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伤》 第1章 俱伤 作者:君薄宴文案:总裁攻x大学老师受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傅杨不爱他了,关柏打算权当青春喂了狗。他们在一起的第五年,傅杨要放弃关柏了,他不知道关柏刚刚决定放弃更远的未来。后来……谈什么谁是谁的白月光,谁是谁的意难平。从前傅杨和关柏还在一起的时候,一起住在一个带着院子的二层的独栋小楼里,院子的西南角种着一棵杨树一棵柏树,在他们分开的那个冬天,一场大雪冻死那两棵树,远远看过去像两座奇异的墓碑。关柏的一生是念念不忘,和阴差阳错的迟来。傅杨的一生是无尽的悔恨,与满手的毁灭破镜重圆,渣攻文,不换攻,he许如年的单独篇是《当年春风》基友岁经年的新坑,大家可以去围观。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七年之痒 成长搜索关键字:主角:关柏傅杨 ┃ 配角:齐嘉纪端明关逢君徐蓉章青傅宁海 ┃ 其它:两次措手不及现实扯淡向一句话简介:我的言不由衷,你的功亏一篑第一章 人的心似乎从生下来就要破碎的,神不仅仅利用人们痛恨的东西,去伤害一个人,也善于用人们所热爱的东西。英国沃里克郡远郊有一片墓地,躺在一片平整的草坪之上,能看得出来,虽然这里人烟稀少,可对于逝者安眠的地方,还是尽了心规整的。一杆灰色的拐杖轻轻的落在草地上,泛着刚漆过的光泽,是根新的拐杖。拐杖的主人穿着一双皮鞋,裤腿干净整洁,衣角平整,应当是个十分讲究的人。握在拐杖顶端的手背雪白,映出一点青色的血管,乍一看手指细长得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大衣并没有完全的穿在身上,而是半披不披,衬衣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能看出隐约的白色纱布,那只同样苍白的左手无力的垂落在胸口。那只手本该十分好看的,握住一枝玫瑰,随随便便就是一副画,可这双手中空空如也。他站在草坪边先是凝望了一会儿远处连绵的地平线,过了一会儿像是才下定决心那样,迈步往前走去,他的行动很缓慢,脚步有些微跛。草坪到那一片森然的石碑还有一长段距离,他走了很长时间。他的目的地在墓园深处,一座不起眼的新坟。墓碑是新的,边缘还有些锋利,残留着机器雕刻过的磨痕,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两个字,墓主人像是走得太匆忙,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两个字孤单的落在空空荡荡的墓碑中间,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最后客死在了异乡。关山难越的关,松柏冢累累的柏。那人停在这座墓碑之前,伸手像拦着老朋友的肩膀那样,将拐杖靠在一旁,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墓碑,他侧过脸,露出短发下的一双眼睛,他应当平时是戴眼镜的,望着这墓碑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眯着眼睛,浅褐色的瞳孔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之下近乎变成黑色,一颗泪痣落在他右眼的眼角,眼角一侧是一些还没痊愈的伤痕,他应当是个十分好看的人。墓园有些潮湿大抵是刚下过一场雨,他的头发沾了潮气,乖巧的贴在他的后脑上。他怀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就是最普通的提示音。他为了保持平衡,亦或者是为了碰一碰这座墓碑,单膝轻轻地在墓碑前跪了下来,一只手接起电话。“喂?”他的声音带着点病中的虚弱。对面那人不疾不徐道,“关柏,看墓碑看完了么?这么久?还满意吗?”他伸手描过墓碑上的名字,手指下的触感有些凹凸不平,“纪医生找的谁刻字?手不稳。”那是他自己的墓碑,说来也可笑,他像是做了一个荒谬的梦,还未老去,就先看见了他的长眠之地。“傅杨还能让我找别人刻?他自己动手的。”“不如等我真的百年之后,就葬在这里吧。”关柏没接话,只半是玩笑道。“那还得等很久,行了,墓园里阴冷,你不能久呆,早点出来。”说完,对面的人就挂了电话。关柏收了手机,放进怀中,伸手轻轻的按了按自己胸腔之前的肋骨,那里荒草丛生,半点好景色也不留,如今白茫茫一片。他坐在墓碑之前沉默地看着那座墓碑,傅杨,我们两清了。关柏起身,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其实那座墓碑之下放着一束玫瑰,不知怎么还未枯萎,花瓣团在一起,摇摇欲坠,一阵风终于随了它的愿,花瓣散开落在了地上,像是夜莺心口的血。红色散开后露出了一行小字,那行字歪歪扭扭,细看还能看到一些凝结的深色,就像是一个人在极度不清醒的状态之下信手涂鸦一般。“你等我。”关柏出了墓园,墓园门口停着一辆深色的车,他僵着一条腿坐进了副驾驶。副驾驶上坐着一个裹着夹克的男人,瞧着大约有三十岁,眼尾有些上挑,留着规整的板寸。“多谢纪大夫专门送我来一趟。”关柏伸出两指轻轻蹭了蹭鼻梁。纪端铭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挣扎,半晌开口道,“要抽根烟吗?”关柏抬眼,跟见了鬼似的,然后乐不可支地顶着自己的肋骨笑倒在了车窗上,英国的冬天真冷啊,冷气顺着贴在他额头的玻璃上,钻进了他的骨头里,冷的骨头生疼。“大夫劝人抽烟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纪端铭却没笑,只将手搭在方向盘上,沉沉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关柏,“仅此一次,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和……告个别。”关柏的笑意缓缓的隐没在了唇角,他轻轻地偏了偏头,让额前的头发遮住渐渐蹙起的眉。他毫无形象地蜷缩成了一团,然后贴在冰冷的车窗上,睁开了浅褐色溢满雾气的瞳孔。纪端铭知道关柏心里难受,也不急,只等着他自己说话,半晌纪端铭听见关柏靠着车窗轻轻道,“不抽了,肋骨疼。”关柏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缓缓的移动,视线尽头是一架刚刚起飞的飞机,他安抚着隐痛的肋骨想,那谁又抽走了我的肋骨。纪端铭开车开得目不斜视,“当真想好了不跟他说么?”关柏这会儿缓了过来,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苦笑道,“放过我吧。”纪端铭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自语道,“关教授比我想的还狠。”关柏没反驳,只默然看着前方。纪端铭用下巴指了一下副驾驶下面的格子,“傅杨送的眼镜我让人埋墓碑底下了,你用这个吧。”关柏眯了眯眼睛,摸出了格子里一副银框眼镜,架在鼻梁上试了试,“挺好,傅杨回国了?”纪端铭轻轻叹了口气,“嗯,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搞不好就刚刚那架飞机。”关柏勾了勾嘴角,不再说话。傅杨其实真的就在那架飞机上,他选了离那座墓地最近的机场,离他的爱人最近的地方。他凝望着那座小小的坟墓,看不清了也没关系,关柏就躺在那里,关柏再也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了。傅杨比关柏只高五厘米,本来合体的西装如今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自从关柏的葬礼之后,他的身体忽然像是断了求生的意志那样,什么都吃不进去,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于是傅杨整个人开始不可抑止地变得消瘦。傅杨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伸手在领口摸出一枚戒指,他将这枚戒指卸了下来,然后套在了自己空荡荡的右手上,低头近乎虔诚地亲吻了一下。睁眼眼角似乎有了一道红痕,再仔细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傅杨仰头靠在座椅上,陷入浅眠。“傅杨,咱们算了吧。”梦里年轻的关柏看着他,轻轻地把戒指卸了下来,放在了面前。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每一对爱侣,都是用对方的肋骨做成的。 第3章 关柏在拥挤的人群中挨到了放学,他习惯在学校多写一会儿作业,晚半个小时走,顺便避开人群高峰,他从来不喜欢呆在拥挤的人群中。班里同学三三两两的走了,关柏的背心处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戳,他转过头。傅杨还没走,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也收了白天脸上那种微笑,反而带着点痞,“关柏,咱俩好歹同学一场,你干嘛装着不认识我。”关柏叹了口气,把眼镜卸下来擦了擦,“章阿姨还好吗?”傅杨知道关柏这是无声的默认了,“我妈挺好的,我还以为我转学这事情我妈要跟阿姨说一个小时。然后阿姨会嘱咐你好好照顾我。”“她最近出差去了,没时间给我打电话。”关柏带上眼镜,像是听不出来傅杨在开玩笑似的。他看了一眼傅杨桌子上完全没收拾的书,“怎么还不回家?”傅杨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倒,“等你一起啊。”关柏莫名其妙,但还是解释道,“我应该还得一会儿。”傅杨翻开了作业,“那正巧,班长,我有点儿题不会,你再帮我看看。”他坦然受着关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关柏无奈的接过那本崭新的练习册。两人背着书包一起走过空荡荡的校园,傅杨打了个手势,要关柏在原地等一下,然后就走向车棚。这个时候车棚下已经没什么人了,车棚外种着一颗年龄很大的槐树,秋末时节满树飒飒的叶子成了金黄色,一触即碎,铺了满地金黄。傅杨白卫衣牛仔裤,身材笔直得像一棵树,他推着自行车踏过满地金黄走向关柏。比起初中,傅杨好像更高了,关柏默然的想。傅杨走到关柏身边,踩得满地的枯叶嘎吱嘎吱得响,“走吧,今天我带你一程。”再推拒就没有意思了,关柏点了点头,“走一段再骑吧。”傅杨没有异议,跟关柏并肩往前走,“没想到班长到了高中还是班长啊。”关柏伸出手轻轻的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管人管习惯了。”傅杨无声的笑了,关柏突然停了下来,傅杨也跟着停下来,他以为关柏要跟他说些什么,接过只见关柏回头露出一个有一些狡黠的笑,“我到家了。”说完关柏挑了挑眉,悠哉的进了小区。傅杨愣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又有些好笑,他轻轻的踹了一下自己的自行车,然后无奈地跨上自行车。他抬头下意识记了一下关柏家的小区,然后一溜烟骑得飞快,关柏三步并做两步跑上了二楼,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杨的背影。他的校服拉链开着,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初中的时候,关柏的班主任沉迷于小组教学法,当时班里有一个让各科老师都极其头疼的学生,打架逃课,几乎上了所有老师的黑名单,那个学生就是傅杨,而与傅杨完全相反的人就是当时的班长关柏。关柏性格温和,话总是不太多,在傅杨眼里,他最侃侃而谈的时候,就是在课堂上老师点他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傅杨小时候总是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关柏那时候个子比他矮一个头,他就时常笑着叫他“小班长”。关柏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很有耐心,他对这个花名在外且桀骜不驯的人充满了嫌弃,在第三次傅杨不乐意背课文以后,关柏冷笑着把书摔在了桌子上,然后放弃了治疗。傅杨其实本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他不学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班主任都管不住,更何况一个小班长。直到有一天他难得没逃早自习,拎着刚买的早饭准备从后门溜进去,他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关柏长得白,早晨他套着围巾拿着书沉默地站在班级门口背书。傅杨感到十分震惊,班头的心头宝居然被罚站了?!居然有人舍得罚关柏的站!傅杨跟关柏那段时间关系很僵硬,傅杨自然不会赶着没趣去关心他。他悄悄溜进了班里,刚到座位上坐下,顺手把饭放在了自己桌子上,隔壁坐着一个寸头的男生,跟傅杨一个德行,他叫做文旭。傅杨偏头拍了拍睡得一塌糊涂的文旭,“谁敢罚咱们班头心头宝的站啊?”文旭迷迷糊糊扒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哟,傅杨你怎么来这么早?”傅杨削了一把他的头,打断了他迷迷糊糊的寒暄,“说正事。”文旭“哎呦”一声,瞪了他一眼,“你丫打我干嘛,班头定的规矩,那个傻逼小组,一个人没完成学习任务,就一起罚站呗,班头又抓不住你,只能罚关柏的站了。”傅杨愣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班头简直是踩在傅杨的软肋上,他天不怕地不怕,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怕连累别人,他不喜欢欠人人情。文旭大概是还没睡醒,没看出来傅杨的忽红忽绿的脸色,“他都连着站了好几天了,你不知道啊?奥对,你又不来上早自习。”傅杨的脸直接就黑了,完了,欠大发了。关柏站在门口,冬天教师楼道没有暖气,穿堂风刮得人透心凉,他像是浑然不觉那样贴着墙站得笔直笔直,只是十指手指甲盖有些发紫。忽然他身边多了个人,那人像是十分别扭的样子,先站在了他左边,天天早晨罚站的肯定不止他一个,关柏习以为常,连头都不抬,没想到这人在自己左边哆嗦了一会儿,又饶到了右边,帮他挡住了穿堂风。关柏抬头,傅杨也不看他,在旁边站得笔直,然后就见傅杨沉默着在自己兜里掏出一包热牛奶,以动物园投喂猴子的姿势丢进了关柏怀里。关柏,“……”,牛奶还是热的。“那个,我吃过早饭了。”自打摔了书,关柏看见傅杨就头疼,比起揪着他背东西,关柏还是更愿意不声不响的罚站,谁知道今天傅杨吃错了什么药,来得这么早。傅杨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掩着鼻子咳了一声,“闹钟忘了关,响了就睡不着了,干脆过来,奶你别还我,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不吃。”关柏听着他这别扭的话,心里啧了一声,幽幽抬头道,“巧了,我也是。”傅杨头一次对人表示好意,结果撞上关柏这么块硬石头,他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性格,当即转身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要出来陪关柏罚站,转了个身正准备进教室,结果就跟班头面对面,他只能悻悻的转了回去,继续耐着性子站满一节课。傅杨站得无聊,只能悄悄打量关柏,他脸上的黑框眼镜将眼镜遮住了眼睛,下巴有些消瘦,可下颚线却很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傅杨觉得这样的人看起来就不好惹。关柏被傅杨打量的发毛,却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在一种诡异的平静里,罚站了一节课。关柏发现,自从这次罚站之后,虽然傅杨还是不会背课文,可是每天早上都会来跟他一起罚站了。他就是这么个别扭的人,有时候他就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第四章 关柏刚进家门,徐蓉就端着一盘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小柏快快快,洗手吃饭了。”关逢君已经坐在了桌上,他刚刚摆好了碗,全家人就等着关柏回来,关柏对着关逢君喊了一声,“爸。”然后就跑去洗手了。等关柏回来,两人都已经坐好了,关柏跨进座椅,伸手拿起筷子在桌子上顿了顿,徐蓉在对面把鱼推得离他近了一些,“今天上课怎么样?” 第5章 李哲勾着吴枫的肩膀,对着向敏抱了个拳,“女生们决定吧。”李哲家里有个姐姐叫李珉,名字听着像个男孩,据说是因为第一胎所以期待着是个男孩,就取了个男孩名字,李珉也争气从小优秀得像个标杆,对于傅杨来讲,“别人家孩子”好歹还在别人家,李哲就只能每天面对着父母的念叨战战兢兢拼死拼活得向李珉看齐,比起回家,他还是更愿意跟朋友在一起。吴枫就更无所谓了,他家里就他一个,吴爸爸吴妈妈大远一看活像是两个俄罗斯套娃,平时脸上带着敦厚的笑意,跟吴枫如出一辙。傅杨不动声色得观察着这些同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关柏这样冷淡的性子能跟他们混在一起。而在前排的关柏却浑然不觉,他只是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这事情傅杨还不知道,转过身道,“傅杨,正好你也刚来,要不要跟班里同学去聚个餐,顺便都熟悉熟悉,平时太忙了,没有时间让你自我介绍。”傅杨想得正出神,冷不丁对上关柏的眼睛,愣了一下,“啊?行行。”关柏转了回去,像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停留那样,等等,关柏不躲他了。傅杨正坐在凳子上,面色如常,心底却翻涌出一丝难以忽视的雀跃,他没弄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向敏就拍着桌子把他叫醒了。向敏迅速从桌仓里掏出手机,高二了,但凡让一个人看见高中生用手机都免不了被念叨一顿,她的手指飞快得划过手机屏幕,“来来来!想吃什么跟姐说!”吴枫对向敏抱拳,“大姐!臣投一票烧烤!”李哲勒住了吴枫的脖子,吴枫本身就胖,被这么一勒活像一只生无可恋的橘猫,“敏姐!听我的!火锅!”学习委员江北南在角落里扶了扶眼镜,默默抬起头,“我投火锅!”很快向敏跟前的人就乱哄哄得挤成了一堆,她用自己独有的嘶吼式镇压法记完了票数,“哎?平了。”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同桌和新来的帅哥还没说话,“关柏傅杨,你们想吃什么?”关柏抬头,四面八方幽幽的眼睛就盯住了他,一时间颇有点双色球开奖的气势,傅杨憋着笑,弱弱道,“敏姐,我都想吃。”众人拍桌,居然可以投两票!不公平!拥有最后一票投票权的关柏觉得自己简直走上了人生巅峰,“吃自助吧。”火锅烧烤两全其美。女生们三三两两的在前面走着,江北南插着兜,他性格有些腼腆,不大爱说话,但意外得很受女同学的欢迎,宁橙子走在他旁边,橙子长得高高瘦瘦,一头利落得短发,坦率而热情,几乎与江北南是两个性格,所有人都知道橙子喜欢江北南,也就没人跟她枪江北南手边的位置。吴枫有些酸,“啧,咱们学委太幸福了,橙子女神唉!”李哲跟难兄难弟似的站在一边,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肚子,“乖,小枫,你不吃这一顿烧烤就有人追了。”关柏站在一边点着人数,并没出声,傅杨把手插在校服兜里,这两个人之间安静得像是来罚站的。向敏在前面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忽然转头对关柏挥了挥手,吼道,“班长!你记不记得要给我们买糖来着?”关柏被向敏这一嗓子吼得忘了自己正在数的人数,无奈摆了摆手示意“臣遵旨”,然后探了探身子准备从头开始数。“36。”安静了许久的傅杨在身后突然出声,吓了关柏一跳,傅杨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刚刚你数到36了。”关柏忽然感到一阵不好意思,他先天迟钝的末梢神经像是在一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后知后觉得对自己这段时间若有若无的疏远行为进行了反思,并且在四秒之内得出结论,是自己小心眼了。“谢谢。”他并没有一定要道歉的理由,只好有点别扭地道了谢。吴枫来得恰到好处,将关柏从自我反省中捞了出来,“老关,要买饮料吗?”关柏还没来得及回答,傅杨就轻轻巧巧道,“你们先去,我跟班长买吧,顺便给大家买点零食。”李哲点了点头,拽着吴枫,“行,那我们先走了,老关就原来那家啊。”吴枫转过身跟李哲道,“李哲,我怎么觉得,这个傅杨跟咱们班长有仇啊?”李哲瞥了一眼,“我也觉得,所以在这不抓紧拉你走了么?”一听这话,吴枫顿时觉得自己不义气,“那你怎么就放班长一个人跟傅杨在一起!万一打起来我们还能帮个手。”李哲带着怜悯瞥了一眼吴枫,“小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没见过咱们班长过肩摔?”第六章 自助餐厅旁边有一家超市,看着颇有点人模狗样的意思,店门不是那种大玻璃全自动,二十一个有些老旧的推拉门,大概年久失修,硬打开都有点费劲。傅杨不认识路,关柏走在前面“咔嚓”一声硬掰开了门。傅杨,“班长,您稍微轻点,班费不够赔个自动门的。”关柏摊了摊手,还好超市里看着倒是整洁干净,两人往糖果货架那边走了过去,关柏大概扫了一眼挑了一个长得最好看的。傅杨偏头问他,“要几个?”关柏想也不想,“四十三个。”班里一共四十四个人,傅杨瞥了一眼他,然后晃荡到货架的另一侧,挑了一颗柠檬糖。关柏没注意他的动作,又提了两瓶可乐,两个人速度都很快,结了账就直奔自助餐那家店。他们到的时候,同学们把吃的都拿好了,空着的两个座位挨在一起,桌面上摆着两分一模一样的食物。“关柏!就等你俩了!快来!”众人闹哄哄道。向敏却伸手拦住了两个人,“等等!你俩!傅帅哥你先自我介绍!”傅杨伸手撑了一下额角,“那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大家都一起呆了一周多了,再自我介绍好像有点傻。”向敏冷哼,“你也好意思说!来了一周了天天围着班长转。”傅杨举手投降,半真半假道,“那不一样,我跟他有旧怨嘛。”关柏熟知向敏的脾气,极为认命的把糖分给大家,难得也跟这群同学开玩笑,“敏姐笑纳。”众人哄笑,关柏坐进了人群中,也跟着大家一起看傅杨。不知怎么,傅杨的目光在人群中滚了一圈,然后粘在了关柏身上,他心底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火锅刚刚煮开,关柏不喜欢吃辣,所以他面前的是番茄锅,火锅的雾气都像是浅橙色,飘飘悠悠的浮在关柏面前。他现在很放松,傅杨知道关柏不是那种喜欢成为焦点的人,甚至在外人看来,他应当是一个极为孤僻的人,他不喜欢与集体产生过多的联系,也拒绝过于亲密的关系,他站在人群里,也像是站在人群外。他心情应该很好,好到能坐在人群中短暂的体会群体社交的快乐,但他并不会为此停留。傅杨的思绪短暂的随着火锅的热气黏在了一起,他像是寻找着一个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能从虚无中慢慢摸索。关柏的嘴角轻轻的勾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眼睛在雾气之后有些朦胧。“大家好,我是傅杨,你们也知道,我是二中转来的,我爸废了点劲,班长是我的初中同学,以他为榜样,我就复读加跳级,大家多多关照。”吴枫拍了下桌子,“来者都是客!兄弟不要客气!” 第7章 第七章 其实傅杨家离关柏家有一小段距离,32路车坐四站就到了,下了车关柏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已经10点了,估计这是最后一趟车了。车站对面就是小区,傅杨家在一个别墅区外围,小区门口是一个圆形的水池,雕花的铁闸门旁边站着一个人,都是穿着校服,可傅杨就看起来长手长脚,路灯很昏暗,他远远地就看见关柏了,然后伸手挥了挥。关柏没来由的就觉得他有点落寞,走进了才发现这人是真的落寞,“真行,钥匙都能丢,家里的矿不怕被偷走么。”傅杨毫不在意,接过关柏递过来的钥匙,“没事,矿多,随便拿。”关柏收回手,迟疑了一下,“你自行车借我一下吧,末班车估计没了。”傅杨挠了挠头,他倒是忘记了这一点,“你要不跟我上去坐坐?今天我那自行车胎被院子里熊孩子戳破了,没法骑。”关柏无言,傅杨再接再厉,“这边有一段路没灯,你回去也不安全,我家又没人,你凑活一晚吧。”关柏无奈跟在这人身后,只能这样了,“那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吧。”傅杨走在前面,心里好笑,明明都快高三了,怎么看着还跟原来一个模样。关柏拨了电话,说了几句,对面答应得很快,他的神情很温柔。关柏挂了电话,傅杨半是笑道,“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矿的?”两人上了电梯。“章阿姨很喜欢跟我妈煲电话粥。”傅杨倾斜着身体靠在电梯一侧,“想着也是。”关柏没由来觉着傅杨的情绪很低落,他测了身子,“我以为你住别墅。”傅杨笑了,“三个人住什么别墅。”他的笑像是浮在脸上的一层烟雾,顺着眼角流下来,落进微微勾着的嘴角。电梯停在了十二楼,红木门后只是一个普通的两室一厅的公寓,茶几下铺着一层雪白的地毯,干净得没人气。“怎么样?是不是金碧辉煌?”傅杨一边往进走,一边调笑道。关柏换了鞋,“阿姨不在么?”傅杨将钥匙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然后去冰箱拿了两瓶桃子汁出来,“坐吧,喝这个?”关柏接过桃子汁,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汁冻得他一哆嗦,出于礼貌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然后道谢过后再沙发上坐了下来。傅杨注意到关柏的表情,“你习惯喝热的?”不等回答,就把果汁拿了回去然后塞进了热水里。“哎?”关柏甚至没来得及拒绝。“我妈估计这会儿在你家痛哭呢。”“嗯?”关柏突然想起来徐蓉一反常态地让他晚点回去,好像这也说得通,他靠在厨房的柜子上看着傅杨道,“怪不得我妈让我干脆别回去了。”傅杨勾了勾嘴角,关柏与他并肩站着,“章阿姨怎么了?”他漫不经心拨着水中的瓶子,“快离婚了吧,大概。”关柏不善于应付这样的情绪,他很在乎,也许傅杨自己都没意识到,可关柏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他就是很难过,他伸出手想要搭在傅杨肩膀上,就在即将落下的时候,傅杨的手机响了。关柏的手像是触电那样收了回去,傅杨皱了皱眉,掏出了手机,“关柏你先洗漱吧,柜子底下有新牙刷,就在我床上睡吧,没洁癖就行,我一会儿回来。”关柏没来得及回答,只来得及瞧着傅杨单手拎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大衣,匆匆出门去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见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显示的是“文旭”。傅杨在门口接了电话,“喂?”“傅杨,我来给你还上次借你的钱了,楼下。”文旭的声音比初中的时候低沉的一些,带着难以忽视的疲惫。“好。”傅杨答应了一声,然后匆匆下了楼。文旭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楼下,头发有些长了,堪堪遮住眼睛,初中的时候,他脸上有一些婴儿肥,常常被兄弟们调侃长得小,如今不过两年他的婴儿肥就消失不见了,他看起来很憔悴。见傅杨下来了,文旭也没直接把手里的钱递出去,“恭喜,傅哥,考过去不容易吧,前一段时间你天天写卷子。”傅杨知道文旭有意岔一下气氛,也不说破,“嗯,现在也不轻松,一中学生全是钻进卷子堆里的怪物。”文旭像是想起了初中那时候的日子,眼里浮现出一点暖意,“你跟小班长在一个班么?谢青桐好像也在一中,他们应该会很照顾你。”他看起来很羡慕。傅杨沉默了一会,“阿姨身体怎么样了?”文旭眼中的火星骤然熄灭了下去,他摇了摇头,“腹水这两天很严重,睡都睡不着。”傅杨沉默了一会,“这钱你拿着吧,别还我了,阿姨病要用钱的地方还多,不急着这一时,要不要跟同学们联系联系?”文旭沉默了一会,把钱收了回去,摆了摆手,“傅哥,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了,不知道到底在躲什么。傅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文旭!你注意身体。”可是没人回应,文旭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初中的时候,跟傅杨是一丘之貉,打架翘课无所不干,家中也算是普通中产家庭,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不愁吃穿,可就在他初中毕业那一天,文旭的妈妈查出了癌症,恶性肿瘤蔓延的速度太快,文旭在跟死神赛跑。关柏站在楼上,望着楼下陌生的背影,然后轻轻拉上的窗帘。有人站在天堂,有人坠入地狱,披上皮囊都是普通人。文旭再没来找过傅杨,从文旭跟他一起长大,小时候穿一条裤子的哥们,两年前兜头而下的惊变让他几乎绝了跟同学们的联系。傅杨知道文旭要面子,这件事情他谁也没说,就是在那个时候,傅杨很想跟关柏谈谈,可是还来不及说这件事,他就去二中了。在他去二中第三个月的时候,文旭给他发了第一条短信,他去见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文旭,然后借给了他一万块钱。第八章 关柏拉上了帘子,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文旭的影子。过了几分钟,门就开了,傅杨跨了进来,脸上带着还没收拾干净的忧虑。关柏把热好的桃子汁捞了出来,傅杨脱了外套走近,他顺手递给他。傅杨拧开喝了一口,“你想用一下浴室吗?就在那边。” 第9章 第九章 总还是有些什么变了,不到一个月,傅杨在班里混得就像是跟这群同学从幼儿园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似的。日子滚得像流水一样,班主任老郑的发际线上移的速度与同学们用掉笔芯的速度日趋一致,眼见着就冬至了,这天下午会有半天假。橙子在冬至那天新剪了短发,早早来了拎着一袋早餐坐在自己课桌上跟向敏聊天。“今天中午吃饺子吗?”桌上的橡皮屑滚得到处都是,向敏努力的吹了吹,然后抬头道,“吃啊,你要跟江北南去吗?”橙子露出了明晃晃的牙,打了个响指,“是啊。”向敏抬起头,稍微有些犹豫道,“橙子,你不觉得咱们学委稍微有点木讷么?”她看不下去橙子那一头热的样子。橙子摆了摆手,眨了眨眼,“他要是真的木讷,我哪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两个人聊着聊着关柏走了进来,他手里提着双份的煎饺,今早起徐蓉费劲口舌让他背到学校来,给他的,给傅杨的。塑料袋有点薄,一提起来就勒进手心里,连带着乱七八糟的小菜,还有些分量。走到座位上他才松了手,长出一口气,直接把一大兜饺子放在了傅杨桌子上。他伸手搓了搓掌心,掌心一道红痕,看着很明显。向敏马上放弃了橙子,“关柏你一个人吃?!”关柏懒得理这个一惊一乍的小丫头,坐了下来,“我妈给傅杨的。”向敏撇了撇嘴,“我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关柏瞥她,“让你妈去加我妈微信,加上了就有。”他一路上忘带了围巾,一路上带了一肚冷风,恨不得说句话喷一个冰碴子,这冰碴子没飞多远就正正撞在了傅杨膝盖上。他刚从后门进来,凝视着自己桌上一堆小山似的饺子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抑郁。“这???”关柏转过头,神情极为诚恳,“傅杨,你跟我说实话,你在家是不是吃的挺多?”傅杨被这一堆饺子怼得一头雾水,“我觉得还行?”关柏挑了挑把大的一份推给了傅杨,然后小的一份抽了回来,“八成是章阿姨跟我妈念叨你小时候吃的多吧。”章青人如其名,生的多愁善感,跟徐蓉两个人时常在周末煲电话粥,只为了互诉思念。如今章青与傅宁海的感情眼见着走到了尽头,她自觉一腔真心喂了狗,也弯不下腰回娘家,拎着东西就奔去了徐蓉家,呆了一周之后让傅杨亲自上门将亲妈提走。徐蓉觉着两口的事情不关孩子的事情,都高二下了两人还揪着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放,那不是棒槌么,于是多余泛滥的爱心就平移到了傅杨身上,给关柏做什么都要给傅杨一份。关柏时常觉得自己像个送外卖的。傅杨默默承担起将轿子放上暖气的任务,老郑挂着一双硕大的双眼圈,进了教室门第一眼就瞧见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吴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江北南跟在他身后抱着一沓练习册。“吴枫!《逍遥游》过来背!”吴枫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老郑的满脸黑云,一时间悲从中来,战战兢兢地抱着书走了出去。老郑的火气并没有消下去,从江北南手里抽出一小沓练习册“啪”摔在了讲台上,“你们一个个都飘了是吧?上次月考那个年级排名都看了没啊,周末这点作业不值得写是吗!我点了名的这些人,都给我重新写!学委,就在这里点!”江北南面无表情,拿过本子,念一个发一个,“关柏,李哲,赵羲,白先为……”关柏倒是无所谓,面不改色得将本子领了回来,丝毫不考虑几乎心梗的老郑,无视了老郑几乎挂在脸上的“恨铁不成钢”。傅杨在后面都有点看不下去,用桌子撞了下关柏,关柏被顶得一个趔趄,“?”傅杨不可置信,“你怎么也不好好写作业?”关柏侧着脸,眼角显得很长,悄悄回道,“语文嘛,写了也就那个分数,不浪费时间了。”傅杨简直叹为观止,学霸就是学霸,老郑发了一通火,好像消了气,开始讲课。老郑讲课带着点方言口音,可他还偏爱读课文,一咏三叹,十分陶醉,傅杨听得眼皮直打架,撕了张纸条,写了句话,然后揉成团塞给了关柏。正在认真听讲的关柏忽然觉着衣领里丢进来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一个纸团,他打开里面潦草的写着:下午打球去吗?关柏悄悄展开纸条,然后写了东西,塞进笔帽,传了回去。跟谁?就我,你还想叫谁?反正又没事,回家估计也是听我妈嘤嘤嘤。关柏扔得不胜其烦,不过他也好久没碰球了,有点手痒,悄悄比了个ok给傅杨,然后后桌终于停止了闹腾。这一招确实有用,直到放学,傅杨都没在后排折腾什么幺蛾子,上午连着四节课,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上的人头昏脑涨下课铃响了,一群人像是灵魂归位,纷纷手脚麻利地收拾书包,左右打了招呼两两就往教室外走去。傅杨在后桌长手长脚伸了个懒腰,把脖子仰在椅子背后转了两圈。关柏收拾了书桌起身去拿一直暖在暖气上的饺子,然后摊在了傅杨桌上。徐蓉是真的用心包了饺子,一个排一个,还带着点水蒸气,一口咬下去都是温温的汁,很久以前章青也做,章青跟徐蓉学得手艺,味道几乎分毫不差,傅杨记忆里章青与傅宁海关系有一段时间非常好,那时候出门的时候他们都要拥抱,回家的时候傅宁海会把儿子抱起来架在脖子上,然后低头亲吻妻子的额头。傅杨很多年没吃过这样一顿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事情会走到这样一步,就是因为也许在开头的时候太过于美好,所以在结局时越惨烈么?傅杨轻轻的动了动眉毛,试图装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真是谢谢班长了。”关柏抽了双筷子出来,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好吃吧。”关柏的眼角微微上挑,他端正得坐在傅杨对面,一只脚踩在课桌下的横杠上,腮帮子鼓起一边,藏不住的得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吧。“除了有点多以外,给阿姨爆灯!”很明显这句话取悦了关柏,他的眼角不易察觉得弯了起来,“吃完打球去。”他们没去学校篮球场,在一中篮球场如同虚设,更何况老师们还在办公区忙碌,教学楼上密密麻麻的窗户看着像一个个蜂窝,让人脊背发麻。综合心理体验两个人就决定去市中心体育馆,体育馆离这边也不算很远,坐公交车大概八站这个样子,傅杨背着一个黑书包,篮球塞在里面。关柏拖着两瓶水跟在傅杨身后上了车。中午车上基本没什么人,坐在了后排。那时候冬日里还没有雾霾,冬天的太阳能肆意得亲吻地面,光线顺着车窗落在关柏怀里,带着一层白,冷得像是桦树树干。傅杨百无聊赖,低头看关柏手中的瓶子,矿泉水瓶在阳光下透着光,关柏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怎么,手指白得透明,安静的搭在瓶子上一动不动。傅杨一只手搭在包上,一只手轻轻落在前面的靠背上,他微微低头的时候,眼睫毛带起一层毛茸茸的阳光就落在眼睛上,关柏心中轻轻一动,像是在一片白桦林中遇见了一只麋鹿。 第11章 关柏正寻思这球看着好像快没气了这茬事情,冷不丁听见傅杨在身后念叨,下意识退了一步,正撞在他肩膀上,一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哪里不对劲,这人怎么总粘着他?“行吧。”校门外买关东煮的小商店门口的人已经不剩下几个了,傅杨觉着有点饿,并且不对家里是否还有人这件事报希望。“吃东西吗?”关柏被那点随风飘来的味道勾得有点心动,当即同意,“吃!”于是两人走到摊子上选串串,关柏看了一眼好像也不剩下什么了,慈眉善目的老板拿着空杯子看着他俩,“你们是出来完了,要是早一点还能多点吃的。”傅杨笑,“没办法赶巧了不是,关柏你先选。”关柏没跟人寒暄这个习惯,挑了几个感兴趣的,转头问,“你吃什么?”傅杨看都没看,“跟你一样。”两个人捧着杯子坐在商店门口低矮的桌子上,抽着啃,插着空还聊了两句。“今年过年你还在西方过吗?”傅杨嚼着一块鱼豆腐眯了眯眼,“谁知道呢?”关柏点了点头,他们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箱子里斜靠着几个流里流气的黑影。“哥,就他?”“跟着。”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第十一章 关东煮在冬天放不住,两个人都急着在汤彻底凉下来之前吃完,结束时两人擦干净了嘴,关柏还没站起来,傅杨忽然低声问,“关柏,别动,后面两个人眼熟吗?”他一愣,反应却很快,轻轻喝了口汤,低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人。一个人脖子上露出一片纹身,一个人穿着深蓝色夹克,神情看着很不自在,盯梢的。“我不太认识。”傅杨得到了一个跟他想象里差不多的答案,关柏被徐蓉护在手心里,怎么会认识这些人。他一时间提高了警惕,只起身挡住了那两个人,“走吧,我先把你送回家。”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关柏知道傅杨不是把他当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他有一种莫名的重视,他不觉得被冒犯了,他微微站起身来,“不用送我,那两个人没有刀。”傅杨绕过桌子,顺手揽住了关柏的肩膀,低声道,“这个点了,这里真没什么比较热闹的地方吗?”关柏又触摸到了那天在傅杨兜里暖手的温度,只是这时候却不好分心,就着他的掩护道,“没有,但这里有没什么人的地方。”他轻轻地抬头看着傅杨,脸上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傅杨的心肝不老实的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关柏脸上写满了我们跟他们干一架的念头,“干什么?”他的手不自觉得将关柏的肩膀攥得紧了一点。关柏被攥得有点肩膀疼,就着他的身影,转了转肩膀,“顺便问问有何贵干。”傅杨清楚得听见自己手底下的肩膀发出“卡啦”一声。张鑫这人出生时候让人算命,命里缺钱,于是给名字上贴了金,事实证明玄学这东西有时候歪打正着,张鑫长大了果然还算是比较有出息,专门跟钱打交道,比如放点高利贷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最多就是剥皮放血,闹不出什么人命,但是威胁威胁猎物的亲戚朋友什么的,这样的流程还是得走,时间长了有了名气,道上人还得称一声金爷。常小四是和王民就是跟着金爷混的,前一段时间有个小男孩来借了高利贷,可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却一点钱还不上,那天盯着人恰巧看见与前面那个高个子的人有联系,看起来关系还不错,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年轻小孩还是一中出来的,一般一吓就软了。常小四缩了缩脖子,这个季节只穿工字背心还是有点冷,他的脸看着很尖,看人的时候总是有点扣着肩膀,“哥,就这俩孩子么?”旁边那个胡子拉碴的人眼神阴翳,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在墙上碾灭了手里的烟,“是,走。”那两人关系看着很好,走的时候还勾肩搭背,常小四和王民不远不近的跟着那两个人。傅杨完全背对着那两个人,什么都看不见,方才想侧头看一眼,关柏却忽然开口道,“放心吧,跟上了。”他侧目,关柏的头发有点长了,发梢露出一截鼻梁,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又细又长,“你怎么知道?”关柏似笑非笑,回忆了一回儿,傅杨到底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他最多的焦虑就是父母是否还在一起。关逢君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横渠日报担任主编,那时候他还没收敛起锋芒来,横冲直撞。那一段时间,得罪得人太多,有一次不小心跟当地一个厂子对上了,从此就不得安宁,每天都有人在门口蹲着,有时候关逢君下班晚还会被堵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懂得低头,就这么跟一群人耗着——有本事你就杀死我,不然我该写什么还是要写的。后来他软化下来是因为日报顶不住压力了,也因为他的妻子徐蓉有了身孕。由于这段经历,关柏从小就被送去学格斗,人看着瘦瘦弱弱,真使劲能一脚给骨质疏松的人踹骨折。他的骨子里,宁折不弯,但这些事情没必要跟傅杨明说。“小时候经常打架罢了,你怕了?”他掀起眼皮轻轻撩了一眼傅杨。傅杨,“……我怕什么?”常小四缩了缩脖子,“哥,那两个小孩拐进去了。”王民眯了眯阴翳的眼,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地上,声音低沉得像是在砂纸上磨砺过,“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个死胡同,省了堵了。”两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跟了上去,两人果然就在巷子里等着了,这地方的房子都是老城区,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冬天太冷,随着两个少年的呼吸,一阵阵的雾气蒸腾在两个人面前。傅杨挑眉,“两位跟着我们有什么事情?”他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得挡住了关柏。王民被这小子气笑了,伸手从外套下抽出一根手臂长的铁棍,“小朋友哪用得着知道那么多,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铁棍,“让还钱的人,早点还钱。”他慢慢向两人走来,铁棍闪着森寒的光,傅杨的手臂轻轻的抬了起来,近乎将关柏全部罩在身后。关柏知道傅杨有一点紧张,伸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王民举起了铁棍向两人当头砸了过来,傅杨侧身躲了一下,关柏忽然身子一斜,将向傅杨砸过来的一个酒瓶踢碎在半空中。深绿的玻璃渣在空中炸了开来。傅杨和王民都愣了一下,正在打架斗殴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居然心有灵犀的冒出了同一个想法,卧槽?!这人这么虎?关柏没理这两个,两个闪身躲过了常小四的两拳,然后插空在他腰侧踹了一脚。常小四这人手脚协调性不是很好,打不着关柏急红了眼,怀中摸出了一把刀。 第13章 饭桌上关柏一边跟徐蓉闲聊,一边暗中观察着这一对别扭的母子。章青嫁给傅宁海以来,困于傅宁海的风流,哪怕她生了个儿子,她逐渐从伤心变成了绝望,这两年她终于放下了对傅宁海的奢望,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可是傅杨却已经长大了,母子间的隔阂再没办法消融。“妈,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关柏夹起来一根鸡毛菜,一边嚼一边念叨。徐蓉看也不看他,只伸出筷子从盘子底下翻出一块虾塞进傅杨碗里,“在美国那边,估计得年后了。”章青的筷子在碗边缩了缩,她又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傅杨道了谢,默默顶着亲妈密密麻麻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往关柏身边挤了挤。关柏像是没发现,“那咱们过年怎么过啊?”徐蓉用筷子点了点桌子,环视一周,“要不,咱们四个一起过吧正巧傅宁海不是也不回来么?小杨你怎么样?”关柏侧头看向傅杨,傅杨愣了愣,“不麻烦吗?”徐蓉蹙了蹙眉,这哪来的老气横秋,“你妈跟我认识的时候,还没你呢,麻烦了快三十年了,还差一个春节?”章青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伸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傅杨的手,“儿子,跟妈妈一起过个年吧。”她小心翼翼且带着点祈求,傅杨心中却不为所动,只是觉着难堪,他草草点了头,不知道是因为不想章青在别人家里丢人,还是不想看一个母亲在儿子面前如此卑微。“嗯,好。”见傅杨答应了,章青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道,“妈妈好多年都没跟你一起过年了。”傅杨简直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徐蓉看得清楚,“今年想吃什么都提前说,或者我们出门吃也行,到时候看,”她有意终止了这个话题,转头看见不怎么说话的关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小柏,今年考虑的怎么样了?你爸爸的意思是让你去参加他们学校的自护招生,可以稳妥一点。”关柏咀嚼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抬起了眼睛,“妈,你会高兴吗?”徐蓉觉着这孩子怎么阴阳怪气,“什么叫我会高兴,你看看现在你爸爸学校的教育专业,全国排名第几了,一毕业研究生都不用读,出来当个老师也不错。”关柏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徐蓉不喜欢关柏这么个似是而非的态度,正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傅杨插了一句话,“妈,那今年过年我们家还贴对联吗?”章青愣了一下,激动得眼眶都有些泛红,“贴吧,到时候你跟小柏一块去买。”傅杨点了点头,关柏仍然在沉默,傅杨的余光扫过关柏,他的眼睫低垂,看不出神色,可他就是知道,关柏不高兴。原来关柏不高兴的时候,是不说话的,他像是一块没有底的黑洞,独自安静地将所有负面情绪吞噬。傅杨想,原来关柏是这样的人。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求收藏呀!鞠躬……第十三章 夜里章青到底没逮到与傅杨亲近的机会,傅杨已经不是能够在母亲身旁安睡的年纪,章青只能跟着徐蓉回了主卧,她进屋前回头看了一眼傅杨,傅杨正在和冰箱旁边的关柏聊些什么,他背对着章青,米色的毛衣贴着少年人将成未成的腰线,章青恍然,她的孩子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关柏偏了偏头,“你不去跟阿姨聊聊天?她看你好久了。”傅杨的脊背随着那一声关门声放松了下来,侧头靠着门框,漫不经心道,“我知道,背上都快被她盯出来一个洞了。”关柏听出他有那么一点不显山漏水的不耐烦,无奈的合上了冰箱门,“总得给人道歉的机会。”傅杨笑眯眯地盯着关柏,也不反驳,“等有机会了吧。”关柏没等到傅杨的反驳,倒是意外的温顺,关柏倒是有些惊讶,挑眉看他。傅杨站直身体笑道,“走啦,收拾完就回房间睡觉吧,明天连着三节课呢。”他都这么说了,关柏自然不好再继续,点了点头两人就走进了卧室。傅杨悄悄得打量着关柏的房间。他站在关柏的书柜前,书柜零零里碎碎,整整齐齐,什么内容都会涉猎一点,最底下一排是整整齐齐的各类辅导书,其中最为陈旧的是物理。他的视线贴着书脊游弋,像是在触摸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最后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本毫不起眼的书籍,《熔心》。关柏从柜子里取出一套鸭黄色的睡衣,递给了傅杨,“喏,就这一件,你应该能穿。”傅杨低头把睡衣抖开,对着一群小黄鸭无言以对,大概是为了可爱,每一只鸭子颈边都有一圈薄薄的绒毛,他半晌无言道,“这睡衣……”关柏似有所感,掀起眼皮道,“我妈买的。”说完他掏出另一套,这一套倒是好一点,蓝色鲸鱼的图案也不算很出格,只是他要换衣服了,傅杨一直盯着他,这让他有些不自在。思索了片刻,他还是握了握衣裳,直接换了衣服。傅杨倒不是故意的,平时男生在一块打球,夏天光着膀子的比比皆是,本身他并没觉着有什么,直到关柏完全脱下了上衣。他很白,看起来有一点病态,脖颈细长,关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的侧了身,傅杨看见他若进若现的肋骨。吸引他的并不是□□,而是在肋骨上纹着一串数字。2012.3.19关柏似乎也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飞快地将衣服套了上去,然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告诉别人,我偷偷纹的。”他背着灯光,轻轻地将食指竖在嘴唇上,眼里带着一层温润而狡黠的水色,就像冬天的雾气贴在玻璃窗上慢慢变成水滴落下来。他顺着昏黄的灯光数了数他的肋骨,一瞬间他觉得这人的肋骨像是要撑破皮囊,变成一双翅膀悬停,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仍旧为他当时的直觉感到惊讶。傅杨站了起来,关柏没有动,傅杨走近了关柏,伸手轻轻的抚摸过他身上的那串数字,距离这个纹身四年已经过去了,那一小块青灰色的纹路摸上去应该并没有什么感觉,可傅杨觉着自己的指腹像是过分敏感,他甚至产生了幻觉,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一点钝痛。关柏觉着他盯得时间有那么一点点久,某些先天因素让他的嗅觉十分敏感,他用胳膊肘把人拨到一边去,“想什么呢?摸出点凹凸不平了么?”傅杨笑了笑,“跟想的手感不一样,说起啦你刻的不会是那个小女朋友的生日吧?。”一想到这个,他脑子里竟然真的冒出来一个人,“谢青桐?”这人怎么谁都敢说?关柏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杨,“我绿你干嘛?”傅杨心里那块小操场不知道是被谁轻轻踩了一脚,他觉得自己毛都要竖起来了,挑了眉,“我去,不是吧,不会真的是她吧。”关柏要被这熊孩子气笑了,伸手穿上睡衣,“滚蛋,我自己的生日。”这话都到这里了,关柏明显是避而不谈,所以胡诌了一句,傅杨不服,“那6月9谁生日?”关柏坐上了床,“你知道啊?” 第15章 “金融类吧。”关柏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我想也是,家里的矿还等着你继承呢。”傅杨笑了一下,“是为了悄悄自己开矿。”关柏默默竖起了拇指,“仰仗傅总关照了。”傅杨站在公交车站摆了摆手,“班长考试加油。”说完,转身上了公交车。关柏摆了摆手,望着公交车慢慢远去。回了家徐蓉还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了忙起身走过来接过他身上的书包,“儿子你还吃饭吗?妈给你热。”关柏摇了摇头,把书包有拎了回来,他也心疼徐蓉这么陪他熬夜,奈何劝不住,无奈道,“妈你别这么熬,快睡去吧,我也洗洗继续看书了。”徐蓉仍然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还是热了瓶牛奶,端了一碟子点心放在了书桌旁边,然后放心的睡觉去了。关柏翻了翻手里的书,忽然就觉着有些烦躁,考前最后一天复习,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意义,他揉了揉眉心,忽然手机响了一声,关柏摁亮了屏幕。“别看了,早点睡。”傅杨发来的这条短信让他忽然像是被泼了一盆水,他把手中的练习册抛到了床上,然后站了起来,像是有一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他走向书架。他几乎是颤抖着手顺着书柜边缘数到了那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徐蓉尊重他的隐私,所以她从未干涉过他读书的种类,也没有私自翻阅过,于是这本书得以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这么些年。关柏哆嗦着抽出了《熔心》,这本书是暗红色的装帧,书页已经泛黄了,有人经常翻阅的缘故,他的手指很长,搭在红色的书脊上,白得触目惊心,像是捧着一捧暗红色的血。他近乎仓皇地翻到了中间那一页。“他对他的情感,是不为人知的隐秘的,像一丛丛野火从天上掉了下来,然后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爱上了一个同自己一样的男人。2012.3.19”2012.3.19是他亲自在书中的,那天他在漫长的孤独与惶恐中读到了这本书,从此他寻得因果,要到了一个解释,那时候他才13岁,到如今四年已经过去了,这本书藏着关柏最深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也在沉默里惊天动地。他背靠着书柜坐了下来,他想起傅杨在黑暗里那句话,“能借我那本书看看吗?”关柏害怕了,可在内心深处,他又有一种想要让傅杨看见的想法,他像个被困在底下的兽类,撕咬顽抗——他想见光。书角被捏得变了形,随后关柏扬起了头,白炽灯刺得他闭上了眼睛,他要看,那就给他看吧。傅杨收了书,躺上了床,开始睡前瞎想,天文学啊,听着还挺厉害,但是就觉得跟文学似的,飘得很,自古为才为名奔走的人太多了,谁有闲时间看星星,可他偏偏觉着关柏在说他想去读天文学的时候,是真的想去。那时候他不仅不觉得关柏不务正业,还觉得这人十分好看。傅杨觉得自己魔怔了,然后低低笑了。手机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响了,“晚安。——关柏”关柏的短信还带着签名,这人端端正正竟然就真的只写了自己的名字,他摁灭了手机放在自己额头上,默念道,晚安。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呀~第十五章 考试的那些日子回忆起来,过得飞快。傅杨拎包入住关柏家,准确来说是从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开始的,他从来不愿意在教室里坐到最后一秒,写完就交,免得后来的检查打扰到他的直觉。照例他是要等关柏的,于是去教室门外拎了包走到关柏的考场门口等。关柏就坐在最里面那一排的正中间,傅杨从窗户中间看他视野极好。看起来关柏写完了,他的右手拎着中性笔缓慢的转着圈,眼睛却像是黏在了卷子上,一点一点往下扫视。靠在栏杆上的人一点不觉得自己冷,只觉得自己心里装的那个人赏心悦目。“同学,借过一下。”冷不防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虽说关柏早就知道谢青桐在他隔壁班,但是转来这么一个学期了,竟然真的没碰见过,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永远遗忘她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又见到了。谢青桐也是一愣,两人都过了耿耿于怀的年纪,再见面也没什么怨怼,谢青桐甚至还有些愧疚,是她当时没拦住自己哥哥,让傅杨跟关柏平白被打了一顿,老同学相见,十分尴尬。傅杨有些不自然道,“真巧在这里见到你了,早就听关柏提起你。”谢青桐歪了歪头,她的头发扎得高高的,还带着一圈毛茸茸的皮筋,看起来比从前活泼了些,“你来多长时间了?”“半个学期吧。”谢青桐倒是真的才知道傅杨也在一中,微笑道,“那倒是真的巧。”傅杨得了她这么一句话,轻轻捻了捻右脚脚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跟原来同学都不联系了?”他问出口又觉得不合适,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记得你原来跟关柏关系也不错,怎么你也不跟他联系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谢青桐耐心地听他讲完,伸手把额前的一缕长发別在耳后,“这问题能进分手情侣寒暄金句榜了吧。”说完抿了抿唇,“好的。”两人又没了话,傅杨搓了搓衣角,“你是不是有事啊?要不我就不耽误你了。”谢青桐也尴尬,“呃,我就是在等同学。”傅杨讪笑道,“好的好的。”谢青桐抬头,忽然就看见了坐在教室里的关柏,她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什么尘埃落地的感觉,“你在等关柏么?”傅杨点了点头,谢青桐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一定会很好。”傅杨不明所以,“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初中的时候关系很僵啊。”女孩摇了摇头,眼里沁出一层光,“关柏人很好,初中的时候他就很尊重女孩子了,他从来不跟我们开玩笑。”傅杨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柠檬精,“是啊,你当时要选他多好?”谢青桐却莫名的抬头看他,摇了摇头,忽然冒出来一句,“傅杨,你是不是很在乎他?”傅杨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忽然就失了方寸,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不许说谎。谢青桐也没等他回答,淡淡道,“傅杨,你该看看你自己看他的眼神。”傅杨,“我……” 第17章 两人到了医院底下才给文旭打了电话,文旭那一头听着乱糟糟的,他的状态不好,两个人隔着电话都听明白了。“傅杨,班长,你们过几天再来吧,今天不方便。”傅杨看了一眼关柏手里的汤,对着电话道,“你等一下,我们把汤放在住院部,一回儿你下来取。”对面嗯了一声很快挂了电话,两人走出医院想了半天没地方可去,干脆买了两张电影票,去电影院消磨了消磨时间,傅杨的手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挑了个水剧情的爱情片,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一进家门,暖气扑面而来,关柏伸手把一排灯都摁亮,“太暖和了也。”傅杨斜他,“你就不能只开一个灯?”关柏脱了鞋光脚站在地板上,“懒得记。”对面那人十分明显的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傅杨只能自己关了其他的灯,最后只留下了墙灯,他发现关柏这人看着沉默寡言,十分靠谱,剥开壳子里面还是个凡人。关柏也懒得跟这人客套,坐在了自家沙发上,“想吃什么冰箱里拿。”然后打开了电视,换着台晃悠。傅杨想了想,从冰箱了拿了两瓶奶出来,然后去卧室顺了昨晚上拿出来那本书,靠在沙发角上慢慢的翻。关柏余光扫见了,他有些不自觉得收了收腿。傅杨看扉页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感觉,他自己本身如今心思就不纯,所以对于关柏居然看同性题材文学这件事只是觉着惊讶。两个都没说话,客厅响动的声音只有书页翻动和电视上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熔心》其实很薄,纸质也有点粗糙,想来当时他应该是在街角小巷的书摊里翻到的,在快结尾的一页里,他发现了一串手写的数字。傅杨沉默了一会,脑子却忽然像是停止了思考,是他记错了吗?“关柏,你那个纹身是?”关柏放下遥控器,往后一靠,漫不经心道,“是书里那串数字。”他心中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畏,他的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缓慢摩擦,他正在思考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可傅杨却没问为什么,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继续看,半晌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神游一般问道,“那个,纹身疼不疼?”关柏被这个问题砸得莫名其妙,“有一点吧,我觉着一般。”傅杨一时间竟也接不下去话,点了点头继续看。那本书的故事不算好,感情线也有些浮夸,只是男主人公在最后跟自己即将分到扬鞭的爱人说,“我爱你,但是也就到这里了。”在傅杨看来,矫情极了,只是他满脑子都是那行纹身,他觉着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心中藏着一盆狂喜,狂喜下压着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或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关柏却在这样的沉默里,得到了一种短暂的喘息。熄了灯,黑暗掩去了两个人的神情,傅杨像是握住了一双手,他斟酌了一下换了个称呼,“小柏?”关柏在床的另一边轻轻得攥了攥被子,“嗯。”“你是不是……”那时候他虽然觉着同性恋不是病,可他却怕关柏受不了,一时间竟没想出来要用什么词代替。关柏听出了他小心翼翼的斟酌,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他觉得让他知道也没关系,“嗯,是我。”傅杨愣了一下,“嗯,”他像是丧失了自己的语言机制,忽然神经病一样又问了一遍,“你纹身的时候,真的不疼吗?”关柏靠着枕头,隔着睡衣摸了摸他的肋骨,那时候怎么能不疼啊,可比疼痛更折磨人的,是恐惧,于是他说了谎,“嗯,一点都不疼。”那天夜里,傅杨躺了半个小时,然后突然爬起来,面色有些尴尬,“那个,如果你介意,我可以睡沙发。”关柏要被这人气笑了,翻身闭眼,“滚蛋闭嘴。”傅杨悄无声息的有躺了下来,刚才那么一翻腾关柏的被子有一半被压在了身下,此时他的腰就暴露在傅杨的视线下。关柏其实都快睡着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被出柜的人比要出柜的人还要紧张,他听见傅杨在自己身后悉悉索索,“小柏,同性恋是什么感觉?”关柏其实不想回答这么个哲学问题,但是鉴于这人受惊了,还是想了想,他垂下了眼,“焦虑、惊恐、异类,大概这样吧。”傅杨的呼吸声很清晰,他好像离关柏越来越近,少年还未发育完全的声音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不是的。”不等关柏反驳,他的背上忽然就贴上来一个人,一只手臂横过他的腰,傅杨的胸膛紧贴着关柏的背,他的心脏隔着两层皮肉疯狂的跳动,像是要破开胸口奔向另一人那样。“这才是同性恋的感觉。”关柏在傅杨贴上来的时候就僵住了,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平日里温和的、狡黠的、愤怒的所有影子都在此时碎裂开来。“你……傅杨,这不是开玩笑的。”傅杨在他伸后沉默了一会儿,“心跳也能骗人吗?”关柏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傅杨轻轻地松开了关柏。“小柏,我等不到你自己发现了。”“小柏,我跳级来一中,就是为你来的。”“小柏,如果你一定要喜欢一个同性,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第十七章 关柏那天夜里最终还是没答应他,傅杨得了一个拥抱也已经心满意足,他那时候跟谢青桐说,“不要惊动他,让他自己发现。”这句话是真心的,他不必得寸进尺,少年时代的傅杨就是如此的笃定,这个人迟早要喜欢上他的。傅杨掀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却也没再进一步,关柏没点头应允,也没暴怒让他滚开。两人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那样照旧相处,只是傅杨再不掩饰他的关心。年二十九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有模有样的去了街上,关柏按着往年的习惯在公园门口摆摊的老大爷那里买了一副手写的对联,傅杨侧身站在离关柏只有半步的地方,专注地看着正在仔细比对手里两副对联的关柏。今天风有一点大,尽管关柏围了围巾,可是露出来的脸颊还是被吹红了一片,傅杨轻轻地倾斜了身体,挡住了寒风,就像他们初中的时候那样,关柏安静地站着,傅杨倔强地守着。关柏在手中的两个对联里反复横跳,难以决定,最后无奈抬头想问问傅杨的意见,他不抬头还好,一抬头才发现这人站得离他这么近,一时间卡了壳。 第19章 “文旭,醒醒。”傅杨走了过去,矮身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推了推文旭,文旭身上还穿着秋天那件大衣,整个人瘦得厉害,手脚却像是突然抽长了那样,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冻得雪白,他的脸颊都陷了下去,头发有些长落在额头前遮住了眼睛。文旭晃了一下,猛然坐直了身体,傅杨止不住的难过,他眼里都是血丝。他如在梦中,喃喃道,“傅哥,关柏。”关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带了点吃的过来,你先垫一口,天亮还早。”然后从身后拎出来一个饭盒。傅杨在他的另一侧坐下,“吃点吧,不然你撑不住。”文旭没推拒,从饭盒里拿出一个已经半凉的馒头开始缓慢的吞咽。傅杨只小心翼翼的盯着文旭,“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文旭迟钝的神经像是已经被这一夜的大雪冻住了,他迟钝的抬起头思考了一会,可心乱如麻竟无从整理出一个头绪,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应该没什么了,我已经签完字了,我就是觉着应该打个电话,我太长时间没睡觉了,我害怕我妈从手术室出来我照顾不了他。”傅杨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在这个残破的身体里再镶上一颗钢钉,以期望这点血肉能站立着再往前走一点。三个人毫无睡意,凌晨三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为首的医生走了出来,满眼血丝,摘下了口罩。“抱歉,我们尽力了。”傅杨和关柏心中都一紧,文旭抬头,露出那双疲惫的眼,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文旭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哑,“辛苦大夫了。”人在骤然遭受重击的时候,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可文旭却也不尽相同,他早就知道了,濒临破碎的灵魂被细若游丝的理智死死拽住,堪堪停在距离崩溃只有一线的地方。文旭,不该是这个时候,她最爱体面了。医生身后蒙着白布的病床缓缓的前行,慢慢停在了文旭面前,文旭伸手撑了一下自己,想站起来,可他的腿却像是融化了,关柏伸手扶了他一把,文旭半跪在床前,慢慢揭开了白布,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眼泪就顺着脸颊在雪白的床单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痕迹。床单终于露出了女人的脸,她饱经病痛折磨,算不上好看,可神情确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她生前最爱体面,说话也温温柔柔,就像一捧秋水。文旭伸手缓慢的描摹着她的脸颊,他张了张嘴,然后无声的喊了一声,“妈。”那天夜里,又一个人退场了。傅杨和关柏跟着文旭寸步不离,他也没崩溃,办完一切手续以后,他平静的对两人说,“我就先不给我爸打电话了,他还在外面打工,让他过个好年,傅哥班长,你们帮我教个单子吧,我歇一会。”两人虽然不放心,但看他实在疲惫,也觉着他想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也就答应了,再回来的时候,文旭已经坐在长椅上睡着了。傅杨轻轻拍了拍他,可文旭只是皱眉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怎么都叫不醒。值班医生走了过来,她早就听说有一床癌症病人的陪护还是个孩子,今夜病人走了,他少不了一些反应,医生翻了翻他的眼皮,低声对傅杨道,“这是太累了,你们是他的朋友吧,要不先带他回家休息休息。”傅杨点了点头,“谢谢大夫。”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在是太辛苦了,三年啊,谁撑得过来。”关柏低头看了一会如在梦魇的文旭,低头一声不响的就要把他往背上背。傅杨忙拦住他,压低声音,“我来吧,他还是有些分量。”关柏没松手,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就是觉得很愧疚,没能早点帮他。”傅杨拗不过他,只好松开了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行吧,你背不动了叫我。”关柏点了点头,“回我家吧,两个人过年也是过,三个人过也是过。”傅杨点了点头,没反对,凌晨5点的时候,天上还一片漆黑。关柏背着文旭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傅杨跟在他身后,小心的照看着。城市还未亮起来,可已经有人醒来,卖早点的老板已经开始打点。文旭不算重,可关柏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在肩上让他喘不过气,走到了电梯门前他就有点背不住了,傅杨伸手把文旭接了过来,“走吧。”关柏也没再坚持,按了电梯,回到了家里,两人合伙把文旭放在里屋的床上,然后走了出来。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片刻,都觉得对方很疲惫。关柏拍了拍沙发,翻出了两床被子,“睡一会吧,好歹也算是个通宵。”傅杨躺了下来,文旭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做一个旁观者看他面对生死尚且心如刀割,他不敢想文旭是什么样的感觉。“小柏,文旭他会怎么样?”关柏闭了闭眼,侧身躺在沙发上,整张脸几乎陷进枕头里,“我不知道,只是要是我是文阿姨大概是解脱了吧。”傅杨闭上了眼睛,“你觉得文旭知道么?”关柏沉默了一会,“知道与接受是两回事情。”他说完却发现对面只剩下了绵长的呼吸声,傅杨睡着了。他沉沉的晃了晃脑袋,也陷入黑暗中。总要学会告别,或者接受一段时间的结束。第十九章 关柏其实没睡着多久,他不习惯这样的生物钟,到底还是在下午两点的时候爬了起来,傅杨还在沙发另一头睡得人事不省,关柏也没叫他,轻手轻脚的在饮水机旁边喝了口水,然后接了一杯热水进了卧室。文旭已经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就这样么一动不动的仰面躺在床上,愣愣的看向雪白的天花板。关柏将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了床边,文旭像个躺在雪地里慢慢恢复知觉的人,他缓慢的转向关柏,“班长,我妈呢?”他昨夜的失态像是一场幻觉,所有的情绪像是被藏进了看不见的地方,此时的他不大像昨夜那个跪在病床前痛哭的少年,也不大像关柏印象里那个同学,他在一夜间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关柏有些不忍,“都安排好了。”文旭坐了起来,脸上没什么笑容,“昨天麻烦你们了。”关柏还没开口,卧室的门就开了,傅杨推门走了进来,他头发乱蓬蓬的一丛,贴在额头上,“麻烦什么,不过你一说这个,我倒是有事情要跟你交代。”文旭静静的看着傅杨没开口,傅杨也没管他,挠了挠后脑勺接着说,“高利贷别贷了,我帮你把之前的换了,你只管回去上学,后面慢慢还给我。”文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突然道,“我不回去了,我爸在南方风里来雨里去,原来是为了我妈,现在……总之我不想让他再这么操心了。”傅杨走近了两人,然后自然的将手搭在了坐着的关柏肩膀上“你……想好了?”文旭见此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然后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想好了。”关柏沉默了一会,“我帮不上你,但是要是我能做到,文旭开口就是。” 第21章 “早点睡吧,都几点了,灯还亮着。”关柏突然就清醒了,他几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可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灯光安静得铺满整个路面,就像上个除夕那场悄无声息的大雪。他突然就很想听听傅杨的声音,于是他也就这么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三声,然后被接了起来。对面的声音清醒且带着笑意,“看见短信了?”关柏仍望着窗外,没有挪动脚步,“你怎么还没睡?”傅杨的声音像是贴着话筒传了过来,他低低笑了一声,耍赖道,“你不是也没睡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关柏被逗笑了,可他又不能直接说“你别半夜来看我”这话,未免太过自恋,可直觉告诉关柏傅杨真的有可能专门绕到小区底下来看他的房间一眼。傅杨在电话另一头洞穿了他的心思,“想什么呢?我去办了点事情,排队排到了现在,绕过你家小区都两点了,就你一盏灯亮着,小柏你明早真的不会迟到么?”关柏没由来就觉得心情很好,勾了勾嘴角,“不小心睡着了,对了,篮球赛延期了,你能来么?”这句话问得像个废话,可他就这么问出来了。对面也没嫌弃,“打球是打不成了,到时候看时间吧。”关柏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轻声道,“昂……那行吧,你早点睡。”说完就想挂了电话,可傅杨笑了笑,及时补上了一句话。“过一段时间我去看你。”然后手机屏就亮了,显示通话结束。关柏闭了闭眼,心道,那行吧。一中向来对高一高二的学生极为严格,到了高三倒是放松了一些,可这群学生却毫无放松的意识,老郑在班里巡视了一圈,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刚刚换了新的一天。“哎?你们怎么不出门去上体育课?对了今天圣诞节,你们年轻人不要这么死气沉沉啊!晚上晚自习不上了,回去补觉吧。”众人在底下回应得寥寥无几,大多数不是在书堆里睡觉就是在埋头刷题,老郑更满意了,背着手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太不让人省心了。”然后一步三晃悠出了教室。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背起书包,像一条条丧尸那样游出了教室,关柏斟酌了一下还是觉得待在教室自习比较好,于是码了码书本干脆下楼就直接去食堂了。晚上留下的人大概只有十个人左右,关柏翻出了另一套新卷子转了转笔,教室门口有个人影走了进来,他并没理会,大概是哪个临时决定留下上自习的同学才进来吧。可这人却径直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了关柏旁边。后面有同学跟他打招呼,“傅杨你怎么回来了?”听见这么一句关柏猛然抬起了头,就见傅杨笑眯眯看着他,然后回答,“走了这么久,回来看看。”他嘴里并没说来看看谁,可眼神却早已将答案递了出来,傅杨低头看着发呆的关柏,“怎么愣了?年初不是答应你了么。”傅杨长高了,他的头发比一年前稍微短了一点,大概是来见他之前剪了头发吧。关柏这才想起那个深夜里的电话,“我还以为没下文了。”傅杨眨了眨眼,“怪我,来晚了。”然后自觉得坐在了关柏旁边。他们分开其实已经将近七个月了,关柏想。傅杨侧靠在桌子上看着关柏,“圣诞快乐,小柏。”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装在礼盒里的苹果。关柏嘴角抽了抽,“你不会在楼下小卖部买的吧?”楼下小卖部卖的平安果皱巴巴小小一个,三块钱不能再多了,可就是因为沾了一个平安,价格猛翻。傅杨笑了,“哪儿能呢?我可是专门买的。”关柏半信半疑打开了盒子,里面的苹果果然看着很漂亮,“你最近怎么样?”傅杨晃了晃脖子,手上捡起关柏的笔转了转,“考语言考试呢,看见英语就脑仁子疼。”关柏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他,“你要出国吗?”傅杨看着他的神情,然后伸手轻轻揪了揪他额前的头发,“也许吧,我还在想,我爸建议我出国。”关柏没了言语,只是眼中神色黯淡了一些,傅杨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关柏瞥他,“没什么,牙疼行不行?”傅杨对关柏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感到有些新奇,却也不想再惹他,“你想好去什么学校了么?”关柏再次收回了视线,低头翻起了卷子,“大概学物理吧。”“去叔叔在的学校么?”傅杨问,他记得当时徐蓉在饭桌上跟关柏提过这么一句,可看着关柏的样子却并不愿意。果不其然关柏摇了摇头,“大概去北京吧。”他说得温和而笃定。一年过去了果然都是在长大的,关柏也慢慢在褪去一年前的消沉与排斥,慢慢变得锋利起来。见傅杨一直不说话,关柏抬头看他,“怎么?”傅杨笑着摇了摇头,“好。”这句话只有一个字,此时关柏尚且还听不出这句话是一句承诺还是一句称赞。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第二十一章 春日过的很快,离高考就剩下两个月了,自上次圣诞节关柏再没见过傅杨,只是偶然会收到一些电话和短信。三点一线的日子快到了尽头,关柏时常也觉得自己想像是被绷到极限的弦,但看起来也只是更沉默了些,他不为人知的压力都在深夜里一点一滴的漏给了傅杨。周一早晨老郑进了班,这本没什么新奇的,只是今天众人抬起眼睛发现老郑套了一件白t恤,t恤上面是一件橙色的球衣。老郑年过五十,虽说幸好没像林雪健那样秃了顶,可到底啤酒肚还是早早的凸了出来,如此远远一看简直就像一颗刷了颜色的保龄球。书桌后面一片此起彼伏的“卧槽”,吴枫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后排甚至吹了声口哨,“老师帅!”众人哄笑,就连关柏最后也没憋住,老郑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在意,拍了拍手笑道,“同学们!给我抬起头来,你们再坚持一下,下午停课篮球赛,给你们减压!到时候我们都穿这样的球衣就场下一坐!把别的班都吓死。”“哈哈哈哈哈,老郑牛逼!”“可以可以。” 第23章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第二十二章 傅杨忽然就动了,他直接从看台上跳了下去,从拥挤的人群中穿了过去,临近了,队员们一见是师父来了,就把关柏放了下来。关柏还没站稳就被人抱进了怀里,这个拥抱也是意料之中的礼物,他伸手回抱了一下,傅杨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克制又温柔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关柏长高了,他如今与傅杨看起来差不多高,伸手抓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帅么?”傅杨从女生手里接过一瓶水拧开了递给他,笑道,“班长帅哭了。”两人在人群中口不能言,众人喧闹声盖住的是婉转爱意,四目相对避无可避。关柏望着傅杨的眉眼,忽然从心底就升起一种让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感觉,他盯着他的笑,心道:我向自己低头,我承认我喜欢你。傅杨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眉心,“抱歉我来晚了。”李枫从后面窜出来,勾住关柏脖颈,“那傅杨请客!你真是!不合适!”江北南从宁橙子手里拿回了眼镜,回头道,“李枫说得不错,来赔罪!”傅杨摆了摆手,“行,吃烧烤吧。”当天下午一行人换了球衣,跟老郑打了报告。老郑一听当即批假,他那点年轻时候的热血还在沸腾,想也不想罢了摆手,“你们去随便吃!老师报销!”傅杨假意无奈的笑,“不用了老师,他们让我赔罪呢。”老郑哈哈大笑,“去吧,注意安全。”离学校不太远的老街后就有一个烧烤摊,沿街旁边一排小桌子,桌子下是一群缺了腿的凳子。一群人拼一拼也就拼成了一个大桌子,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要了两扎啤酒搁在一旁。傅杨跟关柏挨着坐在一起,面前摆满了烤串,他是真的大气,连问都没问,挨个点了一遍。众人聊得几乎要把短暂的青春都聊完。向敏坐在关柏另一只手旁边,没人管束的时候女孩子就也不怎么像大家印象里的女孩子了,向敏伸出筷子敲了敲铁盘子,“大家先安静!”众人十分配合的噤声保持安静,她十分满意,接着悄悄道,“大家都听过橙子女神唱歌吗?”众人,“没有!”向敏,“女神可是进过全省四强的!”众人,“牛!唱一个!!!”宁橙子倒是不怎么畏惧,撸了撸袖子,拿起放在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笑道,“要听就直说!”江北南骤然就有些脸红,橙子方才拿的是他喝了一半的啤酒,宁橙子亦有所感,转头对着江北南一笑,“北南,想听什么?”江北南轻轻咳了一声,傅杨和李哲他们在一旁起哄,“别怂啊!兄弟你不行啊!”他抬眼看橙子,橙子一条腿踩在一旁的椅子上,显得又长又直,充满了期待的看着他,他摸了摸鼻子,“都行。”宁橙子也没在意,伸手解下了头发,拿起那个空了的酒瓶当话筒。“if i walk would you run ?”if i stop would youe ?if i say you''re the one ?would you believe me ?橙子的英文不算好,但这首歌大概她唱了许多遍,一开口众人就安静了,她早就准备好了。关柏仰头望着橙子的侧脸,她是那样的笃定与温柔。后来关柏再回忆这一幕才明白,其实橙子唱歌没有那么好听,可一个女孩子勇敢地表达她的心意的时候,是值得所有人尊重的。她的左手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握拳,她吸了口气,转头直视着江北南,“i will try for your love 。”众人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江北南的脖子都染上了红色,傅杨混在人群中起哄,然后忽然悄悄低了头,凝视着关柏,“那你愿意么?”关柏被他突然的凑近吓了一跳,却也没迅速让开,他甚至没想着看看有没有人看到他,众人的起哄声忽然就无限的放小,世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身旁人的心跳。关柏冷静的开了一瓶新的啤酒喝了一口,“想好了?”傅杨只是微笑着注视他,他在这一刻突然看明白了关柏那些正经与古板,他用这么个纸糊的壳子把自己的害羞、笃定、欣喜都包了起来。“想好了。”关柏点了点头,忽然抬起了头对着老板喊,“老板,加五串烤面筋!”耳边同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小小的一方天地近乎要爆炸开来,江北南将宁橙子抱进了怀里。关柏也跟着嚎了一嗓子,傅杨用腿碰了一下关柏的腿,低声道,“小柏,我留在北京了。”关柏愣住了,“你不是要出国么?”傅杨的手在黑暗中缓缓覆盖上他的手,关柏并没有挣扎,他的五指缓缓穿过关柏的手指,然后轻轻地扣在了一起。他没回答这个问题,“我在北京等你,你可一定得来啊。”那天夜里宁橙子头一次眼眶红了,喝醉了的她抱着江北南一个劲的流眼泪,可同学们逗她,“江北南对你不好吗?”橙子揽着江北南的腰一个劲的摇头,摇完了还要再骂两句,众人狂笑,江北南不怎么说话,却不自觉得将同学们的吵闹隔在自己的怀抱之外。关柏和傅杨也喝了不少,但是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关柏埋头啃放在自己面前又焦又脆的烤面筋,吃到第三根他就有点饱了,傅杨看见了把盘子端走,“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真吃?你要是胃疼了回去徐阿姨得骂死我。”关柏又打了个嗝,转头认真且执拗的看他,摇头道,“不是玩笑。”傅杨啼笑皆非,这人看样子已经有点醉了,他回头一看,桌上的人也都是倒得七七八八,傻笑的、玩石头剪刀布的、抱着人哭的、敲盘子唱歌的,可以说无奇不有。纵观全场,傅杨酒量居然是最好的,他起身准备叫个车把人送回去,走了两步身后“噗通”一声,关柏不知道怎么,硬要跟着他,结果腿一软,没站住,带倒了身后一片凳子。 第25章 傅杨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关柏在想什么,补了一句,“我在北京等你。”“这么笃定啊?”关柏侧身避开一个跑过来的孩子。傅杨耍赖,“那我不管,说好的。”关柏仰了仰头,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可嘴角却微微上抿,“记着了。”七月中旬的时候,傅杨正在小楼里盯着装修,楼下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很空,总觉的缺点什么。这小楼的位置不算太好,倒是离大学城近,傅杨心里大概有了想法,掏出手机发消息给关柏。“喜欢什么树啊?”“?”对面等了一会儿,大概是无语了,“树?长得不是都一样吗?但是我不喜欢那种飘毛絮的,比如柳树。”傅杨笑了会儿,“哈哈哈哈哈哈。”“你等一下,给你看一样东西。”傅杨来了兴趣,关柏从前甚少展示一些什么给自己看,多半都是傅杨在说,而关柏在认真的听。然后紧接着一张图就发了过来,傅杨点开了图,是一张录取通知书,与他估计的别无二致,关柏,国科大,物理系,2017届新生。“小柏,恭喜你得偿所愿了。”关柏回复地很快,“你也是。”傅杨愣了一下,才品出来这么一句话有未尽之言,可到底也没拆穿,关柏乐意露出点不显山不漏水的欣喜已经十分难得了,他不逼他。关上了手机他走到庭院中与一位拿着图纸检查的男人站在一起,那人正认真的看着空旷的角落凝神思索。“林叔,我想在这个角落种两棵树,一棵杨树一棵柏树,你觉得怎么样?”被叫做林叔的人全名林琛,是傅宁海公司的老人了,傅宁海临走前交代他要他好好看顾着傅杨。他也就尽心尽力,帮着傅杨装修这小二层。林琛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闻言抬眼笑道,“怎么,有女朋友了?”傅杨没想着这个时候就跟让你出柜,含糊其辞道,“我这不还小?”林琛看出这小子不想多提,笑了笑摇了摇头,“看你这样子大概也是头一次,第一次玩这么大?”傅杨不满道,“林叔,你看我像玩的么?”林琛笑道,“年轻人啊,总是相信天长地久,万世不变,你种这么两棵不好随便移动的活物在家里,要是以后出了点什么事情,这东西不是剜你自己的心,就是恶心你自己。”傅杨抱臂,也不争辩,“两棵,要大树。”林深不再多言,只是笑了笑,“好。”关柏当夜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两棵树,树干有碗口那样粗,背景他一时间竟然没看出来是什么。“建筑工地两棵树?”傅杨躺床上笑了,“等你来了就知道了。”8月底关柏就得去北京了,徐蓉对关柏没选本地大学耿耿于怀,而关逢君很明显要看得开,只是笑呵呵帮他收拾东西。徐蓉一边叠衣服一边念叨,“有什么小长假,你就回来,呆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听见没有?”关逢君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那不尽然,儿子你听我说,没事就出去转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关柏在两人的吵闹声中合上的箱子,对两边都含糊答应,“嗯嗯。”傅杨早早的就要了关柏的航班信息,清晨六点多就到了机场,他架着腿坐在候机厅第一排。其实关柏八点才到,可他不知道怎么,大早起的怎么都睡不着,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机场。他等得无聊翻手机里的日历,嗯,他们已经快四十天没见面了。正想着,关柏提着箱子从出口走了出来,傅杨站起身来,拎过他手里的箱子,然后并肩往前走。两人在一起也不过三个月时间,可其中两个月竟都不在同一处,如今见了面竟是有些情怯。关柏不知道说什么,一路往前只沉默着,傅杨却也没说话,走过人群拥挤的大厅,傅杨却突然丢开了手里的箱子,将关柏往墙上一压,将人抱了满怀,然后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渣男!这么久不见你就这么对我!”关柏被傅杨扑的结结实实往墙上一撞,结果那双手却垫在了身后,他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傅杨傅杨还在絮絮叨叨数落他,关柏伸手轻轻环住了傅杨的腰,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傅杨耳边道,“我错了还不行?”傅杨一脸余怒,抬起头愤愤看着他。关柏,“?”傅杨骤然将唇压上了关柏的唇,关柏,“!”傅杨闭着眼,在关柏唇上轻轻吮了两下,然后放开了他,自己宣布,“好了我不气了,先带你去报名吧。”两人直奔国科大,安顿好了东西,关柏的宿舍是四人一间,在傅杨眼里看来还是有些简陋,他转了两圈摇了摇头,他的舍友还都没来,也好他能自己挑个衣柜。傅杨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关柏的箱子,帮他铺好了床。收拾整齐以后他照旧伸手摸了摸关柏的头发,“我先走了,估计你们马上就要军训了,有事直接打我电话,自己一个人不要为了省事不吃饭。”关柏笑道,“怎么跟我爸似的?”傅杨也笑了,伸手道,“爸爸要走了,来过来抱抱。”1第二十四章 关柏军训的时候,傅杨就在晚上休息的时候赶过来陪他吃饭,由于来得次数多了,他几个室友都认识了这人。本着不打扰室友的私人生活,几人最开始也没问,可天天来也是在是太显眼,其他三个人干脆推了一个人就出去问了。宋瑜被打包就丢了出来,关柏由于总是跟傅杨在一起吃饭,所以不怎么经常与他们三人坐在一起,于是宋瑜就抱着餐盘暗搓搓跑了过来。“小关,能坐这边吗?那边没位置了。”到底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关柏点了点头,“坐吧坐吧,不用客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三个舍友总是待自己小心翼翼。 第27章 可到底还是冷,他坐直了身体,然后将微凉的手塞进了傅杨手中,他才发现关柏行了,自然的握住那只手。关柏道,“要给我看什么?”傅杨笑了笑没说话,牵着关柏走近了那栋小楼,他掏出钥匙开了门,然后牵着关柏的手走到了小院子的角落里,那里是两棵刚栽种不久的小树。关柏松开傅杨的手,走进了摸了摸,那两棵树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叶子都耷拉着,“这就是你当时给我拍的么?”傅杨伸手穿过他的腰,将人搂在怀里,贴着耳朵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关柏答非所问,“这什么树?你一直没跟我说过。”傅杨看着两棵树,“一颗杨树,一颗柏树。”关柏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就笑了,“你真是,要是不贴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种树干什么。”他转过身面对着傅杨,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盯着傅杨的眼睛,“我不会忘的。”然后伸手搂住傅杨送上了一个亲吻。傅杨轻轻的紧了紧怀抱,他松开关柏,“试试我上次给你安的东西吧。”关柏跟着他近了房子,房子一楼是一间厨房与客厅,二楼是一间书房与一间卧室,果然与软件上一模一样。傅杨注视着他,“点一下试试。”关柏依言点了一下客厅,头顶那盏灯缓缓的亮了起来,“远程遥控?多远都可以?”傅杨点头,“但是有个bug还没解决,你要是突然卸载,我整个房子的灯会突然断裂。”关柏没有抓住重点,“等一下,你的房子?”傅杨走到厨房中取了一瓶酒,开开倒了两杯出来,“嗯,我爸用来给我赔罪的。”他并不想多提,关柏走上前接过一杯酒,傅杨拉着他坐在了客厅正中间的地毯上。关柏盘着腿抿了一口,“挺好的。”“我会还给他的,但我现在需要这个房子。”傅杨看关柏,带着笑意,“用来藏你。”关柏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差点就竖中指了,“你可滚蛋吧。”他笑了一会,神情却忽然变得局促了起来,“逗你的,其实也不算,也许,你没事的话,就可以过来住,很方便……”关柏看着他的神情,忽然就很愧疚,傅杨总是更主动的那个,亲吻、牵手、说爱你,在这么一段情感中,他没有给傅杨足够的安全感。关柏出神的想,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毛,“可以。”那两棵树只要好好的照料,是能活很久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呢?那天他们坐在家中的客厅里打游戏,关柏意外得厉害,打得傅杨三番两次原地复活。到最后傅杨干脆操纵着自己的人物在关柏面前就地自杀。关柏,“……”这个地方到底还是空旷,入夜的时候,站在顶层的阳台上放眼望去倒是当真是灯火阑珊。四下寂静得像是只剩下了两个人,关柏将胳膊枕在脑后,仰头透过玻璃顶棚看一望无垠的天幕,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个夜里并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傅杨与他并排躺在一处,“这边天气不好,总是看不见星星。”关柏笑了,“不强求。”然后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手机,点开了一束灯光特效,霎时间细碎的白光就这样落在了玻璃顶棚。偶然有那么一两束光线落在关柏脸上,他望着这些光点道,“傅杨,你知道我为什么学了物理么?”傅杨安静地听他继续讲,“高中的时候,万有引力的公式就能引导你计算出一颗行星的运算轨道了。肉眼可见的或是不可见的每一粒微尘,在未知的岁月之前可能是一切,我喜欢星星。”他伸手细长的指尖从光线中画了个圈,有细碎的灰尘在这点微弱的气流带动之下,缠绕着关柏的手指飞舞。傅杨极少见关柏这样认真与渴望,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持冷淡的,他自认自己是个俗人,临到头来他发现似乎关柏跟他不一样,他侧过身子环抱住关柏的腰,他要做点什么躺在自己身侧的人才不会去到别的地方?关柏察觉到他的不安,也侧过头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呢?”傅杨叹了口气,“我会一边上学,一边进公司,没办法去看不见的天涯海角,只能学着好好赚钱。”关柏是在是觉得傅杨很幼稚,笑了一会,忽然开口道,“我去重新做了纹身,就在暑假的时候。”傅杨似乎预感道关柏要说什么,他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拨开关柏的上衣,露出那个纹身,细细的文字变长了一些,他低下头辨认。“2013.3.19fy”关柏并没阻止他这么做,而是专心的盯着傅杨的眼睛,接着说,“傅杨,我们在一起快要一百天了,我好像还没好好说一句喜欢你。”傅杨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然后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那行纹身上,关柏把自己的手指覆盖在傅杨手上,“无论你站在哪里,你都站在我所爱的一切下,比起你头顶的星空,我更爱你。”“哗啦”一声,银河就那样流泻进关柏的眼睛。“傅杨,说话算话,我爱你。”傅杨低头笑了,伸手轻轻地卸了关柏的眼镜,然后手指顺着他的下颚移到了后脑,紧接着一个热烈的亲吻就迎了上来。他辗转不休,近乎疼痛的碾过关柏脆弱的神经,他没了眼镜,像是被人扔进了水底,隔一层缥缈的雾气,然后将自己胸腔里仅剩的空气都交给另一个人,时间与光线在窒息的爱意里扭曲成看不清的线条,濒死之前傅杨还是松开了他,关柏眼角一滴眼泪滑进鬓间,他喘息的很厉害,他朦胧的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关柏的眼睛因为没了眼镜而失去焦点,看起来水光潋滟,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那样。傅杨一言不发,身体前倾将吻落在他的眼睛上,他想:这人是我的。关柏闭了闭眼睛,然后就听见傅杨在他耳边低声道,“小柏,我想要你。”他伸手抵在傅杨的心口,傅杨伸手抓住他的手亲了他的手心。烈火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燃起,而他是一只飞蛾。“好。”为什么不可以呢?又是一场漫长的亲吻,关柏的一只手像是失去方向那样,在陷床单里,不久另一只手顺着关柏的小臂滑了下来,然后滑进他的手心,十指相扣。傅杨没什么经验,可他还是尽可能的温柔,尽管这样关柏还是疼了,他轻轻的皱着眉,身体僵硬,手指扣在傅杨的小臂上。 第29章 那小姑娘的求生欲瞬间爆棚,“一定一定,对了还可以给对方寄!”“嗯?对方?”关柏突然来了兴趣。傅杨低头问他,“你有兴趣?”关柏点了点头,“来给我一张,我写吧。”小姑娘忙翻出两个最好看的,双手合十,“拜托拜托!”关柏笑了,然后递给傅杨了另一张,“来帮帮忙吧。”于是低头就开始写,傅杨无奈,他无意给自己留下什么回忆,干脆就给关柏写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关柏与他想到了一处。“寄到哪里呢?”傅杨与关柏对视,然后看向那个小姑娘,“这个地址吧。”然后低头写下了他们那栋小别墅的地址,他想,五年而已,他那时候应该不会换房子,关柏应该也不会。这两张纸条辗转经年,再见到两人的时候纸片已经泛黄了。傅杨的纸条上写着,“有生之年,永远爱你。”关柏写着,“想跟你一起长命百岁,做一对凡夫俗子。”关柏写完了纸条,直起身子看傅杨,他在心里默默感叹,我可真他妈喜欢这个人啊。傅杨将一只手挂在关柏的肩膀上,“走,回去吃饭吧。”房子里每天都有人过来收拾,关柏走到院子里两棵树跟前,伸手摘下来已经空了的营养液。他查了查这两棵树不好好长估计是因为营养不够,于是买了点营养液给蔫巴巴的两棵树输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树好像好了点。关柏看树,傅杨看他,他刚一站起身,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那人黏黏糊糊的在关柏后颈上亲吻。关柏有点痒,又躲不过,傅杨实在是很粘人,他不合时宜的想道,这人实在是像一条大狗。“你写了什么?我写的有生之前,永远爱你。”傅杨实在是藏不住,率先漏了底。关柏挑眉,“不,我要打赌它能寄出去,反正又不会过期。”“不说?”“嗯,不说。”然后傅杨的手就越来越不老实了,关柏转过身艰难道,“不是回来吃饭的么?”美色当前,实在是很要命。傅杨拖着人一边往卧室走一边道,“一会吃。”关柏是在是受不住,伸手松松的搭在自己眼睛上,傅杨的手指顺着腰线回到了肩胛骨,像是故意折磨他那样,声音里犹带喘\息“真的不说?”关柏艰难道,“你……闭嘴。”傅杨笑了,无奈道,“不说就不说吧。”他总是有交换条件的。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爱你们。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第二十七章 傅杨起得早,周六他得早晨去公司一趟。关柏还缩在被子里睡得昏天暗地,傅杨悄悄凑近了拨了拨他的眼睫毛,关柏低声哼哼了一声什么就继续睡了。傅杨没舍得叫他起来,顺手给他上了个九点的闹钟,然后就悄悄出门了。关柏是被床头的闹钟炸醒的,伸手关了闹钟闭眼一摸,床边都凉了,傅杨已经走了挺久。关柏伸手把头发撸到脑后,倦意十足地爬了起来,他也该回去复习了。临走前关柏摸了摸那两棵树的叶子,马上年底就要回家了,四十多天没人照顾会不会冻死啊,还是到时候找人来帮忙照顾吧。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詹和青和宋瑜去自习室了,宿舍就剩下一个许彦。关柏进了门跟他打了个招呼,“彦子吃饭了么?”许彦正带着耳机,闻言摘了耳机,他转向关柏答道,“没呢?要不一起去?”许彦说完这句突然极快的愣了一下。关柏不明所以,许彦忽然问,“关柏,我多问一句,傅杨是你什么人?”预想中的慌乱并没有如约而至,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男朋友。”许彦一时间没想好说什么,卡在了原地。关柏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额,其实我本来没想跟你们说,我怕你们听了不舒服。”许彦只有一种命定之中的感觉,伸手指了指脖子,“你可注意着点吧。”关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转头看身后的镜子,他的脖子上一片红印,清晰无比,关柏一时间有点尴尬,捂着脖子,“咳,我会注意的。”许彦盯着关柏看了一会,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审视与复杂,“你喜欢他么?”关柏松开了捂着脖子的手,“不喜欢哪能在一起啊,喜欢之上了。”许彦脸色却不太好,他斟酌了一下,“关柏,还是小心一些。”这一刻,关柏忽然察觉道了什么,“彦子,你……”他的未尽之话,许彦都听懂了。许彦点了点头,然后在抽屉里拿出一小盒粉,走过来给关柏脖子上那一小块吻痕擦上,“总是很难的。”关柏抬头看他,“可我不会变。”许彦收回了手,“那我祝你们幸福。”从北京到关西市的车大概要坐一天多,下了火车关柏都还觉得脚底下在晃荡。徐蓉跟关逢君已经在车站外等着了,关柏回了消息傅杨站在一侧,“太惨了,我家连个人都没有。”关柏笑笑,“那你过年来我家也行。”傅杨低头笑,“那你大年三十还跟我睡一张床?” 第31章 “小柏,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关柏夜里总是睡得晚,三点多他也就刚睡着,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关柏瞬间就清醒了,他眯着眼睛摸出了手机,然后看见了傅杨的短信。他彻底清醒了,下了床悄悄走到客厅打着手电筒开了门。门外模模糊糊站着一个影子,那是傅杨。傅杨没想到关柏真的还没睡,猝不及防对上手电,他闭了闭眼。关柏发现他有些不对,伸手将人拉了进来,两手相碰,他才发现傅杨的手冷得吓人,等到进了屋子他开了床头灯才发现傅杨的大衣下只穿着一套睡衣。他有些着急地将傅杨的手捂在怀里,皱眉低声问,“你怎么半夜来了!”傅杨不想冻着关柏,可怎么都把手抽不回来,他静静的盯着关柏,“我想见你,我就来了。”关柏的体温顺着手掌缓慢的流进了傅杨的身体,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又活了过来,顺势就抱住了关柏。关柏知道他情绪不对,可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太任性了,我要是没醒可怎么办?”傅杨抬起头笑了笑,“我本来就没觉得你醒着,我只是赌一赌。”关柏,“那要是我没看到信息怎么办?”“那我就在门口站一会,毕竟已经离你很近了。”关柏忽然伸手摸了摸傅杨的脸,“叔叔阿姨,他们知道了?”他忽然间看明白了傅杨的痛苦。傅杨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没事,我抱一会你就好。”关柏却着急了,挣扎开来,“你挨打没有?你没事吧?”傅杨捉住手忙脚乱的关柏,哭笑不得,“没有,没事,你快起来。”关柏停下了准备拽傅杨衣服的手,傅杨继续说,“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先别跟关叔叔说,我爸毕竟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人,他思想比较开放,可叔叔阿姨不是。”关柏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我知道。”傅杨也沉默了下来,关柏道,“你……要不今晚就留这里睡吧,明早上回去。”傅杨摇了摇头,“没事,我开车了。”关柏只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张开双臂道,“过来。”傅杨叹了口气,躺进了关柏怀里,他转了个身,将关柏抱进怀里,关柏枕在他颈窝,低声道,“傅杨,你别害怕。”傅杨再没回答,只收紧了手臂将人抱紧了。关柏一向起得晚,徐蓉和关逢君习惯早起出去晨练,一般八点就出门了。关柏支着耳朵听见门响了一声之后,爬了起来,“起床吧,你先穿我的衣服,我带你出去吃饭。”傅杨也坐了起来,接过关柏的衣服,“会不会有点小。”关柏转过了身,“你要是乐意穿着睡衣出去也没事。”傅杨笑了一下,套上了衣服。关柏带他去了从前学校门口吃小笼包子,傅杨夹起一个吹了吹,关柏想了想,“你别跟叔叔阿姨吵。”傅杨叹了口气,“吵都吵完了,倒是你,你先瞒着吧。”关柏只笑了笑,他知道傅杨是为了他好,“我有数。”傅杨刚进家门,就看见傅宁海正坐在客厅,他知道傅宁海花了一晚上想好了交易。果不其然,傅宁海见他进来,抬了抬眼,“回来了?昨夜去什么地方我就不问了,车停好了吧。”傅杨点了点头走了进来在一侧坐下,“爸,你说吧。”他面上倒是一片镇定。傅宁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果然是我儿子,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爸昨晚上想了一晚上,还是有些事情要提醒你。”傅杨点头,“爸,你说。”傅宁海喝了口茶,“你眼看着明年就要正式进公司了,你要谈恋爱没问题,但你不能让被人知道,商场如战场,这样做也是对关家那孩子的一种保护,你心里明白吧。”傅杨点了点头,傅宁海又补了一句,“你面子上功夫要做足,哪怕整出来一个风流纨绔我也不在乎,要能盖得住,你明白了?”傅杨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傅宁海道,“自己选的路,你就自己好好走吧,别喊难。”年三十的时候,公司年高层办了一个宴会,各位股东都会出席。傅家祖上是留洋归来的,赶上了好时候下海创出了一片天地,到如今傅氏集团就是当时的产物,傅宁海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虽说也没做出什么成就,可到底还是领着这艘大船过了暗礁汹涌的二十年。章青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楼,“儿子,今天出席宴会,你穿这个吧。”傅杨点了点头,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套新做好的西装,马甲式三件套,深蓝星海印花的领带坠在胸前,他穿戴整齐以后站在镜子前端详了片刻。这衣服不愧是量身定制的,紧贴着腰线,衬衫扣子扣到了最后一个,腿又长又直。啧,他瞧着镜子想,人模狗样,这衣服适合关柏穿,要是再带个金边眼睛,真是能就地喊老师好。傅杨捞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外套,披上径直走出了门。章青挽了个发髻,身穿一条银色晚礼服,傅杨倒是好久没见她这样打扮自己了,如今乍一见还有些惊艳。她挽着傅宁海,见儿子下来了上前为他整了整领带,“还是年轻好,穿什么都好看。”傅宁海也满眼赞赏,“是挺好看的。”傅杨挠了挠头,傅宁海叮咛道,“这次去你会见一些人,都是一些老股东,你要是不知道说什么打个招呼就是了,主要还是去接触一些孩子,爸爸与这些老东西共事,而你们是下一代的掌舵人。”傅杨点了点头,傅宁海转身带着两人出了门,门口停着一辆车,车上坐着林深,他从驾驶室下来,为几人拉开车门,“傅董好,夫人好,小傅总好。”傅杨有些不习惯,不得不说,傅宁海与章青这些年闹归闹,把他保护得倒是很好,公司里老股东们都只知道傅董有个儿子,可这么多年竟然没一个人见过。林深除外,他是父亲的心腹,如今他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小傅总,也就是明显给他了一个信号,他终于要扛过本身就在他身上的责任了。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求收藏求评论……第二十九章 傅宁海到如今手里有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剩下百分之四十零零散散分布在其他股东手里。远洋酒店是傅家名下产业之一,车停在了正门,傅杨先下了车,傅宁海并没有动,他行至一侧,为傅宁海打开了车门,低声道,“爸?”傅宁海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出了车门。负责接待的侍者显然是早先就安排过的,礼貌地将三人请了进去。 第33章 “嗯,有道理。”然后他又加了半句,“关柏,我爱你。”然后放下了手机。关柏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尖,然后摘下眼镜,他的书桌前有一个镜子,卸下了眼镜,他凑近看了看,发现自己满眼都是血丝。啧,太难了。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第三十章 傅杨进步得很快,19年冬天,傅宁海光荣退休,放权傅杨接手了大部分工作。傅杨年前随手点了个小实习生上来做助理,他叫齐嘉,他点这孩子的时候没想别的,履历看着不错,长得眉清目秀,手脚利索,试用了一周以后就留下来了。他的办公室在第十四层,办公室对面是一层单向玻璃,能看到大厦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天色已经暗了,傅杨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执着一份合同,他眉眼间不再像从前那样不谙世事,眼眶好像又深了些,他跟傅宁海越来越像了,他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浏览了两遍,拿起笔签了自己的名字。有人敲了敲门,傅杨抬头,“进来。”一个穿着白色连帽衫带着眼镜的男孩开了门进来,“傅总,我来取合同。”傅杨把手里的合同推向他,“去吧,我已经签好了,这个案子你跟那边嘱咐一下,盯着点,很重要,别出岔子。”齐嘉点了点头,将合同收进文件夹里。他推了推眼镜,“傅总你还记得今晚有安排么?昨天你让我提醒你来着。”傅杨看了看表,快八点了,他忙起身穿上大衣,今天圣诞节,他跟关柏约了七点在餐厅见。他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了,迈着长腿就往电梯走,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手机里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傅杨心里有了底。关柏大三参加了项目,开始跟着教授研究课题,两个人都开始变得很忙,可两人都默契地仍旧住在那栋房子里,即使他们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可但凡有一人回到房子里就能察觉出这里有另一人生活的气息。关柏八成也是忙忘了,可今天是圣诞节,他们每年圣诞节都在一起过,他总会想起来。傅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很好,“齐嘉,送我去国科大,把那捧花拿上。”齐嘉整理好合同,抬起头才发现在办公室门后有一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走过去抱起来笑道,“傅总今天去追谁啊?”也不怪齐嘉,傅杨当年把傅宁海的话听进去了,他把关柏藏得滴水不漏,去各种场合身边从不缺女伴,齐嘉跟他久了胆子也大,似乎没人觉得傅杨花心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傅杨笑了笑,“不用追。”车窗外下起了雪,傅杨望着漫天的晶莹感叹,“今年下雪真早啊。”到了学校门口,傅杨下了车,跟齐嘉摆了摆手,笑道,“回去吧,天冷注意保暖。”齐嘉愣了一下,笑了,他笑的时候脸颊边会有一个小酒窝,“好的,傅总再见。”十二月末的时候,天气忽然变得很冷,天气阴沉沉的,总是风雪欲来的样子,学生们都暗中期待着初雪,虽说这事情听着跟锦鲤一样玄学,可就关柏而言,满地雪白看着就舒服。关柏从实验室抬起头的时候,他觉得脖子都快断了,伸手给自己捏了捏颈椎,然后抬头活动了活动脖子。实验室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扫了一眼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把什么时间忘了,三两下穿上了羽绒服,然后把围巾随便在脖子上缠了两圈,转身就向楼下跑去。他很懊恼,傅杨不知道等了多久了,是他的错。关柏刚出实验楼,就看见在远处暖黄色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那人像是永远不怕冷那样穿着深蓝色的大衣,怀里抱着一束花。一层热气蒙在眼镜上,关柏看不清楚那个人,但也不是很需要看清楚,他知道那是谁,视线之内只要一个轮廓就能认出来的人,那是他的爱人。雪片像羽毛那样大,落在从实验楼中狂奔出来的人身上,傅杨不觉着冷,抱着那捧花微微一笑,他知道关柏肯定是忘了,他总是这样,一忙起来什么都不记得,可还好他愿意等。雪片亲吻着漂浮的灯光,落在两人中间。傅杨率先抬脚向关柏走了过去,“你慢点跑。”关柏却还没从看见傅杨的惊讶中反应过来,一时间舌头都有点打结,“你?你怎么直接过来了?”傅杨伸出一只手整理了整理他的围巾,笑道,“怕你意识到自己迟到了着急。”关柏半晌无奈的笑了,“抱歉。”傅杨没生气的意思,他的肩头落着一层薄雪,然后伸手把怀里的花束递给了关柏,“亲爱的,圣诞节快乐。”关柏盯着怀里的花束失笑,“我怎么觉得我跟小姑娘似的?”“是我家的小姑娘。”傅杨一本正经地接。关柏挑眉,“叫老公。”傅杨弯了弯眼睛,“老公,认识这捧花么?”关柏从善如流地应下了这句“老公”,低头观察了一下,“玫瑰和……槲寄生?”傅杨在关柏观察花束的时候微微前倾,与关柏离得越来越近,“我以为你不认识槲寄生呢。”“槲寄生怎么了?”关柏不太了解,抬头迎着灯光注视傅杨,他只是在植物学选修课上看见过。傅杨温柔地注视着关柏,“槲寄生在圣诞节是用来偷走爱人的吻的。”说完,他就轻轻的贴近关柏落下了一个亲吻,温软唇贴在一起,大雪落在两个人的眼睫毛上。“小柏,圣诞快乐。”话音未落,关柏觉得自己手上被套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然后傅杨的十指顺势扣住了他的手,然后加深了这个吻。分开的时间太多,相逢都成了奢望。那捧焰火似的玫瑰被两人揉进怀里不成样子,亲吻似乎要点燃在冬夜里将要冻僵的灵魂。傅杨是真的想他了,关柏伸手抚了抚傅杨的后颈示意他松开,这人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关柏的唇,他也不介意,伸手举起了左手,那只手上带着一枚戒指,显然是傅杨方才趁着亲吻套在了自己手上。关柏将手背面向傅杨,似笑非笑道,“怎么?趁人之危?”傅杨盯着他无名指上那点亮光,笑着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的无名指上也套着一枚戒指,那枚戒指上的花纹与关柏手上的戒指正好相反。关柏那枚戒指的正面是磨砂质感,中央一道细细的线抛光了延伸到手指缝隙,而傅杨那枚戒指则熠熠生辉,中央一条磨砂的素线。傅杨低头凝视着关柏的眼睛,“趁我自己还在美色上头的时候,先把自己交给你。”他们在一起不短了,可关柏仍觉得他会溺死在傅杨的目光里,他牵起傅杨的手,轻轻低头亲吻在他的戒指上,然后抬头看着傅杨的眼睛,“傅杨,你会是我的遗产继承人。”傅杨愣了愣,关柏眨了眨眼,一片飞雪融化在他的眼睫中央,“我们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在我们出生的地方结婚,可是没人能强迫我不爱你,在法律意义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关柏这么一番话砸得他有些头晕,可身体却先行动了起来,他将关柏搂在怀里,关柏做了些什么他甚至都不用问,“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第35章 傅杨连忙松开她,“抱歉。”一抬头却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熟人,傅杨顾不上姜羲刚才给他的惊吓,许家的继承人,怎么会是个科研领域的人?这个人,居然是许彦,他尚且不知道关柏已经跟他出柜了,可他们到底是见过几面。奇异的是,裴远的神色也有些不正常,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意便隐没了。而站在对面的许彦,不再是平日里穿着实验服带着眼镜的样子,他一身合体的白色西装,架在鼻梁上的是一架银色的眼镜。许彦就那么冷冷地盯着两人,像是站在一块看不见的冰山之上,与周遭格格不入。傅杨举了举杯中的酒,然后慢慢走近了,“许总倒是出乎我意料了。”许彦藏在镜片下的目光有些渗人,他像是在剖析者傅杨,沉默了一会对着姜羲开口道,“姜小姐去那边转转吧,我们有些话要说。”没人会把这么直白的话说出来,傅杨对人一向绅士,姜羲脸色都白了,他低声安慰了几句,将人打发去了甜品区。戚银屏笑了,还带着点烟雾缭绕,“小傅总倒是会疼人。”许彦也跟着一句,“傅总确实好手段。”傅杨皱了皱眉,他这话听着怎么都是刺。许彦不在意他的反应,“说来我跟傅总也是有缘分,有个共同朋友。”傅杨心中一动,“是,确实巧合。”许彦笑了笑,满是讽刺,“我那个朋友傻得跟我似的,熬夜熬得神经衰弱,就为了早回去一会,把周末空出来见见他女朋友。”傅杨皱了皱眉,他一直以为关柏是周末本身就休息的,“他们感情应该挺好的。”许彦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姜羲,轻声笑,“是挺好的。”话已经不能再接下去了,裴远一反常态的沉默,他开了口,“小彦别闹。”许彦转过脸,好笑的看着他,“裴总叫我什么?”裴远面色忽明忽暗,“许总。”可他并没低头,转头与傅杨说了句话,“傅总,我们有些私事要解决。”傅杨点了点头,他有些心神不宁,戚银屏伸手挽了傅杨,“那我们去那边了,裴远你可记着在哪里找我。”说完,轻轻飞了个吻。等到两人离开,裴远伸手拽着许彦大步离开人群。光线被走廊遮挡,长廊像是一处黑暗的洞穴。裴远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他忽然将许彦按在了雪白的墙壁上,然后伸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缓缓的顺着他的侧脸滑下来。“小彦,你在闹什么?”他低声道,气息扫落在许彦的脖颈上。许彦一半陷在黑暗里,他毫不畏惧,仰头看着裴远的眸子,轻声道,“给别人提个醒罢了。”裴远却没松开他,“我是问你,你怎么回到许家去了?”他顿了顿,“你不是不喜欢么?”许彦勾着嘴角笑了,然后伸手将裴远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的衣领上摘了下来,轻描淡写道,“人是会变的。”裴远的表情像是被插了一刀,他的嘴开开合合却没说出什么话来,半晌道,“我可以给你一些钱,你还是继续回去读书,不用……”许彦打断了他,这人实在是好笑,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裴远,我们当初,不是包养,更何况……”他退后一步,灯光骤然洒落在他身上,背后是声色犬马,醉纸迷金,“我不需要了。”作者有话要说:  许彦关柏的舍友火葬场警告!第三十二章 后来那天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裴远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像是谁把他曾经占有的东西丢进淤泥里那样难看。戚银屏的眼睛刀子似的,轻笑了一声,“怎么,看不出来?”傅杨道,“什么?”戚银屏知道他装傻,哼笑了一声,眼里隔着莽莽尘雾,“裴远欠下的债,你说玩谁不好非得玩一个孩子,迟早把自己整死。”她的声音有一些低哑,少见的烟嗓。姜羲远远见傅杨过来了,忙贴了过来,“傅总。”可傅杨却有些心烦意乱,许彦方才的明嘲暗讽他自己都明白,可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姜羲有些忐忑,戚银屏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自便,转身进了另一群人中,像一朵消失在星河里的玫瑰。她仰头看着傅杨,向他伸出手,“傅总,我能邀请你跳舞么?”傅杨没有拒绝,牵过她的手进了舞池,他礼貌的将手搭在女孩的腰上,姜羲的华尔兹跳得很好,银色的高跟鞋像一双蝴蝶,跟着自己的舞步一刻不离。姜羲搭着他的肩,忽然像是鼓足勇气那样,“傅总,你有兴趣交女朋友吗?”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傅杨在音乐声中听得清清楚楚。傅杨并没答话,只带着姜羲转了个圈,他这个舞步踩得猝不及防,她险些跟不上,很快她就意识到,傅杨脚下的步子变了,让她跟不上却也不至于出丑。音乐停止的时候,他礼貌地将人带出了舞池,然后低声在姜羲的耳边道,“没有。”傅杨回家的时候,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开了门屋里却一片寂静。书房的门半掩着,有零星的光从门缝中漏了出来,他轻手轻脚的将门打开,案前伏着一个人影。关柏穿着一件衬衣,面前的电脑屏还亮着,界面里是一张还没画完的图。他们好像又很久没见了,今天是这一周的最后一天,关柏在等他。傅杨低下头亲吻了关柏的脖颈一下,“小柏?”关柏在实验室画了一周的图,画得脑子疼,最后周五的时候干脆将文件存在u盘里带回了家,他太困了,可是躺下又睡不着,干脆就趴在桌子上继续画,结果画着画着睡着了。关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傅杨干脆将人从桌子前抱了起来,关柏瘦了。关柏在晃晃悠悠里醒了过来,他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凑近傅杨的脖颈,迷迷糊糊道,“傅杨,你喝酒了。”傅杨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睡吧。”关柏实在是不清醒,迷糊间嗅到一阵香气,“你怎么,什么味道?” 第37章 傅杨几步走了过去,他一时间竟不敢开口,关柏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这样的表情像是给傅杨兜头一盆冷水,“小柏,我……”关柏转过身像是不认识他那样盯着他,过了一会笑了一下,“傅杨,我等着你的解释呢。”忽然身侧有一道车灯打过来,关柏挡了挡眼睛,皱眉道,“罢了上车说。”车里坐着谁,没人分神去注意。两人几步让开路,那辆车缓缓离开,停车场再次归于平静。关柏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坐了进去。他坐在黑暗里等着傅杨的解释,傅杨心里警铃大作,“小柏,你别生气,我跟那个女明星没关系。”可关柏却没立刻答话,傅杨着急,掏出手机,“小柏,你不信的话,我给齐嘉打电话,或者给裴远打电话,姜羲是他们托我带出去的,我们最近有合作,算了我还是打电话吧……”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通话界面按灭了,关柏的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中,他的神色傅杨竟然都看不清,终于他还是开口了,“抱歉。”关柏其实早就想清楚了,傅杨的工作场合与性质决定了他无法避免需要选择女伴。他早就应该明白傅杨与他的路不一样,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怎么在跟自己道歉,傅杨心头一跳,关柏接着说,“我没怀疑你,你要是能跟姜羲在一起,当年又怎么会放弃谢青桐,我是在气我自己。”关柏抬头看着这台价值不菲的车,“傅杨,我就问你一句,每次你出入这种场合,你身边都会站着一个人,是么?傅杨,你昨天删了我的聊天记录,你害怕让我知道,是么?”傅杨如鲠在喉,可他却无法允许自己向关柏撒谎,他尚未开口,关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有那么一瞬间极其茫然,然后闭了闭眼,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傅杨,我有时候想,我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他放下了手,目光暗淡。“小柏,你知道我爱你。”傅杨心如刀割。关柏接着说,“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像正常的情侣那样光明正大,可我还是想尽我所能的对你好,我想跟我所有的亲人朋友堂堂正正说你是我的爱人,至少我想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忽然哽住了。傅杨想要伸手抓住关柏的手,可关柏却躲开了,“小柏,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你误会。”关柏转过头,轻轻摇了摇头,“我会习惯的,没事,回家吧。”这一声久违的“回家吧”让傅杨的心落进了肚子里,但他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块冰那样,傅杨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开始胃疼了,他无暇顾及自己,伸手拉住了关柏的手,他的手也是冷得没有一丝人气。两人一路无话,站到亮堂一点的地方,关柏终于发现了傅杨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你不舒服么?”傅杨紧紧盯着关柏黑沉沉的眼睛,“我就是有点胃疼,没事,小毛病了。”关柏思忖了一下,洗了手进了厨房,在抽屉中翻出一点挂面,准备煮一些给傅杨垫垫胃。他站在锅子前,沉默的看着蒸气漂浮,雪白的面条在锅中慢慢变软,然后他卧了一个鸡蛋在里面。傅杨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小心地抱住关柏的腰,他没挣扎,“我不想你这么难过,小柏,我跟姜羲没有任何关系,往常那些女孩,也都是工作需要,只有她宴会上设计跟我表白,然后让记者拍了照片炒作了。”关柏伸手将面捞出来,平静道,“放开我吧,我要把面端出去了,你多少吃一点,然后晚上好好休息。”可他没回应傅杨的解释。傅杨知道关柏还在生气,只是他不想再说了,他以这样温和的姿态强硬的拒绝着。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关柏不这么痛苦,一时间先前吞下的冰块像是化成了一捧凉水,湿漉阴冷地盘踞在他心头,这样的念头又像一星野火,在傅杨心里燎原。关柏沉默的坐在傅杨对面看着他吃完了这么一顿晚饭。那一夜里两人无话,关柏背对着傅杨,傅杨几次想要拥抱那个蜷缩的背影,却又在碰到衣角的时候堪堪收回了手。第二天关柏起得很早,随着床铺轻轻的震动,傅杨皱了皱眉,他眼下是一片青色,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他坐了起来。关柏背对着他套上了一件衬衣,穿得很薄,傅杨忍不住开口提醒,“你穿厚一点。”刚一开口就沉默了,一夜两人之间都没有说话,乍一开口倒衬得这样的沉默尤为尖利,几乎要抵在两人的心口。关柏转过身,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默地在傅杨对面站了一会,然后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倾过身扣着傅杨的额头,亲吻了一下。然后摆了摆手,“我走了,傅杨,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昨天耽误了点进度,今天得补回来。”傅杨在这么一个亲吻中愣住了,然后坐在床上发愣,直到关门的声音惊动了他,傅杨才真正醒过来。齐嘉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正拖着脚步走到咖啡机旁边准备续命,就见电梯门忽然开了,傅杨脸色苍白走了过来。齐嘉小心翼翼的打了个招呼,“傅总?你没吃饭么?”傅杨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进了办公室。齐嘉心里没底,打起十二份精神。齐嘉干脆先斩后奏,拎着一袋包子跟了进去,然后将包子放在了桌子上,“傅总,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是……”他迟疑了一下,傅杨挑了挑眉毛,“说。”齐嘉心一横,“姜羲在公司门口等了很久,想见你。”傅杨冷笑了一声,喝了口水,“不见,要是不走的话,就叫保安。”齐嘉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办公室空了,只剩下了傅杨一个人。傅杨僵硬的背慢慢的弯了下去,他整个人都摊在了椅子上,仰头看着雪白的墙壁,想扔点什么却发现常用的那个杯子已经被摔了,而那个杯子是关柏高中毕业那年送给他的礼物。傅杨再没有心思坐在办公室里了,他起身出了公司大楼,驱车去了商场,他近乎魔怔地回忆那个杯子的细节,可回忆像是突然抛弃了他,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杯子的细节。理货员晃了晃手,“先生?需要包起来吗?”傅杨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白色的陶瓷杯子,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相似吧……“傅总,买这个吧,这个像。”齐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手中拎着一个与之前那个杯子近乎一模一样的杯子。“傅总,那个杯子是不是很重要?”许彦没再来找关柏,关柏坐在实验室里给许彦发了条短信,“谢了。”许彦回复得很快,“不客气,说起来明年有一个公费出国的项目,你要考虑么?待遇很好,可以留在国外。”关柏想了想,“我还是不了吧,没打算出国。”那边过了一回儿才回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关柏收起了手机,实验堆积的太多,他深夜才堪堪做完,关柏揉了揉脖颈,出了实验楼走向宿舍,他挺久没回来过夜了,可东西都还在,凑活一夜也是不错的。这个点了,本来就不应该再有人了,关柏揉了揉眼,他忽然发现在男生宿舍底下不显眼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那人带着口罩,身形瘦小,长发扎在头顶。还没看清楚这人是谁,关柏心里模糊有了一个猜测,他没有停住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那人果然就是在等他,关柏微微笑了一下,“姜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吧。”姜羲抬起眼,摘下了口罩,眼眶通红,“他不肯见我。”不知道是夜里气温太低还是怎样,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发抖。关柏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要找我聊什么?姜小姐这样的公众人物不该和我这样的无名之辈缠在一起。” 第39章 “怎么不回家?家里那两棵树都蔫了,还在生气?”关柏任他握着自己的手,避而不答,冷眼道,“你交了一个月钱?”傅杨毫不退让,“听医生的,反正钱已经交了,你有本事就走。”关柏无言片刻,偏头咳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傅杨挑眉,“嗯?”关柏无言,“最近真的是太忙了,七月我就有时间了,你也尽量腾出来个假期吧,我们出去旅游什么的。”傅杨点了点头,关柏忽然轻轻抽出了手,“你这么牵着我,别人会看见吧。”傅杨又将他的手拽了回来,皱眉,“别乱动,小心跑针,大不了我就说我是你哥呗。”关柏低低的笑了一声,傅杨低着头,忽然道,“我会注意的,下次,我不会再让她们这么胡来了。”关柏脸上的笑忽然就收了起来,“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睡一会,这两天不用来照顾我了。”傅杨不知道为什么关柏像是又生气了,他无奈得站了起身,“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可第二天压下来的三个项目让他失约了。第三十五章 关柏没能如约在医院呆满一个月,第三天他就退了烧,只剩下挥之不去的喝嗽纠缠着他,他不愿意老躺在病房里,只肯每天按时出现在医院里做雾化。护士长无奈打电话给了傅杨,傅杨忙得脚不沾地,可就是不肯放下关柏这边一点消息,可关柏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也不是不听话就找监护人就有用的年纪了。于是这人穿上外套早早就溜出了医院,他给护士长的理由是教授已经在实验室咆哮了好几天,他实在是请不出假来了。关柏在路上狂奔,手机在兜里催命似的震动,他接了电话,一边咳嗽,“喂?”傅杨紧盯着手里的一份合同,电脑上滚动着另一份计划书,电话对面嘈杂不清,可他还是听见关柏的咳嗽声,“你就不能好好住一个月么?”关柏掩了掩嘴,低声又咳嗽了两声,“实在是不能继续请假了。”傅杨扶额,“你们那个实验室就这么缺人么?”关柏笑了笑没答话,傅杨叹了口气,“关柏,你要不辞职吧,安安心心毕业,我给你签文件,来我公司工作,你那个实验室,一年到头跟为爱发电似的。”关柏又咳嗽了两声,收了笑,“你怎么不辞职呢?辞了职我养你。”傅杨冷笑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合同翻了个页,“你就仗着我分不开身。”关柏那头却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傅杨,我其实不需要你照顾。”电话就这么断了。齐嘉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眨了眨眼睛,“傅总,齐总那边那个酒局您去么?”傅杨揉了揉太阳穴,“去,这次还是得安排一个人,齐洲那人心思不正,还是得防着点。”齐嘉点了点头,犹豫道,“那傅总你看安排谁?”傅杨放下了笔,眼神冷了下来,“去问问那边,看看他们找谁代替姜羲,我这次带谁出去不要瞒着,给那边也亮风声。”傅杨睚眦必报,他能把一个人捧到天上去,也就更把一个人从天上拽下来。年轻人讲爱恨分明,丝毫不在意捅出去的刀子,都落在谁身上。关柏说了谎,他早先咳得惊天动地,教授那边看不下去,给放了假。他什么都没带,辗转去了火车站,他没跟傅杨说。他这两年太忙,仅有的假期都用来与傅杨厮守,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徐蓉打电话让他回去一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他坐在高铁上,回去也就五个小时,高铁上网不好,他提前下了电影,发车之前确认傅杨追不过来了,发了个消息给他,“我回家一趟,这两天不用等我。”打完也不看手机,关了屏幕就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下了车已经快晚上了,他干脆拦了车直接回了家。关逢君这两年头发白得厉害,人倒是更精神了,徐蓉没了前几年的压力,倒是越来越年轻了,她打开门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一边念叨一边将人迎进来,“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在北京是不是吃不好啊,瘦成这样了?”关柏咳嗽了一声,“没事,前一段时间有点生病了,所以瘦了,过几天就养回来了。”关逢君站在儿子一旁,“你行礼呢?”关柏摆了摆手,“我就没带,反正后天就得走。”关逢君倒没什么表示,只点了点头,徐蓉不乐意了“怎么不多呆几天?一回来就要走?”关柏由着徐蓉念叨,坐在了饭桌上,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傅杨”。客厅电视有点吵,不知道在哪个台。关柏跟两人说,“爸妈我先接个电话。”然后起身离开了饭桌。傅杨百忙之中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发现本该在医院的人连定位都变了,他在饭桌上丢下一群人,抽着空给关柏打了一个电话。关柏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接了起来,“怎么了?”傅杨觉得自己有点上头,扶额趴在了栏杆上,“不是请不下来假么?”关柏低低咳了一声,“我妈叫我回家一趟,我总不能不回去。”这几年关柏回家确实少,傅杨知道关柏自己亏欠家里,无奈道,“那你记着吃药,药方我一会给你发过去,你记着去附近医院开了点滴继续打着。”“嗯”关柏点了点头。傅杨身后的玻璃门忽然开了,一个长着鹿眼的女孩子探出了头,“傅总?”她这一声猝不及防,其实声音也不大,可关柏就偏偏听见了,不等傅杨解释,就挂了电话。傅杨百口莫辩,却也没时间再想关柏这点不痛快,礼貌的点了点头,让那姑娘挽着他的胳膊回到了人群中央。关柏挂了电话,却没有立即走出房子,他伸手抚了抚心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沉默地看着漆黑的窗外。徐蓉偏头问关逢君,“逢君,你说咱们儿子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关逢君目不斜视,喝了口水,慢悠悠道,“儿子长大了,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徐蓉皱了皱眉,“前一段时间我不是见了我老同学,他家那小姑娘真可爱啊,我走之前要了那姑娘的微信,想着回来问问儿子。” 第41章 电话是一个小护士接的,“喂?”傅杨去了车,“你好,你们三个小时以前给我打过电话,请问什么事情。”小护士想起了这个人,语气突然就变了,满是责怪,“你这家属怎么当的?你们家病人病中乱跑就算了,早上一大早回来直接变成肺部感染,高烧直接就倒医院了,我们要急救找人签字都没人。”傅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现在怎么样?护士,他还安全吗?”听见傅杨的语气里都是慌乱,小护士放软了态度,“没事了这会,现在烧刚退下来,不是我说,你们家属还是要长点心。”傅杨挂断了电话,回头望了一眼家里那两颗病恹恹的树,他忽然注意到有一棵树上挂着新的营养液,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紧了紧,昨天晚上关柏回来了。“我这就来医院。”兵荒马乱都已经过去了,单人病房里关柏穿着蓝白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估计是药太凉了,他的手背上青筋毕现,整个人没有一点点血色。傅杨忽然害怕了,他总觉得关柏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他被这样的念头紧紧扼住,可还是放轻了脚步推开门进去。门响了,关柏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可他没睁开眼睛,傅杨知道他醒了,可他不想见他。傅杨沉默着走到了床边,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钻进病床的被子里。关柏知道傅杨来了,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本能得就想拥抱住身边的那人一样,可他生生压住了这样的本能。傅杨没在意关柏的冷淡,侧躺着将人抱进怀里,他的唇轻轻贴上了关柏的脸,他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冰凉,反而还有些烫。关柏还在发低烧,他在这样绵绵不断的折磨中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傅杨像是睡着了,关柏在昏沉里想,他们好像好久都没有像这样抱在一起好好睡一觉了。两人抱在一起,完全看不出昨夜的几番周折,关柏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酸。不知道多久,傅杨睁开了眼睛,他眼里都是疲惫,怔怔得盯了他一会,“小柏,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关柏睁开眼睛,眼眶里都是血丝,“没带钥匙而已。”傅杨看着他疲惫的眼睛,什么就都说不出来了,关柏不愿意说的事情,他问不出来。恼人的电话又响了,他并没有立即去接,而是紧盯着关柏,只要他说一句,你留下,他就立刻关机。可惜关柏比他成熟懂事很多。“傅杨,你去忙吧,别耽误了。”傅杨怎么都想不到这是他与关柏分开前最后一次拥抱,从这一天起,关柏再也不回家了,家里那两棵树,枯萎得更厉害了。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很多设定自然而然就修正了,感谢每一位耐着性子看到现在的小伙伴,大家准备准备我寻思着,我要开始点火了。日常求收藏求评论了。第三十七章 关柏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周后就出了院。傅杨开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关柏刚才想下车就被傅杨拽了回去。关柏抬头看他,傅杨看着他古井无波的眼神,眼里都是沮丧,他侧头眼里都是烟雾朦胧,叹了口气,“你还在生气。”关柏靠在副驾驶上,腰微微陷下去了一点,他在医院里呆了太长时间,刘海有些长了,垂在额头前,“我没有。”傅杨没打算翻篇而过,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东西没解释了,不知道怎么,他总觉得关柏想要夺路而逃,于是干脆锁了车门,“那天晚上我出去应酬了,我得带一个人在身边,防止齐洲,就我那个合作伙伴下手玩阴的,不过还好他没在我这里占到什么便宜,那天晚上我喝了两瓶红酒,一瓶白酒。”他伸出手比了个数字。关柏没说话,他侧头看傅杨的神情,那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从前他是什么样的?温暖得像冬日里从林间落在地上的阳光,是在那片刻虚幻里与他拥抱爱抚的男孩,是那个第一次穿定制西装也要给他拍照的人。关柏猛然眼眶就红了,没人能阻拦时间的洪流,他乍一回头才发现原来他离他已经那样远了。傅杨眼里都是疲惫与狠厉,他在他们错失的那些日子羽翼丰满,长成了另一个人。傅杨低声道,“那天晚上我醉得什么都不记得,齐嘉忘记给我的手机充电了,对不起,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说那天晚上,你要说什么?”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关柏通红的眼眶,他来不及收起这样的表情,只能狼狈的低了低头,“那天晚上,我跟我爸妈出柜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傅杨早就有了猜测,伸手握住关柏的手,“没事,小柏,他们不同意也没事,我们慢慢来。”关柏没有回握,他怔怔的盯着傅杨,然后提出了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出格的要求,“傅杨,我不喜欢你的助理,也不喜欢你出去带人。”他深呼了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我不喜欢。”傅杨与他因为这事情吵了太多次架,他与关柏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他转过头,“难不成你要我带你去场上帮我挡酒么?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他皱着眉,像是难以忍受的这样的痛苦,从古至今不被人理解最让人痛苦,而其中至伤莫过于无法被爱人理解。可关柏又何尝不是呢?他眼里火光和泪光一起熄灭了,半晌开口,“我们最近有一个出国的项目,教授想让我去,是个顶级的项目,我会考虑。”傅杨侧头看他,关柏又在逃避问题了,可这个消息也不是没有用,乍然听见这个消息他心里先是一空,再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关柏这些年太专注了,这样优秀的学生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么个小实验室了。可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近乎荒谬的恐惧,似乎关柏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关柏,我们现在离的还不够远么?”关柏无言,“我只是跟你提一下。”傅杨生出一点近乎荒谬的愤怒,冷笑一声,“关柏,你要是能放弃这个机会,我就答应你。”他没想到傅杨会这样跟他说,短暂的怔楞之后,他低声说,“好。”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相互威胁,也许是因为积怨太久,所以格外伤筋动骨。傅杨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他望着跳动的红绿灯出神,关柏从前对于星空的热爱他见过,到如今这一条路对他有益无害,出了他需要离开他的家人、朋友、爱人,怎么选已经很清楚了。齐嘉的实习期马上要结束了,他抱着文件走进了傅杨的办公室,“傅总?”傅杨抬头,“放这里吧。”齐嘉手脚利索将文件放了下来,他却没有立即离开,他踟躇了一会开口道,“傅总,那个我有点事情想说。”傅杨抬起头,“嗯?”齐嘉抿了抿嘴,“傅总,我实习期到了。”他以为这孩子是来求留下转正的机会的,他的表现一直很优秀,用着也顺手,转正的名额他拿到不是什么问题,开口要个准话也不为过,“想转正么?”出乎傅杨的意料,齐嘉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傅总你别误会,我其实就是想来跟你说,我要离职啦。”傅杨挑眉,他倒是不太想放这么个苗子走,“不满意工资么?”齐嘉连忙摆手,“傅总厚爱了,其实是因为我想回去考研究生,所以就先离职了。”傅杨听完点了点头,“想好了就行,别后悔啊。”他比齐嘉大两岁,说话间像个可靠的大哥。齐嘉心里一暖,笑道,“我是来谢谢傅总的照顾的,傅总方便跟我加个私人微信吗?我就是觉得还想跟傅总做朋友。”傅杨抬头,少年人脸颊上还带着点微红,想来应该是害羞了,明明跟着他跑了几个月的大风大浪了,可动辄说话还是会脸红,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加了么?”齐嘉睁圆双眼,“不是,傅总,就是你那个一群二白的朋友圈?” 第43章 下午齐嘉去傅杨办公室送点离职文件,正巧赶上傅杨有顿酒要去喝,他开玩笑,“要不我再陪傅总去一次?不要加班费。”傅杨总是因着他与少年关柏那点相似,对齐嘉有点纵容,这次的项目是和许家和宋家一起拿下来的,也不算太难。傅杨扶额笑了,“还没干够?”齐嘉刷无赖似的,“傅总都放我鸽子了,还不给点补偿?”傅杨无奈“那行,不过既然都不领工资了,就别往上冲了。”齐嘉眨着眼睛答应了。可到了桌上不知道怎么想的,喝酒就没下来过,他从前并没有为傅杨挡过酒,这件事情总是由他的女伴来,话虽这么说,可多半还是傅杨自己扛下来了。齐嘉负责开车把人安安全全的送回去。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喝得眼冒金星,傅杨好心把他支出去,让他歇一会。他蹲在门口捂着心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原因,他心如擂鼓。关柏其实也有点喝高了,走近蹲在地上的人,少年脖颈纤细,被人打扰了仰头看来人是谁。齐嘉的脸被灯光照亮,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眼角还红着,像是被谁欺负了。关柏觉得自己的心脏近乎停跳,他怎么能错认呢?少年人藏不住爱意,眼角眉梢都是明晃晃的“我想要你”。更何况他太像自己了,太像那个曾经在星空下与傅杨互相亲吻的人了。关柏近乎绝望,当一份令人痛苦的爱能被代替的时候,怎么走都是死局。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他蹲下身子平视齐嘉,“傅总今天在这边有事情?”齐嘉也不知道是被灌糊涂了还是怎么,“我逞能了,本来傅总不让我喝酒的,给他丢人了。”他还比我会撒娇,关柏面无表情问,“你们傅总在哪间?”傅杨不知道他要怎么形容在这里见到关柏的心情。关柏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他推开门礼貌地对一屋子人道,“抱歉,齐嘉不胜酒力,我来代劳。”然后坐到了傅杨身边空着的位置上,几乎是从他进门来开始,傅杨的脸色就说不出得差,关柏身上酒味很大,傅杨开口,“关……”可他没能说完,关柏转头,浅浅的瞳孔里晦暗不明,片刻却笑了,“傅总别为难小齐了,对人家好点。”别人听不懂,傅杨脸色却已经发青,他几乎咬着牙,“关柏,别闹。”宋璟宋家二公子倒是玩得开,他觉得眼前这两个人有趣得很,摆了摆手,“傅总,人家说得对啊。平时那么宠那个姓齐的小孩,今天为难他干什么?来,我们接着喝,先生贵姓?”傅杨的声音太小,几乎没人听见。傅杨少见地没有笑,反而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关柏转过头,“关,关山难越的关,宋总客气了,关某奉陪到底。”说着先倒了一杯红酒,仰头缓缓喝了个干净,“先干为敬,宋总。”推杯换盏,关柏一直没有倒下,他一杯又一杯,面色如常,酒桌渐渐能撑的人越来越少,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宋璟先认了输,“关先生厉害。”关柏放下酒杯,往背后靠去,像是缩进了阴影。傅杨面色不善,“宋总好酒量,今天就先喝到这里吧,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关柏轻轻靠着椅背,浑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一根脊梁骨撑着不肯倒下,方才喝下去的好像是穿肠的毒药,半醉半醒里突然发作了起来,他分辨了好久,才分辨出自己是在心疼。傅杨起身将关柏毫不费力地拎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关柏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可本能还是跟上了。他就这么拉着他直直出了门,夜风刀子似的刮在两个人身上。关柏清醒了一点,傅杨忽然停住了脚步,猛然将他甩开。关柏差点没站稳,他扶着墙直起了身子,指尖压出苍白的印记,它毫不躲避地望着傅杨。傅杨只觉得怒火烧穿了心,他咬牙切齿,“关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究竟沦落到什么地步需要你替我喝酒。”关柏的思维被酒精泡得一塌糊涂,他花了好久才听清楚傅杨在说什么,他答非所问,“你带去的那些人,都不如我。”他眼里满是挑衅和嘲讽。傅杨愣了一下,他从来不知道关柏这么能喝酒,关柏接着说,“傅杨,你,你告诉我,凭什么不让我站在你身边,你又凭什么那么宠齐嘉?你凭什么让他进我的家?我的卧室!你凭什么!”他的声音一点都不高,却句句都捅在傅杨的软肋上,一贯好脾气的人,终于像是被侵入领地的兽类,亮出了獠牙。“就因为他像年轻时候的我么?”傅杨的脑子里诈起惊雷。齐嘉酒醒得差不多了,才反应过来方才的人是谁,他白了脸色,跌跌撞撞下了楼,就看见寒风中对峙的两个人。“他只是个小孩。”傅杨苍白无力地解释。关柏忽然就觉得心如死灰,“傅杨,他是孩子,什么都不明白,那你呢?他喜欢你,你还不明白么?”齐嘉跑到傅杨身边,小心翼翼道,“傅总……”关柏猛然睁开了眼睛,厉声喝到,“滚!”他目眦欲裂,酒精剥掉了他最后一层若无其事的伪装,他眼里燃烧着烈烈火光。傅杨下意识将齐嘉护在身后,喝道,“关柏!”关柏就失了力气,他疲惫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他只问了两个问题。“傅杨,你还爱我么?”“傅杨,你说你爱我,惭愧不惭愧?”第三十九章 冷风扑面而来,像是要将整个冬天都塞进关柏空洞的心口。被这么一吹,他忽然就清醒了,关柏觉得没意思,没意思极了。他转过身,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走向前面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里那样。可他的步子忽然凝滞了,肩上一只手的力气很大,捏得他肩膀生疼。紧接着整个人就被迫转了过来,他本能的给了这人一拳,毫不留手。傅杨被打得偏过了头,他嘴角见了血迹,眼神里满是愤怒,他毫不在意伸手抹了抹嘴角,然后看着关柏冷笑了一声,“你看,关柏,我们总要明白每个人都在变的,就连你也一样。”关柏的瞳孔疼得一缩,傅杨接着说,“你看,你现在打我,都不留手了。” 第45章 十二月是这年最后一个月了,关柏时常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极为恍惚的状态,他站在实验楼前,看着楼前光秃秃的枝丫。从前傅杨站在这里偷偷亲吻过他,四年前来这里的时候,家人以他为荣,爱人也在身边,朋友尚未失散,而如今再看竟然一个都不剩下了。他给父亲打了从出柜之后的第一个电话。关逢君心软,他接电话很快,大抵也是一直在等吧,“喂?”关柏已经很久都没听见过父亲的声音了,他忽然鼻腔之中满是酸意,忍了又忍才开口,“爸。”对面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么?”关柏眨去眼里的水雾,低头,“爸,没什么事情,天气冷了,你跟我妈注意身体。”关逢君忍了又忍,却也觉得心里难受开了口,“你自己也注意身体,那人……那人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关柏愣住了,“爸……”他话还没说完,关逢君就泼了一盆凉水,“那件事,爸爸妈妈接受不了,关柏,你不能太过苛责我们,但是我们也了解了一些,也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命不好。”关柏摇了摇头,轻轻道,“爸,对不起。”关逢君听着儿子的声音就觉得心疼,“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这样吧。”对面的电话就这么挂了,关柏却没放下手机,他贴着还带着体温的手机,似乎就能触摸到曾经那个家的气息,可假的就是假的,他没办法一直自欺欺人。他放下手机进了实验楼,许彦穿着实验服坐在他旁边,见关柏来了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一丝不苟的继续记录数据。关柏在一侧坐下,“许总,你怎么还需要毕业的么?”许彦眼睛都没有移开,手底下速度飞快,“有始有终。”他快速记完最后一点,抬头瞥了一眼他,“分手了?”关柏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许彦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你应该照照镜子,你现在的脸色看着就像是时日无多了。”关柏苦笑着摸了摸脸,“没办法,还年轻,还能为情所伤。”许彦笑了一下,“那就是闲得慌。”关柏也不生气,靠坐在试验台旁,“没办法。”许彦将两脚并在一起,他的腿很长,折叠成一个好看的形状,微微前倾身体,然后卸下来了自己的眼镜,他很少卸眼镜,没了眼镜的遮挡,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就露在了灯光下。许彦眨了眨眼,然后伸手拨开了自己鬓角的头发,关柏轻轻凑近了,许彦细软的头发底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显得狰狞恐怖。许彦笑了一下,关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周围,他放下了头发,“怎么回事?”许彦低头转了转眼镜,“裴远在我不怎么大的时候,就把我骗到手睡了,但他这个人,不怎么走肾,我发现了他的情人,那时候脾气比较大,拎着瓶子就上去打那个小情人了,然后裴远让人按住我,让那个小公子打我打到出气为止。”他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他裴远也不是故意的,那小孩是林家比较受宠的一个孩子,得罪不起,不过到底那孩子娇生惯养,也只敢给我开个口子,后半夜还是裴远把我背去医院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可以加分的地方,毕竟我那个伤口也就是看着吓人。”关柏一时间说不出来话,许彦带上了眼镜笑了一下,“别这么看我,你知道么,大学刚来我就想追你,你看人的样子太温柔了,只可惜……”“关柏,你比我幸运一点,至少傅杨确实喜欢你,所以无论怎么走,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别害怕,我看着你呢。”关柏闭了闭眼,“谢了,彦子。”关柏忽然觉得手掌下的桌子在轻微的震动,他睁开眼又确认了一次,“彦子,你觉得桌子晃么?”许彦挑眉,看关柏的神色,他并没开玩笑。什么地方晃都可以,唯独实验室不行。他们还什么都来不及确认,就先看到了门口的火光。大火涌到了门口,刺鼻的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关柏忽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趴下!”紧接着将许彦扑倒在了地上,许彦顺势将关柏搂住滚到了桌子下,还来不及说话,巨大的爆炸声裹挟着尖叫声奔涌而来,一块巨大的天花板落在了刚才他们摔倒的地方。浓烟顷刻间扑面而来,关柏扯下来许彦的衣角,然后递给许彦,可许彦却不接,他一动不动压在关柏身上,关柏伸手抹了一下许彦的后脑勺,手里满是湿漉漉温热的鲜血。“彦子!醒醒!”他轻轻动了一下皱着眉“嘶”了一声,许彦脑后的伤口疼得他两眼发黑,“你没事吧。”关柏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然后用滚落脚边的酒精倒在了布料上,然后捂住了他的口鼻,“你闭嘴吧,我们得出去。”许彦扶着墙,这个实验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些行动能力,剩下的同事都因为躲避不及,被呛得脸色发青,关柏将许彦先安置在通风口,然后一个一个将同事拖到了窗口。关柏的脸颊出了细密的汗,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脸颊边有轻微的刺痛,许彦递给他一块不知道从哪里翻来的酒精棉,“擦擦伤口,不停的流血。”他没接,随手用手臂抹了抹,手背上一道鲜红的血痕,他摆了摆手,走到门口,火舌顺着大门不断地探头,他竟是寸步都不能前行,干脆关了实验室的门。用衣物将门缝堵得严严实实。然后退回了窗户边。许彦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浸湿了那块布料,失血让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皱了皱眉,强打着精神,“擦一下吧。”关柏这才接过来按在了脸上,酒精浸入伤口,他疼得一哆嗦,许彦闭着眼睛在一旁闭目养神,“给傅杨打电话吧,让他来救你,裴远那个狗东西,不靠谱。”关柏下意识直接按了1,那是他的紧急联系人,电话在响,一直在响,关柏等得手脚冰凉。傅杨看见那通电话了,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接的时候,齐嘉神神秘秘的进来了,他双手背在身后,探头,“傅总现在有时间么?”傅杨看了手机一会,将它放在了一边,他没接关柏的电话,他们都需要冷静,而傅杨觉得这个时间还不够长。齐嘉笑嘻嘻地将手里的玫瑰花放在了傅杨面前,“傅总圣诞节快乐。”傅杨很少收到关柏的花,他是那样的内敛沉默,大多时间他得到的都是亲吻与拥抱,或者一个软成一汪水的人。这样的经历,他是新鲜的,傅杨起身接过那捧花。齐嘉有点不明显的雀跃,“楼下小姑娘送的,我就想着扔了很浪费。”傅杨盯着那双与再年轻些的关柏十分相似的眼睛,忽然探了探头,然后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低声问,“齐嘉,你喜欢我是不是?”齐嘉捂着额头,点了点头,“可是你已经分手了是不是。”傅杨忽然就觉得很痛苦,他的灵魂像是要裂开那样,他不可自控地伸手将齐嘉抱住,然后用像要勒死对方的力气将齐嘉困在自己怀里,就像是要困住他已经失去的那个少年。他哆嗦着念,“齐嘉。”齐嘉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可那天到最后都没人接这个电话。 第47章 关柏闭了闭眼睛,劫后余生的人总是对留恋的东西最为敏感,他想,我差点就永远回不来了。只是这样的想法就让他觉得浑身发冷,关柏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他近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梯,他想见傅杨,他心里满是渴望。他抱着一盆花打了车去了傅杨的公司,前台是裴远的秘书,这些人都不知道关柏的身份,但是却被自家老板们提点过,这个人要是来了不用拦。他顺着专用电梯上了二十五层,傅杨的办公室很好找,是这一层最宽敞的那一间。办公室的门半掩着,他走了过去。傅杨就在里面,他的位置看不到外面,他面前站着齐嘉。齐嘉从昨天傅杨拥抱了他之后,就一直处在一种极其兴奋的状态,他趴在傅杨的办公桌对面看着他工作,这个又高又帅的人现在是他男朋友了。齐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支起身体,“傅哥,我本来是想等你先说的,但是现在我又觉得没什么了。”傅杨抬头,“什么?”齐嘉眨了眨眼,“傅哥,我喜欢你,你要跟我在一起么?”可预料之中的答案并没有如约而至,傅杨沉默了,他轻轻敲了敲桌子,过了一会斟酌着开了口,“齐嘉,这段时间我的不是很理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昨天我抱你……”齐嘉打断了他,“傅哥,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他,那你为什么要容忍我缠着你这么久?”在他看来,这段感情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他主动捅破了,坦坦荡荡。门口站着的人,脚步顿住了。新来的秘书没听过关柏,关柏在这里停了太久,她觉得这位先生需要帮助,“先生?您要找傅总么?”关柏像是突然惊醒,他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声音打断了里面的谈话,傅杨起身走到门口,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关柏抱着一盆开得灿烂的向日葵,脸色却像是已经死去。傅杨怎么都没想到关柏会站在门外,“小柏……”关柏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他的内脏是这样的脆弱,只因为一句话,就在他的躯体内慢慢的风化。他眼睛里黑沉沉,甚至有那么一两秒他是没有意识的。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傅杨拉进了办公室坐在那个沙发上,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茫然地看着傅杨拼命搓着他的脖子和脸颊,他在说什么?傅杨被关柏吓坏了,关柏的脸色突然就变得惨白,胸腔像是老旧的风箱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他将人抱进了办公室,拼命的摩挲着他的脸颊和脖颈,“小柏!小柏!关柏!”关柏喘了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伸手将傅杨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那盆花呢?”傅杨惊魂未定,“什么花?小柏你怎么回事?”关柏没回答他的问题,他露出了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傅杨,你知不知道今天一过,我们就在一起五年了?”傅杨握着他肩膀的手,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他说不出来话。关柏低垂着肩膀,他环视了一周,看见了他桌子上那个杯子,傅杨顺着他的视线,“你要什么,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只一眼,关柏就知道不一样了,那个杯子不是他亲手做的那个了,他惶惶然将视线落在了傅杨身上,“傅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傅杨,其实这话你已经说了一遍了,我上次答应那是气话。”傅杨脸色煞白,“小柏,别这样,我也只是气话而已。”关柏转过头笑了一下,“傅杨,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傅杨只觉得血都冒上来了,一时间眼底都是狰狞的血丝,他于心有愧,“关柏,我……”关柏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了身,笔直地走出了办公室。他这辈子最恨的东西就是那点旧情,从前放在心尖上的东西如今看都不想看一眼,还没来得及白头偕老就先形同陌路。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别墅的。他生生走了回去,傅杨就跟在他身后,灯火已上,关柏站在门前看着没有一丝光亮的房子出了神,他回头看着停在黑暗另一头的傅杨,他忽然升起了一些报复一般的快感——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难过。他站在黑暗的另一头,“傅杨,我们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有数吧。”傅杨猩红着眼眶,却无从否认,“至少我们把今天过完吧。”关柏轻轻笑了,他仰头看着那两棵树,“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没给我机会。”傅杨感到绝望,他清楚地知道,他与面前这个人的关系与曾经的爱意即将荡然无存,他仍然做着徒劳的解释,“关柏,我没准备答应他。”关柏转过头,眼里都是苍凉,“我知道,但是你犹豫了,那孩子问的那句话没错,你回答得出来么?”他轻轻笑了一声,“傅杨,你不爱他,但是你已经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了,这就够了,我们不要互相折磨了,就这样吧。”房间里的灯光满是冷意,关柏躺在一楼的沙发上,傅杨轻轻凑了过来,他没再挽留,小声说,“你的脸怎么了?”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了。关柏睁开眼,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傅杨,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接电话?”傅杨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电话,“我……只是还在生气。”关柏似乎已经料到这样答案,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过了身体,将自己藏进沙发中。第二天傅杨醒来的时候,关柏已经走了,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傅杨下了楼,门口放着一些东西。一架破碎的眼镜,十块钱零钱,还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关柏赌输了,如今他把筹码留给了赢家。他是这样的决绝,将与傅杨有关的一切,都留在了这个别墅里。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铁锅炖扇子 1枚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第四十二章 十七岁的末尾,关柏还背着那个老旧的书包,公园门口那个烤面筋的摊子如今已经不知所踪。傅杨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时候,他们打赌本来是要吃那一家摊子的。在一起那天,他们却没去那个地方,只是随便在烧烤摊子上点了一点。如今想起来,原来那个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不作数的。傅杨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状态。傅杨以为自己已经期待分开这一天很久了,他们之间的互相折磨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痛苦与怀疑让他产生了一种只有分开才能成为解脱的错觉。而到了真的这一刻的时候,傅杨才悲哀的发现,不论过去是多么的狼狈,他都没法否认关柏的离开给他的不是解脱,而是更为深刻的痛苦。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了,傅杨像是忽然从噩梦中惊醒那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关柏么?是他回忘了东西么?他几乎是跑着那样开了门。 第49章 许彦摊了摊手表示妥协,然后将烟头熄灭,“有点犯烟瘾,不抽,就是闻一下。”关柏的脚步并没有怎么动,许彦叹了口气,“关柏,过来吧,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这句话像是传了几个世纪才传到他的耳朵里,等到关柏听清楚许彦在说什么以后,鼻腔蓦然一酸,他缓缓走了过来。晨间缥缈,他们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似的荒芜。许彦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关柏的脖子以示安慰,“先去我那住一会吧,别出去租酒店了。”关柏说不出话,眼底都强压的难过,许彦弯了弯眼睛,“我有东西要给你,所以走吧。”关柏没了拒绝的理由,两人下了楼梯,路边停着一辆车,出乎关柏意料,裴远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见到许彦下来了,一言不发坐回了驾驶室。许彦不以为意,对待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司机,“回我家。”裴远侧头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强压了下来,半天蹦出来一句,“你抽烟了?”许彦笑了笑,“没,就点着闻了闻。”除此之外再没交流。关柏浑浑噩噩,许彦车上很暖和,暖和得他犯困,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裴远正准备开口就被许彦一个手势制止,关柏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许彦也不叫他,就这么静静坐在他旁边等他醒来,期间还让裴远将空调调高一点。裴远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彦,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许彦望着车窗外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看着关柏,“也没什么,他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他救了我的命,因为他……太像我了。”正在这时,关柏猛然惊醒了,他像是做了噩梦那样呼吸急促,然后眨了眨眼才清醒过来,伸手理了理头发,“抱歉,我睡着了。”许彦开了车门,下了车,“裴远你回去吧。”转头带着关柏进了小区。这个小区不像是个新小区,他跟着许彦走到最里面的楼,关柏没出声,许彦慢慢跟他解释,“这是我妈的房子。”关柏开口,“你不是南方人么?”许彦笑了,“我跟我姥姥一起长大,等到上了大学我才知道我爸是谁。我妈也是个一根筋,就这么一套小房子,她把她的命都搭进去了。”关柏愣了愣,也不再开口问,电梯上了十二楼,许彦开了门,“进吧,拖鞋有新的”。房子里满是生活的气息,厨房里还摆着一个小小的紫砂锅。是一个普通的两室一厅,客厅地板上还铺着棕色的毯子。许彦将外衣挂了起来,“坐,我有东西要给你。”关柏坐在了沙发上,“什么?”许彦没让他多等,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拿着一沓文件,“自己看吧。”关柏打开了那个文件袋,里面是他当时上交的拒绝书,确认书一式两份,他忽然想起来他并没有把另外一份带出来,转眼又觉得带不带出来都没什么意义,“这?”许彦小心靠在了沙发的另一边,背上的伤口还没长好,他得小心着,“说来也是巧,这份确认书我帮你拦下来了,该去就去吧。”他合上了这份文件,“你……”许彦挥了挥手,“不用谢我,”他转头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关柏,“别为别人做这样的决定,容易亏。”关柏轻轻摩挲了一下文件袋,“该的,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得做到。”他闭了闭眼。许彦揉了揉眉心,“你不难受就好。”关柏是傻,可谁都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时候,他没资格说关柏怎么样,他还不如他,大梦一场,清醒了就好。文旭被挂了电话,谢青桐见他脸色不好,催他,“怎么回事啊?”文旭放下手机,沉下了脸色,“不对,他们怎么分手了?”谢青桐脸色也变了,“什么时候?”“昨天。”谢青桐不可置信,“也就是,关柏刚从医院回去?”文旭只觉得不可思议,“傅杨怎么回事?分分合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时间不对。他好像根本不知道实验室的事情,怎么他还看不出来么?”文旭越想越觉得不对,“我得去看看。”谢青桐与他的想法一拍即合,“走吧,车还在外面,我给你打导航。”文旭他们动作很快,到傅杨家的时候,就看见门竟然是开着的。文旭解了安全带,停好了车疾步跑了进去。房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和泥土,里面混着破碎的向日葵。文旭震惊,“他们不是打架了吧。”谢青桐摇了摇头,“只有这盆花碎了,没有动手的痕迹。等等,文旭,走,开车去国科大,快点,不然又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了。”两人帮忙锁了门,又一路奔向国科大。实验室被烧得漆黑,东面一间房子应该就是爆炸点了,破碎得不成样子,周围四五米拉了警戒线。警戒线外站着一个人,像是失了所有的精神,说不出脸上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他仿佛穿过焦黑的墙壁看到昨天夜里关柏是怎样绝望地缩在角落里给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傅杨?”谁在叫他?傅杨像是被从幻觉中拉了出来,他转过身,文旭就站在他身后。文旭压了压火气,“你怎么回事?”傅杨喃喃道,“文旭?”文旭再也无法忍耐,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他的领子,“傅杨?你昨天跟他分的手?”他被推得一个踉跄,谢青桐被两人吓了一跳,伸手死死拉住文旭,“咱们慢慢说,慢慢说。”傅杨眼眶通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文旭咬牙切齿,“傅杨,你不知道那个新闻可以,你是不是看不出来他一身伤?我在医院里见到他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他一字一顿,“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见。”傅杨被他猛地放开,他踉跄了两步才站稳,文旭眼里都是失望,“傅杨,我当你是兄弟,可你看看你办的是人事么?”紧接着文旭猛地挣脱开谢青桐,上去就是一拳,他这一拳没留手,打得傅杨没站住,他倒在地上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嘴角都是血。他忽然就想起昨天夜里他触碰关柏脸颊上的那一道伤口,那道伤口很深。那只是一道他看得见的伤口,他的衣服下呢?他忽略的边边角角呢?他怎么能看不见? 第51章 许彦收起了笑,他的目光像一条蛇,对傅杨吐着危险的信子,两人像是进入了一场无声的对峙,半晌,他开了口,“关柏被我接走已经九天了,第一天我在天桥上找到他的时候,他让我别抽烟了,他从没提过你。”傅杨眼里伤痕深了一分,可脸上却什么波动都没有,“让我见见他。”许彦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梢,“前两天,他夜里已经睡不着了,昨天晚上他头疼得在屋子里疯狂地踱步,傅杨,你还要去见他么?”傅杨像是被人捏住了心脏,傅杨,你猜他是为了谁变成这样的,许彦的未竟之言他都听明白了。许彦眼里都是嘲讽,“傅杨,你爱得太轻松了,喜欢是一时,不喜欢也是一时。你怎么就差一步拿得起放得下呢?裴远还比你强一些。”他顿了顿,像是咬着一口心头血,“他从没给过我希望。”作者有话要说:  傅杨跟关柏最大的不同时他想得少,他觉得自己喜欢关柏,就要跟他在一起。关柏不一样,傅杨几乎是带着他走出自己对性向认知是“怪物”、“变态”、“异类”这样时间段的人。把他带出深渊的人,松手了。傅杨当然也会成长,比如他意识到了自己时在另一个人身上找关柏的影子……哎,这致命的操作。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归舟 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第四十五章 不是什么样的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傅杨颓然回了家中,门口那两棵树病地越来越严重, 那颗小柏树竟然已经奄奄一息。家里还像他出门时那样, 凌乱而空旷, 破碎的向日葵已经彻底与泥土混合在一起了。他缓步走了过去,低头将还能分开的枝干捡出来。他努力地将它们仔细放好, 手指里都是零碎的泥土, 他走到卫生间的洗手池旁洗手,冰凉的水顺着手指流过,他这才感到轻微的刺痛, 手掌翻过来才看见手指上细碎的伤口。傅杨毫不在意, 他抬起了头,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 满是胡茬,傅杨轻轻扯了扯嘴角,没人能告诉他怎样才能熬过这样的愧疚与心痛。他转身回了卧室,卧室里一切摆设都还没动,关柏走时几乎什么都没拿, 所以一切就像是从前那样。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杯子,杯子里还有半杯水, 关柏不爱喝水,冬天老上火,他没办法就每天晚上给他放一杯水在床头。后来这也成了关柏的习惯,他回过头看见关柏站在门口, 他还像过去那样,身上没有伤口,眼里没有绝望,他在家的时候不修边幅,额头上还翘着两根柔软的头发,“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傅杨只瞧着他不开口,他伸手想碰一碰这可贵的幻像,可关柏嘴角的笑意忽然就散了,就像是他的身影淡去。傅杨不能再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他转过头却又看见关柏趴在书桌前,他看见关柏躺在床上睡得很熟,他听见关柏在楼下厨房里做饭的叮咚声,处处都没有他,处处都是他。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最近睡得太少了,这样的幻觉说不出是折磨还是恩赐,傅杨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然后坐了下来,他伸手抽出来一本关柏常看的书,他翻开扉页,里面正正写着关柏的名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在那个名字上摩挲了两下,翻开了书发现内页里还夹着两张纸。纸的颜色已经有些泛黄,字迹却仍旧清楚。那是两张再普通不过的字条,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很多年前的一天下午,关柏像一只狡猾的猫那样溜进了他的学校,像个礼物那样站在他身后。他们悄悄牵着手在那个无聊的“时光胶囊”里写了点东西。不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对于傅杨来说,说一句“我爱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关柏那时候怎么都不肯告诉他他写了什么。如今终于真相大白,那张纸条上写着,“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做个凡夫俗子”。傅杨先是低头笑了一下,他的手指不住地摩挲着那张纸,转而那翘起的嘴角却垂了下来,他的眼泪就掉在陈旧的字迹上。他几乎都能想到关柏当时为什么不跟他说,这样的愿望太过俗气,也太过普通,他怕少年时的爱人不够珍重他这点沉甸甸的心,于是兀自揣着,决定交给再年长一点的爱人。旁边那张折叠起来的纸,傅杨也打开了,那是一张同意书,与其说是同意书倒不如说是拒绝书。关柏龙飞凤舞地在同意书下写上了拒绝,甚至理由都敷衍得可怕,他草草写在右下角,“不想离开家人。”真的有人信这样的借口么?傅杨捂着眼睛笑,笑着笑着满手都是眼泪,这样敷衍的借口偏偏是真的,家人是谁再清楚不过了。他说了太多的我爱你,物极必反,他像是把爱早早地都扔出去了,而关柏从不说我爱你,他只是小心地揣起来,在最后那些岌岌可危的日子里,他仍旧记着这些微不足道的承诺。他是真的想要跟他长命百岁的,他甚至决绝地将自己的翅膀折断,扔进了凡夫俗子的行列。傅杨想起上一个圣诞节,关柏站在寒风里满眼都是眼泪,那时候他是不是想说,我们别吵了。回忆从不会放过他,更早的一些日子里,他跟关柏说,关柏,你要是能放弃这个机会,我就答应你。关柏怎么回答的?他笑了笑说好。他说一句气话没走心,可关柏却真的做到了。心痛过去了以后,他只剩下满身的茫然,他那时候那么生气,是因为他怕关柏越走越远,他那么害怕两个人走散了,可到最后怎么结果还是一样?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在乎关柏在不在他身边这件事了。傅杨站到双腿酸麻,终于恍然大悟,是他先放了手,是他食言了。那天夜里,傅杨心口疼地厉害,他开了一瓶酒,一个人靠着床边在卧室里喝干净了。他坐在地板上一边哭一念关柏的名字,曾经傅宁海拉着他的手跟他说爸爸爱你,爸爸只是不能总是陪在你身边,曾经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公司里的老人处处给他使绊子,曾经他跟父母出柜,夜里难过地跑到关柏家里,这些加起来都没现在这一刻那么让他难受。父亲会回来,难关能跨过去,出柜有爱人拥抱他,可没人告诉他怎么才能挽回一个心如死灰的人,也没人告诉他怎么弥补一颗被他践踏过的心,也没人告诉他怎么才能再次拉住那双已经被他松开的手。那张皱巴巴的纸币被小心地展开夹在书里,他自欺欺人地存着一个已经残破地赌局。许彦回家的时候,拎着一提酒,不是什么好酒,就是楼下超市里打折的雪花啤酒。关柏刚睡醒,他的刘海垂在眼睛前,晃晃悠悠从卧室走了出来,“回来了?”许彦指了指鞋柜上的啤酒,“别睡了,喝酒?”关柏打了个哈欠,“喝。”许彦脱了外套,拎着酒放到了茶几上,关柏打了个哈欠,“吃点什么不?”许彦直了直腰,“想吃什么?”关柏想了想,“点外卖?想吃醋溜白菜和凉拌猪耳朵。”许彦将袖子卷了起来,“等着,我做,外卖多败家。”关柏笑了,这几天里他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大概也是睡够了,“许总家大业大,怎么这么抠门?”许彦白他一眼,“主要还是不好吃。”冰箱里果然满是蔬菜,他在里面挑了个嫩白菜出来,卤好的猪耳朵掏出来切一切调个汁就能吃。关柏插不上手就抱臂站在厨房门口看他,许彦给锅里倒了点醋,闲聊一般,“今天傅杨在我公司门口堵我。”关柏愣了一下,这是自从他来了第一次从许彦嘴里听见傅杨,随即耸了耸肩,“还挺聪明。”许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来得还不如裴远快这件事刺激了。”关柏仰头闭了闭眼,“无非是良心熬不住了,没打扰你吧。”许彦端着菜出了厨房,示意他让开点,“你这句话听着像是他爸爸。”关柏不可置否,跟着许彦盘腿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他开了两瓶酒,把其中一瓶放在了许彦面前,然后伸手拿起另一瓶酒跟他碰了一下。“快过年了。”许彦忽然没头没尾接了一句。关柏点了点头,“是啊,快过年了。”他吃了一口醋溜白菜,然后竖起了拇指。许彦笑了,“回家么?”他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啤酒,“说实话有点没脸。”许彦倾身去夹那盘凉拌猪耳朵,“想回去就回去,没什么的,总不会更差了。”关柏苦笑,“说得也是,我后天回去,票都订好了。”他嘴上游移,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早早有了决定,只剩下满腹黯然能在酒后看出一些端倪。关柏的头发该剪了,有一些遮挡到了眼睛,他像是藏在一扇看不见的门里,关柏的眼睫毛很长,在灯光下轻轻闪了闪,“彦子,当时……你怎么熬过去的?”没头没尾,可许彦都明白,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所剩无几的啤酒在瓶子里凌凌地响,“还能怎么样?总会习惯的,谁缺了谁活不成啊?”他眼角斜飞,勾着嘴角笑地很坏。没人知道相对而坐的两俱血肉之躯底下藏着怎样破碎的一颗心,关柏跟他碰了一下杯,他眼底黯然,“嗯,都会过去的,你也……好好过。”关柏劝他放手,许彦笑了笑,“好好过归好好过,我心眼小得很,不可能不计较。” 第53章 傅宁海没有在外面发脾气的习惯,傅杨坐在后排轻声道,“爸。”傅宁海没回答他,一路开车往家里走,傅杨见状也就闭了嘴。傅宁海满肚子火气,自打他接到了裴远的电话,他就只想给傅杨一巴掌。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把工作当儿戏。裴远没跟他说关柏的事情,只说他估计回关西了,傅宁海让他帮忙查了傅杨的航班号,直接就来机场堵人了。可见了傅杨站在大厅里的样子,他又犹豫了,很明显傅杨还在生病 ,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满脸颓然,瘦得颧骨都清晰可见,再没有半年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将车停好,然后下了车,傅杨还坐在后排沉浸在思绪里,傅宁海敲了敲窗户,他像是惊醒一样,抬起了头。“跟我回家。”傅宁海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向房子。傅杨推开车门,也跟着傅宁海进了门。刚一进门,傅杨就迎面受了傅宁海一巴掌。傅宁海的手劲不轻不重,像一个无声的警告。傅杨早就料到了,他躲也不躲,顺势跪了下来。他脑子里一片混沌,“爸……”傅宁海转身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着不争气的儿子,“傅杨,我打你是因为你不知轻重。”傅杨跪着不说话,傅宁海接着道,“你一日不去上班,你知道落在裴远和其他同事身上的工作有多少?一日不去你知道那些股东都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在傅杨心上,他还是叹了口气,“说吧,出什么事情了。”傅杨抬起了头,骤然红了眼眶,“爸,我跟关柏分开了。”傅宁海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是你们自己走散的?”傅杨说不出话来,“我……”傅宁海也算是过来人,他与章青年轻时便差点不得善终,更何况他的儿子喜欢的还是个男人,“傅杨,你既不好好留住他,也不好好把心放在工作上,你到底想要什么?”没人比一个父亲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关柏前天回来了。”他没让傅杨去,也没让他不去,只是将儿子扶了起来,“后天就要过年了,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我去公司。”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雪地渣攻求原谅预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四十七章 关柏只能留下过年, 大年初一就得走。他拎着箱子回来的时候,徐蓉正在门口擦门。电梯叮咚一声, 徐蓉因为是邻居, 她并没有回头, 只背着身子喊了一声,“杨阿姨回来了?”可这次却不像往常一样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半晌身后没动静, 徐蓉觉得奇怪,她转过身就看见一个她日思夜想的面孔。关柏拎着箱子站在电梯门口,眼眶发红, 这是他出柜之后第一次回家。徐蓉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或是狂喜, 她先是手足无措地抹了一下头发,紧接着不知所措道, “你,怎么?怎么还不提前说一声?”关柏笑了笑,“年过完我就要出国了,想着提前回来帮妈收拾屋子。”徐蓉抹了抹眼睛,“来进来吧, 别傻站在外面。”没人提起他不知名的同□□人,关柏站在梯子上擦着窗纱, 徐蓉帮他扶着梯子,关逢君帮儿子递洗干净的抹布。太久没有在家呆了,关柏忽然发现父母鬓角生了白发,竟然藏都藏不住。徐蓉仰头问他, “你就不能晚几走?”关柏从梯子上下来,无奈的笑了一下,“妈,这是能随便改的?”徐蓉天天在他耳朵边念叨,关柏都快要倒背如流了,但他从不提醒母亲,只是耐心的一遍又一遍跟她解释。年关将近,徐蓉买了件大红色的毛衣给他。“儿子,你今年本命年,红秋衣秋裤估计你都不愿意再穿了,但是红毛衣还是穿一件吧,本命年容易不顺,听妈的。”其实这件毛衣不难看,也不是多么扎眼的红色,暗红色搭在关柏身上显得他很白,这一年里他身体不好,整个人白得像是一碰就碎。这一年里他经历了很多,但是他已经不是在外面跌了一跤回家就能哭的年纪了,甚至如今这点其乐融融都是他用丢弃自己的一部分换回来的。他抿了抿嘴笑道,“谢谢妈,红秋裤也不是不可以。”关逢君坐在两人对面喝了一口黄酒,他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关柏像是从邪路上走了回来,他不再提他的爱人,他甚至刻意地在与自己和妻子接触,可是这孩子一旦闲下来,脸上就会失去所有生动的表情,他很疲惫、很累、也很伤心,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了,关逢君心里浮起难以排解的难受。“小柏,来陪爸爸喝一口。”关柏答应得很痛快,像是要给他们补偿那样,“好。”傅杨没能立刻就去找关柏,不仅仅是因为傅宁海的劝说,他的理智像是海面隐没的礁石,时隐时现。傅宁海以为告诉他关柏在哪里,就能安抚傅杨那颗濒临碎裂的心脏,可对于傅杨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他知道了关柏在哪里,他就想去见他。那天夜里,傅杨三点多再也无法按耐住自己,他只觉得自己心口烧灼着一团火,折磨得他痛不欲生,他起身披了衣服就要出门。可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不由分说将傅杨制住按回了床上,“小傅总还是好好休息吧,傅总吩咐了,不能让你出去,联系别人也不行。”这人是个专业保镖,再加上傅杨身上来势汹汹的高烧,他被人夺走了手机,然后按到了床上,他怒不可遏,哑着嗓子吼,“你放开我!他要走了!滚!”那保镖一个没防住,竟然险些被傅杨掀下来,不由得脸色巨变。门后传来一声叹息,“少爷怎么这么糟蹋先生的心思?傅总说的没什么错,你再烧下去估计就要住加护病房了。”林深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家庭医生。“林叔叔?”傅杨的愣了愣,手上松了劲,林深于他亦师亦友,自从他完全掌权,他就很久都没见过他了。“给他打一针镇静剂吧,这么耗着不行。”林深摆了摆手。傅杨瞳孔一缩,“不……”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黑暗将他吞没。林深摆了摆手,给傅杨盖上了被子,“给看看开点什么药吧,还是年纪轻,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傅杨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臂上挂着吊瓶,林深靠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打盹,他开口有些艰难的出声,“林叔叔。”林深被惊醒,连忙起身走到了床前,“感觉怎么样?”傅杨轻轻动了动,“好多了,辛苦您了。”林深摆了摆手,“你爸托付我的,不是什么大事。”傅杨不再提他要见关柏这件事情,谢过了林深也就不再说话,他被傅宁海强制软禁了起来。他不说话也不做别的事情,只是认真的吃饭睡觉,用尽了一切方法让自己痊愈地快一些,再快一些。他这样配合,傅宁海也就不再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傅杨不太冷静,再加上身体状态太差,他不敢放他出去祸害别人。傅杨解禁那天下雪了,关西市今年一直不好好下雪,天气总是阴沉沉,到了年底倒是攒了一场大雪。从早上开始天色渐阴,不过半个小时雪就像鹅毛那样飘落。傅杨看起来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林深将手机还给了他,“你好好照顾自己,叔叔先走了,小杨,新年快乐。” 第55章 第四十八章 伦敦郊外一所大学周围满是繁茂盛开的鲜花, 春天里那些雪白的花朵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将整个校园拥抱在怀里。古老的青铜门上浇筑着卷曲的花枝, 满园馥郁里一双修长的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门内一人快步走了过来, 迎接这双手的主人, “关先生!?”那只手轻轻松开了门,转身贴心地再将门关了起来, 白色带着暗纹的布料紧紧贴着手腕, 再往上是米色的西装,领口处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了一点锁骨, 喉结轻轻的震了震, 他低声笑了。“布利斯,不用跑的这么快的。”他的声音温和而亲近, 像是吻过带着朝露的樱桃,一双深棕色的眼睛从有些长的头发之下露了出来。“关教授怎么来得这么早,我们本来就准备去接您的。”布利斯有一双绿眼睛,头发有着一点自来卷,笑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虎牙, 布利斯瞧见关柏的时候,眼里像是跃进了眼光, 少年跑向关柏,在距离他还有几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关柏昨天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他变了又像是没变,举手投足间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稚嫩与青涩。他的头发留长了, 堪堪垂落在耳边。他微笑着看着少年,甚至还打趣了一句,“这么期待我来吗?”布利斯还喘着气,他用力点了点头,怎么能不期待呢?关柏是如今天文界名声鹊起的新秀,去年关柏所带领的团队成功预测了“黑天鹅”彗星的坠落地点,年纪轻轻就拿到了教授的头衔,天文台甚至还挽留了这位青年才俊,可关柏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婉拒了这样令大多数人眼红的邀请。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布利斯是在一次讲座上遇见关柏的,那时候关柏恰巧来学校里做讲座,他就坐在第一排,关教授与他想象中的老气横秋并不一样,他风度翩翩的在台上回答同学们的问题,对于一些不怎么服气他的人也只是认真地听对方的观点。布利斯鬼使神差地举了手,关柏微微低头看向他,“这位同学,你想问什么问题呢?”大礼堂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瞳色看起来很浅,像是一片沉没在湖水里的玻璃。他的脸开始不可抑止地变红,“我能认识一下您吗?”他听见自己无意识说出了这句话,布利斯甚至觉得自己的单词都念地都不在调子上。关柏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好啊,等一会结束了我会联系你的,我可以荣幸地知道你的名字吗?”布利斯面脸通红,“布利斯.莱恩。”关柏点了点头,认真而又郑重,“布利斯?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那场讲座说了什么,布利斯一个字都没记住,他望着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关柏从台上走了下来,两边坐着的教授们纷纷迎了上去准备与他讨论一些问题。关柏礼貌的请他们等一下,然后转身走向了布利斯,布利斯觉得自己要烧着了。关柏微微笑了一下,从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白色的空白卡片和一根深绿色的钢笔,然后轻轻弯下身体写了自己的社交账号,随后递给了布利斯。“抱歉,我没有随身带名片的习惯,这样可以吗?”布利斯觉得自己在冒烟,“可以……谢……谢谢您。”关柏笑了笑转身向另一边走去,布利斯就这样与关柏认识了,在正确搜索到关柏的社交账号之后,他一度觉得那个账号是假的,因为里面一片空白。后来熟识了他问关柏为什么,关柏笑道,“因为电话费贵。”关柏那时候薪资不菲,他自然不会真的是为了这个原因,只不过确实也没别的原因,用社交软件做联络工具确实比较容易。“关教授今天讲什么?”布利斯像一只聒噪的鹦鹉,在关柏身叽叽喳喳。关柏对于在这个异国品种显然已经习惯了,思考了一下,“嗯,最后一章吧,我尽量讲快一点,下周我没法上课。”布利斯愣了一下,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然后五彩斑斓的尾巴就垂了下来,“为什么啊?”关柏笑了笑,“因为我有个朋友要结婚了。”布利斯很失落,“不可以上完课再去么?”关柏耸了耸肩,“我得回中国,所以没办法。”“那好吧,老师你要早点回来。”布利斯的眼尾难过得都要垂下来了,瞧着简直就像是一条被抛弃的犬类。关柏对小辈总是异常有耐心,“好。”他转过身用一双棕色的眼睛盯着布利斯郑重而又真诚的答应了他。下午五点的时候,关柏结束了最后一节课,他跟台下坐着的小崽子门摆了摆手,然后径直走出校门,门口停着一辆车,他还没走近,车窗就摇了下来,里面露出一张赏心悦目的脸来。要说五官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独眼角上挑,唇线总是带着点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带着笑。“关?你可收一收你对那群小崽子散发的魅力吧,年轻人不经逗。”关柏对这轻佻的语气毫不客气,“纪端铭你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纪端铭是个华裔,在英国开了家诊所,名气还挺大,对于同胞总是很照顾,关柏最初到伦敦生活有些水土不服,同事就给他推荐了这家诊所,一来二去两人倒是很投缘成了朋友。纪端铭叹了口气,轻轻揪了揪自己的领带,“你太无趣了。”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走吧,我跟你一起走。”关柏挑眉,“你怎么也回去。”纪端铭瞥他一眼,“别误会,我师父大寿,我得过去看看。”其实纪端铭跟关柏熟悉起来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同类的吸引,同性恋与异性恋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异,但他们在同类的眼里是不同的。那时候纪端铭在满屋子老弱病残里一眼就看见了关柏,他穿得整整齐齐站立在角落里,脊背笔直,他的心像是轻轻被勾了一下。那时候关柏似乎感受到了他热切的目光,抬头对他微笑了一下。纪端铭不是没试过追求关柏,有一天夜里他们一群朋友出去喝酒,几个人喝得都有点上头,关柏每次喝多了就会变得异常沉默。他理所应当的将关柏送回了家,他们站在玄关处对视,纪端铭伸手轻轻拢住了关柏的腰,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纪端铭慢慢靠近想要亲吻他,可就在触碰前夕关柏忽然猛得推开了他。他眼里黑沉沉,抿唇说了声抱歉,然后推门而出。关柏真是喝大了,他都不记得这是他自己的房子。纪端铭清醒了过来,追了出去,结局就是他在马路上捡回来了撒酒疯的关柏,站在门口欲哭无泪,两个人拉扯之间都没带钥匙,冷风一吹再旖旎的念头都没有了。至此患难见真情,纪端铭只能跟关柏做兄弟了。那天夜里关柏紧紧抿着唇,眼神却落在他身上像是跟谁较劲,仿佛一开口就会说出一个要人命的秘密。纪端铭知道了,他心里装着一个人,而且这人可能死了。关柏提前跟许彦他们通了电话,纪端铭就支着手在旁边听,等到关柏打完了电话才开口,“谁要结婚啊?”关柏笑了笑,“我朋友。”纪端铭眨了眨眼,“这么重要?不远万里回去。”关柏懒得理他,“是啊,非常重要,顺便同学聚会。”高楼林立,电梯的数字在不断的跳动,停在了二十五层,门缓缓的开了,一双锃亮的皮鞋漏了出来,西装裤包裹下的双腿笔直,领口平整的贴着一条黑色领带,细细看有一行暗银色的字迹,可一晃又看不清。“傅总好。”公司里的员工跟他恭敬的打了招呼。傅杨伸手摆了摆,嗓音低沉“辛苦了,继续去工作吧,一会让宋来我办公室一趟。”手指上套着一枚朴素的戒指,众人见怪不怪。宋恒溱是如今傅杨的秘书,在接到了消息以后,踩着高跟鞋就走进了办公室,短发别在耳后,干脆利落,“傅总。”傅杨抬了头,不得不说他已经面目全非,少年时的温和在三年前那场大雪里被掩埋,自从关柏走后,他到头没日没夜睡了三天之后满面阴霾的回了公司。他像是不要命一样工作,若是说傅宁海年轻时是开疆扩土的战马,傅杨就是幽深森林里的狼,谈判桌上令人闻风丧胆。唯独一次他失了分寸,合作公司想要投其所好请了一堆小男孩,傅杨一看就沉了脸色,站在门口撂下一句“我有家室了”冷着脸就走了,后来这合作也不了了之。商界的人都知道这小傅总好像是隐婚了,那位不知名的隐婚对象是他唯一的底线。“宋,给我把这周五空出来。”宋恒溱点了点头,“好的宋总,那跟成总的会议和那边的接洽就往后安排了。” 第57章 许彦停下了脚步,“刚巧我开车来的,顺路送你过去吧。”纪端铭笑了笑,也不跟他客气,“那就麻烦你了。”几人说笑着上了车,紧接着就向出口驶去。离开前关柏似有所感,他忽然回了一下头,许彦问他,“怎么了?”关柏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车后只是一片空荡荡的马路。许彦的车缓缓驶离开了停车场,方才停车场里安静听着的一辆黑车车灯忽然亮了亮,远远的缀在许彦车后,像是不敢越过雷池一步那样。车里只有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那人一身黑色衬衣,半张脸都藏在阴影中,傅杨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平静地盯着前面那辆远去的车。他没看见关柏临走前那莫名一瞥,关柏也不知道身后跟着他的旧爱。酒店都是文旭定的,关柏的房间在楼上二十层,楼下大堂是欧式建筑,用来做婚礼场地。他到的时候,文旭正在里面紧张地听安排。关柏并没有去打扰,默默先上了楼打算洗漱一下,他长途跋涉坐飞机坐得腰酸腿疼,他急需补个觉。晚上初中同学们还要继续聚会,他得流出一些精力来应付即将见到的人。许彦跟着上了楼,关柏在电梯里对着空气发呆,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小柏,这些年,你们还有联系么?”没人特意提起这个人,可傅杨却真真实实贯穿了他整个青春,关柏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没有,我换了号码,再加上也不在一个地区,没联系。”许彦见关柏脸上没什么介意的神色,懒懒散散靠着电梯,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了。许彦直起了身子,跟着关柏往房间走,“傅杨这两年倒是像个人了,你可能最近会见到他,当心些,我觉得他……没放下。”关柏点了点头,他知道许彦是怕了那些甜言蜜语的陷阱,“我会当心的。”许彦也没多留,帮他安置了东西就走了,下楼去帮文旭安排其他的事情了,说来文旭与许彦原本是不熟悉的,不过这两年两人合作了一个大项目,赚了不少,自然而然成了友人,再加上关柏这一层,倒是关系更近了些。酒店的床总是太软,陷进去就没骨头了似的。他一觉起来天都已经黑了,关柏活动了活动自己即将报废的颈椎,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约个按摩师,常年伏案的工作者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这个毛病,只是被柔软的床垫一折磨,像是活生生折断了似的,他扭了扭脖子疼得龇牙咧嘴。酒店后有一个光线昏暗的花园,花园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明天的新郎官,一个是今天默默跟了一路的傅杨,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两点火星在两人面前忽明忽灭。文旭吐了一口烟出来,然后捏熄灭了手里的烟,叹了口气,“不去看看?”傅杨摇了摇头,眼神宁静的盯着那盏灯,“不急,总会见的。”文旭转头看了他一会,“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眼神了。”傅杨转头,“什么眼神?”“生有可恋?”傅杨低头笑了一下,算不上失而复得,至少关柏现在离他很近,五十米也好,五百米也好,他跟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过去有一段时间,关柏像是人间蒸发了那样,他白天里像个正常人行走在天日之下,到了晚上他就像一个困兽,他疯了一样的寻找着关柏的痕迹,甚至一度到了需要抱着关柏曾经穿过的衬衣才能入睡的地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皮囊下那颗心上的伤痕,从未痊愈过。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他看得见关柏的灯光,只要那盏灯还亮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破旧的心脏仍旧在跳动。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花瓣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五十章 关柏梗着脖子下了电梯, 文旭已经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不过他睡得太熟根本就没听见, 估计文旭也想到了这一层, 打了两个电话之后就放弃了, 转而给他了一个消息。同学会在四楼一个ktv里举行。他起来得晚,底下人估计都到齐了。这些同学当年关系都不是很熟, 高中初中混在一起, 但借着谢青桐和文旭迅速互相地熟悉了起来,一群不知道该把自己当做娘家人还是婆家人的大龄儿童聚在一起鬼哭狼嚎。关柏揉了揉自己脖子转了弯,下一道墙拐过去就是订好的包间了。出乎他的意料, 门口站着一个人, 也像是迟到了的样子,手还搭在门上, 正准备开门。关柏没想过再次相遇会来得这么快,他以为傅杨会在这扇门里,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一时间忘记了作何反应,这一眼太长了,长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傅杨的心在疯狂地跳动, 他用尽了自己的理智才能阻止自己将眼前这个人重新拉进怀里。手指按在门板上青筋暴跳,他先开了口, “小柏,好久不见。”他只一开口,沉寂在血液里的隐痛像一种难以治愈的绝症那样蔓延了关柏的全身,但也只是好像而已。关柏回了神, “好久不见。”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却像是隔了一条河流。傅杨不再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让关柏走在自己前面,进了房间。来得人很多,几乎有二十个同学。关柏刚一进门,人群里就爆发出一阵尖叫,“班长!!"江北南坐在最里面,他起身走到了关柏跟前用力抱了一下他,“关教授真是难请!这么多年吴枫他们年年举办同学聚会就你不来。为了把你弄来,我们私底下搞了了个赌局,谁先见到你谁请吃饭来着。”江北南仍旧戴着眼镜,与当年的样子看起来也就是成熟了一些,倒是没了少年时候身上那一层腼腆,性格也热络了些。关柏笑着回应他,“来,需要录像吗?录一个发给他们,下回我再回关西,就有人请吃饭了。”傅杨没插进这样热络的气氛中,虽然他本来也应当是其中一员,傅杨跟身边的同学点了点头,然后寻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头顶是几盏昏黄的灯,有一盏恰巧落在关柏头顶,他仰望着站在人群中央的关柏出了神。江北南大笑出声,宁橙子走了过来一巴掌拍掉了江北南的胳膊,“你一个大男生霸占着我们班长干什么?快!班长给我们买糖了么?”橙子还是一如往昔,蓄起的长发一直垂到腰上,她小腹有些微微凸起,显然是已经怀孕了。关柏低头瞧了眼她的肚子惊诧道,“怎么回事?我们女神被谁拱了?”向敏笑,“就你身后那头猪,不过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江北南跟宁橙子倒是出乎意料的走到了最后,当年那单相思的情景已经不复存在,毕业第二年他们就成婚了。江北南走到宁橙子一边揽住她的腰,“大忙人还是联系不上啊,你那段时间跟失踪了似的。”关柏一愣,充满歉意地笑了一下,“抱歉,当时太忙了,双拳难敌导师四手。不过红包补给你,连着孩子那一份。”宁橙子不客气,摸摸肚子,“快谢谢干爹。”关柏当即发了个大红包给她,江北南拉着关柏入座。每个人脸上都是故友重逢的欣喜,除了傅杨。那些年他不是真的忙,关柏出了国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断了,他躲的人其实只有一个,那个人是他自己。他离关柏有点远,听不清那边在吵吵嚷嚷什么,只看得见他与江北南一杯又一杯的喝,他们太久没见有太多话要说,傅杨抬起手慢慢喝着手里的一杯酒,厚重的眼睫毛遮住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关柏酒量是真的好,他发现这人真的不谦虚,就像曾经他闯进自己的酒桌上,喝倒了一片人,可自己还清醒着能站在雪地里给自己一巴掌,他始终记得那只手落在脸上的时候是多么的冰冷。关柏坐着的时候姿势总是有点怪,肩颈像是钉了一块铁板,应该是昨天夜里他睡的不好,傅杨放下了手中空了的酒杯。明天就是婚礼现场了,大家也不能闹得太晚,十二点准时散伙,纷纷握了手加了微信准备回房间,关柏仍旧像从前当班长时那样自觉的善后,江北南像留下帮忙,一夜沉默的傅杨却忽然开了口,“你们先走吧,我帮他。”江北南有点喝大了,摇摇晃晃被拖走了。终于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关柏和傅杨,关柏其实也喝得有点上头,今天晚上不知道谁出的注意,白酒红酒兑着喝,酒精带来的热气让他的眼尾都是红色,但他尚且还能站得住。关柏其实不喜欢喝酒,因为酒精像是一把钥匙,它把白日里勒在情绪上的枷锁都打开了,他用了三年试图忘记的人就站在他对面,关柏心里有些发紧。 第59章 文旭见他不想多说也就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了。钢琴声轻轻的响了起来,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文旭紧紧盯着门后那道雪白的身影,骤然红了眼眶。谢青桐一步又一步踩在每一个音乐的点子上,她目不斜视,坚定而虔诚,一步一步向文旭走了过来。带着白纱手套的手落在另一双修长的手中,礼服与婚纱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一个漫长而永恒的拥抱,文旭勾着她的腰缓慢的移动着脚步,伴着音乐在中央一舞,追光落在他们之间的亲吻上。头纱被轻轻揭了起来,文旭无法自抑笑着疯狂落泪。人群中满是欢呼,除了关柏,他仰着头看相拥在一起的人,身旁靠着许彦,许彦将手圈成一个圆形起哄尖叫,他像是被感染了,大哭大笑都在意料中。关柏忽然就有些羡慕,“太不容易了。”许彦笑完了回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怎么?”关柏出神地望着两个人,“青桐平时看着温温和和,平时你看她,谁都不在乎,可要是当真爱上一个人,那就是飞蛾扑火玉石俱焚,要交出去自己的心,代价太大了,可一旦递出去,就从没想着收回来。”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带着点狠意,眼神里露出冰山下的一角,许彦有些新奇,“她很幸运。”关柏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是,她很幸运。”许彦喝得有点多,情绪有一些不受控制,他眯着眼晃手里的酒杯,“可遇不可求啊,哈哈哈哈。”平日里沉默冷淡的许彦在这一刻眼里都是疯狂,他垂下了头颅像个受刑者,然后又抬了起来,“那有什么关系?”细长的眼睛在冷色灯光下熠熠生辉。关柏拍了拍他,“彦子,你喝多了。”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在几番争抢之后高高地抛起,落进了关柏怀里。他接住了,是那束捧花。许彦也被砸得猝不及防,等到看清楚是什么了以后大笑出声,晃悠着道,“兄弟可以,这都能接到!看样子我不用担心你了。”剩下的人也跟着祝贺,捧花的意思谁都知道。关柏愣了愣,微笑着将花举了起来,迎合着众人的笑声,将它高高举了起来。傅杨在人群之外,关柏今天很好看,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暗纹西装,头发有些长垂在耳边,并不显得人柔弱,远远看过去像一座玉雕,温和而礼貌,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他也许一天不会忘记,一年不会忘记,三年呢?五年呢?十年呢?傅杨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不是不可替代的。这些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关柏,可他做不到,他在这漫长的九百多天里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做不到弥补关柏已经破碎的心脏,他更做不到让关柏不要爱上别人。他心里像是忽然长出幽暗的藤蔓,想要紧紧将眼前这个人锁住,不见天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可只一眼,这样的念头就被按在了地上,他凭什么?傅杨于心有愧,可他更加无法忍受关柏会属于另外一个人。傅杨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幽暗。曾经他尚且相信关柏会永远在他身侧,可如今他却知道,他不会再等他了。人群散去,新娘新郎开始敬酒,关柏将捧花细心的收了起来,他的电话突然响了,纪端铭打了电话过来,估计应该是到了。“关柏,你在什么地方?”许彦喝得站都站不稳了,关柏拍了拍他,然后顺便回复,“你上来吧,四楼大厅,最前面。”那边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许彦还在呢喃着什么,关柏无奈,“我给裴远打电话?”许彦忽然伸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有些孩子气却又无比认真道,“我不见他。”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几乎要凑近才能听清,关柏无奈,直起身就看见纪端铭到了。他一身装扮与宴会厅里的人格格不入,一身长风衣,耳朵上还架着一副墨镜,看起来很痞,还有些攻击性。他快步走了过来,关柏顺手就把许彦塞给他,做医生的都见过大场面,一个喝醉的人不足以给他什么冲击,“现在不走么?”关柏摇了摇头,“把他带走吧,醉成烂泥了。”纪端铭打量了许彦一下,“酒精耐受性不行啊,喝醉了看着更像个小孩了。”关柏笑,“跟我同岁。”正说着一双手忽然出现在了视线里,傅杨帮文旭挡了一圈的酒,终于轮到了关柏这边,他其实已经有点上头了。傅杨眼睁睁看着门外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人直奔关柏而去。他心中警铃大作,不为别的,这个人的背影与他自己太像了。文旭站在身后,打着圆场,“我们喝一杯?”傅杨没说话,只是将手中酒杯径直递给了纪端铭。纪端铭莫名其妙,毕竟他也不是受邀宾客。一时间不知道接还是不接,关柏无法伸手接过了傅杨手中的酒杯。指尖短暂的相碰,傅杨像是久在沙漠中找到水源的人,他飞快地松了手退后两步,扯出一个微笑,“文旭今天不能喝醉,我替他跟你们喝。”关柏转头,跟纪端铭耸了耸肩,“你先带许彦回去吧,他房间你问侍者,我这边结束了上去找你。”满地都是不熟悉的人,纪端铭点了点头,然后对文旭和谢青桐道,“祝二位新婚快乐。”几人相互打过招呼之后,纪端铭手脚利索得将许彦架了起来,出了宴会厅。傅杨脸色不好,手背上都是青筋,“他是谁?”关柏抬眼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我朋友而已,文旭青桐,新婚快乐,这话估计你们听得都不爱听了。”文旭笑,“哪里,我别无所求。”说完握了握谢青桐的手。他们寒暄了几句,文旭就得去照顾其他宾客了,可傅杨却没走,他干脆坐在了许彦方才坐的位置上。他喝多了,关柏一眼就知道,他不想再次回忆一些东西,傅杨忽然伸手拉住了关柏的手腕,“他是谁?”他的脑子像是断了片,什么都记不住,只记得自己想要这个答案。关柏甩不开他的手,皱眉道,“朋友。”傅杨抬头看他,目光灼灼,眼里似乎有火焰燃烧,他轻声道,“我不信。”关柏像是被傅杨的目光烫了一下,他猛地甩开了傅杨的手,然后向外走去。傅杨跌跌撞撞跟了上去,他其实头很晕,看什么都像是带重影的,可在他眼里,关柏的轮廓像是蒙了一层昏暗的红光,除了他之外的世界都是灰色。在走廊外转弯处,他终于追上了关柏,傅杨借着酒劲猛地扑向他的背影,然后将人死死锁在了怀里。天雷地火,死也甘愿。他哆嗦着在关柏耳边,“关柏,你别走……你走太快了,我追不上你……”可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觉得肩膀剧痛,整个人天旋地转,他倒在了地板上,关柏的脸就在他上方。他眼眸低垂,冷淡而无动于衷,再没有比这么个眼神更加伤人的利器了,傅杨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切成一片又一片。关柏居高临下,曾经在高中校门口使在混混身上的手法,终于落在了傅杨身上,他挽起了西装的袖子,然后按在膝盖上蹲了下来,他盯着傅杨的脸冷笑,“关你屁事?”他站起身转身就想走,可傅杨再次爬了起来,半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了他,含混不清哽咽道,“我错了,小柏,你别丢下我。”可没说几句,他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彻底醉了,关柏往前走了几步叹了口气,又转身回去将人扛起来,问了门牌号之后丢进了房间,他将傅杨调整好,以防他被呕吐物噎死,临关门前他回望了一眼,傅杨侧卧缩在被子里,眉头紧皱,光线在他的鼻梁上落下一道清晰的阴影,关柏闭了闭眼,满心萧索。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医生最帅了,但他不是柏树的cp第五十二章 第61章 出乎关柏的意料,徐蓉点了点头,“我知道,当时你爸气得抄起手边的壶就砸他,小杨也不躲,额头上现在还有一块疤,这次你回来他也是很早就给我们打电话说了,我以为……”关柏苦笑,“爸妈,我的性子你们再清楚不过了,我怎么可能和他和好。”关逢君给关柏倒了杯酒,“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想管,你们有数就行了,错了就是错了,该承担后果。”关柏跟关逢君碰了个杯子,“其实,你们别听他瞎说,我小时候就知道我喜欢男生了。”然后从容掀起来了自己的衣裳,将肋骨上的纹身给他们看,这是关柏第一次在家里如此坦荡地跟父母讨论这个问题。徐蓉走进了,她地嘴唇在哆嗦,她没关心这个纹身的含义,伸手摸了摸儿子身上的疤痕,喃喃道,“疼不疼啊。”关柏伸手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不疼,我只是需要一个纪念。”作者有话要说:  虐攻最大的刀吧,还是出在关柏身上,好怕你们打我……第五十三章 傅杨睁了眼, 头痛欲裂,满地狼藉,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宋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 傅杨皱着眉站在镜子前接了电话, “喂?”“傅总,那边项目的计划书送来了, 其他股东们在催您了, 因为裴总也不在。”傅杨垂了眼,伸手开了水龙头,冰冷的水浸湿他的手, 傅杨像是清醒过来了, “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别着急。”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心里想着关柏, 可也没糊涂,在去见他之前他得卸下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枷锁,关柏离开了整整三年了,在这些日子里他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职责分散给下属,调整了一下部门结构, 他打算去欧洲工作,他想离关柏近一点。他不是永远都这样克制的, 关柏不愿意见他,也不愿意见与他相关的一切。他只好止步在河对岸,以前关柏跟他计划过毕业旅行,他兴致勃勃在地图上描出他要去的地方, 可惜毕业那年,他太忙了他也不记得了。傅杨一个人举着相机站在伦敦大桥下,相机里空出一个人的位置,被夕阳填满,在那一刻他体会到了无与伦比的寂寞。有归处的人,是不会感到寂寞的。傅杨脸色并无异常,只是眼神里有着宿醉的疲倦,宋秘书早早就在办公室等候了,“傅总。”傅杨拉开了椅子,“裴远还没回来?”宋秘书点了点头,将策划案按顺序铺在了他的桌子上,“傅总过目。”傅杨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给裴远打个电话,让他忙完了就回来。”说完秘书退了出去,他翻开整整齐齐的策划书,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早上醒来之后就没见到关柏,他一定是将自己扔在房间里当夜就坐火车回关西了。傅宁海去年搬家了,傅杨没反对,将所有旧物搬走那天他的房间里只剩下一面镜子,他忽然就想起来很多年前他站在这个镜子前欣喜的给关柏看他的第一身西装。他透过镜面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眉骨上是一道疤痕。从此他没了停留在关西的理由,可他的爱人还没有回来。等到傅杨结束了手里的工作之后,白天已经过去了,他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关柏还有四天时间,可他一天也不相等。宋秘书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傅杨起身敲了敲桌子,“回家睡吧。”宋秘书有点不好意思了,擦了擦脸上的红印子,“裴总说他在路上了。”傅杨走了两步又回了头,“这几天我要休息,工作我也安排的差不多了,过几天我决定是欧洲分部工作,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跟过去,你要是觉得太远就还是呆在国内,好好想想。”不等他回答,傅杨就走了。宋秘书总觉得傅总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傅杨出了公司没开车,他将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沿着马路慢慢地走,他顺着很多年前那条路走回了别墅。他站在门外看了一会这栋楼,门口那两棵树没熬过关柏离开的那个冬天,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那两棵树已经死了,他亲自将破败的枯枝砍了下来,然后放在院子里付之一炬,那天他看着熊熊的火焰心痛如绞,他觉得自己体内的一部分也跟着一起烧死了。后来他清理根系的时候才发现,两棵树的树根已经缠在了一起,互不相让,养分和氧气都被耗尽,它们是被对方杀死的。他站在门外看着曾经那两棵树的位置,空空荡荡,关柏曾经那么努力的救那两棵树,可惜无济于事。傅杨推开了门,走进了房中,按亮了灯。他上了二楼进了卧室,拉开衣柜随便在箱子里塞了一些衣服,正是春天关西市应该不会很冷。所有的东西还都整整齐齐,里面摆着两个人的衣服,傅杨的手划过一排领带的时候顿了顿,都是新的,关柏不喜欢戴领带,以前关柏尚在的时候他习惯性给自己买的时候也会给关柏买一条,后来他只要看到了就会买,买了好好的存起来,总有一天会用到的,他这么想。傅杨拉着箱子出了门,打了车去火车站,关柏还有四天,可他一天都不想等。许彦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人的怀里,他皱了皱眉,感觉到了身后那人的火热。他小心地挣脱了腰间的手臂准备坐起来,被子从他的肩膀上滑落,露出一身暧昧的吻痕。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腰间那双手就又收紧,将人按回了床上。许彦一个没防备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他没睡醒的时候不戴眼镜,眼里湿漉漉的目光都不曾被挡住,更像一个小孩了,纪端铭蹭了蹭许彦的耳垂漫不经心的想。他像一条巨大的犬类,将自己的猎物圈禁在鼻子尖和尾巴尖里。他低头嗅了嗅许彦的脖颈,昨天夜里纪端铭为两人清洗的很干净,他总觉得这么相拥一夜之后,许彦身上也带了他的味道。他抬起了头,“昨天晚上还记得么?”许彦有一些尴尬,虽说也跟他目的差不多,可睡了关柏的朋友他实在是意料之外,难得许彦有些无措,“……”纪端铭也不为难他,笑了笑,探过头在他的唇上亲吻了一下,然后眯了眯眼,“不记得也没关系。”许彦很久没有被好好拥抱过了,他的耳朵尖冒了点红色,偏了头,“让我起来。”纪端铭放开了他,然后也在另一侧开始穿衣服,光线穿过他的衣裳,照出了一个雪白的侧影。昨天是是个意外这句话许彦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清晨的亲吻太过温柔,让他留恋。纪端铭穿衣服很快,绕过床沿走到还在发呆的许彦面前,弯腰扣着他的脖颈再次亲了一下他,然后缓慢的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脚踝,然后顺着脚踝向上摸到了昨天晚上记忆里那道疤痕。许彦没拦他,甚至配合的抬了抬脚,大腿侧面是一排疤痕,痕迹不重,只是白天看起来比较明显。纪端铭眼里没了昨夜的欲望,他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医生,伸手按了按,皱眉问他,“怎么弄得?”许彦笑了笑,“以前了。”纪端铭没好气,“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天都是什么娱乐项目。”许彦不解释,只是专注的看着这个好看的医生,昨天夜里每一句恳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因为喝多了,潜游在深海里的怪物冒出了头,清醒的时候他又让那个怪物开始沉睡。许彦从床头拾起来眼镜戴上,穿好了衣服,镜子里他西装革履,没了昨夜可怜楚楚的样子。纪端铭站在他身后,他比许彦稍微高一点,许彦对着镜子问他,“你是个医生?”纪端铭眯着眼盯着他的脖颈不知道在想什么,“是啊。”许彦笑了笑,“昨天麻烦你了。”正说着脖颈上忽然一痛,纪端铭不知道哪根筋抽风了,低头在许彦脖子上啃了个牙印,又不舍得真的用力咬疼这个人,转为绵密的亲吻,双手搂住了许彦的腰,以一种极为保护的姿态将他抱在怀里。纪端铭贴着他的耳根,低声道,“这么不在乎吗?”勾着唇笑了笑,“昨天晚上你在求救。”许彦避无可避,被迫看着镜子里自己空白的表情。纪端铭也不得寸进尺,双手下滑握住了许彦的手,十指相扣然后将一只手拉到他的唇边落下一吻。“也许我们应该留一下联系方式。”许彦出门的时候手背都是烫的,纪端铭站在电梯门口跟他眨了眨眼,完全不像一个医生,他这么想。 第63章 徐蓉到底心软,他跟傅杨能聊的东西比跟关柏还多一些。坐在一起关柏倒是更像一个背景板,他也不生气,只是认真的听他们的对话,试图将自己错失的许多年补回来。傅杨余光里盛满了关柏的身影,这样静好的画面给他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不是房主与客人,他没有曾经放下他,他也仍旧爱着自己。关柏没拒绝傅杨的好意,带着徐蓉去见了那位老中医,老大夫脾气很大,对徐蓉尚且忍着,"你这个胃不能吃刺激的,你没事控制一下。"关柏在一旁听得认真,"大夫我妈不能吃什么我记一下。"大夫撩起眼睛,"你儿子记着辛辣,生的东西,寒的东西都别让你妈碰。"关柏连连点头,专心记好,傅杨沉默着跟在两人身后。等到大夫给徐蓉看完了,关柏被傅杨强硬地按在了凳子上,他无奈伸出了手。大夫搭上他的手腕凝神听了一会,睁开眼睛冷笑,"你怎么连你妈的身体还不如,来来来小伙子你告诉我你多大你是不是平时吃饭随心所欲的吃,就你这个身体,你就喝口凉水都能是肠胃炎。"关柏在国外是有些吃不惯,再加上工作忙,有时候有一顿没一顿,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低了头,"大夫我错了。"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个颈椎也不行啊,缺乏锻炼,去没事找个地方按摩按摩,你说你一天天才多大这一身的病"关柏被骂得哑口无言,傅杨越听越胆战心惊,他开了口,"大夫您说怎么治吧。"大夫瞪了两个人一眼,认命地开始写方子。一趟下来,两个人都挺担心,关柏担心徐蓉的身体,傅杨担心关柏的身体,可谁都没开口。晚上回了家,吃完饭后关柏忽然叫了傅杨医一声,"傅杨,我有话跟你说,去我房间吧。"傅杨的心跳了两下,他跟着关柏进了房里。关柏开了口,"还是多谢你了。"他说得真心实意,这是自打他们回来相见之后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对话。傅杨苦笑,"这也要谢我么"他忽然开口轻声道,"小柏。"这样久远的称呼让关柏的手指不明显的蜷缩了一下,可很快就松开了,"我没跟齐嘉在一起。"他鼓起了勇气撕开了伤口,期待对方能给他一点反应,可惜关柏只是坦荡的看着他,"我尊重你的选择。"傅杨的鼓起勇气在关柏眼里看起来幼稚的可笑,他甚至不知道傅杨在期待什么,毕竟他已经刀枪不入了。"所以呢傅杨,你后来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那场对话没有进行下去,毕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傅杨离开这个房间之前,忽然道,"小柏,我是个混蛋。"关柏背对着傅杨,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将他阻隔在外。他们在家呆的时间其实很短,满打满算也就三天。傅杨在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他独自出门跑了一圈步,回来路过那家老包子铺,顺了一袋子包子回来,他记得关柏很喜欢吃香菇馅的,按着以前的作息,他跑回去关柏应该刚起来。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他时常在早上给他带,这样关柏就能多睡一会儿了,可惜后来他们都太忙了。他进家门的时候,发现关柏端坐在饭桌前,看起来刚喝完了粥。见到傅杨手中的早饭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包子放在了厨房的小锅里,笑了笑,"晚上吃吧。"可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包子坏了。关柏跟他记忆里的样子,也不一样了,傅杨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作者有话要说:  许彦是被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如果没有医生他很可能走向一自我毁灭。不过他们的戏份很多会跳过,后面会给他专门开番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艾瑞李娅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瑞李娅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五十五章 傅杨提前一天拎着箱子从关柏家走了, 他只说是临时有事,关柏也不追问, 他不闪不避, "需要我送你么"傅杨摇了摇头, 眼神莫名,"会再见的。"关柏笑了笑也不继续劝说, 摆了摆手就回了家。当时傅杨那句话他没听明白, 直到他上了飞机,发现这个再见来得有点快。关柏临走前不得已架不住徐蓉千叮咛万嘱咐背上了一包开好的中药,他跟父母再三保证今年会抽出时间回来过年, 才止住徐蓉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傅杨临走前一切都安排的到了位置, 除了裴远。裴远没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回来,曾经以理智严格而著称的裴总仿佛注定一般出了差错。宋秘书没办法, 最后只能将傅杨叫了回来。傅杨也没怎么抱怨这件事,毕竟他也不能继续在关柏家呆着了,虽然他们即将再次相遇。他按着宋秘书给的地址去了裴远家,裴远住的地方离公司不算远,他也是常年独自居住, 傅杨提前要了备用钥匙,开了门差点就被里面的酒气熏出来。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空瓶子,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裴远如今满脸胡茬,衣衫皱巴巴堆在一起,毫无形象地躺靠在沙发边上。他醉得满眼迷蒙,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小彦?”可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是我傅杨。”裴远迷蒙的想,嗷,对,是傅杨,许彦不会来了。傅杨将他手里的酒瓶子夺了下来,皱眉道,“你再不回公司,就该撤你的职了。”裴远摇了摇头,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满眼都是绝望,“你怎么来了?”傅杨摇了摇头,这人喝得前言不搭后语,就看这满地的酒瓶子,也该醉得东倒西歪,还能站在这里,不知道脑子里塞着什么,“裴远,你这样像样子么?你指望许彦怎么回头看你一眼?”裴远像是被突然刺痛了,他猛得扑了过来,攥着傅杨的领子咬牙切齿,“他不会爱上别人,他……”傅杨忽然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他也不挣扎,任凭裴远将自己按在沙发上,他好笑道,“那你这么伤心做什么?”“你懂个屁。”他一双醉眼里都是火焰,可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火焰又缓缓熄灭了,低声道,“可他带另一个人回家了,他从来不带另一个人回去,他怎么能让别人住进那个房子……”裴远的神情很痛苦,他就像是被人吊在山崖上凌迟。傅杨从未见过裴远这样的失控,裴远的手指又紧了紧,他死死拽着傅杨,像是质问着另一个人,眼眶要落下血泪来,“我那么努力的对你好,你看我一眼,你看啊……”他喝了太多说话断断续续,愣愣得拽着傅杨,低哑着嗓子道,“我也有心啊……”裴远像是忽然回到了年少第一次爱人的时候,求不得终于落在了他头上。傅杨听了一路,他看着裴远的脸忽然就生出些憎恶来,可这点没由来的憎恶,不是对着裴远,而是对着他自己。傅杨伸手将裴远拽了起来,“裴远,从前他小时候,你怎么对他的?” 第65章 关柏合上手里的书本, “怎么?没带回来?”纪端铭是独自一人,许彦没答应他,可到底也没直接拒绝, 纪端铭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自信, 他会来见他的,这人用修长的手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没追到。”他毫不掩饰,面上却也没有失落。关柏抵了低眼镜,笑道,“啧,纪大夫, 你不行啊。”纪端铭眯了眯眼。像一只大狼狗那样呲了呲牙,然后忽然坏心思的笑了一下, “你又没试过……”关柏不动如山,他对纪端铭人模狗样已经习惯了,“有本事你跟小彦说?”纪端铭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的收敛了起来,听见许彦的名字, 他的眼神忽然柔软了一下,“其实我挺心疼他的。”关柏偏头认真道,“你要是真喜欢他,你就……多包容一些,再认真一点,他跟那些小男孩不一样。”纪端铭也不再开玩笑,点了点头,“他多大来着?”关柏想了想,“比我还小一岁吧。”纪端铭看着很年轻,其实他已经二十八岁了,他比关柏还要大三岁,虽说他跟关柏也没什么代沟,可本能他就觉得这些人都是小孩,除了关柏与许彦。他们是两个特例,他们一个人没了年轻人的温暖,伸手探到心脏里都是冰的,而另一个人看着温和,可那双眼睛里古井无波,像是一潭死水,大喜大悲都不曾存在。纪端铭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你们俩怎么回事,看着都老气横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怎么的?”关柏没回答,他只是笑了笑,手指将书页压出了一道褶子。关于傅杨的一切,关柏像是要将他埋藏那样,在伦敦,没有人知道傅杨的存在,他的过去对于他身边的人是灰色地带。也不是没有人问,他不擅长说谎,于是只好沉默着笑一笑。纪端铭的座位与关柏的连在一起,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最外侧的位置还空着,关柏戴上了眼罩打算眯一会,忽然座位轻轻的震了震,应当是旁边的乘客来了。关柏也没睁开眼睛,他收了收腿,身边的人并没有说话,大概是考虑到关柏睡觉的情况,他尽可能放轻了动作。傅杨上了飞机就看见关柏靠着椅子戴上了眼罩,他跟纪端铭礼貌的点了点头,两人也算是有了一面之交,傅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闭眼假寐的关柏,纪端铭也噤了声,这几年关柏去找他不是看胃病就是治疗失眠,他总是建议关柏能睡就睡。这会儿作为一个医生,他比傅杨更不愿意吵醒关柏,两人短暂的达成了一致。傅杨轻轻坐了下来,小心地将行礼放好。关柏就这样毫无知觉的睡着了,飞机缓缓上升,空调在头顶释放冷气,关柏小幅度地动了动,不明显得将自己缩了起来,傅杨注意到了,关柏怕冷,从前是,现在也是。他站起身找了一条小毯子过来轻手轻脚搭在了关柏身上。他没有醒来,傅杨轻轻松了口气,关柏睡着了,他终于可以毫不掩饰的看着关柏。他的手搭在旁边的扶手上,那只手苍白而骨节分明,手上曾经套着戒指的痕迹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五指张开虚虚地垂在扶手之上,傅杨的手轻轻的抬起来,在距离那双手很近的地方模拟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动作。他曾经无数次想过等到关柏工作了,他们就一起出差,他会跟他坐在一起在关柏睡觉的时候扣住他的十指。他会帮他看着时间,在醒来之前要好温热的柠檬水。这样宁静的片刻给了傅杨一种错觉,关柏仍旧属于他。起飞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关柏忽然从睡梦中猛然醒了过来。他动作幅度不大,只是猛地坐直了身体。他僵直了身体,静静得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摘下了眼罩。他侧头忽然看见了傅杨,傅杨屏住了呼吸,他做好了应对关柏任何情绪的准备。可关柏看起来很奇怪,他眼里满是惊魂未定与困惑不解,他盯着傅杨没说话。傅杨小心翼翼道,“小柏?”一滴水落在了平静的湖面,关柏眼里那些莫名瞬间潮水一般褪去,他这才是清醒了,他带上了眼镜,疲惫道,“你怎么来了?”傅杨低身为他捡起由于动作落在地上的毯子,“去工作,我要常驻欧洲了。”关柏不多问,笑了笑,“怎么想着过来坐经济舱的?”傅杨一时卡了壳,想了想,“穷吧。”关柏不在意他的瞎扯,跟空姐要了一杯牛奶,从包里掏出一小袋药粉倒进去,搅开了喝下去。纪端铭眯眼,“少喝点,喝多了更睡不着。”关柏斜了他一眼,“那教案你写。”纪端铭举手求饶。飞机到了伦敦,早早就有人在机场等着了。布利斯早早要了关柏的行程,驱车到了机场,他停好了车从后备箱抱出一大捧玫瑰花。布利斯家里有一片花圃,里面种满了玫瑰。今早上出门前他专门在花圃里挑出最漂亮的三十个扎成一捧。在后备箱闷了一会也不怎么影响,仍旧明艳得像是一捧火。关教授就要回来了,布利斯满心都是喜悦,他从未定义过自己的情绪是什么,只要见到关柏他就觉得狂喜。年轻人炽热的爱意不加掩饰,他看着关柏的时候,眼里像是闪烁着星星。还有五分钟,他就要回来了,布利斯抱着一捧玫瑰站在人群中想。关柏一出门就看见了他的学生,布利斯像是装了雷达一样,一眼就看到了关柏,他头上仿佛竖起了两个耳朵,在见到关柏的那一刻开始疯狂抖动。关柏好笑地看着他,“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么?”布利斯笑得露出虎牙,深绿色的眼睛似乎有露水溢出,“可是我很想来见老师呀,你看老师!我还给你带了花!”那从玫瑰怎么会看不到呢?他伸出了手,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傅杨却忽然开了口,他先一步将花接了过来,转头对关柏道,“我帮你拿吧,行礼太多,你拿不上。”关柏有些尴尬,傅杨的口吻就像是两人熟识多年的老友,可这么说却也不是特别准确。布利斯敏感的嗅到一丝不大寻常的气息,他忽然露出一个笑,“你是?”傅杨笑了笑,跟小孩握了手,“我是他的老朋友。”布利斯有些失望,他对傅杨有点莫名的嫉妒,这些人为什么都能比他先认识老师。傅杨满意地看着布利斯垂下尾巴,转头跟关柏道,“我送你回去?”关柏之前一直没有出声,他笑了笑,“我得去学校一趟,行礼和花麻烦送到这个地址吧。”他在傅杨的错愕中挥了挥手,身边跟着重新兴奋起来的布利斯出了门。纪端铭似乎是明白这两人的情况了,站在一旁看戏一样,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兄弟。”傅杨无奈苦笑,这一捧玫瑰像是一团焰火,在他心上燃烧。每个人都应该喜欢他的,他就知道。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更新了。第五十七章 他知道傅杨早就调查了他的一切, 更何况这一切没什么必要隐藏。布利斯在他身旁说个不停,就像是他已经离开很久了的样子, 恨不得将自己每分每秒做了什么都跟他再说一遍。傅杨如约将东西放在了他的公寓门口, 他像是突然没了工作一样, 站在楼下耐心地等关柏回家,从前他从不喜欢等人, 傅杨自己不喜欢迟到, 更不喜欢别人迟到。可如今靠在车门上望着黑洞洞的窗户,他忽然觉得有人可等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关柏直接去了学校,销假之后安排了一下课时, 收拾收拾东西拒绝了布利斯的送他回去的请求, 自己出门坐了公交车,慢慢悠悠晃回了公寓, 他喜欢这条公交线,因为每次他下班的时候,都能看到夕阳将整个车厢染成橙色,橙色从车厢前缓缓擦过,万物阴影如同潮水一般缓缓淹没整个世界, 紧接着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湛蓝色,还没有熄灭的光线会将世界一点一点分割。他站在车门处看见车站上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裤腿上裹满了还没褪去的夕阳,上半身却已经被阴影吞没,而蓝色都在他的眼睛里。傅杨仰头看他,手里捧着另一束花, 是金灿灿的向日葵。 第67章 关柏勉强笑了笑,“你怎么搬来了?”傅杨眨了眨眼睛,“来工作,跟朋友住在一起多好,没跟你提前说,给你个惊喜。”关柏无言以对,顶着詹娜亮晶晶的眼睛道,“谢谢。”作者有话要说:  傅杨:我得搬家!就他家楼下!第五十八章 傅杨的家里, 还是他从前的习惯,门口摆着一个深红色的地毯, 茶几下铺满了毛茸茸的垫子。邻居们自然的将最中间的位置让给了关柏, 关柏无奈坐了进去。桌子上都是散落的零食和一些游戏牌, 看样子狼人杀刚玩了一半。傅杨拿了一瓶新的饮料走了过来递给他,“来晚了本来要罚你喝一杯的, 但是你身体不好, 我替你喝吧。”傅杨温柔的笑着看他,眼瞳闪着温和的光芒,关柏话其实都没说完, “不……”他的声音太小, 被邻居们的声音掩盖了下去,傅杨拿起一杯香槟仰头喝了个干净。詹娜他们爆发出一阵起哄, 关柏拾起来桌子上那一杯饮料,果不其然还是热的。关柏忽然就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这间屋子与只之前他们住的地方没有一处是一样的,可门口玄关的柜子里必然放着钥匙和手电筒。电视柜底下藏着一个完整的工具箱,冰箱里都是速冻食物, 床头柜里放着文件。关柏在人群中闭了闭眼,记忆与本能不会骗人, 他相信傅杨也是一样的,他记得他胃不好,他记得他喝果汁只喜欢喝桃子汁而且必须热一下。他们对彼此的习惯了如指掌,他们清楚对方身上的每一寸伤口……可他们已经分开三年了, 关柏出神的想,他马上就二十六岁了。傅杨坐在对面,他没穿常见的那一套西装,而是一身米色的运动服,这让关柏想到那年高二一抬头站在门口的少年。其实如今,除了那副骨架,他似乎也没变多少。“小柏?该你走了。”不知道被谁催了一句。关柏回过神来,低头发现大富翁的筛子该他摇了,他的手指动了动,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他的表情有一些狼狈,可很快就被掩去了,“抱歉,我有些累了,你们玩得开心。”他甚至不能回头看那些邻居的表情,快步走出了房门,他才觉得好了一点,胸口那块石头在见到风的那一刻化成了粉末。傅杨其实是跟着他的,只是他没发现。在关柏起身的那一刻,他也站了起来,甚至还帮他圆了谎,“大概是工作太累了,我去送他。”傅杨亦步亦趋地跟在关柏身后,他在想什么?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在最后一个台阶还差点摔倒,可不等他的手接触到关柏的衣裳,他就站稳了。他站在了自己的门前,却不开门,关柏愣愣的看着前方出了神,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傅杨伸出了手轻轻的放在了关柏的肩头,他像是被烫到了那样抖了一下,可关柏没甩开。他就这么背对着傅杨,“你怎么跟来了。”傅杨的喉结动了动,“我不放心。”关柏笑了笑,“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转过了身,“你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傅杨收回了手,认真的看了他一回儿,“你好好休息。”那天夜里不知道楼下的派对是几点结束的,关柏回了房间就觉得自己累极了,与傅杨待在一起,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夜里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床头的手机闪着光,有人发来了信息。他穿着睡衣爬下了床,手机里有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消息很短。“今天我看见你足足有半个小时,比整个三年都多。”关柏闭了闭眼,傅杨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他并不意外,关柏靠着床坐了下来,他知道今天晚上他又睡不着了,不知道是因为回了一趟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时差和大脑都不让他入睡。门忽然被敲响了,关柏裹着睡衣一脸疲倦的开了门,门口不出意外站着傅杨。关柏没有让开,他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惫,“你又来做什么?”傅杨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包热牛奶,“你是不是睡不着了?”关柏没有接,“我很好。”“那你在三点的时候读消息做什么?”他寸步不让。哦,看过的消息是有提示的。关柏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傅杨见关柏沉默了下来,夜里他还穿着睡衣,头发软软的,眼镜不知道在哪里放着,他眼前一片迷茫。“你把这个喝了,喝了我就走。”这次关柏没有拒绝,接了过来,随后就关了门。他站在门外,“至少再让我对你好一点。”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一点点短小单独发。刀在后面。第五十九章 布利斯早上的课还没开始, 门口一位女士站在门口拿着一张照片在教室中巡视了一番,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布利斯身上。布利斯感到莫名其妙, 下一节是关柏的课, 他的阅读材料还没看完, 凌乱地摊在桌子上,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那位女士笑了笑, 耐心地再次点了点头。“短期游学?”关柏皱着眉将课本放在了桌子上。校长站在关柏对面点了点头,他有些惋惜,关柏与这个学生关系很好, 私心里校长是高兴的, 多一个人留住这位年轻有为的教授不是什么坏事,可这小子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 竟然有这样的机会砸中这小子。对方是谁尚不清楚,唯一的要求是让布利斯下个月就走,几乎是争分夺秒,寸步不让。关柏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放低了声音, “校长,不是我质疑你, 而是布利斯真的有资格得到这个机会吗?”他摊开了手,“他的成绩仍旧在前百分之二十徘徊,我觉得对方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是不会让他在我的专业课上毕业的。”门外站着方才那位女士, 身后跟着布利斯,布莱特是欧洲分公司的执行官之一,受傅杨之托来见见他想要资助的学生,布莱特十分尴尬,她没想到这个学生的老师真的会反对,办公室的门一点都不隔音,这么一段对话布利斯肯定也听清楚了。她回过头发现,布利斯脸上的喜悦果然消失殆尽,她想:这还是个孩子呢。“别太难过,你的老师也是为了你好。”这样的安慰并没有让布利斯好过一点,他勉强笑了笑,他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关柏心里是不值得这样的机会,只是一点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布利斯就委屈得想哭。“再说了,布利斯喜欢我的课,总该让他上完再走,这么仓促不合适的。”布莱特眼睁睁看着布利斯耷拉下来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人到中年的执行官女士实在是不太明白年轻孩子们上下起伏的心情。 第69章 “至少让我送你回去吧,雨太大了。”关柏变了,他的心硬成了一块石头,锋利得让傅杨痛不欲生。关柏没拒绝。第二周关柏找了布利斯聊天,结果与他估计的差不多,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布利斯感到十分难为情,他站在关柏面前红着脸,“教授……我会努力的……我很想去。”关柏摘下眼镜擦了擦,温声道,“如果你觉得你可以去的话,我是不会在意的。不过实验助理就得让给其他人了,最近你就好好准备相关的考试吧。”布利斯点了点头,“教授,后天我们想办个派对,你能来吗?”关柏抬头笑道,“我去了你们能玩好吗?”布利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这是布莱克女士提议的,你不来我就只能跟布莱克女士在一起了,有点尴尬。”原来这孩子是找他来当挡箭牌的,他笑了笑,“好,我会去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女孩,女孩长发卷曲,下颚瘦削,一双本该满是风情的桃花眼在这样的五官中显得有些冷淡,右耳上扣着的银色耳钉熠熠生辉,一条牛仔裤衬得双腿笔直。关柏瞧了一眼,“刚好你来了,布利斯,跟如年去交接一下文件吧。”这个女孩就是关柏的另一位得意门生许如年,这孩子性子比较冷淡,不像布利斯这样跳脱。许如年点了点头,对关柏道,“好的老师。”布利斯甚少见到如此独特的女孩,乍一看还有些不自在。关柏合上教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许如年道,“后天听布利斯说他们有个派对,你也来吧,多认识一些人总是好的。”许如年知道关柏关照她,笑了笑答应道,“好。”布利斯是个自来熟,许如年虽然冷淡但也架不住他话痨。派对那天夜里关柏没开车,打了个车过来刚下车就看见门口许如年冷着脸像一座冰雕,布利斯跟在后面不停的说话。关柏穿过马路对两人摆了摆手,“嗨。”许如年和布利斯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个人如蒙大赦,另一个人两眼放光。“教授!”“老师。”关柏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抱歉来的有点晚了。”布利斯笑道,“没事不晚,刚好。”许如年按住布利斯的狗头,“老师,布莱克女士和另一位先生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关柏点了点头,进了门就看到傅杨和布莱克坐在一处相谈甚欢。这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可总有什么很熟悉。傅杨远远就看到关柏了,他站了起来,伸出了手,“关教授……”关柏回握了那双手,“久等了。”布莱克与傅杨是合作伙伴,他们谈的时候,关柏是插不上话的,只是傅杨有意照顾关柏,总把话题往布利斯和学生们身上引。布莱克总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关柏靠在椅子里,拎着一杯香槟听,傅杨似乎对他太过关切了一些。“这些孩子们很优秀,如果你们有意培养的话,都是可以考虑的。”关柏笑道。布莱克接话,“那是一定,毕竟您很严格,您的学生也不差。”关柏眯了眯眼睛没有否认,神色间露出一些傲气来。傅杨就在灯光闪烁里看着他,他骄傲的小柏啊,如同从前一模一样。这个酒不知道是从哪里带来的,度数还有点高,关柏喝这还有点上头。正准备去阳台走走的时候,布利斯忽然悄悄摸了过来,跟傅杨和布莱克女士打了招呼。“教授,我们可以谈一些私事吗?”关柏正求之不得,“好。”傅杨冷冷凝视着关柏的背影,他伸手无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这件西装,他……还认得么?曾经那一件衣服他穿不上了,可就为了关柏那一句称赞,他将这件衣服拿去改成了另一件,仿佛这样就能追回他失去的,他把过去穿在了身上。阳台上开满了蔷薇,布利斯扎着毛将起哄的同学们关在了玻璃门外。关柏拎着杯子好笑地看着他,他倚靠在栏杆上眼底朦胧,近乎纵容而宠溺地看着这群孩子。布利斯回头就看见一身白风衣的关柏醉靠在一丛蔷薇中,身后是洗漱的灯火,少年那一颗柔软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心如擂鼓。他转过身有些紧张,“老师……”关柏喝了一口酒,示意他继续。布利斯焦躁地转了两圈,眼里满是希望,“老师,我喜欢你。”还未说完他就耳朵尖通红。关柏的手顿住了,布利斯豁出去了,“老师!我知道你不讨厌同性恋,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我……”关柏脑子里有什么炸开来。曾经穿着校服的身影与布利斯似乎重合了起来,关柏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面前的人都在晃。如果你一定要喜欢一个人,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关柏以为他忘了,他闭了闭眼,只有关柏才知道他给自己编了一个谎,他永远走不出他年少时为自己画的圈。大脑比理智要诚实,他什么都记得,酒精擦掉了他心上最后一道自欺欺人的颜料。布利斯没发现关柏神色有异,“老师,我可能会去深造两年,但是我结束以后就有工作了,我可以跟你一起生活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关柏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关柏望着眼前年轻的男孩,他其实舍不得这孩子伤心的,“抱歉,布利斯。”布利斯的眼眶迅速蓄上了眼泪,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没关系……老师,没关系的,你开心就好。”关柏鼻腔满是酸意,他摆了摆手,“抱歉。” 第71章 傅杨见关柏不再闭眼,也就撤下来了手,坐回了旁边的椅子上。关柏按着太阳穴眯了眯眼睛,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 穿着一件柔软的睡衣,他没有失忆, 昨天夜里的七七八八他都记得。只是没有眼镜,他眼前只是一团模糊,关柏习惯性的在枕头边摸了摸眼镜。“在这边。”傅杨开了口,将眼镜递了过去。关柏没拒绝,他抬头本是想道谢的, 毕竟昨天夜里自己醉成那个样子,他应当废了不少力气, 可一抬头他就愣住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傅杨看着很吓人,鬓角的血迹已经草草擦拭过了,傅杨高大的身影像是缩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 他的外套上都是褶皱,看起来就像是在床边坐了一晚上那样。关柏沉默片刻,他的眼睛有点吓人,彻夜未眠让傅杨迟钝地意识到关柏在询问自己的眼睛,他伸手挡了一下,"没什么。"昨夜那些致命的伤口并没有痊愈,他们好像是海面上巨大的冰山,只漏出一个角,余下都成了沉甸甸的血泪藏在他眼里。关柏后知后觉摸了摸肋骨,昨夜零碎的记忆汹涌而来,他不适的皱了皱眉,手心下的疤痕早就没了痛感,他斟酌着开了口,"与你没关系的,是我想不开。"傅杨忽然站了起来,他脸色灰青,沉沉看着关柏,哑着嗓子开了口,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那天你在酒局上喝了那么多酒,你怎么回去的"他俯视着关柏,眼里一片血红。关柏忽然就觉得十分可笑,他不知道傅杨这样问的意义究竟在哪里,他慢慢起身当着傅杨的面脱掉了睡袍。关柏其实并不枯瘦,肩颈修长,肋骨上的疤痕也是一小块褐色,近乎灼伤傅杨的眼睛,他缓缓套上了衬衣,"你说的哪一天""下大雪那天吧,你闯进来。"傅杨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不愿意再提更多了。关柏顿了顿,他系好了领带,转过了身,"我没回去,你忘了"傅杨像是被子弹击中,关柏却笑得和煦,"我撑着一口气回了宿舍,喝多了不过也就那样吧,抱着洗手池吐几轮就行了。"他淡淡道,伸手拧了一下领带,只有眉头轻轻抽了一下。傅杨没漏过这个表情,他在难过。傅杨咽下满嘴的血腥味,"关柏,你这辈子,从不对别人说谎,除了我,昨天夜里流泪的是谁"他忽然就哽咽了,"你告诉我啊,你难受你恨,你倒是告诉我啊。"关柏闭了闭眼,喉结微动,"然后呢"没人回答,关柏逃一般出了门。傅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像一颗风烛残年的老树轰然倒地,他是被布莱克送去医院的。纪端铭收到了关柏的消息,看了一眼傅杨的病历,好歹也是认识的人,纪端铭拿出了普度众生的气势将人转到了自己的医院。宋秘书接到电话的时候,傅杨已经醒过来了,纪端铭站在床头跟宋秘书讲情况,小姑娘被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就要换老板了。纪端铭笑,"是挺危险,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受了刺激,血压上头,毛细血管破了而已。""脑出血吗"宋秘书道。"别吓她了,来跟我说吧,纪医生。"傅杨靠在床头疲惫道,"小宋你去联系我上次提过的投资项目,我今晚就要看 。"宋秘书点了点头,跟纪端铭鞠躬之后匆匆离开。纪端铭推开病房,坐在了病床旁边的一个椅子上,"要我跟你讲讲么"傅杨摇了摇头,"我心里清楚,你看着治吧。"纪端铭合上病历,"出于这个职业道德,我还是建议你最近不要去见关柏了。"他指了指眼睛,"你这个眼球遭受不住。""嗯,我没准备最近去见他。"傅杨沉沉道。纪端铭挑眉,"那你叫我进来是为了什么"傅杨抬了眼睛,深深看了一眼纪端铭,"你让许彦来伦敦吧。"纪端铭没了笑,"怎么说"傅杨摆了摆手,"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别走到我这一步。"纪医生站了起来,"多谢提醒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就出了病房。他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看了看那一个特别的号码。他忽然叹了口气,表情软了下来。最近的通话记录还停在一个月以前,还有二十一天,就是他的生日了。许彦没有给答复,也没有再联系他,他知道他在给自己机会远离,想到这里纪端铭就咬了咬牙,笑得有一点嚣张,你说远离就远离傅杨后面的一个月再也没出现在关柏面前,楼下的房子一直空着,没有人搬走,也没有人搬进来。关柏以为他终于死心了。傅杨没能在短期内来见他,先来见他的是戈登教授。教授八百年不出实验室,破天荒亲自上门见了关柏,只是他脸上的表情不算是很愉快。他自从那天过去就精神不济,酒精与大起大落的情绪耗尽了他的力气,于是他干脆直接请了病假在家养老。戈登站在门口看着穿着家居服的关柏,头一次面无表情,他也不进门,只冷冷道,“关,我以为你很特别。”关柏再迟钝也觉出自己的恩师表情有异,他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个以脾气好著称的老师翻脸上门,可是搜索一遍之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老师?您还是进来吧,我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戈登见他确实一脸迷茫,脸色缓和了下来,冷哼一声进了门,关柏按着老师的喜好给他做了饮品。“老师到底怎么了?”关柏端着饮料坐了下来。戈登冷冷看着他,“咱们那个投资方变更了,他们会给实验室最大力度的资金支持。”关柏裹了裹自己的睡衣,“那不是好事?”戈登将被子“咣”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有条件的。”关柏心里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什么条件?”“我让贤,你来做领头人。”关柏的心徒然就凉了,戈登博士在天文领域是有名的前辈,如今关柏这点名气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是戈登的学生,名师出高徒。可要是因为投资方关柏成了领头人就是另一种意思了,学界最忌讳资本控制,这些年总在努力的保持平衡,戈登的实验室成立已经有三十年之久了,若是因为关柏破了这个例,以后他们在学界几乎就没有任何立足之地了。是谁做的不言而喻,戈登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压着火气,似乎在给自己心爱的学生最后一条生路,“你认识那个投资方么?”这个问题重于千斤,只要他点了头,他就能甩得干干净净,附带一个实验室,从此平步青云,可他不能跟自己的恩师撒谎。“认识。” 第73章 傅杨猛地站了起来,眼眶猩红,“你在我这里,不能用来做任何交换,我……”你是我的心脏。未尽之言不知道关柏听清楚了没有。关柏只觉得倦意像是要将整个人吞没,他不想再吵下去了,“我住哪里?我想休息一会儿。”傅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还去从前的卧室吧。”关柏睁开眼,冷淡的盯着他,傅杨偏过了头,“我唯一的要求。”关柏忽然就笑了,“傅杨,这么多年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在想什么。”傅杨低声道,“以前不清楚,后来清楚了。”关柏摇了摇头,起身上楼,傅杨跟在他身后,就在他推开房门之前,傅杨忽然低声道,“关柏,你其实什么都记得。”关柏的手轻轻顿了一下,叹息一般,“那又怎么样呢?”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过渡章第六十四章 那张床仍旧与过去一模一样, 甚至连被子都是两床。床头上仍旧是一个杯子,杯子里是半杯还没喝完的水。关柏背对着傅杨, 他的背影像是一道黑色阴影。他伸手摸了摸那个杯子, 傅杨没忍住, 几步上前将关柏锁进怀里,那一具温热的血肉之躯在他的手臂中颤抖了一下, 仿佛贴在他背上的是一块滚烫的烙铁。傅杨用尽了他的力气, 低着头将自己的眼睛贴在关柏的肩窝,两只手死死勒住关柏的胸口。从前关柏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皂角香气,三年过去了, 曾经他留下的衣服上留存的气味都已经消散殆尽, 久别重逢,亲密无间, 这样的气息随着傅杨怀里这具身躯的呼吸起伏慢慢染进了整个房间。关柏目光空洞,他没有挣扎,“傅杨,我想睡觉了。”傅杨极为克制地抬起了头,低头在他后颈上落下一个亲吻, 然后转身将人压在了床上,关柏只是默然的盯着天花板。他没有进一步动作, 右手牢牢锁住了关柏的腰,他躺在了关柏的身侧,“就这么睡吧,就让我抱一会儿行不行?”关柏不言, 傅杨低头蹭了蹭他柔软的发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说着说着忽然噤了声,怀里的关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傅杨轻轻梳理着关柏散落在鬓角的头发,贴近关柏低声耳语,“没有别人。”自从你离开,这里就没人能够踏足……就连我自己也不行。傅杨睡不着,他轻轻地环抱着关柏,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可早已透支的精神违背了他所有的意愿,他抱着关柏睡着了。睡着没多久,傅杨就被怀里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关柏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不像是平日里那样的沉默克制,倒像是有些刚从睡意里挣脱出来的懵懂,傅杨说不上来这样的眼神他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只是觉得很熟悉,也许一年前?或者更加久远。可这样的眼神也只是一瞬间,关柏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水雾尽数褪去,他又成了平日里傅杨熟悉的那个关柏。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傅杨,低声道,“松开,我要去换个衣服。”傅杨听话地松开了他,关柏起身,傅杨抬头道,“柜子里就有,还是过去那一套。”关柏的眼睛垂了垂,“我穿上你会高兴么?”傅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在关柏只是笑了笑,拉开了衣柜换上那件米色的睡衣,这件睡衣保养得很得当,柔软贴合,还有点淡淡的皂角香气。傅杨开了口,“我让人好好洗了的,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这样,你随便用。”他顺手摁了一下手机,关柏才睡了两个小时,“你再睡一会儿吧。”关柏转过身,暖黄色的夜灯打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柔和的阴影,“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回来呢?”他轻轻笑了一声,“傅杨,你是个商人,所以你早早就想到了这一步么?”欲盖弥彰,喜新厌旧,关柏知道再说下去维持在两人中间那层薄弱的冰层就要碎了,自己的理智在高压以及缺乏睡眠之下摇摇欲坠。他不再说下去,旧日恩怨不是他如今这样伤人的理由,尽管他足够失望足够痛苦,可他还是关柏。这些年他将自己秘而不宣的底线保护得十分谨慎,他不想如今功亏一篑。关柏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皱眉露出了一丝丝不耐烦,转身一言不发下了楼,傅杨从床上慢慢下去,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关柏的背影。他想跟着关柏下楼,可是再迈出脚步之前他犹豫了一下,关柏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他克制了再克制,最后只是站在栏杆旁边看着关柏走到楼下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关柏背对着他,箱子里什么都有,烂七八糟。当时他在收拾箱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已经不怎么清楚了,唯独在某一刻心口到背脊都是寒意,他伸手在一团糟的箱子夹层摸了摸,纪端铭有一段时间极度关注他的健康问题,在他任何能看见的地方都塞上了必备药物,这个箱子里应该也有。果不其然,再第二层夹层里,他摸到了一个盒子。关柏站起了身,傅杨离他太远看不到他手里拿的什么。关柏也不矫情,走到了餐桌旁边随手摸了一个杯子,他忽然愣了一下,那个杯子的手感很奇怪。凹凸不平,在外一层摸着倒像是一层树脂。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却先轻车熟路的摸上了底座,哦,他像是吞服了麻醉药物,整个人冷得发抖,伤心痛苦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他心里像是自言自语那样,哦,这个杯子是我送的。那个曾经碎成一片一片的杯子被傅杨一点一点捡了回来,在他最痛苦的一段时间里,成了他打发过漫漫长夜的工具。树脂和软胶做不到让这具残骸恢复到生前的模样,可他实在是尽力了,透明的树脂像是另外一个温柔的怀抱,将这些残片强硬得抱在一起。关柏闭上了眼睛,他换了个杯子接了点水,将药咽了下去。傅杨勃然色变,他三两步下了楼梯,伸手握住关柏的手腕,“你吃的什么药给我看看说明?”关柏皱了皱眉,将手腕挣脱出来,“安眠药。”傅杨不信,强硬的将药抢了过去。关柏困倦的眨了眨眼睛,由着他去了,“我没有抑郁,我不会自杀,傅杨,我没那么幼稚。”药盒子上什么都没有,傅杨观察无果,倒了一片出来没有就水干吞了下去,苦涩瞬间席卷了傅杨的舌根,苦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抬起眼睛,站在灯下望向关柏的眼睛,低哑着声音道,“你个骗子。”“我可以回去睡觉了么?”关柏避而不答。傅杨低声笑了,“这个药的剂量你吃多了,纪端铭没告诉你要饭后吃么不然胃受不了。”关柏不言,忽然他笑了笑,“查我病例了么?”傅杨没有笑,只要关柏再清醒一点,再近一点,他就能看到傅杨眼里交织的绝望与痛苦,“关柏,重度失眠不是这么治的。”关柏昏昏欲睡的脑子发出了行将就木的咔嚓声,傅杨放弃了这一场无意义的逼问,“你去沙发上躺一会,我给你做点吃的。”关柏昏昏沉沉点了点头,坐回了沙发上。那片药傅杨太熟悉了,曾经无数个夜晚他就是在这样挥之不去的苦涩中进入浅眠,这样来之不易的睡眠代价昂贵,后期他时常伴着胃疼醒来。其实他无所谓,医生和家人眼里珍贵的睡眠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睡眠里没有梦,梦里没有关柏。痛苦的人并不只有一个。 第75章 北京城这么大,他遇不见熟人,没关系。昨天夜里太混乱也太黑,他没看见床头放着的东西,外套一甩碰到了扣在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相框。他习惯性将相框扶了起来,相框被改装过了,那是一张他从没见过的照片。照片里他已经是教授了,一身正装站在礼堂的追光灯下,微笑着说着什么。那是他去伦敦第二年,他无从得知这张照片出自谁的手,也许傅杨就藏在台下黑压压的眼睛中,痛苦而克制的望着他。里面还妥帖保存着一朵向日葵,关柏心平气和地将相框摆好了。那朵花永远不会枯萎了,他想。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大家。第六十六章 今年的气候很奇怪, 初夏过得像是个秋天,北京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 五月的天气出门还得穿外套, 幸好, 天已经晴了。他出了小区,没上公交车, 这里离学校不怎么远, 他走着路就过去了。门口保安站得笔直,学校性质特殊,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入, 关柏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毫无用处。他毕业那么久了,怎么会还把毕业证装在兜里呢?他摇了摇头止步在学校门口, 可保安却认出来他了。“等等!关教授!”他三步两步走了过来,“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呢。”关柏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没带证件。”保安对这位知名校友早有耳闻, “哪里用啊,您进去吧, 要是校长知道了肯定要请您给这群学弟学妹们开讲座的。”关柏摆了摆手,“我没这个资格的。”保安只当他是谦虚,“您进去吧。”这样倒是顺利了许多,他心情好了些, 对着保安摆了摆手,“多谢您。”校园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学子们多数对他只是听过名字,至于脸多半都觉得是个白胡子老头吧,他轻轻点了点脚尖,少年背着包在校园里匆匆而过,关柏恍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头就能看到宋瑜勾着许彦的肩膀,詹和青站在一边等他。可惜书页上早已经落满了灰尘,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新面孔,上课时间到了,整个校园忽然就空旷了。关柏无意惊动任何一个人,如今他的状态不算好,也没脸去见自己的恩师。他只是想走走这些地方,他的生命被切分成一块一块,曾经在这里的时候,他有恩师,有挚友……也有爱人。物是人非不过如此了,他晃荡在整个校园里。掩着围墙往前走,南门旁边是一个篮球场,球场上人不多,角落里放着一个篮球,关柏心思忽然动了动,脱掉了外套将篮球捡了起来。他不甚熟练的拍了拍,运球也已经生疏了,他抛了两下然后转身往回跑了两步,高高跃起将球抛了出去,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就出来了,他难得脸上露出了些孩子的微笑,将球拍回手里,转了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花,他的身体还记得这些东西,高中的时候,他靠着一个三分球打败了二中,然后他遇见了傅杨。栅栏外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停着一辆黑车,傅杨手指尖夹着一根香烟,坐在驾驶座上认真的凝视着关柏,任由手中的香烟缓慢燃烧。他还会打篮球,很明显手生了,可他投三分球还是呢么漂亮。曾经他紧赶慢赶迟了的那场比赛,靠着关柏一个三分球救了回来,快五年了,他仍旧记着当时隔着人群,那个被簇拥在中间满身都是亮闪闪汗水的人,那时候他是想在万众瞩目中亲吻他的。少年的手脚都被时间拉长,他的脸型不再有少年的稚气。傅杨一动不动,眼里除了关柏什么都没有,关柏变了很多,他少时是个浪漫主义,后来……他忙于学术,再后来他与他每次的争吵,都是因为别人,最初很多事情都不是真的,他对于这样无休止的疲惫感到厌倦痛苦,他觉得自己放在心上的少年变了,在这样漫长的折磨之后,他开始笃信关柏已经不爱他了,或者说他劝说自己放弃这个已经与他不再契合的关柏,他遇到了齐嘉。傅杨捂着自己的肋骨,他的身体里忽然一阵抽痛,受不住的时候他就趴在方向盘上,三年五年的时间够长了,长到足够让他想清楚自己是怎么一点一点做出这个让他痛恨一声的决定的。他说关柏变了,可他自己又何曾守在原地。他望着关柏的身影,低头亲吻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戒指,他在心里说,我爱你。他当天夜里没按时回去,关柏不想见他,他回去了关柏睡不好,可他克制不住自己不去拥抱他,傅杨盯着手机屏幕里关柏的一张毕业照出了神,他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痛苦是没有尽头的,也许只有他们死在一起才是终点,而他更清楚,就算是这样的结局,这个终点也是他一厢情愿。十一点了,楼上卧室的灯还亮着,傅杨坐在车里抬头看那扇昏黄的窗户,他想,关柏就在里面,他没有在等他,他是睡不着。傅杨低头自嘲的笑了笑,他闭了闭眼,手指握着手机边缘痉挛了一下,然后点开一个app,与当初安在关柏手机上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没有做任何改进,仍旧是一卸掉就断电的残次品。这件可笑的残次品成了他在一段时间里唯一的慰藉,他点了点卧室,屏幕的冷光照在他眼睛里,暗淡得像幽灵。关柏没睡着,昨天傅杨说的话,其实是对的,他吃安眠药剂量有点大,如果纪端铭看见了,估计会直接提刀过来。今天夜里他没吃药,睡意全无,干脆书柜上翻出了一本他曾经的论文资料,靠着床头看一会儿,打发打时间。正在这个时候,床头那盏小小的夜灯忽然缓缓的灭了又慢慢亮起来,像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吓到靠在床头注视着夜灯的人。关柏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放下手中的资料,接了起来。“喂?”对面是谁,他心知肚明。对面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就像是傅杨将下巴枕在他肩膀上,贴着耳根说话那样,“看到了么”关柏没说话,傅杨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哽咽,他望着那扇窗户红了眼眶,“关柏,我想你了,你看见了没有。”他问得小心翼翼。电话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断了,傅杨放下手机,然后从车里走了出来,他没进房间,只是背靠在大门上直挺挺的坐着,关柏在他背后。关柏垂下了眼睛,然后将手机放了下来,电话是傅杨挂断的。身旁的夜灯恋恋不舍似的又闪了两下,然后缓缓熄灭了。从前傅杨对他说,你要想我了就让这个灯闪一闪。可惜关柏觉得这个行径又浪费电又幼稚,他从来没用过,最痛苦的时候他也没用过,今天,倒是反过来了。关柏伸手熄了灯,然后躺了下去,他需要休息。二楼的灯熄灭了,傅杨眼里唯一的光源也就消散了。他坐在门口台阶上吸烟,一根又一根,等到月上中天,烟灰已经铺了一地,他的腿已经没了知觉,他踉跄了一下才站了起来,院子角落里从前那一片树影已经不见了,如今空荡荡漏出一片夜空来,像一块无法痊愈的伤疤。关柏已经睡了吧,他悄悄开了门,屋子里一片黑暗。傅杨换了鞋,他一抬头就看见楼上站着一个人影,他就这从窗户缝隙落进来的光线,低头打量着他。那是关柏,他不开灯也认得出来。傅杨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轻声道,“小柏怎么还没睡”关柏没作声,他眯着眼低头看着傅杨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神情说不出的奇怪,不像是平日里那样的疲惫与克制,倒是有点像睡觉没睡醒。关柏看了一会儿,慢慢直起了上身,然后慢慢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他像是梦游一样,低低呢喃了两句,“好像挺像的。”傅杨没听明白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今天来得及,我就两更第六十七章 关柏的眼睛不像平日里透着光, 微微合着显得那双眼睛又细又长,眼角的泪痣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倒是愈发清楚。傅杨没由来得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 这样的感觉将他钉在了原地。关柏像是梦游一般缓缓走了下来, 他驻足在了傅杨面前, 傅杨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缓缓抬起了手,像是想要轻轻摸一下他的脸, 可还没触摸到的时候, 他就停了下来,关柏脸上那种微微动容的表情像是雾气一样一碰就消散了。这次他听清楚关柏的话了,关柏微微勾了勾嘴角, “你回来了?”傅杨像是要抓到什么了, 可那点画面却像是一尾鱼一样飞快的划走。关柏闭了闭眼,转过身走向冰箱, 冰箱里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晃出了点模糊的影子。傅杨不敢惊动他,他轻手轻脚走近了关柏,“小柏?” 第77章 不知道怎么,对着纪端铭他鲜少提及这些, 说不上是介意还是怎么,他就不介意裴远知道, 捅自己一刀就是捅裴远一刀,虽然看起来比较傻,但是胜在他心里痛快。纪端铭从不由着他闪避,多半也就是叹口气然后隔着大洋开始念叨他。你要来伦敦么这样充满诱惑力的邀请, 他有些心动了,他只是欠一个理由。秘书走到了他旁边,“许总,明天后天的行程需要安排一下么”许彦收回飘散的思绪,“空出来吧,什么都别安排。”他这任性的要求也不是第一次了,小秘书脸上一僵,许彦不为所动,“隔壁傅总的行程给我一份。”小秘书迅速看了一眼,“全都是回会议,要是安排接洽可能不太方便。”许彦点了点头,“再好不过了。”秘书,“”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许总,家里那边要您后天回去吃饭。”许彦冷笑,“我以为沈夫人看见我会倒胃口。”秘书头顶都是冷汗,“您可别这么说,毕竟您到底是许家人。”许彦伸手抽出一根香烟,在指尖把玩,“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是多么重要,放心我不抽。”许家人见还是不见,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该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留下不过是为了膈应裴远,乍然蹦出来一个纪端铭,他嘴上明明什么都不说,可玩命伸手将人往更好的生命里拉,多大的诱惑啊。这个答案他没给秘书,也没给纪端铭,飞机降落之后他想得有些烦躁,被玩了一路的烟终于可以点着了。许彦抽出来打火机站在航站楼大厅里想要点一根烟,刚靠着墙角点着,一抬头就看见离自己最近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他惊得烟差点没捏住。那人一身长风衣,板寸长长了一点点,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身旁放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像是刚下飞机的样子,有备而来。纪端铭早早就看见许彦步履匆匆从飞机上下来了,他看起来不错,没怎么瘦,就是这个满脸思绪的样子,他感觉这人烟瘾要犯了。果不其然他停了下来,然后被自己吓着了。纪端铭觉得好玩,许彦受了惊吓第一反应是把烟像小学生一样藏在了身后。许彦眼睁睁看着纪端铭伸手示意了一下,我看见你抽烟了。然后对面那个长手长脚的人就站了起来向他走来。许彦的心忽然开始狂跳,手里的烟都觉得烫手,于是他急中生智,将烟塞进了旁边秘书手里。秘书,“。。。。”纪端铭把他这点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给人家小姑娘做什么”许彦面不改色,“她抽的来着。”小秘书简直百口莫辩,许彦回头,“你先走吧,有事了邮件联系。”小秘书也是看出来了自己就是一个闪亮的电灯泡,于是尽职尽责拎着行李跑了。周围人行色匆匆,唯独他们漫不经心,许彦的心跳声如擂鼓,“你怎来了”纪端铭的眼睛弯了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轻轻将手指搭在他颈侧的脉搏上,他指腹温暖而干燥,血液在他手指下起伏跳动,他贴近了许彦的耳际,“你的心,跳得很快。”明明是一句调情,可纪端铭却多了几分真挚,许彦笑了,“你还没回答我。”纪端铭放下了手,像是变魔术一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递给了他 ,“生日快乐。”许彦愣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盒子里躺着一个银色的领夹,仔细看是一把精致的小手术刀,他低头笑了笑,“你不说我都忘了。”自从母亲离世,他再没有过过生日了,许家要他回去吃饭似乎也就解释的通了。纪端铭伸手轻轻拨了拨他的睫毛,“傻东西。”他会是他最锋利的手术刀,他要靠在许彦胸前,守卫着那颗心脏。没说出的话他并不确定许彦看懂了没有,可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的。“你刚下飞机么?”许彦收起来了小盒子,小心的放在口袋里,纪端铭点了点头,“我叫了人来接,估计到了。”他眯了眯眼,“裴远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了,也别让他久等。走吧,关柏已经到了。”纪端铭一边说一边伸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盒子,然后随意拆开,拎起那个小小的领夹别在了许彦的领带上,做完这一切之后纪端铭打量了一下他,忽然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蜻蜓点水一般,“喜欢就拿出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吧。”他伸手极为自然的牵住了许彦的手,许彦轻轻挣扎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呢?”纪端铭叹了口气,“那你喜欢么?”许彦被纪端铭这一个直来直往的问题砸蒙了,好在他回头眼含星辰一般笑了,“听过么,宝贝儿,喜欢是藏不住的。”许彦愣了愣,然后他的手指忽然就攥住了纪端铭的手。“走吧。”果不其然关柏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纪端铭的电话打来得很早,他最起码早上六点就落地了,然而他让他下午两点再过来,等谁这个问题他连问都不用问。对面门口手拉手一般出门的两个人简直就像隔壁幼稚园刚刚毕业,他伸手摆了摆。许彦的耳根开始泛红,关柏笑,“纪端铭你六点给我打电话究竟是为什么什么?”纪端铭毫无饶人清梦的自觉,“我不是为了确定你是不是活着么,你要是不接,我就去砸门。”关柏,“……不,你只会等接到许彦之后再说。”两人坐进了车里后排,许彦开口,“最近吃得怎么样?”关柏晃了晃头,“只要不是他做的都行。”“没为难你吧?”许彦颇有些担心。关柏苦笑,“彼此为难,今天不谈这个。咱们还是抓紧走吧,后面那个黑车看见了么?裴远盯了我三个小时了。”纪端铭遥遥回头,果不其然后面停着一辆黑车,关柏发动了车,纪端铭忽然出了声,“关,等等。”关柏回头,“?” 第79章 他睁开了眼睛,“怎么,这个道理林总经理,你不会不知道吧。”林舒楠皱了皱眉,“怎么让股东信这不是你的托词?毕竟这里只有印了你的章子的最终合同。”傅杨笑了笑,他未说话,裴远却先开了口,“去视察的人是我,提出延期的人也是我,确实有延期的必要。”这个合同是许彦用来坑裴远的,他自然得站出来说话。傅杨心里算得清楚,他从不是一个在工作上感情用事的人。他转身走到了林舒楠的位置,然后拿起了激光笔,打开了另一幅图,“至于北欧的工作,我就不说那么多了,诸位都是明白人,看数据吧。”spase在北欧这些年的数据被完整的列在了大屏幕上,简直可以用一路走低的趋势来概括全部,“ip抢占实在是不是这个公司的强项,这些年被挤压的不成样子,但不失为一个好的跳板,你需要给他一个必要的理由,他就会心甘情愿吃下你的诱饵。”他说得漫不经心,话语里全是铺天盖地的陷阱,关柏说得对,他是个优秀的商人。傅杨笑了笑,“很明显诸位也知道space接了多么大的一个ip,而我将款项拖到了ip价格最高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要资金断流了,不过需要看到成果,估计还要一两个月。”在场各位股东不约而同的想,狼子野心,是谁觉得傅家太子废了?瞎了吧。林舒楠脸色很难看,但他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只要能让傅杨承认自己失职,这个会就不会没有价值。“可是你去北欧之后,整日跟着这个人做什么?傅总,你突然离开这里,似乎有游戏职责的嫌疑啊。”大屏幕上赫然是一个人的照片,一头半长的头发,棕色的眼睛藏在金框眼镜下,似乎有风从他身侧吹过,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夕阳还未落尽,他对着一个方向露出了个披着落日余晖的微笑。傅杨闭了闭眼,“你在侵犯我的隐私。”林舒楠毫不退让,“他是谁?”股东们不知道为什么林舒楠这么执着,可若是真的,这确实是一件大事,他们将目光投向傅杨,小傅总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傅杨听见自己叹了口气,他像是仰望一座神像那样抬头看着关柏的照片,声音低不可闻,“这是我曾经的爱人。”他是我爱的人。裴远眉心直跳,林舒楠露出了微笑,他举起手中的录音笔,“傅总,这可是你说的。”本该是一场刀光剑影的逼迫,傅杨却异常的平静,他像是终于被卸下了脖颈上最后一道枷锁,眉眼间甚至还有隐隐的温柔,“嗯,是我说的,他曾经是我爱人。”早就该说出来了,他欠关柏三年,早该还上了。滚烫的热油落进了水里,会议室爆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质问他的人,交头接耳的人……他抬了头,“你可以把这段录音给任何人,但是你必须隐去他的一切信息,林舒楠,你的账本我早就有一份了,所以看在账本的面子上,别太过分。”他笑了笑,转身出了喧闹的会议室。裴远也站了起来,傅杨从前只是跟着他的一个弟弟,如今终于长大了,游刃有余,胜券在握,他……那么像关柏。作者有话要说:  商斗一顿瞎写,大家不要带着脑子看,晚安,今晚没走成,明天一定走。第七十章 所有的故事就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的。这场会议点燃了整个财经版面的新闻, 就连娱乐版面甚至都想要来插一脚,巨大的标题“傅氏掌门人疑似当众出柜”, 明晃晃挂在头条, 很多新闻都是半真半假, 傅杨坐在办公室里面不改色的批阅着文件,“该锁好的消息, 都锁好了吗?”宋秘书点了点头, “一个字都没漏出去。”傅杨合上了文件,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忽然觉得有点不安, “好的。”也不是没有媒体查到关柏身上, 只是一旦有他的个人信息出现,这个帖子就会在几分钟之内被删去。可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到关柏, 三个小时之后,关柏的手机炸了。那时候他刚吃完饭,手机像是失灵了一样疯狂震动,他刚打开手机,手机里就涌现出数不清的消息。其中包括他的老师, 他的父母、谢青桐、文旭,他像是早有所料, 点开了一个对话框,里面的截图还是让他愣了两秒。关柏怔楞的坐了一会,直到许彦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了?”他还没看手机, 可不久他的手机也开始疯狂震动,纪端铭不明所以,打开了新闻就看到了那巨大的标红标题。关柏伸手捂住了脸,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卫生间一趟。”他甚至不想再解释,关柏“碰!”得一声关上了门,镜子里的人颓丧而又伤心,关柏克制不住得咬了咬牙,他装不下去了。从前他不明白傅杨为什么不承认他爱他,那时候他年纪小,他不明白,后来过得面目全非,他远走他乡之后终于明白了曾经未曾解释过的那些东西,可他到底变了,他不再需要这样的承认与过往,他尝试着走出一个自己为自己画的死局,他尝试着忘记自己曾经那样爱过一个人。因为他爱他,所以他不能原谅他。可到了今天,这样彼此的折磨不是他的本意。关柏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剧烈的心跳似乎要撞穿他的胸膛,鲜血淋漓的字迹将他花了三年粉饰太平的墙涂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红痕,他爱他,不是曾经,不是现在,是永远。他几乎撑不住这样的痛苦,伸手扶住瓷砖墙壁跪了下来。他很伤心,他从未跟谁说过,他那样伤心是因为他骗不了自己,他挖了那道疤痕也没能将一个人从心里□□。他们曾经彼此相爱,怎么会到了这么一步呢?算了吧,没关系。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可以走了,他自由了。他走了出去,许彦道,“这应当不是他故意的……倒像是被人算计了。”关柏笑了笑,“没关系,这笔烂账也就到这里了,小彦子,帮我叫个车,我可以回去了,那边的实验已经被我耽搁好久了,再不回去,老师估计得给我发脾气了。”许彦没拦着他,他觉得关柏远离这么个是非之地,是正确的选择,他不疑有他,立刻叫了车,“行礼你……”关柏正在穿外衣,他没有抬眼,“不带了,我来的时候,就没拿什么,傅杨他那么想要,都留给他吧。”那一年的夏夜里,关柏空着手离去,他一刻都不想停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满了出门旅游的人,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每个人在飞机起飞之前都会给自己的家人打个电话,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坚定,他们的来处与归处从未失落。唯独关柏坐在人群中像是个异乡人,他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当傅杨无法联系到关柏的时候,他终于惊慌了,宋秘书正端着咖啡往办公室走,傅杨连看都不看一把将她推了开来。滚烫的咖啡洒满了他西装的前襟,他毫不在意。漫天风雨中岿然不动的傅总在这一刻惊慌失措,就像是两个人。他以为他能将关柏瞒的好好的,毕竟这点惊天动地的新闻并不算是什么补偿的好方法,太矫情了。他等待电梯的时候手都在抖,他不知道关柏看见这些新闻的时候在想什么。迟来的承诺与爱意就像是放过期的粥,只剩下恶心人唯一一种作用。可他不想的,他疯了一样进了停车场。他坐在黑暗中茫然无措了两秒,他挣扎了一下然后打开了手机,有一天他趁着关柏睡着在他的手机上装了一个小小的定位器,他从未想过开启定位器来监视关柏,那个定位器只是在信号良好的时候会显示绿灯,他已经做好了放关柏走的一切准备,他不想再看他爱的人也不成眠,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回到他曾经的家。关柏可以忘了他,关柏可以去爱别人,而他只要悄悄的看着自己手机上那个闪烁的绿色光点就可以了,哪怕他与他分隔万里,只要他知道他还在好好生活就够了。可世事不由人,他点开了定位的全部功能,很快他就知道关柏在什么地方了,他在飞机上,他要回伦敦了。傅杨沉默了两秒,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放他走的。可理智被疯狂的痛苦压倒,他要见见他,傅杨的视线模糊了,他一边点火一边想,至少让我跟他说一声再见。 第81章 来吧,来吧,你往前走,你再没有留下的理由。关柏浑浑噩噩躺在看不见的虚无里,他尽力了。“关柏!”是谁的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无尽的绝望,以至于有些刺耳。纪端铭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医院的,“伦敦大袭击”伤者众多,人手不够。第二个电话是傅杨打来的,那是他刚在医院醒来,他受伤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傅杨的耳朵还是不太能听清楚,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关柏将他保护得太好,竟然真的一点大一些的伤口都没有。扎进手臂的碎玻璃差一点就划破大动脉,可好在被什么挡了一下,清理了碎片也就没事了。“你回来救救他。”不等傅杨说完,纪端铭就挂了电话,许彦问他,“怎么了?”纪端铭起身穿上外衣,“关柏出事了,他是大袭击的伤者。”许彦变了脸色,“我跟你一起去。”纪端铭连行李都顾不上,他站在门口换鞋,抬头看见许彦搭在鞋柜上的手都在颤抖,他站直了身体忽然将许彦抱进怀里,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揉了揉。他贴在许彦耳边道,“小彦,生死无常。”许彦说不出话,脸上忽然就失去了血色,“我应该拦住他的。”纪端铭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别怕,我是大夫,我会把他给你带回来的。”傅杨吃不进去东西,无论医生怎么劝慰都吃不下,他吞下去的食物不被身体接受,傅杨抱着厕所吐得天昏地暗。可他不能倒下,医生只好为他挂营养针。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他脸色白得像是要与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医院里都是伤者,满地都是血迹纱布。纪端铭的出现让傅杨回过了神。他穿着一身手术服,匆匆而过,纪端铭远远看到了尸体一般的傅杨,他没时间去安慰他,只是摆了摆手。傅杨奇迹般地看明白了,他在说,“放心。”他身边坐下来了一个人,傅杨一动不动,似乎连这个人都没注意到。许彦坐在他一侧,忽然开了口,“我应该拦住他的。”傅杨缓慢的转过了头,他像是个生了锈的机器人,“我的错。”手术室仍旧没有开,八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纪端铭看到关柏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病危通知书在旁边已经放了一堆,每一张的签名都是傅杨。他甚至有些不敢想他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病房门前坐了八个小时。“心脏起搏器。”纪端铭咬着牙,关柏,你个没良心的给我起来。那天手术室里关柏在整整躺了27个小时,傅杨就在手术室外不眠不休水米不进27个小时。纪端铭从手术室出来以后,疲惫得几乎都有些站不住。他眼眶通红,向许彦伸出了手,许彦走了过去,由着他把头埋在自己的颈侧。随后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滑进他的肩窝。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傅杨费力的站了起来,他还没问出口,身后推出来的病床上蒙着一层白布,答案已经足够明显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傅杨没能走到那个病床前,他像是终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倒在了终点。纪端铭靠在许彦身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伸手搂住许彦,“难怪关柏不原谅他。”许彦眨了眨眼中的水雾,伸手回抱住纪端铭,“谢谢你把他带回来了。”傅杨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他丢了一样东西,他怎么都找不到。他曾是他的宇宙,他曾因他不眠不休,如今他的世界里没有他了。第七十二章 傅杨醒来的时候, 他身上插满了管子,身旁坐着傅宁海和章青。他费力得眨了眨眼睛, 傅宁海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章青始终握着他冰冷的手, 傅杨轻轻勾了勾指尖, 她就感觉到了。“儿子!儿子你怎么样了?”章青几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傅宁海被惊动,他伸手揽了一下即将摔在地上的妻子, 前倾身体先按了呼叫护士的按钮, “小杨,你怎么样?”傅杨试着开口,可嗓子里像是被刀尖划过, 滚烫的气息几乎烫伤他的喉咙。傅宁海伸手按住傅杨, “别起来,躺着, 我去给你倒点水,想说什么慢慢说。”傅杨却反手抓住了傅宁海的手腕,他固执地盯着傅宁海,嘶哑得像是要呕血一般,“他呢?”傅宁海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傅杨因为受伤之后没能好好休息,再加上心情过于激动, 倒在地上才发现他浑身都是滚烫的,伤口感染来势汹汹,他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几次都像是快要撑不下去了。他与章青连夜赶来, 先看到的不是发着高烧不省人事的傅杨,而是收到了关柏葬礼的请柬,这封请柬不是给他的,而是给躺在病床上的人的。傅宁海不知道怎样告诉自己儿子这个消息,这两个人一路来的坎坷分离,有一种宿命一般的循环,他在傅杨身上看到了自己。而如今这个消息毫无疑问会将他带进地狱,时隔二十年,他从傅杨身上看到了属于那年他离开家之前站在门前的那个孩子身上的惶惑。傅宁海伸手握住了傅杨的手,“小杨,生死无常。”傅杨的手松了开来,护士一拥而上,他由着他们摆弄,傅宁海的神经都绷住了,傅杨并没有意料之中的举动,可他这样的平静之后,藏着更加令人恐惧的东西。傅杨自始至终没说话,直到他稍稍能够走动的一天清晨,他拉开窗帘,然后仰头看从恍惚缝隙落下的阳光,傅杨忽然低声道,“爸,他有给我……邀请函么?”傅宁海动作一顿,他知道瞒不住傅杨,伸手从床头柜下压着的一沓文件底下抽出那张纸。 第83章 “写信。”他瘦了很多,乍一看险些认不出来,痛失所爱这件事情带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最初的一段时间,他甚至到了依赖营养针才能活下来,后来他依赖镇定剂,他时常站在空荡荡的阳台思考要不要再往前走一步。大概冥冥之中确实有天意,一只野猫从墙外跳了进来,伸腿伸脚打碎了他曾经悉心粘好的杯子,他像是骤然惊醒,蹲在桌子前思索良久,收拾了残缺的碎片,他不再强求。傅杨给自己设了一个线,三年,如果他仍旧不能从这样的痛苦中走出来,他就由着自己去见关柏。时间走得太慢,好在有了目标就好过了很多,他的眼里不再有光明。“怎么不寄出去?船上有专门的的信筒。”查尔斯喝了口威士忌。傅杨摆了摆手,“不了,我回去寄吧。”其实傅杨在说谎,这是第三十二封,前面的三十一封都整齐得放在床边,他想写信给关柏,可又不愿烧给他,于是只能好好藏在自己怀里,这些信件永远不会寄出去,并非是没有收件人,而是他根本没有资格寄出去。查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早点收拾东西吧,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傅杨道了谢,回了船舱,他也不脱衣服,裹着大衣就躺在了硬邦邦的床上,夹杂着碎冰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击打在船身上,寒夜和闪烁的星星交叠挂在一起。船是在凌晨到达的码头,傅杨将信件收好,背着一个薄薄的小包下了船,冷风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吸一口都觉得肺里冷得发颤。他站在码头上仰头看夜空,晨光未到,银河闪烁如同一道幽深的峡谷横亘在天地之间,大熊星座在他头顶熠熠生辉。分离让与关柏关联的一切都弥足珍贵,衣物气味会消散,花朵会凋谢,被子会破碎,可唯独这片被关柏所热爱的星空亘古不变的流转。深秋的一个夜里,他幕天席地睡在科西嘉的山谷里,群星就在他头顶闪烁,那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几欲落泪的冲动,那片星空就像是关柏的眼睛。他开始渐渐理解关柏少时对于这片幽冥无法抑制的热爱了,永恒与漫长在这里只是一种长度,分离也是有尽头的。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巨大的商场前摆着一颗圣诞树,积雪还没有融化干净,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酒红色长袍的吉普赛女人,袍子边缘破破烂烂,垂在她脚下。她没有睡着,困倦地靠在她身旁的一堆破布上,在寒冷中蜷缩起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长毛流浪猫。傅杨走近了,她抬起眼睛,然后伸出手,“先生,能给我点吃的么?”她手上满是深青色的花纹,满是冻伤和皱纹的手上套着陈旧的戒指和手镯,一动就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那双藏在深邃眼眶中的眼睛是深邃的蓝色,就像是天际里涌动的星河,也像是昨夜沉浮的海水。“为什么觉得我会帮助你?”吉普赛女人笑了笑,“因为我们都无家可归。”傅杨一言不发离开了,吉普赛女人并不失望,她收回了手继续龟缩在摊子里。不久傅杨回来了,带着两个热狗和一瓶热牛奶。他没有直接递给吉普赛女人,而是坐在了她身边。吉普赛女人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一位好心肠的先生,作为回报,我可以帮先生一个忙。”傅杨笑了笑,“你帮不了我。”吉普赛女人并不生气,“先生你知道吉普赛人是没有故乡的么?”傅杨并未说话,她的声音带着北欧独有的口音,“我们所到之处皆故土,一生流浪,没有归途,飘荡的灵魂和肉体应当寻到归宿,我可以帮你找人。”傅杨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生死都可以么?”他心中生出一些荒谬的猜测。吉普赛女人没有回答,在包裹中翻找出来一个古铜色的盘子,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荧光液体的小瓶子,“先生,不需要做很多事情,只是想一想就好了,我问什么你想什么。”吉普赛女人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草丛中漂浮的萤火虫。荧光液体落在盘子中,缓慢扩散开来,“他是谁?”“你们第一次亲吻……”“他的伤口……”“他的眼睛……”“他的血液……”她念念有词,傅杨只是盯着那一道细细的光线,四四方方的灵盘上出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图案。吉普赛女人盯着灵盘念叨了些他听不明白的语言,皱眉冥思了一会,抬眼看傅杨,微微笑了笑,“先生不要这样绝望,缘分未尽。”“缘分未尽。”傅杨的心像是被撞了一下,他的眼眶湿润了,伸手握了握吉普赛女人冰冷的手,“谢谢。”对着面前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青年人,满身伤痕的吉普赛女人像个母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缘分未尽,缘分未尽……”哪怕这是个再浅显不过的骗局,傅杨起身鞠了一躬,然后转头走进雪夜。吉普赛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她老旧的小提琴,架在脖子上凝视着傅杨的背影。“我走过四大洋,我见过山海相连,可是我见不到你,我捡到月亮,我亲吻星星,可是我见不到你,我随波逐流直到日月沉没,我想牵你的手,放在胸口,可我早已不能回头。” 第85章 天色昏暗, 四下无人。大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远处的圣诞小镇亮起了灯。橙黄色的灯光落在薄薄的雪面上, 闪烁着细碎的光。傅杨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捂着自己的肋骨, 眼泪在面颊上成了一层薄冰,他的腿已经麻了。圣诞歌声远远传了过来, 他踉跄起身, 摇摇晃晃踩着薄雪和灯光向前走去。肋骨上纹着关柏的名字,从前关柏肋骨上纹着他真正出生的日子和他爱的人的名字,后来是他不好, 他把人弄丢了。他至今仍旧能够像想起纹身的刀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即使有麻药他也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似乎这样, 他就能永远把关柏的一部分带在身上了,可无济于事,最后只是无济于事。傅杨的眼泪源源不断地往下落,灯光与村庄都被模糊成一片又一片光点,他本能的向那片光源走过去。圣诞村里挤满了游客, 装成圣诞老人的人四处分发礼物,他沿着布满松树的小径走过去, 搜寻着他想见到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各种肤色的人们捧着麋鹿小装饰,抱着雪人贴画笑着闹着,圣诞节啊, 烤火鸡的香气与糖霜纠缠在一起。一片又一片雪白的碎光纠缠在一起,这样快乐的人间并没有让他失望,几乎是被天意指引,他看见了玩闹成一团的孩子们,也看到了端着薄荷酒的许如年——以及站在许如年身边安安静静笑着看他们的关柏。不知道看到什么了。关柏忽然笑了,不是从前那样温和的勾一勾嘴角,而是抚掌大笑,他笑了一般像是呛进了冷气,捂着胸口咳嗽的两声。他离傅杨那么近,几乎再往前走两步傅杨就能够触摸到他的肩膀。可他没有这么做,他站在黑暗的松林里住了脚。影影绰绰的松针将光线与画面切割成不规则的缝隙,他透过这些缝隙泪眼朦胧望着关柏的身影。关柏瘦了,手里端着一个小酒杯,酒杯里应当是一些葡萄酒,很明显是偷偷倒来的。他的脸色很白,纪端铭不会允许他喝,其实傅杨知道关柏特别喜欢度数很低的甜酒,每年圣诞节他都要喝一点,七年都过去了,他还是这个习惯。傅杨感到有些窒息,他望着他不敢踏足的光源。他整个人像是一只在冰天雪地里冻僵的动物,骤然被扔进温水里,先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切肤的痛感。麻木了许久的神经全部随着这样烈火烧灼一般的痛苦活了过来,他望而却步,独自站在地狱之中。一墙之隔,他的关柏好好的活着。他不去想关柏为什么还好好站在这里,也不去想为什么这样拙劣的骗局能将他困在一个梦魇里这么久,傅杨流着泪看着他曾经以为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这颗心脏好好的,他失无所失,还计较什么?不知道是谁先看见傅杨的,站在树丛的边的学生被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吓了一跳。关柏侧过了身子看向那边,他的心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却又平静了下来。这个人再熟悉不过了,他们之间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他的怨憎早在死过一次之后交付干净了,他望着这个脸颊消瘦,浑身颓丧与绝望的人,傅杨几乎换了一个人,他知道傅杨一定不好过。他本以为他的消失能够让傅杨放手平静生活,而如今看着傅杨站在树林中满眼都是冰凉泪水的样子,他知道他低估了这道伤口。这样的伤害不是他的本意,没人想真正伤害年少时曾经爱过的人。关柏转过身,他甚至微笑了一下,“傅杨,圣诞快乐。”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傅杨身体的一个开关,记忆汹涌而来,高中的时候,他在圣诞节翘课去陪伴关柏自习,在他埋首做实验的时候他抱着一捧玫瑰花站在楼下耐心得等他,一直到大雪落满肩头,槲寄生下的亲吻曾经那么珍贵。他的双腿像是融化了,温暖的光线像是会杀死他的刀刃,傅杨一动不动站在松林中不愿踏出一步,众目睽睽之下,傅杨跪坐在了雪地里,他哭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将脸埋在冻僵的手里,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热泪几乎烫伤这双手。众人不明所以,许如年知道一些,可她也不便于说自己家老师的隐私,关柏侧头对许如年嘱咐了两句,许如年是师姐,带着这群目瞪口呆的学弟学妹去了另一边。人群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傅杨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却蜷缩得更加紧,似乎要将自己的骨血都勒断在自己身体里,而他只敢勒着自己的肋骨,却连关柏的衣角碰都不敢碰。狂喜也是大悲,他脖颈上悬着的匕首终于落下来了。他被一个怀抱包裹了起来,关柏轻轻的顿了下来,伸手轻轻的拢住了傅杨。他叹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将两个人裹在了一起,他轻轻的摩挲着傅杨的背,他掌心下的血肉之躯近乎痉挛。“傅杨,没事了,抬头看看我……”他像是哄孩子一样拍抚着傅杨的背,“傅杨,你抬头让我看看。”傅杨恍然不觉,他伸手求救一样抓住了关柏的袖口,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像是短暂失声一般,张嘴开合,他发不出声音,可关柏还是看明白了,他想叫自己的名字。傅杨没有失声,他想叫关柏,他想听关柏回应,可他不敢。这是他最初梦境里永远得不到的回应。关柏伸手轻轻托住傅杨的脸颊,他的胡子修理的很潦草,捧在手中甚至还有些扎手。他忽然就觉得有点心酸,傅杨少时吃过的苦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傅宁海对他的独子有愧,所以几乎有求必应,他从来衣衫整齐,气度朗朗,如今却成了这样。关柏徒劳得用手擦他不断落下的眼泪,可没料到手中却一道淡淡的红痕,“傅杨,你看看我……”傅杨被他托着脸颊强行对上了,他的噩梦,他的伤口和他的爱,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关柏没松手,傅杨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就像上一个那个不欢而散的早晨那样,他直视着傅杨,“傅杨,你不能再流泪了……”然后伸手将自己手掌上的血痕给他看,可傅杨恍若不觉,“关柏……”这一声名字他喊得全是气音,若不是关柏离得近,他都听不到。他喊得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带着令人心碎的试探与绝望。关柏比他稍微蹲地高一点,身后是一片火树银花,他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微微垂着眼眸,“我在。”傅杨微微仰头不受控制地呼吸急促,吓了关柏一跳。关柏用空出来的手覆盖在傅杨的胸膛之上,随即就被他的心率吓了一跳,这颗如今只为了他而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破开傅杨胸口薄薄的血肉拥抱他。还计较什么呢?关柏垂了垂眼睛,做了一个自己都想不到的动作,他跪直了身体,将傅杨拥抱进怀里,让傅杨贴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缓缓在他背后为他顺着气,傅杨在狂乱的呼吸与心跳中,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贴着他的另一颗心脏,那颗心脏紧紧挨着他的脸颊,稳定而温柔的跳动着。有些感情当真是至死方休,他的生命系在关柏那颗心脏上。关柏活着,他没有躺在那个冰冷的墓地里,他还能拥抱他。够了,已经够了,他赚了太多,早就回本了。在关柏那颗心脏的带动下,傅杨的心跳缓缓的平静了下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就在关柏怀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关柏没有怨言,他小心地将傅杨背了起来,刚离开地面,他就惊醒了。他小幅度挣扎了一下,然后想起这个肩膀是关柏的,关柏背紧了些,感受到他的动作,他沉默了一瞬,开了口,“你瘦了。”傅杨哑着嗓子开口,“我……”关柏心知肚明,他不再问下去,只是将他提了提,“我带你去医院,你的眼睛这样不行。”傅杨轻声开口,“关柏,你是不是好好的?”关柏顿住了脚步,“嗯,我好好的。”医院里几乎没人,傅杨趴在他背上早就睡着了,关柏也没声张,毕竟今天是圣诞节,他的学生们应该好好过,至于傅杨这是他的私事。其实在冰岛这边看大夫很不方便,但好在他有认识的朋友。关柏将傅杨安置在病床上,他正想起身打电话就被再次惊醒的傅杨攥住了胳膊。无奈他只好又坐回了病床,“傅杨你这是睡还是不睡了?怎么风吹草动都能醒?”傅杨的眼睛在黑暗里有些看不清,他低声道,“不敢睡。” 第87章 酒店的床太软了,软得像是要腐蚀他的脊椎,没关系,他本来就睡不着,黑暗里他听着关柏平和的呼吸,他知道他睡着了。关柏的手指就毫无防备的平摊在他的手边,傅杨犹豫一下哎,然后悄悄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他从前是那么高调张扬的人,如今只敢在无人得见的夜里悄悄与他十指相扣。人类的手指是很玄妙的器官之一,除了平日里拿筷子敲键盘以外,它还牵着那么几根看不到的细丝。十指相扣,指腹与指腹之间细腻的纹理若有若无的挨在一起,像是两颗千沟万壑的心贴在一处。温热的体温顺着交扣的手指爬上心脏,由此得到一次体温的交换。傅杨不一样,他对这双手太熟悉了,当他一无所有时,只剩下一遍又一遍自虐一般回忆这个人的每一个细节。困意就是顺着这双手爬上来的。他有了这些年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睡眠。清晨关柏是被傅杨的动静惊醒的,他的手上扣着另一双手,而傅杨满头的冷汗,脸色苍白。第七十七章 傅杨握这他的手握得太紧, 紧得他都有些疼。关柏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把手抽开, 由着他紧紧握着他直到这一会儿梦魇过去。这样的梦他太熟悉, 黑暗里没有尽头的噩梦或者是永远被困在特定的某一天, 其实也没什么,一会儿就过去了, 忍一忍, 忍一忍就好。果不其然,一会儿傅杨的呼吸就渐渐平息了下来,噩梦过去了, 关柏抽回了手, 起身去浴室洗脸。冰凉的水冲在他的手上,手背上显现出了三个青白的指印。估计要好久才能消掉, 他叹了口气,还未多想,浴室的门忽然就被"碰"的一声打开了。傅杨带着点不可置信站在门口,关柏被门的力道带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身后的大理石瓷砖上。傅杨没想到他真的在门后站着,伸手连忙拉了他一下, 还没来得及问他疼不疼就先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指印。他变了脸色,“怎么弄的?”关柏借着他的力站直了身体, 轻轻皱了皱眉,背后碰在墙上的地方有一点疼,他抬眼看傅杨无奈道,“你握的。”傅杨噤声, 然后转头出了浴室,去包里摸了一瓶红药水出来,关柏走了出来,傅杨转过身道,“我给你上点药。”关柏失笑,“就这么点青色,过几天就好了。”傅杨不吭声,小心翼翼拉过他的手给他慢慢涂红药水,关柏看着他低垂的眼睑,“你昨天夜里,梦见什么了?”傅杨的手顿了顿,“我没做梦。”关柏抽回了手,他移开了眼睛,他没相信傅杨的说辞,"有时候会很难,不过习惯了就好了。”傅杨继续慢慢涂完,然后才开口道,“关柏,你信我一次成么?”他的语气太过委屈,关柏叹了口气,傅杨继续道,“我……习惯不了,但是今天过后应该慢慢就可以了。”关柏没再说什么,他甚至纵容傅杨睡在他的房间里,直到此次考察结束。其实傅杨说的是有道理的,他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夜晚似乎也不再做噩梦,只是他再也没有握着他的手入睡。回伦敦的时候正巧临近新年,傅杨搬回了之前关柏楼下的公寓中,他没再打扰他,安静得让关柏觉得重逢是一场错觉。关柏没请到假期,他决定元旦就不回家了,上完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他没急着出校门,而是站在门口与保安聊了几句,之前他出事学生寄放在这里了很多给他的信件,他都挨个好好收着了,回家打算一封一封看过去。他从来珍惜别人的心意,半点不肯浪费。收集起来居然也填满了一个纸箱子,他抱着箱子出了门,门口一辆车安安静静停了许久,关柏十分眼熟,他本来想装作看不见,这辆车几乎每天都会停在这里一会,他知道是谁,不去问,也不去打扰。那辆车的主人似乎也是如此,他们彼此沉默站在一个静默的时间点,仿佛只是这样远远看着就足够了。只是这样无意义的消耗,也是消耗。关柏想了想走了过去,坐在驾驶室的傅杨握紧了方向盘,关柏敲了敲窗户,窗户就摇下来了。傅杨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关柏微微低头问他,“介意我搭个车么?”傅杨的眼圈骤然红了,“好。”他们像是回到了最初,关柏是个完美的朋友,他并没有让傅杨感到尴尬,一路上聊了聊自己的学生,更多的,也就不必再谈了。关柏抱着一箱信件,抬脚上楼,“不用送我了,也不高。”傅杨止住想要跟着他一同上楼的脚步,他站在楼梯口仰头看着关柏的背影,他心里的野火从未熄灭,哪怕曾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奄奄一息,如今只要关柏一个回眸,片刻就能燎原。这一天泰晤士河会放烟花,从关柏家的窗户可以看到零星的光点,他拒绝了许彦的邀请,自己开了一瓶低度数的酒坐在飘窗上看窗外漆黑的夜空明灭不定。他的门忽然响了,关柏拖着拖鞋走到门口开了门,傅杨抱着花站在门口,他怀里不再是深红的玫瑰,而是参差不齐的向日葵。他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红着眼眶,“其实我没骗你,我的睡眠里没有梦,见不到……你,所以我睡不着,很长一段时间,我睡不着就种花,然后就着月色看空空荡荡的花盆,大概是因为你回来了,昨天回来的时候……它们全部开花了。”关柏的喉结动了动,傅杨歪了歪头,“关教授,行行好,我睡不着觉,能在你这里蹭一会么?”不知道是没能拒绝那捧像是燃烧的夕阳,还是红着眼眶的傅杨,他站了几乎有五分钟,就在傅杨的嘴角垮下来之后,他低头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拖鞋。“进来吧。”傅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进了门,这个房间与从前并无二致,他没有缘分在这里生活过,这个公寓不像在北京那一套别墅,简单得像个遗忘之地。他小心地将花朵分开,插进摆放在角落里的花瓶中。关柏问他,“吃饭了么?”傅杨转过身,“还没。”关柏把酒拎了出来,“那我点个外卖?一块吃点吧。”傅杨轻轻按住了他的手机屏幕,“我做点吧,这么晚了。”关柏点了点头,“冰箱里……应该没剩下什么了。”傅杨眨了眨眼睛,“没事,你等着吧,我随便做点。”他从前不会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关柏裹着睡衣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手法娴熟的忙碌,火焰的声音带着锅里冒着泡的水声让厨房的温度上升了一些,没有由来的暖意。火光照在傅杨脸上,勾勒出一个清隽的侧影,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明显,关柏想,他瘦了。关柏低声道,“你以前不会做饭。”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顿了顿,过去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在两个人中间,多年无人涉足的荒芜之地,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踏了进去,傅杨给水中打了一个荷包蛋,水蒸气缓缓飘散在他面前。沉默在蔓延,他并没有立刻回答,,等到飘散在水中的鸡蛋慢慢变了色,他才开口,“最开始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点外卖就挺好,毕竟我们炸了两个锅。” 第89章 傅杨移开了目光,“我跟我爸辞职了,你希望我回去上班吗?”关柏摊了摊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总这么无所事事,也不应该。”傅杨垂在桌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好。”傅杨在做什么关柏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从他回来之后,傅杨的状态实在不像是从前那样,大概是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他似乎更愿意把时间花在陪伴关柏这件事情上,他从不过界,有时候早起上班会专门等关柏一阵,下班会停在校门口等关教授。有时候晚上出门散步的关柏也会在门口看到穿着运动服等他的人,傅杨从不说他是在刻意等谁,他只是说顺便,就像是在弥补他没能好好陪伴关柏的日日夜夜。眼见着两个月就过去了,春风过境,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了。关柏怕冷,但他又很讨厌穿臃肿的羽绒服,最让他恼怒的季节过去以后,他的心情都好了些。还没出办公室之前,他的电话先响了起来。关柏接了起来,“喂?”毫不意外这个电话是傅杨打过来的,他的语调很轻松,想来这一个项目进展应当不错,“小柏,要你帮个忙。”关柏倒是不介意这样的相处模式,“嗯?你说。”傅杨那边嘈杂了一下,大概他换了个地方又安静了下来,“我给你买了个礼物,那个礼物现在在家。”关柏单手收拾文件,挑眉道,“那怎么叫给你帮忙呢?”傅杨轻轻笑了,“别急着拒绝啊,不想要也没事,主要是,那小东西是个活的,我这边出了点意外回不去,本来我是想晚上给你送去的,回不去我怕它饿死。”关柏的手顿了顿,无言道,“活的?饿死?你怎么不找你员工过去。”傅杨沉默了一瞬,关柏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一瞬低落,他低声道,“我不想让别人进我的房子。”关柏无言,“行,钥匙在哪里?”傅杨心满意足,“门口垫子底下。”春天的时候,连夜风都是微醺的,关柏踩着天黑前一刻进了楼,从他回来到现在,他还没进过傅杨家,上次的匆匆一瞥算不上美好。钥匙被插进锁孔里,轻轻的转一下,就发出轻微的响声,房间里一片黑暗。这个房间与他在楼上的布局一模一样,他关上了门,伸手在旁边的墙壁上摸到了开关。房间亮了起来,关柏近视,晚上光线不好,他的视力有限,所以在开了灯之后才看到蹲在自己裤腿一旁的小毛团。那是一张巴掌大的小布偶猫,眼尾是淡淡的灰色,仰着头怯生生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来访者。看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大,关柏蹲了下来,伸手试探地往小猫头顶放了放,小猫被吓了一跳,缩了缩头,关柏耐心的将手悬停在他脑袋上方,小猫盯了他一会确认眼前这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之后将脑袋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然后仰头睁着浑圆的一双眼睛,怯生生叫的,“嗷……”猫太小了,还没学会叫呢,关柏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小猫的耳朵,算不上是个惊喜,因为这个愿望是他挺多年以前许下的。那时候他刚上大二,跟傅杨出门逛街,路过一家宠物店,他站在橱窗外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小毛团看得专心致志。傅杨好奇问他,“喜欢?喜欢买一只回去?”其实那时候关柏点头他就能有一只,但是他摇摇头,“太忙了,放在家里会饿死吧,又不像树一样。”傅杨只是勾着他的脖子,其实关柏说得没错,他们那时候,连见面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有时间养这些金贵的小东西,“等我们闲一些,就买,买十只!”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等的。小猫崽子可能是饿了,用湿润的嘴轻轻吮吸关柏的指尖,尖尖的乳牙轻轻咬了一下关柏的指腹,他伸手捞起来猫崽子。走到厨房打算给猫崽子冲点奶粉,傅杨嘱咐了他厨房应当有一些奶粉,他放下猫崽子开始翻小碗,他心里总觉得很奇怪,于是关柏直起身子,环顾四周。怪不得,他想,这个房子不仅仅是结构与楼上一模一样。关柏放下手中的奶粉走到了客厅,每一件东西都在他熟悉的位置,大概为了不让他看出来,只是颜色有些不同。小猫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类忽然停下来了,他绕着关柏的腿转圈。关柏忽然就笑了,这点煞费苦心的隐藏已经是傅杨能够做出的最大改变了。傅杨没想告诉他这一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他应当在这个时间抱着那个雪白的毛团敲开他的门,然后顺理成章再在他的家里蹭一晚上。而这间与楼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房子,是一种聊胜于无的镇定剂。小猫叫了半天,关柏没有反应,于是小崽子无奈地跑开了。关柏闭了眼睛,傅杨看上去几乎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伤痕与痛苦。现在亦或是曾经,他将自己关在这个赝品里,想象着自己与那个他已经失去的“关柏”度过了一生,他只是还没下班,他只去出差了,他总会回来的。说不出赝品与真相哪个更伤人。卧室里忽然传出巨响,纸张落地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楚。关柏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卧室的灯没开,小猫像是被自己窗的祸吓到了,呆呆愣愣站在床脚,吓炸了毛。关柏开了灯,满地都是被小猫翻得看七八糟的纸张文件,看样子它一天忙了不少事情。关柏底下身子慢慢捡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有乱七八糟的合同,有一些体检报告,还有一些照片,整整一掌厚的照片上都只有一个人,照片上的人脸上没有笑容,而他的左边总会空出一个位置。那些照片重于千斤,关柏坐在了地板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每翻开一张照片就要多攒一分力气。若是目光有实质,这些纸片早就该燃烧起来了。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用铅笔潦草得写上了一些东西,有些是时刻,有些是符号,还有一些是句子,比如——“他曾经来过”傅杨在空空荡荡的那一年里,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幽魂,追随着他曾经走过的痕迹,关柏不知道傅杨花了多少经历来摸清楚他曾经走过的地方,不知道他在触摸关柏曾经倚靠过的栏杆时会不会感到他离关柏近了一些。关柏伸手捂住了眼睛,有湿润的液体就融化在了指缝里。他重重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将满眼泪意逼了回去,小猫崽子还在自己跟前饿得喵喵叫,他拿上了奶粉抱着小猫上了楼。这个屋子他待不下去,那天夜里小猫吃饱喝足握在他怀里睡觉,圆滚滚的肚子一起一伏,十分有安全感。而关柏摸着小东西的爪子失眠了,傅杨的伤口太痛了,痛得他都不敢看。傅杨是在第二天回来的,他一进卧室就知道关柏已经意外见到那些照片了,因为本身草草摆在床头的文件纸张被整整齐齐归置在书桌上。他走近了桌子,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文件,像是通过这个动作就能触摸到关柏的体温。傅杨笑了笑,可眼尾却垂了下来,他会为我难过么?关柏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不让傅杨送他了,像是跟自己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别扭。其实原因很简单,他看见傅杨就难以抑制地想到他在冰天雪地里的表情,他会心疼。作者有话要说:  猫崽子是助攻啊。第七十九章 入了春学校就忙起来了, 关柏久违地开始加班,这也给了他躲避的理由。傅杨不再执意来接送他, 只是晚上睡前会照例给他发一条短信。关柏有时候会回复, 有时候不会。彼此在意彼此分离。 第91章 他闭了闭眼,顿了一下,“它经不住这么糟蹋……”傅杨一眨不眨看着关柏,“我不会。”傅杨伸手握住关柏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关柏,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关柏掌心下那颗心脏在跳动,就像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样。关柏垂下头,“那我们从头来过……傅杨,我可能需要些时间。”傅杨站起了身,“没关系。”关柏笑了笑,“现在是早晨四点,你还能再睡一会,今夜尽力睡个好觉吧。”关柏毫无睡意,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头,就像是那一年在酒店里傅杨那样,坐在床头,他任由傅杨握住他的手。傅杨昏昏沉沉间,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关柏撑着床靠近了傅杨。他伸手轻轻抹过傅杨的鬓角,低声道,“你是真的有白发了,上次看得不清楚,这次靠近了拨开……”傅杨没回答,只是侧头离他更近了一些,关柏知道他快睡着了,这些话他听不见,关柏垂了垂眼,他看着傅杨有些怀念。没有人会对着这样一颗遍体鳞伤的心无动于衷,似乎也并不是愧疚与同情,他摸着傅杨长长了的头发,头发已经不扎手了。“其实有些话,我不想承认。”他抬起了头,眼神却有些难过,“爆炸时……不是本能,有意为之。”护住傅杨这个动作,不时本能。趋利避害才是天性,那个时候关柏那样恨他,可他还是见不得他受伤。他违背了他的天性。“大脑告诉我自己不能再爱你了,可身体却先背叛了我自己。”关柏伸手轻轻回握住了傅杨的手,他坐在黑暗里看着傅杨的脸,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快到七点了,关柏通宵的脑子彻底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睡着的傅杨却在此时有了动作,他握着关柏的手忽然就攥紧了。他皱着眉像是陷入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冷汗顺着鬓角落进棉被里。关柏伸手轻轻握了握傅杨的手,然后轻轻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傅杨?”傅杨几乎立刻就醒来了,他仍旧在浅眠的循环里不得救赎,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破晓时最模糊,关柏低声道,“我在。”傅杨屏住了呼吸,双眼迷蒙像是才反应过来,关柏叹了口气,轻轻将手从傅杨手中抽了出来。傅杨愣住了,他的手心随着关柏的离去迅速地冷了下来,可随即,一个更加温热的躯体靠近了。他的太阳拥抱了他。关柏躺在了傅杨的身侧,傅杨在梦中胆子似乎要大一些,他试探着拥抱了一下关柏,关柏并没动作。他以一种极为小心的姿势,轻轻贴近了关柏,他轻轻搂住了关柏的腰。他的胸膛贴着关柏的后背,两颗心脏隔着两层血肉终于贴在了一起。心脏埋在肋骨下的血肉里,跳动的时候是有回声的,当两个人靠得足够近的时候,就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不是听到,而是感受到,温热的皮肤与微微跳动的血管,像是交响曲中环绕着主乐器交织而上的弦乐器。呼吸起伏,在漫长的时间里,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在了一起,这就是共振。心跳共振的时刻,带着永恒的意味,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就像是我的胸腔里藏着你的心脏。傅杨醒来的时候,窗帘拉得很严实,整个屋子漆黑得像是半夜一点,而更重要的是,房间里没有关柏。他愣了一刻,然后摸出了手机,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饥饿,胃几乎拧在了一起,他转头看到了窗台上没有收起的长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得拉开了窗帘。关柏昨夜真的来过!他说了要跟他重新来过……傅杨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换衣服。他猛地拉开了门,在门口倚靠着的人对他笑了笑,“迟了快一个小时,也许从吃一顿饭开始,是不是也不错?”傅杨红了眼睛,可他却笑了,“好啊。”关柏拢了拢风衣,然后推了推眼镜,“吃什么?”傅杨忽然拉住了他,“去超市吧,我给你做。”关柏没什么意见,傅杨就当他默许了,“你不喜欢吃西餐,我给你做小龙虾。”关柏笑,“太辣了吧。”傅杨弯了弯眼睛,“没事,我做不那么辣的。少吃一点可以。”关柏摊开了手,“说到这个,许彦的婚礼,你要去么?”傅杨跟着他下了楼,“我觉得许彦不会给我请柬。”关柏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两张请柬,“你错了。”傅杨,“?”关柏笑得意味深长,“他给我了,你的……和裴远的,他特意嘱咐,请你保证裴远会来。”作者有话要说:  关柏很坦诚,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特别清楚,比如他恨他,他爱他,他心疼,他心软。傅狗子被捅了那么多刀也该换来一个机会。毕竟他是少年时代将关柏带出灰暗之地的白月光。这个复合有一点点不满意,以后修文的时候再改吧。第八十章 傅杨到婚礼现场的时候, 关柏已经在前排坐着了,不像是上一次没有立身之地, 这次再关柏身边有着一个空座位。关柏在等他, 傅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抬脚走了进去。关柏进场连邀请函都不需要, 他是早早被纪端铭用帮忙的名义开着婚车拉过来的,可是真的到了却只是摆摆小点心, 然后就是坐在第一排等待。关柏怀疑这是两个人为了给傅杨添堵专门不给他同行的机会, 当然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很快关柏就来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盒子,一身西装笔挺, 站在了他面前, 这让关柏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倒退, 傅杨还是意气风发,他也尚未经历这些磋磨。“给,拆开吃点,你早起过来太早,这会儿饿了吧。”傅杨搓了搓手, 直接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是一点点心。 第93章 他红着眼睛笑了笑,“好。”第八十一章 五月底的时候, 文旭的孩子出生了,谢青桐果然是个身强体壮的奇女子, 出了月子就一边念叨着“太胖了太胖了。”然后拽着跟着她一起坐月子养胖了二十斤的文旭一同流着泪进了健身房。谢青桐觉得没什么, 文旭每天在教练的铁拳下瑟瑟发抖。彼时傅杨正跟关柏在厨房揉点心, 周末的时候有个什么交流活动,关柏除了天文身无长物, 决定随便做点吃的带过去, 傅杨来接他下班的路上,他顺便跟傅杨说了这件事情,于是两人临时改道去了超市买材料。傅杨那边空荡荡得没有人气, 所以跟着关柏上了楼。在厨房拆开食材的时候, 傅杨的手机忽然响了,可他手上都是面粉, 没有办法接电话,于是关柏冲了一下手,然后拿了电话过来。对面是文旭打来的视频,想起来估计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关柏顺手就接了然后放在傅杨对面。视频刚接通就看到圆了一圈的文旭鬼哭狼嚎,身后还站着一个肌肉大汉。“兄弟救我!!!!!”傅杨沉默了一回儿, 抬头看向关柏,“帮我挂了吧……我觉得这人可能被绑架了, 来要钱的。”关柏,“????”文旭在对面怒从中来,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兄弟如此的没有人性,“傅杨!你他妈人性呢?”关柏好奇凑了过来, 然后也被文旭的宽度震惊了,“你这脸??”文旭苦着脸,“小班长?!你们和好了?”文旭这无心一问,让傅杨的心脏都颤了颤,一个紧张把手里刚成型的雪媚娘捏变形了,关柏倒是没什么,笑道,“嗯,对。”视频那头凑过来另一个人,圆润了些的谢青桐拍开文旭的脸,“关柏!你怎么回事??”关柏知道谢青桐对有些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他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傅杨,“去求原谅吧。”傅杨不知道是从这一撞里得出了什么勇气,伸出沾着面粉的手在案板上做了个跪姿,“青桐,我错了,我真的。”谢青桐气得七窍生烟,可看关柏的样子又没办法,只能转了脸,“你敢食言你等着。”傅杨笑道,“听说你们儿子出生了,前一段时间太忙,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恭喜。”关柏并肩站在傅杨身旁,也笑,“对啊,文旭不够意思,我怎么也是从傅杨这边才听到了的。”谢青桐脸色缓和了,“百天的时候你们都回来吧,小孩名字还没起,你们帮忙给想想。”关柏点了点头,“好啊,你不嫌弃就行。”文旭凑了过来,“傅杨,虽然这事情不该说,但是你们俩和好不容易,你要是再干混账事……”他还没说完,傅杨就严肃道,“不会的,我再干什么混账事,活不下去。”听着像是一句玩笑话,可关柏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一句事实。谢青桐摆了摆手,“得,你们回来再细谈吧,下一轮健身要开始了。”视频就这么挂断了,定格在文旭惊恐的脸上。关柏盯了一会那个画面笑了出来,“太有意思了,真好啊。”傅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注意在鼻子上留下了一点面粉,“小柏,你想要个孩子么?”关柏收起了手机,转头看向傅杨,他眼神忽然温柔了很多,伸手用手指擦掉了傅杨鼻子上的一点面粉,他凑近了傅杨道,“你过来一点。”傅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听话得低了低头,“怎么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关柏轻轻凑了过来,然后微微探头亲吻了一下傅杨。关柏的唇很软,他的体温四季都比傅杨低一些,唇角像是安慰那样轻轻蹭了蹭傅杨的嘴角。傅杨的呼吸都要屏住了,关柏轻轻与他分开,然后,注视着傅杨,“其实不必要与他们一样。”傅杨有一点点难过,“因为我很很羡慕文旭他们……”“所以尽我所能,我想给你我能给你的一切。”“我们不一样的,命运不一样,有些事情天生就是求不来的,我不强求。”关柏伸手接过傅杨手里被捏坏的雪媚娘,在手里重新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已经很好了。”那天傅杨也没留下来,他临走前抱了抱关柏,十分珍重地道了晚安。活动其实没意思,关柏跟学生交换了小礼物以后,就坐回了座位。这样的活动是属于年轻人的,就连许如年都被拉去跳舞了。关柏捏了一口甜点心,被甜得牙疼,于是默默放下了礼物,认命得打开了自己的点心盒,最后一层是傅杨跟他嘱咐了专门留给他的,他捏出来一个咬了一口,芒果在柔软的奶心里入口即化,一点也不甜,刚好适合他的口味。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关柏拿了出来发现自己竟然只剩下百分之五的电了,想来应该是昨天没充上。“过来复查。”纪端铭的短信亮了亮。关柏的胃一直不好,所以纪端铭天天盯着他,最近大概傅杨照顾得不错,胃病好久不犯了,纪端铭还是不放心,决定让他一段时间就去复查一下。他来不及跟傅杨发短信,手机就黑屏了。他起身干脆直接去纪端铭的医院,关柏没想那么多,打算到了再借手机给他发个消息吧。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起舞丶弄清影 2个;归舟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第95章 关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揪住了傅杨的领子,凶狠地吻了上去。他很少这么亲吻傅杨,这样的亲吻里带着占有、愤怒、以及一种后知后觉的心疼。他咬得傅杨疼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像是心疼了,又放轻了动作,轻轻吻了两下,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息。关柏的眼睛像是在发亮,他望着傅杨,“疼么?”傅杨红着眼眶,“疼。”“你看,傅杨,我是真的。我好好的。”关柏贴在傅杨耳边一字一顿,像是亲吻又像是安抚。他伸手抚了抚傅杨的脖颈,“傅杨,我就在这里,来爱我。”曾经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的人又回到了深渊来救他,关柏伸手握住他的手,点燃了一场燎原的大火。他们十指相扣,从客厅一路亲吻到卧室。两具躯体久别重逢,傅杨怎么都不肯让关柏背对着他,他埋在关柏的颈间,眼泪就落在两人身后。关柏受不住的时候就轻轻揪住他的头发,然后困难地说着,“傅杨,我好好的。”关柏伸手想要挡住眼睛,牙关似乎已经咬不住了,可傅杨在他上方却突然停下来了。他眼里满是似悲似喜,关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问道,“最难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这次他有了答案,傅杨闭了闭眼睛,“我拿到了你的保险赔偿金。”关柏一阵心悸,是啊,他都忘了,年少时候他将自己的保险受益人都填成了傅杨的名字,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他几乎都把这点东西忘记了……关柏伸手将傅杨拉下来与他亲吻,“不会再留你一个人了……”那天夜里,关柏明白了一件事情,傅杨的ptsd是他啊。深夜无人得见的漆黑里,关柏轻轻摩挲着傅杨看不见的伤疤,“过年跟我回家吧。”作者有话要说:  伤痕的恢复需要时间,我寻思着我跟你们说这段算是糖,可能会被你们打死……第八十三章 从这天起, 傅杨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楼下居住,他终于能够安心的以关柏的伴侣身份待在这间房子里。其实学校那份教书的工作关柏也只是用来修养, 下半学期开始之前, 他辞了这份工作。布利斯隔着十万八千里哭得像杀猪, 就连许如年也有些眼眶发红。关柏笑着拍了拍这几个学生的肩膀,然后转身拎起了行李, 走向等在门外的人。傅杨接过他的箱子, 然后伸手抱了抱关柏,转身也对一群学生道,“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他的。”回中国的时候, 已经是九月末了,两人心照不宣回了当年那个小别墅, 那个房子还想从前一样,没有人居住,所以满地都是灰尘。这里的回忆算不上好,关柏一边咳呛一边拉开了窗帘,“你怎么也不换个窗帘, 你看看这里都破了。”蹲在关柏肩膀上的猫崽子由于进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整个猫都炸毛了,露出尖尖的爪子抓住了关柏的肩膀, 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关柏的头发里。“嘶……”关柏皱眉。傅杨见状顿时后悔给关柏送了这么个小东西,伸手想捏着猫的后颈将他拎下来,关柏反倒是挡住了傅杨,伸手轻轻抚摸小猫的后颈, 然后将它抱在了怀里。小猫盯着粉嫩的鼻子委委屈屈呜呜着。关柏不留情面,“下来走走试试,这也是家。”小猫不情不愿地在他脚下溜达,却不敢离开关柏。傅杨一言难尽道,“小柏,你给起名字了么?”关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忘了……”傅杨,“就叫猫??”关柏伸手掩住了鼻子,有些心虚的咳了一下,“叫八斤也行。”傅杨困惑,“我以为你要给起个星星名字。”关柏盯着猫崽子圆滚滚的肚子,其实它已经不能叫做猫崽子了,谁家小猫八斤重,“你拎一下?”傅杨盯着猫沉默了,然后突然伸手将关柏抱了起来转了一圈,一本正经道,“没事,多重都养得起。”关柏被他这么个动作幼稚到了,伸手想拍他,却被傅杨顺势攥住了,他凑近了关柏亲了亲他的嘴角,温柔地分开,“我很高兴你回来了。”关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知道。”我们相爱,心照不宣。谢青桐的儿子尤其喜欢关柏,总喜欢在关柏整齐的西装上吐泡泡,对着这么个跟肉墩墩一样的小动物,关柏显得手足无措。文旭经过几个月的训练看起来倒是比之前瘦了些,靠在楼梯栏杆底下跟傅杨哭诉,“你敢信?我三个月吃过红色的菜了,全是绿的!兄弟,不要结婚!婚姻是坟墓啊!”傅杨笑眯眯,内心:你就放屁。他们一家三口就是来秀恩爱的,关柏抱着孩子僵硬得像个雕塑,“青桐……真的没问题么?”谢青桐坏心眼地一动不动,“可以可以,让他沾一下我们当年学神的气息,有学习好。”关柏哭笑不得。文旭看着他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傅杨,你还没……”他的话语言不详,傅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轻轻垂了垂眼睛,“还没。”文旭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要是不混蛋了,就跟小班长好好过,”他换了个姿势,眯着眼睛看关柏,“小班长不是那么记仇的人。”傅杨笑了笑,“借你吉言。”文旭这话虽然也就是一提,可傅杨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夏天一转眼就过去了,傅杨瞧着这间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干脆亲自动手给八斤专门搭了个窝,然后将阳台的旧藤椅拆了,铺上一层旧毯子。 第97章 “好啊。”end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然后番外大概计划就是两个,许彦和纪端铭一个,裴远一个人一个。“你曾是少年,奔跑起来像一道闪电。”感谢跟着这一篇文一直追到现在的读者们,这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如今结束也算不上遗憾。希望大家都能勇敢像一道闪电。下一篇文叫做《秉烛夜游》,大概九月开始更新。爱你们(づ ̄3 ̄)づ╭?~第八十四章 番外一裴远三十五岁了, 他是在深夜从公司下班以后才意识到的。他的位置越来越高,可整个人倒是愈加索然无味, 他明明才到了一个男人一生最春风志得的时候, 可他留恋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了。傅氏大楼外面贴着一层玻璃, 在深夜泛着幽深的蓝光,像是一只狰狞的怪兽。他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眉心, 他开没来得及按电梯, 门就开了,他与里面的人四目相对。关柏愣了一下,“裴总快下班吧, 回去注意安全。”裴远点了点头, 笑道,“我说傅杨怎么不急着回家。”关柏笑了笑, “我过去了。”裴远点了点头抬脚进了电梯,然后走出了大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裴远开了车门坐上了车,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打开手机才看到是一封邮件提醒,公司很人性化, 人性化到每年都会提醒他空空荡荡的生日。裴远毫不留恋地关了那个漂亮而冰冷的界面,踩了油门绝尘而去, 最后停在了深夜还开着的酒吧“云高”门口。老板是个富二代,热爱民谣跟摇滚,不跟那群灯红酒绿的乌合之众同流合污,而是安安静静走了个高端文艺路线, 说白了那就是在装逼。裴远倒是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因为别的,安静。他推了门进去,台子上坐着一个吉他手抱着吉他低低唱着民谣。“your finger tips across my mind.”他眼里漠然,在前台坐了下来,招了招手,“老样子。”显然调酒师认识他,应了一声手指如飞。“呦?这不是裴总么?怎么不喝‘沉溺’了?改喝雪山薄荷?”一个年轻而轻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裴远转了身,轻轻蹙眉,“林放?”林家那位骄纵的小公子长大了,二十八岁的人仍旧每天声色犬马,显然这人已经喝多了,脸色泛着酒意,一双桃花眼醉态横生,要说裴远当年为了他放弃许彦也是有理由的,韶华已过,还是这样的风情。当年其实是林放看上了裴远,谁也不知道林家年轻气盛的小少爷对裴远这么个大他快十岁的男人这么感兴趣。裴远最初是不搭理他的,林放穷追不舍,他以为裴远不喜欢小孩,直到有一天他追在裴远身后看到了被他捞在怀里手脚纤细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满眼都是懵懂,看着裴远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热烈而诚挚,他在暗处瞥了瞥嘴,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有什么好看的?能吃还是能睡?林放其实没错,他用了一个月,裴远就松动了。他成了裴远的另一个情人,或者说,裴远成了他的猎物。他喜欢裴远什么?那时候他不知道,等到过了快十年,林放想清楚了,他就喜欢裴远那个没有心的样子。你情我愿,得到了就够了,都是名利场里打滚的人,谈什么爱?幼不幼稚。林放一眼就看到裴远了,这么多年了,他总有些事情耿耿于怀。那个孩子就是孩子,大概是被发现了,有一天那孩子找上了门,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与痛苦,像是一只被利刃捅穿的白鸽。林放倒是没怎么害怕,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伸手揽住了裴远,笑着看许彦,“他是谁啊?”他实在是太乐于欣赏这孩子听见一句就颤抖一下的样子了。可是裴远甩开了他,林放冷下了脸,“怎么?裴远,你当真了?”裴远当时没有办法跟他抗衡,他早就跳进了他的陷阱,只能取一舍一,没法两全。可不等他说什么,脸颊上就是一阵剧痛。林放往后退了一步,谁也不知道这么小的人打起人来像是野兽,“疯子!”在门口的保安拥挤了进来,将这个孩子按在了地上,裴远却动了动,“等等?”林放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怎么?你要拦我?”裴远在无声的对峙下,开了口,“别太过分。”林放笑了笑,“不过分,还回去就是了。”他拎起手边的一瓶香槟,然后亲自将它砸在了那孩子的头上。小孩也真是狠啊,一声不吭就没动静了。裴远更狠了,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甚至还有时间问他,“够了吧。”林放擦了擦手上的红酒,像是沾着血,“够了。”他背起不省人事的小孩稳步走出了房子,这在这个房子里不久前他们还睡过。后来不知道裴远怎么想的,回来还跟他打了一架,太没风度了。林放想到这里,轻轻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间,他二十八岁与十八岁似乎并无差别,只是坐在对面的裴远倒像是老了十岁。“你那位挚爱心肝呢?当初为了给他出气,宁愿得罪我。”裴远的手顿了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怎么林公子还记得?”林放忽然凑近了他,近得像是要碰上鼻子尖那样,“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裴总事业有成,两全了没有?”裴远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林公子,这么晚,不回家么?”林放笑了,缓缓直起了身子,“裴远,你这话问得太奇怪了。”他勾了勾嘴角,似乎也并不在乎这个答案,“生日快乐,裴总。”说完他伸手招了招,有个小男孩就过来依靠在了他身上两人一同走远了。裴远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可舌头就像是没了味觉,他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生日没意思,他坐的位置也没意思。他出了门一掷千金,他是傅杨的左膀右臂,可是他仍旧过不好一生,找不到一盏为他亮着的灯。哦,曾经是有的,后来被他弄丢了。 第99章 还没说什么,就看到许彦的嘴角撇了一下,是平常要哭的样子,“我立马就换衣服,听话。”裴远站在两人身后,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是个意外,大抵这个许彦从一开始就运气够好,没有遇到过他,而在他身边的一直是爱他的人。纪端铭随手脱下了白大褂,然后自然的掀开了许彦的被子,坐在了他身边,由着许彦钻进他怀里。许彦这才想起来站在门口的人,“谢谢您了。”细声细气,像个小猫。裴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长辈,“没事就好,”他顿了顿,眉眼都垂了下来,“其实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许彦没说话,裴远笑了笑,“你认识裴远吗?”许彦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裴远笑了笑,“那就好。”活了两辈子,这是他唯一遇到的好事了,许彦没有遇到他,从一开始他就跟爱他的人在一起。纪端铭低头亲了亲许彦,“人走了,怎么总觉得这人怪怪的。”许彦看不到裴远的眼神,所以没什么感觉,比起一个陌生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抬头蹭了蹭纪端铭,“哥,我想回家住行不行。”纪端铭黑了脸,“怎么回事你啊?”许彦也不接话,“哥,医院太冷了。”纪端铭极有原则一人,黑着脸出了门问了大夫能不能回家住以后,开着车当天下午将人揪回了家。夜里麻药退了,伤口细密的疼痛让许彦醒了过来,纪端铭就在他身边躺着,许彦不想吵醒纪端铭,于是压在呼吸试图再次睡过去。可还没等多久,床头的灯就亮了,他看不到,可是有光透进他的纱布里,然后身边的床动了一下。纪端铭一言不发起身去客厅拿了什么东西很快就回来了。许彦装不下去了,蹭了蹭枕头,“哥?你去拿什么啦。”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软糖,外面是一层奶壳,里面满是淡淡的荔枝味。纪端铭重新上了床,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麻药过去了就是会很疼,而且只能忍着,所以你这会儿哭不算娇气。”许彦愣了愣,然后伸手抱住了靠在他身旁温热的躯体无声的笑了,“哥,疼。”纪端铭躺了下来,将许彦搂进了怀里,“没事,我陪你一起熬。”许彦低声道,“哥,亲亲我,亲亲就不疼了。”纪端铭低头亲了亲他,“心疼死我了。”没有灯的夜里,他们还要如此生活许多个日日夜夜,而对于裴远来说,这个故事注定没有结局,毕竟他只是个陌生人。作者有话要说:  假如小彦最开始遇见的是纪端铭……第八十六章 番外三傅杨难得休了长假, 他紧赶慢赶踩着他跟关柏结婚五年的纪念日偷来了假期,可是天不遂人愿, 眼见着夕阳红蜜月旅行已经在眼前了, 他偷偷的连机票都定好了, 结果早晨就看见关柏站在镜子前穿西装。傅杨一头问号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关柏听见响动回了头, “怎么, 我声音太大吵醒你了?”他本来不出声不回头就没什么事情,只是清晨光线落在关柏的脖颈上,他还没系好领带, 衬衣的领口还敞开着, 白皙的脖颈上落着几片暧昧的红痕。他的声音低沉还带着沙哑,像是有点用嗓过度……用嗓过度……傅杨还没问出口的话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同时小腹一紧。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可傅杨仍旧喜欢缠着关柏,关柏对此也没什么意见,甚至可以说十分纵容。感受到傅杨的视线,关柏后知后觉, 于是系好了扣子走了过来,傅杨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下颚骨, 然后将人拉了下来恨恨啃了一口。关柏扶着他的肩膀,“嘶……属狗的你?”“你又要去加班了!”傅杨伸手锁住了关柏的腰委屈道。关柏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还不如文谢!”文谢是文旭的小儿子,年纪小小独立自强……从不粘人。傅杨松开了他, 认命的摸着手机盘算一会儿退票这事儿,关柏叹了口气,低头又亲了一下傅杨,“补偿,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傅杨没有底线,一个吻就收买了。等到关柏出了门,他披着睡袍站在阳台上看楼下关柏拎着文件越走越远,一时色迷心智,傅杨咬着牙想,他就应该把关柏的衣服脱了摁在床上亲一百八十遍,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立场不坚定!想着想着他突然站直了身体,关柏可以去上课,他就能去听课啊!傅总年过三十,恨不得拦路抢一件校服,然后混进学校去,可惜没能成功,最后干脆登记了会客才被放了进去。他对于关柏日常活动太过熟悉,径直去楼下教师考勤看了课表就往大教室走去,关柏今天会早点回来这事儿不是诓他,因为他今天只有一个讲座,但是由于名气太大,所以注定人满为患。傅杨进了大教室,果然前四排坐得满满当当,傅杨干脆找了正中间的位置,自暴自弃道:只要我能看见他就好了。过不了多久,人就坐满了,甚至后面还有站着的,关柏来的时候刚好整点。“同学们好,其实比起老师,你们叫我学长更合适。”他伸手挥了挥,然后开了个玩笑。“我曾经也是从这里出去的,那是一段极为珍贵的岁月……”他忽然顿了顿。人群中乌泱泱一片,傅杨的心开始狂跳,他看到自己了。关柏很快移开了眼睛,继续往下讲,其实我能够带给你们比想象的要少,更多的需要你们抬头去看。”“美国宇航局的斯皮策太空望远镜已经发回了一些深层太空区域的壮丽图像,而其最新的图像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佳的图像之一。图像中所覆盖的两个太空区域被称为仙王座b(cepheus b)和仙王座c(cepheus c)。其中的巨大绿云是一个星云,这是一种尘埃和稀薄气体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