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第1章 亲爱的 作者:鬼丑  【文案】  为你我用了三年的积蓄,漂洋过海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简单来说,这就是爸爸和爸爸养小野的故事。  ps:我以为全世界都知道小野是谁的亲儿子。嗯。  注意排雷  1.生子文,有个小猴儿。  2.受是个没教养、没文化的糙汉子,被攻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转。  3.受追攻,直掰弯。如果非要说人物性格的话,作者也很难概括= =……  内容标签:生子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海棠 ┃ 配角:斗争 ┃ 其它:生子 ==================  第一卷:苦夏   第1章 顾慨棠手指一动,猛地睁开眼睛。      ……昏黑的房间,扭曲的画面,炙热的空气……  身下扭动的身体让人焦躁,顾慨棠的手用力抓住对方的腰,不知碰到了那人哪里,对方发出低低的呻吟,然后伸出汗湿的手臂,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梦。梦中的他被迫低头,清晰的听到身下人急促喘息。  你到底是谁……  顾慨棠挣扎着想说话,可是梦中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张开口,他伸手向前摸索,想打开灯。梦境一瞬间变得模糊,顾慨棠最后看见的,是仰起的脖颈,上面湿漉漉的都是汗,几根细细的筋突兀得像是游动的龙。  还有一朵张开花瓣、极为张扬显眼的花朵。  顾慨棠手指一动,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胸口憋闷。宿舍的空调应该是被杨秉治关上了,而杨秉治已经离开,宿舍里只有顾慨棠一个人。  顾慨棠轻轻喘息着,莫名心情烦躁。他踹开身上的薄被,额头上都是汗。  总是这样的,每隔一段时间,顾慨棠就会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什么都看不清,只让人觉得燥热无比的梦。他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绪。下一秒,手机开始震动。  顾慨棠以为那是闹铃,便没有理会。他用手背贴着额头,艰难的做出吞咽的动作。  热,太热了。顾慨棠仔细回想刚刚的梦境,他努力分辨最后那个场景的花到底是什么,可实际上黑暗中他连颜色都分不清。  震动的手机响了一会儿就停了,顾慨棠有点奇怪闹铃怎么这么快就不响了,然后突然发现现在是七点,他定的闹铃是七点半的。  顾慨棠一下子从床上起来,他怕错过了老板的电话,但他还没拿起手机,手机又开始震起来。  顾慨棠定睛一看,发现来电的人是他的孪生妹妹,顾慨梅。  顾慨棠咳了一声,接听电话:“喂?”  “顾慨棠!”直呼兄长姓名的女孩颇为兴奋的说,“你起了吗?”  顾慨棠低低‘嗯’了一声,问:“什么事?”  “你明天有没有空?”  “没空。”  “……”顾慨梅当做没有听见,“你知道吗?舅舅要来。他没有住的地方,妈妈说让你接他,顺便给他安排住所。”  顾慨棠皱着眉:“舅舅?哪个舅舅?”  “就是窦争啊,”顾慨梅说,“我都想起来了,你还没想起来吗?当初你们还在一起上过学。”  兄妹俩虽然是龙凤胎,但长相、性格都截然不同。顾慨棠是顾家长子,性格沉稳,长相与母亲年轻时非常相似。而妹妹顾慨梅活泼开朗,眉眼间有父亲的痕迹。  顾慨棠顿了顿,说:“想起来了。他要来,为什么让我接?”  “你学校离火车站近啊,”顾慨梅声音越来越小,很没气势地说,“而且明天我要和妈妈去香港旅游,爸爸又出差去了,家里不是只剩下你。”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继续问,“窦争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住到他找好工作为止,”顾慨梅道,“听妈妈的意思,是想让你搬到明珠小区,那个,跟舅舅一起,代替咱们家尽地主之谊……反正你不是说你和宿舍的同学相处不好嘛,正好换个地方住……”  妹妹越说声音越低,顾慨棠头痛的掐掐眉间,忍无可忍地说:“窦争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吗?为什么我非要和他同居不可。相比起来,我还不如在学校住。……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觉得你做的合适吗?”  窦争是顾慨棠的舅舅,可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被顾慨棠姥姥收养的小孩。窦争少年时血气方刚,从小就是校园一霸,惹过不少事,还进过少管所。说起来,他和顾慨棠虽然当过同学,高三时还曾经日夜相处。但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顾慨梅讪讪地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咳。家里人……  “让他一个人住明珠那边吧,我还在学校住。”  “不行,”顾慨梅急道,“他跟咱家也……不是那么亲,怎么让人放心?更何况也不住很长时间,他找到工作后就搬出去。舅舅说他想和你叙旧。”  “我和他没什么好叙旧的。”顾慨棠语气不自觉有些冷。  “你凶我也没有用,跟爸妈说去嘛……”  “好啊,那我挂了。”  “别!”顾慨梅停顿了一会儿,琢磨顾慨棠真实的情感,嘀嘀咕咕的说,“——你真的这么不愿意吗?那我一会儿让妈妈给你打电话……”  顾慨棠在家里积威甚重,因为有个没有主见的妹妹,再加上父母上了年纪,家里人都对大儿子顾慨棠格外依赖。平时在家大事父母说了不算,他说了算。幸而他对父母极为孝顺,如果是母亲强烈的愿望,顾慨棠一定会努力实现。  “……”顾慨棠打开空调,静坐了一会儿。  说起来,顾慨棠之所以这么不愿意,也是有原因的。  窦争不像是其他被收养的孩子,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外人’,也许是青春期的叛逆,也许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总之那时的窦争抽烟、喝酒、打架、早恋……能被盖上‘坏孩子’戳的事情他都干过。  顾慨棠轻而易举的从脑海中翻出两人做同学那三年时有关窦争的画面。他记得那人用两根手指夹着烟,深深吸烟把烟圈吐到年级主任气的面红耳赤的脸上;还记得窦争把没熄灭的烟头弹到女生宽大的校服上,引来阵阵惊呼。  他对窦争的感觉说不上好,因为窦争给顾慨棠的感觉和窦争的名字一样,危险、而且攻击性太强,他是很排斥和窦争接触的。  就在顾慨棠一边听妹妹哀求一边思考时,一个寝室的硕士生杨秉治从外面晨跑回来。他很不满的从顾慨棠桌前拿起遥控器关上空调,说:“我看见楚薇在外面等你。你快一点,不要让她等太久。”  顾慨棠没有说话。七月的北京,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准备洗漱前,他对妹妹说,“把时间和车次发给我,我明天过去。”  顾慨梅松了口气。她大哥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可实际上还是很好说话的啊!她对着坐在旁边的母亲比划了个‘ok’的手势,心想,希望窦争和大哥住在一起后本本分分,不要惹到顾慨棠。  硕士一年级课程不少,顾慨棠在读研前就做好没有假期的准备了。可连续一段时间没日没夜的上课、做课题后,顾慨棠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把情况想的太好。  幸运的是,窦争的火车是下午六点钟到站,从顾慨棠学校到火车站只要半个小时。研究生五点钟下班,算算时间,顾慨棠可以不用请假。  北京火车站客流量很大,翻修之前设备老旧。顾慨棠五点三十几分到了这里,被人群挤得没有方向感。  今天很热,天空一点云都没有,顾慨棠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他扯了扯上衣,刚想找个有树荫的地方等着时,一瞥眼,好像看到了窦争。  那人身材挺拔,穿着灰色的棉质短袖上衣,右手抱着一个小孩儿,左手提着军绿色的行李袋。因为天气炎热,男人胸口之间流了许多汗,将灰色的衣服染成深色。  顾慨棠犹豫着,跟在男子身后观察了一会儿,才淡淡喊了句:“舅舅。”  那人应该是没听见,顾慨棠只好又说:“窦争。”  这回听见了,灰衣服的男子转过头,看到顾慨棠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海棠?”  “……”  顾慨棠点点头,没来得及说话,窦争就弯腰把背包放到地上,然后倾身把手里的小孩儿放到顾慨棠怀里,示意他抱着,不客气地说:“我先上一趟厕所,你看着小野。”  “……”  说完迅速朝北跑去,只留下顾慨棠,和一个巴掌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仰头看着顾慨棠,大概是习惯了。他刚想伸手搂顾慨棠的脖子,好让自己保持平衡,顾慨棠就半蹲着将男孩放到地上。  小男孩张张嘴,有点害怕了,紧紧抓住顾慨棠的衣角。  顾慨棠就让他拽着。顾慨棠不擅长和小孩打交道,也没听妹妹说窦争身边还带了个孩子。要是早知道,顾慨梅估计要花更长时间劝哥哥过来接人。  大概是害怕顾慨棠拒绝,妹妹竟然隐瞒真相,顾慨棠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有点不高兴,所以一直没说话。  他转转头想看窦争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就发现窦争并没有去公共厕所,顾慨棠看到不远处一个墙角,窦争像是野狗一样,扶着自己的东西,尿到了人家房子地下。  “……”顾慨棠惊讶的说不出话,很快有人和顾慨棠一样发现窦争这种不文明的举动,一位旅客抱怨的和窦争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语气不太好,窦争声音很洪亮的骂了回来:“关你丫屁事!”  顾慨棠很担心窦争这样的流氓会把人家给揍一顿,于是向前几步。当他过于突然的移动把脚下的小孩拽得一个踉跄时,他才想起身边的孩子。  小男孩向前奔了两步才稳住身子,顾慨棠连忙扶住他,然后发现小孩被晒得全身是汗,头发湿漉漉的黏在一起。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窦争那边,转回头,表情平静的用手擦擦小孩的额头,问:“……你叫小野?”  “嗯。是……那个,”小孩年龄太小,说话有些模糊,“田野的野。”  顾慨棠点点头。  小野顿了顿,紧张地握住顾慨棠的胳膊,乖巧道:“我三岁了……哥哥,我怕被人踩到。”  他的意思想让顾慨棠把他抱起来。但是顾慨棠并没有理解他,想了想,站起身,把小野放到自己腿前,一边替他遮着阳光,一边用教书般僵硬的语气说:“不要怕。我不会让人踩到你。”     第2章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窦争这个原本恣意狂妄到让人头大的少年,变成一位孩子的父亲。     靠在身上的小孩身体柔软,后背紧紧贴着他的小腿。  顾慨棠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孩相处,幸好小野是那种非常安静的小孩,除了有些好动,在顾慨棠身上扭来扭去外,可以说是比较听话了。  离顾慨棠最后一次见到窦争,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了。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让窦争这个原本恣意狂妄到让人头大的少年,变成一位孩子的父亲。窦争伸手搂住朝自己跑过来的小野,单手抱住后,顺势又提起了背包。他像是任何成年的男性,力量很大,两手都是东西,也没见他有多吃力。  作为主人,顾慨棠本来应该帮他提包。可顾慨棠想起窦争刚才上厕所时……,没有条件洗手。只犹豫了那么一秒,窦争就已经自己提着行李,走出去几步了。  顾慨棠看着扭头看自己的小野,大跨步向前,然后轻轻握住窦争的手腕,低声说:“我来吧。”  说完很轻巧的从窦争手里接过行李袋。  动作完成的流畅而迅速,窦争反应过来时,顾慨棠已经和他并肩而行了。  窦争看看自己空着的手,很快和顾慨棠搭讪着说:“听说你现在是研究生了,学习辛苦、忙吗?” 第3章 在顾家没人会在他洗澡时直接进来,所以他没有锁门的习惯。现在这种情况顾慨棠应该如何应对,要不要那条浴巾遮一遮?想想还是算了,他转过身,迅速冲洗头上的泡沫,有些冷淡地说:“随意。”  窦争吞了吞口水,道:“那个,我不知道哪个是我的牙刷。”  顾慨棠太阳穴附近的筋都在抽动,他沉默了两秒,表示自己的不欢迎,然后说:“白色的是我的,旁边的是你的。没想到小野会来,所以暂时没有他的。麻烦你去超市买。”  窦争先让小野用自己的牙刷,刷完后,问:“那毛巾呢?”  “……白色的是我的,你的是上面蓝色的。”  说完,顾慨棠迅速冲洗干净身体,他从浴缸里走出来,拿了条毛巾,开始擦身体。  窦争心不在焉地帮小野洗脸,顾慨棠还没擦干身体他就给小野洗完了,窦争打开浴室门让小野自己回房间后,就站在那里,他通过浴室的镜子,看顾慨棠结实的手臂,流畅的脊背,修长的双腿……  窦争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震了一样,让他狠狠打了个寒颤,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窦争连忙将牙刷放到嘴里,掩饰性地让自己忙碌起来。  他还想和顾慨棠说话,可顾慨棠迅速地穿上内裤后,头发还在滴水,就大步从浴室走出去。  窦争一愣,看着顾慨棠那个方向,安慰自己海棠只是太热了。  顾慨棠把衣服拿出去,在客厅穿好。  对小野来说已经很晚了,可对于顾慨棠来说,还不是睡觉的时间。  顾慨棠读研后,有大量的文献需要阅读,这种工作与本科生是完全不同的。本科生更像是普及基础知识,到了研究生阶段,才开始深入学习,且不再脱离实际,往往需要贴切调研。  而这种知识的积累,需要长时间的阅读以及用大量数据作支撑。顾慨棠每天会抽半小时到一个小时统计官方网站发布的更新、材料,慢慢适应这种学习的转变。  窦争从浴室走出来,到小野卧室看看,给儿子盖好被子后,他就静静走到顾慨棠卧室门前。  顾慨棠的座位背对门口,加上他正在制作表格,专心致志,就没有听到窦争的脚步声。要不是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顾慨棠的思路,他摘掉眼镜打算开门,不知道窦争还要站多久。  顾慨棠一站起身就看窦争靠在房间的门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后背,不由一愣。顾慨棠问:“怎么不进来?”  窦争故作镇定地说:“也没什么事儿……看你在忙,就没说话。”  顾慨棠点点头,也没多想,他迅速越过窦争身边,走到玄关打开防盗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住在对面楼的一位太太。  太太姓王,约莫有五十岁,和顾慨棠的父母差不多年龄,丈夫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之所以和顾慨棠认识,是因为她的女儿楚薇是顾慨棠的师妹,两人都在一所大学就读。时间长了,渐渐也就熟了。  顾慨棠虽然在明珠小区有房,可平时上课忙,不怎么回来,听说顾慨棠为了照顾舅舅搬到这里,王太太当天晚上就来拜访。  她道:“小顾啊,怎么样,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慨棠点点头,伸手接过女人手里提着的水果袋。  王太太喜笑颜开地看着顾慨棠。自从知道自家女儿对面前这位颇有好感后,她也看顾慨棠越来越顺眼,儒雅英俊的顾家长子让王太太满意至极。  顾慨棠垂下眼帘,客气道:  “……家里还没收拾好,有点脏。”  “不怕,”王太太说话时,一头卷发都在晃动,“阿姨帮你收拾。男人啊,怎么会做这种细致活呢?小顾,你什么时候找个对象……”  王太太说着,一回头,看见站在客厅里面色不愉的窦争,愣了一下,她问:“——你就是小顾的舅舅吧?”  窦争点点头,错开眼神不与王太太对视。  顾慨棠请王太太坐在沙发上后,便到厨房洗水果、拿饮料给客人喝。  然后顾慨棠听到客厅里传来渐渐高昂的争吵声,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顾慨棠实在是没想到窦争能和这样一位年过半百的太太吵架,他连忙跑出厨房,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两人分别坐在沙发两端,王太太说: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  “什么规矩?”窦争怒道,“这里是我家!轮得到你跟我提规矩吗?”  王太太:“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不懂事,你小声点说话不行啊?”  窦争像是禽类一样伸长脖子,炮仗似得回了句:“——我不会!”  刚接窦争时,因为火车站太吵,顾慨棠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可没放在心上。现在安静了,顾慨棠就发现窦争大声讲话非常刺耳,有些吵人。  顾慨棠的父母都是文化人,说话轻声细语的。他习惯了家里安静祥和的氛围,乍一听,也觉得很不舒服。  顾慨棠皱着眉走上前,问:  “……怎么了?”  窦争转过头气愤地看着顾慨棠,道:“她刚刚问我你……!”  王太太抢先说:“我问小顾你有没有在大学交女朋友,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小顾,这些话就算是在你面前,我也是能问的吧?”  窦争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气愤地看着顾慨棠,眼睛又湿又亮:“薇薇是谁?这说媒都说到家里来啦?!”  顾慨棠一下子抓住窦争的手腕,有些严厉地看着他,道:“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你是没看见刚才她——”  顾慨棠没有打断他人说话的习惯,更不会轻易打断长辈说的话。可对窦争,顾慨棠从心底里不把他当长辈尊重,他直接打断了窦争的话,说:“不好意思,王阿姨。家里有小孩在睡觉,今天太晚了,……真对不住。”  王太太明白顾慨棠是要请她离开了,她气急了,有些不死心,嘴上忍不住损人:“一看就是从农村来的。小顾,你是研究生,家里人学历都不低,可千万不要学这些没教养的乡——”  窦争气红了眼:“你再说一句?!”  顾慨棠用背挡在两人中间,推着王太太往门外走,打算亲自送王太太回家。  王太太一路上不停抱怨,说窦争,也说顾慨棠,最后还是说到楚薇。  “……薇薇学校离家这么近,是为了早上和你一起吃饭,才选择住宿的。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为什么非要端着个姿态呢?我家薇薇和你学历也相配,人也上进,以后也是要读研的……”  顾慨棠安静的听王太太说了一路,又在她家坐了一会儿,听她一人絮叨。  回家的路上,顾慨棠看着有些萧瑟的月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那一刻,顾慨棠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和窦争,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4章 小野似乎是刚喝过水,像是小狗一样,两只藕节似的手紧紧抓着床单。      第二天早上,大约是六点钟,顾慨棠被一股很香的味道唤醒。醒来时他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还以为回了自己家。  躺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明珠小区。  顾慨棠用手背遮住眼睛,抵挡夏日清晨的阳光,他倾听厨房的动静,发现是窦争在做饭。  顾慨棠还在思考要不要起床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一蹦一蹦的走到他床边。  床对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高。对方尝试了几次,想用手碰顾慨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  顾慨棠眯着眼睛。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后,小野很勉强地踮着脚尖,湿润的嘴唇艰难地凑到顾慨棠耳边,微弱的在他耳边呼喊:“叔父,爸爸叫你起床。”  小野似乎是刚喝过水,像是小狗一样,两只藕节似的手紧紧抓着床单。  顾慨棠突然意识到,小野是担心突然叫醒他,自己可能会被吓到,才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话。顾慨棠装出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小野亲热的在顾慨棠腰后垫了个枕头,给他找拖鞋,好一阵忙前忙后,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叔父,我可不可以,把书放到你的书架上?”  顾慨棠还没回答,小野就迅速说:“只有一本。不过比较大。”  顾慨棠说:“可以。”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小野的头。  窦争确实是给小野好好洗过澡,小孩头发上都是顾慨棠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和他爸爸不同,小野的头发很直,因为年龄小,头发也很细,贴在脑袋上像是瓜皮一样。  孩子的母亲,大概是位和窦争完全不同、性格温和的直头发女人吧。  顾慨棠这样想着,从床上坐起来,问:  “小野,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孩子睡眠时间很长,自然起得晚。不过顾慨棠看看表,发现现在也只是六点十几分的样子。  小野表达能力有限,顾慨棠却听懂了。  他说窦争一会儿要出去找工作,也要带小野出门,找家幼儿园,把他送进去。  顾慨棠没想到窦争这么快就要去找工作,点点头,开始换衣服。  小野看起来也是刚睡醒的模样。很难得没有因为睡不够而哭闹,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太困倦了,所以下巴靠在顾慨棠的床沿上,两颊有类似婴儿那种鼓鼓的肉。  窦争和顾慨棠都刻意忽视了昨晚的争吵,窦争站在餐桌前,低着头,好像有些不高兴,却主动说:“起了?……来吃饭。”  这是示弱的表现,顾慨棠点点头。  桌子上摆着切开的馒头,熬得稀烂的玉米粥,还有三个荷包蛋。  顾慨棠洗漱完毕后,坐在餐桌上。他发现窦争把筷子洗得很干净,大概是用热水烫过,手里拿着还带着温度。  窦争帮小野把馒头掰成一块一块的,一时间餐桌上没有其他声音。  窦争放小野自己吃东西后,转过头看着顾慨棠,有些别扭地说:“我昨晚……不应该那么说话。”  顾慨棠抬头看窦争的眼,惊讶地发现他道歉态度是诚恳的,顾慨棠想了想,轻声道:“没关系。”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生气。”  “……”顾慨棠觉得可能是看在这顿早餐的份上,他很违心地说,“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放在心上。”  窦争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顾慨棠。  这种眼神,顾慨棠很难用他拥有的词汇来描述,顾慨棠等了一会儿,开口提醒着:“舅舅。”  窦争表情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海棠,我又没比你大几岁,不要这样叫了。直接喊我的名字。”  顾慨棠犹豫着,没吭声。  窦争心情好了很多,他用筷子夹了几根咸菜,放到顾慨棠碗里,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很好吃,你尝尝。”  顾慨棠点点头,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  窦争口比较重,煎好的荷包蛋里放了酱油,放的还不少。顾慨棠把煎蛋放在馒头里,夹着吃还要不停喝粥。  不过毕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顾慨棠也不想打击他。咸就咸吧,多喝几口粥的事。顾慨棠评价道:“……很好吃。”  顾慨棠本来打算到食堂吃早饭,没想到窦争已经替他准备好了。顾慨棠到学校时,才刚刚七点钟,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他便先回寝室,打算拿些东西。  他打开门进去,从书桌上拿了几本书,随后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检查邮件。  杨秉治很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发出巨大的响声。顾慨棠的动作一停。 第5章 “办一个吧。”顾慨棠说,“或者用我以前的号。很长时间没用了,不知道有没有欠费。”  窦争问:“有必要吗?家里不是有座机嘛。”  顾慨棠看了他一眼,说:“这样我可以随时联系到你。”  “有号也没用,”窦争说,“没钱买手机。”  “……”顾慨棠没说话。  其实,顾慨棠不仅有个号,还有个不用的手机。年轻人,一般对电子产品的更新非常敏感。顾慨棠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可他妹妹顾慨梅很喜欢换手机,一旦有新产品出来,妹妹就软磨硬泡求父母为她出钱。子女有两个,手机就不能买一个,显得偏心。所以往往是产品更新第二天,兄妹俩手里就拿着崭新的实体物了。  这也是双胞胎的好处吧。  顾慨棠的寝室里,就有许多被更新替换掉的手机。  第二天顾慨棠七点钟回到学校。那一天他有事,非常忙碌,顾慨棠从早晨就坐到自习室,一直忙到晚上七点,晚饭都没吃。  楚薇就坐在他身边学习,很安静。要不是看时间太晚,她也不会问:“师兄,你今晚住在学校吗?”  顾慨棠还在盯着电脑屏幕,想想要去寝室拿手机,就点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顾慨棠道:“你先去吧,不要等我。”  楚薇慢慢说:“我还是等你一会儿吧。”  刚说完这话,楚薇的肚子就咕噜响了起来,她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顾慨棠愣了一下,合上电脑,说:“走吧。”  楚薇和顾慨棠刚走出自习室,就看到校园门口的门卫那边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气喘吁吁地问:“你们这边研究生在哪里上课啊?”  门卫用手拦他:“你要找人?”  “对,”窦争说,“我要去哪儿找?”  门卫淡定的瞅了他一眼:“先打个电话吧。”  “……我,没有手机。”  “手机号给我,我给你播。”  “手机号也……”窦争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声音太大,顾慨棠隔得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对楚薇说:“你等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喊:“舅舅。”  窦争一抬头,看见顾慨棠,有些高兴地说:  “海棠。”  顾慨棠问:“怎么了?”  窦争表情有些焦急地说:“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我不放心,就来找找你。”  顾慨棠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可找的。他点点头,说:“今天有些忙,要在学校住。……以后我会提前跟你说。”  窦争低着头说:“我明天就去买手机。不过,价格有便宜一些的吗?一百块能买个手机不?”  顾慨棠说:“你不要买。我宿舍里有不用的手机,你跟我来,我给你拿。”  窦争精神一振,抬起头看着顾慨棠。顾慨棠发现他……又在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顾慨棠莫名觉得尴尬,他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好奇地朝这边看的楚薇招招手,让她过来。  顾慨棠对窦争介绍道:“这是楚薇,我的同学。我们要去吃饭,你要不要来?”  窦争上下看了看楚薇,突然勾起嘴角,说:  “楚薇?是不是那老媒婆……”  顾慨棠清了清嗓子,把窦争接下来的话压住。  窦争看着顾慨棠,眼神有些愤怒地说:  “还挺好看的!”  楚薇听他说话咬牙切齿,像是要吵架一样,有些莫名其妙。她仰起头看顾慨棠英俊的侧脸。  顾慨棠面无表情地问:“舅舅,您吃饭了吗?”  窦争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没有。小野还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去了。”     第6章 “我现在用的手机号已经存在里面了。你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窦争真是个奇男子,敢把三岁的儿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担心他会不会出状况。  顾慨棠心想自己找手机可能也要花点时间,就不再留他,想了想,他又跟楚薇借了自行车,让窦争骑着回家。  窦争踩着女士自行车,突然转过头,对楚薇说:“谢啦。”  楚薇点点头,并肩和顾慨棠走到食堂时,还在说:“你舅舅人挺好的。”  “……”顾慨棠想了想,艰难地给了个中肯的评价,“他人比较奇怪。”  以前顾慨棠都是十一点半才回寝室。但今天他要找手机,所以提前一些。  回到寝室时杨秉治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顾慨棠放下笔记本后,打开柜子开始寻找。  研究生的东西非常繁杂,顾慨棠又没什么时间整理,找了两三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这时杨秉治突然关上大灯,大力地抖抖被子,说:“我要睡觉了。”  顾慨棠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研究生的寝室是十一点半熄灭大灯,平时杨秉治也会晚睡。但基本顾慨棠一到寝室,他就会以各种方式给顾慨棠找不痛快。  顾慨棠自我安慰着想,也许他是真的困了也说不定。他在黑暗中打开台灯,调到最暗的那一栏,往柜子内部寻找。  杨秉治在床上说:  “我要睡觉了,你开着台灯,我没办法睡。”  顾慨棠慢慢站直身体,对着杨秉治说:  “我马上就好。”  杨秉治似乎没听见,躺着的身体暴躁地翻了个身:“烦死了!跟你说了我没办法睡”  顾慨棠说:  “不能睡就不要睡。如果你真的对我这么不满,可以选择离开。”  杨秉治扭过头看着顾慨棠,对他说:  “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这句话应该原封不动还给杨秉治才对。顾慨棠忍无可忍。他生气时从来不和别人吵,反而会沉默,顾慨棠走到开关那边,将大灯打开,然后光明正大的开始找东西。  那一晚顾慨棠找手机找到十点半,杨秉治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对于顾慨棠来说,能忍让的地方,他会忍让。但受不了的地方也不用忍受。他和杨秉治在大学时就是同学,一开始感情说不上多好,但也是正常的同学情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顾慨棠心里也知道得清楚。  顾慨棠找到手机后,第二天找了个时间,给窦争工作的修车店送去。因为他发现窦争的单位离自己学校很近,走路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  这实在是非常方便。  顾慨棠到那家修车店时,窦争正在帮忙擦车,他个子高,曲着手就能够到车顶。他是新来的,和其他同事不怎么熟,所以其他人一边工作一边聊天,唯独窦争没有。  顾慨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唤道:  “舅舅。”  窦争没听见。  顾慨棠又喊:“窦争。”  这次那人才回头,他看见顾慨棠,惊喜地说:“海棠?”  说完立刻扔下手里的布,小跑着往这边过来。  顾慨棠站在那边,发现这里虽然是修车店,可前来擦车的人不少。真正修车的没有几位,员工大多都在帮忙擦车。  顾慨棠也没在意,看着窦争跑过来,他说:  “我来给你送手机。”  窦争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手,有点懊恼道:“……要是我早点办个号就好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自己去你学校拿。”  顾慨棠心想,你要是已经有手机了,为什么要再去我学校拿手机呢?  窦争却没发现自己逻辑的漏洞,他用擦得干燥的手去拽顾慨棠的手腕,高兴地说:“坐一会吧。”  顾慨棠甩开窦争的手,回答道:  “不用了。”  窦争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自己被甩开的手。  顾慨棠解释道:“我还要回去上课。”  “……”窦争沉默着点点头。  顾慨棠又说:“因为这里离我学校很近。走路只要几分钟。你有时间过来找我吧。”  窦争又点点头,说:“你快去,上课别迟到。”  走在返校的路上,顾慨棠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甩开窦争的手。  窦争会不会觉得自己嫌他擦车的手脏?  应该不会。顾慨棠没有那意思,他只是觉得对待窦争不用像是对待小姑娘一样小心翼翼。  但窦争刚刚看自己的手,那落寞的表情,让顾慨棠有一种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感觉。  摸清了窦争回家的时间后,顾慨棠晚上六点左右回了家。窦争在厨房做饭,小野就在桌子上画画。  顾慨棠想,也就是小野这样的乖孩子了。换成像顾慨棠其他亲戚家的皮孩子,非得把窦争折腾疯了。  顾慨棠坐在小野身边,他发现小野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画板也微微朝这边倾斜了过来。  顾慨棠只好顺着小野夸赞道:  “很好看。”  小野扭过头看着顾慨棠,眼睛亮晶晶的。 第7章 那个年头,会修车的都是男人。很少有人专门去学,修车厂里几乎都是在监狱里呆过,学的这门手艺。  窦争刚来这里,就看出这三人全是在监狱里呆过的。  窦争蹲在坏了的零件前,仔细看里面被损坏的地方。  被称为‘瘸子’,在团体地位明显不高的那人,慢慢走到窦争身边,点着根烟,问:“那天来找你的人是谁啊?”  窦争闻到了香烟的味道。自从有了小野,他很久没有吸过烟,没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小野吸二手烟。这么小的孩子,抵抗力低,窦争总觉得小孩那么娇嫩的肺,不能受到污染。  他扭过头,看着瘸子,声音有点冷地问:  “怎么?”  “看着像是大学生。”瘸子嘿嘿笑了两声,“白白净净的,个子这么高,长得却像是小姑娘。”  瘸子说完,其他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窦争知道他们为什么笑。  因为瘸子是个同性恋。跛行不让人觉得怎么样,但如果那双腿是因为搞同性恋被爱人的家里人打断的,就能让人肆意嘲笑。  瘸子已经认命了,他这辈子都被盖上了同性恋的烙印,被嘲笑的时间长了,他甚至还用这个本来应该遮掩、小心保护的痛楚隐私,拿来开玩笑。  窦争撑着膝盖站起来,他拍拍裤子上的土,微笑着:“问这个干吗?”  瘸子也站起来,问:“……我看长得不像是你家里人,所以想问问。”  “行啊,”窦争脸上还在笑,眼神却愤怒着,他道,“我告诉你。”  说完这话,窦争突然不笑了,修车店的气氛诡异的凝固了一瞬间。在那时,瘸子应该感受到了什么,川哥和小眼镜也放下手中的工作,扭头朝这边看。  瘸子都没来得及向后退一步,窦争就伸手用力按住瘸子的脑袋。窦争的手又大又有力,抓着人,那人就没办法反抗了。  川哥和小眼镜在一旁看着,也没人主动上前。说到底,这还是瘸子主动挑衅。他来挑衅时也犹豫过,因为窦争比他高一头,站直时比川哥还高。  可窦争很瘦,脖子细,让瘸子莫名多了些信心。他作为小团体的最底层,觉得最起码应该让新人尊敬自己。  谁想到窦争的力气这么大?  他的手像是钢筋一样扣在瘸子的脸上。一个人若是被控制了头部,就被控制了平衡,他的所有要害都被对方限制。瘸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哼了一声之后,就被大力向后推。  因为这一推推得很用力,加上瘸子看不见,所以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抓住窦争的手腕,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用力撞到墙上。  瘸子啊的一声喊了出来。他的内脏被震得剧痛,后脑砸在墙上,一瞬间他有种想吐的感觉。  窦争拽着瘸子的头发,向前一拖,瘸子就跪在了地上。  窦争打架从不往死里揍,他比较喜欢戏弄对方。当瘸子反应过来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窦争踩着他一条小腿,蹲在地上,扯着瘸子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  “想知道人是谁吗?”  窦争眼神冰冷地看着瘸子,突然给了他一拳,瘸子的嘴角都被打裂了,脸颊迅速肿起,嘴角淌着血沫。  “是你大爷。”  窦争轻声说。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川哥。  那人当做没看见,笑着和小眼镜聊起昨晚的球赛,好像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可被称为川哥的人的脖子,分明紧张地绷紧了。     第8章 住在顾慨棠的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却见不到人,这种感觉太他妈操/蛋了。     顾慨棠不回去,可遵照妈妈的旨意,每天定时给窦争打电话,问他需要什么。  顾妈妈言辞恳切地对顾慨棠说:  “他要是缺钱,你就先给他。一千块以下的你就随便给回家我给你报销。一千块以上的,你就告诉我……”  一句话用了三个‘你就’,顾妈妈还是把顾慨棠当成小孩子看待。  也对,不管顾慨棠多么有主见,知识渊博,客观冷静,任何一个人,在母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  顾慨棠第一次给窦争打电话,窦争一点都没有准备,过了半天才接了电话,问:“海棠?”  顾慨棠‘嗯’了一声,窦争确定身份后才欣喜起来,他说:“我都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这手机好像有点问题,不出声,要不是小野说它在那边抖,我都注意不到。”  顾慨棠说:“这是静音模式。你把它调回来就好了。”  窦争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调,可他只是敷衍地说‘好’,也没细问,就惊喜地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顾慨棠说:“我担心你没有饭吃。”  “……”  “……”  窦争半天没说话。  顾慨棠还以为自己说话太不客气,连忙补充着说:“我的意思是,我怕你没有钱用。”  窦争揉了揉胸口,说:“你别担心,我还有钱。……我没想到你,你这么忙,还能想起我。”  顾慨棠一怔,慢慢道:“应该的。”  窦争又沉默了。  顾慨棠说:“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窦争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说:“好。……海棠,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道:“过段时间。”  接下来每次窦争问顾慨棠‘什么时候回来’,顾慨棠的答案都是‘过段时间’。窦争从每天固定时间就开始期待顾慨棠的电话,变成不想听到电话铃响。  因为一有电话过来,就证明今天顾慨棠不会回家。  五点钟左右,窦争接小野回家,帮他提着小书包,问:“今天学了什么?”  小野道:“画画。”  “小野开心吗?”  小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开心。爸爸,今天有小朋友推我,我摔了一跤。”  窦争连忙问:“摔到了哪里?”  小野撩起短裤,说:“膝盖。”  窦争仔细看,又摸了摸,发现没有破,观察他走路的姿势,也觉得没怎么样,就说:“男孩之间免不了磕磕碰碰,下次小心点。”  小野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父亲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他知道窦争又在等顾慨棠的电话了,于是想说的话就没说出口。  果然,过不了几分钟,顾慨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那边像是刚刚下课,还有些吵闹,窦争说话声大幅度提高,问:“海棠,今天回来吗?”  顾慨棠说:“不了。”  “可是,”窦争说,“可是明天是中秋节,住在学校不太好吧,还是和家里人在一起……”  顾慨棠顿了顿,委婉地说:  “是的,舅舅。明天是中秋节,正好我妈和顾慨梅要从香港回来。因为学校放假,我去接她们。……你要一起来吗?”  窦争恍然大悟。中秋节当然要和家里人一起了,可是顾慨棠的‘家’不是他,所以,顾慨棠为什么要回明珠小区呢?他的家在顾妈妈那边。  “我就不去了,”窦争说,“我掺什么热闹……”  顾慨棠张开口,犹豫了一下,解释着说:  “我今天本来想回去的。可明早八点钟接机,我学校离机场比较近。”  “我知道,”明知道顾慨棠看不见,窦争还是不停点头,“你去吧,一路顺风。”  “嗯。”  小野安静地听窦争讲话。他发现窦争可能有些不开心,因为爸爸挂断电话后,停下脚步,弯着腰把小野抱在了怀里。  紧紧的。  顾慨棠再怎么忙,也不会错过亲人的接机。顾慨棠的父亲出于工作原因,常年在国外奔波,一年也少有几次见面的机会。  顾慨梅和母亲正好在中秋节那天回来,清晨六点顾慨棠就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的去机场接自己的亲人。其实学校到机场只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顾慨棠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他以最慢的速度吃完早饭,又买了两杯加最多糖、最多奶的咖啡。  顾家母女出门一定喝咖啡,但绝不喝清咖,大概是冲着咖啡里的甜味和奶去的。顾慨棠非常不理解她们,可既然她们喜欢,顾慨棠唯一需要做的不是去理解,而是去买。  顾慨棠长身玉立地站在接机口等待,他个子高,长相英俊,安安静静站在那边,简直像是模特一样,如果不是周围那么多人,也可以说是一道风景。  顾妈妈和顾慨梅是在喧杂的人群中走出来的,她们大概是最迅速找到接机人的那一拨,毕竟顾慨棠个子这么高,人群里一站,就是鹤立鸡群。话说得不好听,可是反应的状况很真实。  顾慨棠接过母女俩手中的行李箱,听着她们‘踏踏’的高跟鞋声,清脆悦耳,心里非常高兴。  顾慨棠揉揉妹妹的头发,问:“好玩吗?”  顾慨梅搂过哥哥的手臂,说:“好玩,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说是给顾慨棠买的,最后一大半肯定进了妹妹的肚子里。顾慨棠心里清楚,也不拆穿,微笑地着看顾慨梅。  顾妈妈左顾右盼,问:  “你舅舅来了吗?”  顾慨棠一怔:“……没有。”  “啊……”顾妈妈显得非常失望,“我还想看看我大侄子呢。”  顾慨梅有些兴奋:“我也想看!哥,你有没有小野的照片?”  顾慨棠摇摇头。他手机里有很多家里人的照片,确实没有小野。可能是相处的时间太短吧,也没有合照的机会。  顾慨梅干脆说道:“要不我们去明珠小区看看吧。”  顾妈妈提起精神:“不错,不错。那边地方大,还能住一晚。儿子,你说呢?”  她们都担心顾慨棠不同意。怎么说呢?顾慨梅排外心里重,是表现出来的。顾慨棠排外心里比顾慨梅还重,他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顾慨梅刚刚嘴上那么说,心里其实更想回自己家。窦争是谁啊?如果真是亲舅舅,一起过节就算了。可他不是啊,又没有血缘关系,这么多年没联系了,硬要凑在一起,多尴尬。  可顾慨梅知道顾妈妈想见窦争。窦争离开的这些年没跟家里联系过,生活的好不好顾妈妈全不知道。姥姥姥爷当初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顾妈妈好好照顾窦争,顾妈妈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  顾慨梅撒娇地和顾慨棠说:  “去嘛,我想看看明珠小区。” 第9章 顾慨棠难耐地挣扎,他拼命抬起手,想抓住那人的下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那人的脸。  然后像是往常一样,顾慨棠突然从梦中惊醒,流了一身的汗。  他怔怔地看着悬在眼前有些陌生的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哪儿。  房间里非常安静,顾慨棠看看表,现在是早上六点钟。窦争大概是去做早饭了,厨房里有很轻微的声音。  顾慨棠喉咙吞咽了一下,他闭上眼,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就有汗顺着头发向下滴。  ……真的是,太热了。     第10章 于是顾慨棠仔细看了两遍,终于在最后一行看见了一个名叫‘顾野’的。    窦争单位八点钟上班,小野就读的幼儿园九点半才上学。平时窦争七点半从家里出门,就顺便把小野送到幼儿园了,虽然到的时间太早,老师还没开始工作,只能由在学校值班的老师帮忙看管,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没有人会再去送小野一趟。  今天就不一样了,窦争把小野托付给顾慨棠,自己急匆匆的赶去上班了。  顾慨棠没有课,所以也还在明珠小区,打算送完小野后再顺便回学校看看。  等窦争从家里离开后,顾妈妈就弯着腰在家里四处转来转去。  顾慨棠问:  “怎么了?”  顾妈妈没说话,一边走一边叹气。  然后他来到小野和窦争住的客房,打开了衣柜。  顾慨棠皱着眉,说:“不好吧。”  虽然窦争是在这里寄住,但也不应该随便翻看人家的隐私。  顾妈妈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碰里面的东西,就关上了衣柜。  她转过身,盯着顾慨棠看,然后轻轻关上房间的门,示意有话要和他说。  “……我不是跟你说,你舅舅缺钱的话,就先给他一点吗?”  “……”顾慨棠没说话。  “我会再把钱给你的。虽然说没有血缘关系,可毕竟也是家里人,怎么忍心看他现在这样呢……”  顾慨棠道:“他也不缺钱。”  顾妈妈摸了摸有些着急的大儿子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解释给他听:“可是……当父母的,有钱一定会给孩子买东西。你看小野的鞋,已经成什么样子了……鞋柜里也只有小野一双冬鞋,整个夏天只有一双鞋可以穿。衣柜里也是,他要是有钱,怎么会不给小野买衣服……”  说的顾慨棠一愣。  他确实没有关注过窦争、小野的衣着问题。可是,责怪顾慨棠粗心也没有道理,毕竟,谁会在意其他人穿的是什么鞋呢?  顾慨棠仔细回想一下,他甚至不知道同一寝室的杨秉治穿过什么颜色的鞋。  他当然也没注意到小野穿的是什么样的鞋子。  顾慨棠和顾妈妈打开门后,顾慨棠特意看了看小野的鞋子。他发现那果然是一双穿的时间很长的鞋,鞋底的胶都开了,再过几天,说不定连鞋底都包不住。  然后他发现,自己低头看小野鞋的时候,小野很明显的向后缩了缩脚。  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顾慨棠没有发现?  顾妈妈叹了口气,说:  “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  顾慨棠沉默着想,不是有没有女人的事情。  那天顾妈妈要求顾慨棠去幼儿园给小野请假,她要和顾慨梅一起去给小野买衣服。  顾慨棠答应了,他知道小野幼儿园的名称,听说离顾慨棠的学校也不远。  上网搜到地址后,顾慨棠来到那家幼儿园。正是上班高峰时期,幼儿园在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被各种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这样密集的人群和车辆,弄得人心情也跟着变得糟糕,到处都能听到行人的怒骂声。顾慨棠旁边的汽车突然用力鸣笛,同时大吼:“前面的走不走啊?!”  刺得顾慨棠耳朵都有些发麻。按理说,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应该禁止鸣笛。但周围没有相关标识,交通也非常混乱。顾慨棠没想到幼儿园周围环境这么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进幼儿园。  一间小小的教室里,坐着四五十个孩子,两位老师同时看管。一位在忙着给小孩发早点,一位声嘶力竭地说‘先不许吃’。  顾慨棠站在教室门口,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您哪位?”  顾慨棠说:“我是小野的家长,今天来给他请假。”  老师点点头,拿着一本名单册,说:  “在上面签一下名。”  顾慨棠翻开查找,可没在里面找到姓‘窦’的小孩。  顾慨棠犹豫了一会儿,说:“这里没有。”  老师回答道:“不可能,你仔细找。”  于是顾慨棠仔细看了两遍,终于在最后一行看见了一个名叫‘顾野’的。  顾慨棠一直以为小野的名字是窦野。不是窦野也应该是窦小野,所以在看到这个名字时,迟迟不敢认。  这名字也太奇怪了,怎么和顾慨棠一个姓呢?他在上面签名时,努力说服自己,大概是窦争的妻子姓‘顾’吧。  顾妈妈早上问顾慨棠,为什么觉得窦争不缺钱。顾慨棠回答说因为窦争是这么说的。  当他来到小野的幼儿园,顾慨棠发现,自己所谓的实际情况是非常脆弱的,只要稍微观察一下,构建在窦争言语表达上的结论就会轰然崩塌。  小野今年三岁,他所就读的幼儿园环境糟糕,老师素质堪忧。想一下窦争为什么会把小野放在这里,答案很明显,一是方便,因为这里离窦争工作的地方近,第二个原因,恐怕是学费便宜吧。  请了假后,顾慨棠拿着妹妹千里迢迢背回来的一盒月饼到学校的本科生教学楼。  楚薇对顾慨棠的追求已经弄得家里人全都知道的地步。顾慨梅对这个敢于追求自己哥哥的女人张开友善的双臂,叮嘱顾慨棠一定要把月饼送到人家手里。顾慨棠不答应,她就说这是以自己名义送的。  顾慨棠今天没有课,可楚薇有。她比顾慨棠小两岁,今年读大三,课程压力比较大。顾慨棠到学校时发现楚薇还有半个小时才下课,所以他便站在门口,一边看邮件一边等楚薇。  谁知过了五分钟,楚薇就悄悄从教室后门走出来,对着顾慨棠惊讶地说:“师兄,果然是你,你怎么来了?”  顾慨棠没回答,反而问:“下课了吗?”  “没有。翘掉一节课也没有关系。”楚薇这样说道。  顾慨棠有些无奈,从书包里拿出一盒月饼,说:“我妹妹送给你的。”  楚薇接过月饼,也没打开看,而是仰着头,笑靥如花地看着顾慨棠,伸手要牵他的手。  顾慨棠不动声色的缩缩手指,没让她拉住,说:“那我走了。”  楚薇急忙说:“师兄,我接下来没课了,您吃了吗?我请您吃饭。”  现在才十点钟,想吃饭也没有地方去,楚薇急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先去草坪上坐一会儿,行不行?”  顾慨棠道:“改天吧。”  “您今天没课。”  “……”顾慨棠点点头。  “我有话想对您说。”楚薇认真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走到教学楼前巨大的草坪上,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坐在上面。  楚薇默默地跟着他,见他停下,也跟着坐在地上。  没人主动说话,楚薇低下头用手拔草,然后一根一根卷在手指上,手指被勒得通红。  顾慨棠隐约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尴尬。  他眯起眼睛看远处的云。  楚薇突然说话了:  “……您下午是不是要去学德语。”  顾慨棠的日程表楚薇早就知道,也清楚顾慨棠要从下午一点钟学到晚上八点。这个问题并不是问题,而是用来缓解气氛。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对。”  楚薇拔草的动作更加迅速:  “虽然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但我想想,我好像没有一次正式的跟您说,我对您的……感情。”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  楚薇颤了一下,哭了起来,问:“我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顾慨棠没有说话,他那双冷静的眼眸,此刻有些悲伤地看着她。  楚薇掩面,弯着腰靠在顾慨棠的胸前,说:  “我就知道。告白的时候就是失恋的时候。师兄……师兄,我以后还能跟您一起吃饭吗?”  顾慨棠犹豫着,像是长辈一样拍拍楚薇的肩膀,回答道:“当然行。”  顾慨棠把楚薇甩了的消息很快在家里造成了堪比海啸的惊涛骇浪,顾妈妈心痛地问他:“多好的姑娘,又不是结婚,你就先交往试试不行吗?她哪点让你觉得不好?”  好,都很好。但顾慨棠不能尝试。  顾妈妈又问:  “小野的教育问题怎么办?”  顾慨棠面无表情地说:“不怎么办。”  顾妈妈听说小野的幼儿园周围状况这么不好后,要求顾慨棠帮窦争换一家好一点的幼儿园。  顾慨棠知道窦争在教育小野方面手头拮据。  但这又怎么样呢?  顾慨棠和顾妈妈可以给小野买衣服,买零食等等,但顾慨棠想,关于学习的事情,他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顾家已经为窦争父子提供了住所,顾妈妈想管太多事,顾慨棠也不会同意。  是窦争养儿子,还是她养?  顾妈妈失望了好一会儿,说:  “儿子,你对你舅舅的防备心太强了。” 第11章 顾慨棠此刻的姿势像是个小写的‘u’,腰部凹陷,膝盖弯曲,大腿顶着窦争的后背。而窦争分开腿跨坐在顾慨棠的腰部凹陷处,胸膛紧紧贴在顾慨棠的脸上。由于网内空间狭小,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  顾慨棠个子高,这样蜷缩非常难受,他的脖子都开始酸痛了,心想赶紧出去吧。  网兜缓缓朝道具的血盆大口挪动,本应该让人觉得恐怖,只是顾慨棠和窦争都不害怕,现场就显得有些冷清。  就在这时,吊着网兜的铁链突然发出‘铿’的一声,缓缓前进的进程顿时停了,网兜裹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开始朝某个方向旋转。  顾慨棠‘嗯?’了一声,窦争压低声音问:  “怎么回事?”  顾慨棠也不知道,他挣扎着向下看看,道:  “可能还有什么……你抓紧我。”  窦争顿了顿,双手环住顾慨棠的脖子。  顾慨棠说出‘抓紧我’之后就后悔了,他只是习惯照顾别人,才这样说说。可两人本来离得就很近,现在更是没有一点距离。顾慨棠被压得呼吸困难,他拍拍窦争的后背,刚想说什么,就听有一个男人拿着喇叭朝他们喊:“上面有几个人?”  顾慨棠扭着头回答道:“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设备出了点小毛病,”用喇叭喊话的人说道,“那网是给情侣用的,你们两个男人体重过重,抬不上去。不要担心,我们马上找梯子……”  顾慨棠叹了口气。因为空间狭小,顾慨棠有些喘不过气,他想让窦争稍微挪一挪,就在这时,窦争突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不要闻我。”  顾慨棠没听清,听成了‘不要吻我’,正觉得奇怪,窦争就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吸气,鼻子在顾慨棠的头发、脖颈处徘徊。  顾慨棠被碰到的地方一痒,随后,也闻到了窦争身上的味道。充满男性特征的汗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因为被阳光晒过,好像盖着一层棉被。  冬天盖棉被是很舒适,夏天就让人难以忍受了,这里开着空调,稍微好点,可顾慨棠仍旧觉得非常燥热,他努力保持冷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手推了推窦争的胸口,道:“稍等一下,马上就能下去了。”  他以为窦争是恐高,所以才躺在自己的肩膀上。喘得那么厉害,大概是非常害怕吧。     第13章 “……别挤了,我喘不上气。”    可窦争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顾慨棠身上,顾慨棠流的汗都打湿了下巴。  顾慨棠的手碰到窦争的胸口,窦争微微向后退了退,身体缩了一下,然后低着头直视顾慨棠的眼睛。  灯光昏暗,窦争的瞳孔显得很黑很大,两人之间距离又近,窦争这样刻意低着头时,他们的额头都要贴在一起了。  顾慨棠从来没仔细看过窦争,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窦争的眼睛原来是这样的。  眼睛很圆,外眦角度不大,应着灯光好像有流光在动。  看起来和窦争平时很不一样,竟然有些温柔。  以前窦争看顾慨棠,总好像是带着敌意的。顾慨棠想,原来他也能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窦争用这种暧昧的眼神充满渴望的盯着顾慨棠,缓缓的,缓缓的,向下低了低头。  顾慨棠连忙抬起手,用有些湿润的手掌遮住窦争的眼睛,说:“……别挤了,我喘不上气。”  这个网兜很小,还因为外力不停摇晃,顾慨棠头有些晕,由于空间狭小,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这种距离对于情侣的话还算好讲,对他们两个大男人,尤其是关系并不那么亲密的男人来说,就有些让人窘迫了。  窦争笑了一声,拍开顾慨棠的手,然后用力在顾慨棠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你怕什么?”  “……”顾慨棠愣了。  窦争本来还带着笑意,不知怎的,大概是碰到了哪里,他抖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脸上滴下一滴汗,落在顾慨棠的胸口上。窦争突然急了,他挣扎着抬起头,本来就不大的网晃得更厉害,段子暴躁地问下面的工作人员:“什么时候好啊?”  对方喊道:“不要着急,马上就好。你们动作小点,放心,下面已经打开气垫床了。”  窦争本来还算稳定的情绪渐渐变得糟糕,他很尴尬的扭了一下身子。顾慨棠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自己大腿那边,触感鲜明,好像在动。  窦争紧张地屏住呼吸,再也不敢动了。他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投诉你们。”  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是实习生,工资不稳定,很担心有客人投诉,一听窦争这么说,几乎是全体沉默一声不吭,半句都不敢顶嘴。  顾慨棠心想现在的打工者也不容易。这样尴尬的姿势又维持十几分钟,两人才被从上面接了下来。  一站到地面上,顾慨棠就微微仰着脖子。保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他后颈酸痛的厉害。负责人不停向他们道歉,临走前送了他们俩一人一大盒雪糕。  顾慨棠不知道窦争后面为什么会这样焦躁。  但站在地上时就知道了。  窦争也明白顾慨棠知道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骂骂咧咧的朝外走,走路的姿势有些诡异。  窦争今天穿的是相对来说比较紧的牛仔裤,失败的地方就在于‘那个地方’有什么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慨棠本来也不会无故看其他人的下面。但窦争遮遮掩掩的走路姿势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看一眼。然后顾慨棠发现他勃起了。  众目睽睽之下,窦争确实有发火的理由。想想顶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顾慨棠揉揉酸痛的后颈,跟在窦争身后,装作没看见,一句话都没说。  从游乐场离开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事情了,小野累得趴在窦争肩上打瞌睡,一行人到明珠小区附近的餐厅吃火锅。  窦争口味重,一进门就表示自己要吃麻辣锅底。顾慨棠则表示要清汤的,于是六个人就点了两份锅底。  能吃辣和不能吃辣的人分开来坐,楚薇面对面坐在顾慨棠面前,好像和其他四人隔开了一样。  窦争开始后悔,不知道自己现在说改吃不辣的会不会很明显。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窦争的舌尖都肿了起来,他一身是汗,频频转头,看用一个锅吃饭的顾慨棠和楚薇。  顾慨棠不太爱说话,此刻,窦争真是庆幸他这冷冷淡淡的性格。火锅店人很多,环境嘈杂。楚薇低头和顾慨棠说了些什么,窦争一句话都没听见。  时间很晚了,顾慨棠亲自送走楚薇。回来后顾慨棠洗完澡就进了卧室。窦争翻来覆去想今天的事情,他想楚薇是个女孩,可是怎么这么不要脸,男生都拒绝她了,她还好意思往前倒贴。窦争越想越恼火,无法入睡,早上差点起晚。他匆匆将小野送到幼儿园后,自己买了个烧饼,两三口吃下去后就开始干活。  这家修车店生意不错,三个人人手不够,窦争来时正在招工,因为时间紧迫,才会这么快选了窦争。  然而这条街并不只有这一家修车店,街尾还有一家。由于地理位置不好,生意远没有窦争工作的地方兴隆。  一开始还没怎么,时间长了,对家就和这里结了仇,几次派人来砸场。川哥和小眼镜势单力薄,也就勉强能让贵重东西不被对家砸了。就算报警,人家也不搭理这种小的矛盾。  窦争来了就不同了。窦争是什么样的人,他十几岁就敢跟成年人叫板,进少管所后不仅没收敛气息,反而很快成了那里一霸,怎么看都是让人头疼的角色。那天对家的人直着走进来,弯腰跑出去,落荒而逃时撂下狠话:“迟早有一天让你开不了店!”  窦争手上的拖鞋精准地扔到那人头上,喊:  “爷等着你。”  自此之后,修车店的上下结构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大家心照不宣,就看川哥的态度是怎么样的。  这种事情也不用明着表态。窦争年龄是车行里最小的,可他从来也不喊‘川哥’,一直‘川子’‘川子’的喊,川哥也没敢说什么。  这晃荡的结构也算是确定下来。  窦争不是超人,身上也会挂彩。早上还好好的,回家时就蹭掉一块皮,有时伤口会涂紫药水,有时候没有。  顾慨棠还以为他是摔跤,但接着过了几天,每天窦争身上都会多出几条新的血痕,小腿处还被锐器划出一道约十几厘米的长长伤口。  顾慨棠几次想问,但看看小野,发现他并没有被吓到,好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于是顾慨棠也不好多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都快下班了,对家来闹,窦争解决后急匆匆往家赶,拳头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顾慨棠打开门,就看见窦争气喘吁吁,衣服皱皱巴巴,像是在泥里打滚了一样。  窦争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扯扯衣摆,藏起手臂,不让顾慨棠看到。可顾慨棠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了。窦争是住在他这里的,如果到时候再进了局子,说出去多么可笑——顾慨棠本人可是学法律的啊。  他想问题比较远,一针见血的想到一旦窦争惹了事,小野怎么办?难道要顾慨棠来养吗?  这样想着,顾慨棠觉得自己应该端正态度,严厉的让窦争知道他这样做的后果。      第14章 要比‘爱意’的话,窦争相信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己。   顾慨棠就这样敞着门,没让道,两人在门口处对峙。顾慨棠慢慢开口道:“舅舅,你是去上班,还是去打架了?”  窦争一低头,回答道:“没有……不是,我没打架。”  顾慨棠松开门把,用两根手指拎起窦争的手腕,像是碰脏东西一样,对他说:“你看看你的手,这是没打架的样子吗?”  窦争强忍着心里强烈的想把手藏起来的欲望,说:“让开点,我去做饭。”  “等等,”顾慨棠轻轻挡了窦争一下,他说,“我有话要和你说。舅舅,我不希望你把你的种种恶习,带到这个家里。”  窦争瞪大眼睛,愣了一下。  顾慨棠继续道,“你应该给你的儿子提供一个相对好一些的生活环境。作为家长,你要安分守己,以身作则。”  顾慨棠说了这些话,就做好了窦争会生气的准备。作为晚辈,这样和舅舅说话,此时就算窦争挥拳相向顾慨棠也不会觉得吃惊。  让他惊讶的是,窦争只是轻轻点头表示同意,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模样,他说:“……好吧,先让我进去。”  顾慨棠沉默着,让了一条路。  窦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在门口蹭了蹭脚,关上门后,对顾慨棠客客气气地说:“海棠,我先洗个澡。你出去买些菜吧。”  顾慨棠回答道:“冰箱里还有,我妈带过来的。”  “那就好。”窦争心情愉快,“你等一等。”  顾慨棠抓住窦争的手腕,犹豫了一下,说:  “……伤口还是不要沾水,小心感染。”  “我知道。”  “……,舅舅,你生气了吗?”  窦争仰着头看顾慨棠的眼,突然笑了:“我知道,你关心我,关心小野。我不会生气。”  顾慨棠是担心他们父子俩,还是在避免他们给自己惹麻烦?  在当时,这个问题答案还是模糊的,顾慨棠看着窦争,低下头,没说话。  窦争真的没有生气。他年龄还小的时候,犯了一些错误,养父母是不会说他的。而他名义上的姐姐,也就是顾妈妈,尽管年龄已经很大了,只要有些小错,养父母都会指出来。  窦争就觉得,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吧。不管他做的事情有多么出格,都没有人为他画条线,告诉他这样的人生才是正常的。  所以他不反感顾慨棠的指责,窦争甚至觉得这是家里人才有的待遇。  是的,他不怕被人训斥。他只怕被人忽视。  窦争觉得生活越来越顺利。一转眼,他在明珠小区住了将近半个月,昨晚他还和顾慨棠带着小野出门逛超市。推着车并肩往前走,车里坐着小野,窦争有一种强烈的‘家’的感觉。  偶尔想到楚薇,窦争也觉得心情畅快。这个女人不顾一切的告白,结果却是惨败。  窦争在车厂,眯着眼睛晒太阳,瘸子一瘸一拐的坐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烟,递给窦争。 第13章 听到窦争提起楚薇,顾慨棠忍不住说:  “一样吗?你是我舅舅!”  顾慨棠太阳穴附近的筋都突出来了,他觉得窦争简直是无理取闹。  窦争道:“什么舅舅,我不是!”  顾慨棠揉揉额头,顿了顿,说:  “你怎么这么突然……”  窦争:“突然吗?我认识你的时间比那个楚薇认识的时间长多了,我要是突然,那楚薇算什么?”  顾慨棠不敢置信:  “我不信。舅舅,你是在开玩笑吧?其实你……”  顾慨棠还没说完,窦争突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拧着顾慨棠的衣领,把他往墙上一推,结结实实地咬了他下唇一口。  “……!”  顾慨棠后退一步,愣了。除了震惊以外,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很熟悉,那感觉让顾慨棠怔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分辨到底是什么,但反应过来后,他狠狠推开窦争,把窦争推得倒退两步。  顾慨棠的嘴唇都给他咬出血了,他用手背一擦,就看见一片红。  窦争怒道:“还觉得我是开玩笑吗?!”  顾慨棠气得浑身发抖:  “……你简直是……神经病。”  窦争红着眼睛,把门一摔,离开家门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顾慨棠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定下来,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清洗脸上的伤口。  他将手撑在洗脸池边,弯着腰,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和窦争相处?  能被人喜欢,确实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像是楚薇,尽管顾慨棠对她没有感觉,却仍然像是对待妹妹一样,呵护她的自尊心。  可如果是窦争这样的,就让顾慨棠感到非常难堪。  顾慨棠捏了捏额头,感到了一丝异样,他扭过头看向门口,就见小野穿着一条睡裤,朝自己这边看。  “……”顾慨棠关上水龙头,站直身体,沉默着。  小野开口问:  “叔父,爸爸呢?”  “……”顾慨棠顿了顿,道,“他出去了。”  “我也要去。”小野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你们是在吵架吗?我要找爸爸……”  顾慨棠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走到门口牵住小野的手,把他往房间带,安慰道:“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睡吧。”  小野哭得鼻涕都出来了,顾慨棠只好拿纸巾,坐在床上给他擦脸。  “你们为什么吵架?”小野抽噎着说,“爸爸说有话要对你说,让我早点睡觉。他不要我了吗?”  顾慨棠看着站在自己两腿中间的小野,说:  “没有。他……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担心。”  然而顾慨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窦争的种种表现和想法都是他无法预料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有话和顾慨棠说’?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坐在床边,花了一个多小时,等小野睡着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顾慨棠不知道窦争去了哪里。他打开窗户,听到外面磅礴的雨声,虽然有些担心,可又想,窦争是个成年人,无论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但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顾慨棠唤醒电脑,开始做ppt,然而做了一个小时,他也只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顾慨棠看着电脑发呆,思路全都被外面的雨声吸引了。  十二点,窦争没有回来。  顾慨棠关了电脑,关上灯,躺在床上。     第16章 被子底下,窦争什么都没穿。顾慨棠看看在地上的衣服,心想果然是这样。     直到早上,窦争都没有回家。顾慨棠面无表情的站在洗漱间刷牙。他的下唇被咬破了,是个明显的牙印,周围泛着青紫,经过一晚上的自我修复,已经开始结痂,最起码碰到牙膏也不觉得很痛。  顾慨棠叫醒了小野。他不知道窦争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打算自己送小野去学校。  他六点钟就要出门,小野模模糊糊的不想起来,把头贴在顾慨棠的脖子上,呼吸匀称,困得在他怀里又睡着了。  顾慨棠没办法,一边替小野穿衣服,一边轻声说:“……今天我送你去上学。”  小野揉揉眼睛,问:“爸爸呢?”  “……”顾慨棠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野突然就明白了,他仰着头,张大嘴,一开始都没有声音,像是被噎住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嚎啕大哭。  顾慨棠连忙说:“你不要哭,我带你去找他,好吗?”  小野的眼泪还悬在脸上,哽咽着,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顾慨棠去哪里找窦争啊?他打算先去修车厂看看。可这样的话就是去顾慨棠学校的路,和小野的幼儿园方向不同。  难道把他带到学校去?顾慨棠无语的牵着小野的手,心想顺其自然吧。  结果他一打开门,就看见窦争坐在楼道的台阶上,歪着头靠在扶手上,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小野‘啊’的一声,松开顾慨棠的手,跑到窦争身边,唤道:“爸爸,你怎么在这里睡啊?”  窦争睁开眼,看到小野后,身体顿了顿,他摸着儿子的头,说:“——我送你去上学。”  小野点点头,他拉住窦争的手,‘咦’的一声,又去摸窦争的衣服,问:“爸爸,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  顾慨棠沉默着。他想窦争应该是忘带钥匙了,才被锁在门外。如果顾慨棠有心要去找他,说不定一开门就能找到对方。  然而顾慨棠没有。  顾慨棠像平常一样,对窦争说:  “……你回来了,怎么不敲门?”  窦争低着头,他全身都被雨水浸透,冷得全身颤抖。他双拳握紧,复而放松,窦争也用平常的语调说:“……太晚了。没关系,那什么,我先去送小野。”  他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栗,顾慨棠一怔,就看窦争用力抹了抹脸,牵起小野的手就要往外走。  顾慨棠上前一挡。他不知道窦争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看他脸色苍白至此,顾慨棠说:“……你去休息吧。我送小野。”  窦争摇摇头。只是这样轻微的晃动,世界都好像是扭曲了一样。他用力眨了下眼,说:“还是我去。你上课要迟到了。”  顾慨棠微微皱眉。迟到什么的确实有些麻烦,他们研究生班只有五名学生,缺了一位是很显眼的。不过顾慨棠看出窦争现在很不舒服,他用强调的语气说:“你留在家里。我去。”  窦争抬眼看着顾慨棠,艰难的笑了笑,然后干脆得松开手:“行,那麻烦你了。”  顾慨棠和小野一起坐公交车。在路上,小野有些担心地说:“叔父,爸爸好像生病了。”  顾慨棠没说话。  小野解释着:“他的衣服都是湿的。爸爸是淋雨了吗?”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嗯。我知道,我会回家看他的。”  小野抓住顾慨棠的衣摆,想说什么话,但忍住了。  顾慨棠对自己的本性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甚至,他算是个有点自私的人。  除了最亲近的家人,父、母、妹妹以外,任何事情他都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任何可能造成麻烦的事情,顾慨棠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想触碰。  见到窦争和小野的第一眼,顾慨棠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  这一猜测很快就被印证了。顾慨棠头痛的想,现在还不到一个月……  研究生请假比较麻烦,顾慨棠打电话给老板,被仔细询问了一番后,花了不少时间,才请下假来。  顾慨棠又坐公交车回到家里。他其实可以叫妹妹过来帮忙,因为顾慨梅是在事业单位工作,平时比较清闲,请假也没那么困难。可是顾慨棠担心窦争会乱说,想来想去,还是自己解决。  顾慨棠觉得他可以好好问问,窦争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顾慨棠打开防盗门,在玄关脱鞋子,没听到家里一点声音。  可他看见地板上留下来几个湿润的脚印,再仔细看看,窦争被水泡得发白的皮革拖鞋就在鞋柜上。  有钱给顾慨棠买那么贵的运动鞋,没钱给小野换一双新鞋,窦争自己甚至都没有买过鞋,一直是一双夹趾拖四处走。  顾慨棠头疼得揉揉太阳穴,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窦争了。  顾慨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到小野和窦争的房间,就看地板上堆着一坨湿乎乎的衣服,很不整齐的摆在那边,一条灰色的内裤拧着缠在牛仔裤里,被雨水浸得湿透,一点干燥的地方都没有。  内裤都湿成这副模样,就不要说窦争这个人了。  顾慨棠看着床上鼓起的被子,犹豫了一下,走到厨房烧水。  他冲了两袋感冒冲剂,发呆似的想,一个月马上就要到了,窦争真的会带着小野离开吗?  不管他们会不会搬到其他地方,顾慨棠是不要和窦争一起住了。  他希望窦争能少惹点麻烦,更希望麻烦不要主动找到自己头上。  顾慨棠端着药到窦争床头,然后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窦争眼睛都睁不开,趴在床上,哼哼两声。  顾慨棠说:  “你喝点药吧。”  窦争没出声,好像又睡着了。  顾慨棠拿着体温计,对窦争说‘夹住’,他重复了两次,窦争都没从睡梦中醒来。  顾慨棠只好摸索着探到窦争的腋下。因为窦争是趴在床上,所以不太好弄,顾慨棠掀开窦争的被子,窦争突然就醒了,惊慌失措地蜷着身体,问:“你干什么?”  顾慨棠见他醒了,就把体温计递到他面前,说:“夹住。”  被子底下,窦争什么都没穿。顾慨棠看看在地上的衣服,心想果然是这样。     第17章 “你别去了。他没穿衣服。” 第15章 顾慨棠一怔。他想,这毛巾刚擦过腋下,没有清洗,就往脖子上擦?  顾慨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窦争不讲卫生。  顾慨棠尽了自己的责任。他不可能一直请假,只为照顾窦争。第二天一早,临上学前,顾慨棠叮嘱窦争按时去医院输液。  窦争趴在床上:“好。小野麻烦你送了。”  他很久没生病了,这回发烧得很严重,全身酸痛,他一点都不想起床。  顾慨棠点点头,一边穿鞋一边问:  “你怎么去医院?”  窦争说:“那你就别管了。”  顾慨棠问:“要不让顾慨梅过来?”  “不用。”窦争挥挥手,把头埋到枕头里,“你快走吧,我还想睡一会儿。”  窦争昨晚吃过晚饭就躺在床上,睡了十二个小时,怎么还想睡?看他这幅样子就不像是会乖乖去医院的,顾慨棠道:“你……”  窦争说:“别磨叽了,我真的会去的。那什么……我单位有认识的同事,我让他抽空送我一趟。”  顾慨棠说:“我还是给我妈打电话吧。”  “……”窦争服了,他说,“我现在就叫我同事,行吗?”  顾妈妈并不会开车,就算来了也要打车送窦争。如果窦争的同事能开车,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窦争打完电话,对顾慨棠说:  “好了,你可以上学去了。”  然后转头看小野,说:“拜拜,儿子。”  小野摆摆手,回答道:“拜拜,爸爸。”  顾慨棠准备回寝室住。他将近一个月没回来,桌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就要提前打扫。顾慨棠上午要上课,下午才有时间回寝室。他推开门时,杨秉治刚刚洗完澡,正站在门口擦头发。顾慨棠看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也没想多说什么,就很平静的往自己床铺那边走。  杨秉治突然问:  “……怎么回来了?”  顾慨棠只好回答:“还是住学校方便些。”  杨秉治歪着脑袋擦耳朵,过了一会儿,道:  “我看楚薇最近都是一个人吃饭。”  顾慨棠‘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冷漠。他不想和杨秉治继续这个话题。  可杨秉治对它非常好奇,问:“为什么?”  “……”顾慨棠没说话。  “你们两个怎么了?”杨秉治不依不饶。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杨秉治脸色一变。  顾慨棠又补了一刀:“毕竟,你也说了,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杨秉治吞了吞口水,他恶狠狠地打开吹风机,用力吹着自己的头发。  一场秋雨一场寒,九月底的雨后,北京气温骤然下降到十三四度。打扫干净寝室的顾慨棠穿着一件长袖外套,他拿着笔记本,准备去自修教室写论文。  裤子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慨棠发现打电话来的竟然是窦争。  他还以为是窦争的病情出了什么问题,表情凝重的接听,接听的瞬间听到窦争洪亮的声音:“海棠,你在干什么?”  “……”顾慨棠没回答,问,“舅舅,你身体怎么样?”  窦争回答道:“好多了,我正在医院输液呢,想到你,就给你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窦争周围不知是谁,就爆发出了起哄似得的笑声。窦争跟着也呵呵笑了起来。  顾慨棠忍不住皱眉,他把手机离耳朵远了些,吸了口气,道:“那你好好治病吧。我挂了。”  “啊?别挂啊……”窦争嘀嘀咕咕地说,“我问你在干什么?”  顾慨棠耐心说道:“我要去自习。”  “自习什么?”  “……”顾慨棠说了,窦争能听懂吗?听不懂还问……  顾慨棠懒得跟他解释,就说:“去写作业。”  窦争说:“那你注意不要累到,……吃了吗?”  “……”顾慨棠问,“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哎,我问你你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没事我真挂了。”  “我有事啊!我问你,你吃的什么?”  “……”  为了给顾慨棠添堵,就算是没有问题,窦争也不停询问。他是抓住了顾慨棠不会轻易主动挂断长辈电话这一点,把顾慨棠烦的,真是无话可说。  顾慨棠愿意照顾他,帮助他。但不想给窦争留下任何幻想的机会。     第19章 问题不在顾慨棠这边,在窦争自己身上。     窦争感冒完全康复是几天后的事情,等到学校放假,顾慨棠就到明珠小区,打算取走自己留在那边的几件换洗衣物。  顾慨棠收拾好东西,就放在门口的玄关处。窦争在给小野换衣服,看样子是要出门。顾慨棠对他说:“我走了。”  窦争‘咦’的一声,直起身来,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饭?”  顾慨棠愣了一下,说:“不是的。我要回我家了。”  窦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顾慨棠是说要回顾妈妈那边。  “……啊,”窦争把小野换下来的小t恤挂在手臂上,问,“这周双休日一直住在家里?不回来了?”  “嗯。”  “我还说带你和小野出去玩呢,”窦争尴尬的笑了笑,“……那行,你去吧。回来再说。”  顾慨棠停顿了两秒,说:  “你来这里快一个月了。”  “……?”  “以后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多不适应的东西,没有我也没关系。你就在这里住吧,我也该回学校住了。”  窦争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顾慨棠耐心地重复道:“我要回寝室住。”  窦争皱起眉头。  顾慨棠顿了顿,换了个更直截了当的解释:“放假结束后也不回来了。”  窦争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把手插进口袋里,全身重量挪到一条腿上,做出一副吊了郎当的模样。  窦争表情古怪地问:“然后呢?你放心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除了搬运困难的家具,明珠小区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之前顾慨梅说的话是放屁,她就是想让顾慨棠帮顾妈妈照顾窦争几天。  顾慨棠干脆地说,“放心。”  窦争突然用吼得音量朝顾慨棠说:“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一愣,刚要说话,就被窦争打断。  他情绪激动道:“这是你的家!我知道北京的房租不便宜,可我也有……积蓄。如果你觉得我们很烦,就说出来,我马上就搬走!用不着你可怜!”  顾慨棠心里‘啧’的一声。这是什么态度?  窦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紧紧抿着唇,太阳穴的血管都鼓起来了。窦争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顾慨棠张张口。  门铃响了。  顾慨棠闭上嘴,过了一会儿,转身去开门。  他知道按门铃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顾慨棠性格温婉的顾妈妈和没有主见的顾慨梅。之所以来这里,不仅是为了开车来接顾慨棠回家,更是为了给小野带几件买下来的衣服。  打开门后,顾妈妈诧异地问:  “你们在吵什么?声音这么大,外面都听到啦!”  顾慨棠心想声音大的肯定不是自己,他侧过身让两人进来,打破房间里几乎形成实质的僵硬气氛。  顾慨梅一脸怀疑的走进房间,然后蹲下来,没心没肺的打破宁静:“小野,想我没有?”  小野被刚刚的吵架弄得胆战心惊,没说话,点点头。  顾慨梅‘叭’的一声亲在他脸上,说:  “我给你买了好看的衣服。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小野摇摇头,说:  “要和叔父出去吃饭——”  窦争很凶的打断小野的话:“吃什么吃!不吃了!”  小野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第17章 “一个借口,说的次数太多,就没人信了,”顾慨棠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去接小野。今后你不要找我了。我就说到这里,再见。”  顾慨棠性格平静,不喜与人争吵。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能好好和窦争说话,不用威胁,不用强硬的语气。  但他发现对于窦争这种人,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窦争善于利用顾慨棠对小野的喜爱之心,丝毫不顾顾慨棠学业上的繁忙,每每想到这点,都让顾慨棠无话可说。  是的,顾慨棠不反感去接小野。只是帮忙接个孩子,这没有什么。可窦争让顾慨棠接孩子背后的目的让他非常反感。  顾慨棠讨厌行动被人控制、计划被人掌握的感觉。在窦争一而再再而三以这样毫不客气的态度、不由分说的要求顾慨棠做这做那时,他已经起了很强烈的排斥心理。  顾慨棠用力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这种声音让同一寝室的杨秉治非常不满,他吼道:“你有病啊!”  顾慨棠大步迈出寝室。  他也开始讨厌起这样的自己。  顾慨棠接小野带着情绪,每次都是怒气冲冲的过去。然而见到小野,那种怒意就全都憋了回去。  那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小孩,聪明,懂事,让人根本舍不得责骂。  今天顾慨棠情绪有点不能控制。他不希望将怒气牵扯到小野身上,所以顾慨棠提前了些时间到幼儿园的教室,站在后门等着,希望平定了情绪后再接小野。  幼儿园教室后门有块玻璃,个子高点的人,能透过玻璃看见教室里的情况。只见一个不大的教室,装着四十多个小孩儿,吵吵闹闹的。     第21章 小野个子矮小,如果顾慨棠不弯腰,走路时无法抓住小野的手。     顾慨棠站在后门那边,一眼就看见刚巧也站在后门附近桌子边的小野。他左手拿着张折纸,右手抓着半根香蕉。  那香蕉被剥开皮的时间很长了,部分氧化成深棕色。  小野四处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后,迅速把香蕉扔到地上。  他以为没人看见,但顾慨棠看得清清楚楚。  小野很害怕的样子,他的右手用力蹭自己的裤子,希望把手擦干净些。为了变得更加‘正常’,小野走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女孩身边,说了些什么。  那个女孩没有理小野,放下积木,站起来就走了。  顾慨棠看不下去,走进教室把小野接出来。  小野非常高兴,亲热地喊:  “叔父,我们走吧。”  顾慨棠牵着他走出教室,‘嗯’了一声,他掏出一张纸巾,擦擦小野的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弯着腰,悄声问:“你为什么要把香蕉扔了呢?”  小野一愣,猛地抬起头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忍不住说:“你知道有多少孩子吃不上东西,非洲每天有多少孩子饿死?小野,你已经三岁了,基本的道理要懂。教你背的古诗,粒粒皆辛苦,难道只是嘴上说说?”  顾慨棠来的时候就带着情绪,导致现在语气也并不和缓,说得小野惊慌失措,不停说:“我,我错了,叔父对不起。”  “……”顾慨棠有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他拍拍小野的后背,说,“算了,回家吧。”  小野点点头,掀起衣角擦了擦眼睛。顾慨棠递给他一张纸,他说:“叔父,我要流鼻涕了。”  顾慨棠只好弯着腰,帮他擦鼻子。  小野莫名其妙的,突然问顾慨棠:  “叔父,什么叫‘外地人’?”  顾慨棠没注意,问:“什么?”  “为什么我是外地人?”  “……”顾慨棠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野认真地说:“我是外地人,所以他们不喜欢我。……我能改吗?我不想当外地人了,叔父,你能帮帮我吗?”  顾慨棠蹲在地上,直视小野的眼睛,问:  “谁说你是外地人?”  “……”小野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怯怯地问,“我,说错了吗?”  顾慨棠摸着小野小小的后背,顿了顿,想要抱起他,小野推了推顾慨棠的肩膀,急忙道:“不用抱,不抱……”  顾慨棠以为小野怕难受,也没在意,他牵着小孩的手,回到幼儿园教室。教室里非常嘈杂、憋闷,忙了一天头发散乱的女教师歇斯底里的朝孩子喊着,等了一会儿才腾出来时间,没有好气的问顾慨棠要干什么。  看起来就是这位了。  顾慨棠对她说: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校长办公室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投诉你?”  举止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像是在说‘我怎么才能请你喝茶?’。  顾慨棠还没见到校长,就被迫与幼教大吵一架。  那老师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年轻气盛,格外泼辣,骂道:“你要投诉我,我还要说说你家孩子呢!一睡觉就去上厕所,有一回直接拉在裤子里,是不是诚心的?那裤子还是借别人家孩子的,我们老师帮忙洗。说了让家长带几条裤子来,催了好几次,就不带,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野可以自己去厕所,在家里从来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幼儿园又不是家里!老师也需要午睡,中午休息时间就是不许去厕所,这是规定!”  顾慨棠说:“三岁的孩子控制不了自己是应该的。且不说这种规定是否合理,你说催了好几次,我为什么没有接到你一次电话?你是怎么个催法?”  幼教说:“我跟他爸爸说了好几次了!”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到小野非常恐惧的抓住自己的小腿。  顾慨棠真的很不喜欢和人吵架。他点点头,说:“那好。明天开始我们不会来上学了,麻烦你准备一下相应的后续手续,再见。”  小野个子矮小,如果顾慨棠不弯腰,走路时无法抓住小野的手。  他又不想让顾慨棠抱他,顾慨棠只好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两人并肩行走。  小野有些害怕地问:“明天不来幼儿园了吗?”  “嗯,”顾慨棠说,“不来这里了。去更好一点的幼儿园。”  顾慨棠想,小野还是需要母亲。像窦争这种粗神经的人,无法体贴的关心这么小的孩子。他也许是深爱小野,但做不到像母亲那样细致入微。  顾慨棠把小野送回家后,窦争还没下班。他用毛巾给小野擦脸,问:“小野,你吃香蕉是不是会拉肚子?”  小野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  “一直这样?”  “不是。”小野道,“吃幼儿园的香蕉会肚子疼。”  顾慨棠说:“所以你才扔了?”  小野急忙说,“因为……,因为午休时不能去厕所。我可以留到下午吃,以后不会扔了。”  顾慨棠摸摸他细而软的头发,说: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的。小野,以后遇到事情要和家长沟通,知道吗?”  小野点点头。  结果那天晚上顾慨棠还是留在明珠小区住宿,他对窦争说起要给小野换学校的事情,窦争问:“怎么了?”  顾慨棠琢磨着措辞,道:“那边环境不太好。”  依照窦争的脾气,实话实说的话,他可能会去幼儿园闹事。  顾慨棠希望能通过正规的途径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拳头。  窦争也没放在心上,就说:“行啊,你想送小野去哪里?”  顾慨棠说了个地方。  窦争听都没听说过,可他对顾慨棠是很放心的,他干脆道:“没问题。”  然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那什么,学费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有。”  这个月还没到月底,窦争所谓的‘积蓄’也是清可见底。顾慨棠没当回事,那家幼儿园学费有些贵,别说再过几天,顾慨棠就没想过窦争能还。  不过也无所谓了。     第22章 他对于这样的小孩,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找幼儿园的事情也不是拍脑瓜就决定的。  顾慨棠做事一向有条理。他把小野从那边带走时,就在想后续的解决方案了。  顾慨棠首先约了谢冕一起吃饭。谢冕和顾慨棠从小一起玩,深厚情谊是从穿开裆裤时就开始建立的。  谢冕比顾慨棠大一岁,人长得斯文,戴着细边眼镜。他没有读研,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加上实习,已经工作两年多了。他为人开朗,踏实诚恳,目前工作情况很好,在同期毕业生里,收入也是数一数二的。  谢冕很忙,走路风风火火的,坐在那边长长舒了口气,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问:“怎么回事?是你家亲戚的小孩吗?”  谢冕有个阿姨在城里的幼儿园工作,环境很好,还是双语教学。虽然离家里远,可谢冕每天都要开车到城里上班,可以顺路带上小野,也不麻烦。  顾慨棠说:“是的,是我舅舅家的小孩。”  谢冕对顾慨棠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啊,是你那个,那个舅舅?”  顾慨棠点点头,说:  “就是有点麻烦你。”  “不麻烦,我们做销售比较自由,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冕伸了个懒腰,“况且,你不是来请我吃饭了嘛。”  顾慨棠‘嗯’了一声,说:“那就交给你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是有认识的人在身边比较放心。”  “当然。”  顾慨棠当初决定不管窦争家的私事,觉得不管小野在哪所幼儿园都不关自己事。可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他对于这样的小孩,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尤其是小野喊他叔父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明显。  顾慨棠好像看到了年幼的妹妹,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  没办法,就算窦争自己本人不在意,顾慨棠还是想让小野有个好童年,不被这种糟糕的教育机构弄得很不开心。  转校的事情几乎都已经是决定好了的。然而上学前的那天晚上,窦争突然又说‘不行’。 第19章 小野坐在中间的位置。卷曲头发、看起来就很和蔼的女老师踱步走到小野身边,拉长声音,用一种像是讲故事的语调问:“这位小朋友,你有没有见过,棉花糖?”  小野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看着女教师,手却拉着顾慨棠的膝盖。  顾慨棠觉得女教师的教育方式很好,对孩子的表达、描述等方面的能力都有提升作用,毕竟在家里很少有这样好的机会慢慢听孩子说话。顾慨棠鼓励地摸摸小野的后背。  小野小小的头仰着看女教师。  女教师弯着腰,将自己的视线与小野保持基本持平状态。  小野向后缩了缩,没说话。顾慨棠便道:  “老师在问你问题。”  小野惊恐又犹豫,很微弱的点了点头。  女教师见他怕的厉害,便单膝跪在地上,她握住小野的手,更加温柔的询问:“那,能不能给我们描述一下?小朋友们想听一听。”  小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冲向顾慨棠的怀里,把脸深深埋住,一句话都不说。  一个小男孩害羞成这个样子,顾慨棠也觉得惊讶,他暗自朝女老师摆摆手,示意不说了。  旁听了一段时间,顾慨棠觉得这里的教育方式还是很先进很优秀的,就是短时间内不太适合小野。  这也没关系,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顾慨棠主要看了这边孩子的饮食情况。虽然餐饮费贵一些,不过每天吃了什么都有具体的列表,老师会一个一个关注孩子吃了什么、吃哪些不适合。因为学生少,所以也没有最初那家幼儿园那么多条条框框。  下午三点钟,孩子们陆续被家长接走,顾慨棠带着小野和那位女教师告别。  女教师四十多岁了,并不年轻,但是和小孩子说话时坚持弯腰或跪、蹲在地上。  她总是深情的凝望着对方,无论对方的年龄是多大。     第24章 小野‘嗯’了一声,伸手让顾慨棠抱他,而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慨棠低头写了几个数字,从本子上撕下来后把纸交给女教师,说:“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有事情,可以联系我。”  她点点头,一边把纸收到包里,一边问:“您是小野的叔叔?”  “是。”  “小野很乖。”她这样说,“一个人的时候很独立。不过,有家长陪着,就会撒娇了。”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赞同的‘嗯’了一声后,说:“他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以后家长陪着的机会很少。我希望您帮我好好照顾他。”  “当然。”  小野心不在焉的听着两个大人的谈话,在顾慨棠腿前站着,不停地扭动。  “小野,”顾慨棠弯着腰,叮嘱道,“你以后也要听老师的话。”  小野点点头。  顾慨棠本来想问小野今天课上为什么不配合老师,但想到他还是新来的,可能怕生,就放弃了。  尽管窦争说小野是非常黏人、喜欢让大人抱的小孩,可顾慨棠发现只要跟自己在一起,小野从来不要求顾慨棠抱他,一个人走的也很好。  等两人走出幼儿园门口,顾慨棠突然发现路边有个卖棉花糖的小贩。这里小孩多,顾慨棠看到好几个小孩坐在家长的后座上,手里举着比自己脸还要大的棉花糖。  顾慨棠指着马路对面,对小野说:  “小野,你看。”  小野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问:  “什么?”  “棉花糖,”顾慨棠有些惊讶,他说,“那是棉花糖,你没吃过吗?”  “啊……,没有。”小野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女教师让小野描述棉花糖的样子,并不是故意刁难他。因为她以为,学校对面就有卖糖的小贩,换成小野外的任何一个学生,都会有话说。  她不知道小野没吃过,也没见过棉花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野突然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有些羡慕地看着拿着糖的小孩。  他没有咬手的毛病,因为年纪小,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渴望,就眼巴巴的看着,也不开口要。  顾慨棠莫名有些心酸,他单膝蹲下,看着小野,慢慢说:“小野,尝一尝怎么样。”  小野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顾慨棠想了想,问:  “如果今天老师让你描述……嗯,比如描述你爸爸,你会跟其他小朋友说吗?”  小野又点点头,急忙解释:  “会。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不想和老师说话?”  “嗯。”  顾慨棠明白了。他牵着小野的手,说:  “那好,走吧。”  赶上孩子放学的时间,本来就不宽的马路上人流量很大,来送孩子的家长要么开车,要么骑车,把那一点地方给塞得满满当当。  为了安全,还是抱着小野比较好。顾慨棠和小野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小野‘嗯’了一声,伸手让顾慨棠抱他,而且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顾慨棠还以为小野怕自己。因为他个子很高,又是男性,家里其他亲戚的小孩也不愿意让顾慨棠抱他们。没想到小野这么好说话,顾慨棠还以为只能牵着他的手,那样的话,过马路就危险很多。  顾慨棠抱着小野走到卖棉花糖的小贩摊铺前,等了十几分钟,才拿到一个巨大的粉红色棉花糖。  小野不太会吃,弄得眉毛上都是。顾慨棠搂着他的腿,小心的把小野脸上的糖丝摘下来。  因为小野长得很可爱,直发,显得脸圆,特别招人喜欢。卖糖的大叔一边逗他说话,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瓷做的兔子饰品,送给小野,据说本来是想给亲戚的女儿的。  小野捏到手心里,说:“谢谢叔叔。”  顾慨棠原路返回,到指定的地方等谢冕。等待的过程中,顾慨棠问:“你会喊别人‘叔叔’,小野,为什么喊我‘叔父’?”  小野果然很喜欢粘人,被顾慨棠抱住后就不下来了。听闻,他扭头看着顾慨棠,短短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然后认真地说:“因为爸爸——”  小野思考着,道:“爸爸说的。”  顾慨棠没听懂,还没来得及细问,手机就震了起来。  顾慨棠发现打电话的是自己的导师,不敢怠慢,连忙朝小野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接了电话。  导师今天从上海出差回来,到学校查看学生的情况,他虽然知道顾慨棠今天请假的事情,却还是专门打电话过来。  导师先是问了几句,很快切入正题,语重心长地对顾慨棠说:“小顾啊,做学问要有耐心,切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这个孩子,我还是比较放心的,我知道你踏实,现在外面的诱惑很多,你一定要把守住自己……”  学生请假没什么,可顾慨棠是课室里很能干的学生之一,经验不够,就已经能挑起大梁,做很多师兄都做不好的事情。  能干的人,干的活就多,这已经成了研究生领域内自然而然的规则。实际上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样的,顾慨棠一个人的工作量,有时候甚至能当三个人的。  这样时间长了,一旦有一天他请假,不工作,就显得格外突出。  顾慨棠听着导师带着强烈暗示意味的教导,只能称是,并没有办法反驳什么。  顾慨棠明白很多道理,他只是不想抱怨。  刘导师说了十几分钟,态度稍微平缓了一些,道:“行了,你有事就忙去吧。”  顾慨棠松了口气,道:“好,老师再——”  话还没说,也没来得及挂上电话,顾慨棠突然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同时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声音太过突然,味道也让人觉得不妙。顾慨棠来不及说话,他惊讶的朝后一望,从眼角的余光中,他看见一辆失控的摩托车,以一种看上去不算特别快的速度,失控的朝这边冲了过来。  时间紧迫,更多的细节顾慨棠也没注意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连周围人尖叫的声音都没听到。  顾慨棠的身体比意识更早做出反应,他的第一个举动是把小野扔了出去,紧跟着自己跳了起来,可惜没躲开。  ‘嘭——!’的一声,看到这一幕的群众有的捂住了嘴巴,光是听到声音,都让人觉得肉痛。  顾慨棠被狠狠撞了,撞到他身体的摩托车咆哮着倾斜到一边,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手机脱手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地。顾慨棠疼得直接坐在地上。  冷汗流下来的那一秒,顾慨棠心想:  车祸。  幸好是摩托车,幸好没出人命。     第25章 顾慨棠放心了,然后一头是汗的扭头去找小野。    顾慨棠痛得浑身是汗,他的右手好像是骨折了,稍微动一下都痛得难以忍受,顾慨棠一声没吭,挣扎着用左手捏捏肢体,发现并没有太明显的伤痕,他甚至没有流血,所以虽然痛得厉害,可显然没有生命危险。  顾慨棠放心了,然后一头是汗的扭头去找小野。  小野被顾慨棠推到一边,在粗糙的地面摔倒了,爬起来时左右膝盖、胳膊肘都蹭掉了一层皮,他眼泪汪汪的用手背抹抹眼睛,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被摩托车带倒的司机到是没出问题,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后,踱步走到顾慨棠身边,有些害怕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顾慨棠都懒得搭理他。他吸了口气,打算站起身。然而右腿无法着力,支撑他起来,顾慨棠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心中一沉。  刚刚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而现在,右腿的后脚跟那边蔓延着一种无力的酸痛感,好像被篮球用力拍打后的感觉。顾慨棠轻轻摸了摸,他简单判断,觉得可能是右脚跟腱断了。  顾慨棠擦了擦额头的汗,朝着小野那边,疼得咬着牙说:“……小野,过来。”  小野哭得抽抽噎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手里拿着沾了土的棉花糖。他的膝盖很痛,所以站不直,曲着腿,像听话的小狗一样努力往这边走。  摩托车司机很尴尬地道歉,说:  “不好意思,真是对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破车……”  顾慨棠用完好的左手搂住小野。那孩子吓坏了,哽咽的把额头贴在顾慨棠的脖子上,哆嗦着一边吸气一边喊:“叔……叔父,叔父……”  顾慨棠摸着他后脑的头发,看着那司机,深吸一口气,说:“我的腿站不起来,手机也坏掉了。麻烦你帮忙叫救护车。”  司机年纪不大,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叫救护车时说了半天都没说出关键信息。顾慨棠没办法,拿过手机,自己清晰地讲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他还借司机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顾妈妈可能出去打麻将了,家里没人接电话。顾慨棠只好再给顾慨梅的单位打电话。 第21章 司机抱住脑袋,发出凄惨的喊声:  “不要打了!不要打!”  顾慨棠向前倾身,想要阻止,幸好妹妹已经提前走了上去,她瞪大眼睛说:“吵什么?医院里不要吵,我哥不是没事吗。”  加上顾妈妈也上前劝架,才把窦争给拉开,司机给揍得嘴角都裂开了,吞了口血后,他震怒的问:“你怎么能打人?”  窦争更加气愤:“打的就是你!”  顾妈妈劝着说:“好啦,好啦。你撞了他的孩子,挨几下打,就不要说什么了。”  司机这才知道,撞得小孩是窦争的孩子,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嘶’的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有了孩子的人才知道,自己挨打没关系,可真的看不得自己的小孩受伤。  顾慨棠也知道这点,所以没怎么干涉窦争。  司机从地上爬起来后,看见窦争还在瞪自己,自知讨了个没趣,他说:“那我先走了。”  窦争抱着小野,坐在顾慨棠病床边,半天没说话。  房间里来探视的人太多,护士过来赶人,最后谢冕、顾慨梅的男朋友、顾妈妈、小野回家,只留顾慨梅和窦争在这里守着。  顾慨棠靠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些天他太忙,又累又困,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也睡了过去。  直到夜间十二点左右顾慨棠才被过来量体温的护士弄醒,他睁开眼睛,就发现窦争和顾慨梅围在床边,紧跟着护士。  护士口罩没遮掩住一双又大又亮的眼,她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病人,看了看顾慨棠的体温,嘱咐道:“病人明天做手术,十二点之后不能吃东西。之后有很长时间不能洗澡,你们提前帮病人洗好。”  窦争道:“知道了,我来吧。”  顾慨梅毕竟是个姑娘,她点点头,说:“好。”  顾慨棠有换洗衣物,正在担心怎么洗澡,就听护士说了这话,点点头。  他动作不方便,只能单腿站着,洗澡应该非常麻烦,需要有人帮助。  顾慨棠尝试着从床上站起来,他看着窦争,轻声说:“麻烦了。”  窦争后背一紧,头皮都有些发麻,他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扶顾慨棠。     第27章 窦争突然觉得这里很热,胸口都有些疼痛。     顾慨棠个子高,而且瘦,但摸上去并不弱,有一种男人蕴含的力量。  两人走到浴室。病房里的浴室不大,勉强能容纳两个男人,没有浴缸,只有一个花洒喷头。  因为顾慨棠的手臂也受了伤,他穿的还是系扣的衬衫,单手脱起来很麻烦。  窦争面朝顾慨棠站着,他故作镇定地伸手给对方脱衣服。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可浴室的空间小,显得有些闷热。顾慨棠打开排气扇,靠在墙壁上,任由窦争解自己上衣的纽扣。  跟腱断裂的时候不觉得很痛,但现在痛感就慢慢显现出来了,顾慨棠输了几包消炎、镇痛的液,现在能曲腿站立,但只能坚持一会儿。  窦争看他好像站不住的样子,提议道:  “我去拿个凳子。”  顾慨棠点点头,在窦争出去时,他已经用一只手将裤子脱了下来。  本来就不大的浴室显得更加拥挤了。窦争把顾慨棠的上衣脱下,看到男人光着的上半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也可能是灯光的原因——他仿佛闻到了柠檬的味道。  不是酸,而是清香的。  窦争连忙低下头,调了调水温,开始冲顾慨棠的头发。  顾慨棠的头发很直,沾了水后温顺的盖在脸上,他被窦争突如其来的洒水弄得睁不开眼,可一句抱怨都没有。  窦争把他全身上下冲了一遍,就开始给顾慨棠洗头。洗发水挤得太多,泡沫一直流到后背上,顾慨棠的眼睛就没睁开过,反而方便窦争打量他的身体。  顾慨棠的肩骨比较宽,腰却细,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很结实,看得出有坚持运动的习惯。  窦争心脏不可抑制的兴奋跳动,他连忙用水把顾慨棠的头发冲干净。  顾慨棠闭着眼,喉结上下滑动,做出吞咽的动作,他轻声说:“再洗一遍吧。”  窦争看着顾慨棠被水浸湿、显得格外干净的脸庞,看他闭上的双眼,浓密的睫毛,看他线条流畅挺拔的鼻梁,看他颜色很深的嘴唇,最后看他尖锐突起的喉结。  窦争突然觉得这个浴室很热很挤,让他胸口都有些疼痛。  他听话的挤了洗发水,继续给顾慨棠揉,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喜欢他。  顾慨棠给窦争的印象就是干净。虽然是个男生,可寝室、房间都会整理的非常整洁。他的手指、指甲永远是充满洁净感的,给人一种他不需要洗澡的错觉。窦争用毛巾给他擦身后,觉得洗得差不多,就关上花洒。  顾慨棠要求道:  “再冲一冲吧。”  窦争犹豫了一下,用毛巾继续擦顾慨棠的后背。  这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因为窦争起了难以言齿的生理反应。幸好自己站在顾慨棠的背后,应该不会被发现。  欲望来势汹涌,猝不及防,房间很热,面前还有喜欢人的身体。窦争深深吸气,也没办法压制下去。  他需要控制的时间太久了,从搬到顾慨棠家的那一天起,就开始长时间的忍忍忍。  可是没办法,窦争还得继续忍耐下去。  他脸上露出没办法的表情,却是非常欣喜的用毛巾一点一点触碰顾慨棠的身体。  顾慨棠微微偏着头,道:  “可以了,我自己来吧。”  窦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顾慨棠说:“我自己擦,不好意思,你出去一下。”  窦争‘嗯?’的一声,说:“没关系,我来吧。”  顾慨棠便转过头,很无奈地看了看窦争,顿了顿,说:“您还是出去吧。”  等到出了浴室的门,窦争才想起,浴室里有张很大的镜子,顾慨棠那个方向,能清晰的看见他的任何举动,任何……反应。  窦争想明白后,突然觉得自己非常丢脸。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句话原来不是书上随便说说的。  顾慨棠其实没看见,因为窦争洗头手法粗暴,顾慨棠进浴室后几乎就没睁开过眼睛。他之所以让窦争出去,是因为他想清洗隐私的地方,这种事情不方便让外人看见。  顾慨棠身体健康,从小到大,无病无灾,也没进过手术室。他嘴上不说,其实会紧张,当然,也有可能是手、腿都疼,顾慨棠的身体有些发抖。  他坐在凳子上,仔细清洗自己的身体。  这个澡洗的时间有些长,最后还是叫窦争把他扶出去的。浴室里满满的都是水蒸气,窦争还以为他会晕在里面,但看到顾慨梅习以为常的样子,就不好表现的太大惊小怪了。  这间能容纳两位病人的病房现在只住了顾慨棠一人。凌晨一点,顾慨梅实在是撑不住了,靠在租的弹簧床上睡下。窦争则以一种并不太舒服的姿势趴在顾慨棠身边。  医院六点钟就开始吵起来,顾慨梅和窦争挂着黑眼圈去洗漱。九点钟顾慨棠就要进手术室,手术之前不能吃东西,顾慨棠只能看着他们两人用早点。  顾慨梅昨天被吓得够呛,但现在看到哥哥吃瘪又心中暗爽。她长得没有顾慨棠这般美貌,性格也同他截然相反。逗了哥哥几句后,顾慨梅很自来熟地把窦争也加入了兄妹俩的聊天内容中,问:“怎么样?舅舅你在这边住还习惯吗?”  “嗯。”窦争有些心不在焉。  “舅舅,你什么时候找的媳妇?连孩子都有了,”顾慨梅道,“我记得你没比我哥大几岁。……这样一比,哥哥,你好失败。”  顾慨棠看了顾慨梅一眼,轻声说:“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一样年龄。”  “可我有男朋友了啊,”顾慨梅理直气壮地说,“你还是单身。要我说,有人追你,你同意处处朋友又怎么样,又不是要你负责。”  “不要像爸妈那样和我说话。”  “……”顾慨梅不理顾慨棠,转而和窦争说:“单身就是不行。你看我哥现在受伤,断个胳膊就够惨的了,还只剩下一条好腿,可怜呐。谁来给他端茶送水、洗澡擦背?”  顾慨棠带着怒意的:“顾慨梅!”  顾慨梅便不敢说话了。  顾慨棠虽然训斥了妹妹,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知道跟腱断裂是常见的手术,只是恢复周期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路。  恢复时的清洗也是个麻烦的问题……  他这样,还能上学吗?  明天做完手术给导师打个电话问问吧。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  顾慨梅用开玩笑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的压力,八点钟小野和顾妈妈也从家里赶过来,随着进手术室时间的推进,那种明显的压力也随之加深,顾慨梅再也说不出调侃的语句。  双胞胎之间有没有心灵感应呢?  这个问题比较玄,不同情况可能有不同的回答。可以肯定的是,不仅是双胞胎,感情好的亲人之间,都会因为对方的遭遇而伤心。  顾慨梅明明知道顾慨棠只是做个小手术,都不用全身麻醉,可还是发愁得心慌。顾妈妈也用纸巾不停擦眼泪。对于这两位女性来说,顾慨棠就是她们全部的支撑。  顾慨棠到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手术,他只是比较担心日后的恢复。  进了手术室,顾慨棠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里空间很大,有三四名穿着深绿色医师袍的医生,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显得有些冷清。  顾慨棠按照医生的指示蜷起身体,对方就拿针打在顾慨棠的脊椎那边。  顾慨棠的忍痛能力比较强,听人说局部麻醉很痛,但亲身体验后,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  从手术室出来是十一点钟的事情了,顾慨棠躺在推床上,站在手术室门口的家里人全部围了上来,顾妈妈一脸担心的问顾慨棠:“儿子,宝贝,你还认识妈妈吗?”  顾慨棠点点头,伸手想去摸顾妈妈的脸。  护士嘱咐道:  “六小时内不能起身,千万不要再摔倒,家属们注意一下。”  因为麻药的作用,顾慨棠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了三个多小时,麻醉的药效开始减小,顾慨棠被针刺的地方开始酸痛。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耐的痛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让顾慨棠忍不住想要蜷缩起身体。  原来说局部麻醉痛,说的是现在痛。  顾慨棠忍不住想坐起身来,但护士说要保持平躺,他只能听从。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种痛楚一点没有消失,做了手术的右腿反而开始恢复痛觉,从手术缝合的地方为圆心,向四周蔓延。  顾慨棠痛得冷汗直流,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  因为痛感强烈,护士帮忙挂了止痛泵,考虑到下床不便,护士询问是否要插尿管。 第23章 顾慨棠‘嗯’了一声,不再拒绝。  窦争给自己洗脸时,总是像打仗一样,非常匆忙,也不仔细。可给顾慨棠洗就全然不同了,此刻窦争很细致地擦他的眼睛、鼻梁、唇角,连耳朵都擦得干干净净。  毛巾有些热,顾慨棠的耳朵被搓的发热、发红。窦争看着看着,坐到他身边,轻声说:“海棠……”  顾慨棠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灯光照出影子。  窦争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他的眼睛。  顾慨棠挡住了,他握住窦争的手,犹豫了一下,在他手心上写了个字。  因为没有笔,顾慨棠是用指尖画的。他写得很轻,如同清风拂过手心。窦争感到了一股强烈的麻痒,很想向后躲。他没想到自己的手心,竟然这样敏感。  窦争忍住了,可他完全分辨不出顾慨棠在手心上写了什么。实际上,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十月底,北京变得干燥而寒冷。顾慨棠刚洗过脸,此时年轻的皮肤紧紧绷着。他的手指停在勾起的动作,顿了顿,说:“慨棠,是慨棠,慷慨的慨。”  像是怕窦争听不懂一样,他耐心的说了三次。  窦争点点头,说:“我知道。”  “……”  “你还记得不?”窦争说,“我们……,还是高中同学呢。”  因为那时候窦争经常翘课,所以说起来,有些不太自在。  顾慨棠点点头。  “所以我知道你的名字。也会写。”窦争想了想,继续说,“我记得他们当时都叫你海棠。”  顾慨棠不太爱说话。可从小学到研究生,他的人缘都是最好的,只要是深入接触,很少有人会真的讨厌他。  除了他良好的教养外,也是因为他很会为其他人考虑。  所以顾慨棠的高中同学和他没有什么隔阂,也像是所有经历过那个阶段的孩子一样,给顾慨棠起外号。  顾慨棠的外号比较女气,取了名字的谐音。这样叫他的也大多是女孩子。  顾慨棠想到那段日子,张张口,刚想说什么,窦争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开,他端着脸盆,到浴室重新打热水。看样子是要给顾慨棠擦右手。  顾慨棠便不说话了。  刚刚烧开的热水,只放了一小会儿,窦争就下手去泡毛巾,然后拉上来拧干。碰到热水的指尖很快被烫得通红,窦争也意识到这水太热,他‘嘶’的一声,晾了一会儿,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轻轻抬起顾慨棠的手臂,给他擦。  顾慨棠是那种很能忍痛的人,窦争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顾慨棠也不会喊痛。  只是窦争这样神经粗大的男人,能想到这样小心的抬顾慨棠的手,毛巾避开输液的留置针,也挺不容易了。  顾慨棠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他想起了那天——  在手术结束后的六小时期间,麻醉剂的作用消失,有那么几个小时简直是煎熬,让顾慨棠咬紧牙关,不想说话。  他其实醒了,可不想睁开眼睛,和周围的人说话。顾慨棠不想在状态这样差的时候,还顾及其他人的情绪。  留在床边的人很多,但很快只剩下顾慨梅、她的男朋友,还有窦争。  顾慨梅两人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从病房离开,终于只剩窦争一人陪着他。  顾慨棠明明醒了,却还是闭着眼睛。他不想打起精神和窦争说话。他右脚开刀的地方一阵阵的痛,要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其他事情。通过跟窦争聊天来转移注意力,肯定不是个好的选择。  他痛得要命,就在这时,顾慨棠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抬起来。  病房里只有一个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刚刚顾慨棠在装睡,此时睁开眼睛也太过突然。他放松左手的手指,不让窦争发现异状。  顾慨棠的手心因为疼痛而遍布汗水,窦争毫不顾虑的双手握住,听声音,应该是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不知为何,顾慨棠就是觉得,那时的窦争好像非常非常的疲惫。  窦争把顾慨棠的左手拉到自己的脸边。顾慨棠之所以知道那是窦争的脸,是因为他呼吸时的气吹在自己的手背上。  窦争那样握着顾慨棠的手很长时间,长到他差点真的睡着,然后窦争轻轻亲了一下顾慨棠的手背。因为触感太过鲜明,所以顾慨棠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窦争用很轻的、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呢喃着:“我的海棠……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顾慨棠震惊着。他还以为只有至亲之人会用这种……这种语气。  那种无措,那种心疼,比什么争辩都要有用。  窦争用脸颊碰着顾慨棠的手背。他一天没有刮胡子,脸颊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有些扎人。  那一刻,顾慨棠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  也许窦争,真的是认真的。  顾慨棠的五根手指被窦争分开,然后细致的擦指尖的部分。因为毛巾很软,所以有些痒。顾慨棠的回忆被拉回来,他转头看着窦争。  窦争有些紧张,立刻放松力道,问:  “碰到伤口了?”  “没有,”顾慨棠连忙解释,想了想,说,“只是有些痒。”  窦争松了口气。他清洗一下毛巾,重新擦顾慨棠的指尖。  顾慨棠的甲床饱满,因为年轻身体好,呈现有活力的红色,不处理也显得很干净。  窦争有些偏执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像是擦艺术品一样,弄得一尘不染。  顾慨棠觉得很痒,但还可以忍耐。擦完手指后,窦争又提出要帮他擦洗身体,顾慨棠用自己已经洗过为借口拒绝了他,窦争便说,那好,我们睡觉吧。  看看时间,现在也不过是晚上九点钟。顾慨棠很少这样早入睡,不过想想窦争忙了一天,说不定已经很累了,便点点头。  窦争才有时间打理自己洗完澡后还有些湿的头发,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可不可以和你睡在一起?”  “……?”  “那张床实在是太小了,你妹妹睡还差不多。”  这话说的很是奇怪,根本算不上理由。因为顾慨棠的床也并不大,想睡两个男人,不可能。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怕理解错窦争的意思,显得自己蠢笨,过了一会儿,才委婉地说:“这张床也比较小。”  他个子高大,右腿有固定的位置还好,左腿却需要蜷缩起来,不然很难放下。  窦争却说:  “没关系,我可以抱住你。”  顾慨棠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觉得窦争实在是太……呃……  那种思维,和幼儿有什么区别?  他不由回忆起高中时的窦争。那个气势汹汹,凶名赫赫的男人,顾慨棠之所以防备他,也是担心窦争的城府太深。  现在想想,他是思虑太过了。  顾慨棠看了看自己这点狭窄的地方,道:  “你觉得可以的话,随便你。”  窦争有些惊讶,猛地抬起头看着顾慨棠。他有些搞不明白,顾慨棠的态度怎么突然软成这样。  虽然是好事,不过窦争只是嘴上说说。他不可能和顾慨棠睡在一起,因为窦争一旦睡着,很可能会碰到顾慨棠的伤腿。  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尝试了。  窦争放好弹簧床,就在顾慨棠的左边。  关灯之前,窦争看着顾慨棠闭上的眼睛,明知他没睡着,却还是说:“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我想一辈子跟你睡。”  在顾慨棠身边躺着,有一种让人麻痹的心安。那是倦鸟归巢的安全感,如果能属于他……  顾慨棠正在吸气,一听这话猛然卡住,一口气哽在胸膛,不上不下。他睁开眼睛,古怪的看着窦争。  窦争装作没看见,‘啪’的一声关上了灯。  黑暗中,顾慨棠清了清嗓子,问: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说话。”  顾慨棠说的不清不楚,但在当时那个气氛,窦争就是听懂了。他说:“没什么好隐瞒的。”  “……”  “我不表露出来,你会知道我的爱意吗?”窦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啊,对了,如果和别人比对你的爱,我肯定不会输,这点要告诉你……”  窦争的性格,说得好听点,是坦诚、直率;说得不好听,就是幼稚、没脑。  顾慨棠心说拜托你不要告诉我了,他有些窘迫,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不说话。  很快,窦争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听着窦争的呼吸声,顾慨棠的眼皮越来越重,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顾妈妈没有工作,因此白天都是她来照顾顾慨棠。第二天顾妈妈早早过来换班,让窦争有时间赶去上班。  顾妈妈推开房门时,窦争还没醒,听到动静,猛地朝这边看,看清来人后才放松了。  顾慨棠也没醒,很安静的躺在那里。因为右腿被固定住,他能挪动的范围大大缩小,所以顾慨棠昨晚怎么躺下的,现在还是什么样。他睡觉很少乱动。  而窦争和他正相反,他四处乱动,头发乱糟糟的。  顾妈妈走到顾慨棠床边,仔细看了看儿子的脸,轻声对窦争说:“麻烦你了……,你赶紧上班去吧,别耽误了。”  窦争‘嗯’的一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洗漱间走。  顾妈妈开门的声音没吵醒顾慨棠,窦争走路的声音倒是唤醒了他。顾慨棠睁开眼,就看见妈妈提着保温桶,正往桌子上放。她有些奇怪顾慨棠会把杂志随便扔到桌子上,要知道她的大儿子是个非常有条理的人,书从哪里拿的,就要放回哪里去。  顾妈妈拿着书准备放回顾慨棠的书包里,一回头就看见大儿子的脸,她笑了起来,温和地问:“慨棠,燕麦粥,要不要喝?”  “……”  窦争走后,顾慨棠用左手一勺一勺的喝粥。顾妈妈给他洗了个苹果,然后坐在顾慨棠身边。  顾妈妈像是漫不经心地说:  “我在想,要不要请个护工。”  顾慨棠问:“怎么了?”  “你要是回家的话,也方便照顾你。我们都是外行,万一二次断裂,可怎么办?” 第25章 “没有,”顾慨棠干脆道,“当初他来北京,顾慨梅跟我说他只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找到工作就走。后来又说找到工作后发了工资再走。”  “慨棠……”  顾慨棠转过头看着顾妈妈,冷静地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顾妈妈眼看又要叹气。  顾慨棠及时挡住,说:“您要是觉得这是亲戚得多帮忙,那么明珠小区的房子可以留给他住,我没意见。虽然那套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可我一直觉得那是爸妈的,处分权您可以全权行使,我没意见。”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顾妈妈愁起来,“真是学傻了。你让你舅舅住那边,你住哪?学校?谁来照顾你!”  顾慨棠道:“我自己来就行。我不会摔倒的。”  顾慨棠做事认真,不着急,觉得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话,就绝不是嘴上说说。  顾妈妈皱着眉,道:“可是洗澡……”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母子二人齐齐扭头去看,就发现窦争牵着小野往这边走,楚薇跟在后面。  顾妈妈惊讶的问:“你们一起来的?小野怎么也过来了?”  窦争不知怎么的,脸色有些不好,他吸了口气,说:“小野过来待一会儿,一会儿跟姐你一起回去。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顾妈妈连忙站起来,问:“什么事?”  窦争没说话,他低着头,率先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顾慨棠、小野、以及楚薇。  小野站在病床前,看顾慨棠被纱布包的严实的腿,有些敬畏,也有些伤心。  他个子太矮,顾慨棠微微倾身,将他搂到床上,问:“小野,过来看我吗?”  小野点点头,有些害怕地说:“我很担心你。”  顾慨棠和楚薇都笑了,楚薇坐在病床边,问:“师兄,你什么时候能回学校?”  “出院后,马上。”  “不多休息几天吗?”  “不了。”  “为什么?”  “课题比较紧,”顾慨棠想了想,说,“耽误不起。”  楚薇莫名有些感动,她点点头:“出院那天我去接您。”  顾慨棠‘嗯’的一声,楚薇看见旁边有顾慨棠吃晚饭用过的碗筷,便说:“我去刷碗,哪里有洗洁精?”  顾慨棠连忙说:“放在那边吧,我妹过来会刷的。”  “我来,又不费事。”楚薇微微一笑。她喜欢在顾慨棠面前表现家庭女性的一面,这让她感觉良好。  因此楚薇没理顾慨棠的阻止,自顾自找到洗洁精,出门继续找清洗的地方。  顾慨棠:“……”  刷碗的地方在楼道最尽头,走路要走几分钟。  顾慨棠眨眨眼,看着小野,问:  “你爸爸找我妈有什么事?”  小野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今天为什么把你带过来?”  小野说:“我想过来。”  顾慨棠故意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道:“是的。我刚刚问过你,你担心我。”  小野点点头,然后去看顾慨棠的腿,又看了看他打点滴的右手,突然眼睛有些湿润,眼看要哭出来,但可能是怕顾慨棠嫌烦,所以他瘪嘴忍着,嘴型像个倒扣的碗。  顾慨棠连忙转移话题,问:“小野吃晚饭了吗?”  小野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吃了。”  顾慨棠微微倾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苹果派,艰难的用单手撕开,说:“那要不要再尝尝这个。”  小野用双手接过,问:“这是什么?”  顾慨棠也不知道是什么,他随手拿过来,只记得这是顾慨梅带过来的零食。顾慨棠看了一眼,道:“可能是苹果饼。”  “饼?馅饼吗?”  “对,应该是。”  “苹果馅的?”小野咬了一口,夸奖道,“好吃。”  顾慨棠跟这个三岁多的小孩聊得非常愉快,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小野,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很熟悉,像是自己童年走丢宠物,突然有一天重回他的世界。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看着这个安静的小男孩,没有说话。  因为听说小野吃过晚饭,顾慨棠只给他拿了一个很小的苹果派。尽管如此,小野也吃了好一会儿。  顾慨棠见楚薇现在还没回来,就知道她迷路了,尽管想去找她,但作为病号,顾慨棠也是有心无力。  他心不在焉的想楚薇可能跑到哪里时,吃完馅饼的小野用手背擦擦嘴,然后用力一蹬,把鞋子脱到床下。  小野手脚利落地爬到他身上,靠近顾慨棠的耳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小声道:“今天‘你老师’问我,我妈妈的事情……”  顾慨棠一怔,想了想,才明白小野说的不是顾慨棠的老师,而是幼儿园的‘李老师’。  顾慨棠告诉过李老师小野的家庭情况。一般来说,应该避而不谈小野缺失的母亲。  然而此时小野能够毫不介意的和顾慨棠说起,那就证明,李老师的询问方式比较温和,能够让孩子接受。  顾慨棠‘嗯’了一声,问:“幼儿园好玩吗?”  尽管是小野主动和顾慨棠提起有关母亲的事情,顾慨棠也不愿意再多问,让小野难过。  其他孩子都有,只有他没有。这是多么明显的差距,根本不用攀比,就让人不得不忍受难熬的痛楚。  小野点点头,补充道:  “我,我不知道妈妈的事情。我爸爸没说过。”  顾慨棠一愣,试探着问:“一点都不知道吗?”  “嗯。”  “……”  顾慨棠不知道窦争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带给小野这样残缺的爱。他本来以为小野最起码感受过母亲和风细雨的关怀,没想到原来一点都没有。  顾慨棠犹豫着,想了想,说:  “没关系,小野。当命运给我们关上一扇门,也会同时打开一扇窗,世界上一切事情都会最终走向平衡……”  顾慨棠没有安慰小孩的经验,越说越尴尬。  也不知道小野听懂没有,他坐在顾慨棠面前,低头抠手指,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像是害羞到极致,扭扭捏捏地说道:“如果有妈妈的话,我希望是你。”  顾慨棠没听懂,问:“什么?”  小野有些急了,“我说,我要是有妈妈的话,我希望是你,叔父……”  这回顾慨棠听懂了,他怔了怔,有些震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年龄的小孩,还不知道男女的区别吧。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出来‘我不可能是你妈妈’这样的话,实际上,他什么都没说。  他愿意的话,就这样想也没关系。  顾慨棠一直知道小野是个乖巧的孩子,但没想到会乖成这样。他心里莫名有些刺痛,顾慨棠问:“为什么?”  小野‘嗯?’了一声,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直觉觉得是那样。  当顾慨棠问时,小野觉得自己需要给他一个答案。  所以小野说:  “因为,因为就是那样。”  小野说着,伸出手指,似乎要触碰顾慨棠的眼睛。  顾慨棠微微闭上眼。那样,是哪样呢?他很想问,是不是你也觉得,我的眼神很熟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碰我的眼睛?  顾慨棠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莫名其妙。在小野的手指碰到他的眼睑前,顾慨棠把他搂在怀里。  那么小的孩子,小腿还没有他的巴掌长。  顾慨棠说:  “我也是。小野,你知道吗?你妈妈也姓顾,所以,说不定几百年前我们真的是一家人。”  小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非常温柔,顾慨棠在想,究竟是怎样的女性,才能生出像小野这样的孩子?  看着他,顾慨棠都有一种想要结婚生子的想法。  不过不行。  顾慨棠不能尝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然后把他放到地上,道:“你爸爸回来了。”  那种急促到光靠听声音就感觉得到对方无法沉下心来的脚步,顾慨棠知道那就是窦争。     第30章 “他妈的……他妈的没办法啊,我忍不住啊,我喜欢你,你让我怎么办?!”     小野个子太矮,还够不到门把手,所以即使下了床,也没有跑去开门,而是对顾慨棠说:“叔父,我的鞋离得好远。”  顾慨棠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穿鞋。那你再上来吧。”  就算他愿意帮小野穿鞋,可一是他现在没办法下床,二是光凭一只手恐怕很困难,所以还是让小野上来吧。 第27章 “你问过孩子的妈妈吗?舅舅,如果你不想养小野,当初为什么还要生这个孩子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好了,简直是在窦争心脏上戳了一刀!  窦争从床上跳下来。黑暗中,顾慨棠听到他下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窦争爬到他的床上,跨坐在顾慨棠身上,抓住顾慨棠的衣领。  顾慨棠知道自己说的话惹怒了窦争。  他觉得窦争可能会揍自己一顿。所以顾慨棠下意识用左手挡住脸。那一刻,顾慨棠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看不起窦争。  从高中开始,顾慨棠之所以不接触窦争,除了两人差距太大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顾慨棠害怕窦争。  这有些奇怪,因为窦争好像没有对顾慨棠做过什么。甚至他每次和顾慨棠说话时,都会尽量温和有礼。  可是通过别人的描述,窦争,就是顾慨棠最初对‘暴力’形成概念的标准幻想。  如果这时窦争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顾慨棠不会惊讶,反而会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窦争没有,他只是紧紧抓着顾慨棠的衣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样,全身颤抖。  窦争怕自己会情绪失控,强忍着不敢呼吸。  他努力调整表情,却还是有些扭曲地问:  “顾慨棠,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恶心我?无论我怎么厚脸皮的……,爱……,你,我……,为你做过什么,你都不愿意要我?!”  窦争吞吞吐吐,又歇斯底里的说了这么一堆奇怪的话。  顾慨棠看着窦争,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身上的人体温很高,滚烫,潮 湿,诡异的让顾慨棠想起了一些事情。  熟悉的。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也没分辨出那让人熟悉的根源,他叹了口气,说:“……你很好,会有合适你的人。”  窦争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停止颤抖,长长吸了口气,直起身子。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了无所谓的笑声,像是自嘲。  顾慨棠听得皱眉,本以为他会从自己身上离开。可窦争没有,他向后倾斜着,扭过头,右手摸索着朝后探。  伸长的手指紧绷着,指尖在发抖。  裤腰被抓住的一瞬间,顾慨棠震惊地问:“你……?”  窦争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手指向更热更深的地方探:“你他妈的,我追你这么长时间,你,总得……”  顾慨棠反应过来,才知道窦争是故意的,他怒道:“你给我下来!”  窦争不敢眨眼,沉默着,像是极为羞耻,他声音颤抖,说:“……再来一次,”  为什么用‘再’这个词?  顾慨棠没来得及问,也不想问。  可他没动,因为顾慨棠发现窦争哭了。  趴在他身上,没有声音,但是眼泪浸湿了顾慨棠的衣服。  窦争泪流满面,一边脱自己的裤子,一边倾诉一般地说:“抱住我……,我想你,我要你抱我。”  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第31章 顾慨棠一愣,随后点点头,摊开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自便。     窦争知道自己没办法成功。顾慨棠是个很有道德感的人,而他的身份太特殊。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顾慨棠除了呼吸急促外,竟然没有过度的挣扎。他没有受伤的左手抓住窦争的右肩,过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窦争被惊喜砸中,动作有些焦躁。  然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不管窦争怎么抚摸、挑弄,顾慨棠那边都毫无动静。  冷静的,和窦争勃发到难以忍耐的地方,形成强烈的对比。  窦争从喉咙里发出焦躁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用的力量太大,向后退了退,竟然打算用口。  顾慨棠皱眉。他没躲,是觉得‘事实胜过雄辩’,但没想要这样侮辱窦争。他迅速向前倾身,抓住窦争的头发,没让他碰到。  窦争大口吸着气,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可这种情况再没有更好的借口让窦争缓解自己的尴尬了。  窦争问:  “对着我,你硬不起来吗?”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这么讨厌我?”  “……,你是男人。”  窦争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也跟着点点头,示意懂了,然后下了床。  他的动作太过流畅,顾慨棠想到了什么,开口说:“这么晚,你不要走了。”  窦争背对着顾慨棠站着。  不知道为什么,顾慨棠就是知道窦争在想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不会看不起你。”  窦争的背影晃了晃,他低着头,在那边站了好长时间,慢慢坐回自己的床上。  顾慨棠松了口气,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见窦争脸部的轮廓。  窦争低着头,用手支撑着脑袋,然后猛地躺到床上,盖住被子。  顾慨棠听到‘嘭’的一声,心里一紧,又坐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异常,才跟着躺了下去。  时间向前推到几天前,顾慨棠也许还会被窦争弄得很烦,可是现在,除了无奈外,更多的是理解吧。  顾慨棠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那样喜欢的人,可能不会做得比窦争更好。  还是想独占,说不定也会让对方怀孕……  顾慨棠猛地清醒,自己这样的想法,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还是修养不够。  顾慨棠轻轻叹了口气,将左手手背覆在额头上。他还以为今夜注定无眠,可实际上顾慨棠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早上九点钟才因为听到周围的动静醒过来。  顾慨棠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就看到顾妈妈戴着老花镜看自己的报纸。那是一份专业性很强的报刊,顾妈妈说不定看不懂,却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顾慨棠清了清嗓子,问:  “妈,您怎么来了?”  “啊?”顾妈妈说,“你这问的是什么话。要不要吃饭?”  顾慨棠四处看看,又问:“我舅舅呢?”  “回去啦。”顾妈妈说,“他还要工作。”  顾慨棠心不在焉的洗漱后,吃着早点,没看顾妈妈的眼睛,低声问:“我舅舅昨晚找您什么事?”  “他啊,问我是不是想请他照顾你。”顾妈妈感叹道,“不知怎么的,让窦争知道了。我还以为他会好好跟你说说。慨棠,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顾妈妈也不说话。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再绝,做事都是有转圜余地。  所以昨晚她临走时朝顾慨棠眨眼睛,意思是说,给你舅舅点面子。他愿意照顾你,你就不要那么强硬啦。  谁知顾慨棠的回答让人大跌眼镜。  顾慨棠把碗筷向前一推,道:  “随便吧,我不管了。”  “……”顾妈妈愣了好一会儿,问,“什么叫你不管了?”  家里的事,什么不是他管?这个极富责任心、不辞辛苦的大儿子,突然说这样的话,让人以为他被驴子踢坏了脑子。  顾慨棠垂下眼,顿了顿,道:  “他说要回老家,让小野去乡下上幼儿园。”  “……”  “您说如果窦争有钱,肯定会给小野买鞋。”顾慨棠回忆着当时顾妈妈和他说的话,继续道,“但是实际上是,他能用大量的积蓄给我买鞋,不是小野。”  顾妈妈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坦白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也许是爱着自己的孩子,但远远不配成为一名父亲。”  顾妈妈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会儿:  “……慨棠啊。”  “……”  “你不能用自己的条件来评定别人,这一点你以前一直做得很好的。我知道,窦争他跟你不亲,做不到血浓于水,也要多多体谅。”  顾慨棠沉默了。  顾妈妈还是说了出来:“他是真的想走吗?两个星期前,他跟同事借了两百块钱,现在也没还,这是我知道的,还有我不知道的。”顾妈妈道,“他怎么回老家?连买车票的钱都没有,走路回去吗?小野的学费他负担不起,又不想欠你的钱,这才……”  窦争宁可和同事借钱,也不会跟顾家人开口。  这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然而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顾妈妈深情的看着顾慨棠,拉住他的手,说:“你舅舅来北京前,曾经告诉我。如果他只剩下回程的车票钱,那么就会回去,攒钱,然后再过来。”  “……”  “他这个人,要面子,又好强。不想给你添麻烦。我说让他来照顾你,除了帮帮他以外,也是想让小野受到更好的教育。不过,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也就不把你当幌子了,我去跟他直说吧。”  北京的物价飞涨,连顾慨棠都会想,日后毕业,自己究竟要找什么工作。  经济实力不代表一切,但有时候能让人有底气,窦争当然也会害怕。怪不得窦争搬到这边第二天就急急忙忙找工作。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给小野最好的。  前提是能做得到。 第29章 顾慨棠自然而然想起自己那天在幼儿园对小野说的话,让他不要浪费,心里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摊开手,让小野把吃了一半的水果放到自己的手上。  小野看着顾慨棠干净的手掌,犹豫了一下。  顾慨棠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毫无芥蒂的吃小野吃剩下的东西。也许能,也许不能。他的心里也在打鼓。  可是看到小野犹豫又担心的表情,顾慨棠心里轻轻叹了声气,再也不顾虑这个那个,他接过来后,用还有些痛的右手托住,左手费劲的给猕猴桃剥皮。  他很适合做这种精细活,把剩下的半个剥得干干净净,顾慨棠咬了一口,觉得很甜。他看看此时剩下的大小,想了想,问:“小野,还要不要吃?”  小野点点头,张开嘴。  顾慨棠微笑着,把剩下的果子放到小野口中,注意没碰到他有伤口的唇周。  看小野挂了伤也要吃的架势,他也许真的很喜欢吃这种水果吧。  顾慨棠用水洗了洗手,又用湿巾给小野擦干净,随后说:“你去玩吧。”  小野从床上滑下来,就往外走。  因为他刚刚实在是太安静了,顾慨棠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放任一个三岁多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太不负责任。虽然小野是个乖巧的小孩,但万一被烫到、电到,或者,或者摔倒,怎么办?  顾慨棠在小野走出房间前问:  “小野,你去做什么?”  小野回过头,看着顾慨棠,回答道:“我去看电视啊。”  窦争有事出去时,就会让小野在家看电视。他不会乱碰东西,也不会给陌生人开门,让他看电视就安安静静的看电视,因此窦争非常放心。  顾慨棠却觉得给这么小的孩子看电视不是件好事,他顿了顿,问:“来看看书怎么样?”  小野看着顾慨棠,干脆地回答:“好啊。”  窦争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小野脱了鞋,光着脚坐在顾慨棠旁边。顾慨棠特意把自己面前的矮桌往小野那边大幅度倾斜。那是为了方便顾慨棠单手拿书买的桌子。  “小野,”窦争一边换鞋一边说,“不要打扰你叔父工作。”  小野‘嗯’了一声。  顾慨棠便说:“没关系。”  窦争把冷冻的产品放到冰箱里,带着寒气走进房间,他看着并排坐的顾慨棠和小野,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饿不饿?”  顾慨棠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本来想立刻告诉窦争小野的事情,让他带小野去门口的诊所看看医生。可是十月底的北京已经非常冷了,窦争刚刚回来,说不定想歇一会。  顾慨棠想了想,觉得还是再等等。  窦争感受着屋里的暖意,深深吸气,他将外套脱下,说:“最近螃蟹非常便宜,我买了几只,晚上吃螃蟹怎么样?”  顾慨棠觉得吃什么都无所谓,就点点头。  窦争又问:“你喜欢清蒸?还是熬汤?辣子蟹?”  顾慨棠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窦争,说:“随意。”  窦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哼着小曲儿走到厨房。  顾慨棠被打断了思路,加上有些累了,便放下手中的书,问小野:“嘴还痒吗?”  小野仰起头,仔细感受了一下,如实说:“不痒。”  顾慨棠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小孩的皮肤很嫩的,沾上毛后容易擦伤,而且小野因为痒,所以用手抓了,把皮肤抓破,才会痛得急哭。  也不是真的过敏,不用太担心。顾慨棠说:“你爸爸刚回来,让他休息一下,再带你去医院,好吗?”  小野点点头,又低头写写画画。  一个三岁的小孩,能坐着安安静静的画半个小时,顾慨棠就有些好奇。他个子高,看得远,一扭头,就看见小野用一支深蓝色的笔,在重复着写这样一句话。  【我是大小天下太平】  来回来去写的就是这么一句。顾慨棠看了一会儿,问:“这是在幼儿园里学的吗?”  小野停下笔,说:“嗯。”  三岁的小孩就会写字了,顾慨棠说不出的惊讶,他开始想自己三岁时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不是李老师教我的。”小野继续说,“是我看到有人在写。”  顾慨棠想问,你知道你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吗?但又不想太严肃,他换了个话题,说:“你可以写你自己的名字。”  小野歪着头问:“怎么写?”  顾慨棠拿过笔,想了想,很缓慢的写了‘顾’字。  “顾。”  小野朦朦的跟着念:“hu……顾。”  然后又写了“野。”  顾慨棠放下笔,让小野来。  这两个字都不太简单,可是小野凝神看了一遍后,竟然照着写了下来,连笔划顺序都和顾慨棠的一模一样。  虽然字写得很大,也不成规矩,不过小野的记忆力还是很让人惊讶的。  顾慨棠写了这两个字后,突然觉得不应该太早教一个小孩这么多东西。他记得当时顾慨梅说去游乐园时,小野都没听说过。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多出去玩玩吧。  过几天把顾慨梅叫过来。她那个家伙,工作清闲,肯定有时间。  这样想着,顾慨棠放下了笔,说:“小野,你写的很好,休息一下吧。”  小野闻言,整个人都酥了,他眯起眼睛伸个懒腰,然后弯着身子把头靠在顾慨棠的腿上。  顾慨棠摸摸他的头发,心想……有个孩子真好啊。  小野从床上下来后,就跑到厨房去看窦争做饭,他闻着香气,问:“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窦争说:“螃蟹,不过你不能多吃,会闹肚子。”  顾慨棠听到小野停顿了一下,然后欢快地说:“我要吃炸虾。”  “炸个屁,”窦争粗鲁地威胁道,“把你炸了。喂,你嘴怎么像猴屁股一样?”  小野说:“吃猕猴桃,然后好痒,叔父帮我洗嘴。”  窦争放下清洗螃蟹的工作,蹲下来看看小野的嘴,然后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这个小笨蛋。”  顾慨棠一愣,他知道小野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孩,担心窦争这样语无遮拦会让小野难过。  没想到小野好像习以为常,哼了两声后,说:“我要吃炸虾。”  一阵脚步声,窦争从客厅拿过外套,走到顾慨棠卧室,一边穿一边说:“海棠,我出去给小野买点药膏,去去就回来。你要上厕所吗?”  顾慨棠摇摇头,道:“你去吧。”  窦争走后,小野又爬到顾慨棠的床上。  那张床对小野来说有些高,他手脚并用,简直是攀援着上来。  顾慨棠看着小野的眼,很容易发现他没有生气。  窦家父子俩的相处模式,真的让人有些费解啊。  小野的敏感胆怯是对除了窦争以外的人,作为小野相依为命的父亲,无论窦争做、说了什么,小野都不会觉得怎么样。  窦争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就算对自己的儿子,也毫不客气。     第33章 窦争道:“说出来就太没有情调了吧。”     窦争让人想不明白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他明明说不给小野炸虾,但买回药膏后,还是带回来一袋子鲜虾。这种口是心非的做法,会不会让小野质疑大人的言辞可靠性?  顾慨棠对他这种教育方式感到困惑。  不过,小野倒是非常习惯,他被窦争拉到洗手间洗脸、涂药,天真烂漫地说:“爸爸,我会写我的名字了。”  窦争说:“哦。”  他往小野脸上涂绿莹莹的药膏,大概是有清凉镇痛的效果,小野没有挣扎,在窦争身上比划着,一边写一边念:“顾——野——顾——野——”  窦争手一抖,故作镇定地问:“李老师教你的吗?”  小野摇摇头,说:“叔父教的,叔父教的。”  “……”窦争心情有些复杂。  休学手续办了将近一个星期才算弄完。刘浩然导师对顾慨棠最后做出的这个决定有些气愤,他在电话里对顾慨棠说:“你的课题怎么办?时间这么紧张,你不发论文,别人就发了,抢在你前面,你哭都来不及。如果你对你自己的劳动成果都不尊重,那么没有人会尊重你的!”  顾慨棠只好道歉说:“不好意思,家里……”  刘导师愤然挂断了电话。  顾慨棠有些无奈的听了一会儿忙音,叹了口气。  因为担心顾慨棠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寂寞,窦争全天陪在他身边。刘浩然刚刚吼的声音太大,连在客厅的窦争都听到了。  顾慨棠挂下电话后,窦争走到门边,问:  “那个死老头又骂你?”  “……”顾慨棠揉揉眉间,没说话。  “我听说研究生可以换老师。”窦争道,“你何必在他那里受气。”  顾慨棠道:“好了。我知道分寸。”  窦争就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离开了。  顾慨棠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乱发脾气。如果是家里人还好,窦争那种小心眼的人,听了这种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顾慨棠拿起手杖,慢慢走到客厅,就看窦争一个人坐在客厅,寂寞的剥着桔子。  “……”  窦争抬起头一看,连忙起身,问:“怎么下床了?要上厕所吗?”  顾慨棠摇摇头,道:“只是走一走。”  窦争扶着顾慨棠,顾慨棠一挣,示意自己可以。  他坐在窦争旁边的一张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半肩膀的距离。顾慨棠问:“怎么不看电视?” 第31章 现实是窦争无论怎么样都不放弃。  顾慨棠垂下眼,道:“我腿有伤。”  “嗯?”  “你不是睡相不好吗。”顾慨棠淡淡道,“还是算了。”  窦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没关系,那什么,我不会压到你的。我其实吧,还是挺……”  顾慨棠说:“不用。我自己可以去厕所。”  窦争‘啊……’了一声,垂下头。  曾经有一名女生给顾慨棠写小纸条,上面如是写道:【喜欢一个人智商都会降低,你让我心神不宁,好像变成了小学生。】怎么说呢,窦争是个过于坦率的人,不会掩藏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会给其他人窦争智商不算太高的印象。  但是仔细观察一下,顾慨棠发现并不是这样的。窦争似乎是只对顾慨棠一个人这样。  于是顾慨棠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面容早已模糊的女生说的那句话,当时不太明白,现在有些了解了。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新的事情。顾慨棠觉得有趣极了。  隔了没几天,顾慨棠去医院拆线。因为他是趴在床上,露出脚后跟让医生拆线,所以没看到自己伤口到底恢复到什么地步。  但只要想想就能知道,从快要愈合的伤口处把缝合线剪掉拿出,运作过程中可能会引来新的伤口。顾慨棠觉得有些痛,不过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拆完线后,医生大概是去拿什么东西,让顾慨棠在这边先躺着。顾慨棠松了口气,一偏头,才发现伤口刚刚是流了血的。现在北京已经很冷了,没有暖气,显得更加寒冷,可他疼得出很多汗。顾慨棠顿了顿,摸出手机,想要转移注意力,便看起邮箱。  早上来医院前,顾慨棠把之前做的ppt发到刘浩然邮箱,不过现在还没有回应。  顾慨棠便把手机放回去,刚放好,医生就回来了。大概是条件反射,一看见自己的主治医师,顾慨棠就开始后脚跟痛。  医生说:“我看你恢复的不错,小心不要再摔倒,这几天尽量少下床,但恢复运动还是要做。我叫你家属进来。”  顾慨棠这才彻底放松,‘嗯’了一声。  顾慨棠的亲属都在外面等候,当医生说可以回家时,窦争就迅速冲进来扶住顾慨棠。  顾妈妈陪着儿子回到明珠小区,戏谑道:  “慨棠终于可以休息了,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这个儿子,非常能吃苦。小时候还没看出来,长大后发现,顾慨棠耐性惊人,自制力极强,让她这个当妈妈的既心疼又骄傲。  对于顾妈妈的这个结论,顾慨棠只能用苦笑来应对。  可以休息了吗?并不是这样的,他有申请去德国交流的意向,有几项考试已经临近,顾慨棠打算用这段时间学习,考证。  顾妈妈和顾慨梅准备留在明珠小区吃饭,但顾慨棠腿脚不便,没办法去餐厅。几人商量一下,决定在家里用餐,一切从简。  顾妈妈一开始对窦争愿意做饭这件事表示惊讶,时间长了,也就不大惊小怪。在她看来,男人很少有愿意在厨房里呆着的,像是顾爸爸,在国内一直由顾妈妈照顾,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直到四十多岁,他出国工作,无奈之下才学会煮饭。而且非常不情愿,每次跟顾妈妈聊天,顾爸爸都会哭诉一番。  所以顾妈妈在的时候,是不会让窦争下厨房的,她把窦争赶出去,说:“你陪慨棠待着吧,歇会儿,等会儿就吃饭了。”  窦争摸摸鼻子,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剥桔子。他听到顾慨棠在房间里打电话,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顾慨棠接到了来自师妹楚薇的电话。这段时间,楚薇总是向他说学校的事情,没什么用,顾慨棠只是听听罢了。  只有今天,楚薇说了件比较重要的事情,让顾慨棠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反问:“什么?”  因为他的声音突然提高,窦争一愣,放下手里的桔子,疑惑地往卧室走。  可能是信号不太好,楚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她道:“是真的,刘浩然没被评上。我看了好几遍,还问了其他同学。师兄,不是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顾慨棠也有些茫然,说:“我不知道。”  楚薇道:“好吧。我现在在地铁上,快到您家了。信号不好,一会儿见到您,再和您说吧。”  顾慨棠说:“好。”  挂断电话后,还在想。  楚薇说的是学校给老师颁发的奖项,学校每学年选出五十位优秀学者,名额不多,但对刘浩然来说并不困难。  因为他是个非常努力的学者,取得了多少瞩目的成就,一时间风头无两。如果他都不能被评选,那么谁还能有资格被选上呢?  顾慨棠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然后这时,发给刘浩然的邮箱收到了回复。  顾慨棠点开一看。  往常发给刘浩然邮件,无论是什么,他都不会立刻回复,因为他会仔细看顾慨棠邮件里的每一句话,并且做出评价。有时候一篇论文,修改的字数可能比顾慨棠原本写的字数还要多。  这次的ppt容量很大,顾慨棠还以为他会看很长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复,他还挺惊讶的。  但看到了回复的内容,顾慨棠就明白了。  上面写着:  刘浩然:【专心养病,以后这些东西,不要发了。】短短一行字,说的顾慨棠忍不住皱眉。  只要是顾慨棠的,发了也不会用——是这个意思吗?  顾慨棠关上手机,内心深处涌出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是平时熬夜写东西的疲惫,而是心没有可以搁置落脚地方的无助与迷茫。  窦争看到顾慨棠的眼睛,问:  “海棠,怎么了?”  顾慨棠揉揉眉间,道:“……没怎么。”  “……”窦争端了一杯水坐在顾慨棠身边,纠结地问,“你那个死老师,又找你茬?”  顾慨棠一哽,被窦争轻而易举说出来的‘死……’字惊到,问:“你在说什么?”  “……哼。”窦争离顾慨棠近了点,道,“也就是你脾气好,给人欺负。高中那会儿,那帮老师叫你去他们办公室刻字、改卷,明显就是要偷懒、占你便宜,你还去。”  “……”顾慨棠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  顾慨棠听窦争的声音,发现他竟然还有些委屈,仿佛顾慨棠吃亏就是他吃亏一般。窦争看顾慨棠的眼神,都有些湿润,仰头看着顾慨棠,想听他的解释。  两人离得太近,超过顾慨棠觉得安全的范围。顾慨棠别过头,犹豫了一下,说:“我……明天要去恢复机构,所以有点紧张。并不是被人欺负。”  窦争没啃声,不言不语的又往顾慨棠那边凑。  两人的大腿都挨在一起了。明明是冬天,顾慨棠却觉得碰到的地方热得不能忍受。  顾慨棠想,他总算明白,小野的黏人源自于哪里了……     第35章 顾慨棠发觉到自己这一下有些不像话,很快便松开手,窦争被他摸了一下,脸不知怎么的有些红。     顾慨棠对窦争的感情比较复杂。他知道窦争喜欢自己,因为他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的说过许多次,但顾慨棠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是高中时,两人之间的交集也不多。顾慨棠记性不差,十八岁和窦争交流的一些片段,现在还能回忆起来。  正是由于想的起来,顾慨棠才更疑惑。因为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三年来交谈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的清楚。  要说哪里能看出端倪——顾慨棠只能想起,高三那年,由于睡眠不足,他经常头痛,下课时喜欢趴在桌上闭目养神。有一次醒来后看见窦争拿着自己的水杯,到水房给他打了杯热水。顾慨棠还在想,窦争是有那么点当舅舅的自觉的。  除此之外,别无他事,顾慨棠看看窦争不动声色的往自己这边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中午,顾妈妈来到明珠小区,做好了午饭。但一家人没人动筷子。顾慨梅饿得眼冒金星,问:“为什么不开饭?我们在等谁?”  顾妈妈敲了敲顾慨梅的头,说:“薇薇说要过来,大老远的,你不等人家嘛?”  顾慨梅就不说话了,可怜巴巴地看了哥哥一眼。  顾慨棠只好说:“先吃吧,楚薇不会说什么的。”  窦争应和道:“谁让她迟——”  话还没说完,门铃就响了。  全体静默了一会儿,顾慨梅道:“是楚薇吧?——我去开门。”  说完放下筷子,开门一看,果然是楚薇。天气这么冷,她的鼻子红彤彤的,带着一身的寒气。  顾慨梅问:“你怎么这么晚?”  楚薇喘着气说:“哎呀,不知怎么的走错楼了。”  听得顾慨梅一愣。明珠小区层楼耸立,然而楚薇来顾家的次数可不算少,这样还能走错,是怎么样的方向感?  楚薇一边脱鞋子,一边急吼吼地问:  “师兄,您的脚怎么样?”  顾慨棠回头看她,道:“我没事。你慢点,不要摔倒。”  楚薇脸有点红,听闻连忙放慢速度,矜持地脱有些难脱的靴子。  顾妈妈笑了起来,说:“薇薇,饿了吧?洗洗手就能吃饭了。”  说完还故意让了个位置,示意楚薇可以坐在顾慨棠身边。  窦争有点不高兴的瞪了楚薇一眼,楚薇摸摸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  顾慨棠垂下眼,说:“吃饭吧。”  楚薇在吃饭时还在问顾慨棠脚伤的事情,顾慨棠似乎不愿多提,很快,楚薇就转移话题,说起关于顾慨棠导师刘浩然的近况。  顾慨棠听得认真,但听完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刘浩然没被评选上。  作为刘浩然的学生,顾慨棠当然知道他各个阶段的目标是什么。刘浩然为人勤勉,目标也高。校评选的‘五十名优秀学者’看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奖项,但如果这次不能评上,就会影响下一阶段‘杰出学者’的评选。  楚薇啃着一块排骨,含糊着说:  “我听说,刘浩然得罪了领导。他这样脾气的人,不得罪才怪。师兄您也别搭理他,这段时间休学也好,省得刘浩然那厮公报私仇……”  顾慨梅瞪大眼睛,心说怪不得顾慨棠会拒绝楚薇。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这样肆无忌惮,真的好吗?  看起来,顾慨棠的吃饭动作好像更像是个在暗恋对象面前保持斯文的女孩子吧!  顾慨梅在心中大喊,我哥有洁癖啊,楚薇你小心点……  这话当然无法传到楚薇心里,而且顾慨棠似乎也习惯了,视若无睹的样子。  顾妈妈心里也捏着把汗,饭桌上只听顾慨棠和楚薇交谈。  两人言语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些简单的英语词汇。窦争英语特破,一个都听不懂,越听越焦躁。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楚薇跟顾慨棠说话,就会扯到窦争听不懂的领域,明明在一张饭桌,窦争却插不上话。  这个该死的女人。  吃过饭后,楚薇自告奋勇去刷碗,窦争坐在顾慨棠身边,低头剥桔子,小他声说:“……明天我陪你去恢复中心?” 第33章 于是不管楚薇怎么挣扎,窦争都把她拖到了家门口。做了这么激烈的体力活动,窦争也不冷了,反而出了一后背的汗。  其实,楚薇一直有心理准备,在她接近顾慨棠的那天开始。  听别人说,顾慨棠这个学长,看起来不好接触,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给他发邮件,无论是什么问题,他都会及时、耐心的回复。  虽然楚薇最初也是被顾慨棠的皮相吸引的,但最后还是被他的温柔攻陷,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因为喜欢,所以想去接近。楚薇在第一次想要送顾慨棠礼物时遇到了困难。  她跑去问顾慨棠,说,师兄,您想要什么?  顾慨棠怔了怔,微微笑了起来,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楚薇没有得到答案,便开始自己思考。在那时,楚薇惊讶的发现,顾慨棠确实是不需要外人送给他什么东西。  家里优越的条件暂且不说,顾慨棠本人的努力也是众人皆知。他的成绩太好了,虽说成绩不代表一切,但在某些方面,也能说明一定问题。  那就是,只要顾慨棠想要,他都能通过自己的双手拿到。他没有的东西,很可能是顾慨棠根本就不需要。  ‘无欲则刚’这个词汇,楚薇也是在见到顾慨棠之后,才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他什么都不缺,无欲无求,所以总是给楚薇很大的压力。楚薇会管跟顾慨棠同级的学长杨秉治开玩笑,不太恭敬的喊他的绰号‘大痣’,但永远乖乖叫顾慨棠‘师兄’;她会对比顾慨棠还大一辈的窦争用‘你’,但对顾慨棠说话时一直用‘您’。  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自己?楚薇有时候也在想,像顾慨棠这样的人,另一半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毕竟他看起来太过于……  高不可攀。  楚薇哭得稀里哗啦,窦争本想一走了之,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站在楼道里,听了很长时间。  他心里来回来去的想‘兔死狐悲’这个成语,虽然窦争并不明白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语境用得对不对,只是那种悲切的感情,一直缭绕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楚薇好不好呢?她温柔善良,长发细腰。而且学历高,乍眼一看,跟顾慨棠无比相配。  楚薇什么都有,可也没成功。  窦争想象着,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和顾慨棠牵手?  想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就是窦争是最没有可能的。  如果这是一场竞争,没有那场意外,他连被提名的资格都没有。  窦争回家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打开家门,就听顾妈妈拉长声音跑过来,嗔道:“怎么这么晚?外面那样冷,也没穿外套,真让人担心。”  窦争点点头,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屋里,顿时被热气包围,他身上的毛衣好像都湿了。  小野刚刚正趴在顾慨棠身边说话,听到窦争回来,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去找他。  窦争一弯腰,搂住小野,扛在肩膀上,问:  “臭小子,你饿不饿?”  小野笑了起来,说:“好饿。”  家里人都在等窦争回来吃饭,窦争洗过手,坐在餐桌前,忍不住往顾慨棠那边看。  顾慨棠夹菜的手一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挪着眼,眼神带着疑惑。  窦争低下了头。  顾慨棠明天要去恢复中心,顾妈妈和顾慨梅都想陪着。然而顾慨棠轻易不愿意在人面前露出弱点,哪怕对方是他最亲密的家人。康复中心的诊断说不定不是那么好受,如果可以的话,顾慨棠希望可以自己一个人面对。  顾家母女没办法,只好全权拜托给窦争。窦争一口答应。  送走了他们两人,也到了小野该睡觉的时间。窦争带着小野洗完澡后,让他回屋睡觉,然后走到顾慨棠房间门口,说:“我扶你去洗漱?”  顾慨棠‘嗯’了一声,从床上下来,想了想,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窦争想起顾慨棠说要给他回礼,也没惊讶,只应了一声。  顾慨棠把床边的背包拿过来,伸手摸索了一下,便拿出一个精美的小盒,自下而上递给了窦争。  窦争连忙接住。因为那是一个比较小的包装盒,他直接放到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也没拆开看,窦争抓了顾慨棠的胳膊,就要扶他起身。  顾慨棠一怔,没想到窦争这么淡定。他的腿伤没有那么严重,不用扶也能站起来,就算没有窦争,也能自理。但窦争非常担心顾慨棠会再次摔倒,所以无论什么事都要帮忙。  顾慨棠站起身后,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窦争,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心情不好。  窦争与顾慨棠的喜怒不形于色全然不同,心里高兴、不高兴都会表现的很明显。顾慨棠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分不清窦争到底是什么心情。  顾慨棠不理解窦争此时心里的失落。  窦争站在顾慨棠身后,靠在墙上。刚刚洗过澡的浴室还有没消散的水汽,墙壁很湿,把窦争身上穿的毛衣都打湿了,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顾慨棠透过镜子看着窦争,机械地刷着牙。  窦争安静了一会儿,问:  “海棠,你为什么不交女朋友?”  “……”顾慨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刷。  “我姐都同意你们……,你讨厌楚薇吗?”  顾慨棠含水漱了漱口,轻声说:“不讨厌。”  “你有别的喜欢的人?”  “不是。”顾慨棠放下牙具,说,“就是不想。”  窦争‘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结束了这干巴巴的对话。  以前窦争想,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无论路程多么坎坷,向前走,总比站在原地要好。  现在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扇关上的门。冲得太猛,头破血流不说,还会把门撞痛。  这他妈的……是什么比喻。  窦争见顾慨棠洗漱完,凑上前要扶他回去。  顾慨棠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他头发很直,沾了水后,更加温顺的贴在额前。  窦争闻到顾慨棠身上的味道,心跳不由得加速。  顾慨棠站直身体时,比窦争还要高些,但因为右腿受伤,被搀扶时,就矮了一些。  他被窦争扶着,抓住一只手的小臂,走出浴室,顾慨棠没被抓住的手臂灵活的向后一探。窦争只觉得后面(屁股)的皮肤一麻,还没反应过来,顾慨棠手里就多了一个盒子。  顾慨棠看着窦争。他面容干净,眼神深邃,窦争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顾慨棠开口道:  “……要掉下来了。”  窦争一愣,反手摸了摸后面的口袋。  顾慨棠犹豫着说:“……你不打开看看吗?”     第37章 这条棉被不仅厚实,而且很大,能盖满整张床。   窦争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双黑色的手套,窦争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但看上去好像很贵的样子。  他垂着眼皮戴到手上,问:“为什么送手套?”  顾慨棠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问:“你不想要手套吗?”  “不是,”窦争弯曲着手指,打量了一会儿,说,“感觉不是很配我。”  顾慨棠顿了顿,说:“是吗,那下次换别的吧。”  窦争说的不明确,他的意思其实不是手套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这副手套。  窦争也没有戴手套的习惯,无论多冷的冬天。  但顾慨棠说的‘下次’让窦争心动,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顾慨棠微笑道:“下次,是我问你你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  窦争没反应过来。  顾慨棠看着他,说:“对不起,这次不算数。”  说完,顾慨棠就要把手套拿回来。  窦争双手向后一缩,道:“那怎么行,这是我的东西了。”  顾慨棠单腿站立,很难保持平衡,窦争这样一躲,他的手没有碰到支撑点,身体便倾斜着向前倒去。  窦争冷汗‘刷’的就流了下来,什么都不管,连忙冲上前握住顾慨棠的肩。这要是摔一跤,该如何是好?  顾慨棠只是倾斜一下,实际上不会摔倒。但窦争向前冲,更稳的扶住了他的身体。顾慨棠用左手揽住窦争的后背,反应过来后,很快就松开了手。  刚刚那个动作,就好像他们在拥抱一样。  窦争却没发现,他长舒一口气,道:“你小心点,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手术那么疼,还想再做一次吗?”  顾慨棠没说话。  窦争顿了顿,对顾慨棠说:  “我很喜欢,你送我的东西。不过,怎么想起要送手套呢?我平时不太用。”  顾慨棠‘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因为,如果出门,你的手会变得很凉。”  送礼物应该送什么呢?男人的话,领带、手表、打火机,都是不错的选择。但窦争不穿西装,看起来也没戴过手表,平时不常吸烟的样子……  每次从家出门,窦争总是不愿意穿很厚的衣服,大概是嫌麻烦,所以每次回来,身体都冷得像是冰块一样,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变暖。  顾慨棠曾经看见他被塑料袋勒得通红的手指。那双手放下蔬菜后,有时会扶住顾慨棠。那种冰凉的触感,让顾慨棠下定决心。他做了不少功课,才选择了这个牌子的手套。  其实,并不只是‘看上去’贵而已。  窦争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低下头,握住顾慨棠手臂的手更紧了一些。  他说:  “我一定会用的。”  顾慨棠便不好开口再要,只是说:“那好。天气这么冷,你多穿些衣服。”  窦争抬起头看着顾慨棠。因为他的眼神太炙热,看得顾慨棠屏住呼吸。他转过头,往卧室走。  窦争跟了上来,和顾慨棠并肩而行。 第35章 窦争说完,却没有起身,而是看着顾慨棠吃饭。最开始被窦争看着吃饭,顾慨棠还会不好意思,觉得手脚都不会放,但现在已经没有别扭的感觉了。  顾慨棠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牛奶,窦争便收拾干净桌子,他拿起钱包后,说:“我走了。”  小野听到动静,连忙抬头,问:“你去哪儿?”  窦争说:“我去买蜡笔和奶粉。”  小野‘哦’了一声,示意理解。  窦争弯腰穿鞋,叮嘱道:“听叔父的话。他腿不行,你别闹啊。”  小野拉长音说:“好——”  顾慨棠并不擅长照顾小孩子。春节时,偶尔有亲戚将孩子寄放在他家,顾慨棠都会很紧张的叫来顾慨梅。因为看见顾慨棠这个表情冷漠的‘哥哥’,大部分小孩都会被吓哭,顾慨棠是很害怕孩子哭的,光靠他一个人,实在是无法应对。  小野就不同了,顾慨棠对他非常熟悉,两人感情要好,相安无事。  顾慨棠坐在靠窗的地方。窗外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树,冬天的阳光顺着树叶间的缝隙偷偷映在顾慨棠的书页上,留下刺眼的光点。顾慨棠下意识锻炼病腿,看一会儿书就起来活动一下,他沏了一杯茶,很浓。  小野自己玩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觉得无聊了。他放下手中的积木,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顾慨棠的书桌前,平均一分钟路过两三次,眼睛往顾慨棠的书本上瞥。  在小野高频率的路过下,顾慨棠笑了,他朝小野招手,说:“小野,过来。”  小野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坐在顾慨棠的左腿上。  他指着顾慨棠的书,问:“这是什么?”  顾慨棠说:“这是生物书。”  小野用短短的手指翻了翻,问:“怎么有那么多图片?是给小朋友看的吗?”  顾慨棠想了想,回答道:“你说得对。”  小野盯着杂志上鲜艳多彩的照片,表情认真而且严肃。阳光下,他的睫毛尖好像有光。  小野坐在顾慨棠的腿上,顾慨棠就没办法好好看书了。但他一点也不着急,顾慨棠安静的等着面前的小孩一页一页的把书翻过去,翻书速度之快,表明小野并没有看懂文字,只是欣赏了一下图片。  小野晃着自己的小腿儿,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问:“这是什么?”  他的手指凌空悬在书上,像是怕弄脏了顾慨棠的书,想来窦争平时没少教小野,让他少碰顾慨棠书架上的东西。  顾慨棠说:“这是双叉犀金龟,也叫独角仙。”  小野点点头,说:“很好看。”  顾慨棠说:“是的,这种独角仙力气很大,能拖动自己体重十倍的东西,而且,还会飞。”  小野仔细盯着上面的图片,许久都没有翻一页。  顾慨棠说:“你想要吗?——我可以送你一只。”  小野回过头,眼睛又黑又亮:“可以吗?”  “不可以的话我就不问了。”  “那我想要。”小野回答道,“它会咬人吗?”  顾慨棠想了想,说:“也许,但它没毒,应该没关系。”  男孩子不像女孩那么爱干净,他们大多都喜欢玩虫。顾慨棠小时候也曾经疯狂的迷恋过大自然孕育的各种生物,有一次为了逮虫,他爬到树上,把虫放到口袋里,结果不小心压碎了,弄了一身。或是躺在臭气熏天的泥地里抓虫。那是现在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场面,在小时候却根本不会在意。  顾慨棠看小野感兴趣,便给他多讲了几句。  小野今天早上起的有些早,加上供暖后室温上升,他很努力的听了一会儿,就坐在顾慨棠的腿上睡着了。  顾慨棠轻声讲了几句,没听到回应,侧身一看,就发现小野已经闭上了眼睛。  顾慨棠静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抱起小野。幸好小野不胖,尽管顾慨棠有一条病腿,耗费了不少时间,但最后成功抵达。  顾慨棠拆开被子盖在小野身上,就在这时,窦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声音很大。  放在平时,顾慨棠是不会碰别人的手机的。然而现在小野还在睡觉,顾慨棠怕他会被吵醒。  没睡够的小孩子是非常可怕的,无论怎么乖巧,都有可能放声大哭。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关上窦争房间的门,走到客厅。  窦争的手机在充电,所以没带出去。打电话的是个未知来电,顾慨棠按住扩音器,等了五秒钟,见电话迟迟没有挂断,才接了。  “哥,”对方男子有些急躁,一等他接了就直接道,“瘸子昨天跟一男的跑了……今天辞职了,真他妈的,这里人手实在是不够,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慨棠等他说完,顿了顿,道:  “我不是窦争,他出去了。你有事的话,等他回来,我让他打给你。”  对方愣了,嘟囔道:“什么,不是啊。那没事,挂了。”  说完,挂上电话。  顾慨棠想,回来?回哪儿?老家吗?可对方又说人手不够,难道是窦争当时工作的车行?他不是辞职了吗?  顾慨棠心思敏锐,手机还没放下,就冒出了不少想法。  但当他打算把手机放回去充电时,各种念头突然一滞。  顾慨棠看见了窦争的手机屏幕。     第39章 “……你连你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吗?”     休学之后,顾慨棠的生活就从学校、家的两点一线改成恢复中心、家。他在明珠小区待着的时间长度大幅度增加。怪不得窦争一定要和他住在一起,这简直就是朝夕相处,而且比普通的夫妻相处时间更长,因为两人都不用出去工作。  顾妈妈和顾慨梅到是经常来看他,每逢周末,必定前来探望。虽然两位女性对小野表露出超乎寻常的亲近之意,可奇怪的是,小野似乎对顾慨棠更加依赖,与之前亲戚家小孩见到顾慨棠就跑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小野爱粘着顾慨棠,午睡也不想和顾家母女一起,总是跑到顾慨棠的床前,费劲巴拉地爬上去。  顾妈妈说,小野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顾慨棠在那次车祸时把他推开,自己被撞,小野记住了,所以亲顾慨棠。  说这话时,顾妈妈既心疼又欣慰,双眼湿润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没想那么多。他性格可以说的上随和,小野过来蹭床,用力爬上床时把床单弄皱,顾慨棠也没拒绝过。  窦争的手机屏幕就是这样一张照片——  大概是某个中午,小野照例来顾慨棠这边午睡,他蜷起身体缩在顾慨棠身边,像个小汤圆一样。顾慨棠微微侧身,露出平时遮挡在头发下的额头,显得面容格外干净。  外面的阳光被紫色的窗帘遮住,房间的光线变得暗淡,那张照片,是顾慨棠和小野的合照。头挨着头的两个人,连头上的发旋都十分相似。  作为当事人之一,顾慨棠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他眯起眼睛,用两根手指捏起窦争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唤醒了。  这部手机以前是顾慨棠的私人物品,操作起来格外顺手。他并没想过要偷看窦争的隐私,顾慨棠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太明目张胆。  万一这壁纸被顾妈妈——或者顾慨梅看见,后果就不像被顾慨棠看见这么好解决了。  顾慨棠翻到窦争的手机相册,本来想找到壁纸的图片删掉。但尚未动手,就被里面庞大的储存空间吓到了。  顾慨棠本科时,导师讲课速度快,ppt一放而过,他不得不借用手机照相,等课后补充到笔记本上。一节课下来,可能会照几十几百张,定时清理,从来没像窦争这样,相册里存这么多照片。  顾慨棠的手迟疑了一下。  他不想看窦争的照片内容,而且这么大的存储量,要找多久才能找到?顾慨棠退出相册,决定放过此事。  窦争出去买小野喝的奶粉。那种奶粉品牌做得大,但价格比较高,要到连锁店专柜才能买得到。窦争七点钟出门,将近十点才回来,那时候小野还没有醒。  顾慨棠见他提着大包小包往厨房走,说:  “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啊?”窦争不甚在意地问,他把买的东西放到橱柜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也太坑了吧!一盒三十六色的蜡笔要三百多块?顾小野你敢浪费我把你……嗯?小野呢?”  顾慨棠在窦争自言自语时就走到他身后,听他问,就回答道:“他在睡觉。”  顺势拿起窦争说的蜡笔看。儿童专用的无毒蜡笔,甚至可以食用,能闻到一种很清淡的香气,贵也是有理由的吧。  顾慨棠并不吃惊窦争会舍得给小野买。对于窦争来说,穿的衣服,这种外在东西不值一提,小野长个子那么快,凑活穿什么都行。但饮食和使用的东西,窦争还是想给小野好一点的。比如小野手中心爱的积木,那是儿童专用的玩具,全部由大米做成。三岁多的小孩,对什么都好奇,想知道一切事物的味道,什么都能放到嘴里。价格是贵了些,但很适合小野玩用。  窦争把橱柜的门关上,问:“谁给我打电话?”  顾慨棠不答反问:“瘸子是谁?”  窦争就明白了,他说:“我车行的同事。”  “你辞职了,他们还找你。”顾慨棠略想,便明白了,道,“原来你没辞职。”  窦争没吭声。  “那你应该回去工作。”顾慨棠说,“我恢复的很好,不用担心。”  窦争别过脸,说:“……我还不想去工作。”  “白拿薪水可不好。”顾慨棠微微皱眉,“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人,说车行很忙,让你早点回去。”  “我管他干什么?”  “……”顾慨棠见窦争说的理直气壮,惊讶之余,也不好再劝。  窦争回拨了电话,发现打电话过来的是小眼镜。小眼镜怒意未消,说:“瘸子说辞职就辞职,也不想想,要不是老板可怜他腿有残疾,破格收他进来,他早饿死了。混蛋东西,这算什么……”  窦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问:“他为什么辞职?”  小眼镜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像是他男人来找他了。”  “他男人?”窦争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真的来了吗?”  “应该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只是那人过来修车,恰巧遇见,瘸子就跟上去了。”小眼镜回想着,感叹地说,“是个开奔驰的……也对,要是我,我也辞职。”  窦争不说话了,他想,瘸子竟然没有骗他。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眼镜听他不回答,便再次询问,“这不是要到冬天了吗,生意太多,光靠我和川哥真忙不过来。”  窦争说:“再看看吧。有时间我会过去。”  他听得出来小眼镜是在用瘸子的事情敲打窦争,那句‘说辞职就辞职’,是给窦争说的。  不过窦争也不在乎,他是那种看别人脸色的人吗?  忙怎么样,生意不好又管他什么事?  大不了换个地方。窦争他只是想待在顾慨棠身边,既然有这种机会,为什么要离开呢?  挂断电话,窦争心不在焉的关上手机。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低下头,一眼就看见自己手机上那张温馨的照片。  “啊……”窦争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但很快又闭上嘴。  顾慨棠帮他接的电话,那么他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第37章 “那也不要大惊小怪,家里有小孩子,你注意一下影响。”  顾慨梅张着嘴,没想到顾慨棠会跟她发脾气。  “对不起嘛。”  “……”  顾慨棠和顾慨梅是双胞胎,两人同一天出生。虽然没什么必要,可在生日那天,两人会准备好礼物送给对方。  可是毕竟是家人,也不需要给她什么惊喜,顾慨棠只挑了她最想要、但目前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得到的东西。  顾慨梅有些愧疚的看了看关上的卧室门,但很快又激动道:“你不是说出国再给我带?哥,爱死你了。”  顾慨梅拿到的是她一直想要mer套装,本来是说等顾慨棠到美国交流时帮她带一套回来,可没想到现在就拿到了。  顾慨棠说:“因为去美国的机会渺茫,去德国的机会大些。看你很想要,就给你买了。”  顾慨梅感动道:“你真是我亲哥。”  顾慨棠揉了揉她的头。  “在国内买很贵吧……哎呀……你又没工作,我自己旅游去美国买也好啊,真是的……”顾慨梅口是心非的说着,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振奋道,“我也给你买了礼物,你等着。”  顾慨棠微笑地看着妹妹的背影。  至于顾慨梅会送给他什么……  顾慨棠都不用猜,反正每年都是那样。  过了大约五分钟,小野才被窦争抱了出来。他蔫蔫的趴在窦争身上,眼睛很红。  顾妈妈平时不喝牛奶,家里只有咖啡,见小野哭得厉害,又急忙去附近超市买奶,现在还没回来。  顾慨棠顿时有些紧张,害怕小野又哭,便说:“奶奶马上就回来。”  窦争摇摇头,说:“没事,他就是困了,我陪小野在家睡觉,你们出发吧。”  顾慨棠道:“那到不着急,不会晚。”  顾慨梅洗漱完毕,问:“那什么时候走?”  顾慨棠看她梳好了头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在走吧。妈又不和我们一起去机场。”  考虑到顾爸爸会带不少行李,所以只有顾慨棠和顾慨梅去接他。  顾慨梅‘哈’的笑了一声,对窦争说:“我哥就是这么怕迟到。”  “……”  小野垂下眼皮,窦争对他说:“跟叔父说再见。”  小野扭头看着顾慨棠,嗓子都哑了,挥挥手,道:“叔父再见。”  顾慨棠‘嗯’了一声,看看小野,拿了车钥匙。  接机的过程很顺利,一点多钟,顾爸爸的航班准时达到。再等了几分钟,接机口开始喧闹,有人踮着脚尖四处张望。顾慨棠个子很高,不需要这样,但精神也是高度集中。  很快,里面走出来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他身材瘦瘦的,脊背很直,显得人很精神,因为绷着脸,看起来有些严肃。  顾慨棠立刻反应过来,喊了声:  “爸。”  像是有感应,尽管顾慨棠喊得并不大声,那位男子还是扭过头,精准的看向这边。  顾慨梅欢呼着和他打招呼。顾爸爸摘下头顶的帽子,严肃、冷峻的表情开始缓和,露出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说:    “顾慨棠在家里积威甚重,因为有个没有主见的妹妹,再加上父母上了年纪,家里人都对大儿子顾慨棠格外依赖。平时在家大事父母说了不算,他说了算。……”  请大家理解为母亲对顾慨棠格外依赖,大事母亲说了不算。  顾爸爸的性格随情节发展,做出适度调整……= =y   第41章 顾爸爸催顾慨棠结婚,是想要抱孙子吧。     来时顾慨梅坐在副驾驶,但回去时就换成顾爸爸坐在副驾驶上,方便顾爸爸和顾慨棠说话。  顾慨棠担心顾爸爸没有吃饭,于是买了一点快餐,等顾爸爸坐上车后,就递给他,低声说:“爸,吃一点东西吧。”  顾爸爸看了一眼,然后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吃这种东西,一点都不健康。马上就要回家了,你妈肯定做了饭,就不要吃零食了。”  顾慨棠只好说:“是。”  “我听你妈说,她给你介绍了几位女孩子,你连见都没见?”  “……”  “这怎么行!二十几岁的人,还这么不懂事。去见个面,又不是要你娶人家。怎么,你是和你妈闹小脾气吗?”  顾慨棠硬着头皮说:“……不是。”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失约,尤其是对女生。”顾爸爸表情严肃,痛斥道,“你这样,就是拿你妈妈的信誉开玩笑。我决不允许你再这样下去。”  “……”  顾爸爸为人正派,训起儿子毫不客气,顾慨棠无奈,也不好顶嘴,干脆沉默。  顾慨梅看自家哥哥吃瘪,连忙说:“爸,你怎么回来就跟我哥吵架。他又不是故意这样的。”  大概是性别原因,顾爸爸对女儿明显更加宽容,听闻,果然不再多说,脸色也有些缓和。  顾爸爸看着顾慨棠的右腿,问:  “腿怎么样了?”  顾慨棠回答道:“嗯,走路没有问题,也可以跑步。”  “那就好。”顾爸爸叹了口气,说,“我在国外,听说你出车祸,担心的不得了。你,以后注意点。”  连续两天没办法睡觉,心脏也很难受。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说得这样严肃。  顾慨棠点点头,说:“……好。爸,您知道我舅舅回来了吗?他今晚住咱们家。”  顾爸爸点点头,说:“我听你妈说了。这没什么。慨棠,你舅舅都有小孩了?”  “……”  “你看看人家窦争,没比你大几岁,儿子都这么大了!就不能让你妈为你少操点心?”  “我……”  “你妈妈说后天给你约了一位女孩,你这次必须得去见见。”顾爸爸有些生硬地说,“放假期间,你妈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不要忤逆。”  顾慨棠带着些情绪地说:“我不去。”  “你敢?!”  坐在后面的妹妹连忙解围:“爸,你着什么急啊,再这样,我哥要害怕了。”  顾爸爸‘哼’的一声,道:“让你去见个面,又不是让你结婚,你怕什么。”  但也没再继续了,而是转而对顾慨梅说:  “小华什么时候来咱们家?”  说的是顾慨梅的男朋友,姓华名康,前几年春节都来顾家探望过,跟顾爸爸比较熟悉。  父女俩开始谈话,顾慨棠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严重的堵车,一直到晚上六点钟才回到家,那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外面还下了雪。  顾慨棠拍了拍肩膀上的雪,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抱着小野的窦争,他看见顾慨棠后松了口气,道:“堵车这么严重啊。”  “嗯。”顾慨棠说,“下雪,也不敢开的太快。”  窦争一手抱着小野,一手帮顾慨棠提行李。顾慨棠躲了一下,没让他拿到,说:“你好好抱孩子。”  说着,顾慨棠走进客厅,把顾爸爸的行李放到一边后,脱下冰冷的大衣。  后面进屋的顾爸爸一眼就看见了窦争手里的小孩,他一边摘帽子,一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小野的脸颊,问:“这是你家小孩?多大啦?”  窦争有些紧张地看着顾爸爸。  顾爸爸身材高大,比较严肃,家里人多半怕他。窦争和自己这个‘姐夫’不太熟,但也感受到了隐隐的压力。  他说:“三岁多了。小野,叫爷爷。”  小野乖顺的叫了一声,怯怯地看着顾爸爸。  顾爸爸一愣,随后温柔的笑了,他两鬓都是白发,看起来果然有爷爷的样子。  顾慨棠脱下衣服就去帮顾妈妈端菜,路过客厅时看到顾爸爸在一旁逗小野玩。看他那副沉醉其中的表情,顾慨棠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爸爸催顾慨棠结婚,是想要抱孙子吧。话说回来,顾爸爸之前确实透露过如果顾慨棠或顾慨梅生小孩,他就辞职回国帮忙照看。  ……这个暂时还不可能。想到父亲的强势,顾慨棠头痛不已。  餐桌上,顾慨棠一板一眼的吃饭,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惹顾爸爸生气。幸好这顿饭是顾爸爸回家后的第一顿晚餐,顾爸爸宽容的放了顾慨棠一马,没再提有关相亲的事情。  终于回到家,顾爸爸明显放松了很多。平时吃饭,家里人很少在餐桌上聊天,但因为窦争和小野的加入,这项不成文的规矩就放开了。  小野极为聪慧,但因为年纪小,说话并不是特别清楚。他啰啰嗦嗦的和顾爸爸聊天,把顾爸爸逗得大笑不止。  小野兴奋极了,到最后站在椅子上,伸手要去搂顾爸爸的脖子。这点也是让顾慨棠比较难以理解的,小野好像怕生,但非常黏人,就算是第一天遇见的人,也可以接受对方。比如他第一次见到顾慨棠,就让顾慨棠抱他。  顾爸爸受宠若惊,把小野背在背上,说:“宝贝,你可别摔下来。”  顾慨棠伸手把小野从顾爸爸身上搂下来,道:“让爷爷好好吃饭。”  小野就消停了,坐在顾慨棠腿上,过了一会儿仰着头对他说:“叔父,我,我想吃那个。”  顾慨棠夹菜给他吃,起身的瞬间,他听到顾爸爸遗憾的对窦争说:“还是有个孩子好。年轻的时候觉得烦,得长大了,懂得寂寞,才会想要孩子。”  窦争安静地听着,点了点头,深刻地说: 第39章 女方再三邀请,态度恳切。顾慨棠又不是那种能够坚定拒绝对方的人,只好同意。  顾慨棠提出再请她吃饭,女方说:“上次就是你请的,今天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就是漫画书店,顾慨棠和女生站在一群初中生中间,感觉……  女生还很贴心的对他说:“你有想买的书就给我,我帮你付钱。”  顾慨棠摇摇头道:“不用了。”  大约六点钟,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告别时顾慨棠收到学校发来的短信,预祝他春节快乐,并且提醒了一下开学时间。  顾慨棠坐在车里,引擎发动,灯亮的一瞬间,他有种索然无趣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回家。  于是他下车,顺着旁边的人行道,一直走一直走。  天气很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看不见月亮,因为是冬天,路人也几乎没有。  顾慨棠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他能理解父母的心情。  他们怕顾慨棠是一个人。他们怕顾慨棠寂寞。  顾慨棠不怕吗?他很怕,可对谁都不能说。  他也想谈恋爱,想和人牵手,亲密。  可是他不敢。  顾慨棠走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腿都冻僵了,才开车回家。  晚上八点是小野入睡的时间,顾慨棠轻手轻脚地开门,不想吵醒他。  客厅的灯没有开,周围很黑,但还有一条不同颜色的线,那是顾慨棠没有关紧的房门泄露的光芒。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窦争光着脚坐在顾慨棠的床上。床上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酒瓶。有的是空的,有的没喝干净,歪倒时,在床单上洒了几滴。  房间里弥漫着浅浅的酒味,顾慨棠看着自己凌乱的床单,沉默了。  窦争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每隔几秒钟,就把瓶口放到唇边含住。  顾慨棠看那酒瓶,就知道窦争是从哪里拿的酒了。  那是顾妈妈让他送给刘浩然的酒。  顾慨棠吸了口气,脱下厚重的外套,平静地说:“下来。”  窦争动了动手臂,但没有下床的动作。  顾慨棠重复道:“下来。我要换床单。”  这次,窦争听清楚了。他挪了挪头,自下而上看着顾慨棠,缓慢地点了点头。  顾慨棠看见窦争背对着自己,动作迟钝的躺了下来。  他喝的太多。看看旁边的酒瓶,顾慨棠真担心窦争会酒精中毒。  看窦争躺下,顾慨棠下意识要上前去扶,觉得要带他去看医生。  但下一秒,窦争用膝盖做支撑点,一条腿一条腿的向前迈,将自己的腰抬起来,他臀部翘起,背部塌陷,做出一个极为诱惑的动作。  “……”顾慨棠拧着眉,看着窦争醉酒后晕红的脸。  窦争扭着脸,双眼湿润,无神地看向顾慨棠,他微微张开口呼吸,左手解开腰带,右手拿着酒瓶,缓慢的寻找自己的后面。  右手倾斜,‘咚’的一声,水流挤在瓶口,争先恐后的流到那人的腰上,股间。  窦争大胆又紧张,动作放荡,裤子却还完好的挂在腿上。  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滴答滴答,把窦争的下面,还有顾慨棠的床单,都打湿了。  窦争再也没有问顾慨棠去做了什么。  他直接而绝望地看着顾慨棠,滚烫的脸颊在床上蹭了蹭。  窦争把整瓶酒都倒了个干净,连内裤都沾满酒水。他声音沙哑,用商量的口气,对身后的人说:“喂,海棠。”  “……”  “再上我一次,成不成?”     第43章 “……我是爱你啊。”     说完这句话,窦争屏住呼吸,挪开眼睛,不敢看顾慨棠。  顾慨棠站在那里,错愕了一会儿后,表情很快恢复平静。他的回答很简单,重复着刚刚的话,说:“下来。我要换床单。”  窦争安安静静的,像是没听见,他说:  “我把小野送到他奶奶家了。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你想怎么样,我听你的。你说你不回家吃午饭,但我没想到你晚上也没回来。……你回来早点就好了,我……我等了你……”  窦争的腿开始发抖,肩膀也麻了。  他说不下去,而顾慨棠也没有再说话。  浸湿了窦争大腿的酒水开始扩散,酒香四溢,一开始冰凉的液体,沾在皮肤上,很快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窦争呻吟一声,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全是酒水的裤子变得又重又湿,他左右摸索着也没找到腰带,只好提着裤子往床边爬。  很丢脸。这件事他也知道。每次能鼓起那么点勇气,能故作若无其事的向顾慨棠提议,但那点勇气远远不够他缠住对方。  如果能让这个他真心爱着的男人不讨厌他,窦争麻木地想,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窦争喝的太多,头脑昏昏沉沉,脸上热度惊人。  顾慨棠沉默地掀开被子,粗略查看了一下床单的情况。情况比他想的要糟,酒水渗到了床垫里,顾慨棠要开始考虑换一个新床垫的事情了。  窦争的视线一直盯着顾慨棠看,顾慨棠都不用回头,就感受到了那人滚烫的视线。  窦争喝酒后声音变得沙哑,他低低喊:  “海棠。”  顾慨棠停下手中的动作,但没说话。  窦争又喊了一声,顾慨棠还是没有回答他。  所以这不是拒绝他,只是暂时无视他。窦争还有希望,他可以站在这里等顾慨棠慢慢想。  他窦争,可是从来都没想过要顾慨棠负什么责任,这点可以拿小野保证。这样轻松、又没有危险后果的事情,虽然被拒绝过很多次,但……万一同意了呢?  窦争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他赤脚站在地上,像是犯了错误一样,看着顾慨棠换床单。  顾慨棠本来想把床弄得看起来干净一些。可是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没办法专心收拾,反而越弄越乱。他将被窦争弄得一塌糊涂的床单扯下,扔在地上,有些难以忍受在房间里保持安静但存在感过强的男人。顾慨棠闭了闭眼睛,说:“……你出去吧。”  窦争心脏被一只莫名的手狠狠捏了一把,突然间酸的难以忍受,他‘哦’了一声,茫然地看看四周,觉得特别空虚。他站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想解释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让他脸上好看一点,又觉得实在是无法挽救,只好低着头迅速向前走。  裤子快要掉了,窦争用左手狼狈的拽着。他喝了酒,走不好直线,没穿鞋子的脚踢在床边,发出听起来就很痛的声音,他也没吭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接近,在与顾慨棠擦肩而过的瞬间,窦争忍不住低下头,紧咬牙关才没发出声音。  也是在那一瞬间,顾慨棠伸出手狠狠抓住窦争的手臂。  窦争羞窘着想尽快离开,突然被抓住,相反的作用力很大,弄得他几乎要摔倒。因为情绪激动,窦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眼通红。  顾慨棠问:  “身为一个男人,做这种事,你不觉得丢脸吗?”  窦争比顾慨棠矮上一点,一开始低着头,听了这话后,猛地抬起头,气势惊人地和顾慨棠对视。  他松开左手,裤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同时扣住顾慨棠的后脑,在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顾慨棠感到刺痛,想往后躲,还没躲,窦争就放开了。  窦争手抖得厉害,放开顾慨棠后,他迅速低下头,说:“……当然丢脸,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有一丁点的可能,我都不想放弃。”  “……”顾慨棠摸了摸下唇。  窦争都不敢眨眼睛,声音细得像是蚊子一样,说:“我最不想被你看不起。”  说完,窦争猛地向前走。但沾了水、湿重的裤子狠狠绊了他一下,这要是摔到,肯定会头破血流。  顾慨棠用力扶了一下。  窦争发狠地踹了那裤子一脚,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顾慨棠看到他湿漉漉的内裤还在向下滴水,流到腿上。  顾慨棠复杂地看着窦争,开口问:  “……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窦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蹲在地上,喘了口气,缓过来后,弯着腰往门那边挪。  走到了门口,顾慨棠抓住他的手臂。  窦争只穿了一件绒衣,领口被扯得变形,他伸手拽了一下,回过身,盯着顾慨棠。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刚刚顾慨棠把湿了的床单直接扔在地上,现在布料纠缠在窦争的脚上,窦争拔了两下没有效果,他颓然坐在地上,浑身都是酒气。  可能是因为喝的太多,也可能是因为太过丢脸,窦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部涌,太阳穴的青筋随着心跳一鼓一鼓,头要炸了一样。  但是手指冰凉,指尖又痛又麻,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  窦争抱住头,声音嘶哑,愤怒地咆哮。  “你和其他女人一起吃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她们……女人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啊!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为什么不能选我?!”  顾慨棠站在旁边,看着坐在地上,愤怒至极的窦争。  他喜欢顾慨棠,来北京之前,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  乡下的夏夜燥热到让人难以入眠。窦争躺在床上,想,这一次,他要毫不顾忌地放手去追海棠。甚至可以这样放下脸面,三番五次……  人的一生,大概只有那么一次机会,愿意放弃一起,去爱,去追随。  可窦争只有世界观,没人告诉他方法论。真正轮到自己面对时,窦争才知道,谈恋爱不仅需要热情,更需要方法。  他愿意不顾一切,那么顾慨棠呢?……他愿意吗?  窦争愿意放弃的一切,在顾慨棠看来,说不定,只是分量够重的苦恼。 第41章 顾慨棠转过头,征询窦争的意见:  “今晚组织同学会。你去吗?”  窦争反问:“你去吗?”  “我去。”  “那我也要去。”窦争兴致勃勃地说。  “……,”顾慨棠道,“你还要喝酒?”  窦争愣了愣,说:“我不喝,我看着你。”  顾慨梅和顾慨棠在一所高中就读,但她去男朋友家见家长,人还在外地,没办法赶回来参加这次的学生会。  窦争昨晚把小野送到了顾家,虽然只有一天没见,但是非常想念,不愿意再把他送走,窦争决定把小野带在身边,和他一起去参加同学会。  高中毕业四年多,选择这个时间段聚会也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除了像顾慨棠这样继续读书的学生以外,大部分人都开始找工作,聚在一起可以了解一下情况;一方面是他们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些高中时有些暧昧想法但没有结果的人,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呃……  餐厅外表装修的富丽堂皇。此时的天已经很冷了,顾慨棠走下车后迎着风雪向前走,短短几步路程,身体就像被寒风刺透一样。  顾慨棠转过头问跟在后面的窦争:  “我来帮你抱小野。”  “不用,”窦争回答道,“你先去开门。”  进入大约有三层楼高的餐厅,发现里面也是金碧辉煌,温度适宜,服务态度周到。  顾慨棠脱下外套,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包间。  相隔几年,曾经熟悉的同学面孔变得有些陌生,主要是打扮的和高中时完全不同,有的女生化很浓的妆,顾慨棠要仔细看几眼才能说出名来。  因为来的人太多,所以分了三个小桌。顾慨棠和窦争来的有些晚,被分到最后一桌,那里人没围满桌子,只坐了四五个男女。谢冕见到这种情况,主动从别的桌撤下,坐在顾慨棠身边。  窦争把小野安置到自己身边,问:  “你喝什么?”  小野说:“可乐。”  “不能喝可乐,晚上嗓子该疼了。”窦争说着,对旁边的服务生道,“来一瓶热露露。”  顾慨棠:“……”  两人带着小野一坐下,吸引了所有本来还在聊天的人。一位穿着橘色毛衣的女性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这是一位高中时有点不太正经的女生,曾经和窦争一起混过,顾慨棠和她不熟,记起她好像是叫什么敏的,可隔得时间太长,记不起姓氏,只听旁边的人一直喊她‘敏敏’。  橘色毛衣的女性看到小野后,用那种宠溺的语气问:“哟,这位是谁家的小帅哥啊?”  窦争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米饭里搅拌,一边喂小野一边说:“当然是我家的。”  饭局进行到一半,吃饭速度减慢,大家纷纷开始聊天叙旧。  橘色毛衣女子喝酒喝得脸颊泛红,大声对窦争说:“你竟然都有孩子了,当初对海棠那样,我还真以为你非他不可呢。”  窦争凌厉地飞了一个眼刀过去:“闭嘴,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顾慨棠一怔。虽然他已经知道窦争对他的感情,但现在听说对方可能高中时就喜欢上了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橘色毛衣女子大笑:  “我又不怕你,毕业那会儿,你是怎么——”  话音未落,窦争的右手快而狠的对准橘衣女子的脸颊,那么一捏,用力拉扯,登时将女子的脸颊捏的变形,尽管很快就放开,但看上去还是很痛的样子。  橘衣女子‘啊’的惊呼一声,粉和口红都落在了窦争手指上。她捂住脸,怒道:“窦争!你敢对女孩子动手?”  窦争冷笑一声,反问:“你是女的吗?”  “……”橘衣女子气急败坏的拿起杯子,大口喝了起来,也因此清醒,她说话清晰了很多。但后半程女子脸上一直带着一个通红的指印。  顾慨棠默默听了一会儿,等窦争喂完小野,凑到他耳边,犹豫着,还是问:“你……高中的时候……就……?”  窦争暗自生气,表面上却做出懵懂的样子,说:“不是,你听她瞎说。”  顾慨棠却不信。  因为窦争刚来北京一个多月就和顾慨棠告白。接下里的举动,更不像是简单的一句‘喜欢’那么简单。顾慨棠看的清清楚楚,窦争他对自己的感情,像是陈年的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然产生的。  可这就更奇怪了,顾慨棠是当事人之一,竟然会不知道。  同学聚会,少不了喝酒。顾慨棠酒量不大,幸而有好友谢冕帮他挡酒,还暗中给他杯子里加了果汁,这才好歹应付过来。  顾慨棠喝酒容易上脸,刚喝几口脸就开始发烫,没过多久浑身出汗。顾慨棠拎着酒杯走到谢冕身边,问:“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谢冕喝得太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看着顾慨棠,想了一会儿,才说:“让你舅舅带着我,行不?”  “车呢?”  “先放这儿吧。”  谢冕家的情况顾慨棠也知道的清楚。他没有近一点的亲戚,除了顾慨棠,朋友也大多是和工作有关,存在竞争关系的。一旦喝多了,能叫的人大概只有顾慨棠了。  顾慨棠想起谢冕的亲人,不由叹了口气,坐在谢冕身边。  谢冕问:“怎么了?”  顾慨棠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说:“你还记得咱们高中的事吗?”  “嗯?”  “那时候,我跟窦争的关系怎么样?”  谢冕想都没想:“忘了。不过应该不错吧。”  “嗯?”  “我记得你放学时抛弃了我跟他一起回家。”  顾慨棠道:“一天你也记那么清楚。其他的呢?”  谢冕大概是没想到顾慨棠突然问这个问题,沉吟着:“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以前跑一千米,他陪着你一起补考。可其实你舅舅之前已经考过了。因为我是体育委员,所以记得很清楚,觉得他可真是疼你啊。”  顾慨棠一怔,问:“什么时候的事?”  “高二?高三?”谢冕眯起眼睛,“记不得了。”  “我也记不得了。”顾慨棠这样说着。男子一千米和女子八百米一直是很多学生的噩梦,他妹妹顾慨梅就曾经因为跑八百米跑到吐。这种陪伴看上去孩子气,但是也是当时能拿出来最好的诚意了。  谢冕说:“是啊。话说你问我你们关系怎么样,我不知道。不过,你舅舅对你挺好的啊,单箭头的。”  说着,谢冕比划了个手势。  顾慨棠道:“说来听听。”     第45章 “小野他,也是我的孩子。”     谢冕张张口,话都在嘴边了,但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这么突然问我我也……我就是感觉是那样的。”谢冕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对了,以前换座位有次你坐窦争前面,他总是拍你肩膀,让你回头。就因为这事,你还问我窦争是不是对你有意见。”  顾慨棠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了,惊讶了一会儿,回过头去找窦争。  窦争不在包间,因为小野和其他的孩子一起出去玩,他不放心,跟了上去。  喜欢顾慨棠所以拍他肩膀,这样吸引注意力,窦争是小学生吗?  谢冕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像话,就又想了想,可更多的细节也没想起来,便放弃了。他转了个话题,问:“你什么时候开学?”  “过完春节。”顾慨棠道,“二月二十几号返校。”  “有什么打算?”  “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去看我导师。”顾慨棠道,“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一会儿你拿回家。”  “好啊,反正你们送我回去。”谢冕点点头,突然发现什么,问,“咦,你给我带东西?无故献殷勤,说,你小子想干嘛?”  顾慨棠忍俊不禁:“看你说的。”  “还把我排在你导师前面,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顾慨棠顿了顿,慢慢说:  “因为小野一直麻烦你。”  闻言,谢冕喝了口酒,道:“我一猜就是这事。跟你说了不要在意,你总不听。不过,要是送点东西能让你好受点,那我会毫不客气的收下来。”  顾慨棠笑着说:“那还真是要谢谢你。”  “当然。”谢冕表情有些迟疑,他伸手搂住顾慨棠的肩膀,是那种兄弟间的触碰,“其实我不想听你说谢谢。你帮我照顾我妈,也从来没想让我报答。”  “我照顾阿姨是应该的。”  “那我接小野也是应该的。”谢冕得意洋洋,“你弟弟就是我弟弟。”  顾慨棠暗自觉得好笑。按辈分来说,小野确实是他的弟弟,只是因为窦争一直让小野喊自己‘叔父’,再听谢冕这么说,顾慨棠有一种莫名被降辈的感觉。  第二天,顾慨棠打电话给刘浩然家里,表示自己想去探望他。然而保姆告诉顾慨棠,说刘浩然出国开会去了,要开学前才能回来。  顾慨棠虽然刚读研一,但曾经到刘浩然家里吃饭,认识他家的保姆,保姆对这个英俊儒雅的学生非常友好,说:“先生回来后会叫上学生一起吃饭。确定好时间,我再打电话通知你。”  顾慨棠只好说:“谢谢你。”  除夕夜,除旧迎新,家里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  今年家里新添了窦争和小野两位家庭成员。顾妈妈对窦争颇为照顾,年夜饭做的十分丰盛,在饭桌上热情的给窦争夹菜,生怕让他们俩感到拘束。  顾妈妈私下曾经问顾慨棠,窦争那三年在乡下是怎么过的。  虽然说是窦争的老家,可那边也没什么亲戚了,这么说来,春节岂不是一个人过?  顾慨棠想了想,说:“可能是这样的。”  顾妈妈眼泪就流下来了,喃喃道:“当初不应该让他走的。一个人,多可怜……”  顾慨棠垂下眼帘。  以前听妈妈说窦争的事,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就会表现出对窦争的怜悯与爱意,顾慨棠并不理解。因为窦争是个成年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别人没有太大的权力干涉。窦争不需要怜悯,那是他的选择。而当顾慨棠开始想接触那个人,他才慢慢开始理解窦争。  窦争外表展露出的那种狂傲、无所畏惧,除了性格如此以外,更是因为他缺少依靠。窦争没有父母,没有亲戚。更多时候,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的性格敏感易怒,如果对象不是顾慨棠,让他寄人篱下,感觉肯定比监狱还难受。 第43章 他知道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吓人的爷爷,对别人说话有点凶,连叔父都会责备,唯独对自己十分友善,疼爱有加。  小野坐在顾爸爸的腿上,问:  “爷爷,你在看什么?”  顾爸爸推了推眼镜,耐心地解释了几句。  小野听不懂,很快转过身,踩着顾爸爸的大腿,用手摸他的眼镜。  顾爸爸发出‘哎呦、哎呦’的笑声,放下手中的报纸,跟小野玩了起来。  直到顾慨棠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顾爸爸才停止了笑声。  窦争倒了杯热茶给顾慨棠。因为窦争是长辈,他有些不好意思接,看旁边没人注意,才拿来喝了一口后,他低声叮嘱道:“你休息一下,也给……爸倒一杯茶。”  窦争有些紧张,点点头后,坐在离顾爸爸最近的沙发上。  顾爸爸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对看重的人,他总是比较严格,但对小孩和外人又有宽容和友善的心。他见窦争要来倒水,连忙站起身,客气道:“你坐着你坐着,我自己来。”  窦争刚一坐下,小野就爬到他腿上。  家里人围在一起,桌子上摆着水果和坚果,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讲的是国外的司法改革,因为说的是顾慨棠感兴趣的事情,所以不由多看了一眼。  顾爸爸扭头看着顾慨棠对着自己的后脑勺,长叹一声,突然拍拍窦争的膝盖,说:“小野真是听话。你看,你跟我家慨棠差不多岁数,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乖,真让人羡慕。”  窦争谦虚道:“哪里,哪里。”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孙子就好了。你都有了儿子,我家慨棠还没谈恋爱,真是……哎!”  窦争爽快道:“你想要,就给你当孙子。小野,以后顾爷爷就是你爷爷,记住了啊。”  顾爸爸瞪大眼睛,非常惊讶。后来想到窦争收养的身份,而且养父养母早已过世,惊讶了一会儿,就笑了起来,他有点尴尬地说:“好,好。”  想要从电视上得到足够的信息,是件很难完成的事情。新闻对国外的司法改革草草讲述,几句带过,什么都没说就切了镜头。  所以顾慨棠听到了顾爸爸对窦争说的话,他心想,又来了。只要爸回国,这催着结婚的事情就怎么都忘不了。  幸好窦争的回答够无厘头,一点都没往这方面延伸,让顾慨棠松了口气。  但还是担心顾爸爸抓住他的尾巴旧事重提,顾慨棠端起茶杯,饮下最后一口茶水,起身道:“我们回去了。”  顾爸爸问:“着什么急?”  “爸,我导师家的保姆告诉我他今天回来。我想去他家看望他。”  “什么时候去?”  “……明天下午。”  “明天下午你现在就着急!”顾爸爸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  顾慨棠被顾爸爸训了一顿,下午两点多回家时,心情还有些沮丧。因此他一回到明珠小区,就走向储物间。  这里没有暖气,温度比客厅要冷很多,是专门用来储存东西的地方。顾慨棠打开灯,打算挑选要送给刘浩然的礼品。  本来说要送的酒被窦争打开,自然不能再送,说起来刘浩然有酒精肝、脂肪肝,送酒不如送茶。  顾慨棠在储物间挑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有人进来,还把门关上。  所以不用看就知道进来的人是睡了。顾慨棠说:“不要关上门,太明显了。”  窦争像是没听见,走近了问:“你在找什么?”  “我要去看导师,想找些东西送过去。”  窦争站在顾慨棠身边,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说:“小野睡着了。”  这句话的暗示性太强,顾慨棠听得一愣,直起身子,他犹豫了一下,单手搂住窦争。  窦争靠在顾慨棠身上,问:  “你是不是不高兴。”  “……?”  “你不要皱眉。”窦争说,“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在烦恼,我爸爸的事情。”  “他总让你去相亲吗?”窦争顿了顿,说,“我觉得,现在的话,我可以容忍你去见别的人,吃个饭什么的……”  顾慨棠说:“不行。”  因为顾慨棠说得斩钉截铁,窦争听得心花怒放,凑上去亲他的嘴。顾慨棠没向后躲,但是表情还有些僵硬。他还没习惯和别人这样亲密。  窦争已经非常知足了,他说:“嘿嘿嘿。今晚我要跟你睡。”  窦争口无遮拦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摸摸他的头,说:“今天不行,明天我还有事。”  “那什么时候行?”  “……再说吧。”顾慨棠道,“我第一次……谈恋爱,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窦争在顾慨棠怀里拱了两下,闷闷地说:  “那好吧。”  “……对不起。”  “什么?”  顾慨棠想了想,问:“你会生气吗?”  “啊?”窦争抬起头,看着顾慨棠的眼睛,反问,“我为什么对你生气?”  顾慨棠慢慢说:“……让你等这么长时间。”  窦争确信顾慨棠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因为无法回应对方,让对方等待而道歉。  窦争心脏砰砰跳,他说:“我愿意,等多久我都愿意。”  顾慨棠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才会害怕窦争会打自己?  窦争可能会对他动手吗?  不,不会的。  顾慨棠从来不为暴力妥协。  他只为爱意所动容。  听刘浩然家的保姆说,刘浩然回京后参加学习宴请研究生、博士生的聚会,是在明天晚上,因此也邀请顾慨棠去。  集体的聚会就不好单独送礼了,顾慨棠打算提前半个小时,先到刘浩然家里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和导师一起去赴会。  谁知到刘浩然家里时他已经出门了,顾慨棠看着来接待的保姆,感叹着想,见导师一面真不容易。  保姆热情地接待顾慨棠,请他到家里喝茶,然后说:“最近你们学校不是评奖吗?先生因为这件事心里不痛快,所以今天陪夫人去逛街了,这才没在家。”  顾慨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后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第47章 窦争凑到顾慨棠身边,说:“来劫色。”     由于刘浩然不在家,顾慨棠坐了一会儿,就提前去聚会的地方等着了。  这家餐厅的规格也很好,顾慨棠到了后,发现已经有几名学生在那边等候了。他们是筹划这次活动的负责人,见到顾慨棠后,都有些惊喜,围过来问:“你的脚伤好了吗?已经可以来上课了?”  顾慨棠依次回答道:“好了,是的,下个学期就可以上课了。”  又有人道:“以后过马路还是要小心,车祸真的很可怕。”  他们都知道顾慨棠是出了车祸才伤了脚,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比如并不是顾慨棠过马路不小心才被撞。  顾慨棠却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位师兄招呼着顾慨棠,让他坐下,问其他人:“刘老师一会儿坐哪里?让顾慨棠和他一起坐吧。”  顾慨棠点点头。  师兄问:“还是说你想和同学坐在一起?杨秉治和你是一个寝室的吧?”  顾慨棠连忙回答道:“我坐刘老师旁边就可以。”  半个小时后,受邀的老师和学生陆续到来。春节就是四处吃吃喝喝的日子,即使稍微有些懒散也没关系,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些研究生,顾慨棠发现他们的体型都有些变化。  这场研究生和博士生组织的聚会,按理说参加人员的学历也是研究生及其以上。然而奇怪的是,顾慨棠见到了楚薇。  楚薇也看见了顾慨棠,她笑了笑,选择坐在顾慨棠身边。  顾慨棠问:“你怎么来了?”  “大痣带我来的,他说师兄您也在。”楚薇回答道,“我想看看您的伤怎么样了。”  顾慨棠道:“你可以来我家看,怎么想来这里?没有你认识的同学,多无聊。”  楚薇笑眯眯地说:“我不怕无聊。”  自从上次窦争和楚薇说开了之后,楚薇是死心了,也不再费尽心思往顾慨棠身边贴。可是一个人的心是不受本人控制的,当她听说顾慨棠要参加集体活动时,还是忍不住跟了过来。  顾慨棠看了看旁边,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杨秉治,他正和另一名师兄谈天。  楚薇看了看顾慨棠的腿,问:“师兄,您什么时候回学校?”  顾慨棠道:“二月底。”  “那快了,”楚薇问,“还跟着刘浩然?”  顾慨棠点点头,刚要说什么,背后一阵凉风,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个子很高、面颊瘦削的中年男子,他头发花白,戴着无框眼镜,身着灰色的棉衣,看上去有些严肃。  正是顾慨棠的导师刘浩然。  顾慨棠站起身,喊了句:“老师。”  刘浩然顺势朝顾慨棠那边看,没说话,不过自愿走过去,坐在顾慨棠旁边的空位。  顾慨棠松了口气,他用纸巾擦了擦手。  刘浩然问了顾慨棠一些问题。因为刘浩然来的时间已经算是比较晚了,没过几分钟所有导师都到齐,大家开始吃饭,刘浩然便不再单独提问。 第45章 “不是。”窦争拉住顾慨棠,说,“不是那种味道。……是很暖的,你身上的味道。”  顾慨棠沉默了。  曾经听人说,恋爱中的人可能会闻到对方的体味,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会觉得那是一种非常吸引人的味道。  当时听见还觉得有点恶心,这种情况,顾慨棠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觉得有些尴尬,想后退,又被窦争黏在身上。  窦争晃了晃,问:“行不行?”  他的手不规矩地往下滑。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说:  “窦争,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因为顾慨棠的语气太过严肃,窦争一下子冷静了,他以为顾慨棠接受不了,有些害怕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顾慨棠顿了顿,压低声音说:  “你有没有发现,我有点奇怪?”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而且还关着门,但两人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  窦争紧张得后背发麻,他问:“什么?”  “……”顾慨棠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是这样的……”  顾慨棠凑到窦争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窦争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慨棠,问:“你在开玩笑?”  顾慨棠认真道:“我不用和你开这种玩笑。”  “我不信。”窦争低头向他那处看,自言自语地说,“你之前明明……”  顾慨棠曲起膝盖,有些恼了:“可就是这样。我不是在骗你。”  窦争愣了愣,跪坐在顾慨棠面前,凝视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拉住顾慨棠的手,亲亲他的手背,问:“为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果是其他人问这个问题,顾慨棠肯定会生气。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窦争交往,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对他坦白。  顾慨棠说:“高中就有点,后来学业压力更大,就完全……”  窦争问:“你有去看医生吗?”  “嗯。”  “没用?”  “没用。”  “海棠……”窦争突然来了精神,“原来你不是因为我是男人才硬不起来……你根本就……对谁都硬不起来嘛……”  顾慨棠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没关系。”窦争贴在顾慨棠身上,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来治好你。”  顾慨棠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他抓住窦争的手,说:“你不是头痛吗?快点睡吧。”  “不,我……”  “晚安。”  “……”窦争盖着被子,蜷缩在顾慨棠身边,纠结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说,“好吧。”  情人节当天,还没出去吃饭,两人决定先把家里大扫除一番。  窦争住到明珠小区之前,顾慨棠是花钱请家务保姆来打理,工资以小时计算。窦争来之后,家里每天都有人打扫,时间长了,也没想再叫外人过来帮忙。毕竟两个大男人不能搞定家务还要叫人这件事太丢脸了。  听说哥哥要打扫房间,没时间照顾小野,顾慨梅连忙赶了过来。她打开房门,就看见窦争和顾慨棠一人戴着一只口罩,头上包着护士一样的头巾,撸起袖子,四处打扫。  顾慨梅看着哥哥口罩下明亮的眼睛,啧啧感叹,她拍着顾慨棠的肩膀,说:“不错嘛哥,你跟舅舅穿的还是情侣装。”  正在喝水的窦争心虚地呛了一口,水湿前襟,他手忙脚乱地用纸擦。  顾慨棠平静地把顾慨梅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问:“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会不会在今天这个节日里跟我未来的嫂子约会。”  “滚。”  “你就对我凶,”顾慨梅控诉道,“我都听妈说了,你跟人相亲!约人家女孩去看漫画!怎么,连看一眼都不让吗?”  顾慨棠用右手把脸上的口罩摘下,挂在顾慨梅脸上,说道:“我对那个女生没有一点兴趣,以后不会跟她单独见面。……再也不会和其他女生相亲,听懂了吗?听懂了帮忙扫地。”  “我是来陪小野玩的,不是来干活的。”顾慨梅愤愤摔了口罩,道,“你干嘛,想一辈子打光棍啊?”  顾慨棠把掀到手肘的衣袖放下,顿了顿,说:“我找到想谈恋爱的人了,妹妹。”  每次顾慨棠喊她‘妹妹’时,顾慨梅就知道,顾慨棠是非常认真的。就跟每次喊‘顾慨梅’全名时都证明顾慨棠此时心情非常气愤,那是一样的道理。  顾慨梅往嘴里放零食的手一停,随即兴奋起来。  虽然只是‘想’谈恋爱的人,但这也是件好事,毕竟这也是顾慨棠二十五岁的人生中唯一一位能让他起了谈恋爱冲动的人。  “真的?”顾慨梅震惊地问,“是谁?是谁?”  顾慨棠说:“……过段时间介绍给你。”  “什么时候?不会是今天吧,那可不行啊,哥,晚上我要跟华康出去吃饭。”  顾慨棠瞥了她一眼,道:“不是今天。”  大扫除花的时间有些长,结束一切工作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顾慨棠有点着急,因为他在餐厅预定的时间是五点钟,可他现在不得不花点时间洗澡,再加上赶过去的时间,让人觉得不妙。  顾慨棠本来是那种非常守时的人,可窦争一直在旁边骚扰他,顾慨棠掸掸子身上的灰尘,有些担心地说:“我觉得我们会迟到。窦争,你先去洗澡吧,我洗得慢。”  顾慨梅逗着小野,委婉地拒绝了小野邀请她和自己一起玩虫的提议,甩掉一身鸡皮疙瘩,她说:“咦,你跟舅舅一起出门?”  窦争得意地笑了两声,忍耐着没跟顾慨梅炫耀,抱着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顾慨梅有些奇怪地看着窦争,又看了看有些烦恼的顾慨棠。她觉得华康现在差不多要来接自己了,便站在玄关穿鞋,对哥哥说:“你着急的话可以和舅舅一起洗澡啊,嗯,像是……跟你老师那种。”     第49章 在餐桌上,顾慨棠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枣红色天鹅绒首饰盒。     顾慨棠敲敲妹子的脑袋,对她跟兄长开玩笑的语气表示不满。  顾慨梅说的是顾慨棠与导师刘浩然间的一件趣事。  当时顾慨棠刚刚升入研究生,到研究生楼的浴室洗澡。那间浴室没有隔板,也就是说,洗澡的同时能够观赏一个澡堂子人的屁股。  顾慨棠走进澡堂的时候还没发现,等脱了衣服站在水下,听到有人喊他,愕然发觉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导师刘浩然。  刘浩然工作勤勉,经常会在学校留宿,住在学生宿舍楼里,来这里洗澡也是情理之中,可顾慨棠没想到会被自己遇到。  顾慨棠礼貌的打了招呼,洗着洗着,刘浩然竟然和他聊了起来。  聊的内容顾慨棠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那种尴尬的感觉、以及迫切希望迅速离开澡堂的焦急。两人谈话的声音被同年级的学生听到,他们觉得:真逗,跟自己的教授一边洗澡一边聊天。于是把这件事当成趣谈传播,传到楚薇耳朵里,就传到了顾慨梅耳朵里。  顾慨棠道:  “就你话多,赶紧走吧。”  “好的,”顾慨梅搂了搂顾慨棠的手臂,“别忘了介绍嫂子给我,我走啦,哥。”  顾慨棠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慌张,有些决然,以及最后强行压下来的镇定。  他不打算隐藏自己和窦争的恋情。在答应和窦争交往的时候,顾慨棠就想到有一天会跟家里人说清楚。  父母的接受能力怎么样,顾慨棠还不知道,但要说的话,顾慨梅肯定是第一位。  因为顾慨梅从小和顾慨棠一起长大,是她的话,可能更容易理解顾慨棠。  妹妹离开后,小野跑过来让顾慨棠帮他换衣服。小野没有参与打扫,只要洗洗脸就能出门。顾慨棠抱着他给他穿袜子,小野问:“叔父,我们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顾慨棠低声问。  “我想吃……吃糖。”  “……,”顾慨棠顿了顿,说,“糖不能当饭吃,小野。”  小野点点头,蜷坐在顾慨棠怀里,过了一会儿,他仰着头看顾慨棠的下巴,问:“叔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学呀。”  幼儿园开学比较晚,要到三月份。顾慨棠开学后窦争也要去工作,两人都没时间照顾小野,所以本来是打算把小野送到父母家,但听了这话,顾慨棠问:“小野喜欢上学吗?”  “嗯。”  “李老师对你好吗?”  “嗯……”小野一打挺从顾慨棠膝盖上跳下来,“我好喜欢她。”  顾慨棠笑了,摸摸小野的脸。  小野继续说:“我想把独角仙带到学校,给同学看。”  顾慨棠:“……”  顾慨棠觉得有些不妙。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像小野似得不怕虫子。更何况,谢冕本人就很怕这种蠕动的虫,能不能带上他的车还是个问题。  顾慨棠道:“这个……因为幼虫现在还比较弱小,还是不要搬动了吧。”  小野‘啊……’的一声,只好放弃。  他走到景观盆前,蹲下来和独角仙交谈,顾慨棠听他说‘快点长大’‘带你们出去玩’。小野自然得不到回应。  快四岁的小孩热爱表达,顾慨棠多次见到小野对着玩具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这个孩子到底是多么的寂寞……顾慨棠感受到小野渴望开学的心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浴室的水声停了。雾蒙蒙的玻璃水映出窦争擦身的影子,窦争对顾慨棠说:“海棠,你进来吧。”  顾慨棠‘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起身向前。  刚刚顾慨梅提议让顾慨棠和窦争一起洗澡,考虑到可能会迟到,顾慨棠当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但后来又放弃了。  因为尽管决定要和窦争谈恋爱,顾慨棠也觉得两人之间应该循序渐进。没有哪个正经交朋友的人会这么快坦诚相见,虽然窦争是个男人,呃,这倒是个问题。  好吧,顾慨棠是个保守的人,但内心挣扎的不仅仅是关系的确定。窦争这样喜欢自己,只要顾慨棠能负责,进展快一点也没问题。  顾慨棠担心的是,未来要面对的责任,真的是自己能够承担的吗?  如果不能完全保证回应窦争的感情,顾慨棠绝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 第47章 胸前晃晃荡荡有个圆环,窦争觉得这感觉真不错。  二月底,顾慨棠学校研究生正式开学,他开始了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研究生活。  他没有时间回明珠小区。以往顾慨棠还能陪楚薇去食堂吃饭,现在大多数就是跟刘浩然一起点外卖。  因为顾慨棠很忙,窦争就忍耐着不来打扰他。但又忍不住,就总是偷偷来顾慨棠学校,给他送点水果什么的,还说:“我马上就走……不会打扰你吧?”  顾慨棠觉得很不好意思。恋人是需要陪伴的。以前顾慨棠不愿意和人交往,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可现在,明明是他答应了要和窦争谈恋爱,但却没时间陪他,这很不好。  他看着窦争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没有时间陪你。”  窦争没吭声,伸手拽住了顾慨棠的衣角。  顾慨棠说:“这周末我会回家,带你和小野出去玩。”  “……你不是很忙嘛。”  “我会腾出时间。”  窦争抓住顾慨棠衣角的手一点一点向上挪,慢慢的,往顾慨棠手腕上靠近。  顾慨棠看出他的意图,主动伸手握住窦争。  窦争说:“那说好了。哎,我……我好想你。”  顾慨棠‘嗯’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  这周末的空闲完全是挤出来的,因为刘浩然要去参加学术交流会,周三已经通知了顾慨棠,算作一次集体活动。顾慨棠要想不去,要亲自到刘浩然办公室请假。  刘浩然问:“为什么?”  顾慨棠觉得如果说‘跟别人约会’,刘浩然说不定会生气。但又不想骗人,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最近,交了朋友。”  刘浩然放下手中的笔,说:“最近院里工作很忙,我知道你比较累。如果你说你要回去休息,那么我会同意。可这个理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小顾。”  “我……”  “家里人催着结婚?”  顾慨棠点点头。  刘浩然拿出一包烟,点燃后,他深深吸了一口。  顾慨棠忙,刘浩然比他更忙。顾慨棠看着刘浩然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疲劳,熬了多少天的夜。  刘浩然看了一眼顾慨棠,他的嘴唇因为吸烟而变得干燥。  当刘浩然掐灭手中的烟时,他朝顾慨棠挥挥手,道:“去吧。”  顾慨棠请了假,心里却有些不安。  他工作细致,极少出错,老师都愿意把活安排给顾慨棠。似乎就连帮嘉宾摆水,也是顾慨棠做得比较出色。  可转念一想,周末的学术交流会由刘浩然负责,研究生做的不过是打打杂的小事,尽管刘浩然喜欢让顾慨棠亲自动手,可摆个名牌这种事其他研究生也能做好吧。  顾慨棠这样想着,微微松了口气。  小野去了一次游乐园后,一直念念不忘,想再去坐旋转木马。所以周末顾慨棠提前从家里把车开过来,打算带他去游乐园。然而那天突然下了一场雪,雪下得很大,看起来游乐园是不可能开门了。  顾慨棠正在穿套头毛衣,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他道:“不去游乐园了。小野,去植物园怎么样,那里面有很多植物标本。”  小野当然说好,在窦争怀里挣扎着要下地。但他的袜子还没穿好,窦争轻轻敲小野的脑门,说:“喂,穿好袜子再下去好不好?”  小野急躁的哇哇喊了一声,见窦争眉毛竖起来,这才委委屈屈的同意了。  见状,顾慨棠主动坐在小野面前,省的小野着急。  比起游乐园,未知的植物园更让小野兴奋。  顾慨棠一边回答,一边看着窦争给小野穿袜子。  小野的脚还没长开,小小胖胖的,每个脚趾都像是一粒白生生的花生米。窦争给他套上袜子,又穿上厚厚的棉鞋,才放下小野,说:“行了。”  临出门前,顾慨棠往水杯里倒满热水,免得到了地方可能没水喝。  保温盖一打开,一股淡淡的咖啡味飘了出来。站在旁边的窦争一愣,看看顾慨棠刷得干干净净的保温杯,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咖啡,到现在还有味道?”  顾慨棠没说话,迅速灌满水后,他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小野这个年龄对大自然非常感兴趣,看见各种动植物标本后,不停问顾慨棠问题,要求顾慨棠念旁边的注解给他听。  顾慨棠一一照做。  大概是因为外面下了雪,所以游客稀少。顾慨棠四处看了看,一扭头,就发现窦争没有看周围的植物标本,而是盯着自己的后脑看。  顾慨棠一怔,问:“你觉得这里没意思吗?”  “嗯?”窦争向前几步,走到顾慨棠身边,道,“没有啊,很有意思。”  顾慨棠顿了顿,道:“马上就逛完了,一会儿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啊?为啥,小野喜欢就多待会。”窦争搓搓手,道,“外面多冷啊。”  顾慨棠拉住窦争的手。  窦争手一抖,指尖蜷在顾慨棠手掌中,低声问:“……没关系吗?被人看见怎么办。”  “没关系。”顾慨棠微微用力握住窦争的手,道,“这里没人看。”     第51章 窦争是那种很少克制自己情感的人。他坦率,奔放,如果想见顾慨棠会第一时间表达出来,告诉他。     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里已经是七点多了。窦争帮小野洗了澡,待了一会儿,便让他睡觉。  现在时间太早,窦争打开电视,顾慨棠拿了本书过来,坐在窦争的旁边,窦争就把电视调的很小声。  顾慨棠最近一直很忙,曾经有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的悲惨记录。积累下来的疲惫使得他很难集中精神,坐在窦争身边,他眼皮一直打架,最后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顾慨棠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人光着脚不停向前走,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但他感受到了‘眼神’。  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他看。顾慨棠努力向前走,想摆脱这种一成不变的白色风景,但脚上的温度逐渐下降,他忍不住要弯下腰,用手去温暖下肢。  弯腰的瞬间,顾慨棠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顾慨棠吸了口气,看见窦争靠在自己身边,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顾慨棠,顾慨棠突然醒来,让窦争有些慌乱,他连忙挪开眼神,用手摸了摸鼻子。  顾慨棠‘嗯?’了一声,问:“几点了?”  “十一点了。”窦争说,“去房间睡吧。”  顾慨棠坐起身,有一件衣服从身上滑下。  怪不得梦里觉得脚冷。窦争这件衣服只能盖住顾慨棠的上身。  顾慨棠把衣服还给窦争,活动一下僵直疼痛的脖子,他轻声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窦争没说话,等顾慨棠静下来,他伸手摸了摸顾慨棠的脸,有些担忧地问:“海棠……你是不是特别累?”  因为窦争的语气特别难过,弄得顾慨棠一怔,他还没说话,窦争就继续道:“赶紧刷牙吧,快点睡觉。啊,今天我要和你睡一起。”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欢快,踩着拖鞋往顾慨棠房间走。  顾慨棠坐在沙发上,看着窦争的背影,突然想到,刚刚梦中的视线,是不是窦争?  窦争一直在看着自己,为什么?  顾慨棠眉间微微皱着。  不用问为什么,窦争告诉过顾慨棠答案,他说他想顾慨棠。  那么究竟思念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一个人看另一个人入睡看将近四个小时?  顾慨棠漱口时,想到这个问题。  窦争是那种很少克制自己情感的人。他坦率,奔放,如果想见顾慨棠会第一时间表达出来,告诉他。  可顾慨棠开学的这些天,似乎并没有听到类似的渴望,也没听过抱怨。  就连窦争跑到学校来找他,也是很快就回去,不会拖很久。  顾慨棠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满脸疲惫的男人。  既然答应了要和他交往,那么,能不能抽出些时间,陪陪窦争?  因为给了窦争承诺,所以,顾慨棠,这是你的义务。  顾慨棠仔细回想醒来时窦争看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他轻轻叹了声气。  ……原来,窦争对顾慨棠的思念,跟顾慨棠面对学业的压力,一样沉重。  开学后,顾慨棠也想回明珠小区,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给了很多课题,让他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压榨出来,自然没有办法离开宿舍去外面住。  但忙起来的似乎只有刘浩然的徒弟。像是杨秉治,读研一时他每天早起跑步,然后回来睡回笼觉,一直睡到上午十点钟,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而且似乎还在继续向后延续。  自从那次顾慨棠见到窦争寂寞的在旁边看自己睡觉的事情后,他就有些后悔没办法经常抽出时间来陪窦争,之后他咬牙提高工作效率,争取每天去见窦争。  那天是中午腾出的时间。顾慨棠去超市买了一大袋的零食,然后提着走到窦争工作的车行。  那车行离他们学校非常之近,窦争曾经说抽根烟的功夫就能溜达着去顾慨棠学校见他一眼,顾慨棠当时没信,现在想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顾慨棠走进车行的门,就听到一阵扳手碰击铁物的声音,有个面容干净的男子看见顾慨棠,从地上站起身,略微跛行的走过来,他面无表情地问:“修车吗?”  顾慨棠摆摆手,说:“我来找窦争,他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闻言,那位有点跛行的男子伸手指了指一个房间,对他说:“往里走,窦哥在休息。”  顾慨棠顺势向里面走去。他有点惊讶那位跛行的男子竟然喊窦争为‘哥’,跛行男子看起来可能比窦争岁数还要大。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男子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却藏着愁苦,比窦争那副模样可要成熟多了。  顾慨棠走进一间小隔间,看见窦争一人坐在那里,双腿搭在桌子上,横躺着,他右手拿着手机,举在面前看,一副懒散的休憩模样。  顾慨棠推开门,窦争也没反应,直到顾慨棠走到他身边,窦争才抬起眼皮。见到来人后,窦争的腿向后一缩,猛地跳起来,问:“海棠?你怎么来了?”  顾慨棠说:“我来看看你。”  说着,顾慨棠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桌子上。他问:“你不用工作吗?”  窦争非常尴尬,他说:“现在是午休时间。” 第49章 顾慨棠是不理解窦争这种如狼似虎的渴望的。在他的潜意识中,这种欲望都是应该受到压制的对象。人的某方面欲望放大到一定地步,就会失去理智。  当窦争临近高潮,凑到自己耳边大口呼吸时,顾慨棠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仔细想了想,突然想到,这个声音,竟然和他那个困扰他多年的梦境中的主角有些相似。  话说回来,顾慨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做那个奇怪的梦了。顾慨棠不太认真地抓着窦争滚烫坚硬的东西,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掐得窦争哆嗦着弄湿顾慨棠的手。  窦争连忙拿过纸巾擦顾慨棠的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慨棠说:“没关系。”  他站起身去洗手,回来后对躺在床上的窦争说:“你不去洗洗吗?不早了,我先睡了。”  窦争看着顾慨棠,‘嗯’了一声。  夜晚,窦争侧身冲着顾慨棠,黑暗中看着那人的后背,悄悄摸了摸顾慨棠的衣服。  温热的,让人心动的。  窦争被吸引了,他怕吵醒顾慨棠,于是蹑手蹑脚靠近。他闻到了顾慨棠身上那种非常温暖的气味,几乎是同时,窦争下面又变得非常亢奋。  窦争手一僵,只好放开顾慨棠的衣角。  没关系。窦争心里这样想着。  来日方长,总有一天……  窦争摸摸自己有点难受的胸口,骂道,我还真是个不知道满足的东西。  五月的北京,气温大幅度攀升。似乎是一场雨后,天气突然就热了起来。到处繁花似锦,鸟语花香。顾慨棠换上夏季的衣服,看向窗外时,心情很不错。  所有的月份中,顾慨棠最喜欢五月,因为五月生机勃勃,空气中都漂浮着柳絮,没有夏天那种毒辣的热,也没有冬天那种刺骨的冷。什么都刚刚好。  就在这时,顾慨棠接到了妹妹的电话。  “喂,哥,”顾慨梅欢快地打招呼,“有时间吗?我请你喝咖啡。”  “没时间。”  “什么?!你给我的课程表上说你现在没课啊。”  “确实没课,但我要看书。”  “书,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的。”顾慨梅说,“但跟可爱的妹妹喝咖啡就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了。我现在开车去你学校,等我哦,说定了。”  顾慨棠无奈,只好道:“路上慢点,到了打电话给我。”  “知道啦。”  顾慨棠就读的学校研究生放假时间与本科生不同。六月初就开始考试,之后修整半个月,从六月底开始恢复上课。  暑假只有半个月听起来有点糟,可研究生已经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学生了,能有半个月的休假就……让人感激涕零。  临近考试,课题可以稍微放放,研究生开始拼命复习。顾慨棠的基础功很扎实,因此这个时候他反而没有那么忙了。  顾慨棠带着顾慨梅到附近的咖啡厅,两人面对面坐着,顾慨梅开口道:“妈妈最近一直问我,你的交往对象到底是谁。她觉得我一定知道,所以总烦我。”  顾慨棠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是吗。”  “什么叫‘是吗’,我给你当这么久的挡箭牌,你竟然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  顾慨梅往咖啡里放了许多方糖,喝了一口,问:“所以你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  时至今日,顾慨棠与窦争交往三个月。从交往的第一天起,他就想把自己与窦争的关系告诉顾慨梅。  现在正是好时机。可顾慨棠忍住了。  看着哥哥的脸色,顾慨梅非常好奇:“你个大男人害什么羞,就算告诉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这么说着,可顾慨梅一点都不觉得顾慨棠是在害羞。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如果顾慨棠确实是和人交往,那么一定愿意把对方介绍给家人……  顾慨梅拍拍哥哥的肩膀:“你不会是在暗恋人家吧?”  顾慨棠说:“不是。”  “啊?”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我六月份放假的时候就告诉你。”  “告诉我,不告诉爸妈?”顾慨梅一头雾水,“搞什么,这么神秘。”  顾慨棠深深地看了顾慨梅一眼。     第53章 小野摇摇头,脑袋靠着顾慨棠的胸口。     为什么等六月份再坦白?理由很简单,那就是顾慨棠了解自己妹妹的性格。如果她知道哥哥的恋人是个男人,那么她肯定会闹上一通。  但顾慨梅也知道分寸,这么严重的事情,她不会告诉父母,只会单独和顾慨棠、窦争解决,说不定会跟窦争有激烈的冲突,可就顾慨梅摇摆不定的性子来说,她没有能够压制顾慨棠、强迫顾慨棠改变选择的手段,花的时间长一些,顾慨梅最终肯定会站在顾慨棠这边。  如果在上学期间,两人的关系被发现,顾慨棠这样忙,大部分压力都要由窦争来承担。  所以顾慨棠决定六月放假在跟顾慨梅说。  毕竟这种事应该两人共同面对。  顾慨棠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他的身上,有一种面临风雨前的冷静与从容。  顾慨棠知道自己先拿妹妹开刀很对不住她,想了想,打算提前补偿,他提议道:“我陪你去买衣服吧。”  “嗯?好啊!”顾慨梅受宠若惊,琢磨了一会儿,道,“不对,你陪我买衣服也是我出钱。算啦,你陪我就好。”  顾慨棠摸摸顾慨梅的头,说:“放心,我出钱。”  “为什么?你没有钱啊。”  “我每个月还有几百块的补贴。”  顾慨梅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这么可怜,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然而还没等她笑完,顾慨棠就收到了刘浩然的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说回来后到他办公室一趟。  顾慨棠连忙放下咖啡杯,说:“今天不能陪你了,改天约你出来,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喝。”  “怎么,遇到急事了?”  “嗯,我老师让我赶紧回去。”  顾慨梅翻了个白眼,抱怨道:“讨厌。”  顾慨棠拿起背包,想起什么,道:“我赶时间,还是你开车送我回学校吧,别喝了。”  顾慨梅:“……”  从刘浩然办公室出来后,顾慨棠表情有些复杂。  原来刘浩然叫他去办公室,是为了通知顾慨棠假期结束后和导师出国调研学习的事情,告诉他尽早开始准备护照。  顾慨棠非常惊讶,心想原来刘浩然这个学期这么努力的做课题,是为了申请到美国调研的项目。顾慨棠问了出国的时间,刘浩然告诉他要去一个学期,从六月十号到下半年的十二月。  六月十号……  那岂不是考完试没几天?  顾慨棠庆幸自己刚刚忍住没有提前跟顾慨梅坦白,否则顾慨棠出国半年,留窦争一个人在国内,肯定会接受顾慨梅无法接受责难。  这么想着,顾慨棠都有些后怕。  顾慨棠的护照快要过期了,没过几天,他去出入境管理局办理有关手续。  他做事比较仔细、有耐心,户口簿和身份证的复印件只需要一份,但顾慨棠复印了三份,担心会出问题,也是觉得有备无患。手续办理的非常顺利,不多时,顾慨棠拿着几张复印件回家,放到抽屉里。  窦争探头朝顾慨棠书房看,问:“你去哪儿了?”  顾慨棠手一顿,道:“我去办护照。”  “要出国吗?”  “嗯。”  窦争反而一愣,问:“嗯?去旅游?什么时候去?”  小野听到窦争讲旅游的事情,放下手中的积木,‘哒哒’走到顾慨棠卧室门口,他站在窦争身后,好奇的盯着顾慨棠看。  顾慨棠顿了顿,看看窦争,又看看小野,道:“六月十号走。不过不是旅游,是去调研,窦争,这次我要走……半年。”  窦争眨眨眼,没说话。  “前几天就想告诉你,但是……”顾慨棠犹豫了一下。  但是,说不出口。  窦争对顾慨棠的依赖,那种时时刻刻想要粘着他的依赖,让顾慨棠没办法说出‘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样的话。  半年,他们两个交往的时间都没有半年这么长,窦争该有多么想念顾慨棠啊。  以往顾慨棠不知道,所以没有在意。现在知道了,思念对人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枷锁。  顾慨棠恨起这样的自己来。  小野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沉默的爸爸和叔父,没敢说话。  窦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到顾慨棠身边,顿了顿,抓住顾慨棠的手。  顾慨棠反握着他。  “去半年啊……”窦争喃喃道,“这么长时间……”  顾慨棠点点头。  窦争打起精神,对亦步亦趋站在他腿边的小野说:“走了,咱俩洗水果去。”  小野伸手让窦争抱起自己,顾慨棠听到小野在窦争耳边小声说:“爸爸,叔父要走吗?去哪儿?”  窦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说了句:“你叔父要学习……他很忙……”  那天晚上,等小野睡熟后,窦争悄悄走进顾慨棠的卧室。  顾慨棠很忙时会在学校留宿。现在不那么忙了,就会回明珠小区。只要回明珠小区,窦争必定会蹭到他的床上睡。 第51章 顾慨棠单手捂着他的嘴,但窦争的声音一点都没有收敛。顾慨棠不得不考虑一会儿要怎么捂着脸逃出洗手间。窦争的声音太明显了……  顾慨棠默默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脱下窦争的裤子,擦了擦,在他耳边说:“谁让你弄出来的?裤子湿了,你怎么和我妈我妹解释?”  窦争脸还是红的,他浑身是汗,却不怕热的黏在顾慨棠身上,小声说:“对不起……我忍不住嘛……”  顾慨棠暗笑着想,窦争忍耐力怎么这么差。他都没动手碰,只是亲吻就能让窦争变成这样,实在是弱爆了。不过硬都硬不起来的顾慨棠似乎没有立场来嘲笑窦争。  两人温情脉脉的搂着对方,顾慨棠说:  “该出去了。一会儿她们该着急了。”  “再等一等。”窦争亲亲顾慨棠的脖子。  “……不能再等了。”  “……”窦争抬头看顾慨棠的眼,道,“到了那边第一时间跟我联系,给我发消息,不要忘了和我视频。”  “好。”  “我会每天都想你。”  顾慨棠亲亲窦争的额头,轻声说:“我知道。”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尽管飞行过程中顾慨棠一直在睡,下了飞机还是觉得很疲惫。  刘浩然和接待家庭在机场顺利接到顾慨棠,开车到住所后,顾慨棠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就给家人发消息报平安。  消息一发出去,窦争就迅速邀请他视频。接待家庭的美国小男孩敲了顾慨棠的门,邀请他和家人一起做晚餐,听到这声音,问:“你很忙吗?”  “是的,等我一下。”顾慨棠点击同意后,见到坐在电脑前的窦争,不知为什么,顾慨棠突然就笑了。  窦争本来张口要说话,看见顾慨棠,问:“怎么了?”  “没事。”顾慨棠看看手表,道,“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几点?怎么还不睡?”  窦争说:“凌晨四点,我一点都睡不着。”  顾慨棠看着窦争的眼,叹了口气,说:“快去睡觉,我一会儿要出去买东西,收拾房间,你别等我了。”  窦争问:“你旁边有人吗?”  “……你想干什么?”顾慨棠左右看看,起身把房间的门关上。  窦争哀怨的看着顾慨棠的背影,道:“跟你说晚安。”  顾慨棠重新坐回电脑旁,笑着问:“还有呢?”  窦争从椅子上站起来,亲了亲摄像头。因为离得很近,顾慨棠能清晰的看见窦争嘴上的唇纹。  “还有,”窦争认真的看着顾慨棠,说,“还有,我爱你。”  “……”  顾慨棠从房间里出来后,就跟接待家庭的小男孩一起去超市买菜和肉。不经意提到了刚刚视频的事,小男孩问‘是你的女朋友吗?’,顾慨棠笑着说:“是的,是我的恋人。”  异国他乡,燥热难耐。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梦境。  凌晨三点钟,顾慨棠从睡梦中惊醒。他静坐在床上,任由汗水从脸颊上淌过。顾慨棠有些迷茫的看着窗外,半天才反应过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那个梦……  那个纠缠他多年的梦,又一次以这种方式提醒顾慨棠它的存在。  滚烫的,湿润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梦中被顾慨棠紧紧压在身下、缠绵辗转的人,变成了窦争的模样。  顾慨棠尽力压制着呼吸,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忍不住回想刚刚的梦境。熟悉的,他应该熟悉的每一个梦境内容。  可就在对方伸手揽住顾慨棠脖子时,那张一直看不清的脸变得清晰起来。梦中的顾慨棠看见窦争面色通红,额角细密的都是汗珠,他咬着嘴唇,压抑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痛苦的仰着头,脖颈细的像是某种伸手就能掐断脖子的禽类。  他紧搂顾慨棠,挺着胸,沙哑的开口说:“海棠……亲我……快点亲我……!”  梦中的顾慨棠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也可能是那人搂他脖子的力道太大,总之,他低下头。  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  顾慨棠看见一朵刻在那人胸口上的,花苞大张、极为耀眼的,秋海棠。  顾慨棠一下子惊醒过来,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感到口干舌燥,下床拿起水杯,站在空调下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为什么那人的脸会变成窦争……  顾慨棠心想,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顾慨棠放下水杯,平静下来后,再也睡不着,他打算打开电脑看看。  但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顾慨棠伸手摸了摸,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内裤湿了。   第三卷:涩冬   第55章 窦争的心一紧,不由的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半年后,十二月中旬。  顾慨棠已经坐在电脑前一个小时了,因为他在和还在国内的窦争以及小野视频。坐的时间有些长,顾慨棠穿上厚一点的外套。他想喝点热水,但美国这边没有热水,饮用水都是凉的,哪怕是冬天。  顾慨棠传给窦争自己航班的时间和地点,道:“你不要来的太早。晚上早点睡,别熬夜。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了。”  窦争道:“好的,不过我觉得我会兴奋的睡不着。”  小野坐在窦争的腿上,说:“叔父,我也是!”  “是什么是,”窦争剥了一颗猕猴桃,切成小块放到小野嘴边,道,“八点了,吃完就滚到床上睡觉,听到没有?”  “不要不要不要……”小野急急说,“我还要跟叔父谈话,叔父,我们的独角仙已经能飞了,我抓来给你看看……”  “你敢!”窦争瞪了小野一眼,道,“晚上不能玩虫,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自己刷牙去,我有话单独跟你叔父说。”  小野委委屈屈的看着顾慨棠,最后屈服了,从窦争腿上跳下来,到洗漱间刷牙。  等完全听不到小野的脚步声,顾慨棠才开口说:“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春节把对象带给她看看。”  窦争‘嗯’了一声。  顾慨棠道:“所以我回北京就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我妹妹。春节前……告诉我爸妈。”  窦争沉默了,半晌,问:“你不怕他们过不好春节吗?”  “早晚都是一样的。”顾慨棠说,“我不想一直拖着,我妈总是问,总是催。时间太长,她肯定会发现什么。”  窦争感情复杂的看着顾慨棠,他伸手去碰顾慨棠的脸,但只碰到了屏幕。窦争说:“其实我不在意你说还是不说。”  顾慨棠向前倾了倾身,网有些卡,屏幕上的窦争动作和言语缓慢的像是机器人。  顾慨棠说:“我在意。”  半年的异地,半年的陪伴,两人感情的升温比国内要快得多。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让顾慨棠每天早晨七点和晚上十点,准时与窦争视频一个小时。  顾慨棠那么忙,但一直愿意和窦争沟通交流。语言的差异、学业的压力,一切都让顾慨棠喘不过气来。可看见窦争,顾慨棠就感到安心。  像是窦争迫切希望顾慨棠回国,顾慨棠也同样期望能够早些见到窦争。  窦争低下头,坦诚道:“怎么办……我有点怕。”  顾慨棠顿了顿,说:“我也怕。”  害怕家人不理解,害怕父母不同意。  顾慨棠看着窦争,眼神认真而温和地说:“可比起恐惧……我更想,名正言顺的和你在一起,不用再被逼着和其他人交往,把你……介绍给家里人。”  窦争的心一紧,不由的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行,我听你的。”  其实窦争很少怕什么。他做事不考虑后果,随心所欲,单凭‘出柜’这件事,触动不了窦争强悍的神经。顾家父母打他也好,骂他也好,都不能阻止窦争要跟顾慨棠过一辈子的决心。  窦争怕的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关于这个人的事。  窦争怕顾家人阻挠的力量太大,而自己在顾慨棠心中终究没有顾家人分量重。他怕顾慨棠会离开他。  窦争怕极了。正是因为体会过顾慨棠的专注与热情,所以他更不能忍受没法与顾慨棠牵手的日子,窦争担心到希望可以晚点面对这一天,他甚至愿意晚几天见到顾慨棠。  但这是个完完全全的错觉,窦争来机场等候时就发现了。他站在接机等候室的第一排,几次迈过安全线,被安保人员提醒,就是为了能早哪怕一秒钟见到顾慨棠。  航班到达几分钟后,有旅人行色匆匆的走出来,但没有顾慨棠的影子。窦争焦急的伸着脖子,脚下的小野抓住窦争的裤子说:“爸爸,抱,抱。”  窦争把小野抱到怀里,嘱咐道:“看见叔父告诉我。”  “看见了!”小野兴奋的说。  “嗯,对,看见了告诉我。”窦争没在意,四处张望,漫无目的地寻找。  小野着急的抓住窦争的头发:“不是,我看见叔父了,在那儿,爸爸你看!”  小野尖声叫着,顾妈妈和顾慨梅都听到了,所有人顺着小野指着的方向看,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右手拉着行李箱,身上背着银灰色的背包,向前走。他正在和旁边一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说话,因为年轻人比中年人个子高了一整头,所以年轻人微微偏着头,走路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  顾慨梅认出来了。  “哥!”顾慨梅大喊一声,拼命朝顾慨棠招手。  顾慨棠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也朝那边挥了挥手。  窦争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他恨不得跳过安全线飞奔到顾慨棠身边。可顾妈妈和顾慨梅都在这里,窦争不敢太过放肆。  顾慨棠对刘浩然说:“我家里人在那边……”  刘浩然点点头,道:“那你先去吧。”  “您怎么回家?”  “我夫人来接我。”刘浩然道,“她说来机场的路有点堵,让我等会儿。你不用等我,走吧走吧。”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那么,提前祝您春节快乐。”  刘浩然愣了,随后笑道,“这也提前的太多了吧——我也祝你新年快乐。”  顾慨棠拉着巨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人身边。窦争怕他累,要帮他拿行李,但顾慨棠拒绝了,只说:“我来就好。”  他的行李箱有半人高,小野要顾慨棠抱他时,顾慨棠单手抱起小野,冬天,小野穿得很厚,衣服又滑,顾慨棠不得不停下来调整一下抱他的姿势。  小野乖顺的让顾慨棠抱,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对顾慨棠说:“叔父,你不要再走了。”  “嗯?”顾慨棠逗他说话,问,“为什么?” 第53章 “买好了,你醒来就能吃到。”顾慨梅狐疑的看着背对着自己坐的窦争,心想他耳朵怎么这样红,“舅舅,你在干嘛?”  窦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顾慨棠道:“我有些事要和他说,你不要管了。”  顾慨梅是非常容易接受哥哥的理由的,‘哦’了一声后,果然没再多问,还帮忙把小野抱走,道:“那你早点睡吧。”  关上顾慨棠房间的门,顾慨梅突然想到,顾慨棠要和舅舅说什么事?咦,对了,顾慨棠是不是告诉过自己舅舅是个同性恋?  顾慨梅扭过头,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关上了门。后来自我安慰着想:没关系,光天化日之下,她哥肯定吃不了亏。  顾慨棠睡了很长时间来调整时差,第二天上午,他果然如约带着顾慨梅去逛街。  顾慨梅是非常愿意和顾慨棠一起出去的,愿意程度甚至超越了陪男朋友。这话好像有些奇怪,顾慨棠没有工作,给妹妹出点小钱还行,大部分的开支,实际上还是由顾慨梅自己负担。  可顾慨梅也不在乎那一点小钱。她喜欢和顾慨棠逛街,还要感谢父母给顾慨棠生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吸引路人的眼光不说,还会让服务生更加热情周到,连去专柜买东西,都能拿更多的小样赠品。     第57章 因为他这么信任顾慨棠,只要顾慨棠说了‘没事’,那么窦争就能放松下来。    顾慨棠拿着十几个袋子,两手全都拿满了东西。顾慨梅象征性的提了一个小而轻的袋子,指着一处咖啡屋,说:“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顾慨棠点头:“好。”  虽然是冬天,但顾慨梅还是点了冰淇淋,她问了几句顾慨棠在国外学习的事情。因为领域不同,妹妹也听不懂顾慨棠研究的东西,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转而聊起其他的事情。  大多是顾慨梅办公室同事的八卦,讲今年谁结婚了,谁有了小孩。  顾慨棠听得认真,问:“你和华康什么时候结婚?”  “他说明年十月一。不过现在就跟他父母去看房子了,”顾慨梅道,“他爸妈想让他早点娶我进家门,哈哈哈。”  顾慨棠看着妹妹得意的笑脸,心中十分柔软。  顾慨棠缓缓开口,道:  “妹妹,我以前跟你说过,舅舅喜欢我,是吗?”  顾慨梅一愣,点点头。  顾慨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眼神自始至终都是坚定而认真的。他就那样看着只比自己小几分钟的妹妹,顾慨梅突然有些怕了。  每次顾慨棠用这种眼神看她,顾慨梅就知道,自己绝对拦不住他,无论是做什么事。  “我有谈恋爱的对象,这点告诉过你。”顾慨棠垂下眼帘,轻声说,“那个人,是窦争。我想跟他在一起。”  顾慨梅一动不动,一声没吭。  过了大约半分钟,顾慨棠才忍不住抬头去看顾慨梅,就看妹妹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灯泡。  那表情实在是夸张,顾慨棠竟然笑了,在这种一点都不适合笑的场景。  大概顾慨棠一直没把顾慨梅当做外人。因为太亲了,所以没有拘束感。  顾慨梅跟着哥哥‘呵呵’笑了一会儿,讪讪地摸摸头发,问:“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很认真。”  “……”顾慨梅不笑了,她说,“我看出来了。”  顾慨棠‘嗯’了一声。  顾慨梅手足无措的翻了翻钱包,又翻了翻手机,四处转头去看。旁边的服务生热情的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顾慨梅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本来坐在顾慨棠对面,现在却站起来,坐在哥哥身边。  顾慨梅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慨棠说,“出国前就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你背着我为难窦争。”  “……你……”顾慨梅发出恼火的声音,说:“你在搞什么?你跟爸妈说了吗?”  “暂时没有。我想等爸从国外回来再说。”  “他会打死你的!”  顾慨棠没说话,镇定地喝了口饮料。  顾慨梅用力跺了跺脚,手舞足蹈,连连发出苦恼的声音,引来旁人侧目。  她努力发泄着,但拿自己哥哥一点办法都没有。  兄妹两人十一二岁左右时,有一次到家门口附近的书店看书。从吃过晚饭一直看到晚上九点,顾慨梅有点怕父母着急,想回家,但顾慨棠说:“看到书店关门再回家。”  那天当然没等到书店关门,因为父母气急败坏的来书店找人,抓着两人的胳膊,拖着带回家。  回家后少不了一顿揍,顾爸爸朝顾慨棠怒吼着:“下次还敢这么晚回来吗?!”  顾慨棠看着爸爸的眼睛,一句话没说。  顾爸爸揍顾慨棠一下,问一句:“还敢吗?”  顾慨梅吓得哭了起来,无声的哀求,希望哥哥能服软,早些道歉。  说句‘不敢了’,可怜巴巴的哭两声,又能怎么样呢?小孩子就是会犯错,就是会哭啊!  可顾慨棠不,刚十几岁的孩子,清清瘦瘦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神倔强,把父母的怒火点燃到极致,本来半小时能结束的批评,一直上升到了武力层面。  尽管没有碰顾慨梅一根手指,但她吓得魂飞魄散,那时候,确实有点怨恨哥哥了。  顾妈妈无奈又心疼,看时间太晚,没有办法,只好让两人洗漱睡觉。  顾慨梅哭哭啼啼,眼睛肿的像是桃子,责备的问顾慨棠:“你道个歉会怎么样?呜呜,我怕死了。”  一直一声不吭的顾慨棠转过头看着顾慨梅,认真说:“我不道歉,因为爸爸要先和我道歉。”  顾慨棠抬起小小的胳膊,指着上面有点发紫的指印,那是顾爸爸大力拉扯顾慨棠时留下的指印。他对顾慨梅说:“他对我动手。”  顾慨梅愣了,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爸爸。暴力是割裂,我爱的人,绝不能对我动手。”  “可我们做错了事……”  顾慨棠沉默着,说:“可我永远不会和他动手。”  “你在生爸爸的气吗?”  “嗯。”顾慨棠打开水龙头,背影落寞的洗着手,说,“我可能需要冷静一点。”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当初顾慨梅虽然还在哭,还在害怕,却非常崇拜说出这些话的哥哥。甚至崇拜到了现在。从小到大,顾慨棠都是顾慨梅的榜样,是她偷懒的借口。顾妈妈一催顾慨梅学习,顾慨梅就可以拿‘咱们家有哥哥一个高材生就可以了’来应付,懒点也没关系,因为有哥哥。  顾慨梅比谁都清楚顾慨棠到底有多固执,多坚定,比谁都清楚这个瘦削的身体里,有何其刚烈的性格。  顾慨棠看了看在旁边发呆的妹妹,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两人在安静的咖啡屋里坐了十几分钟,顾慨梅才问:“你为什么要和男人在一起呀?”  顾慨棠说:“他很好。”  “很好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舅舅?”顾慨梅说,“你太怪了,哥。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可我就想要他。”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顾慨梅反应过来了。  顾慨棠诚实道:“你说得对。”  顾慨梅说:“我好想哭啊。”  顾慨棠看着妹妹,黑发下有一双特别柔和的眼睛。  顾慨梅说:“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死心吧。哥,我求求你,不要认真,两个男人……他是你舅舅啊!”  顾慨棠说:“我知道。我只是提前告诉你,过段时间我会告诉父母。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吗?”  “不可以,”顾慨梅崩溃的说,“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啊?”  顾慨棠摸摸妹妹的头发,被躲开也没生气。他问:“当初爸妈不同意你和华康在一起,你为什么非要选他呢?”  顾慨梅性格懒散,意志不坚定,可脑袋很聪明,虽然不能和哥哥比,但也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她是正经大学的本科生,华康却是专科生。  有些看重学历的顾爸爸自然不愿意,和顾慨梅明着暗着说了几次。一向墙头草的顾慨梅却一改常态,非常坚定的每年都把华康带回家。  顾慨梅迷茫的看着顾慨棠,轻声说:  “我觉得我和华康已经很艰难了。但想想你,我又觉得根本不算什么。哥,你做好准备……”  “你……”  “闯了大祸了。”  顾慨梅挽着哥哥的手,兴高采烈的出门,回来时却是满面愁云。  小野有些奇怪的看着姐姐,走过去想跟她说话,都被顾慨梅不动声色的避了过去。  顾慨棠看着顾慨梅这样,无可奈何的抱起小野,问:“小野,你明天还上幼儿园吗?”  小野点点头。现在刚刚十二月,幼儿园还没有放假。  顾慨棠便对顾妈妈说:“妈,小野明天要上课。我们吃完晚饭就回明珠小区了。”  顾妈妈‘诶’的一声,还没说什么,顾慨梅就抢先道:“舅舅一人回去不就好了,妈妈这么想你,你在家多住几天。”  顾妈妈刚刚在厨房洗菜,一听这话,湿着手跑出来,道:“你哥有事就让他回去,明天不是还要回学校拿材料?”  顾慨棠点点头。  顾慨梅不甘心:“我开车带他去拿。”  顾慨棠道:“别闹啦。”  “我没闹!”顾慨梅一把搂住顾慨棠的胳膊,“我想我哥了,不行吗?”  说着说着眼睛都在发红,都把顾妈妈吓到了。  窦争一听顾慨梅这语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从顾慨棠手里接过小野,道:“那行,我跟小野回去。”  顾慨棠皱着眉,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妹妹的理解。  他和窦争,外人看来,确实是不行的。 第55章 他引着顾慨棠来自己的口腔,毫无防备、任他索取。  窦争喜欢顾慨棠深深的舔自己,好像能透过喉咙,止他身体里难以言语的痒。  等停下来时,顾慨棠捧着窦争的脸,认真的说:“你再等等……再等等。”  窦争没说话,向下去摸顾慨棠的下体,感受到那边的硬度,窦争大笑着说:“你看,你对我也有感觉。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嗯?海棠?”  顾慨棠微笑不语。  “快说你喜欢我。”窦争靠在顾慨棠肩上,不让那人看见他的脸。  顾慨棠低低笑着。  窦争便不说话了。他搂着顾慨棠的肩,安静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说,我要是能变成点心就好了。”  “嗯?”  “不会臭,不会有人讨厌。”窦争静静的说,“但我一定找到你,只让你一个人吃。”  完全的,全部属于你,再也不用担心会从你身边离开。  窦争忍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向下摸索,找到顾慨棠的手。  紧紧握住。     第59章 但他看见瘸子混着鼻血的眼泪时,窦争突然明白,瘸子可能就是想让自己揍他一顿。     都说知子莫若母,其实,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可以的。  顾慨棠敏锐地发现,母亲知道了些什么。  因为最近顾妈妈一直很焦虑,她会在窦争不在家的时候,凑到顾慨棠身边,无声地盯着儿子侧脸,好像在发呆,半天才问一句:“慨棠,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给妈妈看看啊?”  顾妈妈从不在窦争在家时问这件事,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顾慨棠看着妈妈,深深的,没有回答。  他看见母亲眼里有一种隐藏起来的恐惧。那恐惧让自己难过,也让自己恐惧。  顾慨棠不说话,顾妈妈也就不继续问,只那样发愣地坐在儿子身边,一坐坐很久。  她不是那种性格刚烈的人。顾爸爸事业心、攻击性很强,有些大男子主义。年轻时,她靠丈夫;丈夫出国后,儿子长大了,她又开始靠儿子。  顾慨棠继承了母亲的温婉,也继承了父亲的认真、强硬,小事上还能妥协,但认定的事情怎么也不回头。  顾妈妈想起自己那年感冒发烧,但是不想去医院,顾慨棠到她卧室硬背她去医院的事情。  顾妈妈觉得自己生的是小病,没有多严重,只要吃点药就好了。顾慨棠却一再坚持。  因为夜很深了,顾妈妈想拒绝,可顾慨棠只是看她一眼,拒绝的话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问的次数多了,顾慨棠没有烦,但顾慨梅先烦了。  那天顾慨梅刚从单位下班回来,在客厅解围巾时,她听到顾妈妈问:“薇薇在考试吗?她怎么不来找你玩了?”  顾慨棠说:“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是吗……慨棠,你到底什么时候把——”  “妈,”顾慨梅带着暗火,把围巾摔到沙发上,她打断母亲的询问,说“你还问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吧!”  顾妈妈皱着眉,没说话。  顾慨棠有些吃惊得看着妹妹,就看妹妹怒气冲冲的走进自己房间,用吼的音量说:“那天出门,不是看到他们俩牵手了吗?你问他,你问哥,顾慨棠,你会让别的人、你不爱的人牵你的手吗?!”  顾慨梅声嘶力竭,把顾妈妈吼得眼前发黑,她坐在沙发上,轻轻向后倒,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去看顾慨棠。  顾慨棠站起来,他个子高高的,面容沉静,眉宇蔚然。  顾妈妈的大儿子啊,他……  顾妈妈轻声问:“慨棠,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是那样的。我说想要谈恋爱的人,就是窦争。”  顾妈妈心中又怒又悲,听到‘窦争’这两个字,怒火顿时燃烧的更加猛烈,她像是斗鸡一样站了起来,指着顾慨棠的眼睛,一脸错愕悲痛地问:“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和我说这样的话!”  顾慨棠眉间一皱,很快舒展开来。他听着母亲的训斥,想了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  顾妈妈声音颤抖地问:“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顾慨棠眼神镇定,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顾妈妈就哭了。她感到身边的沙发一陷,原来是女儿坐在她身边。  两人肩并肩,在沙发上,‘呜呜’哭了起来。  这世上,顾慨棠最爱的两个女人,此时在他面前,因为难过,因为无奈,不可遏制的痛哭出声。  顾慨棠心脏抽痛,无比憎恨起自己来。  顾妈妈以为自己是有准备的。在顾慨棠大学毕业后还没交过一个女朋友时,她就很担心,因此不得不时时催促儿子,帮他物色条件好的女孩。  但没想到真正面对时,还是这么痛苦,她拿着纸巾,哭得头都痛了,脸上一塌糊涂。  顾慨棠到洗漱间拿了毛巾,用热水打湿后,递给顾妈妈和顾慨梅。  顾妈妈接过来,擦擦肿起来的眼皮,说:  “我是管不了你了!”  顾慨棠心中无奈,无话可说。  顾妈妈呆坐了一会儿,接着说:“我要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快点回来。”  顾慨梅本来很生气,可哭过后就不生气了,她还是向着哥哥,闻言连忙道:“别,等二月份再说吧。”  “那你还让不让家里人过节了?”顾妈妈道,“咱们不过节,也有人来家里串门,非要闹到给别人看的地步,还要不要脸面?”  顾慨棠低声叹息。顾爸爸二月份回家,待不了十几天就要飞回古巴。顾妈妈之所以要让顾爸爸提前回来……是怕十几天解决不了这件事吧。  这是多么漫长、难忍的折磨。  让家里人难过,让爱的人流泪。顾慨棠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可现在还是觉得无比压抑,好像喘不过气来。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顾妈妈说:“我再最后问一次,你到底能不能改了?”  顾慨棠坚定道:“不能。”  “好……”顾妈妈眨眨眼,仰着头。  顾慨棠以为母亲会暴怒,会狂吼,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顾妈妈才轻声问,“慨棠,妈是不是做错了?”  “……”  “当初不应该让小争住在你那里。”顾妈妈说,“你姥姥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他。我当时跟她说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是我弟弟。”  顾慨棠没有说话。  顾妈妈道:“可现在……你让我怎么面对他,面对一个带坏我孩子的……呜……”  顾慨棠停顿了一下,说:  “都是我的错,和窦争没有关系。”  顾妈妈愣愣地坐在那边。  顾慨棠继续说:“所以,不要对他凶……他现在,只有我们了。”  顾爸爸一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的往外走。他接到妻子的电话,说‘家里遇到急事,赶快回来’,顾爸爸想仔细问问,顾妈妈却干脆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埋怨道:“都是你,这些年不在家陪着儿子,弄成现在这样……”  顾爸爸听得一头雾水,有点着急,问:“慨棠怎么了?”  顾妈妈叹息道:“你就别问了!回家再说吧。”  顾爸爸以为顾慨棠遇到了什么很严重的事。当初顾慨棠车祸跟腱断裂,顾爸爸希望能够回国陪儿子,都被顾妈妈劝回去,让他安心工作。  现在急吼吼的要他回国,那么一定是非同小可、顾妈妈处理不来的事情。顾爸爸不相信自家大儿子会闯祸,只担心顾慨棠受了委屈。他心急如焚的连夜赶回来,走出机场后,他在等候处看见了站在那边等待的顾慨棠。上下扫视,发现顾慨棠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后,顾爸爸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了?”  顾慨棠张张口,没说话,上前拉起顾爸爸的行李箱。  顾爸爸问:“怎么不说话?”  “……”顾慨棠清了清嗓子,道,“爸,我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顾爸爸看儿子神神秘秘的,既好奇又担心。  远处,还在车厂工作的窦争并不知道顾爸爸已经从国外回来。他坐在躺椅上,仰头看手上的招生简章。拿着一块修车零件路过的瘸子问了句:“看什么呢?”  窦争说:“你管呢?”  瘸子便不说话了,搬了个板凳,坐在窦争身边。  自从上次瘸子什么都没说就从车厂跟人跑了,几天没来上班,川子和小眼镜就对他很有意见。以后不见面还好说,谁知没过几天,瘸子又回来了,恳请老板让他回来工作。  老板人好,同意让他继续在这里工作。可川子和小眼镜就很不愿意,觉得他太没有自己是个社会人士的自觉,明着暗着欺负他。  瘸子也知道,所以很少和他们俩说话,偶尔会和窦争主动搭讪,说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窦争翻了几页,觉得心烦气躁,便将手术的纸放下,看着天花板。  瘸子伸长脖子瞄了一眼,说:“你在看夜校招生啊。”  “嗯。”  “你想进修?读什么?”  窦争知道瘸子不招人喜欢,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那张嘴,本来没想说,但可能是因为太迷茫了,窦争没忍住,道:“我想读大专。慢慢来,以后专升本……我现在读是不是太晚了?”  瘸子没想到他是想读大学,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窦争凶巴巴地说:“你怎么管那么宽?”  瘸子人不笨,想了一会儿,说:“哦,我知道了。”  “……”  窦争卷起那几张纸,作势要敲瘸子的脑袋。  可瘸子看着窦争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无奈,所以窦争就敲不下去了。 第57章 顾慨棠扭头看看在客厅看报的父亲,顿了顿,不知如何是好。  窦争听他犹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说:“如果不能去吃饭,我就不带小野,自己去。”  “你……”顾慨棠低声说,“你不要着急。”  窦争说:“可是我想见你。”  “窦争,我……”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窦争闭上眼睛,“海棠,我知道我不能做什么。可我想和你一起,我……忍不住了。”  顾慨棠知道他忍不住了。耐性如他,也被父亲的拖延弄得焦躁。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晚点我打电话给你。”  挂断电话后,顾慨棠走到客厅,坐在父亲身旁。  顾慨棠轻声问:“能让小野来家里吃饭吗?”  顾爸爸表情顿时沉了下来,他看着顾慨棠,说:“不能。”  “……那,窦争呢?”  “……更不行!”  顾慨棠看着父亲的眼睛,感受到他的怒火,但还是说:“今天不行,总有一天要来的。爸,我要和他在一起。”  顾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要走,冷冷扔下一句:“我不想和你说话。”  顾慨棠也跟着站起来,喊:“爸!”  顾爸爸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现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我要让你冷静几天,好好想清楚。”  顾慨棠说,“你让我保持理智,不被欲望熏昏头脑。可你想过没有?理智固然有强有力的身躯,但却没有人性……”  “你……”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爸。”顾慨棠表情认真地说,“如果不能和窦争在一起,那么我……也不会再找别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理智固然有强有力的身躯,但却没有人性”,爱因斯坦说的。  跟前文顾慨棠觉得一定要保持理智相呼应,这时候,他已经打破不举的心里束缚了,恭喜恭喜。     第61章 因为他有太多要牵肠挂肚的东西。     说完这话,两人同时一怔,顾爸爸是有些惊愕,而顾慨棠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  原来他竟然是那么想和窦争在一起。  顾爸爸反应过来后,愤怒地看着顾慨棠,指着他说:“我不管,你……你别想!”  说完,顾爸爸冲回房间,力道凶狠地关上门。  “嘭!”的一声巨响,顾慨棠站在那边,过了一会儿,坐了下来。  因为顾爸爸在家一直扮演很强势的角色,顾慨棠跟他对话时,总有一种下一秒顾爸爸会挥拳将他打倒在地的错觉。  谁想从客厅离开的人是顾爸爸。尽管只是很小的一个细节,但可以看出顾爸爸的态度没有顾慨棠想象的那般坚决。  顾慨棠松了口气,又很不安。想到顾爸爸刚刚气愤的表情,就给窦争打电话,让他不要过来。  窦争在电话那边说:“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  顾慨棠:“……”  他小跑着到门口,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看见窦争后,问:“你又把小野一人放在家里?”  “没有,”大冬天,窦争一脸的汗,似乎刚刚是跑着过来的,他喘着粗气,说,“我把小野放在王太太家了,让楚薇帮我看着。楚薇今天在家,我去找她,所以——”  窦争毫无意义地辩解着。他声音很大,加上见到顾慨棠后情绪激动,更是无法控制,几句话吼得顾慨棠耳朵发麻。  顾慨棠上前一步,将门虚掩上,道:“嘘,小声些,我爸在家里。”  窦争愣了,问:“你爸?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慨棠没吭声。  窦争就明白了,他情难自控地上前拥抱住顾慨棠,十分用力,胳膊都在抖。  顾慨棠任由窦争抱着,拍拍他的后背。窦争的外套被寒风吹得冰凉,但身体却因为奔跑而发烫。窦争说:“让我进去吧……这是咱们俩的事,你不能总自己一个人,海棠,我好想你。”  窦争这么说着,把头深深埋到顾慨棠肩膀上。顾慨棠被他说得心里很软,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了电梯处的嘈杂声。  顾慨棠神情一变,轻轻推了推窦争的肩膀,道:“我妈她们回来了。”  窦争连忙直起身,回过头,果然看见顾慨梅母女提着塑料袋,从电梯往家里走。  顾妈妈本来再跟顾慨梅说话,看见窦争之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顾慨梅惊呆了,看着只穿一件毛衣站在门口的顾慨棠,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问:“哥,你这是要私奔吗?”  顾慨棠皱着眉敲敲顾慨梅的头,道:“你不要乱讲。”  “……”  顾妈妈脸上表情复杂,看着窦争,过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说:“先进来吧。”  打开门后,顾妈妈没看见顾爸爸,喊了声‘老顾?’,没听到回应,只看见房门紧闭,便走上前看了看。  只见顾爸爸站在窗边生闷气,回头说:“把门关上!”  顾妈妈道:“……小争来了。”  顾爸爸身形一顿,更生气了,吼道:“他来干什么?快走快走。”  由于吼的声音很大,客厅里站着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窦争听顾爸爸说得不客气,也没敢吭声。面对顾慨棠的父母,窦争还是不敢像对顾慨梅那样随意。  顾爸爸火冒三丈地走出来,上下打量着窦争。他用一种迅速而敏锐的目光看着他,扫视一番,喃喃道:“太丢脸了,太丢脸了……你快回去吧!”  窦争鼓起勇气,说:“我来是想跟您认个错。这事儿是我——”  顾慨棠迅速打断他的话,道:“他来是想说个清楚。爸,过几天要春节了,让窦争和小野住过来吧。”  顾爸爸怒喝道:“什么?顾慨棠,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要他们住进来,没门!”  顾妈妈见丈夫面红耳赤,怕他气坏了,连忙上前一步,道:“有话好好说,不要着急。”  顾爸爸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对着窦争,他说:“我家儿子年纪轻,不懂事,走了歪路。可他肯定能改回来,窦争,窦先生,我求求你别缠着他了!”  窦争斩钉截铁地说:“我来就是要说,不可能,我跟他好不容易在一起,你们的看法,其他人的看法,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顾爸爸气得声音嘶哑,他说,“你当然不在乎,你是孤儿,你没有家,你怎么知道家对人的重要性?你不在乎不代表我们不在乎,不代表顾慨棠不在乎!你怎么能自私到这种地步,你……你是慨棠的舅舅啊!”  这话说完,窦争的嘴唇都白了。他是孤儿,但也知道家有多好,如果不是渴望能和顾慨棠建立家庭,也不会有小野了。顾爸爸这样说,说得不对,但他也能理解。  窦争被顾爸爸训得一愣一愣,面对这个伤心的父亲,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慨棠不希望继续听到顾爸爸戳窦争的痛点,很快打断两人的对话,说:“爸,先——”  “你别叫我!”顾爸爸全身发抖地说,“快让他滚!”  顾慨棠看父亲气成这样,也知道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他希望这件事能够尽早解决,但绝不想把父亲气出个好歹。顾慨棠顿了顿,看看站在一旁神情落寞的窦争,低声说:“……我送你回家。”  顾爸爸拽着顾慨棠的手臂,问:“你敢?”  顾慨棠尽量平静地说:“我很快就回来。”  “不许。”  “……爸,”顾慨棠震开父亲的手,道,“我是成年人了,我有选择自己去哪里的权力。”  顾爸爸说:“可现在,我要求你待在我身边。”  “……”顾慨棠看着顾爸爸的眼。  刚刚顾爸爸对窦争说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长时间没有见面的窦争对顾慨棠思念至极;顾家人强烈排斥的态度让窦争心痛难耐。  考虑到这些,这么冷的天气,顾慨棠怎么会让窦争一个人走到车站坐公交车?  顾慨棠说:“我很快回来。”  顾爸爸简直是咆哮着:“那你就不要回来了!”  顾慨棠穿上外套,没有回头,拽着窦争的手臂,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向外走。  一直是这样的。  他的父亲,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是顾爸爸觉得对的,就一定对,有人违抗,他就愤怒至极。  顾慨棠在初中课本看到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句话时,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对他来说,就是尽管顾慨棠很爱他的父亲,但更希望能够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房间里一片沉寂,顾家父母、顾慨梅都没有吭声,所有人都很凝重地看着顾慨棠的背影,看着他拉住窦争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顾慨棠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窦争送回家。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是个足够坚定的人。却不知道,顾慨棠的坚定是对自己的苛求,但很多情况下,不是自我的鞭挞压榨就可以走向终点的。  因为他有太多要牵肠挂肚的东西。  顾慨棠打开防盗门,一阵寒风吹过脸庞,温差太大,他停了一秒。  下一刻,顾慨棠听到了重物倒地、以及母亲的惊呼声。  顾慨棠不由回头,就见顾爸爸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扶在胸口,喉咙里发出像是下水道堵住的声音。  顾慨梅惊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扶住父亲,喊:“救护车,救护车!”  顾慨棠反应过来后,一下子放开窦争的手,他奔到顾爸爸身边,迅速跪在地上,他看着父亲灰白一片的脸,问:“硝酸甘油带在身上了吗?”  顾爸爸艰难地指了指口袋。  药瓶就在外套里,十分好取,顾慨棠给父亲服了药,才打了急救电话。  赶往医院的路上,顾慨棠突然想到,那药瓶为什么那么好拿,就在父亲触手可及的地方?  顾爸爸人很瘦,有些贫血,工作太忙、或者情绪激动,都有可能诱发心绞痛。但近些年来很有好转,有许多年没复发。顾慨棠都忘了父亲带着心脏疾病,不能动怒……  大概是最近被气急了,顾爸爸曾经再次复发,才将药瓶放在那样容易被摸到的地方。  窦争跟着一起来到了医院,但顾慨棠再没有跟他有太过亲密的动作。 第59章 顾慨棠停下脚步。  校园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落雪的声音。  顾慨棠问:“万一我不得不在你们中间做出选择,窦争,你怎么办?”  窦争说:“你要跟我分开?”  “我说万一。”  “万一你和我分开?”  “……嗯。”  窦争别开脸,故作轻松地吸了口气,然后又低下了头。  顾慨棠说:“……我爸年纪大了,心脏不好,情绪不能太激动,你知道吗?”  “知道。”窦争跺跺脚,吸着气说,“天太冷了,哎,咱们向前走走,换个地方吧。”  顾慨棠点点头。  走了两步,窦争才说:“……你人就在这里,我能怎么办?”  “……”  “不得不分开,我就等着你。”窦争想笑笑,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有些伤心地说,“虽然我没爸没妈,但我也知道做儿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将心比心,要是小野有一天敢这样,我也会生气。我懂你,真的。”  顾慨棠张口要说什么,被窦争抢先了。  窦争匆忙说:“不管等多久,等你七老八十……我也等,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顾慨棠顿了顿,摘下手套,摸摸窦争的头。他想,虽然窦争比自己大几岁,可不知为何,看着窦争,总觉得他和少年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只凭一腔热血,就能无畏无惧……,就能至死不渝。     第63章 顾慨棠低下头,用唇轻轻抿着烟,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怎么的,那时候的顾慨棠有一种今后情况不会更糟的错觉。他打着日子长了家里人态度会慢慢软化的主意。岁深月长,什么都会改变,顾家其他人会像顾慨棠一样,看到窦争的好。  因为顾慨棠成为小组的领队,所以第二天就跟导师飞往上海赛场踩点,紧接着又要帮忙做各种细致入微的准备,二月之前都处于无暇他顾的状态。  等他回家,就快要到顾慨棠兄妹俩的生日了。  以往这都是家里的大事,今年也不例外。顾慨棠给妹妹买了价格昂贵的礼物。他的妹妹很容易讨好,买些她日常提到过的护肤品、化妆品就能让她高兴一整年,所以顾慨棠照旧去专柜买了许多新产品。  二月二日,顾慨棠一家四口围在沙发边,开始互相赠送礼物,顾慨棠想起前年这个时候窦争和自己还没开始交往,顾慨棠奚落窦争“连喜欢的人的生日都记不住”,那时窦争回答“下次一定会记得”。  顾慨棠相信他会记得。可谁能想到,如今的情况是即使记得也没用,两人根本见不到面。  似乎每次都是窦争在等顾慨棠。前年师生聚会时,窦争为了不让他丢面子,不进ktv找顾慨棠,大冬天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回家就生了病。  想到这里,顾慨棠百感交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于是生日那天,顾家父母让顾慨棠许愿,顾慨棠无比真诚地说了“希望以后这种场合窦争能陪在我身边”这样的话。  当时的气氛是非常好的,顾慨棠觉得说出来没问题,谁知道造成了很严重的结果,顾爸爸气得当场就倒在地上。还没出院几天,又叫了救护车。  这次气得比上次还厉害,短时间内复发两次,顾爸爸被推进了手术室。任何一位亲人进手术室,站在门口等待的家人都跟里面的人一样难受,顾慨棠没想到自己真情表露还会把父亲惹火,他手脚冰凉地站在手术室门口,内心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顾爸爸做了手术,元气大伤。人老了之后恢复速度就变得很慢,住院时间延续了将近一个月。从二月三号开始,顾慨棠几乎每天都去病房陪他,跟父亲交谈。其实两人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就连见面都显得尴尬。这时,顾慨棠就拿着刘浩然给他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  顾慨棠一天就能看完一遍,那本厚厚的资料被他翻了十几遍,页面仍旧整齐,好像新的一样。  临近二月底,顾慨棠坐在父亲身边,看着病床上脸色灰败的顾爸爸,他说:“爸,明天我要去上海比赛了。”  “……”顾爸爸迟钝地点点头。  顾慨棠看见父亲微微张口,顿了顿,道:“不用你说,我知道的。”  小时候总觉得父亲那般伟岸高大,似乎无所不能。可现在看,也不是。  是自己长大了,还是父亲变老了?  顾慨棠热切地追求想要的幸福,他觉得选择窦争是人生正确的选择。但所有人都在反对,激烈的,亢奋的。如果顾慨棠幸福的代价是让顾慨棠重视的人,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那么这还是幸福吗?  顾慨棠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让自己爱的人变成这样?他想问。  顾爸爸从病床上坐起来,张了张口,问:  “……慨棠,恨我吗?”  顾慨棠想了想,摇摇头。  那一刻,像是电影中的经典镜头,一向在家中扮演统治者的强势父亲潸然泪下,悄悄低下头用手擦眼角。  换成是面对其他人,比如妹妹顾慨梅,或者妻子,顾爸爸绝不会露出这般软弱的模样。  可顾慨棠就不一样了。他是这个家日后的支撑者,已经二十多岁的青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顾爸爸没有办法用强权力控制的。  他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走岔路,更担心会痛失所爱。心里的焦躁、痛苦,无论是对身为女性的顾慨梅、顾妈妈,还是对顾爸爸,都是同样的煎熬。  顾慨棠的疑惑,也是顾爸爸的疑惑。自己的选择,他人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顾爸爸说:“你去吧。”  顾慨棠‘嗯’了一声,走出医院后,回家收拾行李。  行李收拾到一半,他走到阳台。天色已晚,无星无月,穿着灰色大衣的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  顾慨棠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个圆形的硬物。他掏出那莹白色的指环,紧紧握在手心里,过了一会儿又摊开,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回口袋里,点了一根烟。  纤细的白烟被狂风吹得剧烈倾斜,吸了两口,这烟弄得他满嘴苦味儿。顾慨棠把那根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回头继续收拾行李,但已经想不起到底应该再带些什么东西了。  北京飞往上海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后,所有研究生在宾馆一楼集合。  刘浩然拿着喇叭说了些注意事项,大多是注意安全不要乱跑之类的。因为对象是研究生,刘浩然也没说很长时间,很快就放其他人回房间休息。  他们学校在比赛前采取的是自由放任政策,想学就学,不想学可以放松一下。  上午,顾慨棠和刘浩然一起到比赛场所看布置情况,好生忙碌一阵,吃午饭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事情了。  因为午饭吃得晚,顾慨棠回到房间冲了个澡,就不打算再出门吃晚饭。  洗好澡,顾慨棠就打开台灯,坐在桌前打开电脑。  这次来参加竞赛研究生的待遇很不错,宾馆是一人一间,房间打扫的算是干净,里面还有可以上网的电脑、可以学习的书桌。  顾慨棠看了一会儿资料,就听到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  宾馆隔音效果还算好,只是这个书桌离墙壁近,对方又恰好在谈话时站在附近,声音一大,就能听个大概。  顾慨棠没仔细去听,但声音就在耳边。  一个爽朗、高昂声音的男子说道:  “……为什么让顾慨棠当队长,刘浩然偏心偏到太平洋了。阚学长,你——”  另一个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子打断他的话:“没办法,小顾金融法这方面本身就学得比我好。”  “可是你是学长的啊。”  “明天比赛结果出来就知道了,”阚平声音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把谁当领队放在心上,“他肯定是队里单人成绩最高分,要是我当了领队,反而觉得尴尬。”  声音清脆的男子是研二的吴子游,私下和顾慨棠也有不错的交情,但他是阚平的直系学弟,所以因为领队人选的事情愤愤不平。吴子游说:“那也要有点规矩,刘浩然这样,不怕顾慨棠被人嫉妒吗?”  阚平顿了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那也要有嫉妒的资本啊。  吴子游嘟囔道:“也不知道刘浩然怎么这么偏心,他是顾慨棠爸爸不成?”  闻言阚平很给面子的小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和他在床上闹了闹,那边一阵折腾,吴子游尖声大笑。  顾慨棠当做没听见,静下心来看文献。  那边逐渐消停了,吴子游喘了口气,慢慢开口说:“顾慨棠真是好运。每天都看他和刘导一起吃饭,一年能吃几百顿,咱们导师什么时候请过我们吃饭啊?”  阚平道:“这事得分开看。刘导对他是挺好的,但平时也太忙了,听杨秉治说,工作日刘导六点就给他打电话,让他起床。休息日七点也会给打个电话。要你你能忍吗?”  “……”吴子游如实道,“不能。”  阚平叹了口气,想到什么,随口闲聊着说:“他导师人也不错。你还记得上次毕业论文那事……”  吴子游疑惑地问:“什么毕业论文?”  “就领导手下的那个学生金志文,他不是差点毕不了业吗?废话,金志文临到毕业才开始写论文,那怎么可能写完。领导学生毕不了业,那可让人笑掉大牙。”说着说着,阚平压低声音,继续道,“……领导就想让刘浩然把顾慨棠手里的正在写的那篇,署名给他学生。这样的话两个人表面上都没什么损失,就是顾慨棠吃亏了点。不过,一个研一学生吃点亏算得了什么?”  墙壁那边的吴子游不敢置信地问:“有这回事?”  “……!”顾慨棠同样吃惊,他身体一震,睁大眼睛,扭头看着声音那侧。  阚平问:“对啊。你不知道吗?领导跟刘浩然说后,刘浩然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坚决不让领导动顾慨棠的论文,所以得罪了领导。刘浩然没被评上‘优秀学者’,不就是因为这事儿。当时刘浩然已经被提名了,领导一怒之下还撤了他的奖项,换成李教授。哎……”  吴子游顿了顿,咋舌道:“那领导也太欺负人了。”  “没办法,你想什么样的学生能当领导的学生啊?金志文他爸背景太硬,领导官大,只能说刘浩然倒霉,在这节骨眼上被盯上。”  吴子游问:“刘浩然竟然硬扛。顾慨棠也不担心不能毕业吧?话说,评奖是前年的事了,为什么找研一生,不找别人?”  “顾慨棠文章写得好,手里论文多,不找他找谁。”阚平思索着,说,“这事儿也过了挺久了。”  顾慨棠再也听不下去,他合上电脑,动作很轻地从书桌前站起身,他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好一会儿,顾慨棠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  之前他也想过刘浩然为什么与奖项失之交臂,但从来没想过会答案竟然是这样。  刘浩然什么都没和自己说,也没有任何表现。  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过。  顾慨棠低下头,用唇轻轻抿着烟,良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比赛前,不知怎么的,顾慨棠嗓子突然哑了,并且开始咳嗽,他吃了大半袋金嗓子喉宝,也没管用。  刘浩然看着顾慨棠干着急,问:“怎么回事?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顾慨棠轻声咳,道:“没关系,不影响比赛。”  “但动摇军心。”  “……”顾慨棠说,“我尽量不咳出声来。”  “你……”刘浩然长叹一声,“你啊……!”  坐在首位的领队不能咳嗽,因为他每咳一声都能让其他队员心里一颤,紧张的气氛飙到极点。 第61章 小野大喜,扭过头去摸顾慨棠的脸。  顾慨棠闭着眼睛,头向后仰,避免小野摸他眼睛不知轻重。他轻轻咳了一声,对王太太说:“我们先回家了。”  王太太把小野的羽绒服递过去,穿上后,道:“穿好了,别冻着。”  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顾慨棠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围到小野脖子上。那条围巾很长,几乎能给小野当衣服穿。  顾慨棠问:“你爸呢?”  小野说:“他去上学了。”  “……”顾慨棠以为小野说的是‘上班’,心想窦争大概是在加班,所以也没多想。  刚被顾慨棠抱住,小野激动地在他怀里打挺。现在安静下来,乖乖地趴在顾慨棠的肩膀上。  因为实在是太乖了,顾慨棠只好主动打破宁静,跟他说:“你不是说想给独角仙照相吗?我给你带了相机。今天我们来给它们取名字吧。”  小野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顾慨棠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有路灯的地方,低头一看,就见小野睫毛湿润,唇上挂着两行清澈的鼻涕。  顾慨棠问:“小野,很冷吗?”  小野低着头,扎在顾慨棠怀里,不让他看,说了句:“不是……叔父,我有点难过。”  顾慨棠一怔。  小野搂着顾慨棠的脖子,想了好一会儿,他用自己有限的词汇艰难表达道:“应该是,我很想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我宁可忍受一次除了我以外,别人都不会感受到的痛苦。那也比做出不能挽回的事,让你深爱的人全都受到不利的影响好。”  引自《简爱》,因语境不同,有适度修改otl   第65章 窦争骂了一声,把那根皱巴巴的烟扔到地上,仰起头吻了顾慨棠的唇。     这个孩子……  顾慨棠没有多说,他轻轻叹了声气,抱着小野的手臂更紧了些。  独角仙是一种很有观赏价值的甲虫,它背壳油光水亮,脊背微微隆起,体型沉重威武。  顾慨棠读高中前还能腾出时间饲养昆虫,读高中后学业一下子变得十分繁忙,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隔了很长时间,现在他将饲养的窍门交给新手小野。  小野很是聪慧,顾慨棠不在的这段时间,把成虫养得很有活力。  成虫独角仙姿态美丽,却因不耐高温无法带到幼儿园给其他小朋友看,所以小野提出了想要给独角仙照相的要求。  顾慨棠家里正好有一台可以给儿童使用的相机,那还是过节时亲戚家的小孩来顾家玩时落下的,顾慨棠打电话问那家人,小孩很干脆地说:“送给你吧,我不要啦。”  所以顾慨棠借花献佛,转送给小野。  此时小野有点紧张地拿着那台桔色的儿童相机,眼睛凑到前面,透过镜头近距离观察景观盆里的独角仙。  顾慨棠搬了个小凳子,让小野踩在那边,以免他因为个子矮看不见。顾慨棠没吃晚饭就赶了过来,他觉得有点饿了,就问:“小野,你晚上吃饭了吗?”  小野点点头。  “我要煮面,你要不要再吃点。”  小野想了想,说:“要。”  “那你在这里照相,我去做饭。”  “好的。”  顾慨棠做了一顿简易的晚饭,当他端了两碗汤面走到餐桌前,一抬头,看见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因为顾慨棠经常在学校加班到晚上十点以后,所以并不是特别担心。顾慨棠甚至觉得窦争可以回来的再晚一点,等到小野睡着之后……  “小野,过来吃饭。”  小野尝试着从椅子上下去,但没有办法,他扭过头,对顾慨棠,说:“我下不来了。”  顾慨棠一听,连忙走到景观盆那边。原来顾慨棠给小野搬的椅子太高,椅子腿比小野的腿还长。  顾慨棠赶紧把小野抱下来,说:“对不起。”  “没关系。”小野十分大方地说,他仰着头,道,“我想站在这里再照几张照片。”  “先别照了,吃饭吧。”  小野凑到景观盆前,隔着透明的玻璃,他说:“我想看看这只独角仙是怎么看这里的。”  顾慨棠顿了顿,他擦干净被小野踩过的凳子,坐在上面,就看小野仰着头,艰难地举着相机,自下而上给景观盆里的独角仙拍照。  顾慨棠说:“这是昆虫的视线。你想变成一只小虫子吗?”  小野咯咯笑了,他仰着头,看顾慨棠的一双眼睛圆滚而清亮。顾慨棠伸手把小野抱起来,说:“这下可以吃饭了。”  小野扭着身子说:“把独角仙抓出来,我要和它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顾慨棠一征,问,“怎么一起吃饭?”  小野说:“餐桌上有它的果冻台,放到上面就行了。”  原来是面对着它一起吃饭,幸好不是让独角仙吃面条。顾慨棠松了口气,戴上手套把甲虫捉到手中,心想小野真的是很喜欢它啊。  “你平时都和它一起吃饭吗?”  “有时候。如果爸爸要上学就不行了,没人帮我放回去,爸爸怕我被咬到。”  顾慨棠点点头。  “叔父,你帮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慨棠其实不太擅长起名,小野催了他好几次,顾慨棠也没想到合适的,他沉思一刻,问:“……嗯,你平时叫它什么?”  “就叫他‘虫’。”  “‘虫’?”  “嗯,爸爸也这么叫。”  这也太随便了。顾慨棠递给小野一双筷子,低下头思考,没立刻说出答案。  现在已经很晚了,小野一会儿就要睡觉,顾慨棠只给小野盛了小半碗的面条,但小孩吃饭慢,一直磨蹭到晚上九点十几分。  顾慨棠说:“我之前养过两只独角仙,一只叫‘大帝’,一只叫‘强强’……都是你慨梅姐给起的,这种风格你喜欢吗?”  小野摇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不知道。”小野坐在顾慨棠怀里,让他给自己擦了嘴,然后说,“叔父起的就可以。这是你送给我的,所以让你帮我起。”  原来是这样。顾慨棠用商量的口气问:“叫‘果冻’怎么样。”  “行啊。”  小野回答得十分干脆,因为太过干脆,顾慨棠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小野都会说‘行啊’的感觉。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头发,道:“很晚了,先去刷牙,然后该睡觉了。”  小野问:“叔父今天住家里吗?”  顾慨棠笑着,没说话。  小野说:“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上厕所。”  “嗯?”  “我有点怕。”  顾慨棠想了想,说:“好。”  想来窦争不经常陪小野,孩子看起来乖巧懂事,不用大人操心,却还是受到了影响,不然不能这么怕黑。  顾慨棠看着小野刷牙,然后抱他到床上。小野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睡衣,上面印着许多卡通熊。大概是刚吃过饭,他的肚子鼓鼓的。  小孩子就是这样,没吃多少东西,摸起来也很明显。顾慨棠用手帮他揉了揉,说:“小野,你像个小球儿一样。”  小野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蹬了蹬腿,说:“叔父……不是说带我去游泳吗?”  顾慨棠手一顿,过了一会儿,给小野盖上被子,说:“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  小野‘嗯’了一声,抓住顾慨棠的手,放到自己的鲸鱼枕头上,他笑了起来。  时间已经很晚了,小野迅速入睡,呼吸平稳。  顾慨棠在小野身边陪了很长时间,等小野完全睡熟,发出水泡一样的呼噜声时,他才抽回自己的手,离开这间房间。  顾慨棠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准备收拾里面的衣服。  他的卧室被收拾得十分干净,和顾慨棠离开前一样。衣柜里更是一尘不染,看得出衣服有近期拿出来清洗晾晒的痕迹。  顾慨棠一点一点的收拾,花了很长时间。  窦争一直没有回来,到了深夜十二点,玄关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那声音很小,顾慨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朝外看看,发现没有听错,真的是窦争开了门。窦争呼吸急促,汗流浃背,看上去是跑着回来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见到顾慨棠,窦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摘下帽子,深深吸了口气,才小声说:“……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知道我今晚就不出门……”  顾慨棠说:“我没想到你加班加到这么晚。”  窦争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拉开羽绒服的拉锁后,他扯了扯里面的毛衣,说:“好热。”  大冬天怎么会热?但窦争确实流了很多汗,看来他是去接小野时听到顾慨棠来了,然后急匆匆赶到家里。  顾慨棠沉默了。他说不出话来。  窦争指着小野的房间,问:“睡着了?”  “嗯。”  窦争进屋看看小野,他弯腰亲亲儿子的脸颊,没把小野吵醒,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回来。  然后窦争拉着顾慨棠的手腕,把他带到了顾慨棠的卧室。  窦争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闭口不问顾慨棠为什么突然过来,只是看着他。  顾慨棠被窦争握着手,只觉得那人皮肤冰凉,血液却热得好像要沸腾一样。顾慨棠见他好长时间都没喘过气来,忍不住说:“你着什么急,下次不要跑这么快,肺受不了。”  窦争道:“我……听王太太说你回来了,我就疯了,连自行车都扔在她家楼底下,跑着回来。跑到一半才想起来骑自行车比我跑得要快,但也没办法了,我不想再跑回去,我要早点看见你。” 第63章 顾慨棠难得喝醉一次,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下定决心再也不喝酒。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看见桌上八张百元钞票,不由庆幸自己今天不用去刘浩然那里蹭饭了。  同样是醉酒,刘浩然的恢复能力比他好得多,顾慨棠八点钟到了导师办公室,看到他已经开始工作了。  “小顾啊,下星期我要去深圳开会,你跟着一起去吧。”  顾慨棠问:“星期几?”  下周顾爸爸要回古巴,说公司的事情不能耽误了。  刘浩然道:“周二。”  顾爸爸也是下周二走,这个时间点不妥。如果同样是周二走,他就没法去机场送父亲了。但顾慨棠想了想,说的是:“好。”  顾慨棠回家的次数大幅度降低。以前他也不是每天回家,但最少一周一次。  现在顾慨棠开学半个月了,也没回家一回。  顾慨梅给他打电话,顾慨棠就说:“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爸。”  “你是不想传染给爸,还是不想见爸?”  顾慨棠道:“没那回事。”  考虑到顾爸爸下个星期就要出国,顾慨棠周五回了家,顺便收拾自己的行李。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顾慨棠很明显的瘦下来。顾慨梅打开门,看见哥哥脸颊明显的轮廓,愣了一下,问:“你在减肥吗?”  “……”顾慨棠说,“只是有点感冒。”  “听出来了。”顾慨梅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不好意思地搂住哥哥的手臂,“瘦这么多,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  “……嗯。”顾慨棠摸摸妹妹的头,转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顾爸爸,他开口喊,“爸。”  对方应了一声。  顾慨棠说:“下周二我和导师去深圳,没法去机场送您了。”  顾爸爸古怪地看了顾慨棠一眼,好一会儿,说:“……知道了。”  晚饭后,顾慨梅果然拉着顾慨棠去超市。一路上欲言又止。  顾慨棠看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分了?”  “嗯。”顾慨棠淡淡的。  “你怎么和他说的?”  顾慨棠敷衍道:“这你就别管了。”  顾慨梅低着头:“对不起。”  “我没怪你。”顾慨棠道,“只是有些事不想再说了。”  “我跟爸妈说你们分了,没事吧。”  “没事。”顾慨棠见顾慨梅捡了一袋瓜子到购物车,又拿了出来,道:“爸不能吃瓜子,你以后也不要买了。”  顾慨梅‘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瓜子被放回去,心痛无比,又无可奈何。  那天晚上购物花了几百块,是顾慨梅付的钱。兄妹俩拎着大袋的商品回家,那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顾慨梅轻声问:  “哥你是不是给了舅舅钱。”  顾慨棠顿了顿,仰头看天,发现天黑漆漆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顾慨梅虽然是在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凡顾慨棠手里有钱,几百块的购物费不会让妹妹出。  顾慨棠吸了口气,鼻腔里凉凉的,他问:“你还愿意叫他舅舅?”  “……当然啦。”顾慨梅说,“妈昨天还去了明珠小区,但没敢进屋,远远看了他们一眼。”  “那就好。”顾慨棠点点头。  “我也想和小野玩,但不好意思说。”  “嗯。”  “小野好像你,”顾慨梅晃着手里的购物袋,说,“他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话不要乱讲。”  “真的,”顾慨梅认真地说,“你没发现吗?”  “没有。”  “小野的手指和我一样,你的手也跟我一样,等量代换,你俩一模一样。”  “不要说了。”顾慨棠打断妹妹的话。  顾慨梅只安静了一会儿,就继续道:“你也担心小野,才给舅舅钱的?其实你不用给舅舅钱,小野要读书,妈妈肯定不舍得不帮他。”  顾慨棠有点烦了,他说:“我没给。”  “骗人。”顾慨梅道,“我听楚薇说了,你卡里只有八百块,你……你把姥姥姥爷的压岁钱也……”  顾慨棠说:“顾慨梅,你别管太多。”  顾慨梅急道:“为什么呢?我,我也喜欢小野啊。你让我把他当成你儿子都行。你手里没有钱,怎么不和我要?”  “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你说你以后给我找嫂子先让我过目,要是对我不好就不要,你不是骗我吗?”  “我没骗你,我真的给你看了。”顾慨棠说,“而且,我也分了。”  顾慨梅:“所以你不高兴。”  顾慨棠叹了口气,说:“……我高兴不高兴,很重要吗?”  “重要啊。”  “真的吗?”  “嗯。”  “那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顾慨棠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仰着头,纤细的脖颈处青筋暴起,“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顾慨梅吓得一哆嗦,想也不想地说,“可我就你一个哥啊!”  “……”  “我也觉得我做错了。”顾慨梅牵住哥哥的手,一边拉他走一边抹眼泪,“你要是不想和窦争在一起,就不会跟我们说了吧。你……你是不是很爱窦争?”  顾慨棠喉咙哽咽,眼眶都红了起来。  “如果你不担心爸的身体,你会和他分手吗?”顾慨梅看着顾慨棠这样,更加难过,“……哥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流个不停。  好像哥哥的情绪能影响到自己一样。  双胞胎,果然就是这样的吧。  兄妹俩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刻,手拉手,向前走。     第67章 顾慨棠还没来得及递给他,就被窦争抱住了。他抱得那么紧,顾慨棠肋骨都有些痛。     那天晚上顾慨棠在家里住,半夜又做了那个掉了牙齿的梦,因为梦中感觉十分鲜明,刺激到顾慨棠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牙。  家里很安静,没有什么声音。顾慨棠头晕目眩,抬手看了看表,发现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平时他是不会这么早起的,顾慨棠人很勤勉,可以熬夜,但很少早起。放假在家时,他经常是家里最后一个起床的。  顾慨棠确实很累,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没办法再次入睡。这种既疲惫又烦躁的感觉……  大约是六点钟,上了年纪,不需要太长睡眠时间的父母先醒了。他们轻手轻脚的洗漱,说话时,也尽量压低声音。  厨房里飘来煎蛋的香气。  顾慨棠昨晚睡觉时没有关门,所以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顾妈妈低声说:“老顾,下午我去趟银行。”  “做什么去?”  “去给慨棠打钱。妹妹说他……哎,说他卡里只有几百块了,也不跟家里说。”顾妈妈道,“过两天又要去深圳学习,没有钱,让他怎么过?”  顾爸爸问:“他钱呢?他卡里最少有十万。”  “你还问?”顾妈妈道,“你儿子,可不是和你一样吗?”  顾爸爸沉默了,他很着急,急促地说:“这……这孩子……”  顾妈妈埋怨道:“你逼他,逼得慨棠瘦了这么多。”  “我没逼他。”顾爸爸降低声音,说,“可我就是生病,生气,你让我怎么办嘛!”  顾妈妈听他说得可怜,‘噗’的笑了,很快转过这个话题,问:“我再顺路去超市,有什么东西要带吗?”  顾爸爸还在生气,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你就不生气吗?男人和男人本来就……更何况窦争还……我要回公司,他不送我,也不在家里住,他不要我这个爸了吗?”  顾妈妈叹了口气,道:“也别怪孩子,你总要给他点时间。”  “什么?不怪他,难道要怪我?”顾爸爸提高声调。  顾妈妈连忙安抚:“不怪你。这事……谁也怪不得。”  “……”  “但你让慨棠改,不就是逼他吗?”顾妈妈说,“他天生就是这样,你让他怎么改?小争……不也是好孩子吗?”  因为顾慨棠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顾爸爸听顾妈妈这么说,顿时没音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阵,顾慨棠静静听着,焦躁的情绪慢慢平定,他又睡了过去。  周末,明珠小区。  放假在家的小野拿着蜡笔趴在书桌上,但没有写字画画,而是在观察自己的父亲。  窦争看似平静的收拾房间,可小野就是知道他心不在焉。 第65章 顾慨棠说:“你回去吧。”  顾慨棠轻轻握住窦争的手,挣开,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环绕的冷气,按理说火车站里十分温暖,可顾慨棠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拉着行李,向前走时,脊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窦争站在那边,十分疲惫地喘着气。  “顾慨棠——!”  窦争朝那人的背影喊。  他第一次喊顾慨棠的原名。  顾慨棠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他停下脚步,放下行李箱,用力按着自己的手臂,没有回头。  窦争深吸一口气,嘈杂的火车站,好像都能听到他的回音,他道:“……是!我很脏,没教养,没头脑,幼稚的要命,不负责任,做事不考虑后果!”  顾慨棠愣了,他转身去看窦争。  窦争双眼通红,他道:“我没存款,也没房,高中学历,还是个修车的!”  “……”  “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爱你!我这辈子只可能爱你一个人了,”窦争吼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我愿意为你努力,我只要你,你,顾慨棠,你能不能等等我?”  窦争的言语惹来众人非议,他们或男或女,对着窦争指指点点,小声嘀咕:“这人是谁啊?”  “好大嗓门,有没有素质。”  “快走,可能是神经病。”  “……”  顾慨棠站在那边,颀长而挺拔,表情淡淡的,带着难以言语的情感,他看着窦争。  车站的时钟提醒此时已经是九点五十二分。  窦争像是耗费了自己全部的体力,喘气时嘴唇颤抖。  “……”  “……你要是愿意等我,”窦争大口呼吸,认真的,眼神无比坚定,他一字一顿道,“……我就等你一辈子。”  “……窦争,”顾慨棠双手握紧,又松开,又握紧,九点五十三分,顾慨棠说,“我没办法……对你好,你不要等我。”  “……”窦争彷徨无措地看着顾慨棠,他扶了一下旁边的座椅。  验票员催着顾慨棠,说:“先生,九点五十四分,还有一分钟就不能验票了,你要验票吗?”  顾慨棠没有听见那人的话。  他看着窦争,窦争问:“你还回来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  窦争问:“你不想让我等,你不想看见我吗?”  顾慨棠没说话。  窦争说:“你要是和其他人结婚,我会杀了你。”  顾慨棠拉着行李箱,在检票的最后一分钟,他走进车站,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那边的人,张了张口,说:“窦争,再见。”  银白色的动车关上门,顾慨棠靠在墙边,手还在抖。  深红色衣着的服务人员对顾慨棠说:“先生,您的座位在前面,左手边。”  顾慨棠轻轻点点头,表情十分淡然,好像没有情绪的波动。  对方又催了两声,见顾慨棠没有动静,也就不说话了。  过了几分钟,顾慨棠才拖着行李朝座位走去。  他的座位在三车厢,但这之前顾慨棠要去跟刘浩然报告。  刘浩然在一车厢,他端着一杯清茶,已经翻开期刊开始阅读。  顾慨棠站在过道,对刘浩然说:  “老师,人都到齐了。”  “嗯。”刘浩然扶了扶眼镜,头也不抬地说,“小顾啊,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有篇文章想给你看。”  顾慨棠没说话,顿了顿,坐在刘浩然身边。  刘浩然道:“这个报纸你有订阅吗?它邀请我去当评审编辑,里面有些思想还是太幼稚,不过当开阔视野吧,你可以看看。”  “……”  “还有上次和你说的论文改革——”刘浩然的老花眼和近视眼越来越严重了,他没有脱眼镜,而是双眼上翻,抬头纹明显,看顾慨棠。  就看顾慨棠静静地坐在那边,面无表情,但是眼圈红了。  刘浩然一惊,问:“小顾?”  顾慨棠‘嗯’了一声,鼻音很重。  “你……”  顾慨棠颤抖着吸了口气,说:“老师。”  刘浩然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有验票员走过来。他担心地拍拍顾慨棠的肩膀,最后还是没说话。  顾慨棠咬牙忍着,道:“我……先回座位了。”  “……”刘浩然说,“去吧。”  顾慨棠站起身,步履稳健,微微低着头,向后车厢走去。  所有来深圳开会的研究生都在这边,顾慨棠坐下来后,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随便摊开一页,然后他就撑着下巴,故作认真地看着。  看了几个小时,书都没向后翻一页,眼圈却红了好几次。  顾慨棠之所以伤心,是因为他大学时,看到曹学佺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心中是有些不屑的。读书对顾慨棠来说,学位证书是次要,重点是修身养性。  做个正直负责的人,快快长大,成为母亲、妹妹的依靠……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对家里的不满,对窦争的态度,挣扎着,顾慨棠夹在他们中间,左转右转都痛得要命,这个局面,无论他选择哪个,都是负心,都是不负责任。  顾慨棠恨着这样的自己,他难过得心脏抽痛。这种感觉,顾慨棠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没有经历过。  坐在顾慨棠右后角的杨秉治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坐了四五个小时的高铁后,他站起身,走到车厢中部,给楚薇打电话。  高铁上信号不好,楚薇‘喂’了几声,有点不耐烦地说:“大痣,有什么事啊?你已经在车上了?”  杨秉治道:“我说,楚薇,你趁有机会,赶快换个导师吧。”  “什么?”  “我刚才看见刘浩然叫顾慨棠去谈话,好像是说毕业的事儿,把他都给说哭了。”  楚薇无比震惊:“耶?什么?!”  “真的,”杨秉治信誓旦旦,“顾慨棠一路上都噙着泪,我们都不敢找他说话,不敢刺激他。”  “这……”  “你想想他,”杨秉治道,“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他是大神吧?”  “什么不怎么样……”楚薇嘟囔道,“整个学校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整个学校找不到比师兄更认真的好不好?”  杨秉治:“……”  楚薇不敢置信,反复询问:“真的吗?师兄真的哭了吗?不可能啊,你哭一百次,他都不可能哭一次。”  杨秉治哼了一声,很不高兴,又不想挂了电话,沉默了一会儿,说:“反正,反正你赶紧转导师吧,要不然以后毕不了业,有你受的。”  楚薇还是很相信杨秉治的,顾慨棠被训哭了这种事瞒不了别人,杨秉治没理由骗她。她想了想自己的学术研究素养,又想了想顾慨棠的,再多想想,想到顾慨棠平日的忙碌,楚薇有点害怕,最后化成一句叹息:“大痣啊,……你就别管我了。”  顾慨棠和导师在深圳待了一个星期,只在宾馆一层的报告厅开了两次会议,其他时候给研究生自由活动。刘浩然还给顾慨棠发了几百块钱的补贴,让他到处去逛逛。  顾慨棠不想出去,其他几个平时和他感情好的研究生就把他抓了过来,一群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到华侨城、茶溪谷、世界之窗……有趣的地方去了不少。  坐在回程的高铁上,平日鲜见阳光、白白嫩嫩的研究生都晒黑了一个度。  顾慨棠换回原本的厚衣服,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刘浩然慢慢从前车厢走到顾慨棠那边,见他闭着眼睛,低声说:“小顾。”  顾慨棠睁开眼睛,问:“老师?”  “你心情好点了吗?”  “……”顾慨棠顿了顿,点点头,“我很好。”  刘浩然没吭声,上前摸了摸顾慨棠的头。  顾慨棠怔了怔,鼻子一酸。真的是没办法了。  是啊,他的心情一点都没变好。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愿意回京。顾慨棠从来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但现在他才知道,不逃避也许不是足够勇敢,只是因为选择的痛苦不够厉害。  痛得太厉害了,以至于哪怕他是做出了选择,再让他回头,顾慨棠都屏息逃避,难以面对。  他只是第一次想要去喜欢别人,可是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却不得不硬着心肠,冷面对待想爱的人。  ……他得不到他。  刘浩然安慰道:“小顾,不管怎么样,别太难过。人还是要向前看。”  顾慨棠紧咬牙关说:“老师,我没事。”  刘浩然拍拍顾慨棠的肩膀,看着自己一向得意到不行的大弟子,此刻身体微微发抖,双眉蹙起,目中含泪的模样。  直到这时,刘浩然才深切的意识到,顾慨棠他……只有二十几岁啊。     第69章 那是一种陷入绝望深渊时被人拉了起来的激动,是一种冰天雪地被火焰沐浴的热情。    顾慨棠没让母亲和妹妹来火车站接自己,因为学校开了专车接送,直接把他们导师、研究生一起送回学校,顾慨棠给家里人打电话时说:“我在学校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回家了。”  离开北京那天下了场小雪,现在回来,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阳光,让人莫名觉得冷。  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学校的车就来了。那是一辆能承载二十几人的小巴士,顾慨棠将行李放在下方后,就上了车。 第67章 窦争的情况和自己不是一样吗。之前顾慨棠还因为不想面对家人而考虑出国交流的事情,轮到窦争,他怎么就能硬起心肠,冷起面孔,说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顾慨棠的手机响了。  一开始,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的手机,因为顾慨棠以为手机在背包里,被留在车上。  所以过了两三秒,顾慨棠才摸摸右边的口袋,从里面掏出震个不停的手机。  ——什么时候放到里面的不重要,顾慨棠看见妹妹的来电显示,皱着眉,接通了电话。  “哥,”顾慨梅的声音有些焦急,她语速很快地说,“就是你回国前,有一次小……小野跑来跟我说你给他养的那虫子,我记得你之前养到成虫阶段后没活过三个月,所以——”  顾慨棠正在跟窦争说话,哪里忍得了妹妹的碎碎念,反正跟自家妹妹也不用客气,他打断道:“说重点。”  “……”顾慨梅更急了,“所以我抱了一只狗到明珠小区!结果发现舅舅和小野都不在了,还有一张纸条。你现在是不是在火车站?赶紧帮忙找找,我和妈马上过去。”  顾慨棠道:“我现在就和窦争在一起,你们不要过来了。”  “去——”话音未落,就听顾慨棠这样说,妹妹十分震惊,‘啊’了一声,哑口无言。  顾慨棠也没多说,只道:“先挂了,回家再跟你说。”  打完这一通电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尴尬。窦争眼圈都红了,他站在那边,也不主动和顾慨棠说话。  是,他确实是穷。因为担心别人觉得自己是怪物,不得不在高中毕业时回到穷村僻壤的地方。  然后有了小野,窦争以一种近似投奔的方式回到了这人身边。  窦争用一种很是微弱的声音,认命一样,他主动和顾慨棠说:“……可是我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  顾慨棠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刺伤了他。  顾慨棠沉默了。  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反而如同海洋般汹涌,他心脏跳得厉害,连手都在抖。  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告诉他,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想看见他,想让小野接受更好的教育。  “……你觉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牵手吗?”窦争绝望地看着顾慨棠。他情绪太过激动,眼看就要情绪崩溃,他连忙转过视线,看到了顾慨棠怀里的小野。  小野眼泪巴巴,眼泪挂在睫毛上,都不敢掉下来。  窦争就很茫然。  他一点都看不到自己未来的方向。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是奋起向上,然后和顾慨棠一起。  如果没有顾慨棠呢?  这样的生活,他只是稍微想一下,就有一股酸意从心房蔓延到口鼻,眼眶,激得他浑身发抖,腰部剧痛。  顾慨棠的眼神变得无奈,他内心激烈挣扎,痛苦难耐,最后,他抬起手,牵住了窦争。  窦争看起来像是愤怒的气球,然而顾慨棠碰他时,他连躲都没躲。  顾慨棠拉着他向前走了两步,他也很乖地跟着。  刚刚的争吵宛若过眼云烟。  顾慨棠领先窦争两步,背对着他,声音很轻的:“因为你这么喜欢我,害的我也爱上了你。”  那声音轻得好像风吹过就能弄断,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可以说除了顾慨棠谁都没听见。  顾慨棠继续道:  “我该怎么办……”  校车已经走远了,因为人很多,也打不到出租车。顾慨棠抱着小野,在旁边的地铁站买了三张票。  最近一次乘坐地铁也是顾慨棠大学时的事情了,他不太确定,用手机查了很长时间。  窦争也不说话,默默地站在顾慨棠面前,他脸色阴郁,可情绪平稳,也没再像刚刚那样吵着要走。  刚刚两人吵架时,小野吓呆了,也没哭闹。现在敏感地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缓和,就抽抽泣泣地抹着眼泪。  顾慨棠轻声叹了口气,给小野用纸擦眼泪,又和工作人员要了杯热水,一点一点喂给小野。  小野吸着气,问:“叔父,我们不走了吗?”  “……”顾慨棠让小野坐在自己膝盖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走了,小野。”  因为不是地铁高峰时段,两人上了车后还有不少空位。但谁都没有坐下。  顾慨棠搂着小野,站在车厢前部,窦争犹豫了一下,安静地站在顾慨棠面前。  再过了几站,人才慢慢变多,窦争低着头,贴着顾慨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顾慨棠有一种冲动,希望这列车能一直开下去。  下了地铁,顾慨棠把他们送到家里。  如果没有小野,那么气氛肯定非常尴尬。幸好小野拉着顾慨棠看景观盆里的独角仙,主动跟他说话,才没让气氛冷下来。  窦争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进厨房。  顾慨棠看起来在听小野讲话,实际上注意力一直放在窦争身上。窦争一动,顾慨棠就忍不住皱眉。  他不着边际、心不在焉地和小野说了几句,就道:“小野,我先回去了。”  小野一呆,仰着头,小声说:“……我不要你走。”  眼看又要哭了。顾慨棠抱着小野,从景观盆那边摸了一会儿,抽出一张卡。  怪不得窦争没看见,这张卡在外力的作用下改变了方向,掉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顾慨棠说:“小野,这张卡交给你保管。”  小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盯着顾慨棠的手。  “你爸爸要用钱的时候,把这个给他。”  “用钱?”小野仰头思考了一下,“买……买菜的时候吗?”  “……不是,”顾慨棠顿了顿,道,“比如,要交你的学费,或者……或者你爸爸想搬走住。”  小野泫然欲泣:“还要走?叔父,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顾慨棠摸着小野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顾慨棠离开前,觉得有必要和窦争说一声。他推开厨房的门,发现窦争站在那边,烧着热水,热水已经沸腾了,他还没有动作。  顾慨棠推门的声音把窦争从沉思中打断,他猛地抖了一下,四处寻找,放了一大把挂面到水里。  “……”顾慨棠问,“你在做饭吗?”  “……嗯,”窦争换了个站姿,不敢看顾慨棠的眼,带着点示好意味,说,“做了你的份,吃完再走吧。”  顾慨棠觉得不应该再逗留下去。  两人的情感都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线。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结果就没控制住,顾慨棠一字一顿,说:  “……那我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要断就断得干净,断不干净也要尽量干净。  顾慨棠走到阳台上,翻来覆去想这句话,内心十分煎熬。  家里的电话很快打通了,来接电话的是妈妈,她有点着急地问:“你舅舅和小野回家了吗?”  “嗯。”顾慨棠应了一声,迟疑着,说,“我们现在在明珠小区。他……我想留在这里吃饭。”  顾妈妈愣了一下。  “我今天从深圳回来,刚好在火车站里看见窦争。这是巧合,我没有提前和他约好。”  “啊……是这样啊。”  顾慨棠顿了顿,强调道:“是真的。”  顾妈妈长长叹了口气。  母子俩的通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顾妈妈说:  “妈妈怎么会不信你,你不用解释,慨棠,你根本不用和我解释啊……”  顾慨棠一怔,不明白顾妈妈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顾妈妈说:“那天我看见小野哭,而且,你回来的消息,我也没告诉过小争。”  她全心全意的信任顾慨棠,反而伤感于顾慨棠以为她不信任他。  “你爸再过一段时间就从古巴回来了。他跟领导申请,调回来。赚得少点也没关系,家里其实用不了那么多。”  顾慨棠喉咙哽了哽,“妈……”  顾家书香门第,如果没有那次拆迁,也不会突然变成这样富裕的家庭。  也正是如此,顾爸爸一直改不掉拼命工作、赚钱养家的观念。  “我们俩一直在谈,你们这算怎么回事。”顾妈妈带着鼻音,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前——之前催你相亲。其实那时候我俩就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顾慨棠安静地听着。  顾妈妈说:  “我早就有准备。可你爸爸脾气比较倔,跟你闹了很长时间,把心脏都给气坏了。”  “……是我不好。”顾慨棠说,“我太混账了。”  “你要是混账,你爸早打断你腿了。”顾妈妈哭了起来。“你是非小争不可了吗?”  顾慨棠‘嗯’了一声,因为实在是太艰难,所以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妈妈泣不可仰,说:“你爸出国,你也不送他。你是再也不想见你爸了?”  “……不是。”  “你还要出国,以后定居在国外,让我们管不了你是吗?”  顾慨棠噎了一下,说:“不是。”  “他是你爸爸,他怎么可能不爱你,你也要给他点时间啊。”  顾慨棠听出了点东西,他问:“什么?”  顾妈妈说:“你爸为什么回国,我问问你。”  顾慨棠也想不明白,他皱着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69章 十指相扣,急促的呼吸声,两人唇齿相交,顾慨棠压着窦争的胸膛,把他按在墙上。  窦争闷哼一声,急切地挺腰,用下面摩擦顾慨棠的小腹。  声控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  两人都感觉从未有过如此激动的时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胶着的唇好不容易分开。  窦争呼吸急促,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他声音都在哆嗦:“我跟你回来,已经做好了和你偷偷摸摸交往的准备了。别人怎么看我都无所谓,我就是想要你。”  顾慨棠心里很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顾慨棠看见窦争的嘴唇都肿了,用手指轻轻碰了碰。  楼道里有监控,而且公共场所,说不定还会被路过的人看见,可谁都没心情管了。  无法控制的情感,像是烟雾一样环绕在身边,浓度太高,就凝结成胶状的液体,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热情的,没有理智的。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既新鲜又陌生。     第72章 窦争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怀里。     在楼道里,窦争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回忆起来,有关顾慨棠的,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  年轻时的窦争确实十分暴躁,他的老家穷山恶水,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没有什么淳朴的民风,都是一群刁民。最起码窦争是这么觉得的。  他父母双亡,被窦家夫妇领养时情绪不好,遇事必争,狂躁易怒。  有一次——时间隔得太远,窦争都忘了因为是什么,反正他和自己的养父养母起了争执。  窦争清楚记得养父母那一双伤心至极的眼,那种眼神让他更为气愤,窦争三下两下把外套扒了下来,恶狠狠地摔到地上,吼:“我再也不回这个破地方了!”  说完转身就走,他气得热血上头,什么都没想,就向前冲。  然后他被一双手拉住了。那人用的力量很大,捉小鸡一样把窦争往回拉。窦争根本没想到会被拉回去,下一秒,一辆灰色的轿车从他面前,几乎是贴着擦了过去。  窦争呆在原地,靠在一人的怀里。  属于少年的单薄的胸膛,心跳沉稳有力。  窦争听到身后那人低声说:  “不要命了吗?”  说完,少年就放开手,默默地看着窦争。  窦争扭过头看刚刚还拉着自己的人。他记得那是窦家女人的大儿子……是叫顾慨棠的,自己名义上的外甥。  他长得相貌堂堂,生着一双桃花眼,气质却沉稳端正、清朗挺拔,不像是十几岁的孩子。  窦争闻到了顾慨棠身上的味道……很难形容。  非要说的话,让窦争想起第一次拿着零花钱,兴冲冲的冲到小卖铺时候的事。他让老板娘打开工作时会发出巨大噪音的冰柜。一股凉气旋转着飘了上来,那种味道,不是奶味,也不是香味,是的,是一种凉意,让人舒坦,感觉好像能贯穿身体的舒坦。  窦争张大鼻孔,深深吸了口气。  而此时此刻,搂着自己的男人,身上还缠绕着与记忆中相似的味道,安抚着窦争燥热的情绪。  窦争把头扎在顾慨棠肩膀上,大口呼吸。  顾慨棠问:“你冷不冷?”  “我……”窦争说,“我快热死了。”  “好吧,”顾慨棠点点头说,“那我们也先回家,这里可能会有人路过。”  顾慨棠还是比较有理智的,但伸手摸钥匙时,手抖得开不开门。  窦争还在后面添油加醋:“我们做吧。”  “……”顾慨棠说,“小野在家,不要了。”  顾慨棠还以为窦争会反驳,然而他竟然点头同意了,窦争问:“现在几点了?”  顾慨棠一愣,说:“快一点了。”  窦争深吸一口气,压抑那种狂躁的感觉,他说:“赶紧回家吧。”  小野最近总是咳嗽。  咳嗽的症状很奇怪,他白天十分精神,不像是感冒了,但到了晚上一两点钟就开始咳嗽,往往会咳嗽一个小时。  “我带他去诊所,”窦争描述着说,“医生给开了点药,但没什么效果。”  顾慨棠一听,道:“我小时候也有过,夜咳,输了几天液就好了。”  “这么小的孩子输液行吗?”  “现在一岁多的孩子都能输液了。”  窦争犹豫了一下,说:“那我明天带他去医院。”  顾慨棠推开家门,道:“好。”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灯,独角仙安静地趴在景观盆里,动也不动。  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看清来人,咳了两声,光着脚走了出去。  窦争连忙抱起小野,摸摸他冰凉的脚丫,问:“鞋都懒得穿吗?你这个臭小子。”  小野歪着头躺在窦争肩膀上,眼泪吧嗒吧嗒洒在父亲的脖子里,他剧烈咳嗽一阵,然后小声说:“我睁眼没看见你。”  窦争搂着小野,说:“我去接叔父去了。”  小野扭过头,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听说他夜咳,但没想到咳得那么严重,他伸手顺了顺小野的背,担忧道:“小野,你要不要喝水?”  小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示意顾慨棠抱他。  窦争把小野放到顾慨棠怀里,说:“我去倒热水,小野你吃点东西,一会儿喝药。”  小野咳嗽不停,小手拽着顾慨棠的衣服。  顾慨棠感受着小孩咳嗽时的震动,坐到沙发那边,把小野放到自己膝头,他的手一直轻轻拍着小野的背。  小野咳得脸色通红,磕磕巴巴说:“叔父,果冻情况很不好。”  顾慨棠不得不凑到他嘴边才能听清小野说的是什么,他问:“怎么了?”  “它不动。”小野咳着说,“总是不动。”  顾慨棠知道这是独角仙寿命将尽的表现,但也不在此时挑明,他温声道:“……它是要生宝宝了。”  顾慨棠的意思是这只独角仙到了要交配的季节。  然而小野理解错了,他愣了一下,问:“它也可以,跟爸爸那样吗?”  “嗯?”顾慨棠一头雾水,“什么?”  小野没再说话,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慨棠看着都难受,忍不住说:“不行,我们得去医院,你咳得太厉害了。”  小野摇着头,说:“喝药。”  顾慨棠提高声音,问窦争:“还没好吗?”  窦争倒了杯水过来,看到小野这样,也问:“宝贝你今天怎么了?”  小野咳得身体歪在顾慨棠身上,喝了口水后,他身体一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十分突然,因为顾慨棠抱着小野,两人离得很近,就吐到了顾慨棠的外套上。  小野惊恐地看着顾慨棠,愣了一下后,竟然伸手抓外套上的呕吐物,似乎要给顾慨棠清理衣服。  顾慨棠连忙挡住小野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小野,别担心。”  窦争把小野搂到自己怀里,好让顾慨棠去换衣服,他有点怕了,问:“怎么还吐了?这么严重,海棠,我们带小野去医院吧。”  “是,”顾慨棠脱了外套,突然想到什么,说,“我给顾慨梅打电话,让她开车来接小野。”     第73章 顾慨棠睁大眼睛,觉得这……,自己和小野,真的是很像啊。   尽管深夜的电话打扰了顾慨梅的好梦,但电话的原因是小野生病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  顾慨梅半夜开着车到明珠小区,把车送到楼下,她本来也想跟着去医院,但顾慨棠却说:“有我和窦争俩人就够了,你在这里睡吧,明早你再开车上班。”  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又是抽血又是化验,两个人一直忙到六点钟。  小野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不怎么咳嗽了,躺在顾慨棠怀里睡了过去。但一到医院就被各种折腾,天亮时,小野眼睛都是红的。  因为孩子太小,输液时医生给安排了一张病床。窦争拿着顾慨棠的钱包出去付账,只有顾慨棠一人带着小野去输液。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穿着粉色护士装、戴口罩的护士拿着针和液跟在两人身后。  推开病房门,窗户外有刺眼的阳光照进来。顾慨棠摇了摇小野的胳膊,说:“小野,今天天气真好。”  小野抿着嘴,睁大眼睛看着外面,又警惕地看看拿针的护士。  顾慨棠看他吓成这样,便摸了摸他的后背,想把小野放到医院的床上。  小野一看要被放下,就哼哼地哭两声,手指紧紧抓着顾慨棠的衣服不松开。  “……”  顾慨棠无奈,只好坐到床边,把小野放到腿上。  护士抬头看着他们俩,一边拿消毒的棉球,一边说:“小朋友,长得这么漂亮。  顾慨棠得到了暗示,就说:“小野,伸出胳膊。”  小野把手往顾慨棠羽绒服里钻,急急道:“不成,叔父,不要让她们打我。”  顾慨棠搂着小野的后背,道:“不是打你,是输液。输完液晚上就不咳嗽了。”  “不行不行不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行’,小野委委屈屈地憋着嘴,看上去要哭了。  顾慨棠一直觉得小野是个坚强的孩子,因为他在幼儿园很独立,听李老师说,就算是摔倒破皮也不哭,让之后发现小野膝盖破了的李老师受到惊吓。 第71章 顾慨棠瞪了顾慨梅一眼,说:“你想让爸下不来台阶?”  “……”  顾慨梅身为女生,心却没有顾慨棠细。两人一起惹了祸,顾爸爸会先骂顾慨棠,对妹妹则是大度宽容。  所以顾慨梅和华康的应对模式对顾慨棠没有借鉴作用。  顾慨棠站起身,倒了杯水,但坐回电脑桌前,他发现自己刚刚已经倒了一杯。  “……”  顾慨棠叹了口气,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下定决心,邀请父亲与自己视频通话。  那天顾慨棠在学校待到晚上七点钟,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刘浩然刚出去深圳过差,到今天没有休息一天,一直在学校住,都没来得及回家。  他出差时身体就有些不舒服,连日的劳累让刘浩然疲惫不堪,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天刘浩然还有本科生的教学任务,他打算让顾慨棠帮忙代一节课。  代课这种事请博士生更合适,但刘浩然觉得有些博士生的基础知识还不如顾慨棠扎实,顾慨棠只好硬着头皮上。  刘浩然盯着电脑,看顾慨棠明天要用的ppt,一点点耐心核实,发现有不完善的地方,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很艰难地敲键盘,来帮忙修改。  教授给本科生教书,ppt都是研究生来做,大部分人上台前都不知道ppt上的内容是什么。但刘浩然在学术方面一向认真,做不出误人子弟的事情。  终于修改完,刘浩然摘下眼镜,靠在椅子上,他问:“小顾,你是在学校住,还是回家?”  “回家。”顾慨棠看了看手表,开始收拾东西。  刘浩然说:“那行,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好,”顾慨棠点点头,说,“老师,明天我代完课要请假。我家小孩生病了。”  “嗯?”刘浩然一愕,随即反应过来,“亲戚家的小孩?”  顾慨棠不置可否,只说:“不好意思。”  “没事,去吧。”刘浩然想了想,问,“小顾,你什么时候成家生子?”  “……”  “抓紧时间吧。”刘浩然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不是还说家里人催得紧吗。”  顾慨棠说:“不着急。”  刘浩然点点头,道:“也是,有对象就不用着急。”  他声音哑得厉害,和顾慨棠说话都费劲,尽管如此,还在关心自己学生的事情。  因为此时刘浩然的情绪有些低落,顾慨棠就没急着回家。  刘浩然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顾慨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还是想看见你成家立业,心里就踏实了。”  ……刘浩然无儿无女,最记挂的,除了师母,就是他的学生了。     第75章 “是啊,”窦争笑道,“今晚就我们两个。”     顾慨棠和窦争的关系终于被家里人承认,两人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时,按理说现在就能光明正大的甜蜜亲热。可实际上,也没有这样。  因为顾慨棠实在是太忙了,他和窦争都有工作,白天还要拜托顾妈妈带小野去医院输液,晚上又关心小野的病情,必须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所以也没办法睡在一起。  再过半年顾慨棠就要毕业,毕业之前他希望能帮刘浩然带带楚薇,教给楚薇一些学术方面的基础知识,因此平时除了在图书馆看文献、写资料,就是手把手的给楚薇辅导。  他也没时间单独和窦争约会,这点让顾慨棠十分遗憾。  也让窦争咬牙切齿。  之前顾慨棠家里人拒绝得很厉害,窦争冲动之下报了夜校的学习班,想先拿一个大专的学历,日后再专升本。  但窦争自高中毕业后就没看过什么书了,晚上听课就犯困,有些知识掌握得很不牢固,就会拿到车厂,没有客人时,他就翻出来看看,背诵两句。  这天中午,窦争躺在自己办公室的躺椅上,拿出一本小册子,断断续续像是挤牙膏一样背书。  瘸子在窦争的办公室修理零件,终于弄好后,他拍拍手,对窦争说:“你三天前就在背这段,我听得都能背下来了,你自己还没背下来。”  窦争一记眼刀飞了过去,骂:“你皮痒痒了?”  瘸子感叹地说:“你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啊。”  窦争直起身,把手里的小册子用力扔到瘸子脸上。  瘸子被书砸得额头红了一片,但也没说什么,他一瘸一拐走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时动作缓慢得好像迟暮的老人。  窦争道:“谁让你坐下了?——把书给我拿来。”  瘸子本来都要坐下了,闻言不得不站起身,把那本小册子递给窦争。  窦争接过来后,翻开那页,又开始从头背诵。  窦争在这家车厂混得如鱼得水。大冬天,他不用出去干活,就做些收钱算账的轻松工作,并且待在有暖气的房间,算是他的单人办公室。  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川子和小眼镜也不总在外面呆着,会到暖和的屋子里,但排挤瘸子,不让他跟进来。  窦争就好心地收留瘸子,允许他在午休时到自己的办公室来取暖。可瘸子说话很不招人喜欢,如果不是窦争是个好人,他就会把瘸子赶出去。  瘸子在那边站了一会儿后,见窦争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又挪到椅子那边,缓缓坐下。  窦争背诵的声音停止了,他看着瘸子,说:  “你屁股疼吗?”  这话问得毫不客气。应该说窦争根本就没考虑过瘸子的心情。  瘸子笑着点点头,说:“有点。”  “什么有点。”窦争撇了撇嘴,深疑不信。  他看见瘸子今天修零件时都没敢蹲下来,是跪在地上的。冬天这么冷,他的腿脚还有毛病,跪了一会儿就受不了,把大衣脱了垫在地上,人冻得直哆嗦。  瘸子说:“你看出来了还问我?”  窦争点点头,继续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男人不是爱你爱的要死吗?知道你上班,还把你操成这样。”  瘸子:“……”  “骗人的吧。”窦争翘着二郎腿,狠狠损了瘸子一顿,心里十分得意。  瘸子说:“我快十年没有性生活了,就算疼死也愿意。”  听得窦争火冒三丈。他觉得瘸子就是欠抽,明显看出来窦争欲求不满,不然不会说这种膈应人的话。  窦争愤怒地看了会儿书,但怎么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他很想翘班去顾慨棠学校找他,反正车厂里没人镇得住窦争。  窦争站起身,在温暖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深吸一口气,想到顾慨棠最近疲惫不堪、还要腾出时间和自己见面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四月,顾爸爸调回中国公司,所有人都到机场接他,包括窦争和小野。  窦争抱着小野,看见请假来接机的顾慨棠,心里很是想念,忍不住凑了过去。  顾慨棠对他笑了笑,低头看着小野,问:“小野,你病好了没有?”  连着输了几天的液,小野的咳嗽有很大的好转,晚上也不会再咳醒。  小野伸手要顾慨棠抱,靠在叔父怀里,他说:“好啦。”  顾慨棠说:“等过段时间……我不忙了,带你去游泳。”  小野点点头,抓住顾慨棠肩膀处的衣服,急急说:“叔父,等你不忙了,帮我看看果冻行吗?它没有生宝宝,它一点都不动了。”  顾慨棠眼神有些黯淡,他说:“……果冻它,嗯,没有问题。不过你最近不要碰它,等我回来再看看。”  小野点点头。  机场中人群拥挤,顾爸爸搭乘的航班顺利降落,顾慨棠搂着小野挤到最前面。  听到顾慨棠和小野谈话的声音,顾妈妈扭头看他们俩,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窦争,她拽拽顾慨棠的衣袖,示意有话要对他说。  顾慨棠连忙弯腰,将耳朵凑到母亲唇边。  顾妈妈有些埋怨地说:  “你这孩子。”  “……?”顾慨棠疑惑地看着顾妈妈。  顾妈妈伸手捏捏顾慨棠的耳朵。力道不重,是一种很亲昵的抱怨,她说:“小野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慨棠问:“什么事?”  “还装!”顾妈妈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要挟我们,傻孩子,我会慢慢跟你爸说的。你们高中时候就……还让他一人回老家,你是怕我们觉得小争怪吗?”  顾慨棠愕然:“您在说什么?”  顾妈妈一愣:“嗯?我在说小野。”  “小野怎么了?”  “小野他……”  话音未落,小野就捧着顾慨棠的脸,说:“叔父,叔父,爷爷来了。”  顾慨棠一看,果然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拉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从接机口出来,顾慨棠连忙快走几步,打算帮父亲提行李。  顾妈妈说:“是你儿子啊,老顾!老顾!这边来!”  顾爸爸看见顾慨棠,眼神有些变化,他叹了口气,把行李箱交给顾慨棠,然后说:“我来抱小野吧。”  小野因为最近生病,瘦了点,可五岁的孩子也不轻,说不定和行李箱一样重。  顾慨棠却没有拒绝,他应了一声。小野搂住顾爸爸的脖子时,顾慨棠知道父亲是真的想把小野当亲孙子看待了。  顾爸爸睡了一天,调整好时差后,去公司报道。  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月的休假,顾爸爸打算带顾妈妈和小野出去玩。  顾爸爸跟顾慨棠提出这个建议时,解释着说:“小野不是明年九月份就要上小学了?没什么时间玩了,趁着有机会,我想多陪他玩玩。”  顾慨棠心想幼儿园那边不去真的合适吗?可爸的脾气就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他想带着小野玩,就不会管幼儿园怎么样。  顾慨棠问:“小野愿意去?”  “嗯。” 第73章 “你……”  “我真的不冷。刚刚在店里吃了好多生蚝。”窦争的声音放得低了些,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谢谢,可是我怕你感冒。”  顾慨棠沉默了。  窦争看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窦争着急地挠挠头,说:“我,我就是不想。”  窦争脸涨得通红,他情绪太激动,说话都有点哆嗦:“我也帮你……弄完回家。”  顾慨棠说:“我没事。”  他抽出两张面巾纸,把窦争的手擦干净,然后开始开车。  终于到了明珠小区,下车时窦争腿都在抖,他拉着顾慨棠的手,手心一片潮湿。  进入四面能映出人的电梯里,顾慨棠看着窦争发红的眼眶,还是没忍住,他把窦争拉过来,然后低下头,在窦争耳边轻轻亲了一下。  几乎是在顾慨棠弯腰的同时,窦争就伸手搂顾慨棠的腰,两人拥抱时胸膛相贴,能听见对方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窦争说:“快点……操,我要死了。”  顾慨棠:“……”  顾慨棠:“这里有监控。”  “我知道,”窦争急得眼睛都红了,盯着层数,恨不能长出两只翅膀飞到十楼。“我就是想……拆了这电梯。”  你就算吞了这电梯也不能更快点啊。  好不容易等上了十层,连打开防盗门的短暂时间都无法等待。  客厅里一片黑暗,却没人想要去开灯。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紧紧搂在一起,彼此急促的呼吸都打在对方脸上。  顾慨棠搂着窦争的后背,突然觉得他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向后倒。顾慨棠知道他是被玄关的台阶绊倒,想去拉他,反而也被拽倒。  窦争被压在顾慨棠身下,他呻吟一声,骂:“我操……”  顾慨棠连忙撑手问:“磕到了吗?”  “没有,”窦争仰躺着,在地板上扭动一下,说,“别管了快点!我受不了了……”  他跟吃了春药一样,亢奋成这种地步,顾慨棠扯着窦争的裤子,问:“你有润滑剂吗?”  窦争一愣,说:“没有。”  “避孕套呢?”  “……没有。”  “那怎么办?”顾慨棠说,“我也没准备。”  尽管这里很黑,根本看不见,但窦争还是抬手遮住脸,他脸一下子烧起来,喉咙都变得干哑:“你……别……弄进来……就行了。”  顾慨棠想了想,抓着窦争的手,把他拉起来后,说:“走,去浴室。”  明黄色的浴霸,热气腾腾的水蒸气。  因为刚刚情绪太激动,放水的间隙中,两人又勉强找回些理智。  窦争双手交叉,拽着衣摆,迅速脱了上衣,然后弯着腰脱内裤。  他的裤子在玄关就被脱了,身上总共也没多少衣服,很快把自己扒个精光,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往顾慨棠那边凑。  顾慨棠身上穿的是系扣的毛衣,脱起来比较麻烦,他一边伸手解扣子,一边抬眼看窦争。  窦争喘得很厉害,胸膛起伏,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看到那人的身体时,顾慨棠猛地睁大眼睛,手停了,伸手朝窦争的胸前摸去。  窦争颤了一下,闭上眼睛,躲也没躲,任由顾慨棠去碰。  这个图案……  顾慨棠看见窦争胸前纹了一朵精致的海棠,一瓣一瓣,花开动人。这个图案,很像他在那个奇怪的梦中的纹身。  不是梦中那种张狂的模样,大概是梦中距离太近,造成了视觉偏差。实际上,那图案很小,还没有拳头大。  顾慨棠表情愕然,自言自语地说:“什么?……竟然真的是你……”  窦争低头看着顾慨棠的手,看着那人光滑干净的皮肤,心里突然有些沮丧。  他说:“明天我就去把它洗了,……行吗?”  “为什么?”  窦争说,“看起来跟小混混似的。”  “……没关系啊,”顾慨棠心不在焉,犹豫了一下,问,“窦争,我问你,我们高中毕业的时候,是不是做过?”  窦争愣了愣,看着顾慨棠严肃的表情,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顾慨棠是秋后算账,刚要开口解释。  就看顾慨棠表情复杂,皱着眉摇了摇头,问:“为什么?”  窦争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有点惊恐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说:“算了,以后再说。”  窦争表情露骨的松了口气,他握住顾慨棠的手,把他拉到浴缸里。  ‘哗——’  大量的水从浴缸中挤了出来,水有些热,窦争的皮肤发红,乳头硬着,挺在胸前。     第77章 前面看weibo    最开始的进入并不是那么顺利,但足够让人心动。  顾慨棠仰靠着,手搭在浴缸的边缘,看着背对着自己、扶着他下体、一点一点向下坐的窦争。  窦争穿上衣服的时候显得很瘦,可实际上肌肉饱满,背部线条干净、流畅。他用左手撑着浴缸,手背上淡色的青筋都变得明显,往下坐一点,窦争就倒吸一口气。  没有那么痛,只是涨,他腿都软了,可就是不敢再向下坐。有一滴汗顺着窦争的脸颊流下,滴到水中,但没有人发现。  因为窦争每动一下,就有水从浴缸里涌出,发出巨大的水声。这个浴池不算小,可要装两个男人还是勉强。  顾慨棠伸手摸窦争的后背,直起身想到他耳边说‘慢慢来’,而就在这时,窦争扭过头向后靠,也同时想凑到顾慨棠那边,这一下子,弄得窦争大口吸气,低低‘嗯……’的一声,下面就全插进去了。  窦争颈背处的肌肉全都绷得紧紧的,他动也不敢动,仰着头呼吸困难,说:“疼……”  “不好意思,”顾慨棠用手扶住窦争的腰,因为那边太紧了,其实顾慨棠也感觉到了痛,但现在也不能说,他问,“要拿出来吗?”  窦争的腰不是敏感点,平时也不会觉得痒,可顾慨棠握着时,他就觉得又痒又麻,缩身想躲,又被困在那边,窦争粗着嗓子说:“没……没事,插两下就行了……”  闻言,顾慨棠单手搂住窦争的腰,把他捞了过来,窦争猛地动了一下,似乎是要挣扎,当后背贴到顾慨棠光滑的胸膛时,他才勉强冷静。  顾慨棠说:“那我动了。”  窦争还没回答,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口中发出短暂而急促的吸气声,双眉紧蹙,当顾慨棠动起来时,窦争猛地向后仰头,抬起手反扣住顾慨棠的肩膀。  顾慨棠见他用力向前挺胸,似乎要逃,便搂住窦争的胸,用手指轻轻抚摸。乳头也不是窦争的敏感点,自慰时偶尔摸摸,觉得乏味至极。可换成是顾慨棠,窦争就全身发抖,痒得向后退,连大脑都有些麻痹。  顾慨棠正好把他搂到怀里,他亲亲窦争的耳垂,等他叫得不那么疼了,就开始缓慢抽动。  因为沾着水,所以皮肤相撞的声音格外明显,窦争耳朵通红,扭过头去找顾慨棠的嘴唇。  顾慨棠亲了他,抚摸他的乳头,过了一会儿,右手缓缓向下,握住窦争滚烫、硬起的下体。  窦争一脸忍耐的表情,说:“帮我……用力点……”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果然用了力,上下套弄,窦争‘嘶’的一声,几乎要倒在浴池里。  他一边弄窦争,一边抽动。因为经验不够丰富,所以顾慨棠是一直往里插,往里挤,每次只抽出一点点,就又深深捅进去,似乎很是眷恋里面的体温。  窦争用力喘息,双手紧紧抓着顾慨棠的手腕。大概是很痛,可他的阴茎没有软下来的现象。只要对方是顾慨棠,无论怎么样都能让他兴奋。  窦争拼命扭头看顾慨棠的脸,他的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顺,看得顾慨棠也呼吸急促。顾慨棠的脊背发麻,他搂着窦争的腰,有了固定的地方后,才开始慢慢摸索着加大抽插的力度。  “啊,啊,啊……”窦争呼吸急促,颤抖着摇头说,“不行……我要射了……”  顾慨棠说:“好吧。”  他发现窦争的忍耐力真的不太行,每次时间都差不多,要是激动点,可能更短。  窦争紧紧抓住顾慨棠,向前挺腰,身体绷得紧紧的,精口喷出粘液时,连带着后穴都夹紧。  顾慨棠皱着眉,看着窦争射精的模样,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开始继续抽动。  “……嗯……不行海棠……”窦争哆嗦着说,“先别……碰我,我现在……”  顾慨棠吻了吻他的脸颊,说:“我忍不住了。”  窦争愣了一下,随后不再多说,他紧紧闭着眼睛,一副配合的模样。  窦争的东西粘了顾慨棠一手,顾慨棠也不知道要蹭到哪里,只好攥在手心,想一会儿再找纸巾,他单手从后揽住窦争的腰腹,把人按在胯下,然后用力抽插。  “海棠……”窦争反手抓着顾慨棠的脖子,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为无法忍耐,他呻吟着说,“海棠……停、停……水进来了……”  顾慨棠微微张口喘息,他问:“什么?”  窦争脸涨得通红,他说:“水进来了。”  顾慨棠抬眼去看浴室的门,就见门口立着的那块巨大的等人高玻璃,玻璃清晰地映出白底金边的浴池,以及里面交叠的两个男人。  顾慨棠说:“没有人。”  窦争骂了一声,因为极度羞耻,他弯下腰,伸手去摸两人相连的地方,面红耳赤地说:“我说这里。”  顾慨棠这才明白,他看着窦争放荡的姿势,一把将他从水里捞起来,道:“你夹紧点。”  窦争用手臂遮着眼睛,点点头。  刚刚热得烫人的洗澡水,现在已经有些凉了,顾慨棠将自己的下身从窦争的穴口里拔出来,分开时,两人都深吸了口气。  顾慨棠说:“去卧室。”  窦争点点头,忍不住去搂顾慨棠的肩。  顾慨棠随意洗了下手,因为情绪激动,连怎么走到卧室的都忘了,反应过来后,两人已经在床上拥吻。  窦争被顾慨棠压在身下后,就用手指撑开后穴,那时也不懂矜持了,他急切而热情地对顾慨棠说:“快进来……”  顾慨棠‘嗯’了一声,双手抓住窦争的腿,缓缓倾身。借着刚刚的润滑,顾慨棠进去得容易了些。  面对面的方式做了几分钟,窦争被插得难受,他刚射了一次,这么短时间内,竟然有二次射精的现象。  窦争仰着头,脚趾都蜷缩起来,他想请求顾慨棠慢一点,但又说不出口。 第75章 “不,我昨天才发现。”顾慨棠肃然道,“窦争,你这样的做法很不合适,不过我也不想追究。”  “……?”窦争一脸茫然。  顾慨棠松了口气,道:“幸好是你。”  他伸手碰了碰窦争的胸口,问:“为什么要纹这个?”  没等窦争回答,顾慨棠就继续问:“你高中时就已经那么喜欢我了吗?”  窦争有点愣,他自言自语地说‘昨天才发现?’  窦争抬起眼,看着顾慨棠,张口问:  “昨天才发现?那你以为小野是怎么来的?”  顾慨棠一怔,抿着唇没有立刻回答。  窦争道:“你觉得你儿子是怎么来的?”  顾慨棠惊讶地看着窦争。  窦争的问题出乎顾慨棠的意料。因为两人处于完全不同的立场,试探着不停询问对方,而窦争这句话,让顾慨棠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  沸腾的汤咕噜咕噜冒起水泡,将顾慨棠的思绪拉了回来。顾慨棠转过身,拿起一把面,放到里面,轻轻搅拌。  他低着头,心跳加速,脸上却没有表情。  窦争站在一旁,看着顾慨棠一双素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道:“小野是我生的啊,你不是还问过我。”  顾慨棠手一颤,惊讶地问:  “小野是你生的?”  “……”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顾慨棠关上火,没心思做饭了,他说,“可你是男的啊。”  窦争低着头,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顾慨棠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靠在流里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怪不得,顾慨棠想,怪不得小野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小野确实是他的儿子,不是其他女人,对方就是窦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给顾慨棠的感觉与其说是惊悚,不如说是惊喜。  就是太突然,顾慨棠有点反应不过来。  以前每次看见小野,顾慨棠都有一种强烈的想养个孩子的冲动。但之前无法勃起,所以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有小孩了。  与窦争交往后,又觉得可以把小野当亲生孩子看待,谁知现在告诉他小野真是自己的儿子。  顾慨棠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道:  “难怪,我就觉得你不符合收养的条件。”  窦争也明白了,他说:“你以为小野是我捡来的。”  “以前这么觉得。”  窦争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先问什么。”  窦争嗓子都哑了,他说:“那我先问你。”  “你问。”  “你觉得我怪吗?”窦争看着顾慨棠,用一种微弱的声音问,“……还,还要我吗?”  顾慨棠一把拽住窦争的手腕,说:“要。”  窦争身体绷得紧紧的,精神高度紧张,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放松了。  他挤到顾慨棠身前,拧开天然气,用筷子搅拌里面的面。因为刚刚太激动,窦争的手还有些抖。  顾慨棠顿了顿,将下巴靠在窦争肩膀上。  他不可思议地说:  “小野是我儿子。”  窦争没吭声。  “……,”顾慨棠仔细回想一下,找出头脑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他道,“爸妈也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只不告诉我。”  窦争说:“不是不告诉你,我以为你知道。春节我们去放鞭炮时,你跟我说,小野是你儿子……”  顾慨棠无奈地说:“我理解错了,你也理解错了。不过,爸妈是怎么知道的?”  窦争说:“妈问我,我就说了。”  顾慨棠张张口,他没办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惊讶、兴奋,都有,但总的来说,顾慨棠只是感觉到了一种平和。  很平静。  因为顾慨棠早就愿意把小野当成自己的亲人对待。他愿意负起责任。  顾慨棠闭上了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他对窦争说:“能生一次……那昨晚……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窦争摆摆手:“没事。”  顾慨棠犹豫着说:“你介意我问问你,为什么我们能有小野吗?”  “不介意,”窦争道,“因为我是怪人。”  顾慨棠皱眉:“你不要这么说。”  “就是这样。”窦争关上火,捞起面条,放到两个碗里,他说,“我老家那边环境不好,那边的人也多少有点毛病,挺正常的。我明天就去医院,买点避孕药什么的,不过不知道对我管不管用,反正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慨棠打断他的话,问,“你生气了?”  窦争用手遮着眼睛,他勉强笑笑:“没有……,有小野已经很好了,我不会让别人对你指指点点。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顾慨棠拉住窦争的手腕,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窦争可能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害怕。  顾慨棠亲了亲窦争的脸颊,在他耳边说:  “我不在乎。”  顾慨棠想了想,道:“……还是顺其自然吧。”     第79章 “……只要是你的,我都要。”     两人面对面吃饭时,饭桌上显得格外安静。他们谁也不主动开口。窦争是摸不清顾慨棠在想什么,顾慨棠呢,则是想问的太多,又不知道哪个会戳到窦争的痛脚,干脆就不问了。  顾慨棠吃过晚饭后又要赶回学校。他站在玄关对窦争说:“我晚上回来得晚,你不要等我了。”  窦争靠在墙上,‘嗯’了一声,表情恹恹的。  顾慨棠穿上鞋,开门时,窦争开口问:  “你几点回来?”  “……”顾慨棠说,“最早也就是十点钟,不能更早了。”  窦争看看表,现在还不到六点,他们有四个小时要见不到对方……他张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顾慨棠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表示,就拿起背包。他的动作比平时要慢很多,速度绝对在正常人标准之下,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  顾慨棠表面看起来非常平静,心跳却一直很快。是的,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突然加入了两个最亲的亲人,那两个人将会和父母、妹妹一样,陪伴他一生。  只要再走一步,他就能跨出这个房间,顾慨棠必须马上作出决定,因为他快要迟到了。  顾慨棠从来不迟到,他是个守时的人。  可那一步无论如何都不想迈出去。顾慨棠回过头,看着窦争,只见他回头时,窦争突然站直了,挺直脊背,一脸期待的表情。  顾慨棠忍不住了,他退后一步,一把拉住窦争的手,将他扯到自己胸前,看着窦争的腿,顾慨棠意有所指地问:“你还疼吗?”  “不疼不疼,”窦争一下子明白了,他大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学校。”  顾慨棠也是这么想的,尽管很抱歉,没能再体贴点,让窦争在家休息。可相比起抱歉的情绪,顾慨棠更希望能和窦争在一起。  顾慨棠说:“那快点穿衣服。”  窦争一下子跳起来:“好,你等我,马上。”  窦争穿衣服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收拾好了。顾慨棠扯下衣架上的围巾,两人像是小学生一样牵着手。  一直到进了电梯,都没舍得放下。  顾慨棠说:“我没开车,所以只能打车,对不起。”  “没关系,”窦争说,“就算跑着去我也乐意。”  “……”顾慨棠握着窦争的手更紧了些,穿过小区,到没有路灯、黑洞洞的出租车站,顾慨棠把窦争搂在怀里,抵挡刺骨的寒风。  因为这里是公共场合,窦争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安慰地想没人会有心思看他们,窦争模模糊糊地对顾慨棠说:“……真冷啊。”  明明已经快五月份了。  窦争口中这么说,心里却想,他一点也不冷了。  赶到学校后距离开会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顾慨棠将窦争安放到公共的休息室,叮嘱他不要碰别人的东西,又告诉窦争无线网络密码。忙完这些事,顾慨棠再匆匆赶到会议室,就只有不到一分钟的准备时间了。  听到顾慨棠推门的声音,刘浩然惊讶地摘下眼镜,看清来人后,问:“小顾,怎么匆匆忙忙的?”  顾慨棠往导师那边走,坐下来后回答道:“老师,我家里人来了。”  “在学校?”  “是的。”  “这么晚了,有地方住吗?”刘浩然想了想,说,“我今天不住在学校,要不去我那凑活一晚上?”  顾慨棠摆摆手,道:“没事……我跟他回家住。”  刘浩然点点头,不再多问。  这次开会顾慨棠第一个发言,发言稿是之前很早就准备好的了,顾慨棠整理了一下思路,讲完后,就发现自己很难再集中精神。 第77章 顾慨棠能看到窦争的阴茎越来越硬,直直竖起,随着他抽插的动作轻轻颤抖。  顾慨棠知道窦争和自己一样舒服,他想让窦争更舒服点。  可窦争用快要崩溃的声音对他说:“慢点!海棠求你……”  顾慨棠用力喘息,他搂住窦争的腰,倾身吻了他的唇。  窦争用力一抖,心里疯狂地尖叫着想让顾慨棠更深地进入,插坏他。窦争忍耐着,与顾慨棠接吻,强烈的快感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顾慨棠喘息时湿润的气息蔓延着向下,他舔了窦争的脖子,又向下舔了他的乳头。湿润的触感包裹住小小的乳头时,窦争紧紧搂住顾慨棠的头,说:“不行……我忍不住了……啊——”  顾慨棠还以为他又要射了,刚要说话,就被窦争用右手捂住了眼。  只听得窦争呻吟一声,撑着膝盖放弃用力,身体向下沉。他低着头深深坐在顾慨棠硬热的地方,‘啊……’的一声后,手足无措地僵着身体。  顾慨棠一开始还不知道窦争为什么要捂着自己的眼睛。  但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顾慨棠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腰、腿上流淌,下体更甚,好像泡在温水里。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顾慨棠很难形容。  窦争慌慌张张地用左手去擦,但怎么都擦不干净,反而弄湿了他的手,窦争用快哭了的声音说:“对不起……把你弄脏了……”  顾慨棠推开窦争遮在自己眼前的手,窦争抵抗了两下,还是松开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惊恐,用手挡着两人相连的地方,穴口紧张得一缩一缩,咬得紧紧的。  顾慨棠一用力,握住窦争膝盖内侧,把他压在床上。  窦争面红耳赤,他感觉到有液体顺着两人相连的地方流到床单上,但现在也无济于事了。窦争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尴尬得想钻到地缝里。  顾慨棠低头看看窦争湿的一塌糊涂的股间,说:“没关系。”  他看窦争窘迫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拽住窦争的左手,对着那湿润的指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窦争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用力缩手,他急急喊:“海棠!”  “我都说了没关系,”顾慨棠看看窦争吓得软下去的东西,用手摸了摸,安慰道,“不是挺好的吗,还不会痛。”  窦争说,“可是,可是,会弄脏你的床单。”  顾慨棠轻轻笑了,他说:“那你下次可要夹紧点了。”  “……”窦争脸‘噌’的红了,他顿了顿,伸手去搂顾慨棠的脖子,他的腿已经夹住那人的腰,一边羞愧,一边热情的缠了上去。  顾慨棠吻着窦争,因为窦争体质敏感,在他的动作下,窦争很快又被插得硬了起来。  也因为他体质敏感,顾慨棠不敢让他太快射第二次,以至于早早消耗体力。顾慨棠腾出一只手握住窦争的下面,感觉到触感有些奇怪。  顾慨棠轻轻抚摸。不像是在阻止,倒像是在释放。  从昨天顾慨棠就发现,窦争的下体没有……毛。他还以为窦争天生就是这样,但现在摸上去却有些扎手,像是刚刚长出一点的胡须。  顾慨棠想到了什么,问:“窦争,你自己把毛给剃了吗?”  窦争被快感弄得神志模糊,听了顾慨棠的话,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点点头。  “为什么?”  窦争弓着背,一字一顿,艰难地说:“这样……好一点……,我和妹妹借了好多东西……更好一点。”  顾慨棠一怔,妹妹?顾慨梅吗?他和顾慨梅借东西?  借……什么?总不可能是剃须刀。所以窦争不买保险套,首先考虑的竟然是有没有毛这种事情……  顾慨棠心中一动,突然搂住窦争的脊背,俯下身,把阴茎从窦争穴口中拖出来,没等窦争问,就又插了进去。  他情动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抽插的动作有些粗鲁,几乎全根抽出,有几次顶进去时偏离了方向,狠狠戳到了窦争后穴周围的褶皱。  窦争呻吟着扭动,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他叫起床来毫不矜持,顾慨棠只好用嘴堵住他,以免打扰到邻居休息。  知道窦争的体质后,射精前,有那么一秒钟,顾慨棠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射进去。  似乎是感觉到了顾慨棠的顾虑,窦争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颈,喘息着,贴着顾慨棠的耳边,咬他的耳朵。  他颤抖地说:“没关系,射进来……进来……”  “……”顾慨棠闭上眼,按住窦争汗湿的脊背,深深挺腰,射在了窦争的体内。  第二天,顾慨棠还是去药店买了避孕套。  他没有相关的经验,也不知道什么好用,所以每一种都拿了,挑了不少盒。药房的阿姨很贴心的把东西用不透明的袋子装好。  走出药店,顾慨棠想到什么,又推门回去。他和阿姨讲了自己和窦争的情况,问有没有抹在后面、消肿镇痛的药。  阿姨很有素养、面不改色的给顾慨棠拿了药膏,叮嘱他在伤口处涂抹。  顾慨棠点点头,拿着袋子离开。  小野和父母出去旅游的这段时间,顾慨棠和窦争过了一段相当淫乱的日子,顾慨棠刚刚解禁,不知节制,而窦争也不懂拒绝,两人见面就会接吻,接吻就控制不住。  结果就是顾慨棠的休息时间基本都在床上度过,一天换一次床单,洗得很是勤快。  窦争的枕头和被子都搬到了顾慨棠的卧室里,此时,窦争就靠在顾慨棠身边。  从前高中时,顾慨棠觉得窦争是狂躁的暴徒,他狠戾嚣张、目中无人,无视规则法律,是最不可理喻、不能招惹的狂犬。  然而现在顾慨棠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错了。  其实窦争是色厉内荏的流浪狗,竖起脊背的毛,用凶狠的吠叫和尖锐的獠牙来掩饰内心的寂寞。可一旦认定了主人,他就会摇起尾巴,哒哒迈着步伐,跟主人回家。哪怕日后被厌恶驱赶,这条流浪狗也只会在家门口徘徊,低声呜咽,无论用什么手段——再也赶不走他了。  顾慨棠这么想着,轻轻翻了个身,用指尖摸窦争的头发。窦争睡得很熟,一副全然放松的模样。  仅仅几天而已,窦争——包括自己,都瘦了不少。  等爸妈回来后,真的要节制点了。  顾慨棠眨眨眼,心里这样想着。     第81章 小野感受着顾慨棠温情脉脉的动作,似乎敏感的发现了什么。     几天之后,顾家父母和小野就要回家了。那天刚好是星期六,顾慨棠决定和窦争一起去机场接他们。  顾慨梅开车早早到了明珠小区楼下,看见顾慨棠和窦争,她长长的‘咿——’了一声。  顾慨棠说:“不要发出怪声。”  窦争还以为顾慨梅在笑自己,不自然地整了整衣领,想把脖子上的吻痕遮住。  顾慨梅说:“穿情侣衣——说说都不行?那你来开车。”  顾慨棠无声的否认了,他打开车门,和窦争一起坐在车后座。  “真讨厌,早知道不和你们一起来了。”顾慨梅想了想,补充道,“叫上我男朋友也好啊,我一个人像电灯泡一样!”  赶往机场的路上,顾慨棠竟然有些坐立难安。明明和小野分开没有几天,可顾慨棠竟然有一点想不起来小野的长相了。  因为有些细节顾慨棠从未注意过,比如小野的眉毛、耳朵、鼻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像自己多一点,还是像窦争多一点?  应该是像自己多一点吧。顾慨棠不太确定地想着,想见小野的心情更加迫切。  顾家父母和小野乘坐的航班顺利抵达,人群中,顾慨棠一眼看见站在爷爷奶奶中间、牵着两人手的小野。  小野穿着一件长身的黑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绒黄小帽,见到顾慨棠和窦争,小野尖叫着像是小皮球一样跳着跑过来。  顾慨棠难以控制地心跳加速,他向前迈几大步,很快走到他们三人面前,顾慨棠一边弯腰将小野抱了起来,一边唤:“爸,妈。”  小野在顾慨棠怀里拱了拱,搂住顾慨棠后,说:“叔父,我想吃泡泡糖。”  他的眼睛黑黑亮亮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位年轻人,年轻人戴着墨镜,口中咀嚼着,好像确实是再吃泡泡糖。  因为顾慨棠将小野搂在怀里,所以能够清楚地看他的脸。顾慨棠从未如此深邃地看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在看的可能是跟小野童年错过的那三年。  天啊,小野长得有多么像自己?怎么当初就没能仔细问问窦争呢?  没听见顾慨棠的回答,小野伸手指商店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去看顾慨棠,问:“叔父?”  顾慨棠‘嗯’了一声,凝视着小野。  小野十分高兴,他去摸顾慨棠的眼睛,见顾慨棠下意识闭眼,就只轻轻摸了一下,他说:“我想吃泡泡糖。”  顾家父母上前两步道:“慨棠,小野说想吃糖,你有零钱吗?”  顾慨棠心中感慨万千。一方面,他甚至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小野,一方面,他还要说:“你咳嗽好了吗?先不要吃了。”  小野委委屈屈的,“那好吧。”  窦争跟在顾慨棠身后,亲了亲小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俩人出柜时受到了顾家父母的强烈阻拦,顾妈妈和顾慨梅还好说,可一看见顾爸爸,窦争就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顾爸爸不见得比窦争自在,他一路沉默、板着脸,但是路过商店时,迅速买了一个小的兔形棒棒糖,藏在袖口里。  上了车后,窦争不敢再和顾慨棠腻在一起,只好坐在副驾驶座,回程仍是顾慨梅开车。  顾慨棠和顾家父母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小野。  车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狭小的空间里,顾慨棠脱下羽绒服。也就是脱衣服那么一小会儿的事,顾爸爸偷偷掰下兔子棒棒糖的一只耳朵,塞到小野嘴里。  所以顾慨棠叠好衣服一看,就发现小野腮帮鼓起一块。  顾慨棠问:“小野,你在吃什么?”  小野故作镇定,没说话。  窦争扭过身,道:“臭小子,你偷吃糖。”  然后顾慨棠就看见小野惊慌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顾爸爸‘哼’了一声,说:“孩子想吃糖,我就给他买了一块。只吃这么点没关系。”  顾慨棠无奈地看着父亲,也不好顶嘴。  因为顾慨棠的表情有些明显,小野看了看,突然张口将糖吐到手心里。  他说:“叔父,我不吃了。”  顾慨棠静静地看着小野的动作,就看小野攥着拳头,扭了扭身,没找到垃圾桶,于是紧急呼叫窦争:“爸爸,帮帮我……”  窦争摊开手,小野就把手心里的糖块转移到窦争那边。  窦争骂:“你这小孩恶心死了。”  口中这么说着,但其实不嫌弃,他没把糖扔了,而是放到自己嘴里。  顾慨棠看了一会儿,爱怜地亲了亲小野的发旋。 第79章 “谢了。”  窦争衔着烟深吸一口,刚想离开时,扭头一看,他心里‘咯噔’一声,向前迈的腿就变得无比僵硬。  窦争愣了,看见顾慨棠站在车棚外,推着一辆单车,高高瘦瘦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谁。  窦争心脏狂跳,他有些不知所措,所以用手摸了摸脑袋,反应过来后‘嘶’的一声,因为他差点被烟灰烫到。  窦争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斜眼去看顾慨棠。  他知道顾慨棠总是和谢冕一起回家,说不定是在等谢冕。窦争心想放学还能看见顾慨棠真是幸运。可顾慨棠只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就推着车走了。  窦争用力吸了几下手里的烟,顿时口干舌燥。  闵敏说:“我们要去唱歌啦,你小心不要被教导主任看见烟头。”  窦争‘嗯’了一声,站在原地慢慢吸完烟,没太在意闵敏的话,直接把烟头按在窗沿上。  车棚挨着窗,窗户很大,能反射出站在玻璃前的窦争的影子。  刚从少管所出来的少年,穿着宽大的校服,校服拉链没拉紧,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他的头发被剃得只剩薄薄一层,还没长好,看上去痞里痞气。  窦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很奇怪的。  窦争确实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欠缺的知识太多,短时间内很难全部弥补,见不到成效、见不到进步,就让人烦躁。  窦争又站在操场的观众台上,看顾慨棠和别人打球。  顾慨棠很喜欢篮球,每周三下午的体育锻炼时间,他就会和几个朋友一起打。窦争每次都会来看,站在观众台,看得十分清楚。  九月份北京还是很热的,闵敏脱了校服,系在小腹上,递给窦争一根冰棒。  窦争拿了过来,却忘了吃。  他看见有人传给顾慨棠球时,顾慨棠没有接住,那球直接砸在后面观看比赛的女生脸上。  来看打球的女生十个里有八个是看顾慨棠的,被球打中后,那女孩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窦争‘哼’的一声,眼神阴戾。  顾慨棠连忙道歉,带着女生洗了脸,也不打球了,陪她坐在观看台底下。  窦争点了根烟。  顾慨棠说:“你还是去医务室吧。”  “没……没事,我坐着歇一会儿就好了。”  “撞到头还是小心一点。”  女生挽了挽头发:“没有关系,那个,你流了好多汗,要喝水吗?我……”  白灰色的烟雾弯弯曲曲地飘到天上,窦争冷眼旁听两人的对话,听他们聊天的内容逐渐扩展,窦争冷声说:“死瘪三。”  闵敏‘嗯?’了一声,问:“你说‘海棠’?”  窦争没听见。  “不会吧。”闵敏道,“他人超好的,长得也帅。”  窦争的脑子慢半拍理解了闵敏的话,他侧过头看看燃了一半的烟,用中指一弹,艳红色的烟头精准无比地朝女生衣服上飞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惊呼,窦争低声道:“我说的是她。”  低下头的瞬间,顾慨棠拽着女生的肩膀从地上站起身,他抬起头,眉端锁紧,看向窦争。  窦争和他对视。很难形容他的心情。紧张有,兴奋有,然而更多的是一种暴戾的爽快,窦争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时候笑了,勾起嘴角,冷冷地看着顾慨棠。  得不到的东西,用抢的。  抢不到的,就用拳头。  他当然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用暴力手段获取的,可在窦争能接触到的领域内,都是能用拳头、用暴力得到的。因此,一旦有自己强烈渴望而无法得到的,最先想到的手段还是暴力。  尽管他知道这很不好。窦争觉得,自己要强忍着才能不去拽顾慨棠的衣服,去把他压在身下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把他弄哭,把他……锁在身边。  窦争全身颤抖,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毛病了。  窦争渴望靠近顾慨棠,又对他充满攻击性,因为这种攻击性,窦争不敢轻易靠近顾慨棠。  这种循环对立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  转眼高中毕业,窦争的学业没有起色,一蹶不振,他在看了顾慨棠的志愿表后,认清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和他读一所大学的事实。  话说回来,读大学就意味着窦争快要成年了。父母当初拜托窦家人收养窦争到他十八周岁,这样算算,窦争也快离开了。  以前窦争最讨厌自己和顾慨棠这种不远不近的家人关系,现在才发现如果不是自己被窦家收养,压根都没办法靠近他。  越临近毕业,窦争心情越是不好。他喝了很多酒。窦争酒量一般,但心里有事时就会精神亢奋,喝再多酒都思维清晰。  “我要是……”窦争嘀嘀咕咕地说,“再……一点就好了!就能跟他说……我的……”  坐在一旁的服务生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窦争从口袋里掏出钱:“结账。”  服务生总算听清楚了。  窦争歪歪扭扭地向家走,他心里很难受,因为刚刚喝酒的钱,还是养母给他的。  他养母没有退休金,平时是顾慨棠的母亲给她钱。顾慨棠妈妈的钱就是顾慨棠家的钱,窦争花的都是顾慨棠的钱。  窦争伸出一根手指,朝天比划。  他之所以感觉难受,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事无成。不需要别人说,窦争也知道,自己和顾慨棠,真的是差了很多,很多。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令当时的窦争无奈、痛苦,难堪,更无助。  第二天窦争就去了路边一个装修破烂的刺青店,递给刺青师一张图纸,短发的女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海棠。”  “海棠?”女人拿过图案,仔细看了看。听窦争说要刺在胸前,女人的眼睛睁得大了点,却没再多问。  针尖刺破皮肤,尖锐的疼痛让窦争脊背冒汗。  窦争低头看自己红肿的胸口,穿上衣服。  “最近不要洗澡。”女人说,“小心感染。”  窦争点点头,弯腰去拿背包时,胸口剧烈的痛了起来。他连忙直起腰,但迅速的扯动也让窦争倒吸一口冷气。  是的,海棠。  藏在胸口的海棠,是隐不能示的苦恋。  高考结束后的毕业派对是十分热闹的,刚刚成年、即将步入大学的学生矜持地走进酒店,但第一个男生点了酒后,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慨棠是那种脾气很好、没有架子的人,有的人平时看起来越是安静低调,参加集体活动时,越能吸引人的眼球,渴望看见对方强烈反差的一面。  所以所有人中,顾慨棠是被灌酒灌得最多的,他耳根都开始泛红,劝酒的人却还是说:“我们会送你回家的。”  顾慨棠道:“真的不行……”  “有什么关系!”  “……”  顾慨棠揉揉太阳穴,眼前晕眩模糊。  把顾慨棠灌成这样,但最终送他回家的却不是劝酒的人,他们把睡着的顾慨棠交给窦争,同时说:“他是你外甥嘛。”  窦争‘哼’的一声,顿了顿,抓住顾慨棠的手,弯腰将他背到背上。  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窦争拦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车。  他担心顾慨棠会不舒服,会吐。可实际上顾慨棠只是很安静地靠在他身上,呼吸平稳,脸色潮红。  窦争想,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如果顾慨棠能一直这么听话……  窦争扶了扶顾慨棠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窦争送顾慨棠到了家,奇怪的是,已经这么晚了,顾家却空无一人。  因为顾慨棠个子很高,窦争不得不用双手搂着他,等窦争把顾慨棠抱到床上后,才有机会腾出手开灯。  “……”六月的天闷热潮湿,窦争累得额头冒汗,他喘着粗气,看斜靠在床上的顾慨棠。  窦争的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他犹豫着,犹豫着,挣扎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无法再忍。  窦争双手颤抖地牵了牵顾慨棠的手。  他解了顾慨棠的领带,亲了自己看过无数次的喉结,用手摸顾慨棠的胸口,吮吸了炙热的性器。然后窦争脱了自己的裤子。  每做一步,意识都在做激烈的斗争。窦争用最恶毒的言语自我羞辱,恐惧中,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然而当他用尽一切办法取悦顾慨棠,慢慢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时,窦争感受到了一种无可比拟的喜悦,以至于第一次进入的地方被粗鲁的插入,窦争也没有躲,而是紧紧搂住顾慨棠的脖颈。  ——亲吻他的耳朵。     第83章 装什么装?你喜欢海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但很快窦争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顾慨棠亢奋的反应明显不同寻常。夏天天亮的早,大概五点左右卧室里就有光线照进来,窦争看到顾慨棠的瞳孔又黑又暗,迷茫的扩散着,耳边的喘息声急促而粗重。  顾慨棠的体温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手臂上肌肉的线条格外明显,窦争觉得奇怪,他正被顾慨棠死死压在下面,面颊贴着床单,窦争艰难地扭过头索吻,然后顾慨棠就用手抓着他的腰,把他翻了过来。  窦争的情况不比顾慨棠好,他浑身湿透,好似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紧闭的房间里弥漫着汗水和精液的味道,窦争的大腿都在发抖,被扭过去时,根本没办法抵抗。  他也不想挣扎,窗外一丝阳光完完整整地照在床上时,窦争喘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仰着头,用同样汗湿高热的手臂搂住顾慨棠的脖子,把顾慨棠揽进怀中,力道之大,好像要把他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搂住顾慨棠的同时,窦争忍不住射了出来,他身体紧绷、嘴唇颤抖,找寻着顾慨棠的耳朵,断断续续、喘不过气地说:“海棠……我……我……你。”  云消雨散,窦争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心脏无法恢复平静,体温也居高不下。  他害怕顾家人突然回来,也担心顾慨棠会醒来,窦争拖着身体拿了卫生纸,清理后面时,擦出了血丝。  怪不得这么疼,窦争轻轻倒吸气,他一瘸一拐地走下床,胡乱穿上裤子,就开始收拾残局。  把激情时撞掉的物品摆回原位,把可能被人发现的液体擦净,然后窦争又用毛巾擦了顾慨棠的小腹和下体。  顾慨棠身上已经没有那么明显的酒气了,窦争跪在床边,不像刚刚收拾房间时那么慌乱,他轻轻地帮顾慨棠整理身体,用手指梳了梳他的头发。  窦争身体中心最深处还在隐隐作痛,但看着顾慨棠,窦争那种深深的爱意就怎么都藏不住了。  窦争的动作变得很慢,他躺在顾慨棠身边,盯着他的睫毛,说:“……等你醒来,找我好不好?”  顾慨棠呼吸平稳,当然不可能有反应。 第81章 顾慨棠单手把他抱到床上,一种强烈的感情让顾慨棠无法立刻放开手,他坐在小野床边,让小野靠在自己怀里,轻轻亲小野的发旋。  小野眨眨眼,感受着此时的温情,咯咯笑了两声。小野拽着顾慨棠的毛衣,小声说:“叔父。”  “嗯?”  “你对我真好。”  顾慨棠说:“以后我对你更好,行不行?”  “嗯。”小野挪了挪头,扎在顾慨棠怀里,找到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等小野睡熟了,顾慨棠将他放下。  他看着小野睡觉后起伏的小小胸膛,轻轻摸他散在小鲸鱼枕头上的细细头发。  起身离开前,顾慨棠又忍不住亲小野的额头,仔细凝望他的脸颊,过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今天是周末,顾慨棠不打算出去,他走回自己的卧室,推开门,就看窦争趴在枕头上,盖着棉被,但盖得十分随意,只粗略盖到腰间。  顾慨棠刚坐到床上,窦争就撑手直起身,爬到顾慨棠胸前,贴了过来。  顾慨棠看他刚刚一直在揉太阳穴,就问:“怎么了?”  “……”窦争顿了顿,说,“头有点痛。”  顾慨棠握了握窦争的手,就觉他手心温度有些高,顾慨棠抬手帮窦争揉了揉头,问:“是不是游泳着凉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窦争回答道:“不是……,没有关系,我睡一觉就好了。”  顾慨棠低头看窦争的眼,觉得他精神确实不错,点点头,说:“你睡吧。”  窦争闻言果真闭上眼睛,他蹭了蹭顾慨棠的胸口,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低声问:“海棠……”  “嗯?”  “我问你,你,想不想再要一个小孩?”  顾慨棠一怔,问:“怎么了?”  “……就是问问。”  顾慨棠轻轻笑了,说:“不想。”  窦争没想到顾慨棠是这个反应,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我说不想。”顾慨棠摸摸窦争的头发,说,“因为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我担心你。”  窦争错愕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闷闷地重新躺下,道:“先不管我。我记得……你之前和顾慨梅聊天,说想要两个小孩。”  窦争说的是他刚来北京时的事了,那时候楚薇还在追顾慨棠,顾慨梅闲来无事问顾慨棠之后想要几个孩子,顾慨棠说想要两个。  之所以这么说,有一定程度是和顾慨梅开玩笑,因为那时顾慨棠以为自己不会有后代。  但更多的其实是认真。有过兄弟姐妹的人,才能知道一个人究竟是多么的孤独,顾慨棠从小一直有妹妹陪伴,所以才更加心疼自始至终一个人的小野。  顾慨棠想了想,说:“那是开玩笑的。”  窦争屏住呼吸:“你……之前还说,想要和小野一样的孩子。”  “小野够好了。”顾慨棠没听到窦争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说,“如果再有一个小孩,我会更爱小野,对那个孩子很不公平。万一会更爱那个孩子,也是对不起小野。”  窦争动了动,有点不知所措地问:“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坚决,没得商量吗?”  “什么?”顾慨棠道,“我的意思是……”  “……”  顾慨棠思考着措辞,说:“我更在乎你和小野的意见。”  窦争吞了吞口水,睡意全无。  顾慨棠问:“怎么突然想问这个?”  “没,”窦争连忙说,“没,我就是想起来了。”  顾慨棠‘嗯’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今天我让小野叫我爸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窦争震惊地看着顾慨棠。  顾慨棠说:“……大概是太愧疚了吧,毕竟以前都没怎么照顾过小野。”  窦争说:“我……对不起。”  “根本不是你的错啊,”顾慨棠有些奇怪,顿了顿,说,“你是不想用小野强迫我。”  窦争没吭声。  “我就是想更用心的对小野好。”顾慨棠说,“所以不想再要一个孩子。”  窦争点点头,笑了笑,说:“好,我知道。”  顾慨棠深吸口气,往窦争那边靠,准备睡觉时,看到窦争的手有些发抖。  顾慨棠皱眉,握住他的手,问:“头还疼?”  “……嗯。”窦争凑到顾慨棠身边,伸着头让顾慨棠给自己揉,过了一会儿,握住顾慨棠的手腕,窦争亲了亲他的手背。  顾慨棠垂下眼帘,低声说:  “……以后戒指就戴在手上吧。”  窦争心一跳,‘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算了,无所谓。  ……还是以后再说吧。  令人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窦争越发容易困倦,工作日在车厂休息间,他总是很轻易就能入睡,而且叫不醒。就算醒着,窦争也难以集中精神,一副困倦疲惫的样子。  窦争这样当然没人叫醒他,反正他现在不亲自动手修零件,只做做记账的清闲工作,川子和小眼镜对他的懒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心里有点意见,不过其他人也没表露出来,应该说是不敢露在外面。  窦争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他躺在椅子上,睡得昏天暗地。  不过最近停了暖气,办公室里有些冷,即使盖着羽绒服,窦争睡着睡着也会冻醒。  他今天是在牙齿打颤的声音中醒来的,醒来后好长时间没缓过来,窦争睁着眼睛,对坐在一边吃饭的瘸子说:“给我倒点热水,我要洗脸。”  瘸子没说话,但放下手里的饭碗,一瘸一拐地去拿暖壶。  窦争用力搓搓脸,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不太妙,他到是不害怕,就是突然很想见顾慨棠。  瘸子倒好热水后,窦争就从躺椅上下来,当手浸在温水中,窦争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瘸子问:“你怎么了?”  窦争懒得理他,就没说话。  “你睡了快一天。”窦争看看手表,说,“现在都三点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别管我。”窦争没好气地说,“你烦不烦?”  瘸子沉默了。  窦争哗啦哗啦的洗脸,用毛巾擦干净后,又坐回自己的躺椅上。  他脚趾也有些发麻,所以窦争坐下后,又把两条腿一起放到椅子上,身体整个折叠,一副怕冷的模样。  瘸子看了他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  “我想买几件衣服,去哪里好呢?”  窦争扭过头,上下看了看他。  瘸子一个月工资也有三千块左右,他一个人生活,按理说不至于活得那么艰难。  可瘸子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一年到头,无论冬夏,都穿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洗得次数多了,膝盖那边都变成白色。  窦争说:“随便买都比你现在穿得好。”  瘸子点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不过我没多少钱,便宜一点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窦争打断他的话,“别跟我叽叽歪歪买什么衣服,他妈的,你真是个死娘娘腔啊。”     第86章 顾慨棠轻轻笑了,握住窦争的腿想把他挪开。     瘸子一愣,随即笑笑:“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窦争没说话,他舒展一下身体,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走,便说:“我先回家了。”  越接近夏天,天黑得越晚。窦争冬天翘班还算好说,现在就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这本来也不是瘸子能管的事,可是今天瘸子突然就说:“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  窦争最讨厌别人管自己,收拾好东西就要走,瘸子拦了一下,道:“万一老板过来检查怎么办?”  “都这个点了,检查个屁。”窦争瞪了他一眼。  “那我打电话告诉老板。”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瘸子说:“只是你最近太懒了,连书也不背,怎么,终于被夜校开除了?”  窦争推了他胳膊一下,另一只手扣住瘸子的咽喉,用力捏住,道:“跟你有关系?”  瘸子连忙拽窦争的手,以免真的窒息,但窦争力量极大,扣在喉咙的手如钢筋一般,瘸子无论如何都掰不开。  直到窦争自己放手,瘸子才猛地咳了一声,他说:“咳咳……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  “你什么时候辞职?”  “轮的到你来管我?”窦争有点不高兴。  瘸子就说:“因为现在车厂是四个人的工作量,你什么都不做,只好让我来做,你早走一天,我就早轻松一天。”  窦争有种被噎的感觉,他倒不是觉得愧疚,可瘸子说的那么直白,也让人很是反感。  窦争朝瘸子威胁地挥挥拳头,懒得搭理他,转身要走。  瘸子不依不饶地跟在窦争身后,问:“你辞职后去哪里工作?真的有单位要你?” 第83章 他让小野坐在自己腿上,陪他玩了一会儿后,就被窦争抱走,说是不要让小野弄皱顾慨棠的西装。  小野便坐到了爷爷奶奶那边。他被窦争提前很多天持续警告不许闹,不许大声说话,所以到了现在也没敢放开,小野拿着老人给他带的零食,一手捏一个,吃东西时,像个害怕的小仓鼠。  顾慨棠侧过头看了小野一会儿,默默回想演讲词。他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也不会紧张,但要提前给自己施加适当的压力,以免过于松懈。  再过十几分钟,顾慨棠的学姐就带着她家孩子过来了,顾慨棠牵着小野的手,说:“走,带你找小姐姐。”  小野有点怕生,躲在顾慨棠腿后,皱着眉。  学姐家的小孩比小野要高,穿着橙色的仙女裙,大声和学姐说话。当她看见顾慨棠和小野时,便停下与母亲的交谈,睁大眼睛看着小野。  小野抓抓耳朵,也不说话。  顾慨棠弯下腰,靠近小野,说:“小野,和小姐姐认识一下。”  小野张开口,有点害羞地说:“我叫小野,田野的野。”  两个孩子很快玩在一起,顾慨棠叮嘱他们不许离开会场后,就坐回原位。  窦争往顾慨棠那边靠了靠,问:“让小孩在这里乱跑,没事吗?”  “没关系,”顾慨棠说,“这里地方小,很安全。”  “我是说太吵,要不然我带小野出去?”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顾慨棠道:“不用……,你不要担心。”  顾慨棠看出窦争的紧张,忍不住笑了,他说:“小野很乖,不会吵。”  小野当然不吵,他和那女孩玩时,也时不时提醒对方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女孩问:“为什么?”  小野就说:“因为,太闹叔父会不高兴。”  “叔父?”女孩问,“叔叔吗?”  “不是,叔父……是叔父。”  “他为什么不高兴呀?”  小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眨眨眼,给了一个所问非所答的原因:“叔父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所以……不能闹。”  小女孩信服地点点头,看向窗外,突然拍拍小野的肩膀,说:“花,你看花。”  顾慨棠的毕业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窦争把小野抱了回来。  给毕业生颁发学位证书,毕业生代表讲话,校长讲话等等流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典礼结束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和其他毕业生不同,顾慨棠还要在学校多待半年,心里也没有太大的不舍,可家里人好不容易来他学校逛逛,顾慨棠是要充当向导的。  因为小野和学姐家的小女孩玩的很好,所以顾慨棠打算邀请学姐一起去吃饭。  等他脱下博士帽,四处查看时,露出了茫然的眼神。  顾慨棠走到窦争身边,问:“小野呢?”  窦争一愣,一边说:“就在这……”,一边伸手去摸索。  摸到空的地方,窦争心中一寒,他猛地抬起头来。     第88章 窦争面色阴沉,他弯腰把小野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     顾慨棠一看窦争的反应,就明白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扔下博士帽就问顾家父母和顾慨梅:“看见小野了吗?”  顾家父母本来在和顾慨棠的导师说话,一听这话,连忙说:“嗯?小野呢?”  顾慨棠皱着眉:“别问我,快找找。”  一行人本来是说去餐厅吃饭的,现在也没心思去吃了,在报告厅附近地毯式搜索,找了一个小时,也没看见小野的影子。  顾慨棠急得嗓子都哑了,他看再这样找下去不行,连忙跑到保卫处广播找人。  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说:“你别急,在校园里走丢还是很好找的。”  顾慨棠说:“我怕他被人抱走……该死,都怪我。”  那人看着顾慨棠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同情。  万幸的是,广播很快起了作用,顾慨棠的学姐给他打电话,说小野现在和她在食堂。  “……”  顾慨棠一下子松了口气,刚刚情绪太激动,他的手都在抖,也没有力气问学姐为什么不早点给自己打电话了,顾慨棠缓了一会儿,能走动后,对工作人员表示感谢,跑着去了食堂。  在去食堂的路上,顾慨棠给窦争打电话,告诉他小野找到了。  后来顾慨棠想想,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打这个电话。因为窦争脾气比较大,对小野也更深情,顾慨棠都后怕成这样,窦争会比他少吗?  但是不同的地方在于,顾慨棠会把小野走丢归责于自己,窦争却会愤怒于小野的乱跑。  顾慨棠赶到食堂时,窦争也刚刚到,他们看见小野跟学姐一家坐在一起。一看见窦争,小野就跳下来,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兴冲冲地喊:“爸爸……”  窦争面色阴沉,他弯腰把小野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向外走。  小野一愣,问:“爸爸?”  窦争走到食堂背面没人的地方,把小野放下来后,拽着他的胳膊,突然打了他的屁股。  小野向前一踉跄,头上的帽子掉下来,要不是窦争拽住他的胳膊,这一下非得摔倒不可。  小野从来没挨过揍,所以也不太明白,他懵懂地弯腰去捡帽子,还没碰到,就又被打了一下。  窦争怒道:“让你不要乱跑,你跑什么?!”  小野身体前倾,又踉跄两步,才站直,听了窦争的训斥,惊恐地说:“爸爸……”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窦争是在生气,登时嚎啕大哭,两颗眼泪涌出眼眶。窦争心中大痛,紧紧握着他的胳膊,把小野拽到墙边,让他站直后,窦争用吼得声音说:“你给我罚站,不许哭!”  小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站在那边,声嘶力竭地哇哇大哭。  顾家父母心疼坏了,连顾慨棠都在皱眉,但没人上前去抱小野,和稀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由于窦争喜欢和小野开玩笑,所以小野平时总把窦争的话当耳旁风。如果现在顾慨棠出面,那么窦争作为父亲的公信力会降低到不能再低的地位。  他只能看着小野站在阳光下,头发被汗打湿成一缕一缕,哭得面色通红,委屈成那副模样。     第89章 窦争站了一会儿,弯腰把小野的帽子捡起来,掸掸土,扣在小野头上。     那学姐拉着孩子跑过来,看见小野哭得厉害,‘哎呦’一声,扯扯顾慨棠的衣袖,道:“不怪小野,他说要回去找你。可我们不是说好要来食堂吃饭嘛,我以为你很快过来,又怕他一人走丢,就没让他回去……”  顾慨棠暗暗叹气,摇了摇头。  那师姐没有顾慨棠的手机号码,再加上小野十分听话,长得可爱,和师姐、师姐家的小孩玩得很好,让她忘了时间,直到听见广播找人,才连忙播了顾慨棠的号码。  要是小野一人在报告厅,会乖乖站在原地,能很快被找到,就不会让人这么着急。跟在师姐身边虽然安全,但谁想师姐忘了跟顾慨棠联系呢?害的家里人这样担心。  师姐知道自己这事办的不对,又看小野给窦争训得直哭,赶紧往那边凑,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忘了给小顾先打个电话了……”  窦争冷眼看着小野,也没理师姐,冲小野问:“说了让你在原地等着,你跑什么跑?”  小野眼泪滴答滴答流到衣服上,他哭着说:“我想……和小姐姐玩。”  其实是师姐把小野留下来的,只是小野不会把责任怪到其他人身上,才说了这么句话。  窦争脸上怒色更盛,道:“那你就一直和她玩去吧,不要回家了。”  小野哭得声音更大了,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师姐只好将他抱到怀里,一脸歉疚地说:“不怪孩子,是我……”  “不关你事。”窦争说,“把他放下来。”  师姐一愣。她本想温声劝几句,可窦争那句话说得十分严厉,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师姐只好回过头,求救一般看着顾慨棠。  天气很热,小野哭得浑身是汗,他的手不太干净,却用来擦眼睛,被泪水浸得一片泥泞。  顾慨棠怕他感染了眼睛,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屈膝蹲下,用纸巾给小野擦眼泪。  见顾慨棠走过来,窦争就不那么气势汹汹了,他后退一步,也不管墙上有多少土,就靠在那边,让顾慨棠去管小野。  顾慨棠不太想对小野说教导的话,他觉得小孩乱跑是大人没有看好的缘故。再看小野哭得面色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就觉得他实在是可怜。小野的世界就只有他和窦争是最亲密的了,被父亲训了一顿,对这种小孩来说,还不是天塌了一样?  顾慨棠一面给他擦脸,一面轻声说:“小野,不要哭。”  小野哪里忍得住啊,他呜呜出声,竭力睁大眼睛,吞咽口水,想要平复,却没有办法,汗水和泪水像是小溪一样从面颊上流过。  顾慨棠用手轻轻抚摸他抖动的后背。  这样哭了两三分钟,小野才抽噎着平静下来,他把脸扎在顾慨棠怀里,仍旧不停吸气流泪。  顾慨棠倒了杯水,递到小野嘴边,喂他喝了后,道:“小野,去跟爸爸道歉。”  小野乖乖过去,碰碰窦争的小腿,怯怯地说:“爸爸,对不起。”  窦争心脏还有些发麻,他深吸口气,没说话。  小野就又哭了,含糊地喊‘爸爸’。  窦争站了一会儿,弯腰把小野的帽子捡起来,掸掸土,扣在小野头上。  他故意露出凶恶的表情,伸手扯了扯小野的脸颊,骂:“下次再敢乱跑,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小野点点头,搂住窦争的脖子,把满脸的眼泪蹭到他身上。  窦争紧紧搂着小野,抬手去抱他,结果没抱起来,他说:“让你叔父抱你,爸爸累死了。”  顾慨棠顺势接过小野。因为这一出,他一点没有心思去吃饭,只想赶快回家,便对母亲说:“先回家吧。”  顾妈妈怜惜小野,看他被窦争训成那样,碍于身份,要在外面给窦争留足面子,也不好插手,只想回家后好好劝劝,一听这话,顾妈妈连连点头。  顾慨棠便去看窦争,问:“怎么样?”  窦争还靠在墙上,没吭声。  顾慨棠皱皱眉,他把小野递到母亲手边,示意他们先走,然后自己回到食堂那边,凑上前,问:“窦争?”  窦争去拉顾慨棠的手,顾慨棠发现他的手在抖,便反手拉住他,道:“不要生气啦。”  “不是,”窦争低声说,“我……我有点累。”  顾慨棠一怔,发现窦争果然面色苍白。他刚刚气急时脸色阴沉的可怕,现在这样,才让人一时没有察觉出不同。 第85章 窦争说:“我在抽签。”  用纸牌抽签?抽什么签?顾慨棠也没继续问,就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  顾慨棠一过来,窦争就开始收牌,但顿了顿,又说:“海棠,跟我玩一局吧。”  “我不太会。”  “不碍事。”窦争说,“你输了就亲我一下。”  顾慨棠笑了,问:“你输了呢?”  “我输了就我亲你一下。”  顾慨棠一边说:“这有什么区别。”一边坐在窦争对面。  窦争也朝他笑,等顾慨棠坐好后,窦争才严肃起来,他说:“今天我问小野,再要一个小孩怎么样,小野不太高兴。”  顾慨棠沉默了,心想你是怎么和小野说的,才让他那样伤心?  窦争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们来赌一把,这局牌谁输了谁来做决定,怎么样?”  顾慨棠早就有了答案,可听窦争说了这话,也还是点点头,说:“好。”     第92章 是他让着他,故意输的。     听顾慨棠答应了,窦争便开始洗牌发牌,两个人玩牌时技巧最小,因为不用作弊都能知道对方手中有什么牌。顾慨棠拿到牌,翻开一看,就不由皱眉,他一下子明白,刚刚窦争并不是随便将纸牌摊开,而是有顺序的罗列。只见发到顾慨棠手中的牌层次不齐,烂的一塌糊涂。  顾慨棠也不说,他端坐在床上,想了想,抽出两张纸牌。  一局牌玩了将近十分钟,顾慨棠牌面虽烂,可善于计算,不像窦争处处出烂牌,到尾声时两人手中的牌数竟然差不了多少。  顾慨棠知道他手中有哪几张牌,也知道自己赢的机率不高,他手背合拢,说:“……我不太会玩。”  窦争盯着手中的牌,说:“这还叫不会玩?你要是不读书,有这种技巧,也饿不死你了。”  “那你呢?”  “我差得远,”窦争说,“我呢,头脑没有你好,比你大几岁,但都活在了狗身上。”  “……”  窦争道:“这一局算是我输了,你过来,我亲你一口。”  顾慨棠没说话,但是果真靠了过来,看着窦争。  窦争在顾慨棠脸上吻了好几下,还亲了亲顾慨棠的耳朵,本来还想去亲顾慨棠的嘴唇,但鼓足勇气也没敢。  因为顾慨棠看起来太正经了,让窦争有点不敢染指。也许也不是这个原因,就只有窦争本人心里明白吧。  窦争身体热了起来,他翻身一压,把顾慨棠压在身下,又用力亲了几口,然后才说:“……我觉得,有小野就够了。”  顾慨棠看着窦争,等他说完。  窦争道:“海棠,我真的喜欢你。”  顾慨棠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可是我喜欢你,有什么稀奇的呢?”窦争说,“你这么好,喜欢你的人又不缺我一个。”  顾慨棠张口要说什么,却被窦争打断。  窦争道:“我只能更喜欢你,比所有人都喜欢。海棠,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一个人选择都怪我。”  “……”  “我们都年轻。所以要不要孩子,等你毕业了再说。我明天去医院看看,虽然我这种情况医生说不定治不了……”  顾慨棠沉默了,顿了顿,问:“这是你的想法?”  窦争‘嗯’了一声,道:“你别担心,小事一桩,要不了命。”  顾慨棠说:“我却不一定听你的。这局牌不是还没打完吗?”  窦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顾慨棠直起身,继续说:“该你出牌了。”  那局牌的结果是窦争赢了,顾慨棠抓着他的后颈,在他额头、鼻梁、嘴唇亲了下,顾慨棠把他亲得心跳加速,才缓缓说:“不怪你,窦争,我们两个人的事,怎么能怪你一个人?”  窦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顾慨棠的喉结,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  顾慨棠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  “生下来吧。”  “……”  “这是我的想法,真心的。”顾慨棠看着窦争黑而亮的眼睛,凑上去亲亲他,道,“因为我输了,所以你要听我的。”  窦争闭上眼,紧紧抓住顾慨棠的衣领,他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突然一翻身,又坐在顾慨棠的身上。  顾慨棠知道他喜欢这样的姿势,但此刻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心……”  “别管了。”窦争急躁地说,忍住没爆粗口,“我……忍不了了。”  窦争知道,如果顾慨棠想赢,那么他一定能赢。  是他让着他,故意输的。     第93章 应该是想多见几次顾慨棠吧。     顾慨棠总算解决心头一件大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第二天,顾慨棠六点钟起床,准备回学校工作。临走前被窦争叫回卧室,顾慨棠还以为他有事要和自己说,刚一弯腰,就被窦争搂住了脖子。  窦争看看表说:“我觉得你再待十分钟也不会迟到。”  “我怕堵车。”  “这么早,不会堵车的。”窦争这样说,一脸恳求的模样,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晃。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窦争拉回床上。  顾慨棠侧了侧身,没压着窦争,只道:“小心点。我只陪你十分钟。”  窦争当然说好,顾慨棠就搂了搂他。现在时间太早,窦争有点睁不开眼睛,眼皮眯着,手却紧紧攥着顾慨棠。  顾慨棠琢磨了一下措辞,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你的事……能告诉爸妈吗?”  窦争脑袋还没清醒,想了想才明白顾慨棠指的是什么,他说:“不能。我不想除了你和小野之外的人知道。”  “……我本来想让妈过来照顾你。”  “我不用人照顾。”  顾慨棠轻叹一声,说:“那你不要再去车厂了。”  “嗯?”  “在家休息吧。”顾慨棠说,“那边太累。”  其实那边的工作一点也累不着窦争,不过这话不用和顾慨棠说了,窦争希望自己的形象能正面一点。  “你还真想养小白脸啊?”窦争说着,自己先觉得不像话,笑道,“我脸可不够白。”  顾慨棠说:“我……”  窦争说:“我知道,你怕别人觉得我奇怪,所以想让我在家里。”  顾慨棠点点头。  “其实没关系,”窦争说,“有小野的时候,五个月也没怎么……”  窦争觉得自己身为男人还能生子这件事难以启齿,哪怕是最亲最爱的顾慨棠,也没和他说过怀小野的经历,这会儿说了几句,就停住了。窦争心里有点忐忑,怕顾慨棠觉得恶心。  顾慨棠说:“可是今年天太热,我怕你中暑。”  “我怎么会中暑……”窦争摆摆手,觉得自己肯定没那么娇贵。  顾慨棠张张口,又闭上了,心想窦争肯定是担心钱的事情。他摸窦争的头,然后说:“等我放暑假,就有时间工作,所以你不去也没什么。”  “你去打工?做什么?”没等他回答,窦争就说,“不要去,我倒怕你中暑。”  “在办公室坐着怎么会中暑?”顾慨棠摇摇头,说,“——我有一位学长,是做非诉律师的,他说我今年暑假可以去他那里帮忙。”  窦争‘嗯’了一声,却没想答应,他来北京可不是为了吃顾慨棠白饭的。女子怀胎尚且要去工作,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顾慨棠还想说什么,可看时间不够,也就不再多说,他从床上站起身,道:“我走了。”  “……”窦争再想腻在顾慨棠身边,也要放他去上学。  然而顾慨棠开门时,窦争又冲他喊了一句:  “海棠,我辞职去你学校当保安怎么样?”  顾慨棠心想小野还在睡觉,你这么大声真是不应该,口中却应了一声,从家里出门,往学校赶,他突然想到,窦争怎么想转行当保安?  应该是想多见几次顾慨棠吧。想到这里,顾慨棠轻轻笑了。  高年级的研究生毕业了,教学楼里顿时空了不少,顾慨棠敲了敲刘浩然办公室的门,发现他没在,便去给导师打电话,电话也没人接。顾慨棠站在门口等了五分钟,再看看手表,发现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刘浩然还没来,这到是很奇怪。  顾慨棠只好敲隔壁办公室的导师的门,问:“刘老师没来吗?”  那导师还在吃早点,忙说:“他请病假了。”  说完,一口豆浆呛到气管里,年轻的导师顿时大声咳嗽,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  顾慨棠觉得自己此时应该道谢然后退出去才好,可想起刘浩然发烧时疲惫的模样,又很担心。等那导师满脸通红地转过身用纸巾擦嘴,顾慨棠才问:“刘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不知道,”年轻导师说,“但我知道他在哪家医院,昨天弄得挺吓人的,救护车开到学校里了……”  “什么?”  “你不知道?”导师道,“哦,那你昨天走得挺早的。就是昨晚上的事,刘老师突然晕在讲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顾慨棠心想,那我得去看看他。  按照那年轻导师给的路线,顾慨棠离开学校,赶过去后,想了想,他又在医院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苹果,这才进了医院。  顾慨棠怕走错病房,所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看见楚薇,才敲门走进去。  开门的瞬间,刘浩然正和楚薇大声说:  “你快点回学校吧,这点小事,你留这儿干嘛?啊?快走快走。” 第87章 楚薇说:“刘老师得了白血病,他……他发烧那么长时间,身体还有出血,我猜就是这个病。师兄,您也猜到了,是不是?”  顾慨棠吸了口气。走廊里有家属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种声音竟让顾慨棠发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说了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第96章 他靠近窦争的耳边,警告地说:“小野在,你别闹。”     顾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大约是在凌晨两点左右,顾慨棠的奶奶非要上厕所。她腿脚不便,很长时间都是在床上解决个人生理问题,但那天一定要下床自己去厕所。  顾慨梅只好扶着她去,当她回来后,喘息就明显没有之前那么顺畅了,老人长长呼气,良久也不吸一口。  见到这种情况,家里人就明白了,顾慨棠怕小野害怕,让窦争抱着他先离开,大约一个小时左右,老人就停止了呼吸。  尽管顾慨棠知道刘浩然生了重病的事,然而他忙着给奶奶举办葬礼,忙了半个月,也没有时间赶回北京看他。有时顾慨棠给刘浩然打电话询问情况,他也不接。不仅不接顾慨棠的电话,就连学校领导来慰问,他也一概不听,这方面来说,倒是一视同仁。  半个月过去了,顾慨棠和家里人返回北京。送了父母妹妹回家后,两人才开车回明珠小区。车的后备箱带了这段时间新买的生活用品,零零碎碎装了三个大的箱子,需要带回家。  窦争身体异常的症状越发明显,顾慨棠对他多加照顾,但那种照顾反而让窦争不爽。按照顾慨棠的想法是自己可以一个人拿那三个箱子,窦争却说他也可以,两人为了这种小事起了矛盾,最后窦争妥协了,但要求自己帮顾慨棠分担一部分重量。  顾慨棠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平静而且坚定的眼神看他,窦争就投降道:“怕了你了。”  他是最受不住顾慨棠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无论是时间倒流还是如今当下,无论是窦争以长辈的身份和顾慨棠论辈分,还是患难与共执手相依,只要顾慨棠看着他……窦争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顾慨棠一手托着一个箱子,走到家门口,发现自己没有多余的手来拿钥匙,就对窦争说:“窦争,拿钥匙开门。”  窦争道:“我没带啊。”  “拿我的,”顾慨棠说着,扭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在这个口袋里。”  窦争‘哦’了一声,用空着的手去摸顾慨棠身后的口袋。  顾慨棠平时不会装没用的东西,无论是书包还是口袋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此时顾慨棠也确定这口袋里只装有一把钥匙,他觉得窦争只要伸手一摸就能摸到。  然而窦争摸了半天,手指还很认真的在顾慨棠衣料里刮抠,引来钥匙碰撞发出的‘铿铿’声。  顾慨棠知道窦争是在故意捣乱,可也不好开口训斥,只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窦争玩心大起,用肘一推,把顾慨棠直接按在墙上,摸他的大腿,同时窦争还装模作样地说:“咦,没找到啊。”  那一推令顾慨棠失去平衡,差点把手里的箱子掉下去,他靠近窦争的耳边,警告地说:“小野在,你别闹。”  窦争沉默着,抬起头‘叭’亲在顾慨棠脸颊上,离开时顺手拿走钥匙,打开门后,道:“进来吧。”  小野迈着短短的步伐,刚一进门,就给窦争凌空抱起。  窦争搂着小野做了几个抛起,说:“终于回家了。”  小野莫名其妙地看着窦争,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兴奋。  顾慨棠和窦争小野在外面吃了晚饭后,当天晚上就去医院看刘浩然。  医生已经下班,所以刘浩然一人在病房里。  顾慨棠走进病房时,刘浩然闭着眼睛,他左右手分别都在输血,因为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瘦弱。  瘦弱到了那种地步,让顾慨棠有点想不起来,刘浩然原本站在讲台上那高大的形象。  短短半个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一般变成这样。顾慨棠轻手轻脚地坐在刘浩然病床边的椅子上,没想吵醒他,但顾慨棠还没待几分钟,一位约莫三十几岁的女性就拿着一个保温桶走进来。女子看见顾慨棠后,有点惊讶,问:“你是……?”  顾慨棠还没说话,刘浩然就睁开了眼睛,看着顾慨棠,说:“小顾,你怎么又来了。”  那个‘又’字咬得很重,好像有不耐烦的意味在里面。顾慨棠只能喊一声‘老师’,随后就不知怎么接话了。  刘浩然的声音倒是没变,长时间授课让他嗓音嘹亮清晰,而且很有气势,底气十足,光听声音,觉得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顾慨棠知道那女子是刘浩然的亲戚,专门过来照顾他的。刚刚她出去刷饭盆,正好和顾慨棠错过了。  顾慨棠跟刘浩然聊了一会儿,谈到学业上的事情,女子插不上话,便提出要出去买点东西。  等女子走后,刘浩然沉默了一下,突然问:  “小顾,你博士打算报哪个老师的啊?”  顾慨棠一怔,随后回答:“想继续跟着您。”  刘浩然抬起手,似乎是想做个摆手的姿势,但他两只手都在输液,只好放弃。刘浩然叹了口气,说:“……我这次,情况有点不妙,可能出不了院了。”  顾慨棠皱着眉,劝道:“别多想,这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不是已经找到配型成功的人了吗。”  刘浩然眼神黯然,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问:“你以后想专攻哪一方面?”  顾慨棠看着刘浩然一副看破生死的模样,突然隐隐有些愤怒,他说:“……老师要是不能出院,我也就不用读博士了。”  刘浩然勃然大怒:“胡闹!!做学问哪里能不读博?你出门问问,哪个学者不读博?”  顾慨棠做学问时踏实稳重,刘浩然一直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可是实际上顾慨棠对很多方面都非常感兴趣,要不是生物专业太坑,他说不定也不会读现在这个专业。  然而这个时候不用纠正刘浩然对自己的印象,顾慨棠说:“如果遇到误人子弟的老师,那才是浪费时间。”  “这点我也有考虑。”刘浩然急躁地说,“全天下好老师这么多,你这么年轻,怕什么?”  顾慨棠默然,过了一会儿,说道:“考博士并不难,但两三年内被一具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  听了这话,刘浩然忍不住叹气,他摇摇头,并不认可顾慨棠的话,但也明白他的意思,说:“你这孩子……就是爱钻牛角尖。”  顾慨棠说:“是,老师,你快点好起来吧。”  顾慨棠心情沉重的走出医院,回家后发现小野还没有睡觉,而是坐在窦争腿上,在客厅画画。  发现顾慨棠回家后,小野从窦争膝上扭动着爬下来,说:“叔父,你回来啦。”  顾慨棠‘嗯’了一声,拉住朝他跑过来的小野的手,沉重的心情一扫而光,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小野愣了一下,没想好怎么说,顾慨棠就转过头看窦争,问:“怎么还不睡?”  窦争站起身拽了拽衣服,说:“这不是要等你回来嘛。你老师情况怎么样?”  顾慨棠含糊地说:“还好。”他抱起小野,往浴室走,说:“我给小野洗澡,你先睡吧。”  小野明显也是困了,被顾慨棠用花洒打湿头发时,他张口打了个哈欠。  顾慨棠摸摸他的头发,问:“你跟爸爸在客厅写什么呢?”  小野年幼聪慧,尽管没上小学,已经会写不少汉字了。  小野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兴致勃勃地说:  “我们……在给弟弟起名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考博士并不难,但两三年内被一具专题束缚住,就没有时间学其他知识了”,陈寅恪先生说滴。     第97章 如果是女孩,叫小满也挺好,万一是男孩,就有些尴尬了。     “嗯?”顾慨棠微笑着问,“选好了吗?叫什么?”  小野连连点头,用献宝一样的语气说:“叫……跟我一样,叫小满。”  顾慨棠心想‘小满’哪里是跟你一样?但觉得小野只是随口一说,顾慨棠就没纠正。  顾慨棠问:“是哪个满?”  “底下像是有两只虫在爬的满。”  小野的比喻太过抽象,顾慨棠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美满’的满。如果是女孩,叫小满也挺好,万一是男孩,就有些尴尬了。  但顾慨棠已经说过要小野来起名,就不会反悔,他点点头,说:“很好,小野,自己搓搓头发。”  给小野洗好澡,顾慨棠自己又冲洗了一会儿,当他走回卧室,就看窦争躺着顾慨棠的枕头,而且用手臂紧紧搂住。  顾慨棠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床边。男士头发短,就算洗澡打湿也会很快变干。不是冬天的话,顾慨棠是不会用吹风机的。  他打算在床边坐一会儿,等头发干了再睡。  顾慨棠刚坐下,窦争就撑手朝他这边爬了过来,同时一把搂住顾慨棠的腰,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窦争把脸贴在顾慨棠后背上。  顾慨棠松开毛巾,低头握住窦争的手,问:“还闹,你不困?”  “看见你就不困了。”  “……”  窦争最近都很爱撩拨顾慨棠,刚刚在门口也是,掏个钥匙,却故意去摸顾慨棠的大腿。  顾慨棠心里有点燥,只好转移话题,说:“我奶奶的事,吓到小野了吗?”  顾慨棠的奶奶去世时没被小野看到,但之后的葬礼上总有人哭,不知小野有没有害怕。  窦争大大咧咧地说:“没有,他还不懂什么叫去世。”  顾慨棠道:“希望是这样。小野一个人睡觉可以吗?要不你去陪他吧。”  “你舍得我走?”窦争蹭蹭顾慨棠,说,“你舍得我也不舍得,我想死你啦。”  顾慨棠就知道窦争会这么说,他安静了一会儿,低声说:“……今天我去看我老师,他说他可能没法从医院里出来了。”  “什么?”窦争一愣,问,“你不是说情况挺好的吗?得的什么病,还出不来医院了?”  “是白血病,现在找到匹配的人,但我导师精神状态不好。”顾慨棠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重点,“如果他不幸……,我就不读博了。”  窦争惊讶道:“不读博?那出来工作吗?”  “嗯。”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放在当下也有点道理。顾慨棠读研时每月补贴七百块,买几本书就没了,相当于不仅没有收入,家里还要倒贴给他钱。博士生稍微好点,但情况也差不多。之前顾慨棠单身一人,靠家里养活,想读书就读书,不用考虑其他事。现在有了窦争和小野,家庭更加圆满,但要考虑的事就多了,首当其冲的‘开销’问题,就必须面对。  顾慨棠不想让窦争别扭,所以借由刘浩然的病说出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读了?”  “跟着刘老师习惯了,不想换老师。”  窦争明白了,他想了想,说:“你愿意怎么样,我肯定都支持你。不过,我想让你选你自己喜欢的。”  时间慢慢向后推移。  一转眼,到了九月,小野即将升入小学。因为窦争在家里休息,所以是顾慨棠和顾家父母领着小野报道。  听学校的安排,是上午开个简短的开学典礼,下午就开始上课。上午家长可以旁听,典礼结束后家长就可以走了,学生留在学校,午饭也是学校帮忙解决。  今天也是刘浩然术后出舱的日子,顾慨棠打算从学校离开后去医院看看。 第89章 听到门口的声响,窦争头也不低,打招呼:“海棠,回来啦,小野听话吗?”  “……”顾慨棠怕自己突然出声吓到窦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妈呢?”  “妈回去了。”  顾慨棠扶了一下窦争的腿,说:“你先下来。”  “等等,”窦争道,“马上就好。”  顾慨棠也不好催他,等窦争弄完,窦争也不下来,只说:“你按一下开关,看看亮不亮。”  顾慨棠说:“不用管,你先下来。”  窦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很听话地点点头:“好吧。”  窦争刚从凳子上下来,就看顾慨棠皱紧眉头,厉声问:“你在做什么?”  “嗯?”窦争茫然道,“我……修电灯。”  顾慨棠问:“为什么不留着让我来做?”  “你哪儿会啊!”窦争说着,举起顾慨棠的手,‘啾啾’在他手背亲了两口,笑道,“我家海棠就不要干这种粗活啦。”  顾慨棠手都在抖,他说:“我不会,就请电工。你这样就不怕摔倒吗?我又没回来,家里没人,你……”  窦争看他气得厉害,尽管有点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连声道歉,保证下次不弄了。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  “算了,不是你的错。”  “不,都是我的错。”窦争急道,“不过我有点想不明白,你跟我说说。”  顾慨棠看窦争一脸慌张的模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顾慨棠觉得自己一定是太神经质了,窦争做错了什么?  顾慨棠哑声道:“……我是怪我自己没办法陪着你。”  窦争睁大眼睛,看着顾慨棠。  他站了一会儿,一动不动,然后突然伸手拽住顾慨棠的后颈,狠狠亲了他一口。  顾慨棠也没躲,甚至反搂住窦争的腰,向后压着他走,一直把人拽到卧室,关上了门。  窦争一下一下亲、舔、咬顾慨棠的耳朵。他的声音黏腻,对顾慨棠张狂地表露自己溢满的爱意。  窦争粗喘着,脖子绷紧,激动到无法遏制。  他说:“海棠,海棠。之前我在老家住,只有我一个人,整天看向窗外,也没人和我说话,寂寞得快要死了。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吃亏,一点都没有减少我对你的爱。”  顾慨棠自上而下看着窦争的眼。  “我那时候都不会怪你,现在你人都在我身边了,不,你在我心尖上……我有什么好抱怨,我怎么舍得让你怪你?”窦争顿了顿,问,“都是我愿意的,海棠,你懂吗?”  顾慨棠看着他黑亮清澈、无比坚定的眼。     第100章 一个深眼窝、卷头发的小男孩晃晃悠悠从机场大门走出来。     顾慨棠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他的脊背连同脖子都变得滚烫,体内好似烧了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不由地叹了口气。  顾慨棠低下头,他抓住窦争的头发,用指尖细细摸着他的皮肤。顾慨棠轻轻亲窦争的脸,亲吻他的眼睛,他的鼻梁,然后吻了他的唇。  窦争热情地回应,他的腿夹住顾慨棠的腰,上身几乎悬空在床上,他的胸膛紧紧贴着顾慨棠的。  两人的呼吸都乱了,空气变得粘稠,顾慨棠一遍一遍、深情地抚摸窦争的脸,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也是,窦争。”  没仔细了解这个人,也许会觉得窦争粗鲁暴力,大大咧咧。顾慨棠之前也绝对没想过,窦争会成为自己日后注定携手一生的人。  但现在,他突然发现,年少时自己幻想的伴侣的特点,窦争全部都有。顾慨棠看见了窦争对待自己所爱的人的细腻温柔、勇敢无畏、甚至至死不渝。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他。  顾慨棠这么想着,慢慢停下了抚摸的动作,他低头低得更深,用额头贴着窦争的额头。  顾慨棠说:  “……我爱你。”  年复一年。机场附近。  一个深眼窝、卷头发的小男孩晃晃悠悠从机场大门走出来。他看上去大概只有两三岁,但话说得很是利落,他仰着头说:“牵宝宝的手。”  窦争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你刚刚哭的时候用手擦鼻涕了吧?我才不牵。”  小男孩晃了晃脑袋,没把窦争的话放在心里,很快跑到前面,他握住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问:“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到家呀?”  那男孩看起来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头发细而长。他毫不介意地紧紧拉住弟弟的手,说:“不知道。”  顾慨棠目光盯着自家的孩子,过了一会儿,缓声道:“先不回家,我们去奶奶家。小满,见到爷爷奶奶记得叫人。”  被称为小满的男孩夸张地点点头,拉长音说:“好——”  一进顾家门,顾慨棠的父母就迎了上来,不停询问:“旅行怎么样?”  顾慨棠点头,说:“很好,孩子也不闹。”  顾妈妈蹲在小野面前,亲了亲他的脸颊,问:“有没有想爷爷奶奶?”  小野还没说话,一头卷毛的小男孩就凑上前,侧着脸索吻。顾妈妈笑得眯起眼睛,用力亲亲小满的脸。还没等人问,小满就嘴极甜地说:“我想你。”  两个孩子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大人则坐在沙发旁谈话聊天。  顾爸爸看着顾慨棠,问:  “你去看刘老师了吗?”  顾慨棠喝茶的手一顿,缓了缓,他说:“我下午就去。”  “也去看看你师母,她就一个人了,你带着孩子,多陪陪她。”  顾慨棠眼眶顿时就湿了,他怕被其他人看见,一脸镇定地用手挡了一下。顾慨棠迅速稳住情绪,说:“好。”  窦争胸口闷闷的。看到顾慨棠这样,他比自己死了老师还难受。窦争看着顾慨棠的眼圈,忍不住也想跟着他落泪。不管过去多少年,顾慨棠对窦争的影响力都是非同小可的。  窦争连忙扭头去看孩子,想转移情绪。这一看之下顿时拍案而起,他喝了一声:“小满,你干什么呢?”  那卷发的小孩站在凳子上,弯着腰,伸手去够桌子上玻璃缸里的金鱼。听了这话,他也没害怕,扭过身眼巴巴地看着窦争。  窦争站起身,走到不远处小满的面前,突然看到小孩下巴和前胸衣襟上沾满了水。  窦争勃然大怒,忍不住扬起正义的巴掌:  “你……你又喝金鱼缸里的水?!”     第101章 时间长了,小野就变得十分怜惜自家弟弟。   这边弄出很大的声音,顾家二老连忙小跑着过来查看情况。只见窦争单手把小满放在膝盖上,‘砰砰’拍他屁股。  小满垂泪大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顾妈妈赶紧跟窦争说:“孩子知错了,放下来吧。”  窦争说:“他嘴上说得好听,下回还犯。”  “那也别打了……”  “再不管这小子要造反。”  “……”  小野看着屈辱地趴在窦争腿上垂泪的小满,开口说:“爸爸,别打我弟弟。”  窦争扭头去看小野,发现大儿子眼巴巴的,他叹了口气,只好放小满下地。  小野从小听话懂事,有印象以来只被打过一次屁股,不像小满,三天两头挨揍。  都说如果有小儿子,父母多照顾小的,大儿子会吃醋,甚至怨恨父母。  但到了顾慨棠家里,就完全没出现这种情况。鉴于小满一直处于屡教不改、频频犯错的状态,他被窦争训一顿都算小事,气急了顾慨棠都会斥责他。时间长了,小野就变得十分怜惜自家弟弟。  在小满三岁生日时,小野甚至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只独角仙的标本送给他。兄弟俩惺惺相惜,珍而重之地把标本放在两人共同的床上,当晚小满摸着哥哥的头,说:“哥哥,你好像特别爱我。”  小野看了他一眼,问:“为什么?”  “你给我……小虫。”  “不是小虫,”小野说,“是独角仙,‘果冻’。”  小满朦朦胧胧地点点头,当时他还没办法说清自己的情绪,隐约知道,他对哥哥无比崇拜、信服。  顾慨棠一家人吃过午饭后,就搬着礼物,准备赶往顾慨棠的师母家。  顾妈妈准备了厚礼,她有些伤感地说:“你师母今年第一次没有丈夫陪伴过春节,你多安慰安慰她。”  顾慨棠答应了,却不知怎么安慰。  他还记得刘浩然病危那天,师母短信通知顾慨棠‘肯定没事’,那时她的自信和乐观令人忍不住想去信任他。可谁知结果却是这样的呢?  顾慨棠和刘浩然师徒一场,关系亲密,自然要去参加他的葬礼。葬礼上,师母发也没梳,她见到顾慨棠后,说都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脸,‘呜呜’的哭。  那种痛楚……其实根本没办法安慰。  临近春节,北京城里人少了许多,车辆也不像平时那么拥挤。顾慨棠观察前方的路况,听着坐在后座上的两个孩子说话。这里天寒地冻,车内却温暖如春。  敲了师母家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  师母抬头看着顾慨棠,笑了起来,说:“是小顾啊。”  说完,她又低头看看两个小孩,惊叹道:“哟,这么漂亮的小孩,是你的孩子吗?”  顾慨棠点点头。他手里搬着大量的礼品,一般来说都应该先让客人进门,再谈话,显然师母有点恍惚,所以顾慨棠主动提醒着问:“东西放哪儿?”  师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门让四人进去。  刘浩然在工作领域声望很高,在他生命弥留之际,刘浩然把顾慨棠推荐到了一家事务所,将顾慨棠托付给相关负责人,并说这是自己的关门弟子。顾慨棠工作能力又强,毕业几年,年薪就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但在师母眼中看来,他还是那个年轻稚嫩的研究生,安静地跟在刘浩然身后,仔细观察老师如何工作。  只要看见顾慨棠,就会想起她英年早逝的丈夫。  师母低下头,扶住快要炸裂的头。她听到顾慨棠问她今年春节的打算,师母说:“我会回老家。” 第91章 顾慨棠静静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中的花,然后靠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以前刘浩然给顾慨棠讲课,学生都是坐在下面。尽管现在地下只有他的骨灰,顾慨棠却还是靠近他,坐着,仿佛这样就能离当初近一点、更近一点。  顾慨棠轻声说:  “老师。……我现在过得很好。”  “单位的人看在您的面子上,都对我很客气。有位前辈至今不敢让我给他倒水。”  “老师,……以前我不懂事,做了很多错事,也来不及道歉……”  顾慨棠手指颤抖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那盒香烟看起来是刚买过来的,封皮都没有拆。他从里面拿出一根,放到唇边,点燃。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吸过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吸第二口。  天寒地冻,坐在墓碑前,顾慨棠的腿很快就冻得发麻。但他好像没有在意,轻声在那边说着什么。  看护人员见多了这种情况,任由顾慨棠这个看起来英俊挺拔的小伙子在这里像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  临走前,顾慨棠将那盒只抽走了一根香烟的香烟盒恭恭敬敬地放到墓碑前。  顾慨棠说:  “我会继续读书的,有时间经常去看师母。您别担心。……我走了。”  临近春节,小野的小学早早放假。家里的亲戚带着孩子来走访,顾家变得十分热闹。  顾慨棠作为顾家年轻的男主人,必须到客厅陪客人说话。他没时间陪自己的孩子,但也不用太担心。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小野特别招其他孩子喜欢。  只听亲戚带来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说:  “妈妈,我要找小野哥哥……”  “小野弟弟呢?”  “小野哥哥,你看我的水果糖……”  小野被团团围住,时不时说两句话,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顾慨棠知道小野有做哥哥的意识,会照顾小满,所以放心的任他们去玩。     第105章 “新年快乐。”     事实上小野做的确实很好,他懂得替人着想,谁喊他,他都会应,看起来安安静静,实际上体贴温暖。  只是弟弟小满年龄小,独占欲强,这么多孩子,他一定要最靠近哥哥。一旦有其他小朋友站在小野身边,他就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拱对方,试图把别人挤走。他年龄小,个子也矮,往往挤不过年龄大的孩子,这时他就会嚎啕大哭。  顾慨棠只好跑过去,弯腰拍小满的后背。  小满哭诉着说:“这是我哥哥,哥哥呜呜呜……”  他语言表达能力还不太强,说两句就卡壳,但小满红着一张脸,挥舞着手臂,努力表达他对其他孩子的排斥。  顾慨棠不觉得小满这样是表现的好,所以皱眉把他抱到一边,准备跟他好好沟通教导。  谁知顾慨棠一抱走小满,小野就跟了过来。他拉着顾慨棠的手,哀求道:“爸,别说我弟弟。”  小野上了小学后,顾慨棠就更尊重他,窦争也一样。有一次窦争私下和顾慨棠说,小野现在越来越像他,只要那么看着窦争,窦争就舍不得骂。  顾慨棠看着小野的眼睛,发现果然如此。那孩子太听话了,这么乖的小孩,谁舍得打骂?  顾慨棠把小满放到膝盖上,示意小野也坐过来。他对小满说:“小满,对待客人要尊重。小野是你的哥哥,这点绝不会改变,但也是别人哥哥,你听到了吗?”  小满点点头,很快补充道:“就是我哥哥。”  “……”顾慨棠叹了口气,道,“那你跟哥哥玩去吧,不许打架。”  小野和小满都是很省心的孩子。但小满的省心还跟小野不一样,他是黏着哥哥,小野这么乖的孩子,跟着他肯定不会闹什么大事。  顾慨棠也委婉的问过小野,弟弟这么缠着他,他会不会烦。  小野理所当然地说:“不会呀。”  顾慨棠摸摸小野的后背。  小野继续道:“弟弟……是我的玩具。我要是烦了,谁养他啊。”  “……”顾慨棠摸着他后背的手一滑,他看着小野认真的模样,竟然无话可说。  话说回来,当初要生小满时,顾慨棠确实说了弟弟是来陪哥哥玩的。  顾慨棠还以为等小野逐渐长大,就会懂,谁知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小野还是……  看来小野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顾慨棠心情复杂地亲亲小野的头顶,没再多说。  大年夜,家里人齐聚一堂。  小野晃晃悠悠地举着一碗饺子,往餐桌上端。顾爸爸着急地跟在身后,说:“宝贝啊,你别端了,让爷爷来。”  小野道:“没事,没事。”  小满有趣地在哥哥身边绕着走,学小野的口气,说:“没事,没事。”  顾慨棠本来想过去帮忙,但走到一半,被窦争拉到了角落。  他还以为窦争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走到窗帘下,却是被窦争拉住衣领,亲了一口。  最近一直住在父母家,为了不打扰父母休息,顾慨棠和窦争老老实实过了一段清心寡欲的日子。平日在家,两人亲热的频率很高,突然这样,窦争就有点忍不住。  窦争把舌头狠狠顶到顾慨棠嘴里,喘着粗气搂他的脖子。顾慨棠安抚似地摸窦争的腰,亲吻的间隙中,他艰难地说:“一会儿……该……吃饭……了……”  窦争张口仿佛要咬顾慨棠一样,好一会儿,他颤抖着离开,窦争说:“我忍不住了。”  顾慨棠出差还好,窦争只能通过电话听他的声音。现在顾慨棠人就在他面前,太折磨人了。  顾慨棠心里一热,想了想,他凑到窦争耳边,安慰道:“今晚,炮仗声大。你小声点就行……”  窦争点点头,身体向前倾,撒娇一样用坚硬的地方蹭顾慨棠。  顾慨棠摸摸他下面,无可奈何地打开窗户。  寒风刺骨,他们正对窗口,却也没躲。顾慨棠希望这寒风能把两人突如其来的燥热吹散。  吃过饺子,很快就到了新年倒计时。  一家人凑到窗边,一边跟着电视倒计时,一边观赏外面绚丽的烟花。  顾慨棠轻轻牵住窦争的手。  窦争在被牵住的一刹那,用力回握。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对方。  他们的眼眸中都被窗外的烟花映得色彩斑斓,对方的身影在眼瞳中显得格外明显。  顾慨棠和窦争都笑了。  窦争牵起顾慨棠的手,在他手背轻轻亲了一口。倒计时结束,巨大的烟火声震耳欲聋。窦争用口型说新年快乐。  顾慨棠微微笑着,他反牵住窦争的手,在他莹白色的指环上也落下一吻。  带着珍惜、爱怜的心情,顾慨棠轻声说:  “新年快乐。”  ==  附:  顾慨梅结婚后,每年春节都在丈夫家过,大年夜后才会回家。  那天早晨九点钟,顾慨梅和华康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来,一进门,顾慨梅先给小野和小满一人一个甜蜜的吻,然后问母亲:“哥呢?”  顾妈妈压低声音,道:“别吵他们,昨晚闹得哦,快早上了才睡。年轻人……真是……”  顾慨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她哈哈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夏一易、草莓(x2)、破荷兰、严小池、火蓝无光、生姜毛毛、yoo_切克闹man、薏米君、故事与酒、蓝天天、小嗳、爱甜甜圈的喵的地雷,么么哒(づ ̄ 3 ̄)づ借角色之言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这也提前太多了吧otl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会陆续放几个番外,更新时间不定,妹子们可以先不取消收藏。  怎么说呢,《亲爱的》这篇文真的是很神奇。前期所有人都觉得它会扑街,作者也觉得。事实上其实还好,定收比几乎保持在2:1,v章最高单张点击比收藏数还要高,我……  说起来还真是挺神奇的,妹子们还是很喜欢给阿鬼留言的嘛。以前觉得留言数肯定比收藏数少,结果这篇留言比收藏多一倍,好吧,是这篇收藏太少了……  说说这篇文。这篇文最初的点是阿鬼关注的一个小孩,但出于种种原因,在此不说他的名字。小孩是小野的原型,我希望最起码在文里,这个孩子能得到最圆满的爱。作者知道生子文是很多读者的雷点,哈哈,其实有时候也是我的雷点= =b,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篇文写长,原计划是20万,没想到写到了30万。  话说这篇文为什么要叫《亲爱的》,也是有缘由的= =…  一开始,追过文的妹子都知道,这篇文其实是叫《亲爱的小孩》,因为我超喜欢小野。但是编辑通知我说‘小孩’这两个字是河蟹词汇,不能用,我很震惊,为啥不能用,我又不吃小孩!otl但不能用就是不能用,我就改了,没错,删了两个字,这特么越改越土,不过没关系!阿鬼心里安慰自己:读者搜索时打的字是‘亲爱的 鬼丑’,不明白的群众会以为这是读者向阿鬼示爱,喜大普奔!  然后最近作者发现用文章标题的方式来调戏读者真好啊,又开了个新的文,只放了文案,叫《初恋》,初恋鬼丑,吼吼,也不错。  等我脸皮再厚点,说不定还会继续写《我喜欢你》《爱死这个作者》等等一系列文,哈哈哈。  开个玩笑。  真的很感谢读者这一路的陪伴。越到后期,我越写不下去,要是没有你们,这篇文也就坑了,对不起海棠、斗争和亲爱的小野小满。  关于窦争。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窦争这个角色,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每次描写他,总感觉有光在眼前。作者尚且如此感觉,真正被爱的海棠,又怎么能不被吸引呢?  关于海棠。在我心中,海棠是个强者,因为作者觉得,强大并不表现于欺压弱者,而在于对弱者的保护。他是一个温润谦和的干净书生,能够打动他的不是暴力,而是爱情。关于他的名字,‘海棠’,是苦恋的意思,意指窦争对他的感情。之前想他名字想的作者欲哭无泪,话说回来,每次给男主起名我都要死要活,……下次用路人甲代替行不行?t t以前看过不少电视剧……里面大部分都能看见恋人在机场火车站挽留对方这样的情节,虽然老套,但那种恋恋不舍,那种心急如焚,是我小时候能够最直观的感受到‘爱情’的情节。很早之前我就想写一次试试,比如《活着》,原文的设计就是从火车站开始,但后来彻底脱稿,因为内容跳跃,后期简直难以控制,作者千方百计想加一个火车站告别,不过也没写好,哈哈。现在终于在《亲爱的》里写了两次,算是一个圆满吧。  有读者问我,为什么要塑造刘浩然这个角色。回答一下,作为这次罗里吧嗦的作说结尾。是这样的,有一次,我看到罗素说(我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了= =……),有三种单纯然而强烈的感情,支配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  爱情,知识,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的原因。  各位,有缘再见。  第106章 番外:副cp,慎入    “我喜欢你。”对面的男子白净的脸庞涨得通红,连身体都在发抖,“我好喜欢你……”  就像是一颗柠檬在胸口挤炸,酸涩清甜的味道蔓延在口鼻处,叶暖知低下头,心脏跳动得那么厉害。  是的,就是这样……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说出口,只要你愿意爱我,我再无所求。 第93章 第107章 副cp,慎入    当然没什么女朋友给叶暖知充数,叶暖知开了防盗门放邓越升进来,沉默了。  邓越升走进叶暖知房间,左右打量,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问:“嫂子呢?”  叶暖知表情一沉,没说话。  邓越升转过身,悄悄长吸一口气。他熟悉的、思念的、着迷的这个人的味道。  叶暖知在后面看着邓越升的腿,忍不住问:  “腿怎么了?”  邓越升走路的动作就停了,他伤腿不好着力,看起来肩膀不一样高。邓越升含糊着说:“没怎么。”  “我帮你看看。”叶暖知不是骨科的,但医生这个职业,就是各方面知识都要懂一点。  “不用,一点都不疼。”邓越升问,“我能用你家厨房吗?”  叶暖知解开外衣的扣子,把衣服放到一边,说:“厨房里没东西,点外卖吧。”  邓越升不信,四处走走,发现厨房里果然什么都没有,便问:“你一直在外面吃?那东西很卫生吗?”  叶暖知听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嘲讽,便道:“我也不经常吃。”  邓越升心说你厨房里连锅都没有,刚要开口,突然想到什么,他说:“你……你刚回国是不是?”  叶暖知确实刚回国不久,可就是不想顺着邓越升的话说,于是摇摇头,说:“我……经常在我女朋友家吃饭。”  “……”  邓越升太了解叶暖知了,连他什么时候说谎都看得清清楚楚。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不算是仇人,也勉强算是……前男友,叶暖知不愿意让邓越升高兴,这样的心情他太能理解了。  邓越升跟叶暖知吃了一顿干巴巴的晚饭,喝了点酒。酒后邓越升脸上烧红,忍不住话就多了起来,开始不停向叶暖知提问。  就算叶暖知不怎么回答,十句话也得回答四五句,邓越升总算知道了点叶暖知的现状。  他说:“你小时候就想当医生……很好,真好。”  说完,邓越升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邓越升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叶暖知说:“我什么都不想问。”  听了这话,邓越升沉默了几秒,他把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忍耐比仇恨更加令人痛苦。但邓越升忍了这么长时间,对他来说忍耐反而是日常的一部分,突然让他说出口,有些事,反而显得突兀。  邓越升看看时间,转口说:“你家离我家好远。”  “是吗。”叶暖知不甚在意地回答。  “嗯……”邓越升说,“这么晚了,我怎么回家?”  叶暖知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现在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他开口想说‘我送你’,可想到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就想让邓越升打车回去。  邓越升说:“让我住在你这里吧。”  叶暖知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叶暖知没从他的言语中听出恳求的意味,甚至觉得邓越升十分坚定。  邓越升继续说:“我房租快到期了,过段日子租你附近的房子怎么样。这里离我单位也挺近的。”  叶暖知反而不说话了,他想听听邓越升能厚脸皮到什么地步。  果然,邓越升灵机一动:“要不……我租这里,跟你当室友好吗?”  叶暖知顿了顿,说:“不好。”  “嗯?”  “今天遇到你,我保证,是意外。”叶暖知道,“对不起,我以后不想再和你联系了。”  邓越升笑了,他说:“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还想和你当朋友。”  朋友吗?  曾经浓情蜜意、耳厮鬓摩的人,叶暖知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做到这样坦然面对的。  看邓越升这样,叶暖知反而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一方面,他不想和邓越升再接触,一方面,叶暖知内心深处其实也想知道邓越升的一些事情。  这种想法只是稍微露出水面,就被叶暖知迅速压下去,他觉得自己这样真是恶心,矫揉做作,心智不成熟。  叶暖知想了想,说:“那好吧。”  当天晚上,叶暖知做了一个梦。  梦中看不清脸的母亲搂着自己,声音温婉,一边摸着叶暖知的头发,一边低声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暖知,暖知,妈妈爱你。”  叶暖知伸手去抓母亲颈项处闪耀的项链,问:“妈妈,什么是爱?”  母亲是怎么回答的?  她亲了儿子的额头,说:“爱是……就算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一直陪在你身边。”  梦中的叶暖知胸口一阵憋闷,他在极其难受的感觉中醒来,坐起身。  尽管是冬天,叶暖知却也流了汗,汗水顺着脊背向下流。  一瞬间有些迷茫,似乎他还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  直到叶暖知听到门外轻微的声音。有人打开门,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那人看见叶暖知裸着上身坐在那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招呼问:“——你醒啦?”  叶暖知本来以为今后再也不会见到邓越升,但偏偏一直遇到他。  因为邓越升每天都到叶暖知工作的医院,他什么也不做,就在叶暖知办公室外的候诊厅里坐着,见到叶暖知才会说几句话。有时候也没什么话说,两人像是陌生人一样点点头,一天内再无交集。  这样的相处令人尴尬,可邓越升乐此不疲,叶暖知一下班,就能看见他等在自己门口。  叶暖知问:“你不用工作吗?”  “我……”邓越升听叶暖知主动和他说话,打起精神道,“我正想换个工作。”  “那你整天跟着我做什么?”叶暖知凉飕飕地说,“医院里也不缺人。”  邓越升点点头,想了想,勉强给个理由:“我……想看看嫂子。”  话说得老老实实,却不疼不痒地刺了叶暖知一下。邓越升明知道自己是骗他的,还问这话。  叶暖知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想,你想看,这还不简单吗?  第二天叶暖知就联系了跟自己一起回国的大学女同学,对方觉得好玩,一口答应,但因为工作忙,没时间见他。  叶暖知如实告诉邓越升:“我女朋友工作忙,没时间见你。”  邓越升脸色一沉。他看着叶暖知,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是揠苗助长。邓越升微微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天之后邓越升就没再露面。叶暖知恢复了忙碌的工作。  再次见到邓越升是好几天后了。那天天气不好,周围雾蒙蒙的,吸口气都令人胸口憋闷。  没有风,却仍旧感觉到刺骨的冷。叶暖知走出医院的大门,就看见邓越升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缩着脖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作为医生,叶暖知观察力较强,他一眼就看到邓越升的衣服上有灰尘,脸上有清洗的痕迹,但擦伤十分明显。  叶暖知皱着眉走过去,问:“你怎么了?”  邓越升的眼一下子亮了,他说:“我今天---发工资,你看,我拿了烤栗子……”  说着,邓越升解开衣扣,从怀里取出一个黄色的小袋。  天这么冷,邓越升的手都在发抖,脸上却露着安心的微笑。  叶暖知看了一眼,伸手去握邓越升的手腕,邓越升‘嘶’的低吟,拿栗子的手一顿。  叶暖知说:“手腕怎么了?”  邓越升含糊道:“扭了一下。”  “脸呢?”  “……摔的。”邓越升想了想,说,“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那伤一看就不是摔的,不过叶暖知也不说破,指指医院道:“我去拿点药,你回去自己涂。”  邓越升连忙去挡:“不用麻烦。”  叶暖知垂眼,看着邓越升手上的栗子,淡淡说:“就当是回礼吧。”  在医院给邓越升处理好后,又过了几天,邓越升在晚上敲了叶暖知家的门。  他的脸上又挂了彩,这次伤的比上次更严重,邓越升的眼睛都睁不开,还一直流泪。  叶暖知一怔,问:“你……怎么……”  话还没问出来,叶暖知就沉默了。  邓越升低低唤了声小师傅,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叶暖知看着他,向旁边偏了身,他叹了口气,说:“先进来吧。”  邓越升走进客厅,脱了自己的外衣,只留一件有些薄的秋衣,他双手交叉拽住衣服下摆,掀到腋下位置,露出自己青紫的后背后,邓越升就趴在叶暖知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叶暖知洗了手,按了按邓越升的伤处,又摸他的骨头,听邓越升说‘不怎么痛’后,叶暖知道他这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尽管如此,叶暖知还是拿了药膏,往他腰上抹,一边抹一边问:“上次给你的药用了吗?”  邓越升吞了吞口水,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说:“嗯……用了。”  叶暖知很快处理好他腰背处的伤,他把邓越升的衣服拉下,然后问:“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那衣服被洗过很多次,所以触感十分柔软,叶暖知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感觉,所以他低头看了一眼。  这时邓越升粗喘着直起腰,喘气的声音表示他现在非常紧张。  叶暖知还觉得奇怪,下一秒,就被邓越升拉住了手。  邓越升看着叶暖知,眼睛里像是有火在烧,他用力攥着叶暖知的手腕,一点一点,坚定地带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后腰。  邓越升拽得很用力,叶暖知身体不由得向前倾,他皱着眉,说:“放手。”  邓越升不放,他微微偏头,对着叶暖知的耳畔,颤着嗓子说:“我……肛门痛,你能不能帮我揉揉?” 第95章 邓越升努力打起精神,他去家门附近的澡堂,洗了很长时间的澡,干干净净地去找叶暖知。  大概是因为收拾的干净,所以邓越升又有了点底气。他敲叶暖知的门,更幸运的是,叶暖知刚好在家。  叶暖知湿着头发开门,右手还拿着一条白毛巾,看见邓越升后,叶暖知说:“还不提前打电话,不怕我没在家吗?”  邓越升没有手机,不过这话也不用提,他牵住叶暖知的手,亲热地靠了上去,口中说:“等等你……又怕什么?”  叶暖知一怔,他摸到邓越升手心滚烫,求欢的意味不能更明显。叶暖知手向后抽了抽,为难道:“我今晚要跟同事吃饭。”  邓越升也愣了,他看着叶暖知,问:“跟谁?”  尽管邓越升不认识,可叶暖知还是说了几个人的名字。  叶暖知闻到了邓越升头上劣质洗发露的味道,他凑到邓越升身边,用鼻子轻轻嗅他的头发,含糊着说:“你以后来我家洗澡吧。”  两人以前还在交往时,叶暖知就很喜欢邓越升用自己的东西,喜欢邓越升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不过邓越升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叶暖知放开他的手,说:“你先进来,我要走了。”  邓越升一把抓住叶暖知,诚恳道:“不去行不行?”  叶暖知说:“不行,我很早以前就约好了重生之执子之手。”  邓越升急得要吼出来了:“你……你都有我了,还去见她吗?”  叶暖知莫名其妙道:“什么?”  邓越升脸涨得通红:“我不让你去。”  叶暖知皱眉,说:“我只是去吃个饭。我单位的领导也会来。”  邓越升搂住叶暖知的脖子,去吻他。  叶暖知躲了躲,心里有些恼火,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换衣服。  邓越升从背后抱住叶暖知,手指颤抖地抓住他的裤子。  叶暖知挡开他的手,穿上鞋就走出家门。  叶暖知不明白邓越升在想什么,难道邓越升以为自己跟他保持这样的关系后,他就能无所顾忌地干涉自己,为所欲为了吗?  直到吃饭时叶暖知都怏怏不乐,他坐在那边,想起这近十年来自己一人形单影只的生活,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饭吃了一大半,有一位叶暖知读书时的同学坐在他身边,两人聊了两句后,那女生开口打趣:“你之前不是让我装你女朋友吗?怎么,是跟父母面前做戏吗?”  叶暖知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真的有这件事,他抱歉地说:“不是……不好意思,以后不用了。”  女人嘻嘻一笑,眼神带着笑意。  叶暖知突然想起邓越升刚刚反常的举动,难道邓越升不让他出来,是怕他见到这个女人吗?  叶暖知一直以为邓越升知道自己是骗他的。如果叶暖知有女朋友,怎么会抱邓越升?  叶暖知有点迷茫,他跟对方聊了几句后,忍不住说:  “我……之前谈过一段恋爱。”  女人有些惊讶。叶暖知相貌英俊,读书时有不少追求者,然而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  叶暖知说:“后来分手了。”  女人好奇地问:“怎么?”  “不知道,”叶暖知皱着眉,露出难耐的表情,“是……是对方甩的我。”  女人更加吃惊,她问:“为什么?因为你工作忙吗?”  她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满意叶暖知这样的条件。  叶暖知说:“我就是不知道,才和你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和我分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来找我。他变了好多,但又跟以前一样……”  女人摸摸叶暖知的额头,笑着说:“你没喝酒,也没发烧,说的话怎么这样奇怪。”  叶暖知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心口都变得苦涩。  叶暖知有很多事情不想告诉任何人,很多事情,他连回想都不愿意。  比如他十几岁和邓越升谈恋爱,对方信誓旦旦地和他许诺永不离弃,但很快就出尔反尔,抛弃了叶暖知。  事情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时两人都太年轻,还不懂得掩饰,家里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恋情。  叶暖知本以为父母会竭力阻拦,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然而叶家父母反应并不激烈,觉得这只是小孩之间的打打闹闹,父亲跟叶暖知谈了一会儿,问他:“你出国读书,邓家的小孩也和你去?”  叶暖知摇摇头。  叶父冷笑一声,说:“我现在骂你,你会恨我。但等你以后见的人多了,你自己就改了。”  叶暖知听懂父亲的弦外之音,他大喜过望,脸都涨红了,叶暖知心想,让我改这是不可能的,时间长了,你总能接受。  叶暖知想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邓越升,然而邓越升被父母看得紧,出不来家门。好不容易见到他,叶暖知牵住邓越升的手,说:“我一定不离开你。”  谁知邓越升叹了口气,眼神躲闪。  看他这样,叶暖知心里一沉。  果然,邓越升犹豫了一下后,放开叶暖知的手,开口说:“小师傅……我……我在想,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叶暖知手一僵,问:“怎么不好?”  邓越升抿了抿唇,说:“过段时间你要出国读书,少说也要三四年。我们两个……又见不到面,我怕……”  叶暖知急道:“怕什么?你怕异地恋吗?”  “……”  叶暖知和邓越升谈恋爱,是邓越升开口表白的,平时也是他主动的多点,所以叶暖知一直以为邓越升付出的感情比自己多,觉得他会更坚定。  因此听到邓越升说这样的话,叶暖知震惊无比,不敢置信。  邓越升吞吞吐吐,点了点头:“毕竟……我们都是男人,没法结婚,关系本来就不稳定。再加上离得远了,更是不行。”  邓越升还没说完,叶暖知就骂了两声:“放屁!放屁!”  因为叶暖知长相干净,所以一直被邓越升叫‘小师傅’,此时突然听他爆粗口,却也没人在意。  叶暖知性格刚烈、固执,听了这话,生了会儿气,他就毅然决然地说:“那我不出国了,好不好?”  邓越升甚是惊讶:“怎么?”  “国内也有好的学医专业,而我……更想和你……”  叶暖知急切地脱口而出,但很快闭上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邓越升已然明白,他叹了口气,有些忐忑地问:“真的吗?”  叶暖知点点头,看着邓越升的眼神深邃又认真,有一种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没有的真挚。  然而叶暖知不出国的消息令原本不太生气的父母勃然大怒,本来闹不起来的事闹得不可开交,父亲指着叶暖知说:“你怎么这么糊涂?我绝对不会让你做毁你自己前程的选择。”  面对父母的强硬压迫,叶暖知咬牙切齿,拂袖而去,他想了一晚,跑出来和邓越升说:“我不想在这个家了。”  “我妈走之后,没有人爱我,却都想管着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在一起,我读书也没用收继婚。”  “跟我走,好不好?”  邓越升目瞪口呆,看着叶暖知,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看了一会儿,邓越升用汗湿的手抓住叶暖知,连连说:“好……当然好。”  叶暖知决心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他那个时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想学别人追寻爱情,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资本。日后这段回忆叶暖知连想都不愿意回想,他本人都以之为耻,哪里还用的说别人呢?  而后邓越升竟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却也不是叶暖知能想到的了。叶暖知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喜欢邓越升哪里?  喜欢邓越升为人幽默,说话时油腔滑调,贱贱的总爱逗叶暖知笑。  叶暖知怎么都舍不得他。  听到邓越升在电话中吸着冷气骂:“你……叶阿姨打了我一顿,小师傅,我不跟你走了。”  “什么?”叶暖知问,“你受伤了吗?”  “没……”邓越升含糊地带过去,他硬着心肠,用伪装的声音说,“叶阿姨说如果我再缠着你,她就报警。”  叶暖知急道:“她管得着吗?!你……你跟我走,我不会再让她碰你一个指头。”  “可我……再丢不起这个脸,我们……还是算了。”  叶暖知仿佛被人当头泼冷盆冷水,他眼神里满满的痛苦,既想破口大骂,又想开口哀求。  那种不舍和喜欢,现在看来,却像是笑话一样。叶暖知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但又搞不懂为什么还会和邓越升做爱,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回想起那么久的事情还会愤怒。  陈年旧事不去多想,叶暖知投身到紧张的工作。他在医院睡了几晚。说是‘睡’,其实不然,医院里人来人往,吵闹不休,加上叶暖知睡眠浅,这几晚休息得不如不休息,身体疲惫到了极致。  一天周末,父母不知为何打来电话,用命令的语气叫他回家,说‘有事要和他谈’。叶暖知请假困难,所以让他们在电话里说,然而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答:“电话里不方便,必须当面说。”  叶暖知无奈,当天下午就去了。父母看他神情疲惫,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就让叶暖知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父母蹑手蹑脚地来到叶暖知房间,想看叶暖知还在不在睡,很快就退了出来。  叶暖知在父母进来时就感觉到了,然而他并没有起身,反而闭目装睡。  叶家父母退到叶暖知门口,轻轻掩上门。叶暖知睡觉没有关门的习惯,听到关门声愣了一下,心想怎么突然关上门呢?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叶暖知母亲去世后,现在的叶母来到叶家。尽管现在的叶母才是叶暖知的亲生母亲,然而从小到大叶暖知都没有见过她,和她不像寻常母子那般亲密,在他心里总是抗拒承认她的身份。叶家家庭关系混乱,种种事情一言难尽,不足为外人道,也令叶暖知头痛。叶父再次结婚后,家里的事都和夫人商量,有时明明切身关系到叶暖知,却也不让叶暖知自己知晓。  叶暖知撑手从床上坐起来,等了一会儿,他推开房门,有意去听听。推开房门,叶暖知听到保姆在厨房炒菜,顿了顿,他走到父母房间。  父母房门紧关着,叶暖知凑近一点,果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叶母语气凌厉,恨铁不成钢地说:“暖知最近又和邓家的那个小子混在一起,你不管管吗?”  叶父叹了口气,反问:“管得了吗?那时他小,管着他也行,现在……”  “哼虐渣指导手册。邓家那个小子阴魂不散,打断他的狗腿都能缠上来。当初怎么不把他多关一段时间?”  叶父:“这件事以后就不要提了,万一让暖知知道了,他和你又更生分。”  叶母哽咽着说:“我是他的亲妈啊!”  模糊地听了父母这段对话,叶暖知只气得胸腔都要炸了,头脑昏昏沉沉的。他长吸一口气,走回自己的房间,脱下睡衣。他很想控制自己的脾气,但叶暖知觉得如果继续在这里他可能会疯掉,他手指颤抖地换上鞋子,什么都没拿,逃跑一样从家里出来。  叶暖知开车回去,路上他简直无法呼吸,似乎有很多事情要想,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医院给他打电话,说有急事让叶暖知赶快过来。叶暖知本来想直接开车回家,听了这话,只得应了几声,开车朝医院赶去。  他的状态不好,没上手术台,却也忙到晚上七点多。叶暖知刚走进医院的大门,就看见邓越升靠在医院门前的扶手上,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叶暖知不回家这些天,每晚邓越升都会来医院找他。叶暖知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先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