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撒娇》 第1章 《禁止撒娇》作者:时有幸  文案:有点坏的alpha大少爷攻x有点甜的omega小美人受  被摁头结婚的前一天,江行雪终于见到了他的未婚夫杜羡,对方优秀出众,还对他百般照顾,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然而关上房门以后——  这货完全换了副面孔!  即便两人产生了诸多摩擦,江行雪依旧留在了杜羡的身边,他每天抗议着“我不和你好了!”再折服于杜羡手里的薯片,炸毛小猫瞬间嗷嗷待哺。  *  家里硬塞的老婆还挺有趣,杜羡不禁去走近江行雪,然后从蛛丝马迹里发现大事不对。  杜羡:卧槽你居然是被拐儿童?!!  江行雪:喂,我十九岁了。  于是杜羡心软了,见从深山里来的江行雪处处与时代脱节,他一边当人老公一边帮人找父母,教他用电器带他出去玩,以及代写他的数学作业。  这些全都ok,但是对方太能撒娇,自己克制不住心动了怎么办?  *  杜羡: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别人都不准偷,碰一下都不行,懂不懂?  江行雪:我知道啦,别人都不准偷,看一下也不行!但我的就是你的,好了,你可以照镜子了。  杜羡:???  先婚后爱/假戏真做/治愈  *互怼互宠,彼此都在因对方而成长。  *受豁达努力积极向上,从深山里来的,但是不土!只可爱!  *攻爱欺(撩)负(拨)受,小年轻图有趣,该靠谱的时候很靠谱。  *没有什么人情纠葛道德纷争,受的养父母几乎没戏份,亲生父母会非常爱受。  *最后大团圆he,一切情节都是为了谈恋爱。 内容标签: 生子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行雪,杜羡 ┃ 配角: ┃ 其它:第一章   看到眼前规模宏大的建筑,江行雪松了口气,他坐在行李箱上,揉着酸痛的胳膊歇了会。  猝不及防地被未婚夫放了鸽子后,他独自赶往一座陌生的城市,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  这趟旅途几经波折,貌似快要结束,其实接下来的才是最大难题,考虑到待会可能发生的事,江行雪心里一片茫然。  盛夏,即便是躲在树荫底下,也如同被塞在烤箱里。他被热得昏昏沉沉,清瘦的身体开始招架不住这样的高温,自己不想还没结婚先进医院,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报告厅。  里面开足了空调,十分凉快,却没能让江行雪彻底舒展眉心,他有些胆怯,并且越往里走越不安。  连着两日来,他一直在路上犹豫着,杜羡都不来接自己,肯定对这场婚姻充满排斥,等下说不定要给他难堪。  无奈自己父母收了杜家的钱,自己最后也点头同意了,如今再不情愿都得忍着,难堪就难堪吧,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他反悔。  江行雪思及此,止步在唯一有着人声响动的屋子前。  他深呼吸完,轻轻地推开大门,再摸黑往里找位子坐下,打算散场时找同学问问自己的未婚夫在哪里,刚才给他指路的人光是说了杜羡在报告厅。  里面唯有一束聚光灯打在台上,照着正在演讲的人,那人拿着话筒神态自若地演讲着,看上去很是耀眼,在他身后是巨大的显示屏,细数着这些年的优异成绩。  安安静静地看了会,江行雪被分散了注意力,不再那么忐忑。  身边的人注意到他,借着昏暗的光线,好奇打听:“你是哪个院的同学?”  “我是来找人的。”江行雪怕打扰到其余人,压低了声音解释着。  那人注意到了江行雪的行李箱,再问他从哪里来。江行雪报了个偏远闭塞的地名,对方奇道:“这是在西北边。”  “对。”江行雪应声。  那人犯嘀咕:“怎么让你一个人大老远的过来?对方忘了来带你了?”  江行雪不说话,这么一提醒,他不禁捏了捏手心。  杜羡会忘掉这事的概率很小,江行雪觉得他肯定是很抵触自己,故意的。  见江行雪无精打采,还不跟他抱怨,那人猜测:“来找男朋友的?”  虽然彼此没见过面,但其实身份比男朋友还要亲密些,明天就要结婚了。江行雪叹气,敷衍着:“亲戚。”  夫妻关系也算亲戚的一种吧?他不算说了谎。  那人不再问下去,江行雪看着风度翩翩的演讲者,开始忍不住开始构想着杜羡的样子。  自己以前见过的富家子弟无一例外都是坐吃山空,身无长处还爱横行霸道。并且,那些纨绔的家境与杜家不能相提并论,杜羡是真正被锦衣玉食地养大,身上的少爷脾气可能要比他们的都大。  一声不吭地把自己丢在机场,联系电话和住址都不给一个,学校还是江行雪之前听自己父母说的,这人如此不负责任,脾气可不大吗?  江行雪敲定这事妥妥是想都不用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在此刻白白浪费精力。他暗自告诉自己别继续为此出神了,再把视线落到前方。  眼前人个子很高,江行雪猜测对方至少有一米八五,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alpha眉目间有着年少独有的锋芒锐利,谈吐透露着恰到好处的骄傲,少一点会虚伪,多一点则自负。  “他好精神啊。”江行雪感叹,眨了眨那双灵气动人的杏眼。  “杜羡昨天刚通宵做完项目,看不出来吧。”身边人附和。  江行雪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杜羡?”  “对,你这趟来得凑巧,还能看一眼我们管院校草。”  江行雪恍若被雷劈了一道,这时ppt播放到最后一张,感谢着自己的老师和团队,最后落的名字就是杜羡。  天啊。江行雪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合身的西装把杜羡衬得更加优雅无比,话本里的贵公子都没他迷人。  这瞬间,一直在打退堂鼓的江行雪,心跳得更加厉害。  家境的差距并未让他怯懦,金钱的诱惑也没让他动摇,连同父母之前对他硬逼强迫,他都没打算退缩。  可如今与杜羡台上台下,江行雪却想要落荒而逃。  逃是没法逃的,江行雪身无分文,过来的公车路费全靠好心人资助,出了这扇门他便得风餐露宿。  演讲结束,整个报告厅的灯光一亮,杜羡下台和教授们问好。  他是最后一个答辩的,大家此刻都放松下来,也有同学围上去夸赞他,他在中间淡淡笑着,得体地附和了几句玩笑话。  这么消磨了十分钟,大家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江行雪旁观着,暗自为难待会该怎么和杜羡说,才能让他把自己带回家。  他正犹豫,身边人看报告厅剩下他们三个,再加上几个打扫卫生的学生会干部,索性直起身来喊:“杜羡,今天那么多人专程来看你,出风头出得爽不爽?”  杜羡扯了下系得笔挺的领带,瞧着自己的发小,走近了说:“昨晚搞定了项目再连夜准备这个,你爽你来。”  他眼神往下移,再道:“季明洵你边上那位是谁?”  江行雪言简意赅:“我是江行雪。”  杜羡顿住了身形,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管家送你来的?”  哪有什么管家,难道是杜家光是通知了自己,没和杜羡说清楚?  江行雪赶路劳累,何况一路上还有担惊受怕,他此刻说话有气无力:“自己来的。”  省略了种种困难,虽然只有四个字,但难免夹带丝委屈。杜羡看他这样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知道其中坎坷不少。  他恍然大悟,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和家里说了声自己太忙没法过去,以为我妈会派别人来找你,没想到非要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江行雪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对上杜羡的目光,而杜羡神色温柔,没任何恶意或嘲弄,像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杜羡已经道歉,那江行雪更加不好意思怪罪太多,打着圆场:“没关系。”  一个受累了两天,再好的脾气也该发泄一下怨气,可他心知如今俯仰由人,不想给杜家少爷添麻烦。江行雪克制着,出于懂事识趣。  一个被家长摁着娶素不相识的人,对此有满腹的牢骚抱怨,此刻要娶的人就在面前,却是收敛了情绪。杜羡压抑着,出于礼貌涵养。  “原来你找的亲戚就是杜羡?”季明洵惊讶,随即转头问杜羡,“你哪来这么可爱一亲戚?我也想要一个。”  杜羡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了江行雪,看这omega嘴唇发白,示意要他解解渴。  在江行雪闷闷地接过以后,杜羡漫不经心地回复季明洵:“你少贫,不过这事好商量,你叫他一声姥爷,说不定他乐意收你这一个小辈。”  “嘁,有那么个亲戚千里迢迢赶过来,你也不知道去机场接一下,让人家拖那么大一行李箱。”  杜羡没回答季明洵的牢骚,说:“和我来趟休息室。”  季明洵要去,杜羡单手拎起江行雪的行李箱,瞧着他:“我不是说你。”  于是江行雪跟着过去,几个学生会的好奇地打量了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得好快。  从昨天开始,江行雪整个人都是蒙的,现在见到了杜羡,他还是有种不实感。  杜羡走得快,他在前面等了等江行雪。见人清秀漂亮的脸上神色有些紧张,身体也稍稍僵硬,但被omega有意忍着,不至于很明显,看上去六分懵懂四分乖巧。  他倚靠在休息室的门上,勾了下嘴角,很快再抿起,这细微的动作没被江行雪察觉。  待江行雪小心翼翼进来以后,杜羡反手关上门,收拾着自己的电脑,一边说:“你没把事情告诉别人吧?”  “没有。”江行雪说,他说话声虽然轻,可嗓音清脆。  杜羡对此满意:“那就好,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总之先把话说明白了,对我们俩之后都好。”  “既然你也抵触这件事,为什么不和你爸妈说清楚?”  “也?”杜羡抓着个字眼,重复了一遍。  他马上嗤笑了声,说:“你抵触?你爸妈特意让人给我带了你做的礼物,捎话祝我俩早生贵子,恨不能隔空施咒把我和你绑上。难不成那玩意不是你做的?”  江行雪被问得愣住,片刻后才想起来:“那几块糕点?是我做的。”  杜羡把电脑收拾好了:“嗯,本来我有九天的时间在学校处理事情,先是被我爸妈关禁闭了三天,三天后你那东西到了我爸妈手上,我爸妈说你这意思是答应了,然后非要我吃一口,不能浪费你的心意。” 第3章 杜羡觉得好笑:“嘟什么嘟,你用嘴开拖拉机呢?”  “杜羡,麻烦你再讲一遍。”江行雪道。  车内开着空调,还把车窗拉下吹风,杜羡也不嫌浪费能源。  他一手握着反向盘,一手搁在车窗上:“这是你请求人的态度吗?”  本来杜羡是拿江行雪打趣,逗逗他的,哪想江行雪红着脸,双手合十朝向他,腼腆道:“少爷,给我画个重点吧。”  然后少爷差点被灌进来的风呛到,勉为其难道:“那给你再画一下。”  “早上走个流程,中午一起出门,下午再回到你家,是这样吗?”江行雪问。  杜羡道:“是,我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寓,过几天你搬到我这里来。”  “我留在杜宅不是更方便吗?”  “不行,我和我妈签了保证书,我是一时冲动,她是处心积虑,要求我去哪里都不能把你甩了。”杜羡头疼。  江行雪可算知道杜羡这招是和谁学的了:“你们还约定过什么?”  杜羡道:“她说我既然放了明白话,就得负起责任来,别像以前那样敷衍人,我当然会负责,往后我不会推脱你的事情。”  “她被封建迷信下了蛊,笃定我俩一见面就会情投意合。”杜羡嗤笑,“你乖点,我就省点事,你要是人不太行……”  “我不太行,你怎么样?”结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江行雪问得有点找事。  杜羡还真不能怎么样,大不了离家出走,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等着接招呢。  但现状没到那程度,他只能道:“恨我命中注定遇上你。”第三章   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自然是不浪漫的,各自或许连爱情都没幻想过,更别提对方符不符合自己心意。  但无论如何,两人都没彼此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  同样是对这场婚姻心不甘情不愿,对方还倒霉地进了趟医院,可顶多在嘴上嘲弄几句,没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没让我下不来台,还请我吃薯片,喝牛奶。江行雪心想。  路上堵车的间隙里,杜羡讲完婚礼流程,再接到了杜母的电话,江行雪不知道杜母问了些什么,只听得杜羡道:“嗯,接到他了,你在家多喝几杯茶,我们这就到。”  正好,杜羡给江行雪看自己和杜母的聊天记录。  在两天前杜羡就说了,自己没解决的正事太多,并且一一列举出来,再提议着,需要杜母另外安排人去接江行雪。  理由正当要求明确,只可惜杜母没有回应,而他把无声拒绝当成了默认。  “这事怎么说我都是犯了错,下回再忙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杜羡道。  他以前没那么多话,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能和平相处那是再好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解释,别让人误会自己有敌意。  虽然小腿还酸痛着,但江行雪不打算追究这事,掀篇道:“没关系,本来就没怎么生气。”  要是被妈妈知道他那么容易说话,肯定要点着他的脑袋数落他,笨得不会趁机占便宜。  杜羡问:“真的不生气?”  江行雪难为情,他有收人好处的自知之明:“我爸爸妈妈拿了你家钱的。”  很多钱,多到江行雪咋舌,着实有点承受不住。  杜羡对江行雪的小心翼翼感到意外,侧头瞟了眼omega清秀漂亮的脸,忽地嘴皮子痒,忍不住要招惹几句。  他道:“你爸妈拿钱不是你拿钱,再说了聘礼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家里自愿塞给你家,又不是被你家敲诈,你愧疚什么?搞得像是桩人口买卖。”  江行雪有些无措,心里泛起了股酸甜滋味,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别的客套话。  而杜羡怕江行雪开始和自己算账,匆匆补充:“不是让你生我气的意思的啊,怕你想太多,收点钱就要以身相许呢。”  安慰人还不忘再挖苦点,开些玩笑话,这什么脾气。江行雪暗自翻了个白眼。  车开进杜家的宅邸,江行雪还以为是路过了一家公园,可这里比自己来时见到过的公园都要好看,不禁搭着车窗往外看,直到车里停在门口。  杜羡看江行雪一副来观光的憧憬神色,憋住要调笑他的心思,自己先下了车。江行雪一头雾水地待着没动,然后被安保打开车门。  安保恭恭敬敬道:“江少爷,老爷夫人等您很久了。”  等江行雪懵懂着下车,车子被安保开到车库里,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看不远处连绵起伏却不高耸的山脉,还有大片大片的花圃草木,甚至有好几个喷泉,每个喷泉附近都摆了精美的雕塑。  江行雪感觉像在做梦,喃喃:“杜羡,你家房子好大啊。”  “我看你激动得想在这里打几个滚,要给你让出一条道铺个红毯吗?”杜羡说。  江行雪梦醒了,一声不吭跟着杜羡往里走。  杜羡嘱咐他:“往后喊我妈叫阿姨,喊我爸叫叔叔,讨欢心可以,别给他们添堵。大家平时都忙,我爸顾着公司,我妈赶着美容,你要是有事,最好还是找我。”  江行雪应声点头,即便杜羡总有事没事就嘲他,可他万一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不会去麻烦杜家父母的。  通过杜羡的三言两语,江行雪以为杜母会很严厉,杜羡性格鲜明,能把他降住的必然更加强势。  他怯怯地跟在杜羡身边,进了会客厅,见着的人却温婉优雅。  杜母穿着一袭苏绣淡色旗袍,端着茶盏作势要喝,见到他们来了,忙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理了理披肩,莞尔:“小江来了?”  江行雪紧张,杜羡见了也挺紧张的,好像自家妈被人掉包了似的。杜羡推了推江行雪,边说:“妈,你是看不见我么?”  “看你这回算是靠谱,没批你的请假条,你倒还是去接人了。”杜母说。  杜羡心虚,对此干笑两声。  江行雪和杜母杜父打过招呼后,佣人在准备晚餐,他们坐在沙发上闲聊。  杜母向江行雪嘘寒问暖,还道:“来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衣食住行都可以和杜羡说。”  江行雪性子软,到哪儿都是随遇而安。他说:“好的,谢谢您关心。”  “一家人,谢什么谢。”杜母和蔼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太瘦了,等会多吃点。”  杜家怕江行雪吃不惯西餐,特意关照了厨师要做些可口家常菜。待到开饭,杜母三番两次让杜羡别光顾着自己吃,多给江行雪夹点菜,弄得江行雪有些不好意思。  杜羡委婉提醒她:“江行雪自己有手。”  杜母说:“人家内向,你多照顾点。”  杜羡余光中看到江行雪把菠菜放在骨碟里,貌似恰巧不太合他胃口,于是自己使坏,伸手给江行雪夹了一筷子菠菜,温柔道:“吃菠菜补补血,不要客气。”  江行雪僵住了,杜羡想着这人果然是不爱吃菠菜,哪能那么挑食,什么都要吃才对。  本以为是单方面的欺负,不料江行雪也给他夹,把一片大蒜放他碗里,面上乖巧:“你也是,大蒜健胃,得多吃点。”  “葱吃着香,我拿勺子给你刮点。”  “老姜消肿……”  两人互相伤害了几个来回,杜羡率先投降,原因无他,江行雪向来节俭,硬着头皮还能把东西吃进去,而他不行,咬了口大蒜快要了他的命。  给江行雪捞了块排骨,以示求饶,杜羡要逃了:“我吃饱了。”  杜母已经吃完,见杜羡要走,诧异:“吃那么点?”  江行雪不想落单留在这里,忙讲:“我也是。”  杜羡看江行雪还敢和他走,便随了他的愿,和父母打了几句马虎眼后,把人带去自己的卧室。  手上的项目在昨晚压着死线解决了,他无所事事,决定多管一次闲事,帮江行雪收拾行李箱。  杜羡瞧着那堆东西,问:“你这些吃的先放小阳台上?”  他撩起衬衫袖子要搬,江行雪凑过去一起弄,再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整理完行李后,两人面对面望着,开始不知所措,之前还插科打诨闹腾着,此刻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杜羡问他:“你吃饱了吗?”  江行雪饭量小,刚刚那些够有七分饱,而且现在是在人家家里,他不敢添什么麻烦,不假思索地答:“饱了。”  本来杜羡想着要是江行雪还饿,他就让人去做点夜宵来,这下没劲了,等会自己一个人吃,显得饭桌上闹的那场特幼稚。  杜羡还没叹气,江行雪猜到他所有心思似的,说:“你想不想尝尝红薯……”  “三无产品,不尝。”杜羡对他做的糕点有阴影,不敢轻易再吃江行雪拿来的东西。  江行雪知道他心里有疙瘩,解释:“送糕是我那儿的风俗,我妈妈一定要我做,可能我第一次不是很熟练……”  “但是这个真的很好吃!”江行雪讲完,自己吃了一块,以表食物没问题。  吃完他发现这没让杜羡打消防备,垂头丧气站在桌边,再瞄了眼自己脚旁的加湿器,有点想动又生生克制着,担心这样没礼貌。  杜羡看江行雪像只被迫离窝的小猫崽,眼睛清澈而夹带着疲惫,在自己的屋子里拘谨又好奇,一下子不打算和他多说了,要人早点休息。  杜羡指了指卫生间:“你去拿套睡衣,洗洗睡觉。”  这里提前安放好了整整齐齐的两套睡衣,情侣款的,其中一件正合江行雪的尺码。  江行雪把衣服抱在怀里,穿过长长的一间衣帽间,看着整排整排的杜羡的衣服,后知后觉自己在短短一日之间,没了原先的紧张不安。  明明杜羡对自己不甚温柔,露出的另外一面又霸道又恶劣,却让自己轻松了起来。对方于自己而言本该是极有距离感的人,但此刻在他心中,这人已和同龄玩伴无异。  最多是这位玩伴总勾得自己情绪不定,使得自己对他的印象几经起伏,说不清是好是坏。江行雪如此想着,再关上浴室的门。  浴室很大,江行雪把睡衣放在柜上,没进浴缸,对花洒下的开关研究了一阵,半天没弄懂这四个转头各有什么作用,又怕不小心把淋浴器弄坏了。  他先试了一个,发现花洒只出冷水,幸好夏日炎热,冷水也不是那么难耐,他咬牙要洗,低头解着自己的衣服扣子。  ·  杜羡在房里越待越饿,越饿越烦,瘫在椅子上眼神到处乱瞟,最后固定在红薯干上挪不开。  他动了动手指,再把手搭在膝盖上,继而站起来,绕着屋子兜了几圈,止步在小阳台上,弯腰拿了点红薯干嚼了嚼。  ……还挺好吃。  吃完手上那些,他再抓了点,怕江行雪知道后得笑话他,没敢放开了吃。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他边填饱着自己的肚子,边回想今日与江行雪的第一天相处。  想完心里还有点庆幸,这次不算被自家妈坑到欲哭无泪。  杜羡回到屋内,察觉到浴室里半天没个水声,而后的声音特别细,他纳闷着江行雪不会连淋浴器都不会用吧,心里嫌弃着,又不自禁去敲敲门。  他问得直接:“会不会用?”  江行雪实话实说:“不会用。” 第5章 第五章   “能不能回家呀……”江行雪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如坐针毡。  杜羡瞧着面前那些衣服,问:“你不喜欢?”  江行雪用力地点点头,乞求般抓着杜羡的衣角,道:“这里有点冷,我想回去。”  杜羡想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刚有所动作,顾及到这种举动有点过线,他们不应该那么暧昧,便收住了手,尽量自然地说:“所以在这里买几套,直接穿上不就好了。”  那导购还在热情介绍着推出不久的夏款成衣,见此随之无措起来。  他笑着说:“您喜欢什么风格的呢?或许可以看一下我们时装周上的高定?”  江行雪比他还要无措,摆着手讲不用了,杜羡纳闷这人眼光高到连着五六个牌子,没一款入得了眼的?  杜羡催促:“你去试试,说不定穿着好看呢?都是适合你的码数。”  江行雪此刻穿着条洗到发白的t恤,怎么看怎么与杜羡格格不入,导购忍不住打量杜羡,杜羡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去啊,听话点。”外人在,杜羡不好开他玩笑,江行雪本来就脸皮薄了,再一打趣岂不是要哭出来。  江行雪硬着头皮接过衣服,还不忘给导购道谢,一连试了五件衣服,他觉得比上午结婚还疲惫,因为每次从试衣间出来,杜羡都会不假思索地讲:“包起来。”  杜羡说“包起来”说得太利落了,跟免费拿的一样,江行雪在穿第六件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吊牌,手一抖差点把衣服掉在地上。  这件衣服款式复杂,他领子理不好,从试衣间出来后,导购帮他整理了一下,把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拿了出来,还惊讶:“好漂亮的护身符,是杜先生送的吗?”  江行雪含糊不清地应了,再坐到杜羡身边去,和他讲衣服不用买得那么贵。  杜羡望了一眼江行雪的护身符,那是个很别致的牌子,佩戴的时间有点久了,边角有些磨损,上面镶着质地温润的红玉珠子,衬得江行雪的皮肤愈加白皙,那牌子上用小篆刻了两个字:行雪。  不像是他那家庭条件可以有的东西,光是那颗珠子就够普通人家攒个三代,杜羡不禁好奇:“这是你妈妈送的吗?”  江行雪握着自己的护身符,点点头:“这是我从小不离身的,妈妈说一摘下来就会生病。”  “你妈妈很疼你,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现在感觉你身价可以和我家门口的石头比一比了。”杜羡随口道,再转身和导购说,“这件也包起来。”  “别再试衣服了……”江行雪简直要晕倒。  杜羡看他面露尴尬,是真心不习惯这样,问:“那我直接帮你挑?”  不等江行雪开口,杜羡和别人说:“帮忙把第二排第三排的都包起来,浅色外套也拿几件,西装不用了,到时候订做就行。”  话音一落,江行雪都傻住了。  杜羡朝江行雪一歪头,再挥挥手让人赶紧回神:“你在想什么?”  江行雪喃喃着:“出乎意料,脑内一片空白。”  杜羡:“为什么买点衣服就出乎意料了?我之前对你很坏?”  江行雪急忙否认:“之前对我够好了!所以……”  出乎意料的不该是江行雪,而是杜羡,他听完江行雪这句解释,忽的也有点傻住,反应过来以后笑了声,江行雪身上这股迷糊劲怕不是会传染。  杜羡漫不经心说:“不需要这样,你只要安心收下就行。”  江行雪眨眨眼睛,疙疙瘩瘩地道了谢,比欣喜更多的是忐忑,又不敢忐忑得太明显,怕被杜羡发现,把自己的这份紧张误会成不领情。  可杜羡还是察觉到了,并且被江行雪这态度弄得茫然,眼前人这么天真无邪,他没懂对方为什么会同意嫁给自己。  虽然之前问过被无视,但杜羡还想再提:“连衣服都不要我买,那你是来干吗的?单纯蹭饭?”  江行雪“嗯”了一声。  杜羡不信,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我妈派来说亲的媒婆把我吹得天花乱坠,把你唬住了?”  江行雪笑:“没有,我之前对你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你叫杜羡,在t大读书。不过你别再为我花那么多钱了,我不太习惯这样。”  无解,江行雪不愿意明说,杜羡道:“那几千万的聘礼,你自己留了多少?以后你自己来买?”  “没、没留……”这个撒谎是会穿帮的,江行雪只好说实话。  杜羡刚才是诧异,这回是倒吸一口凉气:“没留?一分钱都没留吗?”  不等杜羡多问,有人推门而入。  季明洵看到杜羡和江行雪坐在一起,架子上全是江行雪那个尺码的衣服,愣了下,随后道:“来这里吃饭,听人说你在这里买东西,我来瞧瞧。”  “瞧什么?”杜羡被打断了对话,冷冷说。  “怎么又见到你小亲戚了。”季明洵笑嘻嘻。  他记起来了江行雪的名字,自然熟地搭讪起来:“行雪,打算在这里玩几天?去哪儿玩?”  江行雪无措地看了看杜羡,不知道该怎么答,杜羡接话:“忙你的去,我亲戚不是你亲戚,攀什么关系。”  季明洵不但没走,还坐到了江行雪身边去。  “和你哥一起玩多无聊啊,我带你逛两天怎么样?”季明洵说。  江行雪心里打鼓,他默认了杜羡是自己的哥哥,暂时没往别的方面想,可相处久了露出马脚怎么办。  他委婉拒绝:“没事的,杜、我哥哥人很好。”  “你带?他同意我还不放心呢。”杜羡道。  担心季明洵察觉出什么端倪,以为自己对江行雪很在意,他补充:“要是你突发奇想领人去夜店,他出点岔子,我妈饶不了我。”  结个婚,遮遮掩掩和做坏事似的,彼此生怕被旁人发现。  季明洵对江行雪说:“你刚刚高考完?想不想去动物园,或者美术馆?”  杜羡熟知自己发小的套路:“下一句是不是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肯定没有吧。”季明洵不假思索。  杜羡差点要讲,不仅有,连结婚证都办了。憋住了反驳季明洵的冲动,他说:“没有也不关你事,给我起开,他东西还没买完。”  衣服买了那么多,怎么还要买?江行雪扯了下杜羡的衣袖,杜羡无动于衷。  不仅是要给他衣服,柜员随后拿来了裤子鞋子,还有一些配饰,杜羡也不叫江行雪试穿了,撇开些设计得太夸张的,其余让人统统包起来。  季明洵闲着无聊,待在这里没走,看杜羡眼睛也不眨地刷完卡填地址,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  说完被杜羡踹了一脚,这时杜羡接到电话,下意识以为是杜母的来电,想避开季明洵去说话,不料屏幕显示是自己上司的名字。  昨晚他向公司请了两天假,江行雪来到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没办好,杜羡想在这几天解决一下,请假原因填了个亲戚有事。  “杜羡,亲戚有事必须要你帮忙吗?杜夫人最近不在国内?”上司问。  杜羡人生头一回请假就遇到坎坷,他暗道不好,道:“我妈让我帮忙的,堂弟过来玩几天,得人陪着。”  这理由实在不怎么有力,上司说:“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别请了,最近公司里比较忙,你理解一下。”  请假失败,杜羡黑着脸挂掉电话。  季明洵猜出一二,道:“当初干吗不直接在你爸公司里做事,想请几天假就请几天假。”  实习公司是学校安排的,杜羡直接去他爸手底下做事也不是不行,可他的成绩有机会进入顶尖投行学习,他不想错过。  杜羡无所谓:“家里的公司又飞不掉,看我爸的干劲,还能再做个三十年,我不急当接班人,趁着年轻到处看看。”  “你瞧,他没空陪你了,还是我明天来找你玩吧。”季明洵扭头和江行雪说。  他和杜羡自小一起长大,和杜家走得近,可从未听说他母亲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忍不住心生好奇,热情地邀请江行雪。  杜羡挡住江行雪:“别拿他寻开心。”  被季明洵一打岔,本来想追问的问题早被忘到九霄云外,杜羡发现时间临近饭点,拉起江行雪想走。  面前的矮柜上摆着杜羡的购物单子,季明洵不经意瞥了一眼,注意到上面填写的地址在大学附近,好奇:“为什么你堂弟不住在杜宅,住在你公寓那儿?”  要是结婚的事被季明洵知道了,等于人际圈里一大半人都会知道,杜羡不乐意被人起哄,也不喜欢到时候三番两次听到调侃。  他道:“花我那么多钱,在我公寓里打扫卫生没问题吧?”  季明洵笑说:“没问题,没问题,你这么破天荒地照顾人,我还以为他是你家给你买的小媳妇呢。”  季明洵是随口开了句玩笑,戳得两人瞬间寒毛耸立,毕竟心里发虚,听到这种擦边球难免不安。  杜羡欲盖弥彰:“不要瞎说,别人脸皮薄,要对你有意见了。”  江行雪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朝杜羡投去求救般的眼神,杜羡很靠谱,一副对方不可理喻的模样,指责着季明洵:“这年头有谁还买老婆的,当江行雪没人要吗?”  江行雪忍了忍,心里叹气:为什么他不说他自己没人要!  季明洵觉得莫名其妙,以前自己这么打趣,杜羡还能狠狠回击,是在投行里被资本主义压榨久了,伶牙俐齿都生锈了吗?这会居然只是使劲撇清。  甩开季明洵,江行雪捏着口袋里的结婚证,手心微微出汗,过了很久才舒展眉心。  杜羡比他淡定点:“保佑之后别再遇到我同学吧,一个比一个八卦,关键是脑子还好使,推理起来和福尔摩斯显灵似的。”  好在别人总不会一眼看穿的,他们俩除开这张暧昧的结婚证,毫无默契和感情可言。  路上正逢下班晚高峰,交通几乎瘫痪,车流慢慢吞吞地向前行驶,四周时不时响起喇叭声,但车内安静极了。  半晌,杜羡说:“突然多了个弟弟有点不习惯。”  “喔。”  江行雪不知道接什么话比较好,继而沮丧于自己无趣,特别容易把气氛弄得冷硬。  怯怯地抬头看后视镜,杜羡侧脸英俊,正目视着前方,眸子里是陆续亮起的路灯,映在眼底成了一簇簇光芒,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江行雪反思自己太不会聊天了,三番两次这样,让别人跟着尴尬,杜羡可能会不想再和自己说话。  他正要开口,和杜羡说声不好意思,不料杜羡抢先出声,和他提议:“要不然你多叫几声哥哥,让我习惯一下?”  江行雪:“……”第六章   杜羡是家里的独生子,他那辈的除了他以外,只有两个双胞胎表姐,一个比一个娇蛮会折腾。  他小时候长得水灵,被表姐们强逼着穿裙子扎小辫,很长段时间里,他每天祈祷能有个可爱弟弟代他受罪,顺便让他欺负欺负。  “对了,你有弟弟吗?”杜羡问。  江行雪点点头:“他比我小十岁,妹妹也有,我还有个大三岁的姐姐。” 第7章 他道:“里面一群富二代和官三代,全部自带光环,他要挨个卖人情的话,公司差不多可以关门了。”  杜母不屑:“你是富二代兼官三代,比别人光环亮一倍。”  “所以我二十一岁就已经在高锡实习了,别的同事二十一岁的时候,我想想……”杜羡顿了下,补充,“没跳级就在读大三,在我之前,高锡只收硕士,他们连公司的门都摸不到。”  接下来一家三口说的话题,超出江行雪的理解范围了,他安静吃饭,饱腹后乖乖坐在杜羡边上,等杜羡起身,他急忙跟在对方后面,拉了下杜羡的袖子,让人止步。  江行雪转身朝向他的父母,不好意思称呼得太亲近,礼貌道别:“叔叔阿姨,我和杜羡一起走啦。”  他刚被杜父的问话吓得不轻,强自镇定着,继而随杜羡进了房间,把门一关,当下只剩下两个人,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摁了摁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  杜羡瞧他惊魂未定:“干吗?”  江行雪如实答了,再讲出自己的顾虑。  杜羡无所谓:“哦,被看出来也没事。”  “这怎么没事!”  江行雪心道,哪有杜羡有这么安慰人的,此时不该说些“放心,看不出来的”一类的话,来打消自己的担心吗?  杜羡知道江行雪在期待些什么,让他别抱有幻想:“他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是不是撒谎,他一眼就识破了,和看戏似的。”  “……”江行雪难过地撇了撇嘴。  “不要多想,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比讲真话来得好。”  江行雪为难,他最焦虑的不是杜父对自己的印象好坏:“可、可是,那他不就知道你拉我做戏了吗?你怎么办?”  杜羡反问:“他能把我怎么样?”  江行雪答不上来,愣愣地看着杜羡。  杜羡和他说:“我答应的已经正在做了,没答应的一律不做,他们也不至于继续逼着我。以我对我爸的了解,他只是简单地试探一下你而已,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他嘀咕:“我有什么值得试探的。”  “看你偏不偏袒你老公。”杜羡解释,再悠悠地说,“哎,没想到我妈都没考虑的事情,我爸在那儿偷偷惦记,我果然是亲儿子。”  江行雪:“……”  他面无表情地想,我不懂你们城里人。  杜羡摸了下他头发,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再被杜羡往换衣间推。  杜羡说:“放一百个心吧,要是你没过关,答完话就被我爸打包送回山里去了。”  江行雪没心机惯了,他觉得这样子的话,自己很容易被打包送回去:“我以后还会被考验吗?”  “和我待在一起,就是我在考验你,往后如果去读书,就是老师在考验你,哪里都是考验。”杜羡说,“但我向你保证,在我这边,你暂时不用害怕挂科。”  吵吵闹闹进了阳台,江行雪看自己带来的那堆特产,红薯干的数量明显不太对。  对方吃的时候很随意,只盯着一包拿,其余几袋全是满的,唯有一袋少了小半。  他看向杜羡:“你是不是吃过了呀?”  杜羡挑眉:“不能吃?”  江行雪弯起眼睛,问杜羡:“好吃吗?还想吃吗?”  杜羡当时饿了,吃红薯干时只觉得香甜,此刻酒足饭饱,重新端回少爷架子,看到了那堆玩意开始嫌弃。  他道:“没毒,表扬你一下。”  看意思是不想再碰,江行雪蔫回去了,被杜羡提醒赶紧把东西收拾掉。  杜羡以为江行雪会装起来收好,不料对方把红薯干拿起来一捧,跑出去分给了几个和他说过话的佣人,阻止都来不及。  江行雪分完,才注意到杜羡的表情不太好,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呀?”  杜羡抿抿嘴:“没什么,别的不用收拾,我那里都有。”  “没什么?”江行雪不信。  不由他多想,他被杜羡弹了个脑瓜崩,杜羡说:“这时候倒心思活络了,刚才怎么不机灵点,问题那么多。”  ·  杜羡的公寓是高层复式,距离学校只要步行一刻钟,和他实习的公司也很近。  江行雪听说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以为会乱糟糟的,没想到异常敞亮干净。客厅的茶几上养着三条金鱼,吸引住了江行雪的视线。  他换完鞋子凑过去看,惊喜:“好可爱啊,杜羡你喜欢小动物吗?”  杜羡去客卧看助理有没有帮忙把房布置好,扭头见江行雪蹲在客厅那边,伸出手指正隔着鱼缸点了点金鱼。  他道:“不喜欢,我妈说招财的,非给了我三条,就在这里瞎养着。”  江行雪欢快地说:“我帮你养啊。”  “这鱼金贵着呢,你小心伺候。”杜羡态度随便。  客卧布置好了,下午买的一堆衣服鞋子,现在已经整整齐齐摆在衣帽间里。杜羡喊江行雪上楼,让他熟悉房间。  “现在会洗澡了吧?”杜羡问。  江行雪频频点头,温顺得要命。  杜羡指着一排东西,生怕江行雪不认识,又要闹出笑话来,说:“沐浴露、洗发露、洗面奶,这个是爽肤水……”  江行雪看了眼标签,忙说:“这些英文我认识的。”  杜羡将信将疑:“别逞强啊,到时候不小心把脱毛膏当洗发露用了,我可不管你。”  江行雪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被杜羡带着认识了每一样东西的功能,他下楼继续看金鱼,盘腿坐在茶几边,用手掌托着脸。  在楼梯那边望过去,清瘦的少年缩成一小团,像刚被收养的小猫,环境处处陌生得令他心生恐惧,可惜想走不能走,想逃不敢逃。  杜羡胳膊搭在扶手上,整个人半倚着扶梯,保持着这个姿势垂眸看了江行雪一会,再书房挑了本书开始乱翻。  他给他爸发信息,写:你之前在唬人。  他爸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随便问问而已,他表现得很淡定,挺讨人喜欢的,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  杜羡心说,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再想象了下江行雪故作冷静的样子,杜羡有点想笑,打字:别继续唬他,把人吓得不轻,他估计撒谎还会担心鼻子边长。  没有多聊,他放下手机的同时,江行雪敲了敲书房的门,杜羡道:“有事快说。”  江行雪站在门口不动,可怜兮兮:“我是不是很傻?”  “你傻,倒霉的不是我吗?你哭丧着脸干吗。”杜羡看他在郁闷这个,更想笑了。  江行雪认为杜羡的开解角度总是很清奇,他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像一口血咯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回自己的房间里洗澡,杜羡这里的空调开得比杜宅的低,他从浴室出来,闭上眼打了个喷嚏,拿毛巾擦着头发努力尽快弄干。  他不敢乱用电器,怕自己再捅出篓子来,让杜羡看笑话。  他瑟瑟发抖了一阵,等头发自然干的同时,开始研究那瓶爽肤水怎么开盖子。接着,他听到杜羡上楼来的脚步声,然后在他门前止步。  杜羡说:“是不是洗头了?”  “嗯嗯。”  杜羡继续道:“要电吹风么,在我房间里。”  得到江行雪的同意以后,杜羡拿了电吹风走进来,对方正侧对着他,在专心致志地誓要打开爽肤水的瓶盖。  江行雪的肩上披着一块毛巾,睡衣是蓝色格子的,有块浅黄色的刺绣,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清新可爱。  蝴蝶骨把柔软布料支起了青涩的弧度,从朦朦胧胧的曲线里,能看出omega身形纤细瘦削,如果手掌贴着脊背滑下,可以摸到流畅柔韧的线条。  湿着的头发格外黑亮,衬得脖子那一截特别白皙,江行雪终于打开了爽肤水,欣喜地开始笑,朝杜羡示意了下,展示自己的成功。  杜羡把电吹风插上电源,都不忍给江行雪开强风。  毫无来由的,或者是太难说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江行雪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经不得任何摧残。  “我帮你吹。”杜羡说。  江行雪把爽肤水在手心倒了一点,轻轻地往脸上抹去,天真无邪地“呀”了声,继而动了动,仰着脖子和杜羡说:“这味道好香。”  只有他闻得清楚,房间里香味太多,杜羡不知道他说的是那种,但难得附和他:“还不错。”  余光瞥过某个细节,杜羡动作一停。江行雪心生疑惑,打算再次转过来和他讲话,与其同时,那块半搭在自己肩上的毛巾被扯下,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露出了一大片皮肤细嫩的肩头。  杜羡看着江行雪肩膀上的淤青,冷冷问:“伤哪里来的?”第八章   淤青留下没多久,一片青色里带着些紫,鲜艳地覆在江行雪的身上。要不是杜羡偶然发现,这几块伤疤便会在衣服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褪掉。  江行雪被弄得不知所措,嘴唇张了张又抿起来,再拢起自己的睡衣。他表情茫然畏惧,好像自己犯的错被人揪了出来。  杜羡任他整理好领口,把淤青盖住,他后退半步,给江行雪留出一定的空间,让这场景看上去不那么像审问。  江行雪用手指绞着衣摆,直到指尖泛白,他道:“没什么事。”  杜羡听着江行雪的说辞,嗤了声:“你干吗替人瞒着,心眼那么大,别人受的罚是罚,你挨的打不是打?  “不是这样的。”  “那快点说,谁揍你了?”杜羡皱眉。  江行雪纠结了片刻:“但是,没什么意义啊。”  杜羡说:“哪里没有意义,哪来的傻逼还在拿拳头朝omega说话,就是欠教育。”  “唔。”江行雪选择了对杜羡坦诚,小声嘀咕着,“可那个人是我爸。”  “什么,是你爸就能打你了吗?你俩有什么冲突?”杜羡不敢置信。  江行雪说:“当时你们家派人来,我没同意。”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联系起来一目了然。父母想让他嫁过来,他没点头,然后被父母打了。  他怕杜羡不开心,匆匆道:“我不是因为我爸妈才答应这事的,你别生气。”  “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杜羡淡淡地扫了眼他。  他对江行雪的父母一无所知,但江行雪豁达开朗,他便以为他爸爸妈妈应该也是朴实善良的人。因为身处闭塞的环境,所以思想比较落后,但没到行为野蛮的程度。 第9章 “去哪里都不方便,我想睡觉。”杜羡不和他生疏。  江行雪刚才只是随便礼貌一下:“我想坐摩天轮!”  杜羡一本正经点点头:“行,我们去电玩城。”  江行雪:“……”  虽然不知道电玩城是什么,但感觉里面肯定没有摩天轮。  不出他所料,这个地方在室内,人比游乐场少多了,都分散开来,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眼前的游戏机。逛下来不需要多少时间,非常适合懒得走路的人待着。  杜羡买了堆金币,和江行雪说:“不开心?”  江行雪在家憋久了,其实去哪儿都可以。他道:“开心的。”  他站在街头,连广告屏幕都可以新奇地看个半小时,何况娱乐场所。  这里到处是他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他指着娃娃机说:“你可以抓这个吗?”  杜羡把金币全给他,靠在边上看:“自己来。”  江行雪投了两个币,机器发出轻快的音乐声,他小心地握住手柄,谨慎地操纵着里面的爪子。  在搭到娃娃的那一瞬间,江行雪眼睛一亮,邀功似的给杜羡递眼神,可惜事情不如他已,爪子松松垮垮地收了上去。  杜羡无所谓,他没打算带着一袋子玩具回家,单纯陪着江行雪出来转转。如果一直把人放家里,估计对方永远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  可这娃娃机激起了江行雪的胜负欲,他连着试了五次,都是沾了边却没拿到,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拳头。  接下来又重复了五次,依旧毫无所获。  “这娃娃机是不是被做了什么手脚。”江行雪开始猜测。  杜羡泼冷水:“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找别的理由。”  江行雪不服气:“那你来!”  这话一放,杜羡站正了走过来,让江行雪让出位置。他个子太高了,弯下腰握住手柄,然后微微眯了下眼睛,应该是在分辨那个玩具比较好拿。  他刚才倚在娃娃机上看江行雪屡屡失败而偷笑,现在又自信满满地扬起了嘴角,模样仿佛翘课出来的大男孩。  大男孩手段了得,杜羡轻而易举把其中的小熊给拎了出来,机器发出了“恭喜”的声音,惹得边上的两个女生都在看他。  江行雪惊讶地看小熊掉落出来,被杜羡提着耳朵再捏在手里。  顺顺利利拥有战利品,如今数落得更顺理成章了,他说:“笨蛋。”  江行雪无话可说,他狐疑地再试了几次,还是老样子。于是他谦虚地向杜羡取经,杜羡回他:“多补补脑。”  接二连三受挫,江行雪干脆放弃挣扎,换了一个游戏。  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下午,把金币全部花完,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他临走前多次回望那个娃娃机,想要小熊,又扭头盯着杜羡手里这个。  杜羡故意不给他,想吊着他一会:“想要的话自己抓。”  然后江行雪觉得自己抓等于浪费钱,垂头丧气跟在杜羡身后。他们来到一家早已预定好座位的餐厅,一落座,服务生开始倒气泡水和上前菜。  无精打采的江行雪看着面前摆放的刀叉,心道:完了,不会用。  之前被杜羡嘲讽了几句,这下即将再挨找茬,江行雪不乐意,装作没胃口的样子,一手撑着头,对面前的菜肴无动于衷。  杜羡瞧他不对劲,问:“你在生气?”  江行雪道:“啊?我没有。”  杜羡见他用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刀柄,心里了然:“我让服务员给你双筷子吧。”  “不、不要!”江行雪立马拒绝,这样多丢人!  再拖下去杜羡真有可能这么做,而且他没有要教自己用的意思,江行雪只好收起小脾气,照着杜羡手上的姿势,别扭地握住那两件东西。  拆块羊腿拆得累死,江行雪弄了大半天才吃到一小口,他隔着中间的玫瑰花和烛光,可怜巴巴看着对面的杜羡。  杜羡感受到江行雪的视线,抬起头看江行雪沮丧地坐着,揉着他纤细的手指,时不时瞧一眼自己。  他评价:“连肉都切不动,你怎么不投胎的时候找个豪门挤进去?”  说完,杜羡把盘子里的肉类全部切成小块。江行雪一动不动,偶尔眨眨眼睛,想反驳又想不出词句。  杜羡道:“豪门也不行,当公主吧,这架势是还要我喂你么。”  江行雪这才吃了几块肉,过了没多久,问:“这里洗手间在哪儿?”  杜羡给他潦草指点了一下方向,江行雪静悄悄地起身,杜羡对他不放心,要和他一起过去,两人并肩下了楼。  这家餐厅没多少人,昏暗的烛光里,偶尔有情侣的谈笑和私语,窸窸窣窣听不清明。因为光线太黑,江行雪不得不紧紧跟在杜羡身边。  一楼没有客人,杜羡在吧台边站定,抬了抬下巴,让江行雪看对面:“穿过庭院就到了,有指示牌的,我在这里等你。”  江行雪点点头,他不想让杜羡多等,匆匆走了过去。  杜羡望着他的背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有哪里古怪。  可能江行雪在闷闷不乐,杜羡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话说得太过,无意之中把人伤着了?  好在江行雪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过了会应该会重新开朗起来。  不待他多想,江行雪撞上了这家店的玻璃墙壁,随着砰的一声,omega蹲下身捂着自己的额头。  “……”杜羡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事实上,江行雪之前没有生气,最多只是失落,然而加上这件事,等于一天下来,自己被撩拨、被激怒、被打趣,此刻再受挫,丢脸丢了好几次。  再随和软糯的性格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江行雪快被气晕过去了。  杜羡上前去看他额头,讲:“你不要激动。”  江行雪缩在玻璃墙的角落,吸了吸鼻子,额头鼓出一个包来。  他摁着伤口,委屈得要命,道:“你是不是想离婚,要离赶紧离,我马上走。”  杜羡看江行雪那么倒霉,自己哭笑不得,蹲在江行雪旁边,示意要看看江行雪的额头,江行雪胳膊乱挥,不让他碰。  杜羡不容他拒绝,撩起江行雪的额发:“别闹,给我看看,撞傻了怎么办。”  江行雪躲他没躲成,嘴上抱怨:“我不和你好了!”  “回家给你涂点药。”杜羡道,抬手轻轻地摸过江行雪肿胀的伤口,“小小年纪,脾气那么大。”  江行雪僵着身子任杜羡动作,一抬下巴就能碰到alpha的手腕。  杜羡在他的肿起来的皮肤边缘摁了摁,疼得江行雪龇牙咧嘴,不停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上。  “疼不疼?”杜羡难得关心人。  江行雪赌气:“我不疼。”  杜羡无奈般轻笑:“我疼,我疼行了吧?”  江行雪对此不买账,急忙站起来要走,差点再和玻璃撞一次,晕乎乎地摸索到了门把手,他转身瞪了杜羡的一眼。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江行雪没再和杜羡讲过话。他一个人吃肉,一个人系安全带,一个人刷门禁卡,十分冷酷。  居然不提醒他这里的墙是玻璃做的!太过分了!  江行雪躺在床上的时候,怒火一分未消,气得把棉被团起来,把被子当成杜羡,往上面揍了几拳,闭上眼便睡觉。  人倒霉起来连周公都和自己作对,江行雪做梦做得乱七八糟,频频惊醒过来,再昏昏沉沉睡过去。  半夜里,他被杜羡给摇醒。杜羡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过来低头讨饶。  江行雪手指抠着枕头,一边还要板着脸:“干什么啊?”  杜羡干巴巴道:“一个人睡觉害不害怕?”  江行雪心说自己是十九岁又不是九岁,这杜少爷不道歉就不道歉,怎么突然开始没话找话了。  他等杜羡继续讲下去,杜羡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熊,是在电玩城抓到的那只,江行雪光看就知道抱起来肯定很软。  “它说它来陪陪你,晚安好梦。”杜羡把熊塞给他。  这只熊大概被杜羡洗了再吹干过,江行雪拥抱了满怀的清香。第十章   第二天一早,江行雪是被伤口给疼醒的,他蹙着眉头缓缓转醒,要看窗外阳光大不大,然而有道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行雪问:“有事吗?”  杜羡说:“六点十分,来看看你这里好点没有。”  杜羡的作息习惯与大众不同,如果工作忙碌,他喜欢更早起几个钟头去公司解决,规定九点钟上班的,他七点钟就到,一天下来,往往能按时下班,偶尔才会通宵。  六点十分,到他该出门的时候了。  江行雪困得迷迷糊糊的,他揉了揉眼睛,带着鼻音:“没有,好痛啊。”  直直撞上的那一下子,力道太猛,江行雪脸小,额头上肿起来一大片,整张面孔可怜兮兮的。  “那个……”杜羡瞧着这状态怎么看上去比昨天更糟糕了,心虚得不行,“你想吃点什么早饭吗?”  江行雪犯晕呢,打发人:“我要睡觉。”  杜羡试探:“太阳都照着脸了,你还睡,物业说你平时都这个点起来收餐车,今天干吗赖床。小笼包子吃不吃?汤汁特别鲜。”  “不吃!”  江行雪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于是换了个姿势,把脸埋在枕头里,再被杜羡从床褥里挖出来,他不停地往被窝里面钻。  杜羡制住他:“带你出去吃,你应该从没早上出过门?”  江行雪闷闷回答:“我毁容了,我不要出门。”  “臭什么美……”杜羡喃喃,再觉不好,自己怎么又开始找他茬了,立马改口道,“还是好看的,哪有什么毁容。”  江行雪往上挪了挪,从棉被里露出眼睛来。  刚刚睡醒,他眼角泛着一点红,这时候朝杜羡眨了眨。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可欢喜的轻快劲盖也盖不住:“真的没有吗?”  ·  “杜羡——你又糊弄人!你今天还骗我玩!”  照了镜子的江行雪怒气冲冲,要向杜羡讨个说话,杜羡一手撑着门板,不让江行雪甩门而出。 第11章 三人尴尬得同时低头看地板,赵向眠想到打开衣柜时,自己看到的场景,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他喃喃:“我一定在做梦,天啊,我知道的太多了,哥你别灭我的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们俩真是普普通通的关系!”杜羡撇清。  江行雪觉得还能再挣扎一下:“呃,是我生病了,待在家里太无聊,你来的时候,我和杜羡在玩躲猫猫。”  杜羡听江行雪这么解释,哭笑不得,神他妈躲猫猫。  “没没没事!你不要慌!”赵向眠痛苦地安慰江行雪,“虽然我是杜羡的同学,但你可以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强迫的?”  杜羡:“喂。”  江行雪耳根发红:“不是!没有这回事,他没欺负我!”  “那就好,那你们这……”赵向眠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轻松了很多。  一个alpha,一个omega,住在一间屋子里,外人来了,其中一位会心虚地藏到衣柜里,光是这点,已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杜羡选择尽早接受现实:“我俩单纯在搞对象,下回请你吃喜糖,麻烦你收住点自己的想象力。”  赵向眠冷静了下来,说:“瞒得够可以啊,也是,校草和人同居这件事有点劲爆,要是喜欢你的人知道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等于被八百道天雷劈头顶吗?”  “嘶——”江行雪被这说法吓住,忍不住想象了下,倒吸一口凉气。  杜羡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出家了,这辈子都打光棍。”  “可你的确不像是这阶段会恋爱的人,还记得半年前,有学妹和你表白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赵向眠缓过来了一点。  杜羡实话实说:“不记得。”  “你说家里给你安排了三百六十四个相亲对象,她想和你谈这种事,要先排个号。”赵向眠讲完,“狂成这样,到现在说恋爱就恋爱。”  “为什么是三百六十四个?”江行雪提问。  赵向眠道:“因为剩下一天要过年搓麻将。”  江行雪乐了,坐在凳子上笑个不停。他还在生病,所以看上去很虚弱,但腼腆地扬起嘴角的样子,特别活泼生动。  赵向眠见气氛活跃了起来,给江行雪做完自我介绍。  他道:“我是杜羡的大学同学,也是每次商赛的搭档,两个人一起打过辩论,一起参加过学生会,那个,请问你叫什么?”  “别套近乎,人家爱害羞。”杜羡打断他的搭讪。  江行雪无视杜羡:“我叫江行雪,江水的江,行路的行,雪花的雪。”  赵向眠捧场:“很别致的名字。”  杜羡瞥了赵向眠一眼:“你今天话变得有点多,人变得有点愣,是社会过于残酷,让你变得沧桑了吗?”  赵向眠也跟着无视杜羡:“江行雪,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你长那么好看,你家里人应该很漂亮吧?”  江行雪为难了下,道:“认识的人都说,我和我家人长得不太像诶。”  赵向眠若有所思:“你和杜羡同居的事情,告诉你的爸爸妈妈了吗?”  岂止是告诉父母,是父母摁头同意的。江行雪无助地看向杜羡,而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这时候还一副拽样。  杜羡撒谎不带眨眼的,给赵向眠暗示:“你是第三个知道的,我希望这个世界不存在第四个知情者。”  赵向眠勾着杜羡的肩膀:“你这会儿不该甜甜蜜蜜,恨不能抓紧公开吗?你这恋爱谈得怎么和被包办婚姻似的,掖着不肯说。”  被赵向眠无意之间说中真相,江行雪心跳加速。  对方了解到杜羡谈个恋爱,动静都那么多,那要是发现杜羡和自己登记结婚了,岂不也是八百道雷往头顶上劈,连续劈个三百六十四天,剩下一天去过年,脑袋焦着搓麻将。  他不清楚杜羡慌不慌张,反正看脸的话,稳重得江行雪望尘莫及。  杜羡一本正经:“毕竟是风云人物,要考虑的因素总是很多。”  “哦——”赵向眠拼命给杜羡加戏,以为杜羡是怕江行雪被他的迷妹迷弟们缠上,这样的确麻烦,“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最主要是保护江行雪的安全。”  江行雪:“……”  怎么听起来杜羡突然像是个黑社会,自己在他身边还会有性命之忧。江行雪无语。  杜羡瞄了眼江行雪,说:“累不累?”  江行雪迟钝地点点头,然后赵向眠道:“累的话,好好休息。”  “他要好好休息,你还不走?”杜羡赶客。  不经意发现个大秘密的赵向眠立即起身,关门前,还故作神秘地对杜羡做了个手势,竖起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杜羡现在累得发蒙,强撑着精神而已,他敷衍得挥挥手,以示告别。  没想到赵向眠指指客厅的江行雪,再指指杜羡,双手微微拢着比了个爱心,和杜羡挤了挤眼。  杜羡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快步上前去,一掌把那爱心给拍散,再关上了房门。  江行雪终于等到人走了,瘫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杜羡揉了揉太阳穴,找江行雪算账:“你去哪里不好,非在衣柜里缩着?”  江行雪支支吾吾:“我额头肿起来好大一块包,丑。”  “原来你那么爱美呢?”杜羡调笑他。  江行雪捏了捏手掌:“万一对方直接说我是你的omega,笑话你审美烂怎么办?”  杜羡噗嗤声笑了出来:“别人说烂,那就烂呗。”  江行雪搞砸一桩事,没话说,失落地看着他。  “我感觉好就可以了,要别人多嘴?”杜羡说。  江行雪眼睛亮了些:“不怕别人说吗?”  杜羡反问:“恋爱这种事,不是我自己爽最重要?”  说得也对,江行雪心说,和杜羡谈恋爱其实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虽然这人毒舌,但很多方面都非常优秀,不仅仅局限于学习和工作。  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江行雪以为赵向眠原路折返,登时浑身绷紧,而杜羡让他别那么激动。  “买包子的路上,给你买了点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杜羡被赵向眠一折腾,差点把重要的事情给抛在脑后,走过去要收东西。  “什么?”江行雪呆呆的。  他看三位工人一起抬着个大器具往书房里搬,两位工人抱着纸箱子,接着,在他好奇凑过去看之前,杜羡把门给关了。  江行雪站在书房门口等,大概过了一刻钟,书房门一开,五位工人陆续离开,而杜羡依旧在里面。  江行雪踮起脚尖蹭了蹭地板,徘徊在书房外:“杜羡杜羡,是什么呀?”  杜羡道:“你可以进来了。”  江行雪深呼吸一下,像是等待拆礼物,而这扇门则为包扎礼物的丝带。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整个人都顿在原地,这刻,因为实在不敢置信,他甚至用手擦了擦眼睛,再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  书桌边上的空地上,摆了个娃娃机,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偶,几乎叠成了几座小山。  这机器刚通了电,灯泡发着彩色的光,在这欧式书房里显得幼稚突兀,但是江行雪认为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或是这高热给他带来幻觉。  不然他为什么会有种喘不上气,却心里被塞满的感觉?  “喜不喜欢?”杜羡道,“生着病不能在外面吹风,可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又没什么意思。看你昨天在娃娃机那里抓了半天,猜你应该对这个挺在意的。”  “喜欢。”江行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柄,仿佛在触碰一朵花。  他认真重复了一遍:“我好喜欢啊,杜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捉虫!第十二章   娃娃机的抓力在软件上可以调,但江行雪不知道,他随便玩了一下,就轻松地得到一个粉色兔子。  “这是有几率的吧?”江行雪猜测。  杜羡道:“百分之一,说明你很走运。”  江行雪吸吸鼻子,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机械手,这时机器没有时间限制,他可以磨磨蹭蹭纠结很久,再慢吞吞摁下按钮。  “又抓到了啊!这是为什么?”江行雪道。  杜羡在此之前已经设置过了,除非和玩具隔得太远,否则一定可以拿到,江行雪对位置观察得那么仔细,不可能出现失误。  他骗江行雪:“运气好的时候,干什么都是百分之一百。”  对方很好糊弄,欢呼了一声,道:“我开始走运了吗?”  一整个下午,他专心致志扑在娃娃机上,而杜羡再调试了一下抓力和几率,给这增加了点难度,然后在书桌上办公。  房间十分安静,江行雪丝毫没打扰到杜羡,这让他时不时要看一眼旁边,怕江行雪无聊了或者是累了。  江行雪的愉快全写在眼睛里,没什么比娃娃机更合他意,他惊喜时,会用手捂住嘴,轻轻地蹦几下,什么声音也不发出来。  他也偶尔会转身去看杜羡,杜羡神色淡淡,左手屈起来支着头,右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  值得一提的是,alpha身上似乎天生带有一种领导能力。  即便他低调到避开杜家接班人的头衔,单单靠着自己的成绩进了投行当实习生,那光芒丝毫不减,顶多是被暂时收敛起来,只要看一眼,也许是无意地看过一眼,就会被吸引住。  江行雪晃了晃神,硬逼着自己把视线从杜羡的脸上挪开,定在电脑屏幕上,然而连电脑屏幕都倒映着杜羡的面孔,要他无法忽视alpha的存在。  “这有什么用吗?你好像一直在写这个。”江行雪开口问。  杜羡解释:“编公式,帮忙提供交易思路的一种东西。”  所有的字江行雪都听得懂,拼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于是没话找话:“唔,要在这里坐很久吗?想不想喝水?”  “没事,我渴了会自己倒的。”杜羡道,“你就当我在上班。”  “啊,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杜羡愣了一下,因为不知所措,所以下意识打了几个回车:“没,你赶紧好起来,算是帮我大忙了。”  江行雪想想也是,他根本没法提供任何帮助。不过,就算在这方面的了解程度是一张白纸,他也隐约知道这应该很复杂,于是把动静放得更小了一些,生怕打扰到人。 第13章 他愤恨道:“杜羡居然玩我。”  江行雪怕说错话,干脆一声不吭,在季明洵停好车让他们下来的时候,赵向眠盯了他一会,让他忐忑得走路都快不会走了,差点同手同脚。  收回视线,赵向眠转头和季明洵说:“看来我的脸盲还没治好,现在仔细看看,他和杜羡长得有点像。”  江行雪:“……”  他假装没听到,抬起眼瞧着面前的店,好巧不巧,是自己前几天不慎撞到额头的那家。  与此同时,赵向眠喃喃着,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然后江行雪旁观着他快步上前,也砰一下碰上了玻璃。  江行雪倒吸一口气,简直想给杜羡打个电话。  看看!看他自己的同学都能这么撞上!他还骂自己是笨蛋!  接着他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手机没电。  ·  顺利解决掉手头的麻烦,杜羡提早下班,他在回家路上买了些冰棒和甜点,哼着歌把这些东西塞进冰箱里,喊道:“江行雪!下来吃饭!”  楼上没动静,他疑惑地啧了一声,明明今天出门时,这人还活蹦乱跳的,完全恢复了平常的精神气,难道给自己送了趟材料,被太阳晒得又烧了起来?  带着点心急和愧疚,杜羡上楼去敲门,门内也没反应,他进去找了一圈,随后到书房里去,江行雪确实不在家里。  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部提示着无法接通,给江行雪充了话费也没用。  这一刻,他脑内浮出了好几种可能性,江行雪半途中被拐跑了,被累着了,或者是脑子不好使,在这条道上迷了路。  不论是哪种,都让他非常后悔,自己贪一时方便让江行雪出了门。  杜羡把车开得很慢,沿着去学校的那条路,去找江行雪,教务中心已经收到了自己的东西,说是个长相漂亮的男生送过来的。  “当时有别的人在吗?”杜羡打听。  学生会部员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换班的时候迟到了,交接的人和我起哄,讲我错过了一个看小帅哥的机会,我才知道的,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杜羡扶着额头,恨不能把江行雪揪出来批评一顿,把娃娃机的抓到几率下调成百分之零。  在那条步行只要一刻钟的路上,他开着车来回找人找了十几遍,太阳都落山了,他也没见着江行雪的影子。  晚上温差有点大,不知道那笨蛋冷不冷。杜羡嘀咕着。  心里冒火地回到家,杜羡打算独自吃掉了两个人的饭,一粒米都不给江行雪留,然而看着饭菜发了半晌的呆,他勉强咽下去两口菜,就把碗给搁下了。  杜羡拿起电话好几次,想要报警,又心存疑惑,认为这块寸土寸金的清净地方治安那么好,连小偷都没有过,况且江行雪一个十九岁的男生,会莫名其妙失踪?  别拿了我家的钱,又和别人看对了眼,偷偷私奔了吧?  好歹也跟我说一声,这他妈的让我怎么办,好没面子。杜羡叹了一口气。  台灯下摊着一本极其厚重的宏经方面的书,可能江行雪为了打发时间,乱翻的。杜羡没心情收拾桌面,往床上一躺作势要睡觉。  然而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杜羡越想越难以平静。  江行雪虽然心智成熟,但现在omega的人数少到了在街上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的程度,挺容易被人贩子一类的恶人给缠上。  这年头,关于这方面的成年人案件,无外乎alpha被骗去当廉价劳动力,还有omega被拐去当生育工具。  杜羡闭着眼想象了下,江行雪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逃也逃不出来,无助地抱着膝盖缩角落里。  思及此,他一下子坐起来开始换衣服,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踏进了派出所的门。  警察说超过二十四小时才可以立案,并打听江行雪的情况:“那他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杜羡面无表情:“前段时间刚领过结婚证。”  “最近有没有吵过架?”  杜羡扶额:“前几天有过一次不愉快。”  警察沉思片刻:“按照您叙说的情况,拐卖不太可能,而且您的omega心智成熟,也许是一时赌气,建议您回去联系一下他的家里人。”  杜羡不认为江行雪会跑回深山里,他身上都没带钱,自己给他准备的钱包里放着沓现金和一张自己的副卡,还摆在客卧床头的抽屉里。  在楼底下的长椅上坐了一夜,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有邻居陆续出门晨练。  堵车的那几分钟里,杜羡瞥见空荡荡的副驾驶,心道,等我找着你,有你好看的。  ·  江行雪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没心思吃饭,也怕用刀叉用得太生疏,被人怀疑自己不是杜家亲戚。  他硬着头皮往嘴里塞了几口水果沙拉,开始坐在位子上走神。  赵向眠摇头:“真是一家人一个样,这吃得也太少了,让我想起他小表姐。”  “上来点了一桌子菜,只动了半筷子的那个?”季明洵道。  “我当时问她吃饱了没,她说必须管住嘴,得对自己有所约束,哇这个要保持身材的定力太可怕了。”  季明洵问江行雪:“是不是这里的菜不太合胃口,你饿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行雪浑身难受,如果这里用的是筷子,他能把这盘子吃完。  “我出门前吃过点东西,现在还没饿,你们别介意,请继续吃不用管我。”江行雪推辞。  他撒了个谎,其实饿得不行,非常担心待会肚子响了该怎么办。  季明洵看了下手表,赶在杜羡下班的时间点之前,他把江行雪送去杜羡的公司,把人放到休息室里。  前台稳稳踩着尖角高跟鞋走过来:“季先生,您在等谁?我帮您联系一下。”  “没什么事,杜羡马上下班了,你看到他了就通知一声,让他来接人。”季明洵道。  江行雪坐在这开冷气仿佛不要钱的地方,强撑着微笑,前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想握着暖暖手,不料连水也是柠檬冰水。  他偶尔站起来绕这间屋子踱着步,打开门看不断有人从电梯口出来。他们无一不西装革履地拎着手提包,行色匆匆地大步离开公司。  杜羡每天下班,是不是同样如此疲惫?江行雪疑惑。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杜羡和他们有些不一样,不仅是他们,和好多人、乃至除了杜羡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杜羡总是挂着所有事都游刃有余的神采,无论几点钟,无论在哪里,都是如此,谁也别想见他乱了心神的模样。  站得腿酸了,江行雪又倒回沙发上,这沙发大得足够两个人躺着睡觉。他安安静静待在这里,等到几乎整座大厦的人都走光了,杜羡也没出来。  他无聊地看着挂钟,秒针划过一圈又一圈,分钟和时针也逐渐挪动着。  后来,江行雪靠在沙发上沙发上睡着了,半夜被冻醒起来好几次,早上瑟缩着身子睁开眼,实在受不了这里的低温,打算去街上晒晒太阳。  他顾不得什么形象,搓着自己的胳膊往外面走。  休息室外是个小型的茶吧,那里摆了几张桌子。有三个人坐在那里吃着早饭,顺带聊了会天。  有人道:“你刚才注意到光汐了吗?融资方案是不是又没让他满意。”  “靠,那我岂不是又要加班。”  某人灌了口咖啡:“你们关注到的只有加班,而我看到他站在门口,边上的人是杜羡,俩人看着超级登对。”  “杜羡和他什么关系?”  “我哪知道,不过你见过季光汐和人笑着闲聊吗?见过杜羡一脸担忧的样子吗?现在去门口,马上能见到了。”  江行雪听到这些,便迫不及待朝门口走去,杜羡真的站在那里,身边有个人微微抬着下巴,在和他说话。  比起杜羡的俊美优雅,那人更加秀气点,打扮得很精致,西装袖扣镶着圈价值不菲的小钻,暗色的耳钉很低调,折射着浅浅的光。  不知道两人在谈些什么,他抿了一下嘴,拍拍杜羡的肩膀,嘴型貌似是说:“你放心。”  这样望过去,确实配得上登对二字,加个超级也可以,不算对方厚脸皮。  江行雪顿了顿,杵在原地不再往前。他觉得自己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碍眼得很,于是低头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再抬起来头时,杜羡侧过脸看到了他。  吹了一晚上的冷风,江行雪的思绪跟他的身体一样被冻僵了,对上杜羡投来的目光以后,依旧傻乎乎地愣在那里。  直到杜羡来到他面前,他也没明白杜羡为什么加班了一晚上,还对自己露出那么凶的表情。第十四章   松锡集团的广场喷泉边上,江行雪战战兢兢看着神色阴沉的杜羡,一扭头,季光汐理了理衣领,察觉江行雪打量自己,朝他笑了下。  季光汐说:“见到了就好,你不用让我帮忙查他下落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江行雪恍然大悟,喃喃:“你刚才在找我吗?”  “找了你一晚上,你手机呢?”杜羡说。  江行雪道:“没电了。”  杜羡看他拿出一部黑屏的手机,无奈:“没电了不知道充?你一晚上去哪儿了?”  江行雪指了指休息室:“在那里等你。”  “为什么在那里等我?”杜羡皱着眉头,“送完材料不应该回家?就算要出门,至少和我讲一声,没电了也可以和前台说,让前台和我打电话。”  江行雪没见过杜羡这副模样,小声解释:“不想麻烦别人。”  “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地消失,联系也联系不上,你让我怎么办?”杜羡道。  江行雪垂着眼:“我以为你在加班,坐着等等不吵到你比较好。”  “谁带你来的?”  “季明洵,他带我吃晚饭。”  到了上班打卡的时间点,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杜羡让江行雪到车上去说话,江行雪魂不守舍的,被杜羡冷冷地提醒了一句要系安全带,才后知后觉有了动作。  有人敲了敲杜羡的车窗,问:“不抓紧去打卡?要迟到了。”  杜羡说:“今天旷工。”  “你不是刚刚才下班吗?”江行雪问。  “我昨晚提早下班了,你跑个空。”杜羡说。  江行雪“哦”了声,干巴巴道:“害你担心了,昨晚没睡好吧?”  杜羡没直接回家,开车开到一家早餐店,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点包子。”  临时出了这么个岔子,昨天的晚饭和今天早饭他都没吃,杜羡买了一袋包子和杯豆浆,吃到一半,他见江行雪没精打采的,在用手指摁他自己的胃。  杜羡说:“季明洵没给你吃饱?” 第15章 江行雪没有动静,他现在完全不能走出这扇门,让杜羡看清自己的脸。杜羡完全不明白,自己脸上的红晕哪是因为发烧……  全是被他气出来的!  城里人那么开放,信息素别人想闻就能闻吗?  那也好,横竖自己不会对此负责的,估计杜羡也不需要自己对此上心。  他眨了眨眼睛,沿着房门慢慢坐下,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独自陷入少年烦恼之中。  杜羡见江行雪半天没出来,道:“既然你不喝,那我去补觉了,昨天被你害得一晚上没睡着。”  放完话,杜羡徘徊了几分钟,发觉江行雪根本不买账。  这下他真走了,走前忍不住要吓唬一下人:“生了病难受的是你自己,你不当回事,我可不管你。”  作为思想保守的omega,不仅不慎接触到了alpha的信息素味,还挨对方一通训。江行雪有苦说不出,消化着这巨大的冲击,安慰自己要入乡随俗,别和杜羡这等流氓计较。  蹲到自己腿脚发麻,江行雪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如果说,他从休息室出来时是身体感到有点不适,那现在是反应强烈了。江行雪又热又晕,浑身软软的,时不时要打一个颤。  奇怪的是自己前几天发烧的时候,还会骨头酸痛,此刻却没这种感觉。  江行雪嘀咕:“这病毒会变异吗?”  他扶着墙慢吞吞地挪动,想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费力地眨着眼睛看控制面板上的数字,他发现温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从26 c悄悄变成了28 c。  原因不用想都知道,是嘴硬心软的杜羡做的。  江行雪摸上床也打算补觉,他翻来覆去了足足半个钟头,终于坠入梦乡,可惜睡梦并不香甜。  他梦到了很久不见的父母,自己拒绝杜家的提亲以后,被家里关了起来。  最开始父母好言好语地劝告,让自己别这么不识相,后来父亲见自己一直不肯改变主意,没忍住怒气,开始对自己拳脚相加。  “我不认识杜羡,不能……”江行雪瑟瑟发抖地拒绝。  母亲挠了挠头发,怒道:“不认识?你嫁过去,别一天到晚闷声不响,和他多说说话,这不就认识了吗?”  姐姐和弟弟妹妹躲在门后看他,从怜悯逐渐变得冷漠,最后不耐烦地叹气:“爸妈,你们声音小一点行吗?”  父亲提着扫把赶他们出去干活,指责着:“吃着我们用着我们,我们吼几句怎么了?吼你们了?”  太响了。江行雪想着,他都要以为这间房子会被震塌。  江行雪几次逃跑全以失败告终,不仅他爸妈不放他走,连村民都开始管闲事,串门时明里暗里逼着他,要他赶紧同意下来,仿佛他嫁入了富贵人家,他们也能一同发达似的。  “小江到时候别忘了我们,多回来看看。”  “我家门口的路坑坑洼洼的,回来的时候可以顺道修一下呢,到时候不就是随便一句话的事情。”  他妈妈则拉着他的手,急急劝道:“你和杜羡还蛮有缘,你不应该对这个名字陌生。”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情节,但接下来开始有了偏差。  在梦里,自己离开家乡的那天,杜羡没有放鸽子,还到他家门口来接他。行李箱在崎岖的山路上不太好拉,杜羡单手拎着箱子,领着他往外走。  逆着光的状态下,杜羡的身形被衬得更加修长高挑。他走得很快,江行雪要小跑着,才不会被远远甩后面。  路过一间木屋,杜羡停下了脚步,不经意间侧了下脸,嗤笑了声,道:“就是这家说的要顺道修个路?”  江行雪没点头也没摇头,可他被杜羡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发丝。  杜羡懒散地说:“没顺道把他家拆掉铲平,算不错了。”  那副模样过于真实生动,江行雪没法判断眼前的杜羡是出于自己的幻想捏造,还是本人亲自来到自己的梦里拜访。  他一觉睡到晚上,下了楼想去做饭,没想到杜羡正在厨房里忙活。对方也是睡醒不久,打着哈欠在煮面条,手里撕着调料包。  杜羡问:“你喜欢红烧牛肉还是老坛酸菜?”  “都可以。”江行雪哑着嗓子回答。  “我就知道你在休息室呆愣愣地吹了一晚上空调,大概要被吹发烧,你非和我犟,被我拦住贴了下额头,还冲我发脾气。”杜羡道,“好心没好报。”  江行雪咳嗽了声,有气无力说:“红烧牛肉吧。”  “晚了,我放了老坛酸菜。”杜羡背对着他,眼神都不给一个。  江行雪朝着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红晕没有褪下。他举起花瓶摆件贴在自己面颊上,企图物理降温,一边转移话题:“杜羡,多久可以烧好?我肚子饿。”  杜羡说:“得罪了本大厨,你只有喝汤的份。”  “味道蛮香的,你会做面条呀?”江行雪凑过去。  杜羡一本正经:“撇开这两样,我还会做香菇炖鸡,香辣牛肉,鲜虾鱼板。”  江行雪以前没见过方便面,只有被杜羡忽悠的份。他信以为真,然后虚弱地坐到饭桌那边去,等着喝汤。  开饭的时候,杜羡说自己不斤斤计较,分给了他一半面条。  “我答应会嫁给你以后,我妈也给我做了面条。”江行雪尝了几口,突然说。  “有我做的好吃吗?”杜羡不信有谁能超过□□。  江行雪道:“都好吃,我读小学的时候,她在那里的食堂烧菜,面条下起来比较简单,我们经常吃面条。”  杜羡好奇:“你读小学是不是得翻好几座山?”  “村里就有,不远的。说起来,其实我很早就和你有过联系了。”江行雪道,“还是我妈和我说的,讲我和你有缘。”  “别和我说什么前世今生,建国以后不准成精。”杜羡就差翻白眼。  “我是那所学校第一届学生,它是你妈妈为了庆祝你的九岁生日,想给你积攒功德,才诞生的。”江行雪道,“要不是因为有它,我根本不会读书。”  杜羡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他妈妈对这些着了迷,每年定期会用他的名字去修路建校,不过他自己对此不怎么关心。  “我妈生我的时候不太容易,后来算命先生一直说我命薄,要她多做善事,我才可以平安长大。”杜羡道,“她很信这些。”  “妈妈和我说了这件事以后,我觉得你们帮过我,所以我也应该报答你们。”江行雪道,“就答应下来了。”  杜羡没想到江行雪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点头同意了荒唐的婚事。  他很快反应过来,让气氛不要太过沉重:“早上把我拒之门外,是你的报答之一?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呢,不该以身相许吗?”  江行雪疙疙瘩瘩说:“以、以……”  怎么以身相许?他也给杜羡闻闻自己的信息素?  他一紧张,几乎握不住筷子。  杜羡看他抖得厉害,皱了下眉头,也不拿体温计给他量了,说:“赶紧把面吃了,我送你去医院看看,顺道做个全身体检得了,万一缺点钙缺点铁,趁早补补……”  “我什么都不缺。”江行雪反驳。  “你怎么那么自信?我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你挺缺脑的。”  江行雪咬牙切齿,匆匆吃好面跑去换出门的衣服。  杜羡把碗给洗掉,擦干净手,见江行雪迟迟缩在客卧里,嫌他磨蹭,说:“还不下来?”  江行雪声音细微:“杜羡,我暂时出不来。”  杜羡诧异:“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听着不像在卧室?”  江行雪道:“我在阳台,你别过来。”  “啊?外面风那么大,你是馊掉了要散散味吗?快给我进来。”  江行雪捂着脸,说:“我好像,那个,不小心结合期了。”第十六章   江行雪换衣服时感觉到眼前模糊一片,他闷得心口喘不上气,热得额头浮了层薄汗。  前不久发烧过一场,昨晚又吹了冷风,他简简单单以为是病情复发,直到嗅到了自己的信息素味。  毫无征兆的,在一丝甜味弥漫在空气中后,房间里犹如打翻了一瓶橙花味的香水,迅速散开来,浓郁得江行雪踉踉跄跄打开了窗,再跑到阳台上去。  为什么这次结合期伴随的热意会那么强烈,因为杜羡吗?江行雪撇撇嘴,觉得这事没办法怪别人。  待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凉风,他晕乎乎地趴在栏杆上,用尽了力气去回答杜羡。  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这回结合期突然提前到来,冒出了许多没有过的症状。  整个人更加昏沉无力,身子发抖得似乎要散架,那股劲始终没过去,他只得用手指扒着栏杆,实在受不了了,再低头咬住自己的手腕。  房外的杜羡蒙了,他甚至开始纠结,此刻该不该上楼,上了楼要不要开门,他作为一个在关系中掌握支配权的alpha,自己的存在是否会给江行雪威胁感,让人害怕?  “你,呃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杜羡强自镇定下来,翻出手机通讯录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他一边通话,一边硬着头皮上了楼,没走得太近,是个让江行雪不会尴尬的礼貌距离。  江行雪在阳台上吹得迷迷糊糊,听杜羡和医生说话。  “麻烦你赶快到我大学边上的公寓来,这边有omega生病了,嗯,是在结合期。严重,当然比较严重,他额头有点烫,胃口,胃口倒还行?不是,没有怀孕没有流产,也没那个什么……我没动他!”  杜羡讲清楚情况,挂了电话再冲江行雪说:“别站阳台上了,这季节风那么大。”  风把江行雪的衣摆都刮了起来,灌进了他的领口。江行雪不敢进房间里,单是结合期这三个字就让他害羞得不敢见到杜羡,哪敢让杜羡闻到他的信息素。  杜羡道:“就算你信息素是榴莲味的,我也不嫌弃你,进来吧。”  江行雪问:“榴莲是什么味?”  “巨臭。”杜羡答。  江行雪生气:“我不臭!”  “那你躲什么?”杜羡感到莫名其妙。  他没想那么多,还数落了几句江行雪,说他太别扭。很快医生到了他家,拎着药箱过来,过了十分钟左右,医生和杜羡说检查好了,他可以进来。  打开江行雪的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清甜。  杜羡陆陆续续闻过许多种香味,舞池里的诱惑强势,晚宴里的优雅知性,这些味道略有区别,可一律能用“某某某的信息素”七个字来概括,不再有其他。  但当下的不太一样。  第一印象是甜,甜得纯粹柔软,一丝腻味都捕捉不到。杜羡后知后觉,这才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在房间门口顿住,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合适。  “真的不臭。”江行雪不服,不敢直视杜羡,把眼神固定在了地板上。 第17章 江行雪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恰巧是自己住的地方。  “很多企业选址在这里,许多学生家长在附近买了房。”老爷爷说,“不过隔壁院有个学生一下子拿了两套,一套好像是高价转手了,一套自己在住。”  江行雪觉得能这么做的,不出意外是……  “那人是叫杜羡,我对他印象很深。那会儿他自己用家里给的千百万炒股,出手特别大胆,然后拿利润投资买了房。因为这几年房价涨得飞快,他大概靠着这个又赚了一大笔。”  江行雪道:“这成了课堂案例吗?”  “可不是我的案例,但我猜他导师往后少不了提起这个来,这太难得了,当时他才二十岁,我年龄是他的三倍,还远没他会赚钱。”  “可能和成长环境有点关系。”江行雪说。  到了t大附近,是一排美食街,他之前听杜羡讲过,这里有家肠粉店特别好吃,既然老爷爷不要他的钱,他买了一份肠粉给老爷爷。  他道:“您在办公室当夜宵吃。”  老爷爷笑着接过店主递过来的食品盒,说:“行,待会你也吃点。”  模型有点分量,江行雪不敢马虎,双手抱着这玩意陪老爷爷路过金融院,他转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就从乌泱泱的人群中认出了杜羡。  江行雪不认为这很奇怪或蹊跷,杜羡太耀眼了,无论谁的视线望过去,都会被他吸引住。  由于个子太高,他站在后排的中间,有同学热络地和他搭讪,他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道是讲到了什么话题,那人撞了下他胳膊,被他笑着拍了回去,再低着头认真说了几句。  “在看什么?”老爷爷问。  江行雪说:“我朋友就在这里拍毕业照。”  “哦,你在哪里读书?”  江行雪描述:“高考后留在家里帮忙了,不过,现在爸爸妈妈不需要我继续帮忙,每天在朋友那儿待着。”  “一天到晚待着不动,也不好受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想着找点事情做。”  “对,我最近也觉得没劲,可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上次我手机没电了,私自跑到我朋友的公司,给他添了好多麻烦,不敢再乱走了。”  说着,他们到了老爷爷的办公室,那里摆着许多奖杯和证书,墙上贴着许多毕业照片。  桌边摆着一幅相框,照片泛黄发白,上了年代,那是五个人在学校门口的合照。  江行雪把模型摆到书柜边,揉着发酸的胳膊检查了下没有磕磕碰碰,松了一口气。  老爷爷介绍了下合照上的另外四个人,是他教书以来最得意的几个门生,师生之间情意浓厚,如今还保持着频繁联系。  他再说:“要是你不嫌累,九月份新生开学的时候,来我这里搭把手?”  江行雪无所事事一个月,对此求之不得,于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  晚上十一点半,杜羡吃完散伙饭回到家,见江行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纳闷:“你今天怎么那么兴奋?”  江行雪道:“我找到了好去处,终于不用窝在家里了!”  “你已经知道了?我妈说的?”杜羡警惕。  “什么?”江行雪一头雾水,“我今天碰见了t大的教授,他邀请我九月份去他那里帮忙!”  杜羡半信半疑:“脸长得这么天真,别被传销的盯上了。”  江行雪道:“人家特别好,上次我来找你,是他在地铁站教我这么去t大的,今天在超市又遇见他,我帮他抬了模型。”  杜羡一愣:“是不是红色的小房子?”  “你看到啦?”  “远远看到了个轮廓,我还想呢,今天又不是清明节……”  “喂。”江行雪不满。  杜羡道:“后天收拾一下行李,我们要去海岛过一周。”  “为什么?”  “有个楼盘封顶庆功宴,我妈让我带着你一起过去,到时候我家几个旁系亲戚也在,聚在一起玩几天。”杜羡说完,走过来把电视关掉,催江行雪睡觉。  ·  这次去海岛,两人把衣服收拾进一个行李箱里,杜羡拖着箱子,江行雪背着包。  在机场上,江行雪蹦蹦跳跳,被杜羡说了几句,接着他干脆坐在行李箱上,被杜羡一路拉着走。  行李箱已经是最大的尺寸,但一米七多的男生坐在上面,还是得微微屈起腿。  杜羡嫌弃他:“幼不幼稚?”  “再快点,再快点。”江行雪期待地说。  杜羡嗤了一声,但还是随了江行雪的心愿,不自禁加快了步子。  江行雪抱着背包在笑:“去海岛可以玩帆船吗?”  “给你玩游轮。”杜羡道。  飞机上不免无聊,杜羡先和江行雪讲了自己家的亲戚有些谁,商界朋友会来哪些,各自该怎么称呼,那些人的脾气是怎么样的,哪些人可以一道玩,哪些人需要尽量躲。  江行雪尽力记着杜羡的提醒,感叹:“你分得好仔细。”  “这里水深,不多长点心,就很可能莫名其妙被坑死。”杜羡说,“反正你尽量少说话,待在我身边别走太远。”  江行雪不懂这些,杜羡也不想吓唬他,让他紧张得玩都没法好好玩,说完需要他多多注意的,其余不再多透露。  杜羡提议:“要不然我们玩会游戏?”  江行雪推辞:“我不会玩。”  杜羡把两人的游戏全部下载注册好,邀请道:“来呗,我也第一次玩这个。”  事实证明,江行雪的不会玩是真不会玩,最简单的赛车比赛,他频频把车撞上路障,或是干脆逆向行驶。  一连十几局,他好不容易把操作稍微练得熟了点,奈何杜羡太厉害,把他碾压得毫无翻身之刻。  杜羡笑:“我的天啊,你幸好没考驾照,和你在同一条道上开车的人,还有绿化带里的花花草草,都有点危险。”  “再来!”江行雪被激起了胜负欲。  然而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和杜羡的出生注定了彼此之间极大的差距,而后的生长环境把这差距变成了一道鸿沟,跨不过去,也非用力奔跑就可以弥补。  可同是第一次玩赛车游戏,自己在杜羡这里输得一败涂地,太夸张了吧?上帝得有多偏心?  他撇撇嘴,疑惑:“你是不是冲钱开了挂?”  杜羡挑眉:“这都被你发现了?”  江行雪生气地凑近了一看,可杜羡明明没有充钱。  玩最后一把,他专心致志地操纵着赛车,这回车子行驶得十分流畅,没再闹出什么笑话。  杜羡比他快了一点,全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车屁股,他以为游戏就会这么毫无波澜地结束。  然而待到他冲过了终点线,屏幕显示出的却是“胜利”字样。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嘟囔着:“系统是不是有毛病?”  又静默了半晌,他把手机拍上桌板,欢快地拉了拉杜羡的衣袖,道:“你在终点线前等我呀?”  杜羡慢慢吞吞把车往前开了一点,游戏结束。  他瞥了眼江行雪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再强自把目光移开,散漫道:“那么想赢,我能不等你吗?倒是你,都不回头看看我。”第十八章   海岛的夜晚静谧舒适,滩边凉风习习,让江行雪不得不抬手扶住自己的草帽。  到了这里,他才知道杜羡说的那句“玩游轮”不是随口胡说,眼前真停了一辆豪华游轮正亮着灯光。  见到杜父杜母,江行雪站在杜羡身边,跟着问好。  杜母关心他:“最近杜羡有没有带你到处走走?”  江行雪不给杜羡拆台,应和道:“嗯,我很开心。”  他记性好,杜羡在飞机上和他说了一股脑说了许多人事,他现在记得一清二楚,遇上的都能礼貌地打上招呼。  杜家的亲戚们看他和杜羡待在一起,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杜羡把他护在后面,有意无意地挡着些视线。  杜羡的小表姐好奇:“他是你朋友吗?”  杜羡没明说,敷衍地点点头,他一直打算等瞒不住了,谁把这桩事搞出来的,就让谁和亲戚们说去。  小表姐出落得明艳端庄,拎着个蓝色丝绸边的手提袋,见杜羡这么回应,没继续追问下去。  她把手提袋递给杜羡,道:“到时候大家都围着给你送礼,我懒得夹在里面装模作样了,干脆先送给你。前几天姑妈那儿没说要你一起来,我还以为你今年要独自过生日。”  杜羡笑:“我妈昨天联系的我,她本来以为我不肯来,和我随便一提。”  “以前有这种场合,你确实不怎么爱掺和,这回给了谁的面子?”  “为了收礼物而已。”杜羡说。  他的小表姐没多寒暄,很快不紧不慢地走去剧院看表演。  江行雪讪讪:“你最近生日吗?”  “嗯,过两天。”杜羡情绪平平。  看样子,好多人都给杜羡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可自己往常受杜羡照顾,还两手空空跟在他边上。  杜羡道:“你在琢磨着要补给我礼物?”  “唔……”江行雪搞不懂,杜羡是有读心术吗,自己在盘算什么都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  “平时我看中了什么全直接买了,什么也不缺,更不期待收礼物,那套说辞是搪塞人的。这里多数是礼尚往来,你和我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谈什么人情交易,也不用刻意维系距离,送什么?”  “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江行雪实话实说。  “说得好可怜,像我克扣了你的零花钱。”杜羡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江行雪急忙摇头:“没有,完全花不光。”  “花不光就存着。” 第19章 服务生们开始上菜,吃完前菜,再过来换碟子。他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着,小声和对方说:“谢谢。”  旁人问杜羡下午有没有空,想让杜羡一起去玩牌。  杜羡笑着回绝:“我下午有事。”  江行雪抬起眼,想问又有什么事,如果他有事,自己能不能一个人聊天,一个人看海,一个人打高尔夫。  可他没说,本来杜羡说这话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胡言乱语搪塞人也很正常。  杜羡注意到了他黯淡下来的神色,故意没解释,让人煎熬地数干净了碗里的白米饭,慢悠悠道:“走吧,吃得那么慢,球童该等急了。”  “我?”江行雪瞬间有了精神。  “不然还有谁?”杜羡伸了个懒腰,给他带路。  江行雪感到被重视,反而难为情起来:“那个,你对人真好。”  杜羡顿了顿,嗤笑:“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是只猫,要不我也给你取个小名,叫招宝?”  江行雪跟着他不动了,在原地撇撇嘴:“不和你玩了。”  杜羡继续往前走,说:“真的吗?”  江行雪快步跟上他:“我们再商量商量。”  ·  一上甲板,江行雪立马用手遮着强烈的光线,接着被扣上了一副墨镜,架在秀气的脸上,模样有些滑稽。  他被眼前的场景所惊讶:“昨天没细看,这里居然有球场……”  一旁的杜羡摘掉了墨镜,露出整张英俊的脸,对此不以为意:“别的船还有卡丁车可以玩。”  听到车子,江行雪还没从赛车游戏里玩过瘾,迅速眼睛亮亮地看向他:“哪里?”  “不敢让你开。”杜羡想起江行雪那毁天灭地的车技,不假思索地答道。  江行雪哼了下,接过杜羡抛过来的被球童擦拭干净的杆子。  他对打法技巧一窍不通,幸好这里没什么人,不会有人旁观着看笑话。杜羡纠正了他的细节问题,再给他示范了一遍。  杜羡挥杆挥得流利,让江行雪模仿。江行雪很感兴趣地照做了一遍,用力地一甩胳膊,紧接着球杆碰了个空。  杜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眼睛近视就别装5.0行不行?”  江行雪争辩:“我视力好着呢!”  “当时就该把你往医院里一塞,做个脑ct。”杜羡嘀咕。  江行雪咬咬牙,左脚稍微后撤,再十指式握杆,又挥了一次,依旧什么都没捞着。  杜羡捏了下他的肩膀,让他放松:“幅度不用那么大,别紧张。”  大海、蓝天,还有成片的椰林和野芭蕉,即便打球打不出任何花样来,有美景作伴,也能当做愉快的一天。  杜羡站在边上,看着江行雪和球较劲,过了会甚至哼起了歌,然而江行雪就不见得有多开心了。  苦练一下午,他终于有模有样可以打出几杆,好不容易能和杜羡认认真真玩起来,有人过来打断了他们。  季光汐走过来:“找你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半天没见人影。咦,又见到你亲戚了。”  江行雪立在杜羡身后,瞧瞧杜羡,又瞧瞧他,忘了这眼熟的美人叫什么名字。季光汐主动自我介绍:“季光汐。光芒的光,潮汐的汐。”  和季明洵的名字有点对仗,不待他琢磨,杜羡讲:“季明洵的弟弟。”  季光汐和季明洵完全不像,两人从气质到外貌虽然都很出众,但背道而驰。  季光汐比季明洵要内敛很多,像块圆润凉滑的美玉,而季明洵这人不太正经,即便他们站在一起,江行雪也不会往他们是兄弟这一方向去想。  “江行雪,很好听的名字。”季明洵知道他,又看着杜羡,“去哪里都带着人,没想到你改了性子,变得那么护自己亲戚。”  杜羡不假思索地找了个好借口:“毕竟丢过一次,怕我妈找我算账。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季光汐道:“本来想去松锡找你,听说你来这里了,我赶时间,便干脆替了我哥的位置赶过来。之前路演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落实,想再和你确认一下。”  杜羡点点头,再无奈:“这艘游轮上,没人比你还要工作狂。”  毕竟是件因自己请假而耽搁的正事,杜羡转头和江行雪讲:“你等我一下。”  江行雪没有异议,也不继续玩球了,拿了瓶橘子汽水嗦吸管,乖乖坐在边上吹海风。  把汽水喝掉半瓶,江行雪撑着头,耐心地等在这里,无意看到天空逐渐呈现出黄昏的景象,不自禁叹了一口气,再把他自己给吓到了。  他没懂这份哀愁从何而来,让他浑身不爽快,也教他十分茫然。  不待江行雪仔细去想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索。  也不能说是打断,他猛地察觉有个男人一直在看他,继而疑惑地望过去,那道视线迟迟没有移开。  那人大概有二十五岁的样子,散发着种生人勿近的强势气场,江行雪没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那人转而对他微微一笑,别开了目光。  杜羡发现他盯着一块地方走神,揉了下他头发:“看什么呢?”  江行雪懵懂着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好,咬了下嘴唇:“唔。”  “他叫陆成川。”杜羡说。  江行雪道:“什么?”  “你偷瞄的人。”  “我才没偷瞄人!”江行雪抓狂。  杜羡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往游轮里面走。接下来的晚餐和舞会,江行雪尝试搭讪杜羡好几次,杜羡爱理不理的,极为高冷。  江行雪无奈地说出实话:“我没看他,是他看我被我发现了。”  “看你干吗?高尔夫打得太好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把我晾在边上那么久,还不让我被别人瞧几眼?  “你看我干吗,他就看我干吗!”  “哟,我看我家招宝呢。”  江行雪又想笑,又被气得牙痒痒:“球也不会打,舞也不会跳,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走别走,我教你。”杜羡拉住他。  江行雪不买账:“万一我舞跳得太好,又吸引别人注意,你到时候还要嘲讽我。”  他们两个从门口一路拖拖拽拽到走廊,杜羡握住他的胳膊,想拎他回去,反而被他拉着去房间。  几乎所有人人全集中在厅里,没有人知道杜家少爷和他的小跟班在这里幼稚地扯来扯去。  江行雪的后背压在一扇门上,不料门没有关紧,他往后栽了进去,杜羡急忙牵住他,被正面扑了满脸的灰。  储物间没被人打扫干净,江行雪猝不及防撞上了木架子,但是一点也不疼,他刚才为了稳住身形,伸手搭上了杜羡的肩膀,现在两人同时一愣,再不约而同为对方的狼狈低下头笑了起来。  这里摆着台唱片机,上面放着黑胶碟,大概是工作人员在闲暇时用此抒发着情怀,被杜羡用手一拨,悠扬地放出爵士乐来。  这里的音量很低,但这一刻,外边的热闹喧哗都远去了,这处地方因此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杜羡的手扶上江行雪的腰,轻轻地把他的身子拉正了。  江行雪感觉到这个姿势像准备跳舞,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现学吗?”  杜羡说:“要收学费的。”  “啊,要交什么?”江行雪苦恼地微微歪了下头。  杜羡想了下,道:“今晚只当我的舞伴。”  江行雪又笑了,在灯光下,他细密的睫毛蒙了层淡淡的金色,飞扬起的灰尘好似在晃动,这狭窄的房间也随之缓缓摇摆起来。  江行雪仰起头,和他说:“连着明晚的,一起定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抽奖送香水,一点小小心意,大家有兴趣可以康康!第二十章   有人发觉半天没瞧见过杜羡人影,纳闷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和舞伴咬耳朵:“杜少爷提前溜了?”  舞伴观察了下大厅,点点头。  “话说和杜羡形影不离的那位,是他男朋友?怎么不和别人介绍一下。”  陆成川注意到他们的对话,问:“杜羡身边的那位是他恋人?”  “应该不是,像跟着来玩的同学。”那人的舞伴猜测着,“如果那是杜羡的男朋友,那两人的关系该进展到准备发喜帖了才对,怎么会最近一点风声都没有。”  “为什么?”  “凭着他把相亲对象气跑好几个的脾气,据我所知,他和人约过一次会后,不会再约第二次。我一直以为他有恋爱恐惧症之类的怪病,和同一位对象谈情说爱五个小时以上,就会浑身难受什么的。”  说完,她耸耸肩,“这么挑剔高傲的人,要是和他的omega出双入对,能做到在他的长辈朋友面前晃悠的程度,那他俩肯定离结婚不远了,而且杜夫人绝对憋不住要分享。”  “也对。”陆成川道。  那人回想了下:“我原先也听说有人讨论过,讲杜少爷每次相亲都仿佛对omega过敏……”  “天生的?”  “不是。”那人张望了下,确认主人公不在场,才压低了声音透露着,“因为季明洵。”  “嗯?难道他喜欢alpha?”舞伴诧异。  “这哪儿跟哪儿啊,季明洵前几年在旅游途中和家里闹掰了,不就是因为被他一时心软收留的季光汐吗?他和季光汐当时就差离家出走,然后关键时刻被季光汐摆了一道。”  那人眼睛盯着门口,以防杜羡或者季光汐突然进来:“当时一群外人傻愣着,包括我和杜少爷。估计他看季明洵被看似可怜巴巴的omega骗得那么惨,可能从那会儿开始,心里有点阴影。”  “杜少爷那会十八岁?确实,在春心萌动的年纪旁观这种事情,搁我身上,见我竹马被他恋人耍得团团转,我也会忍不住后怕。”  舞伴走到旁边去,用屈起来的手指搭着唇沿:“原来你也在场?我对季家那段来龙去脉特别好奇,你再说得详细一点?”  陆成川没兴趣去了解别人家一团乱麻的难言往事,搁下酒杯以后往走廊的方向走。  ·  “左脚,右脚,再左脚。”杜羡细心地指挥着江行雪。  在第二圆舞曲声中,江行雪逐渐记住了华尔兹的舞步,踩着节奏和杜羡在储物间里跳了起来。 第21章 “家长是见过了,那么隆重的事情,当然要从长计议,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低调筹备个大半年,先把证领了再说。”  关于婚礼,杜羡说得那么扯,面色却丝毫不改,江行雪瞧着他,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果哪天杜少爷进军演艺圈,家里可以摆一排小金人。  “江先生很漂亮,为什么不趁着这次机会,给亲朋好友们介绍一下?”  杜羡道:“他不喜欢被团团围住的感觉,到时候请客喝喜酒,大家早晚会知道的。”  江行雪犯晕,隐约记得在一个多月前,杜羡还让自己签保密协议,这时候怎么和陆成川演戏演上了……  “我尽快。”杜羡说完,还补充了这三个字。  陆成川发觉杜羡把江行雪看得很重,这种下意识护住对方的行为,根本不是帮自己的亲戚打发人,全然出自于强烈的占有欲。  这样的举止放在杜羡身上十分有趣,他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比起自己严厉的成长环境,杜羡过得可谓轻松。  即便他家里对他不过多管教,杜羡也从小保持着同辈人望尘莫及的优异成绩,长大以后,早早流露出正确性极高的商业直觉。  顺风顺水的二十多年人生,令他养成旁若无人的性格根本不奇怪,可他没变得自负嚣张,不仅如此,现在居然会这么在意一个人,因此从神坛上跌了下来,浑身散着人烟味。  陆成川淡淡道:“确实该尽快,也能早点安下心来,那么招人的omega,得防着被别人半途抢了。”  杜羡刚想回一句什么,突然他爸打他电话,于是把汽水还给江行雪,自己要上楼去书房。  江行雪抱怨:“都没气了,杜羡,我想吃薯片。”  杜羡冷哼:“昨天刚吃过两包,你想想得了。”  “切。”江行雪不满。  等到杜羡离开,江行雪去超市买薯片,发现原来在这里一包薯片要八十块钱,再灰溜溜坐回来,把不再冒泡的汽水给喝光。  对面的陆成川也起身走了,一片清净,江行雪支着头望着窗外的大海,今天是杜羡的生日,这扇窗户上布置了贴纸,写着一些生日祝福语,望着望着,他的视线就从海水挪到了贴纸上。  “才二十二岁啊。”江行雪喃喃。  过了会,走掉的陆成川又回来,递给江行雪一包薯片,在给他的时候还把包装给撕开,让江行雪难以推脱。  江行雪抱着薯片,心说这么贵的薯片,吃着杜羡的就喜滋滋,怎么拿了陆成川的自己会那么忐忑。  他道:“谢谢你。”  “搁着占地方,正好你想吃,就给你了。”  江行雪不好意思地把薯片放在中间:“你吃吗?”  “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之前我妈怕我饿,顺手塞进去了我的公文包,一直忘了拿出来。”  他们一起吃了几片,陆成川再问他:“你去t大帮哪个教授的忙?”  “宋学舟。”江行雪道。  “他是建筑学院的,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嗯嗯。”  陆成川莞尔:“又巧了,我妈妈也是他的学生,当年受过他的资助。”  “宋教授人特别好。”  “是,现在应该六十多岁?”  “差不多,人还很硬朗。”  “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你年纪还小,应该去读书。”  江行雪抿了抿嘴,委婉拒绝:“我没打算那么多。”  真没想过读书吗?倒也没有,但肯定不是以欠陆成川人情的方式。  虽然之前的注视和搭讪是场乌龙闹剧,但江行雪不想无故收下别人这样的好意,就算想要寻求帮助,自己该找的人也是杜羡。  陆成川失笑:“尊重你的想法。话说回来,你和杜羡认识多久了?你们看上去很亲密。”  江行雪回答得模糊:“有段日子了。”  “喜欢他的人一直很多,主动的或委婉的都有,但他对此态度全部非常冷淡,甚至把相亲对象气哭过,好多人以为他对此无感,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谈了恋爱。”  “啊,是吗?我不清楚,不过他说话偶尔会比较气人。”  “刚才说的气人吗?”  “也有点吧。”江行雪犹豫道。  陆成川把眼镜摘了,扯了张纸巾低下头擦拭着镜片。这个角度下,他的鼻梁更加高挺,整个人有种成熟稳重的英气。  他仿佛在拆穿江行雪的小秘密:“但我看你挺开心的。”  ·  “爸,怎么了?”杜羡开门进去。  杜母杜父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窗外映着刚封顶的超七星级酒店的轮廓,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在不久以后,将成为这座旅游城市的新坐标。  杜母打听着:“你和小江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还可以。”杜羡坐到她边上去。  “前几天他的妈妈联系了你爸的秘书,问他要小江的电话,他没给,再来告诉我了,连着一星期这样子打过来。”杜母道。  “然后呢?”  “我今天得空和她讲了几句话,她说想小江了,那我觉得这是情理之中,不过我是给她了你的电话号码。”  杜羡记起江行雪身上的淤青,心里微妙,认为江母的表现并没她说的那么简单,可他没和家人讲。  他说:“这样比较好。”  “嗯,主要人心难测,怕她们有些别的打算,你要多帮帮小江。”杜母慢条斯理地喝着清茶。  杜父叹了一口气,被杜母瞥了一眼。  他再咳嗽了声,道:“你们母子俩之间的事情,赌气也好正经也罢,随着你们,我尽量不参与。”  现在说是这么说,杜羡心里明白,万一他哪天因为江行雪,而被缠上甩也甩不掉的大麻烦,父母肯定会非常偏心于自己。  或许可以趁此,干脆把江行雪哪来的送到哪里去。  这种情况杜羡不是没有设想过,甚至一度祈祷着希望它可以发生,但当这真显露出了一些端倪的时候,他并没自己意料之中的松掉一口气。  反而更加紧张了,这是怎么回事。杜羡疑惑。  看了眼时间,该切生日蛋糕了,他下楼去叫江行雪,却发现江行雪和陆成川有说有笑的,在吃同一包薯片。  不知道陆成川说了句什么,看嘴型可能在说江行雪挺开心,江行雪听完以后,难为情地撇开头。  杜羡在门口沉默了会,转身离开。  生日宴办得热闹,游轮上所有人聚在一起,给他送来祝福。他吹完生日蜡烛切了蛋糕,扫了眼四周,不见江行雪的踪影。  也没见陆成川的。  他实际内心掀着惊天骇浪,表面维持着风度,笑着接受别人的寒暄,这期间抬腕看了好几眼手表,实在忍不住了。  他道:“抱歉,我有些事,先离开片刻。”  伴着音乐声,他去了房间没找到人,再走到船头,江行雪待在那里,被海风吹起了白色的衣摆。  看到他,江行雪惊讶地说:“你不在生日派对吗?”  杜羡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陆成川走了?”  “我哪知道他在哪里。”江行雪挠挠头,感觉杜羡莫名其妙的。  灯光下,杜羡上前几步,随意地背靠在栏杆上,江行雪的手指搭在附近,微微前倾着身子,好奇:“刚才吹蜡烛许愿了吗?”  “许了。”杜羡撒谎。  江行雪没话找话:“许了什么?”  杜羡顿了顿,和他说:“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对不起。”江行雪往边上缩了缩。  杜羡朝他那里靠近了点,道:“说出来你帮我实现?”  “我又实现不了你的愿望。”  江行雪笑着,在杜羡的角度看过去,他神色腼腆,转而试探着讲:“你说来听听,我尝试一下。”  静了几秒钟,迟迟没有回应。江行雪刚想问杜羡怎么了,只听得杜羡吐字清晰,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生日愿望。  他道:“我许愿,你能不能别理陆成川?”  江行雪登时愣在那里不动,杜羡也僵着身子,不止是身子,连心也悬在半空,唯有江行雪的回应,才可以让它重新跳动起来。  过了半晌,江行雪嘟囔:“杜羡,你怎么傻乎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杜羡:到底谁傻?  明天入v三更,本周(20号之前)在22章留言的都会发红包=3=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也请多多关照!第二十二章   杜羡笑出声来,不知道是笑江行雪还是笑他自己。  他站直了, 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不答应算了, 你这个小气鬼。”  江行雪急忙追上他, 说:“我答应啊,答应的。”  他们回到房间里, 套房的客厅堆满了礼物, 江行雪帮杜羡拆,拆得手指抽筋, 还有一大半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这些怎么办?”  江行雪指了指那些被丝绸绑好的盒子,苦恼地问。他盘腿坐在地上,礼物没收拾完,自己先开始揉自己的手指。  “把季光汐叫过来, 一起拆。”杜羡撕开纸包装, 稀奇,“陆太太也送了礼。”  “陆成川的妈妈吗?”  “是,她是名声在外的建筑设计师,和我妈是同班同学。”杜羡道。  “那和你妈妈走得近, 送你生日礼物不大奇怪吧?” 第23章 “觉得你偏偏给他特殊待遇。”  “哎呀。”杜羡如梦初醒般拍了下脑袋,单手握着方向盘,“我似乎把许愿内容给记错了。”  “嗯?”  “我当时许的好像是,让你把陆成川忘掉,当做没见过这人。你怎么还记得他,上帝没听到我的心声吗?”  江行雪:“……”  路途太长,江行雪犯困,杜羡开到他们的公寓门口时,他已经两手握着安全带,靠着车窗睡得非常香。  杜羡伸手就想把江行雪摇醒,快碰到他胳膊时,又在半空中不动了,回想起帮对方打抑制剂时的柔软触感,他几乎是闪电般缩回了手。  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了下,他下意识踩了下油门,都挂好档了,车子一动不动。杜羡在车上坐立难安了一会,还想开车到外面兜一圈风,让自己清醒点。  江行雪的头抵着车窗,杜羡只能见到他的一小半侧脸,底下车库的光线不太好,却显得他的脸庞格外安静软糯,脖颈从墨色的发梢往下,露出一截荧白的颜色,那里有着omega脆弱的腺体。  在这么个不恰当的时间点,他记起了江行雪的信息素味,纯净得不掺半点甜腻诱惑的气息,让他联想到风里摇曳的小花。  杜羡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地摁着江行雪的肩膀晃,把人给晃醒。  江行雪捂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往车窗那边挤,似乎想再睡一会,发出懵懵懂懂的单音:“呜。”  “晚上睡觉,白天也睡觉,你是睡美人转世?”杜羡道。  江行雪吸吸鼻子,反驳:“睡美人是被吻醒的。”  “我约了人吃饭,你先上去,等下拿手机点外卖,或者打酒店电话都可以。”  “和送你胸针的相亲对象吗?”江行雪胡言乱语,想说什么说什么。  他无精打采地打开门,差点从柯尼塞格里摔下去,被杜羡扯住了胳膊。  “少给我泼脏水,我一个有家室的人。”杜羡哼声。  他的家室踉踉跄跄溜回家,钻进被窝便昏睡不醒,睡到晚上七点半,起来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这时他听到的季明洵声音,喊着“杜羡”的名字,他匆匆跑去给人开门,道:“杜羡不在家。”  季明洵探头进来,把一份包裹放在鞋柜上,右手拎着个手提袋。  他貌似没吃晚饭,闻着屋子四散的味道,和江行雪嬉皮笑脸:“好香。”  这下江行雪又重新烧了一锅,盛出来端给季明洵。  季明洵在杜羡家里,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旁观江行雪喂小金鱼。  他感叹:“杜羡的弟弟怎么那么贴心?对了,你的包裹你不拆吗?”  “我的吗?”  “我来给杜羡送东西,正好门口看到有你的快递,顺便给你拿了上来。”季明洵把手提袋往茶几上一摆,说明那是杜羡的。  江行雪摸不着头脑:“什么快递呀?”  他去门口把包裹抱回来,轻轻放在膝盖上,满脸疑惑地拆掉这东西。  他有点怕,毕竟自己没有网购,按道理讲,不会收到任何快递。  与此同时,他也期待地设想着,难道妈妈想念自己了,给自己寄了信吗?  包裹的盒子里躺着一封涵件,他心跳加快,拆开了信封。  是白底金边的入学通知书。  ·  “这回走运,原本的成绩折算下来,正好过了衡化录取的及格线,他申报的院系也恰巧有空缺,真的什么忙都不用我帮,你太客气了,执意要请我吃饭。”校董道。  杜羡莞尔:“应该的。”  现在的大学几乎都是私立,录取方式有两种,一种单看高考成绩,只适用于应届生,江行雪被迫错过了这个机会,只能走另外一种。  那叫衡化录取,把学生近年的成绩进行一定比例的折算,及格后再评估近日的学习状态,如果评估在良好及以上,也可以获得入学资格。  后者比起前者,要看情况划分为abc三类,按层次多交一部分钱,用于学校的教育建设。  这三类差距挺大,a类需要付前者的五倍学费,而c类得要多年连续捐增,几百万起步,没有封顶。  “他误打误撞,我都没想到系统上他成绩那么高。”  “是的,几乎可以称为那块区域的特点了,本市高中生的平均分是80,他们会是92。”  杜羡问:“t大里,来自他的省份的人多吗?我的专业里好像没有。”  校董耐心地解答:“不多,尤其是你的院系分数线高,在几个教育大省都要前百分之二才能进,能走衡化录取的学生少之又少。”  讲完,校董思索片刻,提醒杜羡:“那里普遍而言,学习基础会薄弱一些,最开始读起来比较吃力,以及为能否顺利毕业感到焦虑。”  “我们家不会给他压力,初心想让他多出去看看。”杜羡说,“联系你的时候,我都做好了得给新校区捐栋图书馆的准备,这么一来,我现在都没缓过劲。”  “不用那么想。”校董局促道,“你家这些年来从没拜托过学校什么,你让我们看看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发出通知书。”  “那里分数太夸张了。”杜羡笑。  他看到江行雪在系统上显示的过往成绩的时候,正在喝水,差点全喷在屏幕上。那几排接近于满分的分数,让他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接了个文曲星回家。  幸好校董和他说,t大好几个从那里出来的学生,高中的成绩单差不多都长那样。  校董道:“在那里,尤其是江行雪在的地区,能坚持读书已经万里挑一了。我年轻时去做过志愿者,对那里的情况比较清楚。”  侍者开始上菜,杜羡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和校董说抱歉以后,去走廊接通了它。  杜羡说:“你好?”  “江行雪?”有个女人试探着问,嗓音有点哑。  她地方口音很重,杜羡一时没反应过来,再道:“我是杜羡,您是江行雪的妈妈么?”  “对,您可以让江行雪接一下电话吗?”  被长辈用尊称,这让杜羡不太自在。他淡淡拒绝:“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和我说就好。”  “太久没见着人,我想他了,也有点要紧事和他说,麻烦您让他来一下。”  “如果有要紧事的话,干脆和我说,我会帮您的。他不在这里,没法听您说话。”杜羡靠在墙上,空出来的手插在兜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说完这一句,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  杜羡一头雾水,心想刚刚自己在岳母那里失礼了吗,难道把她吓着了?  社交软件上也有新的消息提醒,是江行雪发来的,拍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说:啊啊啊啊!  杜羡回他:开心?  江行雪:开心,超级开心!我给我和季明洵的面条多加了两个鸡蛋。  杜羡:季明洵?他放完东西怎么还蹭晚饭。  江行雪:现在在喝茶。  杜羡:让他从你眼前挪出去。  回去继续用餐前,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和校董轻松地说说笑笑,不自禁把那通电话抛到了脑后。  结束后,杜羡见江母在几分钟前又给他打了几通电话,正要回拨,又有陌生来电拨了进来,和江母的号码开头一致,两人该出自一个地方。  “有事?”杜羡开锁上车,蹙了下眉头。  “你是江行雪吗?”  他冷冷回复:“怎么说。”  那是个粗嗓子的男人:“你爸昨天填了你的联系方式,说你肯定会帮他还贷款,今天都要过去了,怎么账户上没一点儿动静,家里人都不在。”  “不知道这一回事。”杜羡道。  昨天,是他妈妈和江母通话时,报了他的电话号码,当初留了一个心眼,直接给了杜羡的。  那人感觉到杜羡的不配合,态度变得逐渐恶劣:“操,现在你老子跑了,你装失忆,这笔钱找谁要去?”  杜羡没被吓着,语气比对方还冷:“谁借的谁还,这点常识需要教吗?以后别骚扰我。”  被杜羡说的话激怒了,那人骂:“钱什么时候还,让你老子给我个准信儿,再他妈磨磨叽叽东躲西藏,别怪我到时候带人给你家搬空了,不要脸的玩意儿,怎么着,还想换号?您觉得可能吗,欠着我们老板这笔钱,你们家里头一个也甭想跑。”  声音响的和开了免提差不多,杜羡把屏幕从耳朵边上移开,再干脆地挂断了电话。车厢内没了那流氓的骂声,一下子静了。  他看了会江母的电话,主动地打了过去,那里很快就接了,仿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高利贷的事我知道了,多少钱?”杜羡开门见山。  他心里不屑地嗤了声,哪有什么想念不想念,过了那么久,欠了钱了才想起江行雪。  江母报了个数字,但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果然,杜家的少爷比她儿子要难弄得多,她本来想着在江行雪面前哭哭惨,江行雪总归会尽力帮忙。  杜羡道:“见一面吧。”  “买不了机票。”江母说,“孩子他爸跑了,也找不到人,我们躲在亲戚家里住,吃的喝的全靠着别人。”  不料这不仅没让杜羡打消念头,反而牵住更令她慌乱的场面。  杜羡不容推拒地讲:“我会一个人抽空过来,记得保持联络,也别再找办法和江行雪说上话,如果想还上钱的话。”  ·  “这金鱼养得真好。”季明洵吃饱喝足,手里握着一杯茶。  江行雪盯着杜羡的社交软件的头像,目不转睛的:“杜羡还养着一只猫,我看照片感觉好可爱。”  “那只旺财啊,我摸过。”  “嗯?”  “这是他在学校里捡来的流浪猫,你知不知道?”  江行雪点点头,垂着细密的眼睫:“还有人虐待它来着,我看杜羡发的照片,它四肢和耳朵都受伤了……”  “不止,还有的没拍到。”季明洵道,“当时我和杜羡去上选修课,大冬天的,这只猫在角落叫得特别可怜,满身是血,身上插进了树枝,呼吸已经很弱了。”  江行雪咬咬嘴唇,不忍心听到这种事情。  “杜羡就旷了那节课,也不嫌弃猫血蹭了他一身,把猫送宠物医院去。”  季明洵道:“做了手术,情况非常不好,里面的器官也出了很大的问题,之前它遭到了极其残忍的折磨,具体的太恶心,不和你讲了,怕你睡不着。兽医讲,可能这虐待持续了整整一晚上。”  “罪魁祸首被学校开除了。”江行雪知道这件事的后续。 第25章 “再往前面走, 都是土屋子,我这儿是去年新盖的。”老妇人道。  杜羡说:“我在这里坐一会就行, 希望没打扰您。”  屋内闷得像蒸笼, 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依旧不减燥热, 杜羡最开始坐在门口,然后被蚊子咬到无言投降,逃到房里去。  老妇人的身形佝偻得像站台附近那棵树,脊柱被常年的劳作压得变形了, 她扇着蒲扇, 在杜羡边上点了一盘蚊香。  老妇人探寻着:“你是来找人吗?”  “没有,闲着来赏星星。”杜羡道。  他一仰头可见漆黑里透着蓝色的天空,满目的星星闪烁着。大山深处的乡村没有车水马龙的道路,他们晚间的光来自于夜幕。  “还在读书吧?我觉得你还很小, 但说不准。”  要是别的富家子来这里,浑身名牌在村民眼里与普通衬衫无异, 唯有被保养品仔细呵护的面庞特别娇嫩,因此很容易被认成学生。  可杜羡不是这样的, 常人难以处处潇洒自若, 何况这种优雅腔调在他身上的到了种凌厉的程度,让人不自禁地暂时忽略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  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以后, 再看他的长相,明明是副二十出头的样子。老妇人陷入了矛盾之中,如果是这个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气质。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刚毕业。”杜羡笑,“空出段时间没事做,到这里来随便转转。我望过去,翻新屋子的人家很少。”  老妇人道:“我以前种田,也经常给人接生,小孩子在镇里工作,我们一家稍微有点积蓄。”  “哦,镇里,他很忙吧?”  “一般他没什么事,到处给人打零工,今天正好要值夜班才没回来。”  “我看这里好像老人居多?”  “我们这里没什么外来户,与世隔绝的,还穷,要打工连厂房都没有,你能看到的房子,除了住的就是养牲口的,不然就是拿来堆稻谷的草棚子。全是年轻人陆续出去,多数也不会再回到这儿,只有寄点钱给父母。”  “平时这点收入勉勉强强可以糊口,过年的时候热闹几天,精打细算过日子。生小孩么,两个就差不多了。只有一家,还把别人家的小孩子领进门。”老妇人看他外地来的,也便不瞒着他。  “当时那户人家一连三胎都是女孩子,老大小时候摔下山没了,老三刚刚生下来就断了气,他当场就抱了一个男孩回来,替上了老三的位置。”  杜羡被这做法惊呆了:“村里人就这么把小孩送给他?”  “不是,估计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别的我不太清楚,我只是给他老婆接生了几次而已。”老妇人砸吧了一下嘴,“幸好他老婆肚子争气,过了几年总算有个男孩子了。”  “既然下决定要领养,其实那小孩也算是自己生的,没有什么区别。”  蚊香的灰雾熏得杜羡的眼睛发疼,他揉了一下。  “领养?不是这么个说法,当时他老婆和我聊天,讲抱回来就觉得亏了,感觉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着都和小孩亲近不起来。”老妇人道,“去年那小孩分化成了omega,我估计她巴不得吃点后悔药,毕竟omega哪有beta能干重活,结合期一来,就得待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  “omega?”  杜羡的手摁住藤椅,思绪联想到了别的事情,比如价值连城的红玉、白皙肌肤上的淤痕,江行雪朝他哆嗦嗦地伸出手,被他打入抑制剂……  这些串联在一起,与他听到往事对应,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了解答。他想站起来,再追问几句什么,但藤椅发出的难听的吱嘎声让他冷静了一点。  老妇人在一边,抬眼看着这个高大的青年,见对方那么激动,戒备了一些:“omega啊,很少见。”  察觉到老人的堤防,杜羡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下来:“不好意思,这和我以前接受的观念差得太大了,一时有点惊讶。”  他解释着:“毕竟在山外面,omega有专门的保护协会,生理课上也普及过,他们这个群体在结合期时,如果没有抑制剂也没有alpha陪伴,会过得很难熬。”  老妇人听不懂他那些,但他的注意点在结合期上面,而没有要趁机打家劫舍的念头,随之放下了心来,感叹着果然年纪还小,会对这件事情格外敏感。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这里没有开灯,杜羡拿出手机充当手电筒照明,向老妇人再次道谢,说这里的观测位置不佳,自己要赶去别的地方。  要是老妇人这时候继续打量杜羡,会发现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之前彬彬有礼的青年此刻冷着脸,握住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似乎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但她没有,吹灭了半盘蚊香,说:“回去记得赶第一班车,否则很挤。”  ·  江行雪加了建筑院的新生群,里面消息刷新太快,他看得眼花缭乱,在备注好自己的名字以后,仔细地翻阅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里面有个男生频繁被at,让他帅哥爆照。  最先起哄的都是本市的高中生,说那个男生特别帅,算是高中园区里的风云人物。那个男生上线以后,谦虚地推辞了几下,没如群里所愿地爆照,客气了几声说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再发了个红包。  红包已经被领完了,江行雪点进去看了下数额,上面显示着:66666。  江行雪好不容易正常一点的世界,在这一刻忽的又迷幻了起来。  男生的头像就是自拍,爆不爆照其实无所谓。染了甜美的粉红色头发,下巴尖尖的,眨眼瞧上去非常讨喜,五官也耐看。  个人主页是开放的,于是江行雪点了进去,对方的日常动态很多,他越往下翻越有种熟悉感。  他晒的几张游轮照片貌似和自己前几天在的是同一艘,沙滩上的椅子也很眼熟,自己蹲着玩沙子的时候,杜羡就坐在那张椅子上,说私人海滩的好处就是不用抢沙滩椅。  继续往下翻,江行雪觉得对方是个十分活泼的人,一到假期就各处旅游,尝试各个地区的美食,下面和他留言互动的人很多,互相开着有趣的玩笑。  一直看到三个月前,那人写:当当当当,提前三个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那张图片上一枚金绿色的胸针,和杜羡玩完以后随手一扔的那枚高度相似,江行雪认了半天,惊讶得差点从飘窗上翻下去。  都怪自己总念叨人家,这回人家和自己当同学了!  ·  杜羡转身离开,根据那条短信写的地址往山的上坡走,找到了一处矮房。他没走进去,给人打电话让他们出来。  欠下高利贷的江父没回来,江母去找亲戚借钱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躲藏在这里,瘦小的女孩子拿着蜡烛,他们借着微弱的光线下瞧着杜羡。  杜羡问那个人:“可以给我几根你的头发吗?”  这个请求在他们眼里十分古怪,女生怯怯地拉扯下三根长发,和他说:“哥哥。”  杜羡用手指绕着那长发打了个结,放在包里。他问她:“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一会会。”女生怕他走掉,侧着身子,有意识地挡着他的去路。  杜羡不和他们计较这些,等了有五分钟,江母回来了,他不打算和她客套寒暄,让三个小孩回屋子以后,江母迫不及待地想说自己的苦楚,却被他打断。  他道:“我不想知道为什么败了那么多钱,赌博还是投资我都无所谓,和我没关系,也和江行雪没关系。钱在你们手上,怎么花是你们自己支配的。”  “这事是我们的错,可我还是想见见他。”江母虽然在江行雪面前一贯强横,但完全不敢和杜羡说话。  杜羡不太吃别人打出来的感情牌:“在这段日子里,出事之前但凡你打过一通电话给他,我今天肯定会把他送过来。”  “事到如今,连见见他都不行吗?”  “如果你发誓单纯是想他,不让他趟你们的浑水,我当然同意。”杜羡的态度很明确。  在遇到老妇人之前,他打算过帮江家还完这笔高利贷,当下他得知江行雪的身世,一分钱都不想给。  从头彻尾,他都没想过要江行雪掺和进来。  “是不是他和你说什么了,他爱撒谎。”江母蹙了下眉头,试探着说。  杜羡道:“他说你们对他还好,我看的确是冲我撒谎,回去再教训他。”  “你们对他好吗?不见得,别的暂且不说,同住一个屋檐下二十年,为了点钱让他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见他不认识的人。这算嫁儿子还是卖儿子,我们心里都有数。”  江母被说得一言不发,随后挽了一下头发:“不论如何,他是我儿子。”  “正好,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抽个血化验一下,只要他是你儿子,我马上给你把钱还上。”杜羡没把老妇人交代的事完全摊牌,“那块红色的玉,哪像你们买得起的。”  被戳中了秘密,江母诧异地盯着杜羡,再慌乱地撇开头:“这世上哪有红色的玉,人工造的,很便宜。”  原来不是他们对江行雪的护身符没变卖的想法,而是他们不识货。杜羡差点气笑了。  他觉得江行雪没任何必要去解决他们的困难,他们不尽义务在前,又妄图拿捏着别人的善良。  “我会尽快帮你们去报警,这个高利贷的利率,我不用算就已经知道在勒索了。”杜羡有些失控,他咬咬牙。  江母搓了搓手,道:“我们只是想着来求助你们一下,以后不会再联系了,真的长记性了。”  杜羡在发消息给朋友,让人开直升机过来,他受不了回去路上再挤着公交车,不,准确来讲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江母对他说的口头保证,他根本不信,不过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过了今天,江母再也不会企图利用江行雪的心软。  发完消息,他为江母的无知感到可悲,回复她:“这不是求助,是敲诈。您也别担心钱能不能还上,等警察处理吧,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敢借你们二十万,短短半个月,滚利息滚到五千万,除非忽悠你们,随便吓唬你们一下,不然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圈钱。”  他没说的是,要查的、要受教育的以及要被惩罚的不仅是那些小混混,她们十有八九涉及了拐卖,同样需要对自己的过错负责。  ·  凌晨时分,江行雪托着自己的脸,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搁十分钟叹一口气。  之前手机一直因为收到新消息而嗡嗡作响,他干脆屏蔽了那个群。自己也没心思再看他们热络地聊天,但凡那人的头像一出现,在他眼里,就替换成了那枚胸针,扰得他心烦意乱。  瞧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快要放亮,他自言自语:“杜羡居然失踪了一整天。”  接着门外一阵动静,杜羡换鞋进来,看他躺在飘窗那边,眼睛还睁着,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你夜生活那么丰富?”  “杜、杜羡,你去……”江行雪上下瞧着杜羡一身行头,揣度了下用词,“挖煤了?”  杜羡翻了个白眼,从江母那里离开后,那边说下雨就下雨,还好雨势不是很大,直升飞机可以开过来,打湿的衣服在路上就干了,就是沾了点灰尘和泥巴,看上去很狼狈。  他把外套甩在洗衣机里,再把短袖也脱了,一起扔在里面,解腰带的时候看了眼江行雪,道:“你干什么跟着我?”  江行雪支支吾吾,不敢看杜羡□□的上半身:“我的红薯干呢?你的胸针呢?”  “没了,你怎么还记着胸针,我怀疑你得了胸针ptsd。”  杜羡哪记得红薯这回事,他在回去的路上第一时间联系了警方,和人详细地说明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找好了律师,不管是卖方还是买方,都要得到应有的严厉惩罚,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谈到自己回到公寓楼下,他和律师才结束了通话。至于胸针,更是连长什么样子都给忘了。  “挖煤挖得不顺利?你为什么凶凶的。”江行雪道。  他还磨蹭在杜羡边上,瞧着洗衣机里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脏衣服:“两件衣服,手洗一下就好了,我洗得超级干净。”  “你是不是不会用洗衣机?”杜羡一语道破真相。  江行雪靠在洗衣机上,为难地点点头:“自己洗掉也不累啊,用不上这个。”  杜羡不屑:“这项发明不知道解放了多少双手,尤其是待在家庭里的omega。”  他给江行雪讲了一下洗衣机的几项功能,都忘记继续解腰带脱裤子了,看江行雪这懵逼的表情,他语气炫耀:“二十二年以来,我就没手洗过外套。”  嘚瑟完,他再示范着怎么操纵。按钮被摁亮以后,洗衣机发出轰鸣,持续了大概两秒,没声音了,两个人和它干瞪眼。  杜羡拍了拍洗衣机,机器毫无反应。  杜羡:“……”  江行雪用手指戳了一下,机器依旧不再转动,甚至连按钮的灯光都不再亮。  江行雪:“……”  江行雪往后挪了挪,怕杜羡拉他去洗衣服,正要飞奔回自己的卧室,他被杜羡抓着肩膀,再捏了捏脖子,拎小猫一样拎回来。 第27章 江行雪好奇:“那阿姨说了什么?”  “阿姨说她早就从前几次里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只是一直没敢确定。听我哭诉完以后,她先安慰我,再说杜羡太过分了,她替他道歉。估计我的眼泪对阿姨的冲击力挺大,她后来蹙眉沉思了好久。”  “十有八九,在替杜……”江行雪顿了下,道,“替姓杜的着急。”  “着急完以后就是绝望了,唉,连相亲都解决不了她儿子的恋爱问题,那除了让自己看开看淡以外,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江行雪心说,杜母转头就找了一桩办法,让算命先生掐指一算,隔着遥遥几百里,把自己从深山里算出来了。  “最近我没再听说他和谁约会,这事四舍五入,还算我做了好人好事呢,救他于不断相亲的水火之中。”萧俞倍感光荣,“这世上,暂时不会再有下一位受害者。”  虽然自认算不上受害者,但下一位真的无言以对。江行雪忍了好久,才忍住真相:托萧俞这么一揭穿,杜羡最近确实没再相亲,结婚了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附和着:“唔,这样啊。”  看杜羡对待那枚胸针的态度,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因为萧俞才彻底翻船。  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常常敷衍了事,终是被他母亲发现端倪,怒而找人算他姻缘,其中过程全然没相亲对象的掺和。  江行雪扶着额头,开心地听八卦,即便他并不赞成萧俞的做法。  “之前五个omega居然全替他瞒得严严实实,可见这人魅力之大。”萧俞啧了声,摇摇头,“他肯定猜不到,其中出现了一位不买账的。”  江行雪再也受不了了,低着头笑了起来:“只因为生日礼物买得太浪费?”  萧俞爽快地说出另一个原因:“还有那几天里,我正好移情别恋,果然比起那种谁也看不上的,我更喜欢中央空调,对他没热情了。”  “中央空调是你的现任男友吗?”江行雪不知道中央空调是什么含义。  “当然不,他独自温暖一间房,房里包括我,当然还有别的人,都说中央空调了,哪会只对着我一个人吹。”  江行雪:“……”  怎么听起来,还是杜羡比较好?  “高中同学?”  “网络主播啦,打赏到一万就可以加好友。”萧俞羞涩地说,给江行雪看那人的视频。  屏幕上,有个男生正在疯狂地摇头弹吉他,与此同时,唱着些江行雪听不懂的词语。  他努力辨别着,一个字都听不懂,甚至无法区分是哪国语言。  “他让我记起我辉煌的高中三年,差点出道去当摇滚主唱。”萧俞道,“可惜被我爸给骂了一通以后,我伤心地离家出走,人家乐队和我说不收国歌都唱跑调的,然后我只好含泪回家读书。”  “那边的同学,不要在讲话了。”辅导员望着他们讲。  萧俞随即收了声,不再继续讨论下去。  辅导员详细地讲了需要注意的校纪校规,给他们灌了心灵鸡汤。新生开学,大家都在兴头上,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下午,再闹哄哄去饭馆。  江行雪记得杜羡在车上跟他讲的话,把自己的地点分享给了杜羡,再说:待会我可能要和他们去唱歌。  杜羡过了一会回复:到时候把包厢号给我,别在那里喝酒。  此时此刻,江行雪对杜羡抱有极大的同情,为此非常听杜羡的话,把回复里提到的两点要求全部照做不误。  他不爱唱歌,也不爱出风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有几个人找他聊了一会天,他们正要起身去买零食,另外一桌的说话声音突然格外得吵。  这使得江行雪止步在原地,他看到萧俞坐在人群中,用罐头倒扣在桌面摇骰子,在某一瞬间,忽的一抖手腕,骰子和罐头同时飞出桌面腾空了几秒钟,再稳稳落回去。  边上围着的同学和萧俞勾肩搭背,为萧俞这手操作欢呼着。  萧俞喝得有点多了,迷迷糊糊地晃着身子,把罐头一开,眼睛看向江行雪,笃定道:“全是一。”  和他讲的一样,六个骰子全是一的那面朝上。  表演再次大获成功,萧俞在人群中央撇过头勾了下嘴角,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这抹表情有些痞气。  拿起一杯酒仰头灌了几口,他抬眼邀请江行雪:“来不来玩?喝一杯。”  江行雪道:“你有点醉了,别继续喝了吧?”  “小意思。”萧俞说。  这俨然有副不醉不归的架势,在喧哗里,江行雪却想象着,杜羡喝醉酒是什么样子?  会像萧俞一样,劝人一起喝酒,还是像他爸爸一样,不禁粗着嗓门喊话?  “小江不给你面子。”有人用手肘撞着萧俞开玩笑。  萧俞道:“他站在那儿,像高中生误入娱乐场所。”  江行雪笑了笑,要去超市买零食,而萧俞慢慢吞吞地追上去,自然熟地搂住他的脖子:“走,我要买果冻!”  ktv的超市价格会比外面贵,江行雪看到那袋果冻的标价,一刹那梦回游轮。萧俞拿了好几包,扔在购物篮里要去结账。  江行雪拉住他的手腕:“吃那么多,胃会难受的。”  “吃不下扔呗。”萧俞道,“你浑身上下都名牌,鞋子还是限量,我之前叫上高中全班同学一起抢,都没抢着这双颜色,别告诉你平时省吃俭用。”  江行雪原先认为萧俞大大咧咧,此刻又觉得他瞧得过于仔细了。  “提醒你,不是我爱打量人,好多人都在注意你的着装。”  萧俞结完账,直接撕开一袋,给江行雪抓了一大把,让人放口袋里慢慢吃。他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坐在墙边嚼着果冻,把购物篮放在脚边上。  “但由于柜台上买不到这些,他们只认识logo,八成把你身上的当做盗版货了。唉包厢里闷得要死,我在这里喘口气。”  他举着手机开始看那网络主播的直播,时不时点一点屏幕,给人刷打赏。然后头一歪,在这里就地睡着了。  江行雪尝试让他坐到椅子上去,然而自己身形那么纤细,一时半会拖不动对方。他再想干脆把萧俞弄醒,这里走来走去的都是陌生人,在这里睡一晚上多不安全。  萧俞感觉到江行雪在叫他,和他甩甩手:“我自己坐会,你先回去。”  在盘腿坐下前,萧俞能有条理地说几句话,合眼休息了几分钟后,他逐渐神志不清,江行雪怎么放心把他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顾不上马上接听电话,瘦削的omega架起萧俞的胳膊,用尽力气把人往休息去拉过去。  十分钟以后,萧俞瘫在休息去的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江行雪擦掉额头的薄汗,正要给杜羡回复,他的脑袋被猝不及防地拍了拍。  拍得很轻,说是揉了把也可以,江行雪捂着头,诧异地转过身,只见杜羡冷冰冰地在他面前,问:“怎么体贴照顾着醉鬼,也不搭理一下我。”  “你怎么来这儿了?”  杜羡道:“接你回家啊,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钟。”  “我可以坐出租呀。”  “大晚上的,omega坐出租多不安全。”杜羡嗤了声。  江行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萧俞。  他眼神飘过去的那瞬间,萧俞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伸展着身子,还砸吧了下嘴,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希望以此看清楚江行雪身边人是谁。  紧接着,他直直摔下了沙发。  杜羡眉头一皱,貌似眼熟他,又认不出他具体是谁:“这人叫什么名字?”  “萧俞。”江行雪道。  就算几个月前看了部电影,都不带把情节忘得那么快的,江行雪叹气。  杜羡记得这名字,只是不记得脸了,淡淡说:“哦。”  “我操,是杜羡?”萧俞一手撑着沙发,试图站起来,奈何腿软,他脚底打滑了几次以后,坐在地毯上再睁大眼瞧了瞧,瞬间清醒了。  江行雪上前扶他起来,手刚碰上萧俞的肩膀,便被杜羡拂开。杜羡俯身把这醉鬼轻轻松松拉起,吩咐江行雪:“去路口拦一辆出租,把他送回去。”  江行雪:“……”  他为什么记得几分钟前,杜羡认为omega晚上坐出租不安全。  萧俞蒙了,或者说不确定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还是真实地见到了杜羡。他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很疼,自己还不至于醉到给人换脸。  眼前的杜羡面无表情,吓得萧俞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出尔反尔,下意识要夺路而逃,奈何手脚使不上劲。  “我错了!”萧俞说,“杜大少,杜大少别和我一般见识!”  杜羡换了个方式搀扶着他,让两人离得更远了点,侧头和江行雪说:“什么情况。”  江行雪硬着头皮表示不知道,杜羡便以为萧俞在说胡话,没深究下去,哪想他们刚打算拦下一辆出租,萧俞误会了杜羡的动机,主动坦白:“我不是有意向阿姨告发你的!但也算好事一桩,你不要灭我口!”  江行雪朝出租车挥了挥手,背对着杜羡咽了下口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温柔的夜色里,杜羡握住江行雪的手腕,把人挥动着的胳膊往自己这里一扯,借着这股劲,江行雪跌跌撞撞地靠近了他,直到出租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杜羡也没把手松开。  杜羡提着萧俞,拉着江行雪,往停车场走。他说:“我说错了,即便不是自己的omega,也理当礼貌性地保护。”  相触的并非紧密贴合,可江行雪感到自己被杜羡握住的手腕在发热,以至于他耳根变红变烫,再被风吹得头昏脑涨。  好多种情绪在他心口翻涌,坐上车了还没缓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无声反驳着,对现在的萧俞来说,你的潜在危险的可能性,比出租车司机高得多。  如果不是萧俞的言而无信,杜羡肯定和曾经一样自由潇洒,别人有大胆追求他的权利,他也能随时随地坠入爱情,而非被婚姻套牢,别无选择地和自己在一起消磨时光。  他会怎么对萧俞?在一片安静中,江行雪紧张地屏住呼吸。  三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半晌,杜羡主动打破僵持,冲着后座上的人开口:“谢谢你,确实好事一桩。”  车里有股酒味,醉鬼是萧俞不是江行雪,但此刻糊涂得不知西北的人却不是萧俞是江行雪。  江行雪右手捏着安全带,于黑暗里悄悄把拳头抵在自己的胸膛,借着昏暗的路边灯光看杜羡的侧脸。  他挪不开视线,就算旁人发出动静来,眼睛也不同意他把目光落在别的地方。  不仅仅是这双眨都不舍得眨的眼睛,他如此想着,自己的心也同样不听话,它跳得好快啊。第二十六章   因为酒气浓重,杜羡把车窗开了, 让夏风灌进来, 车里那股味道散了一些, 也教萧俞冷静了下来。  可以自认为做了一桩好事,也可以和外人分享往事可以谈论得滔滔不绝, 和故事中另外一名主角面对面时, 萧俞底气不足,成哑巴了。  车子迟迟没有发动, 杜羡低着头在手机上回复工作消息,萧俞恨不能跳车而逃,而江行雪神游了半天,默默纠结。  要是待会被告密者朝告密者发火, 自己要不要劝架, 劝的话,他拉不拉得住杜羡。  杜羡把手机一收,和萧俞说:“家里地址发我,送你回去。”  萧俞磕磕巴巴:“之前一怒之下, 把你联系方式删了。”  江行雪倒吸一口凉气,道:“发我吧, 用我这里的导航。”  然后三人继续无话,唯有江行雪搁在腿上的智能播报的声音。 第29章 江行雪:“为什么你要坐到最后一排,能看清黑板吗?”  “我只想老师看不见我。”萧俞说, “你家在哪里的呀,怎么和杜羡认识的?”  “说来话长。”江行雪摆摆手。  萧俞很八卦,缠着江行雪不放:“有一整节高数课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讲。”  江行雪长话短说, 赶在老师开课前, 和萧俞解释完了。萧俞晃着江行雪的胳膊:“你知道你离婚以后,最少可以分到多少钱吗?”  江行雪此刻听不得离婚这个词语,摇头:“不知道。”  萧俞报了个数字,替江行雪兴奋:“可以包三百六十五个小白脸, 一天换一个,哇塞这岂是一个爽字可以概括。”  三百六十五个小白脸加起来, 对他来说,也没杜羡一点好。江行雪郁闷, 完蛋了, 他已经无法做到对离婚无所谓了。  “离婚的时候,可以让我帮你找律师。”萧俞拍拍他的肩膀, “你想要图一些什么,可以尽管提。”  “呃,离婚可以离不掉的吧?”江行雪不确定地问。  “能啊。”萧俞说,“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没做错事没分居,只要一方死皮赖脸不配合,另外一方也拿他没辙。”  江行雪叹一口气:“听上去好不要脸啊。”  “怎么了,你的想法是什么?怕杜羡不肯放你走?”  江行雪一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发愁:“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喔,是你不肯放杜羡走。”萧俞懂了。  “不是,你别乱说。”江行雪立马反驳。  “难为情干什么,喜欢他的人那么多,说明你审美正常。”萧俞不怎么意外,“他知道吗?”  “我是这几天发现的,自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江行雪干脆苦恼地趴在桌上,“他应该还不知道。”  “战略先做起来,《兵法》里有句话说得好,敌不动我不动,他没表现出对你有意思,你绝不要露馅。”  江行雪对此一窍不通,向萧俞虚心讨教:“怎么能藏好呢?我昨天差点掩饰不住了。”  “他不和你主动说话,你就别一上去聊个没完。话题也要选一个毫无暧昧感的,不过要能让他轻松接话,他要是答不上来,场面会很尴尬。”  “咦,你和他相亲的时候,聊了哪些话题?”  “我和他聊……”萧俞想了想,“我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去投行,他说兴趣爱好,趁着年轻随便做做,也当是积累经验,然后我讲他很特别,看起来不像是加班过度的。”  “他回答你什么?”  “他说他的确不过度加班,工作效率高一点,能准时回家吃晚饭……”萧俞撇撇嘴。  江行雪认为自己情商低,完全不会找有趣的话题,一般能聊起天来,都是杜羡先和他讲话。  “我和他好像从没讲过这些正经事。”江行雪皱眉头。  “那你们平常说什么?”  “他问我吃豆腐条加不加香菜,我说加,然后我们俩一人一碗分开来吃。”江行雪道。  “我记得,他妈妈说过他一点香菜都不能吃,讨厌那股味道。”  “一点都不能吃吗?”江行雪担心地说,“不对,后来我和他一起去外面吃饭,那家店只剩下一碗牛肉汤了,他让店家加了香菜。”  “有哪里不对,他这不是为了迁就你的口味么。到底他在喜欢你,还是你在喜欢他啊。”  “是我喜、喜欢他,但他人比较好,我下次注意点……”江行雪轻声道。  杜羡发他信息,讲自己要出差八天,江行雪秒回复说自己会好好上课的,然后杜羡揭穿他:好好上课还玩手机?  江行雪撤回了自己的消息,再和萧俞说:“我自己仔细琢磨一下。”  他认认真真地听了下半节课,觉得自己理解了知识点,待到老师发给他们作业试卷,江行雪从第三道题开始,就不会做了。  江行雪以为老师发错卷子了,可看标题的确是今天的日期。他诧异:“这和上课的时候,讲的是一件事吗?”  周围同学陆陆续续回寝室,有的留在这里写作业,江行雪看他们提笔就写,毫无自己的那种疑惑。  “好简单。”有人说。  “这才刚刚开了个头,过几节课,估计要难上天。”有同学回他。  江行雪:“……”  萧俞哼着歌去吃晚饭,江行雪给第三题画了个圈,对着试卷拍了张照片,觉得提出些学习问题,不失为一种好的搭讪方式。  发过去的五分钟后,江行雪以为杜羡在登机,一点动静也没有。又过了会,杜羡发来一行字。  杜羡:我迷惑了五分钟不止,在想你是不是跟我没话找话。  ·  “杜羡,你对着手机傻笑什么?谁给你发的消息,那么好笑啊,还不赶紧回复一下。”赵向眠出声道。  自从杜羡收到了一条消息,笑到现在了,倒是没笑出声来,只是一直勾着嘴角。  他对着输入框删删改改,也没把话发出去。这行为太过反常,赵向眠看了眼,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而已,杜羡已经心算出了正确答案,打在屏幕上。  杜羡删掉正确答案,给人回了句欠揍的话。  “谁啊,怎么备注是一只小狗的表情?你这微笑有点情况哦,快点坦白交代。”  江行雪的主页姓名早已改掉,但当时杜羡在添加好友时,把“滴[狗狗]”填进了江行雪的备注,所以至今还显示着。  “江行雪。”杜羡道。  “哦,他还在你家住着?”赵向眠问。  杜羡说:“现在在t大读书。”  他给江行雪补充了一句:把已知条件变形一下求导数,自己的作业自己做,先买点六个核桃喝。  刚刚逗完江行雪,有人打电话进来。  “我去外面接个电话。”杜羡看清楚来电显示,和赵向眠说。  杜羡在前段时间向鉴定机构交了江行雪妹妹的头发,还有江行雪的头发,希望等结果出来以后,再和江行雪说。  “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工作人员道,“杜先生,什么时候来拿单子?”  杜羡道:“先给警方吧,我去联系一下。”  他给一直保持着联络的警察打了电话,说了一下鉴定结果。  警察提到另外一件事:“您的父母今天已经来做过笔录了,也证明过这不涉及收买,来往的钱财纯粹是彩礼费用,没有其余目的。”  其中一个重要细节是,杜母当时派了秘书和江行雪谈婚事,有白纸黑字盖了章的出差派遣单。  单子上面写了她的要求,虽然彩礼钱可能令江家父母心动,但结婚必须要尊重江行雪本人的意愿,要是江行雪不愿意,那也就当做打扰人家一场,给他们真诚道歉。  杜母还很贴心地做过重点标注:麻烦秘书注意言行举止,不能给对方压迫感。  万一杜母对江行雪的态度不够真挚,稍有偏差,这件事的性质会更加麻烦一点。  “明天我们需要江行雪配合调查,您放心,我们会把对他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警察说。  杜羡道:“他的亲生父母现在有消息了吗?”  “我们还在做信息筛选,明天中午之前会出来结果。”  “抱歉,我以为那块护身符是非常明显的信息,该找到的很快。”杜羡遗憾,“等下我会和他说的,让他明天等你们电话。”  进了咖啡店,他问江行雪人在哪里,江行雪很快发来个定位。他叫上赵向眠,让人把自己先送去t大附近的一家面馆。  “干什么?”赵向眠疑惑。  杜羡道:“和江行雪有点事情要说。”  赵向眠道:“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有点不太正常,有点过度在意。”  自从昨天和萧俞讲了“他不在他alpha车上,在谁车上”,杜羡有点放飞自我,在赵向眠面前也没顾忌:“我不在乎男朋友,我在乎谁?”  哪想赵向眠啧了声:“再骗我可没劲了啊,你骗完我的第二天我遇见季明洵了,确定江行雪是你堂弟。”  杜羡惊讶:“你宁可信季明洵的话,也不是信我本人的话?”  “你本人没有可信度。”赵向眠道。  杜羡说:“你要看我和江行雪结婚证吗?”  原先是在朋友面前使劲藏着掖着,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结婚了,这回是百口莫辩,力图证明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p一张图不是两分钟就能搞定吗?你想不想看我和江行雪的结婚证,我也可以。”  杜羡撇过头,心说,不信算了,反正我的结婚证听起来再假也是真的,你的结婚证看起来再真也是假的。  江行雪又发消息来,问:是不是有事?  杜羡想,是,是自己面临的一道最大难题,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回:教笨蛋做题。  ·  江行雪把面条吃掉一大半,肚子太撑了,在店门口晃悠着等杜羡,后来干脆坐在边上那座桥的石阶上。边上的桂花树飘着香气,风过后被吹掉了几片叶子,有花掉落在江行雪的发间。  他紧张地等待杜羡,像马上要赶赴一场约会。  杜羡的背脊很挺,走路时姿态漂亮,在马路对面下了车,江行雪远远地就看到了他,朝杜羡挥起自己的胳膊。  “今天为什么不穿件外套。”杜羡说。最近温度低,到了晚上得加衣服。  江行雪道:“我还好。”  不顾地上有灰尘,杜羡和江行雪坐在同一节台阶上,江行雪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侧向他,问:“你怎么不开心?”  “瞒着你的那件事,今天出结果了。你不是好奇我去哪里挖煤了吗?”杜羡说。  江行雪不解:“你可以出差回来,再抽空和我讲的。”  杜羡道:“不行,有个人正在被爸爸妈妈爱着,他应该知道这些,却正蒙在鼓里。我很着急,要马上告诉他。”  “你去我家里了?为什么。”江行雪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不好的事情。他牵住杜羡的右边胳膊,隔着一层外套,他拉了拉自己碰到的那块衣料,“他们打扰你了吗?”  “没有,那里不是你的家。”杜羡说。  他抬起左手覆在江行雪的手背上,江行雪感到自己的手心和手背都是杜羡的温度。  “因为当时亲子鉴定的结果没出来,所以没和你说。”杜羡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他们的孩子,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出生时被拐的。”  “什、什么意思?”江行雪一片茫然。 第31章 “还好,傍晚准时散了会,客户想要请客,但我没去,随便吃了点东西。”杜羡轻笑了两声。  江行雪道:“今天我在你妈妈那里蹭了一顿晚饭。”  “听她说了,那碗汤她叫人煲了一下午,大概故意嘴馋我,朝我描述得很生动。”  江行雪笑了两声,他嗓子有点哑,不知道为什么,在漆黑一片里耳边有杜羡的声音,让他脸红心跳的同时,又更加难受。  杜羡离自己好远,各种意义上的。  “你干什么?”杜羡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对劲。  江行雪缩回棉被里,把自己蜷成一团,他捂住自己的嘴,反问自己,这是干什么?  在警察面前没哭,在杜母面前没哭,怎么偏偏杜羡和自己闲聊了几句,自己却要哭了?  这样真不好。江行雪尽力让自己恢复过来,强自镇静道:“你的照片太好笑,我笑的时候呛到口水了。”  “别大晚上的对着我照片傻笑了。”杜羡散漫地说。  江行雪胸膛起伏着,捂在嘴上的手转而揉了揉眼睛,他舍不得似的,瞧着屏幕。通话状态哪会显示屏保,上面唯有杜羡的名字一撇一捺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杜羡有意没戳穿他。江行雪垂着眼想着。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哪里出差,我可以周末来找你吗?不用陪我玩,我自己出来走走。”  “周末不睡懒觉?随你。”杜羡问完,报了个地名,“等下我给你买机票。”  江行雪把手机埋被子里,自己在外面吸吸鼻子,再飞速回来,和他讲:“那周末见。”  杜羡说:“你关门了没?”  江行雪哆嗦了下,不敢往后看:“好恐怖,门外有虎姑婆*吗?”  “靠,数学基础那么差,童话故事没少读。”杜羡扫兴。  他提示:“没吃人的妖怪,你开了灯仰头看行不行?”  听到这句,江行雪几乎是跳下了床,甚至顾不得开灯,在昏暗中拉开了那扇门,再看到站在外面的杜羡。  他小声说:“你回来了。”  杜羡道:“庆幸一下我们靠得那么近,过来只需要四个小时。”  江行雪抬起手,却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该抱住杜羡,还是擦掉忽的失控往下掉的眼泪。  在他迟疑的半秒钟里,杜羡弯腰把他拥进怀里,眼泪很快蹭湿了西装肩头的衣料。  杜羡评价他:“我妈说你没哭,比她还冷静,为什么轮到我一看,就看到一个哭包。”  江行雪从轻轻的呜咽变得放肆起来,没反驳对方,杜羡比那只小熊高大那么多,要他踮起脚尖才可以搂住。  “怎么了,同情他们?”  江行雪把脸埋在杜羡脖颈边,摇摇头,他并不同情那些恶人,他们罪有应得。  他只是迷茫,还有一点害怕。  “唉,哪里来的小可怜。”杜羡没遇到过这种场合,也不知道怎么办,任江行雪一个劲地哭,他拍拍对方单薄的脊背。  江行雪抽噎着:“我、我怕连累你们,怕你爸爸妈妈因为这个不喜欢我。”  “喜欢的,怎么不喜欢,不喜欢你还会留你吃饭?”杜羡道。  “给你们搞出好多烂摊子。”他眼睛哭红了,还痛。  杜羡拿他没辙:“一家人,帮你是应该的,你脸皮厚点好吗?”  江行雪咽了一口口水,才得以继续往下说:“要是再来一遍,你爸妈……”  “首先,他们真没嫌弃你的意思,你别慌,其次,又不是我爸妈娶你,再来一遍,最该考虑的不是我的想法?你竟然担心我爸妈。”杜羡无奈。  江行雪泣不成声,勉强问出一句话来:“要是再来一遍,你收留我吗?”  “收啊。”杜羡顺着他的背。  江行雪生怕杜羡不要他,补充:“我会洗衣服的,还会烧饭,给你养小金鱼。”  “那倒也不是这些原因吧。”杜羡没想到江行雪会把自己一时敷衍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江行雪的泪水透过衣料,自己的皮肤感受到了一股温热。  杜羡道:“不仅洗衣服、烧饭,还有喂鱼,你不会这些也没事,最主要的是,和你待在一起的话,我很开心。”  “我没有父母。”江行雪突然说。  “会找到的,我帮你找,不要急,总有一天会——”  江行雪打断他,断断续续重复了一遍:“我没、没有、有爸爸妈妈。”  杜羡这才理解江行雪的意思,不是特指亲生父母,也不是特指养父母,而是他根本没有正常的父母的概念,也从没被父母宠爱过,不懂其中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本来就拥有的很少,可在得知被拐卖的真相以后,自己连父母的名字长相都不知道了,确实是真正的没有父母。  “昨天不是和你说了,我和我爸妈不也是你的家人么?你要是想叫,可以叫他们爸爸妈妈……”  江行雪哭的声音很轻,像某种小兽迷路时的呜咽,而眼泪很多,全啪嗒啪嗒落在杜羡的衣服上。  杜羡自认情商不低,他第一次感到无力,平常信手拈来的打趣一句也说不出来,江行雪受过的苦太多,他只能站着,顺着江行雪的背,用肩膀接住他的泪水。  “行雪,别哭了,再哭眼睛要坏了。”杜羡摁着他的肩膀,稍稍加了一点力气,让人站直。  那块被江行雪打湿的地方渐渐凉了起来,他没在意这些,月光无声照亮了江行雪半边脸颊,眼睛红彤彤的,上面几道还没干涸的泪痕泛着淡淡的光。  他叠着手指抹掉江行雪的眼泪,江行雪打了个小小的哭嗝,撇开头害羞地想逃,但杜羡不让他走。  他脸上的泪痕是被杜羡的手还有袖子管擦干净的,杜羡道:“难受就说出来,别藏着,你客气什么?”  “丢人。”江行雪嘟囔。  “不丢人。”杜羡纠正他。  江行雪用胳膊挡着脸,摇了摇头。他的嗓子更哑了,心里一团乱麻,道:“本来没关系的,你们不用这样。”  杜羡声音有点冷:“不用怎么样?”  江行雪说:“我自己一个人,过几天就好了。”  “不要因为你没被关心过,就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关心。”杜羡道,“和警察装,和我妈装,有必要和我装?”  江行雪用力地点点头,再迅速摇头,乖得不行。  “我一散会就赶回来看你,你要是和我装,我会生气。”  “嗯。”江行雪像是个被家长训话的小孩。  他再说:“谢谢。”  “不常哭吧?哭成这样。”杜羡开玩笑道,“别人是梨花带雨,你是大坝泄洪,水怎么那么多。”  说完,他被江行雪用手肘顶了一下。江行雪说:“哭完眼睛疼,不想哭。”  在杜羡面前这样子闹了一场,江行雪回床上没再想着那些事了,连同之前的手足无措的情绪也不再有。  他有杜羡,还有杜羡的父母,将会有许多朋友,怎么说都不是孤身一个人。  昏沉下来的意识不容他思考太多,江行雪揪着小熊的耳朵,把它拎过来抱住。  明明睡在不远处的人跟他隔了一堵墙,根本不会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还是很小心,缓着接下来的动作,偷偷地吻了一下熊的肩膀。  第二天,杜羡早早去赶飞机,没和江行雪碰面,他预料到这人会后知后觉地难为情,把萧俞加回了好友。  萧俞对此感到震惊,猜了下杜羡此举的意图:来要锦旗的收件地址?  杜羡没和他废话:江行雪坐你边上吗?我想和他说句话。  萧俞:请说。  杜羡:跟他讲,不用不好意思。  萧俞过了会发来:他也有一句话要和你讲。  杜羡:什么?  萧俞没再发来消息,江行雪的窗口弹跳出来。  江行雪:哼。  作者有话要说:  虎姑婆:故事叙述山上的老虎精化身为老太婆,在夜里拐骗小孩并吞食裹腹,常被用来哄骗小孩赶快入睡。——《百度百科》  祝大家520快乐!今天小江他有点不开心,但明天不会了!明天文里会到一个非常甜非常好笑的阶段=3=第二十九章   学校里的集体生活容易让人忘却烦恼,和同龄人待在一起, 江行雪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边上去, 再也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困局。  萧俞和他并排在食堂买饭, 朝江行雪打趣:“我还以为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哎呀杜羡为什么会加我呢?”  一个明知故问, 一个装作不懂。江行雪道:“抓人上课玩手机。”  “你别说, 他还挺适合当教导主任的。”  “不,他都不肯教我做题。”江行雪郁闷。  “哪道题啊?”萧俞问。  江行雪给他看图, 萧俞怔愣了下,笑:“读不懂,但你问人题目,总归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水平吧?就像一个博士突然被说要教小朋友写珠心算, 你说人家会不会嫌无聊?”  江行雪问:“杜羡什么水平?”  “拿着全奖入学的水平。”萧俞说, “怎么说也得给他发点有水平的。”  虽然江行雪认为第三题也很有水平,但他沉思片刻,妥协了:“那干脆把最后一题发给他好了。”  萧俞给他竖起大拇指:“可以。”  两人达成共识,江行雪向同学问过第三题的解法后, 把最后一题拍给了杜羡。  果然萧俞出的主意靠谱,杜羡在下午把答案发给了他, 江行雪从第二句就开始看不懂了,先誊抄在草稿本上。  体育课按照alpha、beta和omega来区分班级, 江行雪跑完素质训练的内容累到四处找座位, 萧俞拉住他去打羽毛球,打得他最后胳膊都抬不起来。  晚上他依旧由司机接送, 在杜母这里吃了两次晚饭。周四,杜母动手给江行雪剥虾,把嫩滑鲜美的虾肉放进醋碟里,让他吃。 第33章 江行雪没搞懂裤子上为什么要装饰一朵蝴蝶结, 多余又奇怪。他尝试扯了一下差点把它扯烂,只好作罢,捧着这些要去把浑身的烤肉味洗掉。  “我看看风景。”杜羡跑去房内拉开帘子。  江行雪顿了顿,问:“那个, 你看二十分钟好吗?”  “你还管我看多久?我等日出。”杜羡道。  窗户上贴了单向玻璃贴膜,外面瞧不见里面的场景, 杜羡深呼吸了几口气,闭上眼想到的哪是什么前凸后翘的艳星模特, 他先记起了江行雪的肩。  白皙的皮肤和凹进去的锁骨, 颈窝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那块地方散落着布有几块青青紫紫的淤痕。  淤痕早就褪掉了, 可他依旧清楚地知道它们曾经在哪里,让江行雪疼到了。  然后不止是肩,还有眉梢、眼角,不久前的那个拥抱,江行雪在自己怀里,失控地流着泪水,在他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  触感是柔软的湿润的,杜羡却为此颤栗。  他心烦意乱地睁开眼,眼神随处乱瞟,再猛地重新闭上。  怪不得江行雪支支吾吾地要问他看多久,这里的浴室和房间之间只有一层透明遮挡,完完全全可以看清楚对方洗澡的样子。  那抹白色的人影在眼前闪过,杜羡强自把视线转移到另外一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浴室的水声渐小。  江行雪没考虑到窗户会反光,出于忐忑,他时不时看向杜羡,杜羡专注地低着头,举着手机但没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店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香甜的玫瑰味,江行雪闻了闻,被熏得头昏脑涨。他匆匆洗好澡出来,问杜羡:“洗不洗?”  他一边说一边到杜羡那里去,杜羡抬手一拉帘子,不要江行雪靠近,再推着江行雪往床边走,道:“你可以睡了。”  江行雪不肯这时候睡觉,非要去摸摸旋转木马。他瞧着这里明亮美丽的布置,新奇:“酒店里居然还会有这些东西,好高级。”  最高级的酒店你不住,在情趣房里说高级。杜羡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忍告诉江行雪,装修得那么如梦似幻的豪华房究竟是派什么用场的。  江行雪天真地看着这处设施的遥控器,和杜羡讲:“你去洗澡吧,我不看你。”  杜羡撒手不再管他,江行雪摁了下遥控器最上端的按钮,旋转木马慢悠悠地一上一下地朝前晃动起来,暖黄色的灯光与轻快悠扬的音乐也缓缓开启,和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游乐园场景几乎相同,只不过这里的规模要小一点。  坐上面转了两圈,一个人玩也没什么劲,他再去自动售货机那里看了看,由于语言不通,十样东西十样均认不出作何用途,秉着一贯节俭的习惯,他没有花钱买来满足好奇心,随意盲猜了一下,瓶子里是果味饮料,盒子里是精华面膜。  杜羡洗了好久都没出来,江行雪不懂这人怎么进到这里以后磨磨蹭蹭的。他左思右想,觉得对方大概不想和自己同睡在一起。  他垂头丧气把玩具摆在床头,抱了床被子背对着浴室睡觉。该死的是,视觉暂时不在后,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蓬头的水打落在杜羡身上,流过杜羡宽阔结实的背,笔直修长的腿,再淅沥沥地淌了一地,不知道为什么,杜羡把水流开得很大,让江行雪联想到某个盛夏的暴雨天气。  身上的玫瑰味重得散不去,与alpha今晚会涂的是同一种,这股气息暧昧到了一种甜腻的程度。江行雪埋头再嗅了嗅,忽的不觉得它难闻。  把灯光调得很暗,在杜羡出来后,江行雪佯装睡着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感到对方放轻了动静,在自己床头站了会,默默拿起柜子上酒店送的几瓶小罐子。  东西掉进垃圾桶不可避免地发出脆响,他听到杜羡啧了声,收拾完这些,轻手轻脚地去另一边。  靠着杜羡的那个房间有间大衣柜,江行雪注意过,里面是些稀奇古怪的洋装,可能是借给没带换用衣服的客人们,让他们第二天出门时穿的。  杜羡此时应该也看到了那些,坐在床边半晌没动,江行雪有点装不住了,想知道杜羡什么情况,他刚动了动手指,杜羡又迅速翻上床睡觉,为了不靠近自己,连被子都不盖。  江行雪气着想,不盖就不盖,关我什么事,感冒了我可不担心你!  到了凌晨他再睁开眼,自己也跟着没盖被子,缩杜羡怀里就差把腿挂在人家腰上,最倒霉的是杜羡醒着。  两人一对视,江行雪愧疚地往旁边挪了挪,发现棉被被自己蹬到了地板上,他捡起来重新铺好,不忘分给杜羡一点。  杜羡哑着嗓子说:“我这里比被子暖和?”  江行雪心虚地回答:“是、是啊,不,不不是!”  “后半夜不会了!”江行雪道。  说完,他伸手把边上雕刻成独角兽形状的蜡烛点燃,观察杜羡的脸色,嘟囔:“你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是不是感冒了?我现在去药店买包冲剂给你。”  杜羡道:“我太热了而已,不用买。”  江行雪看着杜羡,嘱咐:“但还是要好好盖被子的喔。”  他们睡的是纯白色的皮质圆床,周围有粉白相间的纱幔,把这里围起来,隔成了一个温馨动人的小世界,空中沉浮着暗香。  连蜡烛也是玫瑰味道的,江行雪吸吸鼻子,小心地靠近了点杜羡。杜羡调整了下睡姿,侧着身子,眼睛看向他。  江行雪说:“四周的是不是蚊帐?好漂亮,我卧室也想搞成这样。”  “干吗把卧室搞得像灵堂。”杜羡一句话泼灭江行雪燃起不久的想法。  江行雪露出半张脸,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那个,可以带走吗?”  杜羡明白他指的是那张海报,道:“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你想带回去当纪念品?某些小宾馆的门缝里多得很,随便你捡。”  “觉得你比较在意才问的,那个omega是挺……”江行雪犹豫了下措辞,道,“性感。”  “不,没有在意,我只是迷茫,以前没这样毫无防备地看到过如此露骨的图片,所以不太反应得过来。然后你就过来了,我想直接撕掉也来不及,只好挡住。”  “为什么想撕掉,不想让我看到?”  “少儿不宜。”  “我快二十岁了!”  杜羡低低地笑了一声:“难道你想学些少儿不宜的?”  “嗯?”  杜羡也靠近了他一点,胳膊动一动就能碰到江行雪的衣衫,故意使坏吓吓他:“想学,我教你啊。”  接着江行雪噗通掉下了床,他闷哼着重新站起来躺回去,道:“才不想学!我只是猜你喜欢那个类型的omega而已!”  “猜得可真离谱。”杜羡嘲弄地道。  被说猜错了,江行雪却意外开心。他拨了拨被角,试探着杜羡:“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  黑暗里,杜羡回答他:“呃,一定要omega?我喜欢我自己。”  “漂亮的,或者可爱的,看着不感觉赏心悦目吗?”  “要感觉赏心悦目,我可以多照照镜子。”  江行雪:“……”  他缩进棉被里,表示:“不和你讲这些了!”  自己不和杜羡讲,杜羡主动来和他打听:“班里alpha多不多?”  “多,多得体育课可以把他们分成两队踢足球,再有两队打篮球。”  “打得怎么样?”  “可好了。”江行雪道,虽然他在和萧俞打羽毛球,没兴趣去围观那些alpha,但在杜羡这里胡编乱造。  “投十个球可以进八个,到时候校园篮球赛,绝对是一匹黑马。”  杜羡语气变得有些呛:“得亏我毕业了,不然预选碰上我,第一轮就被送回幼儿园,从拍皮球开始重学。”  “你可快睡吧,明天还上班呢。”江行雪说。  “他们帅吗?高吗?”  江行雪随便瞎说:“嗯嗯,平均身高一米八五。”  “嘁,那还是比我矮一点。”  “太高了有什么好的,和你说话仰着脖子还费劲。”  “这还能怪上我?怎么不想想是你长太矮。”  “我在omega里算高的了!你看你相亲对象,他比我矮半个头。哼,以后你少摸我头发,说不定少点阻力,我还可以再长几厘米。”  杜羡阴阳怪气:“算了吧,还不如把这给四肢的养料多给你脑袋匀一点。”  “没关系的,我同学可以教我做题,说的答案可简便了。”江行雪道,“他还讲我理解能力强。”  杜羡追问:“哪个同学?”  江行雪不服输,貌似通过这个,能和杜羡一较高下。他说:“投十个球可以进八个的那位。”  那人确实打篮球,不过有没有自己吹的那么厉害,江行雪就没了解了。  话音一落,杜羡沉默了下,江行雪也不说话。这么一通聊完,江行雪暂时睡不着,头枕在胳膊上,朝着杜羡的方向愣愣走神。  过了会,杜羡怨念般地问:“然后你不肯问我题目了吗?”  这句话很难答,难不成要和杜羡坦白:自己不是不肯问,而是不敢问?  要是杜羡得知自己那份羞怯的小心思,岂不是心里要美上天了。他才不愿意呢,让杜少爷对着镜子独自赏心悦目去吧。  江行雪闭眼装睡,不和杜羡继续谈话,装着装着自己真开始做梦,又下意识往杜羡这边挤。  睡得正香,他感觉到有人虚虚地刮了下自己的鼻子。江行雪蹙了下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杜羡也在睡觉,只好一头雾水地挠挠头发。  江行雪犹豫了下,道:“不要装模作样骗人哦。”  确认杜羡没在和自己演,他勉强放下心来。紧接着咬了下嘴唇,借此攒足勇气,他把头稍微一低,正好抵在杜羡的肩头,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  他睡后很久,杜羡才悠悠地睁开眼,用拇指搓了搓食指,似乎能搓出残留的江行雪的温度来。  自己刚才屈着那根食指干了件坏事,做贼似的,没敢用力气,甚至不敢贴着对方的皮肤。  怕自己指腹粗糙,弄疼了他。第三十一章   “昨晚没休息好?”季光汐问。  杜羡喝了一口咖啡:“还行。”  周围人不住地打量杜羡的脸色,杜羡显然一晚上没睡, 顶了双黑眼圈, 憔悴得仿佛此时给他只枕头, 他可以就地睡着。  杜羡注意到了其余同事和客户微妙的表情,发愁地揉揉太阳穴。  事实上他和江行雪什么事情都没干, 手指头都没勾一下, 咬耳朵也没咬,太冤枉了。杜羡愤恨地把一叠报告拍在桌上。  ·  江行雪起床时直喊自己腰酸背痛, 杜羡没给他好脸色:“昨晚你走去吃烤肉的时候很起劲啊,现在说自己腿脚不行?”  “哪里起劲,你走那么快,我得追上你啊。真的疼, 下次不和萧俞打羽毛球了。”江行雪皱皱眉头。  一同挤在卫生间里, 杜羡对着镜子刮胡子,江行雪双手捧起冷水往脸上泼,清醒一点以后,朝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刷牙。 第35章 篮球赛人气极高,他们来得晚, 前排已经没有位子, 三人挤在偏僻的角落里, 时不时被周围人打量着。  “你能离我们远点吗?别人这么偷拍你,打扰到我看球了。”萧俞说。  杜羡移到后排去, 他今天穿了身休闲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 看着像还没毕业步入社会的学长。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纷纷扭过头来打量, 或干脆拿着手机录像。  过了会杜羡也对此有点不耐烦了,摘下前面江行雪带的帽子,直接往自己脑袋上一扣。江行雪猝不及防地被抢走了帽子,郁闷地瞪了他一眼。  杜羡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表情, 江行雪愣了愣, 摸着自己往上翘起来的一小戳头发,压了几下没把其压下来,反而被杜羡喊作“天线宝宝”,他切了一声不再搭理人了。  选手开始入场的时候, 江行雪低头玩了会手机。年级群里不断有新消息跳动出来,他点了进去。  本来以为大家此刻正兴奋地分析这场篮球赛的双方水平, 然而事实上,他翻看了十几页聊天记录, 只能欣赏到各个角度的杜羡。  大一新生们原先认不出杜羡是谁, 到后来通过各自渠道打听到了,此刻热火朝天地以杜羡为中心讨论起了八卦。  江行雪心想, 你们还记得你们的同学在打篮球赛吗?  裁判一吹哨子,江行雪关掉手机,悄声问萧俞:“我们班到底厉不厉害啊?你分析一下。”  “我怎么分析,之前我又没看过他们打球,好几次想围观来着,邀请你你都不肯陪我,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萧俞说。  江行雪焦虑了:“那为什么要和杜羡说每一个都能十进八……”  萧俞拍拍他肩膀:“杜羡毕业了,就算没毕业,他也不是我们院的,我们当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输气势!”  “吹牛吹露馅了怎么办?”  萧俞说:“你放心,对面是艺术院的,一群细胳膊细腿的文艺小青年,我们班吊打应该没问题。”  他们交头接耳地说完,对方艺术院进了一球三分。  看着记分牌上数字跳动的江行雪:“……”  萧俞安慰他:“上下半场各二十分钟,没事的,对我们班的alpha有点信心!”  十分钟后,艺术院又进了两球,建筑院一分没动。  虽然双方的确有着较为明显的强弱体型差异,但他们院的高个子和壮实肌肉似乎只是个摆设。  杜羡嗤笑了一声,前面那两个人对此听得一清二楚,萧俞尴尬地解释:“这是个意外。”  “没事没事,我相信他们的手指要是能碰到球,的确可以投十进八。”杜羡摆摆手。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特别欠揍。江行雪苦恼地皱了下眉头,他瞥了杜羡一眼。  杜羡一手撑在边上的凳子上,像是一直替人占着身旁的位置。他歪头看江行雪,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他问:“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坐?”  江行雪确实想,可不好意思。  杜羡道:“我觉得你要是离场上远一点,他们就不会那么倒霉地被淘汰了。”  “这还有讲究?”江行雪疑惑。  杜羡的下巴一抬,指了指自己边上:“坐过来。”  江行雪的脚动了动,起身坐到杜羡的同一排,却不是杜羡身边,两人之间隔了五个凳子,杜羡再挪到他这边来。  “不要靠得太近,我等一下会被别人问的。”江行雪说。  “问什么?”  “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江行雪已经察觉到有人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了,硬着头皮答道。  “我是你家上不得台面的媳妇吗,江老爷?”杜羡问。  江老爷很害羞,他并不排斥别人猜测自己和杜羡的关系,甚至还为他们俩的名字被人放在一起,而感到窃喜。  “不是。”江行雪轻轻地说。  “那你干什么这么嫌弃我,为了那张没有任何违约责任的保密协议?”杜羡道。  那张保密协议早被江行雪忘到九霄云外,此刻被杜羡一讲,他诧异:“没有任何违约责任?那你写来干什么?”  “当时想着,反正你也不懂这些,那几句话可以吓到你就差不多了,真追究起来的话有点欺负人。”  江行雪提醒他:“到头来是你先违约的。”  杜羡不在意:“你也没提出来过让我赔啊,这不正好。”  “赔,马上赔,你浪费我感情,我要求以后碗全部都你洗。”江行雪咬牙切齿,亏他以前对这份协议在意得很,生怕一不留神触犯其中红线。  说完,他严肃补充:“不准用洗碗机的那种洗。”  “以后是指多少年?”杜羡问。  江行雪冷酷道:“直到我俩离婚。”  “要是不离婚,我岂不是天天洗碗。”杜羡道,“啧,说得我之前不洗一样。”  江行雪对他的洗碗态度很有意见:“洗得那么脏,我每次都要重新刷一遍,下次你带着眼镜再做家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上半场结束,江行雪瞧了瞧记分牌,落后别人三十多分,没救了,不打算看下半场,却又被杜羡拉住。  “不是和你说过,你坐过来的话,他们会赢的。”杜羡道。  江行雪不抱期待:“他们连球都摸不到,投球更没个准了。我当时是忽悠你的好吗,你那么当真!别人教我道数学题,你搞得和我马上要跟他再婚一样!”  “我谢谢他。”杜羡诚挚道谢。  听杜羡这么讲,江行雪心里反而发毛。不过杜羡真没再别扭,情敌的打球实力太值得关怀,魅力还没陆成川那家伙来得大。  他站起来,大度地烁:“为了表示感谢,我帮他们进下一轮吧。”  “什么?”江行雪理解不了杜羡这句话。  杜羡道:“对面找了职业代打,那些面孔我认识,我打新生杯的时候,遇到的就那几个人。但你们现在找也来不及了,家属代打凑合下吧,至少也能教教他们什么叫十进八。”  中场休息的功夫,江行雪看到杜羡往场内走,然后和他们班的替补商量了句什么,替补把自己的球衣抛给杜羡,而杜羡脱下短袖把球衣套上。  江行雪坐在体育馆的边缘,照理来说该十分清净,然而在杜羡脱衣服的那刻,他觉得自己即将被场内的尖叫给掀翻。  有夫之夫为什么没点直觉,不去换衣室穿衣服!江行雪捂住自己的耳朵。  黄昏的光照进体育馆,杜羡在他们班男生衬托下,身材显得瘦削颀长,但看得出身上流畅分明的线条。他和其余人商量了几句站位排布,再不经意地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比赛开始,江行雪终于认认真真地看向球场,对面那队通过上半场的碾压式胜利,已经放松了警惕,在吹哨后不久,很快被自己班突然进了一球三分。  比他们最初进的那球还要快,似乎故意要比一比速度。江行雪捏了捏掌心,目不转睛地看着杜羡。  倒不是他不紧张赛况,主要是这场开始后,球就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杜羡。  杜羡说的熟悉对面面孔不是假的,其中几个人也后知后觉地认出了杜羡,他们慌乱地对视了几眼,对杜羡严防死守。  “靠,这五人他妈是移动人墙吧。”萧俞骂道。  只见杜羡对此不甚在意,踮起脚尖朝着篮板一投,球在三分线外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再空心套进球框。  全场一阵哗然,风头全被建筑院抢了过来。  江行雪说的投十进八是假的,杜羡说他篮球打得好倒是真的。他投球很准,几乎没有失手,外加士气大增,同学打起精神来,队里配合默契,稳稳地逐渐追回比分。  观察对面那队的脸色,确实想回幼儿园重新从拍皮球开始学。  哨声不断吹起,记分牌不断翻动,所有人都没再注意时间,直到裁判表示比赛结束,杜羡刚好再投进一球,球与篮筐下的线网摩擦,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  江行雪恍惚了下,这世间再怎么平庸的诺言,都有失信的可能,但杜羡每次说的话、做出的保证,即便离谱到了种荒谬的程度,也会在他手上成真。  结束后杜羡先去了更衣室,江行雪在出入口等他,看了下群消息,话题从杜羡变成了杜羡和自己,他不清楚“自己其实没和心上人一起,可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们俩”是甜蜜还是苦恼,只明白自己再看下去,耳根绝对发红到敷衍不过去。  关掉手机安静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他见到杜羡与他们班的同学嬉笑着作别。  江行雪背着自己的书包,风似的跑到他身边去:“你之前打新生杯,拿了冠军吗?”  杜羡淡淡道:“没,那次季明洵家里出了点事,我陪他一起去医院,然后我们班弃权了。”  这没让江行雪的崇拜减少半分,他追问:“打球好是不是天生的?”  “以前一下课就跑去打球,不好就怪了。”杜羡道。  “现在没见你打过。”  “半年前,松锡组织过一支篮球队,打算空闲之余,做点运动。”杜羡回想着那时的场景,“除了我以外,年纪最小的也要三十二岁,然后大家打了两次,发现与其十个人抢一个球,伤筋动骨的,不如十个人拿十个球随便投。”  江行雪问:“后来呢?”  杜羡笑着说:“后来觉得还是多叫几个人,组桌麻将局最舒服。”  夏天的尾巴在黄昏时分尤有热度,杜羡刚洗过头,有股薄荷味萦绕在四周,过了会头发干了,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了梳,江行雪看到有光漏过他的指缝,落向了自己。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路过金融院门口的草坪,本就可以踩踏过去,江行雪贪方便,想也没想地往上面走。茂盛的草叶遮过鞋子,杜羡一低头,瞧见江行雪纤瘦的脚踝被杂草摩擦得有点粉。  “不好意思,这块草坪是我们院的著名景点。”杜羡理直气壮地拉住他,和收保护费的一样,“外人来了得交过路钱。”  江行雪不假思索地说:“我身上一分都没有。”  他本想耍赖,但刚刚抬起了脚,便在下一秒被杜羡横抱了起来。  杜羡低着头看他,他搂着杜羡的脖颈稳住平衡后,要反驳谴责,却忽的在杜羡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满满的,全部都是自己。  江行雪呼吸一滞,感觉不圈紧一点杜羡,自己就要飘起来了。  而杜羡道:“那么小气还想继续踩,做什么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我也要飘了,大概没有错别字(吧),5.25要去守夜没有更新,下周会找一天双更把昨晚缺下的份额补上。第三十三章   他们横穿过草坪,江行雪被放下来后, 踉踉跄跄扶着墙, 摸了一手翠绿的爬山虎。  一群人正好从教学楼出来看到这幕, 江行雪担心他们还看到了杜羡刚才抱着他的场景,默默低下头, 想要赶紧走。  有位老师叫住杜羡, 问:“你怎么在这里?”  杜羡道:“蒋教授,我今天休息, 来接人放学。”  领头的一位女士停下来,打量了下杜羡,说:“两年没见你,什么时候恋爱的?也没听你妈妈说起来过。” 第37章 对方低头一望, 似乎对杜羡有些恐惧, 打了个寒颤,再为此更加愤怒难当。  趁着那人在走神,江行雪忍着痛使劲挣脱他,因为被堵着出路, 他只能跑去后台的休息室,关上门的瞬间, 对方整个人撞上门板,他差点被这股力道震得往后摔。  这里的小出口常年被锁着, 他只有大门的钥匙, 又不可能砸开铁门,纠结了片刻, 尝试挪了挪梳妆台,移不动,然后搬了几把椅子,顶着那扇脆弱的木门。  江行雪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杜羡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再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想了想去,杜羡在路边看到有扫把倒在地上,都会弯腰帮保洁阿姨捡起来,甚至往垃圾箱扔水瓶之前,会把里面的饮料先在池子里倒掉,怎么可能提仗着自己的家世为难旁人。  虽然有时候故意说话说得惹人又气又笑,但被他有意逗过也只有自己,对方算什么?  思索之际,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剧烈得仿佛天花板都随之摇晃了下。  在这响动之后,江行雪听到门板被某种钝器、或许是肩膀顶撞着,已经发出微微松动的声音。  门把锁随着外面的动静而转动,似乎下一刻便要掉落下来。  江行雪开灯寻找可以防御的工具,堆在这里的大多是化妆品,和一些装饰用的彩带。角落堆着好几柄板材做的西洋剑,根本抵挡不了任何攻击。  他眼睁睁看着那扇门被踹开,拿扫把对着那个人,克制着自己的恐惧,道:“你和杜羡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和我说也行,我去转告他……”  借着这里的灯光,江行雪看清了来者的面容,瘦瘦高高的,按理说那是副非常文气的五官,可如今尽显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球拼命瞪着自己,用力得仿佛下一秒便要从眼眶里脱落。  更重要的是,那人手里拿了把刀,刃口尖锐得泛着寒光,不像是水果刀,该是雕刻时用的。  “你是外校的吗?”江行雪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道:“不,但托杜羡的多管闲事,我被赶了出来。”  这样的提示之下,江行雪想起了那人是谁,杜羡救助过一只被人虐待到奄奄一息的小猫,后来那位施虐者受到了学校的严厉处罚。  江行雪对他的说辞感到匪夷所思:“这不是因为你自己违反校规吗?”  那人笑了几下,颧骨高高突出:“如果没有他,他不说,没人会知道,再过两个月,我就能平安无事地毕业了!”  “哦。”江行雪的表情冷了下来,“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会因为你在这里顺利毕业,感到羞耻的。”  显而易见对方再被开除以后,过得浑浑噩噩,双目混沌无神,又带有攻击性,闯进来以后气喘吁吁地站着,脖子上布着凸起的青筋。  他们僵持在这里,过了会,对方继续说:“本来我挑中了另外一个目标,尾随了半个月,后来论坛上讲杜羡帮你打篮球。”  说着后半句话,他笑到弯腰拍拍膝盖:“帮你打篮球?那还是找你比较好玩。”  “你到底要干什么?”江行雪被他疯癫的表现吓住,道,“等会杜羡就过来了,你最好不要冲动,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不冲动,我后来复读受挫,找工作也接连失败,在家待了整整半年。听说杜羡去最好的公司实习,再顺利通过答辩,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到底该去哪儿,要怎么样做,才能再到他面前去,让他后悔。”  雕刻刀在他手上灵活地转动了下,他说:“在你身上刻个到此一游,告诉他怎么样?”  ·  “我操,我才看到论坛最近的热帖,杜羡你居然撩江行雪,这是什么畜生行为?”  隔着屏幕,赵向眠奋力抨击着杜羡。  杜羡揉着太阳穴:“你冷静点?说来话长,他不是我家亲戚,最开始我怕麻烦,被问来问去的容易心烦,所以忽悠你们的。”  “你现在不怕麻烦了?”  “现在恨不得论坛首页天天挂着我和他的名字,校门口拉条横幅祝长长久久,教学楼摆张结婚照,行了吧?”杜羡道。  “我被欺骗得好惨,前段时间我妈催我可以找对象了,我还打过江行雪的主意。”  杜羡冷声结束话题:“加你的班去。”  “同学,要不要现在点火,把锅底热起来?”老板把番茄锅放到桌上,擦了把汗。  杜羡说:“麻烦再等等,肥牛也稍后再上,不然冰块会化完的。”  “你不饿吗,先吃起来没什么事情,看你等了好久了。”老板道,“和你朋友确认下,最近这里有点乱,上个月有人跟我讲,她最近一直被人尾随,让我送她回寝室楼。”  “刚才问过,他说他在帮忙关灯。”杜羡看了下时间,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江行雪居然还没到。  他起身拜托老板留住位置,拿起伞往外走。给江行雪打了通电话,没有被理睬,杜羡心急得没留意脚下的路面,去剧院的路上踩到好几个水坑,见那里一片漆黑,疑惑地叠指叩门。  “江行雪?”  ·  江行雪在山里时不曾接触过alpha,嫁给杜羡以后,也从没被蛮力粗暴地对待。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alpha和omega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只要alpha想要做,omega几乎是被随意地控制。  扫把掉在一旁,他被捏着脖子提起来摁在墙上,脸因窒息感而泛着病态般的潮红。呼吸不过来的滋味很难受,他扒着那只枯瘦的手掌,可那只手依旧分毫不动地掐住它。  恍惚中,杜羡似乎在他耳畔说话,喊着他的名字。  “杜……”江行雪从嗓子里挤出破碎的单音。  刀尖抵着自己的腹部,勾破了毛衣和衬衫,江行雪动了动,低头猛地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啪!  对方吃痛后发了狠,看他摔在地上,蹲在他旁边打算把他拎起来,低头瞥见江行雪的后颈,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问:“杜羡没标记你?”  察觉到不对劲,江行雪抬手捂住自己没有齿痕的后颈,这种反抗使得那人更加好奇,刀尖对准他的脖子要划过去,兴奋地计划好了更加疯狂的做法。  刀风贴着脖颈险险擦过,江行雪感觉自己大概流血了,他闻到了属于血的腥味,没时间教他去恐惧,左手在地上一通乱摸,摸到硬物便向那人挥过去。  这一下使了全力,他眼前阵阵发黑,左手在抡完以后脱臼了般,疼痛到达了一定程度,暂时麻木到失去触感。  他坐不起来,摸着自己一片湿滑的后颈,恢复了视觉才看到自己手心全是刺目的血迹,而对方被迷你灭火器砸得倒地不起。  扶着墙打算缓缓站起来,奈何腿在发抖,江行雪脱力地缩在原地,缓着气看到那人清醒了点,有要往这里爬过来的架势,他往墙角再稍微挪了挪,尽力离对方远一点,除此之外,再也做不了别的。  他把头靠着墙,咳嗽着,门口大概是玻璃被敲碎了,剧院走廊的警报声响彻四周。然后那人见大事不妙,抓起刀柄拼着命朝向自己爬来,在中途被踢开,差不多滚到了十几米,再被提起领口狠狠地揍了一拳。  “杜羡。”江行雪小声说,“小心别把人打死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口的血沫,重复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杜羡。”  杜羡神色冷峻地把那人扔垃圾似的丢开,脱下外套裹住江行雪,把他抱起来,让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松开点,乖。”杜羡示意要他放下搁在后颈那块的那只手。  江行雪没放,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注意到杜羡指节深深浅浅的擦伤。他迟钝地想着,杜羡怎么能用手砸玻璃。  虽然不知道杜羡要他做什么,但他还是埋在杜羡肩头嗯了一声。杜羡抬起手摸了摸他的手背,道:“听话。”  随即满手的血蹭在杜羡的后背,发疼的地方被温暖干燥的掌心护住。江行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因周遭全是杜羡的味道,慢慢舒展了原先紧皱着的眉头。  他在杜羡怀里睡了很长的一觉,之后被抬上手术室,再被转移到病房,他都昏昏沉沉的,感受不到外界的嘈杂和担忧。  第二天上午,他醒来时脖子被带了保护器,杜羡坐在床头,用左手支着脑袋在看他,右手被包了层白纱。  “我的腺体。”江行雪苦恼地开口。  杜羡道:“放心,蹭到了一点点,不至于就地出家。”  说完,杜羡不怎么乐意地撇撇嘴,别扭地和他讲:“不仅不出家,还开荤。”  江行雪警惕:“干吗?”  “你的结合期还剩三天就要到了,因为有伤口,所以不能用抑制剂,这种激素容易让伤口发炎。”杜羡道,“alpha在给omega做临时标记时,多半管不住自己,不肯单纯啃啃脖子,所以医生害怕到时候出个什么意外,给你推荐了受过专门培训的alpha志愿者,等你醒了来选选。”  江行雪:“……”  他看到柜子上有盘水果,尴尬地转移话题:“妈妈来过吗?她上次还给我剥虾来着。”  “这次把芒果也亲自给你剥皮去核,切好了送这里来的。”  “唔,她真好。”  “不过被我吃掉了,凌晨饿到不行,我昨天就吃过顿中饭。”杜羡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削。”  江行雪为难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不会要我还吧?”  杜羡被问得心堵,干脆承认下来:“对啊,我生日的时候你给我当上帝,那么你圣诞节记得给我当老公公。”  “想吃火龙果,你给我挑籽。”江行雪神色期待地坐在床上,舔舔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杜羡:?第三十五章   电梯坐到八楼,拎着灌满鸡汤的保温壶往走廊里面走, 护士注意到了有人来访, 抱着记录夹朝季明洵确认了一下病人和房号, 带着他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前顿步,敲了两下门。  开门的是杜羡, 季明洵瞧着他的模样, 感觉不太对劲,进去了才琢磨出来:“你怎么戴了副眼镜?以前高考都不见你这么认真的。”  杜羡回到座位, 把塑料盆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低头捏着牙签继续挑火龙果的籽,白色纸巾上已经密密麻麻堆了些黑色小点。他问:“今天怎么有空?”  “正好在家里休息,睡了个懒觉。我妈中午和你妈打过通电话, 知道你在医院, 让阿姨熬了锅鸡汤叫我带过来。”季明洵打了个哈欠,瞥了眼江行雪。  江行雪在沙发上坐立难安,时不时注意一下杜羡,因为脖子上有保护器, 所以这动作格外艰难。  他忍不住小声劝阻:“杜羡,停一停。”  “吃个火龙果还挑籽, 你犯什么病,明明伤着的是手, 离脑子应该有些距离?”季明洵不懂。  杜羡不耐烦地敷衍道:“我舌头比较娇贵, 怕被磕着,行不行?”  江行雪:“……”  放弃继续说服杜羡, 江行雪转而看向季明洵:“最近还好吗?”  季明洵坐在沙发的另外一头:“前段时间忙得想离家出走。”  杜羡趁机报仇:“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人,离中二病高发年龄段有些距离啊?”  “我也就想想,哪像你七岁那年真的出走过。”季明洵掀他黑历史。  江行雪好奇:“七岁离家出走?”  季明洵点头:“对,当时刚放寒假,他骑着美洲豹出门把隔壁陆家的小孩吓哭了。他妈妈知道以后,批评教育了很久,这人伤心之下,和豹子一起出走。”  “刚走出宅邸没多远,就因为自己的爱宠太过吸睛,引起商场群众围观,最后连人带豹子一起被保安送回了家。”  “小时候不懂事。”杜羡出声辩解,“说起来那小孩比我大了两岁呢!被你这么一提,我记起来了,从小到大坑我被陆成川坑了好几回。”  火龙果的籽差不多被挖干净了,杜羡一手摘下眼镜,取了小勺子把火龙果递给江行雪,江行雪捧着拿半只水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季明洵没有待太久,人一离开,杜羡便开始催促江行雪:“打算找谁临时标记你?”  江行雪犹豫着,轻轻地说:“那要不志愿者名单给我看一下?” 第39章 “你在搞破坏。”江行雪蹙眉。  他和杜羡的距离不近不远,杜羡侧过脸微微收着下巴,低头看他,他不禁眨了眨眼睛。  杜羡措辞了一会,问:“你最近青春期?”  “什么?”  “煮汤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刚才也在走神,以前动不动捶我下,这段时间看都不看我一眼。”杜羡犹豫,“难道我哪里惹到你了?”  科普课本教给杜羡的是,临时标记后的一周内,omega格外爱黏他的alpha,那时候作为alpha就该照顾omega一点,多陪陪人家。  但是江行雪不仅不黏他,还有点躲着他。  “是吧,昨天额头还爆了一颗痘痘。”江行雪垂头丧气地点头。  杜羡说:“疼不疼?”  江行雪撩开自己的刘海给杜羡看,稍微靠近了一些。  杜羡看那块地方肿了起来,道:“等下涂点药?我让人送过来。”  小区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提供药师□□,药师一上来,瞅到江行雪的那颗痘痘,笑:“最近压力比较大,心事重?”  杜羡疑惑:“你最近满脑子想什么呢?”  药师给江行雪说明药膏的剂量,江行雪捏着那一小条管状物,说:“青春期的惆怅,不可以吗?”  他往楼上去,杜羡跟了他几步。他纠结地抿了下嘴,一路上胡思乱想,差点循着那股香味走到杜羡的房间里去,后退时撞上了杜羡的胸膛。  江行雪苦着脸,说出最近困扰着他的事:“你为什么这段时间不把自己的味道稍微收一收?以前不会轻易嗅到的啊。”  “你刚被标记完没多久,不是还在结合期么?”杜羡愣了愣,“医生讲我和你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最好能释放没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会让你心情更愉快。”  江行雪绞着自己的衣摆再松开,杜羡的气息确实没让他感到有任何威胁,说明alpha现在对自己没有危险的占有欲。  自己在身体上被毫无负担地吸引,并且起了最诚实的反应,心里却感到失落和羞耻。打颤的腿和狂跳的心一起告诉他,他正在对杜羡有偏轨的歪念头。  这样很差劲,不敢坦白,不敢直视,还无法不惦记。  他沮丧:“我可能有毛病,别管我了。”  “你到底干吗?”杜羡也郁闷。  江行雪回他:“我纠结。”  “纠结什么?”  杜羡追问他,他回房踢掉了拖鞋上床,听杜羡问:“因为我吗,被我标记以后才这样?”  江行雪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攥紧了棉被,装傻:“啊?”  “你不想被我标记,又拿我没办法,现在很痛苦,是不是?”  “没有,别乱猜!”江行雪说。  没有痛苦,也不是单纯的愉快,他在忐忑,在窃喜和酸涩里反反复复。  “那你正在青春期,有青春期心动吗?”  江行雪抬头,正撞上杜羡的目光,他仓促地移到地面上去,疙疙瘩瘩地开口:“有、有吧。”  “对方是谁?”  “我不仅心动,我还叛逆,不想说。”江行雪道。  他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团,朝里面缩的时候,被子里掉出个东西,他几乎是扑过去把那玩意收回去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但杜羡还是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脸上有点烧。  “那个……”  “话说……”  两人一起说话,又一起闭上了嘴,尴尬地相互望着。  杜羡在书房里放了条小毛毯,时常在午休时盖一会,不过实习以后,他不常在书房里休息,也几乎忘了还有这玩意的存在,不料它居然在这里陪着江行雪一起睡觉。  “我、我最近怕冷,要加条被子盖在上面。”江行雪越说越没底气。  杜羡还蒙着,他难得流露出呆滞的表情,应声:“我帮你去拿一床,明天先晒晒。”  说完,他茫然地往外面走,终于明白了临时标记不仅仅只是咬一下而已。  至少对他来说,有额外的含义。  他萌动的独占欲在作祟,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对,再多待一秒,也许就要说出些吓人的话,做出些吓人的事。这不属于alpha对omega的有侵略意味的本能,也不算是强者对弱者的疼惜。  被扼制在中途未能发生的,是神魂颠倒者对他爱人的撩拨。  ·  周五晚上有个花园派对,在某座酒店的最顶楼,杜羡给江行雪发了个地址,在下课以后,萧俞开车送他过去。  进了门,江行雪被保安给拦住,问有没有邀请函,江行雪摊手说没有,给人看自己和杜羡的聊天记录。  保安把他请了出去:“抱歉,我们这里只认邀请函。”  “可我同伴他要迟一些过来,邀请函在他手上。”江行雪让保安通融一下。  保安不为所动:“除了邀请函以外,别的都没有用,除非你在品牌的vip名单里面。”  江行雪连vip的条件是什么都不懂,怕打扰到杜羡工作,他没给杜羡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一个人安安静静等在外面。  肚子饿了,秋季的风吹得也让人发冷,江行雪抱着胳膊,突然打了个喷嚏。  有车陆陆续续停在门口,穿着西装带着白手套的门童过来拉开车门,大多数人在经过他时会瞥他一眼,见他面生,或在游轮上稍有印象,再飞速地与他擦肩而过。  天黑得一日比一日早,六点半整座城市亮起了灯,江行雪望着远处走神,被人礼貌地碰了一下胳膊。  他回过神来,看清楚向他打招呼的人是谁,客客气气地喊:“陆先生。”  陆成川后面跟了一位助理,去给主办方递过邀请函。陆成川道:“江先生,你在这里等杜羡吗?”  “对,我忘记带邀请函了。”江行雪说。  “我带你进去吧。”陆成川示意要他避避风。  江行雪道:“可你的邀请函只有两张。”  “没事的,我和人说一声。”陆成川道。  江行雪今天穿得不厚实,再吹上半个小时,怕是明天得冲着杜羡流鼻涕。他随着陆成川向着电梯口走,果然,陆成川和其中某位负责人打扮的姑娘讲了下,自己便被放了进去。  “今天这座酒店的品牌过两百周年生日,来的人会比较多,查得也严。”陆成川的手放在电梯门的门边,等到江行雪进来,才撤下去。  江行雪去顶楼的甜点台上拿了点蛋糕,另外的酒水台只有各式美酒,陆成川喊了一名侍者,让人倒杯牛奶过来。  “谢谢,麻烦你了。”江行雪说。  “不客气。”陆成川淡淡地与江行雪客套,“八点有一场新项目展示大概要按邀请函入座,你最好能问一声杜羡,你们的位置在哪里。”  江行雪点点头,在展示即将开场时,独自站到后面去,过了一刻钟,杜羡来了。  江行雪对那项目很好奇,急忙问杜羡他的邀请函在哪里。杜羡一头雾水:“什么邀请函?我没收到过。”  “你真的被邀请了吗?”江行雪比他还晕,他们待会不会被赶出去吧。  杜羡道:“这里的董事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的,你觉得呢?”  “没有邀请函,你怎么进来的?我还被拦下来了,保安特别无情。”江行雪不服气。  “那保安还和我说话来着,问外面今天风吹得冷不冷……”  江行雪惊了,想下去找人理论一番,杜羡又接到通电话,他看了眼屏幕上面的显示,再观察了下坐下来的几排人。  那边空出来了几个位置,太左边的不行,陆成川在,太右边的也不行,灯打在屏幕上恰巧反光。  “看到第一排中间的那五个空位了吗?”杜羡给江行雪指了一下。  江行雪:“看到了,最中间坐着董事长。”  “你和他隔开四个,待最边上。”杜羡推了他一下。  江行雪认怂:“不行!怎么可以离董事长那么近,没规没矩。”  杜羡啧了声,挂断通话开始翻自己和那位董事的聊天记录,给江行雪报了个董事发过来的座位号,然后出门回拨电话。  侍者带着江行雪过去,走到第一排再弯腰朝内挪动,在与董事长相邻的左手侧停了下来,让江行雪坐在这里。  江行雪:“……”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零点前来不及写完了,我哭嘞,明天粗长一点!第三十七章   过程中,白发苍苍的董事长还不解地看了江行雪一眼, 江行雪没心思去听台上的几个人在讲些什么, 心里默默盼着杜羡赶紧回来。  杜羡这通电话接了一个小时, 回来时上面已经在演示概念图,没多久就散了场。  老人拄着拐杖, 问:“你父母最近还好吗?”  “很好, 最近恰巧不在本地,所以蒋总后来问了我有没有空。”杜羡道。  蒋总是联系杜羡的那位董事, 在边上也与杜羡挥了挥手,老人与杜羡再寒暄了两句,把话题引向江行雪。  他道:“我是不是快要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杜羡笑:“争取尽快。”  接下来大家陆陆续续去花园,青年人彼此之间交头接耳, 还有的被长辈带着去拓展人际圈。杜羡走到一旁听了几通来电, 到后来,他让江行雪帮忙拿杯白水给他,江行雪忍不住问:“你这几天为什么那么忙?”  “因为交接工作。”杜羡说。  江行雪顿了顿:“怎么突然要交接工作?那不是走人的时候才干的事情。”  杜羡喝了半杯水,神色自若:“对, 我昨天交了辞职信。”  “什么?”  “我爸的老搭档前段时间突发脑溢血,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昨天转院,我爸妈正在陪着他和他的家人。”  江行雪道:“好突然。” 第41章 萧俞大胆猜测:“他不会喜欢你吧?”  江行雪直起身来,拿荧光笔划着重点,听萧俞这么说, 差点划到自己脸上去:“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对你不够重视么, 你看他对谁有像对你这样好。”萧俞拿出自己的课本,抄江行雪的课堂笔记。  “可是在国外的那个周末, 我纠结于他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 以为他偏爱性感的,被他说离谱, 然后我追问过他。”江行雪说,“要是正正常常地说些形容词,我就自恋地往自己身上套,或者努力朝那方向靠。”  “他说什么?”  江行雪概括了一下:“他喜欢他自己,平常多照照镜子,就可以满足对美的需求。”  萧俞笑出声来,差点打扰到别人午休。他握着江行雪的胳膊,激动道:“杜羡能说出来这种话,放在别人那里,我都不会信。”  “对啊,这什么态度,那么岔!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值得被喜欢?他做到了,我后来心里一想,好气,搁我我也喜欢他。”  “他应该心里有个理想轮廓,不然也不会你猜得离谱,反正告白不会掉块肉。”萧俞说,“试试呗。”  “怎么试?”  萧俞朝他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  最近杜羡忙得有家不能回,带了几件衣服住在公司里,回来时江行雪期中考考完了,朝着自己的成绩默默检讨。  此刻摆钟指向凌晨两点,江行雪往常早睡早起,可见今天这场检讨的反思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深刻。  “挂红灯了?”杜羡看他的脸色,明知故问。  江行雪难为情:“挂了一门,辅导员说我期末有点危险。”  杜羡把外套脱了,挂在架子上:“过来,待会给你买几箱六个核桃。”  江行雪蔫巴巴地过去,被杜羡揉了揉脑袋。他道:“明、不对,该说今天了,今天你在家吗?”  “请假休息,怎么?”  “我要去图书馆自修,你记得中午点外卖。”江行雪依依不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行雪说:“我订正试卷交给课代表的日子。”  由于班里这次考得太差,老师担心他们纷纷重修,让他们这周末把订正完的试卷再收上去,他再帮忙批改一遍。  “你的身份证告诉你,今天你二十岁生日。”杜羡道。  江行雪以前不过生日,对这没有概念,经过杜羡提醒,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道:“这下好了,假设身份证上的时间点真是我生日,从明天起,它不仅代表了我妈妈的受难日,还有我的二十岁伤心事。”  “我给你翘了班,你让我在家吃外卖?”杜羡不肯放他去图书馆。  “家里本来也没菜,我这几天一个人在家不开火,自己一天三顿全在学校食堂吃。”  “不和你吵,现在就把试卷纠错完很难么,非要明天写。”  杜羡和他拉拉扯扯,把他拖到桌边去,匆匆打量完惨不忍睹的卷面,感叹这年头要当老师可太不容易了。  江行雪说:“其实,我尝试了好几次,不会做的还是不会做,明天课代表给我们补习,我们七个人上午在图书馆碰头,让他慢慢教。”  “你们班课代表的成绩很好?”  江行雪比了个数字:“这次考了八十八,全专业最高分。”  “这门课我也学了,不过我们系的学科要求更高一点。”杜羡道。  江行雪知道他们系压分数压得厉害:“你多少分?”  “我有三十门课满绩,凑巧这门不仅满绩还满分。”  江行雪这下果断给课代表减轻压力,把目光投向杜羡,想要抱一下学霸大腿,委婉问:“我可不可以提早许生日愿望?”  “我似乎没有说过要帮你实现什么。”  江行雪双手合十:“等天一亮,我就去买菜,你要吃鱼还是红烧肉?炖鸡汤也不是不行,就是我自己养伤的那几天喝得生厌。”  “我在餐厅订了座位。”  江行雪拍马屁:“在哪里?我骑共享单车送你去。”  杜羡思见他那么积极,认真思考了下共享单车可不可以载自己。  没有后座,除了前面的车筐放得下拇指姑娘,别的毫无可能。  “算了。”杜羡笑了一声,“你给我支铅笔。”  江行雪递过来的铅笔笔尖已经被磨损平了,杜羡拿了把小刀灵巧地把它削好,抛开压在心头的公司里那些事,耐下心来给江行雪讲题。  教完前面的选择题,江行雪就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自己错得太多了。  可想象中的嘲讽迟迟没来,即便基础差劲,频频跳进最简单的陷阱,对方也没损自己,反倒给他把落下的知识点全部补齐。  甚至帮他找理由,杜羡道:“你高中没有技术课程,看不懂代码是正常的。”  解决完基础部分,他们凑在书房里,边上摆着那台娃娃机,座机运行着编程软件,江行雪生疏地重复杜羡给他演示的操作。  直到窗帘透着层亮光,二十几页的试卷终于全部梳理了一遍,江行雪感觉在杜羡的帮助下,自己重读了次高三,累得陷在电脑椅里作势要睡觉。  杜羡想给他盖一条毛毯,发现自己被他拿走的那条毯子还在他房间里,迟迟没有还回来。  “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杜羡喃喃。  江行雪昏沉地“哼”了一声:“谢谢。”  过了会,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补充:“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这不是生日礼物。”杜羡说。  杜羡上楼给他拿了条棉被下来,接着把书房的温度调高,江行雪一通美梦做到清早,晕乎乎地回房洗了个澡,趴回床上再次睁开眼是第二天的晚上。  江行雪着急地往门外冲:“我作业还没交!”  “中午你们班的人和我说联系不上你,我就帮你把作业带过去给他们了。”杜羡说。  江行雪扶着墙,想不通:“怎么我的闹铃没响。”  “睡得十几个闹铃都叫不起你,反而把隔壁的人被吵起来给你关掉的。”杜羡冷冷地说,“那么嗜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  “那你吃没吃晚饭?”江行雪满脸歉意。  杜羡站起来:“在等你骑自行车送我过去。”  这句是开玩笑的,厨房里煮着东西,杜羡用汤勺搅了搅,捞起了里面的面条,边上的白盘里已经放了两个荷包蛋。  “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杜羡道。  江行雪说:“你上次做的就很好吃。”  杜羡坦白:“上次是康/师傅做的,我只是倒了点热水。”  “康/师傅是谁?”  杜羡给他解释了一下方便面是什么东西,江行雪嘟囔:“亏我之前那么崇拜你。”  “吃完这个,说不定更崇拜了呢。”杜羡对自己的下出水平特别自信。  江行雪尝了一筷子,双手手心捧着碗沿:“好吃!”  在江行雪熟睡的时候,杜羡终于沾了柴米油盐,照着网上的教程做了好几锅,这是卖相最成功的一次,好歹切葱切均匀了。  他忍不住嘚瑟,坐到江行雪去吃另外一碗没有荷包蛋的,然后差点吐出来。  “你舌头是不是在生病,过来让我检查下。”杜羡捂住嘴。  江行雪喝了口汤,脸红,心想着舌头怎么检查啊。  “给我,把这些扔了,我们出去吃吧。本来还想着你醒来以后肚子饿,直接在家里吃点长寿面比较好,我看这碗下去得折寿。”  杜羡倒掉了自己的,转而去搬江行雪的那碗,江行雪护着不给他。  “挺好的,不要丢掉它。”江行雪急急地连人带面躲得离杜羡远了些,生怕杜羡上手来抢。  杜羡道:“别勉强自己,我现在打电话吩咐餐厅马上做菜,过去就能吃上不用等。”  江行雪说:“我速度很快,五分钟!你坐一小会吃点饼干。”  其实这碗面中等水平勉强能吃,但是杜少爷锦衣玉食惯了,山珍海味在他这里都是寻常菜色,自然受不了那么平庸的口味。  落于江行雪眼里,杜羡第一次动手做饭居然是为他煮面,别说嫌弃了,连汤都喝得干净。  “小心烫到……”杜羡愣着。  江行雪扯了张纸巾擦干净嘴角,给萧俞发完消息,抬头看向杜羡时,不知怎么的,杜羡觉得他眼睛更亮了。  他说:“我们可以出发啦。”  当然没让江行雪骑着自行车过去,目的地在郊外,杜羡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停在一家俱乐部的门口,附近则是大型游乐园。  游乐园以前晚上九点钟下班,奇怪的是这时候快要十一点半,大门已经紧闭,里面有些设施却还亮着。  杜羡在俱乐部里吃晚饭,给江行雪点了块蛋糕,送上来时蛋糕上插了支小蜡烛。  江行雪许了个愿,把蜡烛轻轻地吹灭,垂下的两片眼睫随着跳动的光焰微微颤抖了下,仿佛下一秒有蝴蝶要飞出来。  “你有什么愿望?”杜羡好奇。  江行雪支着头,坐在杜羡对面生疏地帮杜羡切小牛排:“不告诉你。”  “我的都告诉你了,你却瞒着我?”  江行雪笑笑,旁观杜羡潦草地解决掉海鲜饭,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机振动了下,他偷偷地在桌下解锁屏幕,萧俞给他发了ok的手势。  他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有个身穿洋装的男人过来做自我介绍,说是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接下来会给他们俩当导游,以及观光车的司机。  被这么打断,江行雪一口气没缓过来,低下头咳嗽了半天。杜羡瞥他:“你刚才在开什么小差?”  “没有没有。”江行雪僵硬地摆手。  杜羡瞎猜:“难道你待会有另外安排?”  “不是,你说什么呢。”江行雪被他猜中了心思,喝了一口水,并且伸手摸摸鼻子,担心鼻子会变长。  这座游乐园第一次在凌晨时分迎来客人,工作人员全在等候着他们,花车也开始巡游,花车上盛装打扮的女孩在路过江行雪时,边微笑边给他抛了花环。  江行雪诧异:“原来游乐园还能包场?”  “早上我没包场,中午才打电话过去,麻烦人晚上安排加班。” 第43章 过了十分钟,杜羡端上来两碗糊得毫无形状的馄饨, 馅沉在下面,皮浮在上面, 实现了完全分离。萧俞不敢找茬, 潦草垫饥之后回了家。  “不饿?”杜羡问江行雪。  江行雪摇摇头,杜羡勺了个卖相还行的喂给他, 他评价:“挺好的。”  杜羡道:“能再详细点吗?”  江行雪想了下,补充:“熟了。”  陪杜羡收拾掉碗筷,他洗漱完,去隔壁看对方也将要休息而不是去上班,才放下心来要回房。  “一屋子全是玫瑰,有点奇怪。”杜羡叫住他,感到浑身上下不对劲。  “之前萧俞给我出主意,说可以这样表白,但你前段时间在公司里加班,这件事一直被耽搁着。”江行雪道,“昨天你回来说要出去吃饭,我觉得这机会正好,就让萧俞帮忙来布置。”  “我感觉自己都被冲昏了头脑。”杜羡喃喃。  江行雪扫视了一圈房间:“有点出乎意料,我真没想到摆满以后,冲击感会那么强烈……”  他坐在杜羡床头,随手拔了一束花递过去:“被玫瑰吓晕了就赶紧睡。”  杜羡矜持地接过了花,这时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上方昏黄的灯盏如落日,在花上撒了暧昧却又浅淡的暖色。  他道:“没被吓住,被你迷倒了。”  听了这句话如同被猛灌两缸威士忌,江行雪躺回床上的时候还发蒙,心说杜羡这是干什么呀,自己还怎么睡。  辗转反侧了半个钟头,江行雪眯到了中午的饭点,他半梦半醒间听到杜羡的脚步声,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门前匆匆走过。  江行雪抓了条衣服往身上一套,急急忙忙追上去,杜羡已经拎着包站在玄关处。  “天气推送说今晚可能会下暴雨,而且是红色预警。”江行雪提醒。  杜羡穿着身西装,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说下暴雨说了三天了,一滴水都没掉下来过。”  江行雪说:“我还不知道红色预警的暴雨是什么样子,听上去有点严重,万一会下呢?你路上小心一些。”  杜羡开玩笑:“可能把会把街道淹掉,不下雨的话我坐车回来,下雨的话划船回来,好吗?”  “啊?”江行雪苦恼地撇撇嘴,“那我们还是异地恋一晚上吧。”  “舍不得。”杜羡道。  江行雪没话说了,窝在书房里盖着那条毛毯,帮院里的老教授输了一下午数据。仔细地校对了几遍,传好文件以后,老教授打电话过来,问他寒假有什么打算。  江行雪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什么事,您需要帮忙吗?”  “设计院里要寒假实习生,工作内容非常基础,大致上是画图和归档,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可以的话,我把你一起捎上。”  “有啊。”江行雪道,“可是万一我没挂科的话,怎么办?”  老教授问:“你期中考哪门不太好?”  江行雪报了那门课程名称,老教授道:“这门课挂科率是我们学校最高的,题目一向比较难,给分也卡得很死,你要加把劲,重修就麻烦了。”  江行雪听完特别揪心:“还有半个学期,我尽量。”  所以杜羡是怎么做到满绩又满分的?江行雪愁眉不展,挪动鼠标想要把电脑上开着的软件关掉,然而这时弹跳出一个小窗口,问是否需要保存在云端。  这台电脑的云端正在登陆着杜羡的账号,他没留意,下意识摁了确定,然后页面显示出保存着的文件。  杜羡不常用这款软件,连琐碎的资料都不摆到这里,商业方面涉及保密的东西更不可能搁在这里,只是存放些珍贵孤本的扫描件,最新的上传日期在一年前,大概是他后来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没工夫再发展兴趣爱好。  恰巧,杜羡打电话过来,江行雪接起来说:“原来你以前还爱搜集建筑草图。”  “对此稍微有点欣赏水平。”杜羡道,“你在干什么,能不能帮忙打个电话给季光汐?”  “为什么你不直接打?”江行雪疑惑。  杜羡头疼:“明洵和我拨过去,全部没接通,我让陆成川打,陆成川说他也是,估计被拉黑了,家和公司都找过,没他人影。”  江行雪回想了下:“发生了什么啊?不过之前在游轮上,我感觉陆成川和季光汐关系不太和谐。”  “以前其实还可以,在季光汐出国的那几年,明洵过得不太好,周围许多朋友都对季光汐转变了态度,包括陆成川。他性格冷又爱直话直说,听起来让人难受而已,他没有什么恶意。”杜羡道。  “所以季光汐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联系不上?”  “不知道。”  江行雪拨过去了一通,居然被季光汐接听了。  季光汐的语气很急,催促着:“订好了没有?”  “光汐哥,外面雨那么大,你在哪儿?”江行雪问。  季光汐顿了下,道:“小江,拜托别再打过来,这张卡我马上就丢掉。”  “怎么……”江行雪愣住,话还没说完,就被挂断了电话。  他揉了揉眉心,侧头望向外面,窗户上被划了几道斜斜的水珠,天幕低低压向这座城市。  他旁观着雨势渐起,蜷缩在书房的角落,和杜羡把事情交代清楚,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卷公司的钱跑路,也没在家里和他妈妈有过顶撞,今天平平静静说要去趟医院,然后再也联系不上。他出没出事我不确定,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季明洵得疯。”  杜羡道:“你继续干自己的事吧,我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回来。”  江行雪发了一会呆,再把自己濒临重修的专业书拿出来,上面几乎每一页都有杜羡给他重新挑出来的重点。  雨水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太响了,扰得他无法静心去看,到后来他开始分不清楚,自己的这份躁动到底是因为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劣的天气,还是杜羡留在书上的标注过分用心?  学习学不下去,玩游戏又会心里有愧,江行雪纠结了会,决定打把雨伞出门买菜,接着差点被风刮跑。  湿掉了半天肩膀,走进大卖场里,他抖了抖伞上的水珠,忽的被人撞了下身子,他踉跄了下,那人全身是黑色系的着装,胳膊下夹了一把黑色的新伞,行色匆忙地继续往里面去,没和他道歉。  江行雪朝他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发现他接到的人竟是季光汐!  季光汐面若寒霜地与那人叮嘱了几句话,接着用手捂住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似乎着了凉。然后在那人的伴随下,向电梯口去。  “季光汐!”江行雪喊住他。  季光汐停住了身形,不可置信地扭头看江行雪,江行雪到他身边去,握着他的胳膊,想要拿出手机通知给杜羡,胳膊抬在半空中被那位身高体壮的黑衣人制止住。  “我们怎么办?”黑衣人寻求季光汐的意见。  江行雪看季光汐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塞着西装,大概是被雨淋湿以后,无暇回家换掉,干脆在这里重新买了一套。  他不由恍惚:“你干什么不接电话?”  “先一起带走。”季光汐说,“joule是我的私人助理,他不会伤你,你别害怕。”  他边吩咐着joule,边自己把拿出一枚针把电话卡拔了出来,用指甲掰成两半,潇洒地丢进垃圾桶。  “你要去哪里?”江行雪拉着他,“我明天还要上课,不可以旷的,那门课我在期中考已经开过红灯……”  “等我走了就放你回家。”季光汐淡淡道,“反正雨停前不可以,不然我很快就得被找到。”  江行雪抓狂:“二十多岁的人了,玩什么躲猫猫。”  “因为儿时没有玩伴,我从来没玩过躲猫猫,当然,现在也不是单纯的捉迷藏。”三人来到空旷的顶层,季光汐一手插在口袋里,和江行雪说。  那里停着一架直升机,出于天气原因,还不能马上起飞。  季光汐顶着那张明艳漂亮的脸,正经地和江行雪解释:“我养胎。”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行雪:???我也想养来着。(bushi)第四十章   说完以后,季光汐本以为江行雪会被惊到, 然而对方流露出一种极为柔软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连目光都温和了些, 瞧着自己毫无幅度的肚子,左一句右一句地问。  “你现在能不能感觉到那里有小生命?”  “哇, 是不是要怀好几个月来着?”  “快上飞机, 被风吹感冒就糟糕了。”  最后,江行雪害羞地讲:“那个, 可不可以轻轻碰一下,宝宝会踢我吗?”  “才九天,它还很小,连形状都没有。”季光汐哭笑不得。  江行雪道:“为什么你要走?”  季光汐道:“季老爷子快不行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姓季, 等于分遗产的时候突然多出一个人头,要是这事被捅出去了,会有多少人不想让它平安出生,我数都数不完。”  “他们会怎么样?”江行雪不可思议, 他没接触过这种复杂的利益纠葛。  “虽然上午我才在医院确认了这件事,但要是现在回家, 我已经连那里的水都不敢放心喝。”季光汐笑了笑,“只要他们找不到我, 就算得知我怀了季明洵的小孩, 也拿我没办法。”  江行雪和季光汐一起上了直升机,窝在沙发上。他问:“可你连季明洵都不告诉。”  “虽然我家的水又深又混, 但我现在偏偏不肯告诉他的原因很简单。”季光汐耸耸肩膀道,“昨天我刚和他吵过一架,我扶着洗手台吐了,当时怀疑是被他气到吐,就发誓如果再和他说话,我就是狗,他讲他也是。”  江行雪:“……”  “唔,他这不是正在尝试联系你,和你和好吗?”  “并不,我猜他打电话来是抢完我的项目来挑衅的,没想到我正好在玩失踪。”季光汐道。  “他现在肯定非常担心你。”江行雪道。  季光汐笃定地说:“他此刻绝对在做心里斗争,努力克服着对我妈妈的心理厌恶,跑回季家大宅到我房间里。我的房间钥匙除我本人以外,只有他有,待会他到了的话,就能发现我床头柜上留的东西。”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保守估计要再过两个小时,到九点钟他会动身去,我这边的直升机肯定已经启程。但愿他演技过关,能让暗中观察的那些亲戚都以为我俩在冷战,到时候宣布遗产的场面才比较精彩。”  ·  “操。”季明洵看着床头柜上显示出两条红杠的验孕棒,屏住呼吸。  杜羡确认没人跟在这里听墙角,才反手关上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那假弟弟不仅跑了,而且给你揣了个崽再跑。”  “你说对了。”季明洵扫过季光汐留的纸条,把纸条和验孕棒扔在黑色的袋子里,打算待会一起处理掉。  “唉,这么不恰当的节点,和个同处在漩涡中心的人,有了平平安安怀九个月才能掉出来的小孩子。”杜羡道,“那么久不能出现,他公司里的职务怎么办?”  “他写joule会替他出面的,事情全部照常做。”季明洵道,“那例会请假得找什么理由?被我深深伤害了,不想看到我,要花一年时间冷静下来才行?”  “白天抢掉人家几乎拿到手的项目,搁别人得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你。”杜羡道。  “那项目本来就是他从我这里截胡的,你在医院里那几天,我妈送你的那锅鸡汤,你还记得吗?”  杜羡评价:“蛮好喝的。” 第45章 “几f?”  “人家就是f……”  杜羡抱着笔筒摇了摇,说:“f没有,boyfriend要吗?”  “我早上刚买来的,人家还热乎着呢,多感受一下好吗?”江行雪挠挠头。  杜羡找了几分钟把它找到了,削好搁桌上:“画得那么慢,要求那么多。”  江行雪道:“再等半小时。”  “两个小时之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杜羡说。  “我还想喝水。”  杜羡道:“腿没法动,你快来看看我,脚已经变质了。”  “啊?”  “再过半小时,我就是一块完完整整的望夫石。”杜羡说,“到时候你摸着也是热腾腾的,多感受一下。”  江行雪低头猛画,这是分校区湖中楼阁的设计稿,院系办公室在征集大家的灵感,他积极参与其中:“不摸,不感受。”  杜羡又等了五分钟,看江行雪进度缓慢,正卡在瓶颈处朝着图纸发呆,自己打开电脑看了会季度报表,安静地在旁边坐了一个小时,后来打开音箱放着古典乐。  听着曲子,江行雪趴在桌上转着铅笔,道:“我想起游轮上你教我跳舞。”  “我们浑身都是灰。”杜羡笑了下,再趁机问,“那时候你喜欢我吗?”  “有灰吗?别的不清楚了,我印象里,你当时是金色的。”江行雪道,“头顶上照着我们的灯光是这个颜色。”  “那你一定喜欢我。”杜羡指了下外面悬挂着的黄昏落日,“我那时候也觉得你是金色的,是太阳浮出远处海平面的第一秒。”  江行雪动笔添了几条线:“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你失眠看日出?”  “心跳太快,吵到我自己了。”杜羡道。  江行雪把一些细部构造完善好,拍了拍手,要去挽住杜羡的胳膊,被杜羡避开。  杜羡抬了抬下巴:“洗手,别把铅笔灰蹭我衣服上。”  于是江行雪去洗了手,蹭了杜羡一衣服的水珠。  他们去赵向眠的出租屋里给人庆祝生日,赵向眠烧了一桌子的菜,道:“烧了四人份的,但没叫到季明洵。”  “季明洵来,你可能要烧五人份的。”杜羡道。  “六人份!”江行雪补充。  杜羡被安排去楼下超市买酱料,赵向眠把书房的门一开,被杜羡取名为“旺财”的猫咪从里面跑了出来,猫咪身上的伤全部治愈了,一声漂亮皮毛被养得油光滑亮,就是跑起来有些瘸。  猫咪不亲近人,江行雪逗了好久才肯翻身让江行雪揉肚子,见着杜羡回来了,马上站了起来,直起上半身抱着杜羡的小腿,还拐着自己的瘸脚往上跳了跳。  江行雪倍感失败,沮丧地问:“你信息素是猫薄荷味的吗?”  “关于我信息素是什么味,最有发言权的人是你。”杜羡道。  他弯下身一手把旺财抱起来,另外一只手提着酱料瓶,旺财的爪子搭在他的大衣上,被他轻轻拍了下,旺财便乖乖把爪子收了回去,朝他低低地甩尾巴。  “是万人迷的香气。”江行雪盯着那猫,一脸羡慕。  “那我庆幸一下,你是万人之一。”杜羡把猫放到他腿上,揉揉猫的脊背,猫在江行雪的膝盖前坐了下去。  赵向眠买了些新鲜生蚝,盛放在冰块堆里,杜羡带上了皮手套,用小刀给江行雪挖了两个,滴上柠檬汁再撒了点辣椒粉,直接摆在他碗边上。  “吃不习惯这个。”江行雪拿叉子戳了下,把里面的海水给倒掉。  杜羡示意他:“尝尝。”  江行雪吃掉一半就全给了杜羡,赵向眠想说扔了也没关系,然后眼睁睁看着杜羡把剩下的给解决了。  这瞬间,赵向眠有些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杜羡以前连别人没拿公筷夹的菜都不碰。  在他恍惚的下一秒,江行雪盛了一碗青笋排骨汤,觉得好喝,用自己的汤勺给杜羡尝了尝,杜羡朝他点了点头,接着江行雪给他也盛了一碗,转而问僵住的赵向眠:“你要吗?”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赵向眠急忙摆手。  江行雪打量了下这些菜色,道:“你手艺真好。”  “有时候去杜羡家里做小组讨论,都是我买了菜过去,直接在那里烧。”赵向眠道,“只会这么几道,四年下来一群人早吃厌了,现在估计只有你肯买账,合胃口就再多吃点。”  “已经撑了。”江行雪解释,“明天长跑测试,得带一肚子菜跑,负担有点重。”  赵向眠恍然大悟:“哦,你现在是我俩学弟,在t大读得怎么样?”  “每天都希望自己能顺利毕业。”江行雪实话实说。  “我刚考到那儿的第一年,情况和你一模一样。”赵向眠道,“高考超常发挥正好踩上这里的分数线,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报道,一进去发现完全跟不上节奏。”  “然后期末拿了份奖学金。”杜羡道。  赵向眠辩解:“那是我熬了多少个晚上争取到的,比高考还用心!”  江行雪捧场:“看来我要多努力一点。”  吃完饭,外面淅淅沥沥落着些毛毛雨,这段时间在降温,时不时会刮风下雨,赵向眠塞给他们一柄被粗暴地合拢扣上的伞,回去路上江行雪把伞整整齐齐地叠好,转头看到t大的操场。  由于天气原因,此刻操场上学生非常少,多是打着伞在散步的情侣,没人这个时候跑步,却让江行雪“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脑袋。  “怎么?”杜羡放慢车速。  江行雪的手摁在车窗上,道:“光顾着画图了,没做简历,该后天交给教授的。”  杜羡漫不经心道:“回去慢慢做。”  “能不能分享一下简历制作技巧?”江行雪说。  “刚刚是谁说的,自己要多努力一点?”  “是谁呢?可能是某只小狗。”江行雪装作不知道。  杜羡道:“小狗好像不是这么发声的。”  “汪。”江行雪说。  “要简历干什么?”杜羡困惑。  江行雪打了个响指,朝他宣布:“要是没挂科,寒假可能会去设计院实习。”  “设计院?我家也有,你朝我发发嗲,本总裁给你开个后门。”杜羡说。  江行雪不撒娇,他报出设计院的名字,杜羡道:“陆成川他妈妈在管的地方,你去了可别被她一天到晚地批评。”  “同理可得,我去你的地盘上,岂不是被你指点。”  “什么指点?潜规则可以试试。”  江行雪发蒙,道:“啊?潜规则是什么?”  “就是你想提早下班的话,得悄悄乘电梯到顶楼,求我让你走。或者你摆不平工作上的问题,在我吃饭的时候坐到我对面来……”  “哦。”江行雪懂了,“每天来敲你办公室门的人多吗?我是不是要排队?”  “你来了不久知道了吗?”杜羡卖关子,其实没有相应权限的门禁卡,根本去不了他办公室。  江行雪第三天依旧投了江怀菱那边的简历,然后在下课后特意去敲杜羡办公室的门,并在半途被保安拦住。  这保安和之前参加某酒店纪念日活动时的那位,面对他的反应如出一辙,不让他进去。  保安道:“有员工卡吗?或者预约?你预约找谁?什么,找杜羡?开什么玩笑。”  江行雪郁闷,正要给杜羡打电话,有位带了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和保安说完自己找杜羡,保安看过对方的名片后把人放了进去。  “什么,那他和杜羡什么关系?”江行雪见这还得了,扯开自己的围巾道。  这围巾还是早上杜羡送自己去学校的时候,在车上给自己围好的,叮嘱自己不要着凉!  保安催着他赶紧离开:“这你管不着。”  江行雪在门口偏偏不肯走,迷茫了:“我是他男朋友我还不能管?”  保安和他对视了三秒钟左右,就在江行雪以为他要把自己让路的那刻,对方不耐烦地指责他:“唉,小孩子不要继续捣乱了,行不行?给我们增添工作负担。”第四十二章   话音一落,杜父从公司里出来, 江行雪和他打了个招呼:“您好。”  保安迅速反应过来, 和杜父说:“老板。”  杜父忙着有事, 没答他,拍了下江行雪的右边肩膀权当做回应, 径直坐上了车。  这下保安把江行雪迎了进去, 拍了下江行雪左边肩膀,道:“是杜少爷的同学就同学, 别恶作剧,快点上去吧。”  江行雪:“……”  什么,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还要再解释一下!  然而保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叫来前台给他做好登记, 马上有人过来给他接上去。江行雪觉得他眼熟, 想了想,就是半年前来深山与自己交流的那位。  “江先生,我最近给杜羡总当行政助理。以后如果您有事找他,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我会给您安排妥当。”助理道。  江行雪硬着头皮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往上跳。  也不能和对方说他就是随便看看, 不用这么接待,这与杜羡来接自己放学, 可教室还没打铃, 他便倚在教室外面的墙上瞧着自己一样。  安安静静跟随在行政助理身后,在玻璃门前再度刷了一次权限卡, 可惜杜羡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显然是正在谈事,一时半会进不去。  怪不得杜羡随口和他说“来了不就知道了”,能见他一面那么不容易,助理离开以后,走廊就只有自己坐在这里,谈什么办公室外面排长队。  江行雪猜测着之前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墨镜男是谁,心情从疑惑不已变成怒火中烧,再冷静下来,紧接着继续胡思乱想。  就在他快要睡着之际,门开了,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一排人,与他正好打了个照面。  有一位面生的助理也适时从门内踱步出来,送着他们去电梯口,自己在公司外遇见的那位墨镜男落在这排队伍的最后面,当下露出一整张脸来,羽绒服也敞开着,摆着副散漫慵懒的姿态。  两人擦肩而过时,那男生也认出了江行雪,在他身边顿住,重心往后一仰,打了声招呼:“嗨,我们在门口遇见过?”  听到声音,江行雪记起来了对方的身份,一个当红明星,学校广播站里常常会播他的歌曲。  他道:“是。”  “噗嗤,最开始我和保安一样,也以为你是来搞破坏的呢,就没带你进来。”男生挥挥手,“不好意思。”  “没事的,很快我就遇到认识的人了。”江行雪尴尬地说。 第47章 江行雪怯怯道:“随便!”  “怎么随便,等我随便进来了,要是看到不该看的,我岂不是要失业。”  “没有不该看的。”江行雪说。  “都能看?”  江行雪的手抓着坐垫,指甲简直深深嵌了进去,现在让他走,他也没力气迈开腿。  他道:“唔。”  杜羡装傻:“唔是什么意思,我是个庸俗的小白脸,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暗示。”  “都能看。”江行雪讨饶。  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冒出了一个疑惑,自己又没飞黄腾达,杜羡这么主动干什么!  ·  江行雪的那张设计图过了初选和复选,在教授的提点下,不断完善着那副作品的完成度。  由于时间紧迫,他连着一周熬夜赶进度,除了上课以外,连吃饭的功夫都在琢磨着作品里出现的小问题。  江行雪在短短几天之内瘦了一圈,平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看不出来,在家里一瞧便知道。  杜羡看不下去,让人送了满桌子的肉类佳肴,然而江行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喊了几遍名字也没应答,被杜羡塞了好几口食物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喂着吃了饭。  “你放着,我弄完这些过来。”江行雪不好意思。  杜羡不由拒绝地把碗往他手里一搁,道:“吃了再做。”  江行雪焦急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要来不及了。”  杜羡说:“你能入围,说明你早赶在了大多数人前面,来不及什么?”  “来不及交自己最满意的那份构思。”江行雪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嘴里扒了几筷子肉,然后感到有些不对劲,再低头一看,杜羡连酱料都帮自己拌得均匀。  踩着截止日期的那条线,江行雪把自己所想要的效果表达出了八成,这样的遗憾无法避免,好歹自己尽力了。  不久之后他被通知周末去学校的会议室,他抱着杜羡一阵狂喜:“我是不是有戏?”  “我给你打电话问问江阿姨?”杜羡挑眉。  江行雪道:“别!留点意外给自己!”  “家属可以陪同吗?”  江行雪圈着他,说:“陪吧,万一有意外,你是大功臣呢。”  “我有什么功劳?”  “待在我身边,就是功劳。”江行雪道,“我的缪斯。”  思路有时会来源于生活的各种小细节,这并不奇怪,但那些是零散的,而杜羡是例外。  明明是个有清晰轮廓的英俊的男人,却可以让江行雪想到清澈透底的湖水,想到鸟鸣阵阵的清晨,或是连样貌都没有的某种炽热情绪,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使得灵感源源不断。  杜羡若有所思,朝江行雪摊手:“奖励,不给就闹了。”  江行雪咬牙切齿:“开白条,回家猛亲一百下。”  杜羡被这奖励砸蒙了,提出自己内心冒出来的好奇:“那嘴唇不得破皮么?”  “分期支付。”江行雪道。  “从现在开始,我祈祷你的作品在所有人眼里都和我觉得的一样,闪闪发光。”杜羡笑着说。  周末,他没陪着江行雪去会议室,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等他,江行雪忐忑地接受别人真诚的夸赞,等待最后结果。  江怀菱有事没有来,代替她的是陆成川,和学校方寒暄了一阵后,开始意见交流。在此之前,江怀菱早已和校方认真沟通过,今天把所有人聚集起来是走个形式,向大家宣布最后的结果。  这场比赛出于公平起见,全程隐去了同学们的姓名和年级,只有编号,被选上的不是江行雪,江行雪平静接受。  快散场时,陆成川补充道:“我妈让我给84号捎句话,她看得出这位设计者天赋高,某些地方令她眼前一亮,甚至能为此不去在意专业方面上的差错,可构思没优秀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希望84号加油,她已经有被震撼到。”  84号是江行雪,他眨眨眼睛,说:“84号和她说谢谢。”  陆成川由此瞥向他,抿了一下嘴唇。散场时,陆成川道:“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能被江阿姨注意到。”江行雪说。  “她猜过你年纪小,不过大概没想到是大一的。”  “其实那张图上好多地方不太合理,时间太紧,最主要的是自己还不明白。”江行雪思及自己碰到的那些难题,“以后得好好听课。”  “行雪。”杜羡在楼梯口道。  陆成川说:“听说你常去接男朋友放学,居然是真的。”  杜羡道:“接放学怎么了?我还和男朋友大半夜去游乐场。唉,恋爱这种事情,和你多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  他假作苦恼,陆成川无奈,三个人一起出了这栋楼。路上温度太低结了冰,江行雪没留意脚下,又走得太快,不当心滑了一跤,被前面的那棵树撞了下,再随即被杜羡扶住了身子。  “我妈妈非常看好他。”陆成川道,“他叫什么名字?”  “让你妈妈手底下的hr翻下最近投进去的简历,就知道了。”杜羡回答。  江行雪那护身符里镶着的那块玉磕到了自己的锁骨,他吃疼,于是不假思索地把东西抽了出来,挂在衣服外面。  杜羡碰了下他的肩膀:“走路长点心。”  陆成川比他们走得快了半步,循着他们的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在江行雪身上,本放松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僵硬,上前去扯住江行雪的那块配件。  他太过于慌乱,以至于力道没控制好,粗鲁得江行雪险些又是一个趔趄,继而抬手捂住被线勒痛的脖颈,那里有道浅浅的被雕塑刀伤着的疤痕,至今没能完全愈合好。  陆成川面无表情,语调阴沉时听起来如同严厉质问:“哪里拿到的?”  “你抽什么疯?”杜羡夹在两人中间,推开陆成川,快速地把江行雪护在身后。  对方难得毫无克制,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极差。他一字一顿道:“现在,把我弟弟丢的东西还回来。”第四十四章   三人各自不动,江行雪呆愣在原地, 自己长大的地方与这里隔了千山万水, 对方弟弟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自己这里?  “这就是人家的东西。”杜羡道。  陆成川说:“行雪是我奶奶给我弟取的名字, 原本推算出来的预产那天正好是小雪,然后做了这块牌子。只不过后来查出来我妈妈怀了双胞胎, 所以换了名字……”  “有个胚胎在很早时就胎停了, 弟弟出来得很艰难,他被护士抱出来的时候, 我把护身符放进了襁褓里,后来不见了。”  杜羡蹙了下眉头:“刻了字的护身符连倒卖都不容易,谁要拿?”  陆成川把视线转向江行雪:“这要问哪位?”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堪称诡异的巧合,本就有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 此刻面无表情地板下脸, 使得江行雪半天没说出话来,生怕自己的答案让对方更加生气。  杜羡说:“按照他养父母的说法,他们在他身上发现这块牌子以后,觉得行雪这两个字好听, 所以改也没改地用了上去,这东西真应该是江行雪自己的。”  “养父母, 他父母在哪儿?”陆成川道。  “不知道,以前查过报失人口的档案, 照理来讲大概的时间地点都清楚了, 还有那么明显的物件,只要他亲生父母登记过, 应该很好找着人。”  杜羡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可完全没有符合他情况的记录,你说这样一般被猜作什么原因?”  陆成川摇摇头,这他怎么知道。  “弃婴。”江行雪补充,“我真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之前一直以为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现在看来,好像我弄错了。”  原先以为有什么偷窃事件,此刻貌似更复杂了一点。陆成川见江行雪要把护身符摘下来还给他,马上摇摇头。  他道:“我刚才有点激动,不好意思,原先有很长段时间,我都在纠结这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弄丢。其实我弟弟也已经用不着这个了,你带着吧。”  “不、不要,我不带了。”江行雪慌忙答道。  “过去还来得及,鉴定中心大概没下班。”杜羡给江行雪的围巾重新系了个结,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被风吹着受冻。  “鉴定什么?”陆成川问。  杜羡说:“看看他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成川皱起眉头:“我弟弟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讲是这么讲,他还是随着杜羡他们去了鉴定中心,江行雪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等待结果,看上去这种状况对他来讲太出乎意料,过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窘迫、惊讶,还有一点点欣喜与尴尬混合在一起。江行雪抬头看向杜羡,被杜羡揉了揉头发。  他道:“随便看看,你不要紧张。”  江行雪说:“是你在紧张。”  杜羡转而握着他的手,笑了一声,再侧头打量了下不远处的陆成川。他站在等候室的门口,机构的工作人员首先把资料递给了他。  拿到报告以后,陆成川不可思议地看着报告上的检测结论,坟头草有三丈高的弟弟忽然变成大活人。  资料的复印件给了杜羡,江行雪和他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再蒙着看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哥哥。  陆成川坐到他身边来,沉默地拿出手机,由于手抖得厉害,摁了好几次屏幕才把电话拨出去。  深呼吸了下,陆成川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的天啊”,一脸空白地喃喃:“爸,你们过来一趟……”  ·  江怀菱接到电话,挂断了还继续打进来,她无奈地摁了接听键,压低了音量:“我在医院里,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怀菱,来城东的鉴定中心一趟,现在就来。”陆父道。  她叹了口气,说:“老太太今天难得精神,我还想多待一会的。”  “老太太明天得更精神。”  “哪方面的?”江怀菱坐上车,闻言挑了一下眉梢:“杜羡为什么也在那里,关杜羡什么事。亲家?说什么玩笑话,杜羡什么时候和那小omega分的手。”  “还有,你清醒点,你的儿子是alpha,和杜羡从小打到大。”  司机毕恭毕敬地开着车,等到江怀菱挂掉电话,插嘴:“夫人,少爷和杜少爷的关系,与您和杜少爷的母亲有些像。”  “互相不顺眼?”  “一边暗自较劲,一边又认可着对方。”司机道。  “丛琴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当对手当朋友都不错,但当亲家可饶过我吧。”江怀菱摆摆手。  “当亲家怎么了?” 第49章 杜羡不吱声了,说到底他年纪轻轻,而对方不仅是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手,又是自己爱人的母亲,他应付起来很吃力。  “我很愧疚,身为母亲,却让自己的小孩有那么多顾虑,他婚姻的最开始居然不是出于爱情。”江怀菱道。  杜羡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他可以更洒脱一点。后来他去读了大学,t大开学以后我们才确认的关系。”  这后半句话的潜台词是,江行雪与形形色色的同龄人有过交际,可没有更多的发展,他还是喜欢自己。  江怀菱懂他的意思,还附和了一句:“他眼光不错。”  被江怀菱这么一回应,杜羡反而开始害臊,明明提起这话茬的是自己,被认可了还要耳尖发红。  杜羡道:“那您还有什么想法?”  “他从小没在陆家长大,能不能在结婚前,住回他自己家里?有些事不用那么急,可以等等。”江怀菱说。  点到为止,杜羡已经清楚了,江怀菱不认可那段无厘头的婚姻,并且要江行雪从自己那里搬出去。  他并不为此感到有什么愤愤不平,江怀菱这么做,是在为江行雪争取。  ·  江行雪看到杜羡出来了,打开自己的车门,跑过去把凉掉的鸡块塞给杜羡。杜羡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垃圾食品,哭笑不得:“还好,我不是很饿。”  “酱也在里面,番茄的。”江行雪道,“需要糖醋味的吗?我也留了一份,但你好像不怎么爱吃那个。”  杜羡吃了两块,让江行雪拿着:“你自己再吃点。”  江行雪看了眼江怀菱,问:“饿吗?”  江怀菱摆摆手,她不爱吃这些。  江行雪不知道自己待会该坐谁的车子,杜羡拍拍他的肩膀:“去公寓里把行李简单的收拾一下。”  陆父说:“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房间了,就在你哥哥的洋楼边上。”  江行雪想要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杜羡分开来住,又担心伤了另外三个人的心,安安静静地坐到杜羡的车里,他再焦急地开口:“我怎么要走?”  “你去和你爸爸妈妈住段时间,那么多年错过了,能补回来一点是一点。”杜羡道,“我们两个人接下来能相处的时间还长。”  江行雪继而关心:“刚刚你们聊什么了?”  “干吗,怕你老公被为难?”杜羡问,不需要江行雪直说,自己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江行雪啧了声,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了:“谁能为难你。”  “那个让我挑火龙果籽的,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欺负我,你为我做主吗?”杜羡道。  江行雪笑了几下,说:“做主,他说可以赔你两个亲亲。”  杜羡点了下自己的脸颊,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江行雪凑过去亲了两下他的脸颊。  到了公寓,江行雪简单地收拾出几条衣服,杜羡帮他叠裤子,说:“棉毛裤,绒线裤,羽绒裤,加厚牛仔裤,你怎么那么怕冷,一天穿四条裤子?”  “体育课都迈不开腿。”江行雪嘀咕。  他把衣柜里收纳的那条杜羡的外套拿出来,依依不舍地还给杜羡,还没还到杜羡手上,又中途反悔,把衣服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他理直气壮道:“你的给我了。”  再把那条在书房顺过来的毛毯也塞进去,厚着脸皮:“这个你的也给我了。”  把行李箱拉好了拉链,他再习惯性坐在行李箱上,抱着杆子,顺势搂着杜羡的胳膊,让杜羡把手搁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蹭蹭杜羡的手掌心:“这个也是你的,一直留给你。”第四十六章   杜羡借着这股力道摸了摸江行雪凉滑的头发,末了抽回自己的手, 两个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行雪坐在那里垂着眼睫不动, 虽然自己的亲哥哥正等在楼下, 要接他回家,但他心里微妙地泛出一股酸涩。  “怎么了?”杜羡道。  江行雪咬咬嘴唇, 不愿意和杜羡讲, 这种小动作让杜羡又不禁感叹着,果然他和江怀菱是母子。  “我听你的。”杜羡不催他, “你在想些什么?说来听听。”  过了半晌,江行雪依旧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几句嘀咕。  他道:“我到现在还很迷茫,其实我不排斥这件事, 只是很晕, 我说不上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都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假设过好多与父母相遇的场景,没有任何一种, 是今天这样子的。”  杜羡说:“他们太克制?该和你抱头痛哭?”  江行雪安静了几秒钟,点点头, 继而实话实说:“可是再想想我自己,我也一样哭不出来, 我不认识他们啊……”  “他们看着你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一天天大起来, 对你肯定是有感情在的,可你那会毫无感知, 所以才会这样。”杜羡道,“每个人向外流露感情的方式不同,有的会伶牙俐齿,有的会不善言谈,但心情相同,失散那么多年,他们三人只不过百感交集,无法完整地向你表达自己强烈的情绪。”  江行雪说:“我不能理解,哪里强烈?在那辆750li里的时候,陆成川都在开始解决我的手续问题了。”  杜羡摸了下他的耳朵:“哪天你手上也有着以亿为单位的资金流动,随时随地承受着几万人跟着自己丢饭碗的压力,你也会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变故。”  江行雪似懂非懂:“待会真要去陆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话。”  “热情温柔的家人是家人,冷静寡言的家人也是家人,关心你的本质不会变。”杜羡道,“别怕这些。”  说完,他去拿出抽屉里的抑制剂,放进江行雪的书包:“还有几天,记得让家庭医生给你打一下。”  江行雪撇撇嘴,又要不高兴了。  “最近叔叔阿姨有很多事情要做,得给你办手续认亲戚,还要带你适应新环境,要是他们太过震惊,我还得担心这事能不能处理好。”杜羡道,“现在看来没问题,总之你万一遇到麻烦,随时和我打电话。”  “那儿离你远吗?”江行雪问。  “挂掉电话以后,我很快就能到你楼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江行雪突然感到鼻头发酸,垂着头没动作,杜羡用掌心顺着江行雪弯起的单薄脊背。  在江怀菱提出来要把江行雪接回去的时候,他能理解江怀菱焦急心切的心情,可又觉得对江行雪来说,这来得太措手不及,会难以消化,下意识想帮江行雪拒绝。  但自己真要这样干的话,其实很不妥当。  他再怎么想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也不该替人去做这些事。江行雪不是小孩,有的决定该他一个人去取舍。  江行雪说:“我知道自己确实该陪陪他们,也打算去住段时间,可又舍不得你,好纠结。”  杜羡道:“这世上很多关系,都是互相见一面少一面的,你该抓紧每个机会去感受他们。”  江行雪抬头:“那我们呢?”  “都说了是很多人,那肯定有例外,比如我们,在路上不就说了,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杜羡说,“见面的次数也不可以用数字来替代,该说是你想见我,就绝对能见到我。”  “我们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遇到,余生都会在一起,久到你可以看到我长出白头发,拄着拐杖才可以走路,如同我的镜子,甚至比镜子还要清楚我长什么样。但生命里,我们该去珍惜的人不仅仅只有对方,然而你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远远没有和我的多。”  江行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了些触动。  他继续道:“其实该喝杯酒庆祝一下的,你现在能纠结,说明接下来很长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离开你,这么想想,不是好事吗?”  “唔,我会照顾他们的!”江行雪道。  “在我重新把你接回来之前,你可得抓紧。”杜羡哭笑不得。  江行雪的双手圈住杜羡的胳膊,杜羡把他推到走廊,行李箱的滚轴发出轻响。  杜羡让他自己下去找陆成川,嘱咐着:“乖一点。”  江行雪给他做思想准备:“可能要每天给你打通电话。”  “几通?”  “想你的时候就打,白天尽量少打,晚上争取视频。”江行雪摁了下电梯键。  杜羡漫不经心地别开头,似乎在笑,转回来时恢复了正经的表情,和他摆摆手:“不要隔五分钟拨一次。”  “那你和你叔叔阿姨告状,说我总是骚扰你。”江行雪道,“他们嫌酸,就速速把我送给你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在门合上前,江行雪快速补充:“要么邀请你入赘,你自己想想要什么彩礼。”  杜羡也飞快答:“除了他们的小儿子,其余的都不要。”  江行雪到了楼下还没缓过劲来,喝了一大口西北风,冻得打了个喷嚏。  把行李箱递给陆成川的同时,陆成川注意到他的脸色:“在笑些什么?”  “没有没有。”江行雪抿起嘴角。  陆成川道:“我刚想问问杜羡,然后你就下来了。”  “问什么?”  “这事来得那么突然,你大概不想跟着我搬回去。”陆成川自嘲地一笑,“之前对你有点凶,你是不是还被那事吓着?我该再向你道一次歉。”  江行雪说:“你是哥哥,这事不用道歉的。”  陆家到杜羡的公寓不止半个小时,江行雪特意记了时间,上高架没堵车的话,需要四十五分钟。  哪里来的很快到我楼下。江行雪郁闷地变成一只霜打的小茄子,心说杜羡随口撒谎也不怕鼻子变长。  车子驶进一片草木茂盛的区域,几栋别墅依靠着半山而造,满目都是绿树青竹,沿着宽阔平坦的道路开上山,在转角处能听到山泉的流水声。  江行雪被这景观吸引住,比起杜家的富丽堂皇,这里更加雅致清幽,下车后穿过一条小桥,绕过几块稀奇古怪的山石,映入眼帘的是扇木门。  木门上端摆着块用瘦金体写了“陆”的牌子,江行雪仰着脖子打量了下砖瓦,每个瓦片上都刻着秀气古朴的花纹,瓦片边缘在夜里映着白色灯光,如同落了一场雪。  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最里处有两栋相邻的小洋楼。陆成川把拎着的行李给了管家,管家推开左边那栋房子的门,里面漏出来了几缕暖黄。  “这里没人住过,当时妈妈在怀你的时候,找人来装修的,后来一直空着。”陆成川解释道,“家具全是新的,开门左拐是书房,地下一楼有娱乐吧台,还有洗衣房和保姆房,二楼三楼都是布置好的房间,你挑你喜欢的住。”  “好的。”江行雪说,他挑了二楼的屋子。  陆成川没进屋,站在门口:“明天司机会送你去上学。”  “爸妈睡了吗?”江行雪问。  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爸妈”的字眼,自己还不太习惯,别扭地低头看自己的拖鞋。  陆成川道:“在别的地方了解你为什么会被弄丢。”  话题草草结束,江行雪思绪乱飘,没把“晚安”两字说出口,陆成川也同样,兄弟二人和被迫同居的陌生人没多少差别。  第二天和父母一起吃晚饭,菜肴逐个端上来,吃完一道撤一道,江行雪没尝够雪花和牛,碗便空了,接下来开始吃白芦笋,再被那味道苦得放下了刀叉,把上面两块薄脆的山药给挑掉。  左顾右盼,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只吃了一小半牛肉,其中的香芹鲜汤都没喝一口,换成白芦笋后倒是光了盘子。 第51章 “和你私奔起来比较方便。”江行雪随口胡说。  “就算我愿意悄悄爬上梯子来找你,也不能毫无声息地翻那么多堵外墙,你们家的栅栏电网不是白装的。”杜羡提醒他,“我是怪盗吗?还是专门跑来偷omega的那种。”  听完,江行雪有些遗憾,好奇:“你怎么来的?”  “门卫和老管家都认识我,我们不是夜间偷会。”杜羡说。  江行雪道:“不是这事!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在c市吗?”  杜羡给江行雪拆开筷子,指了一下那盒被自己打包的堂食:“对啊,你看看这鸭子,一个半小时之前还在c市的大饭店里吃饲料呢。”  “你忙了一天,该在c市睡一觉的。”江行雪嘟囔。  杜羡示意要他赶紧吃夜宵,一边拆开酱料,一边说:“男朋友舍得自己饿肚子,我不舍得他做梦都做不安稳。”  江行雪捧着饭盒,夹了块肉蘸了酱,先给杜羡喂了一块,杜羡吃完摆手说自己不饿,这才自己开始吃。  正要进入结合期的omega吃饱喝足,无意识散发在外的信息素都变得浓郁起来,杜羡被橙花味熏了一鼻子。  他问:“还没打抑制剂?”  “不打,你咬我。”江行雪说。  杜羡拒绝:“不咬,你太瘦了,我牙齿会疼。”  “什么?”江行雪诧异,“又不是啃鸭脖,你还挑剔!”  其实杜羡那大少爷脾气在江行雪面前几乎为零,然而此刻开始王子病发作,就差头上顶个小皇冠,拿根权杖在手里。  他道:“啃完鸭脖我能饱,啃完你脖子,我大概被你哥追着打。”  “不会管我的!我几岁了又不是早恋,而且标记完又看不出来什么。”江行雪说。  杜羡斜靠在墙上,看他的脸被洒上了大半月光,温柔得像山间白雪,轻笑:“啃完那里当然会有吻痕啊。”  江行雪护着自己的脖子,脸红道:“不能力气小一点?”  “那商量商量。”杜羡说。  话音刚落,杜羡把江行雪拉到自己的面前,让人后背贴着墙,自己俯下身去吮了下对方细嫩的右侧脖颈。  那是非常快速的一个小动作,杜羡问:“这样可以吗?”  江行雪与他离得那么近,近到被杜羡的信息素扑了满脸。即将汹涌来临的结合期使他喘着气,明明没干什么,就已经开始发着抖要软成一滩水。  他道:“再小点。”  杜羡不继续和他商量,吻了下去,只听得江行雪埋怨地指出:“更加重了!”  接下来的亲吻让江行雪确信自己会被留下红色的印记,明天深深浅浅地布在原处,幸好杜羡挑的位置都会被领子挡住,不然自己得害羞到整日系着围巾。  唇齿停留在锁骨的左右,杜羡清楚地记得这个位置,这里曾经有一道淤青,让他窥探到了被江行雪藏着的秘密,再为此驻足。  不仅仅是暴力和私欲,那些只会让人反感到记着都觉恶心。  他是为江行雪这个人感到惊喜,乃至于惊艳。  无论过往遭遇过什么苦难,也不惧将来要碰到什么坎坷,任何风雨都浇灭不了他眼里的火,触到礁石也不改温柔。  怎么会在并肩时格格不入呢?杜羡左思右想,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江行雪太过于特别。  别人热爱于装腔作势,但他永远真实。  杜羡吻着那块地方,仿佛怕他疼,所以格外地轻,轻到如同在舔舐伤口。  “杜羡。”江行雪打断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一股饭菜的油味。”  杜羡凑近了他的鬓间,嗅了嗅:“为什么我觉得是香的?”  江行雪被他闻得更加不知所措,傻傻站在那里,再被杜羡抱到了床上,杜羡的外套松垮地挂在他的肩膀,随着动作掉落了大半边。  睡衣是衬衫式的,规规矩矩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他感觉到那颗扣子被修长的手指灵巧解开了,动作温柔得和拆包裹礼物的丝带无异。  与此同时,门被敲了两下,他们俩猛地分开。  “靠,管家说你父母晚上出去了大概不回来,怎么大半夜回来棒打鸳鸯。”杜羡把那颗纽扣还原,还整理了下江行雪被揉皱的上衣。  江行雪快要疯了:“怎么办?”  “貌似没什么事,不对,他们看我那么着急,是不是会给我减印象分?”杜羡沉思着,“借用一下你衣柜。”  “我这里没有衣柜,只有隔壁的衣帽间。”江行雪蹙眉,“就这样好了,算什么印象分?没人和你比。”  他让杜羡躺下,杜羡心说这是要干什么,然后被盖了一条被子,里面还夹带着被江行雪带着回陆家的自己的小毛毯。  “要是不知道怎么办,你可以干脆装睡。”江行雪打了个响指,认为自己的主意非常棒。  杜羡:“……”  然后江行雪紧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门,发现门口的人已经走了。他疑惑地赤脚走去电梯间,陆成川站在那里,右手拿着一桶保温盒。  陆成川见到他,说:“我以为你睡了。”  江行雪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的右侧。  沉默了会,陆成川解释:“其实没什么事情,感觉你好像吃不习惯这里的菜?刚好我出门路过一家店,据说那里的炸鸡很受欢迎,就想着顺路带给你尝尝。”  江行雪看了下保温盒上的店名,凑巧他初来乍到时,和杜羡也去过,当时排队排了很久,估计陆成川也是。  “刚好”、“据说”、“顺路”,这些字眼太有掩饰性了,怎么会刚好在晚上出门,是听谁说起来的,而又顺路到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陆成川抬手把那盒子递给他,已经吃到撑的江行雪把它捧在怀里。  电梯门开了,陆成川跨步要进去,江行雪张了张嘴,叫:“哥哥。”  陆成川止步在那里,看向他,他道:“谢谢你,我很喜欢。”第四十八章   他们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下,江行雪拿出还热乎的炸鸡:“之前很少见到饭菜口味这么清淡的, 出乎我的意料。”  “这几天看你闷着没说什么, 我差点以为你也喜欢。”陆成川道。  江行雪实话实说:“偶尔还好, 我本来还觉得自己跟着多吃几顿,或许能接受的, 现在看来不太行。”  陆成川答:“你这个年纪, 爱贪嘴很正常。”  江行雪嘀咕:“那你要是出去吃,外面重油重盐会不会反而咽不进去。”  “其实都可以, 呃炸鸡不怎么吃,你吃吧。”陆成川把江行雪推过来的保温盒推回去,“明天我让厨师给你换个菜谱。”  “为什么你们偏爱吃素?”江行雪问。  陆成川解释:“没有偏爱,妈妈怀你的时候早孕反应比较严重, 闻到荤腥味就会吐, 不过为了营养还是强撑着吃了些肉,出院后,她在家养了大半年身体,见到肉会胃里难受, 于是太油腻的都不会上桌,久而久之, 就变得这样了。”  江行雪马上道:“那还是别给我换菜谱比较好。”  “现在没有那么严重,不然平时去应酬怎么办。”陆成川说, “我和爸妈在家里习惯了这样的菜色而已。”  陆成川回忆了一下:“我高中在食堂吃中饭能吃好多, 然后买一书包的零食带回来,半夜三更再让厨师给我做夜宵。”  “专业书太厚了, 我包里塞不下零食。”  江行雪说完,马上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他轻声转移话题:“不过平时在学校也没少吃。”  “房间住得还舒服吗?我没去注意过,不知道你有没有要重新添置的家具。”陆成川问。  江行雪差点讲“要不你来看看,房间很温馨”,话到喉咙口,再想起杜羡还在自己屋子里,险险地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都很好。”江行雪道。  陆成川说:“我总是分不清楚你是在和我客气,还是真心的。”  “真心的!就是被我弄太乱了,不然邀请你去看看,灯罩还是云朵的形状。”江行雪比划了一下,“对了,我明天想去同学家里玩。”  陆成川挑眉:“杜同学?”  杜同学正在我床上盖着棉被呢,江行雪心道。  他否认:“不是,是大学同学,但是我不能找杜羡吗?”  “没说不能。”陆成川被他紧张的神色弄得勾起了嘴角,“是杜羡的话,我还是放心把弟弟交给他的。”  说完,陆成川起身去了另外一栋洋楼,江行雪提着剩下的炸鸡地回到自己房间里,要和杜羡分享自己忐忑的心路历程。  然而回去以后,杜羡并不在床上,他坐在自己的桌子那边,显然打算与自己一起应付长辈。  不过因为等待得太久,他一只手撑着头,安静地在台灯前睡着了。  江行雪想要叫杜羡起来,让他到自己床上躺着,但杜羡睡得太沉了,沉到自己不忍心打搅他的好梦。  坐在杜羡旁边打量了他一会,杜羡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要醒过来,然而只是换了个更安稳的姿势,呼吸愈加平缓。  接下来江行雪去刷牙,水声被调的尽量小,几乎是滴滴答答地流出来,忐忑地弄完,他见杜羡还维持着原样趴在桌上,没有被自己吵到,不禁松了口气。  凌晨两点钟左右,杜羡坐了起来,转了转自己酸痛的脖子,迟钝地盯着那盒子炸鸡,说:“怎么不喊我。”  江行雪在玩手机:“让你多眯一会。”  杜羡起来洗漱,江行雪看着他出来,套上自己oversize的衣服。随后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江行雪关掉手机,整个人挪过去枕着对方的胳膊。  “我周末去和萧俞玩。”他道。  杜羡打着哈欠说:“年轻真好,我周末还得加班。到哪儿玩?记得注意安全。”  江行雪蹭了蹭杜羡的肩膀,然后被揽在了怀里,他不继续闲谈,杜羡忙了一天再连夜从c市回来,该好好休息。  过了会,他以为杜羡睡着了,然而杜羡道:“你把你的信息素味收一收,熏到我了。”  “哪里熏!你给我闻。”江行雪不满。  他扯了下杜羡的衣袖,杜羡翻身压制住了他,一刹那,江行雪软在那里,任自己的刘海被撩开,继而眉心被轻轻地啄了一口。  也不是第一天恋爱,为什么还是那么害羞?  他茫然地反省着自己,往后缩了缩,这响动如某种信号,把之前被打断的事情重新连接起来。  节奏乱了,尽管对方十分克制,且室内漆黑,但还是让他在扣子被全部解开的那刻,慌得闭上眼。  “不是让我闻吗?”杜羡故意反问。  指尖摸过江行雪的眼睛,使得他害羞地睁开眼。杜羡贴在他耳边呼着气:“看看我,行雪。”  江行雪与他对视,再与他接吻。心跳盖过冬日的风声,再把这房间升温,让自己蒸腾。 第53章 萧俞叹了一口气:“唉,那时候我真是个害羞的小男孩。”  “我想了想你常去的场所,还以为你们理发店认识的。”  江行雪指了指萧俞变成橙黄的头发,萧俞抓了把头发:“我不允许我的发色和我唱反调,我要全场瞩目它也要。”  这样确实是萧俞会干的事情,江行雪笑了下。拿回手机以后,正逢零点,全场气氛最嗨的时间点,一楼的人太多了,他没力气挤回卡座,干脆坐在吧台边发呆。  不知道是谁先惊呼了声,吸引住江行雪的视线,反正他转头回来时,好多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而杜羡已经站在那里了。  杜羡脱了外套,露出剪裁得当的白色衬衫和西装马甲,从后面摆满了酒瓶的玻璃柜台里挑出了瓶度数没超过十度的酒。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量酒器,倒了两次酒,动作干脆利落又不失优雅,他明明是有条不紊地调着酒,却给江行雪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很多人都在看他,他却只是低着头,把冰块加入玻璃杯以后,在另外一个空余的杯子里也放了几块冒着冷气的透明固体,架势熟练得仿佛他真的是位风度翩翩的调酒师,专让人为他和他的作品醉倒。  抬着手指把摇酒壶摇了几下,再轻松地弹了弹处于上方的玻璃杯,把那搁在一旁的空杯里的冰块给丢入边上的桶里,最后将壶里的酒滤入空杯里,拧着薄薄的柠檬片擦过杯沿。  杜羡端着酒,身体前倾着靠在吧台上,一手屈着胳膊搭在桌面,一手把杯子推到江行雪的面前。  他道:“敬你一杯,行雪。”  在众人的注目中,江行雪抿了一口,再一言不发地看了眼杜羡,杜羡则离他更近了点。  “有人灌你酒吗?”杜羡问。  他答:“你。”  杜羡说:“这样啊,那我可真是个坏蛋,现在守在你边上等着你犯晕。”  “犯晕?可你怎么把酒调得和饮料一样?”行雪的指尖搭在桌边。  杜羡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因为满心想着你,就不禁变得甜了点。”  这杯酒岂止是只有干爽的甜味,这瞧上去还是粉的,像是递情书还嫌不够,信封必须要是娇嫩花瓣的颜色。  “其实超凶?”江行雪问。  杜羡一手撑着下巴,侧脸映着酒瓶折射的浅浅的光芒,说:“昨晚没尝过?”  江行雪不吱声了,下意识抬手要去捂住被用力吻过的后颈,但在中途被杜羡牵着,亲了下手背。  杜羡仿佛天生带有这种能力,再喧嚣的场合,也能因他静下来,刺眼炫目的灯光、摩肩接踵的人流,与温柔毫不沾边的各种元素本来只能让人混沌,但此时此刻它们都变得浪漫起来。  浪漫使江行雪清醒,清醒地意识到爱。  和杜羡并肩去萧俞订下的卡座,杜羡让酒吧经理过来,他再点了些东西,都是给江行雪准备的小吃。  卡座里多数为大学同学,很快能够打成一片,江行雪看着杜羡和他们玩骰,后来杜羡教他玩。  “没事的,随便试试,输了我替你喝。”杜羡道。  然后江行雪连输十把,别人同情地看着杜羡,杜羡则充满怜悯地摸了摸江行雪的头发,好像出去就要给他安排几箱六个核桃。  他说:“一共二十颗骰子,你怎么能一下子喊出十五个数字。”  江行雪沉思片刻,认为杜羡说得有道理。接下来杜羡接了通电话,而伙伴们到舞池声称跳几套广播体操,活动活动筋骨,他在这里待久了耳朵受不了,打算去外面透口气。  被几个身高体壮并且喝嗨了的外国人挤得过不去,江行雪绕着圈子走,扭头望了自己的卡座一眼,发现有道影子屈着身子在他们桌前的餐盘那里扫了一下。  他们的卡座相对比较偏僻,不存在有谁会路过,他对这道身影心里起疑,快速地回去,喊道:“你是谁?”  一束光打过来,他看到那人把手往口袋里一揣,那摆明了捏着什么东西。  接着,江行雪一手撑着前面的沙发跳到那里,不假思索地把水果拼盘和小吃翻起来扣在桌面上。  这下东西全部吃不成了,那人往后退了半步要逃,且灵巧地在缝隙中穿梭,江行雪对此线路不熟悉,迟钝了半拍导致没能把人立马抓住。  他紧紧跟随在那道影子后面,那道影子飞似的上了二楼。不远处杜羡叫了他一声,他头也不回地匆匆摆手,朝二楼追了过去。  有间包厢正在唱歌,坐在中间的男人举着麦克风嘶吼,到了兴致高昂的节点,起身去与夜店二楼连同的露台吹吹风。  然而有人抢先了一步,砰的一下子粗暴地踹开了露台门,冲去里面把门重重关上,西北风把那位大哥袭了一脸。  “打扰你们了,我路过。”江行雪扶着墙没喘几口气,解释道。  他眼睁睁看那人拐进了这条过道,扫视周围这一圈后,他上前几步要去露台,却被人给拦住。  麦克风重重扔进他的怀里,江行雪发蒙地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男人,男人显然喝多了酒,眯着眼睛说:“唱首歌就放你过去。”  “行雪。”杜羡在他后面,“你跑什么?”  在男人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瞬间,江行雪抛掉麦克风,把露台的门悄悄打开再关上,西北风再次袭了那位哥一脸。  “大哥,他不唱!”男人身后的人笑着把麦克风捡了起来。  男人费神地瞪了露台一眼,狠狠道:“他不唱,那、那你唱。”  他身边的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聚齐起来,在杜羡面前排成了横排,杜羡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把人找着了我马上走。”  “来都来了,别走啊。”男人转了转脖子,推搡着杜羡,勒令般,“你,说的就是你,什么味道的?给老子留下!”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口气命令,杜羡挑挑眉,感觉这六个人身上酒气冲天,估计醉得神志不清了,见着个长相好看的就以为是omega。  他不想在这里惹麻烦,沉默地要往前去,只听得有人晃了晃脑袋,嘀咕了句“拽他妈b”,再反手拎起墙边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向着自己挥过来。  这一下要是真挥在脑袋上,明天新闻上得出现《杜家少爷享年22岁,被酒瓶结束生命》之类的标题,好在杜羡及时躲开来势汹汹的攻击,瓶子掉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杜羡没有下一步举措,对面几个人疯了般已经激起了打斗欲,骂骂咧咧地要动手。  “再说一遍。”  杜羡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管慢条斯理地卷到胳膊肘,似是靠此忍耐着什么。他抬了抬下巴:“让路。”  中间的男人吹了声流氓哨,挑衅:“我他妈听不清楚——”  “那我讲最后一遍,让路。”  狭窄走廊的尽头,陆成川站在那里,冷冷重复道。第五十章   寒风一个劲往领口里灌,把人冻得全身哆嗦, 江行雪咬紧了牙关努力跟上去, 对方见甩不掉他, 顺着露台与街道连通的台阶往下跑。  后方是一片旧小区,大多是老人住在这里, 夜深后, 早已陆续入睡,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在这里没人注意。  江行雪昨晚与杜羡度过了结合期的第一天, 他被咬破的后颈还能因过于剧烈的动作产生钝痛,现在和人你追我赶了半天,全身都非常难受,发软的腿脚抖得抬不起来, 而嗓子因为呼吸了大量冷气, 此刻连呼吸都能感到一股血腥味。  过了会,他的速度不由地减慢,对方也累得够呛,踉踉跄跄地转向一条小弄堂, 无意之间吵醒了几条缩在这里避寒的流浪狗,小狗们凶恶地吠了起来。  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江行雪扶在粗糙的墙上弯腰咳嗽了几声,惊喜地发现那人逃去的弄堂是条死路!  “你刚刚做了什么?”江行雪皱眉问。  少年只穿了几件单薄的衣服, 在严冬里, 他的身形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发出的声音却坚定有力, 质问着那人的意图。  那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穿得也很严实,明显不是夜店的客人,而是冲着他们那桌过来的。逆着光,江行雪觉得这道影子的轮廓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上来。  那人闷闷地开口:“拿着食物去检测的话,什么也没有,你不用想太多。”  隔着一层厚厚的口罩,江行雪隐约感觉到这好像是个女人。他百思不得其解道:“为萧俞?还是杜羡?”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胳膊在餐盘上晃了两圈,该是想要撒什么药物上去。  “随便你和不和我说,再拖下去,等下杜羡也要来了。”江行雪催促道。  闻言,那人嗤笑了一下,摘下口罩和鸭舌帽,整张脸便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  江行雪怔愣地注视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确认:“你是他小表姐?”  他们在游轮上打过照面,眼前人送过杜羡礼物,还寒暄过几句,再联想到杜羡那些被她搞怪过的童年照片,不难看出他们的姐弟关系不错。  “记性还行。”杜茹一改当初的亲近俏皮,变得非常冷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说你是他朋友。”  “干什么要这样?”江行雪喃喃。  要是不解释,自己横竖走不掉,杜茹干脆从口袋里拿出喷雾,大大方方道:“别怕,一点让胃不舒服的药水,半途想想算了,没用。”  她示意了一下喷头未开封的塑料纸,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动手。  虽然只是让胃不舒服,常人碰到了不过是食欲暂退几天,但对结合期的omega来讲,这丁点刺激足够让人吃足苦头。  “为你。”杜茹说,“之前听到些消息,说杜羡要娶你,所以我在你送过来的糕点里做了点手脚,希望他能因此把你退回去……”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江行雪:“他排斥你,所以只吃了一点点,去医院躺了下,只要他那时候多咬些,和指甲盖差不多就行,到时候比这严重得多,就算他不发火,叔叔也会赶你走。”  江行雪说:“那是你干的。”  杜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吗?”  江行雪沉默地看着她,她安静了半刻,继而道:“说来说去,都是讨厌你而已。”  “凭什么可以不劳而获地拥有锦衣玉食,凭什么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可以来我们家的封顶宴,凭什么要杜羡忙了一天,再跑去给你买夜宵通宵赶回来?”杜茹歪头不断抛出自己的疑惑。  她走到江行雪面前来:“而你又怎么坦坦荡荡接受这些?你值得吗?配吗?”  “你在那果盘前面转悠着不下手的时候,自己没有得到答案么?”江行雪说。  杜茹道:“这年头,总有人能中彩票,你中的彩票恰巧是杜羡喜欢你。”  ·  空酒瓶被踢到一旁转了几圈,停住时瓶口指向着露台的方向,恰巧中间那体格健壮的男人暴起着抡起拳头,被杜羡二话不说踹在墙上。  背脊与墙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剩下的五个人相望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抄起附近能当武器的物件朝着两人跑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酒保发觉不对劲,呵斥着。  他阻止得太晚了,这群人都打了起来,看架势还是二打六,这怎么能行,酒保多叫了几个工作人员,上前要拉架。  然而眼前说是二打六,瞧着反而是后者落在下风,经理一来看清某个人的脸,几乎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拦着,都给我止住!”经理喊道,“别用力,操,你给我注意点!小心扯坏杜少爷的衣服,等等,这不是陆——”  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两帮人拉开,主要是有一方喝醉了酒,不依不饶地要逞能耐,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是谁在挑事,经理头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找谁不好,非得罪两个小祖宗。  好在杜羡和陆成川压根没有伤着,倒是另外六个人直喊腰酸背痛,检查了下,伤得最重的也只有几处淤青,反而被酒保朝着头拍了一记。  “轻伤都够不上,你少碰瓷!”酒保说,“人家真揍你,你早头破血流了。”  杜羡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经理给他和陆成川分别端了一杯水,嘘寒问暖:“真没事吧?要不我们上医院检查一下,万一内伤呢?”  杜羡道:“连胳膊都没碰到,哪来的内伤。”  本以为对方有多强,其实对付几个说胡话的醉鬼,自己连袖管都不用撩起来。 第55章 萧俞无聊地盯了会车窗,发现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家。  他跳下车再敲敲前面的车窗:“那可以认识你吗?”  见陆成川不解地降下车窗,他的手搭在窗沿,说:“求个手机号的意思。”  陆成川不至于那么迟钝,他递给萧俞自己的手机,示意让他自己拨自己的号码,并且问:“不会等下问我睡没睡吧?”  “如果你先发了的话,就不会。”萧俞讲,“一般而言,我要道晚安。”  回到家进了温泉,盘子上搁着杯清酒,萧俞在池子里泡了会,昏昏欲睡时,岸边的手机收到了消息提醒,他过去打开来看了眼,差点在水里栽了个跟头。  天啊,陆成川问他睡没睡!  ·  临近考试,课程的学时陆陆续续结束,一晃眼,周末过后将彻底进入期末周,时间全部留给学生们复习。  江行雪浪费了一整个周六,希望能把周日利用起来,他问萧俞去不去学校,萧俞说他去自己就去,然后江行雪做出决定:下午去图书馆复习。  “记得带好充电宝,我认为自己会半途玩手机,本质是江小少爷的陪读。”萧俞说。  江行雪问:“你为什么听上去像一晚上没睡?”  “你比我更像。”萧俞道。  昨晚萧俞收到陆成川的短消息以后,很没出息地失眠了,一早上起来说话声音都不对劲,至于江行雪为什么这样,可能得问杜羡。  江行雪趴在沙发上,动作艰难地翻了个身。  昨晚杜羡被邀请留在江家,给他安排的客房没住,溜过来敲自己洋楼的门,速度快得江行雪到了家都没来得及洗澡,接着干脆一起使用了浴室。  继无法直视椅子以后,江行雪现在认为那冲浪浴缸也已经变质,以后在那里泡澡都得有心理障碍。  唉,alpha真是善变。他不禁叹气,本来说什么话题都能好好商量,到了某些场合根本不听话,自己的求饶原先非常管用,那时候反而搞得杜羡变本加厉。  他掏出个垫子搁在自己腰下:“昨晚我在认真学习。”  “别告诉我在认真学习omega如何和alpha一起和谐度过结合期。”  江行雪道:“好,不告诉你。”  萧俞:“……”  一个顶着黑眼圈,一个扶着腰,在图书馆刻苦学习到晚上八点钟,之前比赛被淘汰的图纸可以自己另做用途,江行雪对此修修补补,画完了新的檐角才收工,再到校门口的冰沙店吃绵绵雪。  江行雪拿小勺子捞了块芒果,小声地发愁:“等我考完期末,我家有酒会。”  “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多了个儿子?”  “啊,头疼。”被萧俞说中,江行雪撇撇嘴。  萧俞道:“疼什么,多好的装逼机会。”  江行雪吃光自己盆里的冰,又盯着萧俞碗里的,萧俞不爱吃,全给他了。  他说:“不爱装,说不定到时候还得见到杜羡他表姐。”  “他表姐怎么了?”萧俞问。  江行雪解释:“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你?”  江行雪草率概括了一下:“总而言之,以她的理解,我不该是杜羡的男朋友。”  萧俞比他还要简洁:“哦,嫉妒你。”  “倒也不是,她有什么好嫉妒我的?从小养尊处优,什么都没落下过。”江行雪很平静,“十有八九因为杜羡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突然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让她很难接受。”  “你这样的人?”  江行雪歪了一下脑袋:“抱有这种想法的可能不在少数,不光是他表姐,也许认识杜羡的很多人都这样想,以前我伤心过,但现在无所谓了。”  萧俞愣住:“会在意别人的想法,这是很难避免的,很正常,你不用硬逼着自己去无视。”  “妈妈要我回家,也有部分原因出于我这样留在杜羡身边,在别人眼里不好看,怕我难受。但是奇怪的是他表姐在我面前说那些话,我并没有心情失落,或者难堪。”  江行雪耸了一下肩膀:“就是蛮好笑的。”  杜茹那样愤怒,表示着不仅只有他清楚杜羡有多喜欢自己,别人也知道。但不管别人有什么反应,再怎么插手评价也好,杜羡从不会因为那些话产生动摇。  很好笑,旁观者指指点点直至嘶吼,不过是当局人耳旁拂了一阵风,吹过后,杜羡再和自己重复着确认爱意,生怕自己不高兴。  “既然你不怕,那更应该在那场酒会上有所表现。”  萧俞道:“把杜羡的七大姑八大姨全给请过来,让他们睁大眼睛瞧瞧这对新人。趾高气昂算什么,这年头谁还不会拉下面孔给人摆脸色了?但你们掏出存折,几十位数字还能一样,那可装不出来。”  “我就不会拉下面孔给人摆脸色……”江行雪为难。  同样的话在他深夜和杜羡语音聊天时,又说了一遍,江行雪把自己裹在棉被里,边叙述边捶着自己发酸的腿。  杜羡诧异:“昨晚你不是很凶的吗?还踹我呢,哄你半天你才睡觉。”  话音一落,江行雪瞬间变凶:“你也不反思反思自己做了什么事,让你赶紧退出去,你偏不!搞到天都亮了才撤走!”  杜羡坦荡承认错误,并且极有可能下次还犯:“对不起。”  江行雪:“……”  “行雪,什么时候考完期末?”杜羡问。  江行雪闷闷地说:“还有两个星期。”  杜羡说:“今晚我陪妈妈去走亲戚,小孩都在讨压岁钱。”  “我给你也发一个,不,不行,昨晚你那么欺负我,红包被扣光后还得倒罚。”江行雪道。  “那我也搬个小板凳,到你家楼下来,给你乖乖地剥一颗猕猴桃。”杜羡努力让江行雪消气。  江行雪支支吾吾了一会:“不要,唔,等你有空了,给我列出个你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单?”  “把人全请到你家酒会上?”杜羡猜出他的意图。  江行雪蹭蹭被子:“算了。”  “不用等,马上发你。”杜羡道,“你爸妈刚问过一遍。”  “啊?”江行雪惊讶,再问杜羡的感受,“你会觉得突兀吗?”  “你问我的想法?”杜羡说。  江行雪道:“是呀。”  “想抱抱你。”杜羡轻笑了一下。  江行雪红了耳尖,回应:“那我想踮起脚,亲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嗅到了完结的味道!第五十二章   考完最后一门课程,窗外飘起了细雪, 江行雪撑着伞和同学们告别, 再弯腰进入等待已久的车内。  后座的加热坐垫让他身体放松了些, 脱掉大衣搁在一旁。  今天没有回家,也不去找杜羡, 车驶上高架开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再稳稳下去停在一家酒店的大堂前。  侍者一手拉开门,一手悬着护在门框的上沿。沾了风雪的外套已经被烘得干爽, 江行雪拿了外套迈出去,并且冲着侍者礼貌地点点头。  正巧另外一辆车也当到,在他前方半米的位置刹住车,车主下来接过寄存牌, 再把钥匙给了泊车员。  “新买的车?没见你开过。”江行雪跑到杜羡身边去。  “旧的。”杜羡道, “车钥匙我都忘了是哪把,再不踩踩油门,就要生锈了,让它出来透口气。”  江行雪拉住他的衣袖, 说:“我爸妈貌似没到。”  “到了就不做小动作了?”杜羡瞧见他揪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问。  江行雪道:“我妈昨天还和我谈心, 她疑惑为什么我已经二十岁了,平常还那么爱黏人。”  “得出答案了吗?”  “天生的。”  他们并肩走进宴会厅, 江行雪领口的宝石折射着水晶吊灯的灯光, 杜羡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衫。  “这衣服上面镶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洗啊?”江行雪好奇。  杜羡解释:“不洗, 穿完以后拆了重新设计。”  台边,陆成川喊江行雪的名字,江行雪便松开杜羡跑到哥哥那里去,大概是交代着待会几位亲属的称呼叫法,杜羡无聊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发现自己和今晚酒会的小主人紧挨在一起。  刚还在会议室板着脸批评助理的杜总有点害羞,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母亲在和自家来的几位亲戚聊天,又扶着陆家的外公外婆在边上落座,拿餐盘盛了些点心给他们,这副场景不像是酒会,倒像是婚礼。  有了这种认知的不仅是杜羡,还有江行雪,他紧张得开始埋头沉默。  “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喝些酒,到时候你和大家打声招呼,没什么的。”陆成川道,再打量了下他,“你看上去很出挑。”  “前天爸爸让裁缝来量我的尺寸,今早就把衣服放在我床头柜上了。”江行雪答。  陆成川说:“你男朋友的家人全来了,等下先去看看他们。”  这自然不会让江行雪独自过去,他阅历太少,没法自若地应付好这样的社交场合,倒了点苏打威士忌以后,陆成川陪着他去。  杜母转过身来,看到他们俩,给自己添了点酒,随即江行雪敬了她一杯。他不知道该称呼阿姨合适,还是称呼妈妈合适,局促地愣了一下。  杜母挽起他的手,说:“小江,以后你一直都有两个家。”  “谢谢您。”江行雪真诚道。  “谢我做什么?”杜母扫视了一圈周围,“对了,我儿子呢?”  ·  她儿子正在洗手池那边捧着水泼脸,连着两三次,总算把脸颊浮起来的红晕给消了下去。  杜羡不可置信地喃喃:“一口酒都还没喝,我已经醉了?”  擦干净水珠往回走,他便被母亲招手示意着过去,再被扯着往江行雪面前一站。他恢复了散漫的神色,问:“在聊什么?”  江行雪仰头看他,直截了当道:“刚才没找着你,就绕开你独自和妈妈讨论了一会,我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比较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