只是轻轻摸一下就好。齐誩这么想。  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碰到了小归期的头。毛茸茸的,又软又滑润的毛贴着手指非常舒服。  小归期大概嗅出了主人的气息,一骨碌翻身起来,仰起脑袋要舔他的手心。齐誩被它逗得微微绽开一笑,正要捏住它的耳朵,给它揉脑门顶上那块地方,谁知小家伙两只前爪一下子左右夹住,抱住他的几根手指不肯放。  齐誩一怔,想要慢慢抽出手。  可小归期相当凄凉地叫起来,叫得他心里连带手指一起软下来,只得把手留下。  但是,猫咪躺着的地方是沈雁的胸口。  齐誩的手这么一放,手背不由得轻轻抵住那里。  本来想退开一些,不料小归期整个身体压过来,手指都给压住了动不了。他稍稍把坐姿调整到一个比较自然的状态,奈何效果不大,半边手臂的重量仍是落在那个人怀里。  “抱歉,那个……”  “没事。”  一个意想不到的碰触,只用了六个字便匆匆带过。  都是你惹的祸。齐誩苦笑着捏了捏小归期的肉垫,小归期愣头愣脑完全不明所以,见主人捏它,两只爪子反而箍得更严实。  在这种情况下,齐誩试着开始轻轻摸它。  手指被限制了活动范围,最高只能碰到小家伙的脖子,便用两根指头在它下巴处一下一下地挠。猫咪特别喜欢被人摸这个地方,完全服服帖帖仰头任他摆弄。  只不过他每做一个动作,手背都会擦过沈雁的衣服。  因为把外套给了他,沈雁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袖衬衫,只隔了一层布料的体温很容易传递过来。  于是动作放慢——  只是放慢,没有停。  齐誩觉得自己找了一个相当拙劣的借口,放任自己的私心。  他已经习惯了雁北向的声音和沈雁的人同时出现,两种印象之间的界限开始模糊,再分不出谁是谁。  在这个狭小的车厢内,感觉比在那个屋檐下更靠近他。  或者说,并不是物理上的距离缩短了。是想要靠近的想法变得清晰了。  虽然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但他有许多借口可以用。譬如雨水的冷,譬如对方的暖,譬如在车里停留的半个小时的短暂。  又譬如,他还没好的病。  齐誩感到一丝微微晕眩,他把这归为另一个借口。  出现发烧的症状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他靠在座位上,意识里涌上来即将昏迷的感觉,他忍不住把眼闭上,暂停思考。  从手背那里传来的温暖像麻药一样,身体从那里开始变得麻痹,大概连喉咙也无法幸免,呼吸因此有些不受控制,有些急促。  为了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他重新睁开眼睛。  视线刚刚好落在车内的后视镜上,看得到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估计也看得到他,因为两个人的目光正好在镜子里碰上。  齐誩一惊。  手下意识放开小猫,倏地从沈雁身前抽出来!  还来不及完全收回,沈雁的手突然一抬,在半空中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第二十八章  长年在手术台上执刀的手指坚韧有力,看似很轻的动作,竟完全挣不开。  齐誩的手则仿佛被卸去力气,一时间失去平衡,顺着沈雁往下一扣的动作落在两人中间的座垫上。  雨还在继续下。  计程车的电台频道里正在播放一支陌生的钢琴独奏,曲调悠长而宁静,很适合搭配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起聆听。  计程车司机似乎沉浸在音乐里,轻轻哼着节拍,余下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方向盘上。  小归期则置身事外,自顾自舔着爪子。  齐誩的背脊绷直了。他想稍稍坐起来,挪到一个靠近车窗的位置。可他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不仅膝盖使不上劲,脚趾头也是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所有的知觉似乎都集中在右手上。  感觉自己被握住的不是手,是心。  因为心脏一瞬间急遽紧缩,有种被人牢牢抓住的错觉,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盖过一声,甚至带来了轻微的耳鸣。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有没有发抖,因为对方的手似乎也有点颤。  四根手指从他的虎口处绕过去,探到掌心里面,而拇指抵住了他小指的指关节。手心覆盖手背的地方紧紧相贴,可能由于温度过高,还出了一点汗。  时间久了,甚至可以感觉出彼此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  他的,沈雁的,分不清哪一个更快——  钢琴曲的前奏过去,琴键起伏的速度开始加快,正如窗外开始急促的雨点。  沈雁的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动不动,只是这样握着。  此时,拇指忽然松开一点,而后更结实地握住,指腹沿着他的关节边缘轻轻蹭过去,仿佛是在用心描画那里的轮廓。  每每摩擦一下,齐誩眼前的晕眩感便加重一分,喉头突突直跳。  “沈雁。”他不由自主唤出对方的名字。  不知道是想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又或者什么都不是,在恍惚时喃喃自语罢了。  可那个人似乎能意会到,忽然轻声说:“创可贴。”  齐誩一愣。  “创可贴……被小家伙挠开了。”语速非常慢,镇定而克制。 第37章 说罢,向他轻轻伸出一边手。  幸好,光线有点暗。  齐誩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益发埋在影子里,不过手慢慢抬了起来。第二次握住对方的手,感觉比之前那次镇定许多,只是手指温度偏低。沈雁无声回握,掌心还是一样温暖有力,牵着他继续朝上走。  到了三楼,眼睛已经可以适应昏暗,走廊尽头亦有日光微微投来。  但是沈雁的手一直没有松。直到两人来到门前,他必须去掏钥匙开门,这才轻轻放下。齐誩一言不发地站在墙角等候,五指收拢,抵住大腿侧面不动。  “请进。”沈雁打开门后让出一个位置,招呼他进门。  这栋居民楼外观老旧,不过里面看起来比想象中的新,也许是稍稍装修过。房子里的布置和一般的居民住宅差不多,两室一厅,虽然地方不算宽阔却也不至于窄,大小刚刚好。  可能是看惯了自己空荡荡的公寓,来到这里,齐誩便有一种室内被填满的感觉。  不是拥挤的感觉,而是亲切的感觉。这里家具很多,木质几乎都是清一色黑桃木,客厅的高大壁橱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书籍、还有陶器。沙发上也摆满了四四方方的靠枕,又软又暖,茶几和饭桌都很宽敞,占去不少空间。一眼望去,整间屋子给人一种视觉上充实感。  这才像是一个家——齐誩对比自己公寓空无一物的简单布置,不禁心生感慨。  “不好意思,房子有点旧。”沈雁低下身,动手整理了一下沙发上的各色靠枕,空出位置来给他坐。  “不会,我觉得挺好的。”齐誩忙道。  但,看见屋子里这么多东西……他大概不是一个人住吧。职业性的观察力有时候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消极念头,譬如这个。  齐誩一边默默思忖,一边环视四周,不经意间开始寻找别人居住的痕迹。  似乎能够解读他的目光,沈雁忽然轻声道:“我也是一个人住。这间屋子以前是我爷爷的,他过世之后东西全部都还留着,我也不想送人,所以这里看起来很满。”  齐誩愣了愣,五个字居然脱口而出:“爷爷的爷爷。”  说完才发觉这句话有哪里不对,连忙尴尬地闪避了一下视线,自悔失言。但是沈雁并不介意,反而淡淡笑了一下:“对,爷爷的爷爷,我就是他养大的。”  话题到此打住,只字不提其他家庭成员。  齐誩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提这些问题,怀着复杂的心思无声坐下。  “你喜欢吃什么?”沈雁问他。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简简单单就好,不用太麻烦。”齐誩平时的饮食很糟糕,有时候工作太忙,一日下来只用饼干充饥都有,家里胃药更是常备品,“你上次给我的那封邮件里写的就很好,清淡又容易弄。”  沈雁“嗯”了一声,打开冰箱,屈身寻找合适的食材。  齐誩这时候也从沙发上起来,踌躇着开口:“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帮忙吗?”  老实说,自己一开始听到沈雁的邀请,有些不知所措。到家里吃饭,等于就是亲自做饭了,沈雁今天已经牺牲了休息时间照顾小归期,现在从医院回来还要忙碌,齐誩总觉得过意不去。  虽然只能用右手,但是打下手之类的厨房杂事,他还是可以尝试的。  “好。”沈雁看了他一眼,半晌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看火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能算是帮忙吧。  齐誩看着眼前煤气炉上跳跃的蓝色火焰,以及上面沸腾前不住冒泡的一锅清水,哑然看向沈雁。沈雁没有与他对视,眼眉低着,把砧板上的花椰菜一簇簇切片:“这样就好了。”  “我还可以做点别的。”齐誩坚持。  自从他踏进厨房,总共就做了三件事:淘米,煮饭,看火,全都是不费什么力气,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儿。  而沈雁自己连转身的闲暇都没有,刀落声不断,案台上不仅摆出蔬菜、鸡蛋、豆腐等等健康食品,还有半斤瘦肉添点荤味,另准备两颗鱼头一会儿熬汤。他衣袖半挽,从清洗到切菜再到调料腌制,样样做得纯熟,神情好比上了手术台似的专心致志。齐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隙可以插话。  大概是他的声音非一般的严肃,沈雁暂停片刻,顿了顿,在碗里敲下几个鸡蛋,然后递给他一双筷子。  “那,你来打鸡蛋吧。”这就是他所谓的实质性工作。  “沈雁,”齐誩头一次感到左臂上吊着的石膏如此沉重,那重量直压到心里去,“我真的想帮忙,真的。”  “你已经在帮忙了。”沈雁神态平静,并没有敷衍的意思。他切菜的动作稍稍放缓,下面这句话在砧板一下接一下的响动中哑着声音说出来,“而且……你愿意过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炉火跳了一下。  炉上的那锅水此时达到沸点,从锅底浮上来的气泡冲破水面,开始炸开大朵水花。  那种声音像极了此时齐誩内心的写照——表面上一直沉寂着,却不断升温,逐渐动摇,最后埋藏在里面的感情一点点抑制不住上涌,炸裂。  他脸颊有些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锅里冒出来的大团蒸气掩盖了他身体上的细微抖动。  看来自己抽出手的动作,他是在意的。  所以他才会说出这种话。  沈雁这样的人极其谨慎,很容易注意到别人举止中的暗示,并作出调整。自己在明知道他曾经患过言语障碍症的情况下,还做出这么伤人的反应,无异于雪上加霜。明明陪着自己走过风雨,而现在却因为过门吃饭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说“知足”。  好几次了。总是接受着他的关怀,到头来反而狠狠推开。  没有比这个更卑鄙的行为了——  他低下眼,碗里的鸡蛋水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在晃,原来是手上的筷子颤得太厉害。负罪感压着声带,使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其实我很高兴,因为邀请我的是你。”  生怕对方听不见似的,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用力,重复道。  “因为是你,我才会那么高兴。”  这时,他听到砧板上的刀落声停了。  沈雁沉沉叹了一口气,听不出他到底是解脱还是纠结得更深:“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那是他们对话中止的地方。  我完全没有这样想过——齐誩其实很想这么回答。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复,是因为他想开口反驳的时候,发现自己迄今为止的许多行为根本无法为此提供论据,甚至有反效果。于是只能无助地站着。  站到饭菜齐全,炉火熄灭,他终于慢慢走出厨房。  围着同一张真正的家庭饭桌吃饭,是一件很寻常,他却很多年没有做过的事。  外面的单位应酬,私下的朋友聚餐感觉都不一样。知道面前摆放的热腾腾的饭菜是某个人为了自己所做的,那是一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而最后一次经历这种情景,还是在他离家出走之前。  到现在已经过去多少年,齐誩都忘记了。  因为太久没有人提醒过他这种感觉,直到今天,直到遇见桌子对面的那个人。  “吃饭吧。”  沈雁似乎没有继续之前话题的意思。齐誩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低声道了谢,在饭桌前坐下。  他们才两个人,桌子上却放了五菜一汤,蒜蓉花椰菜,蛋花豆腐羹,木耳冬菇,水煮肉片,以及酸笋鱼头汤……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可每一道都搭配得色香味俱全,令他生病状态下一直提不起来的胃口也有所好转。  沈雁给他盛了一碗刚刚起锅的白米饭,放在他面前,替他搁上筷子。  齐誩这些年除了在外面下馆子,几乎没有看见这么多菜摆在他面前的机会。何况这是在私底下,沈雁亲手做的。  他连筷子都舍不得动:“……你的手艺真好。”  沈雁见他什么都还没试,嘴角似乎有些笑意,但是很淡:“你还没吃怎么知道?”  “光看就知道很好吃。”齐誩如实回答。  他忽然想起那个陪伴病床上的自己度过好几天的医院盒饭——沙砾一样硬邦邦的米饭,咸过头的苦麦菜,没味道的鸡蛋,还有唯一勉强值得夸奖的香煎豆腐,苦笑道:“当初手术过后那几天,我一个人住院,又没有人送饭,就每天跑到医院食堂买盒饭。那个盒饭正好相反,光看就知道很难吃。”  可是,至少他最难熬的时候有这个盒饭与他作伴,没死在病床上。  沈雁这时候忽然开口:“你瘦了很多,比起车祸前那时候。”  齐誩一怔,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向他。  隔着桌上热气袅袅的饭菜,坐在对面的男人神情肃穆,眉宇微蹙,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脸上,低声说:“虽然之前聊天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你可能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不过真正重新和你见面,才真的吓一跳。”  齐誩闻言,下意识抬手掩着半边脸颊,艰涩地问:“我已经瘦到会让人吓一跳的地步了?”  自己这半个月掉了不知道多少斤,没有具体称过,但是每个人都这样说,一定是消瘦了不少。但愿没有让沈雁觉得不堪入目。  “不是单单指体型变化,是整个人的气色。”沈雁缓缓道。  他对齐誩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为了虐猫事件后续报道在医院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齐誩虽然有时看上去会疲倦,不过整个人的精神气还在,经常笑容满面,很客气地向每个人打招呼。像清晨的一缕阳光,虽然不如正午的阳光烈,但是质地又轻又暖,看了很舒服。  不是现在这样。  不是他在雨伞下看见的那样,一个人站在墙角,手上绑着厚厚的石膏,身形伶仃,脸色像雨水中的城市那般晦暗。  “气色当然不会好,毕竟都骨折了。”齐誩笑着摇了摇头,笑得有点勉强。  任何病人气色都不会好。  沈雁跟着轻轻摇头,但没有笑:“你明明可以对自己更好些。”  齐誩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更好,更好的概念太模糊了,对于他目前的生活状况而言也不现实。于是他开始自己最擅长的苦中作乐:“我是因公受伤,单位给我放一个月的假,我就好好在家养病,比起平时东奔西走、吃睡都不规律的日子比起来已经好多了。要摆脱这样的生活只能把工作换掉。”  沈雁依然没有笑:“我知道记者平时很辛苦,但我不是要你换工作。”  原来……他不是指这个吗。  齐誩怔怔然望着他:“那你指什么?”  沈雁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他自己面前的碗筷,抬起手,手指侧面轻轻抵住嘴唇上方。似乎想说什么,又迟迟未能出口。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找一个人照顾你。”  第三十章  眼前的黑桃木桌上,一碟碟浓香四溢的家常小菜冒着热气。  碗里的白米饭也是。米粒圆润,饱满结实,一颗颗簇拥在一起,显得格外温馨。  久违的家的感觉。  久违的,被体贴的感觉——  然后,桌子对面的那个男人对他说:他应该找一个人照顾自己。  如果这些都不算是照顾,那什么叫作照顾?  如果……眼前的人都不是那个人,那谁才是那个人?  饭桌上悬着的一只白色吊灯发出淡淡的暖光,投落桌面,黑色的木质折射出微白的光晕,把桌子两端的人轻轻圈到一起。  老旧的壁钟在墙上嘀嗒嘀嗒地响着,计算静寂在他们之间延续的时间。  时间有点长,没有任何人说话。  因为太久没有得到回答,沈雁低下的眼重新慢慢抬起来,看向齐誩。然后,一下子愣住了。 第39章 “别笑,我是真心想这么问。”听到他的笑声,楼下的人声音更加低了,却没有因此放弃。  齐誩仍是笑,很轻很轻地笑,笑到眼睛里望着那个身影的地方都有些湿润。  然后笑声停了下来,说出一个真心的答案:“11分。”  对方不出所料地怔住了。  “11分,是什么意思?”像是贴在话筒上说出来的,喃喃般低沉的声音。  “多出来的1分是附加分。”齐誩轻轻笑。  到此,有一段短暂的沉默。  不过沈雁执着于一个完整的答案:“附加分……又是什么意思?”  齐誩低着眼,久久凝视玻璃后面伫立在屋檐下的身影,在语言停止的片刻,握着手机的右手暂时放下,伸出手指,于身影在玻璃窗上映出来的地方一左,一右,借助那层薄薄的雾气画了两道弧。  左右合并,正好是一个心的形状,把那个人框在中间。  他笑了笑,重新拿起手机。  “附加分,就是好感以上……的意思。”  还能是什么呢。  他想不出别的答案了——  “齐誩。”这时候,听筒里突然响起一句让他反应不及的话,“我要上楼了。”  整整花了几秒钟回过神来,齐誩猛地抽了一口凉气,急忙道:“等一下!沈雁,等一下!我还没有——”  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当他发现电话已经挂断,再往楼下看,那个人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齐誩忽然间很慌。  放下手机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匆匆擦掉自己刚才画上去的东西,还擦了好几下。整面玻璃窗上的雾气被擦得不留一丝痕迹,剧烈的心跳却没有因此放慢。  他后悔自己顾得擦窗,耽误了时间。  因为在他还来不及赶到大门前的时候,那扇门已经传来钥匙的转动声,打开了一条缝。  心慌意乱之下,他一把扣住门板,死死抵住那里不让门外的人进来。  “等一下,先不要进来!”  “齐誩,”看不到门外的人的脸,却能听见他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厚重的感情让齐誩有些恍惚,“让我看看你。”  “你先……等一下……”  齐誩急促地喘气,连那么简单的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清醒的地方指挥着右手,用力扳在门上,阻止它再进一寸。  他目前只有一边手能用,而且老实说,因为精神紧张到了极点,浑身上下真正能使出的力气寥寥无几,这样做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如果沈雁愿意,完全可以一下子把门推开,但是门外传过来的力道是经过斟酌的,刚刚好达到平衡。足够维持门打开的状态,却不会至于强硬闯入。  渐渐恢复的意识了解到这一点后,齐誩稍微挣回一口气,虚脱般喘着。  可是,下一刻他的呼吸又屏住了,因为自己扣着门板的手被那个人的手轻轻覆上,然后握合——是非常坚定,充满了渴求的握法。  门静止不动。  门缝打开不足二十公分,由外向内漏下一片微白的光。  齐誩低头的时候,隐隐可见沈雁的影子占去了光的一角。可是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沈雁却占据了全部。  十指相贴之处,像灼烧一样烫。  “等……”喘息过于急促,气流进出喉咙的声音几乎到了尖锐的地步。话都说不完。  沈雁确实在等。  虽然在等,两人相握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心脏提到嗓子眼上,一阵突突直跳,齐誩在那种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头晕目眩。怦,怦,怦,擂得无比急切。声音愈大,眼前愈是白花花的一片,仿佛站在棉花堆里,两只膝盖发软。  “齐誩,”比起这些,那种喃喃低语般的呼唤,是他最难以抗拒的,“我可以等,等到你觉得可以为止。”  “嗯……”嘴唇颤抖着应了一声。  “但……可以让我,站在你身边等吗?”沈雁低哑地问。  用这么卑微的语气,说出这样恳求般的话,简直是犯规。轻而易举触动了那个令他心软的机关,卸去他的心防,让一切挣扎变得无力。  手的力道只不过松了一下,门已经蓦地向内敞开。  那一刻,齐誩下意识低头,因为他暂时还无法直视沈雁的眼睛。手从门上脱落,然而握着他的那只手却不离不弃,追随着他一同放下。  然后,轻轻一拉,他整个人便落入面前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三十一章  门打开了,然后阖上。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缓缓扣合的轻微响动,门外照进来的最后一寸光线随之消失。  齐誩这一刻闭着眼,像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无助而彷徨,只能依靠听觉和触觉寻找归宿。  而他的归宿先找到了他。  “齐誩。”第一次,从那么近的距离内传来。  沈雁的声音,他的名字——以及两者结合时潮水一般满溢的感情。他就像潮汐时的堤岸,一寸寸为之淹没,心甘情愿沉浸其中。  之前握着他的那只手放开了,这一次,轻轻拢住了他的后脑,让他靠上肩头。顾及到他骨折处的石膏,这个拥抱甚至没有用力,仅仅是用双臂极其克制地环绕过去,围起彼此之间一个很私密,却很温暖的二人世界。  ——好温暖。  齐誩低喘一声,虚脱似地将额头抵在面前那个肩膀上,脸埋进他的衬衫,双眼睁开一半,恍恍惚惚地眨动。  右手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他的腰间的衬衫一角。  一直以来害怕自己沦陷。真正沦陷的时候却害怕对方松手,打开坚硬的茧,容许内心产生的一分脆弱坦露在外,让那个人暂时替他挡下所有的风风雨雨。  惟有明白了两个人的安定,才发觉一个人的漂泊。  孤舟也有需要靠岸的时候,不是吗。  “沈雁,”他声音喑哑,微不可闻地,地问,“你……是吗?”  “是。”并不明确的问题得到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  齐誩轻轻长出一口气,似叹息,又似喜悦,仿佛倦极了的人最终得以入睡,重新闭上眼睛。  起初紧紧攥着沈雁衣服的手终于松开。带着少许颤抖,慢慢向上探去,手掌放平,义无反顾地抱住那个宽阔的后背。  已经无所谓了。  不管结局是什么,他都渴望着开始。  而且,绝非是重蹈覆辙,绝对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沈雁。沈雁是不一样的。  至今自己收获的全是安心,温暖,和幸福——完全不一样。  屋内回归静寂。  壁钟秒钟一格一格走过的声音,窗后雨点弹着玻璃的声音,还有水龙头下许久才响起一次的滴水声,此刻无比清晰。  语言已经失去用途,两个人在门后这个昏暗的角落里静静偎依,与世隔绝,相互成为唯一。  沈雁侧着脸,脸颊贴着他的发鬓,半边脸埋在他的头发里,眉头微蹙——那是一种苦苦隐忍,不舍得进一步触碰的神情。手指顺着齐誩颈后的轮廓缓缓向上摸索,逐一错开,深入到那些柔软的发丝里,仿佛对待一件极其珍视的物品般轻轻抚弄。  头皮上传来的触感有些痒痒的,又暖和又舒服。  忍不住挨得更近。  鼻尖碰到沈雁的耳廓,不自觉慢慢磨蹭,偶尔有一两绺头发撩过脸颊,喉咙深处便涌上来无法言喻的甘甜。  最开始时那种剧烈的脉搏已经平息。  此刻的他,胸膛接近喉结的地方仍旧可以感受到一下又一下的强劲心跳,重重撞着胸口,却不至于呼吸困难。只是体温还降不下去。  而那满满的一桌饭菜则相反,等不了太长时间。  “饭菜……要冷了。”声音听上去像患了高烧。嗓子似乎烧坏了,这句话完全是用气息念出来的,五个字轻飘飘毫无重量。  “嗯。”沈雁轻声答应,却不见任何动作。  齐誩自己也一动不动,安静地留在他的怀抱里,双目闭合,听着对方胸膛上传来同样有力的心跳声。  弥足珍贵的时刻,再长也会觉得短暂。于是悄悄放纵一下也不错。  可惜手机突然发出的连续“嘀嘀”声还是打破了这种宁静。响亮的铃声一下子惊醒两人,齐誩轻抽了一口气,不自觉有些赧,稍稍从对方的臂弯里退出来,与之分开。这时候沈雁亦从迷惘中清醒,似乎想起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收回手去取腰间的手机,关掉闹铃。  “你设了时间?”刚才的是定时器功能。齐誩猜不透他的用意,不免心生好奇。  “嗯,我下楼的时候设的,有半个小时。”沈雁低低叹息一声,“是我不好,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  “你设半个小时做什么?”齐誩益发好奇了。  沈雁欲言又止,微微别开了目光:“我那时候想……假如你不回短信,或者不让我打电话,这样过去半个小时了还没有任何反应,我就必须回来看看。”  齐誩呆了呆,回过神后唇角不由自主往上一翘,“哧”地笑出声来,低下头轻轻靠上他的肩窝,右手无声无息伸过去重新找回他的左手,很自然地握住。维持着这个姿势,他又低声笑了好一阵子:“难道……你担心我会做出什么傻事?”  一面说,一面想:如果不是半个小时,而是一个小时甚至更长,该多好。  沈雁的手轻轻回握,和他的声音一样温和:“不止这样,你昨天还病着,还摔了一只杯子差点出事。主要是怕这个。”  说罢,退开一些距离,抬起右手放到齐誩的额头上,试探温度。  齐誩仍然低着脸,低着眼,低着声:“……沈医生,你现在摸肯定不准啊。”  当然不会准。  自己此时烫得像一团包着火的纸,随时都可能烧起来。故意调侃般地叫他,让他也窘迫一下,掩饰自己脸上的温度。  沈雁果然被“沈医生”三个字懵了一下,手掌动了动,似乎有抽离他额头的意思。这是在齐誩意料之中的。而齐誩意料不到的是,沈雁的动作半途停下了,手指重新碰上他的前额,这一次没有停留,而是轻轻将他的发绺拨向一侧,直至捋入发鬓。手心正好抵住他的耳朵。  “的确很烫。”  沈雁望着他微微一笑。  第一次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看见他的笑容,齐誩整个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时间倒是比刚刚的沈雁还窘迫几分,匆匆咳了两声,错开视线。  想不到口头调侃上从来不会输的自己,也有对策全无的时候。 第41章 齐誩稍稍把头一偏,枕在沈雁的肩膀上。  “沈医生,”他的头很轻地靠着,几乎没有落下什么重量。脸朝下看,看着自己的手指无声地在对方手指上磨了两下,“其实不管是晴是雨,你都应该有办法才对。”  那只手似乎有所意会,缓缓反转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齐誩低声一笑:“要不要我教你?”  沈雁没说话,但齐誩感到他侧了一下脸,似乎靠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放晴的话,就按照你说的;下雨的话,你就留我到晚上,反正有雨,走也走不了,然后一直留我到第二天。如果还在下,就留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总有一天会等到放晴的,不是吗?”  一边呢喃,一边用余光望向窗外。  窗子框出来的方格里,背景上的阴雨云层从中分开,裂了一道狭长的缝。有三两束嫩生生的阳光如同萌芽破土,笔直地射下来。  一起来到公寓,简单地收拾东西。  齐誩需要的并不多,拣几样日常用具,一些换洗衣物,一沓从单位带回来要处理的文件,还有笔记本电脑和录音设备。  在他整理东西的时候,沈雁环顾四周,细细打量他所生活的这间房子。这个小区位于新城区,周围的几个住宅楼大同小异,风格走现代化简约路线,设施其实不差,墙壁和门窗皆是崭新崭新的。用心打点的话,会是不错的家庭居室。  “你的公寓很……”  “空。”正拆着电脑线的齐誩自动自觉抬起头,笑着补上一个字。  沈雁顿了顿,似乎没办法反驳,半晌才换了另外一个词:“新。你的公寓很新。”  齐誩边笑边摇头:“是挺新的,不过很空,没有什么家具,也没有什么装饰品。我都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看起来还是跟刚刚搬进来一样。”  他所言不假。  放眼望去,家具都是现代派极简主义作品,非常几何的线条,色彩单调,木制家具基本上都是原木稍稍修饰一下,连多余的华丽元素都省略了,沙发和床之类的家具则清一色纯白,枕头和衬底连为一体,产生视觉上的凉意。  “我搬进来的时候就在电视台工作了,”齐誩从容道来,“正如你说的,记者平时工作很忙,出差是家常便饭,留在本地也时不时要外出。回到家里,就是吃饭,洗澡,睡觉,偶尔看看电视、配配剧,用不上太复杂太奢侈的摆设。”  沈雁默不作声听着。  看见齐誩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罐,最显眼的几个就是胃药和止痛片,他不禁眉头紧锁。  “你平时都吃什么,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拿起其中一瓶胃药,他看着标签叹了口气。  “什么都吃,不挑。外卖最多,有空就自己开伙,忙碌起来的话就随便用饼干什么的填填肚子。”  本来齐誩还想加一句“有时候错过饭口就干脆不吃”,但是看到沈雁一脸凝重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作息时间呢?”这道题更难了。  齐誩讪讪笑了两声,挑了一个他最常见的时间表来说:“这个很难讲,看情况吧——我出差很频繁,一般回来的时候都是当地时间早上出发,回到不是中午就是下午,实在累得不行就开始睡……睡到半夜醒,四周都安静了正好配音还债。录几个小时后,吃点早餐就去上班。”  更离谱的时间表他当然不敢说。  沈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里尽是愕然,无奈,以及深深的焦虑。  “齐誩,”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叹息,“我真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过下去。”  收拾物品的动作暂时停下,齐誩空出手来,遮起嘴边那一丝微微酸涩的笑容,直到它褪去,这才挂上另一种比较明亮的笑。  自己这种先苦后甜的心情,沈雁只需要看到最后那一部分就够了。  “我以为……你就是过来带我走的。”  他轻轻侧了一下头,孩子般狡黠地笑着。  拖着一只塞满东西的旅行箱,两人沿途返回。  为了节俭,而且这次没有带猫,所以就选择了搭乘地铁和公交车,慢慢坐回去。这两样交通工具一向比计程车耗时,等回到沈雁的住处,天色已晚。  下过好几天的雨,积压的乌云似乎已经耗尽,像一团拧干了的毛巾再也挤不出一滴水,空荡荡地搁在天际一角,风轻轻一刮便撕开一个洞。居然还有几颗怯生生的星辰从中探出脑袋,一闪一闪地点缀漆黑。  老城区不但房子旧,连路灯都是最简陋的那种。  经历过无数风吹雨打的灯柱掉了一层油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灯管也很昏暗。好在沥青路面积水未干,灯照到水洼表面,粼粼有光,一下下漾动,比平时亮堂不少。  两个人在静悄悄的巷道里走。  沈雁主动担起拖拉旅行箱的任务。而齐誩没有东西可拉,便给自己添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拉住沈雁的另一边手。  入夜后气温骤降,而且雨水初停,风尤其料峭,凉飕飕削着脸,也削着手。他们都没有秋天戴手套的习惯,双手放在外面必然受冻,给了齐誩一个很好的借口实施,也给了沈雁一个很好的借口接受。  直到两人来到单元楼道口,考虑到没有电梯,旅行箱只能双手扛着上去,才不得不把手放开。  “你先在这里等。”沈雁弯下腰去扛旅行箱的时候这么说。  齐誩想起楼道里的灯还没有修好,明白了他的意思,很顺从地答应下来。毕竟自己是一个骨头里打着钢板,手臂上还绑着石膏管的人,这种漆黑不见五指的时候逞强绝非明智之举。不要摔伤,不要给沈雁增添更多的麻烦才是正理。  外面没有月亮,星光微不足道。他完全看不见沈雁的身影,只能听到因为负重而缓缓上行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楼上传来旅行箱安全落地的闷响,途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没有不慎绊住摔倒。齐誩微微松一口气,耐心等候。  “久等了。”  沈雁把箱子拖进门,并找出一只手电筒,之后便匆匆下楼,在原来的位置顺利找到他。  齐誩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辛苦了。”  第二次走进那间满是生活气息的屋子,齐誩对于自己将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月这件事,仍旧会感到不真实。  这一天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做梦般。  每一个大难不死的人倒霉透了,突然得到这样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经历,大概都会产生相同的错觉。  因为沈雁中午做了很多饭菜,这时候冰箱里还留下不少,于是他们一切从简,把剩饭剩菜热一热吃了。晚饭过后,沈雁帮他把旅行箱里装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到合适的位置。  “书房里有一张小床,枕头被子都齐全。”沈雁说出前半句,齐誩以为他是让自己睡那边的意思,正要点头,却听他后半句一个转折,“我睡那边,你睡卧室吧。衣服和电脑那些都可以搬进去,桌子和衣柜我给你空出位置。”  “我睡书房就好。”齐誩忙道。怎么能让主人去睡书房呢?  “书房的床比较小,翻身什么的不方便。”沈雁轻轻摇头。  “你觉得我现在翻得了身么?”齐誩被他一句话逗笑了,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石膏。  沈雁顿了一下,欲言又止似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坚持己见:“卧室的床躺着比较舒服。我怕你认床或者认房间,换到一个新环境会睡不着,床还是挑一张舒服的好。”  一个隔三差五跑外地的人,基本上不存在这种问题。  齐誩心里知道,沈雁当然也应该知道。  知道了还这么坚持,料定自己再怎么说也说不过他,齐誩只得苦笑答应。  第三十三章  解开第一颗纽扣。  扣子用拇指轻轻顶住,推入又窄又细的缝里,圆滑地弹出来。衬衫的领子随之敞开,隐隐露出两侧的锁骨。  喉结似乎也因为手指的动作,被轻轻地擦了一下。  明明衣领松开了,齐誩却感到喉咙有些紧,一时间屏住呼吸,不知道应该把视线放到哪里。然后,第二颗纽扣也在面前那双手的轻柔动作下解开。  “你还好吗?”沈雁低声问。  他的手指停在第三颗纽扣上,昏黄的壁灯给它们蒙上薄薄的光,像镀了一层鎏金。  齐誩的背微微抵上浴室外墙,发现退无可退,这才把低下去的脸抬起来,迎上对方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大概是由于光线的缘故,那双眼睛比白天时看起来更深邃,像一片黑色的海轻轻覆盖他。暖的海水,让人不想抽身离开。  “还……好。”齐誩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恍惚笑了一下。  可第三颗纽扣的位置最接近心口,沈雁的手在此停留,只隔着一层布料,完全能感觉到那里面的东西咚、咚、咚地撞着胸膛。  “待会如果觉得水温太低,或者找不到什么东西,就叫我。我在外面等你。”  沈雁低下眼,专心看着自己的手拨动第三颗扣子,使之与扣眼分离,然后再慢慢往下解。齐誩一面轻轻答应,一面手足无措地任由他摆弄身上这件衬衫。  他自己脱衣服很麻烦,平时洗澡前都要折腾好一阵子。  现在有一个人帮忙当然很好……如果,整个过程不是那么叫人害臊的话。  多亏了浴室外那盏灯的灯光,齐誩悄悄地侧目看了一眼玻璃镜中的自己,还好,暂时看不出脸上很烫。  浴室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隔间,是盥洗台和洗衣机的位置。除了浴室本身的一道门,隔间也有一道门,出去便是客厅。沈雁说在外面等他,意思是在客厅里等,不过隔间的门会保持打开状态。  老房子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即是浴室不够宽敞。  虽然里面打理得很整洁,但是空间毕竟比较窄,比齐誩公寓里的浴室小了一半。沈雁担心他不习惯这里的物品布置,东磕西撞不小心摔了,所以一定要听得见声音才安心。  当所有的衣扣都已经解开,敞开的衬衫里可以看到齐誩胸膛上一起一伏,比平常急促。  沈雁的双手重新回到衣领的位置,松开石膏的系带,轻轻探入衣襟两侧。指尖清楚地触摸到了皮肤下面的脉搏,一下又一下鼓动。  这种时候不管是谁都会紧张。于是他的手停了片刻。  仿佛一个提醒,沈雁低语道:“好了,左手往外移一点点,别乱动。”  齐誩依言移开手臂,不知道是因为怕疼还是别的,连眼睛也闭起来。沈雁没吭声,开始动手把他的衬衫揭开,从肩膀那里褪下去。  失去遮盖的身体一凉,齐誩忍不住微微打颤,迷茫地顺从他的每一个动作,直到上衣全部脱下。  一切结束之后,齐誩深呼吸一口气。不是因为冷,而是为了平定心神。  此时,沈雁的手忽然轻轻按在他身上,惊得他猛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对方一脸严肃,正蹙眉盯着手指碰到的那个位置看——原来是车祸时被玻璃割伤的痕迹。除了那里,别的地方也有几道口子。  尽管大部分已经结痂,看上去仍旧触目惊心。  “我已经没事了。”齐誩注意到他眼神里的沉郁,笑着安慰。  伤口并无大碍,只是换药有点麻烦而已。  沈雁沉默半晌,叹道:“……要是你住院那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从他口中说出的内容听起来一点都不现实,不过齐誩有他这么一句话,便知足了。  “行了,行了,你再不让我进去洗澡,我又要着凉了。”齐誩故意这么催促,打消他自责的念头。沈雁闻言,果然默默把手放开,给他打着石膏的地方罩了一层塑料薄膜,不让水淋湿。  沈雁离开隔间之后,齐誩一个人走进浴室,故作镇定地把门关上,这才缓缓长出一口气,用手拍了拍烫得厉害的脸。  沈雁只替他取下了最棘手的上衣,下面一点没动,他得自己慢慢把裤子什么的脱下来。  这些地方齐誩当然没有勇气让沈雁动手,否则一定他会胡思乱想的。  然而脱衣服相对容易,临时要穿回去就难了。  当齐誩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因为进来之前太过紧张,居然忘记把干毛巾带来这件事实在太悲剧了。  “糟糕……” 第43章 不拖延不成活:噗,这边都已经晚上了,这位小帮手君难道在归期家里?  三月竹笋:咦咦咦咦咦……师兄不是一个人住的吗……  不问归期:归期现在暂时住在我家,他受了伤生活不太方便。^_^  icookie:哇!住在一起耶!⊙▽⊙  九姑娘:卧槽!!  不拖延不成活:卧槽!!同居吗!!  翻滚の喵喵球:(捂脸)好劲爆!!  三月竹笋:……卧槽,难道这位小帮手君……你是……你是师兄他男朋友?  男朋友。  师妹宁筱筱总是知道重点在哪里。  齐誩微微一愣,然后看见沈雁的手指似乎也在键盘上停了片刻,又想笑,又觉得脸颊烫到连嘴角都熨得发软,笑都笑不出来。  “这个……你自己回答。”他哑着声音说,低下头去,几乎把整张脸埋到那个人肩上。  看也不敢看。  想也不敢想。  手指下意识抓着沈雁的衣袖一角,没有太用力,亦迟迟不肯松手。毕竟那个词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还是一个很模糊很暧昧的界线。自己一直在摸索前进,对方也是——虽然彼此双手相握,风雨同行,但好像还没有贴上特别确切的标签。  他非常珍惜沈雁这个人,以及自己和沈雁的这份感情……所以,一切都还小心翼翼,忐忑地迈出每一步,不敢太着急。  沈雁轻轻吸一口气,没有说话。不过齐誩听到他敲了几下键盘,发送消息。  好想看屏幕……看看他写了什么。  齐誩仍旧把头深深埋在沈雁肩上,一时间胡思乱想,半晌沉寂,终于按捺不住侧过头,睁开半边眼睛瞄过去。  屏幕上是一句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非常符合沈雁风格的回答——  不问归期:还在审核中。^_^  “审核中”三个字映在眼里,齐誩一怔,两只眼睛完全睁开来,胸膛里不由淌过一股暖流,酸酸甜甜的。  当初在计程车里是未熟的梅子,酸多于甜。  这回像已经成熟的梅子,甜味压过了酸味,一点一滴渗入心田。  “正在朝12分慢慢努力中。”沈雁低下头的时候,嘴唇附在他的耳边,喃喃般补充。齐誩感到自己那瞬间浑身都烧了起来,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出所料,沈雁那句话果然让群里一下子进入沸腾状态。  三月竹笋:我的天啊啊啊啊啊啊!!!!Σ(°△°|||)︴  三月竹笋:什么时候!!我完全不知道啊啊啊啊!!!!  三月竹笋:小帮手君……啊,不对,审核中的男朋友君!下次请务必让师兄带你出来吃饭!真!的!要!啊!┭┮﹏┭┮  九姑娘:卧槽啊!!淡定不能了啊!!这种娘亲嫁儿子的心情啊!!┭┮﹏┭┮  icookie:噗,九九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我也好激动!>///<  翻滚の喵喵球:啊啊……恭喜恭喜!(/≧▽≦/)  不拖延不成活:淡定不能+10086  不拖延不成活:好激动+10086  不拖延不成活:恭喜恭喜+10086  九姑娘:噗,拖延你也太省事了吧!你改名叫“10086”算了~  齐誩看着这几个姑娘一直刷屏撒花,只是埋头轻轻笑。  沈雁依然一动不动当他的靠枕。  过了好一会儿,群里的气氛终于稍稍平定下来,恢复到正常的聊天内容。  她们几位都是圈里面的老牌staff,知道cv三次元的生活不好刺探太多。除了恭喜之外,谁都没有多嘴盘问细节,毕竟齐誩这个人很擅长打太极,她们问了也是白问。  于是九姑娘开始谈正经事。  九姑娘:对了对了,归期你既然回来了的话,看一下这个网页里面的活动公告。因为再过几天就不能报名了,你要去的话赶紧的~  不问归期:这是什么?  九姑娘:角色配音选拔赛,《诛天令》的。你先看看哈~  《诛天令》不止齐誩听说过,很多人都是久闻大名。  这是一款制作非常精良,销量十分可观的国产单机游戏,一直都是游戏界的热门话题。而《诛天令》角色配音选拔赛迄今为止已经是第三届。  这款游戏描述了乱世背景下的一个宫廷武侠传奇,由热门同名小说改编,人物角色鲜明,故事情节曲折动人。游戏制作遵照原著走了系列路线,剧情一脉相承,到现在一共发行了五部。  这次的选拔赛正是为第五部里面的角色寻找合适的cv,制作有声版。  《诛天令》首部诞生之初,网络配音刚刚兴起,当时的单机游戏还没有配音的先例,所以官方并未将其有声化,到了第二部的时候游戏公司才开始邀请商配加盟。为了提高游戏知名度,并在网上引起更多关注,公司决定从第三部起采用选拔的方式挑选cv。  此举一度掀起配音热潮,许多cv都是借此打出名气的。  前两届比赛齐誩都错过了。  第一次是因为他那时候还没入圈,第二次是因为出差时间变幻莫测,无法配合比赛日程,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报名。  他点进九姑娘给他的官方网页,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安排,初赛和复赛都在这个月底完成,而自己恰好负伤在家,确实可以考虑试试。  除了活动时间,官方网站还公布了选拔赛的其它细节:——  【活动时间】:  10月10日至10月20日——上传作品。  10月21日至10月25日——评委初选,于25日公布初选结果。  10月28日——yy语音平台个人角色初赛。  10月30日——yy语音平台个人+组合决赛,决赛当晚公布最终结果。  【活动流程】  选手分角色上传作品  ↓  初选阶段(每个角色入选30名)  ↓  现场个人初赛(每个角色取前10名进决赛)  ↓  现场个人+组合决赛(个人+组合分总分第一者胜出)  【注意事项】  1)参赛者请在注册时必须填写身份证号,每个身份证号最多只能报名三个角色。身份证号将与id绑定,违规者自动取消比赛资格。  2)初选上传作品的音频文件格式统一使用mp3,请勿超过1m大小。  3)初赛以及决赛当天不能出席者,自动视为弃权。  4)为了鼓励更多人参与,每位选手最多只能有两个角色入选初赛,评审团将自动抽取个人分数最高的两个,分数最低的角色(即使进入前30名)也会被淘汰。  5)决赛组合赛部分由随机抽签决定(请注意:组合分为组合内个人得分,非绑定得分)。  【评审标准】  1)声线:是否准确体现出对应角色的气质、个性、和年龄感。  2)发音:普通话是否标准,咬字是否清晰,以及长台词的节奏感。  3)基础分:基础演技。是否正确表现出台词提示上的语气要求,情绪切换是否到位。  4)感染力:进阶演技。主要考量cv通过台词突显人物感情的表现力,以及带动评委情绪的能力。  5)配合度:对戏能力。与对手戏角色的契合程度,情境还原程度。(注:此项评分仅用于决赛)  以上为官方评审团(由三位专业配音老师组成)负责评分,各项满分为5分,最终得分为每项平均分相加的总和。  除了官方评分之外,比赛还设立听众投票产生的附加分。附加分最高为1分,统计方式为现场票数除以投票总人数。个人项目和组合项目各有一次附加分机会,即初赛总共可以附加1分,而决赛可以附加2分。  听众投票的比重在决赛时会更高,欢迎各位多多参与!——  以上便是这次选拔赛的活动资讯。  此外,网页上还分角色公布了人物背景,声线要求,以及初选阶段可供选手挑选的十句台词。每个人可以从中任意选五句录成音频,上传到官方指定的地方。  初赛和决赛的台词都是到时候现场公布,为的是考验cv的临场发挥能力。  《诛天令五》一共有四位主角,六位重要配角,以及几个台词量比较大npc角色需要征选配音。因为是正常向的游戏,其中必定会有一部分女性角色,这些齐誩统统跳过,只是点开了男性角色介绍区,一个一个往下看。  男性角色总共十名,设定如下:——  【秦拓】(男主角一)  年龄:25岁左右。  声线特征:端正阳刚的男青年音,潇洒大方,放荡不羁,具有英雄气魄。  人物背景:萧山派门下一名弟子,平时喜好结交朋友,四方游历,因为一次意外卷入江湖凶险当中,经受种种考验后变得可以独当一面。他接到诛天令,便担任起武林十二盟的盟主之位。  【方遗声】(男主角二)  年龄:27岁左右。  声线特征:冷清高贵的男青年音,气质孤高。后期因中毒而常常咳嗽,气息不足。  人物背景:听风馆馆主,曾是大内高手之一,后来牵涉到朝堂纷争诈死脱身。创立了听风馆后隐居其中,为人精明谨慎,必要时心狠手辣。后期因白轲背叛而身中剧毒奄奄一息。  【昌帝】(重要配角)  年龄:30-35岁。  声线特征:郁郁寡欢的中年男子音,心胸狭窄,有暴躁及疯狂的一面。  人物背景:昏庸无道的当朝皇帝,因为长年食用丹药而精神萎靡,喜怒无常。被朝中佞臣利用,几次降旨追杀武林中的逆党人士。 第45章 齐誩心想,他还真是敬业,明明出了院他就可以撒手不管的。  所以自己才会深深为之着迷——思路到此一个跳跃,跳上唇角,将那里向上提起。齐誩没有开口,只是淡淡笑着找了一张凳子在他身侧坐下。那个人工作时耐心专注的神情是他最喜欢看的。  “我快写完这封信了,你等一等。”沈雁的语气中有歉意。  “别着急,慢慢写。我就在旁边看看。”  齐誩完全没有催促的意思,笑着看他一路写完,检查,发送。然而邮件寄出之后,电脑画面切回到邮箱主页,他忽然看见左侧目录条的一列文件夹中有一个特别打上了星号。而且……文件夹与自己同名。  ——“齐誩”。  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紧接着怦怦一阵乱响。  一看就知道那里放的是什么。原来,自己以前那些回信是被保存在这个位置。  觉察到齐誩目光停留的地方,沈雁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挺直身板,神情局促,寻找一个不那么坐如针毡的姿势:“那些是……你以前回给我的邮件。怕遗漏了,所以集中一下放在里面。”  齐誩的双眼仍久久盯着那个文件夹。  他是传媒职业,名字曾经在无数个地方出现过,新闻,论坛,解说稿,制作组……却没有一次像眼前这个这样,如此鲜明地感觉到自己的份量。  “你不觉得……里面还少了一封么?”鼻子有点酸,笑得有点勉强。  少了一封,最后那封。  闻言,沈雁仿佛忽然间领悟了什么,倏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而他笔直地看回去。或许是因为有些湿润的缘故,眼眸里折射灯光的部分微微闪烁,像阳光下泛起波澜的湖面,平静却又绚烂。  “现在回信的话,你还会收吗?”他问。  膝盖轻轻挪过去,碰了一下沈雁的膝盖,两人膝头相抵。像是一个非常青涩而稚气的,孩子般的询问。  沈雁无声地望着齐誩,始终一言不发。毕竟这封回信他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月。  那种心情就好比独自一人在漆黑的雨夜里等待末班车,没有灯光,没有手表,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错过的时候,从茫茫雨幕中驶出一辆亮着两盏车灯的巴士。世界被照亮的瞬间,反而因为不可置信,脚步迟迟未能上前。  “沈雁,”齐誩身体微微前倾,脸在他们膝盖靠在一起的位置上方低下去,再次询问,“我想回信,你能收下吗?”  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沈雁的膝头动了一下,与他错开。  并不是为了离去,而是为了让彼此更加靠近。肩膀在那一刻被一双手轻轻扣住,拉向面前那个温暖的胸膛,将他抱个满怀。低着的头正好顶住那个人的下巴,他感觉到上面的人温柔地蹭了蹭那里的发丝。  “我说过,如果你想看,我就继续写。”沈雁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直直落到心底去,“如果你想回信,我就会一直……一直好好地保存它。”  齐誩埋头笑了一声,同时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不管我回复的是什么?”  “不管你回复的是什么。”  “如果我说’沈医生,我早已经给你12分‘或者’沈医生,你审核通过了‘之类的呢?”趁着看不见对方的脸,对方也看不见自己的脸,他咬着嘴唇低低地笑。  沈雁的回答果然停了一下。  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收紧的双臂,力道不大却很密实,甚至开始微微打颤。  “这些,你以后再回复也可以。”沈雁的回答超乎他的想象,认真的程度也是。只因为他说过要他等,“好好想清楚,再回复——我会像等你的邮件那样,不去给你任何压力,一直,耐心地等下去。”  不过,至少那封邮件沈雁不用等。  齐誩打开工作邮箱,找到那个名为“未删除”的文件夹,移出邮件。  另外名为“沈雁”的新建文件夹,将之前所有来自沈雁的重要邮件统统移入。然后,点开最后那封只有十二个字的信,仅仅用了一个字回复——“好”。  对于这个回复而言,一个字已经足够。  对于另外那个回复,自己会按照他说的好好想清楚,再思考怎么样回答。  时隔一个月,可以在发信人本人的卧室里寄出回信,而等待回信的人就在隔壁房间,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齐誩又看了一眼送件箱,确认邮件已经寄出,心情无比舒畅。  “我的回信已经发出去了!”他朝着书房的方向喊了一声。  片刻后,沈雁的回应传来:“我收到了。”  齐誩放下心中的一块巨石,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情绪久久无法平定,正要站起来走向书房,没想到沈雁倒是先行一步走进卧室。他手里拿着一本类似于日记那样的笔记本,径直来到齐誩面前,欲言又止,默然把笔记本递过去。  “这是什么?”齐誩好奇道,一边问一边已经低头翻开来看。  第一页上的标题便让他足足愣了三秒钟——“小动物们的恢复情况”。这与他以前收到的邮件标题几乎一致。  题目下面是日期,正好是从他接到沈雁最后一封邮件那天。  继续往下翻,之后的每一天都有记录,都是关于医院里陆续接到的一些宠物,有猫有狗,只要是沈雁接手的他都登记出来,按照以往邮件的格式,详尽地描述了它们的健康状况,一丝不苟,娓娓道来。  至此,积攒了差不多一个月,厚厚的一沓纸。  齐誩震惊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原来一直……有写?”  “嗯,”沈雁轻轻点了一下头,低声回答,“因为当时接不到邮件,一开始想你大概是工作忙,或者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所以就先用笔写着。后来……写着写着也停不下来,只等着哪天可以录入电脑,寄给你看。”  万一自己真的狠下心肠,永远不回那封邮件怎么办?  齐誩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再想下去,他大概要背着负罪感过一辈子——  “你真傻。”半晌过去,齐誩只能怔怔吐出三个字,尔后长叹一声,对着日记本苦笑不止。语调和当初他在电脑前骂他自己傻一样,可他只心疼沈雁。  当事人却执着如初,缓缓道:“我不傻,你不是已经给我回复了么?”  齐誩内心五味杂陈,不得不努力克制住自己动荡的感情,深吸一口气,勉强笑出来:“嗯……我会好好看完,然后像以前那样给你写读后感。”  沈雁此时却把日记本轻轻从他手上取走,合了起来。  “不是现在,现在你需要休息了。明天你起来再看。”他提醒齐誩时间,原来已经快要十一点了。自从他知道了齐誩以前可怕的作息习惯,便打定主意要督促对方早点睡觉,把生物钟调回到正常状态。  “沈雁,”齐誩忽然叫住他,伸手触碰那本日记的同时也抓住了他的手,“你可以念一段给我听吗?就当作是睡前读物。”  沈雁愣了愣,完全没有预料到齐誩会提这样的请求。  握着日记本的手不经意间松开,本子重新回到齐誩手中,连带他自己的手一起。  “你还记得,我以前用你的第一封邮件作为新闻讲解词吗?”齐誩没有放开任何一个,向前迈了一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不足两尺。  “……记得。”  “你当时说,我的声音很有感情。”旧事重提,齐誩仍然记得那时候自己发烫的耳朵,不由低头一笑,接着道,“可是,我总觉得由本人来念会更有感情。”  沈雁一动不动站着,齐誩看得见他的目光开始软化。  于是靠得更近。日记本碰上了胸口,他的,沈雁的,相连的不仅是手指的温度,还有在橘黄色的灯火中一起一伏的呼吸。  “那么,雁北向大人,可以求一下你的版本吗?”齐誩挑起眉梢笑着。  熄了房间里的主灯,只留下一盏落地灯,散发出干净而不过于刺眼的光。  齐誩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微笑注视坐在床边的男人。  卧室里的床比书房那张大很多,人躺上去也感到极其暖和舒适,更重要的是——无论是枕头还是被褥,都有一种沈雁的味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味道,齐誩觉得自己多年撰写新闻的经验也无法找出合适的词汇去描述,总而言之,是一种可以让人安宁入眠的气味。独一无二,沈雁专属。  哪怕只是心理作用也好,他有信心一觉睡到自然醒,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频频断续,饱受煎熬。  沈雁并不急于开始,还拿手去给他仔仔细细掖好被角。  齐誩却从被子底下探出一只手,不动声色地轻轻用食指摩挲他的掌心。沈雁笑得很无奈,只得放弃端起本子念的打算,直接搁在腿上。  “可以开始了吗?”他问,如同对戏之前那样谦和客气。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齐誩没有回答,倒是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脸上笑容不减,辨不出究竟是认真说话,还是在调侃。  “什么心情?”沈雁低声问。  “我的心情,就好像要到一个独家授权的策划。”齐誩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一般。  是的。  只有他得到了,不属于任何其他人……的感觉。  衬着薄薄的一层光火,齐誩看见沈雁抬起唇角,似乎无声地笑了笑。  带着那样温润的笑容,他打开日记,开始念第一页上面的内容。  “九月十六日,六号笼,拉布拉多犬,两个月大的一只小家伙。送院时已经连续咳嗽两天,出现干呕症状,主人说小家伙这几天食欲低下,而且消化似乎不好,初步判断可能是细菌感染引起的消化道炎症……”  齐誩默默地侧耳聆听,自始至终将目光的焦点驻留在沈雁脸上。  看他念到比较严重的病情时,双眉微蹙的样子。  看他说起小动物们调皮的一面时,眼神中流淌出来的怜爱之意。  看他读出每一个字时,嘴唇轻轻张合,完全专注于自己所讲述的故事的认真表情。  传入耳中的声音和齐誩曾经想象过的一模一样。  低沉,正直,温和,润物无声,埋藏着深厚却不至于张扬的感情——真正发自内心的感情,掺不得半分假意。  “沈雁。”  他忽然在枕边轻轻唤出那个人的名字。  一直留在对方掌心的手指动了动,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下了一个决心。  “虽然……我很想要一个你的独家授权,不过这很自私。”  齐誩笑道,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其实我真正希望的是,你的声音被更多人听见,让更多人感动。让我……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对戏。”  第三十六章(一更)  ——希望你的声音,被更多人听见。  不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说。  但是,对着现实中的“沈雁”这么说的,只有齐誩一个。  手里的日记不是任何一个剧本,自己并不是在饰演任何一个角色,原原本本的都是他自发写下的东西,毫无遮掩,最真实的他。  即使这样……齐誩还是对他说出这样的期盼。  声音停了一下,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声带忽然间失去所有力气。哽住一般。  沈雁的手掌在齐誩指尖划出痕迹的地方轻轻一握。  之后,手渐渐收拢,越收越紧。 第47章 眼前的女人样貌更憔悴了,而自己也长高了,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搬到新的地方,完全陌生的城市和小区,不再是小镇上一间老旧的出租屋,而是高楼之中火柴盒似的小小一个套间。虽然也是租来的,但是大门是不锈钢做的防盗门,锃亮崭新,比曾经的那扇铁门耐看多了。  自从他到了学龄,女人终于愿意让他上学,也第一次牵着他在大白天走出住所。  那句口头禅女人很少再说。  因为他已经学会沉默,不需要一遍遍提醒。  学校是一个相当喧闹的地方,校门口往来的车流,奔跑跳跃的同龄人,维持秩序的老师,零零碎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将他掩埋,他像一个刚刚从默剧里走出来的人,耳朵嗡嗡作响,无形中涌上来一股窒息感。  这一切很陌生,陌生到一种令他惧怕的境界,冷汗不停地从手心里冒出来。  不过没关系。  只要不说话,不出声就好了——女人一直都是这么教育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和蔼可亲的班主任弯下腰,微微笑着问他。  半晌,他慢慢抬起眼睛,对方好奇打量他的目光犹如芒刺,逼他立刻把头低回去,朝女人迈了一步,半个身子藏在她的长裙背后。  “他叫沈雁。”女人回了一个社交笑容,代为回答。  “沈雁,”班主任照念一遍,继而转向女人道,“您的孩子似乎非常害羞呢。”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女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她握着他的手一瞬间捏紧了,他几根指骨都勒得发疼,却仍然一声不吭,只是忍。  “他不是我孩子,是我侄子。”女人的语气又硬又直,没有一点弹性,“我哥和我嫂在外地工作,没时间带孩子,就寄养在我这里。”  “啊,是这样吗?”班主任下意识看向他。  这时候女人侧过头,顺着班主任的视线低下去一动不动盯着他,手腕一使劲,他的身体整个被她往前拽了拽,忍不住磕磕绊绊回到班主任面前。女人张开嘴,面无表情地催促:“说话啊,快说对。”  说话。  他第一次听见女人这样吩咐,眼睛睁大,茫然地眨了眨。  侄子,哥哥,嫂嫂,外地,工作。那些都不是他的情况——原来,他在扮演“别人”的时候就可以说话了吗?  “对。爸爸妈妈很忙,在工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一字一顿,可总算是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班主任见他开口,便笑盈盈地摸了一下他的头,以示安慰。  女人似乎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容许他再次静悄悄地退到她裙子后面。  于是,他白天扮演一个与他同名的陌生人,晚上回到家中,又恢复成那个不说话的,真实的沈雁。  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女人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有时候半夜两三点才回来,酒精上头了便会闯进房间用力摇醒他,又哭又闹,把他桌上写好的作业撕得粉碎,接着歇斯底里地问他一些他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譬如“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像你爸”。  譬如“如果没有生下你,我是不是就能回到过去,重新做人”。  但是最难答的一道题,是“你为什么说话不能让你爸听见,让他离婚,让他马上过来名正言顺接我们进门”。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话才能让他那位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听见,并且按照女人说的去做。因为他是真的“沈雁”——真正的他说的话,是不会有任何人想听的。  女人也没有听。  不但没有听,甚至有一次醉得太厉害,突然发狂,用被子死死捂住了他的头。  那是一个容不下任何光线的凌晨。睁眼所见,惟有一片漆黑。  他的整颗头被女人罩在棉被底下,呼吸无比艰难,气管险些被激烈进出的气流刮伤。他本能地伸出手不断去推揉,挣扎,然而摸到的只有一面无边无形、无可撼动的实心墙。  力气渐渐到达极限。  黑暗如同一团团无味的棉花塞入眼睛,鼻子,耳朵,还有喉咙,密不透风。在这种极度恐惧的时刻,声带反而发不出一丝声音,喊不出半个字,张嘴只能听见自己断断续续发出一下又一下的类似“呃”的单音。  “呃……呃……”在缺氧昏迷过去之前,他一直那样苦苦哀求。  “沈雁,别说话,别出声。”女人只有在那时候才会搬出她昔日的口头禅,“不会有人听见,不会有人来。”  不对。  有的。  有人说过,他想听我说话,听我的声音。还想……让更多人听见。  而且他已经来到我的身边,就在这里,触手可及——  猛地清醒过来。  看到自己一只手伸向仍旧一片空白的天花板,像是急于抓住什么。  天花板的颜色已经由深灰过渡到浅灰。  清晨已至。  沈雁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抓了一下,轻轻放落,然后低喘着闭上眼睛躺回去,背上冒出的一颗颗细小的冷汗被悉数压碎,浸湿了后面的衣服。  才躺了几秒钟,他忽然浑身一颤,想起了什么似地匆匆翻身下床,打开房门赶到卧室门前。差点忍不住去敲门,幸亏理性及时恢复过来,手在那一刹那停住了,没有惊扰到卧室里的人。  还好,卧室的门是关着的。齐誩还在。  不在自己的噩梦里,而是真真实实地,隔着一道门,在充满了熹微晨光的房间中恬睡。  沈雁默默收回了手,将气息调整均匀。  他在门前伫立了很长一段时间,半晌,又再次伸出手,非常小心地碰上门板,完全没有用力,只是缓缓地在门上虚划了一下。手指所及之处都有微微的疼痛感。  沈雁很感激这种疼痛。  会疼,代表这不是梦的延续,而是现实。  他把手贴在门板上,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了约有五分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离开卧室的门走到大门后面放置鞋子的木柜旁,打开查看——齐誩的那双鞋子还在。  再往浴室外的盥洗台走去,牙刷、毛巾、刮胡刀等等个人用品也都齐全。  看到这些东西,他终于确信那个人从未离开,稍稍松一口气,回到卧室那扇门前,背靠墙壁坐在地上,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一会儿神。  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壁钟,才过早上六点。  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清楚,但肯定在十二点以后,即是说睡了不足六个小时。此刻脑仁儿开始微微发疼,一脸倦容,可呼吸已经稳定许多。  然后,沈雁想起要准备早餐。  于是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把可以用来当食材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全部集中到桌子上。因为他不知道齐誩爱吃什么,所以每样都拿了一点。当齐誩早上八点打开房门出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一桌子满满的食材,以及坐在桌子旁边泥塑般一动不动的沈雁,他吓了一跳。  “你起得可真早。”  齐誩惊讶地睁大眼睛,刚起床时那种没醒透、晕乎乎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通常来说,周日早上不是应该贪睡一会儿的吗?况且他们昨晚将近十二点才熄灯。  当然,假如他知道沈雁已经在外面坐了两个小时,恐怕就不止是惊讶了。  “而且还准备了那么多东西……”齐誩顿了顿,又喃喃般感叹一句,说到最后不禁失笑。这些东西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明白过来的时候,笑意遮也遮不住。  自从齐誩走出房门,沈雁便一直茫茫然盯着看,目不转睛。人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蒙着一层清浅的光,轮廓线被那种淡淡的白色冲散了,似虚似实,仿佛一个立在布幕后面的剪影,或许轻轻一碰就会塌下去。  沈雁忽然唤了一声:“齐誩。”  充满了试探的叫法。  慎重,忐忑,更多的是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存在的迷惘。  “嗯?”齐誩下意识应声。  得到了对方的回答,沈雁面色稍缓,那双眼睛在恍恍惚惚之间有了神采,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时间似在叹息,又似在笑,又或者两者兼有。他闭目片刻,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到以往温和安宁的表情:“没事……就是想问问,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早餐?”  “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都喜欢。  正要这么回答,齐誩突然发现沈雁的眼睛里有不少血丝,眼角处也微微泛青,绝非晨光映照的错觉,而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怎么了?你看上去睡得不好,是不是昨晚小床睡不惯?”齐誩皱起眉头,焦急地问。  “不是床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沈雁微微一笑,右手捏着左手手腕搁在膝盖,这是他独有的,可以令自己镇定下来的姿势。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许诺,“不过我会慢慢克服的……一定。”  没有不能克服的事情。  他只是需要对的时间,对的环境,以及对的人。  虽然摆了整整一桌东西出来,齐誩还是只挑了几样简单的,一切随意就好,随意才有居家的感觉。  沈雁煮了一锅燕麦粥,打了几只鸡蛋做成鸡蛋卷,不放油光是用平底锅煎,尽量清淡。本来这样齐誩就说够了,但是沈雁摇摇头,又用青菜、黄瓜、以及切好芹菜和芦笋制成简易沙拉,让骨折病人可以补充一些必要的维生素。除此之外,还准备了热牛奶,鲜橙汁,和水。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齐誩看着自己面前摆的大碟小碟,无奈地笑了。  “慢慢吃。”沈雁像昨天那样坐在他的身侧,而不是对面。如此一来递东西比较方便,还可以随时往他杯子里添水。  齐誩轻轻应下。早餐吃进嘴里本来有着各种味道,而他心里只有一种,那即是甜。  两个人正吃着,沈雁忽然开口向他道歉:“昨天晚上……对不起。”  闻言,齐誩握着羹匙的手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本来沈雁不提,他会当作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但对方主动打开话匣,他不得不故作轻松地笑笑,遮掩内心的一丝尴尬:“没什么,我那个时候就是稍微有点……吃惊。其实回过头想想,是我自己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不能怪你。”  听上去很勉强的回答。  沈雁低下头,缓缓停住手中的木筷。  “是啊,因为你调侃我,我才想吓吓你。”忽然,他淡淡一笑,顺着齐誩的话接下去,“结果真的把你吓到了,是我的错。”  “原来你是故意的?”齐誩听到他这么说,反而舒一口气,扬眉看着他。  “嗯。不过……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沈雁的口吻十分诚恳,无疑给齐誩打了一剂强心针。之前有些凝固的气氛果然不知不觉中融化了,回到彼此相处时最自然,最安定的状态——这样才对,只要这样就好。  余光瞥向身边的人,沈雁将那一声叹息默默埋到心底。  用过早饭,齐誩正要帮忙收拾碗碟,沈雁却轻轻抬手示意他回到座位,一副有正经事要说的架势。齐誩不解,刚坐回去,沈雁便说出一句他料想不到的话:“昨天你朋友提到的那个配音比赛,报名截止了吗?”  齐誩一愣。  愣过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怦怦作响的心跳。他似乎明白过来沈雁要说什么。  “没有截止,这两天还可以继续报名。”他不由自主挺直身板,目光殷切,紧紧盯着沈雁,“你……改变主意了?”  或许是齐誩表现出的期待感太强,沈雁怔了怔,反而犹豫片刻,低头不答。  齐誩连忙倾身过去,抓住他一边手,仿佛要牢牢握紧黑暗中的一线曙光,不肯让它在自己眼前消逝:“沈雁,你改变主意了。”  当疑问句变成陈述句,即是不能反悔的意思。  沈雁轻轻叹一口气,果然没有反悔:“嗯,我觉得自己一直原地徘徊是不行的。”  “太好了……”齐誩听到当事人亲口应承,不由百感交集,平时用不完的词汇库突然间被一扫而空,只知道反反复复念这三个字。  选择性缄默症的治疗过程漫长而艰难。但,可能性并不为零。 第49章 果然他喜欢这种一针见血的评论——  “雁北向大人,”齐誩故意这么称呼他,笑眯眯地问,“按照你的推断,如果我跟他抢同一个角色的话,我的胜算会比较大吗?”  沈雁似乎没料到他口中的扳回一局是指这个:“你这次比赛跟他选了同样的角色?”  齐誩摇摇头:“我当初是打算这样选,可是其中有个角色的声线我实在应付不来,就放弃了。不然真的三个都相同。”  “秦拓”声线明亮,他可以试。  “昌帝”演技要求比较高,他可以拼。  “顺阳候”这种声线又厚,气质又宏伟的角色,他真心还是不要勉强了。  “你说你不能应付的那个角色,声线大致上是什么样的。”齐誩当时在浏览人物设定的时候,沈雁并没有仔细看。因为那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去参赛。  “大概就是比较浑厚,气场很强的那种吧。”倒是真的很适合铜雀台那种低音炮。  沈雁默不作声,低头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忽然轻轻开口:“如果你觉得合适,我可以从这个角色身上,替你再向他扳回一局——”  第三十九章  齐誩努力回忆自己看过的一部部电影。  在一般的影片里,当替身与真身同时出现,将会产生怎样一个结局?  可是……不管结局如何,自己心目中的主角只有一个。哪怕替身永远只是替身,真身不可取代,作为观众之一的他,仍有选择自己所欣赏的人的权利。  如今,一直站在帷幕背后的那个替身为了他,走出阴影的庇护,站到了舞台前。  而他必须伸出手替对方挡住舞台上太过刺目的灯光。  齐誩凝视沈雁良久,忽然呵呵笑了两声,眉梢上挂满了愉悦,却是摇摇头:“不,不,我不需要。本来抱着私心参加已经违背了比赛精神,连我自己都觉得幼稚。更不能因为这个原因,把你也拖下水。”  这是沈雁配音生涯中的第一次正式比赛。  齐誩希望他可以自由自在选择角色,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干扰,包括自己——这才是配音的乐趣所在。  “你能为我着想,我已经很高兴了,谢谢。”齐誩笑道。  沈雁曾经说过,他只有在两人不是面对面的时候才会坦白。而现在,他正在一点一点改变,这些真心话说出口也没那么害臊了。  “我明白了,”沈雁也笑了一下。齐誩的回答在情理之中,因为他的性格即是如此,独立,自由,更自强,于是在尊重之余还需要走一下迂回路线,“让我先看看人物介绍,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他们出门时把电脑设置为睡眠状态,官方主页应该还在。  于是齐誩叫醒电脑,点开《诛天令》的男性配音角色设定页,放手让沈雁自己选。  尽管之前齐誩已经表明态度,不过出于好奇,沈雁还是下意识在第一时间用目光搜索“顺阳候”这个角色。  顺阳候属于重要配角组,角色年龄大致可以划入较为成熟的青年阶段,而官方给出的声线要求是“低沉浑厚”——其实只要压一压嗓子,年龄感和声音厚度可以提上去,这些于他而言问题不大。  问题在于人物背景介绍里的第一句话:  “顺阳候:表面上是因军功受封的世袭侯爷,实际上是先帝的私生子”。  ——私生子。  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这三个字就像埋藏在棉絮里的钢针,毫无预兆地刺伤他的双眼。  握着鼠标的手突然遭了雷殛似地重重一抖,整个弹起来,仿佛梦中那个女人的板尺穿过二十年的光阴“啪”地打在手心。潜意识中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同的是手心没有血流下来,只有汗渗出来。当体温急遽下降时接二连三冒出来的那种冷汗。  ——沈雁,别说话,别出声。  ——不会有人听见,不会有人来。  耳边似乎有人阴恻恻地对他下咒,徘徊不去。  “呃……”他喉咙一窒,不由自主发出一个破损的音节,像琴弓与琴弦在错位相接时产生杂音那样。然后是更加可怕的空白。  糟糕。  糟糕,以前病发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大概是因为昨晚刚刚做过噩梦,印象深刻,因此产生的生理反应比想象中更剧烈。沈雁匆匆闭上双目,及时用手按住声带那个位置,拇指顶住喉结,顺着咽喉的外轮廓上下反复地揉,几遍过后,麻痹的感觉终于稍稍得以缓解。  接着,他强迫自己开始咳嗽,避免症状再次出现。  “咳,咳咳咳……”  “沈雁?”见他忽然间变成这样,齐誩大吃一惊,以为他被什么东西呛到,连忙上前轻轻替他拍背。  “我,还好……咳咳……”沈雁眉头紧锁,总算可以说出一句话。有些事他不能告诉齐誩,至少现在还不能。  齐誩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屏幕中央就是顺阳候的人物设定,显然是沈雁正在浏览的内容。发现他在研究这个角色,齐誩一面给他顺气,一面叹道:“你还在看’顺阳候‘?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你可以自由选择,不必考虑我这边。”  沈雁一直在低头调整呼吸,此时忽然顿住,半晌,沉声回答:“不,我自己……也想选这个。”  齐誩一愣:“为什么?”  沈雁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我想克服一些东西。不是刻意帮你,而是在帮我自己。”  选择性缄默症的脱敏疗法,初期阶段是通过与人沟通,以对话和文字交流来让患者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自由发言。进阶阶段,则是针对造成症状的主要原因——譬如一些敏感词汇,渐渐削弱其影响力,直至完全消失。  以前配音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接到老爷爷或者大叔的龙套,所以没有遇到这种和现实中的自己有共同背景的角色。  当角色和cv本身过于接近,要么发挥出色,要么就会被心理上的反作用力一击而溃。  沈雁还没有试过,过去的他鼓不起勇气尝试。  可是,齐誩答应过会一直听他说话,不是吗?  沈雁恍恍惚惚抬起头,看向身侧那个不明所以,却一脸担忧看着他的人,眉宇和笑容一并缓缓舒展。像对待庙里求到的一枚护身符那样,他将额头轻轻抵上齐誩的手臂,闭上眼,虔诚地从对方身上为自己祈祷一份安宁。  “齐誩。”  “什么?”被沈雁这样靠着,他一动也不敢动,总觉得任何一个动作都会破坏此时此刻的宁静与安详。  “只要你在,我就能够冷静下来。”那个人喃喃道。  冷静。  沈雁口中的“冷静”是指什么,他不知道。正是因为迷茫,所以有点担心。  齐誩直觉沈雁今天似乎有点儿不大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沈雁那句话让他确信这一点,却无法再深入。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比赛前造成的压力,尤其当沈雁说要到一个人到书房的电脑那里,闭门好好研读一遍《诛天令》原著的第五部,揣摩人物的时候。  沈雁的理由是:读完原著之后,自己比较好决定剩下的两个角色选谁。  但是齐誩却认为他已经认真到一种令人不安的程度。  《诛天令》第五部长达五十多万字,估计沈雁读完要一阵子,而客厅里的小归期也尚在呼呼大睡之中,齐誩在书房门前走来又走去,走到第三十圈的时候不得不放弃这种无谓的举动。  他独自一人静静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翻了几本茶几底下的杂志,基本上都是正儿八经的新闻周刊,家居生活,健康养生类的,甚至还有兽医学的学术期刊。  之后,齐誩又站起来,走到摆放着各种物件的黑桃木橱柜前,隔着玻璃柜门细细观赏里面的藏品。除了一些陶器茶具之外,橱柜中间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很普通的相框,照片里是一位老人,白发苍苍,面容慈祥和蔼,和齐誩对雁北向的老爷爷音的印象差不多——仙风道骨四个字当得起。  这位应该就是沈雁提到过的,爷爷的爷爷吧?  从来不曾听他说过他的家里人,大概……有什么原因不方便提起——当“家里人”这三个字出现在脑海中,感觉是那么的陌生。齐誩不由自嘲地笑笑,连自己都不愿意提及的话题,又怎么会强求别人回答。  定了定神,正要再看一眼爷爷的爷爷,忽然发现相框下面其实还压了一本相册。  “快看。”好奇的齐誩这么对他说。  “别看。”谨慎的齐誩这么对他说。  齐誩踌躇着到底要不要看。不过他这个人很擅长在好奇与谨慎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于是他决定就看一眼,看一眼就放回去,嗯。  自己就是忍不住想看看沈雁以前的样子——这种话他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确定书房内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打开橱柜,伸手先把压在上面的相框挪到一旁,然后取出相册,蹑手蹑脚回到沙发那里,默念“只看一眼”,然后深深吸气,翻开了其中一页。  满满一页的照片都是同样的两个人。沈雁,以及那位老人。  沈雁是很多年前的沈雁,看上去应该是刚刚上初中的年纪,比较瘦小,而轮廓还是那个轮廓,相貌变化不大,只是神情比现在更缄默,更寡淡,对着镜头也没见他笑,一副低眉敛眼的样子安安静静站着。  老爷爷跟相框里面那张特写相差不大,笑得很亲切近人。  有几张两人合影都是老爷爷微笑着站在沈雁身后,双手或是轻轻扶着孙儿肩膀,或是直接牵着孙儿的手,一老一小给人感觉十分温馨,如果沈雁能够多一点笑容的话。  齐誩忍不住继续翻。  他虽然承诺过“只看一眼”,不过“每一页都只看一眼”也是“只看一眼”对吧。  “爷爷对不起。”道歉的对象既有爷爷,也有爷爷的爷爷。  令人诧异的是,无论翻多少页,他也找不到年纪更小的沈雁。沈雁的年龄层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缺,目前所见的他至少都在中学以上,更早以前的照片便没有了。  也许……这并不是唯一的一本相册,还有其它几本存在。  不过不重要了。  照片代表着一个人的过去,而眼前活生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齐誩默默地在照片里的沈雁脸上用指尖描出一个代表笑容的弧线,画完后自己也不知不觉笑起来。幸好,他遇到的沈雁是他画出来的那种,会对他温柔地笑。  合上相册,放归原位。  眼看书房房门仍然紧紧闭着,齐誩不愿打搅对方,于是他打算趁这段个人时间刷刷微博,回复几个留言,再顺便看看论坛上的帖子,更新一下自己的八卦库。  没想到刚刚打开微博,右上角跳出的提示便吓了他一大跳。  一千多条@他。  出现这种惊人的@的数目,不是自己转发了某条热门微博之后被不停地轮,就是万众期待的热门剧发剧之后,自己作为cv被剧组@,然后听众纷纷转发造成的。愕然之下,他扫了一眼自己近来的几条微博,没有哪些是热门的,再想想最近自己参与过的剧,除了《陷阱》的转发量奇迹般破六千之外,其它剧的转发量基本上撑死五百。  所以一千以上……祸事,必定是祸事呀。  齐誩深吸一口气。  做足心理准备之后,他动手点开@的详细内容。  事实上,打开前齐誩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自己不会一语成谶,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当他看见那条转发一千多次还@了自己的微博是谁写的,“祸事”两个字已经摇摇晃晃挂在了眼睛前面,挥之不去。  当他完全看清楚微博内容的时候,他觉得“祸事”二字一定已经写在自己脑门上了。  cv-铜雀台: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找到一家很不错的夜店,气氛很好,鸡尾酒味道很赞,而且吧台灯光比较暗,很适合两个人私下会面。跟《陷阱》里面的场景是不是很像?下次你来,我带你去,你一定会喜欢的。@cv-不问归期  微博下面还附上一张照片,拍的正是他口中那间夜店的内部装潢。  这间店的室内设计还是很有品味的,设计师对于灯光和家具色彩的搭配到位,处处可见高档奢侈的用材,充满了白领阶层的小资情调。华丽是华丽,但是一看就知道这地方消费不低,齐誩这样的电视台小记者恐怕负担不起。 第51章 “另外,你昨天说的那个量身打造的老爷爷角色,我也会去。”沈雁指的是原著中男主角一号的师父“萧山老叟”,“并不是因为我擅长这个,而是因为……看完原著,觉得他跟我的爷爷有几分相似,我很敬重这样的人。”  “好。”齐誩这次的点头是真心的。  如果是以老爷爷音出赛,至少可以保障三个中有一个角色必定晋级。  然而沈雁下一个报出的名字却出乎齐誩意料:“最后一个,是白轲。”  白轲,重要反派。此人性格怯懦而又狠毒,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简直可以说是和沈雁本人完全背道而驰的角色。  “你怎么会想到选这个?”即使是看了原著,也应该对这个人毫无好感才对。所以齐誩十分诧异,愕然之下不自主地笑起来,“这个角色应该不属于你敬重的类型吧。”  沈雁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你最后一个角色选的是’方遗声‘吧?”  确实如此。  齐誩经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方遗声与白轲之间的利害关系,似乎有些明白了:“我大概猜到了。白轲是给方遗声下毒的人,非但没有感恩,还出卖了他……这两个人之间的对手戏应该很多吧。”  言外之意即是……如此一来,若他们双双进入决赛,组合赛遇见对方的机率会大?  沈雁轻轻“嗯”了一声。  “我看完原著,这两个人不仅对手戏多,而且都是比较容易出彩的片段,很考验演技。”他望了齐誩一眼,仿佛此时此刻立在他面前的就是方遗声,不是其他人,“更重要的是……其实原文中对这个人的描写更详细,更丰满。我突然觉得人设没有把他的特质完整地表达出来,我想在比赛中表达这些。”  白轲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恩将仇报的。  最初,白轲对方遗声有过感恩之心,只不过后来由于身世导致了性格缺陷,心态渐渐扭曲,听信谣言,有了猜忌之心,最后才走上了不归路。  如果许多年前没有人把他领出来,他会走不出来。  如果没有人把他拽出那一片死寂和灰暗,他说不定也会变成白轲那样的人。  那么即使遇到齐誩,他也注定留不住人——  可他不想放手,想留住对方。  说到此处,沈雁握着他的手微微往上一牵,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可以直接触摸到里面沉沉跳动的东西。  “你也是我的恩人,或许你没有意识到。”沈雁的笑容十分平淡,却真挚非常,“我选择去配这个角色,是要警醒自己——绝对不能变成他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必须说一件事,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是还是得说清楚。  听到一位读者说:有一篇同期出的网配文和我这篇文某些细节很像。一开始没有在意,今天忍不住去看了看最新的几章……想想还是在这里私下说一说吧。  首先我知道作者姑娘你在追这篇文(如果你还在追的话,应该看得到我这段话吧),因为我刚刚开坑不久,有了一些读者之后,微博上关注我的新粉丝里有你。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我有定期清理僵尸粉的习惯,看到新粉丝就忍不住点进去看看对方是不是发广告之类的,然后就看见了你。你以前的文我曾经拜读过,也是网配,很萌很有爱。于是我当是多了一个朋友。  说一下重点吧。其实作为细节控,我对于细节上的东西印象很深刻,自己写的文更加深刻,所以一旦见到隐隐熟悉的地方就会认出来。虽然字句上没有照搬,每一个地方拆开来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短短几章居然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小小地解释一下。  最开始让我觉得熟悉的地方是主角突然间住院,病房里还遇到一个老太太。当然这种梗可能说是巧合,然后他出院后回到“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住的时候感觉很空旷难受,那么多年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看电视”等等……这个也很常见。接下来突然开始下雨,然后主角在雨天小区下面捡到了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小狗“全身被淋湿很可怜”而且“似乎刚刚断奶”,于是主角把它捡回家“给它洗澡,吹干,暂时放进小纸箱里”。  当然,作者姑娘你可以说上面统统都是巧合。  然后因为淋了雨,主角感到“浑身衣服黏糊糊的,感觉快要发烧了,去洗热水澡之后就舒服多了”,然后洗完澡就和文里的攻开始第一次视频。两个人对话,然后主角无意间说到自己是“多年来一个人住惯了”,攻表示他没有好好照料自己,并说……  “你应该找一个人照顾你”。  ……我想我应该已经举例了很多,其它一些细节我暂时就不列了。我希望没有这个必要。  上次我在晋江检举有关抄袭的事情大概是两年前,那位作者的情况差不多,把我的《南柯巷》改成现代背景文,要不是有读者写读后感说“这篇文感觉就像南柯巷现代版”我还真的一直不知道。她也没有照搬文字,搬的都是梗,都是情节上的设计。  但是,最后我胜诉了。同样的事情我真心不想再遇见一次……姑娘你要是看见的话,或者哪位读者也发现了这一点的话,请代我转告一下。  任何人原创都是心血,都是认真思考,认真写成文字的。尤其是你在v文。  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下别的作者,以及支持你的读者们,好好写自己的,我觉得你有这个实力。这件事情如果得到一个解释我就不再问了,也不会去跟编辑说什么。  只想说,写文的人,请爱惜羽毛。  第四十一章  和齐誩定下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地点在城北。  因为齐誩短信里说住处还养着一只小猫,他怕离开太久会出问题,于是只能就近解决。  宁筱筱一口答应。  事实上,当她挂了电话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接到齐誩那条短信,知道小帮手君同意出来吃饭,她简直欣喜若狂,兴奋得连干了一半的泥浆面膜都笑裂了。哪怕是叫她自费打的绕着这座城市跑整整一圈她也愿意,何况只是二十分钟的公交车车程。  除此之外,齐誩还有一个特殊要求。  “我选了一间比较安静,座位设计比较注重私密性的餐厅。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消费略高,师妹如果介意的话我请客”——这是齐誩的原话。  宁筱筱一边对着梳妆镜描眼线,一边纳闷他这个古怪的附加条件。  当然,如果师兄肯请客,她十分乐意顺水推舟。  城北是老城区,当年城市规划尚未起步,街巷较为狭窄,建筑布局也没有新城区那么井井有条。下了公交车后,宁筱筱费了一点功夫才找对地方。  时间刚刚过六点四十五。  入秋后昼短夜长,此刻落日已经完全沉没,附着在城市轮廓线上的那一层薄薄的昏黄也逐渐消失,黑色渗了上来。老城区的基础设施陈旧,路灯灯管看上去病弱无力,勉强可以照亮路面。附近以居民区为主,做生意的也是日用百货、小买小卖一类的平价商店居多,一路上见不到什么五彩斑斓的霓虹灯。  “小帮手君原来住在这种地方啊……真意外。”宁筱筱一身格格不入的都市时髦淑女打扮,踩着高跟鞋在柏油路面上咔哒咔哒迈步,不住嘀咕。  她原以为有能力照顾好齐誩的,一定是住在高级公寓里,有车有钱的成功男士。  她甚至频频脑补齐誩遇上了一个真正的富二代,看他受伤心生怜悯,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主动包养起来什么的,光想想都陶醉。  可眼前似乎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且,她一直以来与齐誩见面或是在他住所附近,或是靠近省电视台的市中心繁华地段,习惯了高楼大厦和各种时尚的现代化元素,现在忽然换了一种风格,还真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齐誩显然还是在这方面迁就了她一下,因为他挑选的地方还不错。  眼前的餐厅名义上是一间养生斋,实际上还经营各种各样的名茶,平时亦作茶馆用。这里外观看上去比沿路见到的普通家常菜馆高出一个档次,位置靠近交通干道,不是小街小巷,室内装潢走典雅风。素是素了点儿,给人的第一印象还是挺好的。  “想不到这里还可以,虽然比起我家附近的那间养生斋还差一点。”宁筱筱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布置,评分系统自动开启。  在路上的时候齐誩短信过她,说自己和小帮手君提前到了,还选好了桌位,让她上到二楼之后向楼梯口左手边转,一直往里面走即可。  她并不打算短信告之对方自己已经到了,而是自顾自走上楼,按照他说的方向走过约有七八个位子,终于看到了齐誩。原来他所谓“比较注重私密性”的座位设计,其实是指相邻两个桌位的座椅采用背靠背的方式摆放,中间横着一道黑漆屏风,可以挡下不少周围的人的视线。  宁筱筱的视线也被挡去一半。  隔着屏风,她看到齐誩的脸以及大半个身子,而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因为他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侧那个位置上。  宁筱筱下意识停住脚步,悄悄立在一旁观望。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齐誩旁边的人,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扮相如何,举止如何,然而齐誩脸上的表情却已经让她吃了一惊。  那是和他们上次在医院相见时截然不同的表情。  不止是表情,精神状态都彻底换过了。  齐誩当时的状态宁筱筱记得一清二楚,整个人和医院里那堵冷冰冰的白色的墙融为一体似的,喊两句应一句,仿佛语言都被掏空了,安静到一种吓人的地步。  那个齐誩憔悴又颓废,不修边幅,头发胡渣什么的乱糟糟的看着心疼。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齐誩似乎重新活了过来,衣衫体面,仪容端正,又恢复到平时那个斯斯文文的他——甚至更明朗,更生动,眉梢眼角都噙着笑,仿佛昔日的那潭死水被一枚石子击起波澜,漾动之处粼粼有光。  耀眼得不得了。  他似乎正在讨论什么开心的事,一时侧耳聆听,一时眼角弯弯地畅怀大笑。整个过程神情灵动自然,顾盼生辉,而眼睛自始至终只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不曾改变。  距离有些远,她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是她确信齐誩的声音很愉悦。  有那么一刻,他笑着笑着到了最后,眼睑轻轻一垂,居然顺势把头靠了过去。脸在她的视野中消失了一小会儿,想必是枕在身旁那个人的肩膀上。  宁筱筱呆住了,愣愣地望着这一切。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齐誩。  又或者说,她曾经在大学时代见过他类似的几个表情,却仿佛画在纸上的一幅画那样单薄,轻轻一撕便破裂了,远远比不上现在清晰,真切,如同凿在石头上的雕刻那么坚实。  片刻后,齐誩的脸重新回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他仍在轻轻笑,不经意间双眼一抬,忽然撞上她懵懵懂懂看过来的目光。他怔了一怔,不知道她究竟观察了自己多久,面皮一烫,不由得咳嗽两声:“筱筱……你既然到了怎么不给我短信?”  “因为这里离公交车站也不远,我就直接过来了嘛。”她连忙迎上去。  向前走了两三步,宁筱筱总算看见了传说中的小帮手君——和她想象中的高富帅完全不同,虽然高是挺高的,不过相貌穿着都很质朴,五官之中几乎没有一样抢眼,但是放在一起莫名地可以看上半天,还看不腻,而且越看越会觉得有一种温和质感缓缓淌出,润物无声。  听到她咔哒咔哒走过来的高跟鞋声,那个人抬起头,正好与她目光一触。他于是轻轻站起身,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很礼貌:“你好。”  除此之外,交际场上日常用的场面话一句都没有说。  看来这个人应该不太擅长与陌生人交流,和师兄完全相反……这样的二人组合还真是奇妙。宁筱筱心底诧异,回了一句 “你好”,然后继续直勾勾地打量他。  大约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看,沈雁微微低下眼,依旧笔直地站着不动。  齐誩知道他拘束,笑着敲了敲他的胳膊,提醒道:“你别紧张,筱筱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老熟人了。别客气,大家普普通通聊天就好。”  宁筱筱忙附和道:“对对对,普普通通聊天就好。”  沈雁闻言点了点头,还是等到宁筱筱在对面坐定,手提袋放好,这才回到座位上。  这间养生斋的二楼是专门的火锅位,客人可以自行挑选汤底和食材。  既然人到齐了,齐誩十分绅士地履行女士优先的原则,将菜单推给宁筱筱,让她选自己喜欢的。价格不论,数量不论,他请。  宁筱筱眉开眼笑地装了几秒钟淑女。  然而一旦打开菜单,她吃货的原形毕露,非常不淑女地点了满满一堆东西。  齐誩笑眯眯地看着她对图片直吞口水,不慌不忙替她将茶杯翻过来,正要伸手去拿茶壶,沈雁已经把代他把茶壶提了起来,动手斟茶。齐誩便朝他微微一笑。  啧啧。宁筱筱内心荡漾不已。  借着菜单的掩护,她那双不肯放过任何亲密镜头的眼睛悄悄浮起,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捕捉其中的暧昧。看样子师兄和这位小帮手君出乎意料的默契……不过,实在想不到齐誩会喜欢上这种类型的男人。  她以为齐誩在传媒界待久了,眼光会相对潮流一点。  一时点菜完毕,他们选了比较滋补的菌菇鸡汤打底,让服务员点上火,顺便把已经预热好的汤底端上来放着。  趁着还没上菜的功夫,宁筱筱开始主动打开话匣,拿出自己标准的淑女笑容自我介绍:“我姓宁,双名筱筱,目前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这位小帮手君怎么称呼?”  沈雁一板一眼地回应:“我姓沈,名雁,大雁的雁。现在在一间宠物医院里当医生。”  宁筱筱闻言,忽然短促地“啊”了一声,冲着齐誩眨巴眨巴双眼:“莫非就是上次师兄你去采访的那间医院?”  齐誩笑而不答。  宁筱筱脑中的记忆顿时像磁带倒退一样唰啦啦地一阵转,突然停在当日齐誩给她打的一通电话那里。这回连眼睛都眨不动了,她不顾形象地一边尖叫一边指着齐誩:“对了!对了!你曾经问过我一连串的形容词啊!什么细心、体贴、敬业、责任感等等啦,你说你是在形容一个采访对象,莫非就是这位——”  沈雁一愣。 第53章 “好吧,即使学历工作都没问题,他的家庭背景似乎还是不太妥啊。”宁筱筱怕他动怒,踌躇了半天,还是坚持说出自己的观点。毕竟齐誩以前吃过一次亏,她希望他可以更慎重一点,“这不是我自己胡说的,而是通过很多实例证明的。父母之间有问题的孩子,可能会性格孤僻,产生虐待倾向什么的……这些例子你们每天出去采访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过吧?师兄,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不过你最好打探清楚,好好考虑。”  沈雁本人似乎也这么说过——“好好想清楚,再回复”。  他说他会耐心等,一直等。  等到自己说可以。  “他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他本人因此受到多大的影响,我也不知道。”齐誩的拳头在桌面上缓缓松开,放到沈雁刚刚坐过的位置,手掌覆盖在上面,仿佛要保存那里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温度,“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在照顾我,替我分担生活上的琐事。而且,没有一次强迫过我。”  他的声音沙哑,微微带着颤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起伏。  宁筱筱脸都白了,小声嗫嚅道:“师兄……”  齐誩长叹一口气,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摇了摇头。毕竟师妹是一个女孩子,需要台阶下,自己讲话太冷硬会让她为难。于是他把语调重新放平:“我知道你这么说其实是为了我好,谢谢。”  宁筱筱这时候才有勇气抬起头看他,虽然绞弄裙带的手还是没停歇。  “放心吧,”齐誩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这次重新开始之前,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挣扎。但,我不后悔作出这个决定,我相信他的为人。”  宁筱筱终于停下手,撅了撅嘴: “好啦,只要师兄你开心就行。”  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齐誩看上去至少比车祸那段时间的状态好多了。尽管她一直认为齐誩还有更好的选择,更体面的生活,可旁观者怎么说都无济于事,当事人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那你乖乖吃火锅,别再查户口似地问人家了。”齐誩挑眉道,拿着筷子作势在锅边敲了两下。宁筱筱点头如捣蒜般。  说服了师妹后,齐誩朝洗手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是不见沈雁回来。  他思量片刻,默默地掏出手机,效仿以前沈雁给他写过的短信,发了一条相似的过去:【你觉得可以了再回来,我等你。】  沈雁没有看见短信,因为他听不见短信传来的提示音。  面前的水龙头已经拧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正在急速冲刷他的听觉,耳朵嗡嗡作响,容不下别的声音。  他闭着眼,不记得是第几次双手舀起了水,照着脸上泼了两三下。  水渗入眼睛产生刺痛,睁也睁不开,只感到脸上的水迹一道接着一道不住淌下,在他低头的时候自鼻尖匆匆滚落。他必须用水把自己脸上的消极情绪洗掉,让它们被排水管一卷而空,沉到很深很深的地底。  这样,自己才能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样,自己才能回到座位上,继续刚刚那些话题。  但是记忆里的那几个声音不肯停止,不肯放过他,哪怕他把水声调到最大,大到连水管都在微微震荡,那些声音仍然不容抵抗,顽固地,残忍地钻进来。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  隔着一道房门,在门外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怒气冲冲地响起:“当初你就不该生下他!”  女人的哭声渐渐转为笑声,凄厉而凄凉:“是!我后悔,我真是后悔生下他!”  那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默默握着一支铅笔写作业。  无论门外传来什么样的声音,骂也好,哭也好,摔碎东西也好,他只是低着头,想要全心全意把老师布置的习题写完,然后钻进被窝,捂住耳朵,好好睡上一觉。只要熬到第二天早上就可以上学,远远地离开那些声音。  不必成为谁的“不该”,也不必成为谁的“后悔”。  可是习题怎么写都写不完。  不是因为他不会解,而是因为每次把答案写上去,总会有东西把铅笔的字迹打湿,一滴两滴糊成一片,看都看不清楚。只能一遍遍地重来。  后来女人夺门而入,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尖声道:“我们走!我们走!”  他直到那一刻还拼命想要继续,动作太过用力,铅笔头扎穿了纸张,人则被狠狠向后拽,笔尖“嚓”地一下刮破了作业簿,连同橡皮和尺子一同滚到地面。  那次的作业他始终没能交上去。  作业没交,甚至再也没有去过那所学校,随着女人辗转回到他出生的那个小镇。  小镇上有他应该称为外公外婆的人,还有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亲戚。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当年女人在出租屋里看他的眼神一样,而他知道这种眼神的意思,把嘴闭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角落里。  镇上的房屋一间连着一间,两户人家的后院往往只隔着一道矮墙,或是一丛篱笆。  在他暂住外公外婆家的那段时间里,没有学上,他会独自一人搬凳子到墙下看书,有时候会遇到邻居家的一只猫。  猫是老猫,老态龙钟,肚子都沉甸甸地往下垂,毛皮的色泽也已经不再光鲜。它偶尔会在墙上走来走去,甚至翻下墙来,懒洋洋地在地板上晒太阳。每到那时,他都会一动不动坐着看,害怕自己一动猫就跑了。  但是那只猫没有跑,时间长了还会主动过来蹭一蹭他的脚。  “喵喵喵……”  甚至还会这样跟他说话,而他也会回话,双方都听不懂各自在讲什么,却能够维持下去。和那些住在屋里的人不同,可以很自然地相处。  “我叫沈雁。”他声音很轻地说。  “喵。”  “我妈妈很快就要嫁人了。”他把他隔着墙壁听到的外公外婆的对话告诉它,那是在他来到这里三个月后。女人以离异身份相亲成功,对方不介意她有前夫,只是不想要前夫的小孩。  “喵。”老猫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自顾自昂起头,用爪子挠痒痒。  “他们说,要把我送到我爸爸那边去……至于要不要,是他的事。”他木讷地重复着听来的话,最后才对老猫微微一笑,“我可能以后见不到你了。”  “喵。”老猫伏下身,贴在了地板上。而他顺势用手轻轻抚摸它背上的毛。  女人出嫁那日,屋子是空的。  所有人都出去观礼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后院,同样是与猫面对面过了一整天。  肚子饿的时候,他就自己去冰箱找出剩饭剩菜,用微波炉热过,端着碗在墙下慢慢吃,还分了一点给猫。  “你妈妈嫁人了。”  “我们要把你送到你爸爸那边。”  外公外婆当面对他说出这几句话,是在婚礼之后。虽然他早已经知道了。  他们把他仅有的一点点物品打包装进一个行李袋,把他送到一辆回城的大巴上面,跟司机说到站后会有人去接他,转身便离开了,看也不看一眼。  他一声不吭地在车上度过几个小时,回到这个他离开了几个月的城市。到了终点站,大巴上的乘客已经纷纷下车,整个车厢都空了,他才慢慢地走下去,吃力地从货架厢拖出那个袋子,望着人来人往的车站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周围都是陌生人,陌生的景色,凌乱的词句叽叽喳喳在耳边盘旋,带来一股晕眩感。  或许是路上没有吃东西,头晕。  可是他身上没有多少钱,不知道花出去了之后还能支撑多久。一心省钱,他不敢在车站买东西吃,只能昏沉沉地抱着行李袋,一个人在候车大厅坐了两个小时。  然后他意识到,也许他再等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五个小时甚至更久,也不会有人来。  因为……他是沈雁。  “沈雁。”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却有人叫出这个名字。  不是那个他应该称为父亲的人,而是一位老人。  老人从灰色的人群之中缓缓走出来,周遭的一切仿佛就有了几分色彩,在他眼中轻轻跳跃。他颤了颤,不自觉地挺直身板,而老人仍旧笑得和蔼:“你是沈雁吧?长得和你爸爸小时候很像。”  他紧紧攥着行李袋的肩带,半晌不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老人长长叹一口气:“你爸爸不能来。”  他仍是点点头。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因为那个男人说过他不应该出生,自然也不应该被接纳。  老人在他面前缓缓弯下腰,摸着他的头,笑容里多了一点苦味:“但是你可以跟着我——沈雁,我是你爷爷。”  脑中的声音直到这一刻才忽然间得到平静,渐渐被激烈的流水声掩过,回到现实。  “呼……”  沈雁低声喘气,蹙着眉毛,双手轻轻把脸上的水珠都抹干净,终于得到了片刻的解脱。他关上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洗手间内的一切声音都归于静寂。  “谢谢你,爷爷。”他哑着嗓子说。  谢谢爷爷,把自己从过去拉回现在。  因为人生只能前进不能倒退。前方还有他注定遇到的人,注定的付出的感情。  沈雁抬起头来,玻璃镜里的他面容苍白,不过眼神已经恢复镇定,把脸擦干,收拾收拾就能出去。正一边找来纸巾收干水渍,一边掏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齐誩之前发过一条短信,他连忙打开来看。  ——你觉得可以了再回来,我等你。  沈雁看到那最后三个字,心里一暖,嘴唇不由自主缓缓向上弯。  不能让他等太久。  沈雁匆匆拭干了脸,整理了一下衣领衣袖便离开了洗手间。回到桌位的时候,宁筱筱比齐誩先看见他,表情一愣,却没有他离开前那么小心翼翼了,能比较正常地跟他打招呼。  看来在他离席期间,齐誩应该是对她说过什么。  “好慢啊,我把你的份吃光了。”齐誩微微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一语带过他中途离开的事。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沈雁的手扶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致歉。  齐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了很长一段时间,像在寻找确认一些东西。沈雁无声地对视回去,并没有任何闪避。齐誩看毕,忽然呵呵笑了两声,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着,似在安慰一般:“骗你的,快点吃吧。”  沈雁很自然地应下:“嗯。”  放在齐誩肩头的手迟迟没有放下,而齐誩在拍过他的手背后,也将手掌留在那里,结实地握住了。  第四十三章  之后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  齐誩和宁筱筱是主导话题的人,彼此都默契地不让之前的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转到一些不相关的事情上,譬如工作,譬如小归期,又譬如骨折后的恢复情况。  沈雁偶尔也会轻轻接一两句话。宁筱筱大约是对他感到愧疚,每到这时候便急忙附和,顺势再引他往下说,两个人在齐誩不插话的情况下也能聊上一会儿。齐誩只管旁听,微微笑着替沈雁捞出火锅里烫好的食材,先在自己碗里吹凉了,再夹过去给他。  对于宁筱筱,齐誩有一点是瞒着她的,即是沈雁等于“雁北向”这件事。  他只告诉她沈雁知道自己玩配音,但并没有透露沈雁本人也是cv,至于披马甲去参加选拔赛这个秘密更加要牢牢守住。他知道师妹届时一定会成为在场听众之一,而他不想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走漏任何风声。  对于沈雁,齐誩也有一点要隐瞒的。  那是在三个人聚餐完毕后,临别时宁筱筱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出的一句话:“师兄,其实有件事情我非常非常在意。你们两个……那个了吗?”  那个。  齐誩当然知道那个是哪个。幸亏她声音压得低,没叫沈雁听见。  宁筱筱话音才落,齐誩的手已经拧住了她脸上一块肉,疼得她嗷嗷直叫。好容易松开手,他还不忘把刚刚结账时的发票掏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威胁似地眯起眼睛道:“小丫头说什么呢?再胡说,我就不请客了。你要么乖乖闭嘴,要么照着这账单上面的数字汇钱过来,咱们两清。”  宁筱筱当然选择闭嘴,还在嘴唇上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以示诚意。 第55章 果然,臂弯里的猫咪此时已经显出了几分困意,睡眼惺忪,连爪子都懒得伸。  齐誩微微一笑,大步朝不远处的一间宠物医院走去。  进了大门,他首先环视大堂一圈,没看见营业执照或者动物防疫合格证之类的东西挂在墙上,设施似乎也比较简单,不过顾客还是有的,零零星星坐在椅子上等。他观察完毕,并且让挎包里面的摄像头拍过一遍,这才走向柜台。  接待员小姐笑容可掬,说话细声细气的:“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看上去态度不错。  于是他配音三年锻炼出来的演技,启动。  “我家的猫好像病了,能请这里的医生看看吗?第一次养猫,经验不足,这两天可把我急坏了。”齐誩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端起手上抱着的猫,苦苦哀求。  声音里的焦急感很强,仿佛手里的小家伙就是他的心尖上的一块肉,舍不得让它受半点罪。  说“好像”,是为了制造模棱两可的效果。  说“第一次养猫”,是为了突出自己无知的一面。  接待员小姐轻轻“啊”了一声,表现得十分关切,回头招呼了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医务助理过来:“你先给这只小猫检查一下,看看症状。”  齐誩暗暗地捏了一把小归期的肉垫,小归期睁开半边眼睛,以为主人要跟它玩耍,偏偏齐誩半天不理睬它,也不给它顺毛,它便抱怨似地喵喵叫起来。旁人听来,很像是因为不舒服而发出的哀鸣。  实习生助理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接过小归期,夹住小家伙的腋窝举高,作势瞧了两眼,没怎么检查就放下了。  这时,接待员小姐动作十分流畅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份价目表,摆在齐誩面前,笑盈盈地展示这里的检查项目:“您先看一下这里的收费标准。一般来说初次养猫的人,我们推荐做一个全套检查,包括粪便、血液、还有微生物化验,主要是怕猫瘟和腹膜炎。”  齐誩之前一直静静盯着实习生的动作看,这会儿才收回目光。  他仍旧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傻愣愣地问:“猫瘟?猫瘟是什么,那个腹什么炎又是什么?”  其实他完全知道那些是什么。  沈雁每天晚上都在床前给他念治疗日记,边念边聊有关那只小动物的事情。  他专心致志地听,遇到听不懂的专业名词就让沈雁稍稍暂停,科普一下。而沈雁的解释非常详细,病因、病理、病况从头讲述一遍,直到他全部弄明白为止。  一来一往,他也渐渐熟悉了这些猫咪的常见病症,症状都差不多能背下来了。  有猫咪的爸爸在果然心底踏实——  接待员小姐请那位实习生简单地介绍一遍猫瘟和腹膜炎。实习生大致谈了一下,很多地方都是匆匆带过,着重讲后果,还讲得很严重。  齐誩像是第一次听到那样茫然地点点头,时不时还发出心惊般的抽气声。  “我大概知道了。”他这六个字让接待员和助理不约而同面露微笑,然而下面的话又立刻让这种笑容消失了,“可是我没那么多钱,可以只做粪便检查么?”  那是这几项检查之中最便宜的,只需要三十元。  接待员小姐嘴角朝下一勾,缓缓审视了他一会,又重新翘了回去:“先生,您第一次养猫,还是慎重一点为好。而且这一系列检查做下来我们医院有优惠,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给您七五折,全套收您三百就成。您看怎么样?”  齐誩显出苦苦思索的神色,在柜台前踱了几步,最后还是摇头:“我前些日子动过手术,钱都用来付医药费了,手头有点紧……你们只做粪便检查就好。”  说毕,还用手指了指自己挂着石膏的左臂,以此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实习生助理见状,耸了一下肩膀,依言去采集小归期的粪便样本。  接待员小姐的笑容似乎也没有刚刚进门时那么亲切了,中规中矩地打印了一张收据出来,挥手一撕,丢在他面前让他付款。  齐誩很好脾气地付了化验费,存好收据——这笔钱自然要上交单位报销的。  他抱着小归期在大堂里等了不到十分钟,还是那位实习生模样的人走出来,跟他说小猫得了猫瘟,需要住院治疗。  “医生,您确定我家的猫得了猫瘟吗?”齐誩基本肯定这个人不是医生,不过还是用了最体面的称呼。  “是的,你看试纸上都出现红线了。”那个助理举起一张白色的试纸,上面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红色线状物。沈雁曾经跟他科普过这个东西,说试纸测试准确率低,猫瘟的标准诊断方法是看血液白细胞数目,或者用粪便做病毒检查。而后者的整个程序绝对不止十分钟。  “那没办法了,”齐誩突然哭丧着脸,卷起半梦半醒的小归期惨痛地说,“我已经没钱给小家伙看病了,只好送它回家,让它好好度过余生吧。”  那个助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猫瘟……猫瘟不及时治疗真的会……会死的。”看来齐誩一改之前的态度,不顾猫咪死活的冷血表现震撼到他,他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我知道,但也只有这样了。”齐誩做出一个相当悲壮的表情。  事实上,小家伙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猫瘟的迹象,前几天也刚刚完成血检,白细胞数目正常,病毒检查正常,昨晚还在沈雁怀里滚得欢呢。他只是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把小家伙领回车上进行一番嘉奖,让它啃啃零食而已。  此后,齐誩用了相同的手法在另外几间宠物医疗机构进行暗访。  其中一家的医生非常肯定地跟他说小归期得了腹膜炎,而且说外界传闻的百分百致死率不可靠,他的诊所救活过一批,不过要用特殊进口针剂。每支两百,连续打一个星期才奏效。齐誩自然找了一个借口婉拒。  后来还有推销猫咪用品的,乱收门诊费的,拿错狗瘟试纸来做检查的……种种名堂五花八门。  所幸有一家还算比较正常,例行检查做完之后,护士告诉他猫咪没有什么特别症状,如果需要的话,再请医生来看。齐誩微笑着说谢谢,提出再观察两天,然后便离开了。  当然,调查的全过程已经录进了微型摄像头里。  省电视台和工商部门长期保持着联络,那边有固定的协助人员,他把今天造访过的机构名字都报过去,请他们查一查这些地方究竟有无经营许可。  至于医院和诊所的外观,外面的同事也早就摄制完毕,只等回去后期剪辑。  “按照计划,下午还有四间。今天周六可以提早一点收工。”负责开车的设备助理如是说。一转眼到了中午,他们停在一块住宅区附近,稍稍休息片刻。  “嗯,早点做完早点回去吧。”齐誩笑了笑。他自从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产生天天急着回家的感觉。  伺候完小归期进食,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腰间的手机忽然“嘀”了一下。  有短信。  其实在取出手机之前他已经猜到是谁,不过真正看见发信人一栏上那个“雁”字,一上午的疲惫感仿佛烟消云散,不自觉绽开笑容。估计是怕妨碍到他工作,短信内容很简短,却很暖心:【出去采访辛苦了,中午一定要记得抽空吃饭,别饿着自己。】  齐誩默默低头看了良久,拇指反复在屏幕的这句话上面摩挲,一遍又一遍,笑意有增无减。  “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起身告诉同事一声,然后下车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倚着墙壁拨打对方号码。  “喂?”电话很快接通了,齐誩轻轻笑着问候,“沈医生,辛苦了。医院已经到休息时间了吗?”  “嗯,今天上午有个手术,比平时稍稍晚一点。不过现在没事了。”沈雁本来不休周六,那天探病是他破例请假去的。当然,这件事齐誩后来才知道,还是在医院里和护士长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听说的。  “那你肯定很累,趁现在去休息室躺一躺吧,等我晚上回去再说。”  齐誩见识过沈雁上手术台,这项工作负担一向很重,听见“手术”两字已经眉头一蹙,催促他去午睡。  “没事,”可能是因为离话筒近,沈雁的气息听得很清楚,有种附在耳边喃喃低语的错觉,“倒是你,有好好吃饭吗?时间空档还没到的话,也尽量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在你包里放了一袋营养干粮,就是给你忙的时候吃的。”  “原来那个是你放的?我还以为是田螺姑娘。”齐誩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出门时尚未发觉,需要取文件的时候翻开单肩包才发现里面多了一袋干粮,都是又可口又容易消化的健康食品。心想,会放这些的再没有第二个人——不过既然对方亲口承认,自己不妨调侃一句。  沈雁果然被他逗着了,声音里微微含笑:“那个只是用来临时充饥的,正常的饭你也一定要记得吃,别管是不是外卖。晚上你回来我再煮点好的。”  齐誩心底的那颗梅子仿佛已经熟透,甚至酿成了酒,让他有了微微的醉意。  明明这几天本市持续降温,身上已经要穿厚夹克了,他却一丁点都感觉不到。也难怪,待在沈雁屋里的时候饭菜是热腾腾的,被窝是暖烘烘的,现在出门工作的间隙打一个电话回去,也能听到这么温暖的叮嘱。  今年的秋天……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今天工作结束我就回去,你别记挂,等着我就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顶的树梢上正好刮下一枚叶片。金黄的颜色与天际间穿透云层的一缕阳光相互叠加,灼灼眩目。落叶被风托了起来,于是他的目光也一直追逐着叶子在风中旋转,声音因为愉悦而显得轻快。  “嗯,我等你。”沈雁的声音则不同,宛如大地一般厚实,沉稳。  叶落归根,归于大地。  他也盼望自己能像那枚叶子一样,早些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当齐誩提出去买盒饭的时候,同事们一致露出愕然的表情,呆呆地看着他。  齐誩在新闻频道众人眼中皆是一个标准的工作狂,和他一起搭档过的采访组成员都知道,他工作期间基本上是不吃饭的,位置在中间的午饭特别容易被省略,都喜欢工作结束了才狼吞虎咽一顿,或者用夜宵补充体力。  如今他突然间按照正常人的规律开始吃午饭,小伙伴们自然都震惊了。  “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你们平时不也经常买盒饭吃吗?”齐誩发现满车的人都像打量珍禽异兽一样盯着自己,不禁失笑。  “吃盒饭不奇怪,奇怪的是吃盒饭居然被你主动提出来。”摄像师张大的嘴巴还没完全合拢,便忙不迭地插嘴。  “啊,因为我之前吃了一点干粮,不是很饿,所以买个盒饭就行,不下馆子了。”沈雁为他准备的东西,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浪费。干粮简单吃了几块,处理完工作后续问题,到了大家真正要吃饭的时候,才正式吃点。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灯光师在一旁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会按时吃饭这一点很奇怪。”  “我是骨折病人,在休养嘛。”齐誩双眼眯起,笑得十分狡黠。  “说的也是……”  “原来如此……”  “你们太天真了,这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们!”一群人中只有设备助理不买账。他以前在娱乐频道做过一阵子打杂,捕捉八卦的水平高出一般同事,没被齐誩忽悠过去。他说到这里,忽然双掌一拍,两眼放光,“我明白了,齐誩,你八成是交女朋友了!”  此话既出,车内的目光一下子齐刷刷射过来。  齐誩毫无压力地笑着否认:“并、不、是。”  设备助理满脸写着“不信”二字,食指指着他不动,非要讨个真相:“不许撒谎啊,撒谎扣工资,年终没奖金。”  工资和奖金他都保住了。  因为确实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虽然标签上还附带着“审核中”三个字。  于是齐誩脸不红气不喘,坦荡荡地笑道:“真的没有女朋友。我车祸之后暂时住在别人家,他的吃饭时间很讲究规律,而我用手不方便,饭是人家做的,我当然是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吃。吃着吃着就习惯了,现在一到时间就饿。”  大约是他的语气太坦然了,所有的同事都相信了他的说辞,连设备助理也败下阵来,不得不放弃继续挖掘他的私人新闻。  大伙儿把车停在一家快餐店门前,纷纷下去选购盒饭。  齐誩挑了一份比较清淡的,跟几个同事回到车上开吃。当初连医院公共食堂卖的粗糙盒饭都可以吃得一干二净,现在眼下这个质量上了一个台阶不止,他嚼在嘴里却感觉平平,没有其他人那样吃得香。  “糟糕……”齐誩停住筷子,低头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喃喃自语。  看来自己的口味变了,变得比以前挑剔了。  至于原因他当然知道。  除了外出工作,他几乎天天吃沈雁准备好的一日三餐,新鲜又干净,还色香味俱全,现在一个市面上的普通盒饭怎么能与之相比?  “看来不快点回去不行。”  他笑着继续吃饭,身体有力气了效率才高,才能尽早结束工作。  更何况,今天是《诛天令》选手入围名单公布的日子。  第四十五章 第57章 齐誩甚至怀疑官方嫌弃“猫咪の爸爸”这种id不靠谱,所以故意扔到后面去。如此看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沈雁似乎意识到他的不安,笑了笑说:“没关系,什么位置都无所谓,该怎么配还是会怎么配。”  “好吧,”齐誩被他的乐观感染,把头向后一仰,懒洋洋地枕着沈雁的肩膀笑道,“不管怎么样,恭喜你顺利入围。”  “等等,还有一个人不知道结果。”  这时候沈雁的声音忽然轻轻一放,比刚才沉得更深,思绪更加不可捉摸。  齐誩甚至感到沈雁的身体动了一下,上身微微绷直,握着自己的手力道有点加重。接着,他听见沈雁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近似于压抑的喘息——说过不紧张,却意外出现了紧张的举止。  明明直到刚才还一直很平定的。  齐誩愣了愣,不知道沈雁的这股压力源自何处。  最后剩下的是“顺阳侯”,是齐誩一直认为他没必要选,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成为他第一个主动选择的角色。  记者的直觉告诉他,沈雁会这样绝不仅仅是由于与大神竞争,而是别的。  ——“我想克服一些东西”。齐誩想起他当时说过的话。其中的意思自己并不懂,沈雁也没有解释过,但是潜意识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贸然去挖掘。总觉得挖下去会是一个深渊,黑漆漆的看不到底,非但自己会掉进去,连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沈雁也会。  “看吧,”齐誩突然开口。不必去挖掘,但是可以绕过深渊,继续前进,“既然报名都报了,无论结果如何,看一下也不会改变什么。”  “你说得对。”沈雁沉默了片刻之后,似乎轻轻笑起来,呼吸平缓许多。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移动手指去点角色图标。  14号:铜雀台。  22号:猫咪の爸爸。  仍旧是一个靠后的位置,而且大神在前,对比性强——不利因素还真不是一般多。  但,怎么说都是正式进入初赛了。  “那么,现在我可以正式说恭喜了吗?”齐誩挑眉道。  沈雁静静望了屏幕上的名单一会儿,目光中五味杂陈,眼睛最终低下去的时候唇角反而往上抬,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那是一种迈出第一步后,虽然前途未知,却已经准备好苦中作乐的执着。  “谢谢。”他说,低下身把头缓缓埋在齐誩的颈窝里。  “我们……庆祝一下吧。”齐誩被他这样的姿势触动,心头一暖,与他相偎在一起,低声问,“两个人都是三个角色全部通过,这不是很值得庆祝吗?”  “好。”因为埋在衣服里面的缘故,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温和。  “你想怎么庆祝?”  “都可以,你决定吧。”沈雁除了伏在他肩膀上彼此取暖,似乎并没有过多的奢求。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常见的庆祝方式。  “对了,你会喝酒吗?”齐誩笑着提出建议,“我们可以喝两杯庆祝一下。”  第四十六章  沈雁不会喝酒。  即使是必要的时候,他也只能喝一点点,这方面很克制。家中亦没有备酒的习惯。  正想如实回答,眼睛一抬,却恰恰迎上齐誩饶有兴致的目光——看起来心情真的很愉快。沈雁怔了片刻,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去扫对方的兴。  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机会可以像现在这样,和他庆祝同一件事,分享属于两个人共有的喜悦。  一个月之后……可能,连见面都会变得困难。  齐誩的职业比较特殊,常常一年到头东奔西走,就算回到省城也一定需要时间休整。  “好。”沈雁忽然轻轻点头答应,“不过家里面没有酒,我一会儿出去买。”  齐誩听说他要冒雨出门,愣了愣,连忙劝阻。  “啊,那还是算了。毕竟外面还在下雨……”  “没关系,地方很近,五分钟就走到了。”沈雁却很坚持,微微一笑从他肩上离开,边观察窗外的雨势边问,“你想喝什么?要是喜欢特定的牌子,也可以跟我说。”  齐誩因为父亲嗜酒,自己在这方面相当注意分寸。  除了有时候单位应酬领导在场,他被迫硬着头皮喝喝白酒,一般情况下只喝啤酒或红酒。后者度数低,不容易醉,因为他们当记者的经常四处走动,保持意识清醒很重要。至于酒的牌子是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既然是两个人在家里庆祝,还是红酒比较符合气氛。  虽说骨折患者恢复期间不宜饮酒,但是红酒酒性不烈,喝一两杯应该不碍事。再说这几天天气转凉,而啤酒是消暑品,不合时宜。喝喝红酒不仅可以暖身,还可以助眠。  “买红酒吧,什么牌子都行,不挑。”  “好。”沈雁今天晚上似乎一改往日处处讲究饮食忌讳的习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  齐誩心想:或许是因为他心情不错的缘故?  这个念头闪过,笑意也不知不觉流淌出来,毕竟这件好事里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喜悦不必独享,那是最好不过了。  “你先去洗澡吧,你洗的时候我出去买酒。”关上电脑,沈雁让齐誩在喝酒之前先把这件事做了。他的理由很简单——齐誩身上带伤,万一到时候喝醉了再进浴室,很有可能因为头晕而摔倒。  而他本人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因为工作关系接触许多动物,为了去除气味,习惯一下班回家就冲干净,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齐誩闻言,眼眸中似有什么微微一闪,埋下头清了清嗓子:“好吧。那……麻烦你像平时那样帮我一下。”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那么多天,洗澡前有三十秒钟的时间是齐誩特别珍藏的,他从来没对沈雁说过的一个秘密。  三十秒很短。因为每天重复做,沈雁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齐誩也知道该怎么配合他摆放手臂。从沈雁的手碰到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起开始读秒,一个个解开,褪下,直到上身的衣物完全卸去,正好需要半分钟时间。  沈雁在这个过程中往往神情一丝不苟,目光停留之处除了扣子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地方,看不出任何遐想。  齐誩暗暗叹一口气。  看着对方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他也不得不尽量表现出镇定,一动不动站着。  看来沈雁对待自己,和对待手术台上受伤的小猫小狗没有区别,因为那种态度正是他平常工作时的态度。  所以在这种时候还会感到脉搏加速的自己……真的很没出息。  齐誩对这样没出息的自己无可奈何,他以为他可以跟沈雁一样具有专业精神,当一个专业病号,坦然接受照顾,接受那双替他宽衣的手。  不过心脏的剧烈跳动由不得他掌控,涌入脑中的种种杂念也由不得他抑止,通常都得熬过这三十秒,然后若无其事般走进浴室,关上门,这才敢用手捏住发烫的耳根,匆匆用热水把刚才所想的东西全部冲掉。  也许,是因为那天听了宁筱筱的话,有了惦记。  也许,是因为男人可悲的本能。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自己在想什么绝对不能告诉沈雁。  沈雁那么正直的人,应该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动这些小心思。要是不小心让他发觉,岂不是显得自己龌龊?  因此在表面上,对方有多冷静,他也必须一样冷静才行。  但是仔细想想,甜头还是有的。  至少在沈雁专心于解衣扣的短短几秒钟内,他可以趁机体会那个人的手指时不时擦过自己皮肤的触感。遗憾的是,经过这几天反反复复的练习,沈雁已经差不多能做到在不碰到他的情况下把衣物脱掉。  只有在一开始,喉结那里会被轻轻蹭到。而衬衫向后揭开的时候,沈雁的双手绕过他的身体,偶尔也会有小小的摩擦。  然而这样的机会一天比一天少。  于是这三十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他也越来越容易走神。  “已经好了。”在齐誩出神之际,沈雁连防水塑料膜都替他套在石膏管上了,抬起头,忽然发现他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觉愣了一愣。  “我去洗澡。”齐誩抽回思绪,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迈入浴室把门合上。  “那我先出去买酒了?”沈雁隔着门轻轻喊了一声。  “嗯。”门那边的人的声音听上去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仿佛一切正常。  沈雁得到这样的回答后,眼睑稍稍往下垂,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并没有露出破绽。齐誩刚刚一直盯着他,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私心被识破了,所幸两个人后面的一问一答还算自然,除了齐誩移开眼睛那个细节之外。  他知道今天他的手在贴上齐誩喉咙的时候无意识地停了一下,打开衬衫的时候也是。  不仅停住,甚至想轻轻摸上去。  “呼……”  这样下去,齐誩真的会发现的。沈雁克制地深深吸一口气,双目紧闭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意识中不受控制渗进来的一些杂念甩出去。  他在原地辗转两步,回到门前。  虽然说过要出门,可他迟迟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事实上,每天看着齐誩走进去之后,他都要在浴室和客厅之间的这个小小隔间里站上一会儿。  由于用手不便,齐誩动作慢,在里面起码要待二十到三十分钟。  而他在最初的十分钟内会一直静静地守在门外。就好比现在,当浴室内响起花洒启动的声音,一片哗啦啦扫过的水声随之而来,水珠一串接一串地落地,仿佛成千上百个密集的鼓点打上胸膛,响到一种微微疼痛的地步。  沈雁的一边手缓缓放在门板上,侧过头,一动不动斜靠在上面。  耳边除了水流声还是水流声,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单调而乏味,但是他会闭着眼睛不做声,一直听。这样的举动他无法向齐誩坦白,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坦白。  起初他是出于安全考虑,怕齐誩在里面滑倒,会坐在客厅里听。  可是现在。  现在,这种借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齐誩洗完澡出来,沈雁似乎还没回到家,客厅里空荡荡的。  于是他像初学穿衣的孩子般笨拙地套上一件新衬衫,慢吞吞地将扣子扣好,找到吹风筒,自力更生地吹了一会儿。  头发吹到八分干,大门便响起一阵钥匙窸窸窣窣拧动的声音,果然是沈雁回来了。  “是不是雨太大,你在路上耽搁了?”齐誩匆匆把吹风筒搁到一旁,皱着眉头迎上去,看看他有没有被雨淋湿。按照沈雁说的五分钟路程,来回不过十分钟,可自己在浴室里待着的时间起码都有这个的两倍长了。  沈雁收起雨伞,低着眼轻轻摇头:“没事,我原来说的那家店提早关门了,去了另一家。虽然比较远,不过红酒的选择相对多些。”  原来如此。  齐誩打量他身上没什么雨渍,放下心来,笑道:“正好外边冷,喝酒暖暖身子。你坐下吧,我去找杯子。”  沈雁不知道为何眼睛一直没有抬起来,只是点点头,把买来的红酒放在桌面上。  窗外的雨让夜晚更黑,更冷。  玻璃上雨的痕迹被灯光一照,衬着背后灰暗的老城风貌,花白花白的像结了一层霜。都是些让人联想到低温的意象。  “明天估计还要继续降温。”齐誩这一次并没有怀疑气象局的预测。 第59章 齐誩分不清他究竟是懂了还是没懂,只好将手伸过他的腋窝,反扣在他的肩胛骨上,轻轻做了一个向上搀扶的动作,示意他顺着力道站起来。  沈雁果然挪了一下膝盖,昏昏沉沉之中低头去寻找自己重心落在地板上的位置,然后用手支撑桌面,缓缓把身子往上带。起到一半左右,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齐誩意识到他可能下盘无力,便整个人靠过去,让他可以把一部分体重分给自己负荷。  “齐誩,”沈雁此时似乎比刚刚清醒了几分,目光中愧疚分明,“……对不起。”  “这有什么,偶尔也让我照顾照顾你啊。”齐誩只是付之一笑。  沈雁没有笑,良久皱着眉,在齐誩耐心的搀扶下慢慢站稳了脚,可脑袋还是很沉重。整个人像是一只盛满了水的热水袋,体温很高,而且每向前走一步,身体就被那股看不见的水流狠狠冲撞一下,非要把他撂倒在地不可。  起身后,白色的吊灯在眼中一分为二,一虚一实,光线无比充盈,明晃晃地刺得眼睛睁不开。  沈雁轻轻喘着气低下脸,暂时把头抵在齐誩肩膀上,像极了一只畏光的小动物。  这样的沈雁齐誩从未见过,有一种难得的新鲜感,甚至会不由自主产生“还挺可爱的”这种念头。等他怔怔地回过神,竟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原来你不能喝酒。”  他咳嗽一声,把那句不敢说出口的话压回去,话题转到别的方面。  沈雁听见他这么说,忽然抬起头来,在近距离内与他直直对视。那对深黑的眼眸艰难地眨一下,又眨一下,语气有些虚弱:“我不怎么能喝,但是……我会练习的。”  说罢,又像一个知错的孩子那样默默收敛眉眼。  齐誩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沈雁是怕自己嫌弃他的酒量,嘴角一抽,忍不住“哧”一声失笑。简直是……不说可爱不行。  “不能喝就不喝,我又不介意,你练习它做什么?”齐誩眼角弯起,手挽过他的后背,轻轻在上面拍了拍,“来,我扶着你走。”  “不用,不用扶……你还有伤。”  沈雁连连摇头,想自己伸手去扶座椅,结果半晌都没找对地方。  齐誩想笑又笑不出来,低声附在他耳边劝道:“好啦,我不扶你,那我拉着你好不好?嗯?”  沈雁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张了一下没说话,最终点点头。  齐誩笑着把手臂从他腋下抽回来,确定他能站稳之后,再握住他的手,一步一步引领他向前走,自己的目光片刻不离,牵着沈雁慢慢朝着房门口倒退。沈雁自始至终跟随着齐誩的步调,完全交出了主导权。  这个人喝醉了,那么,自己至少要让他能够睡得舒服一点。  齐誩考虑再三,没有引着沈雁走向书房,而是走向了卧室。毕竟卧室里面那张大床相对宽敞舒适一些。  “过来这边,慢一点慢一点,别着急。”  齐誩其实很喜欢这样牵着他,照顾他。  因为自己之前接受了他太多关怀,现在有种回馈的满足感,心里暖乎乎的。  此时已经夜色已深,他们之前又熄灭了吊灯以外所有的灯,唯一的光源被留在客厅内,离卧室越近,周围越暗,看不清脚下的道路。  两个人身上那层淡淡的光将近消失,薄得如同一张纸,随时都可以撕下来似的。但齐誩并不担心——他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沈雁,那个模样他已经铭刻在心,只要给他一两根轮廓线,他便能补充完面前这个男人的所有。所以即使昏暗也没关系。  不过沈雁好像很在意:“我快看不见你了。”  齐誩能感到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仿佛迷途中的孩子担心失去灯塔一般。  喝醉酒的人容易产生消极情绪,更何况沈雁之前一直喃喃恳求他不要走。  “你先等等,我去把卧室的灯打开。”齐誩只能使用右手,于是叮嘱一声之后缓缓放开了沈雁的手,转身去摸墙壁上的开关。  开关在墙的另一边。  从齐誩的位置需要把手绕过门框,反手向后才会碰得到。在漆黑中,他一时间摸不着,只得慢慢来。  “齐誩。”  “我就来,你再等等。”  “齐誩。”像是没有听见他上一句话,仍在苦苦呼唤。  这短短几秒钟的等待对于沈雁而言似乎很漫长。他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不停地叫着齐誩的名字。  齐誩心都被他叫软了,正要开口安慰,身体却突然间一动都动不了。  因为沈雁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他。  “唔——”  齐誩惊得倒抽一口凉气,浑身绷直。  后背紧紧贴住了那个人的胸膛,上面灼热的温度隔着两层衣料熨过去,直直深入到骨子里。再硬的骨头也要烧化了,软绵绵的再没有一丝力气。  想要开灯的手还怔怔留在半空中。  沈雁的一边手从身旁越过去,托住他的手肘,沿着他的小臂一点一点向前摸索,直至手腕,最后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手心很烫,烫得出了一层汗。无论是抓的人还是被抓的人。  当那只手也被慢慢拉了回来,按在怀里,这个拥抱终于得以完成。  墙上的老壁钟嘀嗒嘀嗒记录下两个人语言缺失的时间。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则将声音的空白填满。  四周的静,以及身后的人沉沉喘息的声音;雨夜的冷,以及拥抱着自己的那一团火。两者相互矛盾,又相互交织,以致于齐誩已经无法思考电灯开关在什么地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识别出自己的名字。  因为沈雁一直反反复复念着那两个字,声音沙哑而执着:“齐誩。齐誩……”  齐誩知道他没有完全醉。  他懂得避开自己受伤的地方,从更低的位置抱过去,所以至少有一部分意识是清醒的,是他本人的意志在行动。  然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并不想挣扎。  “你要……抱紧点。”齐誩忽然低声说,在隐约而来的绵绵雨声中像一把温柔的刀,刺中他去不会刺伤他,“不然我就走了。”  身后的男人仿佛深深颤了一下,双臂陡然收紧,不留任何间隙。  即使喝醉了,那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在语言的作用下,这种力气更大更强悍,甚至有一种求生的急迫感在内。  却又处处藏着克制与温柔,没有弄伤他——  齐誩感觉不到来自沈雁的压迫,这个拥抱里只有渴望,没有压迫。唯一的压迫感来自心口。心脏在那里剧烈跳动,狠狠撞击着胸口,声音响得仿佛真的要从里面冲出来。全身的血脉急速流动,使他感到一阵微微的晕眩,膝盖发软,不住地抖,却不是因为害怕。  这些,都是他想要的。  全部。  或许喝醉的不止沈雁,还有他自己。因为酒精会让人变得诚实,忠于自己的心。  “齐誩。”  沈雁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哑着声音又一次唤出他的名字。  这一次,声音到了最后模糊下去,因为嘴唇轻轻贴在了他的颈子上,很压抑地亲了一下。即使多么克制自己的感情,那种低沉的喘息还是灼伤了那里。  齐誩似乎颤了颤,肩膀有些发抖,但是没有挣扎。  完全没有。  沈雁恍恍惚惚深入下去,鼻子埋进齐誩还没有干透的头发里,深深索取那种沐浴后的甘甜气息。与此同时,嘴唇与他的皮肤短暂分离,接着第二个吻落在稍稍靠上的地方,挨着耳背,发出一声浅浅的,湿润的声响。  “齐誩。”  在第二次与第三次之间,再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名字的主人被他结实地抱在怀里,光线与酒精的双重作用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全凭听觉,嗅觉,还有触觉。分不出究竟是谁的身体在高烧,体温已经合二为一。而且由于温度的关系,齐誩身上的味道变得浓烈,比红酒还容易麻醉他。  于是第三次是落在齐誩的耳朵上。  从耳廓开始,断断续续地亲过去,生涩而干渴。这个过程中只觉得那里烫得惊人,又脆又软,惟有耳垂还有一点点凉。  忍不住张开嘴,无声地衔住了。  “唔……”齐誩觉得膝盖真的要塌下去了,站都站不直,低低喘着。  尽管看不到沈雁的眼睛,但是他想起了和那双眼睛很像的那片黑色的海。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沉了下去,无论是呼吸接不上来的感觉也好,在水中双脚使不上力气的感觉也好,都那么真实。  是他自己选择跳进海里。  所以这一切,他不后悔。  “齐誩,别走。”沈雁始终忘不了那句话,即使在这个时刻,仍在耳畔低诉。  他回到侧颈,轻轻亲着那里,耳鬓厮磨,主动脉鼓动的节奏一下一下贴着他的嘴唇起伏。这些都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美好的触觉。  一时情动,手指下意识去寻找齐誩的衣扣,微微颤抖着解开其中的两枚,伸手探到他的衬衫底下。  齐誩又抽了一口气。  喘息比刚刚更急促,更压抑。仍旧没有一点抵抗的意思。  沈雁的手干燥而温暖,这个他早就知道,因为每次洗澡之前都有他所珍藏的那三十秒时间可以体会。  而现在,沈雁的手第一次那么直接地触摸他的身体,实实在在。哪怕明知道沈雁意识不是很清醒,也明显不是意外,给他一种心理上的巨大冲击,一时间微微麻痹,下意识喊了声:“沈雁——”  第四十八章  沈雁。  最后的力气,仿佛也在那两个字上面用尽了,尽管这份力气已经很轻。  喊出来的声音也一样轻,轻得有如喃喃低语。  然后,齐誩感觉到沈雁的动作停了一下。只是停下,并没有放开。  屋内的片刻沉寂让屋外密密的雨声得以趁虚而入。沈雁的手和他的身体之间,正如雨珠附着在窗玻璃上——即使是静止的,仍有一种长相厮守的味道。  齐誩恍恍惚惚缓了过来,刚找回一丝力气,却还是用在相同的两个字上。  “沈雁……”  沈雁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像一个等候宣判的负罪者,埋在齐誩颈侧的头在微微颤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辩解,只是下意识收拢双臂,再次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无论齐誩给他判的是什么刑,他都想珍惜这一刻的温存。  但是对方说出的话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拒绝。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一种允许。  “别在这里,”齐誩的手指轻轻缠住他的,指节间的细微摩擦带到了声音里,沙哑得可以磨透人的心,“到……房间去。”  雨势似乎有所加强,叮叮咚咚敲着玻璃,那上面的雨珠不再停留,仿佛受到街灯灯光的蛊惑,忽地一闪,划下一道长长的眩目的痕迹。 第61章 干燥——第一个触觉是这个。  嘴唇上有点刺刺的,痒痒的,似乎彼此摩擦,便能产生灼烧般的疼痛。  在微微的晕眩之中,干燥造成了干渴的错觉,而他不由自主地去解渴,拇指扣住对方的下颔,身体压低,用了一点力气咬上去,轻轻吮着对方的唇,舌尖若有若无地在上面润了一下。  “唔……”  面前的男人似乎很痛苦,艰难地呼吸着,缺氧般粗重地喘气。  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来不及说,也说不出。  又或许,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给予对方更多的空间深入的借口。他们在这样的借口下青涩地交换气息,喘着,尝着,苦苦探寻那种只属于对方的味道,并深陷其中。绵长的吻里有红酒的味道,又甘又涩的口感是相同的,但是从对方口中品到的时候,又是如此特别,比酒的本身更让人沉迷。  胸膛接近喉结的地方像要炸开,堵了一团东西,透不过气,心脏偏偏强劲地撞击这里。  好奇怪。  明明直到沈雁闭上眼睛的前一刻,齐誩还完全听不见自己心脏的任何声音,像是停了一样。此时,那个地方才怦,怦,怦地重新活了过来,甚至变本加厉。  沈雁是不是也一样呢。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双唇稍稍与他分开,右手已经在盲目地摸索他的领口,找到之后紧紧抓住,一边发抖,一边笨拙地去扯开他衣领上的纽扣。里面的那块胸膛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暖,急促地起伏着,同样有个东西在剧烈跳动。  和他一样。  和他一样沉浸在内,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  “呵……”齐誩不自觉笑了笑,还要继续往下,肩膀却被沈雁扣住。  “齐誩。”沈雁低哑地呼唤着,双手打颤,意识还没有从刚刚的吻里抽离,浑身像高烧一般。他先是在齐誩衬衫上虚抓了几下,最后沿着肩膀缓缓摸过去,拢进头发里,把人拉回自己的怀抱。  齐誩仿佛是用沙子砌起来的,这么一拉便慢慢坍塌下去,一粒不剩地落在他怀里。  刚刚的那个吻很生涩。  此时,两个人都还缓不过来。只能借着这个暂停,双双抵住对方的额头轻轻喘息。  “齐誩……”沈雁迷惘地叫着他的名字,微微睁开眼。  他们靠得很近,发出声音的时候嘴唇很容易蹭到对方。齐誩一颤,喘气声稍稍变得有些浓重,随即睁开眼,看见朦朦的灰色光线中沈雁的额头渗出了汗,便下意识用手替他拨开那些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轻轻安抚。  “你是不是累了?”他问。他没有忘记沈雁现在身体状态并不好。  “抱歉……”沈雁皱起眉,并不否认。  齐誩听出他语气里有一种内疚,默默笑了起来,侧过头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沈雁有所意会,双手渐渐收紧。  “眼睛闭上。”齐誩低声哄着,“什么也别想。”  第二次没有第一次那么急,那么乱。只有缠绵。  甘甜的味道从舌尖传递过去,相互交错在一起,分不清谁和谁。  齐誩把棉被拉过来将两个人盖住,裹起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小空间。  嘴唇吻上另一人的感觉,正如那里面的棉花一样轻,一样软,暖暖的令人眷恋。  原先的干燥感已经消失,仿佛在彼此的磨合中慢慢磨平。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湿润的吸吮,伴随一下又一下低沉的呼吸在耳边散落。  沈雁静静躺在枕头上,一切都交给对方主导,自己只是回应。  当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和呼吸达到同一个规律,心仿佛也放了下去,安稳地在那个温柔的吻中沉沉入睡。  第四十九章  很少有机会在自己家里,因为听到猫咪的叫唤声醒来。感觉很新鲜。  小家伙的叫声又细又长,听起来有如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挠在耳朵上——应该是肚子饿了,他想。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正常思考了。  尽管头还是有些沉重,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但至少疼痛感已经消退,不妨碍思路。  他皱了皱眉,吃力地抬了一下眼皮。第一次并没有成功,早晨柔和的白色光线在那两道打开的细缝里闪了闪,只维持了短短一秒钟,到底还是被关在外面。  于是他又默默躺了片刻,许久,再度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顺利地看到了房间的天花板。  然而,眼前的房顶似乎跟他这几天看到的房顶不太一样,恍惚回忆一下,才记起这里是他的卧室,不是书房。  卧室?  沈雁微微一颤,彻底清醒过来。  他本能地动了一下身体,却蓦然发觉自己的胳膊正被一个人轻轻挽住,当作抱枕般搂在怀里。而那个人的头还挨在上面,黑发一丝一绺很随意地搭在他衣袖上。  第一次在自己床上和另一个人肩并肩睡在一起。  身体相依的地方亲密无间,这个季节里最难得的温暖触感在布料和布料的摩擦间轻轻漫上,在这个容纳了两个人的小小被窝里,时光仿佛已经越过六个月,提前到达春天。自己所说不出口的感动和悸动,也正如春暖花开,徐徐在心底绽放。  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脸上。  人还在静静沉睡,或许因为体温偏高的关系,面颊连接耳朵的地方微微泛红,眉目安详,嘴角有些上翘,似乎正做着一个美梦。  而他自己,那种美好的质感一直从梦里延续到现实,并没有因为醒来而中止。  齐誩。  默默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他下意识抬起另一边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有些茫然地,缓缓摩挲着。  想……靠近。  比现在还要更近,让昨夜那些记忆片段在他们最贴近的时候苏醒。  沈雁在枕头上挪了一寸过去,鼻尖轻轻触到齐誩的头发,只要稍微动一动,便能闻到家里那瓶洗发水的味道,有种一起过日子,一起分享生活用品的踏实感。慢慢地,一天一天把这个人变成自己家的一部分,真好。  “齐誩。”  他忍不住叫出声。  不知道是因为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因为听见门外喵喵的猫叫,挨在胳膊上的人呼吸节奏一滞,片刻后懒洋洋地呓语一声,似乎有抬头的趋势。沈雁估计这是对方即将醒来的征兆,稍稍拉开了距离。  果然,齐誩眉心微微一跳,迷糊地睁开眼,眨了两下,第三下的时候忽然与他四目相对,不由得愣了愣。  也许是发现他在怔怔地摸嘴唇,齐誩发出一声轻笑,眼角弯起:“早。”  沈雁愣了愣,下意识回应道:“早……”  齐誩的眼神仍旧朦朦胧胧,连笑容也是,大概还没醒透。这会儿他又重新把头埋到沈雁的衣袖上,深呼吸那里的气味,像一个刚刚尝到甜头的孩子那样不舍得放下糖罐,贪心地索取更多。  沈雁久久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细节,视线片刻不离。  看的时间越长,梦境般的不真实感就越来越淡,心头渐渐涌上来一股确认幸福的喜悦。  “你再看下去,我都不好意思抬头了。”当他以为齐誩已经再次入睡,贴住他胳膊的那张脸底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声音低沉,捎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沈雁惊醒似地回过神来。  “抱歉。”然后,喃喃自语般道歉,可眼睛没有一刻从对方身上移开。  仿佛早就料到他的目光离不开自己,齐誩慢慢抬起头,双眸清澈见底,与他在近距离内直勾勾地对视。沈雁的手这时候松动了一下,放下去小心翼翼地探向他,手指自齐誩的发鬓处往回拨,手掌覆盖他那只有些发红的耳朵,揉了揉,非常怜惜地梳理他的发丝。  齐誩一直微笑着看他。  他轻轻抚摸了一会儿,手不自觉地往下移,拇指在齐誩嘴唇上缓缓擦了一下。  这一下,似乎擦出了齐誩唇边一记淡淡的笑靥。  “明明有更好的验证方式,你还用手去摸。”  齐誩沙哑的声音从枕头这端传到那端,令沈雁觉得压在枕上的半边脸有点热。  他收回手,按到齐誩躺着的位置一侧,在对方笔直的目光注视下慢慢支起身子,俯下去,无声地吻在手指刚刚蹭过的地方。  齐誩说的对——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验证方式。没有比两个人的唇相互摩擦更直接,更强烈的印象。一刹那间,仿佛听到昨晚淅淅沥沥的雨声,闻到昨晚衣衫半敞时浓郁的气息,尝到昨晚红酒又甘又涩的口感。  切切实实地,唤醒前一夜所有的回忆。  当时他们的意识被酒精烧过,起了火,那一次次唇舌相缠令人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只知道用本能回应对方。  而现在,两个人都非常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对方在做什么。  因为这样,心跳才更加剧烈。  这次,沈雁并没有深入下去,只是痒痒地磨蹭着,不过停留的时间相当长,像一个早晨温情的问候。  齐誩闭着眼睛,期间用手轻轻扯住了他敞开的衣领,尽量拉低,维持彼此之间可以自由传递体温的距离。即使这个吻最终在两人的低低喘息中停止,他还是没有放开,鼻翼错开靠在一起,与对方面对面调整呼吸。  “所以呢?”良久,齐誩忽然开口问他。  “所以?”沈雁一时间反应不及,微微懵住了。  这个独家授权给他的男人近在咫尺,近得齐誩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投影,那种被一个人放在视野中央的感觉说不出的幸福。然而他很贪心,想要给这份幸福再加入小小的一勺糖,增加里面的甜味:“你亲都亲了,还不肯正式成为我的男朋友么?”  不知道想象了多少次,把“审核中”三个字从他头衔上拿掉的时候。  沈雁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所以,以这样的名义转正,于他,于沈雁,都是再适合不过,再自然不过——  沈雁怔怔地盯着他许久。齐誩也同样看着他,看着自己的投影在他眼中微微颤动起来,最后眼睑一眨,里面的映像蒙上一层湿润的光泽,于无声处,流连闪烁。  “好。”简短的,却又是最真挚的回答。  齐誩静悄悄地听到这里,没有任何动作。  当一个人听到自己期盼已久的答案,往往都不敢马上回应,因为害怕是梦,而声音会结束这场梦。  事实上结束的不是梦,而是一直以来自己那种患得患失的消极情绪,雨已经停了,无论是室外还是室内。放晴的不止是天空而已。  他终于默默地笑起来,仰起头,再次贴上沈雁的嘴唇。  正要在周日的晨光中细细缠绵一会儿,隔着房门传来的猫叫声却越来越怨念横生。  “喵!喵!喵!”如果猫语可以翻译,那么直译过来一定是“我很饿”。小归期对于温饱问题相当重视,叫得那么凄凉,应该是饿得挠墙了。  身为正牌家长,齐誩不得不暂时放开另一位家长,边笑边摇头。  难怪以前同事成天唠唠叨叨,说什么孩子是夫妻生活的电灯泡,果然不假——当一个合格的猫咪爸爸还真不容易。  小归期心满意足地啃着猫粮,大口大口喝着奶粉和营养剂拌在一起的饮品。  大归期一面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进食,一面吃下自己那一份早餐。小家伙大概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意外得到加餐,份量足足比平时多了三成,不过齐誩心里明白,因为摆在他自己面前的食物也比平时更丰盛。 第63章 所以目前的发展一定特别诡异,况且……沈雁现在已经以正式“男朋友”的身份站在身边。  “我跟这个人私下完全没有交集,真的。”齐誩脱口而出,猛地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紧张劲儿,担心越抹越黑。  沈雁愣了愣,看着他一副急于解释的模样,不禁轻轻失笑。  “我相信你,”四个字便是一剂强心针,剩下的部分只是简单补充而已,“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所以,放心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处理吧。”  第五十章  齐誩决定去会一会这位过桥米线。  说是会一会,其实也没有私底下交流的意思。在看清楚对方的意图之前,必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下去。  既然过桥米线这么诚心诚意邀请他去围观,他就卖对方一个人情,顺便也替沈雁试试这场初赛的水究竟有多深,评委究竟有多严格。  回到住处,用过午饭,沈雁把他们早上换下来的衬衫拿出来,准备熨一下。  衬衫这种东西不经揉,平常睡觉前都要换成睡衣的,可是昨天晚上是例外。等两个人从床上起来,彼此的衬衫都已经压皱了,不熨一熨根本穿不出门。衬衫上那些凌乱的压痕让齐誩想起昨夜的一幕幕身体纠缠,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沈雁低头笑了笑,什么也没提,只是把衣服平铺在熨板上。待熨斗呲呲地冒出白色蒸汽,他便由领口开始,慢慢熨平那些痕迹。  真有……新婚的感觉。  齐誩第二次咳嗽一声,掩盖自己脑子里闪过的这个妄想,借口去逗小归期而退出了房间。  趁沈雁熨衣服的这会儿功夫,齐誩回到卧室,打开电脑。  过桥米线那条微博是昨天夜里发的,他用手机看的时候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复,现在用电脑重新登录账号。好家伙,早上五百多的转发经过这么两三个小时,居然已经上升到一千了。  奇怪的是,铜雀台没有转发那条微博。  后面那五百多的转发量之中有一部分是他的粉丝贡献的,态度无外乎三种:震惊,茫然,不满。不过铜雀台本人并没有表态,事情还达不到沸沸扬扬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回答得越简洁越好,免得说多错多。  于是齐誩用两个字打发了过桥米线的邀请:好的。  为了尽可能低调处理,他还特意没有转发,只是跑到过桥米线的原微博下面用评论的方式回复。没想到短短三分钟后,他这条回复就被粉丝们发现了,立刻把他说的话挂出来,还狗仔队似地追问实情。  【回复1】:Σ(⊙▽⊙咦咦咦?不问归期真的答应了!!咱们小米线果然人人爱!!  【回复2】:……这是什么节奏……越来越看不懂了。本命你快出现吧!虽然大红灯笼高高挂不在乎有几只,可是坚决不能让你家的两只灯笼搞百合!  【回复3】:我嗅到了jq的味道,嘿嘿嘿嘿。这就是传说中的情敌变情人吗?  【回复4】:╮(╯_╰)╭比赛前的炒作?真无聊,两个都无聊。实话实说而已,勿掐。  【回复5】:喂喂,上面某些人别张口闭口就说炒作好吗,归期要是会炒作早都红了。默默等着听比赛现场,米线加油,归期加油,某些高贵冷艳的公主病回家吃药去吧!  【回复6】:小米线你……你让铜雀雀以后怎么办??我喜欢你们俩配对的啊,好纠结┭┮﹏┭┮  【回复7】:我想问问,这两位是不是在现实中见过面,勾搭上了?  【回复8】:o(≧v≦)o 哎呀呀呀,我就说不问归期肯定是攻!最萌他的气质攻音了!  事态发展越来越奇妙了。  谁是铜雀台的粉,谁是过桥米线的粉,谁是他自己的粉,以及谁是围观看热闹的粉粉黑黑还有路人,一览无遗。  有一点齐誩不得不佩服,那即是网配圈姑娘们的求知欲。如果娱乐频道缺记者的话,他十分乐意成为伯乐,好好引荐一番,为国内的八卦新闻事业发掘人才。  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其实齐誩本人也有强烈的好奇心,尤其在别人在自己这里怒刷存在感之后,这种足以杀死猫的可怕本能更是蠢蠢欲动。  过桥米线在几天后“方遗声”的比赛中将是他的对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没错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第一次点进过桥米线的微博主页,一路往下拉,研究一下这个人平日言行如何。  过桥米线在网配圈一直被人称为“清澈如水的少年”,一部分粉丝常常用又软又萌的小白兔比喻他,动辄搬出“好可爱”、“好纯真”等等十分少女的词汇——当然,这些都是根据声线特点得出来的。  正因如此,当齐誩发现他微博里面的内容和“可爱”二字完全不搭边的时候,眉毛都诧异地往上挑,轻轻“噢”了一声。  首先,过桥米线多于二十个字的微博不超过十条。他给自己的那份邀请很荣幸成为其中之一。  其次,过桥米线是一个刑侦类影视作品爱好者,尤其喜欢关于犯罪心理分析的美剧。  最后,过桥米线时不时会转发一些热门话题,而每条被他说过“瞎扯”的微博,到后来果然无一例外被辟谣了,神奇得不得了。  单纯从最后一点来看,他们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  不同的是,齐誩一般都不会骂,不会吐槽,直接点击微博下面的“举报”按钮,投诉此为不实消息而已。  “有意思。”他翻过两三页内容,总结出以上三条规律之后,不由得轻轻笑了。  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谈谈人生呢。  不过在谈人生之前,齐誩还有东西要刷一刷——网配论坛。  论坛有一个和微博截然不同的地方,既自由id。  在微博上,任何人发表任何言论,即使改变id,点击id的话主页地址仍旧不变,何况还有追查曾经使用过的id的功能存在。因为这样,人们要顾忌的东西相对比较多,一般不会说出过激言论,除非那是小号,或者真的不怕逆袭。  可论坛不一样。  没有注册要求,id可以随意更改。在敏感的帖子里,大部分人会选择使用“= =”这种公共马甲发言,只要后台不查ip地址就没有办法一一分辨。  在这种地方往往可以看到什么叫作“肆无忌惮”,什么叫作“三人成虎”。  现在,他面前果然出现了一只“虎”,这只虎的标题叫《其实铜雀台只是踏脚石,不问归期追求的是过桥米线》。  好一只猛虎!一句话挂了三个人,而且还是黄金时段的狗血大制作。  如果题目上出现的不是自己的id,齐誩估计都要上去默默按一百个赞了。这么抓眼球的标题,发帖人不去搞新闻真是屈才。  他一边夸,一边点进帖子里面看。  无论发帖人是谁,如果不想搞新闻累死累活,那么去写电视剧剧本也一定前途无量。因为主楼正写了这么一个比剧本还要剧本的故事。  故事如下:  铜雀台和过桥米线本来是一对神仙眷侣,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两个人是网配最红的cp之一。而他,不问归期,一直苦苦暗恋小米线而不得。  于是他在网配圈慢慢往上爬的过程中,处心积虑抓住一次机会和大神合作,即是现在的《陷阱》一剧,背着剧组私下勾搭大神,挑拨离间,各种制造误会破坏他们的感情……一方面诱惑大神对自己出手,一方面装成闺蜜去安慰受伤的小米线。  日复一日,小米线的心终于倒戈,于是有了上次“比起他来,我更喜欢你”那句告白。  “哈哈哈哈……”齐誩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放开鼠标,死命捶桌。  神编剧好评。  神展开好评。  “怎么了?”大约是动静太大,外面的沈雁都听见了。齐誩抹开眼角的泪花,暂时丢下电脑走了出去,笑嘻嘻地来到沈雁身边。  沈雁衬衫才熨了一半,便被他从后面轻轻挨上,一边手从腰间扣回来,稳稳地抱住了。  沈雁先是一愣,随后微微一笑,搁下熨斗,握住他贴在自己小腹上的手:“什么事让你那么开心?”  齐誩埋在他宽阔的背上,懒洋洋地笑道:“不是开心,就是被逗乐了。”  二次元的想象力再丰富,再精彩,都比不上三次元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拥抱要来得美妙。只不过他们不理解。  即使他不发微博,不发帖子,不上yy开说明大会,沈雁都在这里。  这才是他货真价实的男朋友,摸得到也抱得到——  “我突然也想去发一个帖子,题目叫《我和雁北向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的。”齐誩笑够了,安分地靠在沈雁背上喃喃自语。  沈雁闻言,似乎猜出他刚刚看了什么东西,低声问:“你和过桥米线的事情传开了?”  齐誩既不承认亦不否认:“无中生有的事,她们闹一闹就过去了。我师妹……就是你上次见过的筱筱,她告诉我过桥米线人在北京,离这儿远着呢。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造谣,不用我操心。”  可惜论坛里面没有举报按钮,要联系版主和管理员删帖也很麻烦,不如当笑话看。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过桥米线那项神奇技能。  如果这个人此时能在帖子里回复一句“瞎扯”,估计这个帖子真的会被封。  想不到,过桥米线真的这么回复了。  在一堆人兴致勃勃讨论这个狗血剧情的走向时,他的id出现在翻页之后,简单明了地丢下那两个字——“瞎扯”。  一瞬间狠狠浇灭了众人yy的火焰。  齐誩想要鼓掌,这时候才记起自己左手用不了,惟有象征性地竖起大拇指。  “我欠你一个人情啊,过桥米线君。”今晚观战本来只是策略,经过这么一出,自己倒是真的想给对方加加油了。  此后,“米线效应”发挥作用。那个帖子寿命不长,齐誩还在很欢乐地按着f5,突然间就刷不动了,低头一看,原来是版主接到举报锁住了帖子。可惜可惜,他本来还想多看看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不过铜雀台的粉丝们十分欣慰,因为她们心目中的官方配对似乎保住了。  锁帖之前,她们纷纷在下面对“可怜的小米线”进行摸摸头、顺顺毛等一系列安抚工作,再次保证铜雀台大神会对他忠心,而他不问归期只是过客。  喜闻乐见。  “所以你今晚要听六点那场吗?”沈雁把两个人的衬衫叠好收进衣柜,来到他身旁,也坐着静静看他刷了一会儿。  “不放心的话,我们公放,我和你坐在一起听。”齐誩眨了眨眼。  沈雁淡淡一笑。  “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怕你时间赶不及,提前问问晚饭什么时候准备比较好。”他这句话让齐誩恍悟过来,发现自己几乎在微博和论坛上花了三个小时时间,眼看暮色四合,确实该下厨了。  “抱歉,我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今天都是你一个人在忙。”他有些愧疚。  因为左手行动不便,这些日子的家务活大部分由沈雁承担,自己即使帮忙,也帮不了大忙,大多数时候只能打打下手。  “没事,”沈雁接下来的话让他意外,“手头上有事情做,可以稍稍分散我的注意力。”  “你是指……比赛吗?”齐誩愣了愣。正式比赛即将开始,他还是会紧张吗。  “我是指……有关你的事情。”  沈雁开口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发出声音,只是虚张了一下,微微停住。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气,显得自己不那么局促。他低下头,九个字总算慢慢说完,声音却随着齐誩眼睛睁大的动作越来越小。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对吧?”齐誩不自觉唇角上扬,故意把重音放在“一点点”三个字上。  其实按照沈雁的个性,要他说出这句话,想必不止一点点。  不过逗逗他也好——  沈雁被他盯了半晌,最终轻轻叹一口气:“你一定觉得我言而无信,明明说过一切交给你处理,自己还放不下,胡思乱想。” 第65章 齐誩这才抽回思绪,迟疑了一下,到底点了点头。这次进频道用的是他自己的账号,id就是“不问归期”,所以可以直接发言。  cv-不问归期:我在,你要加油。  听众1:有了有了!!我看到了!!就是我上面那个!!  听众2:我也看见了,姑娘们稍稍帮忙传达一下吧,不然我怕小米线看不见~  听众3:米线米线你看见了没有??不问归期他有来!!他跟你说“加油”耶!!  听众4:(≧w≦)小米线,不问归期有来!  听众5:(≧w≦)小米线看这边看这边,你要找的人确实在现场听比赛唷,还给你加油喃  听众6:(≧w≦)小米线好好配!配完之后好好养病,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支持你!  ……  “啊,看到了。谢谢。”过桥米线轻轻咳嗽一声,调整一下嗓子,然后对主持人表示自己可以开始。  不知道后面那句谢谢是对粉丝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齐誩忽然有种无功受禄的惭愧。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可能目前真的很需要鼓励吧。”他有些后悔没让沈雁多打几个字。  “要再写几句话鼓励他吗?”沈雁似乎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手指已经重新放到键盘上。齐誩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心肠很软,即使面对一个曾经在论坛里给他招来无数黑黑的人——这点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  可齐誩却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而且还会影响到正常比赛,也罢。  “意思到了就好。”他说。接下来,只能靠过桥米线自己去演绎了。  一切就绪之后,主持人阳春曲放麦下去,120秒计时开始。连公屏聊天都屏住呼吸般停止了。  柳溯玉,官方设定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书生,主角秦拓的朋友。  第一个配音场景设定在他乡试之后,忐忑地在榜单前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场景提示和语气提示都写得很简单,在齐誩看来,几乎有些过于简单了。要知道,平时他们配剧时除了台词,还着重看剧本上的语气标注,标不好的话很容易误导cv。  计时器才数过三秒钟,感觉上却不止那么点时间。  果然现场的气氛给人压力很大——明明,都还不是自己或者沈雁在比赛。齐誩觉得自己之前高估了自身的心理素质,原来置身其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会僵,会放不开。  正在默默感慨,过桥米线开口了。  “我到底……要不要走过去看?万一,万一我名落孙山,要拿什么脸回去见双亲?”  他的声音比他某些剧里的少年音压低了许多,是青年音,听上去有一种涉世未深,只知道寒窗苦读,斯斯文文的感觉。  虽然说的确听到一点点感冒的鼻音,但是放在这个情境之下刚刚好。  语气一面支吾,一面传出这种声音,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一个天生悲观,沮丧无比的纤细书生。  齐誩下意识在屏幕前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语气把握。  接下来的一句台词要求和上一句一模一样,都是“忐忑”,但是过桥米线的语调换过一种:“前面这位仁兄,您能不能……能不能替我看一下榜,看看上面有没有一个叫‘柳溯玉’的?”  虽然很悲观,可是心底还是抱有一丝期盼,语气中加入了积极冲动的感觉,语速也相对加快。  接着,过桥米线很快念出这个场景下角色的最后一句台词。  声调突然间一跃而起,完完全全听不出之前的忧郁,狂喜似地大喊道:“中了!中了!我真的中了!柳家列祖列宗在上,爹娘在上,溯玉我终于进殿试了!我——”  声音乍停,又如喃喃自语般颤声问:“……我?进殿试?……老天爷,这不是梦吧,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齐誩听到这里,原本搁在唇边的手一松,不自觉滑下去,半晌说不出话。  这时候,沈雁忽然轻轻开口总结:“语气转换很不错。”  略顿,目光移到他身上,口吻谨慎而认真:“这个人水平不低,你过几天比赛的时候要特别小心。”  没错,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在台词提示一致的情况下可以做到细节区分,那是真正的台词功底,而最后一句的转折简直要令人拍掌叫好。公屏上不出所料一致好评,倒也名至实归。  接下去的两个场景过桥米线也基本上稳稳拿下。  他的声线受到感冒影响,但是语气很好。不过因为台词选取的关系,总体来说,还是第一个场景最有发挥的余地,也最出彩。  “有意思,有意思,这个人比他家铜雀台厉害多了。看来我‘方遗声’那场要加把劲儿才行。”齐誩听完全部台词,眉头一直微微皱着,到最后却“哈”地一声笑出来,眉目舒展,豁然开朗。  沈雁看着他的神情由阴转晴,也跟着笑了笑:“不怕输吗?”  齐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慵懒地歪过去,不知道第几次把沈雁的肩膀当枕头。  刚吃过晚饭,两个人的身体都是暖乎乎的,挨到一起更是舒服。他可以放宽心去笑:“我会尽力而为。如果尽力了还是输了,那我服输,日后再慢慢接多几个剧,继续磨练自己的演技。”  “嗯。”沈雁淡淡一笑,低下头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对于齐誩而言,这是比语言更有用的鼓励。  面前的屏幕弹出一个投票窗口。过桥米线已经结束了他的表演,现在是听众投票时间。  “怎么样,你要不要投?”沈雁笑着问他。  “当然了。”齐誩没有半点犹豫,痛快地点下了按钮。这一票,即是对对方的赞赏,也是给自己的告诫。  其实不止过桥米线。天外总有天,人外总有人,切记。  第五十二章  没有悬念的比赛不足以吸引人。  而没有意外的比赛,则不够跌宕起伏。过桥米线的最后得分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意外,包括齐誩。  “咦?”在看到计分弹窗上显示的内容之后,齐誩不由得有些错愕。  按照一号评委长弓,二号评委蒲玉枝,三号评委西北的路这个顺序排列,过桥米线的具体分数如下:  【声线】:3.5,3.0,3.0,平均分3.17  【发音】:4.0,3.0,3.5,平均分3.5  【基础分】:4.0,3.5,3.5,平均分3.67  【感染力】:3.5,3.0,3.0,平均分3.17  评委组打分:3.17+3.5+3.67+3.17 = 13.51分  投票附加分:85.6%投票率 = 0.856分  总分:13.51+0.856 = 14.366分  主持人阳春曲没有把详细评分一一念出来,只是报出了最终结果。  这个结果一时间在听众中引起不小的反响,粉丝们似乎被深深打击到,有些不知所措。理论上讲,过桥米线是第一位出场的选手,无法判断这样的成绩究竟算好还是不好。但,分数似乎比大部分人预计的要低。  “感觉他的分数……不大正常。”齐誩下意识说出了内心的想法,目光递向沈雁。  沈雁没有说话。  不过齐誩注意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感到了困惑。  说实话,在满分五分的情况下,齐誩以为过桥米线这种水平的表演,单项的平均分至少都有四分。因此当他看见列表上一个个数字“3”连成一片,还真是出乎意料。  三位评委之中,蒲玉枝果然最严厉,只是没想到西北的路的评分也那么低。  长弓是唯一一个给出四分的人。  齐誩觉得假如自己是评委,打分估计会跟长弓差不多,甚至更高。  过桥米线的小粉丝们显然不买账。  公屏上出现异议,并且雪球般越滚越大。在主持人宣布她们偶像的总分之后,不少人纷纷开始刷屏提出质疑。  听众1:Σ( °△ °|||)︴是错觉吗?觉得小米线的分数有点低啊……  听众2:回上面,你不是一个人!我也觉得分数被压了,明明比赛的时候公屏上的反响都不错啊??尤其是感染力那一项,才3.17的平均分不科学!!  听众3:┭┮﹏┭┮求解释!求说明!  听众4:┭┮﹏┭┮求解释!求说明!+10086  听众5:┭┮﹏┭┮哼!我不管!反正小米线一定是最好的!!在我心目中全部打五分!!  听众6:姑娘们!!姑娘们快别刷屏了!!米线他刚刚到群里叫大家不要刷屏,先让别人比赛完了再说~姑娘们听话~我们“米粉”们都是乖孩子对不对??o(≧0≦)o  ……  ……  过桥米线似乎是在自己的qq粉丝群里放话了,让粉丝们保持镇定。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粉丝自然乖乖遵从。  公屏上的抗议场面总算稍稍得以缓解。  不过作为本次比赛的协调者,主持人阳春曲当然不能无视这些言论。  于是她和和气气地进行解释:“我看到了,各位似乎对1号选手的评分有不同意见。请各位放心,在所有选手比赛结束之后,我们会请长弓老师作为评委代表,逐一说明他们为什么要打出这样的分数,届时必定会给大家一个合理交代,谢谢。”  据齐誩所知,《诛天令》前两届比赛也出现过评分出现争议的情况,其中最严重的一次,选手在赛后公开指责评审不公,还投诉到游戏公司总部,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商业游戏,想必官方也不愿意再次卷入是非当中。  相对的,如果任凭粉丝闹下去,cv本人面子上也不好看。  于是所有人只有耐心等待——  这时候,一直默默研究计分窗口的沈雁忽然起身,从桌面拿起一本平时用来记录一些档案资料的笔记。  齐誩好奇地看着他回到座位上,翻到空白的一页,先用笔在上面标了一个“1”,接着埋头开始写东西。齐誩凑近一点看,只见沈雁写下“转折流畅”、“背景需要再推敲”、“情绪有点过”等等表演相关的短语。  “你这是要做什么?”  “把自己的感想写一写,到时候跟评委的意见对照看看,哪里相同,哪里不同。”沈雁低下头专心做笔记。看样子,包括过桥米线在内的三十位出场选手他都打算一个一个写出来。  齐誩没想到沈雁会认真到这种地步,惊讶之余笑叹一句:“雁北向大人,现在像你这样的cv可能不多了。”  沈雁手中的笔停了一下,笔尖停留的时间和他欲言又止的时间一样长:“我这样……会很奇怪吗?”  齐誩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不觉得奇怪。”  如果是沈雁的话,无论二次元还是三次元他都同样一丝不苟,正如他的人生态度。  “不但不奇怪,我还很喜欢。”  齐誩伸出小指,在沈雁托着笔记本的左手的小指上勾了一下,和他那句话一样有着调侃的味道。两人之间手臂挨着手臂,在这个距离内即使是细微的面部表情也能捕捉到。借着落地灯柔和的灯光,齐誩看见他的眼睛眨动两下,嘴角一抿,视线朝另一个方向移开少许,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那是我很久以前就养成的习惯。”沈雁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会儿在大学,刚刚开始接触配音,几个人常常在线上互相对戏。我要是旁听,就会用纸和笔一边听一边记,下线后可以自己拿出来揣摩——日子一长,慢慢就习惯了。”  这个习惯听上去合情合理,再普通不过。 第67章 不过碰上周日,而且前一场留下来的听众很多,在线人数还是破万了。  “各位听众朋友们,欢迎来到本届《诛天令》配音选拔赛第二场初赛现场!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半,我是主持人阳春曲,现在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场场都听,所以阳春曲必须重复一遍开场白以及规则介绍。  齐誩对于配老爷爷的cv完全不熟悉,除了雁北向之外,他并不认识其他的老爷爷音。  但是公屏让他稍稍见识到一个。  如果一块巴掌大小的地方在十秒钟内频频刷某个人的id,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记住它。  主持人还在讲话当中,公屏上已经出现了如此壮观的景象,不得不叫人围观,尤其是齐誩这种好奇心强烈的人。  听众1: 哎呀呀呀,咱们炮叔一登场,必然是要拿第一的~≧▽≦  听众2:(~o ̄▽ ̄)~o 炮叔v5!!!炮叔打遍天下无敌手!!!  听众3:嗷嗷嗷嗷嗷嗷嗷嗷这一场不用比都知道会是炮叔赢,因为炮叔是专业的嘛~  听众4:炮叔炮叔我爱你!【哎呀告白什么的好羞涩】  听众5:╮(╯▽╰)╭炮叔上一届因为那个黑心评委只拿到了区区亚军,这次一定要向大家证明你的实力啊,炮叔!我们永远支持你!  听众6:╮(╯▽╰)╭上一届那个破事儿就甭提了,炮叔实力摆在那里,咱们走着瞧!  ……  此后,更多粉丝开始用“炮叔一统江湖,称霸武林”的口号频频刷屏。  看来有cv的地方,就必然有粉丝存在。  区别只在于是不是脑残粉而已——  齐誩默默地扶了一下前额,“炮叔”这个名字怎么听上去让他想象到一个满脸胡渣,肌肉发达的硬汉。还有什么一统江湖之类的,又不是武林盟主选拔赛,槽点不要太多。  这时候,在场的听众显然有一部分产生了不满,也纷纷刷屏反唇相讥。  听众7: 粉丝们克制一下吧,除了你们炮叔还有别的选手参赛啊……╮(╯_╰)╭  听众8:回楼上,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大炮王”,前几天还在自己微博上扬言会拿到冠军呢!(挖鼻孔)  听众9:哎呦呦,这就是那个策划邀剧的时候,每次都要求策划爆照片,看着可爱了才肯接剧的炮叔吗?那个“炮”是约炮的炮吧?╮(╯▽╰)╭  ……  虽然粉丝说的话很嚣张,不过反驳的人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了。齐誩都替维护现场气氛的阳春曲悄悄捏一把汗。  早在报名的时候,九姑娘她们就给自己打过预防针,说比赛现场可能会乱。  乱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每场都有不同的状况出现。  这个炮叔究竟何许人也?  齐誩先看了一下公告上的选手号码,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id里带“炮”字的,原来全称叫“轰天一炮”,果然霸气非常。他抽签抽到第19位,排在沈雁之前。  在看过上面一些群众的发言之后,齐誩忽然很不厚道地想在“19”面前加一个“4”。  不过他是讲文明讲道德的好青年,所以这种念头只要自己脑内一下就好。  趁着主持人还在作流程介绍,他打开网页,发挥职业本能,细细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相关事迹。  轰天一炮,昵称炮叔,是某知名配音社团的骨干之一,擅长叔音和爷爷音。  此人曾经信誓旦旦说过不配耽美,但是后来似乎为了一个美人策划破例了,配了几个角色,可主要还是以正常向的游戏和动画视频作品为主。  而他最出名的不是作品,而是他上一届《诛天令》配音选拔赛上刷票刷到亚军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评委评分不高,他很有可能刷到冠军。  当然,粉丝们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评委眼光太差,导致她们家的炮叔没有夺冠。于是本届大赛卷土重来,目标正是“萧山老叟”的冠军。  “啧啧啧。”齐誩看到这里,简单地用三个单音总结了自己的心情。  正当他打算继续围观公屏上一波接着一波的粉丝和黑黑对骂,阳春曲终于要公布“萧山老叟”这个角色的官选台词了。大概是关键时刻到了,听众们的情绪稍稍平息,所有人都注视着公告。  场务将台词选段贴了上去,同样是三个场景,九句台词,给出120秒的限定时间。  作为主角秦拓的师父,萧山老叟的选段全部是和徒儿们的对话一点都不奇怪。  第一个选段选的是他和秦拓的对话。而第二个选段是他跟另一个徒弟白轲的对话。第三个选段定位在结局处,秦拓平安归来,但白轲只有骨灰被人送回,一喜一悲,老人家的感情表现是关键点。  “下面我们有请1号选手上麦!1号选手,1号选手你能说话吗?请检查一下你的设备……”阳春曲耐心大方的御姐音娓娓道来,听在耳中不会疲劳。只不过自从她开始往上叫选手后,齐誩仍是禁不住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和他之前预料的一样,明明比赛的不是自己,手还是微微颤抖起来,冒了一手心的汗。  眼睛总会不自觉瞥向选手列表,寻找“猫咪の爸爸”。  那盏指示灯一直是灰暗的——那是当然,因为还远远不到沈雁上麦的时候。可是,下意识会觉得那是因为麦克风故障,或者网络故障,或者其它一些原因。  距离28号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但,绝对不能冒失地跑到书房敲门,敲门是对沈雁信心不足的表现。紧张这种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自己必须装出一副自信的样子。  齐誩心想,如果那个什么炮叔水平低一点,也许他会比较安心。  遗憾的是,这位炮叔确实有两把刷子。  “我叫轰天一炮,请在场的俊男美女们多多支持我!投我一票!我有信心将这个角色拿下!”开场白已经很有气势,那种极其广阔的低音区更是为他加不少分。  前面的选手基本上都有一个通病,即年龄感不足。  这一点是所有人赛前都预料到的,因为青年来伪装老年音本来就容易出破绽,听起来不自然,不协调,一不小心还会变成太监音。萧山老叟的年龄设定在60至70岁之间,能够到达这个年龄层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声线”那一项基本上三个评委给分都不理想,基本维持在2.0到3.0的幅度。  齐誩以为这位炮叔只是耍耍嘴上功夫,靠粉丝拉拉票,想不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台词却让自己震了一下:“门外是谁?是秦拓吗?……你呀,总算舍得回来了吗?”  很标准的老爷爷音。  年龄感与前面的一众选手相比,到位很多,可以想象出是六七十岁的老人。  “糟糕……”齐誩本能地嘀咕一声,一惊之下发现自己是在认可对方,连忙把嘴轻轻掩上,生怕被隔壁房间的沈雁听见。  即使再怎么刷票,这个炮叔也是上届亚军得主,实力肯定不差。  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紧紧攥住拳头,按在桌面上继续耐心听下去。  炮叔很快完成了第一个官选场景,到了第二段与白轲的对话。按照台词提示,这一幕讲述的是萧山老叟在向白轲交代下山任务,语气提示的标注是“担忧”。  很简单,很直白的提示。  于是炮叔停下来琢磨了一下语气,情绪点调节到焦虑的状态上,仿佛不太放心这个徒儿的办事能力,口吻尽是深深怀疑:“白轲,你此行一去,切记小心行事,万万不可轻率。你师弟他……”  到此一顿,继续下去。  “你师弟他有时候做事太过随性,常常惹祸上身,却善于脱身。为师更担心你……”  光看台词,光听语气,很有暗示白轲能力不如秦拓,要他有自知之明的意思。  节奏,声息,情绪表现都很专业。齐誩打了一个寒颤,粉丝们在公屏上兴奋的呐喊让他手心里的汗都凉透了。  然而炮叔顺利进入了最后一幕,同时也是最难最复杂的一幕。  “是吗……白轲他……”这是萧山老叟和捧着骨灰盒的秦拓的对话,到了这个地方,炮叔很聪明地作出台词上没有提示的停顿,加入一声长叹,再忿忿地往下接,“也好,也好!也算替师门除了一个孽徒。从今往后,萧山派再也没有这个人,老夫……也再不用见到他,替他操心了。”  整段表演呈现出一股悲壮之气,有大义灭亲的凛然在内,爆发力十足。  连齐誩也被微微震慑住。  现场的投票窗口在还他傻愣愣的时候跳了出来,公屏一度陷入疯狂状态,连黑黑们也不得不承认炮叔的实力。  齐誩挣扎片刻,最后还是心情复杂地投了一票过去。  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欣赏炮叔的演绎,而是当他客观对比一下之前出场选手的表现,特别是和他投过票的那两三个人比较一下,炮叔的声线和演技确实占上风。出于公平原则,他必须说服自己去按那个投票按键。  而且……如果沈雁在自己身边的话,应该也会同意这个决定。  “没事,没事,只是初赛,能进入前十名保住晋级就好。”齐誩轻轻拍了拍胸膛,退一步保太平。  听众投票结束之后,三位评委的分数也出来了。  这次,是比过桥米线还要让他意外的意外——  19号选手“轰天一炮”最后得分:  【声线】:4.0,3.5,5.0,平均分4.17  【发音】:4.0,3.5,4.5,平均分4.0  【基础分】:3.0,2.5,4.5,平均分3.33  【感染力】:2.5,1.0,4.0,平均分2.5  评委组打分:4.17+4.0+3.33+2.5 = 14.0分  投票附加分:76.1%投票率 = 0.761分  总分:14.0+0.761 = 14.761分  这是比赛进行到现在,计分窗口上唯一一次同时出现超高分5.0和超低分1.0这两个数字。  齐誩一怔。  怎么回事。这相差悬殊的打分……是评委组内产生的巨大分歧吗?  第五十四章  即使三位评委打分出现严重分歧,轰天一炮仍是目前出场选手中总分最高的人。  假如没有蒲玉枝那个让人大吃一惊的1.0拉低了他的平均分,他的最后成绩应该不止如此。  齐誩比较在意的是,长弓也在“感染力”那一项给出区区2.5的分数。长弓上一场的点评让齐誩见识到他的专业和严谨,打分自然令人信服。现在从这个低分来看,他大致上同意蒲玉枝的观点——这是炮叔的死忠粉丝们所不能接受的。  听众1:忍不住要爆粗口了!!第二个评委是怎么回事啊!!(︶︿︶)=凸  听众2:那个什么狗屁教授,那种学术论调拜托别出现好么!这里是网配,又不是你们学校!配得那么好,感染力那一项只给1.0分,神经病!!  听众3:我就不明白了,咱们炮叔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每届比赛都被评委黑……不过随意吧,我刚才有回顾前面的人的分数,就算分数被压,炮叔还是妥妥的第一名有没有??╮(╯▽╰)╭  ……  比赛终归是比赛,凡是有抗议声的地方,便会立刻有不同意见出现。  尤其是那些看不惯炮叔这种高调作风的围观群众,更加纷纷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第69章 第二幕开头的第一句就让齐誩怔了怔。大概因为还没有从之前的一幕场景收回情绪,还沉浸在师徒之间和睦而安详的气氛里,到了此处,沈雁的语气突然产生变化,令他浑身一震,听觉神经仿佛张开的弓一样绷紧。  原来……是声音里沉重的质感出来了。  非常的严肃,非常的关切,仿佛要令白轲将自己的话字字句句铭刻在心。  “你师弟他……”和炮叔一样,沈雁在这个地方欲言又止,但是后半段他把声音放轻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正在拿两位徒儿做比较,觉得不妥,却又不得不说,“你师弟他有时候做事太过随性,常常惹祸上身……却善于脱身。”  在说秦拓的时候,语调中多了一分无奈和叹息。信任能力,却始终无法认同秦拓的作风。  而当话题回到白轲身上时,更多的是从疼爱徒儿的角度出发。  “为师,更担心你……”真正的关怀,并无半点虚假。  如果说前一幕听起来和炮叔是语气深浅度的差别,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是另外一种语气走向的差别。  而且,和前面大部分选手都不相同。  尽管齐誩认为他的处理很有说服力,可还是有些担心评委会否决这种处理方式,到时候给出不理想的分数。  时间一分一秒匆匆过去,不由得齐誩考虑太多,只能继续往下听。接下来的第三幕比前面两幕更难发挥,因为台词上没有什么语气提示,需要选手本人按照台词的内容自由发挥,加入他们自己认为最合适的语气。  剩余的时间只有四十多秒,但是沈雁这一次中间缄默的时间是最长的。  长到连群众都替他着急,纷纷在公屏上刷起“是不是掉线了”的提问。  此时,耳机里忽然传出一丝很轻很压抑的吸气声,气息和之前两幕都不一样,掌门人的威严和身为人师的谆谆教导都不复存在,居然有点颓唐之态。气息到了后期,慢慢地开始颤抖,有种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的感觉。  “是吗……白轲他……”  又是一个停顿。  但是他没有像炮叔那样仰天长叹,也没有悲壮大喊,只是微微苦笑了两声,竟然含有几分凄楚在内,喃喃自语道:“也好……也好啊……也算替师门除了一个孽徒。从今往后,萧山派再也没有这个人,老夫也再不用见到他,替他……操心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声息都有些模糊,如风中残烛一般渐渐烧尽。  听在耳中,仿佛眼前也能见到一簇越来越弱的火苗,呼吸都忍不住提在嗓子眼上,生怕一口气就不小心吹灭了这簇火苗。  然而正在这时,那个比前面衰老许多的声音开始沉沉发笑——那是之前苦笑的延续,却有一种绝望在内,几声过去,笑声末尾忽然埋入一声哽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徒之痛直至此时此刻才完全被撕破了,一下接着一下,断断续续地在一片静寂之中压抑地响着。  齐誩的眼睛眨了一下,没留神,一滴东西陡然滚了下来,把他吓住。  他连忙抬起手,匆匆擦了两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前半段还只是唏嘘不已,可听到最后,忽然想起了那张墓碑上的遗照,仿佛当真看见那位老人悲伤的神情。剧情和现实混淆在一起,他竟然有了老人是在送走沈雁的错觉。心里承受不住这种联想,鼻子一下子酸了。  这时,120秒倒计时正好结束。哽咽声倏然消失,因为时间一到选手会自动下麦。  沉寂已久的公屏再度到达沸点。  听众1:〒▽〒呜哇,我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白轲明明是死不足惜的坏蛋!!  听众2:〒▽〒伤心+max!!我好心疼师父啊!!最后那段完全击中泪点嘤嘤嘤嘤……说好的卖萌系呢!!被虐伤了嘤嘤嘤嘤……  听众3:……突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只有“/(tot)/~~”这种表情……  听众4:我觉得28号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吐槽——那、就、是、他、的、id!!【然后我才不会承认我听哭了】  听众5:原著党泪流满面地在电脑屏幕面前滚来滚去!听了一晚上终于听到一个和原著完全一致的萧山老叟了!并不是说前面的选手不好,其实水平都不错,但是和原著形象还是有距离,可这个绝对是神还原!  听众6:光看台词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听完之后被深深虐到……28号真的很厉害!真心惊艳!狂赞!  ……  齐誩看到这里,不由得破涕为笑。  太好了……看来听众认可了沈雁,认可了猫咪の爸爸。终于,顺利完成第一次在一万多人围观之下的配音全过程。  他仰头深呼吸,在情绪彻底平定之后微微笑着伸出手,用力点住投票窗口上面的“投票”,确认,发送。  在等待评委分数的三十秒时间内,心潮依旧澎湃不已。  不是因为即将看到比赛结果,结果这种东西他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哪怕评委全部打出0分,他都不会觉得沮丧,因为大家被他的声音以及感情带动所产生的情绪自己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只要知道这些……这场比赛的意义就达到了。  “嘀”的一声,计分窗口终于跳了出来。  齐誩靠在椅背上闭目了一会儿,沉住气,慢慢睁开眼睛去看。  意料之外。  但是,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意料之外——  【声线】:4.5,4.0,4.0,平均分4.17  【发音】:4.5,4.0,4.0,平均分4.17  【基础分】:4.5,4.0,3.5,平均分4.0  【感染力】:4.5,4.0,3.0,平均分3.83  评委组打分:4.17+4.17+4.0+3.83 = 16.17分  投票附加分:92.2%投票率 = 0.922分  总分:16.17+0.922 = 17.092分  意外之一,是整整甩第二名轰天一炮两分多的最后总分。  意外之二,是蒲玉枝居然每一项都打出四分。她自比赛开始以来从未给出超过3.5的分数,因此被围观的听众颤巍巍地称为“四分杀”,但是“四分杀”这回破例了。  意外之三,是计分表上两个很突兀的,以“3”开头的数字,硬是把最后一项平均分拉到四分以下。并且,仔细一看,这位评委每一项的打分都打得比轰天一炮低,摆明了有个人偏向。  不过算了。  齐誩完全不在乎后续发展,果断地摘下耳机站起身,没有再关注公屏上沸沸扬扬的叫好声,感叹声,以及争论声。  他想听的声音在隔壁。  实实在在的,不经过麦克风和耳机,直接用自己的耳朵和心去听——沈雁的声音。  第五十五章  书房的门是关上的,但没有反锁,因为齐誩试着扳动门把时可以自由扳动。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沈雁?”他的询问和敲在门板上那轻轻两下一样,谨慎而耐心。  “……嗯。”得到的是比问话本身更轻的回答。  齐誩连忙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只有电脑屏幕冷冷的白光印在墙壁上。即使光源只剩下这个,沈雁还是仿佛畏光一样把头埋在双手之中,石头般一动不动俯身坐着,而他的椅子居然是背向屏幕的。  齐誩似乎意识到什么,匆匆赶到他面前,扶住他的肩膀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距离拉近,他这才听出沈雁声音里的微微嘶哑,应该是还没有从刚刚的哽咽中完全恢复,但至少他们之间能够正常进行对话了,“情绪……暂时还收不回来。抱歉,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果然是这样吗。齐誩眉头皱了一下。  其实自己之前也猜到沈雁大概进入角色太深,需要一段时间去平复。不过现在他本人可以说出来,证明他意识是清醒的,并且正在自我调整。齐誩反而松一口气。  “慢慢来,比赛我帮你设了录音的,正在录,以后回头再听也可以。”  虽然很对不起最后出场的两名选手,但是现在,除了陪在沈雁身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来,把手给我。”  齐誩先替沈雁把耳机挪到一旁,然后轻轻触碰那双捂在头上的手,尝试着掰开。沈雁双肩微微一颤,脊梁渐渐挺直了,抬起头,很听话地顺着他的动作把手放下。齐誩没有催促,耐心等到他的脸与手掌完全分开,这才缓缓握住他的手。  沈雁的手心里有些湿湿的。  齐誩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不去问,也不去替他擦拭,只是默默贴过去用手拢住他的头,往回一带,结实地将面前的人按到自己怀里。  沈雁一开始静悄悄的毫无反应,有些虚弱地靠在他胸膛上,过了半晌,双手才慢慢摸上齐誩的腰,无声地抱住了。  齐誩忍不住笑,像哄孩子似地轻轻给他拍背,手上和嘴上一起安慰。  “你配得很好,大家都有被感动到。”  “是吗……”沈雁喃喃自语,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听众们在公屏上的热烈反响。  齐誩愣了愣,不禁失笑:“怎么,难道你配完之后就转身不看屏幕了吗?”  没想到沈雁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屏幕,整个过程都是背对电脑的,只是听主持人的指示一步一步来而已。”  “你说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屏幕?”齐誩不敢相信似地再问一遍。  “嗯……”  “那台词怎么办?”初赛的角色台词是官方临时公布的,只在公告上贴出。  “台词刚刚出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然后比我先出场的选手们不停地重复,听了很多遍之后自然就记住了。”沈雁在他怀里缓缓吸一口气,双手从他腰上松开,直起身子,蹙着眉搓了搓自己的脸,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了。  齐誩低头打量他的脸色。还好,并不是特别苍白,只是看上去很累。  “你……还是没办法一边看着下面的听众一边配音吗?”这也难怪,有一万多个陌生人在场围观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僵硬,何况沈雁。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不是本人、不是亲临其境的话根本体会不到。  “只要完成就好了。”沈雁低声道,仍是没有看屏幕的意思。  齐誩听到这句话,忽然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默默盯着沈雁不作声,直到屏幕上的动态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去。  此时,最后一名选手似乎也下场了,官方工作人员正在统计最后的总分和名次。  接下来应该轮到蒲玉枝一个一个点评选手们的表现了——齐誩想到这里,忽然轻轻在沈雁肩头拍了拍,然后不等对方反应,率先动手把耳机插线拔了出来,改为外放模式。  阳春曲明亮悦耳的御姐音再度响起。  “各位听众,各位选手,今晚《诛天令》配音选拔赛的初赛第二钞萧山老叟’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精彩角逐,终于进入最后阶段!相信大家期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是的,下面我们有请本场的评委代表,蒲玉枝蒲老师为大家点评刚刚的这场比赛!欢迎!”  公屏上一片欢呼,纷纷刷着蒲玉枝的名字助势。  蒲玉枝的红色马甲登上麦序,首先清了清嗓子,还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同学们好”,惹得场下听众一阵嘻嘻笑。  与文质彬彬作风官方的长弓不同,她没有讲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颇有在课堂上打开讲义就开始侃侃而谈的教授风度:“我知道,许多人对我打出来的分数存在异议,想问问我为什么会给有些人低分,有些人高分。别着急,咱们先从角色本身说起——请主持人把‘萧山老叟’的人物设定重新贴一贴。”  阳春曲闻言,果然换了公告上的内容,加入了官方之前公布的人物设定。  “好,如大家所见,‘萧山老叟’这个人物是一个六七十岁左右的老人,而且是一介掌门,对自己的徒弟‘视为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这是官方原话。”蒲玉枝照着念了一段出来。她是播音及主持专业的讲师,自己平时说话也很铿锵有力,令人不由自主提起精神来听,“一般按照正规的商业配音,配音员在配音之前一定要先了解原著,有书读书,有影视内容看内容,准备充分了才开始。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在这方面下功夫,行内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齐誩听到此处有些惭愧。  当初沈雁提出要读《诛天令》原作的时候,他还觉得沈雁过于认真,觉得只要有官方的人物设定就绰绰有余了。  但是蒲玉枝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因为原著对于角色的描写更全面,更立体,不是几句简简单单的人物介绍可以取代的。尤其在听过了沈雁的萧山老叟之后,这种认知更加强烈。 第71章 那是在他心里扎根了二十多年的暗示,虽然字面上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但潜意识里还在受其影响。  配音的最初动机是“忘记自己”,摆脱身为“沈雁”的压力。到了后期,渐渐作为一种治疗选择性缄默症的手段,通过表演的方式获取说话的自由和勇气。  再后来,在朋友的要求下陪朋友对戏,在策划的要求给剧组跑龙套……  有求必应的背后,自己并没有充实感,其实仍是一种“治疗手段”和“责任”罢了。  “我感觉你……并没有在配音过程中获得快乐。”蒲玉枝音量不高,词语中的力量却不容忽视,重重敲在他心坎上,“你单纯是来完成义务的,完成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就像你说的那样为了纪念你的爷爷。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反响如何,我想你可能完全没有想过,也不在意。”  的确是这样。  当蒲玉枝一路剖析至此,齐誩不禁暗暗叹一口气——没错,沈雁正是这样的心理,像完成一个任务那样登上舞台,尽职尽责地表演到谢幕,然后什么都不说不看就退场了。  其实自己刚刚也想对他说这些,没想到蒲玉枝也听出来了。  其实……配音不应该只是义务,还可以有更多的意义存在。  “我前面对你的配音技巧已经评价过了,估计大家都能听出来,你今天晚上的表现非常出色,可以想象你平时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去练习,对角色也琢磨得很用心。不过,如果你以后继续配音的话,很遗憾,你选择角色时受到的限制会很大很大,而在表演上再进一步的余地很小很小。”蒲玉枝似乎很惋惜地叹气道,“而且,你现在是随时都可以放弃的样子。”  “啊……”沈雁喉咙深处发出短促的一声,手指微微发颤。  齐誩感觉到他似乎有准备转身的迹象。  蒲玉枝继续说:“也许是一个当老师的人的本能吧,我认为你有这样的才能很可贵,而任由这样的才能浪费掉很可惜——不过决定权还在你自己。”  齐誩默默地跟着点了点头。  “但是你决定之前,应该看看你的听众们被你的配音打动的样子。”蒲玉枝这时候微微笑起来,抬高声音,“我的学生中有很多商业配音员,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为自己可以征服老师而高兴,出来工作后为自己可以感染观众而高兴,并引以为傲——认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享受,你自己也会感到享受。这样,你才能在配音道路上长远地走下去。”  “这样,你才能真正痊愈。”齐誩忽然补充了一句。  沈雁愣了愣,倏地看向他。  齐誩侧过脸与他对视,眼睛折射出屏幕上投来的光,明亮而坦率,望着他轻轻笑。  原来……只是让自己适应在许许多多的陌生人面前说话,表演,还算不上真正的痊愈吗?  此时,齐誩轻轻朝屏幕那边努了努下巴,用眼神引导他。沈雁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眨了两下眼,终于转过去面对光的来源。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更白,更强烈。  他不得不向前迈出一步,犹豫了片刻,接着慢慢将目光放到频道窗口的公屏上。  听众1:~(≧▽≦)/~猫爸爸加油!!很喜欢你的配音唷!!让人听了很感动,希望你以后能继续配下去!!  听众2:~(≧▽≦)/~蒲老师说得对,猫爸爸给我一种任务完成就消失的感觉,来来来,看这边看这边!!表示我个人很欣赏你的表演,真的让我的耳朵得到了享受,而我的心被狠狠虐到【嘤嘤嘤嘤都是因为刚才那段太悲伤了】……咳咳,不是,其实我是想说——请一定要继续配音,你很棒,真的!!  听众3:哈哈哈哈,蒲老师的意思是说28号虽然很好很认真,但是他甘心于路过打打酱油什么的,其实他这样的cv应该拥有更多的听众~本人在这里举一下爪子,希望28号能继续配下去,尝试更多的角色,给自己更多快乐,我保证你的听众里面绝对有我一个!!  听众4:同意楼上!!那句“跟比赛格格不入”是我说的啦,哈哈哈~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蒲老师一语道破我才恍然大悟【我果然太蠢_(:3」∠)_】……猫爸爸,看到我们被你的表演虐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应该感到骄傲!!这不是坏事,不是高调,而是你能力的证明啊!!  听众5:〒▽〒什么?随时可以放弃配音?我现在就哭给你看好么!衷心希望我的宽面条泪让猫爸爸好好考虑一下,你的配音真心赞,虽然作为听众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不过当然你自己也开心才是最好的!!  听众6:嗯,我也有一种“你来配音并不是因为你喜欢,而是在尽义务”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祝愿你能从配音中得到快乐,就像我们听你配音得到快乐一样~≧w≦  ……  ……  对了……  以前的他一直默默站在幕后,即使偶尔出现在舞台的某个角落,也只是甘心陪衬而已。  如今,他克服心理障碍走到了舞台中间,然而那里的灯光太强劲,太刺眼,令人生畏。他一心想着老老实实做完自己该做的表演,转身回到黑暗里去。  可那不是痊愈。  仅仅是站到了舞台上,完成了表演,还不能算是痊愈。  真正的痊愈是——再往前走一步,走过聚光灯的焦点,摆脱那片白花花的光所带来的恐惧和盲目,坚持走到舞台的最前沿。然后,他才会看见下面的观众席,看到观众们满意的笑容,听到他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只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才会明白自己的声音可以给别人带来快乐,而不是像当年女人告诫他的那样,只会带来麻烦。  只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才会真正地……想要开口,想要说话。  沈雁定定注视着屏幕上所有人对他的鼓励,喉咙忽然有些疼,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齐誩只是笑,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与此同时,蒲玉枝的评语亦进入尾声:“我在这次《诛天令》的任何一场比赛中,对任何一个选手都不会给出5.0满分,也即是说,我会给出的最高分是4.5,你们可以认为这是我个人的‘满分’。理由是——我相信任何人都有进步的余地。那扣除的0.5分不是对你们有哪里不满,而是对你们未来的寄望,希望你们可以记桩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个道理。”  她顿了顿,随即在麦克风后面微微笑了一下。  “我刚刚特地看了看选手名单,28号你还报名了其它比赛,那么相信我们还有机会遇见。如果你到时候还可以保持目前的水准,并且让我感觉到你真正开始享受配音的过程,那么,我很乐意给你4.5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此话既出,公屏上的红花密密刷成一片。  听众1:〒▽〒卧槽!我从今天开始是蒲老师的脑残粉!  听众2:〒▽〒蒲老师的脑残粉+1!  听众3:〒▽〒蒲老师的脑残粉+2!【话说蒲老师跟我以前的班主任感觉好像,都是严厉却对学生很好的类型】  听众4:〒▽〒蒲老师的脑残粉+3!啊,对了对了,还有猫爸爸的脑残粉也算我一份!  听众5:〒▽〒没想到听《诛天令》的配音比赛还可以有这样的收获,值了!!蒲老师的点评风格给五星好评!!猫爸爸的表演给五星好评!!期待决赛还有其它几场!!  听众6:听到老师说,立刻跑去官方网站上面找,猫爸爸居然还报名了“白轲”和“顺阳侯”!!好意外!!好期待!!我一定会去捧场的,加油!!~(≧▽≦)/~  ……  “谢谢您……蒲老师。”  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看见,也不可能听见,沈雁仍是在屏幕前轻轻一记鞠躬,低声道出自己最诚挚的谢意。  “谢谢蒲老师。”齐誩也淡淡笑着致谢。  “齐誩,”沈雁的目光离开屏幕,回到他身上,同样哑着声音说,“也谢谢你,一直陪我走到这里。”  “是你先给我带来快乐的,你忘了吗?”齐誩孩子似地偏了偏头,挑起眉毛笑道,“那时候我刚刚车祸回来,你联系上我,我们聊起以前第一次对戏的事情,我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记得。  对戏很愉快——齐誩说过,他也说过。  原来这种感觉早就已经有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单单是在齐誩一个人面前,而是在千千万万人面前……被承认,被认可的喜悦感。  但是,配音给他带来的最大的喜悦不在这里。  “能遇到你……我很高兴。”沈雁低声说着,缓缓把齐誩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的位置,放在上面,仿佛在宣告某种所有权。他闭上双眼,发出一声很轻的哽咽,低头靠到齐誩肩膀上稍稍收拾一下自己半苦半甜的心情。  “我也是。”齐誩附在他耳边呢喃。  越过沈雁的肩膀,他看向那个热闹的yy频道窗口。不久后,最终的晋级名单出现在上面。  第一位:28号猫咪の爸爸,总分17.092分。  第二位:19号轰天一炮,总分14.761分。  ……  ……  相信这只是一个开始。  无论是他,还是沈雁,配音这条道路还很长,很宽阔——有喜悦,也一定有未知数。  对于齐誩而言,未知数在比赛开始之前就出现了,并且越来越多。  翌日是本周的第一个工作日,和以往的每个周一一样忙碌而充实。沈雁照常去医院工作,而他则领着小归期出门,继续进行宠物医院的暗访。  昨晚虽然连续听了两场比赛,不过可以靠着那个人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疲惫一扫而空,精神状态也完全恢复,何况早上起来,还可以吃到那个人准备的热腾腾的早餐。齐誩觉得自己今天不管是工作进度还是质量,都能妥妥地再创新高。  “人逢喜事精神爽。”午休期间,一位同事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居然总结对了。  “算是吧。”齐誩眯着眼睛笑道。  亲自见证沈雁一步步走出阴影,甚至以第一名的头衔晋级,可谓双喜临门,他当然会替沈雁高兴。  “是不是你申请主持人的事情下来了?”同事消息灵通,主任也是大嘴巴,看来这件事频道里的人都知道。  “不是,”齐誩笑着摇了摇头,“那个还不知道。看吧,要是有机会我就努力试试,没有机会,也只能以后继续奋斗了。”  三次元往往没有二次元那么顺利。  不过沈雁的事情也给了他自己一种动力,既然对方都能迈出一步,自己也应该朝着目标前进,任何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需要的只是信心和恒心。  用过午饭,离下一个采访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单位的司机师傅要打个盹儿,同行的几个同事要顺便去附近的商业区买点东西,齐誩没有跟去,自己在后座休息,一边让小归期在怀里玩耍,一边空出手来打开手机。  他手机的浏览器内开了两个窗口,一个是《诛天令》第五部的小说原文,总共五十多万字,打算今天慢慢啃完,认真研究自己那三个角色;另一个则是网配论坛上新开的一个热门帖子,标题叫《大家来聊一聊本届诛天令配音选拔赛》。  其实这个帖子昨天晚上就开了。  当时顾着听比赛,没有刷论坛,于是错过了上面的现场直播和讨论。  帖子一开始讨论的是第一场“柳溯玉”的赛况。  因为过桥米线的缘故,齐誩不可避免地成为她们的讨论话题之一。事实上,当他刚刚打开论坛,看到他和过桥米线那个名为《金风玉露佳期至,只羡鸳鸯不羡仙》的cp专题楼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觉悟。  【24楼】:  终于开始了!!不过过桥米线怎么那么倒霉抽到第一个出场……_(:3」∠)_  对主持人妹子的感觉很好,三位评委嘛……看看再说,希望他们比上一届那三个评委靠谱。上一届只有一个评委是认真评的,其他两个无力吐槽。  过桥米线的声线和演技我都挺喜欢的,希望他能顺利晋级。  【25楼】:  Σ(⊙▽⊙卧槽!!过桥米线一上来就问不问归期在不在耶!!这种红果果的暧昧是怎么回事??铜雀台大神果断被他家的两个小受联手炮灰了吗,哈哈哈哈……怎么办,我居然还挺喜闻乐见的。  【26楼】:  哎呦呦,我也听见了!(是说,米线他感冒的时候声音变攻了,噗……)  不问归期好像还回应了,快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27楼】:  是的!!不问归期还跟他说“加油”什么的,我仿佛看到了铜雀台大神欲哭无泪的表情!!╮(╯▽╰)╭  【28楼】:  o(*////▽////*)o 糟糕……我深深萌了期限cp怎么办!  脑补了“风流气质攻x清纯人妻受”这种组合……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脑洞就停不下来了,救命!! 第73章 当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僵住了,手指微微一颤,重新抓在纸箱上,用很大的力气抓紧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要怎么做。唯一可以进行思考的地方在艰难地考虑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答案稍微想一想就能出来。  他们曾经是同学,他们专业相近,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职业有交集。  这里是单位门口,这里是省电视台,省与省之间做交流活动的机会不是没有,自己今天回单位的时候似乎有所耳闻,那时候只顾着找资料,没有往深处想……只需要把这些信息碎片好好整合一下,就能理顺其中的逻辑。  如果是平时的自己,这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  但是现在。  现在,思路上的每一个进展都很困难,甚至阻碍了他的正常呼吸,肺部完全被秋季的阴冷空气所占据,一丝丝发凉。  “齐誩,”这次,对方似乎用了肯定的口气,脚步声越来越近,“你……还记得我吧?”  第五十八章  齐誩当然记得。  然而那种记得,就像记忆的相册里一张灰色的、不愿意回顾的照片,尘封于其中的某一页。那一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曾经的单纯,乐观,以及无知——现在看来,只是一些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罢了。  每次,当他想要重新振作起来,那本相册就会呼啦啦地自动翻开,翻到那一页上。  逼着他回头看。  现在,沈雁已经替他合上了这本相册,他本来都打算彻底遗忘它,将它压到箱底,不再翻开。  没想到里面的那张照片会突然间出现,突然间……活生生地站到自己面前。  齐誩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面对摄像机镜头的时候。再怎么僵硬,再怎么准备不足,总归是要笑的。  于是他的手终于有了第二个动作,慢慢地连猫带箱一起抱了上来,抵在自己身侧。  这样的姿势让他看上去更有自信。  “好久不见,”齐誩回过头,礼貌地,同时也是态度陌生地打了一个招呼。即使面前没有放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平时上镜头的笑容,温和而疏离,“老同学,最近应该过得不错吧?”  男人听到他用“老同学”三个字称呼自己,脸色似乎微微一白,脚步也滞住不动,没有再靠近。  齐誩许多年后再一次端详这个人。那么久没有见面,相貌倒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出来社会上浸泡了几年,更加一派仪表堂堂的媒体人形象,西装革履,头发梳得锃亮。当了丈夫和父亲之后,开始走成熟男人路线,估计现在仍和读书时那样受异性青睐吧。  “我过得也就一般般,跟你一样在电视台工作。”男人顿了顿,好像试图说明自己的出现并不是有意为之,“这次单位交流活动,到这边出差两天……我从校友会那里听说过你在这里工作……没想到,真的会碰见。”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齐誩吊着石膏管的左臂上,欲言又止。  “那个……是怎么回事?”  “车祸。”齐誩的回答非常简洁,没有说明任何细节,语气如同工作汇报一般平铺直叙,“在出差路上弄的,左手骨折,要在家休养所以不怎么来单位。”  “伤势严重吗?”男人问的是他手臂的事情,视线却已经转移到他脸上,怔怔不动,仿佛看得出了神。  “再严重的伤也有痊愈的一天。”即使留下后遗症,也不妨碍继续生活。  齐誩从容回答。  曾经以为说不出的话,如今居然可以顺利表达出来,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真正开口之后,他发现面对自己的过去似乎比想象中的容易,不免有一种轻松畅快的解脱感,哪怕这种轻松是以对方内心的沉重为代价,他也不觉得愧疚。  男人应该没料到他会这么答复,彼此都是聪明人,言外之意无须解释。于是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  印象中的齐誩不是这样。  印象中的齐誩还是许多年前的那一个的干净又明亮的存在,人缘很好,在谁面前都是微笑相迎,面对自己的时候则意外的腼腆,又意外的积极,却不会像某些女人那样纠缠不休,这种奇妙的反差感令他忍不住偷偷靠过去尝一尝。而且,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稍稍哀求一下便会得到谅解。  而现在,这种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让男人很不适应。  他还是比较怀念以前那个青涩的、温顺的齐誩。  双方一阵沉默。  齐誩觉得该说的都说完了,而男人不这么认为。毕竟他们之前有过友情以上的关系。  “我们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自从婚礼之后。”男人明显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提起那个不该提的壶盖。当一个人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痕迹变淡,总会不由自主再画上几笔——这是男人可怕的好胜心理。  “搞新闻的东奔西走,工作很忙。”齐誩并没有给他深入话题的机会,一句话轻轻挡了回去。  男人盯着他半晌,似乎在怀疑面前的人并不是齐誩。  遗憾的是他的外表也没有太大改变,除了气质比以前更稳重大方,轮廓更硬朗了。虽然受伤,不过浑身上下收拾得清清爽爽,不见狼狈。然而眼睛里没有笑,昔日那种又轻又软的质感消失了,隐隐透出一丝锐利。  “你,还记得我吧?”不甘心地再问一次。  “我不是已经跟你打过招呼了吗?”齐誩看着他再度向前迈了一步,下颔微微抬高,用反问阻止他继续接近。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记得不止是单纯的记得,而是指惦记。  齐誩没有立即回答,蹙起眉毛立在原地不动。  男人仿佛抓住了一线机会,连忙再上前两步,柔声赔罪:“我知道,婚礼之后没有及时再联络你,是我不对。刚刚结婚那会儿事情太多了,隔三差五还要去同城的岳父岳母那边问候,等我清闲下来的时候打你手机都打不通……”  打不通是因为自己换号码了。  那时候已经离开家,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城市独立生活,让自己的人生清零重来。手机号也不例外。  齐誩默默听着,扳住箱子转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纸板硬生生被他攥得凹陷下去。  并非出于任何情绪,只是下意识做出的动作罢了。  “后来听说你去工作了,人也离开老家不知道在哪里,又不来参加同学聚会。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所以——”  “我知道你是什么情况,”齐誩这时候突然打断他的话,“你结婚之后,一切都挺顺利的,第一年工作升迁了,第二年你太太给你家添了大胖小子,现在估计都要上小学了吧?同学聚会我的确没去,不过像你那么风光的人,大家在其它场合多多少少都有提起。”  如果认真想要了解一个人的近况,其实途径很多。何况他们都是搞传媒的。  男人闻言着实愣了一愣。  随后,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欣喜:“你……果然还是惦记着我的。”  齐誩的嘴角翘了翘,冷不丁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因为你是同学当中混得最好的一个,当然要向你看齐了。我工作上虽然不如你吃香,但是单位领导也挺喜欢我的,同事待我也不错。而且,我已经找到一个很不错的男朋友,目前进展顺利——说不定,以后就变成你惦记我了。”  男人的表情仿佛遭雷殛一般,愕然看着齐誩,似乎对他最后一句话感到相当震惊。  “你……还没改过来吗……”  齐誩那一刻亦怔了怔。  当他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泼出去的那盆冷水仿佛是浇到了自己头顶,冰冷到了极点,反而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心底抑不住腾起一股愠怒,怒极反笑,在那个男人面前哈哈大笑两声。  改过?  什么叫改过,跟他一样去娶妻生子,洗掉世俗不容的所谓“黑历史”,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正常人”吗——在这方面,他倒是和自己父母的观点挺一致的。  “最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人,难道不正是你自己?”齐誩笑毕,冷冷回答,“我是什么性取向,你当年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即使再过多少年,我找的都是男朋友,不会是女朋友。”  男人似乎感到了难堪,匆匆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他们附近之后才压低声音道:“齐誩……我没有别的意思,都是为你着想。其实我……我后来有查资料,对那个圈子有一些了解。你再这么继续下去……对身体不好。”  ——对身体不好。  仔细想想真是一句非常有内涵的话。  齐誩听到这里,“哧”地轻轻笑了一声,突然大步迈到他面前。  男人防不胜防,居然还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不过齐誩已经来到咫尺之内,紧紧盯着他一双眼,口气似哀似怨:“原来你知道啊——没错,自从你结婚之后我就一蹶不振,可是本性又改不过来,只好天天在外面找男人,私生活特别乱,滥交,来来去去不知道跟多少人搞过,而且因为都是男人所以没必要避孕,连套子都不戴。结果正如你所说,现在已经是hiv阳性了。”  男人一瞬间面色惨白如纸。  听到“阳性”二字,他甚至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意识到齐誩离自己很近,急忙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险些绊倒。  这时,齐誩哀怨的神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挑起半边眉毛冷冷一笑:“怎么,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男人的冷汗才渗出来一半,硬是被这个戏剧性的转折顶了回去。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齐誩,齐誩则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见他一副手足无措的狼狈相,齐誩微微笑着把向前倾的身体收回来,恢复了自己平时那种端端正正的站姿。卸下了所有负担,使得他的表情相当洒脱,笑容也是:“真遗憾,我比你想的更珍惜自己。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我一件都没有做过。”  同志圈内确实有些人很乱,但他不在其中。  踏踏实实工作挣钱,养活自己,独立生活,和那些标榜“正常人”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至于身体,因为工作关系搞出来一堆小毛病,不过大病没有,这次出车祸也只是意外而已。我以后还会慢慢改掉不好的作息习惯,让自己更健康。”  齐誩继续下去。  认识到对方眼中的自己是如何不堪,一开始那种重逢时的慌张情绪也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对那个人的无知产生一种怜悯。  “齐誩……”男人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故意试探,连忙又上前几步。可齐誩摇摇头。  “你无非就是在意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想知道自己对我到底有多大影响——你这种虚荣的个性,还真是多少年都没有变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咬字清晰,一句一句剖开旧伤却不觉得痛,反而痛快,“下面的话我不会对你撒谎——我的人生确实因为你的缘故有所不同,出柜出得早,被家里人断绝关系。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你只是加速了它,所以我不怪你。还有一个变化就是你让我变成一个胆小鬼,不敢轻易再去喜欢谁,这些年一直孤伶伶一个人过。但是今天听了你这些话,我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幸好没有因为这个人给自己留下阴影,拒绝接受沈雁的双手。  幸好……坚强地走到现在,直到遇上真正疼惜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怀念以前的我,不过我很肯定地告诉你,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的我只会向前看,和我男朋友好好过日子。哦,对了,我最近还申请升职当主持人,虽然希望不大不过可以努力试试。”齐誩一口气说到这里,胸膛里的窒闷一扫而空,坦荡无比,对那个男人明亮地笑了笑,“所以,你也该怎么过怎么过吧,’老同学‘——再见。”  说罢,转身朝马路的方向走。  计程车交班时间已经差不多过了,是时候回家了。沈雁一定还等着他吃晚饭呢。  这时候,左臂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一把拽住:“齐誩!”  齐誩吃了一惊,动弹不得。  右手因为抱着纸箱一时间没办法应对,而左手是他骨折的地方。假如用力挣扎,必然会触动伤口,刚刚长上的骨头说不定又会弄断,得不偿失。  “齐誩,别走。”男人喘着粗气,听上去十分不甘。他的手掌死死攥着齐誩上臂,已经用力到了疼痛的地步,“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先别走。我住的招待所就在下一个路口,你跟我回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回去,我不能就这样让你走了。”  “你疯了吧,放手!”齐誩吃疼地皱起眉毛,冷冷叫他松开。但是对方不肯。  “你别乱动……万一再骨折一次就不划算了。”男人另一边手连他的右臂也牢牢捏住,强迫他转过身看着自己。齐誩闻言倏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才发现对方眼神不太对劲,完全没有说笑的意思,心底一惊,无奈身体受其限制无法挣脱。此时男人又放沉声音道,“这里是你单位门口,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想闹开吧,你不是还等着晋升吗?”  确实是这个道理。  是自己单位门口,不是他的单位门口,闹大了都是自己比较吃亏。他倒是聪明,懂得拿住别人软肋。  “你这是在威胁我?”齐誩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怒笑道。  “不是,”男人软硬兼施,搬出昔日的情分轻轻哄他,“太久没见面了,我没想到你原来对我那么不满……我很难过。有些事情你误会了,我想跟你好好说清楚。”  “我不想听,放手。”  “齐誩,跟我回去。”男人完全无视他的抗拒。手指劲道再一次加大,齐誩这段日子没有怎么用过左手,保着护着不敢有半点怠慢,沈雁更是小心翼翼对待,此时被男人这么用力钳制,半条手臂都麻痹了。 第75章 齐誩谨慎地在脑子里筛选合适的词语,尽可能给对方暗示。  “不是,”他说,“不过差不多就在那周围。你在夜总会附近的相关场所问问,应该有人会见到小鱼刺。”  小鱼刺是林取手下一个小喽啰,常常跟屁虫似地跟在大哥身边跑腿。  小归期在他们上楼之前被招待所的前台服务人员看见,礼貌地告诉他们不能把猫狗带上楼,正好男人嫌这只猫碍手碍脚,于是把它暂时留在一楼。招待所前台自然而然会登记寄存人的房间号码。  “明白。”他的意思似乎已经传达过去,对方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江讳,”齐誩之前一直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平静语气,直到这一句,喉咙终于开始产生灼痛感,声音微微发颤,“你要尽快……你知道孟哥是什么样的人。务必,尽快,跟林取取得联系……”  孟哥是什么样的人。  孟哥是一个不择手段,对林取抱有强烈仇视态度的人。剧中,林取在那次事件中第一次性命受到威胁,而且孟哥还故意让手下欺辱他。  电话中,那边的气息稍稍压抑不住,很明显急促起来。一下接一下,断断续续吹拂到话筒上。  电流声和对方的回答一样,有些抖。  “一定,你等我的好消息——”  “再见。”齐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感觉喉咙哽住了,勉强让自己笑了笑,与他道别。  “再见。”对方简短地回应一声之后,通话就终止了。  听见齐誩结束了这段云里雾里的对话,其中并没有求助的意思,男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内容听不懂,但是应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事。  齐誩的工作,他确实不应该干扰——他想要“好好谈谈”的是私事。  男人见对方已经挂断了,于是自己也收回手,把手机轻轻一甩丢到了床上不再理会,重新慢慢抱住眼前的人。出乎意料的,齐誩的侧脸看上去仿佛虚脱一样,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连开口都懒得,也没有怎么抵抗。  男人把这个作为自己没有阻碍他工作的一种嘉奖,低声哄道:“你瞧,你要接电话,我这不是让你接了么。我真的没有打乱你的升职计划。”  齐誩神情冷寂,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半晌一笑:“我不是也乖乖听话了吗?”  男人忙附和:“是,是,是……之前我怀疑你,是我不对。”  此时已经入夜,房间内只打开了门廊上的小灯。  薄薄的昏黄色灯光洒上齐誩的半边脸,从男人这个角度看去,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衣领也在纠缠中扯开了,颈子后面因为流汗的缘故湿漉漉地沾着一大片光,隐隐散发出一种无声的细腻质感。  他本人一直默默地看着那面墙,那种低眉敛眼的样子唤起了男人对于过去的他的怀念,一时心动情动,忍不住再次抚上他的脸颊。  “你想干什么?”齐誩轻轻皱了一下眉。  “齐誩。”只是呼唤他的名字,男人都感到口干舌燥,气息都有些灼热起来。  一个人出门在外,家里人不会知道这边的情况,况且齐誩是男同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安全,更私密。  “我知道,你之前那些话都是气话而已……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叙叙旧,好吗?”  齐誩没有说话。  男人见他不闻不问,只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欣喜之下轻轻用手把他整个人转过来,面向自己——所谓的好好叙旧,至少要从面对面开始,是吧。  “齐誩……”这一声更加纯粹,是渴求,更是欲望。  “等等,”齐誩仍旧没有抬头,目光一直看着地面上某个不存在的点,眼睛里像填满了灰烬般看不出半点神采,动了动嘴唇,“让我先洗一个澡。”  第六十章  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欣喜,反而眼神一沉:“齐誩,你该不会在找借口吧?”  齐誩这一刻眼睛微微上抬,那种讥讽的目光仿佛是他好胜心上的重重一锤,忽然翘了翘唇角:“我行动不便,手机不在身上,你还怕我凿开墙壁出去不成?——是你太瞧得起我,还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  关键还是最后那句。  男人天性遇硬则硬,遇软则软,齐誩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锋利,他也不必去做那种两败俱伤的事。  遇到齐誩是一个意外,听到他狠狠折辱自己一顿更是意外。  意外与意外的叠加足够燃起男人的征服欲。  “那好,你去好了。”不用着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而且把人逼急了对他没好处。  “更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转性了,对着男人的身体已经不觉得反胃了?”齐誩这时候再笑一声,看不出表情里的冷与暖。  男人一愣。  当年读书的时候虽然和齐誩有过一段时间交往,但是面对一个男人的躯体仍旧本能地感到生理排斥,互相抚摸的时候也不想去碰任何提醒自己对方是男人的部位,闭上眼睛把对方假想成女人才舒坦。出于好奇看过几部gv,结果看都没看完便吐了。心想——自己还算一个正常人,只限于表层的身体接触应该算不上“有病”。  好在齐誩是一个懂得知足的人。  当时一个拥抱就可以打发他好几天,偶尔兴致上来,亲一口也无妨。看着他用手遮住那只发红的耳朵,心里甭提有多得意。  可现在,眼前这个齐誩已经不同了,仿佛坚冰一般。  不过男人坚信打破那种外壳,里面依然装着过去的单纯和柔软,可以让自己捏在掌心。  “人是会变的。”男人这么解释自己的思想转变。  经过这么多年的婚姻,正值七年之痒,因为孩子的出世夫妻感情渐渐不如往日,和身边的某些男同事一样,普通的家庭生活令他感到单调,甚至乏味,总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或许,是时候寻求一些新鲜感和刺激感了。  齐誩默不作声听到这里,似笑非笑,一字一句重复。  “看来人确实是会变的。”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对象是你,你不一样。”男人连忙补充。他分辨不出齐誩的神情中藏着什么含义,还不忘送上一句自以为贴心的话,在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同时亦可以讨对方欢心。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最不吝啬的即是甜言蜜语。  齐誩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扯了扯右手,男人犹豫了片刻后果然慢慢松开。  在对方直勾勾的紧盯之下,他一步一步迈向浴室门口,跨进门槛之后不动声色地重重把门阖上。  关上门的瞬间,他第一个动作便是摸上那个反锁按钮。  顺利按下去后,他死死抵住门板,几乎溺毙似地深深吸一口气,手指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一直发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反手回去迅速拧动一下锁头,确认已经锁起来了,这才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两步,极度疲惫地坐到浴缸边上。  “呵呵呵……”  不知道为什么会笑,还是用那么难听的声音。  颓唐地低下头,看着地板,上面那些冷冰冰的白色瓷砖让他想起昔日的许多东西。  譬如婚礼上新娘子洁白的婚纱。那时候,他念出来的祝福每一句都还记得,那姑娘脸上的恬美的笑容他也记得,很好的姑娘,为她不值。  譬如自己车祸后住院入住的那间空荡荡的病房。现在喉咙里跟咽下米饭的时候一样,每吞一下都是苦涩的,煎熬的。胃部隐隐绞痛起来,像是被什么掏空了,却不想吃任何东西,反而有干呕的冲动。  又不是快要死的人,那些记忆的碎片却如同走马灯纷纷掠过,印证他忽然间似乎变得一文不值的过去。  不……或者说,他的确已经死了。  至少身体里有东西被彻底埋葬了,尽管葬礼的全过程很灰暗,但是他庆幸自己得到了最终解放,不辜负今天被男人当成垃圾般的仅存的一点点信任感。  齐誩慢慢把头抬起来,面向浴室那面巨大的玻璃镜。  自己脸色如蜡,和白炽灯管没有任何关系——亏那个男人对着这副鬼样子还能产生那种龌龊念头。他讽刺性地冷笑两声,笑对方,也笑自己,然后嘴角再度向下,恢复到没有表情的状态。  抬手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他坐在这个地方确实没办法凿开墙壁,钻一个洞跑出去,不过只要男人松懈到让他能够反锁房门,他就可以无限空耗时间。  时不时可以听见浴室外男人来回踱步的声音,听出来对方逐渐流失的耐心。  齐誩等了有十分钟左右,为了不让对方起疑,他拧开浴缸内的水龙头,让花洒开始喷水,不出片刻浴室内满满地被水流声所占据。  抽风机处于打开状态。  从他这个位置能感到一阵阵冷空气穿过门缝,钻入裤腿,两边腿渐渐漫上来一股凉意,后背却被水蒸气熏着,一冷一热,齐誩用手扯住自己的衣领,驼着背,仿佛一团被撒了盐的海螺肉那样紧紧收拢起来。  ——好久没有体会过因为血糖不足产生的四肢发冷的感觉了。  那是自己还日夜颠倒、疯狂工作的时候才会有的,和沈雁在一起后基本没有再犯过。沈雁会为他准备香喷喷的热食,微笑着看他一口一口吃下那些圆润饱满的米粒。  现在饭菜大概都凉了……  “就算凉了我也想吃,”之前心如死灰的时候还一滴眼泪都没流,回想起沈雁做的饭菜,忽然间压抑不住,硬是阻挡不了眼睛里的东西狼狈地滚出来。他的嘴唇狠狠咬到发白的地步,颤声道,“沈雁,我想吃……”  “砰砰。”  这时,隔着浴室的门,齐誩忽然听到房间大门传来一阵敲击声。  他一惊之下屏住呼吸。  下意识看了看时间,从他进来这里还不到十五分钟……不可能,那也太快了。不可能。  明明逻辑是这么告诉自己,心跳仍然忍不住加剧,倏地从浴缸上站起身来。  门外的男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敲门,做贼心虚,居然慌得叫出声:“谁?是谁?”  齐誩疾步走到门后,把耳朵附在上面,全神贯注听门外动静。这时候,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忽地响起:“开门,我忘了拿我的东西——”  男人听见门外是一个老人,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大约是走错门的同层房客。  “大爷,这不是您的房间,您肯定是看错了。”想也不想就这么嚷嚷回去。  瞧了瞧门孔,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不过他并不介意,只希望对方赶快离开,不要惊动更多人。  “啊?”居然还是他最厌烦的那种慢吞吞的,常见的老年人的说话方式。  “您认错门牌号码了。”  “听不见。”老人似乎不仅仅老眼昏花,而且耳朵还不太灵光。  “我说大爷您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您的房间,没有您的东西!”男人皱起眉头抬高音量。  “听不见。”老人仍旧重复这一句话,门还越敲越响。  “啧。”男人眼看浴室的门还紧紧关闭着,心想一个说话都颤巍巍的老头子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便动手扳下房门门把,悻悻道,“我说大爷,您怎么——”  门刚刚开启了一道缝,男人突然感到门板“呼”地一下朝自己打来,被那股强劲的推力推得整个人几乎往后一摔!  惊愕之余,他慌慌张张站稳脚跟,正要抬头,手腕两侧猝不防被一个人扣下,疼得他条件反射地一提手臂,却不料接下来自己手肘旁的关节也被牢牢捏住,正卡在控制手部力量的那根筋上。  这个地方是人体最薄弱的要点之一。  男人的手臂一时间剧痛无比,不禁“啊”地惨叫一声,然而下一秒钟整条胳膊都被拧了回去,终于膝盖一塌重重跌倒在地。  “我说你房间里有我的东西,而我要拿回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沉沉压下来,与刚才的老人音完全不同,散发出隐隐的愠怒,“你没听见吗?”  男人终于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第77章 沈雁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但是那一瞬间的迷茫很快就散去了,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对深黑色的眼睛恢复清明,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齐誩回头迎上他的目光,神情镇定而郑重,开始慢慢阐述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  “我工作了这几年,虽然说工资不高,但是平时的个人开销也不大,没买过什么奢侈品,积蓄还是有的。现在十几万可以买到一款不错的经济型轿车,首付百分之三十左右,加上手续费、保险费、购置税什么的,大概要个四五万,这笔钱我应该拿得出来……之后分期付款,以我目前的收入水平有点紧张,不过每个月生活节俭一点,慢慢还不成问题。”  沈雁只是静静听着。  谈起自己不太乐观的经济条件,齐誩仍旧保持乐观态度:“不过,如果可以顺利升职,那我的工资也会相应地提高一个层次,年终奖金肯定比现在多,这样供车供得也不会太吃力了。”  沈雁一直听到这里,低声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买车?”  齐誩淡淡一笑:“我们以前不是说过有关住处的话题吗?原来说我要是拆了石膏,开始天天回单位上班,住在你那里距离太远,不方便,肯定要搬回自己的公寓住。但……如果自己有车的话,上下班不必依赖公共交通工具,可以节省大量时间,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过去的他在一个不珍惜他的人身上透支太多,却以这个可悲可笑的结局收场。  而现在,他遇到一个真正疼惜他的恋人,值得他付出比以前多上百倍的感情和行动去牢牢抓住,用心经营他们的关系。  “我想认真考虑我们的将来,认真解决眼前的难题。”齐誩的神色很执着,眉宇间停驻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感。他压低声音,缓缓道,“我……想留在你身边,以及把你留在我身边。”  沈雁有多珍惜他,他就要加倍地珍惜回来。  那天两个人一起喝酒,沈雁在醉过去之后喃喃哀求他不要走的模样依然深深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与其用语言安慰,倒不如想想怎么样可以用实际行动去改变现状。  现实中的阻力数不胜数,可能没办法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但是他可以一点一点打破困境。沈雁已经给了他一个“家”,那么他自然要为可以“回家”而努力。  “我现在的公寓签的是一年的合同,年底才到期,住不住租金都已经缴了,反正没办法退所以无所谓住哪里。”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轻轻回握沈雁的手,“如果……如果合同到期后我彻底搬出来,而你愿意接纳我的话……那么省下来的租金可以拿去付一部分车子贷款。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住在一起——”  说毕,齐誩微微低下头,下意识不去观察沈雁此时的表情——他有些害怕看见尴尬或者迟疑。  略顿,还不忘给对方一个可下的台阶。  “当然,这么说的前提是你愿意……”正式让我成为你家里的一部分。  那间屋子是沈雁和他爷爷以前共同生活过的地方,对沈雁而言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住所那么简单。让一个人正式搬进去,既是介入他的生活也是介入他的过去,等于把这个人真正当成了“家人”对待,不是轻易能作出的决定。  “齐誩,”身旁的男人声音低哑,轻轻唤出他的名字,似在笑,又似在叹,“我的回答是什么,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说过,让你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住的部分。”  其实齐誩确实知道答案。  只不过听见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你不觉得我太唐突就好。”齐誩鼻子一阵微微发酸,还要勉强笑出来,不至于让自己看上去很狼狈。  “不,完全不会。”沈雁紧紧握住他的右手,苦笑道,“其实听见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很高兴……我本以为,要真正把你留下来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而且现况也不允许,你正处在事业的关键期,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了你的前程。但是,听到你在认真考虑这些,并且想得那么长远……我,简直高兴极了。”  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从前,他的“家人”们大部分都选择离开他,或者让他离开。他的爷爷是第一个愿意接纳他的人,而如今……齐誩是第一个愿意被他接纳的人。  “我只担心一点,那就是你的经济负担会很重。”感动之余,他没有忘记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并非对齐誩的工作能力有所怀疑,只是要一个人供车,实在非常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分担贷款。”  “你都已经出’房‘了,我当然不能再让你出’车‘啊。”齐誩半开玩笑地婉拒了他的好意。  这时,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大叔突然插话:“小伙子,如果你要买车的话,我给你推荐几家本地的经销商,手续费不贵服务品质又好的。像你们这样的情况,建议去买可以保值的车,平时上下班什么的开开,假期什么的还可以自己短途出门玩一玩,保养好了,到时候生活条件上去了想换更好的,也容易丢出手。”  齐誩和沈雁双双愣了一下。  他们并不害怕司机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司机主动搭话,而且好像没有表现出半点歧视的态度,倒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齐誩一直认为社会上的人看待他们这种关系,多多少少都戴着有色眼镜。  于是他回过神后微微一笑,端正自己的坐姿:“师傅,比起车的问题……您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奇怪吗?”  既然对方都主动搭话了,他也不妨把话说开。平时进行采访的记者本能一上来,忍不住好奇地去探究对方的心态。  司机大叔一面开车一面歉意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自从你们上车之后一直盯着你们看。那时候觉得你们像是一对儿,不过不敢贸然下结论,一路上听你们说话听到现在才确认你们是小俩口。”  小俩口——  第一次从彻头彻尾的陌生人口中听到如此具有实质性意义的形容词。  齐誩忽然面颊一烫,不由自主别过脸,而沈雁握着他的手却轻轻收拢,手指结实地把他扣在自己掌心,仿佛是对对方用词的一种肯定。  “哎呀,要是让你们觉得我的目光有歧视性,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司机已经是第二次道歉了,不住地念叨,“因为除了我闺女,我还没有在现实中见过你们这样的人……所以说……”  齐誩是一个善于捕捉信息的人,此刻已经微微一怔,短促地“啊”了一声。  司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中说了出来,于是拍拍脑袋无奈地笑道:“对,我闺女她也……唉,就是这么回事。虽然现在这年头不理解这东西的人很多,但我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自己家里也是这么一个情况。”  齐誩被司机这番话勾起当年自己和家里一刀两断的回忆,心里不免有些刺痛。  “其实,并不是每个家里出了这种状况的父母都会理解。”他低声说。这位司机大叔的女儿还真是幸运,至少跟自己相比是这样。  可司机却叹气道:“唉,小伙子,就这么跟你说吧——当年我闺女跟我们夫妇俩坦白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后来过了好多年才慢慢想通的,而孩子的妈到现在还不太能理解,不过我们身为父母……到底还是希望孩子过得幸福。”  前面的话还好,到了这几句,齐誩的情绪有些压抑不住,握着沈雁的手微微发颤:“我父母……就没这么想。”  “小伙子,这真的不能全怪你父母。我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思想上有时候真的特别传统,拧不过来。做父母的都这样,至于社会上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会看热闹的人就更别提了。”司机说了一半,又把话题转回到他和沈雁身上,“不过说实在的,刚刚我听你们谈话觉得特别感慨,现在的年轻人中即使是真正一男一女的小俩口,能够这么两个人一起认真规划将来的不多了。挺好的,要加油啊——”  齐誩愣了愣,忽然感到胸膛一下子被填满了,特别充实。  一直默默聆听他们对话的沈雁这时也开口道:“谢谢您的鼓励。”  司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别客气,我家闺女现在搬出去住了,和她的伴儿在一起,两个人都有不错的工作,过得蛮好的。正因为家里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对这方面的事情尤其关注。今天载到你们这样的客人,算是有缘吧,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既然话题不再敏感,他们也和司机慢慢聊开了,半个小时的车程一眨眼就过去,计程车已经转入城北区。  下车时,司机大叔说什么也不肯收他们的车费,白白送他们到家门口,自己开车走了。  “真想不到……能遇见这样的开明又好心的人。”齐誩站在小区路口目送着计程车离去,感慨良多。这个世界果然有冷的一面,也必然有暖的一面——自己今天积存于心底的那种无助情绪忽然间得到了暂时解放,稍稍感觉到了轻松。  “能接受我们的人也许比想象的多。”沈雁这句话正是他所意识到的,以前从未有过。  “嗯,我还是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坦白自己的性取向。”齐誩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感觉很不错。”  沈雁静静望了他良久,欲言又止。  “齐誩,你……有想过和你家里人再好好谈一次吗?”  第六十二章  齐誩没有想过。  过去没有想过,将来大概也不会……假如沈雁没有这样问他的话。  沉默良久,最终都没有给出回答。  “我觉得,你应该和你家里人再好好谈一次。”  沈雁替他回答这个问题,是在他们坐下来一同用餐的时候。  面前是一张宽敞的黑色桃木饭桌,家庭式的;而桌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沈雁重新热过的四菜一汤,全是家常菜——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间,比这个场面更贴切的背景去谈论有关于“家”的事了。  齐誩停下手中的筷子。他把夹起来一半的菜默默放回碗中,叹道:“沈雁,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可是……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沟通,我也不至于跟他们断绝往来那么多年。”  齐誩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脾气也很软,耐心很足。  这样的他当年会选择离开,想必是真的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迫不得已才这么做。  沈雁的筷子也停住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让齐誩感到为难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一件事,况且齐誩今天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情绪起伏,他不忍心再雪上加霜。  “我知道了……先吃饭吧。”他低声说。  除了语言安慰之外,沈雁还伸出手轻轻捋上齐誩的发鬓,安慰似地揉了两下那里的发丝,笑容温和。这是他个人的习惯性动作,长年在医院里养成的,见到受伤的小动物总会这样让它们稍稍平定下来。  齐誩曾经仔细观察过沈雁工作,自然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他没有揭破,反而十分坦然地接受这样的安抚。  毕竟现在可以让他示弱、让他安心舔伤口的人……就只有这么一个。  吃饭时间比平常推后了两个小时,等两个人收拾好碗筷,夜色已深。齐誩经过一天的外出摄制工作,再加上之前和那个男人重逢,无论是身是心都十分疲惫,盼望着痛痛快快洗一个澡,把那些讨厌的记忆和气息统统冲刷干净。  沈雁一如既往替他解开衣扣,轻轻脱去他的衬衫。  齐誩正准备抬高左臂,让沈雁帮他把袖管抽出来,却突然间感到一阵钝痛,忍不住“嘶”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沈雁愣了愣,皱眉道:“你受伤了?”  边说边焦急地扶住他的左手,完全把重量托在自己手上,不许他继续动。  “没有,骨折的地方没问题,只是上面那一截疼。”齐誩摇摇头。刚刚自己一直没有抬起手臂的需要,现在做出动作,才发觉接近肩膀那个位置又酸又麻,“那家伙威胁我的时候一直钳着那里,应该只是暂时性的疼痛,别担心。”  他的语气尽可能轻描淡写,沈雁却没有因此放心,仍旧双眉紧蹙,默默查看他的上臂。  借着室内灯光仔细看,还能看出一点点被人勒过的痕迹。  除了左臂,右手手腕也是。  虽然说从表面上看不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事情往往没有看起来的那样轻松。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可能轻松。  “那个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到底问了出来。之前齐誩精神状态还不稳定,他不想问,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压抑不住。  齐誩微微一怔,抬起头对上沈雁的眼。  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不安,唯独没有对自己的责怪——齐誩很感激这样的体贴,于是坦白也变得没那么困难了。  “有。”  沈雁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呼吸都停了一下,但是齐誩苦笑着轻轻摇头,右手按上他的手背,低声补充:“不过没得逞,被我躲过去了。”  沈雁闻言定住片刻,眼睑一眨,终于慢慢松一口气。  齐誩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事实上,任何有关前任的话题对于正在交往的对象而言都是很敏感的,他害怕沈雁会对此产生反感,但是他更不想隐瞒——他希望他们的关系建立在诚实而不是谎言的基础上。  然而沈雁的手自始至终温柔地放在他肩头,感觉不到任何负面情绪。于是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两个人几乎是相互靠在一起。  “沈雁……你介意我有过去吗?”  不仅仅是今晚的事,还有更久以前种种不想再提起的过往。  “不,”沈雁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忐忑,怔然之后微微一笑,长叹道,“我只是不想看见你继续被他伤害。”  任何人都会有不愿意揭开的过去,自己亦不例外。  那一桩桩不想被齐誩知道的往事总有一天也会摆到他的面前,只是早晚问题。所以,自己很明白齐誩此时的想法,将心比心,又怎么会往伤口上撒盐。  “我想珍惜我们的关系,所以想说清楚。”齐誩低下头,好半天才用闷闷的鼻音接了一句。 第79章 已经不知道替齐誩解开过几次扣子。  本来应该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动作,此时此刻,竟然笨拙得像一个初学者,好半天才扯开了第一枚。  齐誩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加快,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手指去解开更多衣扣,第二枚,第三枚……和平时洗澡前脱衣服的顺序一模一样,然而自己的处境不同,对方手指的温度也不同,锁骨以下被沈雁碰到的地方都有一种被烫伤的错觉。  当最后一枚扣子穿过扣眼,脱离衣襟的另一侧,上衣完全敞开。  已经不是第一次替他宽衣,可还是第一次让手掌轻轻覆盖他的胸膛,顺着衣物滑落的方向潜入其中,在那里认识一个自己至今从未见过的齐誩——只在自己面前出现,只为自己卸下所有防备,独一无二的齐誩。  “沈雁。”  那个齐誩喊出他的名字,大概是由于呼吸有些接不上去,声音又虚又轻。  那只抱住他后背的手迷乱地抓了两下。不疼,只是让心颤了颤。  真想……就这样不顾一切把这个人变成自己的。  自私地,任性地,甚至强硬地去占有——如果他的本质不是一个无法允许伤害的医生的话。  沈雁深深吸一口气,仿佛从一片火海中挣扎出来片刻,心脏的剧烈跳动使胸口袭上一阵破裂般的疼痛。  他低头看着齐誩。齐誩一动不动躺在枕头上,身体在薄薄的光线中像镀了一层金箔,衣衫不整却仍在对他轻轻笑,笑得他挪不开目光,只能怔怔地看。齐誩的体温也很高,触手可及的地方埋藏着火苗,要烧毁一个人的理智是轻而易举的事。当他产生舍不得把手收回来的念头,就知道理智差不多用尽了。  最后的一点保留,是留给了齐誩受伤的左臂。  因为开着灯,眼睛还看得见。  虽然石膏管以一个比较安全的姿势静悄悄地搁在一边,自己若是动作幅度不大,尽量小心的话或许可以避开。但……伤始终没有痊愈,如果连最后一点点理性都消失掉,自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做到什么地步。  “呵……”沈雁闭上眼苦笑一声,把头深深埋进齐誩怀里,紧致地抱住对方。  “沈雁?”齐誩恍恍惚惚侧过头,贴在他耳边问。  沈雁不答,只是默默摇头,带着听不见的叹息在他颈窝处轻轻亲了一下。齐誩下意识喘一口气,挺起来的身体又塌了回去,右手把他的头按向自己,安慰似地用手指替他梳拢头发。  “齐誩,”这时候,沈雁低声说出一句话,“我喜欢你。”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以及不熟悉的,内心明明早已知道,却从来没有真正听过的四个字。  齐誩怔了怔,蓦然觉得眼眶里一热,视野中的灯火被眼睛里涌上来的东西打散了,湿润的光缓缓流溢出来。  他一时间回不过神,愣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只是把沈雁抱得更紧。  沈雁此时慢慢将身体向上挪,没等齐誩动作,忽然凑过去轻轻衔住他半边耳朵,用嘴唇很温柔地咬了一下。  “……喜欢你。”沈雁在咫尺之内喃喃低语,重复着那句话。  说话时的气息吹到他耳中,也吹到了他心里,暖暖的仿佛要融化一般。  正当齐誩无法自拔地沉浸其中,沈雁的手却忽然间从他腰侧擦了过去,渐渐摸索着来到小腹下面,隔着一层布料,无声地按住他早已经起了反应的地方。齐誩那一刻浑身一颤,不由自主闭上双眼,压抑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他们两个人一直耳鬓厮磨,在床上身体相缠了那么久,产生正常男人的生理反应很自然。  只是这么被对方触碰,心理上的反应更强烈。  齐誩膝盖发软,微微在沈雁肩头颤抖,耳朵红到了极点,随时都会在他唇边化掉一般。沈雁的喘息又低又沉,用非常生涩的动作慢慢开始揉弄,同时嘴唇轻启,这次用牙齿咬了咬齐誩的耳垂,发出湿润而细小的吸吮声。  “这样……就可以了。”他说。  “唔……”齐誩一愣,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好半天才在闷闷的呼吸声中哑着喉咙应了一声。  自己的手忍不住也探了下去,同样找到他的。  只不过比他更直接,慢慢没入衣服底下,顺着他的轮廓摸进去,直到真正碰到那个地方,很轻地握住了。  沈雁身体微微一绷,齐誩却没有放手,仍旧结结实实握着。  听着那个人的呼吸一声比一声变得急促,齐誩心里忽然非常知足,干涩的口中涌上一股甘甜。甚至于故意抬起膝盖,轻轻在他大腿内侧蹭了一下,如愿以偿听到他压抑的一声低喘。  “这样就可以了……不是吗?”埋到他发鬓旁,即是笑,也是叹。  有如窃窃私语般。  之后,记不得是怎么开始的,又或者是怎么结束的。  只知道流了不少汗,衣服和床单都有点弄湿了。原本放在桌面的一个纸巾盒留在了床头柜上,一夜过去比以前稍稍轻了些。  那盏灯是沈雁熄的。  齐誩只是静静躺着,看着他挪过身子去按开关,然后默不作声伸出手去拉他的袖子,让他躺回自己身边,仍然像抱住抱枕一样靠上他的胳膊。不同的是,沈雁这次侧过身,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轻轻搂着他入睡。  齐誩知道自己会睡一个好觉。  翌日。  沈雁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姿势基本上没有变。  他睁开眼睛,并没有完全醒透。而深秋的清晨晨光熹微,天色也似乎没醒透,大半个房间还是暗的,加上这时节气候阴冷,不知不觉延长了人们想要补眠的时间。  沈雁没有重新闭上双眼,而是低下头,默默注视着枕边的人。  齐誩的一张脸几乎全部埋在他的衣袖里,呼吸均匀,一起一伏,似乎还没醒。  “齐誩……”  沈雁低声呼唤他的名字,见他没动静,便俯身亲了亲他的面颊。  身侧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看见他耳尖有些变红,沈雁真的会以为他还在沉睡当中。至于装睡的原因沈雁当然知道,愣住之际,自己也不自在地低了低眼——想起昨晚的事,确实叫人很难为情。  “齐誩,”沈雁把手轻轻放在他头发上,捋了一下,温和地问,“你还要继续睡吗?”  “嗯……”齐誩终于回应了他,但是头仍旧没有抬起来。  答案很模糊,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肯定的。  沈雁微微一笑,手指从他的发丝里收回,像昨晚那样用拇指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耳廓,指腹碰到的地方都是热乎乎的,一时半会舍不得放开:“你再睡一会儿吧,睡到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起来。早餐我给你留在桌上。”  “嗯……”又是一声很轻的回答。  但是,好像知道他即将离开似地,抱住他的那只手有些收紧。  沈雁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我待会儿还要上班,所以先起来了。”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语气里却带着一点歉意。说毕,沈雁还是继续维持了几分钟这个相互偎依的姿势,最后才动了动身子慢慢抽出胳膊,还不忘用手替齐誩拨开额前散下来的几绺头发,梳理妥当,终于钻出被窝起身下床。  听到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齐誩的手忽然默默扯过被子一角,蒙住自己的头,身体则在这样的遮盖下慢腾腾地挪到沈雁刚才躺过的位置,在还有体温残留的地方躺下去。  心脏吵得太厉害。  在这个声音彻底平定下来之前,他都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脑子里填满了昨天晚上的细节,那时候只觉得远远不够,还想继续。而现在回想一遍,简直面如火烧。  明明都还没有做到最后,居然连看都不好意思看沈雁一眼,会害臊,会想起当时手上那种鲜明的触感……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齐誩在被子底下默默地胡思乱想,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沈雁还在屋子里的时候起床出去。  宠物医院平日八点开门,此时才七点一刻。  沈雁在外面准备早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浓香四逸,一定是可口又营养的热食。齐誩之前罩在被子底下闷闷的透不过气,于是揭起一个角,聆听客厅那边传来的厨具声和碗筷声。不一会儿声音消失了,又过了十来分钟,大门处传来沉沉一声响,想必是沈雁出门上班去了。  摸了摸胸口,那种怦怦乱跳的节奏总算有所收敛,虽然体温仍没有降下去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在中午沈雁回来之前自己得把心态调整过来——  齐誩深吸一口气,赧着脸甩了甩头,起身去梳洗。  来到浴室外的盥洗台前,他正要拿起洗漱用具,目光忽然掠过面前的镜子,不由得愣了愣。  手停在半空中,没有拿东西,反而收回来轻轻撩开自己的衣领,只见领子底下若隐若现印着一些痕迹。脖子上有,锁骨旁也有,即使自己以前没有过,平时看小说、看资料多多少少也知道这是什么。  意识到这些痕迹的来源,脸一下子变得热辣辣的,比起床那阵子还要变本加厉。  齐誩咳嗽一声,不自觉地别开脸,好像连自己在镜中投影出来的那双眼睛都无法面对似的,匆匆把衣领拉扯好。  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一直以为只有新婚燕尔、极度热情的小俩口才会弄出这种印记,想不到沈雁这么一个性格温顺的男人,在情动之下也能办到。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看见的时候居然还为此小小地欣喜了一下——真是糟糕。  好在沈雁要上班,没叫他看见。  好在自己不上班,没叫同事看见。  “不然的话,真是太糟糕了……”  齐誩一面自言自语,一面缓缓抚过衣领下那些吻痕,唇角不经意间扬了起来。  为了更有效地调整心态,他决定把注意力放回配音。  昨天关掉那个有关《诛天令》比赛赛况的直播帖之后,他就没有再上过论坛,之后又发生一连串的事情,完全没有机会上网,也不知道最新的两场比赛怎么样了。这样的大型赛事肯定有人会录音,他打算今天有空的时候补一补。  虽然昨晚的两场初赛他们都没有报名,不过听听别人比赛吸取经验也不错,更何况,他感兴趣的部分其实是评委的点评。  开机之后,齐誩首先打开论坛界面,因为他很在意那天声称要扒下“猫咪の爸爸”马甲的那位策划到底有没有行动,结果如何。值得欣慰的是,离沈雁第一场比赛结束才过一天,他刷了刷帖子,里面并没有真相浮出水面。  沈雁的声线和自己不同,辨识度没有那么高,而且合作的策划少。  被人认出真身不无可能,不过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另外,昨晚的两场比赛也吸走了一部分听众注意力。  其中一场是小书童“芦苇”的比赛,晋级的人当中居然有一个齐誩熟悉的id。  “咦?过桥米线……”齐誩愣了愣,但是片刻后又回过神来,觉得并不算十分意外。  过桥米线第一场的“柳溯玉”就受到病情和出场顺序影响发挥不太好,尽管第二场是他最擅长的少年音,理论上第一名势在必得,但他的状态似乎没有完全调整过来,只拿到区区第三。  既然他已经比完两场,那么最后一场就是和自己编号一前一后紧紧挨着的“方遗声”了。  他目前一个排第四,一个排第三,都已经取得晋级资格。  可是,如果“方遗声”的名次比这两个还低,那么按照比赛规则他即使在“方遗声”这场冲上初赛前十位,也会被无情地淘汰掉。  “方遗声”是主角,堂堂主角因为两个npc角色被牺牲掉的话,未免不值啊。  想到这里,齐誩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登录自己的微博账号。  ——没有见到想象中的@。  齐誩看到过桥米线并没有像上一场那样给自己发出观赛邀请,微微松一口气。看来,对方那天应该只是一时兴起吧。  心情一下子轻松很多,想也不想便关掉微博。  完全忽略了那个没有消息提示的“未关注人私信”信箱里的一封信。  过桥米线:那天冒昧请你来加油很不好意思,不过谢谢你过来。另外,下面这个是我的qq号,如果方便的话请加一下,有些话……我想当面说。 第81章 cv-过桥米线:你现在在的吧?我刚刚看见你关注我了。  ——这样大清早就在线的人可真不多。  齐誩只好把自己这边的私信窗口关了,直接在他底下回复。  cv-不问归期:嗯。  cv-过桥米线:不加qq是因为不方便吗?  cv-不问归期:qq?我不知道你的qq号……  cv-过桥米线:我前天有私信给你,你大概没有看见。  前天就是“柳溯玉”那场比赛的时候。  齐誩看到这里,忽然想起微博还有个“未关注人私信”这种新功能,连忙折回去看,果然看到了静静躺在信箱里的那条信息。  “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对方才是想要谈谈人生的那个吗?罪过啊罪过。  估计对方也是因为看到论坛上面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所以来向自己讨个说法——齐誩这么想。  于是他很费劲地一个字一个字敲下回复。  cv-不问归期:对不起,没有提示所以没有及时看到。我打字不方便,qq上如果能语音,可以语音说吗?  cv-过桥米线:ok,不过我九点上班所以讲不了多久。  原来他工作了啊……听声音那么年轻,还以为是粉嫩嫩的大学新生甚至高中生什么的,真意外。  齐誩下意识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八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他打开qq软件,刚刚登陆上去此起彼伏的“嘀嘀嘀”声就占领了听觉,让他一瞬间感到了头疼。没关系,先和过桥米线接通音频,别人发给他的留言可以边聊边看。  按照对方给的号码,齐誩申请添加好友。  没想到过桥米线还设置了三道申请问题:  1.你是谁?  2.找我什么事?  3.不接新,还要继续吗?  齐誩挑了挑眉,略一思索,写下自己的答案:  1.不问归期。  2.应该不是坏事。  3.没关系,是你已经接过的剧。  发送过后,好友申请很快得以通过。齐誩还在捣鼓耳机接口,过桥米线已经对他发起语音邀请。接通后,传入耳中的是一个还比较陌生,不过听上去确实如粉丝所说“清澈如水”的声音。  “喂?这样听得见吗?”那天比赛时的鼻音已经没有了,看样子感冒恢复得不错。  “嗯。”齐誩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礼貌地问候道,“……早上好。”  连线那端的人好像愣了愣,片刻后才回应:“早上好。”  还好,比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要和平很多,不至于说话都带一股硝烟味。  “你刚刚说我’已经接过的剧‘,是什么意思?”一小段沉默之后,过桥米线突然提起这个突兀的话题。  齐誩闻言,纳闷地把头往上抬,怔怔注视着音量区那一起一伏的绿色格子。  怎么,难道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他和自己有一个cp剧了吗?还是说那个剧实在太雷人,他选择性消除记忆了。不过那种自带十万伏特电压的台词确实很让人不想回忆……  “你可能接剧太多,不记得了。”齐誩自己替他作出解释。  这么说的时候,手指顺手点开屏幕右下角一闪一闪的企鹅头像,打算在彼此对话的间隙中稍稍瞄一眼其它留言。  说来也巧,第一个点开的留言居然就是他们正在讨论的剧的策划,玉蝴蝶的留言。  齐誩看到这个久违的id出现,心里默默道——她来的可真是时候。  “那个策划是叫作……”  玉蝴蝶三个字尚未出口,目光忽然触到她留言的内容,声音一下子滞住了。  眨了眨眼,身体慢慢在座位上坐直,双眉蹙起。  玉蝴蝶:归期,过桥米线这个人太会耍心机了,真叫人失望。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千万不要信——  第六十五章  “那个策划是叫作什么?”  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平静到一种可怕的境地。  齐誩顿了顿。半张的嘴唇久久没有声音逸出,眉心则越锁越重。  “……忘了,”他轻声答复,“我忘记了。”  说罢,眼睛微微向下一瞥。  玉蝴蝶除了那句话之外还附上了一张图片,说是“从知情的内围们那里流传出来的”,并叮嘱他“千万别给本人看见,小心被反咬一口”。因为当时是离线传送,需要点击加载图片,于是他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用鼠标在上面轻轻一点。  出来的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其中一位参与者的id被涂掉了,大概是怕遭到报复。  另一位参与者“过桥米线”的id则清晰可见,使用的是14号深灰色的仿宋字体。内容如下——  过桥米线:不问归期?开什么玩笑,谁要跟这种不要脸的人一起配剧,坏了自己名声?  ■■:不过他和你家cp有合作喔。  过桥米线:我知道他和铜雀有合作,今后估计会红起来吧,但是我自己有五位数的粉丝有必要沾他的光么?再说,光是知道自己和他同一个剧组就感觉很不舒服了,跟我很熟的staff们都知道这个,有我在或者有她们在的剧组,不问归期就别想待下去。  ■■:哈哈,你好绝情,这样他还怎么变红?  过桥米线:他大可以靠《陷阱》红嘛,呵呵,如果硬要和我扯上关系,那我就好好回敬他一下,放长线钓大鱼,最后让他当众出出丑什么的。  ■■:你可以先对他示好,然后再找一个机会到论坛里面说他欺骗你,想抱你大腿,这样保证他被掐死。  过桥米线:这个主意不错。  ■■:小米线我完全支持你,像他那种无耻之徒就不应该混圈。  过桥米线:总之,铜雀我是不会让给别人的,更何况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有我还没有退圈,肯定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  ……原来,以前自己被某些剧组莫名其妙“请”出去,是因为他?  看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骨子里都开始发凉。齐誩感到了血液逆流时的微微晕眩感。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浑身一片僵硬,握着鼠标的手慢慢攥紧了,连带着屏幕上的鼠标指针都有点儿抖。  不,等等。  先等一等,先等他做一个简单的测试再说。  齐誩默不作声地把鼠标移到通话窗口那个“挂断”按钮上,毫无征兆地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语音连线。然后他一动不动静坐等候,大约两三秒过后,对方再次发起邀请,而他又一次按断了。  第二次连接失败后,过桥米线用打字的方式在聊天窗口里表示了困惑。  过桥米线:怎么了?通话突然中断了。  14号,深灰色,仿宋字——  跟截图上面的一模一样。  齐誩屏住呼吸片刻,慢慢靠回到椅背上,心脏在胸腔内沉闷地一下一下撞击着,思路乱成一团。  许久,他重新开启了语音对话,缓缓向对方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故:“……抱歉,我这边网络好像有点问题,刚刚掉线了两次——现在应该好了。”  “这样啊。”过桥米线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情绪,从容地接下去,“对了,上次的事,还没有当面跟你说谢谢。”  “米线大人太客气了。”看完那张截图之后再来听这两个“谢”字,感觉不禁微妙。  “不必加什么’大人‘,cv和cv之间这样叫听起来很奇怪。”过桥米线顿了一下,提议道,“你叫我米线就好。相对的,我可以叫你归期吗?”  “可以……请随意叫。”  齐誩沉住气,一面继续与他寒暄,一面不动声色地打开网配论坛,搜索当时最早一批把自己移除的几个剧组的发剧帖,包括《留云借月》、《宫变》还有《他的幸福时光》。打开帖子后,他扫了一遍staff和cast名单。  《留云借月》里面,过桥米线没有任何角色,不过导演蒹葭在圈内是人人皆知的狂热“米粉”,甚至被人封为他的头号亲妈,对于亲儿子言听计从也不奇怪。  《宫变》里面,过桥米线是协役,戏份还挺重。  《他的幸福时光》……原来是过桥米线主役的。  种种线索串在一起,似乎都指向一个齐誩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本来自己对这个人的大体印象即将成型,忽然之间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仿佛一样东西快要浮出水面,又陡然沉到更深更暗的水底。  玉蝴蝶所说的耍心机……就是指这个吗。  过桥米线在配剧方面的演技他领教过了,可一旦这种演技应用到现实中,未免让人毛骨悚然。  而这个人,此时此刻,还在风轻云淡地跟自己说话:“归期,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齐誩默默关了剧帖页面,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决定洗耳恭听:“好,你请说。”  过桥米线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进入短暂的缄默期,半晌,说出一句齐誩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来。  “我想问问,你究竟对我有什么成见?”  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由我来说吗——齐誩双眼睁圆,十分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内心忍不住诧异地反问一句。  但是过桥米线继续:“当初……有几个我参与的剧组你都退了,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吗?  齐誩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看待这件事了。  “米线,”他慢慢长出一口气,试探性地摆出第一步棋,“你确定那是我自己退的剧组?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过桥米线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加入了少许谨慎:“……不好意思,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不能把告诉我这件事的人的名字说出来。圈子那么小,你们以后要是有合作,知道太多反而尴尬。不过……在她转告我之后,我亲自去求证过,那些剧组也是这么说的。”  “你确定?”  “我确定。” 第83章 “那天我是和他语音的,所以没有文字记录。”片刻后,她拍脸的啪啪声重新响起,“再说,qq语音是不能录音的。”  语音……  好吧。  “那根据姑娘你的回忆,他除了答应接剧,还说过什么吗?”如果双方交流不是特别多,只是yes或者no的回答,其实没必要专门开语音聊。过桥米线又不像自己这样手受伤了打字不方便。  “没有,他就说他接了。”  “但是你有说出我的id对吧,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另一个主役是我。”  “对呀,我有说我找你来配那个攻。”玉蝴蝶没有否认。  齐誩重新推敲一遍截图上面的对话,过桥米线的言辞相当激烈,可见对自己非常厌恶,理论上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接剧,因为故意拖音会得罪剧组staff,只是针对自己的话大可不必牺牲身为cv的信誉。如果真的是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那么他只能说:“过桥米线这个人……做事真是太绝了,太可怕了。”  听到他这么评价,玉蝴蝶这时候忽然微微一笑。  “说得对,归期,你被他这么欺负,一定不能就这样算了。”她盖起手头的保养品,搁到一旁,开始语重心长循循善诱,“我觉得既然你是直接受害者,就应该把这张截图挂出去,论坛上、微博上都挂一挂,让大家瞧瞧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齐誩听到这里,眼睛轻轻一抬,一动不动盯着聊天窗口。  “你刚刚说……我亲自去论坛和微博挂他?”  “对呀,”玉蝴蝶耐心地劝导,“出了这种事情,是男人都不能忍,归期你怎么能忍得下去?而且这样的人你要是纵容他,他日后肯定还要欺负别人。”  论坛是消息集中地。  微博是消息发散地。  无论在哪里,自己一旦开口便是覆水难收,现在又正值《诛天令》比赛期间,一定会引起轰动。  “蝴蝶姑娘,”齐誩声音微微往下一沉,语气非一般的严肃,“论坛可以披马甲也就罢了,但是微博id是固定的,你知道……我本人去挂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呵呵,”玉蝴蝶优雅地笑了笑,似乎在笑他多虑,“你怕他报复吗?这个你不用担心,虽然他的粉丝比你多得多,不过只要你敢于站出来揭穿他,一定会为自己争取到很多同情的,因为大家都习惯性偏向弱势的一方嘛。”  齐誩在屏幕前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不会那么简单的。  首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圈子里一片哗然,纷纷群起而攻之讨伐过桥米线。按照自己那么多年围观八卦的经验,这张截图上的内容绝对可以把过桥米线彻底掐到退圈,id自杀无法重来。  然后,理所当然的,过桥米线后面的比赛也统统不用比了,因为绝对会有人去闹场的。  最后,把人挂出来的自己或许在一段时间内会受到大家同情,但是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回头看,自己会变成一个有仇必报、惹不起的主。人们可能会想,“不问归期今天挂了过桥米线,明天指不定要挂谁,万一不小心得罪他就完蛋了”,于是渐渐退避三舍。  以上三点,完全建立在过桥米线确实说过那些话的基础上。  假如……事实并不是这样呢?  假如挂出去之后,过桥米线名声全毁退圈了,然后突然又有人跳出来说截图来源不明,说他是栽赃陷害呢?——那估计下一个退圈的就是他自己了。  怎么看怎么都是无法预测的走向,而且无论是哪一种走向,都将损人而不利己。  “算了,”齐誩轻轻抛出一句,很有一笔勾销旧帐的意思,“不合作就不合作,没必要挂他。至于他打算在论坛上诬蔑我……我问心无愧,所以随便他说。”  “归期,你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玉蝴蝶语调稍稍抬高,表现得很诧异,“你是受害者呀,要强势一点,讨回公道呀!”  略顿,继续给他列举理由。  “而且,你和他不是还在《诛天令》比赛中竞争’方遗声‘这个角色吗?那可是主角,主角你肯定想拿到冠军的吧。”她说到这里,嫣然一笑,缓缓道,“过桥米线在圈子里那么出名,说明配音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他要是走了,归期你就等于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说不定可以不战而胜,那多好?”  齐誩怔了怔。  不战而胜这种想法他从来没有过,也不会有。恩怨归恩怨,比赛上他还是希望用实力说话。  于是他把这种想法表达得很委婉:“不必了,少他一个对手也不见得我会赢,不必掀起那么大的风波。”  玉蝴蝶仍旧柔声细语:“关于这点,归期你放心吧。西北的路是你们男子组的评委之一,而我和他是旧识。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给我面子——我可以拜托他到时候助你拿到’方遗声‘这个角色。”  字字句句进入齐誩耳中,在他听来,却好像听见某个机关里“咔哒”一声,有东西开始慢慢转动。  自己仿佛坐在一辆车上,车外大雨滂沱,而死寂了半天的雨刷终于动了起来,倏然扫开眼前一片茫茫水渍。  虽然还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是……至少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晰。  齐誩慢慢坐直。  “蝴蝶姑娘,”他的声音很轻,给人以一种很谨慎,但又确实已经心动的错觉,“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啊。”  “当然不是开玩笑。”她从语句到语气似乎都在证明这个。  “为什么要怎么热心地帮我呢?”他问。  “你因为配了我这个剧被过桥米线欺负,我一方面很不齿他的行为,另一方面也很想补偿你一下啊,归期你这么好的人,值得捧。”玉蝴蝶希望捧他这件事宁筱筱也曾经提到过,理由是听了他和铜雀台合作的《陷阱》,对他产生兴趣。  “但,毕竟还有另外两位评委,最后总分如何还很难说。”他表示出了接受的意思。  “分数什么的好说,除非你发挥得实在太差,那我们也帮不了你。不过你既然能在《陷阱》那个剧里挑大梁,应该不至于会犯这种错误吧。”她笑吟吟地打消他这种顾虑,立下承诺,“官方那边也不用担心,我认识人,不会有争议的。”  是啊。  如果这时候自己去挂过桥米线,影响到他晋级,最后还因此夺冠……  那么自己就有“动机”了——  “呵呵,”齐誩突然轻快地笑了两声,改变了话题的走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过桥米线在竞争’方遗声‘,既然我要去挂他,为了避嫌还是不要有别的动作比较好。这样吧——如果蝴蝶姑娘想捧我,可以替我争取到’秦拓‘这个角色吗?说到主角的话,我果然还是更想当第一主角啊。”  玉蝴蝶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无声无息。  片刻后,她也跟着笑了两声,却没有刚刚那么殷勤了:“归期,做人不要太贪心。”  这句话说得真好。齐誩挑了挑眉。  “两个都是主角,我是’秦拓‘也好’方遗声‘也罢,蝴蝶姑娘觉得有差别?”他继续以一副天真的口气提问。  “呵呵,”玉蝴蝶微微一笑,“’秦拓‘是有内定人选的,这个你不用想了。”  内定人选?  商业性质的比赛出现内定人选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会知道。从他和玉蝴蝶以前的交谈内容判断,如果她知情,这位内定八成是她认识的人,而他大概也认识。  齐誩恍然大悟似地“啊”了一下,绅士般笑着说:“我知道了……也对,我不应该也没本事跟他争。”  字里行间不提“他”的名字,但语调上有一种了然于心的味道。  玉蝴蝶恢复了那种明艳动人的笑容:“我就知道归期你是一个谦虚的人。老实说,像这种正常向的比赛呢……归期你去配音也没什么意思。要你对着一个女人流露感情,那是为难你,对不对?”  齐誩听到最后一句,握着鼠标的手忽然下意识有了动作,打开《诛天令》官方网站,进入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女性角色页面。在和“秦拓”配对的女一号“苏妙语”的初赛名单内,清清楚楚列着玉蝴蝶的id。  看到那三个字的同时,齐誩哈哈大笑起来。  玉蝴蝶显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两人的交谈中断了一小会儿,直到他再次开口:“蝴蝶姑娘,我明白的——如果要你对着一个男同志流露感情,你估计也挺为难的,所以我理解你刚刚说的话。”  “归期,”她揣摩了一下他的态度,感觉他似乎真的理解了,于是再次轻轻笑起来,“我这么说也是替你考虑。你更愿意对着男人配音,对吧?”  齐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一直弯着唇角:“说是这么说,可是蝴蝶姑娘,这场选拔赛参加的人那么多,其中应该也有和我的同类。大家配音都这么配,也没有说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一个个分辨也挺累的。”  玉蝴蝶又拧开了一瓶保养品,慢悠悠地涂抹起来。  她意味深长地笑笑:“哎呀,其实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的。男同志呢……声音里总会有一股风尘味。呵呵,我这么说归期你别恼,有些人的风尘是很有气质的,譬如你。”  风尘——  那真是一个绝妙的词。比说“娘”要好听多了,虽然基本上意思接近。  “是呢,经常有人说我适合去配夜总会老板什么的,应该就是因为姑娘你说的那种风尘味吧。”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但表情没有,“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声音在姑娘你听起来是绝对不同志的。”  “我想想……”玉蝴蝶动作略顿,缓缓沉吟片刻,举出一个例子,“对了,有一个我很看好的男人,比赛结束后想找想找机会和他合作。他的声音就明显很直很正派——猫咪的爸爸,你听过这个id吗?”  第六十七章  ——我当然听说过,因为这个id就是我起的。  ——而这个id背后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现实中的男朋友。  ——没错,男朋友。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你跟他有任何交集的,绝、对、不、会。  齐誩很想这么大声喊出来,看看玉蝴蝶在屏幕后面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终究没有说。  为了沈雁,至少现在他还不能说,只能攥紧拳头,独自一人默默忍受胸口那股仿佛浸在冰水深处的窒息感。他冷眼看着聊天窗口,直至他们结束这场谈话。连结束语都是彬彬有礼的,暂时保留他绅士的面具。  但是当语音窗口关闭的那一刻,再绅士的面具也会摘掉。心烦意乱,连电脑也无心再看,直接设置到睡眠状态,熄灭后黑漆漆的屏幕上映出他一点都不绅士的冷漠神情。  真……讨厌。  以前在论坛上被黑黑们掐的时候,都没有这种讨厌的感觉。  配音于他而言,一直以来都是避风港般的存在,是愉快的也是单纯的——可是现在,生平第一次对于这项爱好产生了抵触,对于自己把沈雁推上这个暗潮汹涌的舞台感到了自责。  齐誩双眉紧蹙,久久靠在椅子上令自己冷静下来。  “……别在意,其它东西都别在意。沈雁他有从中得到鼓励就好了。”  他强迫自己接受比赛的两面性。有玉蝴蝶和西北的路那样的人,反过来也一定会有长弓和蒲玉枝那样的人。黑幕什么的就留给自己承担,沈雁只需要好好配下去就可以了——见招拆招,没问题的。  “呼……”齐誩长出一口气,终于稳住情绪。  一看时间,差不多到中午了。他坐在椅子上左右辗转,到底坐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顺手披上一件外套便朝大门疾步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想见到“猫咪の爸爸”,等不及对方回家了。  齐誩猛地拉开门,倏然听见“哗啦”一下清脆的钥匙串碰撞声。  自己先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再吓一跳,原来沈雁正愕然站在门前看着他,手还停在半空中。  一大串钥匙晃悠悠地挂在门上,看来沈雁刚把钥匙插进去,还没来得及开锁,就硬生生被他开门的动作打断了,于是形成眼下目目相觑的局面。  “呃……你下班啦?”齐誩咳嗽一声,顺着这个动作把头稍稍偏向一边。  尽管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可是要他与沈雁四目相对,果然还是有些赧。  “你要出门?”沈雁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局促的神态,而是他一身外出的打扮,着实愣了一愣。  “哧,”齐誩听出对方声音里的茫然,忍不住失笑,先取下门上的钥匙,再伸手把怔怔站在门外的人拉进屋,“现在不用了,因为我要出去找的人已经回来了。”  沈雁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也跟着笑了笑,由着他把自己牵进门。  正赶上开伙的时间,沈雁另一边手上拎着刚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大包小包新鲜食材,两个人没顾得上聊天,先一同来到厨房,把东西收拾好。齐誩的伤患身份注定他帮不上什么忙,便静静望着沈雁把袋子里的材料一样样取出,归类。  看是看着,人却有些走神,早上玉蝴蝶说的那些话总是挥之不去。  于是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沈雁,你觉得我有风尘味吗?” 第85章 “’老五‘?你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沈雁的声音很低,而惊讶程度则正好相反。  尽管这句话是一个问句,但是仍旧可以回答齐誩提出的问题。  显然他们认识——  “原来你真的知道这个人是谁。”齐誩的好奇心压倒了担心,毕竟沈雁在非休息时间会打电话回来实属罕见。  他把自己在微博上收到这位“老五”私信的过程,以及他们之间的对话内容跟沈雁说了一遍。沈雁自始至终默默地在话筒那端听着,一言不发,好几次想说什么可都没有真正说出来,直至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照着他说的做好了……他没有恶意的。”  这是沈雁的结论。  得到结论后的好奇程度高于得到结论前,这种发展对于齐誩而言也很罕见。  于是他忍不住问到重点:“所以这个’老五‘究竟是谁?”  沈雁只是淡淡一笑:“是我以前通过配音认识的人……他那时候的绰号就是’老五‘。这个称呼当时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所以他才故意起这种id,我想他没有故意隐瞒身份的意思。”  原来如此。  如果是沈雁配音的朋友,那么自己的疑虑便可以打消了。  不过齐誩仍有一点不解:“可是,先不说他怎么知道我们俩认识……既然他认识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你?”  沈雁欲言又止,迟迟没有开口。  “因为我……长期性不回复他,他可能认为我屏蔽他了。”说到这里,沈雁再次轻轻叹了一声,却没有说明自己屏蔽对方的理由,“对不起,连你也牵扯进来——如果你觉得他这么做让你困扰,我会去找他好好谈谈的。”  齐誩正在怔怔思考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为会让沈雁那么温和的人屏蔽他,猛地听到最后一句,忙道:“没事。至少他说的很有道理,我反而应该谢谢他。”  沈雁闻言很轻地笑了笑,并没有进一步深入话题。  这时,电话背景音里猫猫狗狗的叫唤声以及护士们的询问声使他们不得不中止交谈。沈雁还在上班,齐誩不想耽搁他太长时间,于是匆匆催他回去工作,还不忘叮嘱他一定要记得抽空把晚饭吃了。  通话结束后,齐誩一个人在桌前陷入沉思,注意力从手机回到了电脑屏幕。  其实他不赞同刺探隐私的行为。  任何一个网配圈的cv都知道这种行为令人反感。  可是,目前的信息就好像一篇写到一半的新闻稿,明明发布出去观众也可以看懂故事梗概,只是看不到故事全局罢了——对于记者出身的齐誩而言,这种感觉还真是百爪挠心,痒痒的特别难受。  “好想问问’老五‘为什么差点被屏蔽……”  齐誩喃喃道,竭力压下自己提问的强烈念头,对着一个空白的私信框里一闪一闪的光标发呆。在不知道第几次把私信框关闭又重开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和自己沾边,却又不至于涉及隐私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知道我认识“猫咪の爸爸”?  留言完毕,齐誩形成了一时刷论坛,一时刷私信信箱,然后边刷边听今晚第一场比赛这种单调的节奏。  他想,既然这位“老五”专门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进行联络,应该不会用了一次就抛弃了。  果然,这个账号到了晚上八点左右再次进入在线状态,正好到了比赛中场休息时间。  他没有立刻给出问题的答案,反而转过来向齐誩提问。  ★老五★:╮( ̄▽ ̄”)╭哈哈,不是说使用yy要谨慎吗?你想知道详情也可以,不过只有我这边一直提供消息未免太不公平了。礼尚往来,如果不问归期先生愿意透露一下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当初怎么认识的,作为回报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发现的。如何?很合理的交易吧?  ……这位“老五”还真是犀利,问的问题都问到点子上。  不过,这样至少证明了他对自己和沈雁的关系了解不深,应该是yy上面有什么线索泄漏了。  目前“不问归期”和“猫咪の爸爸”的真实关系无论如何不能曝光,因为自己这边要提防着玉蝴蝶的小动作,特别是考虑到这种小动作将会影响到他们比赛。所以,即使是沈雁的朋友也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齐誩暗暗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在不偏离真相太多的前提下如实回答。  cv-不问归期:我们是朋友。你既然调查过《陷阱》剧帖,应该知道我也在cast里面吧?我和他就是配这个剧认识的。  ★老五★:真的只有这么简单?这样就能让他自愿自主出来比赛?我不信。  cv-不问归期:这算是你的第二题了。我已经回答了第一题,你得先给我我要的答案,我才考虑要不要回答第二题。  ★老五★:……噗,哈哈哈哈!这个反击赞!看来你本人也不简单嘛~  cv-不问归期:╮( ̄▽ ̄”)╭  ★老五★:呵呵呵,好吧,我给你一个提示——记得“萧山老叟”比赛前你们进过什么频道吗?  齐誩看到这里,眼前仿佛有一道白光闪过,倏地照亮记忆中的某个角落。  他恍然大悟,下意识发出轻轻的一声 “啊”。  频道……就是那个自己把沈雁拉进去调整设备的频道,频道名字很有趣,叫作“唠唠叨叨”。几年前那里曾经是默默无闻的小透明cv练习配音用的频道,近两年已经荒废,齐誩一直以为挂在频道里面的都是赚积分、赚等级的“尸体”,没想到还有“活人”存在。  cv-不问归期:原来你那天在“唠唠叨叨”里面?  ★老五★:嗯……其实说起来很巧,那个频道是我一两年前常常去的地方(当然那时候不是用“老五”这个id)。前天听完“柳溯玉”那场比赛,中间休息的三十分钟的我回到频道里怀怀旧,因为……我认识的一个人可能也会出现,所以我就挂在线上,看看人会不会来。  ★老五★:结果我突然听见有人在频道里开麦说了一句“记得换马甲”什么的(没错那个人就是你),于是我抬头一看,就这么发现你们了。  cv-不问归期:……原来都是我不小心造成的……_(:3」∠)_  ★老五★:所以我才说为了防止类似情况再发生,用小号最保险嘛。啦啦啦~╮( ̄▽ ̄”)╭  cv-不问归期:……我知道了,一定会换成小号的……_(:3」∠)_  ★老五★:不过,这件事还要他自己同意才行。  cv-不问归期:我已经问过了,他说他同意的。  对话进行至此,“老五”那边忽然间沉寂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出来下一句。  ★老五★:不问归期先生,你转达这些的时候有把我的id说出来么?  cv-不问归期:嗯,有说。  ★老五★:那他什么反应?  cv-不问归期:他说你没有恶意,照做就好。  ★老五★:……  ★老五★:……  ★老五★:那他为什么还屏蔽我那么久!!摔!!〒▽〒  cv-不问归期:……其实他没有屏蔽你。  ——只是不想回复你而已。  齐誩自动在心中补上一句。  说不出为什么,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老五”的表现有些逗,既有想笑的冲动,又不由自主产生同情心。  ★老五★:没有屏蔽??  cv-不问归期:嗯,他自己说的。  ★老五★: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啧啧,他居然跟你说那么多……你们的关系绝对不简单啊。  糟糕……  齐誩心道不好。自己忘记了对方可以根据沈雁给出的信息量多少来判断他们的关系深浅,再往下说似乎不妥。  没想到“老五”的八卦精神似乎不比他本人差,一个劲儿追问。  ★老五★:对了,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你该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了——你们的关系有那么简单吗??(请看我严肃的眼神)  cv-不问归期:有,回答完毕。  ★老五★:……我不信……(︶︿︶)  cv-不问归期:是真的。  男朋友也算是“朋友”的一种,而恋人关系也算是很简单的关系——  齐誩脸不红耳不热地偷换概念。看着私信窗口内的消息不断刷新,他嘴角微微上扬,单手打字似乎也没那么辛苦了。  即使是错觉也好,他和这位“老五”似乎还挺聊得来,不会觉得生分。  从聊天过程来看,对方如沈雁所说没有恶意,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老五”只敢偷偷摸摸地通过自己来帮助他。齐誩有点想修复这一层关系,因为有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朋友很难得。  可惜“白轲”的比赛即将开始,齐誩需要一些时间替沈雁做赛前准备,不能再继续聊下去,便匆匆告辞。对方没有挽留,只是恳求他不要把他们刚刚的聊天内容转告沈雁,理由是“否则他不但会屏蔽我,可能还会拉黑我”。  这句话是他挂着宽面条泪说的。  齐誩边笑边答应。  离开微博,他用今天下午新申请的一个yy账号登6,名字和资料都事先写好了,按照官方的指示进入到比赛专用频道内。这个号他用沈雁的电脑登6,而自己的号则在另一个房间里用自己的电脑登6,使其看上去“猫咪の爸爸”和“不问归期”都同时在场,沈雁回来之后他也可以立刻跑回自己那边旁听。  见识过了好几场初赛,到现在齐誩已经基本上适应了开场喧喧嚷嚷的气氛以及过万的在线人数,阳春曲每次的介绍都大同小异,比赛正式开始前的十几分钟无论是选手还是听众,情绪都还比较轻松。  然而从官选台词公布的那一刻起,所有轻松的感觉都将不复存在。  “各位选手们请注意!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二十一分,刚刚我们已经介绍了比赛规则以及本场的三位评委,接下来我们就要公布’白轲‘的初赛台词了,请大家注意看公告!”阳春曲已经是连续三天主持比赛,可精神气依然很足,不得不令人敬佩。  齐誩紧紧盯住公告窗口。  他想把台词转述给沈雁,让沈雁在回到家之前有机会在心里琢磨琢磨要怎么发挥。  很快,公告的内容由选手编号更改为三幕场景台词。几乎是意料当中的,根据台词前面的场景提示,其中两幕都是和“方遗声”的对话,而最后一幕是和师父“萧山老叟”的对话。  沈雁推测的没错,这个角色确实有很多机会和“方遗声”对戏。  决赛将以对手戏形式进行,除了熟悉自己的角色,了解对手戏角色也相当重要。  不过也正因为场景里面有“方遗声”,公屏上的原著粉纷纷涌上来发泄怨气,尤其是数目庞大的“方”派粉丝们。  听众1:(╯‵口′)╯︵┴─┴我就知道官选台词里面肯定有跟方遗声相关的片段!!一看就想起原著情节,恨得牙痒痒的!!  听众2:(╯‵口′)╯︵┴─┴楼上你不是一个人!!【嘤嘤嘤嘤我明明那么讨厌白轲还来听现场,我一定是抖m】  听众3:噗哈哈哈,仰望上面的原著粉们。非原著粉表示毫无压力,只要是美好的青年音我都来者不拒的(捂脸)。  听众4:……不是打击楼上,但是白轲的青年音必定不美好。  听众5:……白轲的青年音必定不美好+1。他的设定是一个阴险小人没错吧?脑补应该是那种比较尖锐,比较邪气,一听就知道是坏人的类型。  听众6:入围的选手名单我研究过了,里面真有不少“一听就知道是坏人”的青年音呢!啊哈哈哈哈~  ……  “那对沈雁而言,岂不是很糟糕吗?”齐誩下意识摇了摇头。  其实不止是听众,连他自己都觉得沈雁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不“邪恶”了。  玉蝴蝶有一点说对了,沈雁开口给人的感觉即是一个正派青年,这点毋庸置疑。况且沈雁在现实生活中给自己的印象已经定型,老实说看着这些台词,他无法想象沈雁配出来是什么样子。  应该不至于会让自己笑场吧…… 第87章 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超过三分之二的选手完成比赛,剩下的人还不到五个。而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仍然静悄悄的,别说电话,连短信都没有——手术肯定还在进行中。  况且,从医院到小区即使用跑的也要一段时间。  “没希望了……”齐誩喃喃着,艰难地说服自己去面对残酷的现实,“手术到现在还没结束的话,绝对没有希望了。”  齐誩很想站起来,摘掉耳机,独自一人去角落里冷静冷静。  不过好几次要做出这个动作,他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到底,还是不肯放弃这最后短短的几分钟时间。  他不敢说沈雁会表现得很好,毕竟气质和声线都不贴人物。  但是沈雁的语气把握不会差,硬件方面不符合,也许可以在“软件”,即演技方面拼一拼,挤进前十名呢?……尽管现在想这些也只是空想罢了。  “3o号……”  是啊,即使出场顺序排到最末尾的3o号,也没办法无限拖延时间的。齐誩恍恍惚惚地想。  不对。  不对,好像有声音在叫这个号码……  忽然,他猛地发现这个声音是从自己耳机内传出来的。  “3o号——”  意识回归大脑的同时,阳春曲明亮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无比清晰,令他浑身一震,倏地惊醒过来!  “3o号选手,能听见我说话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阳春曲于是困惑地第三次呼唤这个号码,这次还不忘附上号码后面的id,“3o号猫咪の爸爸选手,听到的话,请开麦检查一下你的设备——”  齐誩陡然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在自己心理挣扎期间,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半。  原来已经轮到最后一个选手,也就是沈雁了?  ……完了。  他的心脏一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全身血管急遽收紧,四肢冰凉,硬生生僵在座位上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不过公屏上的听众显然知道怎么反应,并且反应还很热烈,人人都在拭目以待。  听众1:╰(*°▽°*)╯yo!!猫咪の爸爸!!终于等到了!!  听众2:哼,我才不会说其实我对猫爸爸的白轲完全不抱期望,我只是特意来听他舒服的青年音的!!啦啦啦 ~【没错我上次被他的老爷爷弄哭过】  听众3:反正白轲这个角色呢,我觉得猫爸爸这种好青年(?)根本不适合,我也是纯粹来享受声音的,而且我觉得……我说不定会听到一个老实忠厚的白轲,噗。(~ ̄▽ ̄)~  听众4:o(*≧▽≦)ツ老实忠厚的白轲哈哈哈哈,楼上这位戳中我的笑点了!“猫咪の爸爸”这个id我之前都没听说过,但是朋友们都叫我去听萧山老叟那场的录音,我就纳闷一个老爷爷有什么好听的,没想到听完后彻底跪了!非常期待你的青年音!哪怕是坏人也期待!【咦】  听众5:(┬_┬)我会说我现在都没有滚上床睡觉,就是为了听他这个版本的白轲吗……  听众6:(┬_┬)同楼上,身为原著粉其实对白轲感觉还成……没有方派粉丝那么义愤填膺,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今晚听下来,有几个选手感觉不错,都投票了,不过表演上还是有地方让我遗憾。对这位猫爸爸有所耳闻,据说拿下了萧山老叟的初赛第一??期待能听到不一样的表演。  ……  ……  “非常抱歉,猫爸爸他……大概没办法表演了……”  齐誩看着公屏上一排排充满期待的话语,心里长出一根刺,狠狠地扎得他在屏幕前抬不起头,只能沮丧地向所有人道歉。  麦克风还没有打开,这句话只是他在粉碎大家期待前的最后一次排练。  但,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他缓缓一次深呼吸,完毕,闭眼再睁眼。  把鼠标移动到频道的麦克风开关上,点了一下,代表音量变化的彩色横条开始来回跳跃。  事到如今,只能装作是设备故障了。  齐誩用指甲抵住麦克风,无奈地轻轻刮着表面,人工制造出“喀啦喀啦”的杂音。  “3o号选手?”阳春曲听到这样的声音愣了愣,连忙问,“我听到很大的杂音,但是没有听到人声。请问是否是设备出了问题?”  齐誩当然没有回答。  “喀……喀啦……”  “看来3o号选手确实遇到了一点点麻烦……”阳春曲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向全场的人宣布:假如技术难题不能够马上解决,“猫咪の爸爸”将会自动失去比赛资格。尤其在听众表现出极大震惊的情况下。  听众1:卧槽!!开什么玩笑!!麦克风你给我振作啊!!┭┮﹏┭┮  听众2:卧槽!!为什么偏偏是我最想听的一个选手,猫爸爸快点搞定你的设备啊,我不想白白等一个晚上啊!!  听众3:_(:3」∠)_ 设备故障?要不要那么虐……  听众4:_(:3」∠)_ 心碎了……听不到猫爸爸版的白轲今晚叫我如何睡得着!!  听众5:猫爸爸你有手机吗!!手机登6yy也可以啊!!我都不在乎音质了,只要能保住比赛资格就行!!反正他是最后一位选手了,求官方通融通融,给他一点时间下载软件什么的啊啊啊啊……┭┮﹏┭┮  听众6:虽然也很想求官方,但是规定就是规定,破例不好吧。唉……可惜了,这届比赛有好多个选手都是因为设备不行退赛的啊……没想到猫爸爸也中枪了。  ……  ……  等待了十秒左右,阳春曲作为官方派出的主持人,似乎也不能再拖更长时间。  她惋惜地开口道:“很遗憾,3o号选手的设备似乎真的不能用。既然是这样,那么今天晚上’白轲‘场的初赛就只能到处为止了——”  到此为止。  如果齐誩在那一刻没有听到大门处传来的一阵钥匙响动,他也认为到此为止了。  尽管很轻,很凌乱,但是非常熟悉的钥匙开门声。  齐誩浑身一颤,瞬间的狂喜一涌而上——  “主持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朝着麦克风高声喊停,“等一下!主持人请再等一下!”  耳机里的声音登时消失了片刻。接着,阳春曲弱弱地发出一声问话。  “咦……这位,是谁?”  第七十章  不管是谁,总之不会是“猫咪の爸爸”。  因为声音完全不同——  齐誩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喊出了声音,呼吸倏然一滞,第一反应是用手严严实实捂住自己的嘴。  身体条件反射似地一下子站起来,不料起得太猛太急,膝盖狠狠撞上桌脚,发出“砰”的一响!这声音显然也传了过去,因为阳春曲第二次错愕地“咦”了一声。疼痛让齐誩瞬间找回几分理智,连忙松开手,迅速点下那个关闭麦克风的按钮。  可惜覆水难收,现在闭麦已经补救不了自己刚刚的那句发言。  毕竟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主持人,还有成千上万的听众。  听众1:……卧槽,这位同学是谁??虽然我对猫爸爸的本音不熟悉,但这位绝!对!不!是!他!【话说我好像还听见撞到东西的声音,同学你还好吗】  听众2:Σ(っ °Д °)っ吓我一跳,这个声音和那天的猫爸爸明显不一样吧……是谁!是谁!  听众3:Σ(っ °Д °)っ不得不说这个声音还蛮好听的耶~【很清亮很抓耳】  听众4:难道是……  听众5:难道是家属??嗷嗷嗷嗷——我知道这是正常向的配音比赛,可还是忍不住狼血沸腾啊!!求真相,求曝光!!°。°(((p(≧口≦)q)))°。°  听众6:……话说……虽然语速很快听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肯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非常耳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挠墙)  ……  ……  千万别想起来,求你们了——  齐誩捂着一颗惶惶乱跳的心,眼睛盯着公屏上不断刷新的种种猜测,大气不敢喘。  怎么办?  怎么办?  自己声音辨识度很高,即使语速那么快,现场未必有人识破,但是反反复复听录音的话总会被粉丝认出来的——怎么办?  这时,书房的门猛地打开,沈雁喘着气匆匆跑了进来。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鞋子和外套都还来不及脱,手里仍然拎着那串大门钥匙,随着他疾步走近的动作叮叮啷啷一阵响。因为一路飞奔回来,脸上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被寒风刮得微微泛红,汗水干涸后的一道道痕迹尚在,神情有些疲惫,目光却很执着。  齐誩在见到人的那一刻本来应该欣喜若狂,可他此时此刻笑都笑不出来,只能泥塑般立在原地,面色苍白。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怔住。但彼此都明白对方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对不起……沈雁,对不起。我刚刚一着急就喊出来了……”齐誩颤声道,用手指了指麦克风。  “别害怕。”沈雁一边压住自己急促的喘息,一边丢开手上所有东西,双手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稳稳按了两下,仿佛在替他压惊。其实齐誩那一声叫喊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联系句子内容,目前是什么状况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低声道,“是我的错,是我回来迟了……别怕,能赶上了就是万幸。”  这句话说得没错。  走一步算一步吧。  齐誩认命地闭上眼睛,默默点了点头,让沈雁将自己的耳机取下戴上。  频道里的阳春曲显然还处于懵懂之中。她眼看着“猫咪の爸爸”前面的指示灯再度陷入灰暗,试着呼唤几声,没听到任何回应,而场上听众似乎都在纷纷刷屏请求她“等一下”,她只好再稍微等等。  正在此时,对方的指示灯忽然间亮起来,传来一个微微带喘,却依旧低沉刚毅的声音:“不好意思,主持人……现在可以了。”  一开口,公屏上果然一片欢呼雀跃。  听众1:〒▽〒太好了!!这个是真的猫爸爸!!【本音果然舒服≧w≦】  听众2:〒▽〒嗷嗷嗷好激动,设备搞定了吗??没有白等啊,今晚值了!!  听众3:〒▽〒吓死我,还以为听不到呢~  听众4:猫爸爸求解惑!刚刚说话那位到底是谁!没得到解答今晚睡不着啊睡不着!(满地滚来滚去)  听众5:求解惑不然睡不着!+1 第89章 听起来最怒火攻心的阶段过去了,大概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濒死,万念俱灰。  这种时候,往往脑子都稍微冷静下来了。  想起来的人不再是师弟,而是自己最亲最依赖的师父,一手将他养育成人,却不知道他就快要死在冰冷雨水里的师父。  “我不想死……”  还想再见师父一面。  同样是不甘,但是这里的不甘更绝望,更悲伤:“我,不想死……不想死。”  齐誩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这一刻停了下来,完全集中在对方的声音上。  在目睹了这样从愤怒到悲伤的转折后,一定,对这个人很好奇。  会忍不住……想救他一命,看看他执着的原因何在——  这么一想,对手戏台词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不想死?”有趣,于是理由究竟会是什么呢,“那……你还有何牵挂?”  第七十一章  耳机那端的男人声息微微一顿,原本已经虚弱下去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一阵粗喘。  “是谁……你是谁!是谁——”  语句并不是连贯的,中途被断断续续的剧烈抽气声打乱了好几次,牙齿都在发抖似的,听在耳中,让人立即意识到这个人是在一边挣扎一边说话,仿佛可以亲眼目睹他在泥潭里苦苦跌爬的动作。  官方台词上简洁地写着“是谁,你是谁”,而且句子用问号收尾,于是许多选手延续了之前的虚弱感,仅仅使用普通的询问语气回话。而且“方遗声”的设定是“白轲”的救命恩人,不少人甚至配出了一点点获救时的惊喜情绪。  但是,现在的版本完全不同于这种走向。  “白轲”疑心重,试想这个人遭到埋伏,几乎为此丧命,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不但不会令他松一口气,反而会令他比刚刚更加绝望。  ——你是谁,是追上来的朝廷走狗,来杀我的吗?  ——你问我有何牵挂,是问我还有什么遗言的意思吗?  现在出来的是这种效果。  声音里面濒死之人强烈的求生欲及惊惧心理清晰无比,字字扣人心弦。  那么“方遗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回答呢?  面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旁观,这个人也必死无疑。  明明已经狼狈到极点,而自己的出现让这种狼狈更加不堪。  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  声音不自觉地放低,轻轻浅浅没有胁迫的意思,像在安慰对方:“只是一个江湖人,路过此地,无意害你。”  对上这句台词之后,齐誩缓缓向后一靠,瘫痪似地斜在座椅上默不作声。  原来如此。  原来前面的选手没有让自己顺利接上台词,是因为这段对话的走向从一开始就不对,逻辑上不成立,配出来的时候就会觉得哪里怪怪的,所以卡住了。  没想到还可以这么配——他想。  心脏怦怦然跳得厉害,除了沉浸在剧情的紧张气氛中,更多的是一种作为cv在对戏时产生的兴奋。  换幕的时间很短,短到这种兴奋感还没有消失,又再次被高高掀起。  前面还是一副满身狼藉的模样,下一刻声音忽然如同在清水中洗过一般,尖锐气息收拾得干干净净,居然还有几分君子风度。  如果下面这句话没有用一种凉凉的、讽刺般的语气说出来,或许便是真君子了。  “方馆主,当初若非馆主出手相救,只怕在下已经命丧于朝廷鹰犬之手。”  到此有片刻暂停。  再开口时声音比原来更沉更冷,一字一句慢慢地挤出牙缝:“大恩大德……此生,不能忘。”  齐誩微微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字里行间一丝丝渗出来,不明显,却仿佛被一把刀指住喉咙,居然说不出话。  不行……  “方遗声”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情况下也应该面不改色,从容以对。  “我当初也说过,举手之劳罢了……白兄不必一直记挂。”压住心底的动摇,尽量用镇定的语气淡淡接过话来。  这时,耳机内忽然传过来一声轻轻的笑。  首先是从鼻子里似有似无哼出来的一丝气息,然后是两个字。  “呵呵。”  台词里没有,语气提示里也没有。毫无征兆地响起来,声音又低又沉,于一片死寂中冷冰冰地浮出水面。  齐誩怔了怔,突然间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举手之劳……馆主怎么能说是举手之劳呢?”  笑容还没有散去,连着这一句台词幽幽地传入耳中,客客气气的表面下埋藏着一丝杀机——然而杀机埋得好,埋得深,绵里藏针的语调刚刚好能让人听出不对劲,却不至于露骨。  “’听风馆‘离我当日中埋伏之处尚有十八里路。”偏偏是你方遗声路过。  “山道崎岖,且逢大雨滂沱。”偏偏在那天,在那种地方相遇。  怎么可能是巧合?  一句话说得行云流水,愈到最后笑容愈浓,但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已经卸下伪装,笔直地刺过来:“馆主想必走得辛苦。”  ——方遗声,你曾经为朝廷效力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想继续耍我吗?  ——当初救我只不过是幌子,真正目的是一步步套出我的话,利用我罢了。  ——曾经深深感激过你的我,真是傻瓜。  ……哑口无言。  这次是真的回答不了。一句话都回答不了。  好阴冷。  好可怕。  一点作为“沈雁”的温暖都没有。现在在自己面前浮现出来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沈雁的样貌已经想象不出,只有一张因为遭到背叛而微微冷笑的脸。  齐誩知道“方遗声”后面还有台词,但是他短时间内接不下去了。  原文里面,两个角色的对话进行到这里的确有一段长时间的沉默,目前比赛的倒计时模式不容他去体现这些。  但是效果确确实实达到了。  当然,除了齐誩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别人。  听众1:……吓cry……【是真的……我刚刚一直往后退差点从椅子上翻倒】  听众2:……嘤嘤嘤嘤猫爸爸好可怕!!〒▽〒  听众3:心脏病都出来了好么!!说好的模范青年呢!!说好的老实忠厚的白轲呢!!快把治愈系的猫爸爸还给我,配这种角色好可怕!!〒▽〒  听众4:(扶额)他刚才“呵呵”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众5:……第一次现场听这位选手比赛……尼玛之前是谁跟我说他声音正直又治愈的……欺!骗!我!的!感!情!之前那么温馨的开场白全是用来反衬后面的表演的吗!!“猫咪の爸爸”你赢了!!【冷汗都冒出来了,伤不起_(:3」∠)_】  听众6:……好……带……感……我是真心的,这种反差感不能更赞!!≧口≦  ……  ……  齐誩看着公屏上的评论,自己也抬手往脸上一搁,果然手心也是凉丝丝的,冒了一层冷汗。  刚刚自己完全忽略了沈雁的声线,什么正直,什么治愈,统统没有留意到。  仅仅是气质上的改变已经足够了。  第二幕结束的时候,他对沈雁配“白轲”这个角色不再有任何疑问。也许是因为以前听过沈雁不少仙风道骨的老爷爷角色,听第一场比赛心里有底,对于结果完全不吃惊。但是这次……他不得不说自己被震惊到。  “但是,第三幕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突破了……”齐誩喃喃自语道。  第三幕里选手们发挥得都很好,爆发力很足,情绪没有太大偏差,沈雁最后配出来的效果估计和别人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不过不要紧。  单凭前两幕的表演,沈雁给听众们留下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了。即使最后没有任何亮点也——  “外面的人都不理解我,说我咎由自取……居然……居然连您也不理解我?”  这时候,耳机里猛地响起一声冷冷的质问。这是第三幕最开始的一句台词,话语中微微带着颤声,说到最后止不住大口大口开始喘气,像是气疯了。  齐誩倏地回过神来,一动不动听着。  正当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白轲”的下一句台词时,一个苍老而苦涩的声音忽然缓缓响起:“白轲……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咦……  齐誩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按住了耳机的耳罩,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是“萧山老叟”。  是“萧山老叟”的台词。官方公告里没有显示,是原文里面那一段情节出现的台词——  “呵,哈哈哈哈……”  “白轲”的声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癫狂的味道,笑罢,陡然厉声喝问:“我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的到底是谁!您明明知道我比不上秦拓,您明明就瞧不起我!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处处偏袒他,还不是因为您认为最适合继承门派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这段台词的巨大冲击力还未散去,又听见老人轻轻一声长叹。  “为师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撒谎!”从老人说话到被打断,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时间,一气呵成,天衣无缝,“若不是因为您这么对我,若不是因为……您当初坚持让我下山找他,我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吗!”  台词与台词之间的衔接流畅得如同真正的双人对戏。  “白轲”的声音以及“萧山老叟”的声音自由转换,完全听不出破绽。  齐誩终于反应过来,倒抽了一口气。 第91章 听众们似乎也产生了动摇,没有原来那么坚持要为“猫咪の爸爸”争取公道了。  可见那两个半威胁、半狡辩的理由还挺奏效的。  听众1:……投机取巧……好吧,其实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可是我还是很喜欢猫爸爸的表演啊!!双簧是我听得最燃的一段,即使是投机取巧也好,真的很棒!!【虽然大概对其他选手不公平……】  听众2:听官方刚刚的意思,之前还曾经想取消猫爸爸的比赛资格??绝!对!不!可!以!好吧,随便了,说他拖时间也好投机取巧也好,反正他已经晋级了【而且第二名也很不错了】,我们安心等决赛!!猫爸爸加油,我还是支持你哒~(≧3≦)/  听众3:前面的确拖了很长时间,其实不能全怪猫爸爸,谁叫他设备坏了?而且我们那时候也刷屏刷了很久,让主持人再等等什么的。如果因为这样取消资格太可惜了……同意楼上的观点,晋级万岁!!期待决赛和明天的顺阳侯!!  ……  ……  蒲玉枝传达完官方的说法之后,自己先重重叹一口气,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上一场那样细细评论沈雁的表演,只是言简意赅地说:“官方的意思转告到此,接下来,我本应该具体谈谈3o号选手在比赛期间的表现……但是我觉得,其实我点评再多,都不如同学们自己听见的多。”  随后,沉郁的语调稍稍向上抬高,语气笃定。  “这是我第二次听3o号选手的表演,角色和他上一个角色完全不同,从声线到气质都有非常大的跨度,在听到之前我和许多人一样持有好奇甚至怀疑的态度,”她说到这里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显然我们都低估了3o号——一个角色配得好不好,像不像固然重要,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活的‘。3o号的’白轲‘,我当时听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感觉,感觉’白轲‘活生生站在眼前。”  这句话话音刚落,立即在公屏上引发一阵骚动,红花一朵接一朵兴奋地涌上屏幕。  由于之前的流程延误,前面二十九位选手评完,其实留给沈雁的点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但是蒲玉枝仍然在这时候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后,她缓缓道:“同学们,在点评前面选手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指出了所有值得钻研的细节,相信听到现在,大家可能比我更清楚什么值得改进,什么值得高分……我只能说,要演活一个角色相当不容易。”  “以前听过我点评的人都知道,4.5分代表着我个人的最高分。对于最具争议的’投机取巧‘的第三幕,说实话,这恰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即使公开和官方唱反调,蒲玉枝却无比从容,思路清晰。  “因为我听出来3o号这次不再把配音当作任务一样完成,而是如他所说,真心真意想给大家带来一场合格的表演。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而他也确确实实办到了——所以,别人怎么打分不重要,我的4.5分请拿去吧。不止是’合格‘,而是比赛迄今为止我所听到的最精彩的一场戏。公道自在人心,谢谢。”  ……  谢谢。  蒲玉枝是在谢谢沈雁为所有人带来的这场表演。  而齐誩当时也在心中向她道谢,谢谢她那句让他听得非常痛快的“公道自在人心”。他相信在场的大部分听众都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感激。  “有蒲老师的这些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比起夺下所谓的初赛第一名更让人满足。沈雁说出与昨天晚上一样的话,自始至终神情平静如水,默默笑着专注于手头上的事。  齐誩见他从昨晚到今早没有表现出半点失落,自己也终于没那么愤慨了。  “好吧,”但是担心不能说没有,“不过官方那两个理由很牵强,我还是觉得背后有黑幕……只能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再发生了。”  其实齐誩并不是觉得,而是认定有黑幕。  玉蝴蝶透露出来的信息应该是真的,而且商业比赛处处都是黑幕,他作为职业记者对这种东西见惯不怪。不过玉蝴蝶这一系列事情他不想贸然告诉沈雁,让他担忧。  “行了,快吃吧,吃完了还要赶公车呢。你今天复诊别耽搁了。”沈雁眼看齐誩的黑米粥还一动没动,不禁笑着催促。  两个人吃完早餐,一起搭乘公车前往省人民医院。  因为是平日,又赶上上班上学高峰期,人民医院的路线又经过不少热门站点,车上十分拥挤。齐誩手上打着石膏,不能挤也不能撞,更不能跌倒,需要一个人在旁边照应,于是沈雁一路陪同的坚持显得更加明智了。  “看来昨天晚上加班是值得的。”  沈雁从上车起便一直默默伸出手臂替他挡住挤来挤去的乘客,直到把他护送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角落,双双站稳脚跟,这才开口说话。  齐誩挑了挑眉,调侃回去:“还说,你差点因为这个丢掉比赛资格。”  沈雁淡淡一笑:“就算真的丢掉了也没什么……你对我而言更重要。”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低,齐誩却一字不漏听见了全部,当一个个字将他的耳朵填满,暖意似乎也将他的心填满了。借口车内拥挤,不动声色地轻轻挨上去,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互相偎依。  此时车上已经没有任何空位,连老幼病残专座都已经满员了,齐誩现在在的位置是专门供乘客站立的地方,非常窄小,设有一道不锈钢扶手。于是他紧紧抓住扶手,面朝沈雁,而沈雁的双臂一左一右横在他身体两侧,隔开其他乘客,为他围出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  在这样的空间里,即使贴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所以齐誩心安理得地一路上慢慢感受对方的体温,连挤公车这种麻烦事居然也变得愉悦,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漫长。  “沈雁……”除了适合面对面贴近,还适合小声交谈。  “嗯?”  “其实昨晚的那场比赛,让我发现了自己配音上一个致命的弱点。”齐誩仰起头与他对视。略顿,微微苦笑着把话说完,“我可能会把决赛搞砸……假如我进得了决赛的话。”  沈雁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讶。  他低声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齐誩自己倒是没有沮丧,平心静气地道出原因:“’白轲‘的前两幕不是跟’方遗声‘的对话吗?在你回来之前,其实我有模拟在线对戏,在其他选手表演的时候试着一句一句对台词……结果状态并不理想。”  相似的经历他曾经有过。  同样的角色,同样的台词,对着铜雀台配出来的demo他重录多少遍都不行,但是回忆起雁北向的表演,台词很顺利就能接上。  “我发现……我自己一个人配音还好,一旦我和别人对戏,对方表现如何会对我自己的发挥造成很大的影响。”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齐誩便意识到决赛赛制对自己相当不利,“后来轮到你上去表演,我很容易就被你拉进去……以前配《陷阱》的时候也是这样,这和你功底扎实有关。可是,如果我不面对你这种水平的cv台词就接不下去的话……以后会很惨。”  初赛还可以凭个人发挥取胜。  决赛不同,决赛是对戏性质,然而并非人人都像沈雁有令人迅速进入状态的能力。  “万一……遇到演技不太好的选手,我可能会临场发挥失常。”  齐誩承认自己在配音方面不如沈雁出色。  这个弱点的局限性很大,如果不能克服,他今后的发展空间将会很小很小。  沈雁默不作声听他坦白完毕,有一段时间没说话,齐誩以为连他也没辙了,不料他却缓缓开口问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试试把主动权拿回到自己手里呢?”  齐誩愣了愣。  “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是指什么?  “譬如《陷阱》第一期那时候,你是在配合对方,主动权在他手里。”沈雁低声道,“其实如果你演技在他之上,与其被引导,你可以试试反引导——”  正在这时,报站的广播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下一站,人民医院,人民医院,请要下车的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从后门下车。”  “快到了。”沈雁轻轻腾出位置,方便齐誩到时候朝后门方向走。  “先把复诊的事情处理了,配音的话慢慢来吧。”齐誩笑道,“今晚我们俩一人一场比赛,除了决赛这可是唯一一次了,一起加油吧。”  “嗯。”  今天晚上的两场对于他们而言各有各的意义。  齐誩自己一开始便说过要从铜雀台大神那里扳回一局,今晚的“昌帝”即是机会。  而沈雁……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似乎很在意“顺阳侯”这个角色。希望他可以把上一场遭受的打压好好弥补回来。  省人民医院的主体结构分为门诊部和住院部两座大楼,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一个中庭,其间零零碎碎还有一些其它附属设施。  公车站站点所在的马路其实毗邻医院侧门,而非正门。  齐誩和沈雁下车后直接从侧门进去,绕过中间的一大片绿化带,往门诊部方向走。  这个地方毕竟是省内三级甲等医院,环境方面做得不错,门诊部和住院部之间搭起一片花园式的休闲区,配有鲤鱼池、假山石、以及长廊等等,周围设有木制长凳,适合来此看病养病的人稍稍休憩用。  他们抄近道走,于是从长廊中间穿了过去。  “以前我车祸住院那时候,经常下来这个地方走走坐坐。”齐誩有些缅怀那段旧时光,走到一半,忍不住在长廊下驻足片刻。  沈雁也停住脚步,陪他一同静静站着。  长廊下来来去去的病人和家属很多,不过沈雁站的地方很靠边,基本上不会妨碍到别人走动,可是却有一个中年女人迎面走来,脚步微微有些蹒跚,显得老态,慢腾腾地似乎在竭力辨认什么。  明明旁边还有很多空间,然而那个人偏偏越靠越近。  近得再往前走几步,便要撞到沈雁身上。  沈雁刚刚一直在听齐誩说话,没有注意到有人逼近,直到对面的人的影子轻轻罩了过来,他才下意识抬起头。  “小心……”  出于医生的本能,他轻轻开口提醒。  对方的步子在这一刻似乎晃得更厉害了,跌跌撞撞迈出两三步,眼看着便要摔倒。他连忙匆匆伸出手扶上一把。  一刹那四目相对。  当他的眼睛看到那个女人的脸,神色陡然一僵,扶住她的手狠狠颤了一下。没有松开,也没有抽回,只是硬邦邦地僵在半空中。  女人直勾勾盯着他,张了张嘴。  “……沈雁?”  第七十三章  女人将声音压到最低,以至于喉咙有些嘶哑,碎碎念般又叫了两遍。  “沈雁……沈雁?”  除了他,没有人听见。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沈雁移不开视线。  女人那双眼睛已经不如多年前那么明锐,岁月使其黯淡许多,不过眼神里仍旧填满了可怕的执念——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紧紧,他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  即使不回答,他的相貌和表情变化亦出卖了他。  女人的另一边手倏然攀上他的胳膊,死死抓住,再次朝他迈近一步:“是……你吧。”  沈雁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只不过是被她看着,喉咙便好像忽然间被什么东西勒住,气息提不上来,更别说声音。他知道自己可以摇头,可这么做除了让自己显得狼狈之外别无好处,于是他放弃了否认。  “齐誩……”  下意识喊出来。  第一次声音太轻,轻到根本不算是声音,只是开口时匆匆进出的急切气流而已。  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才惊觉自己的声带根本使不上劲,声音卡在咽喉里出不去。  此时,面前的女人几乎整个人压向他,手指扯得他袖子上的布料都绷起来,还一寸一寸越抓越上去,迫切地要把他拉过去。  “齐誩——”  第二次终于实实在在喊出口,尽管声音其实很小,却足够引起注意。 第93章 齐誩笑笑:“嗯……饮食和作息都比以前好很多,平时也很小心不让我摔着撞着,应该跟这些方面有关吧。”  医生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声,边写复诊报告边说:“您爱人对您可真体贴。”  齐誩听到那两个字愣了愣,回过神后唇角不自觉微微往上翘,颔首笑道:“是啊……我爱人的确很体贴……非常体贴。”  复诊结束后,齐誩从医生办公室内走出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朝候诊大厅大步迈去。  他在等候期间曾经给沈雁发过短信,告之自己所在的楼层和位置,然而两条短信发出后都没有得到回应。正准备打电话过去,屏幕上却刚刚好排到了他的号码,还有一个护士过来领他去拍x光片。齐誩当时只好发出第三条短信:【我先进去了,你上来的话在候诊大厅等我就好。】  现在正经事办完了,他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查阅短信和电话记录——仍是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他们还在聊吗?  正想拨通号码,忽然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坐在大厅内,神情怅然,侧目望着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不声不响。  “沈雁,”齐誩松一口气,放下手机迎上去,“原来你已经到啦?”  听到他的声音,椅子上的人微微一颤,有些恍惚地转过头看着他。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抬起手,做出一个向前摸索的动作。  齐誩不明所以,却很自然地伸手接过,轻轻握住了。  ——手有点冷。  齐誩心道,不由自主握得更严实,争取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对方。  这个动作给他们招来了大厅内不少古怪的视线,甚至有人一边咬耳朵一边对他们指指点点。不过沈雁没反应,齐誩亦视而不见,照旧在他身旁坐下,完全没有放开手的意思。  “怎么了,怎么不回我短信?”齐誩笑问。  “短信……”沈雁声音木讷地重复着,稍稍停顿,好像终于想起了这个词的意思,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目,“抱歉……我,刚刚一直没留意手机。”  说罢,另一边手默默地在脸上抹了抹,似乎在强迫自己清醒。  齐誩很少见他这样。  况且他们今天早上出门时,沈雁的一举一动都很正常,以致于落差更明显。齐誩心里暗暗咯噔一下,想来想去,从时间上分析的话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你跟那位阿姨……”是不是聊了什么事情?  “你复查怎么样了?”沈雁这时候忽然开口,轻轻截住他才说到一半的话。  齐誩见他这么问,只好先把医生对自己说的话简单复述一遍:“复查结果挺好的,从手术到现在没有出现过移位,x光片上面的骨折线愈合得差不多了,骨头已经慢慢咬合。医生说……估计下周就能拆石膏。”  最后一句齐誩下意识将语速放慢。  他知道,什么时候拆石膏曾经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因为这关系到他在沈雁那里借住时间的长短。  虽然自己已经计划好以后买车,不过首付要提前准备好,而且购车手续短期内办不完。如果电视台的领导要求他马上回去工作,他可能真的要暂时搬回公寓,和沈雁分开一阵子。沈雁本人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意外的是,沈雁听完后一言不发,惟有握着他的那只手缓缓收紧。  “……我,要怎么做?”  半晌,才听得几个字沙哑地传来。  齐誩一怔,一时间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外面灰烬般的天色仿佛填埋在沈雁的眼睛里,暖不起来,也活不过来。与其说在提问,倒不如说他在喃喃自语:“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更需要我?”  那句话是沈雁上午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归途路上,他一直缄默到底,无论齐誩再怎么问他他也只是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齐誩当然不信。  “我一直都很需要你。”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公车上的时候,齐誩轻轻挨上他的胸膛,四目相对,再一次低声重复自己在医院那时的回答。沈雁无声地与他对视,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没搭腔。不管齐誩告诉他多少次,他都是相同的反应。  齐誩知道他的问题其实没有字面上的那么简单,更复杂也更晦涩。  明明意识到了,却给不出更好的答复。  这种矛盾令齐誩感到焦虑——  “小家伙,你不是也很需要他吗?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告诉他?”  “喵?”  小归期自然听不懂这些话,继续没心没肺地在他怀里练习打滚,一副填饱肚皮后懒洋洋不问世事的模样。  齐誩开始有些羡慕猫的精神世界。  回到家后,沈雁除了不说话,一切举止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两样。首先一声不吭地来到小归期的窝前,给饿得喵喵叫的小家伙磨碎了半碗干粮,拌好又香又甜的奶糊,接着静静坐到一旁用手轻轻梳理它耳窝处的绒毛,舒服得小家伙眼睛都眯成两道缝儿。  他看着小归期埋头苦吃,齐誩便看着他。  见到小猫咪很享受自己给予的照顾,他唇边挂起一丝淡淡的笑。仿佛那种“被需要”的空虚感被填上少许,却又远远不够。  “我去准备午饭。”  良久,沈雁起身。  连这唯一一句用来打破沉默的话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而且说的时候,眼睛还是没有看向齐誩。  我来帮忙。齐誩本来想这么说。  可一想到沈雁那句“让你更需要我”,自己帮忙说不定还有反效果。齐誩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一个人留在客厅里陪小归期玩耍。只不过视线一直时不时瞥向厨房里那个默默忙碌的孤独背影。  “是因为我说下周可以拆石膏,让他想到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不安吗?”  小归期天真地竖起耳朵,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主人,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一直锁着眉头自言自语,让它直想用毛茸茸的爪子挠开那里。  “又或者说,他觉得……我不够依赖他?”至少字面上的分析是这样吧。但,沈雁这么想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小归期听得糊里糊涂,恹恹地打了一个盹儿。  齐誩轻轻叹息的声音于它而言除了催眠作用,没有更多意义。于是伸了一个懒腰,自顾自钻到齐誩衣摆下面边取暖,边瞌睡。  突然,厨房内传出“锵”的一声,似乎是刀跌落在案台上的声音。  齐誩心里一惊,迅速翻身而起,殃及正睡得朦朦胧胧的小归期一骨碌滚到地板上,顿时滚作一团毛球。  “喵——”它无辜地站起来抖了抖毛,细声细气地抱怨主人动作鲁莽。  然而它的主人却已经来不及回头,只顾得上匆匆朝厨房赶去。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齐誩人还没有进厨房,焦急的声音已经到了。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个人的后背,肩膀微微向内收拢,头低着,正自己握住自己另一边的手。  这个姿势代表什么,齐誩大致上猜得出来。  大步走近一看,案台上果然不出所料躺着一把菜刀,刀刃上沾着血,零零星星在白色瓷砖表面连成一串,连砧板边缘都捎上了。齐誩倒抽一口凉气:“你割到手了?快给我瞧瞧——”  沈雁缓缓转过头来。  那副神情出奇平静,静得如同丝毫没有感觉到手指上的疼痛,只是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右手握住左手,也没有主动止血的意向。齐誩焦急万分,一把扣住他受伤的手,半强迫地拉过来细细看。  还好……切得不是特别深。  齐誩一时情急,想也不想便低头含住了。舌面轻轻抵住伤口,血腥味立刻在口中扩散开,那股类似于铁锈的味道让他双眉渐渐蹙紧。  齐誩这个举动好像终于让沈雁找回了片刻清醒,失声唤道:“齐誩,我没事……”  他完全没在听,坚持把血渍弄掉。  “齐誩。”  沈雁第二次开口叫他,声音比之前更低更沙哑,能把听的人的心都磨软了。听见这样的呼唤声,齐誩不自觉松开口。  沈雁在那一刻将手指轻轻抽离,齐誩抬起头,正想问一句“你怎么会切到自己”,那只手却毫无征兆地转过方向,扣住了他的下颔。齐誩微微一愣,来不及看清对面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因为惊讶而产生的一丝抽气已经被无声无息堵上了。  在他们至今为止所有的吻里,这是少见的,由沈雁主动的一次。  虽然时间和地点在意料之外,但是无所谓。齐誩可以清晰感觉到里面满溢而出的感情。执着,而且强烈。  “唔……”  他低喘几下,顺从地闭上眼睛去慢慢厮磨。  沈雁整个人压过来。  齐誩无法再退,腰眼抵住了案台边缘,右手迷迷糊糊沿着他的衣袖向上摸索,不由自主扳住那个坚实的肩膀。  炉灶上的一锅汤正在慢慢煨烧,文火熬了半个小时,此时袅袅冒出大片白雾,在熹微的光线中填满整间厨房。陶制锅盖因为汤汁沸腾的关系一下一下被顶了起来,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将他们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掩盖过去。  “沈雁,”齐誩借着一次短促的换气匆匆提醒,“你的伤,还没有……”  处理好。  剩下的三个字没能说完,沈雁欺身俯下来的动作阻止他继续说,濡湿的唇再次贴到一起,在他微微的喘息中纠缠。  嘴里还残留着血的味道,涩涩的,使他下意识不让这个吻加深,但沈雁依旧闯了进来。  那种味道想必沈雁自己也尝到了——  齐誩迷惘地将眼睛睁开一线,于近距离内悄悄端详面前这个男人。  太近了,反而看不清。  只知道,那张脸上并不是一种沉浸在愉悦中的表情,相反的……有那么一点点痛苦。  “喵?”  闻声而来的小归期一脸茫然地望着两位爸爸,尾巴晃来晃去。  脚下传来的猫叫声猛地让齐誩清醒过来,脸上一热,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推开沈雁。  “都说你的伤还没有处理了……”  他边喘边说,拉住了沈雁还在流血的手。  沈雁此刻的神情似乎不那么低迷了,已经恢复了一丝理智。他默默看着齐誩为他清洗伤口,欲言又止。  半晌,他忽然又靠过去,似乎很虚弱地把头埋在齐誩肩上。  齐誩愣了愣,低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们中午出去吃好不好?”  沈雁的声音听上去像感冒一样,鼻音有点儿重:“不用了,饭菜很快就好。我先去找东西消毒止血,你带小归期回去吧……厨房里东西多,别伤到它。”  齐誩侧过头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相对正常了,这才犹豫地点了点头。  在沈雁家中,齐誩最喜欢的灯是饭桌上那盏白色吊灯。因为它的光又厚又暖,人坐在下面,更容易坦白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有句话自从他跨进家门起一直酝酿到现在,终于说了。 第95章 “是吧是吧,是不是很像?”  “不像。”因为根本就是。齐誩默默望天摇了摇头。  “很像好不好!”宁筱筱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翻腾,自顾自八卦道,“我跟你说,那个室友的身份在论坛上好多人议论纷纷,已经有人在研究是不是你。其实我也觉得应该不是……但还是着急呀,所以赶紧打电话来问问本人。”  别的都没听进去,独独那句“已经有人在研究是不是你”仿佛一口闷雷落下,让齐誩脑中嗡嗡一响。  这么快?  虽然心理准备是有的,不过没想到才第二天就被人扒皮了——  “你让她们自己研究就好了,别去凑热闹。”齐誩既没有承认,也没有明确否认,对宁筱筱他决定给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宁筱筱因为上次《陷阱》剧帖里面维护齐誩反而招来更多黑黑,心下理亏,这次当然不敢再擅自出面。  此时正是一般单位上班时间,这通电话是宁筱筱偷偷摸摸抽空打的,讲不了多长时间就匆匆挂了。齐誩心情纠结地放下手机,立刻进房间把自己的电脑打开,直接找到论坛里面那个讨论《诛天令》比赛的帖子。  经过这么几天的赛事,帖子已经一跃成为当下最热门的帖子之一,足足翻了八页。  并且,楼层还在不断地噌噌噌往上盖。  昨天最后一场比赛俨然成为话题焦点,而最后一名参赛选手“猫咪の爸爸”则是当之无愧的关键词。  “猫咪の爸爸的室友”也因而引得众人喋喋不休。  【2o82楼】:  我敢说那位“室友”的声音我绝对在什么地方听过!!  刚刚听比赛的时候太投入了,一时间完全忘了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卧槽,好想知道“室友”是不是也混圈的!!是不是某个cv!!(难道要我回去把听过的剧重新听一遍吗……那也太虐了吧〒▽〒)  【2o83楼】:  室友君的语速太快了……其实听不清楚。不过如果猫爸爸参加配音比赛,室友也知道的话,那么室友很可能对配音这个圈子不陌生,就算不熟悉至少也不排斥吧……说不定同样是cv?(那么好听的声音,不配剧好可惜啊)  猫爸爸的“白轲”不能更给力,双簧完全让我呼吸暂停了有没有?没想到他配坏蛋也那么出彩!嘤嘤嘤嘤完全化身为脑残粉的节奏……后面被官方压分什么的,只能呵呵了。不过没关系,相信室友君会安慰他的~  要是他们俩可以一起配剧就太美啦!~(≧▽≦)/~  【2o84楼】:  噗噗噗,虽然楼上说得我也开始荡漾了……不过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现实中好声音其实挺多的,网配圈圈子那么小,也许只是山外山人外人呢?我认识的人里面不乏声音动听的,但是和这个圈子完全扯不上关系。  而且,声音好听不代表配剧一定厉害(当然猫爸爸本人我是很欣赏的,硬要说他室友的话就有点那什么了……)  【2o85楼】:  同意上面姑娘说的。  我觉得大家太兴奋啦,人家搞不好就是一个普通室友,只不过声音条件不错,就被你们纷纷说成是圈内的cv……这个揣测未免太无凭无据了。  “猫咪の爸爸”比赛确实精彩!!官方硬要说他投机取巧我也……╮(╯▽╰)╭  大家应该把关注点放在选手本人身上,而不是那个室友身上。  说室友声音像谁谁谁的,也许只是错觉而已。  ……  ……  “2o85姑娘,你说得真是太好了!”齐誩简直有一股上去拇指按赞的冲动。  然而他看到这里时的微微欣慰感,一下子被下一层楼毁得渣都不剩。  【2o86楼】:  即使是我的错觉也好……我忍不住想说——这个“室友”的声音,有点像不问归期啊。  原……来……是……你……吗……  齐誩顷刻感到自己一口气顺不过来,硬生生给噎住了。  自从2o86楼最先提出这个观点,下面很快出现附和的声音。而且令齐誩心情矛盾的是,这些表示同意的人大部分都是默默喜爱他的忠诚小粉丝们。  【2o91楼】:  啊!!终于有人说出来了!!其实2o86楼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还以为我是一个人…… ┭┮﹏┭┮  归期的剧我每一部都听了不下三遍,就算他只有一句台词我也认认真真听了!!昨晚听的现场,但是那位室友君一开口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真的好像,如果不是我耳残或者对方设备原因导致音质改变,那简直就跟归期本人在说话一样!!(死忠粉默默掩面)  【2o92楼】: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其实我刚刚一直在f5这个帖子,默默地想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可又担心会让cv无辜中枪。不过既然已经有人说了,那我也小小地举个手吧——我也认为那个声音很像不问归期。  虽然归期不是我的本命,不过也算非常非常喜欢的cv,而且我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心,辨识度那么高的声音我没可能听错的吧……除非现实中真的有人和他声音相似,否则……(呜呜呜其实人家只是期望他和猫爸爸合作一发,那样的话就太神展开了有没有!)  【2o96楼】:  什么?那个人是归期?  啊哈哈哈,简直是喜闻乐见有没有!!╰(*°▽°*)╯  我听猫爸爸比赛的时候和上面某位姑娘说过的一样,完全被拉进剧情里了(话说双簧那段太神了,久久不能平静啊)。当时没有心思考虑室友君到底是不是cv的问题,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热!血!沸!腾!  越想越像……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脑洞一旦开启了就煎熬得不得了(打滚)  我才不会说我是归期粉呢!!  我才不会说我最近深深萌上了猫爸爸呢!!  我才不会说我突然强烈期待他们两个真的有什么关系呢!!  ……  ……  按照这种发展,难道自己要和网络上流传的那些神展开段子一样……上前深情款款地说“谢谢你们,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齐誩一脸壮烈地在屏幕前闭上眼睛。  除了感激粉丝们对自己的支持之外,自己现在的心情基本上和砍头前的犯人没什么不同。  其实论坛上怎么八卦都好,对他们都没有直接影响,但是知道玉蝴蝶和官方黑幕的存在后,他可以预测到沈雁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后果。尤其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沈雁“声音正直”并且“想合作”的玉蝴蝶,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这种时候,他不由得对自己的黑黑们肃然起敬,第一次感觉到被别人黑会那么愉快。  譬如以下几个例子——  【21o3楼】:  ╮(╯▽╰)╭不问归期的比赛是不是快开始了?匆匆看了一眼赛程安排,还真是这样……所以粉丝们迫不及待出来炒作了吗?能不能换点新鲜花样,每次都和别人炒cp有意思吗?  不是我阴谋论,粉丝们自己问问自己,不问归期身边冒出绯闻何止一次两次?  铜雀台也是,过桥米线也是,都是圈内炙手可热的cv……现在这个刚刚受到关注的猫爸爸也躺着中枪了?只有三个字送你们——要点脸。  【21o4楼】:  ╮(╯▽╰)╭排楼上每一个字。  只因为声音有点相似就一口咬定是不问归期?归期粉的优越感还真强……  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原来他粉丝那么多呢,我还以为他只是小透明(挖鼻孔)。翻了翻他的微博,粉丝数才几千而已,光知道靠着和大神们制造绯闻上位,自己配剧却配得不怎么样,挺有心计的嘛。  不问归期sama,你干脆去演《甄嬛传》得了,真真看好你哟~  【21o5楼】:  苔藓党抱走铜雀雀和小米线!!┭┮﹏┭┮  干嘛一定要扯到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一定是无奈的!!最讨厌不问归期了!!企图拆了我们的官方cp还不算,还一脚踏两船,现在居然还跟第三方有暧昧……哼!!  ……  ……  “我才是无奈的好吗……”齐誩啼笑皆非地看着那些评论,已经放弃了讲理。  没办法,声音辨识度高是他的致命伤。  即使今天没有人认出来,明天,后天,甚至大后天……绝对都会有人扒出他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正当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借口脱身的时候,一个中立派的言论突然间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21o8楼】:  那个……打断一下上面热火朝天的讨论……  其实吧,虽然不问归期声音很特别,不过那个“室友”可能真的另有其人。勿鉴定,我不是粉也不是黑,只是看着你们讨论声音……就突然间想起圈子里一个和他声音相似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快马轻裘——这个id绝对有人记得的,对不对?  第七十六章  快马轻裘。  这个id齐誩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隐退多年的大神级别cv,引荐自己入圈的策划九姑娘的大本命——  至于为什么叫“大本命”而非“本命”,完全是因为九姑娘过于博爱,本命cv实在太多的缘故。不过“大本命”永远是最最最喜欢的,可见其地位之高。  至于齐誩为什么对他印象特别深……说起来也是有原因的。  当一个人刚刚入圈,不断有人提起“你和某某声音有些像”,那么这个人自然而然就会记住这个某某。  他和快马轻裘的情况即是如此。  当初,他还是一个崭新崭新的小cv,九姑娘给了他几个龙套角色练习戏感。那些剧发布后马上引起了一批轻裘粉的骚动。因为那时候快马轻裘已经退圈,声音类型又独特,基本上无可替代,对偶像一直念念不忘的粉丝们叫苦不迭,绝望中忽然发现一个相似的声线,可以说喜出望外。  “小轻裘”、“年轻版轻裘”和“轻裘的弟弟”这种叫法在“不问归期”这个id还没有什么名气的时候基本上成了大家对他的昵称。  后来,他的个人风格慢慢地被人认同,熟知,但是不可否认这位隐退大神间接给他带来了不少关注度。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问归期”最初的粉丝里面有五成以上曾经或者一直是轻裘粉。  追究起来,齐誩当初被拉进圈子,也是因为九姑娘爱屋及乌。 第97章 但是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稍稍急促起来,下意识移动手指去一遍又一遍按f5,刷新这个页面。  因为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预感这里的第四条微博马上就会出现——  “你准备好了吗?”耳机里的声音这么问,仍旧带着几分浓浓的笑意,“那个人要在自己微博上骂你了。”  这句话轻轻落下,齐誩的手指也同时落下,“啪”地一声击中刷新键。  这时,页面猛地出现了变化。  一条新的微博赫然跃上屏幕。  【cv-快马轻裘:笨蛋。】  结尾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吐舌头的表情,和刚才自己见过的一模一样。  齐誩深呼吸一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神情无比挫败。  自己是笨蛋。  完全是笨蛋。  “轻裘大人……”他苦笑道,“幸会。”  快马轻裘哈哈大笑起来,笑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止住。  在此期间齐誩一直十分沮丧地在桌前默默反省自我,仔细想一想自己的智商到底在什么地方掉了。  “归期,其实你差一点点就成功了。”那个男人笑得狡黠,“如果你没有用我本人来挡枪,只怕真的要让你瞒过去。”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本人……”齐誩的声音有气无力。  “怎么?我本人让你很吃惊吗?”那个人低低笑着。  “我确实很吃惊。”一方面,跟这个男人对话简直就像和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哥哥说话那般,声线真的很相似,只不过对方浑厚些,而自己明亮些;另一方面的原因齐誩卡在喉咙里半天才说出口,“你和我想象中的……差太远了。”  “譬如呢?”快马轻裘说话的语调,让齐誩想起一只眯眯眼老谋深算的狐狸。  “譬如……”  齐誩嘴角微微抽搐,打开微博私信窗口,调出他和“老五”,即快马轻裘之前的聊天记录,把对方使用过的颜文字统统复制粘贴到公屏上。  譬如“╮( ̄▽ ̄”)╭”这种东西……  再譬如“(づ ̄ 3 ̄)づ”那种东西……  “怎么看,怎么都跟你声音塑造出来的画风不一样吧……”齐誩又一次默默扶额。可恶,槽点已经多到自己有些吐不过来了。  对面的男人一个劲地笑,笑得气息都一阵哧哧响。  “我的声音是什么画风?”明知故问一样的问法,让齐誩感到了他深深的恶意。  什么画风?  被这么多粉丝们惦记的“总攻音”,画风怎么会和这些颜文字一样呢?  声音的欺骗性很大这一点不是第一次知道,例子其实数不胜数,但是落在一个长时间以来被冠为自己“原型”的人身上,还真是吐槽无能。  仅仅听声音的话,快马轻裘和他的确同属一个类型,甚至连有特色的地方也接近,声音分辨能力不高的人听起来很容易产生“兄弟俩”的错觉。快马轻裘的声音相对比较厚,不如他薄,不如他亮,然而后座力很足,即使是铜雀台那样的低音炮也未必压得住。  而他们相同的地方则是都有一种风流倜傥的味道。  齐誩自己的味道偏向于反派,轻佻而狡猾,因为音色亮的关系稍稍显得锋利。  快马轻裘的味道偏向于正派,潇洒而从容,声如其名,令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侠骨柔情的联想。  但是,他们的个性似乎恰恰好颠倒——  “轻裘大人……”齐誩拧了拧眉头,用词尽量委婉,毕竟对方是前辈,“你在说话风格上为什么要走卖萌路线……”  这种用高贵大气的攻音在下面各种欢脱蹦跶的感觉……不能更违和。  “我知道你指什么,”而他本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质疑,笑吟吟道,“所以每个私底下接触过我的粉丝或者staff,最后都幻灭了。”  ——我能说我也幻灭了吗……  “她们都说,’一直以为轻裘大人是稳重精英型的,没想到会这样‘。”  ——原来你的粉丝们与我想法一致。  “可是她们后来又说,’其实可爱的轻裘大人也很萌‘。”  ——姑娘们快醒醒啊!  “而且,你不觉得我确实挺可爱的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对方故意用了他最成熟最具男人味的总攻音,轻轻一笑。  齐誩忍了忍,终于没有把那句“你为什么要放弃治疗”说出口。  “我以前……被人叫过很长一段时间’小轻裘‘什么的,我本来指望’大轻裘‘这个原型至少可以稍稍靠谱一点。”  如果一早知道他是这副德行,自己肯定要默默吐一口血。  “我哪里不靠谱了?” 快马轻裘闻言,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口气,可齐誩知道他脸上必定是笑的表情——正是这点不靠谱啊!  “唉,”齐誩一声叹息,喃喃道,“外面的人都说我们声音相像,甚至有人听到我说话会想起你……”  说到这里,他自己愣了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  “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过桥米线的cv?”  快马轻裘的声音停了一下,好像有点惊讶于他的问题。不过片刻后,那种饶有兴致的笑意恢复了,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为什么这么问?”  第七十七章  不是“那是谁”。  不是“我不认识他”。  不是否定的回答,相反的,“为什么这么问”绝对是一种隐藏型的肯定语气。  “原来是你——”齐誩恍然大悟。  快马轻裘并没有对这四个字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微微笑着,于是齐誩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推断。  “我突然想明白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在屏幕前做出一个标准的“眼神死”示范表情。一切皆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当时一直往三次元的方向考虑,完全忽略了二次元里你的存在……我还真是舍近求远。”  早应该联想到这么一个人。  早应该意识到“声音相似”这个描述可能涉及到什么人。  这时候,快马轻裘笑了笑:“其实,我第一次知道你的id……就是因为他。”  齐誩怔了怔,微微调整自己的坐姿挺直腰杆。这是他对交谈内容产生兴趣时的一种特定肢体反应。  快马轻裘继续道:“一开始,只是想见识见识你这个所谓’替身‘的声音究竟有多像。 而第一次听到你配剧时,我确实小小地吃了一惊……不过仔细听听,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齐誩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本质不同在哪里?”  对方笑眯眯地回答:“我比较可爱。”  齐誩默默地把鼠标移到到频道窗口右上角,努力克制住自己点红叉的冲动。兴许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快马轻裘边笑边告饶:“说笑,说笑——其实呢,我这种声线比较特别,基本上找不到相似的,所以粉丝们只要听到有一点点像的声音就会立刻扑过来说’你好像某某某啊‘,进而代入。”  不错……自己刚刚入圈的时候还真的经历过以上这些。  齐誩不自觉点点头。  快马轻裘从容道来:“说白了,里面有自我催眠的心理作用在作祟,况且你平时说话的声音和配剧时不太一样……差别就更明显。”  “米线也说他听的是剧。和我本人说话的时候,没见他有什么特别反应。”齐誩承认。  自己在研究新闻的时候也读过不少心理学案例,当一个人失去了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东西,然后再见到相似的东西时,哪怕两样物品只有一点点相似,都会渐渐产生“越看越像”的错觉,并且最终移情。  但是,这种心理暗示的前提是——喜欢。  “那是因为你的粉丝们喜欢你,”齐誩顿了顿,不太确定说出后面那句话是否妥当,所以声音放低了,“……米线也是。”  语音连线那端的男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良久,他很平静地回答:“嗯,我知道。”  齐誩正要再说什么,对方却突然又添上两个字:“不过……”  每当这个经典的转折用语在对话中出现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的兆头。齐誩把自己想说的话暂时收回去,准备听他讲完。然而快马轻裘静悄悄地停住了一会儿,最后居然只是淡淡一笑。  “算了,不说这些。”他一语带过。  不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不想说,另一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齐誩从他细微的语调变化里听出了两种情况的糅合。  这样的快马轻裘,却比那个笑吟吟的他更令齐誩感到真实,贴近。  齐誩思忖片刻,不着痕迹地缓缓打开另一个话匣:“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米线提。轻裘大人你既然是配音界的前辈,想必见识过网配圈中不少风风雨雨,我想问一问——遇到有人刻意挑拨离间我和米线的关系,要怎么处理?”  对方似乎愣了愣。  声音里的笑意这回完全消失了,甚至往下一沉:“谁?”  齐誩简单地概括一遍自己被几个剧组“请”出去的事,还把自己和玉蝴蝶之间的对话筛选出一部分告诉他,并借此观察他的反应。  快马轻裘起初一言不发地听,听到“玉蝴蝶”这个id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用鼻音“哼”地嗤笑一声。不过他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解释,只是默默地听到结束,期间齐誩隐隐约约听到那边座椅左右转动的声响,可以想象对方坐在上面思考的模样。  “不过,或许这位姑娘没撒谎,米线说不定真的在心里记恨我,算计我……说我们俩声音相像只是一个借口。”  讲到最后,齐誩故意丢出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立即被快马轻裘否决了:“他不是那种人。”  齐誩挑了挑眉,弯起唇角:“哦?那他是哪种人?”  “他没那么小心眼,也没时间整天阴恻恻地耍心机。”对方的这些话说出口十分坦然,连一丝怀疑情绪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反感你这个人,他一句话都不会跟你说,完全无视你。”  谈话进行到这里,仿佛局面稍稍反转过来。  笑的人和不笑的人换了位置。  齐誩眼角弯弯地打趣道:“咦?轻裘大人,原来你会这么不遗余力替他说话……可见,你还是蛮在意的。”  大约是发觉了齐誩的意图,耳机内的声音滞住片刻。  再响起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那种小媳妇的嗔怪口气:“你在故意套我的话吗?好~过~分~”  一旦对方开始使用这种卖萌语气,齐誩又没辙了。 第99章 “你用手不便,这不是你的错。”沈雁回答。他以为齐誩指的是没办法亲自下厨,间接导致自己割到手这件事。  “不是说这个。”齐誩说罢,默默笑着摇头,继续完成手上尚未完成的活儿。  谁都帮不了他——快马轻裘这么说过。  但,自己不愿意成为这些人其中一员。  想打破眼前那层玻璃,想成为“特别的人”,想在来年梧桐树重新长出嫩绿叶片的时候……依然可以和面前这个男人一同度过。  一切收拾完毕正好赶上下班,两人一起离开医院。  一路上小街小巷里满满的全是人,菜市场附近尤其热闹,贩卖熟食的店铺更是袅袅飘出一团又一团的白色蒸气,十里飘香,看着闻着都暖透了。沿街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自行车来来回回穿梭的急促铃声连成一片,全是过日子的味道。  “我们走小路。”齐誩提议。热闹归热闹,却不是适合边走边说话的地方。  沈雁点了点头。  绕过人山人海的地方,他们远离喧嚷,拐进一条相对比较安静的巷子。  时值秋末冬初,巷道两旁栽下的柿子树已经结满果实,一颗颗红彤彤地挂上梢头,鲜艳讨喜,从远处望去仿佛无数盏小小的红灯笼。近看,柿子上面还蒙着薄薄一层白色霜状物,像极了腊月里沾在灯笼上的雪渣子。  “柿子熟了。”齐誩微微眯着眼抬头看,语气听上去似乎很开心,忽然迈出一大步,不再与沈雁肩并肩行走,自己走到了前面去。  沈雁一路无言,直至齐誩从他身边离开,他才微微一震回过神来,紧紧盯着那个背影看。  这时候齐誩已经和他拉开了将近五米的距离,走到一株柿子树下,缓缓停住。  沈雁下意识一起停住。  齐誩转过身,见他自动自觉停在五米之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原地立定:“沈雁,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沈雁顿了顿,半晌才问回去:“打什么赌?”  齐誩微微向后一靠,重心放了一半在柿子树树干上,一边膝盖半屈,同样抵住了树干。他把头侧过一边,斜斜地与沈雁四目相对,姿势闲散而慵懒,眼神也是。  “我再过五十分钟就要开始第一场比赛了。”首先是开场白。  “嗯。”  “你还记得我当初的参赛目的吗?”齐誩笑问,而且自己率先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我是为了改变大家对我的声音印象,为了从铜雀台大神那里扳回一局。”  “嗯。”这些沈雁都还记得。  “那么……”齐誩暂停片刻,深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在这场比赛里面总分真的超过铜雀台,赢了他——我要你承诺我一样东西。”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沈雁点点头。  齐誩哑然失笑,反而主动提出让他再好好考虑:“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快?你可以再仔细想想啊。”  沈雁照实回答:“因为我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  齐誩听到这句话,微微打侧的头摆正回来,一动不动打量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变得柔软。软得要化成水,四处流动起来似的——不得不悄悄撤离视线以免真的流出来。  “那你听好了,”齐誩一字一句低声说道,“假如我实现我的诺言,总分超过铜雀台扳回一局……那么,我要你告诉我一件我所不知道的、有关于你的事情。”  沈雁一怔。  齐誩继续,声调稍稍抬高。  “如果是你一直想告诉我,但是没有机会开口的事情……更好。”  说完这些话,他才有勇气重新正视对方。  刚刚沈雁脸上是不是有过一瞬间的错愕,他不知道,但是肯定有过动摇。因为当他抬起头,才知道沈雁反而还在低头看着地面,而且时间比他长了整整一倍。  这段时间内,他一直耐心地等。  终于,沈雁抿起的唇缓缓启开一线,过了一段空白期才真正有声音发出:“即使……那些内容不是你想听到的,也可以吗?”  “你想说的都是我想听的内容,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齐誩听他这句话已经有些松口的意思,暗暗欣喜不已,连忙再向前轻轻推进一步,不让这个机会错失,“我保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全盘接受,无论你说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都不会改变。”  沈雁的唇又轻轻闭上。  此时齐誩的心就如同他头顶上柿子树的树枝,满梢头的柿子沉甸甸往下压,负荷太大,动一动都吃力,都难受。  “有动力的话,我比赛的时候会自己给自己很多鼓励的。”可他不忘循循善诱迂回游说。  沈雁有点要开口的意思,却又没有开口。  “我本身声线不太符合,这个角色是我最不好配的一个,你……难道不舍得给我一点奖赏什么的吗?”又换了一种无赖语气。  沈雁闻言,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无奈地笑起来。  齐誩捕捉到这个表情变化,即刻从柿子树上离开,回到他身边执起他的手,用令人无法拒绝的喃喃低语问:“好不好?”  好不好?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恳求,怎么舍得说一句不好。  “好吧……”沈雁轻轻一声叹息,微不可闻。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里的色彩却是柔和的,很暖,“等你第一场比赛结果出来再说。”  齐誩从来没有那么期待过自己的比赛。  以前,他把比赛当作可有可无的一件事,分数更是无所谓高低。但是这次他必须狠狠拼一把,誓要压过铜雀台。  扳不扳回一局已经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争取到两个人真正坦诚相对的契机。  齐誩这么想。  不过铜雀台的粉丝们并不这么想,包括和他不知道什么关系,但肯定关系匪浅的玉蝴蝶。  一方面,隐退多年的“快马轻裘”再一次更新微博的消息不到一个小时就轰轰烈烈传遍论坛上下,引起轩然大波,区区几个小时内粉丝们已经开了好几个新帖子展开专门讨论。  讨论的重点自然是——男神微博里面的“笨蛋”二字意义何在。  因为刚刚好碰上《诛天令》讨论帖里面出现他的id,以神展开能力闻名的网配圈人士立刻发散思维,纷纷猜测这位大神是不是在对此作出回应。毕竟他已经消失了那么久,出现的时机太巧太及时,不得不让人自动自觉与“猫爸爸的室友”事件挂钩。  至于“笨蛋”的具体含义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  一派说:这个绝对是“你们真是笨蛋,怎么可能会是我呢”的意思。  另一派反驳道:这个其实是“你们真是笨蛋,怎么可能是不问归期,当然是我啊”的意思。  吵吵闹闹甚是混乱。  不管哪一边的言论得到支持,至少挡箭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齐誩完全发挥出他“装死大神”时期的风格,迟迟不予表态,加上快马轻裘的名气在圈子里更容易引发话题,所以风头渐渐地被拉了过去,大家更热衷于讨论传说中的大神回归的可能性。  部分是铜雀台粉丝同时又是他的黑黑的人也加入了讨论行列。她们的反应让齐誩更加确信自己的“室友嫌疑”已经慢慢洗脱了。  【2542楼】: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不问归期呢?在我家铜雀雀和小米线之间蹦跶来蹦跶去,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果然如之前一些人猜测的那样,原来是隐退已久的一位大神啊~  说是大神我就理解了,大神的朋友有大神在旁边指导,配音当然会比较优秀。不过呢,今晚“顺阳侯”的比赛必定是我家铜雀雀拔得头筹!!即使是那么多人看好的猫爸爸,我也觉得他会输给铜雀雀……好吧,其实他的表演我也挺喜欢的,但是本命就是本命,铜雀雀永远是最爱!!(╭ ̄3 ̄)╭  【2548楼】:  跟2542楼隔空握握爪子!看来这里的雀粉还是很多的,嘿嘿嘿……虽然对猫咪の爸爸挺有好感,但是2542楼说得对,在和别人比赛的时候支持一下下可以,但是跟本命竞争的话……不好意思,还是会去投本命一票的,sorry啦。  至于不问归期……其实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耶……我比较喜欢帝王攻那一款的声音,不问归期在《陷阱》里面好受,我不喜欢那种。对他的为人也说不上来,不喜欢也不讨厌吧,但是跟上面提到的基本一致,既然跟我本命竞争就不能支持。这是原则!原则!  【255o楼】:  ╮(╯▽╰)╭╮(╯▽╰)╭╮(╯▽╰)╭什么??不问归期那种弱受音也来跟我们铜雀雀竞争“昌帝”这个角色?人家好歹也是皇帝,他别配成皇后就行(噗)。  所以说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不管怎么自炒,炒出来的水平就是跟真正的水平不同啊。看到上面有很多人在讨论什么猫爸爸室友事件,没有听铜雀雀以外的人的比赛所以不知道大家到底在说什么,看了几眼,好像是说不问归期冒充一位退圈的大神,自己炒作自己是猫爸爸的室友,结果被大神本人在微博上打脸??  哈哈哈哈,果然不作不会死……迫不及待要听今晚的第一场比赛,看看他这个弱受如何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2552楼】:  虽然不问归期和快马轻裘的声音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就人品而言,大神就是大神,担得起大神这种头衔的人一定都是信誉保障!!(没错,我是间接地夸一夸我家的铜雀sama和米线sama = ̄w ̄=)  你看看人家大神出来打脸,都只是很礼貌轻轻骂了“笨蛋”两个字,都没有怎么为难他。同样的情况换了他,他估计要上脏话泼脏水了吧,噗噗噗……  这件事简直可以当作自炒不成,反而自黑的典型教材。  铜雀sama加油!!比赛上好好调教这只作死的受~(~o ̄▽ ̄)~o  ……  ……  黑黑果然深深爱着自己——齐誩感叹道。他严肃考虑要不要跟快马轻裘讨回一些名誉损失费。  他很好奇如果这些人知道他和沈雁、快马轻裘、还有过桥米线之间的关系后将作何感想。当然……这些事情在比赛期间是万万不能说的,而且自己的第一场初赛近在眼前,离风口浪尖越远越好。  另一方面,打开qq才发现玉蝴蝶居然给他发了十几条信息。  玉蝴蝶的留言时间点并不是连贯的,齐誩这样一口气看下来,可以清清楚楚看出她这一天的心路历程,非常有观赏价值。  【今天早上】  玉蝴蝶:我看到论坛上的流言了……归期你居然是“猫咪の爸爸”的室友??快点上线!!我要一个答案!!  玉蝴蝶:不敢相信,真是的……归期你也太会伪装了,我跟你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你还一副不认识他的口气,结果转头是你的室友??你是男同志,那你的室友难道是你的床伴??不可能的,他明明肯定是直男的……是不是你主动去勾引他,一定是这样吧??  玉蝴蝶:你快上来,快点给我一个解释!!  玉蝴蝶:我本来还想去找他合作的……他如果是男同志我没办法和他配对手戏,会很尴尬的!!  【今天中午】  玉蝴蝶:我好像误会了你,原来不是你??  玉蝴蝶:归期,在论坛上有人说不是你,是那个已经退圈的快马轻裘。快马轻裘我认识,声音的确和你很相似,不过呢,男人味比较浓,没有那么风尘……  玉蝴蝶: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可能误会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日后还要好好合作呢。  玉蝴蝶:上线了就敲我一下,我需要一个准信。到底是不是你,还是快马轻裘。  【今天下午】  玉蝴蝶:快马轻裘居然更新微博了……真的是他??  玉蝴蝶:那我是真的误会你了,哎呀呀,不好意思让你躺着中枪,忘了吧。  玉蝴蝶:呵呵呵,快马轻裘这个人绝对是一个直男,这么说“猫咪の爸爸”肯定也是一个直男了,两个直男合租一间房子可能是因为方便,我想多了……还以为他跟你有什么。  玉蝴蝶:快马轻裘呢……其实跟归期你声音挺像的,我以前也很喜欢那种……不过,他这个人当年和女粉丝的那档子事闹得沸沸扬扬,呵呵……趁着自己粉丝还多,名声没有完全败掉的时候匆匆退圈了,他倒是很聪明。这样的人绝对是直男,不可能是同志的。那我放心了。  ……  …… 第101章 齐誩找到该社团的成员名单,目光一个个id掠过,突然定格在“西北的路”四个字上。  职位还不低,曾经担任过其中一届社长。  而轰天一炮本人则是社团骨干,两个人既然同属这个社团,想法必定差不多吧。  “哈哈哈哈,”齐誩再联系一下以前玉蝴蝶说的话,心窍忽然开了,一时间哈哈大笑几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难怪西北的路会无缘无故对“猫咪の爸爸”发难,估计是因为自己这个“室友”的小插曲引起当时听众们的暧昧遐想,踩中对方雷点了。  “原来是我间接造成的么……”齐誩又笑又叹,觉得有些愧对沈雁。  但是他并不为自己配耽美感到羞耻,更不为自己身为同志感到羞耻。  “铜雀台大人,你我居然有同在一条船上的时候。”  他的指头愉快地敲击桌面,不禁想看看西北的路要怎么在所谓的正常向“操守”和玉蝴蝶的交情之间作出抉择,给铜雀台什么样的分数。毕竟铜雀台不但配耽美剧,还有几个包括过桥米线和自己在内的男性绯闻对象。  西北的路没有正面发话,倒是轰天一炮的赛前发言简直就是他们社团宗旨的缩水版。  “蒲老师上一场比赛说了,’公道自在人心‘,想必大家都知道’公道‘是什么。《诛天令》是正常向作品,所配备的配音员也应该是品格端正,不会被消费者指指点点的那种。这一点我轰天一炮肯定能做到,请大家多多支持我!”  一口一个蒲老师,一口一个公道,义正言辞,侃侃而谈。  而齐誩惟有默默地扶额。  原来“什么样的偶像有什么样的粉丝”这句话并不是完全没有依据的,至少脸皮厚度方面可以参考。  蒲玉枝那次打他1分的仇,他居然一副慷慨大度不计较的模样,可谓毕恭毕敬,还特地引述她说过的话,并且套用到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面……拍评委马屁拍得不要太明显。  幸亏这位炮叔在配音方面的槽点没有那么多,还是有两下子的。  “朕就不明白了,如今天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怎么还会有那些叛党作乱?这是故意要跟朕过不去,还是要跟这天下百姓过不去?”  炮叔的每次开场都让人眼前一亮,主要是因为年龄感把握得好。说实话,他的本音本来就很适合三十几岁的男性角色。而且他的低音域是强项,帝王霸气隐隐显了出来,一句话问得气派十足。  这里的场景提示是“早朝议事”,自然而然令人联想起电视剧里常常见到的那种大场面。  炮叔好像在强调自己刚刚的发言,连说话的样子都很端端正正,仿佛真的坐在龙椅上对众臣发号施令,俯瞰天下一般。  下面这句有一个动作提示:阅读奏章。  于是炮叔用朗诵的语气念出台词:“你们瞧瞧,’通州州府衙门被党贼付之一炬,官兵死伤百余,退守于周边尧城。官银遭劫,共一万二千七百两;粮库大开,乡民中有蒙昧未开者大肆搜掠,哄抢一空,颗粒无存‘——这明明是要造反,造反!”  随后冷冷一笑。  “顺阳侯,你立即带二十万兵马,前往通州平叛!”一道圣旨掷地有声,略顿,居高临下地对臣子发问,“你是朕最赏识的将领之一,应该办得到吧?”  一幕配下来如云流水。和前面的选手一比,占了上风。  除了“尧”字和所有人一样念成了“饶”而不是“摇”,发音方面没有任何破绽。正常向和全年龄里面帝王角色也很多,炮叔平时配剧也一定配过不少,拿腔拿调十分在行,粉丝们自然激动不已。  听众1:o(*≧▽≦)ツ好耶!!就是这样!!炮炮超有皇帝款儿!!  听众2:o(*≧▽≦)ツ台词功底真好~古风台词念起来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听众3:╭(╯^╰)╮ 哼,这种程度铜雀雀也可以配出来,别高兴得太早了!  听众4:╮(╯▽╰)╭配得再好也配过男人搞男人的剧,这种人官方才不会用呢~  听众5:╮(╯▽╰)╭说得好像你们炮炮没有配过耽美似的……我刚才特意去搜了一下,他有耽美作品的喔~自打脸啊自打脸。  听众6:(挖鼻孔)咱们下面两幕再让你们好好大开眼界!  ……  ……  下面两幕的确是重头戏,冲突激烈。配好了很容易出彩,配砸了也很容易短板。  齐誩看过原文,其实心里已经打好了自己的算盘,但是听听炮叔怎么演绎也不失为一个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还有三个人。  ——还有三个人,就轮到自己了。  齐誩终于知道局外人和局内人心理感受上的差别。此时此刻,随着选手编号一个一个接近“16”,手心冒汗的程度逐渐加深,分散注意力是必要的。  第八十章  “放肆——”  耳机里传来的一声怒吼令人精神一凛。  轰天一炮的声音厚度果然不差,大吼大叫的台词喊出来也不会觉得气短,后劲十足。  这是“昌帝”与妃子“淑妃”之间的情景片段。“昌帝”药性发作,脾气易怒易躁,当日恰恰在“淑妃”寝宫处留宿,两人因为她重提立太子之事发生争执。  “朕的天下是朕的,要立哪个皇儿为太子……当由朕自己定夺!”  这一句也是用吼的。  场景提示中有写明:当时,朝廷上下正在为立嗣之事暗潮汹涌。前皇后出身寒微,薨逝后儿子没有势力撑腰,而“淑妃”的家族却一日日强盛起来,其父更是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人物,于是大臣们纷纷攀附过去,料定“淑妃”不久将被正式册后,而她的儿子自然有很大机会成为太子。  上句台词结束,只听见耳机内一阵粗喘,似乎正在表现药瘾上身的那种痛苦。  齐誩暗暗点赞。  这位炮叔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不过配剧方面还是有把评语听进去的,这一次注意到细部处理了,比上次“萧山老叟”那场进步不少。加上他本来的底子就不错,表演的真实度慢慢提上去了,听起来更有质感。  “朕,又不是没了阎家就什么都做不了,朕可是天子……天子!”  这里没有语气提示,炮叔延续了之前的情绪,继续歇斯底里地怒吼。  台词结束后出现一个小提示,那是摔碎花瓶之后“昌帝”跌倒在地的动作。按照这样的思路,任何人都会自然而然理解为角色在发泄怨气,因此忿忿摔了东西。  不过齐誩只是听,不作声。  下句台词是这一幕收尾的关键,也是体现“昌帝”性格的关键。  语气提示:颤抖。  于是炮叔一边喘一边颤声骂道:“朕明明就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为何……为何在这些事情上拿主意,还要听别人的?朕不管了,不管了!不管国丈说什么,朕都……不、管、了。”  最后三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从人物关系可以猜出,“淑妃”的父亲一直实权在握,“昌帝”身不由己处处屈从。这样的束缚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应该无法长期忍受——所以,炮叔这一段的语气揣摩完全说得通。  “但是我不会这样配。”齐誩在夸完炮叔之后微微一笑,倾身向前托起下巴,狡黠地对着屏幕歪了歪头。同意,却不能完全同意。  自己有不一样的理解。  以及,不一样的表演。  这时候炮叔已经进入第三幕了。  最后一幕的故事时间轴已经接近大结局,“昌帝”被主角“秦拓”一行人逼至宫中一个角落,没有任何退路,两个人在双双对峙时有几句对话。  “你是来杀朕的对吧?你手上拿的那块东西,不正是逆党们口中的’诛天令‘令牌么?”  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还要垂死挣扎。炮叔倒是把这种语气表现得很到位。他利用了自己在低音区的优势,使得发怒时的笑声听上去微微与胸腔共振:“一个个都反了,一个个都来逼朕!’诛天‘?哈哈哈哈,天岂是人人能诛的?你们这不叫诛天,而是逆天!”  说罢,又急喘了两三下,接着嘿嘿冷笑起来。  “哼,朕知道……你们这些逆党要把顺阳侯推上皇位……顺阳侯不过是先帝在外面生下的孽种!朕才是,名正言顺的,先帝册封的太子!”  到此,三幕全部表演完毕。他还充分利用剩余的十几秒时间向听众及评委们致谢,拉票,一系列后续工作样样齐全。  齐誩听过那么多比赛,这种水平的选手算得上优秀级别的了,分数不会低。  当然,如果本人的人品可以和能力成正比更好……可惜不是。  “但是看在你配音有进步的份上,我还是投你一票吧。”  齐誩一向不吝于给对手投票,而且他已经习惯把一个人的人品和能力当作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审视,没必要因为私下恩怨去计较这小小的一票。  如他所料,轰天一炮的最后成绩不错,足够他的粉丝们得意洋洋一阵子了:  【声线】:4.0,3.5,4.5,平均分4.0  【发音】:3.5,3.0,4.5,平均分3.67  【基础分】:4.0,3.0,4.5,平均分3.83  【感染力】:3.5,2.5,4.5,平均分3.5  评委组打分:4.0+3.67+3.83+3.5 = 15.0分  投票附加分:65.7%投票率 = 0.657分  总分:15.0+0.657 = 15.657分  这个打分如果细细研究一下会很有意思。  蒲玉枝虽然相比起其他评委还是最苛刻,不过按照她那么严格的评分标准,这个分数已经算是比较理想的了。估计她也听出了炮叔在语句处理上面的改进。  而西北的路虽然还是样样给高分,却没有以前那么夸张,那么惹人怀疑了。  至于投票附加分,是按照“现场票数除以投票总人数”的比例计算。开场前双方粉丝互相开骂,铜雀台那些数目庞大的粉丝很有可能拒绝为这个“敌人”投票,所以导致现场投票率低。  尽管如此,炮叔依然登上了总分榜第一,气得铜雀台的粉丝们嗷嗷直叫。  “呼……”  齐誩深深吸一口气,用手拍了拍下自己的脸,振作精神。  每个选手拿到的时间不过两三分钟,从炮叔退场到自己上场可能也就是站起来倒一杯水喝的功夫。  不同的是,他喝的不是白开水,而是用砂糖调得很浓很浓的浓糖水,一口入喉,喉咙里立刻甜腻腻的,像有什么东西黏住一般。不习惯这种浓度的人会觉得咽喉特别难受,特别想用清水来润润喉。  “咳咳咳……”他按住声带附近那块地方,轻轻咳嗽了几声。但是他没有润喉。  从开始一直慢慢呷到现在,声音已经变得有点点沙哑了。  他的本音很清亮,怎么听怎么不符合“昌帝”那种日日贪食丹药的人,而且年龄感也上不去,二十几岁没问题,三十几岁就有点点勉强了——可是,他不愿意捏着嗓子说话,因为这样会严重折损表演效果。  本来喝烧酒的效果更显著,可是沈雁一定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方法。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不想喝烧酒,那即是他的父亲。  父亲那个因为嗜酒而慢慢嘶哑的声音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连喝完酒后乱发脾气的暴躁一面,都跟眼前这个角色有几分相似。这个念头不知不觉冒出来,令齐誩眉头微微一皱,抑制不住昔日在故居时的回忆一点点翻上来。  “呵。”齐誩自嘲地笑了笑。  别人都说一个cv配音的时候多多少少会联系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经历,想不到自己的会是这个。 第103章 听众2:咦咦咦……  听众3:咦咦咦咦咦……  ……  全部近似于这种。  直至第一幕结束,才有人终于想起除了“咦”字之外,还可以用别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感想。  听众1:不,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但是我刚刚整个人就好像一只仓鼠那样两只手搭在胸前,在座椅上缩成圆滚滚的一团在听……【我在说什么,扶额】其实我是想说——我听得很投入!!  听众2:原来还可以这样配帝王……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Σ(⊙▽⊙ 对喔,昌帝的确病恹恹的没错……神经质什么的大赞!  听众3:……把那个高贵、气质、风流、优雅的归期期还给我!!还给我!!┭┮﹏┭┮ 【啊……主要是他和平时配的那些角色差太远,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侧面证明了他配得很逼真!!】  听众4:(╯-_-)╯╧╧ 以后谁跟我说不问归期是弱受音,我跟她急!  听众5:(╯-_-)╯╧╧ 跟楼上一起掀桌,我居然听出了昌帝和顺阳侯的暧昧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正常向的作品吗??居然让我萌上这种兄弟cp,简直太丧失!!可是刚才他连续喊“顺阳侯”的时候我一瞬间心口被击中了……年下大好!!【喂】  听众6:一边看台词一边听得很激动……然后发现楼上说的那几声“顺阳侯”是16号选手自己加进去的,原台词只写了一次。哈哈,这个处理不错!很有想法!昌帝那种“你是唯一靠得住的人”的心情出来了……嗷嗷嗷,好像说着说着我也萌了兄弟年下……(掩面)  ……  ……  当公屏上还在议论纷纷,齐誩突然发出一声冷冷的嘶吼:“放肆——”  帝王毕竟是帝王,龙颜大怒的一刻爆发力是必须的。  他爆发力不差,可惜是可惜在他与生俱来的声音薄这个特质上面,因为厚度可以增加爆发力所带来的冲击。  不过齐誩决定扬长补短。  他用相对薄的声线塑造出“昌帝”发病时又尖又利的发音特征,把听众听觉的重点转移到角色目前“有病”的身体状况上面,而不是硬生生去追求所谓的大吼大叫。在结尾的时候,顺便轻轻咳两声,更为神似。  “朕的天下……是朕的!”他一边咳嗽,一边碎碎念。  按照文中的描写,这个地方正是皇帝药瘾发作症状由隐晦过渡到明朗的时候。齐誩的台词处理也从锋利渐渐过渡到含糊不清,自言自语似地唠叨:“要立哪个皇儿为太子……当由……朕自己定夺!”  忽然有那么一刻,齐誩觉得自己正在下意识模仿酗酒后发酒疯的父亲。  一样的意识不清。  一样的难受。  一样的凶。  看谁都不顺眼,都烦——哪怕是平日里最宠爱的妃子,再怎么如花似玉楚楚动人,提起自己不想提的事,都只会产生撕碎这朵花的残忍念头。  以前,父亲一不小心喝多了,在家里面大吵大闹起来,几乎要动手打他母亲。  他和弟弟每到这种时候就一左一右死死拖住,姐姐则护着母亲赶紧躲到门后,等父亲撒酒疯的劲头过去……这种事情其实不多,时间也已经很久远了,起码都是他上大学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仍旧历历在目。  奇怪。  奇怪。  是因为角色相似的缘故吗……居然在比赛途中想起一些有的没的,配音情绪险些中断。  齐誩有一刹那的走神,随后默默摇了摇头,继续接后面的台词。  “朕又不是……没了阎家就什么都做不了,”然而事实上正是如此。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觉得愤慨,觉得悲哀,“朕可是天子……天子!”  炮叔的愤怒情绪表现得非常到位——但,缺乏变化。  愤怒处处都一样的话,显得粗糙。  齐誩在前面的时候加入了神经质的成分,后面这段则加了一点点凄凉感,从而让两幕之中的两种“愤怒”听起来有所不同,相互区别。  再下来就是那个花瓶破碎以及摔倒在地的动作提示了。  这里是他和炮叔理解最不一样的地方——炮叔认为角色是因为过于愤怒主动去摔花瓶,然后自己也不小心跌到地上;齐誩则认为角色是因为药性发作得太厉害,控制不住平衡,不慎撞翻花瓶后自己也一同摔倒。  之所以那么想,是那些从单位带回来的戒毒纪录片给了他启发。  比赛开始之前他曾经默默研究过纪录片,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他注意到里面有好几个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会出现晃来晃去,四肢抽搐,动作常常不受头脑支配的情况。“昌帝”如果当时还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手去摔花瓶,那么,他发病的症状应该还不明显,更不至于跌倒。  这些有悖原文中那句“昌帝病症急发,似癫似狂”的人物描写。  还有一个地方是没有看过原著的人想不到的,那就是“昌帝”面对的人在这幕场景中的作用。  “淑妃”姓阎,正是前面台词提到的“阎家”的长女。  “昌帝”因为内心存在着对她父亲的畏惧,所以平时处处骄纵她,宠爱她,一直把她当作阎家的象征看待。原文里面提到,在“昌帝”摔倒后“淑妃”急急忙忙过来要搀扶他,结果在丹药致幻的作用下他把她看成了恶鬼,影射出他平日里对于阎家又怕又恨的情绪。  “呜……”  齐誩忽然间断断续续短促抽气,发出梦呓似的呜咽声,居然带着一点点哭腔,像极了毒瘾发作的人情绪崩溃的表现。  胆小而胆怯地恨着——  “朕,明明就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他在急促的换气之间有一句,没一句地嗫嚅,“为何,为何在这些事情上拿主意,还要听别人的?”  接着,齐誩冷不丁地笑起来。笑声浑浊不已,沉沉地从咽喉深处传出,颇叫人毛骨悚然。  “嘻,嘻嘻嘻嘻……”  索性豁出去,谁怕谁。  “朕不管了,不管了!”只有在药性的煽动下,自己才敢说出这种话,才敢公然悖逆权臣的意思,才敢真真正正做一回天子。即使只是自欺欺人,那一瞬间角色的语气应该畅快无比,“不论国丈说什么,朕都不管了——”  末了,台词停在原处静静等候片刻,齐誩又像第一幕开头那样幽幽地叹了口气。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因为解脱。  “不管了……”  这是他自己加进去的一遍重复。在不改变台词的情况下,他通常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加或者减某些短语的“重复”次数,构建自己心目中的效果。  如果现在不是在线比赛,而是在某个实际存在的场所中比赛,那么那个场所此时应该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因为观众们都定格了。  唯一一个在动的是主控着麦克风的人,而动的不仅仅是声音,还有声音背后的画面感。  在所有人回过神以前,画面已经随着场景的转换而转换。  肃杀的气氛隐隐袭来。  耳机内刚刚还在的愉悦叹息不知不觉转变成被人围剿时的仓皇喘气。不过“昌帝”标志性的疯疯癫癫倒是可以从台词里捕捉到。尽管人停了下来,粗喘声却没有:“你……你是来杀朕的对吧?”  前面这句还有一点点希望对方回答“不是”的侥幸语气,后面显然是看见了令牌,一瞬间心灰意冷,绝望的感觉渐渐漫上,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呵呵,你手上拿的那块东西……不正是逆党们口中的’诛天令‘令牌么?”  不但不怕,甚至破罐子破摔大发雷霆。  “一个个都反了!一个个都来逼朕!”他突然厉声大喝。因为角色是清醒状态,吼的力度也往上提,字字铿锵有力,“’诛天‘?哈,哈哈哈哈……天岂是人人能诛的?你们这不叫诛天,而是逆天!”  一口气骂了这么多句,身体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气息慢慢跟不上语句,喊完只顾得喘。  但是堂堂帝王家的嫡系血脉输给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弟弟,自己还曾经愚蠢地无比信任他,怎么可能甘心这么死去?  “呵,呵呵……”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语气冷到了骨子里。  “朕知道……你们这些逆党……要把顺阳侯推上皇位。顺阳侯,呵呵……”话说到此,神色突然一凛,狠狠骂道,“顺阳侯不过是先帝在外面生下的孽种!朕才是名正言顺的……先帝册封的太子!”  计时器上的数字在这一刻跳到了“5”。  齐誩倏地一口深呼吸,气场全部收敛回来,清清爽爽地简短报上自己的谢幕词:“结束。谢谢各位——”  没等主持人动作,自己自动自觉下麦了。  指示灯瞬间变灰。  听众1:……咦……  听众2:……咦,完了??  听众3:这样就配完了??说好的昌帝和顺阳侯相爱相杀呢!!【根本没说好】〒▽〒  听众4:(╯-_-)╯╧╧ 混蛋,听得正起劲,就断掉了!!这种裤子都脱了却不让上感觉是要死啊??  听众5:(╯-_-)╯╧╧ 楼上的比喻深得我心!!  听众6:(╯-_-)╯╧╧ 不问归期你不继续配下去的话我每天都会上论坛黑你!!黑你!!  ……  ……  回到第一麦序的阳春曲还在出神,也愣愣地冒出一个单音:“咦?”  当她在耳机里听见自己的声音的时候,总算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急匆匆恢复她的专业官方主持人形象。  “啊……16号选手的表演结束了。16号不问归期,角色为’昌帝‘!”她笑吟吟地例行向全体听众宣布,“下面我们将弹出投票窗口,请大家踊跃投票!与此同时,我们将请三位评委在后台进行评分。”  第八十二章  在轻轻送出给自己投的自勉性质的一票后,齐誩松开鼠标,慢慢将右手反转过来。  低头一看,自己的掌心还附着细细一层汗。  而五根手指仍在不住地抖——  “哈……”片刻后,他缓缓长出一口气,精疲力竭似地趴倒在桌面上,喃喃道,“完成了……”  再怎么说这都是他第一次在超过五位数的听众面前配音,不可能不紧张。  只不过当他进入角色和剧情,精神全部集中在表演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紧张,去害怕。一旦思绪回到现实,相关的生理反应便一下子出现了。  这是典型的“齐誩反应”。  在电视台的时候他就这样,每次在镜头前都可以给人一种老练而自信的感觉,节目导演还常常夸他上镜,临场发挥出色。  然而等摄影结束了,他总是第一个忧心忡忡地冲到摄像师身边,重看一遍自己的镜头,还四处抓住人问“我刚刚有没有结巴”、“我表情自然不自然”等等。镜头根本没有问题,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同事吹毛求疵一下反而让他可以安心——新闻频道的主任还拿这个当笑话讲给同组的新人记者们听。  齐誩用力捏了几下拳头,让自己的手稍稍稳定下来。  而眼睛则紧紧盯着屏幕。  表演结束后的等待时间永远是最漫长的,就像一个考完试的学生等待老师批卷一样,大气不敢喘,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当年他第一次出镜的新闻节目播出之后,他也是以同样的心情等待观众反馈。身为局内人,自己判断不出来表演是好是坏,只能靠局外人鉴定。  “嘀”的一声。 第105章 第八十三章  温度是可以传染的。  迄今为止,从沈雁这里得到的都是丝丝的暖意。所以,当第一次有“冰凉”传递过来,齐誩有些微微懵住了。  像冬天里结了一层冰的湖面。  不但冰冷,而且坚硬。没有那么容易打破——  “你……要不要躺一会儿?”齐誩张了张嘴唇,很轻地问。  他的说话方式也仿佛是一个在冰面上行走的人,以稳为主,小心翼翼,一步接着一步向前。  沈雁刚刚放开了他。  放开,而不是推开。  证明他还是可以稍稍努力一下,尽可能在自己离开这个房间前将这个男人安顿好。  果然,沈雁神情疲倦地点了点头。齐誩眼睛一亮,连忙轻轻挽住他的手臂,把他往书房那张小床上扶:“反正我比赛也比完了,你先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休息,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再过来叫你。”  房间内没有灯光,他们像一对盲人在黑暗中彼此扶持前进。  不过齐誩可以感觉到身侧的人在行走过程中缓缓朝他挨近,甚至,另一边手也伸过来,与自己挽着他胳膊的手无声地交叠在一起。  这个自然而然形成的姿势让齐誩微微松一口气,莫名得到了些许安慰。  “过来这边。”  他让沈雁在床边坐下,随后揭起棉被,看着那个人慢慢钻到被窝里面,仿佛自己的心也被存放到了一个暖烘烘的地方,凉意暂时消失了。他甚至自己也爬上床,不作声地挤到被子底下,与沈雁紧紧相依——两个人的体温总比一个人的更容易使床铺暖起来。  “睡吧。”  沈雁躺着,齐誩坐着,于是说话的时候特地低下头,嘴唇贴在耳廓上。  耳语之后,他顺势在沈雁发鬓上亲了亲,手指沿着发际线慢慢梳过去,温柔地抚弄那里的黑色发丝。  似乎感到很舒服,沈雁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眉心皱起来的地方也在齐誩指尖反反复复划过之后舒展开来,整个人一动不动,闭目仰躺。  可齐誩知道他并没有睡——他的眼皮还有些微微跳动,那是心仍在乱、仍在挣扎的证据。  ——你在想什么。  其实齐誩很想这么问,但是沈雁既然说了要自己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想必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别想太多。”所以,他只能在有限范围内找出这么一句话。  “嗯。”  沈雁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回应再模糊,都好过没有。  在厚厚的冰层被敲破之前,站在冰面上的人很难听到下面的流水声,目前只有一片死寂。而自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齐誩默默地守了他一阵子。当被窝完全暖透,齐誩如约从床上撤走,一声不吭地替他掖好被角,接着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给他一个人调整情绪的机会。  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原来被自己捂得发烫的耳机已经冷却下来,心情也是。十几分钟前的狂喜犹如被冷水洗过一样褪得干干净净。残留下来的只有咽喉里那一团滞涩感,说不上疼,但是总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只是为了你才那么积极。”齐誩拾起耳机装备的动作显得恹恹的,毫无干劲。  假如沈雁缄默下去,那么他今天晚上是输是赢也没有意义了。  一旦产生这种念头,再高的分数也只是一堆苍白的数字。  齐誩想到这里,自己狠狠甩了两下头:“不……不能气馁。说好了如果我超过铜雀台,你会告诉我一件我所不知道的事。”  沈雁,你会说话算话对吧?  沈雁一直都是言而守信的人,所以只要他许诺,就一定会兑现——  齐誩神态凝重,慢慢重新把耳机戴上。自己和铜雀台之间的编号相距八个人,现在过去二十分钟,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此时,24号选手刚刚退场,正在评分投票阶段,下一位果真就是铜雀台。  轰天一炮的风头大概被齐誩压过去了,他的粉丝们的叫嚷力度远远不如当初那么厉害,蔫了不少。不过场上的气氛仍旧越炒越热,还没等24号选手的分数出来,公屏上已经完全是铜雀台粉丝来势汹汹的助威口号。  听众1:°。°(((p(≧口≦)q)))°。°铜雀雀终于要登场了!!好激动!!  听众2:°。°(((p(≧口≦)q)))°。°铜雀雀加油!把前面的选手都压倒!拿出总攻风范!  听众3:°。°(((p(≧口≦)q)))°。°铜雀傻妈,我永远是最爱你的,不要怀疑!!  听众4:°。°(((p(≧口≦)q)))°。°铜雀傻妈加油!!前面选手分数固然高,可是你上场一定会拿到更高的分数!!我们坚信着!!  听众5:°。°(((p(≧口≦)q)))°。°是的!拿出你的实力,让那些叽叽喳喳的无知群众们闭嘴!  听众6:°。°(((p(≧口≦)q)))°。°一直紧紧攥着自己这一票没有投,都是为了等到铜雀大人登台表演!我只投铜雀大人,不会投别人的!不问归期我都没有投!哼!【好害羞好害羞~我真是铜雀大人的忠心粉丝呀~】  ……  ……  “来吧,”齐誩的目光纹丝不动盯住屏幕,缓缓放出话来,“让我听听大神您的精湛演技,您的实力。”  尽管来好了。  表演完,评审完,投票完,谁高谁低就能够一目了然。求之不得。  “这一场比赛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我只关注你和我之间的较量。”因为这是我和沈雁之间的赌注。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价值。  但是铜雀台本人似乎不那么认为——  “大家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  当那个久违的声音在耳机内响起,齐誩仍然可以感觉到当日相约对戏的时候,声音第一印象里面那种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天生的即是天生的,对方优越的声音条件与生俱来,齐誩自己都否认不了,那些痴迷于低音炮声音质感的小粉丝们更不用提。  “其实我无意冒犯其他选手,我的粉丝们也没有这种意思。她们都是一些可爱的小姑娘,没有恶意的。”  这是铜雀台的赛前宣言。  他如此大大方方维护粉丝的举动毫无疑问让他口中那些“可爱的小姑娘”一阵疯狂,为自己没有选错偶像而感到自豪不已。  他从声音到说话的方式都让齐誩想起高级商店里一种昂贵的包装纸,又精致又耀眼,往往可以让消费者忽略商品的内在品质。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种销售技巧,而且是相当成功的技巧,无可厚非。  “特别是……不问归期。”铜雀台突然间特别提到他的id,用微微笑着的慵懒语气。  齐誩闻言,身体不自觉地向上拔,对这个人接下来的话警惕以待。  自己不想成为这张包装纸上的花纹。  但是那张包装纸显然是这么设计的:“我跟不问归期关系很好,我们还一起对戏,一起配剧,我还曾经邀请过他到我所在的城市。”  齐誩一愣,反应过来的同时唇边不由自主逸出“呵呵”两声。  一起对戏是真的,不过只有一次。而且还是在半无奈、半迎合的状态下进行。  一起配剧也是真的,不过只有一期,而且骂名基本上都是自己担了。  至于邀请……  如果说微博上那个转发到三千的@算是邀请的话,那么确实也有过。  “所以,要是说我跟他有什么间隙……那一定是误会。”铜雀台笑盈盈地向所有人解释之前公屏上出现的负面言论。  “噢……”齐誩眉毛一扬,也跟着在屏幕前笑。  笑都是笑。只不过一个暖,一个冷,各自分明。  “那么25号的铜雀台选手,你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可以放麦了。”铜雀台的声音在听觉上是很令人享受的,即使是主持人阳春曲也不例外。齐誩能够听出她的询问声比平时多了几分软软的笑意,表达出强烈的和善。  光是这样,局面似乎已经稍稍倾向了铜雀台。  他彬彬有礼的回答更是加了印象分:“好的,有劳主持人。”  齐誩深吸一口气,静静等待他的第一句台词出口。120倒计时正像阳春曲宣布的那样在左边窗口处出现,明明每一秒钟的间隔是一样的,齐誩却有一种数字越跳越快的错觉,焦虑感被刚刚那一番开场说辞煽动了,影响到他的平常心。  不过不要紧。  重点不是自己怎么想,而是对方怎么演。  这时,耳机内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嗬……”  几乎是同一刹那,齐誩感到后背一片凉意席卷而上,寒毛直竖,手指匆匆一抖,险些把鼠标摔出去。  什么……  什么……  这个开场和这种叹气的方式……明明就是——  “朕就不明白了……”铜雀台一副病怏怏的口气念出这句话,接着台词节奏停了一停,恨恨地且不厌烦地高声喝问,“如今天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怎么还会有那些叛党作乱?”  当铜雀台说完第一句台词,齐誩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了。  从语气到语速,从大局到细节,都和刚刚他自己表演过的相差无几。连靠在龙椅上不耐烦起身的姿态变化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铜雀台声线上的优势太显著,纵使表演的精细度不如他,声线也在一定程度上遮盖了瑕疵,使听众们的注意力紧紧吸附在那种低沉悦耳的声音里,不容易听出演技里面的生硬。  之所以生硬,是因为这是模仿,而不是表演。  铜雀台这家伙……打算完完全全照搬自己么?  齐誩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没注意到自己气得发抖的手差点把耳机的插线给拔了。稍稍冷静下来,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却是自己除了在电脑前忿忿地拔断所有的线,别的什么也办不到,什么也阻止不了。  发现这个状况的人其实不少,只不过真正出来质疑的人不多。  即使质疑,也一定会被反驳。  听众1:……是我的错觉吗?这个25号的表演跟16号的表演好相似……(⊙_⊙;)  听众2:好像刚刚有人在公屏上说过,25号似乎是16号的导师还是别的什么来着??总之如果是这种关系,说不定他们私底下悄悄讨论过,用同一种表演形式也不奇怪啊。25号自己也说过和16号关系很好吧??  听众3: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他们的表演方法很相似……不过我觉得是25号在模仿16号耶……  听众4:喂喂,别随随便便给人扣一个模仿的大帽子好不好?之前那个炮叔的表演不也和好几个选手相似?你们怎么不说他模仿?╮(╯▽╰)╭  听众5:那么多选手参加比赛,有一两个人表演相似有什么好奇怪的,角色都是同一个角色,设定也只有一个设定。如果理解对的话,人人的表演都应该一样才对!!再说,铜雀雀自己说和不问归期关系好,说不定不问归期是他教出来的,师父和徒弟的表演像有什么好奇怪的??  听众6:~(≧▽≦)/~声线来说,我更喜欢现在这位……【啊啊啊,人家是总攻音控】  ……  ……  眼前的局面荒谬至极,齐誩怒极反笑。  老实说,那些反驳里面有一些话没有说错——在他之前,包括轰天一炮在内的许多选手都具有非常相近的表演模式,譬如帝王的龙威,譬如帝王的发怒方式,譬如台词语气的把握……等等等等。 第107章 【你】对【★老五★】说:……  如果蒲玉枝给人的感觉是严厉的母亲,那么长弓则是一位和善的邻家大哥哥。  从他对齐誩说的第一句话就能听出来:“16号选手,你的声音听上去似乎稍稍磨损过……是不是对喉咙做过什么?”  很意外的,长弓没有直接进入评价环节,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哦……”齐誩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扶上自己的喉咙。自己为了制造年龄感而悄悄喝糖水把嗓子弄沙哑的小伎俩,莫非长弓听得出来?  “是为了提升年龄层次吗?感觉你原本的声线应该是比较年轻、比较明亮的那种。”长弓继续推测。  正确……  “现在应该是喝过酒,或者喝过很浓的果汁、糖水等等。”  完全正确……  长弓问到这里,微微一笑:“别误会,我只是想起以前刚刚开始当配音员的时候,制作方分配任务下来,我有几次接到年纪偏大的角色,也曾经这样折腾过自己。这些方法见效是见效,但是长期用的话容易损伤嗓子。你如果平时常常配音的话,这方面一定要注意,我们这些配音员嗓子负荷重,还是用原原本本的声音状态最好,最不伤自己。”  原来是在回忆以前的经历——齐誩以为他拆穿自己是为了批评这样配音不自然,听到这里,不自觉微微松一口气。  比起当导师的蒲玉枝,本身身为cv的长弓说话时往往从cv的角度出发,给齐誩的印象也比之前更亲切了。  “其实,我有些后悔给16号选手’声线‘这一项上打了3.5分……”  长弓突然切入正题。  齐誩听见“后悔”二字微微一愣,连忙专注听他接下去的解释。  他知道自己在先天声线一项上不如铜雀台,但是长弓的话里面似乎另有玄机,勾起了他莫大的好奇心。  “’声线‘这一项的官方定义是’准确体现出对应角色的气质、个性、和年龄感‘,自比赛开始以来,我一直按照这个标准对选手们进行评估。”长弓说到这里,轻轻叹一口气,“16号选手开口时给我的第一印象……在年龄感方面还是欠了一点点。”  不出所料。  齐誩自己也承认要真正体现“昌帝”的年纪有难度,特别在配合游戏角色的画面设定之后。  “不过,”长弓此时稍稍转折,“听完第一幕,我忽然发现这个声音是经过修饰的。16号选手估计自己也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所以特地在比赛前用很聪明的方法弥补了——我,并不推崇这样改变声音的方法,因为伤身而且不自然。但是我很欣赏这种认识到自己的短处,然后尽可能想办法掩盖短处的配音态度。”  齐誩在他说完这段长长的话之前一直屏息不动,直到“态度”两个字入耳,才大大地透出一口气。  长弓这时候继续:“不止如此,后来我还意识到……这样弄哑嗓子也许还有其它用意。因为’昌帝‘这个人一年到头服食丹药,已经把身体搞垮了。仔细想想……沙哑的声音似乎更容易体现这个角色的健康状况。”  到此,耳机里面的说话声暂时停下,好像在斟酌什么。  “我,是在听了后面25号选手的表演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长弓慢慢道出契机,与此同时懊恼地再叹一口气,“因为这两位选手的表演走的是同一个路线,对比之下,我才猛地觉得,’其实这样才对‘……对不起,我觉得我克扣了你的分数。”  第八十五章  世界上有两种打耳光的方法。  其中一种是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打,被打的人一时怒极,必然会当场翻脸破口大骂。  而另一种打的时候没那么用力、没那么痛,却足以让被打的人硬生生一口气堵在喉咙眼上,还不了嘴也还不了手。  长弓即是非常典型的第二种——  “呵呵……”  当齐誩意识到这一点,一不留神,两声嗤笑已经轻轻逸出口。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不会去笑话别人出丑。但是今天,实在忍不住想这么笑一笑。  在正式比赛里,还是第一次有评委因为分数的问题公开道歉。  如果再联系一下长弓作为官方代言人的身份,这件事情完全具备成为人们谈资的种种条件。  不过事到如今,齐誩反而无所谓了。自从《陷阱》一剧与铜雀台扯上关系,“不问归期”这个id一直被动地处于网配圈的八卦中心,一开始只是觉得荒谬可笑,后来渐渐成为一种累赘,然而苦于无法摆脱,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现在,他居然产生了主动走到聚光灯下的念头。  因为光线越强,影子就越清晰。  至于谁的影子正,谁的影子斜……相信明眼人一定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但,明眼人往往不会太快作出判断,赶着出来闹事的一般都是选择性失明的人,又或者是真正的瞎子。  听众1:……这个评委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克扣分数”?他想推翻之前的分数吗?= =  听众2:……意思是要重新评分吗?凭什么?  听众3:呵呵,不问归期还真是有面子呢,居然可以享受别的选手没有的特权。╮(╯▽╰)╭  听众4:呵呵,输了还贿赂评委,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果然xx就是矫情~╮(╯▽╰)╭  听众5:如果评委胆敢改分数,我立刻就去游戏公司投诉!!(╯‵口′)╯︵┻━┻  听众6:排楼上!!如此不公正的做法坚决抵制!!(╯‵口′)╯︵┻━┻  ……  ……  “我并不会改变16号选手的分数。”面对公屏上的一片讥讽声,长弓如此回应,原因合情合理,“我在25号选手之前所用的打分标准都是一样的……如果临时改变,那么对已经出场过的人不公平。”  “是。”齐誩不仅不失望,还十分认同长弓的做法。  如果分数被更改,肯定会招致在场其他选手的不满。虽然他并不介意和铜雀台一同站在聚光灯下让所有人检验检验,可是一码归一码,别人不应该为他们之间的矛盾买单——长弓的决定其实相当明智。  果然,才这么一放话,刚才嚷嚷着“比赛不公正”、“评委不公正”的人马上不吱声了,立竿见影。  这时候长弓忽然又说:“不过……因为16号选手和25号选手在表演上有许多相似之处,我想放到一起评论。”  齐誩开始深深敬佩长弓。  这一连串耳光无论是力度还是技巧,都不得不用一个“妙”字形容。他几乎可以听见铜雀台脸上啪啪响的声音了。  于是齐誩心情愉悦地一边听打脸声,一边听长弓的评语。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长弓在点评时一改开场白里面的隐晦风格,开门见山地说:“作为商业配音员,不可否认我们在练习基本功那会儿,也曾经模仿过业界前辈,许多人都是这样开始的。”  一句话让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齐誩的笑容也消失了。  他万万没料到长弓会这么直白地把“模仿”两个字说出口,还以为长弓会稍稍修饰一下,给铜雀台大神留几分面子……但现在这种说法,简直是在陈述一个已经经过鉴定的,板上钉钉的真相。  齐誩并不担心真相曝光,因为到时候丢脸的不是他。  他担心的是长弓的态度——如果“模仿”现象在配音界是普遍存在的,那是不是在间接表示模仿合理,模仿者不应该受到谴责?  正当所有人都屏息以待,长弓掷下一句重点:“所以……选择模仿的人,一般都是初学者,或者自己意识到自己功底差的人。”  初学者——啪。  功底差——啪。  原来如此。  齐誩还来不及笑出口,公屏上的部分听众早已乐不可支了。  听众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某些人被打脸打得啪啪响了吧?疼吗?  听众2:哈哈哈,长弓老师其实是天然系毒舌吧,我笑到小腹抽筋了!!  听众3:~(≧▽≦)/~突然觉得长弓老师好萌!!  听众4:~(≧▽≦)/~好萌好天然!!  听众5:oh yeah!!就是这样!!作为一枚归期粉我给长弓老师跪了!!【喂】刚才默默看着对方的粉丝蹦跶,甭提有多憋屈了!!现在完全满血复活!!【老师不要停,go on~】  听众6:嘿嘿嘿,我就知道长弓老师还是很清醒的。模仿什么的……到底上不了台面。只有真情实感才能打动人,不问归期加油!  ……  ……  把长弓给齐誩的分数和给铜雀台的分数放到一起比较,不难发现在他心目中,到底是谁模仿谁。  现在出来颠倒是非,只会越抹越黑。  刚刚还在反咬齐誩一口,声称他才是“小偷”的那些人一下子蒸发似地消失了,屏幕上倏然清爽不少。  “配音界有很多很出色的前辈,在此就不一一介绍了,大家有兴趣可以上网查一下相关资料。”长弓声音平定地缓缓道来,“在这些前辈当中,不乏表演方面具有特色的,以至于很多人喜欢模仿他们。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数,模仿或许可以帮助你找出别人的长处,对比对照,进而提高自己的水准,却不能变成’你自己的‘。”  没有直接评价齐誩和铜雀台的表演,而是先慢慢阐述一遍自己的论点,再详细说明。  蒲玉枝喜欢从细节开始,而长弓则不同,更喜欢从大局着手。  “相信大家在日常生活中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借来的东西始终不如自己的东西用的顺手,配音也是同样的道理。16号选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沉吟一声,“我在听16号选手表演的过程中,一面听,一面想象角色的神态举止,思路一直贯通到结束,没有中断过。”  入戏……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长弓换了一种说法,表达的东西却是相同的。  思路没有中断,代表期间没有让人出戏的地方。齐誩一直以“入戏”作为配音的目标,如今能得到资深配音师的认可,内心忽然间澎湃不止。  “虽然16号选手演绎的’昌帝‘跟我自己心目中的标准还有一点点差距,不过,除了年龄感稍稍逊色之外,我觉得16号的表演总体水平很高,很有自己的风格。”长弓微微一笑,“刚刚评价前面选手时我有说过,许多人都把重心放错了位置,突出传统型’帝王‘的气派,又或者传统型’昏君‘的暴戾……可是’昌帝‘他和传统文学、影视作品里面的皇帝不同,光是知道他昏庸,而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昏庸是不行的。”  “’昌帝‘,撇开皇帝的头衔来看的话,他是什么样一个人?当时朝廷是什么样的局势?君臣之间的利害关系是什么?不了解这些东西的话,也就没办法配出这个角色的心境变化。”  到此,话题转回到齐誩身上。  “16号在部分细节处理上还有进步的余地,但人物定位把握得很准,突破了之前很多选手的固有表演方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在这种大型比赛中,做出与前面那么多人都不一样的表演需要相当足的胆量和自信心,因为现场配音一般都是求稳为主。像16号这种求突破型的,让我很吃惊……”  “因为声线上天生不如别人,只能在演技上走突破路线了。”齐誩笑着回答。  这场比赛既是他和沈雁之间的赌,也是他和自己之间的赌。  赌博都是有风险的。  输的话会狠狠地输,赢的话也会狠狠地赢——  听众之中也纷纷有附和的声音出现。  听众1:╰(*°▽°*)╯啊啊……长弓老师一语道破重点了,我就是觉得16号的风格和之前的人都不一样,所以听起来特别带感!而他的不一样,不是乱来的那种不一样,让我觉得比以前的表演更接近角色本身……  听众2:╰(*°▽°*)╯《诛天令》原著粉表示,昌帝本来就不是传统型的皇帝呀~俗话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看原著的时候就深深为这个角色感到惋惜,觉得他变成那样也是生长环境造成的……16号有注意去表现这些矛盾,让角色更生动了~  听众3:对于长弓老师说的“思路一直贯通到结束”表示无比赞同!!脑补一个神经兮兮的嗑药皇帝无障碍!!【呃……归期sama,我真的是在夸奖你……】  ……  这时,长弓把聚焦点移到了铜雀台那里:“这种风格的表演,很意外地……在后面出场的选手中又见到了一次,就是我觉得和16号相似的25号。”  不出所料,这句话话音未落,立刻遭到部分铜雀台粉丝非议。 第109章 不问归期:没关系,再等等吧。  傀儡戏:/(ㄒoㄒ)/~~归期大人,我跟你说……有时候我脑子里会突然产生一个特别招掐的假设——假如当初胭脂找的主役攻不是铜雀台,是雁北向就好了……  看到“雁北向”三个字的瞬间,眼眸里的光竟条件反射似地轻轻一颤。  心脏都停住了半拍。  接着怦怦狂跳不止——  对了……  当初正是傀儡戏把“雁北向”这个人拉进了《陷阱》剧组,促成了那一天、那一场没有多少人知道的临时对戏。  现在,由他们以外的第三者提起这个话题,那时候的种种记忆便不可抑制地涌入脑海,化作那份剧本上的白纸黑字,砌成一个个故事里的场景。那么逼真——齐誩一时间恍惚其中,再次入戏。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算计我。】  低沉的,压抑的声音。  苦涩的,挣扎的语调。  明明听过不知道多少回,却还是忘不了第一回听见时,自己所受到的震撼……以及,听觉上与心理上的双重沦陷。  齐誩感到耳根隐隐发烫,不得不抬手捏住那里。  回忆台词很容易令他想起那个人附在耳畔,喃喃低语的样子。  他以为和沈雁待在一起久了,已经可以从容面对对方的声音,习惯对方说话时低沉的语调。然而“喜欢”是一种相当顽固的感情,由不得自己惯不惯,一旦扎根便会深深长到心里面去……所以,再听多少遍也还是“喜欢”。  齐誩一声不吭。  傀儡戏对于他内心的动摇完全懵懂不察,自顾自唠叨。  傀儡戏:不过不可能的,已经定了人就是定了。再说,雁叔又不接主役……  傀儡戏:雁叔这个人哪,真是一副好心肠,明明不是自己的角色,对戏还那么认真严谨。平时交音又快又高质量……这样的cv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  傀儡戏:但是我联系不上他很久了……他貌似退圈了?  傀儡戏:/(ㄒoㄒ)/~~我有点儿想他了……  齐誩看到这里,忽然神差鬼使地敲下几个字,在自己回过神之前发了出去。  【不问归期:我也是,很想他。】  想他。  想念那个静静聆听自己心声的雁北向,想念紧紧抓牢他的手,不肯轻易放开的雁北向。  即使只有一墙之隔,也那么地……想找回那时候把自己带出那片阴雨天的他,找回那扇缓缓阖上的门后,两个人的心在拥抱时最贴近的一刻。  “嘶——”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打出了上面那句话的同时,人一下子惊醒,脸颊顿时涨红了。  糟糕……  糟糕……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说什么呢?  傀儡戏:Σ(っ °Д °)っ……  不问归期:啊!不是不是,请忽略我刚刚的话!  傀儡戏:Σ(っ °Д °)っ……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傀儡戏:归期大人你是不是,一直对雁叔印象很好来着……我记得你以前就常常跟我聊起他,问我有关于他的事情……  傀儡戏:哎,哎哎哎??莫非,莫非你这句话的意思,跟我曾经妄想过的差不多??天哪!!  ——你曾经妄想过什么东西啊,傀儡姑娘。  齐誩默默扶额,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自掘坟墓……自掘坟墓啊,智商这种东西或许已经被小归期吃了。  圈内姑娘们的八卦敏感度非一般高,自己这个混圈混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不长记性。  突然,傀儡戏冷不丁大叫一声。  傀儡戏:啊!!  不问归期:??  傀儡戏:对了对了!!有一件事归期大人你绝对想不到!!(滚来滚去)  不问归期:什么事想不到……  傀儡戏:你知不知道,我跟雁叔最后一次在qq上交流,居然是他主动发起对话的耶!!  齐誩一愣。  一直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的沈雁竟然在qq上主动跟傀儡戏这样不怎么熟的姑娘搭话,自己还真是想不到。  不问归期:他为什么找你?  傀儡戏:因为他想知道你的qq号是多少,所以来问我啊!!天哪,现在想想,我当时怎么就没思维发散心潮澎湃呢!!这不科学!!  傀儡戏:……咦,等等……  傀儡戏:Σ(っ °Д °)っ当初我给了他你的qq号,难道他从来没有联系过你??我彻底混乱了……  傀儡戏:你们后来有联系吗有联系吗有联系吗有联系吗??  ……  ……  再往后的问话内容,齐誩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因为他看见“想知道你的qq号”这几个字的时候,心思就已经不在屏幕上。那上面的方块字仿佛被昔日两个人隔着网线聊天时淅淅沥沥的雨冲刷过,变得模糊,心情亦随着一行行水迹沉淀下去。  齐誩不知不觉伸出手,合上本子。  手掌移开后,笔记本电脑光滑的表面映出了他的脸,这时候才看清楚自己脸上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和那天接到雁北向那个qq好友申请的表情差不多——都有些恍恍惚惚,有些不可置信。  但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开心。  ——你还好吗?  ——我还好,谢谢你。  “你呢?”  隔了那么长时间,忽然意识到应该在后面再添两个字,真正意义上把这段对话补全。  只有这样才完整,才能继续下去。  齐誩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呵呵”笑了两声,笑容有点干涩。  其实答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在乎他的答案,不管是好还是坏,一个回应即是一次前进——因为那个人也曾经那样耐心地、执着地一步步靠近,所以他们才能来到彼此身边。  沈雁让他们走到一起。而他……要让他们走下去。  齐誩把书房的台灯打开。  那盏灯的灯光温度刚刚好,和初冬的阳光很相似,微微泛暖但不过分。  “沈雁……你还好吗?”  他淡淡笑着问,坐在床头,半个身子轻轻挨过去压在棉被上,只是不声不响地陪在对方身边,没有追问的意思。  很奇怪,刚刚心情还那么愤怒,把电脑一关,放下发生在网线彼端的所有琐事,回归到现实当中,忽然间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为这么一些人生气。比起跟铜雀台和他的粉丝们纠缠不休,齐誩反而愿意多花一点时间陪陪沈雁。  即使只是默默无言也好。  在这里度过的每分每秒,都远远比浪费在那些人身上的几个小时来得珍贵。  “结束了?”沈雁轻轻睁开眼,声音有些哑。  观察得出来他可能稍稍睡过一阵子,但是睡眠很浅,倦意还没有完全消退。齐誩一动不动低头看着他,端详他眼睛里那种因为不知道赌约是不是应该兑现的犹豫,忽然间笑起来。  “我输了。”齐誩笑道,像是安抚一样。  明明半个小时前还难以接受的比赛结果,此时此刻却可以平静地说出口。  沈雁明显愣了愣,一下子彻底清醒:“……你输了?”  齐誩脸上找不到半点心灰意冷,仍旧轻轻笑着,俯低身子将下巴搁上他的肩膀,孩子般无比惬意地索取体温:“嗯,我输了,总分比铜雀台低。”  “为什么……”  “说来话长。”声音因为埋在对方肩头的缘故,变得闷闷的。但是语调并不压抑。  沈雁一时间无从开口。  他在旁听那会儿并不认为齐誩会输,至少肯定能压过铜雀台,于是刚刚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一个人心理上建设了许久,可语言一直组织不起来,模模糊糊支离破碎,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向齐誩坦白自己的身世。  现在,齐誩输了,他反而更加迷惘。  “我……”  齐誩轻轻打断他,重复了一次那句话,也是他们之间最开始的那声问候:“你还好吗?”  沈雁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含糊的“嗯”字,齐誩忽然间笑了。  “当初敢向别人要我的qq号,现在怎么不敢说实话?”他轻轻扬起半边眉毛,目光斜过去打量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低声问。  第八十七章  近距离有许多好处,其中之一即是眼睛挪开的余地不大。  沈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在。看得出他有别开眼睛的意思,齐誩偏偏凑得更近,执着地停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我今天在qq上遇到《陷阱》的编剧傀儡戏,她说你当初问她要了我的qq号。”他低声道,似笑非笑,一根手指轻轻在沈雁脸颊边弯起来,用指关节蹭了蹭下巴那儿有些冒头的青色胡渣,“是真的么,沈医生?”  沈雁没有立刻回答。  他观察了一下齐誩的表情——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表情,眼角微微弯着,唇角往上翘,笑意无声,完全和“责问”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他看到这里,轻轻叹一口气:“是。”  齐誩怔了怔。本来只是调侃一下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承认,一时间忍不住绽开笑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重量分过去一些,半躺在沈雁胸膛上,耳朵附在上面即可以清楚地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 第111章 不记得问沈雁,这场比赛对于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不记得,也记不得——  记得的只有此时此刻,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沈雁。与外事无关,与外人无关,只属于他一个人。  “你是我一个人的……”  不自觉地就让这句话出了口,而且是在声音状态最煽情的时候。  沈雁听到了他的话,微微喘着气抬起头,动手去捋他散乱在枕头上的黑发,同时身体向前挺了一下,鼻尖沿着他喉咙的线条慢慢往上描,埋入耳朵后面,然后轻轻张口衔住了他一小块耳垂。  齐誩的耳朵很容易变红,但是耳垂又是一般人体温最低的地方,一冷一热在这里同时出现,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那是齐誩的弱点。  一旦被人含住了,他就动也动不了,浑身发软。  以前曾经亲过齐誩的耳朵,所以沈雁知道他这个弱点,于是不由自主顺着那道弯弯的耳廓一阵咬,慢慢感觉到那里变得又红又脆,散发出一种任何词汇都形容不出的、很好闻的气味。沈雁一时情动,忍不住加重力道狠狠地啃吮,时不时有湿润的“吱”的一声响起。  齐誩的呼吸浓重起来。  甚至,听到了自己喉咙里气流匆匆刮过的声音,又干又哑,以一个cv的标准听上去并不好听,在身体交缠的一刻却很动人。  用这样的声音去诱惑一个人,那个人将无法拒绝:“……摸摸我,好不好。”  压在身上的男人用沉闷的鼻音轻轻“嗯”了一声,收回一边手,摸索向下,找到了他裤链的链头,笨拙地拉开它。可能因为手指有些打颤,两边链牙偏偏就卡住了,一时半会拉不动,厚实的布料在拉链所带来的张力下轻轻绷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磨过下面的底裤,发出隐晦的摩擦声。  齐誩咬着唇低低笑起来,伸出手去握住他,替他把拉链的方向摆正,果然松动了。  一颗颗链牙分开的时候,那声音与他们剧烈的心跳连成一片,在两个人交织的喘息间显得格外清脆。  之前已经洗过澡,底裤刚刚换过,棉质料子在充分吸收体温之后变得又软又轻。  脱下来并不困难。  沈雁把他的裤链拉到尽头,松开,双手沿着他的腰际线慢慢绕到后面去,从他凌乱的衬衫底下轻轻撩上去,托住腰眼,把他抱向自己。齐誩顺着他的动作紧紧搂住他的肩头,脚掌不由自主抵住床板,尽可能抬起自己的身体方便他的双手动作。  长裤自脚背上滑脱,一半点地,一半仍挂在床边。  失去了衣物后,齐誩微微瑟缩了一下。  他这些年由于作息的关系体质不太好,一对手脚在大冷天的时候常常受冻,此时膝盖上还是凉的。  沈雁似乎对此有所觉察,手掌滑到膝头的时候停住了,给他轻轻揉了两下。那双手无论是力度还是温度都说不出的舒服,让他的膝头渐渐放松下来,弯起来的动作也变得容易了,连十只脚趾都因为那个人的体温按捺不住挣动。  此时,沈雁低下头,默默地亲了一下他的膝盖尖。  齐誩轻轻抽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把腿往回收,沈雁却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拇指顶住踝骨下面那一小块凹下去的地方,齐誩就像被捏住了软肋一样,微微颤抖,虚弱跌回到枕头上。  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房间里满溢的、眩目的光。  什么都想不了,除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舌尖在他的大腿内侧划出一道湿漉漉的线的时候,一阵酥麻的电流感涌上脊椎,心脏仿佛那双坚实有力的手牢牢握住,突突直跳。血液流过的冲击力太大,令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  不仅仅是意识——患得患失的不安,若即若离的痛苦,以及距离感。  在这一刻归零。  第一次甚至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任何辅助,身体与身体相抵,无声地闯了进去。  “呜……”  即使紧紧咬着牙,到底还是抵不住,疼得出了声。  好痛——  什么准备都没有,什么征兆都没有,只是觉得痛。  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入的,等到脑子完全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挺了一半进来。但是因为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比疼痛更早夺走意识的……是满足。  深深的满足。  他浑身绷直,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减少痛苦,手臂却死死箍住对方不放,眼角一时间刺痛不已,泪水克制不住涌出来,顷刻间没入发鬓。他听见自己低低哽咽一声,埋在沈雁肩膀上哭起来。  第八十八章  沈雁恍惚睁开眼睛。肩膀上那个人的哽咽声像一根根柔软的刺,正扎在心口上。  “别哭……”  他说,声音很沙哑。体温太高,声带一路过去仿佛有火苗在慢慢燎烤,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伤的味道。  这么说的时候,手掌轻轻托住了齐誩的后脑勺,用力按向自己。他听到齐誩微弱地“嗯”了一声,埋在他胸膛上的脸缓缓磨蹭几下,两边肩膀却还是一直抖,右手近乎哀求般抓过他的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  沈雁双眉紧蹙,低低地喘了一会儿,仍旧用手扣住齐誩的后颈,同时压抑地慢慢向前挺去。  有种,铁凿被铁锤一寸寸敲入木桩的错觉——  很硬,却又很钝。  很钝,却又不留一点余地,顽强地占据了全部。  “呜……”  齐誩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如同缺氧一般急促呼吸起来。  可咽喉深处传出来的不止是呼吸,还有他从未听过的、断断续续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从几尺深的水底浮上水面,又潮湿,又浑浊,偏偏有麻药那样令人沉迷的效力。  “沈雁……”  他的神智无法分辨自己这一声究竟是在抗拒还是在邀请。  他的身体却很明白。  当一个人本能地对疼痛做出反应,都会不自觉地推拒对方,但他反而越抱越紧——甚至,咬住嘴唇克制自己的哭声,迎合那个人的动作将双腿缓缓分开。虽然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这个过程非常艰涩。  沈雁有一刻不得不停下来,双目紧闭,只是喘。  他弯下身,背部的线条像一段慢慢折弯的钢筋,呈现出高度的张力和压迫感。齐誩的手可以清楚地摸到他肩胛骨上的剧烈起伏。估计也很疼吧——呼吸的节奏全乱了,连后背都开始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齐誩昏沉沉地想着,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想要寻找一个不那么难过的姿势。  这么一动,嵌进去的那个东西也被牵动了。  齐誩浑身一颤,恢复了片刻清醒。  脚趾头因为明确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接纳另一个人而轻轻蜷曲起来,膝盖忍不住想并拢,想把自己此刻的羞耻心深深埋藏起来。可身下那种巨大的存在感与逼迫感硬生生顶住了他,脊椎由下至上仿佛过电一般,连那里面沉沉搏动的筋络都像是刀刻出来的,在他体内缓缓打磨。  “……唔……”  心脏撞得胸口隐隐发疼,血液涌上脑门,齐誩一时间面如火烧,不由得在这个男人的双臂间缩成一团,手指用力扣住他的肩膀。  沈雁被这个动作拉了过去,沉闷地喘了一声,把自己深深埋到底。  “呜——”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尽管自己已经把里面的疼痛感压到最低。  齐誩大口大口吸气。  他如同被抽干力气一样把头往一旁别过去,紧紧闭阖双眼。耳根直至锁骨的轮廓线在灯光下微微弹跳,汗渍将那里染成一片金色。低头看着,仿佛一尾搁浅的鱼在黄昏时的粼粼波光中彷徨挣挫。  ……很痛吗。  一定很痛吧。  沈雁伸出一边手,轻轻抚上那张脸。  “齐誩,”他声音喑哑,这一刻终于组织起来一句完整的话,“……如果你要推开我,就现在。”  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是煎熬。正如从他的发梢上滴落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打在齐誩身上,留下咸而苦涩的味道——属于哀求的味道。  听见他这么问,齐誩缓缓把双眼睁开,两个人目光胶着在一起。  他的眼睛还在发红,眼角也还是湿的,脸色因为疼痛的关系仍旧有些苍白,却在此时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对眼角微微向下弯起,形成一个非常恬美的弧度。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这个动作完成的时候涌了出来,无声无息掉落在沈雁的指间。眼睛表面那层湿润的光也跟随这行泪水一同没入发鬓,一如他们感情涨潮到现在满溢而出的样子。  沈雁的手指上还有一枚胶布。  眼泪从胶布边缘钻进去,盐分渐渐渗进伤口,产生了少许疼痛感。  齐誩这时候侧了侧头,脸颊在粗糙的胶布表面不作声地磨蹭两下,嘴唇从他的手腕那儿擦过去,接着是手掌,手指,最后找到当时刀伤所在的地方,像一只正在舔舐伤口的猫,舌尖缓缓沿着胶布下面的指关节绕了一圈。  “如果,你要继续的话……就现在。”  松口的时候,齐誩如此回答。  答案很显而易见——事实上,答案在当初对方进驻自己心房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  所谓的意志力,所谓的判断力,所谓的忍耐力。  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沈雁深吸一口气。  他的手落到齐誩额前,轻轻将那里的发丝向后一捋,把齐誩的头结实地按回到枕头上。  齐誩顺着这个动作向后仰,微微弓起腰椎,沈雁在那一刻压下去紧紧拥住他,双手托起他的髋骨,欺身过去,在极大的克制力下开始抽动。  因为仰着头,齐誩的喉结在光线中凸显出来,每当他干渴至极轻轻吞咽,那里便会上下一动,沈雁一言不发地低头咬了上去,牙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以至于齐誩似痛非痛地呜咽一声,喘着气在枕头上后退。  而沈雁却早他一步,一边手牢牢扳住了床沿,身体在胳膊的牵引力下压向前,仍旧密密实实地挺进。  “啊……”  齐誩脑中一片空白,而眼前一片眩目,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彼此结合的地方,右手不知不觉从沈雁肩头滑了下来,沉甸甸地落在枕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有一种令人失去抵抗力的麻痹感,只能死死攥住枕头一角。  一开始那种痛楚已经渐渐冲淡,取而代之的是鲜明的、锋利的、被一个男人贯穿的感觉。  痛还是痛,却想被对方更彻底地占有。  哭还在哭,但是之前因为疼痛而流下的泪水已经干了,哽咽声也停止了,一对眼睛微微发酸,流动的光在眼睛表面来回打转,把面前这个男人毫无保留地印在中间,比那些涌出来的泪更多一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沈雁……”律动之间,他忽然沙哑地喊出这个名字。  沈雁应声抬起眼睛,一边喘一边轻轻凑过去吻他眼眉中间那块地方。一种特别怜惜的吻法。  “沈雁,”他说,“我,喜欢……你。”  句子因为身体的交缠零零碎碎,却比任何时候都痴心。沈雁没有回答,只是左手摸索过去抓住了他揪住枕套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在那里完全松动之后接过那只手掌,最后十指相扣。  两人的一生似乎也在手指交错的时刻紧紧缠到了一起。  在寂寥的初冬之夜,四下沉静,任何一点细微响动都听得一清二楚——况且他们本来便对声音很敏感。 第113章 齐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扣子的同时也“哧”地一声笑了,挨过去贴住他一边胳膊,喃喃道:“这件衬衫从今往后就要少一颗扣子了。”  沈雁不作声,默默把东西捡起来。  “我可以留着这个吗?”他忽然这么问。  齐誩先是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之后,他微微垂下眼睑,咬住自己的嘴唇低声笑:“……你留着这个做什么?”  沈雁也笑起来,很轻,笑容几乎不成形:“提醒自己你在。”  不等齐誩回答,沈雁已经弯身慢慢把人抱了起来。  齐誩再怎么说也是成年男人,要完全抱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他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被人打横抱起,脸上烫得厉害,想要自己下地走,无奈膝盖还是软的,像被人卸掉了骨头,连自己站立起来的能耐都没有。  “别动。”  沈雁轻轻在他耳边叮嘱,语气温和却不容推拒。  齐誩只好乖乖让他带回卧室,放到那张宽敞的大床上。宽敞归宽敞,可被窝里面还是冷的,齐誩坐下去的时候不禁微微一缩,而沈雁下一刻已经跟着一起钻了进去,不作声地紧紧把他拥入怀中。  两个人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直到体温把被子熏得暖烘烘的,沈雁终于慢慢放开手,为他掖好被子,然后动身去把他的笔记本电脑和耳机都放到床边,这才轻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很快。”  “嗯。”  沈雁起身,最后还低头默默看了一会儿掌心里那枚纽扣,揣回自己身上,无声无息关上了卧室的门。  齐誩拍拍自己的脸,希望尽快把温度降下来,与此同时打开电脑。  他的电脑并没有关,只是进入了睡眠状态。当他回到原来的界面,之前打开的所有窗口都还在,包括比赛用的yy频道。  齐誩急于知道比赛进行到了什么地方,才匆匆点了进去,便突然被一连串的频道内私聊吓了一跳。  ——是“老五”。  不知道为什么,到目前为止这家伙已经连续发了五六条私聊给自己,而且还用的是血淋淋的特大号字体,让人无法忽视。齐誩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五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整个人僵了僵。  【★老五★】对【你】说:归期归期归期归期归期!!快上来,快听我说!!千万别让沈雁参加“顺阳侯”这场比赛!!赶紧去阻止他,现在就去,快!!  那一刻,他条件反射般绷直身子,有种马上翻身下来,去把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拉回来的冲动。  可这种强烈的冲动顷刻间被回忆里沈雁那句又低又沉的“等我回来”冲散,犹如临头一盆冷水,把他倏地浇醒。  ——不。  不应该这么莽撞,自己应该相信沈雁许下的话,不是吗?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坐回床头,没有动弹,即使“老五”接下去所有的话都在极其强劲地动摇他这种意志。  【★老五★】对【你】说:……这场比赛的台词已经公布了……(扶额)  【★老五★】对【你】说:……那个台词实在……  【★老五★】对【你】说:不行的啦,他绝对不行的,快去阻止他,要不然的话……〒▽〒  【★老五★】对【你】说:归期,归期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明明见你挂在这个频道里面却不说话,也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赶紧回话啊!!嘤嘤嘤嘤……〒▽〒  【★老五★】对【你】说:你应该和沈雁在一起吧?如果你不阻止他,就真的没有别人可以阻止他了……  ……  ……  阻止他?  为什么?  齐誩的手不自觉地从笔记本的键盘上松开,恍恍惚惚之间探到半敞的衬衫领口上,停在那枚扣子曾经所在的位置——仿佛这样简单的触碰,就可以让自己的手指和正握着扣子的那个人的手连在一起。  短短几分钟前,他们还躺在一起温存缱绻,以至于现在从书房到卧室这么一点距离都叫人不习惯。  如果是今天早上那个沈雁,自己估计不放心他一个人比赛。  但是……这个沈雁不一样。  齐誩盯住屏幕上“老五”的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地看,最终目光定格在“台词”两个字上,忽然间似乎顿悟了什么,猛地抬起眼睛,看向频道公告上已经挂了很久的三幕官选台词。  沈雁轻轻抬起眼睛,看向公告内“顺阳侯”的三幕官选台词。  他其实很幸运。  坐下来的时候,在他前面的一位选手刚刚结束,还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可以供他体会台词。一切都还赶得上,只是他注视台词的时间比前面两个角色所用的时间更长,长得像已经凝固了。  那上面的每一句台词他都记得,因为读过原作。  不过要自己念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沉沉吸一口气,点开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显示,看着里面那只时钟上的秒钟渐渐转够一圈——正好手里握着的纽扣也是一个圈,把它放在自己视线看得到的地方,时间所带来的压迫感一下子小了许多。  “下一位是22号选手。”  主持人阳春曲也看着时间。报出选手编号的时候,不得不说她心里有点儿虚。  “22号选手?请问你现在上线了吗?”  跟比赛开始前的提问差不多,连忐忑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此前一直没有见到“猫咪の爸爸”挂在频道里,比赛期间一边主持一边苦苦思考到时候该怎么办,其中最糟糕的一个选项即是自己必须宣布22号失去比赛资格。  不过,作为对这位选手有好感的人之一,她并不愿意见到这种结局。  猫爸爸的其他粉丝们自然也急得不得了。  听众1:┭┮﹏┭┮猫爸爸这时候还没有来……完了,真的完了……  听众2:┭┮﹏┭┮我,我不到最后决不放弃!!  听众3:┭┮﹏┭┮楼上+10086!!即使不准备比赛好歹也通知一声,让我彻底死心啊!!吊在这里实在比直接告诉我他不来了还难受!!  22号-【猫咪の爸爸】:我来了。  ……  ……  ……等等……  公屏上齐刷刷的宽面条泪戛然而止,片刻的死寂后,众人纷纷尖叫起来。  听众1:Σ(っ °Д °)っ 艾玛!!猫爸爸!!快看我上面这个id!!↑↑↑↑↑  听众2:Σ(っ °Д °)っ猫爸爸!!官方快看上面!↑↑↑↑↑  听众3:Σ(っ °Д °)っ猫爸爸!!官方快看上面!↑↑↑↑↑+1【ps:如果可以用一百根箭头我想用一百根啊混蛋】  听众5:啊啊啊啊啊啊是本人吗??是不是本人!!【糟糕快哭了…… ┭┮﹏┭┮】  听众6:救命啊啊啊啊猫爸爸你终于出现了,好激动!好高兴!今天晚上终于没有白等!【已经哭了怎么办!求猫爸爸包邮纸巾!】  ……  ……  如果比赛是通过视频形式直播的,那么大家大概能见到主持人轻轻拭了一把冷汗。  “太好了,有请场务把22号移到第一麦序。”虽然看不到动作,但是她松一口气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去。  这一举动固然与猫爸爸的粉丝们产生了共鸣,但是却引起铜雀台粉丝的不满。  铜雀台是14号,出场在前,并且不出所料地到目前为止都排在第一的位置上。  一来,相对于丹药成瘾、声音病态的“昌帝”,铜雀台那种低音炮的强大声线优势在武将出身的“顺阳侯”身上更容易施展。  二来,以配音能力而言,业余选手中要出现可以超过他这个商配的,确实也比较难得。  如果说“不问归期”的发挥对于铜雀台和他的粉丝来说是一场意外,那么“猫咪の爸爸”则是注定的绊脚石。  这里面有一半归功于在论坛里孜孜不倦宣传猫爸爸的热心粉丝们。  “我喜欢猫爸爸多于铜雀台大神,怎么办?”  “猫爸爸一定会赢大神的吧?”  “我觉得比赛毫无悬念!”  这样的言论一旦多起来,即使两位当事者表面上完全没有交集,总能够引发一场暗潮汹涌的——  意识到自己是官方代表,不能表现出任何偏袒某位选手的倾向,阳春曲连忙轻轻嗓子。  “咳,那么请22号选手上麦检查设备,如果没有问题再……”  “不必了。”  第一麦序上传来那个人低低的三个字,比大家印象中的声音更沉,更沙哑一些。在旁人听起来,几乎要以为是麦克风的问题,像有一次厚厚的底噪沉淀在里面。  “什么都不需要,”第二句话比第一句更往下沉,“直接开始吧。”  第九十章  ——开始……  刚刚开始的时候,自己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他恍恍惚惚地想。  和以前一样,他把房间内的光源全部关上,只留下屏幕在隐隐发出冷光。拼凑成台词的那些字仿佛写在纸面上的墨水被打湿了,一个接一个在光线之间模糊,渐渐变成一片花白,什么也看不见。  他按在桌面上的手微微一抬,放开了压在手心底下的那枚纽扣。  并且,像是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忍不住伸手去拿纽扣一样,甚至把手轻轻挪开一段距离,之后慢慢握成一个拳头。  眼前的光如水一般淹没他,一沉一浮。意识载在一支小舟上,漂回他记忆的起点——一直以来他都选择深深封闭在记忆底层的那个起点;现在,他主动把它挖开。  最开始是那间出租屋。  门上生了铁锈,门口贴着一张陈旧的倒过来的“福”字,门里坐着他和那个女人。  他坐在地上玩,女人坐在他面前的一张木椅上,神情木讷,脸颊上有两道干涸的痕迹。刚刚挂断的电话话筒都没放好,歪到一边,还能听到断线后那种“嘟——嘟——”的冗长提示音。  每个月总会有几天会这样,每次女人都不说电话是谁打来的,不过他知道。 第115章 “即使如此……若我告诉你,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悲,你会相信?”  重音放在了最后那四个字上。  把一个平静坦然的陈述句,变成了令人会不由自主匆匆摇头、无法反驳的反问句,甚至于质问句——“我说我不觉得自己可悲,你会相信?当然不会,怎么可能会相信——”  听众1:┭┮﹏┭┮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马教主式咆哮体】  听众2:┭┮﹏┭┮侯爷啊啊啊啊好虐啊啊啊啊快点让皇帝哥哥治愈你!!【咦】  听众3:┭┮﹏┭┮虽然很想排一排楼上,但是我已经被虐得捂心口了……没有力气萌兄弟年下了【喂】……心里面满满的是心疼啊……  听众4:他完全推翻了原作……_(:3」∠)_  听众5:即使完全推翻了原作,感情也能一气呵成,没有任何违和……服了。_(:3」∠)_  听众6:……我……我更喜欢这个顺阳侯……【对不起我不好意思说我是原著党了,明明应该批评他才对,我是不合格的原著党以及合格的猫爸爸脑残粉……qaq】  ……  ……  是。  沈雁完全没有遵照原作来配,但是感情依旧真实。  又或者说……这样的表达方式反而更真实些。  比起“顺阳侯”这样心胸豁达,品格已经上升到了无私境界的书面角色,面前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完美,一点都不高尚,却更贴近一个会受伤会痛苦的普通人,更具有现实意义上的说服力。  齐誩这时候突然顿了顿,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轻轻掩住了口。  第九十一章  齐誩想起了墓碑。  沈雁爷爷的墓碑。  那天,沈雁和他一同前去给老人扫墓的时候,他记得自己当时看了一眼碑文。碑文上刻着所有家族成员的名字……却偏偏少了“沈雁”。  他还想起了那本相册。  相册里完全没有沈雁小时候的任何照片。  现存的照片里除了少年时的沈雁,只有老人一个;而那个沈雁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笑容。  ——我小时候……生活环境不太好。  ——我想克服一些东西。  ——即使那些内容不是你想听到的,也可以吗?  恍然大悟。  “啊……”  齐誩忽然轻轻动了动唇,回过神时,眼眶里不自觉有东西潸然落下,“啪”地一下打在他捂住了嘴的手背上。  那个人低沉的喃喃呼唤再一次袭上耳畔。声音里总有一种苦涩,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不安。  齐誩,别走。  齐誩,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更需要我?  齐誩,这一场比赛……我想请你听完全过程——  “因为这才是……”全部的你。声音忽然间酸楚至极,甚至没办法完成这个句子。  拼图的最后一块,同时也是迟迟补不上去的、最难堪的一块——那个人到底还是选择了放到自己面前。  齐誩已经连话都说不下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  他终于知道即使在两人最亲密的时刻,对方仍旧放不下心结的原因。  那些埋藏在字句之间、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过去,用刀刻的方式刻到了心口上。隔在他和沈雁之间的玻璃墙坍塌了,手可以伸过去抓紧对方,却首先要经历被玻璃裂口割伤的痛楚。  原来从一开始,这场比赛的“听众”就只有自己一个——沈雁正以这样的方式向自己坦白。  “呜……”齐誩呼吸接不上去,匆匆抽噎一下,肩膀微微发抖着陡然收紧自己的手,尽力压住哽咽声不让那个人听见。在意识到“顺阳侯”那些台词里还有另一层含义后,沈雁刚刚所表达出的苍凉便像锥子一样刺进来,硬生生撞开了他感情的闸门,抑不住泪水越流越凶。  这种感受就好比以前在大学传媒课上看一部影片。  影片里面的故事晦暗而沉重,在观看过程中心里只是闷闷的,涩涩的,却还不到悲恸的地步。可当他后来知道内容不是虚构的,而是一部纪录片的时候,那种胸口被狠狠一击的沉痛无法用语言尽述。  现在。  一虚一实的两个人、两段故事通过台词合二为一,那份重量……他负荷不了。  眼泪只不过是超负荷的一种宣泄形式。  “够了……”沈雁,够了。“我已经明白了,别再念下去了……”  齐誩沙哑地轻轻乞求着,希望表演就此终止。  但表演仍在继续。  “大哥,”耳机内忽然传出一个又冷又硬的声音,与平日冷静自持的那个“顺阳侯”不同,仿佛一柄双刃剑,能刺痛别人,却也同时刺痛自己,“你看错我了。”  “唔——”齐誩下意识睁大双眼。  由于配过“昌帝”这个角色,所以对于台词里面的人称代词十分敏感。  更何况,这段对话是原著里为数不多的,“顺阳侯”第一次在自己兄长面前表露出真实心迹的场面——最后的逼宫,昔日的天子穷途末路,在被叛党所拥戴弟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理性全失,厉声折辱他及他出身寒微的生母。  “顺阳侯”一直眉头紧蹙默默听他骂。  “昌帝”已经奄奄一息,骂不到一会儿便喘不过气了,不得不停下。此时怒极悲来,从骂弟弟转而骂自己,恨自己被这个先帝遗弃在民间的孽种欺骗了那么久,那么深。心高气傲的帝王本性让他觉得自己白白付出了信赖,简直蒙受了奇耻大辱。  【……朕居然,一心以为你对朕忠心耿耿,决不会忤逆朕,更不会背叛朕——】  【大哥,你看错我了。】  这是原作中“顺阳侯”第一次当面打断皇帝的话。  刚刚的那一场言语侮辱,勾起了内心一直深深埋藏的,陈旧而苦涩的回忆。十年的军中历练和国家社稷已经把当年那个小小的他的痛苦掩埋太久,久到长大后的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有过那些灰色情绪。  可是现在。  时隔多年,当这些情绪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挖出来的时候,赫然惊觉灰色已经腐败成黑色,黑到一种接近阴暗的地步。  这时,麦克风边的嘴唇轻轻扯了扯,笑出两声,却无分毫笑容应有的明亮。  “其实你对我一无所知——”  从语气上而言,这两句台词和他反转后的第一幕非常连贯。  一样的冷。  一样的恨。  然而连贯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发出支持呼声的公屏上陡然冒出来一句话:“……其实,我不能同意猫爸爸。  发言的是一位资深原著党,作为《诛天令》系列书迷,她对于这段情景里面两位角色的台词简直能倒背如流,对于人物全书中从头到尾的心态变化也非常熟悉。  她开口之后,许多感受相同的原著党也懦懦应和起来。  听众1:……其实,我不能同意猫爸爸。_(:3」∠)_  听众2:……其实我也……_(:3」∠)_  听众3:作为原著党,一直非常喜欢猫爸爸演绎的角色,认为“高度还原”是他的最大特色和吸引力。不过到了这里,我也不得不弱弱地说我有些后悔支持他第一幕改变人物情绪了。〒▽〒  对于一些没有看过原著,纯粹来欣赏cv表演的人来说,这样的意见似乎很让人不能理解。  “猫咪の爸爸”支持者内部第一次出现了分歧。  听众4:Σ( °△ °|||)︴楼上的同学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我觉得感情和改过的第一幕连贯起来了呀,而且第一幕很真实,很有感染力呀!!  听众5:对对对,虽然不符合原著,可是深深打动了我……┭┮﹏┭┮  听众6:不过呢,这种处理手法本来就很有争议就是了……  听众1:不是因为感染力的问题,也不是完全因为不符合原著的问题。问题是第一幕大反转,但是第二幕却选择延续,感觉人物就没有变化了……_(:3」∠)_  听众2:泪流满面地排楼上!!侯爷前期和后期的心情是很不一样的,是跟随故事进展而有所进展的,一旦这种转变没有了,就无法表现这个人物内心逐渐变质的过程了啊!!  听众3:哎,“冷漠”和“恨意”本来应该是到了这个时间段才出现的,猫爸爸第一幕就统统改掉了,结果这里没办法产生前后对比,一个套路到底是配音的大忌啊大忌……猫爸爸今天发挥真心有失水准【同意上面有些人说的第一幕感染力十足,但是单独听不错,两幕一起听,就体现不了人物命运的走向了】。  ……  ……  齐誩突然想到,这一幕的场景到了这里,下面“顺阳侯”会有一个动作——狠狠把“昌帝”衣襟抓住,按在墙上的动作。  修养良好如顺阳侯,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证明他已经临近失控了。  接着他听到“砰”的一声。  不是真的有东西撞到墙壁,而是那个人的手沉沉一下扣在桌面上的声音。虽然离麦克风有一段距离,却足够响,足够硬,令他浑身一震,一时间忘了怎么呼吸。  沈雁拳头落下的地方,就在那枚纽扣旁边。  而他只是紧紧攥着拳,并没有触碰纽扣,哪怕只是一点点。  “自小生长在深宫之中锦衣玉食的你……知道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是什么滋味吗?”他声音缓缓发颤,问出一句话。  与其说问,不如说“逼问”更符合语气,字字凌厉逼人。  齐誩不由自主往后退。这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哪怕明明知道台词不是针对自己,台词里强烈的压迫感还是迎面扑来,一动都动不了,只能怔怔坐着——相信不论是“昌帝”或是其他什么人,在听到这样的问话时,内心都不可能不动摇。  第二幕从开始到现在,所有在场的人都仿佛在刀刃上走。  语气里的恨意越深,脚陷入刀刃也越深,在声音的引导下一步一步朝着刀尖走去。当沈雁那股逼迫感一下子提起来,所有人就好像重重一滑来到了刀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立起来的刀给予致命一刺——  沈雁却停住了,开始急促呼吸,似乎正在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  语句因此暂停了两三秒钟。  尽管之前出现了不同意见,听众们仍然牢牢被这样的表演张力抓住,屏息而待,不敢出一口大气,生怕呼吸一下就要错过什么。  齐誩的心也在怦怦直跳,手指有些发抖。 第117章 然而他甚至还来不及后退,齐誩忽然张开手臂越过去,一下子将他紧紧横腰抱住,几近贪婪地埋在他怀里呼吸那种令人心安的气味,轻轻笑出声:“你知道你今晚害我流了多少眼泪吗?——眼睛肯定要肿了,我当然生气。”  沈雁微微一震,仿佛一个终于听到判决结果、无罪获释的人,膝盖不自觉一软,虚脱似地缓缓跪坐到床上。  他的双手在齐誩背上茫然地摸索了一会儿,直至确信自己摸到的是实实在在的齐誩,这才大喘一口气,双目闭合,俯身死死抱住面前的人。  而声音里的颤抖并没有因此消失:“我以为……你生气是因为我对你隐瞒了这么不堪的过去……无法原谅我。”  抱在齐誩背上的手收紧了,手指抓进衬衫里,和布料狼狈地纠结在一起。  齐誩清楚地感受到他内心的彷徨与后怕。  被这种情绪所感染,齐誩把头埋得更深,哑着声音喃喃道:“笨蛋……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需要被原谅。你做错了什么?”  “我……欺骗你。”  “你没有欺骗我。”  “我没有对你坦白……”  “那不叫欺骗,欺骗必须用谎话。”齐誩一字一句缓缓纠正他,“你以前是什么也没有说……可当你说出来的时候,每一句都是实话。”  至此,再问一遍。  “所以,你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有。  沈雁一句话也说不下去,气息有些急促,双臂愈收愈紧,跪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  齐誩一言不发,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人拉进被窝里面,和自己偎依到一处,耐心等候他的呼吸恢复平定。  “齐誩,”半晌,他干涩地开口,“我,是一个——”  “别说,”齐誩这时候匆匆用手指压住了他的唇,不许他说出那个带有贬义性质的词语。至少,在现今社会里还是贬义的,“你不用说,我已经猜到了。”  沈雁眼睑微微一动,眨了两下,似乎想把眼睛里那种刺痛感眨掉,却不起作用。  齐誩的手移上去,先是轻轻遮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把眼睛闭起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开手指,凑过去在他一对眼皮上分别亲了亲。沈雁像一个疲倦的孩子般静静靠在床头完全把主动权交给他,任他动作。  齐誩感到他的眼皮渐渐跳得不那么厉害了,这才低头抵住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以前就隐隐有些觉察了。”  沈雁颤了颤,低声问:“……什么时候?”  齐誩苦笑道:“很多时候都有线索,只不过线索都很隐晦,我……从来没有往深处想。直到那天去给你爷爷扫墓,看见墓碑上没有记录你的名字,我才有所意识。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是这家人收养的养子,听完你刚刚的表演才——”  话停在这里。没有往下说,也不必往下说。  “对不起。”这次换作齐誩低声道歉。如果只是养子,有些线索仔细想想的话会说不过去,自己实在太迟钝了。  沈雁默默摇头。  两个人默契地保持了一段语言空白期,无声地贴在一起取暖。  直到沈雁说出一句话。  “……今天在医院碰到的那位’阿姨‘……她,其实就是我生母。”  齐誩蓦地睁开眼,愕然抬起头。沈雁只是苦涩地笑笑:“自从她改嫁后,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她了。”  到此,他略顿一下,声音闷闷地更正自己的用词。  “不,不应该说’改嫁‘……因为她和我生父从来没有做过一天名义上的夫妻,我在被爷爷收养之前,也只是一个户籍不明不白、除了姓氏之外和’沈家‘没有任何实质关系的孩子罢了。”  齐誩眉心微微一蹙,默不作声拉住他的衣角,把他拉得更近。  沈雁的双手顺着这个动作把他结实地抱住,抵上他的头,虚弱地缓缓磨蹭几下,把声音里的疼痛尽可能填埋在类似陈述的一种平直语调里:“我出生在一个小镇上,也即是我妈妈的故乡。那里地方很小,人的观念也很守旧,包括她的娘家。她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不过因为念书比别人多,知道的东西也多一些,很向往小镇外面的世界。”  “而我爸爸是本地人,在城里长大,家里条件相对来说比较优渥,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妈妈那个镇上工作了一段时间,于是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就,有了我。”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到无法继续了便中断片刻。  齐誩从来不催促他,默默抚摩他的后背,给他精神上的安宁——哪怕只有暂时的。  “我妈妈有我的那时候,她还是未婚,在那个年代那种地方,一旦传出去就将是极大的耻辱,会被人闲言闲语、被人瞧不起一辈子。但是我爸爸他……并不想把我妈妈娶过门,因为他当时已经答应了他领导为他安排的另一门婚事。”  印象里的男人总是身着深色西装,衬衫笔挺,衣领熨得棱角分明,像用刀削出来的一样。  男人眼神冷漠,表情刻板,是一个从气质到行为都非常现实的人。  当年年幼的他被女人藏在身后,从她的长裙后面偷偷打量对方时,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中似有所思。但是思考的部分永远只有结果,没有过程——只有事情最终会引发的后果,没有这个过程中感情上的伤害。  男人出身于一个背景良好的省城家庭,而女人来自小县城,始终门不当,户不对。  男人为公家机关工作,是一个正正当当的公务员,名声和名誉高于一切。  男人被上级所赏识,婚姻只是为前程铺路的手段,与感情无关。  男人觉得女人不理解他。  男人觉得女人不体谅他。  男人觉得女人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孩子正是“那件多余的事”,并且是一件蠢事。  “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想法很单纯,她觉得有我存在,他总有一天会回头。”沈雁讲到这里,凄切地轻轻笑了一声出来,“可他没有。”  抵住齐誩的额头缓缓下移,完全错开之后,无声无息地埋到了锁骨旁边。  “因为他……根本不想要我。”  放在“根本”两字上的重音让齐誩听得心底狠狠一揪。  沈雁断断续续地继续讲述当年的细节。  大部分细节都已经和它们的年代一样陈旧而模糊,但是真实,改变不了它们压上心口时令人窒息的重量。  沈雁所说的内容齐誩多多少少都在别的地方听过。  他是新闻记者,老实说这样的案例对他来说几乎是天天都会接触的,并不新鲜,部分情节走向可以说千篇一律。同行中有许多人可以把这些故事当作法制节目里一沓厚厚的资料,当作印刷出来的一份份白纸黑字,但他不行。  他知道每一份记录的背后,也许都有一次,甚至很多次无法弥补的伤害——  “沈雁。沈雁……”  齐誩时不时会这样叫出他的名字,不断在他回忆的过程中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不让他无助地陷入记忆的泥潭,一个人去苦苦挣扎。  而沈雁说话的同时也一直抱着他,没有松开过。  “后来我妈妈和我搬到这座城市,我爸爸还是没有来。”他说,眼神仿佛掺了灰似的黯淡,“妈妈开始染上酗酒的毛病,喝醉了便常常动手摔东西。有时候还会发狂,最严重的一次……几乎把我闷死在被子里。”  齐誩一惊,整个人从他怀里弹起来。  沈雁微微苦笑着摇摇头,扶住他的肩膀,木讷地接下去:“那次……我实在太害怕了,逃了出去,结果这件事被邻居知道后差点报警。不过,可能见我只有她一个亲人,而且她当时意识不清醒,最后邻居并没有叫警察来,而是打通了我爸爸的电话。”  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那一刻产生了恍惚,陈述句的语气听上去却如同问句,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出的内容:“那次,我爸爸来了——”  那次,男人知道自己应该让女人绝望了,而女人也知道自己应该绝望了。  那次,老人第一次得知儿子的事,以及自己未曾谋面的孙子的事——那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我妈妈经过那一次意外,完全崩溃了,带着我回到了县城。后来……她在外公外婆的安排下嫁给了别人,至于我,他们打算把我还给沈家。”他缓缓吸一口气,句子里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成分,“虽然我爸爸没有接手,但是知道了这件事的爷爷他……愿意收留我,抚养我,是我一辈子的恩人。”  他低下眼,微微笑了。  “我妈妈让我姓沈,那是因为她爱的男人姓沈,可这不是我保留这个姓氏的理由。对我而言,’沈‘只是’我爷爷的姓‘,而不是’我爸爸的姓‘——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齐誩强忍感伤,匆匆摇头。  任何人听完他的回忆都不会笑得出来。  “我曾经一直认为’顺阳侯‘和自己很相似,但是我错了。”忽然,沈雁提到了刚刚那场比赛,喃喃自语似地说,“我们并不一样。他可以为天下社稷放下私怨,我却做不到,我真的……深深恨过我爸爸。”  沈雁稍稍松开了手,没有让齐誩完全离开自己的怀抱,只是在两人之间空出一点位置,拿出那枚纽扣,端在手心。  “我虽然,比不上他胸襟宽广,但我有一件他没有的东西。”  齐誩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扣子表面一点点微光跳跃,再看仔细些,便看到自己的脸缩成小小一个,倒映在上面。  他怔了怔,重新抬起头。沈雁已经没有再看扣子,而是静静看着他。  人在这里,替代品也就失去了吸引力——  “第一幕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碰这颗纽扣,因为我会想起你,想起自己现在有多幸福,”沈雁把齐誩的右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两个人双手交叠的时候正好将纽扣压在中间,仿佛一种交换誓言的仪式。沈雁恍恍惚惚笑了,“我甚至忘记自己曾经痛苦过。”  这样一来,就无法把自己当初的心情重现出来了。  顺阳侯一开始形象积极而光明,到了原作后阶段,情节发展却渐渐趋于灰暗,负面情绪到临近结局时还是压垮了他……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过程。  “爷爷刚刚过世的那段时间,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妈妈生下我,养育我,可还是选择了放弃;爷爷把我养大成人,最后也离开了……我以为我的一生即是这么一个下沉的过程,结局总会把之前的美好带走。”  可是碰到纽扣的时候,这些想法居然不复存在了——只记得心里满满的、忍不住流溢而出的充实感。  只记得,自己被爱着,以及爱着。  “所以,我选择了和他完全相反的走向。”  最后那几句台词必须彻底放下心结,坦然以对,所以他把扣子重新拾起,就好像紧紧握住了齐誩的手一样。  “沈雁……”齐誩发现自己声音都有些抖,手指也是。  沈雁反而特别平静。  甚至连说出这句让齐誩赫然一惊的话的时候,都能让语气保持镇定:“我妈妈她……被医院诊断为脑瘤。病理报告要明天才出来,现在还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  齐誩脸色一下子微微苍白:“怎么会……”  沈雁低下头,轻轻把话说到底:“当她告诉我这个诊断结果的时候,我竟然……完全忘记了她当年对我做过的一切,满脑子只有’救救她‘的念头。也许是因为我有爷爷,有你,心里面有感情做基底,回忆里她伤害过我的部分已经没有什么冲击力了。我已经……恨不起来了。”  然后沈雁不再说话。  齐誩五味杂陈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也不说话,静静陪他坐了十几分钟。  大概开始感觉到冷,沈雁换了一个姿势,肩膀微微收拢把他包裹起来。这是一个寻求温暖的姿势,齐誩当然没有拒绝,不过两个人的拥抱所带来的温暖永远只是暂时的,赶不走屋外的冬天。  而他,并不想局限于此。  他想真正到达冬天的尽头。  “我可以跟你妈妈谈谈吗?”齐誩突然说。  这句话的突然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刚刚告知母亲病况的那一句——沈雁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盯住齐誩。而齐誩对视回来的目光十分执着,而且诚恳。  “我可以跟你妈妈谈谈吗?”  得不到回答的他于是再轻轻重复一次。即使第二次的提问也没有立刻得到沈雁的回答。  两个人四目相对,沈雁在齐誩眼睛里找不到半点动摇的痕迹,倒是他自己眉间轻轻一蹙,第一反应所产生的否定句似乎被齐誩的目光定住了,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她……”根本不愿意沟通。 第119章 “可能在外面久了,即使回不去,也还是会想想。”  父亲也好,家也好。  说完之后,齐誩低下头默默回顾一下刚才的语气,希望声音没有抖,希望口气与平日相差不大。但是周围的冷空气太强,究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打算缄默到底,一句话也不回。  片刻后,齐誩主动把话题岔开,让双方都不至于没有台阶下:“其实今天打电话来,是因为我待会儿有个采访,所以提前练习一下。”  “练习?都当了六年的记者了,还这么没出息。”原来父亲还记得自己出来工作了多少年。  “因为采访的对象是一位母亲,”齐誩顿了顿,并不确定自己继续往下说是否明智,可是主意已定。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这位母亲她……当年抛弃了自己的儿子,我今天是要代替她儿子去问她几个问题。”  没等到对方的任何回应,齐誩自己暂停了一下,而后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想,如果我可以做到从容面对抛弃了自己的父母,那么我一定也可以从容地面对她——如果,我能知道我父母怎么想,大概也能知道她怎么想。”  话筒那边传来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勃然大怒的前奏。  齐誩暗暗捏紧了手机。  心脏像被抽了一鞭子,撞得胸膛里面咚咚直响,那种巨大的冲击力正在催促他放弃——但,父子之间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把对话进行到这份上,所以他必须逼着自己坚持下去,不要去点屏幕上那个挂线符号。  稀奇的是,对方居然也迟迟没有挂断。  仿佛这是一场看看谁比谁更能忍耐的较量,气氛剑拔弩张,情绪一触即发。  “爸,”齐誩叫出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称呼,一个个出口的字都带着硬度,“您认为,为人父母的……为什么可以做到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让他们在外面回不了家,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过?”  “那肯定是因为她儿子做了什么错事。”父亲回答的时候,粗重的喘气声一下又一下扑上话筒,响亮无比。  “不,”齐誩凌厉地开口打断,“她儿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从来都没有。”  两个人一时间陷入僵持。  半晌,对方冷冷道:“也许因为她儿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做过错事。”  齐誩闻言,凄然笑了笑,在墙下原地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按捺住膨胀的情绪,微微颤声反问一句:“……选择不了自己的身世,选择不了一些天生注定的东西,原来就是做错事?”  通话那端的人似乎被他锐利的语气震住,没有立即答上话。  齐誩却没办法停下。  “爸,是不是因为我天生是一个同志,出车祸就是应该的?差点死在汽车残骸里面就是应该的?断了两根骨头一个人躺在医院里面没有家人探望就是应该的?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不能回家,只能一个人不停工作、不停出差麻痹自己也是应该的?”  忍耐了多年的质问嘶喊出口,齐誩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控了,浑身一凛,冷汗一下子渗出来,回到现实。  “对不起,”他微微喘着气,压低声音道歉,“……我刚刚跑题了。”  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通话居然到现在还持续着,没有任何一方中途挂断。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自己,估计早就按断线了。别人对他的印象都是非常温和豁达的一个人,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骨子里很倔强。  父亲当然也知道。  “呵……”  他忽然轻轻苦笑一声。  “其实我知道,家里出了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儿子让你们觉得很丢脸。”他麻木地对着话筒喃喃自语,“姐姐结婚那么久,从来不敢对姐夫他们家提起我的事。小喆以前跟我那么亲近,整日整日跟在我后面跑,现在连一声’哥‘都不肯叫了。而您和妈妈……”  ——也宁愿没有我这个儿子。  无法完成句子。  喉咙被哽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齐誩的目光浑浑噩噩地在地面上转了一圈,抬起来,停在面前那堵石灰墙上。他忽然间觉得在一个人认识到墙壁的厚度与高度之后,站在墙下就显得如此无力。即使自己有心到墙后面去,也力不从心。  “其实,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想让我回去,我也已经回不去这个事实。”  他木然地深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  “所以我待会儿采访的时候,也并不想苦苦哀求那位母亲重新接受她的儿子,母子团圆什么的,因为伤害已经造成了,不可能当作一切没发生过。当初她怎么想……对她儿子来说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我今天,是要问问她现在怎么想,有没有为当年抛弃亲生骨肉的行为悔恨过,仅此而已。”  到此,该说的也说完了。  “谢谢,我们聊过之后,我想我大概知道一些这些父母的想法了,”齐誩的笑容干巴巴的,语气却很坦诚。他的手指移向了终止通话键,最后道别,“……爸,我挂了。”  出乎意料地,父亲突然开口阻止他立刻执行这个动作:“等等。”  齐誩怔了怔,几乎碰到屏幕的拇指果然一僵,没有按下去。  他听见父亲话筒里传来的一阵衰弱的咳嗽声,年纪大了,听上去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硬朗,被烟酒熏坏了的嗓子在低声说话时分外嘶哑:“采访完了,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她有没有。”  有没有——  有没有悔恨?是指这个么?  齐誩脑子里微微懵了一下,这个念头甚至比父亲主动要他在同一天内打第二通电话回家还要令他吃惊。  他茫茫然眨了两下眼睛,下意识回应道:“……好。”  余音还没有完全落地,手机里已经蓦地传来断线后的“嘟嘟嘟”声。而他,居然还听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  医院的住院部这个时间还很冷清。因为早上是例行巡房的时间,一般情况下不允许家属探病,走廊上基本只有医务人员来来回回走动。  幸运的是,齐誩以前到省人民医院做过报道,和领导层有过一点点接触,而且自己是电视台记者,院方在新闻媒体面前总是要给些面子的。靠这层关系争取到进入住院区的机会,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齐誩不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女人所在的病房。  不过,女人不在病房内。  负责查房的护士告诉他,女人早上醒来后常常一个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默默盯着玻璃窗发呆,一盯就是两三个小时,很少跟护士或者别的病人交流。  “也不见她有家属过来探望。”护士这么说。  齐誩微微一愣,随即在心里轻轻苦笑了一下——沈妈妈,想不到我和你还有过相似的经历呢。  “早上好。”  女人正呆呆望着窗外一片半阴半晴的灰色天空出神,忽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向她打招呼,猛地一惊,匆匆回过头。  这个地方这个时段几乎没有什么人来,连路过的医生护士都很少。  此时,廊道上却静静站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衣装朴素简练,很简单的一件白色衬衫,扣纽扣的方式斯斯文文的,既有精神气,又有几分闲散,看上去很舒服。以长相而言称不上让人眼前一亮,但是眉目端正大方,连站姿都彬彬有礼,微微笑着的唇角抬上去便给人一种类似于清晨阳光的印象。  只可惜左手破坏了这个画面。  一根吊带把左臂上厚厚的一层石膏托在腰间,外套只有右边袖子套了进去,左边只是轻轻罩过肩膀。  任何人见了这副打扮都会知道他骨折过,倒也很好地解释了他在医院这种地方出现的理由。  但是女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并不是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她认出了这个人——昨天遇到沈雁时,正是这个人站在旁边,显然是与沈雁同行的人。  “啊……”女人面无血色,浑身微微一僵,石头般定定坐在原位动弹不得。  “阿姨,”齐誩当然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神态不改,仍旧朝她淡淡一笑,“真巧,您的病房也在这一层啊。”  说毕,没有给女人起身离开的借口,率先指了指她身侧那个位置。  “阿姨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坐这儿吗?”  女人神色惊惶不定,却又想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只得埋下头轻轻挪远一点。在齐誩从容坐下的同时,她的一对鞋底不安地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磨,似乎想尽快把时间消磨掉。  齐誩表面上在低头掸去长凳上的灰,实际上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肢体语言。  “阿姨,”他又轻轻叫了一声,“阿姨吃过早饭了吗?”  女人不说话,匆匆摇头。  “我知道,这里食堂的东西实在不好吃啊。”齐誩有过亲身住院的经验,所说的话也句句像是自己真的还在住院一样。  女人还是不说话。  沈雁和护士说过的话果然不假,她不喜欢交谈,要她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开口更是难上加难。  齐誩这时候微微一垂眼睑,忽然“呵”地笑了笑。与其说笑,倒不如说是叹息更合适。大约是对这样的笑声感到一丝诧异,女人稍稍侧目打量他,只见他神情萧索,半天看着地板不吭声,视线停驻的时间也不知不觉延长了。  “不过……像我这种没有家人过来探望的人,再难吃的东西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咽下去,”他低声道,“不然还能怎么办?”  女人听到这里,握住的手恍惚一下松开了,不再死死抓着腕子。  松手也意味着松口。  如果世界上同病相怜的人可以相遇,那么,机会最大的地方或许就是医院了。共鸣往往是打开话匣子的第一把钥匙——  “你……家人不愿意过来探望你?”  听到对方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齐誩眼睛深处微微一亮,却埋进了阴影里,没有让对方觉察。  “嗯,”他闷声回答,甚至抬起手轻轻擦了一下鼻子下面,“我出车祸了,尺骨和桡骨双骨折,处理现场的人都说我没死是万幸……而现在,我一个人住院,家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车祸……”女人脸色微微发白,重述时声音有些抖。  显然对她来说,车祸听上去是一件相当可怕的遭遇,况且齐誩说的受伤情况很具体,更令人难以置信没有人来探病。  齐誩在她低头喃喃的时候扫了一眼。  他一边观察,一边不着痕迹地把最重要的一个信息点出来:“连我的亲生父母……都没有来。”  女人倏地震了震,半晌说不出话。  齐誩并不打算继续往下说,因为他需要等。等对方自己开口问他理由——  这个过程非常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尤其在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让对方主动提问的情况下,这样的等待简直是一种酷刑。所幸,这种酷刑没有持续太久。  “为什么?”女人问。  声音出卖了她内心的剧烈挣扎,微微颤抖着。  齐誩不作声,深深长出一口气。  良久,他终于神情黯淡地坦白:“因为……他们不要我了。我在很多年前,就被自己的爸爸妈妈抛弃了。”  第九十四章  即使齐誩不抬头看,他也知道女人一刹那间面无血色。  不必看她的脸,看她的一双脚就知道——刚刚还在地板上面磨来磨去的鞋底猛地停住了,脚尖踮起,脚背上的一条条筋都绷起来,整个身体都是僵的。  齐誩观察到这里,才打定主意继续说下去。 第121章 边说边掏出衣兜里一张预先写上了饭馆地址的便笺。  “还有,我以前采访人民医院的时候认识几个那里的领导,让他们今天晚上给她安排到一间单独的病房,然后允许家属留宿照顾。你住一晚上吧,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探视时间限制什么的。”  “齐誩,”沈雁听毕,哑着声音缓缓道,“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齐誩垂下眼睛,似笑非笑,忽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你先挨过来一点,我有悄悄话要告诉你。”  沈雁不明所以,真的低下了头。  齐誩的目光向周围扫了一遍,所有人都在忙别的事情,没有留意他们,便冷不丁地用手将沈雁衣领往下一拽,重重在他侧脸上“啾”地亲了一口。  抬头看到沈雁一脸呆住的有趣表情,齐誩忍不住埋在他肩膀上哧哧笑了一会儿。  直到走廊拐角传来护士的脚步声,他这才抿着唇,把一张写了地址的便笺往沈雁手里一塞,微微弯着眼角退开一步。  “加油。”  “嗯……”  沈雁不自觉抬手碰上刚刚被亲的地方,低声应许。  齐誩再退了两三步,轮廓渐渐融入到走廊尽头那扇窗投入的光线中,朦胧起来,却又能让沈雁感到他确确实实站在面前。  他最后问一次:“要我陪你一起去的话,尽管开口。我可以再跑一趟。”  沈雁握紧掌心里的便笺,缄默片刻,却最终轻轻摇头:“不,我还是自己去吧。”  到此,声音又不经意间流淌出几分苦闷。  “抱歉,齐誩……我不知道会和我妈妈谈到什么程度,要花多长时间。今天晚上你的两场比赛我可能没办法——”  “你居然是在惦记这个,”齐誩无奈地笑起来,“笨蛋,比赛什么时候听不行,正经事更重要。”  沈雁欲言又止:“我刚刚报名的时候还曾经说过,要替你扳回一局,最后也弃权了。”  齐誩挑了挑眉,下巴微微往上抬,音调也是:“我刚刚报名的时候也说过,我想让你完全没有负担地去配音,不为任何别的人,当然这个’别人‘也包括我在内。而且铜雀台那种角色,我一个人收拾就绰绰有余了——”  老实说,沈雁不提的话,他都差点忘了铜雀台这位大神的存在。  当然这种想法不能让大神的粉丝们知道。  至少,在他当众向大神“道歉”之前,还不会让粉丝们知道。因为好戏都是压轴的,对吧——齐誩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若有所思地笑着。  第九十五章  铜雀台,两年前开始在网配圈出现,理论上还得叫一声齐誩前辈。  他一开始接的多为言情类剧目,半年后慢慢开始进入耽美剧剧圈,作为当时非常受听众们青睐的帝王攻音崭露头角。因为声线上的绝对优势,外加商业广告配音背景,他的成名之路可以说基本上一帆风顺。  他很喜欢跟粉丝们互动,平时很多歌会、访谈、空降嘉宾等等活动。  他很喜欢发微博发照片,虽然并不露脸,但是还是可以一窥他颇具小资情调的私生活。  他还很喜欢和其他cv开暧昧玩笑。  不过,自从有了一位“官方配对”过桥米线之后,铜雀台的暧昧玩笑几乎都集中在过桥米线身上,动辄米线长,米线短,在别人面前常常以男朋友的姿态出现,成为粉丝们交口称赞的“疼爱自己家可爱小受受的好小攻”,名气更是一翻再翻。  即是大神,又有cp,现在铜雀台的名气可谓如日中天。  所以,所有有关他的负面传闻都只是“嫉妒心的产物”——粉丝们如是说。  所以,论坛上关于“昌帝”那一场比赛中出现的插曲,冒出一个标题为《大神真倒霉,遇到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的帖子也不奇怪。  开帖子的人起了一个叫“真相君”的id。  齐誩搞新闻那么多年,知道网络上标榜自己是“真相君”的人往往说出来的东西并不一定是真相,有部分纯粹是打着真相的幌子,混淆是非罢了——比方说这一位。  帖子标题里的“大神”自然指铜雀台。  那么“白眼狼”无疑是自己了。齐誩到了现在反而非常镇定,不动声色地拨动鼠标滑轮,一路向下浏览。  【主楼】  相信昨天晚上围观《诛天令》配音大赛“昌帝”场的人都知道了……  没错,就是不问归期指责铜雀台模仿他这件事!  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和评委长弓老师一样受到误导,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听风就是雨,一窝蜂地跟风批评铜雀台,明明事情的真相就不是这样!  其一,据内围人士的消息,铜雀台和不问归期私在《陷阱》合作之后底下关系变得很好,甚至出去面基过(铜雀台曾经发过一条邀请他的微博,不相信的人还可以回去翻翻)。  其二,他们平时有过配音方面的交流。不问归期因为对角色把握不够自信,常常去请教前辈应该怎么配。铜雀台即使在知道他们俩在竞争同一个角色的情况下,仍然欣然应允了,跟他分析了“昌帝”的角色特点和应该表达的情绪。谁想到不问归期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因为编号很幸运地排在前面,就把大神指导他的一切先搬出来,当成自己的构思。这种行径实在无耻之极!  其三,关于“模仿的是铜雀台,不是不问归期”这种荒谬说法的反驳——试想想,如果你们自己的心血被别人剽窃了,而且那个人还是你曾经信得过、合作过的人,你会不心寒吗?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要铜雀台速速调整好心情完美发挥简直不可能。他那时候的表现明显受到了这件事的冲击,所以发挥失常了,就因为这样被冠上“模仿者”的头衔……真是一肚子委屈说不出!  不问归期,如果你还是一个男人,如果你还对配音有一丝丝的敬意,就勇敢地站出来,承认你的过错,向那些被你欺骗和伤害的人们道歉!  人在做,天在看。  不作不会死。别等到你自作自受的那一天才后悔当初!  ……  “人在做,天在看……不作不会死。”齐誩跟着念了一遍,却没有笑,“说得好。”  这种颠倒黑白的帖子在论坛里不是没见过,只是那么义正言辞的很少。  因为脸皮可以厚到这种程度的人很少——  齐誩不得不承认,发这个帖子的人逻辑很清晰,一条条所谓“真相”列出来,还挺有说服力的。不明真相,平时又崇拜大神的人很容易就会倒向那一边,认为自己是一头白眼狼。  果然,一堆没有听过比赛的人已经在下面纷纷对铜雀台表示同情,并对齐誩表示不齿,里面甚至有一小部分他曾经的粉丝。  【17楼】  本来还在苦苦盼着《陷阱》第二期发剧的……现在感觉好微妙。听说一个人红了之后心态会变,这个很正常,但是借助大神的名气红起来以后,稍微有些名气了就反过来这样利用大神,在所谓的商业比赛里面作弊,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从今天开始可以不必期待《陷阱》了……╮(╯▽╰)╭  大神加油,合作对象多得是,狠狠教训一下这种白眼狼之后就move on吧~  【24楼】  /(ㄒoㄒ)/~~作为曾经的不问归期粉心情好郁闷……  我是从他《陷阱》这个剧开始萌上他,本来想慢慢补他以前的剧,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一件事。楼主说的铜雀台在微博上邀请他的事情我也记得,想不到他们私交那么好,他都能做出把朋友当成踏脚石这样的事……  我已经被这个帖子里面的事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感觉再也不会爱了(趴)。  算了,我还是继续萌别的cv吧,嘤嘤嘤嘤……  【33楼】  举手,我是听了整场比赛的人,包括评委的评论部分。当时差点也以为铜雀台模仿了不问归期,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很失望,今天刷论坛刷到这个帖子,有种“原来是这样!”的茅塞顿开感。  实话实说,我一直对堂堂铜雀台大神水平不如不问归期,而且还要模仿他这件事感到怀疑。看完了楼主公布的真相,我认为这个才是真相——大神就是大神,怎么可能采取这种手段?倒过来看这件事,很多说不通的事情就很容易了解了。  看来不问归期真的是白眼狼,《陷阱》白白期待了。  同上面很多姑娘们说的,我觉得剧组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换人比较好?闹到这个地步,我想继续用这种人,对剧组名声会不好吧?  ……  齐誩陆陆续续看到这里,深呼一口气,仰靠在椅背上。  “剧组名声啊……”  这次真是棘手。  这次跟什么耍大牌、玩暧昧什么的事件性质不同……说实话,《陷阱》剧组的staff们应该已经看到这个帖子了,要她们完全置若罔闻,轻轻松松继续做这个剧几乎是不可能的,听众也不会买账。  据他所知,策划胭脂花,导演四方插刀,还有编剧傀儡戏三位重要staff都没有旁听《诛天令》的比赛,但是在这种舆论压力下应该会去找当时的录音听吧。  至于听完之后,到底信哪一边就不得而知了。可是,对这个剧至关重要的后期一辈子的锁是铜雀台的亲信,而铜雀台在网配圈中的影响力摆在那儿……利益权衡一下,最后的牺牲者会是谁大致上猜得出。  齐誩苦笑一下。  “如果我今天晚上去’道歉‘,剧组大概会更加困扰吧。”  他仰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了几分钟,这才打起精神,打开剧组的qq群。如他所料,聊天记录自从昨天晚上起就一股火药味。  策划-胭脂花:……  策划-胭脂花:我,看完了那个帖子……  策划-胭脂花:tat 里面说的事情是真的吗?不会吧……我总觉得归期sama不会做出这种事……  后期-一辈子的锁:╮(╯▽╰)╭呵呵,知人知面不知心。  策划-胭脂花:锁锁,你别这么说好不好……tat  后期-一辈子的锁:╮(╯▽╰)╭反正呢,他昨天是已经答应今天会当众道歉了。  铜雀后宫的小乔:没错没错!!真是太过分了,昨天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今天爆出真相,原来他那么过分!!害得铜雀雀群里面的其他姑娘都哭翻天了,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更气愤了!!  铜雀后宫的大乔:-。-要么道歉,要么我马上劝说铜雀离开这个剧组,你们看着办吧。  导演-四方插刀:……  编剧-傀儡戏:姑娘们别激动啊,有事好好商量……_(:3」∠)_  ……  ……  正好,今天是周五,几个核心staff这个时间都在线上。  齐誩默默从群成员名单里面挑出三个人,分别私q她们,内容都是同一句话“现在方便单独建一个讨论组吗?有些事情想说清楚”。  不一会儿,三个staff悄悄建了一个临时讨论组,一见到他便忍不住宽面条泪了。  胭脂花:/(ㄒoㄒ)/~~归期sama……  傀儡戏:/(ㄒoㄒ)/~~归期大人……  四方插刀:归期……你还好吧?  不问归期:谢谢,我其实还好。^_^  看样子,至少她们三个的态度还是挺普通的,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  齐誩微微在屏幕前笑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阵沉默让讨论组里面的气氛有些尴尬了。虽然她们不至于对自己冷眼相待,但是那个帖子以及铜雀台亲友们的一番炮轰,说她们心底没有产生过动摇,想必也不现实。 第123章 “当、然、不、是!”宁筱筱不知道身上哪个机关被打开了,一瞬间如注入鸡血般兴奋不已,声音直哆嗦,“我听了他那场比赛,听到最后被深深感动了……他这样的表白实在让人觉得非常痴心,而且真诚!我要是他表白的对象,我听到一定会幸福得晕过去!”  正在亢奋,忽然话锋一转,笑嘻嘻地冲齐誩打趣一句。  “师兄啊,你可不要羡慕嫉妒恨唷,嘿嘿。”  “咦,”齐誩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我为什么要羡慕嫉妒恨?”  宁筱筱清清嗓子,斟酌一下自己的语气,以免齐誩听了恼火:“我说了师兄你别生气哈……沈医生这样的人看起来闷闷的,肯定是那种‘爱在心头口难开’的类型,平时都不怎么见他开口,就甭指望他向你当众表白了……”  小丫头口气涩涩的,还颇有几分安慰他让他不要太失望的意思。  齐誩听完差点再次失笑。  “谁知道呢,”他轻轻咬着唇,眼睑半垂,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那股浓浓笑意,“别看他这么低调,或许……他会让你们大吃一惊也说不定。”  宁筱筱噘了噘嘴:“当众表白?我不相信他会那么浪漫,师兄你一定是羡慕嫉妒恨了才不愿意正视现实。”  浪漫……  何止浪漫。  沈雁本人应该不知道那一声表白到底对自己的心有多大的冲击力吧——  “呵呵,”齐誩无意在不知情的师妹面前争辩,只让笑容静悄悄地压弯了一双眼角,“好吧,就当我是羡慕嫉妒恨吧。”  本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齐誩原来想趁比赛开场前的半个小时,回到论坛愉快地刷一刷大家对沈雁昨天晚上的评价。  但是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原因是铜雀台粉丝们在论坛上发起了号召。  ——“任何人都不要给不问归期投票”。  言简,意赅。  这个号召与之前那个控诉他忘恩负义的帖子双双出现在首页,并且不断被人顶起。  表面上只是粉丝们自愿发起的,实际上铜雀台本人是不是在后面指使,齐誩无从证明。不过,他不觉得毫无干系。  “看来大神果然不择手段哪。”  齐誩看着那里迅速上涨的点击量和回帖量,冷冷一笑。  “任何人”里面首先肯定包含了铜雀台绝大部分粉丝。  按照上一场比赛的声势判断,这批去围观的粉丝起码有几千人,的确可能影响到最后的总分,“昌帝”那场比赛正是前车之鉴。  而铜雀台平时交好的一些cv也会盲目地为了支持而支持,叫他们自己的粉丝们加入抵制队伍。还有那些平时就看自己不顺眼的黑黑们,以及论坛里不明真相、单纯被帖子误导和煽动的围观路人们……她们统统都不会给自己投票。  所以这次在听众投票率上,他与铜雀台之间的差距将会更加悬殊——  “哈哈……”齐誩自嘲地笑了笑,盯着屏幕右下角跳到了五点五十九分的时间,长叹道,“看起来免不了一场恶战啊……”  不过,既然都以退圈作为前提,也没什么可怕的。  齐誩从容地把耳机戴上。  仿佛自己第一次成为cv配音的那天那样,动作专注,细致,不容有一点疏失,整整齐齐地佩戴完毕,并检查过所有设备。  听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频道背景音乐隐隐传入耳中。主持人阳春曲的声音仍旧清亮,在每次开场之前,总能令人有一种耳朵被清泉洗涤过的愉悦,而且她往往都会先说几句问候听众之类的开场白,让气氛暖意融融。  但是今天例外。  “各位听众们晚上好,如各位所知,今晚将有两场《诛天令》五里面第一、第二男主角的比赛。因为是主角选拔赛,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她这次的开场白与以往不同,语调并不高昂,反而有些压低了,犹豫了一阵子才继续往下接。  “不过……在比赛正式开始前,我有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齐誩愣了愣,不自觉坐直了。  难道还有什么更棘手的事情发生,注定要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听众1:Σ( °△ °|||)︴一上来就这么说,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吧……  听众2:Σ( °△ °|||)︴主持人姐姐别卖关子啊,我好害怕!!  听众3:Σ( °△ °|||)︴别跟我说比赛取消了!!  听众4:我等男一男二这两场等了很久了……官方别在这种时候给我出岔子啊!!(╯-_-)╯╧╧  听众5:╮(╯▽╰)╭ 我还等着看不问归期的道歉呢~有什么事快点说,好让比赛开始啊~  听众6:╮(╯▽╰)╭ 排楼上的每一个字!!快点说完,让我听听那头白眼狼怎么道歉啊!!  ……  ……  主持人这么煞有其事,公屏上一片喧哗也是正常反应。  而且期盼他道歉的人……看来数目不少呢。齐誩轻轻提了提唇角,只不过眉心一直皱着,这个笑容摆出来不免有些勉强。  “我要提前宣布的是——根据官方的指示,今晚两场比赛评委数目有所变动。”这时,阳春曲弱弱地说,“由原来的三位,改成了两位。”  第九十七章  只有两位评委?  根据官方的提示?  首先跃上心头的是“内。幕”这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往往后面跟着“玉蝴蝶”三个字——无论怎么想都是凶兆。  齐誩屏住呼吸,只等阳春曲接下去的重点。  阳春曲的声音一直灿烂如夏日的灼灼阳光,想不到也有一瞬间把人推进冰窟窿的时候:“一直担任初赛主要评委之一的长弓老师,今天因故缺席,所以很遗憾无法担任今晚两场比赛的点评工作……还请大伙儿见谅。”  果然——  齐誩的心重重往下一沉。他“哈”地一声喘了口气,仿佛沉到水底后不得不挣扎上岸呼吸的人,感觉肺部都有些气疼了。  无奈之下,他惟有握紧拳头,忿忿地砸了一下桌面。  他知道幕后不可能风平浪静,只是不料浪头来得那么快,那么急,叫人防不胜防。  长弓自从开赛以来一向以“公平”为原则,对选手尽可能采取鼓励态度,可以说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温和派评委——对于目前屡屡遭受不公正对待的自己而言,几乎等于一张护身符。  粉丝数目上的公平自己从来就没有,也不指望有。  “结果现在连评委这边的‘公平’也没了吗……”齐誩苦闷地笑笑,双眉间神色越来越凝重。  长弓昨天完全不给铜雀台留任何情面,难道,他今天缺席与此有关?如果是的话,那形势估计比自己想象的更恶劣。蒲玉枝是不需要担心的,可是西北的路明显选择了袒护铜雀台,而且他历来打出的分数都相当狠,在三缺一的情况下更加危险。  正当齐誩铁了心准备接受困境时,阳春曲突然补充了一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除了长弓老师之外,另一位评委西北的路也没办法出席,”她说,“原因……大赛官方并没有说明,不过今天最后两场初赛以及全部决赛,西北的路将不再参与评审。”  咦……  咦咦咦。  齐誩愕然睁大眼睛,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人员变动,别说他,任何人听见都会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毛病。  听众1:Σ(っ °Д °)っ 啊咧??一下子跑掉了两位评委??怎么回事!!  听众2:Σ(っ °Д °)っ长弓老师不在,连西北的路也不在,那原来的三位评委不是只剩下一个了么?主持人“两位评委”的说法从何而来?  听众3:〒▽〒我才不管西北的路【粉丝勿掐,不喜欢他】,但是把长弓老师还给我啊啊啊啊……  听众4:〒▽〒就是!!好不容易刚刚萌上天然毒舌系长弓老师,他就不见了!!  听众5:弱弱地举手问……最重要的两场初赛里面跑了两个评委,真的ok吗……  听众6:排上面。老实说西边的路在不在我不介意,因为他不点评,而我最喜欢听的部分其实是评委点评。长弓的点评我还挺喜欢的,不在有些可惜【如果没记错,本场应该轮到他的吧】……但是我最关心的是官方现在的评委真的可以严格把关么?  ……  ……  西北的路……居然如此轻易就告别评委组了?而且还告别得那么彻底,连决赛都不再出现?  齐誩不可置信般眨了眨眼。  他这时候的感受简直像一个正准备好接受严刑,却突然间被放归自由的人。在狂喜之前,首先是一片茫然。  之前他以为这是玉蝴蝶的把戏,现在他反而彻底糊涂了,因为玉蝴蝶和西北的路肯定有合作关系,不可能做出这种牺牲合作伙伴的事,况且这样对铜雀台竞争不利。  那么,官方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阳春曲口中的“两位”评委除了蒲玉枝还有一人,究竟又是什么底细?  在上万人纷纷扬扬的热议中,阳春曲请出了今天的另外一位评委。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今天代替长弓老师出席的评委。场务,麻烦你把袁老师移上麦。”阳春曲宣布完两个坏消息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声音也变得舒缓愉悦许多。然而这样笑盈盈的语调不到三秒钟即被打破了,“我们一起有请……啊呀!袁老师,您的id——”  主持人一声夸张的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移向频道窗口左侧的麦序列表,一个非常提神并且让人过目不忘的id赫然出现在上面。  【是袁不是猿(附注:也不能叫我猴子)】。  “哧——”齐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笑了,意识到自己面对“老师”级别的人应该严肃一点儿,可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再抽。  相比之下,公屏上早已经吐槽连连。  听众1:= = ……猿老师……【突然脑中浮现出形象了】  听众2:= = ……猩猩老师……【浮现形象+1】  听众3:= = ……楼上都太没良心了,人家明明是猴子老师……【浮现形象+2】  听众4:╰(*°▽°*)╯哈哈哈哈哈哈!!糟糕,我的笑点莫名其妙被戳中了!!  听众5:我能不能说这个id好不正经……(扶额)  听众6:不管是猿还是猩猩还是猴子【喂】,为什么要请这位老师上场当评委!!把长弓老师还给我啦嘤嘤嘤嘤……这位看上去好不靠谱!!求官方解释!!┭┮﹏┭┮  ……  ……  “袁老师,那个id……”阳春曲一副为难口气,因为那个极其不靠谱的id没有任何改动的意向。  “这个id有什么不好,不是挺活跃气氛吗?” 第125章 这么说,只是为了跟评委拉拉关系而已。  可惜齐誩不认为袁争鸣或者蒲玉枝会吃这一套。如果这些伎俩管用,他们大约也教不出那么多好学生。  他一边淡漠地看着屏幕,一边移动鼠标按停了录音键。yy自动跳出一个保存提示,铜雀台的这段开场白已经录好,他顺手存在文件夹里,暂时搁置一旁,轻轻向后靠上座椅,以一个狩猎者等待时机的姿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猎物。  铜雀台是第十位出场的选手。  主角“秦拓”也是三幕台词,因为第一幕很长,在他之前的九个人居然没有一个能坚持到第二幕。配得不好的三十秒结束就被cut了,配得最好的一个也在四十几秒左右阵亡。  三十位选手过了三分之一都还是这样,袁争鸣的苛刻程度让人咂舌,同时也让现场气氛一涨再涨,进入白热化。  也正是因为如此,铜雀台的忠实粉丝们理所当然地在偶像身上寄予了厚望。  听众1:o(*≧▽≦)ツ铜雀傻妈加油!!  听众2:o(*≧▽≦)ツ铜雀傻妈拿出总攻的气势~  听众3:o(*≧▽≦)ツ铜雀傻妈你一定可以冲击一分钟的!!  听众4:楼上的怎么说话呢??铜雀雀要冲击的是两分钟!!(#`皿)  听众5:就是就是,铜雀雀要完成比赛绝对没有问题的,他那么棒!糟糕,光是想想可以听到他的帝王攻音,就忍不住感动哭了……┭┮﹏┭┮  听众6:(扭来扭去)楼上,我太明白你的感受了!最近铜雀雀因为忙这个比赛,都没有到频道里面开歌会了,刚刚好昨天又发生那样一件糟心的事,他大概会没有心情给我们唱歌了,想想都好寂寞……┭┮﹏┭┮  ……  ……  “那么,我放麦了。”阳春曲礼貌地作出提示。  与之前的倒计时相反,这次的计时器是从“0:00”开始直到“2:00”,袁争鸣喊cut那一刻场务会停止计时,显示出的数字将是选手在他那里得到的分数。而蒲玉枝作为另一位评委,仍旧按照之前的规则分项打分。  “开始。”  “嘀——”屏幕上猛地跳出一个计时器插件,开始运作。  齐誩下颔微微上抬,眼睛直勾勾盯住计时器上秒数增加,神情肃穆,一声不吭地等候铜雀台版的第一幕。  那是“秦拓”身为一名普普通通的萧山派弟子下山逍遥玩乐的时候。  此人生性放荡不羁,广结八方友人,在深山内隐居修行的生活并不适合他,于是常常瞒着师门下山进城,到那喧嚣俗世中好好遨游一番。  他为人风趣,性情洒脱,结交的朋友之中也有不少当地的富家子弟,都是一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平时逛逛青楼楚馆也不稀奇。第一幕即是他在青楼边听曲儿边品酒,酒醉之后与众女子嬉笑打闹的场景——  “哈哈哈哈,再喝一杯?”  开局的是几声沉沉的笑,自胸腔深处传来,果真有几分半醉半醒的浪荡。  铜雀台将声音里面天生的雄性荷尔蒙释放到最大,如情人间的脉脉耳语:“莫说一杯,姐姐斟的酒,便是一壶、一斗、一石酒,我也要喝。”  字字含春,一种风月浪子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哦……”齐誩挑了挑眉。  想不到铜雀台还是做过功课的,注意到了场景细节。  这一段里面官方的场景提示只有“喝酒”,并没有提到“喝醉”,只有研究过原著的人知道这段台词应该呈现出醉态——为了争这个第一男主角,铜雀台还真愿意下功夫,明明以前他根本连看都不看原文的。  而且客观地说,他那种帝王攻声线在女性听众中很吃得开。  如果真有一群青楼女子坐在旁边,相信她们也会和他的粉丝们一个反应,深深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听众1:o(*////▽////*)q 救~命~啊~这种声音,这种语气……嘤嘤嘤真心不能更抓耳了!!  听众2:o(*////▽////*)q 讨厌!!这种诱惑满满的声音简直犯规!!  听众3:o(*////▽////*)q 铜雀台大大,人家也来给你斟酒好不好?居然开始脑补大大躺在人家大腿上喝酒的样子,咿呀呀呀好羞涩!【掩面】  听众4:o(*////▽////*)q 楼上的姑娘怎么可以把人家的妄想说出来呢?人家甚至还想到铜雀雀一边喝醉一边衣衫不整的模样,嘻嘻,是不是很让人耳热心跳?  听众5:铜雀台大神配得很不错嘛……这年头能抵御这种低音炮的人不多了,噗。  听众6:默默点头,比他平时配剧感觉更用心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感觉他要翻盘的样子。哈哈哈,不过总攻音什么的确实带感。╮( ̄▽ ̄”)╭  ……  ……  虽然比不上粉丝们花痴,部分纯围观的路人听众也不得不认同大神的荷尔蒙效应,毕竟听觉神经是很诚实的。  况且这种效应还在一步步扩展。  “好姐姐,与我说说话解解闷可好?”铜雀台的语句里调情的味道越来越浓,一面笑,一面在距离麦克风很近的地方呵气,普通的纯情小女生听得脸都要红了,“我许久不下山,城里面出了什么有趣的事儿都不知道。可否说给我听听?”  齐誩的食指一直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轻轻敲击桌面,在这个地方忽然顿了顿,在半空中停住了。  这时,三十秒到了。  袁争鸣id前面的指示灯保持灰色,看来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齐誩不作声,中止的手指重新落下去“哒哒”地敲,仿佛刚刚的停顿不存在。  但是一直盯住计时器的粉丝们则不同,纷纷因为男神迈过了第一道坎欢呼不止,热烈地在公屏上献出一排排小红花。  听众1:┭┮﹏┭┮三十秒到了!!  听众2:┭┮﹏┭┮三十一秒了!!已经过了,那个评委没有cut的说~~~我家铜雀雀果然很有实力!!感动哭了!!  听众3:┭┮﹏┭┮我就知道男神一定没问题的!花花献上,才两句台词就迷得我七荤八素,不得了了……今天睡觉前必须把这段录音听一百遍啊一百遍,心都被酥化了!  ……  ……  过了三十秒都没有cut,的确证明袁争鸣认为铜雀台配得还可以。  齐誩沉住气,继续听。  官方公布台词的时候,通常不会给出上下文。原著里的青楼女在这时候稍稍逗了“秦拓”一下,非要他先说。  铜雀台这次有备而来,倒也不慌不忙,按照印象中的打情骂俏场面来。  “呵呵呵……好啊,那我说一件,你们就说一件,咱们换着听好不好?”仍是醉醺醺的语气,咬字有些含糊,笑意却没有退。只不过后面这一句提到自己师门,他索然无味地长出一口气,悻悻道,“山上……其实无趣得很。我师父只知道清修,闲云野鹤,很少下山。”  齐誩听到这里,眼眸微微一闪,手指再次停在了半空。  “我师兄是师父养大的,跟我这个半路收的徒弟不同,和师父一个性子,独行独往,”铜雀台将自己代入秦拓,用一副悻悻的语气描述平时关系不和的白轲,“即使是平时习武练剑也不肯与我这个师弟在一起……”  齐誩歪了歪头,指头在空气里作出一个摆动的动作,没有再放回去。  就在此时,他听见耳机里干脆利落的一声:“cut。”  “嘀——”计时器骤然停止在“0:59”上。  “哧……”齐誩非常绅士,在笑出来的时候还不忘抬起手轻轻按住了唇角,不让自己听上去太刻薄。  要怪就怪这个停顿点太不厚道了。  “还差一秒才到一分钟呢,真遗憾。”他微微一笑。  听众1:!!怎么回事!!  听众2:为什么要喊停!!哪里配得不对,我听着完全没有问题啊!!(╯‵口′)╯︵┴─┴  听众3:哈哈哈哈虽然不知道猿老师为什么cut掉,但是这个cut的时间点实在是……对不起了大神粉丝们,我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听众4:哈哈哈哈这种快要突破一分钟却被腰斩的感觉真是……大神会蔫掉的吧??  听众5:上面两楼的人太过分了!你们是不是其他选手的粉丝,那么冷嘲热讽居心何在!不好意思喔,铜雀雀就算停在这里,也已经是目前坚持最长时间的选手了,你们这些没听说过的小透明有多远滚多远!  听众6:╮(╯▽╰)╭哎呦呦,又开始了。大神了不起啊??老猢狲老师能cut就一定能给出理由,粉丝们别伤不起~  ……  ……  铜雀台本人似乎也在震惊之中,因为时间还没有用完,他还没有从麦序上下来,于是阴恻恻地挤出一句:“……袁老师,你为什么要cut,我哪里出错了?”  袁争鸣完全没有现在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抛下一句:“你会这么问,本身就是一个cut的理由——好了,原因我会在点评阶段一一说明的,没什么的话,现在开始进入评分环节。”  铜雀台大概料不到会被反将一军,只听他一阵急急喘气,碍着面子没有立刻发作。  袁争鸣于是当他没有意见了,直接把人送下麦,铜雀台反应过来时那匆匆的一声“啊”很不幸地戛然而止,耳机内顿时消音了。  现在铜雀台一直想挣的同情分,齐誩也终于决定贡献其中一分了。  即使如此,同情分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最后得分。  【用时】:0:59  【声线】:3.5  【发音】:4.0  【基础分】:2.5  【感染力】:3.0  评委组打分:0.59+3.5+4.0+2.5+3.0=13.59分  投票附加分:70.8%投票率 = 0.708分  总分:13.59+0.708 = 14.298分  用时和投票附加分皆是到目前为止最高的。  尽管蒲玉枝还是一样的严格,却不影响大神名正言顺登上总分第一的位置。吵吵嚷嚷乱成一片的粉丝们也稍稍缓和下来,转为向铜雀台道贺。  面子上可能不好看,不过只要目的达成了,铜雀台应该不至于叫粉丝闹场。  齐誩从容自若地看着公屏上各种争论不休,把频道音量调到0,接着把当时录下来的那段铜雀台开场白打开,闭上眼睛,在11号选手表演的时候专心致志听这个,直到11号下去之后才重新回到比赛中。  “接下来请12号选手不问归期上场——”  阳春曲是见证了昨天那场争执的人,所以念出齐誩id的时候似乎怔了怔,显出几分讪讪的态度。  在场的听众听见主持人叫他,果然一片议论纷纷。可见论坛里的那个帖子非常立竿见影,想必发帖的人现在一定得意洋洋吧。  “不问归期选手,”阳春曲尽可能无视公屏上高呼“白眼狼”、“快道歉”以及“不要脸”等等字眼,表现出一个官方主持人应有的端庄温和,“在开始之前,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  她说得有些犹豫,很有“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暗示在里面,让他打心底感激,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  齐誩深深吸一口气,按下了f2。  首先,重现的是那种慢悠悠的语调。  “虽然昨天被那样误解,我心情有些低落,但是出于对几位老师的憧憬和崇拜,我还是舍不得放弃继续比赛。” 第127章 现在,他可以大大方方地飙演技了。  而且正好赶上第二幕这种冲突激烈的戏——  “你说什么?”整个人从气场到气势都陡然一变,之前的谈笑风生仿佛眨眼之间消失干净,场面渐渐肃杀起来,“你说……那个被押进死牢的人,叫什么名字?”  声音里惊中带怒,怒中带慌。  一时间各种情绪层层交织,在他喉咙里那种干涩的微微颤动下,非常鲜明。  这一幕正是“秦拓”和叛党的种种联系被官府知悉后,将他的好友柳溯玉扣为人质,逼他主动现身的时候。  说话的对象是当地叛党的领袖人物,也是后来的“武林十二盟”发起人。当初劝说“秦拓”这些江湖上年轻有为的侠士们加盟,与朝廷对抗的也是此人。“秦拓”顾忌到自己的门派,也顾忌到身边的朋友,下不定决心造反,这个人便当面作保,保他身边的至亲好友平安无恙。  如今出了这种事,主角当然会失控。  “当年我应允你的时候,你可记得……你是怎么说的!”  齐誩厉声大喝,令人精神为之一凛,大气都不敢喘。他有当记者的专业发音基础,在大声嘶喊的情况下底气也不会不足,可他却有意识地让最后那句质问的语调往下一沉,声音越抖越狠,并且有些哽咽。  他匆匆喘了好几下,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说话鼻音很浓,闷闷的但又时不时有种尖锐感刺出来。  “我救出你们的人,是因为我见不得当今天下官吏昏庸,欺压百姓……即使我心里明白这是足以杀头的事,亦不后悔。但,前提是你答应过我保他们周全。”  可是……  “为什么溯玉会被他们抓走!”声音里的愠怒一下子拔高,气势亦然,“他明明对造反这件事一无所知,为什么要赔上性命——”  正好是精彩处,正好是结束第二幕的地方,却陡然响起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声。  “cut——”  啊。齐誩顿时一怔,有些茫然地打住了。  其实他已经有心理准备自己会在中途什么地方被cut掉,不过刚刚实在太投入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罢了。  “1:32”。  他看着停止的时间,居然比自己之前想象的还要长一点,还挺满意的。袁争鸣不知道是不是放水了,理论上cut的地方还可以更前面的。  虽然听众们开始强烈抗议了。  听众1:〒▽〒尼玛!!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居然cut了!!  听众2:〒▽〒猩猩老师我恨你!恨你!【好想把键盘扔过去砸晕猩猩老师怎么办!】  听众3:〒▽〒敢不敢让他配完第三幕!你这只老猢狲!【喂】  听众4:〒▽〒嘤嘤嘤嘤不过能有这个一分三十二秒,我也死而无憾了!!归期sama,请接受我的表白!!  听众5:〒▽〒归!期!太!美!了!我の嫁!  听众6:〒▽〒抓心挠肝啊啊啊啊能不能求12号私下配完第三幕……啊,不对,能不能求12号顺利晋级然后拿下冠军,配这个角色??  ……  ……  细心人都注意到,这么短短的一分多钟过后,公屏上的骂声少了。  不管是骂不出来,不知道怎么继续骂,又或者是忽然间意识到这么骂人不对,负面言论一点点消失……总归是一件让人宽心的事。  齐誩垂下眼睛,无声地笑起来。  时间还有剩余,他准备了很久的结束语终于可以一口气说出来了。  “谢谢,”对于那些顶住舆论压力鼓励、支持他的人,没有比这个词更真挚的话语了,“谢谢大家。”  诚心诚意道谢之后,他慢慢收敛笑容,坐姿笔直,声音铿锵有力。  “昨天,有些人要我出来道歉,理由是因为我模仿了铜雀台大神。”一字一句陈述得非常清楚,在公布真相时没有丝毫惧怕,“我很纳闷,因为我明明才是被模仿的那个,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向模仿我的人道歉呢?于是为了不白白承担这个罪名,我只好很努力地,很仔细地模仿了一遍大神今天晚上的开场白,让我这个罪名坐实,这样就可以向他‘道歉’……”  说到这里,齐誩忽然“哎呀”了一下,似乎顿悟了什么。  “不对呢,我居然忘了——在铜雀台大人这里‘模仿’是不需要道歉的,不然的话,他早该向我道歉了。”  至此,他微微一笑,用了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倨傲的语气:“那我只剩下一件事可以道歉,那就是我配音配得比你认真,而且比你强——真是对不起。”  出口即是定局,收不回来了。  至于定局是好是坏与他无关,他只求这么痛痛快快放肆一回,不让自己将来后悔。  “为了证明我的道歉有诚意,‘秦拓’这个角色,我弃权——白白送给你好了。”  连同这个决定,也不会后悔。  齐誩轻轻笑着收尾:“不过呢,因为我按照规则完成了表演,所以我还是想看看我的最后得分。请两位老师以及在场的所有听众照样给我打分,但是我放弃晋级,谢谢。”  说完这句话,时间也用尽了。他神情镇定地取下耳机,眼睛看都不看公屏上的回应,自顾自打开微博,把对铜雀台的关注取消,顺手拉入黑名单,接着打开qq。  玉蝴蝶,删除好友。  《陷阱》剧组群,退出。  自己的签名栏改成“见id”,打算把朋友的号码抄抄下来之后弃号。  等他完成这些动作,评分也正好完成。  【用时】:1:32  【声线】:4.0  【发音】:4.0  【基础分】:4.0  【感染力】:4.5  评委组打分:1.32+4.0+4.0+4.0+4.5=17.82分  投票附加分:72.4%投票率 = 0.724分  总分:17.82+0.724 = 18.544分  在赛前被打压的劣势下,听众投票率居然现在反而高出两个百分点,别的就更不用比了——简直连一个借口都没有留下。  而且,这种总分基本上很难有人再超越。  “呵呵……”还真就是白白送的名额呢,对吧。  他从容不迫地笑了笑,将手里把玩的一支笔立在桌面上,然后手指轻轻一推,看着它跌落下去,再没有站起来的余力。  “拜拜了,铜雀台。”  第一百章  说过再见,便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铜雀台”三个字现在在齐誩眼中已经成了细菌一样的东西,如果世界上有消毒剂可以彻底杀菌,那么他很想把电脑由里到外狠狠喷上一遍。  当然,现实中不可能有这种东西,但是把硬盘里面所有铜雀台相关的东西删删干净,他还是办得到的。  齐誩打开配音相关的硬盘。  他们之间的交集无非就是《陷阱》这个剧,而所有与这个剧有关的东西都保存在“《陷阱》剧组”这个文件夹里面。  反正自己已经提前告知剧组staff要退出了,他和铜雀台作为主役也不可能继续合作下去,文件夹里面的第一期干音、剧本、礼包等等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已经录完的第二期干音想必也会作废。  “这些也白白送给你了,”他说罢,自己讥笑一句,“不过你也肯定不会用了。”  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当面一击的痛快淋漓当中,兴奋度还没有退,手指动作飞快,想都不想便直接右键删除。  正当他下一刻准备清空回收站,让这个文件夹彻底消失的时候,忽然怔了怔。  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哈……”  齐誩倒抽一口凉气,回过神时急急忙忙点进回收站,找到那个差点被自己销毁的文件夹,还原回到桌面,再双击打开,里面那个名为“录音参考用”的子文件夹倏然跃入眼中,这才虚脱似地缓缓瘫回到座椅上。  冷汗都险些出来了。  ……幸好,没有一时冲动把这些东西误删了,否则可能永远找不回来。  文件夹建立在半年前,文件夹属性里面的日期记录下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光凭这点,就已经弥足珍贵。  齐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一时间舍不得移走。  他把这个子文件夹单独提取出来,轻轻点开,里面只有孤伶伶的两个音频文件。  一个是自己被后期拒用的第一版干音“《陷阱》第一期-cv不问归期”。  另一个即是自己这版干音的参考范本——“《陷阱》第一期对戏”,雁北向x不问归期版。  “呵……”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奇怪,几分钟前还在发热的头脑已经渐渐冷却,理性恢复了许多,回到平时的他。  有很长时间没有复习这个了,因为本人就在身边,无须舍近求远。  “不过,真让人怀念呐……”齐誩对着录音文件喃喃自语,眉端扬起一丝笑。幸好那时候自己神差鬼使地按下了录音键,把彼此第一次声音与声音的相遇保存至今。现在,两颗心已经贴在一起的时候再来回顾,感受又是不同。  齐誩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把笔记本电脑连耳机一同摞起来,从卧室搬到书房。  他将扬声器打开,开始播放那段自己已经可以背出来的录音,然后轻轻向后仰倒,躺到了那张有些窄小的床上。  床上的东西还没有换——本来沈雁是打算换下来一样一样洗干净的,偏偏给他找借口拦住了,只管催促沈雁上班,说这些东西可以等到周末有空了再慢慢清洗。其实只是私心作祟,想着多留一天算一天罢了。  扬声喇叭的效果远远比不上监听耳机,播放出来的音质沙沙的,有些杂质在里面,倒给那个人的声音添上了一种深沉的味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算计我——”  “配得真棒……”忍不住低声感叹。  躺在昨天两个人细细缠绵过的地方,闭上眼睛,声音主人的体温似乎连同声音一起静悄悄地漫上来,由他贴住床单的脊背开始一寸一寸潜进衣服底下,简直就像……被那个人的双手从后面抱住,轻轻熨烫一样。  这种联想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不作声扯过一角被子,把脸埋进去。  正好这段对话发生在《陷阱》两个主角第一次身体结合前,不得不说太适合在这张床上听。昨夜的一幕幕清晰地涌上脑海,无论是关于视觉,听觉,味觉,还是触觉,都叫人抵不住心怦怦直跳。  录音时长两个多小时。  如果不是因为记挂着听听赛后点评,齐誩完全愿意钻进被窝从头到尾复习一遍。 第129章 “昵称?”男人听到主持人问,似乎思索了片刻,末了淡淡丢出四个字,“叫我‘老二’。”  第一百零一章  “老二”。  齐誩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到“老五”。  他一个激灵,动手在频道名单里面搜索“★老五★”这个马甲,却意外地发现“老五”不在,微博也是离线状态,没办法问个究竟。  这么说起来,自从昨天比赛结束后,“老五”就再没有出现过,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那么,这个“老二”又是谁?  不过,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那样盛气凌人的资本。  于齐誩自己而言,今天晚上的压轴戏就是他给铜雀台的狠狠的一巴掌,但是于这场比赛而言却不尽然。当这位“老二”开口的时候,他忽然有种“30号这个号码果然没抽错,不愧是压轴”的念头——  “哈哈,”先是轻轻笑了两声,接着再笑一声,后面才是醉过之后纵情长笑,“哈哈哈……”  居然给人一种时间在流动的画面感。  能想象出“秦拓”半倚半靠在美人身侧,醉眼朦胧,一边听着她柔柔地劝酒,一边对她说话的内容回以微笑的样子。语气节奏上的变化非常精准,恰恰好体现出“主角同时也在听别人说话”的动态。  “再喝一杯?”  男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一声问话,气息轻轻吹到麦克风上,彷如湖面不经意间拂过一丝风,涟漪一圈圈荡过去,无意留情却引人情动:“莫说一杯,姐姐斟的酒,便是一壶、一斗、一石酒……呵呵,我,也要喝的。”  那种气质与刚刚“咔嚓咔嚓”啃薯片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齐誩声音明亮,不过到底风流。  而他现在的声音不如齐誩抓耳,却比齐誩刚正英气,即使在这种旖旎场面的设定下也隐隐生出一种“侠”的味道。  主角“秦拓”不忌风月之地,但并非真的贪图美色。  风流也分真假,不过他的“假”却假得不叫人讨厌,有一种知道分寸去调情,酊酩大醉中也留有一分清醒的感觉。“姐姐”这种叫法除了把自己放在一个风月场新手的位置上博取她们的好感,还有这层意思在内。  如果说这种种内在的人物特征齐誩表现出了七八成,那么,这个人就表现出了十成十——  齐誩完全是在震惊状态下听完第一幕的。  “老二”第一幕的大体表演方向其实和他差不多。尽管处理手法稍稍有所不同,个人风格比较突出,却仍以原著为核心,甚至更接近——无论是语调细部的雕琢,还是情绪上的自然过渡都相当出色。  等齐誩回过神来,时间早就过了一分钟。  虽然他自己也突破过一分钟,可那时候他下了不少功夫推敲语感,而现在这个人给他感觉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这种气质上以及能力上的强烈反差使得现场一片死寂,半晌才爆发出阵阵喝彩。  听众1:……救……命……心脏快被捏碎一样,听的过程中都忘记呼吸了!(╯‵口′)╯︵┴─┴  听众2:……原来吃薯片可以提升配音技能点的吗??给我喜欢的cv一人来十包!!【摔荷包】  听众3:噗——楼上的同学,我们组团去买薯片吧!!【一起摔荷包】  听众4:嗷嗷嗷嗷30号你吃再多薯片我都不会吐槽你了!太!精!彩!【捂心口默默加入脑残粉行列】  听众5:°。°(((p(≧口≦)q)))°。°感觉他和12号各有千秋,都非常棒啊!听得好激动!  听众6:°。°(((p(≧口≦)q)))°。°声音是12号好听,演技上的话两个人都可圈可点,不过私以为这位老二同学更扎实更纯熟!!嗷嗷嗷嗷完全淡定无能了,这个秦拓好符合我心目中的想象,请问脑残粉协会还收人吗??【喂】  ……  ……  “好厉害……”齐誩也下意识喃喃出口,端住呼吸继续听。  他完全忘记对方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自己竞争对手的事,全心全意为这个人的演技所吸引,沉浸其中。  如果说第一幕他们差别不大,那么第二幕就是进一步区分他们表演上不同之处的时候。  “你说什么?”  齐誩转幕的时候所用的调整时间大约有一两秒,而“老二”眨眼间已经换过一种情绪,沉沉一声喝问。  不仅如此,声线上也对应原著的时间线作出改变,因为第二幕与第一幕有两三年的时间差,而且主角期间经历了不少凶险,益发出落得稳重磊落。“老二”连这一点也抓住了,声音比之前还低,男人味更足更强。  “你说……那个被押进死牢的人……”想问又不敢问,不敢问却逼着自己问,“叫,什么名字?”  不相信朋友进了死牢。  不希望对方说出朋友的姓名。  在“秦拓”表现出极力否定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语气中的矛盾感非常突出,加上声音里时不时捎带的颤抖,挣扎心态淋漓尽致。  挣扎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当年我应允你的时候,你可记得……你是怎么说的!”男人的爆发力毫不逊色于表现力,字字苍凉,一丝若隐若现的痛苦紧紧揪住了听众的心。他急促喘气,咬牙切齿地说,“我救出你们的人……是因为我见不得当今天下官吏昏庸,欺压百姓!即使我心里明白这是足以杀头的事,亦、不、后、悔。”  再喘几下,忽然堪堪停下,丢了魂儿似地喃喃自语。  “但,前提是你答应过我……保他们周全。”  到了——下一句就是自己被袁争鸣cut掉的地方。  齐誩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他迫切想知道“老二”会有什么不一样的诠释,会不会被评委认同。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个人将打破自己目前保持的1:32的用时记录。  只听耳机里的人轻轻抽一口气,居然……满满的都是绝望和颓废。  “为什么……溯玉会被他们抓走……”  男人并没有像他那样厉声质问对方,声音不提反沉,沉到一个痛苦的泥潭里。  “他明明对造反这件事一无所知,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几乎说不下去了。气息紊乱地一声深呼吸,匆匆攫取空气,却阻止不了自己被负罪感吞没。骂的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为什么要……赔上性命。”  啊。  齐誩一下子醒悟过来。  不是责问,而是自责——原来这就是自己被cut的原因。  归根结底,“柳溯玉”的性命之危不是因为别人保护不周,而是因为交了“秦拓”这个朋友,原本可以平平安安富贵喜乐的人生被彻底打乱。“秦拓”心底当然明白,所以再怎么质问别人,都不如质问自己来得悲切。  ——好可怕的领悟力,第一次见到与沈雁不相上下的人。  齐誩暗暗心惊。  听众1:(╯-_-)╯╧╧ 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场比赛究竟要让我小心肝颤抖多少次!【我鼠标都要被我捏碎了!】  听众2:(╯-_-)╯╧╧ 排楼上!30号你敢不敢把第三幕也配完!敢不敢!  听众3:这位老二同学!!你就说你想吃多少包薯片吧!!姐姐给你买!!【继续摔荷包】  听众4:猩猩老师你如果敢在这个地方掐断,我就每天吃猩猩肉!!  听众5:楼上的同学冷静!!猩猩是国家保护动物,不可以吃,只需要倒挂起来抽打就行!!【喂】  听众6:楼上都已经疯魔了吗??好吧,我也差不多疯魔了——30号太惊艳啦!!~\(≧▽≦)/~  ……  ……  袁争鸣到了现在仍旧不声不响,看起来应该是放弃找茬了,也找不出茬。  比赛进行至此,终于出现了第一个进入第三幕的选手,公屏上的呐喊声,助威声,以及现场那种激动得心痒痒的气氛空前高涨。  最后一幕,是“秦拓”和他师兄“白轲”的对手戏。  情节出现在原著即将完结的地方,白轲毒害方遗声,已经彻底沦落为一个丧心病狂的小人。他选择脱离师门,却被利用他的人反过来算了一计,走投无路,偏偏遇到自己一直以来嫉妒憎恨的师弟。  面对这么一个师兄,师弟的心情自然一言难尽。  “师兄……”耳机内的声音轻得像在小心翼翼罩住一盏乱风中的油灯,似乎稍有不慎,便要灯火俱灭,而自己的手也会被重重烧那么一下,“师父他老人家……还在萧山等你回去。莫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提到师父,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尽可能用怀念的语调去提醒对方昔日师徒三人共度的安详时光。  但是对于一个已经一错再错的人而言,昔日已是昔日,两个人都明白回不去了。  即使提起再温情的回忆,亦免不了隐隐透出一股凄凉——  “师兄,方遗声没有死,”谈过去没有用,就谈现在。迂回辗转没有用,那么惟有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提到对方最在意的一件事,估计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脸色变化,声音一滞,再苦苦相劝,“他没有死,只是武功尽失,却还留着一口气……你现在悔过还不迟。”  可无论“秦拓”再怎么劝说,“白轲”也听不进去了。  所以当“白轲”拔剑自尽的时候,只听“秦拓”陡然抽一口气,声音都变了,什么潇洒,什么稳重,什么英雄气魄都无影无踪,一阵急吼:“师兄,住手!师兄——”  跌跌撞撞的发音,让人仿佛见到主角冲过去,跌跪在地,却仍死死挣扎向前的模样。  狼狈又执着。  他本来在匆匆粗喘着,突然间停住了,全场包括听众在内一片死寂,只有他咽喉内发出的那种细弱呜咽声一下又一下断断续续传来。  最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凄厉至极。  “师——兄——”  齐誩心头大震,觉得胸膛内狠狠刺了一下,巨大的情绪冲击力几乎叫他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背上渗出来一层汗。  计时器上的2:00也正是在这一刻沉沉定格。  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关注时间长短,所有人的心都还被那一声心如死灰的叫喊牢牢抓住,完全无法释怀。  听众1:qaq ……!!!!  听众2:qaq ……啊啊啊啊……  听众3:这一声“师兄”好虐啊啊啊!虐死我了! ┭┮﹏┭┮  听众4:听到最后那一声大吼忍不住掉金豆子了……想到原著里面最后秦拓带着他师兄的骨灰回去见师父,又想到萧山老叟那场的其中一幕,更加虐了啊啊啊啊……┭┮﹏┭┮  听众5:最后这一声……在我心口上扎了一刀啊!!血淋淋的一刀啊!!〒▽〒  听众6:感情爆发力不能更强!!怒点一百个赞!!〒▽〒  ……  ……  心服口服。  齐誩确实感觉到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挫败感涌上头的同时,人反而松一口气,慢慢靠回到椅背上。居然还自顾自笑了:“哈哈,这样子的表演,即使输了也觉得很开心啊……” 第131章 当袁争鸣开始继续点评时,齐誩却有些心不在焉,在电脑前默默陷入沉思,连他评论“老二”也顾不上听了。  “老二”口中的对戏同伴,他大概猜得出来。  但是听口气,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因。沈雁作为当中的一份子,只说过他们这些人后来渐渐散了,具体发生过什么没详细说明,但是“老五”至今还碎碎念说沈雁拉黑了他,可见另有隐情。  真想问问清楚——  齐誩叹一口气,不作声地伏到键盘上。如果“老二”不开心,想必沈雁或者“老五”也未必心里好受的,如果可以让他们恢复以前的关系就再好不过。  他和“老二”还不怎么熟,这种事情……还是问“老五”比较容易,可问题是人不见了。  正在苦苦寻思老五的踪迹,耳机里突然听到袁争鸣在叫。  “12号。”  轮到自己了吗。齐誩连忙抬起头。  “12号。”袁争鸣再报一遍编号,没等这个编号的主人彻底坐起来,他已经嘻嘻笑了两声出来,语调荡漾地说,“这么说起来,在所有出场选手中,12号感觉上最像年轻时候的我……嘻嘻嘻嘻。”  齐誩眉心猛地一跳。  还来不及腹诽,屏幕上已经有人替他拆台了。  评委-蒲玉枝:他骗人。╮(╯__╰)╭  听众1:o(*≧▽≦)ツ噗!蒲老师今晚吐槽连连啊!  听众2:o(*≧▽≦)ツ噗!蒲老师居然还会用颜文字吐槽啊!太萌了!【星星眼崇拜状看着蒲老师】  听众3:o(*≧▽≦)ツ哈哈哈哈原来两位老师年轻时候就认识了吗,为什么我突然间遐想起来了??【但是我家归期期决不能像流氓老猢狲老师,哼唧╮(╯▽╰)╭】  ……  “哼,我年轻时候还是挺帅的。”袁争鸣的口气酸得赶上酸菜缸了,悻悻争辩。  齐誩歪头一想,意思是说自己表现得挺帅的吗?  还在思考,又赫然听到袁争鸣在招呼场务:“把他拉上来!拉上来!”  又来?  齐誩大吃一惊,明明除了“老二”之外,袁争鸣在点评其他选手的时候都没有拉人上去的。然而局面已定,齐誩不得不硬着头皮把麦克风打开,按下f2,组织了一下语言后礼貌地笑笑,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声“老师好”,袁争鸣已经先声夺人。  “啧啧啧,30号选手是不肯进商配,而你呢,连网配都已经不想继续待了。”  被批评了。  齐誩自知理亏,倒也不着急,微微一笑:“是,我原来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被30号选手这位前辈教训过之后,我对他的表演心服口服。即使我没有弃权也会输得很彻底,而且也认识到自己配音态度上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人冷静了,觉得可以再好好考虑一次。”  听众1:┭┮﹏┭┮ 啊啊啊啊太好了!  听众2:┭┮﹏┭┮不问归期同学你……终于想开了吗??老二同学果然骂得该!!【咦】  听众3:嗷!!我最爱的归期期肯留下!!听到你说自己冷静了觉得特别开心,希望你可以继续配音,继续留在圈子里,继续把《陷阱》配完……【虽然最后一个有些勉强,不过我是原著粉啊啊啊,如果太尴尬就无视我……_(:3」∠)_】  ……  当然,听众里也不乏他的黑黑,对此唱反调的。  听众4:╮(╯▽╰)╭ 出尔反尔还真是不问归期的本色啊,他是跟那个什么老二串通好的吧??铜雀雀我们甭理他们,让他们颠倒是非去吧,我们配我们的~  听众5:太不要脸了吧!!滚就滚吧,还有脸说要回来!!《陷阱》什么的别想继续配,那是铜雀台大大的作品,敢继续配就掐到你再次退剧组,说到做到!!  听众6:(╯‵口′)╯︵┴─┴妈的!世界上居然有那么无耻的人,你还是赶紧带着你那些没品味的粉丝退圈吧!白眼狼!大骗子!娘娘腔!  ……  齐誩当然完全无视后面这些呼声。事到如今,大神粉丝怎么骂他,他都心如止水,不为所动了。  袁争鸣也同样无视了她们:“嘿,没想到12号苗子比30号苗子通透多了。不过即使你这么说,你的弃权宣言也没办法收回来,毕竟已经发生了。”  “我本来就没想过收回,”齐誩自信地笑笑,“我只要知道老师您会怎么评价我,让我知道我的不足,这就行了。”  “不足……”袁争鸣一边摸下巴一边老狐狸般沉沉笑道,“配音里面有两种不足,一种是实的不足,演技不足啊,悟性不足啊,这些都需要多配多磨练,但你的不足不是这种;另一种是虚的不足,这种不足到底是好是坏要看场合。”  “哦?”  “你的不足之一是声线。”袁争鸣刚刚说完,公屏上顿时一片惊愕声起。齐誩那种风流气质的声线曾是许多人迷上他的理由,如今却被指为不足,令人难以接受。  袁争鸣却不紧不慢解释道:“我这么说,是因为你的音质比较独特,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往往深刻到让人忘记你所配的角色的地步——所以你能配的角色类型有限,至少比起30号那样的声音,限制大得多。”  ……正解。  “我听得出来你配‘秦拓’的时候在用演技紧紧压住声线的影响力,这个想法很好,不过还是掩盖不住声音里面那种隐隐的性感啊……”  ……正解,这些话都是以前找他配剧的策划们讲过的。  “第一幕听下来,还是有些太风流,但是感情转折点全部抓住了,不错不错。”袁争鸣如此评价之后,还不忘附加说明,“我不是说声音有特色不好,只是会增加你融入角色的难度。而且这种不足到了第二幕飙演技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消失了。啊,对了,说起来我年轻时候也很风流……”  ……正解,不过老师您最后一句能不能别乱入?  “至于你的不足之二,”袁争鸣在众人的一片嘘声里面轻轻咳了两下,回归正题,“如你自己所言,是心态。”  齐誩挑了挑眉。这第二点倒是愿闻其详。  袁争鸣没有直接发表看法,反而问他:“你知道你为什么被cut吗?”  齐誩缓缓道:“因为第二幕的最后那段,我只看到了主角表面上对别人的责备,但是没有理解他内心的自责。”  “嘿嘿,你看,你现在就能够领悟出来,当时就不行。”袁争鸣对齐誩的回答似乎很满意,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说,“那时候你没办法深入领会,是心里面有杂念的缘故,我猜是因为你结束语里面提到的那些事情。”  的确。  当时完全是为了狠狠扇铜雀台一个耳光,比赛的动机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想不到最终成了枷锁,无法全心全意揣摩角色。  “信不信由你,我们这些商业配音的人,每天遇到的糟心事比网配更多,跟导演意见不合,跟投资商意见不合,跟同事意见不合,还有别的七七八八讨厌的经历。但是配音是职业,自己不得不去面对这些问题,如果也能像你这样潇潇洒洒说退圈就好啦。”袁争鸣难得正经一次,“所以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是最重要的,保证自己配音时不受外界的负面因素干扰,才是一个好cv。”  说到最后,仍是笑眯眯地放出诱饵。  “怎么样,要来商配吗?”  “哧……”本来听得有些感动,听到这里又破功了。齐誩没奈何地笑起来,“等我在网配圈里面把脸皮磨厚了,演技磨硬了,再考虑。”  不管是网配还是商配,配音这个爱好估计还有很长一段路在前面。  自己果然打心底还是不想放弃的。  至于铜雀台,现在回头看看,自己为了这种人退圈确实太不值。他不言败,那个人就永远赢不了,他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更何况还有袁争鸣这种评委。  “下面来说说10号。10号给我印象最深的是……”  袁争鸣说到这里卡壳了一下。  他似乎苦苦思考了几秒钟,半晌,终于发现了一个亮点:“唔,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别的选手在开场白和结束语里面骂他的次数。”  第一百零三章  现场呆呆凝固了一秒钟,接着被排山倒海的哈哈大笑彻底攻占。  听众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疯了!!  听众2:哈哈哈哈猿老师不能更赞了!!o(*≧▽≦)ツ  听众3:猿老师居然还忒么有模有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哈哈哈哈!o(*≧▽≦)ツ  听众4:给大神点蜡烛哈哈哈!(蜡烛)  听众5:给大神点蜡烛!+1(蜡烛)  听众6:给大神点蜡烛!+2(蜡烛)  ……  ……  “哈哈哈哈,”齐誩忍俊不禁,捶桌捶得停不住,“给大神点蜡烛+3。”  “剽不剽窃,相信上一场的时候长弓已经讲过了,这里不再敷述,咱们只根据这一场就事论事。”  袁争鸣一副不冷不热的腔调慢悠悠往下说。  “光谈配音方面的话,10号选手的声音条件非常得天独厚,是一块好料子,但是我想看到的是一件穿得上身、耐看又体面的衣服,单单料子好却经不起裁剪也没用。我又不是真猩猩,不是只用一块布遮住就行了……咦,10号选手呢?”  齐誩正笑到不得不用手拭眼角,忽然间听他这么问,连忙去成员列表一搜,铜雀台果然已经不在频道内了——要他继续留在这里,老实说不怎么厚道,脸皮打掉了一层又一层还不让人回去敷敷脸也太过分。  不过大神毕竟是大神,离开频道后在线人数一下子少了两三千,浩浩荡荡,颇有皇帝移驾回宫的风范。  “咦……本来这些话听听评论挺有益的,不过人走了也没办法。”袁争鸣一点儿不慌张,只是对铜雀台放弃这个进步机会表示遗憾,“既然10号不在,那么我就实话实说啦。10号先天条件太好,但是后天用功不足,比较盲目,看不到第一幕里面许多细节上的东西,感觉‘配什么都差不多’。我听到的更多是10号选手自己,而不是角色本身,希望他以后走走心。”  齐誩在屏幕前轻轻一笑:“他配《陷阱》的时候就这样,没用的。”  根据铜雀台的理论,广播剧属于二次创作,听众们表示满意就好,至于贴不贴原作并不重要。  走心什么的,空谈而已。  “中肯地说,10号选手的声音魅力在所有出场选手中数一数二,简直跟开了作弊器一样迷人,很容易在短时间内让听众疯狂上瘾。但是时间越长,台词越多,越经不起细细推敲。”  讲到这里,袁争鸣忽然自己悟了。  “啊!对了对了,因为10号说他自己曾经是商配,所以我刚刚特地看了看选手档案,原来他以前是给广告配音的,一下子全明白了——商业广告的宗旨不正是‘用好声音忽悠人’吗?”  齐誩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胃病要复发了。  袁争鸣再这么评下去,自己忍笑忍得都要胃疼死了,委实伤身。  为了不笑死在电脑前,他决定暂时摘掉耳机,捞起脚边不明所以的小归期,乐呵呵地低头一阵乱蹭,缓一缓那种放肆大笑的冲动。  “喵喵~”小归期把爪子搭在齐誩的手上,仿佛领悟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于是得意地向主人索讨更多口粮。  齐誩果然大方地赏了几块小饼干。  等小归期勤勤恳恳吃完,“秦拓”一场的点评也全部结束,频道开始进入休息阶段,为下一场“方遗声”的比赛做准备。  齐誩借着这段时间看了看手机。  一条短信都没有——想必母子二人还在谈话中。他作为局外人此时此刻不应该介入,但牵挂还是免不了的。  【你慢慢聊,我这边很好,别担心】。  明明已经想念到借助录音来排解寂寞了,却还是发出这么一条大大方方的短信,让对方不要记挂自己。打完以上内容,齐誩本来还在底下写了【不过我很想你】这六个字,想了想还是按后退键删除了。 第133章 “对了,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你好好说。记得上次你问我为什么要频频退掉有你参与的剧组吗?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但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有人一直用你的名义在圈子里排挤我,想让我把仇记到你头上,挑拨离间。”  不料过桥米线的声音里面一点惊讶情绪都没有,反而说出一句叫他惊讶的话:“我今天要说的也是这个——退剧组的事情我调查过了,是我一个叫蒹葭的粉丝授意的。”  齐誩一愣。  那个id叫蒹葭的人是过桥米线的头号狂热粉丝,这个圈内人人皆知。  身为staff,她常常插手有过桥米线参与的剧,“亲妈”这种封号也是久而久之由粉丝们喊出来的,她跟过桥米线本人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那么“亲”,只是staff职务之便可以常常接触到他罢了。  而齐誩根本不认识她,更谈不上结仇。  “她为什么这么做?”于是这个问题,就变得很关键了。  “因为这个。”过桥米线说罢,传过来一张图片。齐誩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qq聊天记录的截图,跟他以前见过的另一张风格非常相似。  不问归期:过桥米线现在以大神的官配cp自居,就以为自己是正宫娘娘了,骄傲得很,粉丝们也很讨厌,天天刷“苔藓”组合。  ■■■:不过你配了《陷阱》这种热门剧的话,不是就能跟他一样红了吗?  不问归期:呵呵,跟他一样红?我那么优秀的cv,当然会比他更好更红。我只是没有他那么不要脸天天在外面抱大腿,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大神合作而已。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铜雀台这尊大佛,我得好好把握住机会。  ■■■:你的意思是?  不问归期:我会在剧帖里面煽动大神的粉丝们,让她们把我捧上去,这样大神就会渐渐对我在意,对我上心,进而冷落过桥米线。  ■■■:归期你这么做真的好吗?过桥米线粉丝可是多得多啊,万一……  不问归期:粉丝多又怎么样,比得上铜雀台的粉丝多吗?只要铜雀台向着我,他的粉丝们自然也向着我,而且过桥米线的粉丝里面喜欢铜雀台的人占多数,到时候一定全部倒戈过来,嘿。  ■■■:没想到你那么看不顺眼过桥米线。  不问归期:当然,那小子又娇弱又白莲花,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招大神疼,看着就讨厌。  ……  “’那小子又娇弱又白莲花,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招大神疼,看着就讨厌。‘”齐誩学着华妃娘娘的口气阴阳怪气地念出来,只听过桥米线轻轻笑了一声,想必是被他逗乐了。而他自己也按捺不住一起笑场,“哈哈哈哈……这台词简直了。”  过桥米线从容地说:“因为台词太假了,一看就知道有人伪造qq记录。”  齐誩往下接话:“然后把这个伪造的记录给了蒹葭姑娘看?”  别说蒹葭这种狂热粉,随随便便哪个米粉看见了,一定都会怒不可遏吧?  “嗯,”过桥米线证实了他的推测,“当初就是蒹葭第一个跟我说你对我不怀好意,拒绝留在有我的剧组里面。我那天跟你语音之后觉得不对劲,回头去问蒹葭,她一边哭一边说当时有人把这张截图寄到她的邮箱,她看见之后火冒三丈,又不想让我知道了弄坏心情,于是自作主张地出去处处挤兑你,以’亲妈‘的身份对剧组staff们说我跟你水火不容,逼她们把你踢出去。”  略顿,慢慢提出了结论。  “照这样看,应该是有人打算背地里悄悄搞坏你的名声,让你渐渐无剧可配,在圈子里没有立足之地。”  齐誩却笑了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如果只有这张截图存在,我也会这么认为——但是截图有两张。”  过桥米线显然不知情,愣了愣,语气微微一沉:“还有一张?”  齐誩于是找出玉蝴蝶给自己看的另一份聊天记录,上面的台词完全是同一款醋味浓浓的腔调,只不过发言者的id变成了【过桥米线】,而字体及字体颜色都统统换过了过桥米线本人用的那种,准备周全——想必伪造记录的人是老手。  “我想,被悄悄搞坏名声的,不止我一个。”齐誩缓缓指出,“你八成也是这个人算计的对象。”  “因为铜雀台?”过桥米线不愧是常常辟谣的人,思维清晰,结合两张图片的对话内容,只需要一点点提示就找出了重点。  齐誩点点头。  “只要我们任何一个人闹开了,记录双双公布出来,两边的粉丝就会开始互相指责对方伪造记录,因为记录确实是伪造的。无论真真假假,无论围观的人站在哪一边……我们只会两败俱伤,名声一落千丈,最后很有可能不得不id自杀,永远退圈。”  而且,始作俑者自己完全置身局外,一身清白。  幸亏自己没有冲动,过桥米线也很理智,才不至于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齐誩大致归纳了一下玉蝴蝶跟他的对话内容,还有当初她宣称找他们两个主役一个剧的事,全部告诉了过桥米线。  “玉蝴蝶这个id……我似乎在哪儿听过。”过桥米线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齐誩讪讪一声咳嗽。  其实他大致猜到过桥米线在哪儿听过,但,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想起来了,”过桥米线淡淡抛出一句话,“一个当年追过那家伙的女人——这女人眼光实在不怎样啊。”  齐誩不由默默给正在卧室里睡觉的那个人点一根蜡烛。  不过过桥米线并没有偏离正轨:“她对你说我因为另一个主役是你,所以拒绝了,但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接到过她的任何邀请——她肯定在撒谎,至于她是不是伪造记录的人,我不敢说十分肯定,也有九分肯定。”  “今天晚上我已经狠狠打了铜雀台的脸,而且间接害他拿不到第一男主角,她肯定要生气。如果她真的伪造了记录,就很有可能会匿名公布你手上的那一张,名曰’拆穿不问归期的真面目‘什么的……届时你的粉丝一定会恨我恨得发疯。”  所谓借刀杀人,正是如此。  过桥米线静静思考了片刻,似乎在盘算什么。良久,他忽然开口问:“归期,我有一个主意,你想不想试试?”  ——《诛天令》最后一场男性角色初赛,第二主角“方遗声”。  报名的有三十位选手,要全部记住不容易。  阳春曲作为经历过前面所有初赛的主持人,让她记得住id的选手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寥寥几位,其中一个就是“不问归期”。  理由很简单。  在底下黑黑数目远远比粉丝数目多的情况下,仍旧可以保持君子气度,连扇耳光都扇得很绅士的一个人,当然叫她忘不了。  何况“秦拓”和“方遗声”这两场比赛紧紧挨在一起,上一场的余热还没散,所以当7号“不问归期”按照顺序出现在场上时,立即如同一滴水滴进油锅里炸开了,霎时间一片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其中反应最夸张的……正是过桥米线的粉丝。  听众1:Σ( °△ °|||)︴我听说不问归期他对小米线家的铜雀雀出言不逊?怎么这样……好失望……虽然不是我的大本命,但是是我本命的男人,我也不会原谅的!哼!  听众2:弱弱地举手,我也是听大神山寨群里面的人说的,说不问归期跟评委合伙陷害大神什么的……  听众3:┭┮﹏┭┮黑幕好可怕喔!!只求不要黑我们的小米线!!  听众4:┭┮﹏┭┮是啊,小米线那么清澈那么干净的人,斗不过这些阴谋诡计啊,好担心~  听众5:┭┮﹏┭┮小米线不要怕!!有姐姐陪你,配得怎么样都无所谓,名次也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摸摸头,对自己家男人被欺负的事情不要太郁闷啦】  听众6:没有听上一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多铜雀雀的粉丝都义愤填膺地叫我过来骂不问归期,呃……小米线以前说过不要随便骂人,所以我会乖乖做好孩子哒。不过如果不问归期欺负了小米线,我绝对会骂的!!【握拳】  ……  ……  齐誩看着公屏上的言论,真是笑也不是,叹也不是。  不知道哪里的研究曾经说过,当一条信息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开的时候,必然存在误差,而这种误差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传到最后可能会变成另一条完全不同的信息。这充分解释了为什么“铜雀台自作自受被不问归期打脸”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铜雀台无缘无故被不问归期欺负”。  但是过桥米线的粉丝……果然和纯正的铜雀台粉丝……画风不同。  齐誩居然还一边看一边被她们的发言逗得不行。  这些“米粉”跟《陷阱》剧帖里面的“米粉”也非常不同,让他不禁默默思量:在剧帖里拉仇恨的那些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粉丝呢?  正琢磨,阳春曲已经笑盈盈问候了一句,倒比上一场更亲切:“7号,不问归期选手,欢迎回来。”  这个“回来”的含义当然不止是说比赛。  齐誩微微一笑,礼貌地回话:“谢谢主持人,请主持人放心,我会继续认真比赛的。”  “太好了,”尽管阳春曲一直注意不要表现出自己的偏心,却仍是不知不觉笑靥如花。在绅士面前自然要用淑女范儿询问,“那么,还是同一个问题——现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你有什么话对大伙儿说吗?”  “有,”齐誩笑容稍稍收敛,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语气宣布,“我,将带来一个各位绝对没有听过的开场白。”  此言一出,公屏上专门等着看热闹的人再也坐不住,纷纷拍板叫好。  听众1: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问归期又想出了什么开场白!!好期待!!  听众2:不问归期的开场白简直已经成为一道风景线了有没有!!(*艸’*)【喂】  听众3:Σ(っ °Д °)っ会不会比上一场“秦拓”的开场白更劲爆呢……糟糕,有点期待……【喂喂喂】  听众4:哈哈哈哈,可是铜雀台大神又没有报名“方遗声”,他这个开场白不知道是要说什么,作为纯比赛党默默搬来小板凳,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听众5:难道他这次要……对付大神的官方cp过桥米线??【因为过桥米线的粉丝似乎是和铜雀台粉丝一伙的,都要来骂不问归期】  听众6:Σ(っ °Д °)っ什么??不要啊!!我们米粉并不喜欢骂人啊啊啊啊,求不要扯到小米线嘤嘤嘤嘤……  ……  ……  别说,还真的扯到了。  齐誩垂下眼睛,声音则随着嘴角微微扬起的角度抬了上去:“下面我的开场白,我想请8号选手——过桥米线,跟我一同完成。”  在大部分人听起来,完全就是挑衅的一句话——  场面立即一片骚乱。  谁都没有想到刚刚才打完大神脸的不问归期,居然胆敢公然挑衅大神的官方cp,看来这个仇要牵连到“家属”。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都说“不问归期好狠,一打打俩”,更有人贴出以前传说他们争风吃醋的那个帖子衔接,进一步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  然而最令人想不到的是过桥米线的回答。  8号-过桥米线:嗯,我同意他的提议。主持人,请把我一起移上麦。  听众1:Σ( °△ °|||)︴小米线啊啊啊啊!  听众2:Σ( °△ °|||)︴小米线是准备上去吵一架吗??不要啊,小米线听姐姐话,赶紧回来,不要赌气啊!!  听众3:_(:3」∠)_ 突、突然间觉得气氛好紧张!【捂心口】  听众4:_(:3」∠)_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同捂心口】  听众5:我预感我马上就要见证一场腥风血雨……不要啊,其实我……我两个cv都很喜欢怎么办!!〒▽〒  听众6:看见有人说出来,那么我也说出来吧——其实我是“期限”党啊啊啊啊!!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我好纠结啊啊啊啊!!〒▽〒  ……  ……  这时候,过桥米线的指示灯也在麦序上从灰色变成绿色,和齐誩的指示灯并列闪烁。  齐誩笑了笑,隔着麦克风也能听见气息在轻快流动。和“狭路相逢”四个字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米线,”他直接用昵称称呼对方,今天晚上第二次进行问候,“晚上好。”  “归期,”对方坦然回应,“晚上好。”  啊咧……  现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这种感觉就好比进电影院之前好好看完了简介,正津津有味等到上映,结果主演还是那两个主演,剧情却跟简介完全是两码事。 第135章 “方遗声”,即使在原著中也没有出现过正面视角,一直由旁观者来描述,可谓《诛天令》第五部里面心理活动最难揣测的一个角色。  他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作者都写得很详尽,但独独心理活动没有。  因为“方遗声”本来就被设定为一个“猜不透的人”。  对于选手们而言,这样的角色定位不是特别清晰,自由发挥的弹性相对比较大。如果说配别的角色是在写一篇刻板的议论文,那么配这个角色就是在写一篇散文,如何做到形散而神不散十分讲究。  许多年后袁争鸣回忆起这两位选手的表演,还是忍不住一阵抓耳挠腮,忿忿地对人抱怨“他们这是逗我玩”。  不问归期7号,过桥米线8号。  号码紧紧挨着,对比性自然更加强烈。  首先,官方当时给出的角色简介里面提到“方遗声”此人“冷清高贵,气质孤高,必要时心狠手辣”,但是这几种特质分别体现在什么地方,官方并没有明确指出,连原作里面的段落都只使用了侧面烘托手法。  齐誩声音天生高贵,这一点听过他前面两场的人都知道,但是他音色搁到这个角色上面,还是稍稍温暖了点。不过他的声音同时也有一种算计的味道在内,符合角色精明谨慎的一面。  过桥米线的声音质感凉凉的,不苟言笑时完全可以体现出“冷清”,但是听上去太干净,按照他平时配剧的套路,配不出一个深谙宫廷腥风血雨的人。  袁争鸣恨不得将这两个人狠狠揉成一个。  长处短处很明显,配出来的效果如何很容易预见,这是大忌。  比赛就是比赛,必须尽量彰显长处,掩盖短处。目前无论是7号还是8号都不是最理想的,他们一定也和自己想法相同,会千方百计进行中和。  至少……他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第一百零六章  和袁争鸣的期望恰恰相反,这两个人不但不中和,表演路子还完全岔开,各自酝酿,形成一种独特的风味。  仅仅拿第一幕的台词举例,就已经非常不同。  第一幕的时间轴定在“方遗声”当年还在禁内任职之时,内容为他和第一反派大司空“阎不留”的对话。  《诛天令》第五部中,大司空“阎不留”作为第一反派权倾朝野,更有女儿“淑妃”专宠于“昌帝”,以国丈自居,朝中依附者数不胜数,可谓人人敬畏,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一个厉害角色。  与此同时,“阎不留”还有另一个身份,即江湖上赫赫有名、使人闻风丧胆的“阎王钩”。  他刻意隐瞒身份,以大司空的名义干涉朝政,一方面在利用皇帝女婿借镇压叛乱之名除去江湖上的宿敌,替自己扫清成为武林龙首的道路;另一方面利用自己在江湖中的关系网网罗情报,清剿逆党,保住女婿皇帝的天下,也就保住了阎家一世荣华富贵。  但这个计划因为“方遗声”的存在出现了小小的阻碍。  因为“阎不留”怀疑“方遗声”也是江湖人——并且,也是那种意图谋反的江湖人。  于是“阎不留”假惺惺地登门造访,而“方遗声”之前也已经探清了对方底细,不慌不忙泰然应付。  齐誩一开口,一股隐隐的贵气即刻从声音中流溢出来,可以听出这个人修养极好,绝非普通的平民百姓,习惯于同高官权贵打交道。  “下官听闻大司空近段时间贵体抱恙,时下正值严冬,屋外寒冷,大司空身为朝臣之首,大病初愈万万不可怠慢,还请屋内一叙。”  不速之客,往往不善。  齐誩语气毕恭毕敬,体现出官阶不高的“方遗声”在权臣面前自己放低一等,礼数俱到,却仍旧不卑不亢。说出来的台词也是客客气气,表面是在奉承,但是因为语调里面没有奉承的味道,所以听上去反而有种讽刺在内。  话中有话,正是宫廷里面待久了的人的特色——齐誩的侧重点就是这个。  “江湖?俗语云’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原本即是两样不沾边的东西,大司空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与下官谈论江湖了?”  他的第二句台词前半句稍稍抬了一下声音,使之听起来貌似惊讶,实质上了然于心。  他还故意强调“不沾边”这三个字,表示角色当时已经知道“阎不留”的双重身份,只是用反话试探一二,陪对方一起作戏而已,突出角色工于心计的特征。  “通州,呵呵。”当他们谈到了当前时局下最禁忌的地名,齐誩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是有心还是无意。这是台词提示里面所没有的,他自己看着台词添进去的笑,笑得颇有一分冷峻气势,“四海皆江湖,又何况小小一个通州?”  接下来的台词里面,这种气势更是由暗转明,如同一柄剑渐渐拔出剑鞘,锋芒毕现。  “说起来也有趣,通州叛乱一事前阵子刚刚传到京城,大司空便一病不起,近日顺阳侯平叛归来,擒得那些江湖叛党回京,病便好了。可巧,可巧——莫非这病根的名字也叫’江湖‘?”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句句皆是刀,足以叫面前的人哑口无言。  齐誩的“方遗声”即使是微微一笑也叫人觉得骨子里是冷的,而且锐利,不屑与佞臣同流合污。这便是齐誩理解的“孤高”,不是闭门不见客那种古板,能叫人感觉到他犀利的手腕。  而过桥米线的演绎则用了另一种风格。  “下官听闻大司空近段时间贵体抱恙?”和用了陈述句的齐誩不同,他前半句语调轻轻抬高,把这句话变成了问句。并且,是明知故问。  “时下正值严冬,屋外寒冷,大司空身为朝臣之首,大病初愈万万不可怠慢,还请屋内一叙。”他在音色上比齐誩冷清,于是利用了这个特色,侧重加强那种面对当朝权贵无惧无畏的态度。  齐誩说话的方式绵里藏针。  而他说话,亦是暗潮汹涌——  “江湖?”过桥米线淡淡重复一次这个词,却没有笑,镇定自若地朗朗掷落一句话,竟有几分反问的意思,“俗语云’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原本即是两样不沾边的东西,大司空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与下官谈论江湖了?”  他的语速在句末渐渐放慢,意味深长。  尽管和齐誩的处理手法不太一样,但是产生的效果很相似,弥补了他声线阅历感不足的缺点。  “通州……四海皆江湖,又何况小小一个通州?”即使说到了重点,他也波澜不惊,一副早知道原因的样子轻描淡写道,“说起来也有趣,通州叛乱一事前阵子刚刚传到京城,大司空便一病不起,近日顺阳侯平叛归来,擒得那些江湖叛党回京,病便好了,可巧,可巧。”  到此处,声音中的气势忽然提了上来,逼迫对手于无形间。  “莫非这病根的名字……也叫’江湖‘?”  明明风格上大相径庭,却各有各的逻辑和亮点,无关谁对谁错。  在没有统一台词规定的情况下,似乎哪一个风格都基本维持在角色定位之内,却又可以如此不同。  袁争鸣估计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对这两个人都没办法喊cut,因为他心痒痒地极度想知道他们接下去会怎么处理。观赏性也是商业比赛的特色之一,身为评委也身为一个热爱配音的人,他自然乐在其中。  可是听过这两场的观众们就很纠结了。  听众1:_(:3」∠)_ 这……这让人好难抉择!!刚刚投了不问归期一票,现在觉得过桥米线也很好怎么办??  听众2:_(:3」∠)_ 各有各的风味,我已经打算两个都投了……【我博爱我面壁】  听众3:_(:3」∠)_ 已经打算两个都投了+1【默默列队面壁】  听众4:_(:3」∠)_ 已经打算两个都投了+2【也默默列队面壁】  听众5:┭┮﹏┭┮嘤嘤嘤嘤虽然初赛是无所谓,但是决赛一定会选一个人出来,我舍不得啊舍不得~  听众6:┭┮﹏┭┮跟楼上的握手!还是进了决赛再说吧,最后决胜要看组合赛结果的,对吧?  ……  ……  不过最令人惊讶的是,即使这两个人前面的气质及语调再怎么各具特色,到了最后,却可以渐渐并拢同一条轨道上而不违和。  最后一幕的场景是“方遗声”后期蛊毒发作,与自己的小书童“芦苇”在榻前对话。  那时候角色已经武功全失,为了逃避“阎不留”的追杀,被迫离开听风馆,藏身于一处隐蔽居所,可惜还是免不了一天天衰弱下去。  之前越是高贵气质,越是坚韧独立,到了这里落差越大,令人惋惜。  “咳……”齐誩沉沉挣了几口气后,才压抑地咳嗽一声,因为他要把角色“不屈”这一点表现出来,就算身上毒性发作,肺中有如一千根针在刺,作为“方遗声”这样孤高的人也不会容许自己过于狼狈。  而且,那个天性单纯的“芦苇”正在照料他,在这个孩子面前,他也不能表现得太痛苦,免得对方伤心。  但是,有些时候事与愿违。  “唔,”他忽然低吟一声,声音被什么东西吞没了一半似的,哽在里面出不来,艰难地吞咽一下。在听众听来,很像一个人咽喉咯血的感觉,每个字都是用气息硬生生拼凑出来的,“芦……苇,你……过来。”  说罢,又是一阵叫人揪心的急促呼吸声。  听到主人的呼唤,在一旁的小书童这时候应该急急忙忙跌爬过来了,扑在榻前悲伤地看着他。面对这么一张脸,他所能做的有限,能说的也有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还没亮?”  原著中这段齐誩印象深刻。  “方遗声”自昏迷中醒来,询问“芦苇”时辰,而“芦苇”顷刻大哭起来。  原因就是这个问题之所以会问出口,说明蛊毒已经侵入“方遗声”的双目,渐渐看不见了,即使周围一片明亮,他也以为是长夜未央。哪怕现在不告诉他真相,以他的悟性估计很快也会自己猜到。  尤其当“芦苇”一哭,他更是一下子明白过来。  “呵呵,”齐誩此刻忽地轻轻笑了两下,只有自知天命的坦荡,没有悲观,还哑着声音安慰对方,“芦苇,别哭。我方遗声,一生……都在权谋诡计里走过来,期间目睹的种种腥风血雨无法尽数。如今看不见了,反而觉得轻松。”  这时,他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人。  “阎不留”不会给自己利用过的棋子留下活路,“白轲”是他收买的人,目前已经杳无音讯半年之久,凶多吉少——想必是活不成了。因果报应也好,自作自受也好,活不成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些,声音仿佛盆中火炭沉沉烧到底,再也烧不起来,一寸寸化作白灰。  “那个下毒的人,反正……也不会再见了。”  他说,听不出感情性质。  但是刚刚那份从容淡泊的语调消失了,而前后两句虽然是连贯的,却在这个地方出现非常明显的情绪分界。最后,甚至空洞地淡淡一笑:“呵……”  是不恨,还是恨极了,又或者连自己都感到迷惘?叫人回味无穷——  听众1:〒▽〒我的方遗声啊啊啊啊……【方馆主的死忠粉心碎了】  听众2:〒▽〒我记得这一段,这一段好虐的啊啊啊啊!!  听众3:〒▽〒我真的恨死白轲了!恨死!可是方遗声他却不恨……至少我认为他不恨。嘤嘤嘤嘤这样反而更虐了好么!  听众4:〒▽〒前后对比好强烈……这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最后凄惨成这样……  听众5:〒▽〒心脏好疼,整个人都不好了!!【白轲你这个混蛋!!混蛋!!】  听众6:〒▽〒 7号好赞!赞得我泪流满面!【纸巾不够用了,嘤嘤……】  ……  ……  “方遗声”的原著粉们在被齐誩重重伤害一次之后,接着又被过桥米线狠狠伤害一次,用她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玻璃心都碎成渣渣了”。  过桥米线的角色塑造一直侧重于冷清和淡然。  到了最后一幕,这两种气质使得角色的遭遇令人听起来更加于心不忍,每一声咳嗽都紧紧牵动听众的心:“咳……咳咳咳……”  末了,气若游丝地轻轻一声叹息。  从声音塑造的画面里,他孤伶伶地躺着,听上去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感觉,展现出人物当时无望无欲的心境。  过桥米线一边虚弱地喘气,一边低声叫唤:“芦苇……”  声音细小得听不清。  于是他再叫了一次,勉强抬高声音:“芦苇……你过来。” 第137章 “还好,”沈雁说话的时候,齐誩可以感觉到他胸膛上因为声音引起的微微震动,比预想的更平静,“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那你们之间的谈话……”  这个才是齐誩最关心、也是最谨慎发问的。  沈雁缄默片刻,最后轻轻苦笑一下:“聊了将近四个小时,没有我原来想的那么可怕。不过……十几年的事情四个小时又怎么能说清楚?我妈妈她需要时间去调整,我自己也是——慢慢来吧,她已经决定要手术了,这几天我可能要请假去医院照顾她。”  齐誩听到这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自己本来也不指望一次性解决全部矛盾。但,有一个好开头总是值得坚持下去的。  “你说的对,慢慢来吧。”他想到沈雁明天还要继续去医院,不由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们一天之内不可能谈妥,所以才托人让你在医院留宿的……你怎么倒回来了?住一个晚上,明天就不需要来来回回地跑啊?”  说出的是违心话,却也是实话。  沈雁有一小会儿没出声,齐誩感到他侧了侧脸,缓缓靠了过来,唇角与自己的额头挨上了。  “因为你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齐誩闻言一愣。  他明明已经特意把“我很想你”这四个字删除了,难道还是被本人看出来了?  “我……”应该只说了自己很好,不用挂念的吧?  “你说你这边一切都好,叫我不用挂念。”沈雁复述一遍他那条短信的内容,忽然慢慢压低声音,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就没有了。我以为你还会说些别的……”  齐誩的眸光此时微微一跳,心口仿佛罩上了一张鼓皮,开始咚咚咚响个不住。  想笑,却偏偏忍住了,抿了抿唇故意追问:“你以为我还会说什么?”  一边这么问,一边还轻轻挪过去把自己更密实地埋进对方怀里,昂起头,揶揄似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亲。沈雁扣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得缓缓收紧,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沙哑地继续:“我以为……我彻夜不归,你或许会说你很想我……之类的。结果并没有。”  说罢,局促地低了低眼。  “可能因为这样……我,有点失落吧。而且我也舍不得你自己一个人过夜,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齐誩终于“哧”地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他埋在沈雁胸膛上一个劲地笑,阖上眼睛,脸颊紧紧贴上沈雁心口那个位置,听底下的沉沉心跳因为自己的笑声加速,心情说不出的明亮。  “其实我本来有这么写的,”他边笑边大大方方坦白从宽,“怕你分心,所以就删掉了,想不到你竟因为这样跑回来。”  沈雁微微一怔。  这时候,齐誩把他的一边手牵过来,静悄悄地放到自己的心口处,让他知道两个人现在的心率其实这样接近,没有谁快谁慢。感情,亦分不出谁多谁少。  “我很想你。”齐誩淡淡一笑,把当时没有输进去的四个字补全。  果然……还是在本人面前说出来最圆满。  沈雁没说话,只是侧过头默默扳起他的下颌。  一个吻无声地落下去,从额角一路亲到唇角,拇指抵住齐誩的唇轻轻由头描到尾,干燥的指腹磨得那里痒痒的,刺刺的,叫他不由自主张开口,细微地呜咽一声,却被那个人的舌尖轻轻推了回去。  齐誩的身体慢慢塌向他,像在咖啡里面融化的一块方糖,失去了原有的坚实,却换来满口醇香,甜到心底去。  他一面回应沈雁的吻,一面轻轻挣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对方,光赤的一双脚用脚趾悄悄拨弄沈雁的小腿内侧,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初冬之夜,免不了让人的某种本能萌芽生根。  “啊……”他低低喘息一声,手指不自觉摸上了沈雁的第一颗衣扣,只想快些把它解开。  “齐誩,”沈雁却在这时候轻轻抓住了他的手,退开一寸,抵在他额头上匆匆喘气,低声问,“你……那里还疼吗?”  齐誩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那里”是指哪里,耳根都涨红了,轻声回答:“还好……已经不碍事了。你问这个,是想怎么样?”  问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找出了一个答案,也为这个答案做好了准备。  只可惜他低估了这个男人的正直程度——  沈雁的答案和他的完全不一样,并没有压过来,居然还轻轻松开手,越过床头,从柜面上一只白色纸袋里取出一支小小的药膏。齐誩怔了怔——即使不问也明白过来这支药膏是做什么用的,一时间既感动又失落,心里酸酸甜甜思绪万千,惟有闭目慢慢偎在沈雁身上,只笑不语。  不过,就算用途再怎么正直,把东西递到齐誩面前的时候,沈雁的声音到底还是隐隐带着一丝涩,轻轻道:“对不起……昨天是我没有分寸,弄疼你了。这个是我在医院的时候去药房买的,我……”  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便停住了。  齐誩轻轻咬了一下唇,右手抬起来接住药膏盒的一端,顺着盒身斜斜抚过去,最后,把那个人的手连同药膏一起握住了。  “你只买了现在要用的,那将来要用的,你买了么?”他哑着声音问,“嗯?”  沈雁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指什么。  齐誩低下眼微微笑,不明说出来,只道:“你把床头柜最上面那个抽屉打开看看。”  沈雁似乎听出了那么一点暗示,微微怔住,却仍旧按照他的指示缓缓伸手去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  抽屉最里面的角落静静放置着几盒安全套,旁边还有一瓶还没拆封的润滑剂——最基本的两样东西都齐了。叫人开抽屉看看,齐誩自己倒是不肯看,别开目光,把一张发烫的面皮埋进了对方肩窝。  “我今天回来路上买的,”他轻声耳语,“我负责买,你要负责用啊。”  沈雁没出声,但是齐誩能听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劲地传来。  于是声音更低,低到一种缠绵的地步。  “尺寸什么的,我完全是凭印象选的……总共也就两次印象,不知道对不对。”他每说一个字,气息都轻轻撩过沈雁侧颈,而笑的时候那种气息最叫人心动,“还是说,你现在要给我一次复习的机会?”  这时,沈雁终于沉沉吸一口气,低头埋到他耳边。第一次让他知道——原来语言也可以灼伤耳廓。  “齐誩,”严肃而压抑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疼痛, “……别这么考验我。”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齐誩感到自己的肩被对方那只手牢牢扣紧,一动都动不了,心脏不禁突突直跳。沈雁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很少那么严厉——与其说严厉,倒不如说是一个人接近失控时苦苦挣扎的样子。  而他,并不想把这个人拉回来。  “其实……我很希望你经不住这种考验,怎么办?”  才说完这句话,沈雁却反手轻轻将抽屉一推,合上了。  这表示他没有用里面那些东西的打算。  齐誩正觉得有些小小的失望,沈雁扶住他肩膀的手忽然顺着他的背脊一路逡巡而下,抵在他的腰眼上,轻轻往回一按。那个位置本来就经不起压力,被他这么一个动作,齐誩不由得骨头一软,倒在对方双臂之间。  先是眉角被默默啄了一下,接着是脸颊,颈子,直至两道锁骨。  沈雁的吻仿佛立春时节的雨密密而来,雨水却不是凉的,而是烫的,叫他一阵微微晕眩。  “呃……”  他闭着眼,一点抵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之前解沈雁扣子的时候不害臊,可当沈雁的手摸索到他拉链链头上的时候,他倒把一张脸涨红了,象征性地匆匆伸手拉住那只手腕:“别……”  可是现在,否定词已经失去否定意义,况且他的声音正处于最干渴的状态。  沈雁一声不吭,非常耐心地、慢慢地把他裤子上的纽扣先解开,再渐渐往下把拉链也拉到底,裤头有所松动,隐隐约约可以摸到裤子再下面的那一层,棉质纺织品的手感暖暖的,和齐誩的体温几乎相同。  他的呼吸一声比一声低沉起来,十指自齐誩光滑的后背默默向下推进,埋到那层布料里面,轻轻一褪,把那条底裤脱去一半,在制住齐誩的几下挣扎后再继续用双手全部褪到大腿以下。  齐誩不再动了,缩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刚刚耳鬓厮磨了那么一会儿,自己早就有反应了,现在更加如此——即使沈雁的手没有摸到具体位置,身体这样紧紧相贴,他也应该能感觉到。  “沈雁……”他一边低喘,一边喃喃呼唤对方的名字。有种哀求的味道。  不知道是要求那个人停下,还是相反。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拆开纸盒的声音,齐誩一怔,终于反应过来沈雁究竟要干什么,一时间满脸通红。  只听沈雁深深叹一口气,抽回双手去拧开那管药膏。  他心里怦怦乱跳,等着。  片刻后,他感到沈雁的手又一次轻轻托起了自己的腰,于是局促地侧了侧身子,换了一个方便沈雁动作的姿势躺着,压住羞耻心慢慢把双腿分开。只觉下面倏地一凉,忍不住微微一颤——是沈雁的手缓缓探进去,把药膏涂上了。  “现在,就只用现在用的,”沈雁附在他耳边哑着声音说,“将来用的……将来我会负责用。你先好好养伤吧。”  齐誩此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然无从反驳。  沈雁把他抱住,指头渐渐顶进深处,他失声呜咽起来,软绵绵地瘫在那个怀抱里。完全没有思考将来的余地,和必要。  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有这个人陪自己度过这一夜,就已经知足。  第一百零八章  但是一夜过去,睁开双眼,总还是要想想将来。  “将来”——  如果作为作文题目,不知道会有多少种写法,在名为“人生”的白色稿纸上不断填写内容。齐誩发现自己最近常常发呆,奔波这么多年难得清闲几个月,从埋头工作中抽身而出,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他尤其喜欢看着沈雁发呆。  无论沈雁在工作也好,在厨房做饭也好,又或者和此时此刻一样在阳台上晾衣服也好……他都要守在一旁久久盯着对方,出神。  “让我来,我来挂。”  虽然用手不便,没办法把衣服抖开,也没办法把衣服套在衣架上,但有一件事是齐誩坚持要帮忙的。  沈雁轻轻一笑,把手头上已经的衣架连着衣服递过去,挂上晾衣杆,再让齐誩一件件挂到晾衣架上。别人一般都按照先来后到的次序挂过去,从不讲究衣服是谁谁谁的,齐誩却一定要把两个人的衣服你一件我一件地交错着挂。  没什么特别理由。  只是因为当他看着各自的衬衫一前一后并列,在风中微微摆动,袖角时不时碰到一起,便觉得——这正是他想要的“将来”。  “呵呵。”齐誩不自觉笑起来。  冬天的室外气温低,待在阳台上本来应该冻得哆嗦,心头却一阵暖意融融,充实不已。  两件衬衫都是白色,尺寸也相差无几,不过他自己那件的领口处少了一枚扣子,仔细瞧瞧就能分辨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似地说:“我可以想象自己变成一个老头子,坐在这里晒太阳的样子。”  说罢,还指了指阳台一角,仿佛在描绘那幅画面中椅子所摆放的位置。  沈雁怔了一下,随即唇角稍稍上抬,停住了手边的活儿:“为什么要想象自己变成老头子?”  齐誩这时候微微眯起眼,做出沉思的样子歪了歪头,“唔”了一声才仰起下巴回答:“你知道的嘛,一个人在最幸福的时候,往往会产生’恨不得一夜白头‘的想法。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一直到老,到变成老头子……”  话来不及说完。  齐誩记不得手上的晾衣杆后来有没有掉下地,只记得沈雁缓缓吻过来的那一刻,自己即将闭上的眼睛越过对方的轮廓,朦朦胧胧看到后方被风吹动的衬衫,以及衬衫上隔着一层布料所穿过来的阳光。  衣服半干半湿,那些微微发白的光线也如同正在调焦的镜头,一时实,一时虚。 第139章 不一会儿,准备工作完成。  “好了,我们吃吧,”齐誩笑道,还积极地活跃气氛,“我还真的饿了。”  女人款款坐下。  齐誩在她对面坐下,不料沈雁很自然地坐到了他旁边。齐誩一愣,暗暗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坐过去和女人多多培养亲子气氛,他却摇了摇头——甚至,突然在桌子底下一把抓住了齐誩的手。  第一百零九章  ——有点凉。  沈雁下意识握得更结实,更牢。  齐誩的手重重颤了一下,显然被这个动作吓到。  沈雁感到他的指关节都绷直了,用力往回一抽,如果不是自己扣住,很可能会一下子撞上桌板板底。于是眉间微微一蹙,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坚决把这只手留在自己手中。  齐誩这辈子有过好几次被人“放手”的经历。  所以,他不会成为下一个。  “妈,”沈雁第二次开口,打算将刚刚未能继续的话说完,“其实我和他——”  【其实我和他,不是朋友,是恋人。】  这句话忽然像老式投影机投下的灰色字体,投放到齐誩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叫他一时间心脏揪住了。  这句台词是自己许多年前说过的。  第一次在家人面前出柜时,对着父母、姐姐以及弟弟说的。  让他勇敢地说出这些话的人后来逃走了。那是他自己眼瞎,他认命,伤是伤得很重,却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伤是那时候听完这句话后父亲狠狠的一巴掌,母亲的嚎啕大哭,姐姐的不知所措低下眼的动作,还有曾经和他最亲近的弟弟一脸厌恶的表情——他这一生也忘不了。车祸住院那时候硬邦邦的米粒连同眼泪一起咽下去的味道,也忘不了。  沈雁的家庭环境本来就不理想,现在好不容易才可以跟母亲正常交谈,找回一点的“家”的感觉。  自己这个已经无家可归的人……不能再连累他。  “其实我和他是工作上认识的。”  齐誩突然间抢白一句,把话按照自己的方式补完。即使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他仍面不改色地继续。  甚至还在笑。  “我有个采访专题,他正好是我的主要采访对象。一开始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后来私下慢慢熟了,发现很合得来,就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  女人第一次听齐誩说起他们初识的细节,恍然地点点头。  “是动物相关的采访吗?”  “嗯,是关于救助被虐待的小动物的,正好他是救助人之一,无论是医术还是医德都很好呢。”齐誩由衷地笑笑,这些都不是撒谎,“改天我把那期节目录下来,刻成dvd送您一份吧。”  “从工作到私下往来,你们果然有缘……”女人再一次感喟。  “哈哈。”  齐誩一边笑,一边低头看着面前的那碗汤。汤水所映出的自己的笑容有几分苍白,但他尽力去无视,并且伪装到了让对方也会无视的地步:“因为您有一个好儿子啊,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但沈雁无视不了这种笑容。  他默默听完全部,眉头越皱越深,神情肃然,一动不动盯住齐誩。  齐誩即使不对视回去也知道他不肯放手,因为挣扎到现在,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成功挣脱过,连手掌骨都因为他力气太大而开始微微作痛——不过,这样的疼痛倒让齐誩稍稍好受了些,心底又涩又甜。  右膝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慢慢斜过去,碰了碰沈雁的左膝,然后贴住不动了,以一种内疚及恳求的姿势静静靠着。  至少,这个动作可以弥补一下自己的任性行为。  “啊,光顾得说话都忘了,”女人忽然发现桌面上的三双筷子还碰都没碰,赶紧动员他们开饭,“吃饭吧,不要客气。”  “呃……”齐誩闻言一愣。  右手这会儿还被沈雁握着,左手又不能用,自己若是一直迟迟不动筷子,女人现在没发觉,拖久了肯定会奇怪的。  此时此刻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芒刺在背”,针刺般的痛从手上细细蔓延到背上,让人没办法坦坦荡荡挺起胸膛坐直。心虚——想必就是这种表现吧,他无奈地苦笑。  “怎么你们都不吃呢?”两个人都不动作,女人果然一脸茫然。  “沈雁……”齐誩不得不硬着头皮开腔提醒。  可沈雁依然牢牢抓住不松手,这让他有些焦急,又不忍心咬咬牙甩开,只好脸色发白地干坐在凳子上。  这时,齐誩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可能正是因为太突然,沈雁似乎也怔了怔,手劲儿没那么强了,齐誩连忙趁势一下子把手抽出来。  默默向沈雁告罪的同时,他匆匆掏出手机,接通了这个及时雨般的电话:“喂?”  “小齐,是我啊。”  “主任。”  齐誩听到频道主任的声音后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工作电话,自己就有借口出去接了。他轻轻望了沈雁一眼,沈雁不声不响,终于将目光别开不再盯着自己,这才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低声说:“对不起,我出去一会儿,你们先吃。”  离开病房之后,齐誩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一口气,找到一个偏僻角落站住了,感激地对频道主任说:“谢谢主任,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  主任果然是主任,搞新闻的八卦体质一点没变:“怎么了?刚刚是什么场合,和女朋友a吃饭结果被女朋友b抓到了?”  齐誩默默撑头。  ……主任您……  ……先不说您发散思维太夸张,怎么在您眼中我居然是花花公子吗……  “什么a啊b啊,是正在和长辈吃饭,结果有些问题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已。”  “哦,长辈问的问题……我懂我懂。”主任估计直接联想到相亲方面的问题去了,笑声妥妥的狡诈样,“奔三了还没结婚,被家里面训话了吧?”  说到这里,略顿,自己碎碎念了一句:“不过没结婚反而好……”  齐誩听到主任这么说,一时有些诧异:“为什么?”  以前自己在新闻频道得奖的时候,主任特别器重他,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方针,兴致勃勃地给他张罗着介绍某某亲戚的闺女,某某领导的孙女,某某同学的侄女……等等等等,均被自己借故推了。现在居然说出这种不符合作风的话,真叫人不适应。  主任停顿了三秒钟。  主任平时只有宣布重大消息的时候才会这么停顿。齐誩条件反射地微微挺直腰杆,选择背靠墙壁站立,以免主任下面说出什么冲击性大新闻,自己还是先找个支撑点比较保险。  果然,那个非常经典的开场白来了。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齐誩已经有心理准备,所以只是缓缓深呼吸了一下,认命道:“……您先说坏的吧。”  “好吧,”主任恢复了正经语气。无论怎么样,坏消息总不该用一副笑嘻嘻的口吻说,况且他非常清楚齐誩的个人目标,下面这些话确实是打击性很大的坏消息,“那么我就直说了——你申请当’社会调查‘栏目第二主持人的事情,上头没批准。听说在人事部被拦住了,说是你太年轻,资历不够,经验不足。”  齐誩屏住呼吸听到这里,心往下一沉,最后闷闷地嘭一声掉到底,郁结不已。  “呵……”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表现得潇洒一点。  可无论怎么笑都潇洒不起来。  毕竟是自己的人生理想,说不沮丧、不在乎……那是假的。  “人事部是吗?我大致知道是谁拦下来的了。”他尽可能控制住声音状态,不让自己听上去太狼狈。  单位里面小人不是没有,处处与他作对的却从来只有一个——龟孙子孙先生,虽然每次讽刺自己都以失败告终,吃瘪也吃了不少回,可偏偏是人事部的骨干。这次晋升不成,绝对有此人添油加醋之功。  “你知道就好。没办法,上面不批就是不批……”主任的话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  “没关系,我继续磨练磨练,争取把资历什么的提上去。”是的,除了提升自己的实力,加强自己的人脉,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没想到主任这时候微微笑了,故意卖关子:“别忙别忙,我还有好消息没说呢?”  齐誩本来很想心灰意冷地丢出一句“再好的消息也没心情听了”,不过想想主任出于好心安慰自己,到底把话吞了回去,勉强扯了扯唇角:“您说。”  “虽然主持人是泡汤了,不过你负责的那个调查市面上宠物医院的专题,还是会按照原计划在’社会调查‘里面做一期六十分钟的特别节目,这可是大大的光荣啊。而且,他们有意要你去当现场评论嘉宾。”  原来是这个……  如果是这个的话,其实自己本来就信心满满,之前也曾经从同事们听到风声,没有十成也有九成把握,所以惊喜度不大:“这还不是多亏了主任和’社会调查‘栏目的负责人,谢谢你们二位。”  也许是听出了齐誩想匆匆结束通话的倾向,主任急忙把人喊住:“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我把节目大纲和录影剪辑交给’社会调查‘负责人那天,正好北京那边来人访问交流,有个央视的领导刚刚好看见这个,问起来说是你起的草案,还把你以前策划过的报道研究了一遍,说你有潜力,很欣赏你。”  齐誩微微一震。  央视……那岂不就是……国家台?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口忽然怦怦乱跳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主任即将说出什么。  “小齐,”主任问出一句他完全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我问你,你有没有兴趣到央视实习?”  “啊……”  齐誩下意识张了张口,那个“好”字几乎脱口而出。然而他及时停住了。  一刹那的惊喜急急散去,仿佛激烈的海浪冲刷过去之后又迅速消退一样,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沙滩,抹除了所有内容,正如他陡然清醒过来的头脑里面没有任何想法存在,只有迷茫,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实习,”终于,他木讷地轻轻开口询问,“是什么职位的实习?”  “实习节目编辑。结合你当记者的经验,另外也需要一定的策划能力和创造力,还需要常常和节目主持人沟通。而且,对方是国家级电视台,这个经验放在履历表上,不论你到时候是回来发展还是留在北京,绝对对你将来申请当主持人百利而无一害!”主任滔滔不绝,简直比他本人还兴奋。  好机遇,好职位,好单位——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估计会一口答应吧。  但……  “实习期,有多长?”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  “我听说是三年……哎呀呀,不算长的,你攒攒经验什么的肯定也需要时间嘛!太短怎么行。”主任理所当然地回答。  三年?  他脑子微微一懵,不自觉地失声说出两个字:“不要。”  主任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大为愕然:“小齐,我还以为你听到会高兴得跳起来,结果你……你知不知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居然要放弃?我都忍不住要骂你傻了。”  齐誩握住手机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心里很乱,乱极了。  原来主任那句“没结婚反而好”是这个意思……  显然主任也知道,对于那些已经成家的男人而言,要顾妻顾子,抉择会很艰难。单身的话没有理由反对,可他已经不是了。 第141章 “嗯。”良久,沈雁终于有所回应。  齐誩听见他同意了,默默松一口气,苦笑道:“你妈妈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和你慢慢修复关系,心情好转,我不想在这时候……”  话没说完,也用不着说完。  沈雁应该明白。  齐誩身体微微前倾,把头抵在沈雁肩上。沈雁无声地伸手回抱他,那种明明很平常却有一种久违感的体温令他忍不住嗫嚅:“有些东西你没经历过,可我经历过……我不想让你也尝试一次。”  “嗯。”想起齐誩家里的情况,沈雁的声音放轻了。  “说实话,你妈妈的态度究竟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态度,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由我们维持,不是她。”所以比起出柜,他更在意自己将来的工作走向对彼此关系造成的冲击。  “嗯。”  这时,齐誩轻轻在他颈子上像猫咪一样蹭了蹭。很含蓄,但确确实实在撒娇。  “你说我们这样……算是吵架么?”  沈雁闻言低声笑起来:“不算。”  停了停,又说:“我知道你在为长远打算,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所以说拒绝实习也是为长远打算吧。  齐誩为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正当理由”,压在肩膀上的负罪感忽然没那么重了,眉宇渐渐舒展开,对沈雁释怀一笑。  沈雁当时并不知道齐誩在笑什么。  齐誩和他在一起之前,是一个习惯于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自己忍的人。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齐誩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生活上的种种琐事都交给他打理,让他几乎忘记齐誩的这个特质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关门的声音再响一点,他可能不会再次发现这个特质。  从医院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沈雁打开门的时候客厅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亮灯,令他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间齐誩一般都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这会儿居然不在……莫非是睡了?  想到这一个可能性,沈雁用手拉住门把,轻轻把门阖上。  万一齐誩真的在睡,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但是他错了。  齐誩没有睡,因为卧室的灯还亮着。沈雁把外套和鞋子脱下,一边纳闷一边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房间里面没有人,只有隐隐约约的人说话的声音从阳台那边传进来,还有那个自己已经熟悉的,只有在沉思时出现的一来一回的踱步声——原来,齐誩正在外面打电话。  沈雁听出他踱步的声音与平日里稍稍有所不同,比较闷,仿佛在进行艰难的思想斗争,不由一愣,下意识放轻步子,悄悄来到墙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句听清楚的话居然是这个。  齐誩的声音也听清楚了,比平时低沉许多,还有些沙哑——那是典型的压抑自己情绪的表现。  沈雁心头微微一震,屏息再听。  齐誩应该是正在听电话那边的人回答,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期间闷闷地“嗯”了两三次,最后才长叹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其实我们主任也说我糊涂,说我白白丢掉那么好的一个发展机会,可是……”  到这里,又是一个停顿。只有区区三秒钟的一个停顿却让沈雁感到过了三个小时,听觉神经都要麻痹似的,不上不下地吊着。  而后面的那句话则仿佛在麻掉的地方狠狠拍了一下,叫他一颤。  “我一想到要去北京三年,就没办法继续想下去了。我……没办法离开这里,离开沈雁。”  沈雁恍恍惚惚后退一步,站住了。  他花了几秒钟默默消化一遍齐誩这句话里面的信息量,意识到对方可能在说什么的时候,竟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接受。  齐誩说不想离开自己。那么……应该高兴吗?  本来应该是这样,可是联系一下前面的内容,就无法自私地、安安心心地去高兴。  隔着窗户,隐隐看见齐誩站在阳台晾着的衣服下,站在他曾经说过变成一个老头子坐在那里晒太阳的位置上。  沈雁一时间五味杂陈,久久无法动弹。  阳台外面的人浑然不知他在,还在继续通话:“工作什么的日后还可以慢慢来,我再争取一下本地的机会好了,实在不行,先申请调到别的部门也不错,就是工资不会涨……嗯?什么……要我问问他的意思?唉,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啊……”  为什么不开口?  为什么不商量?  沈雁皱起眉,手忍不住伸向通往阳台的门的把手,却下不了决心贸然出去。  而齐誩接下去的话更加让他迈不出这一步。  “我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他最害怕的,就是我离开他。即使他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他希望我留下。可他这个人太体贴了,如果我征求他的意见,他一定会说什么’别担心我,你去吧‘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三年分别的寂寞,我不愿意一手造成这种局面。”  沈雁的手失去平衡,在门把上缓缓擦过,回到原位。  “他的家在这里,而他又是很顾家的人,我不敢也不想问他会不会放弃所有,包括房子、工作、回忆,然后跟我走……”  齐誩说话时声音都哑了,可见这种心理挣扎已经让他不堪疲惫。  “这个实习机会又不是非去不可,再等等吧,事业什么的不急于一时。目前我只想好好珍惜眼前人,别的暂时不管了。”  “傻瓜。”  沈雁轻轻低喃一句,没有责备,只有疼惜。  他不作声,从墙边默默抽身退出卧室,把门关好后回到客厅。他把自己收拾好的外套和鞋子重新取出,简单穿上。  然后打开大门,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做完这个动作后,他一言不发地静静等候。果然,卧室里很快响起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他双手摆出一个正在脱外套的动作,这时候齐誩一下子打开房门出来,见他站在门口,笑容轻轻绽开:“你回来啦?”  “嗯,刚刚回到。”  沈雁点了点头,今天晚上第二次把外套挂上衣钩,也是第二次将鞋子摆回鞋柜。  他让语调保持在最普通的状态,完全听不出异样:“你吃过了吗?”  “嗯,随便热热冰箱里的剩菜吃了。”  “在做什么,配音?”他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其实是明知故问。  “啊,不是,刚刚在跟师妹打电话。”果然通话的对象是宁筱筱。也对,在现实中知道他们俩的真正关系并且和齐誩熟到可以讨论这些事情的,基本上只有她了。  沈雁完全没问他们电话里聊了什么,齐誩于是放下心来,问了几句女人手术前的准备情况,以及医生怎么吩咐云云,最后体贴地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洗个澡暖暖身子吧。明天是大日子,早点休息。”  一切和平时两个人的相处没有什么两样,如果沈雁心里没有沉甸甸地多出一块石头的话——  沈雁默默低下眼,依言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进房间里拿吹风筒,却见齐誩坐在地上,不知道何时把那只从公寓带过来的行李箱拖了出来,借着灯光慢慢翻找着什么。仔细一看,发现他是在找药。  沈雁一愣。  那些都是胃药、止痛片、非处方的类安眠药等等——本来以为再也用不上的东西。  齐誩抬头见他站在那里直勾勾盯住地上的瓶瓶罐罐,也跟着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啊……后天是我最后一次复诊,一切正常的话估计我回单位的日子不远了。所以这些东西提前找出来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忘了。”  不是的,齐誩。  这些并不是重点所在——  沈雁把手微微攥紧了,正如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一样。他忍不住开口:“发生了什么事?”  齐誩闻言顿了顿,下意识低头去摆弄药瓶,避开话题:“没有啊。”  沈雁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忽然低声道:“齐誩,你知道你心虚的时候会不敢看我的眼睛吗?”  齐誩被他一语中的,捏着药瓶的手都微微颤了一颤,只好硬着头皮抬起眼睛。沈雁一对眼眸深黑透彻,目光笔直,能轻而易举地让他的内疚情绪涌上来,这正是他不敢四目相对的原因。  想不到……沈雁早就已经摸透了他的习性,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  齐誩不得不苦笑投降:“好吧,你说对了……我的确心虚。”  沈雁没有笑,皱着眉再问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自己继续当记者这件事只要留心一下日常时间安排就能看出来,根本隐瞒不了,沈雁迟早会知道的。所以齐誩决定把部分真相坦白告之:“我申请主持人的事……上面没通过。”  沈雁怔了怔。去北京三年的事情他听到了,不过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齐誩见他怔住了,还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记者就记者呗,反正我也已经积累不少经验了,相对顺手一些。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工作时间安排注定会很虐,但是作息上我会尽量调整的。”  说是这么说,可记者又不是第一天当,有时候任务派下来忙得天昏地暗,完全是不可抗力。  齐誩这番话说得底气不足,笑得勉强。  沈雁只是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灯光下的脸庞。  这张脸以前清瘦而全无生气的样子,他见过。那种看上去无欲无求,几乎厌世一般的眼神也见过。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吃的东西健康又营养,睡眠质量也慢慢上去了,齐誩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比刚刚搬过来那时候好了不知多少倍,自己回忆起来的大部分是他笑起来的模样。比方说现在,当一层轻薄的灯光笼住那一绺绺黑色发丝,头发的质感看上去都比从前光泽许多。  ——摸上去软软的很舒服。这么想着,情不自禁便伸手抚了上去。  “怎么了?”齐誩微微一愣,很快惊讶化为笑意,弯着一对眼角安然享受手指间流淌的那份温柔。  “想你。”沈雁轻声说。  齐誩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耳根一下子红了。  “不是就在你面前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人却缓缓靠过去,挨住了那个胸膛,“有什么好想的?”  想到了以前的你——沈雁心道。  想到了来到这里不久,曾经犯过两三次胃病的齐誩。那时候偏偏还忍着不说,自己脸色发白,在床上蜷成一团,到最后才被发现。他一边心疼一边煮了暖胃的东西给齐誩调理,养了好一阵子才养好。  想到了每天晚上在自己身旁睡去的齐誩。睡眠状态比以前稳定多了,但是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浅,时不时会半夜醒来,轻轻钻回他怀里的事情……他都知道。  这时候他便知道,他心里的决定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雁这一生许多时候都是由别人替他做出决定,决定他的出身,决定他的去向,决定他的命。那时候的他往往沉默着接受,并独自承担这些决定所造成的伤害。  近段时间以来,他发现他需要自己去做一些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决定了。  他比以前更积极、更主动地去思考“将来”。  不是因为更自私,而是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放在他手心的,是两个人的“将来”,比任何东西都有份量。  即使在他母亲手术进行的几个小时中,这样的思考也不曾停止。 第143章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感觉不错是真的。  沈雁听到他的答复,忽然淡淡笑了一下。明明是笑容,在晦涩的月光下却显出一种忧郁。  他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双手埋进外套的口袋里,以一个很从容安定的姿势站着,久久望住巷子中间的齐誩。眼前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每一条街,每一条巷,甚至于每一道围墙都非常亲切,爷爷所留下的故居即在不远处,风雨阴晴,春夏秋冬,都不曾改变过什么。  一切的一切他都熟悉且珍惜。  但,当这幅画面里有那个人的身影存在,才是最完整的。  从他把那个人带到这里的那个雨天开始,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有了新的意义。和爷爷对他的意义不同,却同样珍贵——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对不对?”低沉的话语由风送过了寂静的巷子,传到对方耳中。齐誩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其实齐誩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然而那种可能性让他的心脏重重痉挛了一下,不敢继续往下想,便情愿当一个懵懵懂懂的傻子,寄望于沈雁下一句予以否定。  但是沈雁的下一句不是否定,而是肯定。  “你应该猜得到我在说什么。”  齐誩脑子里“嗡”地一响,像是程序卸载之后所有字符都归于空白,无法进行任何运作。心理反应完全跟不上来,生理反应已经先行一步,全身上下一点知觉都没有,仿佛麻痹一样,两行泪水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怔怔地接二连三掉下地。  “呜……”  听到自己的哽咽声是在沈雁走到面前的时候。  忍不住第一声,后面的就更加压不下去,当沈雁伸出手扶住他的一对肩膀,他终于克制不住闭上眼睛任泪水狠狠流下,狼狈地用手去挡。  “为什么,为什么……”连自己出柜那次都没有这么害怕过,现在却浑身发抖,问话的声音也在抖。  “对不起。”  沈雁张开双臂把人一下子紧紧揉进怀里,低声道歉。只是因为隐瞒了真相,不是因为后悔自己的抉择。  齐誩被他用力抱住,一时间反而哭不出声音,惟有死死咬牙看着眼泪一滴两滴打湿沈雁的衣领。右手下意识抬起来,有那么一刻真想重重给面前这个男人一拳,结果却连责备都办不到——心里明白自己正是对方开口的原因,又怎么可能办到?  “你为什么,那么傻……”齐誩抵在他胸膛上断断续续地问出这句话,喉咙都哑了。  “因为不甘心吧。”沈雁无声地笑了一下,把半边脸轻轻埋在齐誩的头发里,亲了亲他冰凉的耳廓。  “不甘心……?”  “对,不甘心,”沈雁附在他耳边低语,“因为你什么都没说就牺牲了自己的前途,决定留下来陪我,所以我不甘心……所以我也决定先斩后奏一次,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齐誩呼吸一滞,愕然道:“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沈雁笑了笑没回答。  震惊过后,齐誩渐渐回过神来,可心头仍然被刚刚那股冲击力晃荡着,膝盖有些发软,靠在沈雁身上才勉强站住了。  “什么扯平……你这个笨蛋。”剧痛之后是隐隐的闷痛。  他双手用力抓在沈雁背上,把沈雁外套的布料都弄皱了。而沈雁只是耐心地、静静地吻他的额角,直到那些哽咽声完全在自己的怀抱里平息:“齐誩,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家人?”  “嗯……”  “那你知不知道,成为家人是什么意思?”他再问一句。  齐誩不作声,一双手在他背上越抱越牢。哽咽停了,打在他衣服上的泪水却还没有。沈雁轻轻叹一口气。  “成为家人,意思就是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他低声说,“齐誩,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小归期从酣睡中一下子睁开眼睛,跃起身子探头探脑地张望,是因为它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爸爸们回来了。它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闪烁着兴奋之色,“喵喵”地直叫唤。  门的确开了,只不过开的方式和平常不太一样。  门打开的动作有些急,厚实的门板沉沉地撞了一下后面的墙,发出一声闷响。  两个人是同时进来的,也不是平常进来的方式,脚步磕磕绊绊,从门外进到门内的那一刻已经顶住了门边上那面墙壁。  其中一人呼吸急促,后背抵在墙上仰起头轻轻咬了一口对面那个人的唇,而对面的人也压过去,一边手扣住他的发鬓把他的头按在那里,近乎强硬地低头吮吻着,另一边手还在匆匆抽回门锁上的钥匙。  当屋门关上,手也在这时候松开,钥匙随即直直跌到地面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接着是肩上的挎包、围巾……最后是外套。而且还是互相从对方身上一点点摸索着撕扯开,顺着袖管脱下来的。  “喵?”小归期纳闷地看着,爪子悻悻地在箱子边缘扒拉,声音渐渐蔫了下去。  ——爸爸们在吵架吗?  小归期伤心地埋下了头,没精打采地钻回了自己的被窝。  ——还是不要求抱抱了,因为爸爸们吵得好厉害的样子,两个人把对方的外套都扯掉了,而且还在继续扯里面的衣服,连呼吸都很困难呢……  “呜……”  齐誩感到呼吸困难。  在即将窒息的时候,他终于舍得和面前这个男人分开片刻,倚在墙上低低喘气。  一双眼睛还有些肿,泪渍还没完全拭干,可是眼角处微微泛红的样子仿佛含了一丝情,沈雁看在眼里,就忍不住俯过去亲那个地方。  齐誩嗫嚅一声,朝沈雁亲下来的方向抬起头,一路寻找,直到自己的唇代替眼角遇上对方的唇,才像一个在橱柜角落里找到糖果的孩子般轻轻笑出来。可惜笑容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很快就会在那些吻里模糊。  屋子里没开灯,屋子里的人也还没有开灯的打算。  齐誩曾经伸出手在墙上盲目地摸过一会儿,还来不及找到电灯开关,那只手已经被沈雁在半空中抓住,压在后面的墙上。十根手指像人与人在窃窃私语那样交缠在一起缓缓打磨,然后,他就完全忘记了灯的存在。  可是他没有忘记用另一边手去抚摸沈雁的背。  他喜欢用手掌慢慢在沈雁身体的轮廓上逡巡,尤其是背——又宽阔,又厚实,在沈雁收回双臂紧紧抱住他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上面的线条绷起来,那时候会非常强烈地意识到自己被这个男人珍视……并渴望着。  “我想洗澡。”  他忽然说,从声音到气息都仿佛一个正在发高烧的人。  他轻轻把头靠在沈雁肩上,鼻子埋进对方半敞的领子里面,一边说,一边用唇有意无意地贴上这个人沉沉跳动的脉搏。  好快——他心想。  “以前洗澡之前,都是由你来帮我脱衣服。”齐誩低声道。  沈雁的衬衫闻上去有他的味道,摸上去也有他暖暖的体温,但是这两者都比不上他本人让自己心动,情动。  “现在我的手好了,能不能……换我帮你一次?”  浴室外的隔间很小。即使开了灯,灯光也很弱。  他们几乎来不及看路,全凭平日对这间房子的印象跌跌绊绊来到这里。这一次是沈雁在黑暗中找到了壁灯开关,只不过灯才刚刚亮起来,齐誩的双手已经扯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拉回到自己面前,无声地吻上去。  沈雁正想回抱他回应这个吻,齐誩却忽然把他往后一推,结结实实地压到墙上,还用牙齿很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喉结。  沈雁下意识向后仰,一边手轻轻拢住齐誩的后颈,任他一路沿着自己的下巴半咬半吻到了耳背,低声喘气。齐誩也微微喘着,开始用手解他衣服上的纽扣。左手许久没有用过,动作生疏,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解开时手指都有些抖,接着是第二颗,再解开。  每解开一颗,就把那件衬衫再打开一些,看着灯光在那个人硬朗的胸膛上渐渐淌过去,越潜越深,心跳也越来越快。  等衬衫的扣子全部松开,齐誩的手继续往下,碰到了他的腰带。  齐誩喉头微微一动,看着自己放在腰带上的一双手不作声,只是缓缓挨了过去,先在沈雁用红绳系着的那枚扣子上亲了亲,然后伸出舌尖从他的锁骨那里开始轻轻向下划去,描出一道湿润的线,从中分开左右。  当这根线到达小腹的时候,沈雁忍不住发出急促的“唔”的一声,腰椎不由自主向上挺,狠狠颤了一下。  齐誩却顺着这个动作低下身,半跪在他面前,脸轻轻埋在靠近脐眼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感到有些干渴,开始动手去扳腰带上的钩扣。  “齐誩——”沈雁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一惊之下不由叫了一声,双手匆匆在他的肩膀上推揉一下,想制止他。  可齐誩完全不予理会,虽然笨拙、却还是坚持把钩扣扳开,一点点把腰带从里面抽出来,进而把裤头的纽扣也弄开了,压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心一言不发地拉下拉链。  沈雁在齐誩拉开拉链,把他的长裤扯到髋骨以下,手掌探进去慢慢覆盖上他底裤下面那块微微隆起的地方时还试图开口说什么,可当齐誩连最后一层布料也拉下去,默默闭上眼睛含住那里的时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一震,忍不住发出一声近似于痛苦的呻吟。  “唔……”  齐誩不是第一次碰这个地方。  以前摸也摸过好几回了,只不过现在更进一步,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看。只能笨拙地用指头细细摸索出那里的具体位置和形状,抬起下巴,舌面先贴过去由下至上慢慢滑到头,然后生涩地含住了,偶尔会不小心碰到牙齿,却因为想让这个人舒服,还在一寸一寸往里面送。  沈雁呼吸的节奏渐渐加快,紊乱不已,胸膛随着空气的剧烈进出而一起一伏。  齐誩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慢慢绷了起来,抚过自己头发的那只手在发抖,手指都把发丝揉乱了一大片,而且那里也越来越硬,心里忽然间涌上一股深深的满足感,像受到鼓励一样抱住他的腰,把他拉得更近。  “呜,”沈雁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乞求,“齐誩……”  一边叫着那个人的名字,一边用余下不多的理智抽出手牢牢扳住他的下颔,拇指往下一压让他松开口,这才把自己的东西抽回来。  一下子退了火,前后温差的巨大变化让自己背上渗出了薄薄一层汗,长出一口气。  齐誩一面喘一面半睁开眼睛看着他,居然还凑过来想继续,好在被沈雁一下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嘴也被匆匆封住,总算安分了。  沈雁把这个人吻到一动不能动只能挨在自己怀里,然后默默地把他半抱起来,走进浴室。  花洒的水在开关打开后斜斜喷落,冬天水不易热,一开始还是凉的,淋到身上不由得让两个人都微微一个哆嗦,下意识更用力地拥住对方。  齐誩的衣服还没脱干净,沈雁也是,然而意乱情迷之际却已顾不上这些,磕磕绊绊进了浴缸,洒下来的水很快打湿了余下不多的衣物,紧紧地吸附在皮肤上,布料的色泽变得光润剔透,将身体的外轮廓勾勒得一清二楚。  水渐渐由冷转热,水珠顺着他们的头发断断续续往下滴,有些则从脸颊淌过,至下颔处一颗两颗落在脚边绽开——仿佛置身于雨水当中。齐誩想起了沈雁把他接到这个家的那个雨天,雨水仿佛见证了自己成为这里一部分的开始,也见证了他成为沈雁一部分的开始。  “抱我。”他低声说。这也是成为对方一部分的过程之一。  自从他们有过第一次之后,他已经等待很多天了。  沈雁听到这句话,一双手轻轻端起他的脸,欺身上前把他压在后面的瓷砖墙上,烙下一个又深又长的吻,齐誩双腿有些发软,上半身无力地靠住了墙,双手紧紧勾住沈雁的颈子,仰头回应他。  沈雁低声喘气,一边亲他,一边伸手把贴在齐誩皮肤上的最后一层湿衣服揭开,慢慢剥下来。  花洒的水流一道道打在头发上,脖颈上,肩膀上,背上,全身都湿透了。在卸去衣物后,干净透明的水珠直接从齐誩的皮肤上细细滑过,痕迹似有似无。可每一道水迹都如同下雨天雨水划过窗玻璃那样深深印在沈雁心底,冲刷他所剩无几的理性。  明明周围都是水,却觉得渴。  明明自己唇边就一直在挂着水珠,却只想用齐誩身上的那些解渴——  “齐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也听到了齐誩一声低喘,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埋头衔住了齐誩的耳朵。耳垂上三两颗水珠顺着这个动作轻轻一滑渗进嘴里,水并没有任何味道,但他却完全不想停下。  齐誩在这时候像一只温顺的猫静静缩在他怀里,细密的喘息声和流水声一起传来,而那双手还在他光赤的脊背上轻轻抚摩,时不时有水滴从一个人那里落下,下一刻便沾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捎着两个人的体温流淌到地面。这种直接的身体磨合令他一时间失去自制力,双手顺着齐誩的腰线慢慢摸了下去,直到手指碰到那个地方。  “唔……”齐誩模模糊糊地发出一声,抱他却抱得更用力。  “还疼?”  齐誩默默摇了摇头,十指在他背上扣紧。过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天天搽药,到现在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沈雁很意外自己到现在居然还保持了一分清醒,还可以思考这些。 第145章 “哎呀,小齐你终于想通了!”  “不好意思,主任,这次实在给您添麻烦了……”  齐誩笑得有些惭愧,一边讲电话一边浏览电脑屏幕上的北京租房信息网页。去北京的话,首先需要解决的自然是住房问题。  主任对于他的决定喜出望外,滔滔不绝地夸了他一番,又夸了他那位“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一番,表示自己会和北京方面先沟通一下,因为在正式拍板之前央视的负责人肯定还要见过齐誩本人,形式上面面试、搞搞关系什么的。在此期间,他可以慢慢筹划搬家的事。  当齐誩准备离开这里,而女人也准备离开了。  这个想法是她在他们来医院给她送饭时说的,理由是:“我总不能一直让你们照顾下去,况且住院费一天天算下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她这么一开口,齐誩不由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  “你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她淡淡地说。  沈雁没有立即回答。  齐誩则有些坐不住。  自从知道沈雁向她说明了他们的关系后,尽管三个人当中没有一个再主动提起过,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齐誩在女人面前终究有那么一点点拘谨,总觉得不好意思与她对视。女人反而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回避他的举止,甚至有时候还会静静地凝视他一会儿,最后怅然一笑,叫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阿姨,您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吧,”如果理由是自己想的那样,那么,主动减少见面机会也许不错,“我其实快要回去上班了,沈雁可以再陪陪您。”  “他有时间的话应该多陪陪你。”想不到女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齐誩一下子没防备,脸色微微涨红了。  “妈……”沈雁这时候也搭了腔。  “别担心,我是真的已经没事了。”女人所说的也不是假话。她经过这段日子的休养,面色说不上红润,却也不至于苍白,复诊时医生也认为她身体各项机能恢复得不错,可以考虑出院。  她一个人来到省城时间也不短了,再婚之后也有丈夫有家庭,总不可能长久住下去。  沈雁的假期已经用完,只能下班后过来,来来去去到底也不方便。  在女人的坚持下,出院的手续第二天就办好了,回乡的车票和疗养期的药物沈雁也给她准备齐全。齐誩上午到电视台处理了一下复工前的种种事宜,中午赶过来和她最后吃完一顿午饭,和沈雁一同把她送到省客运站。  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三个人在候车室里坐着,一时无话。  直到女人忽然问齐誩:“小齐,你现在还在和你家里人联系吗?”  齐誩一怔,想起自己和女人当初交谈的切入点正是自己被家里人遗弃这个话题,神色微微一黯,苦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他低声道,“我那时候对阿姨您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在撒谎。我家里人确确实实不要我了,上次见到他们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电话一年不超过五次——我出车祸后也只通过两次电话。”  “最后一次说了什么?”女人问。  “最后一次……”齐誩顿了顿,想起父亲对他交代过的内容。  ——【采访完了,打个电话回来……告诉我她有没有。】  “最后一次是我来医院见您之前,给我爸爸打的电话,”他双手在膝盖上缓缓握紧,艰涩地一字一句往下说,“我跟他说我要采访一位母亲,问问她有没有后悔……”  ——后悔抛弃自己的孩子。  话没有说全,不过女人心里明白,因为齐誩那时候已经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转过头轻轻望了沈雁一眼,沈雁低着头默默替她整理行李,不作声,于是她又收回目光。  “那你爸爸怎么说?”她的声音音量听上去比正常说话要小。  “他叫我采访结束后告诉他结果。”  可是……所谓的采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采访,而且他当时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和女人把对话进行下去,所以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件事就那么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落实。  之所以不落实,除了女人这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父亲的动机。  “我想,我爸爸大概是希望我亲耳听听……您说您不后悔吧。”  以此证明他自己的“不后悔”是正确的。  以此证明儿子不过是自作多情。  齐誩想自嘲地笑笑,却感到嘴角有些僵住了,抬也抬不起来。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自己宁可一辈子都不回这个电话,省得到时候脸上被狠狠打一巴掌,还要被讥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女人半晌不言语。  正当齐誩认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她下面的话却叫他微微一懵:“你给你爸爸回个电话,打通了你告诉他……你采访的那位母亲有几句话想跟他说。”  沈雁听到这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深深望了女人一眼。  女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催促齐誩一声:“打吧。”  齐誩花了几秒钟从愕然中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向沈雁投去一记迷茫的眼神。沈雁这时候将目光轻轻从女人那里收回,朝他点了点头。  齐誩不作声,半晌才慢慢把手机取出来,找到了那个这些年来没用过几次,却一个数字都没有忘记过的号码。他按了两次都没按中那个绿色的话筒按钮,第三次按下去才总算按对地方,然后他发现连线时那种“嘟——嘟——”声也已经盖不过自己开始急促起来的呼吸了。  “咔”的一声,对面似乎有人拿起了话筒。  “喂?”  齐誩微微一颤——是父亲。家里面的座机有来电显示,所以自己的手机号码也一定在上面……不知道父亲在接听之前到底有没有看到。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父亲的声音听上去仿佛阴雨天来临前那种又潮湿又沉闷的空气,隐隐有一种压迫力,在他还没有说话之前已经冷冷问出一句:“……你一个采访需要那么久?为什么现在才打过来?”  齐誩张了张口,又闭了回去。  见儿子没讲话,齐誩的父亲似乎稍稍收回了一分尖锐,和他一同沉默,时不时会因为自己的慢性咽喉炎咳嗽两下。  “我,采访的那位母亲……想跟您聊聊。”  许久,他木然地说出这么一句,不等父亲有任何反应,直接就把手机递到了女人手里。  女人一声不响接过来,缓缓放到耳边。  “齐先生,您好。”她打过招呼之后,开门见山地说,“我就是接受采访的那位母亲,现在在我自己儿子旁边打这个电话……有几句话,想对您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电话递过去的那一刻,主动权已经不在手上,只能被动地听下去。  齐誩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他只能听到女人说话的内容,看到她说话时的表情,以此猜测父亲说了什么。  可是他忽然间连女人的表情都不敢看,轻轻别过头,泥塑一般硬邦邦地坐在座位上,仿佛在听宣判词。  “我也是一个抛弃过自己孩子的人。”  没想到女人的第二句比第一句更开门见山。齐誩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不同的是,我离开我儿子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女人缓缓往下说,住院前期那种颓唐的神态经过那么长时间似乎又回来了,让她看起来苍老许多,“原因在我。我年轻时候的盲目和任性毁了一切,我儿子他……是受害者,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担我自己的错误。”  停了一秒。  “齐先生,”她说,“跟您不同,我即使后悔也没有后悔的资格——”  齐誩下意识眼睑上抬,看向沈雁。  沈雁默默坐在邻座,听女人讲出这些内容的同时一言不发,只把手伸过来,轻轻按在齐誩手上,抓牢。  女人又停了几秒钟。  话筒里面一丁点声音都没有,看来对方没有回话的打算。  于是她继续:“我儿子……离开我之后被他爷爷收留了。和他父亲不同,那位老人是个好人,所以才让我儿子长大后也成为了一个好人,没有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种种不公平而变质。”  到此,回到正题。  “小齐他,也是一个好孩子。”女人涩涩一笑,“聪明,善良,开朗,待人待事都很细心。我想这么一个孩子,应该成长在一个不错的家庭环境里,父母教导得好,才会那么出色。听他说……他是大学毕业后才离开家的,那么,之前……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之前。  这个词莫名打在他心头,重重一下。齐誩面前没有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有多差,手机械似地在座位板上一来一回虚抓。  女人说的不错,在他坦白自己的性取向之前,一家人关系非常和睦,偶尔小吵小闹,总体上还是很融洽的。他出生在三线小城市,民风比起一二线城市来说纯朴很多,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背景,家里面的教育虽然称不上一流,但在当地也算文化层次比较高,在外人面前简直是楷模家庭。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个家庭大概会永远和谐满满下去吧。  齐誩“呵”地一声苦笑出口。  可能是因为对面的人一直没吭声,女人这次没停顿。  “小齐’采访‘我以后……我和我儿子隔了那么多年再次坐下来面对面谈话,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我当年丢下了他,再见面时还说了很伤人的话,他却没有丢下我——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正是因为太好,更显得自己罪过。  “如果人生可以重头来过,我希望可以亲眼看看这孩子的成长全过程,作为母亲……才没有遗憾。”最后,她平静地结束自己的发言,“您也,不该失去一个好孩子。因为感到遗憾的时候往往已经太迟了。”  齐誩轻轻咬住嘴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与沈雁的手指绞在一起,彼此下了不少力气,紧紧相扣。  心潮这才稍稍得以平息。  这时,女人忽然短促地“啊”了一声。齐誩一愣,转回去的时候看到她讪讪地把手机递了回来,神色忐忑:“……你爸爸挂电话了。”  ——其实父亲没有一上来就挂电话,还听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齐誩勉强笑了笑,接过手机低声道:“没关系……谢谢阿姨。”  沈雁也忽然开口:“谢谢妈。”  那些话既是说给齐誩父亲听的,也是说给他听的——这个他心里清楚。  女人闻言怔了怔,随即眼眶微微一红,笑容填进了她眼角的鱼尾纹间,一层一层埋的都是杂陈五味。  发车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再多的话也不需要说,点到即可。  女人坚持自己拿自己的行李,让他们不用记挂,简单地告别后独自一人登上了回乡的客车。  齐誩陪沈雁目送客车渐行渐远,出站之后两人还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齐誩拍拍他的肩,才一同回去。  回到城北,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齐誩忽然停下脚步,喃喃道:“对了,小狗。”  沈雁轻轻侧过头看住他:“什么小狗?”  “出车祸被送进医院的小狗,你负责手术的那只。”齐誩若有所思,说到这里,便朝他淡然一笑,“因为那场手术,你差一点赶不上比赛呢——还记得吗?”  沈雁点点头。  那只狗狗的原主人认为撞过的狗不是死也是残,当场遗弃了它,还是由好心人送到医院的。  “它现在还在医院里面待着吗,有人提出过要养吗?”  “还没有,它的伤势比较严重,很多人会担心有后遗症什么的而选择其它小狗。它已经基本恢复,不过目前还无处可去。”  “嗯……” 第147章 一共两天,第一天是比较正式的领导面谈,第二天是在央视里面参观、现场试用考核等等。可这些不是问题,问题是——  “这不正好是决赛那两天么?”他怔怔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开门之前,沈雁的手微微在门把上停住,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用我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  齐誩正在低头整理领带,听到这句话便轻轻笑着抬起头。今天还是工作日,沈雁因为他母亲的原因假期也用完了,总不能让他旷工。  沈雁不作声,目光默默停驻在齐誩身上,看得出他还在为不能送行而内疚。  为了轻松气氛,齐誩故意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我穿西装不好看?”  黑色西装,浅灰色领带,白色衬衫,层次分明——  去面试,即使只是走走过场也要穿得正式一点。  他平时上电视报道新闻也大部分穿的衬衫,比较正式的场合会加一条领带,只有在采访非常高级的官员或者知名人士时会穿西装,所以他备有一两套在衣柜里。不过以这个打扮出现在沈雁面前,还是第一次。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沈雁却真的目不转睛地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低声说:“不……很帅。”  齐誩愣了愣,本想逗逗沈雁却把自己给逗了,怪不好意思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惟有低下头笑笑。  这时,沈雁忽然一把将他抱住,双臂比平时更用力,牢牢不放。齐誩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仿佛理所当然一般顺势轻轻把头埋在对方肩上,也不在意身上的西装会不会皱掉,大方地张开双臂回抱过去。  一会儿出门,外面肯定很冷,要趁现在多取取暖才行。齐誩心想,更加贪婪地索取面前这个人的体温。  “没想到决赛的时候会和你分开两地……”他喃喃道。虽然时间应该赶得上,但是估计只能在酒店房间里面进行了,希望那里的网速不要太虐。  “正经事比较重要。”  “嗯。”  “北京那边冷,别冻着自己。”  “嗯。”  “到了之后,记得报个平安。”  “嗯。”  琐事在昨天晚上就交代过了,现在临出门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句,于是沈雁没再说什么便闭上了口,只是默默抱着。  “一路保重。”半晌,沈雁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低沉,手指坚实地按在齐誩后脑上,指腹缓缓揉弄他的发梢,至少在放开之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不舍,“我会在这边为你加油的——面试也好,比赛也好。”  “嗯,”齐誩浅浅一笑,轻声答应,“今天晚上线上见。”  “晚上见”——在此之前,还有大半个白天要四处奔走。齐誩在飞机上的时候,时不时会看一下手表,估算时间。  距离决赛开始还有九个小时。  距离首都机场还有一个小时,前提是飞机不晚点。  他的位置正好靠窗,轻轻侧头一望,可惜下面一片云海仿佛弹棉花的作坊般,亮白色从暗白色里层层翻出,完全看不到地面。  他收回目光,缓缓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从登机开始花了不少时间复习面试材料,列大纲,写讲稿,练习自我介绍,现在稍稍有点儿疲倦,便塞上耳机,一边休息一边听昨天下载的《诛天令》比赛录音,把自己没听到的部分补上。  那天“方遗声”的比赛他在过桥米线下去之后就跟着下去了,后面的二十几位选手都没听,包括蒲玉枝的点评。  这是主角赛,而且比的还是最最常见的“青年音”,说高手如云,并不夸张。  在他们之后,其他选手中也有非常出色的发挥,入围的前十名得分相差无几,有两人甚至超过了他和过桥米线。到最后总分排出来,齐誩已经落到第四,过桥米线第三,可见竞争相当激烈。  不过,第一第二名分别是现役商配和言情界的实力派大神cv,所以齐誩也没觉得沮丧什么的。  毕竟,有对手的竞技才有意思。  而且比起对手本身,他更在意蒲玉枝对于他的评价——  “7号不问归期选手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不过却是第一次由我点评。”  蒲玉枝的语气听起来没有生疏感,微微带着笑,十分亲切。  而且听她的意思应该对他之前两场表演有印象。果然,她接下来又说:“7号在’昌帝‘和’秦拓‘这两个角色上都有不俗的表现,而且开场白很有个性。当然,这次’方遗声‘的开场白也别开生面。”  是说他和过桥米线联手的那个开场白吧……  齐誩“呵呵”笑了两声。拜大神、玉蝴蝶、以及黑黑们所赐,他都快成为打脸开场白专业户了。  “7号刚刚在’秦拓‘场里面已经被老猢狲点评了一遍,配音员自身的一些想法问题相信都说得很透彻了,这里不再敷述。”  齐誩挑了挑眉。咦,蒲老师把袁老师当猴子一样叫唤,可其实话里话外还是对他的审评功力给予了高度肯定嘛……被叫老猢狲也值了。  此时的袁争鸣也许正在什么地方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蒲玉枝继续讲:“既然7号8号开场白在一起,那么我也顺便放在一起评吧。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方遗声‘,我也一样,但我对不同理解的表演相当期待。由于原著本身对这个角色采用了侧面描写,形象定位放得宽,发挥余地大,看选手怎么发挥就等于看到了他们的心路历程……很有意思。”  这时候她轻轻发出一声笑。  “不过最有意思的是,7号和8号都在根据他们的个人特色把角色极端化,却不让人觉得违和——7号着重表现高傲无畏,8号则彰显了冷清从容,最大化声音特色而最小化各自存在的缺点。”  “哎呀,被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究竟逃不过专业人士的耳朵啊。  “例如,7号声音暖所以加强了凌厉和震慑力,8号声音年轻所以特别注意气息的沉稳性,增加年龄感……”连举的例子也完全说中,齐誩不得不服。而她对于这种扬长避短的手法还是认可的,“说实话,这种极端的表现手法非常冒险,不过这两位选手做得很成功。”  然后,蒲玉枝却来了一个齐誩意料不到的大转折:“可是,我听完之后却开始为他们的决赛担心。”  齐誩一怔。担心?  “方遗声”这个角色他认为自己和米线配得还成,当时听众的反响也不错,原来并没有把握好?  蒲玉枝否认了这个猜测:“不是因为他们没把握好,而是因为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个人风格强烈,如果碰不到可以配合他们风格的人,会卡住。”  齐誩闻言不由得微微挺起腰板,一下子坐直了。  对呀……  怎么居然给忘了呢?自己的致命伤即是受对手戏cv限制太大,一旦卡壳,就完全配不下去了。反过来,如果自己风格太独特太一意孤行,对方无法理解也无法搭戏,也会双双出局。  “初赛毕竟是初赛,考的是个人基本功,选手自己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问题不大,可决赛……讲究的是’合作‘精神。”  蒲玉枝慢慢收敛笑容,一句话掷地有声。  “不仅仅是7号和8号,所有参赛选手都要听好了——决赛以’合‘为贵。不合者,必输无疑。”  蒲玉枝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迟迟不散,直到飞机在首都机场着陆,齐誩还在恍恍惚惚揣摩其中深意。  出了机舱,齐誩赶紧先用手机给沈雁发了一条短信:【平安抵达北京。不用回复了,好好上班好好想我。^_^】  这条发出去之后,他想了想,又补上一个“啾”字,然后微微弯起眼角但笑不语。  至于那个人懂不懂……那就要看本人的领悟力了。  自己前两天已经订好电视台旁边的一间商务酒店,只要坐地铁机场快轨到三元桥,再换十号线过去就到央视门口了,非常方便。趁地铁还没来的短短几分钟内,他借用机场内的wi-fi上上网,结果一刷,《诛天令》男子决赛的分组结果居然已经公布了。  齐誩连忙细细一路往下看。  决赛分三日,第一日女子组已经结束,第二日即今日是男子组,第三日是全体总决赛。  男子决赛只限于男性角色之间的组合,按照角色的重要程度,主角、配角和npc需要比的场次也有所不同。  【主角】:三场次  秦拓——柳溯玉,白轲,萧山老叟  方遗声——白轲,芦苇,阎不留  【配角】:两场次  昌帝——顺阳侯,阎不留  顺阳侯——昌帝,客栈老板  阎不留——昌帝,方遗声  白轲——方遗声,秦拓  【npc】:单场次(因为npc台词少,下列角色将直接从男子组决赛产生冠军,不用参加总决赛)  柳溯玉——秦拓  客栈老板——顺阳侯  萧山老叟——秦拓  芦苇——方遗声  “嘶……”齐誩用指头算了算自己总共比的场次总数,微微倒抽一口凉气,“我一个人就有五场呢。”  幸好,因为人数众多,每组只有一幕场景,每幕只有一分钟,所以他真正配音的时间其实也就五分钟而已。  时间长度不可怕,可怕的是组合的未知性。  目前角色对戏表已经出来,但具体和哪位选手搭档还是个谜,因为组合的双方是由官方当场用电脑程序随机抽取的,不到时候不会知道。这种由未知带来的悬念与紧张,才是决赛最大的看点——  正对着手机屏幕沉思,地铁到站,齐誩暂时把心思收拾起来,随着人潮一起匆匆挤进车厢。  十二月中旬的北京气温已经零度以下,不过地铁里面暖气开了,倒没觉得怎么冷,就是进市区换乘后搭地铁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没有空位,齐誩便找了一个可以靠住身体的角落静静立着。正在低头刷网页,坐在他不远处的两个年轻小姑娘的对话突然叫他一惊。  “不问归期是吧?”  “对呀对呀!”  齐誩被她们吓了一大跳,听到自己的id时条件反射般猛地抬头。  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这时候齐誩才发现她们并不是认出了自己,而是正肩并肩坐着共用一台手机刷论坛。而且还是自己常常去的那个……网配论坛。  还好,还好,冷汗都险些出来了。  他暗暗松一口气,关在小黑屋里许久不见天日的八卦心此时终于痒痒的忍不住了,开了锁,竖起耳朵听下去。  “他真的不是小米线的男朋友吗?有点可惜……”  “我也觉得,明明很萌的说~”  ——那什么,来之前没人告诉自己北京是期限党的大本营啊?  “不过网上的cp应该没有几对是真的吧,小米线的男朋友应该是现实中的。” 第149章 听众3:噗,“回不来”组合!!(捶地)  听众4:捶地!+1  听众5:捶地!+2  听众6:到底是有多不吉利啊……【论起id的重要性】_(:3」∠)_  ……  ……  “如果你们是第44组,效果更佳呢。”连主评委袁争鸣都笑眯眯地落井下石,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齐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更让他觉得不好的是双方开始前的自我介绍。  “两位有30秒时间进行设备检查和简单的开场白。当然,如果认为可以立即开始的也可以立即开始……”  当阳春曲报出这句话的时候,齐誩突然听见这位“永远有多远”选手兴冲冲地大喊一声:“先别开始!先别开始!请让我介绍一下自己!”  阳春曲愣了愣,懵懂地应道:“啊……好、好的。”  齐誩也愣了愣。  等等……  “阎不留”这个角色难道不是阴险狡诈的大叔吗?现在这种阳光灿烂的画风是要干什么?  不料灿烂阳光一秒又变成了羞答答的月光:“归,归期大人你好……没想到会跟你分在同一组,我非常高兴。”  腼腆之色,溢于言表。  而且是用一口纯正的中年叔叔音说的——  听众1:yo!!  听众2:yo!!【什么情况?】  听众3:yo!!【噗,难道是表白?】  听众4:yo!!【哈哈哈哈不行了,这神奇的画风……】  听众5:yo!!【我家归期期果然有魅力!~\\\\(≧▽≦)/~】  听众6:yo!!【等等……难道这位同学就是不问归期传说中的男朋友?这声线搭上这语气,呃……画风太神奇+10086】  ……  ……  齐誩的第一反应是迅速在与沈雁的qq对话窗口里面发了二十遍“我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啊啊啊”这句话。  沈雁只是报以一个淡淡一笑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产生误会。  齐誩正准备松一口气,这位永远有多远选手的下一句话直叫他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了回去:“我对归期大人这样的性感声音没有任何抵抗力,太符合我的审美了。”  听众纷纷起哄。  嘴角微微一抽。  ……不说话不行了……  “谢谢永远大人的欣赏,”齐誩好容易找到机会开口,努力保持绅士气度,绅士笑容,以及绅士回复,“那么,就让我们这次合作愉快吧。”  潜台词是【赶紧开始赶紧结束吧】。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重点放错了地方,对方此时憨憨地笑起来:“啊,那个,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讲。”  “我不好意思讲……”大姑娘般扭扭捏捏略心塞。  “不,你还是讲吧……”齐誩不得不在屏幕前作出了眼神死的表情。  “好吧,”对方忽然收敛了羞答答的月光,换回到之前的灿烂阳光,“待会儿这一组最后评分的时候,如果我的个人得分超过了归期大人的个人得分……可以,向归期大人要一件东西吗?”  永远有多远笑得无比璀璨。  齐誩冷不防微微打一个颤。  不是因为他开始前最后的那句发言,而是因为“阎不留”的第一句台词。  “方遗声,你……居然没有死?”  这一句是惊也是惧,却绝非乱了阵脚、茫茫不知所措的那种惊和惧。惊,是惊讶于对方当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诈死脱身的诡计;惧,是身为对手对眼中钉在层层围剿下仍可生存下来的能力的认可。  他也许早知道“方遗声”不会死,只不过真正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暗暗心惊一下。  他是枭雄,不是小人。  小人无敌则沾沾自喜。  枭雄无敌则无边寂寞。  “瞒天过海,死而复生——方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所以这句台词,在惊惧之后渐渐表现出阴恻恻的狞笑口气,逻辑上完全可行。  ——不。  ——如果这时候有所动摇,那就不是“方遗声”了。  齐誩一下子回过神,默默在心里叫了一声“好”,自己也必须把角色那种危急时刻亦面不改色的从容姿态摆出来。  而且,要干净利落得如刀刃出鞘一样。  “我曾说过,’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两样东西从不沾边。死的是你口中的’方大人‘,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方遗声。”  出鞘之后,字字句句便成了刀锋,直指面前的人。  冷冷一笑:“当年阎大人要得方大人死,可此时此地,你阎不留却要不得我方遗声死——”  听众1:ヾ(≧o≦)〃啊呀呀呀呀心潮澎湃!!  听众2:ヾ(≧o≦)〃我的方馆主嗷嗷嗷嗷!!(猛舔)大司空……大司空居然也意外的燃!(继续舔)  听众3:ヾ(≧o≦)〃一下子来精神了!感觉像在看一场刀剑交锋的电影!  听众4:楼上的比喻赞!就是这种感觉!  听众5:咦咦咦……这位永远有多远同学的表现和初赛时期完全不同嘛?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幼小的心灵被玩弄了←喂】  听众6:哈哈哈,和开场白的画风也很不同~  ……  ……  “嘿嘿嘿,”那个开场前既可以阳光也可以月光的声音现在只余下浓浓乌云压顶的感觉,仿佛阴雨前夕,暗无天日。笑起来尤其如此,“看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  齐誩断句相当精确,相当稳当。在有人搭档的状态下,这种语感戏感上的关键点似乎更容易抓住。  “今日,只有你亡。”  “笑话!”  到这句,重重阴云里面更有一道响雷打下,发音力度和气场都很到位,并不逊色于初赛里面排名前九位的人:“当初没有亲手除掉你这个逆党,是老夫的错。现在又怎么能错上加错——看招!”  一分钟的对戏时间不长,台词不多,主要在快速进入状态的能力和配合力。  等六十秒时间全部过完,齐誩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  这个人……初赛的时候八成没有使出全力。  “扮猪吃老虎?”齐誩从麦上下来以后,轻轻蹙着眉嘀咕一句。末了,却又不慌不忙地挂上笑容。  “可是老虎毕竟是老虎,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吃,对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比我想象中的要难呢——”  在双双下线的前一刻,那个人最后留下的便是这句话,而且恢复了原先那种笑呵呵的语气。齐誩不作声,一心等候评委评分和听众投票。  假如这个人初赛时故意发挥平平,到决赛才一显身手,人们自然会刮目相看。  是利用反差吗——不得不说这是典型的投机行为。  不过,能做到反差也不是人人可以办到的,需要实力,以及非常非常强的自信心。  “可是我并不想输啊……”  齐誩喃喃道。  对方是搭档,可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手。他不想被所谓的“反差感”击败,这样比堂堂正正输给对方还难受。  所幸,在主角两场初赛中因故未能到场的长弓现在回来了,评委恢复为三人。至少这三个人在公正性方面不会出问题。但是……听众可能会出于看热闹心理,踊跃地给那个人投票也说不定。  “嘀。”最后的计分出来了。  齐誩深吸一口气,慢慢抬头盯向屏幕。  【组合分】:4.0,3.5,平均分3.75  【用时】60秒= 0.6分  【投票】86.2%投票率 = 0.862分  -----------------------------------------------------  组合总分:3.75+0.6+0.862= 5.212分  “不问归期”个人:  【声线】:4.0,3.5,平均分3.75  【发音】:4.0,4.0,平均分4.0  【基础分】:4.0,4.0,平均分4.0  【感染力】:4.5,4.0,平均分4.25  ----------------------------------------------------- 第151章 听众6:过桥米线似乎一直以来都配青涩少年,本人估计年纪也不怎么大。声线什么的可以伪,不过气场上能不能强势起来确实有点让人捉急。【哪家的粉都不是,勿对号入座】  ……  ……  “会被担心也不奇怪啦……”齐誩在屏幕前缓缓摇了摇头。  他听过的所有过桥米线的剧都是同一种角色类型,即是听众提到的“青涩少年”,即使用青年音,接的角色也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或者病美人,怎么听都是二十出头,撑死二十四、五岁,再往上就没有了。  “方遗声”的人物设定是二十七岁,对米线而言有些吃力。  那个轰天一炮的粉丝说的不无道理,在普通对话场景下不容易听出不足,然而到了需要彰显气场的时候,声音年龄小的人会比较困难。  在玉蝴蝶挑拨他们的那段时间里,齐誩为了了解他这个人,曾经翻过他的微博,还曾经找来他yy个人频道的几段录音,想听听他平时在粉丝们面前都说些什么,会不会跟铜雀台大神一个画风。  结果一听便呆呆定住了。  “小狐狸钻在妈妈的肚子下面,一边走着,一边眨着滴溜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不久,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小狐狸看到后,就说:’妈妈,星星掉到那儿了,是吧?‘”  声音比配剧的时候还轻还软,用一种非常细致安宁的语调,慢慢念出一个童话故事。  独白部分如此,而碰到有角色对话的部分,他还会自动转换成表演形式。  譬如小狐狸和它妈妈说话那一句,过桥米线的声音忽然变细变尖了,小孩子似地傻傻提问,天真可爱——  当时的齐誩只有一个感想。  那就是——过桥米线居然在自己的yy频道里讲童话故事!他、他、他在微博上那么淡泊理性的人,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讲童话故事!  而且据宁筱筱透露,过桥米线平时上yy频道的时候从来不聊自己的三次元生活,不聊二次元八卦,不开歌会,不办访谈,也不搞任何活动……只讲故事,而且一定是小清新的童话故事。  过桥米线的粉丝们大部分是小姑娘,都听得津津有味,还觉得很萌。  只有齐誩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  一旦接受了那种设定,圈子里将过桥米线定位为“楚楚可怜的清澈少年”也正常……  这样的固有印象让与其同组的轰天一炮相当恼火。  尽管他一直在假惺惺地笑:“初赛第三名,希望你可以名副其实。”  过桥米线不作声。  这句话无非在暗暗讽刺过桥米线沾了粉丝投票的光,实力上未必担得起这个名次。  轰天一炮是“阎不留”的初赛第一,能够遇到一个“方遗声”的第三本来应该偷偷乐一会儿,可是一看见过桥米线这个id,他就高兴不起来了。过桥米线在网配圈知名度高,主要因为他是铜雀台的cp,还因为他“惹人怜爱的小受受音”。  轰天一炮和铜雀台一向不对付。  轰天一炮不喜欢同志,特别是“娘”的同志。  轰天一炮理所当然地认为过桥米线这个人纯粹只能拖自己后腿,所以一上来就阴阳怪气的。  他甩出第一句后,对方没回答,于是他得意洋洋的劲儿不由自主上来,又甩出第二句:“可别因为跟男人对戏,就放不开,就小媳妇。”  这句话摆明了在拿性取向挑拨。  不等粉丝们大怒,一直不说话的过桥米线忽然淡淡开口回敬:“放心,你的声音距离我对我男人的标准要求还远。”  “噗……”  作为符合标准的男人之一,齐誩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轰天一炮万万没想到会被这个人反将一军,脑门上的青筋可能要跟他的嗓门一样粗了:“你这小子……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  过桥米线听到这里,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可惜比赛不开视频,不然我可以看看。”  一部分人没听懂,另一部分人听懂了。  齐誩是属于反应了两秒钟后才听懂的那种,一旦明白了过桥米线的话中话,便忍不住一边捶桌一边哈哈大笑——而且还不能告诉沈雁自己在笑什么,实在痛苦啊痛苦。  听众1:o(*≧▽≦)ツ噗哈哈哈!看看什么叫“男人”……轰天一炮选手牺牲好大!  听众2:o(*≧▽≦)ツ讨厌啦,小米线居然说出这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  听众3:o(*≧▽≦)ツ居然听懂了,我真是一个纯洁的人!!(严肃脸)  听众4:男人……噗。其实我相信轰天一炮选手很“男人”,咳咳……  听众5:我那么思想端正的孩子完全不明白楼上在说什么!!  听众6:我那么思想端正的孩子完全不明白楼上在说什么!!+1╰(*°▽°*)╯  ……  ……  连背景音里面的袁争鸣也“噗哧”了一下,想必正等着看热闹呢。  轰天一炮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挑衅被过桥米线改成了别的意思,估计是丢脸丢大了,而且还是丢在他最不愿意涉及的男男话题上,半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听见他气呼呼的粗喘。  过桥米线这时候十分从容地说:“开始吧。”  阳春曲大约还在笑,声音都是微微带颤的,上翘的尾音特别明显:“如果轰天一炮选手也同意的话,第20组就正式开始。可以吗?”  轰天一炮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权当许可。  轰天一炮的声线其实是真男人,气势也是真男人,从发音的“力”和“稳”来评价,永远有多远仍旧较之逊色。  作为曾经参加过“萧山老叟”选拔并且成绩不俗的他,伪老爷爷不成问题,伪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叔更加不在话下。即使没有永远有多远的反差印象分,他的第一句台词还是同样能抓住所有人的耳朵。  “方、遗、声。”  先是三个字,一字一停。  采取的处理手法和永远有多远有所不同,下的力道里面暗暗潜藏的不止是惊和惧,还有恨。所以让人听起来会感觉到说话的人在咬牙切齿。  “你居然……没有死?”  “阎不留”的情报网其实不简单,“方遗声”当年究竟死没死,其实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的。只不过当本人活生生重新出现在眼前,这种冲击力还是太大,一层层挖起他对此人的各种憎恨心理。  不能为己所用,便杀。  而杀也杀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恨,会不甘心,还会怒极反笑——  “呵呵……瞒天过海,死而复生。方大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这句台词开头的两声冷笑犹如点睛之笔,末尾的一句冷冷喝彩也铿锵洪亮,令角色的气势汹汹而来,一下子将这种双双对峙气氛推向了至高点。  ——初赛第一名,名不虚传。  齐誩本来想挑挑这位炮叔的毛病,却发现他在经历了那么多场比赛后,在配音技巧和角色揣摩方面下的功夫越来越多了,再加上自身声音条件好,演技有底子,听完这几句后齐誩居然不得不默默点头。  听众1:╰(*°▽°*)╯噢噢噢噢!!这位轰天一炮同学不错嘛!!挺男人的!!【咳,这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听众2:没有听初赛,据说是第一?现在听起来很燃啊!继续继续!期待对手戏!  听众3:本来就是上届比赛的亚军,肯定不差。初赛的时候就一直看好他,嗯嗯……不知道这种开局过桥米线能不能接住……(苦苦沉思脸)  一般听众的反应是如此,而米粉们的反应则极其……忧伤。  听众4:┭┮﹏┭┮ 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小米线挺住!  听众5:┭┮﹏┭┮姑娘们一起为小米线加油呀!【话说这位炮炮大叔好凶恶】  听众6:┭┮﹏┭┮其实我听过小米线的初赛,觉得青年音可以有!只是还是担心他在气场上拼不过这位。  而这时候,耳机里轻轻响起一声笑,轻蔑感不知不觉传开。  “呵。”  听了一个很俗套的笑话的那种笑法。  笑不是因为内容好笑,而是因为讲出这个笑话的人本身即是一个小丑。  一直以来,过桥米线受邀的角色都自带圣母光辉,要么客客气气,要么软软糯糯,都是那种好欺负的主,笑起来也是微微一笑。而这声居高临下、视对方为小丑的冷笑彻底颠覆了粉丝们心目中的腼腆形象。  人人都屏住呼吸听下去。  “我曾说过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两样东西从不沾边。”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是青年,听起来有意根据初赛年龄感不足的意见压了压,已经完全找不到涉世不深的少年的感觉了,“死的是你口中的’方大人‘,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有方遗声。”  接着,语调突然一凛。  “当年阎大人要得方大人死,可此时此地,你阎不留,却要不得我方、遗、声、死——”  “方遗声”三个字的断法参照了轰天一炮,一字字断开,越到后面声音越凌厉,尤其是那个“死”字。  震不震德住轰天一炮不知道,这场面是稳稳地震住了,叫人精神一振。  “噢……”齐誩按捺不住开始心痒痒了,真想当场也来上一段。每次听到别的选手对戏对到精彩处,总有一种自己也跑进去搭台词的冲动。  能有这种效果,证明现在这一组的表现张力十足。  齐誩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过桥米线这种类型的戏,不但耳目一新,而且惊喜——这个人声线那么温润,配起针锋相对的场面居然还很有味。  这种味道和他之前演绎出来的味道不同。  如果说他是一道出鞘的刀刃,削铁如泥,刀刀干净犀利,那么过桥米线便好比一座冰山,冷冷清清却不单薄。有硬气,有基底,再凶悍的对手都不能叫他挪动半步。正是这样傲慢自负的“方遗声”,最适合应付轰天一炮咄咄逼人的“阎不留”,换了永远有多远那种风格的“阎不留”效果反而没那么好。  果然如蒲玉枝所言,决赛以“合”为贵——  听众1:嗷嗷嗷嗷嗷嗷小米线好燃!!  听众2:哇……没想到过桥米线会有那么气势的时候,不得了不得了!要萌上了!  听众3:一直都萌呆呆软软的小米线,不过这个也萌!【没错,我就是小米线的脑残粉,小米线什么画风我都爱( ̄︶ ̄)】  听众4:°。°(((p(≧口≦)q)))°。°排楼上每一个字!  听众5:°。°(((p(≧口≦)q)))°。°排楼上每一个字!+1  听众6:……好吧,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在想:比赛结束后要不要找米线大人接一个这种类型的角色呢?【弱受什么的听腻了←没礼貌】_(:3」∠)_  ……  ……  被突然这么狠狠还击回来,轰天一炮似乎稍稍怔了一下,好在这个时候怔住也符合角色的心理变化,所以盖过去了。  不过对话对到这份上,想和永远有多远一样阴恻恻冷笑有些不合适,于是他只保留了被人逼迫时的怒上加怒。一丝笑意都没有,声音里的杀气浓得可怕:“看来……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第153章 于是他把他的笑揉进了叹息里面,是叹也是笑,叫人分不出彼此才是他的目的。  “余毒发作已经过去了,现在不疼,只是累。”  说话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从容,听风馆馆主的气派没有少一分一毫,只是面对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小书童,说起话来总有一种长辈般的亲切。甚至,让听众可以想象出角色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的动作。  “别怕……芦苇,别怕,公子死不了。”他缓缓开口,轻声宽解面前的人。  “公子,”这时,过桥米线忽然哽咽一声,这次的呼唤比上次更加凄凉了,还轻轻吸了两下鼻子,很有强忍悲伤的感觉,“芦苇的命是公子捡回来的,若有一日公子去了,芦苇哪儿也不去,为公子守一辈子的坟。”  “呵呵。”  齐誩笑了笑,边笑边沉沉咳嗽几下,仿佛其实每笑一下都很艰难,都是从肺里咳出来的,确确实实出自于一个病榻上的人。  “傻孩子,人死不过化作一堆枯骨,你天天守着这些白骨做什么?天下何其之大……男儿志向不止如此,倘若有一日我真的去了,你便远远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对生死坦然。  对离别怅然。  这才是有血有肉的的人物——  对话发生的时间应该在后阶段的隐居山林期。  “方遗声”一生经历诡谲无数,自己也是一个狠角色,可对于“芦苇”这么一个在田野乡间懵懵懂懂长大的单纯孩子,他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主人,一个兄长,不必处处提防和算计。  这比起齐誩上一场刀刃般的“方遗声”又是一番模样。  字字皆是肺腑之言,语调温情而真挚。  而且他的声音在过桥米线稍稍带点哭腔的少年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攻,格外低沉,格外宠溺。两人一言一语还都是些情深意切的台词……实在,暧昧。  虽说实际上只有“主仆之情”,可已经阻止不了在场听众们的脑补朝另外一个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听众1:┭┮﹏┭┮主!仆!美!这两个风格的声线果然很搭!咿呀呀呀好美!求以后正式cp一次!  听众2:┭┮﹏┭┮排楼上每一个字!!以前只听过铜雀台【现在不听了,哼】对小米线的宠溺,没想到不问归期这样配也好萌啊啊啊啊……那种语气不会太过,但是又让人感觉到他很疼小米线,嘤嘤嘤嘤……求更多期限!!  听众3:(*艸’*)求更多期限!!+10086【其实,我现在满脑子考虑的都到底年下好还是年上好←喂】  听众4:(*艸‘*)现在年上,将来年下!【喂喂喂】  听众5:(*艸’*)为楼上同学的机智点一百个赞!【喂喂喂喂喂】  听众6:……咳咳,原著党的某只默默路过,表示虽然不知道上面的人在说什么【真的不知道吗】,但是从原著的角度来讲,小芦苇真的很软很听话,完全还原了书里面那个为主人伤心落泪的少年,而方馆主的语气宠溺值简直突破天际了有没有!!我也想求方馆主疼爱一下啊!!【你滚】  ……  ……  在这种一片好评的大环境下,突然出现些不一样的东西的话,就会很显眼。  ——“真恶心”。  这句不一样的评语,还真是很不一样。居然还特地使用了相当刺目的红色大号字体,在公屏上连连刷了四五行。  齐誩不过是一眼扫过去的,但是他还是看得很清楚。  现在还在对戏,不能分心——他心道,沉住气继续扎扎实实往下配。  而这位id名为“围观狗男男”的听众非常有恒心,还在不屈不挠地刷屏,刷到齐誩和过桥米线不可能看不到为止,屏幕上一片血红,满满的都是这三个字,似乎就是要闹得他们配不下去。  听众1:= = ……上面那个人是谁啊??有点素质行吗??【id也起得好low】  听众2:= = ……难道是刚刚那个轰天一炮的粉丝?  听众3:喂喂喂,别地图炮啊,我们这些炮炮的粉丝才没有那么无聊~(摊手)  听众4:(冷笑)他们本来就是按照原剧情原台词配的,只是我们这些听众在底下yy而已,与他们无关,你要骂别骂选手啊?  听众5:╮(╯__╰)╭我觉得这个人完全是在故意找茬,能求管理员禁言吗?  听众6:╮(╯__╰)╭同求管理员禁言!!已经有影响选手比赛的可能性了,官方不会不管的吧。  官方当然不会不管。  大概过了十秒不到,公屏上这个id的发言就被中止了,看来场务应该在后台处理了这个yy账号。  然而无可否认,刚刚那满屏幕的红字还是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现场气氛,起初积极讨论“期限”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许多。一方面是被泼了冷水,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给自己喜欢的选手招来更多没口德的黑黑。  幸亏齐誩和过桥米线两个人对黑黑的态度差不多,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对戏可以顺利进行到最后。  正当所有人都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公屏上突然又跳出一排醒目的字。  字号和刚刚那个“围观狗男男”一样,颜色也一样。  id简单明了,叫“顺手做好事”。  顺手做好事:“围观狗男男”——“私密小屋”频道所有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频道信息,估计是小号。ip地址xxx.xx.xx.xxx。以上,不用谢。(づ ̄ 3 ̄)づ  听众1:=口=  听众2:=口= 卧槽!!技术帝??  听众3:=口= 什么情况,是因为查看了公会信息才知道这个人创建过什么频道吗?【话说“私密小屋”这种频道名让人联想了某种频道,咳咳】可是ip又是怎么查到的?【翻聊天记录看了一下,频道信息果然正确,那ip是不是也……】  不一会儿又有人连连惊呼起来。  听众4:Σ( °△ °|||)︴这个“顺手做好事”同学原来是黑色马甲!!  听众5:Σ( °△ °|||)︴黑色马甲?救命……那不是yy公司的官方工作人员么,居然有一个如此高端的人在这里听比赛?  听众6:哦哦哦,听说yy工作人员可以查ip,那么上面的ip地址也是真的了??【既然是工作人员,肯定要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吧,所以信息的真实性应该挺高】不行了,不行了,第一次见到黑色马甲耶……好帅好强大!!(星星眼)  ……  ……  好在这位“顺手做好事”同学是在两个选手完成全部台词后才发言的,不然听众们的注意力很可能都会被拉走。  “你们别忘记投票就行。”袁争鸣不得不友情提醒。他忧伤地发现自己今晚的存在感略低……  听众投票期间,齐誩连忙发送了一条私聊信息过去。  【你】对【过桥米线】说:米线,你认不认识那个“顺手做好事”?会不会是你的粉丝之一?  【过桥米线】对【你】说:id没有印象,不清楚是不是我的粉丝,但我本人并不认识什么yy公司的工作人员,也没听说过粉丝里面有这样的人。如果是粉丝,大概是从来不说话的那种吧。  【你】对【过桥米线】说:我也没有见过这个id的印象。挠墙,我真的好好奇啊!  【过桥米线】对【你】说:搜索了一下那个ip,地点是在c市。  ……c市。  齐誩脑中闪过一线模糊的光,蹙眉想了想后终于记起c市有谁。他和过桥米线几乎是同时报出这个人的名字:“铜雀台——”  可是,齐誩却轻轻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铜雀台这个人虽然无耻,却很聪明狡猾,这种几乎有些幼稚的、在公屏上刷屏泄愤的行为有些不符合他一向圆滑的作风。而且今天他自己也是选手之一,大约没那么多闲功夫特地开个小号来骂他们。  其实比起这种黑黑,齐誩更想知道那位“顺手做好事”同学是什么来头。  正这么聊着,计分结果也出来了。  【组合分】:4.0,4.0,平均分4.0  【用时】60秒= 0.60分  【投票】89.1%投票率 = 0.891分  -----------------------------------------------------  组合总分:4.0+0.60+0.891= 5.491分  “不问归期”个人:  【声线】:4.0,4.0,平均分4.0  【发音】:4.0,4.0,平均分4.0  【基础分】:4.0,4.0,平均分4.0  【感染力】:4.5,4.0,平均分4.25  -----------------------------------------------------  总平均分:4.0+4.0+4.0+4.25= 16.25分  投票附加分:80.9%投票率 = 0.809分  总分:16.25+0.809+5.491 = 22.550分  “过桥米线”个人:  【声线】:4.5,4.0,平均分4.25  【发音】:4.0,4.0,平均分4.0  【基础分】:4.0,4.0,平均分4.0  【感染力】:4.5,4.0,平均分4.25  -----------------------------------------------------  总平均分:4.25+4.0+4.0+4.25= 16.5分  投票附加分:83.8%投票率 = 0.838分  总分:16.5+0.838+5.491 = 22.829分  “还不错,组合分很高呢。”齐誩笑道。  这个组合分在目前为止的组合分排行里数一数二,光是这点就足够期限党喜洋洋一阵子了。  个人分的话,过桥米线在对应角色声线和粉丝数目上占优势,除去这两点不考虑,其实两人基本水平相当。  关上和过桥米线的聊天窗口,他看了看比赛的进度。  自己下一组是52,现在还早,可以暂时歇一歇。  倒是沈雁过几分钟便要开始他的第一组了,自己刚刚忙着比赛和处理这样那样的后续问题,都没什么机会和他好好说话……齐誩忽然间有些内疚,赶紧巴巴地回到qq那边,敲了敲那个人。  不问归期:对不起,你还在么?t_t  雁北向:嗯。  不问归期:因为有事情一直抽不开身,开始是替“永远有多远”去要录音,后来是去问刚刚刷屏骂人的那件事,那个你应该也看见了。  雁北向:嗯。 第155章 齐誩正焦急地考虑要不要直接打电话回家给他,却在这一刻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时候,我爷爷过世了。”  齐誩一怔。  这件事情……连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因为自己知道沈雁的家庭背景,再这么前后一联系,胸口不由自主闷闷作痛,心疼这个人。  “老二”似乎也始料未及。他的指示灯在这句话的话音在耳机里散开之后就忽然不闪了,回到灰色。  公屏上一时间也一片寂然,就仿佛在为那位老人默哀一样。气息的流动变得沉甸甸的,像加入了许多滞涩的泥浆,在灰色调中慢慢搅拌。沈雁的声音亦沉淀其中,机械似地缓缓陈述那段过去。  “我自小跟爷爷两个人一起生活。他突然离开后,我……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旧症复发,所以,没办法继续配音。”  越到后面,句子越破碎,有些断断续续接不下去了。  齐誩忽然很想上前用力抱抱他——可惜人不在那里。  听众1:qaq  听众2:qaq ……猫爸爸……  听众3:qaq ……想起来了,他好像“萧山老叟”初赛的时候就说过,纪念爷爷什么的……【嘤嘤嘤快哭了】  ……  ……  沈雁的指示灯再一次进入全灰状态,并且时间还不短。对面那个人有些坐不住了,或许因为心中有愧,声音硬邦邦的。  “旧症复发……是什么意思?”  沈雁没有马上回答,好半天才低声说:“我以前一直没告诉过你们,我从小时候起就有一种叫‘选择性缄默症’的言语障碍,虽然成年后自己慢慢调整好了,但如果突然间受到太强烈的外界刺激,还是会……”  到此,又停住了。仿佛要他组织语言真的很困难一样,片刻后,才声音微微带颤地长出了一口气。  “当时别说配音,我,连说话都办不到。”  不想说任何话。  不想见任何人。  所以,什么都没留下便默默消失了——  “……那你只要告诉我们原因就好了啊?”“老二”到底嘴硬,自己内疚偏偏不肯认,还要用责备的方法反问。  “……我说不出来,对不起。”  “有啥说不出的啊,”“老二”似乎察觉不出沈雁的难言之隐,对于这种遮遮掩掩的作风真是急得要命,“你要是告诉我你退出是因为你爷爷过世了,不是因为你放弃了,我又怎么会误会你到现在!还是你有什么别的东西不能说?”  沈雁更加不作声。  正在这节骨眼上,公屏上赫然跳出一行字,八成是因为实在听不下去忍无可忍了。  顺手做好事:老二……你这个粗神经的笨蛋快住口好吗。= =  巨大的大红色字体层层刷屏而过,让人无法忽略,而被教训的这位当事人自然也忽略不了。  “老二”后知后觉地愕然叫出来:“啊?你这家伙又是谁啊?”  再怒问:“还有你说谁是粗神经笨蛋啊?”  听众1:Σ( °△ °|||)︴咦!!又出现了!!黑色马甲!!  听众2:Σ( °△ °|||)︴黑色马甲在骂老二同学是“笨蛋”!!【而且还用双眼皮鄙视了他!!】  听众3:噗……听得正伤心呢……突然就被上面“粗神经的笨蛋老二”给逗乐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捶地)  经过这么一活络,之前险些冻结的现场气氛一下子松动许多,听众们缓了缓神,便开始纷纷加入到劝和的队伍当中。  听众4:o(〃‘▽’〃)o 啊啊……既然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可以求两位大大和解吗~  听众5:o(〃‘▽’〃)o 对的对的,两位现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了吧?不管怎么样,这种昔日的情谊可以找回来的话,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呀!  听众6:o(〃‘▽’〃)o 和解的话,就来一起继续配音吧!!老二你看老六【是这么叫的没错吧?】都重新开始配音了,还配得那么好,超级期待你们能合作一次!!【在我看来两位的实力都特别足,想想都激动】  ……  ……  “嘿嘿。”袁争鸣这次倒是很享受充当背景音的感觉。  虽然线上的两个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开场白的预定用时,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住了,一声抗议都没有,他自然也大大方方地一起听。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发出两声玩味的笑——决赛最有意思的地方不在于个人技术,而在于“合作”。  这两位选手在个人技术上没话说。  但,对于他们能不能合作……他抱有相当大的好奇心。  一方面,“老二”这个人在初赛的表现明显就是一个“不擅长和别人相处”的典范,所以自认为无法进入需要频频与别人配合的商配圈。  另一方面,“猫咪の爸爸”这个人刚刚所讲述的言语障碍史令他倍感惊讶。言语障碍,无非就是交流障碍。  那么,他们凑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呢?真让人心痒痒想知道结果——  “如何,你还是要弃权吗?”袁争鸣笑嘻嘻地提醒“老二”,还好死不死特地拿他当时的气话去逗他,吓得听众们在公屏上连连尖叫。  “老二”一言不发,似乎在默默思忖什么。  忽然,只听他低低地一声哽咽,又短又急,沉痛感顷刻间扑面而来,一下子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听觉:“这一切……全是我的错。”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咦?”  袁争鸣这一声非常小,就是那种不自觉轻轻出口的“咦”,前后停留不到一秒。  当他意识到那是“秦拓”的第一句台词时,立刻闭了嘴。  等后台人员急匆匆地启动计时器,“老二”已经完成了这句台词,实际时间少算了五秒左右,在袁争鸣以时间计分的制度下,他其实有点吃亏,白白丢了0.05分。  包括齐誩在内的其他听众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所有人的心情也都是用这么一个“咦”字来归纳总结的。  听众1:Σ(っ °Д °)っ咦咦咦咦咦?  听众2:Σ(っ °Д °)っ 啊咧??等、等一下,这就开始了吗??【那个是秦拓的台词吧?】  听众3:老二同学你……别那么一声不吭就开始好不好,心脏病会出来的……虽然情绪表达得很到位,可是丢掉的0.05分没关系吗?【啊,人家其实是你的粉,在担心而已】_(:3」∠)_  ……  ……  但,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一点:这是不是证明……“老二”不弃权了,肯留下来和猫爸爸对戏了?  只是他本人不好意思开口承认,所以干脆直接上了,可以这样理解吧——齐誩揣测到了“老二”的心态,不自觉微微一笑,心头的担子总算真正卸了下来。  然而沈雁接下来的台词却又将他的心高高吊了上去。  与台词内容无关,是语气作用——  静如死水,明明听不出波澜,却还能在听的人内心重重撞一下,悲凉之意油然而生的语气。  况且声音还是一位年迈老人的声音。  “秦拓……”说话的人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座泥塑,出口的一个个字仿佛干枯后的泥坯那么硬,“你瞒着我什么?”  “老二”在沈雁这句话问出口后,哽咽声中忽然间错入一丝匆匆的抽气声,止住片刻。只听他屏住呼吸一两秒,接着轻轻地吞咽了一下,回话的话音跟随气息的起伏而变得一时实,一时虚,甚至渐渐开始有些抖。  “徒儿,瞒着师父,跟‘武林十二盟’的人有来往……”狠了狠心,将自己与叛党有牵连之事如实托出。  “秦拓——”  话还来不及收尾,便陡然被对方两个字生生截下。  “你,瞒着我什么?”这回老人的声音终于起了一丝波动。这个角色在气质上深沉如海,所以这小小的一丝波动虽然听起来不大,实质上花了极大力气才颤巍巍地问出这么一声,每个字里面下的力道都比前面那句隐隐加重了一倍,几乎有些失控、身体都有些发抖起来。  ——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徒儿在说谎,也知道叛党什么的只不过是幌子,隐瞒的另有其事。  “萧山老叟”疼爱“秦拓”,极少在这位徒儿面前以掌门人的姿态说话,却突然现出如此严厉的一面,正如沉沉死水被一枚石子击中,尽管水花比不上大涛大浪磅礴,却有叫人为之一震的效果。  差距。  差距在这里——齐誩立即感觉到自己在实力上与这两个人相差多少,这比以前在初赛时单独对比“老二”还要明显。  刚刚他“方遗声”的两场都表现不错;但,仍是欠火候。  如果说“方遗声”和“阎不留”的那场戏是“动态对峙”,语言冲突激烈,戏剧性强,容易带动听众情绪的话……那么现在这场戏,则是非常典型的“静态对峙”。  没有针锋相对的台词。  没有震撼人心的嘶喊。  ——暗、潮、汹、涌。  在这种情况下,只凭选手对声音的控制来制造可以牢牢抓住听众耳朵的张力……简直难上加难。  有人说嘶吼戏能体现cv功底,其实不尽然。  正如两场同样两个小时的电影,动作片往往比文艺片要容易让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因为节奏感快,冲突明显。而文艺片制作上看起来比较简单,可如果要达到相同的目的,对演员的基本功以及台词表现技巧的要求会更加严格。  cv们往往很怕碰到这样的戏。因为一旦发挥得不好,就很容易产生“平”的感觉,感染力大打折扣,自己本来还过得去的演技都免不了被嫌弃,被挑三拣四。  cv们更怕碰到这样的对手戏。因为两个人比一个人更容易发挥失误,稍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被双倍放大。  “萧山老叟”和“秦拓”的戏正是这么一场“静态对峙”。  而在短短的三四句对话期间,公屏上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直到第一个人懵懵懂懂地冒出一句:“……我,我莫名地心揪起来了。”  此话一出,下边的人才纷纷开始附和。  听众1:……我,我也心揪。  听众2:……我也有点心揪……  听众3:_(:3」∠)_ 到底是因为担心两个选手不合拍,还是被他们的表演吸引,我已经闹不清了……  听众4:_(:3」∠)_ 我觉得是气息的控制问题……听得很压抑,总之就是特别心塞(捂心口)。  听众5:他们台词的衔接好默契啊……那么句句艰难的片段居然让我产生了一种“流畅”的感想……本来看两个人的台词都应该是断断续续型的,但是衔接点抓得太好了,一句一句接下去没有磕绊,听上去很自然!!  听众6:这个没有双方的高度配合是办不到的吧……啊啊啊,一想到这是他们重归于好后第一次合作,而且还那么棒,就好感动好感动!┭┮﹏┭┮  …… 第157章 现在,【不问归期】这个id拿出去和他并排放在一起,或许……还不那么相衬。自己还没有“老二”那么强。  “不行啊……”负面情绪什么的。  齐誩自己摇了摇头。比赛赛场上最忌讳消极和自我否定,幸好及时扑灭了苗头;但,还是忍不住微微苦笑。  “沈雁,其实比起‘粉丝’,我更希望成为‘搭档’——”正如“老二”他们那样。  任何人都可以当粉丝,而只有特定的人可以做搭档。  等自己有那个实力的时候,再大大方方地在二次元里面公布他们的关系也不迟,那样才有底气告诉所有人“我就是他男朋友”,让黑黑们无话可说。目前……只有沈雁一个人知道“爷爷的粉丝”是谁,知道【不问归期】的心上人是【雁北向】就可以了。  “可我也知道了啊,没觉得有什么衬不衬的问题。”“老二”直言不讳,继续咔嚓咔嚓地啃薯片。  齐誩默默地扶了一下额。  自己到底是怎么和“老二”聊起这些的?  哦,对了……  在沈雁的“一会儿”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候,yy上终于有人敲了敲他,而且还是语音请求。他还以为沈雁回来了,仔细一看却发现是“老二”。  按照“老二”本人的逻辑即是 “老六反正马上就要开始下一场比赛了,我叫他下去准备准备,而我听说你就是说服他来参赛的人,所以过来跟你聊聊”——还真是说到做到的行动派。  齐誩无奈何地看着音量格子一闪一闪。  “不问归期,”那个人若有所思地说,“我对这个id有印象……”  “我们在‘秦拓’那一场里面是对手,你还骂过我呢。”快醒醒。当然齐誩并没有把后面那三个字说出口。  “啊,是你,”对方似乎记起来了,恍悟道,“被那个什么什么鸟泼脏水的是你对不对?”  究竟是有多记不住别人的id啊……那个什么什么鸟大神要哭了好吗……  齐誩清清嗓子,抑不住好奇问:“我能不能问一下,老六是怎么向你介绍我的?”  “他说你是他恋人呗……”说到这里“老二”忽然顿了顿,自己“咦”了一下,估计刚刚才意识到性别方面有哪里不对。齐誩不声不响地等候他下面的反应,没想到他只用了两秒钟便接受了这个设定,“哦……原来你们俩是喜欢同性的那种人啊。无所谓啊,反正你配音配得也挺好的,你们挺合适。”  ——我说……这种事情是两秒钟就可以思考完毕的吗?  ——而且你的重点不对啊,老二同学!  尽管心里暗暗腹诽了不少,可“老二”的最后一句话却忽然间让他心情愉悦起来,不自觉绽开笑容。一放松,就不知不觉间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告诉了对方,结果就有了“老二”那句话。  “我不觉得你们存在什么相不相衬的问题,你已经挺好了,告诉别人你们是一对又怎么样?”并且“老二”还说了不止一遍。  “我可没有你那么厉害。”齐誩不吝表扬。  “那是。”  ……还真是完全不谦虚……  “其实,与其说在意别人怎么想,不如说我自己想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有目标才有动力。齐誩淡淡笑道,“我很羡慕那种不相上下,并肩前进的感觉,就像你们一样。特别羡慕。”  “老二”这时候突然而然接了一句:“如果你这么想,要不要加入我们?”  齐誩闻言一愣。  还来不及回答,“老二”又大声嚷嚷起来:“啊,开始了开始了,先听完这场再说!”  原来这时候正赶上沈雁的第42组比赛,于是两个人暂停对话,静静聆听。  沈雁也不是次次都那么好运能遇上“老二”这样的高手,这一组出现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人甲,排名也不怎么靠前,一见对方是沈雁,先声音哆哆嗦嗦地来了一句“我,我怕拖了你的后腿”,真是叫所有猫爸爸的粉丝包括齐誩在内都捏了一把汗。好在最后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我完全不担心,因为老六本来很容易带人入戏。”“老二”笑得坦然,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确实已经过去了。  “我反而越听越纠结了。”齐誩笑得无奈。  连陌生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和那个人对戏……而他们,则是一对表面上完全没有交集的选手。  “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这时候“老二”突然开口,“以前啊,他虽然很认真地在配,但是他永远只陪练,从来不主动请求,都是我们叫他配什么他就配什么。感觉就跟一台优秀的配音机器似的。”  这些话,蒲玉枝也说过。  齐誩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他现在听起来‘活’了许多,能听出来他真的喜欢配东西,而且会有目的地选择角色了。他跟我说,那些都是因为你——”说到这里,“老二”意外坦诚地轻轻张口,“谢谢。”  齐誩不作声,只是缓缓低下眼睛笑了笑。  忽然也不那么羡慕别人了。  何必羡慕?他于沈雁而言……有别人所无法取代的意义,想想就觉得很满足。  不问归期:嘻嘻。^_^  雁北向: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怎么了,什么事那么高兴?  不问归期:没事。^_^  雁北向:(微笑)  不问归期:沈雁。  雁北向:嗯?  不问归期:即使,只是当一个陪练也好……我能不能加入你们?非正式的就好,不用等出什么剧或者办什么比赛,平时有空就练练。  说到这里,还不忘在后面添上两个字——“和你”。  沈雁大概一时间没想到齐誩会这么说,半晌,才回过来一个他标志性的“^_^”。齐誩盯着这个笑脸符号,也在屏幕前静静笑了。  正在这时,右眼皮忽然重重一跳。  “咦?”  齐誩困惑地摸了摸右眼皮——万年历上面【诸事不宜】这四个字一定不准,明明现在自己得到了沈雁的支持是喜事,再说今晚一件件事算过来,也没出什么特别心塞的状况,怎么又开始跳了?  齐誩匆匆闭上眼睛,用手重重揉了两下,终于揉停了。  耳机里,主持人这会儿正好在高声宣布:“下面有请第52组选手准备——”  他揉眼睛的时候没注意,直到松开手的那一刹那,睁开的眼睛里才蓦地映出选手名单上的id,瞳孔登时微微一扩,直接怔住了。  “……开玩笑的吧……”  齐誩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  奈何屏幕上的字清清楚楚挂着,没有任何让人怀疑自己眼花的余地。何况,背景里面的袁争鸣还玩味地“哎哟”了一声。  第52场,“昌帝”对“顺阳侯”:【不问归期】vs.【铜雀台】  原来那个【诸事不宜】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他双眼眨都不眨,神色由惊愕渐渐转为肃然,真是连假笑都假笑不出来。  “……冤家路窄。”  假笑不出,那就惟有冷笑了。  听众1:……  听众2:…… = =  听众3:…… = = 这个组合……  听众4:…… = = 不问归期和……铜雀台……啊。  听众5:…… = = 这是要腥风血雨的节奏……【感觉双方即将大开杀戒】  听众6:…… = = 看到这两个id一起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双方即将大开杀戒+1】  现场简直是一秒钟冻结,滴水成冰。冷场的效果不能更好。  只要是一直追过来的人,都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两位cv之间的争执,尤其是混网配的那些。真是……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组合了。  齐誩到此时反而笑起来。  “呵呵……”大开杀戒?“这主意不错啊,上次不是还没杀痛快吗?”  能出现在决赛赛场上,意思不就是还没死,还打算杀出一条活路吗——铜雀台,在坚持到底这一点上,我还是挺佩服你的。  齐誩唇角微微一抬,眼神却让这个笑容降温到零度以下。  无所谓。  自己和铜雀台的恩怨归恩怨,要对戏的话,这点cv的职业道德自己还是有的。起码铜雀台在“顺阳侯”这个角色上没弄出什么幺蛾子,一事还一事,没必要在死死揪住他剽窃“昌帝”这件事不放,倒显得自己没气度。  当然,如果铜雀台要大开杀戒,他也乐意奉陪——撕都撕破脸了,谁还怕谁?  这么说起来,在《诛天令》比赛里面的名声已经狼藉成这样,还有勇气继续在决赛亮相,这位什么什么鸟大神的脸皮……真是又厚实又耐打呢。  “对不起,蒲老师,”齐誩的声音和眼神一并沉下去,喃喃自语,“这一场恐怕是没办法‘以合为贵’了。”  一边说,一边微微坐直,面无表情地把两边衣袖挽起来,一丝不苟地把袖口捋捋平,仿佛真的要大干一场似的。从容不迫地做完这些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稳稳敲下了f2键。  主持人阳春曲在场务把两个id挂上去之后估计也呆住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冒出一句:“啊……请两位选手,准备……开始吧。”  一上来就准备开始?  主持人姑娘真体贴,连开场白部分都自动自觉替他们省略了,应该是怕节外生枝吧。  而齐誩却优雅地笑笑,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开口同大神“叙旧”:“原来是你。上次我和你对戏还是在《陷阱》第一期的时候吧——啊,对不起,我都已经退出剧组了,那么这种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哪壶不开,就提哪壶——  他的意气张扬,益发衬托出周围听众的惴惴不安和提心吊胆。  听众1:……不问归期你……  听众2:……不问归期你……有种……【拇指】  听众3:呜哇,不问归期这是下定决心跟大神死磕到底了吗?【有点期待←喂喂喂】  听众4:我想起了他们初赛那时候……心脏被挤迫得好难受啊啊啊啊,又难受又期待!!【喂】  听众5:归期期!!干掉他,干掉他!!(╯口′)╯  听众6:虽然也很想看看归期怎么干掉他【咳咳】,可是……这不是对抗赛是组合赛呀。组合赛难道不是应该讲求团队合作的吗……开场白火药味就这么浓,还可能合作吗?_(:3」∠)_  ……  ……  能不能合作,还须看铜雀台如何应对。  齐誩一开始就故意挑衅他,目的就是想瞧瞧铜雀台会不会勃然大怒,当场骂起来。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铜雀台完全不予回应,人在线上,指示灯却一直灰溜溜的闪都不闪一下。  “嘿。”齐誩轻轻一笑。 第159章 如此流氓作风的老师究竟是怎么教出如此温顺的乖乖仔学生,实在令人深思……反观,明明“老二”的气质更适合当袁争鸣的学生嘛……  “老二”在场外不明所以地打了一个喷嚏。  “归期。”  “……到!”齐誩猛地听见长弓叫他,本能地作出反应,而且还是以前学生时代被军训教官点名的那种反应。  说完自己先囧囧有神了。  听众们哄堂大笑。长弓也跟着笑,笑起来真有一种春风拂面的味道:“你很紧张吗?”  “是有一点……”齐誩讪讪地扯开一记笑容。  听众1:╰(*°▽°*)╯ 噗,不问归期的声音在抖耶!!  听众2:╰(*°▽°*)╯ 噗,好像真的在抖耶……  听众3:╰(*°▽°*)╯ 噗,刚刚对着大神还一副很拽很狂妄的样子,现在立刻蔫下来的感觉好萌好萌~  听众4:╰(*°▽°*)╯ 噗,归期大大你在长弓巨巨面前好有忘记写作业怕被老师骂的学生的即视感!!  听众5:╰(*°▽°*)╯ 噗,我不说话,我就排个队。  听众6:╰(*°▽°*)╯ 噗,同上,我保持队形。【话说长弓老师的声音真好听,捧脸转圈圈】  ……  ……  齐誩默默看了一眼公屏,眼神濒死——不要在这种地方拆我的台啊,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包容呢?  从特质上讲,长弓这个类型的声线跟沈雁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不过长弓听起来出身于上流社会,有种名门世家的气质在内,沈雁则比较朴实、沉淀感足——总之两者都是保养耳朵的好选择就对了。  可,对方毕竟是商配,是前辈中的前辈。  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怯场的心态也接踵而来,面对铜雀台时还无所畏惧的自己……居然怕了。  “不用怕,把我当成普通选手就可以了。”似乎体会到了齐誩的踌躇,长弓微微笑着开口给他打气。齐誩正在心里默默想到底怎样才能给自己洗脑,把评委之一洗脑成普通选手,长弓又突然补充了一句,“况且,和我组合其实对你不利。”  齐誩和所有人一样都愣了一愣。  长弓继续坦然说下去:“因为我本人是专业配音员,同时也担任评委,所以为了最大程度地保证公平,我会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你,由你来主导角色的情绪走向。除了第一句台词必须由我开头以外,我的表演将完全取决于你的表演,你的‘昌帝’将决定我的‘顺阳侯’配成什么样子。”  最后才是重点。  “换句话说——假如你在表演上出现任何失误,我也不会纠正你,只会将错就错下去。”  啊……明白了。  齐誩突然恍悟。  长弓说的“不利”其实和蒲玉枝以前说的“以合为贵”是有关联的——两个选手对戏期间,如果一方出现理解偏差,另一方如果有那个能力,可以通过语气语调上的变化慢慢把搭档拉回正轨。  这样,就还有一线生机。  这就是初赛里没有,决赛里才会见到的“互补”效应。  而现在长弓这么说,无非是在告诉他他这一场完全靠自己,失去了“互补”的机会。不仅如此,还要做引导方。  偏偏他的弱点就是容易被对手戏的cv牵着跑,属于相对被动型的cv。这回反过来要他带动长弓这个比他资深许多的前辈……他,能办到么?  齐誩的喉结微微一动,感觉那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又硬又刺,说话都有些说不上来。  想当年他在镜头前找不到感觉、频频被cut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样……  不行。  不行,要理清思路——“顺阳侯”在原作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虽然后来听过全场比赛的录音,但是……沈雁那个颠覆原作的“顺阳侯”给他的冲击太大,深深刻在脑海中,无法忘却。别人符合原作走向的“顺阳侯”反而中规中矩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这叫作先入为主吗。  齐誩苦笑。有点不妙啊……  看着官选台词,情节是选在逼宫那一段,是后期渐渐走向阴暗的“顺阳侯”,和面前说话斯斯文文如春风般和煦的长弓完全联系不起来。目前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合适的计划。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长弓问。  “是……”只好让对方先行一步,自己后进。不过还是心存忐忑。  像长弓老师那么温柔的人,要怎么把他当成一个把亲哥哥逼上绝路的冷酷的武将?  像长弓老师那么温柔的——  “陛下。”  两个字,就生生把刚才的犹豫斩断了。  齐誩感到自己的听觉神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似的,身板不由自主绷直,仿佛有一把又冷又湿的刷子从他后背刷了过去。  “这里只有臣一个,”耳机里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徐徐而出,“别无他人。”  如果一个人的语调可以用水面形容,那么这两句话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  可齐誩却觉得眼前有一面墙正朝自己压过来。  厉害——  听说专业的商业配音都经过大量的严格训练,长弓一开口,以他声音为中心所形成的气场立刻不同了,声音微微向鼻腔后半部分靠了靠,完成了由清到浊的一个小小的过渡,“顺阳侯”角色要求里面的稳重感与浑厚感一下子提了起来。  而且,声音明显有非常强的后座力在支持,就像真正会武术的人下盘都非常稳一样,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站着,却怎么推都推不动。长弓在语气上淡淡的,实质上一个个字重量都很足,向四周散发出慑人的压迫力。  这种扎实的基本功……非一般网配cv可以相比。  齐誩微微一凛,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压住了。加上本来和长弓对戏的压力就大,开口时居然有点干涩。  “你——……”  到这个地方,人还是半个“齐誩”,还不完全是“昌帝”。  可能是在惧怕心态的表达上双方有一定程度上的重合,所以这个地方还没有入戏的状况被稍稍掩盖过去了,不过,袁争鸣和蒲玉枝这种导师级别的人应该听得出吧?  齐誩自己也很清楚——自己进入状态的时间比长弓长了一倍不止。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实力派cv如“老二”、沈雁、长弓等等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即入戏迅速。  初赛的时候因为只有一个人,入不入戏全凭选手自己酝酿情绪,对此没有太大体会。一到决赛这样需要双方交替讲话的表演方式,谁快谁慢就分明了。  越意识到差距……越怕。  眼前仿佛就出现了《诛天令》原著里面对于这段情节的描述,“昌帝”跌坐在地,看着已经大胜在握的“顺阳侯”缓缓合上密室的门,一步一步走过来。  齐誩狠狠一个激灵,收紧拳头,眉头锁起。  不对——  不能只表现出单纯的“害怕”之情。  即使再怎么害怕,再怎么狼狈也好,“昌帝”骨子里是一个帝王,而他打心底蔑视出身民间的弟弟。怕是怕,但是在怕的过程中都要拼命把自己当初高高在上的君王姿态拿出来,特别是作为“正统嫡子”的骄傲拿出来。  他,首先必须忘记面前这个人是他所敬重的长弓老师,忘记对方比自己资历深,经验多,技术好。  他,必须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用倨傲的态度去讽刺,去贬低。  他,要有身为天子的尊严——  想到这里,嘴角居然自己条件反射似地做出了动作,轻轻向上一勾。  “呵呵。”  大概因为牙齿刚刚还有些打颤,这会儿一分开,咽喉里发出的那一声笑听起来有一种独特的毛骨悚然的味道,仿佛是一个人惧怕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了的笑声,说不出是清醒了还是彻底成了疯子。  听众们一时间忘了打字,全都专注于听了。  那个声音轻轻笑了两声,这时候忽然拔高,有如一个人从低头到抬头那瞬间的姿态变化,明明皇帝才是跌坐在地上的那一个,却有了一种正在俯视对方的轻狂:“既自称为‘臣’,在朕面前竟敢不跪?”  听众1:……哦……  听众2:哦哦哦……开始带感起来了!  听众3:这样的归期期好萌!特别萌他这种疯癫角色~【喂】(≧≦)  “陛下……受惊了。”  长弓此时声音一收,连带之前的气场也微微收拾起来,正如一把刀的刀尖碰上一面坚硬的石板,知道硬碰硬只会损了刀刃,于是选择慢慢从石板表面划过去。  刀放下之后,尖锐的感觉也慢慢弱化了。  长弓语调似乎回到了“顺阳侯”的忠臣时期,哑着声音轻轻劝道:“臣,无意伤害陛下。只要陛下交出传国玉玺,臣……”  齐誩突然厉声打断他。  “怎么?口口声声喊‘陛下’,却不知君臣有高低贵贱之别?”凭什么谋反,凭什么由这个男人来说交出玉玺这种话。被自己曾经信赖的一条狗给咬了,不是单纯的愤怒,更多的是被欺骗后的悲愤,怒极反笑,笑声里却有一丝酸楚,“你这个……欺君罔上的逆臣,有何资格要朕交出玉玺?”  长弓的退让,确实是在顺着他的表演来表演。  想到这一点,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激励了,声音越抬越高,到了这种疯疯癫癫的台词更是忍不住放开声音去骂。局面一下子逆转过来,这回轮到“昌帝”的存在感占上风了。  “呵,呵呵呵,莫非是因为你已经把自己当成王爷了?”齐誩阴阳怪气地笑了几下,不是正常人的笑法,而是神经病的笑法,还利用自己的声线特征在句末挑出一个小尾音,让这句问话多了几分讥讽味道。  其实他对配情绪强烈、性格扭曲的角色很感兴趣,可因为“声音听起来太气质”的关系,平时接到的都是什么彬彬有礼的贵公子之类的,难得遇上这种类型的台词,也出乎意料地容易投入。  嘲笑完毕,他气息一顿,恶狠狠地咬牙笑道:“即使只论长幼尊卑,你也一样……低、我、一、等!”  即使不以君臣论,只以兄弟论,放弃“朕”字以“我”字自称,也一样瞧不起对方。  虽然和长弓背景不同,但是身为电视台记者的他也受过正统的发音训练,侧重点有所差别,主要体现在“吐字快、准、亮”以及对新闻事件的渲染力上。这几样东西……刚刚好都可以在这里用上。  听众1:┭┮﹏┭┮好!帅!啊!果然神经兮兮大放嘲讽技能点的皇帝我喜欢!!【喂】  听众2:┭┮﹏┭┮ 啊啊啊……不问归期大人的疯子比他的公子还帅!!【呃,我这句话真的是褒义,褒义……】  听众3:长弓老师居然气势上被压下去了……  听众4:长弓老师接得真好,后面不问归期的反扑让人打了鸡血一样啊啊啊啊!!皇帝哥哥不愧是重要反派,感觉很s!!  听众5:还s呢,原本他声音微微带抖感觉好m【噗】,害我捏了一把冷汗……现在看来应该可以顺利对戏到底了~  听众6:(*≧▽≦*)归期期加油,就是这种气势!!保持下去!!  ……  ……  听众反响好,信心也一点点涨起来了。 第161章 同样的,长弓自己不能给自己打分,于是数据中只显示了齐誩的部分。  “不问归期”个人:  【声线】:3.5,3.5,平均分3.5  【发音】:4.0,4.0,平均分4.0  【基础分】:4.0,3.0,平均分3.5  【感染力】:4.0,4.5,平均分4.25  -----------------------------------------------------  总平均分:3.5+4.0+3.5+4.25= 15.25分  投票附加分:76.6%投票率 = 0.766分  总分:15.25+0.766+5.335 = 21.351分  本来齐誩都已经准备好痛痛快快地接受惨烈的得分了,没想到出来的结果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太多。  长弓一直是温和派,这一回也不例外。  而一向比较严格的蒲玉枝居然在“感染力”一项给出4.5的个人最高分,齐誩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回过神。不过她在基础分上狠狠扣了他两分,八成是他最后几句违背原作的代价吧——不过,这个代价真的算小了。  称不上是理想分数,甚至没什么竞争优势。但,齐誩却认为这是自己配得最满意的一场……因为在评语里面“他”变成了“他们”。  他在空白的输入框中敲出两个字:【我们】。  正要按发送键,手机忽然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唇角微微上扬。原来刚刚一直没在qq上发送消息是在等计分结束,以便直接打电话过来。  “嗯?”  接通连线的时候,他没有用陌生人也可以套用的“喂”,而是用鼻音轻轻送出一个“嗯”字,又软又慵懒,有如每天早晨半醒不醒时,他故意装作听不见对方的男朋友闹钟服务,反而腻腻地蹭到这个人怀里赖床不起来的模样。  摘下耳机,二次元纷纷攘攘的喧嚣热闹一下子像电源被切断的音响一样停止了,周围一片静。  窗外的风声在这时候变得清晰。那种凉飕飕的呼啸声对冷却自己隐隐发烧的听觉神经很有效。  齐誩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直到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齐誩也不催促,很随意地把窗帘拉开一些,看向外面的夜色。他入住的这间商业酒店位置比较靠内,而他的房间在背对主干道的那一面,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大都市常常有的灯火通明的印象。  外面的主色调还是黑色。室内的灯光很容易就吸附住窗玻璃,映出他的房间以及他自己。  在等待期间,他一时起了兴致,凑过去在玻璃上呵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指在那层白雾中间描出一个心形。正当他的指头把这个心形的头和尾轻轻连到一起,话筒里终于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你现在就回来,好吗?”  有些卑微、有些孩子气的乞求,用那么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说出口,叫听的人心都不自觉疼了一下。  “嗯,”明知道不现实,他还是垂下眼睑轻轻笑着答应,“好啊。”  又一段没有语言的空白。  他默默在窗边伫立,指尖继续在那个心形里面写上一个“雁”字,笑容不改,不作声听那个人在电话那端不怎么均匀的呼吸声。当那种一起一伏的气流渐渐平定下来,似乎心理上的挣扎也终于过去,最后全部化作一声苦闷的叹息。  “抱歉……我并不是真的要你……”回来。这种几乎不讲理的要求只会为难人。  “我知道。”  齐誩当然知道,因为:“要你这个人说出为难我的话……简直比我现在马上买机票回去还难。”  沈雁没有回话,只是缓缓深吸一口气,听上去状态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齐誩听不到他说话,于是就听背景里面微微的电流音,即使这样也意外地能让他心情放松。只是玻璃上的雾气一点一点退去,他看着那个框在心形中间的“雁”字越变越淡,自己在上面的投影所呈现的表情也越来越惆怅——到底还是承认了寂寞。  这时,沈雁忽然开口问:“齐誩,你是不是……因为我才……”  齐誩马上就明白他在问什么,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笑了笑反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被我打动了,嗯?”  沈雁第二次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用顾虑我,我已经没问题了。”  “不顾虑你,那想你行不行?”齐誩声音放低,额头微微抵上玻璃,笑声里有一种浓郁的、融化后的巧克力的质感和味道,通过两人之间的连线慢慢渗过去。沈雁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齐誩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星星点点的灯火继续呢喃。  “我啊……以前动不动就跑外地,出差,住酒店的时间搞不好比住家里的时间还多。有时候出去采访一天回来已经半夜了,也没胃口吃饭,睡也睡不着,就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当时我觉得在酒店和在家里看没什么不同,外面都是黑压压一片,偶尔见到几个窗户亮着,在哪儿都一样……现在却不同。”  略顿,声音越来越低。  “现在,我看着北京夜晚的灯火,感觉不如在家里面看到的那些温暖——”不如在你身边看到的那些温暖。  “嗯。”半晌,沈雁低沉地应了一声。  “是不是证明我老了?”齐誩笑起来。沈雁也微微笑了一下,气息里流动着清淡却又饱满的感情,在声音之间静静流淌开。  收线的时候,手机暖乎乎的捂在手里,连房间里的暖气都有些多余起来。  齐誩满足地回到座位上。  赛前安排好编组的好处就是可以根据号码预计时间,他是算好差不多该轮到他们的下一场了,才结束和沈雁的通话的。果然,回到电脑前的时候还差两组就到他自己的第66组了。  这一次将是“方遗声”对“白轲”。  要暂时从疯疯癫癫的皇帝那里把魂儿招回来,再一次成为那个冷清孤高的方大人,方馆主。  “下面请第66组选手上场!”  两组选手的比赛用不了多少时间,不一会儿就轮到了。阳春曲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控制着选手的下场与上场。决赛进行到现在虽然出过几次意外,但是总体节奏还是把握得不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齐誩慢慢深呼吸一次,保持镇定。上一场失误所造成的影响应该在这场开始前彻底消除才行。  不知道这回会碰到谁……  还来不及看选手列表,耳朵里已经猛地跳进来一个粉红泡泡直冒的大叔音:“归~期~大~人~”  齐誩一怔,鸡皮疙瘩刷地一下起来了。不、是、吧?  第66组:【不问归期】vs.【永远有多远】  齐誩霎时觉得眼前一黑。  ——又来?  ——自己究竟还要“回不去”几次啊?  “归期大人~”永远有多远完全没有体会到他黑线条刷刷齐下的无语感,听上去比之前还要兴奋,当着所有人的面报喜讯,“我又遇到了归期大人啦!我好高兴!”  齐誩默默扭过头去。  自从他“冒充”了一次快马轻裘,那孩子似乎真的以为那是他自己录的,完全把他当成第二男神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替他弄来正主的录音……齐誩暗暗懊悔不已。  不过,抽签抽到了也没办法。  “你……居然也报了‘白轲’。”  “对呀对呀!我报了三个,分别是‘阎不留’、‘白轲’还有‘昌帝’!最后那个没进前十,所以进不了决赛。”根据语气就可以脑补出来对方类似于“qaq”的表情。齐誩扭头扭得更远了。  “你……到底有多喜欢配反派?”  “咦,归期大人怎么知道?是因为心有灵犀吗?”粉红泡泡更灿烂了。  ——是因为根本很明显啊,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听众们还乐滋滋地跑过来添乱。  听众1:o(*≧▽≦)ツ噗哈哈哈,“回不去”组合,又是“回不去”组合耶!!  听众2:o(*≧▽≦)ツ噗……还真是,简直是甩也甩不掉的牛皮膏嘛!!归期期你要怎么办??  听众3:o(*≧▽≦)ツ永远有多远同学还是一样专(chi)情(han)~  听众4:呜呜呜,当我期限党不存在吗!小米线快快出来,你家小攻【虽然只有二次元】遇到跟踪狂啦!  听众5:跟踪狂……哈哈哈哈,这种形容好贴切。话说今天比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现重复的组合,永远选手莫非真的是跟踪狂体质?(摸下巴)  听众6:╮( ̄▽ ̄”)╭ 你们别这样,要对不问归期大人有同情心……  ……  ……  最后那位同学,你的发言和表情完全不符啊——齐誩觉得自己已经把一个月的槽的份吐完了。  这时,一直插不上话的主持人终于咳嗽一声打断永远有多远,弱弱地赔笑道:“不、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说,这样子安排……按照规则似乎不行呢。”  齐誩愣了愣。  永远有多远也愣了愣,呆呆地问:“哎?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  “因为永远有多远选手和不问归期选手,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组合了呀,”阳春曲耐心解释,“如果是别的角色的组合,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前面重复的组合里面,不问归期选手同样是配‘方遗声’……同样的搭档同样的角色,就等于你们事先已经练习过了一遍,默契度肯定比别人高,对其他选手不怎么公平。”  ——的确如此……  齐誩怔怔地思考一下阳春曲的话,官方这样定规则果然有他们的道理。  永远有多远两次都遇上自己的“方遗声”,熟悉自己的配音风格,心里底气肯定比遇到另一个“方遗声”要足,别的选手可能会抗议吧。  永远有多远闻言“哇”地一下用他的大叔音哭诉起来。  “哪里默契了!人家才和归期大人搭档过一次,才一次!人家想要第二次合作机会呀~求求你,主持人姐姐~”  “对……对不起。”阳春曲懦懦地擦了一把汗。  “归期大人,快点一起来求主持人姐姐!”永远有多远开始了拉拢战术。  “我其实无所谓,官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齐誩仍是默默扭开脸。永远有多远又发出一声凄凉的呜咽声,公屏上笑得东倒西歪,场面无比欢乐。  “唔……在这种情况下,”阳春曲似乎在麦克风后面翻看什么,只听纸张哗哗地一阵响,然后她的指示灯再度亮起,“刚刚又看了一遍规则说明,确认了——在出现重复组合并且其中一方有重复角色的时候,会把重复的人抽调到同样角色的下一组去。”  齐誩听到这里,一对眼睛忽然微微睁大,呼吸不自觉屏住了。  “同样有‘方遗声’和‘白轲’的下一组是……啊。”阳春曲顿了顿,声音为很快寻找到了答案而明亮起来,“67。”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脏本能地对“67”这个数字做出了反应——怦怦两下,胸口都被撞得微微疼。 第163章 顺手做好事:╮( ̄▽ ̄”)╭ 哎呀呀,既然那么多人问,在不侵犯隐私的前提下我就说一说——总之他们现在的ip不一样啦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这是实话。  齐誩暗暗庆幸自己现在人在外地。  估计是黑色马甲太权威,而且还用了“完全”这种带有绝对性质的词语,这句话一下子便浇灭了“室友论”的熊熊烈火。听众们有的碎碎念“看来室友君果然还是快马轻裘”,有的则碎碎念“不是不问归期么……有点可惜”,不过都放弃了这个假设,朝别的方向开拓思路去了。  但是,这位黑色马甲特地放上“现在”这个词,听上去的潜台词即是“只有现在不一样”,留了一手。  齐誩到底还是心里毛毛的,十分想知道这位黑色马甲究竟是何许人也。  “咳咳,那么要开始了吗?”  阳春曲直到两个人的对话停止了几秒钟,这才猛地回过神,想起自己身为主持人的职责,连忙匆匆咳嗽一声提问。  齐誩正想答应,却听到连线另一端的男人轻轻开口阻止:“等等。在开始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咦……  齐誩愣了愣。  阳春曲亦非常好奇:“猫爸爸选手请说。”  那个人声音平定如水,缓缓道:“我想现在换回我真正的id,恳请主持人准许。”  齐誩闻言猛地抬起头。耳边仿佛有人重重撞响了一口钟,发出“嗡”的一声,脑壳一阵发麻,麻得一动不能动。  想打字,可是手指僵住了。  想说话,可是声音滞住了。  在一刹那沸腾的公屏面前,他的反应简直是最鲜明的对比——  听众1: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p(≧口≦)q)))°。°  听众2:〒▽〒猫爸爸真正的id!!嗷嗷嗷嗷!!【兴奋指数max】  听众3:〒▽〒我就知道“猫咪の爸爸”这种id绝对是马甲!!  听众4:〒▽〒 啊啊啊啊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我前阵子还在哀怨论坛上没有人扒出猫爸爸的真正id,现在他居然要自己说出来,简、直、了!!【原谅我,我现在实在太激动了啊啊啊啊】  听众5:〒▽〒是大神吗?一定是圈子里的什么大神吧,要不然就是商配?【艾玛心脏快承受不住了】  听众6:〒▽〒不管是什么都好期待~来,说出来!!  ……  ……  理论上讲,比赛选手在现场改成什么id都无所谓,只要人还是这个人,就没有违反比赛规则一说。  于是阳春曲呆呆地应允了:“好……”  那个人低声道:“谢谢主持人。”  接着,选手列表上的id在这一刻从“猫咪の爸爸”变回到三个字——与“不问归期”初次相遇时所用的那三个字。  【雁北向】。  兜兜转转回到了起点,以这个作为结束,未尝不是一种完满。  “这一场,我想用回自己真正的id,也只会在这一场里面用。因为……”他稍稍停顿片刻,而后淡然一笑,“这样才独一无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独一无二】。  这个词在齐誩迄今为止的人生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出生在一个上有姐姐、下有弟弟的家庭,从小到大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是三个人分享,独生子女的优待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成年后,选择了一个以团队协作为主的职业,挖掘新闻素材和编辑新闻都不是一个人的活儿,功劳也不应该由一个人占,所以即使曾经得过年度最佳新闻奖,他也是以“团体”的名义领回来的。  甚至……连在大学里喜欢上那个男人的时候,男人身边也还有别人存在。  他,已经习惯于成为“众多之中”的其中之一。从来没有谁明明白白地给他下过“独一无二”的定义,除了——  齐誩眼眶忽然微微一湿。  却又觉得,到了这种年纪还为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词汇落泪实在太不中用,就咬牙死死忍住,但食指仍旧下意识“啪”地一声敲下了f2键,暂时关上麦克风,免得一不小心让人听出自己在哽咽。  “……狡猾……”  明明用那么坦然从容的语气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狡猾。  狡猾地把自己之前对于别人的羡慕、对于自身的焦虑、以及对于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会不会引人非议的担心,统统打消了。  “我还没开口问,你就已经给我了,”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无奈地笑了,“叫我以后还怎么有动力去好好配音追上你?”  难怪有人说……独家授权在手的策划反而不会心急,会慢慢做剧,因为不用担心会有别人来抢。  “别惯坏自己的男朋友啊。”失去上进心的话可怎么办?  说是这么说,却哑着声音低低地笑出声音。末了,他举起袖口轻轻蹭一下自己的两边眼角,这才重新按下f2。  目前的选手列表上挂着的是【不问归期】和【雁北向】。  这两个id并列在一起,在他心里结结实实地填上了满足感。  即使对于旁观者而言,这可能不仅不是满足感,反而是一种真相大白后不符合预期的失落感,也无所谓——  听众1:咦……雁北向?雁北向是……谁……  听众2:咦,这就是猫爸爸真正的id?完、完全没有听说过……_(:3」∠)_  听众3:咦,他难道不是某某大神的马甲?_(:3」∠)_  听众4:……我也完全没有听说过,和上面所有人一样有种落差心理,根本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没听过的id嘛……  听众5:啊??猫爸爸不是大神??他居然不是大神,真的只是一个小透明??他让“大神”这个词情何以堪……_(:3」∠)_  听众6:说实话有些小小的失落呀,我本来一直很肯定猫爸爸是某位大神的马甲,或者是某位商业配音员的马甲。兴冲冲地扒了半天没扒出来,他倒自己公布了,结果公布出来的却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哎,那其实公不公布都一样呀,我果然是世故心态。  ……  ……  公屏上一大片都是茫茫然交头接耳询问“雁北向”是谁的听众,其中不乏表达出失望情绪的小部分人。  也许是前面太自信会见证某某大神id的出现,结果出现了却完全不出名,甚至比“不问归期”更陌生,更透明,之前的兴奋状态一下子犹如被泼冷水一般慢慢瘪了。  甚至可以说——经过这次比赛,知道“猫咪の爸爸”这个马甲的人比知道“雁北向”的人还多。  齐誩眉头微微一皱,不作声。  以前就是这样。  以前这个人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地用一个不起眼的id给找不到人而急得团团转的策划们救急,完成任务后便消失。因为基本上接的都是只有几句话的龙套,“雁北向”这个id常常在cast表上排在最末,有时候忘记写上了也没有什么人发现,可有可无。  也就是这样,默默在幕后代替大神和自己对戏,出剧时这件事没有一个人提起,生怕得罪了大神及大神粉。  也就是这样,默默在自己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以“雁北向”的名义关注,关心……  ——【“雁北向”,难道不是春天来临的意思?】  ——【你是第一个说出这个意思的人。】  “我,喜欢这个id。”他忽然缓缓开口,“谢谢你换回来。”  换回来,无非在说“能和这个id搭档的只有你一个”。这层含义……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个人闻言似乎一怔,随即淡淡笑了笑。  “对不起,没有名气。”  “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计较,”他也笑,“你就是你啊。”  “嗯。”那个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俩相伴走到今天,语言上的表达轻轻点到即止就好,彼此内心都已经明了,“在你面前,我可以做回我自己——谢谢,归期。”  一声“归期”叫出口,也就这么轻轻的一声,却由此打开了声音背后的闸门。一直拦在那道闸门后面的感情此刻满满地涌了出来,说不尽的温存。  听众们顷刻间呆住了。  直至刚刚为止,大部分人还在争论关于id知名度的问题,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拉过去。  听众1:……哎?  听众2:……哎?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捂心口……【猫爸爸的语气好……温柔】  听众3:……真的很温柔。【尤其是“归期”那一声,深深击中了心口】  听众4:……那个,虽然知道他们只是朋友,但是我,我能不能,能不能悄悄地萌一下他们?(捂脸)  听众5:qaq 我才不管他叫什么名字用什么id,我就是稀罕他这样的cv!!他和归期的对话让我好感动!!【话说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听众6:qaq 归期期说的对,猫爸爸是不是知名cv又有什么关系,大家喜欢的难道不正是他的为人、他的表演吗??【楼上为什么要悄悄萌,说实话我正、大、光、明地萌了!!旧识什么的本来就有感情基础,听他们对话更是心暖暖的啊啊啊啊←我对不起归期期三次元的男朋友】  ……  ……  大约是因为之前齐誩被糊里糊涂拉郎配了太多回,这回反而有一批他的小粉丝匆匆冒出头替他们澄清。  听众1:┭┮﹏┭┮ 啊啊啊,虽然很萌很萌……可是,我们这样随随便便给归期大人乱配cp不好吧?毕竟他自己都说了,他在现实中有男朋友了。  听众2:┭┮﹏┭┮ 对呀对呀,身为不问归期的粉丝,每次见他因为拉郎配被黑黑们掐他到处抱大腿什么的,实在很无奈~【他本人明明很低调的说】  听众3:_(:3」∠)_ 那么说起来,论坛上骂他骂得最厉害的,不正是当初捧铜雀台x不问归期这对cp的那些人么?当初捧得多卖力,现在就骂得多卖力,铜雀台大大的粉丝们果然敢爱敢恨……  听众4:_(:3」∠)_ 我们这样yy的确不怎么好……猫爸爸也会困扰的吧??【他本人在现实中也有恋人哒】  听众5:_(:3」∠)_ 咦,说不定猫爸爸还认识归期大人的男朋友呢,这样岂不是更尴尬了吗……  听众6:_(:3」∠)_ 嗯嗯嗯,归期期和猫爸爸无视我们吧~我们只是不小心萌了你们cp【咳咳,话说我也萌过期限和长期←默默扭头】,萌归萌,没有二三次元不分给你们带来困扰的意思!!我们知道你们只是好朋友而已,握拳!!  ……  ……  ……噗。  齐誩看到这里简直哭笑不得——那个叫《狼来了》的寓言故事果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不过,以什么名义都无所谓。 第165章 “呜……”明白角色的动作走向,于是及时发出了相应的挣扎声。  耳机里面在这期间始终有那个男人粗重的喘息一起一伏,贯穿全局,既是动态也是心态的表现。声音源头似乎轻轻贴到了麦克风表面,本来不应该在专业配音里面出现的小小喷麦声这一刻反而有强烈的烘托效果。  “方遗声……”嘶哑的声线半癫半痴地不停碎碎念,“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齐誩气息渐渐平定之后,他想象到自己眼前有一柄匕首,而那柄匕首迟迟落不下来,究竟是可喜还是可悲,已经无法区分。但,面对对方微微发哽的咒骂,自己的一刻温柔才是真正深深划在心上的一刀。  “如果,这样能让你回头,”他忽然轻轻动了动唇,一声叹息几乎不可闻,“……那你便杀吧。”  “嘀。”  60秒到此结束。  齐誩用来收尾的那声低低叹气也化为缓缓舒出来的一口气,双目闭阖,伏倒在桌面上——结束了,自己坚持到结束了。  正准备默默趴一会儿缓一缓劲儿,忽然听到袁争鸣病怏怏地冒出来一声:“……cut……”  给我等等……  齐誩想趴都趴不住了,一惊之下猛地抬起头,无语地看着这位主评委挂在频道里的id。60秒计时明明都已经停止了,袁争鸣现在喊“cut”是几个意思?  听众当然也纷纷起哄。  听众1:〒▽〒正泪汪汪地扯纸巾呢,猢狲老师cut什么cut啦!!花果山哪儿凉快上哪儿待去!!【←没礼貌】  听众2:〒▽〒他们哪里要cut!!猩猩老师你要是不给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我就天天烤猩猩肉!!  听众3:〒▽〒时间都过了还cut什么鬼??老师你快醒醒!!  听众4:〒▽〒已经被虐成渣渣的人没空吐槽猿老师了……  听众5:〒▽〒已经被虐成渣渣的人没空吐槽猿老师了……+1  听众6:〒▽〒已经被虐成渣渣的人没空吐槽猿老师了……+2  ……  ……  面对多方非议,袁争鸣给出的理由居然是:“……我,听得太专心了,结果等时间到了才发现不对劲。”  袁老师你……  齐誩默默扶额。  不过,袁争鸣既然这么指出来了,必然有他的理由。  齐誩其实并不在乎分数是高是低,只是作为cv,他想知道自己和沈雁在配合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老实说他对他们刚刚的表现已经很知足了,估计要他现在再改进也改进不了多少了,可专业级老师一定能挑出专业的刺……  没想到,袁争鸣挑的“刺”是他想都想不到的一根:“我说啊……你们配出来的‘白轲’和‘方遗声’,感觉好像一对儿。”  齐誩生生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忽然“唰”地一下红了,手不自觉捂在嘴上,把自己差点发出来一声笑匆匆挡回去。  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  把“仇人”配出了“情人”的感觉——简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被cut的理由了。  而且听完了才想起来cut,其实也说明袁争鸣认为他们这样配出来的效果很自然嘛……  他完全没有被老师批评的自觉,唇角止不住连连往上翘。  听众1:噗——配成一对儿……这个理由不能更赞!!~\(≧▽≦)/~  听众2:噗哈哈哈猩猩老师简直了!!配成一对儿这种理由喜、闻、乐、见!!【对不起,本来作为原著党应该尊重它正常向作品的本质,不应该这样乱yy……虽然我当年看原著的时候就认为他们很暧昧了,咳咳】  听众3:(*艸‘*)喜闻乐见~完全喜闻乐见~  听众4:(*艸’*) 被相爱相杀的戏码萌出一脸血……嗷嗷嗷嗷没想到猢狲老师也听出来了。虽然说原著里面没有说明,但是我总觉得他们的确有过那么一回事……  听众5:(*艸‘*)猫爸爸和归期言语交锋的时候,一直捂心口到最后啊啊啊啊,求这两只cp一次啊啊啊啊!!(滚来滚去)  听众6:你们这些人……还有袁老师你也……让我这个已经决定自己默默在下面萌这两位cp不说出来的人情何以堪……_(:3」∠)_ 【算了,来来来大家一起萌←咦】  ……  ……  “真的特别像一对儿,特别特别像,害我差点就忘了他们根本不是。”袁争鸣还在继续唠唠叨叨。作为总导演的他,肯定要一板一眼根据原作给角色定位的。  齐誩抿着唇越笑越浓。  “对不起。”这时候沈雁低声认错。  “哎呀呀,出来的感觉上像一对儿,其实表演什么的都按照剧本来了,不用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齐誩不作声,一边听一边微微笑着。  他知道,沈雁的那声“对不起”只是因为在感情诠释上稍稍超越了原作,并没有后悔这么配……而自己也没有。  至于好不好,就留给别人去慢慢评价吧——  【组合分】:4.5,4.5,平均分4.5  【用时】60秒= 0.60分  【投票】90.7%投票率 = 0.907分  -----------------------------------------------------  组合总分:4.5+0.60+0.907= 6.007分  组合分一出来,齐誩自己都微微懵了一下,倾身上前再仔细瞧瞧,那个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由“6”开头的组合分依旧定格在屏幕上。  追平了……  追平之前沈雁和“老二”的最高组合分了。评委评分追平,在投票上还更胜一筹,以非常非常微弱的优势赶超了。齐誩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别人常常说当惊喜涌上头,总想出去跑上三圈,因为自己现在就是坐都坐不住了,不得不从座位上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  不过,他在个人总分上到底稍稍差了“老二”一截。  “不问归期”个人:  【声线】:4.0,4.0,平均分4.0  【发音】:4.5,4.0,平均分4.25  【基础分】:4.5,4.0,平均分4.25  【感染力】:4.5,4.5,平均分4.5  -----------------------------------------------------  总平均分:4.0+4.25+4.25+4. 5= 17.0分  投票附加分:85.3%投票率 = 0.853分  总分:17.0+0.853+6.007 = 23.860分  “猫咪の爸爸”个人:  【声线】:4.5,4.0,平均分4.25  【发音】:4.5,4.0,平均分4.25  【基础分】:4.5,4.5,平均分4.5  【感染力】:4.5,4.5,平均分4.5  -----------------------------------------------------  总平均分:4.25+4.25+4.5+4.5= 17.5分  投票附加分:88.4%投票率 = 0.884分  总分:17.5+0.884+6.007 = 24.391分  看到比分的同时,也看到了“老二”发过来的两条消息。  【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对【你】说:嘿,之前怕这个怕那个,这不是配得挺不错的嘛?  【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对【你】说:当然比起我还有待进步~  “噗。”  非要强调后面那一句吗,也罢。  刚刚的发挥已经高出了自己原本的水平,他没有什么可遗憾的。真的,没有。  他的笑容渐渐散去,终究让位给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正如最灿烂的烟火在空中绽开后慢慢褪色,慢慢落下去的一刻。没有遗憾,可无法否认自己在这一刻有些依依不舍……舍不得结束,舍不得告别。  千言万语说不出,也说不尽,却有两个字可以概括它们。  “谢谢……”他声音有些颤。  谢谢那些顶着黑黑们的谩骂、在下面弱弱表白的小粉丝,让自己意识到原来背后还有那么多人在默默支持,打气。  谢谢长弓老师,在自己被剽窃的时候无视大神粉丝的吵吵闹闹,还所有人一个真相。  谢谢蒲老师,在自己不知道怎么带沈雁走出去时,引导他从阴影下慢慢走到舞台上。  谢谢袁老师,总是在关键时刻用他特有的方式拉自己一把。  还有……  谢谢沈雁。  他把手里的手机慢慢举到眼前,看着上面几秒钟前刚刚发过来的那句【现在扣子已经被焐得暖烘烘的】,低头一笑,用有点儿发抖的手指一个一个耐心把回复敲出来,发送过去:【替身不算数,下次要把本人也焐得暖烘烘才行】。  是的,谢谢“阿雁”。  无法一一去列举理由,仅仅是出现在自己生命里这一点,已经是这辈子自己所得到的最美好的馈赠——  “我爱你,”他低声说,“没有遗憾。”  可宁筱筱却完全不同意。  “……好……遗……憾……”  她听到自己哀怨的声音幽幽从牙缝里飘出来,正是她在比赛全部结束后第二天兴冲冲打开《诛天令五》配音大赛官方主页的时候。  她这两天因为陪男朋友回老家,男朋友父母家没有网,加上要陪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四处逛,所以完全错过了听现场的机会,直到第二天才有空悄悄用手机刷一下官网,迫不及待想知道最终定下的人选。  然而当她匆匆扫过名单一遍,两遍,三遍,还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id时,她脸上“生无可恋”这四个血淋淋的大字便一直挂到她打通齐誩的电话。  电话从早上就开始打,一开始怎么打都打不通。  齐誩的手机自始至终处于关机状态。  她恍惚记得今天是齐誩从北京回来的日子,说不定人在飞机上所以不能开机,当时还没怎么在意。可她眼巴巴地等到中午也打不通,下午也还是打不通,不由得担心起来。 第167章 齐誩埋进枕头里面,心情愉悦,闭上眼睛轻轻笑道:“自己弄的话还要起来准备,所以我们等下出去吃,正好让筱筱这丫头请客。”  言外之意即是——“现在有时间弄吃的,不如继续躺一会儿”。  “嗯。”  沈雁低声答应。他伸出手稍稍拉回被子,把两个人一同卷在里面,也没有马上起床的意向。  黄昏的光已经到达极限,墙面上最后一层淡淡的昏黄都开始变灰,室内一片暗,外面三两成行的路灯一个又一个亮起,这样望去窗玻璃就像被贴上了绘有星星的窗纸,星光微弱而安宁地闪烁,流淌。  卧室的地板还微微泛红,他们的衣物一件两件散落在上面,余晖洒在布料上,仿佛浸过一层稀释后的水彩。  “天都黑了……”齐誩枕在沈雁胳膊上看窗外,淡淡一笑。  “要洗澡吗?”沈雁低头问他。  ——洗澡是肯定要的。几个小时前出了一身汗,虽然这会儿已经干了,不过还有一层淡淡的咸味附在身上。在他们睡过去以前只做了最基本的清理,把下面弄脏的地方用纸巾擦拭过了,换了一件干净的底裤,别的根本还来不及收拾。  可是……  “我想洗,可是起不来,”齐誩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懒洋洋地笑道,“腰好酸呢,给我揉揉好不好?”  小归期求抱抱的时候,也是用这种撒娇的语气“喵”。  大归期什么时候学会了小归期的语言,沈雁无从考究,不过一样会变得没辙就对了。  他笑着轻轻叹一口气,双手果然慢慢环扣住齐誩的腰,拇指顶住他的腰椎,沿着腰椎骨两边的轮廓线一点一点向上推揉,力道刚刚好,不轻也不重。齐誩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嗫嚅,不由自主挺直身体,沈雁的手一寸一寸按到他肩胛骨两侧,从肩膀与后颈交界的地方绕过去,用了一点手劲给他揉了揉肩。  齐誩闭着眼,低低喘着享受这份优待。  医院里面的猫咪如果每天也被这样揉,一定会乖顺无比地躺倒,尾巴一晃一晃拍打小桌板。可惜自己没有尾巴,不然就可以卷到那个人身上,磨来磨去表示惬意。  “舒服吗?”  “舒服……”舒服到完全不想动了怎么办。  沈雁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头发,双手继续他的背脊逡巡而下,着重替他按腰附近的地方。  齐誩被他这么按了一会儿,又是在冬天暖融融的被褥里肌肤相贴一来一去摩擦,不免有些情动。  此时此刻在昏暗中,最适合做小动作——  他双手忽然向后轻轻抓住沈雁放在自己腰边的手,牵引那双手缓缓移下去,到达腰眼以下,手指尖碰到了自己底裤裤头,他也没停,拉住对方的手继续慢慢探到那层温暖的棉质布料底下,撩起来,让那双手顺着这个动作摸进去。  “齐誩。”沈雁这时候微微喘了一下,手定住了,没有再往里面深入。  齐誩因为背对他所以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却能听到他在身后的呼吸,一深一浅,有些乱,像在忍耐什么。  自己当然知道他在忍什么——齐誩一边笑一边慵懒地转过身来,手指在对方喉结上轻轻拨弄,声音沙哑地问:“不想要?”  不是不想要。沈雁默默将手抽回,把人抱住的同时叹了一口气:“是你自己说一个小时后出去吃饭的吧?”  “一个小时不够?” 其实要出门见宁筱筱的话,一个小时里面减去洗澡时间、穿衣服的时间、还有走过去的时间……也不剩什么了。齐誩心里明白,只不过在感到可惜的同时想逗一下这个男人而已。他微微眯着一对眼睛靠在沈雁肩膀上,仰起头,目光自始至终停驻在对方脸上,故意把时间不足的原因说成别的,“你原来这么贪心吗,一个小时还要不够?嗯?猫爸爸?”  沈雁静静凝视他良久,忽然低下头轻轻拨开他耳边的几绺黑发,然后贴上去说了一句话。  “你应该……叫我’阿雁‘吧?”  齐誩怔了怔,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阿雁】。  回来之后自己也只当面叫过一次——还是,在这个人身下喘息的时候模模糊糊叫出来的。  其后果就是……到现在还起不来。  他脸上发烧,忍不住把脸都埋到对方胸膛前不肯抬起来了。双手穿过沈雁腋下,结实地抱住不吭声,半晌才闷闷地给出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叫多了,不就没意义了吗……”  沈雁感觉到自己唇边的那只耳朵热乎乎的烧透了,会心一笑。这个人大概不知道,当他脸特别红的时候,耳朵尖会跟着一起变红,并且散发出一种非常好闻的味道,虽然不是食物,却仍旧令他不由自主想轻轻咬上一口。  ——也的确那么做了。  “唔……”齐誩发出一声细碎的呻吟。  “阿誩,”他咬过之后,再缓缓在咬出来的痕迹旁边补上一个吻,笑着叹了口气,“起来吧。”  一个小时,是远远不够的啊——  一个小时显然不够。  对于必须要在一小时之内苦苦思考应该用什么脸和什么姿势去见师兄的宁筱筱来说,远远不够。  然而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于是她悲壮地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奔赴刑场。在“刑场”前,如果她此时不是坐着而是跪着,那个双掌合十,把头一动不动叩下去,脖子苦苦伸长的姿势……就是标准的洗干净脖子待宰的羔羊姿势。  齐誩坐在对面绅士般微微笑着:“来吧,选一种死法。”  她悄悄抬起头,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师兄,再瞟一眼师兄此时所靠着的那个肩膀的主人。  这两个人明显刚刚洗过澡,头发还半干半湿的,再联系一下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她吞了一下口水。  “……被萌死……”  “没有这种选项。”  齐誩挑起眉,笑眯眯地捏住她脸颊上一块肉,惹得她嗷嗷大叫,顶着一张苦瓜脸直呼饶命。而沈雁则不声不响淡定地在一旁给他们烫菜,夹菜。  宁筱筱一手挡住脸颊不让齐誩再捏,一手讪讪地夹起沈雁放在盘子里晾凉的食材,心虚地拿眼悄悄瞄这两个人。  沈雁的举止其实和上次见到他时差不多,仍旧温温和和,谦逊有礼,并没有因为身份上的改变而改变什么。对齐誩也是——不对,应该说对齐誩比以前更加体贴了,连将调味料瓶轻轻给齐誩递过去的这种生活细节中都有一种……  【溺爱】。  宁筱筱的心被忽然冒出来的这两个字挠了好几十下,心潮澎湃。  ——原来猫爸爸的那位“室友”正是自己师兄!  ——原来猫爸爸表白的对象也正是自己师兄!  ——原来猫爸爸和师兄已经……那、个、了!  在知道“沈医生=猫爸爸”这个公式后,她有种穿越回去掐住几个月前那个自己的脖子恶狠狠前后摇晃的冲动。那时候她还是铜雀台大神的小粉丝之一,还夸过齐誩的前任,还各种觉得现在这位男朋友跟他不合适,不般配……  “师兄——”她默默在心中进行黑历史走马灯,到此处忍不住悲鸣一声,主动把脸凑过去给齐誩捏,“师兄,狠狠捏!用力捏!”  齐誩很开心地再捏上两把。  宁筱筱捧着被捏得红扑扑的脸,讪讪然对沈雁笑笑,拾起话题:“原来你们二次元是因为《陷阱》认识的……”  沈雁闻言先是顿了顿,随后低下眼睑轻轻“嗯”了一声。  外人看cast表仅仅是看到了他配的主角的爷爷龙套,并不知道那时候他作为大神替身,曾经和齐誩一起对戏这件事……这件事一旦公诸于众,不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给齐誩和剧组招来麻烦,所以不如不说。  齐誩倒是挑了挑眉:“咦,你怎么知道的?我似乎没提起过《陷阱》吧?”  宁筱筱脸上一副“师兄你out了”的无语状,噘起嘴巴小小声吐槽:“……你这两天都没上论坛看八卦吧?你知道你和猫爸爸同在《陷阱》剧组里面这件事情闹得有多沸沸扬扬吗?”  “我还真不知道,”也不是特别关心。齐誩笑道,“这两天事情忙都忙不过来,又要比赛又要跑央视,有时间都休息去了——所以呢,她们说了什么?”  “在这里在这里!”  宁筱筱有备而来,忙不迭把自己带来的平板架在桌上,还十分贴心地替齐誩他们把帖子都开好了。  一开始,讨论都集中在《诛天令》比赛专帖里面。  讨论的激发点大致是在沈雁自己脱下马甲的时候——  【4194楼】  雁北向!!猫爸爸真正的id叫雁北向!!  不过雁北向是哪位……_(:3」∠)_  我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莫非真的是一个小透明??这、这、这简直打了圈子里多少自称“大神”的人的脸哪……那个“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也是(名字真的好长……otz),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除非他也是马甲。  【4195楼】  啊啊啊震惊了!!刚刚用关键字在论坛里面搜索了一下“雁北向”三个字,结果你们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是《陷阱》啊!!他参与了《陷阱》第一期啊!!Σ(っ °Д °)っ  虽然只是一个老爷爷龙套,可是……可是……他和不问归期同在《陷阱》里面cast表上啊,你们难道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挖掘的料吗!!  【4196楼】  Σ(っ °Д °)っ 《陷阱》?是铜雀台和归期期主役的那个现代黑道剧《陷阱》吗?  【4197楼】  回楼上,就是那个(虽然不问归期已经退剧组了)。  和4195楼的同学隔空握一握爪,我也是看到这个id之后去搜索了关键字的~  我发现这个id除了《陷阱》之外还有别的几个没什么关注度的冷门剧和短剧,都是什么爷爷伯伯之类的龙套,和“萧山老叟”那种类型差不多……好不起眼otz(不过也是因为剧本身就不怎么起眼,看来猫爸爸不挑staff和cast呢……)  但是和不问归期有交集的,肯定只有《陷阱》一个!!不知道他们说的对戏是不是这里面的??  老实说,其实我不怎么喜欢铜雀台配剧的态度,觉得他配什么都容易ooc,但是他的脑残粉们硬说配得好,所以导致我《陷阱》都没听……听过的同学可以告之一下里面有没有猫爸爸和不问归期的对手戏吗??  【4198楼】  《陷阱》里面没有小攻爷爷和小受的对手戏吧……汗。  小攻爷爷才出场说了几句话,连起来不到三十秒(但是很赞唷,大家有空去听听吧^^),而且还是在小攻回忆部分出现,在主线故事发生的时间内爷爷早就过世了,当然不会有对手戏。  难道他们在《陷阱》之前还有合作?不可能呀,“雁北向”这个id我把能搜的地方都搜了,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剧,没有其它剧有归期……  【4199楼】  (*艸’*)救命……我只想说——我听完他们决赛的开场白简直要长蛀牙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含糖量好高!!)  【4200楼】  (*艸‘*)同上,我们排排坐长蛀牙吧~  不问归期那一声“阿雁”真心击中,本来我只是因为他狠狠抽了大神的脸欣赏他的性情,声线也是我喜欢的类型,现在甚至有点萌他本人了怎么办……  【4201楼】  (*艸’*)我比较萌猫爸爸,实力太强!  而且他的为人(至少目前看来)又朴实又低调!  原来他在《陷阱》这种大红剧里面有出场过呀……不过正因为是大红剧,cast里面闪亮亮的明星阵容很容易把大家的注意力拉过去,不容易注意到龙套吧?即使有策划注意到,也会继续邀他去配老爷爷的,谁会想到他的青年音那么好听呢~~~  以及……现在我更加想知道他表白的人是不是圈子里的人了!(嗷嗷嗷嗷如果是不问归期的话我会直!接!尖!叫!)  【4202楼】  ……我…… 第169章 齐誩闻言怔了一怔。  ……咦……  这时,沈雁轻轻仰头把那半杯水一饮而尽。  当齐誩转过头去愣愣地看着他,他已经把杯子放回桌面,不动声色地缓缓拭了一下唇角,刚才那句话似乎也随着那些水一同咽了下去,只留下玻璃杯里面残余的三两道清浅的水迹,不仔细看完全看不见。  这只是……旁观者角度的评价,对吧?  齐誩张了张口,还来不及问他,已经被对面睁大眼睛的宁筱筱抢先一步:“咦,猫爸爸怎么知道的?莫非——哎呀!”  她一时间激动过度,手猛地撞到平板,结果平板一下子“砰”地跌趴到桌面上,汤汁都溅了几滴上去,她连忙毛手毛脚地去扶。手指不经意间滑过屏幕表面,快马轻裘的微博主页被她这么轻轻一拉到底,正好拉到他两年前发的微博的位置。  ——【对不起】。  后面附着一个流泪的表情。  沈雁的目光正好落在上面,忽然定格似地动也不动了。  半晌,再低眼看了看微博发布的日期,双眉微微一蹙,然后慢慢别开了眼睛,神情淡漠。  “我不知道。”沈雁给出的回答十分简单,“是猜的。”  “是猜的啊,”宁筱筱正拿纸巾心疼地给平板四处清理,闻言悻悻地抬起头,一脸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齐誩回过神,意识到这个话题可能不太妙,连忙笑着轻轻把话岔开了:“不过话说回来,像这种需要拼名气拼粉丝的对抗,我们这样的老透明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了,这时候只有围观的份儿。”  这是实话。  不单单是网配,在任何圈子都一样。有时候占理并不管用,在对方拥有庞大粉丝团的情况下,黑的也能渐渐说成白的,反之亦然。快马轻裘这个人有他和沈雁都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号召力。  宁筱筱听到这里,居然冷不丁说到:“师兄你这种个性的cv啊……怎么说呢,虽然粉丝不会多,但是朋友会。”  齐誩闻言愣了愣。  “我是混staff群的,那些真正踏踏实实做剧的staff对师兄你的评价都很高呢,又绅士又风趣什么的……让人觉得值得深交吧。”然后,她又想起什么似地补充道,“啊,就是‘装死大神’这一点比较吓人,她们怕你拖音拖进度,所以不怎么敢找你……”  她自言自语说到现在,才发现齐誩正一副深深震惊到的样子盯着她。  “……想不到你会说出那么理性的话,有种‘师妹长大了’的感觉……”  宁筱筱涨红了脸,一筷子夺过他碗里的肉丸子大啃特啃。  齐誩哈哈大笑。  “不过说真的,你们俩在《诛天令》比赛结束后名气简直一下子飞涨了,除了普通听众,我认识的很多staff都谈论你们的事。”虽然比不上快马轻裘这种大神,可宁筱筱认为这绝对可喜可贺,一边吃一边嚷嚷,“啊,对了!对了!猫爸爸要去《诛天令》游戏公司的北京总部签约的吧?”  “嗯……”沈雁轻轻点头。  比赛结束后官方发出了邮件公告,让所有角色的冠军得主这两天等候下一步的活动通知。  冠军的奖励除了正式的游戏配音合同,身在外地的选手还可以凭官方礼券兑换一张往返北京的机票,包括税金在内的机票费全部由官方承担。届时签约后,选手们将前往北京专业的录音棚录音,总共两天一夜时间,期间的酒店住宿也将由官方负责安排。  “不过师兄去不了了……好可惜。”宁筱筱依旧对齐誩“双亚军”的事情耿耿于怀,哀怨地狠狠咬一口肉丸。  “其实想去也可以去,只不过要自费而已。”齐誩笑道。  他其实已经计划好了,到时候沈雁去北京的日期定下来,他就以“粉丝”的名义陪过去看看。反正官方的介绍会对粉丝们开放,不过听说要买票……商业公司还真是赚一笔是一笔哪。  “哦哦,你们去的话,能不能给我求那位‘老二’同学配剧!”宁筱筱staff模式全开,话是对齐誩说,一双眼睛却闪亮亮地盯住沈雁。自从她知道猫爸爸认识“老二”并且猫爸爸就是沈雁后,小算盘早就打好了。  “师妹,你究竟是来谢罪的还是来勾搭的……”  “以上两项全选行不行?”  “不行。”齐誩再次挂起绅士的笑容,捏住她另一边脸颊。很好很好,如此一来肿也肿得对称了。  “呜……”  一场饭局在这打打闹闹中完满结束,齐誩和沈雁把宁筱筱送到公交站,这才动身回家。  这个点已经过了大部分人的休息时间,万籁俱寂,惟有瑟瑟寒风刮过枝头的声音,不怎么动听,却有一种只属于冬季的安宁。路灯孤伶伶守在道路两侧,在他们脚下的柏油路铺开一层淡淡的暖色。  此外,路面上还投下了两个影子——起初只是肩并肩挨着,后来慢慢连到了一起。  原因是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记得戴手套,沈雁便默默地把齐誩的手拉过来,连同自己的手一同揣进了大衣的衣兜。  齐誩已经很习惯这种亲昵的小动作了。  唯一不同的是——平时两个人握着手,都是沈雁的手比较暖。但现在沈雁的手反而比他冷。齐誩担心对方穿少了,赶紧牢牢攥着。  回到家,两个人还完全没有困意,于是陪大雁和小归期玩了一会儿。  之后打开电脑,例行查看有没有工作邮件的时候,才发现《诛天令》的官方来了一封通知信。  “官方来信了。”  “哎,这么快?”本来以为还要过两三天的。齐誩听到沈雁这么说,把正在自己大腿上磨蹭的小归期轻轻放回大雁身边,凑过来一起看。  官方的通知上已经公布了签约日期,就在一个星期之后。  邮件里面内容也无非是十分公式化的感谢各位选手参加云云,最后才附上一个兑换机票的礼券号码和网址。  “下个星期的话,你……”排得出时间吗。  沈雁话还没问完,忽然微微顿住了。点开网址后他被送到一个兑换机票界面,而那上面显示的“兑换数目”清楚地标着“2”。  齐誩本来奇怪他为什么说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往屏幕上一看,也不由得诧异地“咦”了一声:“官方居然给了你两张机票啊。”  沈雁久久看着那个“2”,一时间没说话。  齐誩却找出了解释,沈雁本来就是双冠军,奖品准备两份的话也不无道理。  “原来官方还真的舍得给双冠军两张机票,我还以为这种商业公司会抠门一点,因为你一个人配两个角色而特地省下一份机票钱。”齐誩笑道。他在电视台工作时常常听说一些商业配音的投资方为了节省后期经费,不管合不合适,非要请一个人来配好几个角色。相比之下《诛天令》的开发商还挺大方。  沈雁还是没说话,默默低下眼似乎在思忖什么。  齐誩把下巴轻轻搁上他肩头,自顾自喃喃道:“不过……这样我就不需要自己买机票也能陪你去了——简直像知道我想去一样,太及时了。”  沈雁听到这句话,眼睑忽然微微一动,抬起来一动不动盯着网页。  “齐誩。”  “嗯?”  “可以替我拿一杯热牛奶过来吗?”沈雁回过头低声问。他平时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会主动要求齐誩为自己做什么,这次居然破例了。  “当然可以。”齐誩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亲了亲他的眉角,走出书房到冰箱那里取出牛奶加热。  ——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分钟。  目送齐誩出去之后,沈雁一言不发地回到那封邮件,点了一下里面标有“官方主页”四个字的衔接。  《诛天令》的官方主页在比赛结束之后回到了原有的界面,主要介绍第五代的游戏制作进度还有例行的一些角色设定介绍、场景壁纸、原著小说欣赏等等。除了在比赛期间来过这里看过选手名单,别的他根本没有注意。  沈雁稍稍在页面上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一排小字——“关于我们”。  点开后是游戏公司自己的主页。  沈雁的目光在左边的目录上轻轻扫过去,在“团队介绍”那里停住了,打开后出现另一个页面,上面列出了这间公司内所有主要工作人员的姓名及职位。  他从上到下慢慢看,鼠标指针也跟随他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名字掠过去,仿佛要确认自己不会遗漏什么人。  忽然,指针停住了。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定格似地定在了指针所指的地方。  “陪我去吧。”  齐誩从客厅端着一杯热腾腾的牛奶回来,一进门就听到背对自己坐在电脑前的沈雁这么说,有些不明所以。  “本来就是这样计划的啊。”他笑着走过去,把牛奶放在桌上。  “我怕你时间上不允许……”毕竟齐誩才刚刚从北京回来,又要跑一趟,不知道电视台方面会不会恼火。  “我一定争取。”齐誩向他许诺。  沈雁缓缓转过来面向他,神情不知为什么有些倦,无声地双手轻轻将他拦腰抱住,孩子似地把头埋在他小腹上。齐誩潜意识发现他的举止有那么一点不寻常,至于怎么不寻常自己也说不上来。  “多出来的那张机票,你要打电话去问问官方是不是人为失误吗?”工作人员不小心弄错也不是不可能。齐誩抬起手缓缓抚弄他的头发,另一边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更近地拉向自己。  “不用了,”沈雁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比平时更低沉,“不用问,两张就两张吧……应该不是弄错的,由它吧。 ”  夜深时分,沈雁一个人回到书房,慢慢拉开椅子坐下来。  下午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目前还没有困意。  齐誩虽然也不困,不过第二天是工作日,有一个采访安排所以一大早就要起来赶过去,而且刚刚出完远门回来又在床上亲热了那么久,累是肯定的,于是拗不过他被他先稳稳塞进被窝里面强制休息了。  沈雁静悄悄地在座位上坐了许久,这才开机,下载skype。  上次用skype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yy兴起之前,那是在网上配音的人的主要对戏平台,如今渐渐退居其后了。  他记得,他最后一次用完skype之后就把这个程序彻底从电脑上卸载了,现在要重新安装才行。  然而旧账号和旧密码还记得——  仿佛一本旧时的通讯录。明明上面的人已经很多年没联系,却还记得某些人的面容、记得某些回忆的画面。在某些时候……会产生“回去翻一翻”的念头。而现在他抱着同样的念头默默地注视安装进度条越来越满,正如同在自己面前徐徐翻开那本通讯录的第一页一样。  “嘀——”  软件安装完毕,跳出一个登录窗口。  沈雁深深吸一口气,把那个许多年不用的账号和密码敲进去。  ——不知道还上不上得了。带着几分不确定,他敲下输入键。在短短几秒钟的缓冲后,居然真的成功登录了。  所有联系人(1/5)  当前在线(1/5)  第一眼瞧见那个“1”字时,他的后背甚至微微绷了一下。然而定睛一看,那个挂有绿色在线符号的是“iv”而不是“v”。  他怔了怔,良久长出一口气。  “v”和上面的“i”、“ii”、“iii”一样,都是灰色的。  其实即使不是灰色的也无妨……只是,自己暂时还没有直接一对一谈话的准备。  这时,一条即时消息倏地跳出来,估计是“iv”看到他上线了,一惊之下过来探探情况的吧。  iv:……本人?  vi:嗯。  iv:啊啊啊啊!真的是本人吗?  vi:嗯。 第171章 “也对,马上就要过圣诞和新年了。”一到过节,电视台里面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跟扔进铁粉堆里的磁铁似的,事情哗啦啦地全吸上身,又是节日特别专题又是晚会什么的……忙得不可开交。  所幸,吃的方面因为沈雁提前给他准备了盒饭,他勉强可以一日三餐按时吃,无奈作息方面没有选择的余地。  回到家,洗完澡,剩下的时间就只够被沈雁轻轻搂过去,连用抽屉里的东西的机会都没有,眼皮上落下一个吻,便直接沉沉入睡。  所以当宁筱筱用夺命连环call转告他九姑娘有急事找他,已经是四天以后的事了。  这天的工作行程安排有些特殊,从下午开始要赶到现场采访大型展览会,晚上则要出席单位安排的饭局,上午的时间倒是空了一点点出来。  送沈雁出门上班后,他给小归期和大雁准备好早饭,终于有机会打开qq。  一般只有在自己这边的早上才会碰到九姑娘——  果然,她的qq头像挂在上面。  齐誩赶紧发送了一条问候过去。  不问归期:阿九,好久没有在线聊天了,你还好吗? ^_^  九姑娘:啊啊啊!归期!  九姑娘:(扶额)话说你为什么这个时间出现……一般我在的时候你出现,就是你神作息了……  不问归期:哎呀呀,今天碰巧工作集中在下午和晚上,所以才有时间抽空上来会会你这个时差党啊。怎么,美国那边的学校现在放假了?  九姑娘:放了一个多星期了,不过我考完final之后就跟同学跑去国家公园滑雪去了,还搞camping……连续几天下来累成狗了,上了论坛却刷都不想刷。  不问归期:……跟我一样……  九姑娘:……  不问归期:……  九姑娘:噗。  不问归期:噗。  九姑娘:你还是老样子啊~╮( ̄▽ ̄”)╭  不问归期:彼此彼此~ ^_^  作为把“cv不问归期”正式介绍到网配圈里的人,九姑娘于他算是最亲近也是最信赖的staff之一,说起话来也完全不需要遮遮掩掩,无拘无束,没有什么负担。  通常来讲,cv与staff之间说到底是合作关系,有许多话题是“不可说”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在背后两面三刀。  除非他们的关系从“合作伙伴”升级为“朋友”。  可即使上升到“朋友”这一层,也未必无话不谈。  然而齐誩对九姑娘却没有顾忌,基本上可以做到百分百的坦白,除了特别隐私的东西——而特别隐私的东西,她也知道分寸不主动去问,因此齐誩很自在。一个能在圈子里长远发展的策划除了有人脉、有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明白怎么尊重团队里的其他staff和cv,这样自己出岔子的时候才有朋友两肋插刀。  用九姑娘自己的话来说,他们的“聊天记录里面多的是一旦发出去就会被黑黑掐到天昏地暗的内容”。  譬如吐槽铜雀台的那些,任何一方公布出去都会导致另一方被粉丝攻击到死。  但是齐誩知道她不会。  她也知道齐誩不会。  不问归期:我听竹笋说你有急事找我?  九姑娘:是啊……在我前几天好不容易回到宿舍,舒舒服服泡完热水澡打开电脑的时候……震惊到敷上去的面膜都裂开了。  不问归期:我想我大致猜得出你为什么震惊……  九姑娘:……  九姑娘:……  九姑娘:……老娘的本命回来了!!老娘的大本命快马轻裘他突然间回来了!!你能理解老娘我看到大本命退圈四年后回来的心情吗!!(╯-_-)╯╧╧  不问归期:……能……不过你先冷静……((( ̄__ ̄o )~  果然是因为快马轻裘吗——齐誩无奈地笑笑。  看来,即使是九姑娘这种已经混圈混到心淡、差不多全面隐退的老牌staff,也抵挡不住本命cv回归的冲击力啊……  以前,快马轻裘在微博上说自己是“笨蛋”那次,到底只是昙花一现,没有任何后续。  然而这次他跟铜雀台针锋相对一来一往,是真的……回来了。  不问归期:所以因为大轻裘回来了,你特地来找小轻裘一起花痴花痴他吗?  九姑娘:当然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a=……大本命回来我是很兴奋不假,但是我急匆匆要找你是因为正经事。  不问归期:??  九姑娘:《陷阱》的策划胭脂花昨天退圈了——你知道吗?  ……什么……  刚刚还挺欢乐的气氛顷刻间被打碎了,齐誩脸色都变了变,有些狼狈地慢慢挺直身板,一脸错愕。  “为……”  不由自主发出一个单音,喉咙便被轻轻堵住了,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觉得现在打字已经赶不上自己强烈的求知欲,于是动手戴上耳机,接通了语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退圈?”  退圈无论对于cv还是staff都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齐誩双眉微微拧紧,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哎,”九姑娘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是经历过几年网配风风雨雨的资深策划,讲到这种事情还是挺冷静的,“四天前我出门回来,发现她在qq上给我留言了,词不达意地唠唠叨叨说了一箩筐,大意就是说自己怎么怎么对不起你,当初找你配剧却闹成现在这样,因为你的联络方式是我给的,也向我说一声对不起。”  “我就纳闷,问她她也不回我,结果两天前她突然在微博上@了包括铜雀台在内的所有剧组成员,说……因为《诛天令》比赛里面发生的种种变故,以致你退出了,她第二期重新找人花了太长太长时间,而且在新的cv人选方面不能与其他staff达成共识,加上她自己三次元学业压力渐渐增大,心有余,力不足。”  “所以,她认为她无法继续担任《陷阱》策划,决定从即日起辞去策划一职,转让后面两期的授权。”  齐誩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转让给谁?”  “转让负责找新cv的主力……铜雀台的大亲友,同时也是《陷阱》的后期。”九姑娘的语气非常郁闷。  “完蛋了,”齐誩第一时间的感想只有这个,“这个剧彻底完蛋了——”  “差不多吧……人气肯定会有的,毕竟铜雀台大神的招牌摆在那里。不过原著什么的应该毁得七七八八了。”九姑娘道。  “让我猜猜,那位后期姑娘负责找替换我的cv的话,她找到的新人选是不是一个0.5左右、说起话来风情万种的中性美人音?”  “咦,你怎么知道?”九姑娘的反应证实了他的推测。他默默扶额。  一辈子的锁从一开始就不是按照原作的设定来选人的,而是按照“适合跟铜雀台cp的声音类型”来找人的。  果然,根据九姑娘打探到的消息,新人选刚刚好就是那种甜度很高的美人类声线,也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粉红cv,同时也是铜雀台的粉丝之一,和大小乔还有一辈子的锁关系非常好。  “策划……不,前策划说在人选方面不能达成共识是指……”  “对啊,胭脂花不想用这个人,但是后期坚决要用,剧组内部分歧太大。现在回头想想,说不定胭脂花退出也是被迫的呢。”  齐誩微微皱着眉听到现在,除了叹气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自己退出的时候没怎么觉得伤心,不过就是牺牲了两版干音和十几个小时的录音、返音时间。然而对出于喜爱并且花了心血去制作这个剧的胭脂花、傀儡戏、还有四方插刀她们而言,打击的程度是不一样的。  “是因为我当初太冲动了吗?”说实话,自己就是那根导火索。  “别这么想,”九姑娘淡淡说,“在圈子里面,做剧和配剧都是无偿的,没理由别人排挤你欺负你,你还巴巴地跑去继续交干音——谁也不欠谁的,合作不下去就散伙。老娘开始做剧的时候,还没铜雀台这个人呢,他要作死就作呗。”  齐誩本来想笑一笑的,却始终没办法笑出来。  到底惋惜——  “策划退出,后期接手,后期肯定兼任策划和后期了,那么原来的编剧和导演呢?”  “编剧姑娘挺倒霉的……第二期的本子都写好了,现在授权转让出去,本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结果后期倒聪明,抢先说二期剧本已经交了就交了,她也已经开始按照剧本里面的场景搭工程了,所以剧本不能收回。编剧姑娘又是那种软萌萌的妹子强势不起来,只好认了,请她们第三期另外找人,自己因为三次元忙也不能继续跟进了……当然,这种一听就是借口。”  第二期的剧本确实一早就定稿了,第三期说不定也已经写好了,还没有正式拍板而已。  傀儡戏这姑娘挺老实的,估计被夹在中间也很难受吧……  “那导演呢?”  “导演姑娘更痛快了——直接转发原策划的微博,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也在选角上不能与其他staff尤其是新策划达成共识,那么作为导演当然干不下去了,剧组换人不用通知我,江湖不见。’”  齐誩听到不禁呵呵苦笑一声。  这岂不是摆明她们是因为关系破裂,所以分道扬镳了吗?……很符合四方插刀的一贯作风。  不过在只出过一期的情况下,已经有主役之一、策划、编剧、以及导演四个人宣布退出……《陷阱》在网配历史上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所以,归期你有什么想法?”九姑娘这时候忽然开口问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法——  想法在一刹间可以产生许多个,可是一旦细细斟酌,绝大部分想法都会消失,因为不现实。  齐誩轻轻摇头的同时淡然一笑:“我没有任何想法。”  至少,没有实质性的想法。  九姑娘在连线那头“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只说:“我啊……这两三年一直都在填长篇旧坑,打算慢慢填完退圈不开新剧了,论坛也不怎么上,新晋的那些staff和cv没几个认识的,开新坑的话纯属自虐……可如果是归期你开口,我一定会义不容辞帮到底。”  齐誩听了这些话,心头忽然一阵暖暖的,觉得这三年的cv当得有所值,交到了很不错的朋友:“谢谢。”  九姑娘开门见山:“我都这么说了,估计你也猜到我的想法了。”  齐誩一时间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笑了笑,半晌才低声问:“……《陷阱》的授权是独家授权吗?”  “不知道,但是其实也无所谓,”九姑娘镇定自若地说,“如果不是,那就简单了,可以直接问作者要第二版授权。如果是,抢授权也不是不行。”  ——“抢”。这个字眼可不好听哪。  “万一要抢,会很麻烦吧?”  “嘛……麻烦也不算麻烦,不过估计要用一些肮脏手段,台面上给人的印象不会很好就是了。”  在网配圈里,抢授权这种事不光彩,多多少少要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的。九姑娘作为策划一向主张远离staff间的勾心斗角,好好做剧,不耍心机,所以当她自己提出要“用一些肮脏手段”的时候……证明她其实认为这件事很棘手。  但,齐誩不希望她因为这样违背自己做策划的原则。  “算了,”他淡淡道,“为了这些人脏了自己的手,何必?而且我在《诛天令》比赛时已经好好教训过铜雀台大神了,也不是非要在当下再争一口气。” 第173章 “没事,”沈雁长出一口气,白色的雾在他说话的时候恍恍惚惚揉成一团碎开,叫附在他发梢上的雪珠都晃了晃,可终究定住了没落下去,“……走吧,我们过去。”  进了酒店大门,齐誩把两个人衣服上的雪片都掸掸干净,这才迈入电梯。  眼看着电梯门徐徐闭合之际,齐誩忽然看见外面走过来一个人,似乎也正准备上楼的样子,连忙匆匆伸手扳住了门,阻止它关闭。  对方似乎听到了门卡住后再一次打开的声音,原本低下去的一对眼睛轻轻往上一抬,正好与齐誩的对上,然后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齐誩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还礼,移步让出一个位置。  这个人走进来之后,齐誩出于好奇心稍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修长,戴着一副方形的黑边眼镜,搭配起他那双看上去微微有些冷峻的眉眼即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本来就挺出色的长相这样一打扮更有味道了。他显然也是刚刚从外面进来的,锃亮的皮鞋鞋面上还有一两片残雪,外套折得端端正正的用手揽住,身上是一套标准的黑色西装,应该是事先好好熨过所以线条特别笔挺,一眼过去显得特别有修养,而且利落。  ——这是《诛天令》公司的人?还是同住在酒店里的商务旅行的客人?  齐誩一时间判断不出,于是礼貌地笑笑,伸出手准备替他按楼层按钮:“请问这位先生要去几楼?”  他这么一开口,那个人忽然微微一怔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住他片刻。最后,以询问的语气轻轻唤出了两个字。  “归期?”  齐誩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也倏地愣了愣,眼睛都不由自主睁大了。  完全料不到会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声音——因为那个声音给自己的印象和现在面前的人根本无法对上,差也差得太远了。  “咦……”他尴尬地弱弱笑了一下,担心自己接下来叫错id,却又不得不亲自确认,“……米线?”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会场在二楼,电梯上去的时间前后也不过三秒。  在这三秒内,齐誩的世界观似乎被人按了三次“f5”——这个人,真的是“过桥米线”?  过桥米线在《诛天令》决赛时夺下了“芦苇”的冠军,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npc角色,但也同样经历了初赛和决赛的激烈角逐,其配音实力在这个过程中已经狠狠打了那些指责他炒作cp成名、借铜雀台大神上位的人的脸。  在介绍会会场上遇到他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印象中的他本应该是一个清澈如水的……  齐誩默默地把脑子里“少年”一词挥开,想了想,又把前面“清澈如水”这个词也一同挥开。  怎么看,面前的人怎么都是一个和这两个形容词完全不沾边的……走冷硬路线的精英型男士?  “叮——”  电梯铃声令齐誩倏地回过神,连忙一起走出电梯。  出了电梯,那个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非常标准的业务员姿势轻轻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齐誩。  “这是我的名片。”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他的身份,齐誩甚至有种自己身在采访现场,而对面这个男人是某某知名青年企业家这样的错觉。因为以前进行类似采访的时候,接受采访的人都是这么公事公办、中规中矩地作介绍的。  不过一看名片上的内容,齐誩便恍然大悟了。  【谈子贤律师】。  ……原来如此……  “原来你是律师啊。”真是既意外又不意外。  齐誩想到这个人在微博上精准的真假判断力,再联系一下这身一本正经的服装打扮,只要放上这个头衔,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可是,为什么你在外边出席一个介绍会也要穿这么正式?”  齐誩当然知道律师在事务所里面必须这么穿,不过过桥米线现在并不是出来工作的,居然也穿一身西装,心想莫非这个介绍会非常高端,他们看漏了官方的规定,其实沈雁应该穿西装过来才对?  对方的回答相当淡定:“没有啊,我只穿了便装而已。”  齐誩默默地再审视一遍他那一身西装革履,唇角微微一抽。  “便装在哪里……”  “没打领带。”谈子贤指了指自己的领口,确实没打领带,仔细看的话衬衫最上面的那枚纽扣也没扣。  齐誩忽然认识到他们对于“便装”的定义存在极大的分歧……  “你果然是律师思维。”分歧归分歧,却不是在三观上的。他们在是非观上很合拍这一点让齐誩很庆幸。  “嗯,以后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找我,”谈子贤忽然朝他微微一笑,“尤其是要跟‘诽谤罪’的人打官司的时候。”  齐誩一愣,意识到他在影射玉蝴蝶和网配圈的那些黑黑们,忽然就被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日后你有什么法制事件需要借助媒体曝光,也可以找我。”因为不是出差,没有带名片,齐誩就把自己的记者证打开来轻轻一晃,笑道。他个人的兴趣多在新闻类和法制类的节目上,所以知道了对方的职业后说话就更投机了。  “原来你是记者,”谈子贤看着他的证件笑了笑,“我记得你微博上有许多时事相关的评论,笔法很地道,当时就在想你会不会是传媒业的——果然。”  这时,他的目光又轻轻转向齐誩身侧的人,若有所思地端详了片刻:“归期你来了的话……这位想必就是‘猫爸爸’了。”  沈雁微微欠身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从外型到声音都朴素得很,但是端正——谈子贤静静观察至此,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所以你们见过‘那家伙’了吗?”  齐誩一愣,对方话题的跳跃性让他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谁?”  谈子贤道:“‘那家伙’还能有谁?”  齐誩忽然明白过来“那家伙”指谁,吃惊道:“……哎?‘那家伙’也过来了?”  谈子贤点了点头。  齐誩有些转不过来——难道快马轻裘也参加了比赛?不对……他绝对没有参加,参加的话听过所有比赛录音的自己又怎么会错过呢?那么,他也是和自己一样作为“粉丝”来这儿凑热闹的?  无论如何,这个消息真是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没有的话,沈雁就更没有。  一想到他们之间似乎有过什么不太好的经历,齐誩心脏不由得微微一紧,连忙回头去提醒他。  “沈雁,老五他……”也会在这里出现。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顿住了。因为他发现沈雁并没有在听,甚至眼睛都没有在看他——目光正放在另一个方向上,神情有些微微迷茫,有一种又沉又深的情绪压在他眉宇间,仿佛大雨欲来时阴云压顶的样子。雨还没开始下,也未必会下,只是那种等雨等到焦躁的窒闷感一直在。  齐誩怔了怔,不知道该不该转头。  即使不去看,也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顺着他的目光转过了头。  那个方向上,有一个人正朝他们缓缓走来。  来的人身上一套深灰色的竖白条纹的西服,里面以黑色衬衫打底,还很正式地系上了一条银灰色领带,搭上去有种英伦风。也许因为要和衣装打扮配合起来,头发也稍稍向后梳,给人一种相当精神而英气的视觉效果,而他个子又非常高挑,真有那么几分像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模特儿。  至于长相……  齐誩不知道玉蝴蝶见没见过她当年追求的男人在现实中长什么样子,一旦见过,估计那时候闹死闹活都不肯放手了吧?  那张脸,实在和本人的声音非常相称——  齐誩今天第二次产生作为一名“外表普普通通的小伙子”的自觉。都是……被这两个人给反衬出来的。  正这么暗暗想,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齐誩一眼便注意到他胸前挂着的一张工作牌,上面的内容叫他生生一愣,呼吸都顿了一下。  那的确是开发《诛天令》那间公司的工作牌,公司名字和logo的下方用深灰色楷体印了一行字。  【运营部总监裘天扬】。  ……啊。  之前一些零零星星的联系点像是忽然间连上了线,连作一笔一画,写出了齐誩长久以来想要解开的谜语的谜底。  明白了。  之前就隐隐觉得快马轻裘跟官方或许有什么联系,一开始以为他只不过和玉蝴蝶一样“里面有人”,没想到他甚至不需要找关系,因为他自己即是他所谓的“人”。  商业游戏公司的运营部,主要负责市场营销、产品推广和调研、在线客户服务以及线下活动策划。大部分游戏制作商都选择外包配音项目,公司内部不独立招收配音人员,而是承包给外面的工作室,或者和专业配音公司合作——这些第三方的联系与洽谈工作都是由运营部一手包办的。  其中自然包括了举办《诛天令》的配音选拔赛——  不过,实际上的运作都是由各部门经理经手的,比如这次比赛,应该是由活动策划经理负责。  “总监”,那是运营部所有部门经理的老大,管的应该是“人”,手上有最终决定权。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齐誩心头一震。  还记得袁争鸣第一次以总导演身份出来换下西北的路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受官方运营部总监所托”。竟然……也是这个人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可,即使是这么一个在二次元游刃有余,在三次元也左右逢源的人,现在那张本应该意气张扬的脸上却是一副微微局促的神情,目光似乎都不怎么敢正视自己面前的沈雁,一点也感觉不到他一个堂堂部门总监应有的自信与风度。  他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一米左右的间距。连这个间距,都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揣摩,揣摩对方现下的心态。  “好久不见。”  裘天扬轻轻问候一声,声音到底有些涩。  沈雁不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齐誩不知道沈雁还有这样的表情——沈雁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暖暖的,像一片安宁的海面,总是能默默抚平铺在他心底的硌人的砂砾,现在却不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站在浪口边上。  虽然浪头并没有打向自己,可他却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如果说尴尬程度是用0到100分来界定,那现在起码到了120分。  沈雁的目光一动不动,裘天扬目光则有所闪避,迟迟不敢对视。  齐誩微微屏住气,看了他们一会儿,又匆匆看了一眼旁边不作任何反应的谈子贤。谈子贤只是轻轻摇头,示意他不用管。  这时,裘天扬终于找到了第二句话。  “……谢谢你愿意过来。”他声音本来就低沉,现在更沉,只是不见了声音质感里应有的潇洒,倒是有点儿沙哑。只有在目光落到齐誩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语调中才有了稍稍松一口气的释然,“归期也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齐誩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沈雁的眉头一直微微蹙着——几乎看不出来,然而确确实实蹙着,在听见这句话后却又慢慢松开了,不过神情仍旧很淡,淡到一点味道都没办法分辨,完全看不出他此时此刻是什么想法。  忽然,他朝面前的人轻轻抬起了右手。  ——那是握手的姿势。  裘天扬一愣,齐誩也一愣。  “哎?”  裘天扬甚至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似乎被对方主动伸出手这件事震惊到,猛地抬起头,正好与沈雁四目相对,连忙又把目光讪讪地收了回来,同时伸出自己的右手,迟疑了片刻才慢慢握上去。 第175章 小萝莉有些小失望。  这次《诛天令》的录音棚选在张呈所属的那间影视公司内,因此他既是作为官方的评委代表出席,也是作为他们公司的人出席,准备在介绍会结束之后把选手们用单位的车带到录音棚那边参观以及试用设备,第二天好正式开录。  “两位老师说他们不适合太热闹的场面,就直接在录音棚那边等我们过去。”张呈道出了袁争鸣和蒲玉枝不出席介绍会的原因。  “请问……我可以跟过去吗?即使我自己打车过去也行啊。”齐誩听到这两个人目前也在北京,眼睛一亮,开口恳求。  “哈哈,一起去也没关系,老师们也肯定想见见你。”  对他们而言,齐誩的到来或许是一个惊喜也说不定。  张呈边聊边领着二人步入会场,因为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最后的音响调试工作正在收尾中,而签到处已经排起了长队。  签到的地方分两张桌子,一张给选手,另一张是给粉丝的,要持票才被准许入场。齐誩让沈雁去选手那边,自己拿着事前已经买好的票跑到另一边,这样也正好分开登记不会让人产生什么联想。  齐誩这边的女同胞数目明显比较多,叽叽喳喳,兴奋无比,大部分是来围观cv的,像他这样的男同胞一般来讲不是游戏迷就是原著粉。他也乐于被这样误认,大大方方地在众多姑娘中间排队,于是也听到了如下对话。  “不知道猫爸爸来了没有,好期待啊!”  ——他已经来了啊,正在那边填资料。  “我有点忐忑,万一长得很丑怎么办,我虽然很欣赏猫爸爸的配音可我是实打实的颜控啊……”  ——嗯……在我看来猫爸爸帅得很,但是这位姑娘你应该会更喜欢米线或者老五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帅哥吧?  “可惜不问归期落选了。”这些人当中居然还有他自己的支持者,真棒。  “就是说啊……”  ——哎呀呀,本尊就站在你们身后哟。  正在这时候,大门被轻轻一推,谈子贤也后一步到了。  齐誩不是用眼睛看看到的,而是首先听见身后的小女生们忽然间鸦雀无声了一秒钟,紧接着“哎呀”一下轻轻抽了口气,连小尾音都有了微微荡漾的味道,心想她们八成是见到长相特别养眼的人走进来了。回头一看,果然就是他,只是不见了裘天扬——估计因为沈雁在的关系偷偷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齐誩觉得如果裘天扬也一同走进来……场面一定会相当“精彩”……  “刚进来那个人是谁,好帅好帅!”  “应该是游戏公司的工作人员吧,因为一身西装……咦,等等!他走到选手那桌去签到了,他居然是选手!”  即使裘天扬没出现,小女生们的情绪也已经高涨起来了。  “我赌十块钱那是‘秦拓’!”  “我赌二十块是‘方遗声’!”  ——收你们三十块,其实他是可以作小媳妇状的小书童“芦苇”。齐誩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个人慢悠悠数钞票时的那种深沉笑容。  按照原计划,选手们将由官方的工作人员领上台去,粉丝们则在台下设好的座位上就坐,双方在后面的流程中完全是分开的。  沈雁在填完资料之后就一直被选手席那边的工作人员牢牢占住,有过来表白的,有过来寒暄的,也有特地过来看看双冠军什么样儿的,一时走不开。一想到介绍会开始后又要上台,没时间回去找齐誩,只能远远地回头望他一眼。  齐誩处理完自己这边,就一面跟小萝莉在角落里玩,一面时不时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人的身影,看着他被许多人围绕的样子默默一笑。  见他回头看自己,便轻轻笑着朝他摆摆手,让他别在意自己好好表现。  “叔叔不过去吗?”小萝莉见他不专心玩,眼睛又在瞧另外那个叔叔,而且还不是一直看,看一下又忍不住再看一下,更加好奇。每次她惦记爸爸妈妈的时候,都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直接飞扑过去就好。  齐誩微笑着摇摇头。  “他在和别人讲话,叔叔就不过去打搅了。”  “叔叔你不想和他讲话么?”小萝莉的求知欲就像一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想啊,”齐誩用食指轻轻一刮小萝莉的鼻尖,看着她摸鼻子的茫然模样笑,“但是呢,叔叔和他讲话的机会今后还有很多很多……不一定非要现在。而且叔叔希望他能和叔叔以外的人多讲话,多聊聊。”  “为什么?”在小萝莉小小的世界观里,还不存在“忍耐”二字,也没有想让对方向前迈进的概念。  “等你遇到自己的小王子的时候,你就知道啦——”齐誩笑道。  “小王子~”小萝莉的眼睛果然闪亮亮起来,指向远处的谈子贤,“小苗我,想要那样儿的~”  ……小萝莉眼神真好,挑了个现场最好看的。齐誩无比佩服。  介绍会很快即将开始。  齐誩正打算告别小萝莉,动身去找一个座位坐下慢慢等,却注意到周围工作人员的举止有些不对劲。官方那边似乎出了什么状况,一直有挂着工作牌的人在门口处走来走去,像在找什么人。而且负责带领选手上台的人也迟迟不见动作,在下面磨磨蹭蹭晃了将近十分钟,一脸愁容。  ……奇怪。  齐誩心道。借送小萝莉回爸爸身边之际,他忙向张呈打探:“长弓老师,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设备什么的出问题了?”  “啊,不是,”张呈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是这样的——目前还差最重要的一位选手没来,而现在已经超过预定开场时间十分钟了,他还完全不见人——他不到场,介绍选手的环节就没法进行下去,毕竟那是第一主角呀。”  齐誩一愣。  第一主角“秦拓”——那不就是“老二”吗?  “‘秦拓’的冠军还没有出现?”已经超过时间了,他这个数一数二重要的选手居然还没到?可他的性格并不像是那种不守时的人……  “电话没接。”  也许是工作人员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裘天扬也不得不出面。  他之前不知道在后台设备室里面“避难”还是怎么的,齐誩看见他暗戳戳地从一道写着“《诛天令》工作人员专用”的小门那里走出来,还不敢走近选手们,张呈和齐誩走过去的时候他正靠在一个角落里蹙着眉一遍遍打电话。  但是“老二”连接都不接。  所幸这种介绍会拖一拖粉丝们也意见不大,自顾自地坐在下面聊天。可一拖再拖,总会有人开始抱怨的。  “你们先开始,实在不行就跳过‘秦拓’先介绍别的选手。”连裘天扬本人都联系不上“老二”的话,官方也束手无策了。  工作人员只好准备开始。  “老二他……”到底为什么闹失踪。齐誩记者的本性发作,不弄清楚原因的话他觉得自己就算坐下也会惦记。  “不知道,”裘天扬电话、短信、微信、邮箱这几种方法统统试过,完全无回应,他自己也一直原地踱步,看上去挺焦虑的,“归期你先找个位置坐下吧,我是官方的人由我来处理就好。”  齐誩还想说什么,裘天扬这时清了清嗓,尽可能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主要是,你和我站在一起,我会被……瞪。”  ……还真是。  齐誩闻言倏地抬头看了看已经上到台上的选手,沈雁果然微微皱眉,一动不动盯着裘天扬,而且用的是非常冷峻的眼神。  除此之外,谈子贤似乎也斜斜瞥过来一眼。  ……裘天扬的压力值估计已经到顶了……  齐誩想笑,却又觉得现在这种场合不该笑,只好按照裘天扬说的先去找位置坐。  可能是以前跟着摄像组的人跑过不少新闻发布会,齐誩习惯性走到最后没有人坐的一排,把自己当作一架摄像机,打算好好在后面用自己的双眼“录下”介绍会的全过程。反正坐在前面的人多数是小粉丝,争着看选手的脸的,他用不着跟她们抢。  一开始,游戏公司肯定要先派一个职位不低的人上去致开场辞。  齐誩以为一定会是裘天扬,没想到是一个看起来贼眉贼眼的中年男人,不过讲起一套官方用语倒是挺有模有样的,想必平时也常常熟练运用各种表面功夫吧。  “那就是直接组织这次选拔赛的,我们部的活动策划经理。”  正在听,裘天扬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也到了最后一排,本来是想坐下他旁边的,可是顿了顿,又讪讪地挪开一个位子,在自己和他中间留出一个空的座位——这当然是因为“不想被瞪”。  齐誩按了按唇角才没有笑出声:“有总监在这里,他这种低你一级的员工怎么敢上去抢头功?”  裘天扬默默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就我们俩这样的声音辨识度,上去说话的话会怎么样?”  “……会要命。”  “你明白就好。”  齐誩见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心,却不再一个接一个电话拨过去了,感觉到事态似乎并没有朝乐观的方向发展,声音不觉一沉:“还是联系不上老二?”  “嗯,”裘天扬稍稍有些疲倦似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放弃了,现在回头想想,他从一开始就不情不愿,是我硬要拉他去报名的——他这小子以前被一间工作室黑过,对商业配音有相当大的抗拒,我费了许多口舌才好不容易让他参赛,就觉得袁老师他们能拉他一把……可是啊,他现在说不定想了想又反悔了。”  齐誩不作声听到这里,却轻轻摇头:“我虽然认识他不如你久,可是我认为老二这个人应该是那种要么不干,要么承诺了就一定干到底的类型。”  裘天扬怔了一怔。  半晌,终于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我们再等等好了……”  这时,那个活动策划经理的致辞也结束了,下台之后作为本次介绍会的主持人,也即是《诛天令》比赛的主持人阳春曲微微笑着走上台。  她本人给人的印象和声音差不多,是一个个子非常高的东北美女,脸蛋圆圆的,身材也有些丰腴,但是由于身高上的优势,所以还是让人觉得很匀称,很标准。  “下面是各位最期待的一个环节——介绍这次第三届《诛天令》配音选拔赛的冠军得主们。”她刚刚这么一宣布,台下立即响起粉丝们的欢呼声,气氛马上就热闹起来。但是阳春曲有一个不得不提前告之所有人的消息,因为是坏消息,所以她也苦笑了一下,“本来我们今天是打算按照主角、配角、npc这样的顺序进行介绍,可是由于种种原因,‘秦拓’的冠军缺席,所以……”  此言一出,底下本来还兴冲冲的人们顿时一片哗然,仿佛水滴滴到油锅里炸开了。齐誩甚至见到站在一排人后面的沈雁也愣了愣,皱起了眉。  “居然……”  “怎么回事!我千里迢迢赶来就是要看‘秦拓’啊!”  “冠军缺席的话不就不能签约了吗,意思是配音的人要换掉吗……不要啊,求求官方不要换啊……”  宣布这个坏消息的时候,阳春曲就已经预料到了人们的反应,非常镇定地进一步说明:“请各位先静一静。在还没有得到关于他缺席的更多信息前,官方是不会作出任何决定的,这点请放心。”  她的话有一定的安抚作用,粉丝们果然渐渐安静下来了。  “那么,我们先从第一女主角‘苏妙语’的冠军开始介绍……”  她正准备依照原计划往下走,突然大门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她浑身震了震,话当然也就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齐刷刷投向门口,而门口也应声而开,走进来一个人。  “啊呀!”  粉丝席上有人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更多人发出了尖叫。  因为有血——来的人身上星星点点的沾了不少血,左边胳膊上显然被什么砍了,血迹尤其重,外套的袖子裂开一个好大的口子,被那个人用手牢牢捂着。  面对现场一片惊悚的尖叫声,那个人却表现得相当冷静,淡淡地问:“我是不是迟到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齐誩作出了一个记者遇到突发新闻时的本能反应,倏地站起来。而裘天扬甚至比他更快,“唰”地一下从自己座位上一跃而起,一脸惊愕。  “老二?”  他脱口而出的呼喊印证了齐誩的第一反应——这个人果然就是“老二”!  可是……为什么“老二”会一副被仇家追杀的模样出现在此?难不成他是混道上的?《陷阱》的故事背景怎么乱入到《诛天令》的介绍会里来了?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之际,又见一名酒店保安匆匆忙忙闯进大门,一迭声地嚷嚷着:“先生!先生!你跑太快啦……” 第177章 这时,杨诫忽然匆匆转过头,目光在后面的选手之中扫来扫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直到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并不起眼的男人微微朝他抬起手,很轻地挥了挥,他的眼睛里面就蓦地有了一丝亮光。  当他慢慢回过身再次面向观众的时候,表情已经轻松了许多,淡淡一笑,把话接了下去:“我们……如果有一天还能全部聚到一起,那时候我再向你们一个个介绍也不迟。现在,先当作保留节目吧——”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老二三次元正式亮相!!  这几章三次元出来的名字有点多,为了方便大家,按照以下的方法记就能记住了:  【谈子贤】:有个“谈”字,擅长“谈判”,于是是律师职业的小米线~  【裘天扬】:这个很容易记,因为“裘”就是取自“快马轻裘”。  【张呈】:这个也很容易记,弓长张,倒过来就是“长弓”。  【杨诫】:老二的名字老实说来自于二郎神杨戬(因为都是排行老二),所以名字的读音也和“杨戬”相似。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老二……(捧脸)好吧,虽然我最爱的还是猫爸爸和二言,嗯……  第一百三十五章  保留节目,往往是一场压轴戏。最好,也最快乐。  “老二”这么说的时候表情很快乐。  “老五”却不是——  “哈。”笑是笑了一下,只是苦笑。裘天扬这一声涩涩的笑传到齐誩耳中,让齐誩不禁转过头看,只见那个人已经低下了头,表情似乎在自嘲什么,十分疲倦似地用手在自己脸上重重抹了两把。  “都是我的错……”他低声喃喃道。  错?  别的先不说,沈雁能够得到双冠军,来到这里和“老二”相见,和他在评委方面所争取到的“公平”是分不开的。那么在“聚到一起”这件事情上,他不但无过而且还有功才对。  可,他为什么反而一脸自责?  这时,裘天扬膝盖微微一动,身体往前倾了倾,双手按住了座椅把手:“……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即要起身。  “老五!”齐誩匆匆一喊。大约是因为他的声音很严厉,成功制止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裘天扬刚刚坐起来的身体又慢慢往下一沉,靠回椅背上。  齐誩见他坐回去,自己也就没有跟着一起站起来,缓缓松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逃?”  裘天扬不吭声。  既然都已经开始问了,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干脆把刺耳的话全放到一起,一次性说完:“米线的事情也是,你们几个人的事情也是,为什么迟迟不去面对?”  裘天扬表情木然地回了一句:“你说得容易。”  齐誩闻言皱了皱眉,决定告诉裘天扬一件事。  “他对我说过,他在来之前就知道你在这里。”不出所料,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那个人眼神果然轻轻一颤,闪过一刹那的惊讶。齐誩沉住气,继续慢慢地把那一根针从他心理的破绽处刺进去,只有刺得疼了,才能见效,“所以,他一定是因为做好准备要和你见面才过来的,不然的话连来都不会来——沈雁都能面对,而你却不能吗?”  裘天扬的声音有些干,说出来的话也干,听上去仿佛纸片一样又薄又脆。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齐誩很轻却又很坚决地打断他,坦白承认,“我不明白你怎么想,我只知道你现在的态度和我以前的态度很相近。我以前……在感情方面比你还消极,因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根本不想开始。的确,不开始就不会‘失去’,却也不会‘得到’。现在回头想想……如果我那时候彻底逃开了,就根本不可能和沈雁走到一起,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幸福。”  到此,仍旧回到了症结所在。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过什么,可如果你诚心诚意想得到他的原谅,一味逃走,是永远得不到的。”  裘天扬一阵沉默。  齐誩也陪他沉默。  “……呵呵,”半晌,裘天扬终于再一次笑起来,这次没上次那么狼狈。他放弃无谓的挣扎,轻轻向后一仰半瘫在座位上,闭上眼自言自语道,“归期,让你一起过来果然是正确的——我也总算做对一件事。”  齐誩笑而不语,伸手照着对方的肩拍了拍,继续关注台上的进程。  介绍完四位主角后,配角也陆陆续续登场。  其中有一个齐誩相当熟悉的id。  “大家好,我就是‘轰天一炮’!”  此id的主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台前一站,底下立即响起一阵小小的窃笑声,连齐誩也不得不轻轻咬住唇,免得一不小心笑出口——真是,不管看多少次都是那么好笑。  轰天一炮不负众望,在气呼呼地被叫了两年的“亚军”后,终于取回了一顶“冠军”的帽子雪耻,戴上去连走路都要高高地翘起鼻子。他在决赛中凭借强大的声线优势和配音功底一举夺得第一反派“阎不留”的总分第一名,粉丝们兴奋地奔走相告,也算可喜可贺。  不过……  现实中的他身高只到主持人的肩头,眼看着现场工作人员匆匆跑过来把麦克风的位置往下一降,他才对上话筒,那场面实在让人……怜悯。  “看来这口炮的炮筒有点短哪——”  齐誩本来都忍住了,裘天扬这句发言一下子令他猛地想起刚刚还在排队时见到的那一幕,实在忍不下去了,“噗”地一声失笑。  轰天一炮今天高调携女友出席,所幸女方身材小巧玲珑,和他站在一起倒也和谐。只不过在准备进场的时候那女孩一瞧见谈子贤,眼睛立刻眨都不眨了,一副沉迷状直勾勾地盯着看。本来这一点就已经够郁闷的了,当他得知这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帅的男人居然是他心目中的小娘受过桥米线后,他一对眼珠子简直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在女友耳边气急败坏地碎碎念“他是男同志、男同志”,不过依旧无法让女友将目光从谈子贤脸上收回。  谈子贤那时候应该是听到他在碎碎念,也认出了他的声音,回头瞥了瞥这个比自己至少矮一个头的男人,浅浅一笑,故意大大方方从他身边走过,用俯视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睥睨了他一眼。  轰天一炮简直气得连炮筒都炸烂,而齐誩则在一旁忍笑忍到胃疼。  不过,轰天一炮这次能取得冠军,也是他自己的本事。即使个性再怎么不讨好,能站在台上的人在配音方面都不会差。  这时,轰天一炮在话筒前清清嗓子,那种表面上的偶像作派不会少。关于这点,齐誩在比赛时期就领教过了:“我,轰天一炮,要借此机会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给予我支持和投票,让我可以拿到‘阎不留’这个角色的冠军!今天能在《诛天令》的官方介绍会上和大家见面,我感到非常高兴!”  底下的炮粉们一片欢呼,纷纷鼓掌。  为了突显男朋友的体贴,他特地把第一个问题留给了女朋友,得意洋洋地让场务把麦克风给她送过去。  “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轰天一炮故作潇洒地挥挥手。  “炮炮~”这位姑娘的叫法让全场掉了一层鸡皮疙瘩,可见他们俩平时也那么肉麻。她眼中闪烁着满满的期待之色,问道,“这次你把冠军的奖金领回去以后,可以送我那双香奈儿的新款鞋子吗?”  香奈儿的新款鞋子。虽然齐誩在这方面不如宁筱筱她们内行,可也知道这牌子价格不菲的。  下面一阵哄堂大笑,纷纷为炮叔点上同情的蜡烛。  轰天一炮脸色乍红乍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拒绝,只好忍痛点了点头。再往后他就一直魂不守舍,估计是被女友这么狮子大开口给刺激了,浑浑噩噩地答完下面两个问题便灰溜溜逃走了。  齐誩还在边回味刚刚炮叔的表情边笑,主持人已经笑盈盈地回到台前,开始介绍下一个出场的人。  “接下来,我将非常荣幸地请出今天最特别的一位选手,”阳春曲说到这里,齐誩已怔了怔,而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推测,“之所以说特别,是因为他是本届比赛唯一一位同时拿下两个角色的选手,也是本场唯一的双冠军。”  齐誩眼睛乍地一亮,微微坐直,屏息而待。  人们听到这里也顿时发出一阵兴奋的尖叫,齐声呼唤:“猫爸爸!猫爸爸!猫爸爸!”  “下面让我们有请既是配角‘白轲’,也是npc‘萧山老叟’的配音‘猫咪の爸爸’——沈雁选手,有请!”  主持人高声宣布的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的手转过去的方向,只见一排选手后面静悄悄走出一个人,和他所配的两个角色完全不同,既没有“白轲”的阴鸷也没有“萧山老叟”的白发苍苍,而是一个眉眼温顺,朴实无华的年轻男人。身上虽然只有最最简单的衬衫长裤,但是收拾得十分妥帖,干净,在走到麦克风前的时候还微微欠身向主持人轻轻道了一声“谢谢”,声音透过扬声器在场内传开,没什么独具特色的地方,却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他一站出来,下面的粉丝们更加按捺不住了。  “啊啊……那个就是猫爸爸!”  “啊啊,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帅哥,但是本人给我的印象意外地和声音一致呢~”  “猫爸爸真有上一辈男人的那种气质……就是那种,不容易受物质社会影响、守规矩、守礼节、踏踏实实埋头劳作的男人。”  前面几排的小姑娘们的议论声频频传来,齐誩听在耳中,笑在眼中。  除此之外,还不忘转头丢给裘天扬一句。  “给我乖乖坐着,不许逃走。”  裘天扬苦笑一下,默默抬起双手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表示自己不会再找理由跑开了。  这时,沈雁渐渐在台前站定,之前眼睛还低着,这会儿微微抬起来望向底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时间有些犹豫。他一边手下意识扶上话筒,把它稍稍往右侧推了一下,似乎这样可以不至于让自己左侧的心跳声传出去——尽管这种声音本来就传不出去。  他在话筒前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目光落到最后一排座位,看到坐在那儿的齐誩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心里面忽然就安定不少,终于找到了语句的起点。  “你们好,初次见面。”  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沙的,温煦而深沉。而那一点小小的拘束感并不妨碍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分噌噌上涨。  “谢谢你们当初的鼓励,让我可以一路坚持过来,完成比赛。” 至此,他甚至缓缓朝台下所有人一鞠躬,“……谢谢。”  下面的粉丝们呆了呆,估计一时半会还没适应他如此正直又正经的道谢方式,回过神后,不由得纷纷热烈鼓掌。  沈雁的印象分通常一开始不会很高,但胜在他能一分一分扎扎实实地攒起来,并且还不会出现倒扣的情况——齐誩对于这点从不怀疑。想当初宁筱筱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各种拷问各种不称心,现在哭着求着要洗刷那段黑历史呢。  当掌声慢慢停下来后,阳春曲这才公布了一条喜讯:“由于一个角色可以提三个问题,而咱们的双冠军拿了两个角色,所以今天大伙儿总共可以问六个问题。”  一听到可以多问几个问题,底下的粉丝们果然大喜过望,连连叫好。  “那么,沈雁选手是想自己选人呢,还是由主持人的我来代劳?”阳春曲例行给出两种选择。  “交给主持人吧。”沈雁轻轻回答。  一般而言,第一个问题都是表白啊、赞美啊之类的。可沈雁收到的第一个问题却在所有人预料之外。  “请问你的老爷爷音是不是用了变声器?”  问题一出,下面一片稀稀落落的抽气声,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皱着眉瞧那个问问题的人。连选出这个人的阳春曲都有些尴尬了。  第一个问题居然那么不友好啊……齐誩心想,不过自己并不担心,因为用事实说话永远胜于雄辩。  沈雁听到这个隐隐带刺的问题,脸色没有变,也没有恼火,只是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拢住麦克风话筒。这个动作同时也遮住了他说话时的口型,只听见一个标准的慈祥老爷爷音透过扬声器传向整个会场。  “不需要变声器,”他年轻的脸和他此时的声音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用变声器的话声音会失真,而且需要时时刻刻坐在电脑前,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大家说话了。”  “哦哦哦,现场版的老爷爷呀!”  “好逼真!”  场下顿时掀起一阵又惊又喜的浪潮,许多人都星星眼看着沈雁,一脸崇拜。  轰天一炮在他背后小小地用鼻子嗤了一声,表示这种程度的变声自己也不在话下,殊不知一扭头,发现自己正被站在身侧的杨诫恶狠狠瞪了一眼。想到对方单挑两个持刀抢匪的武力值,轰天一炮立即自动消音了。  第一题有惊无险,而接下去的问题也比较正常了。  “据说猫爸爸真正的id是‘雁北向’,报名的时候披了马甲,那么为什么会选择‘猫咪の爸爸’这种萌萌的马甲呢?有什么含义在内吗?”第二位提问的人显然认为他的id和他本人的气质有所出入。  沈雁听到这个问题后,不自觉抬起头,恰好和当时给他起了这个id的人四目相交,一时顿了顿。  齐誩对他微微一笑,一副慵懒的表情地托腮看着,就想听他怎么回答。 第179章 “最后一排,”他低声开口,“最后一排那个举手的人——”  所有人都同一时间顺着沈雁指过去的方向猛地一回头,会场上的目光一刹那间牢牢集中到齐誩身上,在此当中有好奇的,有失落的,有羡慕的,也有怪他抢了名额而怨气满满的。齐誩面对那么多双眼睛的注目礼,仍旧镇定如初,从容地笑了笑把手放下,不动声色地轻轻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  观众们的窃窃私语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咦,提问的人是男的!”  “咦,模样还挺斯文的!”  “总觉得男的都是原著粉或者游戏粉,问不出什么我们感兴趣的问题,好、忧、伤!”  “这位小哥,这位小哥,能不能帮我们问关于不问归期的问题!你是最后一个,你如果不问的话就问不到了,拜托~”  人们纷纷朝他投来极其强烈的期待的视线,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寄望他从沈雁口中挖掘出有关“不问归期”的料了。  面对现场一个个直勾勾盯住自己的人,特别是那些乞求他追问关于“不问归期”的问题的人,齐誩莞尔一笑,先不紧不迫地清了清自己的喉咙,然后用手指敲敲麦克风表面试音,最后才缓缓张开口:“嗯……首先,谢谢你对上一个问题的回答,我很荣幸。”  他的声音慢悠悠地透过扬声器传出去,现场忽然死寂了一秒钟。  下一秒全场尖叫起来。  “哎呀妈呀!”  “不问归期?不问归期本人?啊啊啊啊……”  “天啊,这个声音妥妥的是不问归期吧,而且他还说‘很荣幸’,绝对就是本人了啊!我差点心脏病了有没有!”  众人犹如惊弓之鸟般叽叽喳喳乱叫的反应让齐誩不由自主想笑,不过他忍住了,用一种非常休闲的姿势懒洋洋地站着。  心脏此时此刻还有些吵,可他并不慌,也不忙。  这时候沈雁回应了他一句:“不客气。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这种回应方式,任何人都听得出他对于齐誩的真正身份完全不惊讶,显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场内的气氛迅速白热化,粉丝们纷纷交头接耳,压抑不住兴奋之色,这个意外之外的发展令不少人激动得讲话都在哆嗦。  “呵呵……”  齐誩笑了笑。笑的时候,气息又轻又软地扑上麦克风表面,别人几乎可以听出里面那种愉悦的味道。  “好了,我真的是来正正经经提问的,不然大家要打我了。”  在正经之前,他还玩笑般地说了这么一句,逗得前面的几个小姑娘嘻嘻一阵偷笑,接下来才直视沈雁的眼睛问道:“你至今为止的所有比赛里面,有纪念爷爷的,有挑战自我的,也有其它各种各样的意义和纪念价值。那么,我想知道——你自己最喜欢的一场是哪一场?”  场下的人一时间集体打住议论,竖起耳朵听。  只听沈雁淡淡一笑,声音低沉而真诚:“决赛里和你对戏那一场。”  “哎呀——”  人们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荡漾的心情叫了出来,更有部分人已经在低头用手机编辑微博,恨不得立刻把这些话通告圈子里的朋友。  而当事人只是对视一眼,各自微微一笑,无须再多阐述。  “谢谢,阿雁。”  齐誩第二次在所有人面前公开这么叫他,沈雁眼眸中有些许微光跳跃,片刻后缓缓朝他一点头,没有说话。  齐誩在这之后便很淡然地把话筒交还给了工作人员,在已经有点儿失控的场面中坦坦荡荡坐下,面不改色。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观众争相往他这边瞧,边看边惊喜地同友人讨论刚刚那一幕,还有他的几个小粉丝隔着几排座椅频频向他挥手喊“归期大人,归期大人我稀罕你呀”。  他全部以绅士的笑容招招手应付过去,继续心安理得听他的介绍会。  裘天扬这时候终于回过了神,哑口无言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余悸未消般喃喃道:“……你啊,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嗯?”齐誩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角,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无所谓呀,一旦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就很难再有下次了——而且这个回答让我很知足,这就够了,随便黑黑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吧。”  对的,忽然间无所谓了——  沈雁无论是在比赛时还是在比赛后都能坦然面对一切,自己也能。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越是想管越是管不了,不如不管。只要他们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一如既往相依相守下去就行。  “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藏着掖着,我又没做错什么,何必鬼鬼祟祟。”他朗朗一笑。  “唉,”裘天扬听到这里无奈地叹口气,“也罢……你们自己心态摆正了就好……”  这时,齐誩转过头补上一句。  “与其担心我们,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什么意思?”  “沈雁同时拥有配角和npc两个角色,所以他的出场顺序正好安排在这两组之间——也就是说,他后面就该轮到npc组的选手了,”齐誩眯了眯眼,欣赏了一下对方闻言后微微一变的脸色,“你自己为了米线的事和铜雀台大神在微博上针锋相对,现在人人皆知,绝对会有人问到这个,你信不信?”  裘天扬那个“信”字还来不及出口,已经远远听见阳春曲在台上宣布:“接下来我们继续请出npc组的下一位选手——小书童‘芦苇’的配音‘过桥米线’,谈子贤选手!大家欢迎!”  过桥米线这个id本来名气就大,粉丝也不少,主持人这么一说大家都坐不住了。  “啊啊啊,小米线要出来啦!”  “是哪个?是哪个?”  台下里面有一大拨人都在探头探脑,伸长脖子往上面看,一脸期盼。  所有人期盼的都是一个“清澈如水的少年”。又或者符合实际一点,“清澈如水的青年”也行。而且最好是细眉细眼,腼腆秀气,不食人间烟火什么的……  结果,走出来的完全不是她们心目中人见人怜的小白兔,而是一个一身黑色西装,典型精英打扮的冷峻型男人。虽然男人的长相十分出众,可因为和人们脑补出来的形象相差实在太大,以至于只有傻眼效果而没有养眼效果。当他一言不发走到台前,还轻轻摆弄了一下衣领,将它们摆正,不容许任何疏失。  台下的姑娘们全部都一愣一愣的,纷纷发出一片“咦”的错愕声。  “咦?”  “这……这个人是小米线?”  “好……好帅好有型……”  “骗人!他绝对不可能是萌萌哒小米线!骗人、骗人、骗人!”一迭声地喊骗人,可目光仍是不由自主被那张脸牢牢吸住,连否定声都越来越弱。  现场一阵骚乱。  谈子贤从容自若,淡淡的一句话响彻全场:“刚刚叫得那么厉害,你们当中难道一个期限党都没有吗?立场何在?”  粉丝们一愣。  裘天扬一愣。  齐誩也一愣,愣过之后嘴角狠狠一抽——米线君,你转移注意力的手法也未免太个性了!  个性归个性,不过效果非凡。粉丝们果然一下子把注意力从沈雁和齐誩身上抽走,星星眼看着他,花痴不已。  “呀~这声音,真的是小米线~我这个死忠米粉绝对不会听错的~”  “我是期限党!尽管我承认我刚才小小地萌了猫爸爸和归期,可是!我最爱的还是期限!”  “期限王道啊!呃,不过我现在觉得限期也可以有!”  “小米线……哎呀,现在觉得小米线这个称呼和本人完全不搭。怎么办,我没想到本人会这么成熟啊——”  ——我就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反应。齐誩感慨万千,与此同时默默扫了一眼裘天扬。  裘天扬不出所料在笑。  只不过比起“老二”登场时那种憋不住的笑,这次他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停在那个人身上,久久不动。齐誩正想说什么,台上的提问环节已经开始了,暂时转走了他的注意力。  和其他人差不多,谈子贤也把选择权交给了阳春曲。  不过这回举手的人特别多,阳春曲费了一番功夫才好不容易选出第一个。  “小米线……啊,不,米线大人你在现实中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惊讶啦!”第一个人果然一上来就提这个,完美地代表了大伙儿的心声,“我听了你许多作品,绝大多数都是少年音或者刚刚成年的青年音,对你的印象也是很年轻很青涩的一个人,可是今天完全被颠覆了!于是我现在非常非常好奇,你到底几岁?”  台下的米粉们纷纷附和,屏住呼吸等回答。  谈子贤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反问一句:“我相信台下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2’字开头的年纪。我说的没错吧?”  包括齐誩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点点头。  别说“2”字开头,就是“1”字开头的小姑娘们也有一大批,米粉里面的低龄层尤其多,况且cv粉和游戏粉年纪本来就不会太大。  谈子贤此时微微一抬下巴,眉梢上扬:“你们当中年纪还是‘2’或者‘2’以下数字开头的人,统统都要叫我一声‘哥’——”  ……  ……  ……刚刚那是啥?幻听?  齐誩的三观简直不是要“f5”而是快要“del”了,比听到“老二”是老师的时候还震惊。粉丝则直接把他内心万马奔腾的画面感用尖叫的方式叫了出来:“咦?难、难道你已经超过三十岁了?”  谈子贤微微一笑,不作否认。  底下的观众们差点下巴脱臼。  这回裘天扬总算“哧”地一下笑出来,居然很有底气对愕然看着他求证的齐誩摆摆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别看我,我例外,也是‘3’字开头的年纪。而且我比他大,还是可以叫他‘小米线’的。”  “为、为什么米线大大这样的一个人,会给我们在频道里面讲童话故事呢?”  第二个提问的人自身年纪不过十八九,说起话来比小白兔更小白兔,是谈子贤yy频道内童话节目的常客。  老实说,齐誩也很好奇这一点。  而谈子贤给出的理由出人意料:“我有一次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到一些盲童学校的人,正好他们那时候在招募义工给那些失明的孩子们录有声读物,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就答应了。录的东西里面有朗诵类的,也有故事类的,要几个人一起分角色录,这也成为了我日后对配剧产生兴趣的一部分原因。”  “噢……”齐誩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和所有人一样发出了恍悟的惊叹声。  “啊,这个初衷很好啊,”小粉丝又惊又喜,显然对自己的偶像帮助过失明儿童感到十分自豪,“所以米线大大讲童话故事,是形成了一种习惯吗?”  “嗯,因为后来一直有和那所学校联络。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它的非盈利机构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未必会有这样的活动组织起来,我现在是自己录了自己传过去给他们,看哪里能用得上就用。”谈子贤淡淡道,“录之前我会练习一遍,找找感觉,于是就在自己频道里先讲一次。”  原来如此……  齐誩对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认识。也许,他本人其实并非外表看起来那么“冷”?  正和观众们一起鼓掌,目光不自觉又扫了一眼裘天扬。  只见裘天扬这时候正托着半边脸,静悄悄地斜坐在椅子上,眼睛一动不动望住台上的人,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只有唇角微微上弯的动作让齐誩洞悉他目前的心理状态——他,似乎沉浸于一些愉快的回忆中,眼眸深处有光跳跃。  如果,在他面前放一面镜子,他自己说不定也会愣一愣吧——那种表情,实在温柔得有些犯规……  齐誩悄悄打量他一会儿,想起他们两人之前在感情上一直磕磕碰碰,而且裘天扬并不是天生的同志,还担心谈子贤会走上自己黑历史那样的不归路。现在看来……也许应该重新评估一下了。  “你知道这件事吗?”齐誩指的是义务为失明儿童录有声读物的事。他不确定裘天扬究竟了解对方多少。  “知道,”那个人目光不移,只是轻轻动了动唇,“正因为知道……我才把他拉进这个圈子的。”  齐誩一愣。  “他……”是你拉进网配圈的?  原来他们俩是三次元相识在先? 第181章 “莫非你是……”他心里面浮现出一个id,便试探性地叫唤一声,“凸凸?”  “嘿,”她没有否定这个答案,看样子他答对了,“好久不在二次元聊天了,想不到会先在三次元碰面哪,归期。”  “真的是你呀?”他眼眸一亮,连呼吸都因为惊喜而轻快起来。  “凸凸没有凹”,昵称“凸凸”,是一个能被九姑娘叫作“我cp”这种程度的超级闺蜜。  尽管她当年最热衷就是在九姑娘各种花痴大本命快马轻裘的时候用“¬_¬”这种脸一桶接一桶地泼冷水,但是并不影响她成为九姑娘最信赖的小伙伴以及staff之一,除了在做剧态度和做人态度上都与九姑娘有共鸣外,技术上也是杠杠的,当年她的id在圈子里也是一名响当当的后期。  啊——  齐誩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看向她,又倏地看向她腿上紧紧黏着的小萝莉。  “结婚……生孩子……”他喃喃道。  “嗯?”  “三次元忙死……”  “三次元啊,三次元前些日子真的快忙死了,又要赶工又要年底总结,天气冷了孩子又容易病。”她揉揉女儿的头发,看这小东西撒娇状在自己裤子上蹭来蹭去,无奈地叹息一声。  “和一辈子的锁水平不相上下的……后期。”他终于说到重点。  听见他这么说,她微微昂起下巴一笑:“一辈子的锁?你说你那部现代黑道剧《陷阱》的后期吗……哎呀呀,说什么不相上下,我要是认真起来妥妥地碾压她好么?”  听到这种自信满满的口气,齐誩心口一烫,仿佛那时候大家在一起做剧的斗志又回来了,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边的小伙伴们丝毫不比铜雀台的差,甚至更优秀。  但是,再怎么优秀也逃不过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阿九说你接新无能,是真的吗?”  果然,她点了点头。  “嗯,我已经不做staff好长时间了,也处于半退圈状态,平时有空只是逛逛论坛看八卦罢了。最主要的麻烦是这个。”她指了指脚边的“这个”。小萝莉用她天真无邪的目光仰望妈妈,再麻烦,也是一个可爱的麻烦,叫人怪罪不起来。  “还有一个次要的麻烦就是——”  正说到这里,张呈正好跨进大门,她和齐誩便双双转过头看向他,不约而同地都伸出手指住张呈:“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张呈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妻子正在和齐誩聊,“咦”了一声:“小涂,原来你们认识?”  涂小涂粲然一笑:“怎么,你吃醋啦?”  张呈讪讪地咳嗽两声,赶紧摇了摇头。齐誩默默感慨——长弓老师你呆萌了……会被太太欺负的啊。  涂小涂招招手叫丈夫过来,之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没必要吃醋的,归期他要找的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张呈闻言不由得笑了笑:“我知道,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这回轮到涂小涂诧异了,忙问:“奇了奇了,为什么你会比我先知道?而且你怎么知道的?对方是谁?”  张呈一脸无辜地悄悄以手指向身后:“是归期自己说的,因为他男朋友也是选手之一,我们在介绍会的时候就见过了。”  这时,后面陆陆续续有选手走进门,涂小涂好奇心大盛,目光在众人之中来来回回扫了一圈,碰到轰天一炮的时候默默跳过去,最后定格在谈子贤身上。  “是那个穿黑西装的吗?脸蛋不错。”  “……不是,”齐誩暗暗腹诽一下小萝莉的审美观果然是遗传自妈妈,随后抬起袖子,笑着指了指那上面的名字,“是这一位。”  “沈雁。”涂小涂照着念出来。  选手当中有一个人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蓦地抬起头,一下子和他们的视线碰上。涂小涂便知道这个人就是正主了。  沈雁见到齐誩正朝自己微微笑,而张呈也笑呵呵看着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站在他们旁边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自己,不禁怔了怔,却还是很守礼节地轻轻一点头,以示打过招呼。  “沈雁,”这次张呈亲自开口,笑着叫他过来,等人走近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小涂,也在这间公司工作,担任音效后期和音效剪辑师。”  齐誩当初听说过涂小涂的本职工作是后期相关,不过今天才知道详情:“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出现在这里。”  涂小涂哈哈大笑:“我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高大上的,普普通通啦。不过呢,正是因为在这个行业里面,所以才认识了张呈。啊……光顾着自说自话,都没有正式跟这位沈先生打招呼——你好,除了刚刚他们介绍的以外,我还是归期在网配圈的老朋友,认识他挺长时间了,现在知道他终于有归宿了很为他高兴。”  沈雁听到“为他高兴”四个字,笑容不自觉轻轻绽开,温和地说:“谢谢。”  四个人聊了几句,在问到沈雁的工作性质时,齐誩笑着替他回答:“沈雁他在一间宠物医院工作,是个很体贴很会照顾小动物的好医生哦。”  涂小涂恍悟:“兽医……原来是治愈系的攻。”  齐誩好奇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治愈系的攻?”  虽然这个猜测完全正确,但是他还是有些好奇涂小涂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涂小涂十分有理有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很简单,因为是‘受’医。”  ……凸凸你赢了……  齐誩正欲再说什么,忽然身边响起张呈“啊”的一声大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刚刚转过头想看个究竟,结果他自己的脖子也被一只手臂冷不丁狠狠勾住,也本能地“啊”地叫出来。  整个大堂的人都纷纷投来视线,惊诧不已。  齐誩还来不及挣扎,只听后面悠悠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说怎么这里有苗子的味道——难怪。”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声音,这口气,这种对苗子的狂热挖掘精神……想想就知道是谁了。  “老师!”  “袁老师!”  张呈和齐誩同时叫出声,而那个一边一个勾住他们脖子的人也“嘿”地一笑,松开了手劲儿。  齐誩总算得以脱身,无奈地边笑边回头,只见身后伫立的那个男人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年轻时的张狂已经过去,也还没有到放下一切收敛锋芒引退的时候,正是一个人阅历沉淀感在气质上表现最明显的时期。  他那双眉毛是一对非常典型的剑眉,又挑又挺,不怒而威,眼窝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儿深,身上的打扮也很休闲,胡渣也还隐隐留着一些没刮干净,估计平时也不怎么注意修边幅,任性又随性。  不过,声音不经过麦克风而是直接这么听,也同样有种说不出的穿透力,仿佛枪膛里打出来的枪弹,和他本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拽:“今天好多好苗子呢,连长歪的都到齐了——”  这时候张家小萝莉两眼亮晶晶地抬头问:“袁伯伯~苗子,是说小苗吗?小苗长歪了吗?”  说起来,她的名字“张苗”还是张呈夫妇请袁争鸣起的——  袁争鸣咧嘴一笑,弯下腰双手架住小萝莉的腋窝把她高高举起转了一圈:“哈哈,小苗不歪,小苗根正苗红,歪的是这边这位叔叔。”  指齐誩。  歪?哪里歪?小萝莉茫然地看着齐誩笔挺的站姿,表示袁伯伯说的话她听不懂。  一听说是袁争鸣本人,选手们都纷纷围了上来,问长问短一番寒暄。再怎么说,袁争鸣这个名字在业界还是有几分份量的,崇拜他的选手不少,尤其是那些本来就在商配圈混的人。  围过来的人当中自然也包括长歪的另一棵苗子:“袁老师比我想象中的年轻嘛——”  “啧啧,”袁争鸣听到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了,再转头一瞧,好样的,不但衣服上零零星星有血渍,还破了个口子,而他的反应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惊叹,“二号歪苗子,我之前还担心你改变主意不来了呢。你瞧瞧,你瞧瞧,这一身狼狈样我当年也曾经弄过一回,现在看见你就想起了当时的热血呀……”  杨诫先愣一愣,进而扬眉一笑:“怎么,老师当年也和抢匪干过一架吗?”  袁争鸣跟着笑:“倒不是抢匪。哎呀呀,说起当年话就长了……”  还没等他开始说“当年的长话”,已经有一个人从一旁伸手过来轻轻一扯他的衣领,把他有些斜过去的领口扯扯平,同时沉声教训一句:“在学生面前,还不把衣服整理整理,不怕大家看了笑你?”  声音很好听,不徐不疾,字正腔圆,正有古人所说的“朗朗如珠玉落盘”的感觉,出落得非常气质。  声音如此,人亦是如此。  一套黑色上衣缀着小小一枚银色胸针,下面是有灰色碎花边的纯白西裙,端庄得体,落落大方。长发挽到后面去束成一个发髻,没有什么装饰品——也用不着装饰品,那张脸本身就很有吸引目光的基础,虽然已经年过四十,眼角隐隐约约有了鱼尾纹,不过二十年前想必一定有过不少追求者吧。  “有那么糟糕吗,”袁争鸣悻悻道。说归说,却不见他有忤逆的意思,还乖乖地自己再提起领子抖了两下,“你看,学生们都没说什么……”  唠唠叨叨到这里,一抬头见到对方皱了皱眉头的动作,不由得把后面的几个字吞了回去。  齐誩见袁争鸣难得那么怂一回,眼前的人的身份也猜出了七八分,便笑道:“蒲老师好。”  听他这么叫,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反应过来,赶紧一个个带着敬意地向蒲玉枝问好。  蒲玉枝淡淡一笑点头还礼。  这时,沈雁轻轻一步上前,十分郑重地朝她深深一鞠躬:“蒲老师好。”  这次鞠躬和他在张呈面前,或者在粉丝们面前的鞠躬都不一样,比前两次更正式,更严谨。双手贴着两边裤线并拢,目光低低看着地,纹丝不动,是一个标准的晚辈向长辈致谢时的行礼方式。  蒲玉枝若有所思地端详了他一会儿,当他终于直起上身,才温和地笑了笑:“你,是沈雁吧——”  沈雁在她面前慢慢抬起头,眼中有光微微闪动。  袁争鸣爱苗子,蒲玉枝也爱,爱的表现形式没有那么突出,但是程度不相上下。  这次参赛选手里面引人注目的不少,不过她最关注的还是这位“猫咪の爸爸”。除了关注配音本身,也许因为她本职是教授,平时接触学生比较多的缘故,她也同样关注配音员背后的个人经历。  “一个人的经历对他在配音上的造诣往往会有一定影响。”她说。  沈雁走在她身侧,默默聆听。  在前往录音棚的路上,他们慢慢跟在大部队后面,拉开一小段路——这是蒲玉枝的意思。她和常常跟大伙儿打成一片的袁争鸣风格不同,更喜欢一对一谈心,这样有些话可以说得更直白。  “看得出你爷爷把你教得很好,”她轻轻朝他一笑,“态度谦逊,诚恳,知礼守礼,在任何行业都容易做出成绩来。”  “谢谢。”沈雁低声道,主要原因不是自己被认同,而是蒲玉枝对养育他成人的爷爷的认同。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只念了大专就出来工作了吗?”  “是……”  沈雁回答前稍微顿了顿——学历不相衬,这是当初宁筱筱对他和齐誩到底配不配的论据之一。齐誩毕业于一类本科的重点院校,以学历论自己远远不及,即使齐誩本人完全不在意,总归是他心底一个灰色的点。  “嗯,”蒲玉枝的语气听上去并没有歧视他的意思,而且还忽然接上一句让他一时间愣住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在工作,不过……你想念本科吗?”  本科。已经放弃了十年的两个字再度被人放在面前,任何人都会产生恍惚感,包括他自己。  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一直认为答案于他不存在,可是此时此刻从蒲玉枝口中说出来,竟意外地有现实感。  “我——”不能说不想,但是说出来又无法实现反而更难过。  于是他的声音到此中断,抿唇不语。  “我的学校,在播音、配音专业来说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蒲玉枝定定地望住他低下去的眼睛,表情非常认真,“我和我们系招生办的人关系很好,如果你有兴趣参加明年十月的成人高考,而且专业试和文化试分数达标的话……我可以让他们破例按照专升本录取你,三年即可以本科学历毕业。”  这一席话字字都如同一场骤雨防不及防,重重打在他心坎上。思绪也仿佛雨中的玻璃窗,窗面被无数道水迹冲刷而过,一片白茫茫,灰蒙蒙的,以至于四周的画面都开始涣散,看不清自己要走的路。  他怔在那里,呼吸声就像水珠到达窗台后一颗颗往下掉一样,时密时疏。到底是乱了——  然后他被雨水的冷冷得一颤,冷醒了。  摆在他面前的是和雨水一样冷的现实。  “蒲老师,我专科的专业和配音完全不沾边……”他的专业是兽医学,别说配音,连“艺术类专业”都沾不上。  “我知道,但我也说了,只要你专业试和文化试过关,其它东西都是一句话的事。”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她知道想要全面招揽人才就必须敢于打破条条框框,“即使拿到这个专业的文凭也不一定要全职配音,可以在本职工作之余看情况接接商业配音的活儿,补贴家用——爱好和生活都照顾得到,我觉得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第183章 他做了一个微微眯眼思考的动作:“再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于是,这个问题最终都没有得到回答,用于回答的部位还要忙上一会儿,忙完了也忘了,没有人会惦记。  桌子上那杯拿铁咖啡静悄悄候在一旁,温暖四溢,而咖啡表面还有一个用奶泡铺出来的心的图案。  齐誩刚刚在点咖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应景。  至于是咖啡应了他们的景,还是他们应了咖啡的景……已经不重要了。  在此期间,店里的其他客人此时都在悄悄朝他们这边探头,一阵耳语,估计在议论他们的关系——非常显而易见的关系。  “别人都看着我们呢。”  齐誩明明自己这么说,人却笑得从容,大大方方拉住沈雁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人坐下了手也没松开,还在烛光下十指相扣,一点也不在意人们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们随意。”  沈雁表现得很坦然。他的肩膀和袖子上还零零星星捎着雪片,双手也还有些微微发凉,走过来的时候一定挺冷的。齐誩不作声替他一遍遍搓暖了,这才似笑似叹地问:“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  本以为要等一阵子,想不到这个人出现得那么快,那么及时,简直就像知道自己寂寞一样。  而对方的回答证实了这些:“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齐誩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抬起一双眼静静看着他,烛光在眼角边上染了一层又薄又亮的金色,与烛火一同灼灼跳跃。  “那……三位老师那边你是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陪着他们吃了一点东西,然后我说我今天胃有些不舒服,也吃不了多少,先回饭店休息。长弓老师本来要开车送我,结果被他太太和蒲老师拦住了。”齐誩听到这里笑了笑——涂小涂显然是知道的,没想到蒲玉枝也知道了。  “那米线呢?”  “他说他再陪老师们喝几杯,让我先过来找你。”  ——这是故意空出时间让他们独处呢。齐誩低头一笑,心下了然。  “那在老五来之前,陪我坐一会儿。”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比他放在对方手掌心轻轻挠痒的那根手指更容易撩动一个人的心。沈雁默默微笑,任他摆布自己的手和自己的心,齐誩便把面前的法式三明治和咖啡分给他,两人在橱窗下一人一口,食物也变得格外美味起来。  “来,张嘴。”  本来是非常孩子气的行为,沈雁却能自然而然地张开口,轻轻衔住齐誩手指送过来的一小块三明治,旁若无人地吃下去。齐誩也不嫌自己这个动作被多多少少小情侣们用过,连当电视剧里面的桥段都落俗,可他就要在这节日气氛中好好俗一回,他俗他开心,别人想管也管不着。  咖啡也是。  齐誩先推过去让沈雁喝一口,然后又把杯子拉回来,还转一圈,非要对着杯口上沈雁刚刚喝过的地方再呷一口。一来一往,两个人就把表面上那层心形奶泡喝得干干净净。  咖啡店里面独有的咖啡豆的香味在隐隐约约的钢琴声曲飘来,此外,还有焙烤点心上面附着的一层焦糖的甜味,偶尔打开的店门送进来的冷空气也有一点淡淡的杉木的味道。他们坐在橱窗边,听周围陶瓷杯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金属茶匙搅动冰块时的咯啦咯啦声,每一种声音都有平时体会不到的独特感受,令人心情愉悦。  吃完东西后,齐誩慵懒地伴着音乐轻轻哼唱,双膝在桌底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对面的人的膝盖,还有意无意抬起一边脚,用鞋子一侧轻轻蹭对方的脚踝。  沈雁无奈地笑,身体微微前倾,握住他的双手。  “齐誩,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嗯?”  “是……蒲老师今天向我提的,”沈雁的笑渐渐多了一些苦味,缓缓道,“我本来当时就想拒绝,但是,她建议我先问问你的意思再答复她。”  齐誩一听说是蒲玉枝提的,十分好奇,忙问:“蒲老师向你提了什么?”  沈雁便把今天她和自己提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沈雁,你想去吗?”齐誩听完后出乎意料地冷静,笑容一点也没有变,“先不考虑别的,我就问你,你想去吗?”  沈雁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很轻,但是确实是在点头。  齐誩又再问一句:“想,是因为你自己想去读本科,读配音,而不是因为你纠结学历配不配得上我,是不是?”  他们几乎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只有宁筱筱以前提出来一次,之后齐誩只字不提。现在听他主动点出,沈雁淡淡一笑:“老实说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不完全是。其实,我心里面一直有一个遗憾——当年我本来也是打算读兽医学的本科,最后也并不是自己没能力考上,而是……而是身边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高三最后的一两个月心理状态非常差,几乎没有上学,考试也是勉勉强强考完的。最后分数出来了不出所料没上本科线,只能去读专科。”  齐誩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个,愣了一愣。  沈雁继续往下说。  “爷爷曾经让我复读一年,但是我那时候放弃了。不过也好,兽医学这个专业在专科学校得到的实践经验反而多,对于出来工作的人来说比较有利。”顿了顿,又道,“至于配音……我完全没想过可以到大学里面深造,所以蒲老师提出的时候我真的心动过,但是想想你的负担,我就……”  边说边抬起头,忽然发现齐誩在看着自己笑。很放松的笑容,一点经济负担来临的压力都找不到。  “去吧,”他的语气和笑容一样愉快,坦诚,“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而且是在蒲老师门下学习,不去太可惜啦——”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齐誩轻轻挥手止住他下面的话,笑着将他的十指掰开,一根一根和他一起数,“我也不是一个活在乌托邦里面的人,你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想到过这些。其实租房子呢,我们可以找便宜一点的。车呢,不买也可以,有地铁或者公交去上班就好了。而且专升本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晚上或者周末上课,你又不是不工作,我们一起挣钱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学费实在太多,也可以申请贷款嘛~”  沈雁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这个人掰了一根又一根,末了,低头一笑:“我们现在是不是……在情侣约会的气氛下讨论婚后生活的感觉?”  齐誩怔了怔,反应过来时还真想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不禁哈哈大笑。  笑毕,他双手支在桌面上越过去狠狠在那个人脸上亲了一口,亲完了也没有退回去,而是额头抵住额头,轻轻调笑:“那,我们不讨论柴米油盐了……我们趁现在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嗯?”  结账出门的时候,店员笑眯眯地给他们递了一张二月份的情人节活动优惠券,齐誩愉快地收下了。  出门前他给谈子贤发了一条短信,说他们在附近转转,裘天扬快到了再通知他们一声。在此之前,他就和沈雁慢慢逛。  此时雪已经停了,夜空黑漆漆的一片,道路两旁那些光秃的树木本来埋在夜色下是看不见的,然而被人们用金色的灯饰一串串沿着枝桠裹上去,便仿佛沾上了一层星星做的糖衣,似虚似实立在一侧,朦朦的光让人觉得自己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对于他们而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陌生的行人中间,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无所忌讳,亲昵地手拉着手在那些星星树的下面漫步,一步一个脚印,走得踏实,也走得惬意。  有时候齐誩玩心大起,还会拉起沈雁一双手,自己在前面倒着走,让沈雁踩在自己刚刚踩出来的两个脚印子里向前走,两个人走走停停,动作笨拙地像两只晃悠悠的不倒翁。那时候他大笑,沈雁则微微笑,直到看见他的后背快撞到路灯灯柱上了才一个跨步上前把人结结实实抱起来,转一个方向才放下。  齐誩在那一刻还会轻轻拎起他围巾的两头,遮起他们在围巾下一个长长的吻。  “啊,那个——”  走到一片花圃旁边时,齐誩眼睛一亮,孩子似地兴奋地指住围起花圃的矮墙:“我要在那个上面走!”  边说边把沈雁拉过去,自己一步跨了上去。  矮墙离地面约有四十公分,上边还铺有雪。沈雁生怕他一不小心滑倒,连忙用手轻轻在下面搀扶,齐誩低下头看着他,一对眼眉弯弯的似乎非常满足:“我啊……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经这么肖想。肖想自己在矮墙上走,男朋友呢……就在墙下抓住我的手扶我走,这样一上一下走到墙的尽头。”  ——然后我再扑到他怀里,把他扑到地上滚啊滚的。后面这句齐誩没好意思说出来。  沈雁听完他的“无理”要求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低声答应:“好啊。”  说罢,果然牵着齐誩让他在狭长的墙上一步步地走,还边走边踢雪堆玩,叫雪沫子到处飞溅,白花花地洒了一层在两人的外套上,齐誩还笑得越来越爽朗。  两个人走到花圃尽头的时候又折返回去,正要再慢慢走一遍,谈子贤的短信却在这时候也来了。  【你们在哪儿?那家伙说他快到了,咱们星巴克门口见吧。】  “啊,老五快到了,那我们回去吧。”  “嗯。”  齐誩正想自己从矮墙上跳下地,忽然停了停,望着沈雁眨了眨眼睛,冒出一个主意。既然没办法扑下去,那么换一个方式总可以吧?  于是他微微翘起唇角,低声道:“抱我下来。”  沈雁闻言先轻轻一怔,随后只听他笑了一下,笑的时候嘴边浮现出一团团又软又轻的雾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抱住齐誩的腰,很小心地先把人慢慢往上一托,接下来才在自己面前稳稳放下。  这个动作,这个过程也不过短短的一两秒钟,齐誩却觉得心里填了满满的一坛子蜜,笑容在双脚着地的时候彻底绽开,双手从沈雁肩上紧紧搂过去,补上一个吻作为“奖励”……而“颁奖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  第一次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吻这个人,却觉得很坦然。坦然到一种幸福的地步——  “走吧。”他说,把头深深埋进对方怀里。  说是这么说,却仍旧双目闭合全心全意地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完全舍不得松手。  沈雁无声地笑笑。  “叫一声‘阿雁’,我就跟你走。”耳边这个男人低低耳语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打在心坎上,叫那里怦怦直跳。  狡猾……每到这种关键时刻就好狡猾。  “不要以为……每次都能得逞。”他压低声音,稍稍抵抗了一下。  可当面前的人悄然衔住他半边发红的耳朵,从上至下慢慢咬过去,他实在抵抗不得,到底还是让这个人得逞了一回。  “阿雁。”埋在衣领里的声音非常沙哑,被围巾焐得暖烘烘的,大冷天听起来心都有点儿烫。  沈雁满足地笑起来,最后在那片热乎乎的耳廓上温柔地“啾”了一下,再默默抱了许久才舍得放开,原路返回。  谈子贤其实早就到了,在发短信之前已经在咖啡店门口站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会磨磨蹭蹭一段时间才回来,所以一路上也不慌不忙地慢慢往星巴克的方向走,到了地方便自己一个人在墙下用手机打开邮箱看工作邮件,直到一辆在不远处的路边停下的车匆匆朝他降下车窗。  “他们还没回来呢,”谈子贤从容地走过去,站定在车前对车里的人说,“你再等等吧。”  裘天扬听说人还没有到,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谈子贤瞥了瞥这个人一副暂免一死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唇角,继续低头查阅邮件。裘天扬这时候回过神来,忙道:“你先上车啊,外边冷。”  谈子贤摇摇头:“我其实去不去都一样,一个局外人,不去更好。我反正没事就出来吹吹风,待会儿归期他们到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见裘天扬似乎愣了愣,又淡淡撇下一句:“车窗关上,你也知道外边冷……”  “子贤,”裘天扬忽然轻轻呼唤一声,“求你了。”  这种声音用这种语调,根本就是犯规。但,自己居然一直没办法当一个铁石心肠的裁判——  谈子贤蹙着眉默默思考两秒钟,到底还是挪动脚步,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也关上了车窗。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既然你求我我就可怜你一次”的神情,裘天扬还是笑得很释然,右手放开方向盘轻轻伸过去把对方的左手握在手中。其实也算不上多冰凉,可还是揉一揉比较安心。  谈子贤不声不响地任他由手背揉到手心,自顾自靠在座椅上静静眺望远处的大街小巷。  车里没开灯。  即使夜再黑再浓,灯火通明的城市一角仍旧有光微微照入车窗,在他的眼镜片上折射成一块块光的碎片。之前也有过这种外面过节人潮匆匆在光中穿梭,而自己一个人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面默默远观的经历——不同的是,现在旁边有个人握着自己的手,所在之处似乎也没那么冷清了。  “你又发烧了吗?”那个人的手暖乎乎的,好烦。对于他这种习惯于低温的人来说,真的好烦。  这句话的用意除了提醒对方放手,还在明里暗里拿他上次在门口坐了一夜结果第二天高烧不退的事嘲讽他。  “我要发烧了,你照顾我?”裘天扬的声音低沉浑厚,在这个密闭空间内几乎有种从扬声器里出来的、微微震荡回旋的感觉。不愧是当年当过一回大神的人,连这种反过来揶揄自己的反应力都很出色。  “你少贫了。”谈子贤的语气可能让裘天扬以为他要把手抽出来,所以在那一刻手掌紧紧收拢了一下,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抽出手,而他这么一抓倒是抓得更牢固了,挣都挣不开。  谈子贤皱了皱眉,终于肯转过头面向他。  只见裘天扬在微光下一动不动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是真挑不出瑕疵,又好看又有神,尽管这一年多的时间已经看惯了,被这么认真地盯着看,呼吸还是微微滞了一下。  “快到圣诞节了,想要什么礼物?”眼睛如此,声音也如此。  谈子贤再次别开目光。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第185章 “够了。”这时候沈雁忽然打断他,似乎并不想听后面的内容。但裘天扬很坚持。  “能听我好好说一次吗?我从来没有机会和你这样面对面好好谈一次,一次也好,请你听我说。”  沈雁没回答,却也没否决。  裘天扬深深吸一口气,握在一起的左右手的手掌心出了汗,又湿又凉。尽管他的故事的开头有着过年时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那种明艳色彩——  “我小时候,每逢过年过节,舅舅他们一家都会过来串门,一起吃饭、聊天……在我印象中,舅舅顾家、稳重、时时刻刻都考虑到自己的家人,他们一家三口在我面前总是其乐融融,看上去非常幸福。那时侯我爸爸三天两头到外地谈生意,妈妈工作也忙,聚在一起的机会特别特别少,所以我很羡慕舅舅那样的家庭。”喃喃诉说到此,他有点儿落魄地笑了笑,坦白自己的想法,“我羡慕他,崇拜他,一度把他当作我心目中为人丈夫的榜样,以及为人父亲的榜样。”  是的,榜样。  男人的外表十分严肃,不苟言笑,可是在亲人面前却常常有意外温和的表情。  男人的妻子长得端庄,举止优雅,还有一个非常体面的娘家背景。  男人的女儿很伶俐可爱。  无论是男人本身还是男人的家庭,于他而言都如同一块令人憧憬的完美模板,让他想把他自己的人生也放到上面复制一遍。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错了。”  他一个个字地陈述着,原本那种暖洋洋的色调也像拆封的包装纸一层接一层剥落,最后才现出里面那只装满黑色的盒子。  “那天,我,听到舅妈在客厅里对我妈妈一边哭一边控诉舅舅在外面有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给舅舅生的儿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居然还是在舅舅的默许下被沈家偷偷抚养长大的……”  他的气息缓缓停滞一下,声音中有一种疼痛感。  “我……过去十几二十年的信仰在一夜之间完全坍塌,那种类似于被背叛的打击,你明白吗?”  沈雁不作声,嘴唇自始至终紧紧抿着,只是眼睛比刚才更低了。  裘天扬继续麻木地往下说。  “我,仅仅代表我个人说这句话……舅妈对我非常好。从小到大,她每次过来串门都会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笑容总是很亲切。当我听到舅舅在外面做出这种对不起她的事,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简直气得发抖。”  说到这里还狼狈地“呵”一声笑出来。  “而且我居然发现我认识你——没错,我还发现我认识你并不是巧合,正是姥爷……也就是你爷爷苦苦一手促成的。”  ——【天扬,能不能拜托你带一个人?】  许久不见的老人有一天意外地出现在女儿家门口,默默进门后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拉住外孙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近况,然后在谈起他和几个朋友一同在网上配音这件事的时候,就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带一个人?  带一个人有什么难的。  那时候他们才五个人,网络配音也正处于刚刚起步的阶段,甚至没有“网配圈”的圈子概念,只有零零散散的听众,配的人就更寥寥无几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热闹,挺好。更何况老人有一个非常特殊的理由:【那孩子有言语障碍症,希望这样可以慢慢帮他走出来,你们也可以交个朋友】。  于是他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当时在一旁坐着听的母亲眼神有些微微闪避和顾忌,他却没怎么深究,从老人那里取得了对方网上的联系方式。  网上联系,有两处和在现实中联系不一样的地方。  一,不需要见面。  二,不需要真实姓名。  “姥爷刻意隐瞒了你的名字和身份,希望我们可以在不认识对方的情况下认识,渐渐熟悉,进而在我们这一代慢慢修复你和沈家其他人的关系。”裘天扬低声说,与此同时低下头看着地面。  刚刚不小心洒到地上的一行水迹正好在洒他和沈雁之间,划开一道星星点点连成的界线。  可水迹总归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干,界线也总会一点一点消失。  “他始终坚持……你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总有一日应该回到我们中间来,成为我们家的人。”  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男人的妻子就知道了这个计划,又悲又愤地找到他妈妈哭闹了一场。  “你们沈家偷偷养大他这件事我装不知道装了这么多年,他没什么动作,我也就忍下来了,而如今你们是打算把那个私生子正大光明地接回来?你这个当姐姐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们母女俩在沈家算什么?”泪流满面的女人撇下他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惟有默默不语的母亲,仿佛抓住一根浮木般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天扬!天扬!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和谁结交!”  他不知道,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明白这个由自己介绍到配音团队当中,成为第六名成员的“老六”是什么人。  明白过来的同时,深深的愤怒感也一下子涌上心头——  “当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他一字一句木然地说出口,“那就是……怎么把你这个小三的儿子狠狠教训到再也振作不起来。”  在那个年代,无论是传统道德上还是社会舆论上,人们对婚姻第三者普遍都抱有一边倒的强烈批判态度,对于私生子女也是深深鄙夷。  “他们一定是因为嫌弃我只生了女儿,所以要保住你舅舅和外面女人生的儿子,将来把‘沈’这个姓氏传下去,继承家产,而我这个元配和你舅舅光明正大生出来的孩子却没什么好下场,这还有天理吗?”  女人如是说,声声凄厉。  尽管这些不过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理由,但不知道所有事情经过的他,完全把这些理由当真了。  ——是啊,不站在元配这边,还站在小三这边不成?  ——这个道理难道不是人人都懂么?  “哈……”  裘天扬说完这么长长的一段,喉咙因为缺水而微微嘶哑,语句越往后越断断续续,到这里就真的断了。他用手颓废地揉了揉发鬓,几绺头发顺着他这个动作轻轻垮了下去,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差不多。  他忽然长长吸一口气,动手拔下面前那瓶酒的软木塞,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沈雁的目光这时候抬起来对向他,却也只是默默看着杯子里的酒一点点空掉,到底一言不发。  裘天扬紧紧蹙着眉喝完,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撂,借着酒精把最不想说的一段话说出来。  “我那时候远远没有收敛自己的性子,特别是进网配圈,有了那么些小粉丝后,人也张狂起来,决定要好好教训你之后就表面上继续笑呵呵地说要帮你克服你的言语障碍,实际上却一直暗暗等着看你怎么出丑。”  “但是我没料到你那么认真,踏踏实实地跟大家一起配,老二他们一个个都很喜欢你,反而让我看到自己的短处。我当时……和现在这个铜雀台非常相似。自己知道自己声线的优势,并以这个优势悠哉悠哉地在圈子混日子,粉丝们的溢美之词让我自以为是起来,对配音根本不上心。所以当我看到你居然真的在正正经经练习、对戏、我就……更加想击溃你。”  他顿了顿,声音带颤。承认这段过去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的更艰难,更可耻。  自己说出来才知道自己当时的行径有多恶劣——  “我,从来不让你有机会配主役,每每都把剧本里最龙套最没人要的角色丢给你,甚至还找一些……有私生子情节的本子丢出来让你配,听你在sk上对戏的时候频频出错,自己就在屏幕前痛快。”  他这时伸出手,想再倒第二杯酒。  沈雁忽然牢牢用手扣住了那只酒杯,没有让他碰。  “够了。”这是沈雁今天晚上第二次说这句话,仍是淡淡的没有味道,可这一次分明多出几分压抑。  裘天扬怔怔看着他挡在自己面前的手,目光沉浮不定,焦点并不在那只手上,而是恍恍惚惚地在杯子在灯下的反光里打转,字句也有些散。  “当我知道你是一个同志的时候……还特别高兴地跑去告诉舅妈,说你绝对不可能抢你妹妹的继承权了,因为你没办法给沈家传宗接代。”  “我,对这个性取向的人其实本来没什么歧视的,因为cv里面有不少这样的人……当时我会这么说,目的出于替舅妈排除了一桩心事的心理,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在舅舅他们面前当众抖出来侮辱你。”  沈雁的唇微微一动,语调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的痕迹:“我就是我,她说出来也好,不说也好,我只会是我自己。”  正如高三那年,那个女人第一次发现他的存在,闹到学校里面闹得人人皆知他是一个私生子的时候,他也没有否认。  因为事实即是事实。  谁来说,什么时候说,以及对谁说……都改变不了这些铁铮铮的事实。  “现在的我也跟以前的我一样。我不需要爸爸认同我,不需要他干涉我人生的抉择,不需要他的任何财产……”他的眼睛定定望着裘天扬,呼吸因为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而微微急促,沙哑地一字一句道,“但有一样东西,我绝对不让。”  裘天扬怔了怔。  片刻后,他脸色微微苍白地笑了笑,笑得很难看。  “你是说你长大的那间房子吗?”他问,十指用最大的力气死死相握。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住他的狼狈,“那间……在姥爷住院期间,我差一点点听从舅妈的意思,把你从里面赶出来的房子吗?”  这时,沈雁突然间一下子站起身,双手陡然抓住他的领口,狠狠把人从座位上揪起来!  “只有这个,只有爷爷留给我的回忆你们不能夺走——”  他的手紧紧拽在对方领带的领结处,在抖。  声音也在抖,说不清是因为想起了老人过世时的那种悲痛,还是那时候被沈家的人拦在病房门外、在冰冷冷的地板上撕扯挣扎着想进去见老人最后一面的深深绝望及愤怒,一行泪水忽然压抑不住夺眶而出,匆匆掉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裘天扬脑子里嗡嗡一响。  面前的人那一行泪比任何质问都尖锐,在他胸口上重重锥了一下似的,一股又酸又苦的味道从那里溢出来涌上喉咙,强烈的负罪感让他的眼眶也渐渐红了一圈。  “……不会有人,再碰那间房子了。”他哑着声音说,“永远都不会——”  沈雁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粗喘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双手恍恍惚惚一松,裘天扬便跌回到沙发上。  经过刚刚情绪的积累和爆发,沈雁仿佛被掏空过一次,脚底仿佛踩在沼泽地上,浑浑噩噩地后退两步,虚脱似地缓缓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脸色苍白,眼睛还有些红,双手按到上面一言不发地轻轻擦拭了半晌。  而裘天扬全程就只是石头般一动不动,领带和领口都弄乱了,一副落魄的模样,亦没有动手整理,表情空洞地久久看着地面一个不存在的点。  “当年……我给你寄的那封信,你,从来没有拆开过对不对?”  他忽然木然地问了一句。  沈雁的手的动作顿了顿,没出声。  当年,他把自己锁在老人离开后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都不见——尤其是沈家的人。  电话线拔掉了,电脑上的sk和qq软件也统统卸载了,完全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默默对着老人的遗物一日接一日熬下去,心如死灰。  他知道门外一直有人在匆匆敲门,也知道那是谁,所以根本不会去开。  他知道后来电话线接回去以后,有一个北京区号的号码曾经天天打来,他也根本不会去接。  他知道一个月后自己终于再次打开楼下的信箱,那沓厚厚的信件当中有一封沉甸甸的信,寄给他的。会寄到这里的信从来都是寄给他爷爷的,知道他住在这个地方而且会给他写信的几乎没有第二个,所以这一封信来自于什么人,他也知道,但是至今没有打开过,锁进抽屉一锁就是几年。  “你果然连拆都不想拆。”裘天扬“呵”地一声苦笑,在灯光下仰起头,一边手胡乱抓进头发里,把本来就颓废的样子弄得更加颓废,“……你是不是不想见到里面的内容,不想见到‘对不起’那三个字,是不是觉得事已至此才说这些,很虚伪?”  回答迟迟未至。  多多少少能猜出信件内容,多多少少都会有那三个字。但,并不是因为觉得虚伪,而是因为他当时已经不想再和父亲这边的人有任何往来了。  “当年如果没有你送我去医院,我都不知道爷爷病危,如果你没替我拉开那些人,我可能真的见不到爷爷最后一面……在这件事上,我必须谢谢你。”沈雁缓缓开口,声音像被砂砾磨过一样又干又涩,“虚伪的话……根本不会在行动上表现吧。”  裘天扬听到这里,刚刚都能忍下来的流泪的冲动不知道为何忽然拦不住了,怔怔地就掉了一颗出来。  他匆匆抽一口气,拿手抹了两把。  “因为,舅舅他,亲口告诉我了。”他的呼吸不规则地起伏了一会儿,总算稍稍得以平定,吸了吸鼻子说,“他发现我在暗暗和舅妈合伙计划把你赶走的时候,他自己找上门……对我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男人是一个非常心高气傲的人。心高气傲的人,往往也不屑于说谎。  男人也是当年所有事情的主角。  所以男人说的话……才是真相。 第187章 谈子贤听到他提起这个id,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淡淡道:“那个女人在总决赛里面已经吃过苦头,应该不会再出来烦人了。”  沈雁听出对方指的是他和玉蝴蝶那场,便轻轻接上一句:“我当时只是按照剧本的要求配而已。”  剧本上本来就是“白轲”威胁“苏妙语”的片段,于是他就尽职尽责冷冷地威胁了一回。  至于玉蝴蝶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吓得忘记台词……也不是他的错。  “哦?”齐誩忽然似怒非怒地扬了扬眉,辨不出是不是真的不开心,“我还以为你那时候是帮我出气,原来根本不是……”  说罢,还失落地轻轻把头扭开。  沈雁愣了愣,不知道如何作答。  谈子贤此时在一旁斜斜瞥来一眼,非常不给面子地揭了齐誩的底:“欺负男朋友什么的,归期你还挺老道——”  齐誩闻言装不下去了,哈哈大笑之际顺势把头一歪,直接歪倒在沈雁身上,既肆意又惬意。沈雁这时候才明白他是在捉弄自己,也跟着无奈地笑笑,被齐誩“占据”的那边肩膀却一动不动,让他可以稳稳当当在上面靠着。  “玉蝴蝶这个人小心机很多,但是比赛里面的一系列小动作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裘天扬终于也找到机会讪讪地加入到他们的对话当中,“她经过这一次挫败后估计会收敛很多,而且大家都纷纷要找出那个设计你们反目的策划,她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的——我觉得你们还是多小心铜雀台一点。”  齐誩听他这么说,不免好奇道:“为什么要多小心铜雀台?你对他很了解?”  裘天扬停顿片刻,目光稍稍朝沈雁那边望了一眼,似乎想起了过去的种种荒唐行径,半晌才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我们曾经是同一种人——”  齐誩见他之前看着沈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现在再听这么一句,隐隐猜出他们当年发生过某些不愉快。不过齐誩没有追问,只是半开玩笑似地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同一种人……也对,你们都是大神嘛。大神是不是都特别容易懂大神的想法?”  裘天扬微微一怔,回过神后只是无声地笑笑。  而他接下来的一席话倒是坦诚到让齐誩意外的地步。  “几年前的网配和现在的网配不一样,人少,剧少,声音好的话随随便便配一两个剧都很容易出名。我只不过是占了先机,运气比较好而已,”裘天扬缓缓道,“名气这种东西会让人心理膨胀……对于某些人来说就跟钱一样,越攒越多却越贪心、越觉得不够。而遇到一点点有损自己面子的东西,都会像心头刺一样不拔不快。铜雀台在这次比赛之前可以说到差不多红到顶了,突然被你们这么一顿打脸,尊严扫地,他怎么可能甘心?尤其是归期你,你这个明面上跟他斗的,一定要小心。”  话题很严肃,内容也很严肃,然而齐誩那对轻轻皱起的眉毛却在最后一句上松开了,笑道:“是,是,是。明明大神你也因为米线在明面上跟铜雀台斗过,可估计他敢报复的只有我这种老透明呀。”  说罢还笑眯眯地看了谈子贤一眼。  谈子贤则看了裘天扬一眼,还用口型说了一个字——“笨”。  裘天扬无奈地笑:“不是他不报复,而是我不担心他报复。”  齐誩点点头:“在这种互相掐的局势下,有没有庞大的粉丝团在背后助阵确实有很大差别……”  “唔,我指的倒不是粉丝多不多,而是我已经退圈那么久,他在三次元又不认识我,再怎么报复都只能报复在二次元的网配圈里……对我这么一个退圈多年的圈外人士来说不痛不痒。”  裘天扬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了看齐誩,随后终于再次将目光转向沈雁,虽然话仍是对齐誩说的。  “归期你不同,你还要继续配音,继续混圈的。特别是经过这次比赛,你们俩名气一下子升那么高,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走,在这种地方被铜雀台摆一道太可惜了。而且你三次元的个人信息通过这次介绍会肯定多多少少会在网上传开,万一他一时间丧心病狂,和玉蝴蝶联手弄出什么幺蛾子,打扰到你们的工作和生活怎么办?”  这时,沈雁忽然开口:“归期其实比你想象的要不好欺负——”  裘天扬闻言怔怔一愣。  沈雁平静地把话说完:“万一,那些人真的干涉到了我们的现实生活……还有我在,我会陪他一起面对。”  齐誩也想不到沈雁会在这个地方来这么一句,一时间微微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一直轻轻向上翘。前面喝下的酒的酒精作用到现在终于开始上头,总觉得有种飘飘然的无上满足感,不自觉地“嘿”一声沉沉笑出口,一把挽住对方的胳膊,然后把脸凑过去慵懒地埋到对方衬衫里。  “谁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他说。是实话还是醉话已经无所谓,自己就是逞个口舌之快。  “好。”沈雁淡淡一笑,居然没反对。  谈子贤似有似无地“哼”地一声笑,手中的玻璃杯朝沈雁那儿晃了晃,对裘天扬挑起眉:“瞧瞧,人家的男朋友。”  裘天扬只好默默扭开头。  “其实这次比赛本来差一点点就被他得逞一次,好在袁老师脑筋转得快,不然……”  裘天扬的这句补充引发了齐誩的好奇心,忙问:“什么得逞?什么时候?”  “决赛,”裘天扬道,“决赛时选手的组合号码上面,铜雀台利用玉蝴蝶在官方里面的‘人’动过手脚——这些是我事后才知道的。”  齐誩惊讶道:“咦,原来玉蝴蝶真的在官方有‘人’吗?”  裘天扬点点头:“有啊,今天上台致开场词的那个就是。”  经他这么一提,那个贼眉贼眼的活动策划部经理的脸一下子浮现出来,齐誩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大叔!”  “配音项目只是运营部的工作之一,一般都是由各部门经理负责,我基本上只听听汇报总结而已。这次比赛我插手的地方其实没多少。”总监有总监的权限,管得太细太深容易引起下面的不满。“那个经理以前也负责过找配音工作室合作的外包项目,玉蝴蝶那段时间在商业工作室里面接过活儿,估计就这么认识了,一直拉关系给她自己和她在配音圈的熟人找单子接……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有这层关系,不过配都配完了也就罢了。但是这次比赛她插手的范围太大,我不得不管。”  一问才知道,原来《诛天令》历届比赛的三个评委当中都固定会请一位上届或者上上届的冠军担任。裘天扬作为总监自己出面请了蒲玉枝和长弓两位前辈,剩下的评委人选交给手下人来定。  那位活动策划部经理和玉蝴蝶认识,在她的强烈推荐下,西北的路就顺利当上了第三位评委,在打分上处处给她和她想捧的人行方便。  裘天扬知道了这件事,就赶在进入决赛以前匆匆把西北的路换下,让袁争鸣提前出现,一定程度上保住了“公平性”。不过,决赛阶段还是发生了一个连裘天扬也预料不到的状况——  “我们公司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不能得罪顾客。铜雀台因为在初赛的时候剽窃你还不认账的行为被听众们在公司网页上纷纷投诉,公司高层的人知道了,觉得起用这个人的话将来对产品销售影响不好,于是在决赛开始前就决定再怎么样也不会给他任何角色了。而这个消息,也由我们经理转告了当初心心念念要把他捧上第一男主角冠军的玉蝴蝶。铜雀台本人当然也知道了。”  从内定到内部悄悄地封杀,如此待遇对于铜雀台这么一个一向在网配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所作所为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这回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所以死也要拉一个人垫背吗?”齐誩轻轻哂笑。  难怪……决赛前就故意在自己粉丝群里面放话,说什么“因为小米线和不问归期在一起,伤心了”所以不会参加决赛。  难怪……宁可一声不吭,白白放弃决赛的两个角色也要同归于尽。  难怪……完全不顾后果。  反正一定拿不到角色了,会产生“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的极端心理也不奇怪。  “对,因为他事先知道,所以他特地借玉蝴蝶之口来让我们经理私下改变组合号码,把你和他安排在同一组对戏,这样起码可以拖死你其中一个角色。”  裘天扬既然这么说,就证明当日铜雀台的一举一动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的。  “我都快被大神感动了,怎么办?”不知道为什么,齐誩听完之后一点都不觉得气恼,反而呵呵笑了两声。他真的挺感动的——堂堂铜雀台大神肯为他这种老透明的cv下那么大血本,连盗号这种借口都搬出来了,也是蛮拼的。  裘天扬微微沉下声,倒比他这个当事人还严肃:“如果归期你只是在网上跟他过不去,他分分钟借粉丝压你一头,反而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可商业比赛和现实中的利益挂钩,也算是一份工作。直接也好,间接也罢,你害他失去了一次赚钱并出名的机会,他会记住你的。”  这时,谈子贤在一旁淡淡插上一句。  “铜雀台的实际年龄一定不超过二十五。”所以才幼稚至此。这位大神在作风上向来都跟他有代沟。  “哎?那他要叫我一声哥哥呢——”齐誩微微眯起双眼沉思。  不料一直默默旁听的沈雁此时突然冒出一句:“他叫过我爷爷。”  按照《陷阱》里面的角色分配……铜雀台果然叫过他“爷爷”,比“哥哥”什么还高两辈分。  齐誩愣了好几秒钟,接着嘴角狠狠一抽,终于忍不住破功。  “哈哈哈哈!真的,真要叫你‘爷爷’!哈哈哈哈……”他笑得实在太厉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整个人伏在对方身侧肩膀筛子似地频频抖个不住。  沈雁没回话,只是轻轻一笑伸手揽住他的一边肩膀,宠溺地揉了揉。  打开大门走出去时,已经将近半夜。  或许在室内待久了,一出门,冷空气匆匆迎面扑来,都本能地缩了缩身子。  齐誩意识还是清醒的,不过因为酒的关系体温稍稍有些高,像在低烧一样,室内外一下子拉开的温差叫他微微一颤,再加上人在这种状态下都会懵懵懂懂做出小孩子般的举动,一抬头正好看见沈雁走在自己前面,便沉沉地笑了一下,上前两步,一头扎在对方结实的背上,懒洋洋地贴住取暖。  本来看他脸色正常,说话也正常,还不怎么担心,但是现在……  “你醉了?”沈雁低声问,没有马上转身。齐誩的重心此刻全轻轻压在他背上,他怕自己一转身齐誩会不小心摔着,“自己还能不能站稳?”  “嗯,”齐誩模糊地笑笑,一双手不自觉地从后面扯住他两边袖子,“我没事,就是觉得冷,靠一靠……”  “瞎扯,他绝对醉了。”谈子贤自己喝得最多,最烈,判断力却仍旧是最准确的一个。  “别光说他,你自己也差不多了。”裘天扬苦笑道,尽管谈子贤一副完全无碍的样子,还是伸出手轻轻把他扶住了,一路送到车门旁边,打开门看着他坐进去坐稳了,还帮他把安全带扣上,这才松开。  四个人当中只有沈雁一滴酒没碰,而裘天扬只喝了两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酒精也退得七七八八,至少可以开车了。  “我送你们回酒店。”裘天扬见齐誩这样,就讪讪地主动提出用车送他们一程。  “不用。”沈雁摇摇头。虽然同样是拒绝,不过语气和他们谈话开始之前的冷冷的拒绝不一样,那道又硬又厚的墙不知不觉消失在言语间,不至于让听的人产生碰壁感。现在,只是单纯的推辞罢了,“酒店不远,我和他可以走回去。”  裘天扬欲言又止。  沈雁看了看车上的谈子贤,轻声道:“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他今晚也喝了不少,明天还要早早起来配音的。”  “好吧……”裘天扬终于放弃劝说,打开车门坐进去,半晌才慢吞吞地摸出车钥匙,发动引擎后却迟迟没有驶出道路。似乎到了这一刻,还不怎么相信这场等了四年的谈话已经结束,而且结束的时候沈雁还在用很普通的语气和他对话……想想都觉得不真实,不由得坐在驾驶座上发呆。  沈雁默默看着他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就停在那里半天,忽然敲了敲车窗,叮嘱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裘天扬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头,笑容干涩:“哦……我知道。”  沈雁收回手。  “那明天见。”  “明天见……”不是将来再也不见,就可以稍稍安心了。  目送车辆驶入大街,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沈雁不作声,弯下腰的同时双手伸回去稳稳一托,把靠在后面的那个人背了起来。  “沈雁——”齐誩被他这个意外之外的动作吓了一跳,登时酒醒了不少,连忙唤住他。  “没事,我背你回去,反正也没有多远。”因为胸膛贴着背,沈雁每说一个字都会传过来一丝微微震动,和他的声音一样低沉、厚实。齐誩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而面前的这个人的背很暖很舒服,于是他被冰天雪地里这份珍贵的温暖所贿赂,很没骨气地把自由交了出去。  “沉不沉?”  “没关系,我背得动。”沉是沉,不过齐誩的手从后面绕到前面来紧紧抱住他的时候,背上的这种负担反而令他心底踏实。  半夜的街道冷冷清清,下过雪的天空一片漆黑,城市里彻夜不熄的灯光取代了星星点缀在黑色的背景上。城市虽然陌生,灯光虽然陌生,不过在看到一点点光亮在黑夜中停驻时所感到的安宁却和在省城的时候一模一样——安宁得让人忽然想回家,回家也把家里的灯全打开。  齐誩模模糊糊地想着,头埋在沈雁颈后,眷恋地呼吸那种熟悉的气味。正是“家”的气味。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看,其实是可以看到那间酒店的,最多也就几条街的距离。路不长,长度刚刚好够讲一个故事——沈雁之前承诺过,等一切过去,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再告诉他的故事。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沈雁低声问。  “嗯。”  听到齐誩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他很轻地笑了笑,在雪中行走的脚印也和他进行叙述的步调一样,一个接一个慢慢铺开:“我给你讲一个……和爷爷相依为命的孩子的故事。故事里面有那个孩子,有他的爷爷,也有,爷爷的其他子孙。”  伏在他背上的齐誩眼睛微微睁开些许,里面似乎有光一颤,片刻后才再度低低地“嗯”了一声。  故事的开头齐誩曾经听过,故事的中间也有他所知道的一部分零零碎碎的内容,而结尾部分似乎与现实中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连起来了,那些如老照片一般陈旧的回忆一下子跃出画面,像那一口凛凛刮过他面颊的冷冽的风,没有了“遥远”的感觉——疼痛感很真实。  故事结束时,酒店已经近在眼前。声音停下的同时,脚步也缓缓停下,在到达灯火通明的地方之前先驻足一会儿。  “阿誩,”他的呼唤声非常轻,“你睡着了么?”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  但是他很快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后颈上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下来,湿湿的,凉凉的,在两个人体温暖融融贴在一起的地方出现,就特别的明显。他怔了怔,随后淡淡一笑,没有询问原因。  倒是齐誩先沙哑地开口:“阿雁,放我下来。”  沈雁摇摇头,只是微笑:“我把你背到房间。” 第189章 沈雁只是静静望着他,但笑不语。  齐誩今天罕见地比他还早起,在他才微微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床,附到他耳边低沉地道一声“早”。如果说这只是开始,那么后面的做法就有点太明显了。下床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用手搀扶,去淋浴的时候把换洗衣服准备好,热水什么的都调好,洗完出来还摸了摸沙发看看会不会坐上去太硬……  前面还由着他,到了后面沈雁实在忍不住失笑。  ——你不用这样伺候我,我没事,也不疼。  ——不行,我伺候伺候你才安稳,不然的话我这一天没心思做别的了,你就让我伺候嘛。  出门前的对话现在回头想想,还是能让他不知不觉会心一笑。  “咦,归期你还在啊?”八点十分来到的张呈一进们看见齐誩,果然也惊讶地说了同样的话。  齐誩微微笑着把自己随口诌出来的理由告之后,张呈反而挺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今天也留在北京的话,那好啊——要不要一起跟过来?”  齐誩有些意外,很有分寸地笑笑推辞了:“不用了,昨天为了见蒲老师和袁老师两位,跟车到录音棚还说得过去……我又不是正式入选的选手,今天是正式录音,再过去恐怕影响不好吧。”  所谓的影响,当然是正式录音成员们心中的想法。  他如果次次都跟去,未免让人反感他区区一个亚军跟冠军们的待遇一样,得意忘形了。  张呈却笑道:“啊,其实我们这样的配音项目,后期都有一些‘群杂’,这个常常缺人,你去的话就充当一个路人甲乙丙丁也可以呀。”  群杂,以专业配音术语而言,是指在一部作品的主体配音台词录完之后,作为一些背景音、场景音存在的多人同组配音,往往对配音员等级要求不那么高,只为后期制作增添真实性而服务,配音人员表上甚至有时候都不列名字的。因为《诛天令》不算是正式的影视剧作,所以等所有制作完成后再去找“群杂”不太便利,录制工作最好能今天内一起完成。  他自己开口的话,选手们肯定会闲言闲语。  而张呈开口的话,一切都好办了。  “不过我这种声线配一个路人甲乙丙丁,会不会出戏?”齐誩唯一不放心的是这一点。自己的音色常常都是去配主角、配角什么的,配一个路人龙套似乎太引人注目了。这个倒是跟沈雁恰恰相反呢。  “这个老师他自己会安排。”张呈完全不担心。  剧本肯定已经定了,里面会有适合他的龙套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花公子甲】  【花花公子乙】←这个,给歪苗子1号。(红笔圈出)  齐誩默默地看了一眼本子上的标注,再默默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总导演袁争鸣。  “袁老师你……”  “怎么,”袁争鸣挂起一副懒洋洋的老狐狸笑容,一本正经道,“这个角色不是挺适合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挺适合的。  配花花公子什么的简直是他的老本行,单单听声线不要太形象。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是不会吐槽的,吐槽是因为同为“花花公子”,甲和乙的台词风格却明显不一样,虽然他自认为适合甲,可袁争鸣偏偏让他配乙。  这一幕的场景地点在主角“秦拓”常逛的青楼内,这两位花花公子都是背景音里面的嫖客,正在与众女子调情,台词如下。  【花花公子甲】:哈哈哈,看什么风景也比不上看此处美人如画。来,来,给本公子唱一支曲儿,莫不要白白浪费了这良辰美景。  【花花公子乙】:美人儿,把哥哥伺候舒服了,保管你日后锦衣玉食,在你姐妹们面前风风光光~想要什么金的、银的,哪有哥哥拿不出手的?谁今日最乖巧,下回哥哥我赏一只玉镯子,嗯?  比起甲,乙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老师你是故意的吧。”齐誩放弃了问句,直接上陈述句了。  “导演是要考虑声音的对比性的,”袁争鸣微微抚颌作严肃状,不过嘴角那一丝诡笑依旧出卖了他,“你的声音的确甲乙都可以,但是有他在的话……你就更适合乙。”  齐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又默默看了一眼跑来凑热闹的“花花公子甲”裘天扬。裘天扬一脸无辜的模样冲他眨巴眨巴眼。  “你居然也来群杂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正式录音的成员们正在另一个录音室里短暂休息,袁争鸣正好有空过来指导群杂部分的戏。裘天扬作为一个基本上不直接参与制作的总监,今天本来完全不需要出现,可是他“闲”不住,就偷偷溜过来了。  “这小子据说以前也玩过配音,不过戏感不咋的,目前只能跑跑龙套。”袁争鸣当面揭短揭得毫不客气。  “咳……抱歉、抱歉。我好久不练习了,所以……”裘天扬讪讪认错。  “戏感不咋的,声音倒可以哗啦啦地迷倒一片小姑娘,也算是一个可取之处。”袁争鸣这时候忽然“嘿”地一声笑,吐槽完了却不忘小小地捧对方两句,“你们俩声音都属于同一类型,不过歪苗子你听上去比较‘邪’,一股子坏男人的味道。他嘛,更正派一点点。”  这跟网配圈策划们的评价一模一样……  但,这不是重点。  “你不怕自己的声音被人认出来了?”齐誩好奇地挑了挑眉。  且不论游戏玩家,待会儿参加这一幕群杂的还有另几个配青楼女的女cv,说不定有谁认识他。  昨天在介绍会上,裘天扬都还暗戳戳躲在底下不敢上台致辞,推他们经理上去顶替,如今居然肯开口,还肯录音?按照历代《诛天令》游戏可怕的发行量,即使他只出现在背景音里,即使只有一句台词,也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裘天扬听他这么问,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嗯,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不会对外公布名字,有人认出来声音的话,就当是给她们一个意外吧。而且……”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而且,不好好努力跟上其他人的话……将来如果有机会重新在一起配音,岂不是只有我拖后腿?”  这句话当中并没有明示“其他人”所指的人是谁,齐誩却第一时间听懂了。  他有些意外地轻轻抬头打量一下身边这个人。半晌,不着痕迹地淡淡一笑,没有去点破对方的话中之话。  说来也奇怪,这两三句对话让他的心情不可思议地慢慢变得愉悦起来,有种跃跃欲试的干劲,以及许久不见的斗志。上次产生这种斗志,还是在初赛里面狠狠撂下铜雀台,然后被“老二”骂醒的时候。  “老二曾经问我,要不要加入你们。我要是真加入……就算是‘老七’了。”  他笑道,用手里的剧本轻快地敲了敲那个人的肩膀。  “以后一定还有合作机会的——多多指教啦,老五。”  配音工作有序而紧张地进行了几个小时。对于许多网配cv来说,这种高负荷、高强度的配音还是头一回,不过能得到袁争鸣这样的前辈现场指导,不得不说受益良多,大伙儿都感到痛苦又痛快。  为了节约时间,中午那一顿全体人员在录音棚里面吃外卖的盒饭,就跟真正的配音员的日常一样。  齐誩这种早早配完群杂之后就没事了的,就非常自然而然地在现场当起了临时杂工,帮工作人员跑跑腿、搬搬器材什么的,张呈见他一边和设备助理说笑一边扛东西经过走廊,吓了一跳,忙叫他到一旁歇着,他却以“乐在其中”为由继续干活。张呈劝了两句劝不动,只好随他去了。  “你怎么成了场务了?”中途从录音室里出来的谈子贤看到他已然和工作人员打成一片,跟着一起忙里忙外,轻轻皱了皱眉。  “啊,这里的工作环境和电视台挺像的,有种亲切感。”齐誩放下手中的箱子,停下来朝他笑笑。  谈子贤低头扫了一眼地上那只箱子。从箱子落地的声音判断,重量似乎还不轻。  “亏你还去搬那么重的东西,”他意味深长地由上至下把齐誩审视一遍,“身体还好吗?”  “嗯?”自己本来就没生病啊?  “我是问,你身体还吃得消吗?”谈子贤走近两步,仿佛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语调镇定如常,“除非你们昨晚回去之后什么都没发生。”  齐誩倏地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愣了一愣,随后脸色不禁微微涨红了,心虚地把视线移向别处,还十分局促地轻轻用手挪了一下衬衫的领口。  “咳,”他支支吾吾地低声道,“我还好。不过,他可能,不太好……”  一句话越说声音越小,而且还含含糊糊的。  好在面前的人是律师出身,一听就明白了。  明白归明白,谈子贤一下子往上抬的眼睛里到底有些吃惊,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话,轻轻“咦”了一声。后来即使他出于礼貌把自己错愕的目光收回去了,还是免不了暗暗地出了一会神——毕竟固有观念被突然间颠覆了,谁都需要消化消化。而齐誩只是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录音全部完成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所有人走出录音室的门口都长长舒一口气,经过一天的录制,大部分选手都嗓子哑得不想再说话了,不过在正式解散之前还是会抓紧时间聊聊,留下联络方式什么的。  “你们都配得怎么样啊?”  杨诫作为台词最多最长的第一男主角,也是最后一批从录音室里面出来的人。可他看上去仍然精神奕奕,似乎还能继续录几个小时,叫人佩服不已。  由于录音室外的隔间地方有限,人挤在一块儿又不方便又容易影响里面的人的情绪发挥,所以在录制期间都是分批进行的。除非有共同对戏的机会,否则选手们都是交替进棚,一些人进去录,另一些人就出来休息或者揣摩台词。杨诫不能全程跟着听,所以一开口就问这个。  “啊,我只不过跑跑龙套,才两句台词而已,弄完后基本上都在现场打杂。”齐誩笑得很闲适。“老二”第一关注的东西果然是配音,可见他真心喜欢这个。  “哦,这样。”杨诫于是又一转头看着沈雁,迫切得到回答似地匆匆问,“老六你呢?你总共被袁老师cut了几次?”  “因为我本人而被cut的话,三次。”沈雁如实告之。因为别人出错被cut的那些不算在内。  听到这里,杨诫轻轻一咧嘴,心满意足地嘿嘿笑起来,一对眉毛飞扬:“我赢了——我从头到尾只被cut了两次。”  沈雁并没有和他争高下的意思,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齐誩却在一旁笑眯眯地凑上前,朝杨诫招招手,非常贴心地送上一句提示:“他是两个角色加起来一共三次,所以平均下来的话……其实次数小于二。”  杨诫登时怔了怔,笑容果然一下子垮掉,连连高呼:“啊!我竟然输了,输了!好不甘心……”  正是自己心目中的效果——这回轮到齐誩哈哈大笑。沈雁无奈地边笑边看着他,反而让他笑得更开心了,正好这里就他们四个,没有别人,他可以很随性地将一边手轻轻搭上沈雁的肩膀,享受这一刻的愉快气氛。  最后,到底还是沈雁主动开口圆场:“老二他配的是主角,台词比我多得多,没办法比的。而且这么大的台词量只被袁老师cut了两次,我个人认为相当厉害。”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真诚,杨诫居然被他说得面皮微微一热,低声咳嗽两下:“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咦,明明刚才还那么不谦虚。”在沈雁唱白脸的时候,有模有样地陪唱黑脸正是齐誩的乐趣之一。  “是瞧不起我们这些被cut了十几遍的人吗?”谈子贤此时也轻飘飘地抛过来一句,加入到唱黑脸的行列中。  “是啊,叫我们这些被cut十几遍的人怎么办?”裘天扬紧紧跟上。  本来他只是顺势附和附和谈子贤而已,不料此话一出,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他。除了齐誩一副早知道的样子笑呵呵地看热闹,另外三个人都明显一脸诧异。  其中沈雁的反应最冷静,愣了愣却没有说话。  谈子贤则微微皱起眉:“我怎么也有两页纸的台词在,你才一句台词,被cut的次数居然和我一样多?”  杨诫更直白,恨恨道:“我知道你配得烂,可没想到会烂成这样——”  裘天扬委屈状懦懦道:“……我、我们是群杂,被cut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错啊,好过分。”  正要继续申诉,结果一抬头碰上沈雁默默盯过来的视线,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似乎有些把部分责任推给同在一组的齐誩的意思,狠狠一个哆嗦,赶紧换上一副讨好的口气:“不,不,不,归期的话,袁老师基本没cut过他。因为是多人协作性质,所以主要被cut的地方都是在‘团体配合度’上,因为个人原因cut的很少很少啦……”  这时候谈子贤轻轻一声嗤笑:“哦?那么,你敢说你自己一次都没有被cut吗?”  裘天扬默默望天。  事到如今,只有坦白从宽了。  “好吧……我被cut过五次,真的就只有五次,而且是我个人无法控制的不可抗力导致的。”  杨诫一直紧紧蹙着眉,闻言便追问一句:“什么不可抗力?”  裘天扬清了清嗓子:“那个,袁老师说,我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像一个普通的花花公子,叫我气质再粗糙一点,语调再自然一点,不要端那么厉害,以至于一听就感觉是一个微服出巡的皇帝、皇子什么的。所以……为了尽量配出一个真正的路人,来来回回返了几遍,嗯。”  一时间全体无语。 第191章 偏偏剧组挑出来的台词都是相当直白,“那方面”的暗示特别强烈。背景里面还充斥了各种相关的音效。《陷阱》后期不愧是目前网配圈数一数二的后期,技术上没话说,搭出来的场景极其逼真。  逼真到他似乎真的被铜雀台压在床上■■过——  “砰!”  回过神来的同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不知何时把耳机重重摔上了桌面,一对肩膀愤怒得止不住发抖。  第一期也有过■■,不过尺度远远没这个大。  那时候想法很简单,自己只不过是配剧而已,以前配什么剧没配过,反正又不是第一次配h,心理上没有任何障碍,于是公事公办。  配出来之后听demo也没觉得怎么样,因为他知道所谓的■■■也只不过是后期在工程软件上把两条干音对轨拼接而已。所以在知道第二期的■■比第一期更长更激烈后,他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打算凭借自己作为cv的专业精神好好配出来,即使对象是自己没什么好感的铜雀台。  可,自从他彻彻底底看穿这个人后,再听这么一段■■,顿时觉得反胃得不得了——更何况对方根本没征得他同意。  “好恶心。”声音也跟着肩膀一同微微发抖,咬牙切齿地重复。因为他已经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好恶心……!”  他已经公开声明退出剧组,剧组凭什么使用他作废的干音!  他已经公开和铜雀台翻脸,还弄出这么长一段每每暗示自己被铜雀台压在身下的侮辱性质的■■■片花,是什么居心!  手抖得太厉害,半天都摸不了键盘,只在桌面上一边抖一边哆哆嗦嗦地摸,迫切想抓住什么东西,结果本来都触手可及的一支笔都被他不受控制的手给碰掉了,“啪嗒”一下滚到了桌底下。他惟有紧紧抓住自己的腕关节,极力压制心中那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不让理智全烧成灰。  因为他过了那么久还不说话,可把那边的宁筱筱给吓坏了,以为他一时间失控做出什么荒唐事,不停地发消息过来问他还在不在。  他默默闭上眼,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双手终于可以打字了,虽然途中断断续续敲错了好几下。  不问归期:……那个h里面的是我没错。  三月竹笋:!!  三月竹笋:师兄你疯了吗??你怎么能答应让她们继续使用你的干音,出了这种片花,你自己都不觉得膈应吗??(╯‵口′)╯︵┴─┴  不问归期:我没答应。  三月竹笋:!!  不问归期:我从来没有答应过,我以为只要我退出剧组,我当时已经交上去的干音就全部作废了。  三月竹笋:退出剧组干音自然全部作废啊,那还用说吗!!卧槽,等等……你的意思是她们未经同意就用了??她们不是已经找到新cv了吗,前面剧情部分也是他配,怎么偏偏在那么耻的一段里面用了你的干音??  不问归期:呵呵。  气到极点,都气笑了,除了冷笑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理由?  理由无非是报复吧——从深深恶心到自己这一点来讲,这种报复方式相当成功,成功到他第一次真心想吐。  【这件事情已经在论坛上传开了。】  师妹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个坏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完全不意外,甚至完全对此无感。这些只不过是必然会发生的后续问题。  打开论坛首页,一个热门帖子赫然高高悬起——“有没有人听过《陷阱》剧组发放的平安夜福利礼包?里面那段h……我有些搞不明白了”。  帖子发布的时间是圣诞节后三天。  因为那个片花一开始只在铜雀台的yy频道内小范围公布,经过粉丝传粉丝再传给非粉丝的一般听众,三天后差不多在网配圈传了一圈,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来提问了。等齐誩现在见到,楼已经高高盖起了好几百层。  【主楼】:  那什么,如题。  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听说《陷阱》二期出了片花兴冲冲跑去下载,结果听到那段长长的h后……觉得那里面配受的是……原版的不问归期?  【1楼】:  《陷阱》二期出片花了??  呃,因为一期剧帖后面都在掐架,所以最近这几天见它频频被顶上来也没点进去,原来是出片花了。  可是,我记得不问归期已经退出这个剧了,难道第二期还是他,第三期才换人嘛??(一边等下载一边写回帖真是好习惯……)  【2楼】:  回1楼的同学,我也记得不问归期已经退剧组了,第二期应该不是他配的。  【3楼】:  Σ(っ °Д °)っ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和楼主握握爪子!我听到那段h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明明就是不问归期的声音吧,虽然台词很少很喘,但那声音的确是不问归期无误!  可是,可是……似乎只有■■部分是他……我越来越搞不懂了……  【4楼】:  妈呀……看到这个帖子速度跑去下载,听完回来不得不说——  知道铜雀台和不问归期这两个人闹翻了之后再听这段■■,简直尴尬得要死了!!  归期大大,你不尴尬吗!!  【5楼】:  尴尬得要死!!+10086  明明那么尴尬还同意剧组使用干音,不问归期是不是有点太包子了啊??难道他向铜雀台妥协了??= =  ……  ……  ……  可能之前已经出离愤怒过一次,到现在他反而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冷冷看着帖子里面的八卦走向。  前面一百楼左右都是众人半信半疑叽叽喳喳的揣测,到了中间的地方,就有人开始各种臆想他是不是和铜雀台言归于好了,更有铜雀台的粉丝冒出头笑呵呵地甩出一句“不问归期知道错了,回来跪舔了”。  他仿佛在看一行行黑色的方块,方块所代表的内容其实他知道,但与此同时他又完全不想知道,于是在他眼睛里这些方块都涂满了黑色,就仿佛他心里那种的负面情绪一样越垒越高,随时可能坍塌。  然而其中忽然有四个方块在他面前亮起来——是一个id,他认识的id。一瞬间让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回到他视觉中。  他不由一惊,双眼微微睁大。  【四方插刀】:  ……居然放出这样的东西,现任《陷阱》策划你还要不要脸!!  作为《陷阱》剧组的原导演,本来退出剧组之后就完全不想再和改组后的staff扯上关系的,但是朋友告诉我这个帖子的内容后,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谁允许你用归期当初交上去的第二期干音的??  谁允许你用的??  大家在上面求幕后的八卦是吗,好,那我告诉你们!!  归期在那位铜雀台大大还拖音拖了半年不交的时候,一早就把第二期录好了,发给了前策划和我,然后我剪音都剪完了,又发给了后期(也就是现任策划)。本来以为很快就可以开始做第二期,结果前策划催大神的干音催不到,催了整整半年啊,却也无可奈何,这就是为什么归期还没有退剧组的时候第二期迟迟出不来的原因。  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归期退剧组的原因大家也知道。我们几个staff当时还没退,还在为白白浪费了他第二期的干音自责了好久呢!!  听了那个所谓的第二期片花,我心里“卧槽”一声当场摔鼠标了——你们凭什么继续用归期的干音!!  这条正装出来发表的回复一下子引发了轩然大波。  “四方导演……”  齐誩不自觉鼻子微微一酸,心中那座负面情绪堆起的山忽然流沙一般轻轻散去了大半,胸膛被压住的感觉少了许多。她这样直来直去、向来讲义气的好姑娘本来可以选择置身事外,退出剧组之后不再被牵扯到是是非非里面的。  但,她却愿意站出来为自己说话,不惜公开得罪一些比她更有名气、更有资源的staff。  非常,感激。真的令他打心底感激这姑娘。  也正是因为她作为人人皆知的原《陷阱》剧组核心staff之一,说出来的话可信度高,所以局面一下子出现逆转,不少围观的人在下面纷纷表示支持她。  在这种巨大压力下,现任策划兼后期的一辈子的锁也不得不出面反击了。  两个人在帖子后半部分针锋相对地互相质问。  【一辈子的锁】:  四方插刀,你都已经退出剧组了,还来论坛找什么存在感?是不是第二期要发剧了,你觉得当时退出特别后悔,又想回来分一杯羹?╮(╯▽╰)╭  老老实实告诉你,想都甭想!  第二期的导演不是你,是我自己找的导演。策划也不是你,是我!我爱怎么用干音就怎么用,与你无关。  【四方插刀】:  你怎么嘲我我都无所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用归期的干音做片花,有没有经过他同意??  【一辈子的锁】:  我为什么要经过他同意?好笑。  他既然把干音交给剧组,就已经将这份干音默认为剧组的所有物了,使用权归剧组所有。如果不同意剧组用的话,一开始就别交音啊?交了音,不就是让人用的吗?  【四方插刀】:  你神经病啊!!  他都已经退剧组了你不知道啊??退剧组就代表他收回了他的干音,这点你懂不懂啊!!  无授权使用=盗用,你懂不懂!!  【一辈子的锁】:  他说过吗?他什么时候有说过收回干音吗,没有。  他都没出来说话,你一个已经不在剧组里面的staff跑来出什么头啊,他是你主子么,那么想讨好他?  呵呵,我不过就是做一个片花赶在圣诞节之前让频道里的姐妹们高兴高兴罢了,你说说,谁会不喜欢听肉,谁会不期待?别那么钻牛角尖行吗?我只不过因为新换的cv说他目前的条件录不了h戏,眼看着平安夜要到了,而我年年都会做圣诞礼包的,所以呢,就把不问归期以前录的那些将就将就着放进去了。  反正片花而已,又不是正式的第二期,而且那是送给yy频道的粉丝的,又没有在论坛上发布,是你们这些人自己犯贱去下载的,倒怪我让你们听的不成?  他明明那么矫情作死的一个cv,我用他■■部分的干音算是给他面子了,正式的第二期里面求我我都不稀罕用~  ……  ……  ……  自己一路看到这里,忽然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默默关掉页面,捞起大衣决定到外面走一走,让带着三次元现实感的十二月寒风吹吹散二次元的烦闷,把自己还原成平时的“齐誩”。  可笑。 第193章 再一次f5,手指却忽然间定住了,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对眼睛那里。  【四方插刀】:  ┭┮﹏┭┮ 对不起……虽然归期他有留言跟我说不用继续出面,他自己会处理,但是,但是……我看到他这么说,反而觉得非常非常自责,无法释怀。  归期,如果你看到这里的话,我向你道歉。我还有话想好好说明白,这样我才能摸着良心放手让你去解决。  大家,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自己的一番唠唠叨叨,严格来说和这次的片花无关,不过不是有个“蝴蝶效应”的说法吗?我认为我下面要说的这些,间接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是这件事的祸端所在。  1.首先,《陷阱》这个剧一开始是由原策划胭脂花拿到授权的,因为我们以前在别的剧里面合作过,所以她来找我接这个剧的导演,我答应了。我承认我当时答应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跟我说请到了铜雀台这样的大神级别cv,我对于能和大神合作很兴奋很兴奋,没想到有今天。  2.和我合作过的staff应该都知道,我很坚持对戏出成果,不是那种喜欢各自收了干音剪剪剪就出来的导演,因为我相信主役两个cv必须要在线互相找一找感觉,才能更好地配合,更好地了解对方,从而配出好的cp感。  3.我们一开始就商量过,要让铜雀台和归期抽一个时间对戏看看。可是我万万想不到……真正当他们俩同台对戏,我才觉得铜雀台配出来的刑警和原作以及人物设定出入很大(这点发剧后许多原著党也提出了)。不仅如此,他和后期还频频要求归期按照他喜欢的那样子配合他,结果归期在他们的压力下配合了,导致到后来两个角色都偏离了原作,受到了不少人的批评。可是铜雀台大神一口咬定广播剧属于二次创作,配出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就可以,和原作不同也无所谓,所以一直没有改过来。  也许你们会问:是吗?既然你作为导演觉得不合适,配不好,那为什么到头来《陷阱》第一期的主役还是写着“铜雀台”三个字?  是的,我承认,我那时候屈服了。  原班staff当时考虑了许多方面。因为本来这个剧就是定的铜雀台,定人后再换人是很极品的行为,而且他确确实实给这个剧带来了人气,这点我没办法否认也不想否认。所以我当时选择了接受铜雀台继续担任主役的事实,也同意让归期继续配一个不伦不类的0.5风情受……  到现在我真想穿越回去狠狠给那时候没主见的自己一巴掌!  如果我可以说服胭脂话和傀儡戏两个人,坚持做剧的原则,按照角色本身来选择cv而不是向人气高的cv妥协的话……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让归期这样无辜受牵连的cv承担后果……  归期,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  ……  “傻姑娘啊……”齐誩无言以对,干涩的口中说出来的四个字也是涩涩的,苦味久久散不开。  这个回复就是他最不想看见的那种回复,本来轻轻揭过去就好了,何苦到现在还把当初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摊。即使这些真的是导致后来一系列矛盾的根源,那也已经发生了,如果就事论事吵无授权用干音还好,但是出来承认自己因为向大神cv屈服而生生毁了两个角色,就真的找骂了。  他知道她是为了彻彻底底向大家公开幕后的真相,替自己正名。但,代价太大了——  但他不知道,这份代价里面的其中一样,竟会让他看到的时候心脏紧紧一抽。  【一辈子的锁】:  呵呵,说得好,说得好极了。  那么,亲爱的四方导演,既然你和不问归期都出来摆出一副汹汹叫嚣的样子,那我问你,你敢不敢把你“遗漏”掉的非常重要的一点讲出来?  嗯?  你敢不敢嘛?  你敢不敢在这里的所有人面前回答一个问题——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你是一个负责任的导演啊,不对戏感觉不完美啊,说什么你一定要让两位主役对戏一次看看再来决定啊……那么请问,当时有没有这么一个新人,你们这些staff公然跳过了真正的主役私底下安排他和不问归期对戏,结果不问归期马上录了第一期的音丢过来(注意,是在完全还没有和铜雀傻妈对戏的情况下哦,和一个新人对戏过了就这么录了哦),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啊——……”  齐誩那一刻脊梁骨下意识狠狠一颤,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的确,是四方插刀“遗漏”的内容。  是有意“遗漏”的,因为以前自己曾经拜托过她们不要提他和沈雁有过一次对戏的事,说出来太容易招掐了。他无妨,但沈雁不同,沈雁从来没有涉足过他与铜雀台的明争暗斗。  四方插刀果然信守承诺,在她长长的这一段坦白里面也刻意跳过了“雁北向”的部分。  没想到后期心心念念还记恨着这个——  他的心脏克制不住怦怦直跳,手指艰难地再按一次“f5”。  一旦被发现,就无法再掩盖。  【四方插刀】:  ……哈,哈哈哈哈……问得好!!  想不到居然是由你来问这个问题,本来我尊重cv们的隐私,完全不想提起的。但是既然你已经把这件事抖出来,那我就以导演的名义实话实说一句——对!有这件事!而且就算被人骂死我也要堂堂正正指出来,你口中那位顶替铜雀台大大的新人,配得比他本人好十倍!!  【一辈子的锁】:  唷!唷!唷!居然真的不要脸地承认了呢!四方导演果然爽利!  你是承认你们无视了铜雀傻妈,自己巴巴地跑去找了一个新人跟不问归期对戏,我总结的对吧?  【四方插刀】:  对,你总结得对。  但是我们之所以一开始是安排他和归期对戏,而不是铜雀台大大……完全是因为本来约好pia戏的那天晚上,铜雀台大大放我们鸽子,自己跑去面基了好吗!!他去面基了,丢下我们这些为他安排时间的人(包括百忙之中好不容易找到时间的归期),去、面、基、了!!  你一开始的时候也去了,你选择性遗忘了吗??你敢说铜雀台大大来了??而且还有另外两个粉丝证实他放我们鸽子这件事。  至于他那天是不是去面基也有不少人可以证明,不信大家可以自行求证。  我们为了不浪费时间,觉得让归期白白跑一趟过意不去,所以打算临时找一个cv跟他搭搭戏,先把剧本顺一遍,后面正式和铜雀台大大对戏的时候就不用讲那么多——很单纯的想法。  我们都没想到的是,我们临时拉过来的一个新人居然配得那么棒!简直还原原作百分百!  【一辈子的锁】:  啧啧啧,劝你别再吹牛吹上天了,四方导演。(哦,不对,是“前”导演~)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比公认的大神cv还出色的“新人”,那么证据在哪里?呵呵,我从来就只听你们这几个人提到过有那么一个人,但是一点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你口口声声说那天晚上因为铜雀傻妈没有来,临时拉了这个人过来对戏而且比正式对戏效果更佳,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依我看,真相只有一个——你们和不问归期和铜雀傻妈有私怨,所以想编一个借口处处贬低他,好把他踢出剧组是不是?  如果不是,那你给我看看证据啊?证据呢?  【四方插刀】:  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气死我了!!  如果我当时记得录音的话,现在我绝对立刻拿出来甩你一脸啊啊啊啊!!(╯‵口′)╯︵┴─┴  【一辈子的锁】:  哈哈哈,大家瞧瞧,我就说你们编故事呢~  得了吧,如果你没有任何证据,那我就在这里请帖子里的诸位做一个公证——你们是一群骗子。  ……  ……  ……  f5按到现在,他觉得自己那根硬邦邦的手指很可能会把这个键按裂开,因为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在了上面,像一根锋利的铁钉深深打进桩子里。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很冷静——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他冷静地缓缓移动鼠标打开了那个他很久很久没打开过,也以为不会再有机会打开的文件夹,找到了那个名为“《陷阱》第一期对戏”的mp3文件。  他冷静地打开了网盘的页面,浏览,选择文件,上传。  他冷静地紧紧盯着上传缓冲显示条上那一点点从“0%”升到“100%”的数字,非常明白它们代表着什么。  他冷静,却阻止不了自己去做这些完全不冷静行为——因为他生平第一次产生这种强烈的为那个人正名的冲动。  “上传完毕”。系统消息在他面前闪了闪。  他微微仰起头,长出一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把页面链接复制过来,粘贴到论坛的回复框里。  接着很郑重地,在用户名那里输入自己的正装id“不问归期”。  最后再在链接下面冷冷地甩出一句话——  【你要证据,那么我就给你。】  末了,效仿当时她们发放圣诞节礼包时在下载页面写的“圣诞快乐”,掷地有声地丢了四个字回去。  【新年快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沈雁打开门。  从门打开,再到门钥匙从钥匙孔里抽出来的这一段时间,平时如果齐誩比他早一步到家,不等钥匙打晃的叮铃铃声消失,他一定已经被迎上来的这个人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在门背后小小地温存一会儿。那时候钥匙总会忘记放回兜里,就这样静静拎在手上,直至拥抱结束。  而今天的钥匙声都慢慢停住了,却不见人。  ——奇怪。  沈雁感到微微有些意外,因为鞋架上放着齐誩的鞋,那么他应该已经回到了。回到了,却没有在听到自己开门后第一时间迎过来,真的……很奇怪。  下意识抬起头,第一眼目光便定在默默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齐誩身上。  沈雁微微一怔。  平时听见开门的钥匙响就会有反应的这个人,今天居然等自己进了门也没动,独自一人泥塑般静悄悄地靠在黑桃木的椅背上,头轻轻后仰,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一个不存在的点,也不知走神走到了什么地方,就好像一台电池耗尽的机器废弃在沙发上,分辨不出他是累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他进门的一系列动作,倒是卧在齐誩膝盖边的大雁轻轻一跃跳下地,朝他奔来,尾巴摇啊摇的可开心了。  连小归期也一下子仰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眸光闪烁,不过因为齐誩正在用一边手给它梳毛,它这会儿还舍不得从齐誩大腿上下来,于是继续棉花糖一般软绵绵地摊开四肢,享受这份款待。  “我回来了。”  沈雁弯下身轻轻抱起大雁,只低声道了这么一句,心想齐誩可能是刚刚长途车程回到过于疲劳,所以需要缓一缓吧。  然而真相却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我,给你惹事儿了。”  一直没说话的齐誩此时忽然木讷地轻轻动了动唇,哑着声音开口。微微皱起的双眉间隐约可见一丝负罪感。  ——因为有负罪感,所以才无法自然而然地像平常一样面对自己?  沈雁先是愣了愣,片刻后不觉“呵”地一声失笑,神态温润如初。  “你惹了什么事?”  “大事。”  齐誩的回答多了一点点沮丧的味道,半仰的头渐渐收回来面朝下,一副小孩子认错时的低落模样。 第195章 明明是什么bgm都没有加的纯配音,完全靠cv的声音和演技去讲述剧情,却让人听得津津有味全情投入,着了魔似地听完整整两个多小时的录音啊!我连晚饭都没有吃啊!听完才发现自己快饿死了啊!我现在一边狂吃东西一边在屏幕前内心咆哮啊!  如果不是因为时不时停下来跟导演姑娘交流,以及两个人之间也有互相沟通,磨合什么的……导致我有时候听着听着就被打断出戏,不然的话这个排练一样的对戏录音甚至比已经出剧的《陷阱》第一期听起来更燃啊!  【1005楼】:  〒▽〒排楼上的每一个字!!  〒▽〒我决定自己暗戳戳地去剪一个没有中途暂停的纯对戏版本,当成片花来自己回味!!  〒▽〒原著党终于圆满了!!我心目中的《陷阱》就是这样的啊啊啊啊!!(安详躺平作瞑目状)  【1006楼】:  1005楼的姑娘你等等!!(尔康手)  剪辑版什么的求分享啊!!在分享出来之前还不能瞑目啊!!┭┮﹏┭┮ (喂)  【1007楼】:  剪辑版求分享+1!  不然你瞑目了我们不能瞑目啊!(喂喂喂)  不过和1005楼的姑娘不同,我其实更喜欢完整版的……因为对戏cv之间的那种互动在我听起来非常和谐也非常有爱,好喜欢!!而且讨论的内容也很有意思,包括和导演姑娘的意见切磋和对剧情的一些个人见解,都是现在大部分在底下自己录完交给导演的剧组里面听不到的……作为一个喜欢传统型在线对戏的听众来说是福音啊啊啊啊!  另,虽然猫爸爸在里面不怎么说话,但是感觉都好认真在回答归期期的问题!  归期期的话,给人感觉好平易近人,好擅长引导猫爸爸开口说话呢!真的好萌好萌好萌呀!o(*////▽////*)o  【1008楼】:  妈呀呀呀呀呀呀!原来猫爸爸在决赛那时候说什么“第一次对戏的时候”……原来是指这个吗!  感觉归期大大果然全程都很贴心小棉袄(?)一样调教(?)着猫爸爸呢……  听的时候内心完全是“嗷嗷嗷嗷”这种热血沸腾的狼嚎……(//////艸//////)  本来在决赛里面听白方那一场对手戏已经萌得不行,这里的对戏虽然比较早期,也听得出归期大大的配音技巧不如比赛中磨练出来的那么精致,猫爸爸也没有蒲老师开导后那种彻底放开的大气,但是满满的都是cp感啊!!  怪不得袁老师当时说他们硬生生把仇人配成了情人啊哈哈哈哈!!  原来是因为一开始就是配情人的啊哈哈哈哈!!  讨厌……真是爱死了……(//////艸//////)  你们敢不敢正式cp一次,敢不敢嘛!!  【1009楼】:  开……年……大……戏……_(:3」∠)_  真真正正的开年大戏啊……_(:3」∠)_  还“新年快乐”什么的……_(:3」∠)_  一边浑身哆嗦地激动地听录音,一边暗暗为现在的《陷阱》剧组捏一把冷汗……我看剧组的人恐怕要装死了吧?  ……  ……  ……  《陷阱》剧组的人果然开始装死了。  在录音公布出来后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中,那位后期再也没有发言了,也没有对微博上要求他们道歉的那则声明作出任何回应,仿佛完全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种时候,无论是帖子里还是微博里出面替铜雀台和《陷阱》剧组说话的都是一些特别激进的粉丝。特别是在铜雀台的qq粉丝群里,因为是铜雀台自己的地盘,所以这种攻击性的言论更加变本加厉。  齐誩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有一个蹲守在铜雀台其中一个粉丝群里面的正义路人把一段长长的聊天记录截了图,发到跟帖里。  粉丝一号:外面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居然说一个新人比铜雀雀配得好,我都要被气哭了!  粉丝二号:摸摸妹子,不哭不哭,那些人的审美观都落伍得很,铜雀sama不被她们喜欢反而是好事。有我们这些粉丝喜欢他就好了~\(≧▽≦)/~  粉丝三号:对啊!!我听来听去都是铜雀台大大的那版好听,真不知道那些人的耳朵是怎么长的,生下来的时候爹妈没生好吧,呵呵。  粉丝四号:那些人都是不问归期花钱买的水军呗~╮(╯__╰)╭  粉丝五号:连水军都用上了,真是不要脸呢~  粉丝六号:小透明也就这种能耐了,还是我们铜雀雀最好了,从来不为这种无聊的人动摇。他现在一定在安心准备发《陷阱》第二期呢,剧组加油!别被这种嫉妒我们大大红的人影响了,他们平时没办法引人注目,就绞尽脑汁在那里蹦跶来蹦跶去,姑娘们不用理会,我们自己在群里玩~  ……  ……  一开始满满一片都是这样的论调,直到其中有一个人弱弱地站出来,说出一句和群里氛围格格不入的话。  这个人的id完全可以代表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好纠结”。  好纠结:我,我觉得……那个非正式的对戏版本,更符合原著……特别是角色还原度,很棒。  此话一出,立刻引爆了粉丝群上下一众小粉丝们。  尤其是这个群的群主,直接就骂上了。  分群群主: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版本比铜雀雀那版更符合原著??一千个人心目中还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呢,你说符合就符合,你说更还原就更还原吗??我还说我觉得铜雀雀那一版更接近原著呢!!  好纠结:不是的,群主姑娘,你听我好好说……  好纠结:我……到现在已经默默地听了两遍,还准备继续听第三遍,因为真的很燃。  好纠结:我其实也很喜欢铜雀台大大的声音,但是我代表我个人说,现在这个版本才是真的完全还原了我心目中的《陷阱》……真的。┭┮﹏┭┮  粉丝一号:上面的人还行不行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谁的粉丝群里啊!  粉丝二号:谁放了一条疯狗进来这里咬人!群主姐姐快踢她出去,踢出去!  分群群主:呵呵,你心目中的《陷阱》能代表什么,你又不是作者!踢了,拜拜~  好纠结:……  好纠结:我……  好纠结:我就是作者。  据公布这些聊天记录截图的正义路人说,以上的这句话正好是这位“好纠结”同学在被分群群主踢出去之前的最后一句发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匣子,网络写手,以强强文和现代黑道文见长。其代表作包括去年刚刚完结的长篇小说《陷阱》和当下正在连载中的姐妹篇《纠缠》。  黑匣子在目前的网文圈里面谈不上大红大紫,但也小有名气,有相当固定的读者群。  黑匣子这个id给人一种特别高冷的错觉,但在现实中本人却是一个与文风完全不同的、很有亲和力的阳光型妹子。  然而阳光这回偏偏赶上了一个阴天,而且还是阴云压顶的那种——  阴云的源头之一正是铜雀台其中一个粉丝群的群主。  该群主得意洋洋地发了一条微博,向自己的小伙伴们炫耀功绩:【今天群里面有一个冒充《陷阱》作者的神经病频频捣乱,说什么铜雀雀配得不够贴角色啊、不如另一版啊,我果断地踢出去了~】  最后,还@了她最爱的铜雀雀讨赏。  下面的小伙伴们自然纷纷拍手称快,一起嘲笑这个“冒牌货”,直到《陷阱》作者本人的微博主页上出现了短短的三个字。  【黑匣子:……被踢了。】  黑匣子的微博是经过加“v”认证的。  黑匣子的微博除了加过“v”认证外,还和不少具有一定知名度的作者互相关注,最重要的是还和《陷阱》剧组的官方微博互相关注——身份确凿,如假包换。  正好这时候她们的聊天记录被人公布在论坛上。  原先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一群人忽然间消音了。  五分钟后,只要转发过这条微博的人就会发现转发内容已经变成了“抱歉,此微博已被作者删除”。而此微博的作者似乎也一下子联系不上了。不过,在这五分钟内已经有不少人纷纷赶过来围观并截图留念,一时间被推选为本日最佳……  那位分群群主底下的粉丝们销声匿迹,倒是黑匣子的粉丝们一迭声嚷嚷起来,一个个惊愕不已。  【回复1】:Σ( °△ °|||)︴匣子大大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踢了你?  【回复2】:Σ( °△ °|||)︴我正想催大大写元旦贺文呢,结果就冒出这么一条微博,完全搞不明白状况了。  【回复3】:Σ( °△ °|||)︴匣子大大是得罪了谁?  【回复4】:噗……恰好两个微博都有关注的人看到首页的这两条微博一上一下排列在一起简直一口茶喷出!!所以说那位姑娘口中的“冒牌货”原来真的是本尊??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厚道地笑了)  【回复5】:抓住上面的同学!!什么“冒牌货”啊,求问发生了什么事!!  【回复6】:我知道!(举手)有人在一个论坛上公布了聊天记录!踢匣子的人是在《陷阱》广播剧里面配江小攻的那位cv的粉丝群群主……那位cv的粉丝都很凶残,姑娘们千万别过去吵架,会给匣子惹麻烦的……_(:3」∠)_  ……  ……  现实中,网文圈与网配圈其实交集不多。  如果不是因为《陷阱》这篇文授权做剧,大部分黑匣子的读者对于广播剧均是一无所知,更没几个人知道cv某某某是谁,某某某有多红之类的。和纯粹听剧的剧粉或cv粉不同,他们往往以角色还原度作为唯一的评价标准。  因此当真相渐渐明朗后,底下一群纷纷展开议论的读者们对于这个剧的印象居然惊人的统一。  【回复7】:_(:3」∠)_ 不明白,你是原作为什么还被踢……难道授权出去之后不应该是原作的地位最高吗?  【回复8】:_(:3」∠)_ 广播剧是指很久很久以前大大转发过的那个有声版的《陷阱》吗?(抱歉,不是很懂广播剧的制作和业内水平……不过我觉得听起来和我心目中的《陷阱》差好远……)  【回复9】:哦哦哦我记得!!那个剧我也听了!!里面的人声音很美很磁性,可不怎么像匣子笔下的两位主角耶……  【回复10】:= = 啊?上面那位同学说的cv就是把我又忠犬又隐忍的江小攻配成一个浮夸的花花大少的那个cv吗?  【回复11】:= = 经你们一提醒我终于记起来了。那个剧以前听过——只是没听完就匆匆关掉了,ooc得不能忍,无论是攻还是受都配得ooc。摸摸匣子,真不知道那些网配圈的人怎么想的,竟敢踢原作者啊啊啊啊!  【回复12】:无论是攻还是受都配得ooc+1。硬是要比较的话,攻更ooc……一起摸摸匣子。  ……  ……  见火渐渐烧到了齐誩身上,黑匣子又发了第二条微博,而且还是一条长微博,把齐誩从被讨伐的行列中拉了出来。  这其中,也有一种惭愧心理的存在。 第197章 九姑娘:你知不知道自从出了片花和对戏录音这两样东西,我一会儿怒气腾腾往上冲,一会儿又热血腾腾往上冲,简直要精神分裂了有没有!!无奈一直戳你戳不活,只能在微博还有论坛上频频f5啊……结果两个小时前刷到作者收回授权时,我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有没有!!  九姑娘: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冲过去把授权抢到手,给你出一口气,但心想想不行啊,要争取作者的支持必须有诚意,最起码要把剧组staff全部找齐了才叫有诚意,看起来才靠谱啊……结果一转头你已经……(╯-_-)╯╧╧  不问归期:^_^  九姑娘:(扶额)别的staff都好说,但是正如我以前分析过的,要压倒性胜过第一版的话,后期必须强强强!!光是人选想想都头疼啊……  凸凸没有凹:¬_¬  不问归期:啊!  九姑娘:……  九姑娘:……  九姑娘:……等等,等等等等,我这是出现幻视了还是怎么的……  凸凸没有凹:¬_¬  九姑娘: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cp!!你真的是我cp吗,你居然回来了??  凸凸没有凹:¬_¬ 需要对暗号吗?  九姑娘:……来!!  凸凸没有凹:¬_¬ 谁的声音最好听?  九姑娘:当!然!是!我!本!命!轻!裘!大!大!  凸凸没有凹:¬_¬ 长弓比他好听。(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真正重要的事情只说一遍)  九姑娘:……  九姑娘:……  九姑娘:……呜……cp啊啊啊啊!!真的是你啊啊啊啊!!人家这些日子以来好寂寞呀呀呀呀!!〒▽〒〒▽〒〒▽〒  凸凸没有凹:¬_¬ 噗。  凸凸没有凹:¬_¬ 瞧瞧你这出息。  不问归期:哈哈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是好不容易把小麻烦塞给大麻烦带去散步,才有空上上群的。”  涂小涂——即张太太——所说的话让齐誩稍稍脑补了一下那场面,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要谈论正经事,所以三个人跑到“唠唠叨叨”频道里面开了一个房间,方便说话。  “我丑话说在前面,”和九姑娘东拉西扯一番叙旧后,涂小涂不疾不徐地清了清嗓子,端正语调,“我有一大一小要陪,而且平时要上班,后期是一项相当耗时耗力的工程所以要一点点从自己的休息时间里挤,经常有挤不出来的时候。你们不要指望进度有多快……”  “没关系,说实话你能答应接后期,已经让我很意外也很感激了。”齐誩淡淡一笑。  先不说三次元会占用多少时间,在二次元里面这个从大牌cv和大牌staff手里夺过来的剧也是一个烫手山芋,愿意蹚浑水的人不多。  “嘿,”涂小涂一声哂笑,“要感激就感激你那些黑黑们吧——我好久没有看帖子看到怒摔鼠标了。”  “我也是~我也是~”九姑娘碎碎念地在背景音里刷存在感。  “谢谢你们,真的。”他说。  说再多次的“谢谢”,恐怕也无法把自己全部的心情表达出来。但,自己还是忍不住一次次说。  三年的网配路上,能够结识这么一群两肋插刀的朋友,真好——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笑呵呵闹了一阵后,开始进入正式讨论。  策划和后期都有了,四大主干staff已经定下两个,就不得不提剩下来的那两个。  “关于导演和编剧,你们有什么想法?”  “啊……这个的话,能不能让我提名两个人?”齐誩小心翼翼地先行一步恳求道。  【新年倒计时12小时】  四方插刀吞了一下口水,颤巍巍地点开了这个自己刚刚加入的qq群。  群名很熟悉——【《陷阱》剧组】。名字还是那个名字,里面的人却已经换了一批,她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四方插刀:噢噢噢噢噢,想不到有生之年还可以继续当这个剧的导演……qaq  傀儡戏:插刀!!你也来了吗!!qaq  四方插刀:噢噢噢噢噢,傀儡!!qaq  不问归期:两位姑娘好。^_^  四方插刀:噢噢噢噢噢,归期!!qaq  傀儡戏:想不到有生之年还可以和归期大人在这个剧里面再合作……(真的快哭了t_t)  不问归期:^_^  九姑娘:嘿嘿,姑娘们好呀~我是新《陷阱》剧组的策划九姑娘,虽然近来出产量不怎么高,但是我已经当了五年的策划了~╮( ̄▽ ̄”)╭  四方插刀:啊!!我听说过九姑娘你的id!!老牌策划啊!!(崇拜地星星眼看)  傀儡戏:是的!!我也听说过,是当初拉归期进圈的人吧!!(崇拜地星星眼看+1)  九姑娘:嘻嘻,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呢……╮( ̄▽ ̄”)╭  凸凸没有凹:¬_¬ 导演姑娘和编剧姑娘好。你们不用被这女人的外表唬住,她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随地花痴好声音的声控罢了。嗯……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版《陷阱》的后期,叫我凸凸就行。  九姑娘:哼哼,以上这位斜眼瞟我的就是我cp凸凸。我们俩同在一个退休老干部群里~  四方插刀:噗……退休老干部群……  傀儡戏:噗哈哈哈退休老干部群!(感觉萌萌哒~)  九姑娘:因为我们这些人已经处于半退圈状态好长时间啦,连我们的私人聊天群都起名叫“慢慢退圈的节奏”呢。不过,在彻底退圈之前不轰轰烈烈地来一发不行吧?╮( ̄▽ ̄”)╭  凸凸没有凹:╮( ̄▽ ̄”)╭  四方插刀:╮( ̄▽ ̄”)╭  傀儡戏:╮( ̄▽ ̄”)╭必、须、的!反正在作者大人宣布收回授权后,我也已经宣布收回第二、第三期的剧本了。我在这个剧没有开始做的时候就是作者大人的文粉,现在她们连作者大人都敢踩,我也彻底跟她们撕了!  傀儡戏:啊,对了,说到剧本……  傀儡戏:既然是新授权,九姑娘打算从第二期开始还是……  九姑娘:我们是新cv半新staff,所以我打算重制第一期。但是第一期的剧本我还没决定是推翻重写,还是原封不动。  凸凸没有凹:原封不动吧。  不问归期:嗯,原封不动吧,原封不动才会有更强烈的对比。我这边会尽自己所能把我真正希望表现的东西完完整整地表现出来,让所有人听听,即使是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场景,感觉会有多么不同。  四方插刀:归期巨巨好赞!! o(*≧▽≦)ツ  九姑娘:好!!不过这样剧本保持不变,凸凸你会不会觉得后期上和那个什么锁重合的机率大??  凸凸没有凹:嘿,正如归期所说,同一个本子同一个场景却能营造出不同的气氛才是本事,这样才有对比性和挑战性——放心吧,我会好好琢磨的,绝对压那个什么锁一头。  四方插刀:~(≧▽≦)/~凸凸姐好帅!!(崇拜地星星眼看)  傀儡戏:~(≧▽≦)/~凸凸姐好帅!!(崇拜地星星眼看+1)  九姑娘:……为什么以上对话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_(:3」∠)_  【新年倒计时10小时】  定下了大方向,要面对的就是比找staff更难找的cv,尤其在一辈子的锁口口声声宣称无授权也要继续做的时候,分明是逼所有参与这部剧的cv站队。  原版《陷阱》的大部分cv是原策划胭脂花找的,因为当时以“铜雀台主役”这种拉拢手段拉来不少粉红甚至大红的协役cv,阵容可观是可观,但其中很多人都和铜雀台关系不错,一辈子的锁作为目前圈子里有名的后期,也和这些人关系不错。  到底要不要得罪他们,以及要不要得罪铜雀台庞大的粉丝团……也许比要不要得罪不问归期或者一个名气不怎么大的作者更重要。  “就算心里认为我们这边才是有理的一方,恐怕也不会公开表态吧——更不可能公开跑到我们这个新剧组来。而我们也不可能主动去问,毕竟答不答应都是为难对方。”  九姑娘真相了。  换句话说,协役cv也基本上要全部自己找——  一时间剧组内静悄悄的无人发言,气氛沉重,各自思索。  傀儡戏:第一期的协役还挺多的……一下子要找齐那么多有空的cv(是的,【有空】这个重点划线划线),也不容易。现在工作党是年底最忙的时候,学生党也纷纷要准备期末考,估计要到过年才能慢慢问人了。  九姑娘:嗯。  四方插刀:慢慢找吧,慢工出细活不是吗??我们可以先pia两位主役。  四方插刀:……话说雁叔呢??雁叔怎么一直没有进群??qaq  四方插刀:……千万别告诉我其实另一个主役不是他!!qaq  不问归期:放心,是他。他今天还要上班,现在不在,我们先讨论讨论,以后再叫他过来也不迟。  四方插刀:嗯嗯。  四方插刀:嘤嘤嘤嘤……我之前感慨过现在再感慨一次,可以当雁叔第一个主役剧的导演人生太圆满……(满足倒下)  不问归期:^_^  九姑娘:哈哈,其实选cv这种东西,我和胭脂的想法不太一样……我在她跟我提《陷阱》这个剧的时候已经看过原文,当时就认为她选铜雀台主役攻有些怪怪的。不过当然,大神嘛~谁不喜欢大神~而且我又不是策划所以我就没说什么。她选的协役也未必是我会选的协役,所以我们自己找也有好处。  九姑娘:比如说第一男配,也就是归期你那个角色的哥哥,配得还可以,不过你们缺少兄弟间的那种feel啊。  不问归期:……阿九你能不能说详细点?0_0  九姑娘:主要是声音所体现的气质差吧。归期你的声音有一种贵气在内,虽然渣是渣了点(噗),但最起码听上去家世不错,有教养,有风度。而作为一个在原作中被提到和主角‘有兄弟相’的哥哥,胭脂她却挑中一个气质平平的上班族型攻音,就没有那种feel了……不合适。  傀儡戏:嗷嗷!经九姑娘这么一说,似乎真的有点点违和呢!  九姑娘:可是,归期你这种类型的声线本来就少,要找一个声线相似还比你更攻更有“哥哥”年上感和稳重感的声音……难。(趴地)  齐誩看到这里,忽然眼眸微微一颤,思路中一刹那间擦亮的一簇火花倏然在那里跳了跳,目光都亮起来一大片。  不问归期:……  不问归期:……我知道了。  九姑娘:你知道啥?  不问归期:有这样一个人——对,简直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九姑娘:谁?  不问归期:你想想,我以前的绰号叫什么? 第199章 正如原作里面所描写的,卧底的声音特别具有欺骗性,听起来文文弱弱,完全没有威胁性似的,清澈得仿佛一杯不存在杂质的水。  裘天扬的气息消失了片刻,指示灯一直是灰色,半晌忽然听到他沉沉笑起来:“呵,是吗?那好,过来——看着我的眼睛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居高临下,却没有咄咄逼人地失态,仍可以在一触即发的时刻表现出对对手的青睐。  这些感觉,在他磁性低音的作用下完全是会心一击。  “啊!”四方插刀按捺不住尖叫出口,“就是这种感觉!啊,啊,啊!轻裘大人的声音和情绪一起上来的时候简直——”  “心怦怦乱跳!”傀儡戏激动得声音直哆嗦。  “嘻嘻嘻嘻~本命好棒~嘻嘻嘻嘻~”九姑娘持续病入膏肓中。  “哎?这一次配得很带感嘛……”连涂小涂都不得不给予好评,只不过她把重点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刚刚开口的那位同学究竟是谁?不错,不错,配得不错,能把大轻裘的情绪带动起来也是本事,声线也挺适合角色的。”  导演和编剧纷纷表示赞同。  齐誩听到这里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揭开谜底:“是米线吧?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来参加《陷阱》试音?”  【新年倒计时8小时】  “过……过关。”  一个多小时后,四方插刀默默捂心口加入了九姑娘的“病入膏肓团”。  本来试音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可是出于私心,大家一边内心嗷嗷直叫一边花痴状让他们把角色大部分的台词都过了一遍,而齐誩也自然而然参与到有弟弟“林取”出现的场景中,全程听下来耳朵简直要化。  “我死了。”九姑娘的总结语简洁明了。  “死了的话就没办法听到成品了唷,你好好想清楚。”涂小涂不慌不忙。  “那我不死了!”九姑娘一秒复活,“两位!两位!你们都过关了,请务必加入我们剧组啊啊啊啊!”  “谢谢九姑娘。”裘天扬在对戏状态下终于抓住了角色的要领,这会儿策划宣布他正式通过,不免缓缓长出一口气,用一种九姑娘她们已经习惯并且还默默萌上的可爱语气抱怨,“好累啊~好累啊~这两年配过的台词加起来都没有今天配的多,有种元气大伤的感觉……”  “才一个多小时,你能不能行了?”谈子贤完全不买他的账。  “哈哈,一个多小时也很辛苦了,谢谢两位过来试音,合作愉快。”涂小涂在九姑娘理智离家出走期间一直代理策划一职,现在试音圆满结束,她就作为后期再补充两句。  傀儡戏在这时候终于把刚刚没敢说的说出来了:“没想到米线大人会过来帮忙……”  谈子贤淡淡道:“我本来只是过来看看情况,阴差阳错就一起对戏了。也挺好,归期在微博上问授权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算如果有合适的角色需要我,我一定会过来帮忙的。”  齐誩闻言一笑:“谢谢。”  谈子贤也笑了笑:“这回算是和你正式合作了——虽然不是cp。”  傀儡戏忍不住打了鸡血:“咳咳咳……所以说‘期限’果然才是真相吗?以前听人提起米线大人,都会说‘铜雀台家的受受’什么的,而现在却……居然有点、有点同情铜雀台怎么办?”  谈子贤听到这里,语气忽然有意无意多了一分暧昧:“哼……没办法,谁叫我喜欢归期。”  “哦哦哦!表白啦表白啦!”  “虽然在微博和《诛天令》比赛录音里面也见识过,但是现场听本人这么说,果然兴奋度不同啊!”  一句话令房间内顿时炸开无数个粉红泡泡。  齐誩边笑边瞥一眼裘天扬灰溜溜的指示灯,心道:快马轻裘估计比铜雀台更值得同情呢——  把两个重要协役的人选定下来后,九姑娘这个时差党那边已经半夜了,被涂小涂一直催去睡觉,却哭着喊着不愿意下去。  不愿意下去的根本原因——快马轻裘,只用一句话便解决了问题。  “同在一个剧组里,以后还有机会见到的,阿九。”  “九姑娘”换成昵称“阿九”,杀伤力突破天际。  “嘻嘻嘻嘻既然本命这么说了……”果然,刚刚还在各种打滚耍赖的九姑娘一下子温顺得不得了。涂小涂默默地在公屏上发了一个“¬_¬”表示对她的强烈鄙视。  这时,裘天扬忽然补上一句:“不过在阿九走之前,我有个想法,希望作为策划的你能听听。”  九姑娘哪里会说“不”字:“本命请讲请讲!”  裘天扬的语调一改之前的风格,严肃了起来:“归期让我试试《陷阱》这个剧的角色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这个想法。不过,如果连我自己没有通过审核的话我也只好放弃……幸亏过了,那么我想问问策划,你介意我也拉几个老朋友过来试试音吗?”  “老朋友?”九姑娘忙问,“也是网配的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他们配音是配音,却从来不混圈,所以用所谓的‘名气’来衡量没有几个人会认识。”裘天扬放低声音缓缓道,“我知道,这样的阵容对比铜雀台华丽丽的明星团队也许太透明,也不知道阿九你是不是想找更出名的cv,但是,我还是想求你考虑考虑,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没有合适的,哪怕只是在当背景音跑跑龙套也行。”  “老五,”齐誩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眸都为之一亮,“你该不会……”  “嗯,”裘天扬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我想把老二他们都叫上,我想让我们几个能在同一个剧里面再度合作。”  “等等,‘老二’这个昵称……”听过比赛录音的傀儡戏震惊了,“莫非是《诛天令》冠军之一的那个‘老二’?”  “是的。”齐誩微微一笑。  “咦?”  “大轻裘的昵称‘老五’的来由就是这个,他们可是老相识了。”  “咦?”  “还有‘老六’你应该也知道。”  “咦?”傀儡戏有种心脏病发作的晕眩感,“居然……雁叔在比赛期间的确说过自己是‘老六’什么的,啊啊啊啊!原来是同一个系列的么!”  “啊,对了,我最近刚刚成为了‘老七’。”齐誩狡黠地轻轻补上一句,她的心脏就彻底不能好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们这些老干部重聚,他们老朋友也重聚,”涂小涂笑得爽朗,“对吧,阿九?”  “嘿嘿,正好我们这边愁着重新找cv,协役也好,龙套也好,即使打杂也好,本命不要大意地拉过来吧!”九姑娘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导演和编剧也连连应和。有了staff们的支持,裘天扬终于可以放心。  “好,我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虽然比预想中的提前了一点点,不过也好,三次元还没办法见面就在二次元先碰头吧。”裘天扬顿了顿,转向齐誩道,“归期,这个剧算是你加入我们之后的第一个主役,而且也是老六的第一个主役,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时机和机会了。”  “也是大轻裘正式回归的第一个剧,”齐誩笑问,“我们这边玩那么大,铜雀台那边可怎么办呢?”  “铜雀台这个人……要么不陪他玩,要玩的话就玩大的,”昔日的大神轻轻一笑,气势不逊于当年半分,“不是吗?”  【新年倒计时6小时】  “啊——”  摩托车上的人一声惨叫,连人带车一同摔出去,跌到地上痛得哇哇直吼。正拼命从雪地中挣扎起来,却猛地被一只手狠狠一下扣住脑门按回去,硬生生地啃了一口雪渣,牙齿登时跟他的小心肝一样拔凉拔凉的。  街上的路人一片喧哗,纷纷闻风而至围成一圈。  这时候后面匆匆赶过来一个拎着包的中年妇女,神色惊慌地看着地上的人像放到砧板上的鱼一样不停扭来扭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年底抢包抢钱的事儿怎么那么多?”出门吃个晚饭都能撞见一个,还是飞车党呢。  把他双手折到后面牢牢扼住的男人嗤笑一声,手上的劲儿没松,只抬起头朝周围的人说:“不好意思,我没多余的手掏手机打电话,你们谁帮帮忙报下警。”  “我来,我来!”那位差点被抢了包的妇女赶紧上前,一脸感激地看着他,“这位小伙子,真谢谢你啦!”  “不客气,以后在路边走的时候小心点。”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完全不把这些当一回事。  ——就是动作有点儿大,把手臂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撕开了一点点,时不时钻进来一丝锐痛。对此,他也就皱皱眉头,自己拿手揉一会儿罢了。不过如果这些被那个天天打电话过来关心伤势的小结巴知道了,估计会哭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不自觉笑了笑。  很巧的是,正在这时候手机响了。  可惜他为了制住地上那个飞车党,没办法抽出手,电话连续响了好几次都无暇顾及,直到警察急急忙忙赶过来之后才终于有机会接了。  “喂?”莫非真的是那个一着急说话就结结巴巴的丫头?  而当他听到电话里面的声音,并听到对方的第一句话时,居然当即愣了一愣,甚至下意识轻轻“咦”了一下。  片刻后,他把眼睛微微一眨,里面便仿佛浮起了一丝亮光。  【新年倒计时4小时】  “年底大甩卖!年底大甩卖!今年结束前的最后一次跳楼大减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商场的宣传广播还在一遍遍地招揽顾客,楼上楼下人头攒动,场面壮观。  女人左右两边胳膊上挂满了大袋小袋的战利品,从可怕的抢购队伍中匆匆闪了出来,正想搭电梯下楼,眼角余光一斜,瞧见一个正在选购的大婶一甩手把自己决定不要的衣服丢到了货台上,因为力道过大,上面补货员辛辛苦苦叠好的羊毛衫一下子全塌了,顿时一片狼藉。  “哎呀呀……”现在的顾客真是。  她想了想,又从电梯口退了回来,踩着一对红色高跟鞋哒哒哒几下走到货台边,把大包小包都先放下,非常麻利地三两下把塌掉的衣服叠叠整齐,垒了回去。  摆好之后,她还绕了一圈看看摆放效果,这才满意地准备走人。  目睹一切的补货员这时候匆匆赶到,满是感激道:“这位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不但帮忙叠衣服,还叠得那么专业——”  她冲那位小姑娘明媚一笑:“顺手做做好事而已。我以前曾经在商场里面当过一阵子的服装部经理,知道你们辛苦,所以见到了就忍不住手痒痒想帮忙。我要回去陪老公了,拜拜啦~”  接着,在补货员深深景仰的目光中捞起战利品,大步走向电梯。  正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手机响了。  她加快脚步,风风火火走到车边,利落地把战利品统统丢进车厢放好,这才从包里掏出手机,不过来电显示却让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个号码自一个小时前就一直打,满满一页的未接来电。  估计那会儿忙着抢购,而且商场内吵吵嚷嚷的听不见手机铃声。于是她笑吟吟地拨回去,笑道:“哟,大帅哥,什么事——”  可是她突然顿住了,愣愣地听着电话里面的人说了一段话,双眼不由自主越睁越大,放下电话后半晌才彻底回过神,当即跳上驾驶座,发动车辆,倒车出来后高跟鞋匆匆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一路飞车赶至骨科医院门口。  她已经不在意自己穿着高跟鞋了,直接用跑的哒哒哒直奔门诊部大门,不料门口正好有一个男人迎面走出,令她一下子绽开笑容。  “老公!老公!”  “哎?”  男人闻声抬头,刚刚下班身体正处于疲倦状态,没想到女人不偏不倚正扑到他怀里,“嘭”地一下把他撞得一个趔趄,险些两个人一起跌倒。幸好他反应快,及时一把把人扶住,总算站稳了。  男人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去逛街购物了吗?”  还来不及问清楚原因,面颊上先挨了一大口,脸登时微微涨红了。周围同事们见状一阵窃笑,他不由得顶着一张大红脸讪讪咳嗽一声,却没有动手去擦上面留下的淡淡口红印,只是一边笑一边无奈地问:“干什么呢,臊不臊?”  “快回家,快回家!我车都开过来了!”女人一点都不臊,笑盈盈地挽住他的胳膊,说完便往车那边拽。  “回家?回家需要那么急吗,到底……”  “别问,回去就知道了,回家回家~”  【新年倒计时2小时】  【你们两个上sk吧。】  “老五”发来的短信如是说。  齐誩把自己的本子放到沈雁的台式机旁,与他肩并肩坐在一起,连开机的那短短一分钟时间都要偷空把头靠过去,蹭一蹭。 第201章 【新年,零点】  “新、年、快、乐!”  六个人异口同声地呼喊而出,却独独被“老大”慢半拍的一句“happy new year”给硬生生岔开了,差点一口气噎住。  “老大!你……”  “老大!你好好的拽什么英文啊!”  “抱歉、抱歉,刚刚从工作的地方出来,结果条件反射就现场口译了……”“老大”老老实实地开始自我检讨。职业病发作不可挡。  齐誩在sk上闹哄哄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冷不丁转过头,在手掌把麦克风轻轻捏住的同时,也把一丝笑容从自己唇边送到了那个人的唇边。  “今年第一个‘啾’。”他说。  文章里总用“甜”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的笑容。原来,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  “新年快乐,阿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新年快乐】,是他当时用来回应铜雀台一方【圣诞快乐】的还击。  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真正正、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快乐。只用来还击,反而拉低了这个词本身的格调。  正如“老五”所言:“我们几个一起再好好配个剧才是正戏。而顺便打打铜雀台的脸为老七报仇什么的完全可以当作余兴节目——对于那种人,没必要那么用心陪他玩。”  是的。  报复铜雀台不应该是他们重新聚在一起的理由,配音才是。  新年的第一天凌晨,七个人笑笑闹闹差点通宵,将近天明的时候终于全体阵亡,各自栽进被窝里呼呼大睡。而他也揉着一对睁都睁不开的眼睛一头栽进沈雁的怀抱,迷迷糊糊地用被子把两个人卷成一团,在今年的第一缕晨曦中相拥着沉沉入眠。  新年的第一天下午,新版《陷阱》剧组群里多出了几个新成员,由策划九姑娘全程监督,导演四方插刀主审,一个个按照他们自身的条件与长处分工。  新年的第一天晚上,新版《陷阱》的预告片花正式开始收音——  “既然他们的圣诞大礼包是一个片花,那我们的新年大礼包也放一个片花如何?”后期涂小涂是最先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如果是五分钟以内的片花,编剧姑娘可以今天拟好一份预告形式的剧本,你们一个人贡献那么两三句台词,我这几天咬咬牙就能赶出来,大约一周后有成品。”  此提案获得了剧组上下一致支持。  在农历年末人人忙碌,正剧剧本的长台词又需要慢慢pia的时候,预告式片花台词少、台词短,而且容易出彩,以这种形式先打响第一炮再好不过。  “对、对、对!把授权夺过来之后,就是要又速度又质量地出些什么,让所有人瞧瞧剧组的决心才行!”  “嗯,只是预告片花的话老五还勉强可以装一装,正式录第一期的时候再狠狠训他,不然毁剧。”  “老二你、你好过分!人家明明有拼命练习的说……”  “哈哈哈哈老五装别的不说,装可怜最拿手!”  “哈哈哈哈轻裘巨巨又卖萌!”  “哈哈哈哈……”  齐誩一边跟着笑一边悄悄望了一眼台历算算日子,然后再悄悄望一眼身侧那个人,不作声,把自己那份小心思先收拾起来。  新年的第一天过得非常热闹。不过热闹过去,一切就仿佛散场后的电影院——影片里的大部分镜头仍然历历在目,只是比不上看的过程中那么心潮澎湃,回归平定,回归现实。  新年的第二天如常。  新年的第三天如常。  新年的第四天如常……  新年的天天都如常。柴米油盐的生活并不会因为墙上换了一本新挂历而有所改变,三次元也并不会因为二次元里面即将发布的一个预告片花而有所改变。  日子一如既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齐誩低下头,用钢笔在台历上的一月份那里慢慢划过一条横线,从1月1日开始,停在1月6日那一格——这是今天的日期。他不作声地在上面圈了圈,若有所思地微微弯起眼角笑了一下,半晌放下笔,懒洋洋地看着时钟上的时针朝第十二个刻度迈进。  元旦三天连休,不过电视台这种单位一向少不了加班加点,于是他特地用自己三天休假中的半天跟别人对调,今天只有上午上班,工作也早早处理完毕了,一到中午就拎起挎包走出办公室。  经过收发室的时候,负责人急匆匆把他叫住:“小齐,今天的快递已经来过了,你要不要瞧瞧有没有你在等的?”  这段时间齐誩天天往收发室跑,一天起码四五回,不过在收到一件快递之后就笑呵呵地走了,从此再不见人。然而收发室的负责人每次见他路过,还是会忍不住主动问一句。  “哦,已经没有别的啦。谢谢您!”齐誩挥挥手,笑着告别,“我先走了。”  “咦,这么早?有采访?”  “没有,我现在是回家。”  收发室的负责人纳闷地挠挠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思忖。  回家?  以前说到“回家”完全没有积极性的这么一个人,如今俨然成了最积极的。奇怪……真奇怪。  齐誩出了电视台,没有搭地铁,直接叫了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司机也是一个好脾气的。齐誩一路上中途下车三次,次次都要恳请他在路边等几分钟,也不嫌一趟又一趟结款麻烦。而且三次齐誩都是匆匆冲进一间店铺里,之后提着一只购物袋出来,在后座上一个个小心地摆开,生怕碰坏似的。  司机纳闷地挠挠头,没有细问。  回到城北才下午两点左右,齐誩把手头的东西往茶几一放,把家里嗷嗷待哺的两只小家伙的肚子填饱,然后掏出一张事先列好的清单,到附近的菜市场慢腾腾地逛了一圈,总算在几位大妈大婶的协助下把东西买齐了,满意而归。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自己出门买菜,还真是少见……”  “我猜是媳妇闹别扭。”  “我猜是媳妇坐月子。”  “不管为什么,当他媳妇的真有福气~”  大妈大婶们纳闷地挠挠头,到底羡慕。  打开家门,排开食材,翻开菜谱,把这几天悄悄钻研过的内容再复习一遍。  挽起衣袖,系上围裙,再将这些内容好好付诸于实践。  沈雁下班前接到了齐誩的一条短信:【不用买菜,直接回家吧】。  他以为齐誩打算出去吃。  直到打开家门,满屋子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他才一下子意会过来,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迈出一步,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个人立在一片落日的余晖中,在蒸气袅袅的锅子前低下头,用勺子舀汤汁试味道,并满意地笑起来,食指愉快地在碗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沈雁怔怔地看着,一动不动。  “你回来啦?”这时,对方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笑容与语调一样惬意,“再等等哦,晚饭马上就好。”  沈雁张了张口,却像打开了一张空空如也的讲稿,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组织语句。  半晌才低声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齐誩笑了笑,完全不给他插手的机会,“你去休息吧,一切交给我就好。啊,别担心,这些菜的味道我都一样一样亲自试过,虽然比不上你手艺好,不过我对自己现学现卖的能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沈雁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走,仍旧静悄悄地伫立在门畔,目不转睛。  看着看着,儿时的记忆忽然间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  此时的自己与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重叠在一起,挨着厨房的门看母亲把砧板上的食材细细切片,母亲上班后孤伶伶待了一整天的他,在这一刻最满足,因为至少不再寂寞了。而少年时,放学回到家后也总是第一时间来到和现在同一个位置上,静静地看爷爷下厨,便觉得……很“安心”。  以前的他,不知道怎么样表达自己的“存在感”;又或者说,害怕去表达,害怕所见的一切只是水中倒影,而自己将会成为击破水面的一颗石子,把这些温暖的画面打散了,打乱了,所以从来只是默默看着。  可现在——  现在的他觉得即使自己这颗石子掉进去,这个画面也不会像水面一样被打碎,不会从他身边消失。  下意识走了两步过去,停了停,再一口气走到齐誩身后,双手不由自主轻轻伸出去从后面抱住他,十指扣在腰际,头埋进他的发丝里有些贪心地呼吸那里的气息。那股气息和饭锅里飘出来的淡淡的米饭香气混在一块儿,暖透了,让刚刚从冬天的街巷一路走回来的他深深眷恋。  ——仿佛用动作在说,“我在这里,陪你”。  ——仿佛用动作确认,“你在这里,陪我”。  无声地诉说爱与被爱。  齐誩淡淡一笑,任由他这么抱着,手上的动作亦没有停,直至把所有饭菜都准备齐全。  开饭前,齐誩推他先去洗一个澡,清清爽爽地回来吃饭。沈雁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出来的时候只见齐誩这一会儿功夫间已经把饭菜摆好了,不止如此,黑桃木的方桌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几个崭新的玻璃烛台,里面烛火微微晃动,淡金色的光经过玻璃的折射印到黑色桌面上,有如一层金色的镂空花纹,在没开主灯的空间显得更有气氛。而自己平时所坐的那个位置前方,居然还静静地躺着一支红玫瑰。  就那么一支,不隆重也不浮夸,但是包装的手法很用心,看上去非常别致可爱。  齐誩站在桌边,像一个彬彬有礼的侍者一样微笑着替他拉开座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先生请坐。”  沈雁有些恍惚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椅子,终于走过去。  其实别的还好,可当他在那支玫瑰花前面坐下时,还是忍不住“哧”一下失笑。  “这算什么?”  边问边轻轻端起来,动作很轻,舍不得放下却又舍不得一直放在手里,就怕弄坏了。不过齐誩给他送玫瑰这一点真心好笑。  “我给我喜欢的人送花需要理由吗?”齐誩轻轻扬起眉,反问道,“都不夸夸我么,我这么浪漫的男朋友上哪儿找?”  把夸自己的话说得那么坦荡荡,齐誩的这一面也只有在他面前会出现。如此一想,不自觉笑意加深。  “嗯,谢谢。”  齐誩不作声,唇角弯了弯,一同坐下共进晚餐。  齐誩的手艺算不上出色,不过作为一个独居期间进厨房次数寥寥无几的工作狂,能凑出这么一桌菜,已经不容易了。  只不过沈雁无法对菜的味道做出评价。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好吃、觉得幸福的话……是没办法公正评价的。  此时此刻,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谢谢款待。”  齐誩亦轻轻一笑:“我就不问你味道好不好了,你就让我自欺欺人一会儿,满足一下虚荣心吧。”  沈雁正想开口说“我觉得很好吃”,齐誩却在这时候忽然站起来,左右环顾一下,然后动作麻利地把几张椅子推到墙壁下面,在饭厅中间空出位置。沈雁正不明所以,齐誩已经笑盈盈地走了回来,伸出一边手把他拉到空出来的地方。  “花也收了,饭也吃了,作为回礼不陪我跳一支舞吗?”  齐誩微微偏着头,笑问。  沈雁被这句话问得一愣,片刻后苦笑道:“我不会跳舞。”  齐誩对这个回答一点都不意外,也笑道:“我教你。”  不等沈雁再说什么,他已经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列表上的第一个曲目——根本是有备而来。  “可惜家里面没有音响,那就用我的手机将就将就。来,开始了。” 第203章 我的林氏二兄弟啊啊啊啊!!不能更爱剧组啊啊啊啊!!  ……  ……  ……  前面几十楼基本都淹没在一片“啊啊啊啊”的癫狂中,到了一百楼左右的地方,总算有人可以稍稍理智地评论了。  尽管这种理智只是最低限度的。  【102楼】:  〒▽〒孟!哥!你!敢!不!敢!起!一!个!正!经!的!id!(“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是什么鬼!好吧,虽然这个id让我怀念起了当时的比赛赛况……)  【103楼】:  〒▽〒上面的,我们一起哭吧!  想不到在《诛天令》里面担任第一男主角的人,居然配《陷阱》里面的第一反派……嗷嗷嗷嗷人渣什么的万分期待!(喂)  【104楼】:  〒▽〒妈妈呀~cast里面居然有长弓老师耶~  自从《诛天令》配音大赛以来就一直萌他,他这个商配圈的居然会回来玩网配,而且还配耽美!(咳咳咳咳)  还有!还有!  唱ed的那位白瓷碗同学你等等,别走啊!  这种可攻可受的声线完全我的菜啊啊啊啊!高音部分唱得美cry……求问有没有翻唱主页,求勾搭,求接ed!  【105楼】:  我听说雁北向就是《诛天令》大赛里面那位猫爸爸对吗!  他和不问归期配的《陷阱》简直不能更带感……当时听了那个非正式的对戏版本已经被萌得不要不要了,现在一想到可以听正剧,恨不得满地滚来滚去啊!  【106楼】:  这……阵……容……  主役的话一开始就知道是归期和猫爸爸了,所以心理反应没那么大,但是……  看到“快马轻裘”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狠狠震了一下,再往下一看“过桥米线”四个字整个人直接震到了床底下……(没错,人家就是喜欢在被子里用手机刷论坛~哼唧~)  话说回来,“林予”和“温文”是一对cp对吧!!  我记得作者大大目前正在连载的《陷阱》的姐妹篇《纠缠》的主角,就是这两个人没错吧!!  虽然《陷阱》都还没有正式出剧,现在说有点儿早,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求剧组原班人马再接再厉把《纠缠》也一块儿做了吧!!  【107楼】:  楼上完全说出了我的心声!嗷嗷嗷嗷!°。°·(((p(≧口≦)q)))·°。°  自从轻裘大大公开站出来替米线大大说话的那一次开始我就暗戳戳地萌这对cp我会说!  【108楼】:  噗——staff团里面一堆的亲友团(“退休老干部局”这种组织简直不能更形象啊哈哈哈),cast团里面则是一堆《诛天令》比赛里面的小伙伴,简直是其乐融融大家庭的感觉!~(≧▽≦)/~  作为一个听剧听了五年的人,表示九姑娘策划的剧都很不错,凸凸的后期虽然少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不过相当扎实有功底,看到这两位的名字已经知道剧的质量好不好了,何况cast里面那么多演技派(尤其是猫爸爸和给我好好配音啊混蛋←话说这个id真的不改吗)。  一句话——期待正剧!  p.s.:悄悄附和一下楼上的同学,剧组不顺便把《纠缠》的授权也要过来吗?(虽然没完结)  【109楼】:  一听完就急匆匆过来吼一句——看到楼上的同学说“演技派”,实在忍不住夸一夸cv里面那几个名字不怎么熟的协役。  “碧螺春”这个御姐音第一次听,却让人眼睛一亮!音质很独特、很有气质啊!可惜预告里台词比较少,目前的几句听起来都不错。这么说起来“容姐”这个角色的性格和背景也挺耐人寻味的,期待正剧里面有更多机会展示演技!  “小木棉”和“永远有多远”似乎配全年龄比较多,只听耽美的人可能会觉得陌生吧。不过两位都是潜力满满的新秀,只是没想到小木棉会配小米线……啊,不,米线哥哥的妹妹(噗,自从见过米线三次元的照片之后就必须叫米线哥哥了╮( ̄▽ ̄”)╭)。永远同学一个人分裂n个手下也是棒棒哒~  最后,我想问“headquaters”这个人该不会真的是外国人吧……译制腔标准就标准了,英文部分居然还是正宗的英国口音,简直可怕……_(:3」∠)_  ……  ……  ……  再往后,大伙儿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写剧评,写感言了,连原著党们也纷纷在黑匣子的号召下过来听剧。  如果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他们的心情,估计只有“狂喜”最合适。  台下的人如此,台上的人的心情却不能用一个词、一句话去概括。种种情绪和情感交织在一起,无法尽述。  “站在灯光底下的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不知道。”  沈雁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小时候开口说话时那种冷冰冰的压迫感,不是惧怕,也不再怯懦。人生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站到所有人面前,可因为自己的手有一个人紧紧握着,所以……即使头顶上的灯光再强烈,只要地上的影子还是一对儿,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以前,我曾经说过,有‘逃出来的感觉’,”他忽然轻轻开口,“现在则是一种‘逃出来后,慢慢一路摸索,终于回到家’的感觉。”  齐誩听完后淡淡一笑,放下了手机,走到茶几上的一个纸袋前面,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那是他收到的两件快递,放在礼盒里面,用银色的包装纸仔细包好了,系上蓝色的绸缎送给他。  “预告片花剧组送给你的。而我呢,还有一样东西,要以我个人的名义送给你——”  说毕,把礼盒交到微微怔住的沈雁手中。  沈雁低头默默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这才慢慢拆开包装,打开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本书,特别定制的手工书。  厚厚的一本,素色的铜版纸封面,中间一格一格印出几个黑色方框,一个方框里面印一个白字,连成一个标题。  ——《沈医生日记》。  他呼吸微微一促,半晌打开了其中一页,只见里面全是他自从和齐誩相遇以来记录下来的所有小动物的病历和康复日记。文字经过排版,整整齐齐地在纸面上叙述那些关于治愈的故事,有些还附上了图片,特别是受伤入院的第一张照片和完全痊愈后出院的照片对比,让人心里忍不住深深一暖。  而日记下面,是用另一种字体打印出来的、齐誩写给他的回复。  他们一开始通信的那部分内容他记得,但是因为后期全是手稿,只记得自己习惯性地一直写,一直写,写满一本日记就交给齐誩,齐誩统统收下了,不过自己并不追问他什么时候回复,以为他平时工作忙一定没空,所以只是看看也没关系,却没想到……  “我说过的吧,”齐誩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眼睛噙笑,“只要你愿意写,我就一定会回复你,对不对?”  他不作声,端着书的一双手有些微微发抖。  手稿部分的字,都是这个人一个一个打进电脑,润色,排版,设计,最后成书的。这么大的工作量,一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齐誩瞒着自己,不知道抽什么时间悄悄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这时候,齐誩忽然轻轻抬起手,抚上他一边脸庞,低声哄着:“哎,哎,别这样,把书页打湿了可怎么办?”  这时候,才发现脸上湿湿的,却止不住。  因为真的担心把书弄湿了,只得默默听凭齐誩的手拭干自己的眼角。  齐誩一边动作,一边低低笑出声来,呢喃道:“以后……如果你继续写,我也会继续回复,然后每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就把上一年写出来的整理整理,像这样装订成册,一本一本摆进书柜里面,直到把我们家的书柜摆满,好不好?”  无论多少本。  无论多少年。  满满地记录下去,直到他们之中一个写不动了,另一个也回不动了,便能定格在永恒的时光中。  尾声】  他曾经半开玩笑似地对沈雁说,书柜里的日记一年年积攒起来,有种祈福仪式的味道——每放进一本,他们面前的道路仿佛就会越走越顺,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这么说当然只是出于一种乐观向上的态度。  但,一切就像约定好的那样,一年又一年地在他们身边应验了。  第一本日记放进去后,农历年也不知不觉近在眼前。大年二十八那天中午,他正随同新闻摄制组在省城火车站那里匆匆赶制有关春运返乡客的特别节目,一个电话应情应景地打了过来。他怔怔地盯着来电显示半晌,第一次没赶上接,第二次没勇气接,第三次才独自一人走到一片空旷的墙角处缓缓接通了。  【你过年期间,抽一天回来】。  电话里父亲如此说。  用稍稍有些冷淡的、命令式的口气说出来,却已经是父子俩形同陌路的这几年来,他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最亲切的一句话。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答应,怎么答应的……那短短几分钟的记忆似乎被删除过一样,只能由别人后来转述给他,说他回到录制现场的时候一对眼睛全是红的,可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因为这样,他没办法马上回到镜头前,默默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继续拍摄。  直到工作全部结束,他看着火车站人来人往匆匆而过,纷纷登上回家的列车,这样的场景忽然像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扎在心口上,这才在回单位的车上一个人坐在角落,放任自己泪流满面。  那年初一,他陪沈雁过。  那年初二,他一个人收拾好行装,准备搭大巴回老家。前去送行的沈雁直到他上车之前都紧紧握着他的手,临别时只说了一句话。  “今年你一个人回去,或许明年、后年、还是哪一年,我们就可以两个人一起回去。”  沈雁说了“或许”,并不是肯定。  但是有了“或许”,他忽然觉得他这辈子对于“回家”这件事有了那么一点盼头,尽管微微有些苦,却不是无尽的无望。  ……  第二本日记放进去后,那一年的夏天结束时总共三期的《陷阱》也全部制作结束了。  原有的人,后来的人,剧里的角色根据情节安排来来去去然而剧外的朋友却一直在,所有人都坚持到了最后,将这个剧完整地呈现给听众。完结那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注视着最后一期标题上的【完结】二字,心绪久久无法平定。  铜雀台那版无授权的《陷阱》一直没有出现,只存在于论坛上人们嗑嗑叨叨的八卦中。  铜雀台本人也渐渐不再出现,据说回到他自己的yy频道去了,专注于开歌会、听粉丝排队告白等等非配音类活动。在“大神”这种头衔一届换一届的网配圈,缺少质量过硬的好作品,“声线”这种老本也终会有吃光的那一天。  ——甚至,连当初那个盗用干音的h片花也不声不响地彻底消失了。  有一次聊天时他无意间提起这些,谈子贤淡淡的一句话终于令真相大白:“哦,那时候我给铜雀台寄过一封律师函。”  律师寄的律师函,上面还有模有样地盖了事务所的公章,逼真度百分百——不过当然是无效的。  外行人如铜雀台根本看不出来是真是假,一看上面写着“要求侵权方赔偿五千元”吓都吓死了。  “铜雀台在报名《诛天令》大赛的时候有递交个人资料,我就叫‘那家伙’利用职务之便把他的姓名和住址弄过来了,想不到被区区五千块吓一吓就蔫了,无趣得很。”一向给人以理性印象的谈子贤谈律师,居然偶尔也会玩玩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手段。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忍不住拍手大笑。  为了纪念《陷阱》完结,剧组喜洋洋地策划了一个完结访谈,特别邀请一位在网配里面常常做访谈节目的外围人士当主持,毕竟自己人采访自己人没意思,这样安排为的也是增加访谈的娱乐性。  参加访谈的有作者黑匣子、所有staff以及大部分的cast,除个别龙套cv因为有事无法到场之外几乎全员到齐。  当然,两位主役无疑是这个访谈节目的焦点所在。 第205章 沈雁低声喃喃,笑着用手揉了揉他又红又烫的耳尖,而那里的温度似乎比刚刚揉下去那一刻更高了。  之后他还问了许多问题。  关于车祸。  关于探病。  关于同居。  关于家。  对他而言,听沈雁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述关于他们的种种过往和感情,是把他们的“回忆”里必不可缺的部分。  当他问完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摄像机上显示的时长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三个半小时。  “还有一点时间,”他例行问了所有主持人在采访中都会问的一个问题,“那么……在节目的最后你对主持人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有。”  沈雁轻轻应了一声,却只是静悄悄地凝视了他许久。  半晌,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了一只方形的绒面盒子,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的一对银白色的对戒在演播室的特制照明灯下折射出一层温润的光泽,于无声处细细流动。  “我想问的是——主持人,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现在,他们彼此都站在人生一个新的起点上。  现在,在新的起点上以新的面貌和对方肩并肩站在一起,才是合适问这个问题的时机,才有承诺对方一生的底气和能力。  那一刻,摄像机记录下来的只有他从怔然到默默笑起来的面部细节,只有那些不知不觉打湿衣领的泪水,只有他们那个久久不曾放开的拥抱。  而沈雁用眼睛所记录下来的,是一个收获幸福的全过程。  他和他一起。  ——和我一起收获幸福,你愿意吗。  ——我愿意。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言】  写这篇文的初衷很简单,因为自己接触过一点点网配,所以产生了写网配文的想法。  在写之前并没有把“网配文”当作一种题材,更多的是两位主角所在的故事背景之一,所以一开始并不知道“网配文应该怎么写”,只是按照自己的构思和想法写出来了。对我来说,这是主角们的“第二职业”,而且我本人也很喜欢写配音过程,喜欢写“配”的部分,“网”的部分我觉得只是一个平台所以没有当作重点,于是就有了这篇也许不怎么网配的网配文。  在网配圈里面,有那么一些cv总是默默无闻、有求必应地配音,也许他们并不出名,也许他们工作忙碌没办法接多少剧,但是他们认真严谨的态度是我所欣赏的。想要写一写这样的cv们,所以有了齐誩和沈雁他们。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会写一百五十多章,写到八十多万字。  对于一向写文写不长的我来说算是打破了一项个人纪录吧。一开始的大纲和现在写出来的内容差很多,果然故事的走向是由角色控制而不是由作者控制的。^_^  这篇文前前后后经历了快两年的时间,在写的过程中三次元发生了许多变动,有生活上的,工作上的,私人上的,而在二次元也有过几次黑历史,幸好断断续续写着还是坚持到底了。在此,想郑重地对那些一直以来在下面支持我的读者们说一声谢谢,现在我的心情也正如主角们比赛结束时的心情,想说的感谢的话千千万万但是惟有用“谢谢”二字概括。在我途中黑历史期,空白期和瓶颈期,有幸有你们在,我才能跨过那些坎。现在回头看看,当时在回复读者评论的时候有过非常中二的时刻,有过失控,有过不理智,有过玻璃心,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在此对那些曾经被我伤害到的读者们说一声“对不起”,以及谢谢你们,不管你们还有没有在追或者能不能看到。  在连载过程中一直想着“想完结、想完结、想完结”(因为养肥党和非完结不看党好多,趴),不过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不舍啊……不过我相信猫爸爸和二言一定会在文中的世界继续好好配音、好好生活、好好相爱的。  欢迎各种评论以及建议!请不要大意地统统砸过来吧!(另,我的微博id也是荷尖角,有任何问题或者想说什么的话可以留言、私信等等)  再次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这次,就是真的不问归期啦——  p.s.:终于可以不用当断章小天使了……啦啦啦。  【关于定制】:没有出定制的打算。主要是因为字数多,而且颜文字多,很容易在定制印刷时乱码……  【关于番外】:目前也没有打算写番外,因为我觉得该写的都写得差不多了。如果是配角们的故事例如老五米线他们,也不适合放在这篇文后面,有意向写的话应该会另外开一篇(可是我懒……默默躺平)。  p.s.再p.s.:因为听说盗文的不会盗作者的话(听说一完结就会盗文满天下……),所以最后的一些小福利放这里(而且另外开一章也不合适)。  ----------------------------【独家授权不完全cv档案】----------------------------  id:【不问归期】  昵称:归期期,小轻裘,装死大神,老七  声线:风流高贵的0.5-0.7青年攻音  声线魅力度:★★★★☆  演技魅力度:★★★★☆  擅长:富二代,渣攻,风流攻,腹黑女王受  弱点:录音时间有限经常戳不活,声线独特角色类型限制大  最想尝试的角色类型:懦弱小人,疯子  最不擅长的角色类型:小白受  名义上的cp:铜雀台,过桥米线  实际上的cp:雁北向  id:【雁北向】  昵称:雁叔,猫爸爸,万年爷爷,老六  声线:变声系,正直端正的0.8青年攻音,各种叔音,老爷爷音  声线魅力度:★★☆☆☆  演技魅力度:★★★★★  擅长:正直攻,各种叔叔爸爸爷爷龙套  弱点:基本上只跑龙套不接主役,不怎么跟剧组闲聊  最想尝试的角色类型:没有特别喜好  最不擅长的角色类型:对声线要求太高的角色  名义上的cp:神秘室友君  实际上的cp:不问归期  id:【过桥米线】  昵称:小白兔,小米线(前期),米线哥哥(后期)  声线:清澈如水的0.4-0.5少年至青年受音  声线魅力度:★★★★☆  演技魅力度:★★★★☆  擅长:清纯受,温柔受,白莲花受  弱点:对手戏cv 声线不合口味的话戏感就会有一定程度下降  最想尝试的角色类型:各种反派,各种攻  最不擅长的角色类型:各种攻  名义上的cp:铜雀台,不问归期  实际上的cp:快马轻裘  id:【快马轻裘】  昵称:老五,大轻裘  声线:潇洒大气的0.9-1.0青年攻音  声线魅力度:★★★★★  演技魅力度:★★★☆☆  擅长:风流倜傥的侠客、帝王将相、豪门贵族等等  弱点:过于依赖声线,演技进步不大,配音不怎么上心  最想尝试的角色类型:各种龙套,各种受  最不擅长的角色类型:对演技要求太高的角色  名义上的cp:没有,但是传绯闻的很多……  实际上的cp:过桥米线  id:【铜雀台】  昵称:铜雀雀,大神  声线:霸气浑厚的0.9-1.0帝王攻音  声线魅力度:★★★★★  演技魅力度:★★☆☆☆  擅长:霸道攻,强势攻,帝王攻  弱点:爱面子,依赖粉丝和名声,经常作死  最想尝试的角色类型:万人迷,总攻  最不擅长的角色类型:对演技要求太高的角色,性格卑微的角色  名义上的cp:过桥米线,不问归期,还有其他受音  实际上的cp:玉蝴蝶  id:【headquarters】  昵称:老大  声线:稳健绅士型0.6左右的青年攻音  声线魅力度:★★★★☆  演技魅力度:★★★★☆  擅长:译制腔,英文台词  弱点:古风完全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