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1445991》 枯海之尾 第一章 小雪时节 蒙山山脉几座主峰高耸入云,其主峰之外绵延着数百里的丘陵山地,自主峰向东望去一条笔直的峡谷将整条山脉一分为二。 峡谷的底端一条奔腾不息的江河名为沧江,沧江自蒙山主峰发源向东七百里直入大海,几百年来无数繁华的城池也因此依山傍水而成。 而坐落于蒙山主山向西南六百里,一座不高的苍翠小山丘,名为青云,山下有一条汇入沧江的支流名为洄水,洄水河的河路十分古怪,也由蒙山发源,水路本一路向西却在西四百里后笔直地向南走了约五百里后又调转方向往东北直奔沧江的主流而去,虽水路奇特但百年来洄水河路稳固不曾改道。 青云山便位于洄水河自南转向西北的拐角处,山下几座不大的水车连接几个形色各异的作坊,以几个作坊为中心,小河两岸皆有人家,小镇约莫三百来户,虽算不上大镇,但好在依山傍水,山上虽传言有猛兽出没但鲜少有人见过,耕地面积虽受到地形影响并不广袤,但近洄水的土地却相对肥沃,所以大多数人家的生活也相对安稳,温饱无虑。 夜深,子时过半,月光在半空中被层叠的乌云所截留,化为一片片晶莹亮光洒落大地,十月初十小雪时节,一如往年细碎的小雪化解了一丝入冬后的寒意,开始零零碎碎,又如尘沙起,连绵而不绝,仅一炷香河山便素裹银装。 一名身着白袍的男子手提一盏柏木灯笼不声不响地走在小镇子的巷子中,一串似是浸过朱砂的铜钱挂于胸前,白纱遮面,一柄白玉簪子用于束发,腰间一枚漆黑如玉的腰牌上刻素衣二字,此人走过后只带起轻轻一阵风雪,奇的是雪面并无足迹。 紧邻的巷子中,一名中年汉子赤膊起身小解,似是被冬日的寒风吹的有一丝激灵,从茅房出来后一缕夜光透过云层照下,模糊中汉子硬朗的模样显现出来,汉子打着哈欠摸着胡茬,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侧卧处透出的那微微火光,细听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声若少年与孩童的轻语,虽面上仍漫不经心但回到主卧时推门时却悄悄的,房内……榻上一名长发妇人睡的正香…… 正街旁的另一巷子里,一个大户人家的侧门处堆了很多茅草,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茅草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正在院子的墙头悄咪咪地走着。忽然,从茅草中伸出一只枯槁的手臂,动静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雪夜却吓得小白猫差点从墙头掉下去,转头似是骂骂咧咧地跑开了。手臂又缓缓没入茅草堆中,传出苍老却有丝丝戏谑般的声响。 小白猫顺着小镇的院墙,一路来到小镇边缘一间小茅屋的房顶,几条在小镇周边游走的黄狗不知从哪里出现,见房顶悠闲的白猫便冲其一顿吼叫,不小会,狗吠引得这户人家有些不满,一名中年汉子骂骂咧咧的拿着一根木棍打开房门,而几条狗子也被这阵仗吓得灰溜溜的跑走,而这名浑身横肉的中年户主看了眼墙头上正在淡定舔毛的小白猫没好气的啐了一口,便回了屋。 几只黄狗在村子周围巡回了一会便四散而去,其中一条黄背白腹的狗子一路悠悠地来到青云山下,从院墙下的一处狗洞中钻入青砖围墙围成的小院中,院中一侧的房屋却仍有着一盏没有熄灭的油灯,一名身着青衫的高大年轻人正在书案前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名为《北史》的书,听到院中的动静,便知道是自家黄狗回来了,端着书案上的油灯回到床边,熄灭油灯便睡了下去。 大约三个时辰后…… 东方的重重的群山丘陵中一轮嫣红的太阳缓缓升起,一缕缕金光透过一层层淡薄的云层,当落在冬雪后的地面上已经被调染成与大地一般的洁白。 一名少年与一名孩童打开院门急奔而出,穿梭在小镇的巷子中,其中年龄稍大的少年健步如飞,领先后者二十来步的位置,边跑边催促着身后苦苦追赶的孩童。 而后的孩童追的有些许狼狈,不知是年龄较小还是身子有些孱弱,跑着跑着就摔了一个跟头,见前面少年要跑远,一双眼睛就要滴出泪来,就当孩童酝酿着要哇地一声哭出来时,身侧一户人家门一侧的茅草堆中猛的伸出一只枯槁的手臂,紧接着一名衣不遮体,面容枯槁且蓬头垢面的老年乞丐从茅草中探出身来,有些发愣的看着眼前的孩童,两人双目交接皆是一僵,乞丐的肚子这时不碰巧的咕噜了几声,似是看着孩子的眼神中都有了一丝绿光。孩童看着乞丐那骇人的模样一股凉意从背上袭来,也顾不得原本想要哭闹的心情,连滚带爬地起身一溜烟向着前方远去的少年追去。 老乞丐抓了抓自己的打结了须子,面上似是有些委屈,一阵风忽然袭来带着些许寒意使得乞丐似是冻得一个激灵,缓缓从身后的茅草中拿出一根包裹着破布的木棍与一只碎了边的破碗,颤颤起身时又不忘从身后的茅草堆里多抓了两把茅草塞进自己的破衣服里,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瘸一拐的向着孩童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一刻钟后一座山下,孩童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一处青砖石搭建的院落门口,院内已经有朗朗读书声传出,身穿青衫的读书人已手拿一条戒尺立于院前,之前的少年则是在青衫夫子面前,双手捂头一副怕被责罚的样子。 “李夫子,我俩真的不是有意来迟的,昨儿在家吃坏了肚子,今早闹肚才走迟了。” 青衫李夫子,看了看后来的孩童,已是蓬头垢面,一条鼻涕从鼻子里甩出样子狼狈至极,加上此刻来迟的心虚,双眼已经有泪花在眼中打转,不忍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抄起戒尺分别轻轻地往少年与孩童头上轻轻一点。 “云启,云承,下不为例。”李夫子一手将戒尺背于身后,另一手挥一挥示意两人进学堂。 就在两人刚要进院子时,李夫子补充道。“云承,去院子里的水缸处收拾一下,读书人毛毛躁躁,蓬头垢面成何体统。” 两人转头听后,少年进院后稍微稳了稳身形快步进了学堂,而孩童则一溜烟跑去了一个不高的水缸旁舀了一瓢水洗起了脸。 李夫子,看着两人摇摇头“云淑的这俩孩子……” 忽然又轻轻一笑“还真是……随老。” 说罢长袖一挥,原本在手中的戒尺不知去向,缓步向学堂内走去。 几里外的小镇内一个满是木料与形态各异的木制品小院内,一身粗布短打的一名中年汉子猛的打出一个喷嚏,有些不满地说:“这个时辰,估计那俩小子又让淳生那先生念叨我了……” 枯海之尾 第二章 老乞丐登门 汉子剑眉星目,生的是一脸正气,但一嘴的胡茬似与双眼下的一丝暗沉却是显得有些懒散,在汉子嘀咕完,一位穿着朴素神态却十分端庄的妇人端着盛着脏衣服的木盆从屋中走出。 “掌家的,落雪了,先回屋添两件衣裳吧免得受寒。” 妇人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温婉,脸上虽已有了些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令四邻八乡都惊艳的美貌女子。 汉子挥挥手向妇人说道:“不碍事的,掌家的我这做杂活的体格这种天气还不碍事。” 在低矮的院墙后一个身影匆匆而至,院门随之被叩响。 汉子急忙起身开门,一个头戴伙计帽十七八岁的年轻伙计站在门口。 “云师傅在家呢,今找您有件急事。”年轻伙计一脸笑意地对着汉子说道。 汉子随即从院中搬来两个小凳,随即便问。 “小何今天你这么着急,李家主有什么急事吗?” 小伙计有些尴尬地一笑。“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家主让我来问问您能不能修整一下官坊那边的家伙事,陈师傅年纪大了不愿意再操劳这些了,当年的门生里就你学了手艺还在镇上,陈师傅的手艺您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匠人亲眼看都不一定能学的会……” 汉子脸上神色稍稍变得严肃了些,小伙计也稍微顿了顿话。 “官坊那边本就是些打铁的师傅,对木工上的事情……您看看……”小伙计一边端详着汉子的神情渐渐话也没了声音。 汉子脸上有些许严肃,使得本来显得有些颓废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肃杀的神情,也是瞬然间变得眉开眼笑地说道:“我倒是什么难事,师傅的手艺我虽然没学得精髓,但是应当可以去看看,可以带我去坊上看看情况,不说能做到跟之前一样,勉强用着应该还行。” 小伙计听汉子这么说,心头也是一松,心里却想,“这云师傅虽然长相颇受好评但是这平日感觉不到,这突然间眉头一皱怎么总觉得背后一凉呢。” 虽心里想着,嘴上便说道“那云师傅您稍等些,我回去跟家主知会一下,毕竟事关官坊,也得过一下流程。” 小伙计说完话便要作势起身,汉子也起身打了一个请的手势送客。在两人客套完,小伙计转身出门,却在出门便撞上了老乞丐,乞丐因年老而驼背,伙计似是用力过猛直接从乞丐身上仰身过去,直接趴在了地上。 小伙计吃痛,便骂道“哪里来的臭乞丐,走路不长眼的吗!!” “哪里来的小儿,不讲礼数,连我这老叟都让不得。” 起身的伙计却对上了老乞丐那枯槁而苍老的脸庞,顿时被老乞丐那样貌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汉子在一侧开始有些看热闹的感觉,却突感不对,上前扶住两人。“小何,正事要紧,正当年又不是经不起摔打,这老头也看着一身也就拐杖破碗,当吃个小亏,忙完来我家再让你嫂子做顿好的算是补偿了。” 小伙计听罢也便不再纠缠,人家门前不惹是生非,便快步离去,头也不回。 “没长眼的玩意儿……”老乞丐看着远去的小伙计,小声嘀咕道。 转头看见汉子那笑眯眯的脸,没好气地问道:“汉子,你不怕我?” 汉子一听反而爽朗一笑,向着老乞丐说道:“别人不认得您,我还能忘了吗?” 边说边要把老乞丐往院子里拉。 老乞丐有些故作惊态的说:“胡说!我才刚到这镇上,哪有什么人认识我,你这汉子怕不是那吃人的黑心店家!” 汉子回头仔细端详了端详老乞丐,一阵馊臭味道扑面而来,惹得汉子有些皱眉。 “您老这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改,当年我带着书婉来百步坊愁生计的时候还是您老给我指的路子,我云淑的记性从来都是好的,您说是吧生伯。” 老乞丐眼看到这也索性不装了,嘿嘿一笑说道:“你这心性难怪那个姓陈的老东西当年那么看重,就算是这县里号称久读圣贤的学子见我这落魄样子不知是不是都得……避一避……” 老乞丐看见从里屋出到院子的妇人,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妇人见汉子在门口搀着一个破衣褴褛的老汉,也只是皱皱眉头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又忙去了。 云淑也收回目光,一边把老乞丐搀向院内,一边有些打趣地问着:“生伯,十年不见,您这唬人的本事不仅没有退步反而见长了。” “老头子我再唬人不也没吓住你这后生。” 生伯不仅瞥了一眼云淑。 “那肯定不一样,我这人与人结识不以外在论处不是?再说您还是长辈。”云淑应着。 生伯拿起手中那根拐杖就要敲云淑的头,想想不妥就又放下又颇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小子也学着油嘴滑舌的,你说就你讨的这口子,年轻的时候十里八乡有几个能赶得上的……” 生伯看了看里屋不似有人要出来的架势便又补充道:“你可知道,当年你带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到镇上,当时有多少精壮的小伙子眼馋哩!不晓得老头子我靠自己这张老脸帮你赶走了多少晚上听墙角的。” 生伯说罢,又似是回味一般,而云淑依旧一副笑呵呵的表情但是嘴角则是有些不自觉的抽了抽。 生伯立刻轻咳了几声,又说道:“我记得当年我云游之前,你家就有一个小子了吧。” 云淑一听这,神情变回正常且有些自豪的向着生伯说:“老大现在也快十四了,您走了大概三年又有的老二,虽然跟别家比我家孩子少了些,好在还是两个男丁。” 生伯摆摆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打结的胡须“那便不错,今天早上我遇到的两个娃儿应该就是了,个个生龙活虎,老头子我也很稀罕……” “……有没有给两个孩子以后打算过?”生伯话间又一顿,挑了挑眉向云淑说道。 云淑也是一阵呓语,沉思片刻说道:“我现在手里这门营生,若是他俩能学去,估摸着这辈子也应养得了自己一家。” 生伯的神色中透露出些许疑惑,说道“那陈老头自丧妻后性格古怪不喜与外人来往,但我算是为数不多比较了解这个老家伙的人,他手里可有不同于常人的手段,且长子英年早逝,次子从军至今未归,看这架势你肯定已经得了那老家伙的真传了。” 云淑默不作声,有些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拳头。 “掌家的,不知道给生伯倒杯茶吗?”只见妇人托着茶盘从里屋走出。 云淑连忙从旁边拉来一张矮桌,笑着向着自己妻子说道:“这不多年不见生伯,一时间有些聊的太投入了吗。” 生伯看了看走来的妇人说道“你小两口也不需要紧张,云淑你这小子虽然我不好说你的出身门路,但是你这夫人明眼人一眼便晓得出身一定不凡。” “贤侄也不要多想,平常妇人家若书婉这等做派的,身子骨便比不得旁人,但我观之,书婉气息异常平稳,想必门路必然不凡,甚至不是我们凡间的门路,若老头子我猜的不错,那有些事情讲出来也便不难为情了。” 云淑看了看书婉,书婉则没什么表情变化,让云淑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 生伯看向书婉说道:“修行之人在枯海之年入凡尘实力都会大打折扣,天地间可吸纳于自身的灵气甚少,所以若是久待,每一分灵气都是精打细算的用。云淑你夫妻二人既然身为修行中人,或应当知道上一个大五千的轮回即将结束,一个全新的大五千……也即将来到。” 楚书婉的脸色依旧平淡:“生伯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们两口子也不必瞒着老先生您……” 生伯的脸上多出了几分兴致说道:“在这枯海末年隐于尘世的,或都有其苦衷,我便不问你出处,但我有疑问,两位的孩子天赋不差,却为何……不将所学传授其一二,若遇到耕耘之年或可借助天地灵气再次勃发的契机,获得大道的机缘也……不为过。” 楚书婉看了看云淑,云淑也微微皱眉,并非不懂二人所谈,似是有很多思绪…… 枯海之尾 第三章 白袍青年与黑狗 与此同时,学堂处。 学堂内的学生们正按照李淳生的要求大声诵读文章,而李淳生正在院子门口处与一名头戴黑色高帽,身着黑袍的男子交涉着。 男子一身锦织黑色劲衣,头戴一顶高帽,脸上戴着一副黑色面具不知其样貌,领口两侧分别有一朵红色彼岸花刺绣,左肩处佩戴着黑色的獬豸肩铠,腰间佩戴一枚白玉玉牌,上刻‘夜枭’二字。 “不知日巡游何事拜访?” 李淳生略有疑惑,也生怕这巡游使的拜访让学塾的孩子们看见再起了误会。 “有两件事情……” 黑衣男子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这是荣京李家的来信,还有……” 黑衣男子交出信件,便把刚才云淑一家的事情向李淳生复述了一遍,说完看了看四周并无人注意,便迅速闪身离去。 李淳生在黑衣男子走后迅速打开信件,上书 “三月之内,务必返京——李荣盛” 阅读完片刻,信件化作一阵尘烟消散在空气之中。 李淳生仰头长叹一口气,大袖一挥便又入学堂。 学习的时间往往是枯燥且乏味的,但伴随着放学下课,每一名学塾的学生却又是开心的。 虽然入了冬后白天的时间变短了,但是李淳生似乎是忘记调整自己讲书的时间,当下学时分,天边已经有了一抹昏黄之色。 学生们三五成群,结伴往镇上走着,而云启云承,兄弟二人则是单独一起,似是不太愿意与大伙聚在一起,慢慢地走在了众人的最后方。两侧则是大片冬日光秃秃的田地。 这时从最前方开始的学子开始忙忙地往一边的田地闪躲。 迎面而来一条半人多高的大黑狗,龇牙咧嘴看得人不由得打怵,而大黑狗身后一名身着雪白锦衣的青年人,腰悬一把三尺长剑,剑柄的材质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似是京城人家的公子一般。 黑狗龇牙咧嘴闲庭信步地走向云启,云承二人身前,云承胆子小双腿已经有些发软,因为这狗已经跟自己差不多高了,而云启则是拎着有些走不动道的云承往一边避让。 但是黑狗不像是无视其他人一样,像是故意拦路一般迎着两兄弟而来。 云启一只手拎着云承的后衣领,一手没入怀中,怀中一个小木盒在顷刻间便化作一把小手弩,这是云淑给云启用于防身的机关弩。 因为李淳生那偏门的喜好,以前镇上的先生走后,只得都到青云山下他的书院读书,路途也不短,云启的性子也还算老实,便有了这把弩防身。 云启的心里也有些没底,这黑狗一脸凶相,后面看似是其主人的白袍贵公子似乎也不是善茬,但是直接把机关弩掏出来,结果人家就这么走过去了,惹得这大人物不高兴不好说,再心生记恨就不好了。 就在黑狗近在眼前,兄弟二人的心快提到嗓子眼时,大黑狗突然在两人身前坐了下来,吐着舌头,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又回头无奈地看了看身后白袍男子,似是在表达些许的无奈。 又回头在两兄弟反应过来之前顺势用头一蹭两兄弟,云启也意识到这一人一狗并无恶意,但本来在手中的弩箭却在吓得一激灵的瞬间脱手被从怀中带了出来。 “啪嗒……” 三人一狗相视一阵无言。 瞬间黑狗像是见了鬼一样,嗖地一下跑到白袍男子怀中,呜咽地发出声音似是受了多大委屈。 这场景也是看蒙了众人,云启也有些懵,的确这狗凶悍的外表下这么温顺已经跟小镇上那些见人就咬的狗不一样了,这一系列行为也过于通人性了一些。 “看什么看,没见过养得贵气的狗嘛?!”白袍男子向身后怒喝一声,吓得那些剩下的学子纷纷加快步子离去。 两兄弟也想走,却被抱着狗的男子拦住。 “两位小兄弟,我家大黄把你俩吓着了,我在这先替他给你俩赔个不是,不过大黄性子很乖的。小兄弟你这过分防备的样子可能让他有点委屈了。” 白袍青年边说边把大黑狗一把扔下。 “大黄?”云启小声嘀咕了一下,这狗通体漆黑似墨唯独眼上有一对黄点,哪儿黄了? 云家两兄弟木讷地点点头,云启也迅速收好掉落在地的木弩。然后看向白袍男子一阵失神,夕阳余晖下原本雪白的长袍上映现出一道道流光一般的色彩,一朵朵五彩云纹出现在衣服之上,腰间那柄长剑剑柄伴随着剑鞘也熠熠生辉。 细看这人云启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说不出来,但此人的眉宇间像极了自己的父亲,但自己父亲好像也没有向家里人提起过他有什么兄弟,也从来没有说过关于自己爷爷那一辈的事情,难不成这人,会是自己的小叔叔? 白袍青年见云启有些发愣,便说道:“小兄弟,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云启也说道:“我……见您也感觉十分眼熟……”后半句似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确实,怎么说也不能说他长得像自己爹吧,于是云启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你长得这么凶,为啥感觉这么怂呢?” 云承小手一边扒拉着大黄一边说道,而大黄明显不是很想理他。 “小兄弟你将手伸出来。”白袍男子向云启说道。 而云启也鬼使神差的将右手伸了出来,白袍男子似是在云启手中比画了许久,便说:“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了,我在此赠你这道保命之术,外再赠你一句话……” 此刻一阵大风吹来,将云家兄弟二人的眼迷住,云启伸手挫眼,而后两人一脸震惊,因为此刻眼前一片旷野,哪还有什么一人一狗。 “哥哥,该不会是神仙吧?” 云承一脸惊讶地拽着云启的衣角说道,而云启面色有些木讷,因为此刻脑中出现了一道声音。 “前路多磨,唯有窥见本心,才得真我。” 就在云启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时,声音却又在脑中响起“那个,我在你手上画符的事情,别跟你爹娘提,不然我让大黄去咬你,还有抓紧带你弟弟回家,天要黑了。” 相对着第一句话,后面的这一句倒是显得十分闲散。 但这后一句才让云启猛地一惊,恍惚一看,太阳已经快要没入群山了,也不顾云承在叽叽喳喳些什么,提着弟弟就往家狂奔而去。 “这里事情完成了,现在你还有什么想干的?” 而远处青云山的半山腰,通体漆黑的黑狗大黄却口吐人言。 “你这傻狗,在这行走消耗比我想象的大多了,看样也不能多待了。”白袍男子一边拍着狗头一边说着。 随即一人一狗周身散发浅浅的白光,如同缓缓消散一般变得透明起来。 “对了,差点把这茬给忘了。”随即白袍人手中一块手指大小的石头向山中飞去,不时后轰隆隆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一句惨叫跟骂声响起,而白袍人也似是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他奶奶的!贫道就是找了个僻静地方小解一下啊!用不着用山石砸我吧!”年轻的声音骂道,一抹青蓝色的身影在山间狂奔,身后一块一人大小的石头在其身后滚落下来。 “祖师爷保佑!天灵灵!地灵灵!祖师爷救我啊!!” 青蓝色的身影在喊出这句后突然重心一歪,向一边扑到,巨石正正好好从头顶飞过,砸在身下不远处的几棵树木间。 这名小道士,此时头埋进土里,裤子还有一半没提上,形象可谓是十分凄惨。 “总不能真的是祖师显灵了吧,虽说我是偷跑下山,也不能这么怪罪我啊,老祖真小气。” 小道士艰难地起身,碎碎念着却脚下又滚落一枚石子,脚下一滑再一次栽倒。 “老祖息怒,弟子不说坏话了,我掌嘴,我自罚。” 小道士轻轻地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发现再无异样后,便稍稍整理了自己那狼狈的样子,向着山下走去。 枯海之尾 第四章 生伯 云启与云承两兄弟因为今天的奇遇还有些内心激动,两人急急忙忙地在太阳完全落下前叩响了自家大门,可三声叩门后却无人应门。 云启正想到一边矮墙处看看,毕竟十四岁的身高稍微跳一下也能看到家里的情况了。 云启正要动身时,门缓缓被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探了出来,云启看到这人,手却下意识地遮了遮弟弟的脸。开门的老头眼眶发黑且有些凹陷,满脸的褶皱起伏有些骇人了,花白杂乱的胡须下一张雷公嘴若隐若现,说是老人脸其实更像是一张老猴子脸更贴切一些。 “伯伯?您是?” 云启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眼神左右一瞟,确定是自己家门口不错。感到大腿处被拉了一下,向旁边的云承看去。却见身边的云承揪着自己的裤子,那双小短腿已经不自觉地打起了颤。 生伯现在其实已经在哥俩不在的一天里对自己修整了一番,身上也已经不再是破衣褴褛,所以云启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与云承不同,云承早上是刚跟生伯碰面,不经意的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到云启与云承的反应,生伯也顿时来了兴致,在原本褶皱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那原本就唬人的脸庞,现在……更瘆人了。 云启因这老叟不接自己话且怪异的行为,本来还挺坚定的心,现在反而有些没了底,而身边的云承直接被吓得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哥快跑吧……这老乞丐……好像……好像那个黄鼠狼成的精……” 云承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噗通一声直接坐了下去。 “今天早上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冒绿光的,该不会……,该不会他把爸爸妈妈……吃了吧。” 本来有点慌的云启却被弟弟这没来由的过激行为整得大脑直接宕机,眼前这是自己家,脸上挤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容,稍稍躬身,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礼,顺势提起云承后颈的衣领猛地一拽,将坐在地上的云承拎了起来,正要帮云承向面前老伯解释什么。 生伯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院子里也终于传出云淑那有些浑厚的声音。 “生伯,怎地了?” 在院子里做着木工的云淑也听见了云承那哭声,一拍脑袋向着院门走来。 生伯将院门大开,有些教训口吻的向云承说道。 “你爹那么精壮个汉子,我跑还来不及呢,吃了你爹你娘,小家伙儿你娘晚上给你讲瞎话讲多了吧!” 云淑走到门前,也是被这景象逗得有些乐,主要是两个孩子看自己的神情都有些精彩。 云启倒是还好只不过表情有些悲喜参半的感觉,而云承则是挂着两个大鼻涕泡,泪眼婆娑的,仔细看看那入冬穿的棉裤好像跟今早出门不太一样,好像……尿裤子了。 云淑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似乎自己完全没在意生伯这有些骇人的长相,但是对于两个没怎么出过镇子的孩子,威力实在是大了一些。想到这,云淑不得已招招手示意兄弟俩进来,并介绍道:“启儿,承儿,这位是生伯。” 云承见状挣脱开云启嘴里喊着娘一溜烟的跑进了院子找寻着书婉的踪迹,云启则是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受了云承的影响有些失态了,便向着生伯又行了一个拜见长辈的礼仪,语气也硬朗了几分。 “晚辈云启,见过伯伯。” 生伯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向着云淑说道。 “老头子我现在虽然相貌上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了一些,但你这两个娃儿的品性我还是比较中意的。” 转头双手托起云启,向着云启说道:“你可能不晓得我了,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嘞,这么多年了都长的跟老头子我一般高了。” 说罢用手比画了比画,示意两人差不多高,全然忘记自己已经老得弯了腰。 云淑见状连忙向着云启比画让其进屋,又向生伯说道:“您爷俩别在门口杵着了,进屋唠去吧。” 三人正进院,准备往堂屋内走时,只见书婉拎着云承的衣服的后领从厨房出来向卧房走去,面色有些许的不善,而云承那的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不好意思,但是看见了生伯后又立马眼睛就瞟向了别处。 云淑,云启爷俩见此便相互递了个眼色,生伯看着娘俩这架势也向爷俩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 堂屋内三人关上房门,任他外面如何鸡飞狗跳,哀嚎连篇,似乎全当什么都没有听见。 虽说当作没有听见屋内的三人在这短暂时刻也全都一言不发,似是观察外面进展如何,直到外面声响渐渐停下后,云淑扶了扶额头向着云启说道:“启儿,待会去收拾一下客房,为父最近几日有些活计要做。” 云启也懂事地点了点头。 云淑又补充道“启儿你也不小了,为父做了这么多年的木工,想必每天帮着为父做杂货你也学了些东西,改天带你去看一趟官坊你师祖的手笔。” 云启在云淑说话时看了一眼生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云淑伸手拍了拍云启的脑门:“你生伯是我的故交,你爹这一手营生当年也多亏你生伯帮我搭得桥。” 与云淑相对的生伯也是脸上淡淡一笑。 云启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眼睛一瞥,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天色渐暗…… 云启去客房中收拾被褥,云淑与生伯也就着几碟小菜喝着酒,谈着这些年来的趣事。 哭了好一阵的云承也哭累了,盯着一双有些红肿的眼圈在家中四处溜达着,不时便看见了生伯随身的那一根缠着布条的木棍。 木棍三尺有余,对于从小在街角听老人讲江湖往事,仙人御剑飞行的半大孩子来说威力十足。 云承在堂屋门框后悄悄打量着那根长木棍,似是有些犹豫。 屋内的老哥俩也注意到了这半大的孩子奇怪的举动,云淑正想呵斥一下自家孩子,生伯一个无妨的手势,两人便继续闲谈着。 这时书婉又拎了一小坛子酒,云承看见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便快步走到楚书婉的身边。 “娘,我去给爹爹送过去吧。” 楚书婉在揍完云承后似是心情好了不少,便也没有多想,摸了摸云承的脑袋把酒坛子轻轻递给了云承,并叮嘱了一句:“不要把酒坛给你父亲打了。” 云承接过小酒坛,双手抱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向着堂屋内走去。 有些费力地将酒坛放在桌上,眼睛偷瞄着一旁的木棍,云淑摸了摸云承的脑袋后二人似是也没有很在意云承。 云承也发现无人关注自己,便一只小手悄悄地摸向木棍。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但是就在云承向试试木棍重量时,却发现木棍靠在桌边纹丝未动。 刚想要用力,转头一看两位大人正看着自己,顿时一股冷汗自后脑勺冒了出来。 云承也表现出了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等着被云淑训斥。 云淑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生伯抢先开了口。“孩子嘛,无妨的,爱玩是天性使然。若人一出生便知礼数,学富五车,那么要我们这些老人还有什么用呢?” 说罢生伯粗糙的手摸了摸云承脑门的一侧。 “你伯伯我这棍子重得很,你若是能拿去,送你也无妨。” 云淑连忙起身作势制止:“生伯使不得……”转头看向云承说道“承儿,你都这么大了,还没大没小的。” 刚起身的云淑被生伯一把按了回去,接着转头向着云承说。 “小子,来试试。” 枯海之尾 第五章 拔“棍” 生伯伸出一只手,毫不费力地将木棍拿起,拄着棍子来到院子里,将木棍随手立在了院中。 云承与云淑也一并从堂屋内出来。 木棍没有依靠的直直的立于地面上,生伯放下木棍后双手背于身后,弓着腰走出五六步,转头看向云承,脑袋一动示意云承上前试试。 云承看了看正摸着自己脑袋的云淑,云淑的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但摸头的手已经到了孩子的后背往前推了一推。 云承也没了后顾之忧,便走到木棍前,先打量了一下这根无依无靠便能笔直立于地面的木棍,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地用了一点力,看似没什么重量的木棍,别说被拔起,甚至都不能晃动分毫。 感受到了这根棍子的奇特,云承便加大了力气,最后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这一根缠着布条的破“木棍”也没有变动丝毫。 小半炷香的时间,云承累得气喘吁吁,院子里,房屋里也已经点了油灯。 “下盘稳固,发力时血气流转十分通畅……” 生伯仍是背着手站在原处,嘴中不断喃喃道。 云淑一开始看的饶有兴致,后来似是站的有些累,便给生伯与自己都拿来一个小凳子。 楚书婉已经转悠着将自家的饭食做好,点了几盏用的灯,没有打扰几人的性质。 云启早就注意到爷仨,收拾完客房后,有些放松的斜靠在客房门口,有些饶有兴致的看着云承。 最后,云承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向着生伯跟云淑的方向说道:“伯伯,你这是根什么棍子呀,我怎么用力它都不动。” 生伯笑而不语,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胡须,不断的点头,然后看向不远处的云启。 “老大儿,不来试试?” 云淑云承也纷纷看向原本就有些跃跃欲试的云启。 云启碍于礼节想要作势推辞一下,云淑的话先传了过来。 “启儿,来试试。” 云启的话一下子憋在了喉咙,差点被自己呛到,缓步来到“木棍”前,云承也乖乖地跑到云淑身边。 云启先伸出左手,握住“木棍”,稍稍用力,“木棍”纹丝未动。 试探完毕,云启整个身体有一丝下沉的趋势,双腿微屈,五指死死抓住“木棍”,然后腰部猛地发力。 只见,云启的左手猛地发抖,但是“木棍”却仍像之前,纹丝未动。 云承看着自己哥哥,原来因为拿不动棍子的不开心也全然消失不见。 云淑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生伯,生伯在看到云启的动作后,摸着胡须欣慰地点着头,但神色却有一丝微微的变化。 云启见一只手不行,便长舒一口气,另一只手便也握住“木棍”,再次用力到双臂发抖。 而这一刻,若一阵微风起,生伯,云淑脸上的表情皆有一丝变化。 随即,似是原本绑在“木棍”上的布条打滑一般被拆开,顺而露出了“木棍”那通体漆黑的金属光泽,云启也因为这突然的变化整个人一下子向后倒去,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上的那根矗立的棍子也突然消失,再看又出现在了生伯手中,缠好的布条完整如初。 而头顶不知何时已有厚厚的云层,一声闷雷忽然响起。 此刻楚书婉也出现在院内,云承被吓的躲进了云淑怀里,云淑也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生伯。 此时的生伯向两位大人分别一笑,又分别看向两个孩子,像是有些打趣的说道:“我这根拐棍如何?” 云承抢着问道:“伯伯为什么我跟哥哥怎么都不能让这棍子动一下,你就能这么轻易地拿起来呢,你看着力气还不如我大呢。” 云承说完,云淑又是轻轻地在云承脑门敲了一下。 生伯好似开着玩笑的说“这是老头我的随身之物,在我二十岁时跟我至今,或许这么多年来已经有灵性了,已经认主了,除了我旁人拿不得。” 坐在地上的云启有些狐疑,一只手挠着自己的脑袋。 而云承对生伯长相的害怕全然消失,一阵崇拜的感觉随之而来。 “伯伯你是不是神仙啊?我娘说过只有神仙才会带着灵物。” 语毕,云承忽然瞟到一边的楚书婉,夜色与灯光下,楚书婉的面色好像又有些不善,而自己的屁股似乎又有点疼,便闭了嘴不再继续说。 生伯一笑,说道:“我只是一个喜欢四处溜达的老乞丐,那是什么神仙,世上要是有神仙,你们长这么大早就该遇到了。”说罢,看了看云淑跟楚书婉。 书婉走来向着众人说道:“现在天也黑了,你们爷四个是不是该吃饭了。” 在楚书婉的催促下,院内的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进入堂屋前生伯却向远方投去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与此同时,镇上的几口水井传出令人不易察觉的风声,水面的位置也出现了一丝丝的抖动,不远处的山林之上,一阵兽吼传出,在夜幕中惊得归巢的飞鸟纷纷飞上天际。 随之,小院门口处两股微风吹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院门前,白衣男子手提灯笼,黑衣面具人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刀,相互对视了一眼。 黑衣巡游默不作声退后半步,白衣巡游闭目凝神片刻,于是移步上前抬手便准备叩门。 就在白衣巡游的手要碰到院门的刹那,一阵无形之力却将白衣巡游与院门阻隔,院墙四周的光影也似乎产生了些许扭曲,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两人往后轰出五步距离。 黑衣巡游顺势抽刀挡在白衣巡游身前,黑衣巡游的左肩铠甲处凝出一道流光落于身侧, 一只头有一角,浑身若狮若麟的半人高猛兽虚影出现在身侧。 獬豸虚影的出现使得两人所受的威压减半,同时一道似有似无的紫色长剑虚影也缓缓出现在门前。 伴随紫色剑影的出现,獬豸虚影的神情似是也出现了几分不安,原本那单纯的威压中似乎有了几丝雷光与天雷压顶的气势,让两人一兽有些喘不过气。 白衣巡游见状手中抛出柏木灯笼悬于空中抵御威压,双手向门前剑影拱起,作礼说道:“我日夜巡游二人见过尊者,刚才举动若冲撞仙尊,望仙尊大人海涵,高抬贵手。” 顷刻间两人身上的威压缓缓消失,灯笼回归白衣巡游手中,黑衣巡游也收刀入鞘,獬豸虚影却似是有些不悦,但仍是化作一阵流光回归黑衣巡游的肩铠之内。 一道低沉却温婉的男子声音出现在二人的脑海中。 “刚才的阵势或惊动了二位巡游,我本隐于尘世,便不希望二位惊扰其家眷,望二位巡游勿扰,若有嘱托在此交代便是。” 两位巡游交换了一个眼神,白衣巡游便说道:“本人岚山县夜巡游方不语,携岚山县日巡游陈铎,拜见尊者,忽见异相,寻至此处,但我二人在此县的记录,本家并不登记在册,我二人职责在身,因此多有叨扰仙尊隐修。” 温婉之声音再次响起:“我知晓巡游的职责所在,今日此举实属本人意料之外,我等也知入尘世也需遵守这尘世的规矩。” 方不语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之色说道:“仙尊闹得这般动静,我二人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温婉之音默声片刻说道:“此事也希望二位巡游给个面子,来日必有重谢,若二位觉得此时不好处理,那如实告诉州部巡游管事百里即可。” 方不语轻轻皱眉,语气略有无奈地说道:“那便悉听尊便,我二人尽力而为,也望仙尊给我二人一个薄面。” 说罢两人转身化为两道尘烟离开,院子四周恢复如初,似是无事发生。 枯海之尾 第六章 世间往事 出了小镇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中,两人再次现身,方不语挥挥手,几面小旗子自袖中飞出落在地面,随之两道道无形屏障将两人笼罩。 陈铎盘腿坐下单手掐诀,吸收由内部临时聚灵阵过滤净化的灵气,取下自己的黑色面具,露出一双配着剑眉的丹凤眼,俊俏脸面上的神情却颇有些无奈,向着方不语说道:“方领事,这可如何是好?” 方不语沉思片刻,看眼陈铎轻轻摇头说:“这等手段之人早已非我等能够应付的了,但今天那把蕴含天雷之威的长剑,我似是有些印象。” 陈铎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好奇之色,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空中打圈,示意方不语继续说。 方不语继续说道:“我早年在神州中部巡游司总司的档案库内任职期间,借阅过许多史书,其中的《古时名剑录》记载了万年来有名的灵剑,当然,大多数名剑已经折损在上一个轮回交接时的岁山大战了,但除去那些已经折损的名剑,符合咱们今天见到的那一柄特征的名剑仍有三把。” 陈铎也是来了一些性质,语气有些兴奋地说:“方领事,你倒是别卖关子啊。” 方不语长舒一口气继续说道:“自今八千年前,南方灵霄山,赤炼殿殿主,也是少见的分神境界强者,佩剑雷炎,蕴含天雷炼火之力,这是其一。” 方不语看向陈铎,陈铎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道:“这老爷子,自己好好的灵山不待,跑蒙山的地盘干啥?再说刚才的威压我觉得更像是纯粹的天雷之力,不像是你描述的雷火之力。” 方不语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然这第二把是方山少主方景荣的佩剑长鸣,可引天地雷霆之力为自身所用。” 陈铎听完,又摇摇头,说道:“那也不对啊,方山少主也没必要在这种时期来这种地方……” 陈泽话语一顿,语气略微有些惊慌道。 “莫不是两大灵山要开战,来这摸底来了?方领事,咱们要不要……向上报一下?” 方不语摆摆手,大袖在陈铎脸前扫了扫,说道:“大概率也不会是方山,方山少主几百年来不曾露面,况且两山也没有什么恩怨。” 陈铎听后也否定了自己刚才不太切实际的想法,转而疑惑的看向方不语。 方不语脸上却挂起了一丝兴致,有些卖关子地说道:“若我记得不错,第三把名为雷云,记载中只是提过此剑出自云见山,不知是不是因为出世太少,其余记载不详,但在我的印象里雷云剑主似是于长鸣剑主有些渊源。” 陈铎有些惊讶地说:“你说在神州西南,云泽山脉主峰与大荒接壤那个的云见山?” 方不语点点头,陈铎又顺势问道:“蒙山与云见山怎么说也相隔一万多里了吧,云见山的大能也没理由跑到这里来吧?蒙山的人发现了不会视为挑衅吗?” 方不语若有所思,话锋一变,向着陈铎说道:“小陈,你可知我多少岁?” 陈铎摇摇头,又饶有兴致地说:“我自从五岁被师傅选中入巡游司后现在也接近百年了,我师傅总说我天分不错,不过百年已经能够触到下三境的门槛,我能感受方领事你修为起码高出我一个多境界,能大我百岁左右吧?” 方不语看着陈铎,心中莫名出现一股想抽人的想法,张张嘴却没有说话,默声片刻又说道:“我刚调来岚山县不久,你可能也不清楚,在你意料外了,我现今……近千岁了。” 方不语说完看向陈铎,陈铎一脸惊讶一句话脱口而出:“方领事你怎么这么老?”话刚说出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方不语的嘴角抽了抽,继续说道:“以你的岁数应该是不知道的,但据我所知,方山的少主现在龟缩在方山不出,跟雷云剑主有莫大的关系。” 此话一出,陈铎的眼中顿时好似有了光一般,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方不语。 方不语接着说道:“大概五百年前,那时还是凋零之年,天地间的灵气虽然稀薄,但远比现在充足百倍有余。算是各大灵山每个五千年的惯例,在枯海之年来到之前,举行一次灵山大比,上一个五千年因为岁山的缘故一直拖到了临近凋零之年的结束。” 陈铎双眼一眯,操着一口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道:“自从踏入修行一道,趣事果然不少,听方领事这么描述,此等大事中间莫不是有什么玄机。” 方不语也是逐渐习惯了陈铎对吃瓜的热情,不过表情也变得有些精彩,说道:“确实是有一桩趣事的,起因也是因为这灵山大比,原本来说云见山与灵剑山接壤大荒地界,两山修士的本领整体实力强于神州内其除岁山外其余山头的事也是众所周知。而每次的灵山大比也是这三山的修士夺得三甲。” 方不语起身,挥挥衣袖继续说着:“而上次的灵山大比夺得头筹的却是西华山,听闻是西华山古往今来天资第一的圣女,而这位圣女也在此次大比中扬名立身。” 陈铎插嘴说道:“不会招来上三家山门的不满么?” 方不语摇摇头说:“这也是奇怪的,云见山,灵剑山,岁山三山都默认了大比的结果,事后因为圣女的扬名,许多仙家借此登门拜访,甚至灵山中的主家势力也增多了西华山的往来,向这名圣女提出联姻的家族也不在少数。” 方不语长叹一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就在这时,西华山与方山却同时声明,圣女与方山少主早于千年前由双方宗门已定下婚约,西华山盛产灵兽,方山地界盛产各色灵石灵金,若是两山联合,其底蕴撼动上三家其中之一也未尝不可。” 陈铎有些疑惑向方不语说道:“这世间都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五千年,为何两山在这一个轮回才开始谋划合作呢?” 方不语面色也有了些许沉重,向着陈铎解释道:“上一个轮回之末的那场七大灵山围剿岁山的大战,据史书记载是空前绝后的,七大灵山倾尽全力,陨落修士无法计数,七大灵山的老祖在大战后百年内也几乎全数陨落,而岁山,主家轩辕氏,与旁系氏族近十万人全部被围杀无一生还。” 陈铎听到此处面露震惊之色,随之叹了一口气说道:“若史书上的记载准确无误,那当时的岁山竟能够以一抵七,这等战力……实在太恐怖了。” 方不语的神情缓缓恢复了平和,敲了敲陈铎的肩铠,继续说道:“正因岁山大战让七大灵山损失惨重,岁山后也被分配给了江北龙氏一族,所以所有的灵山有了一次可以重新正名的机会。” 陈铎也有些豁然开朗地说:“确实,现今确实是为自己灵山正名的最好时间……” 方不语轻咳一声,打断陈铎说道:“稍稍有些讲偏了,虽然两山发表声明,但不知什么原因西华山圣女却从不出面,直到……云见山一名修士与西华山山主当面争执,示其不满其婚约。” “这名云见山的修士乃是云见山的一名堂主,在西华山表态后,又在方山山门约见方山少主,以武定胜负,赌约也十分大气。” “若云见山胜,则方山取消婚约,若方山胜云见山这名堂主愿意拿出云见山两座大峰的资源赠与方山。” “两人年纪相仿,似乎云见山的那名堂主年龄更小一些,双方山门的门主对这件事情似乎也保持了默许的态度。” 陈铎有些疑惑:“照这么说,两边的赌注也不对等啊,明显输了云见山是亏了呀,而云见山赢了也只是取消婚约而已啊。” 方不语点头,说道:“确实,当时方山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这等好事也不是天天有,而且当时的方山少主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绝对的自信,方景荣也被方山誉为旷古烁金的修炼天才。” 说罢方不语叹了一口气,陈铎则看着方不语神情中掺杂着疑惑。 方不语继续说道:“正因为方山一众人此等心态,这场比试到头来才会引得天下皆知的地步。” “开始两人的试探还算规矩,打得有来有回。但不到一个时辰,云见山的那名堂主却引得天象异变,一剑递出,一股股天雷之威伴随着极其纯粹的剑意,将那原本就准备不足的方山少主一剑劈入山门,也导致瞬间方山的十八道山门禁制自行启动。” 说到此刻方不语的神情有些激动,而一旁的陈铎则是又有些许震惊。 方不语意犹未尽,补充道:“这还没结束,方家少主不服,在运转全身修为后全力向云见山的堂主递出同样惊骇的一剑,却被后者更加纯粹的一剑击破,伴随着方山最外层的十道禁制一同击碎,方山少主身受重伤,若不是方山门主出手,方山少主险些性命不保。” 方不语有些语重心长地说:“此剑一出,天下皆知,那不满三千岁的云间堂主,一剑可开方山。” 枯海之尾 第七章 夜深学塾 方不语,陈铎两人修整完成,讲完这些往事的方不语有些神采奕奕,而陈铎也似是有一丝憧憬之情在神情之中。 与此同时,青云山下的学塾小院内,黄狗向着小镇的方向狂吠着,李淳生立于院门前皱眉远望,有些失神喃喃地道:“想不到那位有这般手段啊,看样子,巡游使也是一点面子都讨不到。” 一旁小道士也探出一个脑袋说道:“李夫子,这山下怎么跟我师傅说得不一样呢。” “嗯?小师傅此话怎说?”李淳生饶有兴趣地向小道士问道。 小道士的话语也略有些天真地说道:“我家师傅跟我说了,这等年间,修炼的人都巴不得跟老王八一样待在自己的山头,连气都懒得喘一下。青云山的山神为躲这灵气枯竭的年份,听师傅说他在我们观里都呆了快五百年了,天天听那个老家伙在观里吹牛,比我家师祖还能说,耳朵茧子都出来了。” 小道士似是越说越有怨气。 “他也不学洄水河的河神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家里多好,天天在我们那蹭吃蹭喝的。” 李淳生听着也是一笑:“小师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据我所知,这几十里山头就贵观的聚灵阵的品阶好一些,再者贵观本就在山神的地界上,山神大人的做法虽说确实有些于理不合,但好在其本身修为不差,也能给贵观提供一些帮助不是。” 小道士脸色一沉,向着李淳生幽怨地说道:“李夫子你这里也有一个初级的聚灵阵法,要不我把那只老虎介绍给你住两天吧,也为荣京李家赚一份人情。” 看着小道士一脸的不悦,李淳生一甩手打开折扇,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小生我倒是想赚这份人情,若不是小生这里的条件简陋了些,恐会让山神大人不悦,不然小生还是十分想请山神来院中品茶的。” 李淳生眼睛一瞥看向院内依旧狂吠的黄狗,补充道:“若是山神需要,我亲自下厨给山神做盘香肉也是可以的。” 院内的黄狗似是听懂了李淳生的话,瞬间发出呜咽的声音,立马顺着狗洞跑出去了。 “李夫子,这就不必了吧……上苍有好生之德。” 小道士看着李淳生,嘴角微微抽动,又瞥了一眼跑走的黄狗。 李淳生却不顾小道士的话,话锋一转,说道:“两日后就是镇上大集市,小师傅要不要去看看呢?” 小道士脸色平淡地说道:“山下的集市我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吗?” 李淳生收起折扇,望向小镇方向,话风一转,语气平静的向小道士发问道:“小师傅,不好奇小生为何放着荣京的富贵生活不过?偏偏要来这小小城镇?” 小道士语气仍是有些许的不在意说道:“师傅说世间人自有其缘法,像李夫子你这等人,来这等地方定是有你的原因的,若是夫子不想说我定然也不会过问。” 说完后顿了顿,小道士又补充了一句。 “夫子应当也懂得,我们这种人都晓得一些术数,我无意间算得一份因果,对我自有很大益处,不然小道我也不会冒着被师傅打的风险下山了。” 李淳生笑着向小道士说道:“小师傅,此等事关个人修行的事情,您就这么放心地告诉我了,不怕李某是什么图谋不轨之徒?” 小道士转头向李淳生粲然一笑,说道:“师傅在山上说过了,你们这些有道行的夫子都犟得很,是一群认死理的,天下任何一种修士都可以存异心,唯独你们读书人不会,以文入道者,修为,言行皆会受到旧时飞升的本门先贤约束,算是我们修行门类中独树一帜的了。” 李淳生摊摊手,仍旧一脸笑意说道:“我等以文入道者,自有其风骨,对先贤之说也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并非因先贤约束,虽比不得别家以武入道的修士,可做那无拘无束的仙家,文道一脉从始至今都是以入尘世,为苍生,为世人谋一份福祉为己任。” 小道士连忙摆手打断李淳生说话并说道:“别别别,刚离开师傅那里,我想清净几天。” 说出这话,小道士连忙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是很羡慕你们这一脉的修士,可以几乎不受灵气法则的制约,虽然我们这一脉的修士同样与文道一脉都可以不受魔气侵蚀心智,但并不能做到不受灵气法则的制约,况且你们文道一脉的飞升法则对于外界一直都是个谜。” 小道士说完便看着李淳生,似是很想听其讲出一番东西,但李淳生仍保持一丝微笑,淡淡说道:“小生从文二十余载,即使小生的师傅从文也不过五十载,我文道一脉,若不能悟道便与凡人无异,寿命更是如此。” “虽说据传文道飞升者最年轻的先贤不过五十岁,这对于以武入道的修士来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武道灵修飞升据古籍记载最年轻者也有三千多岁,致使这世间想要入文道走捷径者也不在少数,但以文入道的艰辛也非一般人可为。” “更何况凡人这仅有百年不到的寿元,想要入道也可谓难于登天了,至于飞升,小生惭愧完全未曾听闻。” 小道士听李淳生说了半天好似什么都没说,久久地看着李淳生那云淡风轻的脸,恨不得上去锤上两拳。 李淳生则是注视着百步坊的方向,忽地拱手行礼,小道士也忽地转头,一阵馨香之气传入口鼻,随之一道爽朗的声音同时传来:“清稚小师傅,又在忽悠后生啦?” 同时一名身着蓝白色长袍头戴玉冠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二十步外。 小道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身边的李淳生躬身行礼向着来人说道:“晚辈荣京李氏淳生,见过洄水河神。” 玉冠男子走近,也回一礼,说道:“洄水河伯季青,幸会李夫子。” 季青向李淳生还礼后,看向小道士,语气饶有兴趣地说:“清稚小师傅咱俩还需要客套一下吗?” 清稚白了季青一眼,说道:“不必了,咱俩挺熟的这点繁缛礼节就算了吧,不过你都来这里了……” 话未说完,一道浑厚爽朗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一名浑身横肉块头极大,猎户装扮却一头白发的壮硕的汉子,从天而降,轰然落地一声巨响,引得那没跑远的黄狗一阵惊慌的哀嚎。 白发汉子双眼炯炯有神,在夜里似乎能放出光来,自出现便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操着有些豪迈的口音笑呵呵地向着季青说道:“老长虫,这么多年都不来山上看看我,今天怎么突然登门了?” 季青轻轻一笑,向着白发汉子说道:“白霏兄弟,好久不见。” 李淳生与清稚小道士相顾一眼,看着接连赶来的两人,或许说是一龙一虎,顿时感觉有些头大。 季青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两人,向着李淳生介绍道:“想必不需给李夫子介绍了,这位便是这青云山的山神白霏。” 李淳生脸上带着谦卑的笑意,看着两人。 白霏则是一手拎起清稚说道:“你师傅找你半天了,你这小子怎么跑下山了?” 清稚则是保持着一张臭脸。 季青则是连忙打圆场地说道:“白兄弟,不要让清稚小师傅难堪,好在也是快二百岁的人了,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 说完还向李淳生使了个眼色。 三人这样有些插科打诨,却让得李淳生有些吃惊,不想自己有些看走了眼,眼前这貌似只有十二三岁的孩童模样的小道士却已然有二百岁,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这一天下来事情颇多,不知一会还有谁还能登门拜访。 片刻的喧闹,白霏像拎鸡崽儿一样的拎着清稚,季青则是向着李淳生说道:“李夫子不必太过在意,百步坊的灵气异动想必百里之内的山水神灵,鬼魅精怪皆有所感应。我二人也是怕在自己管辖的地界上出现什么意外,才来此探查一番,近几日估计会多有叨扰了。” 白霏也向着李淳生说道:“夫子,俺也是这个意思,在山上待久了也是要下山看看的。这几日若是无事,我便回山上去,顺便把这小子也带回去。” 李淳生稍稍显得有些拘束,仍保持淡然的说道:“若二位不嫌弃,我这客房也够用,就是李某白天或许还要为学子授课,希望二位……” 话说一半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季青倒是无妨,一副儒雅书生的外形无伤大雅,白霏则是看了看自己,默默点头,说道:“俺懂你意思。” 说罢,放下手中的清稚,那巨大的身形随着一阵尘烟缓缓收缩,便也变成了一位身着白袍的年轻读书人样貌,长相仍有一丝肃杀之气却也说得过去,唯独的不足就是那满头黑发中仍有两缕白发,使人的外形显得十分醒目。 李淳生见此也不再多说,抬袖侧身,示意几位入院。 这无意之间发生的变故对于百步坊上的普通人家似是没有什么影响,也鲜少被注意到,有一丝察觉的人也只是觉得天气好似突然变得沉闷了一些,而事情的源头,云家一家五口却似乎对近在咫尺的一切并没有任何的察觉。 枯海之尾 第八章 官家铁坊 翌日,何姓小伙计一大早便来到了云启家。 在简单地收整了一番后,云淑便带着云启,一路由小伙计领着向官坊而去,连拐了几条小巷。 刚出小巷到镇上主街时,小伙计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热情,向着工坊反方向摇手打招呼道:“祁师傅,上坊子去啊!” 云淑,云启也顺势望去,一名身着单薄短打的壮硕汉子自小镇外围顺着主街走来。 云淑见来人也便招手说道:“祁师,顺路哈。” 壮硕汉子,也招手回应几人,热情地寒暄了几句。 祁师傅招呼完大步上前与几人同行,小声向着小伙计说道:“小何,你们这方向是要上坊子去?” 小伙计点点头,说道:“刘师傅那边的家伙什出了点毛病,我带云师傅去,你也知道,侯爷那边最近给你们官坊那边派了个大单子,我也听家主那边说了,这单子工期还挺着急的,侯爷近几日说不定也会来坊子这边视察一番。” 祁师傅点点头,说道:“这事坊子里的师傅都知道,李员外昨天还亲自同张管事去坊上叮嘱了一番。”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一旁的父子却能听得一清二楚,云淑一脸平淡,云启则是侧耳聆听着。 祁师傅咧嘴一笑,向着小伙计说道:“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没见过侯爷呢。小何你在员外家当差,你应当见过几次,给咱说说这侯爷没有什么忌讳吧。” 说罢祁师傅偷偷地向小伙计手中塞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子。 小伙计本想推辞,却快速的四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云家父子似是没有看向这边,便默不作声收了下来,并悄声向着祁师傅说道:“这事情,大街上不好说,待会到了坊上,让云师傅跟刘师傅碰上头,我找个僻静地方再跟你嘱咐几句。” 说完便两人便一脸笑意地对视了一眼。 而一旁的云家父子看似从未关心,实际早已尽收眼底。 不时,几人便到了官坊。 进入官家铁坊内,温度明显要比外面高上不少,几十名赤膊的汉子忙碌地制作着铁器,身上不时冒出些白色的蒸汽。 父子跟随小伙计见到刘师傅,刘师傅是一个年纪与祁师傅相仿的人,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但皮肤黝黑发亮。 刘师傅笑着向云家夫子介绍说道:“我叫刘冶,负责铁坊二炉的领事。” 云淑着应道:“我是云淑,镇上木匠张师傅的小徒弟。” 刘师傅一听便说道:“云师,幸会幸会,张师的关门弟子,那本事一定不低。” 说完又补充道,“云师见我可能有些眼生,咱们镇子虽然不大但是镇北主要都是铁坊里做活的,整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坊上,若不是今天的机会怕是很难有认识的机会。” 两人客套几句后,刘师傅带着父子二人来到一侧的隔间,打开门锁,一阵木制品相互挤压的声音传出。 “这几日的事情吧,这连接水车的机关出了些毛病,时不时有很大的噪音,连带着外面那些机关也会突然失灵一会,这些问题都还不大,但是这机关对炉上的扇车有些影响,我们这些打铁的最忌讳锻炉的炉温出问题。” 云启无意间问道:“那刘师傅,不能先用人力么,我刚才好像见到也有那种人用的扇车。” 云淑回头一按云启的头,抱歉的向着刘师傅一笑:“犬子有些不懂事……” 刘师傅拿着抹布擦着脸,笑着打断云淑:“没事,这孩子说的没错,不过最近官家的单量太大,我这炉上的兄弟已经天天起早贪黑了,若用人力鼓风那么原本的产量定是要下降的,官老爷的脾气不能随便摸,弄不好是要赔命的,所以保险起见,云师多有麻烦了!” 听着刘师傅的描述,云淑皱皱眉头,看向侧间内错综复杂的各式木制机关。 不时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笑着向着刘师傅说道:“刘师你放心,我刚才大概看了一下,应当就是一些物件需要更换了,不是什么大事。” 听云淑如此说,刘师傅有些欣喜同时也有一丝疑惑并带着有些疑惑的语气说道:“云师若这样就太好了,可能是我这人年纪有些大了,带着炉上的兄弟看了两遍都没发现问题,云师果真能行?” 云淑见刘师傅如此的不放心,手拍拍刘师傅的肩膀说道:“您不相信我的手艺也得相信我师傅那挑人的眼光不是。您把心放肚子里就行。” 刘师傅听到这话终于长出一口气,说道:“那云师,我就跟兄弟们先忙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炉上的兄弟们招呼一声就行。” 云淑也微笑示意,刘师傅便匆匆地回到炉上,而父子二人则小心地进入了侧室内。 在云启的注视下,云淑先走向连接水车的一部分,在拆下某样东西后,整个侧室内的装置也停止了运转,而后云淑又径直走向了几处地方,分别拆下了几个不是很大的东西。 云淑再回到云启身前时,手里已经有了几个木制的零件,只是有些或已破损或已变形。 将这些东西扔进云淑携带的小背篓后,云淑带着云启深入侧室之内,纷繁复杂的机关结构,犹如人体的血管经脉一般四通八达,云淑向云启指着一个个不同的机关机构。 而云启也被这些神奇的机构所吸引,虽然十分陌生但也干劲十足。 不时已到半晌,云淑也见给云启讲的差不多,中间刘师傅的人也来看过几次,但云淑总能在那人看到父子俩之前摆出一副认真修理的架势。 “刘师傅,这几件是我暂时不能当场修理的,今天我根据这些东西回去重新做几个,最晚后天就能跟之前一样了。”云淑一脸微笑却装得有些疲惫的向刘师傅说道。 云启看着自己爹的眼神微微眯起,这辈子他第一次见父亲如此会演戏,也头一次见父亲做事这样“奸诈”。 不一会云淑便带着云启回到家,一进门便看着云承那小子在院子正中央扎马步。 在一旁的生伯不知从哪捣鼓来的木制摇椅与烟杆,在一旁悠闲地晒着太阳。 父子俩见到这一幕皆是有些大小眼。 生伯见父子二人回来,连忙起身,又做出一副怕自己起身太快闪了腰的样子,引得父子俩又是一阵白眼。 云淑好奇地向生伯问道:“生伯,这是怎么一回事?” 生伯有些颇没好气地说:“你家这小娃子,跑去学塾后不一会又回来了,说今天夫子说近几日家中有客人,便放了几天的假,回家以后,就像只麻雀一样缠着我这个老头子,让我教他法术,这不,我就让他去扎马步了。” 听完生伯的描述云淑默默扶额,云启默默地转过身。 这时楚书婉从一侧的厨房走出,云淑见状急忙表示自己有事便向着书婉走去。 生伯则是回到躺椅上接着摇了起来,云启则背着小背篓按照云淑之前给自己吩咐的在自家的木料仓库中翻找着木料。 不时便翻找出了几块质地紧密的木料,顺带从木料中摸出一个严丝合缝的木制小球。 将小球塞入口袋后便抱着木料来到院中一侧放置着一些木工工具的地方。 云淑这时也有些颓态的从堂屋内走出,刚要对云启说些什么,云启便从口袋中掏出那个刚果摸到的小球。 “刚找到的?”云淑发问道。 云启连忙点头,云淑便接过小球,在一小阵的倒弄后,小球被打开,其中有一张不大的字条,云淑看后似是若有所思,便对着云启说道:“启儿。” 云启有些不知所以的看向云淑。 云淑有些无奈地对着云启说:“你师公说想你了,让你去看看他。” 云启有些瞪大了眼睛对着云淑说道:“爹,师公不是去县里了吗,离咱们镇有五六十里呢” 云淑低头若有所思,又瞥了一眼生伯,生伯像是心领神会一般地说道:“要去见你师公,老头子我陪你去呗!” 云淑默默点头,云启则是急忙对生伯说道:“伯伯您这么大年纪了,这么远的路怕是不好走的。”说完便向云淑投来一道乞求的目光。 但云淑则头一扭又回了堂屋,生伯没好气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怎的,觉得我老头子的腿脚比不上你个娃娃?若是要去见你师祖,那我跟定了!” 云启对自己父亲的师傅也是有些打怵的,因为从小就见过师祖严厉的训斥自己父亲,虽然对自己十分亲近,但是自己都怕父亲的斥责,师祖又能训斥父亲所以在自己的印象里,师祖一直是十分神圣且敬而远之的。 云启看看生伯,不禁无奈一笑,不知道这两位年纪相仿的老爷子见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也要去!!伯伯我要跟着你!!”云承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院子里一老一小也并未想理这个半大的孩子,而楚书婉不一会就从堂屋内快步走出拎着云承进了屋。 随着云承的哀嚎声响起,云启与生伯不日去县里看望陈师的计划也悄然敲定。 枯海之尾 第九章 西南侯入镇 吃过午饭,云淑手把手地教云启制作官坊所需替换的木制零件。 生伯依旧躺在躺椅上叼着烟杆。 楚书婉则是在主卧中推着纺车。 而云承呢,一下午直挺挺地趴在哥俩的床上,直到天黑都没有下来过。 整个一整个下午,生伯都时不时的向着兄弟俩的房间瞟上一眼,这刚十年不见,刚到云淑小两口家,就见这老二被接连狠揍了两次,这要是把孩子打出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在这个小娃娃眼里不就成罪人了吗。 想到这里生伯便作势要起身进屋去看看孩子。 而云淑则是先于生伯一步起身淡然一笑,招招手示意生伯坐下,并向着生伯平静地说道:“没事,小孩子就是屁股疼不想下床而已,待会书婉去哄哄就好了。” 生伯不禁地抿抿嘴,转而看向云启,说道“老大儿,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经常挨你娘的揍啊?” 云启连忙摇头,急忙解释道:“我娘打小就没有打过我,不过……” “咚!” 云淑手中的锤子猛地落下,发出了重重的敲击声,不难看出云淑加了很大的力度。 这一下也使得云启浑身一个激灵,不经意瞟了一眼云淑。 云淑依旧面带微笑,不过手中锤子敲击刀具的声音依旧不减。 这一行为使得在云启的眼中,看着云淑那微笑的眼神似乎都暗藏着一丝杀意。 这时生伯连忙清咳两声,说道:“没事,我就是问问,老头子我毕竟是个老光棍,也不晓得怎么带孩子……” 经过这一天多的相处,云启与云承也慢慢与这名其貌不扬的生伯渐渐数落了起来,虽然对于云承来说,这个过程总是伴随着一丝伤痛。 不时,百步坊的村口处传出几声军马有力的嘶鸣声。 一名身着黑色金纹刺绣锦衣的老者,带领十六名身着赤红甲胄全副武装的牵马军士缓缓进入小镇,使得仍在街上的百姓纷纷让行。 黑衣老者细眼长眉,鼻梁高挺,胡须与头发已然花白,虽有花甲之年,但仍旧英姿勃发,看上去孔武有力。 与此同时,一名身着深绿色长袍的人在前,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人紧跟其后,再后跟着二十来个仆从打扮的人,从远处一路小跑匆匆赶来。 两人到老者身前,连忙躬身行礼,并异口同声地说道:“下官见过西南侯爷。” 西南侯示意免礼,两人立刻在其身前带路,身后军士的马匹也纷纷被仆人们所接手。 一行人快速来到临近官坊的李员外家大院,西南侯与两人先入大厅,两名军士顺势关闭房门守在门前五步之外,所有的李家仆从都在院外等候,剩余军士列于李府大院院门的两侧。 大厅内,西南侯坐在主位,面露微笑,向两人问道:“李员外,张监事,许久未见了,身体可还硬朗。” 身着深绿色长袍的李员外连忙应道:“回侯爷,属下一切安好,今日侯爷愿下榻寒舍,乃是我等的幸事。” 一旁的青袍张监事一同附和道。 西南侯欣慰点头,又招手示意两人入座。 在两人刚刚坐下就询问道:“两位,不知两月前诏令批下的武器现在已有几成了?” 李员外看了看身边的张监事,张监事便急忙回答道:“已近半数……” 西南侯或有些沉思的说道:“算算时日,数量也差不多,但是仍是有些慢了。” 李员外这时连忙圆场说道:“侯爷,你也知道,这六十余名铁工乃是侯爷笼络大齐境内最顶尖的一批匠人了,本就是为大齐最核心的军卒打造最上乘的兵器,所以这时间……” 西南侯摆摆手,说道:“罢了,我又不是老糊涂了,不过近几日我一直有些坐卧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事情,索性便提早来看看,见无事便好。” 后又语重心长地向着两人说道:“李员外乃是外官本不参与朝堂,而张监事却被发配这山野之地做这监事,听上去或是名分上或是有些不妥,但这也是我朝用于掩人耳目的手段。” 此刻在座位上的李员外忽有些坐立难安,西南侯起身拍拍李员外的肩膀说道:“百步坊本身就是依靠李员外家的产业才能有今天此等规模,老夫身为西南侯,用之于人自然也会报之于人,我相信这么长时间,以员外你的聪明才智,应已知晓一些内幕,今天老夫不妨跟员外讲讲。” 李员外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身体直抖,西南侯甩甩衣袖一步踏出,侧身继续说道:“老夫并不是要责罚于员外,只是最近几载,无论是邻国还是本国其他郡县都出现了粮食歉收的情况,而我西南侯的地界一直却大多风调雨顺,免不得有些人会起一些想法。” 李员外仍是有些惊恐地看向西南侯,西南侯却淡然的说道:“我齐军精锐赤甲军所配备的制式武器虽向外宣称是由兵部下军器司负责,实际却全部由百步坊的官坊所产。此事虽为秘辛,但朝中仍是有权臣知其真相。我为一国国侯,又握重军据守西南。但今,年事已高,免不得有人会在我身上做些文章,所以我希望,员外要学会审时,度势。” 李员外立刻磕头应答。 几句话说完,西南侯则是示意张监事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独留李员外一人瘫坐在地。 出门后不久张监事向西南侯问道:“侯爷,李员外在下官的眼皮子底下,并没做什么出格之事情,为何对其如此恐吓?” 西南侯向着张监事一笑说道:“与你不同,你乃是我的心腹,但李员外祖辈都是商贾出身,商人无利不行,凡事都会衡量轻重,若用人,我很难信得过这种唯利是图者。但现今内,外皆有其动荡之兆,我若不将此人的性命拿上案桌以示警钟,或许将为我等将来埋下隐患。” 西南侯话语一顿,语重心长地说道:“南方奉国传来消息,因为近年接连粮食减产已经导致多地粮荒,产生了大量流民,即使我国也有些地方开始出现本年粮供应不足的情况。” 张监事神情一惊,向西南侯说道:“您的意思是?这个趋势正在扩大?” 西南侯默默点点头,语气有些凝重地说道:“确实有扩大的迹象,但这并不是我所最担心的,毕竟我大齐的国库即使斗米不生依旧够我大齐子民五年生计之用。” 张监事连忙点头,西南侯紧接着又说道:“我所担心的是,多年前我曾在宫中的古籍中见过一种记载,‘枯海之尾,六国之役,率多流亡,流之所及,树无皮,赤地千里,终物不足以类相食,致心缺,六魄不全而为化魔,其名为墟。’而据一些典史的记载,现今我们的年代就被古人称为枯海之年。” 张监事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说道:“那恐只是一些野史之流,我朝建国已有三百余年,记载之事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像那蒙山高耸入云一般,都说那云海之上便有仙人,不也未曾有人见过……” 西南侯转头瞪了一眼有些口无遮拦的张监事,又自顾自地抬头说道:“虽说是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些,但作为帝王人家,先王与我乃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自我幼便待我不薄,如今先王尸骨未寒,我西南护国侯,便要为我的贤侄守住这大齐的每一寸土地,我如此,赤甲军八千军士的赤心亦是如此!” 西南侯说罢便抬头仰望,天际之上那繁茂的星海,神情复杂。 枯海之尾 第十章 小镇集市 翌日。 伴随东方的天际缓缓露出一丝光亮。 小镇主街的两侧,几个小店掌柜起了个大早,领着伙计早早地开始在门外摆着摊位。 镇外零零散散开始有挑着担子的小贩从镇外赶来。 在这些贩夫走卒中两名骑着瘦马的年轻官差也缓慢地前行,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官差其貌不扬,五官却十分硬朗,另外一名则显得年纪稍小,皮肤白皙一双配着剑眉的丹凤眼,生得十分好看。这一路走来总惹得挑担的小贩频频观望打量。 硬朗捕快面容严肃,一路上来不苟言笑,反观另一位似是前一日没有睡醒一般哈欠连篇,牵着缰绳的手都似是抓不稳。 “陈捕,你到县衙也有几年了,为何我总是见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貌?”硬朗捕快此次轮班与这名生得好看却整日萎靡不振的陈捕快一同来百步坊维持这镇集的秩序。 陈捕快则是嘿嘿一笑说道:“王捕头,咱们衙上今年来的白仵作不是也说过,我这是天生的身子骨有些孱弱,比不得那常人。” 陈捕头说罢便慵懒地向着王捕快挤出一个笑容,若寻常女子见了必然会春心荡漾,蓦然倾心,而此刻一侧的王捕快则是神情十分不悦。 王捕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颇没好气地说道:“你莫提那白仵作,你俩本就是一丘之貉,整日厮混一处。”王捕快本不屑的话语中却突然似是有一丝羡慕的说道,“我王某没你们两人那等好命,生来俊俏,就算是县老爷都能对你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别提县里那些妇人,就算是秋水堂的花魁不都对你倾心有加。”说罢便对着陈捕头朗声大笑。 陈捕头则是面露一丝玩味之色,说道:“王兄,你莫不是看上那花魁小娘了,你若有心思,我便给那秋水堂的老妈子知会一声不就得了。” 见陈捕头没个正形,王捕头连忙摇头摆手说道:“那秋水堂就是个消金窟,你我这种小役若没什么门路还是不要去的好……” 在插科打诨中,两人也到了百步坊小镇的外围,王捕头率先下马,并对着陈捕头叮嘱道:“你我皆为班房兄弟,插科打诨本就无所谓,昨日县承也嘱托过了,侯爷的三百亲卫昨日入驻县城,自己却只带了十几名护卫直奔这边小镇,一会若是见到侯爷莫要现了原形,让咱们县衙丢了脸面。” 陈捕快边下马边应承着,转而一手牵马缰绳,一手压刀气势浑然一凌,忽若一名战场厮杀多年的老兵一般,好似换了一个人,不再有之前的一丝颓气。 一旁的王捕快也是有些咂舌道“虽然见怪不怪了,但是这陈捕正经的时候一身英姿勃发气宇不凡的模样,整个班房,怕是无人能与之睥睨,不然怎么说这小子命好呢。” 两人将马匹送至镇上驿站,而驿内两名红甲士兵看守的十几匹膘肥体壮的战马却令两人好生羡慕,不禁感慨就算是县城内的常备驻军中也从未见过如此好马,不忍啧啧称赞。 随后两人便例行在小镇主街来回巡游,直至天色大亮,小镇的主街两侧已经是琳琅满目,各色小贩叫卖声不断,甚至还有几名游行的艺人在一偏僻处表演着杂耍,引得无数赶集的人家驻足观看。 云淑一家四口与生伯一同五人也在这集市上挑选着东西。 不时,云淑手提一只活鸡,楚书婉抱着云承,云承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生伯拉着同样拿着糖葫芦的云启在一旁卖烟杆的摊位上挑挑选选。 忽然一只温润的手拍上云启的肩头,云启一回眸,见李淳生一身绣竹青衫,嘴角带着笑意。 “李夫子,早上好。”云启立马转身躬身一礼,却被李淳生一手托起。 转而才注意到,李淳生身后还有三人。 两名儒生模样,一人身着蓝白惊浪锦衣,手中折扇轻轻扇动,一人一身白素银边长衫,双手环抱胸前嘴里叼着一根干草,一副儒生的外表,行为却像极了山野粗人。 而一旁一名与云启差不多高的蓝袍小道士正直勾勾地看着云启手中那串糖葫芦。 生伯听见动静也瞥见李淳生一行人,云启也连忙向着生伯介绍道:“伯伯这是李夫子,我在学堂教书的夫子。”看向身后三人却摸摸头不知道怎么介绍。 李淳生见状,又见这名陌生老汉是与云启同行,便以晚辈见长辈的礼节向生伯既行一礼,随即以温和的口吻说道:“见过云家长辈,这两位都是我远方好友,季青,白霏,这位是咱们青云山上云山观的清稚小师傅,我与山上师傅有几面之缘,小师傅也是趁着山下集市下山游玩的。” 身后几人纷纷点头示意,而一旁的云淑夫妻二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从一侧冒了出来。 李淳生见状连忙抱拳,说道:“见过云师。” 云淑连忙推辞:“夫子,这像什么话,我云淑就是一个匠人,读书人给一个匠人行礼不是坏礼节嘛。”说罢便连忙回礼。 而这一幕的发生让李淳生身后的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季青像是反应到了什么便也向着云淑行礼,这一行为更是弄懵了剩下的两人,便急忙学着季青向着云淑行礼。 而这一阵仗弄得云淑顿时有些无奈,完全顾不过来,两个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书婉与生伯则是好似完全不在意。 身旁走过的百姓则是有些好奇地驻足,云淑则是无奈地急忙依次将几人托起,并向着不远处一位身着粗布棉衣的老太搭讪道:“王嫂,近来可好!” 见云淑如此,李淳生与季青便心领神会,似有意错开刚才行为的不妥与云启、云承两个孩子谈起了家常。 在二十步开外,一名黑衣银发老者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老者身后两名同样身着黑衣腰间携刀的壮硕汉子,一脸凶神恶煞的气势使得经过的人不自觉地让开了几步距离。 就在云启一行人继续向前闲逛时,老者浑厚的声音迎面响起:“贤侄,近来可好?” 李淳生似是早就有所察觉,在声音响起的同时率先躬身一礼,说道:“见过西南护国侯。” 云启一行一听是侯爷,云淑与书婉几人使了个眼色作势就要跪拜,而西南侯身边的两名大汉却连忙上前制止,并嘱托道:“侯爷吩咐过,寻常百姓见侯爷不必遵循繁缛礼节。” 几人这才作罢,而侯爷却是看着云淑,向着李淳生饶有兴趣地问道:“贤侄,此人是何人,能引得你堂堂当朝宰相之子如此敬重?” 云淑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反观一旁的云启有些目瞪口呆,李夫子在镇上教书三年,经常手提一壶茶到门生的家中做客,从未提起过自身身世,为人也十分和善,镇上所有人都以为李淳生只是一位有些家底的读书人罢了,平时待人和善的教书先生竟然是当朝宰府之子。 李淳生并未回答,不接西南侯的话茬,转而说道:“伯父,这里虽远离朝堂,小侄在家中却有些朝堂中不曾见的稀罕物件,伯父若有雅致,带随从一并去我院上坐坐便可。” 西南侯听后笑道:“贤侄盛情邀约,那咱们便去府上叙叙旧。” 语毕,李淳生示意云家五口可以先行离去,而后四人便带着西南侯三人向书墅方向而去。 不远处,两名身着制服的捕快也默默地注视一切,陈捕头率先转身,似是不在意地向王捕快说道:“今日不要闹出乱子就好,不然这小镇藏龙卧虎,惹到谁咱俩都不好过。” 说罢,陈捕头背向众人而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神情。 枯海之尾 十一章 来访 云淑一家在集市上采购了云启探望陈师傅的必要物件。 在与李淳生,西南侯几人告别后回家的路上楚书婉事无巨细地嘱托着云启一些见到自家师祖的注意事项。 几人顺着小巷很快便到了自家家门。 云淑在前,一只手拎着一只时不时扑腾一下的公鸡,一只手打开门锁,刚要推门而入身形却猛然一顿,撇头瞟了一眼楚书婉与生伯,后轻轻推开院门一侧。 院内不知何时已经有穿着十分华丽的一男一女站于院中,看向院门几人。 云淑面不改色,抱着云承的楚书婉不自觉地双眼睁大,生伯却似是毫不关心,而书婉怀中抱着的云承一扭头看到穿着华丽的两人很天真的向着楚书婉说道:“哇,娘亲他们好漂亮啊,家里是来神仙了嘛。”楚书婉没有接话只是脑袋轻轻靠在云承的脑袋边。 云启在云淑身后没有看到院内的情况,听到云承所说,便挪了两步从父母两人中的间隔处向内看去,在看到院内两人的一瞬便瞳孔猛地一震。 男子双手环抱胸前,头戴一顶白玉冠,身着与前日那名带狗的男子如出一辙的云纹素雪长袍,腰间同样挂着一把带着剑鞘的长剑,不同的是远看院中的男子在一旁的女子身形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尤为高大。 一旁的女子的装束则更像是身处盛夏,一身紫色流光刺绣束腰长袍外搭一件若隐若现的淡紫色流光薄纱,在这冬日中不忍让人觉得生出一丝寒意,露出的肌肤若白瓷一般白亮剔透,饶是相隔约莫二十步的距离,从穿着姿态都能感觉出倾国倾城的美艳气质。 两帮人有了一时的僵持之感,而后高大男子对着云淑率先操着一种云启听不懂的外乡口音说道:“大哥,这么久不见都不想我吗?” 云淑面色有些无奈长叹一口气后用同样的话语说道:“云开,早就料到你们要来了,只是现在心情颇为复杂而已。”说罢云淑便招呼家人进门。 而云启进门才注意到,高大男子,长相与云淑十分的神似,一双剑眉即使仔细观察都分辨不出丝毫不同,而不同的就是云淑的眼神似乎更加深邃,眼眶也更为明显一些。 而一旁的女子则是与书婉在五官上极其的相似,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一双丹凤眼配着秋水眸,一弯柳叶眉也使得此人柔态尽显。 云启有些微微愣神,自记事开始,或是终日操劳着家务,自己的母亲似乎已经不是那么年轻美丽,而相亲邻里连同父亲时不时都会讲起母亲年轻时的美貌。 云启想过很多次但脑海中总是会因为浮现出母亲现在的脸而无法想象更多,但似乎就算娘亲没有那么年轻了,在自己的印象中也仍是镇子上最让人羡慕的漂亮女人,而自己的父亲也是大家公认的好男人。 如今见到这位陌生女子,云启才忽然对大家所夸赞的母亲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生伯见云启愣神许久,便抬起拐棍戳了戳云启,才将其从繁杂的思绪中拉回。 书婉放下怀中的云承,摸着其脑袋,向云启与云承两个孩子介绍道:“这位是你们父亲的亲弟弟,也是你们的叔叔云开;这一位是你们娘亲我的妹妹,同为楚姓,名书瑜也是你们俩的小姨。” 说罢书婉冲着书瑜淡淡一笑,而年轻貌美的书瑜也是看看两个孩子,又走近书婉的身前,挽起书婉已经有些老茧的手,用一口温婉细腻的水乡方言说道:“姐,这些年你们辛苦了。” 书瑜便又伸手摸了摸云承的脑袋,对其轻声说道:“我的小外甥,长得真讨喜。” 看到一旁的云启又补充了一句“嗯,大外甥也长得很英俊,就是太像他爹了……” 书婉连忙打断书瑜的话,用着同样的温婉方言有些训斥地说道:“小妹儿,这是孩子,别那么口无遮拦的。” 一旁的云启似懂非懂地尝试理解这些自己听不太懂的话语,而云承则是一副求抱,求亲亲的样子。 这一边书婉带着孩子与书瑜唠着家常十分和谐,但另外一边似乎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云开与生伯相对而立,一名佝偻老叟与八尺大汉,竟然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 “老伯,你这隐得一身的气息,让后辈感到颇为熟悉。”云开表情严肃,颇有些质疑的语气夹杂其中。 生伯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扶着烟杆,深吸一口,然后重重向着云开吐出一口白烟,一脸淡然的说道:“你能对我有所察觉,我便也能估量你的深浅,你对我有这么大敌意莫不是因为当年那云知茂之事?” 云开双眼一眯,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银色佩剑处,眼中似是生出几道血丝。 “嘭!” 伴随一道响亮的撞击声自两人处传出,一股不大的气浪也随之而来,引得另一旁的母子几人纷纷回头观望。 只见云淑单手持一根深棕色长棍,长棍一头被云淑用手死死握住,另一头抵在云开手中那已经出鞘一半的剑柄处,两人身形皆是一僵。 “咔!咔咔!” 顶在剑柄处的棍头端忽然蓬松炸裂开来,云淑一双眼睛却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云开那充满怒意的脸庞。 “若是我真是与你所说的事情有关,那么现在就轮不到你动手了。”生伯摆摆手,颇有些无奈的声音缓缓传入云淑,云开二人的耳朵。 云开看了看云淑长叹一口,收剑入鞘,但仍扭头向着生伯说道:“我看在我哥这么相信你的份上我暂时不追究,但……若是让我将来查出你与那事有关,即使你为逃命遁入大荒,我也定要斩你!”说罢便大袖一挥转身入室而去。 云淑也顺势轻轻一丢将废掉的长棍扔向一侧,向着生伯眨了眨眼睛,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向着生伯解释道:“云开自小就受爷爷的残魂照顾甚多,从而也是对当年其陨落最在意的人,再加上打小性子就直。” 云淑摇摇头,生伯却转而说道:“我之前还有些纳闷,世间何时出了一位我摸不清门路的七境巅峰强者,你小子放着你们云见山的正统路数不学,光靠着百家杂学仍能摸到八境的门槛,若是再给你千年的世间,云见山再出一位惊艳八大灵山的八境大仙尊也不奇怪了。” 云淑脸上不自觉了流露出一丝笑意,却又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的两个孩子。 生伯走到云淑身边伸手拍拍云淑的肩膀,问道:“若这云开与你是血亲,那么你也本应与他一样,为何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你对我有所顾忌?” 云淑依旧看向楚书婉几人处,不是很在意地说道:“虽然我认得出生伯您身上那特殊的剑意来源,但那其中夹杂的人间烟火气却骗不了人,一位长居世间四处流浪几千年的修士,若不是心中有大的谋划,硬说其非善类,于理不通。” 生伯默默点头,吹出一口烟气,说道:“我就算隐藏的再好,遇到实力差距不大的人有所发觉,仍会辨认出我的身份。好小子还是让你给算计了,这么多年没有告发过我,这还真算是让老头子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云淑淡然说道:“我即为兄,为长自然在为人处世方面比云开多下了些心思,而您也说了,我的路数并非自家山门路数,而云开却是纯正的云见山流派正统,然这一切也因我天资并不出众,事已至此我也不妨跟您讲讲。” 云淑的眼中似是突然流光溢彩般,一双眼眸中饱含了太多太多的思绪。 “我自幼起也算是天资聪慧,但在云开出世以后或许是因为皓月的光泽太盛,导致我这颗稍微亮一些的星星就不怎么起眼了,也正因如此父亲也未对我有什么约束,或者说我在云间山忽然消失,十载,二十载也并不会有人在意。如此我便开始喜欢上了偷偷下山,也自那时起便贪恋起了俗世凡尘。我零碎在凡尘近千载的时间内接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诸子百家的学说,百家争鸣的凡尘武学,各自千奇百怪的山野术数。” 听着云淑叙述的生伯,久久不语,也似是想起许多往事般,而云淑继续说道:“不知是天道的设计,还是命中本有此机缘,本以武入道的我忽得一只脚踏入文道,仗剑千年以纯粹的武学与人切磋的自己也不经意间磨砺出了一颗剔透的剑心,后在游历灵剑山时与自己的本命灵剑心生感应,遇见了当时去灵剑山求取机缘的书婉,而后我也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六境圆满。” 生伯却笑道:“世间修士都为躲避那凡尘俗事,终日隐匿于灵山之上虚度光阴;世间都知云见,灵剑二山人才辈出,却不见雄剑,云城两关下的百万枯骨,都羡古轩辕一脉天赋异禀,却不知每一代轩辕子嗣都要于凡尘历练百年甚至千年之久。若世间只见那登顶之人在顶峰的光辉姿态,却对那无数夭折在半路的攀登之人视而不见。那这世间便如一株缺少养分的树木,慢慢凋零,最终重新化为尘土。” 枯海之尾 十二章 山雨欲来 小院内生伯与云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两人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云淑在院中忙了一阵活计,时不时装作拿东西分别到两人处走一遭。 终于在云淑第五遍路过云开身边时,云开有些不耐烦地小声向着云淑说道:“哥,你转得我眼都花了。” 云淑似满不在意地转头说了一句:“还行,你这还记得给我这个当哥的一个面子。” 云开不自觉地白了云淑一眼,一转头云淑的声音又传来:“是不是在想,‘要不是因为你是我亲哥,我还不一定打得过你,我才懒得给你面子’呢?” 云开一仰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哥,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云见山的剑道第一啊?” 云淑一脸坏笑说道:“那是,之前那个号称剑道第一的啊~还被我按进山门广场的池子里洗过脸呢~” 云开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没人,起身凑到云淑身边轻声说道:“我的好哥哥,咱这糗事别当着嫂子面提,不然我这个高大威武的小叔子形象不就没了吗?” 云淑脸上一丝不屑,说道:“这事,在咱们山门不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么,不过就是碍于你的面子与他们实力的问题,没人敢提而已。你猜猜~我跟你嫂子在这凡世几百年有没有在背后偷偷讨论过你那点糗事?” 云开看着云淑这有些贱兮兮的模样,忽而嘴角抽搐,一副大小眼的表情,作势拔剑向着云淑喊道:“狗贼,你还我清白。” 云淑也连忙作势阻拦,说道:“这么多年,你这直愣愣的脾气还不改改,开个玩笑,看给你急的,我要不拦着你怕不是要抽剑砍了我。” 这时云启进屋,两人连忙话锋一转,云开向着云启招招手。云启也乖乖的走到云开身前。 云启现在正在长身体,比云淑还矮差不多一个脑袋,而云开却又比云淑高半个脑袋,相比之下云启在云开面前似乎就是一个小鸡崽子一般。 云开张开大手摸在云启的头顶,看了一眼云淑,在征得云淑的眼神示意后,稍稍运起一丝灵力,一股若蛛丝般的灵力自云启的灵台处钻入,在进入体内后沿着经络在身体中迅速的流转起来。 而此刻的云启只是感觉眉心处有一丝的瘙痒感,只是碍于云开这有压迫力的外表一时有些不敢动弹。 只是几息,云开便收回手,默默地向云淑点了点头又转头夸赞云启道:“不愧是我云开的亲侄子,长得真是英俊。” 云淑听到此话顿时有些喉咙干涩,而云启只是当作长辈客套的夸奖,在寒暄了两句后取了几件云淑之前制作的精巧木质摆设,兴高采烈地跑去给那位好看的小姨了。 在云启离去后,云开向着一旁的云淑说道:“这孩子的天资伦说在山门中也属上乘了,虽说比不得他叔叔我,但在我这等旷世之才的教导下一定有惊世之姿。” 云淑没好气地回怼一句:“你夸我儿子就夸,怎么还要连带你自己一起夸。再者说,由我这个当爹的亲自教估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云开的脸上似是有了一丝不悦,说道:“哥,这次你跟我回了云见山,你我必然还要比一场,我承认你那千奇百怪的法术让人防不胜防,但是单论剑术你也赢不了我半分。” 云淑嘴角一歪,眼中似是有一丝坏笑道:“你说你现在打架打不过我就算了,你说教孩子,你能不能比我更有心得?怕是也赶不上我。” 云开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这种事儿,再者说我在这灵山中现今又无人入得了我的眼,我若是有孩子,必然也是天赋异禀的旷世之才。” 云淑不知为何笑意更盛,说道:“等你给我生个侄子怕不是得等到猴年马月,我可不想因为这再跟你吵个几百年,你看我家刚好一大一小两个,两人的天分都差不多,大的你也试过了天分不差,我也不赚你便宜,我家老二我还没有给他打过底子,正好让你教导,我用我的方式教导老大,待后每隔两百年让他们比试比试,五局三胜,如何?” 云开一拍桌子,说道:“行,输了不要反悔,咱家云见山的正统武学跟底蕴可不输你那百家杂学,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啥时候能带人走?” 云淑不禁暗自赞叹自己的傻弟弟这么多年心思一点都没长进,嘴角却不自觉地瞅了瞅,表现出一种无奈的架势,说道:“你这是要抢人是怎么,这么几天都等不了?” 云开则是毫无顾忌的说道:“反正也是自己的亲侄子,早日开始培养,日后声震八山还不是哥你占尽了便宜。” 云淑不自觉地拍了拍手说道:“我那傻弟弟,你这话让我忽然觉得你长大了些,倒是对得起你拜月仙尊的名号了。” 云开单手扶额,不禁暗骂云淑到底把自己想得要有多蠢。 云淑见状便很识趣得走出了堂屋,出门便看到在院子角落里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生伯。 “谈妥了?”生伯率先向云淑问道。 云淑轻叹一口气,说道:“能看得出来,云开还是很乐意帮我这个忙,毕竟这次回到云见山,云间堂就需要去云城关镇首三百年,书婉也要回西华山主持大局。您说得不错,为人父母,我需要在我们离开之前为两个孩子安排好一些事情。” 生伯吐出一口烟气,说道:“你也不用跟老头子我用上这苦情的戏码,这些事情你应该早就盘算好了,前日那副作态也是为了给我看,我给一句爽快话,老大儿跟着我,如何?” 云淑走至生伯身前抱拳一礼,话语中掩不住的欣喜,“那便再好不过。” 说罢便看院内另一处,楚书婉站在一侧,楚书瑜怀抱着云承,听着云启讲自己带来的小玩意,一家人一片祥和的样子,也使得这名汉子难得眼中含有一丝晶莹。 蓝山县县衙验尸房内,一名仵作身着差衣外围一条仵作制式围裙,口鼻处包裹着一块细布制成的口罩。 仵作摆弄摸索完身前躺在验尸台上的一具溺尸后喃喃道:“体表有淡红色尸斑,口鼻有蕈样泡沫……” 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仵作忽地似是一惊,似有感应地转头瞥向房门处。 验尸房房门忽得被一阵风吹开,一阵黑烟快速飞至仵作身侧化作一副浑身是血的白衣夜巡游模样。 仵作连忙摘下口罩,漏出一张白皙却精致的脸,正是夜巡游方不语。 方不语一手掐诀,一手快速点穴帮其稳固气脉。同时又掐一诀,仵作房的房门便死死闭紧。 待受伤的夜巡游气脉已稳,方不语焦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受伤巡游似是十分焦急,刚要说话便气脉再次不稳,引得方不语不得不再次掐诀,而受伤巡游也艰难地说出:“邑山…………邑山…………邑山……没了…………” 忽然方不语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极具的不安感,再次询问道:“邑山怎么了?”说罢又向受伤巡游输送了一些灵气。 而这名巡游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缓缓说道:“不知为何………邑山境内出现大量枯骸魔物……邑山巡游司集结大部分人手去……清扫魔物……却……却被妖人算计……全县百位巡游……都被妖人……所杀……”说罢,受伤巡游便神志不清地昏死了过去。 方不语听后牙关紧咬,透过窗户看向外侧,原本晴朗的天空下缓缓有了一丝阴沉,颇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 方不语转瞬之间一身仵作服变成了巡游长袍,随即一把抱起受伤巡游,化作一阵黑烟消散而去。 枯海之尾 十三章 枯骨魔物 随着镇黑烟浮现,在岚山县一座不大庙宇的无人侧厅内,身着白袍方不语身抱着受伤的邑山巡游出现在此。 一名庙祝老婆婆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甚是惊讶地说道:“巡游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 方不语神色凝重,却声音地说道:“陈婆安排一下人手,照顾一下这位受伤的兄弟,我现在有要事要办。” 方不语说罢,老婆婆一挥手两侧瞬间出现两个白衣小人,小人接过方不语怀中受伤的巡游。方不语立刻快步向着庙宇后的一排房屋快步走去。 打开房门,一座一丈高的肃穆石像立于房屋中央,一座炉鼎放在石像前五步距离处。 方不语手中缓缓出现一根红色长香,一手掐诀,手中红香开始冒出一阵朱红色烟雾。 “岚山巡游司方不语!特此请令!众位巡游速来巡游司会面!” 接着方不语将红香插入炉鼎,一道常人不可见的红光同时冲天而起。 此刻岚山县城内,一家面馆的店主,一名路边的小贩,一名店铺的小二,一名名一个个行色各异的人在同时似是关注到那道冲天红光,在同一时间,纷纷支开身边事,找了一个无人的僻静处,顿时化作黑烟消失在原地。 几个呼吸间,在方不语所站的房屋外,黑白两色百余人的岚山县日夜巡游近乎全数到场,整齐排列于院内。 方不语转身,一步踏出房间,眼睛快速扫视在场,又拱手沉声昂首说道:“除去今日日勤的兄弟,我县巡游司的兄弟都应到齐,今日点燃赤香,便有要事通知,希望各位兄弟莫要心生怨言。” 在场巡游纷纷注视方不语拱手一礼,声音整齐划一道:“请方领事明示。” 方不语将邑山县遇袭的事情简要的告与在场巡游,转头向着一名巡游说道:“贺巡游,你从兄弟里挑五名擅长遁走之术的往蒙山去,将邑山县的情况告知蒙山。” 这名巡游点头示意,转头看了几人,一行六人迅速化作黑烟遁去。 方不语语气凝重地又向着在场剩余的巡游说道:“剩下的兄弟三人一组,探查我等辖区内是否出现异常,我县紧邻邑山,所有人不得掉以轻心!” 说罢再次拱手,众巡游也拱手领命,纷纷化作黑烟散去。 与此同时,百步坊的小镇入口的陈捕快也见县城方向红光冲天,正要寻由离去,却被身旁王捕快拍肩叫住。 “陈捕怎么看起来突然心神不宁的。” 陈捕快不由得皱皱眉头,却转摸摸头而堆着笑脸说道:“我这不是突然感觉有些内急,想要寻一处地方……” 话音未落,一股气息却令陈捕头十分不悦,转头看去,村外远处山林中钻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其形似一名流民乞丐,身影歪歪扭扭,正向着小镇处走来。 王捕快也顺着陈捕快的目光看去,不禁眉头也跟着皱了皱,有些抱怨道:“这等地界哪里来的流民,若是让侯爷遇见,惹得不悦,咱俩这当班可要吃些苦头。” 说罢便要上前准备驱赶,却被陈捕快一手拦住。 王捕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身边陈捕快,再次看到那模糊身影时却被惊得险些呼出声来。 随着那远处似流民的身影缓缓走近,王捕快也渐渐看清,那人的脸上皮肉似乎少了一半,血肉筋骨裸露在外,而皮肤的肤色也不似生人,反而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饶是作为官差办案多年的王捕快仍被猛的吓了一跳。 两位捕快本能地按住腰间佩刀。几名赶集的乡人似是没有注意向着那怪异人影而去,就在相距三十多步时却无意间看到那恐怖的身影,转身就要逃跑。 突然,那诡异身影的身形一变,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手足并用,一瞬间便快要冲到那几名乡人身后。 王捕快没见过此等场景,握刀的手已经浸满汗渍。 突然若一道惊鸿飞掠而出,陈捕头提刀猛地踏出数步,转瞬间就与那怪物只有几步距离,进而抽刀劈砍而下,刀刃没能嵌入魔物的皮肉,却挡住了那魔物上前的脚步,随即陈捕头腿部猛地发力,连带着怪物向后退去数步距离,几位乡人也因此得以脱险。 见几人已经逃到王捕快身后,陈捕快一脚踢出,在魔物本能防御之际借力向后跃出几步拉开身形。 陈捕快微微躬身,一手把官差腰刀横于身前,另一只手打了一个手势,示意王捕快回镇通报求援,眼睛死死盯住眼前魔物,相互有着一丝僵持之感。 王捕快本想上前,却因陈捕头与这魔物过手的几招迅速打消了念头,转而看到陈捕头的示意,便迅速携几名乡人,向着镇内狂奔而去。 见几人终于离开,陈捕头的脸色似是终于有一丝放松,嘴角微微扬起,进而猛地一刀挥砍而出。 “嘭!” 力道之大,使得地面上震起一阵尘烟,灰黑色魔物也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冲飞出去,狠狠地落在十步开外的地面上,待魔物迅速起身后,面前烟雾中的人影也缓缓浮现。 “希望那个王捕快能快点通知镇上做好戒备,不然引起伤亡还要增加巡游司的工作量。” 随着声音响起面前原本一身官差服饰的捕快,却变成了一名身穿黑袍劲衣的男子,而男子手中的制式腰刀的刀身已被刚才的冲击震断。 “小小枯骨魔物!也敢在我巡游司的地界作祟!” 一声暴喝而出,日巡游陈铎扔掉手中损毁的腰刀,又从腰间抽出另一把长刀,长刀寒光如霜似是有一丝煞白的银光。 魔物也猛地发出一阵嘶吼,像是表达其愤怒不满,四肢猛地发力便向其冲来。 陈铎一手持刀,一手掐诀。 “地缚绳!” 随口诀念出,几根虚无的绳索从地面窜出,死死地缠住了前冲的怪物。 陈铎慢慢走近魔物,嘴中不停的喃喃口诀,手中长刀也似是有流光不断加快流转。 “斩!”随着陈铎一声暴喝,手起刀落,魔物的身躯头颅迅速一分为二,手中那长刀光芒也在顷刻消失。 随着陈铎长舒一口气,魔物身躯逐渐化为齑粉,缓缓消散在风中。 突然一股极其不适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本要收刀入鞘的陈铎也身形一僵。 “不好!” 陈铎暗叹一声,腿部猛地用力瞬间飞跃数十步,而顷刻间,刚才陈铎所站立的位置已经出现七八只同刚才一般的魔物相互碰撞在了一起。 “啧!今天出门真是没看皇历!”陈铎暗自骂道。 紧接着刚才魔物钻出的密林中上几百对幽绿的双眸缓缓显现,伴随成群的魔物嘶吼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几百只枯骨骸魔也出现在了陈铎的视线之中。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陈铎握刀的手臂开始有些不自主地抖动起来。 “这数量,我今天怕不是要折在这了。” 陈铎的话语有些颤抖,转而又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逐渐恢复平静,向着众魔物喊道:“方不语你个老东西!老子今天要是折在这里!”话到一半忽然陈铎像是泄气了一样说道,“记得代我向我师傅他老人家赔个不是吧……” 转而,陈铎整个人气势一凌,眼中似是迸发一丝精光,随即一声暴喝:“獬豸!助阵!” 随着左肩肩铠一道流光飞出,不同于上次在云家门口的獬豸虚影,这次一道似是狮子似是麒麟一般,却头生一角的四足猛兽身形缓缓凝实,变成了一只货真价实的猛兽。 伴随獬豸凝结实体后的一道怒吼,一人一兽迅速与魔物群厮杀起来。 而在魔物出现的一瞬间,镇内的几人似乎同时有所感应,本与西南侯谈笑风生的李淳生几人不顾西南侯一脸的疑惑,忽然夺门而出。 青云山上,一名教训着中年道士的白胡子老道与被训斥的中年道士两人也猛地心头一惊。 而云家小院中除了两个孩子,剩下的几人也是纷纷皱眉。 而百步坊的入镇处也在此时响起一阵示警的敲锣声。 枯海之尾 十四章 镇外迎战 陈铎刚一刀劈出逼退一只魔物,另外一只就从刁钻的角度攻来,灵兽獬豸那边的情况也大致如此。 “这他娘的!没完没了的!” 陈铎忍不住的爆出一句粗口,面色愈加难堪,虽然本身已有二境巅峰的实力,但面对成群的魔物仍是十分力不从心,如此神经紧绷的战斗使得原本境界就不高的陈铎体力飞速消耗。 突然獬豸被几只骸魔围攻,挨了其中一只骸魔重重的一击,撞出老远,而獬豸也随即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引得陈铎一时分心。 就在此时在众多眼冒绿光的骸魔中几只红眼骸魔飞速奔出,锋利的骨爪直奔陈铎面门而去。 “铛!铛!” 陈铎急忙变换身形,刀身横于面前,勉强防住这突如其来的猛击,而自己也被猛地被轰向小镇方向。 陈铎凭空借力急忙稳固身形,最后停在獬豸身前,不禁暗骂道:“几百只刚刚成型的一境枯骨骸已经够难对付了,这里面竟然还混着几只三境的百尸骸,看这架势背后之人所谋甚大,怪不得示警后巡游司的兄弟这么久都没有支援。” 随即陈铎又环视四周,其身前已是密密麻麻的魔物,且密林中仍有新的骸魔不断钻出。 不禁暗啐一口,一手持刀警戒,一手迅速掐诀,额头立刻冒出细密的汗珠。 “飞石成矢!” 随着陈铎暴喝出口,地面上快速地浮起无数碎石,凝为尖齿状,向着魔物群大面积射出。 法术放出,陈铎身前大片区域前立刻被尘烟所笼罩,一人一兽小心翼翼的缓步向后退去。 突然,烟尘中冲出一道黑影,速度之快陈铎与獬豸都来不及反应,一只红眼百骸魔猛地一爪撩起,陈铎连带身后受伤的獬豸一同撞飞,再次起身时,陈铎左侧的肩膀已经是一种不自然的垂落状,若不是本能地侧身用肩铠抵挡,恐怕这一击足以让其当场毙命,紧接着便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就在百骸魔再度上前之时,一杆长枪从天而下,若巨石砸落地面,激起一阵尘烟,立刻将那骸魔逼退数十步。 一句话语温婉,却有一丝冷意的声音传来。 “巡游小兄弟,可否来迟?” 陈铎抬眼,一名身穿蓝白色鳞甲长袍的高大身影立于身前十数步处侧身回眸,头生一对犄角,手持一把盘龙亮银长枪,身形泰然自若,枪头直指身前百骸魔。 “洄水河伯季青!前来助阵!” 龙人形态下的季青,长枪接连刺出,枪若游龙,每一击都直奔骸魔的面门而去,百骸魔连忙躲闪后退,而一些靠前的普通骸魔则因后退不及被季青击杀。 见魔物数量如此之多,季青刚要掐诀施法,只听一声嘹亮的兽吼,自后方传来,不由引得战前两人接连回首。 只见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若流星一般砸入骸魔之中,两柄巨斧随即带走两颗骸魔的头颅,随着落地的烟尘散去,一个浑身黑白相间虎首人身,身高约一丈的巨大身影立于魔物群中,随着一声兽吼,身旁的普通骸魔不自觉便退出数步,随即一阵爽朗的笑声也传了过来。 “老长虫,跑那么快干什么!?若不是要在俺这多抢些功德,早日回归你那江河正神之位?” 随即暴喝一声。 “青云山山神!白虎霏!前来助阵!尔等叩首!” 白霏随即一斧挥出,临近几只身形稍稍迟钝的骸魔便被削去首级。 季青与白霏支援后,陈铎得以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已被百骸魔重创的身体却有些无力再战,只能忍着左臂的疼痛靠在獬豸身前,右手持刀防止有骸魔穿过两人的防线。 这时一名小道童模样的十一二岁小孩走到陈铎身侧。 “哇,你伤得好像挺重的。” 陈铎瞟了一眼,好似没有在意,却又猛地瞪大双眼看向小道童,有些迟疑地问道:“您是?清稚小师傅?” 清稚灿然一笑说道:“很有眼力劲嘛,你先不要动哈,我不擅长攻伐之术,所以就替你疗疗伤吧。” 说罢清稚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符箓在空中燃起,流出道道金光,金光汇入陈铎受伤的身体。 而陈铎也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恢复,就连刚才消耗殆尽的灵力也随之补充了一些,便向着清稚说道:“多谢小师傅相助,待陈某伤势恢复一些,小师傅保护好镇上百姓便可。” 说罢陈铎看向身后小镇,王捕快带领着数十名手拿各式农具棍棒的青壮守在村口处,一名青衫书生挤出人群探出头来。 “借过!借过一下!” 李淳生有些不好意思的向着身边严阵以待的汉子说道。 此生第一次见到鬼神内心本就有些激动与紧张,被李淳生淡淡的一句话,愣是吓了一个激灵,转而疑惑的向着李淳生问道:“李夫子,您一个文人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若是外面怪物打了进来,我们这些人可顾不得您。” 李淳生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道:“圣人有言,君子以当仁不让,这等大事,即使李某一阶文人也应当身先士卒不是?” 说罢便挤到人群前,颇有些兴致地看向前方与魔物交战的几人。 不时,西南侯身负重甲率领十六名全副武装的赤甲卫赶来,李员外与张监事等镇中大户也携家中善武的仆从姗姗来迟。 西南侯饶是跟随齐国先帝征战十数年,见到此等场景仍是不由得心头一震,脸上却仍面不改色。 而另外几名大户与官员有承受能力不好者,则是有的双腿打颤或直接瘫倒,还没等上阵就被家仆搀扶到一旁了。 迟疑片刻,西南侯振臂高呼:“赤甲军!随我上前列阵!不能让这些妖魔侵扰我大齐百姓!” 十六名赤甲卫分别对半立于西南侯两侧,每人一手持一把漆黑如墨的腰刀,一手持一面与小臂等长的圆形盾牌,每面盾牌中心一只狼头雕花十分传神霸气,配上赤甲卫坚毅的脸庞,一种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正在西南侯携战阵上前时,李淳生却不知何时出现在其身前,一手拦在西南侯身前,一手附后,这一举动使得西南侯一头雾水。 李淳生面色从容,淡淡说道:“侯伯,不必上前。” 西南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却又正色问道:“贤侄难道不知依我朝律法,阵前拦阻者当斩吗?” 李淳生从容一笑说道:“侯伯误会了,如您所见,此等阵仗本就非凡人所能参与,小侄素闻侯伯敬重鬼神之说,请侯伯带领众人固守百步坊,小侄代侯伯与诸位军士出阵便可。” 听闻此话,西南侯脸色瞬间有些古怪,一股怒意无名生出,却又强压怒火,向身旁军士说道:“李夫子可能受到刺激乱了心智,来人!把李夫子带回镇上!” 西南侯身边两名军士正要上前,李淳生却大袖一挥,两人便身体一僵不能再上前半步,目光满是疑惑地看向面前的青衫夫子。 李淳生随即转身,一步凌空踏出,形如登阶一般,一步步走至半空,从而引得身后西南侯以及众人目瞪口呆。 距地三丈有余,李淳生的空灵声音响彻整个小镇上空。 “圣人有言,君子以当仁不让,小生先于诸位一步!” 说罢,一股骇人的磅礴气势自李淳生周身散播开来,身后浮现道道金光,金光如一道道飞矢一般,向后方不断冒出魔物的密林扫射而去。 而包围百步坊的上千魔物也被几人在小镇外围拖住。 小镇内,云开的虚影浮于半空,注视着一切,忽而紧皱眉头看向远处,接着在云家小院中凝神闭眼的本体就睁开了眼睛,向着身侧的云淑说道:“计划有变,恐怕你们今天就得离开镇上了。” 枯海之尾 十五章 亲人远去 云淑面色有些狐疑,便也凝神片刻,猛然睁眼向着云开说道:“这等手笔,绝非善类。” 说罢便叫来楚书婉,楚书瑜姐妹二人交代了一番,云承不知何时已经在楚书瑜怀中睡着了,饶是外面之前震天响的锣声都没有把他吵醒。 又去将这两日为百步坊修整的零件装入一个背篓,环顾了一下家中四周,长叹一口气,走到了云启身前,拍了拍云启的肩膀,又摸了摸云启的脑袋,这一行为却属实让云启有些摸不着头脑。 “爹,你怎么了?”云启有些好奇地问道。 云淑看着云启那稚气未脱的脸庞不知如何开口,父子二人一时无言。 片刻云淑脸上挂上一抹笑意说道:“启儿,明天你代为父去坊上,按照爹交代给你的做就行。” 云启有些没会意,转而问道:“那爹明天不去了吗,不是之前说要我明天跟伯伯一起去看师祖吗?还有啊爹,外面那么吵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淑不禁侧头挤挤眼睛,向着自家傻大儿说道:“儿子,爹娘呢要带着弟弟去很远的地方,去看看你爷爷奶奶……” 话说一半,云启似是恍然大悟,却又疑惑地着急问道:“哦,原来是去看爷爷奶奶……,啊?我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在哪呢?为啥带弟弟,不带上我啊?” 说着说着云启的神色变得有些精彩,内心突然有些五味杂陈,他开始很开心高兴因为最近见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遇见了叔叔与小姨,他们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甚至说是那传说中的神仙也不为过,而且父亲还告诉自己他要去看望爷爷奶奶,说明他的爷爷奶奶也健在于世上。 这些都是好事,但是说到一半也突然伤感,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些接二连三的好事情来临后,好像一切要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父母要离开自己,弟弟也要跟着父母离开自己,叔叔与小姨肯定也是要一起离开,那自己未来将要怎么做,要去哪,要干什么,突然之间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疑问在顿时涌上脑海。 云启本能地问出了那些话后有一时间呆滞,一双充满迷茫的双眼看向云淑那看似平静的脸庞,艰难地开口说道:“那,爹……你跟娘以后不在我身边了,那……我该怎么办……” 云启的变化太过明显,院子中的众人也都看在眼里,生伯漠然转身暗暗地叹了口气,云开瞥了一眼,又开始凝神关注小镇四周的动静,楚书瑜本想上前安慰外甥却碍于怀中还抱着小外甥,只得抿了抿嘴,有些幽怨的看着一旁的楚书婉。 而云淑也似是少有的眼神中流过一丝迷茫,一丝愁容也挂在了脸上,这时楚书婉走到云启身前,抬手摸摸云启的脸颊。 这时,云启似乎终于找到了自己情绪的突破口,不受控制地呜咽了起来:“娘,你们要走为啥不带着启儿,启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 楚书婉原本还算平静的神色变得十分惭愧,对着有些啜泣的云启说道:“启儿啊,不是爹娘不带你,而是不能带你,你今年十四岁了,也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说罢楚书婉看向身边的云淑,云淑注意到楚书婉眼中一抹厉色不忍扭头啐了一口,转而面色又很快平静的转回头向着云启说道:“儿子,还没开始别那么悲观,爹娘不是丢下你不管,而是事情有些突然,爹娘要先走一步,而我的儿子,你!需要帮父亲我去完成一些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云启依旧有些抽泣,但是情绪明显稳定了一些,云淑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这几年,你爹我需要你跟着你生伯去这世界上看看,世界有多大,顺便也要跟着生伯学本事,你变得比你爹我更有出息,你爹才能在你爷爷面前扬眉吐气不是?” 云启似是听懂的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感觉口鼻中一股黏糊糊的感觉,话也卡在了喉咙。 生伯也不知何时走到云启身旁,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老大儿,可愿意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在这江湖走一遭啊?” 云启将院子中的所有人看了一遍,清了一下嗓子,后声音仍有些哽咽地说:“既然我爹娘都这么说了,那我照做便是。” 见云启仍有些不情愿,生伯的手在云启脸前挥了一下,有些不满的说道:“你小子,跟着老头子我可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个毛头小子计较什么。” 说罢生伯似是有一丝不满的转身走开,嘴中却又哼上了不知名的小曲。 云淑在楚书婉眼神的逼迫下也是放下了当爹的架子,向着云启叮嘱了些东西,直到云开突然睁眼催促道:“哥,你们一家要是再不走,一会可能就比较麻烦了。” 说罢在与云淑的眼神示意后,双手负于身后,若一道苍白流光直冲云霄,飞往云层之上。 楚书瑜见云开也不避着自家外甥了,犹豫了一下便也抱着云承也化作一道淡紫流光飞上云层。 而剩下的几人中,三位大人神情淡然,似乎丝毫不在意有人升天而去,而云启却像是见了鬼,或者说见了活神仙一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原本还有些悲伤的情绪已经全然抛到脑后。 云淑见自家儿子这反应不禁摇摇头,笑着看向自己的妻子,说道:“书婉,差不多了,若再不走,一会那布局之人封锁天幕,那咱们再出去碰见蒙山的人就不好解释了。” 楚书婉点点头,最后有些恋恋不舍的摸了摸云启的脸颊,将一枚白玉扳指塞在云启手中,说道:“儿子,哪天生伯允许你离开了,就一直往西走,那里有你爹跟你娘的故乡,西华山与云见山,到了境内若遇见山水神灵或是道士散修出示此物,他们便可告知山门,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楚书婉语毕,云启刚要说些什么,只见父母二人周身亮起点点荧光,而二人的容貌似乎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 随着云启震惊的神情,一身粉白长衫五官柔情似水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一名身穿云纹白袍面容白皙硬朗的俊朗男子出现在云启的眼前。 云淑看着自己那吃惊到说不出话的孩子说道:“傻小子,你说若是没有爹娘,你怎能生的这么俊俏……” 就在话语未毕之际,小镇方圆数百里连带着县城的整个范围内开始有一丝地动山摇的架势。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看向自己的孩子,虽眼中仍有些不舍,但随着两缕流光冲天而起,云淑有些空灵的声音响起:“儿子!前路茫茫,大胆地向前走便是!” 云启久久地望着那两抹流光,眼中神情复杂。 生伯则是喟然长叹一口气,打断云启的沉思说道:“老大儿,准备一下,咱爷俩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生伯一句话拉回了沉思的云启,云启则是立刻进屋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背上云淑留下的背篓与生伯一同离开小院。 青云山之上,白发老道一边催促中年道士带上一大包东西,急急忙忙要往门外赶去,两人到道观门口时候,白发老道连拉加踹,这大门却怎的都打不开,正要踏空飞行,却发现整个小院被一片无形屏障笼罩。 白发老道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门破口大骂,急得甚至不顾自己身份,骂的十分难听,中年道士一边满脸无奈地劝白发老道冷静,一边从包裹中掏出几样工具,开始破除笼罩道观的隔绝阵法。 枯海之尾 十六章 四方天幕 小镇外侧,陈铎等人仍与魔物群打的有来有回,虽然几人已经斩杀百余骸魔,但是面前仍有近千的魔物。 陈铎在清稚的帮助下恢复了大部分战力,吞服几颗丹药后,重新操刀入阵,接连斩杀了十数个骸魔。 李淳生飘在空中,看着镇中那几道常人不能见的冲天流光,面露一丝无奈之色,喃喃道:“看样子是不想与蒙山闹出误会,但是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说罢一挥袖,一支金矢飞出正中一只骸魔脑门。 土地震动的感觉越发明显,李淳生也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自天际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开始出现一道贯通天地的黑线,黑线先是逐渐变粗而后以极快的速度渲染整个天幕。 “不好!是四方天幕阵!”李淳生不忍惊呼出声。 若在天空之上向下望去,以岚山县城为中央一个漆黑的四方形大盒子笼罩其方圆近百里的土地。 而四方天幕的内部犹如忽地入了黑夜,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之间降下的天幕使得最前方的白霏与季青两人,猛然一怔,不过好在两人本体本就是妖兽,借着本体竖瞳的优势几道呼吸间便适应了黑暗,但仍使得两人的出手速度慢了几分。 而借着昏暗的环境,几只百骸魔则似是找到了主场一般身形也变得矫健了许多,疯狂的向两人发起进攻,使得两人不得不撤回一段距离。 李淳生则是手掐一个法诀开启明目之术,在短暂的迟疑后猛地发现一小波骸魔趁着几人适应的空隙绕过几人直奔小镇的凡人而去。 李淳生急忙掐诀,几道金芒射出击中几只骸魔,但仍有几只身形敏捷躲开了飞来的金芒,李淳生再次施法已然是来不及了。 “众将听令!御!” 只听西南侯一声暴喝,十六名赤甲军整齐的踏出弓步将盾牌横至胸前,与冲上来的魔物迎面撞上,肉身凡胎的军士身体发出一些骨骼碰撞的声音,却仍是在抵挡冲击后立刻猛地挥出一刀,硬生生将魔物逼退。 此刻的西南侯也是一身冷汗,若不是刚才李淳生施法的金芒使得他与军士恢复了些许视野做出及时应对,那么现在在村口的这些人都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了。 这时身后村口的青壮也终于点燃了夜灯,让一众凡人起码有了一丝视野。 西南侯环顾两侧,因为刚才骸魔的攻击,所有军士负盾的手臂都有些不自觉地颤抖,甚至一名正面迎敌的军士那负盾的手臂耷拉在身前,鲜血顺着垂落的手臂滴落下来,看样子手臂的筋骨已然碎裂。 若是再来一次,恐怕是挡不住了。 这样一个想法在西南侯的心中冒出,细密的汗珠也从额头冒了出来。 众人警惕地看向眼前的黑暗。 忽然一只骸魔再次窜出,硬生生扑倒了一名军士,紧接着就要一爪直刺胸膛。 “咚!” 扑倒军士的骸魔被击飞出去,一名身着白袍手提一只灯笼的俊美男子忽然出现在被扑倒的军士身前,这名男子身侧又出现两名穿着相似白袍之人。 俊美男子回眸说道:“侯爷带人后退,保护好民众,这件事情是我巡游司的责任。” 西南侯听到巡游司面露诧异之色,因为来人装束像极了人们口中那口口相传的白无常,随即一道惊讶之声自西南侯身后冒出。 “白仵作?!” 方不语循声望去,发出惊讶声音的人正是那眼尖的王捕头。 方不语不禁有些咋舌,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吆!王捕快真巧哈。”说罢便回过头去,面色些许阴沉,不免心中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学其他巡游用些换颜之术。 片刻间身边两名夜巡游也已经收拾掉突破防线的几只骸魔,几人立刻身形一闪,来到陈铎身侧。 陈铎也终于面露一丝喜悦,如释重负地说道:“方领事!你终于带兄弟来了!我都要以为我要折在这了!” 而方不语在手掐一个法诀后,飞起数根铁索,锁头带刺,飞速的在群魔中穿梭,面色却仍旧阴沉地向着陈铎说道:“见你没事,我好在能跟你师傅交差。但现今不光百步坊,蓝山县辖区内十三个镇都是这种情况,咱们原本出去探查的百十号弟兄有半数已经折了,现在剩下的大多数都在城内帮城防的守军与魔物对峙。” 陈铎与邻近的李淳生等几人都面露一丝震惊之色。 方不语一边施法一边继续说道:“根据活着回来的兄弟报告,这次骸魔数目总数大概已经超过了两万。” 陈铎听到后不禁身形一震,震惊地看向不断施法的方不语。 方不语瞥了一眼陈铎,语气中有些低沉地说:“若我猜得不错,这么庞大的魔物群,隔壁的邑山县,整个县城的生灵都被炼化了。” 方不语又长舒一口气,眼中似有无尽怒火,身形猛地消失在原地,眨眼间出现在一只百骸魔的身后,周身铁索将这只骸魔死死缠住。 “这些百骸魔!就是我们邑山巡游司死去的兄弟!”说罢,方不语一掌轰出,伴随着凄厉的惨叫,这名百骸魔头颅被整个轰爆,其内一颗红色的晶石也炸裂开来。 随即一阵暴虐的气息从方不语周身散发开来,使得几人身前的骸魔纷纷向后退却。 李淳生几人也被方不语的话语与其散发的气场所震惊。 此时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阵鼓掌声伴随着笑声响起,一名身穿赤色法袍的长舌怪人出现在几人的视线之中。 “不错,不错,没想到这岚山的巡游司竟比那邑山的强不少,可惜我漏算了这几个家伙也会在这,不然今天怎还用得到我出面。” 长舌怪人一边怪笑,一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几人。 而白霏先是稍稍眯眼,面色带着疑惑地猛地冒出一句:“你不是邑山那只长虫嘛!?” 季青与李淳生有些疑惑的看向白霏,白霏也向着两人解释道:“邑山山神申柳啊,是只真长虫还是只黑长虫,俺俩之前有交情的,但……”说着白霏的虎脸上便皱起眉头。 季青问道:“白霏兄弟,怎么了?” 白霏有些疑惑的摇摇头说道:“感觉不对,虽然身形完全一样,但是此人的气息与那长虫完全不一样,这不像是我认识的申柳。” 前方的方不语浅浅开口:“山神大人的感觉不错,形体确实是邑山山神,但灵魂已经完全不是,怕是被夺舍了,而且邑山山神的实力最多不过三境巅峰,这家伙已有四境巅峰的实力,诸位小心。” 白霏有些恍然大悟的接话道:“俺说怎么觉得不对劲,那个长虫以前就打不过俺,俺说怎么境界突然比俺高了。” 说罢,白霏挥舞手中两把巨斧直奔“申柳”而去。 “死长虫!让老虎俺见识见识!你现在的斤两!!” 季青见状,连忙提枪跟上白霏,一时着急骂道:“死老虎,你别莽撞啊!” 二人一路砍杀直奔申柳而去。 而几位巡游则是利用手中法器,暂时压制了冲前的魔物。 方不语与李淳生对视一眼,说道:“这四方天幕阵,能困住镇内所有四阶以下的修士,使其不得出入,哪怕是四境以上想要出入也得费点功夫,这么大的阵法除了要提前谋划,以现在申柳的实力绝对做不到。” 李淳生皱眉说道:“按巡游的说法,幕后还另有其人?” 方不语轻轻点头,一盏引魂灯缓缓升起,苍白亮光照耀着下方骸魔,使得枯骨骸的行动变得些许僵硬,百骸魔的行动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方不语向着身边的李淳生与清稚说道:“骸魔没有灵魂,都是由生灵尸骸炼制而成,而枉死的灵魂如果怨气足够再加以魔气引导则会称为殇魔,我巡游司的夜巡游主修拘魂灭鬼之法。虽然对这两类魔物有天然的压制手法,但是这次岚山的情况远超出我们地方巡游司的处理能力,此人是想借由这些没有灵智的魔物将我们的有生力量消耗殆尽,布下天幕也是为了阻拦蒙山与其他巡游司的支援。” 方不语向着两人解释后脑海中出现诸多疑问,若只是为了用生灵炼化魔物大军,那等阵法被破这种数量的魔物也会很快引得蒙山倾巢而出,撑不了很久,那这样做目的又是为何?此等地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大的手笔? 这时方不语不自觉地看向前日引得天象异变的方向,心中似是有了一丝想法。 枯海之尾 十七章 神海 小镇内,出了院子的爷俩沿着巷子走着,云启伸着手拽着生伯身后的衣角,伴随镇外不断传来的轰鸣声,小心翼翼地在漆黑的环境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生伯有些沙哑的声音自云启身前传来。 “老大儿,这伸手不见五指感觉不好受吧?” 云启本能地点点头,然后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伯伯,我什么都看不见啊,现在我们到哪里了?” 生伯的语气略带一丝笑意说道。 “今后你要跟着老头我游历世间,这世事行走就像摸黑前行,我们虽有一双健全的双眼,但我们看不到很多东西,好比凡人不能见这天地间的灵气,也好比我们无论修道之人还是凡人也都难以见到的这世间人心。” 说着说着生伯慢慢停下脚步,云启也随之停下。 生伯缓缓转过了身。 “孩子,现在你也知自己出身并非一介凡人,想不想见见这世间常人不可见之物。” 生伯的话很慢,但话到后半句,每个字都若击鼓一般震颤着云启的心房。 云启短暂的思考,不自觉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道。 “伯伯,我很想看看你们眼中的世界,但是我也害怕看到一些别的东西,因为听村里老人跟娘亲讲过,世间有神灵也有鬼怪,我怕我看见了……自己会一时接受不了。” 生伯忽然不忍笑出了声。 “好小子,不见得你胆子原来这么小,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倒是像个小姑娘。” 云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生伯稍稍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与你所闻大差不差,世上确有神仙鬼怪;但世间也有其规矩所在,修士不得轻易干扰世间事,而鬼怪之流则是多被约束,日常也有巡游巡视人间,所以世间流窜的鬼怪现今也并不多见……当然,现在小镇外面那些是例外。” 云启似是听懂,仍有些迟疑地点点头,又猛地瞪大眼睛说道。 “伯伯你说啥?!” 云启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高呼出声,然后被生伯不知是用烟杆还是拐棍猛地敲了一下头,随即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小家伙别一惊一乍的,老头子我心脏不好。” 随后继续说道。 “这些事情你暂时大可不必思虑过多,起码你现在目之所及,除了老夫别无他物。” 云启有些吃痛摸着自己被敲的脑门,但是眼前一片漆黑。 细细听去,四周除去镇外传来的声音也再无其他声响。 安静!太安静了! 云启的心脏不知为何有些颤抖,自己能够轻易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却听不见身前近在咫尺的老汉有半点声响,甚至连镇外的声音也在渐渐淡去。 云启抬手捂住胸口,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随之整个人的身体若灌铅一般动弹不得。 而云启不知道的是,在这一瞬间,两人的身形忽然消失在了小巷子中。 巷子一侧跃出一只白猫,四周望了一下,神情似是十分不悦,后竟然口吐人言。 “没想到还是被察觉了,这老家伙果然鸡贼。” 随即白猫自后颈处沿着脊柱缓缓裂开,一个身影似缓缓地从白猫的躯体中挤出。 不时,一个全身裸露,浑身白皙没有一点血色的瘦弱男子便缓缓钻出,而男子脚下赫然是一张干瘪的猫皮。 “嘶,不应该啊,这么快就又有别人发现我了?” 裸身男子突然有些惊讶地看向一侧,只见一道身影也缓缓褪去伪装,方不语袖中几条冒着寒光的铁链飘浮在空中,满脸尽是怒色。 “呦呵,这岚山的巡游司有些本事,那邑山的巡游领事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你竟然能直接找到我,实在是让我惊喜。” 裸身男子不禁对着方不语感慨道,忽而面色一沉,问道。 “不对啊,寻常的地方领事,最多不过三境巅峰的实力,你这四境中的实力在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巡游司是眼瞎了吗?” 方不语眼神一凛,喝道。 “要么打!要么降!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裸身男子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一身苍白长袍附着全身,依旧不急不躁地说道。 “人之将死,我只是想让你在死之前多吐露几分心声,也莫得你死后觉得我这人做事不公道……” 忽然男子面色一冷,几根骨针飞射而出直奔方不语面门,随即暴喝出口。 “既然你这么着急,我便早点送你就是!” 方不语周身的几根铁索若游蛇一般快速挥舞起来。 “叮叮!当当!” 骨针与铁索碰撞发出了一阵金石碰撞的响声。 而顺着河流向下游两里的一个僻静处,生伯与云启的身影悄然出现。 云启身形显现便忍不住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生伯则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附近没什么东西后便在云启身前盘腿坐下。 “老大儿,这就受不了了?” 云启饶是有些缓不过神,甩下背篓猛地躺在河边空地上,虽然此处依旧对于云启来说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听着身边一丝水流声,心中终于平静了几分。 生伯毕竟是修行之人,所以即使这种黑夜中略施术法,在其眼中与白日也无太大差别,但仍是被云启吓了一跳。 刚才当他感受到一丝杀意时,云启的就表现出了极为的不适,本想与之僵持一二的生伯不得已,便快速施法遁走。 生伯不禁喃喃道。 “这小子的武道天分只是上佳,单论天分绝不及那云开一半,但这还未踏入修行就对杀意如此敏感,倒是十分对老头子我的胃口。” 云启猛吸一口气,身体压抑感褪去的瞬间猛地坐起身来,仍有些后怕的对着生伯问道。 “伯伯,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感觉很压抑,动都动不了。” 黑暗中,生伯用烟杆又轻轻地敲了一下云启的脑袋,说道。 “刚才的事情,若是还有印象,那么你就要记牢,若是下一次你独自一人有此感觉,什么都不要说,尽可能地跑就行了。” 生伯声音一顿,眼中看着黑暗中神情有些迷茫的云启,又说道。 “本想循序渐进,但现在的局势看来,若是不着急一些,你小子现在的状态肯定是要拖老头子我的后腿,也罢,老头子我今天便在这儿,教授你一些修行的入门之术。” 语毕,云启突然感觉生伯将二指抵于自己的眉心,忽然自己好像被一阵巨力拉拽一般向下坠去。 片刻间似是有些眩晕般,再次睁眼,自己仿佛漂浮于半空,在一片不知边界的空间中,一道极细却又极亮的光芒贯彻天地。 “伯伯,这是哪啊?” 云启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些失重一般,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地张牙舞爪,却也忍不住发问,生伯的沙哑声音也随之响起。 “老大儿,现在你正处在自我的神海之内,你面前这柱光便是你的神识雏形,他将来会成为你神海中支撑天地的顶梁之柱。” 云启摸摸头,怕生伯听不见便有些疑惑的大声喊道:“那伯伯!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别喊了!在神海中声音大小是没有用的。” 云启颇有些震惊与好奇的盯着身前,只见生伯的身影缓缓凝实于这空间之内。 随即生伯一挥手,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身影出现在两人身侧,身影体内的经脉缓缓亮起。 “这便是脉图,你现在尝试盘腿调息,尝试感受体内的气息流转,随后便可根据这脉图所示运转气息,大胆尝试,你伯伯我在身边亲自给你指导。” 云启点点头,尝试控制身体,稍稍适应后便盘腿漂浮着,看着脉图,只见脉图脑袋,心脏,下腹缓缓亮起。 “这便是精、气、神三舍,也称丹田,为修行之人踏入修行之道的不可或缺的本源所在。” 生伯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向着云启解释道。 “你现在尝试感受这三个位置,细细感受,是否有一种如呼吸般的规律跳动。” 云启点头,闭眼凝神,首先感受到头部的膨胀之感,后又隐约感觉到了心口与下腹隐隐的呼应之感。 而在神海之内,那原本细如发丝的光柱,顷刻间便光芒大盛,随之整个空间星星点点的亮光开始亮起,若浩瀚星空一般。 枯海之尾 十八章 灵剑涤魂 在云启的神海内,时间似乎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而在外侧,生伯仍然保持双指抵在云启的眉心,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两人,从屏障外侧看却完全发现不了此处还有两人。 生伯缓缓睁开双眼,一道骇人的白色光芒在瞳孔中亮起,望向小镇内。 此刻,方不语周身的铁链已经悉数断裂,身上的白袍已被骨针划破数道口子。 “这就不行了?我还以为你作为一个四境中期,应该能给我一点乐子。” 白衣男子兴致缺缺地说道,手中摆弄着一根骨针,身后由骸骨组成的巨大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 方不语挥手,手中断裂的铁链一甩,挡掉一根飞来的骨针,暗啐一口,大喝一声。 “缚魂锁,解!” 袖中原本的几条铁链迅速离开袖口,原本破损的铁链四散开来化作一根根金属长锥。 “去!” 方不语又喝一声。无数铁刺像暴雨一般飞向,白衣男子。 “啧!这么快就灯枯油尽了?” 白衣男子说罢,身后巨大骨尾护在身前,格挡方不语的攻击,手中同时掐诀,瞳孔中亮起一抹猩红。 “若不是灵山之人都不屑于下山,你们巡游司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他人用来制衡世间的势力而已!而你们这些巡游,充其量也只是一堆垃圾而已。” 白衣男子嘴角微微扬起,向着方不语嘲讽道,随即一条骨尾瞬间横扫打的方不语猝不及防,直接摔进一栋无人的房屋中,泛起一阵尘烟。 “我还没有尝试过吞噬四境巅峰的灵魂,今天估摸着能让我饱餐一顿。” 白衣男子周身开始散发一阵猩红色的光芒,一道巨大的身形在周身缓缓凝成,几个呼吸便凝成一个满身猩红的巨大魔物身影。 红色魔物猛地跳起,连带几根骨尾,跳入那一户人家,尘烟中几缕寒芒射出,方不语身形迅速地在建筑与尘烟的掩护下接连射出几根铁锥。 但铁锥在接触到魔物身体时却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魔物那如红铜色的皮肤似乎刀枪不入。 “啧,这玩意儿真难对付。” 方不语又是暗啐一口,说罢便双手合十,刚才跑过的三处地方开始浮现一个小小法阵,紧接着,三道人形虚影浮现,红色魔物正处于三点中心。 “缚魂阵!起!” 三道虚影处接连射出几条寒光森森的铁链,将魔物死死缠绕,行动顿时被限制。 魔物身体猛地发力,三条虚影与铁链也猛地晃动起来,吼道。 “小巡游,你除了会这种小孩子把戏还会点什么?!” 方不语嘴角一扬,猛地拽掉身前一串红色铜钱,铜钱体积猛地放大数倍迅速围绕魔物头顶环绕飞行。 “山鬼!化煞!” 随着方不语暴喝,手中口诀频出,几枚铜钱同时发出耀眼光芒,原本坚硬无比的魔物皮肤也隐隐显出被灼伤的状态。 魔物吃痛,猛地大吼出声,浑身血气大盛,无数红黑色烟雾从身体冒出,形状却如怨灵般浮现着一张张鬼脸。 “这是?!” 方不语大吃一惊,随着身形一顿,一道巨大的冲击随之而来,动静之大使得镇外几人与林中生伯也皆是一惊。 随着方不语被震退,缚魂阵与铜钱也同时被振飞,方不语有些吃力地起身,看着浑身冒着冤魂之气的魔物。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殇魂术,看样五千年前的岁山大战一定另有隐情了。” 魔物桀桀桀的笑着,又有些轻蔑地说道。 “没想到,你这小小巡游领事竟然能逼得我使出保命的本事,不容易,想来你也已经底牌尽出了,现在就去死吧!” 说罢,魔物猛地拍出一掌,一枚血红色掌印直直向着方不语冲来。 同时方不语放声大笑,本来勉强支撑的身体为之一震,眼中若有一抹璀璨的神采。 掌印直至身前,眼看方不语就要身死道消,却不了嘴中淡淡吐出一句。 “涤魂” 瞬间,自方不语的眉心射出一道白色流光,细如发丝,那枚红色掌印在接触到白色流光的顷刻便不能再上前半步。 魔物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震惊。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认主灵剑?!” 方不语脸上扬起一丝笑意,说道。 “鄙人一介巡游领事而已,若是非要给你一个说法,前神州巡游总司档案员方不语,或者你应该知道长鸣剑,那是我兄长的佩剑。” 魔物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变为精彩,周身冤魂之气更盛,说道。 “难怪,原来是方山家的小子,来这巡游司也是屈才了,不过你才四境,哪怕有灵剑傍身仍然不可能敌我!” 说罢,魔物身躯猛地发力,无数带着冤魂之气的拳掌便向着方不语袭来。 “也幸亏你修的是原来轩辕的邪功,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出剑,不过有件事情你怕是想错了,若我只是四境修为,估计我会被我那不争气的兄长笑死。” 方不语喃喃道,随即眼神一凛,随着周身气势疯狂增长,灵剑“涤魂”在其身前盘旋两圈向外迸发一阵极强的气势,随即冲天而去。 魔物被灵剑散发的气势阻挡得无法上前,无数攻击也顷刻被那灵剑散发的剑气粉碎,眼中满是震惊的神情,身边一些房屋的房顶悉数被这一股猛烈的气流掀起。 “涤魂!起剑!” 随着方不语一声空灵的暴喝,半空的涤魂猛地加速,直刺天幕。 一瞬间,被四方天幕封锁的黑暗环境内,一道细如发丝的光芒贯彻天地,起初光柱缓缓变粗,突然光亮照彻方圆百里的土地。 天幕阵的顶端已然被涤魂捅开,由缺口开始向四周崩溃。 又是一瞬间,方不语单手直指上空,一把浑身洁白的细长银色长剑出现在其手中。 魔物感受着方不语前后的变化,嘴中惊恐地向着方不语吼道。 “不可能,你竟然是五境中期,这等天骄为什么会在这山野小城。” 魔物表情开始变得狰狞,随即无数骨刺射出,拳掌猛出似是有些乱了节奏。 方不语随即身形如风,单手持剑随意刺出,无形的剑意便粉碎了所有攻击。 “不愧是邪修,虽然不知道你这功法从何而得,但是你得势嚣张,失势慌乱的架势我倒是想起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兄长。” 方不语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清楚的传到了魔物的耳中,随即身形一滞,涤魂横于身前,一手持剑,一手两指抵在剑身。 沉声片刻,随即一剑劈出。 一股剑意伴随着强大的剑风瞬间穿过魔物身躯。 在魔物的满眼震惊中,身躯缓缓裂开,无数苍白色的裂痕自身躯浮现,身体内无数冤魂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般挣扎跳动开来,纷纷尝试脱离本体。 “不!不!” 魔物不甘地嘶吼。 “若不是你阻拦,我一定能拖住那人,等到主人来!你们都是蝼蚁!不!” 方不语神情一凝,问道。 “你说谁,你主子又是谁?” 魔物似是要说什么,却在开口的前一刻,浑身燃起诡异绿火,猛地将其整个身躯焚烧,方不语想要上前,却发现这火焰温度不高,却能直接伤人神魂,饶是自己灵剑在手也不敢近其半步,不禁眉头一皱。 而此刻,随着红色魔物的死去,天幕阵快速崩碎开来,整个岚山县内的魔物似乎突然乱作一团,攻击开始变得没有章法。 在密林中,云启在生伯的帮助下迅速沟通整个经脉。 “呼~” 云启感觉浑身一阵舒畅,长出一口气,缓缓睁眼,一道若有若无的流光在眼中流转。 而入眼,自己与生伯周身似乎环绕着些许青色的气息。 几步之外,若有屏障一般满是红黑色的烟气。 云启免不得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 “老大儿,看见了吧,这青紫之气,便是我用阵法帮你隔绝的灵气,而外面那些浑浊的气息则是我们修行之人所称的魔气,现在这世间灵气稀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直接补充灵力,否则魔气入体心智会被影响。” 生伯的声音从一侧响起。 云启懵懂地点点头。 生伯抽了一口烟杆,说道。 “你现在试着调动体内灵力,减少眼部的灵力便不会看见眼前具象的灵气了。” 云启点点头,闭眼凝神,随即睁眼眼中流光便消失不见。 这时,天幕破碎,天空中也泛起一抹夜色,密林上露出无数繁星。 就在云启准备起身时,从东北方的天际若有无数流星一般,无数光痕自东南方的天际向小镇飞来。 生伯一抬眼,摸着胡须。 “哦?!” 生伯不经意的发出一声感叹。 而在两人眼中,那无数流星逐渐清晰,那不是一道道流星,而是一名名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在御空飞行,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整片大齐王朝的版图。 枯海之尾 十九章 战役落幕 天幕阵的破碎时分,镇外,吐着长舌的申柳身形猛地一怔。 同时白霏抓住申柳这一瞬间的破绽一斧劈下,申柳慌忙格挡,却被白霏强大的力道硬生生逼退数十步。 “啧,两个四境中期竟然这么难打。” 申柳不禁暗骂一声,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两人,随即大手一挥,无数黑色的细长小蛇四散而出,将白霏与季青包围,自己则迅速后退遁入密林之中。 “这长虫要跑!” 白霏吼道作势就要直扑上去,却被季青拦下,季青随即单手掐诀,一手长枪递出,化为实体蛟龙,迅速扫清身前无数小黑蛇,转头向着白霏说道。 “白霏,你啥时候能改改你这个莽夫习惯,申柳既然本体是黑蟒本身便带剧毒,你若是这么冲上去被这些黑蛇咬一口,中了毒,待会我是先救你还是先挨打?” 随即季青向申柳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无论气息身影都已经感受不到申柳的存在, “咦!你这都让这长虫跑了,这些小蛇怎么能咬透我的虎皮,你这家伙咋还是娘娘们们的。” 白霏一看申柳逃遁而去不免也向着季青抱怨两句。 刷! 一支银亮的枪头直指白霏那硕大的虎鼻子。 “老子脾气够好了!要不是现在不是解决咱俩私事的时候,我定要打得你满脸开花!” 季青脸色也颇为不好,随即收起龙枪直奔那乱作一团的骸魔群。 白霏硕大的虎头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不禁挠挠头,喃喃道。 “这老长虫,还是跟以前一样记仇……” 话未说完,便觉得季青处投来一抹冷意的目光。 白霏瞬间闭嘴,突然众人纷纷感受到上方无数灵力的波动,随即望向头顶。 无数身穿漆黑荷花刺绣长袍的修士手持长剑自空中飞落,有些在落地的同时顺便还斩杀了一两只骸魔。 一名似是领头的修士迅速斩杀周身魔物后,向着在场的几人抱拳行礼道。 “晚辈蒙山孟磊,率蒙雾堂三百修士前来支援诸位,蒙山二十六堂已出其半分别支援岚山其余村镇与主城,诸位暂时可以休息片刻了!” 孟磊说罢便转身与剩余的蒙山修士一同厮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百步坊外围千余骸魔便被斩杀殆尽。 孟磊再次来到李淳生等人身前时,方不语已经从镇内返回镇外。 “您是……?” 孟磊看着方不语俊俏的脸庞,看到周身打扮确实是巡游司的地方领事,但这个面孔却是生得很,再加之现在的方不语流转一身方山功法背负一把灵剑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随即便恍然大悟。 “您是刚才斩破天幕阵的修士吧?尊上应是师承方山,早知方山人才辈出,今日久闻不如一见。” 方不语轻咳一声,收起飞剑,一身方山功法也自然地转换为巡游司功法。 “孟兄过誉了,鄙人现在就任岚山县巡游司领事,刚来……所以没有来得及拜访过蒙山,至于这方山功法,之前机缘巧合在方山外门修行过百载,至于师承,本就是些基本功法何来师承一说。” 方不语挂着一丝笑意,但是孟磊却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便也迅速挂起笑脸附和着。 反倒是一旁的陈铎,自方不语现身后眼神跟直了一样,死死盯着方不语。 在孟磊带领蒙雾堂修士离开支援其他地方后,偷偷摸到方不语身侧,咬着耳朵说道。 “方领事,你藏得够深啊!原来我就觉得你最多就是三境巅或者撑死就是四境初期,鬼知道你还藏了一整个境界的实力,还有!还有!你刚才手里那把飞剑,能再让他出来让我看看不?” 方不语听到陈铎的话后,脸上不免浮现了些嫌弃之色,走开几步侧身看向陈铎,陈铎那眼神像是见了美女一般,嘴角都快流出哈喇子了。 随即一道缚魂铁索自袖中快速飞出,一瞬间把陈铎包成了一个粽子,顺便还从怀中取出一道黄纸符箓,在陈铎的目瞪口呆中封在了陈铎的嘴巴处。 另外两名夜巡游也似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刻意回避了开来。 方不语见状便向在场的其他人拱手行礼道。 “事出有因,希望在场的各位给方某一个面子。” 李淳生等人也随即拱手示意无妨,转而看向镇子内,那涤魂剑的剑风几乎扬飞了小镇半数房屋的屋顶,还有几座房屋因刚才方不语与魔物首领打斗摧毁严重。 场面确实有些惨烈过度了。 方不语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不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等事情平息下来,我招呼些巡游司的兄弟来帮忙重建一下小镇吧。” 方不语的话语中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因为自己出剑导致小镇半数损毁,要不是因为在气头上,或许能打的保守一些,起码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而镇外的一行凡人,一部分人被当时几阵打斗产生的狂风不知吹去了哪里,剩下的一部分人因为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惊吓不断向在场几人磕头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这时西南侯急忙小跑到李淳生身前,似是有些担忧却又惊喜地说道。 “我大齐有贤侄这等人才,何愁不能一统神州!真是天助我大齐!” 西南侯说罢,又向白霏季青两人说道。 “听闻两位皆为我朝地界的山水之神,那么敢问两位仙师是否愿意为我朝出一份力?我朝愿以丰厚的报酬报答两位。” 李淳生几人有些欲言又止,身旁的清稚小师傅却看出了李淳生的意思,开口说道。 “侯爷啊,你不要不懂事啊,你要知道有道行的这群人是不能随便对凡人出手的,不然到时候不仅会落得一个坏名声,若是硬要不合规矩引得灵山将其列为邪修引得八方追杀,他们会自身难保的,侯爷你别给李夫子他们出难题啊!” 西南侯听完清稚的话猛地一拍脑袋,拉起李淳生的手,又说道。 “你看你侯伯这脑子,你们修行中人肯定自有规矩,我这老头子一下子太高兴有些忘乎所以了,希望贤侄不要笑话你侯伯我,当然,改日咱们回到荣京我一定会到府上登门拜访,李丞相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到时候一定帮你好好说道说道他。” 李淳生连忙摆上笑脸应承道。 “侯伯言重了,小侄我就是一介爱游山玩水的读书人,这么奉承我实属托大,不过侯伯愿意去看望家父小侄自是喜不自胜。” 李淳生说罢看向一旁负伤的十几名赤甲军军士,西南侯也顺着李淳生的视线看去,忽然似是恍然大悟说道。 “贤侄,老夫现在需要带着随从立刻回到县城了,想必那边情况应该也不乐观,虽然刚才那一批仙师在城区应是已无大碍,但是老夫仍是需要回去带人收拾残局,现在便先行带人离去,日后待贤侄回到荣景再见。” 说罢在西南侯的示意下,几名军士回到驿站将马匹牵出,十几人立刻策马奔向县城方向。 而恢复过来的李员外与张监事两位官员协同奴仆以及几个小官员一同安置起了小镇上受伤或是家中房屋损毁的村民。 这时两抹流光也落在了清稚的身前,一名满头白发的老道士,与一名中年道士缓缓显现在其身前,中年道士就要伸手拎起面前半人高的小清稚,却被老道士一巴掌把手拍了回去。 “清稚啊,在山下没受伤吧?让师祖我瞅瞅,你个小家伙没事老往山下跑干什么?不知道山下很危险吗?尤其你不怎么下山,万一那天被漂亮的女人迷住,不回山上了你让师祖我多难过啊…………” 白发老道士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清稚不禁皱起眉头作势就要捂上耳朵。 突然白霏那硕大的手笔便出现在老道士与中年道士身前。 “云山老师傅,您先歇歇,一来就对着你徒孙这么上心,都不看看我这个朋友。” 白霏有些颇没好气,一张虎脸噘着嘴,看着却有一丝喜感。 白发老道士看了白霏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老虎又不是老猫,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还能打输了不成!?还有你下山都找到清稚了,为啥不先把他带上山…………” 老道士的嘴像是佛家念经和尚念经一般,一张口便叭叭叭个不停。 一旁的中年道士,则是向着一旁的李淳生与季青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却不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师傅停下来,甚至老道士与白霏有了一种对骂的架势。 李淳生缓缓靠到清稚身侧,轻声问道。 “清稚小师傅,您家师祖一贯这么生猛的吗?跟山神大人对骂这么起劲?” 清稚给了李淳生一个白眼。 “不然呢,整个云山观的人最不想他俩人在一起,不出十句必开骂,而且没一个时辰不停,就算我师傅也不行,他在师祖那边说话没啥分量。” 清稚说罢,嘴巴却被封了起来,另一边中年道士则是向这边看了一眼,轻轻挑眉。 清稚只得无奈摊摊手,李淳生也便不再说什么。 岚山这场魔物侵袭总共持续了大概有大半天,在蒙山修士与巡游司的合力围剿下魔物在亥时尽数清理,但是出去主城因为有城墙的保护与大量官兵与军卒的守护没受到太大影响,岚山县内的十三个镇除去百步坊半数房屋尽毁但所需人员没有什么伤亡外,其余十二镇都几乎被魔物屠戮半数,可以说损失极其惨重。 而巡游司方面,在岚山此战后原本百余人的队伍现在也仅剩下三十余人,其余的都在城外保护小镇的时候不幸殉职。 枯海之尾 二十章 进城 在一夜的悄然躲避后,生伯与云启两人也在天亮前悄摸的回到云家小院。 很幸运自家并没有被波及,甚至屋顶也保存十分完好。 “你爹这木工手艺真不白学……” 生伯嘬了一口烟杆,不禁向着云启打趣道。 云启心里有一丝高兴,同时也有一丝酸涩,不过一路走来看见许多被掀飞的屋顶本来确实很担心的,不然爹妈刚走家就不成个样子,确实很让人难受,不过现在看到自家没事反倒松了一口气。 见云启有些心不在焉,生伯拿起烟杆轻轻敲了一下云启的脑袋。 “老大儿,想啥呢?别忘了你爹交代的,待会去坊上把东西弄好,正午前跟我一同进城去看看那个姓陈的老家伙。” 云启点点头回屋去收拾一些出门要带的东西。 直到天大亮,在云启收拾的途中附近的邻居还来家中看过几次,却都被生伯用借口搪塞了过去。 云启背上背篓前往了官坊。 整个百步坊除了李员外家与几个大户家的房子比较结实以外,就属几个作坊的房子最结实了,看样是并没有被波及,几个坊子虽然也有轻微的外部损毁但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刘师傅见神色有些落寞的云启独自前来,先是笑了笑也没有说话,打开侧室向着一个打铁的师傅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刘师傅又匆匆赶了回来,手中拿着一把带着刀鞘的小刀。 刘师傅缓缓走到聚精会神更换零件的云启身旁,缓缓坐下身子。 “小伙子,送你个礼物,算是帮坊子修理额外的报酬。” 云启连忙推脱,但是丝毫没有惊讶,因为经脉的强化他已经能轻而易举的察觉范围五米之内的变化。 饶是在刘师傅悄悄地走进入侧室也完全没有逃脱云启的眼睛,也发现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本来还有些犹豫跟琢磨不清刘师傅的意思,现在反而有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刘师傅将小刀一把塞到云启手中。 “让你拿着就拿着,想那么多干什么,云师那么好的人我巴结都来不及,你就替我收着,以后念你刘叔我一份好就行。” 说罢刘师傅爽朗一笑起身就走,独留云启一人在原地发愣。 而出门之后刚才的师傅转头问向刘师傅。 “刘头,那把小刀不是……不是你原来打算给你姑娘做压衣刀的吗?” 刘师傅摇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 “我家丫头没那福分,夭了,我这把刀也没等到给她,今天这孩子独自前来,怕昨天的事情云师恐已遇了不测,这刀送他防身也无妨,云师在镇上名声响亮,而且我觉得卖这孩子一个人情也没什么坏处,我家那口子身子骨不好,弄不好这辈子我也不会再有孩子……” 刘师傅说着说着有些默了声,那名师傅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说罢两人便一同回到炉上继续赶工。 而这些话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云启的耳朵里,心中莫名一阵暖意,但又不自觉地叹出一口气。 约莫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云启也更换好了零件,重新启动机关装置,与刘师傅几人打了声招呼便离去了。 刘师傅则是将云启送到官坊门口,远远看着背着背篓离去的少年,脸上似是多了一份感慨,不禁喃喃道。 “若是我家姑娘还在,云师家这小伙子应是做我女婿的不二人选……” 回到小巷,身边少了那个吵闹的云承让云启有些不适应。 推开小院院门,已经不见父母忙碌的身影,反而是生伯悠闲的坐在躺椅上嘬着烟杆。 “老大儿,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启点点头,将背篓摘下,随即说道。 “爹吩咐给我的事情不难做,所以没有花很长时间,所以伯伯咱们一会出发吗?” 生伯缓缓起身,随手一挥,摇椅便消失不见。 “那带上你的东西,这地方估计离开后会有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所以记住需要带的东西尽量带上,顺便找找你爹娘有没有在家藏私房钱,不然路上没有盘缠可不行。” 爷俩在小院中翻找一番,直到晌午,除了云启从父母的房间中发现一小袋碎银子便再无其他值钱的物件。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生伯算算二人的脚力,便急忙催促云启道。 “老大儿,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若是没了咱爷俩也尽快出发,这四五十里的乡道,等到咱俩入城时候也不早了。” 云启将最后几件随身的衣服装入背篓后,背上背篓,拎起昨日云淑在集市买下的那只鸡,点点头随着生伯出了小院,关门时不禁多看了院子两眼,随即在生伯的催促声中,锁上院门跟着生伯佝偻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小巷的拐角。 云启在生伯的帮助下初入修仙门路后,虽然外表没有发生变化,但无论力量与耐力都比原来翻了一倍不止,所以整个路上的时间身上背负很多行礼也并未觉得劳累,而生伯一路上似是速度不快,但一直领先云启一个身位,不时嘬一口烟杆,样子十分悠闲自在。 而这一路赶路的并不只是云启爷俩二人,因为昨日的魔物袭击,许多岚山县村镇上的百姓都收拾了行李准备暂时投靠县城的亲戚,路上身负大包小包身影并不少见。 一路上隔着一两里路就能遇上一小队官军,主要是为了打扫昨日战斗产生的尸骸,当路边有尸骸时就见官军中夹杂着一两个身着黑色或白色服装的奇怪身影,不知在做些什么。 三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一面一丈有余的土砖石墙也渐渐出现在爷俩二人的视野中。 随着走近云启也逐渐看清,石墙表面坑坑洼洼似是被什么东西密集的开凿过一般,而城墙之上,几十名身着赤甲的军卒在垛口处俯视着城门处密集的人群。 三四支官军小队也在城下来回巡视着。 “都排好队!要进城的,先出示牙牌!” 一名在城门检验百姓似是长官一般的官兵大声喊道。 而几条长长的队伍自城门口向后延伸了足有一里之余,爷俩看到这漫长的队伍不禁叹了一口气。 几声战马嘶鸣的声音自后方响起,西南侯不知何时从身后冒了出来。 “西南侯巡视!百姓速速让行!” 一名红甲军士一手压刀一边喝道,普通百姓一见这膘肥体壮的战马与全副武装的军士纷纷不由自主地让行。 西南侯苍老的面上似乎也有一丝颓色,这一天一夜也近乎没有休息,生怕还有魔物残留或是赶上匪徒作乱,一直带着一队军卒四处巡视。 而西南侯习惯性的向四周看去时,生伯那面容醒目的出现在人群中,然后便注意到身边的少年,原本有些颓色的脸面立刻变得有了些神采。 “尔等稍作等待,我去去就回。” 西南侯向着身边军士说道,便骑马缓步向着爷俩方向。 在云启不解的目光中,西南侯开口道。 “若是我记得不错,你应该是昨日那位匠人之子。” 云启点点头,西南侯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翻身下马。 “看你爷俩这是要进城?现今天色有些晚了,不如随我进城如何?” 西南侯的热情,着实让云启有些摸不着头脑,身旁的百姓也纷纷窃窃私语,稍稍思虑云启寻思刚要推脱,身旁的生伯却先开口说道。 “那老头子与我家孙儿便先谢过侯爷,我俩正要去往城中陈老公处,望侯爷不要强行挽留,若是那样我爷孙二人消受不起。” 西南侯听到生伯的话稍稍思量便也点点头说道。 “近日本就事务繁忙,那便不打扰老兄您二人的计划,但这既然有过一面之缘,若有闲暇必定会登门拜访。” 西南侯说罢便转身上马,并示意军士护送两人进城。 枯海之尾 二十一章 小哑巴 云启与生伯在西南侯的护从的护送下入了县城。 青石铺成的石板路,路的两侧各色建筑错落有致,房屋间隐约能看到远处那层层叠叠的小山。 小城内有几幢高大的望楼,城市的正中心的那座望楼显得比其他更为宏伟壮观,一口大钟位于望楼之上。 爷俩进城之时正赶上时辰更替,巨大的钟声便自那望楼传出回荡在整个小城上空,每一声钟响似乎都能使得整个小城为之一震。 小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受到昨日的影响,大部分是刚刚入城的周边村镇百姓,但仍不影响其繁华,各色各样的行人都有,有卖力叫卖的商贩,有手中活计忙碌的手工艺人,也有青衫儒雅的文人墨客。 虽已入夜,但每个人似乎都还是忙碌着,与小镇一入夜就鲜有行人的场面完全不同,整个县城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在跟随西南侯一行到了一个岔路时候,西南侯向着生伯拱手一礼,便率军卒离去,爷俩两个人也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从南北向的主街来到东西向的主街上,云启还是被县城的繁华震惊,东西方向的主路一侧是人工开凿的一条小河,每隔几百米便有一座小小的拱桥,而两侧的商铺在夜中点起夜灯也使得整个湖面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云启一边按照记忆寻着路,一边不断的四周环顾,身边的生伯笑呵呵的说道。 “老大儿,看你这样子,怎么像是……不对,就是小土包子进了城。” 云启本来兴致颇高但是在听见生伯这话后也不由得偷偷瞄了生伯一眼似是翻了个白眼,随即说道。 “伯伯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小土包子进城,我爹做的东西比这城里的匠人厉害多了,不过这里比镇上漂亮多了,多看看也不碍事对吧?” 生伯浅浅地嘬了一口烟杆,摸着胡子,不时偷瞄一眼路过的漂亮姑娘,随即又装作很正经的样子目不斜视,对着云启说道。 “这么想想你这小子说得也不错……感觉你这是跟老头子我混熟了?都敢跟我顶嘴了?” 云启连忙摆摆手,手中那只被拎着的鸡似是受到惊吓般疯狂地扑腾起了翅膀,云启下意识地抬起手将鸡拿得远了一些以免自己被扑腾的鸡翅膀打到身上。 两人即将转入一个小巷,云启忽然有所感应,本能地想要闪身,却不料一个扎着条小辫的十二三岁姑娘便飞快地从巷内窜出,正正好好地撞在云启手拎的鸡上。 一时间两人皆是一阵慌乱,那只鸡也顺势脱手,扑腾出去老远。 “唉!我的鸡!” “咦!” 云启与被撞的小姑娘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但云启似是意识到什么不对,转头看向那名小姑娘。 小姑娘一张鹅蛋脸,虽然巷子灯光并不明亮却能看见一双大大的眼睛,捂着脸似是有些吃痛一般。 “姑娘,我实在不是有意的,您先稍等一下,我先把鸡抓回来,伯伯帮我照看一下!” 说罢云启连忙转身,飞快地一把抓住那只向远处扑腾的公鸡。 随着公鸡吃痛的啼叫一声,挣扎的更猛烈了一些,云启饶是费了些力气它才消停了下来。 这时回过头,便发现那姑娘气鼓鼓地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 云启颇有些歉意的嘴上说着抱歉。 那名姑娘似是很生气一般,但是嘴中咿咿呀呀地却说不出话来,两手不断比划着什么看得一老一少两人一头雾水。 而意识到两人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小姑娘也气得双手抱胸坐在地上,脸上气鼓鼓的,却时不时地向着身后看几眼。 “伯伯,这怎么办啊?这姑娘,好像不能说话。” 生伯捋捋胡须,瞥了一眼小哑巴看向的方向。 “无妨。” 说罢便向着小哑巴说道。 “老头子我并无冒犯,小姑娘你想表达什么,用脑袋想就可以。” 说罢生伯将两指抵在小哑巴的眉心,一会便点点头说道。 “我这后生是冒失了些,小姑娘你也不要见怪,再说身后那几个欺负你的人已经走了,论道理,你可能还要谢谢我们爷孙二人。” 听到生伯所说,小哑巴面露一丝惊讶之色,又回头看了看似乎身后那条小巷确实已经无人,便又想比划什么。 生伯又一次将手指抵在哑巴的眉心,随即点点头,向着云启说道。 “这姑娘想回家,但是这路上有些欺负她的小乞丐,所以不敢回去,她虽然感谢我俩赶走那些人,但是若是可以她希望咱们能送她回家。” 生伯转而转头向着小哑巴说道。 “小姑娘,你带路我爷俩在身后护着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云启靠近生伯的身边偷偷说道。 “伯伯这巷子黑灯瞎火的,你不怕这小姑娘不是什么好人么。” 生伯随即拿起烟杆猛敲了一下云启的脑袋,有些没好气地说。 “你伯伯我又不傻,再说我有啥本事你不知道么,就算是让你现在去跟一个青壮搏斗,现在的你都不一定会输,想那么多干什么。” 说罢生伯便示意小哑巴在前带路,自己悠闲的嘬着烟杆,闲庭信步的走在其身后。 云启思虑片刻看着两人即将走远,跺跺脚也便跟了上去。 然而在走了一段后,云启则是越来越有些奇怪。 小哑巴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轻轻地叩了三声门,而云启则是指着那门口十分惊讶的向着生伯说道。 “伯伯,这路子好像是去我师祖家的路唉~哎!那就是我师祖现在的住处!” “思子,回来了?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不时,大门缓缓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响声,随着沧桑的声音传出一名头发花白的束发老头探出头来。 看见小哑巴时,老者一脸和蔼,再看到了身后的云启面上则是露出了欣喜之色,突然又发现云启身边还有一个佝偻老头,双眼一眯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奇怪。 “老猴子,你怎么来了?!我可是有好些年没见过你了!!” 老者开始有些疑惑,随即整个人变得十分亢奋一般,也不顾两个孩子怎样,急忙上前牵起生伯的手,双手肉眼可见的有些颤抖。 生伯随即笑笑,虽然笑得实在难看,不过能看得出也是十分高兴的,随即有些打趣的向着老者说道。 “长躬啊,见老朋友就在大门口外晾着么,一会冻着俩孩子咋办。” 随即陈长躬回头看向两个孩子,云启随即放下手中公鸡拱手行礼。 陈长躬也不客套,便拉着几人进了院子。 陈长躬进院子后便向着小哑巴说道。 “思子啊,帮伯伯去泡壶茶,我有些话想跟这位伯伯说两句。” 小哑巴随即点点头,蹦蹦哒哒地跑进了一个小屋。 云启看着小哑巴进屋的身影悄悄地向着陈长躬问道。 “师祖,这个小姑娘是?” 陈长躬沉声片刻,说道。 “这小姑娘是我两个月前在城外遇见的,说起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那日在城外取材时遇见她自己一人被一群小乞丐欺负,我见她心思不坏便将她带了回来。” 陈长躬看向云启又说道。 “老头子我年事已高,唯一的小儿子也生死不明,以后行动不便了也需要有人在身边照看,我来这县上之前最器重你父亲,见这姑娘心性不错,这次让你来就是想让你俩见个面认识一下的,不过你能顺便把这个老家伙带来真的是意外之喜。” 说罢陈长躬便看向坐在一旁的生伯,不知为何生伯似是没有了刚来时的欣喜之色,似乎在那面色下有一丝惆怅之感。 陈长躬看着生伯有些发愣便随即大声说道。 “孙大生,老糊涂了嘛,怎么还会愣神了!” 生伯猛地一拍大腿,也大声说道。 “陈长躬,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说话怎么一惊一乍的,咋地你想把我先送走吗!?” 两位老者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怼了起来,虽然好像说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是两人的表情却始终有着一丝笑意。 枯海之尾 二十二章 初识修行 云启在陈长躬的示意下将身上的背篓包裹放进一间客房,走出时正好碰见小哑巴托着一个小茶盘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小心点,别烫着。”云启轻声提醒,小哑巴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启,然后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时,陈长躬和生伯两人正在厅室内争论着什么,随着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进入厅室,两人的争执也顺势打住。 陈长躬率先开口说道。 “小启儿,我听你大生伯说,你父亲跟你母亲他们让你跟着你大生伯学本事?有这回事?” 云启缓缓将茶盘放在桌上,对着陈长躬点点头说道。 “我爹是这么说的,师祖,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长躬瞥了生伯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根白玉烟杆,轻轻嘬了一口说道。 “大生我虽然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你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个浪子,也确实浪了快五十载,现在咱俩都头发花白了,你还想带着这小子跟着你去干什么游历山河、历练不成?” 云启刚想说什么,却被生伯一个眼神逼得直接咽回了肚子里,随即生伯便说道。 “陈老头,你这说得就有些不地道了,当着孩子们的面揭我老底,不过你得信得过云淑那小子,就他那个灵精的劲儿,你觉得他会做什么没理由的决定?再说男子汉嘛,不就是要仗剑走江湖,看世间大好河山,不然像你这老头子一辈子没出过这岚山,这可不叫有见识。” 说罢生伯便捋捋自己的胡子,一脸奸笑的看着陈长躬。 陈长躬面色阴晴不定,随即摆摆手说道。 “那也不行!小启儿怎么说都还要叫我一声师祖,冲这一声师祖,也不能让小启儿跟你蹚这一趟浑水,再说这都快到深冬了,就你这德行带着小启儿出去过不了多久就变成大小两个乞丐了,反正我坚决不同意!” 陈长躬说罢便用犀利的眼光看着云启,而生伯则是抽起烟杆,两道目光注视着云启一人。 云启在这架势下也着实有些左右为难,而身旁的小哑巴则是一只手掐着下嘴唇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脸好奇地看着身边这个有些俊俏的少年。 这时生伯随即用烟杆敲了敲桌子,似是有些妥协的说道。 “老陈要不这样吧,我跟老大儿在你这先暂住三个月,这三个月咱们都教这小子些本事,再让这小子定夺如何,咱俩现在这般为难一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失了长辈身份啦?” 陈长躬长长吸了一口烟杆,随即重重呼出一团烟雾,手掌在桌子上一拍说道。 “那便先这样吧,不管如何再过三月到了春天即使出去游历也比这寒冬放心得多,咱俩老头子各凭本事吧。” 生伯听完陈长躬的话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云启与小哑巴,随即似是有些不悦的独自抽着烟杆。 陈长躬见生伯不再想搭理自己,便也没自讨没趣,转而看向身前少男少女,忽而灵光一现地说道。 “小启儿,我记得你父亲一直让你去学墅读书吧?” 云启点点头,陈长躬又问道。 “那你识字可还多?” 云启又点点头,陈长躬随即一拍手说道。 “那便再好不过了,我虽然也识得不少字,但是你师祖我毕竟年纪大了,教人识字也是个体力活,现在你与你大生伯要在我这起码三月,这段时间你便教思子识字可好?她一个小姑娘又不会说话,若是识字以后与人交流起码方便一些。” 云启听着陈长躬的话不禁看向身边的小哑巴,下意识的努努嘴,表情十分复杂。 小哑巴也似是吃了一惊,然后不断向陈长躬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什么。 陈长躬仔细看了一会,似是恍然大悟般,又向着两人介绍道。 “这个少年,是我关门弟子的儿子,姓云名启;这位小姑娘是老头子我认的孙女,呃……我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思子,当然也随我姓,姓陈,你们二人以后好好相处,有了小启儿,思子你现在出门也应该可以放心一些了。” 两人纷纷点头,小哑巴似乎变得很开心,向陈长躬与云启躬身一礼后,蹦蹦哒哒地就离开了厅室。 陈思子离开后,陈长躬轻叹一口气说道。 “小启儿,你要好好待你这个妹妹,现在的她要比我刚见到她时状态好了不少,思子应当是跟随流民来到岚山,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是城中有一批流民乞丐,他们因为思子是个哑巴似乎很中意欺辱思子,她很多次被这群小乞丐堵在巷子,若不是我给了她一些防身的器具……所以若是可以,你在老头子我家的这段时间,若是思子想要出门,你要尽可能的跟着……” 云启听着听着也脸色一沉点了点头。 夜渐深,戊亥时辰交替之际小城的钟声最后一次响起,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稀疏最后只有零零碎碎的官差提着灯笼在各个巷子中穿行。 一袭白袍的方不语缓缓出现在一座拱桥之上,似是有些愁眉不展。 一道黑烟不时便出现在其身侧,陈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在拱桥的栏杆上张口问道。 “方领事,巡游总司那边都来人支援了,你咋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 方不语似是无视陈铎缓缓抬头看向不时穿过的一队队官兵,又似是无心地说道。 “也不像你,折了那么多兄弟你现在看起来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陈铎摆摆手,方不语瞥眼看去却发现其左肩的肩铠并未像往常一样佩戴在肩上。 “小陈,你的肩铠呢?” 陈铎随即摆出一副无奈的架势说道。 “你说小獬豸吗?上次战斗受伤有些重,闹脾气了,我师傅家的那只老的强烈要求让我这只回去休养一段时间,这不就在刚才被带走了。” 方不语不忍一笑,说道。 “饶是你师傅他老人家面子足够,小獬豸是陪你历练的,你倒好每次叫人家出来都是挨打,要不是有你师傅在老獬豸估计能给你打的几个月下不了地。” 陈铎似是不屑一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道。 “谁说那家伙怕我师傅了,它是怕我师傅它身边那头白老虎,说起来我好像记得师傅他老人家说过,青云山那个山神也挺有潜力的,就是修行实在懒惰了些,不然以他白虎灵兽的血脉估计等到真身有了翅膀也能冲击一下六境的实力了。” 方不语摇摇头,提起灯笼转头离去的同时说道。 “白山神性子十分爽朗,也许规规矩矩的修行也并不是他所能得道的缘法,相对白山神我觉得洄水河神似乎更有意思一些~” 方不语的声音随着远去也淡淡减弱。 陈铎则是有些无聊地打量着河面,不禁感慨道。 “虽说入了这修行一道,见惯了太多的生老病死,是有些习惯了这世事的更替,但突然少了这么多兄弟我又怎么不难过呢,昨日一起喝酒打趣的弟兄现在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即使巡游司的功法也不能让死人复生,既然生命都有穷尽之时,那么我们这些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方领事你也在这世上千载,为何对这些事情似还是不能放下呢。” 小城内官兵巡逻的频率也渐渐稀疏了起来,独留陈铎一人靠在拱桥的栏杆上独自徘徊,直至第二日开始有商贩早早出摊之时陈铎的身影才如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卯辰交替之际,云启被生伯叫醒,在迷迷糊糊的同时,小镇的钟声也随之响起。 “小子抓紧起床了,人家思子姑娘都把饭食准备好了,你小子还想赖床不成?!” 生伯似是教训的话伴随渐弱地钟声响起,云启立马翻身下床片刻就将衣服穿好,收整完毕,在生伯一声声催促中急急忙忙赶到餐桌。 在云启入座后陈长躬率先起筷子其他人才开始吃早饭。 云启刚吃上一口不禁眉头一皱,然后瞥了一眼生伯与陈长躬却发现两人吃的面无表情,而再看向陈思子,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思子的眼神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立刻开始埋头吃饭。 没有办法,云启也只得硬着头皮将早饭吃完。 早饭后,陈思子在收拾完碗筷去往厨房,而云启偷偷溜到陈长躬身侧说道。 “师祖,要不最近这段时间,家里的伙食还是我来准备吧。” 陈长躬与坐在一侧的生伯纷纷摸摸胡须,两人对视一眼,不禁点头说道。 “若是你能安排好日程,那这样便最好,不过……若是可以你顺带教一下思子,我俩老头子终归不能整日对一个小姑娘指指点点。” 云启不禁面色一沉,心想合着不是我口味被娘亲养刁钻了,是您二位面子拉不下来,得,又给自己弄上一个新活儿。 在云启沉思的时候生伯也插进一句。 “现在你师祖家有我俩老头子,说实在的老人年纪大了觉会少一些,所以以后你要记得早晨起的早些,毕竟不是在自己家,莫要失了礼数。” 云启听后也默默点头,随后便快速退出厅室。 随后的一个时辰,生伯来到院中教授云启一些基本的炼体之术,随即提醒道。 “老大儿,有件事我还要跟你强调一下,之前为了避免麻烦我让你在我修为的庇护下让你直接进入了神海,但以后在踏入四境之前,切记不要独自尝试进入神海。否则若是没有引导,你可能会迷失在神海之内,也就是会变成一个浑身不能行动的废人,可懂?” 云启点点头,又问道。 “那伯伯,为何要进入四境才能进入神海,这四境又是什么?” 生伯捋捋胡须,掏出烟杆嘬了一口,随即缓缓说道。 “以武入道,分九个境界,前六境界分别是外炼,内炼,换血,凝神,蕴海,洞府。” 云启有些疑惑,接着问道。 “伯伯为何只说前六个境界,而且这些境界都分别是什么意思啊?” 生伯又嘬一口烟杆,瞥眼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启说道。 “以你现在的情况,千年内能踏入四境圆满我都谢天谢地了,六境以后的东西你后面会了解到的,我现在先帮你解释一下这几个境界,第一外炼境,为何要先外炼,你前日也见过,世间分灵、魔两气,而魔气不仅不能用于人的修行反而会阻碍修行,所以在开始我们需要有一副刀枪不入的皮囊,同时我们的体表连带沟通天地的窍穴也会被炼化成一个可以隔绝魔气的屏障,从而减少魔气对心智修行的影响。” 云启点点头,生伯顺势又嘬一口烟杆继续说道。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不要轻易尝试直接从外界补充灵气,第二境界嘛,毕竟从第一境界修炼而来若不是有人引导,那么其体内便会囤积一些魔气,而许多功法也可以避开第一境界修士强大的体表直接对其内脏进行伤害,故而第二境界主要为了除去体内囤积的魔气顺带炼化五腑六脏,内外兼修使得体魄逐渐完善。” 生伯在向云启讲述境界的过程中,陈思子跑到陈长躬身前不断比划着什么。 随即在生伯刚刚讲完第二境界后,被陈长躬的声音打断。 “小启儿,思子想出门买点东西,昨天跟你嘱咐过,一会你俩一起出门吧!” 生伯随即脸上有一丝不悦,随即说道。 “也罢,这两个境界也够你折腾好些时间了,有时间再跟你讲讲,不过前三境界主要为炼体所用,也是修行最基础的境界,统称下三境,每一个境界的好坏也直接决定了你将来的上限,所以步入修行你小子要认真一些。” 生伯说罢缓缓起身,向着厅室走去,不时两位老伯争吵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时思子背着一个小背篓走到云启身前,云启先是一愣,然后示意思子将背篓放下,随即自己便将背篓接过背在身上,两人一同出门。 枯海之尾 二十三章 云启偶遇小道士,小巷遇险 小城的坊市与住户区相隔的距离虽然不是很远,但因为陈长躬住的比较偏僻,所以云启陈思子两人也是绕了好大一圈才赶到贩卖食材的集市上。 大概两刻钟的时间,云启的背篓中就已经装满了形色各异的食材。 云启掂量了一下手中钱袋,本来满满的一袋子铜钱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 “最近东西价格涨得好快。” 云启不禁小声喃喃道,一旁的陈思子虽然不能说话但看表情也是十分心疼。 不时两人走出坊市来到主街上,主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两人并肩而行,时不时看看两侧琳琅满目的商铺,云启仍是觉得十分新奇,陈思子眼中也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 这时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伯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云启稍稍咽了一口口水,而后想到什么向着陈思子看去,只见小姑娘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老伯背上的糖葫芦串。 云启有些不自觉地生出一丝笑意,对着陈思子的眼前摆了摆手,说道。 “思子姑娘,你是想吃糖葫芦吧?” 陈思子回过神连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但仍是时不时地往老伯那里瞟上一眼。 云启也自是心知肚明,便转身向着老伯走去。 “老伯糖葫芦怎么卖?” “老伯糖葫芦多少钱?” 云启与另外一个声音同时响起,云启也循声望去,一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清稚与季青二人从人群中挤出,两人也是向着云启陈思子二人这边看来。 “咦,你好生熟悉啊~唉!你不是前日小镇上那云师傅的儿子嘛,真巧!你也进城啦?!” 清稚看着云启不忍发出一声惊呼,云启则是尴尬的摸摸头说道,随即与两人客套了几句,看着比自己还矮一头的清稚,云启不禁有些联想到了自己弟弟,随即说道。 “小道长也是想吃这糖葫芦吗?” 清稚脸上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点了点头。 “老伯,来三……嗯……来四串糖葫芦吧。” 云启随口说道,老板从草靶子上接连取下四串糖葫芦,递到云启手中,云启也从袋子中倒出十几枚铜钱递给老伯,随后先给了清稚与陈思子一支,后又走到季青身前,说道。 “季大哥,这一串给你。” “啊,这?” 看到云启将糖葫芦递给自己,不禁有些发懵,随即看了看一旁的清稚,被清稚白了一眼后便也接过了云启手中的糖葫芦,随即答谢。 “那就谢过云小兄了。” 清稚叼着糖葫芦,偷偷挪到云启身旁附耳轻声说道。 “云小哥,看你这气息,是不是开始修行了?” 清稚的声音很轻,云启听后猛然回头一愣,季青也是扭过头来。 随即清稚从怀中掏出三张符箓递到云启手中,说道。 “喏,这三张分别是六甲阴阳符,缩地符,五雷符,只可惜我师傅哪里没什么好的材料,这几张符箓都是一次性的,就当是云小哥你送我糖葫芦的谢礼了!” 云启听后连忙推辞,却已被清稚硬塞在了手里。 “给你就拿着,以后肯定是有用的,季老哥你还有啥要交代的没,一会需要回师傅那边的算命摊子上了。 季青看着清稚,嘴角抽了一抽,随即一叹气,从袖中掏出一只十分精致的小海螺。 “云小兄,这只鸣螺就赠与你吧,若是以后遇到危险时临近水域,便当木哨一样吹响便可,或能助你拜脱险境。” 季青看着云启正要推脱便直接塞在云启怀中拉着清稚就往回走去,边走还边附身在清稚耳边说着什么。 而云启则是有些发愣,一旁的陈思子则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云启。 看着两人消失在人群中,云启沉思片刻,只得将几样物件小心塞入怀中口袋,随即看了眼陈思子手中的糖葫芦,眼睛一转便飞快地跑向那没走远的老伯。 “老伯,再拿两串糖葫芦!” 与清稚、季青两人短暂的相遇后,云启与陈思子两人又在主街稍稍溜达了一会便往陈长躬的住区走去。 就在两人又踏入昨日的巷子时,云启敏锐地发觉巷子的尽头有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逝,身后也传来一丝不适之感。 “思子姑娘,师祖应该给过你一些护身的东西吧?” 本来还手拿好几串糖葫芦兴高采烈的陈思子突然身形一怔,看着云启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一会你找机会脱身……” 就在两人走到巷子中央时,巷头与巷尾赫然出现了两拨人。 云启扭头看了一下,大概有七八人,其中四五个是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而剩下的几个高大身影则是当地的棍夫。 “看情况,确实有些麻烦。” 云启喃喃道,顺便抬手擦了擦嘴,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怪事见多了,此时的云启反而没有像见到生伯时那样慌张。 在云启的示意下,两人不断向前,身前一拨人堵在巷口,身后一拨人则是与两人保持着一些距离,在两人距离巷尾二十余步时,身前那两名棍夫带着两个小乞丐走上前来。 “呦呵,这不是小哑巴嘛,怎么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小哥啊?不是那个老头子给你找的夫婿吧!” 一个满脸癞子的小乞丐见两人一起走着便嘲讽地说道,身后几人也随即大笑起来。 云启仍是默不作声,陈思子有些生气地瞪大眼睛,看着就要上前踹那小乞丐一脚却被云启挡在身后。 小乞丐见状接着讥讽道。 “呦呵,看样我说的不错啊,不过小哥你该不会……也是个哑巴吧!那这样可太好了,那老头子的院子我们进不去,王哥!今天把他们俩逮住卖给秋水堂,我们兄弟几个也能过两天神仙日子了不是?” 小乞丐随即转向身侧一名高大的棍夫说道,两名棍夫的眼神也不断打量着眼前的少男少女,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小蛤蟆你这眼光真不赖,这姑娘一看就水灵,这个男的相貌也不错,估计也能卖个好价钱。” 说罢两名棍夫齐齐上前,身后一拨人也迅速向这边靠来。 “就现在!” 云启大喝一声,陈思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木丸子狠狠向着前方几人脚底砸去。 嘭~ 一阵不大的爆炸声传出,瞬间小巷被一片烟雾弥漫。 “咳咳~咳咳~老刘!他们人呢?” 高大棍夫被烟雾猛地一呛,随即失去了视野,在片刻后对着身边另一名棍夫问道。 “后面,他们俩溜过去了!!” 满脸癞子的小乞丐焦急地喊道。 “他奶奶的,这俩小鬼真他娘的精!弟兄们!上!就是俩孩子跑不过咱们!” 随即几名棍夫飞快的跑向两人逃遁的方向。 云启即使背着背篓也没有怎么影响速度,反倒是思子因为是女孩子年纪也不大,跑起来的速度就没有那么快,随即云启一个急停转身扔下背篓又对着思子喊道。 “你先回去!告诉两位伯伯!我在这里拖延一会!” 思子见云启停下,也停了下来,随即云启的喊声又传了过来。 “愣着干啥!你要不快回去!咱俩都得被这群家伙掳走!” 思子听到云启这般理由,便转身急忙往陈长躬住处的方向跑去,途中还不时回头看一眼挡在身后的云启。 而身后几人见云启一人拦在小巷中央,边跑边喊道。 “老王你去对付这个小鬼,剩下的去追那个小姑娘!!” 几人似乎有一个共识,在常人眼中一个半大的小鬼似乎对几个人高马大的棍夫造不成什么影响。 就在这名冲前的棍夫手持一根梢棍冲到身前时,本来想用机关弩的云启突然放弃了用弩的想法,转而向前附身铲去。 嘭! 这名棍夫也没有想到云启会有这般动作,嘭地一声便飞扑了出去,而在空中时那根梢棍也被云启从手中抽走。 云启抄起梢棍,把面前的一众棍夫吓了一跳,随即纷纷抄起梢棍看着眼前少年。 而身后那名棍夫也有些吃痛的缓缓起身。 “他奶奶的,你个小鬼竟然敢阴我!” 随即棍夫在云启身后一拳挥出直奔云启的后脑。 云启稍稍侧头,在踏入修行后,稍稍运转全身灵力感知便会快上许多,迅速躲过了棍夫这一记重拳。 随即手持梢棍转身一下子甩在那名棍夫的膝盖处,顿时那棍夫便一阵惨叫跪下身来。 “呦呵!这小鬼有些本事,大伙注意了,小蛤蟆你再去叫些人来!今天这小鬼伤了我兄弟,我必然不能给他好果子吃!” 高大棍夫向着那满脸癞子的小乞丐说道,随后剩余几个棍夫持棍缓缓上前试图将云启包围。 一棍忽然打出,云启及时躲闪,另一方向又是一棍袭来,云启连忙举棍招架。 嘭~ 一声木棍与木棍相互的碰撞的声音响起,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高大棍夫打掉云启手中的梢棍或是直接将云启打趴下去,而是高大棍夫重重的一击被云启完全挡住,甚至一度有被云启推回来的架势。 “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 高大棍夫立刻喊道,另外两名棍夫立马横扫出棍,云启立马猛地用力将高大棍夫推了一个趔趄,自己则是将梢棍甩向另外一名棍夫,自己高高跃起躲开了两棍。 “我竟然能蹦这名高啊?!” 云启也有些不敢相信,他这一跳直接跳了有约莫一人多高,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棍夫几人面面相觑,随即示意几个小乞丐,几个小乞丐也是纷纷拿出一根不长的木棍缓缓上前。 “小子,我看你身手不错啊!想不想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过快活日子啊?” 高大棍夫向着云启问道,其余几人则是盯着云启的一举一动。 云启冷哼一声,不怒反笑说道。 “我也并不是不开明的人……” 枯海之尾 二十四章 云启脱困,午间些许惬意生活 云启架在身前的手臂缓缓放下。 高大棍夫见状那张凶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持棍的手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小兄弟,不仅身手不错,人也很识时务,我喜欢!” 在高大棍夫的话语下,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神情似是也稍稍放松了些。 这时云启稍稍躬身,忽然话风一转地说道。 “但是我若是与你们这种人为伍,可能~会被我爹打得连床都会下不了的!” 几名棍夫脸色一惊,只见云启不知何时便跨上背篓绕过了身后的棍夫,向着巷子深处疾奔而去。 “他奶奶的!这小子敢耍我们!兄弟们!抄家伙上!” 随即几名棍夫便持棍狂奔而上,冲到巷尾时的拐角后几人却瞬间傻了眼。 “人呢!” 高大棍夫一声不甘的怒吼,几名小乞丐吓得有些瑟瑟发抖,而这时小蛤蟆也带着七八个身形各异的棍夫匆匆赶到。 “王哥,那个小鬼呢?” 小蛤蟆有些不识趣的向高大棍夫问道,却被其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了出去。 “小蛤蟆,你真是给你哥哥我找了个好伙计,现在倒好!不仅人没抓到!还有弟兄负伤了,你说这事怎么算?” 小蛤蟆艰难的起身向着高大棍夫解释道。 “王哥,那一家子又不能天天在家里不出来,这次我们都大意了,下次……下次我们多带点人,埋伏他们,我就不信……他家就两个小鬼、两个老头还能拿我们怎么样!” 高大棍夫听后沉思片刻,随即上前又补了一脚但是力道比刚才的轻了一些。 “这两脚,算是你计划不周的惩罚,若是下次还抓不到,我便打断你的手脚做成人彘,送给那些喜欢猎奇的贵人老爷!” 小蛤蟆忍痛俯下身子猛磕了几个头。 待到一众棍夫离去,小蛤蟆缓缓起身满脸神色扭曲,眼中包含怒火。 “这小娘们,命真他妈地好!为什么我们这些人就不招人待见!长得那么漂亮去青楼多好啊!还不愁吃喝!非要去一个老头子家,还挡了我发财的路子!还有……还有那个小鬼!我不废掉他的腿我誓不为人!!” 随后小蛤蟆被一众小乞丐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小巷子。 在不远处的一处屋顶的隐蔽处遮蔽了形体的清稚与季青两人冒出头来。 “清稚小师傅,这件事我们不用帮忙解决么?” 季青有些疑惑地问道,而清稚则兴致勃勃地品尝着手中的糖葫芦,片刻后才说道。 “本来若是那少年用了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或者是用了我给他的符箓那么我可能会想着出手帮助,当然也不是帮他打跑这些人,而是帮他遮掩这些人的尸体。” 季青的表情更疑惑了几分,不禁摊摊手,问道。 “那现在呢?小师傅您又作何打算?” “那自然是坐山观虎斗呗,那俩老家伙自然不会出手,这少年的行为也确实有点让我意外,我很好奇他能做到何种地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 清稚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与形体上的年龄极为不符,季青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又说道。 “您倒是好送了三张一次性符箓,除了那五雷符珍贵些,其余的在你们道修中应该都比较常见,再看我,则是搭进去了一只可以呼唤水族精怪的鸣螺,这玩意儿……可是我从我爹那里顺来的宝贝……” 清稚急忙摆摆手说道。 “好啦好啦!知道你当时身上没带东西,所以才让你给的~我之前因为修为不增反降卜算过一些东西,却发现天机似乎被什么人遮掩了,哪怕我最后付出了五百年的寿元,也只是算出我修行的契机与这少年有关,况且前日我们所见的那位云师傅,你也看出来了连玉竹先生都敬畏三分,我们却都感受不到对方的修行痕迹,其修为、身份应当是远在我们之上,卖这等大能一个人情,你觉得?是好是坏?再说你那个鸣螺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给了就给了呗~” 季青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又感觉有什么不对,转身向清稚问道。 “清稚小师傅,您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五百年寿元!说用就用啦?” 随即清稚微微一笑对着一脸震惊的季青说道, “保密!” 随即两人便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此刻。 云启终于跑到陈长躬所在的胡同口,这时体内的灵力也消耗殆尽,刚到转角处有人影窜出,猛地与来人撞了一个满怀。 “哎哟!您没事吧!” 云启本能的抱歉后,缓缓起身摇摇脑袋才发现思子被自己压在了身下,一下子如同触电了一般蹦了起来。 “思子姑娘!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而陈思子身上有些吃痛,缓缓起身,一转头却看见,两位老伯很自觉地背过身去,似乎还能看见两人侧脸上所带的一丝笑意。 云启像根木头一样一直道歉,陈思子依旧身体吃痛的坐在地上,最后两位老伯实在看不下去了相互眼神示意了一番后,生伯不得已清清嗓子说道。 “老大儿,看这样子问题应该被你解决了,你这会怎么这么不会看眼色,没见人家姑娘被你撞的起不来身吗?非要我老头子提醒你是不?还不扶人家起来!” “啊?!哦!” 云启也是恍然大悟的连忙俯身拉起陈思子,碍于男女有别,云启只是扶着陈思子整个身体都避得远远地,这一反应也是看得两位老人直摇头。 “也罢,这小子不如他爹脑子开窍。” 生伯小声喃喃道,一旁的陈长躬也掺和一嘴。 “也不好说,这俩孩子好像也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暂时应该急不来。” “老陈头,你这么自作主张地就给你徒孙找媳妇,你就不怕你小徒弟不乐意?” “且你懂什么,老头子我看人的眼光能差?看看我那些徒弟,哪个不是匠人里一顶一的高手!” …… 在云启与陈思子走后,两位老人又因为意见不合开始争吵得没完,几人的身影也不时消失在了巷子中。 在两位老者将院门关上片刻,方不语一袭白袍出现在巷子中,看着那院门思量许久。 就在方不语即将上前叩门之时,一道苍老之声传入耳中。 “想必你找到这里心中也有许多疑问,但是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夜子时再来寻我。” 方不语随即拱手,一袭白衣瞬间化作一阵尘烟离去。 而院子中刚进门的生伯则是嘬一口烟杆,淡淡的望向方不语离开的方向喃喃道。 “方山方家门主的小儿子,这么好的苗子自愿进巡游司历练,真不知……是与家人不合还是方家另有图谋……敌友难测啊~” 回到住处的云启约莫了一下时间,就急急忙忙地跑进厨房。 “思子姑娘,午饭我来做吧,刚好你也受伤了……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云启边说便拿过思子手中的青菜,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 两刻钟的时间,云启便做好了四菜一汤,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远远比早上陈思子的好不少的样子。 将饭菜上桌,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陈思子则是两眼放光一般,在两位老人动筷以后,思子也飞快地动起手来,似是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般风卷残云,几乎都有些不太顾忌自己的吃相,引得云启嘴角一阵抽搐。 不时桌子上的饭菜一扫而空,思子也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陈长躬顺带提了一嘴让思子注意吃相后便也没再说什么,而云启再看陈思子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大小眼了。 这时陈思子走到云启身边比划了些什么,云启看着思子的手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要他教授她怎么才能把菜做得好吃,不禁抬手扶额说道。 “你有心学定然是好事,毕竟有一手好厨艺以后也能嫁一个好人家不是?” 陈思子露出一嘴牙齿笑得十分开心,而后又噘着嘴一溜烟地跑掉了,独留云启在原地收拾着碗筷。 院内几人也在晌午各自休息了半个时辰。 陈长躬将云启带进自己的卧房,在卧房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摆弄了一个物件后,床板便缓缓移开一条一人宽的缝隙,一道阶梯通往地下。 “小启儿,跟我来。” 说罢陈长躬点起一盏油灯,因为年纪稍大便有些小心的进入密道之内,在两人进入后密道入口也缓缓关闭。 石阶约莫四五十步,陈长躬在前不禁向云启问道。 “小启儿,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那群棍夫在跟丢了你之后不直接来老头子我的院子中直接抢人吗?” 云启眼睛转了转,但是仍是摇摇头。 “启儿不知,但是想必师祖定是有手段的。” 陈长躬满意地点点头,来到密道底部,一道一人半高的木制大门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陈长躬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放入凹槽之中,大门缓缓打开。 大门打开的瞬间,内部油灯自行点燃,而云启的眼睛也是瞬间瞪得老大。 密室内部各色各样的机关层出不穷,在密室顶部密密麻麻的木制齿轮与连轴也缓缓运行起来。 枯海之尾 二十五章 两老过招,方不语下山的原因 “师祖,这是?” 云启有些不忍的开口问道。 “这座院子本就是我十数年前就置办下来的,其中你的各位师伯也跟着我参与了很多工作,近十年的时间与你师祖我一同打造了这座密室,也是你师祖我一生的心血啊。” 陈长躬看似是有些惆怅的说道。 云启有些兴奋的看着密室中千奇百怪的机关器物,似是有些没有注意到阴影下陈长躬那有些低落的神情。 “小启儿,你这些年跟着你爹,他应当也教授了你很多东西,基本功什么的应当练得不错了吧?” 云启有些懵懂地点点头,陈长躬缓缓上前,拉动一根木杆,瞬时间整座密室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在院子中的陈思子猛然感觉地面一阵震动,连忙跑到院子的空旷处,却见生伯一脸悠闲的躺在躺椅上,神情淡然的嘬着烟杆。 “丫头,别怕,你现在就在老头子我这附近不要乱跑,这是陈老头子跟那小子在下面搞事情呢。” 随即院子内出现无数难以察觉的细小孔洞。 而在密室中云启面前一根根小方管出现在身前,在小管之下也升起一根根木杆。 “小启儿,上前瞧瞧?” 陈长躬对着示意云启上前,云启小心的上前往内瞧去,只见自己的不知从院子的哪一处看见了整个院子的全貌。 “师祖?这是?” 陈长躬随即放声笑道。 “这便是你师祖所研习的机关术,是不是很神奇?” “只可惜,你师祖我天资实在太差,年轻时有缘与那蒙山之上的仙士,可惜那人说我天资太差但念其情分赠与我这蒙山的机关之术,我便倾其一生都在致力于此道,可惜果真如那位仙士所言,我这一生到头也未曾窥见修行之道。” 云启在陈长躬的画中终于窥见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神情。 “师祖?” 云启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长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随即端正了自己的神色,又对着云启说道。 “小启儿,你现在依次推动这些木杆。” 云启随即照做推动第一根木杆, 只见大门内从下侧伸出一堵铁墙,死死将门封住。 随即云启推动第二根木杆, 小院的院墙上就出现了许多的金属尖刺。 “这?” 云启不禁发问,陈长躬也浅浅一笑说道。 “这便是那些棍夫之流不敢轻易打扰我老头子的原因,当然若是有人能够突破这最初的防线,你再依次推动这第三,第四根木杆。” 随即云启推动第三根木杆,只见院内各处纷纷出现一些蜂窝状的结构,在一瞬间便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出覆盖了半个小院。 云启看了看陈长躬,在眼神示意后推动第四根木杆。 只见,在生伯周围忽然升起六根石柱,石柱裂开,其每个中都有一名目傀儡,只见目傀儡头部旋转几圈,纷纷对准了生伯与陈思子。 “师祖?这是?” 陈长躬脸上微微一笑,摆摆手说道。 “也无妨,我正好想看看这孙大生究竟有什么本事。” 云启随即目瞪口呆,急忙说道。 “那思子姑娘呢?” “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云启不得已只能有些揪心的通过管道监视着小院内的情况。 在几只木傀儡出现后,陈思子分明是有些吓到了,随之六名傀儡向着两人缓缓靠近,吓得思子连忙靠到了生伯身侧。 生伯怡然自得地嘬着烟杆,似是十分轻蔑的看着几个木傀儡,大声喊道。 “老陈,就这么想在你徒孙面前表现表现?” “那好老头子我就陪你玩玩!” 随即生伯一个鲤鱼打挺离开躺椅,单手拿起那根缠满布条的拐棍。 几只傀儡的手臂忽然伸出尖刀向着生伯劈砍而来。 只见生伯随即挥棍,每一棍都打在傀儡的关节处,只是眨眼间便击退了周身的傀儡。 这时陈长躬的声音自小院四周传出。 “老猴子,你不必留手,这东西我这还有的是!打坏了不用你赔!” “就等你这句话呢!” 随即生伯的身形爆发出了不同于这个年龄该有的灵活,迅速的翻转腾挪与傀儡之间,撩、挑、挥、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而仅仅是几个呼吸间目傀儡便都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更离奇的是每个傀儡胸膛都被生伯精准的用拐棍刺出一个洞来。 生伯在快速的解决完六个傀儡后,将拐棍扔到摇椅一旁,随即弓腰背手走回躺椅处,随即眼光看向隐蔽的一处,而这目光正好与观看的两人透过管道正好对上。 一老一少皆有些目瞪口呆。 “徒孙啊,你生伯一向这么生猛的吗?” 云启有些僵硬地扭过头,思索良久后说道。 “虽然我知道生伯有大本事,但是我没见过……” 陈长躬的面色从震惊变成愤怒随后便急忙跑出密室,整个人的步子都似乎稳了不少。 “孙大生你个王八蛋!瞒了我这么久!” 随即便见生伯像个没事人一样躺在躺椅上手中依旧拿着一根烟杆轻轻瞥眼道。 “哪儿瞒你了,是你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云启也急忙跟着陈长躬从密室中冲了上来,而入眼的一幕:陈长躬蹦的老高,一只手指着生伯臭骂,而陈思子则是坐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两位老人。 生伯依旧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嘴角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对陈长躬的愤怒毫不在意。云启站在一旁,看着两位老人的互动,心中不禁暗自感叹。 不时,陈长躬终于发泄完心中的震惊与愤怒,慢慢平静下来,生伯依旧躺在躺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陈长躬转身拉着云启回到密室内,而后的整个下午也没见爷俩从下面上来过。 直到日落西山,云启揉着脑袋打开密室的通道缓缓走出。 出了陈长躬的卧房便看见一脸愁容的陈思子与悠闲惬意的生伯。 见云启出来,思子的脸色好像好了不少,而云启也是选择性的忽略的思子,缓步走向生伯。 “伯伯,你究竟瞒了师祖什么事情,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生伯转过头,似是很不在意的说。 “你知道你师祖这一生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云启摇摇头,生伯也随即起了起身说道。 “你师祖年轻时曾经有机会踏入修行一途,但可惜资质实在太差所以这一生只能当一个凡人,而这短暂的寿命中终究会有很多遗憾,而今天你师祖见到我如此简单的便打败了他钻研一生才研究出来的目傀儡,自然心中也有了答案。” 生伯说了这一堆东西,云启似是听懂也似是没有完全理解。 随即生伯的烟杆轻轻敲在云启的脑门,淡淡说道。 “老大儿,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你师祖约定三个月再出发?” 生伯随即起身,拍了拍云启的肩膀,向着厅室走去。 而云启扭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不是几人一同吃过晚饭,生伯与陈长躬两人却意外的没有聊上一句,云启似是有些担心,陈思子则像是十分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 饭后云启点着夜灯从自己的房间拿出几本学塾分发的教本,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授给陈思子,直到戊亥时分钟声响起,几人纷纷回到自己的房屋休息。 子时。 城外一座四下无人的小桥之上。 生伯从虚空中一脚踏出,随即一道尘烟便也跟随而来,方不语的身形缓缓显现出来。 “方家小子,这几天就只盯着老头子我一个人吗?巡游司现在这么大个烂摊子你都不关心一下?” 方不语缓缓拱手道。 “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有些疑问不得不请您解答,这整日放在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生伯摆摆手说道。 “你那点心思还瞒不过我,你是想知道前日之事吧?” 方不语缓缓点头。 “后背洗耳恭听。” 生伯摸摸胡须,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方不语。 “那小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前辈便讲无妨。” “我十分好奇,你既然是方山主家子嗣,为何要下山在这巡游司中任职,不怕被他人在背后讲什么风凉话?” 方不语似是有些难以理喻,随后看到生伯正经的神色,思虑片刻终是说了出来。 “那前辈,我也不怕您笑话,这本是后辈家事,但既然有求于您,那告诉您也无妨。” “想必前辈您应当与雷云剑主是熟识,而我的兄长方景荣当年也是被此人所伤。” 方不语说着,生伯从怀中抽出烟杆随即问道。 “你是想替你兄长报仇雪恨?” 方不语连忙摆手。 “前辈误会了,我对雷云剑主并无敌意。” “哦?是吗?” 见生伯有些质疑之色,方不语随即解释道。 “正如外界所知,我的长兄乃是方山自古以来天赋最高之人,三千余岁便已经踏入六境巅峰。但外界不曾知晓方景荣在方山可谓是只手遮天,我父亲本身就是方山门主,身后更有方山老祖撑腰,所以长兄在山门内可以说是备受宠爱,但正因如此他嚣张跋扈的性格也未曾更改。” 方不语脸色有些沉重,生伯也缓缓点头。 “若是这样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方山在这一个大五千有了与其他山头叫板的机会,一定会将方景荣视为掌上明珠,而过度的纵容则会引发其他的问题,那使你下山的最根本原因呢?” 生伯看向方不语,眼神中有一丝无法言语的淡漠,而方不语藏在袖中的手也紧紧握起。 “自从被云见山的云淑一剑斩落山门后,兄长一直郁郁寡欢,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原本侍奉他的奴仆也因为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解雇斩杀,而父亲他们却对此事一直视而不见,直到有一日实在找不到人照顾兄长便强行将我的贴身丫鬟派去……然后……再见到时,已是天人两隔。” 生伯瞥了一眼方不语,说道。 “只是一个丫鬟,你会因为这种事情一气之下下山?” 方不语的脸上随即浮现一丝苦笑。 “确实,若是一般人我也不会闹得这般,但青兰自幼便陪在我身边,待我如亲弟弟一样,主家子嗣身份特殊,若不是天赋异禀往往都会被同门避之不及,再加上长兄的恶劣行径,导致我自幼时起便没有什么朋友,也直到青兰的死,我才意识到了父亲的冷漠与野心……” 生伯也不禁感慨。 “还真是世事无常,人心不可测~” 枯海之尾 二十六章 生伯身份?少男少女一同出城 生伯盘腿坐下,从怀中又抽出一支烟杆递给方不语。 方不语稍稍迟疑,最终还是双手接了下来。 “前辈这是?” “都是一千多岁的人了,你在人间也行走了有几百年了吧,咱们这种人在凡人眼中都是老妖怪一般的人物了,怎的?连这个都不会?” 生伯随即没好气的说出一句,轻轻嘬了一口手中的烟杆,方不语也学着生伯的样子扬起身后长袍盘腿坐下,有些生疏的叼起烟嘴,随手打出一个响指,烟斗中的烟丝便燃了起来。 咳咳~ 一缕旱烟入口,饶是把这位修行中人呛得咳嗽起来。 “看你这小子在这人世间行走这么多年也未必深入,连这东西都不熟悉。” 生伯稍稍有些打趣的说道,而方不语则是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好了好了,给你这支烟杆是想让你学着像人一样去生活,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心中都会有七情六欲,是人便不可能无欲无求,情感只是寄存在心中,终有一天也是会满的,小伙子,这次巡游司折了这么多人,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生伯淡淡说着,方不语没有接话,只是皱着眉头猛猛吸了两口。 “你这后生倒是有意思,只可惜闷了一些,性子不坏。” 生伯抖抖手中烟杆换上着新的烟丝说道。 “你这么急切的想要一个答案,一方面是因为你心中的疑惑,另外更多的是想给你死去的下属一个交代吧?” 坊不语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缓缓转头看向生伯,眼神中似是已经回答了生伯的问题。 “那些魔物确实是奔着我所来……” 生伯换好烟丝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将烟丝点燃,抬眼看了一眼方不语。 “后生,你可知为何这些魔物会因我而来?心中可有猜测?” 方不语沉沉吐出一口烟气,摇摇头说道。 “我试想过很多种可能,无非是稀世宝物或者是世仇之类的,但是仔细想想却仍是觉得不够,所以时至今日我仍不得缘由,也不知我司兄弟为何而死……但是若前辈有苦衷,我也可以让步,您只需要告诉我那魔物的来路便可。” 生伯点点头,语气有些调侃的说道。 “怎么?现在觉得事情牵扯甚大?要打退堂鼓了?” 方不语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摇摇头说道。 “前辈莫要打趣于我,您能赠我这支烟杆就已经说明前辈的心思并不坏,而且前辈平易近人,更说明前辈绝非邪修之流,所以您若是为难,后辈退一步便可,无非是多花一些才能得知真相,也未必不可。” 生伯随手一抓,那根缠满破布的拐棍便从虚空中被抓了出来。 随即生伯向身侧的方不语轻轻扔去,方不语连忙将拐棍接住,在手触碰到拐棍的一瞬间,整个人的身体一怔,脸色也随之变得震惊。 半晌才磕磕绊绊的向生伯问出一句。 “前辈,这……这是……您?您是?” 生伯随即起身,一步踏入虚空,随即甩出一句。 “后生,这便是你想知道的答案。” 生伯风轻云淡的话语后,小桥四周万籁俱静,落针可闻。 久久之后,一阵微风吹过,方不语独自盘坐在原地愣愣出神。 接下来的几日,云启早上跟着生伯在院子中修行第一境外炼之法,下午跟着陈长躬在密室中钻研机关之术,晚上饭后则是教陈思子识字,休息的途中还要去收拾满院的机关箭矢,还要负责几人的饭食可以说日程安排的满满当当。 几日相处下来,云启与陈思子两人很快熟络了起来,虽然陈思子不能言语,但偶尔咿咿呀呀打手势的行为却有时候让云启感觉到一丝可爱。 陈思子的头脑也十分灵活聪慧,短短几日便也识得了百余文字,虽然现在的字确实难看了些,但起码还可以辨识,能够简单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这一日上午,云启在生伯的指导下修炼了一个时辰,思子便从卧房内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根小木棍,跑到云启身前歪歪扭扭的写下。 “你和我出门买才” 云启看着地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打量了一小会猛地一拍脑袋。 “多亏姑娘你了,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记今早做完饭食家里已经没有米面了。” 说罢云启转身与生伯交代了一下,要过了思子身上的背篓。 “小启儿,今日你顺便从东门去你大师伯的木材坊,我月前嘱托他去给我寻了几样珍惜木材,你顺带帮我取来吧,别忘记带上牙牌,不然出了城进不来了。” 陈长躬的声音从厅室内传来,云启随即应了一声后便跟着思子出了门。 “那思子姑娘,咱们先去城外吧。” 陈思子随即点点头,两人随即走出第一条巷子,云启轻轻抬眸扫了一眼,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巷尾一闪而逝。 云启不由得撇了撇嘴,摸了摸腰间一把套着精致刀鞘的小刀别在腰间。 好在两人一直走出了错落的小巷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城内的街道似乎比前几任更热闹了一些。 两人随即向东走去,路上的商贩其实并没有变多,但是多了很多粗布麻衣的百姓。 两人的穿着本身也不华丽所以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云启的眼光却不断的在人群中不断扫视。 随即两人来到了东城门,只见城门处几队官兵把守城门,城墙上的守军相对刚来的那日已经少了三成,但是城门外进城的人却仍是大排长龙。 云启随即出示牙牌后向两名官军登记出城事项后,便匆匆出了城。 随着出城门后的景色饶是让云启一惊,数千衣衫褴褛之人在城外的平地上聚集形成了一片片人海。 他们有的携家带口,有的独自一人。 有些人看样是许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想要进城却被官兵赶了出来,管道上也不时的有一队官兵巡逻防止难民伤害本地百姓。 云启与陈思子一同沿着官道走着,云启一直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两侧的难民,而思子却是表现的十分惬意但是不知何时手中便有了一根一丈半长的漆黑长棍。 随着两人走过,无数双眼睛便看向两人的身影,碍于那姑娘手中的长棍与巡逻的官兵,那些本就有些瘦弱的难民并未上前。 而两人不知的是,在两人出城后的不久,小蛤蟆与高大棍夫出现在了东城门处。 “王哥,他们出城去了。” 小蛤蟆讨好的说道,高大棍夫似是有些不悦。 “本以为他们会去坊市,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出城了,城外本比城内好动手,只可惜那些流民……算了,看样子他们肯定不久就会回来。” 随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两人沿着管道走了一刻钟后便看到一个被木栅栏包围的作坊,围栏内有两座两三丈高的哨塔,其内有一名持弓的青壮俯身远瞰。 云启远远地向着两人招招手,一名汉子便大声喊道。 “小兄弟何事拜访?!” “我来寻刘师傅!” “哪个刘师傅?” “师从百步坊的刘师傅。” “您说胜文大哥吗?您稍等。” 随即那名搭话的汉子爬下塔去,片刻之后栅栏门便缓缓打开,一名肤色古铜,一脸胡茬的八尺壮汉走从门缝处走出,壮汉眯着眼稍稍打量两人后便一个箭步向两人冲来。 随着一阵浓烈的汗臭混杂着一股狐臭袭来,壮汉已经在眨眼间走到两人身前,一双大手分别轻轻拍在了两人头顶。 “呦呵,小启,小哑巴你俩小鬼替我师傅来取东西吗?” 刘胜文话刚说出口,就见陈思子的脸色便一下子沉了下来,刘胜文似满不在意般笑呵呵地摸了摸两人的脑袋便转身示意两人跟上。 “大师伯,现在城外什么情况啊?” 在进入木栏围墙后,云启有些疑惑地向着刘胜文问道。 “你说那些难民吗?那些听说是东边镇南侯那边来的,听说那边闹饥荒了,到咱们这边的还不算多,大多的在东边五华县。” 刘胜文随口解释,不时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 “最近你俩最好不要出城,你师伯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幸亏当时怕坊子里的人被野兽侵扰所以搭建了围栏,现在倒是防住了流民,隔壁的酒坊前几日就因为大量流民闹事,那边的掌柜全家都在冲突中丧命了,虽然县府已经处理了领头闹事的几个人,但是法不责众,你们俩要小心些。” 云启与陈思子纷纷点头,刘胜文将两人带到一处房屋,独自进屋拿出两根三尺长的木料。 一块黄得发红的硬木料与一块若金丝绸缎般的木料。 云启看着眼前两块木料有些发愣。 “师伯,这两块是?” 刘胜文摸摸头随即笑道。 “这是你师祖托我去寻的黄花梨与金丝楠木,费了你师伯我好一番功夫,真不知道你师祖他老人家想要干什么,非要寻这么名贵的木材。” 随即云启接过木料,用手缓缓感受着两块木料的质地纹理,表情似是十分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