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圆》 第1章 书名:心甘情圆 作者:莫里_文案池骏陪朋友去宠物医院看病时,偶遇大学时的前男友。奇怪的是,曾经的学霸前男友不知为何,记忆力衰退严重,现在只是宠物医院的普通护士。更奇怪的是,本应该是独子的前男友,居然多了一个双胞胎弟弟,而且弟弟还是武林高手。这是一个破镜重圆的傻白甜故事^_^本文是宠物医院背景,来看病的既有小猫小狗小兔子,也有松鼠蜥蜴黄金蟒,既有甜暖萌,也有真实的伤病案例。希望每一个宠物与主人的故事,都能写到你心里。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都市情缘搜索关键字:主角:池骏,何心远 ┃ 配角:丁大东,赵悠悠 ┃ 其它:鸟人鸟事编辑评价:池骏陪好友丁大东去宠物医院给鸟看病,结果在医院里偶遇已经失忆的前男友何心远。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和错误,池骏决定以师兄的身份接近何心远,两人进展飞速,美满非常。 而何心远的双胞胎弟弟赵悠悠却是一只恋兄小老虎,飞天遁地武力惊人,丁大东被活泼开朗的他所吸引,主动接近对方,这对欢喜冤家十分契合。故事的主要舞台发生在宠物医院中,既有常见的猫猫狗狗,也有稀有的小众宠物。每个主人与宠物的故事都真实感人,有遗憾有美满,有泪水有欢笑,全部写进了读者的心中。关于宠物手术的段落也非常真实,能看出作者多了很多功课,让人身临其境的体会到了现场的紧张。第一章 重逢池骏是被咣咣咣的砸门声吵醒的。前一天他熬夜改方案改到今天早上五点,终于赶在地球另一面的客户下班前把方案传给了对方,他连电脑都顾不上关,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本打算一觉睡到下午,谁想刚闭眼三个小时,就被丁大东叫起来了。被打扰了好梦的滋味十分糟糕,池骏黑着一张脸爬起来,打开门的表情就像是阎王出巡。丁大东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但一想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骏骏骏骏我的骏,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池骏皱着眉头问:“出人命了?”“出鸟命了!”池骏下意识的低头看丁大东的鸟。丁大东一扭胯躲过了他的视线,让怀里的小家伙露出了脑袋:“不是我,是它。”三十岁的丁大东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遛鸟。不过这里要说明的是,他遛的是正经鸟——会喘气,会扑腾,小翅膀一扇一扇,小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巴一张一张的那种鸟。他家里养了三只和尚鹦鹉,名字清心寡欲,长得圆头圆脑,个顶个的好看。这次受伤的是其中最漂亮的白银丝和尚,丁大东早上起床时,就见着他的心肝宝贝耷拉着半边翅膀无精打采的立在抓杆上,羽毛掉了一地,羽毛被拽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血。而另外两只鸟则神气活现的站在笼子的另一边,其中一只嘴角还叼着一根银毛。不用说,打架了,二打一,赢得不光不彩。这只白银丝和尚是丁大东刚接回来没几个月的幼鸟,原本的蓝和尚绿和尚是人家送的,养了两年膘肥体壮,丁大东手痒又接回来一只幼鸟,等到翅膀硬了,就捉摸着合笼——前几天相安无事,他这心刚放下来,结果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池骏对鸟不懂,但光凭常识也能看出它模样凄惨。“翅膀骨折了?”“还不知道呢,那两个小霸王打的。”丁大东哭丧着一张脸,“我急着带它去医院,结果楼下四个轮子的都堵的不能动,这不来求你了嘛。”池骏是丁大东的好友,住在同一小区里,“恰好”有一辆特别拉风的摩托车。虽然池骏困得太阳穴直跳,但遇到鸟命关天的事情他无法狠心不理,他回屋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几分,换了身利落的骑装,领着丁大东去了地下车库。五分钟之后,一台拉风的哈雷摩托从车库里飞驰而出,尾灯在沉沉雾霾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红线,闪瞎了无数在长龙车阵里动弹不得的车主。这辆摩托车是池骏极为重视的宝贝,当初在车行被他一眼相中,交了定金后足足等了三个月,才漂洋过海到了他手里。池骏对车爱护无比,每个月都要养护,即使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去郊区跑山,若不是丁大东这次求上门来,他本打算摩托车后座的第一次留给自己未来的爱人。黑衣骑士压低身子,精神高度集中,仔细的寻找着车与车之间的空隙,油门轰鸣,灵巧的像是一只黑豹。屌丝乘客一手拉住他的皮衣后摆,一手护着怀里的小家伙,吓得磕磕巴巴:“池骏你慢点!算了算了还是快点吧!啊不行了慢慢慢我要吐了!”在丁大东胃里残留的晚饭涌上喉咙之前,池骏终于把两位乘客送到了目的地。丁大东顾不上恶心,抱着病号屁滚尿流的爬上宠物医院的台阶,先一步建档挂号。池骏单腿撑地,摘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头发。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小姑娘看红了脸,推推搡搡,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等超过他时,又慢腾腾的拿出手机自拍,“不经意的”让这位帅气的骑士落入她们的镜头。池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人的风景,他的视线落在了宠物医院的牌匾上,盯着上面写着的“认真宠物医院”几个字觉得有些好笑。……院长取这名字的时候是认真的吗?池骏把车停在了路边,拎着头盔走进了这家认真宠物医院。医院还没开门,丁大东进来时前台小姑娘正在擦地,见他慌慌张张的进来,赶忙打开电脑为他登记信息。“姓名?”“丁大东!”前台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说:“我是说主人姓名。”“哎呀我说的就是我的,丁大东!”不怪人家误会,这名字听着就跟开玩笑似得。“那宠物姓名?”“莲子羹!羹会写吗,就是上面一个……”“先生,我用的是拼音输入法。”池骏站在门边听着俩人的对话,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实在太想笑。丁大东的父母不擅长取名,丁大东遗传了这一点。比如他怀里这只新宠白银丝和尚,因为一身白中带着一点灰的温柔色羽毛,就取名叫莲子羹。听着不伦不类,可他家里那只绿和尚叫圣诞树,蓝和尚叫机器猫,一对比之下…… 第3章 池骏浑身一僵,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声“嗯”。叫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池骏的前男友何心远。任医生穿着一身白大褂,脸上自带妙手仁心四个大字。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打开诊室门,示意丁大东带着受伤的小鹦鹉进去。他们两人在屋内讨论病情,池骏立在门边像是门神一样。何心远作为助手,尽忠职守的守在门边,这样如果医生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他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肩靠着肩,把门堵得严严实实。何心远不太习惯别人离他这么近,他奇怪的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清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注意到他的视线,池骏一动都不敢动,简直像是木头人一样。池骏的内心充满矛盾,即希望何心远离他远远的,又不希望对方走的太远。其实他心里有非常多想问的事情,想问他们分手之后何心远过的好不好,想问何心远为什么没继续深造,想问何心远有没有新的对象…………而他最想问的,就是何心远恨不恨他。当初池骏伤何心远伤的太深了,他们的感情缘起于一个过分的玩笑,而缘灭时两个人甚至没有当面说一句再见。池骏那时候太幼稚,等他过了几年回头反思,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混蛋。他不是没找过何心远,但那时候何心远已经毕业不知去了何处,他们又不是一个专业的,池骏用尽了一切办法都得不到他的消息。原以为何心远会成为他心中一个永久的心结,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们居然在另一座城市相遇了。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错误?池骏透过头盔回望何心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黑衣配上圆圆的头盔,形象有多么诡异。何心远被他看得毛毛的,谨慎的向旁边挪了一步。现在医院已经开门了,陆陆续续有宠物家长抱着猫猫狗狗来看病,见到在室内还带着摩托头盔的池骏,都下意识的绕过他走。因为诊室的门是开着的,不少人看到了那只可怜的小鸟,养动物的人都有爱心,纷纷问道:“这鸟可真漂亮,翅膀怎么弄的?”像是在回答大家的问题一般,莲子羹忽然冲着池骏的方向,扯着脖子叫了起来:“人渣、人渣!”众人:“……”何心远:“……”无辜中枪的池骏颇觉心累,赶忙解释:“它那翅膀真不是我掰的,是和其它鸟打架弄的,羽毛也不是我揪的,真和我无关。”他这话不知道何心远信没信,反正其他几位家长都没信。不知是谁小小声说了一句:“哦呦,好好的大男人在屋里连头盔都不摘,谁知道是不是脸上都是鸟的抓痕叼痕哦。”要是池骏想证明清白,直接摘下头盔就好了,可现在何心远站在他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一双水润的眼睛充满疑惑的看向他,仅仅是这一个眼神,就让他的手数次抬起又放下,完全提不起勇气让真实的自己出现在对方面前。……这样看起来真是更可疑了。好在没过多久,任医生就下了诊断:“这只鹦鹉应该是翅膀骨折了,但究竟是哪根骨头肉眼不好判断,需要做个x光片。”丁大东点头如捣蒜:“做做做。”任医生:“行,这是单子,你去前台交钱吧。”他又转向守在门口的何心远,唤道,“心远,带鹦鹉下去照个x光。”这家宠物医院的手术室和激光室都在地下室,只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才能下去,宠物家长只能在一楼等待。丁大东不放心,看着停在自己手指上的小宝贝,心疼的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医生,我能跟下去吗?它现在受伤了,拍片子的时候肯定要它展翅,我怕它不让陌生人碰,会叼人。”“没关系的,心远很有经验。而且x光室有辐射,除了操纵人员都不能进去。”丁大东还是有些犹豫,池骏走过去拉了拉他,轻声说:“心远没问题,他非常招动物喜欢。”隔着头盔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仍然能听出他重重的咬在了喜欢二字上。在他解释的同时,何心远已经走进了诊室,站在了受伤的鹦鹉面前。他先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指轻抚莲子羹头顶,莲子羹歪了歪头,并没有拒绝他的抚摸。接着,他两指并用,温柔的在它的头顶、颈侧、后背流连,还顺着它的颈部下滑到了它鼓胀的小肚子上,曲起手指轻轻的挠了挠。莲子羹沉浸在了他的爱抚之中,甚至把头侧向了何心远手指的方向,主动用自己的脸颊磨蹭何心远的手掌。这时,何心远伸出了另一只手,试探性的触碰鹦鹉骨折的翅膀。通常来讲,宠物在受伤状态下是非常戒备的,甚至在疼痛状态下连主人也会攻击。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睛不眨的盯着何心远,担心他因触怒小家伙而受伤。谁想,莲子羹仅在他的手贴到翅膀上时抖了一下,低低的哀叫了两声,然后就不再吭声,十分安静配合。何心远也松了一口气,他趁热打铁,腾出一只手平拖在莲子羹面前,轻声呼唤:“莲子羹,过来,哥哥带你去看病好不好。”他非常有耐心,像是在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柔声细语的哄着它。从池骏的方向看去,何心远低垂着头,脸上是久别的耐心与温柔。曾经被自己坏心吹过无数次的发旋就在近在咫尺的眼前,可池骏却不敢上手摸摸,无法得知他的头发是不是还如记忆中一般柔软。很快,莲子羹扑腾着完好的小翅膀,跳跃着扑进了何心远的手心。何心远捧着它,另一只手护着它的伤口,用下巴蹭了蹭莲子羹的头顶。小鹦鹉甜甜的叫了一声,安稳的窝着并不挣扎。如果仅看它完好的那半边身子,它简直就像是一个毛绒玩具停在他手心。“那我先带它去照片子了,您放心,很快的,不过片子洗出来大概要二十分钟。”何心远细心解释。丁大东混沌的与他对视,过了好几秒才“啊”了一声,胡乱点头称好。他失态的盯着何心远的背影直到他走到了楼下,脑中哪还有什么心肝宝贝鹦鹉,只剩下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了。池骏眉头一皱,拉着他走出诊室,问他:“刚才心远和你说话,你脸红什么?”丁大东哼了哼:“不能因为你伤过一朵花,就剥夺我欣赏美的权利啊。”他交往对象不分男女就看脸,对外宣称颜性恋。何心远的长相真是戳中了他的审美,若不是池骏这小子盯着何心远时全身上下都弥漫着想把对方吃下肚子的心思,要不然丁大东真想追追这位小医生。朋友妻不可戏——前妻也不行——他这点节操还是有的。他抬起胳臂撞了撞池骏:“他带鸟下去照片子至少十分钟,你戴一个大头盔我看着都嫌热,摘下来透透气呗。”池骏想想也是,摩托头盔极为防风,里面闷的要死,他憋了这么久都快被憋出幽闭恐惧症了。他抬手摘下头盔,随手呼噜着自己头发,重重的呼出一口浊气。——下一秒,他失态的把头盔摔在了地上,眼睛发直,盯着楼梯口的方向脑袋里一片空白。明明在一分钟之前,他和丁大东亲眼看到何心远抱着鸟去了地下室,怎么一分钟之后,何心远换了一件脏兮兮的大t恤,满身狗毛的牵着一只松狮犬从二楼跑下来?第三章 双胞胎 第5章 莲子羹一叫,何心远心里就一颤,虽然他的手依旧稳稳的扶住它的翅膀,但眼睛已经不敢落在任医生手上了。不知不觉间,一阵迷蒙的雾气涌上了他的双眼,让他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失真。他眼皮一眨,珍珠般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滚落下来,划过下巴,啪嗒一声在衣领上摔成了三瓣。……何心远为人善良,性格柔软,非常容易和别人产生共情,也经常会对小动物们产生同情心。求学时解剖小白兔他都会哭红了眼,当时他的导师就批评过他很多次。现在他进了宠物医院,每天和可爱的小动物们打交道,更无从练就“铁石心肠”了。作为宠物医院的一名男员工,他知道自己这动不动就为了小动物落泪的模样太不专业太不冷静,但他实在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改正这个“毛病”。不过他哭归哭,绝不会影响手下的工作。何心远一只手掐住它的翅膀尾部,一只拉住它的翅尖,双手很稳的展开了它受伤的翅膀。任医生的手速很快,把已经折断了的肱骨重新捋直对齐前后也没超过三十秒,待傻乎乎的莲子羹开始尖叫时,任医生都开始为他绑上木条包扎了。在几人的配合下,任医生很快为莲子羹绑好了翅膀,受了一阵“折磨”的小家伙恹恹的躺在何心远手心中,谁都不愿意搭理。何心远喂了它几颗坚果,小鹦鹉才重新对他有了好脸色。何心远在安慰莲子羹时,池骏的目光一直未从他脸上移开,何心远猜想是刚刚自己突然落泪让对方感到很稀奇。他有些羞赧的垂下头:“不好意思,刚才让你见笑了。”池骏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说:“你还是这么爱哭。”这话有些唐突,不过何心远并没往心里去,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宠物家属这么多,见过他哭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池骏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丁大东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抱起小鹦鹉,紧接着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么么哒,夸张的肢体动作顿时打断了池骏想说的话,把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之后任医生对丁大东仔细说了一下翅膀受伤的护理,并约好一周后来复查。而何心远则被一位护士叫走,有一只二十多斤的橘色肥猫今天约好来做绝育手术,猫咪察觉到即将痛失爱蛋的危险,叫的凄厉无比,何心远和它的主人分工合作,一人拦头,一人堵尾,这才把这只上蹿下跳的肥猫逮住。现在是看病高峰时间,没过多久各个诊室外都排起了队,大狗小狗趴了一地,大猫小猫爬了一柜。池骏本想在这里等一会儿何心远,和他说说话,但丁大东已经结完账,他实在没有合理的借口再在繁忙的宠物医院里耽搁下去。他望着何心远扛猫下楼的背影,只能咽下心中的千言万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第四章 日记在经过一天脚不着地的忙碌后,何心远终于下班了。宠物医院的工作在外人看来十分悠闲,每天和可爱的猫猫狗狗打交道,能有多累?只有真正在医院里做上一段时间,才会知道这些有毛和没有毛的小家伙们有多磨人。认真宠物医院共有四位医生、五位护士、一位前台小姐和两位宠物美容师,医生和护士都采取轮班制,一周只有一天休息,而且每周都有一次夜班,好照看住院的小家伙们。因为任真院长学历高、医术高、而且擅长的宠物方向非常少见,所以认真宠物医院在开业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赢得了极高的口碑。另三位医生都是任真高薪从外面挖回来的,因为最近来看病的动物们络绎不绝,他一直惦记着再找一名医生。何心远是任真的师弟,说是师弟,其实任真毕业时,何心远还没入学呢。后来何心远生了病,研究生答辩差点过不去,是他的导师顶住学院压力给他的答辩大开绿灯,愣是让他拿到了毕业证书,又把他介绍到任真的医院工作。赵悠悠不放心让哥哥一个人外出工作,没和他商量就辞掉武馆的工作跑去学了宠物美容,几个月后他把美容证书拍在了任真桌上,于是现在这对兄弟俩就成了同事了。“哥,今天我累死了,叫外卖吧?”赵悠悠一路踢着路上的石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今天忙的不行,下午有个小姑娘送来一只路边救助的流浪狗,那狗至少三年没剪过毛了,毛发全部打结,还有垃圾混在里面。最可怕的是,当他贴着狗皮小心推毛时,居然发现毛发深处藏着一窝蜱虫!蜱虫是所有宠物主人的噩梦,这种虫子传染性强,叮住血肉就不松嘴,如果让它们在宠物医院里爆发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赵悠悠怕虫子怕得要命,还要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给狗剃干净,又叫来另外两个护士给美容师里里外外消了毒。今天何心远参加了三台手术,两台绝育一台骨折,他现在同样累的打不起精神:“随便吧,吃什么?”“蜜汁烤肉盖饭吧,要大份的。”“行。”说着,何心远打开了手机里的点餐app,停了几秒:“……你刚才说吃什么?”“蜜汁烤肉盖饭。”“哦。”过了几秒,何心远问:“大份的小份的?”“大份的。”又过了几秒,何心远继续问:“我刚才有没有说过我想吃什么?”赵悠悠耐心的回答:“没说,就跟我点一样的吧。”“也行。”何心远不挑食,肉也吃,菜也吃。想不出吃什么的时候,就和弟弟点一样的。他食量小,一份大的吃不完,最后全进了赵悠悠的肚子。别看赵悠悠长了一张和何心远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身体的肌肉量却比他高了百分之十,就算不做运动,光是喘气就消耗的比哥哥多。他们走到家时,刚好晚餐送到了。赵悠悠打开饭盒一看,是两份麻辣味的烤肉盖饭。何心远洗了手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忽然停下,愧疚的问:“……其实你刚刚让我点的不是麻辣味的吧?”赵悠悠无辜的瞪大眼睛,演技娴熟:“没有啊,我让你点的就是麻辣味的啊。”何心远这才放心。吃饭时,赵悠悠嘴巴不闲着,缠着何心远让他说今天工作时的趣事。他们兄弟俩虽然在同一家医院上班,但一个楼上楼下,除了午饭时基本见不到。何心远家教严,从小食不言寝不语,不过与弟弟重逢后,这些规矩全都被弟弟打破了。每天讲述彼此的工作趣事,是他们兄弟俩重逢后新养成的习惯。他短暂回忆了一下,开始从晚到早一项项叙述今天做的事情,事无巨细,甚至准确到每只宠物的毛色。赵悠悠安静的听着,间或提出一些问题,例如“今天任医生接待了多少病人”“今天做绝育的猫体重多少”等等。终于,何心远倒着叙述到了早晨。 第7章 赵悠悠看了他哥一眼,笑话他:你不是说那只鸟叫八宝粥吗?何心远有些羞恼,脸色微红。可这么一来却让池骏误会了,误以为何心远是因为和自己说话而脸红了——不管是羞红的还是气红的,这一看就是对过去难以忘怀。即使是恨自己也罢,只要不再像那天一样把他当陌生人就好。池骏多想过去把他就这么带走,找个地方好好叙旧,偏偏赵悠悠在那里顶天立地的站得像个补天的女娲,池骏看着他就想起何心远谎称是独生子的事情了,心里不禁有些冒酸水。就在这时,池骏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丁大东打来的电话,他本不想接,但耐不住丁大东一遍遍打,何心远兄弟俩都用“你为什么不接电话”的眼神看他,无奈之下他只能接起来了。丁大东声音嘶哑,一副破锣嗓子都快和他的名字差不多了。“骏骏骏骏我的骏,又出鸟事了!”“……什么鸟事?”“我刚起床一看,‘圣诞树’和‘机器猫’越狱了!”丁大东悲愤不已,“而且这俩鸟玩意飞出去之前,把我的键盘给拆了,哥哥我刚买的机械键盘,被他们全都磕干净了!”池骏接电话时误点了功放按钮,丁大东的这段控诉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三人的耳中。丁大东是个文字工作者,平日在家soho,键盘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伙伴,池骏一想到丁大东起床看到满桌键盘帽时的傻眼模样,即使明知道很惨,也没忍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好压住自己的笑声。而赵悠悠就肆意多了,他仰着脖大笑了两声,何心远赶忙拉了拉他,小声提醒他要注意礼貌。还好丁大东正沉浸在悲痛当中,没听到有人笑话他,还在那碎碎念:“你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找那俩祖宗去吧,肯定是因为我这两天骂了它们,它们心情不爽才搞得这一出。它俩现在胖得和保龄球壶似得,肯定飞不远。”池骏有些犹豫,一边是他好不容易重逢的旧爱,一边是他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天平两边砝码一样重,他一时间没法选择。也是巧了,就在他沉默的当口,忽然一辆全身上下哪都响只有车铃不响的自行车,咣当咣当咣当的从他们身边经过,骑车的男人见到他们,赶忙用“脚刹”停下了。“诶,宠物店的双胞胎!幸亏你们上班了!”男人急得火烧眉毛。“怎么了大爷?”何心远见状,赶忙出言安抚。男人翻了个大白眼:“说了多少次你怎么就记不住,我不是大爷!我是大哥,就是有点秃顶!”何心远软软的说:“好,秃顶的大哥,您这么着急什么事?”男人被何心远噎的说不出话,好不容易顺了顺气说道:“我在那边的楼顶养鸽子,刚刚过去放鸽子,发现笼子里多了一绿一蓝两只大鹦鹉,正在吃我家的玉米粒呢!那俩鹦鹉机灵的要命,你想连鸽子笼都开得开,还有什么能难倒它们?我实在抓不住,这不来找你们帮忙了吗!”第六章 抓捕三人对视一眼,真是没想到事情能巧合到这种程度。丁大东在电话里听到,大声叫开了:“大哥!大哥!养鸽子的大哥!我是那两只鹦鹉的主人,您稳住,您别伤了它们,您家在哪儿,我现在就过去逮它们去!”他又说,“玉米粒我回头赔您一包,二十公斤的那种!”秃顶大哥听着电话里的动静,顿时眉毛倒竖:“现在是玉米粒的问题吗?您那两只大鹦鹉脾气够大的,我一笼子鸽子二十多只,愣是干不过两只鹦鹉。你也是养鸟的,肯定知道鸽子胆子多小,逢年过节我怕它们被炮仗惊到都要给他们移笼,好嘛,现在都被您家鹦鹉赶到旁边去了!!”秃顶大哥话说的不客气,但几人倒都理解他的愤怒。谁家养宠物不都当个宝贝啊,一睁眼被人鸠占鹊巢了,哪个当主人的都心情不好。丁大东在电话里问清楚了鸽笼的位置,也是巧了,丁大东家、宠物医院、鸽笼刚好是个等边三角形,距离都不远,几人商量了一下,由秃顶大哥带着他们三人先去鸽笼抓鸟,丁大东在家里拿好飞行绳和笼子同时赶去。事不宜迟,秃顶大哥拦了辆出租车,拉着赵悠悠坐了进去。就算这么焦急的时刻,他也没忘了把那辆哪里都响的破自行车塞到出租车里。本来何心远也想跟着上后座的,被池骏拦下了。池骏厚着脸皮问他:“那个……你想不想坐摩托车?”当初他俩谈恋爱时,没少在校园里压马路。不过他们性别相同,而且同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如果动作太亲密肯定会引来别人围观,所以那时候他们经常是一人抱着一摞书,肩并肩走在教室通向图书馆的林荫路上。俩人毕竟是春情浮动的半大少年,情人在侧却不能正大光明的公布,那感觉分外憋屈。某次,池骏注意到何心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校园里一对骑车带人的小情侣,女生很甜蜜的靠在男朋友的后背上,笑容灿烂,真是虐煞一片单身狗。池骏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一软,脱口而出:“自行车有什么好坐的?你等我买了摩托车,带你绕着b市兜风!”……这是池骏唯一一次主动谈及他们的未来,虽然说出口后他就有些后悔,他不该随意许诺无法完成的事情,但何心远惊喜的笑容抚慰了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池骏心里很明白,他在别的朋友们都一掷千金买豪车时,却用足以买一辆四轮车的价格买了一辆两轮车,其实就是在纪念那段夭折的爱情。除了那次丁大东求上门来,他的后座从未让第二人坐过。如今,有资格坐在他后座的人再一次出现了。听到池骏的邀请后,何心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到路边那辆霸气的摩托车上。哪个男人不爱车?遑论是这么一辆帅气吸睛的摩托车了。不过因为b市的禁摩令,摩托车牌早在十几年前就不再发放,路面上的摩托车少之又少,车牌的价格都能比得上一辆低档次的小轿车。池骏的这辆摩托车可是进口货,车身造型流畅,颜色是低调又难掩奢华的夜空蓝色,其上星星点点的点缀着银光,在车流中跃动起来时就像是流星从身旁划过。这辆摩托车又宽又大却不显臃肿,池骏改装了它的几个零配件,让它看上去和市面上的大路货完全不同。何心远有些意动,不过池骏对于他来讲只是个陌生人,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因为生过一场大病,所以何心远比同龄人都要惜命,若是往常,他早就拒绝和人同乘摩托车的邀请了。但偏偏面前的男人眼光真挚,表情沉着中带着一丝期待,就像是故意把弱点暴露给主人看的狼狗,让何心远拒绝的话语无法出口。他的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说话: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何心远像是被那道声音蛊惑了一般,懵懵懂懂的就点了头。然后他便看到,面前的男人脸上每一寸肌肉都舒展开来,眉毛扬起,眼睛微弯,脸颊的肌肉带动嘴唇张开,露出了一个有点……有点傻的笑容。何心远笨拙的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在有些地铁口外,总能看到载人的小摩托、小电动三轮招揽生意,只要五六块钱,他门就能把那些一脸疲惫的上班族送到小区门口。然而何心远再累的时候都没有乘坐过,他总觉得这些跟小汽车赛跑的家伙太危险,总担心一个甩尾,自己就会从车上咕噜噜噜噜的滚下去。所以这次和池骏同乘,还真是一次破天荒的经历。池骏提前一步跨到了摩托上,单腿撑住地,全身的肌肉绷的像一块块铁板,呼吸无限放轻,只敢用余光小心瞄着何心远的动静。被他注意的乘客在上车时撑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还来不及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何心远就已经坐好,收回了手。他端端正正的坐着,上身挺得笔直,双手自然垂落在大腿上。池骏提醒他:“心远,摩托车是不能这么坐的。摩托车速度很快,你要是保持现在这个姿势,风会把你掀翻的。”何心远嘴皮微微动了动:“……那怎么坐?”“待会儿开起来后,你要向前压低身子,可以直接贴在我的背上,双手抓住我的腰。”池骏没回头,担心自己眼里的狼色吓到身后的乘客。 第9章 另一个喊:“臭傻x!”一个继续喊:“丁大东!”另一个跟着喊:“臭傻x!”学的还是他前女友的声音,细声细气,惟妙惟肖。两只鸟在天空一边飞一边喊,这可是实打实的360°环绕立体声,而且开关还不在他手里,想关也关不了。丁大东里子面子都没了,追着两只鹦鹉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走了,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赶忙追了上去。池骏手里还攥着何心远给他的消毒纸巾呢,结果连脸都顾不上擦,额头上都是鸟屎。赵悠悠体能好,两条大长腿一迈,哒哒哒的跑走了。何心远是十足的软脚虾,平日里疏于锻炼,拿过最沉的东西就是手术刀,他跟在弟弟屁股后面慢慢的跑,没过多久就被落下了。池骏放慢脚步,跟在何心远身旁晃晃悠悠的刷存在。重逢之后,他数次想起他们曾经的大学生活——那时候何心远体力很不好,体育课是逃不了的必修课,男生要求跑三千米,何心远就每天早起跑圈。池骏也被他带着早起锻炼,陪着他一点点锻炼体能,调节心肺能力,教他怎么分配体力。何心远刚开始不好意思让他陪,说他一来,操场上围观的女生都变多了。你说他傻不傻,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们的目标是他自己。……想必是大学毕业后再没锻炼过身体,何心远的体能比那时候还要差,才跑了几步就喘成风箱,池骏心疼的要命,赶忙拉住他,让他缓缓再继续。何心远听了他的劝,改跑为走,但也没停下脚步,向着弟弟跑走的方向继续走去。旁边的池骏抓紧一切机会示好:“心远,这让我回忆起大学时在学校操场跑步的事情。”“……”何心远还在喘呢,自然没精力搭话,他人聪明,一直跳级,毕业时还不到20岁,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回想起大学生涯记忆已经模糊不堪了。池骏又说:“说起来我也很久没锻炼了,其实这么跑跑步挺好的……你说呢?”何心远:“你喜欢的话,每天早上抽出半小时跑步吧。”池骏心急,光他一个人跑步有什么劲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不喜欢运动。”何心远耿直的回答,“悠悠喜欢,他还打算过段时间参加马拉松,你可以问问他。不过你不一定能跟得上他的速度。”“……”好嘛,池骏心似血滴,心爱的人对自己这么冷淡,一个劲儿的想要划清他们俩之间的界限。他没资格抱怨对方的记仇,谁让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一个呢。赵悠悠追上丁大东时,丁大东正站在一堵墙下,跳着脚求两位祖宗下来。他们追着鸟跑了半天,跑到了一个高档别墅区的后面,面前的这堵墙就是其中一幢别墅的后院,院里绿树成荫,最粗壮的一棵树足有十米高,从院内探出树枝,遮天蔽日。而两只鹦鹉就停在树枝上,悠闲的整理着羽毛。围墙外表光滑,丁大东连个突出的砖块都找不到,根本上不去。俩小恶魔性格确实不好,但那也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宝贝,决不能说丢就丢。见赵悠悠来了,他忙求他:“你能不能帮我去找找哪里有梯子?我在这守着它俩。”赵悠悠抱臂站在墙下,仰头看了眼两米五的院墙,很自信的说:“这还需要梯子?”“啊?”他拍了拍丁大东的胸脯,赞赏的说:“你体格不错,我看你当梯子刚好。”赵悠悠指挥丁大东面朝墙站着,双腿一前一后分开成弓步,双手则用力撑住墙面,整个人从侧面看去呈一道倾斜的直线。丁大东心里发憷:“这,这行吗?我可没练过杂技啊,没顶过人。”“你别回头看我,你低头看脚。”赵悠悠催促。丁大东心想这对双胞胎性格差别可真大,当哥哥的温柔安静,当弟弟简直是个小炮仗。就在他腹诽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助跑的声音,他心里一凛,还不等他做好准备,大腿根部和肩膀接连受到两次重压,他膝盖一软,若不是双手撑住墙就要失态的跪地了。与此同时,他头顶传来一声轻松的“嘿呀”,他抬头看去,只见赵悠悠早就借着人梯冲了上去,双手攀住围墙,右脚踩住墙面,眨眼间就攀到了墙顶。……这家伙何止是个小炮仗,简直是个二踢脚,噼里啪啦的就上天啦!围墙不算宽,赵悠悠双手伸直掌握平衡,快而稳的走到树枝前。他往前一跃,双手攀住最近的细树枝,身子在半空中荡了两下,双脚勾住更粗的一根树枝,身子一拧,稳稳的站到了树上。这速度别说丁大东没反应过来了,他养的两只傻鹦鹉也愣住了,呆呆的瞅着赵悠悠步步逼近。等到赵悠悠离它们不到一米时,傻鸟才想起扑棱翅膀——为时已晚,赵悠悠脱下身上的牛仔外套,就像是电视剧里的武林高手一样把衣服兜成一个圆,两只鸟连一句“恭喜发财”都来不及说,就被紧紧的束在了衣服里,只露出两个鸟头在外面嘶嚎。丁大东痴态一样仰头看着他,嘴巴半天合不上。他低头瞅瞅左手的鸟笼、右手的飞行绳,把想说的所有废话都咽进了肚子里。树枝很高,离地将近三米,赵悠悠现在双手抱着鹦鹉,自然不能像来时那样下去。丁大东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颠颠的冲到树下,敞开怀抱,特热情的说:“哎,悠悠,别害怕,往我这儿跳,我接你!”他嘴巴里说着,脑袋里已经出现无数英雄救美的美好场景,烂俗偶像电视剧里的桥段在脑海里跟走马灯一样的闪过,最后定格在“女主角从树上跳下来时把男主角扑倒在地”的狗血情景。那什么,朋友前妻不能戏,朋友前妻的弟弟……嘿嘿嘿。可赵悠悠根本没理他,自顾自的往旁边挪了挪,眼睛估算了一下离地面的距离,紧接着在丁大东的惊呼声中,他团身往前一扑,在空中精妙一翻,转眼就稳稳落地!丁大东目瞪口呆。刚刚赶到的池骏也目瞪口呆。何心远见怪不怪,笑眯眯的解释:“悠悠从小练武,这种高度对他来讲很轻松的。”池骏看看他,再看看他弟,抱着侥幸问道:“舞蹈的舞?”“不,武术的武。” 第11章 宠物医院毕竟不像人类一样那样各个诊室工作间分的非常清楚,有些小动物抽血直接就在走廊上,由主人抱着抽。而这次需要何心远抽血的是一只六十多斤的金毛巡回猎犬,毛长屁股大,耍赖的时候往地上一趟,横跨了整个走廊。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和动物进出,何心远让它的主人把它领进了点滴室。狗主人蹲在一旁,捂住狗的眼睛,轻声哄:“贝贝,咱们别看,不看就不疼了。”金毛犬性格温顺,听了主人的话摇了摇尾巴,在地上老实的摊成一片。“来,贝贝,不疼啊。”何心远摸摸它的头,伸出手握住了它的前爪。他先小心剃掉爪子上的一点点毛,然后用压脉带绑住狗的前肢,待血管凸起明显后,动作迅速的刺入针管。金毛狗贝贝小幅度抖动了一下,委屈的呜咽起来。狗主人不忍心的亲了亲狗的鼻子,眼睛一直盯着何心远抽血的动作。好在何心远已是熟手,很快就采够了化验用的血液。他把血样放回托盘里,拿了棉球压住了狗狗的血管,待针口不再流血才起身拿着托盘离开。他工作的时候非常专心,连池骏就在几步之遥的诊室门口盯着他他也没察觉到。这正好方便了池骏欣赏他工作时认真的侧脸,虽然他的大半美貌都被口罩遮住了,不过光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也足够迷人了。犹记得他们大学时,最常去的约会地点就是图书馆,池骏每次看着看着书,就会情不自禁的把目光移到身旁的何心远脸上,细致的用视线抚摸他的侧脸、他的嘴唇、和他的睫毛。何心远很迟钝,往往池骏盯他盯了几分钟,他才会在翻动书页时注意到自己的男朋友在痴汉的盯着自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何心远工作时绝不分心的习惯一直保留着。何心远端着血样小心的回了化验室,池骏不想打扰他工作,也没同他打招呼,直接在化验室外的椅子上坐下了。求复合也要遵循基本法,死乞白赖非要追到人家公司影响对方工作,绝对不是池骏的目的。十五分钟后,何心远拿着化验单走了出来,他眉毛轻轻皱起,小声念着化验单上的名字:“宠物名:贝贝。……贝贝,贝贝……”刚巧一旁的诊室门开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抱着一只吉娃娃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回头道谢:“医生谢谢您了,贝贝陪了我这么久,这次又吐又拉的真是吓坏我了。”说着,她涂着鲜红色指甲的手疼惜的揉了揉怀中狗狗的脑袋。池骏心里发笑,看起来不少主人给狗取名都在偷懒,这才几分钟的功夫,就遇上撞名的狗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失了笑意——何心远居然拿着化验单走向了那只吉娃娃,向它的主人说:“贝贝的化验单已经出来了,血相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炎症。”抱着吉娃娃的老太太吃惊的眨了眨眼睛:“什么化验单?我家贝贝没抽血啊。”虽然何心远的表情绝大部分都被口罩遮住了,但那一刻的怔愣没有逃过池骏的观察。一旁的护士小姐打了圆场,趁抱狗的老太太不注意,她向何心远使了个眼色,嘴巴往点滴室里努了努,悄声比了个“金毛”的嘴型。何心远轻轻点头,又拿起化验单向着点滴室走去。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池骏从头到尾的看完了整件事,何心远的表现让他困惑不已,明明十几分钟之前何心远亲手给那只叫贝贝的金毛犬抽了血,怎么现在却找错了狗?第九章 冲突在丁大东的细心照料下,莲子羹恢复的很不错,外部的伤口已经结痂,内部的骨折也逐渐愈合。丁大东每天都有按照医生的吩咐为莲子羹换药,真是个二十四孝好爸爸。任真医生对这只漂亮可爱的小鹦鹉印象很深,他仔细的检查了它翅膀的恢复情况,表扬丁大东:“丁先生是吧?您照顾的很好,莲子羹年纪小,愈合能力强,现在它觉得痒痒,想啄、想飞都是正常的,如果您怕晚上照顾不了的话,可以在它的翅膀外头多裹几层,再用脚环把它固定在笼子里。但是白天一定要给它松绑,因为绑太多层不利于伤口愈合,脚环也会增加它的心理压力。和尚鹦鹉是对外界很敏感的鸟,过多束缚会让它不高兴,进而导致斑秃、泻肚等问题。”丁大东就差拿个小本本把医生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待任医生调整好翅膀两侧木棍的固定位置,他这才千恩万谢的离开诊室。它捧着鸟出了门,一眼看到自己的好兄弟面色凝重的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脸色深沉,眉头紧锁,看上去心事重重。“怎么了这是?”丁大东抬脚踩了踩池骏的鞋面,稀奇——池骏这么一个注重仪表、只要出门就要闪闪发光的人居然没生气。池骏过了好久才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脑中反复回忆着刚才那一幕,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总不能说,他发现向来脑袋瓜灵活、记忆力超强的何心远突然变成了容易忘事的人了吧?最主要的是,何心远怎么能把一只金毛和吉娃娃记混,差别也太大了。见他这幅欲语还休的模样,丁大东的八卦雷达噌的一下就开启了,他顾不上手里的缴费单,一屁股坐在池骏旁边,推推他:“有啥事儿兄弟帮你分析分析。”池骏确实需要别人帮他理清思路,丁大东脑子灵活的很,要不然也不能宅在家里当个靠文字吃饭的soho。于是池骏开口:“是这样的,刚才我看到心远给一只金毛犬……”他话音未落,拐角后的医院前台那边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喧闹声,一个中气十足的低沉男声怒吼道:“我怀疑你们的药有问题!你看看,我们家这狗秃成什么样了?”前台小姐温声解释着什么,却只换来宠物主人声音更大的咆哮,推推搡搡的动静传来,本来在走廊上候诊的人同一时间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一只吐着舌头的蝴蝶犬从拐角后灵巧的钻了过来,它脖子上拴着一个红色的小铃铛,走起路来叮铃铃、叮铃铃响个不停,顺着它身上的牵引带向上看去,一个年约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满脸怒气的跺着脚走进来,前台小姐跟在他身后,好言相劝。“先生,先生您冷静一下,这里还有动物在看病。……我们的医生经验丰富,用药都是正规渠道进来的,如果狗狗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让我们医生再帮您的爱犬看一下。”“看个屁!”那男人大腹便便,鼻孔朝天,恨不得用肚脐眼说话。“这边宠物医院那么多,我还是看在你们网上评价好才来的,你们家绝育就比别家贵那么多,又让我用气麻,又让我加点滴,小一千块钱花出去了,每天都按照你们的要求抹药吃药,结果你看看,我们好好的一只狗,后腿毛掉的一块一块的,肯定是你们的药有问题!”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小狗两只后腿毛发稀疏,与前肢和后背的茂密完全不同。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引来不少宠物家长的围观,有些新客人听了他的话之后眼神狐疑,开始摇摆是否还要在这里继续看诊。现在市面上宠物医院遍地开花,水平也参差不齐的,谁都不愿意白花钱让宠物遭罪。眼见着男人引发的麻烦越来越大,原本在点滴室里看顾宠物的何心远第一时间跑过来。宠物医院隔三差五总会有一些冲突纠纷,这是避免不了的。何心远性格沉稳,说话慢条斯理,又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好相貌,由他出面解决麻烦,可以让激动的宠物主人降低戒心。何心远来到蝴蝶犬面前:“先生您别急,我帮狗狗看一下。”说着就蹲下身去。谁想那得理不饶人的宠物主人猛地一推何心远的肩膀,让重心不稳的他直接摔倒在地。池骏顿时急了,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呢,身子就扑过去,他从后搂住何心远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同时怒道:“你干什么?好好说话,别动手。”旁边的丁大东也站了起来,嘴巴损的要命:“到底是狗看病,还是你看病?怎么人话还没说两句先吠上了。”停在他肩膀上的莲子羹为他助威呐喊,冲着蝴蝶犬的主人大叫:“人渣!人渣!人渣!”蝴蝶犬不明就里的跟着汪汪叫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医院里都闹腾起来,到处都是狗叫猫跳,吵得沸反盈天。这么一闹,原本在办公室里为动物看病的几位医生都被惊扰了,他们开门一看,见两方呈对峙的模样,明白是麻烦上门了。任医生是医院的院长,自己的员工被欺负,他第一时间站出来护人:“怎么回事?小何没受伤吧?”任真长得周正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白大褂里永远是笔挺的衬衫西裤,真正称得上青年才俊。他这副模样别说是给宠物看病了,说是给人看病的都有人信。他声音不大,但带着满满的气场,没人能够忽视,一时间整个医院都安静下来,就连原本吵嚷的小动物也不敢吭声了。尤其是莲子羹,刚刚还“人渣人渣”的叫得欢,见任医生一出来,赶忙缩起脖子,把脑袋藏在了完好的翅膀下面。众人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池骏先开口解释了事情经过。当然,他的叙述自带偏心属性,着重说了对方是怎么推倒好心给狗看病的何心远的。走廊里的其他人都是证人,大家七嘴八舌的帮何心远说话。其中有个小姑娘模样看上去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校服,怀里抱了个猫崽子,细声细气的说:“那个叔叔声音特别大,吓得我家咪咪叫个不停。还有,刚才何医生摔得可重了……”那男人被众人围攻,居然一点愧疚没有,好像在他看来,其他的人打就打了,他家狗掉一根毛都不行。 第13章 “要是你在,又能怎么样?”何心远慢吞吞的说,“你答应过我了,跟我住,不能发脾气,不能打人——空手碎砖头吓唬人也不行。”赵悠悠被他堵住了嘴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下午的那场祸事真是无妄之灾。负责给狗绝育的刘医生给那只狗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那只狗因为激素原因天生就有一些皮肤和内分泌问题,虽然之前从没掉过毛,但皮肤有异味,并伴有耳炎和流泪现象,不过都不严重。在绝育后,睾丸摘除使得它的激素分泌异常,脱毛实属正常后遗症,只要主人用心护理,三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原本的模样。何心远解释完,见弟弟还是一副不满的样子,只能安慰他:“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种小事我不会记住的。我现在记住你,记住同事,记住不同动物生病的症状,就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我不可能分出空闲去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生性豁达平和,生病之后记忆能力受损严重,若这事落到别人头上,恐怕就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但何心远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即使他的人生之路从一帆风顺变成崎岖不平,但他一直非常积极非常努力的前行着。何心远伸出手,像每个哥哥都会做的那样,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赵悠悠的头发很短,毛茸茸像个刚出栏的小羊羔,因为他比何心远高的缘故,何心远拍他还需要踮起脚。“乖啦,乖啦。哥哥请你吃炸鸡排。”但很可惜,赵悠悠并没有那么好打发。“哥,你总说你记不得……”赵悠悠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看着熟悉的面容上出现自己从没有过的宁静。“……可是我记得啊。”“……”“我记得你找工作屡屡碰壁时,hr的白眼。我记得你官司胜诉后,对方把赔偿划到你账上时每一句诋毁。我记得你给你爸打电话让他来参加延迟了两年的毕业典礼时,他说工作忙不愿出席……哥,你记不住的事情,我替你全记着呢。”※“我说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丁大东踢了踢靠坐在椅子上要死不活的池骏,很看不惯他这幅生无可恋的样子。从那天从宠物医院回来后,池骏这几日早出晚归,每天都在公司奋斗到深夜,第二天不到八点就已经在办公桌前坐好。老板这么拼命,当下属的吓得心惊胆战,也只能陪着加班——可问题是他们这家小公司,根本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啊?刚巧池骏有一位下属是丁大东介绍过去的,在没事找事的加班三天后,找上了丁大东,想要旁敲侧击的问问自家老大是怎么回事。丁大东这个人精,一下就联想起那天在宠物医院池骏非同寻常的表现,当时池骏手心全是冷汗,却死活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这段时间池骏再没往医院跑过一次,也不像前几天那样叨叨叨的把何心远的名字挂在嘴边,所以这一切的症结不言而喻。于是这天下午他跑来池骏公司,愣是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他拉了出来,开了个包厢,要了一桌子菜和整整一箱啤酒,希望能撬开好兄弟的嘴巴。“你到底说不说?”丁大东催了几次也开始不耐烦了。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要是让编辑知道他在截稿期的前一天居然从电脑前离开跑来给人家当免费的情感顾问,绝对会顺着网线爬过来打他。池骏苦笑一声,摸过地上的啤酒瓶仰头猛灌。在他脚下早就横七竖八的扔满了不少空瓶,整个包厢弥漫着浓郁的酒味。终于,池骏开口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心远了。我一直认为,像他这样美好的人,离开我之后一定会更快乐。他的人生轨迹非常清晰,他会继续优秀下去,拿最好的成绩,成为一个他一直想成为的兽医,甚至说不定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诊所。他会是别人眼中的人生赢家,天资聪颖,每天和可爱的小动物作伴……而像我这样从一开始就做了错事的人,在他的人生中终将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鸿毛。“可是当我再一次和他相遇后,我忽然意识到,原来分开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想着他的。原来从多年前开始,我就是爱着他的,只是当时的幼稚让我忽视了内心的真实感情。“所以我想道歉,我想弥补……可我突然发现,他根本不需要我弥补。”丁大东问:“为什么说不需要?你亲口问他了?”池骏摇摇头:“我没有问过他,但是他确实不需要了——他已经把我忘了。”见丁大东还是一脸云里雾里的模样,池骏解释起来:“从重逢后我就觉得很奇怪,这段感情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应该是刻骨铭心的。就算他已经走出了阴影,见到我后也不可能波澜不惊,但我却把他的漠视当做是故意为之的报复。结果那天我偷听到了他和任医生的谈话……他生了一种病,很多事情都忘了,所以他看我时眼神才那么陌生,因为对于他来说,我就是一个陪鸟看病的陌生人罢了。”池骏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对于他来说,过去是真的消失了。他不需要道歉,同样……他也不需要我。”闻言,丁大东皱起眉头:“究竟是什么病?什么时候得的?怎么得的?”“……不知道。”“这病是一次伤害,还是反复发作?能治愈吗?”“……不知道。”“他和赵悠悠究竟怎么回事,是得病前重逢的还是得病后认识的?”“……不知道。”“你他妈的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就靠偷听来的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脑补了这么一出苦情大戏,还把自己作践成这样?”池骏申辩道:“我远离他,就是为了保护他。我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根本就没睡,我就想,他现在看起来过的不错,难道我要打破他的生活,把他完全遗忘的过去重新翻出来,强塞给他吗?他两三天之前的事情都记得很模糊,如果他再次遗忘了,那我就再次提醒?可这对于他来说,不就是一遍又一遍的伤害吗!”“你傻啊!!”丁情感专栏千字千元王牌作家大东指着他鼻子骂了起来,“你喜欢他,又不愿伤害他,那你就重新追求他一遍,别告诉他你们以前那点破事儿不就得了嘛!”第十一章 谎言丁大东不愧是热销杂志情感专栏的资深骗子……啊不,资深作家。他的一席话让困于其中的池骏茅塞顿开,眼前出现了一条极为清晰的道路。虽然这样一来,就势必会欺骗何心远,但池骏想,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爱意也是真的,他不过是希望他们能破镜重圆罢了……这样善意的谎言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本想第一时间冲去找何心远,但出门前被镜中不修边幅的自己吓了一跳。这几天他拼命压榨自己的精力,每次回家后随便洗洗倒床就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公司,在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下,镜中人早就没有原本的利落帅气,下巴上胡渣密布,眼皮浮肿,看上去很没精神。他赶忙认真洗漱一番,强迫自己上床好好睡了一觉。因为这段时间在心头沉沉压着的大石已经消失,他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梦中还出现了他们二人相依相偎的甜蜜景象,让他在睡梦中都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第二天一早,他神采奕奕的走出家门,跨上他的爱车,向着宠物医院飞驰而去。※这天晚上轮到何心远值夜班照看住院生病的小动物们。因为何心远的特殊情况,每次他值夜班时,身为宠物美容师的赵悠悠都会自告奋勇的留下陪伴,并且主动和任院长说不需要给他值班费,他和哥哥算一个人就好。不要以为宠物医院只有白天才有生意,有时候半夜忙起来也是脚不沾地。夏冬两季,怀孕的动物送过来待产,入夜安静后是它们生产的好时机;春秋两季,时不时就会有宠物犬因为误事毒鼠强在凌晨送过来……半夜时分,何心远刚刚睡下,枕旁的深夜急救铃就响了起来。原来有一只没有绝育的母猫子宫蓄脓,主人送到时,下体流出的脓血已经沾满了后肢,为了不错过最佳的手术时间,凌晨两点为它紧急安排了一场手术。子宫蓄脓初期,患病的雌性动物外阴会有少量血液低落,并伴有腥臭的黄色脓液,因为量少它们自己就能舔舐干净,所以很多上班族并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即使发现了,也会误以为是宠物来月经了,或是普通的炎症。直到爱宠下体脓血不止,并出现腹部肿硬、不动不吃等症状时,才惊觉出事,慌慌张张的把猫狗送来抢救。凌晨的这场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猫咪年纪已有十岁,术前麻醉,术中出血,术后恢复都是难关,这次主刀的是刚从家里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的刘医生,他经验极为丰富,手术时沉着冷静,快而稳的摘除了整个子宫附件。何心远是这场手术的助手,精神集中的听从刘医生的指挥,帮他递工具、监控动物心跳数据。自从毕业后,何心远再也没有机会使用这些久违的手术工具,每次只能帮着做一些洗涮消毒的工作。要知道,他在本科还没毕业时,就组织同班同学去收养所为流浪猫狗们做免费手术,而作为主力的他,一天下来就能做两台绝育一台外伤。他喜欢动物,他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为它们带来健康。但是现在他时不时就会发作的病情却让他失去了站在手术台上的资格。 第15章 他留恋的轻抚照片中那个拿着手术刀的自己,半晌才开口:“你也是学动物医学的?现在没在做这方面了吗?”他补充,“实在不好意思,我的病有点特殊,记忆遗忘的非常快,我现在连同寝室的舍友叫什么名、长什么样都很模糊了。”池骏理解的点了点头:“没关系,我理解。我和你不是一个专业的,我学广告的,比你大一级。当然,我没你那么聪明,不像你从小就跳级,所以比你大四。岁。”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后面那句话完全是画蛇添足,原本那么聪明的何心远突然之间失去了引以为豪的头脑,现在再听到自己夸奖以前的他,肯定心里会难受。好在何心远只是认真的倾听着,像是在用心听一个陌生的故事。这样子让池骏有些心酸。池骏继续讲:“当时你们专业开了一堂选修课,课名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是讲家庭常见宠物的知识。很多人感兴趣都报了,原以为上课能见到很多可爱的小猫小狗,哪想到一上来就讲病例,ppt上全都是血粼粼的动物病灶,很多人受不了就退选了。”池骏故意打了个寒颤,“我是唯一坚持下来的外系学生,教授照顾我,就把我和你分成了同一组。”他指了指照片一角的小白鼠笼:“毕竟是选修课,真上手的只有一节,而且还是解剖小白鼠,我特地管舍友借了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随着池骏的讲述,何心远的脑海中也渐渐生成一副画面,虽然这幅画面过不久就会消失,但他仍然为画面里的场景笑弯了眼。“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他小心的掏出钱包,把照片夹在了里面。可惜照片很大,夹进去后还露出了上半部分,照片里的两个人笑的开怀,正是青春年少最好的时光。何心远说:“因为一次意外,我的记忆力受损严重,很多事情转瞬即忘,经常是吃没吃过饭刷没刷过牙都不记得。但是自从你第一次带鹦鹉来看病之后,我发现你的长相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没有模糊,现在就解释的通了。……不过第一次相遇时,你怎么没和我相认呢?”池骏心想,我那时怕你还在恨我,当然不敢死乞白赖缠着你啊!“那个……刚开始我怕认错人了,毕竟好多年没见了不是嘛。后来我看你对我也挺冷淡的,还以为你因为我出国留学没告诉你的事情生闷气呢。”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不过何心远在这方面有些迷糊,池骏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能和曾经的“故友”再次相遇,何心远十分开心。他决定要把这个老朋友的事情写在日记的第一页提要上,防止自己再次忘记。不过现在时间不早,赵悠悠一会儿还要上班,而何心远做了一晚上手术已经很累了,池骏不忍心再耽误他,叮嘱他赶快回家休息。“谢谢你的早餐。”何心远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这够我吃好几顿的了。”池骏忙献殷勤:“咱可是好兄弟,你想吃什么直说。别说早餐了,夜宵我也送。”何心远没当真,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总是指使人家忙前忙后。他们二人肩并肩往回走,池骏几次想开口问问何心远究竟是什么时候患病的、又是因为什么意外患的病,但他担心这事是对方的心结,冒然问出会刺激对方,只能盼望等他们渐渐熟悉了,再找机会询问。至于现在……能像大学时一样安静的并肩前行,已经让他很知足了。赵悠悠在原地很不耐烦的等待着,他双眼盯着从远处一边说笑一边往回走的两人,恨不得自己有超级能力,可以从眼睛里发出镭射光波,电死那个讨好哥哥的人。那个叫池骏的男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以为养只鸟就能和哥哥攀关系了?还时不时骑个破摩托车出来炫耀——虽然那辆摩托车看着是很酷很贵很帅气啦——他可不相信他只是单纯的想和哥哥做朋友!偏偏事情不如他意,何心远领着池骏走到他面前,笑得十分开心:“悠悠,原来池骏是我大学时的师兄,你说巧不巧?”赵悠悠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一边皱着眉头瞪着池骏,一边从怀里的早餐袋里摸出最后一个汉堡包,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声狠狠的咬掉了半个。池骏:“……就这么一会儿,你把这一袋都吃完了?”他可把七八种早餐套餐每样买了一份,本来想着他们兄弟俩吃不完可以给同事分分,谁想几分钟的功夫,都进赵悠悠肚子里了。相比之下,他家心远的饭量小太多,吃个煎饼就喊撑,要不然没赵悠悠长得高呢。赵悠悠挑眉:“你嫌我吃的多,不如说你怎么买这么少。”他把包装袋团成一团,随手往后一抛,准确落入了身后的垃圾箱里,让它与其他印着麦当当logo的包装们作伴。他问何心远:“哥,你确定他是你师兄?前几天电视上刚介绍一种骗术,说有些脏心眼的骗子,伪装成老战友老同学去骗那些空巢老人,把人家的退休金都卷走了。”何心远只当弟弟是担心自己,他被弟弟的形容弄得哭笑不得:“瞧你说的,我哪儿像空巢老人了?”赵悠悠点点头,意有所指的说:“也对,哥你被窝里可有我呢。”“……”池骏怎么觉得自己牙根发紧呢。“心远,我刚还想问你呢,你这个弟弟是哪里蹦出来的?大学的时候,我可从没听你说过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何心远哪里看出他们俩人居然暗地里犟上了,还认真的解释:“因为我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弟弟啊。”……真是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池骏从他的话里得知,何心远和他这个自幼失散的弟弟应该是大学毕业后才认识的,所以当初他们谈恋爱时,何心远自称是独生子并非是骗他。不过世界上所有的弟弟都这么恋兄吗?忽然,何心远“哎呀”一声,伸出手指向着赵悠悠的嘴角抹去,嘴里念叨着:“你看看你,吃个汉堡吃的满嘴都是。”手拿下来时,指尖上沾上了一点鲜红色的番茄酱。赵悠悠在池骏面前丢了人,感觉平白失了一分。他赶忙掏出纸巾让何心远擦手,那仔细劲儿,好像哥哥失忆到连怎么用纸巾都忘了。就在池骏眼红至极,恨不得自己也怒啃三个汉堡弄上满脸沙拉酱之际,何心远又向他伸出了手。池骏心跳加速,从没觉得有求必应的老天这么可爱过。可惜何心远的目标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肩膀。何心远在身旁两人的注视下,伸手轻轻在池骏肩上一抹,再收回手时,中指上沾上了一些白中透灰的稠液。池骏莫名其妙,不知自己身上何时沾上了这种东西……等等,这玩意看着好眼熟!他来不及阻止,就见何心远拇指一捻,把白液捻开,送到鼻尖轻轻闻了闻,接着胸有成竹的点了点头。“池骏,你家的鹦鹉粪液酸臭,可能是肠道问题,你回去记得喂点乳酸菌。”池骏:“……”妈的丢死人了。赵悠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十三章 争宠(中)池骏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心远还是那么的……好骗。当初读书时,何心远就完全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要不是池骏护着他,这傻小子还真以为他们学校有“年纪最小的同学负责打扫实验室”的传统呢!何心远连年跳级,智商全长在课本上,哪里知道同班同学都在隐隐嫉妒他。可现在他都二十六岁了,怎么还那么傻呢?池骏说他们是好兄弟,拿出几张照片,他就信了。池骏心想,幸亏他没什么坏心思——上床的心思能叫坏吗——而且何心远的弟弟也是个厉害角色,至少武力值能镇得住场子。不过要是何心远不单纯,那池骏还真没机会重新靠近他了。 第17章 赵悠悠随手用袖子擦擦汗,很无所谓的说:“没事,为了钱不辛苦。”他和身为护士的何心远不一样,宠物美容师只有很低的保底工资,其他的都是根据美容提成结算的。“……”姑娘被他的直白噎住了。过了好久,姑娘才鼓足勇气继续说道,“那个……是这样的,我平常爱在家里做一些小手工,就是毛毡玩具之类的。我拿你上次给兔兔剪下的毛做了个小手机链……你放心,制作之前毛全都消毒了,很干净,没味道的!”说着,她一边抱着硕大的兔子,一边手忙脚乱的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赵悠悠接过来打开,只见一只缩小版的安哥拉长毛兔吊饰,静静的躺在盒子里。小吊坠上的兔子做得惟妙惟肖,简直就是大兔子的翻版,甚至连兔嘴旁边的一撮黑毛都做出来了,小而精巧,十分可爱。孩子心性的赵悠悠看了半天,惊叹道:“你手真巧啊~”就这么简单一句,姑娘就羞红了脸:“你喜欢就好……”赵悠悠又在盒子里翻找起来:“诶,另一个呢?”“啊?”赵悠悠理所应当的说:“我们是双胞胎啊,你难道只做了一个?我和我哥怎么分呀。”“……”姑娘脸上的红瞬间退去了,她失态的盯着赵悠悠看了好一会儿,见他脸上是一派坦然,她转而埋下头,摸了摸怀里兔子的脑袋,半晌才磕磕绊绊的说,“真是对不起,何医生的那一个可能是落家里了,我回去找找。”扔下这句后,她头也不抬的迅速跑走了。高跟鞋在楼梯间里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响,围巾在她身后飘扬,在一个转角之后,她的背影消失在赵悠悠的视线当中。在旁边围观了整件事情的另一位美容师急得数落他:“赵悠悠,你是真傻假傻啊,人家小姑娘巴巴的跑来向你示好呢,你怎么两句就把人家撅回去了!”赵悠悠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小兔子吊饰的脑袋,小心的把它收入盒中,和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一起。“我还是不要耽误人家了。我现在只盼望我哥平平安安的,完全分不出心去关心另一个人。”那位美容师开玩笑:“听你这意思,你是打算等你哥谈恋爱了,再考虑个人问题?”赵悠悠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哥才不需要谈恋爱呢,有我照顾他就够了!”第十四章 争宠(下)若不是池骏反复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不能表现的太过热情,否则他真想让时间快进一万倍,直接跳到两人浓情蜜意的阶段。可惜的是,他一开始对自己的设定是“重逢的好兄弟”而不是“疯狂的追求者”,微信上每一句问候都必须恪守本分,决不能出现任何暧昧的话语。不过总看得见摸不着也不是办法,池骏在强迫自己老老实实微信交流一个星期后,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渴望,在某天下班后去找他的织女相会。他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八点前赶到了认真宠物医院。他今天没带宠物随行,孤零零一个人走进宠物医院太奇怪了,他想了想干脆停在医院对面的路旁,掏出手机给何心远发消息。池嘚儿驾:心远,下班了吗?心静自然远:刚下,我在收拾东西。池嘚儿驾:你今天还要看看住院的动物再走?心静自然远:嗯,它们都太粘人了,我不放心。明明上班一天已经很累了,可何心远每天下班后都会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和小动物们一一告别。这一点在别人眼里傻得可笑,但是在池骏眼里,就暖得可爱。何心远和小动物们道别时,每一只都会认真安抚,摸摸这个爪子,挠挠那个下巴,绝对不会厚此薄彼。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快则半小时,慢则六十分。池骏没告诉他自己正在门外等着,他在摩托车上一靠,开始用手机处理公事。现在正是深秋时节,晚风阵阵,池骏等着等着就觉得手脚发冷,他打定主意给何心远一个惊喜,生怕自己刚一离开何心远就下班了,所以即使五十米外就有个可以避风的便利店,他也没向那边多看一眼。他跳下摩托车,在地上活动起手脚。这个时间有不少人在外面遛弯,或是两两相伴,或是一人慢踱,从他身边经过时见到他身后帅气的摩托车,不免多看了几眼。若是平时有这么多人对他的爱车露出艳羡之色,他不知怎么骄傲呢。但他现在冻得浑身发抖(为了耍帅他今晚只穿了一件薄款皮夹克),哪有闲工夫注意路人的目光——如果有谁给他一根火柴,他说不定能看到天国的奶奶。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寒意越来越重,池骏没忍住连打三个喷嚏。偏偏就在他如此狼狈之际,宠物医院的大门从里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中迈步走出。池骏赶忙站直身子,不等他喊出一句“心远”,对方就先开口说话了。“呦,这大晚上你跑这儿来干嘛啊?”那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你的鸟又病了?”“……赵悠悠,你哥呢?”池骏扬起的嘴角迅速落下。他和赵悠悠彼此互看不顺眼,都觉得对方是何心远身边的小妖精,只有自己才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赵悠悠没来得及答话,何心远就从他身后的门里钻了出来。何心远很是惊喜的看着等在门口的池骏,明明他们半小时之前还在微信上聊天,可池骏一点都没透露他在门口等他。“你冷不冷?等了多久了?”他快步走下门口的楼梯,向来稳重的他居然直接从最后三级台阶上跳下来,落地时还在地上颠了两下,配合他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外套围巾帽子,简直像是一颗软乎乎的羽绒球。“不冷,我刚到。”池骏说话时,双手背在身后使劲搓揉冻僵的手指,待手指热乎了,才抬手玩笑似的碰了碰何心远头上的帽子,并且装作不经意的让指腹擦过何心远的脸颊。“怎么穿这么多?”赵悠悠从后面赶上来,插话:“我们上班早下班晚,不多穿点冻感冒了怎么办?”何心远脸上的无奈显而易见,自从前天天气预报说冷空气难移将要降温,赵悠悠就如临大敌的从床底下翻出冬装,非要让他套上。今早出门时弟弟还想哄他穿棉裤,被他严肃拒绝了。赵悠悠的眼光还不错,选的帽子围巾手套都是温柔的天蓝色,穿在何心远身上显得非常干净,池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来回看了几遍都舍不得移开视线。何心远问:“池骏,你来是有什么事吗?……是咱们约好见面了吗,对不起,我记不得了。”他有些愧疚——前几天他的微信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几乎所有聊天记录都消失了,赵悠悠说是软件崩溃,捣鼓半天也没把丢失的聊天记录找回来。“没有,我就是临时起意。”池骏忙说,“你那天说特别爱吃的一家茶餐厅,在附近新开了一家分店,开业第一周打八折,我就想叫上你一起去吃夜宵。你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他家的煲仔饭二十四小时供应。”一听到煲仔饭几个字,何心远的眼睛都亮了。今天晚上有人送来一只被烈犬咬伤的野猫,他忙前忙后给它包扎血粼粼的后腿,等到忙完了,点的外卖面条都糊的没法吃了,他匆匆填了几口就扔到了一边,现在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想到茶餐厅里的艇仔粥、流沙包,他就控制不住的吞了吞口水。与爱吃洋快餐的赵悠悠不同,何心远的口味更本土化。不管是豆浆油条,还是米线烤鸭,都是他的最爱。待见到池骏的笑容,他才发现自己表现的实在太露骨,赶忙羞涩的把脸往围巾后藏了藏,可惜藏来藏去只藏住了鼻子下面的部分,更衬得一双眼睛晶晶亮。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池骏早就查好了b市美食地图,准备带着何心远一家家品尝。还有什么环境能比火锅店更适合让两颗热腾腾的心逐步靠近呢? 第19章 不赶巧的是,在他们来之前五分钟,何心远被任医生叫进了诊室。池骏左右打听了一下,据说来了一条攻击性很强的疑难病患,任医生一个人制不住,把何心远叫进去帮忙。池骏有些失望,手指无意识的搔了搔机器猫的下巴,结果不小心揪掉了它的一支羽毛,疼得它尖叫一声,很不满从池骏的怀里飞走,落到身旁那位青年怀里的玻璃缸上。丁大东眼睛溜过去一瞄:“诶,这蜥蜴养得真不错!”原来那深色玻璃缸里养着两只小臂长的美洲鬃狮蜥蜴,倒三角的脑袋看着十分威风,指甲尖尖,尾巴长长,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宛如两只雕像,就是身上的鳞片看着有些暗淡。蜥蜴可不是常见的宠物,池骏很感兴趣的看了一会儿,问:“这两只长得确实漂亮,一公一母?”蜥蜴主人点点头:“是啊,这俩小家伙是我从花鸟市场买的,从手掌大养到成年,一直惦记着他们什么时候能配种生蛋孵小蜥蜴。可一直到他们八个月了,也没见他们交配一次,公的那只成天点头——点头是公蜥蜴想要交配的信号,就不见任何爬跨动作。这不,带来任医生这里看看,看是不是这只母蜥蜴性冷淡。”池骏:“……任医生连蜥蜴性冷淡都能治?”“嗨,我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我在家里成天给他们点催情蜡烛放爱情音乐都没用。”三人正说着话,任医生的诊室门开了,然而率先出现在众人眼里的并非是医生的身影,而是一只金黄色的巨大蛇头!只见一条红眼黄身的粗壮大蛇从门缝里钻出了一个脑袋,它并不是贴着地面游走出来,而是浮在半空中的!等候在走廊里的宠物主人们齐声“啊”了出来,怕蛇的丁大东很怂的后退一步,直接躲到了池骏的身后。又过了几秒,那蛇的全貌才显现出来。原来它是被人扛在肩膀上,当先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扛着蛇脑袋,待他迈出诊室好几步了,才露出身后揽着蛇尾巴的何心远,何心远还小声“嘿呦嘿呦”的喊着号子,两人像抬扁担一样把那只没什么精神的黄金蟒扛了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大蛇腹部隆起一个篮球大的鼓包,像是吞吃了什么东西不消化一样,看着极为不协调。何心远余光瞥见池骏带着两只鹦鹉来了,向他指了指蛇又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示意自己还在忙。池骏回他一个微笑,让他专心工作,自己带鹦鹉检查结束后会在这里等他。待何心远和黄金蟒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丁大东才徐徐松了一口气,捅捅池骏的腰,说:“你家何心远够厉害的啊,这么大的黄金蟒都不怵,说搬就搬。”池骏很自豪的说:“你是没见过他去乡下调研,当时他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后还背了一个胖猪仔,我说要帮他搬他都不同意。”“乡下调研?我还以为他们只需要在实验室解剖解剖小动物就够了。”“谁说的?他们动物医学的学生可不光治小猫小狗,那些家畜的疾病防治也要学的。去乡下调研很苦,很多农民都是凭借经验去养殖,病死的家禽直接就地掩埋,结果蚊蝇滋生,得病的动物越来越多。我去过一次就再也没敢去了。”池骏和何心远热恋时,为了展现自己的男友力,有一次不顾何心远的劝阻,执意陪他下乡调研,甚至自掏腰包补路费。作为一个从小不愁吃穿的城市男孩,他对农村的想象全部来源于每年夏天陪父母去的农家乐——规整的道路、有些土气但很舒适的三层小楼、可以采摘草莓的大棚、还有每天都吃的炖肉炖鱼炖野菜。晚上还能在草垛上看星星月亮萤火虫,耳边听着鸡鸣狗吠,惬意又浪漫。结果等他真的到了他们组织调研的农村,才知道这世界上有地方这么落后、这么贫穷。他当天特地穿了一身又酷又时尚的新衣裳,就连脚下的运动鞋都白的能反光,帅得让何心远都不好意思看他。结果进村不到一分钟,池骏就一脚踩进了牛粪里,大出洋相,最恶心的是,那团牛粪里居然有又白又长的虫子,左右摇摆,钻进钻出。他郁闷得要命,正要找男友求安慰,就见那个带队的教授直接蹲在了牛粪前,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指着那坨粪便让学生采集。同去的几个学生都不愿上手碰,只有何心远很听话的走上前,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试管,不顾恶臭把牛粪装进了小试管里。现在回想起这件往事,池骏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当时他急着想洗掉运动鞋上的脏污,结果发现当地的生活用水是限量供应,每户都要去几里外的邻村挑水。他哪里好意思让人家把做饭用的水拿来给自己洗鞋,只能脱下来装进塑料袋里,趿拉着老乡给他找出来的老棉鞋,先一步回镇上了。他的下乡之行不到一天就结束了,当他坐了一个小时的驴车又转三个小时的山路大巴终于回到有水有店有网的镇上后,实在没有勇气再下乡了。何心远和他们的同学在乡下待了三周才回校,本来他们的这趟行程预计只需要十天,但是他们从池骏一脚踩进去的那团牛粪里检测出了一种新型动物传染病的病毒变种,他们为此又是上报农业局、又是给老乡指导、又是和村干部联系,就这样把时间拉长了一倍。因为农村信号不好,这三周两人基本没怎么联系,池骏本以为他们小情侣久别重逢应该干柴烈火如胶似漆,谁想回校后两人第一次约会,何心远在浪漫的情侣餐厅里整整讲了两个小时,没让池骏插一句话。向来安静又低调的何心远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他先讲他是如何在各种禽类畜类的液态粪便里提取病毒,接着讲他是怎么从掩埋病死家禽的深坑里挖出腐烂的尸体,又说自己记录了所有的数据,打算以此写篇论文试着投稿……他越说越兴奋,一双眼睛在镜片后熠熠发光。因为他对患病动物的描述生动形象,对粪便的形态说的头头是道,导致他们旁边几桌的顾客全都提前结账走人,餐厅老板为了让他们赶快离开,谎称提前打烊又返还他们一半餐费……手里攥着钱被轰出门的何心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讨人厌的客人,还呆呆的对池骏笑:“哎呀,今天运气真好。这么高级的餐厅居然给咱们打了对折,省下钱的咱们可以住你喜欢的那个有圆形水床的酒店了。”当天晚上池骏还是如自己所愿的和何心远度过了销魂蚀骨的一晚,但是在心理作用下,他总觉得那天晚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那感觉就像是他们两人是在鸡舍里偷情的捡蛋工。这些记忆他原以为都被自己丢掉了,但和何心远呆在一起越长,这些记忆都从心里最深处的箱子里翻涌出来,一点点提醒着他,他们当初有多么甜蜜。……“诶,我说小骏骏,你傻笑什么呢?”丁大东听他说着说着不吭声了,转头一看,就见他笑得像个弱智似得。池骏故弄玄虚:“我在想屎。”丁大东挑起眉毛:“你现在是该想屎了——你看看你袖子。”“……”池骏低头,只见自己左右两边袖口上各落了一只鹦鹉,正蹲下身子撅着屁股,努力挤屎呢。池骏骂了一句脏话,和尚鹦鹉长得这么圆润可爱,怎么拉屎就不能文雅一点、频率就不能少一点呢!!!!第十六章 爬宠(上)池骏手忙脚乱的处理起袖口上的鹦鹉粪便,丁大东在旁边幸灾乐祸的嘲笑他,完全忘了自己刚上手养鹦鹉时,被机器猫和圣诞树骑在脖子上拉屎的样子——那可比现在狼狈多了。旁边另外一个带鹦鹉来看诊的主人热心递过来几张纸巾,池骏赶忙把自己收拾干净,生怕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被两枚鸟炸弹摧毁了。好在他动作快,很快就把两只鹦鹉的屁屁都擦的香喷喷。当何心远和蛇主人抱着蔫蔫的黄金蟒从楼下的造影室里出来时,池骏还很自然的和他打了声招呼。“这么快就把片子洗好了?”“嗯,就只照了肚子有异物的那一块。”何心远一手费力的把蛇尾巴缠在自己的腰上,一手挥了挥还带着水的两张x光片。何心远生活中是个慢性子,唯有工作的时候手脚麻利。他和蛇主人一起把黄金蟒送进了任医生的诊室,因为两手都被占着,所以没顾得上关门,门外好奇的宠物主人们都情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想要知道这条漂亮的大蛇是生了什么怪病。任真从何心远手里接过片子夹在了灯台上,仔细端详着蛇腹部诡异的凸起。正常来讲,蛇的线条应该呈纤长的流线型,如果有莫名鼓起,就要考虑怀孕产蛋、病变、误食三个可能性。这条黄金蟒虽然是母蛇,但从未交配过,故而产蛋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了。任真在触诊后发现蛇腹圆鼓似有胀气,但胀气下似有一层实物,刚开始他以为是肿瘤病变,结果等片子洗出来后才发现了真相。“先生你看这里,蛇肚子中的这个阴影里有不少多余的骨头,蛇骨中并没有类似的骨架,所以这些骨头应该是被蛇吞食的某种小动物。蛇无法消化,导致胃部胀气积食,才会有现在的病况发生。”“无法消化?”蛇主人一脸狐疑,“医生,手腕粗的蛇都能吞吃麻雀,我这黄金蟒直径都快有小姑娘的腰粗了,平常喂食每天半只整鸡,也不见它有什么难受的,这到底什么动物啊,这么邪门?”任真点了点x光片上深藏在阴影之中的一个金属反光物:“和动物的种类无关,看这里,这应该是个金属物品,不知怎么回事出现在这个小动物身上,在被蛇吞食后,这个金属物品无法被胃酸溶解。”“什么鬼玩意啊,身上还带金属。”蛇主人抱怨道。这话还真问倒了任真,黄金蟒肚子里的小动物已经被消化了一半,余下的骨头都零碎的被腐化的肉包裹着,实在看不出来原型是什么。而且那金属也很奇怪,从侧面看上去像个是扁片,从底部看上去却是个很薄的圆环。还是何心远接过了话:“我想应该是鸟,”他解释,“您之前说过您家住在那边的塔楼里,一般小动物很少爬那么高,如果是老鼠的话体型也不像,所以应该是鸟类,看体型很有可能是走失的家养宠物鸟,比如大型的鹦鹉。金属物估计是脚环一类的。”何心远这个猜想,其实是看到门外带着两只鹦鹉的池骏才想起来的。他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受困于记忆力的大幅下降,很多时候都无法展现自己的能力。 第21章 被陌生人突然抓在手里反复非礼,两只蜥蜴受惊到全身僵直。何心远轻轻拍了拍它们的头部安抚它们,然后才抬起头说:“先生,您的两只蜥蜴都很健康,就是有个小问题可能当时卖家没和您沟通好。”蜥蜴主人吓得两股战战:“怎么了?不孕不育?你你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何心远:“它们俩都是公的。”“……”“真的。蜥蜴因为生殖器官藏在体内,所以从外表上很难区分公母,很多卖家在贩卖幼年体蜥蜴时,靠个头、背刺、头型等判断,但这种判断误差很大。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它们成熟后,掀开尾巴,在公蜥蜴尾巴末端、排泄孔之下,有两个小包排成v字形向尾巴尖延伸,而母蜥蜴则没有这个凸起,只在更靠近肛周的部分有一个小孔。”他赶忙解释,“我刚才反复检查了两遍,您这两只都是公蜥蜴。您之前看到的点头,可能是它们两个轮流点头,只是从未赶到过一起罢了。”蜥蜴主人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眼睛里写满了生无可恋。他辛辛苦苦养大了一对小couple,还惦记着“含饴弄孙”呢,却搞出这么大的笑话。像是在呼应何心远的话一样,一只蜥蜴在众人的注视下忽然间点起了头——刚开始动作缓慢,到后来频率越来越快,一秒几乎能点两三下。池骏可是第一次见蜥蜴点头,看着看着就入了神,要说蜥蜴点头真是充满魔性,池骏差点跟着一块点了。半分钟过后,原本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另一只蜥蜴也睁开了眼,侧过头盯着第一只蜥蜴看了几秒,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它居然也跟着点起了头!两只公蜥蜴同时对着点头,完全印证了何心远对它们性别的诊断结论。这对鬃狮蜥蜴是同性,根本无法交配。蜥蜴主人垂头丧气,正打算抱着玻璃钢打道回府,结果惊掉所有人下巴的一幕出现了——第一只蜥蜴一边保持着点头的动作一边飞快的向着第二只爬去,第二只居然非常温顺的转过了身子,主动抬起尾巴露出了隐藏在其下的排泄孔,而在排泄孔稍微往下的位置就是隐藏的泄殖腔了!蜥蜴主人吓得哇哇叫:“啊啊啊啊啊不要搞基不要搞基!我接你们回来虽然是想让你们做夫妻,但你们做不了夫妻也可以做兄弟啊!”可惜他的祈求并没有被它们听懂,第一只公蜥蜴飞快的骑跨到了第二只背上,甚至小小的乳白色阴茎也从泄殖腔里伸出来,妄图探入下方的蜥蜴体内。所幸(遗憾的是?)处于下方的公蜥蜴并没有可以容纳对方阴茎的器官,所以上方的蜥蜴在徒劳的试探了几分钟后,垂头丧气的爬了下来。可不等它们的主人松口气,两只蜥蜴居然调换了位置,原本在下面的蜥蜴一边点头一边爬到了第一只的背上……蜥蜴主人:“我日,你们两只死基佬互捅,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他是个糙汉,说话不顾场合,哪里想到在场围观的四个人中,何心远、池骏、丁大东都喜欢同性,至于剩下的赵悠悠嘛……丁大东玩味的看向了身旁的大男孩,不过是两只公蜥蜴交配,赵悠悠就尴尬的眼睛都不知放哪里好了,耳尖通红,却皱着眉头强迫自己盯着两只蜥蜴,脸上写满了“我才没有不自在呢”。他强撑着看了一会儿,扔下一句:“我先回去工作了。”就头也不回的跑上了楼,好在除了丁大东以外,没人注意到他的困窘。丁大东摸摸下巴上的胡渣,心想,这小炮竹原来是个哑弹,看着威慑力十足,可连动物世界都不好意思看?……这反差真是有趣极了。他又把视线转向了何心远,他原以为性格腼腆的何心远一定和他弟弟一样,会被羞得脸红,哪想到何心远一脸严肃的盯着两只公蜥蜴的动作,手里的笔不停,认真的在病历纸上做记录,甚至还拿出手机,问蜥蜴主人能不能录像,因为“我还没有见过蜥蜴交配,虽然这是两只公蜥蜴,但仍然是很珍贵的案例,希望能记录下来”。而池骏这个厚脸皮的男人更不会不好意思了,他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饶有兴趣的问了蜥蜴主人很多问题。丁大东看不下去了,把池骏拉到一旁,小声问他:“你们家何心远怎么回事?看个动物交配还要记笔记?我还以为他会羞得不好意思看呢。”池骏无奈道:“心远可是兽医——就算现在不是未来也会是的——他记录下来有什么不对?这种场面他见多了,要知道他们专业有一门种猪采精的选修实践课,他可是唯一拿了满分的学生。”丁大东:“……你的语气怎么充满自豪?”“他这么能干,我当然自豪啊。”丁大东的视线情不自禁的飘到了池骏双腿之间的神秘地带。池骏满头黑线:“你怎么这么龌龊,采精不是直接上手的,要用专用工具的。”丁大东目瞪口呆:“你俩连工具都用上了???”“……”池骏心想,明明这里满地都是动物,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好友才是最禽兽的那一个?第十八章 无题在发现自家的两只蜥蜴没有任何交配问题后,蜥蜴主人抱着他的两只儿子垂头丧气的走了。排在他之后的池骏等了没一会儿,任医生就叫到了他的号码。机器猫和圣诞树两只鸟从小到大都健健康康,从没来过医院,完全不知道屋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儒雅帅哥是做什么的。池骏轻轻一拉飞行绳,两只鹦鹉就扑腾着翅膀飞向了诊室,轻巧的落在了桌上,小豆眼眨啊眨的盯着医生。它们看上去很乖巧,但池骏刚一解开飞行绳,两只鹦鹉就展翅飞到了天花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愚蠢的人类,池骏和丁大东在下面又跳又抓又求,两只立在吊扇上纹丝不动。面对这种局面,任真笑了笑,向站在一旁的何心远递了个眼色,于是何心远把手伸进了自己工作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啊掏啊掏出了一把油汪汪的坚果。作为护士,何心远永远是最受动物们欢迎的那一个,因为他身上的四个口袋里永远装满了宠物小零食,翻手就能变出让狗狗们垂涎三尺的鸡胸肉干。何心远从兜里抓出几颗杏仁洒在了桌面上,杏仁富含脂肪和油脂,不仅味道可口,还能让鹦鹉们的羽毛更富有光泽。两个小家伙嘴馋的要命,见到杏仁哪里还摆得住架子,一头飞下来扎向了杏仁,吃得欢实极了。何心远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家伙,他伸出手指挠了挠它们的额头,舒服的它们不停的扑腾起翅膀,翅膀与空气反复碰撞,发出持续的声响,它们的样子像是随时能腾空,可双爪却还牢牢的黏在地上。何心远吓了一跳:“它们翅膀受伤了吗?怎么飞不起来?”难得有池骏能显摆的知识——他当初第一次见到时也惊住了,鸟震得整个笼子都在响却不见它们飞起来——他赶忙解释:“不不不,这是和尚鹦鹉天生就会的小把戏,在它们兴奋的时候就会快速呼扇翅膀却不起飞,这个动作能持续数分钟。有些人开玩笑管这个行为叫‘永动鸡’。它们是喜欢你,才会在你面前表演。”这个答案逗笑了何心远,他点点它们的后背,细软的绒毛与他的指尖接触,触感格外舒服。他为了感谢它们的厚爱,又从兜里掏出几颗榛子扔在了它们面前,一抬头,却刚好撞上池骏盯着自己手的痴样。池骏完全看着他的手指入了神,何心远的手纤长并且充满力量,他可以稳稳的捏住缝合针,也能压住因为受伤而暴走的大狗。而现在,他的指尖夹住一颗小小的榛果送到鹦鹉面前,嘴馋的鹦鹉为了从他的手中夺走食物,不小心用舌头舔到了他的指尖。那一刻,池骏万分嫉妒那两只小家伙,真恨不得拉过何心远的手,给他仔仔细细擦干净了,然后再用自己的吻在那双手上印上自己的味道。就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吃了两只鹦鹉的醋,所以当何心远看过来时,池骏才没能第一时间收起他露骨的目光。“池骏?”何心远浑然不知面前站了一头野狼,“你是也想吃坚果吗?我这里还有些。”他从兜里又掏出一把,大方的放在了池骏手里。“这些坚果是在家里做的,因为是给动物吃的,所以没用任何调料炒制,人也能吃,就是味道比较淡。”池骏顺坡而下,赶快剥了一颗榛子塞到嘴里,囫囵嚼了两口就咽了下去。榛子确实如何心远所说只有果实本身的香气,他吃得那么快几乎没尝到味道,但他仍然夸张的称赞:“真好吃!心远你手艺真好,炒的榛子都这么好吃!”何心远:“……这些都是悠悠做的。”池骏:“……”丁大东:“诶诶诶,池骏,你留几个给我尝尝啊!”就在他们聊起榛子的时候,任真已经给两只鹦鹉检查完了。任真趁着它们俩吃得欢实、放松警惕的时候,从背后捏住它们肥嘟嘟的身子,桎梏住翅膀为它们检查身体。他的突然袭击让它们猝不及防,好在任真动作很快,而它们本来就养得精细,一番检查下来不见有任何毛病,很快他就放了它们自由。两只鹦鹉被陌生人轻薄了全身,吓得它们绒毛倒竖,蓬成了一颗圆滚滚的球。 第23章 深夜两点半,认真宠物医院迎来了一位急诊病患。想必是主人太过着急,根本没有看到门上贴着的那张“深夜急诊请按门铃”的公告,一头扑在门板上,咚咚咚敲得震天响。所幸值班的何心远并未睡死,他匆匆翻身下床,裹上一件外套,抹黑趿拉上一双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大门冲去。睡在他身边的赵悠悠也被连绵不断的敲门声惊扰,不过他睡得死,迷迷糊糊听见了,翻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何心远走的太匆忙,掀开的被子忘了重新压好,冷风顺势钻入了被中,冻得赵悠悠一哆嗦,不满的弓成了虾米。何心远冲向一楼,玻璃门外,一个焦虑的身影被夜色簇拥着,见他来了,敲门的速度再一次加快了。何心远并不记得他——或者说他很少有能记住的客人——但当他打开门后,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到了一只令他印象深刻的宠物。只见在路边一辆车门大敞的面包车里,一只约有三米多长的金黄色巨蟒翻滚扭曲,它肚子中段突兀的膨胀着,难忍的腹痛让它疼得它吐着芯子,嘶嘶的哀鸣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回荡。蛇主人死死的拽着何心远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能把他的腕骨握碎:“医生啊,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只剩它了,求求你们救救它吧。”认真宠物医院的手术室里气氛非常紧张,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手术,而患者是极为少见的蛇类。任真自从博士毕业后再没为蛇动过手术,对于这场手术,他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放眼整座城市,能为一只蛇开刀的,除了动物园的兽医外,也只有他了。已经被施打了麻醉剂的巨蟒被固定在手术台中间,它的体型极长,头尾皆垂落在在手术台下,何心远特地在它身下扑了几张报纸。因为蛇身无力,无法盘在一起,何心远在只能小心脚下,注意不要被它绊倒。上次来就诊时,蛇的肚子鼓起如皮球,而现在又大了两圈。任真分析,应该是未消化的食物从被金属物割破的肠道里游移出来,堆积发酵引发的问题。蛇主人一直下不了决心为它手术,硬生生托了几天,差点让蛇一命呜呼。如此庞大的巨蟒,表皮非常坚韧,任真光是割开它的腹部就累的满身大汗。蛇的腹腔一打开,在蛇肚子里发酵的食物滚出来大半,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喷涌而出,何心远被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但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在任真休息时,他必须尽快清理好巨蟒肚子里的食物,为之后的缝合做好准备。他强忍住恶心,直接用手把那堆混杂着骨头、半腐烂的羽毛的肉泥掏了出来。虽然隔着一层手套,但那黏腻的手感却像是直接贴在了皮肤上,挥之不去。在清理干净后,何心远扔掉手套一直退到了墙角,期间还差一点被蛇垂下来的尾巴绊倒,直到他小腿后侧触到椅子边缘,他忽然双腿一软,顺势倒在了椅子上。他以为他见过的恶心的场景够多了,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刚才在清理时,一直是屏着气的。世人总觉得宠物医院里来来去去都是可爱的猫猫狗狗,每天工作轻松快乐。却不知动物受伤时,医生和护士们身上的压力究竟有多重。好在之后的工序就简单多了。任真依次缝合好了蛇的肠道、蛇腹部的肌肉、表皮,在缝合表皮的时候又碰上了麻烦,因为它实在太坚韧了,光针就用断了四根。缝合好后又在伤口外包裹了一层层的纱布,蛇是靠腹部扭动爬行的,肚子上受了这么重的伤,愈合时需要主人多多费心。任真把蛇放在推车上,和蛇主人一起把蛇抬到了一楼,而何心远还要留在手术室里清理满地狼藉。手术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与腐臭味,其实更脏更恶心的场景他都见过,这里虽然空气不好,至少没有什么让人惧怕的传染物。他挥动拖把时忽然听到一阵模糊的声响,他循声看去,只见在那一滩黄黄黑黑的烂骨腐肉中,静静的躺着一枚金属圆环。圆环的边缘已经变形了,不知怎的翘起来一个角,而正是这个利角划伤了蛇的肠道。何心远本打算把那个圆环同其他东西一起扫进垃圾箱里,可忽然间,他停下了动作,俯身捡起了那枚金属圆环。这圆环确实是鸟类的脚环,但一般的宠物鸟脚环都会有个凸起的半圆形,是用来链接鸟链的。但这个脚环不仅没有这个部位,而且还在脚环上铭刻着一圈数字,虽然上面的油墨已经被腐蚀了,但数字的凹痕依旧清晰可见。何心远心里一跳,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在心头涌动。——这是一枚赛鸽脚环。并非是一般养鸽人在网上买的几十元就能买到一百个的仿制品,而是信鸽参加正规比赛时,每一羽都要在脚上佩戴的定制脚环。每个脚环都是信鸽身份的证明,比赛结束后,会根据回巢的时间来确定名次。赛鸽比赛是非常残酷的,好的赛鸽能日行千里,但在千里以上就是另一番世界,真正能归家的鸽子十不存一。这一路上,鸽子要抵御数不清的危险:天敌的追捕,缺水少食的痛苦,狂风骤雨的天灾,甚至还会有专门抓捕信鸽的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亦或是如同现在,被一只贪婪的巨蟒吞吃入腹。在何心远心中,赛鸽和一般的家鸟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家鸟很可爱,它们是需要主人细心呵护的宠物,要给予无数的关怀。而一只在天上盘旋的赛鸽,它们是不死必归的战士,而翅膀就是它们对抗命运的武器。何心远望着这枚鸽环出了神,他几乎能看到,一只风尘仆仆的鸽子,是怎么拍打着风沙,追寻着回家之路;他几乎能听到,它在命丧巨蟒之口时,最后一声不甘的鸣叫。可一切都结束了,蛇吃了它,它伤了蛇。它化为了一地腐骨,只有这一枚脚环,见证了它的一生。何心远把脚环一遍遍擦洗干净,托着它走进了办公室。他打开电脑,进入信鸽协会的检索系统,输入了这枚脚环上篆刻的编号。按下回车,海量的讯息在屏幕上流淌而过,最终定格在了一条信息上。每一枚脚环都会和真实信息一一对应,小到鸽子外貌,大到鸽棚地址都有记录。巧合的是,这羽信鸽的家就在距离宠物医院的不远处。不巧的是,黄金蟒主人登记的地址就在距离信鸽家不到一千米的地方。这只鸽子死在了回家的路上。何心远不知道它飞完了多少公里,但最后一公里,它飞不完了。天还未亮时,巨蟒的主人带着黄金蟒离开了。为了它的抢救费,他掏出了兜里所有的钱。这个看起来中年失意的男人,愁眉苦脸的说自己未来两个月只能吃馒头夹榨菜,但何心远发现他的脚步比上次来看病时轻快了很多。现在已经快到冬天了,天亮的晚,七点过半东方才露出了鱼肚白。赵悠悠还没起床,任真累的没精神回家,随便洗了把脸就在休息室里躺下,赵悠悠还以为被窝里钻进来的人是哥哥,迷迷糊糊的靠了过去。没人注意何心远,于是他锁好门,溜出了医院。天气很冷,他出门时忘了带手套,双手插在兜里,怕冷的握成了拳头。他的左手拿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鸽棚的地址。而他的右手则攥着那枚脚环,他已经把鸽环翘起的尖锐棱角打磨好,原本冰冷的金属环很快就染上了他的体温。鸽棚距离医院有段距离,他快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到了楼下。他望着周围的环境,隐约想起他曾经来过这里,似乎有一次池骏帮他的朋友逮鹦鹉,因为那两只鹦鹉闯进了鸽笼里。他的记忆力受损严重,别人可能会把进鸽笼抓鹦鹉这类趣事念念不忘好几年,但他拼命回忆也只能想起很模糊的轮廓,若不是池骏在他的记忆里笼着一层闪闪发亮的光晕,恐怕他早就把这件事忘干净了。他走到顶楼时,刚好遇上鸽子主人开棚放鸽。几十只鸽子从鸽笼中争先飞出,它们在空中一圈一圈盘旋,连太阳都被它们压在翅膀之下。鸽哨嘹亮,动听的脆响是最悦耳的铃声,街上陆陆续续走出了上学上班的人们,大家说着笑着,从顶楼往下俯瞰,处处都是鲜活的。 第25章 何心远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听,赶忙软下声音,拍了拍弟弟的手:“这次是我不对,没提前和你商量。等下次休息的时候,再请他们来玩吧。”他饭吃的差不多,干脆起身收拾碗筷准备送到厨房里。赵悠悠望着他的背影,情急之下大喊:“哥!难道一个好几年没联系的狗屁师兄,就比朋友们还要重要吗?”何心远回头看他,眉眼里是化不尽的无奈。赵悠悠又委委屈屈的喊了声“哥”。“悠悠,”何心远一声叹息,“大林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啊。”“……”“悠悠,一直以来你都对我非常照顾,哥哥真的很感动。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我都懂,因为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咱们是这世界上最密不可分的整体,没有人能把咱们拆散——可是悠悠,咱们终归是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家庭背景,经历过不同的事情,你不能把你的圈子强加在我身上,我也不能总是让你来分担我的忧虑。”赵悠悠急的站起了身,连水杯打翻了都不知道:“我可以啊,谁说不行?我想分担啊,哥哥你可以全告诉我啊!”“有些事情是可以说给家人听的,有些事情我也会想和朋友分享。我朋友少,你就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可你们才是一类人,你们聊的话题我听不懂,我在的时候你的朋友们也放不开。”何心远说。“哥你误会了!他们绝对不是对你有意见,那几个臭小子一直夸你,说明明是一样的脸,看到你就会不好意思大声说话,动作都温柔了……他们真的很喜欢你的!”“你还是不懂……”何心远摇了摇头,看向弟弟的时候没有责怪,全是包容,“我知道你一直担忧我的病情,可它这辈子都不能痊愈了。如果我总处于你的保护之下,这样对咱们两人都不公平——对于你来说,多了一个拖累,对于我来说,永远不能独立。我一直想多认识一些人,一些能和我有共同话题、共鸣思想的朋友,所以我必须接触更多的人,努力去探索。”何心远教育弟弟时,向来是这样慢条斯理,不疾不徐。赵悠悠浑身上下能出气的地方都被他堵住了,挣扎了好久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何心远在厨房里放下碗筷,重新坐回到赵悠悠面前。“池骏是个好人,他是我很重视的朋友,我希望你能信任哥哥的眼光,可以吗?”※赵悠悠冲到练功房,气愤的对着木人桩一通猛打。一时间沉闷的碰撞声回荡在练功房中,镜子中的他上身赤红,完全是怒极攻心的模样。他把木人当成了池骏的化身,左踹右踢上打下扯,要不是惦记着这个木人打断了他没钱买新的,他真想把这家伙劈成柴火。何心远刚才给他讲的道理字字珠玑,可有时候人就是会这样矛盾——“你越是给他讲道理、他越是觉得委屈生气,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占理,但就是意难平”。他正对着木人桩发火呢,他的手机叮咚一响,提示有人向他发送了微信消息,他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对方名叫“丁东叮咚”,头像是一只胖乎乎的白银丝和尚鹦鹉。与微信里只有十几个人的哥哥不同,赵悠悠的联系人足有几百个,这些人被他备注为“贝贝的妈妈”“虎子的哥哥”“妞妞的姐姐”“二胖的哥哥”,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是幼儿园老师呢。发来申请的人自然是丁大东了。他的头像是他家的莲子羹,白白的圆圆的娇小软糯的小鹦鹉窝在枕头上,看着极为可爱。赵悠悠从没有见过丁大东的鸟——如果他见过了,绝对不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丁东叮咚:悠悠~[飞吻]悠悠:您好[飞吻],请问您是谁的家长?丁东叮咚:我是丁大东啊,池骏的哥们!微信提示:悠悠撤回上一条信息。悠悠:干嘛。丁东叮咚:我对你一见如故,想和你交个朋友。你没觉得咱俩性格特别像吗,都是外向的人!悠悠:哦。丁东叮咚:你明天有没有空啊?悠悠:没空。丁东叮咚:怎么会没空啊,你们不是明天休息吗?悠悠:明天我要做饭吃饭吃饭做饭,很累的。丁东叮咚:我请你吃~反正你哥不在,你一个人吃饭多无聊啊?悠悠:你怎么知道我哥不在?丁东叮咚:呃……悠悠:池骏连这事儿都跟你说?悠悠:他让你来干嘛的?悠悠:拖着我不去打扰他们的?悠悠:太逗了吧,他以为我有那闲工夫?丁东叮咚:悠悠你误会了!池骏是池骏,我是我,他想约你哥回忆大学时光,我想约你出来玩啊。悠悠:和你有什么可玩的?丁东叮咚:你不是本地的吧,知不知道哪里酒吧最有意思,哪个街头球场最激烈?悠悠:……悠悠:你肚子里就这点货?丁东叮咚:那你喜欢什么,事先说好,约跑步我不在行啊。不过我可以骑车跟着你,帮你带水递毛巾[羞涩][飞吻]悠悠:[鄙视] [鄙视] [鄙视] [鄙视]悠悠:算了吧,你要真想约我,没问题。但你老实跟着我,我带你玩什么你就玩什么。 第27章 他们一个帅气潇洒,一个漂亮和善,虽然穿的里三层外三层不够时尚,但那两张出挑的脸蛋仍然让他们收获了不少人的偷偷注目。池骏已经习惯他人注视,而何心远从来迟钝的感觉不到别人的目光,在这点上两个人是意外的合拍(?)。池骏说:“心远,你还能想起咱们学校里也有这么一条栽满银杏的路吗?可惜错过了银杏落叶的时节,现在光秃秃的,不太好看。”何心远想了想:“隐约有点印象,是不是那条从图书馆到教学楼的路?我好像有一次在那里和什么人互相扔过树叶玩,后来好像是被谁赶走了。”他一连用了好几个“好像”、“什么人”,语气也犹犹豫豫的。但池骏听到后开心极了,拉着他的手兴奋的说:“对对对!那是我!那时候咱们俩刚……刚认识,路过银杏树下的时候,突然挂了一阵风吹下好多树叶,你当时穿了一件帽衫,帽子里都灌满了。我笑你,你就拿树叶扔我。”他兴致勃勃:“那个赶咱们走的人也不是陌生人,是我当时的舍友,咱们两人的很多合影都是他拍的。他本来带着相机给女朋友拍照呢,说咱们俩破坏画面,就把咱们赶走了。”“那非要拿着树叶梗和我比‘拔根儿’呢?也是你?”“是我没错。”何心远兴致来了,问他:“现在还能拔吗?”“拔不了了,冬天了,落叶梗太脆了,一碰就断。”何心远脸上满是失落。池骏安慰他:“没关系,明年秋天咱们再来这里,我陪你把这条路上的树叶梗都拔断了好不好?”何心远掏出手机,在上面记录:明年秋天,和池骏来b市大学“拔根儿”。他晃了晃手机,狡黠的说:“别欺负我记性不好,我回家就抄到我的小本上,这样手机丢了我还有日记本可以翻旧账。”看着他这幅难得一见的淘气样子,池骏真想抱住他,把整个秋天都摘下来送给他。第二十二章 约会(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笼在他们两人身上, 落在灰白色的地上,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池骏拉着何心远漫步在校园内, 一边回忆一边为他讲述着他们大学时的趣事, 他们只交往了不到一年, 整整二百天,但即使现在回忆起来, 每一天都鲜活的像是刚刚经历过。他们去了操场, 池骏说:“之前你们男生要跑五千米,我就每天早起陪你练习, 可你体质太差了, 练了一个月都没能及格。”何心远苦着脸说:“我说我怎么每次见到操场都觉得腿和灌铅了一样, 原来症结在这,是条件反射……”“这么看来,你和赵悠悠明明是双胞胎,擅长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他是体能好, 你是头脑好, 要是你们自小长在一起的话, 说不定他能帮你替考五千米呢。”何心远幻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最后大义凛然的摇摇头:“不行,这太罪恶了,考试是自己的,即使是双胞胎也不能彼此代替。”“我就没有你那么大的罪恶感,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 说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的话,我真恨不得把所有工作都扔给他做,自己出去周游世界……”他停了停,郑重的说,“带上你。”何心远被他逗笑了,他觉得池骏郑重其事说这种事的样子很可爱——是的,可爱。因为池骏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一直表现的相当成熟,再加上他自己经营一家公司,所以何心远总觉得像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和自己这种每天绕着动物打转的人是不一样的,没想到在某些地方,他居然比自己还要幼稚。池骏见氛围正好,试探性的问道:“咱们大学时你还是独生子,几年没见你就多了一个弟弟,方便和我讲讲怎么回事吗?”“……我大学的时候,有给你讲过我的家庭吗?”“很少。”池骏实话实说,“你只和我说你是独生子,你是学校本地人,但很少回家,周末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当家教。我能感觉出你零花钱不多,所以一直在自己打工赚。”“其实不止是零花钱,我上学的学费也是拿奖学金抵的。”何心远苦笑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了,是个大人了,所以家里人要锻炼我的能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他们抱养的孩子。”“什么?!”池骏失声。“是真的。我爸妈——我现在仍然叫他们爸妈,毕竟他们让我顺利长大了,也没虐待过我——我爸妈家里条件不好,也没什么文化,我小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说,识字就好,会算数就好,上个中专去南方打工也能赚不少钱啊……之类的。说句自夸的话吧,我确实聪明,虽然不到过目不忘那么夸张,但背书确实比别人强,成绩一直很好。我害怕哪一天他们让我辍学去打工,所以刻苦学习,连年跳级,我就想如果我不能赚钱的话,能省钱也是好的。后来街坊四邻都知道我成绩好,他们走在外面也有脸面,渐渐的就不提打工的事情了。“后来我靠全市第一的成绩拿了奖学金进大学,他们没管我填报志愿的事情,只听了半耳朵,动物医学四个字他们就听到医学两个字。还以为我考了医学院,逢人便夸耀我要当医生了,我那时候正忙,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外宣传的。结果等到学校的横幅挂出来、录取通知书下来,他们就黑了脸,觉得丢了面子,非要逼我转系。但医学和动物医学哪里能转?而且我喜欢动物,从小就想当兽医,所以我不肯。……于是他们断了我的生活费来源,想逼我低头。但我当时没有多想,只当他们是失望,直到后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时候,才把从小到大的事情串联起来。”何心远的声音闷在围巾里,他说话时表情平静,仿佛说的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而是从一部电影、一部小说里获悉的一样。“你是不是觉得表现太平静了?”何心远侧过头看身旁人,“我的病是在我二十二岁得的,我也是在得病后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反而是得病前后那几年的事情很模糊。所以当时的痛苦和绝望,现在回忆起来,只是日记本上面一句被划烂的话罢了。”话说的轻松,可池骏能够想象,当年得知真相的何心远,在逼迫自己一笔笔记录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时,究竟会有多么悲伤,想必是力透纸背,泪染墨迹。光是听着,池骏就觉得心被一颗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何心远说,“我当时研究生都快毕业了,突然有一天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我爸通知我,说我妈生了一个女儿。我倒是一直知道父母想再要一个孩子,但我爸年轻时亏了身体,一直没能如愿,随着他们年龄渐大这事就暂时搁置了。哪想到我二十多岁了,他们突然生了个孩子?从备孕到怀孕到生产都没告诉我,我问起来他们反而把责任推在我身上,说我那时候反复出入医院看病,还要忙毕业论文,不想让我分心。我那时候又是生气又是开心,生气是因为我妈五十多岁的高龄产妇,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商量。开心是因为毕竟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何心远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身旁的大树。树已经光秃秃的了,树杈顶端有一个灰扑扑的鸟窝,有一只喜鹊站在窝里望着他们,又过了一会儿,第二只喜鹊入了巢,两只鸟儿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结果等我赶到时,听到他们在病房里讨论。一个亲戚说,真不容易啊,老何终于有自己的亲骨肉了。另一个亲戚说,可不是吗,当时算命的说领个孩子能找子嗣,哪想到白养到二十多岁,才让他们如愿。我当时就站在走廊上……我当时……”池骏心里一痛,哪里还顾得上周围人的眼光,直接把何心远搂进了怀里。他一手扶住何心远的头后,让他靠在自己的颈侧,把滚烫的眼泪掩藏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见过何心远数次哭泣的样子,他哭起来时向来静静的,自顾自的哭,从来不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第一次见到时,池骏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小时候要不到糖的孩子。哪想到一语成箴。何心远靠在他怀里,双手反搂住他的腰。他心里笑话自己,明明是个大男人,明明一分钟之前还说自己已经不在意了,却在师兄面前丢了脸,哭的不能自制。但这个怀抱,真的太温暖了。何心远想,他和池骏大学时关系一定非常非常好,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怀抱如此舒服,如此熟悉呢?“那天我值夜班时,来了一只因为乱吃东西被划伤肠子的黄金蟒。”池骏不知道他为什么转移话题,但仍然顺着他的话说:“它又来了?它之前白天来过,主人舍不得钱就走了。当时你还说它估计是吞吃了误闯的家养鹦鹉,被鹦鹉的脚环划伤了。”“后来任师兄为它做了手术,剖出来一枚信鸽脚环。我顺着信鸽协会的登记地址找过去,把脚环给了它的主人。他当时很感慨,说三年啊,鸽子终于回家了。”“……”“你知道吗,每种禽类都有认巢的能力,不管飞多远终于会回家。都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了……每年春节,悠悠都要回他师傅那里拜年,不管走多远,他们同门兄弟都是一家人。可你说,我的家在哪里呢?” 第29章 现在b市才修到六环。俩人也没拿碗,头碰头聚在那里,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抢着米线吃。吃到一半,何心远停下筷子,突然说:“池骏,你再去买点喝的吧。”“行,你要什么?这天气喝热露露不错。”何心远说:“有酒吗?”“……吃米线配酒?”何心远笑着看他:“难道不是你说的,只要我想讲故事,你就会拿酒等我?”池骏二话没说冲进食堂小超市里买酒。谁想小卖部的阿姨摇摇头,指着墙上张贴的告示说,学校里不准饮酒,想喝酒只能去校外的超市买。最后池骏没办法,转了两圈,尴尬的拿了一坛煮汤圆的醪糟米酒结账。何心远看着摆在面前的纸杯里透亮的液体,以及液体底部沉淀的十几颗糯米,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池骏,谢谢你……本来我还在酝酿悲伤的情绪,现在全没了。”池骏腆着脸说:“没了好,讲故事就要开开心心的。”何心远的故事不长,却出乎了池骏的意料。何心远从小想当兽医,理由说来很多人不信。他从小就没收到过什么生日礼物,唯有一年,收到了同班同学送的一只小鸭子。一只染成红色的,毛茸茸的,有着扁扁的嘴和大大的鸭蹼的小鸭子。他把这只鸭子偷偷养在了房间里。小贩用的颜料不好,没过几天红色就斑驳的掉了,露出了原本的黄色,一眼看过去丑的不得了。何心远以为鸭子生病了,哭着非要让妈妈带他去看医生,他妈妈说,哪里有给鸭子看病的医生,你要想做,你就去做吧。后来鸭子“病好了”,没病没灾的越长越大,每天在房间里呱呱乱叫,到处拉屎。妈妈不高兴了,何心远只能把鸭子放到了阳台,每天放学后都飞奔回家,要和他的小鸭子说话。小鸭子虽然是动物,却被他视为朋友,少年人的心事全都说给它听。有一天中午,他妈妈破天荒的来学校给他送午饭。说家里来了亲戚,炖了一大锅肉,给他送了一盒。何妈妈手艺好,以前在餐馆打过工,她做的肉软烂喷香,何心远不仅自己吃了,还分给了同班的小伙伴们,大家伙儿每人都吃下去一大碗饭。当天放学后,何心远又一次飞奔回家扑向阳台,但是那里再也没有臭气熏天的鸭子,没了堆在墙角的喂鸭的蔬菜。何心远问:妈,我鸭子呢?他妈妈不耐烦的说:你以为你中午吃的是什么?……这故事池骏曾经听何心远说过一遍,现在再听来,仍然为当年那个被母亲随意决定“好朋友”生死的小心远难过。这件事影响了何心远的一生,最终让他违背父母的愿望,投入了动物医学的方向。他的目标很简单,他希望所有身负着主人厚爱的动物们,能在主人身旁呆的更长久一些。他希望通过他的能力,阻止它们离去的脚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先离开,却是他从小自傲的头脑。“你知不知道我的大学毕业论文是什么?”“呃……好像有点印象,是关于动物传染病的吧?”池骏向他讲述了自己当年陪他下乡科研的事情,包括何心远向他说,他们团队从被感染的牛粪里检测到了新型的变种病毒,当年何心远才大三,他决定以此作为毕业论文的主题。“是的,我后来因为竞争外校保研失败,就留在了本校读研,跟的导师就是当时带我们下乡的老师。后来我决定继续深入这个研究,进行横向和纵向的对比,我的导师也很支持我的选择,但是中期答辩后,导师指出我还缺乏同类病毒的数据。就在这时,一家畜用疫苗企业来我们学校寻求合作,需要招收本专业的实习学生,跟随他们的团队去几个动物流行病的多发地区采集病毒样本。”池骏看着他,心中有了一种极为不详的猜测,他下意识的缓缓摇头,不希望听到何心远再继续说下去。“那家企业非常的有名,若不是学院的某位院领导在企业里有股份,他们万万不会招收实习生做这么重要细致的工作。即使只在那所企业实习过,在履历上也是极为光彩的一笔。我非常想去,这不仅是为了我的论文,更是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劳动来让疫苗的研发前进一步。他们只要两个人,本来是属意那位院领导的学生的,但是我的导师顶住压力,把我推了出去。”“一切都很顺利,科研人员都是很单纯的,那些带我的团队前辈都很和善,教会了我很多,我从本科时就多次下过农村,病毒采集是我的强项。然而在我们即将离开的前一晚,天降暴雨,泥石流冲毁了道路,毁坏了我们所有的通讯设备。”“接着,是高温,是树倒房塌,是满地的家畜尸体。”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我从来,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人生会毁在一只小小的蚊子身上。”何心远拿起面前的纸杯,喝了一口酒,甜甜的米酒混杂着软糯的米粒滚进食道,却掩不住内心的苦涩。“我发起了高烧,毒蚊子带来的病毒堪称致命。我当时命悬一线,泥石流封路进不来,最后是救援人员用直升机把我接走的,可那时候我已经陷入了昏迷,先是市级医院,后来转省里,最后来了b市。”他摇头道:“可那时已经晚了,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记忆模糊不清,甚至一度到了回忆不起来自己长什么样、叫什么名的地步,后来记忆逐步恢复,我发现我只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忆深刻,越是近的记忆越模糊,甚至经常转眼就忘。”这个曾经记忆力超群的青年落寞的笑了起来,他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透过食物的袅袅热气,看向了对面男人的双眼:“脑膜炎引发的海马体永久受损,不可恢复。”第二十四章 约会(四)虽然池骏在发现何心远的病情后, 就做好了何心远有可能一生都无法恢复的准备, 但真的亲耳听到答案后,池骏的心脏仿佛被人撕裂了一样, 不敢想象在病床上醒过来的何心远, 会有多么痛苦。海马体掌管着人的短期记忆, 这就是为什么何心远生病前后几年的记忆都模糊不堪,并且在之后的生活中深受其害, 经常几分钟之前的事情都记不清。“病情巩固后我办了出院手续, 但重新回到校园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书不管看几遍都记不住, 那些原本属于我的知识全都从脑海中溜走了, 我原本可以无碍阅读英文文献, 可一夜之间词汇量倒退回高中。更糟糕的是,我连自己写了一半的毕业论文都看不懂,论文中那些复杂的专有名词,我需要一遍遍的查阅, 等到我站在答辩台上时, 磕磕绊绊的连论文主题都复述不出来。”在向“好友”坦承了自己的病情后, 何心远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果然,被迫向讨厌的老同学讲述病情,与主动向关心自己的好友讲述病情,是完全不同的心理感受。他觉得自己像是把身上的所有保护层都在池骏面前剥开,坦荡荡的展现自己的缺憾。池骏认识过去的他,而何心远要做的, 是介绍新的自己。他不需要同情——方向是他选的,路是他走的,面对失去了记忆能力的自己,他也曾崩溃,也曾懊悔……现在的他已经平静的接受了一切,他早就收拾好行囊,打算向着未来继续走下去。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在自己累的时候,能有人扶他一把。何心远希望池骏会是那个走在自己身旁的人。待何心远讲完自己的事情,纸杯里的米酒已经空了。何心远用筷子小心的把纸杯底部沉淀的糯米扒拉出来几粒,被酒液泡发的糯米柔软清甜,用尖一抿就化在了嘴里。 第31章 赵悠悠白了他一眼,伸手从药罐子里挖出来一大坨浅棕色的药泥,啪的一声甩在丁大东的左臂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忍着。”扔下这两个字,赵悠悠搓热双手,把手掌贴在丁大东的胳臂上,均匀的抹开了粘稠的药膏。说来奇怪,那药膏看着深,但抹开后只剩下极浅的颜色,敷上去冰冰凉凉,原本胀痛的胳臂很快就没那么疼了。可不等丁大东放松下来,赵悠悠左手攥紧他的手腕,右手拇指食指掐在他的小臂上,从上到下狠狠一捋,丁大东只觉得被他压住的那根筋酸疼涨麻,被他捋过后又舒服至极。紧接着,赵悠悠的右手圈住他的胳臂,向外一拧,把他绷紧的肌肉硬生生拧松了。就这么自下往上一边捋一边拧一边摁一边揉,药膏渐渐渗透进了双臂的肌肉里,让丁大东舒服的直哼哼。就这样拧完小臂拧大臂,拧完左臂拧右臂,过了足有半个小时,丁大东的两臂才吃进去全部药效,他偷偷看了眼赵悠悠,只见他一头薄汗,望着自己的双眼中,半是笑意半是嫌弃。丁大东厚着脸皮想让他给自己揉揉腿,可赵悠悠直接站起了身,用嘴向药膏的方向努了努,说:“刚才见你不方便才帮你,腿上你自己抹。”“哎,你动作太快了我没学会……”“没学会就算了,别怪我不提醒你,今天不揉开了,明天你就得做轮椅。”“……呃……”“还有,这罐活肌止痛药膏是拿最好的药材熬制的,一罐三千八,记得去前台结账。”丁大东哎呦哎呦的坐起身来,心想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什么叫花钱找罪受了。第二十五章 急救天色渐渐黑了。好似有一块深色的幕布自天际展开, 把光鲜亮丽的城市掩盖起来, 但仍然有点点星光,挂在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上, 挂在马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橱窗里。池骏和何心远跟着人流走出校园, 在夜色中并肩而行。不过不同的是, 何心远一身轻松的走在马路内侧的崖子上,而池骏则憋红了脸, 硬撑着一股劲在自行车道上推着他的哈雷。这时候就看出来摩托车的缺点来了:如果他们依旧是在读书的小年轻, 一边聊天一边推着自行车走,那是潇洒, 那是青春, 那是轻灵;可现在他使出老牛犁地的架势推着摩托车往前走, 看着就很蠢了。可池骏实在不想让愉快的时光走的太快,要是他骑上车带着何心远嗖的一下回家了,那多遗憾啊,所以他宁可推车走出三里地, 也希望尽可能的延长和心爱之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何心远见他累的头上冒汗, 主动请缨:“要不我帮你推一段吧?”池骏忙说:“这车太沉, 要是没点巧劲推得不容易。如果你弟在的话,他倒是能推动。”“池骏你这是看不起我?”何心远拍了拍自己的胳臂,“好歹我也是个男人,连几十斤的车都推不动?”池骏噗的一声笑出来了。“心远,你说这车多重?”何心远见他笑的前仰后合,话说的没那么有底气了:“……一百斤?撑死了一百五, 总不可能比人还重吧。”“我这款官方配重三百一十五公斤——这还是改装前的重量。”闹了这么大的笑话,何心远不吭声了,他哪里想得到一辆摩托车会有这么重,还以为就比前台小杨骑得电动车重上两三倍呢。他郁闷的把半张脸藏在了围巾中,不想让池骏看到自己无地自容的模样。池骏见他不好意思了,赶忙哄他:“这事你别往心里去,我笑也没什么恶意。毕竟b市摩托车少见,很多人对摩托车没概念……每个人都有自己精通和无知的领域,你看,我还不知道猫肚子里会有几种虫子呢!”他这话本意是想让何心远开心,但何心远听完,脸色更暗淡了。何心远苦笑:“你还真问住我了。兽医考试我年年参加,可每次我都折在需要死记硬背的题上。当然,考试不可能直接问你这么浅显的问题,但会问你,‘会引发犬类便血的病有哪几种’‘会让猫咪惊厥的可能性有哪几种’。在我记忆好的情况下,可以轻松的回答出来,但更多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病情分析题总是会忘掉几种可能性。”明明是再常见不过的病例,但他在答题时总是会忘记书上的内容,即使之前花了再多功夫背书,可卷面成绩永远距离及格线有很远的距离。他考了几次都考不过去,渐渐的有些心灰意懒,曾经距离他咫尺之遥的兽医资格证书现在成为了天边摘不到的月亮,而他就是那一只妄图在水中捞月的可笑猴子。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他真的能实现自小以来的愿望,成为一名兽医吗?忽然间,一阵女生的嚎哭自不远处的小公园外传来。二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生蹲在地上,脚边胡乱的扔着不少印有品牌logo的纸袋,而在其中一个女生怀里,一只银灰色条纹的猫咪上半身软软的搭在她的臂弯里,尾巴僵直。“小虎,小虎你别吓姐姐呀!”女生大哭着,不住的晃动着怀中猫咪的身体。何心远和池骏对视一眼,同时迈开步子向那只猫咪跑去。女生的同伴也急的要命,不停的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咱们赶快去医院吧!”因为她们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公园广场上有很多大爷大妈们在遛弯或是跳舞,一听说这里有只漂亮猫咪出事了,不一会儿就围上来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谋划策。何心远拼命的往人群里挤,但他身材瘦弱,穿的又多,哪里挤得动那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他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去,只见那猫咪四肢发软,完全撑不住身子,已经在从女生臂弯里往地上滑了。他更是紧张,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冲。有人不满:“挤什么挤?”池骏一手隔开人群,大声回答:“让一让,让一让,我朋友是兽医!”何心远身子一震,匆忙间看向池骏,却见池骏向他比出了一个大拇指,信任的冲他点了点头,有口型说:你没问题。一听来了个兽医,原本围的密不透风的人群顿时让出了一个缝隙。何心远抓紧机会钻了进去,几步跨到女生身旁。他定睛一瞧,只见女生怀里的是一只圆头圆脑的银灰色虎斑猫,现在这猫四只抽搐,尾巴僵直,嘴巴张开,口水流了满胸口。它眼睛瞪大,直直的盯着它的主人,眼泪不停的从双眼中涌出。小女生早就慌了神,抱着它的脑袋不住的亲着它的额头,嘴里叫着“虎子、虎子”。何心远大喝一声:“快把它放下!它这是在痉挛,让它躺平!你抱着它会让它窒息的!”一边说着,他一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盖在地上。被他吼了这么一嗓子,女生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它平放在了羽绒服上。何心远摘下围巾围住它的身体为它取暖,即使它小便失禁沾湿了他的围巾,他也没有丝毫怨言。猫咪还在不停的抽搐当中,刚开始从嘴巴里流出的还是清淡的口水,忽然之间变成了汹涌的白沫。有好事者说了句:“医生,怎么这猫还会羊癫疯啊!”可何心远根本无暇回答。他的大脑正在飞快的运转着,曾经出现在执业兽医考试中的问题,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第33章 “好,”池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你‘一定’可以的。”第二十六章虐狗(一)时光飞逝, 转眼间, 小和尚鹦鹉莲子羹伤势渐渐痊愈了。之前因为丁大东家的两只小霸王嫉妒莲子羹夺取了主人的注意力,于是两只联手, 硬生生把莲子羹的翅膀给打骨折了。哎呦喂, 丁大东心疼的不得了, 心急火燎的叫上他的车夫池骏跑去宠物医院,没想到阴错阳差的让这俩人遇到了一对双胞胎……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莲子羹年纪小恢复力强, 在丁大东的细心照看下, 没过多久就痊愈了。丁大东找了个好天气,趁着中午太阳最大最暖和的时候带着莲子羹去医院拆夹板, 池骏得了消息, 厚着脸皮表示一起去。池骏在丁大东楼下等他, 哪想到电话挂了十分钟,才等到丁大东一瘸一拐一步一挪的从单元楼里走出来。池骏大笑:“厉害了我的大作家,您这是用脚码字,码抽筋了?”丁大东把手搭在池骏肩膀上, 在他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呸, 你就笑我吧。我为了帮你搞定你小舅子, 承受了血肉之痛!你居然一句感谢都没有,还嘲笑我?我被他虐待的下半身不能自理,前几天出门和版权商谈合约都得坐轮椅。”“别往我身上泼水啊,明明是你看上了赵悠悠,我还愁这事怎么和我们家心远交代呢。”池骏皱眉。丁大东这个颜控,只要长得好看的男女通吃, 池骏可忘不了丁大东第一次见何心远时,那副像是饿狼见肉般垂涎三尺的表情。现在丁大东换了目标,开始追赵悠悠,不是他这个做兄弟的泼冷水,但池骏实在不看好他俩。赵悠悠的个性和何心远是两个极端,池骏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摸到了大概,他可没觉得一个兄控能看得上别的男人。其实没看上倒好,怕就怕俩人真的交往了,以丁大东不出几个月就分手的“辉煌战绩”,到时候绝对不会善了。池骏现在光顾着担心自己的损友了,完全没想过自己的谎言若是有朝一日被何心远拆穿了,那才难以收场呢。他换了个话题,问:“赵悠悠怎么对你动手了?是不是你把人家惹急了?”丁大东一边慢悠悠往前蹭,一边抱怨:“那倒不是。那天你不是带何心远去b大追忆青春嘛,我就趁机约赵悠悠出来玩。我提议了几个地方他都不乐意,说让我跟他走,结果直接把我带到了郊区一个武馆,说是要活动筋骨……”池骏这才知道,原来那天被他打心眼佩服的英雄居然是丁大东。他的好兄弟真是舍己为人,令人敬佩。“说实在的,我刚开始也以为赵悠悠是个暴脾气大魔头。接触久了我发现他其实挺温柔的……我说池骏你别笑啊!他揍完我之后还给我按摩了呢,哎那手法太到位了,酥酥麻麻,热热爽爽,虽然身上疼,但心里爽啊……”他突然住了嘴,一脸古怪的问,“——你说我不会被他开发出了当m的潜质吧?”“……”池骏说,“看在你牺牲这么大的份上,我给你透露点消息。”“什么消息?”“他们俩人并不是像咱们猜想的那样,父母离婚后跟了双方的姓。他和他弟自小失散,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被别人家抱养,而赵悠悠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因为根骨好,被他师傅挑中练武去了。”“他师傅是?”“他师傅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师门。”池骏说,“你站稳了吧。”丁大东不动如山:“站稳了,你说吧。”“少林寺。”丁大东噗通一下摔地上了,他怀里的鸟笼跟着摔下来,莲子羹委屈的叫了一声,差点把鸟嘴撞豁了。他就说前几天在武馆里见到赵悠悠的同门师兄弟时,怎么个个浓眉大眼寸头憨笑,墙上挂着的奖状合影也全是秃瓢,原来是少林寺出来的啊!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池骏正想伸手拉他,就听他忽然神经兮兮的“嘻嘻嘻嘻嘻”笑了起来。池骏:……这刺激有这么大?丁大东一咕噜爬起身,眉飞色舞的说:“骏骏骏骏我的骏,这是命中注定啊!”“……?”丁大东自信极了:“你看,我养了三只和尚鹦鹉,而他赵悠悠也当过小和尚,你说这难道不是缘分吗?”※莲子羹的检查做的很快。任真拆下它翅膀上的夹板,捏住关节和翅膀尖端,小心展开翅膀又合拢,重复几次后见莲子羹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它反而淘气的用嘴巴叼任真的指甲。任真摸摸它的头顶,松开手,莲子羹欢快的拍动起翅膀,像是一台直升机一样跐溜一下就飞上了天。不过它太久没用过翅膀了,飞了一会儿就疲倦的落了下来,任真让何心远带它再去照个片子,以求万无一失。片子很快洗出来了,莲子羹断裂的肱骨愈合的非常好,伤口上的羽毛也陆陆续续长出来不少。但是受过伤的部位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脆弱,任真特地叮嘱,要丁大东注意不要再发生鸟窝斗殴事件。丁大东指天发誓:“医生您放心,两位肇事凶手我一直放我哥们家,等过几天接回来我就分笼,绝对不让它们碰上。”任真推推眼镜,很严肃的说:“和尚鹦鹉本身就是亲人的品种,非常活泼,需要主人体贴照顾。鸟类也有地盘观念,而且会因为主人偏心而产生嫉妒心理,你也要从自身找找原因,不要厚此薄彼。希望你不会因为另外两只犯过错你就冷落它们,孩子都是需要好好教的。”丁大东虚心接受了他的批评。丁大东就像个新手奶爸一样,接了新宝贝回来,就不自觉冷落了两个大儿子,总觉得它们大了、懂事了、听话了,就不需要像小的这样耐心呵护。所以这次莲子羹受伤,固然有两只大鹦鹉出手太狠的原因,丁大东也要承担偏心的责任。趁着丁大东带鸟看病,池骏厚着脸皮又去找何心远说话了。池骏从包里掏出围巾给何心远,何心远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围巾怎么落你那里了?”池骏说:“你记不记得那天你在公园里抢救了一只抽搐的猫咪?你拿围巾给它包住保暖时,那猫失禁了。后来我就把围巾带走拿去洗了。”“哦对,这事我印象很深,暂时不会忘,就是有些小细节记不住了。”何心远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完,他又有些嗔怪的说:“你干嘛要告诉我这围巾沾过猫尿?还不如直接说我忘了带走,现在我围起来都要有心理阴影了。”池骏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跟着打趣:“你每天见过的屎尿血不少吧,估计心理阴影面积得有b市大学那么大了。”“b市大学?”何心远摇头,“明明一周前才去过,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b市大学有多大了。”池骏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有些懊恼的在心中埋怨起自己。何心远却没他想的那么玻璃心,他笑了起来,主动提议:“池骏你怎么这么傻,我这次忘了,以后你再陪我多去几趟不就行了吗。”俩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墙之隔的前台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第35章 也是上天保佑,他们走到校外的小树林时,刚好遇上两只狗自然分开的一幕。何心远心里松了一口气,面对小萝卜头们红彤彤的眼睛,他实在无法顺利的把“它们在交配”这种话说出口——即使他已经在来时的路上,偷偷把科普解说词向池骏反复背诵了好几遍了。那只精虫上脑的肇事公狗还算是有担当,并没有拔屌无情,当小花疲倦的趴在地上时,大黑狗居然从一旁的树坑里衔来一只带着肉的骨头,讨好的送到了小花嘴边。在交配中,承受的一方总是耗费更多体内,小花蔫蔫的啃了两口肉,就不肯再吃了。大黑狗趴在小花身边,嗅了嗅它的屁股,它像是很满意小花身上有自己的味道,于是很满意的甩了甩尾巴。担心它俩的小红领巾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讨好的把中午剩下的鸡蛋、香肠喂给小花。大黑狗很乖,见他们喂食也不争抢,在旁边老实卧着。有个眼尖的小胖墩说:“哎呀……小花屁股怎么湿湿的啊?”不等何心远开口,扎着羊角辫的“一道杠”已经找到了答案:“你傻不傻呀,那是黏屁股的胶水呀!你别摸,小心把你的手黏上!”何心远:“……”池骏:“……”真佩服小孩子们的想象力,居然能把故事有始有终的圆了!真是比接力棒还棒啊!根据小朋友们的“口供”,这只突然跑来占小花便宜的大黑狗以前并没见过,游荡在校园一带的野狗向来只有小花一只。这只黑狗不知道是跑丢的还是从别的地方流浪来的,但让两只具有交配能力的狗出现在小学附近,确实不太稳妥。即使这两只狗没有攻击小朋友的行为,也不能保证在它们的族群繁殖增加后,不会有群体协作狩猎的行为。池骏和何心远分工合作,一个人拿着捕狗的锁套省,一人拼装好笼子,把两只狗送进了笼中。小花还算听话,在笼里准备好水和食物后很安静的卧下了,倒是那只大黑狗表现的很焦虑,不住的冲撞笼门,发出威胁的嘶吼声。小朋友见到他们把两只狗抓起来了,一张张小脸吓得惨白。何心远赶忙解释,说担心两只狗被胶水黏住后影响健康,要带回医院做个检查。大家这才安心,还约好了等到周末,要去看望这两只“饱受虐待”的狗狗。※池骏帮何心远把狗送到医院后就离开了,他下午还有个会要开,虽然公司是他自己的,他也不能完全当甩手掌柜。而丁大东呢早在赵悠悠上楼后就溜回家了,他现在可是腿脚不便的状态,多站一会儿都觉得双腿抽筋。何心远把两只狗安顿在楼上的住院部进行单独隔离,流浪狗身上大多有跳蚤等寄生虫,他嘱咐赵悠悠抽空把两只狗洗干净了做一下体外驱虫,等他下班后再进行进一步的检查。今天是工作日,宠物医院的顾客不多,尤其是专门为鸟类和爬宠类看病的任真已经完全闲下来了。任真见他回来,把他招呼进了自己办公室。“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任真给他倒了茶,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说了多少次,就咱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师兄就好了。”何心远不好意思的笑了:“毕竟是工作时间嘛,下班后我不都直接叫师兄吗?”任真在称呼上纠正过他几次,见他执意如此只能放弃了。算了算了,他又不是贪图一个称呼,没必要在这地方上较真。“那两只狗接回来了?隔离了吧?”“隔离了,精神都挺好的,我让悠悠一会儿给它们做一次体外驱虫,打算等下班了再仔细看看。”“好。大后天晚上是你值夜班吧?你做一下准备,咱们给那两只流浪狗做绝育手术。”何心远呆了一下:“不让刘医生来吗?”刘医生是认真宠物医院里的生殖专家,从交配到绝育是一把好手,闭着眼睛都能精准的给输卵管结扎。他经常自黑,说他这双手至少让一千只狗断子绝孙。任真挑眉:“有我还不够吗?”“怎么会,只是有点惊讶。”何心远实事求是的说。这场手术由任真负责绝育,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给猫狗绝育是宠物医生最熟悉的基础手术,很多专业学生接触的第一台正式手术(不算解剖小白鼠)就是绝育手术,临床经验多,危险小。有句玩笑话说,开设了动物医学专业的大学方圆十公里以内就没有没绝育的流浪动物,虽然有些夸大,但也从侧面反应了绝育手术的操作性强。何心远没毕业时,就经常去流浪动物协会,免费上门为流浪动物做绝育手术,既锻炼了自己的能力,也方便了协会的工作人员。“现在就惊讶可太早了。”任真放下茶杯,伸手拍了拍何心远的肩膀。“心远,绝育手术由你主刀,我来为你打下手。”第二十八章手术(下)任真的话大出何心远的所料,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摇头拒绝。“院长, 我不……”“心远,你没有问题的。”任真板起脸时, 看上去颇具威严, 他再不是平日里好说话的细心师兄, 而是一位有经验有魄力的前辈。“绝育手术是基础手术,在学校里的学生都能轻易完成, 你有什么做不了的?”“可我的记忆……”“你现在陷入了一个误区。我能理解你因为记忆力下降, 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但你不应该质疑自己的价值。你的病我私下也咨询了一些朋友, 海马体受损容易遗忘的是短期记忆, 但是经过反复锤炼的内容会转化为长期记忆, 其实并不会那么容易忘掉。就像你会忘掉上午有什么人带宠物来看病,但是不会忘掉每天和你见面的同事一样。你来医院也有将近一年了,如果是别的手术我断不会让你练手,但是绝育手术这一年来你参与了不下两百场, 再加上你在学校时就有经验, 你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任真直接从架子上翻开一本书扔到了他面前, “最基础的睾丸摘除术简单的就像是把大象放进冰箱一样,你仔细想想,有哪个步骤是你回忆不起来的?”何心远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的伸手去够那本被翻烂的兽医外科手术学,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他的脑中确实清清楚楚的留存着公狗绝育的每一个步骤, 即使相对来说复杂一点的卵巢子宫摘除术他也能完全回忆起来。“你如果真的想考兽医执照,决不能纸上谈兵。你即使笔试通过了,实操怎么办?你现在的惧怕源于对自己的不自信,但是我相信你没问题的。而且我会一直在,如果万一发生了什么你处理不了的情况,我会立即接手的。”何心远被他说动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拼命回忆着上一次手握手术刀的感觉。可惜他思来想去,记忆都被持针器、止血钳填满……他既然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取兽医执照,就不能放弃实操经验。“师兄,谢谢你。”何心远感激的看向面前的青年。任真满意的听到他叫自己师兄而不是院长,欣慰的笑了。他很想抱抱自己这个承受了太多痛楚的懂事小学弟,但最终放下了手,改为好哥们一样的拍肩膀。任真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承诺:“放心吧,我会一直在的。”何心远终于能再次登上手术台,主持一场手术——虽然这场手术难度不大,耗时不长——但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一件足以他失眠的大事。何心远只把自己要做手术的事情告诉了最亲近的两个人,而这两个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赵悠悠听后兴奋的在床上翻起了跟头,结果一不小心跳太高,脑袋撞进了房顶的吸顶灯里。碎玻璃稀里哗啦的落了满地,他也不紧张,双手攀住灯的钢架,轻轻一跃跳到了哥哥的床上。何心远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得要命,好在赵悠悠练过铁头功,除了额角破了点皮,一点伤口没有。何心远气的直吼他,赵悠悠美滋滋的倒在哥哥怀里,像大爷一样枕在何心远的膝盖上,还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哥,你要成为兽医了!”“什么兽医,只是做个学生都能做的小手术罢了。”“哥,你要成为兽医了!” 第37章 任真问他:“累吗?”何心远回答:“不仅不累,还觉得全身都是力气。”任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那好,你收拾一下,咱们半小时后给那只母狗绝育。”趁着任真把大黑抱出手术室的功夫,何心远洗了手,掏出手机欣喜的对着托盘里被切下来的两枚卵蛋拍了又拍。现在是午夜十二点,但手术成功后的喜悦让他的精神极为亢奋,自从生病后只有与同胞弟弟重逢的那段时间这么开心过。他很想大叫,很想把自己的成功分享给所有人——他克服了他的疾病与心魔,他终于重新站在了手术台前。他想了想,点开微信,找到池骏的头像,在输入框内敲敲打打编辑了半天。明明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这一刻,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体现内心的喜悦。就在他犹豫之际,池骏的问候先发过来了。池嘚儿驾:手术做完了?[玫瑰]心静自然远:你怎么知道?池嘚儿驾:因为我一直盯着你的对话框,看到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做完了。池骏这话绝不是夸大。自从得知何心远要重新站上手术台了,他的紧张程度比公司投标还要严重。他这两天晚上睡也睡不好,半夜爬起来做了两套方案,一套是给何心远成功主刀后的庆功方案,而另一套……他希望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何心远能重拾大学时的学霸自信,即使他的记忆力再不可能修复,也决不能放弃原本的目标。不管是任真还是赵悠悠,认识的都是记忆受伤后的何心远,唯有池骏知道曾经的何心远有着多么耀眼的内在。何心远的魅力不仅在于头脑,更在于他的胸襟与情怀。池嘚儿驾:手术怎么样?心静自然远:很成功^_^池骏瞬间发来一连串狂喜乱舞的表情。他的表情包都是自己ps的,主人公就是机器猫和圣诞树两只调皮的小家伙,有一次他放音乐时,两只鸟居然落在桌面上跟随节奏左右摇摆身子,池骏觉得很有意思就拍了下来,做成表情包逗何心远开心。何心远看着屏幕上扭动着身子的两只小肉球,心情更加愉悦了。心静自然远:我也要跟你分享几张照片。池嘚儿驾:来来来!心静自然远:[图片].jpg心静自然远:[图片].jpg心静自然远:[图片].jpg心静自然远:[图片].jpg池嘚儿驾:……狗眼瞎了!心静自然远:?这不是狗眼,这是我刚摘除的狗睾丸。心静自然远:我手术成功后,拍了好几张,第一个就想到和你分享。心静自然远:是不是太血腥了,那我撤回吧。他意识到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深更半夜忽然被好几张血粼粼的器官刷屏确实让人很反感,他想起弟弟面对这些场面的反应,非常愧疚的想要撤回照片。下一秒,池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电话一通,池骏就心急火燎的开口了。“不血腥不血腥,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我就爱看这些!尤其是你分享给我的,所有我都喜欢!”池骏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兴奋与肯定,“心远,我相信不光是这一场,以后你会做千千万万场手术,每场都会像今天一样成功。你会成为你梦寐以求的兽医,而我就是你……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后你每做完一次手术,都把照片发给我看好不好?”何心远下意识的点头,忽然想起来他们隔着电话线池骏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他双手抱着手机,格外认真的叮嘱:“谢谢你陪在我身边鼓励我,我会向着我的目标前进的。可是,我担心我记不住现在的快乐与激动,也记不住今天这种势不可挡的信心……池骏,若我有一天忘了,若我有一天又怀疑自己的能力了,你可千万要提醒我,有个傻小子在做完第一台手术的晚上,兴奋的把他亲手切下来的蛋蛋分享给你看呢。”第二十九章孕因为有公狗绝育的旗开得胜, 之后何心远给小花做手术时也挺顺利。只是在打开小花腹腔时, 何心远一时紧张,切口开大了一公分, 任真怕他着急, 安慰他:“没关系, 刚好它有脐疝,就当是再给它免费做个脐疝手术, 这一刀价值一百块钱呢。”……周六的下午, 小学生们组团来认真宠物医院来看望小花和大黑。十几个小矮个儿挤在医院里,这里瞧瞧那里瞅瞅, 看到什么动物都想摸一摸。有些宠物脾气好, 一碰就倒, 露出肚皮让他们蹂躏。可有的宠物怕人,小朋友们一窝蜂围上来,吓得它钻进主人怀里瑟瑟发抖,主人气到甩脸色。任真见状, 吩咐何心远:“你把他们领上去看狗吧, 不要在一层影响正常的就诊秩序。”何心远顿觉头疼:“孩子们看什么都新鲜, 我劝不走。”“这有什么劝不走的——你把你弟叫下来,你俩站一起,双胞胎最新鲜了。”任真的方法真管用,等赵悠悠从楼上下来,小朋友们“啊——”的一声,簇拥着这对双生子兴高采烈的上楼了。认真宠物医院分三层, 地下一层地上两层,二层有两个分区,左边是美容部,右边是住院及寄养部,中间圈出来一块空地,用高高的护栏围起来,供狗狗们玩耍散步。小朋友们见到这么多猫猫狗狗,惊喜不已,飞快的冲到护栏外,垫着脚扒着栏杆焦急的往里面看。“小花!小花!大黑!”他们一边叫着,一边打开小书包,何心远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每人都拿了不少零食,把背包塞得满满的,简直像是春游一样。他在孩子们打算把果冻扔给狗狗之前制止了他们,告诉他们人吃的食物尽量少给动物吃。一个小胖墩眼巴巴的看着他:“那医生,香肠也不能给它们吃了吗?” 第39章 但这猫,是真留不得了。她不同意,在病床上哭的肝肠寸断:“它陪了我十年啊,整整十年啊,它陪着我从青涩的大学一直走进社会,它陪着我熬过我父母去世的那段日子。我那时候一个人来b市打拼,我身边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它啊!它就是我的亲人,它就是我的孩子啊!”她老公只说了一句话:“你把它当做你的孩子,那你肚子里的这个呢?”哑口无言。她老公也非本市人,两人找来找去,只能把猫送给了住在南城的老友。这事池骏刚听到时没有什么感触,但最近一段时间和何心远呆的长了,慢慢的也能感受到那种被迫和爱宠分离的痛苦与焦虑。猫是她所爱,可身边人也是她所爱。小时候一直觉得,考卷上选择题是最好做的,不会就蒙一个。直到大了才明白,即使知道答案,也很难落笔画下。dania家和池骏在同一个小区,距离大家聚餐的火锅店只有十分钟路程,dania没让老公来接,池骏顺路把她送到了楼下。一进小区门,她就开始左顾右盼,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池骏问:“怎么了?怎么一脸紧张的样子?”她摸摸脸:“这么明显啊?……哎,前几天我回家的时候,在那边花坛里遇到一只鸳鸯眼的短毛波斯……你别说,那猫长得啊,和我家雪儿真像。”说着她叹了口气,“那猫挺可怜的,瘦的皮包骨头,只有一双眼睛贼亮。大晚上从旁边那颗树上窜下来,直往我身上扑。我不是猫毛过敏嘛,它一过来我就赶快走,那猫也不追我,就卧在马路中间,喵喵喵的叫。”她回忆道:“……我真是没听过那么……那么伤心的叫声。我也是爱猫的,戴上口罩往它那边走了走,发现它少了一只耳朵,天太黑我也看不出是新伤就伤。我就买了根火腿肠喂它……哪想到它就这么缠上我了。”dania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好多人都说猫无情,但那只猫真的好懂事。每天早上都是我老公送我去公司,晚上他加班我就自己回来。我老公在的时候它从不往前凑,只有晚上了它才过来,远远的跟着我,管我要东西吃。不过我老公更聪明,他那天在我外套上发现一只猫毛,紧张的不得了,还好我机智的说是女同事大衣上的毛领。”“要是我没过敏,要是雪儿还在,我一定把它带回家让它们作伴。”说着说着,她忽然弯下腰哎呦了一声,原来是胎动了。池骏紧张的要命,还以为她要生了,结结巴巴的问她要不要叫救护车。dania大笑:“我不都说了预产期是下个星期吗,这几天预报有雪,太冷了,我觉得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和我一样,是个爱‘猫冬’的,肯定要等到雪过了再出来。”“猫冬”是dania老家的方言,意思为在寒冷的冬天,像猫一样待在窝里不出来。说到这里她又担心起来,要下雪了,那只缺了一只耳朵瘦骨嶙峋的白猫,能挺过这个冬天吗?第三十章猫冬dania到家时, 她老公还没有回来。她打开灯, 驱散一室的黑暗。明明屋里的暖气滚烫,可她总觉得这屋里少了一股子热乎气。她扶着墙仔细换好拖鞋, 慢慢的向着厨房走去。晚上的时候她去了一趟超市, 本来只想买些瓜果蔬菜, 但经过生鲜档口时,没忍住拎回来一袋小海鱼。她是个闲不住的人, 明明才正式休了几天产假, 可她感觉自己呆的都要发霉了。偏偏她老公最近一段时间早出晚归,也不多陪陪她, 她只能在空荡的房间里一个人找事做。可一个人呆着, 她就情不自禁胡思乱想, 她想起被她送走的雪儿,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寄养人家里最近有个老人住院了,对方天天守在医院,只能每天晚上回家喂食铲屎, 好在那人家里还有几只猫, 雪儿应该不会孤单……她好想雪儿啊。怀孕初期她看了网上很多有爱的小视频, 很多博主分享自家宠物和可爱的小婴儿的互动。她一直坚信雪儿能陪在她身边,像陪着自己一样陪着孩子长大,可没想到她忽然过敏了。原本她每周都要寄养人给她拍一些雪儿的视频和照片,但最近寄养人太忙了,总是联系不上。想起雪儿,dania联想起楼下那只和雪儿长得极为相似的大白猫。那猫只在每个晚上出现, 白天不管她怎么叫它都不会现身。dania每次去喂它时,都要全副武装起来,手套、口罩、围巾一个不落,把自己包裹成移动堡垒,可就算这样,外套还是会沾上猫毛,引得她连连喷嚏。她知道自己不该随便拿身体开玩笑,但当她看到那只和雪儿极像的猫时,总是情不自禁的靠近,甚至今天,还背着老公买了小海鱼,打算喂给小猫吃。这是雪儿最爱吃的鱼,一只有手掌那么大,手指那么粗,雪儿养尊处优,吃鱼时只吃鱼肚子,头尾皆不食。希望这只小家伙没有雪儿那么挑剔吧。天寒地冻,天地间除了松柏,万物萧条。天际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她下楼前看了天气预报,寒潮来袭,再过几小时就将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她出了楼门,边走边唤:“咪咪!咪咪!”她给那只有过数面之缘的拦路猫取名叫咪咪,也不知它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名。叫了没一会儿,“咪咪”果然从树坑里跃了出来,欢快的跑向了dania。明明这些天她日日喂它,但咪咪越来越瘦,毕竟它身上囤积的脂肪需要抵抗寒冬。dania坐在长椅上,在咪咪想要扑上来之前把一条小鱼扔向了相反的方向。咪咪停住了,在她和鱼之间迟疑了一下,最终禁不住饱腹的诱惑,扑向了那条小鱼。咪咪果然和雪儿不一样,这种小杂鱼雪儿是绝不会吃头尾的,而咪咪却吃的头都不抬,吃完后还要舔舔爪子,满意的对她喵喵道谢。待它吃完一条,dania又扔过去一条……就这样一条一条,很快,dania手中的袋子就见了底。它低头吃鱼时,dania注意到它那只缺失的耳朵应该是不久前才受的伤,黑色的血液干涸在它头顶上,与身上的泥污混在一起,应该是同其他动物打架被硬生生撕下来的。将心比心,dania也是爱猫一族,如果她家的雪儿受到这样的伤害,她估计眼泪都要流干了吧。喂完了小鱼,dania估摸着老公要回家了,怕被他撞见自己和猫在一起,急急忙忙的往家走。可她没走两步,就发现咪咪一直跟在她身后,一双鸳鸯眼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她走啊走,它跟啊跟,她着急了,伸手轰它,可是它不愿离开她身边。它讨好的叫着,卖着萌,打着滚,露出柔软的肚子,仰躺着在地上扭来扭去。见她还是不愿让它跟着,它着急了,它蹲下身蓄势待发,好像随时都能扑到她身上来。dania慌了:“你走啊,别再跟着我了!”话没说完,她先打了个喷嚏,身上也开始发痒了。然而咪咪还在靠近。她没办法了。她捡起了一块石头——她发誓那块石头真的好小好小——石头落在了它身上。咪咪受惊了,它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好似那块还没有拇指和食指圈起来那么大的石头砸在了它的心口上似得。它哀嚎着,伏低身子,在转身前留给dania一个绝望而痛苦的眼神。那双鸳鸯眼里原本盛的是太阳,但现在,太阳落山了。她看着它跑走,然后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她坐在玄关的脚凳上,忽然丧失了全身的力气。她从没有这么痛苦过,那感觉像是她无意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而她却浑然无知一样。这种负罪感就连她亲手把雪儿送走都没有过。十分钟之后,她老公走进了家门。他说:“亲爱的,对不起……这事我原本不想在这时告诉你的……但朋友说这事情不能一直瞒着。这半个月我每天晚上都在努力找它,可是雪儿……” 第41章 请帖封面照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睁着大眼睛看着镜头,全身胖的像藕节一样,虎头虎脑极为机灵。照片下印着孩子的大名——雪晨。池骏摸了摸烫金的两个大字,由衷称赞:“雪晨,很好听,寓意也深。”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个工科男,也不会咬文嚼字,觉得这两个字最体现当时的情形就用了。”“小名是晨晨?”“不是,小名是我老婆单独取的。”男人看着请帖上孩子的照片,沉甸甸的笑了。“她说,就叫‘猫冬’吧。”第三十一章魔王中午休息时, 赵悠悠拿出了昨晚做的一饭盒咖喱, 分给和他们兄弟俩一起吃午饭的前台小杨姑娘吃。小杨姑娘体态丰腴,说话慢条斯理, 走路悄无声息。她天生爱八卦, 人是个热心肠, 每次午休时都爱向兄弟俩传播小道消息。赵悠悠特别喜欢她,每次吃饭都要拉上她一起, 因为光是听着她叨叨叨, 他就能多吃一碗饭呢。赵悠悠厨艺好,饭盒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扑鼻的香气就冒了出来。小杨抱着自己装满玉米、地瓜、水煮西蓝花的饭盒往旁边坐了坐, 拦着赵悠悠不让他给她盛。“不行不行, 我在减肥,我去年能穿的裙子今年都穿不下去了。”赵悠悠在关键时刻还是嘴很甜的:“减什么肥,现在你这个体型有个新的称呼,叫‘棉花糖系女子’~来, 吃吃吃!”一句话把小杨哄得喜笑颜开, 把小半盒咖喱都倒进了自己碗里。坐在一旁的何心远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他最近养成了吃饭玩手机的“坏毛病”,全都怪他有个“坏朋友”,每小时都要给他发消息让他分心。池嘚儿驾:dania的孩子满月了,这周末办满月酒。那天她爱人问我,想让我帮忙请你和那天动手术的张医生到场。心静自然远:请我们?为什么?池嘚儿驾:当然是感谢你们啊。池嘚儿驾:雪儿对dania像是亲人一样,你们全力施救, 他们特别感激。池嘚儿驾:孩子的小名就叫猫冬。[伤心]心静自然远:[害羞]不用了,这段时间特别忙,我们正常轮休是在工作日,周末都休息不了的。心静自然远:[微笑]而且我们只是做了我们该做的事情。池嘚儿驾:心远……你这么好,我发现我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你一点了。池骏的话让何心远有些脸红。这段时间他逐渐发觉,自己和池骏的关系走的越来越近。从刚开始池骏主动找他聊天,到现在自己的每一次进步都想说给他听,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刚开始那种相敬如宾的普通老友关系。何心远很喜欢现在这种状态,没有太多负担,不会让他胡思乱想自己的记忆状态能否开始一段感情。就让他以朋友的身份,再多享受一段时间池骏的关心吧。“何心远……何!心!远!!”小杨大声在他耳边吼了起来,这才把他的神智唤了回来。“怎么了小杨?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何心远抱歉的说。坐在他身旁的赵悠悠瞥了一眼他的屏幕,从鼻间里不满的哼了一声,筷子在土豆上左插插、右插插,好好的一块土豆都被他捣成了泥。小杨八卦的挤挤眼睛:“什么事情啊?明明是在和女朋友聊天……对不对?对不对?”赵悠悠听后更不开心了,他短短的头发都炸了起来,扭头看向哥哥,何心远都担心他脖子会不会扭伤。赵悠悠眉头打成死结,别扭的小表情里写满了“哥你不交代清楚了今天就不要回家睡觉”。何心远当然不会承认:“什么女朋友?……我的病情大家都知道,我如果和别人谈恋爱,不是耽误人家吗?”他又看向赌气的赵悠悠,“而且如果我真的谈恋爱了,怎么可能不和我最重视的弟弟说呢?”小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大叫一声,捂着眼睛道:“闪瞎我的卡姿兰大眼睛!我不吃这个cp不要给我硬塞安利啊!”何心远:“……??小杨你说的话我居然完全听不懂。”被顺了毛的赵悠悠:“……我也听不懂,但我觉得没必要听懂。”※这段时间以来,认真宠物医院的所有员工都忙的脚不点地。按理说冬季并非是动物疾病的高发阶段,他们本不该如此繁忙,但偏偏最近很多人带着狗来补打疫苗、补开绝育证明,打算拿着相关证明去办狗证。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何心远曾经创下一个下午给十二只狗打疫苗的记录。拿着号码牌的狗主人在走廊里挤得满满当当。有人抱怨:“怎么说查狗证就突然要查狗证了啊……要不是那天我遛弯的时候碰上了别的狗爸,我都不知道最近抓的这么严。”有人接话:“可不是,随身出门都得带证。现在巡逻的人每天早晚三班倒,不管什么时候都在马路上巡查,见着牵狗的先给你敬礼,敬完礼就让你拿狗证,拿不出来就直接在狗脑袋上套个布口袋扔上车。”“我们邻居家养了一只斑点狗,那家孩子小时候看动画片一眼瞧上了,死活非要买。但斑点狗是禁养狗啊,狗证根本办不下来,前几天直接被抄走了。小姑娘哭的啊……你们是没见着,特水灵的一个孩子,眼睛都哭成桃子了。”“哎,谁让最近查狗查的严呢,我们院子里大型犬基本没影子了,金毛松狮边牧都窝在家里。本来小区保安养了两只狼狗,也都送到乡下了。”众人越说牢骚越多,有个抱着小蝴蝶犬的大妈很不满:“这都多少年没查过了,怎么突然这么严?”旁边的一位大姐回答:“这您都不知道啊?——一个月之前,那边那个高档小区里,有个怀孕九个月的孕妇被一只野狗攻击了,要不是那孕妇平常喂的野猫冲出来挡了一下,结果真不好说……但就算这样,孕妇还是伤到了,救护车大晚上过来把人拉走送急救的。这事儿见报了,差点出人命,所以才猛抓流浪狗和无证狗。”确实如这位大姐所说,dania一家的事不知怎么被记者获悉然后登上了报纸,导致这段时间b市一直在严抓流浪动物。本来前一段时间就该把绝育后的小花和大黑放回去了,但何心远担心它们被抓走,干脆在医院里多养一段时间。大家还在讨论:“我听说那猫被撕碎直接吃了。” 第43章 本来他们只把这次救治当做医院里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哪想到当天晚饭时,五张铺满海鲜培根牛肉的大号披萨、三桶炸鸡、四份小吃拼盘、十份肉酱意面和两盒沙拉敲开了医院的大门,因为订购的东西太多,光外卖小哥就来了四个。而订购单上留下的姓名只有三个字:大魔王。望着满满一桌美食,赵悠悠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所以我们都是沾了院长的光?”任真笑笑,拎起一块炸鸡塞进了赵悠悠的嘴巴,然后在他“呜呜”直叫时,从桌上拿起了一盒蔬菜沙拉晃了晃。“好了,患者家属的感谢大家就替我吃了吧,吃不了的可以打包带回家。”不用他招呼,小杨姑娘早就拿起一块披萨啃起来了,她一边吃一边捏自己肥嘟嘟的肚子,心想:什么时候才能像任院长那样,拥有模特一般的好身材呢?但一想到好身材的代价是坚持茹素,小杨自暴自弃的叹了口气,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毅力,还是老实吃肉吧。※“‘送任院长:妙手回春,救我鼠命’——心远,你们医院的业务范围又拓展了?”池骏进门时,被挂在前台旁的锦旗震住了,扬声念出了上面的文字。何心远原本在低头忙碌,听到他的声音赶忙转过身,兴奋的奔向了他。“池骏?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的想拿出手机翻翻,看是不是自己忘了对方的邀约,池骏按下他的手,笑着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罢了。”“惊喜!”“惊喜!”他话音刚落,他手里抱着的摩托头盔里就探出来一蓝一绿两个小脑袋,张开嘴重复着他的话。这还真是个大惊喜。何心远揉揉这只鹦鹉的脑袋,又摸摸那只鹦鹉的背毛,柔滑的手感如丝一般,让他爱不释手。“你怎么把它们俩带来了?”“想你了呗……咳,我是说,它们想你了。”本来这两只鹦鹉只是池骏替丁大东代养,哪想到这么一养居然养出感情了,丁大东把它们接回家,它们就天天在阳台上“池骏!”“池骏!”的叫唤,最过分的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这两只还会诡异的发出“心远……啊……啊……心远”的粗哑男声。丁大东不堪其扰,觉得他听过的最脏的脏口都没这么污,黑着脸把鹦鹉送回了池骏家,和自己的好兄弟约好一人养一周。这周刚好轮到池骏当奶爸。最近池骏和何心远工作都很忙,除了微信上每日刷屏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上次见面都是上周的事情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池骏掐指一算,这都隔了二十一秋了。二十一年没见,他觉得何心远浑身上下哪里都值得多看两眼。何心远被他盯到脸红,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开心,他有无数的事想和他分享,可那些话早在微信上说完了,见面反而不知道能聊什么。一直镇守前台的小杨对这位总是来找何心远的大帅哥印象深刻,很自来熟的打了声招呼,她胖胖的手指指向了锦旗:“前几天我们来了个土豪客人,院长给他的魔王松鼠做了手术,挺成功的,今天早上来复查的时候就把锦旗送过来了。”“松鼠还能做手术?什么病啊?”池骏好奇。何心远回答:“不是病。那只松鼠在遛弯的时候,被人用手弩射穿了肚子,再晚来一会儿就回天乏术了。”“这也太缺德了吧?”池骏皱眉。何心远默默点头,在宠物医院工作的时间长了,经常会遇到被人故意虐待的动物,有些动物能够救活,但有些动物即使救活了也会面临终身残疾、无人领养的困境,而严重残疾的动物在自然环境下是很难存活的,他们不得不选择结束它们的生命。“别难过了,那些人会有报应的。”池骏趁小杨不注意,伸手摸了摸何心远的脸。他问:“你今天能准时下班吗?”何心远打起精神回答:“应该是可以的……”他想了想,又向小杨确认了一遍,“我没忘什么事吧?”“没有没有!”小杨说,“还有半小时就下班了,今天是工作日,应该没什么动物来看诊了。你要有事的话先走呗,院长不会说什么的。”“能早走的话就更好了!”池骏说,“本来你下班过去的话还有点赶,如果现在走的话时间就宽裕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池骏从钱夹里变出两张电影票,故意说的非常暧昧:“约会啊。”第三十三章魔术池骏拿出来的门票, 是过段时间才会上映的电影《神奇动物在箱子里》的内部点映门票。池骏开的是广告公司, 自然有不少媒体朋友,很方便的找到关系拿来了这部未上映电影的入场券。何心远本来就喜欢动物, 不光是现实中的动物, 幻想中的龙啊、独角兽啊他都喜欢, 之前池骏见何心远在朋友圈分享集赞换电影票的活动,干脆投其所好, 搞来两张电影票送给他。见到电影票上的名字, 何心远眼前一亮,要不是小杨还在旁边看着, 他真想现在就给池骏一个抱抱。他看看票上的时间, 哎呀一声:“时间很紧张呀?你等我收拾一下。”接着像一阵风一样迅速的冲进了地下室的更衣间。五分钟后, 戴好了围巾穿好了大衣的他颠颠颠的从楼下跑上来,看到池骏之后快步走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衣袖:“池骏,你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啊?”“我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记忆又遗忘了, 只记得你给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你快拿出来再让我开心一遍。”于是池骏又让他开心了一遍。短短几分钟之内, 何心远就因为同一件事开心了两次, 池骏也跟着觉得开心翻倍了。临近深冬,温度越来越低,北风刮在身上感觉像凌迟一样。池骏即使有铜皮铁骨也扛不住在冬天骑摩托,所以这段时间他都是打车上下班,最近他考虑再购置一辆汽车,这样就能随时载何心远出门约会了。这次《神奇动物在箱子里》的内部点映会做成了一个小party的形式, 到场嘉宾可以携带具有动物元素的东西到场。池骏思来想去,还有什么比带两只动物更切题呢,于是他改造了自己淘汰的旧摩托车头盔,在里面垫上一层又一层的尿垫,又放上可供鹦鹉抓卧的树枝和玩具,就这样带着圣诞树和机器猫出门了。他亲手制作的这个鹦鹉窝就连丁大东都称赞不已,里面自带厚厚的海绵可以让鹦鹉取暖,这样冬天出门遛鸟都不怕冻鸟了。俩人上车后当然是一同挤在后座。何心远好久没见到两只小鹦鹉,见面后直接从头盔里拿出来捧在手里,亲昵的闻闻摸摸。小鹦鹉们都很喜欢他,当场表演了拿手的“永动鸡”把戏,站在何心远手上不停的扇动翅膀抖啊抖。池骏则一脸痴汉笑容的拿着手机拍拍拍,何心远刚开始以为他在拍鹦鹉,哪想到最后被池骏设为桌面壁纸的,是自己抱着鹦鹉亲吻它的弧形鸟喙的照片。何心远赧然:“你不要拿我的照片做壁纸,被人看到了怎么解释?”“这有什么不能解释,我就说你是救了小鹦鹉的兽医……这样,我做戏做全套,到时候效仿那个松鼠的主人也给你们送一个锦旗,就写‘救命恩人,解决鸟事’怎么样?”池骏故意逗他。他敏锐的发现这次见面时,何心远经常偷看自己,又会在对视时移开目光。池骏心里当然明白何心远正处于对感情的困惑期,他不舍得逼他太紧,干脆就逗乐缓解他的无措。何心远正笑着,忽然手机响了。原来是悠悠发来的夺命连环信息。 第45章 “小动物们都很坚强,它们知道只有打针吃药才好的快,所以它们都不叫疼的。”小女孩下定决心:“我也要向它们学习!一会儿打针的时候我绝对不哭!”因为一路堵车,等到把小女孩送到医院后,电影放映已经开场快一个小时了。池骏催促着师傅赶快往电影院开。何心远摇摇头:“算了,估计咱们到的时候,电影都要演完了。”他叹口气,“可惜就是你特地替我要的影票没用上,太麻烦你了。”池骏赶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不过是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情……再等一段时间就正式上了,到时候我陪你看首映。”“只陪我看首映?”“不不不,二刷三刷四五六刷我都陪你。”俩人下了车,一边毫无重点的说着悄悄话,一边漫无目的的沿街散步。忽然间,两道男声同时开口。“池骏。”“何心远!”池骏与何心远同时回答:“啊?”“啊?”他们面面相觑,又异口同声。“你叫我?”“你加我?”“没有啊!”“没有啊!”两人视线向下,两双眼睛盯住了仰着脖子坐在摩托车头盔里、只把下巴探出来搭在头盔边缘的两只鹦鹉。见两人的视线集中在它们身上,绿鹦鹉很得意的抖了抖尾巴,嘴巴张开,字正腔圆的吐出一声:“何心远。”完全把池骏的声音学了十成十。何心远惊喜极了:“什么时候教会他念我的名字的?”池骏故弄玄虚:“都说了我是魔术师,我的魔术秘籍怎么能告诉你?”绿鹦鹉继续用池骏的声音喊:“何心远。”被呼唤的何心远抱着摩托车头盔,甜甜回答:“嗯!”一旁的蓝鹦鹉展开了翅膀:“我爱你。”依旧用的是池骏的声音。池骏:“……”何心远的脸瞬间红了。何心远干咳一声,问道:“这也是你的魔术秘籍?”于是这次换池骏脸红了。——哪需要看什么《神奇动物在箱子里》,最神奇的动物就在池骏的摩托车头盔里啊。第三十四章弩(上)圣诞树和机器猫的神助攻, 不仅让何心远心慌意乱, 更把一心想等到天时地利人和再告白的池骏弄得措手不及。在池骏的计划中,他的告白应该是发生在日出时的山顶或者是浪漫的水族馆里, 他会从衣兜里拿出准备好的玫瑰, 在何心远面前深情款款的诉说爱意。不仅如此, 他还计划求婚时会在车站里玩快闪!他俩结婚时会包机去圣托里尼!他们会在婚后第五年再领养孩子,他爸妈还能帮着带几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场大戏还未拉开序幕, 就被两个鸟玩意剧透的干干净净。池骏气恼的戳了戳两只鹦鹉的脑袋,把它们戳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池骏恳求他:“……你能不能当做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让我亲自说一遍?”何心远手里抱着装有鸟儿的头盔, 整张脸烧的通红, 恨不得埋进鸟窝里去。忽然,他伸出手抓起肥嘟嘟的机器猫,把叽叽乱叫的它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半是认真半是威胁的说:“你如果想吃烤小鸟的话, 那你就再说一遍吧。”哎呀哎呀, 这可怎么办啊。池骏看着睫毛都羞到乱颤的何心远, 突然真的好想吃烤小鸟啊。两人僵持了一阵,何心远讷讷把鹦鹉放回了窝里。刚被威胁了鸟命的蓝和尚鹦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自挥舞着翅膀叫着何心远的名字,但这次,何心远不会轻易答应了。半天得不到人类的回应,两只鸟儿为了获得关注不惜剑走偏锋。“心远……”——同样的开场。“啊……啊……心远……”——不同的发展。池骏出手如闪电, 飞速从兜里掏出两颗花生米扔进了它们的嘴巴里。 第47章 悠悠:那你就带上你那罐药膏。丁东叮咚:悠悠你答应了?[口水]悠悠:[白眼]丁大东这段时间摸透了赵悠悠这股倔劲儿,这小子嘴硬心软,除了对他哥百般讨好一样,对外人全都是那副臭脾气。这性格有点像他前前前前前……不知道第几个前男友家里的阴阳怪气孤寡终身老太监猫,你顺毛摸,它吼你,你不摸它,它又用眼神瞪你(“我让你停下了吗?”),总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但你真的真的真的把它摸舒服了,它就会软哒哒的趴下来,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把它高贵的下巴放在你手心。丁大东之所以这么顺着赵悠悠,实在是太想看到赵悠悠有朝一日收起利爪的服软模样了。赵悠悠给丁大东半个小时的时间赶过来,丁大东好说歹说延长到四十分钟。毕竟他还需要洗澡剃须喷上古龙水,即使挨揍也得打扮的人模人样嘛。赵悠悠叫了外卖,捧着盒饭坐在宠物医院前台一边吃一边等。小杨大惊小怪:“悠悠,这是你哪个朋友啊,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望眼欲穿过呢。”赵悠悠筷子停顿了一秒,无所谓的说:“还能是哪个朋友,练武的朋友呗。”“那就算了。”小杨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你那些师兄师弟长得浓眉大眼倒是帅,就是浑身弥漫着一股一心向佛不近女色的气息。”小杨拎着随身的小包哒哒的走了,赵悠悠迅速扒干净了饭盒里的最后几粒米,拍拍肚子,百无聊赖的在前台电脑上玩空当接龙和蜘蛛纸牌。他一局玩完,丁大东迟到了五分钟。第二局玩完,丁大东迟到了十五分钟。悠悠:丁大东!你到底还来不来了!丁东叮咚:来来来,我都坐上出租车了,路上太堵。于是赵悠悠又耐着性子多等了好久,今天留下来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还开他玩笑,问他是不是想留下来照顾动物。终于,认真宠物医院的大门被推开了,黑夜里,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还被门口的门栏绊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赵悠悠半是嘲笑半是欣喜的说:“迟到就迟到了,不用行大礼……”他话音戛然而止,赶快扑向了刚刚冲进来的人影。“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不怪他吓得声音发抖,刚刚闯进来的这位小姐满脸煞白,一双手却沾满了红黑的鲜血,连身上的纯白羽绒服都被染变了色。这位小姐一头冷汗,双腿软的爬不起来,她见到赵悠悠疯了似的扑上去,拉住他的衣服嘶哑大喊:“医生……救救我的狗!救救我的狗!”“你别着急,狗在哪儿?”“在外面……它,它太大了,我抱不动。”小姐一手指向门外,赵悠悠一边大声呼喊着让其他人来帮忙,一边飞快的冲出了医院大门。就在医院门口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运送蔬菜的农用电动三轮车,穿着一身军大衣的车主见赵悠悠来了,急得吐出一口乡音:“这里、这里!”赵悠悠奔过去一看,只见在堆了半车的大白菜上,一只硕大的大白熊犬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它整个脑袋都被鲜血染红了,四肢不停抽搐。在宠物医院里工作,深夜送来急诊的狗见过很多次,因为车祸满身是血的也不少见,但这只狗的伤势却另赵悠悠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只小指长的弩箭从狗的左眼穿入,几近没羽,染血的箭尖从脑后穿出,箭尖上还带着脑组织的残留物……第三十五章弩(下)成年大白熊犬足有一百斤, 三轮车的车主本打算和赵悠悠一个抬头一个抬腿把狗抱进医院。哪想到看起来身上没几两肉的赵悠悠, 直接就把狗搂进了怀中,迅速又不失平稳的带着它走进了医院里。大白熊犬的伤势另见多了风雨的值班医生都吓了一跳, 他一边检查一边惊呼, 眉头越皱越紧。女主人瘫坐在地哭哭啼啼。最近查狗证查的太严, 像大白熊犬这样的禁养犬是绝对办不了狗证的,但是她从小养大感情很深, 舍不得送走只能在家里关一段时间。但狗这么大, 吃得多拉得多,家里臭气熏天, 而且每天都在门厅转来转去的挠门想出去玩。她实在舍不得, 就趁着夜色偷偷带着狗出来玩, 哪想到刚走到那边的小树林,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只箭,转眼就把狗伤成这样。她一边哭一边拼命捶打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忍忍呢,我为什么要带它出来玩啊。”但事已至此, 再多的眼泪再多的懊悔再多的痛苦也无济于事。医生为狗检查了一遍, 皱着眉, 对赵悠悠隐晦的摇了摇头。狗的伤势太重了,不仅伤到了最重要的大脑,而且血流不止,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护士小心的把狗主人扶到了椅子上,赵悠悠为她倒了热水,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医生宣判前, 赵悠悠起身离开了诊室。他来到前台,麻木的看着一地鲜血,默默的拿起一旁的拖把,机械性的擦洗起来。即使在这里已经工作了这么久,即使每天在每一间诊室里都会发生悲伤的故事,但他仍然无法平静的面对每一次告别。小杨曾经开玩笑,说作为双生子,何心远独自承担了兄弟俩所有的泪水;而赵悠悠就是哥哥的反面,他自小在汗与血里摸爬滚打,从不知眼泪为何物。其实赵悠悠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么铁石心肠,如果他真的对生死不在乎的话,为什么不读个函授课程,和哥哥一样做护士工作呢?他只是……比哥哥更擅长忍受伤痛罢了。忽然,医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丁大东无奈的声音传来:“大哥,我真不是医生,我就是来找人的……”一道质朴的乡音跟着说:“你不是医生的话那你肯定认识刚才那妮子!要不然大晚上来动物医院干嘛……不行,说好了给钱你们不能耍赖!”赵悠悠循声望去,只见在刚才运狗的那辆农用电动三轮车旁,三轮车主人拉着丁大东不放手。见赵悠悠出来,两人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悠悠,你帮我解释一下啊!”“小兄弟,钱怎么办啊?” 第49章 他抖抖手腕,耍帅的用大拇指搓了一下鼻子,意气风发的说:“悠悠,你是员工不能揍他,没关系,我不是啊!”那一刻的他,全身上下都充盈着满满的男人味……不,男神味!但很快的,这位老妖精就现了原型。“……哎呦我艹,手真疼。”第三十六章男友(上)池骏和何心远接到赵悠悠的求救电话, 一听丁大东居然打架打进派出所了, 立即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路上池骏拐了个弯先去了丁大东家,把两只鸟暂时放下, 又翻出来丁大东的身份证, 赶快往派出所跑。他们惊魂未定的到了派出所, 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丁大东逞英豪,把找茬的小流氓打成了肿馒头, 小流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打电话叫来了一帮同他一样的无业游民,几人大晚上在医院门口敲锣打鼓, 又是泼油漆又是放音响, 吵得附近的居民苦不堪言。而那只已经冰凉的大白熊犬的尸体也被他们抢走, 铺了张床单扔在马路上,好让往来的人都能看到狗头上血粼粼的伤口,完全不顾狗主人跪在一旁快要哭瞎的双眼。赵悠悠见那位小姐哭的肝肠寸断却连个“不”字都不敢说,一方面于心不忍, 一方面怒其不争。他这人向来拿拳头说话, 忍了这帮小兔崽子这么久已经快要到达临界点了。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给他们一个教训时, 不知是哪户居民大胆打了110,民警过来了解情况后,就把这群小流氓和打架的丁大东都带走了。赵悠悠从小习武,但师门戒律森严,习武是为强身健体心神合一,而不是为了打架斗殴争强好胜。别看他一身功夫, 却从来没有触犯过规矩,他对派出所的了解全部来源于小说和连续剧,认为打架的人进去之后都要把手拷在暖气片上蹲着坦承错误。其实哪有那么严重,民警把两方人带走是为了做笔录,那几个小流氓是附近有名的混子,他们深更半夜扰民恐吓勒索才是大错,打架斗殴与之相比抵不上一粒芝麻。池骏和何心远赶到时,赵悠悠正焦躁的在派出所外面拉磨,院长任真被他转晕了,压着他肩膀迫使他停下来。任真处事向来冷静,他安慰他:“悠悠你别急,我问了朋友,丁先生最多因为打架被拘留几天,他是为了医院出头,如果有罚款的话医院会承担。你别太担心。”见何心远他们来了,任真同两人打招呼,又转向池骏说:“我记得丁先生是您朋友吧?……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们医院和病人的纠纷,结果连累了他。”池骏忙说:“没事没事。”丁大东那小子英雄救美大出风头,不定心里怎么乐呵呢。几人匆匆进了派出所。这个派出所不大,进门是一个大柜台,一般户口迁移之类的需要盖章手续都在这里办。一左一右是两间办公室,其中一间屋内小流氓背着手蹲了一地,另一间屋内,那个痛失爱犬的女人和丁大东正在做笔录。房门虚掩,能听到里面民警和两人谈话的声音。民警问:“叫什么名字?身份证号说一下。”“丁大东,身份证是110101xxxxxxxxxxx。”民警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户籍档案上显示你改过名字?”“对对对,我以前叫丁小东。”别说民警了,旁边那个双眼通红的女人都被逗笑了。之后就是例行询问。在听到女人哽咽的说,自己遛狗时狗被人用箭射伤,因为伤势过重来医院做安乐死,民警的表情徒然严肃起来。“箭呢?”他追问。把狗“送走”之后,值班的方医生把弩箭取了下来,又把狗流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想让它走的更有尊严。所以不管是闹事的流氓青年,还是办案的民警,都只看到狗头上有血和绷带,想当然的以为是出了车祸。丁大东回答:“应该……还在医院吧?医生取下来了。”站在外面的任真赶忙插话:“警察同志,我是动物医院的院长,我们把箭带过来了。”他从最近的两起动物被伤的事情中,看出来有人私藏管制箭具恶意伤动物,所以特地让方医生把取出来的弩箭用密封袋装好,随身带了过来。两名办案的民警接过弩箭仔细观察,但这只箭上沾满了血,箭尾也折断了,想必是医生取下箭时没有注意。“这是你们接到的第一只被弩箭伤到的动物吗?”“不是,之前还有一只魔王松鼠,没伤到要害被救回来了。当时没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箭让松鼠主人带走了。”民警要求:“有联系方式吗?让他赶快带箭来一趟。”认真宠物医院每一个上门的顾客都要求登记电话,任真让留守医院的护士赶快联系魔王松鼠的主人。所幸松鼠主人的住址距离派出所不远,松鼠被射伤的地方也在派出所辖区内,而且刚巧是大白熊犬受伤的那片树林。这么看来,一定是有人心怀不轨,躲藏在那里伺机而动了。“真是心理变态!”向来温柔的何心远气到咬牙切齿。池骏非常不齿这种行为,大学时何心远去流浪动物保护基地做义工时,他陪着去过好几趟,见过很多被伤害的流浪动物。挖眼、断尾、砍爪、割肉、锁喉、封嘴……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和你同样四肢健全的人类是怎么能狠下心去虐待别的生灵。在等待松鼠主人时,池骏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几瓶热饮分给大家。他做事妥帖,就连几位值班民警的份都买齐了。虽然民警在办案时不能喝,但仍然道谢收下了。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等待着,没过多久,一名身材健壮宛如直立行走的棕熊般的男人推门而入,冷空气随着他的到来卷席室内,但仍然比不上他脸色的冰冷。“又有动物被伤到了?”他急切的问。任真回答:“是的,这位是办案的警察同志。”他给双方介绍,“警察同志,这位就是松鼠主人,王先生。”“王墨达。笔墨的墨,通达的达。”松鼠主人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与民警握手。因为当时弩箭直射入松鼠腹腔,所以取出时剪成了三段。王墨达把三段保存完好的弩箭拿出来,包括尾羽都一丝丝展开了,保存的非常完好,只是前半段箭支上只剩下光秃秃一根杆,并没有箭头。众人正奇怪,就见王墨达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皮绳项链,而充当项链坠的居然就是那枚箭头!箭头上还带有已经发黑的斑斑血迹,他拿透明树脂把箭头完全封存又打磨成方形,并在上面连上了扣环,做成了项链坠。想必他本想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找到伤害魔王松鼠的凶手,所以才把箭头挂在脖子上,日日提醒自己吧。之后民警又忙着做新的笔录,归档物证。 第51章 一边说着,秘书小姐从办公桌下拖出来一个足有八十公分高的铁笼子,里面粮草俱全, 设施丰富,从跳台到吊床应有尽有,铁笼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开放式的小窝,窝中有只比兔子小不了多少的毛茸茸的动物在那里呼呼酣睡。池骏:“……你真是有备而来啊。”他盯着那没见过的动物看了好久,奇怪的问:“你们女生不都怕老鼠吗,你怎么养了这么大一只啊。”秘书小姐气的尖叫:“boss,这哪是老鼠,这是龙猫!”原来秘书小姐抱出来的动物是一种被宠物贩子称为“龙猫”的动物,嘴巴尖尖,耳朵圆圆,浑身毛发蓬松,颜色是温暖的灰白色,看着还真有点像动画片里的龙猫。不过它确实是鼠类,学名金丝鼠,是非常温顺可爱的家养宠物。有个男同事眼尖,注意到笼子里有一个灰扑扑的长得和龙猫很像的布偶玩具,便问道:“这个玩具都这么脏了,怎么不洗洗?”秘书小姐用老练的语气指点他:“放尊重点,那是龙猫的性伴侣!”池骏:……??这世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只动物都有性玩具了,他还需要自己打飞机?秘书委屈巴巴的解释,说她和男朋友吵架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随身除了一个行李箱就是龙猫的笼子。她现在暂住酒店,龙猫带不进去,她只能搬来公司暂放几日。池骏不是不近人情的老板,而且同事们都没有什么意见,他便爽快同意把龙猫留在了办公室里。要说当宠物真是无忧无虑,每天好吃好喝送到嘴边,它的工作就是每天吃喝玩乐加卖萌,逗主人开心。龙猫很胖,但是身手矫健灵活,跐溜几声就能从底层钻到最上面的爬架,把整个笼子震得咣咣响。公司里有了这么一只时不时发出动静的小玩意,不仅没给大家添麻烦,反而让大家多了一重乐趣。平常大家休息放松时都聚在茶水间聊天,现在有了大龙猫,大家都围在笼子旁看它爬上爬下。池骏无奈的敲敲办公桌,提醒大家:“a组的结案还没有给我,b组的第三稿改完了吗?……还有咱们前几天拿下来的那个公益广告,正因为不赚钱,但更要把名气打出去,周五我需要看到你们的创意成果,是不是嫌三组不够多?”大家这才从大龙猫的温柔乡里挣脱出来,慌慌张张作鸟兽散,匆忙回到格子间里奋笔疾书。池骏见人走了,端着一杯咖啡慢慢悠悠来到笼子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肥嘟嘟的大龙猫。见左右无人,他赶快蹲下来,当机立断从兜中掏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硬卡纸,刷刷刷写上何心远的名字,想了想又在后面添了个桃心。他本来想画个一箭穿心的图案,但想到最近难解的弩箭事件,怕影响何心远的心情就没有画。待纸条书写完毕,他隔着笼子把纸条塞到了龙猫的小爪爪里。在大家围着龙猫喂食的时候,池骏也在偷偷观察,他注意到龙猫的前爪抓握能力很强,平时进食都是靠前爪抓住粮草零食送进嘴中,于是他不禁琢磨起来:它能抓住粮草,是否也能抓住别的,比如……写有名字的纸片什么的?为了让龙猫配合,他除了递纸条之外,还讨好的递过去一块零食。龙猫大爷左爪抓了字条,右爪抓了零食,小嘴巴啃了一小口零食,嚼嚼嚼嚼吃的特别香。连池骏这样的硬汉(?)都被傻傻呆呆的大龙猫萌到心跳加速,他赶忙拿起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把憨萌可爱的它收入了相册当中。晚上下班后,池骏跑到认真宠物医院挑选龙猫吃的口粮。何心远听后提醒他:“你养金丝鼠了?……绿巨人和蓝莲花领地性太强,容易吃醋,说不定会打起来。”“是公司养的。”池骏笑着拍拍何心远的脑袋,“另外,你想不起鹦鹉名字的时候,直接用颜色称呼就好。”何心远捶捶自己的额头,转身从柜台里拿了龙猫口粮给他,饶有兴趣的问池骏有没有给它拍照。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池骏乐呵呵的拿出手机,调出那张龙猫举着小纸条的照片,推到了何心远面前。画面中,可爱的灰白色毛团傻乎乎的看向镜头,嘴巴保持着咀嚼的口型,爪中拿着一个写有何心远名字和甜甜爱心的纸条,模样乖巧又滑稽。池骏照了七八张才挑出来这么一张最可爱的,还特地向女同事请教了哪个修图软件最好用,光调色就调了好久,这才这张堪称完美的照片呈现在心爱之人的眼前。果然,这张照片一拿出来,就吸引了何心远的目光。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照片,蹙着眉开口。“这只金丝鼠腹部有黄色尿迹,很有可能是天生尿路畸形造成的尿淋漓,你下次来的时候把它带过来吧,我为它检查一下。”池骏:“……”何心远:“不收钱。”池骏叹了口气,手指点了点龙猫爪子中的纸条,无奈的提醒他:“重点,重点在这里!”何心远这才注意到字条和字条上的小爱心,他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恨不得把自己藏在柜台旁边那袋20公斤装狗粮的后面。他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单身好几年了,对于这方面反映很迟钝。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好,请你多多包涵,下次再犯错务必再提醒我一遍!”池骏被他郑重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恐怕这世界上只有何心远,才会因为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告白所以主动道歉吧。“是我在追求你,你揽什么责任?下次我会把字条写的大一点,这样你就能一眼注意到了……等等,”池骏话头顿住,急切的问,“你刚才说你‘单身好几年了’?……你之前和别人交往过吗?”刚开始池骏没注意,但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大有玄机。一想到何心远在与自己分手后,还有过新的恋爱对象,他就觉得心里酸涩交加,颇不是滋味。他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当初是他张狂自大,狠狠伤害了何心远,当然不能怪别人趁虚而入。像何心远这样优秀又上进的人,肯定会有别人被他的魅力所吸引。若时间能重来,他一定要回到过去狠狠给年少无知的自己几个耳光,教他惜取眼前人,别犯中二病。听到他的追问,何心远眼中浮现浓浓的疑惑:“……你不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兄弟吗?难道我没和你提起过,我在大学时谈过一个男朋友吗?”心虚的池骏得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非常怂的“咚”的一声跪地上了。何心远捂住嘴巴:“啊!你完全不知道吗?……估计是我那时候怕被你这个好朋友看轻,所以不敢向你出柜吧。”“……哦。”“我因为生病的原因,很多事情其实很模糊了,但一直记得自己是有男朋友的,就像是记得自己有父母、有导师、学什么专业一样,这种很重要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我本科和读研时期的记忆是重灾区,只能朦朦胧胧回忆起十分之一。你要让我复述我和男朋友做过什么事,我真是连五件都想不出来。”“……”“我刚醒的时候记忆有段错乱,我忘了我们分手了,误以为我们还在交往。所以我在病床上等啊等啊,我等来了闻讯赶来的养父母,等来了校领导,等来了公司负责人……但是我等不到我的男朋友。”“……”“我着急的不得了,我当时随队进山区呆了几个月,碰上自然灾害直接被送进了医院,前后将近半年的时间。他联系不上我,该有多担心啊,肯定要急坏了。我想给他打电话,但是联系人就那么几个,手机翻来覆去找不到一个眼熟的名字。”“……”“有同学来探望,我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和我走的关系很近的男生,我不敢说的太明显,就旁敲侧击的问。但大家告诉我我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没什么朋友。” 第53章 “什么……?”任真因为这个意外的答案愣住了,“那个锦旗是你亲手做的?”王默达点头,神色如常,好像一个大老爷们掐起兰花指捏着针头绣出一面锦旗是多么常见的事情。“所以大王身上的衣服……?”王默达继续点头。“所以这条围巾……?”王默达依旧点头。任真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手感柔软的围巾,鲜艳的红色与深沉的绿色和谐交织,他的双眼盯着围巾的流速,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真是他接到过的最贵重的礼物。这真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男人。※池骏到医院时,何心远正在给魔王松鼠肚子上轻微渗血的伤口上药。池骏不敢打扰他,就倚在门边安静的注视着他的动作。何心远的手很稳,但池骏知道,何心远不是天生就有一双适合当医生的手的。他经历过数不清的练习,从最开始在实验室解剖小白鼠都要做噩梦,到后来能够一天连做三场绝育一场骨折。没有人能够不付出辛劳就成功,而何心远永远是最努力的那一个。池骏最喜欢看何心远认真工作时的样子,就算是最简单的上药,何心远也绝不掉以轻心,用镊子小心夹起沾有碘酒的棉花轻轻在伤口上点按,专注的像是正在给豆腐做心脏搭桥一样。待何心远忙完了手中的工作,池骏才开口唤他。“心远!”何心远回头一看,见他来了,很惊喜的挥了挥手。池骏走到他旁边,望着那只捂着肚子很警惕的坐在笼子里的松鼠,他的手也“顺便”搭在了何心远的腰上。“这是松鼠?怎么这么大?而且松鼠不应该是棕色的吗,这只怎么是灰色的?”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的何心远果然无暇顾及腰上的狼爪。何心远兴致勃勃的为他解释:“这是魔王松鼠,一种很常见的宠物松鼠品种,体型本来就比其他松鼠大很多,这只长得尤其大,在同类里也算是大块头。”他说起动物的事情就会变得多话,“魔王松鼠背毛分为棕色、黑色、棕黑色三种。这只是品相很好的黑魔王,松鼠夏天和冬季的皮毛颜色不同,现在刚好褪为灰色。”“它就是第一只被射伤的动物?”何心远“嗯”了一声。“也不知警察调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抓到那个私藏手弩的混蛋,这种会对动物下手的人都是心理阴暗的变态,真希望他能尝尝受伤的动物们所受的折磨。”池骏拍了拍他的肩膀,正绞尽脑汁的打算安慰他,前台的小杨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院长!院长!警察来了!”“警察?”何心远拦下她,“什么警察?”“就是调查手弩的警察呀!他们还带了个什么弓箭方面的专家。”何心远很惊喜,刚刚还在想案件什么时候能有进展,没想到专家就上门了。坐在办公室里的任真也听到了小杨的叫喊声,他和王默达对视一眼,匆匆推开门,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众人心里都惦记着案情,几人加快脚步向着大门口走去。前台处,两位穿着警服的办案民警正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宠物医院的摆设。因为临近圣诞,昨天小杨刚把圣诞树从仓库里搬出来,民警进门时,她正拿着动物挂件装饰圣诞树呢。树下则堆着几个礼物盒,里面有狗粮、有猫玩具、还有项圈什么的,在店里买宠物用品买188元就能领取一个。宠物医院的氛围自然和给人看病的医院不同,整体风格活泼又不失清新,有的小朋友还以为这里是幼儿园呢。两位民警都是第一次来宠物医院,眼睛不住的左看右看。在他们身后有个背对众人的男青年,身高和池骏相仿,穿一件挺括的呢子大衣,手上提着公文包,正仰头观察着墙上挂着的狗狗模样的时钟。见医院的工作人员来了,两位民警很热情的迎了上来。“任院长,又见面了。”民警说,“在您那天报告了手弩伤狗的事件后,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又发生了三起,但受伤的都是流浪动物,有的是被环卫工人发现的,有的是被抓捕流浪狗的负责大队发现的。”任真一听,忙说:“可以送来我们这里,我们这有最专业的医生,也有处理箭伤的经验,可以为它们免费手术。”另一位民警安静了几秒,回答:“您费心了……但它们不需要了。”众人沉默。何心远搓搓鼻子,声音沙哑的问:“那凶手抓到了吗?”“暂时没有。”民警说,“局里很重视这个事情。我们这次请来了弓箭方面的专家来配合我们查案,今天带他来和各位认识认识,以后应该有不少机会接触。”“哪里称的上专家。”站在民警身后的男人终于转回了身,自谦的说,“我不过是对弓箭稍有研究罢了。”他风度翩翩的伸出手,“很高兴认识各位,我是……”他的声音突然停住,双眼直直盯着垂着头的何心远,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心远?真的是你?”他不顾众人的侧目,几步上前想要抓住何心远的手,池骏心中狂跳,赶忙踏前一步把何心远挡在了身后。“是你?”被他认出来的何心远下意识的抓住了池骏的衣服,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池骏心里着急,不知这位所谓的弓箭专家究竟是怎么和何心远认识的,但见何心远见之即躲的态度,这家伙绝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民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一拍手:“太巧了吧,没想到林老师你居然认识这位医生?……不过现在可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啊,咱们先谈案情,待谈完了你们再慢慢叙旧吧。”幸亏有民警帮忙圆了一下场,任真直接把那位姓林的弓箭专家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且以工作未做完的借口把何心远支到了配药室去,池骏当然像是跟屁虫一样跟了过去。待配药室的门一关上,心急的池骏立即把心神不宁的何心远堵在了墙角。“心远,刚才那个姓林的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欺负过你,要不然你怎么这么怕他?”何心远闷不吭声。他越是不说话,池骏越容易胡思乱想——何心远生性平和,不喜欢招惹是非,即使两人有冲突,错的也肯定是姓林的!就在池骏恨不得撸起袖子冲出门把对方痛揍一遍时,何心远终于开口了。“池骏,你别冲动。” 第55章 等到赵悠悠终于把这位大爷伺候好剪完毛了,他的工作服也快被猫咪抓烂了。他扔下衣服跑到一楼的厕所想要喘口气,结果在洗手的时候,被迎面走进来的男人推进了厕所单间里。“心远,真没想到你也来b市了!”惊喜的林风予连炮珠似的问着,“你最近怎么样?你的病治好了吗?”赵悠悠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人。这人看来是认识哥哥,而且还知道哥哥的病情,但他却从未听哥哥提起过。赵悠悠也不懂得迂回,直接问:“你是谁?”林风予郁闷的回答:“刚刚不还认出我了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又忘了……我是林风予,你的前男友。”赵悠悠:“……???”不等赵悠悠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答案,林风予一步步逼近了他。“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当时你突然说要分手,我真的不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够,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赵悠悠被单恋中的男人吓得颤巍巍:“你离我远一点!”“心远,不要闹脾气了。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这个圈子这么乱,想找到合心意的人多不容易……咱们之前是有些遗憾,但把遗憾弥补了,咱们可以重新开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去拉赵悠悠的手。他原以为毕业后他们就像是短暂交汇过后的两条直线,只能越走越远,完全没想过能够再一次站在何心远的面前。看着躲在墙角的青年慌乱中带着一点羞涩的表情,林风予不由得神魂颠倒,不由得回忆起了两人恋爱时的种种情景。他着魔似的越靠越近,他望着这张俊秀的脸庞,闭上了眼睛,慢慢的靠向了对方的双唇。然而就在下一秒,林风予只觉得脚腕后面一痛,双脚同时离地,身体失去平衡猛地腾空,紧接着就仰面摔倒,直接跌出了厕所单间,而后脑勺也重重的砸在了洗手池下面的瓷砖地上。他疼得眼冒金星,双手护住后脑勺,在地上疼得像个虾米一样半天爬不起来。而一脚定胜负的赵悠悠稳稳的收回扫堂腿,掸掸裤子,大步迈过躺在地上装死的林风予。虽然他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但身高、体型、气质截然不同。这么大的差别林风予都能认错,看来……他根本没有嘴巴上说的那么喜欢哥哥。他现在唯一需要烦恼的是,该怎么和任真解释,他居然把医院的客人给绊倒了呢……第四十章电影(上)池骏约了丁大东在他家喝酒。池骏在小区外的烧烤店打包了一百串烤串, 烤翅、羊腰、肉筋量大味美, 丁大东吃的满嘴流油,大呼过瘾。外面数九寒天, 屋内里热气腾腾, 两人开了冰啤酒, 碰杯之后一口气灌下半瓶。莲子羹、圣诞树、机器猫三只鹦鹉飞落在桌上,拿腔拿调的絮叨着, 想要博得两位主人的欢心, 好让它们尝一尝桌子上的煮花生米。经过之前的一战,它们的关系缓和不少, 至少圣诞树和机器猫再也不会联手欺负莲子羹了, 只是平时不会依偎在一起。丁大东夹了一荚毛豆, 剥干净了喂给三个小宝贝吃。“你找我喝酒究竟为了啥事?”丁大东问。也是巧了,莲子羹居然抬起头,声音洪亮的说了声“何心远”。真是奇怪,明明它从没和池骏生活过一天, 却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三个字。池骏喂给它一颗花生, 说:“确实是他的事情。前几天有个人找上门来, 说是心远的前男友……”……听完池骏的倾述,丁大东一拍桌子,目瞪口呆的比出了一个大拇指:“真是厉害了,那哥们儿是玩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啊!”池骏挑眉:“猫那么可爱,可别拿那个冒名顶替的家伙侮辱了猫。”丁大东从善如流:“好好好,不说猫, 他就是只臭水沟的老鼠——但你得承认他手段高吧?我估计他应该是你们家心远的暗恋者,趁着他失忆就像趁火打劫,而何心远又没什么戒心,自然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又狠狠咬了一口鸡翅,用一种大师口吻批判道,“何心远一看就是那种一心扑在工作中,在生活方面特迟钝的人,估计也不会去考证对方的身份。”他的这番猜测和池骏的想法差不多,那个林风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何心远交过男朋友的事情,就趁着他失忆最脆弱的时候出现,顶替了自己。池骏不满的说:“说谁迟钝呢?心远聪明着呢。”“对对对,聪明聪明,就我笨……诶你说你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公司小老板,怎么护犊子的劲头那么像村口二傻呢。”池骏作势要把吃剩下的签子扔在他身上,丁大东才讨饶的闭上了嘴。这两位损友认识多年,当初池骏出国读研,学校里的同胞就那么几个,在一次聚会上他认识了同为新生的丁大东。两人的专业差着远,但臭味相投一见如故,那时候学校里谁不知道这两个黑眼睛黄皮肤的帅哥,他们每次去pub时都有一堆人围上来搭讪。池骏洁身自好,不喜和人牵扯感情。但丁大东荤素不忌,男女朋友多如天上繁星。不过他回国之后老实了不少,只是每次谈恋爱依旧撑不过三个月就分手。池骏关心起来:“对了,你和赵悠悠怎么样?”丁大东摊手:“别提了。我估计他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太清心寡欲了,感觉他根本没那个意识……我有时候真佩服他那些师兄师弟,这么漂亮的一个小伙子跟他们一起打赤膊、一起洗澡,他们是怎么保持一颗直男心的啊。”池骏笑骂:“因为人家不像你,看见长得好看的就扑上去求交配。你到底喜欢的是他的脸还是他这个人啊?”丁大东五行缺揍,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脸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颜性恋。”池骏当机立断就把手里还剩半瓶的啤酒罐砸过去了,他手里留了两分力气,易拉罐落在丁大东身旁,啤酒溅射出来,炸了一地。原本落在饭桌上瞪着大眼睛卖萌的三只鸟儿吓得同时炸毛,一个飞到了吊灯上,一个飞到了窗帘上,还有一个飞到了池骏的怀里。丁大东赶忙举起双手投降:“玩笑话你也当真。但他们兄弟俩长得好看你总不能否认吧?我要只看上他的脸那我干脆约炮算了,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追他——我可是著名恋爱情感专栏的名作家,谈恋爱这种事,我比你熟悉。”“……”这话纯属吹牛逼。丁大东恋爱是谈的多,但每次分手都惨烈无比。他从这些惨烈的恋爱当中总结经验,吸收教训,反思错误,纠正陋习……然后成为了一名职业鸡汤师。丁大东谈恋爱的套路太多了,但赵悠悠一看就不是那种会按照套路走的boy,哪那么容易掉进丁大东的陷阱。……不过池骏自身的恋爱道路都很坎坷呢,实在顾不上好兄弟会不会被折腾没半条命。池骏拐回原本的话题:“那个姓林的就是是个祸害,要是他再仗着前男友身份跑到心远面前求复合怎么办?”他喝了口酒,壮胆吐出了他的想法,“我想了好几天,我觉得……是时候和心远坦承了,我总不能一直瞒着他。”这次换丁大东拿啤酒罐扔他。 第57章 忽然间,池骏明白了他的暗示。第四十一章电影(下)这个吻来得自然而然。池骏只需要微微低下头, 何心远便主动靠了过来。路灯的光芒自头顶撒下, 落在了他们身上,脚下的影子拖得好长, 长到合二为一, 让路过的人都不好意思的绕了过去。何心远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 他很羞涩,睫毛微微抖动着, 嘴唇却自然而然的张开, 邀请着池骏的探访。柔软的舌尖叩开齿列,热情却不失温柔的抚慰着彼此。明明过去了这么多年, 明明相隔着记忆的天堑, 但池骏发现何心远的味道一直藏在自己的心里。这个吻就像是一把钥匙, 打开了池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星星点点,让他重拾很多甜蜜的,美好,伤感的, 愧疚的小小细节。唇舌相依, 池骏把自己的怜爱与愧疚细细的传达给了何心远, 而何心远反馈的爱意则是浓烈且毫无保留的。当这个吻结束时,两个人的呼吸都乱了。他们相拥在一起,何心远把自己埋在池骏的怀抱中,耳边能听到池骏的喘息。何心远隐隐觉得这一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拥抱很熟悉,吻也很熟悉, 但他很快就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做了记忆在作怪。因为意外的“耽搁”,他们没有赶上《神奇动物在箱子里》的开场。不过若让池骏选择的话,他宁可再多“耽搁”几次,完全错过电影也无所谓。两人摸黑找到了座位,池骏订的是情侣座,位于影厅的最后一排,像是个小包厢一样与左右两边的人隔开。冬天的外套又大又厚,两人的衣服堆在椅子上就占了半个座位,何心远主动向池骏靠了过去,两个人刚开始是肩并肩,然后是手拉手,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一个靠在另一个怀里。池骏没有选错电影,何心远对所有动物题材都非常感兴趣,他兴致盎然的观赏着电影,在屏幕灯光的映衬下,他的双眼里全是神奇的魔法。池骏抱着陪何心远看定影的想法来的,他平常爱看科幻、惊悚、超级英雄类的电影,对这种魔法学校的设定不感兴趣,只知道男主角叫呵利波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好朋友。他从电影开场就等啊等啊,等到电影演到一半了,都没等到呵利波特的影子。池骏掏出电影票看看:……没进错影厅啊。何心远小声问他:“你捣鼓什么呢?”池骏也小声回他:“我上网查查呵利波特什么时候出场。”“……池骏,你真是好可爱呀。”“???”五分钟后池骏才明白过来何心远是指他傻得可爱。虽然这部片子没有呵利波特但依旧非常精彩。结尾时,身为麻鸡(无魔力的普通人)的男二号,被迫走向了魔法雨中。雨水带走了他记忆中与魔法有关的一切,包括与他心心相映的女魔法师的身影。导演处理的非常好,雨中的吻别极为感人,影院里陆陆续续的响起了抽泣声。好在最后happy ending,女魔法师与男二号再次重逢,续写了他们之间的爱情。散场时,何心远仍未能从片子的结尾挣脱出来,他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散场灯亮后,他赶忙用双手捂住通红的眼睛,不想让旁人看见。池骏哄他:“没关系的,结尾确实感人,很多人都哭了,不多你一个,大家不会注意到你的。”何心远这才磨磨蹭蹭的露出了眼睛,池骏吓了一跳,他原以为何心远就是感动的落了几滴眼泪,哪想到直接哭成了小兔子。“你怎么……”何心远叹了口气:“池骏,你不觉得我也淋了一场魔法雨吗?”他揉着肿痛的眼睛,低下头不让池骏看到自己没精打采的模样:“看到男二号我就想起了自己,我和他一样,突然之间忘掉了很多事情,只剩下影影绰绰的零星片段依旧在影响着我。……不仅是事情,我连很重要的恋人都忘了,虽然林风予像电影中演的那样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但我们最后还是分手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何心远很清楚,电影终归是电影,所以电影里失去记忆的人可以与过去的恋人重逢,迎来美好结局。可他不是活在电影里的人,自然不能事事如意。虽然他对林风予已经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但依旧会为他们的陌路感到些许失落。这份失落并非来源于爱意,而是来自于对未知的过去的缅怀。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真对不起,明明是约会,我却哭的这么扫兴。”池骏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他扫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比别人都了解失去记忆的痛苦,会有代入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他们二人离开影院后,池骏陪着何心远到附近的小广场散心。他拉起何心远的手,与他十指交扣,掌心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冷风吹散了何心远的眼泪,也吹散了他心底的雾霾。何心远看着身旁体贴入微的男人,三分遗憾三分玩笑的说道:“池骏,你又温柔又成熟,咱们在大学的时候明明是走得最近的人,而且都喜欢同性,我怎么当初没让你当我的‘女魔法师’呢?”被突然间击中弱点的池骏哑口无言,他到现在依旧没想好到底该不该承认,毕竟两个选项各有利弊。他不愿再撒谎,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半实话:“……那个,现在的我确实算个好男人,可大学时候的我又狂又傲,一身臭毛病,和我交往的人肯定会被我伤害到。”何心远眼睛虽然还是红的,但嘴角已经挂上笑容了:“读书的时候谁不幼稚啊?我那时候也有缺点,只是我现在不记得罢了。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不同的魅力,三十岁的你成熟温柔,二十岁的你肯定不赖——说起来,那时候的你是哪种类型的坏男孩?是打架斗殴、游戏花丛、还是目中无人?”他淘气的笑着,笑完后又认真的感叹:“真想和大学的你交往试试,就算真的被你伤到了,我也心甘情愿啊。”好像有一柄重剑直直的向着池骏刺来,在他无力躲闪之际,那柄剑穿破了他的铠甲,捅入了他最脆弱的心脏里。在何心远浓烈而真挚的爱意中,池骏深刻的意识到,他不该有任何隐瞒,因为每一次搪塞都是对何心远的不尊重。这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把丁大东的狗屁忠告抛在脑后,遵循自己的内心,坦承曾经的错误。他不需要上天为他派来“背锅侠”,他自己混蛋,就该亲自接受惩罚。“心远,”他开口,“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坦白……”“什么?”何心远还有心同他玩笑,“不会是你大学时暗恋过我吧?”“我……”不等池骏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突然从小广场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狗吠夹杂着人群的喧闹声同时响起,直接打破了池骏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两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池骏本不予理会那边的喧嚣,可人群里飘过来的对话让他们不得不停下。“到底怎么回事啊?” 第59章 就在两人商量之时,一个声音自人群中传来,并且直接叫出了何心远的名字。“心远,池先生,你们两人带它去医院吧,我会把箭送过去的。”两人同时循声望去,意外发现出现在人群中的,居然是刚刚还被他们谈到的林风予。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他穿着笔挺的呢子大衣,手里提着公文包,看着像是刚下班的样子,见何心远看过来,他冲他挥了挥手,殷勤的笑着。看到这个顶替自己身份的李鬼,池骏眉头大皱,心情跌到谷底。何心远说过他一直没再出现(其实是被赵悠悠挡走了),他还以为这家伙知道分寸不再纠缠,哪想到对方会在这时候冒出来刷存在感。他对编造谎言趁虚而入的家伙没有一点好感,刚刚自己都鼓起勇气打算坦承了,结果被突然打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下一个合适时机。不过何心远可不知道池骏的想法。见到熟人出现主动帮忙,何心远松了一口气,这时他完全顾不上什么前男友不前男友的。“这么巧你也在!那我和池骏把狗送去医院了,地上的箭就拜托你了。”“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刚好顺路。”林风予热切的看着他,趁机提出要求,“不过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能不能赏脸和我吃顿饭啊?”何心远余光瞄了眼池骏,见身旁人一脸铁青,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满足。他转向林风予,很认真的提议:“吃饭不方便,回头我给你发个微信红包吧。”林风予:“……”说完,何心远跟在抱着狗的池骏身后,飞快的钻进了路边停靠的出租车里。车子绝尘而去,吃了一嘴尾气的林风予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尾,身上的文质彬彬逐渐退去,眼神里只剩下满满的疯狂。“心远,你最终还是回到他身边了……”※何心远在车上给值班的护士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好手术室,尽快为伤犬做眼球复位手术。其实很多眼球脱出的程度并不高,如果及时救治的话都能保住。然而很多主人忽视了狗狗的异常,导致狗狗自行抓挠眼球、在地上磨蹭,最终导致视力损伤,重则还要摘去眼球。不过这次何心远发现的及时,没让斗牛犬伤害自己,想必视力能保住了。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这场手术何心远就没有跟,打算等第二天闲暇时读一读手术记录,学习眼球复位的手术方法。池骏体贴的把何心远送到了小区门口,这一晚上真是太忙碌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池骏没找到第二次合适的时机坦承自己的欺骗。他只能默默看着何心远,妄图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愧疚与歉意。何心远被他盯着盯着脸红了:“池骏你别这么看我,你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想请你上楼坐坐的。”池骏:咦,这算是意外之喜嘛!何心远:“可是悠悠在家,他不喜欢让别人进屋,连快递他都写门卫签收。”池骏:“……没事,我理解。我就是想看看你,我喜欢看你。”何心远想了想:“那好吧,我允许你再看十分钟……算了,还是五分钟吧,有点冷。”池骏把他扒拉进怀中:“冷的话就抱着吧,抱十分钟比看十分钟暖和。”于是两个人在保安的岗亭旁抱了十分钟,又颇有默契的顺延了十分钟。就连门口的保安都因为他俩的腻味脸红了,可两个人一直没有松开彼此。何心远把脑袋靠在池骏的颈侧,鼻子像是小仓鼠一样耸动着。“池骏,你身上真好闻。”池骏亲了亲他的头顶:“明明你更好闻才对。”今天出门约会前,池骏很骚包的打扮了一番,还特地喷了男士香水,这款香水留香很久,直到现在大衣衣领处还留着冷冽的香气。但是在池骏心中,何心远身上的味道要比自己好一万倍。因为动物的鼻子非常灵敏,所以何心远从来不用任何带有浓重味道的洗发水或者香水。何心远的身上只有消毒水和宠物皮毛的味道,这让他闻起来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兽,温暖,又带着难以名状的性感。真想这么一直抱下去啊。※第二天上班时,何心远意外的发现医院前厅一片狼藉,小杨花费了好几天布置好的圣诞树被推倒在地,原本摆在前台上的各种小玩具、小装饰全都被扫落在地。何心远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前台小杨郁闷的为他讲述了昨晚的事情。他昨晚把斗牛犬送到后就离开了,值班的方医生主持了这场眼球复原手术。手术很成功,为孙子代养狗狗的老先生虽然有些郁闷手术费的价格,但只抱怨了两句就刷卡了。可他手里的信用卡是他儿子的副卡,他这边一有大额刷出,他儿子就收到了短信提醒。他儿子误以为深更半夜有人盗刷卡,结果打电话一问才知道是狗的手术费用。这一下可炸了锅,老先生的儿子直接赶到了宠物医院,在了解事情经过后(“有个年轻人说狗的眼睛被吓出毛病了,不治会瞎,然后把狗绑起来送过来了”)顿时气的大吵大闹,非说宠物医院碰瓷骗钱,对老人坑蒙拐骗,耍手段把狗硬绑过来开刀。方医生出面解释,还指着狗狗被缝合的眼睑为对方解释病情。然而男人根本不听,还要求医生把缝好的眼皮拆开——“我倒要看看它瞎没瞎!!”男人一直闹到早上五点,前台的东西砸了一地。后来方医生实在没办法,只能退了他一半诊费。这世上医闹那么多,宠物医院每月都能碰上几个。可即使遇到过这么多次,何心远仍然无法理解这种动不动就把骗钱、坑人的大帽子往医院头上扣的家长。他们都是抱着对动物的爱与热情投身这一行,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宠物永远健康了。何心远原以为医闹事件会是今天最让人郁闷的事情,哪想到没过不久,两位负责调查弩箭事件的民警上门了。“小何,昨晚林老师在带着箭来派出所的路上,被两个带面具的人打劫了。他们不仅把林老师的钱包洗劫一空,更把弩箭直接抢走了。”“什么?!”“我们现在怀疑这两人就是私藏弩的嫌疑人,很有可能他们在昨晚射箭后留在附近观察情况,见林老师把箭带走后就尾随上去。我们来是想问问你,听说你昨天救治了一只被箭吓坏的狗,你在给狗急救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围观的人里面有什么可疑人士?”第四十三章直播昨晚事发后, 何心远一直在忙于为斗牛犬做紧急保定, 哪里顾得上看围观人群,即使他看了, 以他的记忆能力也记不住那么多细节。 第61章 池骏不乐意了:“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家是给你庆祝生日,我也是给你庆祝生日啊。”何心远瞅着他,糯糯道:“可是大家都没带家属啊。”“……”池骏捂着胸口:不行了不行了,几年过去,他对何心远的免疫力又下降了一百倍啊!开心归开心,可惜何心远过生日还有一个讨厌鬼来凑热闹。某天晚上,何心远的手机接到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心远,你那天答应给我发微信红包,可你没有我微信,怎么发啊?何心远:您好,您是哪位?陌生号码:……你把我删了?何心远:您是哪位?陌生号码:……算了,祝你生日快乐。何心远:谢谢,请问您是哪位?然而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陌生号码再也没有回复过。第四十四章会议室里, 站在ppt前的池骏双手撑住会议桌, 眉头紧皱。他拉松了领带,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在何心远面前伏小做低的追求者, 也不是在丁大东身边聊天喝酒的伙伴, 而是一位真正的公司领导者, 每一句话都带着十足的魄力。“各位也知道,这次市政府招标的公益广告很重要, 公司几乎把这两年来的所有盈利都砸到这个项目上来了, 完全就是在赔本赚吆喝。咱们不止要保质保量的完成,更要做的别致精彩。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只有成功打出名气, 之后的路才能走的更顺。”坐在下面的下属们纷纷点头, 大家跳槽来这家公司是信任池骏这个人、更是看到了公司的上升前景,而这次池骏代领大家成功拿下了政府的招标项目,确实证明了他们的眼光没错。第一步已经落地,第二步也要走稳走好才行。这次市政府招标的公益广告主题有些俗, 叫《伟大的劳动者》, 虽然现在距离劳动节还有半年, 但准备工作早早开始。这组公益广告不仅会在市级所有频道播出,还会选送去参加国际级的广告比赛,如果能获奖——即使是最小的奖——未来的订单就会滚滚而来。“本次平面广告十五组,视频广告六组,但到现在为止,大家提供的创意都太常见了。教师、环卫工人、公交司机、……这些元素已经用过无数次了, 很难再玩出花样。”底下有人举手提问:“boss,那这些全都不要了吗?”“不,这些劳动者形象依旧要保存,他们代表了最传统的劳动者,但在此之上,我们要找出另一种类型的劳动者,他们可以是金领,可以是自由职业者,只要他们在用自己的能力创造价值,那他们就是‘伟大的劳动者’。”负责会议记录的秘书小姐眨了眨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老大,我觉得我就挺伟大的,干脆拿我取材呗。”她这个玩笑冲散了过于严肃的气氛。大家笑作一团,思路逐渐打开了。最终,他们便敲定了独立游戏开发者、刺绣师傅、证券精英等一系列的劳动者取材形象,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缺少一个“最有感觉”的。“我说各位,”会议室的大门被敲响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年轻女人笑着出声,“你们觉得宠物医生这个劳动者形象怎么样?”会议室里的众人就像是太阳吸引走的向日葵一样,整齐划一的扭头看向大门,待见到那个依靠在门边的年轻女人时,大家都惊喜不已。“dania,你怎么来了?”“是啊d姐,产假应该还没结束呢吧?”“dania你可比满月酒那天瘦多了,是不是宝宝太黏你了?”原来突然出现在会议室外的人是本应该在家休产假的dania,与怀孕时的圆润不同,现在的她重新瘦回了怀孕前的体重,虽然腰腹稍显丰腴,不过那张被围巾衬托的脸蛋可尖了不少。“这不是想你们了吗,过来看看。”dania把头发挽向耳后,“今天我老公带孩子去体检了,我在家呆着也没事,刚好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公司没拿,就过来拿一趟。”池骏关切的说:“哪需要你跑一趟,缺什么直接和我说就好,到时候我顺路给你送回去不就行了,千万别受风。”dania吐槽:“哎呀老板你怎么和我婆婆似得。”老朋友回公司看望,大家无心继续开会,池骏干脆宣布散会,让大家好好休息一番。池骏说:“对了,今天茶水间有准备茶点,我请大家吃零零熙甜品店的外卖。”dania看向了茶水间的方向:“还是不了,我刚来的时候就瞥见里面关了只龙猫。”“……你动物毛发过敏还没好?”dania苦笑:“我生完孩子后突然就好了,但是我的宝宝却遗传了这个体质,甚至比我当时还严重。只要我和动物接触后,必须洗三遍澡,要不然连他的手都不能碰。”池骏皱眉:“孩子过敏这么严重,你如果养雪儿困难的话,可以寄养在我这里……”他想起隔三差五就要来自家住一段时间的两只鸟霸王,赶忙问,“对了,它不吃鹦鹉吧?”当时雪儿用流浪后的瘦弱之躯,硬是顶下了发狂的野狗,守护了它最重要的主人。池骏把他送到认真宠物医院时,一度以为它救不回来了,它脖子上的伤口那么大,深可见骨。没想到它本身的求生欲望强烈,硬是撑过了危险期,虽然它声带受损再也无法喵喵叫了,被撕掉的耳朵也长不回来了,但它能活下来就是上天的恩赐。“不用麻烦了。我们在书房加装了两层玻璃推拉门,每天定时喂食、陪它玩耍。它非常爱宝宝,可能它也知道宝宝的名字是用它命名的吧,只要我把宝宝的婴儿车推到客厅里它能看到的地方,它就不会挠门,老老实实的靠着门看着宝宝。就是平常需要注意隔离,我现在每天洗三遍澡洗的都要掉皮了。”“你老公没再提把它送走的事情?”dania美目流转,捂嘴浅笑:“他现在可舍不得。他说是雪儿救了我和宝宝一命,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陪它走完这一生。”池骏点点头。对于这一家四口来说,虽然这个结局不甚完美,但已经足够温暖这个冬季了。“说起来,你们的事情是怎么突然就上报纸了?”池骏一直好奇。名为《孕妇深夜被野狗攻击》的新闻在那时成为了同城最热话题,导致这段时间城里一直在严打流浪动物和无证宠物。“纯属巧合。当晚我到医院后直接送急诊,我老公身上都是雪儿的血,医生没让进产房。他在外面等着的时候,遇到了另外一个孕妇的家属,俩人就聊了一会儿。我老公完全没想到那人转身就把事情发到微博上去了,等新闻见报了,记着要来采访,他才知道这件事闹得这么大。”dania叹气,“说真的,这件事我们夫妻俩挺生气的,一个是被曝光了隐私,一个是连累了很多无害的宠物,心里很难受。”池骏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安慰道:“这事怪不得你,负责抓狗的城管也有他们的立场,毕竟流浪动物一多,确实会对当地的生态造成影响,伤人、伤鸟都是问题。”道理谁都懂,但看着可爱的动物们被抓起带走,心里绝对不会好受。“对了,当初伤到雪儿的那只狗抓到了吗?”池骏问。“还没有,有个记者加了我老公微信,虽然没有采访到我们,但是她挺热心的,一直在跟进这件事。我们早就把狗的样子提供给他们了,但是那只狗一直没人看到。”池骏好奇:“那只狗什么样?” 第63章 “各来五屉^_^”“……”池骏拦住他:“晚上吃这么多不好消化,亏你还是医生。”何心远振振有词:“我可是兽医,你没听过一句话:马无夜草不肥?”他明知自己无理还红着脸讲理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啦,池骏没忍住,又加码了十碟豉汁蒸凤爪。不过愿望是伟大的,肚皮是有限的。何心远本来就饭量小,池骏从最开始就不信他都能吃完。这个贪吃鬼在大学的时候就这样,刚拿了奖学金就拉着他去校门口的小吃街,夸下海口要从这头吃到那头,结果刚刚吃满五家就开始磕健胃消食片。果不其然,何心远刚开始吃得欢,等一屉虾饺吃完,第二屉就开始小口小口吃了,他嘴里说着饱了,但当熬得米粒爆开、虾蟹满盈的海鲜粥端上来时,他还是坚强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池骏比他强不少,虾饺吃了两屉,流沙包吃了一笼,又塞了五対凤爪,喝了三碗粥,撑得他不顾形象的解开了皮带扣。最后没吃完的东西自然打包带走,要知道赵悠悠还在家里生闷气呢。俩人提着打包的美食踏上了回家的路。他们这一顿吃了足有两个小时。北方的冬天气温低,现在接近午夜,路上不见人影,只有路灯伴着他们前行。走了一会儿,何心远忽然停下脚步,作势要打开手中的打包盒。“怎么了?”“味道太香了,我还想再吃一个。”池骏哭笑不得:“刚刚你还说食物都堆到嗓子眼了。”“装米的大可乐瓶往下颠颠还能再装一碗呢,我都走了这么多路了,再吃一个没问题的。”“不行,”池骏拍开他的手,强硬的把两兜食物都换到自己左手中,又腾出右手去抓何心远的手,“要吃回家热热再吃,天这么冷,‘喝风’了怎么办?”喝风是当地方言里,对迎着冷风吃东西导致胃疼的一种说法。何心远老实的被他拉着手,有些后悔刚才为了拖延时间主动指了这条有点绕的小路,看来自己要被这么一直念叨到家了。……有句讲句,何心远很奇怪为什么池骏会和赵悠悠闹不愉快,明明他们俩都特别爱念经呀。何心远正头昏目胀的听着池骏的念叨,忽然路边的灌木丛里传出了一阵沙沙的响声。何心远一愣,停下脚步,同时拽住池骏让他不要走了。“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何心远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灌木丛。池骏侧耳细听,恍然问:“我只听到了风声。”何心远却没他那么轻松。常年与动物打交道,让何心远练出了一种近似于动物的第六感,再加上绝大多数来看病的宠物都怕打针,所以他最熟悉的感情,莫过于它们身上对自己的惧怕、紧张、与抵抗心理。根据宠物性格不同,这份抵抗心理有可能演变为逃避,但更有可能演变成攻击。哪个宠物医生没被狗咬过、猫抓过?动物有着比人类更迅猛的动作和更锋利的牙齿,何心远的胳臂向来是新伤叠旧伤,往往是那个刚好,这个又破。所以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就在那片灌木丛中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动物在暗中窥伺着他们。那应该是一只狗。何心远虽然没有看到它的身影,但能对路人产生威胁的,便只有流浪狗了。现在的他仿佛置身于狩猎者的猎程范围之内,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被它袭击。——何心远确信它是要袭击他们的,即使他们有两个人,而且是体格相对健壮的男性,但那只狗散发出来的敌意是确确实实的。它发现何心远注意到它了。狗开始低声的示威,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它的嘴向两边翻开,露出了满嘴宛如利刃一般的尖牙和猩红色的牙龈。它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先是长长的鼻子,再是机警而通红的双眼,瘦到肋骨嶙峋的肚子,以及……蜷缩在腹部下的左后腿。这只狗仅用三条腿站着,却威风八面。它的尾巴下垂夹在后腿之间,没有摇摆,代表着它现在极为警惕并且充满进攻性。这是一条体型巨大的土狗,仅比狼狗小一点点,它的脸有罗威纳犬的影子,身上却是斑驳且干枯的棕黑色长毛,同时它又有着狼犬才有的扫把一样的尾巴。毋庸置疑,即使这只狗瘦到脱型,它的攻击力依旧非常惊人。最奇怪的是,这只狗身上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臭味,不是那种新鲜的,而是已经腐烂发酵的味道。何心远不知它为何对他们如此仇视。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移开视线,因为这只狗也在审视他俩。转移目光不会让它觉得他们在示好,只会让它认为有机可乘。“我认识这只狗。”池骏脸色凝重的开口,“当时攻击dania的就是这只,它应该是饿了,我一会儿把食物往远了扔,你赶快往反方向跑。”何心远动了动嘴皮,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池骏,它可能有狂犬病。”狂犬病临床表现有暴躁易怒、攻击人畜、恐水等等,如果被感染了狂犬病的病犬咬到,危险性是非常高的。“我在医院有打狂犬疫苗和蛋白,一会儿我负责扔,你先跑。”何心远说。可池骏怎么能够同意让何心远担风险,他先斩后奏,直接把手里还散发着香气的夜宵砸向了一旁,同时攥紧何心远的手,拽着他飞快的向着远处跑去!谢天谢地,那只狗确实被池骏扔食物的动作吸引到了,它急速扑到装着食物的塑料袋前,用牙齿撕开包装盒,不顾食物沾上的石子沙粒,头也不抬的大口大口的用力嚼着。滚烫的热粥撒了一地,它贪婪而卑微的伸出舌头舔食着,很快的,地上只剩下螃蟹和贝类的外壳。这只狗饿惨了。 第65章 池骏说:“你怎么不笑,这个笑话我是不是说的太烂了。”何心远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眼睛里盛满了水,雾蒙蒙的。忽然间,何心远靠过去搂住了他。何心远抱的是那样的紧,池骏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他挤干净了,可同时,心里被填的满满的。小区的保安给负责追捕流浪动物的城管队打了电话,通知他们那只伤了孕妇的狗已经被电晕了。毕竟是上过报纸的事情,城管队的两名队员迅速赶到,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捕网、束缚带和冰冷的铁笼。大晚上被从被窝里叫出来的感觉很不好,两名城管脸色阴沉。他们绕过地上已经昏迷的野狗,走到受伤的池骏面前,问他:“我们送您去医院吧。”虽然语气不太好,但很尽职尽责。池骏说不用了,现在血逐渐止住了,他自己会去旁边的医院缝合包扎。城管点点头,压低了帽檐:“那您尽快去吧,我们要忙了。”他们一个人兜起捕网套住那只已经丧失了所有行动能力的野狗,另一人拿着束缚带绑住了它的四肢,又在它长长的嘴巴上绕了几圈,确保它不能再张嘴咬人。他们自然也见到了它后腿上的弩箭,其中一个年纪轻些的愤愤不平:“这都是第几只了?这种心理变态的人出门要被车撞死的!”年纪大的那位没说话,他拖着狗脖子上的锁套,沉默的把它搬上了车。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何心远于心难忍。虽然刚刚才被这条狗攻击过,但何心远却很难厌恨它。它确实伤害了人类,可在此之前,人类伤害了它。池骏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你要想帮它的话就去吧。”“可是你……”“我没事,我不会和一只狗计较的。”何心远追了上去。“它腿上有伤,我是那边认真宠物医院的员工,我们可以免费帮它做手术。”何心远怕两名城管不信,还掏出兜里的工作证给他们看。他急切的说,“我们有做过这类手术的经验,很成功,如果及时治疗的话它的腿有可能复健……”“手术?它不需要手术。”年轻的城管遗憾的摇头,“根据规定,有过多次伤人前科的流浪狗必须交由我们处理。”他怕何心远听不懂,特地咬重了“处理”二字。何心远忙说:“如果它不是流浪狗呢?我可以收养它!”这次是年纪大的城管开口了:“……您是兽医,应该比我们清楚,这种大型流浪犬是很难纠正它们的行为的。您心善,您觉得它可怜,想对它的生命负责,可是它伤过的人和动物,您能对他们的生命负责吗?”何心远词穷。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懂,他虽热爱动物,却不盲目。他嘴唇微动,轻声问:“那……到时候能让我送它走吗?”“谢谢您的热心,可我们有官方兽医协助我们的工作。”※因为记忆力下降的原因,何心远一直都是靠记日记来记录生活中的事情。刚开始他是事无巨细什么都记,等到工作了,见到的事遇到的人多了,他便给自己提了个要求,那就是永远不记录让他感到难过的事情。他希望他每次翻开日记,阅读曾经的故事时,看到的都是温暖而可爱的事情。可他是人,又不是定期释放空间的电脑回收站(而且就算是回收站也删不干净啊),某些悲伤的事情因为印象太过深刻,依旧会留在他的记忆里。就像现在,虽然距离被野狗袭击的晚上过去了好几天,可何心远仍然被那件事影响着,甚至晚上做梦时也会被模模糊糊的影像吓醒。在梦中,他先是被疯狂的野狗追逐,然后突然间会有一只巨大的弩箭穿透它的身体,把它残忍的钉在墙上。这件事何心远并没有告诉池骏。一方面是不想让池骏为自己的精神状态忧心,而且池骏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伤,他实在无法厚着脸皮告诉池骏自己居然因为一只伤过他的动物,导致夜不能寐。一方面是他知道池骏无法全面理解他的想法,一只动物在普通人眼里和兽医眼里的概念并不相同,池骏虽然也会可怜那只被刺伤的狗,但他无法体会自己不能挽救一条生命的痛苦。他把一切都憋在心里,希望能靠自己渐渐走出这片阴影,然而他每晚的辗转反侧却瞒不过和他同睡一间屋的弟弟。赵悠悠急的不得了,他觉得自己嘴笨开导不好何心远,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对他好,每天光早餐就准备三套,可何心远吃的恍恍惚惚,甚至拿三明治去沾馄饨醋。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任真把何心远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里。“心远,你坐。”任真为他倒了一杯水,关切的开口,“别怪师兄多事啊,但是早上悠悠来找我,说你最近状态不对,想让我陪你聊聊,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何心远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悠悠不知道呢,没想到连他都瞒不过。”任真笑道:“其实他最关心你了,估计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翻了几次身他都知道。”他推了推眼镜,严肃的问,“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你养父母又给你打电话了?怎么,他们还没放弃这套房子?”当初何心远大病后,和实习公司的官司拉锯了近一年,最后公司赔偿了一笔不小的数额。何心远的养父母立即跳出来吐苦水,说自己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有多不容易,现在他们老了不图享受,只盼望何心远能够用这笔钱买套房子,写在他们的亲生女儿名下。后来何心远离开家乡在b市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但却没有写小妹妹的名。他把赔偿的钱分了一半给父母,当做报答他们人生前二十二年的养育之恩,本来此事已了,但最近几年b市房价飞涨,他父母觉得这笔买卖亏了,一直电话轰炸他让他拿着房产证回家。何心远心灰意懒,干脆带着赵悠悠的身份证去了趟房管局,把弟弟的名字添上了。这事直到现在赵悠悠也不知道,那傻小子还以为自己是借宿哥哥家呢。何心远摇摇头:“不是,自从年初吵了一架后,他们再没找过我了。”“那你最近心神不宁的,是因为什么事?”在何心远心中,任真比自己要成熟太多,他医术高,医德优,对于宠物与人的关系比自己看的更透彻。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任真那样的宠物医生,永远能把同情与理智分割的清清楚楚。 第67章 一句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反问,让池骏当即哑火,只能捂住脸认栽。所幸最终池骏得偿所愿,何心远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同意他加入到他们的聚餐中。不过在包厢里除了池骏以外,还有一人,就是丁大东。他们俩总往医院跑,又是让人难忘的抢眼帅气,所以在场的所有员工都对他们印象深刻。任真看到丁大东后一愣:“……丁先生?”丁大东摆了摆手:“您几位叫我大丁或者大东都行,咱不算外人。”之前丁大东为了帮赵悠悠出气,痛揍过在医院里口出秽语的小流氓,为此还进了趟派出所。当晚的值班医生称赞他讲义气,好好夸了他一番。赵悠悠很随意的拉开丁大东旁边的椅子坐下了:“我在b市没什么朋友,要是叫师兄他们来的话那就人太多了,我就干脆叫了丁大东来。这家伙嘴叼,这家自助餐还是他推荐的呢~”丁大东接话:“其实也是给自己朋友拉生意,有我在,全单六折啊!需要单点的酒水饮料也是按进价给咱算!”他这人有个特质,就是和谁都能打成一片,成天笑嘻嘻的,特别擅长活跃气氛。他才说了两句话,就把包厢里的气氛炒嗨了。小杨长舒一口气说:“打折好、打折好,本来我还想这家自助餐这么贵,光靠我和赵悠悠两人吃回本有点悬,现在有你这个强力外挂,我担子轻多了。”大家哄堂大笑,一时间气氛和乐融融。这家自助餐主打烧烤,包厢里一条长条桌,等距离内嵌着三个烤盘。因为池骏和丁大东先进屋后选的是最靠门的两个相对的座位,兄弟俩落座时下意识的想挨着他们坐。任真是院长,大家把最中间的主座让给了他。任真和善的说:“今天主角不是我,是两位小寿星才对啊。来,悠悠,心远,你们到中间来坐吧。”说着,他主动往旁边挪了一位。于是兄弟俩被大家推着坐到了主座上。坐在池骏对面的丁大东在桌子下面踹了池骏一脚。池骏:“???”丁大东努努嘴,示意他搬到何心远旁边去。池骏用眼神问丁大东那他怎么办。丁大东挤眉弄眼的说:“那里就剩一个座位了,我这是牺牲自己,成全你俩,你快过去吧,别一会儿被人占了。”待池骏坐过去以后,丁大东用手拎起一片生菜,沾上大酱,咔哧咔哧吃的痛快。他一边吃一边隐晦的向赵悠悠的方向看过去,刚巧看到任真为兄弟俩倒饮料。这个任院长……有点意思。开饭前,大家先举杯祝何心远和赵悠悠生日快乐。何心远从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庆祝过生日,开心的不得了,甚至还大胆喝了平常很少碰的白酒,虽然只有浅浅一个杯底,但一口闷下去还是让他从脖子红到耳朵。大家见他这么快上头,赶忙让他吃些菜缓缓。池骏一直忙着在他们面前的烤盘里烤东西,没一会儿就给何心远的碗里夹了不少的肉和菜。香嫩的牛柳,肥厚的猪五花,鲜美的蛤蜊,还有清爽的青菜等等,一眼望过去,何心远的碗里简直堆成了山。他们面前的烤盘空了,坐在他们对面的小杨举起了另一个盘子,问:“池骏,你吃海鲜吗?我在盘子里烤点虾和鱿鱼行吗?”小杨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他们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因为职业原因,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忌口。比如骨科的方医生见不得骨头,比如外科的小护士不吃任何带血丝的肉,比如任真只吃素,再比如有着断子绝孙手的刘医生,连螃蟹都不吃,说是一想到蟹黄蟹膏是不可描述的部位他就觉得心里别扭。池骏说:“没问题,我都能吃。”“谁说你都能吃了?”何心远飞快的打断他, “你狂犬疫苗的第三联还没打呢,你左手上的伤还没痊愈呢,忌辣忌酒忌海鲜,你把医嘱都忘了?”池骏无奈讨饶:“我又不是天天吃,就今天吃一顿。”“一顿也不行。”“就吃一点。”“一点也不行。”“就吃一个……一个总行了吧?”池骏委屈巴巴,“这是饭菜,又不是毒药,不可能吃一口就让疫苗作废吧?”何心远想想也是,再说今天自己过生日,大家都敞开了肚皮吃喝,就池骏一个人喝饮料、吃青菜,确实蛮可怜的。“那只能吃一个哦。”何心远瞪大眼睛守着烤盘,待烤盘上的大虾完全变红了,他挑了一个最大的夹到了自己盘子里。他主动请缨:“你手不好,这个我来帮你剥。”估计刚才那杯酒真的让他有些醉了吧,脸颊红红的何心远不仅帮他把虾皮剥的干干净净,甚至直接用手捏着那只大虾沾好调味汁送到了池骏的嘴边,根本没让他动手。池骏心里乐开了花,顺水推舟的从何心远的指尖叼过了鲜嫩的大虾。不过毕竟何心远的同事们都在场,他不敢做的太明显,连嘴唇都没敢碰触到何心远手指。然而醉酒的何心远可没顾忌这么多,他收回手后居然把指尖送到自己口中嘬了嘬,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唔,这调味汁真香。”好在看到这暧昧一幕的人只有坐在他们对面的小杨,她眼睛盯着他们,手里捧着一碗白米饭,着魔似的往嘴里扒。池骏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咳,那什么,小杨,你别光吃白米饭,你吃菜啊!”小杨笑眯眯的说:“没事儿,你俩就挺下饭的了。”他们吃了一阵子,服务员敲门送进来两碗面条。服务员盈盈恭祝:“老板听说是丁先生的朋友过生日,特意让厨房做了两碗长寿面,祝两位生日快乐。”丁大东赶忙站起来,接过那两大碗面,借花献佛的送到了赵悠悠和何心远面前。赵悠悠痛心疾首的说:“好啊丁大东,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你朋友做了这么大一碗面,就为了占我的肚子,让我吃不下多少肉?” 第69章 其实赵悠悠特地把池骏叫出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敲打一下池骏:如果他敢不珍惜哥哥的话,温和可亲的任真院长可会随时上位呢!相比于几乎没什么交集的池骏,赵悠悠更熟悉任真一些,平时工作接触虽然不多,但任真又可靠、又成熟,而且非常关心他们兄弟两人,知根知底。之前赵悠悠还有点疑惑,虽然何心远和任真都是同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学生,但任真想帮助师弟的话,只要给师弟安排一个工作就好了,为什么会同意把师弟的弟弟也安排进医院呢?要知道那时候赵悠悠除了一身拳脚以外什么都不会,还是任真提议让他去学的宠物美容技术。赵悠悠在发现任真对哥哥的暗恋之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其实院长是爱屋及乌,所以才对他多加照顾!只可惜陪伴永远不是什么最长情的告白,院长啊院长,你憋在心里不说,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相思药啊。赵悠悠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那天看到的事情说给池骏听,但考虑了几秒后,他放弃了。把院长的暗恋心思捅出去实在不合适,而且池骏看来是真心爱哥哥的,他在这时候说出煞风景的话,感觉就像是挑拨离间一样。他相信院长的人品,任真品德高尚,绝对不会当第三者插足的。这么想着,赵悠悠把担忧放回了肚子。池骏见赵悠悠软化下来,知道他已经想通了。他很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亲昵,但对着和何心远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总觉得不管做什么肢体接触都是在故意占便宜。“那我先走了啊!”池骏指指包厢,“心远还等着我给他送冰激凌呢。”赵悠悠摆手,像是轰苍蝇一样把他轰走了。待池骏退场,传声筒丁大东巴巴的凑上来,同赵悠悠说话。“悠悠,虽然你对我用完就丢,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说什么?”“生日快乐~”丁大东魔术一般的变出来两张纸质门票,在赵悠悠眼前上下晃动。头顶的走廊灯打在他手上反光的亮面门票上,衬得门票正中间几个字闪闪发亮、熠熠生辉、金光四射、光芒万丈。——那两张票,居然是即小众又热门、即娱乐又血腥的职业摔跤比赛跨年表演赛的门票!!!!!请人出(yue)门(hui)自然要投其所好。丁大东以前也没看过摔跤,和人约会多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地点,唯独有一次他约到某文弱小男生,对方非拉着他去看国安比赛,一场足球比赛下来,丁大东从小男生身上获取了闻所未闻的脏话知识,吓得他回家就分手了。这次请赵悠悠看摔跤,他也是做好了百分之一千的心理准备,这才下定决心买票的。果不其然,他这个礼物刚一拿出来,就引得赵悠悠惊呼不止,兴奋的直跺脚。赵悠悠伸出手想去拿门票,又在碰到的前一秒收回手,唯恐自己在做梦。“这……这……”他开心坏了,向来伶牙俐齿的他居然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一直是这幅脾气,从来不会掩藏。生气就是真生气,高兴就是真高兴。丁大东看过他生气、看过他难过,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开心到差点飞起来的模样。赵悠悠自幼习武,别人放松选择去看电影、逛街,而他的放松就是去打木人桩。虽然现在他已经从武馆离开了,但骨子里对武的热爱丝毫没有减少。他已经在安稳平静的宠物医院里待太久了,急需要一场真男人之间的对决来唤醒他的内在。能有幸去职业摔跤比赛的现场看一场精彩的摔跤,他感觉他沉静已久的武者血脉都在沸腾。他小心的接过门票,翻来覆去的看,甚至夸张的举起门票盖在了嘴唇上,足足亲了好几口。可当他看到门票上镭射印刷的vip字母后,他脸上的笑意忽然黯淡了。他的指腹在字母上爱惜的摸了好几下,一脸艰难的把门票还给了丁大东。“怎么了?”丁大东不解。“还是算了……”赵悠悠不舍的瞥了一眼门票,又强迫自己扭过头,“vip门票现在一张炒的比我一个月工资都高,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还不起的。你赶快把它卖了吧,应该还能赚些差价。”丁大东生怕弄巧成拙,忙说:“不用你还,真不用你还!咱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请客还谈什么还?”他说的轻松,但这又不是请一顿饭、请一场电影,这笔钱对于日进斗金的大作家丁大东完全不值一提,但对于给一只松狮犬洗澡吹干做造型只能赚七十块钱提成的赵悠悠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赵悠悠说不心动那是撒谎。但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消费观念,让他无法坦然接受别人送他价值如此高昂的礼物。偏偏这个礼物实在太合他的心意了,他心里清楚,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最终他都会心慌意乱好几天。丁大东灵机一动,鼓吹道:“要不这样吧悠悠。我记得你拿过国家一级运动员的证书,而且有好几个武术比赛冠军对吧?”“对啊。”“你看啊,我天天在电脑前呆着码字,全身上下这儿也僵硬、那儿也迟钝,颈椎病、腰椎病、腱鞘炎全都逃不过……医生跟我说我需要定时锻炼,改善体质。我之前去我们楼下的健身房问了一下,私教课三百一节,我试上了一节,感觉教练水平挺一般的。”套路最多的狡猾猎人找准时机,果断抛出了他的诱饵,“这钱我还不如拿来请你教我,门票钱折成课时怎么样?咱们双赢,你也不用觉得欠我礼物了!”这提议还真的很可行。俱丁大东调查所知,赵悠悠离开少林寺后,随哥哥一起到了b市。他的师兄在市郊开了一家武馆,他便去那里上班。他当时在武馆收学生教简单的防身术,不需要多少基础,小班授课一节一百,一般有八个学生。而且赵悠悠当时教的可是一帮哭哭啼啼的小萝卜头,丁大东可不认为自己这个成年人会比他们差。再说这票价这么贵,他一周上两节课,足够他们见好几个月了……这样一来,丁大东也不需要每周费尽心机的编理由哄赵悠悠出门了。果然,赵悠悠在门票的诱惑下,觉得这个买卖并不吃亏,很爽快的同意了丁大东的等价交换。他们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第四十九章生日(下)赵悠悠小心把门票装进了钱包, 又把钱包装进了外衣的内侧隐兜里,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很满意的说:“这样就不怕丢了!”他的表情实在太可爱, 丁大东垂涎三尺, 狼尾巴差点露出来了。他正要接话, 忽然一道男声打断了他们。“悠悠,丁先生, 我还说你们怎么半天没有回包厢, 原来是在这里聊天。”丁大东转头一看,突然插话的人居然是任真。任真笑问:“有什么悄悄话非要在男厕所门口说?”刚刚池骏从厕所出来后就被丁大东他们堵在这里了, 俩人和老母鸡抱窝一样半天没挪窝, 窘态刚好被任真瞧见。赵悠悠怪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 正要溜回包厢,又被任真拦下了。“悠悠先别走,我有事情想跟你说。”任真语气平静,仿若不经意的瞥了丁大东一眼。赵悠悠浑然未觉有什么古怪, 停下步子很坦然的回望:“什么事啊?”任真:“去那边吧, 总堵在厕所门口也不好。” 第71章 何心远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对于记忆稍纵即逝的他而言,恐怕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一生都无法忘怀。因为他的心思都在接下来的手术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兜里的手机轻响。屏幕点亮,一条短信跃然其上。陌生号码:心远,祝你生日快乐。※这一晚,是个绝对的不眠夜。任真宠物医院的三间手术室同时亮起了无影灯,被弩箭射伤的动物们接连被送进了手术室中。仍然沉浸在后怕中的宠物主人们在等候走廊里或坐或靠,脸上有愤怒更有悲伤。他们彼此安慰,彼此鼓励,但遗憾的是,有一只金毛犬受的伤太严重了,弩箭直接从它的腋下飞入,刺破了它的肺,当它坚持到医院时,整个肺部都已经被阴影笼罩,它的口鼻血流不止,四肢抽搐,瞳孔放大。但即使到了这时,它仍然坚持抖了抖舌尖,想要舔舔主人垂落在地的手心。任真尽了全力,但最终只能看着它的尾巴拍打地面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它甚至来不及被转移到手术室里,就在走廊上,就在所有人的泪水中,就在被血液浸透的金色长毛里,永远的被时间留下了。到了后半夜,送来的动物越来越多。能在上半夜送来的都是有主人的宠物,而后面都是被环卫工人发现的流浪动物,有几只血都快流干了。根据伤口的时间估算,它们受伤甚至在宠物之前,只是它们的存在是那么微不足道,它们谨小慎微的活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这些生命悄无声息的来到这世上,却这样在痛苦中挣扎离开了。刚开始,心软的何心远还会跟着落泪,可当他一间手术室、一间手术室的辗转时,眼泪便干涸了。就连小杨和赵悠悠都加入了照顾动物的队伍中,他们帮着搬运受伤的动物、给轻伤的动物包扎、安抚所有惊惶不安的主人,还要忙着报警,配合民警们的取样工作。他们来不及救治的宠物只能转院到其他宠物医院,可即使重担分出去不少,他们依旧一直忙到第二天下午,才惊险的让最后一只动物离开手术台。因为血液不够用,获悉此事的热心宠友还带来了自己的宠物为受伤的猫狗捐血,就连之前被何心远做了绝育手术的小花和大黑也被拉来献血。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负责手术的四位医生倒在休息室里,衣服都来不及脱,就囫囵睡着了。几十个小时没睡,何心远也非常累,但他身体虽累,却怎么都难以入睡。他的胸膛里像是装进了一个巨大的鼓槌,一直在重重的敲击着,让他无法安眠,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到失魂落魄的宠物主人和受伤的动物们。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掏出手机想要和池骏聊聊天。可打开手机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生日祝福。何心远翻了一下他和陌生号码的往来短信记录,发现对方之前就和自己说过话,语气熟稔,但自己问他是谁他却没有回答。陌生号码:心远,祝你生日快乐。对啊……昨天是他生日……可是经过一晚上的忙碌,那个快乐又幸福的晚餐回忆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记忆已经一片模糊。何心远:谢谢,昨天晚上很忙,现在才看到。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何心远:请问您是哪位?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这次回复的很快。陌生号码:我是林风予。原来……是他。何心远:谢谢,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林风予:昨天生日你是和池骏一起过的吧?何心远:……你认识池骏?林风予:看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何心远:什么?林风予:大学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只是他不认识我罢了。不过大学的时候你俩……呵呵。何心远:你什么意思?话不要说一半。林风予:我有很多关于你俩大学时候的事情想告诉你,很有意思,不听你会后悔的。林风予:咱们当面说吧。看着屏幕上的话,何心远觉得林风予的态度非常奇怪,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曾经交往过的那个虽然有点霸道但不失体贴的男人了。而且大学时候的自己,和池骏发生过什么事吗?……大学的记忆是他的“缺失重灾区”,几乎百分之八十的记忆都被空白填满,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笼罩着一层迷雾。每次想起,都让他有些在意。他想了想,在输入框里打下一个字。何心远:好。第五十章报复(上)林风予坐在咖啡厅里, 面前摆着两杯醇香的咖啡。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林风予完全无法把目光从挂钟上移开,他像是有强迫症一样盯着秒针的跃动, 直至它跳过了最后一格, 指向了他与何心远约好的时间。分秒不差, 咖啡厅大门上的电子迎客铃响了起来,随着机械女声的一句“欢迎光临”, 一位长相精致的青年平静的走了进来。数九寒天, 他却只穿着一件长款的灰色薄呢大衣,配上卡其色的长裤和脖子上的红色围巾, 这身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扮, 让他看上去就像是爱逞强的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一样。 第73章 与此同时。周末下午是认真宠物医院最忙碌的时候,小杨在前台忙着团团转,帮第一次来看诊的宠物们建立档案,又帮老顾客挂号等位。就在她忙的脚不点地时,两名身着警服的男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医院中。见到两位民警意外出现,原本闹哄哄的医院前台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们,就连打成一团的猫狗都不敢吭声了。有小朋友糯糯问:“妈妈,警察叔叔为什么要来宠物医院呀。”他妈妈回答:“警察叔叔一定是来带警犬看病的呀。”可惜小朋友找遍他们身后,并没有看到威风凛凛的警犬身影。小杨与他们打过多次交道了,最近一个月的弩箭事件一直是这两位民警在全权处理。她见他们面色凝重,也不敢多寒暄,直接把他们领到了任真的办公室里。任真起身与他们握手:“您好,请问您两位今天是来……?”“请问何心远医生在吗?”“……能问一下您找他有什么事吗?”两位民警对视一眼,沉吟半晌,其中一位开了口:“毕竟你们宠物医院也是被无辜牵扯到的,很配合我们办案,所以这事也没必要瞒你。……不知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带来的弓箭专家林风予?”“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他。林老师好像认识何心远……所以……?”“上次何医生在那边的小广场救了一只被弩箭惊吓到的狗,当时为了抢时间,何医生直接带狗回来抢救了,留在小广场的箭就让林风予带到派出所来,但在路上,林风予被一男一女洗劫了。事发的小巷子没有监控,而且出口众多,我们根据线索进行了非常繁复的追踪工作,但最终没有找到符合林风予形容的男女嫌疑人。”任真又不傻,立即明白过来林风予很有可能在自导自演!另一位民警说:“我们刚开始对他仅是怀疑,直到冬至当晚有十一只动物受伤,我们想联系他过来做箭枝鉴定。那时他就处于失联状态,学校说他请了假,当晚的学校庆祝活动都没有参加。我们已经走访了他所有的同事和朋友,但都没有他的下落。”“现在他的嫌疑非常大,初步分析他内在性格暴虐,虐待动物是他的发泄手段。鉴于何医生与他是旧识,又有兽医这个身份,而且每次受伤的动物都送到这家宠物医院,所以我们认为这之间应该会有联系,让他做出了这种报复、恐吓的行为。”随着民警的解释,任真身体微晃,忙扶住了一旁的办公桌。他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看着温文尔雅的弓箭学老师,又想到乖巧懂事的何心远,只觉得遍体生寒。何心远的生日是冬至,而就在冬至当天有十一只动物被射伤……任真着急的说:“现在何心远不在,他今天请了假,说有个老朋友找他!”第五十一章报复(下)另一边, 对危险浑然无知的何心远跟在林风予身后, 在他的带领下从咖啡馆的后门溜了出去。他也想过要不要告诉池骏,但觉得池骏关心则乱, 还不如他一个人行事方便, 最主要的是他实在很好奇, 林风予遮遮掩掩兜了这么大一个大圈子,甚至特地把他引出来, 究竟是要揭露池骏的什么“黑历史”。都说好奇心害死猫, 他虽然不是猫,但他也有九条命, 寻常人奈何不得。冬风萧瑟, 林风予却觉得心里像是有一把无穷无尽的火, 烧的他全身滚烫。他用余光窥探着距离自己半步远的何心远,爱意与恨意同时缠绕在他心头。他对何心远的感情,始于一见钟情四个字。他们是校友,虽然专业不同, 但学校不大, 总有相遇的时候。一次偶然间的擦肩而过, 他着魔般的迷恋上了这个有着恬淡笑容的男孩,然而那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费尽心思的打听男孩的一切,于是他知道了何心远的名字,专业,成绩, 年龄……以及他身旁那个,叫做池骏的碍眼家伙。刚开始,林风予从没把他们二人的关系往同性恋上想过。直到有一次他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见到池骏把何心远压在书架上,嬉笑着,缠绵着,他们十指相扣,情话喃喃回荡在书架之间,甜腻的亲吻声仿佛是无孔不入的小虫,即使林风予捂住耳朵也能钻进来。那时的何心远与池骏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教学楼的天台,操场后的小树林,甚至是堆满了动物骨架的实验室都有他们快乐的身影。而大多数,都是看似老实内向的何心远主动索吻。他在池骏面前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喘息可以那样柔软,他的眼神可以那样诱惑。池骏有时会遮住他的眼睛,有时会捏住他的鼻子,有时会含住他的下唇……他们接吻的方式有那么多,每一种都刻满了爱。林风予成了一个肮脏卑鄙的偷窥者,他跟踪他们,调查他们,几乎掌握了他们百分之六十的行踪。越是这样看着,他越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那个与自己毫无交集的男孩,他深深的嫉妒并且怨恨着拥有这一切的池骏。然后有一天,池骏抽身离开了。然后又有一天,何心远记忆力衰退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顺利的出现在何心远身边,用他偷窥来的事情试探了一番,果然让当时正处于脆弱当中的何心远把他当做了去而复返的男友。可是偷来的感情终究是偷来的,何心远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产生更亲密的关系,最后两人终于走上陌路。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林风予的心头,让他每时每刻都不能忘怀!他曾经舍弃脸面,甘当替身,却被人如垃圾一般的抛弃!在何心远心中,自己这个男友还不如那些肮脏恶心的动物重要,他宁可学习背书,宁可做那些鲜血淋漓的手术,也不愿意和自己亲热。这股恨意最终扭曲变态,让他对无辜的动物痛下杀手。何心远喜欢动物,那他就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折磨它们。对于弓箭专业的他来说,搞到国外的猎弩并不是什么难事,自己亲手打磨弩箭,再利用它们收割生命,是一种乐趣。刚开始他只是在工作的学校附近小范围狩猎,但有几次差点被保安抓到后,他就决定跑来城市另一头搜寻猎物。他怕惹出麻烦,下手对象只挑流浪的猫狗,几次之后他胆子大了,觉得猫狗体型太大不够有挑战性。于是某一天下午,他的准星瞄准了一只穿着小背心、戴着一串银铃铛的巨大松鼠。很可惜,那只打扮的怪模怪样的恶心松鼠并没有死,它被它的主人送到了宠物医院里。这毕竟是林风予第一次射伤家养宠物,不安之下他尾随松鼠的主人到了宠物医院,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人。那个曾经狠狠抛弃了自己的人。这是命运,这一定是命运让他们在另一座城市相遇,并且给了林风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让他报复。林风予爱冒险,他爱演戏,他沉迷于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他爱上了这种在箭尖上走钢丝的感觉。终于,在何心远生日当天,他为他送上了一份大礼,那将成为何心远最特别的生日礼物——即使是记忆稍纵即逝的何心远,恐怕也会永生难忘吧?林风予低声笑了起来。在他身后跟随的何心远皱眉看了他一眼,被他阴沉的怪笑弄得有些反胃。……这神经病以前就这么戏多吗?就在何心远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林风予终于停下了脚步。 第75章 ——“悠悠!”下一秒,一件温软的好似蓬松面包一样的羽绒服猛的撞进了他的怀中,而被羽绒服包裹着的青年双手搂住他的肩膀,眼泪止不住的淌进他的脖子。“悠悠、悠悠……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莽撞?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就跟着他单独出来?!”青年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他忽然想起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赶忙抹干眼泪,拉着对方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生怕他身上蹭破一点皮。被他数落又被他关心的人很帅气的昂起了头,得意的说:“好啦哥,这世上能让我受伤的人,还在庙里呢!”被他们甩在一旁的池骏无奈的看着兄弟俩亲亲抱抱,觉得自己完全被排除在外了。没错,原来今天来咖啡店同林风予见面的“何心远”,从头至尾都是赵悠悠假扮的——不,也不能说是假扮,他既没有学哥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学哥哥待人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展现了自己的本性。只能怪林风予眼瞎心盲,明明见过赵悠悠那么多次,却从没发现他们是不同的人。他们虽是双胞胎,但除了一张脸之外区别是如此之大,真正爱着他们的人怎么可能分不清。真正的何心远在接到林风予的短信后,第一时间拿去与弟弟和池骏商量。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一家人,遇到事情不应该一人硬抗。他们三人那时候都没发觉林风予就是弩箭变态,只是单纯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直觉认定他肚子里肯定都是坏水。赵悠悠主动表示要顶替哥哥出场,“反正我拒绝他都拒绝习惯了”,而为了让林风予信任,池骏配合他演了这出戏。何心远放心不下,就在街对面找了家快餐店坐下了,没想到他居然接到了任真的电话,告诉他林风予就是那个弩箭变态!而当他和池骏闯入咖啡厅想要带走弟弟时,却发现胆大日天的弟弟居然跟着林风予从后门溜走了!他们和民警汇合后一路找了过来,虽然何心远知道弟弟武力非凡,常人无法近身,但仍紧张的要命。还好赵悠悠毫发无伤,要不然何心远一定会愧疚死的。随着他们一同前来的民警们迅速抓捕了已经失去意识的林风予,在看到林风予的双肩和下巴都被卸掉后,民警们都愣住了。他们看着拥有同一张俊秀面容的兄弟俩,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温柔和善的何医生会有这么一个出手猛辣的双胞胎弟弟。不过也多亏他身手好,要不然嫌疑人带着这么一个特制弩,会给他们的行动带来很大麻烦的。赵悠悠是这场冲突的主要当事人,需要跟着民警们回派出所录笔录,这可是他头一次坐警车,看什么都稀奇,若不是民警拦着,他还想拍几张照片和师兄们分享呢。何心远站在原地,看着弟弟活蹦乱跳的身影,以及被押解上另一辆警车的林风予,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心脏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洞,无数斑驳的感情碎片从那洞中穿过,被风碾的粉碎,直至消弭于无形。他的青春,他的回忆,他的初恋……他曾经对大学生活最深的惦念,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永远的离开了他的人生轨迹。毕竟倾心爱过,毕竟狠狠痛过,毕竟在病床上每天盼他来过。可他却没想到,这个曾在“魔法雨”之后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魔法师”,不仅不能唤回自己的记忆,甚至给他留下了更多的伤害。这要有多么残忍的心,才能把感情上的不顺意,发泄到无辜的动物身上?“心远,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池骏见他脸色惨白,赶忙拥住了他的肩膀。今天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堪称惊心动魄,一想到疯狂的林风予妄图报复的真正对象是自己怀里的何心远,池骏就紧张的直冒冷汗。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学学武术,不能总辛苦赵悠悠保护何心远,他也必须担起重担才行。不过他已经三十岁了,希望不会太迟吧。“我不是在害怕。”何心远顺势靠在了他怀里,轻轻把头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说话时,口鼻中的热气喷洒在池骏的颈侧,带去一阵温润的暖意。他自嘲:“只是觉得……曾经的自己,未免眼光太差。”何心远的低落发自内心,他痛恨自己有眼无珠,居然爱过这种漠视生命的人。池骏身体一僵,下意识搂紧了恋人的身体。“心远,有一件事我应该早向你坦承。”“什么?”“……其实和你在大学时期交往的人根本不是林风予。”“……”“对不起,我才是你的前男友,我才是那个……曾经离开你的人。”第五十二章过去何心远足足过了一分钟, 才强迫自己消化掉池骏所说的话。他震惊的从池骏怀里挣脱出来, 抬头望着面前一脸羞愧的男人,他原本还抱着池骏只是安慰他或者开玩笑的希冀, 在他看到池骏的表情后, 终于明白对方说的字字都是真的。他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想问, 可茫然间又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何心远虽然记忆力下降,但分析事情的智商还在。池骏这句话, 终于解决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困惑——为什么他的怀抱这么契合?为什么他的吻这么怀念?为什么池骏明明是自己的type, 然而他们大学时却没在一起?原来……一切早已发生过。“如果你……那林风予是谁?”池骏回答:“我想他应该在大学时一直暗恋你,所以才会在我离开而你又失忆后, 顶替我出现在你身旁。”“所以, 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呢?”终于, 他们到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虽然对于分开的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但如果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合、理念差别的话,何心远不可能留下这么痛苦的伤痕。池骏深吸一口气,他眼睛不敢眨的盯着面前的爱人, 生怕自己在说出答案后, 爱人就会弃自己而去。可他已经隐瞒的够久了, 他们若想破镜重圆,总要先找出镜子被摔碎的理由。“那年我大四,因为已经早早确定要去国外学校深造,所以那段时间我一直无所事事,想要好好享受生活。我和几个同样没什么压力的哥们决定找点事做,大家开了一个赌局, 每个人写一张‘两个月内要完成某事’的纸条,彼此交换盲抽,抽中后就必须去做,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了的话就要掏一千块钱给大家喝酒。“参加赌局的都是男生,纸条里的内容都很刁钻。比如要通过某小语种等级考试、比如要学会至少三首花式钢管舞……而我抽中的,是要在两个月内,和一名完全陌生的男生顺利交往。”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玩笑般的荒诞赌局,池骏和何心远的人生从那时起有了交集。池骏心高气傲,自认为凭借自己的魅力没有什么人搞不定,所以欣然应约。至于为什么选中了何心远?“因为我们在图书馆聊天时声音太大,你跑过来提醒我们安静。”于是“破坏大家心情”的何心远,就这么被盯上了。直到现在池骏仍能回忆起来那天初见的每一帧场景。 第77章 可他收拾行李的时候,却鬼使神差的带上了他和何心远的所有合影,这些照片陪伴他辗转数个城市,陪着他读书、毕业、工作、创业……最终,陪着他重逢。……愧疚的说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池骏觉得喉咙干涩,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他的眼睛也变得异常通红。他看着何心远,祈祷着他能说些什么,是责骂也罢,是嘶吼也罢,只要证明他还在听,那就够了。是他年轻时的自大,摧毁了这段本应该很美好的感情,现在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能唤回何心远的原谅吗?过了许久,被他死死盯着的何心远,终于开口了。“池骏……这段时间你不要联系我了,也不要来医院和家里找我。”池骏心里一痛,虽然明知道这个后果是他应当承担的,但仍然觉得难捱。他苦笑着确认:“你是要和我分手吗?”何心远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分不分手我还没有想好,关于我的感情,关于你的欺骗,我需要理清思路才能答复你。”“那为什么……”何心远:“我怕悠悠揍你,我拦不住。”“……”第五十三章原谅池骏提出要送何心远回家, 何心远没同意, 而是自己一路慢腾腾的溜达着往家走。他现在思绪翻腾,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那个遗失在记忆中的自己曾经和池骏发生过如此心酸的故事。他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 但是感情不会。他在病床上苏醒后, 完全想不起来他们为什么分手, 但仍旧会因为这件事屡次落泪。他能想象当时还不到二十岁的自己,在面对恋人的谎言时, 那种心碎的感觉。但是想象归想象, 二十七岁的何心远在知晓往事后,却不再觉得痛彻心扉。倒不是他得了斯德哥尔摩、故意为池骏的所作所为开脱, 可是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待学生时期的往事, 他真的只觉得怅然若失而已。原来那时的自己这么的懵懂青涩, 失恋就像天塌一样。原来那时的池骏这么的狂妄自傲,为了赌约便放弃了感情。何心远认为,那时的池骏是爱着他的,只是年轻人好面子, 不肯承认罢了, 要不然两个月就能完成的赌约为什么会延续到两百天?说来说去, 他们两个都太幼稚了。何心远并不是一个会停在过去的人,他虽然震惊于池骏曾经的混蛋,但也懂得池骏现在的珍惜。池骏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拉手,都把对自己的爱意表现的淋漓尽致。因为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所以何心远到家时,赵悠悠已经从派出所回来,正在打木人桩放松。何心远进屋换鞋的声音惊动了他,赵悠悠从练功房里钻出来,好奇的问:“今天天气这么冷,我还以为你会让池骏上来坐坐。”何心远摇摇头:“他有事,我就没让他送我,自己回来的。”“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赵悠悠惊讶道,“我可不是为了他说好话啊,可是我刚刚亲眼看到他在小区门口那里一直目送你走进楼道,我还以为他是特地送你回来的呢。”何心远一愣,快步走向阳台。他家位于八层,视野很好,从窗户看下去,果然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低着头,双手插兜,慢慢的向前踱着。何心远见他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五味繁杂,觉得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可气可笑。赵悠悠像是只在寒冬里找到了一串山楂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蹦跶:“你俩怎么吵架了?……不会是因为那个林风予吧?”何心远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着他的,便拉着弟弟坐到床上,把刚刚池骏说的事情全部复述给他听。当哥哥的原以为弟弟会生气,谁想弟弟听完眨了眨眼睛,评价:“他可真够缺德的。”然而看着却不像是动气的样子。何心远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其他反应,笑着揶揄:“我还以为你会嚷嚷着要替我出气。”“哥哥你要是真的特别生气,肯定会把这事憋在心里,不会拿出来让我跟着一起烦恼。你肯把这事告诉我,那一定是因为你已经决定原谅他了。”赵悠悠哼了一声,“在我面前,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晚饭后,何心远在擦干净的小餐桌上铺开日记本,拿出自己最爱的一只笔,认真的记录下今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写日记的时候并不避讳弟弟,赵悠悠洗完碗出来时,还站在他身后光明正大的偷窥了一会儿。当何心远写到池骏今天跟他坦承欺骗的时候,赵悠悠直叫:“哥,哥!你忘了你说过所有伤心的事情永远不记下来的?”碳素笔在何心远的指尖打了个转,被他稳稳接住,落笔时在纸面上变出了一匹马。“可是和池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不管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我都想记下来啊。”他又在那匹马旁边添了一颗小小的桃心。“而且,我没觉得这是伤心的事情。”晚上,赵悠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旁边的单人床上,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的何心远已经安然进入梦乡,绵长的呼吸声在小小的卧室内轻荡。赵悠悠翻过身,望着哥哥安静的睡颜,白天刻意被自己忽略的不甘又一次涌了上来。这是他的哥哥……这是他失散了二十二年阴差阳错才相认的哥哥,他自己舍不得何心远受一点委屈,可怎么……最后就便宜了池骏呢?池骏虽然个子高,但他有自己能打吗?现在世途险恶,社会新闻报道的坏人有那么多,要是哥哥像今天这样再陷入危险了,能指望上那个软脚虾吗?想到这里,赵悠悠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点开了丁大东的头像。悠悠:在吗?赵悠悠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亮起来时,丁大东正在电脑前奋笔疾书的赶稿。但赵悠悠可是他现在重点攻略的对象,别的支线优先级都要往后调。丁东叮咚:在!这么晚了还没睡?悠悠:睡不着。悠悠:你周日有事吗。丁大东有些犯难,下周一是他的截稿日,可现在他还差着一万字的专栏没有动笔。他本想拒绝,但余光在日历上撇过时,发现周日那天居然写着硕大的“圣诞节”三个字,他脑袋里灯泡噌的就亮了。丁东叮咚:有空有空有空! 第79章 池骏说:“大冬天总骑摩托车太冷了,我买了辆汽车,今天刚从店里提出来。以后出门,你就不用穿这么多了。”“……”“今天过年,你一个人,我也一个人,咱们可以一起过。”“……”“还有,我准备了些东西。”说着,池骏转身向后备箱走去。何心远恍惚间想,如果这家伙要学什么偶像剧,打开后备箱后是满满一车花的话,那他可要好好嘲笑他。可当后备箱打开,里面却是塞得满满的狗窝、狗食盆、狗衣服、狗项圈……池骏说:“我知道你们医院里有两只狗一直没人领养,交给我吧,我会给它们一个家。”说话的同时,他的双眼一直看着何心远,仿佛在说————心远,也让我给你一个家。何心远的回答是一个紧紧的拥抱,以及拥抱后一个热烈而缠绵的吻。曾经喜欢的人和现在喜欢的人都是池骏,真的是……太好了。※小剧场↓心远:你给狗买的东西倒是不少,但是最重要的狗粮怎么没买啊?池骏:我怕我选的不合它们口味,被一脚踢翻了怎么办。第五十四章龟(上)跨过新年的三天假期, 认真宠物医院终于再次开门营业了。不过新年伊始, 第一个登门带宠物来看病的,却是一位意想不到的顾客。因为休假的三天昼夜颠倒与姐妹们k歌狂欢, 小杨上班时完全打不起精神, 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打起了哈欠。忽然, 有一道奇怪的声音自大门外响起,“咚”、“咚”、“咚”……听着像是有竹竿在敲击地面一样。那声音很轻, 听上去闷闷的, 所以背对着大门的小杨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非同寻常的动静。直到一道优美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才唤回了她的神智。“请问……这里是给动物看病的医院吗?”初听到这个问题, 小杨觉得莫名极了, 大门外、前台的墙壁上都挂着大大的店名, 屋内也随处可见挂着猫猫狗狗的装饰物,怎么会有人看不到这么明显的提示?她一边转身一边脆生生的说:“是的!欢迎光……”最后一个字变成了一声不可掩饰的吸气,她捂住嘴巴呆了三秒,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了, 赶忙把最后一个“临”字吐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女人像是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异样注视, 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身材瘦高的她穿着一身栗色的大衣, 头发简单的扎成大马尾,身上斜挎着一个单肩包。她站的笔直,像是春天抽芽的柳树一般亭亭玉立。如果光看她这幅打扮,不过是路上随处可见的年轻女郎,然而她双眼紧闭,右手中正握着一根轻便的黑色长杆, 轻轻的点在地上。——原来,这位顾客是一位盲人。小杨赶忙迎上去,半是羞愧、半是殷勤的为她介绍:“我们这里是宠物医院没错,您是要为您的爱犬做检查吗?我们院长说过,如果是导盲犬来看病的话,不收诊疗费,药品和耗材的费用也可以打五折。”虽然这位女士身旁并没有狗狗的影子,但小杨想当然的认为她是为自己的导盲犬才登门的。然而女士摇摇头,说:“我没有养狗,但是我养的其他宠物生了病,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治。”“是什么宠物呢?”女士摸索着拉开了自己空荡荡的斜挎包,在里面掏了一会儿,居然捧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陆龟!小杨在宠物医院做了这么久,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宠物龟——苏卡达龟。因为任真的专长是爬行动物和鸟类,所以陆陆续续有不少宠友带着自己的稀有宠物(相对猫狗来说)来医院看病,小杨见过不少苏卡达龟,但状态这么差的……仅此一只。健康的苏卡达龟全身为土黄色,四肢粗壮,长有半柔软的圆锥状鳞片,看上去威风凛凛。与一般人概念中的“乌龟”不同,苏卡达龟无法把四肢收入龟壳当中,它天性好动,爬行速度在龟类中算中等。然而面前这只苏卡达龟却很没精神的蔫头耷脑,每一片龟甲都呈金字塔形隆起,而且龟甲较同类轻软不少。小龟半眯着眼睛,尾巴后面多出了一段本不该有的灰黑色扭曲肉柱,浑身散发着酸腐的味道。小杨见状赶忙把她领进了候诊走廊,把这位盲人女士和她的爱龟交到了何心远手里。何心远注意到这位女士的不同之处,但并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待她,而是把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顾客,一边为小龟做初步检查一边询问她基本情况。“您的龟养了多久了?”这只龟腹甲最长为16.5厘米,正常体重应该在700~800克之间,但这只体重仅有630克。女士轻咬下唇,不好意思的说:“两个星期。”“……这是别人送您的吗?”“不是,我那天下班时,路边有人兜售这只龟,说是名贵品种,是少见的双尾凸背龟。我一直很喜欢动物,但眼睛不方便,养猫啊狗啊太不现实,一个是不好伺候,一个是能够陪伴我的时间太短了……乌龟吃的少,喝的也少,就算几天不管也没事,而且我摸着这龟背凹凸不平,尾巴确实是两条,感觉和以前摸过的确实不一样,应该不是在骗人,于是就买了。”“……这……”何心远一时语塞。在宠物医院工作,见过被无良商人欺骗的顾客不少,但面对这位女士时,他却不忍心把事情告诉她。那骗子实在是谎话连篇,什么双尾凸背龟?苏卡达龟的背甲是由13片花纹一样的龟甲拼在一起,表面平滑或者稍微凸起都是正常的,但是这只龟背的每一片龟甲都凸起呈小山包状,而造成隆背的原因则是因为营养不平衡或者缺少日晒。至于所谓的“双尾”……这位女士摸到的那条多余出来的“尾巴”,其实是从肛门脱出并且坏死的直肠!直肠脱出听上去恶心又恐怖,但在临床上是龟类的常见疾病,刚脱出的直肠是嫩红色的,如果治疗及时的话,可以完整的推回肛门内进行缝合。但是现在这只龟脱出体外的部分已经完全发黑,触感僵硬,脱出至少有两个月了,只能切除后再做肠管吻合手术。如果是一位视力完好的人,看到小龟尾巴后多余的灰黑色部分,绝不会误以为是第二条尾巴。那骗子就是看中了盲人视力不便,才编出谎言欺骗她。盲人女士没有察觉他的纠结,问:“其实我来带小龟看病,是因为它到家两个星期了,只喝了一点点水,什么东西都不吃。我知道龟长时间不吃东西也可以,但我总觉得不放心,想来你们这里看看。”……看来这龟的问题,不止表面这些啊。 第81章 池嘚儿驾:……心静自然远:你别看它现在只有这么小小一条,乌龟在发情期的时候,阴茎能够勃起达半个身长,像是这么小的一只龟,就能长达15厘米,这个数值很多人类男性都无法达到。发完这句话后,池骏半天没有回复。何心远后知后觉的自责起来,池骏刚吃完饭,自己就给他看这么血粼粼的手术照片,太影响他的心情了。可自己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看来这个坏毛病一定要改改。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池骏的回复忽然出现在了屏幕上。池嘚儿驾:心远,还是有少数男人能比乌龟还长的。心静自然远:啊?你说的是寿命吗?池嘚儿驾:……※第二天下午,池骏和丁大东带着家里的几位成员来访。新年的时候,池骏收养了小花和大黑两只狗,它们的到来让寄养在池骏家的机器猫和圣诞树很是紧张。其实池骏带它们回家前也挺担心的,和尚鹦鹉是很容易吃醋的鸟儿,之前就能因为丁大东养了莲子羹就联手把它打骨折,池骏一直担心它们会攻击狗狗。正如他所料,机器猫和圣诞树在见到两只狗后直接就炸羽了,脖子上一圈羽管根根立起,飞快进入备战状态,一蓝一绿两只鹦鹉像是旋风一样从窗帘上扑下来,尖利的鸟爪正对着大黑的鼻头,势要战个你死我活。然而它们在家里驯养出的招式在两只流浪多年的野狗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大黑冷静的站在原地,待鸟儿即将碰到自己胡须的时候抬爪一扑,简单一个招式就把两只鸟儿压在了自己的四指山之下,让它们动弹不得。好在大黑和小花都没把这两只鸟玩意放在眼里,它们低下头嗅了嗅,又舔了舔鹦鹉的毛,直把它们舔的浑身湿漉漉飞不起来,才松开爪子让它们蹦跶着逃走了。从此之后,机器猫和圣诞树被两只狗收拾的服服帖帖,让往东绝对不往西,池骏指挥它们都没有狗叫两声好使。好在两只狗性子好,它们流浪时间太久,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家庭温暖,从不主动惹是生非。两只鹦鹉到后来胆子大了,在狗狗睡觉时,就跳到它们后背上踩来踩去,甚至窝在了狗狗温暖的肚皮上,把那里当成了鸟窝。有两只新朋友在,机器猫和圣诞树更不愿回丁大东家了,丁大东只能顺着两位大爷的脾气,隔三差五的往池骏家里跑,给两位祖宗添衣添食。丁大东鬼主意多,给五只宠物都买了保暖的小衣服,两只狗狗身上穿着靓丽的盘扣棉唐装,三只小鹦鹉则穿着三色无袖小帽衫,衣服的花纹刚好组成“日”、“月”、“星”三个字,它们除了颜色不一样,简直像是三胞胎似得。今天他们两人五宠一起来认真宠物医院是打算注射疫苗的,一路走来,帅哥萌宠的搭配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也是巧了,他们到时,何心远和赵悠悠正在医院门口遛乌龟呢。苏卡达龟手术后恢复的相当好,今天早上就开始主动进食了,足足吃了三片菜叶子,看来这段时间把它饿坏了,照这个势头下去,一个星期后就能出院回家。赵悠悠拿了一根长长的塑料绳,在它的肚子上绑了个蝴蝶结,拉着它在太阳下散步。手术后小龟浑身没力气,爬行时腹甲拖地,很不利于恢复,所以何心远在它的腹甲四周用胶条贴上了四个小滚轮,它只需要脚趾尖轻轻一扒拉地面,小滚轮就带着它骨碌碌的滚出去二十厘米。赵悠悠的任务就是看住它不要让它乱吃路边的垃圾,同时不要总往阴凉处滚,要多晒晒太阳龟甲才能更坚硬。赵悠悠正蹲在地上拉着绳子满处转悠,抬头一瞧,发现丁大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面前,肩膀上还立着一只银白色的圆头圆脑的小鹦鹉。小鹦鹉长得玉雪可人,只是身上的衣服居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日”字。见赵悠悠注意它,莲子羹兴奋的上蹿下跳,连带着身上的衣服也从一个“日”字,变成了震动档的“日日日日日”。“……”赵悠悠有些难以理解丁大东的品位。丁大东没注意到赵悠悠扭曲的脸色,他看着乌龟肚子上的纱布感觉稀奇极了:“乌龟还能做手术?”赵悠悠点点头:“是啊,这只苏卡达龟吃错了东西,院长给它开刀后取出了不少垃圾。”“直接把龟甲剌开吗?……不是说龟甲是乌龟的保护壳吗,打破了还能补上?”赵悠悠解释:“我哥说有专门的钢丝和胶水可以补上龟甲上的裂痕,别说这种四四方方的手术开口了,之前有一只乌龟从三层楼上摔下来,龟甲摔裂了好几道口子。院长花了五个小时,像是修补瓷器一样,一点点给对齐补好了。”听闻此言,丁大东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灰暗,他望着地面上缓缓爬行的苏卡达龟,低垂的双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与伤感。赵悠悠好奇:“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你养鹦鹉不够,还打算养龟?”丁大东笑了起来,刚才不小心露出的丝丝悲伤转眼消弭于无形。“养什么龟啊,像我这样光荣的文字工作者是不能养龟的,要是万一写稿的速度像龟一样慢可怎么办?”他话音刚落,小龟四爪一蹬地,身上的小轮子带着它骨碌碌的滚走了。丁大东:“……”第五十六章人话这次池骏带着两只狗狗回宠物医院, 阵势有点像是外嫁的女儿回娘家。大家听闻经常来医院找何心远的那个帅哥居然领养了两只流浪狗后, 都夸他有爱心。小花和大黑在医院里住了这么久,和所有员工感情深厚, 见它们回来, 护士们一窝蜂的涌上来, 这个摸爪那个揉背,把两只狗伺候的舒舒服服, 开心的露出肚子让大家摸。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狗狗身上, 池骏贼兮兮的把何心远拉到一旁,给了他一个小提袋。袋子沉甸甸, 里面装着三本皮质笔记本, 刚开始何心远还以为这是池骏送给他的新年日记本, 结果打开一看,发现这三本笔记居然每一本都写的满满当当。池骏的字很粗犷,但是很漂亮,他的笔锋充满力度, 每一页都印着前一页的字痕, 摸上去凹凸不平。笔记本里贴着几张他们的合影, 照片中的两个人都很青涩,他们肩并肩站着,偶尔一个对视都是温情脉脉。这些照片早在池骏和何心远相认时就给他展示过,何心远当时拿走了一张他们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台旁边的照片,现在那张照片还珍藏在何心远的钱包里。池骏一直是个帅小伙儿。有一张照片里,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袖t恤, 外面却套着一件灰色的圆领短t恤,这种打扮那时候在大学生中很流行,现在看却有些土气。他食指向上,指尖顶着一个旋转的篮球,而他身旁的何心远则调皮的伸出手,想把篮球从池骏手上拍下来。照片旁边,密密麻麻的全是池骏的描述,文字里写:动物医学院和农学院的人在篮球场上为了争篮板吵起来了,说要三对三打一局,谁输谁滚蛋。可动物医学院人少,水平菜,池骏就冒名顶替过去帮忙打了一场,帮助他们系赢得了胜利。这张照片拍于比赛之后,池骏脸上还洋溢着得意的笑容。结果就在这张照片刚拍完不到三分钟,他的李鬼身份就被发现了,争篮板差点升级成聚众斗殴。……何心远翻了翻后面的几张照片,每张贴着照片的书页旁都写满了当时的回忆。明明是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往事,现在看来却像是一个个陌生的故事。何心远翻了几页,感觉又是欣喜又是惆怅。池骏说:“自从知道你的病情之后,我就一直觉得要做些什么。我想来想去,觉得用文字记录下来咱们的大学生活是最合适的了。”他一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这不算是日记啊!毕竟我毕业都八年了,有些事情记得颠三倒四,哪个在前面发生,哪个在后面发生都记不清了,干脆想到哪儿写到哪儿,能记得什么就写什么。本来以为一个本子就够用了,结果越写越多……”说着,他叹口气:“可是写完之后又觉得,太少了。”是啊,太少了。他们交往了两百天,共同经历的事情有那么多,可是在八年后能想起来的实在太少了。池骏是一个记忆力健全的人,但即使这样,时光流转带走的记忆依旧有那么多。留不住的,留得住的,全都与面前的这个人有关。“没关系啊,”何心远转而安慰他,“以前的事情你来不及记录,以后的事情我都会记下来,不过我写的很琐碎,你要准备一个大柜子来装。”刚才还在沮丧的池骏眼前一亮:何心远都打算把日记带到他家来了,这不就是在暗示两人可以同居吗?他立即顺杆爬:“你给我点时间!准备大柜子之前,我得先准备一张大床!” 第83章 任真从电脑前移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才回答:“不一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多少米摔下,乌龟品种、年纪、健康状态都会有影响,而且落地的位置也有讲究,有些乌龟是侧面着地,整个侧面凹陷进去,不如背甲着地的好救活。”“六层楼,最普通的红耳龟,十五岁,甲长二十五厘米,性格很好身体健康,每天能吃五片菜叶,正常排便排酸。”丁大东飞快的说,“摔下来时不确定是哪里着地,但是背甲腹甲都碎了,最深的裂口在胸口……能看到内脏。”“你光是这样说我没办法判断,我必须看到龟才能下定论。”丁大东急了:“你说个大概就行,救活的几率大吗?”“大概也不行!”任真严肃的说,“动物看病也要讲究严谨,我不可能在没看到病宠之前给你画大饼,全凭你的叙述来推断能不能治愈。很多时候宠物主人会对宠物的伤势盲目乐观或者过于悲观,你们的叙述是不可尽信的。”丁大东噎住了,半晌道:“……我不是宠物主人,我就是帮朋友打听一下。”任真没接话。任真见过的宠物主人太多了,焦急的,漠然的,紧张的,冷淡的……他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宠物的在意程度,他知道丁大东在说谎,但是他没有戳穿。他想,那只丁大东怎么都不愿带过来的红耳龟,恐怕已经在那场足以摔碎背甲的意外中离开了吧。不管丁大东在诊室内如何死皮赖脸,等他踏出诊室门后,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转眼又是一尾活龙。他向来擅长变脸,对外永远一副弯弓射大屌的姿态,任谁都看不出他刚才的不对劲。他出门后左瞧右看,只瞅见何心远拉着池骏在一旁唧唧私语,并没有看到赵悠悠的身影。他现在急需在赵悠悠身上汲取阳光正能量:“诶,悠悠呢?”池骏一指楼上:“刚才来了个剪毛的客人,赵悠悠带人上去了。”丁大东看了看时间觉得有点奇怪,他俩来时已经六点多了,宠物美容师一般七点就不接活了,赵悠悠平常都会待在休息室里等哥哥下班。何心远解释:“来的是悠悠的老客户,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来一次,人家上门了悠悠也不好推。”“我能上去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宠物美容呢。”“可以,楼上是开放参观的,但是注意要放轻脚步,楼上还有寄养和住院部,不要吓到它们。”丁大东比了个ok的手术,把三只鹦鹉朝池骏身上挥手轰过去,一身轻的顺着台阶往楼上跑。认真宠物医院共有三层,地下一层地上两层,二层左侧就是宠物美容部,共有两名美容师,年前又招了一名洗澡吹毛的小妹,三个人每天挤在这方寸之地忙活。丁大东虽然没见过给宠物美容,但他剪过头发啊,他这人讲究生活品质,每次坐进美发店都要点总监级别的给他精修细减,别看他头发长度不超过八厘米,至少要剪一个小时。给人剪头发都这么费劲,何况是动来动去总是扭个不停的小猫小狗呢?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以赵悠悠的性格,是怎么能够耐住性子耗费两个小时就为了把屁股毛剪圆的。他原以为来剪毛的不是猫就是狗,哪想上楼一看,居然发现赵悠悠正抱着一只白绒绒的长毛大拖鞋在折腾。丁大东吓了一跳,揉揉眼睛,这下才看清——大拖鞋长了三瓣嘴和长耳朵,原来那是一只毛发过长的大兔子。而在聚精会神给兔子剪毛的赵悠悠身旁,一名妙龄姑娘坐在一件新年新气象的红色长款羽绒服里,正明目张胆又偷偷摸摸的盯着赵悠悠呢。丁大东心里咣当一声巨响:好嘛,他还以为惦记着赵悠悠的只有楼下那只中山狼,敢情这里还有一只大白兔呢!姑娘姓屠,听着英雄意气挥斥方遒,其实性格真和兔子差不多。小屠姑娘从第一次见到赵悠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颗芳心挂在赵悠悠的剪刀上,情丝从去年挂到今年,一直没剪断过。去年冬天的时候,她试探性的送了赵悠悠一个亲手做的毛毡手机链,用的是兔兔身上剪下来的长毛,对着网上的真人教学视频直播,眼睛都快看瞎了才戳出一只还能看的。她鼓起勇气把手机链送出去了,结果赵悠悠装傻充愣,硬是把这件事忽悠过去了。被心上人拐弯抹角的拒绝后,小屠姑娘消沉了一段时间,刚巧公司派她去外地出差,她就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心爱的安哥拉长毛兔就留给父母帮忙照看。现在外派结束,她回家时发现因为父母的疏忽,兔兔下巴都被水给荫黄了,再加上身上的毛长长了,她就顺水推舟的以这个理由跑来找赵悠悠了。赵悠悠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没死心,但是他真的不想谈恋爱。到底是站梅花桩不够有挑战、还是打木人桩不够有难度,大好的时光不用来精研功夫,干嘛要浪费在谈情说爱上?他埋着头避免与她对视,心里想着赶快把兔子的毛剪完。这次他给她打个折,以后干脆就推给另一位美容师做美容。他心无外物,剪刀动的飞快,很快就把兔子身上的毛剪短到合适的长度,最后一关就是被长毛遮住眼睛的脑袋。当他把剪刀指向兔子的下巴时,他“咦”了一声,伸手在兔子下巴上摸了几下。“小屠,兔兔下巴上的黄色部分不像是普通的水啊,像是口水。”说着他手指捻了一下,“你看,还黏在一起,有股口水味。”“啊?”小屠惊醒,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口水?我这次回家,确实发现它蔫蔫的,还以为是冬天太冷了它提不起精神。我妈说它最近吃的也不多,还瘦了二两。”赵悠悠一听,直接上手掰开了兔子的嘴巴,动作迅速又暴力,根本容不得兔子反抗。他拿过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对着兔子嘴里左看右看。“还真是……小屠,你过来一下。”小屠赶忙凑过去,她一门心思扑在兔子身上,甚至忘了思考自己居然能离心上人这么近。两个相貌登对的年轻男女凑在一起,头碰着头,这动作落在一旁的丁大东眼里,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学时的传染病高发季节——满室都是沸腾的醋香。“哎呀,后牙怎么这么尖啊!”小屠惊呼。“你再看看,舌头都磨出血了。”赵悠悠批评她的粗心。因为兔子嘴巴张开的很小,很多人误以为兔子仅有露出的两对大门牙,其实这并不正确。兔子一共有28颗牙齿,除了有三对门牙以外,它们还有22颗藏于嘴巴里面的臼齿,位置和人类的臼齿差不多,主要用处就是用来磨碎被门牙切断的食物。兔子牙齿生长速度很快,平时喂食时要注意软硬食物的配比,要不然总吃过软的食物,无法达到磨牙的效果。这次小屠姑娘出差数月,兔兔交给家长照顾,可能是父母疏忽,导致兔兔的臼齿越长越长,向侧面逐渐长出了臼齿尖刺。下臼齿的尖刺向内生长,刺伤了柔软的舌头,而上臼齿的尖刺则是反向生长,戳破了颊粘膜,并导致兔兔出现流涎的症状。在灯光的照射下,兔兔牙齿的尖锐棱角和流着血的舌头让小屠自责不已。她这时也顾不上剪毛剪到一半,匆匆道了谢,抱起兔子埋头往下跑,准备找医生帮忙剪牙。赵悠悠乐得清闲,哼着小曲收拾起桌上的剪刀和推子,兔毛比最细的狗毛还要细,每次打理完一只兔子,他都要花好长时间清理缠在推齿中间的白毛。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靠在门边盯着自己看的丁大东。他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问:“你悄没声息的立那儿干什么,找我有事?”真奇怪,他怎么觉得丁大东的目光神经兮兮的,就像是……就像是小屠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似得。“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丁大东抬了抬嘴角。“什么事?”丁大东说:“当时你不是同意用私教课的课时顶替拳击赛的门票钱吗?……我最近刚交了几篇稿子,大把时间没事做,你看,咱这一对一的健身课,啥时候开始比较好?”第五十八章健身赵悠悠的一对一健身辅导课, 就在丁大东的殷殷期盼下开始了。对于这一天, 他们两人都期盼良久。赵悠悠是急于用所学还清债务,一直在私下做功课、甚至还询问师兄如何教一个丁点功底都没有的人练武, 而丁大东的目的则完全不同, 他想以此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之前每次去武馆都是单方面挨揍像什么话, 只有两人势均力敌了,练起眉来眼去剑和情意绵绵刀才有意思啊。赵悠悠在直播平台上有个直播房间, 每周固定三天在上面打养生拳赚“小鱼干”的事情, 丁大东早就打听到了。不仅如此,他还关注了赵悠悠, 短短时间内就靠砸“小鱼干”成为了他的头号粉丝。赵悠悠每一次起转腾挪, 每一次露出小腰, 每一次显露臀部线条,都让他血压飙升,管不住自己拼命打赏的爪子。 第85章 带着松鼠坐在任真对面的王默达当然想不到医生为他编排了这么凄惨(?)的身世,他轻轻的把魔王松鼠放在桌上,松开项圈,让大王自由的在办公桌上跑来跑去。“任医生,大王最近恢复的很好,吃饭排便都正常,就是这一阵尿液有些黄,我担心它伤口里面发炎,想带过来做个复查。”只有牵扯到爱宠身上,他的情绪才会有波动。任真赶快收回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接过松鼠,仔细的查看起他身上的伤痕。当时做手术时,伤口两侧都备了皮,现在重新长了出来。魔王松鼠春夏和秋冬的皮毛颜色是不同的,这只是极品黑魔王,冬天的毛色是灰色,新长出来的毛发和原色有些差别,所以能轻易找到伤口的位置。任真向两侧剥开毛发,仔细看了刀口。动物本身恢复力就很强,而且王默达照顾的很用心,所以刀口已经很淡了。“外面刀口已经长得看不出痕迹了,这种情况下里面也不会发炎,你大可放心。”任真思考了一下,询问,“你最近是不是给它喂得坚果太多了,或者家里的暖气太热?这些都有可能让它上火。”王默达想了想:“喂食倒是和之前差不多……不过最近家里的暖气不太热,我怕它冻着,就把它的窝放在暖气边上了,在室内也给它穿了衣服。可是我觉得屋里确实凉飕飕的,它刚动过手术,我怕它感冒。”任真即使是在批评人,语气也很斯文:“这样可是适得其反了。动物们有皮毛,比人类耐寒程度高,而且魔王松鼠本来就是生活在寒温带森林里的动物,并不畏冷,没有冬眠习性。你给它穿这么多,破坏了它本身的自体散热,热气郁结,自然容易上火尿黄。”“那外出也要把衣服脱了吗?我每天早上九点多和下午一点多都会带它出来散步。”“那倒不用,暖气再冷,室内也要比室外高十几度,温差过大对健康不利,外出的时候穿好衣服没错。”任真笑起来,“而且衣服做的这么好看,我要是有这种好手艺,也想把自己的宠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王默达听惯了别人的夸奖,他从不认为一个男人擅长手工是多么羞耻的事情,他很坦然的接受了任真的赞扬,从兜里掏出牵引绳系在了大王的脖子上。与市面上常见的牵引绳不同,这条牵引绳是用四股细皮绳编织在一起,足有两米长,一面是鞣制的很亮泽的棕色皮子,一面是略微粗糙的皮里,看上去又粗犷又野性。“这个牵引绳也是你自己做的?”王默达浑不在意的说:“嗯,小玩意,刚好皮料有剩,做着玩。”他起身时,眼睛忽然落到了门背后挂着的那条红绿色围巾上,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当初送给任真的那一条。任真见他的目光落在上面,主动卖好:“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这条围巾很舒服,也很暖和。”王默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任真难得感觉有些尴尬。“任医生,”王默达说,“我送这条围巾是为了感谢你救了大王,仅仅是表达我的敬意,你即使不喜欢、用不上也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我这次出来的太匆忙,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下次给你带一个我亲手做的牛皮钱包,可能比不上大牌子那样有设计感,但用的是好皮子,裁剪走线绝对用心。”“我不……”王默达:“一条毛线围巾,如果真的戴过的话,不会一点不起球的。”任真一时失语。真是奇怪,不管多刁蛮的顾客他都能应对自如,不管多头疼的问题他都能冷静面对……他向来是成竹在胸、四两拨千斤的,即使面对丁大东,他都自认不会落下风,可他却在王默达面前,尴尬的接不下去话。两人相顾无言。任真反思,觉得自己成了另一个“把松鼠放在暖气旁边还给它穿衣服”的人。就在他思考怎么解决现在这个窘境之时,王默达意外的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工作室,一周十四节课,任医生你要是对这些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旁听。”话题是怎么跳跃过去的……淡黄色还带着香气的名片上,一行烫黑的文字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默默哒の手作工作室任真:“……???”第五十九章劳动者这几天上班时, 任真总是盯着那张压在笔筒下面的名片走神。任真工作接触的人形形色色, 有不少都是自由职业者,而且能在工作日带宠物来就诊的, 大多都是没什么坐班压力的。因为王默达沉稳又寡言, 所以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这个男人会有份技术含量很高的工作, 可能是建筑设计师、可能是程序员,织毛衣应该只是他的兴趣爱好而已。但他万万想不到, 男人居然靠这些手工的小玩意开了一家“工作室”!王默达留给他的那张名片设计的非常简洁, 淡黄色的名片上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香味。正面写着“默默哒の手作工作室”几个大字,背面则是一个微信二维码, 除此以外什么内容都没有。任真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他忍到下班, 到家后第一时间扫描了那个二维码, 自动跳转到这家工作室的微信公众账号。账号里不仅有详细的工作室简介,还有课程设置等等。那些设置的课程花样繁复,实在令任真大开眼界。原来王默达不仅会编织和皮艺,还开设了软陶及轻型黏土、花环制作、布艺等课程。所有的上课教师都是他一个人, 一个课时为两小时, 一天两堂课, 小班授课不超过六个人。不仅每日课表不同,每个季度教的内容也不会重复。难以想象他一个人怎么能掌握这么多类的技艺。虽然刚开始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想法,可看着看着,任真就有些意动了。他对于其他的课程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是很想试试皮艺制作。不过皮艺所需的时间较长,一堂课就要四个小时, 而且要连续上两天才能完成一个小钱包,所以全部安排在周末的下午。可是周末是动物医院的看诊高峰,除非特殊情况是不允许请假的,大家的轮休都在工作日,任真即使是院长也不能例外。然而任真轮休那天,默默哒手作工作室的课程是……花环制作。……未免太少女了。不用想任真也能猜到,会去上花环制作课的肯定都是小姑娘,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混在里面,实在是格格不入。他都会不好意思,那身为老师的王默达是怎么撑下来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他走上了这条成立手作工作室的路?这么想着,任真点开了工作室简介里关于王默达的个人介绍。页面逐渐缓冲出来,王默达的照片最先跳入了任真的视线。照片中的王默达绷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然而在他的臂弯里却站着一只活泼的黑色小松鼠,它短短的前爪里抱着一颗精致的手鞠球,看着十分机灵。严肃的男人与可爱的宠物共同出现在画面上,让人忍俊不禁,不自觉露出笑容。照片下,寥寥几行字写着王默达的介绍。 第87章 池骏忙说:“不用。刚才……刚才小杨不是说你们这里有摄像头吗,给我们调出一周的摄像内容就行。另外我要在这里呆两天,其实应该是我下面的人跟进的,但是你们医院我比较熟,他们来还需要临时磨合,怕你们放不开,我来的话两天就能完事。我想跟一个早班一个晚班,近距离感受你们的看诊氛围,还需要旁观两场手术,这些我都需要记录。”这一点在情理之中,任真没什么异议。两人很快的就把事情谈妥,因为刚刚的“看龟头”事件,何心远一直没从尴尬中脱身出来,低着头站在旁边,在心里默背犬倒睫手术的几个步骤。任真想了想,见他们小情侣焦不离孟的,主动提议池骏跟自己的早班,然后跟何心远的晚班。“不过有个事情我要事先提醒你。”任真意有所指的说,“……休息室的床是临时钢丝床,不太牢固。”这次别说何心远了,池骏都差点被他的话呛到。在送池骏离开前,任真问:“我能问一下还有哪些劳动者形象和宠物医生竞争吗?”毕竟是能登上市级频道的免费宣传,任真还是很看重这个机会的。池骏就是公司老板,保密协议管不到他头上。他爽快的说:“现在暂定的有独立游戏开发者、刺绣师傅、个体经营户……哦对了,昨天还提交上来一个,是个私人手工工作室,会从里面选出来三个。”任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边的胜算挺大的。他伸出手来,郑重其事的与池骏握手:“行,认真宠物医院随时欢迎你来。”第六十章 池骏的一天池骏选了一个周末来认真宠物医院做跟班记录。其实这种活儿本来轮不到一个老板来做, 可谁让他们创业型公司人少活儿又多呢, 而且其他人周末也被分配跟班不同的劳动者,实在腾不出手来。池骏对认真宠物医院非常熟悉, 想了想干脆自己上了。何心远看到池骏来时很惊讶:“咦?你怎么在这儿?”他已经忘了池骏说要来做调查的事情了, 池骏笑着给他解释了一遍, 何心远有些担忧的嘱咐他:“那你在那里好好坐着,我忙起来顾不上你, 不要添乱哦。”池骏说:“我这么乖, 怎么会添乱。”他嘴上说的好听,趁没人注意, 偷偷勾了勾何心远的小拇指, 还拿手指搔对方的掌心。何心远羞的收回手, 生气道:“你再打扰我上班的话,晚上我不让你跟我的夜班了。”池骏赶忙投降。认真宠物医院轮流值夜班的只有护士(医生住的都不远随叫随到),除了何心远之外其他几个护士都是女生,池骏一个大男人, 实在不方便和人家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周末是宠物医院的来客高峰。因为一月底就是春节了, 很多人都来咨询宠物寄养和宠物美容的事情, 赵悠悠忙到起飞,根本无暇注意池骏的到来。小杨也很忙,她除了负责看诊动物的登记,还要负责售卖前厅里摆放的宠物用品,一百多一件的宠物小棉袄不算便宜,但一上午就卖出去八件。虽然他们很忙碌, 但是医生和护士却比年前清闲,很多人避讳过年期间来医院,很多不严重的小毛病主人都会先观察。等到春节后才会是看病的高峰期,很多宠物会因为被喂食人类食物导致消化不良。池骏跟了一上午,只见到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病例,有打针的,有术后点滴的,有拔牙的,还有哭哭啼啼抱着小猫来看病说自家宝宝的肚子上长了八个小肉瘤的。负责看诊的方医生:“您放心,这是猫的乳头。”“可它是公猫!”“别说公猫了,公人也有乳头啊。”中午的时候,池骏做主订了麦当当请大家吃。赵悠悠的美容室里还关着一只刚洗完澡的贝灵顿绠犬呢,他随便往兜里揣了俩汉堡,嘴里叼着一个菠萝派,急匆匆的露了一面就上楼了。饭吃到一半,小杨颠颠跑进来,急匆匆的说:“谁出去处理一下,有一只泰迪的生殖器脱出收不回去了。”她说出那三个字时神情坦然,明明是女孩子,却丝毫不脸红。何心远放下手里的麦辣鸡腿堡,擦了擦手走出了休息室,池骏赶忙拿笔跟上。被主人装在笼子里带来的是一只棕色的小型贵宾犬,眼睛黑黝黝的,毛修成泰迪熊的模样,看着十分可爱。泰迪长得可爱,但是胯下的巨根可没那么可爱,红彤彤的一长根,池骏看到时还以为它把火腿肠藏在两腿之间了呢。狗与猫不同,公狗的生殖器垂在腹下而不是藏于体内,性冲动时包皮后褪,阴茎推出,看着十分辣眼。有些狗勃起时仅仅“小荷才露尖尖角”,但有的贵宾犬确实会整个阴茎外露,不仅不雅观,而且很容易沾染细菌,引起尿路感染。女主人自述狗自前天勃起后只缩回去一半,走路时都要弓着背,她尝试着一手拎着松软的包皮,一手拿棉签顶住龟头往回推,但并不奏效。狗狗的女主人叙述这段时羞羞答答的,脸红的抬不起来。而平常羞涩的何心远很严肃的在记录她说的情况,根本没有产生任何不专业的想法。在确定狗狗之前并无生殖系统疾病后,何心远领着狗去了点滴室,亲手为它的阴茎冲淋生理盐水,并嘱咐狗主人当晚再冲淋一次,如果两天内还没缩回去的话,才会考虑手术方法。待送走了蔫蔫的小狗,何心远继续回到休息室吃饭。他对着咬了一半的麦辣鸡腿堡和麦香鱼苦恼了半天,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吃的是哪一种。旁边的池骏翻看着一上午做的记录,非常犯愁。……明明来了这么多客人,但这些案例即使打上马赛克电视台不让播啊。对于医生——即使是宠物医生——大众想知道的不是每天打针喂药的鸡毛蒜皮流水账,而是想看到他们与生死共舞的感人故事。他相信宠物医生的故事会在选稿会上脱颖而出,成为最后正式拍摄的作品。但他希望能有些更戏剧化、更喜闻乐见的案例,才能增加他在选稿会上的把握。幸好,下午的时候,来了一例少见的病患。三点多的时候,一只焦躁的白凤头鹦鹉被它的主人送到了认真宠物医院。与莲子羹的白中透银灰不同,这只体长五十厘米的成年白凤头鹦鹉,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如雪一般夺目纯粹。因为焦虑,它头顶的羽冠直直立起,如孔雀似得完全张开,在笼中的紧张的踱来踱去,圆圆的鸟喙不停的啄着铁笼。它的胸口上破了一个直径两厘米大小的裂口,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流出不少未消化的食物,甚至还有一粒玉米挂在洞缘上。在池骏这种外行人看来,胸口破洞可是天大的病,但落在任真这种专业的兽医眼里,却属于很常见的问题。他只看了一眼,便下了诊断:“嗉囊破裂,最近饮食不正常?”鹦鹉主人不好意思的笑了:“昨天买了根玉米剥粒,中午才发现它把装玉米粒的袋子给啄开了……”任真点点头,开了缴费单,让鹦鹉主人去缴费,一会儿就能为鹦鹉做缝合手术。池骏看的稀奇,问何心远:“这么严重的病,这么简单的就确诊了?”何心远笑着解释:“你别把哺乳动物的病套在禽类身上,这是因为饮食过量造成的嗉囊破裂,因为主人发现的及时加上伤口不大,所以不会威胁到生命,只要缝合就好。很多禽类都有嗉囊,最常见的如鸡鸭和鸽子,这属于消化系统的一部分。在乡下,有些散养的鸡鸭吃了石子、线头或者鼠药,导致嗉囊积食,熟练的养殖者甚至不需要找兽医站,直接拿小刀在嗉囊外划开口子,用手掏出积食再拿针线缝上。当然我们做手术不会这么粗糙,但嗉囊破裂后的治愈并不困难。”四十分钟之后,手术室准备完毕,何心远带着鹦鹉走进了手术室中。池骏获准同行,并且可以全程使用手机录像,但不能触碰手术台上的任何器具。 第89章 “嗨,小伙子你看着挺机灵,怎么这时候给阿姨装傻。”老太太压低声音说,“我是指猫胎盘,多少钱一个?”别说何心远,就连池骏的脸色都变了。“阿姨,我们是正规宠物医院,不卖动物胎盘。”“小伙子你语气这么严肃做什么。不卖也行,我可以给那只母猫多买点营养品嘛!”“那也不行!”何心远义正言辞的拒绝她,“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说罢,他拉着池骏的衣角匆匆离开了。老太太在他身后长吁短叹,又不敢高声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愤愤的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待走过拐角,把老太太甩在后面,池骏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她……她什么意思?买猫胎盘干什么用?”何心远叹气:“还能做什么用?你知道紫河车吧?”池骏点头。紫河车是一味名贵的药材,说白了就是炮制后的人胎盘。和动物胎盘一样,人类胎盘里也含有丰富的营养,加工后的紫河车可以入药,也可以做成药膳,很多体弱多病的妇孺或是老人,会吃紫河车补充营养。鉴于药品改革,市面上的紫河车药材越来越难买,很多人逐渐把目光放在了动物胎盘上。市面上很多医药公司用的胎盘都是动物胎盘,但那些都是经过医药标准处理过的,大多取自食素的牛、羊。但有人坚持认为只有新鲜的胎盘才有功效,城市里牲畜不常见,但是猫狗常见,他们会收购猫狗生产后的新鲜胎盘,稍加清洗后直接做熟了吃。池骏听得目瞪口呆,觉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又犯了上来。何心远非常反感这种行为:“动物吃自己的胎盘是为了补充自身,好有充足的营养去产奶喂仔,拿走了它们的营养来源,它们怎么能继续哺育下一代?而且新鲜的动物胎盘里面会有很多未知的病菌,甚至会有寄生虫,这种东西动物自己吃了不会有事,但是人吃了很危险。”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来到医院前台,偷偷问小杨卖不卖猫狗胎盘,小杨从刚开始的恶心到现在麻木,渐渐能摆出公式化的笑容回绝那些人。大家私下谈论时都觉得匪夷所思,那些人到底胆子有多大,才会吃来源不明的猫狗胎盘?池骏由衷感叹:“我之前一直以为宠物医生只需要和动物打交道,没想到人生百态都能在你们这里遇上。”楼上的那只母猫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多小时,刘医生寸步不离,就连晚饭都是让人送上去吃的。母猫这一胎生了五只小猫,可惜最后一只小猫生下来就是死胎,刘医生顶着被母猫抓伤的压力,抢过来那只断气的小猫崽,忙着清理口鼻,忙着保暖,可最终没有等来奇迹。池骏和何心远上楼时,看到母猫正在怜爱的舔着前面四只小猫黏糊糊的身体,第五只猫崽孤零零的躺在刘医生手心里,刘医生板开它的嘴巴,一边按压它柔软的胸腔,一边为它人工呼吸。刘医生脸都吹红了,猫崽依旧一动不动。……几分钟之后,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放弃了。他沉默的拿出一个小纸盒盛起小猫的尸体,收拢起它僵硬的四肢和软塌塌的尾巴。它诞生时没有享受过来自母亲的舔舐,好在离开后有善良的人类为它默哀。池骏:“那个是……死胎?”刘医生声音低沉:“嗯,这猫一胎怀了不少,生到后来没力气了,最后一只猫崽应该是在肚子里被憋死的。……要是生出来一半我都能把它拉出来,可这只在肚子里憋了半天,憋得母猫一直叫唤。”刘医生把装着小猫尸体的纸盒交到护士手中,伸了个懒腰,说:“行了,它生完了,我也该回家陪老婆了。对了,小何你去找找毛毯,晚上冷,给它把空调再调高几度。”池骏站在门边,眼睛离不开母猫和猫崽子们。在他并不短暂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真实又血腥的分娩现场。看着一只柔弱而警惕的猫咪在痛苦中诞下鲜活的小生命,听着这些小生命们发出第一声几不可闻的叫声,想着有一只小猫永远无法感受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医生为了夭折的猫咪尽力抢救,病人为了补身想要购买胎盘……生与死,人与猫,成功与失败。池骏低头在本子上奋笔疾书,把四溢的灵感迅速捕捉,逐一记录。他有信心宠物医生这个选题绝对会被市政府宣传部看中,他绝对会写出最棒的广告创意脚本,让他们与它们出现在大屏幕中。从旁边房间拿了毯子回来的何心远在经过他时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专心致志的池骏。在何心远眼中,池骏的工作真是太厉害了。可他不知道,在池骏眼中,他的工作才是最了不起的那个。第六十二章夜班(上)这天是何心远夜班, 池骏自然要留下来和他“同甘共苦”, 这事池骏提前和任真打过招呼,任真特地嘱咐他, 让他不要进配药室, 也不要随意触碰住院的动物。想了想, 任真又多加了一句:“晚上是上班时间,工作人员也不能随意触碰。”池骏问:“那他同意了就不算随意触碰吧?”任真还没反应过来, 何心远先红着脸踹了池骏一脚。何心远玩着手里的记录本, 低声说:“院长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去楼上住院部打地铺。”池骏哪想到弄巧成拙, 赶快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有不轨行为, 何心远值夜班那么辛苦, 要是再睡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多难受啊。任真看着小两口在自己面前浓情蜜意亲亲我我,其中一人还与他的心上人长得一模一样,他心里真是五味交杂,又难受, 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事传到赵悠悠耳朵里, 他居然没有炸, 反而平平静静的接受了。“池骏要留下?那就留下呗。”小杨冲他挤眉弄眼:“那池骏可要和你哥哥孤男寡男共处一晚啊。”“谁说的?我也在啊。”“……休息室就那么大,你睡哪儿?”“我睡中间啊。”他的语气实在是太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被他勇做电灯泡的态度击倒了。何心远劝他:“你是美容师,不需要值班,每次都是陪我值夜班太辛苦了。今晚有池骏在,你回家好好休息吧。”赵悠悠怎么可能同意, 当时大家正围在外卖旁边吃饭,他上蹿下跳抗议了一阵,结果不小心把自己这份盒饭打翻了。 第91章 丁大东一听,心里当时就乐开了花,哎呦,要早知道扯着蛋能有这么大的福利,他早该玩这一手啊!两人打车到了赵悠悠家楼下。何心远买的房子不大,是老楼,并没有电梯。他们家住六楼,每次上下只能靠走楼梯。司机看出来丁大东身体不方便,车停下后,主动问赵悠悠:“小伙子,需要我搭把手吗?”赵悠悠谢绝了:“您太客气了,我一个人就成。”他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门,在丁大东不停的推拒声中,一手放在他膝盖下面,一手放在他后背,全身一使劲,就把丁大东从车里抱出来了。出租车司机抱拳:“……小伙子,练过啊。”赵悠悠颠了颠怀里的丁大东,谦虚的说:“他这样的我一个人能扛俩。”丁大东捂着脸,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娇羞过。赵悠悠爬了两层,就有些气喘。丁大东:“……悠悠,你把我放下来吧,你又扛着沙袋还要扛我,实在是太辛苦了,其实我慢慢走,是能走上去的。”赵悠悠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八个沙袋呢,怪不得才爬了两层就觉得累。他把丁大东随手放在楼梯扶手上,解开自己身上的沙袋扔在丁大东怀里,然后再次抱起丁大东继续往楼上爬。这次他健步如飞,表情轻松,一口气爬四层楼不费劲。赵悠悠一边两级两级的往上蹿,一边说:“还是你聪明!脱掉沙袋,果然轻多了!”丁大东看看自己手上的沙袋:“……???”第六十三章夜班(下)宠物医院休息室的床是那种可以折叠的钢丝弹簧折叠床, 不用的时候就立在角落里, 晚上睡觉时展开铺上褥子。折叠床只有七十公分宽,两张拼在一起, 倒是勉强够两个成年男人睡。有时遇上晚上做手术, 何心远也和其他男医生挤在一起睡过, 但和池骏同床共枕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何心远一片空白的记忆中, 完全想不起来曾经和池骏亲密接触的感觉。虽然他隐约知道, 自己在大学时应该就和池骏发生过关系,但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是很让他羞涩的。十一点多时, 洗漱完毕的两人肩并肩坐在床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好意思说话。明明这个休息室简陋的要命,屋里充斥着一股动物的皮脂味道, 床上也都是狗毛猫毛……但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人, 池骏只觉得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满足与幸福, 飘荡在心头。何心远被他看的脸红,明明身下的床他睡了无数遍,但现在却觉得烫的他坐不住。池骏不停的傻笑。分手后,他从没想过还能和何心远再次相遇,再次开始,好在这一路虽有小风小浪, 但彼此的爱一直很坚定。现在能和何心远手拉手坐在床上,已经是曾经的他奢望不到的美梦了。他不动,何心远也不动,两个人傻傻坐着。就这么坐了半个小时,何心远先开口了。“那个……被褥都是公用的,弄脏了不好的。”池骏感觉心口一定有个看不见的枪靶,要不然怎么何心远随便一句话,都能正中靶心呢。“睡觉,睡觉。”池骏赶忙躺到了靠墙的里面位置,何心远先确认床头的呼叫铃正常接通后,才关灯躺到了他身边。那只呼叫铃在黑暗中发出淡绿色的小光点,像是夜色中一只幽幽的萤火虫。一片漆黑里,他们只能看见被子模糊的鼓起,只能听见对方低声的喘息。他们本来一人一床被子,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床被子像是两片树叶一样,重叠在了一起。被窝里很热,重重的被子压在身上,厚厚的。何心远依靠在池骏的怀中,两人的心跳逐渐合二为一。池骏的手从他的后腰处钻进了他的保暖衣里,池骏的手有些凉,何心远的身体却烫烫的。何心远把头贴在池骏的颈窝处,细声喘息着。他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身体弓起来,像是睡觉的小猫咪一样。他的手被池骏引领着带到了另外一处炙热的地方,何心远刚开始有些害怕,有些抵触,但当他听到池骏压抑不住的喘息声,品尝到池骏充满爱意的吻后,那股不自然顿时消散了。他们是恋人,他们是相爱的。……激情过后,他们头靠着头,暖暖的相拥着。何心远有些焦虑:“……你说我现在下单买床新被褥,明天能送到吗?”池骏古怪的笑着:“我其实准备了一套新的,就在后备箱里。”“……”“不光被褥,我还买了两张钢丝床以防万一。”两人满足而疲倦,很快就沉沉睡去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床头上的呼叫铃尖叫起来。原本柔和的深绿色转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小小的休息室里被刺耳的声音填满。池骏猛的惊醒,一旁的何心远已经穿好了衣服,裹上白大褂,急匆匆的往外跑了。池骏捂着有些迟钝的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也赶快穿好衣服,拿起纸笔跟在何心远身后跑到了一楼。医院大门外,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急促着按着门铃,手里牵着一只毛茸茸的松狮犬。那松狮犬浑身脏兮兮的,身材比一般的松狮瘦弱不少,毛发打结成一缕一缕的,看上去和中年人并不亲厚,正压低身子与脖子上的狗链对抗着,拽着人想往马路上跑。见穿白大褂的何心远出来了,中年人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说:“医生,你快来看看这狗!我晚上在路上好好开着,它突然从路边窜出来,我虽然踩了刹车,但它还是被顶了一下,你快给它好好瞧瞧。”中年人一指狗头:“它好像被虐待了,我看爪子都是血,舌头也是黑的——不会是中毒了吧?”池骏听了吓了一跳,顺着看过去,果然见那只松狮犬伸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它吐出的舌头是不正常的绛紫色,甚至有些发黑,看着就像催命符一样。何心远比这两个外行人冷静多了,他把狗带进大堂,先给它倒了水,又按着它的胯骨让它坐下。 第93章 昨晚赵悠悠打坐打了好久, 丁大东本来还想找他聊聊天,结果盯着他打坐的样子,不知何时就昏睡过去了。他深感自己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唉声叹气的起了床, 结果一推开卧室门, 差点被眼前的美景闪瞎了眼————赵悠悠居然上身赤裸, 在客厅里收拾东西呢!丁大东顿时觉得腿不酸了,腰不软了,一口气上五层楼不费劲了。“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赵悠悠不耐烦的说:“没见过男人光膀子啊?刚练完早功,热的要命。”他体态偏瘦,但每一块肌肉都被锤炼的恰到好处,线条紧实又优美。拜遗传所赐, 明明同样的训练量,他的师兄弟们都五大三粗,状的像牛,因为用力时需要咬牙瞪眼,他们大多咬肌突出,太阳穴鼓涨,脖子筋肉纠结,整个脸都被撑成方形……偏偏只有他,不仅有一张和何心远相同的美人脸,还有一副瘦高的身板。他肤色偏深,有不少自小练功摔打出来的伤疤,绝对与丁大东曾经交往过的那些肤如凝脂的美人不同,但丁大东看的眼睛都直了,口水哗哗的往肚子里咽。丁大东不敢多看,赶快转移话题:“……我能参观一下你的练功房吗?”赵悠悠很爽快的打开门让他看。别看房间不大,但特地装修过的练功房布置的井井有条,带弹性的专用木地板,一整面墙的镜子,房顶上还吊着沙袋,武器架上放着常用的几种武器。丁大东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根立在地上的木桩,约有一人高,粗粗的木桩上捆满了麻绳,从上面横出来几根“树枝”,同样捆满了麻绳。丁大东夸赞道:“你们不愧是宠物医院的员工,真的是太有爱心了,连家里都摆着猫爬架。”“那是我练功的木人桩。”“……/(ㄒoㄒ)/~~”同一时刻,另一边的池骏起了个大早,已经忙活开了。他昨晚压着何心远操劳了一整晚(虽然操劳的方法和丁大东区别很大),爽是爽了,可床上凌乱一片实在没法交代,还好他提前买了备用的被褥,就连花色都是一模一样的。何心远昨晚累的够呛,还没睡醒,被池骏抱到一旁的椅子上醒盹儿。何心远怀里抱着枕头,像是只小树袋熊一样倚在上面,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看着池骏出出进进。池骏先把原本的旧被子旧褥子打包带走,又从后备箱里拿了新的叠好了收进了柜子里,然后他再把折叠床收起来立在墙角,打开换气扇……没过多久,这间休息室就恢复了原样。何心远原本还有些困意,这时候也醒了。他把自己藏在枕头后面,细声细气的说:“……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不能哪样?”池骏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逗他。何心远认真的教育他:“这里是给值夜班的同事休息的地方,咱们这样做是不对的。”“那不在这里做就对了?”“是啊,咱们是恋人,做这种事当然是对的啊,不过下次一定要去别的地方。”池骏哪里还忍得住,他就喜欢何心远这又坦承又羞涩的模样……不行,赶快抓过来亲两口。何心远乖乖的仰着头让他亲,连怀里的枕头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他双手环着池骏的脖子,整个人像是挂在了他身上一样。待亲够了,何心远这才去洗漱。他其实有一点近视,程度不深,平常都戴隐形眼镜、但是因为值夜班比较辛苦,睡眠不足,眼睛充血,所以夜班后他一般都会佩戴框架眼镜。他从卫生间出来时,池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里满是怀念。何心远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问他在看什么。池骏搂着他的腰,说他们读大学的时候,何心远总是戴一副笨拙的黑框眼镜,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何心远戴上眼镜走出房间,笑着同他说话时,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当年的时光。年轻虽有诸般好处,但还是现在的岁月更重要啊。池骏弹了弹他的眼镜框,不由得感叹:“你说,为什么大学就没有校服呢?”要是有校服的话,不就能玩个什么回忆y了嘛!虽然起的早,但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何心远忙着给楼上给住院的小动物们添食喂水,铲猫砂,扫狗屎,给刚生产完的猫妈妈和小猫咪保暖……忙起来一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八点的时候,池骏上楼叫何心远去吃早饭。夜班的下班时间还没到,不过因为早上一般不会有宠物来看病,所以可以提前半小时离开医院,只是要记得锁好门,并且写清楚夜间记录,方便白天的医生护士看诊。临近春节,周围的早餐店都关的差不多了,只有一家卖小笼包的还在正常营业。这家店距离宠物医院不远,步行只要五分钟就到。非常凑巧的是,他们刚进去找了地方坐下,赵悠悠就领着丁大东进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店让何心远的眼镜上蒙了一层白雾,他专心致志的拿衣角擦着衣服,还是店里的老板娘眼睛尖,认得这对宠物医院的明星双胞胎,领着赵悠悠他们到了何心远那一桌。池骏见到丁大东时很意外:“……你怎么和悠悠在一起?”丁大东得意洋洋,要是有尾巴早就翘上了天:“昨天晚上我把家门钥匙丢了!”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家早餐店是点完餐后先交钱,再上菜,可是老板娘说什么都不收他们钱,不仅如此,还多送了四杯豆浆给他们。“这是……?”赵悠悠压低声音说:“老板娘可是有故事的人。她离婚好几年了,一个人撑起这么红火的生意,前夫特别眼红,总是时不时上门闹。后来她就养了只狗看家,结果去年那混蛋大半夜找上门来,带了这么长的砍刀,嚷着要同归于尽,是狗扑在她身上替她挡了好几刀。”池骏哑声道:“忠犬护主。”“这事闹的特别大,派出所把人抓走后,老板娘哭着抱着狗跑来医院求救,当时一路上都是狗身上洒的血,全是红的。当年医院一共就三个医生,全进手术室了。”丁大东跟着紧张起来:“那狗救活了吗?”何心远笑笑指着收银台后:“你们看那儿。”两人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只大约四十厘米高的土狗从收银台后露出了脑袋,正一脸眷恋的看着老板娘的方向。“我还以为得是只狼犬呢,没想到才这么大。”丁大东说。赵悠悠拍手:“来,肉包,过来,哥哥给你吃肉肉。”叫做肉包的狗很明显认得赵悠悠,听到他的声音,脑袋向旁边一歪,两只尖尖的大耳朵抖了抖,十分开心的起身从收银台后钻了出来。 第95章 很多人误以为养宠物唯一的花销就是购买它们的费用,很多人意识不到当一个小生命走进他们的生活当中时,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需要钱。没钱就不要养,养不好,养不起,养不活,又有什么用。这并不是说穷人不能养宠物,真正穷但是真正爱宠物的人当然有,他们会考虑实际情况,选择花费较少的保守治疗方案,除非走投无路,否则轻易不会放弃宠物生命。那些把急需治疗、或者治疗到一半的宠物遗弃在医院的主人,就是抱着“医生不会见死不救”的侥幸心理,把宠物的性命转嫁到他人头上,借机逃避自己的责任。赵悠悠说到情急之处,脸气的通红。丁大东见他火冒三丈,小声问他:“……那,那这只还治吗?”“治,”何心远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治。”168元钱甚至只够给这只病犬打一针止泻止吐针,但何心远既然遇到了,就断然不会放手。赵悠悠嘴上骂骂咧咧,但他动作利落,忙里忙外帮病狗擦洗失禁的下身,甚至直接上手帮它抠嗓子,清理被呕吐物堵住的口腔。他向来是这样口是心非,口硬心软。“好了,你们快走吧。”何心远催促道,“你们回家后一定记住先洗澡,衣服也要消毒。”这两天机器猫和圣诞树并没有寄养在池骏家,现在他家只有大黑和小花两只狗。池骏推开门时小心翼翼,但是一晚上没有见到主人的两只狗在他刚从电梯里走出来时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守在门廊里不停的摇尾示好,想要往他身上扑。池骏没办法,随手抄起旁边的扫帚,顶着狗头制止它们靠近,但这样反而让它们误以为他在玩耍,更加开心的飞扑过来。池骏被狗狗追的满屋子乱窜,终于赶在大黑舔到自己之前冲进了浴室里。两只狗在门外焦虑的挠门,走来走去,呼唤主人出来陪自己继续玩扫帚游戏。池骏背靠浴室门,扶着胸口不住喘气。生死时速有没有?惊魂三十秒有没有?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一声,提示有微信消息。他打开一看,何心远发来的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心静自然远:[照片].jpg心静自然远:太好了,只有一条竖线,虚惊一场[心]!!照片上,两根塑料试纸棒并排放在一起,在显示窗口处,各显示了一道艳红色的竖线。池嘚儿驾:……池嘚儿驾:心远,没想到你失忆后连常识都忘了……池嘚儿驾:即使咱们昨晚刚亲热过,男人也不可能怀孕的……心静自然远:……心静自然远:[微笑][微笑][微笑]心静自然远:这是犬瘟热病毒和犬细小病毒的试纸棒,不是验孕棒。池嘚儿驾:……心静自然远:小狗爆米花没感染这两种致命病毒,它很快会好起来的。池嘚儿驾:[让我静静].jpg第六十六章手工课何心远在上夜班期间接回来两只无主的动物, 其中一只还濒临死亡,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其他宠物医院,他一定会被领导批评, 可是认真宠物医院的员工们都很理解他的做法, 因为如果是他们遇到了, 也不会坐视不理的。那只叫爆米花的小狗非常幸运,它才一个多月, 送来时屎尿失禁, 呕吐物充满了口腔,何心远担心它感染了犬细小病毒或者犬瘟热病毒, 没想到检查做完后发现它并没有感染, 只是年纪小, 肠胃脆弱,引起了高热、惊厥和其他症状。“我记得这只狗!”小杨说,“我记得上个星期还是上上星期,有个男人带着女儿领狗过来看病, 当时小女孩自述有给狗喂过牛奶和巧克力, 还吃过肉, 估计是因此引起的胃炎。”方医生接话:“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小女孩没有养狗的常识,觉得自己爱吃的东西狗狗也爱吃,当时来的时候狗狗状态就很不好,发蔫儿。”“小家伙的体质很不错, 拖了一个多星期了,居然坚持到了现在。”何心远摸了摸小狗的头,把它抱上了点滴台。因为肠胃炎引起的拉稀、呕吐继续恶化下去,会让狗狗脱水,何心远给它打了点滴,一方面补充糖分与水分,一方面可以更快的让消炎药进入体内,抚慰脆弱的肠胃。当时爆米花的主人带它来看病时,有登记过电话信息,小杨担心男主人在狗失踪后会责骂小女孩,想了想,便按照登记的手机号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小杨细声细气的说:“您好,这里是认真宠物医院,您家的小狗……”“狗什么狗,那病狗我早扔了!”说完,男人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小杨开的是免提,大家都听到了男人的回答。众人一时无言,想来是婷婷偷偷捡回了被父亲遗弃的小狗,凑了零花钱送到宠物医院的吧。赵悠悠揉了揉小狗肉呼呼的爪子,在它耳边轻声说:“看来是我误会她了。”这个纯真的小姑娘,虽然因为她的储备知识不充分,误伤了小狗,但她一直在努力补救。希望她能像她信里写的那样,在狗狗治好后,把它带回家吧。可她有那样一个父亲,小狗回到家后,真的能好好生活吗?昨夜送过来的松狮犬状态很不错,虽然被车碰了一下,但因为皮糙肉厚体型大,居然没受内伤,早上一口气吃了一斤的狗粮,看来流浪这么久,它被饿怕了。吃完了它又逛逛逛喝了一大碗水,小杨怕它拉在笼子里,带着它出去遛弯。结果七十斤的大狗把一百四十斤的姑娘拽的和大风车似得,差点就回不来了。小杨很犯愁:“一顿吃一斤,一天吃两顿。拉屎拉五两,喝水喝一盆……寄养费一天才五十,过完这三天,这狗往哪里放啊。”任真笑着敲她头:“我是老板,我还没有犯愁,你急什么?你先在医院的公众账号和微博上问问,看最近有没有人丢狗,过了春节还找不到主人的话,联系领养送出去吧。”安排完了这两只狗的事情,任真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第97章 大王比他速度更快,一溜烟就飞到了王默达后背上,两只小爪子抱着他的脖子,好奇的越过他的肩膀窥看着主人的动作。任真走近后才发现,王默达原来正在用砂纸小心打磨着一个手把件,他戴着防护手套和老土的深蓝色套袖,一手握着那个不及掌心大的手把件,一手拿着砂纸摩擦着手把件上不够光滑的地方。任真对木雕手把件的制作步骤略有耳闻,能看出这个手把件几近完成,估计再有一两道工序就结束了。见任真走近,王默达主动把手里打磨的小玩意递到了对方手里。“这是……躺手鹦鹉?”小型鹦鹉如果是自小被主人手把手养大,和主人关系亲厚,就会主动背靠主人手心,用一种类似于“装死”的姿态在主人手心里休息,这种动作被称为“躺手”,是乖巧、听话、亲人的最佳代言词。但并不是所有小鹦鹉都能被训练出躺手动作,就像不是所有狗狗都会作揖转圈。王默达打磨的这个手把件是一只造型很抽象的小鹦鹉,看不出品种,从侧面看是个胖胖的接近半月的月牙形,背面的羽毛羽羽分明,正面阳刻了小爪子与小嘴巴,憨态可掬,惟妙惟肖。这个躺手鹦鹉体积很小,入手重量却很重,想必是用了很好的木料。任真小心的让它躺在自己手心,着迷的看着这只可爱的小鹦鹉。“你可真厉害,”任真由衷的称赞,“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王默达伸出手,一边推拢任真的手指,让他把那只木雕鹦鹉握住,一边认真的回答:“我不会给动物看病啊。”第六十七章春节序曲(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院长办公室的大门上挂上了一个红艳艳的中国结。原本只贴着任真铭牌的大门上, 多出了一个双面胶挂钩,那个大红中国结就挂在上面, 每个经过的人都要多看一眼。小杨站在门前品头论足:“院长, 这中国结……”任真从金边眼镜后面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小杨说:“这个做的实在不够完美, 顶部的如意吉祥结软塌塌的,一看就是没抻紧线, 下面的这组金鱼结吧一个大一个小, 根本不对称,最可笑的是底下的这个盘长结, 这个小‘耳朵’没有拽出来, 多难看啊……”“原来缺点这么多?”“是啊, 院长,这个你多少钱买的?可别吃亏了。”任真平静的说:“这不是买的,是我亲手做的。”“……”小杨瞬间挤出两滴假惺惺的眼泪:“院长,我上有老下有小, 别扣我奖金好不好?”其实小杨来找任真是有正事的, 今天上班她第一个到医院, 升起防盗门帘后,她在门帘的缝隙里捡到了一枚红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崭新的一百块钱还有一张字条。宠物医院的叔叔阿姨们:昨天爸爸的同事来拜年,给了我一个红包,只有一百块,等春节过后会更多的!请你们多陪爆米花说说话, 它很喜欢和人玩的!婷婷小杨拿到这个红包很惊喜,一整天心情都灿烂无比。刚开始婷婷把狗狗放在医院门口时,大家都认为她和其他遗弃动物的主人一样,不会再回来了,哪想到她真的信守诺言,一拿到红包就送来医院。不愧是班长,真是个诚实乖巧的好孩子。经过及时救治,那只得了肠胃炎的小狗爆米花逐渐康复,最近精神越来越好,再也不像刚送来时那副病怏怏的模样。今天早上它吃了羊奶泡幼犬粮,也有力气站起来了,想必再过几天就会痊愈。只是再过几天认真宠物医院就要春节歇业了,他们今年不打算做春节寄养的业务,所有员工一直放假到初八,那爆米花怎么办?小杨提议:“我看它快好了,要不然给婷婷的爸爸打电话,让他们接回去?”任真说:“还是不了,这十天就让它跟我回家吧。”因为在宠物医院里见多了来去的动物,看惯了生老病死,所以很少有医护人员会在家里养宠物,要不然每天上班伺候,下班还要伺候,多心塞啊。医院里只有任真是本地人,而且家里地方足够大,确实可以把狗带回家。他抱起小肉团一样的爆米花,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鼻子,笑着说:“爆米花,未来十天就请你乖一点啦。”下午的时候,之前那位带苏卡达龟来做手术的盲人女士再次登门,带她的小龟来复查。苏卡达龟在手术后第三天就出院了,回家后食欲良好,每天定时排便,每三天定时排酸,精神头十足,热爱在家里探险。任真检查了它的腹甲窗口的密封情况,没有渗血漏水,泄殖腔的缝合也很好,已经完全消肿,看不出曾经有直肠脱出的情况。原本贴在腹甲帮助它支撑身体重量的小轮子已经卸掉了,现在它再也不能跐溜一下窜老远,只能靠自己的四条腿慢慢爬。“你照顾的非常好……不过,这个铃铛是怎么回事?”任真指了指用胶条贴在苏卡达龟后背上的小铃铛,那个铃铛只有半个指甲大,晃动起来声音细碎,并不刺耳。盲人女士无奈的抱怨:“它走路没声音,我又看不见,好几次被它膈到脚,或者是一不小心就把它踢出去。所以我就给它贴了个铃铛——这个没关系吧?”任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给乌龟带铃铛,不过主人情况特殊,通过这种方法听音辨位,还是挺厉害的。检查完毕没有问题,任真嘱咐何心远把盲人女士送到了大门口,并且为她配好春节期间会用上的药物,这次她要带着小龟回老家过年,一路上路途遥远,她担心伤口恶化,开了不少药才放心。“您一个人坐车吗?会不会不安全。”何心远体贴的问。“不是,和我一起出来上班的老乡有两个,我们结伴回去。”“一直没顾得上问,您是做什么的啊?”盲人女士笑笑,做了个弹琴的动作:“我在幼儿园教小朋友弹钢琴。”“原来是老师,教书育人,好高尚。”何心远由衷的称赞。她笑起来:“你们是医生,救死扶伤,也很高尚啊。”晚饭时分,一对风尘仆仆的男女走进了宠物医院里,女人拿着一张松狮犬的照片,他们说在微博上看到了认真宠物医院发的公告,知道这里捡到一只走丢的松狮犬,想看看是不是自己丢的狗。小杨对比了他们手里的照片,照片中的松狮犬体态圆润,威风凛凛,舌头蓝紫,表情自然。只是纯种犬的五官差别不大,是不是同一只狗并不好说。小杨让他们在前台等一会儿,同时给赵悠悠发了微信让他把狗带下来。在等待松狮犬下楼的几分钟里,这对男女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愁苦,以及一点点希冀。他们住在城南,离这里足有五十公里,女人说狗拴在院子里时被人牵走了,这段时间他们一刻不停的在寻找,但每次听到相似的狗,奔过去一看却不是他们家的那只。他们本来打算今天自驾回老家过春节的,但是在出发前,丈夫刷到了这条微博,两人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打算过来看看。丈夫说:“其实我们来之前,心里就知道它不可能是我家笨笨。我家笨笨那么傻,胆子那么小,明明那么大的块头,可一条猫都能追的它满院子跑,它怎么可能从小偷的手里逃出来,又独自跑了这么远?……但我们不甘心啊,我们从小把它养到大,我把它从犬舍接回来的时候,它还没有一个西瓜大。我把它藏到双肩包里,偷偷背进研究生宿舍。后来它越长越大,我们就出来租房……刚工作的时候,它只能吃最便宜的狗粮,我熬夜赶方案的时候,它就一直在我旁边趴着……日子越过越好,我和爱人结婚时,我爱人说,干脆让笨笨当花童吧。”妻子捂着眼睛,说:“我们教它叼着戒指盒从红毯走过来,一共就三十米的路,它掉了四次,最后盒子全是口水。后来度蜜月,我们把它也带过去了,它头一次见到大海,还被水母蛰了一下,爪子肿的像馒头一样。……本来我们还计划着今年春节带它去雪山撒欢,看它一身黄毛变成白胡子老爷爷。……可是……可是……” 第99章 秃头大哥捶胸顿足:“它是赛鸽,不是肉鸽!!砂眼,红楞羽,飞过两千公里超远距离的赛鸽!现在长得比肉鸽还胖,在笼子里一蹦跶,铁丝都在晃!”这问题把何心远难住了,在运动量不变,饮食减少的情况下,鸽子突然增重,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凭他掌握的知识实在无法确认是怎么造成的。他只能安抚鸽子主人:“您先别急,任医生还有两名客人,您可以先在这里坐会儿。”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大哥,您的鸽子莫名增重,我知道原因。”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池骏不知何时走进了医院里,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这家伙最近脸皮越来越厚,进出医院越来越坦然,不少同事猜出了他们的关系。何心远见他来了,有些开心又有些惊讶:“你知道?”秃头大哥着急催促:“快说快说!”池骏忍着笑说:“您有时间可以去那边那家卖小笼包的早餐店看看,老板娘说每天早上都有一只落单的残疾鸽子跑去讨食……”秃头大哥哪还不懂,气的“嗨呀”一声站起来:“——这混蛋玩意,敢情还有另外一个家啊!”他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头顶上的火焰差点把他仅剩的几根头发烧着:“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个温柔乡!”秃头大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脚踏风火轮,转眼就冲出了医院大门。何心远看着秃头大哥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他笑的花也开了,草也绿了,笑的池骏心里的春天骤然就来了。池骏怕他再笑下去,林子里的野生动物们都躁动的想出来交配了。何心远问他:“你怎么来了?”提起这个话题,刚刚还浮想联翩的池骏突然严肃起来,甚至整了整衣服,拉着何心远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这幅郑重其事的模样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何心远虽然觉得有些莫名,但还是听话的牵着他的手,避开众人,和他一起躲了起来。这个角落空间很小,靠墙堆着一些备用的猫笼狗笼和淘汰的仪器,他们面对面的挤在这里,彼此间的距离还不到二十厘米。就在这小小的空间内,池骏静静的凝望着身前的爱人。何心远温柔的回望着他,眼里有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信任与鼓励。正是这个充满爱意的眼神,陪伴着池骏走过相恋来的日日夜夜,也促使他现在做出这个决定。“心远……”池骏希望自己表现的更有自信一些,但出口的话却带着忐忑, “你和我说过,自从你父母有了亲生女儿之后,就对你很冷淡;你也说过,悠悠每年过节都要和师兄弟回少林寺探望师傅;所以这几年来都是你一个人过春节。”池骏的声音极轻,仿佛再大一点声就会惊醒这只停在自己面前的蝴蝶:“今年春节,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何心远缓缓眨了眨那双犹如小动物般剔透清澈的眼睛,没有回答。他什么都不说,反而让池骏心里七上八下的打起了鼓,唯恐何心远误解自己是在逼他。池骏赶忙补上一句:“当然,我只是一个提议。你如果觉得时机没到的话我尊重你!你千万不要觉得有压力!只是我父母都很想见见你,你放心,他们很……”“我愿意。”何心远把自己投入了池骏的胸口,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当然愿意。”而在转角之后,赵悠悠低下头,手里攥着两张长途大巴车票,脸上的表情有寂寞,也有对至亲的祝福。看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哥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一大桌子菜了。阖家欢乐的日子,就要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不过好不容易才买到车票就这么作废实在不甘心,赵悠悠想了想,点开了微信里某个置顶的聊天对话框。悠悠:大作家,春节想不想去少林寺玩?车票我出,其他自理。第六十九章春节(一)万里挑一池骏几年前就和家里出了柜。他父母文化水平高, 在烦恼了一阵之后就接受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他认真对待感情——“找一个有抱负有担当的男人,和你互相扶持, 共同进步”。这话说出来实在肉麻, 池爸爸干脆把它写在了信里, 亲手交给了池骏。池爸爸退休前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说话总是一套套的, 他写信时池妈妈在旁边看着, 很不满的拿毛衣针敲他:“你这是让骏骏找对象啊,还是让他找战友啊?”池爸爸生气的说:“那你写, 那你写啊。”于是池妈妈在后面提笔添上一句:“别听你爸瞎说, 你就找你喜欢的。你喜欢的, 妈也喜欢。妈喜欢的,你爸不敢不喜欢。”池骏在得到何心远明确的答复后,一整个晚上就在傻乐,开车时整个人轻飘飘的, 后视镜里的那张傻脸, 他自己都不忍心看。他干脆把车靠边停下, 下车绕着车跑了三圈,让寒风吹醒他晕乎乎的脑袋。何心远要跟自己回家了,要见父母了!!他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还是丁大东的微信唤回了他的神智。丁东叮咚:骏,今年春节我就不去你家过了,我已经给叔叔阿姨打了电话,等节后我一定登门!……池骏其实根本没想起来往年丁大东都在自己家过春节这事儿。丁大东和爸妈的关系都很不好, 彼此几乎不往来。池骏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于是这几年春节都把他带回自己家庆祝。因为两人走的太近,又一起回家过节,池妈妈曾经误以为丁大东是池骏的男朋友,第一次见面就给他包了五千红包。后来丁大东把他们的关系解释清楚了,池妈妈还觉得有点可惜呢。池嘚儿驾:你去哪儿?去你爸家过,还是去你妈家?丁东叮咚:[白眼] [白眼] [白眼] [白眼]怎么可能,我有病才回去。丁东叮咚:老子我守得云开见月明,悠悠约我春节去少林寺!!池嘚儿驾:……你胆子够肥的啊,一个赵悠悠都能把你整趴下,寺里上百个赵悠悠,你就不怕?丁东叮咚:瞧你这话说的。说不定老方丈一看到我,发现我特别有慧根,非要收我当徒弟呢。池嘚儿驾:我看你慧根没有,孽根倒是有一条。两人斗了会儿嘴,丁大东得意的放下手机,拿起赵悠悠给他的车票左看右看,兴奋之时甚至贴在嘴巴上恶心巴拉的亲了两口。因为医院放假晚,春运人又多,赵悠悠没买到火车票。他的其他师兄弟小年那天就关了武馆回师门了,他辗转好些地方才买到两张大巴车票,其中一张就便宜了丁大东。不过大巴回乡路程长,又不舒服,车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巴到站是大年初一的中午——这不就错过年夜饭了嘛。丁大东不差钱,大手一挥直接买了两张全价机票,而且还是头等舱,至于这张车票,就被丁大东珍惜的夹在了钱包里。车票已经到手,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登上赵悠悠这辆车呢。 第101章 丁大东唬着脸说:“你说说, 我上次请你去看拳击赛, 你让我退票,我这次买机票, 你还让我退票?咱们是朋友, 你就这么不乐意接受我的好意吗?”赵悠悠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确实太扫兴了, 他只能接受了那张价格不菲的天价头等舱机票。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主动表示:“这个机票钱也算在课时费里啊!”“行行行!”丁大东掐指一算, 又多了十次和赵悠悠独处的机会,当然乐意极了。因为赵悠悠一直表现的很拮据,既没有什么娱乐,也不讲究吃穿, 所以丁大东想当然的把他当做了从没有坐过飞机的土包子。没想到到了机场之后, 赵悠悠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头等舱旅客的行李托运点, 过安检时也不需要提醒,主动脱掉外套皮带和鞋子,根本不像是没经验的样子。丁大东本来还打算显摆显摆,好好为他讲解一番呢,可是赵悠悠目不斜视,拿着登机牌直接往头等舱休息室走, 坐下之后叫来服务员要了两瓶饮料,态度自然大方,那模样像是坐过无数次头等舱。丁大东看的眼睛直,问他:“你坐过头等舱?”“坐过啊,”赵悠悠毫无显摆的意思,“少林寺每次受邀去国外表演,都是坐头等舱的。”丁大东这才知道赵悠悠居然这么厉害,不仅在国内拿过数个奖项,以前还经常和师兄弟们出国参加比赛,真真正正的“扬我国威”。“那你都去过哪些国家啊?”赵悠悠随口说了十几个国家名,有发达国家,也有发展中国家,绝大多数都是丁大东从未去过的。不仅如此,赵悠悠还会用好几国语言做自我介绍,口语十分流利——他和何心远是同胞兄弟,哥哥是学霸,弟弟当然不会傻到连26个字母都认不全。“你可真是……”丁大东想了想,有些酸涩的吐出四个字,“文武双全。”丁大东曾经觉得,赵悠悠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武夫,一根肠子一根筋,直来直去,什么都不懂。他就是何心远身后的跟屁虫,总是哥哥、哥哥的挂在嘴上,明明有着同样的脸,却没学来何心远的一点优点。他既不像他哥哥那样有着百转千回的心思,也没有细腻体贴的性格,他有点傻,有点愣,他简单的像是一块糖,剥开哗啦啦作响的包装纸后,就是一览无余的甜芯。丁大东从没想过多了解他一些,而赵悠悠呢也从来不在意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不问,一个不提,这就导致在丁大东的心里,赵悠悠的存在……并不是那么重要。之前池骏问过丁大东:“你看上赵悠悠哪里了啊?”丁大东理直气壮的回了一个字:“脸。”虽是玩笑之语,却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可当丁大东第一次走进赵悠悠的人生时,这才发现,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赵悠悠的故事,也可以如此的——波澜壮阔。赵悠悠自然不知道丁大东脑袋里转了几个弯,他舒服的摊在头等舱休息室的沙发里,随手拿过一旁放着的杂志翻了起来。他抬头时眼前一亮,忽然起身快步向着门口跑去。丁大东疑惑的跟上他,见他走出休息室后,居然拦住了一个两米高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带着墨镜,右耳上别着一个耳机,耳机线弯弯曲曲的伸进衣服里,这幅打扮一看就是谁家的私人保镖。那个保镖见到赵悠悠非常惊喜,紧抿的嘴唇也松懈的露出了笑容:“悠然师兄,这么巧?”赵悠悠点点头,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是啊,我正准备回去过年呢,你呢,今年回不回去?”保镖摇摇头:“哪里回得去,老板要去海岛度假,我们都要跟着去。”“怎么就你一个?”保镖抬了抬手,向他示意自己手上的两大袋零食:“上头要吃零食,让我去那边的便利店买。”赵悠悠不无可惜的说:“你们真辛苦啊。”保镖憨憨的笑了:“其实挺不错的,包吃包住还有红包拿,还能跟着出国看风景,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上班,没有休假。”赵悠悠小声问他:“你的老板是明星?”做这行有规矩,不能随便泄露老板的身份,不过他们是师兄弟,还是能打听一下的。“不是,原来的老板是个很成功的青年企业家,现在我跟着老板的弟弟,是个……”保镖绞尽脑汁的回忆起那个形容词,“哦对了,是个网红!”保镖师弟有任务在身,赵悠悠见他赶时间,和他聊了几句就放他走了。能在意外之下遇到同门师弟,赵悠悠心情很好,他哼着小曲回到座位时,见丁大东面色古怪的盯着自己,便问他看什么。丁大东说:“悠悠,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之前在武馆的时候总听你的师兄弟叫你悠然,这是为什么啊?”“哦,悠然是我拜入少林寺门下习武时,师父为我取的法号。我们这一代都是悠字辈,我就叫悠然。”丁大东喃喃道:“真是巧了,你们两人一个叫悠然,一个叫心远,不正好是同一首诗的两句吗?”“是啊,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赵悠悠爽朗一笑,“不过你也看到啦,我这个性格实在和悠然二字不搭,离开寺庙后就给自己改名叫悠悠啦,至于为什么姓赵……谁让赵是百家姓的第一位呢。”刚好这时候响起了登机提醒,两人拿起行李率先登上了飞机。在飞机上坐好后,丁大东仍然有满肚子话想问。以前他不曾放在心上的疑问,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他想多了解赵悠悠,全方位的、深入的了解面前这个看上去像是带刺的花儿一样的青年。丁大东头一次觉得后悔了,他们明明认识这么久,可自己居然对赵悠悠的过去全然不知。丁大东太自大了,而且,他太不认真了。“你为什么离开师门?”赵悠悠回答:“少林寺每隔两年,都会去省里的孤儿院挑选合适的苗子,带上山去练武。不过现在国家不鼓励未成年人信教,我们都是以学生的身份在少林寺名下的武校练武,除了每天定时有武僧教导我们武艺以外,我们还要学习文化课什么的,我们也被要求背经书、上早课,但是都以理解为主。有时候还会出去比赛、汇演,等到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自行决定,是要皈依佛门,还是离开。我属于心思比较野的,我觉得青灯古佛不适合我,就选择出来自食其力啦。”赵悠悠掰着手指头数:“离开寺庙之后,有的人去读高中,然后考大学;有的人想要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一直在奔波;有的人就直接找工作喽。如果像我一样选择工作的话,出路就那么几种,当保镖,当兵,去武馆,或者去影视城当武行拍戏也很有意思。像我就是去做了教头,后来遇上哥哥,不放心他,干脆转行去了宠物医院了。”丁大东逗他:“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不去拍戏,反而跑去武馆当教头?”赵悠悠很不屑的说:“谁说我没去拍过戏?影视城有我们的根据地,我跟过去做了两年武行。可是烦人的臭虫太多,如果来一个揍一个的话,过不了多久,我们师兄弟就接不到戏了。我觉得实在麻烦,就老老实实去当教头了。”“说不定人家不是想潜规则,就是想和你谈恋爱呢。”赵悠悠噗嗤一声笑了,他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眼波流转间,像是有一整个银河系在他的瞳孔深处熠熠生辉。 第103章 何心远想了想,问凌熙:“你的狗是不是后腿骨折过?”凌熙眼前一亮:“你好厉害,怎么看出来的?”何心远便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职业和分析方法:“骨折过的地方可能会出现畏寒、酸痛等症状,和人类的风湿很像。动物不会说话,而且忍痛的能力更强,所以需要主人多费心照看。”凌熙点点头:“我家里有地暖,平常在家时还好,冬天一出门遛狗它就这样一颠一颠的,看了不少医院,都说年纪大了,没有根治的办法。我们一直在给它吃钙片,但是又有人说补钙补多了也不好……哎,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何心远说:“……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可以来我们医院试试。我们医院有一位医生,在中兽医上很有研究,会自己研制膏药,也能做理疗针灸。我家的狗是流浪狗,骨头曾经受过伤,虽然自己愈合了,但冬天也过的不舒服,我身上带了几贴膏药,可以匀你几贴试试,用之前先要把受伤部位剪干净毛再贴。”两人有共同话题,没一会儿就聊得火热。何心远平常话不多,但是凌熙话多且密,一来一往还挺合适的。临走时,池妈妈给凌熙盛了整整半锅的冬瓜排骨汤,又拿了一些别的小菜,放在小篮子里让小祖宗叼着。一人一狗晃晃悠悠的满载而归,一直等到他们拐进了旁边的小别墅里,池妈妈才关上门。电视机里,又到了明星联唱的歌曲串烧时间,两名身材颀长的混血帅哥登台亮相,一同唱响了耳熟能详的旋律。这对亲生兄弟年龄相差8岁,两人都戴着影帝桂冠,势头正足,风华正茂,他们粉丝无数,就连池骏办公室的女汉子同事都难以逃脱他们的魅力。池骏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以拳击掌,冒出来一句:“原来是他!”何心远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池骏说:“刚才来串门的凌熙我总觉得有些眼熟……看到这兄弟俩我才想起来,那个凌熙和这个弟弟演过电视剧,以前还当过歌手,不过几年前他就改行做餐饮了。”“啊?”何心远疑惑的问,“刚才有人来过?”“……”晚饭结束后,池妈妈连忙在桌子上摆出饺子皮、饺子馅,号召全家一起包饺子,等到春节倒计时结束后就能下锅了。何心远手巧,虽然以前没包过饺子,但看池妈妈包了两只后就会了,逐渐包的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面前的盖帘上就摆了满满一盘。这时,他面前的手机响了,池骏替他接起来——原来是赵悠悠从少林寺发来了春节问候。视频接通,镜头里放眼望去全都是人,不管是穿僧袍的还是穿便装的,不管是光头的还是留长发的,人挤人坐在长桌两侧,大家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他们面前摆满了丰盛的素斋,众人以茶代酒,人人脸上都充满了对新年的期盼。“哥——春节好!”赵悠悠冲着镜头摆了摆手,“你们还没吃呢?”“吃了吃了,”何心远向他展示桌上的饺子皮,“我们在包饺子,等倒计时后就下锅了。你们呢?”“我们下午上了晚殿,晚上做了祈福法会,刚刚还和慈幼院的师兄弟们去方丈室辞岁呢。现在大家在吃团圆饭,一会儿就要去钟楼敲钟啦!”赵悠悠一脸喜气,“多亏了丁大东订了机票,要不然我明天中午才能见到大家了。”说着,他转过了手机镜头,让他身旁的丁大东入镜。丁大东看上去精神头不错,他还是头一次来庙里过春节,庄严肃穆的气氛,佛法高深的僧侣,处处都透着稀奇。今天一天舟车劳顿,就连没荤腥的斋饭都让他食指大动。丁大东向池骏打了声招呼,很关切的问:“我的宝贝们呢?莲子羹,圣诞树,机器猫,快过来让爸爸看看瘦没瘦!”池骏:“瘦什么瘦,你今天早上才把它们仨送到我家,三只胖的都快成保龄球壶了。”这对老友互相损了几句,何心远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忽听镜头那边有个粗哑的声音说:“悠然,这个素鸡给你徒弟尝尝。”丁大东哪还顾得上和池骏互损,赶忙张大嘴,对着悠悠“啊——”起来。赵悠悠翻了个白眼,夹起一块素鸡塞进了丁大东嘴里。丁大东喜滋滋的嚼起来,摇头晃脑的说:“好香!好香!”隔着屏幕,池骏都觉得他一脸欠打的模样。池骏:“丁大东,你干嘛老使唤悠悠?又不是手断了。”谁想丁大东委委屈屈的一瘪嘴,举起了一直藏在桌下的右手,只见他的右手腕被两片硬板紧紧固定住,白色的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丁大东哭丧着脸说:“骏骏骏骏我的骏,我的手……真断了!”第七十二章春节(四)四喜临门丁大东特地选了早上的航班, 两人落地后还不到午饭时间。接机口处, 赵悠悠的师兄弟们举着写有他姓名的牌子,不住的挥舞着。在见到那些筋肉强壮, 虎背熊腰的壮汉后, 丁大东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他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像是随时会挨上那么一下子。赵悠悠哪知道他心里有多纠结, 他加快脚步飞扑过去, 好似乳燕投林,钻进了师兄弟的包围当中。他从小就乐天又努力, 一直是大家的开心果, 即使现在分散在祖国各地, 他们的情谊依旧深厚。大家击拳相迎,这个问他工作怎么样,那个问他怎么没把哥哥带过来给他们瞧瞧。赵悠悠笑着说:“我哥去他朋友家过春节了,所以我也带了我朋友来过节。”说着, 他拎着丁大东的领子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丁大东身高一米八五, 穿一件经典b牌格子大衣, 围一条g牌双面提花围巾,就连手里拎着的行李袋都印满了驴驴驴驴驴,头发上抹了发胶,在日光下根根分明,闪闪发亮,从头到脚彰显着摩登城里人的骚包气息。再看看赵悠悠和他的师兄弟, 身上穿的不是皮夹克就是冲锋衣,套头毛衣里露出秋衣的领子,脚上蹬着旅游鞋,五个人里三个是圆寸,围在一起充满了朴实的乡村直男气质。不用别人提醒,丁大东也知道自己有多格格不入。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师兄弟们换了一个眼神,这些看着彪悍吓人实际不善交际的大汉们,谁都不肯先说第一句。丁大东是过来和亲……哎不对,是过来长见识的,当然不能由着气氛冷下去。他清了清嗓子,见大家的目光转向自己,这才侃侃做起自我介绍:“悠悠的师兄师弟们好,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哥的朋友,他是他哥的朋友的朋友……我叫丁大东,各位不用客气,叫我大丁或者大东都行。”他搞怪的自我介绍一下子拉近了自己与几个汉子之间的距离,大家逐渐热络起来,对他表示热烈欢迎,感谢他在b市关照赵悠悠。个子最高的那人叫悠林,他问道:“可是悠然,你不是说带过来的是徒弟吗?”个子最矮的那人接话,他叫悠静。“对啊,我还说和你徒弟切磋切磋呢。”丁大东赶忙举手投降:“各位误会了,我确实是悠悠的徒弟,但我不是那种正经徒弟!我只是报名了他的健身训练班,每周被他带着跑二十公里……”大家这才明白是在互相传话的时候传误会了,不过正经徒弟也好,不正经徒弟也罢,赵悠悠离开师门,独自在外工作九年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带人回来过年……想必,丁大东一定是他很重视的朋友吧。 第105章 祈福法会依旧在大雄宝殿举办,场面比之前的晚课隆重的多,僧人们穿着法衣,在方丈的带领下向着正中的释迦摩尼佛像缓步踱去。方丈拈香主法,为祖国祈福,盼望国家康泰安宁,人民安居乐业。殿外祈福的人们也同一时间跪下,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佛号,轻声许出自己的愿望。丁大东和赵悠悠挨得几近,他亲耳听到身旁的赵悠悠一口气许了三个愿望。一愿哥哥早日考取兽医执照。二愿池骏永不辜负哥哥的感情。三愿丁大东早日康复,下笔有神。丁大东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会出现在赵悠悠的愿望当中,他一时错愕,感觉胸腔里的那个器官,每一次跳动,都闷闷的,沉沉的。他浑浑噩噩的跪在那里,等到祈愿结束了,被身旁人拉起来时才回过神来。赵悠悠问:“你傻跪着做什么?”丁大东:“你刚才祈愿时,怎么没给自己许一个愿望?”“有什么好许的?”赵悠悠说,“我的生活已经很快乐了啊。”法会结束后,方丈回到方丈室等候众人前来辞岁。僧人们在前,慈幼院的小孩子们在中,信徒们在后,依次走入方丈室,向方丈拜年。方丈早就准备好了一封封红包,所有慈幼院的孩子们都能拿到一个,就连赵悠悠他们这些已经离开慈幼院多年的也有份。新年拿红包,喜气洋洋,赵悠悠说幸亏今天就到家了,若是坐大巴明天中午才到家的话,这些全都要错过了。拜完年,终于到了吃斋饭的时间了。今日开斋晚,又连做两场法事,大家都饥肠辘辘,众人鱼贯走入斋堂中,分坐在长条桌两侧。寺庙吃饭讲究安静,但恰逢新春佳节,又有这么多小孩子在场,气氛十分热闹,大师父们也没有过多苛求,甚至主动走到赵悠悠他们这桌和他们攀谈,问他们离开慈幼院后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大家都是报喜不报忧,笑着回答过的很好,赚的很多,待大师父走后,才开始彼此吐槽工作上的不顺心。赵悠悠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转行的,还是转行去给宠物做美容,大家都开玩笑,说明天让他把师父们养在后院的驴“美”一“美”,赵悠悠也不生气,笑着说保证完成任务。他一边同大家聊着,一边不忘给丁大东喂饭。温暖的食物唤醒了丁大东冰冷的肠胃,也唤醒了他有些僵硬的脑袋和嘴巴,刚巧赵悠悠给他哥哥打视频电话拜年,丁大东就凑过去向池骏卖了一顿惨。因为大家边吃边聊,晚饭结束后已经十一点多了。老方丈又换回法衣,带着两列高僧走向钟楼,其他信众则安静等候在钟楼之下,一起在星空下倒数读秒。“十……九……八……”赵悠悠兴奋的嚷着,每一声数字他都喊得很大声,见身旁的丁大东不出力,他很不满的拉了拉他,告诉他不能偷懒。丁大东便打起精神,同他一块高喊:“五!”“四!”“三!”“二!”“一!”分秒不差,钟锤重重撞击铜铸的大钟,千年古刹,钟声回响,梵音缭绕,声传十里。丁大东抬眼望去,只见市区方向烟花灿烂,姹紫嫣红,唤醒了一整片夜空。在钟声的巨大余韵中,赵悠悠双手合拢成喇叭,趴在他耳边,大声告诉他:“你刚才要是没有许愿的话,现在许,也是很灵的!”丁大东喊:“我许完了!”赵悠悠喊:“你许什么了?!”丁大东看着他的眼睛,喊:“我许的愿望是,希望赵悠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么快乐!”一瞬间,赵悠悠像是被点住了穴道一样,立在了那里。他当时正在咧着嘴笑,笑容像是被神奇的法术凝固在了他的脸上。他动了动嘴,说了一句话。声音很轻,丁大东没有听见。丁大东大声问:“你说什么?”赵悠悠重复了一遍。而就在他重复的同时,世界在那一秒突然安静下来,好像上天掐灭了烟花,按停了钟声,就是为了让丁大东听见这一句话。赵悠悠问:“丁大东,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第七十三章春节(五)当春节的倒计时结束后, 池家的饺子也端上了桌。池爸爸最爱吃饺子, 年轻的时候一顿能吃五十个,可惜年龄渐长, 胃口渐小, 尤其现在肚子里都是除夕团圆饭的鸡鸭鱼肉, 他勉强塞了十个,就放下筷子, 向后靠在椅背上, 揉着肚子开始抱怨吃太撑。池爸爸说:“老婆,你饺子包太多了, 哪里吃的完。”池妈妈说:“不多不多, 今天咱家可多了一口人呢。”说着, 她夹了一只鼓鼓胀胀的饺子送到了何心远的碗里,何心远赶忙也给她挑了一只。都说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喜欢,池妈妈可不就是怎么看何心远怎么觉得他乖巧懂事, 恨不得明天就让他俩出国领证。何心远胃口小, 其实早就撑的吃不下去了, 可偏偏长辈挑的菜不能推辞,何心远也不想让阿姨扫兴,只能艰难的往嘴里塞。他好不容易克服了一个,转眼碗里又堆了五个。他求助的看向池骏,眼神可怜巴巴的。池骏怕他吃太多不能消化,干脆把他的碗拖到自己面前, 一边埋头苦吃,一边说:“好了妈,心远吃不了了,您就别给他盛了。”小两口之间互相吃剩饭很正常,不过池骏直接当着家长的面这么做,而且动作自然顺手,倒让何心远不好意思起来。池爸爸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也会吃他老婆的剩饭啊,这是感情好的证明嘛。吃过饺子,一家四口穿戴好防寒衣服,出门放鞭炮。他们这里不是禁放区,物业划出了小区湖边的一块空地,让业主们去那里燃放烟花。他们出来的太晚了,放炮仗的大部队都走了,湖边留下满地的红纸片还有炸的破破烂烂的烟花箱。池骏今年没买大烟花,只买了两挂两千响的鞭炮,在地上捋直、并排铺开。路灯下,长长的鞭炮像是一条红毯,一直延伸向远方。 第107章 池骏和他爸长得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鼻子和眉眼,活脱脱是一个年轻版的池爸爸。池骏点点头:“是啊,阿姨您是?”阿姨目光热切的转向池骏身旁的何心远,殷勤的问:“那你就是老池和老凌说的那个会针灸的兽医了吧?……您快来看看我家大米,能不能治好?”“啊?”何心远一脸茫然。原来刚刚池爸爸和凌爸爸出去遛狗时,遇到其他狗友,两人谈兴上来,炫耀了一圈何心远是怎么慧眼如炬,一眼看出小祖宗腿脚不便,不仅给它开了膏药,还说他们医院能用针灸治疗小祖宗的风湿。小祖宗可是这里的明星犬,所有狗友都羡慕小祖宗的贴心和聪明,大家一听来了个专业兽医能用中药针灸治病,几个小时的功夫就传遍了狗友群。这话传着传着就夸张起来,明明何心远只是向凌熙推荐了别的医生,结果一来二去的,大家都以为何心远是个年轻有为的中兽医了。阿姨掀开手中婴儿车的斗篷,拉着何心远去看婴儿车里的动物。原来在那婴儿车里,躺着的并不是小宝宝,而是一只浑身洁白的京巴犬,它老老实实侧躺在婴儿车里,一动不动。陌生人凑过来,它也只是转了转眼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犬种的流行随着人类的审美观变化,每隔几年都会有一次更迭,京巴犬、西施犬、吉娃娃在九十年代和两千年初是非常热门的伴侣犬,但是近些年随着外来犬种(如泰迪、金毛、柯基、拉布拉多)风靡网络,饲养这些品种犬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狗贩子们都转去繁育这些流行品种。曾经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的京巴犬身影越来越少,何心远在工作中接触过的京巴犬,绝大多数都是八岁以上并且饲养者是中老年人。能在这里看到一只京巴犬,何心远还是很惊喜的。只是这只京巴犬……应该是瘫痪了,它侧躺在那里,每一缕毛都被梳的顺滑,像是一只惟妙惟肖的玩具。何心远摘下手套,先让它闻了闻自己的气味,京巴犬连脖子都动不了,不过它微微张开嘴,用鼻尖顶了顶何心远的指尖表达善意。接下来,何心远简单的检查了它的四肢,可是狗狗已经完全丧失对四肢的掌控能力,所有肌肉反射都消失,尾巴也不能摇摆。主人自述,狗狗能正常吃东西喝水,可是脖子以下完全瘫痪,其实……就是高位截瘫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狗狗在八岁那年从一个五十厘米高的台阶上摔下来,结果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阿姨每天坚持给它翻身,按摩四肢肌肉,为它清理失禁的粪便和尿液,它全身白毛干净极了,不仅如此,它大大的眼睛下没有一点泪痕——动物的眼泪和人类的眼泪不一样,并不用来表达感情,而是身体不健康的信号。中耳炎、结膜炎、异物进眼、鼻泪管堵塞、乃至狗粮吃的不合适,都会引发流泪,这些泪水在接触空气后,会氧化变成锈红色,越不健康,颜色越深。如果本身是白毛的话,就会反衬的非常鲜明。尤其像是京巴这种狗,天生眼睛过大过凸,眼球挤压泪点,比别的狗更容易流泪。然而这只狗一点泪痕都没有,想必主人养的非常用心。何心远问:“您家大米,瘫痪了几年了?”阿姨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到下周一就两年半了。”她说,“看过不少医生了,但是都劝我做安乐。可我想,这可是一条命啊,它还能吃能拉,它自己肯定不想死的。”她拉着何心远的衣角,很急切的问:“小伙子,你看针灸能有用吗?多少钱都成!”何心远为难的说:“阿姨您误会了,我不是中兽医,只是我所在的宠物医院里有一名中兽医,曾经用过针灸疗法治疗过狗的腰间盘增生性瘫痪,像是您家大米这样的情况太复杂,我也不好替他答应下来……”他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在阿姨千恩万谢的感谢声中,何心远走到一旁给医院的肖医生打了电话。肖医生正在陪家人看电视,听了他的叙述,沉吟了一会儿说:“小何啊,它这狗应该是摔断了脊椎,光靠针灸艾灸肯定不行。咱们没做过中西结合的病例,我实在没把握,这样吧,我把我师兄推荐给她,他是中兽医领域的大拿,但是他的医院在南方,地址是……”何心远挂了电话,把肖医生说的话传达给了阿姨。阿姨忙拿出手机记录下地址,说回家就打电话问问情况,可以的话她和老伴儿带着狗飞过去一趟。何心远忙说:“现在过节放假,他们要初八才上班。”“哦……对对,今天才初一。”阿姨有些怅然的摸了摸小狗的身子,“我们都等了两年多了,那大米,咱们再等七天吧。”告别了阿姨和大米,时间不早,池骏和何心远手拉着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着。池骏说:“我爸是在太高兴了,遇见熟人多聊了几句,没想到让你放假都遇上看病的动物。”何心远轻松的说:“叔叔年纪大了,爱和同龄人说说孩子的事情很正常。我能让他感到骄傲,能让他出去‘炫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在往家走的路上,何心远给悠悠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几声,却一直没有人接。何心远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太奇怪了,悠悠今天居然一整天没有联系我,这实在太不像他了。”池骏:“你先别急,大东肯定跟他在一起,我给大东打电话问问。”可是池骏给丁大东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丁大东直接挂断,只传回来一条微信。丁东叮咚:别打了,没时间接,忙着呢。池嘚儿驾:忙什么呢?赵悠悠和你在一起吗?丁东叮咚:没有,悠悠现在根本不理我。池嘚儿驾:???丁东叮咚:他知道了。池嘚儿驾:……池骏发信息的时候没想着避着何心远,一旁的何心远看得云里雾里,追问他:“池骏,丁大东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悠悠知道什么了?”第七十四章春节(六)六欲七情赵悠悠其实很聪明, 远比所有人认为的都聪明。他十八岁就离开寺庙出来混社会, 而且一个猛子就扎进了鱼龙混杂的影视城,着实惊掉了不少师兄弟的下巴。他从小就招师父喜欢, 武术练的最刻苦, 经文背的最顺溜, 大家都以为他会留在寺庙当和尚。赵悠悠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我不入红尘,谁入红尘啊。”赵悠悠和何心远最大的区别, 就是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娱乐圈的人一个比一个毒, 赵悠悠又会功夫又年轻,在那群武行里是鹤立鸡群的漂亮, 盯上他的人不少, 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让他当大明星。可是赵悠悠不愿意, 连夜收拾铺盖,跑去投奔开武馆的师兄。后来他们兄弟相认,赵悠悠头也不回的转行做宠物美容,工作一年多, 微信上的顾客加了上千人, 就算朋友圈发条跑步动态, 都有几十人点赞。他即不夸大自己的优点,也不掩盖自己的缺点,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他。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若不是对他有好感, 谁会平白无故送他东西啊?尤其丁大东每次送的东西都价格不菲又合他心意,赵悠悠智商正常,再加上有哥哥和池骏做“表率”,他心里很快就有了底。于是在满天烟火之下,在古刹钟声之中,赵悠悠问出了那个问题。 第109章 “诶你等……”赵悠悠跳下双杠,去菜地找师父们去了。大年初一,少林寺香火旺盛,很多人赶着登寺烧今年的第一炷香。慈幼院的孩子们再次乘车前往少林寺,一部分去了演武堂表演节目,一部分帮助疏导游客,组织纪律。赵悠悠带着志愿者的红袖章,拿着小旗子,被分配去碑林指引游客,一天下来,他回答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厕所在哪儿”“能在寺里吃斋饭吗”“师父们几点开始念经”“在哪儿买香”“能不能帮我们照张合影”……以及春心萌动小姑娘们问的“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遇到最后一个问题,赵悠悠笑的阳光灿烂的回答:“我是出家人,不能交女朋友。”“可是你有头发啊。”“我是带发修行。”“……”丁大东也被分了一个袖章一个小旗子,可是他对少林寺的情况一问三不知,立在那里就是个摆设,渐渐的也没人去问他了。丁大东蹭到赵悠悠身边,刚好偷听到他拒绝小姑娘的借口。在小姑娘走后,丁大东在他身后做贼一般的轻声问:“那这位带发修行的师父,你能交男朋友吗?”赵悠悠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很快就被游客拉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被留在寺里吃饭,昨天除夕,席面上有素肉还有饺子,摆了满满一桌,吃的大家肚满心足。可大年初一的晚餐一下回到了平时的正常水平,三道素菜,一个馒头,一个青菜西红柿汤就是所有。大家累了一天,平常又都吃惯了肉,嘴里嚼着这些挺没滋味的,囫囵吃过晚饭,师兄弟们偷偷摸摸聚成一堆,商量着下山后去找个小餐馆吃烧烤,只是大家兜里都没什么钱,这顿烧烤肯定是要aa的。悠静忽然想起来:“悠然,你不是说要把早上直播的打赏钱拿出来吗,快看看赚了多少。”赵悠悠拿出手机打开软件后台,震惊的发现一早上居然收到了一千块的“小鱼干”,而大财主的名字叫丁东叮咚。众人面面相觑,悠林摸摸自己的圆寸,说:“我琢磨着这事儿有点不对头啊,就算是朋友,他对你也太大方了吧。”一千块钱确实不算大钱,他们师兄弟间谁手头周转不开,彼此帮个一两千,根本不用还。可即使关系亲密如他们,也不会过节随手就派一千块的红包。赵悠悠面色如常,从软件里把钱提出来转到悠林的微信上,让大家随便吃,他没什么胃口,就不去了。他前脚走,丁大东后脚跟上。赵悠悠从小在少林寺里长大,一草一木都熟悉,闭着眼都能从山下爬到山上。他走的快,一步三阶的往下跳,丁大东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眼见着赵悠悠的身影越来越远,丁大东着急了,也学着他大步往下窜,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稀里糊涂的,居然走到了后山。这里不是游客会踏足的地方,地上的小路也从青石板变成了土路,坑坑洼洼,若落了雨便会泥泞成一片。万籁俱静,唯有夜风吹过草木时,响起一片沙沙声。赵悠悠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丁大东,语气很不善的问他:“你跟着我干嘛?”丁大东想了想,后退三步——退到赵悠悠飞起来也踢不到自己的地方——然后鼓起勇气说:“我跟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他终于还是说了。他对他的一见钟情始于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随着接触,他渐渐发觉这个男孩的心里揣着他从没拥有过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太阳?谁会不被光明吸引?他最开始只是想要点一份快餐爱情,结果端上桌的,却是意想不到的饕餮盛宴。丁大东翻翻钱包,看着里面仅剩几角几厘的真心,有点怀疑自己吃不吃得起。赵悠悠瞪着眼睛不说话,俩人就在寂静一片的夜里对望着。忽然,赵悠悠生硬的开口:“我不接受。”丁大东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不好受。赵悠悠:“我要和人交往的话,必须由我先告白。”丁大东神色一动,感觉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一下从低谷冲到了最高点。“那……那你说也行,我肯定接受!”赵悠悠挑起眉毛,双臂抱于胸口,骄傲的抬起了下巴:“我不说。我要去吃烧烤了。”说完,他转过身,步履匆匆的向着山下跑去。这个入了红尘的小和尚,还是动了凡心。第七十五章春节(完)万事大吉春节假期的最后一个下午, 街上行人很少。逍遥了一整个假期的人们回到家中, 抱着零食看电视,把这段时间熬夜狂欢消耗的体力补充回来。可惜好好的假期, 任真一直被父母指使的团团转, 一刻都停不下来。每天早上十点出门, 晚上八点回家,开着他的爱车横跨城北城南, 一刻都不得闲。要问他在忙什么?——他在忙着相亲!任真喜欢男人, 这件事情在他青春期的第一次性冲动时,他就明白了。他家里是很传统的商人家庭, 他一直没有出柜, 打算使用拖字大法, 拖到四十多岁有了稳定伴侣后,再一步步让父母接受。出柜这种事需要步步为营,任真不愿把性向和亲情放在天平的两端进行衡量,他不想去赌, 只能慢慢谋划。随着他跨过三十岁, 自己名下的宠物医院经营也上了轨道, 家里人开始着急,催着他相亲。在他妈妈看来,儿子长得帅,又有学问,自己的事业也蒸蒸日上,再加上家境殷实、亲戚关系和谐, 谁家姑娘能拒绝得了这样的绩优股?他妈妈一直让自己的老姐妹们帮着张罗相亲,看谁家有好姑娘,就把照片要过来记在小本本上。任真家就在本市,但是他自己在医院旁边买了一套独立住房,不愿听父母唠叨他的终身大事。可春节总逃不过去,他放假刚一回家,妈妈就拿着小本本把他堵在了书房里。任妈妈也不说话,只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殷切的盯着他。两人对视良久,任真败下阵来,举手投降。任妈妈大获全胜,得意极了,她就说嘛,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不想着找对象的?任真放假十天,除了除夕和春节那两天可以在家呆着以外,剩下的七天每天都要相三轮,还要绞尽脑汁挑出这些小姑娘的毛病,好让妈妈死心。“这个,今天下午是最后一个了!”任妈妈在饭桌上把小姑娘的照片展示给他看,“都说压轴的才是最好的,这个小姑娘绝对和你心意!你们小时候见过,就是你叔叔的小舅子的老婆的表妹的侄女!你记不记得?”任真听到那一串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就头疼:“……不记得。” 第111章 大魔王松鼠晃了晃蓬松的尾巴,蹦跳着走向了小博美犬,温小姐无措的看着它,伸手想摸它,又在触及前收回手,问:“它不咬人吧?”王默达握拳,指节冲下敲了敲桌子:“大王,回来。”可是向来听话的大王居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而是停在桌子的边缘,向着桃桃的方向伸长脖子,好奇的动了动鼻子。紧接着,大王居然猛地挑起来,直扑向桃桃,两只有力的前爪拽住了桃桃的衣领!“啊——”温小姐尖叫起来。她下意识的起身想要躲开,原本在她怀里的桃桃失去了倚靠,先是掉到了沙发椅上,接着又和大王翻滚到了地上。大王拉着桃桃的衣领不松手,桃桃受惊,惊声“汪”“汪”的叫起来。然而它这一叫,居然引来了一屋子的动物,不管是狗还是猫,就算正被客人摸的舒服,也迅速爬起来,一圈圈的围住了桃桃!桃桃是迷你博美犬,才三斤多,围在它身边的猫狗都比它大,最轻的也有十几斤。最先引起事端的大王被挤了出去,王默达眼疾手快的捞起它,把它从新放到了肩膀上。事态发展太快,出乎所有人意料,店里的工作人员来不及制止,就连三名当事人都不知是什么情况。领头围住桃桃的是一只肥硕的橘色土猫和一只长腿比格犬,无数只鼻子挤在桃桃身边,不论猫狗都从喉咙里发出遇到威胁时的低吼声,把桃桃吓得叫个不停。桃桃肩高不到二十厘米,还没有别的狗腿长,它吓得两股战战,抖个不停。动物毕竟不是人,即使再怎么乖巧也是有兽性的。任真和它们打了十几年的交道,也不敢说完全摸清了它们的脾气。眼看着这些动物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任真担心它们会一拥而上撕碎它,壮起胆子打算把桃桃救出来。结果任真一动,桃桃也动了————只见这只打扮的好似玩具一般的小博美犬,居然四腿一软,肚皮冲上的倒在了地上,细长的生殖器流出一股淡黄色的水柱,它居然就这么被吓失禁了……尿液流个不停,它的身上,它的小棉袄上腥臭一片,就连地板上都湿了。稀奇的是,它吓尿之后,动物们原本的威胁声都消失了,它们凑过去,依次闻了闻桃桃身上的尿味,然后甩甩尾巴,居然就这么掉头走了。有些好奇心重的狗狗伸过鼻子,顶开它的尾巴,仔细闻了闻它的屁股。温小姐都被吓哭了,她自小捧在怀里养大的宝贝哪里受过这种罪,而且还姿势不雅的被其他狗吓到失禁!她哭哭啼啼的凑过去,又想把它抱起来,又不知从何下手才能避开尿液。任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走过把它扶起来,并且帮它把身上的衣服都脱掉,王默达安静的跟在他身边,拿了个塑料袋装桃桃脱下来的衣服。桃桃脱掉衣服后,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在它脑中已经有了根深蒂固的观念,出门不能下地,不能不穿衣服,现在它离开了这些“规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任真退后几步,拍了拍手,呼唤它:“桃桃,过来。”桃桃紧张的颤抖着,一动不动。任真又叫了它一次,甚至拿了一块肉干逗着它。桃桃这次终于试着迈开了步子,向任真走进了一步。当第一步走出后,之后无需再驱赶它,它越跑越快,像是颗小肉球一样撞进了任真的手掌中。温小姐吃惊的看着这一切,抽泣着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看到王默达身上的松鼠,生气的说,“都是你的松鼠,害的我的桃桃被欺负!”任真站起身,借过无辜被骂的大王,拍了拍它的后背,说:“温小姐,你误会了。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大王——而是你。”“我?”“动物都是靠气味辨别同类的,你给桃桃喷洒了过多的香水,掩盖了它本身的体味,其他动物在闻到味道后,因为受不了这种刺鼻的味道都会躲开它。后来因为大王吓到它,它汪汪叫起来,听到它叫声的动物们意识到它‘有可能’是一只狗,然而它的味道又和狗完全不同,对于它们来讲,有着狗的声音又没有狗的味道的桃桃就是一只怪物,所以它们才会围住它。”任真清清嗓子,毫不留情的指出了她的错误,“之后桃桃被吓得失禁,对于动物来讲,露出肚皮同时撒尿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尿液的气味遮住了它身上的香水味,其他动物确定了它是狗,所以才会离开。”“所以……这是我的错?”“是的,温小姐,小狗的天性就是活泼好动,喜欢玩耍,你把它一味的当作玩具、只顾着给它打扮是不行的,动物也有它们的社交生活。”温小姐垂下眼帘,贝齿轻咬嘴唇,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有。任真已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认为把能做的都做了,如果温小姐今后还没有改善,那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因为出了这档插曲,温小姐已经无心再和任真聊天了。她借口家里有事,任真也没有留她,把她一直送到了店门口。出门前,她本想抱起桃桃,但是看着一旁含笑的任真,她默默从单肩包里拿出狗链套在了桃桃的脖子上,然后牵着它走上了街道。任真的目光追随着一人一犬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了街道的拐角。墙根处,一道道的水荫痕迹爬满了墙角,这些都是经过这里的狗狗们留下的痕迹。桃桃停住脚步,仔细的闻了闻其他小狗的尿液味道,然后抬起后腿,也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气味。与此同时,温小姐责怪的声音远远传来:“桃桃,你……你可是小姑娘!!”王默达不可思议的问:“……那不是一只公狗吗?”刚才桃桃翻过肚皮时,很明显的露出了肚子上的阴茎。任真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她把它当洋娃娃养,又能怎么办呢。”两人都无处可去,干脆又回了座位。任真的咖啡已经凉了,他要的本身就是黑咖啡,凉了后更苦涩。他啜吟一口轻轻放下,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涌上了心头。在外人看来,他什么都有,好家世,好学历,好工作,好相貌……他永远是父母的骄傲,同辈的榜样,可他事到如今却不敢向父母坦承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每次回家时,看到母亲斑白的头发,父亲苍老的背影,出柜的想法便一再搁浅。拖吧,只能拖了。可是一次次的相亲真的磨光了他的耐心,一想到未来的每个假期都要消耗在这种根本没结果的事情上,他就从内心深处感到疲倦与厌烦。他无数次想过“要不现在就说吧”,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父母那辈人,不看到证据是不会死心的,空口白牙,他说他爱男人,父母怎么可能相信?如果有个男人,能同他并肩而立,能和他一起扛起压力,一起昂首应对父母的刁难……那么,他就会有勇气说出这一切。这就是他喜欢上赵悠悠的原因。赵悠悠的身体里像是装着一台永动机,藏着一轮太阳,住着一个大力士,他永远有拼劲,有傲气。他有着任真需要的一切……渐渐的,任真也说不清,他到底喜欢的是赵悠悠,还是赵悠悠所代表的东西。不过……任真苦笑起来:这次赵悠悠回少林寺,叫上了丁大东,怕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两人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了吧。看来自己注定当只单身狗啊。“不好喝就别喝。”忽然,坐在对面的王默达伸出手,拿走了任真面前的黑咖啡,与自己面前的布丁奶茶交换。 第113章 何心远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们,见丁大东还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而赵悠悠像只小麻雀一样围着自己说个不停,好像和他们出发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尴尬或是亲密。双胞胎坐在了后排,丁大东自然的坐到了池骏身边。池骏打量了他两眼,揶揄他:“大作家,瘦了不少啊。”“可不是,”丁大东苦着脸说,“到那儿就是去忆苦思甜去了,主食窝窝头大馒头,配菜就是清炒素菜,连酱油都很少搁,你说我能不瘦吗。你可不知道,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过肥肉。”坐在他后面的赵悠悠听他抱怨起少林寺的伙食,警告的用脚踹了踹副驾驶座的后背,丁大东赶快改口,笑的比花儿还灿烂:“我刚好想减肥,素菜好啊,清肠解毒!”他和赵悠悠之间的互动非常自然,一个贱兮兮、一个能动手就不动口,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感情变化。池骏把他们兄弟俩一直送到了楼下,池家父母送的鸡鸭鱼肉,赵悠悠一个人就能扛。爬楼时,何心远一直等着赵悠悠开口,他想,以悠悠的性格,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会急着和自己分享。刚才在车里人多不好说,现在只剩他们兄弟俩的时候,就可以自然而然的说出口。可是何心远等啊等啊,他们上了楼,进了门,洗了手……一直到换好睡衣钻进被窝里,赵悠悠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被告白的事情。睡意袭来,何心远闭上眼睛,有些惆怅也有些欣慰的想:看来,弟弟也有不愿意告诉自己的小秘密了。※认真宠物医院再次开门营业了。前台的小杨永远是第一个到医院的,经过一整个春节假期的洗礼,她的两层下巴隐隐多出来一层,用她自己的话说——“感觉走路时地都在颤”!她今天早上才下火车,来不及回家放行李,就急匆匆拖着皮箱先赶来医院打卡报道了。何心远兄弟俩是第二个到的,他们进门时,小杨正撩起袖子打扫卫生。这几天一直关门关窗,医院里一股霉味,她打开了所有门窗透气,导致屋里冷的和冰窖一样,何心远进门时打了个寒颤,赵悠悠把他刚摘下来的帽子又给他套上了。“心远早!悠悠早!”小杨扔下拖把,兴高采烈的说,“你们猜我今天打开防盗铁门时,在铁门下发现了什么?”她嘴里卖着关子,可是手上的动作已经把谜底揭晓——她从前台上拿起一把红包,对着兄弟俩摇了摇。何心远猜测:“这是院长留下的开门利是?”“不~是~”赵悠悠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是婷婷留下的?”节前,一只叫爆米花的小狗因为肠胃炎被送来了医院,因为它不是品种狗,男主人把它扔掉打算让它自生自灭,家里的小女儿婷婷对狗狗十分喜爱,偷偷拿了零花钱把小狗放到了医院门口。小女孩留下的钱并不够治疗小狗,她同时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拿到压岁钱后就会被诊金补上。赵悠悠当时根本不信,认为她是故意找借口遗弃狗,根本不会再回来。然而今天小杨开门时,在地上捡到了八个红包,她点了一下,红包里少的装了五十元,多的装了两百元,陆陆续续加起来有一千多块钱,爆米花的肠胃炎只花了八百,这笔钱用来治疗小狗绰绰有余。每只红包正面都写了爆米花的名字,背面则写着用途,有的写“给爆米花看病”,有的写“给爆米花吃骨头”,还有一个写“给爆米花玩球球”。何心远接过一个写着“给爆米花吃肉肉”的红包,笑着说:“这就叫‘专款专用’吧?”之前误会了婷婷的赵悠悠又是羞愧又是开心,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该把其他人遗弃动物的罪过安在小姑娘头上。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三人正聊着天,任真一手牵着胖乎乎的爆米花,一手抱着一个纸箱走进医院里。春节期间,爆米花跟着任真一起过节。两个月的小狗本来就在长身体的时候,治好了肠胃病的爆米花胃口大开,短短十天就大了一圈,走起路来左扭右扭,真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爆米花”了。赵悠悠主动接过任真怀里的纸箱,手不经意触碰到了任真的手指,这再正常不过的接触却让任真心脏停跳了一秒。任真立在那里,仔细看了看赵悠悠,说:“怎么瘦了?下巴都尖了。”“嘿嘿,院长你看出来啦?”赵悠悠大大咧咧的说,“过春节回师门,吃口肉都要偷偷摸摸的下山吃,每天不是练武就是跑步,确实是瘦了两斤。”小杨大呼羡慕,但一想到变瘦的代价是不能吃肉,她深情的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觉得维持现状也挺好的。“院长,这个箱子我给您搬办公室去?”悠悠颠了颠怀里的纸箱,怪沉的,还挺压手。“不了,交给小杨就好。”任真示意他把箱子放到前台桌上,自己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件件工艺摆设,“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做这些手工艺品,他送了我一批小动物的,我觉得咱们医院空荡荡的,确实需要装饰一下,就带过来了。”这些手工艺品十分精巧,有泥塑的小猫,木雕的小狗,甚至还有纸插的松鼠小兔,颜色亮丽,惟妙惟肖。小杨对这些装饰品爱不释手,抱着不肯撒手,这里摆一尊,那里放一组,眨眼间就把前台的架子摆满了。赵悠悠眼睛不眨的盯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鹦鹉木雕,想要问问卖不卖,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一旁的何心远见到他的表现,心里有些得意的想:就算是弟弟有了小秘密,哥哥也能猜出来呀。第七十七章善与恶坚强的爆米花挺过了重病, 完全康复, 已经没有留在医院里观察的必要。而且它的小主人婷婷留下的钱远远多于它的诊疗费,多余的钱还需要退回去。当初婷婷的父亲第一次带小狗来看病时, 有留下过联系方式, 可小杨一想到他对爆米花的态度, 就不想让他把狗狗领走。而且再说了,当初婷婷她爸可是把重病的爆米花直接扔了, 是婷婷偷偷把狗送到医院的, 要是让他知道女儿居然违背了他的想法,会不会打她啊?小杨犯愁的找到任真, 让他来定夺。任真沉吟了几秒, 说:“我觉得还是先不要打电话了。咱们春节一直没开门, 婷婷看不到狗肯定心里会着急,现在咱们重新营业,她一定会找机会来看狗的。……这样吧,等到放学的时候, 你把爆米花的笼子搬到大厅的落地窗那里, 她看到狗狗健康了, 肯定会有所表现的。”于是这天五点多钟,小杨把狗笼子挪到了玻璃窗旁边,希望婷婷能主动现身。现在是放学高峰期,认真宠物医院刚好位于一所高中和一所小学之间,孩子们经过医院门口时,都下意识的放慢脚步, 好奇的看着爆米花呼呼大睡的身影。“快看,它醒了它醒了!”一个眼尖的小家伙指着爆米花叫了起来。从睡梦中苏醒的爆米花伸了个懒腰:它四脚着地,屁股后撅,上身向下压,尾巴高高翘起,这个动作有点像是古代人在行叩首礼。伸完懒腰,爆米花歪着脑袋左右看看,在发现窗外有陌生人时,它好奇的凑到玻璃窗,仅靠两只后腿的力量站起来,两只前爪贴在玻璃窗上,伸着头闻来闻去。小朋友们都快被它萌死了,甚至还有个小妹妹当即央求妈妈把爆米花买回家。而就在这群人的后面,一个穿着初中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又是欣慰又是开心。小杨踮起脚,静悄悄的绕到她身后,突然开口叫她的名字:“婷婷!”“啊?”婷婷下意识的回头,当她发现医院的前台小姐居然站在自己身后时,她第一个反应是拔腿就跑!可这里人这么多,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小杨一挪脚后跟,宽宽的身体就把她的退路封死了,婷婷不管从哪边撤退,都被她堵得死死的。“好啦,明明这么关心爆米花,干嘛不进去看看?”小杨牵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医院里,婷婷刚开始还羞涩的放不开手脚,可当健康的爆米花扭着小屁股一颠一颠的跳到她面前时,她瞬间忘了家里的不愉快,抱起爆米花,对它来了一通爱的么么哒。 第115章 出镜的动物都不是专门的动物演员——昨天小杨在微信公众账号发了推送说明了情况,家长们一听说要拍广告了,都特别积极踊跃的报名。养黄金蟒的大叔、养鸽子的秃顶大哥、养长毛兔的小屠姑娘、养基佬蜥蜴的小伙子、养乌龟的盲人小姐、养松狮犬的小夫妻……这些曾经在认真医院里发生过一段段故事的人们,都因为同一个契机,齐聚在了这里。听到消息的王默达带着魔王松鼠主动送上门,任真看到他颇觉尴尬,毕竟自己的医院从对方的工作室里抢走了这个宣传机会。“你怎么来了?”王默达把魔王松鼠放到任真的肩膀上,答非所问的说:“大王不喜欢别人碰,拍广告的时候你抱着它。”他的语气实在太理所当然,他的态度又实在太淡定,任真稀里糊涂的接过了松鼠。今天它没有穿衣服,只在脖子上带了一只鲜艳多彩的编织项圈,在黑灰色背毛和白色腹毛的衬托下,魅力十足。过节期间大王吃了不少,沉甸甸的像个娃娃,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倒有点像两个爸爸带着孩子出来玩。不仅是他,就连丁大东都带着三只和尚鹦鹉屁颠颠赶过来。三只小家伙颜值惊人,挤在一起像是三只公仔,探头探脑的,萌的要命,化妆师和场记萌到晕厥,在见了蜥蜴、蟒蛇和乌龟以后,果然还是毛茸茸的小家伙更讨她们欢心。赵悠悠见他来了,用脚尖踹了踹他小腿,问:“你干嘛来了?”丁大东厚着脸皮说:“这不是看你来了吗……听说你们拍摄需要动物,我带着三个儿子过来帮忙,算不算卖子求荣啊?”“正经点,”可惜赵悠悠可是天上的孙悟空下凡,一双火眼金睛,自然不信他瞎掰,“你到底干嘛来了?”丁大东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那什么……脚本初稿是我写的,我跟组过来看看。”这理由倒是没弄虚作假。赵悠悠向丁大东一摊手:“那给我吧。”“啊?给你什么啊?”“把鸟给我啊!”赵悠悠说,“难道你的鸟还想放别人手里吗?”“嘿嘿嘿。”丁大东赶忙双手把鹦鹉献上。他注意到在一旁的椅子上,那位戴着墨镜的盲人姑娘等候在那里,她手里的透明外出箱里窝着一只苏卡达龟,正在慢悠悠的吃菜叶子。他对它印象深刻,它曾经做过开腹取异物的手术,手术后还在腹甲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的树脂胶,现在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出了。那是丁大东头一次知道,原来乌龟的龟甲在破损后可以修补好的,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拍摄现场唯一的一只猫是dania家的雪儿,这只曾在野狗的利齿下救了主人和未来小主人的英雄,正窝在何心远怀里,用犀利的目光环视着全场,那眼神像是在评价谁是战五渣。因为之前那场差点殒命的搏斗和之前的流浪生涯,雪儿丢失了一只耳朵,本来dania有点犹豫要不要带它来拍摄,但是池骏的一句“残缺也很美”让她坚定了信心。何心远很喜欢雪儿,雪儿也对这个曾经参与抢救过自己的人印象深刻,因为之前的遭遇,雪儿戒心很重,谁都不让碰,倒是何心远颇得它青眼,主动伸出猫猫拳,把爪子搭在了何心远手心里,让何心远受宠若惊。猫身体柔软,狗的话如果双手从背后握住它的腋下,轻轻一提(也可能重重一提)就把它们抱离地面。不过如果用同样的方法抱猫的话,猫却会左扭右扭,甚至宁可弓起身子,也不想四肢离地。所以抱猫时最好是一手托腋下,一手搂屁股,然后用公主抱的形式让它们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怀中。何心远抱起雪儿,像是哄小婴儿一样轻轻左右晃动起来。雪儿被他哄得极为舒服,虽然因为声带受伤它再也不能呼噜呼噜的叫了,但是它半眯起来的眼睛充分说明它有多舒服。它两只前爪抵在何心远的胸口,一爪握拳、一爪张开踩下,两爪交替动作,动作悠闲而陶醉。池骏没接触过猫,看到它的动作很稀奇的问:“它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不是,这是猫咪都会有的动作,叫做踩奶。猫仔在吸吮母猫奶水时,会通过两爪交替踩乳房帮助奶水加速流出,这种行为在它们的潜意识里和幸福、满足挂钩,当它们长大后,也会无意识的做这个动作,来表达愉快放松的心情。”何心远再一次充当了小百科。“哦~~~”池骏坏坏一笑,见没人注意,他凑到何心远的耳边小声说,“那今天晚上,你也让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只有何心远才能听到了。所有动物演员就位,最后一幕的拍摄正式开始。这一幕是从大家的正面拍摄,不需要换机位,所有人除了微笑也没有任何动作。按理说拍起来应该十分迅速,结果这一幕却连续拍了二十多条。不是这只狗没看镜头,就是那只蜥蜴突然拉屎……尤其丁大东家的圣诞树和机器猫曾经大闹鸽笼,秃头大哥带来的鸽子可是和他们有血海深仇,稍微靠近一点就要干架。为了拍摄效果好看,所有动物的牵引绳都被取了下来,鸽子和鹦鹉每次一打都是上天入地,羽毛乱飞,尤其是激动起来,和尚鹦鹉就会喷shi,有一次差点发射到镜头上,把导演吓得嗷嗷叫。为了让动物们全都看镜头,所有的宠物主人全部站在导演身后,一说action,他们就开始使劲浑身解数吸引宠物的注意力,有拍手的,有叫名字的,有拿零食的……在拍摄结束后,动物们都第一时间冲向了主人,围着主人撒娇讨起奖赏来。开头结尾拍摄完毕,倒是中间的镜头令人犯难。池骏曾经考虑过去雇一些动物演员,经过特效化妆后出演,但是他亲自去动物演员公司挑了很久,虽然那些动物们装瘸、装瘫、装病都装的很逼真,但总归差了那么一点站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时的眼神。毕竟是动物,他们不懂什么叫表演,什么叫眼神里的感情,他们只知道根据人类的要求做出动作就可以讨得奖赏,所以它们即使步履再蹒跚,眼睛也是亮亮的。如果池骏不是在宠物医院里见到过真正濒临死亡、真正需要拯救的动物,恐怕也会妥协选择它们出演。后来池骏经过和同事们的商讨,决定宠物医院里的内容全部用真实的跟拍素材,灯光师、收音师都可以不要,只要一名摄像老师扛着摄像机实地跟拍就好,当然,池骏也会留下来。确定使用的素材他们会联系宠物主人后再进行剪辑加工,只有真实的画面才会给观众的心里带来更多的震撼。对于他的需求,任真是同意的,不过他提出如果有宠物主人不愿被拍摄,即使那个病例再少见,他们也不能拿镜头对准人家。拍摄开始的早,结束的也早,并没有耽误下午的看诊。摄制组收拾起设备,小杨也带着大家开始打扫卫生,就在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干活时,一名神色慌张的女生拎着一个宠物箱冲进了医院里。她在看到医院里的摄像设备后先是一惊,接着着急的问:“……你们今天还看病吗?”小杨赶忙放下扫把迎上去:“看的!您家的是什么动物?”女生松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救世主那样,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庆幸。她抖着手打开宠物箱,露出了里面那只无精打采的动物。一只身材细长、通体深棕色浅棕色夹杂的毛茸茸的动物出现在众人眼前。何心远认出来,这是一只宠物雪貂。第七十九章拍摄(二)雪貂雪貂虽然叫貂, 但是它并非是貂属, 而是鼬属。宠物雪貂的驯化繁殖已有很多年历史,它与用来做毛皮大衣的水貂不同, 它们的头型更为圆润, 性格极为温顺亲人, 身价差异更达到上百倍之距。猫狗鸟兔鼠等常见宠物的繁殖除了专门的养殖厂以外,还有很多的私人繁殖渠道, 然而宠物雪貂市场完全不同。为了把控品种纯度, 保护育种专利,所有宠物雪貂在出厂前都会做绝育手术及臭腺切除手术, 然后才能输送到下属的宠物雪貂授权店中。每只宠物雪貂都有护照, 芯片, 因为来源纯净可追溯,这也使得它们身价倍增。如今国内的宠物雪貂市场有两个养殖品牌在竞争,授权店只能取得其中一家的授权,不能两边讨好。这不像一般的宠物商店, 不管什么品种的猫狗都可以一同售卖。虽然宠物雪貂市场连年扩大, 但是配套的各项设施发展的都不完善。吃住好解决, 主要是看病实在难,能找到一家像认真宠物医院什么稀有动物都能诊治的,实属不易。池骏凑过去问能不能拍摄,女生点点头同意了。 第117章 摄像大哥刚一见到池骏, 就急着问:“池总, 昨天那只雪貂好了吗?”池骏稀奇的问:“怎么这么关心那只雪貂?”就他所知, 摄像大哥对动物没什么感觉,是路上遇到猫狗能目不斜视走过去的那种人。摄像大哥挠挠下巴上冒出的几根胡子, 很实诚的说:“其实我来之前, 觉得拍动物和拍人没什么两样。我也从没养过动物,就小时候帮爷爷喂过几次鸡, 我原以为这次就是拍拍猫狗拍拍兽医, 可昨天来看病的那只貂, 真是让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你说它就那么丁点大,病的却那么重……那小姑娘哭得我……哎,不说了不说了,昨晚上一宿没睡好, 一闭眼好像就能看到她扑在笼子前哭得喘不过来气的样子。”有些感情, 是光靠听、光靠看无法传达的, 只有亲身经历亲自面对时,才能明白其中的悲喜。摄像大哥对那只雪貂很关心,可是池骏知道的情况不比他多。两人到宠物医院时,这里刚刚开门营业。他们先和各位打了声招呼,摄像大哥立即跑去问接诊的肖大夫,雪貂的病有没有转好。肖大夫说:“那病凶险的很, 我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么快见效。”摄像大哥想去看看它,但是被何心远制止了。生病的雪貂免疫力下降,又敏感紧张,陌生人接近它会不利于它的康复。摄像大哥被隔绝在了隔离病房之外,只能通过门上的玻璃默默为它送上祝福。十点多的时候,雪貂的主人来了。她是研究生,趁着寒假还没开学,心系爱宠的她抱着专业书赶过来“陪床”。她看上去精神很差,眼睛又红又肿,嘴唇都干裂了,无精打采的。见她来了,摄像大哥赶忙扛起设备,说:“笑一个,我给你拍瘦点。”她破涕为笑,揉揉眼睛,对着镜头牵起了嘴角,无声的说了句:“谢谢。”在一旁的池骏心想,摄像大哥究竟是在关心谁啊。这个上午的进展不是很好,很多来看病的宠物主人不同意摄像,还有人问如果播出的话有没有片酬。它们这个公益广告没有片酬方面的经费,所以很多取景计划只能不了了之。倒是有一个主人同意拍摄了,结果这唯一一个主人居然和看病的医生吵起来了,说医生危言耸听,故意夸大宠物病情,强买强卖一支消炎药膏。看病的方医生跟他一遍遍解释,他不听,说网上的价格比医院便宜一多半,宠物医院就是赚黑心钱。方医生无奈的说:“……我们这个药膏是进口的,走畜牧局的正规渠道进来的。其他网上销售的药膏来源不明,往好了想,它可能是海淘来的,没收税。但是往坏了想,有可能是假药,宠物用了这种药很容易产生不良反应。您不能为了便宜,就……”宠物主人恼羞成怒,忽然一手指向一旁扛着摄像机的大哥,威胁的看着方医生:“你居然侮辱我穷?难道穷就不能养宠物了吗?信不信我让记者曝光你?”池骏:“……”摄像大哥:“池总,他知道咱们和医院是一头的吗?”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拍到,池骏和摄像大哥都很沮丧。摄像大哥提议,总是耽误时间实在不行,要不还是找动物演员来吧,合作起来更顺畅。就在池骏犹豫之时,有一个特殊的病人登门就诊了。摄像大哥眼睛一亮,赶忙扛起摄像机,对准了那个小病人。他喃喃自语:“嚯,还有人养刺猬呢?”这次的主角叫牙签,是一只团起来手掌大小的刺猬,不过它可和野外四处乱跑的刺猬不一样,牙签是专门培育出来的非洲迷你刺猬,成年后体重不到一斤,长度20厘米左右。它全身的刺都是黑色的,但是在刺的尖端过渡成杏白色,腹部雪白,四只小爪子粉中透黄,十分可爱。刺猬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或者说绝大部分动物在来到陌生人聚集的地方都会害怕——在它的男主人把它从外出箱中带出来,放到任真的桌面上时,小刺猬迅速的团成了一个半圆形,原本柔顺的贴在后背上的棘刺四十五度竖起,口中不住的重重呵气,同时身体有节奏的抖动。池骏还没见过活刺猬呢,他很好奇的问:“它为什么一直在抖?害怕吗?”何心远说:“它确实是在害怕,不过它不是在抖。它这是一种攻击和警告的方式,刺猬在遇到危险时,会团成半球,跳跃威胁对手。只是迷你刺猬体型小,腿短,跳不高,所以看上去像是抖动一样。”……天啊,这世界对腿短的物种真是充满恶意。主人说,牙签从上周开始就精神不太好,腹部、腿上陆续出现一片片圆形的红斑,说是红斑也不尽然,因为那些“红斑”并非是长出的斑点,而是深红色的圆形渗血,因为渗血很轻微,结痂后微微凸起,摸上去非常粗糙。除此以外,它的后背有白色皮脂碎屑,就像是人的头皮屑一样。他试着给它洗过澡,但是没有效果,今天早上,他在窝里发现了几支剥落的棘刺,四五根棘刺共同连着一小片皮肤,剥落的地方血粼粼的。他仔细看了,刺猬身上并没有什么小虫子在爬,而且他一直有定时用体外驱虫的滴剂,所以应该不是寄生虫一类的东西。小刺猬团了起来,受伤的地方藏在肚皮下根本看不到。医院还没来过刺猬,没有专门的厚手套,于是大家纷纷贡献出来自己的手套,任真里三层外三层的套上了,手根本合不拢,手指岔开着把小刺猬抄了起来被陌生人捧到手里后,小刺猬更害怕了。原本它只是个半球,现在完全团成了整球,背上的所有棘刺全部竖起,只露出两只黑豆眼睛,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大海胆,若是贸然上手碰,绝对会被扎出一串血洞,想想就十分可怕。牙签团着根本看不到伤处,任真不慌不忙的让大家退后,双手捧着刺球往上一抛,轻轻抛起十厘米后,刺球很快呈自由落体向下坠落。刺猬在失重状态下,会下意识的张开身体掌握平衡,想用四爪落地。它落下时松开了一半,被任真稳稳接在手里。任真接连抛了两次,小刺猬晕乎乎的完全张开身体,身上的尖刺也平顺下来,老实的放开手脚,任他摆弄。牙签的棘刺剥落的地方在腹部侧面,伤口已经结痂。再看身上,渗血处很多,一片片成圆形,并不如后背狰狞,但衬在雪白的腹部,对比极为明显。主人说,虽然小刺猬浑身是伤,可并没有影响吃喝拉撒,肚子上的伤没有挠,身上的伤倒是挠了。“应该是真菌感染引起的皮肤病了,得先化验。”任真凭借经验下了诊断,他把小刺猬交给何心远,让他先带去旁边抽血,再收集皮屑做化验。刺猬也和其他动物一样,抽血是从上臂的静脉抽。任真怕它再团起来,就让它的主人把它背部朝上捧在自己手里,何心远拉出一只细瘦的前腿,拿起针管对准了它。像是察觉到了危险降临,牙签惊恐的“吱吱”叫起来,小幅度的扭动起身体。因为它知道捧着它的是主人,所以它虽然害怕,但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蜷缩起来。小刺猬的主人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他一听牙签叫唤,他脚就软了。他撇过头拼命往后看,嘴里叫着:“不行了不行了,医生我不行了,我拿不住它,我我我我真拿不住!你们快接着啊!”何心远:“……我已经抽完了。”小伙子回头一看,呦呵,可不是嘛,何心远已经抽完了半管血拿去化验了。化验的结果如任真所料,果然是真菌引起的皮肤瘙痒,掉屑,红肿及棘刺脱落。真菌性皮肤病好的很慢,要治愈就要持久抗战。根据牙签的病况,任真给它开了药,既有口服和外涂,也有药浴和针剂。“刺猬怎么打针啊?”摄像大哥奇道,“可别不小心把小何给扎了。”这事不光他担心,池骏也担心啊。何心远给小刺猬抽血后,小刺猬气的一直发抖(也可能是在做短腿跳跃运动),要是再往胳臂上打针,它还不得气成河豚啊。果不其然,何心远拿着针剂走向它时,牙签直接一咕噜团成了球,背上的尖刺根根竖起,张牙舞爪,很是骇人。就连它的主人安慰它,它也不理睬了。只见何心远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只镊子,提起一根尖刺,因为小刺猬的皮肤很有延展性,当他提起尖刺时,连带着尖刺下的皮肤也被同时拽了起来。 第119章 慢性肾衰竭无法根治,只能尽力延缓发病速度;而急性肾衰竭则凶险的多,如果治疗不及时,不超七天猫咪就会永远的离开主人。这只病宠的主人是一家三口,女主人说在她还没出嫁的时候,这猫就在家里了,当时上婚车时,猫还当了她的“伴郎”。这只猫是他们共同的家人,他们都不愿让猫咪离开。鉴于病情严重,如果想要挽救它的生命,只能尝试做透析,可是猫咪年岁这么大,透析很有可能不能缓解症状,反而加重它的身体负担。医生不敢贸然下针,生怕它撑不住,一家三口带着猫辗转几个医院,最后求到了认真宠物医院里。因为之前的耽搁,猫咪来时一直在不住的哀叫,声声嘶哑,听到的人仿佛心口被扯开一个大洞。接诊方医生看了之前的化验结果,又检查了一遍猫咪的状态,确认猫咪的情况已经到了悬崖的边缘。方医生把他们带进诊室,隐晦的问他们:“……接下来的话,可能其他医生也和你们说过,但我出于职业原因还是要再提醒你们一遍。猫咪的年纪很大了,而且它一直在忍受病痛的折磨。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一方面,它治愈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另一方面,即使治愈了,也有可能转成慢性肾衰,这就需要你们费心看顾,以它的年龄和身体情况,稍有不慎就会病情反复。……这句话我本不想说出口,但是我建议……”女主人面色苍白的打断了他:“方医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话我们听过太多遍了,如果我们想放弃它,那么我们随便一家医院都可以做。而我们现在带它到这里来,就是想找个希望。”她说话的同时,她的儿子握着猫咪的爪子,小小的男子汉身高还不到大人的腰部,已经学会了用温柔的手法替猫咪按摩,想要减轻它的痛苦。方医生见这家人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能同意了。在开诊疗单据之前,他最后提醒了他们一次:“我们肯定会尽力施救,但也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以现在的情况,它可能撑不下来……”“不,”男主人斩钉截铁的说,“我相信它能撑下来的。”这一幕被摄像机忠实的记录了下来,三位主人轮流亲吻了猫咪的额头,拉着它无力的爪子,在它耳边反复的鼓励它、抚慰它,希望它能战胜病魔,重新回到他们身边。小男孩抱着它的脖子,细声细气的说:“妈妈说,猫的年龄和人的年龄不一样。我刚出生时,你是一个‘叔叔’,现在你是一个‘爷爷’。可是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叔叔也不想让爷爷,你比我大十岁,你当我的哥哥好不好啊?”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一道开关,女主人扑到了男主人的怀中,把头抵在丈夫的肩膀上,疲倦而悲伤。她的丈夫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牵过了孩子,一家三口目视着方医生带走了猫咪,去为它做透析。没人能料到未来的结果,他们做了一切,只希望死神的到来能来的晚一些,更晚一些。下午两点,艳阳高照。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冬天已经过去了,春天的阳光透过玻璃大门,铺洒在地上,一切都暖洋洋的。小杨昏昏欲睡的趴在前台,整个人都放空了。摄像大哥打了个哈欠,放下摄像机,拖过来一个椅子坐下,像是门神一样靠在大门旁打瞌睡。池骏的双手在笔记本电脑上飞驰,他一脸严肃像是在处理什么要紧的公事,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其实是丁大东又在qq上骚扰他了。医院里静悄悄的,治疗室里,几名主人守在打点滴的病宠身边,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看书。那只做透析的猫也被转移到了治疗室了,它恹恹的躺在一次性尿垫上,陪伴它的是男主人,女主人带着孩子回家吃饭了。医生和护士们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工作,终于得了空闲可以歇歇脚,何心远捧着一本兽医执业考试的指定教材认真研读,遇到不会的就轻声询问任真。这个下午十分宁静,时间好像被停住了,空气里都是阳光的味道。忽然,一位面色深沉的老先生抱着一只狗推开了医院大门,大门上挂着的动物玩偶机械的吐出了一句“欢迎光临”。小杨从梦中惊醒,她迷糊的揉揉眼睛,晃悠悠的向着老先生迎去。老先生怀里抱着一只老态龙钟的杂毛犬,黑白色背毛很是蓬乱。他抱它的姿势不像是在抱狗,倒像是在抱一个小婴儿,那只老狗的肚子朝上,安稳的窝在主人怀里,一双黑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直视天空,过很久才缓慢的眨动一下。小杨伸手想要接狗,老先生却不让,径自抱着狗走进了医院的候诊区。他穿着一双沉重的运动鞋,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发出闷闷的声响。他的到来唤醒了安静的医院,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扭过头来注视着老先生和他怀里的狗。老先生抱着狗直接坐到了等候区的长椅上,弯下腰,把怀里的狗轻轻放在了地上。那只狗四肢刚一落地,身子就不受控制的软倒下去,老先生扶着它,任它慢慢的瘫倒在地。他的手放在老狗的背上,一下,一下,使劲的摸着它。何心远走到它身边,蹲下身子想要为它做检查。老先生拦住了他:“不用检查了。”“什么?”老先生没有抬头,声音压抑:“它十八岁了,站不起来,趴不下去,耳朵听不到了,眼睛也看不见了。它现在不会拉屎也不会撒尿,我昨天给它喂肉吃……它连嘴巴都合不上了。”十八岁。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八岁,可是对于狗来说,十八岁已经是它们生命的尽头了。何心远沉默了良久,轻声问:“那您带它来,是想……?”老先生再次从头至腿重重的抚摸了爱犬两次,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给它一针吧。”老先生到最后都不忍心说出那三个字,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这句话却像是一记重击,狠狠的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口。池骏注意到,所有的宠物主人不约而同的撇过了头,悲伤的重压像是大山里的迷雾,渐渐的弥漫了这里。何心远的眼圈红了,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在看到那只病犬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时,他清楚老先生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这里有一间专门用来……‘告别’……的房间,我带您过去吧。”何心远说。“不用了。”老先生摇摇头,“从它第一次倒下的那天开始,我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是告别啊。”任真拍了拍何心远的肩膀,让他先去准备药物,何心远低下头匆匆离开,不想让老先生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其实何止是他,整个医院里所有的宠物主人都在落泪,大家都不敢哭出声,更不敢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看到了他与它,他们情不自禁的联想到了自己。宠物的寿命是有限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对于人来说,绝大部分的宠物在自己的生命中只占了短短数年光阴,而对于所有的宠物来说,这个给自己吃、给自己喝、陪自己玩、用心爱护自己的人,是它们一生最长的依靠。如果人生是一道长长的河,你是掌舵人,而它们就是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岸边的杨柳,它会陪你一时,带给你一刻欢愉,可终究会被你的船抛在身后。陪伴总有尽头,它们会再入轮回,而它们的主人还在红尘中颠簸,等待着下一个小生灵走进他们的生命中。 第121章 可是当他放下温文尔雅的皮囊,想要去追求赵悠悠时,他已经迟了太多了。他以前还抱有一点妄想,觉得赵悠悠那么依赖哥哥,说不定也会喜欢和何心远性格有八分相似的自己。可当他看到大大咧咧的赵悠悠居然主动帮丁大东剔鱼刺时,他就明白过来,妄想终归是妄想。赵悠悠究竟看上丁大东的哪一点了?是他的厚脸皮吗?……哎,诋毁情敌有什么用。任真苦笑,他都32岁了,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下一个让他动心的人呢。聚餐接近尾声时,他们包间的门被敲响了。他们以为是服务员,结果拉开门一看,意外的发现居然是王默达。大家都很惊讶,王默达淡淡的解释:“刚才看到何护士去取餐区拿冰激凌,我就跟过来看看。”何心远恍然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叫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池骏对王默达印象很不错,热情的招呼他:“您也是来吃饭的?……一块过来坐坐吧。”王默达没有推辞客套,走进包厢,眼神扫了一圈,微微点头,就算是和大家打了招呼。这个包厢是长方形的,中间是一张长条桌,烤盘镶嵌在长桌内,每六个人共用一个烤盘。任真坐在了长条桌的最远头,也是包厢的最里端。而在靠门的位置刚好有一个空位,正好与任真遥遥相望。然而王默达并没有落座在这里,而是拎起门旁的椅子,直接穿过包厢与人群,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任真,然后把椅子往任真身旁一放,一屁股坐了下来。所有人:“……”任真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说起来,他一直觉得摸不透王默达,王默达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直戳重点,有时候让任真都招架不住。任真:“呃,我给你拿双筷子?”“不用了,我吃完了。”……任真:你就算吃完了也别一直看着我吃啊。小杨叽叽喳喳的问:“王先生,您一个人来吃自助餐还是和朋友啊?”“一个人。”“啊,一个人怪寂寞的。”“习惯了。”小杨摸了摸下巴,说:“之前我看过一个帖子,说寂寞是分等级的,一级是一个人吃饭,二级是一个人看电影,三级是一个人去ktv……最后十级是一个人做手术。”她八卦的问,“王先生,你是几级啊?”王默达想了想:“除了没一个人做过手术以外,其他的事情我经常一个人做。”大家纷纷讨论起来,都在说自己一个人做过什么事,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变相的比赛,开始“攀比”起寂寞的等级来。丁大东说:“我每天都一个人遛鸟——正经鸟啊,不是不正经鸟!”赵悠悠说:“我总是一个人练武,不过我的直播间有很多粉丝陪着我。”小杨说:“我一个人去过国外旅游!唯一的苦恼就是没人给我拍照。”何心远笑着说:“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没经历过,不过我一个人做过手术。”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池骏呼吸一窒,感觉心尖尖上的那块肉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他赶忙握住何心远的手,疼惜的望向他,恨不得时间能倒退回过去,至少在何心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在他身边,像这样手拉手陪着他。这本应该是痛苦的回忆,何心远却笑眯眯的看着大家,带着点小骄傲的语气:“这比赛,我赢定啦。”池骏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才渐渐反应过来:何心远早就全盘接受了自己的伤病。海马体受损是他人眼中的不治之症,但对于何心远来说,绝非是什么小心翼翼不可提及的话题,而是可以坦然拿出来和其他人讲述的经历。池骏关心则乱,反而忘记了何心远是多么坚强的人。按理说何心远已经“胜券在握”,没想到任真却故意拆台:“谁说你赢了?我也一个人做过手术——我给八哥做过肿瘤切除手术。”他完全是偷换概念!大家接连笑起来,几位医生都有过独自做手术的经验,其中最擅长绝育手术的刘医生经验最丰富,他一拍桌子:“同样都是一个人做手术,你们一个人只能给一个动物做,我当年在畜牧站工作的时候,曾经一人一天骟了三十几只公猪仔!”这可真是大手笔!大家甘拜下风,以饮料代酒,敬了他一杯,称赞他是寂寞之王。任真喝完一杯,刚放下杯子,王默达忽然凑了过来。本来这里空间就小,王默达挤过来说话时,热气就喷在任真的脖子上。王默达说:“你下次一个人寂寞的做手术时,我可以参观吗?”任真:“……啊?”他们这边的动静,都被丁大东看在了眼睛里。要知道丁大东的狗鼻子最擅长嗅奸情,王默达进门时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任真,简直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他俩进展越顺利,丁大东越开心——没人和他抢悠悠了啊,他能不开心吗。赵悠悠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唬道:“你傻笑什么呢?”丁大东摇头晃脑的说:“你们院长的春天可要来了~”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微博上传的那个“养了十年的狗和交往一年的对象,要只选一个你选谁”的截图,编了个《心甘情圆》的3对cp的小段子。a:池骏&何心远主持人:您好,打扰两位一下,这里是路边随机采访!请问养了十年的狗和交往一年的女朋友,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您选谁?何心远:为什么只能选一个?(惊讶)主持人:呃,可能会遇到各种现实问题,比如你的女朋友不喜欢狗只喜欢猫,比如她觉得你对狗比对她好…… 第123章 丁大东刚开始动机不纯, 喜欢赵悠悠全是因为那张脸, 结果越是接触,他越是明白这个大男孩究竟有多优秀, 轻浮的追求态度根本配不上那颗闪闪发光的心。原本他的钱包里只剩下寥寥几块钱真心, 他向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多少钱就吃多少钱的爱情快餐, 可现在他打算好好攒攒, 他攒到一百块钱, 才有资格拿出来换取心上人的垂青。虽然赵悠悠现在还没有同意和他交往,但态度有所软化,丁大东决定发扬癞皮狗的精神,抱住他的大腿不松手, 软磨硬泡也得把这尊大佛请回家。赵悠悠嗜甜, 现在刚开春, 北方市场上的水果不够鲜甜,丁大东就找人从南边买了刚上市的水果,用次日达的快递发到他手里。他逐一削皮切块装在塑料饭盒里,趁着每晚锻炼(yue hui)的机会献给赵悠悠,让他慢慢品尝。赵悠悠第一次接到水果盒的时候还挺惊讶,说自己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切块的水果, 八两重的苹果,他轻轻一掰就能从正中一分两瓣,哪用得着这么费劲。丁大东当时正在抻筋,他一边费劲的把腿翘到单杆上,一边呲牙咧嘴的表示:“你有力气掰开苹果是你的本事。我用自己的方法对你好,就是我的本事了。”正吃着切块水果的赵悠悠呛的直咳嗽,也不知是被苹果噎住了,还是被丁大东的爱给噎住了。丁大东的欢喜还表现在另一个层面上:他的情感专栏最近和风细雨,字字句句读完后唇齿留香,处处弥漫着浓情蜜意。要知道他以前的风格可是怼天怼地,骂渣男啐白莲,走的是犀利、透彻、冷酷的路线,还带着点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透过他的文字,完全可以脑补一个风流倜傥玩世不恭阅尽千帆的花花公子。然而现在的他深陷爱情陷阱,每个句号都软绵绵的。吓得不少读者来信问他,说是不是他把笔名卖了,杂志社换了初出茅庐的少女来提笔挑大梁。搞得丁大东都又是犯愁又是开心,一个作者的文字,是骗不了自己的。不过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丁大东心情这么好,自然要有人来给他添堵。这天晚上,丁大东接了个电话,他爸说新交了个女朋友,想结婚,让他过去认识认识。丁大东满心不耐,他父母从他小的时候开始就经常吵架,偏偏宁可互相折磨,也不愿离婚,口口声声是为了他好,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后来他成年了,这段延续了十八年的折磨在某次意外之后正式结束,当时濒临崩溃边缘的丁大东撂下狠话,他们再不离婚,那他就要和他们脱离关系,他父母这才分手。一晃十二年过去,丁大东他妈迅速再婚,生的儿子都上小学了。而丁大东他爸女朋友接连换,到现在也没安定下来。丁大东不愿掺和他们那些破事,逢年过节都不愿回去点卯,只是如今他爸要再婚,他再怎么不乐意也要回去看一眼。结果这么一看就看出了事。真他妈绝了,他爸的未婚妻居然是他丁大东的前女友!就是那个教会圣诞树和机器猫骂“丁大东臭傻逼”的前女友!丁大东看着前女友倚靠在他爸身边,那双卡姿兰大眼睛里闪烁着的仇恨光芒,他觉得头疼胃疼加蛋疼。他爸看起来挺喜欢这个未婚妻的,六十岁的人为了娇妻特地去做了拉皮手术,头发染得乌黑,穿衣打扮也往年轻了整。可他爸越喜欢,丁大东就越烦躁,他不明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了报复自己怎么能使出这种招数来。趁着他爸午休的时候,丁大东把这位小姐叫出来单聊。这位前女友、同时也是他未来的小妈,眼眶含泪的拉住了丁大东的手:“我做的这一切你还不懂吗,因为我爱你啊!”“……”丁大东拼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咱们已经结束了,结束了懂不懂?分手都这么久了,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她拼命摇头,哭的梨花带雨:“我不懂,我不懂。你自己写过——‘爱情都是留给不理智的人的!’”丁大东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在自己一边抠脚一边写出的鸡汤里。他的前女友是他的粉丝,在一次聚会中认识,她带着对他作家身份的崇拜,如同飞蛾一般扑进了丁大东的怀里。她以为自己的一颗芳心可以成为他的港湾,可丁大东还没到靠岸的时候。她要的东西是那时的丁大东给不了的,她缠的越紧,丁大东越烦,最后两人分手的导火索,是那段时间丁大东一直在忙于照顾刚破壳的莲子羹,冷落了她。然后她干出了一件令丁大东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她当着丁大东的面,把还是雏鸟的莲子羹从阳台扔了出去。在他眼中,她歇斯底里的身影与十二年前的另一道身影重叠了,被他视若珍宝、毫无反抗能力的“朋友”,被她们当作了可以拿捏他的手段,被轻而易举的毁灭了。丁大东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听不见一切声音,感觉世界变得极慢,又变得极快。他扑到阳台,来不及哀悼一个小生命的夭折,就见羽毛未丰的莲子羹居然蒲扇着还没有树叶大的翅膀,摇摇晃晃惊险无比的落在了旁边的树上。当时莲子羹只有一个月大,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学过飞行,可是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它用稚嫩的翅膀挽救了自己,同时挽救了对感情几近完全失望的丁大东。丁大东分手后,对莲子羹视若珍宝,恨不得把它一直捧在掌心里。后来圣诞树和机器猫出于嫉妒,联手把莲子羹的翅膀啄骨折了,丁大东狠心把两个小祖宗送到了池骏家。那段时间他是真气啊,一边是被前女友伤害过的莲子羹,一边是用前女友的声音骂他是傻逼的两只鹦鹉……他差点就钻了牛角尖。后来他逐渐想通,他不能用人的错误去惩罚动物,这不公平。而他,也不该被过去困住。面前的前女友还在哭哭啼啼的叙述自己有多爱他,可丁大东的内已经无法对她产生一丝波澜了。他耐着性子道歉:“对不起,我以前对感情不认真,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让你对我产生了错误的期待。但是咱们已经分手了,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把生命浪费在报复我身上。你还很年轻,外面大把的小鲜肉追你,你不要错过了。”她还在抽泣:“我看了你最近的专栏,你风格变了,我知道你一定是谈恋爱了,所以我才让你爸把你叫过来,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妖精迷了你的心窍,没想到你没带她来。”丁大东心有余悸的说:“快打住。他不是小妖精,他是如来佛,孙大圣都翻不过他的五指山。”谁想她顿时变脸了:“你……你居然真的谈恋爱了!好啊,你……你真是冷酷无情!你信不信我告诉她,你这个大作家,利用职务之便艹粉!”丁大东:“……女施主,你何苦一直纠缠。咱们早就一拍两散,干嘛不各自安好呢?你要再废话下去,我不仅艹粉,我还揍粉呢。”丁大东当然没动手,他是文明人,从来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当初她把莲子羹扔出去的时候他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现在她要给自己当小妈,他再生气也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不过基于他的恐吓,他的前女友老实了,与他老父亲的婚事也告吹了。他爸从头至尾没搞明白,怎么自己睡了个午觉的功夫,未婚妻就跑啦?一定是不省心的丁大东搅黄了他的好事!父子俩又是一通翻天覆地的争吵,丁大东十分气闷,苦于不能说出真相,他负气摔门而去。他没地方可去,又不想回家,在街上晃荡了一阵,打算去认真宠物医院,找他家赵悠悠聊天,汲取一下阳光正能量。有时候丁大东真的很羡慕赵悠悠,他的世界非黑即白,直来直去,没有套路更没有心计。他坦坦荡荡,永远昂着头,迈出的每一步都脚踏实地。他们就像是两枚紧挨着的拼图,丁大东缺少的一切,注定要由赵悠悠填满。所以丁大东向往他、追求他、喜爱他,甚至愿意为他改掉身上一切的坏毛病。也是巧了,丁大东走进认真宠物医院时,意外的发现赵悠悠正趴在前台睡觉,原本应该在前台忙碌的小杨不见踪影。 第125章 何心远靠在副驾驶座上,侧头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因为最近在忙于制作广告demo,池骏忙的连家都没时间回,和同事们天天在公司打地铺,根本腾不出时间约会,不过即使再忙,他也会坚持每天早中晚和何心远发微信交流,不忙的时候就闲谈几句,忙的时候就发张吃饭或者开会的照片。何心远因为病情的原因,对时间概念非常模糊,很多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清楚的记得上次见到池骏是几月几号(因为他把这一天在日历上标注了出来),但回忆起来,却感觉上一次面对面交流的记忆遥远而模糊。车子停在了何心远家楼下,可是两个人都没有下车。中午阳光正好,车厢里被烤的暖呼呼的,池骏拉住何心远的手,根本舍不得松开,何心远回握住他的手,很大胆的探过身子,在池骏的嘴巴上啄了一下。他脸皮薄,本想亲完就跑,可池骏早就把副驾驶座上的门锁死了。何心远急慌慌的拉了半天门都拉不开,池骏像只大灰狼一样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困在座椅上,接着俯下身,用自己的呼吸笼罩住他。何心远避无可避,只能闭着眼仰着头,小心的放开唇齿,任由池骏侵入。对于这对处在热恋期就被迫不见面的情侣来说,这么一点点身体接触完全无法填补他们心中的渴望,唇舌纠缠间,何心远瘫软了身体,双手紧紧攥住池骏的衬衣,任由他予取予求。爱人主动敞开身体欢迎自己索取,池骏哪里还忍得住。他的手渐渐越过了界,一步步钻进了何心远的衣服当中。池骏解开了何心远的大衣,取下他的围巾,掀开他的羽绒坎肩,撩起他的针织毛衫,钻进他的衬衣下摆……当池骏的手终于突破秋衣的防线后,入手的却不是滑腻的肌肤,而是保暖背心。“……心远,这都要开春了,你到底要穿几层啊?”得了,不管之前有多少精虫上脑,现在都褪干净了。何心远也挺不好意思的,赵悠悠太宝贝他,看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倒春寒,急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给他套衣服。本来车里空间就小,池骏脱他的衣服脱得满头大汗,实在脱不动了。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喷笑出声。虽然尴尬打破了旖旎,但留下的依旧是浓浓的甜蜜。何心远把堆在胸口上的衣服一层层放下,整理好了,才开口:“好了,你不是中途偷溜出来的吗,快回去吧。别让下属看到他们在苦逼加班,你跑到外面约会。”“我是老板,总要有一点特权的。”池骏故作委屈,“我怕这么久见不到你,你会不小心把我忘了。”“不会的,我不会忘记你的。”池骏只是开玩笑,可何心远却当了真。他掏出手机给池骏看,池骏刚开始认为,何心远说不定把自己的照片设成了屏保(因为池骏就是这么做的),然而何心远的手机桌面是一张系统预设的背景图,他展示给他看的,是自己的闹铃页面。而早上七点的那个闹铃,命名为“不要忘记池骏”。何心远认真的说:“我的病太麻烦了,它会让我忘记很多事情。所以为了在不能见面的这段时间记住你,我需要很用力很用力很用力的想你。“我在手机里给自己设了一个闹铃,我每天七点起床,闹铃的备注上写:记得多想想池骏。我晚上十二点睡觉,睡前会写日记,日记的扉页上写:记得你很爱池骏。“我希望能把你的存在当做一种习惯,我可能不记得自己吃没吃过早饭,但是筷子的使用方法印在我的肌肉里。我可能不记得喝没喝过水,但是如何使用吸管记在我的身体里。“而你对我,就是这种镌刻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的记忆。”面对这样的何心远,池骏觉得一切言语都无法表达心中奔涌的感情。他曾经遇到过这么好的一个人,曾经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所幸的是,他最终追回了他,让他们的故事得以延续。池骏紧紧的拥住了爱人。“心远,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说‘我爱你’的时候?”“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没关系,以后我每天都会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希望你能把每一次都当成第一次,为我心动,好吗?”第八十五章大作家的危机(三)丁大东这几天过的十分煎熬, 自从那天多嘴的池骏在医院里抖落出来了他对何心远的“脸”一见钟情的黑历史后, 赵悠悠一直没搭理丁大东。丁大东给他发微信打电话都不接,去医院堵他, 赵悠悠直接当没看到。又过了几日, 丁大东正在家犯愁呢, 快递小哥送过来一个包裹,包裹打开, 里面躺着一本书。世界名著。精装版《百年孤独》。丁大东脑子机灵, 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送的了。他心想自己这算是“被分手”了?……不,不对, 他和赵悠悠还没正式交往过, 哪里有分手一说。他急红了眼, 赶快给赵悠悠打电话,这次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丁大东特别委屈的问他:“悠悠,你送我《百年孤独》是什么意思啊?”赵悠悠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意思啊,我最近没事做, 就在看加西亚的作品。你不是作家嘛, 我觉得身为作家, 就该多看看书,所以送了你一本,你不喜欢啊?”丁大东摸不准他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只能陪着小心说:“呃……我也很喜欢加西亚,但你为什么选了这本啊?”“你不喜欢这本,其实我手里买了全套, 你喜欢哪个?”赵悠悠吐字清晰的念起了书名,“《一栋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世上最美的溺水者》?还是《梦中的欢快葬礼》?”“……咱们不要总是打打杀杀,就普通的情情爱爱不好吗?”拜这句话所赐,第二天,丁大东又收到一本书。依旧是世界名著。《霍乱时期的爱情》。别看赵悠悠文化程度不高,但他掉书袋的水平足够给丁大东脆弱的小心肝一次暴击。赵悠悠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每天笑嘻嘻的上班,和同事打趣聊天,他一顿饭能吃三碗,睡觉前要打坐,每天五点起床练功跑步……他瞒过了这世界上的所有人,甚至连每天和他睡在一起的哥哥都瞒过了,唯独没瞒过丁大东。赵悠悠一皱眉,丁大东就急的连稿子都写不下去了。他用尽人脉,搜罗来几十条狗,一条一条一条带过去让赵悠悠美容。小杨打开时间表,发现未来一个星期的美容预约都被丁大东占满了,小杨以为他们这是在搞什么情趣,她偷偷告诉丁大东:“悠悠剪一只狗提成不多,你就算给他送钱,也不要用这种笨方法。”丁大东心想,如果能用钱买来赵悠悠的欢心的话,那该多好啊。 第127章 他自嘲又放松的笑笑,起身穿衣打算下班。在离开前,他的视线落到了新买的那罐热可可粉上,透过玻璃杯壁,可以清楚的看到满满的一罐可可粉只在顶端凹陷了一个小坑,缺少的部分微不足道。任真叹口气,拿起玻璃罐,正打算扔进垃圾桶里,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让他的动作一下顿住了。……可可粉,好像能用来做甜点吧?第八十六章大作家的危机(完)赵悠悠从任真的办公室出来后, 穿好外套, 和同事们一一告别,淡定的走出了医院。平常他都是和哥哥一起回家的, 今天却完全没等何心远。何心远好奇的问他:“悠悠, 你干嘛去啊?”赵悠悠没有停顿的回答:“丁大东……今天他约我带他锻炼, 我晚点回家。”“哦,那行, 注意安全啊!”其实何心远知道, 即使赵悠悠走夜路遇到打劫的人也不会出危险,但总是忍不住多叮嘱几句。赵悠悠比了个ok的手势, 步伐轻快的离开了他的视线。赵悠悠保持着后背挺直的姿态走过了街道的拐角, 待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时, 他瞬间松懈下来,弯着腰、驮着背,靠在路边的大树上粗声喘气。“吓死我了,说告白就告白, 我还以为院长宁可憋死自己也不说呢。”他拍拍胸口, 给自己念了一段静心咒, 强迫自己镇定。别看他在任真面前表现的又冷静又有调理,其实他当时吓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任真告白时,赵悠悠手里的水杯都端不住,如果当时任真靠的近一点,都能听到他大脑超负荷运算的声音。好在赵悠悠机灵,以进为退, 给彼此都留足了面子,这才勉强把这件事妥善解决。他的衬衣上挂了一层湿冷的汗珠,他可有好几年都没这么紧张过了。同样都是被人喜欢,任真的爱意让他觉得坐立难安,可当丁大东站在他面前时,他不仅不会紧张,反而有一种得意——“我这么棒,丁大东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啊。”……当然,这种得意最近掺杂进了更复杂的感情,搞得他这段时间根本不想见丁大东那张欠扁的脸。刚刚何心远问他去哪儿,他来不及想,脱口而出说了丁大东的名字,其实更好的理由不是没有,但他稀里糊涂的挑了一个最差的借口。他都好几天没和丁大东说过一句话了,更别提指导他健身——他最近满腔怒火没处发泄,他怕自己不小心把丁大东撅成丁小东。只是说出口的理由如泼出去的水,赵悠悠打算找个地方消磨两个小时再回家,省的哥哥问东问西。他漫无目的顺着马路往前走,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街心公园外。过了春节,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天气变暖,树枝上也挂了一层绿色。虽然晚上还有些冷,但冰凉的夜风无法阻挡满心火热的大爷大妈,每到晚上七点,公园里的广场舞队就集结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神曲声,大家踩着节奏舒展四肢,活动着僵硬了一个冬天的老胳臂老腿儿。除了广场舞队以外,闲来散步的人群也多了起来,闻到商机的小贩们当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烤玉米、臭豆腐、烤肠、烤串、烤鱿鱼、狼牙土豆、烤冷面……的香气。赵悠悠从小摊这头走到那头,没一会儿手里就拎了好几串小吃,他吃的满嘴油汪汪的,还要腾出手付钱买一碗炒凉粉。忽然间,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在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抱着妈妈的腰,撒娇的央求着。“妈~妈~小乌龟好可爱的,买一只吧,就买一只,我会好好养它的!”而在这对母子面前,一个小贩殷勤的向他们笑着,他面前摆了一个红色的大水盆,里面洒了一层浅浅的水,几十只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巴西龟在里面懒洋洋的睡着。他身后的草坪上停着一个三轮板车,上面胡乱摆了几个漂亮的玻璃缸,还有一个大筐里横七竖八的放了一堆假山假石假水草。当妈妈的批评儿子:“你怎么什么都想要?一会儿说养狗,一会儿说养猫,一会儿说养鸡……上个星期妈妈才给你买了小兔子,现在又买小乌龟,你怎么能看上什么就要什么呢?”小男孩撅着嘴,蹲下身子耍赖不肯走:“我就要小乌龟,我就要嘛!妈妈你怎么这么抠门!”“妈妈不是抠门,妈妈也希望培养你热爱小动物的习惯,但是小兔子你养了一个星期,就不肯给它打扫笼子了。小乌龟买回家去,会不会过几天你也不喜欢了?”这个妈妈说话条理清楚,不疾不徐,很多小孩子养动物都是三分热度,陪它玩可以,但是给它收拾屎尿他们就不乐意了,久而久之,明明是给孩子买的宠物最终成了父母的负担。尤其现在双职工家庭这么多,回家后既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宠物,确实忙不过来。无奈孩子要是能讲通道理,那就不是孩子了。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大水盆里的乌龟,委屈的不得了,嘴里嚷嚷着一定要买小乌龟,还说这次绝对会自己照料,不让父母操心。那小贩赶快敲边鼓:“大姐,孩子喜欢就买呗,现在家家户户就有一个娃,孩子有点心愿总不能看着他们哭啊。二十块钱一对也不贵,水缸十五,我再送您点装饰品,又好看又便宜。培养孩子喜欢动物,就得从乌龟开始养,最方便最省事,平常也不用怎么照顾,乌龟这玩意一个月不吃都没关系,平常往水里一扔,让它自己游去吧。如果哪天不喜欢了,找个池塘一放生,让它们回归自然,多好……”妈妈明显被小贩说的意动了,她看看乌龟,再看看满脸期盼的孩子,犹豫的掏出了钱包,正要付钱时,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放你的狗屁!这是乌龟又不是神仙,一个月不吃龟壳都空了!!”男人的声音饱含怒意,小孩子吓得一抖,往妈妈身后藏了藏。小贩皱眉看了过去,只见说话的男人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多,一身时髦打扮,手腕上套着三个牵引绳,绳子的那段却不像一般的狗绳那样垂在地上,而是飘在天空中。大家顺着他的牵引绳抬头向天上看去,只见三只鹦鹉正悬浮在他们头顶扑扇着翅膀。没错,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正是带鸟出来遛弯的丁大东。赵悠悠下意识的举起手里的三串鱿鱼挡住了自己的脸,找了个边缘位置看好戏。丁大东大步走过来,声音一句高过一句:“你们以为养水龟很轻松吗?你这巴西龟才几个月大,正是要吃肉长身体的时候,最迟两三天就得喂一次,喂迟了还会叼人。每次排泄后都要换水,要不然水都浑了还一股子怪味!定期晒太阳,要不然背甲会隆起……而且巴西龟是入侵物种,你今天放生一只,明年能给你长一池塘……”他唬着脸看向小朋友,“巴西龟要吃肉的,你能坚持给它每天逮蚯蚓、喂面包虫吗?”小孩子想了想黑溜溜的大蚯蚓和白软软的面包虫,吓得连连摇头:“我不养了、我不养了……”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妈妈的手,催促着妈妈赶快回家。见好不容易上门的客人被赶走了,小贩顿时气的暴跳如雷,他指着丁大东的鼻子臭骂道:“哪来的多管闲事的臭傻逼,你凭什么说我的乌龟不好养?!”“凭我养过十多年的巴西龟,就比你有资格!”丁大东寸步不让,他撇了一眼水盆里的乌龟,冷笑道,“而且你这些乌龟都要死了吧,你又不给它们换水又不给它们喂好粮,估计买回去没几天就咽气了。”“你……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信不信再废话我把你这三只鸡拔了毛烤了吃!”就在两人针锋相对,眼看就要打起来之时,看了半天好戏的赵悠悠站了出来。他一手捧着炒凉粉,一手举着三串烤鱿鱼,嘴巴里还嚼着牛板筋,叭唧叭唧叭唧的开口了:“二赖子,皮痒了啊?我的人你都敢动?”被点名的小贩明明一拳头都要打到丁大东脸上了,硬是生生停下,浑身颤抖的看向了路旁的赵悠悠。“悠悠?你,你怎么在?”丁大东惊喜不已,万万没想到和自己冷战数天的赵悠悠居然踩着七彩祥云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小贩一见这位煞神来了,吓得一蹦三尺高,赶忙点头哈腰的道歉,嘴里翻来覆去的说是误会,他只是想给丁大东担担衣服上的灰尘。赵悠悠懒得和他废话,让他赶快滚蛋,小贩飞快的抱起那一盆巴西龟扔向了三轮车,然后跳上去骑着三轮车刺溜一下就跑掉了。 第129章 他脱下围裙, 借着冰箱门上模糊的镜面反射审视着自己的仪容, 待确认一切无恙, 他快步向着大门走去。他走出两步,又迅速回头——果不其然, 脖子上系着一条牛仔小方巾的大松鼠正伸直了短胳臂去偷刚出炉的饼干, 结果很倒霉的被主人抓了包。“不准偷吃。”王默达隔空点了点它的脑袋,大松鼠委屈巴巴的蹲下了身。大门推开, 认真宠物医院的院长面带微笑的出现在了王默达的视线中。“不好意思, 这么晚打扰你。”任真歉意的同他打招呼,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的浅灰色羊毛围巾底部绣着一只抽象的松鼠形象——这是上次见面时,王默达送给他的。门厅里摆着一双拖鞋,毛茸茸的鞋面上绣着两只卡通松鼠, 看起来肥嘟嘟的。任真脱掉鞋, 把脚踩了进去, 软韧的鞋底脚感很好,任真心里不禁怀疑,不会这双拖鞋也是王默达亲手做的吧?与上次踏进这里相比,王默达家中装饰变化了不少,这套复式公寓既是他的工作室也是他家,处处都装点着他亲手制作的手工艺品。记得上次来时, 任真称赞了一番他沙发前的波西米亚风编织拼接地毯,结果震惊的得知那一块足有两平方米的长方形地毯是王默达亲手做的,而且原料来源于撕成条的旧tee。任真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了桌上:“这就是我说的那罐可可粉,我不懂做菜,你看这个是那种可以用在甜品里的可可粉吗?”王默达很擅长烹饪,除了做菜以外,他对甜点制作也小有研究,任真吃过他做的慕斯蛋糕——即使任真不爱吃甜点,也必须承认那种入口即化的美妙口感令他念念不忘。王默达接过罐子看了看说明:“不太一样,这是冲饮用的,做甜点用的可可粉纯度更高,而且不会添加其他成分。”任真有些失望,他勉强笑笑:“用不上就扔了吧。”就在任真伸手想要拿回罐子的时候,王默达后退一步,把罐子夹在了胳臂下:“谁说用不上。这种刚好可以用在成品装饰上,找好模具,就可以撒出很漂亮的花纹。”任真看着他走向厨房,把那罐可可粉放到了橱柜的最上层。王默达家的厨房是中式厨房,但是空间非常大,黑色的大理石台面擦的一尘不染,银色的灶台和抽油烟机不见一点油星,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二十几种调料(任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光酱油就有四种),洗涮干净的抹布搭在架子上,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在明亮的白色灯光下,这里整洁的简直像是样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烤箱里安静的躺着一只圆圆长长的红薯,长时间的翻烤,令糖汁从红薯的表面沁出,顺着铁架滴落到了下层的锡纸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斑痕。任真虽然已经吃过了晚饭,但这时肚子却很不给面子的打起了鼓。他脸上微微发烫,下意识的瞧了王默达一眼,生怕被对方注意到自己的窘态。所幸,王默达正专心致志对付着妄图从饼干晾晒架上偷东西吃的大松鼠,他拿一根筷子敲打松鼠的爪子,语气不满的教训它:“大王,不能吃了,你看看你现在多胖了。”魔王松鼠不情不愿的蹲下,两只前爪抱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那一根根扭扭饼干条,嘴里发出不满的叫声。动物冬天都有囤食的习惯,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脂肪囤积,现在它的肚腩叠起来像葫芦。王默达还想说什么,这时他放在卧室的手机响了,他只能放下筷子,跑去卧室接电话。主人一走,刚刚被训斥的蔫头搭脑的大王顿时翻身做主人,两只小黑眼珠一转,大尾巴弯成一个毛茸茸的逗号,往前跳了两步,伸爪去抓饼干条吃。可就在它的爪子距离最近的饼干条只剩下一厘米时,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迅速把它看中的饼干条拿走,紧接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准确的掉进了两脚兽的嘴里。——这个可恶的兽医,居然趁着松鼠主人不在,戏弄可怜的松鼠!任真嘴里嚼着又硬又脆的饼干条,带笑的眼睛看着松鼠急得上蹿下跳。这些扭扭饼干条每一根和小拇指差不多长,颜色各异,黄色的加了香蕉泥,绿色的加了菠菜汁,红色的加了胡萝卜汁……面团在揉制过程中还加了不同的坚果碎,任真吃出来了核桃、杏仁和榛子的味道。饼干条偏硬,也没甜味,只带着淡淡的蔬果原味,配上那些压碎的坚果,营养十足,非常像小孩子吃的磨牙棒。任真对饼干向来不感兴趣,但是大王着急的模样非常有趣,他故意逗它,在它面前吃的咔咔响。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逗过动物了,仔细想来,自从他踏上兽医这条路,每只出现在他面前的动物,都是需要他打起精神仔细应对的病患,而不是可以和自己互动的玩伴。现在能有一只动物让他忘记身份,放松下来享受和动物互动的乐趣,实属不易。然而太忘形的后果,就是被王默达当场抓包。任真也没觉得尴尬,反而开玩笑说:“大王实在太可爱了,我吃几根饼干条,它就急得直叫。”王默达说:“嗯,因为你吃的是它的零食。”“……”这就很尴尬了。“刚才就听你肚子在叫,你有这么饿?”“……”这就更尴尬了。任真狼狈的退出厨房,老实的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眼睛四处乱瞟,结果在放着松鼠笼的架子旁边,看到了几个透明罐子,其中一个正好装着他刚刚吃过的扭扭饼干条。他觉得刚才的自己实在好笑,没想到他居然犯了和馋嘴的小杨同样的错误,若是被同事们知道了,估计会笑的不行吧,而悠悠绝对会是笑的最大声的一个。……真是的,怎么又想起悠悠了。任真无奈的摇摇头,像是想要把悠悠从自己的脑袋里赶出去。他又想到那罐特地为悠悠买的可可粉,它只被品尝了一次,现在正安静的躺在大魔王的橱柜中。这份完全不被接受的爱情礼物,能被其他人珍重的收起来,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吧?他出神的想着过去的种种,嘲笑着自己的痴傻。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赵悠悠时,男孩明亮的笑容像是一支火把,瞬间点燃了他内心的寂寞,他就像是一台缺乏保养的老旧钢琴,突然之间有人为他弹出了欢快的音色。任真其实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喜欢的是赵悠悠这个人,还是他所代表的一种人生态度:光明、振奋、果敢。他只是下意识的追逐着光芒,希望自己也能再向前迈出一步。今天他被赵悠悠明确拒绝,他说不上有多难过,更多的是失落。感觉一直以来追寻的方向忽然消失了。他茫然四顾,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结果混混沌沌的揣上那个本应该扔进垃圾桶里的可可粉,稀里糊涂的来到了王默达家。……然后吃了王默达给松鼠做的零食。任真像海獭一样把脸埋进了手掌中。在一片黑暗中,他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浓醇甜香味,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他猛的从手心里抬起了头。王默达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他手里举着一个圆肚子的马克杯,还差十厘米就要碰到任真的鼻尖。而那股引得他食指大动的香气,正是从马克杯里传来。他敛目看去,只见马克杯里盛着大半杯黑芝麻糊。 第131章 任真扶额:“……争这几个月有必要吗?我再过六个月就三十三了,我比你大七岁呢。”“不,”王默达突兀的打断了他的话,“六岁半,你只比我大六岁半。”见任真不搭腔,王默达又强调了一遍:“咱们的差距没那么大。”任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追求人时,走的是细水长流默默陪伴婉转暗示的风格,要不是最后眼看暗恋无望,破罐子破摔逼着自己搏了一把,否则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开口向赵悠悠表白的。然而王默达却很直,省略一切弯弯绕绕,直到目的地。他来的太突然了,任真这辆小车刚送走了上一位乘客,就被强硬的塞进来一位新人,任真打心里抵触——跑完长途,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根本不想这么快的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任真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智商都长在工作上了,明明之前王默达的暗示那么明显,他却根本没往旁的想;一会儿又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没见过几面就敢把喜欢挂在嘴上。“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任真问。王默达诚实的回答:“当时我带大王去看病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它可能救不回来的心理准备。可是你却救了它……我从那个时候就注意到你了。刚开始是觉得认真工作的你很有魅力,后来就觉得你哪里都好。”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任真以前只知道病人容易对医生产生移情效应,没想到身为兽医的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救了动物的命而被宠物主人喜欢上。果然是年轻人,即使外表再怎么成熟,也会深陷这种感情漩涡。任真就这么自作主张的给王默达贴了标签,看向对方的眼神也逐渐疏离。他不说话,王默达也不急着说话,两人你眼瞪我眼,像是在玩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游戏。唯有魔王松鼠浑然不知的在他们肩头跳来跳去,像是奇怪这两只两脚兽怎么突然变成了木头。刚刚塞到任真手里的红薯他根本没顾得上吃,王默达拿到自己面前,耐心的把皮一点点剥了,只剩下橘红色的红薯瓤盛在剔透的盘子里,又软又香,温度刚刚好。王默达把剥好的红薯又往任真的手里送了送,示意他吃。任真忽然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原本站在任真大腿上的大王随着他的动作,稀里糊涂的滚下了地,幸亏它聪明又灵巧,蹦跶了几下就逃脱了险境。王默达见他要走,这才着急了。他就像网游里的那种人形跟宠,任真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手上还端着那盘谁都没来得及吃的红薯。任真没理睬他,自顾自的穿好大衣,又去拿围巾。王默达一直跟到大门旁,眉头紧皱:“你生气了?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能喜欢你吗?”“……”“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赵悠悠还是何心远,但是我觉得我比他们好。”任真站住了,又好笑又好气的问他:“哪里好?”在他心里,赵悠悠是no1,没人能比。王默达说:“我比他们年轻,可以比他们爱你爱的更长一点。”“……”听到如此浪漫的告白,任真不仅没觉得感动,反而觉得十分无奈。他性格本就沉稳,在踏进了三十岁之后,便主动远离了那些一见钟情后轰轰烈烈爱一场的故事。他很想拍拍王默达的肩膀,让他仔细看看自己——他并非是妙手回春的神仙,他只是个普通的兽医,他会因为私事焦头烂额,也会因为工作头疼发愁,他并没有那么好,他不值得王默达这么用心。任真狠下心说:“你之前送我的那些工艺摆件我都放在医院里了,回头我会把它们擦干净送回来……至于围巾和钱包,我都用过了,退回来不合适,我会再买新的还给你。”任真认定王默达喜欢自己是因为移情作用,自然不想再耽误他。他深知快刀斩乱麻的必要性,这就像是手术中必须要把病灶移除一样重要。他说话时不见惯常的笑脸,王默达闷不吭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动物永远是最敏感的,大王察觉出两个人类之间的暗潮汹涌,急得爬到王默达的肩膀上,拉着他的头发吱吱乱叫。大王脖子上还系着一根漂亮的红丝带,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摆动。任真有些不舍的看着它,伸手挠了挠它肥嘟嘟的肚子。他回绝的这么冷酷,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个小家伙了。任真坐电梯下了楼,他双手插兜,倚在电梯壁上,出神的望着电子面板上的数字越来越小。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今天是来和朋友谈心的,哪想到稀里糊涂的居然被告白了。他从未想过王默达会对自己有好感,对方的告白带给他极大的冲击——与此相比,今天下午赵悠悠对他的拒绝完全变得微不足道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要谢谢王默达,若不是有他“开导”,任真今天晚上就要捂着自己受伤的心灵辗转反侧了。任真走出公寓大堂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公寓楼。默默哒工作室是复式二层,位于这座公寓楼的顶层。任真站在地面上向上望,只能看到那几扇熟悉的窗户中透出橙黄色的灯光,他想,这时候的王默达一定站在窗户后,沉默的看着自己吧。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还以为王默达会用尽办法留下他,没想到在自己拒绝了他的示好后,居然如此轻易的就离开了他家。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他们的喜欢禁不起敲打。甭管性格多沉稳大气,被拒绝一次就抬不起头来。任真无奈的笑笑,和一个比自己小七岁的人做朋友可以,做男朋友……还是算了。他裹紧围巾,在初春的夜风中向着小区大门走去。不知为何,他走的很慢很慢,他几乎每走一步都在心里数一个数。 第133章 别说,这一招还真挺对症的,原本正拼命往树丛里钻的大王停住了动作,小心翼翼的从掩体后探出头来。但是他们二人等了很久,大松鼠依旧迟疑的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场面僵持,任真试探性的往前迈了一小步,却把大王吓得又往树梢的方向窜了窜。任真赶忙停下动作,双手高举,像是“投降”一下缓缓后退,同时小声跟王默达说:“我先退后,我对于它来说毕竟不够熟悉,等我走了你再试着叫它。如果再叫不过来,你就把食物扔在地上,让它自己来拿。”王默达没有说话,只点点头作为回答。直到任真一直退出了松鼠的视线范围,大王才试探性的往下跳了一根树枝。王默达抓住这个好机会,一鼓作气把兜里的所有小核桃、小松子、小饼干全都拿了出来,他身上穿的居家服口袋像是联通了哆啦a梦的百宝袋,任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掏啊掏啊,直到两只手都盛不下了。真搞不懂他刚刚是怎么揣着两裤兜的口粮跑了这么远的。王默达哪里知道任真在想什么。他把那些坚果全部掰碎了,一部分扔在地上,一部分捧在手里。松仁的油脂味道对于松鼠来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它的两只前爪抱在胸前晃了晃,小小的黑眼珠盯着那些口粮,终于没有忍住诱惑,跐溜一下跳下了树。它手脚并用的向着王默达的方向奔袭而来,一猛子扎进了地上的坚果堆里,两只小前爪又搂又抱,把一地的坚果聚拢成小山堆,像是许久没见过零食一样,拼命的往自己嘴里塞。而就在它埋头苦吃之时,王默达突然蹲下,飞快的向着它的后脖颈抓去。然而大松鼠耳朵动了动,抱着一枚核桃往旁边一跳,呲牙咧嘴的叫了两声,重新向着大树跑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它即将跳上树的前一秒,一件大衣突然向它兜头砸了下来,宽大的衣襟就像是一张大网,完完全全的把它笼罩在内。愤怒的松鼠尖叫起来,它在大衣下摸黑四处撞着,只见衣服被它顶起了一个鼓包,而那个鼓包还在随处游移。王默达向前一扑,把衣服压在身下,双臂死死圈住鼓包,松鼠徒劳的挣扎了几下,见实在逃脱无望,只能负气的老实下来,任由王默达把它用大衣包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喘气。即使身陷囹圄,大王也没停下嘴巴的动作,还在不停的咔哧咔哧嚼着坚果。王默达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恼怒于它的离家出走,曲起手指打算敲敲它的脑袋给它个教训,谁想差点被它咬到了手。“你先别动它。”任真赶忙说,“它这一晚上也累了,会有一些应激反应。咱们先回去,等到家了我给它检查一下。”在刚刚的“抓捕”中,任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扔到了松鼠头上,困住了它的动作,这才让王默达抓到时机扑倒他。两个人之前完全没有沟通过,这番配合堪称心有灵犀。王默达起身,把松鼠护在自己怀里,一瘸一拐的往家的方向走。刚才那一扑,把他的膝盖挫伤了,土渣擦进了皮肤里,冒着丝丝血迹。王默达根本没意识到疼痛,他这时注意力都在任真身上。他看着任真卷起的袖口和额头的汗珠,即使对方形容狼狈,也觉得他是世界第一的风度翩翩。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想起任真在不久之前刚刚拒绝了自己,这让他咽下了差点出口的话,换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谢谢你陪我找了一晚。”任真摇摇头:“毕竟大王跑丢这件事我也要负责。”王默达在心里想:你不用为它负责,你为我负责就好。不过他可不敢说。折腾了几个小时,两人都身心俱疲,回家的后半程几乎是一步一挪。因为王默达腿上有伤,后半程都是任真抱着松鼠。大王像是变了个性子,凶凶的呲着牙,不让摸不让碰,任真一直警惕着它,怕它趁自己不注意叼他一口。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了公寓楼,王默达掏出兜里的电子锁在大门上“哔”了一下,他提步走进大堂,为抱着松鼠的任真拉开大门。见到他回来,原本在一楼大厅值班的小保安走出了保安室,满面喜色的冲他挥了挥手:“802的王先生!我记得您是养松鼠的吧?”王默达茫然的看着他:“……是的?”“我一个小时前在楼梯间巡视,看到一只松鼠在五楼蹦跶就把它抓下来了,您快看看是不是您家的松鼠跑出来了?”顺着小保安手指的方向望去,之间在保安室的大玻璃门前,一只黑背、白腹、绒毛耳、大尾巴……脖子上还系着一根红丝带的魔王松鼠,正在愤怒的撕纸搞破坏。保安室里的真大王:“吱吱吱!”任真怀里的假大王:“吱吱吱!”王默达:“……”任真:“……你不会没找楼梯间就直接出来了吧?”王默达:“……”任真:“难道你以为松鼠自己能坐电梯?”王默达:“……”任真头疼不已,他解开裹着松鼠的大衣,分开它的双腿仔细辨认它肛门前的外生殖器——“好吧,原来这只是母的。”幸亏是母的,要不然他就要以为大王能有丝分裂了呢。莫名其妙捡了一只和大王酷似双胞胎的魔王松鼠,他们总不可能再送回公园去。王默达到家后的第一件事是对着假松鼠连拍了几十张照片传到了本地的宠物松鼠论坛,没过多久就有失主来认领——她家的“可可”已经丢了三天,没想到居然被好心人捡到了。她家距离这边不到六公里,可中间隔着一个特别繁华的商业区,也不知道这只松鼠是怎么披荆斩棘跑到这边来的。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来取“可可”,可可的主人千恩万谢,电话里的哭声断断续续。待一切尘埃落定,任真已经累得眼皮直打架。挂钟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三点,整座城市已经完全沉入了睡梦当中。任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着打车软件戳啊戳,可是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司机来接单。他今天出门没带身份证,若想就近住酒店都不行。……王默达安静无言的捧着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睡衣来到他面前,弥漫着阳光味道的睡衣蓬松而柔软,任真就像是在磁铁面前毫无抵抗力的图钉,一头扎了进去。他安慰自己:默默哒工作室可是上下两层,房间这么多,随便找一间,锁好门踏踏实实睡一觉,又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他可比王默达大七岁呢。即使真要“有什么”,也只有自己“那什么”他的份。然而当他洗完澡,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踏出浴室时,才发现自己这多余的七年白活了。 第135章 任真一边看着魔王松鼠们玩耍,一边拿起面前的三明治咬了下去——他吃惊的睁大眼,有些意外的看向王默达。王默达顿时紧张起来,虽然他脸上不显,但确实身体僵硬了一瞬。“怎么了?”“这个里面……你没放培根?”任真刚刚确实看到王默达煎培根了,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这一份里也会有肉。“啊?……你想吃吗?我记得你只吃素。”任真一直茹素,只是他并不讲究也不愿麻烦别人,和大家聚餐时从不挑三拣四。比如同事间吃自助烧烤,同一个烤盘上人家烤五花肉,他就烤些素菜,脂油流到他这里他也不嫌弃。王默达只和任真吃过一次饭——而且那次还是他们同事吃,王默达在一旁坐着当摆设。任真没想到王默达居然会观察的这么仔细,连自己不吃肉这件事都注意到了。任真低着头迅速的吃干净了面前这份三明治。三明治里夹着半熟的鸡蛋,蛋黄流淌下来落在盘子上,黄澄澄的,像阳光一样。迅速的吃完早饭,任真立即告辞了,王默达本想给他再煮一杯咖啡,但是他说时间不早,再耽搁下去上班就要迟到了。王默达看看表,问:“现在才七点半,你们医院不是八点半开门吗?”任真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我是院长,要早到。”王默达只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安静的把他送出了家门。两只松鼠爬到了王默达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像是两只门神,它们攥着他脑袋上的毛,鼻子耸动,黑溜溜的眼睛像是珍珠一样。任真说:“你不用送了。”任真说:“你年纪太小。”任真说:“你其实没见过我几次,并不了解我。”王默达脸色黑沉沉的,一声没吭。任真见他油盐不进,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改口说:“这次你可要看住大王和可可,别让它们跑了。”※上午十点多客人不多,任真因为昨晚辛苦捕鼠,困的昏昏欲睡,他一手托腮,在电脑前打起了瞌睡。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他猛的清醒过来,扬声道:“请进!”“院长,有客人。”何心远的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来。任真看到他的脸,心里轻跳,吓跑了最后一点瞌睡虫,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进来的人并不是赵悠悠。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定了定神问:“什么动物?”“魔王松鼠。”何心远说。“……主人是男的女的?”“是个上大学的小姑娘。”“哦行,”任真松了口气,赶快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带进来吧。”半分钟后,一只黑背、白腹、蓬松尾、尖耳朵的魔王松鼠被带到他的诊室中,而那只魔王松鼠脖子上系着一根脏兮兮的红丝带。抱着魔王松鼠的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医生你好,这是我的松鼠,叫可可。”在她身后,又高又壮的男人面色平静的开口:“她说可可走丢这么多天,她想找个宠物医院,给它检查一下身体。”“……”“我说真是太巧了,我刚好认识一个医生能给松鼠看病。”第九十一章春去秋来(一)四月, 是春天的序曲。草长莺飞, 暖意融融,即使再怕冷的人都要脱下厚外套, 尽情的享受春日的温暖。认真宠物医院的入口大堂放着一个平台式的体重秤, 专门用来称量动物, 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换上春装的小杨忍不住垫脚踏上了体重秤,红色的读数跳动了几下, 最终停留到了一个令她欣喜的数字。她开心的转圈圈, 裙摆飘扬。“果然不吃晚饭是有用的——我瘦了三两!”她念念有词,“一会儿我就去市场割三两肉, 我要好好看看三两到底有多大坨。”一旁路过的何心远忍不住笑出了声, 结果被小杨逮到, 被逼着站到了秤上。数字跳啊跳,小杨睁大眼,不可置信的问:“心远你是不是偷偷减肥了?为什么瘦这么多。”何心远小声告诉她:“天气热了,悠悠终于同意让我把羊毛衫脱了。”“……”小杨拍拍他的肩膀, 宽慰他, “你以前穿的是有点多, 那一层一层又一层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洋葱成精呢。”这话他们只敢偷偷说,绝不敢让赵悠悠听到。何心远跳下体重秤,带着等候在一旁的两名客人走向了候诊的走廊。两名客人一男一女,女生怀里抱着个笼子,里面站着一只全身漆黑腹部洁白的魔王松鼠, 那松鼠胖的要命,肚子鼓起来一大团。何心远频频看向那名男客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男客人又高又壮,像铁塔,又像熊。他见何心远看向自己,面无表情的抬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救我鼠命”的锦旗,何心远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他是谁。何心远敲响了任真的办公室门,告诉他有客人来了。任真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看到那个堵在门口仿佛要把阳光都遮住的壮硕男人,就觉得头疼腿软想下班。 第137章 可怜的小红帽被迫采了一晚上的蘑菇。※五月一号劳动节,大家都能放假,可是医院不能。大力士赵悠悠从地下室搬来了一台旧液晶电视,放在大厅的落地窗后面,在工作时间不间断的播放着《兽医》篇公益广告,让门外往来的行人都能看到。虽然这则公益广告并没有透露是在哪所宠物医院取景,但两相对比,大家一眼就看出来是这里。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认真宠物医院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多顾客冲着他们的名气,千里迢迢的带着宠物赶来看病。医院挂号和看诊虽然都是无纸化办公,但手术记录都是医生们亲手写的,没有固定格式,遇到疑难病例就多写几句,有些还要配上照片。像是绝育、拔牙这类小手术,医生们写的就随意多了,一两句话就能概括。因为最近客人越来越多,医院的档案室实在放不下这么多纸质文件,任真决定把手术记录全部录入到电脑里,大家齐心协力,每个人都带回家一厚沓。五一过后的那个周末,池骏载着何心远回家看父母。路途漫长,何心远就在副驾驶座安安静静的整理资料,打算先浏览分类,到时候再录入就会快很多。当他看到其中一个病例时,他疑惑的“咦”了一声。刚好池骏的车子停在了红灯下,他便从何心远的手里抽走了那份手术记录。在纸张的最上方,依次画着几条横线,写着主人名字、宠物种类、性别、年龄等等常规问题,剩下的四分之三都是空白,由医生填写手术记录。医生(不管是兽医还是人医)的字迹向来是潦草的,尤其这份手术记录中还夹杂着英文、专有名词等等,池骏仔细瞅了半天,才通过医生签名和开头的宠物详情辨认出这是什么手术。原来这是去年年底时,那只被弩箭射伤的魔王松鼠的急救手术记录。池骏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是何心远表情严肃,好像遇到了什么千古大难题一样。“怎么这幅表情?这个手术有问题?”“唔……是这样的。”何心远皱着眉头,“这只受伤的魔王松鼠叫大王,除了肚子以外全身都是黑色的。它的主人说它在发情期娶了媳妇,他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带着母松鼠来产检。……结果上周那只母松鼠生了。”“这是好事啊。”“生出来的小松鼠,是三色魔王。”“……”“那只母松鼠,也是纯黑的。”魔王松鼠的腹部都是纯白色的,背毛一共分为三类:纯黑、纯红(偏棕)、以及黑红夹杂,第三种被称为“三色魔王”。池骏听后都觉得心酸:“……那只母松鼠给大王戴了绿帽子?大王的主人是不是很难过?”何心远一脸严肃的说:“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他点了点手术记录纸的第一行。主人姓名:王默达宠物种类:魔王松鼠名字:大王 性别:雄性(已去势)何心远大惑不解:“大王已经绝育了,为什么它的主人要说母松鼠肚子里的宝宝是它的呢?”“……”“而且院长给大王检查身体的时候,应该能注意到啊。”“……”这时绿灯亮了起来,池骏一边默默的在心里给松鼠的主人点个赞,一边驱动车子,继续向着目的地行驶。任院长不愧是任院长,谈恋爱的套路真是让人想不到。一根筋的何心远还在那里玩解密游戏,抽丝剥茧分析起整件事情。他太过专心了,以至于车子开到池骏父母家楼下,他还没从沉思中醒过来。小花和大黑听到熟悉的汽车发动机声,一个站在窗前汪汪叫、一个挠门摇尾巴,拼命的想要同他们亲近。池爸爸被狗孙子狗孙女吵得脑袋疼,赶快开门放它们出去。几个月没见,大黑和小花被喂得胖了不少,和刚救助时又瘦又脏的样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大黑跑起来就像是长了腿的皮球,弹跳力惊人,居然平地“起飞”,从车窗外飞到了池骏怀里,落地时爪子刚好踩到了池骏不可描述的部位。池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捂着差点“骨折”的小池骏吸了好几口凉气。这傻狗,差一点就要给他做绝育手术了!!不行,今天晚上他要让何护士好好帮他检查一下生理功能。第九十二章春去秋来(二)六月份已经正式踏入夏季, 中午烈日高照, 晒得小杨趴在前台直吐舌头。医院里早就开了空调,可是大厅是阳面, 大落地窗把阳光的温度全部引入室内, 即使冷气开的再足, 她都热的直往下淌汗。何心远一直是清清爽爽的,平常上班时穿一件浅色圆领t裇, 外面罩着白大褂, 不管再怎么奔走,额头上也见不到一点汗水。经过一冬天的“捂”, 衣服遮盖的地方白的要命, 偶尔把袖子挽起来, 露出一截白白瘦瘦的手臂,谁从旁边经过都要多瞄两眼。有时候遇上调皮的猫狗,胳臂上被抓了几道,一下子就红了一片, 让人看着就心疼。而赵悠悠呢则完全走向了极端。四月份的时候他就开始只穿短裤跑步, 光着膀子露着大腿, 跑得小区里的姑娘那叫一个心猿意马小鹿乱撞。他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匀亭,尤其那腹肌,简直就是恶魔挖的陷阱,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栽进了他的马甲线里,爬都爬不上来。遗憾的是, 不出俩月他就被毒辣的阳光晒成了黑煤球,每次一脱衣服,就俩屁股蛋儿白的像椰子肉。现在兄弟俩站在一起,一个头发微微盖耳、一个寸头短发,一个白的发亮、一个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个矮、一个高,这下子再也没人说他们长得像了。眼见着赵悠悠的形象越来越“直男”,丁大东每次和他约会时都有点麻爪,他私下和池骏倒苦水:“我现在和悠悠走在一起时就够小鸟依人了,你说再这么下去,悠悠不会想在床上‘翻身做主’吧?”池骏听后,惊得嘴里的茶全部喷在了这位好兄弟身上。“咳……咳咳,等会儿。”池骏震惊的问,“敢情你在上面啊?”“……”真他妈的好哥们。这天午休时,任真把何心远叫进了办公室。何心远以为是要谈工作,没想到任真开口问他:“这次的执业兽医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第139章 所以他思来想去,打算把“互撸娃”当做亲密接触的第一步,一点点培养赵悠悠对性爱的接受程度。哪想到赵悠悠根本不是什么葫芦娃,他是葫芦小金刚啊!第一次不仅直达本垒,还差点把丁小东给用断了!最伤人心的是,待翻云覆雨的初次结束后,丁大东累的直不起腰,赵悠悠一个鲤鱼打挺就跃下了床,套上衣服往楼下冲。累成一摊烂泥的丁大东问他:“……悠悠,你干嘛去?”赵悠悠精气十足的回答:“我夜跑不能停啊!”“……???”赵悠悠迫切的想赚钱,丁大东帮忙打听了一圈,最后是池骏帮上了忙。但这个能值十万块的工作,困难程度相当大。今年十一黄金周,他们城市将要举办第一届“搞笑马拉松”,这次搞笑马拉松是学习日本的经验,举办一场带有娱乐性质的“半马”。半马长度将近二十一公里,所有参赛选手都要变装。可以cosy成动漫人物、影视明星,也可以装扮成各种吉祥物。这场比赛本身除了奖牌以外没有其他奖金,但是因为是第一届搞笑马拉松,所以关注度很高,到时候还会有电视直播。很多商家都瞅准了这个商机,打算雇人装扮成他们的吉祥物去参加比赛,如果能取得前三名登上领奖台,那是多么好的一次免费宣传机会!于是商家们纷纷拿出奖金高额悬赏参赛选手。但是半马本来就是一场考验意志体质的比赛,穿上又厚又重的吉祥物外套实在太累赘,估计走完全程都费劲,所以才导致赞助奖金越来越高。而池骏帮他找到的工作其实是熟人的生意。——风靡全国的零零熙连锁奶茶店,打算雇人穿成奶茶杯的样子去参加比赛,跑完全程给两万,前十名给十万,能登上领奖台,给二十万。丁大东听了着急的直跳脚:“赵悠悠,你不要命了?二十公里!还穿着那么厚的衣服!人家专门练马拉松的人都是练了无数次才能跑完全程,你现在只有不到三个月,你这是自找罪受。”可是赵悠悠却很坚定的回答:“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是我能不能,而是我想不想。”何心远和赵悠悠这对哥俩,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但骨子里的倔劲是一模一样的。第九十三章春去秋来(三)在学生眼中, 长大成人有无穷无尽的好处。成年人可以自己赚钱自己花, 所有事都可以由自己做主,不用再听父母的碎碎念……可是真正的成年人却在羡慕学生时期无忧无虑的大好时光, 尤其羡慕……学生们的寒暑假。中考结束, 爆米花的小主人婷婷终于收到了理想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婷婷的爸爸开心的不得了, 非常爽快的让她随便许愿,不管是出国旅游, 还是去迪士尼看公主, 只要她开口他就绝对同意。可是婷婷想要的礼物根本不是这些——她只想要寄养在认真宠物医院的爆米花回家。可是面对在家中掌握绝对话语权的爸爸,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还小, 不懂得如何在父亲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她犹犹豫豫的带着爸爸到了宠物医院, 却被爸爸误以为是想买只新狗。这半年来, 爆米花的变化太大了。当初婷婷爸爸把它遗弃时,它只有一个多月大,小的像是个玩具,耳朵垂在脑袋上, 没精打采。当时它重病缠身, 送来医院时身上全是便溺, 毛发打结,眼睛蒙着一层眼屎,要不是婷婷把它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恐怕这个小家伙早就零落成泥了。而现在的爆米花成长迅速,每天好吃好喝好好玩,健壮的像是颗小炮弹, 是当之无愧的医院二霸(除了一霸赵悠悠它谁都不怕),就算遇到来看病的狼狗它都敢冲上去闻人家屁股。而且它有立耳基因,年纪小时不显,等到三个月时耳朵就立了起来,威风凛凛,还会时不时动一动。医院的老客人都知道这只大名鼎鼎的小白狗,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它不该叫爆米花,应该叫棉花糖。婷婷刚一踏进医院大门,闻到她味道的爆米花就从二楼冲了下来,亲热的往她怀里扑。婷婷抱起它,像是做了错事一样,小心窥探着爸爸的脸色,果然见他满脸不赞同。他长叹一声,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批评她:“婷婷,你说你要上高中了,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贪玩呢?养狗多影响学习啊,你每天还要伺候它拉屎撒尿,还得陪它玩……重点高中的火箭班是这么好进的吗?”说着,他伸手想要从她怀里把狗拎出来,可是手刚摸到狗的鼻尖,爆米花就冲他汪了一声,甚至威胁性的把所有牙龈都露了出来。不要当动物傻,动物也是会记仇的。“你看看,这狗性子太烈了!”男人紧张的说,“高中三年太重要了,可不能有任何差池,婷婷,要是它咬了你可怎么办?婷婷,听爸爸的话,把狗还回去。等你上大学了,爸爸再给你买只别的狗,保证比这听话……”他还想说什么,婷婷鼓起勇气打断了他的话:“爸,我不要什么‘别的狗’,这是‘我的狗’!这是我的‘爆米花’!!你已经放弃过它一次,我不会放弃它第二次的!”“你说什么?”“爸,你一直让我听话,我也一直在听话。我读书,上补习班,考进市一中,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什么。我没有一个周末和同学出去玩过,甚至连同班男生的手机号都不知道……可是爸,这次我不想听话了。”“……”“我要接爆米花回家。”小女孩身材清瘦,肩膀单薄,但她抱着狗的时候,脑袋高高仰起,背影已经有了些许大人的模样。之后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婷婷爸爸根本不相信这只看着精神十足的捣蛋狗就是当初的爆米花,坚定认为是宠物医院骗小孩子钱,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狗就干那种指鹿为马的勾当。直到婷婷发誓狗是她从垃圾堆救回来的,他才勉强相信,但仍然不同意把这只明显仇视自己的狗带回家。最后婷婷叫来了强力外援——她的妈妈、姥姥、姥爷、奶奶、爷爷,五人齐上阵,才最终说服了他。婷婷爸掏钱交完了寄养费,不甘不愿的带着狗回家。婷婷抱着狗,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原来她是有小虎牙的。小杨一脸忧愁的看着几人离开,小声问任真:“院长,你说婷婷还会把狗送回来吗?”任真摇摇头,这个答案他也不知道。※九月份,热意还没有从这座城市退去,早晚小风飕飕,中午倒是热的要命。这天小杨轮休,何心远又快要考试,任真就安排他站前台,做一些基础工作,还能有时间多看看书。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个陌生中又带着一点熟悉的客人。 第141章 池骏是吃的最快的那个,他吸溜吸溜吃到底,汤也喝的干干净净,就剩最后一个馄饨躺在碗底。这个馄饨最大,最圆,池骏要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他一口咬下,正要像之前那样趁着热气囫囵吞下肚,忽然觉得牙齿之间捧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牙齿与金属物的碰撞声很大,听的人耳底发涩,大家同时抬头看向了他。池骏拿舌头顶顶,觉得那玩意像是个金属圆圈,顿时心里一惊,赶忙吐了出来。他仔细一看——哎呦妈呀,可不是一枚戒指嘛!得亏这馄饨是精肉丸的,要是混个啥菜叶子之类的,不就白瞎这么神圣的东西了嘛!幸好桌上还有一瓶纯净水,池骏赶快把那戒指扔进干净杯子里,拿水涮干净了。直到这时他才有空注意这枚戒指。这是一枚干干净净的素圈,没什么装饰点缀,白金质地的戒指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低调却让人难以忽视。池骏又是尴尬、又是好笑的把那枚洗干净的戒指从水里捞出来,大声打趣:“老板娘,大哥,你们俩搞浪漫也别搞这种岔子啊,戒指都放错……”池骏突然收声,因为他发现,在这一刻,店里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笑。除了三个人。丁大东满脸恨铁不成钢。赵悠悠对他怒目而视。何心远放下碗筷,擦干净嘴,又拿起那杯水果酒喝了一大口。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枚完全相同的戒指,托在了手心里。“池骏,等我考下兽医执照后,咱们结婚好吗?”第九十四章春去秋来(四)池骏和何心远谈了这么久的恋爱, 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池骏一直是主动的那个,哪想求婚这件大事居然被何心远抢了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傻乎乎的举着那只从馄饨里扒拉出来戒指, 哪还有平常精明能干的样子。何心远拉过他的手, 严肃的说:“你放心,我不会一辈子考不下来兽医执照的。”“……”“最多五年, 不, 三年,我一定会实现目标的。”“……”“如果实在实在实在考不下来, 那就……先结婚也成。”这次, 呆愣了许久的池骏终于回了魂, 他回握住何心远的手,那两枚戒指就被他们同时护在了手心当中。两枚素圈戒指被体温捂的滚烫,手掌里被膈出了相连的圆圆的痕迹。池骏说:“我愿意。”池骏说:“我愿意和你结婚,我也愿意等你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管是三年五年, 还是八年十年, 池骏相信何心远绝对能站到手术台前, 成为一名真正的兽医。而他将会陪伴他,共同等待那一刻。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两人在这间小小的早餐店里交换了戒指。没有高大上的环境,没有庄严的誓词,没有神圣的证婚人……但这一刻的幸福是确实而美好的。何心远知道,自己的记忆宝库中又增添了一个“绝对不能忘”的回忆。交换完戒指, 热心的大家又是起哄、又是鼓掌,让他们“亲一个”。赵悠悠叫得声音最大,笑得也最开怀,可是在无人注意之时,他却微微侧过头,搓了搓鼻子,眼圈瞬间红了。丁大东知道他心里不好受,狗腿的递上一张纸巾让他擦眼泪。赵悠悠说:“多管闲事。”可还是接过了纸巾。这天晚上赵悠悠喝醉了,他醉酒的动静惊天动地,小早餐店里的桌椅被他掀翻了一排,十八般武艺接连使来,一组醉拳打得丁大东鼻青脸肿。何心远担心极了,想给悠林打电话让他们师兄弟来制服赵悠悠,丁大东忙说:“没事儿的,有我呢。”他迎着赵悠悠的拳脚凑过去,先吃一招黑虎掏心再吃一招猴子偷桃,疼得呲牙咧嘴。他伸手抱住了赵悠悠,把对方连人带拳都拢在怀里,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包袱皮,紧紧地裹着赵悠悠,这才让他老实下来。任真想帮忙,丁大东呲牙笑笑,还是那句话————“没事儿的,有我呢。”两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一会儿抱在一起,一会儿又厮打起来。任真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过来蹭饭的王默达从他身后冒出来,淡淡地说:“别看了,人家有男朋友了。”“……”王默达又说:“你也有男朋友了。” 第143章 马拉松公开赛的官方会请一些有经验的专业跑者作为“兔子”,他们成绩优秀,能精确控制跑步速度,保证在一个固定时间内跑完全程,误差不会超过一分钟。他们会和选手们一起从起跑线起跑,不同的“兔子”代表不同的配速。半马的“兔子”以十五分钟为一个界限,如身上写着“130”的兔子,代表将在一小时三十分钟跑完全程;写着“145”的兔子,则是一小时四十五分钟跑完全程……以此类推,最后一个兔子是“300”,三个小时是半马的最低有效时间,在此之后跑完都不计算成绩,所以300兔也被称为“关门兔”。初次参加马拉松跑步的选手,或者不擅长分配体力的选手,可以跟着这些兔子领跑员掌握跑步速度,在他们的鼓励下也能大幅度的提高成绩。这场搞笑马拉松比赛中,所有的“兔子”都变装成性感兔女郎,就算是男兔子也不例外。大家哪里见过这么多浓妆艳抹的性感兔子,跑步开始之间就围着求合影。赵悠悠倒是没求合影,他眼神锁定一只130兔,打算跟着他跑完19公里,最后两公里好好冲刺。他是最好的猎人,这只兔子将会是他第一个猎物。枪声响起,选手们陆续冲过起跑线。马拉松比赛因为参赛选手多,大家不能同时起跑,所以计入成绩的是“净时间”,也就是冲出起跑线和踏入终点线的时间。因为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较多,一会儿这个人的翅膀刮了那个人的假发,一会儿这个人的武器插到了那个人的盾牌,拉拉扯扯耗费了很多时间。当赵悠悠踏上跑道时,距离枪声响起都过了好几分钟了。不过他盯上的那个130兔子离他不远,他背着大奶茶杯跟在兔子身后,使自己的呼吸、步速和对方保持一致。兔子屁股上的假尾巴抖啊抖,圆圆的像是一团雪球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训练很多的缘故,赵悠悠感觉这次比赛十分轻松,完全没有前几个月在小区周边绕圈跑的紧迫感。他心里欣喜不已,暗暗决定借着这股轻松感,把最后的两公里冲刺改为三公里。可是在他跟跑了10公里之后,逐渐觉得不对劲了——他明明跟着130兔子,为什么145兔子会超过他们???赵悠悠立即赶上了领跑的130兔子,提醒他:“你是不是跑的太慢了?145都追上你了!”哪想到130兔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我……我……不是‘兔子’……我cos的是‘130兔子’……”赵悠悠从来没这么想吃过麻辣兔头。前面浪费时间,导致的后果非常严重——为了追上第一梯队,最后五公里赵悠悠几乎全程在冲刺。一般来讲,只有特别没经验的选手才会采用这种不要命的冲刺方法,可赵悠悠满脑袋想着钱,硬是逼着自己迈开步子,超过了一个个的选手。他甚至没有去降温区、没有领取补给,除了中途喝了一次水之外,再没有停下过。他很快就吸引了路边围观者的注意力。赵悠悠虽然黑了点,但是长得帅,又背着一个拉风的大奶茶杯,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一般选手在跑过观众面前时,都会和观众击掌、互动,赵悠悠却目不斜视闷头往前冲。他越是“高冷”,越吸引人群的注意,大家叫着“奶茶快跑”、“奶茶加油”,自发的为他鼓劲。可是赵悠悠完全没把“奶茶”这么娘兮兮的称呼挂在自己身上,他自顾自的埋头跑着,路边有工作人员举着路程牌提示距离,赵悠悠把他们一个个甩下。有些跑不动的选手想跟着他跑一段,可赵悠悠跑起来像风一样,根本追不上。在距离终点线还有两公里的时候,丁大东骑车在辅路上等着他。他在主路上跑,丁大东就在辅路上骑,这时其他人都开始加速了,赵悠悠拼着心里的一股劲儿不肯放松。能跑进一小时三十分的人都是半马强人,最后一公里谁也不让谁。而且他们统统没有负重,赵悠悠已经感觉不到腿脚的存在,他每呼出一口热气都带着血腥气,身上的汗把衣服反复浸透,留下一层白色的盐迹。远远的,赵悠悠看到了哥哥挤在第一排的身影。何心远手里拿着一个小旗子,叫着悠悠加油、悠悠加油。在他身旁,医院里的同事们也在为他摇旗呐喊,而池骏则专心的护着何心远,不想让身后激动的人群挤到自己的爱人。明明这时应该全神贯注的冲刺最后一公里的,可赵悠悠居然分出了精力想,啊,哥哥一定很幸福吧。可就是这么一松劲儿,原本紧紧咬在赵悠悠身后的“动感超人”突然在最后一刻反超了他,提前一步冲过了终点。贴在地上的长条记录仪响了一声,终点指示牌上数字连续跳动了两位。赵悠悠的号码牌出现在指示牌上,下面显示着一个大大的数字。11。筋疲力竭的赵悠悠顾不上失落,完成半马的成就感和身体的疲惫感笼罩着他,在得知自己与十万元赞助奖金失之交臂后,他也仅是淡淡的想:跑完全程给两万呢,两万也不错。他很想坐下,可是工作人员却为他披上了毛毯,挂上了完赛纪念奖牌,发给他水和香蕉,让他走一会儿才能休息。可是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在他头晕目眩之际,一个熟悉的怀抱笼罩了他,帮助他卸下身后的奶茶杯,让他可以放松倚靠。“悠悠,你真棒,我为你骄傲。”丁大东扶住他,搂着他走向了草坪。赵悠悠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他,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挂在赵悠悠的睫毛上,让他难得“柔弱”了一次。丁大东搂紧了他,脸上有疼惜,有骄傲。“你是第三,虽然你是第十一个过线的,但你净成绩第三!!!”悠悠明明起跑比别人晚了很多,前半程速度过慢,后半程却一路逆袭,把其他选手接连甩下。堪称奇迹。赵悠悠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懵了,他愣了半天,忽然说:“吻我。”“……啊?”“做点特殊的,我怕自己太想赢出现幻觉了。”丁大东犹豫的看看四周的人群。半晌,丁大东咬牙说:“吻你多不特殊,我要做点更特殊的……”只见他双手同时抓住赵悠悠的领口,胳臂青筋暴起,向两侧狠狠一撕——运动上衣居然被他徒手撕开!丁大东拿着两半破破烂烂的衣服,看着赵悠悠浑身颤抖衣不蔽体的模样,哈哈大笑。“小美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第145章 赵悠悠最为担心,兄弟俩紧紧相拥:“哥,不管结果如何,你都是我的骄傲。”丁大东左右看看,没话找话:“额……多选c,少选b,隔三差五选ad……”明明是严肃紧张的氛围,结果他的顺口溜一出口,何心远捂着嘴噗嗤笑出了声。大家也绷的面皮发紧,何心远这么一笑,大家集体破功,跟着嘻嘻哈哈的乐起来。笑声飞扬在阳光之下,引得无数人回头看他们。何心远又把目光转向了池骏,池骏也回望着他。他以为池骏会絮絮叨叨的叮嘱他,说些沉着应对、冷静发挥的话,而他也会把他的叮嘱记在心头。可池骏开口时,却说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心远,别忘了你说过的,考完试,你要踩着七彩执照来娶我的。”“啊?我还说过这话?”何心远一脸茫然,“可是兽医执照只有两种颜色啊。”“……”这次大家都笑出眼泪了。鼓起勇气在开考前肉麻一次的池骏,头上阴云密布。看着垂头丧气的池骏,何心远忽然莞尔,说:“好啦,开个玩笑而已。求婚时说过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忘的。”※寒冬腊月,又是新的一年来到。明明还没到下班时间,但所有人都堆在任真的办公室里,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电脑桌围起来。而在人群包围的中心,何心远紧张而期待的握着鼠标,鼠标指针轻轻点击,进入了《执业兽医师资格考试》结果查询的页面。他的左手被池骏紧紧抓着,力气大到彼此的手掌都隐隐发白。而他的右边则紧靠着赵悠悠,赵悠悠攥着他的衣袖,没注意自己的身子在轻微颤抖。原本对成绩并不过于期待的何心远,看到大家如此重视,也跟着心跳加速。在输入了准考证号之后,何心远轻按查询按钮。跳动的沙漏慢悠悠的旋转了几十秒,依旧没有显示出最终的结果。大家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屏幕,可结果许久不出来,原本寂静的办公室内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有人提议刷新一下,有人却说要继续等待。最终还是池骏做了决定,手指伸向了f5键。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可是落在众人眼中,却放慢了无数倍。大家屏息凝神,盯着池骏手指慢慢触碰到键盘。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停滞不前的电脑界面突然跳动了一下,大家只觉得眼前一案,原本纯白色的页面就被浅灰色的表格代替。页面的最上方,证件照中的何心远嘴角挂着平静而坚定的笑容。在照片下面,四个科目、四行数字,代表着最终的成绩。基础科目:43预防科目:48临床科目:76综合应用科目:78何心远抖着手又往下滚动了一行。总成绩:245所有人的呼吸皆是一顿,下一刻,尖叫声、欢呼声冲破屋檐。楼上寄养部的猫猫狗狗鸟鸟兔兔被这群兴奋的两脚兽惊的满笼子乱窜,可这时已经无人能够分神去管。每年执业兽医师的分数线都在220~230左右,何心远的成绩足以稳妥通过。这个低空飞过的成绩,对于曾经的学霸何心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海马体永久受损的他来说,每一分都是那么的来之不易。毕业后的这几年,他从未放弃过梦想。即使一次次考试失败,即使一遍遍背书就忘,他都没有懈气过。一个记忆力健全的人,都不一定能通过题海般的兽医资格考试,然而何心远,用他的努力和他的奋斗,让这个奇迹发生了。这个成绩,是他挑灯夜战,无数次刷题换来的。这个成绩,是他辛勤工作,一台台手术积攒的。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堂堂正正的成为了一名兽医。何心远一直以为,他能够坦然的面对失败,那么一定能淡定的面对成功。结果他大错特错。当他意识到脸上一片冰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不是喜极而泣,不是默默淌泪。而是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他哭自己的遗憾、委屈和力不从心。也哭自己的坚持、努力和永不言弃。曾经有个小小的男孩,抱着一只被染得五颜六色的鸭子,央求父母带他去给小鸭子看病。父母不耐烦的回答:“这世上哪有什么给鸭子看病的医生,你要做,你就去做吧。” 第147章 “可是你刚才……”  何心远说:“她是我养母。”  护士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我之前不知道。”  “没关系, ”何心远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出来,“我也是刚知道的。”  ※  何心远一直觉得, 自己从小到大虽然不算一帆风顺, 但经过的坎坷并不多,只要他努力, 那一切障碍都能克服。  所以在他得知家里因为拮据, 打算让他上完初中就辍学时, 他拼命读书,使劲跳级,希望给父母减轻负担。  所以在他十五岁以市状元的成绩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即使父母觉得他学兽医太丢脸, 断掉了他的生活费, 他还是靠奖学金安然度过了本科五年。  所以在他研究生外保失败后, 他挑灯夜战,依旧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本校名导麾下。  ……可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却在二十二岁时,世界一片片崩塌。  研三的第一个学期,他以随队实习生的身份加入了某兽用疫苗公司的取样队, 到农村调研,结果被毒蚊子叮咬,因为山路被泥石流冲毁,他烧了将近一个星期,才被救援人员用直升机救走。可当他在病床上睁开眼后,面对的却是海马体永久受损,记忆一片模糊。  曾经他过目不忘的教科书,曾经毫无障碍阅读的外文文献,却在现在的他眼里成了天书。  他连自己完成了四分之三的学位论文都读不懂,本来可以顺利毕业,却只能无限延期,还要劳烦导师为他来回奔走。  赔偿的事情遥遥无期,拿不到毕业证,工作没有着落,曾经他以为毕业之后他就能真正独立,如今看来完全是痴心妄想。  家里人在刚得知他生病时,确实来照看过他一段时间,他们见他只是记忆丧失而不是变成智障,就没再操心,很快就回了老家。面对亲缘淡薄的父母,何心远虽然觉得非常失落,但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安慰自己:他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总不能让父母替他操心呀。之后每周一次的通话时间,何心远也是报喜不报忧。  可能是因为他伪装的太好了吧,渐渐的,电话往来越来越少,通话时间越来越短,等到何心远想起时,他已经和父母一个月没说过一句话了。  他羞愧不已,自责失忆并不是忘掉父母的借口,赶快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可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他又转去给亲戚打。  好在亲戚的电话通了——“你妈上周生娃儿了,你怎么不知道回来看看啊?”  何心远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  第二天一早,何心远急急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一会儿嫉妒那个新出生的孩子抢走了父母的关注,一会儿又担心母亲大龄产子的困难,一会儿又开心自己有了血脉相连的妹妹,一会儿又疑惑为什么父母不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他。  结果当他匆匆赶到医院时,却发现自己的所有心理准备都是自作多情。  原来,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原来,他父母领养他,只是因为算命的说这样可以为他们“招”来一个亲骨肉。  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何心远摸摸眼睛,发现一滴泪水都没有。  何心远站在病房外,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亲戚,围着新生儿欢声笑语。他甚至没有勇气踏进病房一步。  他转身就走,走到走廊拐角时,他想,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能把这件事忘了?可是他走出了护士站,走出了住院部,一直走到了医院的庭院里,刚刚听闻的一字一句依然牢牢的刻在他脑海里。  医院中庭里花香阵阵,绿树成荫,何心远坐在一颗树冠茂密的大树下,茫然四顾。  刚刚没有外露的情绪在这一刻沉重而缓慢的翻涌而上,他就像是泥足深陷的动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那些负面的情绪淹没,连一丝挣扎的想法都没有。  像是连上天都在嘲笑他的悲惨命运,恰在此时,一阵难听刺耳的鸟叫声从头顶传来,何心远不需抬头,都能听出这是乌鸦的嘲讽。  何心远循声望去,果然见在枝繁叶茂的树梢上,一只黑色的大乌鸦神气活现的站在那里。  见何心远看它,这只乌鸦得意的翘了翘尾巴,那样子像是要甩屎。所幸何心远反应的快,刚一起身,一泡白灰色的鸟屎就直直掉下,落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  何心远爱动物,即使被动物戏弄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是这只突然出现的机灵的小家伙,让他暂时从刚才的悲观情绪里解脱了出来。  北方冬天常见的乌鸦就那么三四种:大嘴乌鸦、小嘴乌鸦、秃鼻乌鸦,它们的特点是全身漆黑,喜好群体活动。每当冬季的傍晚它们成群结队的飞过天空时,见到的人都要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骂一声晦气。  然而这只乌鸦却有着橙红色的尖嘴和脚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翅膀末端在阳光下微微反射金属光泽,正是一只红嘴山鸦。  顾名思义,红嘴山鸦多见于山区林间,胆子极大,敢偷农作物吃,也敢聚众袭击其他野生动物,繁殖快,分布广,在有些地区甚至成灾。这种乌鸦聪明的邪门,有些鸟友会养它们当宠物,甚至还能教会它们说话,发音比很多鹦鹉都清楚。  ……难不成,这是一只走丢的宠物?  何心远退后几步,仰着脖子踮起脚看去,果然看到乌鸦的脚上带着金属脚环,脚环的另一端连着一根断了的脚链。  何心远是个热心肠,他正要喊人来抓鸟,忽见树冠剧烈的抖动了几下,突然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树枝的包围中窜了出来,直直向着乌鸦扑去。  那红嘴乌鸦感受到了危险,在青年即将扑到它的时候,展翅欲飞,眼见着青年的努力即将功亏一篑。青年不甘失败,居然双脚一踩树枝,又是往前一窜,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这只狡猾的乌鸦。  然而这时的他整个身子都窜出了树外,眼看就要摔下来!  何心远想都没想,下意识的伸直手臂,飞快的向着往地面上坠落的青年奔去……  ——下一秒,那青年居然止住了下降的势头,双脚勾住树枝,以一招险之又险的“倒挂金钩”挂在了树上。  何心远捧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口,战战兢兢的凑了过去,小心的观察着这个武林高手。  而倒挂着的青年则忙于禁锢胡乱扑腾的乌鸦,要堤防它的大红嘴在自己胳臂上叼出血洞。  在他们彼此的视线中,对方的相貌是眼睛在下、嘴巴在上,然而颠倒的世界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  好像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这般颠倒着依偎在一起。  而这,就是何心远和赵悠悠的重逢。  或者说,初遇。第九十七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二)两个年纪相同的年轻人,一个站在地上, 一个倒挂在树上, 彼此的距离不到两米。最终,还是挂在树上的青年先说话了。他把呱呱乱叫的乌鸦夹在腋下, 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来, 落落大方的同何心远打招呼。“你好,我是赵悠悠!”何心远赶忙把把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贴到了对方的指尖, 生怕这位武林高手一使劲就把自己握碎了。“我是何心远……那个,你要不要先下来。”名叫赵悠悠的青年爽快的把乌鸦交到了何心远手上,叮嘱他抱住了, 然后让他后退再后退, 紧接着一个团身就从树上翻了下来。何心远很给面子的“哇”了出来, 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乌鸦, 他真会拍疼了双手来叫好。因为在树上钻了半天, 赵悠悠身上沾满了灰, 他低头掸着身上的灰尘,嘴里碎碎念:“这乌鸦可真聪明,抓起来比麻雀费劲多……咦????”他的动作顿住了。何心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震惊, 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惊讶——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大男孩,居然长得一、模、一、样!与镜子里见到的镜像自己不同,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完全复制了自己的面容,只是在身高、肤色、发型上有所差异。赵悠悠比何心远高了不少,他穿着一身深色带条纹的爆款运动服,领口和袖口磨出了小球球, 拉链敞开,露出了里面的polo衫,脚上穿着一双带翅膀的运动鞋,看着十分的……刚健朴实。而何心远一副学生打扮,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翘起的头发乱蓬蓬的,尤其他还背着双肩背包,透着一股书卷气。赵悠悠看着何心远,何心远看着赵悠悠。相顾无言。“你……”“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何心远心中的触动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多。几分钟之前,他还在被迫面对和父母毫无血缘关系带来的痛苦,而现在,一个真正血脉相连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他们完全相同的面貌说明了一切,何心远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面前的双胞胎兄弟只是他过度悲伤后产生的幻觉。与内敛的他相比,赵悠悠表现的直白多了——只见赵悠悠突然高举左手,同时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原地转了一圈,接着扭了扭屁股。何心远:“????”赵悠悠:“啊……果然不是镜子啊……”何心远哪想到他这么搞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笑,赵悠悠也跟着笑,两个长相漂亮的大男孩像是傻子一样对着笑啊笑啊,引得路人经过时都要多看一眼。 第149章 见到主人,好不容易老实下来的乌鸦顿时炸了羽,吱哇一阵乱叫,那声音就像是崩掉的琴弦或者是年久失修的发动机,多听一秒都能耳聋。倒是挺喜欢乌鸦乱叫的郑老先生乐呵呵的,像是叫孩子一样招了招手,那乌鸦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从赵悠悠的铁钳之下挣脱,跐溜一下就钻了出来,委委屈屈的扑进了主人的怀里。乌鸦大的像是一块遮天蔽日的黑布,飞的速度又快,咚的一下撞到了老先生的胸口,把原本坐在床上的主人撞的仰躺了下去。护工吓得不得了,赶忙冲过去。老先生本来就因为癌症的折磨面色苍白身体瘦弱,被乌鸦撞了一下子更不得了,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他先委托护工把乌鸦拴在窗户前的鸟架上,接着请兄弟俩坐下,拿出别人探望时带来的水果请他们吃。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病房,不仅有电视空调冰箱,还有会客的沙发。想必老先生的儿子一定是为成功的商人,才会如此财大气粗。但老先生从面相来看,却不像是个有钱人,他皮肤干瘪而粗糙,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像是刻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很和善的递苹果给他们吃,何心远注意到他的手指布满老茧,指甲变形发黄。何心远肄业后一直在乡下的畜牧站当助理,老先生的外貌很像是他平常接触的老农,而不是一个富商的父亲。老先生笑着感谢他们带回来了自己的乌鸦,又仔细看了看他们的面相,说:“看我这老眼昏花的,现在才看出来你们是双胞胎。”何心远和赵悠悠刚相认,最喜欢听人家夸奖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那滋味真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老先生又问:“你们两个,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啊?”这问题可把他们问住了,两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的说————“他是哥哥。”第九十八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三)两个人不愧是双胞胎,就连说话都异口同声。他们同时认定对方是哥哥, 开口后又讶异、又惊喜的对视了一眼。老先生只当他们是开玩笑, 笑着打趣:“你们俩啊真有意思,别的双胞胎都是争着当哥哥, 你俩倒好, 争着当小的。……好啦别开玩笑了,你们究竟谁大啊?”他们刚相认, 其实还没讨论过排序问题,赵悠悠脑子机灵,故意问:“您老觉得我俩谁像哥哥啊?”老先生老眼昏花的辨认了半天, 沉吟着说:“我觉得你呢……个子高, 身体壮, 看着像是个当哥哥的料, 因为哥哥都是要保护弟弟的。”何心远眉开眼笑:“您说的没错, 他从小练武, 还出国打比赛,为国争光呢!”这些刚刚赵悠悠说过的辉煌履历,转眼就被何心远倒了出来。然而老先生把目光转向何心远, 想了想又说:“但是你呢,戴着个眼镜,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你也像哥哥,因为哥哥都是比较聪明的那个。”赵悠悠正愁没机会表扬何心远呢,赶快跟上:“那是, 我哥他高考的时候可是市状元呢!保送拿的全额奖学金!”老先生一下就笑了:“得了,我还没使诈呢,你真话就倒出来了。你都叫他哥了,肯定你是弟弟喽。”赵悠悠得意的点点头,他嘴皮子利落,何心远实在辩不过,只能认下这个称呼。虽然有时候何心远也想偷偷懒,希望有个哥哥能帮他顶起天地,但多个弟弟的感觉……也挺不错。尤其是这么厉害、这怎么能干、这么活泼的弟弟。何心远伸出手摸了摸赵悠悠的脑袋。赵悠悠不喜欢被人胡噜头,别扭的问他做什么。何心远笑着叫:“弟弟。”赵悠悠一愣,忽然大笑起来咧出两排牙齿,脆生生的应着:“哥!”郑老先生在旁边含笑着看着他们,他现在年纪大了,又生着病,精力大不如前,每次儿子来看他,不是吵架,就是吵架,他这个老子却被当成了孙子在训。他听着耳朵生茧,又没人能抱怨,这住院的日子真是过得没滋没味。好在家里的机灵鬼乌鸦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被接了过来,每天吱哇吱哇一通乱叫,甭管有调没调,好歹是个响声。乌鸦刚被赵悠悠逮回来,正是气性最大的时候,现在喝了点水、吃了点粮,主人又在旁边看着,它的底气一下回来了。开始扑扇起翅膀,嘴里叫着洋文,威胁起赵悠悠来。可是它忘了自己脚上还拴着链子呢,刚飞了几十厘米,就被拽了下来,又生气又委屈的窝在鸟架子上,红嘴巴这里叼叼那里啄啄,没一会儿就把给它磨牙的麻绳玩具给啄烂了。兄弟俩饶有兴趣的看着它耍脾气,何心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养乌鸦的,很想逗逗它,可是他刚一伸手就被赵悠悠拽回来了。赵悠悠紧张极了:“小心它叼你!”老先生也说:“摸不得摸不得,它脾气大,除了我谁都不让碰。”何心远这才收回手,眼巴巴的看着乌鸦在阳光下炫耀那身漆黑中透着金属色泽的羽毛。何心远说:“养乌鸦的真是少见……您养了多久了?”“记不清啦,”老先生说,“得有十几年了,也有可能二十年?太久啦,日子一天天都过的一样,哪里记得这么清楚。”赵悠悠惊奇不已:“乌鸦能活这么久?”何心远也很意外。一般野外乌鸦也就是三五年寿命,有可能死于恶劣的野外环境,有可能死于疾病或者少食……乌鸦并不是流行的宠物鸟,就连动物园都不会豢养,也没有非常稀有的药用价值,再者不同品种的乌鸦体质相差不少,所以很难确定人工饲养乌鸦的寿命。何心远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把红嘴乌鸦养到二十年的。“我在村里住,养过狗,养过鹅,养过老婆,养过儿子。后来狗丢了,鹅死了,老婆也没了,再然后儿子走出了大山,走去了城里,娶了城里媳妇,现在就连孙子都成外国人了。我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有一年去山上打草,哪想到回家一看,背篓里躺着一只这么丁点大的鸟,毛都没长,身上还是湿的,也不知道从哪颗树上掉下来的。我就想养着呗……结果养到长毛了才发现是只乌鸦。”老先生嘿嘿笑着,花白的头发丝儿都透着得意:“我还以为这乌鸦养两年也要飞了,哪想到一直活了这么多年,还会说人话!现在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养了一只成精的乌鸦,还有人特地翻山过来找它算命,一次二十呢。”“……乌鸦怎么算命?”“准备十几根木棍签字,上面刻好了字,你把想问的问题在心里默念三遍,它用嘴抽哪根就是哪根。”“准吗?”“这有啥准不准的,就是图个心安。”赵悠悠是寺庙里长大的,见惯了和尚解签,踟蹰问道:“那要是抽到下签怎么办?”乌鸦抽签,抽到不吉利的,还不得被人掀了摊子? 第151章 赵悠悠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出他是谁了。同样是被人认错,何心远慌得六神无主, 赵悠悠却老神在在, 一点都不怕露馅。不就是哥哥的亲戚吗?他正好也想见见, 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养育了他。如果遇到不认识的, 就推说不记得了, 反正他现在是“病号”, 谁都不能说什么。赵悠悠也不解释,听话的被他拉去了病房,原本正乐滋滋的逗着新生儿的亲戚们一看到他, 顿时收声,一时间病房里的尴尬都快凝结成实体了。最后还是刚生完宝宝的女人先打了声招呼:“心远……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啊?”赵悠悠从善如流的说:“听说您生了,我来看看。”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亲戚接了句“来看人居然空着手来”,赵悠悠权当没听见。如果何心远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这时候早该被亲戚们欢欢喜喜的拉到婴儿的小床前,让他和妹妹接触接触。可是一来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二来年纪差了太多,亲戚们居然都没提让他看孩子的事儿。有个不知道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的中年妇女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囡囡睡了,别吵着她。”赵悠悠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很自觉地没凑过去找不痛快。众人小声议论:“这大半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也黑了不少。”“乡下果然是‘锻炼人’。”大家都知道何心远脑袋得了病,好好的高材生就这么浪费了,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乡下当兽医助理,给那些牛啊羊啊看病,一个月就赚三瓜俩枣,勉强养活自己。何家家庭条件不好,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研究生,当年还是市状元,不说未来飞黄腾达当大老板,但总该找个像样的工作,给爸妈尽孝吧?看看,现在家里添了一口,居然什么东西都没买就来了,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就养不熟。可他们也不想想,何心远从上大学开始就没要过家里一分钱,还因为学兽医和家里闹翻了,这怎么能说是何家培养出来的呢?当他们审视赵悠悠的时候,赵悠悠也在审视着他们。赵悠悠在庙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谁心里有鬼,谁心思坦荡,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粗略看了一圈,心里替哥哥感到十分不值,这些亲戚看他的眼神又冷淡又势利,尤其是他的养父母,有了自己的骨肉之后,根本连一点眼神儿都懒得分给他。赵悠悠无比庆幸,还好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他,要是哥哥的话,得多难受啊。又过了几分钟,何心远的养父走到赵悠悠面前,跟他说:“这都快中午了,你还傻坐在这儿干嘛啊,还不带你叔你姨他们出去吃饭?”赵悠悠心里冷笑,嘴上问:“吃啥啊?”“废话,这么大的喜事儿,你别扣扣索索的,请大家吃顿好的。”赵悠悠等了一会儿,见何心远的养父没有掏钱的意思,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养子割肉了。其他亲戚一听有饭局,已经开始热热闹闹的商量起吃什么了。这个说要吃粤菜,那个说要吃松鹤楼,还有说吃烤鸭的,总之天南海北都要吃遍,八个菜系不够吃,得吃八十八个。赵悠悠站起来,笑盈盈的说:“大家别商量了,走,我请大家去吃海鲜。”他人长得精神,笑起来那可真不得了,一下晃花了好几个亲戚的眼。大家一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来的亲戚有十几个,吃海鲜……这得吃多少钱啊?不是说何心远治病花了不少钱吗,现在还有小金库请大家吃海鲜?这儿子可真没白养。赵悠悠信守诺言,带着满屋子的亲戚去搓了一顿海鲜——炒海带,拌海带,醋溜海带,红烧海带。放眼望去,满桌菜肴颜色深的刺眼。亲戚们脸都绿了,挑这挑那就是不愿意下嘴。赵悠悠很无赖的说:“我上学这几年攒下来的奖学金都拿来治脑袋了,现在兜里就两百块钱,你们总得给我留一百块钱当我回村里的路费吧?”他故意问,“还是你们不给‘我爸妈’面子,家里添丁的喜宴你们不愿吃?”话都说到这步,大家只能勉强拿起了筷子。他们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这何心远以前明明好欺负的不得了,怎么得了病,就变得牙尖嘴利了?饭吃到一半,赵悠悠又给那对便宜父母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结账。他爸气的够呛,质问他:“你姨都和我说了,你就请他们吃海带糊弄事儿!再说吃海带能花几个钱,你怎么这么抠门,有你这样当哥的吗?”赵悠悠直言不讳的顶撞他:“呦,原来我是她哥哥啊?没听过谁家生孩子,当哥哥的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他爸气的七窍生烟,偏偏又无从辩驳:他们夫妻俩多年不育,好不容易有了亲骨肉,自然是万分小心,根本无暇关注生病的养子。因怕多生事端,所以怀孕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瞒着何心远,现在瓜熟蒂落,面对何心远时十分不自在。他们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何心远摊牌,只能能拖一时是一时,现在自然不愿意撕破脸皮。赵悠悠的所作所为,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恶作剧,其实他特别想狠狠教训这家人一顿,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替哥哥“报仇”——因为何心远从未表现出对这家人的怨怼。他只是伤心,只是难过,却谈不上仇恨。毕竟,他们只是两个偏心的普通人罢了。另一边,何心远浑浑噩噩的跟着悠林他们陪着小师弟说了会儿话,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他的病情发现的早,只要及时手术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九只北极熊挨个上前,依次拉着他的手鼓励他,许诺等他病好了就带他出去玩,带他吃好吃的,不告诉师父们。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墨水,干巴巴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的一直讲。待他们说完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剩下的那只笨企鹅身上,等他表态。何心远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师弟,但他之前也做过手术,也经历过绝望,明白这时候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最主要需要病人本身想通,才能走出悲观情绪。小师弟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因为生病的缘故,他下巴尖的能戳死人,好在脸颊还带着点肉。悠林说:“悠然,你快说几句,师弟他可最崇拜你了。”赵悠悠在少林寺学武时,法号叫“悠然”。赵悠悠这个名字是他踏入红尘后自己给自己取得。何心远十分尴尬,特别想把实情说出来。一旁的悠静说:“你这小子,平常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傻了?”他转向病床上的小师弟,“你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不是一直想跟你悠然师兄学拳法吗,到时候他一定教你!”这帮少林寺出身的孤儿全是武痴,一听悠静这么说,小师弟的眼睛一下瞪圆了,恨不得现在下地就跟他学习打拳。何心远赶忙按住他:“别激动别激动,你好好躺着。”悠林也说:“好了好了,学拳不差这几天……要不这样吧,先让悠然给你打一遍,给你解解馋。”何心远:“……???”这是一间八人大病房,其他七个病友和他们的家属都支着耳朵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呢。其实悠林他们几个彪形大汉刚一踏进门,大家就偷偷注意上了,因为他们那样子完全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寻仇的。大家都等着看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哪想到瓜子都磕完了也没瞅见热闹。现在一听那个叫“悠然”的要表演少林拳法,大家顿时来了精神,几个男家属直接开始鼓掌起哄,没过一会儿,病房的正中间就被腾出了一个空地,大家密密麻麻的围在一旁看热闹。悠林拽着何心远站到了空地中央。 第153章 就在何心远出神时,医院住院部的入口处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哗,只见一只黑色大鸟展开双翼,飞腾而出。那鸟足有半米长,有着橙红色的尖嘴和锋利的脚爪,它身上披着全黑的羽毛,末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一只漂亮的红嘴山鸦。它冲出了医院,飞过了人群,又从何心远和赵悠悠的头上掠过,停在了树梢之上。这一幕何其熟悉,何心远想,是不是在某时某刻也曾发生过?那乌鸦高高的立在那里,黑色的眼睛像是夜一样。乌鸦开口,先是嘶哑的的叫了两声,然后口吐人话。那语言有些模糊失真,却隐约能听出来它是在模仿主人的声音。它念得是刚刚接触英语的人才会学到的内容。它一直在重复:“nice to meet you.”何心远左右看看,小声回答:“nice to meet you,too.”赵悠悠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会和乌鸦对话的哥哥傻得可爱。他撸起袖子三两下窜到了树上,动作敏捷的像是一只猴子。昨天刚刚抓过这只捣蛋鬼,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赵悠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乌鸦用外套牢牢的包裹住,只留着它的脑袋探出衣服外,左右张望。今天这只鸟像是转了性,明明昨天还各种折腾,差点把赵悠悠叼出血洞,今天却没了精气神,被包住后就消停下来,小小的黑眼望着天空的方向。赵悠悠一手夹着它,一手扶着树干,正要往树下跳,然而一抬眼间,视线却凝固在了住院部三楼的病房。那是一间vip病房,有空调,有电视,有会客的沙发,桌上还堆满了水果和营养品。大飘窗上摆放着一个鸟架,架子下落着几根乌黑发亮的羽毛。床上空荡荡的,一个打扮的贵气逼人的中年男人正埋头收拾着东西,忽然他停下了动作,慢慢的缓缓的坐在了床脚。他垂下头,把脸埋在了手掌之中。赵悠悠忽然觉得心里一空,在他怀中一直老实的乌鸦趁着他发愣的时候,扭了扭身子,居然逃脱了他的桎梏,转眼重新飞上了天空。山鸦是游荡于山林的生灵,它飞的很高很快,它盘旋在住院部上空,嘶哑的鸣叫着,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那间窗户敞开的vip病房中。它的闯入惊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男人,他走到乌鸦面前,向来和他不对盘的乌鸦居然老实的一动没动。他粗暴的泄愤似的抓住了它的翅膀,把它塞进了旁边的笼子中。赵悠悠团身下树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崴了脚,何心远吓个半死,不准他以后再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你现在一瘸一拐的,去看郑老先生还不得被他笑话?”“那就不去了吧,咱们直接去看我师弟,他不敢笑话我。”“你不是说昨天和人家约好了吗?说不去就不去,太突然了吧。”赵悠悠叹口气,愁眉苦脸的说:“我也觉得突然,但没办法啊。”※就像是1加1大于2那样,与赵悠悠相遇后,何心远的好运气慢慢回来了。先是学校那边松口说可以考虑给他发研究生学位证书,他终于可以摆脱现在只拿着肄业证明在村里当兽医助理的日子。接着是拖了一年的官司终于出现转机,他的实习公司承认他在实习期间因公受伤,答应给他赔偿。而最最最最幸运的是,导师告诉何心远,他曾经教导过的一位学生从国外学成归来,自己开了家宠物医院,现在正缺人手,问何心远想不想过去边学边工作。何心远忙不迭的同意了,兴奋的抱着弟弟又跳又叫。他手机开的免提,兄弟俩开心的叫声传过来,胡子一大把的导师被吵得头疼。导师咳嗽一声,开口:“先别开心了,心远,有个事儿我要问问你。”“老师您说。”“你在乡下干了这么久,有没有研究过红嘴山鸦?知道它们平常都爱吃什么吗?”“见过啊。和一般乌鸦一样,属于杂食动物,肉也吃,粮也吃……怎么了?”导师说:“我有个老朋友,不知从哪儿搞了只会说英语的红嘴山鸦养着,一直不怎么吃东西,瘦的就剩骨头,飞都飞不动了。我给它检查了一下,内脏指标都挺正常的,没有病变。”“是不是年纪大了?”“年纪是挺大的,但人工饲养的乌鸦应该能活的更久一些。”师徒俩商量了半天没商量出结果来,导师说:“得了,你别操心这个了。说不定那只乌鸦就是不想吃东西,一心绝食呢。”导师细细叮嘱他:“你还是赶快收拾行李吧,回头我把医院地址发到你邮箱里,还有你那个师兄的电话也一起给你。”何心远在电话这边不住点头,点了半天才想起来导师看不到。半个月之后,兄弟俩提着行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了新的工作。上班报道那天,何心远和赵悠悠并肩站在医院外,仰着头看着装修工人把医院的招牌悬挂在了大门上方。——认真宠物医院,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拖拖拉拉写了半个月,终于完结啦:)一百章了,是时候说再见了。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终于,终于,可以挂上完结了。没想到这篇文居然写了38万字xd,番外就写了一万五,算是挑战自我啦!这篇文预计会出个人志,正文+网络番外x1+实体番外x3,实体番外是三对cp各一篇,何心远和池骏这一对开碰碰车,赵悠悠和丁大东开云霄飞车,大魔王和任真还没到那一步,勉强算是研读交通法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