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她带着药房武器库去流放》 第1章 替嫁王妃 颜如玉睡得正香,突然有人粗鲁地摇她:“别睡了,迎亲队伍快到了,赶紧上喜轿吧!” 为了执行上一个任务,颜如玉几乎三天三夜没合眼,现在刚睡着就被摇醒,自然升腾出一股子起床气。 她眼未睁,就拽住晃她的手,一个翻转将那人反手压在床上:“非法侵入住宅,你这是想见警察叔叔?” 被压在床上丫鬟疼得哇哇大叫,“野种,放开我,杀人啦!救命啊!” “野种?”颜如玉冷冷一笑,正要将这人的手腕掰碎,惊讶的发现……女子穿的是古装的裙子!? 她一愣,抬起头,环顾四周。 更惊悚的事出现了——这里不是她位于cbd的公寓,而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 床是像个小房子一样的拔步床,床旁有梳妆台,梳妆台也是雕花红木。 这是哪? 她怎么突然到这里? 丫鬟依旧骂着:“野种,放开我!你这不要脸的野种!别以为你嫁给镇南王就成了王妃了!我告诉你,你去了镇南王府也得死!” 镇南王? 好熟悉的名字。 这时,一串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穿越时空了,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郦朝,穿成兵部侍郎的私生女,即将替嫁给镇南王。 这不是最令她震惊的…… 令她震惊的是——她在现代的颜家祖训,说一千多年前,有位镇南王曾救了颜家祖先,颜家这才得以延续发展。 而救颜家祖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郦朝的镇南王。 难道她穿越到家族恩人的年代了? 如果按照现代的信息,镇南王在救祖先不久,就被诬陷通敌叛国,抄家、流放,镇南王也随之失踪! 房门外,有人听见丫鬟的喊声,急匆匆进了来。 众人也是大吃一惊:“放开!大胆杂种!” 颜如玉瞥了众人一眼,咔吧一声,将丫鬟的手腕掰碎——不是掰断,是直接掰碎,即便是康复,也不复当初。 这还不算。 穿着凤冠霞被地颜如玉在丫鬟的惨叫声,缓缓起身,唇角勾着残忍的笑:“刚刚谁喊杂种来着? 过来排队,让本小姐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可别怂啊,你们现在怂,那可连杂种都不如。” 众人又怕又气,但也知道,镇南王府多半要抄家,谁嫁过去谁死! 所以,嫡女大小姐才不想嫁,找这个私生女来嫁。 李嬷嬷上前,凶险的面相,硬生生挤出了一些谄媚:“小姐息怒,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别和这帮狗奴才较劲。 您快上喜轿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镇南王府那可是爵位王府,和我们府不一样,小姐还是谨慎着些。” 颜如玉也没打算和这些狗奴才较劲。 她要做的,是赶紧到镇南王府看看情况,她不能让家族恩人全家遭罪! 想着,便盖上盖头,上了花轿。 很快,轿子匆匆被抬起,轿夫走得飞快,好像也隐约知道,要发生大事。 轿子内。 捏着苹果的颜如玉细细想着——当年颜家祖先就有空间异能,所以被当成怪物要被烧死,是镇南王出手相救,颜家才得以延续。 颜家的异能,每一代只随机传给一名子嗣。 到她这一代,就传给了她。 而她则是接替父亲,进入了异能行动小组,专门做一些正常人做不了的任务。 她要怎么救镇南王和镇南王府?入宫行刺皇上? 怕是来不及了! 从轿夫这脚程能看出,现在事情已经十分紧急。 突然,颜玉如灵机一动——对呀!抄家,就是把镇南王府的财物没收;流放,这一路上官差不会要犯人的命,如果犯人有银子,这一路也会过得十分舒畅。 银子!财物! 颜如玉知道,她应该怎么做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到了镇南王府。 果然,出事了! 还没等到落轿,颜玉如就听见外面的嘈杂声,女子的尖叫声 ,男子大声辩论声。 轿夫扔下轿子就跑了,没人再关心轿子里的新娘。 而颜如玉则是粗鲁地扯下红盖头和凤冠,将这些东西塞到随身空间里,快速脱掉身上红色霞帔,将从刚刚房间里顺出来的普通裙子套上,跳出了喜轿。 在慌乱成一团的人群里,如一尾灵巧的鱼,跑向账房的方向。 颜如玉在现代是异能特工,需要学大量知识,其中便包括这种江南的园林设计。 对立面的布局十分了解。 她现在是去账房——古代家产都在账房,许多账房还有一个地库,存放财物。 当到达账房时,却见房间里还有两个账房先生,看见颜如玉后吃惊地问她身份。 颜如玉二话不说,两记手刀,便把账房先生打晕。 找到地库,但地库上有锁。 她从空间里掏出最后一些微型炸药,放在锁上。 随着一声爆炸,地库门锁被炸开。 跳下地库,开始疯狂装银两。 无论是白银、黄金,还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看见,就疯狂往空间里装。 直到地库被搜刮干净,她才爬出地库。 而她刚离开,隐约就能听见官兵赶到地库,准备搜刮。 颜如玉冷冷一笑——去吧,扑个空吧。 紧接着,她又跑去主院,搜刮主人房的财物。 第2章 流放?物资收不停 一进镇南王的房间,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颜如玉记得祖父那半本宝贝画册中,就有镇南王的房间图。 按照图中记载,除了财物,还有房间里的那个小书房,上面的兵书、信件、印章等等,一律收走。 书桌底还有一个暗格。 颜如玉把一个小箱子摸出来,一并收入,暗格又恢复如初。 只有金银财宝怕是不太行,流放长路漫漫,有时候还要露宿荒郊,有些东西有钱也没处买,还是得准备些吃的。 来到厨房,门外还停着几辆送菜的小车,满满都是新鲜蔬菜,还有鸡鸭什么的,颜如玉一挥手全部收走。 今天府里有喜事,本来准备摆席,厨房里酒菜早已经备齐,只是现在事发突然,厨娘们得到消息,早就怆惶奔逃,此刻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堆食物。 这正好方便了颜如玉,一通忙活,东西收个干干净净,连旁边的粮仓和酒库都没落下。 看着收进去的那些喜宴,想想之前颜家为了促成这桩婚事,让颜家嫡女嫁过来做王妃,那可是花了不少力气,颜侍郎天天为王府摇旗呐喊,结果一说出事,人也不露头了,嫡女也不嫁了。 颜如玉心思沉冷,凭什么王府被抄,颜家却能置身事外? 既然颜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就别想好过!干脆,趁乱回颜府搜一趟。 打定主意,她找到马厩,纵身上马,直奔颜府而去。 颜府库房里存放的财物可真不少,但她被替嫁进王府,一点嫁妆都没有给! 现在她毫不客气,什么金银绸缎,药材古董,看到什么就装什么。 库房洗劫一空,刚准备走,隔着月亮门,听到颜夫人低声道:“老爷,这次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正好借机和镇南王府划清界限,让皇上知道我们的忠心,就是可惜了如玉那孩子……” “谁叫她姓颜呢?就当为家里做些贡献吧!” “那稍后我去给她送点东西吧,这千里迢迢的,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不必!刚说了要划清界限,从今日起,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颜如玉无声冷笑,好吧,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她转身去便宜爹的书房,打开暗室,这里算是颜侍郎的私库,连颜夫人都不知道,要不是听到绝情的话,她差点没想起来。 金银珠宝,玉器古玩,还有一个锁得结实的箱子,一并装走。 又去颜夫人等人住的院子逛一圈儿,首饰匣子,古玩箱子统统没有放过。 本来还想去粮仓之类的地方看看,算着时间不早,不能耽误太久,以免王府那边再出什么乱子。 王爷不在,她得保护王爷家人不受伤害才好。 思及此,她又从后门出颜府,快马加鞭往王府赶。 刚到路口,就见门前已经站了许多军士,抄家的大队人马到了! 颜如玉赶紧从小门进王府,刚把马拴好,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听到前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还有喝斥声。 短短的功夫,前院已经乱成一团,到处是被踩踏的东西,王府各院女眷主子都被带到这里,哭叫声混杂一片。 除了皇帝手下的禁军,还有一队人,颜如玉一眼认出,带队的是她那个便宜爹兵部侍郎的庶长子颜松。 按说抄家没兵部什么事,看来这就是颜家想出来的所谓的和王府划清界限的方式。 颜松刀尖一指霍大夫人:“你!说,王府的财物都到哪里去了?” 霍大夫人脸色苍白,腰杆挺拔:“我不知道。” “不知道?”颜松冷笑,“圣上旨意,你儿子霍长鹤居功自傲,意图谋反,战后失踪下落不明,这是老天有眼要罚他! 皇上仁慈,念及他以往也算有点功劳,女眷不予追究,只让你们流放西北。 如今还敢私藏财物,真是罪不容诛!” 一听这话,女眷们哭得更伤心,西北啊,大漠荒凉,别说那里根本活不了人,她们这些人能不能走到都两说。 霍大夫人身子微微一晃:“我不知道什么财物,更没有私藏。你们来抄家,只管抄便是。” 颜松上前一步,刀尖抵住霍大夫人衣领,往下一滑,割开一粒扣子。 “这扣子也是珍珠的,不能带走。到底说不说?不说的话,就……” “你敢对我娘亲无礼!”一个小男孩奔过来,挡在大夫人腿前,眼神凶狠像头小狼,“我大哥回来饶不了你!” “你大哥回不来了!”颜松刀往下沉,砍向小男孩,女眷们捂脸惊呼。 “啊!”一声惨叫。 众人抬眼,见颜松手中刀被颜如玉抢在手里。 颜松手臂无力垂着,已经断了:“颜如玉,你疯了?竟然打我?” 颜如玉刀尖一挑,把他衣裳整个划开,连里衣都划破,白白的肚皮上滚出几粒血珠。 “你这扣子不是珍珠的,不值钱,”颜如玉漆黑的眸子冷意森然,“颜松,皇上让你抄家,又仁慈地放过我们女眷,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羞辱我婆母?” “你……” 颜如玉刀尖抵住颜松咽喉:“该干什么干什么,要是敢动坏心思,我先杀了你!反正我现在也要被流放,什么也不怕!” 颜松咬牙,暗惊一向胆小的颜如玉怎么像突然变了个人。 恰在此时,搜查的人回来了。 “主院什么也没有!” “书房也没有!” “厨房也没有!” 颜松额角青筋突突跳:什么也没有?那他抄家抄的是什么?简直岂有此理。 奈何脖子上还横着刀,他忍下一口气,盯着颜如玉:“好,我去搜查,你们换衣裳,只要按规矩,我不为难你们。” 颜如玉冷笑一声放开他,他后退两步吩咐:“看着她们,仔细检查,一件贵重首饰都不许带走!” 他转身去别处,此次比财物更重要的,是霍长鹤谋反的证据。 霍大夫人轻吐一口气,抱着孩子看向颜如玉。 “多谢你了。” 这个时候,原本应该是喜气洋洋,哪想到转眼喜事变成这副样子,霍大夫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母亲,客气的话不必说了,我既然嫁给王爷,就必定要代他护你们周全,您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来不及多说几句,颜松又来赶人,去西北,他是负责押送犯人的军官之一。 一只手握紧鞭子,颜松阴毒的目光在颜如玉身上掠过:这一趟,定叫你死在路上! 第3章 是我不认这个爹 显赫一时的镇南王府大门轰然关上,白色封条交叉贴住,像两把刀锋,无情又讽刺。 换上粗布麻衣的几十人,浩浩荡荡,被军兵吆喝着赶去城外。 围观百姓低声议论,镇南王立下不少战功,听说这次也打了胜仗,本来还想等他凯旋,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呸!什么镇南王,不过就是卖国求荣之徒。” “就是,该死!” 很快,情绪被煽动,骂声越来越多,还有人开始扔烂菜垃圾。 霍大夫人微微闭眼,小儿子在她身侧:“娘亲,大哥明明保护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骂我们?” “衡儿,不要怕,清者自清,让他们骂,总有他们向我们道歉的时候!” “呼!”半块砖头夹杂在烂菜叶子里,砸向霍大夫人。 “砰!”颜如玉一拳头迎上,直接击碎。 四周人一惊,霍大夫人脸色愈发苍白,这么大的砖头,砸中她的话,非当场头破血流不可。 颜如玉把目光如刀,掠过砖来的方向:“是谁?站出来!” 无人应答。 颜如玉握紧碎砖,砖粉簌簌而下:“我再问一次,是谁,自己站出来。” 围观百姓被颜如玉的凶狠吓到,不自觉往后退几步。 霍大夫人轻声道:“算了……” “母亲, ”颜如玉掷地有声,“绝不能算了,皇帝的旨意是流放,可没说允许别人动私刑。” “我们镇南王府就算是倒了,精气神不能倒,骨气不能丢,更不会随意被人欺辱!” 话音落,人群中有人退后转身想走,颜如玉脚尖一踢,一块碎砖飞起,正中那人后脑勺。 那人闷哼一声,一摸,起了个大包。 刚要回头,颜如玉一个箭步跟上,拖着他后脖领到路边,往地上一摔,脚踩住。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穿着圆领锦袍,脚穿薄底快靴,明显不是寻常百姓。 “放开我,谁也没有派我来,我是看不惯镇南王这种卖国贼……” “我叫你骂!”颜如玉一拳头揍在他脸上。 “呜……”那人痛得捂嘴,舌尖一顶,掉出两颗牙。 “当”一声, 一枚腰牌从他袖子里掉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去捡,已经被颜如玉抢先。 “翼王府,”颜如玉嗤笑,“原来是个狗奴才。” “你……” 颜松闻讯从队伍前面来,一手吊着绷带,一手握着鞭子指向颜如玉:“你在干什么?放开他!” 说罢,鞭子就狠狠甩过来。 颜如玉一把抓住,直视颜松:“怎么?问也不问就让我放人?难不成你也是个狗奴才?” “颜如玉,你是不是疯了?还没弄清楚你的处境是吧?”颜松用力绷住鞭子,心中气恼,颜如玉的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子这么大劲儿了? 颜如玉哼笑:“什么处境?流放而已,姑奶奶就当游山玩水了。 还没出京城就有人意图伤人,你身为押送官,真出事你能逃得了干系吗?我这是救你,蠢货!” “放肆!”颜松气得想大骂,再次较劲儿要夺回鞭子。 岂料,颜如玉却撒了手,他用力过猛,差点从马上翻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刚刚接好骨头的手臂又是一阵钻心疼。 他狠狠盯住颜如玉,颜如玉却根本不再看他,用腰牌拍拍地上小厮的脸:“回去告诉狗主子,我们后会有期。” 一边说,脚尖一边用力,痛得小厮连声求饶。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颜如玉回到霍大夫人身边:“母亲,您没事吧?” 霍大夫人心里五味杂陈,摇头道:“没事,你……你怎么样?” “我没事,别担心。” 霍大夫人勉强笑笑,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儿媳,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谈不上喜欢,但人家也的确护住了她和幼子。 且走且看吧,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失踪的长鹤。 颜如玉感觉到霍大夫人的态度,也不强求,反正她是为了镇南王,尽力就好,问心无愧。 终于出城,路边有稀稀落落有几辆马车等着,都是来送行的。 流放就是罪不至死,只要打点好,还是允许家人送行的,送些衣物和吃食,暗塞一些银两,路上打点押送官,都是规则。 因此,押送官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这些钱多数也是流进他们的钱袋。 霍长鹤一家是霍家大房,他父亲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父长大,年少时出门谋生计,与霍大夫人相识。 霍大夫人也是家中独女,嫁到霍家不久,父母也相继故去,因此,他们这一房,根本没有人来送行。 二房三房的夫人娘家多多少少都送了些东西,和家人洒泪分别,显得他们这一房格外孤单。 颜如玉看大夫人的神色,也不知如何安慰。 霍大夫人抱着幼子,忽然对颜如玉说:“你看,那是不是颜家的马车?” 颜如玉望去,果然见一辆马车姗姗来迟。 马车上下来的人是丫环打扮,先向颜松见了礼,随后昂首挺胸地向颜如玉走来。 她两手空空,显然不是来送东西的。 “颜如玉,大人说了,颜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此次离京,断无再回来的可能,以后颜家和你也再无瓜葛,各不相干!” 四周一静,眼神各异地看向颜如玉。 颜松嘴角微翘,等着看好戏。 颜如玉打量这个丫环,记得,是颜大小姐身边的大丫环。 丫环撇撇嘴,从袖子里摸出几个铜板:“我们大小姐心好,赏你几个铜板, 够你在买几个野菜窝窝吃了!” “哗啦,”铜板洒一地。 颜如玉瞬间冷了目光,看到她腕上一只玉镯。 这丫环以前没少欺负原主,抢她的东西据为己有。 颜如玉握住丫环手腕,用力把玉镯退下来。 丫环手大,当初也是费力戴上去的,现在生生被扯下来,痛得直叫唤,但又挣脱不开。 玉镯在手,颜如玉指尖一松:“叫唤什么?现在物归原主,我的东西我说了算。” 她一脚踩上去,玉镯碎成两截。 其中一截在她脚下,碾、磨,发现轻微刺耳的声响。 丫环震惊:“你……” 颜如玉捡起完好的半截,塞到她怀里,拍了拍:“拿好了,这点玉渣渣也够你在路边喝野菜粥,喝他娘的一个月。” “还有,”颜如玉扯下一截裙摆,咬破手指,唰唰写几行字。 “回去告诉颜侍郎,不是他不认为我这个女儿,是我不认他这个爹,不认颜家!” “我与颜家,亲断义绝!” 第4章 天塌了也得给我顶上 丫环目瞪口呆,颜松在马上冷笑。 “还愣着干什么?回去禀报父亲,让全家人都知道,咱们这位王妃的豪言壮语,”他一顿,讥讽更浓,“哦,本公子忘了,连镇南王府都没了,哪来的什么王妃?” “是,奴婢这就回去,”丫环福福身,“仔仔细细说给大人听。” 丫环上马车,扬长而去,霍家其它人都盯着颜如玉,目光各异。 二房夫人抱紧怀里的包袱,撇嘴道:“有的人呐,一心想攀高枝儿,这下不但高枝儿没攀上,连退路也没了,啧啧,真是倒霉哦。” 二房夫人的儿媳妇是她的亲侄女,一向捧着她,闻言附和:“她自己倒霉不要紧,可别连累别人! 咱们过得好好的,她一来,又是抄家又是流放,我看她根本就是个煞星投胎,专门来祸害我们的。” 本来霍家人就正满心凄然,觉得命运不公,平白无故被连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立即把满腔怒气都对准颜如玉。 “难怪,花轿一落地,府里就出事,看来她煞气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如若不然,她娘家怎么会和她断亲?” “她是颜侍郎的私生女,一直没有认回府,怕不是就因为她是煞星命吧?” “颜家倒是聪明,这不是让咱们背黑锅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十口子人议论声越来越大,火气越来越浓。 霍大夫人胸口发堵:“行了,都胡说什么?我们现在是一家人,应该同心协力闯过难关才对。” “大嫂,话可不是这么说,”二夫人一贯牙尖嘴利,“虽然说都姓霍,但咱们是平时安分守己,本分过日子,你们那房干的事儿,我们可不知道。 好端端的,祸从天降,还不允许我们说说了?” “你……” 颜如玉掏掏耳朵:“我们这房干的事你们不知道,可我家王爷挣来的荣耀你们可没少跟着沾光。 得好处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安分守己,本分过日子,怎么不说什么都不要? 怎么着?现在王爷被冤枉,你们倒想着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摘出去?我告诉你们,没门!” “祸从天降,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也得给我接着!个高的压塌了小个子给我顶上! 什么时候把沾我家王爷好处给我扒下来,吃进去的吐出来,再舔着脸跟我说别的。” “你真是……粗俗!” “大嫂,你也不管管?”二夫人在一旁挑拨。 霍大夫人堵着的那口气被颜如玉骂的话散了一半:“粗俗有什么要紧?总比斯文败类强。” “行了,”颜家老太爷沉声开口,“都闭上嘴。” 他沉沉扫一眼颜如玉,颜如玉直接无视他。 颜松一甩鞭子:“都迈开腿,大步走!谁要是敢偷懒耍滑,可别怪我的鞭子无情!” 他目光带着狠厉,毒蛇般盯着颜如玉:看你能横到什么时候,再怎么也是女子,走不了几里地就受不住,到时候就好好尝尝鞭子的滋味。 颜如玉不管其它人,只顾霍大夫人和幼弟霍长衡。 “我来背你吧,”颜如玉说。 霍长衡小脸绷紧,神情坚毅:“不用,我自己能走。” “好吧,你走不动的时候就叫我。” 大夫人抿抿唇,低声安慰:“你也别太难过,颜家人只是怕被连累,也是一大家子人呢,等长鹤回来,洗刷冤屈,一切都会好的。” 颜如玉笑笑,无所谓道:“我没有难过,我对颜家本来就没有什么情分,断不断没有区别。” 大夫人一噎。 沉默一瞬,生硬地岔开话题:“前面再走十来里,就是别苑,那里想必也被封了。” 霍长衡扬起小脸:“母亲,那一会儿是不是就能见到二哥了?” 霍二公子对自家大哥娶颜家女的事不满意,因此前几日就堵气到别苑住。 霍大夫人看一眼颜如玉,点点头:“是,你二哥在前面等我们。” 她有点担忧,不知道自己二儿子那个性子,会不会和颜如玉闹别扭。 颜如玉并没有往心里去,她在盘算回想,镇南王霍长鹤究竟去了哪里。 只可惜当年的事都是口口相传,没有太多记载,到她这都不剩下什么,只知道镇南王没有造反,是被人所害。 会是谁?她摸摸怀里的令牌,会是翼王吗? 否则他为什么会让人伤害大夫人? 就算不是他,就冲他派人趁乱对女人下手,也不是什么好鸟。 “大人,让我们歇歇吧!” 有人走不动了,带着哭腔求饶。 颜如玉收回思绪,见是二房的儿媳妇,方才说她是煞星的那个。 扫一眼 就别开目光,她才懒得理。 “歇什么歇?这才走了多远就歇?”颜松鞭子毫不留情地甩过来,“赶紧走!” 鞭子激起尘土,一阵尖叫声四起。 人群里的不安躁动放大又被压下,有人忍不住又哭。 颜如玉充耳不闻,哭有什么用?眼泪这玩意儿,当真半点用处也无。 他们走出京城,三道身影趁乱从王府后门跃入府内,直奔镇南王书房。 书房里空空荡荡,桌面、书架、墙上,什么都没有。 进屋的人脚步一顿,这抄家抄得……未免太干净了点。 不过一迟疑,他迅速打开桌下暗格,手往里一摸。 脸色顿时一沉。 东西没了。 他仔细查看暗格机关,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打开暗格需要特殊手法,如果不破坏,是绝对打不开的。 他再抬头,环视四周,总觉得这次抄家抄得不太对劲。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 “主子,账房那边的私库里什么也没了。” 他点点头,这个倒是不意外。 手下又补充:“连角落里推银子的小推车都没了,包括之前换下来的车轱辘。” 他缓缓扯下蒙面黑布,露出刚毅俊美的脸:“什么?” 手下摸摸肚子:“属下肚子有点饿,方才路过厨房,竟然连一口汤都没有!这帮天杀的,哪有这么抄家的?” 霍长鹤眉头微蹙,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第5章 我用得着你接受? “母亲,是二哥!” 霍长衡看到前面路边的人,大声对霍大夫人说:“还有仙藻姐姐!” 颜如玉抬眸看,前面有一小队官兵,押着三个人,一男二女。 男的想必就是霍家二公子,镇南王霍长鹤的二弟,至于女的…… 她微微眯眼,脑海中浮现一些原主的并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两路人汇合,二公子到霍大夫人身边:“母亲,您没事吧?” “没事,你怎么样?”大夫人拉着他上下打量,“没伤着吧?” “没有,”二公子摇头,“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会叛国?他人呢?” “还没有找到,”大夫人压低声音,“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仙藻,你怎么了?” 那两个女子是一主一仆,阮仙藻未开口,旁边的丫环道:“夫人,方才听说王爷出事, 小姐着急,脚扭了一下。” 大夫人脸色微变,这会儿扭伤脚可是个大麻烦。 “姨母,我没事的,放心吧!”阮仙藻楚楚可怜,“长鹤哥哥他……” 大夫人握住她的手:“连累你了,我去和官差说说,你不是霍家的人,或许能让他们放你走。” “母亲,”二公子脸色难看,“没用的,我早说过了,可他们不同意。 京城谁人不知,仙藻是我们的表妹,养在王府几年,与王府小姐无异。” 大夫人微叹:“当初是一片好意,哪成想今日害了你。仙藻,这……” “姨母说得哪里话?若不是您念及我母亲的面子,肯收留我照顾我,我早死多时了。 现在王府有难,我岂能撒手不管?再说,我要等长鹤哥哥回来,亲眼看到他无恙才能安心。” 阮仙藻说完,目光转向颜如玉,似是才发现她:“这位是……” 颜如玉领先他们一米多,闻言转头看她:“我是你长鹤哥哥的妻子。” 阮仙藻:“……” 二公子一脸错愕:“母亲,她是何人?” 他曾悄悄去首饰楼“偶遇”过颜大小姐,娇柔造作,通身的毛病,但好歹也是个富家千金的样子。 哪像眼前这位,大步流星,眼神冷厉,口气冷硬 ,根本不像个大家闺秀。 再说,模样更对不上。 “她就是新嫂嫂,”霍长衡脆生生地说,“新嫂嫂很厉害,还会打人呢。” “什么?”二公子更加震惊。 霍大夫人看着颜如玉挺拔的背影,压低声音:“此事稍后再说吧。” “怎可稍后?母亲,此事事关大哥婚姻,本来颜家人就是抢了仙藻的位置,现如今又冒出这么一个来,您让我如何接受?” 二公子不等大夫人回应,大步上前叫颜如玉:“你站住! ” 颜如玉头也不回,懒得搭理他。 二公子火冒三丈,追上她挡住:“我在问你,你是何人?应该是颜家大小姐,为何是你?” 颜如玉近距离看,看清他的容貌,十八九岁的少年,俊秀清雅,纵然换了粗布衣裳,也难掩贵气骄傲。 只可惜,脑子不太灵光,也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现在他们处在队伍的后半部分,已经和前面拉开一点距离,颜如玉眼角余光扫见正往这边张望的颜松。 她略侧一步:“我刚才说过,我是霍长鹤的妻子。” “我不接受!”二公子怒道。 “呵,”颜如玉短促笑一声,“他本人都没说什么,你算老几?我用得着你接受? 二公子是吧?想摆派头,和那些官兵去摆,能让他们听你的,我佩服你是个英雄,还能让母亲和小弟路上少受些苦。 如果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乖乖跟着走,收起你王府二公子的威风!”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这种人,怎么配嫁给我大哥?”二公子脸气得通红。 “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老实说,如果让我嫁你,我也不会答应,”颜如玉冷笑,“现在是什么时候? 流放! 你大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还有闲功夫说什么儿女情长的事,简直不知所谓!” 颜如玉一推他:“走开,等你能活着到西北,再来找我理论不迟!” “呼~啪!”颜松一鞭子甩过来。 他本来想抽颜如玉,二公子被颜如玉一推,正好挡住这一鞭。 鞭子抽中二公子肩膀,鞭子尖扫过他腮边,漂亮的脸上顿时浮现一道血痕。 二公子痛得咬紧牙关,但忍住没叫出声。 颜松收回鞭子:“都快点走,少惹事,谁不听令,就冲着我的鞭子说话!” “颜松,你敢!”二公子怒目而视。 颜松甩手又是一鞭:“二公子,看清楚了,现在我是官你是犯,我有什么不敢?” “你……” 霍大夫人赶紧快走几步,拉住二公子。 颜松目光掠过颜如玉,哼一声骑马又到前面去。 “没事吧?”霍大夫人心疼不已。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二公子咬牙切齿,“平日里他可没少在儿子面前恭敬伏低, 我们一朝落难,他竟敢如此。” 颜如玉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这个弟弟一点都不可爱,这才哪到哪,慢慢受着吧! 既然上天安排她到这里,她不但要护住镇南王的亲人,也有义务教他们做人。 刚才那一鞭子,就算抽醒二公子的第一下吧。 眼看夕阳西沉,路口树下一人在张望。 “主子,队伍到了!” 霍长鹤换了身粗布衣裳,脸上易了容,肤色微黄,闻言向大道上望去,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心头一阵酸涩。 “按计划行事。” “是。” 队伍总算能停下休整,颜松骑马来回走动:“都给我听好了,老实些! 别想动歪心思,谁要敢逃跑,被抓回来的双腿打折,就算是跑了,家里人也全部杀光!”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各自找地方休息。 颜松正命手下找平地搭帐篷,忽见路上来了三个人。 “官爷,我想探望一下账……丈爹,不知可否?” 颜松打量来人,见他身材胖乎乎,粗布麻衣,一脸憨相,不耐烦道:“什么丈爹?” “我丈爹,就在队伍里,您行个方便。”他一边说,一边塞过一锭银子。 颜松垂眸,苍蝇肉也是肉,收下银子,吩咐道:“要快些,别生事。” 颜如玉一直关注颜松,此刻也看到那三人。 那三人穿过人群,奔着账房先生走过去。 颜如玉神经微绷,特工的敏锐告诉她,这三人不同寻常。 第6章 无能狂怒 颜如玉不动声色,看着那三人走到账房先生面前。 那个胖乎乎的嚎哭一声,账房先生抬眼看他们,脸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讶。 颜如玉身为特工,对细微之处尤其敏锐,再想细看,中间那个身材最高大的已经挡在账房面前,也挡住她的视线。 她正琢磨,霍长衡迈着小短腿走到她身边,悄悄扯扯她衣袖,往她手里塞东西。 低头看,发现是块酥饼。 “嫂嫂,给你吃,”霍长衡用小气声儿在她耳边说,“没人注意我,我悄悄从点心匣子里拿的,塞在身上好几块。” 颜如玉心头微软,摸摸他的头:“你吃了吗?” 霍长衡摇一下头,又点点头。 “撒谎鼻子会变长,”颜如玉微勾唇,难得露出一丝笑。 霍长衡乌溜溜的眼睛睁圆,小手赶紧一摸鼻子。 “给你吃吧,我不饿,”颜如玉把点心还给他。 “我肚子小,吃得少。” “那就更应该多吃,”颜如玉把点心递到他嘴边,“吃得多才能长得快,长大了才能保护母亲。” 霍长衡被说动,刚要张嘴咬,身后有人喝道:“连小孩子的东西你都要抢,还要不要脸!” 霍长衡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二哥,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霍二公子把他抱起来,怒目盯着颜如玉,“你可真行,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颜如玉把点心扔进嘴里,慢慢咀嚼完,才缓缓起身:“还挺好吃。” 霍二公子:“……” “我安没安好心另说,最起码我眼睛不瞎,知道好歹。” “你……”霍二公子脸涨红,“你说谁不知好歹?” “二表哥,”阮仙藻一瘸一拐地过来,“别生气了,颜小姐大概是饿极了,这个时候就互相担待一些吧!” 她冲霍长衡一笑:“衡儿乖,没事的,颜小姐也不是故意抢你吃的,别难过了,好吗? 等到了西北,我给你做糖饼和醉鸭吃,好不好?” “表妹,你就是心地太好,谁不饿?难道衡儿就不饿吗?饿就该抢?”霍二公子说完又心疼,“你脚上还有伤,去歇着吧,一会儿我问他们要点药。” “二表哥,我不要紧的……” “小姐,哪里不要紧了?您的脚都肿了!”丫环在一旁瞪颜如玉一眼。 颜如玉环抱肩膀,歪头看着他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现在是什么德行,还有没有点脸? 一个眼瞎心瞎,一个装好人假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一对。” 二公子脸色涨红:“你胡说什么?” 阮仙藻瞪大眼睛,瞬间蓄满泪:“颜小姐,你……” “叫我王妃,皇上下旨抄家,可没削我家王爷的爵,”颜如玉上前一步,嘴角的笑容戏谑,“别叫我嫂嫂,你不配。” 阮仙藻泪珠滚滚,好不可怜,霍二公子把她护在身后:“颜如玉,你说谁不配?不配的人是你! 你处心积虑嫁进我家,连衡儿的吃食你都抢,你……” “不是呀,”霍长衡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不是嫂嫂抢我的,是我给嫂嫂吃的。” “衡儿,你学会撒谎了是不是?还替她说话!” “二哥,我没有撒谎,撒谎鼻子会变长,”霍长衡小手捂住鼻子。 这什么跟什么! 霍二公子还想发火,颜如玉哼笑:“我看你是忘了那一鞭子的教训,再大点声,把颜松招过来,再痛揍一顿。” 霍二公子咬牙,有点哑火。 “原来不是个英雄啊,只会对我这个新入门的弱女子大呼小叫,算什么本事?”颜如玉语气冷淡而讥诮,“无能狂怒。” “你……” “好了,”霍大夫人快步过来,神色疲倦,“闹什么?此事就是你不对,是我让衡儿过来的。 ” 她接过霍长衡,略带歉意地对颜如玉道:“你……你辛苦了,本来是……” 本来是好意,哪成想弄成这样。 “母亲,不关您的事,”颜如玉点头,“您去歇着吧,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 “说得好听,你去哪弄?”霍二公子哼道。 “那你去?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恰在此时,颜松手下的官兵敲着铁盆从前面走过来:“都听好了,再过半个时辰,自己做饭吃,准时熄火。 有想换东西吃的,也要尽快,过时不候!” 用什么换?当然是钱。 霍二公子手指捻了一下袖子。 颜如玉看到,猜测他袖子里定然有值钱的东西。 “母亲,仙藻,”果然,他低声道,“你们别急,我去换点吃的。” 阮仙藻泪眼婆娑:“二表哥,那你快去快回,我有点怕。” “好,别怕。” 霍大夫人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姨母,我扶您过去休息吧!” 阮仙藻想扶大夫人离开这,这样等一会儿二公子换吃的回来,就可以不用给颜如玉。 “站住,”颜如玉开口,“我让你走了吗?” 阮仙藻抿唇,眼中泪还没干,可怜得不行。 “你要干什么?”小丫环质问。 颜如玉直接无视她,盯着阮仙藻:“刚才你上来就说我抢了衡儿的东西,道歉。” “我家小姐也是为小公子着想,”丫环抬着下巴道。 颜如玉反手一耳光:“我也是为你家小姐着急,教训你这不知尊卑的奴婢!” “你敢打我!”丫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啪”又是一下。 “这下体会到了吗?”颜如玉理理袖子,“真是贱骨头,一下体会不到,还得再来一下。 这样也好,打得对称,我刚好有点强迫症。” 阮仙藻眼中闪过惊愕,自从她知道颜家有意要嫁女儿到王府,暗地里派丫环把颜家小姐的事都摸清楚。 看到嫁过来的人竟然是颜如玉时,她满心瞧不起,性子乖张的颜大小姐她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哪想得到,现在这个私生女竟然如此凶悍。 还要让她道歉,简直岂有此理! 她假意脚下一滑,捂着扭伤的脚痛呼一声,假装晕过去。 “小姐!” 颜如玉垂眸看着,慢慢挽起袖子:“别担心,我会点歧黄之术,正好试试。” 丫环不肯,但颜如玉不吃她这套,一把推开她,伸手就掐住阮仙藻的人中。 刚一狠掐,阮仙藻又痛叫一声。 “我说什么来着?醒了不是?” 霍长鹤站在远处,扫一眼身边的侍卫:“这就是你说的,胆小怕事又懦弱?” 第7章 互相猜忌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若有所思。 据账房讲,颜如玉曾去过账房,还一手刀打晕了他。 而且,抄家的禁军也没有抄到什么东西,更别提银子。 难道银子是颜如玉拿走的? 不,不对,王府的银子可不少,颜如玉一个女子…… 他目光又转向队伍最前面的颜松。 夕阳已经坠下,黑沉沉一片,颜松坐在暗影里,一团模糊影子,看不真切。 难道,是颜如玉和颜松联手? 又一想,也不太对,银子出府,不可能悄无声息,颜松带队抄家,也不可能暗箱操作。 霍长鹤沉吟道:“改变计划,随着队伍走。金铤,你去办。” “是。” 他说话的功夫,颜如玉那边已经逼着阮仙藻道了歉,二公子也换了点吃的回来,正好言安抚。 霍长鹤目光微凉,转头看看不远处树林。 二公子带回来一碗寡淡的肉汤,浑浊的颜色,飘着几片肥肉,已经有些凉了,冒着一股子腥气。 他们平时哪吃过这种东西,但此时饥肠辘辘,实在也没别的。 他招呼大夫人、霍长衡和阮仙藻,唯独没提颜如玉。 二房夫人凑过来:“哟,肉汤,这得不少钱吧?大嫂,看来你还是有本事,能夹带,没有娘家给送也饿不着。” “二婶,我母亲没有娘家,但有我这个儿子,”二公子冷然道,“我自会照顾母亲和弟弟,不劳你操心。” “行,我不操心,这霍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我操过心? 不过,大嫂,二侄儿,你们有肉汤,是不是应该先孝敬老太爷?他老人家可没汤喝。” 大夫人垂眸:“我看你们刚吃了干粮,我们这还饿着,衡儿还小……” “衡儿还小,能吃得了多少?再说,他吃好东西的时候在后头呢!怎么能跟老太爷争?” 二夫人话音刚落,颜如玉冲着靠着树装聋的老太爷喊道:“叔爷!你儿媳妇咒你死呢!” 二夫人眼睛圆睁:“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说过?” “你刚才说的,说我们衡儿吃好东西的时候在后头,不该和你老公公争,那意思不就是说,你老公公快死了,没几天活头,怕以后吃不着吗?” 老太爷睁开眼,眼神不善:“给我闭嘴!” 二夫人恼羞成怒,手里的包袱一甩,几个圆胖胖的包子滚出来。 “哟,这是什么?”颜如玉大声道,“包子,二夫人,你这有这么多包子!叔爷,你吃饱了吗?” 二夫人慌乱地赶紧捡:“不是,我一共也就这么两个……” 眼看着二房几个人围上去,颜如玉嗤笑,转身往树林走去。 她才不喝腥气的肉汤。 到小树林里,见左右没人,靠着树坐下,意识进入空间。 不能耽误太久,她简单吃了几口,顺便拿出两个肉包子,又拿上一只活鸡。 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动静,她一手提着鸡,一手握着匕首,如同一只敏捷的豹子,瞬间弹出去。 刀光一闪,照见对面的人。 “是你。”颜如玉眸子微眯,“你在这儿干什么?” 霍长鹤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害怕,举举手里的兔子。 颜如玉没收刀:“你是谁?” “我是账房的侄子。” “侄子?你不是霍家人,看到流放不赶紧跑,还凑上来?” “我父母早亡,叔父和父亲一样,叔父年纪大了,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本来也是打算出去闯荡,男儿志在四方,去哪都一样,到西北我也能混饭吃。” 颜如玉抿唇没有说话,目光掠过那只死兔子——脖子上被穿了个小洞,一下致命。 面前这个男人赤手空拳,没有兵器。 “你叫什么名字?” 霍长鹤笑笑:“我……” “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母亲说过,账房好像是有个侄子,叫八戒。” 霍长鹤:“……” “是你吗?”颜如玉微蹙眉,眼神审视。 “不是,”霍长鹤平静道,“我是他兄长。” 颜如玉略点头:“好,你走吧。” “那你呢?” “我看看有没有别的。” 霍长鹤走了,颜如玉眸色冷下来,仔细观察地上的草,顺着被踏过的痕迹,很快找到一小片血迹。 还有一根染血的树枝。 颜如玉捻起树枝,偏头看霍长鹤离开的方向。 霍长鹤的笑意在转身时消散无踪,虽然震惊,但他不得不承认,在与颜如玉四目交汇的第一瞬间,他看到了杀气。 看来,颜家临时换女嫁入王府,并非只是怕被牵连那么简单。 颜如玉没有声张,拿着鸡回到休息的地方。 霍长衡小声道:“嫂嫂,你去哪里啦?母亲给你留了汤。” 可不是,碗里还有一点汤,和一片肥肉。 霍大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委屈你了。” 新嫁娘通常一大早就被折腾起来,一整天都不怎么吃东西,想必颜如玉也是一样,可眼下…… “没事,”颜如玉刚要把碗端过来,阮仙藻手扶着头一歪。 小丫环去扶她,不小心踢翻汤碗。 仅剩的一口汤,没了。 霍大夫人脸色微变,阮仙藻小脸泛白,急切道:“哎呀,这可怎么好?” 二公子蹙眉:“一口汤而已,反正喝了也不顶什么用, 我看她也不想喝。 再说,我换的时候也没想换她的份儿,若不是母亲要求,我是不会给她留的。” “二表哥,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不许再这样说,”霍大夫人沉下脸,“都是一家人,总说这些伤和气的话做什么? 你大哥若在,也不会答应。” “母亲!” “这样也好,”颜如玉缓缓开口,“ 我的东西,也没你的份儿。” 她把那只鸡拿到身前,当着他们几人的面,盯着二公子和阮仙藻主仆,拧断鸡脖子。 阮仙藻脸一白,这次是真的白了。 “衡儿,我烤鸡给你吃。” 霍长衡大眼睛忽闪:“嫂嫂还会烤鸡吗?” “那当然,只有空有其表的公子哥儿才会拿东西换吃的。” 颜如玉拿匕首熟练收拾鸡,一刀刀,看得周围的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他们都是贵人,只知道鸡好吃,哪见过这么处理的。 霍长鹤把兔子交给手下收起来,本来还打算做了悄悄给母亲和幼弟送一些,这下不用了。 “盯住她,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是。” 颜如玉赶在熄火前把鸡烤熟,又把肉包子掏出来烤一烤。 “母亲,衡儿,你们一人一个。” “嫂嫂,你好厉害!”霍长衡吞口唾沫,“不过,还是留给你吃吧,刚才你没有喝上汤。” “我在街上的时候趁人不备买的,”颜如玉把包子塞给他,“吃吧,有我在,饿不着你。” 说罢,开始分鸡。 阮仙藻的丫环道:“这种活交给我来干吧,我也会。” 她刚一伸手,迎面飞来一样东西,正中她的嘴。 “啪”一声。 第8章 我烦了,闭嘴 丫环痛呼一声,手捂住嘴,血缓缓从指缝中渗出来。 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砸中她的,是刚才被她“不小心”踢翻的汤碗。 碗没碎,被砸了一个豁口——她的一颗门牙也摇摇欲坠,嘴唇肿破,又痛又狼狈。 才被颜如玉打了两个耳光,脸肿着,巴掌印都没消,现在嘴唇又破肿,还险些掉牙。 “你!”丫环这下可忍不了,扬手就扑向颜如玉。 她也饿,刚才的肉汤自然也没她的份儿,现在就想抢到鸡,哪怕是骨头呢? 颜如玉岂能让她打,轻而易举抓住她手腕,毫不犹豫按进熄灭的火里。 虽然已经熄灭,但余灰还在,偶有红光微闪。 “啊!”丫环惨叫一声,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阮仙藻花容失色,心里却是畅快:颜如玉凶神恶煞,跟个夜叉一样,打吧,打吧!最好快点让大夫人厌弃,休掉她! 不过一个丫环,能换颜如玉被休被折磨,也算她有价值。 “快松手,”阮仙藻颤声道,“素儿就是想帮忙而已,不是想抢吃的,你何必这样下狠手?她的手会废的!” “二表哥!” 二公子从惊讶中回神,怒气再次冲上来:“颜如玉!你疯了?快松开!” 颜如玉不理会他们俩,目光冷冷直视丫环:“知道错了吗?还敢不敢动手?” “不,不敢了,我不敢了!”丫环满脸泪,眼神惶恐。 颜如玉这才松开她,继续分鸡。 二公子看着丫环的手,抬腿就奔着颜如玉的鸡踢过来:“不过是一只鸡而已,你竟然如此残害别人!” 颜如玉眼疾手快,抬手臂挡下他的腿,手掌紧握成拳,一拳头揍在他腿的穴位上。 二公子只觉得腿一阵麻痛,差点站不稳摔倒。 颜如玉缓缓站起,目光森然:“一只鸡而已?一只鸡你抓得到吗?尊贵的二公子? 别说一只鸡,一根鸡毛都是我的,我没说让动,谁也别动,包括你。” “再说,你眼瞎了?她故意踢翻汤碗,干活的时候不帮忙,熟了想分鸡,她也配! 还想动手打我,我没砍掉她的手都是客气。” 她目光向下,掠向二公子的腿。 二公子觉得她的目光里像含了刀子,刮在腿上——腿更疼了。 阮仙藻泪珠挂在睫毛上:“素儿不是故意的……” 颜如玉偏头看丫环,眉梢微挑。 丫环瑟缩一下:“是……我是故意的。” 阮仙藻:“……” “看好自己的人,管好嘴,”颜如玉瞥阮仙藻一眼,“否则奴婢犯错,主子一样要跟着挨揍。” 恰在此时,颜松从前面过来:“闹什么?颜如玉,又是你!” 颜如玉懒得理他,接着分鸡。 颜松目光微闪,冷冷道:“都听好了,现在立即动身,上路!” 众人一阵惊呼,怨声四起。 颜松甩动手中鞭子:“吵什么?有本事站出来,冲着我的鞭子说!” 二公子梗着脖子问:“现在天色已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赶路?我表妹的脚还有伤……” “啪!” 话还没说完,颜松一鞭子奔着他的脸抽过来。 大夫人赶紧一拉二公子,鞭子没抽中他的脸,却正中他的肩膀,鞭子尖扫过大夫人的手背,顿时一道血痕。 “母亲!”颜如玉握住大夫人手腕,“ 很疼吧?” “没事,不疼,”大夫人嘶口气又忍住。 二公子也痛得脸色发白,眼睛赤红地盯着颜松:“你……” “二公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是犯,我是官!好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不然有你的苦头吃,”颜松笑容阴冷,“腿脚都利索点!抓紧时间赶路,表现好的话,到前面再休息。” 二公子还想反驳,颜如玉讥讽道:“没本事把对手一击致死,就闭上嘴。 光用嘴吵吵,连累家人,那是莽夫。” 二公子怒目而视,阮仙藻心疼得掉泪:“二表哥,你没事吧?疼不疼?” “没事,这点伤不碍事,”二公子咬牙忍痛。 “你不疼,母亲疼,”颜如玉毫不客气,转头看阮仙藻,“还有你,要哭到一边哭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颜如玉扶着大夫人上路,霍长衡跟在身侧,紧张地看着大夫人。 “母亲没事,别担心,”大夫人勉强笑笑,摸摸他的头。 霍长鹤混在人群里,跟在他们后面。 “主子,夫人受伤了,属下这里还有点药。” 霍长鹤目光从大夫人身上移开,锁定颜如玉:“看看再说,等那个女人不在的时候。” “是。” 霍长鹤对账房先生说:“你去,就说临行时你偷揣了银票,交给母亲。” “是。” 他看向远处,这条路他很熟悉,再往前走个十来里,有几座庄园,是城中富贵人家的产业。 翼王的庄园就在其中。 “金铤,”霍长鹤低声吩咐,“翼王庄园地形图的副本,在你身上吗?” 身材削瘦的侍卫点头:“回主子,在。” “稍后看队伍在何处停下,若是在翼王庄园附近,就拿出来看看。” “是。” 天地漆黑一片,天边星子都隐在云层里,只有几名军兵手里的火把散发微弱的光。 众人深一脚浅脚,摔倒声不绝于耳。 已经走了一天,平时就坐马车也没坐过这么长时间,此刻都觉得双腿僵直,脚底血泡磨破,痛得钻心。 不知谁低声抽泣,一层层散开,引得不少人开始跟着哭。 二房的独子在这一辈里行三,只比二公子小一个月,他一向娇生惯养,身娇肉贵,此时感觉浑身骨头都在疼,烦躁直冲脑门。 “都怪你们!”他忿恨回头,“要不是你们大房惹事,我现在还好好在府里,明年春年我就能参加科举,光宗耀祖,现在全毁了!” 大夫人紧抿唇不说话,二公子忍不住反驳:“大哥是被冤枉的,待他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回来?他还会回来吗?我看,他不是死了就是躲起来了!他倒好,惹了事跑得快,倒连累我们!”三公子看着自己双手,“可惜我……” “可惜你的手以后不能摸到青楼的女子了?”颜如玉的声音强势加入。 三公子震惊地看她:“你说什么你?简直……不可理喻,有辱斯文! ” 二公子也蹙眉:“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颜如玉眼风扫他:“闭嘴吧你,吵架都吵不到点上,也不嫌丢人。” “我夫君若是不建功立业,你在什么府里呆着?不得跟着你爹娘你爷爷在乡下在土里刨食吗? 还三公子,别人叫你狗三剩差不多!” “科举,前面的考试都过了吗?上来就科举?你怎么不直接去找皇帝要官做? 就你这德行,自宫了给皇帝当太监人家都不要!” “你说什么你?”二夫人气恼,“简直是……” 颜如玉手指间冷光闪烁:“我烦了,都闭上嘴。谁再敢说我夫君半句不是,我割了他的舌头!” 第9章 拿走没商量 二房的人一见颜如玉手里的匕首,想起她收拾鸡时的狠劲儿,都敢怒不敢言。 颜如玉无视他们的目光,拿出刚才拆好骨头的鸡,递给霍长衡一个鸡腿。 “吃吧!” 霍长衡眼睛晶亮,看看颜如玉,又看看大夫人。 “母亲和嫂嫂吃。” 颜如玉勾勾唇角,把另一只鸡腿塞到大夫人手里:“母亲也吃。” 大夫人想推辞,颜如玉又道:“吃了才有体力。” 她语气坚定,大夫人缓缓点头,用力握紧鸡腿:“好。” 大夫人看一眼二儿子,想分给他点,又觉得不合适。 二夫人闻着香气,嘴里唾沫飞涨,嫉恨道:“大嫂,老太爷今天都没有沾荤,你也吃得下去?” 大夫人慢慢咬一口:“嗯,如玉的手艺不错,是比包子香一些。” 二夫人还想说,又瞥见颜如玉手里的刀,讪讪作罢。 霍长衡迈着小短腿,到二公子身侧:“二哥,你还疼吗?你吃一口吧!” “他哪好意思吃?”颜如玉声音冷得像刀子,“刚才还要一脚踢飞,不是说了吗,一只鸡而已。” 二公子脸色青白交加,别过脸气哼哼:“不吃!” 阮仙藻肚子饿得咕咕叫,本想哄着二公子从颜如玉那要点鸡肉,看到这种情景,真是气得心口疼。 偏颜如玉还冲她看过来,唇上满是油,鸡肉的香气浓郁——她心口更疼了。 艰难的赶一段路,终于可以停下。 众人几欲瘫倒,东倒西歪哪还有以前的半点尊贵。 这点路对于颜如玉来说不算什么,她时刻保持警惕。 颜松忽然又让赶路,还在这里停下,一定别有所图。 目光望向远处,影影绰绰,好像有不少建筑。 这是什么地方? 她表面若无其事,暗暗注意着颜松的动向。 “母亲,手怎么样?” 大夫人摇头:“没事,不用担心,你一定也累坏了,赶紧休息吧。” 霍长衡扒拉一下身下的草:“嫂嫂,坐这里,这里软。” 颜如玉摸摸他头顶:“我不累,你睡会儿吧,母亲,我去找点草药,给你敷一下,伤口好得快。” 大夫人忙拉住她:“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我这点伤不要紧,明天就好了。” “母亲,”二公子开口,“她愿意去就让她去,正好让她带帮仙藻带些药。” 阮仙藻眼睛红红的:“不用了,二表哥,我不要紧……” “你要不要紧也和我没关系,”颜如玉打断她,“二公子,我是照顾母亲,是为我夫君你大哥尽孝道,不是你的下人。” 话落,颜如玉大步离去。 他们这些人就在路边休息,不远处就有草丛野花什么的,军兵们也累,扫见她也不去理会。 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跑得了,再说,家人都还在。 颜如玉到隐蔽之所,左右看看没人,意识进入空间。 当时收东西太急,乱糟糟的也没收拾,也不记得把一些外用药收到哪里了。 如果找不到,就得用她之前存下的现代药,只是还得编个说辞。 找到药出来,忽听一阵轻轻脚步声。 颜如玉摒息听了一会儿,是从不远处的路上传来的。 她悄悄往前,透过杂草,果然看到有人悄悄离开队伍。 颜松。 颜如玉眸子微眯,不假思索跟上。 约摸一刻钟,颜松在一株大桑树下停住,双手扣在唇上,发出几声呜响。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树后闪现。 此人穿着黑色斗篷,遮住身形头脸,声音低沉。 颜如玉侧耳听,但距离有点远,他们又刻意压低嗓音,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翼王”“山庄”之类的字眼。 颜如玉眼前一亮,看向不远处的建筑,莫非,那是翼王的庄园? 联想到之前翼王府的家奴意图用砖砸伤大夫人,再看颜松鬼鬼祟祟在这里与人见面,想必霍长鹤被陷害,定与翼王脱不了干系。 颜如玉无声冷笑:好啊,既然来阴的,那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更阴! 她轻步绕开,如狸猫般无声无息,直奔庄园。 庄园院墙高大,但这难不倒颜如玉,她拿出飞爪和伸缩绳,轻松进入。 她站一棵树上,从高处俯瞰。 此时夜深,庄园里的人早已经入睡——除了那些负责巡逻防守的人。 他们举着火把,点点星火,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颜如玉下树,直接奔向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这是一座大仓库。 一半是粮食,一半放着庄子上产的农产品之类。 城郊附近的庄园,景色好,土地又肥沃,这里的收入一般都是重要一项。 颜如玉从屋顶自上而下,在后窗处挂住,有特质刀具三两下把木窗拆下跃入。 这的粮食可真不少,颜如玉收了近一炷香的功夫,还有各种农产品,以及种子什么的,一样没留。 偌大的粮仓空空荡荡,颜如玉头也不回,顺着原路上去,把窗子恢复原状,跃上屋顶。 正想离开,她目光一瞥,看到与粮仓一墙之隔,有一座小屋。 小屋里没有灯,黑沉沉像蛰伏的兽。 特工的直觉,让顾如玉预感到,这小屋绝不寻常。 底下巡防小队的火把晃来晃去,映着颜如玉漆黑的眸子,她心思突然一动:莫非,这些人要守的,明面是这座仓库,实际是这间小屋? 欲盖弥彰,这种事颜如玉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她从空间里摸出一张猴脸面具戴上,下屋顶,伺机进入小屋。 让她意外的是,屋子里陈设极简单,几乎是空荡荡,没什么值钱的物件。 颜如玉并不放弃,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脚尖轻点,像是踩住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捡起,是一粒精米。 这米的成色,可比刚才那间仓库里要好得多。 借着一线月光,颜如玉迅速观察地面,发现有一块地砖比别的更光滑些。 掌心一拍,地砖挪动,露出一个机关来。 她伸手拉起,对面的那面墙,无声撤开,露出一道暗门。 果然如此。 颜如玉走入暗门,通过一小段暗道,就是一间暗室。 刚才已经见识过粮仓,但颜如玉还是被这间地下暗室惊讶了一下。 成堆的粮包,是刚才的两倍还多,不只粮,还有大量成箱金锭银锭,以及贴着封条的箱子。 颜如玉撕开其中一口,打开,眸子顿时一缩。 第10章 送个小礼物 箱子里装的,都是精铁。 这个时代的精铁,可都是掌握在国家手中,谁要是私囤铁器或者兵器,那就是大罪,有谋逆之嫌。 颜如玉脑子飞转:镇南王霍长鹤被陷害,说是叛国意图谋反,可现在翼王这仓库里不但有大量粮食金银,还有这么多铁,到底意图造反的是谁? 可恨现在罪名已经扣在霍长鹤头上,他也不知所踪,凭她一人之力,别说翻案,就是连狗皇帝的面都不好见到。 颜如玉迅速冷静下来,先把这些东西都收走,将来见到霍长鹤,再从长计议。 打定主意,开始干活。 等从小屋出来,都过去近半个时辰,临走时,还在里面放了个“小礼物。” 穿宅过院,她想去书房之类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其它的证据。 路过一个院子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颜如玉自小对香气十分敏感,平时做任务的闲暇时间,她最喜欢的除了做美食,就是制香。 她寻着味道,在院子门角,发现一个香囊。 无论是香囊样式,还是里面的味道,都让颜如玉心头一阵发紧——来自原主的情绪。 这是颜大小姐的东西。 奇怪,怎么会在这里? 她翻身入院,屋子里还点着灯,来到后窗,点破窗纸往里看。 一个女子身着薄纱,香肩半掩半露,正依着一个男人,手捧着酒盏喂男人喝酒。 颜大小姐?! 颜如玉眼睛微睁,再细看那个男人,正是翼王。 她恍然大悟,难怪颜大小姐不肯嫁给霍长鹤,原来不只因为听说镇南王府要遭受横祸,还因为早就和翼王勾搭上了! 呵。 “王爷,恭贺王爷除去心头大患。” 颜大小姐娇滴滴,眉眼皆是风情,翼王染了几分醉意,就着她的手把酒饮下。 “还是你最乖,等着,”翼王起身,从桌上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一对玉镯,套在她手上。 “多谢王爷!我再敬您一杯。” 翼王眯着眼睛打量她:“本王今日发现,你今日素妆的样子,甚美。” 颜大小姐笑容微不可察的一僵,随即娇嗔着靠在他胸口。 她也不想这么素,平时都是富贵惯的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屋里的首饰衣裳都不见了。 不,不只首饰衣裳,包括银票,古玩摆件,不论值钱不值钱的,都没了。 如同蝗虫过境,被偷得干干净净,她简直都怀疑,要不是因为床太重,小偷连床都不会给她留。 不只她的院子,连她母亲的院子里也是一样。 她当时都惊呆了,立即查找贼人,院子里的丫环,外院的小厮打死好几个,愣是没有半点线索。 要不是急着出城会翼王,又没钱现买新的,她才不会急中生智,以这副打扮出现。 她手指轻抚玉镯,心头一阵苦涩,简直无法相信,她已经一贫如洗,这玉镯就是她现在最值钱的东西。 “王爷,我父亲今日特意请旨,让我庶兄负责押送镇南王府的人,这下,您相信他是站在您这边了吧?” 翼王轻转酒杯,似自言自语:“本王给过霍长鹤机会,可他非站在太子那边。 他不过一个异姓王,本王可是父皇的亲儿子,岂能让他越过去? 他既然不识抬举,本王得不到的,太子也休想得到!” 酒饮罢,手指勾住颜大小姐的下巴:“本王就算不信你父亲,也信你。 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亏待。” “王爷……” 颜如玉一阵恶寒,转头看向小屋的方向。 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恰在此时,黑夜中突然窜起一阵火光。 颜如玉唇角微翘。 刚才离开的时候,她在暗室门上放了一枚微型炸弹,声音不会太大,但足够把小屋烧成火海。 屋里的翼王动作一顿:“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有人急匆匆到院中,大声道:“王爷,不好了,走水了!” 翼王并不以为然:“走水去救火就好了,找本王做什么?莫不是还让本王去救火?” “回王爷,是……粮仓那边。” 翼王酒一下子醒了,推开颜大小姐霍然站起,跟着护院奔向火场。 还没到粮仓的霍长鹤脚步一顿,抬头看火光冲天的方向。 他问身边的侍卫:“那是什么地方?” “主子,根据地图,正是粮仓的地方。怎么起火了?莫不是翼王知道我们在查他?” 霍长鹤一咬牙:“走,去看看。” 他刚站在树梢隐住身形,就见翼王匆忙赶来。 火势已经连成一片,仓库也被烧着。 翼王眼睛被火映得通红:“赶紧救火,抢救粮食!” “回王爷,粮仓里没有粮食。” 不止翼王,树上的霍长鹤也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王爷,是真的,里面没有粮食,”护卫抿一下唇,“是空的。” 这话简直是补刀,翼王一把抽出他的腰刀,在他脖子上一抹。 血溅了翼王一脸,他怒目盯着被烧着的粮库,烧了一半的大门此时轰然倒塌。 里面,果然是空的。 霍长鹤微蹙眉,转头吩咐:“走,去别处。” …… 颜大小姐见翼王走了,四下无人,悄悄到桌边,往小箱子里看。 里面都是珠宝,华光闪闪。 她忍不住心跳加速,一直就爱这些华贵之物,尤其现在。 如果顺手拿一两件,翼王应该不会发现吧? 手刚一伸出去,还没摸到箱子边,门“哐”一声被人推开。 她吓了一跳,以为翼王又会回来了,赶紧僵硬地摆出个搔首弄姿的姿势。 但,来的不是翼王。 来人进屋先灭了灯,一晃的功夫,只看到戴着个面具,像是个古怪的猴脸儿。 颜大小姐吓得头脑发空,连尖叫都忘了,只听那人声音发闷又低沉:“笑得真恶心!” 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揍。 颜如玉心头情绪激烈,是来自原主的怨恨和怒意。 原主的生母根本不是颜侍郎的外室,而是他在乡下的原配,他赶考得了功名,却抛弃糟糠之妻,另娶新妇。 原主的生母从原配,莫名其妙就成了外室,时隔几年跋涉入京找人这才发现。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性子刚烈,不肯入府也不肯要补偿,只要一个公道,被颜夫人诓骗入府,暗害惨死。 可怜原主就成了“私生女”,还不如颜大小姐身边的丫环。 “你是谁……啊!”颜大小姐怆惶逃窜,“救……” 颜如玉一言不发,每一巴掌都精准打到她脸上。 逼迫下跪、针扎、强迫吃狗食、打断胳膊、冬天被推入湖中……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这一个个耳光里,酣畅淋漓。 “让你仗着嫡出的身份欺负人,今天让你知道厉害!”颜如玉在她耳边低吼一句,把她揍晕。 临走时,把屋子里洗劫一空,从空间找出一枚玉佩,扔到床角底下。 半隐半露。 她刚一出院,迎面撞见一道影子。 一见来人动作就知道不是善茬,她抽匕首就攻上去。 第11章 兔子尾巴 霍长鹤抬眼就看到一道刀光。 来势凶猛,让他不敢大意。 两人迅速交手,让他诧异的是,来人招式奇特,而且身手相当不错,竟然能和他走上几招不落下风。 借着月光看,此人脸上戴着张怪异的面具,像是个猴脸儿。 与此同时,颜如玉也一样惊讶。 还以为来的是庄园里的普通守卫,三两下就能解决,没想到竟然如此难缠。 此人脸上也戴着面具,是一张狰狞的鬼王脸,身材高大,出手狠辣,而且内力强劲。 颜如玉迅速判断,如果长时间下去,自己一定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光凭内力这一点,就远远不及。 思及此,颜如玉也不恋战,趁着远处来了一小队举火把的人,虚晃一招,顺手从空间里扯出一件刚刚收进去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冲着面前人兜头兜脑就是一砸。 霍长鹤感觉一股子香气扑鼻,以为是什么毒粉暗招,连忙后退掩住口鼻。 颜如玉趁机逃走,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霍长鹤低头看脚边的东西,是一件薄薄的纱衣,浅粉色,在夜风里拂动,几欲蹭到他的靴子。 他立即又嫌弃地后退几步,从未觉得浅粉色如此恶心。 身后侍卫上前:“主子,您……这是?” “遇见个怪人,”霍长鹤问,“你那边怎么样?” “没查到什么,其它能藏粮的地方都找过,没有发现踪迹。” “金铤,你看此事像翼王自己干的吗?”霍长鹤问。 “属下不知。” 霍长鹤横他一眼,不再多问。 “去看看那个院子里有什么,刚才那人就是从那跑出来的。” “是。” 霍长鹤靠着树暗自思忖,刚才忙乱没觉得,现在仔细回想,和他交手的人,身形有点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正在琢磨,金铤从院子里出来:“主子,屋里只有桌椅和床,床上有个女子,被揍得鼻青脸肿。” 瞄一眼地上纱衣,又补充:“她身上的衣裳,和这个很像。” 霍长鹤蹙眉,只有桌椅和床,这是什么描述?翼王一向奢华,怎么会这么布置房间?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去翼王书房。 ” 本来他就是打算去书房,结果被半路杀出的人绊在这里。 到书房,霍长鹤面具下的脸铁青。 金铤道:“主子,属下就是这个意思,刚才的那间屋子和这里一样,只剩下桌椅和床。” 书房没有床,但书房里除了桌椅,别的什么也没了。 …… 颜如玉在翼王庄园转个遍,仓库那边起火,更没有人注意她,这一趟真是收获满满。 出来的时间不短,她一路跑回休息的地方。 大部分人早已经睡下,颜如玉扫一眼军兵队伍,不见颜松。 还没回来? 正要穿过草丛,忽听有人轻步而来。 她立即侧身躲到树后,摒息看着那人。 颜松。 另一个方向,还有一个人,弯腰缩身,跑回休息队伍里。 距离远,光线暗,颜如玉没能看清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刚才与颜松私下见面。 绝没有好事。 颜如玉心中有数,等颜松离开,慢慢回队伍中去。 “这么半天还不回来,说不定她早逃走了,母亲,您就不该答应让她进家门。”二公子压着嗓子抱怨。 “旭儿,”大夫人叹气,“你该收收你的脾气了,今日若不是她,衡儿会被杀死,我也被砸得头破血流,说不定还会被二房三房的人骂死。” “母亲……” “你大哥现在下落不明,你应该承担起责任来,别再耍性子。” “若是大哥在,会同意颜家这么做吗?本来颜家女就配不上大哥,还弄这么一个…… 仙藻对大哥一片痴心,现在又跟着我们受苦,我们怎么对得起她?” “当初她母亲求我收养她,我也是一片好意,哪成想会有今日之祸? 你大哥已经成亲,这件事不要再提,以免让如玉听到心生不快。 以后有机会,再给仙藻寻个好人家吧!” 黑暗中,背靠着他们的阮仙藻睁开眼睛:看来,镇南王府是真的难逃一劫,霍长鹤也是真的回不来。 要是这么下去,走不到西北她就得死,即便能到,那种地方有什么好人家? 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尽快脱身。 二公子还想说什么,颜如玉从暗影中走出来。 “母亲,我回来了,”她手里捏着片叶子,上面放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在大夫人身前坐下,一边给大夫人上药,一边淡淡道:“药材不好找,时间长了些,不会有人以为我逃走了吧?” 大夫人脸微红:“如玉,辛苦你了,旭儿他……” “母亲,”颜如玉字字清晰,“我孝敬您,是替夫君尽孝,照顾衡儿,是因为他年幼,夫君若在,也定会疼爱他。 但其它的人,人高马大,有手有脚却没有脑子,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讨好。” 她放下大夫人的手:“好了,明天就可以消肿结痂,早点休息吧。” 二公子心头火起:“你说谁没有脑子? ” 颜如玉压根不理他,到一旁靠着树闭目养神。 二公子气得咬牙,大夫人眼神示意他别再闹。 “嫂嫂,”霍长衡挪到颜如玉身边,“你累了吧?” 颜如玉看着他的小脸,本来白白嫩嫩的肉团子,现在小脸和小花猫一样。 “怎么?” 霍长衡有点不好意思,垂下脑袋思索一下,又抬头问:“你能教我杀鸡吗?” “……” “为什么要学杀鸡?” “我想照顾母亲。”霍长衡大眼睛忽闪,“也不想让你太辛苦。” “要想杀鸡,得先有鸡。” 霍长衡:“……那我学抓鸡。” 颜如玉勾勾嘴角:“行,明天学抓鸡。你一直没睡着吗?” “嗯,我想等你回来和你说这件事。” “那你有没有看到,刚才我不在的时候,有谁也离开了?” 霍长衡想了想:“三婶和冉姐姐,还有三哥哥。” 三夫人和她的女儿霍云冉,还有二房人那位吵着要考科举的三公子霍长兴。 颜如玉目光冷锐,暗暗记下。 “嫂嫂,怎么了?” “没事,睡吧。” 颜如玉正要闭眼,霍长衡又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颜如玉低头看,是一个毛团。 这颜色……有点熟悉。 霍长衡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胡账房的侄儿偷偷给了母亲半只兔子,还给我这个小玩意儿,说要是玩腻了可以送给嫂嫂。” “我不用玩腻,现在就给嫂嫂。” 给她的? 颜如玉眼前浮现那个手提兔子的年轻男人。 把这个给她什么意思? 兔子尾巴——长不了? 第12章 放心,死不了 颜如玉捏着兔子尾巴,看向账房那边。 黑乎乎的,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 “账房的侄子长什么样,你以前见过吗?” 霍长衡忽闪着眼睛:“没见过……又好像见过,胖胖的,头和脸圆圆的。” 颜如玉快速思索,胖胖圆圆?不是她看见的那个,新加入的那三个人中,有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的,再就是她打过照面的那个。 罢了,明天再说,反正不管是谁,只要敢伸爪子,她就敢剁。 到底要看看,谁才是兔子的尾巴。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天一亮,军兵们就挥着鞭子叫起。 “都利索点,别磨磨蹭蹭!我可告诉你们,早到少受罪,若是误了日期,都别想活,统统掉脑袋!” 有军兵打着哈欠过来,一人分一个野菜窝窝,干硬得能把牙崩掉。 “我不吃!我才不吃这玩意儿!”三公子霍长兴发脾气,“这是人吃的吗?” 军兵冷笑一声:“行啊,不吃可以,那以后不给你发,到时候可别哭着求爷。” “你是谁的爷?”霍长兴怒问,“我……” “你说我是谁的爷?”军兵横眉,甩鞭子抽他,“我叫你横,叫你横!” 啪啪声夹杂着霍长兴的惨呼,让还没睡醒的人一个激灵,有怒火怨气的都压进肚子里。 二夫人连哭带嚎:“官爷,别打了,别打了!兴儿,我的儿啊,他知道错了,不敢了。快说呀!” 霍长兴哪受过这罪,一鞭子下去的时候他就怕了。 “我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军兵骂骂咧咧,又抽几鞭子才收手。 二夫人赶紧把霍长兴扶起来:“兴儿,怎么样?” “啊,疼疼!疼死了!”霍长兴身上道道血痕,眼泪鼻涕横流。 二夫人心疼又着急:“当家的,你过来扶扶儿子呀!” 二老爷眼角瞄着军兵,见真走了,才凑过来,小声嘀咕:“你说你惹他干什么?咱现在是虎落平阳……” 颜如玉听着冷笑,虎落平阳,他们也配是虎?一群怂货。 如果昨天晚上和颜松私下见面的是霍长兴,如果他敢动什么坏心思,这顿鞭子都是轻的。 霍长衡扯扯颜如玉的衣袖:“嫂嫂,我不饿,我这个给你。” 颜如玉本来想说不用,但这东西的确不能让霍长衡吃,也就接过,想着一会儿没人注意,偷偷给他个包子吃。 见她接过野菜窝窝,二公子霍长旭的拳头硬了:“你还要不要点脸?衡儿的口粮你也好意思要?” “旭儿!”大夫人喝止。 颜如玉握着窝窝咬一口,面无表情的嚼碎,咽下去。 霍长衡小手紧拉着颜如玉的衣角:“二哥,不是嫂嫂抢我的,是我给嫂嫂的。” 霍长旭咬牙,别过脸不说话。 阮仙藻红着眼睛一拐一拐,霍长旭降低声音:“仙藻,你怎么样?” “我不碍……啊!” 阮仙藻身子一歪,倒在他身上。 霍长旭赶紧扶住她:“还能走吗?要不我背你?” “这……不用了,我自己能坚持。” 说是能坚持,但她站在原地不走,颜如玉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一个蠢得要命,一个装得要死。 “我背你吧,”霍长旭下定决心。 阮仙藻眼泪掉下来:“对不起,二表哥,是我连累你了。” “说的什么话,是我们家连累你了才对,上来吧。” 阮仙藻一爬上去,霍长旭的脸就白了一分。 他肩膀上的伤比大夫人手上的严重得多,昨天晚上颜如玉也没管他,他更不想用颜如玉的药。 今天早上不但没见好,还有点发炎了。 阮仙藻虽然并不太重,但这一爬一压,依旧疼得他眼前发黑,何况他也累也饿,也没干过体力活。 但背都背上了,只能咬牙强撑。 颜如玉一口一口咬着窝窝,冷眼看着霍长旭自己作死。 她拉住霍长衡的小手,借着肥大袖子遮挡,塞给他一个肉包子。 霍长衡眼睛睁大,颜如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他抿着小嘴,看看大夫人。 颜如玉心说这孩子比霍长旭聪明多了,知道想着母亲。 “放心,”她悄声说。 得到肯定回答,霍长衡才放心吃,眼睛四处看,一会儿吃一口,像一只偷吃的小仓鼠。 颜如玉忍不住抿唇笑。 她鲜少笑,笑起来极好看。 二夫人正好扭头看见,自家儿子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正满腔怒恨又不知如何发泄,此时觉得颜如玉这一抹笑,刺眼极了。 “你笑什么?” 颜如玉睥她一眼:“我乐意。” “你……都是你!扫把星,娘家不要你,跑来连累夫家,一进门就大祸临头,都不知道上辈子你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这么能害人,我要是你,早出家做尼姑了!” “只做尼姑怎么够,”颜如玉字字如刀,“你应该一出生就一头撞死,这样你的混帐儿子也就不必生了。” “你!”二夫人脸色铁青,目光直视大夫人,“大嫂,你也不管管?” “二弟妹,如玉没有错,你做长辈的,还是积点口德,”大夫人冷声道。 她又看到大夫人手上的伤,一夜的功夫,竟然已经好了大半。 一把抓住大夫人手腕要胁:“你有药?把药拿出来给我兴儿用,不然我就揭发你私藏!” 大夫人沉下脸:“我没有药,你愿意揭就揭。” “你见死不救,是吧?”二夫人疯狂撕扯,“交出来,快交出来!” “我真的没有!”大夫人忍无可忍,可她又不能说,那药是颜如玉的。 颜如玉上前扣住二夫人肩膀,用力一推:“药不是我母亲的,是我的。 但我这个人心毒又记仇,你刚才骂了我,我就是不给你儿子用,怎么样?” “你……” 二夫人还想骂,不远处军兵已经往这边看,颜如玉又凶,她只好作罢。 “你给我等着!” 二夫人总算消停,后面的霍长旭“扑通”一声摔倒。 大夫人又赶紧折回去扶他:“旭儿,没事吧?” “母亲,”霍长旭满脸是汗,脸色惨白,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肩膀上的伤渗出血来,衣裳和伤口粘在一处,一动就钻心地疼。 大夫人心疼不已,眼睛都泛红,霍长衡跑过来:“二哥,你是不是疼了?我给你吹吹。” 大夫人纵然拉不下脸,但为了儿子,也没办法:“如玉,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霍长旭深吸一口气:“不必,母亲,我不用她的药!” “旭儿!” 霍长旭别脸看一边,紧咬牙关。 颜如玉眸子微眯:“有骨气,不过也的确不要紧,这点伤,死不了人,不及夫君在战场的十分之一。” 阮仙藻也被摔到一边,捂着脚踝嘶气,可怜至极。 颜如玉早就看出,她的伤根本不算什么,纯粹就是装。 脚尖踩住一颗小石子,微微用力,正中阮仙藻脚踝某处穴位。 第13章 报应来得真快 阮仙藻只顾着表演,根本没有发现,只觉得伤处痛麻了一下,也没在意。 “二表哥,我自己走吧!” 霍长旭想说继续背她,但实在背不动。 “没本事就别逞能,自身难保还想着怜悯别人,不自量力,”颜如玉冷然,又看向阮仙藻,“还有你,要是还要点脸,就别让别让背,他的伤比你严重多了。” 阮仙藻脸涨红,又要掉泪,颜如玉低喝:“憋回去!” “仙藻,我扶你走吧,”大夫人扶起她,“让旭儿缓缓。” 话已至此,阮仙藻不能再让背:“没事的,姨母,是我不好,拖累大家了。” “你知道就好。”颜如玉说罢,扭头往前。 队伍靠尾的霍长鹤看得真切。 身侧侍卫问:“主子,要不要过去帮帮二公子?” 霍长鹤蹙眉道:“不必管他,昨天晚上给母亲药了吗?” “给了,就藏在那兔子的肚子里。” 队伍快行至翼王庄园附近时,忽然官道上飞驰而过一队人马。 他们穿着衙役官差的服饰,腰侧挎刀,急马飞驰,超过队伍,直奔庄园方向。 颜如玉在队伍中抬眸看,她没看队伍驶去的方向,而是看向他们这群被流放的人。 昨天晚上那个戴鬼王面具的人,总让她觉得不安,不知是什么来路。 目光一掠,和后面账房那个侄子目光撞个正着。 不过接触一瞬,又各自调开。 颜如玉手指摸出一粒小香丸,一会儿找机会,用在那个家伙身上。 霍长鹤盯着颜如玉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和那个戴古怪面具的人很像,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颜如玉替嫁他是没想到,但颜家要嫁女儿给他,他岂能不把颜家的事查清楚?这个私生女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若说平时活得不易,藏点拙,这有可能,但要想在他手下能走上几招,绝无可能。 两人正各怀心思,队伍被下令停住。 翼王府园门口被戒严,正是方才飞马急驰过去的人。 颜松催马上前:“怎么回事?为何不让走?” “我们是京兆府的捕快,接到报案,翼王殿下的庄园遭窃,特来查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颜松挑眉:“我们也是奉旨押解罪犯,岂能是闲杂人等?” 捕快并不把颜松放在眼里:“是你的事重要,还是翼王殿下的事重要?” 此时翼王闻讯赶来,颜如玉站在人群里看,见他脸色苍白,眼下两片青黑,明显就是没有睡好。 眼中掠过笑意,乐得看热闹。 翼王一见京兆府的人,也有点意外:“你们怎么会来?” “殿下,我们大人接到报案,立即派我等前来,大人先去上朝,等下朝之后也会亲自赶来。” 翼王一脸懵:“谁报的案?报的什么案?” “您府里的人报的案,说是庄园被人纵火,还遭窃,损失惨重,大人非常重视,命我等不可怠慢。” 捕快拿出文书:“王爷过目,还请让卑职等进去查看。” 查看?翼王满肚子火气顶上来:“本王这里不曾有什么火,也没有遭窃,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衙役面面相觑。 颜如玉也觉得奇怪,翼王藏粮藏铁,明显目的不纯,现在丢了,即便不愿意吃哑巴亏,也该是私下偷偷查,而不是报什么官府。 看翼王这样,也不像是知情的。 奇怪。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来一丝香气。 香料名贵,非常人能用。 扭头看向官道,一辆马车飞速驶来。 到庄园门前停住,一个女子在丫环搀扶下,迫不及待地走下马车。 二夫人在一旁小声嘀咕:“是翼王妃!真是漂亮,看看人家这气度,这风姿! 啧,比那些自称王妃的人强多了,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她边说边斜眼看颜如玉,极尽讥讽。 颜如玉摸出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鸡肉,放嘴里慢慢嚼。 香气直冲二夫人的鼻孔,肚子“咕”叫一声,连吞口水的声音都变得极响亮。 颜如玉懒得理她,看着翼王妃走到翼王面前:“王爷。” “王妃怎么来了?”翼王勉强笑笑。 “昨天王爷在这里劳碌未归,妾身又听说出了事,不放心王爷,特意过来看看。” 颜如玉记得,翼王妃出身高贵,而且翼王离不开她母族的支持,因此翼王到现在也没有侧妃,翼王妃在他面前,很有话语权。 只是,看这翼王妃似有备而来,难道…… 就在此时,一人背着药箱从里面匆忙出来,边走边回头,大声道:“王爷,颜小姐不肯治伤,还打伤了草民,草民……” 翼王妃声音拔高:“什么颜小姐?” 翼王僵着脸:“哪有什么小姐,王妃,进去说……” 翼王妃偏头看身后,跟着她来的两个婆子直入庄园,很快把颜大小姐给揪出来。 这种戏码,人人都爱看,颜松万万没料到,看来看去,竟然看到颜大小姐。 他震惊地盯着面目全非,被婆子架住的颜大小姐,颜大小姐尖叫着也看到他。 两人目光相对,颜大小姐想到在床角捡到的玉佩,分明就是颜松的! 再想昨天晚上那人狂揍她时,曾说道:“让你摆嫡小姐的架子,”而颜松,正好就是庶出。 她尖声叫骂:“颜松!你这个混蛋,庶出的贱生子!你敢害我,我回去告诉父亲,他饶不了你……” 颜松当众被骂,还是他的痛处,也气得发抖。 “颜家大小姐?”翼王妃垂眸,帕子捂着嘴,似说一句都嫌脏,“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当下贱的娼妇! 来人,把她给本王妃就这么拖回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 “是!” 颜如玉眸子微眯,这事的走向……不太对啊! 她从空间翻出搜刮颜府时,拿到的颜松的玉佩,的确是想陷害给颜松,让他们狗咬狗,可没想着能把翼王妃招来。 但显然,现在这个效果更好。 翼王妃可不是好惹的,颜大小姐和她斗,根本不够格。 颜如玉嘴角微翘,摸着手臂曾断骨的地方:报应来得真快。 霍长鹤观察着她的神色,暗暗琢磨:怎么又觉得,暴揍颜大小姐的人,就是她呢? 颜如玉偏头看来,霍长鹤立即调转目光。 好险。 翼王终究不想事情闹得难看,把王妃和京兆府的人都请入庄园。 颜松揣着一肚子火,催促着队伍往前走。 没走多远,阮仙藻就觉得,她的脚真的肿了,而且,越来越疼。 第14章 签字画押按手印 阮仙藻疼哭了。 这次是真哭。 可现在唯一能惯着她的二公子霍长旭也没办法背她。 她只能靠着丫环,丫环的脸肿着,原来被颜如玉用碗砸得松动的牙,今天早上吃野菜窝窝的时候彻底硌掉了,一说话都漏风。 阮仙藻整个人都恨不能挂在她身上,她都被压得喘不过气。 颜如玉不理会她们俩卖惨,注意力一半在二房人身上,一半在霍长鹤身上。 颜松心里有气,不停挥着鞭子催促:“都快点,别想偷懒,否则就扣掉中午的口粮!” 中午一般会发个杂面馒头,配点咸菜什么的,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总比野菜窝窝好得多。 霍家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有一天会为一个杂面馒头拼命赶路。 霍长衡年纪小,一直坚持自己走,这一上午被催得也有点撑不住。 “衡儿,我来抱你,”大夫人喘着气说。 “不用,母亲,我能走,”霍长衡小脸发白,嘴唇干裂,走路都直摇晃。 颜如玉抱起他:“我来。” 大夫人感激不已:“谢谢你,如玉。” “不妨事, ”颜如玉递给她一个小水囊,“母亲,喝口水。” 大夫人欣喜道:“哪来的?” “昨天晚上装的。” 大夫人刚要喝,二夫人扭头看到,眼睛放着绿光扑过来:“给我儿子喝!我儿子都要渴死痛死了。” 大夫人冷不防被她扑得差点摔倒,颜如玉一手抱着霍长衡,一手扶住,怒视二夫人:“你儿子渴死痛死,关我们什么事?” “是你们害我们这样的,怎么不关你们的事?我不管,你们就要为我儿子负责!” 二夫人被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火气都发泄在大房人身上。 霍长旭护住大夫人:“二婶,你若再对我母亲不客气,我也不会再敬你。” “呸,谁稀罕你敬,”二夫人还想抢水囊,“给我!” 颜松闻声赶来,人未到,鞭子先到了。 “啪”一下先抽中正跳骂的二夫人。 “啊!”二夫人惨呼一声,恐惧又占了上风,缩着脖子往后躲。 颜松仍不解气,挥鞭子冲颜如玉:“又是你,叫你惹事!叫你不安分。” 颜如玉侧身躲开,颜松眼睛冒火,鞭子如同毒蛇,方向一转,奔着霍长衡而去。 霍长衡小脸煞白,睁大眼睛吓得不知所措,鞭子就冲着他的眼睛! “啊!”大夫人短促叫一声,脑子发空,魂儿都要飞了。 颜如玉脸色陡然沉下,身形一转,牢牢把霍长衡护在怀中。 “啪”鞭子抽中她后肩,立时渗出血来。 颜松正窝火,用了十成力,这一下就皮开肉绽,比二公子霍长旭的伤严重得多。 颜如玉面不改色,把怀里的霍长衡交给大夫人,扭身抓住颜松又抽过来的鞭子。 颜松另一条手臂还没好,更没想到颜如玉被抽得那么重还能还手,他被一股大力扯住,还没明白过来就从马上摔下。 颜松直接脸着地,受伤的手臂也被冲撞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 几个军兵跑过来:“大人,您没事吧?” 颜松的脸被擦破一大块,渗出血珠,眼睛都被染红:“愣着干什么?拿住她,给我狠狠地打!” 大夫人用力咬破嘴唇:“大人,事情因我而起,要打就打我吧!” “找死是吗?好,好,我成全你们!”“还有谁?”颜松环视四周,“你,还是你?” 周围的人都被吓住,尤其二房的人,更是躲开老远,生怕被连累。 三公子霍长兴本来正暗暗高兴,凭什么他挨了打,别人却没事,最好把大房的人都打一遍,统统打死才好! 但现在又怕被连累,赶忙道:“我们听话,才不和他们一伙!” 他看向老太爷:“是吧?祖父!” 老太爷早对大夫人和颜如玉不满,有吃的不知道敬他,还把他拖累到如此境地。 但他一向老谋深算,没有表露,此时面对颜松的凶狠,他也有点撑不住。 颜松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是吗?不吭声的就是一伙,就绑了一块打;划清界限的,那就免了。” 此话一出,二夫人先表态:“我们不是一伙的,我们早就恨死他们,是他们害了我们!” “老三家的,快说呀!” 三夫人垂着眸子:“我不懂,我听夫君和父亲的。” “三叔,你怎么说?祖父,”霍长兴叫道,“您再不说,我们就都要被打死了。” 三老爷讷讷不言,眼睛只看老太爷。 霍老太爷掀眼皮,扫一眼大夫人:“官爷,我们不是一伙,他们……与我们无关。” 大夫人嘴唇发抖:“叔父,您怎能……我夫君在时,还有鹤儿,都尊您敬您,拿您当亲父亲亲祖父!” “若我知道,我安分守己也会被他们拖累至此,我宁可从来不与你们来往!”老太爷字字绝情。 大夫人还想辩驳,颜如玉拦下她:“好,既然如此,那就写文书来,立字为证。” 老太爷一愣,颜如玉挑眉:“怎么,不敢?” “还是怕将来我夫君回来,洗刷冤屈,你们没办法再跟着过好日子?” 颜松大笑:“颜如玉,你还真和以前一样蠢,霍长鹤他回不来了! 这是皇上下的旨意,定的案子,哪有什么冤屈?岂有翻案之理?” 霍长兴赶紧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大人说得对,霍长鹤那个杀千刀的,早就死了,骨头都被啃干净……” 颜如玉脚尖一踢,一块石子飞起,击中他的脑门。 “砰”一声,砸得他头脑发晕,眼冒金星。 霍长衡从大夫人怀中挣下来,奔过去打他:“我叫你说我大哥,打死你,打死你!” 霍长旭担心他受伤,过去抱起来,狠踢霍长兴两脚:“呸!什么东西!” 二夫人又骂又叫:“父亲,给他们写文书,把他们赶出霍家。” 颜松乐得看颜如玉被排挤被踩,拍拍手命人拿来纸笔。 霍长鹤在不远处看着,面沉似水。 他知道霍家二房三房不算什么好亲戚,但总归都姓霍,因此富贵之后,他并没有忘记他们。 可谁知,今天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他不在,他的母亲兄弟,生死危机之际,却要面临这种被放弃,被剔除的境地。 要被推入绝境! 这些是他的亲人吗?是他庇护的叔婶兄弟吗? 他目光深深,看向肩膀皮肉翻卷的颜如玉:这些所谓的亲人,还不如这个“没见过面”的妻子。 他迈步往前,金铤低声问:“主子,要阻止吗?” 霍长鹤又停住脚步,紧咬的牙关,绷出脸上坚硬锋利的线条。 “不,这样也好,”他冷静而疯狂,“断绝关系。” 片刻,老太爷已经写好。 颜如玉提醒:“签字,画押,按手印,一样不能少。” 签字画押好说,但没有印泥,无法按手印。 颜如玉几步到老太爷面前,抓住他手腕。 老太爷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刀光一闪,割破老太爷的掌心:“当然是取血按手印。” 那么长一条口子,别说按手印,掌印都够了。 老太爷痛得吡牙咧嘴,却又挣不脱,乖乖在上面按下手印。 颜如玉拿上文书,看向二房三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过来按!” 第15章 要死也得拉上你 其它人想按手印,又怕被颜如玉割一刀。 三老爷一狠心,把手指咬破:“我来。” 有样学样,自己咬一口,总比挨刀子强。 很快,都按了。 大夫人微微闭眼,想哭,又强忍着把泪咽下去。 不,不能哭,不能让这些人看了笑话! 颜如玉偏头看看躲在树边的阮仙藻:“你呢?” 霍长旭从气愤中抽回思绪:“仙藻本来就不是霍家的人,无需按什么手印。” “手印她自然是不配,”颜如玉把文书收好,“我问的是,要不要划清界限。” “我……”阮仙藻其实很想,她可不要挨鞭子。 但这话,怎么说出口? 霍长旭坚定道:“仙藻不会的,她当初没有抛下我们离开,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划清界限? 你不要总是恶意揣测她!” 阮仙藻:“……” 颜松活动一下手腕:“好,那就是你们一家,来人,给我捆到树上,每人一百鞭!” 一百鞭! 军兵往上闯,过来就拿人。 大夫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却是坚定:“衡儿的也算我身上。” “母亲!”霍长旭紧握拳头,“让我来受!” 阮仙藻的丫环吓坏了,尖叫挣扎:“我不要,我不要挨鞭子!我不是他们家的人,凭什么打我?” 她挣扎开,扑倒在颜松脚下:“大人,求您放过我吧,我不是霍家人,真的不是,我姓李,我姓李!” 她的脸肿得不像话,牙齿还缺了,哭着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根本没法看。 颜松一脚踢开她:“滚,别弄脏爷的靴子!” 丫环是没法看,但颜松把目光转向阮仙藻。 早知道镇南王府里有位表小姐,貌美清纯,似一朵清雅白莲,他早就想尝尝滋味。 阮仙藻也惊慌不已,生怕被打得皮开肉绽,疼是一方面,她也怕身上留疤,那她这辈子就毁了! “啊,别碰我,别碰我!”她也顾不得再装,“我不是,我也不是,我姓阮,我真的不是……” 颜如玉似笑非笑,看着狼狈的阮仙藻,看着紧握双拳的霍长旭。 大夫人沉声道:“大人,她说得对,她姓阮,与她无关。” 颜松上前,抬起阮仙藻的下巴,她眼泪汪汪,愈发楚楚可怜地诱人。 颜松按捺住心痒,挥手道:“好,就饶你这一次,其它人,尤其是颜如玉,给我狠狠打!” 颜如玉冷笑一声,笑声未落,她已经飞快动了! 在不远处正准备出手的霍长鹤动作一顿。 颜如玉动作敏捷而迅猛,手中冷光闪烁,眨眼就抵住颜松的咽喉! “别动,”颜如玉看向那些军兵,“放开他们。” 军兵慌了神:“你……你别乱来!” “我说,放开他们,”颜如玉手下用力,刀刃割破颜松的皮肤。 颜松咬牙:“颜如玉,你疯了?你们是流放犯!若是杀了差官,就是死罪!” “那又如何?反正你会死在我们前面,”颜如玉不以为然,“横竖都是死,与其被你打死,还不如先杀了你痛快。” 颜松气恼又害怕,颜如玉现在就像换了个人,胆大疯狂无所顾忌,简直让他恨得抓狂。 他完全相信,颜如玉真敢杀了他。 “好,这样,我不打你们,你放开我,公平点,一人退一步,如何?” “一人退一步?”颜如玉挑眉嗤笑,“这算什么狗屁的公平?你打了我,还差点弄瞎衡儿的眼,这就算完了?” 颜松眼中闪过嫉恨,又无可奈何:“那你说,怎么样?” “简单,停下休息,给我们吃的,喝的,还有药,另外,”颜如玉手腕用力,“放走你的马。” 颜松:“??” 要吃喝药品他能理解,放走马是什么意思? “整个队伍中,就你骑马,既然要公平,那就公平到底。” 颜松:“……” “答不答应?” 颜松还没来得及回答,颜如玉脚尖一踢他的腿,他扑通一声跪下。 屈辱如潮浪,迅速涌上来,几乎要把颜松淹死。 他想挣起来,喉咙上的刀刃又压了压,都能感觉到锋利的刀刃紧切着喉管,下一瞬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他甚至能感觉到,已经有血在缓缓流。 “好,我答应。” 颜松咬着后槽牙:“我答应,你满意了吧!” “当然不满意,”颜如玉俯首,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颜松眸子霍然睁大,脸皮由青转白再转酱紫,牙齿咬破嘴唇,浑身僵硬。 “别想耍花样。”颜如玉声音带笑,在颜松听来,却如利箭穿心。 颜如玉要的东西很快拿来。 白面馒头,大饼和肉干,都是官差才配有的干粮。 他们平时也舍不得吃,只有在不着村店,又实在找不到吃的时候才会吃,等到了镇子等地,还会再补充。 毕竟长路漫漫,官差也是一路走过去,也要吃饭。 颜如玉没有贪心,也不想得罪其它的官差,只拿了颜松的口粮布袋。 “衡儿,吃吧!” 霍长衡刚刚哭过的眼睛更亮,抱着馒头肉干,崇拜地看着颜如玉。 “放马。” 颜松掩下眼中不甘:“按她说得办!” 手下人赶紧去办,还没靠近,忽听马嘶鸣一声,自己跑了。 颜如玉这才松开颜松,刀拍拍他的脸:“吃饱了我还要睡一觉。” 颜松脸色铁青,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凶狠。 颜如玉根本无惧,席地而坐,招呼大夫人和霍长衡。 “母亲,衡儿,过来吃东西。” 大夫人悬着的心未落下,直到见颜松带人离开,才松口气。 “我先给你上药吧,你的伤太重了。” 颜如玉偏头看看伤口:“不碍事,皮肉伤而已。药珍贵,留着吧!” “那怎么行?药再珍贵,也不如你的命珍贵,听我的!”大夫人少见的强硬。 颜如玉本来是觉得,这药来得光明正大,可以交给大夫人保管,留给她们用; 她空间里的药,用的时候还是遮遮掩掩。 “我昨天采的草药还有,这点伤用草药就可以,药留着关键的时候用,母亲,路还长着。” 大夫人心口一酸,是啊,路还长着。 就走了不到两天,他们这一家已经伤的伤,小的小,还被断绝关系。 “好了,先吃东西吧,一会儿吃了我去那边上药。” 大夫人拗不过她,只好说:“一会儿我给你上。” 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但官差们没有分发杂面馒头的意思,经过刚才的事,其它人都不敢说什么,只能眼巴巴看着颜如玉他们吃。 霍长旭看着颜如玉,胸口发堵,他不喜欢颜如玉,现在还是不喜欢,可心里又清楚,如果不是颜如玉,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打死,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弟弟被打,他也无能为力。 正纠结着,阮仙藻在他身后软软叫:“二表哥。” 第16章 权宜之计? 霍长旭身子微微一僵。 回头看阮仙藻。 她方才哭得满脸是泪,头发也有些乱,此时大眼睛中满是惶恐不安。 “对不起,二表哥,我刚才……太害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咬着唇,眼泪挂在睫毛,哀怨凄然的模样让霍长旭心碎。 “仙藻,我明白。”霍长旭紧握的手松开,“是我们连累了你。” 颜如玉听着这愚蠢的话,眼皮都懒得抬,真搞不懂霍长鹤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弟弟。 长得人模狗样,脑子却像一团浆糊,被一个阮仙藻弄得理智全失,难怪成不了大事。 阮仙藻目露惊喜:“二表哥,你真的不怪我?” 霍长旭勾唇笑笑:“别说傻话了,赶紧休息一会儿吧。 ” 阮仙藻松一口气,嘴唇用力抿了抿,眼角余光瞄见吃的喝的,感觉更饿。 白胖胖的馒头,油乎乎烙饼,还有香喷喷的肉干,像是有无穷的魔力,味道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往心里扎。 霍长旭走到大夫人身边:“母亲,仙藻她……” 大夫人敛下眼睑,淡淡开口:“刚才也是个机会,让官差们知道她和我们断了关系,对她也有好处。” “姨母,我……”阮仙藻又要哭了。 “我也没有怪你,”大夫人依旧没有抬眸,“本来也没想把你卷进来,这样也好,如玉说得对,路还长着,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 霍长旭用力抿抿唇:“那,母亲,给她点吃的吧!” 大夫人看看颜如玉,颜如玉慢条斯理咬一口肉干,没吭声。 “母亲!”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是如玉拼命拿回来的,得由她说了算。” 霍长旭看向颜如玉,沙哑的嗓音难掩不愿:“你……你给仙藻点吃的吧,她很可怜。” “她可怜和我有什么关系?”颜如玉声音凉得没一丝温度,“这里的人谁不可怜?谁就活该死?” “二公子想英雄救美,只管去救,别扯上我,我没那份好心。” “你!”霍长旭脸色铁青,“我把我的那份给她,行了吧?” 颜如玉缓缓抬眸,目光冷锐又讥诮:“你那份?你哪有份? 你那份杂面馒头官差没发,你去问他们要,能要来是你的本事,要来爱给谁给谁,喂狗喂白眼狼,我管不着。” 霍长旭呼吸微窒,看看放干粮的小布袋,颜如玉眉梢微挑:“这个,没你的份儿。” 这话如耳光,打得霍长旭脸腾一下子红了。 阮仙藻心有不甘,但此时挽回形象最重要:“算了,二表哥,我不饿,她对我有气,也是应该的,别为难了。” 霍长旭极度的尊严又作怪:“好,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大夫人微微叹口气,没有开口劝。 她心里堵得慌,也吃不下,眼下是没事了,但也彻底得罪了颜松,这一路上的搓磨是免不了。 口粮得来不易,还是省着些。 颜如玉吃完起身走向路边树后,古代这样好,道路虽然不好走,但树林随处可见。 大夫人也忙道:“我给你上药吧。” “不用,”颜如玉拒绝,“母亲,你陪着衡儿吧,我自己可以。” 大夫人还想说什么,颜如玉已经快步走了。 伤口看起来的确严重,但这对颜如玉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执行任务,受伤常有。 进入空间拿出消炎针,打过针就开始清理伤口。 霍长鹤站在树梢,看着不远处的颜如玉,她偏着头,自己清理伤口,伤口皮肉翻卷,她面不改色,连吭都没吭一声。 这份心志,绝非闺中女子所有。 但不论如何,颜如玉刚才救下他的家人,这是事实。 霍长鹤收回目光,那抹圆润的莹白,让他心头莫名有些发紧。 “谁?”颜如玉扭头看过来。 光线浮动,掠过微晃的树梢,似只有风声。 颜如玉迅速系好衣裳,起身查看。 什么也没有。 大夫人正安抚霍长衡,二夫人舔舔干裂的嘴唇:“大嫂,父亲叫你!” 大夫人一怔,淡淡道:“别叫我大嫂,我也不会过去。” “呵,可真是见利知人心啊,刚得了吃的,这就抖起来了?”二夫人讥讽。 霍长衡眨巴着眼睛:“二婶,你不是说,你不和我们一伙吗?” 二夫人一噎:“你知道什么?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儿?缺家教。” “衡儿不缺家教,”霍长衡气鼓鼓,“衡儿很乖的,先生都说我最……” “行了,”二夫人打断,“你究竟去不去? 大嫂,这可是个机会,你别不识抬举,当初若不是父亲给你夫君一口饭,还能有你们大房吗?” 大夫人沉默一瞬,摸摸霍长衡的头,起身道:“好。” “母亲,”霍长旭想阻拦。 大夫人摇摇头,走向老太爷。 老太爷的手伤刚止住血,痛得他脸都白了。 “叫我什么事?” “大嫂,”三夫人轻声道,“方才也是不得已,是权宜之计。 你们若受伤了,我和夫君还能照顾你们,可若是咱们都被打了,谁会照顾咱们?还希望你能明白父亲的苦心啊。” 大夫人抿唇不语,三夫人上前两步,轻握她的手:“我们妯娌这么多年,岂能真的袖手不管? 咱们以前多好啊,我家冉儿的刺绣都是你教的。” “大伯母,”霍云冉轻声叫。 “大嫂……” 大夫人抬眸:“说得也是。” 三夫人脸上露出笑意:“我知道,大嫂是通情达理的人,会明白我们的用意,不会计较。” “您看,”三夫人继续说,“父亲的手伤得不轻,方才也是为让官差相信,这才让如玉割了一刀。 现在误会说开了,你把药拿出来,给父亲包扎上。 父亲血也流了不少,这两天没吃过一口饱饭,我们倒是不打紧,但父亲年纪大了,受不住。 你把干粮交给我保管,先让爹吃一些。” 大夫人缓缓抽回手:“所以,你们方才丢弃我们一家,实际是为了保全我们,等我们半死不活照顾我们,或者干脆我们死了你们收尸? 又或者,现在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要干粮和药?” 大夫人短促一笑:“东西是有,但那是如玉拼命得来的,还是在你们与我们断绝关系之后。 所以,和你们无关,别说我不能越过她作主,就算能作主,我也不会给。” 她转眸看老太爷:“老太爷手上的伤最好留疤,也好记着,这是怎么留下的。” “老大家的,你别不识抬举!”老太爷喝道。 一道清冷声音传来:“吼起来中气十足,我看,血是放得太少了!” 第17章 追香丸 颜如玉大步而来,目光如同刀锋轻薄的刮骨刀,扫过老太爷和三房二房的人。 大夫人轻吐一口气:“如玉,你的伤怎么样?” “不妨事,”颜如玉略颔首,“母亲,不必理会他们。” 老太爷清清嗓子:“真是世风日下,越来越没有规矩,长辈讲话,也有你……” 颜如玉抽出匕首:“你是想让我说话,还是想让我的匕首和你说?” 老太爷:“……” “世风的确日下,否则怎么会让我见到一群活的白眼狼?”颜如玉嗓音难掩轻蔑,“二房的三公子,但凡多读点书,把给青楼女子写艳诗的才学用在作文章上,也早考了功名; 三老爷好好做你的差事,别因为贪那几百两银子被人抓出来而被罢黜,再加上你儿子还在肃城护城军中做副将,你们也不至于被一起流放。” “口口声声说我家夫君连累了你们,那还是因为你自己心甘情愿被庇护,坐享其成。 我家夫君出生入死,你们在家安享太平,天天醉生梦死,现在他被冤枉,你们一个个不说为他喊冤,为他洗刷冤屈,反而断绝关系。” “好,成全你们! 怎么,现在看到几个馒头,又以过来想要? 世风日下,的确日下,不日下能容得下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吗?都要点脸吧!” “你……你……”老太爷气得发抖,直翻白眼,差点晕死过去。 “你怎能如此……”二夫人的气势在颜如玉目光扫来时,陡然下降,“……讲话?” “我说话不好听,还不是因为你们做事难看在先?”颜如玉扫一眼三公子霍长兴,“建议你别只顾你儿子的鞭子伤,毕竟那只是皮外伤,还是检查看看有没有别的病。” “什么病?” “我哪知道?我又没有经常逛青楼。” 颜如玉冷冽目光一转:“以后有事冲着我说,我母亲经不得气,不想和你们讲话。” 大夫人长长吐一口气,刚才还气闷的胸口现在瞬间顺畅许多。 多少年,她还没有如此痛快过。 以前虽在王府,但因为是大房,在大度要忍让,要顾全大局,霍长鹤虽是王爷,但她不能把后宅的事也向儿子诉苦。 如今有了颜如玉这个儿媳,处处维护她,让她欣慰又有点心酸。 “母亲,我们走。” 颜如玉拉着大夫人转身离开。 霍长鹤嘴角微翘,这姑娘是真厉害,二夫人那般破嘴都被堵得没话说。 以后要是吵架,怕是吵不过她吧? 他转头问侍卫:“昨天晚上在庄园偷的鸡呢?” “在这儿。” 霍长鹤接过,说来真是憋屈,又是打探消息,又是看地图,夜探一趟翼王庄园,走哪哪是空荡荡,就厨房锅里勉强找到两只鸡。 他把鸡撕下多半,放油纸包里,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正拉着颜如玉说话。 “如玉,你说得真好,把我心里压了多少年的气都散了不少,我之前没少让着她们,如今却……你骂得好。 ” 颜如玉嘴角微翘:“我说事实而已,母亲不怪我就好。” “怎么会?你教教我,下回我也骂。” “还有我,”霍长衡扑过来,“嫂嫂,我也要骂。” 颜如玉捏捏他小胳膊:“你是男子汉,不用学嘴上功夫,练好本事,那些人自然就会闭嘴。” 霍长衡眼睛眨巴,歪头思考:“是这样吗?” “当然,你大哥平时也不骂他们,可他们敢在你大哥面前造次吗?” 提起大哥,霍长衡挺着小肚子,格外骄傲:“那不敢。” “所以说,还是要自己强大,练好本事。” “做英雄!”霍长衡握紧小拳头。 颜如玉浅笑:“也不见得非做英雄,英雄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欺人也不被人欺就好。” 霍长衡眼睛忽闪,认真思索片刻:“好,我听嫂嫂的。” 霍长旭在不远处,听着颜如玉的话,暗哼一声。 霍长鹤不着痕迹看他一眼,又看向颜如玉,没想到,她还有这种见识。 颜如玉也看见他,脸上那丝笑顿消无踪。 大夫人回头:“你是……账房的侄子吧?” 霍长鹤点头:“夫人安,我奉叔父之命,来送点吃的。” 他把半只烧鸡递上。 大夫人赶紧推辞:“不,不必了,昨天你那位兄弟给了半只兔子,连累你们已是愧疚,你们也不容易,自己留着吃吧。” “夫人不必客气,我们兄弟能打猎,来时身上也带了些钱,”霍长鹤把鸡放下,“叔父说,为避免颜松注意,他不便亲自过来,但必定会暗中相助。” 大夫人心头感激,患难见真情,二房三房还不如一个忠仆。 “多谢。” 颜如玉从小布袋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霍长鹤:“给。” 霍长鹤略感意外,眼中闪过笑意,伸手接过:“多谢,我拿回去给叔父。” 就在他要收回手的一刹那,颜如玉似是想站起来,没站稳,身子一歪。 霍长鹤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颜如玉起身站稳 :“谢了。” “不必客气,”霍长鹤浅笑,“叔父说,新夫人坚忍,让人敬佩。” 颜如玉没说话,霍长鹤目光掠过她的伤。 “还有事吗?” 霍长鹤收回目光:“没有,在下告退。” 他转身离开,垂首看掌心。 方才在扶住颜如玉的时候,感觉有什么微凉的东西,似点在他掌心。 绝不是错觉。 手指轻抚,却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颜如玉看着他的背影,眼底警惕未除:追香丸,用在他掌心的香丸,遇掌心热度即化,渗入皮肤,不久就会有一种淡淡幽香,若有似无。 寻常人闻不到,但颜如玉一定会。 她一直对霍长鹤不放心,与其千防万防,不如用些手段。 用了这种香,至少一个月内香味不会断,只要霍长鹤靠近,她就能闻到。 休息结束时,官差才草草发了杂面馒头,让众人边吃边上路。 霍长鹤依旧在后面,透过人群看颜松,马被他用石子击跑了,颜松也只能和众人一样用腿走。 让霍长鹤好奇的是,颜如玉究竟对颜松说了什么,颜松会如此忌惮? 不过,霍长鹤觉得,颜松此人心胸狭窄,心肠歹毒,就算暂时妥协,定然不会这么算了。 “金铤,盯着颜松。” “是。” 第18章 挑拨 阮仙藻啃着杂面馒头,感觉嗓子像被扎着,无法下咽。 目光掠向颜如玉腰间的干粮布袋,眼睛都要迸出火来。 凭什么?颜如玉能吃白面馒头和肉,她就只能吃这个? “二表哥,”她柔声叫。 霍长旭转头看她,她抿抿唇,关切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无妨,”霍长旭摇头。 其实稍有不慎碰到,都疼得厉害,只是他也不想抱怨,抱怨有什么用? “二表哥,你这样也不行啊,万一严重了怎么办?你何时受过这种苦?”阮仙藻红了眼圈,“要不,我去求求她,让她给点药,无论她打我骂我都好,我都受着,只要给我药就行。” 霍长旭拉住她:“不用,这点伤,死不了人。那是她得来的东西,我不用,你也不用求她。” “二表哥,你最照顾我,我一直记着,这次就让我报答你。” “什么报不报答,”霍长旭轻叹,“一家人,不说这种话。” “多谢二表哥,还当我是一家人,我以为……”她的眼泪落下,“我以为经过刚才的事,二表哥不认我了。” 一见她哭,霍长旭就没了主意:“怎么会?那种紧要关头,你能躲过一劫当然好,难不成我看着你挨鞭子才高兴吗?” 阮仙藻悄悄看一眼颜如玉的背影,抽泣道:“二表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 “她有本事治住颜松,还让颜松乖乖听话,那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那么做? 非要等到……我们都受尽羞辱?叔爷他们也与姨母断绝关系,姨母该有多伤心啊! 等长鹤哥哥回来,得知家散了,又该如何?” 霍长旭心尖一动:“你的意思是……” “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奇怪,”阮仙藻眼睛黑亮,看起来特别无辜,“若我有她这样的本事,自当护着所有人,让大家都和和气气,一家人在一起,等长鹤哥哥回来。” 霍长旭用力抿唇,目光里阴晦不明:“呵,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阮仙藻疑惑:“什么主意?” “等我们受过羞辱,和叔爷他们断绝关系,就不得不依靠她,此时她再救下我们,自然也会对她感激不尽,”霍长旭握紧拳头,“看我母亲,现在不就是对她百依百顺。” “姨母定然也是厌弃了我,”阮仙藻难过道,“定然觉得我只顾自己……” “不会的,”霍长旭安慰,“你放心,我定会找机会,向母亲揭开她的真面目。” 阮仙藻垂下眼睫,眼底深处闪过狠毒。 她费尽心思才留在王府,尽力讨好,不料想遭逢这等大祸,受尽连累,现在还被颜如玉处处打压,如何能甘心! 天快黑时,总算到达一处驿站。 颜松没了马,也是走得精疲力尽:“都听着,你们的房间在西厢房,给一个时辰吃饭,一个时辰后,熄火!” 西厢房,一共就两间,这么多人怎么住? “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就睡院子里,以天为盖,”颜松笑容讥讽,“还更有诗意,各位自便吧! 另外,睡屋里一人两文钱,这点钱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事吧?” 二夫人推开房门,一股子难闻气味就扑面而来,忍不住捂着鼻子后退几步:“这破地方还要钱?” 颜松哼道:“不住就睡院子!要睡屋里的,交钱再进,抓紧时间,就一个时辰。” 二夫人不敢大声说,只能小声嘀咕,再抱怨,该住还是得住。 二老爷皱眉不满:“你快点交钱,嘀咕什么?难不成要住院子?” 二夫人身上钱也不多,也就是娘家人给她的那点,正要往外掏,老太爷道:“连我的和老三家的都拿上。” 二夫人一听就有点炸:“父亲,这……我银子也不多,三弟妹娘家也给了,不如各出各的?” 三夫人叹口气:“二嫂,你有所不知,我娘家怕我不好带,只给了几张银票。 不如这样,等到镇甸,我去换开。或者是,等到肃城,我儿做副将的地方,让他再还给你。” 二夫人咬牙,老太爷道:“什么还不还的,都是自己人。 等到肃城,还要靠峰儿给我们伸冤,岂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二夫人一口气哽住,最后一句就是老太爷敲打她:将来还得靠人家儿子,现在出点钱怎么了?伤了和气,就有可能不管他们了! 二夫人平时就是个小气,斤斤计较的人,有钱时尚且爱算计沾便宜,何况现在没钱。 一文钱都像穿在肋骨上,拔下一枚就溅几滴血。 她宝贝儿子霍长兴见她还磨蹭,催促道:“母亲,快点吧,我都累死了!” 二夫人无奈,只好忍痛把钱交了, 两家人住进去,抢先占地方,至于其它的旁支亲戚或者是下人什么的,各人想各人的法。 “呕!”霍长兴扑向大通铺,刚到边上就被熏吐,“这是什么味道?太臭了!母亲,我不要住这!” 二夫人也觉得臭,但又没办法:“不住这,难道住院子里?兴儿,忍一忍吧。” “我忍不了,身上疼得要死,每顿吃不饱,还不能睡好,这是什么鬼地方!”霍长兴控制不住开始撒泼。 老太爷捏着鼻子:“老二家的,你去问问,能不能加钱住好点的房间?或者换几套被子?” 二夫人心里翻白眼,加钱?还要加她的钱! “快去!” “哦。” 二夫人盯着三夫人:“三弟妹一起吧。” 三夫人一笑:“二嫂自己去吧,我去了也帮上你的忙,还是在这儿伺候父亲。” 二夫心里这个骂,忿忿走出房间,看到不少人舍不得花钱,在院子里找地方。 想到大房的人也得睡院子,她心里才缓解一些,不料一扭头,就看到抱着一床被子的颜如玉进入隔壁房间。 二夫人眼睛像被扎了刺:“你……你哪来的被子?你怎么有钱住房间还换被子!” 颜如玉本不想理她,看她这样又想气她:“我就是有,你管不着。” “你……” 颜如玉低声道:“怎么?被赶出来了? 以前有我们大房在,你老公公就利用我们,现在和我们断了关系,自然就利用你们。 等你手里的钱用完了没了价值,自然也就被放弃。” “人家三房儿子没被波及到,你老公公还指着三房。谁让你生的儿子不争气呢?” 颜如玉说完,抱着被子进屋,二夫人怒火中烧,身上却是冰凉。 第19章 知恩图报 颜如玉抱着被子进屋,正收拾床铺的大夫人和霍长衡也诧异道:“哪来的被子?” “嘘,”颜如玉压低声音,“我们真是好运气,我发现驿站里的一个老兵,是我以前认识的,我小时候住在乡下,他受伤住过我家。 为了报答,他借我们被子,明天再还给他。” 大夫人唏嘘:“真是好人有好报,多亏有你,如玉。” “没事,母亲,你和衡儿好好休息,我去准备吃的。” “我去吧,”大夫人拉住她,“这两日辛苦你了,你还有伤,这里不比荒郊野外,我也能行。” “母亲自然是行,但衡儿也需要照顾,我来时看到门外路边有些能吃的野菜,打算熬个汤,热热馒头,我知道哪种野菜更好吃。” 大夫人脸一红,她确实不认识野菜。 “那,你教教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 “没事,您歇着吧。” 颜如玉正要转身往外走,霍长旭和阮仙藻也进来。 她可没交他们的钱,看来,是霍长旭出的。 “姨母,”阮仙藻柔声叫。 大夫人点点头,吩咐霍长旭:“你来得正好,你大嫂要去找野菜,你一同去。” “我不去,”霍长旭干脆拒绝。 “不去就不去,”颜如玉才不惯着他,“反正你也不认识, 去了也添乱。” “你……”霍长旭握紧拳头,“认识野菜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吃!” “稀不稀罕都没你的份,”颜如玉说罢,转身出去。 “旭儿!”大夫人沉下脸,“你怎么如此不懂事。” “母亲,明明是她,”霍长旭上前压低声音,“你别被她给骗了!” 阮仙藻摒着呼吸,这屋子里难闻的味道简直让她头晕。 看到那两床被子,虽然不是什么锦被,但干净整洁。 “姨母,这被子……” “母亲,哪来的被子?”霍长旭神色惊讶,“两床?分给仙藻一床吧,你和衡儿一床,仙藻她一向体弱,这地方……” 霍长衡一把抱住被子,大眼睛注视霍长旭:“这是嫂嫂的被子!” “她?她哪来的?” 霍长旭还以为,是大夫人用藏的钱换来的。 霍长衡又紧闭上小嘴,摇头不说话:方才嫂嫂说了,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大夫人垂眸道:“不是我不同意给仙藻,只是这是如玉想办法找来的,我不能作主,再说,她身上还有伤。” 大夫人抬眼看自己的儿子,一言一句:“她是为我和衡儿受的伤。” 阮仙藻声音微颤,拉拉霍长旭的衣袖:“二表哥,没事的,我能在屋子里住已经很感激了,你别再说了。” 霍长旭回视大夫人:“母亲,我有话跟你说。” 大夫人也正好想和儿子好好聊聊,点头同意。 “仙藻,你先带衡儿出去,”霍长旭道。 “好。” 颜如玉没走远,就在驿站院墙外,她的确路边草里有东西,但不是野菜,是几味中药材。 不但能吃,也能做消肿药敷。 采了几棵,见左右无人,她迅速进入空间拿几棵蔬菜和一点调料,又翻出一口旧旧的小锅,涮干净,回院子里熬野菜汤。 连同之前霍长鹤派人送的那半只兔子一并炖了,再不吃,又不能放入空间保存,会坏的。 用匕首分块,颜如玉发现里面还有一包药粉。 眸子微缩,打开看,是治疗外伤的药。 她若有所思,抬眸寻找霍长鹤的影子,却没有找到,不只没看到他,连账房都没瞧见。 嗯? 霍长鹤正在屋子里,收拾床铺。 他进来时,大夫人正在训斥霍长旭。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故意?如玉为什么受的伤,你没看见? 要不是她护着衡儿,衡儿眼睛就瞎了! 旭儿,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这点事为什么就是想不通? 如玉她图我们什么?我现在没钱没势,一口吃的都是她挣来的,她哪里得罪你了?” 霍长旭痛心道:“母亲!你被她骗得着了魔吗?仙藻……” 霍长鹤一脚踏进来,他后面的话没法再说。 “你怎么进来了?”他虎着脸问。 “旭儿!”大夫人叹口气,对霍长鹤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刚才扫了扫床铺,你叔父呢?” “叔父认识这边的一个驿兵,去找找看,能不能行点方便,”霍长鹤目光掠过被子,“夫人有被子了?” “一路辛苦,”大夫人没接话茬,“赶紧收拾,吃点东西休息吧。” 霍长旭打量霍长鹤,之前霍长鹤送东西,他见过,但没说过话。 “账房先生认识这里的驿兵?” 霍长鹤看他一眼:“据叔父讲是的,曾经还施过一点恩情。” “那能借床被子吗?我表妹……” “旭儿!”大夫人脸上染起怒意。 霍长鹤似笑非笑:“知恩图报,是为人的根本,叔父若是借,定能借来。 我叔父受的也是王爷和夫人的恩情,自当回报夫人。” “表妹体弱,母亲这里已经有被子。”霍长旭这话说得也没义气,但为了阮仙藻少受点罪,也只好硬着头皮。 “二公子知道知恩图报的反义词,是什么吗?” “忘恩负义,”霍长旭脱口而出,又赶紧解释,“不是的,仙藻她也是一时为自保,权宜之计,她那么善良,没有抛下我们。” “这话我好像听过,”霍长鹤手指点点额角,“夫人,今日三夫人也这么说过吧?” 大夫人一愣,这个动作……长鹤也经常做,每每戏称让衡儿动动脑筋,或者说霍长兴不是个读书的料时,就会手指点点额头,意指霍长兴没有读书的脑子。 “夫人?” 大夫人回神:“是,三夫人说过,说他们与我们断绝关系,也是权宜之计,等着我们都被打伤好照顾我们。呵,真是好心。” 霍长旭脸色爆红:“母亲…… ” 大夫人重重叹气:“旭儿,我们现在今非昔比,别人不离不弃肯给我们帮助,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账房先生若非看在你大哥的面上,岂会如此?我们就别再为难人家了。” 她不想再说,起身道:“我去找衡儿。” 刚要走,颜如玉进屋,一眼瞧见霍长鹤。 霍长鹤浅笑着打招呼:“我也要住这里。” 颜如玉收回目光,问大夫人:“母亲,衡儿呢?” 大夫人平复神色:“仙藻带他在外面玩。” 颜如玉调头往外走,还没下台阶,就听到一阵哭声。 第20章 想大哥了 颜如玉寻声找过去,见霍长衡正和一个男人撕扯。 小家伙紧紧扯着衣襟,拼力护着怀里。 那男人背对着颜如玉,她也没看是谁,上去揪住那人的后脖领子往旁边一抡。 霍长衡见到颜如玉,狠狠抹抹脸上的泪:“嫂嫂。” “有没有受伤?” “没有,”霍长衡摇头,“他要抢我的肉干。” 颜如玉把得来的肉干给了霍长衡一些,让他放在身上,饿了就吃一根。 霍长衡一直没舍得,没想到倒是让别人惦记上了。 颜如玉回头,这才看清那个抢东西的是谁。 三公子霍长兴。 霍长兴捂着脑门,之前就被颜如玉用石子砸起个包,这会儿又碰到,疼得不行。 “你……” “你什么?”颜如玉盯着他,“这么大的人,抢孩子的东西,你要不要脸?哦,我忘了,你们早就都不要脸了。” 二夫人听到动静窜出来,见自己儿子又吃亏,跳着脚道:“你想干什么?欺负人没够是不是?” “欺负他?他要不找事,我都懒得看他,”颜如玉把霍长衡拉到身前,“欺负衡儿,揍他都是轻的!” 霍长兴撇撇嘴,二夫人眼珠子转转:“什么欺负?夸大其词了吧?不就是想问他借点东西吃,至于吗?谁稀罕似的。” “不稀罕还抢,”颜如玉拍拍身侧小布袋,“我把话放着,谁要再敢打不该打主意,我打断他的手!” “衡儿,我们走。” 大夫人也迎上来,见霍长衡没事,这才松口气。 二夫人怒道:“大嫂,你……” “我不是你大嫂,叫我霍夫人,”大夫人冷声打断。 她们一走,二夫人“呸”了一声。 刚到屋门口,阮仙藻一脸关切:“衡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霍长衡抿抿唇。 阮仙藻有点尴尬:“姨母,我刚才有点不舒服,去找点水喝,我……您不会怪我吧?” 大夫人笑笑:“不会,衡儿没事。” 霍长衡抬头问颜如玉:“嫂嫂,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行啊,”颜如玉没拒绝,“做野菜汤,把兔子炖了,热馒头。” “那你能教我炖兔子吗?” “行。” 阮仙藻吞一口唾沫,肚子饿得更厉害了,看着颜如玉的背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狠毒。 架起小锅,火苗舔着锅底,颜如玉把兔子斩成小块,放进锅里。 霍长衡眼巴巴地看着,一会儿看怎么加柴,一会儿看怎么切块,感觉眼睛不够用。 “嫂嫂,这是什么?” “野菜。” “好吃吗?” “和你之前吃的那些菜不一样,但别有味道,食物各不相同,味道也是,不过,人呢,酸甜苦辣,都要尝一尝。” 霍长衡认真听着:“大哥也曾经说过,这叫……人生百味。” “对,没错,”颜如玉浅笑,“你再说说,你大哥还说过什么?” “大哥说过的可多了,”霍长衡在她身边坐下,“大哥在外面话很少,好多人说他话少心狠,其实才不是,大哥心可软了。” “大哥要是个狠心的人,怎么会照顾那么多人?他的一半俸禄都给了他们。” 颜如玉记得,霍长鹤照顾了几个伤亡兵士的家人,她心软了软:“还有呢?” “大哥很忙,闲的时候就带我去骑马,虽然严厉,但又特别仔细,”霍长衡的小脸被火光映着发红。 他沉默一瞬,吸吸鼻子:“嫂嫂,我想大哥了。” 颜如玉摸摸他头顶,没有说话。 “你说大哥会回来吗?” “会。”颜如玉斩钉截铁。 霍长鹤墙拐外听着,身旁胖胖的侍卫抽泣不止。 他偏头看看,蹙眉问:“银锭,你干什么呢?” 银锭抹抹湿润的双眼:“主子,多感人啊。” “……” 晚饭做好,香气飘散,二房三房的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看。 霍长兴趴在铺上,嚎着嗓子叫:“母亲,我身上疼,我要吃肉!” 二夫人心疼不已:“行,行,我想办法。” 她捏着袖子里藏的那点碎银,实在不行,就去和官差驿兵换点吃的。 三夫人垂眸不语,假装没有听到。 二夫人看她一眼:“三弟妹,我看父亲也辛苦得很,要不咱们去给父亲换点吃的? 我记得你那还有根金簪,先换了,等到前面镇上,我的银子换开了再还你。” 三夫人暗自冷笑,这个蠢货,算珠子都打掉了。 “二嫂,你记岔了,我没有金簪,要是有,我早就换了,还能叫父亲吃苦? 我娘家只给我一些干粮,没给银子。 要我说,什么换开不换开的,给得多了,也能多换点不是? 父亲吃剩下了,还能给你家长兴吃点。” 二夫人一噎,谁想管那老头子的死活,主要是给儿子换吃的,想叫着三房一起,从中占点便宜。 “行了,有这力气还不如去想办法,”老太爷闭着眼睛,“赶紧去准备吃的。” 二夫人撇撇嘴,不情不愿。 “去看看,老大家的是怎么弄的,她就算不管,出点东西总是应该。”老太爷只觉得外面的香气有魔力,勾得肚子里馋虫一个劲儿叫。 “父亲,刚才兴儿就去要了,寻思衡儿那小崽子肯定好说话,哪成想死护得紧,愣是没拿到,颜如玉又凶得很……” 二夫人讪讪,不再多说。 “那就去想办法!当初要不是你撺掇着分家,老大的东西也该先孝敬我!” 二夫人张张嘴,三夫人赶紧说:“父亲别生气,二嫂当时也是好意。是吧?二嫂,要不你赶紧找找官差,先给父亲换点吃的再说?” 二夫人气呼呼抱着包袱出门,站在院子里喘粗气。 她寻着香味儿又找过去,从窗户里看,见颜如玉他们正吃肉吃菜吃馒头,那叫一个香。 甚至连账房先生都有一份! 岂有此理! 她火冒三丈,推门进去,怒声质问:“好啊你们,你们是宁可把吃的给一个下人,也不给我……父亲,是吧?” 大夫人扭头看到她,正欲说话,颜如玉慢悠悠回答:“是啊,怎么了?” 二夫人:“……” “你!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一个下人,也配!” “现在都被流放,共患难的都是肝胆相照讲忠义的人,是人,自然就要互相帮助,兔子是人家的,人家怎么不能吃?” 颜如玉字字讥讽:“倒是你,和你父亲,你儿子,你丈夫,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们有脸要,我们不想和畜牲吃一锅东西。” “颜如玉,你敢骂人!” “你才知道?我不但敢骂,我还敢打。” 颜如玉刚一扬手,二夫人嗖一下子跑到外面。 “你给我等着!” 第21章 空间出问题了? 颜如玉冷笑,懒得再搭理。 账房先生放下碗:“对不住,夫人,给您添麻烦了。” 大夫人忙说:“哪的话,如玉说得对,这兔子本就是你们的,大家互相照应,没什么麻不麻烦。” 账房先生吃完道:“我去洗锅碗。” 颜如玉似笑非笑,看向霍长鹤:“不让你侄儿去?一把年纪,歇歇吧。” 霍长鹤:“……” “是该我去。” 账房清清嗓子,只好把锅给他。 霍长鹤端着锅到外面去洗,金铤银锭凑过来:“主子,您要干什么?” “洗锅碗。” 两人瞳孔地震,金铤紧闭着嘴唇不言语,银锭痛心疾首:“天爷啊,主子,您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您只用碗来吃饭,怎么能刷碗?您知道锅怎么刷吗?天爷啊……” 霍长鹤把锅塞他手里:“那行,你去刷。” “……”银锭低头看看,“吃这么干净?也没说给剩点?” “咦?”银锭拿着锅上下左右看。 “怎么?”霍长鹤奇怪,“这锅又招你了?” “不是,主子,我怎么觉得这锅这么眼熟?” “眼熟?”霍长鹤差点气笑,“你认识它?” “在王府时,每次半夜回来,我都会煮点东西吃,平常的锅太大,有一口正正好,够我和金铤两人吃。” 金铤点头。 “那又怎么了?难怪你这么胖,经常吃夜食。”霍长鹤不以为然。 “这口锅,就很像那口锅,”银锭小声嘀咕。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抄家的时候,颜如玉背上这口锅了?” 银锭手在锅底下摸了摸:“主子!您看,这下面有个小补丁,还是我去找打暗器的暗卫给补的,他还说我大材小用。” 霍长鹤低头看,果然见锅底有个小补丁。 金铤又点点头。 霍长鹤手抚小补丁,目光慢慢凝滞,还真是。 这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屋内,缓缓打起一个问号。 其它的人,晚饭照样是一个杂面馒头。 霍长旭不吃颜如玉的饭,颜如玉也不让他吃,他忿忿嚼下杂面馒头,灌了几口凉水,躺在铺上。 没盖被子,那被子实在没法盖。 阮仙藻躺在他旁边,也没盖被子,浑身僵硬,心头直抖。 她何时受过这种罪?还有这么多人躺在一处!她多么娇贵?平时让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现在倒好…… 不行,她一天也受不了了,一定要尽快脱身! 颜如玉让霍长衡靠墙,大夫人挨着守着,她在最外边,以防变故。 她目光掠过通铺另一头,那边是账房先生和他的侄子。 颜如玉能嗅到那缕若有似无的香——追香丸,已经起效了。 她闭目养神,意识进入空间。 这两天乱收的东西有点多,也得归置一下。 但她这回一进来,就感觉到和往常不太一样。 她的空间很大,大得有点空旷,但平时都很亮堂,这次却是雾气蒙蒙,尤其是远处,笼罩在雾中,根本看不清。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这两天操作得频繁,装得东西太多,空间出现问题了? 糟糕,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赶紧用爷爷之前教她的方法修复一下,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正烦着,忽然感觉有人在她身边摸什么。 她立即闪出空间, 睁开眼睛。 一条黑影蹲在地上,头露出半个,手伸上来,正在她身边摸来摸去。 颜如玉不动声色,慢慢抽出匕首,看准那只手,猛地往下一扎! “啊!”一声惨叫顿时响彻屋内,惊得院外树上的夜鸟都飞走几只。 霍长鹤收起指间暗器,翻身下床:“怎么了?” 打亮火折子点着灯,屋子里其它人也都醒来。 不只他们,连住单间的官差也醒了。 值班的揉着眼睛下来,一脸怒意:“干什么呢?” 二夫人嚎一嗓子就冲进来:“当家的,当家的!” 颜如玉握着匕首,一动不动,刀尖穿过二老爷手掌,已经扎进通铺下面的席子里。 “啊,啊!”二老爷脸色惨白,汗珠子滚滚,痛得直哆嗦。 但他手动不了,血流一片,血腥味在全屋子里弥漫。 “颜如玉,你疯了!他是你的长辈,”二夫人大声叫,“快放,放开啊!” “谁疯了?”颜如玉目光凉薄,“他算哪门子的长辈?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摸我们房间的铺,他想干什么?” “他……他是担心你们,怕你们睡不好,盖得不好,着凉,”二夫人睁眼说瞎话。 颜如玉面无表情,手往下压,刀子又往下走了一截。 “啊!”二老爷喉咙都快人劈叉了,“疼,疼!” “再说一次,来干什么?若是说谎,那就继续扎,”颜如玉眼角微微上挑,满是锐气,“还不说,那就往身上扎窟窿,我倒要看看,能撑多久。 ” 二夫人尖着嗓子:“老大家的,你就不管管?你倒是说话呀!” 大夫人抱着霍长衡:“我不管。” 二夫人扭头看到过来的差官,赶紧求救:“官爷,您看看,颜如玉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持凶器伤人!快教训她!” “官爷,”颜如玉狭长的眸子光芒冷冽,“他半夜三更过来偷东西,还撒谎,我挥刀自保,点了灯才发现是他。 他若没有恶意,跑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 以后这路还长,要是人人都不遵守规矩,想偷便偷,那岂不是乱套了? 到时候麻烦还是得你们来解决。” 官差对视一眼,上前问:“霍老二,你到这来干什么?” “我……” 二老爷还没说,二夫人插嘴:“就是担心他们,来看看……” “啊!”二老爷又是一声惨叫,怒气都窜出来,“闭嘴,你这个败家娘们! 都是你,惹事精,非让我过来偷东西,现在被抓,却让我一个人受罪,疼死我了!” 颜如玉嗤笑:“二位官爷,听清了吧?偷东西,他可是亲口承认的。” 官差也觉得这二房不是东西,吵得他们也睡不好。 “意图偷东西,打二十棍,以儆效尤!” “啊?”二老爷脸色更白。 颜如玉拔出匕首,在鞋底蹭蹭血,二老爷跌坐在地上,被官差拖出去。 二夫人一阵叫喊跟上,却无济于事。 很快,院子里响起二老爷的痛呼声。 颜如玉目光在屋子里一转,发现少了一个人。 第22章 中毒 阮仙藻不见了。 颜如玉心头起疑,这个女人,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大夫人问颜如玉:“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事,”颜如玉把血清理干净,“母亲,赶紧睡吧。” 大夫人哪还睡得着,低声说:“如玉,真是辛苦委屈你了。” “母亲说得哪里话?”颜如玉安慰她,“这都是小事,算不得什么。” 霍长鹤走过来:“夫人,你们睡,我来守夜。” “这怎么行?明天一早你也要赶路的,”大夫人拒绝,“都去休息吧,想必也没人敢再来了。” 重新灭灯,又逐渐安静下来。 颜如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渐渐的,感觉有道气息不太对劲。 她看向大夫人:“母亲?” 大夫人声音低且慌:“如玉,衡儿好像不太对劲。” 颜如玉立即坐起来:“怎么了?我看看。 ” 大夫人抱着霍长衡,霍长衡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小脸煞白,嘴唇微紫。 “衡儿,衡儿!”大夫人连声唤,但霍长衡根本没有回应。 “母亲,把他放平,快!” 大夫人已经慌了神,赶紧按颜如玉说的做。 霍长旭也赶紧过来,看着颜如玉又是观察霍长衡的手,又是的扒拉眼皮。 “不行,我得去找官差,让他们去请大夫!”他穿鞋下地,“不能让她这么胡闹。” 颜如玉不理他,对大夫人道:“母亲,有针吗?” “什么针?”大夫人颤声问。 “什么针都行,”颜如玉说到一半,又拿出匕首,“不用了。” 一见她拿匕首,霍长旭赶紧拦下:“你要干什么?” “衡儿中毒,要放血保命。” 颜如玉冷静地看着他:“闪开。” “你会医术吗?学过几年?抓过几年药? 别以为认识几种野菜就真能当大夫了,衡儿好好为什么会中毒?我看八成就是你找的野菜有毒!” “霍长旭,你要是没脑子就出去放你脑壳里的水,别在这儿胡说八道,那不是野菜,是药材! 要是有毒,我和母亲也该有事,而不是只有他中毒。” “反正你不能动衡儿,我不信你,我要去找大夫!” “你去找大夫?官差能听你的吗?就算听,找来也得天亮了,衡儿等不起。” 颜如玉看向大夫人:“母亲,您信我吗?” 大夫人眼眶通红,眼泪无声滚落,又狠狠擦去。 “信。” 颜如玉点头:“走开。” 霍长旭还想拦,霍长鹤过来扣住他肩膀,往旁边一拖:“二公子,还是稍安勿躁。” “你……”霍长旭紧皱眉,不悦地看着他,“放开我!” “放开你可以,别上去捣乱。” 颜如玉专心致志,先给霍长衡放了点指尖血,又借着袖子遮掩从空间取出银针,飞快施针。 她动作迅速,下针又快又准。 房间里鸦雀无声,霍长鹤看着她的动作,眼底深处的疑惑如浪潮。 大夫人摒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她实在太怕,长子还没有消息,幼子若是再有个万一,她无法承受。 趁着施下针的功夫,颜如玉观察霍长衡的其它部位。 发现在他的右腿膝盖上有一处擦伤,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也擦破了皮。 这孩子懂事,许是怕大夫人担心,愣是没有吭声。 而此时,这块破皮的地方已经不是最初的红肿,而是呈现黑紫色。 颜如玉凑近,手指沾起一点伤口处的粘液轻嗅:“这就是中毒的原因。” “这是……”大夫人抹去泪,“是擦伤了,怎么会中毒?” “擦伤只会红肿,应该是有人利用他的伤口,让毒药从伤口渗入,伤口破损,毒药只进去一点点,就能很快与血液融合,发作。” “那是什么毒?”大夫人问。 “暂时还不知,毒有千万种,”颜如玉摇头。 霍长旭哼道:“解毒要讲对症下药,若是不知是什么毒,如何解?” “你不懂装懂,别想让我们因此就感激你!” 颜如玉敛下眼睑,淡淡开口:“我不需要谁感激,更不需要你的感激,二公子别自以为是。” “你……”霍长旭气冲冲往外走,“我找大夫!” 颜如玉没理会他,大夫人问:“如玉,那有什么办法吗?” “嗯,”颜如玉点头,“母亲,拿水囊来,取半碗水。” “哦,好,好。” 颜如玉偏头看看霍长鹤,“把灯拨暗些,病人不喜这么亮的光。” “好。” 趁着这个功夫,颜如玉拿出一颗解百毒的粉色药丸。 大夫人把水拿来, 颜如玉把手指割破,滴入血。 与此同时,小药丸也入水即化。 “如玉,这…… ” “母亲放心,我幼时爱得病,我母亲带我入京时,路上差点死了,得遇一个老道长,赐我一粒药,说是吃了以后可解百毒。 自那之后,我的血也就有了这种功效。” 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胡说:她的确不怕毒,但她的血不能解毒。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掩饰入水后药丸使水变粉红,无法解释药的来历。 大夫人眼泪滚落:“多谢你。” 碗刚送到霍长衡嘴边,门口有人冲进来:“慢着,不可以!” 大夫人回头,霍长旭和阮仙藻到近前。 阮仙藻喘着气说:“姨母,听说衡儿病了,我……这是我找来的人参,给他煎水服下吧。” 她掌心托着一株人参,如小手指般细小,干巴巴的。 “母亲,”霍长旭在一旁说,“这是仙藻用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换的!是为了衡儿好啊。” 大夫人点点头,这个时候也想不出什么感谢的话。 颜如玉看都没看他们,继续喂水。 阮仙藻上前一步,脸涨红,声音拔高:“颜姑娘,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衡儿是无辜的呀! 你不能为了不理我,不用我找来的参,胡乱给衡儿治病。” “衡儿那么小,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啊!” 阮仙藻急得掉眼泪:“姨母……” 霍长鹤声音清冷道:“阮小姐知道小公子是什么病吗?就要用人参? 且不说你的人参好不好,即便是上等人参,也不是什么病都治。 小公子是中毒,若是用了你的人参,那才是真正要了命。” 阮仙藻用力抿唇:“你这是何意?” “人参大补不假,小公子毒未解就大补,还能有命吗?” 霍长旭反问:“你也懂?” 霍长鹤笑声从喉咙溢出:“我不懂医术,但我懂得看人。” 第23章 难得的温柔 霍长鹤的话,让霍长旭一愣,迅速涨红脸。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霍长鹤淡淡道。 “你……”霍长旭一指门口,“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霍长鹤脸色阴沉:“二公子好大的架子,只可惜,这不是王府,你也不是主子了。” “你!” “旭儿!”大夫人抬高音量,“别说了,此时什么能比你弟弟重要?” 阮仙藻微咬唇:“姨母,我记得那次我生病,您就是用了百年人参, 此番衡儿……” 大夫人摆手,目光只注视着颜如玉:“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信如玉。” 颜如玉已经把药水给霍长衡灌下去。 阮仙藻手用力握紧人参,死死咬着唇,眸光中闪过冷意。 霍长旭忍不住问:“你这么厉害,衡儿什么时候能醒?” 阮仙藻心疼道:“还扎了那么多针,衡儿该多疼啊!” 霍长旭问:“你刚才不是还问母亲要针,现在这针是哪里来的?” 颜如玉观察着霍长衡的脸色,语气淡漠:“刚才忘了,后来又想起来,我自己的,怎么了?” “那用得着扎这么多吗?”阮仙藻蹙眉,“看着就疼。” “你嘴疼不疼?”颜如玉忽然问。 阮仙藻一怔,颜如玉又说:“你再多嘴,我就用针缝上你的嘴。” “仙藻也是关心衡儿,谁知道你行不行?中毒非同小可,衡儿是我的亲弟弟,绝不是你用来练手的!” 霍长旭心里翻涌怒火:“若是耽误了病情,你说该如何?” 霍长鹤目光一瞥:“二公子忙是帮不上,这质问起人来,倒是一把好手。不如你来想个好办法?” 霍长旭转头看他:“与你何干?别以为你送过口吃的,就可以耀武扬威。” 账房赶紧过来:“大家都是好心,都是为了小公子,二公子,他……他也没有坏心眼。” 霍长鹤声音似淬了冰:“二公子若是有本事,照顾得好母亲幼弟,何需我等送吃的?更轮不到我耀武扬威。” 霍长旭还想说,阮仙藻拉住他:“二表哥,别说了,是我不好,我要是不拿出人参来,自然也就没有这番争论了。” “与你无关,仙藻,你把你母亲的遗物都换掉了。” “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衡儿,”阮仙藻心疼不已,“不知他……唉。” “你放心,”霍长旭一字一句,“或是衡儿有任何不测,我不会放过她。” 话音未落,霍长衡身子突然一抖。 颜如玉扶起他,大声道:“痰盂,快!” 大夫人慌乱中根本不知谈痰盂在哪儿,霍长旭也不知道,阮仙藻是根本不想碰那种东西。 霍长鹤递过去,还没到铺边,霍长衡已经吐出来,吐了颜如玉一身。 难闻的味道弥漫开,颜如玉神色不动:“倒水。” “哦,哦,”大夫人赶紧又倒一碗水。 颜如玉等霍长衡吐完,又给他灌半碗水。 阮仙藻迟疑道:“衡儿怎么吐了? 不会是严重了吧?” 霍长旭正要说话,颜如玉冷喝:“出去!” 大夫人叹气:“旭儿,你们俩先去外面透透气吧。” 霍长鹤接过话:“二公子不是想帮忙吗?不如去烧点热水,小公子和少夫人的衣裳都脏了,总得洗洗。” 霍长旭抿唇,霍长鹤问:“二公子不会连烧水也不会吧?” “我当然会,不用你操心!” 霍长旭转身出去。 颜如玉把碗递给大夫人,又把霍长衡放平,这才说:“母亲放心,能吐出来是好事,说明毒素在清除。” 大夫人总算松了口气:“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谢谢你,如玉。” “不必,”颜如玉起针,“好了,一会儿应该会醒,换换衣裳,好好休息,过两天就没事了。” 大夫人泪珠滚滚,拉住颜如玉的手:“我该怎么谢你,如玉,你救我们好几次,要是没你……” “我这不是来了吗?”颜如玉安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等鹤儿回来,我定要他好好待你,他若敢说半个不字,我就不认他。”大夫人抹干泪,“如玉,我只认你一个儿媳妇。” 颜如玉笑笑,霍长鹤看一眼大夫人,这才两天,就不认儿子了。 大夫人小声对颜如玉说:“你换换衣裳,我给你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不行,我必须要为你做点什么。” 虽是粗布衣裳,但每人也有两身,方便换洗。 霍长鹤和账房出去,颜如玉换了衣裳,交给大夫人。 颜如玉看着霍长衡,虽然没醒,但脸色已经发生变化,嘴唇的紫色也退去。 才两天,小家伙的小肉脸好像下去了点,颜如玉觉得,还是得偷偷给他补补。 卷起裤腿,看他腿上的伤,毒性渐退,腿上伤可没那么快好。 拿从翼王庄园收来的药,轻轻给他涂抹。 霍长鹤站在屋门口,和账房低声说话,无意中回头。 他目光不禁微凝。 颜如玉低着头,细嫩的脖颈弯出好看的弧度,一缕发丝垂落在腮边,荡啊荡。 她鼓着腮,轻轻吹着霍长衡的伤口,是这两日难得一见的轻柔。 她一直是冷硬锋锐的,像一把沉默的宝剑,冷静时在鞘中,但出鞘,就难掩锋芒。 像此时这般温柔,还是第一次见。 霍长鹤莫名觉得,她那缕垂下的发丝,像荡进他心里,心底深处,掠起丝丝缕缕的痒。 前所未有的感觉。 “主子,”银锭悄悄过来,俯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霍长鹤眸光顿时冷厉:“不要声张,看看再说。” “是,”银锭目光飞快往屋子方向一掠,“主子,那小锅的事,问了吗?” “没有,”霍长鹤扫他一眼,“此事我自有数,不必再提。” “是。” “还有事吗?” “没,属下告退,”银锭摸摸肚子,不行,还得去打点吃的。 身后有脚步声,大夫人回来了。 “母亲,”颜如玉从屋里出来,“您来得正好,您看着衡儿,早点歇着吧。” “你去哪?” “我去做个小车,衡儿中毒身体虚弱,得养两天,腿又受伤,像今天这样走,肯定不行。” “做小车?”大夫人震惊,“你哪会那个?明天我抱他吧,再过两天到城镇……” 她拉着颜如玉进屋,从头发里取出一对翡翠耳环:“这耳环以后也戴不着,到城镇就拿它换点钱吧。” 玉的成色很好,银钩光滑,看得出来是戴了许久,大夫人平时一定很喜欢。 恰在此时,霍长旭回来,怒道:“那是我父亲送给我母亲的定情之物,你怎么能要?” 第24章 高雅就是装孙子 颜如玉猜到这对耳环很贵重,倒没想到,是大夫人的夫妻定情之物。 她本就没想要,但此时霍长旭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伸手就接过耳环。 “我是长媳,母亲给我,我自然要收好。怎么?母亲要给我什么东西,还需要你同意?” 颜如玉轻声嗤笑:“你大哥都没说什么,你算老几?” 霍长旭气得脸发白:“你还好意思提我大哥!”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颜如玉眉眼泛起凉意,“我照顾母亲和幼弟,尽心尽力,就算你大哥回来,我也可以坦然面对他,没有半点愧疚。 倒是你,二公子,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眼里除了阮仙藻,还有别人吗?” 霍长旭心尖似被狠掐一把:“你别胡说!简直庸俗。” “我庸俗,你们高雅,行,”颜如玉走向房间,擦过他肩膀时,声音戏谑,“我倒要看看,你能高雅到几时。” 霍长旭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咬牙。 大夫人到铺上,忧心地看着霍长衡。 “母亲,你怎么能……把耳环给她?” “你又来质问我?”大夫人微合上眼睛,“旭儿,你太不懂事了。 如玉说得对,不管她是怎么嫁到我们家,至少她帮了我们,数次救我和衡儿,就冲这一点,你有什么资格冲她吼叫? 更别说,她已经是你的大嫂。” “谁要她这样的大嫂!”霍长旭气呼呼坐在铺边。 大夫人干脆不再出声,不再理他。 阮仙藻轻轻扯霍长旭的袖子:“二表哥,姨母也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颜如玉到院子里,院中角落有一棵大树,砍掉两根树枝。 修枝剥皮,正在忙碌,鼻尖飘来一丝淡淡香气。 她没回头,握住被修掉的一根柔韧树枝,撸掉叶子,猛地甩手出击! 一道劲风,直逼霍长鹤面门,他下意识侧身躲开,两根手指并拢,快准狠,用力点在枝条上。 “啪”一声,柔韧枝条被弹开。 颜如玉面不改色,但她感觉到,这一下的力道可不轻,而且,这个男人刚才用的招势也绝非寻常。 “怎么是你?”颜如玉问,“身手不错。” 霍长鹤笑笑:“见笑了,我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哪学的身手?” “我……之前一直闯荡,什么活也干,码头、走镖,都干过,也跟过几个师父,瞎练的。” 他撒谎。 颜如玉知道,方才他指的那一下,是枪法。 能把长枪用好的人可不多,更不是瞎练能练出来的。 “那你有天赋,悟性不错,”颜如玉继续修手中的木头,“没什么需要帮的,你去休息吧。” “你……” “我说不用。” 霍长鹤看着她笔直的背影,微微叹口气,转身离开。 颜如玉目光微深,这个男人,绝对有问题。 …… 次日一早,霍长衡还是没醒。 阮仙藻抽泣道:“衡儿……他怎么还不醒?要不然我去求求差官,晚一天再上路吧。” 霍长旭心急如焚:“母亲,这样不行。” “那你说个行的,”颜如玉拎着一个小车进来,“去求差官,差官是你爹吗?还晚一天上路,真敢说。” “我……”阮仙藻作势又要哭。 “别对着我哭,烦,”颜如玉打断她,一指霍长旭,“对他哭。” “你别太过分!”霍长旭满眼怒意,“是不是你说的,衡儿没事了,现在还不醒,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跟你说不着,”颜如玉推开他,“走开。” “你……”霍长旭伸手臂再次拦住,“衡儿若是有什么,我定叫你偿命。” “旭儿!”大夫人也带了怒气,“休要胡言!” 阮仙藻道:“姨母,二表哥也是忧心,衡儿可是他的亲弟弟,他自然是心疼的,昨天晚上,他天都快亮了才睡着。” “有这功夫去准备早膳,别杵在这里碍眼,”颜如玉一手刀砍在霍长旭手臂上,“就会说嘴,能不能干点实事?” “衡儿如此,谁能吃得下?”阮仙藻轻声说,“若是衡儿能醒,我宁可三日不吃饭。” “嫂嫂……” 霍长衡浓密睫毛轻颤,意识慢慢恢复,看到铺边的颜如玉,扁扁嘴巴,像只可怜的小猫。 “嫂嫂。” 颜如玉上前,看看他的伤口和小手:“怎么样?头晕不晕?” 霍长衡下意识点点头,又摇头。 颜如玉点点他鼻尖,他脸上染起红晕,捂住鼻子:“哎呀,我忘了,撒谎鼻子要长长的!” 大夫人破涕为笑:“衡儿,母亲在这里。” “母亲,别担心,我没事的。”霍长衡抬着小手,抹她脸上的泪。 “二哥,你别生气了,你看,我没事了。” 霍长旭捂着被颜如玉砍痛的手臂:“衡儿乖,一会儿二哥背你。” 颜如玉扫一眼阮仙藻:“你说的,三天不吃饭。” 阮仙藻:“……” “你别总欺负仙藻,她那是……”霍长旭急急要阻拦,颜如玉讥讽,“你们高雅之人,不是最讲什么仁义礼智信吗?难道连最基本的信用都没有? 那为什么要说出来?如果只是说说而已,谁不会?” “当然了,你也可以说,你们的高雅就是装装样,那我没的说,我这等庸俗之人不懂。” “你……” 颜如玉转头对大夫人说:“母亲,再喂衡儿一点水,别急着让他起来。我去煮点粥。” “好,辛苦你了。” 霍长旭忍不住问:“你哪来的米?” “你管得着吗?”颜如玉整理袖子,“反正你肯定要陪阮仙藻三天不吃的。” 脚步一顿,又问:“你不会不陪她吧?不会吧?不会吧?” 霍长旭:“……” 阮仙藻泪珠晶莹:“二表哥,我……” “哭也没用,” 颜如玉迈步出屋,“高雅是什么呢?就是装孙子。” 霍长旭双拳紧握:“不吃就不吃!” 阮仙藻:“……” 霍长鹤微眯的眸子掩住怒意,也不想再多看霍长旭一眼,转身出屋。 刚到外面,就看到自己的两个侍卫嘀嘀咕咕。 “闲的没事?” 胖胖的银锭赶紧过来:“主子,属下又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银锭一指门口放着的小车,“那个小车,属下看着有点眼熟。” “又眼熟?” “是的,那辆小车,以前是咱们小厨房用来运菜的,属下经常用,右边把手还有两道裂痕。” 霍长鹤目光转向小车:“哪有裂痕?” 小车的把手,已经被颜如玉换掉了。 第25章 让他撞南墙 银锭看着那辆小车,依旧滔滔不绝。 “还有那个辘轳,主子,您还记得属下说,原来放在账房地下银库角落里的,换下来的车轱辘吗?” “如何?” “属下瞧着,这个轱辘有点像。”银锭摸着圆润的下巴,眼睛眯起,“这辆小车,虽然被改变了容貌,七拼八凑,但属下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它就是咱们王府的小车。” 霍长鹤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流放路上,颜如玉不仅背着小锅,还带着王府的小车,以及银库里的车轱辘,对吧?” 银锭:“……” 霍长鹤问金铤:“你觉得呢?” 金铤紧闭嘴巴,摇头。 问也是白问。 霍长鹤抚抚额头:“前面三十里,就到双峰山,有消息了吗?” “按照约定好的,消息得下午才能来,”银锭回答,“主子,您为何着急?” “我总觉得,颜如玉似乎在怀疑我,”霍长鹤垂眸看自己的手,“昨天晚上,她似乎在试探我。” 银锭脸色顿沉:“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金铤问:“主子,要不要杀掉?” 霍长鹤无语:“……” “先不要急着下定论,暂时看来,她并无恶意,与颜松也不是一路。这次衡儿中毒,也是她割血相救。单凭这几次的救命之恩,也不能随意杀了。” “主子重义,”银锭赞叹。 霍长鹤噎口气:“不过,她既然怀疑我,我们就不能再跟着,等消息来,然后我们就想办法离开。” “可是,主子,我们要是走了,账房怎么办?会不会连累他?”银锭问。 “我们又不是逃走,”霍长鹤略一思索,“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三人商定,霍长鹤去找颜如玉。 反正已经决定要走,也不再怕怀疑。 “这粥好香,”霍长鹤夸赞,“和驿兵换的米吗?” 颜如玉不看他,搅动着锅里的粥:“嗯,想吃?” “是的,”霍长鹤大方承认,“不过,我们不白吃,拿猎物换,行吗?” 颜如玉偏头看他一眼:“什么猎物?” “我兄弟昨天晚上在林子里打的,两只山鸡,一只兔子,我们留下一只山鸡,其余的都给你,行吗?” “行。”颜如玉爽快答应,反正也不亏。 “你手艺不错,还会做小车,不过,那小车看着不像新的。” “那当然,新的半宿也做不好,”颜如玉坦言,“我在驿馆后面角落里找到一辆破旧的,修了修,反正他们也没用,有我夫君的威名在,他们也愿意做个人情。” 霍长鹤眼中笑意一闪:“你夫君的威名?” “嗯。” “你又没见过他,就那么信他?” 颜如玉挑眉,反问:“不然呢?我不信他,信谁?” 她狭长的眸子波光潋滟,不媚,而似一把快刀,尖挑起,直刺心脏。 霍长鹤心头微跳,丝丝酸涩,浅浅疼痛,这陌生的感觉,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颜如玉早已经转过头去,重新看着锅里的粥。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霍长鹤收回思绪问,“要不,我把猎物处理干净?” “不用,”颜如玉想起霍长衡说过想学,“直接给我就好,我自己收拾。” “也行,”霍长鹤偏头看到从屋里出来的霍长旭,“二公子的确是被惯坏了。 ” 颜如玉轻笑:“他不是被惯坏,他是被骗傻了,没有经过社会毒打。 不过没关系,他早晚会明白的,不着急。” 霍长鹤眼睛微弯:“你没有放弃他?” “不会,就凭他是我夫君的弟弟,只不过,我没什么耐心,就让他撞南墙,什么时候撞明白了什么时候算。” 霍长鹤垂眸,眼底笑意闪过,不知为何,他也相信颜如玉的话。 “那颜松呢?我看他总是针对你。” “随他,”颜如玉语气微顿,“你问题有点多。” 霍长鹤坦言:“昨天晚上,我兄弟发现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但又怕你们还有情分,所以……” 颜如玉眸色幽深如夜:“我和颜松,只有仇,没有情分。你说,什么事。” 霍长鹤上前一步,低声耳语几句。 阮仙藻面带忧色,对身旁的霍长旭说:“二表哥,是我连累了你,你去和姨母说吧,她心疼你,不会不叫你吃饭的。” “不吃,我不能让她瞧不起我。” 阮仙藻犹豫一下:“二表哥,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姨母,我怕她受不住。 可是不说,我又觉得对不住你和姨母待我这么好。” “什么事?仙藻,你有话直说,不要怕。” “就是,”阮仙藻飞快往颜如玉的方向看一眼,“你有没有觉得,她和账房那个侄子,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 霍长旭往颜如玉的方向看去,见她和霍长鹤交首低语,果然很亲密。 这一幕像锋利的针,刺痛他的眼。 “仙藻,你继续说。” “昨天晚上我睡不着,她做小车的时候,那个男人也跟着去了,而且,他们还聊了很久,不过,距离太远,我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做小车?又要砍树什么的,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说,这是那个男人做的,送给她,她用来哄骗母亲?” 霍长旭握紧拳头:“可恶!无耻!” “这我也不知,就是觉得她太能干了,衡儿莫名其妙的,怎么会中毒呢? 偏偏她就能解,又没有用药,她是怎么解的? 还有小车,说做就做出来了,就好像……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霍长旭被她说得眼睛里几乎冒火,用力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我去找母亲说。” 阮仙藻拉住他:“二表哥,还是别太冲动。 我看现在姨母满心都是她,对她颇为信任,你说了也是无用。” 她看一眼小车:“要不,我们就破坏她的计划,等揭穿她的真面目,姨母也会明白你的苦心。” “好,”霍长旭扭头看小车,“她既然要用这个收买人心,我偏偏要砸了!” 他转身就奔小车,抄起来就要砸。 不远处的银锭扭头正好看见,赶紧风也似的过来,一把拦下:“二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这小车怎么招你了?” 阮仙藻小声说:“二表哥,他和那个人是兄弟。” 霍长旭怒气更浓:“你走开,用不着你管。” 银锭有点气不足,金铤过来夺下小车:“不能砸。” 这么一闹,霍长鹤和颜如玉也听到动静。 两人都心头冒火,大步过来。 “二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霍长鹤沉下脸问。 霍长旭微微一怔,被他的气势压得一时说不出话,不知为什么,恍惚想起大哥。 第26章 恶念 霍长旭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除了身形高大之外,容貌外表、穿着打扮和大哥无一相似。 真是见鬼了。 他稳住心神:“不过就是一个小车,瞧瞧你们一个个,怎么?还想动手吗?” 颜如玉目光锋利似刃:“不过就是一个小车? 二公子说得轻巧,不知你是能砍得动树枝,还是能装得好轱辘? 这小车是我给衡儿做的,你有什么资格弄坏?” “你若敢弄坏一点,我就对你动手,不信你试试。 ” 霍长旭手指微抖,阮仙藻低声劝:“二表哥,你别激动,还是……” 她这话犹如火上浇油,霍长旭认准死理:“没小车我背他,用不着你。” 颜如玉眸子微眯,霍长衡从里面跑出来。 “二哥,你放下!这是嫂嫂给我做的,你别弄坏!” 小家伙苍白的脸涨红,大眼睛里满是急色。 大夫人也紧跟其后:“旭儿,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费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母亲,”霍长旭声音沙哑,“不是我不知道,是你们,你们都被颜如玉蒙蔽,你们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霍长衡小手去抓小车:“二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只知道,是嫂嫂救我,照顾我,她没骗过我!” “我们现在这样的境地,”大夫人苦笑,“她能骗我们什么?能骗什么!” 霍长旭张张嘴,阮仙藻对大夫人福福身:“姨母,您当心身子,二表哥也是关心衡儿心切,没有恶意的。” 颜如玉问:“我再问你一次,放不放?” 霍长旭看她和一旁的霍长鹤,笑声冰冷又讥诮:“我大哥下落不明,你就迫不及待地和这个人……” “啪!” 大夫人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你满脑子在想什么?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谁教你这些脏东西?” 霍长旭被打得头一偏,眼眶迅速红了。 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母亲……” “不要叫我!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不清楚,你……你以后就没有母亲了。” “二哥……”霍长衡想拉霍长旭,霍长旭手臂一晃,手里的小车车腿正打在霍长衡额角。 “衡儿!”大夫人惊慌,赶紧把他抱起来。 白嫩嫩的额头,已经红肿一片,擦出几条浅浅血痕。 霍长旭也有点懵,正不知所措,颜如玉一脚踢中他膝盖,他扑通一声栽倒,小车也撒了手。 “真想打开你的头,看看是不是灌满了水。” 霍长旭脸红得要滴血,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如玉:“你打我?” 颜如玉音色凉薄:“打都打不醒,你病得真是不轻。” 阮仙藻惊慌失措去扶霍长旭,质问颜如玉:“你怎么能……” “滚开!”颜如玉推开她。 霍长旭从地上爬起来,眼底布满猩红:“你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伤害仙藻。” 颜如玉冷哼,直接无视他,迈步进屋。 住在驿站二楼的颜松靠着窗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他真没有看错人。 阮仙藻看着柔弱,可这温柔刀要是割起人来,也是要命的。 想着昨天晚上未尽的游戏,颜松闻闻手指,似还有余香——不急,这长路漫漫的,有的玩。 吃过早膳,颜松就吩咐上路。 颜如玉留了一床被子,垫在小车里,让霍长衡坐上去。 霍长衡有点不好意思:“嫂嫂,推着我你会很累吧?” “不累,你很轻,”颜如玉认真道,“你若是心疼我,就乖乖听话,好好养伤,而不是逞强。” 霍长衡用力点头:“好,我听嫂嫂的。” “如玉,我来推吧,”大夫人有些不忍,“太辛苦你了。” “衡儿这么小,没什么辛苦的。” 霍长衡也跟着说:“是呀,母亲,要听嫂嫂的话,照顾好自己,才是帮嫂嫂分担。” 颜如玉点头:“衡儿说得对。” 大夫人哑然失笑:“好,好,我听你嫂嫂的,听你们俩的。” 他们三个和谐融洽,二房那边一片惨淡。 三公子霍长兴的鞭伤没好,二老爷又被打了二十棍,还被颜如玉一刀扎穿手掌,昨晚根本无法入睡。 现在拖着伤躯还得赶路,一走就痛得嚎嚎叫。 二夫人一手扶着他,还得扶着儿子,叫苦不迭。 “母亲,我也想要小车,”霍长兴看到霍长衡的小车,羡慕得眼珠子通红,“你去给我弄一辆。” 二夫人忿忿冲颜如玉背影吐一口唾沫:“呸!就她那小车,还不定是怎么来的,八成是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管他什么手段,母亲,反正我也要。” 二夫人苦着脸:“我上哪弄,官差们也没有,只能到前面村镇看有没有卖的。” 二老爷嘶着气,骂道:“真是没用,药弄不到手,吃的也不行,怎么老大家就能找到那样的儿媳?我就不行?!” 二夫人撇撇嘴:“那种儿媳有什么好?那么凶,白给我我也不要。” “你们别说了,”霍长兴烦躁,“想点有用的行吗?” 二老爷看着颜如玉的背影,眼珠转转,心头生出毒计,把霍长兴叫到跟前,耳语一阵。 霍长兴舔舔嘴唇:“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二老爷目露凶光,“颜如玉说是霍长鹤的媳妇,但他们俩连面都没见着,你怕什么?生米做成熟饭,还愁她不听你的?” 二夫人一听也来劲:“就是,儿子,你父亲说得对,等你把她弄到手,她那些吃的就是我们的,干活也得为我们干,看我到时候不好好搓磨她!” 霍长兴心动:“可她那么厉害,我……” 二老爷骂:“真是怂!我教你,你看到路边的那种开着紫色小花的草了吗?” “看,看见了,怎么了?” “那种草,牛马吃了都要发、情,一会儿你去采一些,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加水熬汁,找机会让颜如玉喝下去。” 霍长兴看向那些紫色小花,仿佛那些小花有了魔力,勾得他心痒痒。 颜如玉凶是凶,但也是真的美,他不禁有点期待,这样的凶美人,要是柔情起来,会是什么样? “父亲,她对我印象不好,我贸然靠近,她有戒备怎么办?” 二老爷气得伤口更疼:“你真是笨!就不会找个帮手?” “哪来的帮手?” 二老爷目光一扫阮仙藻:“她。” 第27章 落水 霍长兴拧眉。 “她?她可是大房的表亲,王府的表小姐,平时都看不起我。” 二老爷冷哼:“她有什么可高贵的? 别说现在大家都一样,就算以前,你总归是王府正经的三公子,她呢?说是表小姐,哪门子的表? 她生母和老大家的连表亲都不是,就是个同乡,所谓的什么手帕交,前来投奔,仅此而已。 真当是什么大家闺秀,高贵不可攀了?” 二夫人横一眼:“她眼可高,一心只想着霍长鹤呢。” “要不是霍长鹤,老子还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二老爷咬牙,疼痛让他心更狠,“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帮忙,要说最希望颜如玉倒霉的人是谁,一定就是她。 放心去办,女人就是贱,你拿住她,她自然就听你的了。” 二老爷牙齿咬得咯咯响:“不论如何,必须让她帮忙,要是她肯帮你便罢,要是不肯……” “那我就连她也算上。” 二夫人看着丈夫凶狠的模样,心里打个突。 以前她总嫌弃丈夫软弱没主意,现在却觉得,软弱的表皮下,有一头凶猛的兽,正要挣脱出牢笼。 颜如玉抬头,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上空,飞向后面。 她正想扭头看,霍长衡问:“嫂嫂,你腰侧挂的是什么?” 颜如玉腰侧左边挂着干粮袋子,右边的是一条黑色的毛茸茸。 “这是账房先生的侄子用来交换粥的猎物,”颜如玉回答,“一只鸡一只兔子换的,鸡还是活的。” 霍长衡睁大眼睛,满是好奇:“嫂嫂,我怎么觉得这鸡和平时的鸡不一样?” “这是山鸡,平时的那些都是家禽,自然不同,”颜如玉微勾唇,“你不是说想学杀鸡,这只留着给你杀。” 霍长衡用力抿抿小嘴,正要说话,那只被颜如玉倒吊着的黑色山鸡突然睁开眼睛。 小黑眼珠转两圈儿,正对上霍长衡的大眼。 “嫂嫂!”霍长衡惊呼一声,“鸡,鸡醒了!” 颜如玉低头看,黑鸡又唰一下合上眼睛。 “醒了也不打紧,醒了说明是活的。” 霍长衡鼓着腮,眨巴着眼睛,伸手指轻轻戳戳鸡的翅膀。 鸡翅膀抖了抖,霍长衡有点怕又有些兴奋,眼睛放光。 颜如玉暗自好笑,霍长衡这样娇贵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没有机会接触这种动物,也罢,反正也不缺吃的,就先留着这只鸡,给他当个特别的宠物。 别说,这只鸡黑羽金爪,尾巴长,还怪神气。 后面霍长鹤的侍卫金铤趁人不备,到路边草丛中接到信鸽,迅速把信筒取下,交给霍长鹤。 他看完信,抬眼看看前面的家人,目光在颜如玉身上落了落。 “金铤,前面是不是要到河边了?” “是。” 如果他所料不错,颜松定会选择在那里稍作休息。 “做好准备,”霍长鹤吩咐,“金铤,你和我一起,银锭留下。” 银锭张张嘴,霍长鹤又道:“我不在时,你要多照看夫人他们,尤其二公子,他若再犯浑,就打。” 银锭摸摸鼻子:“可以打吗?” “可以。” “主子,东西会在双峰山吗?”银锭有点担忧,“属下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您身边?” “目前还不知道,翼王庄园没有,双峰山的嫌疑就最大,”霍长鹤略一思索,“到时候一看便知。 你这边保持飞鸽传书,盯着颜松和阮仙藻,暗中帮助颜如玉,记住,是暗中。” “是,属下明白,”银锭依依不舍,“主子,属下会想您的。” 霍长鹤无奈叹气,要不是因为金铤惜字如金,问起事情来特别费劲,金铤留下更合适。 不出霍长鹤所料,中午,颜松果然下令让在河边休息。 队伍停下,大夫人赶紧把霍长衡抱下来,让颜如玉休息。 “嫂嫂,你快休息,我给你扇扇风。” “没事,我不累,你们休息,我去河边看看,河里有没有鱼。” 大夫人有些担忧:“还是别了吧,这河水挺急,我看着有点危险,咱还有吃的,别冒这个险。” “无妨,我先看看,不下水。” 颜如玉往河边走,除了她,还有不少人对河感兴趣。 有的是想装点水,有的是也想抓鱼。 颜如玉空间里就有鱼,琢磨着一会儿拿出两条,中午做了吃。 她嘴上没说,但心里有数,霍长衡中毒,凶手还没有找到,说不定对方还会趁着吃饭的时机下手,只要留心,定能抓住。 正想着,闻到一股淡香。 霍长鹤过来说:“想抓鱼吗?” 颜如玉见他手里拿着绳子,问道:“你要下水?” “嗯,抓几条鱼给我叔父,”霍长鹤把绳子系在腰间,“你想要吗?可以和你换。” “换什么?” “换点米,或者野菜,都行。” “好。” 颜如玉爽快答应。 金铤也腰里系绳,和霍长鹤一起下水,岸上留下银锭。 银锭眼巴巴看着,千万般不舍。 河水湍急,河面也宽,霍长鹤入水,很快不见人影。 银锭正要按计划拉绳子,水面水花一响,霍长鹤又冒出水面,手里的鱼往颜如玉旁边一抛。 水珠挂在他英挺的眉毛上,晶莹剔透,被阳光一照,像一颗颗小水晶。 他笑,露出雪白的牙:“你看鱼大不大?” 颜如玉看脚边扑腾的鱼,两手掌那么大,的确够大。 她点点头,霍长鹤又潜入水。 接连两次,又扔上三条鱼。 银锭暗暗翻个白眼,刚才酝酿的那点离别情绪都消磨干净了:主子,差不多得了。 一见霍长鹤抓到那么多大鱼,其它人也都红了眼,有点水性的纷纷下水。 二夫人伸长脖子看,惋惜着跺脚:“真是,咱仨谁都不会水,要不咱也下水去抓。” 二老爷痛得连眼都不愿意睁:“等长兴把颜如玉拿下,还用得着自己下水?” “也对,”二夫人又坐下,摇头晃脑地幻想,“到时候我得让她伺候我,变着花样吃。” 她压低声音问霍长兴:“儿子,草药采到了吗?” “放心吧,都在,”霍长兴拍拍胸口。 恰在此时,岸边有人大声喊叫:“不好了,有人被冲走了!” “啊,救命,来人,快来人啊!” 颜如玉扭头去看,果然见水流中有一人被冲走。 一个女子顺着岸边跟着往前跑:“哥,哥!救命,救命啊!” 颜如玉正想纵身入水去救人,银锭赶紧一拉绳子,扯开嗓子大喊:“啊呀,我兄弟也被冲走了!” 第28章 失踪 颜如玉一惊,拧眉看空荡荡的绳子,河水湍急,哪还有霍长鹤和金铤的影子。 银锭的情绪还没到位,匆匆上演痛失兄弟的难过,嗓子干嚎不下雨。 颜如玉打断他:“会游泳吗?” “会,怎么……” “一起下水,救人!” 银锭一愣,眼前情况超出计划。 “不是,我……” “你不想救你兄弟?”颜如玉飞快挽发,“我去追那个,你找你兄弟。” “哎……” 银锭还没说完,颜如玉拔足飞奔,对那个哭喊的女子道:“等着!” 女子像看到救命稻草,又奔了几步:“多谢!” 颜如玉跳入水中,像一尾灵巧的鱼,飞快游向被冲走的人。 银锭急得跺脚:“天爷,这是哪一出,主子啊,你可没教我遇见这事儿怎么办!” 霍长衡和大夫人也闻讯而来,而颜如玉跳入水里,都吓得够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霍长旭站在不远处,双手紧握,紧张张望。 阮仙藻咬咬唇:“二表哥,我要是也会水就好了,就能下去给你抓鱼吃。” “不过,她这样不管不顾下去救人,也未免太欠考虑了,万一有什么不测,姨母定会难过,也会愧疚。” 霍长旭哼道:“自不量力。” 颜松眯着眼睛,看着在水里的颜如玉,目光阴鸷,期盼着颜如玉干脆就沉下去,上不来才好。 但又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未免太便宜她。 不过,颜如玉是什么时候会水的?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尤其是,她竟然敢威胁他! 抬头看向双峰山的方向,等到了那里,定要让颜如玉明白,得罪他,是什么下场! 颜如玉没功夫理会这些人的心思,一心想抓住那个被水冲走的人。 奈何水流太急,那人已经精疲力竭,顺水而下,很快就没影了。 颜如玉惦记着岸上的大夫人和霍长衡,只好回转,到霍长衡失踪的地方,又沉下去搜寻,不见人影。 她爬上岸,大夫人赶紧过来:“如玉,如玉,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有,”颜如玉拧拧身上的水,“可惜,人没有救上来。”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尽力了,”大夫人心疼道,“我都快吓死了。” 霍长衡也连连点头:“是,我也担心嫂嫂,我去生火,嫂嫂烤一烤。” 阮仙藻过来关切:“你没事吧?刚才我们可急坏了,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颜如玉垂眸,“但总归是一起被流放的。” 别的她不管,作妖作死都行,但从眼前就这么被冲走,让她坐视不理,视若无睹,她也做不到。 现在尽了力,也问心无愧。 “不认识也……” 颜如玉没理她,扭头看银锭:“你兄弟……” 银锭抹抹眼睛:“也没回来。” 大夫人也有些难过,挺好的年轻人,昨天还帮忙来着,还给他们猎物,一眨眼就…… 颜如玉叹口气,微微闭眼片刻,起身道:“母亲,把鱼收起来吧,我们做饭吃。” “啊?好。” 颜如玉看向银锭:“叫你叔父一起。” “他不是我叔父,是我丈爹,”银锭解释,暗自琢磨着,还是叔父好听一些,都怪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个“丈爹”。 颜如玉不关注这些,把身上的衣裳烤干,做饭,吃饱肚子,稍后还得赶路。 阮仙藻目瞪口呆:“你……还吃得下饭啊?” “不然呢?伤心难过等着饿死?”颜如玉冷笑,“你这么好心,刚才怎么不见你下水救?” “我是不会水……” “你会水你也不会救,”颜如玉语气像刀子,“行了,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来评论,反正我吃不吃也不关你的事,你三天不用吃饭,今天才刚开始。” “……” 霍长旭眉宇间满是不悦:“仙藻也是担心,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你就闭上嘴吧,我还没见过比你更不知好歹的人。” 到火堆旁,颜如玉烤着衣裳,眼角余光瞄着银锭。 小胖子眼睛发红不假,但哭得有点不走心,处理起鱼来倒是挺快。 账房先生坐在他身边,垂着头不说话。 气氛不怎么融洽,但也说不上悲伤。 颜如玉心里缓缓打起个问号,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表面不动声色,走了也好,反正总觉得那家伙有问题,也许是想逃走,故意找这个时机也说不定。 鱼下锅,香气散发,颜如玉还烤了两条,把其中一条递给霍长衡。 小家伙吃得唇齿留香,大呼好吃。 “先吃饭吧,”大夫人轻声劝账房先生,“真是对不住,要不是为了抓鱼,也不会……” “夫人说得哪里话,”账房赶紧说,“不怪任何人,都是命,夫人千万不要自责。” “是啊,夫人,您要保重身子,”银锭劝慰,“等王爷回来,看到您平平安安,那才是真的好。” 大夫人勉强笑笑。 颜如玉扫一眼银锭,这个小胖子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不远处的哭声传来,是那个痛失兄长的女子。 颜如玉看过去,见她坐在三房那边,估计是三房的人。 “她是三夫人的贴身丫环,”大夫人说,“被水冲走的是她兄长,也是可怜。” 颜如玉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霍长旭坐在不远处,肚子饿得咕咕叫,浓郁的香气直冲鼻孔——可惜,没他的份。 阮仙藻在他身边坐下,把那根小人参递给他:“二表哥,你吃这个吧。” “我不吃,仙藻,你自己留着,我不饿。” “二表哥,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两个外人都能坐在一处吃,却把你撇开。 她生我的气就冲我,为何要针对你?二表哥,你是不是之前得罪过她?” 霍长旭摇头,语气忿恨:“不知道,不管因为什么,我与她势不两立!” “二表哥,那边在发吃的,我去看看,即便我们不吃,留着也是好的。” 阮仙藻起身,向官差那边走过去。 颜松也在其中,见她过来,压低声音道:“想吃东西吗?” 阮仙藻抿唇,微微点头。 颜松摸着她手,往手心塞进个东西。 圆滚滚,热乎乎,一颗鸡蛋。 阮仙藻吞了口口水,藏着鸡蛋,拿着杂面馒头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寻思找个地方把鸡蛋吃了。 太饿了。 平时她都吃惯燕窝,火腿蒸蛋什么的那是丫环才吃的。 但现在,这个鸡蛋对她而言珍贵无比。 三两口吞下,生怕被人发现,差点噎住。 刚顺口气,忽然有人自身后一把拉住她。 第29章 阴谋 一顿饭下肚,颜如玉体力恢复许多,衣裳也烤干了。 她目光掠过这边的人,注意到阮仙藻的动向。 垂眸问霍长衡:“衡儿,吃饱了吗?” “我饱了,嫂嫂,”他卷起裤腿,“你看我伤是不是也好多了?” 颜如玉给他上点药:“好些了,再休养两天。” 霍长衡有点小失望,但还是点点头。 “如玉,下午我来推小车吧,你歇歇。”大夫人过意不去。 “母亲会推吗?” 大夫人窘迫,脸上泛红:“我推慢点,可以学会。” “现在颜松正盯着我们,巴不得我们出事,好找由头对付我们,母亲若是想学,等过两日,到了城镇那边,我们也买些东西,到时候您来推。” “好,我听你的,到时候你教我。” “没问题。” 大夫人转头看看去洗锅的银锭:“账房先生和他女婿也不容易,他年纪也不小了,跟着长鹤好些年,说起来也是咱家连累了人家,现在又出了这样的意外,要不就互相照应些?” “应该的,听母亲安排,”颜如玉没有意见,“他女婿别看胖,还挺灵活。” 大夫人看着银锭的背影,悠悠叹一口气:“是呀,长鹤身边的有个侍卫,也是胖乎乎的,白润润,还有讨喜的名字,叫银锭。 真像你说的,别看胖,身手可真不错。” “别说,”大夫人眯眯眼睛,“之前没注意,现在打冷眼一瞧,他和银锭的身形还挺像的。” 银锭正好洗好小锅,琢磨着这小锅和他那口真的很像,这究竟咋回事? 回来见大夫人和颜如玉都盯着他,他心头有点发毛。 “夫人,怎么了?” “没怎么,母亲说你长得很像夫君身边的侍卫。” 银锭心尖一哆嗦:“那夫人可真是抬举小人了,小人哪能与银锭侍卫相比。” 颜如玉似笑非笑:“我可没说那个侍卫叫银锭。” 银锭清清嗓子,拍拍肉嘟嘟的肚子:“我结实,听丈爹说,王爷身边有个结实的侍卫就叫银锭。” 颜如玉略点头,银锭赶紧转移话题:“夫人,小人愿意出一份力,这小锅就让小人来背着吧,小公子也由我来推吧!” 背锅可以,推着霍长衡,颜如玉还是不放心的。 那边颜松下令,官差们又来催,队伍启程。 颜如玉回头看看霍长鹤入水的地方,余光扫过银锭,这家伙看着小锅,目光深情,比看他兄弟还亲。 后面的阮仙藻和霍长旭走在一处,霍长旭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而阮仙藻还能时不时扶他一把。 尤其阮仙藻的眼神里,隐隐有些兴奋,这让颜如玉分外警惕。 本以为下午的时候她会作妖,但她并没有,除了和霍长旭呆在一起,也没别的举动,更没凑上来讨没趣。 颜如玉没有因此放松警惕,这个女人会装,而且脸皮厚,被揭穿之后还能装无辜,看似简单,实则城府深。 一下午风平浪静,傍晚时行至一间破庙附近,颜松下令休息,晚上就宿在庙里。 当然,虽然是破庙,但也不是谁都能住,要想进去住,得向官差交点好处费。 颜如玉才不惯着颜松,让霍长衡和大夫人在外面等,她进去挑地方。 官差拦住她:“交了吗你?知道规矩吗就往里闯?” “规矩?不是你家大人定的吗?去问问他,跟我要不要讲规矩。” 官差轻蔑笑笑:“我说王妃,这会儿就别摆架子,上次大人是被你胁迫,逼不得已,这回……” “这回你还是尽快去问问,以免耽误你家大人的大事,你担当不起。”颜如玉语气笃定, 让官差倒生出几分疑惑。 “行,你等着。” 颜如玉目光迅速掠向破庙里边,这庙以前香火应该不错,废弃也没多久,不算太破。 屋角和靠窗的地方,位置都可以。 正盘算,官差回来了,看颜如玉一副见鬼的模样。 他撇着嘴不说话,颜如玉冷笑一声,也不和他废话,进去收拾。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原因无他,这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有什么意外,窗口也能逃生。 正收拾,门口传来二夫人给官差交钱的声音。 让颜如玉奇怪的是,二夫人这抠门计较的性子,干脆痛快地缴了老太爷的那份,没有半句怨言。 进来看到颜如玉,四目相对,眼中小人得志的神情遮都遮不住。 颜如玉目光从她脸上滑走,对大夫人道:“母亲,带衡儿进来吧。” “如玉,我来收拾,你去歇着。” “我去找些干净的草,晚上铺一铺,被子留着盖。” “好,”大夫人拉住她背过身,小声叮嘱,“你要小心些,我总觉得二房的人有些怪。” “我知道,”颜如玉点头,“您放心,我去了。” 霍长旭和阮仙藻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看到她出来,霍长旭目光凝在她身上。 阮仙藻勉强笑笑,想打招呼,颜如玉已经错身离开。 银锭摸摸鼻子,从窗子里往里看,见大夫人正忙碌,便让账房先生交了钱,也进庙里。 阮仙藻微抿唇:“二表哥,账房先生好像也藏了钱。” 霍长旭扭头,看着银锭和账房进去:“那也与我无关,仙藻,你等着,我去找母亲,让她带你进去。” 阮仙藻拉住他:“二表哥,我的意思是,账房先生在王府时,管的就是王府的钱。” 霍长旭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 阮仙藻用力咬唇:“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你不平,我算什么呢?本来就不是王府的人。 但二表哥你不一样,你是王府的公子,长鹤哥哥不在,就应该由你来顶门立户才是。” 霍长旭脸色阴沉,默声不语。 “二表哥,账房先生再如何,也是个下人,还有他身边的子侄,似乎也都和……颜如玉关系不错,这不是给长鹤哥哥抹黑吗?” 阮仙藻知道,霍长旭最崇拜大哥,维护霍长鹤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戳就戳最痛处。 “二夫人也带人进去了,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 颜如玉对此并不知情,但她出来也不是为了找稻草。 看着面前的人,她张开手掌,掌心一个圆胖的肉包子。 “想好了吗?若是答应,这包子就是你的。” 夕阳最后一线光落在肉包子上,映得人眼睛里的光都染上贪婪。 “好,我答应。” 第30章 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颜松靠着火堆,眯着眼睛养神。 他简直要累死,双腿都木了,靴子扔在一边,脚底的血泡刚挑破。 颜如玉…… 他的怒火一下下拱着心尖,等时机一到,定要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这两天,他就先看戏。 正盘算,有人柔声道:“大人,奴婢见过大人。” 颜松睁开眼,火光映着他冰冷的眸子,对面的素儿不禁打个寒颤。 颜松认出她,是阮仙藻的那个丫环。 脸受了伤,没法看,不过这会儿光线暗,看不见脸,身段儿倒是不错。 “何事?” 素儿双手捧上一个香囊:“大人,这是……给您的。” 香囊精致,香气淡雅,不是寻常庸俗的脂粉香。 这种东西,出现在这种地方,明显不合时宜,但又格外的勾人。 颜松伸手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和阮仙藻身上的味道很像。 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弧,香囊在手里转转,如同一个玩物,随后草草揣进怀里。 “大人。” 素儿用力抿唇,吞下一口唾沫。 颜松哼笑一声,从火上取下一块鸡肉,手一扬,像喂狗一样扔给她。 “谢大人!”素儿赶忙用手去接,肉太烫,她手一哆嗦,差点落地,但忍着疼还是紧紧握住了。 素儿转身跑到树后,不管不顾,大口塞进嘴里,连嚼都没嚼,吞咽进肚。 “好吃吗?”幽冷的声音问。 素儿吓得打几个嗝,回身看着颜如玉:“我……我把东西给他了。” 颜如玉面无表情,把一个油包递给她,里面是一只鸡腿。 鸡腿油汪汪,香气直冲鼻孔,比刚才颜松给她的肉,更大更香。 素儿直直盯着鸡腿,不停舔嘴唇,见颜如玉不似作假,生怕她反悔似的,一把把鸡腿抢过去,大口大口吃起来。 颜如玉又把一个小碗递给她:“汤。” 素儿正好噎住,也没什么客气的,就着汤碗把汤都喝下去,一干二净。 颜如玉收回碗,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 素儿看着她的背影,舔舔手上的油,暗下决心,等一有机会,就把颜如玉踩在脚下。 不,是她们,颜如玉,夫人们,还有阮仙藻——那个虚伪自私的小姐。 尽心尽力伺候阮仙藻那么久,结果呢?阮仙藻却像打发一条狗一样把她打发了,不,还不如一条狗。 凭什么?就因为她出身低? 现在都一样,谁也别看不起谁,都打到底层,她未必就比她们差。 …… 颜如玉抱着一捆干草,往破庙的方向走,阮仙藻目光锁定她手中空荡荡的碗,心头一阵狂喜。 再看颜如玉嘴角,隐约还有点没擦干净的汁液,欢喜都要从心里喷发出来。 颜如玉到她面前:“碗还你。” 霍长旭蹙眉:“你不会好好说话吗?仙藻是把自己的人参煮了汤给你!” 颜如玉没理她,自顾走向破庙。 三公子霍长兴正好从里面出来,与她擦肩而过,深吸一口气,脸上荡起一丝笑:“这么香?” 这话说得轻佻,眉眼间都是那种欠揍的劲儿。 颜如玉握握拳头,忍下揍他的冲动,心里也有丝疑惑:霍长兴吃了豹子胆?敢对她露出这种贱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长兴见颜如玉没有翻脸,那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又占了上风,正要再开口调戏几句,后面有人催促。 “你走不走?别在这儿堵着门口,快点,腿短就倒腾快点!” 霍长兴气得回头:“你胡说什么?胖子!” 银锭一拍肚子:“你才胡说,我这是结实,结实懂吗? 不会说话就别说,枉你还说自己是读书人,读了半天还是不会说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三公子还想反驳,银锭挽袖子,露出大拳头。 三公子咬咬牙:“不知所谓!” 他忿忿一瘸一拐地走了,不能因为这个家伙耽误美事。 一出门,冲着院子里握着空碗的阮仙藻递个眼色。 颜如玉刚和大夫人说了两句话,阮仙藻就在窗口叫她。 “我……我能麻烦你一下吗?我的后背好像不知被什么划伤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颜如玉面色平静不说话,大夫人道:“我,我给你看看吧。” “姨母还是照顾衡儿吧,我正好……也想道个歉,”阮仙藻脸色微红。 颜如玉起身,轻拍大夫人手臂:“母亲,您照顾衡儿。” “去哪?”她问阮仙藻。 “就那边树后吧,这边人太多了。” 颜如玉往外走,阮仙藻随即跟上,引她去和霍长兴约好的地方。 阮仙藻的注意力都在颜如玉身上,偷看她的脸色,观察她的脚步,完全没有注意到,颜松的目光也掠向她。 颜如玉似未曾察觉,到树后,来自破庙方向的光线被遮挡住大半,光影透过枝叶,深深浅浅地落在地上,和影子纠缠在一处。 夜风过,碎光和影子一同摇晃,像从地狱里探出来的鬼爪。 颜如玉神色如常,对气息急促的阮仙藻道:“脱衣服。” 阮仙藻一怔:“什么?” “听不懂?”颜如玉眉梢一挑,目光含了冷笑,弧度锋利,“这里没有别人,就别装了。” 阮仙藻双手紧握,脸上笑意尽失,眼底映上细碎的光,近乎疯狂:“我装不装你能把我怎么样? 颜如玉,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小侍郎家的私生女罢了,别说你,就是你那个嫡姐,又如何? 我照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啊,她的下场,你不是看到了吗?”颜如玉忽然笑了。 阮仙藻一惊,想起颜大小姐在翼王庄园外的惨状,心尖没来由得一跳。 “你……” “没错,是我。” 阮仙藻不自觉后退一步:“你说什么?不可能! 颜如玉,你别装神弄鬼,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嫁进王府又如何?就算你讨得了夫人欢心又如何? 你猜,你要是变成一个荡、妇,给霍长鹤脸上抹了黑,她还会喜欢你吗?” 话音落,阮仙藻后退两步,转头低喝:“还不出来!” 霍长兴从暗影中冒出来,眼珠子泛红,他呼吸急促,连喷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阮仙藻沉浸在马上就要置颜如玉于万劫不复境地的激动中,完全没有注意。 直到霍长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掌心惊人的热度让阮仙藻惊讶,偏头认真看。 霍长兴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尖渗出汗珠,嘴巴微张,喷出热浪。 阮仙藻直觉感到不妙。 “你干什么?”她用力挣扎,“颜如玉在那!” 第31章 事发 霍长兴似根本没有听到阮仙藻的话,嘴唇凑过来。 阮仙藻大惊,用力挣扎想推开他。 但哪里是霍长兴的对手?霍长兴此时理智尽失,手像钳子一样,死死钳住她。 “霍长兴,你放开……呜……” 话没说完,霍长兴的手捂住阮仙藻的嘴,把她后面的声音都捂回去,还把她拖到更深处。 树影摇晃,阮仙藻惊恐看向方才颜如玉站的地方,不知何时,早没了颜如玉的影子。 颜松抹抹嘴角的油,一手拎着酒葫芦喝几口暖暖身,往树林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感觉身体里涌动着一股热气,五脏六腑都有点焦灼。 在树林边等了一会儿,似瞄见颜如玉的身影离开,他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往林子里去。 鼻尖有若有似无的香气,他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是那个香囊,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加快脚步。 他虽不是什么大侠,但身手也算凑合,耳力不错,一进林子就听到细而急促的呼吸声。 寻着方向找过去,见一道曼妙影子正坐靠着树,刚走过去还没看清楚,那影子带着热度汹涌地包裹住他。 …… 二夫人瞥一眼窗下铺得整齐的干草,霍长衡坐在上面,大夫人正给他膝盖上的伤上药。 二夫人心里不满又有些激动:上上上,叫你们上!那么一点伤也值得上药,我儿子和我夫君伤成这样都没药可用!等着,一会儿闹开喊开,看你们的脸往哪搁。 见大夫人虽和她穿着一样的粗布衣裳,但头发梳得整齐,脸也干净,她又是忍不住酸。 “老大家的,今天晚上吃什么?有父亲的份儿吗?” 大夫人懒得理她的阴阳怪气,像没听见一样,给霍长衡上好药,轻声叮嘱:“好了,坐着休息,争取快点好。” “母亲,嫂嫂怎么还不回来?” “应该快了,”大夫人仔细把药收好, “你乖乖听话,你嫂嫂就高兴。” “好,”霍长衡用力点头。 二夫人嗤笑一声:“老大家的,你还真心大,这颜如玉和你家长鹤别说洞房了,连面都没有见到,你叫让你这小儿子一口一个嫂嫂的叫,也不怕这中间出什么岔子?” 大夫人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依旧不答话。 霍长衡听不懂,难免担忧,眼睛眨巴着,小声问大夫人:“母亲,会出什么岔子?嫂嫂会离开我们吗?” “不会,”大夫人笃定道。 “哼,这天下的事,可难说得很呢,以前谁能想到,这镇南王也有靠不住的时候? 荣华富贵都能一朝散了,何况一个女子的心?人心善变,还指不定……” “哦哟哟,”银锭端着小锅进来,“镇南王是边关战神,边关百姓和数十万将士都不说他靠不住,轮得一你一个老娘们儿来说? 不过,边关百姓知恩图报,将士忠义,数百数千他们那样的也比不过一个你这样的白眼狼,毒蛇,毒蝎子,咬一口,嘶……那不得了哦。 别说镇南王,换我我也不愿意让你靠,有多远滚多远才好。” “你……” “你什么你?”大夫人也被激起斗志,“想要荣华富贵,叫你儿子去挣! 一天天不干正事儿,我们大房给你儿子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我儿子至少风光过,曾经被封王,你儿子干过什么?青楼里的王八?” “你!”二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差点背过气去。 大夫人平时端庄贤淑,有火气也吞到肚子里,哪像今日这般,真是痛快! 对,如玉说得对,高雅就是装孙子,去他娘的高雅! 二夫人还想吵,一边趴着的二老爷睁开眼:“行了,闭嘴吧。” “可他们……” 二夫人不服,二老爷给她递个眼色。 二夫人猛地醒悟过来,是呀,这个时候吵什么呢?让他们得意,一会儿等到事情被捅出来,看他们还怎么骂!那才叫痛快。 她瞄一眼外头,转身坐下:“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大夫人隐约觉得不太对劲,这实在不像二夫人的作派。 银锭把小锅放在她面前:“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大夫人蹙眉低声:“小伙子,我求你件事。”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可别说求。” “如玉出去好一会儿了,你去瞧瞧,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银锭点头:“行,我这就去。” 大夫人又叮嘱:“若是有什么,赶紧来和我说,别声张。” “行。” 银锭转身出去,刚到台阶底下,就听树林子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是女子的声音。 这一声分外清晰,庙里庙外的人都听见了。 大夫人心头一紧,慢慢往外走,二夫人蹭一下子起身,撞开她肩膀跑到外头。 庙外有不少人,都伸长脖子,情不自禁凑到这边来看热闹。 就在他们侧耳准备细听的时候,女子惊呼声又起,这次不同的是,还有男人粗喘声。 这! 众人面面相觑,许多人瞬间懂了,神情各异。 惊讶,错愕,好奇,幸灾乐祸……各种情绪快速弥漫,火速发酵。 二夫人心头激动,想着颜如玉弄的那些好吃的,还有刚才那口小锅里的鱼汤,用力咽下口水。 “兴儿,我的兴儿呢?” 她声音又高又尖,微微发颤。 但大夫人一下子听出,那不是担忧,那是兴奋。 二夫人往林子这边奔,此时,那两道人影也已经往林子边上来,影影绰绰,但仍旧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啊,我儿,兴儿!” 二夫人惊呼,双手拍着大腿嚎丧一般:“我好好的儿子啊! 我儿知书达礼,还未娶妻,怎的就被这狐媚子不要脸的勾了去! 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打死你,贱东西,引诱我儿,我跟你拼了!” 其它人议论纷纷,连官差们也慢慢聚拢来看热闹。 二夫人声音再拔高,双手叉腰:“颜如玉,你给我出来!” 大夫人心似被重锤狠狠一敲! 霍长旭眼睛通红,握紧拳头低声道:“母亲,她竟然……” “啪!”大夫人一耳光甩过去,“闭嘴!你在侮辱谁?” 霍长旭被打懵,二夫人扭头看一眼,眼神中的得意像张牙舞爪的兽:“老大家的,你过来瞅瞅,这就是你的好儿媳!” 大夫人脸色铁青,大步迈上前,一把薅住二夫人的头发上,劈头盖脸就是几个嘴巴子。 “我叫你胡说八道!我叫你给如玉泼脏水!” 二夫人连声尖叫:“你不信,由不得你不信,我早说她不是好东西,你睁开眼睛看看!” 恰在此时,那女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冲出来。 第32章 身死 见那女子冲出来,二夫人怪叫一声,挣开大夫人的手,扑上去。 “颜如玉,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我叫你勾引我儿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又撕又打,女子尖叫声不断。 旁边的人都看着,谁也不上前阻拦。 忽明忽暗的火光 映着女子的狼狈,被撕去半拉袖子衣裳遮不住手臂上的青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浑身冰凉,脸色苍白, 那一声声尖叫,刺得她神智慢慢回拢。 她冲上去挡下二夫人:“住手!” 不论是不是颜如玉,为什么会如此,这样对待一个女子,总归不妥。 一旁呆若木鸡的银锭冷汗淋漓,赶紧过来帮忙。 我的天爷,主子今天才走,这边要是出了岔子,主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二夫人被拉开,喘着气怪笑:“你还护着她?你是魔怔了吗? 我可告诉你,她和你儿子没有洞房,现下引诱了我儿,那她就得给我儿作妾,不,做奴婢!” 大夫人沉着脸:“闭嘴吧你,也不嫌丢人。” “我丢什么人?丢脸的是你们!”二夫人目光越过她们,看向从林子里走出来的男人,“兴儿,你过……” 后面的话被一阵劲风噎回去,二夫人瞪大眼睛,也看出追出来的人不是霍长兴。 银锭反应迅速,挺身护在大夫人身前,没让盛怒的颜松伤到。 颜松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一脚踢开二夫人,手似钢爪,抓住女子的头发:“你敢阴我!” 女子被迫抬头,露出一张青紫交错的脸。 “素儿!”大夫人惊叫。 素儿满脸是泪:“夫人,救我……” 颜松却不肯放过她:“贱婢,凭你也敢阴老子!” “不,不是,我不敢,不敢……”素儿眼泪哗哗,露出脖颈间也满是红紫痕迹。 二夫人头晕眼花,被踢一脚又摔倒,脑瓜子嗡嗡的。 但眼前的一切还是惊得她顾不得疼,一骨碌爬起来。 “素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林子里?” 大夫人立即察觉,她这问题问得奇怪。 银锭心里阿弥陀佛,皮保住了! 他高兴地啧啧两声:“怎么不能是她?怎么的,是她你挺失望啊?还说颜大人是你儿,你儿有这么威猛吗?” 威猛二字,被他阴阳怪气地说出来,别有一番意味。 颜松更感觉到羞辱,他竟然被算计了! 他是庶子,从小到大,数不清多少次,颜夫人尖酸刻薄地说他生母如何卑贱,如何不要脸, 以一个贱婢之身,爬上主子的床,才生下他。 他曾无数次发誓,将来定要出人头地,要娶一个门名贵女。 天知道,刚才看清是这个贱婢的时候,他有多恼怒,仿佛看到颜夫人嘲弄的嘴脸。 颜松手上力道加大,眼珠子通红:“说,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素儿吓破了胆,要不是颜松揪着她的头发,她都要软瘫倒地。 二夫人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素儿是阮仙藻的人,她儿子又和阮仙藻串通,谁知道这个素儿知不知情? 她着急,怕素儿说出不该说的。 “素儿,我儿子呢?你不要怕,好好和大人说,是不是颜……” 话音未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是不是什么?是不是你那无耻的儿子,都被流放了还耐不住下流的本性?” 二夫人听到这声音,似被掐住嗓子,不可置信地回头。 颜如玉拉着霍长衡,慢步而来。 她高挑清瘦,腰背笔直,长发束在脑后,被夜风轻柔拂起落下,似一株翠竹,风姿出众。 她走得慢而稳,一步步似踏在二夫人的心尖。 一旁的火堆“啪”一声爆开一朵火花,映着她狭长的眼眸,眸色幽深如夜,光芒锋利。 二夫人不自觉摒住呼吸:“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不过去捡几根柴,就听到你在这儿大呼小叫,时不时喊我名字,叫我做什么?看你在这儿发疯?” 二夫人一头雾水,慌乱丝丝缕缕,不断在她心上缠绕。 “颜大人,”颜如玉嘴角微勾,“您这是唱得哪一出?” 颜松最不愿意的,就是让颜如玉看到这一幕。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跳,嘴角微微抽搐,却说不出话。 素儿方才真的要受不住,差点要说是颜如玉让她送的香囊。 虽然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得,此事与颜如玉脱不了干系。 但现在看到颜如玉,她又不知该不该说。 此时颜松忽然松开她的头发,她还没来得及喘气,颜松一把抽出手下的腰刀,抵住她喉咙。 “说,谁给你的胆子!” 素儿魂飞魄散,嘴唇哆嗦,手指抖着慢慢抬起。 颜如玉似笑非笑,丝毫不慌。 就在素儿要指她的时候,忽然林子里又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都在关注着颜松和素儿,这一声来得突然,好多人都吓得一激凌。 抬头看,又有人怆惶从林子里跑出来,边跑边回头。 大夫人不关注这些,趁机到颜如玉身边,眼睛泛红,拉着她细细打量。 “有没有伤到?” 颜如玉刚才看得清楚,大夫人坚定地维护,让她心生柔软。 “我没事,母亲,不必担心。” 说话间,跑出来的女子已经到众人眼前,她头发散乱,苍白的脸上沾着血,衣摆上也有。 阮仙藻。 霍长旭惊愕:“仙藻,怎么是你?” 方才他也在震惊中,没有注意到阮仙藻不在。 阮仙藻瘫软,他赶紧上前扶住,近距离看到阮仙藻脸上的指痕和颈间吻痕时,心猛地一沉。 “仙藻,你……” 阮仙藻说不出话,似受了很大惊吓。 二夫人盯着阮仙藻身上的血,猛地想到了什么,怪叫一声奔向林子里。 不多时,就听她凄厉大叫:“儿,我的兴儿啊!” 几个军士对视一眼,举着火把进去。 众人的目光随着火把移动,很快,二夫人和一个人一起被拖出来。 那人浑身是血,喉咙上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断气。 霍长兴。 出了人命,颜松也很意外,火气暂时压了压,松开素儿到尸首近前。 “大人,”一名军士把尸首上的匕首抽出来,双手递上。 不知怎么的,没拿稳,手一抖,匕首掉到地上。 火把明亮,那把匕首也被众人看得真切。 刀柄上刻着一个“松”字。 颜松的匕首。 颜松的脸色微变。 二夫人扑到近前,满脸是泪的对颜松哭嚎:“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子!” 颜松蹙眉。 他没有,但这确实是他的匕首。 素儿看一眼霍长兴喉咙上的血窟窿,突然转头,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神色如常,平静回视。 第33章 魔法打败魔法 素儿浑身一抖,双手不禁收回,捂住脖子。 仿佛那把匕首,也插到她的喉咙上。 颜如玉目光转向阮仙藻,居高临下:“阮小姐这是怎么了?吓到了?” 阮仙藻脸色惨白,心尖都在哆嗦,双手紧紧抓住霍长旭的衣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心思狠毒不假,也暗中处理过疑似对霍长鹤起心思的小丫环,但她从没有经历过刚才的场景。 霍长兴对她上下其手,嘴唇在她脸上身上乱拱时的绝望和恶心;突然被打晕,失去意识的恐慌,以及…… 睁开眼看到霍长兴睁大眼睛,满脸是血,趴在她身上早已咽气的惊惧。 霍长旭喉咙发堵,抬头看颜如玉,不知说什么。 “是你,是你杀了我儿!”二夫人发了疯,推搡撕扯颜松。 方才是假嚎,这会儿是真哭。 颜松还在为他的匕首疑惑,被二夫人打了两下,回神不耐烦地踢开她:“滚开!” “你儿子下流与人苟且,本官还没有治他私自离开队伍之罪,你叫嚣什么?本该你们一家都该受罚,如今他死了,本官宽容,也就免了你们的责罚。” 颜松掂掂手中匕首:“本官的匕首被人偷了,敢偷本官的东西,让我知道是谁,定要叫他好看!” 二夫人岂肯就此作罢,扯着嗓子还要往前扑:“我儿子懂事听话,从来没有与人结怨,谁会杀他?分明就是你,你们……” 颜松心头压下的火气又升腾上来:“你要是想陪你儿子一起去,本官就成全你!” 二夫人张着的嘴定住,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呜咽着,趴在霍长兴身上哭。 哭着哭着,忽然在尸身上嗅到香气,又猛地抬头,看向阮仙藻。 她吼叫一声,像头发狂的兽,扑过去扯住阮仙藻的头发。 “贱人,贱人!是你,你害死我儿子,还我儿子命来,我打死你,打死你替我儿子陪葬!” 阮仙藻被她撕扯地回神,尖叫挣扎:“不要,好痛……二表哥,救我……” 霍长旭也被二夫人抓了好几下,勉强按住她手臂:“他死和仙藻无关,仙藻那么柔弱,怎么会杀了他?你看不出来吗?仙藻她身上也有伤!” 二夫人眼睛通红,被泪水泡得格外亮:“霍长旭,你就是一个混账,笨蛋,脑子有病!你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吗?她的心肝肠子都是黑的,要不是她让我儿子去找颜如玉用强,我儿子……” 霍长旭不可置信:“你胡说!” 二夫人又哭又笑:“我胡说?你问问她,今天晚上熬的是什么汤!” 霍长旭拔高音量:“不用问,我知道,是人参汤。” “人参?”二夫人冷笑,“她有人参会给别人?要是没有好处,这个女人会舍东西?霍长旭,你就是个白痴,比你大哥差远了!” 二夫人像困在悲伤牢笼中的兽,必须要找一个出口发泄——要有人给她儿子陪葬。 她对付不了颜松,但可以对付阮仙藻。 抬眸看向大夫人:“你知道原来你院子里的那个二等丫环柳儿是怎么死的吗?” 大夫人有印象,柳儿入府时间不长,原来是洒扫丫环,但聪明伶俐,长得清秀,很快被提为二等丫环。 那年中秋,却不小心落水溺亡。 二夫人不等大夫人回答,自顾说道:“她不是什么溺亡,而是被阮仙藻推到水里,用竿子压着她的头,活活淹死的,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阮仙藻眼泪汪汪摇头:“我没有,你胡说……” “我知道,”沉默的素儿忽然开口。 她迅速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依旧神色平静。 她心尖突突跳,强撑着站起来:“因为柳儿给王爷打帘子的时候笑了。” 霍长旭震惊:“就为这?” “没错,就为这,”素儿短促笑一声,“她一心嫁给王爷,绝不允许别人动心思,尤其是那些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丫环,其实死的不只柳儿一个吧。” “今天也是一样,”素儿垂眸,“小姐让我给颜大人送香囊,香囊里掺了迷药,能把人迷晕。 她和二房的人合谋,想把颜如玉糟蹋了,让我骗颜如玉。 我害怕,不想冒险,更不想干这种缺德事,就把给颜大人的香囊换了,我随手拿的,不知道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也不敢去骗颜如玉,又不知如何向小姐交待,就在林子里不敢出来,后来……” 她说不下去,捂着脸哭起来。 大夫人也如同被五雷轰顶,忽然想到,方才二夫人还没看到人的时候就开始哭嚎,看到冲出来的是素儿时,问的奇怪的问题。 原来! 她用力握紧颜如玉的手,万般情绪都压在手上。 颜如玉拍拍她手臂,无声安抚。 转眼看向哭泣的素儿,颜如玉觉得自己没有挑错人,阮仙藻不是柔弱小白花,她的丫环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类。 这种局势,素儿也权衡得出,阮仙藻算是废了,何况,阮仙藻也早舍弃了她。 与其现在帮着阮仙藻,还不如帮着颜如玉。 她心头恐惧,颜如玉太可怕,如果她说了实话,颜如玉也不会放过她——霍长兴就是例子。 再说,她说什么?说颜如玉给她香囊,可这香囊分明就是阮仙藻的,她没有证据,颜如玉完全可以否认。 阮仙藻脸色惨白:“素儿,你……你在胡说什么?我知道,这两天我疏忽了你,可我自己也……” “小姐,您别再说了,奴婢对不起您,”素儿哭着打断她,“奴婢的命是您的,要杀要剐您拿去。可那种事,奴婢真的做不出来!” “啊,”她似想起什么,面露惶恐,“奴婢只是躲在林子里,其它的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 阮仙藻哽住一口血,眼神恨毒地看着她。 颜如玉唇角微勾,这算什么?魔法打败魔法吗? 素儿最了解阮仙藻,看她们狗咬狗,还真是挺有意思。 二夫人从素儿未尽的话里猜测到什么,又扑上来撕打。 “阮仙藻,是你,是你害了我儿子!还我儿命来……” 二老爷也拖着伤体而来,他有点发热,刚才昏睡一会儿,被老太爷推醒,才听说儿子死了。 拨开人群到近前,眼睛通红盯着阮仙藻:“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他不同意你害人,你色诱不成,就把他杀了?” 阮仙藻百口莫辩。 三人打成一团。 颜如玉神色如常,对上颜松看过来的眼神。 一个念头劈进颜松脑子里,难道,是颜如玉偷了他的匕首,杀了霍长兴? 不,这不可能,他这把匕首是留在府里的,颜如玉不可能偷得到。 第34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颜如玉丝毫无惧,颜松爱怎么想怎么想。 那把匕首,就是颜松的,是她在颜府收东西时拿走的,当然不只这把匕首。 这场闹剧闹得够久了,二夫人和二老爷揪着阮仙藻撕打,阮仙藻又哭又叫,叫霍长旭救她。 霍长旭心都被颠覆,千回百转,人都呆呆木木。 听到她叫时,就抬手挡一下,因此也被二夫人抓了好几把。 大夫人重重吐口气,不想再看,拉着颜如玉和霍长衡进庙。 刚到门口,一道恶风不善。 颜如玉眼疾手快,把霍长衡护住,抬手抓住迎面挥来的木棒子。 老太爷浑浊的眼珠子布满血丝,松老的皮微微颤抖:“你……你们,我打死你们,给我孙子报仇!” 刚才那一下,就是奔着霍长衡来的。 颜如玉脸色阴沉冰冷:“你要打死谁?你孙子自己作死,怪得着别人吗?” 她稍微用力往后一推,老太爷就差点站不住,倒退几步。 三夫人和三老爷赶紧扶住他。 三夫人红着眼睛:“大嫂,如玉,你们也别怪父亲,他年纪大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谁也受不住。 大嫂,都是一家人,为何不能好好商量? 二嫂和长兴平时确实不太对,但也罪不至死啊!” 颜如玉正要说话,大夫人按住她手臂:“三夫人,你的意思是,霍长兴死,怪我们? 因为我们没有好好商量?商量什么?我们跟你们,什么都商量不着。 倒是你们,已经和我们一家断绝关系,也已实施了,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 “再说,他们一家设计害如玉,跟我们商量了吗? 现在他自己作死了,反倒怪我们?刚才二夫人还没看清是如玉,就大呼小叫,又喊又骂,你看不懂吗? 她就是已经认定事情成了,要往我们如玉身上泼脏水!”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如玉就是我的儿媳,除了她,我谁也不认。 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别扯上我们,谁若想再害如玉,别怪我和他拼命!” 大夫人平时端庄稳重,极少这样声疾厉色,真把三夫人给镇住了。 颜如玉也心头微震,眼底浮现几分暖意。 大夫人一手拉着颜如玉,一手拉着霍长衡,大步走到铺好的干草前坐下。 “方才那位小哥做好了饭,我们快吃,”大夫人拔高声量,“这么好吃,就得都吃光,一口不剩!” 老太爷和三房的人气得冒烟,却无计可施。 大夫人让银锭和账房先生也坐下吃饭,几个人围着小锅端着碗,吃得格外香。 吃过饭,银锭勤快去洗锅,大夫人这才拉着颜如玉,小声道:“如玉,真是对不住你,刚才的事,我想想都后怕,万一你……” 颜如玉看得出,大夫人是真心疼她,并非虚假。 “不会有万一的,母亲,您放心,我时刻警惕着,他们害不了我。” 颜如玉浅浅笑:“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手段也拙劣,您和衡儿好好的,我就什么也不怕。” 她说的是事实,大夫人却会错意,忍不住鼻子发酸:“如玉,那日出城时,颜家与你断绝关系,这颜松又…… 你之前在颜家,定然过得艰难。 咱家虽然不如以前,可你放心,我说话算数,你就是我家的儿媳,以后我定会好好疼你。” 霍长衡小手热乎乎,握住颜如玉的一根手指:“还有我。” 颜如玉忍不住笑:“好,谢谢母亲,谢谢衡儿。” “二哥!”霍长衡忽然叫一声。 大夫人脸上笑意退去,扭头看向门口。 霍长旭站在光影里,脸上神色复杂:“母亲,您……您能来一下吗?” 大夫人气归气,到底是自己儿子,见平时意义风发的儿子此时脸色腊黄,又好几顿没吃,也是心疼。 颜如玉没说话,大夫人一咬牙:“有事就说。” 霍长旭沉默片刻,低声问:“母亲,仙藻受伤不轻,能不能给她点药?” 大夫人微微闭眼,那股子火气又顶到心口:“她好不好意思用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好意思张开嘴要的?” “二哥,”霍长衡小脸紧绷,“刚才听说,是仙藻姐姐要害嫂嫂的,对吗?” “不是的,”霍长旭否认,“仙藻说,是霍长兴骗她的,她也不知情。” 霍长衡用力抿抿嘴:“可是他死了。” 死无对症。 大夫人忍不住打断:“够了,旭儿,仙藻在哪里?” 颜如玉目光瞥向窗外,阮仙藻就站外面墙角树下。 二夫人和二老爷打得累了,官差们又要去处理霍长兴的尸首,他们顾不上阮仙藻,跟着去了。 大夫人觉得真是没脸,低声对颜如玉道:“如玉,我去和她说清楚,怎么她也叫我一声姨母,在我家也住过许久,这次……” “母亲,我明白的,”颜如玉拿出个药盒,“您拿去给她吧,给了她这点药,也算仁至义尽。” 大夫人一怔,眼睛有些泛潮,也更坚定要和阮仙藻断绝的决心。 “谢谢你,如玉。” 大夫人拿着药出去,颜如玉垂眸,浓密睫毛遮住眼底的讥诮和冷意。 药是药,也是用来治外伤不错的药,但,她加了一样东西。 若阮仙藻经此一事不敢再打坏主意,那自然没得说,可如果她还想作妖兴风作浪,那就另当别论。 颜如玉当时杀霍长兴,没等霍长兴得手,也没杀阮仙藻。 杀她容易,但颜如玉要的不是阮仙藻死。 霍长兴一死,二老爷和二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颜松被算计也与阮仙藻脱不了干系,这两方都不会让阮仙藻好过。 死有什么难,难的是生不如死。 让她活着,明明没有被破身,却又被人认为失了清白,百口莫辩。 霍长衡小声说:“嫂嫂,你别生气,我站在你这边,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霍长衡用小气声儿在她耳边说:“我也不喜欢仙藻姐姐,她平时笑眯眯,其实不笑的时候可凶了。” 颜如玉低笑,摸摸他头顶:“衡儿眼明心亮,聪明。” 霍长衡得了夸赞,笑得眉眼弯弯。 霍长旭在门外听见,脚步一顿,心头堵得厉害。 他抬眼看大夫人和阮仙藻,想起阮仙藻初入王府时,也是这样场景。 第35章 你一定会后悔 大夫人看着泪眼汪汪的阮仙藻,当初她来投奔时,也是这样柔弱可怜,让人心生怜悯。 人还是眼前的人,但大夫人心情却是天翻地覆。 她捏着药盒,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仙藻,这是外伤药,给你。” “谢谢姨母……” “你不用谢我,这是如玉给的,”大夫人深吸一口气,“仙藻,其实你本可以避开这场灾劫,可天意弄人,你也没能走得了。” “不管是天意也好,人为也罢,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说眼前。 如玉是我的儿媳,是长鹤的正妻,无论他是不是王爷,这一点都不会变。 仙藻,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当初你拿着你母亲的帕子来,我见你一个孤女可怜无依,同意你入府,让府里府外的人,都拿你当府里的小姐,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姨母,我……” 阮仙藻有点慌,大夫人不徐不疾的语气,并没怒意外漏,但透着坚定不可动摇。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 “你先听我说完,”大夫人摆手,“我当初就应该给你找个好人家,或者给你买个院子安置你。 而不是同住一个屋檐,让你生了不该生的心思,长鹤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如此聪慧,也该看得出来。 仙藻,今天的事,不管是你找的霍长兴,还是霍长兴找的你,要害如玉,这是事实。 既然动了这个心思,那我也就容不得你,我刚才说了,谁要害如玉,就是和我过不去。” “姨母,我不是……”阮仙藻眼泪哗哗,连连摇头。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大夫人垂眸,“大家还是走同一条路,但我们不再是一路人。 仙藻,你若还念及一点我过去待你的情分,你就别再和旭儿说话。” 阮仙藻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姨母,我满身伤痕,您也来逼我吗?” 大夫人不语,阮仙藻凄楚一笑:“好,连您都容不下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去死。” 她说罢,奔着树撞过去。 颜如玉在窗口看着,冷笑出声,那么近的距离,跑得又慢,能撞死谁? 大夫人虽然吓了一下,但也知道根本撞不死,也站着没动。 不远处的霍长旭大惊,奔过去一把拉住。 阮仙藻暗暗松口气,哭倒在他怀里:“二表哥,你别管我了,以后……也别再和我说话了。” 霍长旭扭头看大夫人:“母亲,仙藻今日已经受了大罪,她一个女孩家,遭此大辱,已经够可怜了,何苦还要逼她?母亲!” 大夫人差点气笑:“我逼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逼她? 旭儿,她与霍长兴一起,要害如玉,难道是我逼的吗?” “母亲,仙藻怎么可能这样做?分明就是霍长兴诓骗……” “那柳儿呢?柳儿的死,是素儿亲口说的,就因为冲你大哥笑了一下,就该活活被淹死吗?”大夫人隐忍的怒意爆发,“旭儿,你若是再执意维护她,那你便跟她一起吧!” “母亲,”霍长旭惊讶,“素儿一个丫环,那种情境之下说的话,岂能当真? 颜如玉让你这样做的吗?她才和我们相处几天,你就这么信她? 仙藻与我们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这几天?” “这和时间长短没有关系,”大夫人摇头,“旭儿,你糊涂,我不能糊涂。 现在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我只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 我们家养了仙藻多年,我也算对得起她死去的母亲,就这样吧。” 大夫人转身就走,霍长旭心头狂跳,万万没想到,大夫人如此绝决。 他下意识要跟上,阮仙藻手抓住他衣袖,楚楚可怜:“二表哥……” 大夫人脚步一顿,没等到儿子追上来,无声叹口气。 颜如玉看得真切,简直差点气笑。 之所以没杀阮仙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霍长旭,想让他亲眼看看,阮仙藻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这样都叫不醒他。 大夫人进来,见颜如玉在窗口,就知道她都看见了,冲她尴尬笑笑。 没多久,二夫人和二老爷失魂落魄地回来,两人回到庙里,又是一阵痛哭。 颜如玉蹙眉,今天晚上是怎么也睡不好了。 她靠着窗,看颜松的方向。 颜松没进庙,在外面搭了帐篷,火堆还没灭,映得清晰。 素儿被他叫进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如她所料,二房的人根本不会放过阮仙藻,次日一早,颜如玉烧水的功夫,就看到二夫人掐了阮仙藻好几把。 要不是霍长旭挡着,阮仙藻又得挨一顿打。 早饭依旧是杂面馒头,颜松从帐篷时出来,素儿垂着头跟在他身边伺候。 众人迅速交换眼神。 颜如玉不动声色,大夫人低声道:“真是……竟如此不要脸,我真是后悔当初收下她们主仆。” “颜松是想用素儿打阮仙藻的脸,”颜如玉把熬好的粥盛一碗给她,“阮仙藻都不难堪,不关咱们的事。” 大夫人转念一想也对,气也顺了许多。 这一天赶路速度不快,颜如玉本来还以为,颜松昨天晚上憋屈,今天会借机撒气,催促折磨大家。 但意外的是,颜松除了脸色不好看之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催促行程,反而比平时多歇了两次。 颜如玉心生警惕,回头看看背着小锅的银锭,问道:“你对这条路熟悉吗?” “那当然,”银锭点头,“我们之前经常走这条路,您想问什么?” “前面是哪?” 银锭不假思索:“前走六七时,有一个小山坳,过了小山坳,就是双峰山,如果我没有猜错,今天晚上会宿在小山坳。” 颜如玉看着前面隐约可见的山头,莫名觉得,恐怕会在这里发生点什么。 颜松不着急着走,莫非与这座山有关? 山上有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银锭见她不说话,又继续说:“这山可了不得,一会儿到了山坳,我去找吃的吧,这里您不熟,万一走错路,遇上山匪,那可就糟了。” 颜如玉眉心微跳:“山匪?” “正是,这山头闹匪患有一阵子了,但折腾得并不大,朝廷也还没有派兵剿匪,本来王爷打算回来的时候稍带着平了山寨,谁知……” 他抿唇顿住, 颜如玉却在盘算:有山匪,那就一定有财宝粮食呀。 看来,今天晚上又有活干了。 第36章 夜宿 银锭预料得没错,颜松果然命令让队伍在小山坳里休息。 别看是宿在野外,但这里地势好,倒比昨天晚上在破庙还要舒服些。 但颜如玉的目光与常人不同,她观察地形,这要是有人偷袭,打起来,他们在山坳里,就如同被笼中兽,只能等着被打。 她看一眼颜松,颜松正调戏素儿,素儿红着脸低着头,明知道很多的目光都在注意着她,但无法拒绝颜松。 颜松是在羞辱她,也羞辱阮仙藻。 素儿手心冒汗,也顾不得这么多,跟着颜松固然没脸,至少能吃上饭。 霍长旭咬牙:“看她那副样子,真让人作呕!” 阮仙藻垂泪:“是我的错,没有教好她。” “这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自甘下贱,”霍长旭安慰,“别难过,养好伤要紧,等到了城镇,我们买些东西,就会好过些。” “多谢二表哥,姨母她……” “等母亲气消了,我再去和她说,现在她对颜如玉深信不疑,我就不信,颜如玉能一直装下去!” 霍长旭发誓,一定要揭穿颜如玉的真面目。 颜如玉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对大夫人道:“母亲,你们休息,我去找点吃的。” “如玉,别去了,咱们还有些干粮,够吃的。” 大夫人不想让她太辛苦。 “能放的干粮先留着,要是哪天找不到再吃,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路边不少野菜和野谷,没准我们能吃顿不错的粥。” 颜如玉一边说,整理下衣裳往山坳边上走。 银锭刚从草丛里站起来,把手中竹筒塞进袖子,一回身,看到颜如玉。 他吓了一跳:“您……您怎么没休息?” 夕阳西沉,映着颜如微微眯起的双眸,波光潋滟中隐约有凉意。 “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刚才看到一只兔子钻进去,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兔子洞,”银锭圆脸上挤出笑,“您去休息,我来找吃的。” 颜如玉目光扫过他的指尖,沾着泥泥和草屑,淡淡“嗯”了一声。 银锭微微吐口气,但颜如玉并没有回去,而是掐起野菜尖来。 “这是什么?”银锭问。 “一种野菜,尖嫩清香,用来煮粥最好。” 银锭摸摸鼻子,颜如玉懂得真多,颜家真是造孽,就算是私生女,也不该被欺负到要吃野菜吧? “我帮您。”他赶紧跟上。 颜如玉拒绝:“我自己来,你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衡儿还小,不能只吃这些。” “啊,行,”银锭点点头。 他转身快速去找,颜如玉调转方向,慢慢掐着野菜尖,回到刚才银锭钻出的草丛。 有被刨过痕迹,但不是什么兔子洞。 他在干什么? 这里草多野菜也多,不一会儿颜如玉就采得差不多,借着草木遮掩,她迅速进入空间。 空间里的雾气仍旧没散,但好在也没有别的不妥,东西们都还在,也没有消失或者变坏的迹象。 这就好,虽然说她有野外生存的能力,但总归有地方存储东西更方便安全些。 手有余粮,心才不慌。 何况她还有大夫人和霍长衡要照顾。 拿了一点谷子出来,和采到的野谷子混在一处,带上野菜往回走。 她腰侧的黑色山鸡动了动。 颜如玉拿一小把谷子喂它,山鸡小眼珠转转,就着她的手,轻啄几口。 吃几口谷子,山鸡低低叫几声,似在提醒什么。 颜如玉低头看旁边一个小草堆里,发现几颗野鸭蛋。 霍长衡正伸长着脖子看,有了昨天的事,颜如玉离开的时间稍微长点他就担心。 “母亲,嫂嫂怎么还不回来?” “给我们找吃的去了,没那么快,”大夫人给他上药,“谢天谢地,你这腿总算快好了。” 他的腿伤非同一般,被人下了毒,大夫人生怕再有反复。 “我的腿好了,就能自己走,让嫂嫂省些力气,”霍长衡说着,声音欣喜,“嫂嫂回来了。” 大夫人赶紧迎上去,看到她带回来的东西,欣喜道:“哪来的?这是什么蛋?” “草丛里发现的,野鸭蛋,正好给您和衡儿补补身。” 大夫人接手东西,让她休息:“我好着呢,不用补,你和衡儿吃。” “嫂嫂,你看,我的腿马上就好了,”霍长衡翘着小脚丫,展示他的腿。 颜如玉仔细瞧瞧:“嗯,恢复得挺好。” 给霍长衡下毒的人还没有找出来,颜如玉没有放松警惕。 原本以为,那天晚上和颜松私下密会的人是霍长兴,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颜松对二房一家,干脆冷漠,二房夫妇也没因霍长兴的死对他不满,吐露什么,不像是暗中合作的样子。 这一路同行的人太多,因被牵连而暗恨霍长鹤的人不在少数。 正想着,银锭提着两只兔子,一只野鸭子回来了。 他圆头圆脑,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锅:“我们是炖兔子还是鸭子?” “哇,你好厉害,”霍长衡惊呼。 银锭眉飞色舞:“谢小公子夸奖!” 霍长衡脸上笑容退去,低下小脑袋。 大夫人问:“怎么了?” 霍长衡摇摇头,颜如玉问:“衡儿怎么了?” 他鼓鼓腮,小声回答:“大哥身边的银锭侍卫,每次我夸他厉害,他也会说,谢小公子夸奖。” 他眼睛泛起浅浅红:“嫂嫂,我想大哥了。” 颜如玉沉默一瞬:“衡儿,你看天上的星星。” 霍长衡抬头,颜如玉继续说:“找最亮的那颗。” “找到了,那颗最亮!” “对,你大哥此刻也在看着那颗星星,他会知道,你在想他,他也在想你。” 霍长衡郁闷一扫而空:“真的吗?” “真的,嫂嫂从来不骗人。” 霍长衡扬着小脸,嘴里嘀咕:“大哥,我好想你,你也在想我吗?我和母亲都很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大夫人红着眼睛别过脸去。 银锭清清嗓子,心虚又心酸。 “我去做饭。” 晚餐丰盛,大夫人扫一眼霍长旭和阮仙藻。 见颜如玉在草丛里找到野鸭蛋,不少人都跟着去找,霍长旭也不例外。 但他只找到一个,还让给了阮仙藻。 大夫人狠下心,不去管。 吃过晚饭收拾完毕,颜如玉闭目养神,今天晚上,定是无眠之夜。 风声轻轻,掠过树梢草尖,簌簌声响如催眠曲,不知不觉中,大多数人都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颜如玉猛地睁开眼睛。 有点不对劲! 第37章 遇刺 四周太静了。 颜如玉腰侧的黑山鸡尖嘴啄了她的腿一下,她垂眸看,对上黑山鸡晶亮的小眼睛。 她不动声色,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大夫人。 没反应。 大夫人和霍长衡气息悠长,睡得极沉。 另一边因为痛失儿子一直哭哭啼啼的二夫人也睡着了。 颜如玉目光掠向颜松帐篷,火堆刚灭,还有余火明明灭灭,似猩红兽眼,忽明忽暗。 一股淡淡的苦味,自火堆的方向飘来,若有似无。 颜如玉眸子微眯,立即意识到,火堆中被放入迷香。 夜色笼罩山坳,众人酣睡,颜如玉取出双刀,手握刀柄,只等有人起身。 一道人影自颜松帐篷中出来。 颜如玉一动不动,看见颜松四处张望几眼,随后披上斗篷,快步爬出山坳。 上次他去偷见穿着黑斗篷的人,只是避开众人,并没有放迷香,可见这次他要做的事更为隐秘。 会不会和霍长鹤被陷害有关? 颜如玉心越急,身越稳,只等颜松爬出山坳,然后悄悄跟上。 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突然,从山坳外面的树林中响起一声尖啸,一支信号箭带着火光冲上云霄,声响把山坳里的人惊醒大半。 颜松也吓了一跳,站住不动,看向树林。 颜如玉心里暗骂,谁在这个时候坏事?难道是山匪? 她下意识看向银锭的方向,银锭正扬着圆脸,看树林的方向,察觉到她的注视,收回目光,捂住头。 “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头晕晕的?” 颜如玉:“……” 大夫人和霍长衡也醒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暂时还不知道,母亲别担心,您和衡儿在一处,别分开。” “好,好。”大夫人连连点头。 此时,从树林中冲出一队人来,他们穿着黑色夜行衣,杀气腾腾。 银锭赶紧凑过来,低声对颜如玉道:“糟了,好像是山匪!” 颜如玉扭头看他,黑暗中眼睛晶亮沉亮:“我能相信你吗?” “能,能啊!” 颜如玉拿出一颗糖豆,递给他。 “这是什么?”银锭不解,颜色怪好看的。 “吃了它,你若是可靠的,就吃了。” 银锭眨眨眼睛,快速思考一下,把东西拿起来吃了。 “这是毒药。” 银锭:“!!” “放心,不会立时发作,你好好照看母亲和衡儿,事毕我自会给你解药。” 银锭喉咙像被手卡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那您呢?” “我去看看。” 颜如玉说罢,迈大步迎上去。 被动,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大部分人醒了,都处在惊恐中,尖叫声不止。 颜如玉路过霍长旭身边时,扫他一眼,冷然道:“你若还姓霍,就去守着母亲。” 霍长旭张张嘴想反驳,颜如玉已经快步离开。 颜松也被吓了一跳,看着这些陌生而带着杀气的脸,低声道:“各位,在下颜松,敢问你们可是双峰山的?” 为首的人冷笑:“什么双峰山?颜松,我们就是来取你这条贱命的!” 颜松一惊,后退两步:“你们是什么人?” “你最近干了什么事?心里没数吗?”刀光凛冽,映着颜松苍白的脸,“原本的好前程让你毁了,你说,该怎么办?” 一提这茬,颜松猛地明白:“你们是颜家派来的?” “算你聪明,既然说开了,那就受死吧!” 颜松抽出刀,咬牙道:“没得商量?” 为首人拍拍钱袋子:“二百两金子,怎么商量?” 颜松气得发笑:“二百两金子?老子的病就值二百两?” “不然呢?颜夫人说了,你一个庶子,贱妾所生,能开到这个价已经算是抬举你。” 颜松脸色苍白,庶子,贱妾,这样的字眼就是铬在他身上的耻辱印记,怎么都无法抹去。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的匕首会突然出现,还杀了霍长兴,恐怕就是这些人干的。 这就是陷害! “各位,二百两黄金,我身上是没有,但我保证,只要今天各位高抬贵手,我以后自当有厚报。” “你把我们当傻子吗?”为首人不买账,“以后?我们不看以看,就看眼前!弟兄们,拿下他!” 一声令下,几个人迅速围攻上来。 颜松身手本就一般,对付这么多人,根本招架不了几招。 他心头大急,暗暗后悔刚才不该下迷香,他那些手下也被迷晕,现在虽然醒来,但也没什么力气。 “哧!” 肩膀上挨了一刀,颜松闷哼一声,一回头看到不远处的颜如玉。 他大声叫道:“颜如玉,过来帮忙!” 颜如玉手提刀,漫不经心道:“我帮你?凭什么?” 颜松气结,一边后退一边道:“他们是颜夫人派来的,你以为她会放过你? 现在你我联手,我必不会亏待你,等来日回到京城,一并找她报仇!” 颜如玉倒没想到,这些人是颜夫人派来的,想必是因为颜大小姐被翼王妃羞辱的事,颜家不敢对翼王府如何,但颜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买凶来杀颜松。 “快呀!”颜松腿上又挨一刀,差点跌到。 颜如玉才不想帮他,但也不想就他死在颜夫人手里。 正打算出手,忽然林子深处又传来一声呼哨,响彻夜空。 几个杀手一愣,纷纷停手:“有人来了,撤!” 话音未落,林子中冲出一队人马,他们穿着各不相同,手持大刀,寒光闪闪。 黑衣刺客们有的还没来得及撤走,和他们打在一处。 颜松也能喘口气,拄着刀借力,退到一旁。 颜如玉没看他,观察着眼前的形势,黑衣刺客的身手不弱,但后来的这些人也很强。 黑衣首领大喝:“走!” 他们的人数明显比后来的人少,不敢恋战,迅速撤离。 有人还想追,被人喝止:“罢了,不必追了。” 颜如玉转头看,说话的人身材高大,穿深蓝色劲装,披着黑色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皮肤白净,一只眼睛被黑眼罩遮住,余下的那只眼睛透出黑曜石般的光亮,额角还有一条伤疤。 他手持短剑,慢步而来,手下人拱手行礼:“大当家。” 颜松喉咙滚了滚,拐着腿勉强笑笑:“敢问可是双峰山的大当家?” 大当家剑入鞘,才缓缓点头:“你是何人?” “在下颜松,此番押送流放人犯去西北,路过这里,大当家……” 颜松话未说完,大当家抬手打断他:“流放犯?是霍家的人吗?” “正是。” 颜如玉目光在大当家身上流连,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 大当家? 身上怎么会有追香丸的味道? 第38章 马甲掉了 颜如玉和大当家的目光一撞。 大当家脸上露出笑意:“这位是……” 颜如玉略一点头:“我是霍长鹤的妻子。” 大当家笑容微深:“原来如此,在下虽然占山为王,但以前也曾参过军,镇南王的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夫人,真是三生有幸。” 颜松在一旁听得有点懵,双峰山明明是……怎么又说什么崇拜霍长鹤? 他正一头雾水,大当家一挥手:“来人,颜大人受伤,行动不便,请他去寨中歇息。” “是。” 颜松嘶口气:“不必……” 话没说完,被强行架走。 大当家又对颜如玉说:“相请不如偶遇,夫人若是不嫌弃,不知能否到寨中住一晚?” 颜如玉目光清澈,静静看着他。 这个男人和之前“账房先生的侄子”,判若两人,若非那丝若有似无的追香丸的味道,她也不敢断定,这两人竟是同一个。 此人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当初进入队伍,后来又落水诈死逃走,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双峰山大当家。 颜如玉迅速盘算,至少目前为止,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虽不能完全相信,倒也不妨顺势而为。 为镇南王报仇洗冤,单凭她一个人还是有难度,她对这里的了解仅凭原来的记载,实在太少。 若是这个男人能被收为己用的话,倒是个不错的助力。 “下面山坳中,都是我们的人,不知大当家能否容得下?”颜如玉反问。 “当然,不仅容得下,还能好好招待。” “好好招待就不必了,”颜如玉拒绝,“借宿一晚即可,明日我们就继续上路。” “听夫人安排。” 大夫人在山坳中心急如焚,不知情况如何,又不敢乱动,直到看见颜如玉回来,才算松口气。 “如玉,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人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颜如玉快速把事情说一遍,“收拾东西吧。” 大夫人有些担忧:“这行吗?他们可是山匪,我们要是去了,会不会…… ” “我们留一晚就走,再者,他们人多,连颜松都被带走了,我们若是不走,恐怕也不行。” 大夫人脸色微变,缓缓点头。 银锭帮忙收拾,又背上小锅。 颜如玉只字不提给他解药的事,银锭按捺住,也没好张嘴要。 队伍浩浩荡荡,爬出山坳,虽然心里不满又不安,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跟官差还有得谈,大不了几就是挨几鞭子,但和山匪就不一样了,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 双峰山不远,出山坳,穿过树林,转过一个路口就是。 山寨挺大,灯火通明,收拾得倒是挺干净。 颜如玉轻抽鼻子,空气中隐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再看地面,微微泛潮,现在还不到有夜露的时候,除非是有人泼水冲刷过。 她心头疑惑丛生。 但山匪们没半分不客气,连大当家也是态度友好,让人给他们安排房间,妥妥当当。 颜如玉和大夫人、霍长衡住的是一个大房间,里外套间,被褥、热水什么的一应俱全,桌子上还放着几碟点心。 霍长衡欣喜道:“母亲,是枣泥酥,你最喜欢的枣泥酥!还有我喜欢的桂花蜜糕。” “嫂嫂,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行,”颜如玉环顾四周,没有迷香,没有迷药,没什么不妥。 “如玉,你住里屋,好好休息,我和长衡住外屋。”大夫人心疼,“这几天实在辛苦你了。” “我没事,”颜如玉把点心端进屋,“你们住里边,里面安静,我在外边。” “可……” “母亲,听我的吧,时候不早,早点休息。” 大夫人见她坚决,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点头同意。 颜如玉留下一盏微弱的灯,半掩上门,轻步到门外。 见银锭背着小锅,正和账房先生在说话,隐约还有谁,一闪不见了。 银锭看到她,赶紧小跑着过来:“您没休息?” “嗯,”颜如玉又拿出一个糖豆给他。 上回是红色的,这回是绿色的。 银锭眼睛微亮,也没多问,拿起来吃了。 别说,虽然是毒药和解药,但都挺好吃的。 银锭笑出酒窝:“您是缺什么东西吗?我去和他们协商,我刚发现,原来一个同村的兄弟,现在在这里当了个小头目。” 颜如玉面色平静:“不缺,就是睡不着,想在周围看看,你在这里守着,寸步不离。” 银锭点头,正要说话,颜如玉又说:“刚才的也是毒药。” 银锭:“!!” 颜如玉擦过他肩膀,向前走去。 银锭看着她背影,面容扭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账房先生轻拍他肩膀:“消消气,消消气。” 颜如玉不缓不急,边走边观察队伍中其它人的住处。 是收拾出来的一个偏厅,高大宽阔,有的窗户还破着,呼呼冒风。 被子,热水,点心这些,当然也是没有的。 就是从山坳换到这里来,没有什么优待。 好多人睡不着,不说条件怎么样,这里可是山匪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半夜被宰? 颜如玉不在意他们,目光掠过,没瞧见颜松。 那些官差们也被安置在另一处。 四周不见山寨的人,她在暗影中加快脚步,向着灯火辉煌的议事厅。 路上偶遇几队巡逻的人,颜如玉躲到树影后,摒住呼吸。 这些人步调一致,腰挎弯刀,虽然穿着不同,但其它的都很整齐。 山匪再训练有素,也达不到这样,倒像是……军人? 颜如玉心里疑惑更浓,等着巡逻队过去,继续往前走。 刚走没两步,就听有人喊:“站住!” 她脚步一顿,摒住呼吸。 有人快速跑来,冲着停下的巡逻队的队长道:“拿这个,去提人来。” “是。” 颜如玉轻吐一口气,忽然又觉得,方才喊“站住”的那个人声音有点熟悉。 透过暗影,她凝眸细看。 巡逻队举着火把,映着那个人的容貌,待看清之后,颜如玉眸子顿时一缩。 是他? 那个要刺杀颜松的刺客首领。 虽然现在换了衣裳装扮,但颜如玉还是一眼认出他。 电光火石之间,颜如玉突然想通了,要刺杀颜松的,根本不是什么刺客,而是山寨的人。 难怪,当时大当家带人来得那么巧,难怪他不让人再继续追。 这一切,都是大当家安排设计,用来欺诈颜松的。 不过,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也说明,大当家对这些事了若指掌,才能让颜松深信不疑。 他到底是谁? 第39章 对暗号 颜如玉顺着小路,避着巡逻小队,七绕八绕,没找到议事厅,倒觉得自己像是在迷宫里打转。 她立即意识到,这片小林子里有阵法,换句话说,有重要的东西。 稳住心神,凝眸细看,这种阵法根本难不倒她。 找到阵眼所在,抽刀砍断那棵手臂粗的小树,顺着树旁边的小路往前走,来到一座假山前。 “看来就是这里了,”颜如玉观察四周,摸索着找到机关,一道暗门打开。 她闪身进去,找到上百口大箱子。 箱子都上着锁,她挥刀斩开一把打开看,华光闪闪,全是银锭子。 再往里走,挑一口打开看,是兵器。 拿出一把掂了掂,还是上好的精铁打造。 时间紧急,颜如玉没有犹豫,先把这些东西都装进空间再说。 等以后有机会见到霍长鹤,或者查出眉目,再拿出来做证据不迟,要么……知道是谁陷害的霍长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错。 把大箱子都收进去,颜如玉正想原路退回,听到前面隐约有水声,通道并没有到尽头。 她继续往前走,尽头处是一道门,打开门,意外发现,面前竟然是一条小河。 回头望,黑沉沉的夜色中,山头像一座峰。 为什么这座山叫双峰山?她恍然大悟。 这条小河,把山头左右分开,各形成两座山峰。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一股血腥气顺风飘来,这味道比她刚入山寨时的还要浓。 正准备过去看看,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走来。 她当机立断,没有冒险,原路退回。 当颜如玉抵达议事厅时,颜松已经在厅里。 门前有十几号人站岗,连只鸟都过不去。 颜如玉绕到议事厅侧面,顺着树到屋顶,取出绳索倒悬下来,紧贴墙壁。 点破窗纸,从小洞中往厅里看,灯火辉煌中,大当家坐在主座上,手持一把黑色匕首。 他的手指干净洁白,骨节均匀,黑色匕首的杀气似萦绕在他指间,如若玩物。 “颜大人,伤好些了吗?” 颜松身上有不少血,伤口根本更没有包扎,岂会好? 他现在也回过味来,双峰山定然是出了事,面前这位大当家,半点都不提合作的事。 “多谢大当家关怀,这点小伤,不碍事。”颜松抬抬头,一脸硬气。 大当家抬眸:“既然如此,那本寨就长话短说,颜大人和双峰山,想怎么合作?” 颜松惊讶,难道刚才判断错误?因为在山坳时,人太多,所以没有明说? 他看看四周,没有其它的人:“大当家,墨先生没有和您说过吗?” 颜如玉听得真切,墨先生?什么墨先生?难道是那个穿黑斗篷的人? 她摒住呼吸,仔细听。 大当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眼角余光掠向窗口,眼中笑意一闪即过。 “本寨要听颜大人说。” 颜松抿唇:“墨先生只说,让我带着队伍在山坳中停留,然后来山寨中拜见。 他说大当家为人豪爽,不拘小节,把事务交给刘军师,到时候刘军师见到我,验明正身,自会带我拜见大当家。” 大当家一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手中匕首上,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怒。 颜松心头像被系了根绳子慢慢提起,觉得这位大当家怎么瞧着都不像是豪爽的样。 早先他也和山匪打过交道,颜夫人有个嫡子,小时候还算聪明,但后来因为被绑架过一次,吓得脑子有点不太灵光。 也正是因为那次,颜松舍身救弟,才让颜侍郎对他另眼相看。 但没人知道,买通山匪的人,就是颜松,要不是因为嫡子被吓傻,就得把命留下。 可眼前这位大当家,与颜松中印象中的山匪完全不同。 此人有点儒将气质,但气场很大,明明只是坐在那里,不提打打杀杀,却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造次。 “刘军师?”大当家终于开口,“除了他,还有别人知道吗?” 颜松觉得这问题有点怪,但还是摇头:“墨先生没说,只叮嘱我,要听刘军师的。” “颜大人可知,墨先生是什么来路?” “这……我也不知,”颜松解释,“墨先生每次来都是穿黑色斗篷,头脸遮住。” 大当家手轻托腮,似笑非笑:“这样,那你与刘军师对一对,看能否对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颜松纳闷,与刘军师见面,最终也是为了见大当家,现在面都见上了,还和刘军师对个什么劲儿? 他还没想通,外面有脚步声响,还有一股血腥气飘来。 颜松回头,瞳孔猛地一缩! 被拖进来的人浑身是血,脸上血迹交错,头发贴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目。 只依稀能看出身上穿的是长衫,料子还不错,不是寻常山匪穿的。 腰间还插着一把扇子,扇子坠着的流苏被血染得打着缕。 一名山匪把扇子抽出来,打开,对着颜松一晃。 扇面画的是一幅仕女图,衣衫半褪,香艳至极。 颜松喉咙滚了滚,嘴张了好几次,却说不出话。 大当家手指轻抚刀刃,挑着眉梢睥睨看他:“颜大人是不想说, 还是不知道?” “帮帮颜大人。” 话轻飘飘的,拳头却是重重砸下。 一旁的山匪一拳头砸在颜松的伤口上,颜松完全没有防备,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爆红,拱着身子像被煮熟的虾。 伤口出口,滴滴答答落在地砖上。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大当家问。 颜松痛得咬牙,却不敢再耽搁,嘴唇哆嗦着,继继续续地,读了一首艳诗。 颜如玉听得心里冷笑,难怪颜松刚开始不乐意说,这种狗屁丢脸的东西,实在难以说出口。 大当家轻笑一声,极尽讽刺。 他挥挥手,示意手下:“弄醒刘军师。” 一盆冷水浇下去,昏死的刘军师动了动,醒了。 大当家抬眸看颜松:“劳烦颜大人,再说一次。” 颜松:“……” 颜如玉抿嘴,莫名想笑,尤其看着人家云淡风轻就让颜松一副吃屎的样子。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上次见他抓兔子,一树枝把兔子扎死,就觉得他不一般,没想到,还如此腹黑。 颜松又嘶着气说一遍。 刘军师气若游丝:“是,是你。” 颜松不知该怎么接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接头竟然是这么个场景。 第40章 我就是好脾气 颜如玉认出来,这位刘军师,就是她从暗道出来时,看到的从另一座山峰上被拖过来的人。 她目光落在大当家身上,不知为什么,他要对自己的军师下这么狠的手。 还有,那座山峰上,有什么? 此时,就见大当家起身,缓步走到刘军师和颜松近前:“刘军师,人见着了,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刘军师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墨先生只说让我验明颜松的正身,然后带他见大当家,其它的都由大当家和颜松谈,我真的不知道啊。” 颜松一脸懵,看着面前的大当家不知所措:刘军师被打糊涂了?在说什么? 大当家看出他的疑惑,嘴角微微一勾:“哦,忘了说明一下,我不是原来的大当家,原来那个,让我杀了。” 颜松:“!!” 颜松下意识后退,旁边的山匪刀抵在他后腰:“别动。” 颜松冷汗瞬间下来,胸口起伏,不知如何应对。 颜如玉微讶,这个结果,也让她有些意外。 她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想着那座山峰,该不会是……这里的人都换了,这位血洗山寨,把尸首和活口都押到那边去了吧? 大当家淡淡道:“原来的大当家不肯合作,说话还不好听,寻死觅活,还叫嚣让我杀了他,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 不愿意活的就成全,愿意配合的都活着,刘军师这不是就活得好好的?我这人就是这么好脾气。” 颜松大气都不敢喘:这叫活得好好的?这叫好脾气? “颜大人别误会,要不是因为刘军师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害了三十七名无辜女子,他也不会伤这么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杀人偿命,自己造的孽得还,颜大人,你说是不是?” 颜松顾不得额头豆大的汗珠,点点头:“……是。” “嗯,”大当家转身回座,手托着腮,“继续说。” 颜松一头雾水,说什么? 他腿上发软,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扑通一声跪下:“ 大当家,我出身不好,只想出人头地,墨先生找到我说,有办法帮我达成。 只要我能按他说的做,等这趟从西北回来,就能提拔我进吏部或者兵部。 到双峰山,也是墨先生的意思,但他真的没明说,只说让我听刘军师安排,其它的我并不知道。” 气息奄奄的刘军师挣扎道:“我也不知,只说让我验明正身,带颜松回寨,见到大当家之后自有定夺,具体干什么,我真不知啊。” 大当家手指转着匕首,问颜松:“接触过程中,就一点没发现什么?颜公子可不是个糊涂人,计谋多得很。” 他说的是“颜公子”,颜松心头一凛,怀疑他知道自己从前干的那些事。 颜松垂下头,快速思索:“他身量不高,很瘦,右腿似乎有点跛,声音应该是刻意改过,听不出什么。” “啊,对了,他的右手手腕上,似乎有什么印记,”颜松举举手,“不过,我只看过一次,不知究竟是胎记还是伤疤。” 大当家沉默片刻:“距离天明还有段时间,颜大人慢慢想,不着急。” 他一挥手,手下又把颜松带下去。 他目光落在刘军师身上,刘军师颤声道:“求您……饶我一命。” 大当家手指轻抚刀刃,冷光映入眼底:“你的命本寨要来何用?脏了本寨的手。” “来人。” “在。” “把他扔到前面村子去,那里有几户人家被他糟蹋了女儿,把他交给他们处置。” “是!” 刘军师求饶的话都没说出口,直接被拖走。 窗外的颜如玉见人都被带走,也不再多留,悄然离去。 霍长鹤目光掠向窗子,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原来的大当家并非他杀的,为了寻找证据,他怎么会冲动灭口,只是,原来的大当家早已身中毒药而不知,一朝毒发,大罗神仙也难救。 看来,对手早就有准备,一旦不按时用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可见,对手心思缜密,做事谨慎。 霍长鹤暗叹一口气,暂时还不能暴露身份,让颜如玉相信他就是个山匪,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金铤从外面进来,霍长鹤问:“如何?” “有个山洞。” “里面有什么?”霍长鹤起身。 “没有。” “去看看。” 到小树林外,霍长鹤问:“这里之前不是搜过,什么也没发现?” “嗯。”金铤点头。 霍长鹤往里走,看到被砍断的小树:“这是新被砍断的。” “嗯。”金铤点头。 霍长鹤继续往里,金铤打着火折子,照亮山洞上打开的暗门。 走入山洞,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费这么大劲,把山洞掏空,就为空着?”霍长鹤觉得事情不对。 脚下似乎踢到什么,金铤弯腰捡起:“锁。” 一把锁,被斩断的锁。 霍长鹤拿着锁端详半天,又环视四周:“有人来过,比我们早了一步。” 这种感觉不太妙,自从他受冤之后,一直都是如此,如影随行。 “往前走。” 继续走,直到暗门前,看到那条小河,和另一端的山峰。 “去审,看有没有人知道,这里原来有什么。” “是。” 霍长鹤独自回议事厅,正坐着盘算下一步怎么走,银锭鬼鬼祟祟地来了。 “主子!主子,好几天不见,属下可想您了,您瘦了些,这眼罩真英武,主子就是强,当独眼龙都比别人好看。” 银锭凑到跟前,仔细打量:“主子,事情顺利不?查到了不?您的冤屈是不是能洗清了?” 霍长鹤还没开口,银锭又继续说:“属下还有好些话要对您说……” “闭嘴,”霍长鹤忍无可忍。 两个侍卫,一个惜字如金,一个话多得要死。 本来看到银锭,还想聊一聊,正好缓解刚才和金铤一起逛山洞的憋闷,这家伙一开口就说个没完,让他根本插不上嘴。 银锭紧抿嘴唇,耷拉下脑袋,模样可怜。 霍长鹤的气又消了一半:“你怎么了?说你一句,还使性子了?” “不是的,”银锭抬起头,眼中泪汪汪,“主子,以后要是没我了,您可要保重身体。 要是解不了冤屈,就干脆不要解了,去西北当王,反正那边都是手下败将。 春天别着急着换薄衣,夏天别中暑,秋天果子熟了别吃太多,容易积食,冬天别受寒。 对了,您要抓紧时间和王妃生几个小主子,到时候带着他们去给属下烧烧纸……” 霍长鹤听得眼皮直跳:“到底怎么了,好好说话!” 第41章 她是信他的 颜如玉回到住处,银锭打个招呼就跑了。 大夫人和霍长衡已经睡下,颜如玉却没有睡意。 进入空间,整理刚才收来的东西,十箱银子,剩下的都是兵器。 这些再加上翼王庄园那些,数量不少,但是要用这些举兵造反,还不够。 颜如玉琢磨,莫非,翼王是和双峰山勾结? 颜松还说,等他回京,就能进吏部或者兵部。 翼王根基不浅,翼王妃的兄长,就是吏部尚书。 这样的话,倒是能对上。 目前来看,翼王陷害霍长鹤的嫌疑最大。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说话声。 颜如玉退出空间,到门外,见三夫人的女儿霍云冉正站在门前。 “有事?” “如玉,”霍云冉福福身,“不,嫂嫂,对不起,我一时改不了口。” 霍云冉长得很清秀,人也文文静静,此时看起来有些窘迫,颜如玉听她这话茬,一时没接话。 霍云冉见她不吭声,继续说:“真是对不住,要是我知道王府会有这一难,当初也不会劝你嫁给我大哥了。” 颜如玉从脑海中翻出一些原主的记忆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霍云冉性子温和,跟颜大小姐完全不一样,却能和颜大小姐成为不错的朋友。 也就是从那时起,霍云冉也结识了颜如玉。 原主那会儿在颜家饱受欺凌,连条狗都不如,初见温和的霍云冉,还愿意和她做朋友,自然是诚惶诚恐。 霍云冉有时会给她带些吃的,送几件不穿的衣裳,还经常似无意的提起霍长鹤。 颜如玉穿来之后,面对的就是抄家流放,一直都乱哄哄的,也没有去深究原主的记忆,现在听霍云冉这么一说,倒想起这一茬来。 “嫂嫂,我知道你定是伤透了心,我本来想好好和你解释一下,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希望你不要怪我。” 霍云冉上前一步,咬唇道:“昨天二伯母那样诬蔑你,我也听见了,更没想到,阮仙藻那么坏,嫂嫂,你放心,我以后定会助你的。” 她说了这么多,颜如玉始终没有说话。 “嫂嫂?” 颜如玉这才缓缓开口:“你要怎么助我?” “事已至此,目前只能先跟着队伍走。等过几日到肃城,见到到我哥哥,我会让他想想办法,”霍云冉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看一眼屋门口,“如果你想和离,我也可以和哥哥说。” “和离?”颜如玉蹙眉。 “是啊,你和大哥还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行过对拜之礼,若是大哥安然无恙倒还好,可现在…… 他下落不明,我想大伯母善良豁达,也不会强拉着你不放,毕竟西北之地,不是什么好去处。” “不过,如果大伯母不愿意,也不要紧,到时候让我母亲和她说一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会说通的。” 颜如玉看着她一脸诚恳的样子,不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在颜如玉看来,霍云冉和阮仙藻有点像,都属于小白花体质,不过,霍云冉要小两岁,眼睛生得有点圆,像小鹿眼,看起来更无辜。 阮仙藻长久寄人篱下,又一心想攀附霍长鹤,眼底深处的算计更清晰。 颜如玉想先稳住她,正要打发她走,外面有脚步声响。 “这么晚了,王妃还没有休息?”霍长鹤站在月光里,笑意漫上嘴角。 颜如玉点头:“她找我有事谈。” 霍长鹤像是才看到霍云冉:“这位是……” 霍云冉看到他,有点害怕,后退两步低着头:“嫂嫂,我先走了。” 她快步离去,霍长鹤连个眼风都没给。 颜如玉问:“大当家有事?” “我是路过,听到有说话声,以为是有人不懂规矩,打扰了王妃休息,特意过来看看。” “大当家有心了,”颜如玉并不相信他的话,“时候不早,就不留您了。” 霍长鹤心里好笑,还没说两句,这就要下逐客令? “王妃,你相信王爷是清白的吗?” 颜如玉正要转身,闻言看他:“自然。” 简短又坚定,敲在霍长鹤心头。 “王爷现在下落不明,王妃与他素昧蒙面,这信任从何而来?” 颜如玉轻笑:“大当家这个问题,未免好笑,我对我夫君的信任,还要问个来处吗? 再说,我夫君威名赫赫,天下皆知其忠义。” 霍长鹤一怔,颜如玉又道:“大当家请回。” 她转身进屋,门关上。 霍长鹤站在原处片刻,无声浅笑。 转身到外面,金铤迎上来。 “银锭呢?” “吃东西。” 霍长鹤略一思索:“吩咐下去,就说地方不够住,让三房一家搬到空地上。” 金铤点头,二话不说就去办。 他刚走,银锭擦着油嘴就来了。 “主子,您帮我要到解药了吗?” 霍长鹤目光落在他嘴上:“你这是吃最后一顿去了?” 银锭撇嘴又要哭诉,霍长鹤立即制止:“打住。” 两人正说着,一位老者匆忙赶来。 银锭一见他,双眼放光:“曹军医,好久不见了,您老一向可好?身子骨还结实?吃得好睡得香?” 曹军医一把抓住他手腕:“我听王爷说你快被毒死了,怎么不毒哑你?” 银锭张张嘴,还没说话,曹军医又一下子甩开他:“好着呢,哪有什么毒?少吃点比什么都强。” 银锭见他要走,赶紧扯住他袖子:“哎,不对呀,我吃了两颗毒药,而且……” 曹军医胡子撅起来:“你敢怀疑我?”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银锭吓得松开手。 霍长鹤问:“你刚才说,而且什么?” “而且?哦,属下是想说,那两颗毒药还挺好吃的,甜甜的,香香的,最后又有点苦苦的。” 曹军医哼一声:“不管什么味儿,反正没中毒!浪费我时间,我正配方子呢,别来烦我了。” 他大步流星走了,霍长鹤看着咂摸味道的银锭差点气笑:“你也不想想,她匆忙出嫁,接着王府被抄,哪来的毒药?八成就是吓唬你。” 银锭眨着眼睛想了想:“主子,会不会是她不想嫁您,想着到王府之后就服毒自尽? 结果您不在,又要被流放,这才……” 话没说完,看到霍长鹤的眼神,银锭一溜烟地跑:“我去给金铤帮忙。” 霍长鹤回身看颜如玉的住处,脑海中回想她刚才的话“我对我夫君的信任,还要问个来处吗?” 她是信他的。 绝不是不想嫁。 第42章 赶出去 霍云冉回到偏厅,看到地上躺得横七竖八的人,眉头微微一蹙。 这里比颜如玉住的地方可差远了。 “云冉。” 霍云冉闻声望去:“阮姐姐,有事吗?” 阮仙藻往前两步凑近,霍云冉后退。 “阮姐姐有事请说。” 阮仙藻现在如同一滩臭泥,霍云冉避之不及的样子,像针扎在她眼睛里。 “云冉,我知道你们现在都看不起我,但我是被陷害的,而且,”阮仙藻眼睛直视她,“我并没有失身。” 霍云冉微微讶然,但很快羞红了脸摇头:“阮姐姐,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的。 我人微言轻,既不能说服如玉,也不能说服二伯母。 我……我帮不了你,对不起。” 阮仙藻微微咬牙,轻笑:“云冉,颜如玉对我有意见,我能理解,但你对她,可是好得很,她没理由不照顾你,你就没找她帮帮忙?” 霍云冉苦笑:“现在这种情况,谁能帮得了谁?再说,祖父已经签字和人家断绝关系。 阮姐姐你不是也和大伯母撇清了?不过,二哥哥还是挺照顾你的,你让他去说说,估计比我说话管用。” 她说罢,福福身:“阮姐姐,我告辞了。” 阮仙藻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怨毒:霍云冉,以前还真小看她了,本想挑拨她去和颜如玉斗,没想到,竟然是团软棉花。 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就到肃城,到时候,她自有办法翻身。 霍长旭过来问:“怎么了?云冉和你说什么了?” 阮仙藻垂头,柔声道:“二表哥,我不该总是拖着你,她说得对,二表哥,你去找姨母,找如玉……不,是嫂嫂,说说情吧,你别管我了。” 霍长旭拧眉,目光掠向霍云冉:“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说这些?” “云冉她……和嫂嫂的关系更好,之前她就经常去颜府,何况现在嫂嫂的确比我能干多了,不像我,只会拖累你。” 霍长旭短促笑一声:“呵,我就说,这都好几天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说起这些?原来病根还是在颜如玉身上。” “不会理会,仙藻,好好休息,她们越是这样说,越不要理。” 阮仙藻轻轻点头,眼中闪过轻蔑笑意。 霍云冉回到三夫人身边,三夫人连忙问:“怎么样?她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不过,我瞧着她像是动了心。母亲,哥哥不是让我们耐心等,到了肃城再说吗?” “是这么说,但你也看到了,颜如玉性格太强悍,出乎意料,我们必须要和她打好关系,到肃城之后她才不会怀疑,你哥哥也更好行事。” “你最后怎么跟她说的?” 霍云冉抿唇:“反正我看着她是动心了,没说反驳的话,后来那个独眼的山匪来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三夫人诧异:“那个山匪头子?去找她了?” “嗯,母亲,”霍云冉小声说,“阮仙藻刚才还想挑拨我和颜如玉,我没上她的当。” “不必理她,”三夫人摆手,“就是霍长旭那个傻子还拿她当宝,她现在名声坏了,还失了清白,对我们没有什么用。” “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生,颜如玉模样太出挑,你瞧瞧之前账房家的那几个子侄,都围着她转。 这次这些山匪可不是吃素的……” “母亲,你是担心,山匪也会打颜如玉的主意?他们不是说,是因为敬佩霍长鹤,才让我们来的吗?” 三夫人笑意讥讽:“这种借口你也信?我之前白教你了?” “我觉得不会吧,大夫人还在,总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 ” 刚说到这里,金铤带人到了。 他一贯冷脸不笑,目光锐利,扫到谁,谁就瞬间紧绷。 三夫人低声说:“他是不是那个独眼龙身边的?” “好像是。”霍云冉有点高兴,“母亲,说不定是来关照我们的,刚才我和颜如玉聊得不错。” 三夫人一喜,又有些忧虑:“若是那样的话,就更说明那个独眼龙对她……” 话音未落,金铤一指她们:“搬出去。” 满地的人都看向她们,嫉妒的,羡慕的,惊讶的,什么样的都有。 霍云冉心里高兴,她本来就是王府的正经小姐,自该受瞩目,这些日子真是遭了罪,她都快受不了了! 这会儿,也该轮到她出出风头,虽然这风头是颜如玉带给她的。 三夫人一家起身,老太爷清清嗓子:“老三。” 三老爷扶住他:“父亲,一起去吧。” 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扫一眼二房的人。 二老爷和二夫人痛失儿子,呆呆愣愣地坐着,根本没关注这些。 阮仙藻暗恨,忍不住对霍长旭道:“二表哥,定是颜如玉和山匪提过,才给他们关照,你还是去找姨母认错,别管我了。” 霍长旭阴沉着脸:“她还能和山匪说上话,真是好本事,这种关照,我不稀罕!” 三房的人在众人注视中,缓步走出厅,连东西都不用自己拿——有人给拿着。 到外面,霍云冉声音软软问:“我们要搬去哪里呀?” 金铤不语,手一指前方。 三房人一头雾水,那是一片空地,也没房子呀。 “啪!”金铤的手下把三房的那些破烂东西往地上一扔。 霍云冉表情呆滞:“什么……意思?” 金铤懒得解释,他手下回答道:“地方不够住,你们搬到这。” “什么不够住?明明就有那么多地方!”霍云冉气得脸通红,“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是又怎么样?” 霍云冉:“……” 金铤转身就走,手下没走,冷冷盯着他们一家,看着他们哆哆嗦嗦睡在外头。 霍云冉感觉脸都丢尽了,心里暗恨颜如玉:等到了肃城,定要叫你百倍偿还! 颜如玉一觉睡到天明,洗漱完进屋,大夫人正给霍长衡上药。 “嫂嫂,快看,我的伤口是不是又好了些!” 颜如玉认真瞧:“是。” “如玉,我总觉得在这里不踏实,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上路。” “应该可以,”颜如玉安慰,“您不用担心,我们都是流放犯,还有那么多官差,若是出了事,就是公然对抗朝廷,他们不敢。” “说得也是。” “夫人起了吗?我们来送早膳。” 颜如玉和大夫人对视一眼,快步出屋。 银锭高高兴兴:“这位是就是我的同乡,他来送早膳,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颜如玉看一眼,稠粥,馒头,包子,热腾腾,香喷喷。 早膳上桌,大夫人带着霍长衡也出来,看到满桌子吃的,也很惊讶。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颜如玉面色如常:“颜松呢?” “他呀,”银锭笑眯眯回答,“正和大当家在厅里说话。” 颜如玉似笑非笑:“你倒是清楚。” 银锭笑容一僵:露馅了? 第43章 我和你们同路 颜如玉没有深究,就等着看银锭怎么往下演。 转身招呼大夫人和霍长衡吃早膳,准备好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银锭见她不再追问,暗松一口气。 大夫人道:“你也一起用吧,账房先生呢?” “夫人你们吃,我们在那边用,大当家的人可好了,给大伙都准备了。” 大夫人点头:“那就好。” 颜如玉吃得最快,说是去打听消息,让大夫人和霍长衡等着。 到偏厅那边,见外面支着口大锅,几个山匪正在给盛粥,里面的粥不稀不稠,也只有小米。 比起给她送的加了许多料的厚粥,相差甚远。 至于什么白胖胖的馒头,那是没有的,包子更别提,还是杂面馒头。 尽管如此,这些人吃得也比平时香,谁都没想到,流放之路第一顿粥,竟然是在山匪这里吃到的。 颜如玉正在看,阮仙藻走过来:“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 “你怎么吃饭了?”颜如玉看着她的粥碗,诧异且责怪。 霍长旭闻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颜如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是你脑子不好还是她装失忆? 不是许下愿,说衡儿若是能康复,三天不吃饭?这还没三天吧? 看来你们既没把衡儿当回事,也没把神明当回事,张嘴不但能胡说,还是吃饭。” 阮仙藻顿时红了眼眶。 “吃吧吃吧,别好像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颜如玉哼道。 霍长旭把碗重重一放:“行,不吃就不吃,难不成我还能饿死?” “我问你,”霍长旭又说,“昨天晚上,是不是你让人把三房一家赶到空地上睡的?” 颜如玉一愣,这个她倒是不知道。 三房被赶到外面睡了一宿? 霍长旭冷笑一声:“别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你行啊,挺厉害,这才认识山匪,就能让他们听你的,你……” “二公子,”一道沉冷的声音传来。 霍长鹤大步流星走来,他比霍长旭要高半个头还多,身姿又挺拔,此时面沉似水,压迫感瞬间袭来。 “听闻王爷有两位兄弟,二弟天资聪颖,虽不通兵法,但一心读圣贤书,在京城也有些才名。” 霍长旭微抬下巴,暗自觉得,没有丢了大哥的脸。 不料,就听话锋一转:“没想到,今日一见,二公子这番作派,真让人不敢恭维。 糟蹋粮食在先,不分是非在后,口出污言,不敬长嫂,若是你兄长在,怕是不能饶你。” 霍长旭顿时涨红了脸,双拳紧握:“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没资格?那二公子又有什么资格对长嫂不敬?她是不敬婆母,不护幼弟,还是怎么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指的并非是手中利刃,因为二公子的脏心和污言,也是刀。” “你!”霍长旭怒极,“你区区山匪,也配说这些道理?” “在下是山匪不假,但从未仗势欺人,更没有错伤过一条人命,行忘恩负义之事,”霍长鹤上前一步,目光逼视他和阮仙藻,“倒是二位,实在令在下惊讶。” 霍长旭还想说,阮仙藻扯扯他衣袖:“二表哥,别说了。 ” 她又可怜巴巴看颜如玉:“嫂嫂,你说句话呀,二表哥是家人,总归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我没感觉到,”颜如玉干脆利索,“刚才他说我你不说话,现在他被骂你让我说话,可真行。” “看见你们就心烦。” 颜如玉转身要走,霍长鹤声音自身后传来:“快点分发食物,吃过好上路。 ” 颜如玉没回头,也不知他和颜松达成了什么协议。 回到住处,大夫人和霍长衡正等着,听说能按时上路,都轻松一口气。 山寨这种地方,还是尽量远离得好。 颜如玉看看剩下的馒头包子,让大夫人打包了一些,其它的趁她收拾别的东西时,收入空间。 正准备出去等,金铤带着人又来了,还带着两个小布袋。 一袋子香喷喷的肉干,一袋子金灿灿的小米。 “给你们。” 大夫人看看颜如玉,颜如玉点头,大夫人这才收下:“多谢了。” 队伍重新整合,官差们也都到齐,颜如玉看着最前面的颜松,伤口包扎过,衣裳也换过,除了脸色苍白,从外表倒瞧不出什么。 不过,身上的伤可是结结实实受了的,这要是赶起路来,有他受的。 她目光四处掠过,寻找大当家的影子,总觉得那家伙布了这么个局,不会轻易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果不其然,就见大当家带着个手下过来,也换了劲装。 “我们正好要去肃城一趟,同路。” 颜如玉:“……” 大夫人飞快看她一眼,对大当家笑笑:“真是巧。” 霍长鹤低头看霍长衡:“小公子,不如我来背你?我有的是力气。” 霍长衡小手扒着推车:“不用,有我嫂嫂推我。” 霍长鹤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坚持。 队伍重新出发,出了双峰山,颜松才松了半口气。 简直是死里逃生。 不过,还不能放松警惕,那两个人还在他队伍里。 他眼中闪过几分狠戾,一定要找机会,把那两个人抓住,千刀万剐! 想到昨天晚上的屈辱,他就恨得抓狂。 扭头盯住扶着他的素儿,骂道:“没吃饭?走快点!” 素儿咬着牙,颜松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她双腿都在打颤。 好不容易走了几里地,颜松的伤口又渗出血,伤口和衣服沾在一处,一动就钻心的疼。 实在撑不住,命令一声歇下。 他望一眼队尾,大当家走在最后,看都看不见。 “嘶!” 素儿给他上药,弄疼了他。 “贱人,你想疼死我?”颜松火气都撒在素儿身上,一巴掌扇过去,“这点儿事都做不好,真没用!” 素儿捂着红肿的脸,再痛也不敢吭声。 颜松垂眸思索一瞬:“你去,把颜如玉叫过来。” 素儿垂首起身,把颜松对她撒的气,转到颜如玉身上。 颜如玉刚拿出水囊,正想让霍长衡喝一口,素儿上前,一巴掌拍在水囊上。 要不是颜如玉的手稳,水囊非被打翻不可。 “你干什么?”颜如玉冷声问。 素儿冷哼:“大人叫你,让你过去回话!你还有闲功夫在这儿喝水。” 颜如玉眯眼看她脸上的巴掌印,拧开水囊递给霍长囊,淡定吐出两个字。 “不去。” 素儿一听就炸毛:“你敢不去?!” “我当然敢。”颜如玉轻声,却字字沉冷,“你把颜松当神供着,他在我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素儿睁大眼睛:“你敢骂他?你等着!” 颜如玉无声冷笑,看着她大步到颜松面前,俯身说了几句。 第44章 有多少我也不惧 “啪!” 不出颜如玉所料,素儿又挨了颜松一巴掌。 颜如玉能骂颜松,但素儿传过去,颜松就不会饶过她。 这点事都琢磨不透,看来素儿的脑子也不怎么样。 “嫂嫂,你喝,”霍长衡又把水囊递回来。 他觉得,嫂嫂给的水都是甜的,能有这样的嫂嫂,真是幸运。 “如玉,”大夫人小声说,“你说那个山匪也去肃城,是去干什么?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抓吗?” “去干什么不太清楚,目前来看,应该不怕被杀,”颜如玉掠一眼颜松方向,“他能让颜松答应一同走,就必然有几分本事。” 大夫人转念一想:“你说得也有理,不知道这颜松怎么会答应,也不怕出事。” 颜如玉抿一口水,暗想颜松不答应,不但会出事,恐怕还会死在山寨。 她回头看看队尾,大当家和他的手下正坐在树下,知道在说什么。 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冲她笑笑。 颜如玉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刚把水囊放好,一名官差冲她们走过来。 颜如玉记得,此人是颜松的副手,叫马立羽,身材颀长,古铜色的皮肤,剑眉细眼,很有英气。 “颜姑娘,”马立羽道,“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他倒算客气,只是这称呼,让颜如玉不怎么满意。 “叫我王妃,或者霍少夫人,”颜如玉淡淡开口,“你们大人请我做什么?” “这我也不知,大人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姑……少夫人还是过去一趟,否则,大人不会罢休。” 颜如玉挑眉看他一眼,这人倒是实诚。 “母亲,我过去一下。” 大夫人点点头,眼神提醒她多注意。 她跟着马立羽走,马立羽忽然低声问:“你并没有和镇南王拜堂,为何以少夫人自居? 若是……到了西北,你还能另谋出路。” “什么出路?再嫁他人?”颜如玉轻声嗤笑,“马大人,若是你出生就家遭变故,令尊被迫与你们家人分离,你能对旁人说,你没父亲吗?” 马立羽脸色骤然一变:“你知道这种说法并不恰当,与镇南王府的情况也并不相同! 再者,我是好意,你何必如此?” “你的好意,我用不着,”颜如玉语气似浸了冰,半分客气不讲。 颜松的副手,走了这么多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忽然间可怜她,还让她另谋出路,算哪门子的好意? 颜如玉宁可得罪,也不要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意。 马立羽脸色如同黑锅底,沉着脸不再说话。 把颜如玉带到颜松近前,马立羽便退走。 颜松坐在地上,伤刚换药重新包扎过,靠着树抬头看颜如玉。 “你还挺难请的。” 颜如玉扫一眼旁边的素儿,漫不经心道:“怎么?有人告状了?” 素儿闻言飞快看她一眼,眼神中闪过幸灾乐祸。 颜松眸光微闪,把怨恨不甘压下:“没错,她说你骂我了。 不过,看在都姓颜的份儿上,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不和你计较。” “什么事?” “我看那个山匪对你不错,今天晚上我会下令,宿在前面的小村子,村子外有个小树林,到时候你把他约到小树林去。” 颜如玉瞬间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行是行,不过……” 话到此又停住,颜如玉瞄了素儿一眼。 颜松立即会意,摆手让素儿退开。 “你说。” 颜如玉笑意染上眼底,声音压得极低,微俯身,一字一字送到颜松耳中。 颜松下意识直起腰,伸长脖子听着,颜如玉的声音很轻,却如同炸雷,把他的脸面尊严,炸得一丝不剩。 “你不举的毛病,好了吗?” 屈辱,像一只无形大手,扼住颜松的喉咙,呼吸都瞬间停窒,脑门的青筋根根迸现。 他双眼盯住颜如玉,似能化成刀子,把颜如玉一刀刀割死。 颜如玉无所畏惧,重新站直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角余光,瞄向素儿。 好半晌,颜松才把心头火气勉强压下:“你说的这个,和今天晚上的事无关。你只说答不答应?” “要答应也行,我有条件,过了村子就是小镇,休息半日,让我们买东西。” “可以。”颜松一口答应。 颜如玉点头,转身就走。 颜松低声道:“你最好别耍花样,他们是山匪,即便今天不死,早晚也逃不了,一旦事成,我会上奏写明,给你记一功。” “颜松,难为你到现在还想着立功,你怎么伤的忘了吗?颜府那位,会让你活着回京吗?” 颜松手握成拳,咬牙不语。 颜如玉大步离去。 虽然她已经知道,那天晚上的刺客根本不是什么颜夫人派来的,但她不介意挑拨一下。 “你过来,”颜松冲素儿抬抬下巴。 素儿小心翼翼靠近:“大人……” “啊!”话未说完,头发已被颜松抓住。 近距离看,颜松的眼底像有一只嗜血猛兽,狰狞着要跳出来,把她撕碎。 “大人……” 颜松唇凑到她耳边,她都能听到咬牙时的声响:“你敢告诉颜如玉,我不举?嗯?” 素儿大惊失色,想摇头也动不了,流着睛否认:“我没有,大人,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那她是怎么知道的?”颜松半个字也不信。 这件事是他的最隐秘最痛苦的事,自从十年前他惊马坠马受伤之后,就一直不见起色。 为此,他换了好几个大夫,不知试了多少方子,在离京之前,为防止消息泄露,他把现在给他看病的大夫也杀了。 哪成想,半路被算计,他和素儿……虽然最后没成,但素儿毕竟知道了他的隐秘。 这个贱人,竟然把此事告诉颜如玉! “大人,我真的没有,我……” 可现在颜松根本听不进去,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冒出来:今天晚上,不只那个山匪……连同素儿,包括颜如玉,都得死! 都得死! 颜如玉早知道颜松没安好心,与其让他暗暗憋坏,还不如激得他狂怒,失去理智。 一旦失去理智,就容易露出马脚,被抓住把柄。 正思忖,霍长鹤到近前:“没事吧?颜松没有为难你吧?” 颜如玉眸色幽深:“为难我?他手段还不够,倒是大当家你,胆子挺大,只带一个人就敢跟着颜松走,你可知道,他手下有多少官差?” “有多少我也不惧。” 见他对颜如玉笑得眼睛微弯,霍长衡强行插话:“你看我嫂嫂的黑山鸡好看吗?” 第45章 你心真大 颜如玉揉揉霍长衡的头。 霍长衡小手拉住她的手:“嫂嫂最好了,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霍长鹤看出这小子的心思,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好笑好气又暖心。 得,他也不再讨人嫌,正转身要走,颜如玉叫住他。 “大当家。” 霍长鹤回身:“怎么了?” 颜如玉上前两步:“借一步说话。” “母亲,我去去就回。” “哎,好,”大夫人扶住小车,神色担忧,看霍长鹤的目光满是戒备和探究。 不知为什么,她明知此人是山匪,该当保持距离,可总感觉,这身形这背影,和自己的儿子有几分相像。 她不禁心头凄然,也不知道儿子怎么样了,现在都下落不明,大概是太想念,看到个山匪都觉得像。 “母亲,你怎么了?”霍长鹤扬着小脸问。 大夫人收回思绪:“没事,衡儿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霍长衡摇头:“我不饿。” 霍长鹤跟着颜如玉走到一旁路边树下。 细碎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她颜如玉脸上,映着她晶亮的眼。 “前面有村子,你知道吗?” 霍长鹤点头:“知道,一个小村子,大概一百多户人家。” “村子外有个小树林?”颜如玉又问。 “不错,”霍长鹤心微微跳,莫不是她要说什么悄悄话,在小树林? 颜如玉目光往颜松所在的方向一掠,颜松已经推开素儿,正在养精神,但颜如玉知道,颜松此刻正关注这边。 “今天晚上,你来小树林。” 霍长鹤呼吸微窒,真猜中了?心头泛起微甜,有点点欢喜。 但忽然又意识到,他现在的身份……这? 颜如玉又上前一步,身子微转,背对着颜松的方向,压低声音。 轻柔的气息被微风裹着,缓缓扑来,若有似无的淡香,似从她发丝间拂过,霍长鹤有一瞬间的恍惚。 “听清了吗?”颜如玉问。 霍长鹤稳住心神:“听清了,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办法也好。” “那就照做,”颜如玉一语定乾坤,“事关生死,还望大当家能够重视。” “这是自然,你放心。”霍长鹤郑重保证。 颜如玉睫毛如青羽,遮不住眼冷锐光芒:“大当家到肃城之后,就会离开队伍吧?” “……是的,”霍长鹤点头,“我带手下……” “你准备做什么,与我们无关,大当家不必透露,”颜如玉打断他,“几事不密则成害,我们就是流放犯,日后一别,山高水长,不必再见。” 霍长鹤:“……” 听听,这比逐客令还伤人。 霍云冉紧锁眉头:“母亲,真让你说中了,那个大当家,果然没安好心。” 三夫人轻蔑道:“这种人懂什么礼数,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颜如玉果然上不得台面,不是大家闺秀,就是缺教养,和几个男人勾勾搭搭,真是没眼看。” 霍云冉又抿嘴笑:“母亲,您这话说的,她越这样,等到了肃城,不是更好促成吗?” 三夫人无声笑:“也对,她这样的身份,能为你哥哥铺路,换来前程,也算是她的造化,这张脸,没白费。” “不过,我们得看紧一些,我看那个山匪也不是个善类,万一他们…… ” 三夫人在她耳边道:“我们不用急,会有人出头的。” 话音未了,霍云冉就看到霍长旭起身大步走过去。 她们母亲停止交谈,干脆看好戏。 颜如玉和霍长鹤商定好,还没来得及走,身后就传来霍长旭充满怒意的声音。 “颜如玉!” 颜如玉回头,无视他的愤怒,转身就走。 “你站住!”霍长旭怒喝。 霍长鹤脸色微沉:“二公子,你的教养去哪了?” 霍长旭眼睛发红,狠狠盯着他:“你一个山匪,也配和我提教养?” “山匪只是个身份,如同二公子的身份一样,如果丢了镇南王府的名头,二公子似乎把礼义廉耻都丢干净了。” 霍长鹤说着,手指点点额角:“包括脑子。” “你!”霍长旭怒火冲击着头顶,恨不能把霍长鹤揍一顿。 霍长鹤按住怒气:“二公子是想动手吗? 实话告诉你,若非看在夫人和王妃的面上,我连句话都不想和你说。 二公子,如果我没猜错,是阮仙藻叫你来的吧?” 霍长旭眸子微眯:“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和没脑子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霍长鹤转身大步离去。 霍长旭握紧拳头,想追上去打,又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没有练武。 他恨恨收回目光,回头,看到大夫人。 “母亲。” 大夫人满眼都是失望,轻声叹气,一言未发。 霍长旭眼中闪着细碎的水光,满腔酸涩哽住喉咙: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想维护大哥,却不被理解? 银锭悄悄对霍长鹤道:“主子,二公子情绪不太对,要不……” “闭嘴,”霍长鹤打断,“若是泄漏一点消息,就滚回暗卫那边去!” 银锭立即闭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霍长鹤心里也不好受,他又怎么会不想和母亲兄弟相认? 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若是相认,即便再隐忍,他们还是会流露出情绪。 现在陷害他的人还没有揪出来,流放都是六皇子豁出去为霍家争取来的,他不能再把危险带给家人,更不能让六皇子白白牺牲。 至于霍长旭……霍长鹤长叹一声,就让他好好磨练,体会一下痛是什么感受吧。 休息的时间一到,颜松就吩咐上路。 走走停停,在黄昏时,看到远处村子的轮廓。 一百多户,不算大,但颜松说了,允准他们去借用东西或者吃的,至于人家借不借,就各凭本事。 霍长衡问:“嫂嫂,我们也去借东西吃吗?” “我们不用,”颜如玉回答,“村子里的人估计也不太富裕,我们还有干粮,等到了我再去找点野谷子,不用去麻烦别人家。” “等我伤好了,我也要陪你找谷子。” “行,”颜如玉一口答应,低头看看腰间的黑山鸡,还得喂它呢。 黑山鸡察觉到她的目光,睁开小眼睛,一对视,莫名有点心虚。 银锭背着小锅凑上来:“我知道村子外头有条小溪,这个时节有不少小鱼虾,虽然不及原来的大鱼,但也挺鲜。” 霍长衡眼睛顿时晶亮。 颜如玉看银锭一眼:“你倒是心宽,忘记你的两个兄弟都是被水冲走的了?” 第46章 狗咬狗 队伍一进村,颜松就下了令。 “不管是去找吃的,还是去借,半个时辰,都必须回来。” 一声令下,每家都派出人去,一时间,村里敲门声起伏不断。 颜如玉微微蹙眉,总觉得颜松没怀好意。 他们这一行人可不少,也有几十口,村里统共才百十来户,这么去要,他们这些人就如同进村的饿狼差不多。 搞不好还会起冲突。 “如玉,你休息,我去找,”大夫人拉住颜如玉,“他们都去问人家村民要,我担心这样不太好,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母亲,不用去找了,”颜如玉略一思索,反正也够吃,还是不去冒险,“按行程算,明天再走一天,就能到镇子,到时候缺什么再添。” “好,听你的。” 银锭过来支锅烧火,听颜如玉说不去找野谷子,便自告奋勇去抓小鱼虾。 颜如玉也没拦着,猜测他要和大当家联系。 火舔着锅底,颜如玉把米放进去,又放两颗蛋,米香很快溢出来。 二夫人抿抿嘴唇,推了推二老爷:“当家的,你去要吃的。” 二老爷没动弹。 二夫人闻着粥香,眼睛几乎要放出绿光,短短两天,她瘦了不少,丧子之痛加上疲劳饥饿,人也阴沉许多。 见二老爷不理会,她心头泛起狠意,指甲一掐:“你听见没有?” 还是没反应。 二夫人尖叫一声,双手用力推搡撕打:“我跟你说话,你也不理我,你也不理我!说话!” 大夫人吓了一跳,回头见她发疯,低声对颜如玉道:“好像不太对劲。” 话音还未落地,二夫人哭嚎:“当家的,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天呐,你好烫。” 她又转头对老太爷喊:“你救救他呀,他是你儿子,我儿子没了,你也想你儿子死吗?” 老太爷也精疲力竭,肚子饿得咕咕叫,哪有力气和她吵架,但见二老爷不行了,也很着急。 “老三,老三?你去看看。” 沉默少言的三老爷慢吞吞起身,到二老爷近前:“二哥?” “父亲,二哥的确在高热,我也不是大夫,看不了。” “你……”二夫人抓住他就撕打。 三老爷皱眉用力推开她:“你疯了吗?打我干什么?神经病。” “对,我疯了,我就是疯了,我儿子死那一刻我就疯了!”二夫人头发散乱,目光凶狠,十分骇人。 她转头看到阮仙藻,直直走过去:“是你,是你害死我儿子!” 看到她这种疯样,阮仙藻也怕得很,装可怜扮柔弱在这种疯劲儿面前根本不管用。 霍长旭没在,去小溪那边打水了,现在阮仙藻避无可避,谁都不肯给她挡。 她浑身酸痛得不行,累得快要散架,被二夫人吓得不得不爬起来跑。 二夫人似着了魔,也不知道累,速度也快得很。 阮仙藻忍不住尖叫,一边叫着救命一边下意识往大夫人和颜如玉这边跑。 颜如玉冷眼旁观,岂能让她祸水东引? 正准备出手, 阮仙藻也不知道是被绊倒还是怎么了,突然扑通一下子摔倒。 她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紧追不舍的二夫人抓住肩膀。 指甲掐进肉里,阮仙藻痛得快哭了:“放开,放开我……” 二夫人面目狰狞:“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兴儿的命来!” “不是我,我没杀你儿子,”阮仙藻头发被揪起,被迫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颜如玉,一股恨意激上头顶。 “是她,她!她是扫把星,她一嫁进来,王府就被抄家,我们才沦落至此,如果不被抄家,你儿子也不会死在半路上。” 二夫人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颜如玉。 火光中,她们目光一撞。 霍长衡大声道:“你胡说!我嫂嫂才不是扫把星,我嫂嫂是我和母亲的救星! 你才是坏人,我不喜欢你,你才是坏人,坏人!” 他嗓音稚嫩,却字字清晰,带着怒意,像张开翅膀的小雏鹰,挡在颜如玉身前。 大夫人也沉着脸:“仙藻,你莫要胡说,衡儿说得极是,也是我想说的话,你还是离我们远些。” “姨母!”阮仙藻又气又急,这回是真急了。 “你和她才在一起几天?她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我可是和你一起生活好几年。” “是啊,我们王府养你好几年,已经仁至义尽,你不思报恩,却屡屡出口伤人,如玉是我的儿媳,你说那种话,居心何在?” 大夫人声音冷厉,眉眼间是少见的锋利。 阮仙藻浑身发抖,她现在被二夫人制住,大夫人不说救她,竟然还说这种话! 果然他们一家都是捂不热的石头冷硬心肠! “姨母当真如此狠心,不顾我的死活吗?”阮仙藻质问。 二夫人忽然又陷入疯狂状态:“死活?谁的死活?我儿子死了,怎么还能再活?” 她对着阮仙藻又打又抓,阮仙藻尖叫不止。 “住手,住手!” 霍长旭终于赶了来。 颜如玉的脸色更沉两分,霍长衡拉住她的手:“嫂嫂,别怕,我保护你。” “我不怕,”颜如玉笑笑,“别让这些人的疯劲吓到你就行。” “我胆子大,吓不倒我。”霍长衡拍着胸脯表示。 霍长旭把二夫人推到一边,扶起阮仙藻:“你怎么样?没事吧?” 阮仙藻摇头哭泣:“我……我没事,你不要怪姨母和……” 她说下去,哭晕过去。 霍长旭眼底充满怒火,盯向颜如玉:“你又干了什么?” 大夫人忍无可忍:“旭儿,住口!你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二哥,不关嫂嫂的事!”霍长衡鼓着腮,气鼓鼓。 颜如玉缓缓起身:“霍长旭,你眼盲心瞎,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刚才谁打得她,你没看见?关我什么事!” 霍长旭喘着粗气,垂眸唤阮仙藻。 颜如玉只看一眼,就知道阮仙藻是装晕。 这边骚乱,马立羽过来,制住还想发疯的二夫人:“都安分些。” 素儿也跑过来,看着装晕的阮仙藻,心头畅快。 没错,要难受都难受! 她上前去扶,手按上阮仙藻的人中,对霍长旭说:“小姐这是老毛病了,没事的,掐一下就醒了。 ” 她指尖用力,根本不是掐一下,指甲狠狠按下去,皮瞬间就破了。 阮仙藻痛得“嗷”一声醒来,再也没法装。 “贱婢,你想痛死我?” 素儿捂着脸哭:“小姐,我也是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颜如玉乐得看她们狗咬狗,招呼大夫人和霍长衡吃粥。 “来,喝粥了,顺顺气。” 不远处的霍长鹤见她没受影响,阴沉的脸色缓和几分。 第47章 已经故去的人 马立羽也看颜如玉几眼,目光意味深长。 转头又喝止二夫人、阮仙藻和霍长旭:“我看你们是不饿不累,还有闲力气闹?都回去!” 素儿还在一边哭,马立羽神色闪过讥诮:“行了,别哭了,该去哪去哪。” 二夫人往前几步:“官爷,给我夫君找个大夫,他病了,快死了。” 马立羽蹙眉:“这里哪有大夫?到镇子上再说吧。” “我儿子死了,我夫君也要死了……”二夫神神叨叨,抬眼又看老太爷,“老东西,你怎么不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老太爷被骂得噎口气,差点晕过去。 三老爷想说话,被三夫人拉住。 颜如玉冷眼旁观,大夫人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二夫人有点不太正常,似乎……” 她指指脑子,没有再往下说。 “无论怎么样都是活该,”大夫人收回目光,“他们一家想害你,结果自己倒寻了死路,这是老天有眼。” 颜如玉对二夫人无感,倒是三夫人,让她有点意外。 “母亲,三夫人如何?” “她?”大夫人自嘲地笑笑,“我以前管家,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端不平也只能是委屈咱们自己。 二夫人闹闹喳喳,嘴上逞英雄,可实际上,真正长尖牙的,那是三夫人。 二夫人还经常说三夫人寡言少语,性子软,凡事不出头,觉得她自己厉害,经常因为嘴上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 可她没瞧见,三夫人不声不响,可该得的好处一点没落下,人家还得个不争不抢的好名声。” “我本来以为,平时对她们不错,这次流放,怎么也得互相照应着些,可你瞧瞧,别说互相帮衬,最先撇清关系的就是她们。” 大夫人这口气窝在心里好长时间,今天终于吐个痛快。 她压下声音:“怎么了?如玉,你是不是发现什么?” “没有,您别担心,我就是觉得,三夫人话不多,但句句都绵里藏针,不是好相予的。 不过,现在咱们和他们都断绝关系,也不用顾忌。” “不错,”大夫人拍拍她的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支持你。” 颜如玉与她会心一笑。 大夫人更高兴:“你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呀,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说起来,也是我们拖累……” “母亲,您再说这种话,我可真笑不出来了。” “好好,我不说,以后咱们到了西北,我就重新做绣活,不是我自夸,我的绣活可好了,保管能挣到钱。” 颜如玉见大夫人侃侃而谈,眼睛时也有了光彩,心情也舒畅:“那自然,我相信母亲做得好。” “如玉,等到了西北,我第一件事,就是亲手给你做件衣裳。” 颜如玉一怔,心头暖意层层荡开,垂眸低声道:“多谢母亲。” “嫂嫂,我也会,我会……会做球,给你做一个球玩。”霍长衡唯恐被落下。 “好,那我就穿着新衣裳玩球。” 三人抿嘴笑,银锭端着盆跑过来,几条小鱼还直蹦。 霍长衡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到近前,正好一尾小鱼跳起,溅了他一脑门水。 他忍不住哈哈笑,抹着水看盆里。 盆里有十来条小鱼,还有数不清的虾,都是活蹦乱跳的。 “这么多嘛,”霍长衡好奇又欢喜,“嫂嫂,我们能用它们来做什么?” 颜如玉略一思索:“煎吧,把粥盛出来,就用小锅,放一点点油,煎。” 霍长衡舔舔嘴唇,想想就觉得好吃。 一通忙活,大夫人“呀”一声:“咱们没有油呀,怎么煎?” “夫人,”霍长鹤端着个小碗过来,“我这里有,手下刚去一户人家买来的,给您。” 大夫人看向颜如玉,颜如玉点头,她才双手接过:“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吃饭了吗?一起用些吧!” 其实大夫人心里对他还是有戒备,但受了人家的好处,怎么也得客气一下。 不想,霍长鹤爽快答应:“好啊,多谢夫人。” 他回头冲金铤招手:“我们也打到两只兔子,摸到几颗蛋,只是手艺差了些,已经收拾干净,不知可否给做做?我们算搭个伙。” 大夫人又看颜如玉。 颜如玉没意见,送上门来的吃的,哪有拒绝的道理? 几个人团团围坐,霍长鹤看到颜如玉腰侧倒挂的黑羽山鸡,问道:“这山鸡倒是挺有趣。” 颜如玉掀眼皮看他一眼:“嗯,一个故人给我换吃的,它用来交换。” 霍长鹤其实早就看见,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问,现在听她说“故人”,心里还挺高兴。 “故人?” “对,已经故去的人,”颜如玉干脆解释。 霍长鹤:“……” 银锭清清嗓子:“那你还留着这鸡?” 霍长衡接过话说:“我嫂嫂说了,先养着,万一哪天没吃的再说,我嫂嫂还答应我,要教我杀鸡。我嫂嫂是不是很厉害?” 银锭喉咙滚了滚,眼角余光瞄一下霍长鹤: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您自己来吧。 霍长鹤默默添柴,罢了,这话也实在不好接。 兔子烤得滴油,锅里的鱼虾也被煎熟,香气 弥漫,配上馒头和粥,让人食指大动。 不少人都看着他们这边,满是艳羡,恨不能扑上来抢。 但他们都知道颜如玉的厉害,何况还有霍长鹤在,没人敢。 大家吃得高高兴兴,不少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有的要到点东西,回来赶紧做饭,有的没有要到,还挂了彩。 吃饱饭,银锭站起来:“我去洗锅。” 话音刚落,忽听从村子里传来凄厉的叫喊:“杀……杀人啦!” 天早已经黑透,几簇火堆明暗不定,这一声突兀又尖锐,好多人都吓脸色大变。 银锭手里的锅都差点掉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同时回头,看向声音来处。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来,连跑带喊,他们穿梭在路边树木暗影里,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这边的人也开始骚动,马立羽带人迎上去。 “喊什么?” “官爷,官爷!救命,杀……杀人了!” 马立羽脸色凝重:“谁杀人了?杀了谁?” “就在在一片空地上,人头……人头还挂在杆子上。” 几个人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能说出完整话的,嚷嚷成一片。 颜如玉安抚大夫人和霍长衡:“没事,不用怕。” 霍长衡偏头看一眼金铤,金铤面色平静,眼神都没波动。 第48章 变故突发 霍长鹤无奈,又看一眼银锭。 银锭神色紧绷,放下小锅:“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边马立羽吩咐下令,看这几个跑回来的人都是谁家的,各自领走,他带着几个官差,站在路边。 颜松现在有伤,根本不动弹,没伤的时候这种危险的事他也不会亲自出马,现在马立羽主动揽事,他乐得同意。 颜如玉敏锐感觉到,此事不同寻常,对大夫人道:“母亲,你们在这儿,我去看看。” 大夫人一把拉住她:“如玉,此事和咱无关,别去了,我怕你出危险。” 颜如玉拍拍她的手,嗓音压低:“母亲,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夫君下落不明,我们却不能就此认命,万一这里真有什么线索,我不去看看,不能心安。” 大夫人一怔,没想到她会想这个,眼眶顿时有些泛红。 “如玉,真是苦了你,我……” 大夫人一直觉得,颜如玉肯在这个落难的时候留下,还妥帖照顾她们母子,已经是难得,没想到,她竟还想着替霍长鹤洗冤。 “母亲照顾好衡儿,我去去就回,跟着马大人他们,不会有事。” 颜如玉刚要走,霍长鹤也说:“我也去。” 金铤自然也跟着,银锭也想跟,被霍长鹤眼神制止。 “马大人!”颜如玉叫一声。 马立羽回头看到是她,微微颔首:“有事?” “大人,我想一同去。” 马立羽看一眼大夫人的方向:“此事尚不明朗,或许会有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顿了顿,他又说:“你如果想知道,等稍后回来,我会告诉你。” “多谢,但我还是想去看看,”颜如玉坚持。 马立羽看她片刻,还是妥协:“好吧。” 颜如玉并非不知好歹,一是觉得,万一真有线索,还是得亲眼看到才行,马立羽未必就能看得出; 二是……她看着马立羽的背影,心里有个计划。 霍长鹤冷眼旁观,也瞧着马立羽的背影,轻轻哼一声。 他觉得轻不可离,但颜如玉听见了。 “你哼什么?” 霍长鹤清清嗓子:“没什么,喉咙痒。” 颜如玉抿唇不再说话,若有所思。 霍长鹤低声问:“你之前认识马立羽吗?” 颜如玉摇头:“不认识。” 霍长鹤眸中闪过微光,凑近她,轻声说:“我以前有个兄弟,在王爷身边效力,他经常跟我说起王爷,我记得他说过,王爷曾提到马立羽。” 颜如玉脚步微顿,立即转头看他:“怎么说?” “马立羽入禁军时,王爷还正担任禁军副统领一职,后来要去疆场,这才辞去。 要知道,禁军都是皇帝的卫队,因此身份家世都要查明,马立羽的身世,就有些问题。” 颜如玉心尖微动:“什么问题?” 霍长鹤还没说出口,就听前面又有人喊叫,不仅如此,后面还影影绰绰,有不少人。 他们手里举着几个火把,无声无息,压抑沉闷的气氛中,夹杂着几分危险。 似乎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雷区。 最前面的马立羽立即抬手,后面的人都停住。 他扶住奔过来的两人,那两人比较年轻,都吓哭了。 “大人,大人,那边……” 马立羽摆手,让他们退到后面,抬眸看向那边的人。 颜如玉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对面人群,他们一行大概十六七个人,前面几个举着火把,后面的寂静无声。 一位老者站出来,沉声问:“你们是何人?要干什么?” 马立羽拱拱手:“您是……” “我是这村的里正。”里正也打量马立羽,见他穿着官衣,就明白八九分。 “我们路过,我是押送犯人的差官。” 里正口气并没有因此松软:“既是路过,那就好好走路,有人来村里要东西,能给的也给了,别的也帮不上什么。” 这摆明就是不让管闲事。 马立羽迅速权衡,这边的人没有受伤,虽然受了惊吓,但都没什么大事,他们只是路过,又不是来破案的,还是不惹事为妙。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们入人家的村子,一切都不熟悉,若真惹怒了这些村民,出点岔子,耽误了行程,也是麻烦事。 思及此,马立羽拿定主意:“好,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告辞。” 里正缓缓点头,也没再说话。 颜如玉也忍住,没有强出头,想看等一会儿找机会也能看,不急在一时。 马立羽正要带人往回走,那位里正突然捂住心口,痛苦地弯下腰。 他身边的人赶紧扶住他:“您怎么样?” “怎么了!” “你们别走,站住!”有个年轻人大喊,“定然是你们,私自闯入,惹恼了真人!” 颜如玉回身,看火光下的里下,脸色青白,眉头紧皱,神色痛苦。 马立羽听到年轻的人话,不悦又疑惑:“什么真人?与我们何干?” 话音未落,颜如玉大步往外走,霍长鹤赶紧伸手拉住她。 “你干什么?此事马立羽会处理。” “他处理不了,倒是你,站在这儿别动,”颜如玉叮嘱,“这村子离你的山寨不远,不知道有没有见过你的,被认出来,更糟糕。” 霍长鹤:“……” 一迟愣的功夫,颜如玉已经走出队伍,到里正身边。 “把他放平,快!”颜如玉大声道。 里正已经晕过去,扶着他的人皱眉质问:“你是何人?胡乱吩咐什么?” “要想让他活,就照我说的做,否则,他有可能会死。” 颜如玉冷静坚定:“快!” 马立羽也上前,目光掠过几人:“还不照做?人死了你们负责吗?” 对于村民来说,村长里正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哪敢担责,虽然不满,但也照做了。 颜如玉立即开始施救,看得出,里正是心脏方面的疾病突发。 急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还要借机给里正吃救心丸。 见她双手按上里正的心口,有人大惊质问:“你……你到底会不会?这是治病还是杀人?” “就是,你存的什么心?这么压,没病也得压出病!” “你起开,我们不要你治了,你根本不懂治病。” “快,快去找李大夫来。” 村里也有赤脚大夫,能不能治这种不知道,反正总比这样乱压强。 颜如玉不为所动,依旧快速按压。 有人看不惯,伸手就要推她。 “住手!” 第49章 砸掉你的牙 霍长鹤正想出列,听到马立羽叫了一声,蹙眉向马立羽看过去。 “住手,”马立羽一手抓住那个想推颜如玉的村民,“你想干什么?” “她……她不会治,要是我们里正有个闪失,该当如何?”村民虽怕,但也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反驳。 马立羽冷笑:“本官在京城也是皇上身边的亲卫,不想你们这个小村子,人才倒是不少,居然敢当面质问本官了。” 村民们脸色泛白,别说皇上亲卫,就是县太爷他们也没见过,想想就腿软。 “都滚到一边,”马立羽抓着他手腕往后一推,“出了事,本官负责。” 他这么说,村民们自然不敢再动颜如玉。 颜如玉对这些充耳不闻,专注急救里正,趁着他们争论的功夫,悄悄喂了里正药。 霍长鹤想迈出去,又生生忍住,他不看马立羽,目光只落在颜如玉身上。 颜如玉的动作方式奇怪,而且……似乎往里正嘴里塞了什么。 正在此时,远处又来几个人,人人都举着火把,光亮裹着怒气,眨眼就冲到近前。 为首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与其它人不同的是,他穿着长衫。 他直奔着颜如玉过去,问道:“你是何人?” 颜如玉不理他,霍长鹤刚要迈步,金铤拉住他,微微摇头:“眼罩。” 霍长鹤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戴着眼罩,再加上劲装打扮,腰侧还有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这里离双峰山不算太远,村民一想就会怀疑他。 真是……霍长鹤生生忍住,低声问金铤:“人头是怎么回事?” 金铤摇头:“属下不知。” “你是怎么把刘军师交给他们的?” “一扔,”金铤郑重回答。 霍长鹤:“……” 早晚被气死。 强自按捺住,目光冷厉看向年轻人。 “你是何人?”马立羽不答反问。 年轻人抬眸看他,身边的村民回答道:“这位是陈墨,我们村长家的陈公子!” 马立羽轻笑:“村长家的?公子?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称呼。” 陈墨上下打量马立羽:“你是何人?好大的口气。” “本官是何人,不用跟你交代,休说你和你父亲,就是你们县令到本官面前,也得行礼回话。” 陈墨眼睛细长,眼尾挑起,微眯起时,像两把凌厉的快刀。 他身边的村民不服,还想上前,他伸手拦住,勾起嘴角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原来是大人物,草民真是失敬,不过,草民也没有犯法,大人还是别吓唬草民,草民胆子小。” 他说着又看颜如玉:“此女是医者吗?如果不是,还请大人命她退下。 里正与家父是至交,我们虽是小人物,命贱,但总归是条命,大人若是如此对待,随意找个人来医治,怕是不合适。” 他表面恭敬,却字字提什么小人物,命贱,非常刺耳,也成功挑起那些村民心头的怒意不满。 霍长鹤指尖冷光微闪,寻思着这家伙再多嘴,就直接一暗器打死,他不能出面得忍着,难道看到这种狗东西胡说八道指责颜如玉也得忍? 那他这个做夫君的还有什么用?这劳什子的王爷,他更不稀罕! 马立羽也没退让,冷哼一声:“既是至交,就更该以里正性命为重,你也不是医者,退下如何,你会治吗?如果不会,就少废话。” 陈墨偏头看看身后:“刘二呢?” 一人挤出来:“在,在这儿呢。” 刘二身材干瘦,长得也矮,穿粗布上衣,裤子倒是料子不错,就是又长又肥,扎着裤脚,不像他自己的衣裳。 “你给瞧瞧。” 刘二撸袖子,小眼睛盯着颜如玉的头顶:“哎哎,起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外人来随意插手吗?” 里正身后的一个老者皱眉,小声嘀咕:“刘二不是个兽医吗……” 刘二抬头,泼皮无赖样尽显:“哎,老孙头儿,你怎么说话呢?” 霍长鹤冲金铤伸手,金铤从腰侧小布袋里摸出两块小石子给他。 为这种货色浪费暗器,不值,金铤身手好,小石子在他手中,一样杀人。 刘二还想说话,一道疾风扑来,他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唇齿一疼,感觉被什么砸中。 “啊!”他嚎叫一声,一把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渗出来。 掌心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再细看,是一颗门牙。 “啊……”他拉长声调,“公子,我牙掉了。” 掉了门牙,说话有点漏风,还满嘴是血,本来就长得尖嘴猴腮,这下看起来更丑。 陈墨目光沉沉,掠过众人:“是谁?” “敢在我们村伤人,若是叫我找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马立羽也惊讶,能有这种本事的,恐怕不是一般人,他迅速锁定两人,但此时不能回头问。 “说话太损,有失德行,老天爷都看不惯,天降石头砸牙以示惩戒,没什么稀奇。” 刘二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 马立羽身后的官差道:“大胆!你跟谁你你我我!” 刀出半鞘,冷光森然,把刘二吓退。 陈墨压下一口气:“大人,威风也不是这么耍的,我们只是关心里正……” 一声悠长的呼吸,打断他的话。 里正醒了。 他身边的人赶紧俯身围拢:“里正!你醒了,真是吓人啊。” “感觉怎么样?” “好点没?” 里正还没说话,颜如玉道:“都退开些,别围着。” 几人面面相觑,现在对她也半信半疑。 颜如玉见里正气息平稳,这才起身,转头对着陈墨等人。 “你方才要找这个兽医替换我?” 她站在火光光影里,照亮明艳的五官,尤其那双冷如冰的眸子,黑沉沉,映着四周火把跳跃的火苗,冷热似激烈撞击,美得惊心动魄。 陈墨怔住,眼中闪过惊艳,心头爆出喜色,一时忘了回答。 兽医刘二眼睛睁大,手上嘴唇上还带着血,结结巴巴地说:“仙……仙子!” 颜如玉微蹙眉,扫他一眼,懒得理他。 马立羽上前:“怎么样?” “没事,”颜如玉点头,对里正道,“你以后要多加注意了,莫再受刺激,否则当有性命之忧。” 里正也知道是她救了自己, 被身边人扶着起身,对她拱拱手:“多谢姑娘,方才老朽言语无状,还请原谅。” 颜如玉没说话,马立羽道:“知道我们没有恶意就好,人也救了,我们这就回。” 马立羽带人转身走,陈墨开口道:“请留步!” 第50章 听媳妇的话 颜如玉回头,马立羽也转身,似是无意,正好把她挡在身后。 “何事?”马立羽问。 陈墨浅浅一笑:“方才是我们无礼,误会了大人和姑娘,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这样,在下家中距此处不远,请诸位到家中用膳,不知可否赏光?” 他态度温和,语气都和方才大不相同。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流放犯,定是风餐露宿,一顿饱饭,对于他们而言,吸引力是巨大的,之前不就是有很多人去敲门要吃的——和乞丐无异。 不想,马立羽直接拒绝:“不必。” 陈墨上前:“大人是不是还在生气?怪草民刚才的无理?那草民给大人赔罪了。” 他说着就行礼,他身后那些年轻人也有样学样。 马立羽不为所动,事出反常,此人前后态度转变,定有缘由。 他隐约觉得,这缘由,应该就在颜如玉身上。 队伍里的霍长鹤手捏着石子,准备随时再来一下子。 颜如玉忽然开口:“我们可不是只有这些人,一共有几十口,陈公子怕是请不了。” 陈墨见她说话,眼中闪过喜色:“姑娘放心,一顿饭,我还管得起,让其它人都来,没问题。” 颜如玉和马立羽对视一眼。 马立羽沉吟道:“这不行,犯人不能随意分散离开,本官不想惹麻烦。” “大人,”颜如玉不慌不忙,“难得陈公子一片善意,这样拒了,怕是不好。” 陈墨赶紧点头:“的确,大人,在下绝无恶意,也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不如这样吧,”颜如玉打断他,“大人说了,不能随意让犯人挪动,陈公子的盛情又难却,陈公子可以把米面送来,我们自己做,既然成全了陈公子的善意,又不让大人为难。大人看,如何?” 马立羽略一思索:“好,此法甚好。陈公子以为呢?” 陈墨脸上的笑意僵住,他就是想把颜如玉引到家里去,那些什么犯人,他才懒得管死活。 “陈公子不会不同意吧?”颜如玉浅笑问。 陈墨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意:“怎么会?姑娘所言,的确……更合适。” “好,”马立羽一锤定音,“那我们就先回去,等陈公子送米面来。走!” 他一声令下,大家都跟着他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陈墨笑容迅速退去。 刘二捂着嘴上前:“公子,她……她是不是仙子?” 陈墨冷冷盯住他,他瑟缩一下脖子,不敢多言。 “陈墨,”里正开口道,“你真要送米面?” 陈墨收回目光:“李叔,我既是说了,自然就得算数。” 里正叹一口气:“也罢,虽然我们不富裕,但你说得对,说出去的话,没有不算的道理。方才那姑娘救了我的命,对我有恩,我也出些米吧。” 陈墨点点头:“李叔,我也是……想为兰兰积点福,希望她能早日投胎。” 里正脸上浮现悲色:“你有心了。” “李叔,我让人送你回去,您好好休息,明天我父亲就去看您。” 里正点点头,带人走了。 陈墨目光阴沉,吩咐身边的人:“回去,准备东西。” “公子,真要给他们?好几十号人,东西可少不了。” “本公子还在乎这点东西吗?”陈墨冷哼,“再说,本公子的东西,那么好吃吗?” …… 颜如玉在回去路上,问霍长鹤:“是你打的那个兽医?” 霍长鹤也没有隐瞒:“不错,是我。” “我是……”霍长鹤想解释,自己不是鲁莽行事。 “砸得好,”颜如玉夸赞。 霍长鹤心头微喜,嘴角迅速勾了勾:“你真这么觉得?” “不然呢?那种人,不给他点教训,对不起自己。”颜如玉坦然。 “说得是,我也这个意思。”霍长鹤眉眼微弯,“那个里正,是什么病?” “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颜如玉沉吟,还是对他讲了,“我觉得这村子有古怪。” 霍长鹤点头:“我也觉得。” 颜如玉偏头看他,虽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又这样费尽心机的跟着,究竟意欲何为,不过,目前来看,并没有恶意。 而且他对刘军师痛下惩罚,为三十七名女子报仇,也算是个有血肉的人。 她需要帮手,如果此人能出力,倒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 就看,今天晚上能不能通过考验。 霍长鹤见她眸子黑亮,被她盯得莫名有点心虚。 “怎么了?” “我想稍后再过来看看,不能打草惊蛇,你可愿同行?” 霍长鹤的独眼眨动:“愿意。” 颜如玉点点头,不再多说。 “那今天晚上颜松的事怎么办?”霍长鹤又问。 颜松还等着颜如玉把霍长鹤引到小树林,对他痛下杀手。 “没事,我们去村子里的时候,颜松定然会发现,到时候让他在林子里找去吧,我们回来再治他,一样。” “行,听你的。”霍长鹤爽快答应。 他心里喜滋滋,难怪母亲现在对颜如玉百依百顺,这种顺从的感觉还不赖。 他也是听媳妇话的人了! 正美着,马立羽到颜如玉身侧:“你什么打算?那个姓陈的,应该没安好心。” “管他安的什么心,粮食是必须要送出来的,”颜如玉并没有把陈墨放在心上,“到时候大人给大家分了便是。” 马立羽本想多劝她几句,见她这态度,又不想多说。 “都分了?” “当然不是,三分之一给我们,剩下的再分三份,三分之二分出去,三分之一给霍家二房三房,二房少,三房多一些。” 霍长鹤眼中闪过笑意,这个冷面小狐狸。 马立羽噎了一下,颜如玉又道:“哦,忘了几位官差大人,那你们再抽一部份吧。” 马立羽:“……” “不用,我们都带着干粮。” “行,那就不客气了。” 马立羽心口有点疼,忽然明白,为什么颜松总是那么暴躁,尤其每次和颜如玉发生冲突之后,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炮仗筒。 回到驻地, 大夫人赶紧迎上来,拉着颜如玉左看右看。 “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事,母亲放心,”颜如玉摸摸霍长衡的头,“还没睡?” “等嫂嫂!” “那睡吧,没事了。” 霍长衡已经困了,就是在等她回来,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乖巧地睡去。 大夫人正想问问详细情况,远处又有人举着火把而来。 第5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经过方才有人喊叫杀人的事,大部分人都如惊弓之鸟,见到又有人举着火把来,瞬间有些骚动。 颜松皱眉,满是不悦,问马立羽:“怎么回事?” 马立羽回来以后,也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向他禀报,所以,他并不知情。 马立羽垂眸道:“许是村里的村民,刚才又是要东西,又是奔跑喊叫,村里人应该知道了。” 颜松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让他们在这里老实待着,不去乱跑。 他看一眼颜如玉的方向,按下心头杀意,吩咐马立羽:“去看看,赶紧把事处理掉,别节外生枝。” “是。” 颜松暗暗吐口气,要知道,马立羽可是禁军,给他来当副手,还听他的吩咐,实在让他痛快。 陈墨带着十几个人来,推着两辆小推车,各放两袋子米和面。 见到这些东西,大家都伸长脖子,眼睛放光。 马立羽迎上,陈墨笑着拱手:“大人,草民带来的东西不多,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迅速在人群里搜掠,找寻颜如玉的影子。 颜如玉早看到他,但没有动,更没有过去。 马立羽侧首吩咐手下把东西接过来:“把东西收下,一会儿统一发放。” “陈公子,小车你们推回去,本官替他们多谢你的好意。” 陈墨岂肯就这么走了,细长的眼睛笑起来,隐藏住锋芒:“大人不必客气,略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平时干惯了农活重活,不如让人们把东西搬过去吧,别让几位官爷沾手了。” 说罢,也不等马立羽表态,对身边的人道:“去帮忙。” 他们几个人撸袖子就要往前闯,马立羽横刀挡下:“不必,请回。” 陈墨脸上笑容不变:“大人不必客气。” “并非客气,这是规矩,他们虽是犯人,但本官也要为安全负责,退后。” 颜如玉冷眼旁观,大夫人轻声道:“这位马大人,瞧着倒是不错,比颜松……” 她下意识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母亲不必如此,颜松与我虽都姓颜,实质上并没有什么关系,颜家也与我无关。” 大夫人心疼道:“如玉,咱不管他,也不管颜家,以后有我和长鹤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两人正说着,就见陈墨从身后拿出两个小布袋,双手递给马立羽。 “大人,这是草民等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不要嫌弃,”他又拿出一个酒囊来,“路途遥远,请大人们解解乏。” 马立羽断然拒绝:“粮食本官收下,会分给他们,其它的就不必了。我们是官差,拿朝廷俸禄,不要百姓的。” “大人误会,草民是甘心奉上,你们路过此地,我等也是想略尽绵力而已。” 陈墨说得好听,但马立羽并不吃这一套。 “本官说了,不必。” 陈墨还想说,忽听有人道:“马大人何必如此不近情面?” 陈墨抬眸看,见颜松由素儿扶着走过来。 颜松本不愿意动,但见到那些米面,又见马立羽迟迟不过去,便按捺不住过来看。 正好听陈墨说要送酒,他的干粮袋子都被颜如玉拿走了,难得有人送吃的,自然想接受。 何况,他还要压马立羽一头,马立羽不同意的,他偏要同意。 陈墨见他这么一说,赶紧上前说好听的话。 颜如玉面无表情瞧着,颜松这个目光短浅的家伙,真是百般作死。 这个陈墨,颜如玉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一双眼睛又亮又贼,时刻都像在算计。 一见这个人,颜如玉就觉得不爽。 “如玉,怎么了?”大夫人问。 “没怎么,”颜如玉收回目光,“一会儿分米面,咱们后面几天都不缺吃的。” 大夫人喜出望外:“真的?还有这好事?” “真的,是不是好事,还不清楚,不过,东西没错,别的咱不管。” “这倒是,”大夫人很高兴,“分到面,明天我来做饭给你吃。” “好啊,您不觉得辛苦就好。” “不辛苦,我给你做面吃,”大夫人感慨,“长鹤最喜欢吃我做的面了,每次出门之前,都会让我给他做,这次也不例外。” 她眼睛微微泛红,多日的担忧不曾说出口,这会儿忽然有点忍不住。 颜如玉微微抬手,顿 了一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拍:“母亲不必难过,夫君没有消息传来,或许就是好消息。 他那么睿智英武,多少敌军想要他的命,他都不放在眼里,这次也一定能够安然归来。 等我们到了西北,不缺吃穿,您得时时练手艺,可别等夫君回来,您不会做面条了。” 颜如玉偶尔也说两句安慰她的话,但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 大夫人破涕为笑,刚刚压上心头的忧伤又被冲散。 说话间,颜松已经收下陈墨的东西,还引着他去了休息的地方。 陈墨目光轻掠,很快发现颜如玉,他眼中闪过亮色,冲颜如玉微微点头。 颜如玉没理他,心头略有点烦躁,不知这人什么时候走。 等他们走了,她还得再去村子里看看。 陈墨在人群中走,眼皮微垂,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迅速掠过。 “哎呀,”轻柔柔一声,吸引陈墨的目光。 陈墨寻声望去,见一个腰身纤细的女子,正侧身垂头,不知在找什么。 她的长发一半垂在胸前,半边侧脸线条姣好,姿态优雅,很明显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陈墨下意识多看两眼,恰逢那女子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撞,又迅速低下头去,像只受惊的小兔。 陈墨眼中闪过几分惊讶,此女虽然不及颜如玉,但也是另一番风情韵味。 有意思。 今天晚上的收获可真是不小。 “大人,小心些,”素儿柔声提醒。 颜松此时心情不错,对她态度也算凑合,淡淡“嗯”一声。 素儿看着陈墨送上的两个小布袋,里面有肉干什么的,香喷喷,油润润,惹得她一个劲儿吞口水。 陈墨扫她一眼,眼底深处掠过笑意。 “陈公子,坐。” 他们相谈甚欢,马立羽转身离去。 他吩咐一声,让众人排队,准备领取东西。 借着巡视的时机,马立羽到颜如玉和大夫人近前。 “这个陈墨没安好心,夫人可曾听王爷提过这个村子,这里的人?” 大夫人思索一下摇头:“并没有。” “那你们小心,”马立羽没多说,又转身离去。 第52章 身份 马立羽来去匆匆,大夫人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他倒是……挺不错的。” 颜如玉点点头:“母亲,您对这个马大人,知道多少?” 大夫人摇头:“并不多,只是偶尔听长鹤提过两句,他在禁军中,表现不错,人品……倒不曾提过有什么不妥。” “这次押送,三分之二是颜松的人,三分之一是禁军,我看禁军这边,就是马立羽说了算。” 颜如玉暗想,既然是分两派,那就更好办了。 霍长鹤无声凑近,和银锭换了换地方,距离颜如玉只有两米之遥。 他咳嗽两声,颜如玉偏头看到他。 冲他招招手,霍长鹤过去:“怎么了?” 他这一声,轻轻的,淡淡的,却透着熟稔,让颜如玉感觉不太适应。 大夫人目光也微微变深,抿唇没说话。 “你之前说,我家夫君曾提过关于马立羽的事,继续说。” 霍长鹤正想要说,见大夫人打量他的样子,知道母亲此时对他有点不放心了。 他们母子感情深,他是长子,担着家中重担,母亲对他的期许和心疼,自然不同的。 为避免母亲对他的怀疑变深,以后也和霍长旭一样,对他接近颜如玉百般阻挠,他顺了一下思路,才开口。 “我对王爷十分尊敬,一直想去王爷帐下,只是军中规矩森严,调动不是易事。 庆幸的是我有个兄弟,就在王爷身边,我仰慕王爷,因此时常缠着他,让他讲一些王爷的事情听。” “关于马立羽,那还是王爷身兼禁军副统领时人提及的,王爷曾说,马立羽,并非他的真名。” “然后呢?”颜如玉追问。 “他姓司马,名翊。”霍长鹤说到这里,眼睛迅速瞄一下大夫人。 大夫人听他说仰慕自己儿子,又有兄弟在儿子身边,对他的疑虑打消几分,思绪也被拉回。 “司马?”大夫人微讶。 “母亲,您知道?” “司马家,”大夫人压低声音,“二十年前,司马家也是世家大族,显赫一时,先皇后便是出自司马一族。 只是,后来皇后生下皇子,朝中便开始出现是立嫡还是立长的争辩声。 太子是嫡出,但并非长子,而长子乃贵妃所生,出身也不低,但到底并非嫡子。 一直到皇嫡子三岁时,皇后设计陷害贵妃,贵妃虽保住一条命,但废了一条腿。 自那之后,便不能再为皇上跳舞,皇长子也病了好些时,差点就丧命。 皇上大怒,废皇后,皇嫡子也失去争夺太子的资格。 司马家拼死上奏,但皇帝盛怒之下,岂能听得进去,不但没有保住皇后,反而让司马家遭受灭顶之灾。” 大夫人悠悠叹一口气,想到自家现在的处境,想必也和当年的司马家相差无几。 “司马家女子发卖充为官奴,男子一律发配至西北,听说路上死伤不少。 走到半路时,又得到皇后自缢身亡的消息,老家主又急又病,也没能撑到西北。” 颜如玉静静听着,目光落在火光里的马立羽身上。 大夫人摇头叹息:“真没想到,马立羽竟会是司马家的人,他隐姓埋名,还做了禁军……” 说到此处,大夫人突然顿住,眼中浮现几分惊慌,拉住颜如玉:“如玉,你说,皇上怪罪长鹤,发配我们,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 颜如玉也拿不准,正思索,霍长鹤清清嗓子说:“夫人,据在下所知,应该与此事无关。” “此事久远,而且,马立羽的身份,王爷除了我那位兄弟之外,并没有告诉过其它人。 马立羽是他父亲的故交冒死保下,改名换姓,在襁褓中时就开始收养,与马家儿子号称是双生子。 若非王爷当时在禁军中,职责所在,也不会查到。 另外,关于此事的消息,王爷也早撤掉,无人知晓。” 大夫人接过话说:“这的确像是长鹤会做的事,当年司马家被发配,老爷还在朝中,觉得司马家冤枉,也曾求过情,彻查此事,但都被皇上驳回,还被降了官职,这件事情,长鹤也是知道的。” 霍大人觉得司马家冤枉,不忍看其下场凄惨,那时候的霍长鹤年纪尚小,但也知道其父的做法心思,默默记在心里。 长大之后,恰逢马立羽入禁军,他也便没有为难。 颜如玉听完大夫人的话,沉默不语,心里对霍长鹤的尊敬,又增加一层。 正想着,霍长鹤说:“夫人,此番马立羽负责押送,会不会……是他自身也想去西北?” 大夫人眼睛微亮:“这……也的确有可能。司马家是大家族,当年被流放发配的人可不少, 比我们这些多多了。想必现在也有许多还在那里。” 颜如玉转念一想,也的确有这个可能。 “母亲,”她看一眼马立羽的方向,“他之前就曾提醒过我,但那时我不知他与夫君之间的事,因此没有理会。 方才他又提配,我倒觉得,他对夫君,应该是心存感激,想找机会报答。” “不错,是这个理,”大夫人自嘲地笑笑,“说起来也是可笑,我们之前真心相待的人与我们迅速划清界限,人家外人,倒是想着给我们回报。” 话音刚落,就听霍长旭的声音传来:“为何只给我们这么一点儿?” 大夫人拧眉看,见霍长旭和阮仙藻站在前面,已经领到米面。 分粮的官兵不耐烦道:“就是这么多,爱要不要。” “你们……” “不服就别要,你不要有的是人要,躲开!” 霍长旭被推开,阮仙藻赶紧劝:“二表哥,算了,给多少算多少吧,我看大家分到的都差不多。” “明明有那么多,为何只分我们这么少?” 大夫人别开眼,无奈闭闭眼。 霍长鹤走过去,扫一眼霍长旭分到的东西:“二公子可知道,就这点,是怎么来的?” 霍长旭扭头看到他,仍旧没什么好气:“刚才瞧见了,不就是那几个村民送来的。” “没错,他们送来的,他们送,也是有人争取来的,否则,无缘无故,他们自己留着吃不好吗? 况且,之前有人去要过,有几个能要出这么多的?” “所以说,二公子,你也是跟着白拿的,能分到已经是走运,就别挑三捡四了。” 霍长旭涨红脸:“你!” 阮仙藻目光微闪:“敢问……这些是谁要来的?我们也好谢谢人家。” 霍长鹤似笑非笑,目光睥睨,似暗藏了勾刺,要生生把阮仙藻的心和心眼一并勾出来。 第53章 惊讶的发现 阮仙藻有些畏惧霍长鹤,尤其是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肌骨,看穿内心。 垂下头,轻扯霍长旭的衣袖,低声道:“二表哥,我有点怕。” 霍长旭挡在她身前,咬牙压着嗓子:“大当家,我不想惹事,但不代表我怕你。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我说什么做什么与你无关,还请你不要干涉。” 霍长鹤差点气笑,目光掠过阮仙藻的脸,微眯着眼睛,维持住最后一丝耐性:“二公子,读书是让人明事理,不是让人脑子发昏,想必你兄长当初同意你读书,也是此意。” 霍长旭脸通红:“你休要提我兄长!你这样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提我兄长? 我不知道你和颜松做了什么交易,他同意你跟着我们走,但我告诉你,无论是什么,我不会怕你。 我坚信我兄长会回来,我们的冤屈也早晚能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我们定不会再叫一个山匪教训。” 霍长鹤目光深深,看他几眼,一口气哽在喉咙,转身离去。 霍长旭看着他离开,紧握的手缓缓松开,已经满是潮汗,眼睛也有些泛潮,无限委屈涌上心头。 大哥,你究竟在哪里?为何每个人都要欺负我们?我快要撑不住了。 “二表哥?”阮仙藻轻声关切问,“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霍长旭别开脸,用力闭眼压下潮意:“没事,我没事。” 他收拾思绪,安慰阮仙藻:“今天太晚,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也煮粥吃。” “好。”阮仙藻乖巧点头,目光掠向陈墨在的方向。 颜如玉闭目养神,大夫人和霍长衡已经睡着。 意识进入空间,里面的雾气并没有退去,颜如玉微蹙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从未遇见过,之前也没听爷爷提到过。 正琢磨,忽然听到一声鸡叫。 她下意识看腰间,诧异发现,黑羽山鸡竟然也跟着进来。 这一发现可非同小可。 她的空间不能带活物进来,一旦带进来就会像之前在王府厨房前抓来的鸡鸭一样,像入了定,浑身僵固,和死了无异。 就连她自己,也是意识进来,身体进不来。 而现在,她腰侧的黑羽山鸡竟然跟进来不说,还能叫,小眼睛骨碌碌乱转,像在打量四周。 颜如玉心头喜忧参半,试探着把它解下来。 山鸡扑愣扑愣翅膀,喉咙里溢出几声叫,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它抬头看看颜如玉,似乎在征求意见。 颜如玉略点头,山鸡又叫一声,撒欢儿地往前跑。 颜如玉站在原地没动,反正这里是她的地盘,一只鸡而已,也跑不出去。 不过,渐渐的,颜如玉眼睛微微睁大,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团弥漫着的雾,似乎有些淡了。 不,这不是错觉。 “咯咯哒!”山鸡又跑回来,带着一股风,头上的冠子也支楞起来,眼睛炯炯有神。 颜如玉觉得它像是在邀功,半信半疑,看向前面:“过去看看?” 山鸡又调转头,奔向那边,颜如玉在后面跟上。 她往前走,雾气在渐渐稀薄,也在往后退,隐约还有水声。 原来她的空间里有一小片水,给霍长衡喝的就是这种水,但面积很小,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流动声。 山鸡在前面停住等着她,她加快脚步,绕过一株大树,后面赫然是一片水塘,水下还有鱼影。 山鸡在水边草丛里扒拉几口草籽儿吃,眼神隐隐透出得意:以后不用小心翼翼地吃谷子了! 颜如玉回想爷爷之前说过的话,每个异能者的潜力都不一样,有的天生气运加身,会不断变化,增加功能,有的则是一生都不会改变。 看来,她也算是气运不错的,空间这是升级了! 虽然目前只多了一片水塘,但也是质的变化,水中不仅有鱼虾,还能灌溉。 她已经有了初步计划,等到西北,天大地大,她也不需要那些朝廷中的人给安排什么,就自力更生,种地种菜种药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西北多旱缺水,这片水来得正是时候。 “咯咯哒!”山鸡又叫一声。 颜如玉跟着它走过去,在另一边发现两亩田地,种的是谷子,金灿灿已经快成熟。 颜如玉重重吐一口气,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一路上的吃喝算是不愁了,哪怕没有收来的那些,单凭水产和谷子,也能到西北了。 山鸡扑楞开翅膀,飞到树上,啄下一个果子给她。 红彤彤的,蜜桃大小,但又不是蜜桃,颜如玉觉得眼熟,好像在哪本医典中见过,一时又记不起。 颜如玉笑着接过:“功劳不小。” 山鸡挺挺胸脯,得意得很。 恰在此时,颜如玉听到有人叫她。 该出去了。 “你再玩会儿?”颜如玉问山鸡。 山鸡像是听懂了,爪子刨着地。 颜如玉拿着果子回神,睁开眼睛,见银锭拿着小棍儿正戳她,捏着嗓子喊她。 她袖子掩住红果子,偏头看银锭。 银锭眉飞色舞,一个劲儿示意她看。 她顺着银锭指的方向看去,见一边树下暗影里,有两个人。 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一男一女,正是陈墨和阮仙藻。 阮仙藻垂着头,侧着脸,陈墨手中握着扇子,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纸包,正递给她。 颜如玉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并没有兴趣,收回目光,看向霍长旭在的地方。 人不见了。 颜如玉立即坐直,目光登时锐利。 霍长旭是讨厌,但到底是霍长鹤的亲弟弟,她可以不怎么照顾,冷眼看他撞南墙,受受罪,但不能看着他被害。 兄弟母亲,都要一个不少地交到霍长鹤手上,至于以后怎么处理,就看霍长鹤自己。 银锭悄悄凑上来,小声说:“二公子被支开了,我看见拿着水囊走的,应该是去打水了。” 颜如玉微松一口气,随即又感觉出几分不对来。 陈墨和阮仙藻这样,即便不顾及其它犯人,颜松睁只眼闭只眼,但马立羽不应该不闻不问。 马立羽呢? 她立即起身,银锭回头看看霍长鹤的方向,暗暗着急,我的主子呀,怎么还没有回来? “您要去哪?” 颜如玉低声吩咐:“你留在这儿,别让其它人告诉母亲和衡儿。” 银锭无奈,只好答应:“那,您小心点儿!” 颜如玉轻步向颜松的方向走去。 第54章 暗算 颜如玉刻意避开陈墨和阮仙藻,到颜松的帐篷前。 颜松就没进帐篷,在火堆边呼呼大睡,素儿在他身侧,也睡着了。 她俯身正要细看,一旁闭目养神的官差睁开眼,哑着嗓子问:“你干什么?” 颜如玉回答:“你们大人醉了?” 官差也跟着沾光喝了一点儿,胡乱点点头。 颜如玉没碰颜松,拿起掉在一旁的酒囊,里面还有一点点残酒。 刚一拿到酒囊,颜如玉空间就发出警报,一股热意轻轻冲击她的意识。 果然不出所料,这酒中掺了东西。 颜如玉之所以敢收下陈墨的米面,就是因为,预警,是她空间的基本功能之一。 但凡她接触到被下了毒的东西,无论剂量大小,普通蒙汗药还是无解剧毒,都会给出预警。 陈墨在给颜松的酒中下了蒙汗药,这些人毕竟是官差,下毒毒杀,会惹不小的麻烦,下蒙汗药药倒,是最省事简便的。 颜如玉扔下酒囊,去找马立羽。 颜松醉了,马立羽应该不会,他对陈墨戒备心很强 ,不会喝陈墨的酒。 马立羽休息的地方和颜松的距离不太远,今天晚上轮到他的人当值。 颜如玉一走近,就有人问她:“干什么?有事?” 态度还算客气。 颜如玉扫一眼马立羽,他没搭帐篷,靠着树闭着眼,刀放在手边,火堆已经灭了大半,他的脸在暗影中,看不真切。 颜如玉脚步声轻,但马立羽不应该听不到,何况,他的手下都开口问了。 “马大人喝酒了吗?” “没有,”官差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颜如玉看着马立羽:“马大人?” 马立羽不答,也没有醒。 颜如玉立即上前,官差伸手要拦,她沉声道:“你去看看马大人,情况不对。” 官差一愣,也回过神,不错,今天晚上大人的警惕性似乎降低了,之前还觉得大人是累了,现在这样还不醒,确实反常。 赶紧过去看,马立羽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嘴唇有些发乌。 “这!”官差顿时慌了神,“大人……” 正要大声喊,颜如玉制止:“别喊,我来看看。” 官差将信将疑:“你?你会看什么?” “我会医术,衡儿的毒就是我解的,你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吗?”颜如玉快速反问。 官差回视着她,紧张得心砰砰跳,迅速权衡,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不过,你别想耍花样。” 颜如玉几步到马立羽近前,迅速查看他的瞳孔,唇色。 “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说清楚。” “吃的就是干粮,我的吃完了,大人还分了我一些,”官差神色焦急,“喝的……就喝了点煮的粥。” “哪来的米?” “也是我们自己的,姓陈的东西我们没碰,”官差俯下身,“大人这是怎么了?” 吃喝与别人相同,偏偏就他出了事,颜如玉又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碰过什么?” 官差下意识摇头,又忽然想起来:“哦,对了,抬米袋子的时候,小车差点倒了,大人扶了一下。” 颜如玉脸紧绷,迅速翻看马立羽的手。 果然,他的右手掌心,有一个细小的伤口,像被钉子之类的刺伤,已呈青黑色,周围的血管也变黑紫,像一个织开蛛网,触目惊心。 “这是……”官差急红了眼,忍住想要大声叫喊。 “噤声!”颜如玉抬头盯着他喝止,“此事暂时保密,你叫得越大声,越被人知道,大人死得越快。” 官差被她唬了一跳,生生把嘴里的话咽回去,噎了一会儿,小声问:“那怎么办?大人这是怎么了?” 颜如玉头也不抬:“中毒,很厉害的毒,有匕首吗?” “有,有。” “烧一下,拿过来。” “好。” 官差一切照办,其它几人察觉到异常,想过来,被他制止。 颜如玉接过烧好的匕首,低声吩咐:“注意陈墨所在的方向,把这边的光线弄暗些,别让他察觉。” “好。” 颜如玉紧握匕首,刀尖刺破马立羽掌心,黑色的血珠,带着特殊的腥气,从掌心溢出滚落。 官差摒住呼吸,眼睛一眨不敢眨。 颜如玉正忙着,感觉眼前有道影子压过来,光线暗了暗。 还没抬头,霍长鹤的声音响起:“他怎么了?” “中毒,一种非常厉害的蛇毒。”颜如玉把毒血放完,抬头看霍长鹤,“你来得正好,不要声张,帮我看着周围,我要用秘法解毒,不能让旁人知道。” 霍长鹤一怔,心底又冒出欢喜的花儿来:她不想让旁人知道,却让他给把风,那就是……没把他当旁人? “好,你放心,”霍长鹤爽快答应。 喜着喜着,又觉得不太对劲儿,他现在不是他,他是大当家,颜如玉到底是不把他当旁人,还是不把大当家当旁人? 睿智英武的镇南王迎着夜风,陷入纠结,自己吃自己的醋。 颜如玉专心解毒,这是蛇毒,关键的还是血清,意识迅速进入空间,好在现在是晚上,光线暗,又背对其它人,一瞬间的功夫,没人发现异样。 拿到血清出来,给马立羽注射。 这种毒发得快,解毒之后好得也快。 不多时,马立羽便皱眉清醒过来。 睁眼就看到颜如玉,身体瞬间紧绷:“你……你怎么在这?我怎么了?” 旁边的官差都快哭了:“马大哥,你醒了,太好了,你中毒了,我都要吓死了……” “中毒?”马立羽一惊,低头看到掌心,心里也后怕:“小孟,怎么回事,好好说。” 官差抹抹眼睛,看颜如玉:“你说吧,是你救了马大哥。” “你中毒了,蛇毒,应该是扶推车的时候,被刺破皮肤引起,那辆推车上应该是提前被人动了手脚。” 马立羽立即想要站起:“我去找他们算账!” 他一起身,顿感头晕眼花。 官差赶紧扶住他,颜如玉冷静道:“马大人,此事是有人故意,但没有证据,如果我没有猜错,推车上的东西早没了。” 霍长鹤心里暗自赞赏,如玉果然聪慧。 “马大人还是先养好身体,再做打算。” 官差不甘,忿恨道:“他们暗害马大哥,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是,”颜如玉笑意微凉,“我有个办法。” 马立羽和官差小孟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将计就计。” 第55章 围魏救赵 霍长鹤饶有兴趣地看着颜如玉。 微弱的火光映着她明艳的脸,此时若温柔一笑,定是倾国倾城,偏她一脸严肃,目光锋利,犹如出鞘的宝剑。 她低语,向马立羽和官差说她的计划。 确切地说,是吩咐。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主导,两人都竖着耳朵,静静听她说。 霍长鹤微眯着眼睛,心底冒出疑问,又被压下去,指腹轻抚刀柄,暗暗想:这可不是寻常女子后宅争斗能用到的东西。 这是兵法。 颜如玉越来越成谜,也越来越吸引他,让他惊喜又充满兴趣。 颜如玉的话快而简洁,马立羽也迅速做出决定:“好,就按你说的办。” 官差也点头:“马大哥听,我也听。” “你叫什么?” “我?我叫孟梦凉。” 颜如玉:“……” 颜如玉没纠结这个,递给马立羽一个小瓶:“里面有两颗药丸,一颗两个时辰以后用,能让你快速恢复; 另外一颗可暂时让你脸色差,看上去真的像死了。” “好,多谢。”马立羽双手接过。 颜如玉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哎,颜……不是,王妃……那个,夫人?”孟梦凉一连转换好几个称呼。 颜如玉回头看他,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给你。” 他递上一个干粮袋子,颜如玉目光微垂看,他更不好意思:“是……是不多了,算我们的一点心意。” “你不说你的干粮吃完了吗?”颜如玉问。 “是……是吃完了,这是马大哥的,”孟梦凉微红了脸,似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子,倒出两颗金灿灿的金豆子。 “这个是我的,过两日就到小镇,你买点补给什么的吧。” 颜如玉心头微讶,没瞧出来,这个小官差财力还不错。 “干粮你们自己留着吃,我们分了米面,足够,这个也不要,”颜如玉拒绝,“我救马大人也不是为了这个,好好休息吧。” 她转身大步离去,纤细的身影如竹,清傲之气让人心头微震。 孟梦凉收起金豆子,抿抿唇,小声嘀咕:“马大哥,她……” 马立羽垂眸,羽睫遮住眼底神情,声音低沉道:“别跟我说话,我快死了。” 孟梦凉:“……” 颜如玉走两步,回头看到霍长鹤跟着,问他:“有没有办法,让陈墨赶紧回去?” “有,”霍长鹤痛快点头。 “你确定?”颜如玉微挑眉,“他必有所图,又是给颜松及手下下蒙汗药,又是毒倒马立羽,可不会轻易离开。” 霍长鹤浅笑:“给颜松下蒙汗药就是不想让颜松管事儿,又不能真把官差都弄死; 马立羽没给他好脸,他一是心里不服,二也是见马立羽软硬不吃会麻烦。 暗中抹毒在推车上,让马立羽神不知鬼不觉中毒,他的手下一时也发现不了。 即便发现了,也是蛇毒,别人只当马立羽倒霉而已。” 颜如玉目光微深:“你倒看得清楚。” “这是自然,”霍长鹤不客气地收下赞赏,“怎么也在军中效过力,仰慕王爷,自然要有些真本事。” 颜如玉轻哼一声:“既然如此,你还有把握让陈墨快点走?” “有。” “什么办法?”颜如玉有了兴趣,“打走他?还是吓唬他?” 霍长鹤好气又好笑,忽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身上的追香丸香气若有似无,掠过她鼻尖。 颜如玉仰头:“说就说,凑这么近干什么?我耳朵又不聋。” 霍长鹤:“……” “围魏救赵。” …… 回到休息的地方,刚坐下,就听霍长旭轻声喊:“仙藻?” 阮仙藻正从暗影那边走过来,小声回答:“我在这里。” 霍长旭拿着水囊递给她:“干什么去了?” “我……二表哥,我刚才去树那边,哎呀,你别问了。”阮仙藻娇羞侧身。 霍长旭愣了一下也明白过来,抿唇不再多问。 颜如玉无声冷笑,目光掠向树下暗影,陈墨不见了。 身后脚步声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陈墨在她身边停住,声音轻柔:“姑娘。” 颜如玉听着他一声,有点恶心。 坐着没动也没答言,陈墨看看睡熟的大夫人和霍长衡,微叹一口气:“姑娘,可否去那边单独说几句?” 颜如玉抬眸看他:“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你要是想说我没必要带着婆母和幼弟,那就免了,我跟你不熟,就算熟人,我也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指手划脚。” 陈墨酝酿好的词被她这几句直接噎回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颜如玉问:“还有事吗?” 陈墨:“我……” 颜如玉垂眸不再看他,浓密的睫毛遮住不耐烦,眼角余光瞄向霍长鹤。 这家伙不是说想办法吗?怎么还没动静?还围魏救赵,都不如直接打走算完。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颜如玉回头看,有一人气喘吁吁,肥大的裤子兜着风,像一只在夜色中狂奔的蛤蟆。 “公……公子,不……不好了!” 颜如玉认出来,来的是那个兽医刘二,嘴唇还肿着,牙齿是安不上了,说话直漏风。 陈墨八风不动,蹙眉问:“有什么不好的?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稳重些,吓到姑娘怎么办?” 刘二拍着胸口喘粗气:“不是——公子,家……家里……” “家里怎么了?难不成我家里还出不起这点粮食? 休要大惊小怪,若非他们赶路急,在家里住个几日也是没有问题的。” 刘二好不容易倒上一口气来,用力一跺脚:“不,不是,是您家里着火了!” 陈墨这下也不稳了,声音都要哆嗦:“什么?” “着,着火了,放粮食的屋子着了!村长正带着人救火,让您赶紧回去!” 陈墨的扇子掉地,颜如玉嘴角飞快掠过一丝笑。 “走,回去!”陈墨转身要走,又回头冲颜如玉拱拱手,“姑娘,我先回去处理,稍后再……” 颜如玉没搭理,等他走出几步远,又缓缓开口:“站住。” 陈墨一愣,匆忙中回身,心头焦急,又想看她究竟要说什么。 清冷的月色里,颜如玉肌肤更显白润光洁,眉眼漆黑如夜,映着他此刻的模样。 陈墨心猛地跳几下:“姑娘,你可是要……” 颜如玉脚尖一踢:“你扇子忘拿了。” 第56章 夜探小村庄 陈墨灰溜溜地走了,来的时候有多得意,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霍长鹤过来,声音带笑:“这个法子怎么样?” 颜如玉起身拍拍土:“马马虎虎。” 她扫一眼颜松的方向:“今天晚上不用应付他,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好。 ” 他们一前一后,悄然离开。 阮仙藻侧着身,摸了摸怀里的东西,那是陈墨给她的,几个白面馒头,一大块卤肉。 悄悄扭下一块馒头放嘴里,又塞进一块肉,好吃得她差点叫起来。 太好吃了!这几天里最好吃的一口饭。 不知不觉吃下一整个馒头,想起陈墨的话,轻蔑地撇撇嘴。 陈墨说瞧上了她,想带她离开队伍,还说会好好养着她,不让她再受苦。 她想吃好的不假,但也不会瞧上陈墨。 陈墨就是个臭草民,村长的儿子,开什么玩笑?别说村长,就是县太爷,她也不放在眼里。 不过,能得到些吃的,还能利用陈墨拔去眼中钉,她倒是挺乐意。 所以,陈墨向她打听队伍里有几个女子,颜如玉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她毫无隐瞒地说了。 她当然不会相信,陈墨一心一意只为她,这男人一双眼睛冒着精光,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这样更好,最好把颜如玉给带走,折磨死,让颜如玉也受一受她上次受的屈辱。 不,十倍,百倍! 抹抹嘴,悄悄转身,偷摸看一眼颜如玉的方向。 人没了! 阮仙藻兴奋地心砰砰跳,一丝睡意瞬间被冲散,恨不能现在就叫醒霍长旭。 忍住,等着,等颜如玉被扔回来,自然更能激起霍长旭的怒意。 …… 夜色深深,弯月被云层遮掩住,乡村的夜格外黑,格外静。 霍长鹤在颜如玉身侧,始终快她半米左右,手扶着刀柄,时不时侧着看看她。 两人直奔发现尸首的那片空地。 刚才只是听他们吓破胆似的述说,现在才看到真实场景。 这是一座小祠堂,已经废弃,不过看样子,像是废弃没多久。 门前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一根杆子,杆子上挂着一颗人头。 人头头发散乱,满脸是血,眼睛睁着,眼珠子凸起,像是死不瞑目,要是没有心理准备,乍一瞧见,确实够吓人的。 尽管此人面目变化极大,但颜如玉还是认出,这是那位刘军师。 当时,她在议事厅外偷看,那时刘军师就被打得奄奄一息,后来大当家下令,说前面村子有几户人家被刘军师糟蹋了女儿,让手下把刘军师扔来这里,交给村民处置。 颜如玉想得到,刘军师必是有去无回,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霍长鹤蹙眉,他问过金铤,金铤说,直接就把人扔到村子里。 现在…… 见颜如玉若有所思,霍长鹤问:“在想什么?” 颜如玉一抬下巴:“能拿下来吗?” 霍长鹤点头:“行。” 正要去取,颜如玉又叮嘱:“小心些,用刀取,手别碰。” 霍长鹤心头微喜,听她虽然声音依旧冷,但说的是关切的言语,觉得真是关心人都别具一格。 纵身跃起,刀出鞘,划断系人头麻绳,随即接住,回到颜如玉身边。 “你想看什么?我来看,面容可怖,你还是别看了。”霍长鹤说。 颜如玉似笑了笑:“那你看他人头的断口处。” 霍长鹤扫一眼:“平整,应该是快刀所致,一刀割下。” “那就奇了,”颜如玉秀气的眉毛微拧,“村民们即便对他憎恨至极,要想砍下他的头,也不会有这种刀法。” 霍长鹤点头:“的确是,村民家中多是菜刀、砍柴刀或是镰刀,而且他们掌握不好力道,别看只是一个砍头,颈部也相对柔软,但要想有这样的刀口,绝非易事。” 颜如玉赞同:“大当家果然厉害。” 霍长鹤:“……”一时竟分不清是夸赞还是别的。 “所以,到底是谁割了他的头?”颜如玉看向小祠堂,“这祠堂,又为什么荒废了?” 她略一思索:“去里正家看看。” 村长家里着了火,不少人来救火,放粮食的屋子被烧得面目全非,也幸亏发现得早,否则连正屋都得被烧。 即便如此,损失也很惨重,粮食烧了三分之二。 此时,火刚刚扑灭,来救火的人也陆续离去。 颜如玉看着站在废墟旁的陈墨,暗道活该。 他旁边还有个满脸是黑的老头儿,样貌和他有几分相似,咬牙叹气:“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的?” 陈墨站立半晌,声音透着狠意:“一点粮食而已,算不得什么,再买就是了。” “你说得容易,那得多少……” “爹,”陈墨打断他,“替真人办好了事,还愁没银子吗?” 老者蹙眉叹气:“但愿吧。哼,咱家着火,这么大的事,里正只让他家一个长工来,真是行。” 陈墨捏捏眉心:“忘了跟你说,里正病了,差点死了。” “啊,当真?” 颜如玉和霍长鹤从暗处退走,听到路口外有人问:“里正的病怎么样了?” “歇着呢,这不是让我来的。我得赶紧走了,去回禀一声。” 霍长鹤和颜如玉暗中跟上。 里正家离村长家不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院,相比其它人家还是好不少。 屋子里亮着灯,长工回完话便告退,灯还没灭,颜如玉推门进屋。 这屋里住着里正老两口,里正靠着床头,他老伴儿正在抹泪。 听到门响,里正纳闷:“谁呀?是赵大吗?” 赵大就是刚才的长工,问完又觉得不对,赵大明明已经走了。 颜如玉站在里屋门帘外,回答道:“是我。” 这一声把里正和他老伴惊得不轻,两人浑身戒备看向门帘:“你……你是谁?” “给你治病的人。” 里正夫妻对视一眼,他抬抬下巴,老伴儿小心翼翼到门口,咬着牙横心挑开帘子。 屋里灯光一照,是一个模样好看的年轻姑娘。 老伴儿的心微松:“姑娘,你……” 颜如玉点头,对里正说:“深夜来访,多有打扰,二位不必惊慌,我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 里正见她客气,又有救命之恩在先,何况人都已经来了,没有再轰出去的道理。 “老伴儿,让姑娘进来。” 老伴儿侧身让开,又拖把椅子,让颜如玉坐下。 “姑娘,不知……你想问什么?” 第57章 仙子 颜如玉在椅子上坐下,抬眸看两位老人。 屋子里光线昏暗,映着里正的脸色愈发不好。 “您感觉怎么样了?” 里正点头:“好多了,多谢姑娘惦记。” 里正老伴儿倒了杯水:“姑娘,真是多谢你了,我听老头子说了,若不是你,他这条老命就…… 这家里就剩下我老婆子一个,也没什么活头了。 ” 颜如玉抿一口水,眼角余光掠过角落的衣架。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衣架上有一条烟紫色的衣裙,虽然看不清质地,但就凭这个颜色, 绝非老人所有。 “见病患,出手相救,乃是医者最基本的操守,老人家不必客气,”颜如玉放下茶杯,“我想请问您,村里的祠堂是搬地方了吗?” 里正略有些犹豫,不明白她一个路过的人,问这些做什么。 不过,这也不是秘密,也就点头:“是的,不只我们村,方圆几个村子的祠堂,都搬了。” “搬去哪里了?可是有什么风水宝地吗?”颜如玉扯嘴角笑笑。 “不算风水宝地,是往前走三十里的道观附近。” 颜如玉不动声色:“道观?” “是那位陈公子提到的真人吗?” “正是,良德真人曾救过我们村子里的百姓。 去年的收成不好,好多人家都填不饱肚子,又赶上不知怎么的,村子里闹起病来。 好多人又饿又病,几乎家家都有死人,我们特别害怕,还一度以为是瘟疫。 后来,良德真人出观,给我们发了粮食,还煮药材,这才让我们渡过难关。” 颜如玉问:“官府呢?官府不管吗?” 里正老伴轻哼一声:“官府?他们得知好多人生病,躲都来不及,怎么会管我们死活?” 颜如玉沉默一瞬:“那现在祠堂前空地上的人头,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她真正要问的。 里正老伴一惊:“人头?什么人头?老头子,怎么没见你说?” 里正脸色微变:“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和你说。” 老伴儿却敏锐地感觉到什么,双手抓住他手臂:“不对,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你就没让我出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呀!” 里正叹口气:“是,真人显灵,把那个害了兰兰的畜牲带回来,我是怕你又难过,这才……” 话没说完,里正老伴儿捂着脸大哭起来:“啊——我的兰兰,死的好惨!” 她猛地站起来:“那个畜牲在哪?我要去宰他几刀!” 里正赶紧爬起来拉住她:“已经被我们打死了,扔在祠堂那里。 后来真人派人割下头,说是要尸首分离,让他不得超生,下辈子都当不成人。” 里正老伴踉跄到衣架前,抱着那件烟紫色衣裙痛哭:“我的兰兰……兰兰……” 颜如玉心头泛起酸涩,沉默半晌,起身轻拍里正老伴儿的肩膀。 里正也抹着眼睛,老泪纵横:“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捧着长大。 眼看着长着十六岁,订了亲,下了聘,就等着九月大婚,开开心心过日子。 哪成想,大婚之前,天降大祸……” 老俩口大概压抑得太久,没有人可倾诉,现在看到和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多颜如玉,忍不住哭诉起来。 颜如玉没有打断,认真听着,给老人家递上热水。 里正平缓一下,咬牙说:“是那个天杀的畜牲!在我家兰兰去上香的时候见过一次,心里就起了歹意,趁着她去还愿的时候,把人虏走了。” 颜如玉问:“您说给女儿订了亲,那亲家是……” “就是陈家,今天的陈墨,你见过的,他是村长的儿子,和我女儿也算门当户对。” 颜如玉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陈墨人还不错,一直安慰我们,为兰兰的丧事跑前跑后,还一直为兰兰守着,暂时没有说亲。”里正老伴痛声说,“可我……还是想要我的兰兰。” 颜如玉不知该如何安慰 ,沉默片刻问里正:“您说她去上香还愿,是去哪里?那座道观吗?” “正是,周围的人都去那,挺灵验的。” “您之前说,你们把那个畜牧打死,是真人派人来割来的头?” “是的,真人派人来念了咒,贴了符,还做了法事。” 原来如此。 颜如玉也没什么再问的,看着两位思女心切的老人,轻声道:“我略会丹青,如果你们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兰兰长什么样子,我可以给你们画一幅她的画像。” 老人喜出望外,赶紧道谢,又准备纸笔。 里正老伴儿把灯拨亮,又点上两支,细心地和颜如玉说起,女儿的容貌,一字一句,充满思念。 颜如玉耐心听着,慢慢描绘,她用的是素描,画出来和真人无异。 霍长鹤在窗外听着,从窗纸小洞中往里看,灯光下颜如玉神色专注,目光坚毅,姣好的侧脸似散发点点柔光。 和平时很不一样。 像剑入了鞘,剑柄上流苏柔软,飘飘荡荡。 霍长鹤不自觉微勾起唇,眼中泛起柔意。 “我的兰兰……这是我的兰兰,”里正老伴儿看着画像,痛哭失声,抱着画像在胸前,就要对颜如玉跪下。 颜如玉双手扶住她:“老人家不必如此,我路过此地,想必也是兰兰姑娘对你们放心不下,冥冥中自有这一趟。 您要好好保重,让自己健康硬朗,方能不辜负她的一片心。” “是,是,你说得对,”里正老伴含泪点头。 之前光线暗,也没有认真看,现在仔细一瞧,她不由得惊讶:“姑娘,你……” 颜如玉不明所以,里正老伴儿回头冲里正道:“老头子,你看,这姑娘像不像仙子?” 里正抬眸看,点头道:“是,是有点像。” 这下不只颜如玉,连窗外的霍长鹤都察觉异样。 之前那个兽医刘二,也曾指着颜如玉,结结巴巴叫“仙子”,当时两人都没有在意,以为是村里人没见识,没见过几个好看姑娘,觉得颜如玉容貌出众胡乱叫而已。 现在,颜如玉意识到,这个“仙子”,另有说法。 她放下笔:“老人家说笑,我就是个凡人,不是什么仙子。您指的是……” 里正老伴儿小心翼翼把画放下:“道观中有两尊像,一尊是明德真人,一尊就是他侧身的仙子。” “不过……” 第58章 一律收走 里正老伴儿认真打量颜如玉。 “不过,那仙子的像上,戴着面纱,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眼睛,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是无缘得见真容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姑娘,我是瞧着,你这眉眼生得与那仙子有些像。” 颜如玉心尖微动,但没露声色。 “多谢老人家告知,我也是好奇,晚上睡不着,过来问问,”颜如玉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了。” 里正老伴儿还有点舍不得她,跑到外屋拿出几个馒头:“这是我自己做的馍,姑娘不要嫌弃,带上吧。” 颜如玉也没推辞,老人家诚心诚意,收下她才会高兴。 “好,那多谢了。” “不客气,”里正老伴终于露出笑意。 颜如玉拿出个小药瓶给她,低声说:“这里面是我师父做的一些小药丸,若是里正再犯病,就让他吃下一颗,可保命。 不过,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不要太悲伤,免受过大刺激才好。” “哎,哎,多谢你姑娘,多谢你,我……”里正老伴儿感动地无法言语。 “老人家留步,我是个流放犯,还请您为我保密,不要说见过我。” “一定,一定。” 颜如玉没让老人再送,转身打开门,融入夜色。 霍长鹤就在外面等着她,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离开。 到外面,颜如玉才问:“都听见了?” “嗯,看来,这道观大有文章,”霍长鹤算一下路程,“距离太远,今天晚上来不及,你若想看,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颜如玉眸子清冷,“如果真有文章,不用我们去,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她放慢脚步,空气中还飘着烧了东西的味道。 “你到前面路口等我一下。” “你去哪?” “不远,很快回来,”颜如玉回头看他,“不许跟来,否则, 我不会再和你合作任何事。” 霍长鹤:“……” 颜如玉速度飞快,很快不见。 她到村长家,放粮食的屋子被烧,正好连着一堵外墙,她轻而易举就走进去。 村长一家虽然烧了粮食心疼,但到底是累了半天,早困得不行,现在正呼呼大睡。 颜如玉轻若狸猫,到抢出来的粮食堆前,手一挥,把粮食装走。 又到其它厢房看了看,还有两口箱子,里面装着些布匹、药材什么的,成色比之前收的那些差远了。 但她此行不只是为收东西,更重要的是让陈家受教训。 不管贵贱,一律收走。 又到窗下,点破窗纸,手指一弹,一粒小药丸落地,冒出淡淡白雾。 等雾气散开,颜如玉推门进屋。 里外一共三间,村长夫妇一间,陈墨一间。 村长夫妇这屋里除了一个藏钱的匣子值钱之外,其它的没什么有价值的。 颜如玉把衣柜里的衣裳打成个包袱,一件不落,包括他们今天晚上脱下来的,都收进去。 转身再去陈墨的房间。 不得不说,村长夫妇还是疼儿子的,陈墨房间的布置比那间要好得多。 甚至还有个多宝架,放着几件瓷器。 多宝阁上的东西一件件收进去,其中一个却纹丝不动。 颜如玉有点纳闷,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过。 仔细看,才发现那个小罐子是固定在架子上,根本拿不动。 嗯? 她伸手往罐子里摸了摸,有一个小凸起。 一按。 “咔”一声微响,多宝阁竟然一分为二,从中间向左右一开,露出一道小小的暗门来。 颜如玉不免惊讶,没想到在乡下村民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侧身进去,点亮火折子,颜如玉眉头微皱。 这里面有三口箱子,装着金银珠宝和银票,让她觉得奇怪的,不是一个小小村长家里能有这些家资,而是,这些东西都不尽相同,银锭的大小、成色,都不尽相同。 银票也是好几家钱庄都有,珠宝就更不必提,成色相差更多。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念头:这些东西,应该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在最后一口箱子里,有一本账簿。 翻开看,一笔笔记录的很清楚,日期,财物多少,来处。 颜如玉的脸色越来越沉,眼底渐渐浮现杀意。 尤其是其中一行,最为刺目:九月初七,里正,八十六两,手镯一只。 里正说过,他的女儿兰兰,本来准备九月大婚,大婚之前却出了岔子。 颜如玉把箱子收走,转身回到屋里,多宝阁恢复原状,站到陈墨床前。 陈墨正酣睡,丝毫没有觉察。 颜如玉手指轻抚匕首,很想一刀结果了他。 出人命,她并不怕,这种人也算不得人,反正明天就动身离开,也没人猜到她头上。 只是,就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颜如玉拿出几颗药丸,捏着陈墨的下颌塞进他嘴里,又取出一包香粉,自床上,到床下,再到外屋,包括村长夫妇所在屋,一路到院子里。 做完这些,她拍拍手,大步离去。 霍长鹤正等得着急,见她回来,赶紧迎上去。 “没事吧?” “没事,走。” 两人结伴又回到驻地。 天近黎明,正是最黑暗的时刻,颜如玉闭上眼睛,迅速眯一觉。 次日一早,她是被霍长衡带着哭腔的声音吵醒的。 唰一下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大夫人轻声责怪:“我说让你小声点,你看,把嫂嫂吵醒了不是?” 霍长衡扁着嘴巴:“对不起,嫂嫂。” “没事,我也睡够了,怎么了?” 霍长衡指指黑羽山鸡:“鸡,死了。” 这两天他没事的时候,还经常和山鸡玩儿,已经不再想吃它,而是当成个玩伴,哪成想,今天一早,发现鸡不动了。 颜如玉摸摸鸡,身上还温热,这才想起来,这鸡不是死了,是还在空间里。 “衡儿别哭,它不是死了,是睡着了。” 霍长衡眨着眼睛:“真的吗?” “当然,要不然你把眼睛遮上,我数到三,你再睁眼,鸡保证活。” 霍长衡立即抬起小手捂住眼睛:“嫂嫂,我准备好了。” 颜如玉垂眸,意识迅速进入空间,一把把山鸡揪出来。 “一、二、三。” 霍长衡放下手,瞪大眼睛看,就见山鸡抽动一下,小眼睛睁开,扑愣了一下翅膀。 “活了,真的活了!嫂嫂好厉害!” 颜如玉浅笑,大夫人也在一旁笑起来:“瞧把衡儿高兴的。哎,如玉,我怎么觉得这鸡……”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怒嚎。 第59章 天生的霍家媳妇 众人都吓了一跳,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声音方向看去。 一名官差抱着马立羽,大声呼叫:“马大哥,你怎么了?说话呀!” 一边喊叫,一边用力摇晃。 颜松抚抚头,头痛欲裂中发现这一幕,心头微喜。 他装模作样地走过去:“怎么了?” 官差扬着脸,满是焦急:“不知道,平时他起得最早,今天却迟迟不醒,我来叫他,却发现……” 颜松低头仔细看,马立羽脸色灰白,嘴唇青紫,双目紧闭,呼吸都有点微弱。 病得可不轻。 颜松一直看不惯马立羽,这次押送犯人,本也没有禁军的事,就是配合着抄抄家罢了,可这个马立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愣是让皇帝同意,带着一队人跟了过来。 本来几名官差都听他的,马立羽和他的手下一来,立马分成两个阵营。 别看马立羽平时不声不响,也没怎么冲撞过他,但他心里很清楚,马立羽傲着呢,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颜松压下喜意,装模作样地叫了几声“马兄弟”,见马立羽确实不醒,便又道:“赶紧派人,去村里找个大夫。” 孟梦凉抹抹眼睛:“这个破村子,怕是没什么好大夫。” 颜松点头:“吩咐下去,赶紧用膳,快点赶路,到前面去找个大夫。” 孟梦凉又吼了几嗓子。 颜如玉简直没眼看,这家伙叫得也太夸张了,幸亏马立羽吃了药,模样看起来的确像病得快死了,否则颜松多半会怀疑。 有昨天晚上分的米面,今天一早,大家都吃了顿像样的早膳。 颜如玉扫见阮仙藻醒得早,别人刚醒,她已经从小河那边回来,精神头也不错。 阮仙藻一眼也瞧见她,心头诧异:颜如玉竟然没被陈墨抓走? 她昨天晚上本来想等着,结果后来太困,就睡了过去,今天天蒙蒙亮就醒了,赶紧偷摸吃了个馒头,这才溜回来。 见颜如玉没事,她又奇怪又不甘,暗骂陈墨真是不中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收拾完正要上路,不远处村道上来了辆驴车。 不过,他们不是奔着这些流放犯来的,而是一路向前,还挺着急的样子,激起一片尘土。 霍长鹤认得,那个驾车的,正是兽医刘二。 他手指一动,扔出一块小石子,正砸中车轱辘,不知砸坏了哪,车走了一段,停下没法走了。 驴车上还坐着两个人,见状都赶紧问:“刘二,走啊,怎么不走了?” 刘二跳下车:“是我不想走吗?没看见是车坏了?赶紧下来!” 那两人也跟着下车,仔细观察究竟哪坏了。 “真是倒霉,赶紧看看,能不能修,不能就回去换车,我们得抓紧时间,去观里请真人来。 ” 刘二嘀咕:“我也想,但我又不会修车。” 霍长鹤听到他们的话,隐约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若无其事走到颜如玉身边,低声道:“他们挺急,听说是去请真人。 ” 究竟发生了什么,颜如玉心知肚明,微微点头:“不用理他们。” 颜松转头看到他们,也认出刘二,拐着腿上前问:“是你们,陈公子呢?” 见见陈墨,没准还能再给点酒肉。 刘二苦着脸:“陈公子他……病了。” “病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 “是昨天晚上从这里回去以后,病的。”刘二没心思多说,另外两人又在催促。 他忽然又想起来:“对了,你们这儿那个女犯人,不是会医术吗?能不能让她跟着去看看?” 另外两人制止:“刘二!公子说了,让去请真人。” 刘二本来就不想去请真人,驴车颠得屁肌都得成八瓣不说,去了还得说一箩筐好话。 “这样吧,你们俩去请真人,我带这个女犯人回去,没准有办法,她昨天晚上不治好了里正。” 那两人对视一眼,这倒是事实。 刘二赶紧说:“就这么定了。大人,能不能借借人?” 颜松诧异:“还救了里正?” 这事他怎么不知道? 蹙眉看颜如玉的方向,见她正若无其事地和霍长衡逗那只黑山鸡,心头顿时有气。 “颜如玉!” 连叫两声,颜如玉都没理会,连看都没往这边看。 颜松心头火气直冒,一推素儿:“去叫她。” 有上次的教训,素儿不想去,又不敢不去,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喂,大人叫你。” “让他自己过来请我。” “你……”素儿想骂,脸还疼着,只好忍住,回去如实对颜松说。 颜松当即沉下脸,治不治陈墨不重要,重要的是,颜如玉让他在刘二面前没脸。 他怒气冲冲,正要吼叫,看到一边似笑非笑的霍长鹤,叫骂又都哽在喉咙里。 “我们就要启程了,不能再耽误,管不了,”颜松生硬地对刘二说。 “哎哎,大人,我说……” 刘二还想过来拦颜松,被其它官差拦住。 颜松扫他一眼,一个臭草民,也敢对他吆五喝六。 颜如玉却慢步过来,对刘二说:“你说,去看陈墨?” “是,是啊。” 颜如玉点头:“行,我去。” “……”颜松。 霍长鹤上前:“我也去。” 颜如玉也没反对,两人一起,让刘二带路。 颜松气得头上简直冒烟儿——到底谁说了算! 刘二一路上看霍长鹤好几眼,原因无他,这装扮实在不像好人。 霍长鹤扯下眼罩,露出完好无缺的眼。 只是一个眼罩的差别,刚才还像匪,现在像个侠客。 刘二惊得指着他:“你……你……” “怎么?不兴戴眼罩?” 刘二看他腰侧的刀一眼,吞口唾沫不吭声。 霍长鹤低声对颜如玉解释:“我前些日子害了风眼病,大夫说让我戴个眼罩。” 颜如玉看他一眼,没说话:我信你个鬼。 到陈家附近,霍长鹤就感觉出不对劲,不少村民来帮忙,昨天晚上是救火,今天是……拿着老鼠夹子什么的。 这是怎么个情况? 看到一只只老鼠被抓出去,霍长鹤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这是多少只? 偷眼看颜如玉,她倒是神色如常。 霍长鹤喜滋滋地想,他这个小媳妇果然不同寻常,一般女子看到一只老鼠都吓破胆,尖叫不止。可她呢,多镇定!果然是天生的霍家媳妇! 颜如玉哪知他心里想得歪到姥姥家去了,注意力都在地上。 第60章 报应来了 颜如玉自己清楚,之所以会招来这么多老鼠,就是因为她昨天晚上撒下的药粉。 老鼠从四面八方跑来,再加上今天来帮忙的人来回走动,地上那些浅色粉末早不知所踪。 尽管知道万无一失,颜如玉还是特别留意看了看,以免发生纰漏。 几个妇人在胡同口,小声又兴奋地头碰着头,嘀嘀咕咕。 “我的天爷,可从来没见过他们一家如此狼狈过!” “就是,平时她多能啊,根本瞧不起咱们,上回赵氏那件旧衣裳被扯破,瞧她那个乐!今天好,报应来了吧!” “听说,他们都光着身子,衣裳都被挂到院门口树上了,是不是啊?” “是,是,我可以作证,我亲眼瞧见的,要不是来了人给他们拿下衣裳,现在还光着呢!” “噗……叫来人让人看到光身子丢人,不叫人自己又办不到,这可真是……” “哎,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不好说。” “会不会是……有鬼?” “啊?别乱说,不会吧……” 霍长鹤听得清楚,眼中闪过疑惑和笑意,偏头看颜如玉,颜如玉面不改色,眉毛都没动一下。 真没得住气,昨天晚上,她悄悄去干的,就是这件事吧? 颜如玉不动声色,霍长鹤也假作不知,乐得看戏——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里正夫妇也过来帮忙,今天早上里正的气色就好了许多,早饭也比平时多吃了些。 两人见到颜如玉来,想着颜如玉之前的叮嘱,没过多表示热情。 里正上前拱手:“姑娘怎么来了?” 刘二说:“里正,是我请来的,她不是会医术吗?我说让她给陈公子瞧瞧。” 里正一皱眉:“这……陈墨是男人,怕是不合适。” 刘二愣了愣:“不合适吗?” 里正看颜如玉:“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他……不是病,是受伤,你去怕是不方便。” 霍长鹤察觉有隐情,又知颜如玉既然来,就是为了看,不看定不会甘心,便站出来说:“我去。” “不必,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没有男女之分,我去瞧瞧。” 见她这么说,里正也不好再拦,给老伴儿递个眼色,示意跟着帮忙照顾。 一进院,就见村长妻子在堂屋哭,脸色苍白,满脸是泪,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村长蹲在台阶上,抱着头叹气。 两人身上都有点伤,像是被咬的,但都不算严重。 刘二小跑着过去:“村长,我把大夫找来了。” 村长抬头,见颜如玉和霍长鹤,拧眉道:“不是让你去请真人吗?这俩人哪来的?” “昨儿她救了里正,我寻思着,让她给公子看看,要是她不行,等真人来了再看不迟……” 话没说完,村长一下子站起来,甩手给刘二一个嘴巴子。 刘二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说话。 他今天过来帮忙,只听说陈墨病了,根本没进屋看,也不知道陈墨到底是伤是病。 村子怒目直视:“滚,滚!” 刘二讪讪退到一边。 村长妻子过来,抹着泪道:“谁是大夫?” 颜如玉点点头。 “竟是个丫头片子,你行不行?” 村长妻子瞪一眼村长:“让她看看怎么了?真人又没来。” 她又对颜如玉抬抬下巴:“你跟我来。” 颜如玉没在意她的态度,霍长鹤也在后面跟上。 陈墨屋里一股子难闻的味,还有血腥味儿,纵然有心理准备,霍长鹤还是心头一惊。 屋里乱七八糟,陈墨躺在床上,看得出来是换了一套衣裳,但仍旧难掩伤口,脸上,四肢上,都有些咬伤。 陈墨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听到动静,一下又睁开眼。 村长妻子上前,握住他的手:“墨儿……” 陈墨看到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初睁的眼中闪过慌乱、恐惧、紧张诸多情绪。 他到现在都不能忘记,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屋里桌子上床上到处是老鼠,都定定看着他,眼珠子似乎都在冒红光。 这种情景,他活了二十年也没有见过,吓得他想跳起来就跑,但不知为何,他却动不了。 起初以为是做梦,但痛感却让他清楚知道,这不是梦。 惊恐像潮水无情而疯狂地淹没他,他除了扯着嗓子尖叫,什么都做不了。 颜如玉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冷笑:陈墨,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那些无辜可怜的女子,她们所遭受的厄运,当时的无助害怕,是你的百倍千倍!这其中,甚至还有你的未婚妻! “你还愣着干什么?”村长妻子喝斥,“还不过来为我儿看看?” 颜如玉站着没动,声音冷淡:“看不了。” 陈墨从惊恐中慢慢回神,这才认出是颜如玉。 她还是那么美,似映着冰山的明月,如风雪中的玉莲,他昨天晚上还想把月揽下,把莲掐断。 陈墨哑着嗓子:“是我?” 颜如玉漆黑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是我。” 是我亲手给你的报应。 村长妻子怒道:“你看不了你来干什么?真是没用!滚出去。” 颜如玉眉梢微挑:“是你们请我来的,否则谁乐意看这个?你有用,你有用你怎么不给你儿子看?你有用为什么看着招来老鼠无能为力?” “你……你……”村长妻子气得发抖,抬手就想打她。 霍长鹤举刀一架,她的手用力抽在刀鞘上,痛得大叫一声。 “客气些!你们算老几?敢如此说话,要是不想活,我不介意再给你们几刀。” 村长妻子见他手中有刀,长得又英武,浑身带着杀气,吓得不敢说话。 颜如玉对陈墨笑笑:“昨天见你还意气风发,没想到仅一夜,就变成这副样子。 据说你们这里有位什么真人特别灵验,听那个兽医说,已经派人去请,不如等他来了你问问他,这是不是什么上天给的警示?” 陈墨眸子一缩:“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颜如玉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从头到脚,“对了,那个兽医不是也会看病吗?不如先让他给你看看。” “你……”陈墨气得双眼一翻,竟然晕死过去。 “墨儿!” 村长夫妇扑上去,连声唤。 颜如玉不慌不忙,转身离开。 霍长鹤也随后跟上,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被烧毁的那间屋子。 嗯?昨天晚上来的时候……不是还放着些剩下的粮食吗? 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忽然想起,刚才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好像也是……空荡荡的? 第61章 良德真人 霍长鹤脚步一顿,看着屋子若有所思。 颜如玉察觉,丝毫没有惊慌,问:“怎么了?” 霍长鹤回神,觉得刚才一瞬间冒出来的念头有点可笑,昨天晚上颜如玉进陈家连两刻钟都不到,出去的时候两手空空,他是亲眼见到的。 陈家剩下的粮食虽不多,但也不少,别说全部,就是扛上一袋子,颜如玉都吃力吧。 “没什么,”他回答,迈步跟上。 到外面,那几个妇人还在,眉飞色舞,把村长家发生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颜如玉无声冷笑,不用等到中午,村长家这点破事儿,就得传遍整个村子。 她和里正夫妇交换眼神,迅速离去。 出胡同,四下没其它人,霍长鹤才问:“那衣服的事……” “是我干的,”颜如玉开门见山,“就是想教训他们一下。” “还有,”颜如玉目光直视他,“陈家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占据了双峰山吗?还说过你是义匪。” 霍长鹤目光深遂:“不错。” “那你知不知道,双峰山,和陈家有来往?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被挂在杆子上的人,不过就是帮凶。” 霍长鹤眼中笑意微滞:“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陈家很有可能,和双峰山的人里应外合,掳掠无辜女子,送去双峰山,以谋取暴利。” 颜如玉回头看一眼陈家方向:“如果大当家不信,可以好好查一查。” 霍长鹤坚定道:“好,你放心,我定会好好查一查。” 颜如玉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回到队伍,颜松正沉着脸,见到他们回来,哼道:“救死扶伤的结果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上奏表功?” 颜如玉懒得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回到大夫人身边。 颜松揣着一肚子气,吩咐一声上路。 队伍启程,走几里路,迎面来一辆马车,高头大马,脖子下还挂着铜铃,颜如玉敏锐地嗅到一丝香气。 不是脂粉香料,是道观寺庙中进香用的香。 赶车的人很年轻,穿着灰色道袍,头上木簪别发。 车帘被一阵风吹起, 露出车厢里人的侧脸,微合双目,几缕长须飘散人胸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是个道士。 后面又一阵尘土飞扬,一辆驴车紧追慢赶,车上两人,正是去道观请人的那俩。 颜如玉看着马车走远,猜测马车中坐着的道士,应该就是所谓的真人。 “咦,”大夫人忽然说,“怎么觉得……刚才那个人有点眼熟。” “哪个?”颜如玉回头问,“车里的道士?” “道士?”大夫人又摇头,“那兴许是我认错了,我见过的那个人不是道士。” “您认识的是什么人?” 大夫人见她好奇,心想之前也没人和她聊天说闲话,定是因此性子才清冷。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司马家的事吗?”大夫人压低声音。 “记得。” “司马家覆灭,不只是因为司马家上奏力保皇后,还因为当时的钦天监,曾夜观天象,说是紫微星光芒黯淡,有被压之势。” “司马家势大,那时候……唉,皇帝即便有心想放过司马家,一听这话也是不能了。” 大夫人自嘲地笑笑:“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不假,哪怕是亲人骨肉也……” 她说到这又紧紧抿住嘴唇,半晌才说:“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听老爷说的。 司马家被流放时,我和老爷去送行,就曾看到远钦天监的正天监一眼,老爷指给我看,因此印象深刻。” 颜如玉心微微往下沉了沉:“后来呢?那个正天监去哪里了?” “钦天监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到底能不能混得风生水起,就要看当时的君主是否看重他们。 司马家倒台之后,皇嫡子被幽禁,可怜一个年幼的孩子,失去母亲,外祖一家也被流放出京,没多久也就去了。 本来激烈的立太子之争,忽然就解决了,司马家也不再被人提起,皇上很乐意相信,紫微星之难被解除。” 大夫人短促低笑一声:“也正因为此事,皇上对钦天监也颇为信任,一时间风光无两。 又过几年,正天监夜入皇宫,说了什么无人知晓,但没多久,皇长子就被立为太子。 所有人都以为,钦天监也该更上一层楼,不料,在太子册封当日,钦天监突然失火,几个官员包括正天监在内,都被烧死在里面。” 颜如玉微蹙眉,大夫人觉得可能是自己说得太血腥,轻拍她手臂安慰:“别怕,都过去了,刚才我也是一时眼花,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怎么会复活,还做了道士?” 颜如玉笑笑没说话,一个念头在心里某种像落下种,缓缓生长。 一路往前,颜如玉都没再怎么说话,想着这两天大夫人对她说过的话,总觉得不像是巧合。 只可惜,现在依旧没有霍长鹤的消息,又不想让大夫人跟着担忧着急,事关重大,也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 良德真人的马车一进村子,立即就吸引许多村民的注意,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消息,聚在陈家门外。 村长夫妇出来相迎,客客气气把良德真人迎进去。 良德真人一进院子,眉心就跳了跳。 之前陈家的情况只听去请他的两个村民说,他寻思能差到哪里去,眼下真切瞧见,还是惊讶。 房子被烧,院子里乱七八糟,原来的树也被砍断不少枝条,踩得不成样子。 屋里屋外,到处是杂乱的脚印,桌上柜子上还有些老鼠爬过的爪印,看得人眼皮直跳。 “真人,您快 救救我儿,他到现在都不能动。”村长妻子抹着泪哀求。 良德真人挑帘进屋,目光往多宝架上一掠,才看向床上的陈墨。 陈墨用力咬着嘴唇:“真人……” 良德真人一甩手中拂尘,偏头对村长夫妇道:“都出去,让院子里的其它人也退出去,没有贫道的吩咐,不许进来打扰。” “啊,是,是。” 人迅速退去,但都没走,聚在大门口外等着。 良德真人垂眸看着陈墨:“怎么会弄成这样?” 陈墨眼神忿恨又惊恐:“我也不知,突然就……” 良德真人掩住眼底的厌恶之色,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腕上一搭,眉头顿时皱起。 陈墨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怎么样?真人,我这是什么病?能治好吗?” 第62章 预警 良德真人脸色凝重,看得陈墨心惊肉跳。 “你这不是病,是被人下了毒。” 陈墨瞳孔一下子放大:“中……中毒?” “正是,”良德真人压低声音,“你的东西,没被人发现吧?” 陈墨还处在震惊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从受惊之时起,还没想过别的,现在又听说是中毒,更没脑子想。 “我在问你话!” 良德真人声音沉冷,陈墨一激灵回神:“没,没有,一直在暗室……” 他下意识去看多宝阁,眼睛一睁再睁。 多宝阁怎么空了? 不只多宝阁,好像他的屋子都空荡荡,之前被老鼠爬,后来有人进来抓老鼠,家具被弄得乱七八糟,他才没注意。 良德真人见他这样,眸子微眯:“怎么?” “好像,多宝阁上的东西不见了。” 良德真人脸上酝起怒意,陈墨又赶紧说:“那个机关还在,不会有事,没人知道,我父母都不清楚。” 话是这么说,良德真人却更相信眼见为实,走过去打开机关,进入暗室。 陈墨动弹不得,心里难过紧张又害怕,努力想抬头看暗室的方向。 不过片刻,良德真人就从里面出来,怒气冲冲,到床前抽他一耳光:“东西呢,去哪了?” 陈墨被揍得嘴角冒血,但也顾不得痛:“什么?东西……不在吗?” 良德真人一把揪住他衣裳前襟:“我跟没跟你说过,要把东西守好?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陈墨吞口唾沫:“真人,我发誓,我真的放得很仔细,我连我爹娘都没说,没有其它人知道!真的!” 良德真人怒不可遏:“那东西怎么没了?我是信你的嘴,还是信眼见为实?” “那些东西都是过几日要用的,要不是看你平时还算聪明,能办点事儿的份上,你又百般保证,我会交给你保管吗?”良德真人又甩他一个耳光,“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东西补齐,否则的话,你,你爹娘,一个都别想活。” 陈墨心猛地一坠,浑身都冰凉:“真人,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我现在还动不了,我……” 良德真人捏住他下颌,一脸嫌弃:“这毒毒不死你,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能动。” “到时候爬起来,乖乖去想办法,否则的话,杆子上的人头,就是榜样。” 良德真人转身要走,陈墨可真急了,在他身后喊道:“真人,我……我有别的补救办法! ” “什么办法?” 陈墨眼睛闪着光:“我……找到仙子了。” …… 夕阳西坠,晚霞如血,颜如玉眉心微微跳,总觉得心头不安。 前面是一处山道,光线透过来,映着地上半边红光半边暗影。 她暗想,要是打起仗来,这里可是最佳的伏击之地。 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就再也挥之不去,看一眼前面的颜松,再看看抬着马立羽的孟梦凉。 正寻思着叫孟梦凉,银锭凑上来:“ 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前面,叫孟差官,就说我有事和他说。” “行。” 银锭二话不说,灵活地穿过人群,到前面去叫。 孟梦凉听说是颜如玉叫他,没有怠慢,溜达着过来。 “有什么事?”他清清嗓子问。 “我刚才看到路边有点草药,想采一些,不知孟差官能否答应,放慢一点速度?” 孟梦凉黑亮的眼珠转转,明白她一定有缘由,凑上前低声说:“怎么了?” “我觉得前面山道不太对劲,你们走慢些,让颜松在前面。” 孟梦凉轻嘶一口气,点点头:“好。” 他现在对颜如玉有莫名的信任感,也不多问,又跑回前面。 很快,他就和马立羽其它的手下打过招呼,放慢了速度。 本来他们就抬着马立羽,走慢些也正常,颜松也没有在意,更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人和后面的人已经拉开一点距离。 他进入山道时,其它人还在后头。 颜如玉小声叮嘱过大夫人,让她紧跟着自己。 不知何时,霍长鹤也凑上来,颜如玉嗅到香气,回头看他。 “要不我来推车?” 颜如玉拒绝,如果一会儿要发生危险的话,她还是把霍长衡护在身边比较放心。 霍长鹤无奈,小声对她说:“我觉得这山道不太对劲。” “怎么说?”颜如玉问。 “这个地方,是个打伏击的好地点,”霍长鹤微顿一下,“我也是在军中的时候,跟我那兄弟学的,都是王爷教他的。” 颜如玉略点头,霍长鹤又说:“我觉得那个村子的事不算完。” 见颜如玉目光睥来,霍长鹤放慢语速:“你发现没有,陈家少了许多东西。” 颜如玉微挑眉:“所以呢?” “没有所以,就是觉得古怪,”霍长鹤又向她靠拢一些,“你信不信有鬼神?” “不信,”颜如玉毫不犹豫,干脆利索。 这回答在霍长鹤意料之中,又觉得有点好奇:“为何?” “我习惯把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颜如玉反问,“为何问这个?” “本来还想问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人有移山倒海之能,但你说不信,也就没必要问了。” 颜如玉:“……” 两人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巨响。 颜如玉神色紧绷,抬头看,山道两侧有巨石滚下,如惊天之雷,压得峭壁上伸出的树木都纷纷折断。 “啊!”人群中惊呼声四起,纷纷往后躲。 马立羽在担架上,惊得也差点跳起来,孟梦凉后脖子直冒凉气:“我的天爷呀!幸亏我们慢走一步,这要是走进去,那还不得把命交待在这里?” 孟梦凉又回味过来:“颜姑娘可真是神机妙算。” 他一边后退,一边冲后面大声喊:“退,退!” 有些吓呆的人被他吼得清醒过来,赶紧往后跑。 纵然如此,有的石头崩裂飞溅,还是有些人被石头击中,受了皮外伤。 尘雾四起,此时夕阳早已不见,山道中特别暗。 孟梦凉把马立羽放下,慌乱中也没人注意马立羽,他快速吩咐:“去看看颜姑娘他们有没有事,点火把,去里面救人,千万小心。” “好,马大哥,你放心。” 孟梦凉转身要去找颜如玉,就见颜如玉已经快步走过来。 “颜姑娘,多谢你提醒,救了我们。”孟梦凉由衷感激。 “不必,”颜如玉快速说,“你们怎么样?” “几个兄弟被石片划伤,没大事。你们呢?马大哥让我去看你们。” “我们也没事,有的人受伤了,你去安抚一下,我去采些草药,一会儿好用。” “好,”孟梦凉把火把递给她,“我派人陪你。” 霍长鹤大步走来:“不用了,我陪她。” 第63章 移山倒海? 颜如玉不想让霍长鹤陪。 现在天黑了,地形也不熟,上哪找什么草药,这就是个说辞,避开其它人,她从空间里找一点而已。 “不用,”颜如玉接过火把,拒绝,“你帮我照看一下母亲和衡儿。” “那边有银……银坨,他没问题。” “那你去统计受伤的人,不能白跟着走一路,得做点贡献。” 颜如玉不容他再说,转身快步离去。 霍长鹤看着她的背影,微蹙眉。 受伤的人不少,有被石头伤到的,有受惊跑时扭伤踩伤的。 霍长鹤路过霍长旭和阮仙藻身边时,正好听到阮仙藻又在撒娇。 “二表哥,我好疼……” 霍长鹤无声翻个白眼:怎么不疼死你。 本来想看看霍长旭的情况,现在也不想看了,真觉得还不如把这孩子的头砸破,到时候再长长,没准能正常点。 三夫人的脚也扭了一下,好在没伤到骨头,但一走路也疼,霍云冉扶着她,都快哭了。 颜如玉到一片草丛中,随意采了点草,又从空间里拿出些草药,这还是从王府里拿的,晾在一处院子里,品种多而且成色佳。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拿草药往回走,孟梦凉他们已经都点起火把,大家把火堆也生起来,光线明亮不少。 山石也不再滚落,孟梦凉带人进去救人。 不幸的是,有两个被当场砸死,还有个断了胳膊。 “颜大人?”孟梦凉叫几声,心说这家伙不会被砸死了吧? “我……我在这儿。” 孟梦凉赶紧寻声找过去,火把照亮,见在一个角落里,颜松缩着,上面的石头落下,正好卡住。 他是没事,被他情急之下拖过来当肉盾的素儿,被砸得头破血流,头以诡异的角度歪着,看样子是折断颈骨。 死了。 几个人合力把石头弄开,素儿的尸首软绵绵倒下,无声无息。 颜松惊魂未定,一脚踢开,长出一口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扶我出去呀。” 孟梦凉心头一凉,垂眼看地上尸首,颜松催促:“别理会她了,危险之地,不可久留。” 孟梦凉让人把颜松扶出去,他暗叹口气,把素儿的尸首和另外两个差官的拖出去,找地掩埋,做上标记。 素儿的就算了,无亲无故,但这两名差官不同,回京之后还要向人家家人交代的。 孟梦凉心里有点沉重,抬头看到颜如玉正和大夫人一起,给受伤的人敷药。 颜如玉不说话,只管把药材处理好,其它的交给大夫人来做。 前些日子对大夫人心有怨言的人,此时也哑了口,关系和态度都有所缓和。 轮到阮仙藻时,颜如玉直接掠过。 霍长旭蹙眉:“你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不应该顾全大局吗?” “她算哪门子大局?”颜如玉头也不抬,“不过就是和素儿一样,素儿现在在坟里,你去问问,她算不算大局。” “你……” 阮仙藻难过落泪:“二表哥,别说了,我不要紧,忍忍就好了。” “忍着吧,”颜如玉头也不回。 似是没有察觉,几株药材掉落。 霍长旭过去捡起,两人都没有吭声,学着样子,把药材捣烂。 就是这药有点难闻,说不上来什么味儿,汁水还黑乎乎的。 银锭捏着一株草药,正在发愣,霍长鹤过来叫他:“你干什么呢?发什么呆?” “主子,”银锭神经兮兮,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小声说,“这草药……不对劲啊。” 霍长鹤一怔:“怎么?你也懂医术了?” “不是,属下不懂医术,但属下记忆力好,这您知道的,”银锭捏着草药递到他面前,“这株草药,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曹军医的。” 霍长鹤接过草药,在指尖转了转,一寸多长,墨绿色,叶子背面暗红,隐约还有淡淡的药香。 他不懂药,但曹军医也跟他这么久,也能分辨出成色好坏。 无疑,这株成色不错,但要说这是曹军医的,未免太荒诞。 “曹军医还在山寨,离这百十来里,他让信鸽送来的药?” 银锭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不信,搔搔下巴,拧眉思索:“这药材,属下真的在王府里见过,就在曹军医的院子里头。” 霍长鹤差点气笑:“曹军医人在山寨,这药从王府来,你脑子被石头砸坏了?” 银锭扁扁嘴巴,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说不通,只好不再多说。 “好了,去防守,这山石滚落得奇怪,多加留神。” “是,属下这就去。” 银锭转身离去,霍长鹤捏着那株药材,目光微深:来自王府?又出现在这里,一路上接二连三东西丢失,还有陈家…… 移山倒海,四个字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 偏头看向颜如玉,她正给霍长衡准备吃的,火光映着她的脸,沉静又美丽。 她不信鬼神。 但霍长鹤此时却觉得,她美得像仙女。 她看似冷漠无情,实则内心有一处,比谁都柔软。 正探究地看,颜如玉似有所察觉,霍长鹤调开目光。 远处黑沉沉,山道像微张的巨口,忽然,恍惚间生出几点光亮。 霍长鹤凝眸看,不是错觉,是真的有光亮。 他下意识抚上刀柄,走到颜如玉身边。 颜如玉也回头,看向光亮来处。 光亮渐近,是几个举着火把的人。 孟梦凉高声喊:“什么人?站住!” 他的声音穿过山道,飘出很远,光亮移动的速度慢了点,但没有停下。 “别过来了!这边有滚石,危险。”孟梦凉继续喊。 那边的人回应:“我们听见了,就是怕有人被巨石所伤,这才赶来,你们没事吧?” 颜如玉慢慢站起,挺起腰背,眯着眼睛看向山道。 “你们是何人?”孟梦凉喊。 那几人没有立即回答,穿过山道,快到道口时,身影显现出来。 “各位受惊了,”来人竖起手掌微欠身,“ 我们是前面道观的道士,听到滚石声响,特来查看,若是有人受伤,就请去道观中医治吧!” 孟梦凉打量着他们,几个人身穿道袍,头戴道士纱帽,的确都是道士打扮。 后面几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照亮眉眼,倒不像有歹意的人。 “这条山道的确危险,单是今年已有两次滚过巨石,我们本想着到深秋时,用积攒下来的香火钱,好好修一下,没成想……今日又发生这种事。” “各位施主,可有受伤的?我们道观中有住处斋饭和药品,请移步吧!” 字字恳切,无比真诚。 颜如玉却觉得,这些人来得太巧了。 第64章 脏心烂肺 颜如玉不动声色,仔细观察这些道士。 身材高矮胖瘦,什么样的都有,一个个眼睛很亮,精光四射,不像善类。 其中一个,鼻子发红,典型的酒糟鼻,平日可没少酒肉。 她低声对大夫人道:“母亲,一会儿我们走在后面。” 大夫人不明所以,但已经习惯听从她:“好。” 颜如玉担心大夫人会紧张担忧,没有说得太严重:“等到了道观附近,我就和你们分开,您来推车,到时候听孟差官的,尽量宿在观外。” 饶是说得轻松,大夫人也察觉出不对来。 抓住颜如玉的手,掌心微微泛潮:“如玉,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放心,我受得住,绝不会拖你后腿。” 颜如玉看着她晶亮的眼神,正想说,听到颜松下了令:“都收拾一下,去道观!” 颜松也受了惊吓,身上又有伤,没道理不去。 颜如玉回握大夫人的手:“母亲,我觉得这个道观不太对劲,你和衡儿不要进去。” “那你呢?” “如果与咱们无关,我也不去,可如果……”颜如玉觉得,这些人费尽心机,定然有所图,“如果与夫君有关,我必须去。” 大夫人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能看着你冒险。” “不会,您放心,有这么多官差,不会有什么事,我就是想让你和衡儿在外面,我能更安心些,不用记挂你们。” 大夫人张张嘴,红了眼睛:“对不起,是我们拖累了你。” “没有拖累,为夫君,我心甘情愿。” 颜如玉浅笑安慰:“走吧。” 霍长衡带着山鸡从不远处过来,爬上小车,三人一起上路。 她们刻意放慢速度,后面的人渐渐超过她们。 霍长旭扶着阮仙藻,想和大夫人打招呼,大夫人沉着脸别过头。 霍长衡抽抽小鼻子:“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难闻?” 阮仙藻脚步一顿,神色尴尬——这味道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颜如玉回答:“哦,这个是一种野草的汁液味,平时倒没什么,就是捣烂之后会特别难闻,就像人脏心烂肺的味道。” 霍长衡捂着鼻子:“哎呀,好恶心。” 阮仙藻脸色忽青忽白,霍长旭偏头看她,质问:“你说那是野草?你竟然让仙藻敷野草?你怎么这么恶毒!” 颜如玉还没说话,大夫人皱眉问:“什么野草?哪来的野草?谁让她敷的野草?关如玉什么事?” 连环夺命问,让霍长旭气结。 “母亲,您不知道,她不肯给仙藻药,但仙藻也受伤了,正好她掉下一株,所以……” “所以你就捡起来,自作主张地用了,现在知道是野草,就来怪如玉?”大夫人恨铁不成钢,“不告而取是为贼,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不说归还也就罢了,出问题还怪如玉,如玉怎么这么倒霉?” 霍长衡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母亲,您为何如此护着她?”霍长旭简直绝望。 “因为我行得正坐得端,没干损阴丧德的事,”颜如玉冷声说,“这野草有个特性,寻常人用不会有这么大味道,越是脏心烂肺的人,才越会味道大。 草有什么错?还是找找自身原因。” 霍长衡眨巴着眼睛:“就是就是。” 阮仙藻:“……” 霍长旭刚要开口,颜如玉冷声打断他:“你要还是母亲的儿子,是你大哥的兄弟,就跟在母亲身边,长路漫漫,不知有多少危险,你对我的仇恨,就大到超越一切了吗?” “霍长旭,你扪心自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 颜如玉目光清冷,直视霍长旭。 霍长旭一怔,嚅着嘴唇:“我大哥他……” “你大哥就算不悦我,那也是我和他的事,与你何干?说实话,要是嫁的人是你,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同意。” “你……” 大夫人哼一声,表明态度。 霍长旭不再说话,沉默着跟在大夫人身侧。 他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究竟为什么这么恨颜如玉? 因为她替嫁?还是因为……家遭变故,心里有气不顺,想找个发泄口? 因为对她有点不满,就发在她身上? 霍长旭长久沉默,阮仙藻微蹙眉:“二表哥,还是把野草弄下来吧。” 霍长旭回神,低声:“好。” 阮仙藻轻声说:“你别往心里去,她一向说话如此,我知道你是优秀的,二表哥。” 霍长旭帮她把野草清理掉,苦笑一声:“也许,她说得对。” 颜如玉以前总是讥讽他,这次说得话也不好听,但他感觉,这次和以往不同。 不自觉地,他就按颜如玉说的,跟在大夫人身边不远处。 霍长鹤掉在队尾,和金铤边走边说。 “都安排好了吗?” “嗯。” “分两队,一队暗中护着如玉,一队看着母亲和衡儿,”霍长鹤叮嘱,“务必万无一失。” “是。” 霍长鹤不想过早暴露身份,他不现身,颜如玉她们或许还能被当成饵,起码是安全的。 一旦现身,朝廷会怎么对付他另说,恐怕会把家人连累得更惨。 但眼下这个所谓的道观,处处透着诡异,他也只能先顾眼前。 他手下还有一些暗卫和亲卫军,上次扫平双峰山,用的就是他们。 这次出来又带了一小队暗卫,一路暗中相随。 抬眼看颜如玉的背影,心尖掠过几分疼惜,这个女孩子,坚强得让他意外,更让他心疼。 道观距离不算太远,走了约摸两刻钟,就看到观前的灯笼。 颜如玉往远处眺望,道观两边,影影绰绰,似有几座房子,屋檐飞挑,与寻常住的房子不同。 想必就是里正夫妇提到的,附近村子搬过来的祠堂。 前面此路的道士开口:“那就是我们道观,大家很快就能休息。” 颜如玉把小车交给大夫人,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大夫人想叮嘱几句,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心头一阵发酸。 霍长衡扬脸:“母亲,嫂嫂干什么去了?” “去前面看看路,一会儿就回来。” 颜如玉走到孟梦凉身边,低声说几句。 孟梦凉听完点头:“好,我听你的。” 颜如玉心微微放下,有他们在外面,大夫人和霍长衡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一些。 转眼间,到道观门口,道观大门左右一开,一名道长从里面缓步走出来。 他穿深蓝色道袍,宽大袖子在夜风中轻摆,头发用檀木簪子别住,长眉下一双细长眸子,微微眯着,几缕黑须飘散胸前。 颜如玉微挑眉:是他。 第65章 没有和别人同床的习惯 引路的道士对颜松介绍。 “这位就是我们的观主,良德真人,是我们这四里八乡的百姓最信赖的人。” 颜松拱拱手:“见过真人。” 良德真人一甩拂尘:“大人不必多礼,路见磨难,贫道自该相助,请大人带领大家进观吧!” “多谢真人,”颜松吩咐手下,“传令下去,不许喧哗,依顺序进入,听从道长安排。” “是。” 此时孟梦凉的声音传来:“颜大人,我们就不进去了,我看这道观也不太大,马大人受伤,别再污了神灵,我们在一处也好照顾他。” 颜松才懒得理他,巴不得马立羽死了才好。 “好,就随你们。” 颜松目光扫过众人:“有谁还想留在外面的,只管开口!” 他也是赌气,孤立孟梦凉他们。 想必这些人都累得不行,定会都同意进道观。 良德真人朗声道:“贫道有几句话说在前面,与我道家有缘之人,进入观中,感受神明,自当有好运加身。 但若是心怀恶念,妄图欺瞒神明者,自会有天灾降临。 贫道让大家入住是好意,到头来若有不幸的事发生,可别怪贫道。” 他这么一说,有的人就不免心生忐忑。 “哈哈,”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不去,不去,我们才不去!” 大夫人寻声望去,是二夫人。 二夫人有些疯疯癫癫,二老爷昏迷不醒,三老爷勉强和她一起扶着。 要不是老太爷不想放弃儿子,三老爷早不想管了,暗暗后悔那会儿应该把二老爷扔到山道去,直接砸死算完。 现在他手臂都快酸断了,听二夫人这疯言疯语,冷哼道:“你不去,我去。” 三夫人浅笑:“是啊,我们也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好欺瞒神明的。” 大夫人想着颜如玉的叮嘱,顺势道:“我和衡儿也不进去,就留下互相照应吧。” 霍长旭抿唇没言语,阮仙藻有点急,她可不想宿在这荒郊野外,哪里比得上屋里舒服啊。 明德真人又说:“这样吧,女子孩子和老人都可进入,其它人自行斟酌,贫道不强求。 ”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人群中掠过。 人多,光线又暗,好多人还灰头土脸,一时实在难以分辨出容貌。 要进去的还是占多数,陆陆走入,有道士带着去安排住处,当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就是比较大的房间,好几个人在一间。 尽管如此,也是他们这些日子遇见的最好的住处。 每个人从明德真人身边走过,他眯着眼睛,一个个打量。 等看到颜如玉的时候,他眼睛微睁,心头微跳。 果然很像! 既然见到颜如玉,他也就不再关注其它人,转身进入道观。 颜如玉正往前走,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嫂嫂,等一下。” 回头,是阮仙藻。 颜如玉冷然:“别叫我嫂嫂。” 阮仙藻微抿唇:“我……我有点怕,我跟你一起吧。” 颜如玉反问:“怕你还进来?” “外面……太黑了。”阮仙藻小声,可怜巴巴。 颜如玉不再多说,跟上引路的道士。 阮仙藻眼中闪过忿恨,她才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大夫人不进来,一向照顾大夫人的颜如玉却独自进来,觉得一定有隐情。 那她就得好好跟着,看颜如玉究竟搞什么鬼,是不是又用什么诡计骗到什么好待遇。 颜如玉懒得理她,跟着道士到一个房间。 阮仙藻紧随其后,看到房间,心头微喜,为自己的聪明骄傲:这里果然和其它人住的不同,是一个小单间。 颜如玉前脚进,阮仙藻后脚就要跟,不料,被道士拦住。 “你不能进。” 阮仙藻顿时委屈:“为什么?我与她是一起的。” 颜如玉迅速环视四周,布置倒也简单,没什么特别——除了桌子上的一炉熏香。 走到香炉前,手指微弹,一点粉末无声掉入。 “让她进来吧,她的确是和我一起的。”颜如玉开口。 道士有点为难,他得到的指令是,这个房间让颜如玉一人住。 正犹豫,良德真人走过来:“无妨,都进去一起住吧,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房间小了些,怕住人多了会挤。” “多谢,”阮仙藻福福身,又柔又娇。 颜如玉径直到床前,迅速检查一下,没有什么暗道机关,转身坐下。 阮仙藻进屋,看到床铺微松一口气,好多天没有睡过床,实在想得紧。 “我……” 话还没说出口,颜如玉已经躺下,没有给她留位置。 阮仙藻目瞪口呆:“我睡哪?” “你爱睡哪睡哪,”颜如玉翻身背对着她。 “你怎么如此不讲理?这么大的床……” “我没有和别人共睡一张床的习惯,”颜如玉头也不回,“不服就去外面,或者和其它人挤,别忘了,你能进这个房间,还得谢谢我。” “你!” 颜如玉扯上被子,不再答言。 阮仙藻盯着她,恨不能上去掐死她。 好半晌,颜如玉都没搭理她,她也只好环视四周,看究竟能睡哪儿。 越想越委屈,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响,她到外面看。 和迎面来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陈公子?”她又惊又喜。 陈墨满脸含笑:“阮姑娘。” 阮仙藻脸色泛红,眼睛都冒出春情:“你……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陈墨不着痕迹地往里看一眼:“嗯,我家里出了点事,因此来观里上香祈福。 听说阮姑娘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阮仙藻心花怒放,嘴里却叹一口气:“我和如玉一起住在这里的,她大概是累了吧,先睡下了。 我……正想打个地铺,可巧公子就来了。” 陈墨微讶,顺势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阮姑娘若是不嫌弃,就随我到隔壁吧。” “这……合适吗?会不会太打扰公子了?” “不会,我是这里的香客,真人给我安排了常住房间,请随我来。” “那烦劳陈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和如玉说一声。” 阮仙藻进屋,站到床前,低声道:“别以为只有你有办法,我也能住单间。” 她很想看颜如玉惊讶又嫉妒的样子,但可惜,颜如玉依旧没回头。 怕陈墨等急了,错失机会,阮仙藻没再耽搁,哼一声出去。 “颜姑娘没说什么吧?”陈墨若无其事地问。 “她许是睡着了,没说什么。” 陈墨目光微闪,带阮仙藻去隔壁房间。 “阮姑娘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陈墨说罢,转身就要走。 阮仙藻又叫住他:“陈公子,多谢你昨晚给我的馒头和肉,否则,我今天白天又得挨饿。” 陈墨心里涌起淡淡的不耐烦,这是又要吃的? 第66章 动心了吗? 灯光下,阮仙藻微侧身,露出姣好的侧脸,发丝微垂,落在胸前。 她这副模样,让陈墨心头的烦躁又退去,痒痒的。 清清嗓子,陈墨又回到她面前,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别客气,你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错,无非也是被连累的。 这长途跋涉,实在让人心疼。我昨天晚上就说了,你若同意,我就带你走,你考虑得怎么样?” 阮仙藻闻言抬头,目光盈盈:“陈公子,我以为你是说笑的,我虽然是被别人连累,但也是戴罪之身,怕牵连你。” “这有何难?”陈墨浅笑,手指抚上她发丝,“我花些银子,和颜大人说一声,等回去复命时,他自会帮你圆一下。” “这……”阮仙藻脸色微红,却没有躲开陈墨的手,“多谢陈公子了。” “谢什么?我瞧见你第一眼就喜欢,等办妥了,我娶你为妻,我们过好日子。” 阮仙藻轻咬唇,娇羞不已,陈墨眼中掠过讥诮,捏住她下巴,俯首轻啄一下。 “等着,我去拿些吃的给你。” “好。” 陈墨离去,阮仙藻轻吐一口气,看看四周,这屋子和颜如玉住的房间布局相差无几,得意地笑了笑。 “颜如玉,我才不会比你差,你等着,我定要叫你跪下求我!” 后窗外,霍长旭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霍长鹤站在他身侧,抱刀而立,一言不发。 霍长旭被他点了穴,若非如此,早就冲进去。 霍长旭闭上眼,霍长鹤轻哼,在他耳边道:“闭眼做什么?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记住这一幕,若是以后再眼瞎,就想想今天晚上的刺目之痛!” 霍长旭唰一下睁开眼,用力咬唇,齿间满是血腥气。 “男子汉大丈夫,既要能忍,也要有直面的勇气,哪怕有剖心挖肝之痛,也不能逃避!”霍长鹤声音低沉,却字字如惊雷。 霍长旭眼角迸出细碎的水光,想忍住泪意,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霍长鹤微怔一下,想给弟弟擦一下泪,又握拳忍住。 他其实最疼这个弟弟,比幼弟霍长衡还要疼爱,因为母亲说过,霍长旭最像父亲。 霍长旭武艺一般,读书却极聪明,学问学得快,也颇有自己的见解,若非此次变故,他前程不可限量。 大概因为娇惯和骄傲,家逢巨变,犹如从云端踏空,掉入泥潭,再加上最敬爱的大哥下落不明,一时就陷入牛角尖,把气撒在突然闯入家庭的颜如玉身上,充满抗拒。 霍长鹤知道,霍长旭待阮仙藻不同,阮仙藻一心想嫁给他,而霍长旭却心属阮仙藻,只是这一点,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霍长鹤明白他会痛,但只有痛,才能叫醒一个人,让一个人回头,靠的从来不是苦口婆心的说教,而是南墙。 这是颜如玉告诉他的。 沉默中,陈墨端着吃的回到房间。 阮仙藻起身相迎。 她一边吃,一边对着陈墨笑:“陈公子,你之前不是说,看颜如玉不怎么顺眼?” “嗯,”陈墨点头,“怎么?” “反正她现在住进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教训她一下?”阮仙藻垂首,委屈道,“这一路上,她没少欺负我。 还有我姨母,以前对我也不错,现在被她蛊惑地不正眼看我,连那个小表弟都说讨厌我。” 霍长旭心如刀割,阮仙藻这话,无异于让陈墨连母亲和衡儿都不放过! 她怎么能这样! 陈墨手指轻骚下巴:“好,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去。” “我能一起吗?” “你想去?” “我能去吗?” 陈墨轻拍她的脸:“当然,走。” 颜如玉侧身面对着墙,合着眼睛,听到有人进来,动也没动。 阮仙藻昂首挺胸到床边:“颜如玉!” 颜如玉没理她。 阮仙藻用力推她一下:“别装了,我就不信你这么快能睡着。” 颜如玉睁开眼,偏头看她:“你干什么?” “陈公子有话跟你说。” 颜如玉依旧没起身,只眼睛看向陈墨:“是你。” 陈墨笑吟吟地过来,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真不错。” 阮仙藻见他这样,心生警惕,生怕陈墨又看上颜如玉,局势扭转。 她哼道:“你还躺着?还不赶紧起来,你的教养都去哪里了?” 陈墨慢条斯理,声音带笑:“她起不来了。” 阮仙藻诧异:“为何?” “因为,我在香炉里加了东西,”陈墨笑着看一眼香炉,淡淡烟雾缭绕。 阮仙藻一怔,也觉出不太对来,怎么好像……陈墨本来就打算对付颜如玉? 不过,这不算什么,结果都一样,她就是想让颜如玉受尽羞辱,跪下求她。 颜如玉并不慌张:“你在香炉里放了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陈墨回过头来,盯着颜如玉,目光贪婪有光,“你真是长了一张好脸,若非……” 他上前一步,抬手,想摸摸颜如玉的脸。 颜如玉漆黑的眸子如墨,映着屋里灯光,点点光芒透着寒意,让他心头微抖,又顿住。 捏捏手指,陈墨想起明德真人的话,又把手收回:“你应该感谢我,自明日起,你再不必长途跋涉去什么西北,安心留下就好。” 阮仙藻愣了愣:“陈公子,她留下做什么?” “自是有她的用处,这些你不用管。” 阮仙藻伸手拉住陈墨手臂,撒娇道:“陈公子,你答应过我的,让她为曾经欺负我道歉。” 陈墨很享受她这副模样,勾唇笑着捏捏她的脸:“好。” 阮仙藻得意的一抬下巴:“颜如玉,你听到了吧?” 颜如玉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直视陈墨:“陈墨,阮仙藻这么在你面前卖弄风骚,你动心了吗?” 陈墨蹙眉,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颜如玉目光向下,掠过他小腹,明明表情没变,但陈墨就是觉得,她眼中含了讥讽的笑。 “我的意思是,你动心的时候,还有反应吗?” 陈墨:“!!” 阮仙藻震惊地张大眼睛,不明白颜如玉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颜如玉不说,陈墨也没注意,现在一提醒,陈墨仔细回想,刚才在隔壁,看到阮仙藻那小模样儿,确实挺心动,但……好像……确实…… 他心头一阵慌乱,一股凉意爬上后背。 他的毒是没事了,身体也恢复自如,能走能跑,别的方面还没有注意过,难道…… 陈墨猛地盯住颜如玉,抬手指她:“你都知道什么?” 第67章 该跪下的是你 颜如玉似笑非笑,回视陈墨。 “我知道的多了,你指什么?” 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比如说,为什么你会被老鼠咬,比如说,你当时因何动弹不了,再比如说,你这不是病,而是中毒。” 气血夹着一股子火气,直冲上陈墨头顶,他怒目盯着颜如玉:“是你!” 想想颜如玉还去家里看过他,却根本没给他医治,还以为这个女人医术差,却原来! 她不是医术差,也不是治不了,而是……根本就是故意去看他出丑的。 陈墨面目狰狞,伸手就要去掐颜如玉的脖子。 后窗外的霍长鹤正要准备破窗而入,忽听颜如玉又问:“想要解药吗?” 霍长鹤动作一顿,心在瞬间打了个滚儿。 这小狐狸……还有后招? 他强自按下性子等,指间捏住暗器。 陈墨的手即将碰住颜如玉的皮肤,又生生顿住。 “什么解药?” 颜如玉目光又在他小腹落了落:“当然是解你身上毒的解药,你不会以为,你能动了,就代表没事了吧?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墨呼吸微窒,伸出的手再也无法前进,反而是他自己的咽喉,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抓住。 阮仙藻见情势有转,在一旁哼道:“颜如玉,你别胡说八道了,就凭你,还有什么解药? 我看你纯粹就是浪费时间,虚张声势!” 陈墨回神,若有所思。 阮仙藻见势又说:“陈公子,她有没有解药,扒光她的衣裳,搜一搜不就好了?” 陈墨微挑眉,脸上荡起意味深长的贱笑:“你说得对。” 阮仙藻捂嘴笑,目光凶狠又得意:“颜如玉,你可别怪我,我……” 话音未落,她身体像破布袋一样被踢出去,撞到后面桌子上,香炉滚落,“啪”一下摔在她手边。 未燃尽的香扑出一股浓重的烟雾,点点火星飘在她手上,垂落的头发上。 “啊!”她痛得叫了半声,后面惊得瞪大眼睛,也顾不得疼,赶紧拍打头发。 火星碰到头发,燃得极快,她都吓疯了,见拍打无效,也顾不得别的,爬起来到一旁的洗手盆前,一头扎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满头满脸是水,衣襟前面也打湿了,更惨的是,头发被烧得乱七八糟,狼狈至极。 阮仙藻气得发抖,简直无地自容:“你……你……”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陈墨回头看坐起来的颜如玉,猛然惊觉:“你能动?” 颜如玉面色平静:“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能动了?就你那点香,还妄想治住我?” 陈墨一怔,短促笑出声:“果然有趣。” “你还关心我有没有趣,”颜如玉缓缓站起,“不如还操心一下你自己,自此不能再人道,其实对你也不是坏事,至少不用再祸害别的姑娘。” 陈墨笑容陡然滞住:“给我解药,否则今天……”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陈墨,”颜如玉冷声打断,“主动权在我手上,你弄死我,我也不给,断子绝孙的还是你。” 陈墨噎住,气得胸口发痛,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好,”他咬牙,“你说,解药在哪?” “我为何要告诉你?”颜如玉反问。 阮仙藻冲过来:“颜如玉,你这个害人精!今天你别想走着出去,我定要叫你好看!” 颜如玉轻嗤:“行吧,我不走着出去,那就让你们抬着,跪着送我出去。” “呵,做梦!” 颜如玉目光掠过翻倒的香炉和洒落的香灰,嘴角微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偏头对陈墨道:“想要解药,我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颜如玉目光清冷看向阮仙藻,“揍她,让她向我跪地求饶。” “什么?颜如玉,你是不是疯了?陈公子喜欢的是我!怎么可能……” 阮仙藻话音未了,陈墨已经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得她眼冒金星。 还没回来,下一耳光又到了。 一连扇了四个,阮仙藻感觉脸都木了。 颜如玉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本来不想和你一般见识,将军有剑,不斩苍蝇,可这苍蝇要是心肠恶毒,还总飞来飞去惹人烦,那就该给点教训。” 陈墨微喘着气,看来的确是用了真力气。 “可以了吗?” 颜如玉面色依旧不改:“我说了,跪地求饶。” 阮仙藻脸肿得发胀,火辣辣的痛,一说话扯到脸都痛,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你……” 陈墨一脚踢在她腿上:“跪下!” 阮仙藻毫无防备,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都磕得痛死,顿时痛苦地皱眉,一有表情,脸又疼得厉害。 不知是不是错觉,身上还有些痛痒。 颜如玉摇头:“这不行,得让她自己跪。” 陈墨压着火气,盯着颜如玉:“你真有解药?” 颜如玉掌心一翻,一枚暗红色的药丸,正托在手中。 “这……真是解药?”陈墨半信半疑。 “信不信随意,我无所谓。”颜如玉毫不在意。 陈意别无选择,除了相信,没有第二条路。 他转手又拎起阮仙藻:“她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起来!” 阮仙藻满心委屈:“陈公子,她……” 还想做楚楚可怜状,但她不知道,她现在面目全非,脸肿得丑极。 “闭嘴,”陈墨毫不留情打断,掐住她脖子,“真以为我喜欢你?不过就是随意骗骗你罢了。 呵,真是个又蠢又毒的东西!能给老子换点解药,也是抬举你了!” 颜如玉微讶,没想到陈墨才见过阮仙藻两次,就能说出这么一针见血的评价。 又蠢又毒。 这话真该让霍长旭听听。 霍长旭就在后窗外。 这次,霍长鹤没点他的穴。 霍长旭把阮仙藻的所作所为,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 她能给出让陈墨扒光颜如玉的建议,霍长旭现在一点都不怀疑,当初二夫人和素儿说得是真的,阮仙藻披着善良柔弱的外衣,实则狠毒冷血,亲手虐杀了好几个王府的丫环。 霍长鹤嘴角微翘,专注力只在颜如玉身上。 这只小狐狸,看似表面冷酷,实则聪明又狡猾,心思还缜密,这要是放到战场上,妥妥的将帅之才,和他真是般配。 他的媳妇,果然不同凡响。 颜如玉饶有兴趣地看着阮仙藻,也不催促,反正她有的是耐心。 着急的是别人。 陈墨看看时辰,约定的时间快到,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快点!”他用力一推搡阮仙藻,“跪下,道歉!” 第68章 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阮仙藻无比震惊地看着陈墨,又看看颜如玉。 “你……” 简直气死。 颜如玉坐着不动,目光清冷,连个表情都懒得给她。 阮仙藻却觉得无比屈辱。 凭什么?她总是被颜如玉压住? “陈公……” “快点!”陈墨打她断,和之前的温柔假意完全不同。 阮仙藻意识到,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了。 她想咬牙,做出一副不屈的样子,但一咬牙——脸实在太难了。 不情不愿地跪下,摒嘴唇没说话,眼睛发红凶狠,瞪着颜如玉。 “怎么不哭了?我还以为你会哭哭啼啼装可怜,”颜如玉屈指敲着床沿,“知道霍长旭不在,哭也没用,对吧?” 阮仙藻嗤笑一声:“他?他不过就是个傻子罢了,就是我手边的一个工具而已,又听话又好用。” 颜如玉面色微沉:“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不同。” “那又怎么样?你都看出来,我能不知道吗?这样更好,才能让他更听话,反正他没说过,我就当作不知。”阮仙藻无所谓的笑,“反正是他自愿,我可什么都没有说过。” 陈墨在一旁心焦,他可不想听这些东西。 “我做了,你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 颜如玉手指捏着药丸,漫不经心:“急什么?不如你说说,那个所谓的真人,虚情假意千方百计地让我们住进来,想干什么?” 陈墨呼吸微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竟然知道? 不过,这事可不能告诉她,否则的话,明德真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打算含糊过去:“什么千方百计?此事我并不知,我也是来上香的,家里出了那么多事,过来求一求。” 颜如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 “没错,”陈墨点头。 “我喜欢和诚实的人打交道,话先说在前面,你若是撒谎……” “我说的是实话,”陈墨心里不耐烦,脸上又不敢表露。 “好,既然如此,拿去吧!” 颜如玉一扬手,把药丸抛出,陈墨赶紧双手接住,放入嘴里之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颜姑娘,这个不会是假的吧?” “什么话?我从来不做假药,你若不信,那就算了。”颜如玉伸手,“还我。” 陈墨一笑,把药放入口中:“哪里话,自然是信得过你。” 反正人还在,跑是跑不了,就不信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姑娘,还敢耍什么花样! 阮仙藻跪着跪着,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痒,本来还能忍,可痒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隔着衣袖,抓挠起来。 越抓越痒,她推起袖子,借着灯光看,皮肤上浮现一块块不正常的红斑。 她瞪大眼睛细看,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一停止抓挠就是根本受不住。 “啊!”她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坐在地上,胡乱开抓。 陈墨看着她这样,也吓了一跳,见她此时脸肿无形,皮肤又这样,脸上掩饰不住的嫌弃。 “救……救救我,”阮仙藻向陈墨求救,伸手想抓他衣摆,还没碰到,又收回去抓。 与此同时,陈墨也怕被她碰到,赶紧后退两步。 阮仙藻又痛又痒,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点。 颜如玉声音像淬了冰雪:“阮仙藻,你可知道,世上有报应二字?” 阮仙藻霍然转头看她:“你……你什么意思?” 颜如玉浅笑不语,阮仙藻刹那想通:“是你?是你害我!” 清冷目光掠过地上打翻的香炉:“我说了,报应不爽,是你自己走的路,作的孽。” “颜如玉……啊,”阮仙藻勉强爬起来,歪歪扭扭跪好,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我求你,求你救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处处针对你,是我卑鄙,无耻!” 陈墨惊讶地看着阮仙藻,初次见时就知道此女有些心机,但没想到,如此没有下限。 阮仙藻此刻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解除痛苦。 颜如玉也没想到,她变脸这么快。 “可以了吗?”阮仙藻跪走几步,“求你了,看在姨母的份儿上……” “你不配提母亲,她在你落难时收留你,家遭巨变时也曾为你打算让你离开,可你偏偏不肯,还挑拨霍长旭……” “对,是我,是我不好,”阮仙藻一边狂抓,一边点头,“我不配,我忘恩负义,我还挑拨二表哥,觉得他是傻子。” 颜如玉:“……” 拿出一粒药丸,刚托在掌心,阮仙藻一下子夺过去,塞进嘴里。 差点被噎住。 她用力砸了几下胸口,总算顺过气。 吃下药不久,阮仙藻就觉得,身上的痒好了许多,她瘫倒在地,重重吐一口气。 陈墨看着她这副样子,暗惊颜如玉的药起效真快,既然阮仙藻吃的解药管用,那他的也一定管用。 他踢一下香炉:“她为什么会这样?和这个有关?” 颜如玉心说陈墨还不算太傻,能猜到和香有关。 不过,这香只是个引子,毒是早就种下的。 那次阮仙藻让霍长旭问大夫人要外伤药,颜如玉给了,但也在里面加了东西——那是阮仙藻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她不作妖,老实到西北之后,一拍两散,不再与大夫人来往,也能保住命。 可她偏偏不肯。 陈墨见颜如玉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认。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敲击声,像是什么铁器,被击打,“叮”一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不但传得远,而且声音发颤,悠悠荡荡。 颜如玉只觉得心尖也跟着微微一颤,意识像被震出窍。 她立即觉察不对,一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取出银针,飞快刺入穴位,速跳的心慢慢稳住。 灵魂又似归了窍。 她一气呵成,再看地上的阮仙藻,此时呆呆愣愣,像被勾走了魂。 陈墨见颜如玉不但没被震晕,还能刺针保持清醒,不由得诧异。 “你……” 颜如玉站起身,目光逼视他,音色中凉意更甚:“这点小把戏,还想拿住我?” 陈墨目光陡然阴冷:“好,自然你不怕这夺魂之音,那就得受点罪,到时候你自然就会后悔,没有被震晕。” 颜如玉缓缓摇头:“巧了,我这个人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她手心向下张开,一样东西,自掌心垂落。 第69章 催眠 颜如玉手中东西一晃一晃,在幽暗的灯光里,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陈墨只觉得似被光芒击中,劈入脑海,脑子里跟着一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颜如玉收起催眠珠,取下银针,想去窗边往外看看。 既然有人敲响这种催眠钟,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得做好准备。 颜如玉刚要看,后窗处有轻微声响,好像谁碰了一下窗棱。 这一声很轻,但颜如玉敏锐发觉。 她单手握匕首,走到后窗,猛地打开。 霍长鹤方才听到那声音,就意识到不对,脑子虽然有一瞬间的晕眩,但他很快克制住。 想扶住墙,没想到不小心碰到窗子。 颜如玉眸光微凉:“怎么是你?” 霍长鹤察觉她不怎么高兴,一指身边的霍长旭:“他,夫人放心不下你,他也想将功补过,特意来看看,但又没偷入的本事,夫人请我带他来。” 颜如玉问:“来多久了?” “这不是刚到,头不知怎么有点晕,我……不小心碰到窗子。” 颜如玉点头,心想反正也没说什么,他听到也无妨。 霍长旭双眼睁着,但目光呆滞,似丢了魂,十分古怪。 颜如玉打量霍长鹤:“你意志倒是坚定,竟然对你不起什么作用。” 霍长鹤谦虚地笑笑:“都是在军中历练出来的,之前仰慕王爷,各方面都力争优秀,想有一日能给王爷效力。” 颜如玉心头起疑:这家伙,把仰慕王爷挂在嘴边上,到底什么意思? 霍长鹤岔开话题:“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配合你。” 颜如玉心想这样也好,还有个帮手,一个人总归有点被动。 “你……”她话没说完,忽听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颜如玉拿出催眠球,在呆愣的霍长旭眼前一晃,又砸他脑门一下。 霍长旭打个激灵,猛地醒过来,看到颜如玉,脸色青白又涨红,不知从何说起。 “对……” 刚起了个头,就被颜如玉打断,把匕首塞到他手中:“赶紧走,我进来的时候注意看过,那边有个角门,没有人把守,你去那里躲着,不要露面。 ” 现在从大门离开,已经是不可能。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颜如玉快速而坚定,“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霍长旭喉咙滚了滚,羞愧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拥挤着堵上来。 “那你呢?” “我自然还有事要做,”颜如玉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霍长鹤,“你的手下呢?能招来吗?”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快到廊下。 霍长鹤点头:“能,他就在附近。” “护好他,”颜如玉一指霍长旭。 霍长旭心头一震。 霍长鹤点头:“你放心,我已经吩咐过。” “既然如此,”颜如玉抓住他衣襟,“进来!” 明德真人带着两个道士,推门进屋。 屋里光线昏暗,还有股子浓重的重气,香炉还滚在地上。 明德真人晃晃手中拂尘,看向陈墨:“都办妥了?” 陈墨点点头:“嗯。” 明德真人又看到暗影里还站着一男一女,蹙眉问:“怎么还多了两个人?” 陈墨迟疑一下说:“非要来……” 明德真人也没太在意:“既然送上来门来找死,就由他们。” 走到颜如玉近前,仔细打量,尽管之前在观门前见过,但此时细看,还是难免惊讶。 “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人,当初我还以为……真是上天保佑,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他激动地自言自语,但没有伸手去碰颜如玉,好似颜如玉是什么稀世的珍宝。 仔细观察半晌,吩咐陈墨:“我去点香,你把人带过来。” 他说罢,转身往外走,两名小道士也立即跟上。 陈墨动作有点慢,但也跟去,阮仙藻随其后,呆呆愣愣。 颜如玉在第三个,霍长鹤断后。 颜如玉和霍长鹤都没有失去意识,不过就是装的而已。 刚才明德真人的话,她听得清楚,看来这件事情绝非偶然,而是早就开始布局。 跟着往前走,颜如玉目光掠向其它人住的地方,寂静无声,没有动静。 刚才击打之声传遍道观,想必现在其它人就和阮仙藻一样,都失去意识。 一路穿过几道院子,来以前面大殿。 殿内一共有三座神像,中间一座,是一位道士,像是天神一般,十分威严。 颜如玉不认识。 再旁边的两座,一个是明德真人,而另一个……是个女子,身上也穿着黑白格的道袍,头发束起,掐着手指,脸上还戴着半截面纱。 和里正老伴儿说得一般无二。 大殿内灯火辉煌,面纱不算特别薄,罩着的那张脸若隐若现,尽管如此,颜如玉还是一眼认出,这座像的容貌和她很像。 难怪,初见陈墨时,他神色有异,刘二脱口就叫她“仙子”。 她当时不以为然,如今亲眼瞧见,当即就断定,这绝非什么巧合。 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容貌,又为什么按照她的脸,做这么一座像,放在这里? 放了,还得遮遮掩掩,又给像戴上面纱。 各种古怪的做法,让颜如玉一时不得其解。 明德真人点了几支香,香雾缭绕,颜如玉闻出,这香……掺杂着别的东西。 如果她没中那种催眠声音的招,那这香里掺杂的东西,也能让她神智不清,不断说真话。 没想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这些害人的手段是层出不穷。 她是不怕,但……后面还跟着大当家。 她拿出颗解百毒的药丸,手指一弹,弹向霍长鹤。 霍长鹤也被那尊像惊了一下,目光正看颜如玉的背影,正巧看到她弹过药丸来。 迅速张开手掌接住,霍长鹤没犹豫,直接扔嘴里。 随即,就看到明德真人举着香走到阮仙藻面前。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 “阮仙藻,王口镇,小辛庄村人氏,后来攀上王府,就住在王府里。” “怎么攀上的?” “我原是戏班子唱曲儿的,不想再受学艺唱曲儿的苦,正好遇见一对母女,偷听到她们谈话。 说是认识京城王府的贵人,还有过一点情分。 我心动不已,跟着她们到落脚的客栈,买了点砒霜毒死她们,拿上信物就去投奔,结果就成了。” 颜如玉心猛地一沉。 知道阮仙藻谎话连篇,没想到,连身世都是编的。 大夫人被骗这么多年,若知道真相,定然伤心欲绝。 明德真人拿着香,向颜如玉走过来。 第70章 暗号 霍长鹤不着痕迹地握紧刀柄。 他在最后面,也不是目标,明德真人根本没有在意他。 颜如玉镇定得很,脸上平静,丝毫看不出根本没有失去意识。 明德真人问:“你叫什么?哪里人氏?” “颜如玉,京城颜侍郎的女儿,不过因为被流放,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 “那你一到王府就抄了家,可有怨言?” “没有。” “当真?” “当然,我对王爷一片真心,早就倾慕于他,之前他们让嫡女嫁,我也是没法子。 后来又说让我替嫁,我心里高兴,装着不乐意,只有我越不乐意,他们才会更快地让我嫁。” 霍长鹤都微怔一下:是这样吗?她……倾慕他?早就? 明德真人又说:“你倒是挺聪明的。” “那当然,要是没有这点小聪明,早就死了,这是有人教我的。” 明德真人下意识问:“谁教你的?” 颜如玉回答:“墨先生。” 明德真人一怔:“谁?” “墨先生。” 明德真人眉心跳了跳,举着香在她面前晃晃。 颜如玉依旧不动如山,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明德真人又问:“你认识墨先生?” “不认识。” “不认识人说是他教你?” “他穿着黑斗篷,看不见脸,所以说不认识。” 明德真人沉默半晌,拧眉思索。 这个回答,实在超出他的预料,他无法做决断。 “墨先生还和你说过什么?” “流放出京路上,一天夜里,他曾悄悄与我见过一面。” “说什么?” “说让我一路小心,避免有人暗害,还告诉我一句暗号,说关键时可以保命。” 明德真人立即追问:“什么暗号?” 颜如玉微蹙眉,似有点抗拒,想要醒来的样子。 明德真人赶紧又拿香在她面前晃。 颜如玉又慢慢安静下来,眉头也舒展。 明德真人继续问:“墨先生告诉你什么暗号?” 颜如玉一字一顿:“我去你母亲的!” 明德真人一怔,心头冒出怒意:“什么?” 颜如玉又重复一遍:“我去你母亲的!” “你敢骂我?信不信我……”明德真人大怒,刚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你说的是暗号?” “嗯。” 霍长鹤在后面听着,拼命忍住笑,肚子都有点疼。 这只冷面小狐狸,太坏了! 明德真人若有所思,本来定好的计划,因为颜如玉一句“墨先生”而发生变化,让他始料不及。 正思索,外面急促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进来,低声道:“真人,墨先生的信使到了。” 明德真人眼睛一亮:“来得正好,把人请到我院中去。” “是。” 明德真人把香塞进给陈墨:“看好他们!” 说罢,他大步离开,去见信使。 他一走,大殿内剩下颜如玉、霍长鹤、陈墨和阮仙藻。 霍长鹤轻吐一口气,一边侧耳听着门外动静,一边对颜如玉小声说:“你胆子可真大。” “不过,你是从哪里听说过墨先生这个人的?” 颜如玉心一紧,糟了,墨先生这个人,是她当时在山寨议事厅外,偷听大当家审问颜松知道的。 把这茬忘了。 颜如玉抿抿唇,生硬地岔开话题:“刚才说有信使,要是问起来,怕是要露馅。” 转头看看那座酷似她的像,颜如玉坚定道:“这里不能再留,分头找找,有没有什么特别机关暗室之类。” 霍长鹤指指陈墨:“问了。” 颜如玉想想也对,拿出催眠球,在手中一晃:“这里有暗道机关或者暗室吗?” “有。” “带我去。” …… 明德真人快步到院中,屋子里已经点起灯,一人正坐着喝茶。 明德真人整理一下衣领,上前恭敬行礼:“见过信使。” 信使淡淡点头:“本信使看到外面有不少人,是干什么的?” “信使有所不知,他们是流放犯。” 信使眸子微眯:“流放犯?难道是镇南王府的?” “正是。” 信使短促笑一声:“还真是……人生无常,谁能想到,显赫一时的镇南王府,会是今日这种下场。” 明德真人也跟着笑,信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往他面前一递。 明德真人伸手去接,捏住信,对方却不撒手。 他这才想起,一时疏忽,忘记给辛苦费了。 正要拿银票,又想到颜如玉说的暗语,虽觉得这暗语不太好听,但这是颜如玉在被蛊惑之下说的,不会有假。 或许,墨先生一向剑走偏锋,要的就是这种出奇不意。 他清清嗓子,手也没有收回,眼睛直视信使,缓缓道:“我去你母亲的。” 信使一愣,眼睛唰一下子睁圆:“你说什么?” “我去你母亲的!” 信使勃然大怒,“啪”一拍桌子站起来:“你骂谁?” 明德真人有点懵:“我的意思是……” 话刚一出口,忽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像抖了抖,紧接就是火光冲天,把夜空都照亮。 明德真人目瞪口呆,信使一踢他:“去看!” 他猛地回神,赶紧冲到外面:“怎么回事?” 一边问一边往火光冲起的方向走,信使也预感不妙,戴上帽子跟上。 前面已经乱成一团,那些住在道观里的人都醒了,也冲到外面,方才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可眼前的情况让他们震惊不已。 原来的大殿塌了,还燃着熊熊大火,至于那三座神像,也早化为尘土。 明德真人的眼睛都红了,被火映着充满怒气:“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起火!” 信使紧蹙眉:“这可不像单纯的失火,要只是失火,方才怎么会有地动之感?” 明德真人呼吸急促,不停喘着粗气,不只因为大殿被毁,还因为神像下面的暗道中,有重要的东西。 重要,而且见不得光。 若是这么毁了,他实在无法交待。 “快,救火!” 这嗓子喊出去,他自己都绝望,大殿塌成这样,救了火也是废墟,根本不可能再修葺,只能是重建。 房子好建,想办法让百姓捐些香油钱就是,可这底下的东西…… 他回身看信使:“信使……” 正想说让信使帮着美言几句,忽然又想起刚才颜如玉等人还在殿内,顺便又想起暗号。 “信使……我去你母亲的。 ” 第71章 你本事还不够 信使正纳闷,这大殿毁的蹊跷,而且,怎么有股火药的味道? 不过,这种味道很特别,又和寻常的火药味道不太一样,而且,火药是何其珍贵的东西,连军中都极为稀少,比金子还珍贵,得省着用在关键时刻。 谁会用来炸这么个地方? 他正琢磨,见火光中明德真人又回过头来看他,又冲着他骂。 信使不禁火冒三丈,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要如何交待?他在这里,就要担上一定的责任,一顿打骂是少不了的。 招谁惹谁了?这老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没给辛苦费不说,还骂人! 真是不能忍! 信使二话不说,反手给明德真人一个响亮耳光。 明德真人被打懵,捂着脸目瞪口呆。 “你……” “你什么你?你他娘的几次骂我,我都忍了,给你脸了是吗!” 明德真人无比委屈:“我不是在骂你,我是在对暗号!” 信使才不信这种鬼话:“滚蛋,谁用这种暗号?” “是……”明德真人一顿,忽然间明白过来。 “颜如玉,挖,给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话音落,又听到大门外一阵喧哗。 “开门,开门!” 明德真人压下火气,吩咐手下道士:“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不用道士回禀,一打开门,村民们就涌进来。 不只有陈墨村里的,还有周围附近几个村的,举着火把,拿着钢叉之类的农具。 与他们站在一处的,还有本来守在外面的禁军。 双方对峙,明德道长问:“各位,这是什么意思?” 陈家庄里正红着眼大声质问:“你问我们什么意思?这话应该我们问你们吧!” “枉我们如此相信人,”有人怒道,“还捐了许多香油钱,你们却如此凶残,简直是……是畜牲!” “就是,现在你们的大殿塌了,就是神明之怒,报应!” “报应!你们该下地狱!” 明德真人更懵了,一个未知的恐慌在他心头弥漫。 村民左右分开,哭泣声清晰起来,明德真人一看,如遭雷劈。 村民们身后站着的,是七八个女子,她们披头散发,肤色苍白,惶恐似受惊的小动物,目光躲闪。 门外还有人在往这边来,路边放着几具女子尸首,认出尸首的人嚎啕大哭。 明德真人心头打个激凌,脑子里飘过一句话:完了,这下全完了。 那些女子是颜如玉在暗道中发现,和霍长鹤一起救出来的。 人救出来之后,颜如玉让霍长鹤悄悄开了门,把外面的孟梦凉叫进来,把人带出去,并想办法联络距离最近的村民。 随后又返回地道,放了个炸药包,把大殿连同神像一并炸了。 此时的颜如玉,正在明德真人的院子。 这边一炸,她就准备好去明德真人的院子。 这家伙一定有不少钱。 果然不出所料,明德真人的床榻下面整个掏空,金银摆得满满当当,一个小箱子里还有不少银票,粗粗算算得有数万两之多。 不仅有这些财宝,还有一些名贵草药和香料,还有一些孤本书籍。 颜如玉暗想这趟没白来,有霍长鹤在外面守着,她放心大胆,迅速把东西都收走。 认真检查几遍,再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才退出院子。 “有什么发现?”霍长鹤问。 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银票给他:“发现这个,给你吧。” 霍长鹤推开:“不用,你留着,我不缺钱花。” “总不能让你白忙一场,你们做这种生意,时间就是钱。” 霍长鹤:“……” “我说过了,我仰慕王爷已久,能为他为你做点事,都是应该的,不用钱。” 霍长鹤认真而坚定,目光深遂地看着她:“我现在见不到王爷,能为你做些事,也是荣幸。” 颜如玉觉得这话怪怪的,把银票往他手里一塞:“我不想欠别人的,给你就拿着。” 她转身就走,还没到前面,就听到村民们的怒声。 “他们来得好快,”颜如玉有点惊讶。 往返距离不近,又这么晚了,村民们对明德真人又推崇,相不相信,愿不愿意来还两说。 霍长鹤摸摸鼻子,实际上,是他在察觉出不对劲,还在山道时,就让金铤放出信鸽,让山寨那边的人想办法,鼓动村民去道观。 他觉得道观有古怪,得让村民们亲眼看到,否则的话,现在道观如同他们的信仰,很容易被煽动,和官府对立。 到时候麻烦只会更大,而且都是平民百姓,无法收拾。 这一点,霍长鹤在边关驻守,统管地方事务时就格外谨慎。 颜如玉一出现,着实让明德真人惊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颜如玉是死在大殿里了,没想到……竟然活生生的! 有个姑娘道:“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们!” 明德真人眸子眯起,危险的光芒如刀似剑:“你没事?” 颜如玉反问:“我有什么事?” 明德真人短促怪笑一声:“呵,真是小看你了。” 颜如玉点点头:“的确。” 明德真人气得一个倒仰,把腰间软剑拔出来,剑尖直指颜如玉:“敢耍我,今天别想走!” 颜如玉不以为然:“你本事还不够。” 她偏头看到一旁穿着黑色斗篷的信使,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对过暗号了吗?” 一提这个,明德真人更是差点气炸:“你是故意的。” “是的,没错,故意。” 明德真人咬牙:“拿命来!” 他一晃手中剑,冷光一闪,直奔颜如玉。 颜如玉迅速往后退几步,没有接他的招,而是突然往另一个方向去。 信使的方向! 与此同时,霍长鹤也动了! 两人一左一右,默契十足,都奔着信使。 信使还正琢磨是怎么回事,突然两人都向他攻击而来,而且身手都不错,他纵然有些身手,但也不是对手。 心头又怒又气又觉得 丢脸: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奔着他来! 他招谁惹谁了。 没几个回合,信使就落了下风,气得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明德真人现在也不顾别的,挥剑就加入战团。 他的那些手下,也纷纷拔刀。 第72章 獠牙 颜如玉手提双刀,霍长鹤剑出鞘,明德真人也看出,他们俩身手不弱。 “没想到啊,”明德真人冷笑,“竟然叫雁啄了眼睛。” 颜如玉眼中映着明亮刀光,字字沉凉:“我不是雁,我是苍鹰,专门对付你这种缺德的人。” 霍长鹤点头认同:“缺德真人,废话少说,出招吧。” 明德真人鼻子差点气歪:“你说谁!” 颜如玉懒得打嘴仗,一个箭步就冲上去。 明德真人提剑相迎,却不料想颜如玉招式奇特,没有半点花架子,大开大合,力道又沉又猛。 “哐”一声,刀撞到他的剑下,差点把他虎口震裂。 明德真人又惊又窘,冲着身后道士们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拿下他们!” 本想说都弄死,但一看颜如玉的脸,只能吞下一口气:“女的留活口,男的要命!” 他打一声呼哨,从暗处又涌出不少人来, 得有几十号之多。 “我看你们两个能撑到什么时候!”明德真人阴冷一笑,“把她的家人拿来!” 几个道士领命而去。 入住道观的颜松也早被吵醒,意识到情况不对,他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带人悄悄溜到观外,隔岸观火。 孟梦凉气得差点炸了,几次想冲进来帮忙,但又记得颜如玉交代的话:无论什么情况,都要死守在外面,保住她的家人,才能让她心无旁骛。 “颜大人,你怎能跑出来不管?”他忍不住质问。 颜松扫他一眼:“本官做事,何须你多言?” “你……” “再说,难道要让本官为了一个犯人,去牺牲这么多兄弟,不顾其它犯人的安危吗?” “牺牲?”孟梦凉讥讽,“大人怎么知道你的人一定会牺牲?难不成还没打就知道一定会被打死?” 颜松脸色微沉:“注意你的言辞!” 孟梦凉不服:“大人就不怕等回去以后,我们会上奏皇上?” 颜松冷笑,没有答言:回去?这些人还有命回去吗? 他早就想好,这些禁军,哪一个也别想回!长路漫漫,未知变数太多,这些人……都得把命留在路上。 道观门里冲出几个提着刀剑的道士,凶神恶煞,一连伤了几个村民,顿时一阵骚乱。 “颜如玉的家人在哪?” …… 里面打得如火如荼。 颜如玉和霍长鹤比明德真人想象得要难对付十倍。 手下死伤不少,但这两个人别说拿住了,连伤都没有受。 明德真人心里有点慌,看向信使,咬牙问:“信使,可否一助?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信使心里这个恨,恨不能掐死他算完。 就是来送个信,却摊上这么大麻烦。 每个信使出发时,为确保安全,都带着几个杀手,不到万得不已,不会动用。 现在……好像已经是万不得已了。 信使无奈,只好拿出信号箭。 颜如玉想出手打掉,霍长鹤和她背靠着背,低声道:“不急,让他发。” 颜如玉听他的话,笃定又自信,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 一迟愣的功夫,信使已经把信号箭发出去。 明德真人哈哈大笑:“痛快,实在痛快,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颜如玉刀尖血珠滚落:“不急,一会儿就让你只剩下痛,没有快。” 霍长鹤长剑一指明德真人:“我得亲自斩下他的狗头。” “可以。”颜如玉答应一声,又冲上去。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很快,几道黑色影子从道观黑暗处掠来,身法极快,个个手持窄刀,戴着面具。 信使早已甩掉斗篷,大喝一声:“拿下他们!” 黑衣人迅速加入战团,他们的战斗力绝非那些道士能比,很快已压倒性战斗力,让那些道士没有插手的余地。 五名黑衣人,围攻颜如玉和霍长鹤。 明德真人重重吐了一口气,后背都被汗水湿透,对信使拱拱手:“多谢信使。” 信使瞪他一眼,目光锁定颜如玉和霍长鹤:“这女子竟真和那尊像一样。” “正是,”明德真人赶紧趁机解释暗号的事,“是这女子诓骗于我,说那是墨先生给她的暗号。” 信使一怔:“她竟然知道墨先生?” “是,否则我也不会相信她说的……那种暗号啊,还望信使多担待。” 信使脸色微沉。 颜如玉和霍长鹤背靠着背,霍长鹤问:“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没问题,”颜如玉点头,“不过,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来?” 霍长鹤低声浅笑:“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很快就会知道。” 他抢先一步,手中剑变化招式,刹那间剑光闪烁,似化作千万条。 颜如玉眸子微缩:这是……霍长鹤创的剑法! 她曾在祖传的剑谱上看到过,只可惜,剑谱残破,只有几页,还被爷爷当宝贝供奉,她只能看到其中几招。 她心头微跳,不过眨眼间,霍长鹤就刺杀两人。 信使也吓了一跳,对那些歇阵的道士大喊:“上,一起上,拿下他!” 道士们重整旗鼓又要往上闯,突然,几道凌厉的风声穿破空气,带着杀机,呼啸而来! “哧!” “啊!” “扑通!” 接连几声。 剩下的三名杀手死了两个,一个咽喉中箭,一个胸口中箭,箭透肌骨,从另一端冒出来,染着鲜红的血,闪着幽冷的光。 信使被射中手肘处,痛得脸色惨白,豆大汗珠滚滚,差点晕死过去。 明德真人大腿上也中了一箭,跌倒在一旁,双手哆嗦着抱着腿,痛得嘴里直哼叫。 信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几支箭:“这是……” 话音未落,有道士惊呼一声:“那,有人!” 被刚才一幕吓傻的道士们转头看,不知何时,七八个黑衣人站在墙头或屋顶,手执弯弓,已经箭上弦,森冷的箭尖正对准院中的人。 他们无声无息,如一个个收割生命的机器,让人心胆生寒。 霍长鹤提剑,踏着满地鲜血,走到信使面前。 “怎么?识得这些箭?” 信使大气也不敢喘:“原以为是,又不是。” “嗯?” “传闻,镇南王霍长鹤手下有一队人马,个个身手超卓,以一敌百。 他们来去无踪,擅使弓箭,他们的弓箭也与寻常的不同,是特殊打造,怎么个特殊法我不知道,只听说是黑箭黑羽,号称獠牙。” 第73章 有仇报仇 颜如玉也听说过獠牙箭,但低头看射穿杀手胸口的箭,箭尾的白羽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箭是白羽,并非黑羽,长度也不对。 霍长鹤眉眼微垂:“你知道得倒不少。” “镇南王,天下谁人不知?” 这倒是实话。 明德真人眼睛布满血丝,拖着伤腿,一把拉过一个小道士挡在胸前当肉盾,大声道:“来人,把人押上来!” “颜如玉,我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颜如玉抬眸看他,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就凭我手中握着你的婆母和镇南王的幼弟!”明德真人喘着粗气笑,“还是说,你不顾他们死活?” 颜如玉不为所动:“他们人在哪呢?” 明德真人转头看道观门口方向:“来人!” 话音落,一人大步走进来,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几样东西。 他走得极快,转眼到近前,手一扬,把几样东西扔到明德真人面前,有一个还砸中了他的头。 脑瓜“嗡”地一下子,差点砸懵。 低头看,是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正是他派出去抓大夫人和霍长衡的道士。 “啊!”他猝不及防,吓得短促叫一声。 金铤站到霍长鹤身侧,一言不发。 “哎哎,”银锭迈着小碎步,圆滚滚的身子一抖一抖,一扬手,“还落了一个。” 他笑嘻嘻走到颜如玉面前:“颜姑娘,我也有帮忙,怎么样?还不错吧? 我跟你说,这几个人装道士装不像,身手还不怎么样,实在是差劲儿。 哎,不是我抢功啊,小孟梦儿也帮忙来着,还有那个马大人,好家伙,原来是假中毒啊,一蹦三尺高,半空中还耍刀花呢。” 霍长鹤:“……” 真是。 颜如玉打断还想说的银锭:“可以了。” 银锭眨眨眼,这就可以了?还没说痛快呢。 霍长鹤走到明德真人面前,剑尖缓缓抬起:“我说过,我要亲手斩下你的狗头。” 明德真人吓得脸色苍白:“你……你……” 颜如玉看一眼道观大门方向:“不着急,先让别人出出气。” 上前踩住明德真人的胸口,在他身上搜查一番,把暗藏的毒药暗器什么的都搜干净。 转头对银锭说道:“把那些女子的家人叫进来,就说让他们亲手出气。” “好嘞!”银锭撒欢跑出去。 就听他在门口振臂一呼:“乡亲们呐,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啊!” 村民一涌而入,或赤手空拳,凭着一对肉拳头,或拿着铁锹木棒,奔向明德真人。 明德真人眼睛睁大,满是惊恐,但他逃不脱,走不了。 临终前,一把挥下来的铁锹,在他眼中定格。 颜如玉和霍长鹤袖手旁观,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死有余辜。 直到明德真人被打死,村民们才算消除这口恶气,不知谁呜咽着哭了一声,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抽泣声此起彼伏。 “多谢恩公!” 有人扔到手中的木棒,对颜如玉和霍长鹤跪下。 其它人也跟着跪,不停叩头。 “大家不必谢,恶人自有恶报,自古此理,大家都回去吧,别再此地逗留,今晚之事,也不必对旁人说起。” 村民们再次道谢,抹着眼泪退走。 人还没有走完,忽然一声尖叫声从暗影处传来:“救……救命!” 颜如玉回头,见方才趁乱跑到一边的信使,刀挟持着一人走出来。 那人披头散发,脸红肿还有许多被抓过的破道子,猛眼一看,吓人一跳。 正是阮仙藻。 颜如玉偏头,看到他们身后还有陈墨,早已死去。 阮仙藻原来被仙了眠,后来大家清醒,她也不例外,见情势不好,就躲了起来。 陈墨和她在一处,看到信使过来,阮仙藻趁陈墨不备,把陈墨推出去。 信使手起刀落斩杀陈墨,挟持了她。 颜如玉双刀合到一处,不慌不忙:“信使,你今天的运气不行。” 信使噎了一下,可不是,他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颜如玉又道:“挟持这个人,一点用处没有。” 阮仙藻尖叫:“颜如玉!” “救我,救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 ” “好吧,那就去死。”颜如玉毫不客气。 阮仙藻一口气哽住,感觉冰凉锋利的刀刃就挨着她的喉管,稍稍再往里一点,她就得死。 “别,我求你了,救救我……” 颜如玉不为所动。 信使有点不知所措,这是什么这是?挟持了半天,屁用没有? 阮仙藻忽然又眼睛放光,越过颜如玉,看向她身后。 “二表哥!救我啊……” 颜如玉回头,霍长旭手里也拎着把刀,衣裳上溅了不少血,看样子刚才也有杀敌。 颜如玉没吭声,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二表哥,救救我,我不想死。” 阮仙藻又哭起来,眼泪汪汪的:“二表哥,你最疼我了,若是救下我,我……我定会好好报答你,你说如何,就如何。” 霍长旭浅浅笑:“我要怎么救你?不如用我自己换你?” 颜如玉别过脸,不想再听。 阮仙藻眼中爆出喜色:“二表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霍长鹤蹙眉:“二公子!” 霍长旭似是没有听到,目光直视阮仙藻。 “二表哥对我,天高地厚之恩……”阮仙藻顾左右言他。 霍长旭长长吐一口气,对大门口喊 :“母亲,衡儿!” 大夫人和霍长衡早就在门外,都快急死了,要不是牢记颜如玉的叮嘱,又担心成为她的累赘,早就冲进来。 马立羽和孟梦凉一左一右,护送着他们母子进来。 “如玉!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大夫人大声喊,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 “嫂嫂!” 颜如玉冲他们点点头:“我没事,没受伤,放心。” 霍长旭对着大夫人跪下去,砰砰叩几个头:“母亲,孩儿不孝!” 大夫人愣住:“旭儿,你……” 颜如玉皱眉,冷声道:“你真要用自己换她?” 霍长旭看颜如玉一眼,目光复杂。 他一字一句,问阮仙藻:“你是谁?当着母亲的面,再说一次。” 第74章 谢谢你和对不起 阮仙藻有点懵,更多的还是心虚。 “二表哥,你什么意思?我是仙藻啊。” 霍长旭凄然一笑:“阮仙藻又是谁?” 大夫人更懵了,这孩子不会是傻了吧? 阮仙藻心头慌乱:“二表哥,你……” “你说不说。” 阮仙藻生怕自己不说,他就不救,咬牙道:“我是……原来是唱曲儿的,因为受尽了折磨打骂,这才偷跑出戏班子,路上遇见一对母女,她们说有位故友在京城,还是身份显赫的王府夫人,我也是为了生计,为了能活下去,就……偷了她们的信物进京认亲。” 大夫人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你……你不是……” “对不起,姨母,我骗了您,我不是您故友的孩子。我也是实在没有活路了,这才出此下策,只要这次二表哥救我,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我们不要牛马,”霍长衡鼓着腮帮子说。 霍长旭又问:“那么,那对母女呢?” “我……后来也没见过,并不知……” 阮仙藻还没说完,看到霍长旭冰冷的目光,咬咬唇:“我怕她们后来再去,让我露出马脚,我就……毒死了她们。” “你!”大夫人气结,眼睛都气红,“你怎可如此!” 阮仙藻大声哭:“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我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没有其它的活路……” “那你就断了别人的活路吗?”霍长旭声音平静,却透出无尽凉意,“我王府养你这么多年,自问问心无愧,你又是如何报答的?我是个傻子,活该被你耍得团团转,与母亲兄弟离心,不敬大嫂,我是该死。” “但我,不应该为救你而死。” 阮仙藻停住哭声,霍然睁大眼睛:“你骗我!” “是啊,骗你,”霍长旭冷笑出声,“比起你骗我,不过百千分之一。我这条命不值钱,但也不至于去救一个陌生人,救一个白眼狼,一个毒妇!” “你,霍长旭!” 信使忍不住制止:“差不多行了!干什么呢?这还被挟持着,你们到底救不救?” “不救,”颜如玉干脆利索,“要杀你就快点杀,时候不早,我们还要休息,明天还得赶路。” 信使:“……” 他刀往下压了压,也不知道是该还是不杀。 恰在此时,阮仙藻又觉得浑身痒起来:“颜如玉,你给我的是假药!” “没错,我也没说过要给你真药,”颜如玉扫一眼死去的陈墨,“包括他,他的也是假的,只可惜,他死得太快,我没有看到他失望生气的表情。” “啊,颜如玉……”阮仙藻痒得乱动。 信使一条手臂中箭,本来就痛得要死,另一条手臂还得握着刀挟持她,现在她一乱动,差点弄不住。 “我做鬼也不会……” 阮仙藻高声叫,还未停止,信使已经割破她喉咙。 大团的血涌出,染红她的衣襟,阮仙藻身子软软倒地,微微抽搐。 “啊!”大夫人惊呼一声,手捂住霍长衡的眼睛。 信使趁机纵身向屋顶飞跃。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默契地说:“让他走。” 放掉信使,让他回去报信,才是开始。 让他死有什么难?让他回去,引蛇出洞,才更重要。 “大嫂,”霍长旭开口,对着颜如玉叩头,“对不起。 是我的错,我蠢,不及大哥万分之一,被她耍得团团转。 我霍长旭对天发誓,若能活着到西北,这一路上,必定为大嫂的话是从,必尽全心全力。” 大夫人张张嘴,未语泪先流。 霍长鹤垂下目光,心头涌起浓浓的酸涩和欣慰。 颜如玉淡淡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动不动就跪。 记住你自己的话,我无所谓,做好一个儿子应该做的更重要。” “是。” 霍长旭正要起身,旁边仅剩的一个杀手不知何时醒了,抬手对准颜如玉射出一枚暗器。 距离近,速度又快,霍长旭大吼一声,张开双臂,挡下暗器。 “哧!”一声微响。 铁器入肉。 “旭儿!”大夫人哭叫一声,快速奔过来。 颜如玉比她快一步,扶住霍长旭。 “大嫂……” “别说话,”颜如玉蹙眉打断他,“死不了。” 霍长旭勉强笑笑,头一歪,晕死过去。 飞镖打得极狠,几乎全部没出,距离心脏只有一公分。 颜如玉快速安抚大夫人:“母亲不必担忧,我会救他。” 抬头又看霍长鹤:“大当家,帮忙!” 霍长鹤用力握握微颤的手指,腮边肌肉咬得绷紧,上前帮忙。 霍长旭被抬进屋,颜如玉吩咐:“去烧热水,找点烧酒,不许其它人进来。” 一切照她说得办,她独自一人在里面忙碌,取出暗器,消毒,缝合,打针…… 整整忙了近一个时辰。 大夫人站在门外,心急如焚,却也生生忍住,安静在外面等着。 霍长衡瞪大眼睛,小声安慰她:“母亲,二哥会没事的,嫂嫂那么厉害,一定能救他。” 大夫人慌乱地点头。 霍长鹤微合着眼睛,靠着墙站着,想起自从上路以来,曾无数次想把这个弟弟痛揍一顿,直到揍醒。 如今,他醒了,却差点丢掉命。 看到他倒下去的那一刻,霍长鹤想,那一镖,还不如打在自己身上。 等啊等,天边微微见亮,颜如玉终于打开门。 “如玉……” “母亲放心,他没事,伤口已经止了血,也包扎过,就是人有点虚弱,还没有醒。” 大夫人总算松口气,双手抓住颜如玉,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感谢的话,太轻了。 “先不急进去看他,他还没醒,看也不能说话,等他本来再说,一会儿给他熬点小米粥。” “好,好。”大夫人扶着她,“你也去休息,一定累坏了。” 颜如玉点头,看向不远处的马立羽。 “大人。” 马立羽赶紧过来:“颜姑娘不必多说,我会吩咐下去,休整半日。” “好,有劳。” 日程很紧,能休整半日,已经是很给面子,况且,还有颜松在,马立羽还要和他去周旋。 霍长鹤总算有机会说话:“我和手下去找些草药和吃的。” “不用麻烦,”颜如玉说,“明德真人的房间里有些药材,一会儿我去挑一些。” “还请大当家协助打扫尸首,以免到时候惹来官府,颜松那边……” “我会的。” 第75章 不必回头看 颜如玉不知道颜松有什么短儿在霍长鹤手里。 但如果马立羽搞不定颜松,霍长鹤一定行。 颜如玉也的确太累,她也不是铁打的,这些日子一直紧绷,又大战一场,还给霍长旭做治疗,现在急需补充体力。 独自找一间屋,拿出一些草药,交给随行而来的银锭,让他去给霍长旭煎药,又告诉他去找附近村民买辆小平板车。 霍长旭这些日子一直没吃过一顿饱饭,现在又受重伤,长途跋涉肯定不行,怎么也要躺两天小车。 把银锭打发走,颜如玉进空间拿出点食物,简单吃了些,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天近中午。 队伍果然休整了半日。 颜如玉又吃了点东西,感觉浑身舒坦不少,赶紧去看霍长旭。 一打开门,见霍长衡坐在门口台阶上,小手撑着头,一点一点。 颜如玉哑然失笑,轻轻抱起他,让他进屋睡。 轻步带上门,霍长旭这边是大夫人在门口守着。 “如玉!你来了,好些了没?” “我没事,”颜如玉看一眼屋里,“衡儿睡着了。他怎么样?” “还在昏睡,天亮的时候醒了一下,喂过药,还好没有发热。” 那是当然,颜如玉给他用了消炎特效药,为的就是避免发烧。 “我去看看。” 霍长旭虽没有醒,但气息平稳,没有太大危险。 “母亲,做好粥了吗?” “好了,我去给你盛一些。” “不是给我,是给他,他很快就醒,您去盛吧。” “哎,好。” 大夫人一走,颜如玉给霍长旭换了外伤药,这些缝合用的蛋白线,很快就会自行吸收,不会被发现。 又重新包扎好,外面传来脚步声。 颜如玉手指在霍长旭伤口上戳了戳。 霍长旭痛得拧眉——醒了。 “醒得正好,喝点粥吧。” 霍长旭嘶一口气,低头看看伤,怎么感觉,刚才被戳了一下? 但觉得又不太可能。 大夫人扶起他,粥端到他嘴边。 “母亲,这……还是留给你们吃吧。” 找粮食上他从来没有帮上忙,现在怎么好意思张嘴就吃? “行了,别矫情,赶紧吃,你是伤患,赶紧好,要不还得照顾你。” 霍长旭自知理亏,不敢多言,低头赶紧吃。 霍长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嫂嫂呢?” “我在这。” 他迈着小短退哒哒地跑进来:“嫂嫂,你怎么不叫我?” “你睡着了,就让你多睡会儿。” 霍长衡拍拍自己脑门:“哎呀,我是想守着嫂嫂的,还说就合上眼睛眯一小下下,不知怎么就睡着啦。” 他摸出一颗圆滚滚的煮蛋:“这个给你。” “哪来的?”颜如玉问。 “是那个特别厉害的大哥哥给我的。” “给你二哥。” 霍长衡看向霍长旭,眼睛眨巴。 霍长旭赶紧说:“我不用,我吃粥就行。” 颜如玉把蛋壳剥了,抽出匕首,把鸡蛋一分为二。 一半给霍长衡,一半放到粥碗里。 霍长衡抿抿唇:“我留给嫂嫂的。” “伤病患优先,想报答我就快点把自己养好,多干活,多出力,此刻不必计较一个鸡蛋。” 霍长衡把半颗蛋一口塞嘴里,用力点头。 霍长旭低着头,大颗的泪滴到碗里。 大夫人也在一旁抹眼泪。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嚎哭,像是老太爷的声音。 颜如玉一愣,大夫人叹口气说:“昨天晚上,几个道士冲出来,伤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神智不清,乱跑乱叫的二夫人,今天一早,二老爷也不太行了。这会儿估计是……” 正说着,霍长鹤从外面进来。 “二公子醒了?” 霍长衡高兴地迎上来:“大哥哥。” 霍长鹤拍拍他的头,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小把野谷子:“去喂你的鸡吧。” 霍长衡告了退,去喂黑羽山鸡。 大夫人也把粥喂完,起身道:“多谢大当家仗义相助。” “不必如此,夫人是长辈,在下不敢担一个谢字,这也是应该做的。” 霍长鹤看一眼霍长旭,把一盒药递过去:“一点药,二公子兴许用得着。” 霍长旭满脸通红,没脸去接:“大当家,这次多亏你助我大嫂,我……之前对你无礼,不敢奢求原谅,这药珍贵,不敢收授。” “二公子不要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幡然悔悟自然是好,表明歉意不是拒绝别人好意,是互为友善,帮助别人,也允许别人帮助自己,成就更强大的自己。 发生过的事情不必时时回头看,解决和弥补的方法,永远在前面。” 霍长旭抬头看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坚定,目光清澈,伸手接过药盒,用力握紧:“多谢大当家教诲。” 颜如玉眼中闪过几分赞赏,对霍长鹤的印象,又好转几分。 “我来是想说一声,二夫人和二老爷皆身故,马大人带人把他们安葬在道观后。其它人正准备午膳,吃过之后,就要上路了。” 霍长旭赶忙道:“我可以,我能走。” 霍长鹤看他一眼:“银……银坨按你大嫂的吩咐,去找附近村民买小平板车,村民为表示感谢,坚决不收钱,银坨说,他可以拉着小平板车,带你走。” 霍长旭脸再次涨红,看向颜如玉:“多谢大嫂,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走不了,现在天还没有太凉,万一出汗,对你伤口不利。” 颜如玉说完,把空间留给大夫人和霍长旭,让他们母子也说说话。 她转身出去,霍长鹤跟上。 “你的剑法,”颜如玉问,“是从哪里学的?” 霍长鹤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剑法?” “对,就是斩杀黑衣人时,用的那几招。” 霍长鹤一愣,心说坏了。 之前用的时候没多想,后来想了想,他用的那几招是自创,杀敌关键时用,平时在京城也没施展的机会,就算在此用,也不会有人认得。 现在颜如玉却这么问,难道是认出来了? 不应该呀。 她一个小女子,刀法用得好已经让他意外,即便是之前为自保偷学,也不应该见过他的剑法才对。 “怎么?不能说?” 第76章 好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霍长鹤想告诉颜如玉,他就是她的夫君。 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惊险,又生生忍住。 那个墨先生,跟着信使来的杀手,都非同寻常。 他现在还是“失踪”、“下落不明”,他的家人和颜如玉就都是安全的,至少他们做为“饵”,敌手不会轻易把他们置于死地。 如果他现在说了,相信颜如玉会为他保守秘密,但也会给她带去负担。 何必呢? 本来就已经够对不起她。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会那几招。是我兄弟带我去见王爷时,看见王爷练剑,学会的。” 颜如玉微挑眉:“你这兄弟颇得王爷信任,这种剑法也能被你看到。” “我幸运吧,仰慕王爷,上天也眷顾我。” “上天连王爷都不眷顾,”颜如玉淡淡道,“我还是相信自己。” 霍长鹤还想说,孟梦凉从外面跑进来:“颜姑娘,你吃饭了吗?这个给你。” 是一只鸡腿。 “我吃过了,”颜如玉看一眼外面,“要动身了吗?” “差不多,在收拾,”孟梦凉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颜松的脸臭得很,不过,你不用理她,我和马大哥会护着你们的。” 他胸口拍得啪啪响,霍长鹤把鸡腿拿走,递给颜如玉:“孟差官的好意,别错过。” 孟梦凉眼睛微斜看他,总觉得他这话有点阴阳怪气。 正好霍长衡跑过来,颜如玉把鸡腿递给他吃。 孟梦凉一走,颜如玉问霍长鹤:“孟差官挺有意思,看着年纪还小,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呀,”霍长鹤下意识刚要回答,又意识到“大当家”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清清嗓子,生生忍下:“不太清楚。你不如问问夫人,夫人身居京城,应该清楚。” “嗯,”颜如玉转身往屋里走,“麻烦你叫银坨来。” 霍长鹤有点摸不准,她刚才的问题是无意呢,还是有意。 出发上路,银锭拉着小车,车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本来霍长衡说把被子给霍长旭,霍长旭说什么也不答应。 霍长衡眨巴着眼睛问银锭:“哥哥,你叫银坨吗?” 银锭含泪点头:“……是。” 人家好好的一个名,非改成银坨。 “好巧哦,我大哥身边也有个侍卫,叫银锭,也是你这样胖胖的,不过,他皮肤白白的,你是黑黑的。” 银锭:“……” 颜如玉一边走,一边看队伍中的人,少了二房和阮仙藻,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 颜松身边的素儿也死了,现在是他一个手下扶着他走。 按行程算,明天中午就能到小城镇,可以买些东西,过了小城镇,大概走上两天,就是肃城。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近傍晚时,他们抵达驿站。 快到城镇或者大城时,都会有驿站,方便换马,补给。 还和上次的驿站一样,犯人住大通铺,还得交铜板,官差们可以住上房。 刚把小车停好,把霍长旭搀扶下来,孟梦凉兴冲冲跑过来:“颜姑娘,我替你们交过钱了,直接进去住就行。不好意思,不能让你们住单间。” “没事,已经很感谢你了。” 颜如玉和大夫人进去收拾:“母亲,孟差官是什么来路?” “他呀,他是荣国公的小儿子,”大夫人压低声音,“人挺不错,这次被抄家,也是荣国公府悄悄给先送了趟消息,想必也是梦凉先知道,想法子通知府里的。” “不过,荣国公和长鹤都是武将,为了避嫌,表面不能走得太近,因此也就没有过多交谈。” 颜如玉恍然大悟,难怪孟梦凉挥金如土,钱袋子里装的不是银子,是金叶子金豆子。 “这样的身份,荣国公也舍得让他走这一趟?” “唉,荣国公仁义,大概也是觉得长鹤冤枉,想让儿子走这一趟,或许能找到点什么证据吧。 再者,我记得国公夫人说过,梦凉的命数,在成年之后,就得多历练,去军中之类阳气盛的地方。” “还有这一说?” “听说他小的时候总是被梦惊醒,啼哭不止,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后来才改叫梦凉。” 颜如玉:“……” “好名字。” 收拾好里面,颜如玉出去准备晚饭。 还是要架小锅自己做,霍长鹤已经点起火,把小锅放上去,回头见她出来,笑笑说:“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颜如玉看一眼在那边撅着屁股捡柴的银锭,走过去说:“你去看火,我来。” 银锭受宠若惊:“您是不是觉得我拉小车太累了? 没事的,我天生力气大,有的是劲儿,二公子那小身板,拉他三个我也不在话下。 要不明天让小公子也坐我的车吧,保准又快又稳……” 颜如玉平静注视他的嘴,银锭识趣地闭上,转身跑去看火。 到驿站外面,颜如玉观察一下地形,做到心中有数。 有了昨天晚上的刺杀,还有故意放走的信使,她得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下一拨就会再来。 但愿这一次,能钓到墨先生这条大鱼。 从空间里拿出一小捆柴,还有一个小板凳,拎着回到火堆旁。 她把柴扔在一边,把小板凳递给蹲着烧火的银锭。 银锭胖胖的,蹲着并不好受。 拿到小板凳,银锭再三道谢。 霍长鹤正想和颜如玉说两句话,孟梦凉又来了。 “颜姑娘……” 霍长鹤冷声打断:“颜姑娘?听说她和颜家断绝了关系,孟差官张嘴闭嘴颜姑娘,这是何用意?提醒她这件痛事?” 孟梦凉脸涨红:“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霍长鹤反问。 孟梦凉张张嘴,哼道:“你管我什么意思?” 说罢,拿出个油纸包,捧给颜如玉:“喏,这个给你。” 颜如玉打开看,是几个白胖的包子。 “我们买得多,给你几个,马大哥说让你不要客气。” 颜如玉接过:“谢谢马大人,也谢谢你。” 孟梦凉搔搔后脑勺:“不用客气,你给马大哥解了毒,还提醒我们不要进山道,要不是你,我们就死伤惨重。” “你们忙,我先走了。” 他又一溜烟跑了。 颜如玉把包子分给霍长鹤和银锭,两人都不要,表示金铤已经去找吃的。 颜如玉也没再客气,进屋去给霍长旭和霍长衡。 霍长鹤添了几根柴,扭头看到银锭正举着小凳子发呆。 “怎么了?难道又看着小板凳眼熟?” 第77章 诱饵 银锭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主子,您太睿智了。没错,这个小板凳,我就是看着眼熟。” 霍长鹤:“…… ” 简直差点气笑,他一边拨了拨火,一边好气地问:“哦?怎么个眼熟法?难不成这小板凳还有你的名字不成?” 银锭把小板凳递过去:“主子,不是有我的名字,但有我做的记号。” 火光下,小板凳背面,刻着一个中间圆,两头尖的形状。 霍长鹤看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东西?” “银元宝呀!难道不像吗?这元宝多好看,多富贵! 我可喜欢这个小板凳了,在府里的时候,我经常坐着它在树底下,春天赏花,夏天吃瓜,秋天打月饼,冬天炙鹿肉……” “得得,除了赏花,其它的都离不开吃,”霍长鹤打断他。 “这个不重要,主子,关键是,我的小板凳,怎么到这里来了?”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那大概是,王妃是飞毛腿,刚才出去这一趟,跑回王府把你的小板凳给你拿过来了。” 银锭抓抓下巴:“……也不太可能哈。那这是……” 正说着,颜如玉从屋里出来。 银锭若无其事地问:“您从哪弄的这小板凳?” “问孟差官借的,大概是驿站的吧。” “啊……” 颜如玉面不改色,反正刚才他们才怼过,不会去为一个小板凳求证。 再说,求证她也不怕。 不一会儿,金铤拎着两只鸡回来。 “这里打不到,买的。” 不管买的打的,银锭暂时放下小板凳的疑惑,麻利地处理。 这次大家聚在一起吃晚饭,霍长旭也出来,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伤口也痛,但气色也不那么差。 端着粥碗,他郑重道:“多谢大家的帮忙,以前是我不懂事,承蒙大家不离不弃,我以粥代酒,敬大家。 等我伤好以后,大家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开口。” 大夫人欣慰地偷偷抹泪。 霍长衡站起来,挺着小肚肚,把粥碗往前一举:“敬大家!” 几个人忍不住笑,互相碰碰碗。 三房在不远处,霍云冉用筷子插着碗里的薄粥,忿忿不平:“母亲,你看他们!又吃又喝,又说又笑,真是的,也不说让我们吃一些!” “你缺那几口吃的?”三夫人四平八稳。 “我缺,”霍云冉撅着嘴,“我受够这些东西,不想再吃了。” “不想吃就想想饿的时候,想想连这些都不上的时候,”三夫人放下碗看着她,“这些米还是颜如玉要来的。” 霍云冉咬唇:“就她能耐。” “所以,你要想拿捏住她,就要比她更能耐,明白吗?”三夫人微叹,把自己的粥倒给她一些,“明日到镇上,给你买些好吃的。” 霍云冉这才露出几分笑模样:“我知道了,母亲,您放心,我一定会比她还有能耐。” “好女儿。” 三老爷低声道:“我瞧着父亲胃口不太好。” “老二死了,他能好吗?好也得装着不好,否则怎么演慈父?”三夫人不以为然。 三老爷蹙眉没说话。 三夫人轻嗤:“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他之前最疼老二。 从老大那边搜刮的东西,一多半给了老二家,要不是他撑腰,霍长兴能被宠成那个德行? 也幸亏他不够疼你,我的长荣也没有被他宠成霍长兴那副样子。” 三老爷听她这么一说,又释怀:“我们的希望都在长荣身上了,但愿这一次,我们的路程就到肃城为止。” 三夫人放下碗,目光坚定:“不是但愿,是必须。” …… 颜如玉他们吃完饭,银锭去收拾锅碗,颜如玉进屋给霍长旭查看伤口。 之前他都是昏迷着,这次是清醒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 “我……我自己来吧。” “行了,磨叽什么?”颜如玉面无表情,“衣裳解开,觉得不好意思就闭上眼。” 霍长旭:“……” 别说,颜如玉这板起脸的样子,和大哥还真是有夫妻相。 霍长衡在一边托着腮:“二哥,你是怕疼吗?要不上完药我给你吹吹?” 大夫人笑:“你再说,你二哥就更不好意思了。” 颜如玉把上次从空间里摘的红果子给霍长衡:“拿去吃,顺便喂喂黑鸡。” “好!”霍长衡高高兴兴走了。 大夫人抿嘴忍住笑:“我去再找些干稻草来。” 霍长旭红着脸解开衣裳,颜如玉吩咐:“闭眼。” 他乖乖闭上。 闭上眼之后,触觉就更加敏锐,感觉伤口包扎的布被打开,丝丝凉意吹拂,他忍不住打个寒颤。 颜如玉捏着一支消炎针,快速刺破,推药,一气呵成,又麻利地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上。 “好了。” 霍长旭睁开眼,见她转身往外走,想道声谢,嘴唇动动,还没说出口,颜如玉已经走出去。 颜如玉出门,迎面和抱着被子的大夫人碰面。 “梦凉非得给的,我推辞不了……” “没事,给就给吧,正好给长旭用。” “我是想给你……” “我不冷,没事,先给他,他伤好最重要,明天到小镇,我们可以买。” 一提到买东西,大夫人更加窘迫:“可是,我……” “母亲不必担忧,我还有些体己的银子。” 大夫人实在羞愧,低头进屋。 刚到院子时,孟梦凉又跑过来:“颜松叫你过去,马大哥让我提醒你,要小心些。” 颜如玉不用猜,也知道颜松找她干什么。 到颜松的房间,颜松正坐在桌前饮酒,两个驿馆的驿卒陪着他。 “什么事?” 颜松打个酒嗝,眯着眼睛:“这驿站外面,也有小树林吧?” 颜如玉没吭声,两名驿卒不懂他的意思,连连点头:“有,有啊。” 颜松又饮一杯:“所以,之前说的,今天晚上办吧。” 两名驿卒对视一眼,彼此都心领神会,瞧这女犯人长得是真好看,想必这颜大人是色心动了。 “今天晚上不行。”颜如玉断然拒绝。 颜松把酒盅重重往桌子上一放:“你说什么?” “我说的你听见了,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在没遇见信使之前,颜如玉的确动了杀心,已经和霍长鹤商量好,借颜松想杀霍长鹤的机会,反杀颜松。 但现在不一样了,故意放走信使,还故意提了墨先生。 那现在墨先生定会以为,是颜松走漏了消息。 颜如玉直觉感到,墨先生不会放过颜松。 现在,颜松是她下的饵。 第78章 小树林见 颜如玉态度强硬,喝了几两酒的颜松有点上头,红着脸“啪”一拍桌子。 颜如玉不为所动,看着他就像看着个傻子。 那两个驿卒也想好好表现,趁机讨好颜松,颜松刚才可说过,等他办完差事回京,就提拔他们,进京城当差去。 这个破驿站,他们早待够了。 于是,其中一个驿卒蹭一下子站起来,怒指颜如玉:“你一个犯人,颜大人肯给你机会是你的荣幸,你还推三阻四,装什么贞洁烈女?” “就是,”另一个也不甘落后,“识相的快点答应大人,别自己找不痛快,否则的话……” 颜如玉眸子微眯,瞬间就懂了他们脑子里的龌龊想法。 难怪能和颜松坐在一处喝酒,还真是一丘之貉。 这种狗东西,颜如玉懒得浪费唇舌,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子上:“想让我答应?” “好啊。” 她语调微扬,唇角轻勾起一丝弧度,灯光晃着他们的醉眼,这一幕格外美。 两个驿卒心神都晃了一下,百爪挠心一般,心里琢磨着,等颜松爽够了,他们也要试试。 这女犯人长得美,玩过之后又没有什么后患 ,实在是送上门来的好事。 “那就一个时辰之后,小树林见。” 颜如玉说罢,转身飘然离去。 颜松眯着眼睛,一个驿卒赶紧给他把酒再次满上:“大人,请。” 想到那个山匪对自己的威胁,再想到今天晚上就能杀掉他们,颜松心头一阵痛快。 颜如玉一下楼梯,就看到霍长鹤在下面等着。 “有事?” 霍长鹤心说这小没良心的,看不出来是关心她,担心她,在这儿等她? “没什么,”霍长鹤无奈,“颜松不是个好东西,我怕你吃亏。” “他还不配,”颜如玉语气淡淡,“正好,有事找你商量。” 霍长鹤心头微喜:“什么事?” 颜如玉回头看看二楼:“走,去那边说。” 一个时辰,一转即过。 颜松安排几名手下心腹,先埋伏在树林里,然后盯着颜如玉,见她带霍长鹤也进去之后,再随后跟上。 那两名驿卒趴在二楼窗口,瞄见颜如玉的身影,心里的那只爪子又开始挠,痒得难耐。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露出几分坏笑,下楼梯,悄悄也跟上。 颜如玉和霍长鹤进入小树林,她一言不发,靠着树,抱着双刀闭目养神。 那晚在道观,霍长鹤就见过她的双刀,只是没顾上问。 “这双刀不错,很特别,刀口也锋利,哪来的?” 颜如玉没睁眼:“我师父给的。” “我师父?” “嗯,我自小被颜家抛弃,必须得靠自己活着,没功夫学什么琴棋书画,先学保命的东西要紧。双刀,就是最基本的。” 她说得平静,仿佛万千委屈都在这平静的语调里,被抻直抹去,波澜不惊。 霍长鹤听得却有些心疼。 银锭查到的那些资料,他都认真看过,起初还觉得,要么颜如玉就是假的,要么就是有所图。 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发生,颜如玉是实打实的真,她也没有什么所图。 而她之前的那些委屈,也都是真实受过的。 颜如玉不见他回答,睁开眼,看到他深情的眼神,心疼的表情。 颜如玉身子一僵,缓缓站直:“你那是什么表情?” 霍长鹤清清嗓子:“我……” 话音未落,颜如玉一巴掌扒拉开他:“有人来了。”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得,我媳妇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算了,忍着吧。 来人正是颜松。 颜松提着刀,凶狠又激动,本以为一来能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假作亲热,没想到,他们俩站在一处,眼神清冷。 不像是要被他杀的,倒像等着杀他的。 颜松一愣,不过转瞬一想又觉得无所谓。 反正四周都埋伏下他的人,颜如玉再怎么也是犯,还敢杀官差不成? 至于霍长鹤,那更是匪,杀了也白杀。 “你来了。” 颜松在一米开外站定,打量霍长鹤:“大当家,实在抱歉,明天你不能再和我们一同上路。” “为什么?”霍长鹤微挑眉。 “为什么?”颜松手抚刀柄,“因为今天晚上,你就得死在这里。” 霍长鹤没有露出他期待的惊慌,只是淡淡“哦”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 颜松深吸一口气:“你是匪,我是官,我已经容你这么多天,也给过你机会,可你不知悔改……” “行了吧,”霍长鹤不耐烦打断,“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想杀人灭口还不直说,就你这个品行,倒是颇有颜家人的风范。” “不过,你学得再像颜家人,你爹也不会重视你,庶长子,你要不是长子也还算凑合,偏偏还就占了个长的位子,让人时刻记得,你爹先让妾生子,别说他没脸,就是颜夫人,会放过你吗?” 霍长鹤目光在颜松伤口上掠过:“不然,伤哪来的?” “你!”颜松被触逆鳞,目光更加凶狠,挥刀就砍过来,“既然知道,那就受死吧!” 霍长鹤根本没把他放在这里,就颜松这点身手,还不够他出剑的。 抬腿一脚踢中颜松小腹,颜松“哐”一声被踢翻,差点摔背过气去。 颜如玉眉梢微抬——这也太菜了,本以为还能打个两三回合,这下好,都还没近人家的身。 颜松浑身关节都在疼,身体里还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热浪,他头脑昏沉,暗想喝酒真是误事。 好在他棋高一招,还安排手下打埋伏。 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从地上爬起来,吐一口唾沫,盯着霍长鹤道:“你死定了!来人,拿下他!” 他喊了两声,却没人出现,连个声音都没有。 颜松预感有点不太妙。 回头看,黑漆漆的一片,哪有什么人影,树影晃动,倒像是鬼影。 霍长鹤走上前:“不会有人来,颜大人还是死了这条心。” 颜松猛地回头,鼻翼快速煽动,眼神中迅速浮起惶恐。 “你……你想干什么?” “杀你。” “不行!” 霍长鹤差点气笑:“怎么不行?就许你能杀我,我不能杀你?” 颜松后背紧贴着树,看着霍长鹤剑出鞘,带着凛冽寒光,一步一步走近他。 他能感觉到霍长鹤的杀机,不是吓唬他的。 他紧握着刀,突然对颜如玉道:“颜如玉!让他别杀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第79章 秘密 霍长鹤脚步一顿。 颜松满怀希望,盯着颜如玉。 颜如玉漫不经心道:“我不想知道什么秘密。” 颜松:“!!” 霍长鹤忍住笑,继续提剑往前。 “真的,是真的!”颜松心慌意乱,他想保有风度,想临危不惧,但他现在自己做不到。 只要能活,面子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等他将来身居高位,这些屈辱,也无人敢再提。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我要说的,和你的身世有关!” 颜如玉干脆冷漠:“我不想听。” 颜松手心都在冒汗,闭上眼睛自顾说:“你不是颜家的女儿!” 颜如玉抬眸,心头猛地一沉。 不是颜家的女儿? 她前世的确是颜家的后代,还身负颜家人的异能,现在也是名副其实的。 怎么会不是颜家的女儿? 霍长鹤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脸色顿时一沉。 “你胡说什么?” 颜松睁开眼,喉咙滚了滚:“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实话。 我是听父亲说的,当时他正和祖父在书房密谈,我也是……无意中路过,偷听到的。” 霍长鹤观察他神色,见他不似作假,回头看看颜如玉。 颜如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刀尖点在颜松心口。 “好好说,不然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我说,”颜松咬着后槽牙,“那是三年前的中元节,我本来是想和父亲商量一下祭祀的事,你知道,我尽心想办好每件事……” “别说废话。” “结果到书房,就听到有人在说话,是祖父和父亲。 父亲说你性格太软,和预料中的一点也不样,会不会当初抱错了。 祖父说,时候还不到,要再等等。 父亲说,因为你这个私生女的身份,让他受了不少嘲笑,早知道就给你安排一个别的身份。 祖父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待来日成就大事,飞黄腾达,那点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我那时才知道,你根本不是父亲的私生女,而是……父亲从别处抱来的,可能是想利用你做什么,但没有达成心愿。” “继续说。” “我对谁也没有提过此事,也想等着看,甚至……还因为那个所谓的大小姐经常欺负你,而充满期待。 我想看你是不是有一天会奋起反抗,让我震惊一下。可是……” 并没有。 一年过后,颜老太爷去世,直到去世之前,也没见到颜如玉发生所谓的变化。 自那之后,颜侍郎对颜如玉就更加死了心,什么变化,什么飞黄腾达,还不如早早选择一位主子,来得更实际。 一线月光穿过头顶树木枝叶,落在颜如玉清冷的脸上,她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一股煞气。 眉眼漆黑,冷静似无底深渊,似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颜松突然打了一个激凌。 现在的颜如玉,和之前倍受欺负的那个小可怜完全不同,莫非……他们谈话中所指的,就是这个时刻? 颜如玉缓缓开口:“我问你,你可曾听说过,颜家上一代,或者上上一代,有谁,和寻常人不一样?” 颜家是异能者,这一点毋庸置疑,每代只传一人,也是真真切切。 颜松愣了愣,有点结巴:“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比方说,身体强健,体质异于别人。” 这一点异常,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发现。 颜松想了想,摇头:“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父亲只有一个兄弟,这你知道,而且比祖父死得还早,祖父就更不必提,他自己就是独子,而且也死了。” 颜如玉根据原主记忆,的确是这样,没错,也正因为如此,颜老太爷才总觉得颜家家丁单薄,对颜侍郎纳妾之事才不加管束。 颜如玉微蹙眉,自从穿越以来,她就被送到镇南王府,这一路忙乱,她都没有时间好好想这件事。 这个颜家,没有异能者,那么,也就说明此颜家,非彼颜家。 这么看来,颜松说得话,多半是真的,她不是这个颜家的女儿。 “那你可知道,我是从哪里抱来的?” “这我不知,真不知,也就是偷听到那么一点,”颜松赶紧表态,“如玉,虽然我们不是兄妹,但我以后会把你当成亲妹妹,真的! 以后这一路上,我保证不会让你,你们一家,再受一点苦。颜夫人那个毒妇,你也看到了,是如何对我的,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等我回去以后,定会报仇,你也希望他们死吧?他们害你骨肉分离,让你倍受欺凌,饱受羞辱,你不想报仇吗? 我们里应外合,拿下颜家,让他们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求饶!” 颜松说得慷慨激昂,好像马上就要达成一样。 颜如玉并不稀罕和他里应外合,那个颜家,她也不看在眼里,不过,她也倒真没想着让颜松今天晚上就死。 但是,教训还是要受的,否则,今天晚上的安排就白费了。 颜松心在胸口里飘飘荡荡,仿佛被一根极细的绳子吊着,缓缓提起,随时会重重落下。 颜如玉突然一抬手,一股白雾飘散。 恍惚中,听到颜如玉说:“滚吧,今天晚上的事,都忘记。” 颜松大喜,不敢再耽搁,晃晃头,踉跄着扶住树干,迷迷糊糊中,对面似乎来了两个人。 “你们……来得正好,扶我……” “出去”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那两个人就奔他跑过来,如狼似虎,凶悍至极。 一个紧紧抱住他,一个开始撕扯他的衣裳…… 霍长鹤目瞪口呆,转身捂住颜如玉的眼睛。 他知道颜如玉在树林外围洒下点迷药,颜松的手下一来,没多久就晕过去。 但没想到……后面会有这种事。 颜如玉推开霍长鹤的手,转身去另一个方向。 算算时辰,那些被迷晕的官差,也该醒了。 颜如玉心头微叹,看来,她的任务还远远没达成。 这下,不但要找到霍长鹤,为他洗涮冤屈,还得找到真正的颜家人。 她就奇怪,颜家祖上怎么会是颜侍郎那种狗东西,原来一直认错了人。 霍长鹤在她身后跟着,见她不言不语,以为她在伤心难过。 毕竟,这是事关身世的大事,任谁一时也无法接受。 “如玉,”他轻声道,“你……” 颜如玉回头:“怎么?” 她眸子清冷,冷静平稳,哪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霍长鹤到嘴边的安慰又吞下去。 “那什么,你冷吗?” 第80章 连我都催? 颜如玉莫名其妙。 她没回答,继续走出树林。 到外面和孟梦凉碰头,孟梦凉举着火把:“颜姐姐,你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霍长鹤听着这称呼,无声翻个白眼。 真是个马屁精。 “你说让我在这儿等什么?”孟梦凉好奇得不行。 颜如玉正想说话,林子里传来一阵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孟梦凉瞪大眼睛:“什么声?” “等的就是这个,你来活了,赶紧带人去吧,多带点人,多点火把,照得亮堂堂的。” “行,”孟梦凉兴奋不已,“颜姐姐,那我去了!” 看热闹什么的,他最喜欢。 颜如玉往住处走,霍长鹤想了想叫住她:“如玉。” “怎么?” “那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颜家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们撇清关系,正好。你的身世……” “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就当没有听说过,”颜如玉手里捏着催眠球,“大当家,我很感激你仗义相助,但有的事,不是你能管的。” 霍长鹤正想说话,表示自己不是多管闲事,也不是想刺探她什么秘密。 话还没出口,眼前一阵光芒闪过。 银锭小跑着从远处过来,手里还抓了把不知什么果实,熄灭火堆的时候埋里面,现在扒出来吃又酥又脆。 正要拎起小板凳,一边吃一边看热闹,扭头看到自家王爷直愣愣站在那儿。 “主子,”银锭小声说,“去看热闹吗?惊天大热闹!” 霍长鹤晃晃头,手抚着额头:“什么热闹?” “小树林那边,孟梦凉带人举着火把,照得又明又亮,汗毛都能看清!好多人都为抢占好位置打起来啦。” 银锭说得眉飞色舞,霍长鹤却感觉他说的这事熟悉又陌生。 “主子?要不要去?您不去我可去了啊,这种事千载难逢。” “去。” 颜如玉在屋里,就在窗口下,清楚听到银锭和霍长鹤的谈话,听见脚步声远去,慢慢躺下。 大夫人低声问:“外面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颜如玉把霍长衡的小胳膊放进去,“和咱们没关系,早点睡吧。” 大夫人照顾着霍长旭,见他气息平稳,也没发热,心总算放下来。 “如玉,长旭的事,多谢你。他以前那么对你,我都替他没脸,你救了我们母子三人,这个家没有散。” “母亲,既然是一家人,就别说这种客气话,我们同心协力,好好活着,等夫君回来。” “好,好。” 面冲墙的霍长旭闭着眼睛,泪水无声滚落,心头悔意如浪潮,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听大嫂的话。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照亮,影影绰绰来了不少人。 大夫人又坐起来,从窗子里往外看:“一定是出事了。” “如玉……”大夫人正想叫颜如玉也看热闹,结果一眼瞧见颜松,迅速别过脸。 颜如玉已经到窗边,外面院子里亮如白昼,孟梦凉带的人一人拿着两个火把,个个都憋着笑。 孟梦凉声音微颤,阴阳怪气:“这天虽然说退了暑气,但晚上还是有些凉,颜大人,您这穿得也太清凉了,赶紧回屋,可别着凉。” “哎?要不要扶着您点儿?自己能走吗?” 颜松咬着后槽牙,眼珠子都红了,双拳紧握,恨不能扑上去揍人,但是该揍谁?他又说不清楚。 脑子里乱嘈嘈的,有许多事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进了小树林,然后就发晕,这两个驿卒就发疯似的扑上来,扯他的衣裳。 再然后,就是被按倒在地,没多久,孟梦凉带着人赶到,火把明晃晃照着他,把什么都照得一清二楚。 不只他们,还有许多犯人,就在林子外,像看耍猴一样看他,眼神,表情都是嘲笑鄙夷。 颜松光着膀子上楼梯,下面的人都仰头看他。 他又慌又臊,忘了有腿伤,不小心碰到,痛得脚下一滑。 孟梦凉立即大声道:“哟,颜大人,可小心些!是不是腿软走不动?要不要扶一扶你呐?” 颜松咬牙没吭声,快步上楼梯进房间,“哐”一声关上门。 即便关上门,他还是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尤其孟梦凉嗓门大得能顶风传出八百里。 “都给我听好了!今天晚上的事,都不许外传,更不能私下议论,我们颜大人英明神武,容不得半点诋毁。听清楚了吗?” “是!” 颜如玉微勾唇,反话正说,孟梦凉可真行的。 大夫人叹气:“真没想到,竟如此伤风败俗,真是……” “眼睛都痛了。” 颜如玉好笑:“那明天一早,我给您弄点干净水,好好洗洗。” 大夫人又“扑哧”一声笑。 霍长鹤站在角落里,全程无声围观,一边看,一边回想,被抽走的片断是什么。 当看到颜松上台阶差点摔倒,扶住扶手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般一闪。 他想起来了,在小树林,他曾提剑走向颜松,颜松当时也很惶恐,也是这样扶住身后的树。 霍长鹤低笑一声:好你个小狐狸,这一招用到我身上来了。 那两个驿卒也没脸,身上的衣裳比颜松还少,抱着肩膀弓着腰,哆哆嗦嗦溜回房间。 好不容易等外面安静下来,两人唉声叹气,谁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看到颜如玉进小树林,明明是奔着她去的,怎么就…… “你还记得这是怎么回事吗?”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 “……不记得,可我是奔着那个颜如玉去的呀。” “我也是,怎么就能认错人?颜大人和她,完全不一样,怎么会认错?” “真他娘的邪门。” “也不知道颜大人会怎么对付我们。” “谁知道?还以为有希望进京当差,这下好,真他娘晦气。” “你说,是不是那个姓颜的给咱下的套?” “她?不能吧?能有那本事?” “那……难道有鬼?” 话刚说到这里,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顿时一激凌,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看着门:“谁?” 第81章 记性变差 一道身影,从门中闪进来。 两人浑身发紧,不自觉往后缩:“谁?” 霍长鹤反手关上门:“我。” 两人对视一眼,对他没有印象。 流放犯几十号人,他们也没挨个细看。 “你是谁?怎能随意进我们的屋?你们的房间在下面,出去!” 霍长鹤不但没出去,反而坐下:“进你们的屋算什么?老子还要干别的。” 两人吞口唾沫:“你……你想干什么?” 他们扯扯被子,把身体挡住。 霍长鹤嗤笑:“骂谁呢?收起你们龌龊的想法!谁稀罕看你们。” “方才你们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进树林?” “没,没什么。” “就是,我们是官,你们犯,我们去哪,还要和你说?” “一个小小驿卒,算哪门子官?”霍长鹤缓缓起身,“承不承认都没关系,反正我已经知道。做错事,总要付出点代价。” “什么……代价?” “把命留下。” 两人大惊失色,想大声喊,声音还没溢出喉咙,就感觉咽喉处一凉并一痛,紧接着有温热的液体喷涌出来。 “我的妻,也是你们能动的?” …… 颜如玉这一觉睡得极沉。 小时候做体质和异能测试的时候,爷爷就告诉过她一些重要事项,每个异能者的擅长和禁忌都不同,像她虽然比较喜欢研究催眠,但却不能常用。 催眠会消耗她的能量,感觉疲倦。 那天晚上在道观,她就用了一次,今天晚上又连续用了两次。 事发之时不觉得,待事情尘埃落定,神经放松,才感觉倦意疯狂涌来。 次日一早,破天荒没有早起。 她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 睁开眼,大夫人正在窗下煮面,门口似乎有不少人,颜如玉没在意,又闭上眼睛,意识进入空间。 随意吃点东西,摘几个果子尝尝,上次那个给了霍长衡,她自己也没顾上吃。 甜甜的,微酸,吃完好像……精神好了些。 拿上点谷子,喂山鸡。 等她从空间出来,院子里已经吵成一片。 赶紧起来,把拿出来的东西收好,快步出屋。 霍长衡守在门口,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嫂嫂,你醒了!母亲说不让吵你。” “衡儿乖,”颜如玉递一个红果子和谷子粒给他,“喂山鸡吧!” “谢谢嫂嫂!” 大夫人给她递个眼色,把她拉到身边:“本来想让你多睡会儿,做好饭再叫你,没想到……” 颜如玉转头看,这才发现方才在门口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穿着衙门官衣捕快。 “捕快来干什么?”颜如玉纳闷,边问边往锅里放了点菌菇。 大夫人低声说:“昨天晚上,那两个……咳,驿卒,死了,听说是被人杀的,不知是谁报了官,捕快一早就来查问此事。” 颜如玉也惊讶,死了?还报了官? “颜松呢?” 大夫人指指人群中间,被几个捕快围着的,可不就是颜松。 颜松脸色铁青,气都哽到喉咙口,恨不能窜上天灵盖。 本来昨天晚上的事就够丢人,想着一早就出发,离开这个破地方,手下不敢说,这些犯人以后也回不去,不会再有人提。 起床时还安慰自己半天,没事没事,结果一下楼,就闯进几个捕快,围着他问东问西。 尤其是孟梦凉还在一旁,东拉西扯,每个字都像响亮的耳光。 更让他百口莫辩的是,那两个驿卒死了,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为了泄愤。 他的确是有杀人之心,但没有做,即便要做,也不会是昨晚。 捕快围着他叽叽喳喳,孟梦凉喳喳叽叽。 “都闭嘴!”颜松忍无可忍,目光带着狠意,上前一步,手指点在捕快胸口,“闭嘴,听清楚了吗? 人死了,去查,别找本官的事,要定本官的罪,行,拿证据来。 要是没有证据,就滚开,本官稍后就要动身启程,耽误了行程期限,你们担当得起吗? 小小捕快,也配来问本官?” 捕快涨红脸:“人命无小事,更不能以官位高低来定!” “这么能说,你怎么不去刑部?你怎么不去修律法?”颜松讥讽,“你们县太爷都不敢如此,你跑到这充什么正义?” 颜如玉暗自冷笑,颜松真是被挤兑得理智尽失,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人多口杂,也不怕传回京城,被那些御史言官知道,别说他,连颜侍郎也得跟着遭殃。 不过,那两个驿卒到底怎么死的? 正在想,大夫人招呼她:“如玉,快吃饭吧。说不定一会儿就上路,得填跑肚子。” 他们这几个人都凑过来,对大夫人做的面条赞不绝口。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你知道那两个驿卒怎么死的吗?” 霍长鹤微蹙眉,用力思索:“不知道,我大概昨天晚上没睡好,记性还有点变差。” 银锭眨眨眼:“是吗?都忘了什么?” 霍长鹤扫他一眼,他赶紧低头不吭声。 楼梯响,有人把那两具尸首抬下来,不过都盖着头脸,看不出什么。 颜如玉转念一想,罢了,反正马上就要走,也不会再回来,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刚吃完,果然发疯的颜松就下令,立即出发。 这次,颜松还从驿站牵了匹马,总算不用再腿儿着走。 霍长衡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不但余毒全清,连伤疤都淡得很,高兴地翘着小脚丫让颜如玉看。 颜如玉也很惊讶,这难道是红果子的效果? 他不让颜如玉再推着他,但银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他上了小板车,霍长旭一起。 颜如玉盘算着,中午就能到小镇上,东西她是不用买,但也得装装样子,以后再拿出东西来也就不用遮掩。 银锭见她没注意,快走几步,到霍长鹤身边,吱吱唔唔,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主子,您真的记性变差了吗?” 霍长鹤不动声色:“你想说什么?” 银锭清清嗓子:“前面马上到镇子上,属下想买些东西,这个月的月钱,您还没有给我。” 霍长鹤气笑:“你是不是寻思着我不记得了,想多讹我一份儿? 在山寨的时候刚给过你,我看你不是想要银子,是想挨几鞭子吧?” 银锭讪讪笑:“哎呀,我这不是替您回忆一下,怕您真的记性变差嘛。没差,好着呢。” 霍长鹤懒得理他,走到颜如玉身边,抚着额头轻嘶一口气。 第82章 又被她摆了一道 霍长鹤一连嘶了好几口气,颜如玉实在听不下去。 “你干什么?” 霍长鹤抿嘴,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不停做噩梦。 梦到有人抽我的脑子,今天一早就感觉头疼,还有好多事想不起来。你说我是不是也中了什么毒?” 颜如玉:“……” “大当家气色不错,声音洪亮,行走带风,能中什么毒?”颜如玉话题一转,“对了,一会儿到前面小镇,就要与大当家道别,以后还请多珍重。” 霍长鹤一愣:“道别?为何?” “你不是要去小镇办事吗?我们是要继续前行,要去西北的。” 霍长鹤诧异:“我没说去小镇办事,我说的是肃城,你是不是记错了?” 颜如玉看着他,一言不发。 霍长鹤猛然惊觉:她不是记错,而是故意说错。 又被她摆了一道。 好气又好笑,还有点隐隐的小得意。 他的媳妇好聪明。 “如玉,来。”大夫人轻声在旁边叫她。 “母亲,怎么了?” 大夫人把一样东西塞到她手心:“这个给你,一会儿到小镇上,你买些你喜欢的东西。我现在没什么能力,不能给你更多,真是对不住。” 是一张银票,面额不大,隐约还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颜如玉知道,这银票是哪来的了。 如果是大夫人的,早就给她了,不会等到现在,这是霍长旭的,因为不好意思给她,让大夫人转交。 颜如玉把银票收下,没有推辞:“母亲没有对不住我,谁对我好,我知道,也在不在银钱上。” 大夫人红着眼睛点点头:“等咱到了西北,你来掌家,我给你打下手,我们都听你的。” 颜如玉浅笑:“好,一言为定。” 眼角余光扫见后面小车上的霍长旭,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银票送出去,能让他心头的愧疚多少减轻一点点。 颜如玉综合现在的情况,默默盘算要买点什么,后面霍云冉追上来。 “嫂嫂,”霍云冉眼睛闪着光,“一会儿到镇上,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颜如玉反问:“你有事?” “没,就是想和你一起,我自己的话有点怕。” “半夜荒山野岭睡觉都不怕,大白天的去镇上怕什么?”颜如玉语气冷淡,“实在怕让你爹娘陪你,我不是。” 霍云冉笑容凝固,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嫂嫂,你怎么……” “我这人说话就这样,尤其是不怀好意的,要是刺痛了你尽管介意,别再来找我刺就行了。” 霍云冉用力咬唇,圆圆的小鹿眼水汪汪,转头看大夫人:“大伯母,我没有恶意,其实我只是…… 只是觉得你们可能没有钱买东西,我母亲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些,我又怕直接给嫂嫂,她会不好意思接受,所以这才想一起去。” 以往大夫人很疼爱霍云冉,毕竟家里最小的女孩儿,也是唯一的女孩子,和阮仙藻是不一样的。 尤其霍云冉单纯可爱,一副心地至纯的样子,嘴又甜,没少变着法的讨大夫人欢心。 偶尔受了委屈,也是跑来大夫人这里诉苦,她一哭,大夫人就投降。 但今日,大夫人垂眸不看她:“你还是叫我夫人吧,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不用操心我们,大家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 霍云冉一怔,眼里的泪差点落下来。 颜如玉简直烦死了,没了一个阮仙藻,又来一个霍云冉,一个个眼睛上装了个水闸吗? “你刚才说,你母亲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 “是的,我母亲……” “你们卖米卖面了?”颜如玉诧异,“那点东西还是我替你们争取到的,你们能卖多少?” “……我的意思是……” “你说直接给我钱,怕我不好意思要?” “是啊,你那么要强……” “没事,我好意思,拿来吧,”颜如玉伸出手。 霍云冉有点懵:“大伯母说……” “母亲要面子,没事,我不要面子,我要票子,来吧。” 霍云冉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把贴身收着的钱包拿出来。 她还没打开,就被颜如玉拿走:“心意收到,你可以回去了。” 霍云冉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你怎么都……” “不是给我的吗?你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钱吧?不会吧?” 霍云冉这下真委屈,她早想好,到镇上买点点心,买只烧鸡,再买几个肉包子什么的。 这些银也不用省着花,反正用不了多久就到肃城,到时候就能见到哥哥,什么也不用再愁。 哪料想,一下子都被颜如玉拿走了。 “你母亲那么能省,一定还有,去找你母亲吧,快点。” 霍云冉眼泪啪嗒着回到三夫人身边。 三夫人见她这样,赶紧问:“怎么了?” “母亲,她把我的钱都抢走了?” 三夫人一惊:“什么?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虚情假意一番吗?怎么还真给了?” “我没有给,是她要的,我……母亲,这还想买好吃的,”霍云冉哭起来,“您那里还有吧?” 三夫人气得差点晕倒,咬牙道:“我哪里还有?昨天晚上都放在你那里了,本以为你那最安全,你……” 霍云冉脸色发白:“那怎么办?我们拿什么买吃的?” 三老爷没好气:“吃吃,想着吃你还把钱给人?她要你就给?你是傻子吗?” 霍云冉还没被父母这样骂过,当即更加委屈,呜呜哭出声。 老太爷喘着粗气,拐棍咚咚戳地:“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霍云冉哭得更大声,以示反抗:你死了我才不哭。 颜如玉听着后面的哭声,对霍长衡道:“长衡,想吃什么?一会儿到镇子上给你买。” “我想吃小肉包!”霍长衡说完又抿唇,“嫂嫂,我们有钱吗?你要去辛苦地赚钱吗?那我不吃。” “没事,嫂嫂有钱,别人贡献的,等到了就给你买!” “好的!”霍长衡高兴答应。 霍云冉哭得声更大了。 大夫人忍不住捂嘴笑,没想到,如玉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想想又觉得有点心酸:也还是个孩子呢,算起来与霍长旭同岁,还要小上两个月。 霍长鹤捏捏怀里的银票,想给颜如玉,又忍住了。 第83章 她和我一起 镇子虽小,但也算繁华。 颜松下马,回头沉着脸吩咐道:“都听好了,给一个时辰的功夫,每家去一个人。 要是敢逃走,抓回来打断腿,剩下的家人也跟着受罚!听清了吗?” 孟梦凉跑来找颜如玉:“颜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吧,省得路不熟,回来颜松罚你,你跟我一起,早点晚点没关系。” 颜如玉还没回答,霍长鹤说:“她和我一起,我对这里熟,不会回来晚。” 孟梦凉不服:“我是官差,颜姐姐和我在一起才有保障。” “有保障怎么马大人不过来?”霍长鹤似笑非笑,“孟差官,马大人不是跟你说,为避免颜松对夫人她们更不满,所以他尽量避嫌。” 孟梦凉诧异:“你怎么知道?” “猜的。” 马立羽的确是这么说的,也是为了不让颜如玉他们太过引人注目,如果照顾太多,难免会让其它犯人心生嫉恨。 颜松就更不必说了。 因此,只是偶尔让孟梦凉过来跑腿传话。 颜如玉对孟梦凉说:“马大人说得对,放心,我没事,要买的东西不多,自己能行。” 孟梦凉摸出两枚金叶子,不容分说塞她手里:“那你拿着这个,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转身跑了,颜如玉把金叶子交给大夫人保管。 这都是人情债。 提着个小口袋,颜如玉和其它人一起进城。 霍长鹤想和她一起,被她拒绝。 她先找家成衣铺子,买几套衣裳,给家里每人都买了几套,不求华丽,但求舒适。 鞋袜也各来几双,长途走路,这些都磨损太快。 换掉身上的衣裳,颜如玉出成衣铺子,去买别的。 答应了给霍长衡买小包子,她便朝着卖吃的地方走,好在小镇不大,都是些关乎民生的买卖,很快就能找到。 刚到中午,街上热闹,香气弥漫,叫买叫卖的烟火气十足。 颜如玉紧绷的心慢慢松下来,说起来,这还是她穿越以后第一次逛街。 街市和她想象的出入不大,不由得自主放慢脚步,一路买过去,肉包子,点心,小零嘴,还有两样小孩子可能会喜欢的玩意儿。 不知不觉穿过小吃街,到了卖杂物的集市。 有农具,还有活禽,水产之类。 颜如玉忽然想起,空间里新出现的那块地,还能种点东西,不如买几点种子,还有鸡鸭什么的。 之前空间不能放活物,黑山鸡是一个例外,万一以后例外会越来越多呢?反正放着坏不了,即便还是不能放,以后拿来吃也不错。 特工出身,颜如玉总是习惯把一切计划做周全,储备在身,手有余粮,才不会慌。 鸡鸭鹅都买几只,还有个卖鱼苗的,她也买了几条。 卖鱼苗的伙计十分客气:“您住哪?要不要给您送过去?” “不用,”颜如玉过来的时候已经留意,小吃街街口的茶馆有个后巷,比例僻静。 买好东西提上,双手满满当当,到茶馆附近,转身进去,见左右无人,迅速把鸡鸭先收进去,鱼苗放入水塘。 没有任何惊喜,鸡鸭根本不动,僵着跟死了一样。 退出空间,走出巷子,顺着原路往回走,默算着想买的都买到,时间也差不多,该回了。 刚走没多远,后面响起急促脚步声响,还夹杂一股急风。 “站住,别跑!” 还没回身,有人想从身后抱住她,她灵活一转,侧身避开,想抱她的人扑了个空。 竟然是个孩子。 颜如玉还没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后面追着的人已到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偷我们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 几个成年男子穿着小二短衣扮,撸起袖子,上前就打。 小男孩抱着头,缩在地上,大声叫:“救命,救命啊!” 旁边不少人围观,指指点点,打人的伙计停下,怒声道:“都别多管闲事啊,这小子偷东西,小偷!难道不该打吗?” 围观的人小声议论,颜如玉对垂眸看那小男孩,比霍长衡要大两三岁的样子,头发散乱,小脸跟小花猫一样,具体模样还真不太好看清,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晶亮。 身上的衣服破烂,鞋子也跑丢了,光着两只脚。 颜如玉没打算发善心,这是孩子,不是只山鸡,随便倒着拎走。 转身正要走,人群中有人打抱不平,怒声喝斥:“住手!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能偷什么?至于下如此重手?” 人们寻声望,颜如玉一瞧,还是个熟人——刚才卖苗的老板。 他的店距离此处不远,大概也是闻声来看热闹。 老板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精瘦却有些肌肉,他一出来,那几个伙计的气势矮了半截。 “他偷的包子,我们刚做好的,还没卖,上来就抓!其它的还怎么卖?” 老板冷笑,扔过一串铜钱:“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就是几个包子而已。拿去!这钱我付了!” 伙计接过钱,哼一声,嘟嘟囔囔地走了。 老板上前扶起小男孩:“没事吧?” 小男孩摇头,怀里的包子也压扁了。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我没有地方住,我家被抄了,爹娘都死了,我实在太饿,这才偷包子,我没有偷过钱,不是坏孩子。” “被抄?”老板压低声音,转头对围观的人道,“行了,大家都散了吧?” 继而,又问小男孩:“因何被抄?其它人呢?” 小男孩摇头:“我不知道,我爹临死前叫我逃,其它的人,好像被带走了,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流放?” 小男孩眼睛忽闪,点头:“嗯。” 颜如玉听觉灵敏,听得清楚,她转身要走,看到一旁的霍长鹤。 霍长鹤刚才在一个挑担的小货郎那里买东西,是一支素银镶嵌红色石榴石的发簪,红石榴石不贵,做工也比不上京城首饰楼的精致,但霍长鹤一看到,就想买下来。 刚付完钱,就听到这边闹,一眼瞧见颜如玉。 “买好了吗?” “好了,你呢?”颜如玉问。 “我买些吃的,别的不需要,回去吗?” “回。” 两人结伴往回走,谁也没提刚才那个孩子的事。 到镇子口,见孟梦凉正百无聊赖地靠着小板车晒太阳。 “颜姐姐!”瞧见颜如玉,他像打了鸡血,撒腿跑过来,接过颜如玉手里的东西,就往小车上放。 回到队伍中,给霍长衡些吃的,小家伙高兴得不得了。 颜如玉扫一眼一旁的三房人,正坐在那生闷气。 第84章 必须得插刀 颜如玉本不想和三房的人一般见识,不过,想到霍云冉那个劲儿,还有此时她们复杂的心情,就觉得,有必要插上一刀。 “怎么?没去买东西吗?” 三夫人手在袖子里紧紧交握,咬牙没理。 霍云冉低声道:“我们没钱了。” “那你可真是高风亮节,”颜如玉没有感情地称赞,“不过我没你那么慷慨,买的东西不会分给你们。” 霍云冉:“……” 必须紧咬住唇,否则会控制不住想骂人。 颜如玉转头问霍长衡:“肉包子香不香?” “香!”小家伙响亮回答。 银锭也拿着个包子,手指在唇角一抹:“哎哟呵,这包子真不错,都流油了嘿! 哇,还有鸡,哇,还有蛋,可真不错,这鸡真肥,晚上能吃鸡喝汤吗?” “可以。”颜如玉痛快答应。 银锭摇头感叹,手指抹油:“路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啊!吃吃肉包,喝喝鸡汤,跟野游一样。美哉!” 三房:“……” 霍云冉都快气哭,咬牙道:“母亲,你看他们!” 三夫人压着火气,勉强安慰:“看有什么用?你把钱都给她,现在这样看有什么用!” “母亲……” “忍忍吧,一会儿官差发东西。” “我不要吃那种杂面馒头,又糙又硬,都划嗓子,我吃够了!” “都听好了!”颜松坐在马上大声喊,“半刻钟,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今天中午自己解决。” 霍云冉:“……” 三夫人:“……” 队伍刚一动起来,前面忽然一阵骚乱。 颜如玉透过人群,看到颜松坐在马上,马鞭正指着马前方的一个人。 “干什么的?滚开,别挡路。” “大人,我……我是…… ” 那人结结巴巴,还很稚嫩。 大夫人也瞧见了,惊讶道:“呀,是个孩子。” 颜如玉也认出来,正是那个在集市看到的,偷包子的小男孩。 颜松没好气,可不管孩子不孩子,举鞭子就要抽。 马立羽抢先一步:“大人,先别着急,我问问。” 颜松回头:“都快点!” 他催马往前,队伍又开始往前走。 银锭拉着小车,嘴里嘀咕:“看他那欠揍的样儿。” 霍长衡扒着小车边缘,探头往那边瞧,和那个小男孩四目相对。 小男孩收回目光,低下头:“我没有家了,爹娘死了,亲人们也被流放,我想去找他们,你们能带上我吗?” 马立羽一愣,本来还想给这孩子一点吃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要求。 “流放的地方各不相同,你知道亲人们流放到哪里了吗?”孟梦凉问。 “西……西边吧。”小男孩眼睛充满期盼,“我自己能找吃的,真的,求你们,带上我吧。” 孟梦凉心软了,问马立羽:“怎么办?马大哥,他还这么小,也太可怜了。” 马立羽蹙眉:“我们怎么带他?又不是游山玩水!” 孟梦凉搔搔后脑不说话。 恰在此时,金铤走过来,冲他们伸手。 孟梦凉纳闷:“干嘛?我欠你钱了?” “他。”金铤一指小孩。 孟梦凉更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带走。” “谁带走?你?”孟梦凉简直暴走,“大哥,你能多说几个字吗?” 金铤点点头。 “得,一个字都不说了。”孟梦凉无奈。 马立羽问:“你是想你们带着他?” 金铤点头。 马立羽快速思索,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先走两天,到肃城之后再说。 他直觉感到,大当家和这个少言的手下,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如果这个孩子真是全家被抄,这样的身世无论是交给官府还是普通百姓,都不合适,交给他们倒是个出路。 马立羽做决定,把孩子交给金铤。 他知道,虽然出面的是金铤,但这是霍长鹤的意思。 小男孩喜出望外,立即跟着金铤走进队伍,又冲霍长衡的方向望了望。 颜如玉把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拍拍霍长衡的头,让他坐好。 “嫂嫂,我能和他玩吗?” 队伍里霍长衡最小,没有适合的玩伴,小孩子天性,看到差不多的小伙伴,自然而然就想亲近。 “暂时不行,”颜如玉顿了顿,“不过他要主动找你,你也不必避开,但要牢记,不能跑到别处去玩。” “好,我记住了。”霍长衡乖巧点头。 霍长旭回头看看那孩子,抿唇问:“他也是被抄家的,那道圣旨上,除了我们家还有别人吗?” 毕竟,霍长鹤还有不少下属,万一哪个被牵连,也不是没有可能。 颜如玉目视前方沉声:“不要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们王爷也是被陷害,若其它人真因此事被牵连,也是皇帝昏庸无道,与王爷无关。 王爷有什么错?他才是受害最严重的人,一世英明,满腔忠诚,最后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了事。” 霍长旭心头猛地一震,双手紧握,看着颜如玉挺直的背影,情绪万千涌上喉咙。 大夫人也愣了愣,用力咬紧嘴唇。 霍长鹤垂眸,看着被踩过的路,一步一个脚印。 无人知道,他此时胸中若有天雷惊涛,不断激荡。 她为了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的见解!关键是,为他,骂、皇、帝! 这个冷面小狐狸,果然就是天生来配他的! 颜如玉哪知道这一家人各自激动,低头看看挂在腰侧的黑山鸡,小黑眼睛正看着它。 现在每天颜如玉都把它放进空间一段时间,让它尽情撒欢,尽情玩。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这鸡胖了不少,黑羽也更黑亮,头上还隐隐有一线红色。 而且,这鸡和霍长衡特别亲,有时候还充当看门狗的角色,知道护主。 也算没白养。 队伍最后,金铤身边的小男孩眨着眼睛打量他。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金铤低头,没说话。 “我叫小宇,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好听吗?”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们要去哪里?” “路上会遇见坏人吗?” “会不会有狼?老虎?” “还要走多久?” 金铤觉得,银锭拉小板车,也挺好的。 颜如玉偏头看看右侧,霍长鹤快走几步跟上来。 “找我?” 颜如玉眼睛余光瞄见在金铤身侧晃来晃去,不断说话的男孩:“为什么?” 霍长鹤浅笑:“你知道。” 颜如玉正眼看他一瞬。 霍长鹤收敛笑意:“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第85章 天大的福气 一直走到傍晚,颜松才下令休息。 银锭放下小板车,就端着小板凳去生火灶饭,生上火,架上锅,又开始处理鸡。 像个忙碌的管家婆。 霍长衡蹲在他身侧,小手托着腮,看得特认真。 “嘿,”有人一拍霍长衡的肩膀。 他回头看:“是你?” 小宇在他身边直接坐到地上:“我叫小宇,你叫什么?” “我叫霍长衡。” “我比你大,”小宇笑得眉眼弯弯,“你得叫我哥哥,走,我带你玩去。” 银锭看小宇一眼:“小小子挺厉害呀,上来就是认弟弟。” 小宇打量银锭:“胖哥哥,你叫什么?” 银锭拔下一撮鸡毛:“我叫杀鸡者。” 小宇愣了愣,哈哈大笑:“哪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霍长衡看看小宇从鞋子里冒出来的脚指头,抿唇没有说话。 “走啊,玩去,”小宇拍拍身上的土,拉霍长衡。 “我不去,还得在这儿帮忙干活,”霍长衡指指鸡。 “你会杀?”小宇更惊讶。 “不会,所以才要学。” “我会摸鸟蛋,你会吗?” “不会。” “走,带你去。” 霍长衡小嘴抿抿,看看不远处的树,天色已经暗了,黑漆漆的,树影看上去模糊又庞大。 小宇眼睛微睁:“你不会是害怕吧?” 霍长衡微红了脸:“才不是,我才不怕,我嫂嫂说,我是最勇敢的孩子。” “你嫂嫂是谁?” 颜如玉拿着几个馒头过来:“是我。” “嫂嫂!” 霍长衡起来跑过去,颜如玉递个洗干净的蛋给人:“一会儿给你蒸蛋吃。” “只有一个吗?” “还有一个,你和你二哥,一人一个。” “我吃半个,和嫂嫂分着吃。” 颜如玉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小宇歪头眨着眼:“我记得你。” 颜如玉点点头:“嗯。” “包子好吃吗?” 小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有点红,轻哼一声。 颜如玉没理会他,把蛋放进锅里。 银锭把鸡也处理好,斩块入水,香气很快飘出来。 小宇往锅前凑,抽抽鼻子,眼睛巴巴看。 颜如玉说:“你不是说,自己会找吃的?” 小宇回头看她,咬咬唇,小声又倔强:“我……这么晚了,自然不好找。不过,我不会吃的!” “行啊,我们也不多,你不吃正好。” 小宇用力握紧小拳头,忿忿转身。 霍长衡扬着小脸看颜如玉,似乎欲言又止。 颜如玉在他身边坐下:“怎么?觉得我狠心?” “不是,”霍长衡摇摇头,“我听嫂嫂的话,嫂嫂说的就是对的。” 颜如玉难得忍不住轻笑,往他手里塞一个红果子。 霍长旭在不远处,刚才的一幕都看得真切。 他没想到颜如玉会对一个小孩都没有好脸色,更意外的是,霍长衡竟然和说的一样,无条件认为她对。 霍长旭心生惭愧,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决定要和霍长衡多学学。 霍长鹤站在暗影处,手里捏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脸色阴沉似水,眼底翻涌怒浪。 金铤低声问:“主子,要杀吗?” 霍长鹤半晌无言,浑身杀气却缓缓散开。 良久,他压下情绪:“不必,杀掉太容易,得让他们自食恶果。” “准备,一到肃城,我们就和队伍分开走。” “是。”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神情转变,正想去找颜如玉,大夫人叫住他。 “大当家。” 霍长鹤脚步一顿,回身走向她:“夫人。” 大夫人身边点着火堆,火光映的她的脸红扑扑,额角隐约有了白发,额角也有了细纹,嘴唇微干,有一处还有点出血。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握紧拳,压下想抚她额角碎发的冲动:“夫人有什么吩咐?” 大夫人侧身拿起针线,招呼他坐下:“我看你袖口破了点,给你缝一缝。” 霍长鹤一愣,抬手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刮破袖子。 他乖顺在大夫人身边坐下,大夫人递根草给他,他接过,自然叼住。 大夫人一怔,抿嘴笑笑:“原来大当家也知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 霍长鹤垂眸,长密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以前我刮破衣裳,又懒得脱下,我母亲也这样为我缝衣。” 大夫人一边缝,一边轻笑:“那你母亲一定很疼你。” “是,我母亲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只可惜我不孝,让她跟着我吃苦,忧尽心。”霍长鹤声音低沉。 大夫人抬头看眼他一眼:“孩子始终连着母亲的心,生下就是让母亲操心的,即便是操心,你母亲也是欢喜的。” 霍长鹤万般情绪涌上喉咙,嘴唇微颤,轻声喊出一个字节。 大夫人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霍长鹤顿顿,“夫人,我相信王爷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相信,”大夫人收好尾,抬眼笑,“我儿定会平安归来,我儿是有福之人。 你看,如玉就是他命中注定的缘分,这样艰难逆境中,都能带着我们全家团结一心,这就是天大的福气。” 霍长鹤看一眼颜如玉的方向,点头由衷赞同:“夫人所言极是。” 大夫人把针线收好:“听如玉说,到肃城你们就走了?希望下回再见你,你也成家,有了妻室儿女。” 霍长鹤:“……” 母亲,你这迂回仗打的,是怕我拐走你儿媳妇吧? “我……” 霍长鹤忍住,转移话题道:“夫人,要小心三房的人。他们没安好心。” 大夫人一愣,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夫人,我并非多事,是……” “我知道,”大夫人慢慢红了眼眶,看他片刻,又别过脸去,用袖子压压眼睛,“抱歉,没事。 就是刚刚……看着你,恍惚像看到我儿。” 霍长鹤心尖猛地一痛,像被千斤巨石坠落压住,狠狠碾磨。 “……” 霍长鹤正要开口,银锭跑过来:“夫人,您过去瞧瞧,我做的鸡汤行不行?上次是您做的,大家都说好吃。” 大夫人起身:“好,我这就去。” 她一走,银锭脸上的笑意消失,问霍长鹤:“主子,您忘了您曾说过的话?” 霍长鹤沉默不语。 “主子,您还特意叮嘱过属下和金铤,要守好身份,绝不能暴露。 您说,陷害您的人定不地善罢甘休,夫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若是知道您的身份,血脉心相连,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然。 若是被人瞧出端倪,他们就会陷入更大的危机。” 霍长鹤微微闭眼,重重吐一口气:“我知道。” 银锭难得的正经:“您放心,属下会照顾好夫人和少夫人,还有两位公子。” 霍长鹤重重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 第86章 不要和我提之前 吃饭的时候,气氛多少有点沉重。 小宇在不远处巴巴看着,紧抿着嘴唇,也不肯说几句软话。 大夫人小声说:“那孩子也怪可怜,要不要……” “不必,一两顿饿不着。”颜如玉把一块鸡肉夹给她,“母亲多吃些。” 见她态度坚定,大夫人也不再说什么。 霍云冉啃着难以下咽的杂面馒头,闻着诱人的香气,心头恨得滴血。 看到小宇,她把馒头分下一小块,走过去。 “小弟弟,这个给你。” 小宇抬头看看她,又看看那块馒头,伸手接过:“谢谢。” 霍云冉摇头叹气 :“好可怜。”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闲心渡别人。”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别说霍云冉,大夫人、银锭和霍长衡都抬头看。 霍长旭纳闷:“怎么?我说得不对?” “说得好,说得对,”大夫人赞道,把肉夹给他,“多吃些,补补嘴。” 霍长旭:“……” 霍云冉不可置信地看着霍长旭,眸中慢慢蓄满了泪:“二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之前你……” “不要和我提之前!之前的我早就蠢死了。 再者,我也不是你二哥哥,我就长衡一个弟弟,”霍长旭声音冷淡,“刚才我说的是事实,别含沙射影,你觉得谁可怜,就把谁带走。” 霍云冉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 颜如玉心说这霍长旭清醒之后,眼睛都变成钛合金的,鉴茶能力直线上升。 罢了,看在他今天表现好的份儿上,换药时就动作轻些。 吃过饭,收拾完毕,各找地方休息。 霍长衡回头看看跟在他身后的小宇:“你在哪睡?” “我跟你一起吧,”小宇拉住霍长衡的小手。 霍长衡犹豫:“可是我要和母亲一起睡。” 小宇一脸惊讶:“你这么大了还和母亲睡?我比你小的时候就自己睡了。” 霍长衡一下子窘迫起来:“不是,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自己睡的。” “那你和我一起睡,”小宇一拍胸口,“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黑,什么虫鸣,我只觉得好听呢。” 霍长衡抽回手:“我也不怕,但我还是要和母亲睡,明天再一起玩吧。” “哎,你……” 小宇跟着他,在后面絮叨个没完,一道黑色影子扑过来,挡住小宇。 小宇吓了一跳,低头细看,发现是只山鸡。 这只鸡他白天见过,没事的时候就装死,就挂在颜如玉的腰侧。 刚开始以为是只假的,没想到还挺凶。 “白泥,回来!” 小宇一愣:“你叫这鸡什么?” “白泥,好听吧?我嫂嫂取的。” 小宇暗暗想:好听什么,一点也不好听。 他正想去找个地方睡,金铤过来一只手扣住他肩膀,带着他走。 “哎,你,你……带我去哪?” “睡觉。” 小宇不甘:“你这会儿想起来管我了?那会儿我没东西吃,你怎么不管我?” “你说不吃。” 小宇伸手抓挠,想挣扎开,但金铤的手就跟铁钳子一样,根本纹丝不动。 到一个小草堆前,金铤把他按在里面:“睡觉。” 小宇气道:“我睡不着!” “躺着。” 啊……好气! 颜如玉本来还想和霍长鹤商量点事,但见他情绪似乎不高,也没多说,和大夫人一起收拾好,霍长衡带着黑山鸡哒哒地来了。 “刚才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这么大了还和母亲睡,”霍长衡鼓着腮帮子,不怎么高兴。 大夫人哑然失笑,又有点心酸。 霍长旭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蒙读书,本来也该给他请先生,但又因为是幼子,家里又不指着他立什么家业,就放纵了些,想着晚两年再说。 哪成想,遭逢巨变,别说开蒙,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了。 颜如玉手指轻戳他鼓起来的腮:“不必为别人的片面之语生气,他们不懂你才会乱说,所以不必去争辩,强大自己,等将来实力够了,谁敢质疑你,直接打回去就是。” “若是懂我的人呢?”霍长衡问。 “懂你的人,根本不会误解你,也不需要辩解。” 霍长衡点点头:“好,我记住了,睡觉!” “嫂嫂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我只会讲鬼故事。” “……那,那我也听。” “行。” 大夫人:“……” 夜半。 草堆里一个小身影打个哈欠,揉着眼睛站起来,轻手轻脚刚要迈步。 金铤问:“去哪?” “尿尿!” 金铤也起身,小宇问:“你干嘛?” “跟着。” 小宇一梗脖子:“不用你跟,我不怕。 ” 金铤不说话,照跟不误。 小宇气呼呼到路边草丛,立了半天,抱怨:“你跟着我,我怎么尿?” 金铤纹身不动。 “不尿了!” 颜如玉在黑暗中无声勾唇。 次日一早,简单煮点粥,大家分吃完,颜松就下令。 “都麻利些,前面要过一条大河,到时候会有渡船载过去,都给我老实些,一个一个上,别挤别闹,要是谁掉进水里,可没人搭救,就怪自己命不好!” 之前有人摸鱼被水冲走的事,大家还都记忆犹新,一听这话,都把心提起来。 霍长旭的伤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自己走,但银锭坚持,等过了大河再让他们自己走。 渡船是有时间的,不是随时都有,因此赶往河边这段路,颜松定会百般催促。 颜如玉道:“他说得有理,不急在这一时,伤口再绷裂,这些日子的治疗和药就都白费了。” 偏头又对银锭说:“快到大河了,心里别太难过。” 银锭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为何难过?我还想抓几条鱼吃吃。” “你俩兄弟就是因为抓鱼被水冲走的。” 银锭:“……” 旁边刚过来的霍长鹤:“……” 颜如玉似笑非笑,扶着大夫人往前走。 他们几人在后面,一时心虚不敢凑上去。 这条大运河是国内重要的河道之一,河面上不只有大渡船,还有些小渔船停留。 河边还有些挑着挑担卖小吃的,不是什么精致值钱的,都是些大饼、饨馄、茶叶蛋一类或顶饱或便宜的吃食。 为的就是方便水面上行船的人。 还没到附近,就闻到香气。 若是放在平时,这种吃的,他们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现在却觉得香气诱人得紧。 来时路上颜松死催快催,到河边时,大渡船还有两刻钟才走。 正好趁机买些吃的。 大河宽阔,水声滔滔,霍长衡头回见这么大的河,有点紧张,倒是小宇,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像一尾灵活的鱼。 颜如玉扫一眼江面船只,握住霍长衡的手:“跟紧我。” 第87章 危机 大夫人走在颜如玉前面,闻声回头。 “如玉,怎么了?” 颜如玉冲她安抚地笑笑:“没什么,衡儿没有见过这般大河,让她跟我走。母亲,您也慢些。” 霍长旭过去:“我来扶着母亲。” 大夫人欣慰笑笑:“好,都小心点。” 银锭走在最后,他得把小板车也带上去。 霍长鹤站在跳板前,注视着家人。 颜松率先走上跳板,跳板不到一米宽,下面就是河水滔滔,往下一看,还有点眼晕。 手下人给他牵着马随后,他们这一行人先上,马立羽带着孟梦凉他们断后。 自从颜松知道马立羽是装中毒之后,两方人已经到达白热化程度,就差点破那层纸。 踏上甲板,大船上的人过来见礼,怎么也是穿官衣的,总得打个招呼。 颜松回头看,冲对面的人大声喊:“快点,别浪费时间!” 轮到颜如玉时,她握着霍长衡的手:“别怕,往前看,不要往下看。” 霍长衡小脸紧绷:“我不怕。” 颜如玉一手牵他,一手按在刀柄上,出于特工的天生敏锐,总感觉这里有危机。 直到踏上甲板那一刻,她才微微松口气,也松了刀。 霍长鹤紧随其后,小宇跟在他后面,蹦蹦跳跳,丝毫不惧。 一到甲板,霍长衡就松驰不少:“嫂嫂,你以前坐过大船吗?” 颜如玉点头:“梦里坐过,比这个还大。” 其实说这船大,是相对小渔船而言,之所以造得大,也没有多豪华,就是为了方便过河的人,百姓们去肃城买卖,有时带回农具牲畜什么的,还有像银锭这样推小车的。 颜如玉前世做任务,整天出门在外,交通工具都坐遍,轮渡自然也在其中。 霍长衡张大小嘴:“真的吗?那以后我能见到吗?” “能,还有航海的船,比这个载得多,还有睡觉的房间,一走要走好长时间。” 霍长鹤好奇地看过来:“你懂得倒真不少。” 颜如玉一指头:“多看书,自然就不会空空如也。” 霍长旭脸微红:“大嫂说得是,可笑我看得书多,却仍旧是个傻子。” 颜如玉:“……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记住教训不再犯就行。” “是。” 三房一家也在上船,霍云冉明显很怕,双腿都在发抖,不敢往前迈。 后面的人有点着急,不断催促,上面颜松的手下也在催,大声吆喝。 霍云冉吓得都要哭了:“母亲,母亲……” 三夫人也怕,跳板湿滑,真怕一个站不稳掉下去,紧张得双手都在冒汗。 她用力闭闭眼,咬紧牙,心一横,大踏往前,到甲板一瞬间,腿差点瘫软。 “母亲……” 三夫人回身,大声道:“别看底下,迈!往前走,必须迈!” 霍云冉泪光盈盈,哆哆嗦嗦往前走,举步维艰地快到甲板时,三夫人一把拉住她拖过去。 颜如玉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三夫人,果然比二夫人要厉害得多,单凭这股子劲儿和忍力,就远非二夫人可比。 银锭拉着小车上来的时候,霍长鹤和颜如玉也过去帮忙。 本来想舍弃小车,霍长旭伤也好了,但颜如玉又想,以后长天气越来越冷,路也会越来越难走,大家要穿的棉衣棉被,总不能天天背着走。 再者,路途还远,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麻烦,有辆小车放放东西也是好的。 把小车拉上来,船上的一个人也过来:“几位,把小车放到那边吧,请随我来。” 他引着往旁边走,银锭拉着小车过去,颜如玉和霍长鹤没动。 那人又道:“我们船上还有些干粮,低价出售,几位要看看吗?” 刚说到这里,忽然传来一声鸡叫。 船上其它过河的百姓也不少,带着家禽去卖的也很多,但颜如玉仍旧一下子听出,这是黑山鸡的叫声! 她霍然回头,见霍长衡被小宇拉到船边。 她大步往那边冲,被挡住视线询问要不要买东西的大夫人和霍长旭也愣住。 霍长衡眉头拧成一团,用力挣握着他手腕的小宇:“你弄疼我了,放开,我不要在这里。” 小宇忽闪着眼睛:“你在害怕?” 霍长衡小脸涨红,用力咬咬唇:“是,我就是害怕,怎么样?” 小宇冲他咧嘴一笑,声音小小似鬼魅:“怕就跳下去,跳下去就不怕了。” “我不要!你松开我!” 距离边缘还有半米,小宇手死死扣住霍长衡,头也不回地拖。 黑山鸡扑楞开翅膀,尖尖嘴对准小宇的手背,使劲儿一啄。 “啊!”小宇痛呼一声,手上力道也松了,“该死的鸡,我要宰了你吃肉!” 霍长衡趁机往回跑:“嫂嫂,母亲!” 颜如玉脚尖点地,飞奔过来! 小宇顾不得擦手背的血,一把抓向霍长衡的后脖领。 “啊!”大夫人惊得心都要跳出来,踉跄着想过来,却不留神摔倒。 颜如玉甩手扔出一个红果子,鸡蛋大小的果子正中小宇脑门。 “哐”一下砸中,小宇后退两步,果子也滚落水中。 颜如玉动作不停,拉住霍长衡,借着惯性往身后一甩,甩进奔过来的霍长旭怀中。 颜如玉继续向前,绷直的脚尖蓄力奔着小宇一踢! 小宇刚被砸中,头还有点晕,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猛,他根本来不及躲闪。 正好被踢中下巴,一下子翻身倒在船边,磕掉两颗牙,鲜血流了一下巴。 颜如玉丝毫没有心软,伸手拔刀,明晃晃砍过来。 小宇眼睛微睁,又倏地一笑,翻身跃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颜如玉扶着船帮往下看, 突然有人落水,江面上也有些乱,还有人大呼:“有人落水了,救人啊!” 颜如玉目不转睛,盯着层层波纹的水面,不多时,“哗啦”一声,有人冒出头来,奔向其中一条小船。 看准方向,她提刀纵身就要跃下去,手臂却被人拉住。 原以来是大夫人,扭头看,是霍长鹤。 “松开!” “别着急,他跑不了。” 霍长鹤另一手剑指着另一人,正是刚才那个引路人。 银锭也制住一个,挡着大夫人和霍长旭视线的那个。 颜如玉蹙眉,下面小宇已经爬上那条小船,还得意地冲他们吹一声口哨。 船上的渔夫戴着斗笠,遮住脸,看不清容貌。 “走!”小宇声音响亮。 船却没动。 第88章 演技太差 小宇回头。 戴斗笠的人伸手扣住他肩膀。 “是你!” 金铤一言不发,抓着他,脚尖一点船头,跃上大船。 小宇用力扭动挣扎,金铤纹丝不动。 颜如玉回头看霍长鹤,不用问,是他安排的。 颜松大步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颜如玉,你为什么把人踢下水?” 霍云冉也小声感慨:“是呀,还是个孩子呢,多可怜呀……” “你们眼瞎了?”颜如玉大声反问,手中刀折射出冷光,刺得他们眼睛发晕。 “刚才他要推长衡,你们没看见?” 颜松脸色铁青,沉声警告:“你别闹事啊,这还有许多百姓,要是闹开……” “闹开我也不怕,”颜如玉打断他,“闹开,出了人命,是你颜大人的事,与我何干? 这点事都摆不平,你还当什么押送官?” “你……” 颜松自讨个没趣,颜如玉目光扫过他下腹:“还是你又色心发作,瞧着这个孩子长得不错,想回去养一养?” “你!”颜松差点气得倒仰。 霍云冉瑟缩一下,颜如玉却根本没看她,翻翻手中刀,淡淡道:“谁要再多嘴多舌,我就先割了她的舌头。” 她偏头看小宇:“该你了,说吧,你是干什么的?” “放开我,我就是……” 颜如玉一脚踢在他腿上,小宇扑通一声跪下。 “跪着说。” “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就是恶魔,我眼里只有人和畜牲,问题我只问一次,听懂了吗?” 小宇抬头看她,眼中第一次出现恐惧。 “我……” 他刚要说,银锭抓住的那个人喊道:“这就是个孩子,你也太……” 颜如玉目光如刀,睥睨而来:“打掉他两颗牙。” “好的!”银锭痛快答应一声,举拳头就打。 “呜……”一声闷哼,那人痛得弯腰。 银锭也跟着弯腰,拍拍他后背:“掉了吗?快吐出来。” “……” “哎呀,多了一颗,”银锭有点遗憾,“劲儿没收住。” 颜如玉刀尖点住小宇被山鸡啄过的手背伤口:“说。” 小宇痛得脸色惨白,浑身滴着水,脸本来就脏,现在被水一冲,一道道更难看。 他抬手抹抹脸,总处露出点真容。 长得还算不错,浓眉大眼,皮肤白净。 “瞧瞧,这像叫花乞丐,饿得偷人包子的主儿吗? 剧情套路,动不动就是偷吃的被打,演技还差,我都不想配合你们。 见打动不了我,就有人挺身而出,借你的嘴告诉我,你也是被流放的,再激我侧瘾之心,但我依旧不上当,你就跑到镇外,拦截队伍。 这么心急,是生怕我瞧不出吗?” 小宇眼睛睁大:“你……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身上有鱼味,很淡,但的确存在。 那几个追着你打的人,身上也有,显然不是什么包子铺的伙计,和那个救你的鱼店老板一样,你们都是一伙的。” “还有,粗糙的东西吃不惯吧?”颜如玉似笑非笑,瞥一眼霍云冉,“有人可怜你,给你一点杂面馒头,馒头呢?扔了吧?” 小宇冷哼一声:“谁吃那种东西?那个蠢女人还可怜我,呸!” 霍云冉被骂得脸色苍白,无地自容。 “你昨天晚上就想把长衡拐走,实在没办法,才改在今天,水是你的长项,你们也有接应,可惜,棋差一招。” 小宇怒目盯着颜如玉,他小小年纪,同样的神情,霍长衡就是奶凶奶凶,但他,却是森冷似毒蛇。 周围一些围观的人后脖子直冒凉气,想着方才颜如玉说的话“有的孩子是畜牲。” 孟梦凉吞一口唾沫,马立羽也很尴尬——他们也觉得这孩子可怜来着。 颜如玉不管别人怎么想,回视着小宇:“机会就一次,你不说,就让别人说,谁说,谁就活。” 霍长鹤剑尖往前一递,刺穿他抓住的那人肩膀。 “啊!”一声惨叫,哆嗦着跪地。 “说吗?”霍长鹤问,剑尖滴着血,再次点在他另一边肩膀。 “我们是……” 话未落,颜如玉喝道:“小心!” 几乎是同时,一支冷箭从岸上射来,直奔霍长鹤。 霍长鹤侧身,手中剑一挥,把箭拨开。 箭急转方向,“唰”一下射在颜松两腿之间的甲板,剩下的半截箭杆轻颤。 他吓得脸色一白,浑身血脉刹那倒流,身子僵硬。 那箭被拨开的同时,又有两箭射出,霍长鹤抓住的那个和被银锭打掉牙齿的人齐齐中箭栽倒。 四周一片惊呼,纷纷躲避。 颜如玉转头看,岸边一人坐在马上,黑袍黑马,脸上戴着面具,手持弓箭。 见她看过来,那人调转马头,催马离去。 与此同时,大船缓缓开动。 颜如玉收回目光,眼底慢慢蓄起冰霜,盯向小宇。 小宇瞪圆眼睛,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颜如玉正想再次逼问,小宇的眼白突然发生变化,迅速涌起数道血丝一般,把眼白布满,眼珠也似更加漆黑。 他的脖子和手背上的血管,也迅速泛红,看着极为恐怖。 “啊!” 人群中不时发出惊呼,纷纷后退。 颜如玉一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思索,霍和鹤上前,一把拉一她。 “退开!” 一拉一吼,颜如玉和金铤都离开小宇几步。 小宇本想作势撞上颜如玉的刀,但霍长鹤反应太快,把颜如玉拉走太及时,没能成功。 小守歪头,目光平静而疯狂,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他忽然眼神一狠,唇齿用力,猛地嘴一张,一口血奔着颜如玉喷出,连带半截舌头。 霍长鹤反身把颜如玉严实护住,后背对着小宇。 金铤难得表情失控,瞪大眼睛:“主子!” 颜如玉不知发生什么,直觉感觉到事态严重,一旁的银锭也一改平日嘻笑,手忙脚乱地过来帮忙。 “大当家?”颜如玉轻声叫。 霍长鹤似是轻轻笑了笑,声音在她耳边:“没事,放心。” 颜如玉却觉得不对劲。 金铤和银锭把霍长鹤扶住,霍长鹤想自己站稳,又有些吃力。 颜如玉心头微慌,霍长鹤冲着她一笑,还想说什么,却直直倒下。 她愣了愣,心头莫名一紧。 小宇一口血喷出,眼中失去华光,人也失去生机,软绵绵倒下去。 颜如玉没管他,到霍长鹤近前。 银锭翻着霍长鹤的衣领,看到几片黑点,如同被炭灼伤。 “赤童!” 第89章 易容 颜如玉脑子似被什么一劈,刚才闪过的念头重新被她抓住。 对,赤童。 她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到过,有一种邪术,利用特殊药物,能让年幼孩子停止身体发育,药物渐渐入体,他们也会变成一个个血液有毒的人。 在关键时刻,就像开启机关,不但能让他自尽,还能让和他对立的人,同归于尽。 难怪,当时岸边那个黑衣人只射杀两个人,没有理会小宇。 是在等他自爆,发挥更大的杀伤力。 小宇这种人,需要隔三岔五泡药水,否则也会身亡,与其毒发痛苦死,还不如自爆拉上几个垫背的。 颜如玉心头狂跳,她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这还是第一次。 霍长鹤软软倒上,双目紧闭,嘴唇紧绷,原本强大的人忽然倒下,金铤和银锭都万分惊慌,像擎天巨柱突然崩塌。 比知道霍长鹤获罪,王府被抄时,要恐慌得多。 “少夫人,”银锭嘴唇微微颤抖,“能不能救救他?” 颜如玉迅速观察四周,马立羽和孟梦凉就在不远处,对上她的眼神,赶紧过来。 “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我需要一处干净安静的角落。” 甲板上,人来人往,尤其刚才发生的事,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再就是船舱,这种船,船舱并不住人,都是堆放些杂物,或者客人的货物。 “那,”颜如玉一指远处角落,“打扫干净,铺上东西,马大人,麻烦你带人围成一个圈,不许其它人靠近。” “好,这容易。” 马立羽带着手下立即照办,大夫人也把被子抱过来,赶紧铺上。 银锭金铤把霍长鹤扶到那边躺下,颜如玉吩咐他们:“小宇的血,往这里面装一些。” 她递个小瓶子给他们:“要重新割伤口流出来的。” “好。” 马立羽带着人围起来,面冲外,刀出半鞘,百姓们纵然好奇,也不敢再上前。 风声,水声,远处的熙嚷声,汇聚在一处,远远近近的飘忽不定。 颜如玉全神贯注,用小刀割去霍长鹤被血点灼伤的皮肤。 万幸的是,面积并不大。 但只是一点点,就能让强大的霍长鹤昏迷,可见其毒性猛烈。 伤口处理好,颜如玉给霍长鹤上药,又打过针剂,再准备喂解毒丸。 这些是必要的程序,按说她的解毒丸可解百毒,但这种赤童实在特殊,她也拿不准,所以才取小宇的血,做样本分析。 对症,才是解毒的关键。 喂下药丸,颜如玉把霍长鹤又放平,颈下垫上一个软枕,防止压到伤口。 忽然,她发现,霍长鹤中毒,脖子和手,甚至后颈的皮肤都有些发青白,包括嘴唇,也是微紫,但……脸却肤色如常。 没白,也没青,更没发黑紫。 她心尖微动,手指轻抚上霍长鹤的脸。 好精巧的易容术! 颜如玉知道他会易容,每次以不同面目出现,但究竟是什么方法,不得而知。 现在……只要她指尖一掀,就能看到霍长鹤的真容。 几乎没有犹豫,她便收回手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她自己也一样,何必去揭穿别人? 她空间里有一个小型的分析室,能分析样本成分什么的,再根据这些,配制出最好的治疗方案。 这是她做特工时,能够多次死里逃生的保命关键。 没想到,到这个异世来,第一次使用,是为了这个男人。 低首垂眸,意识迅速进入空间。 外面的银锭金铤焦急等待,他们也被马立羽等人隔开在外。 银锭嘴里不停的嘟囔:“怎么还没动静,我怎么瞧着她好像不动?你说,她到底能不能救主子?” “这种邪性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你说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冲着谁来的?” “主子会不会暴露身份?” 金铤忍无可忍,伸手捏住他的嘴。 大夫人抱着霍长衡,内心担忧且愧疚,人家是为了救自己孩子,才会如此。 尤其大夫人觉得自己还对人家说过类似警告的话,更加不是滋味。 外面的人都在煎熬中等待,颜如玉在空间逼自己沉静下来,耐心等结果。 “嘀”一声。 她睁开眼,奔过去看结果,目光迅速一掠,慢慢吐一口气。 好在,这东西虽毒,但有解。 在药箱里翻找,找出要用到的针剂配方,犹豫两秒,最后又滴入两滴她的血。 退出空间,重回甲板,把药打入霍长鹤体内。 她的解毒丸也有一定效果,按预计,能解三到五成。 但她却不知道,霍长鹤体质特殊,在边关时又曾有过一次特殊经历,对一般毒药有一定的免疫性。 因此,那颗解毒丸,已经解了七成。 当针刺破他皮肤的时候,他已经半睡半醒,只是头有些晕,没有睁眼。 四周水声,掠过的风声,听得很真切。 腕间微微尖痛,他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颜如玉微垂着头,手握着他的手腕,神情专注,阳光落在她侧脸上,霍长鹤不知道是自己还在晕还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觉得此刻有些虚幻,美得不真实。 他情不自禁,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掌大,手指修长,掌心还有方才未完全干透的汗,微微有点潮。 她的手掌小,细软无骨,掌心干燥,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根根纹路。 颜如玉讶然抬眸,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 “你醒了?” 霍长鹤没说话,颜如玉自然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上前抚他的额。 细长的手指从掌心滑走,掌心一空,连带着他的心也似跟着空了一块。 “没有发热,你感觉怎么样?” 霍长鹤晃晃头:“你怎么样?我头还有点晕,眼前有点发花,说话有点提不上气,喉咙有点干,浑身没有什么力气……” 颜如玉:“……” “我好好的。”她顿了顿,“感谢你救了我。” “你头晕就闭眼休息,闭上眼就不发花,别说话,不用提气,喉咙干一会儿喝点水。” “哦。” 霍长鹤闭上眼睛,双手搭在小腹上,嘴角飞快一勾。 倏地又想起来,睁开眼:“那个人呢?尸首处理了吗?那个人非同寻常,他……” 第90章 别跟我耍威风 颜如玉淡淡点头。 “尸首你手下处理了,手法娴熟,一切都好。别的等你头不晕眼不花喉咙不干的时候再说吧。” 霍长鹤:“……哦。” 她起身,对马立羽道:“马大人,可以了,有劳大家。” 马立羽紧提的那口气一松:“无妨,他怎么样?” “没事,休息一阵就好。” 孟梦凉眼睛放光:“你厉害呀,颜姐姐,这种怪异的毒你都能解。” 银锭和金铤见禁军用开,赶紧跑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 金铤瞪他一眼。 颜如玉假装没看到:“已经没事了,去看看他吧。” 金铤大步过去,银锭摸摸鼻子,一边挪着小步子,一边说:“我也去看看热闹,见识一下。” 颜如玉没揭破,走向迎过来的大夫人母子。 “如玉,他怎么样了?” “没事,有点凶险,但好在大当家自己身上有药,用得及时,休息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大夫人重重吐一口气:“好,好,如此便好。你呢?没事吧?可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没有受伤,母亲放心。” 霍长衡耷拉着小脑袋:“ 对不起,嫂嫂,是我的错。” 颜如玉蹲下轻揉他的头:“衡儿没有任何错,不用自责。是那些坏人,处心积虑地想害人,这些都与你无关。” 霍长衡抬头,蓄泪的眼中闪着光亮:“是这样吗?” “是,”颜如玉坚定回答,“乖乖跟着母亲,不要多想,下船之后我们就快到肃城,你计划一下,我们要再买些什么。” “好。” 大夫人牵着他,对颜如玉感激又欣慰地一笑。 霍长旭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 见颜如玉看向他,有点窘迫地把身后的油纸包拿出来。 “就……有点凉了。” 颜如玉接过去,是几块饼,上船之前,她买了些,几个人分了些。 霍长旭的留着没吃,见颜如玉此时面露倦色,就想给她。 颜如玉咬一口,霍长旭紧绷的气慢慢松下。 刚把东西吃完,有人过来,沉声道:“你,过来,我们大人叫你。” 颜如玉回头,是颜松身边的人,好像叫宋虎。 她不慌不忙,喝口水,又擦擦嘴,这才慢吞吞跟着走。 一边走一边低声说了两句,宋虎没听清,蹙眉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颜如玉没说话,加快速度,快到颜松跟前时,才开口说:“你说的那些我不感兴趣,你们大人的事与我无关,更不知他喜欢男还是女,你去问他自己。” 颜松听得清楚,脸色瞬间青白,狠盯住宋虎。 宋虎都呆了,赶紧解释:“大人,我没有,我没说那些,我……” “闭嘴!” 颜松喉咙里都挤出怒气,问颜如玉:“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颜如玉莫名其妙。 “你装什么傻?现在这种情况,又是出人命,又是中毒落水的,难道不声不响就算完了?” 颜松简直死气,他这个官儿当得算怎么回事?一身是伤不说,还几次三番地丢脸。 颜如玉倒好,次次出风头,看把她能的。 “到地方,下船,按行程走,”颜如玉声音平静,“你还想怎么样?” “报官?让他们过来查案,那三个人什么来头,射杀他们的是谁,自尽的那个又是谁。 我是无所谓,你耽误得起就行。” “你……”颜松上前一步,目光逼视,“颜如玉,你别太得意!” “我当然不得意,这点小破事,我得意个什么劲儿? 我又不是那些吃到一顿好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喝几杯猫尿就分不清树林驿站的混帐。” 颜松气得头脑发晕,血气打着跟头上涌,手握上刀柄,恨不能一刀砍过去。 颜如玉浅笑,一根细长手指点在他刀鞘上:“颜松,别在我面前耍威风。我跟你说过的事,忘记了? 看来你经常生气生得脑子记性都不好,别惹我。 否则的话,你那些破事儿,就会被京城的说书人、乞丐四处传播。” “颜家能和我断绝关系,你以为,你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不定颜夫人安排的人还在前面埋伏着,等着杀你呢。” 颜松脸色忽青忽白,瞪着颜如玉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气都哽在喉咙里。 颜如玉说完转身离去。 颜松阴沉着脸,喝斥宋虎:“你,过来!” 宋虎硬着头皮过去,迎面就被扇一巴掌。 大船渐渐驶远,方才混乱的水面上又恢复如常。 那枚被颜如玉当成暗器的红色果子,顺水飘流,起起伏伏。 另一边驶来一条船,船虽不大,但布置豪华,有位老者正在饮茶,眉眼间微见愁色。 身边小药童低头看药箱,细数里面的药材。 “先生,对照出门前您写的单子,这上面的药材,还差两种。” “先生?” 小药童见老者不回应,抬头又叫一遍。 老者手里的茶杯一扔,指着水面,大声喊:“童儿,快,快吩咐船夫过去,把那个捞起来!快!” 小药童还从来没有见过先生这样,赶紧跑出去吩咐。 红色果子打捞上来,老者手扒着船帮一个劲叮嘱:“小心,小心些!别碰破了,要完好无损的!” 小药童小心翼翼把东西交到他手里。 老者拿出锦帕,细心包住,擦干,托在掌心细看。 红彤彤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艳,隐约还有淡淡香气。 小药童惊讶:“先生,这难道就是……” “没错,这就是美人娇,而且还是一颗难得一见的珍品,据书上记载,像这么大的很少见。” 小药童赶紧行个礼:“恭喜先生,贺喜先生!刚才我还说有两种没有找到,现在只差一种了。 先生,有福之人不用忙,弟子真是服了。” 老者摸着胡子眉开眼笑:“这趟算是没有白游,去打听打听, 刚才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这颗美人娇,不会随随便便落水。” “是,弟子这就去。” 刚才的事很多人都看到,小药童舍了些铜钱,很快打听清楚。 虽不知道具体都是些什么人,为何打起来,但老者关注的也不是这些,很快,他就从中提取到关键信息。 第91章 要好处 大船靠岸。 下船之前,颜松亲自找了霍长鹤一趟。 当然,他对霍长鹤不敢用质问的态度,而是请求帮助,那三具尸首,能否帮着处理掉。 霍长鹤本来也是这么打算,早已经吩咐了金铤。 但他就是想为难一下颜松。 “要想让本寨帮忙,也不是不行,”霍长鹤语气淡淡,却不容质疑,“麻烦大人,给颜如玉一些好处。” 颜松一愣:“什么好处?” “这个得由大人自己想,自己想出来的才够诚意。” 颜松暗暗咬牙,始终没琢磨明白,那天晚上的事情怎么就出了岔子。 而且,他实在想不起其中的过程,总觉得忘了什么。 但颜如玉和霍长鹤又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让他有些拿不准。 颜松勉强笑笑:“大当家,此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此事和本寨有什么关系?颜大人,你不照样来求本寨帮忙吗?所以,有没有关系,是本寨说了算。” 颜松暗气暗憋,可他又实在不敢碰那个小宇的尸首,要是处理不掉,船老板也不会容他们走,非要报官。 到时候纠缠起来,闹腾开,倒霉的还是他。 无奈,颜松捏捏钱袋子,里面有几张银票。 罢了,先拿出一张给颜如玉,等有机会,再让她吐出来。 再者,面前就是肃城,霍家三房的公子就在这里做守城副将,到时候再从他身上找补回来。 思及此,颜松拿出一张百两银票:“大当家,您看这个可否?我也是身无长物,其它的好处也再没有了。” 霍长鹤扫一眼:“凑合吧,不过,要大人亲自交给她。另外,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颜松手指捏紧银票:“什么方便?” “以后这一路上,还请颜大人对颜如玉特别对待,比如驿站有好的房间住,吃食和你们一样,天冷有衣穿,病了有药治……暂时就先这些吧。” 颜松:“……” 霍长鹤云淡风轻:“这点小事,对大人来说,不难吧?” 颜松心说我要是弄得死你,我现在就要弄死你。 “行。” 颜松咬着后槽牙答应,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日后……有机会一定弄死这俩。 还什么方便,我呸! 颜如玉见颜松又来找她,还以为这家伙又来找麻烦。 “你有完没完?” 颜松压着的火气, 差点被她又激起来。 “这个给你。” 颜如玉莫名其妙,接过展开,竟然是银票。 事出反常必有妖,颜如玉打量他:“干什么?把你的命卖给我?” 颜松一怔,随即差点气疯:“把我的命卖给你,我还把钱给你?” 没等颜如玉回答,颜松转身大步往跳板方向走,大声吼道:“都快点,磨蹭什么?有谁不愿意走,直接跳水里!” 大家又下船,双脚落地的感觉还是比在船上好一些。 颜松看着霍长鹤和金铤,见他们处理起尸首来干净利索,心头暗骂,这群山匪! 满腔的火气,都化成一声声催促,颜松不断吆喝。 孟梦凉简直惊呆,问马立羽:“马大哥,他又发什么疯?这个人怎么这么暴躁?” “大概是,”马立羽看一眼颜如玉的方向,“和颜如玉谈话来着吧。” “哈?”孟梦凉疑惑,“和颜姐姐说话,为什么会成这样?” 马立羽抿唇不语,那是你没见识过她气人的样子。 想想自己,也曾被颜如玉气个半死,不过,接触下来,又发现她的优点多于缺点,面虽冷,心还是热的。 一路奔走,到傍晚时,大多数累得双腿发木,一步也不想多走。 尤其三房的人,连口饭也没吃,霍云冉还有点晕船,更加难受。 想想平时发的杂面馒头,霍云冉觉得应该也没那么难吃。 正期盼着,就听颜松的手下大声道:“今天晚上不发吃的,自行解决!” 霍云冉差点哭出来:“母亲,这可怎么办?我要饿死了。” 三夫人也饿得很,被她一说愈发烦躁:“不只你饿,我也饿,一会儿去找点吃的吧。” 三老爷忍不住怒道:“之前分的米面呢?一点没有了?” “就那么点,够吃几次?” 三老爷看一眼别人那里,大部分都还有,就算没有的,也在上船时买了些吃的,还有去小镇采购的。 反正都有。 三夫人其实有些心虚,她的确不如别人省,别人吃稀粥,她喝的是稠粥,因为算着行程,米吃完正好到小镇,到小镇买些东西,再吃两天,就到肃城。 到了肃城,一切苦难,也就都跟着结束。 哪成想,霍云冉的钱袋子就被颜如玉抢走,分文没剩下。 三老爷重重坐在路边,一推三夫人:“你去找些吃的,要不然去和别人借。” “这会儿谁肯借?”三夫人没好气,“你怎么不去,照顾妻女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三老爷冷哼:“你们有手有脚,还用我照顾?相夫教子也是你应该做的,你赶紧去。” 看到那边正忙着做好吃的大房一家,三老爷压低声音:“儿子让你办的事你也没有办成,还好意思在这和我顶嘴,赶紧去!” 三夫人一想到儿子,又充满希望。 偏头看到贴身丫环沐儿,吩咐道:“你去找些吃的来。” 沐儿一愣,低着头不敢反驳,慢慢向着路边草丛走去。 三老爷缓了一会儿,看到不远处老太爷的灰白脸色,暗暗蹙眉: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 老太爷气息奄奄:“老三……给我点吃的。” 三老爷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三夫人问:“你去哪?” “找吃的。” 银锭坐着小板凳烧火,颜如玉给他两条鱼,几个鸡蛋。 他问哪来的鱼,颜如玉说是在船上的时候问船家买的。 银锭想了一会儿,当时又乱又治病的,还有功夫买鱼吗?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赶紧收拾做饭。 颜如玉说去找点野菜,独自去草丛那边。 黑山鸡小眼珠看着她背影,银锭戳戳它鸡头:“哎?这鸡蛋是你下的吗?” “哦,对了,你是公的。” 银锭见黑山鸡小眼珠一转,愣了愣,惊讶道:“你是在鄙视我吗?” 颜如玉轻步进入草丛,就听到树后那边传来一阵异响。 第92章 你是个好人 沐儿低着头,后背紧紧靠着树,一手抓着衣襟,一手背到身后抠住树干。 “老爷,别……” 三老爷低声笑,笑声阴沉中透着猥琐。 “别什么别?之前又不是没有过,”三老爷手用力拿开她护着衣襟的手,“害什么羞?快点,否则受罪的还是你。” 沐儿带着哭腔:“老爷,我怕……夫人若是知道了……”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再说,现在不比在府里,我还怕她知道?”三老爷语气轻蔑,“等到了肃城,我自会吃香喝辣,你要是乖乖听话,说不定我还能收你做个姨娘。” “不,不,老爷,奴婢不敢。夫人她……” “夫人什么夫人?到时候她是不是夫人还不一定,得看我高不高兴!” 三老爷不耐烦地说完,用力扯开沐儿的衣襟,低头咬上去。 沐儿一声闷哼,身体紧绷。 恰在此时,不知什么撞在三老爷腿窝上,他本来就微弓着身子, 脚上没用力,这一砸,他站立不稳,一下子跪倒。 像给沐儿磕了个头。 三老爷又羞又怒,回头看:“谁?” 没人。 天色已经暗下来, 暗影摇晃,什么也看不清。 但经过这么一吓,他也没了兴致,心里还有点发虚,匆匆站起来。 “管好你的嘴,若是走漏半个字……” “奴婢不敢。” 三老爷弓着腰,匆匆往回走。 走着走着,好像踢到什么,低头扒拉着细看,是个油纸包,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掉的。 打开瞧,里面是半个凉透的馒头。 虽然是凉的,还是半个,但此时他饿得像狼一样,看看左右没人,躲在草丛里,三两口吃完,这才起身回去。 沐儿无声流泪,绝望地望着夜空。 兄长落水,连尸首都没有,家里的老娘也多半早知道他们被流放的消息,没了供养,再加上惊吓,定然也是命久矣。 可怜他们一家三口,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曾求过三夫人,放她一条生路,哪怕把她像其它人发卖掉也行, 但三夫人不同意。 这些年,三夫人没少拿她老娘吓唬她,拿捏她。 别人都以为三夫人温和善良,沐儿却知道,三夫人才是最阴狠的那一个。 颜如玉在暗处瞧着,她观察沐儿有一段时间,这个小丫环不声不响,存在感很低。 或许…… 她正思索要不要进一步,野山鸡不知什么时候跑了来。 沐儿听到动静,抹干眼泪,扭头看到她。 “……少夫人,是您。” 颜如玉略一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要走。 忽然,沐儿在她身后道:“少夫人,您要小心三夫人和小姐。” 颜如玉偏回头看她,目光清冷:“怎么说?” 沐儿用力抿唇:“具体的奴婢不知,只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应该是和您有关。” “为何要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也未必会念你的好。” 沐儿凄凉笑笑:“奴婢哪有什么好?拖着残躯只剩下一口气罢了,也没指望着到西北,走到哪算哪吧。” “奴婢就是想为少夫人尽一点力,那日我兄长被三夫人逼着下水,结果被水冲走……除了您,没有人去救他。” 沐儿眼中涌出两行清泪:“您和奴婢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不知道我兄长是谁,奴婢觉得,您是好人。” 她低头往外走:“好人应该有好报。” 颜如玉微微愣一下:她算好人吗? “等等,”颜如玉叫住沐儿,拿出两块地瓜给她,“这个给你,拿去交差。” 沐儿抬头,目光惊讶又感激。 “你别吃,”颜如玉递两个鸡蛋给她,“吃了这个再回去,记住,别吃地瓜。” 沐儿眼泪扑簌簌地掉:“也轮不到我吃。” 她说罢,对颜如玉跪下,叩几个头。 颜如玉等她走出去,带山鸡进空间。 这家伙一进来就撒了欢儿,叫着奔向水塘边,自己找吃的。 颜如玉习已为常,也没在意,正想去盘点其它东西,忽然听到一声鸭叫。 没错,是鸭叫。 回头看,不只鸭,山鸡俨然带头大哥,昂首挺胸,后面跟着鸡、鸭还有几只大鹅。 这不是……上次她在小镇买的那些吗? 当时拿进来就是僵的,和死了没有两样,怎么现在活蹦乱跳的? 她又到水塘边,买的鱼苗不但在游动,还长大一些。 转头看山鸡,山鸡似乎很得意,头上的那点红冠子又长出了些,通红通红,似一簇火苗。 颜如玉见这家伙邀功似的模样,暗自好笑:“好,等着,给你奖赏。” 在搜刮来的东西里翻了翻,找出一串手串。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像是小石头,一个个是不同形状的圆,黑白红三种颜色,串在一起还挺好看。 尤其那颗红的,最大,也最耀眼,和山鸡的鸡冠子很像。 检测一下,不是什么稀缺珍贵宝石,就是类似河边的小卵石之类,并不值钱。 颜如玉并非在意钱财,而是不想因此引起什么风波。 把手串挂在山鸡脖子上,这家伙更加神气,昂首阔步来回转几圈儿。 时间差不多,颜如玉又带着它出来,回到火堆旁。 目不转睛经过三房的火堆旁,霍云冉想虚情假意地客气几句,又忍住了。 万一和上次一样,颜如玉又毫不客气地去东西端走呢? 还是不冒这个险。 银锭正好把饭也做好,热了馒头,炖鱼煮蛋,还放了些野菜,朴素却滋味足。 霍长鹤现在算是伤病号,大夫人又心怀愧疚,不停让他吃。 直到颜如玉说,他的伤不能吃太多鱼,这才作罢。 霍长衡左边是颜如玉,右边是霍长鹤,现在他对霍长鹤很是崇拜,仅次于颜如玉。 “嫂嫂,”他小手扒着颜如玉肩膀,凑到耳边嘀咕,“我能把红果子给大哥哥吃吗?” “可以,”颜如玉答应。 “多谢嫂嫂!”霍长衡眉开眼笑,又悄悄凑到霍长鹤耳边,“大哥哥,我给你一样东西,悄悄的哦。 不要让别人发现,这是嫂嫂给我的,我给你留着,不过我也问过嫂嫂,她同意的。” “哦?”霍长鹤把他搂怀里,也用小气声在他耳边,“是什么好东西?” 霍长衡被他说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 他们窃窃私语,有说有笑。 账房先生发现银锭双眼圆睁,盯着山鸡。 “你干什么?你想吃它?不是刚吃完饭吗?” 山鸡察觉,小眼睛也回视银锭。 一人一鸡对视。 第93章 不过才刚刚开始 霍长鹤看一眼金铤。 金铤拖着银锭去洗锅。 “铤,”银锭小声嘀咕,“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金铤面无表情,眼神询问。 “就是,那只鸡,你说会不会是妖精变的?” 金铤别开眼,连眼神也懒得给。 “不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银锭嗓音压得更低,“你看到那只鸡脖子上戴的项链了吗?” 金铤鼻子里“嗯”一声。 “你还记得不?那次乌卓部大首领派人来求救,咱们跟着主子去平叛乱,之后他们的公主的大侍女……” 金铤蹙眉,被他绕得有点晕。 银锭赶紧长话短说:“那个大侍女,对我一见钟情,非要嫁给我,记得不?” 金铤不明所以:“鸡是她变的?” 银锭:“…… ” 金铤听到脚步声,立即回头。 霍长鹤拿着霍长衡给他的红果子,边吃边走过来。 “主子,您在吃什么?” 霍长鹤把剩下的全扔嘴里:“没了。” 银锭:“……” 金铤在一旁一指银锭:“鸡成精。” 霍长鹤:“??什么?你们俩在聊什么?” 银锭看一眼黑山鸡的方向,嗓音压到最低:“王爷,您有没有觉得,那只黑山鸡有什么不对?” “你有话就说,别故弄玄虚。” “王爷,您瞧见那串项链……不是,其实那是一条手串,是乌卓部的公主的大侍女送给我的。” 霍长鹤莫名其妙,扭头看看,却没见到那只鸡。 “大侍女为何要送你?”霍长鹤说完又觉得不对,脑子完全被两个冤种侍卫带偏,“那鸡戴的怎么会是你的?” “大侍女成精,”金铤开口。 霍长鹤脸上难得浮现几分震惊。 “不是!”银锭气得差点用锅子打他的头,“主子,我的意思是,那串东西被我扔在王府,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戴在鸡身上?” 霍长鹤看着他:“你问谁呢?” “再说,那种东西,无非就是乌卓部的石头,咱们这边是少见了些,但也不代表没有。 京城几家首饰楼就有过,不信你去问孟梦凉,他经常给他娘亲买首饰,一定知道。” 银锭搔搔后脑勺:“可是……” “难不成,你还在那串东西上做记号了?” 银锭摇头:“这倒没有,因为属下没瞧上那个大侍女,所以就没有在上面刻富贵的符号。” “你没瞧上人家,你还收人家东西?”霍长鹤问。 金铤在一旁补刀:“可耻。” “不是,我怎么就可耻了?我没收,是她偷摸塞我包里的,我走半路拿干粮才发现。” 银锭委屈死了。 霍长鹤清清嗓子,还没开口,忽听一声嚎叫。 “啊,我的嘴!” 银锭立即又抖起精神:“怎么了怎么了?瞧热闹去,走啊!” 霍长鹤:“……” 时候还早,大多数人虽累但也还没睡着,这一嗓子来得突然,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连颜松也带人过来。 三老爷捂着嘴,叫了那一嗓子之后,就虚捂着嘴不吭声,表情扭曲,似十分痛苦。 三夫人也吓了一跳:“当家的,你怎么了?” 三老爷手颤抖着松开,露出嘴唇。 他的嘴唇整个红肿起来,肿胀成原来的三倍,像两根粗粗的香肠,边缘还裂开许多细小伤口,看着就疼得要死。 “这……”三夫人惊慌失措,“这是怎么了?你吃了什么?” 可惜,三老爷已经说不出话,只不断嘶气。 霍云冉慌乱地去摸自己的嘴,发现没事,微松一口气:“母亲,父亲和我们吃的一样的东西,我们没事呀。” 三老爷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之前在草丛那边捡到的半个馒头。 难道…… 三夫人见他这神色,就知有异:“怎么了?你想到什么?还是你……” 三老爷烦躁摆手。 霍云冉在人群中搜索颜如玉,见她正站在不远处,侧身对着这边,正和大夫人在说什么。 “嫂嫂,求你救救我父亲吧!” 霍云冉眼泪汪汪:“嫂嫂,你连那种奇怪的毒都能解,我父亲的病也一定能治,求你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大夫人冷声打断:“霍小姐,我们不是一家人,你们早签过断绝书,按了手印,要不要拿出来回忆一下?” “大伯母,当时那也不是我们家的本意,都是二伯母…… 以前您那么疼我,现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亲受苦吧?” “把问题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你可真会说,以前疼你也没见你关键时刻报答,现在想起来求助,我们就一定要帮吗?” 大夫人回怼,觉得这样说话真是无比痛快,“你说得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时候不早,衡儿该睡觉了,我们闭上眼,如玉,走。” 颜如玉点头跟上。 霍长衡声音清脆:“我闭上眼睛了,二哥,你拉着我点。” “我抱着你吧。” 霍云冉:“……” 大房一家怎么都这样了?都是被颜如玉那个贱人带坏的! 银锭迈步围着三老爷来回转圈儿,踏得步子还挺有节奏:“呜呀呀,这是什么特别的嘴? 看它红艳艳,大肿肿,裂开开,呀呵,我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此嘴。 这难道就是上天对破嘴之人的惩罚吗?苍天呐,大地呀,这是哪位大仙如此英明神气啊!” 三房一家:“……” 四周人忍不住一阵哄笑。 颜松也没兴趣管这种闹剧,但看到别人痛苦,他也很高兴。 颜如玉头也没回:这不过刚刚开始。 没有医治,三老爷的嘴第二天一早没好,反而更严重。 别说啃杂面馒头,就是稀粥都喝不了,气一呼出来,都觉得火辣辣地疼。 他既痛又说不了话,整个人烦躁地一点就着,一早上起来,推搡三夫人好几次。 相比他的情况加重,霍长鹤倒发现,他后颈上的伤,倒是好了许多。 虽然毒解了,但皮肤上的伤总归要上两三天的药才能好,昨天还有些刺痒微痛,今天一早却完全无感。 这绝不是错觉。 正想伸手摸摸,颜如玉制止:“别用手直接碰。” 霍长鹤乖乖把手放下。 “那你给我看看?” 第94章 肃城在望 颜如玉看着凑上来的霍长鹤,淡淡道:“背过身去,低头。” 霍长鹤乖乖照办,嘴角飞快勾起。 皮肤上还有些褐色痕迹,比起之前好太多,这速度……颜如玉也有些惊讶。 她的药没有强效到这种程度,想到霍长衡分给他的那颗红果子,难道是那个起的效? 这效果,比霍长衡的还好。 “好多了,”颜如玉不动声色,“再擦几次药,很快能痊愈。” 霍长鹤心里竟有点遗憾,但还是由衷称赞:“你医术真好。” “师父教得好,自己也聪明,医术好正常,”颜如玉毫不脸红的夸赞自己。 霍长鹤一怔,差点笑出来:“说得也是。” 霍长旭走过来:“大嫂,我来给大当家上药吧。” 颜如玉爽快答应:“好,给你。” 把药交给霍长旭,她转身去帮大夫人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大当家,多谢你救衡儿,之前对你多有冒犯,还请多担待,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我是男子,更方便些。” 霍长鹤无声闷下一口气:这个弟弟,不开窍是不开,一开了……还是很能惹他生气。 “大当家?” “那就多谢二公子了。” “应该的。” 颜松下令,抓紧时间动身,天边隐约有云层,天气不怎么好,得抓紧时间,赶紧到肃城,否则半路上没有住处,再赶上下雨,都得受罪。 银锭还拉着小车,小车上放着一些日用品和干粮,还有那只山鸡。 自从霍长旭不坐小车,这只山鸡就坐上去,还不在角落里缩着,就最前面最中间,合着眼睛卧着。 啧,银锭心想,这鸡好像个大爷,他成了长工。 尤其今天,脖子还戴着那串东西,虽然王爷说了,这东西并不少见,但他就是觉得,这是他那串。 见颜如玉在前面走没注意,他悄悄伸手想去摘。 冷不防山鸡在他手背上一啄。 “啊!”银锭叫了一半,又闷回去。 霍长鹤和颜如玉齐回头:“怎么了?” 银锭咬牙忍痛,摇摇头。 两人又往前走,银锭回头看鸡,人家又不上眼,没事儿鸡一样。 银锭暗气暗憋,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一只鸡都欺负他! 霍长鹤不知道自己的侍卫正委屈,看看天边的云层,低声道:“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颜如玉扫一眼:“不会。” 霍长鹤诧异:“为何如此肯定?” 霍长衡也扬起小脸:“嫂嫂说不会,那就不会。” 霍长鹤轻笑。 颜如玉解释说:“看云形,看风向,还有风吹过来的潮湿度,这种云被风一吹,很快就会散,不会下雨。” 霍长鹤惊讶:“这个你也懂?” “嗯,师父教的。” 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之前做特工时,说不定会遇到什么环境,什么天气,热带雨林,亚马逊河流等等,都去过。 多数是给部队打前锋,需要收集各种资料,一呆就是好多天,早就学会看环境预测天气。 “你师父还真是厉害,什么都会,定是什么世外高人。” 见颜如玉不回答,霍长鹤又问:“你师父能治那种脑子被抽的病吗?” “什么?” “就是那天晚上,我总觉得脑子被抽走了一些。” 颜如玉扫他一眼:“那你早死了。” 霍长鹤忍住笑:“那怎么我有些东西想不起来?” “大概是被吞梦兽吞了。” 霍长衡插嘴:“嫂嫂,什么叫吞梦兽?” “就是专吃梦的兽,晚上,梦里才会出现。” “那它和那天晚上你讲的狐妖谁厉害?” “狐妖吧,狐妖还能媚惑书生。” 霍长衡扭头看霍长旭,霍长旭正认真听颜如玉说话,觉得她说得似真又像假,以前读过的那些书,都没提到过这些。 见霍长衡看他,他下意识道:“看我做甚?” “二哥,你是书生,要小心狐妖哦。” 霍长旭:“……” 我好好的,我什么也没说。 边说边赶路,倒也不觉得枯燥,尤其颜如玉说的那些,他们都没有听过。 中午小休一会儿,匆忙吃过饭,又上路。 三老爷的嘴没有半点好转,偏中午发的馒头比平时还硬,他根本吃不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直冒金星,嘴上又疼得要爆炸,他剩下后悔死,不该吃那半块馒头。 赶了一整天的路,傍晚时分,总算看到肃城。 三夫人激动不已,不停往城门口张望,酸痛麻木的双腿又加快速度。 城门前有辆马车,一人站在车前,也在往这边瞧。 一名小厮快步奔到他身边,小声道:“公子,来了,那边就是!” 霍长荣眯眼看,果然影影绰绰,来了不少人:“看到母亲了吗?” “没看清,人很多,穿得衣裳也差不多,小的怕您着急便赶回来,公子放心,夫人他们一定在。” 霍长荣回头看看城门,摸出几两银子:“去城门那边打点一下,别让他们把门关上。” “是。” 最后一线夕阳映着霍长荣的双眼,照见他眼底掩饰不住的贪婪光芒。 终于盼来了! 三夫人走到队伍最前面,看到前面影子的轮廓就认出是儿子,激动地挥手大喊:“荣儿!” 颜松回头瞧瞧,到底还是没出声制止。 他记得,霍长荣,霍家三爷的儿子,这次流放,直系中唯一一个没有被牵连的人。 大夫人小声向颜如玉介绍:“那就是霍长荣,在肃城做了个守城副将。 说起来,当初他做这个副将,还是长鹤给求的恩典。” 颜如玉抬眼看,距离有点远,天色又暗,看不太真切。 “良心喂了狗,”她声音冷淡,“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霍长衡好奇:“嫂嫂,什么办法?” “让狗吐出来。” 霍长衡疑惑:“可是,吐出来也不能再吃了呀!” 颜如玉微翘唇:“踩碎,扔了,心里痛快,也比喂了这种狗强。” 霍长旭:“……”好粗暴,但又莫名觉得好过瘾。 霍长鹤落后两步,刚和金铤说完话,听到这句,心头有些不舍。 马上就要进肃城,又该小别一下。 第95章 都是坏人 霍长荣见队伍终于到了,还听到三夫人喊他,赶紧上前来。 “大人。” 颜松坐在马上打量霍长荣,他和这位三房的公子并不熟,尤其霍长荣又到肃城来,就更不熟悉。 不过,眼下瞧着霍长荣也算客气,颜松也就点点头。 “大人,”霍长荣拱拱手,“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颜松目光微转,心里暗自得意,三房人都在他手里,霍长荣就得捧着他。 他翻身下马,霍长荣再次拱手:“大人,一路辛苦了,在下给大人备了些薄酒,还请大人赏光。” 颜松皮上挤出几丝笑纹:“霍副将客气,你的官职不比本官低,本官可不敢当。” “大人说哪里话?在押送队伍中,自然是您最大,家父家母也多承蒙您的照顾,还请千万不要客气。” 霍长荣边说,边从袖子里抽出张银票,塞到他手中。 颜松脸上笑容多了些:“霍副将盛情难却,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还请霍副将稍后,本官先把人都安置好,公事不可废。” 霍长荣目光对上三夫人的眼色,迅速往颜如玉的身上一掠。 他只听说过颜如玉,听霍云冉说,颜如玉长得美,就是胆子小,脑子也不太灵光。 胆子小,脑子不灵光,这不是正他需要的吗? 只要美,越美越好。 天边云层散去,月光星光汇聚,和城门那边的火把遥遥相映,光芒温柔,笼着颜如玉, 她正侧脸,听大夫人说话。 肌肤在银色光线里,显得晶莹似美玉,眉眼清冷,挺翘的秀鼻,连线条都恰到好处。 如玉,霍长荣心里暗叹,果真没有负了这个名字。 “大人,”霍长荣按捺住激动的心,“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按说这些流放犯该在城外护城军营中,那边也早安排妥当,不过,”霍长荣压低嗓音,“在下的家人,能否请大人通融一下? 在下给大人在城外准备了一座小宅子,请大人好好休息一晚,您放心,他们也一同住,绝不会逃走。” 颜松微微蹙眉,按照本朝例律,流放人员住驿站,路过肃城这种大城时,就需要走一下手续,为防止犯人发生暴乱,就夜宿在城外护城军军营中。 “大人,”霍长荣上前一步继续说,“我的岳父老泰山,知道我思亲之苦,特准我前来的,稍后也请大人喝几杯。” 颜松蹙着的眉又松开,霍长荣之所以没被连累,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岳父。 肃城刺史文青卓,就是他的岳父。 一方刺史,四品大吏,手握重权,况且,还有翼王做靠山。 当年他之所以同意女儿嫁给霍长荣,也是因为镇南王府的关系。 颜松可以看不起霍长荣,但不能看不起文青卓,更不敢得罪翼王。 思及此,他脸色缓和不少,第一次冲霍长荣拱手:“如此,就按霍副将所言吧。” “多谢大人!” 霍长荣欣喜:“那我就叫大伯母一家和我父母妹妹一同进城。” 颜松一挑眉:“还有大房?” “都是直系一家,大伯母之前待我也极好。”霍长荣笑容不改。 颜松说出的话,总不能收回,细细一想,让颜如玉去更好,要是找个机会,能把她弄死在文家,那就有人背锅。 文青卓的肩膀,可比他厚重多得,也更能扛事。 “好。” 颜松答应,霍长荣赶紧过来和家人见面。 三夫人拉着儿子,又哭又笑,霍云冉也激动不已,终于要苦尽甘来。 唯独见到三老爷时,那肿起的大嘴,霍长荣差点没认出来。 “父亲,你……” “先别说这个,”三夫人拦下他,“办正事要紧。” 霍长荣点头,走到大夫人面前,态度恭敬:“大伯母安,侄儿给您请安。这位是……” 颜如玉偏头看他,目光沉沉,没有锋芒冷锐,却也让人尖一颤。 霍长荣一怔:这是胆小的人能有的眼神吗? 大夫人淡淡道:“长荣,你不必叫我大伯母。” 霍长荣回神:“大伯母?您……是长荣做错什么了吗?” “你去问你祖父,问你父母,他们早和我们大房断绝关系。” 霍长荣还真不知道这事,只是派小厮在半路上假作路人,偷偷给三夫人送过信,他们在回信中,也没提这事。 霍长荣还不知如何作答,老太爷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上来。 这几日三房的人也不管他,他瘦得厉害,脸凹陷下去,眼窝也深陷,冷眼看就像骷髅架子,身上的衣裳都在晃荡。 “长荣!我的好孙子……”老太爷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他,就像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霍长荣闻着他身上的味儿,差点吐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早推开他。 “祖父,和大伯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说……” “是真的,没有误会,”老太爷斩钉截铁,觉得出气的时候终于到了,一指颜如玉,“长荣,这一家子,尤其是这个女人,就是个扫把星,极其恶毒! 我们和他一家签过断亲书,他们休想再跟着你得好处。 长荣,能见到你,实在太好了,你能不能和大人说说,我这一把老骨头,就别让我再去受那个罪,否则,我非死在半路上不可。 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安度晚年,你给我养老送终,行不行?反正造反的人也不是我……” 霍长荣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骂声几乎冲出喉咙:还死在半路上,你现在两腿一蹬才好! 本来想把大房哄骗进去,这还没说话,老太爷这几句话就把路堵死了。 霍长荣勉强笑笑:“祖父,一会儿再说,我先和大伯母说几句。” 大夫人偏过头:“不用,该说的我都说过,你祖父说的你也听见了,多余的我不想再说。” 霍长荣简直气死,低头看到霍长衡,笑道:“衡儿,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跟三哥哥走,三哥哥给你你买糖吃。” 霍长衡紧拉着颜如玉:“我不吃糖,嫂嫂说了,吃糖坏牙,还有,用糖骗小孩子的,都是坏人!” 霍长荣脸上有点挂不住,抬眸看颜如玉:“这位是……” “和你有关系吗?” 第96章 事出反常 霍长荣的如意算盘打得响,本以为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流放这一路,这些人势必风餐露宿,苦累交加,早就想好好歇歇,吃几口饱饭,一听说他来接人,必定会欣喜不已,求之不得。 谁知道,竟会闹成这样。 霍长荣深吸一口气:“大伯母,何必堵这口气呢?祖父年纪大了,头脑不清楚,您别往心里去。 都是一家人,在府里时,您对我百般照顾,如今家里遭难,我自该出一份力。 别的办不了,让大家安稳睡一觉,吃顿饭,不成问题。” “大伯母,这一路远去,长路漫漫,我们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再见面。 还请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尽了这份孝心,要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安心。” 大夫人垂眸不语,若是早些遇见霍长荣,这样诚恳的话,她未必会不动心,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连差事都是霍长鹤给安排的。 但这一路走来,她早看透三房人的嘴脸,要是霍长荣对他们也冷淡,巴不得撇清关系,会在她预料之中。 可偏偏…… 霍长荣这态度,太好了,好得让人反而觉得不正常。 尤其之前颜如玉和霍长鹤都提醒过她,要小心三房。 说到这份儿上,见大夫人还是不吭声,霍长荣心头有点冒火,转头看到霍长旭,浅笑道:“二哥。” 霍长荣在三夫人给他的回信中得知,霍长旭现在和大房闹矛盾,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二哥,前些日子我新得一块燕州砚台,我觉得除了你,没人配用,走,跟我去拿,咱们再好好聊聊。” 霍长旭似笑非笑,对他拱拱手:“霍副将,犯人实在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我沦落至此,别说燕州的砚台,就是天上的砚台,还不如两个馒头管用。 但犯人没长着吃您家馒头的嘴,更不敢和霍副将瞎聊。” 霍长荣:“??” 他回头看看三夫人,目光询问:为何与信中写的,完全不一样? 三夫人赶紧过来,轻声劝说:“大嫂……” “我不是你大嫂。” “长旭……” “请叫我犯人。” “衡儿……” “骗小孩的都是坏人!” 霍长荣脑瓜子嗡嗡的。 他咬着牙深吸几口气,看向一言未发的颜如玉:“这位就是新嫂嫂吧? 大伯母他们定然是在生我的气,麻烦嫂嫂,帮忙劝劝,一家人……” 颜如玉扯出一张纸,轻展开,上面写的什么看不清楚,只隐约可见一个个深褐色……好像什么印记。 “霍副将,他们不是在生你的气,身体是自己的,犯不着和不相关的人生气。 我也不会劝,因为他们的态度都是我教的。 我们和你们,也不是一家人,看清楚,这是你爷爷,你爹,你娘,你妹妹都按过手印的断亲书。” “看清了吗?看清了就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 颜如玉把断亲书收好,平静注视霍长荣。 霍长荣喉咙滚了滚,火气恨不能一口喷出去。 为什么,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老太爷还抓着他不放,用力过猛,骨头都硌得他生疼:“长荣,别理他们,咱们才是一家。 走,去你家里看看,我还没有来过,你给我安排个住处,我得好好解解乏……” 霍长荣下巴抖了抖,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没当众甩老太爷一个大耳光,偏头看看三夫人和三老爷。 两人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把老太爷的手掰开,拖到一边。 此时,城门那边传来几声敲梆子的声响。 马上要关城门。 霍长荣心急如焚:“大伯母,嫂嫂,家难当头,应当团结一致……” “去和你们家人说,是他们要断。” 三夫人凑上来:“大嫂,之前都是二房闹腾,我其实也没说过什么吧? 只是当时情势所逼,我们若不答应,二房得闹个没完。 我想着,先应承下来,到时候再暗中接济你们,一家的血亲,一笔写不出两个霍字,难道还能真割得断不成?大嫂……” 三夫人说着,红了眼眶,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大夫人别过脸,就是不说话。 颜如玉目光在他们一家身上轻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肃城算是霍长荣的地盘,拒绝这次,还会有下次,与其时刻警惕应对他的层出不穷,倒不如这次就次,一切做个了结。 思及此,颜如玉淡淡道:“我母亲被伤透心,如果要想让我们改变主意也不是不可以。” 城门那边又敲一声。 霍长荣赶紧问:“嫂嫂请说。” “我母亲是大房夫人,又一直掌家,我夫君现在虽然获罪,但过去带给诸位的好处也是不能抹杀。 恕我直言,霍副将,要是没有我夫君,你今日怕是也得和我们在一起,没有施好处给我们的机会吧?” 霍长荣脸上火辣辣,勉强笑笑:“嫂嫂说得是。” 这也能忍?颜如玉漫不经心道:“既如此,那你们就给我母亲叩个头,算是对她之前照拂你们的感谢。” 霍长鹤在颜如玉身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被媳妇帮着讨公道的感觉,真是不错。 三房一家目瞪口呆,和当众被打耳光无异。 跪下,还叩头? 颜如玉无所谓道:“不愿意就算了,不强求,我们本来就不稀罕这个。” 大夫人点头:“没错。” 霍长旭:“就是。” 霍长衡:“嫂嫂说得对!” “咚、咚、咚!”城门第三次响起敲击声。 小厮的喊声也带着急火飘来:“公子!” 霍长荣眼前都直冒火星子,尾巴都被点燃一般,咬着后槽牙,一拉旁边的霍云冉:“跪下!” 霍云冉冷不防被放倒,都还懵着,就被他一手按住后脑勺,前额磕在地上“砰”一声叩个头。 大夫人后退一步。 颜如玉不慌不忙:“是你们一家,不是只有她。” 霍长荣此时不管不顾,也豁出去,回头看父母。 三老爷想暴跳如雷,嘴又痛得说不出话,再看眼神凶狠的儿子,恍惚觉得有点陌生。 三夫人死死握住手,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过了今晚,事情达成,以后就都是好日子。 一个头算什么,到时候把大房人捏在手里,怎么搓磨都是她说了算!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 第97章 我不会走 颜如玉双眸微眯,看着三夫人走到近前。 “大嫂,是我们的错,今日就在此向您叩头认错。” 说罢,三夫人跪下,当真就认真地毫不敷衍地叩一个头。 霍长荣盯着三老爷,三老爷纵然满身都想冒火,但想到以后,也只能忍下。 一咬牙,到三夫人身侧,也跟着跪下,只是他现在嘴肿着,说不了话。 这一刻,他还有点庆幸嘴肿。 霍长荣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大伯母,嫂嫂,可以了吗?” 颜如玉声音清冷:“霍副将,你不是你家人?” 霍长荣:“!!” 这个女人! 竟然让他也跪? 不自觉用力握紧拳头,霍长荣回视颜如玉。 颜如玉这张脸绝美,尤其光线黯淡不明之下,更添几分特别的韵味。 霍长荣倏地一笑,一掀袍子:“当然,还有我。长荣叩谢大伯母的照拂之恩。” 颜如玉暗想:难怪二房一家子死的早,和三房一家根本不能比。 大夫人看看颜如玉,颜如玉缓缓点头。 大夫人这才道:“都起来吧。” 霍长荣笑容加深:“大伯母,那您是同意了?我给备下许多东西,您去瞧瞧?” 大夫人依旧淡淡:“不必麻烦,简单就好。” 霍长荣才不管这,答应就好。 “请,大伯母,嫂嫂,请上车。” 颜如玉扶着大夫人上马车,把霍长衡也抱上去,霍长旭也跟上。 霍云冉哆嗦着两条腿,也想往车上爬。 颜如玉拦下她,她一愣:“干什么?” 颜如玉的目光越过她,对霍长荣说:“车里太挤,坐不下。” 霍长荣立即道:“云冉,你下来。” “哥哥……” “走着!” 霍云冉撅着嘴,却不敢不下来。 颜如玉抬眸看霍长鹤。 霍长鹤上前拱拱手:“夫人,少夫人,在下这就带手下告辞,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颜如玉点点头,把药递过去:“大当家,这药你拿去。” 霍长鹤目光深深,接过药瓶,用力握在掌心:“多谢少夫人。” 他墨眸幽深,点点光亮在他眼底,似搅碎一池星光。 霍长旭道:“大当家,救命之恩,永不相忘,一路走好。” 大夫人也说:“希望你一切顺利,下次再见,携妻带子。” 霍长鹤浅笑答应:“好。” 霍长衡从怀里摸出两个红果子:“嫂嫂……” “这是你的,你作主。” 霍长衡眉开眼笑,把红果子递给霍长鹤:“大哥哥,这个给你。” “为我省下的?”霍长鹤摸摸他的头,“多谢,衡儿最乖。” 二弟一点都不乖。 一旁的颜松听说他要走,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遗憾——没能杀掉他,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马车总算动起来,霍长荣微微闭眼,带着自家人在马车后跟着。 其它人除颜松之外,由颜松手下和马立羽的人带去军营中。 孟梦凉小声嘀咕:“马大哥,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劲,你觉得呢?” 马立羽蹙眉:“是不太正常,霍长荣不但没撇清关系还如此热情,怎么都不对劲。” 孟梦凉撇撇嘴:“霍老三瞧着人模狗样,其实虚伪得很。 以前我和他一起在书院读书,刚开始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对我爱搭不理,知道以后又百般讨好。 我担心他如此对颜姐姐,怕是没安好心。马大哥,我们就坐视不理吗?” 马立羽看看后面队伍:“我们先安置下,把差事办完。 我在这里也有几个朋友,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霍长鹤目视马车走远,城门轰然关上,回头对金铤说:“走。” 肃城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大城,繁华热闹,商铺林立,此时夜幕降临,铺子前挂起灯笼,远远望去,与天边星辰汇成一片。 叫买叫卖声中,隐约还有远处飘来的丝竹声。 霍长衡也凑到窗边看,小声道:“哇,这里好热闹,都快赶上京城了。” 霍长旭轻笑:“这里本来就是号称小京城。” 颜如玉眼底映着华丽灯火,低声道:“小京城?若有重兵在此,又有之前的双峰山做屏障,万一真有什么人图谋不轨 ,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攻守兼备的好地方。” 霍长旭眼中闪过惊讶:“这话大哥之前也说过。” “大嫂,三房人极力邀请我们,必有所图,还请务必小心。” 颜如玉看他一眼:“我知道,我们都要小心些。” 大夫人不解:“可他图我们什么?我们现在都这样了。” 霍长旭担忧:“会不会想通过我们,找到大哥的下落?他们以为我们知道大哥在哪,想扣住我们,引大哥现身?” 大夫人也深有此忧:“这……” “应该不会,”颜如玉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来的人就不会只有霍长荣。 肃城刺史文青卓不会放过这样的立功机会,他不亲自前来,也会派个心腹。” “有理,”霍长旭说,“那个小厮还是霍长荣从王府带过去的。” “还有,你们注意到没有,”颜如玉放下车帘,“霍长荣见到我们时,提都没提二房,说明什么?” “说明他已经知道,二房出了事。”霍长旭恍然,“他们之前一直有联系!” “之前霍云冉也对我们示好,”颜如玉一顿,“她还说过,到肃城之后,如果我愿意,就让霍长荣帮忙劝说,让我与夫君和离。” “和离!?”大夫人和霍长旭异口同声。 大夫人脸色泛白,不自觉握住颜如玉的手。 霍长旭握紧双手,艰涩道:“大嫂,之前是我不对,你……” “嫂嫂,我不想让你走,”霍长衡都快哭了。 “你们想哪儿去了?”颜如玉一句话打断他们的情绪,“我不会走。 我只是陈述当时情况,她为什么这么说?或许这就是关键。” 大夫人呼吸急促:“难不成,是三房人觉得你好,想让霍长荣和你……” “霍长荣也配!”霍长旭冷哼。 颜如玉:“……” “跑偏了,”颜如玉及时拉住,“霍长荣在文家的地位如何?” “之前有大哥在,一切好说,他娶文小姐还是文青卓那年年底进京述职时,先向大哥提的。现在……” 颜如玉了然:“现在,只怕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或许……他是想,把我当做踏脚石,想要站得更稳固些。” 第98章 私宅 颜如玉这个推测,让大夫人更加心惊。 她心里也很纠结,人家说是她的儿媳妇,可实际上,别说拜堂,连儿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若颜如玉真要走,她也不能拦着,好好姑娘,如花的模样,正是好年华,要是长鹤真有个长短,难道就真自私地困人家姑娘一辈子吗? 可她愿意放颜如玉走,是在知道颜如玉有个好归宿的前提下,而不是像现在推测的这样。 被谁拿去当踏脚石,别说霍长荣,谁都不行。 大夫人一把抓住颜如玉的手:“如玉,咱不去了。 管他什么心思,一会儿我来说,就在这闹市上说,咱不怕。你找机会,赶紧逃走。” 霍长旭也点头:“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也让路人过来看热闹,造乱势。” 霍长衡很着急,可又不知说什么,眼睛眨巴着看颜如玉。 画风再次跑偏,但颜如玉很感动。 她表面不显露,清清嗓子说:“我说过了,不会走的。夫君未归,沉冤未雪,我不会走。” 她顿了顿,又说:“什么时候也不会。” “可是,霍长荣要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个心,他不会放过你的,我不能看着你被他利用。”大夫人红了眼眶。 颜如玉浅笑,反握她的手安慰:“母亲太小看我,谁利用谁,还不一定。 大家放心,我不会有事,他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霍长荣不出手算他命大,他要真敢动邪念,我定要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会儿无论到哪,大家都不要多说,假做什么也不知,我推测的也未必正确,我们以静制动。” 母子三人齐齐点头:“好。” 片刻,马车停住。 霍长荣在车外道:“大伯母,嫂嫂,下车吧。” 颜如玉挑车帘,目光迅速往四周一掠。 这是一条不算宽的小街,马车从不远处的路口拐进来,还可见那边的灯光闪亮。 只是,一拐进这条小路,好像就走入另一个世界,喧嚣热闹可见,却不可及。 “这是哪?不是文府。” 霍长荣笑说:“这是我个人的一处小私宅。 嫂嫂莫怪,现在大家身份特殊,去文府不太方便,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不是文府,是他的私宅。 颜如玉就更加肯定,文青卓怕是根本不知道,霍长荣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事。 作为肃城刺史,翼王的党羽,文青卓只怕并不想与镇南王府再有任何关系。 霍长荣冒此大险,可见所图不小。 颜如玉心里有数,面无表情下车,随后扶出大夫人。 “大伯母,各位,随我来。” 霍长荣在前面带路,叫开门,一路引着他们往里走。 老太爷左看右看,咂咂嘴:“还是我孙子厉害,这宅子真是漂亮。” 霍长旭语气淡淡:“是,就看这景,比王府讲究许多。” “……” 老太爷撇撇嘴,还想反驳,霍长荣烦他烦得要命,吩咐小厮:“去,带老太爷去住处,好好伺候。” “是。” “母亲,你们也一同去吧!” 三夫人点头正要走,可得好好歇歇,这腿都要断了。 “怎么?”颜如玉忽然开口,“不住一起吗?” “嫂嫂有所不知……” “当然不知,知道就不问你了。不过,既然三夫人给我母亲叩头认了错,不应该住一起,好好伺候吗?” 颜如玉极慢地笑笑:“怎么?还是霍副将给你家父母准备好吃好住,却慢怠我们,嘴上一套,做着一套?” “当然不是,”霍长荣否认,“嫂嫂误会,既然嫂嫂这么说,那也好,正好有两处院子挨着,大家就各住一处吧。” 三夫人满腔怒火,霍云冉嘴撅得都能拴驴,却无可奈何。 到院子前,果然一左一右挨着。 霍长荣道:“左为尊,大伯母,嫂嫂,你们就住在这里吧。” “母亲,你们住在右边。” “好。”三夫人一口答应。 颜如玉慢条斯理道:“三夫人,一会儿洗漱完收拾干净,记得来伺候我母亲。” 三夫人一口气差点哽住,霍云冉忍不住没好气:“你别太过分,我母亲怎可……” “跪都跪了,还怕伺候?”颜如玉反问。 “那是因为……” “跪都跪了,还怕伺候?”再问。 霍云冉气得一跺脚:“母亲!” 三夫人笑容都挂不住:“好,等我洗漱好,吃点东西,就过去伺候大嫂。” 只要那时候你们还能被伺候! 进院,掌灯。 院子还不错,收拾得干净,也雅致。 颜如玉轻抽鼻子,嗅到几分香气。 这香气很特别,不是脂粉香,也不是粗质滥造的迷香之类,是很高级的味道。 很淡,很雅。 关键是好几种汇合成一种,而这几种,哪种单独拎出来都很贵重,都该是香中的主角,不可能汇合成一个。 颜如玉打量霍长荣的穿戴,不穷气,但也绝不算太富贵。 这几种香,也不是他能常用的。 这里的香气,并非一两天了,而是长期累积下来的余味。 由此,颜如玉断定,这绝不是霍长荣的什么私宅。 霍长荣又客气几句,等着人上好饭菜,说去拿一瓶好酒,说罢就离去。 他一走,院门口就站上两个护院。 颜如玉手一碰盘子,空间就示警。 “这菜里应该有迷药。” 大夫人咬牙:“当真是没安好心!” 颜如玉拿出三颗药丸给他们:“一人一颗,吃过之后就吃饭。” “可这……” “没事,我的药丸可解,放心,既然来了,就不能委屈肚子。” 大夫人见是三颗,问:“那你呢?” “我不用,”颜如玉盛一小碗汤,“我小时候经常用药,不说百毒不侵,但这种迷药对我不管用。” 大夫人心头一酸。 母子三人心思各异,把药吃下,坐下吃饭,实在没有胃口。 “大家都多吃点,一会儿还得干活,没力气可不行。” “干什么活?”霍长旭好奇。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 饭吃完,颜如玉吹灭两盏灯,屋里光线瞬间暗下来。 “你们就在这里,”她把袖口裤脚束好,“长旭,衡儿,你们守着母亲,要是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趴下装晕。” 大夫人忙问:“你要去哪?门口有人守着。” “我知道,我不走门,”颜如玉指指院墙,“我得去看看,他们在怎么得意。” “那,务必小心啊!” 颜如玉点头,轻步到外面,借助墙边的一棵树,轻松跃到旁边院子里。 第99章 贵客 颜如玉站在暗影中,敏锐发现,这两处挨着的院子,布局相差无几。 不,应该说,不是相差无几,是一模一样。 院中花草,养鱼的水缸,甚至连台阶下那一株不知名的树,轻遮三分之一窗子的造型都一样。 她好歹也是王府、颜府、翼王庄园都搜刮……逛过的人,从未见过这种布置。 古人,尤其是大户人家,讲究园林设计,怎么可能把布局弄成这样? 这倒有点像现代酒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如玉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悄悄到廊下,借树影挡住身形,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弄成这样?你们信里也没提到。” 是霍长荣的声音,他根本没去拿什么酒,而是来了这边。 三夫人叹道:“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变化,给你写信那会儿,还不是如此。 我们也想和大房打好关系,可你瞧见了,因为之前断亲的事,她们耿耿于怀,根本不好再相处。” “是啊,哥哥,”霍云冉委屈又愤怒,说话不甚清晰,嘴里还有未咽下去的东西。 “你吃完再说!”霍长荣嫌弃喝斥,“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你的教养都到哪去了?” 霍云冉委屈得不行:“哥哥,我都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我还没说你,颜如玉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胆小又懦弱? 你看看他有半点胆小的样子吗?关系还如此糟糕。” 霍云冉小声:“她以前的确是,谁知道怎么……许是被抄家,吓得改了性子。” 霍长荣不耐烦打断她,她吓得不敢再说。 三夫人语气软和:“荣儿,那现在颜如玉行吗?能不能讨你岳父欢心,助你平步青云,就在此一举。” “不行也得行,好在那张脸还算美,”霍长荣声音凉薄,“本来我是想用阮仙藻,没想到,颜如玉竟比阮仙藻还要美上许多。 至于性子嘛,一会儿我去看,他们吃过饭就会晕。 我再给她用点别的药,她再烈也得成淫女。” 三夫人声音染笑:“这就好。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就放心了。” “你父亲这嘴……” 霍长荣道:“明日再说,今天天色已晚,找不了郎中。成败就在今晚,办大事要紧。” 三夫人:“……也对。等你地位稳固,一切好说。” 霍云冉小声怯怯问:“大哥,你真的入赘他们文家了?” 短暂的沉默。 三夫人道:“哎呀,你这孩子,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若非如此,你哥哥不也被牵连?哪还有今日的机会?” 霍长荣声音又冷几分:“你们好好休息,就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出去。” “行,行。”三夫人赶紧满口答应。 转念又想到老太爷,问:“荣儿,你祖父他……” 霍长荣嗓音似被冰滚过:“他年纪大了,又一路辛苦,骤然一松下来,身体反而更扛不住,撑不下去,也是情理之中。” 隔着窗子,颜如玉都能感到那股子冷意。 也终于明白,她之前猜测的不假,霍长荣就是打算把她做踏脚石。 但没有想到,是把她献给文青卓。 这种恶心的事,真亏他做得出来。 听得差不多,颜如玉也怕大夫人他们等不及,原路退回去。 到树上时,她心思微动,往上站到最高处,居高临下。 月色当空,云层微卷,人间烟火光亮,璀璨若星河。 这是一座大宅,处处灯火辉煌,他们进来的这处,也不是什么私宅小院,而是这座宅子一个特别的存在。 像是多出来的一块,但又紧密相连。 时间不够,不能过去细看,但颜如玉猜测,这地方就像隐秘的后花园,从前面大宅,待夜深人静,穿过小路,就能通到这里来。 正思索着,见远处几盏灯火晃晃悠悠,有人往这边来了。 她不再多看,轻步下树,跃过院墙,回到院中,等着霍长荣来。 …… 颜如玉没有看错,的确有几人提灯而来,前面引路的是个小厮,后面是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五六岁,偏瘦,衣着华贵,腰间香囊、玉佩一样不少,一动起来香气扑鼻。 他身侧跟着个风情女子,穿着单薄,走路恨不能把腰扭断,身上也是香粉味十足。 男人手时不时在女人腰间摸一把,还不忘回头叮嘱走在最后面的两人。 “贾公子小心些,仔细脚下。” “多谢文公子提醒。”贾公子淡淡道。 男的正是文青卓的儿子,文海哲,女的是他刚相中的舞姬,才带到府里来没几天。 本来正浓情蜜意玩得好,小厮来报,说是贾公子到了。 这位贾公子虽无官职,但走到哪,连当地官府都得尊敬三分,就是因为,贾公子是北方最大的盐商。 这年头能当得上盐商,必定家世不简单,听说这位贾公子经常出门游历,结交权贵,他是费尽心思才把人请来。 本来应该前两天就到,结果为什么耽误了,因此,哪怕与美人儿再腻,他也得招待。 贾公子穿着月白色锦袍,腰系玉带,腰侧没有香囊,只一枚羊脂玉佩,配红色流苏,干净清雅又不失贵气。 他脸色苍白,有几分病态,手中捏着块锦帕,时不时咳嗽两声,让文海哲听得心惊又疑惑:这个人真能游历四方吗?难道不会死在半路上? 贾公子身后有一个护卫,冷面冷脸冷眼,一言不发,文海哲都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贾公子环视四周:“这里倒是安静雅致,不知这是何处?” 文海哲一笑:“贾公子稍后便知,保管让公子玩得尽兴。” 你尽兴,我才能再谈合作的事。 文海哲虽说是刺史府的公子,光鲜富贵,但花销也大,尤其这几年,他的钱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 总得想个进钱的法子。 这不,门路就送上门来了,只要能和贾公子达成合作,以后他就不愁没银子花。 贾公子帕子掩住口鼻,又咳嗽几声,长长睫毛垂下,掩住眼底的厌恶。 这两人身上弄得这是什么味儿,香得发臭,呛死他了! 走来走去,走到一处两座小院子相连的地方。 门前都有人站着,文海哲纳闷:“今晚有客?” 门前守卫赶紧过来行礼:“见过大公子,是姑爷的贵客。” 一听说是霍长荣的,文海哲轻蔑冷笑:“他能有什么贵客?一个吃软饭的东西,贾公子才称得上是贵客。” “真晦气,我们……” “走远些”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后面贾公子突然一阵猛咳。 文海哲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就在前面的院子吧。” 菩萨保佑,你可别咳死了。 第100章 我不夺人所爱 贾公子被安排在颜如玉院子的前面小院。 文海哲带着舞姬也跟着进来,客气介绍:“贾公子,你请进,这院子瞧着怎么样?” 贾公子目光淡淡一掠:“嗯,还凑合,算是雅致。” 文海哲笑得意味深长,手在床下一探,不知道按到哪里,原来的木板床面翻下去,升上一张玉面床来。 “您瞧瞧,这可是用整块玉石打造,这要是和美人双双扶上玉床,冰肌玉骨,当真是……” 他一阵笑,后面的话没说。 贾公子垂着眼睛,细密睫毛挡住眼底厌恶,咳嗽几声。 “啪啪”文海哲拍拍手:“芸娘的舞姿可好了,贾公子,不如欣赏一下?若是你喜欢……” 贾公子抬眸,帕子依旧捂着口鼻:“有的能割爱,有的不能。我也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 文海哲鼓掌大笑:“好,这话说得好,本公子喜欢!不夺人所爱,难怪贾公子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乐师进院,也没进屋,就在院子里演奏起来。 文海哲命人摆上酒,舞姬也下场去跳舞,舞姿曼妙,当真极美。 但贾公子的心思并不在这舞姬身上。 …… 霍长荣从父母住处出来,听到丝竹声,不由得皱眉:“哪来的乐声?” 门口守卫低声道:“是大公子,带着客人在前面院子。” 霍长荣心头不悦,但脸上不敢表露。 文海哲是文青卓的亲儿子,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人家爹肯定是向着儿子的,因此,霍长荣对文海哲多有忍让。 “大公子带了什么客人?” “有舞乐坊的芸姑娘,还有两位,小的不认识。” 霍长荣心头冷笑:一个舞姬而已,文海哲却恨不能捧到天上去,弄得肃城几乎人尽皆知。 对文海哲,霍长荣是嗤之以鼻,觉得他无非就是会投胎,有个好爹而已。 霍长荣没再理会,只要文海哲别坏他的好事就行。 正要进小院,有人来报,说是颜松到了。 颜松就是个摆设,霍长荣就是拿他当个挡箭牌。 迎出去接颜松进来,随意安排个院子,让人准备些吃喝,也就算打发了。 匆忙赶到颜如玉住的院子门口,霍长荣回头吩咐小厮:“去请老爷过来,就按我之前教你的说。” “是。” 这小厮是他的人,从王府带过来的,聪明忠心,他很放心。 快步走进院子,站在台阶上听里面的动静:“大伯母?长旭?” 无人应答。 霍长荣暗暗激动,挑帘进屋,一眼看到昏睡在桌边的几人。 大夫人、霍长旭、霍长衡,还有颜如玉,一个不少。 他快步上前,因为激动,呼吸都有些急促,完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的淡淡甜香。 “颜如玉啊颜如玉,纵然你有几分聪明,最终还是要落到我手上,乖乖为我的晋升铺路。” 颜如玉侧枕在桌子上,肌肤在幽暗烛火里更显得晶莹无瑕,惹人怜爱。 他邪念一动,忍不住伸手出,想轻抚颜如玉的脸。 在她手指即将碰到颜如玉皮肤的时候,颜如玉忽然睁开眼。 霍长荣完全没有预料,吓了一跳,收回手,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 颜如玉直起身:“我什么?” 霍长荣什么都还没说,眼前有点发花,心里暗叫不妙,但什么也都来不及。 颜如玉低声道:“好了,大家醒吧。” 大夫人早就按捺不住,蹭一下子站起来,在霍长荣身上捶打几下:“丧良心的东西,竟然打的这个主意,呸!什么狗东西!” 霍长旭也揍他几拳,揍出两个黑眼圈。 “大家先别急着打,听我说,”颜如玉快速看一眼外面,“我们时间不多,这样,抬着他,去墙边。” 几人同心协力,把霍长荣带到墙边。 颜如玉让他们等着,然后翻身到墙上,把霍长荣拎到隔壁院子。 “等我一会儿。” 母子三人焦急地等着,不知道颜如玉这是打算干什么,门口还有人守卫,他们也不敢大声。 等啊等,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终于,颜如玉又回来了,又运回来一样东西。 “接住!” 这边接住,颜如玉下墙头,也没让他们看是什么,抱起霍长衡问:“衡儿,怕不怕?” “不怕!” “好,那就翻过墙,到那边院子,和母亲一起等着。” 颜如玉帮着他们母子三人从墙上翻过去,又独自回来,把刚才运过来的带到屋里。 外面裹的床单去掉,露出一个女子来。 正是霍云冉。 颜如玉把她头发打散,外裳脱去,又在屋子香炉里放了些香。 此时外面已经响起脚步声,来人已经踏上台阶。 “你退下吧!”文青卓吩咐小厮,“就跟三姨娘说,我在其它地方歇下了。” “是。” 小厮还贴心地帮着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文青卓挑帘进里屋,眼角余光瞄见窗子好像微动了一下——大约是风吧。 他也没往心里去。 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不说多么美艳,但胜在青春妙龄,是年轻女子特有的味道。 文青卓手指轻抚少女腮边,眸子微眯,神色慢慢舒展。 他最迷恋这种年轻的味道。 香炉里香气袅袅,他轻笑,霍长荣真是懂规矩,这么早就把香点上,不过,这香的味道和他平时用的不一样。 倒也无妨,也算是霍长荣的一份孝心。 …… 颜如玉回到隔壁院子,大夫人赶紧上来:“如玉,没事吧?” “没事,”颜如玉看一眼被她迷倒的三房夫妇,“你们在这儿休息,我还得再出去一趟。” 大夫人脸色发白,感觉像在刀尖儿上走:“还要出去?可别有什么危险……” “母亲放心,你们都在,我不会让危险发生,”颜如玉扛起三老爷,“我去去就回。” 霍长旭惊叹:大嫂的力气是真大。 颜如玉拿出猴脸面具戴上,扛着三老爷越过墙头。 方才听到文青卓吩咐小厮说“告诉三姨娘,在别处歇下了”,她就在猜测——这个三姨娘,八成是和文青卓使性子了。 劲儿使得有点大,因此文青卓有点不太高兴,这话意在敲打她,适可而止,他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 颜如玉暗自冷笑:那今天晚上就让你失去这个女人。 走到外面,正想探查一下方向,忽然发现,前面院子的乐声,停了。 她心生警惕,转头看向那边。 这乐声原本无休无止,舞姬跳得香汗淋漓,文海哲看得如痴如醉,贾公子烦得要死。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往酒壶里扔了颗药丸,让文海哲喝几杯。 文海哲总算醉了。 打发走乐师,打晕舞姬,贾公子帕子依旧捂着口鼻,却再无半点病态。 “什么玩意儿,香得这么臭!” 第101章 猴脸再遇鬼王 贾公子戴着一张鬼王面具,从前院溜出来,想去后面院子看看。 迎风相对,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猴脸。 贾公子:“??” 颜如玉瞧见这鬼王面具,也有一处熟悉之感。 她动作一顿,一手扶着肩膀上的三老爷,一手握着刀柄,蓄势待发。 贾公子看清她肩膀上扛得是三老爷,再细看她身形,惊喜又愕然。 如玉?这么说,之前在翼王庄园遇见的,也是她? 可当时…… 顾不得想许多,贾公子一招手,给颜如玉打个手势。 颜如玉并不相信此人,正欲掉头走,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这一带乱七八糟的香太多,她又时刻保持警惕紧张,没有留意。 方才贾公子手一挥,那缕香气才飘过来。 追香丸的味道。 颜如玉眸子微眯,下一刻就跟上。 贾公子走到树后站住,低声问:“你打算带他去哪?这院子有文海哲和他刚得的一个舞姬。” 颜如玉听着他的声音都和原来不一样,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法子。 “舞姬?” 贾公子点头:“对,让这个老头子和舞姬在一处,文海哲非发疯不可。” 颜如玉问:“你为什么帮我?你是何人?” 贾公子摘下鬼王面具:“我姓贾,是个盐商,咳,我虽然是个商贾,但我一向有一颗正义之心,文家父子一肚子男盗女娼,我不屑与他们为伍。” 颜如玉脸上还有猴脸面上,贾公子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就是觉得,她好像不怎么信。 “你去过其它院子吗?”颜如玉忽然问。 “去过,怎么?” “带我去文青卓三姨娘的院子。” 贾公子眼睛微亮:“好。” 颜如玉又说:“你还有手下吗?你一个文弱公子,应该带着护卫什么的吧?” 贾公子脚步微顿:“是……是啊。” 他还想听颜如玉说什么,但颜如玉什么也没说。 贾公子摸摸鼻子:怎么感觉毛毛的。不会被认出来了吧?不会吧?完全不一样啊。 有贾公子带路,轻而易举找到三姨娘的院子。 三姨娘的住处距离并不远,颜如玉从窗户外弹进个小药丸,雾气无声炸开。 “贾公子,是吧?你在外面看着,我进去。” 颜如玉转身进屋布置。 贾公子琢磨着她刚才的话,“贾”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他有点心惊肉跳之感。 不多时,颜如玉从里面出来:“走。” 贾公子随后跟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也发现文家父子不是好东西?” 颜如玉偏头看他:“你也不问问我是谁,就敢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告密?” 贾公子一噎,这次分别时间太多,一时都没有转过弯来。 “肯定是同道中人,我相信你不会告密。” 颜如玉似是笑了笑,面具下的声音有点发闷:“你还真是心宽。我认识一个小胖子,比你还心宽,自己兄弟被水冲走,每天没事人一样。” 贾公子:“……” 回来原来院子附近,颜如玉脚步停下:“你说,文海哲和他的舞姬在这里?” “是。你是想……” 颜如玉点头:“你在院墙外等我。” 说罢,快速融入夜色中。 大夫人正坐立不安,见颜如玉回来,迎上来正要说话,颜如玉说:“母亲,我没事。” 她扛起霍长荣就走:“我还得再出去一趟。” 大夫人:“……” 颜如玉把人扛出去,大夫人回头看霍长旭,一脸嫌弃地打他两下:“你看看你,白长这么大个子,扛也扛不动,一点忙也帮不上。” 霍长旭:“……” 颜如玉把人递给贾公子:“ 把他放去前面,然后揍文海哲一顿。” 贾公子惊讶:“揍一顿?” 话一出口,他也懂了颜如玉的意思,眉眼弯弯:“好。” “那去吧,交给你了。” 贾公子爽快把霍长荣往肩膀上一扛:“好的。” 看着他欢快地跑了,颜如玉浅浅一笑。 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少个马甲? 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颜如玉不慌不忙转身去忙活一阵。 只等天明,捅破这天,看谁会先被砸到。 她忙完回院子,大夫人又迎上来。 “我没事,”颜如玉看看屋里只剩下的三夫人,“把她扔到屋角去,我们睡觉。 ” 霍长旭喉咙滚了滚:“还……睡觉?这一会儿……” “放心,别说一会儿,明天咱也走不了。” 大夫人脸色微变,却生出一股悲壮来:“好,咱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处。” 颜如玉哑然失笑:“母亲放心,我们好好的,都死不了,睡吧,明天还有大热闹要看。” 母子三人将信将疑,不过好在颜如玉回来,大家在一起,也就豁出去,好好睡一觉。 床也够大,颜如玉和大夫人在床上,霍长旭抱着霍长衡在窗下塌上。 三夫人被扔在墙角。 次日天明,颜如玉已经醒来,但没有睁开眼睛,先进空间逛一圈。 现在空间热闹得很,鸡鸭什么的活物都有,鱼也在水塘里游来游去,之前放进去的鱼苗,看着长大一些。 那棵果树果实累累,一个个红果子特别喜庆。 颜如玉吃了一个,在空间里简单吃点东西,揣着三个果子出来。 大夫人正好也醒了,她一动,本来就没睡实的霍长旭也醒了。 霍长衡也揉着眼睛打哈欠。 大夫人招呼大家洗漱,颜如玉把红果子分他们一人一个。 刚吃完,三夫人嘶着气醒来。 这一觉睡得,浑身酸痛,像被打了一 顿。 三夫人心想:大概是许久没在床上睡觉,这乍一上床,还有点不太习惯了。 但转念一想,又记不得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对了,颜如玉的事! 她一下子激动地睁开眼,这事儿要成了,那以后就什么都妥了! 岂料,一睁开眼,就看到墙壁和桌子角。 这是……哪儿? 再一转头细看,更惊了:她怎么睡地上? 大夫人过来,正好和她对上眼:“你醒了?” 三夫人一骨碌爬起来,头差点撞桌子腿上:“你怎么在这儿?” 她声音又急又哑 ,语气冲得很。 大夫人冷笑:“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三夫人意识到失言,但又一想,反正事实已经如此,撕破脸是早晚的事,现在也不必怕。 “哼,你得意什么?真拿自己当主子了?实话告诉你,我们……” 她一眼看到,捏着一块点心正在嚼的颜如玉。 后面的话嘎然而止。 第102章 明明应该是你 三夫人脑瓜子嗡嗡的。 撑着桌子慢慢爬起来。 颜如玉一边嚼点心,一边问:“告诉我们什么?接着说。” 三夫人看她吃点心的样,就像是在嚼骨头,莫名心头升起一股子寒意。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颜如玉反问:“这是我们的院子,我们不在这儿在哪?” 三夫人扶着额头看外面,但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哪知道,这两处院子布置一样。 “我怎么会在你们的院子?明明……”三夫人有苦说不出,“我夫君呢?我儿长荣呢?” 颜如玉摇头:“不知。昨天晚上霍长荣和三老爷把你抬进来,硬塞给我们,我们也没办法。 至于他们去哪了,我们不知道,这也不是我们的家,不能随意走动。” 三夫人一想也是,门外都有守卫,他们动不了。 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人母子也不明白,但他们都坚信颜如玉,只听不插嘴。 颜如玉又说:“至于你女儿在哪,我们就更不知道,一直没见着,你儿子也没说,不过,你夫君和你儿子昨天晚上走的时候倒是挺高兴。” 三夫人越听越茫然,还莫名有点心惊。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啊!” 三夫人立即听出来,这是霍云冉的声音。 这声音凄厉得她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往外走。 隔着一道墙,都能清楚听到那边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会这样?放开我……唔……” 三夫人呆住,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不知如何是好。 颜如玉推她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 三夫人如梦方醒,脑子里只剩下一根弦,想去看看霍云冉究竟怎么了。 跌跌撞撞到隔壁院子,连原本守在门口的守卫都没有,也没有注意到。 颜如玉也不慌不忙跟在后面,大夫人母子三人也跟上,他们现在也弄不清状况。 孰料,一进院子,连颜如玉都惊了一下。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里面原来的摆设都发生变化,石桌、水缸,还在原来的地方,但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形态都变了,像是一张张可趴、可睡的床。 霍云冉半躺在石桌上,身上不着寸缕,头发披散,正惶恐地看着面前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他身上松松垮垮只穿一件薄薄的布袍,皮肤微微泛红,一手握着一只酒壶,一手紧抓着霍云冉的小腿。 霍云冉吓得尖叫,看到三夫人,忙大声叫:“母亲,母亲,救我!” 三夫人怔愣一下,赶紧扑上去,用力撕扯。 文青卓手一挥,酒壶正中三夫人额角,几缕血线涌出来。 “混帐,谁敢坏我文青卓的好事?” 三夫人捂着伤口的动作一顿,眼睛霍然睁大:“你……你是……” 霍云冉吓得大哭:“母亲,母亲!” 三夫人浑身哆嗦,却失去再往前救她的勇气。 “她是你哥哥的……” 霍云冉此时早吓得理智尽失,她记不清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做了一晚的恶梦,浑身疲倦不堪。 好像有人一直在折腾她,还把她从屋里拖到外边来,她想醒,醒不了,直到到了外面,冷风一吹,才醒了。 这样的情景,她再不懂也知道,她是失身了。 一瞬间,仿佛天塌地陷。 再看到颜如玉,她一怔,随即更疯狂:“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是你……明明该是你!” 大夫人搂着霍长衡背过身,霍长旭也别开头。 颜如玉一言不发,目光平静。 唯她自己知道,心里此时汹涌如浪潮。 是的,本该是她。 如果不是她一直警惕,如果不是她还有些本事,如果没有这些幸运,该受此辱的就是她。 三夫人也像突然找到发泄口,不敢对付文青卓,却敢对着颜如玉大吼:“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我的冉儿,你还我的冉儿!” 颜如玉刀尖对准扑上来的三夫人:“有本事你就撞上来,当场自尽。 如果没这个本事和血性,就给我听仔细。” “这事儿是你儿子干的,与我无关,要不是他百般跪求,我们能来? 三夫人,问问你自己,想不通就抽自己耳光,抽通为止。” 三夫人浑身颤抖,她当然不敢死。 长荣呢?儿子去哪了?发生这种事,他为什么不来? 颜如玉的注意力,却在文卓青身上。 他神智还没有恢复,皮肤潮红得吓人,皮肤下隐约还有点点斑红,空气中的那股子香气比昨晚更浓。 这不正常。 颜如玉心思微动,这绝不只是一点催\/情香能够起到的效果。 莫非…… 她指尖一动,从空间取出一点点类似冰片的东西,手指一弹,冰片落在文青卓后颈的皮肤上,很快融化,渗出皮肤。 文青卓打个激灵,手松开霍云冉的小腿,抚住额头。 霍云冉赶紧从石桌上下来,扑向三夫人。 三夫人搂住她,想脱件衣裳给她,奈何身上也没有多的。 恰在此时,有环佩叮当夹杂着脚步声走来。 “父亲!” 一声惊呼,夹杂着些许愤怒。 颜如玉回头看,来的女子二十来岁,衣着华贵,略有些瘦,脸上没有肉,看起来显得有几分刻薄。 原来这就是霍长荣的媳妇,文小姐。 文小姐实在没眼看她爹这副样子,喝斥跟来的小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老爷!” 小厮赶紧上前,给文青卓穿上外袍。 文小姐一眼瞧见颜如玉,只因她容貌太出众,但尽管如此,文小姐很快又被霍云冉吸引。 “你是何人?”这声音神情都透着浓重的嫌弃。 三夫人不知如何开口,护住霍云冉,低声道:“我……我们是霍家人。 ” 婆母,这两个,她实在说不出,也不敢说。 她不说,颜如玉就替她说。 “文小姐不认得吗?这二位,一个是你的婆母,一个是你的小姑。” 文小姐脸上迅速涌起错愕,震惊,恼怒,羞耻,多种情绪不停变幻,手紧紧拧着帕子。 “呵!”她短促笑一声,万般怒气都化成浊气,重重吐出。 “真是唱得一出好戏,为了不去流放,你们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这是让我叫我的小姑子姨娘吗?” 三夫人连忙摆手:“不,不是的!儿媳妇,你不要误会……” “闭嘴!”文小姐喝止。 “姑爷呢?”她怒问小厮。 小厮还未回答,外面就又传来叫骂打架声。 第103章 塌房又着火 颜如玉眼中飞快闪过笑意。 文海哲骂得嗓子都嘶哑了:“霍长荣,你这个吃软饭的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霍长荣苦声求饶:“大哥,我……” “不要叫我大哥,你也配!他娘的,你给我站住!” 霍长荣心头叫苦不迭,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没睡醒就被文海哲从床上拎起来,又打又骂。 更让他惊悚的是,他身边有个赤身女子,竟然是那个肃城有名的舞姬! 文海哲费尽心机才把这个舞姬弄到手,结果一带回府就让霍长荣给睡了,难怪文海哲勃然大怒。 不能还手,也不能被打死,只好跑出来,霍长荣慌不择路,迎面就看到文小姐。 他吓了一跳,还没想好说什么,文海哲已经追上来:“妹妹,这家伙把我带回来的舞姬给睡了,你说怎么办?” 文小姐像被当众揍了几个响亮耳光,脸青白交加,眼睛里几欲喷出火。 “霍、长、荣!” 霍长荣赶紧过来:“夫人,不是的,你先听我解释……” 文小姐打断他:“你可真是能耐了,不但把你下贱的妹妹母亲弄进来,还在家里睡其它女人,霍长荣,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霍长荣还没反应过来,文小姐甩手给他一个耳光:“你还叫你妹妹勾引我父亲,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你们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霍长荣被打连带被震惊,忘记了疼痛,霍然回首看院子:“什……什么?” “还在这儿装?你为了不被牵连,入赘我们家的时候,是不是说好了,和你们家的人断绝关系? 将来生的孩子也姓文,你是不是立了文书?这才几天,又把你母亲妹妹招来,用这种脏法子!” “我告诉你霍长荣,就算是她爬了我父亲的床,我也会不答应!” 霍长荣踉跄着到院子里,看到泪眼汪汪的霍云冉和三夫人,不可置信地摇头后退。 “怎么会……” 他霍然转头,盯住颜如玉。 颜如玉平静如水,静静回视他。 霍长荣觉得,这平静之下,犹如有万千汹涌,一下子就把他吞没。 “你……” 颜如玉似笑非笑:“霍副将,你昨天晚上和三老爷把三夫人交给我们,把你妹妹抬走,现在事情败露,想不认?” 一句话,犹如坐实文小姐说的话。 文小姐发出一声响亮的讥笑,人往往对自己推测出来的事更加相信。 现在无论霍长荣说什么,她都不再相信。 霍长荣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溢上一股腥甜:“我不是……” 文青卓此时也完全清醒过来,听到他否认,脸色也沉下:“你不是?难道你的意思是,是我自己过来,对你妹妹用强?” 此刻的霍长荣像风箱里的老鼠,怎么说都不对。 “父亲,别和他废话,我早就看这个吃软饭的家伙不顺眼,一副奸诈相,一肚子坏水,当初要不是有镇南王的面子在,岂能轮到他进我们文家门?他算老几!” 文海哲过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文小姐冷眼旁观,理都不理。 文青卓偏头看到颜如玉,眼中闪过惊艳,又见大夫人母子的穿着,问道:“你们也是霍家人?” 颜如玉坦然回答:“不错,镇南王是我夫君,这位是我婆母,这两位是我的小叔。” 文青卓讶然,上下打量颜如玉,暗道:不愧是霍长鹤的妻子,果然非同一般。 文海哲打量颜如玉,色心还没来得及动,一阵咳嗽声吸引他的注意。 贾公子慢步走过来,目光迅速在颜如玉和大夫人身上一转,一边咳嗽一边问:“我错过了什么吗?怎的如此热闹?” 文海哲凑到文青卓身边,耳语几句。 文青卓略颔首:“一点家务事,让贾公子见笑了。” 贾公子往前走几步,在颜如玉身边停住,看一眼霍云冉,又赶紧别开目光,像被什么脏东西蜇了一下。 “这可真是……” 霍长荣脸色苍白,硬着头皮进屋,拿出件衣裳扔给霍云冉。 文青卓按按发痛的额角,也觉得脸上无光,淡淡道:“贾公子是贵客,不如请去前厅俸茶,其它人等……” 颜如玉指尖一动。 文青卓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轰”一声。 连地面都似颤了颤。 众人皆是一惊。 “怎么回事?”文青卓皱眉问,“赶紧去看看!” 还没来得及去问,就听远处有人敲锣大喊:“来人,着火了!快救火!” “房子塌了,快来人!” 又是塌房又是着火,文青卓也有点懵,赶紧过去查看。 文海哲也跟上,文小姐狠狠瞪三夫人母女一眼,又甩开霍长荣的手:“滚!” 霍长荣一口气噎住,胸口一阵阵发痛。 颜如玉对大夫人道:“母亲,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好。” 霍长荣上前一步挡住她:“是你。” 颜如玉坦然对视,漆黑的眸子映着霍长荣气急败坏的脸:“是我,你能奈我何?” 霍长荣咬牙切齿,嘴里都染上血腥气:“颜如玉,你胆子真大,你居然还敢承认。” “我为何不敢?”颜如玉低笑,“你生出这种脏心思,干这种恶心勾当,你都敢,我为什么不敢?” “这里是文家!” “你也知道是文家,不是霍家,”颜如玉上前一步,“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 我表明了身份,纵然我夫君不在,纵然我们是被发配,文青卓也不敢如何。 即使你能买通颜松,马大人还在城外,他和他手下的禁军,个个都亲眼看到你带我们进城。 我若死在这里,朝廷追究下来,霍长荣,你的肩膀有多宽,你担得起吗?文家会替你担吗? 文青卓老奸巨滑,当初答应你入赘避难是为了女儿,现在……你对文小姐不忠,还意图用亲妹子算计他,你觉得,他还会为你沾染一丝麻烦吗?” 颜如玉语带讥讽:“我无所谓,你行吗?霍长荣,你舍得抛下荣华富贵吗?” “你不舍得。” 霍长荣脸色阴沉,双手紧握成拳,外表强悍,内心却一片惶恐。 他不得不承认,颜如玉说得对,正说中他的痛处。 颜如玉看一眼其它人奔去的方向,意味深长道:“怎么?你不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惊喜等着你。” 霍长荣勉强太下心头冲动,不断提醒自己,不行,一定要忍耐,现在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左右霍云冉已经是文青卓的人,大不了,将计就计…… 思衣此,他低声对颜如玉道:“你给我等着,毕竟这还是在文府,你还走不了。” 颜如玉哼笑一声,讽刺至极。 第104章 你家祖坟被雷劈了 霍长荣匆匆忙忙走了。 留下霍云冉和三夫人不知所措。 颜如玉走到她们近前,轻声问:“后悔吗?” 霍云冉咬着嘴唇,眼睛布满血丝,身上各种痕迹更是数不清。 “都怪你,颜如玉,你不得好死。” “我得不得好死,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你会死在我前面,你也看不见。” 颜如玉无情插刀:“有操心我怎么死的闲功夫,不如好好想一个问题。” 三夫人不甘:“什么问题?” “你女儿啊,被你儿子献给他岳父,这要是做了妾,你儿子该怎么称呼你女儿? 你和你亲家又该怎么互称?可真是让人头疼。” “你……”三夫人恨声,“颜如玉,你好歹毒!” 大夫人忍无可忍,冲过来甩给三夫人两个耳光:“我呸!到底是谁歹毒?你还好意思说如玉? 这是你们自己造的孽,别怪到我们如玉头上! 你们为什么非得让我们来?宁可跪下叩头都在所不惜?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从一开始就存了歹毒之心吗? 怎么,现在如玉不过是原数奉还,你们就受不了了?什么东西!” “如玉,我们走。” 霍长旭一甩袖子:“霍家祖宗幸亏死得早,否则也得被气死。 霍长荣没事的时候还是回去看看你们那一支的祖坟吧,是不是被雷劈了!” 霍云冉气得浑身发抖,“哇”一声哭出来。 三夫人抱着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更想不明白,好好的计划,期盼已久的事,为什么会转眼变成这样。 贾公子被文海哲带去塌房的地方,看到眼前场景,遗憾颜如玉没跟过来看。 塌房的是三姨娘的院子。 塌的是一间没人住的厢房。 连塌带起火,院子里一时挤满来抢救的人。 这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三姨娘尖叫声盖过嘈杂声。 三老爷被她一脚踢到床底下,摔得晕头转向。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文青卓就进了屋。 文海哲目瞪口呆,心里又有点诡异的平衡:今天不只是他被戴了绿帽子,原来他爹也一样。 文青卓好半晌没回神,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他俯身,镇静地看着三老爷,一字一句:“你、是、谁?” 三老爷纵然嘴再疼,眼下出了这种事,也得强忍着疼开口:“我是霍家三老爷,霍长荣的爹。” 文青卓缓缓直起腰,没再说话,眼睛里满是杀气。 文海哲一脚踢在三老爷肩膀:“呵,你们真是不要脸,真是好本事! 儿子睡我的舞姬,老子睡我爹的妾,你们是不是还想着把文府改成霍府!” 三老爷吓得跪在地上,站都站不起。 贾公子帕子捂着嘴,看着塌掉的房子,若有所思。 这是颜如玉干的吗?记得当初在道观毁掉神像的时候,比这威力要大许多。 这间房子塌掉的时候,她人明明不在这里。 如果是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正在想,霍长荣也到了,贾公子低声说:“霍副将来得正好,快点进去吧,令尊好本事。” 霍长荣拧眉看他一眼,大步进屋,一眼瞧见他那跪在地上的爹,以及在床上的文青卓的妾。 霍长荣一呆。 文青卓短促笑一声,看向他:“长荣,你可真会办事。”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 文青卓打断他:“你是要叫我父亲,还是叫这个人父亲?” 霍长荣如被当头一棒,全身血液似都涌上头顶,四肢僵冷麻木。 这是让他做出选择。 文海哲也不再说话,眼角眉梢都是讥讽的笑。 三老爷抬头看霍长荣,红肿的嘴唇颤了颤,喉咙里滚动着什么音节,含糊不清。 贾公子手捏着帕子,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天边虚空处,两只飞鸟拍打着翅膀经过,一眨眼就钻入云层中去。 比人自在得多。 外面的嘈杂声仍在继续,有人喊救火,有人叫往哪泼水。 和屋里的寂静,像是两个世界。 贾公子站在两处边界,听到霍长荣似是低笑一声:“父亲说得哪里话,我既是入赘文家,自然只有您一个父亲。” 贾公子嘴角笑意僵住,半晌,又极慢极冷地散开。 三老爷用力一闭眼,提着的那口气一泄,身子也瘫软下去。 文海哲怪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文青卓脸色微沉:“既然如此,你就把他带下去,我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霍长荣点头:“好。” 刚上前一步,文青卓又说:“处理干净再来见我。” 霍长荣脚步一顿,呼吸像被卡在喉咙里:“是。” 三老爷被霍长荣拖走,文青卓偏头看向床上的女人。 三姨娘吓得花容失色,跪下叩头:“老爷,老爷,我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醒来他就在这儿,我根本不认识他。” 文青卓抬起手,似悬起的刀,一落就要要人命。 三姨娘怆惶睁大眼睛,声音被紧张挤得尖细:“您不能杀我,墨先生,墨先生最喜欢我的琴声!” 贾公子眉梢微微一动:墨先生?文家竟然也和墨先生有来往?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收获。这个消息,稍后还得和颜如玉说一下。 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大当家”,该怎么提起? 贾公子有点头疼,这身份多了也是个麻烦事。 文青卓的手果然没有绝情下落,给文海哲递个眼色。 文海哲走到台阶上,对贾公子笑道:“让公子见笑了,这里乱糟糟的,请随我去前厅吧。” 贾公子点头:“好。” 他没有半点磕绊,也没有表现任何好奇,随着文海哲去前厅。 到院门口,撞见闻声而来的颜松。 颜松身上还有未散的酒气,昨天晚上霍长荣命人给他安排一桌好酒好菜,他大吃大喝一通,又睡了个好觉。 要不是这一声爆炸,他还没睡醒。 这是赶过来瞧热闹。 文海哲并不认识他,打量他问道:“你又是谁?” 这一夜之间,府里冒出来的陌生脸孔真不少,一个个,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颜松也不认得文海哲和贾公子,自以为是霍长荣请来的客人,并不畏惧。 “本官是霍副将请来的,是这里的贵客,你又是何人?” 他这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态度,让本来就郁闷的文海哲心里更加不爽。 文海哲就没把霍长荣以及他的什么朋友客人看在眼里,在他看来,那些人和霍长荣一样,不过就是趋炎附势之徒,没一个好东西。 “本官,你官什么官?这里是文家,刺史才是最大的官,你算哪根葱?” 贾公子低声道:“公子,这位官爷的脾气可不小,我瞧着,他的气势比你还足,还是先问问,以免发生什么误会。” 此话如同火上浇油,文海哲更加火大:“来人,给我把他打出去!” 贾公子捂着嘴,又咳嗽起来。 第105章 熟悉的味道 颜如玉和大夫人母子三人回院子。 这院子里的东西虽然没有变了形态,但一想到旁边院子,霍云冉和文青卓在一起的情景,就让人不由得犯恶心。 颜如玉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她进去收拾东西。 除了一个小包袱,其它也没什么,这屋里的东西,颜如玉一样也没想要,太脏。 到院外,大夫人重重吐一口浊气,看到三房人遭报应心里其实并没有多高兴,难以置信,人心竟然险恶至此。 “如玉,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我们该如何自处?” “静观其变即可,三房人和我们一样都是被流放,文家也得有所顾忌,总不能把我们都处置了,文家还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何况,事是三房人做的,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可什么也没干。” 霍长旭:“……”昨天晚上扛人的是谁? 大夫人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 “好,那我们就静观其变,等等再说。” 颜如玉点头:“你们先歇着,我去找点吃的,饭还是要吃的。” 她转身出去,现在府里一团乱,也没人注意这边。 找个僻静处,进空间拿几道王府被抄那日,厨房没来得及上的菜,几个馒头包子,端回院子。 大夫人他们还以为她会去很久,或者找不到什么吃的,一看这么多菜,都忍不住惊讶又佩服。 不远处树下有张石桌,颜如玉把东西摆上:“大家快吃吧!” 昨天晚上的菜里加了料,虽是吃过解药,但心里都不怎么踏实,吃得也索然无味。 还真有些饿了。 菜一入口,大夫人就微怔一下。 霍长衡咬一口包子,大眼睛晶晶闪亮:“咦,这包子……和王厨做的一样好吃。” 王厨是京城一家老字号包子铺的大厨,王府有喜事,大夫人特意请他进府,在府里做了几天包子。 大夫人也叹口气:“许是想念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感觉这菜都和咱们以前的厨娘们做的味道相近。” 霍长旭也尝一口,他平时在书院多,在府里少,倒没怎么尝出来。 “那您就多吃些,”颜如玉面不改色,“今天早上这饭可以放心吃。” 四人各怀心思,安静吃饭。 刚吃得差不多,听到一阵吵闹由远及近。 “放开我,别碰老子!是霍长荣请我来的,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叫霍长荣出来见我,敢如此羞辱我,滚出来!” 是颜松。 颜如玉猜测,这家伙一定是作了什么妖。 颜松也算是个有城府的人,否则也不会顶着庶长子的尴尬身份,在颜夫人的眼皮底下长这么大。 只可惜,压得太久,必会适得其反,一出京城,脱掉那层壳,颜松就有点狂野。 颜如玉走到路边,正看到颜松被几个家丁推推搡搡地往外走,狼狈至极。 颜如玉环抱肩膀,似笑非笑,颜松见她这看戏的姿态,更觉得脸上无光。 正好一个家丁又过来推他,颜松一挥拳头揍过去:“我去你娘的!老子也是你们能动的?” 家丁被打,立即招呼其它人,路过的护院也加入战团,颜松以一敌十来个,很快败下阵来。 被死死押住,半边脸压着地,鼻子嘴往外冒血,话都说不清楚,还在骂骂咧咧。 颜松火往上涌,却又丝毫动弹不得——这下是真的脸被按在地上摩擦。 正打得热闹,文青卓赶来:“住手,放开!不许无礼。” 颜松从地上爬起来,文青卓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颜大人,手下人无知,还请多担待。” 颜松拍拍身上的土,浑身酸痛,正想不给他脸,旁边的管家道:“颜大人,这位是肃城刺史文大人。” 颜松动作一顿,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比他不只大一级,这还是在文府,人家的地盘。 无论如何,颜松也得吞下这口气:“刺史大人不必如此,不知者不怪。” 文青卓很满意他识相务:“来人,好好伺候颜大人洗漱,叫大夫给治伤,换身衣裳。” 颜松心里的怨气多少出来一些,也没有推辞。 文青卓看到颜如玉,脸上笑容多了几分,上前道:“几位受惊了,这里不是待客之所,请诸位移居他院,给各位压压惊。” 颜如玉早就有准备,也不惊慌,坦然接受:“好。 ” 文青卓目光向深,侧身伸手做个“请”的姿势,颜如玉牵着霍长衡,不卑不亢往前走。 走不了在她意料之中,但文青卓的态度过于客气,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她目光无意中一掠,恍惚瞧见走廊那边,似乎有人影一闪,一片黑色袍角,一闪不见。 嗯? 文青卓眼角余光打量着她,似无意问道:“少夫人聪慧,非寻常女子能及,这一路走来,想必也吃了不少的苦。 不知可有王爷的消息?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只管开口。” 颜如玉垂眸,嘴角勾出微凉的弧度:“文刺史言重了。我与文刺史素昧平生,怎敢如此不懂礼数? 文刺史是三老爷的亲家,与我们无关。我们可不能打着亲戚的名义,做些畜牲才做的事。” 文青卓笑容僵了僵:“少夫人果然……非同凡响。 也只有你这样的奇女子,才能与镇南王成为眷侣。 本官敬重王爷,才想出手相助,与其它人无关,夫人不要误会。” 这都不生气? 颜如玉故作惊讶:“大人所说可是真的?” “当然为真。”文青卓郑重严肃,“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说是说不完,”颜如玉略一思索,“这样吧,我就不说请大人上书请奏为我夫君求情的话了,我们这一路上缺吃少穿,不知大人能否……” 文青卓心里冷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说到底就是个女子,目光还是短浅。 那位也太谨慎了些。 “好,没问题,”文青卓一口答应,也不等颜如玉说完,“稍后我会派人过去,给夫人及家人备些吃穿,路上用。” 颜如玉却道:“东西就不用了,一路上带着也挺沉,不方便,大人若是有心,直接给银票吧!” 第106章 助攻 文青卓噎了一下。 还以为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 直接要银票?这是什么路数? 哪有这样的? 颜如玉看着他,目光清亮没有躲闪:“怎么?不行?” 文青卓忽觉那双眼睛里像是隐着笑,怎么也说不出“不行”这两个字来,一旦说了,就像处于下风。 让一个女子占上风?笑话! 文青卓轻抚一下八字胡:“当然,是本官考虑不周,就依少夫人所言,银票。” 他轻叹一声:“当初见王爷时,王爷神武英勇,让本官极为敬佩,否则,也不会让霍长荣娶小女为妻。 如今……唉,不知少夫人可知王爷身在何处?” 问两次了。 颜如玉依旧不搭这个茬,浅浅一笑:“文刺史重情意,真是让我感动。 自从王府落难,冷情冷血的人我们见得多了,难怪文刺史能身居高位,重情义之人,连上天都会眷顾。 既然大人同意给银票,那我也就不客气,就这个数吧。” 她伸出三根手指:“婆母、二弟和我, 各算一,衡儿还小,他就不作数,让大人破费太多,我也过意不去。” 文青卓哈哈一笑:“孩子再小,也得算一个,有一个算一个。” 颜如玉略颔首:“既然大人坚持,那我恭敬不如从命,等我们走时,必定好好为大人扬名。” “四万两,银票劳驾要十张两千两的,十张一千两的,十张五百两,五张一百两的,十张三十两的,十五张十两的,剩下的五十两,都换成散碎银子即可。” 颜如玉说得条理清楚,账目算是分明,但文青卓却感觉这些话连在一起,他完全听不懂。 满脑子都在转银子。 什么就四万两?不是一人十两吗?! 四十两怎么就变四万了? 颜如玉感叹:“我们还在愁,等到西北,日子怎么过,如今遇见文刺史,可见苍天有眼,人不该死总有救。 文刺史,您一言九鼎,仗义疏财,与那些猪狗之辈果然不一样。” 忽然间有点羡慕猪狗的文青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疏财。 管家一听,脑门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你……” “我怎么?”颜如玉不明所以,“你是管家吧?我知道,四万两对于文刺史来说不算什么,但我已经非常感激。 你虽是管家,可也不能替大人作主,说四万就四万,不能再多了。” 文青卓心都在哆嗦,伸手扶住管家手臂:“先安排住处吧。” 颜如玉眼底闪过冷笑,想套我话?气死你。 这次给安排的院子非常不错,颜如玉站在院门口,落落大方:“文刺史,一会儿差人送银票来就行,您不必再多跑一趟。” 文青卓眉心跳了跳,嘴唇颤抖着正要说话,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 贾公子一边咳嗽着一边走过来:“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银子,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咳……”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太好,最近快换季,有点咳嗽,你们继续。” 文青卓暗恨:怎么不咳死你。 “贾公子有所不知,大人慷慨,愿意资助我们四万两银子。” 文青卓:“我……” 贾公子惊喜加佩服:“当真?文大人真是心地良善,之前文公子还说想与在下合作,说实话,在下还担心文公子的实力,如今看来,倒是在下多虑了。” 文海哲刚吩咐手下把舞姬送走,重新给贾公子安排点别的节目。 闻言快步赶过来,兴冲冲对文青卓道:“是啊,父亲,儿子与贾公子要好好合作,您是不是很高兴?” 文青卓:我高兴你个鬼。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脸上,他是高兴也不对,生气也不对。 贾公子帕子捂着嘴:“莫不是大人有什么难处?如果实在不行,这银子由我来出好了,不劳大人。” 文青卓像被一拳头重击在胸口,暗自安慰自己,不能因小失大,忍痛道:“怎么会?贾公子是客人,怎么能让公子出钱?四万两不算什么。” 他看向颜如玉:“少夫人先去休息,稍后本官会差人按夫人所说的,全部准备好。” “有劳。” 文海哲脸一僵:“四……万?” 文青卓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贾公子捂着帕子咳嗽,眼底笑意差点藏不住。 四万,这小狐狸可真敢张口。 颜如玉扫他一眼:“贾公子这咳的可不轻,要保重身体。” 贾公子欣喜:“多谢少夫人关心。” 颜如玉哼笑一声,带着大夫人母子三人进院。 大夫人拍着胸口:“如玉,我们真要他的钱?” “要,为什么不要?”颜如玉倒杯茶给她,“母亲放心,他必有所图,我今日也是试探他,连四万两他都舍得,可见所图非小。” “既然他想当猎手,那我就得咬下他一大块肉,让他疼,舍不得撒手,直到把命都搭上。” 大夫人心惊肉跳:“如玉,他可是一城刺史,不同于颜松。” 霍长旭也道:“是的,大嫂,我看这姓文的不是好惹的,就是个笑面虎,咱们还是不要冒险得好。” 霍长衡站到颜如玉身侧:“我听嫂嫂的。” 颜如玉轻笑,摸摸他的头:“母亲,长旭,我并非是为着那点银子。 说实话,他这四万两,我并不看在眼里,有它没它,将来到西北,我也能让你们过好日子。” “但是,”她语气一顿,“ 我怀疑他与夫君的被害有关。” “你是说……”大夫人一惊。 “他先是试探夫君下落,而后我说四万两,他都能答应,再者,他本就是翼王的人,这不能不让我怀疑。” 颜如玉压低声音:“方才颜松挨打,你们都看见了,文青卓匆忙赶来,又好言以待,态度转变得太快,这其中也有缘由。” 霍长旭心跳飞快:“你是怀疑他们之间有勾结?” “不排除这个可能。” 颜如玉语气坚定:“我告诉你们这些,是不想让你们太过担忧,只要他们有所图,只要夫君还没有现身,我们就不会有危险,大家听我的便是。” 大夫人握住她的手:“我们不怕,只要咱们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如玉,我听你的。” “大嫂,我也听。 ” “还有我,”霍长衡扬起小脸。 院中响起咳嗽声:“少夫人可在?” 第107章 绝不辜负 霍长旭到窗边往外看。 “是那个病歪歪的人,叫什么贾公子的。大嫂,要见吗?” “我怎么觉得此人神神叨叨的?”霍长旭第一眼就对这个贾公子没什么好印象。 颜如玉抿唇:“见一见,我看文海哲对他十分恭敬,定有些来头,方才也为我们说话,说不定能帮上忙。” “我去会会他。” 颜如玉起身到院子里:“贾公子,有何指教?” 贾公子咳嗽两声:“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想和夫人说一说。 ” “你说。” 贾公子叹道:“我自幼身子不好,因此特别崇拜身体强壮,能纵马驰骋的人,镇南王纵横沙场,命敌人闻风丧胆,是我心目的英雄。 方才听文公子说,夫人是王爷的妻子,实在心生钦佩,因此特冒昧前来。” 颜如玉点头:“我家王爷神武,是很多人心中的英雄,贾公子如此,也不例外。” “王爷必定是冤枉的,夫人照顾王爷一家,待王爷回来,必定不会辜负夫人。” 颜如玉静静看着他,初见觉得他不寻常,猜测他是否有什么歹意,相处之后,可以确定他没有恶意。 尤其是以大当家的身份出现,更是帮了不少忙。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莫不是知道王爷的下落?或者,他是王爷的故人,特意过来帮忙的? 颜如玉一时不答,倒让贾公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虚地摸摸鼻子:“少夫人,是在下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颜如玉回答,“我只是觉得,英雄的力量很伟大。” 贾公子:“??” 颜如玉嘴角微勾:“一提到你心目中的英雄,你好像也不咳嗽了。” 贾公子:“……” 颜如玉又问:“贾公子此来,不会是单纯向我表达对夫君的敬佩吧?” “不是,”贾公子想咳嗽,又觉得有点假,还是忍住,“我是有一事想告知夫人。夫人可听说过……墨先生?” 颜如玉眉梢一挑:“怎么?贾公子也听说过?” 贾公子说:“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方才夫人没去那边,文大人的三姨娘与人私通,文大人很不满,想要处置她,她就提到墨先生,说是墨先生很喜欢她的琴声。 ” 颜如玉心思微动,想到方才在走廊尽头一闪即过的袍角,文青卓突然对颜松改变态度——全都对上。 文家,果然和墨先生有勾结。 难怪,文青卓赶来向她示好,几次打探霍长鹤的下落。 看来,这是得到指令了。 颜如玉点头:“多谢贾公子如实相告。” “应该的,”贾公子上前一步,“实不相瞒,我到文家,也并非只为了合作,也是想办点其它的事。 若是夫人需要帮忙,可尽管吩咐,只要在下能办得到,一定尽力而为。” 颜如玉眉眼一弯:“贾公子,我们似乎并不太熟,你这般厚意,让我惶恐。” “咳,少夫人哪里话,我成不了镇南王那样的马上英雄,能为他做点什么也是应当,能帮上夫人,是我的荣幸。” 他语气一顿,抬眸看着颜如玉:“夫人尽可信我,我绝不辜负。” 颜如玉看着这双眼睛,心头莫名一荡,随即别过脸,淡淡道:“如此,多谢。” 贾公子又问:“那,夫人有什么计划吗?” “我还得好好想想,若是有需要公子相助的地方,自会开口。” 贾公子取出一支哨,轻轻一吹,一道黑色影子掠来,落在他肩膀上。 不是苍鹰俊鸟,是一只黑色的八哥。 贾公子把哨递给颜如玉:“这只鸟有点灵气,能传简单的话,能传信。 夫人若是想通知在下,吹哨叫它即可,我这几日也暂时留在文府。” “好。”颜如玉也没推辞。 这是文府,四周都是危机,多个同伴也更方便些。 “哦哟哟,真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哦哟哟!”八哥突然叫起来。 贾公子:“……” 颜如玉轻笑出声:“这鸟儿说话的语气……实在有点耳熟。” “公子,不瞒你说,我们队伍里有一个小胖子,就是我跟你说过,兄弟被水冲走的那个。 他就长了一张聒噪的嘴,说话的腔调,和你这只八哥挺像。” 贾公子心说那能不像吗?这八哥就是银锭在边关的时候养的,一直都是他教这鸟儿说话。 本来这鸟是留在边关的,没成想突然飞了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找来的。 贾公子本想给颜如玉添个逗趣儿的玩意儿,稍带也能送送信。 现在,他有点后悔,这个决定——草率了。 “鸟嘛……说话都怪声怪气,听着差不多。” 八哥扑楞翅膀:“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哦哟哟,耳朵红了嘿!” 贾公子掩住嘴咳嗽:“少夫人多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贾公子落荒而逃。 颜如玉带着八哥进屋,霍长衡好奇地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 “嫂嫂,它会说话?” “会说,会说!”八哥飞到窗台上,“小公子美,小公子俊,哦哟哟!” 霍长衡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随即又忍不住咯咯笑。 “大嫂,”霍长旭看着这鸟,有点一言难尽,“这个姓贾的什么来历?会不会有什么坏心眼?” “坏心眼!坏心眼!” 霍长旭:“……” 颜如玉喂几粒谷子给八哥:“据说是个盐商,富甲一方,文家父子都挺重视,现在他是个不错的助力,先看看再说。” 听她这么说,霍长旭也就不再说什么,看着这鸟儿,总觉得哪有点熟,又想不起。 王府里没有鸟,同窗们有架鹰逗鸟的,他对此也不怎么感兴趣,倒是银锭和曹军医,一个喜欢养活的小动物,一个喜欢摆弄药材花草。 “要是银锭在,一定会很喜欢这鸟,”霍长旭低声说。 “银锭银锭,富贵昌定,银锭银锭,干过金铤!哦哟哟,谁最有钱,银锭银锭!” 霍长旭:“……它说什么?我的天,它在说什么!” 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颜如玉手指点点八哥的鸟头:有意思。 此时院中响起脚步声,有人粗着嗓子说:“少夫人可在?” 霍长旭稳住惊讶的心神,往外看看:“是那个管家。” 颜如玉把谷子交给霍长衡:“我去看看。” 走到台阶上,颜如玉居高临下:“来送银票的吗?” 第108章 我要见她 管家一肚子没好气。 颜如玉当面点他“一个管家做不了大人的主”,现在又直接问他银票。 他皮笑肉不笑:“少夫人说笑了,小的就是个管家,管的都是杂事琐事,哪能管四万两银子那么大的事。” “也对,”颜如玉点头,“那你走吧。” 管家:“??”我还什么都没说! “少夫人……” “你不是说了吗?你管的都是杂事琐事,我的事可不是杂事琐事,是四万两银子的大事。换个能管大事的来。” 管家:“……” 颜如玉转身就要进屋,管家赶紧说:“少夫人,我家大人想请你过去一叙。” “办好一件事,再说下一件,”颜如玉头也不回,“你办不了,找能办的来!” 管家简直气炸,头上都要冒烟。 …… 文青卓的书房中。 一人站在桌前,正提笔写字,他脸色有点苍白,细眉细眼,鼻梁挺翘,连唇色都是浅色的,像一枝沾染冬雪的青松。 他神情专注,写得很认真,这手字写得也极好,整个人站在那里,宛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站在桌子一米开外的文青卓丝毫不敢大意,提气凝神,时刻准备答话。 文青卓知道,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柔弱书生,而是能要人命的毒蛇。 不知不觉,谈笑之间就能取人命,性命在他眼里,就和一个物件儿,一支能随时折断的笔没有差别。 “文大人,瞧我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文青卓赶紧说:“墨先生的字又精进了,笔峰比上回更锋利了些,力道也更大,更稳。” 墨先生浅笑,右边嘴角还有一个小梨涡:“文大人有心。” 挂好笔,墨先生冲他招招手。 文青卓忐忑地走过去,墨先生轻握住他手腕,触间冰凉,让文青卓心里一激凌。 墨先生拿出一把乌黑匕首,刀尖微翘,闪着寒光,文青卓心都要跳出来,一动不敢动。 刀尖用力划过指腹,鲜血涌出,滴到砚台中,墨先生不慌不忙,手指在伤口上抹过,均匀地涂满文青卓的血,然后按在方才写的那幅字上。 “成了,是不是比印泥颜色要好看些?” 文青卓嘴唇微微哆嗦,脸上还得赔着笑:“是。” 墨先生抽出帕子,仔细把指腹上的血擦干净,手一甩,帕子扔到地上,他踩过,文青卓感觉似乎能听到丝绸被碾过的声音,汗毛都要竖起来。 墨先生脸上笑容不改,抿一口茶,淡淡道:“昨天晚上府里挺热闹,文刺史爱风流,文公子爱舞乐,连佳婿也有样学样,文刺史,你说这算是家学渊源吗?” 文青卓一张老脸臊得通红,躬身行礼:“墨先生,下官知错,这次的事情……” 墨先生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这次的事情,你担当得起吗?” 他甚至语调都没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文青卓却毛骨悚然,扑通一声跪下。 “我本来有打算,文刺史就是管不住身下的东西,差点坏了我的大事,”墨先生手抚手指上的扳指,隐约露出腕间刺青。 “还好,自作聪明的人是霍家三房,倒霉的也是他们。若是,”墨先生语气微顿,“霍长鹤的家人有闪失,让他从此不再现身,文刺史,你可就不只是死那么容易的事了。” “是,先生教训得是,以后我定当为先生马首是瞻!” “文刺史这话说岔了,”墨先生轻笑,“不是我,是翼王殿下。” “是,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墨先生垂眸,长睫若羽,挡住眼中狠辣。 “霍长荣此人留不得。”墨先生声音若流水,清润动人,“我会料理,再给文小姐另择良婿吧!” “……是。” “我正好认识一位青年才俊,和文小姐很配,稍后你去和文小姐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带她去见见。” 文青卓霍然抬头,脸色惨白。 “怎么?文大人不相信我的眼光?”墨先生笑问。 “不敢,不敢,我这就去。” “不急,”墨先生再抿一口茶,“你……” 话没说完,外面脚步声急促,管家在书房门外大声道:“大人!她不肯来,非要让管大事的人去。” 文刺史微微咬牙,可真会挑时候。 墨先生微挑眉,眼中闪过笑意:“的确有意思,那文大人就亲自去一趟。就说……” 他手指轻抚茶盏:“我要见她。” “可您……” “我自有安排,你只管去请。” “是。” 文青卓起身,正要退出去,墨先生继续饮茶,声音凉似水:“这管家太聒噪,舌头留下吧。” 文青卓喉咙滚了滚:“听先生的。” 等文青卓出去,墨先生慢条斯理饮完茶,拍拍手。 从后窗闪身进入一个人,黑衣黑袍,与他打扮一模一样。 “你留在这里,会一会镇南王妃。” “是。” 墨先生披上斗篷,戴上帽子,遮住头脸:“颜松在哪?” “就在三层院子的最左边院子。” 墨先生转身出去。 文青卓出院子,才重重吐一口气,去请颜如玉路上遇见内宅的管事婆子。 “你去通知小姐一声,让她收拾些喜欢的东西,再从账房支三万两银票。” “大人,这是……”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 “是,是。” 文青卓微微闭眼,不是他狠心,牺牲一个女儿,换得文家平安,他没得选。 颜如玉正和霍长衡在廊下逗八哥,这鸟的确聪明,学话学得很快,就是这腔调改不了。 文青卓一进来,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就一肚子气。 他们倒是会享受,这是他家好吗!有没有点做客人的自觉? “文大人来了,来送银票的?”颜如玉问。 文青卓还没开口,那只八哥叫道:“银票,银票,我就是个管琐事的,哦哟哟,管不了银票!” 文青卓:“……” “少夫人,手下人不会办事,还请少夫人,不要介意。” “大人哪里话,银子到位,这点介意自然也就没有了。” 文青卓气得胸口疼:“银子在准备,这也不是小数,还请少夫人再耐心等等。 我这次前来,是来请少夫人换个地方说话,有人想见您。” “什么人?” “墨先生。” 第109章 替身游戏 文青卓观察着颜如玉的神色,见她神色坦然,没有疑惑更没有慌乱,一时也有点拿不准。 “什么墨先生?”颜如玉语气淡淡,“我不认识。” “墨先生很有才学,他……” “我家二弟也有才学,”颜如玉打断他,“有才学的人我见得多了,他算哪根葱?让我去我就去?” 文青卓火撞脑门,恨不能把颜如玉的嘴堵上,直接叫人把她拉走算完。 “少夫人,客随主便,墨先生有点特殊,不愿意让其它的人瞧见,所以……还得劳驾您一趟。” 颜如玉轻笑:“文刺史这话我听懂了,我是客,您是主,就得听您的。 他墨先生见不得光,所以就得我去。 行吧,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不去显得不识抬举,那走吧。” 文青卓鼻子差点气歪,心说好好的一个漂亮女子,怎么说话这么噎人?镇南王怎么会娶这样的人? “走啊,文刺史。” 文青卓深吸一口气,把胸腔里的火气挤出去一些:“走,走。” 一路走,颜如玉一路微指手指,一点粉末无声弹开,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 文府她不熟悉,文青卓又是个有城府还有点变态的,谁知道还会不会设置什么别的机关阵法。 在路上留下记号,将来好办事。 到书房院门口,文青卓吩咐手下:“看好院子,没我的话,不许别人进来。” “是。” 推门进书房,颜如玉目光迅速一掠,这屋里值钱的东西可不少,离开的时候怎么也得转一圈。 书架前站着个男人,中等身材,略瘦,穿着黑色斗篷,没戴着帽子,背对着门的方向。 “墨先生,少……” 文青卓话没说完,书架前的男人转过身来。 文青卓愣了一瞬,又恢复如常,继续说:“少夫人来了。” 就是这停顿的一瞬,颜如玉看到文青卓脸上的一闪即过的表情。 惊讶。 颜如玉不动声色地转向墨先生,面前的男人肤白,有几分虚弱感,手里握着本书,腕间隐约有一点什么印记。 和之前颜松说过的,墨先生的特征,都对得上。 但,颜如玉可以断定,此人不是墨先生。 一是因为文青卓方才的惊讶,二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没杀气。 那晚颜如玉看到颜松私下和墨先生见面,虽然没有看到他的容貌,但颜如玉有来自特工特有的直觉,能感觉到,那个黑斗篷遮掩下的人,很不一样。 可能外表弱,但一定有一颗狼心。 但这个人并没有。 这是玩替身游戏? 颜如玉面不改色,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找我来什么事?说吧。” 假墨先生一怔,摆手让文青卓出去。 他低声道:“少夫人,你可识得此物?” 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轻轻往前一推。 颜如玉扫一眼,是一块腰牌令牌之类,黑色,古朴,不知是什么材质,但中间有一个“南”字。 “看着眼熟,怎么?” “这是镇南王的东西,”假墨先生看一眼门口,十分警惕,“少夫人,我想助你们逃走。” “逃走?”颜如玉微挑眉,“和谁逃?往哪逃?” “和镇南王的家人,逃去你们想去的地方,”假墨先生语气笃定,特别自信,“只要少夫人说得出,在下就做得到。” 颜如玉沉思:“被发配的,都是镇南王府的人,要是与王府无关,也不会被发配。 我还是想回京城,回王府,做王妃。先生既然能做到,那就拜托了。” 假墨先生:“……” 这天真是没法聊。 “我的意思是,你,还有镇南王的母亲兄弟,除了京城,回王府,都可以。” 颜如玉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一口:“所以,你是想让我做自私自利之徒,不顾别人死活,不回京不回祖籍告慰先人,一走了之?” “墨先生,你想助我们逃走,可你没问我们,愿不愿意。” “我只要我想,不要别人替我想。” 颜如玉把茶盏重重一放:“告辞了。” 假墨先生急忙叫住:“且慢!” “还有事?” 假墨先生把令牌往前一推:“少夫人,这是王爷的东西,您还不明白在下的意思吗?我是王爷的人!” 颜如玉回身,看着那块牌子,浅浅一笑,手探入宽大袖子里,借着遮掩,垂眸进入空间拿东西。 幸亏她习惯做分类收纳,前些日子睡觉之前,总要收拾一通,正好把一些牌子做了归纳。 归置好的东西,不用翻找,意识可得,不过瞬间的事。 “这块,这块,”颜如玉一块块拿在手里,“还有这个,都是王府的牌子,管事的,一等奴婢的,还有护卫的,连采买的都有。你还想看哪块?” 假墨先生:“……” 颜如玉晃晃牌子,轻声作响:“墨先生,可不是拿块牌子,就能说是我夫君的人,告辞。” 本来想,总算能见一见这墨先生的庐山真面目,也好套点有用的消息,现在既然知道是个西贝货,那就没必要再多费唇舌。 颜如玉转身就走,后面假墨先生叫了几声,她都没理会。 到院门口,看到文青卓还在。 “文刺史,银票好了吗?麻烦快些,备好我们也就走了。” 文刺史勉强笑笑:“稍后就送去。” 颜如玉一走,墨先生从后窗外绕过来。 文青卓赶紧见礼。 墨先生面色平静,瞧不出喜怒:“带路,我去瞧瞧颜松。” 颜松被安置在院子里,洗漱一新,又换了套新衣服。 刚才当众被打,尤其还当着颜如玉的面,实在丢脸,得让文家补偿才行。 正琢磨,脚步声响。 他以为是文青卓,站起来迎出去,抬眸却看到黑斗篷的墨先生,眼睛瞬间睁大。 “先生,您!您怎么……” 他忽然也明白过来,文青卓刚才为什么突然对他客气。 墨先生没答话,慢步进屋,颜松随后跟上。 还没站稳,迎面被墨先生抽一耳光。 颜松被打得发懵,怔愣道:“先生?” “颜松,你敢泄露我的消息?” 颜松惊愕:“我没有啊,先生,实在冤枉!” 他心头砰砰跳,他的确对别人说过,但那是双峰山的大当家,现在那家伙早走了,墨先生也不会知道。 “你没有?你可去过那座道观?” “去,去过。” 墨先生冷笑:“我的人在那里折损,只有一个信使死里逃生,他可是告诉我,颜如玉冒充我的指令,对信使下套,若不是你说的,还能有谁?” 颜松:“!!” 第110章 决定回城 颜松心里叫苦,嘴里大呼冤枉。 无论如何,他必须咬死,自己没有和颜如玉说过墨先生的任何事。 墨先生沉默不语,等着他哆里吧嗦地把表忠心的话说完。 “颜松,你这头脑,有颜如玉的二分之一,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心。” 颜松脸涨得通红,心里不服,但不敢反驳。 颜如玉往住处走,走到拐角处,有人叫她。 “贾公子。” 颜如玉似笑非笑:“又见面了,有事?” 贾公子笑笑:“方才我瞧见文青卓把少夫人请走了,是……” “去见了墨先生,”颜如玉也没隐瞒,“假的。” 贾公子微讶:“那少夫人打算……” “我们回去收拾东西,这就走了,流放犯,比不得公子自由,我们不是来作客的。” 颜如玉略颔首:“告辞。” 贾公子看着她的背影,浅笑叹气:本来想让她在这儿好好休息两日,他也正好查查文青卓手里有没有什么证据。 但她也意识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所以急着要走。 也罢,等她们走之后,他再行动,也能无所顾忌。 颜如玉回到院子不久,文青卓就派人送来四万两银票,按她的要求,分别弄成面额大小不等。 她把银票分成四份,每人身上带一些。 大夫人和霍长旭也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但看到文青卓真给了四万两银票,也震惊不已。 “大嫂,这……还是你收着吧!”霍长旭非常不好意思。 “让你拿你就拿,这才几天,又不听话了?” 霍长旭语塞,只好认真收好,也不知是理亏还是怎么的,反正他现在对这个嫂嫂有点怕怕的。 颜如玉语重长心:“这样做也是以防万一,以后路还长,我自然希望能一切顺利,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大家分开了,有钱傍身,至少能保命。 不过,财不露白,除我们彼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要告诉。” 霍长衡扬着头:“嫂嫂,我们会分开吗?” 颜如玉:……这小子,真会抓重点。 “我不要和嫂嫂分开!”霍长衡抱住她腿,冲霍长旭皱眉,“二哥,是不是你又气嫂嫂了?” 霍长旭:“……” 大夫人心头沉重,但也知道颜如玉说得对,凡事要做好坏的打算才是万全。 “衡儿,乖,听嫂嫂的话,把银票收好,”大夫人抱起他,“记住嫂嫂的话。” “好。” 四人说定,颜松在院子外面说话:“颜如玉,收拾东西,上路了!” 到院门口,颜如玉发现他身边还多了个人,青衣小帽,是个家丁的打扮。 “他是谁?” 颜松不耐烦:“他是文府的家丁,文刺史觉得我一路辛苦,派个人伺候我。 哎,我说,我跟你说得着吗?你就是个犯人,轮得到你来问我?” 颜如玉上前一步:“颜大人好大的威风,保持住。” 颜松目光微闪:“当然。” 颜如玉抬手,颜松下意识后退一步:“你干什么?” 手落在自己脸上,颜如玉轻轻摩挲一下:“没什么,脸有点疼。” 颜松:“……” 颜如玉暗自冷笑,那么大一个巴掌印,明晃晃的,八成是被墨先生揍了。 还没出府,就听外面一阵喧哗。 孟梦凉的声音最高最亮:“我们的人呢?颜大人!你们把颜大人藏哪了?交出来!” “光天化日,藏着朝廷命官不给,刺史府怎么了?就能无法无天吗?” 颜松脸色阴沉,他当然知道,孟梦凉根本不是为了他,就是冲着颜如玉一家来的。 他回头瞪颜如玉一眼:“你可真是好本事。” “比不得颜大人深受同僚们喜欢。” 颜松冷哼一声,大步出去。 颜如玉观察那个所谓的家丁,步伐身形,这是个练家子。 “行了,别嚎了!”颜松大步跨出去,冲孟梦凉没好气。 孟梦凉根本不搭理他,目光越过他,对后面的颜如玉露出笑脸。 不只他来了,马立羽也来了,看到她们平安无事,都松口气。 其它的犯人在城外集合,等他们出来,又一同上路。 但这一天的路程并不顺当——颜松病了。 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头脑昏昏沉沉,骑不得马,只能让人扶着走,但这样下来,速度被严重拖垮,一天下来,走了还不到十里。 天一黑,就吩咐休息,吃过晚饭,颜如玉把银锭找来。 银锭刚洗完小锅,低声问:“您有事儿?” 颜如玉点头,到僻静处,吹一声哨子。 那只黑色八哥扑楞着翅膀从远处飞来。 颜如玉张开手心,八哥啄着谷子,她问:“好看吗?” 八哥拍拍翅膀:“好看,好看!哦哟哟,真好看。” 银锭:“……” 颜如玉似笑非笑:“今天晚上替我照顾好母亲兄弟,以后这八哥就让你养。” 银锭心虚地摸摸鼻子:“好,呵呵……好的。”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您要去哪?” “回城一趟。” 银锭陡然睁大眼睛:“回……回肃城?” “嗯,”颜如玉取出准备好的小字条,拍拍八哥的头,“去!” 八哥展开翅膀,融入夜色。 银锭有点急:“夫人,这可不行啊,我们都走了十来里,等你到肃城,城门早关了,再说……” “我骑颜松的马去,”颜如玉已经下决定,“不然他怎么会病? 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边那个家丁,我帮我引开他。能做到吗?” 银锭吞口唾沫,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能,那就说明他有本事,和他现在的形象不太相符;不能,那颜如玉直接弃了他。 啊~~银锭抓抓头发,一咬牙:“能。” “嗯,这样最好,”颜如玉递颗药丸给他。 银锭心中警铃大作,紧紧闭上嘴巴。 “麻醉丸,你把那个人引走,找机会弹到他身上,只要皮肤接触即可,他可被麻醉一个时辰。” “好。” 颜如玉心中暗笑,这家伙只问她怎么去,可没问她怎么进城,摆明就是看到她放飞八哥,知道城里有人内应。 这小胖子和不断换马甲的贾公子,就是一伙的。 交代清楚,颜如玉去找马立羽。 马立羽一听她要回城,不禁吓一跳:“你说真的?回去干什么?” “我怀疑文青卓与我家王爷被陷害有关,就算不是直接人物,也一定知道点什么,我得回去。” 第111章 回马枪 马立羽不可思议地看着颜如玉。 他拧眉道:“我知道你想为王爷洗刷冤屈,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君子报仇,十年……” “我等不了十年,”颜发玉斩钉截铁,“我不是君子,只是个女子,有仇必须当场报。 哪怕没有什么证据,文家父子祸害一方,除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 马立羽心尖都一抖:“你要杀他?” 颜如玉似乎笑了笑,目光清冷:“我告诉马大人,是相信马大人的为人,应该能体会被陷害之苦。 若是马大人想拦我,或者想去告密,那……” 马立羽脸色涨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事太过危险,你……” “我自有办法,”颜如玉拱拱手,“大人只要装作不知,照看好我家人就好。” 马立羽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心头极震撼,也五味杂陈。 “应该更能体会被陷害之苦”,颜如玉的话,像刀子扎在他心上。 他岂能不知?身负血海深仇,他隐姓埋名,苟活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这个女子却说,有仇必须当场报,让他心神俱震。 他何尝不想? 紧握刀柄,吩咐下令,他亲自带人,把颜松的帐篷看管起来。 颜如玉回去等。 不多时,戌时刚过,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颜松在帐篷里半死不活,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孟梦凉带人咋咋呼呼,催促那个家丁。 “你不是来伺候颜大人的吗?有人要行刺,还不赶快随我们去!” 家丁想冷眼旁观,但孟梦凉又闹又叫,吵得他心烦,只好跟上。 一进旁边树林,他就被袭击,此人身手超绰,立即引起他警惕,三两下就交了手。 颜如玉和大夫人说一声,转身去路边树后,马立羽已经派人把马拴在那里。 她纵身上马,融入夜色,直奔肃城。 夜风掠过耳边,颜如玉目光若星辰,远远看到肃城城门楼上的灯火。 戌时三刻,到达城门。 城门楼上有人问:“什么人?城门已闭,退后!” 颜如玉摸出一块令牌:“奉刺史之命,有要命回城禀报,速开城门!” 楼上士兵晃着火把,认真往下看,实际什么也看不清,但听说是刺史府的人,都不敢怠慢。 城门微开一条缝隙,有名士兵跑出来,查看令牌。 颜如玉气定神闲,这令牌当然是真的,是从文青卓的书房顺来的。 城门打开,她策马入城。 快到刺史府后门时,忽听马车声响。 颜如玉退到一旁,但见从后门里出来两辆马车。 前面的那辆隐约有香气飘来,窗帘是浅色,映着月光似水,坐的应该是女眷。 后面那辆遮得严实,低调沉稳。 最前面骑马带路的,是霍长荣。 颜如玉有点疑惑,不知道霍长荣又作什么妖,目光落在后面那辆马车上,有心提缰绳跟上,又忍住。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进入刺史府。 把马拴好,她越过院墙,悄悄到院子里。 从这道门走,就是昨天晚上她们最开始住的地方。 正想寻找方向,忽然一道疾风从身后而来。 颜如玉霍然转身:“你?” 金铤面无表情,指指前面,意思是要给她带路。 霍长鹤本来是打算亲自来接颜如玉的,收到颜如玉的字条,他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颜如玉胆子这么大,还敢杀个回马枪。 看着时辰差不多,正要去后门迎,偏偏文海哲来找他,只好让金铤先过来。 颜如玉问:“你家公子呢?” 金铤:“文海哲。” 颜如玉明白,这是叫文海哲绊住了。 穿过这几处院子,正式进入文府,颜如玉嗅到白天洒下的香气,对金铤道:“好了,你回去吧。” 金铤:“保护。” 颜如玉:“……我不用。” “保护。”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这样,你回去给你家公子送信,让他稳住文海哲,稍后我有话问。” 金铤这才走了。 颜如玉赶紧抓紧时间行动。 戌时正刻。 时间还早,相当于现在的晚上八点,此时文青卓应该还没睡,颜如玉没去书房,而是从后宅起,挨个收。 戴上猴脸面具,一手捏着迷药药丸,也不管屋里的人睡没睡,炸开迷雾就开始收。 文青卓的姨娘不少,文海哲的小妾也多,每个院子多多少少都些值钱的东西。 收完后宅,遇见一队巡逻小队,正好跟着他们又去文家库房走一圈。 文青卓不愧是一城刺史,珍玩古董,字画墨宝,珠宝玉器,金银自是更不必说。 颜如玉发现,现在空间多了自动分类收纳功能,收进去就自动归置好,不再像以前一样,堆在一处,还得她有空去整理。 这下省事多了,收东西利索又愉快。 出大库房,又去粮仓,粮食、种子,统统收走,吃的东西,永远不嫌多。 颜如玉还琢磨着,将来到了西北,地大田多,干脆开荒自己种地,做个地主也不错。 收完粮食准备走,忽见旁边还有一道小暗门,像是个隐形门,光线又暗,不留神还真看不到。 推开门,一阵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拿小手电仔细看,是一袋一袋的草药。 这几种她还都认识,大部分是些清热解毒的功效的,成色还都不错。 数了数,得有五十袋之多。 文青卓弄这么多药材干什么? 管他呢,反正必定有用处,颜如玉一并收走。 正要转身离开,又思索一下,进空间查看,记得在翼王庄园的时候,收过一批粮食。 当时只顾着收,她没有在意,后来整理时才发现,有几十袋子,里面装的不是粮食,而是草。 想必是庄子上有人贪墨,偷偷把粮食换掉。 巧了,今天这些草正好用上。 把那几十袋子草拿出来,放在原来放草药的地方,反正麻袋也都差不多,根本不会发现。 调包之后,颜如玉愉快出粮库。 绕道去趟厨房,不得不说,刺史府的厨房,比王府厨房不承多让。 那天王府是有喜事,刺史府现在可是日常。 水嫩的蔬菜,鲜活的鱼虾,还有刚从水路运到的南方水果,面食点心肉类自是不必说。 炉子上还小火煨着汤,香气四溢,许是夜宵或者准备明天早上用的。 颜如玉打开盖子瞧,已经炖得软烂香浓,盛到小盅里,端着去文青卓书房。 第112章 天不收,我收 文青卓正在书房,墨先生交办的事,他必须得一丝不差得办好。 但这件事干系重大,必须谨慎再谨慎,正做得烦闷,听到书房门响。 恼怒下人没规矩,不敲门就进,又闻到一股香气。 “谁让你进来的?东西放下,滚出去!” 他没抬头,但也能感觉到,来人不但没出去,反而还坐下了。 “文大人,忙着呢?” 文青卓诧异抬头,以为自己眼花,仔细看看,的确是颜如玉。 “是你?你没走?” “走了,这不是又想起还有点事没弄清楚,特意来问问。” 走了一路,盅里的东西也晾得差不多,颜如玉吃一口:“味道不错。” 文青卓差点气笑,把手里的文书合上:“少夫人,银子也给你了,你还要想什么?” “比起我家夫君的清白,区区四万两,又算得了什么?我镇南王府若在,休说四万两,就是你的整个刺史府,又岂能相提并论?” 颜如玉抿一口汤,话说得不紧不慢,但字字都似重锤。 文青卓呼吸微收:“少夫人,镇南王府的事,是朝廷是皇上作主,与本官无关。 本官念在与王爷曾经的情分上,请少夫人过府,又赠予银两。少夫人,您现在……怕是不太合适吧?” “往日的情分,文刺史这话还真说得出口,”颜如玉放下汤勺,发出一声脆响。 抬眸,清冷的眸子若隐着刀光:“我夫君是怎么被诬陷的,文大人,你当真一点不知情吗?” “不知。” “不知?你不知,墨先生也不知,翼王也不知吗?” 文青卓心头震惊,眼中飞快闪过诧异:“少夫人,墨先生你见过了,他……” “他是假的,诓骗我说他是王爷的人,笑话,我要是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能活到今天吗?能坐在这里与刺史大人说话吗?” 文青卓重重吐一口气,脸上仅剩的一丝笑也收起来:“那么,少夫人究竟想如何? 你既是够聪明,就该知道,这是我文府,不是镇南王府。” “你该庆幸,这不是镇南王府,否则,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颜如玉帕子擦擦嘴,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旁边放着的一幅字。 正是墨先生写的那幅。 文青卓想夺,颜如玉一收,把字收入。 文青卓一愣,觉得自己再次眼花……字,凭空消失了? “你……” “文刺史,最后问你一次,能不能好好说,我家王爷被陷害,是不是与翼王有关?” 文青卓心口微跳,眼角余光瞄向外面,颜如玉拿出匕首,轻轻放在桌上,刀尖对着他。 “能说吗?” 文青卓咬牙:“我在肃城,翼王殿下在京城,他做的事,我如何……” “那就是不肯说,”颜如玉打断他,拿起他方才看的文书。 首页是一座小镇的地形图,还有人口数字记录,这是…… 文青卓伸手就抢:“还给我!” 冷光一闪,颜如玉另一只手握着刀柄,直穿过他手背,钉进桌子。 “啊!”文青卓刚痛呼半声,颜如玉顺手拿一本书塞他嘴里。 翻看完那几页纸,颜如玉啪啪拍文青卓的脸:“这是什么?想干什么?” 文青卓哪受过这罪,脸发白,额角冷汗淋漓,把灰白头发都浸湿。 “不敢说?”颜如玉冷声问,“你粮库那些药材干什么用的?” 文青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看来我猜对了,”颜如玉把纸收起,“文青卓,你可真是个好官!” “我再问你一次,镇南王府的事,你有没有参与?知道什么,说!” 文青卓脑海中闪过一念头:怎么会有人比墨先生还狠?而且还是个女人! “我没……参与,那种大事,我还不够资格,而且,我也不在京城。”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颜如玉提醒。 “我真没参与,但我听翼王说过对镇南王不满,说他不过就是一个异姓王,靠着那点军功而已,根本没法与皇子比肩,可他偏偏不知道示弱,从不把翼王放在眼里。” “我听说翼王往边关派了不少暗桩,我琢磨着,镇南王被陷害,与他肯定有关系,但我真不知道细节。墨先生应该知道,他是翼王的心腹,真的!” 颜如玉问:“你与翼王的来往书信,可有?” “没有,”文青卓痛得快晕过去,“真没有,墨先生行事谨慎,每次都是由信使来,看着我读完,直接烧毁,我也想留,但根本没有机会。” “这次的事,”文青卓咬牙忍着痛,“翼王说,等我做好,就想办法调我入京,我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后面没机会再说。 眼前泼开一道血红。 最后听到的,是颜如玉冰冷又缥缈的声音:“作恶做到这种地步,天不收,我来收!” 颜如玉收起匕首,把他书房里的东西收干净,又检查一下,还有个小暗室,里面没什么重要的文件,只有几箱子财宝。 颜如玉有点失望,本想着文青卓这么大的官儿,能有点线索,没想到还是没有。 她拿东西蘸着血,在墙上写下一行字:杀人者,齐天大侠。 写罢,转身去找贾公子。 霍长鹤正看着文海哲吹牛,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要不是金铤回来传了话,他早打死文海哲,去见颜如玉。 就在忍无可忍的时候,颜如玉来了。 她戴着猴脸面具,一点也没躲闪,大摇大摆地进来。 文海哲一点都不知道,他吩咐守在外面的那些手下,早被金铤处理掉,现在就剩下他一个。 正笑眯眯和霍长鹤说哪家音坊的乐姬歌喉动听,哪家舞坊的舞姬漂亮,见一个猴脸怪人大步而来。 他吓得一愣,差点咬了舌头。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霍长鹤顿时来了精神:“哦,找我的。” 文海哲这口气才松,颜如玉摘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 已经戴着这张面具和“贾公子”打过照面,这一点颜如玉也不再掖着。 霍长鹤镇定,文海哲可不淡定了,指着颜如玉:“你……怎么是你?你不是走了吗?” 看到颜如玉身上的血,舌头打结打得更厉害:“你身上……哪来的血?” 颜如玉垂眸看看,平静回答:“哦,你爹的。” 第113章 竟然是毒 文海哲以为自己听错,脑袋里有点发空。 “你说……什么?” 颜如玉弹弹衣摆:“你爹的血。” 文海哲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嘴唇张了张,又发不出声音。 霍长鹤问:“弄死了?” 颜如玉坦然点头。 文海哲此时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啊”,站起来想过去看,腿又软得和面条一样。 颜如玉无视他:“我得走了,时间差不多,过来和你说一声。” 霍长鹤:“??” “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拖住他,不是有话要问他吗?” “没什么话,他爹都不知道,他一个废物,就更不知道。” 霍长鹤又气又乐,合着他就是个工具人呗! 文海哲简直震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俩人竟然如此坦然如此平静地在他面前谈杀死他爹的事! 颜如玉转身就要走,没半点留恋,霍长鹤正想叫住她,文海哲突然翻身栽倒。 他把面前的矮桌都撞翻,上面的碗碟酒壶滚落,哗啦巨响。 颜如玉和霍长鹤齐齐回头,见文海哲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脑门上的青筋迸起来,似一条濒死的鱼。 霍长鹤下意识后退两步:“我可什么也没干。” 颜如玉凉凉看他一眼,又盯住文海哲。 文海哲不断抽搐,痛苦不堪,但他意识还在,喉咙里发出继续艰难的声音:“给……给我……求……” 霍长鹤莫名其妙:“给什么?” “药……” 颜如玉俯身细看,文海哲的瞳孔放大,眼白布满血丝,搭腕看脉搏,也快得很。 “他中毒了?”霍长鹤问。 颜如玉缓缓摇头:“怕不是毒那么简单。” 快速问文海哲:“药在哪?” “我房间多宝格……最上层……小盒子里。” 颜如玉略一思索,刚才去各房间搜找,好像的确有这么个盒子。 霍长鹤拉住颜如玉手臂:“反正也是要死的,何必管他?” 颜如玉垂眸看:“不是要救他,是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证实一个猜测。” “那我去找。” 颜如玉拒绝:“不用,我去,药的事我比你懂。” 霍长鹤无言以对。 颜如玉快步到院子外,找个角落进空间寻找。 很快,找到文海哲说的那个小盒子。 拿上盒子回去,文海哲还在抽搐,一见到颜如玉手中的盒子,双眼放出骇人的光。 盒子里两个玉瓶,颜如玉抛一个给文海哲。 文海哲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把小玉瓶抓在手里,粉末倒在掌心,鼻子凑上去,用力吸气。 几下之后,他又瘫倒在地,不声不响。 霍长鹤脸色凝重,抓住他衣领,眼底狂怒掩饰不住:“这里面是什么?说!” 文海哲看他这样,有点害怕,刚缓解痛苦,舌头还有点不利索:“夺……夺香散。” 霍长鹤用力一推,他后脑“咚”一声碰到地上,但此时他也感觉不到痛,又顺势躺下。 霍长鹤努力压下心头怒意,回身看颜如玉。 颜如玉刚才就猜测,文海哲这副模样,就像有毒、瘾的人,现在证实,的确如此。 虽然用料不同,可能做得也有些粗糙,但用来控制一个人的意志,不成问题。 “难怪他急需要钱,原来竟是用上这种东西,”霍长鹤暗暗咬牙,“我以为……” 颜如玉问:“你以为什么?” 霍长鹤顿一下:“我四处游历,也听说过种东西,以为这些东西还只是暗中在民间流传,没想到……” 颜如玉垂眸看着文海哲:“这种东西就是以控制人的意志为主,染瘾之后千万百计也要得到,控制百姓有什么意思?当然是用在达官贵人身上,更有效果。” 霍长鹤呼吸微窒,他离开关内许久,对这边的事还真是了解不多。 颜如玉俯身拍拍文海哲的脸:“我问你答。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文海哲意识恢复一大半,看到她衣摆上的血,畏惧又有点恶心,挣扎着爬起:“我是用来治病的!这种药千金难得,我求了好久才得到这么点。” “我问你从哪买的。” “是一个老先生,他只收草药,用草药换,不收银子。” “人在何处?” “不知道,前两天还在肃城,后来听说又走了,他也是四处游历找药材,居无定所。” 还是一无所获。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人交给你,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迅速离去。 霍长鹤伸手掐住文海哲的脖颈,目光幽深如怒海:“边关百姓被这东西折磨得生不如死,你却觉得这是好东西,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用!” 捏死文海哲,霍长鹤仍旧怒火难平。 此次拖延回京,一多半也是因为这种东西,不知何时在边关悄然兴起,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就染上。 他驻守边关,保卫一方平安,并非只是抵御外敌,民生也是重中之重。 他闭闭眼,不愿回想当时惨状。 他回来得迟,不料,却被人陷害,仗着军功在身,不惧皇权,不遵皇命,拥兵自重,有意谋反。 因此,这一趟,他不但要替自己洗刷冤屈,还要找到夺香散的来处和解除方法。 “去搜文海哲的院子,看有没有其它线索,”霍长鹤捡起瓶子吩咐,“把这个倒一点在纸包里,给曹军医送去。” “是。” 霍长鹤一把火点着屋子,转身出去。 他和金铤分头行动,去文青卓的书房,他也想瞧瞧,颜如玉是怎么处置文青卓的。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墙上一行大字:杀人者,齐天大侠。 再往书桌上看,文青卓趴在那里,血流得满桌子都是,浸湿他半边脸和前襟。 一刀割喉。 真狠。 霍长鹤浅浅笑,然而,笑容很快凝固。 屋里……除了书桌和文青卓,以及几把椅子和空书架,其它的,什么都没了。 霍长鹤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正想要抓住,金铤从外面进来。 “没了。” 霍长鹤勉强回神,问:“什么没了?” “什么都没了。” 霍长鹤长长吸一口气。 “如玉一进府,你就见到她了,是吗?” “是。” “什么时辰?” “戌时正刻。” 霍长鹤算一下时辰,现在最多不到戌正二刻,不到两刻钟,颜如玉审问、杀掉文青卓,还搬走东西,又去文海哲那里找他? 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去别处看看。” 文海哲那边一起火,好多人都往那边去,他们行动更加方便。 所到之处,无一例外。 什么都没了。 第114章 成功跑偏 霍长鹤站在暗影处,轻笑出声。 无奈,还觉得自己有点惨。 金铤忽然开口:“那个老头。” 霍长鹤拧眉:“什么老头?” “两年前,那个老头,您救的。” 霍长鹤忽然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边关刚开始出现对夺香散上瘾的人,他四处查访,偶遇一个老头要被烧死,村民说他是个妖怪。 细问之下,霍长鹤确定老头不是什么妖怪,但也的确和常人不同。 老头感念他救命之恩,告诉他一些从没有听说过的事,老头自称来自一个隐世家族,还给了他一颗保命丹药。 当时忙乱,又过了这么久,他早把此事抛在脑后。 霍长鹤思索片刻:“你是说,是一个和那个老头一样的人,把东西都拿走了?” 金铤点头。 那个老头说过,他们家族的人虽然与常人不同,但也需要刻苦修炼,才能展现异能。 颜如玉那么年轻,二十岁不到,即便再修炼,也不可能。 霍长鹤手紧握成拳:“看来,这事起来越复杂了,背后之人可真是实力强大,连这种人都能用上。” …… 颜如玉不知道霍长鹤的思路被金铤带跑偏,策马出城。 出来还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完全来得及。 今天晚上的月色很美,月圆悬挂正中,照得路上明亮似水,夜风微凉,拂面而过,颜如玉轻吐一口气,不由自主放慢速度。 自从穿越到这里以来,还没有此刻这般放松过。 然而放松不过几秒,无意中瞄到地上的车轮印。 想到在文府后门遇见的那辆马车,一提缰绳,跟着车印走。 这条路不是官道,略窄,一般是走路进城的百姓居多,推车赶车的都不走这,那辆马车又是很晚才出城,因此,车轮印非常清晰。 走了约摸二里地,看到那两辆马车,下面有一处山坳,居高临下能看得清楚。 颜如玉提早下马,把马拴在隐秘处,悄悄来到马车旁,直接连马带车都收入空间。 俯身在山坳边上,往下面,一眼看到穿着黑斗篷的人。 颜如玉浑身瞬间紧绷,直觉告诉她,这是真正的墨先生。 文小姐站在墨先生对面,满脸都是紧张,紧紧拉着霍长荣手臂。 墨先生戴着面具,笑声从面具下溢出,有点沉闷:“文小姐不要怕,我和令尊商量好的,再给你找个好归宿。” 文小姐呼吸急促,扯扯霍长荣的衣袖,但霍长荣不开口。 “放心,我与令尊关系匪浅,不会亏待你,你瞧,”他抬手一指,指向不远处,树下暗影中,隐约是一座坟包。 坟头上压着纸,是一座新坟。 “那儿,那里面是个新死的公子,才高八斗,相貌英俊,家境也不错,陪葬的东西也多,文小姐若是一起埋进去,定不会受苦受穷。” 文小姐脸色惨白,眼睛睁得老大,用力摇头,惊恐得根本说不出话。 墨先生侧首,他身侧一个黑衣人上前,扣住文小姐肩膀,就往坟头的方向拖。 “不……”文小姐总算倒上一口气,但又被黑衣人捂住嘴,吞回去。 霍长荣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 墨先生手中扇子轻轻击着掌心:“霍长荣,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死的本该是你。 我和文青卓说好的,你不能留。” 霍长荣直直跪下去:“求先生饶我一命!” 墨先生看着他头顶:“就在刚刚,你若为文小姐求一句情,死的就是你。 我喜欢冷血无情又够无耻的人,你就是。” 霍长荣脸色青白:“谢先生夸奖!” 颜如玉眸子微缩:这个霍长荣,还真是自私到极致,的确够无耻。 墨先生似乎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给他:“这个赏你,记住了,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霍长荣这个人,只有……” 他话没说完,忽然转头,目光掠向颜如玉的方向。 颜如玉立即垂眸,摒气凝神,一动不动。 耳边是掠过的风声,她手握在刀柄上,如果躲不过,那就只有打一场。 那日在道观,几个黑衣人很难对付,不知道这次,墨先生会带着几个人。 墨先生摆手,让人把霍长荣带走,他轻步慢慢往上走。 脚步轻轻,踩得草沙沙微响,颜如玉的手也一寸一寸收紧。 突然,一声嘹亮的口哨吹响,三个黑衣人从坟的方向奔来,快若闪电。 墨先生一指山坡上:“有人,拿下!” 三个黑衣人从三个方向包抄,手中剑剑光闪闪,直逼颜如玉。 颜如玉戴上猴脸面具,手中刀由一变双,双刀寒气凌厉,反击三剑。 墨先生立在原处,看着这个功夫出众的人,长发高束,着男袍,衣摆掖在腰带子一侧,脸上戴着个古怪的面具。 印象中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拿住他,要活的!” 三名黑衣人加紧攻势,颜如玉身法奇特,胜在灵巧,速战速决胜算最大,若是持久战,肯定敌不过这三个人。 她急中生智,虚晃一招就势一滚,滚到树后,本想拿个现代武器出来,一时着急找不到,那三个人黑衣人又追得紧,只好顺手抓两颗药丸。 “砰”地炸开,毒雾顺风飘散,一名黑衣人护口鼻太迟,吸入不少,身子一晃,吐出一口血。 另两名黑衣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如此厉害。 墨先生冷笑一声:“倒是有几分能耐,有趣,抓住他,带回去让冥老练个药人。” 两名黑衣左右夹击,不再给颜如玉从空间取东西的机会。 颜如玉暗叫糟糕,正在败退之时,两道凌厉风声直奔黑衣人而来。 黑衣人迅速躲闪,颜如玉转头看,从远处飞快奔来两人。 一人戴鬼王面具,一人面无表情,几乎转眼就到近前。 鬼王身材高大,把颜如玉护在身后,直视墨先生。 “你要把谁练成药人?” 墨先生冷笑,并不答言,往后退两步,再次吹响口哨。 颜如玉警惕看着四周,低声道:“小心些,此人诡异得很。” 鬼王低笑:“好。” 远处风掠过草尖,有人踏草而来,又是三人。 不同的是,他们身材矮小,如孩童一般,眼神却是阴狠。 “赤童。”颜如玉和鬼王异口同声。 “算你们识货,”墨先生一边后退,一边指令三个赤童进攻。 赤童的厉害颜如玉亲眼见过,倒也不是身手有多难对付,而是这东西太邪性,满身都是杀机。 墨先生放出赤童,想趁乱逃走,到路边一瞧,不禁疑惑:马车呢? 第115章 又见面了 墨先生发现,马车不见了。 可他刚才在山坳中,根本没有听到一丝动静。 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胸口涌出几分怒意,他已经有好久没这么动怒了,回头看看颜如玉和鬼王的方向。 好,很好! 事不宜迟,两名黑衣人护着他,再次进入山坳,趁夜色,仗着地形熟悉,消失不见。 颜如玉可不想和这些赤童缠斗,借机扔出几颗毒丸,但对这些人根本不起作用。 小炸弹倒是能炸死,到时候溅一身血,一点血就是一个灼伤点。 真是让人头疼。 “走!”颜如玉当断则断,不再恋战。 鬼王带着手下跟在她身后,迅速离开。 颜如玉骑上马,鬼王和手下的马也在路边。 手下上马,鬼王手指一弹,他们的两匹马嘶鸣一声,空着跑了。 鬼王无奈摊手:“实在不好意思,不如可否方便共乘一马?” 颜如玉:“……” “哎呀,方才打架用了真气,这会儿实在是……” 他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颜如玉:“贾公子,你身体好得能打架,这咳嗽装得实在不像。” 霍长鹤摘下面具:“我真的是身体不好,就是时好时坏。” 颜如玉懒得听他狡辩:“上马。” 霍长鹤欢欢喜喜,轻身跃上马背,落在她身后,看似把她圈在怀中。 颜如玉微蹙眉:“后退些。” 霍长鹤摸摸鼻子:“你准备去哪?” “当然是回队伍中,贾公子,我只能把你放到城门口附近,无法远送。” 霍长鹤点头:“行啊,我明天也上路,文家没意思。” 颜如玉没理会他,加快速度。 霍长鹤又问:“你以前见过赤童吗?好似对他们挺熟悉。” 颜如玉冷笑一声:“见过,还见过他们死的样子,有个倒霉的家伙还受了伤,弱鸡得很。” 霍长鹤:“……” “你觉得,赤童和夺香散会不会都是墨先生搞得鬼?” 颜如玉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墨先生自称是为翼王做事,赤童用来杀人,夺香散用来控制朝廷官员,的确是个双管其下的好法子。 霍长鹤见颜如玉不说话,有点无奈,他这个身份变来变去,的确无法取得颜如玉的信任。 到城门口附近,颜如玉催促霍长鹤下马,头也不回离去。 霍长鹤悠悠叹一声。 颜如玉回到队伍,把马还给马立羽,马立羽见她换了装束,心头猛跳。 莫不是真的杀了文青卓,弄脏衣裳,所以才…… 颜如玉没多做解释,回去见到银锭。 “怎么样?” 银锭笑得眼睛眯起:“您的药真是厉害,那家伙现在还没醒。” 颜如玉本想要了那个家丁的命,但经过方才的事,还是先作罢,说不定利用他,能钓到墨先生。 到大夫人身边,除了霍长衡坚持不住睡着了之外,大夫人和霍长旭都没睡,眼巴巴等她。 见她回来,都松口气。 大夫人也没多问,催促她赶紧休息。 颜如玉闭上眼睛,意识进入空间,查看从文青卓那里得到的几页纸。 镇子,粮库里的草药,墨先生口中的“药人”,还有之前道观大殿中和她极其相似的神像,暗室中那些被放血试药的女子,以及诡异的赤童。 这些之间,似乎相隔甚远,但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颜如玉手指轻点这个镇子的地图,文青卓死前曾把这里当做跳板,据他说,等事情办成,翼王就会调他入京。 看来,必须得去这个镇子走一趟。 惊心动魄的一切过去,次日一早,起来洗漱,吃点东西准备出发。 颜松的病有所好转,但仍旧虚弱,由马立羽来主导下令。 颜如玉趁机问道:“马大人,照我们的路线,会咱过安泰镇吗?” “路过,”马立羽点头,“安泰镇虽然不大,但有位置优势,再加上特殊原因,算是个重镇。” 颜如玉疑惑:“什么特殊原因?” 这下轮到马立羽惊奇:“你不知道?” 颜如玉心头微沉,脸上不动声色:“不知道,以前一直在家里,缩在后宅,外面的事并不知情。” 马立羽:“……” 涌起浓浓愧疚,真该死啊。 “安泰镇,是当朝老首辅的故里,老首辅家一门三杰,他们父子三人都是朝中重臣,每年都要回乡祭祖。 老首辅还出资建了书院学堂,还修桥补路,因此,百姓们还给首辅建了座生祠,据说生祠附近的寺庙现在也是香火鼎盛。” 颜如玉微抿唇,马立羽看一眼颜松的方向:“你想去安泰镇看看?放心,一定有机会。” “怎么说?” “颜大人一心想往高处爬,这种机会,怎么会错过?他定然会去首辅生祠中拜望。” 颜如玉恍然大悟:“多谢马大人。” 队伍继续上路,快到中午时,两匹快马自道上飞驰而来,马上两人手中拎着东西,后面也驮着不少。 到队伍近前,勒住马,笑眯眯对颜松道:“颜大人,又见面了。” 颜松本来就难受,眯着眼睛趴在马背上,听到声音心头一激凌,睁开眼看到十分不想见的人。 “你……”颜松忍住气,“大当家怎么又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自然要回来的,”霍长鹤以下通知的口吻继续说,“接下来还要与大人同路。” 颜松:“……” 霍长鹤催马到颜如玉他们近前,翻身下马。 霍长衡高兴地挥手:“大哥哥!” 他对大当家的印象很好,又有本事还会说话,又能打猎。 “小公子,你好啊。夫人,少夫人,又见面了。” 大夫人热情假笑:“是啊,这么快又见面了。” 颜如玉淡淡扫他一眼:扮个病怏怏的样子不方便,这是又扮回大当家了。 “我来的路上买了些肉和米面,给大家补一补。” 霍长鹤说着,把东西放到小车上。 银锭十分高兴,这下又有好吃的了。 颜如玉吹声哨,八哥飞来落在他肩膀上:“银锭银锭,富贵昌定,银锭银锭,干过金铤!哦哟哟,谁最有钱,银锭银锭!” 银锭腿一软,小车差点翻了。 金铤目光凉嗖嗖,握刀的手紧了。 霍长鹤再次后悔,把这鸟给颜如玉,过于草率。 正要开口说话,八哥又叫:“耳朵红了嘿!” 霍长鹤:“……” 第116章 该死的鸟儿 霍长鹤本来有很多话想和颜如玉说,但被八哥这么一搅和,心虚的什么也不敢说了。 银锭紧闭着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低头拉着小平板车,只管赶路。 霍长衡扬着小脸问:“大哥哥,你去哪了?” 霍长鹤清清嗓子,声音正好让颜如玉也听到:“我去拜访了一个朋友,托他帮个忙。” 说罢,把个小纸包递给霍长衡:“上回看你爱吃这个。” 霍长衡眼睛晶亮,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回看一眼,微微点头。 霍长衡这才高兴收起:“谢谢大哥哥。” “不谢,这是我给你送我红果子的回礼。” 霍长衡眉眼弯弯,打开纸包深吸一口气闻味儿,没舍得吃,又收起来。 霍长鹤看看颜松的方向,像是才发现似的,对颜如玉说:“怎么颜松身边多了个人,干什么的?” 颜如玉似笑非笑:“他是颜大人新找的随从。大当家这趟拜访的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是……” 霍长鹤还没说,颜如玉打个响指,黑八哥落在她肩膀上:“这是一位贾公子送给我的真八哥。 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大当家以为如何?” 黑八哥歪着小脑袋,黑眼珠小黑豆似的,晶亮亮打量霍长鹤。 霍长鹤被它打量得心又开始发虚:“不错,挺好。” 黑八哥叫了一声,这次没说话,霍长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声,听着像是嘲笑。 该死的鸟儿。 颜如玉一挥手,八哥又飞到银锭那边,站在小板车把手上。 银锭回头瞧,黑山鸡依旧眯着眼睛在正中间卧着,现在又多只八哥,活像地主老财找了个狗腿子监工,专门盯着他这个长工。 主仆三人,金铤本来就不爱说,另外俩一个比一个心虚,原本想着畅聊一通,都闭嘴不谈。 天近傍晚,有一处废弃破院,勉强能过夜。 颜松在马背上趴了一天,率先进去占好地方,那个家丁沉默地看着众人,这一天下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昨天晚上的事有些奇怪,明明说是有什么刺客,结果他却莫名其妙地晕了。 虽然晕的时间不长,醒来以后一切也都如常,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颜如玉任由他看,丝毫不在意,从容安排晚饭。 有霍长鹤带来的东西,她不用再从空间取,大夫人为表感谢,又亲手做面。 颜如玉还烤了只鸡,从空间拿出几个水果。 水果一看就不是凡品,大夫人惊喜又紧张:“哪来的?” “从文府顺出来的,”颜如玉坦然,“放心吧。 ” 几人正吃面,那边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 片刻,一名妇人踌躇着走过来,低着头,声音小若蚊蝇:“大夫人,能不能……能不能匀给我一点面条,我女儿这两天一直在拉肚子,我……” 大夫人看看颜如玉,颜如玉对这个妇人没什么印象,她的注意力只在大夫人几人身上。 大夫人小声介绍:“她是旁支,和长鹤同辈,她夫君行二,比长鹤大两岁,你应该叫二嫂,她女儿比衡儿大两岁。” 颜如玉略点头,拿碗盛一碗面条给她。 妇人又惊又喜,这些日子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但见颜如玉十分强横,连二房三房的人都收拾得利索,他们就更不敢多说。 这次实在是孩子难受的厉害,当娘的没办法,硬着头皮过来求。 都做好了受辱甚至挨打骂的准备,没想到颜如玉这么爽快。 妇人双手捧过碗,小心翼翼地行礼:“多谢,多谢。我……我一会儿把碗洗好了送过来。” 她匆忙走了。 大夫人叹口气:“他们也是可怜,这次王府喜事,远的近的都来了,结果被抄个干净。” 颜如玉抿唇不语。 容氏给小女儿喂面,小姑娘难得眼睛晶亮,吃两口推开碗:“娘亲,你也吃。” 容氏心酸不已,以前日子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委屈了女儿的吃穿。 “娘不饿,香儿吃。” “爹爹吃。” “爹爹也不吃,香儿不舒服,快吃吧,吃了明天就好了。” 小姑娘用力吞两口唾沫,目光定在容氏身后,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好奇。 容氏回头,看到颜如玉,赶紧站起来。 “我……我一会儿就给您送碗。” 颜如玉俯身到小姑娘面前,比霍长衡大两岁,也高一些,但这些日子下来,瘦了许多,小脸腊黄。 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有灵气。 “婶婶。”小姑娘轻声叫。 颜如玉微挑眉:“你叫什么?” “我叫沁香。” “手伸出来。” 霍沁香伸出小手,小而细,但很干净。 颜如玉给她搭搭脉,递给容氏两颗药丸:“别吃太撑,七分饱,就着面汤把药吃了。” 容氏一怔,手在衣裳上蹭一下,赶紧接过:“多谢,多谢少夫人。” 霍仲卯也赶紧道谢:“少夫人,我无以为报,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只管差遣。” 颜如玉点点头没多说,转身回去。 周围的人看到,有羡慕的,也有暗暗嘀咕的,颜如玉有多厉害,他们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这一家怎么就入了颜如玉的眼。 颜如玉没理会这些人怎么想,看看天,今天晚上星星不多,空气也有些湿闷,过几日应该会有雨。 得早做准备才行。 正暗暗盘算,路上出现几点光亮,还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颜如玉扭头望,霍长鹤也到她身边,低声道:“不像练家子。” 颜如玉点头,脚步虚浮杂乱,气息也不稳,的确不像。 到近前,那几个人大概也没想到这边有这么多人,再细看,一个个气色不佳,大多数还穿着粗布麻衣。 顿时了然。 其中一个道:“怎么遇见这些人?我不想住这了。” “那住哪?走到天亮也到不了客栈,我是走不动了。” “可我们是要去拜文曲星君的,和他们一起……多晦气。” “那,和他们分开住。” 几个人尽量避开,提着灯笼往里走。 一共三间破屋子 ,官差们住一间,颜如玉和霍长鹤他们一间,剩下的犯人一间。 看到带刀的官差几个书生不敢说什么,犯人们多的房间他们不想过去,嫌晦气。 唯独颜如玉他们在的这间,人少,她还是个女子。 第117章 试探 “喂,你把房间让给我们。”李书生对颜如玉说,颇有些理直气壮。 颜如玉理都没理他,回头对爬起来的霍长衡说:“睡觉。” 李书生不悦:“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颜如玉依旧不吭声,连个眼风都没给。 霍长旭蹙眉想开口,霍长衡一本正经地说:“二哥,睡觉。” 李书生有点火气,这女子简直不知所谓,还极不知耻,竟然和男人共处一室。 “你……” 话还没说出口,一道黑色的影子扑闪过来,把他吓一跳。 八哥落在颜如玉肩膀:“读书读书,不如头猪,书生书生,撞墙咕咚,哦哟哟,不要个脸!” 李书生:“……” “你这鸟嘴,怎的如此阴阳怪气!” 李书生气急败坏,上前想抓八哥。 八哥腾空而起:“哦哟哟,爷会飞,银坨银坨,我是银坨!” 李书生咬牙切齿:“去你的银坨,老子还是金锭子呢!” “哎,你骂谁呢?”银锭背着小锅拎着小板凳从外面回来。 几个书生回头见他壮壮胖胖,不敢硬杠,皱眉道:“我们又没骂你。” “老子就是银坨,”银锭上前,“你们要干什么?” 李书生一指房间:“我们要住。” 银坨小眼睛睁大,像看傻子看着他们:“你们谁啊?” “我们是秀才,要去安泰镇拜文曲星君,”李书生傲然道,“赶紧把房间腾出来给我们住,也算你们积的一点功德。” 银坨笑出声:“还功德,让给你们就是功德,你当你是谁?菩萨就是这么教你的?” 八哥尖着嗓子:“英武英武,王爷最英武,阎王罗刹,不在话下!” 霍长鹤咬着后槽牙,飞快抓住八哥,两根手指捏住它的嘴。 银坨双手掐腰:“听到没有?我家小兰都说了,阎王罗刹我们都不怕,哪来的回哪去,什么秀才,张嘴就是酸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文曲星。” “你……简直不可理喻!” “哦哟哟,”银坨怪声怪气,“你们可理喻,你们讲的什么狗屁理?来了就抢人屋子,强盗都没这么干的。” 李书生哼笑一声,扔出一块碎银:“什么叫抢?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 银坨看着砸在脚边的碎银,圆脸上酝出几分怒意。 金铤沉着脸上前,脚尖一抬,把银子接在手中,两根手指轻轻一捏,块状碎银捏成薄片,手腕一转。 “唰”一声,碎银薄片带着凌厉的风声,蹭划过李书生的脸,直扎入树干。 几片叶子悠悠掉落,院子里寂静无声。 李书生抬手,腮边被划破一条浅浅血口,不由瞳孔放大。 颜如玉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看看,有了大当家的加入,再加上这只八哥,她连吵架的力气都省了。 能吵能打,全能。 另一个书生回神,拱拱手道:“抱歉,我这位同窗不会说话,几位别介意。 我们也是错过宿头,不得已才到这里,那边人太多,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哦,嫌人多,”银坨摸下胖胖双下巴,“你们嫌人多,我们就不嫌人多?咋的,你们高贵? 哼,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们这边人少?是他们不想来吗?”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又看脸绷得死紧的金锭,似乎才想到什么,都不敢再多言,转身灰溜溜去别处。 银坨看着他们背影,意犹未尽:“哎?这就走了?不再吵几句?” 八哥挣开霍长鹤:“再来几句嘿!” 几个书生脚步一顿,头也没回。 颜如玉难得笑了笑,霍长鹤紧绷的气松开,见她笑,也忍不住轻笑。 一场闹剧落幕,似乎谁都没放在心上。 颜如玉却没忘,那个李书生提到“安泰镇”。 夜,渐渐深了。 颜如玉似睡非睡之间,听到外面有人低声说话。 她睁开眼,侧耳倾听,像是那个李书生。 心尖微动,颜如玉起身往外走。 她一动,霍长鹤立即睁开眼,眼神询问。 颜如玉指指外面,霍长鹤随后跟上。 李书生几个还是没住进其它房间,就在院中树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 李书生低声道:“这怎么睡?我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就休息一会儿,明天还要赶路。” “早知道就三十两雇下那辆车,说不定其它人早都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好位置。” “三十两,我们雇了马车,到安泰镇露宿街头吗?还是不用吃饭了?” “那我们比别人晚到,到时候连庙都进不去,怎么高中?高中以后,还愁没有三十两吗?三百三千三万又如何?还不是任由我们取。” 颜如玉暗自冷笑,就这种人,高中当了官也是祸害。 不过,他们提到的庙,以及高中,是什么意思? 霍长鹤忽然一拉她,两人转到另一棵树后。 从官差们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来,家丁打扮,正是跟着颜松的那个人。 此人左右看看,放轻脚步,慢慢到颜如玉他们住的房间门外,他也没敢靠太近,张望一会儿,又缩回去。 他慢步往另一个方向的暗处走,应该是去小解。 霍长鹤俯耳在颜如玉耳边:“迷药丸还有吗?来一颗。” 颜如玉不明所以,递给他一颗。 霍长鹤指尖一捻,药一分为二,手指微弹,弹向李书生他们的方向。 不过片刻,那边就没了说话声。 霍长鹤让颜如玉招黑八哥前来,去李书生那边,把钱袋子偷了来。 颜如玉:“……” 霍长鹤把银子掏出来,留下一块最小的。 等那个家丁回来,打着哈欠正要进屋,冲着他砸过去。 家丁反应很快,反手一抄,把钱袋子抄在手里。 “谁?” 四周无人,只有不断传来的呼噜声。 家丁低头看,还以为是什么暗器,没想到是个钱袋子,普通锦布做的,有点旧,上面还绣着个“李”字。 里面也没有多少钱,就一小块碎银。 恰在此时,李书生惊呼:“我的钱袋子呢?” 他的迷药劲还没完全过,跌撞着从树后出来,抬头一眼瞧见正拿着他钱袋子翻看的家丁。 家丁:“……” 第118章 寻亲 李书生心头的火气瞬间达到顶峰。 没抢到住处,还被一只鸟和一个胖子骂惨,又损失一块银子,现在倒好,还有人偷他钱袋子! 那可是他们全家凑的,还借了一些。 “还我钱袋子!小偷!” 家丁也窝着火:“你说谁?” “谁偷钱说谁,”李书生理直气壮,招呼同伴,“大家看,这个人偷我钱袋子,被我抓个正着,还不承认。” 夜深人静,这一吵吵,其它屋的人也都起来看,孟梦凉也醒了。 刚才还寂静的院子里,一下子全是人。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从树后出来。 “大家看,他手里的钱袋子有点旧,还绣着个李字,那就是我的!” 李书生不依不饶。 孟梦凉眼珠转转:“你也是,缺钱跟颜大人说,为何要偷?” 家丁:“……” 他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钱袋子,当着众人掂了掂:“我钱比他还多,我偷他的干什么?” 李书生:“哦,原来你是个惯偷,已经偷的这么多了!” 家丁咬牙:“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小偷,把钱还给我!我这里面原来有五十两。” 霍长鹤无声冷笑,什么五十两,连十两都没有。 李书生仗着占理,又有这么多人瞧着,上前推搡家丁:“还钱!” 他说着伸手还想夺家丁的钱袋子,家丁忍无可忍,三根手指如爪,扣住他手腕一拧。 “混账!不给你点厉害,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这一下,颜如玉眸光微闪,霍长鹤低声说:“钳龙手,这一招看似简单,其实很厉害。” 颜如玉转头看他:“你是为了试探他?” 霍长鹤微挑眉:“当然,难道我还真闲得无聊,栽赃他偷钱。” 颜如玉暗自腹诽:你一直都很幼稚好吗? “我这一天都在观察他,他的身形步伐,都不像一般护卫,能使出钳龙手,更是不同寻常。” “怎么说?”颜如玉问。 “钳龙手是吴家独门技法,轻易不外传,这个人要么就是吴家人,要么就是关门弟子。” “哪个吴家?” “肃城的前任护城使,他家就在安泰镇,两年前老父去世,丁忧在家。” 颜如玉心头微沉:又是安泰镇?还是肃城的前任护城使。 霍长鹤见她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略一思索:“你随我来。” 两人撇下眼前闹剧,到僻静处。 颜如玉拿出那几张纸,对霍长鹤说:“这是我在文青卓书房里找到的。” 霍长鹤接过仔细看:“安泰镇地图?以及人口情况,安泰镇又不是文青卓的管理范畴,他弄这个干什么?” “我在文府发现一些药材,”颜如玉简单扼要,“我怀疑,文青卓是想在安泰镇干坏事。” “药材?”霍长鹤一惊,“你的意思是……” “只是推测,文青卓只知道计划的一部分,这个墨先生真是了不得,对谁都不吐出完整实情。”颜如玉道,“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霍长鹤瞬间来精神:“什么?你说。” “能否请你的手下,先去安泰镇走一趟?” 他们都是犯人,唯霍长鹤主仆自由不受限制。 “可以,”霍长鹤爽快答应。 颜如玉浅笑:“那就多谢了,回头我让银坨编几句词儿,教给八哥,让他也赞扬赞扬你。” 霍长鹤:“……” 他们这边说完,那边的闹剧也告一个段落,都回去休息。 次日一早,颜如玉就发现金铤不见了。 速度还挺快。 吃早膳时,颜如玉多给霍长鹤两个包子,以示感谢。 “母亲,”颜如玉多放一碗水,“再给小姑娘一碗粥吧。” “哎,好,”大夫人欣然答应。 霍沁香今天一早精神好了许多,迈着小短腿往这边走走,站在不远处。 她梳着两个小揪揪,瘦得下巴有些尖,大眼睛忽闪,又软又萌。 颜如玉冲她招招手,她哒哒跑过去,细声细气:“漂亮婶婶。” 颜如玉看她一眼,她弯了眉眼:“婶婶,你是仙女吗?我觉得你是仙女,好看还会法术,我今天肚肚不痛了。” 颜如玉浅笔,捏捏她的小揪揪:“再夸两句。” 霍泌香立即说:“仙女婶婶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皮肤好白,眼睛好亮,说话的声音也好好听。” 颜如玉拿块软乎乎的山药糕给她,好吃还养她的肠胃。 容氏正收拾,一扭头看不见女儿,正着急,见她跑到颜如玉这里,赶紧过来带人。 “不好意思,少夫人,孩子不懂事……” “没事,挺好的,我喜欢听她说话,”颜如玉把粥递给她,“给她吃吧,养养。” 容氏受宠若惊:“这……多谢多谢!” “漂亮婶婶,仙女婶婶,我走了。” 颜如玉又笑了。 霍长衡不可思议:这也行? 黑八哥不甘示弱,尖着嗓子叫:“仙女,仙女!皮肤好白,眼睛好亮!” 颜如玉拿些谷子喂它。 霍长衡和黑山鸡对视一眼。 霍长衡扑到颜如玉腿边,扬着小脸:“漂亮嫂嫂,仙女嫂嫂。” 霍长旭:“……”简直没眼看。 大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霍长鹤笑而不语,目光温柔:再冷硬坚强的女孩子,也是喜欢听好听的话,她也一样。以后要多说给她听。 霍长鹤一边走,一边琢磨应该说什么话,怎么说。 还没想出来,前面就又停住。 颜如玉凝眸看,是个女子,带着一个小男孩儿,看着比霍长衡要小一些。 女子风尘仆仆,头上扎着布巾,手臂挎着个包袱,一脸急切。 “请问,这些是霍家的人吗?” “是,你是什么人?让开。”颜松道。 “敢问镇南王的家人可在?” 颜松上下打量:“你是何人?” “我……我是,”女子垂头,似乎不好启齿,牵着小男孩的手紧了紧。 把心一横,重新抬头大声道:“我与镇南王订了终身,特来寻他的家人。” 颜松一听这话,又惊又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扭头对着颜如玉的方向道:“颜如玉,快过来看!” 颜如玉也听见了,正要过去,霍长鹤一把拉住她。 第119章 别玩道德绑架 颜如玉平静注视霍长鹤。 霍长鹤手紧了紧,又松开。 大夫人和霍长旭匆忙过来:“如玉,这不可能,我……我去问。” “不用,我过去看看。” 颜如玉一边走,一边寻思,也没听爷爷说过,镇南王有什么妻儿,但这段历史毕竟是口口相传,也没什么字面资料,又历经这么多代,有什么疏漏也未可知。 如果真有,这事儿还真有点麻烦,现在她是镇南王妻子的身份,护着他的家人,这会儿又冒出个妻子,该如何自处? 胡思乱想间,走到前面。 颜松幸灾乐祸道:“颜如玉,你看看,她说她与镇南王订了终身,还带着个儿子。” 颜如玉不理会颜松的嘲笑,冷静看着女子。 比她要大一些,打扮也比较朴素,模样算是中上,她打量女子,女子也打量她。 “你从哪来?”颜如玉开口问。 “我叫葵娘,从边关来,”葵娘脸上泛起红晕,“这名字还是王爷给我改的,他说我像葵花一样,向阳生长,这是我们的孩子,瑞哥儿。” 颜如玉听她说完,微微点头:“既是如此,就随我去见见母亲吧。” 葵娘问:“姑娘,你是……” “我是王爷的正妻,”颜如玉坦然,“走吧。” 葵娘笑容一滞,脚步也顿住,紧紧拉着儿子的手,似乎颜如玉是什么洪水猛兽。 一旁的孟梦凉抿嘴皱眉,想说什么,被马立羽拉住。 “走,”颜如玉转身在前面走。 葵娘犹豫一下,还是跟上。 颜松没等来好戏,有点失望,哼一声,吩咐暂时休息。 颜如玉带葵娘见到大夫人:“母亲,她说她叫葵娘,从边来,这是她的儿子,瑞哥儿。” 葵娘对大夫人行礼:“见过母亲,瑞哥儿是我和我王爷的儿子。” 大夫人都懵了,她是想要孙子,但不是这么个要法。 一把抓住颜如玉,盯着葵娘:“你……你说是就是?我从未听长鹤说过你。 ” 葵娘微红了眼:“我知道,我们是私相授受,为世人所不容,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王爷,所以一直不敢公开,王爷说等回京之后向您禀报就……哪知……” 她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摸出条帕子,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块玉佩,和一块染血的布。 “这是王爷送予我的定情信物,这块布,是从当初王爷受伤被我救起时穿的衣裳上剪下来的,这上面就是王爷的血。” 大夫人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霍长旭沉声道:“玉佩并不是独一无二,这血衣更无法证明,子嗣事大,我霍家虽然遭难,但也不能随便认亲,大哥现在下落不明,兹事体大,我们不能替他作主。” 葵娘双眼含泪,抱紧东西:“我……我出身不够好,可是……” “这和出身无关,”霍长旭打断她,“我们不贸然认你,并非因为你的出身,我们自己现在都是犯人,谁也不比谁高贵。是因为,血脉正统,不容有失,我说得够清楚吗?” 霍长鹤目光阴沉,心在腔子里狂跳,银锭小眼睛通红,咬牙握拳,恨不能冲上去。 大夫人看着颜如玉,手上力道不肯松,生怕一松,颜如玉就走了。 葵娘“扑通”一声跪下:“瑞哥儿,你也跪下,给祖母磕头! 夫人,我们娘俩儿千里迢迢,也无处可去,好不容易找到你们,还请收下我们。 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就以死谢罪,只求你们留下瑞哥儿。” 颜如玉打量这孩子,不声不响,和当初混进来的赤童完全不一样。 大夫人岂能让葵娘去死,后退一步道:“你别这样,也别跪我,快起来。” “您不答应,那我们就不起来!”葵娘不管不顾地就叩头,手按着瑞哥儿的头也磕。 “你不必跪我母亲,”霍长旭上前,“刚才我说过了,你再跪也是无用。” 颜如玉缓缓开口:“葵娘,别弄道德绑架这套,示弱威逼,在我面前不管用。” “起来。” 葵娘一愣,脸涨红,万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颜如玉点破。 她垂头起身,颜如玉问道:“你就是想跟着走,对吗?” “是的,我们……” “那好,可以,但我把话说在前面,我们都是流放犯,没钱没势,一口吃的都得想办法,你要跟着走,就自食其力,没人惯着你。” “好,我知道。”葵娘连忙答应。 “大嫂,”霍长旭有点急。 颜如玉摆手,没让他继续说。 俯身在瑞哥儿面前,葵娘紧张地搂紧孩子。 颜如玉轻拍瑞哥儿肩膀:“你几岁了?” 瑞哥儿不说话。 葵娘说:“这孩子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今年四岁。” 竟然是个哑巴。 颜如玉不再多问,招手叫霍长衡过去。 霍长衡有点懵,心里闷闷的,双手抱住颜如玉手臂,小声问:“仙女嫂嫂,她们是谁?你说过,不会和我们分开的,对吗?” 颜如玉看着他期盼的眼神,点头:“对。” 霍长衡松一口气:“拉勾。” 颜如玉和他拉勾,他才重新露出笑容。 颜松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觉得无趣,吩咐上路。 颜如玉走在前面,大夫人看着她的背影,五味杂陈,心慌得厉害。 霍长旭低声道:“母亲,我相信大哥,此事定有古怪。” 大夫人点点头:“我也相信。” 银锭拉着小板车,跑得飞快,跟上颜如玉。 “夫人,我看那个女子不像好人,您可别轻易被她骗。” 颜如玉反问:“为何这么说?我认识?” “我当然不认识,不过,我观她面相,天庭窄,下巴又尖,天生一副刻薄相,王爷英明睿智,怎么会看中她那样的人?只有您这样的,仙女一样的夫人,才配得上王爷。” 对吧?小沁香和小公子就是这么夸的吧? 颜如玉蹙眉:“你还会看相?” 银锭胡乱点头。 “那你给你自己看看,是不是话太多,影响寿命。” 银锭:“……” 霍长鹤手握刀柄,心尖似被一根细韧的丝勒紧,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罢了,就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向她表明心意。 第120章 书信 这一下午,大夫人母子的心都揪着,望着颜如玉的身影,难过得不知道说什么。 葵娘柔弱胆怯,瑞哥儿懵懂,还是个哑巴,让人想骂想质问都不知道从何下嘴。 眼看天色将晚,大夫人决定硬下心肠,想要接济,想要银子,都行,但如果无中生有,让如玉心生不悦,那就不行。 好容易赶到驿馆,简直度日如年,大夫人强捺住立即去找葵娘的冲动,先安置霍长衡。 霍长衡也早意识到气氛不寻常,乖巧地不说话。 大夫人偷瞄颜如玉一眼,见她没在,准备趁机去找葵娘。 一出房间门就撞见葵娘,大夫人道:“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葵娘四处看看,也小心翼翼:“婆母,我也有话跟您说。” 大夫人一听她叫“婆母”就觉得刺耳,皱眉道:“这边来。” 找个僻静处,葵娘道:“婆母,您是长辈,您先说。” 大夫人也没客气:“你先别急着叫我婆母,让你跟着走,那是如玉心地好,不代表我们认下你。” “我知道,婆母对我还心有疑虑,”葵娘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再次看左右无人,双手递给大夫人,“母亲,这是王爷让我给您的信。” 大夫人心头倏地一沉:“什么?长鹤的信?” “正是,王爷不便露面,特意让我前来,现在他身边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我了。” 葵娘露出坚毅神色,大夫人心情复杂,接过信,轻轻展开。 儿子的字,她是认得的,和长旭不同,长鹤的字,是丈夫一笔一划教的。 信很短,寥寥几句,但字迹……确实是长鹤的字无疑。 大夫人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但泪水仍旧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 “王爷现在就在安泰镇,思念您和弟弟们,只是现在多有不便。” “怎么不便?”大夫人问,“是受伤了吗?” 葵娘把那块染血的布给她:“是的,王爷死里逃生,受伤颇重,现在只得隐姓埋名,婆母,这队伍是要路过安泰镇的吧?” 大夫人含泪点头:“按路程走应该是的。但是,能不能进镇,就不得而知了。” 葵娘低声道:“得想办法进镇才行呀,王爷望眼欲穿,一直盼着和您相见。” 大夫人微抿唇:“我会想办法的。” 葵娘红着眼睛浅笑:“婆母好好保重,王爷也牵挂着您。此事,暂时不要让旁人知晓。” 大夫人点头:“我懂。” 她低头看一眼瑞哥儿,慈爱笑笑:“你们等等。” 大夫人去而复返,帕子里裹着几块点心:“给孩子吃吧。” 葵娘一愣,赶紧让瑞哥儿跪下:“快,谢谢祖母。” 大夫人扶起孩子,无奈笑笑:“现在不同往日,先委屈你些日子。” 葵娘赶紧摇头:“我不打紧的,能留在王爷身边,能见到您,已经是我的福分。只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容得下我。” 她略顿一下,又迟疑着开口:“我看,您和弟弟现在都听她的,是吗?” “是的,”大夫人摸摸瑞哥儿的头,“如玉能干,我们自然听她的。” “可是,婆母才是一家之主啊!”葵娘不解,“我虽出身寒微,但爹娘也自小教导我,出嫁从夫,对婆母更是要敬重,岂能……”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大夫人眸光微暗。 从僻静处出来,大夫人像丢了魂魄,连霍长旭何时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发现。 “母亲,您怎么了?” 大夫人看到他,低声道:“旭儿,母亲有东西给你看。” …… 颜如玉面色平静,倒是对面的孟梦凉和马立羽有点按捺不住。 “颜姐姐,你倒是说话呀!”孟梦凉都快急死了,“那女子……” “颜姑娘,”马立羽蹙眉,“你若不想让她跟,我们出面,你看如何?” “多谢两位,此事就不劳烦你们,先让她跟着吧。”颜如玉诚恳道谢,“若有需要,我一定会请你们帮忙。” 她扫一眼颜松的方向:“那个家丁什么动向?” “昨天晚上和那几个书生闹了一通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孟梦凉撇嘴,“多了不起似的。” 马立羽轻推他:“你去拿点吃的来。” 孟梦凉转身走,马立羽说:“颜姑娘,我看那个家丁不像寻常人,有些身手,不知来意,我盯紧他,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多谢马大人。” 马立羽微抿唇:“那女子……” “先看看再说,大人对她如同一般犯人即可。” “也好。” 颜如玉辞别马立羽,到树后暗影处,进入空间,到分析室。 片刻,从空间出来,正想回房间,去路被一道身影挡住。 霍长鹤一把拉住她:“我有话对你说。” 颜如玉抬头看他,黑暗中他的眸子如黑色曜石,漆黑却带着光亮,隐隐有暗涌的万般情绪。 他手上力道有些失控,不自觉在收紧,握着她有点痛。 颜如玉有些疑惑:“你在激动什么?” 霍长鹤:“我……” 刚涌到嘴边的话,好不容易找到的单纯相处机会,都被这句打得七零八落。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把勇气重聚,声音暗哑:“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她们……” “她不是从边关来,那孩子也不是王爷的,”颜如玉声音平静,“大当家,之前你我约定的事,还请不要受此事影响,待你手下做成事,还务必告知于我。” 霍长鹤悬到喉咙的心,突然就坠下,突如其来的放松甚至让他有点疼。 “你……”他组织一下语言,“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她……” 颜如玉淡定轻声:“很简单,边关到此,路途遥遥,我们这些人从京城到此地尚且走了这么多日子,何况是她一个女子,孤身带着幼子。她虽风尘仆仆,但脚上穿的鞋子是薄底,皮肤尚且还算白嫩。” 霍长鹤微讶又惊喜,也来了兴致:“那如果路遇好心人,有马车搭乘呢?” 颜如玉微勾唇:“抛开这些不谈,她最关键的点,就是陈述她与王爷有私情,还有一个儿子。” “不错。” “如果孩子不是王爷的,那无论她说的什么,都不攻自破,与她乘不乘马车无关。” 颜如玉字字坚定:“何况,我能肯定,她的孩子不是王爷的。” 第121章 真假 霍长鹤更加好奇,心里还有点甜滋滋。 “你是怎么肯定的?因为无条件相信王爷?” 颜如玉扫他一眼,霍长鹤收住微翘的嘴角,心瞬间绷紧。 “相信是一方面, 我有我的方法。” 人家子嗣的事,不是单纯靠信任,之前她没来,人家镇南王府也没断子孙后代。 颜如玉保护霍长鹤家人的同时,也在提醒自己,她现在就是借王妃的这个身份,更方便保护,等镇南王出现,洗清冤屈,报完恩情,她就退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人家娶谁,和谁生孩子,就不是她该管的事。 不过,目前来看,这个葵娘,可不是个善类。 颜如玉在分析室做过检测,当时她在瑞哥儿头上拍拍,就是取一根头发,虽然霍长鹤不在,但也能和霍长衡的头发做对比。 结果显而易见,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孩子是假,那这个女人所说一切都不可信。 且耐心看着。 霍长鹤见她不肯说,也不强求,反正……她是相信他的。 “还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不用,大当家冷眼旁观就好。” 霍长鹤不乐意,总想为她做点什么:“那个家丁,我帮你盯着。” “也好。” 和霍长鹤聊完,颜如玉回房间去。 驿站房间不多,本该是好多人一间,但颜如玉现在被孟梦凉特殊对 ,单间是不行,他们一家几个人一间还是没问题的。 颜如玉刚要进门,葵娘牵着瑞哥儿过来:“夫人。” 颜如玉略一颔首,就算打过招呼,继续走。 葵娘一怔,上前一步道:“夫人,请留步。” “何事?” “我这一路上……” “一路太长,我没有时间听,你只说,找我什么事,直接说。”颜如玉打断。 葵娘一噎,把孩子入前推了推:“让瑞哥儿进屋住吧。” 颜如玉问:“答应你跟着走时,我说了什么?重复一遍。” 葵娘用力咬唇:“可是……” “没有可是,在我这里只有照做,”颜如玉声音清冷,字字像浸了冰,“你若不答应,明天一早可以自行离开。” 她转身就走,葵娘在身后道:“夫人,瑞哥儿还是个孩子,您就这么狠心,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吗?” 颜如玉偏首,似轻笑一下:“没有。你这当娘的都能带他一路跋山涉水,我一个外人,要什么恻隐之心? 我素来不信佛,即便信,我也只会是怒目金刚,不是菩萨。” 葵娘被噎得差点断气,颜如玉不再理会她,迈步进屋。 霍长衡已经睡下,大夫人和霍长旭还没有,母子二人坐在灯下, 一看就是在等她。 颜如玉脚步不停,到他们面前坐下,坦言:“有事找我有话说?说吧。” 大夫人压低声音,一手拉住她,一手把那封信掏出来:“如玉,葵娘刚才偷偷告诉我,说长鹤在安泰镇,还拿了这封信给我,我不相信她,但我和长旭看过,这信上确实是长鹤的字。 此事着实古怪,所以,我们想和你商议。” 颜如玉有点意外。 原本她以为,大夫人看到瑞哥儿,至少会动动心思,不喜葵娘,不代表也会排斥孙子,尤其是儿子还下落不明的情况下。 “大嫂,”霍长旭也说,“兄长没有上过书院,他的字是父亲教的,我十分清楚,我认真看过,这字迹的确是他的,而非有人模仿。” 颜如玉拿起信,在灯光下看,信上说得简单,说是他现在受伤,不方便来见,让大夫人路过安泰镇时,进镇一见。 安泰镇,又是这个地方。 颜如玉看罢,问大夫人:“那您是怎么和她说的?” “我装着相信的样子,焦急又不安,对了,我还拿了几块点心给那个孩子。”说及此,大夫人又忍不住说,“如玉,我还是不信那个孩子是长鹤的。” “大嫂,我也不信。”霍长旭补充。 大夫人一口气把想法都说出来:“如玉,如果,我是说如果,退一万步说,长鹤真干了这事儿,我……我就不认他。你给我当女儿,如何?我定会好好疼你。” 霍长旭:“……母亲,还是要相信大哥的。” 颜如玉点头:“先说这封信,字迹是真的,但信是假的。” 大夫人和霍长旭面面相觑。 “拿碗清水来。” 霍长旭赶紧端来,放到桌上,颜如玉把信从中间裁成两半,其中一半轻放入碗中。 大夫人和霍长旭都瞪大眼睛看着,信被水泡湿,不过片刻,一块块小纸就慢慢浮起,和最底层的信纸分离。 霍长旭低呼:“这!这是古董书画的造假之法,我曾听书院的先生提过!” “没错,这就是一种技法,说起来并不难,”颜如玉目光掠过他们俩,“重要的是,对方清楚知道我们的处境和心情,一旦得知王爷下落,必定急于想知道,又认定字迹是真,自然也就不再有其它疑虑,会被他们牵着走。” 大夫人手捂着胸口,一阵后怕:万幸,她相信颜如玉,万幸,她没有糊涂。 霍长旭也思绪繁杂:“可是,他们是怎么拿到兄长的手书?要想做这些,手书必得是真。” 颜如玉目光中闪过赞赏:“你说得正是关键所在。” 霍长旭脸微红,惭愧道:“但我还是没看出来假来。” “这很正常,因为心生牵挂,关心则乱。” 颜如玉把剩下的半张纸收起:“母亲,你今天做得也很好,就按照今天表现得继续,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大夫人紧张又有点小兴奋,连连点头:“行,没问题,我现在演技还可以。” 颜如玉忍住笑:“别演过头,不要一下子相信她,不要操之过急。” “要循序渐进,我明白的。” 霍长旭问:“那我呢?我做什么?” “你和母亲打好掩护,时不时帮她说几句就好。” 三人商定,颜如玉去休息,大夫人睡不着,还想拉着霍长旭,和儿子对对戏。 一句词儿还没对完,就听到窗下有轻轻的抽泣声。 母子俩飞快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不就来了? 大夫人清清嗓子,调整语调:“谁在外面哭?” 第122章 小公子生气 一听到大夫人询问,窗外的哭声就止了。 凄凄惨惨的声音道:“婆母,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大夫人和霍长旭对视一眼,又说:“无妨,你怎么了?” 外面葵娘声音顿了顿,似在迟疑。 大夫人心里着急:快说呀,快说呀!你不说我怎么往下演? 等来等去,葵娘道:“婆母,能不能请您和夫人说说,让瑞哥儿进去睡?他太小了……” 大夫人翻个白眼,霍长旭给她递个眼色,大夫人起身到门外。 葵娘慌忙带着瑞哥儿上前行礼:“打扰婆母休息,实属不该,只是,您也是做母亲的,想必应该能体谅一二。” “我之前和夫人说过,夫人没有同意,我实在没有办法……” 大夫人看着瑞哥儿,轻叹道:“这么小的孩子,真是可怜了。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带着他风餐露宿的?” 葵娘眼睛通红,强颜欢笑:“为了王爷,我什么都能忍了。” 大夫人心疼不已:“如玉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占多大地方?罢了,让他和我一起睡,我看谁敢说什么。” 葵娘欣喜不已,忙又行礼:“多谢婆母!我们母子能遇见您这样的婆母,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难怪王爷经常说,您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大夫人抿嘴笑:“就你会说。” 她转身走,葵娘也在身后跟着。 大夫人眼白快翻到天上去,再回头时,脸上又挂上心疼和不忍:“好了,时候不早,你也早点歇着吧。我带他去睡,这孩子不会哭闹吧?” 葵娘脚步一顿:“倒是不会哭闹,不过,自从落地,还从未与我分开过……” “唉,都是这样,当娘的总得习惯,好了,就这样吧,明天再说。” 大夫人进屋,转身关上门。 门外的葵娘:“……” 霍长旭迎上来,指指外面。 大夫人撇撇嘴,牵着瑞哥儿往里走。 霍长衡和颜如玉在床上睡,她和霍长旭打的地铺,瑞哥儿自然也跟着打地铺。 大夫人和霍长旭都很警惕,让孩子睡在中间,时刻注意。 但这孩子不声不响,也不哭不闹,母子俩大眼瞪小眼。 颜如玉也没睡着,刚才的事听得一清二楚,但她没动——大夫人和霍长旭,倒是挺可爱的。 转眼天明,葵娘对着大夫人百般感谢,就差又跪上地磕头,一会儿想给梳头,一会想给揉肩,殷勤至极。 大夫人不胜其烦,还得装着挺受用,心说有这么个儿媳妇,天天得烦死。 推脱说要去准备早膳,葵娘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能让您准备?儿媳岂能让您操劳?我去。” 她还不忘看一眼颜如玉:“夫人不会怪罪我吧?我是穷人家的女儿,比不得夫人尊贵,这些粗活,都是做惯了的。” 颜如玉压根不答话,大夫人道:“如玉,葵娘和你说话呢。” 霍长旭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大嫂,她虽不合礼法,但总归是生过子嗣。” 霍长衡握紧小拳头,愤怒看着霍长旭:“二哥!你是不是又傻了?” 霍长旭:“……” 葵娘心头窃喜,赶紧劝道:“小公子别生气,二公子也没别的意思,你们歇着,我去准备早膳。” 霍长衡不服:“我就生气!” 葵娘根本没把他一个小孩子放心上,笑笑去做饭。 但,事情想简单了。 米面都在小板车上,由银锭管理,锅自不必说,在银锭身上,看得跟宝贝一样。 银锭肩膀上站着八哥,一大一小两双黑圆肯,盯着葵娘。 “小哥儿,能不能……” “不能,”银锭干脆拒绝,“这是我的锅,我的东西一概不外借。你想做饭,自己去找。” 葵娘咬唇:“可我初来乍到,实在不熟……” “你跟我熟吗?不也开口了,”银锭恨不能口吐毒箭,一下子扎死这娘们儿算完。 主子好不容易遇见王妃这样的,多般配!偏杀出这么一个,又爱假哭又爱说假话还带着假孩子的。 真是,气死人了! 葵娘眼睛泛红:“小哥儿,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 银锭冷笑:“你得罪我?你得罪得着吗?起开,我要做饭。” 黑八哥从他左肩跳到右肩:“要哭了嘿!哦哟哟,眼泪来了嘿!” 葵娘:“……” 葵娘被彻底排挤在外,压根没有插手的机会,红着眼睛在一边,黑八哥歪头盯着她,她连哭都不敢。 霍长鹤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头一次觉得,这两个侍卫没白养。 颜如玉置身事外,瞧着这边暗流涌动,看得出银锭对葵娘敌意很大,这多半是因为大当家。 可问题是,这俩为什么比她还激动? 颜如玉脑海中缓缓划个问号,暗想着有机会要诈一诈银锭。 饭做好,银锭握着勺子不撒手,给大家盛饭。 霍长衡还在生气,不肯好好吃饭。 大夫人轻声劝,霍长衡不好对她发脾气,但也委屈:“母亲,我要和嫂嫂做一家人,不喜欢那个人。” 大夫人摸摸他头:“我知道,乖,先吃饭。” 霍长旭无声坐过来,把手里剥好的蛋递给他。 霍长衡哼一声,不接,扭头看到不远处的霍沁香,招招小手:“沁香,快来!” 霍沁香征得容氏同意,迈着小步子哒哒过来:“长衡弟弟,什么事?” 霍长衡用力拿过霍长旭手里的蛋,塞给霍沁香:“给你,吃吧。” 霍沁香用力抿唇,吞一口唾沫:“我不能要,我肚肚不疼了,娘说不能再白吃。” “我让你吃的,没事,吃吧。” 葵娘垂眸揽着瑞哥儿,小声说:“婆母,能不能……” 银锭手快,勺子翻飞,把最后一点粥盛进碗里,塞给小沁香:“喏,吃吧!” 霍沁香小嘴微张,惊讶又欣喜。 颜如玉慢条斯理吃着饭,眼皮都没抬。 大夫人清清嗓子:“葵娘,那什么,你是个好孩子,赶紧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准备上路吧,要不然一会儿官差下令,就不得空了。” 说着温柔的话,大夫人连个米粒都没给。 葵娘有点怀疑人生。 第123章 被虐得怀疑人生 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今天一早又空着肚子上路,脚上的鞋也很薄,葵娘感觉自己快要废了。 从来不知道,地是这么硬,把她的脚都硌出血泡。 而大夫人她们,明明是该享惯了安逸的,此时却也不叫苦不叫累。 银锭拉着小板车从她身边欢快经过。 小板车上那些吃的,让她忍不住吞口水, 更可气的是,小板车上还有一只黑山鸡,闭眼卧着,好家伙,那模样就跟地主大爷似的。 黑八哥拍着翅膀,愉快地飞来飞去:“爷是鸟,爷会飞,扑啦扑啦飞!” 葵娘:“……”好气! 霍长鹤也没骑马,牵着慢慢走,霍长衡坐在马背上,高兴得不得了。 一扭头看到葵娘,又有点生气,要是没这个女人,就更高兴了。 霍沁香也默默地走,霍长衡低声对霍长鹤道:“大哥哥,能让沁香和我一起骑马吗?” 霍长鹤问:“你想吗?” “嗯,她病刚好,而且她喜欢嫂嫂,不过,这马是你的,得你说了才算。” 霍长鹤笑着握握他小手:“现在是你在骑,听你的。” 霍长衡兴奋不已,冲霍沁香招手,邀请她一起来骑。 霍沁香父母也很感激,但也不想太过麻烦,霍长衡再三邀请,还是颜如玉开了口,霍沁香才坐上去。 葵娘忍受不住,拉着瑞哥儿赶上大夫人,把孩子往前一推:“婆母,瑞哥儿最小,能不能让他也骑马?” 大夫人拉住她手,满脸心疼道:“可怜的孩子,真是辛苦你们母子了,我看着真不是滋味,恨不能替你们受。” 霍长旭清清嗓子:过了啊。 大夫人及时收住,又道:“不过,那马不是咱家的,是人家别人的,我说了也不算呀。” 葵娘看一眼颜如玉:“我看方才那小女孩上去,不是少夫人说的吗?她和那个人……关系不错吧?” “婆母,那个男人,瞧着魁梧高大,还有点凶,是不是好人呀?” 八哥盘旋,尖着嗓子:“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哦哟哟,不是好人嘿!” 霍长鹤冷声道:“大点声说,别让八哥做什么传话鸟,有话到本寨面前来说!” 葵娘:“…… ” 银锭阴阳怪气道:“哦哟哟,我瞧瞧这是谁呀?刚才就开始搬弄是非,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天地之间就剩下这一张嘴。” 八哥扑楞着翅膀落在他肩膀,紧接着一句:“没脸啦!” 葵娘喉咙哽住一口气,脸和眼睛都变红,这是真的要气哭。 八哥尖嘴儿一张:“要哭了嘿,眼泪叭嗒,小嘴夸嚓,没脸了!哦哟哟!” 葵娘咬着嘴唇又把眼泪憋回去。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别开脸,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这才忍住没笑。 颜如玉无声笑,得,这鸟没白喂。 她打个响指,八哥飞过来,乖巧落在她手臂上:“仙女,仙女!皮肤好白,眼睛好亮!” 颜如玉掌心不再是普通谷子,而是空间里结的草籽。 八哥吃几口,夸得更卖力气,一连重复好遍。 黑山鸡睁开小眼睛,有些危机感。 缓缓起身,展开翅膀,腾空而起,尖利爪子奔着葵娘就抓过去。 这一抓没抓脸,抓在头发上,包着的碎花布也裂了,梳好的头发也散开,爪子上还挂着几根。 葵娘完全没有防备,这一下突如其来,连吓带痛,尖叫出声:“啊!” 黑山鸡瞄一眼黑八哥,眼神平静中透着宣示主权的警告意味。 笑话,哥不会说话,但哥有爪子,武力绝对强! 黑八哥小眼睛瞪圆,陷入诡异的沉默。 颜如玉被它这蠢样逗笑,伸出手,黑山鸡飞过去,优雅开吃。 葵娘又吓又气又累,两相对比,她就像个笑话,颜如玉什么也没说过,却稳压过她。 凭什么! 葵娘飞快看一眼大夫人,好在,还有一个好拿捏的。 她扶着头,身子晃了晃,作势要晕到。 晕倒了,就能坐小板车,难道还不如一只鸡?难道白叫鸡抓了? 不料想,八哥又开口了:“要晕了嘿!要晕了嘿!” “眼泪吧嗒,脑瓜生花,眼前一黑,四仰八叉!” 葵娘一咬牙,横下心不管八哥说什么,反正就是要晕。 她软软倒下去,大夫人呼一声,象征性的伸手扶一扶,手指连她衣裳边都没有碰到。 “这下可怎么好?”大夫人冲颜如玉递个眼色。 葵娘听着,心里叫嚣:赶紧让她上小板车呀。 颜如玉慢慢挽袖子,还没开口,银锭胖胖的身子撞进来:“我来,我来!我有独门绝学,专治晕倒。” 他拿出一把小锅铲:“看到没有?我这小铲,纯铁打造,锃光瓦亮,这一铲子下去,晕得多沉都得醒!” 他抄着小铲子找角度,小铲子带着风,刚往下一铲,葵娘就醒了。 一睁眼就看到那把小铲子,魂儿都差点出窍。 大夫人咬咬嘴唇:“醒了,醒了就好,快起来。” 银锭一脸的遗憾:“怎么就醒了呢?我这小铲子还没试呢。” 葵娘想哭,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直到中午,才有机会休息,葵娘简直想死。 鞋底几乎磨穿,都能看到染了血水的袜子,皮肤和袜子沾到一起,一碰就痛得钻心。 她何时受过这种罪! 更要命的是,她还没吃的,这副样子也没法去找,再说,去哪找?野地里的东西能吃? 官差也不发给她,她不是犯人,根本没她的份儿。 默念距离安泰镇还有两天路程,可这两天平时就是飞快流逝,现在简直度日如年。 一刻她都不想过,还有两天,如何能受? 颜如玉不动声色,葵娘的惨样在她预料中,再作妖,在这种环境里也不好施展,让她疑惑的,是那个孩子。 瑞哥儿不哭不闹,要说是哑巴,不会说话,这么小,又累又饿,也该哭闹才对。 有点太反常了。 午饭依旧是银锭准备,颜如玉和霍长鹤交换眼神,两人去别处。 “那个孩子,你注意到了吗?” “嗯,不太对劲,”霍长鹤说,“不过,不是赤童。” “你手下有消息来吗?” 霍长鹤看看时辰:“暂时还没有,傍晚估计就有了。” 颜如玉还在思索,霍长鹤的思绪又跑偏:“那个……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第124章 惊叫 颜如玉回神。 “为难我什么?” “我看那女子挺会讨夫人欢心,”霍长鹤也不太确定,母亲的为人他知道,但他也知道,母亲早就想让他结婚生子。 颜如玉轻笑:“母亲掌着王府后宅,又经常入宫,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这一点大当家无需操心。” 霍长鹤心头微松,原本一直担心母亲会心生动摇,这下可以放心了。 “夫人睿智。” “大当家,”颜如玉神情坦然,“这一路上多亏你帮忙,看你衣裳旧了,我之前在镇子买过几套衣裳,送你一套吧,聊表心意。” 霍长鹤喜出望外,想客气拒绝,又担心颜如玉真的不给了,点头道:“如此,就多谢夫人。” “等晚上吧,我找一找,拿给你。” 霍长鹤欣然同意。 午饭吃过,短暂休息之后,又开始动身,颜松催得紧,不断吆喝,颜如玉觉得,他也很想快点到安泰镇。 有了上午的惨况,下午葵娘纵然再累再痛,也没有作妖,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也没力气作了。 傍晚赶不到驿站,只能宿在野外。 颜如玉在小平板车和小推车上铺了被褥,暖暖软软,霍长衡抬头仰望星空,都有点期待在上面睡觉看星星。 官差们开始发配今天的饭食,孟梦凉抽空跑过来,对颜如玉道:“颜姐姐,我这还有半只烧鸡,给你。” 颜如玉知道他们口粮也不多,也是在镇子或者驿站补充的。 “不用,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孟梦凉看看葵娘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颜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好,”颜如玉点头,“颜松和那个人怎么样?” “看不出什么,也不怎么凑一起说话,”孟梦凉嘶口气,“你说他们俩究竟在谋划什么?” 颜如玉还没说,霍长鹤走过来:“孟差官,马大人叫你。” 孟梦凉翻个白眼:“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霍长鹤看到他手里的鸡,孟梦凉立即抓紧:“你干什么?我这是准备给颜姐姐的。” 颜如玉无奈道:“好了,赶紧回去吧,我们也要吃饭了。” 孟梦凉哼一声,转身就跑。 霍长鹤道:“不就是半只烧鸡,小气劲儿。” “他只是个小少年,大当家何必和他较劲。” 霍长鹤微讶,颜如玉纳闷:“怎么?” “你比他还要小一岁,”霍长鹤道。 颜如玉的确忘了这茬,淡定道:“大当家倒是什么都清楚,连我们的年纪都知道。” 霍长鹤:“……” 正要岔开话题,八哥又飞过来:“耳朵红了嘿!” 颜如玉喂它一些草籽,八哥又开始拍马屁。 霍长鹤看着一人一鸟走开,心里这个气,混了半天,轻易被一只鸟就比下去! 银锭迈着小碎步过来,语气颇为幽怨:“主子,您为什么要给她这只鸟?这不是给咱们自己找麻烦吗?” “我一听它说话,心尖都哆嗦。” 霍长鹤目光凉凉看他:“我听你们俩说话,不只心尖哆嗦,头皮都炸。” “那您还给……” “我怎么知道你把一只鸟教成这个德行!” 晚膳吃得丰盛,银锭别的不会,烧烤东西做得一绝,尤其颜如玉还给他一些调料,不知是什么,反正以前没见过,一洒上去,能把人香迷糊。 颜如玉给霍长衡和霍沁香煮了点粥,金灿灿,香喷喷,两个孩子围着她,“仙女仙女”叫不停。 葵娘没得吃,饿得前心贴后背,硬着头皮问官差换了一个馒头,从喉咙里一过,简直割嗓子。 吃吧,太难受,不吃吧,更难受,尤其闻到那边的香气,难受得无以复加。 葵娘捏着馒头哭了——这次是真哭。 她哭不哭,颜如玉不管,吃过饭收拾东西,两个孩子在小推车上,她和大夫人在板车上。 霍长旭找了些干草,软软也铺得不错,就睡在板车边。 晚上天气不错,月朗星稀,微风阵阵,倒别有一番趣味。 颜如玉低声道:“母亲,过阵子天冷了,我买辆马车,您和衡儿坐马车,天冷也就不怕,越往西北走,天越冷。” “这不合规矩呀,官差恐怕不能同意。” “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同意,路上哪有什么规矩,离京城越来越远,也就是一个颜松,其它人都好说。” 颜如玉还有一句话没说:颜松根本就活不到西北——她打算,把颜松留在安泰镇。 “行,听你的,”大夫人轻声说,“如玉,咱家你说了算,以后到了西北也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颜如玉看着大夫人带笑的眉眼,眼角有微微皱纹,原本在王府的尊贵夫人,如今风餐露宿,她很少抱怨,霍长鹤兄弟能有好品质,也与大夫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颜如玉回以大夫人温暖的微笑。 霍长衡和霍沁香在小推车上嘀嘀咕咕。 霍长鹤在不远处靠着树,听得真切。 “仙女嫂嫂还给我讲过故事。” “真的吗?是什么?能给我讲讲吗?”霍沁香无比艳羡的语气,让霍长衡表现欲爆表。 “是鬼故事哦。” “啊?……” 霍长鹤无声笑,这个小家伙,真是。 夜,渐渐深了。 颜如玉似睡非睡,恍惚听到黑羽鸡咕咕了一声。 她立时睁开眼,目光迅速掠向孩子们——睡得正沉。 目光再一瞥,看到在树下的霍长鹤,他也没睡,目光正好撞过来。 颜如玉心头莫名泛起一丝丝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春风掠过,平静水面被轻柔地、舒缓地吹起一丝丝波纹。 她收回目光,又轻轻躺下。 天边星子闪耀,像带笑的眼,在笑她那一丝泛起的涟漪。 颜如玉微闭一下眼睛,迅速平复心情。 然而,刚准备入睡,忽然听到一声女子惊叫。 确切地说,是半声。 这一声有点闷,也不大,若非此时深夜人静,实在不易被察觉。 颜如玉再次睁开眼,翻身坐起。 与此同时,树下的霍长鹤也站起来。 第125章 惊魂夜 颜如玉打个响指,八哥飞过来。 “让银坨来。” 银坨很快来了,颜如玉让他照看大夫人他们。 霍长鹤过来,要和她一起去。 官差那边马立羽也听到动静,大概也觉得奇怪,没多带人,只带了两个心腹。 几个人汇合,寻找声音来源的方向。 这一行几十号人,休息的时候自己找地方,四下散开,这会儿还真不太好找。 颜如玉一边走一边找葵娘和瑞哥儿,还没有发现。 那一声之后,也再没有动静。 忽然,从不远处草丛中有脚步声传来,跌跌撞撞,似受了巨大惊吓。 “来……来人啊,救命……” 葵娘苍白着脸,抱着瑞哥儿,身后似有猛兽追赶。 看到颜如玉,她像看到救星,踉跄着扑过来,腿一软摔倒,怀里的瑞哥儿眼看就要头着地。 颜如玉揪住瑞哥儿衣领,万幸没有摔倒。 葵娘爬起来,一把搂住孩子,眼泪哗哗:“孩子,我的孩子,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此时,她也忘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哑巴。 颜如玉问道:“发生何事?” 葵娘脸色惶恐,往深处看一眼:“我……我也不知道,我带瑞哥儿过来小解,就看到,一道影子飞快一闪,像鬼一般,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然后看到……地上有个人……” 颜如玉看马立羽一眼,马立羽立即带人进去找。 霍长鹤打量葵娘,他对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印象,到底是什么来头?上来就敢说与他私订终身,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真是气人。 葵娘从地上站起,低声问:“夫人,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她飞快看一眼霍长鹤,意味自明。 颜如玉面无表情:“我的事无需向你交待。” 话音落,马立羽在里面叫道:“颜姑娘,你来一下!” 颜如玉往里走,霍长鹤急忙跟上在她身侧。 马立羽点了火把,颜如玉还没到近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待仔细看清,眸子猛地一缩,赶紧快步过去,抽出帕子,用力按住伤口。 容氏倒在血泊中,半边脸被血染满,眼睛无神,右颈边一处圆洞,正往外冒血。 霍长鹤也赶紧过来,拿出上好金创药:“给。” 颜如玉仔细查看伤口,马立羽低声道:“怎么样?还能活吗?” “不好说,”颜如玉摇头,“伤太深,又是这颈部,不容乐观。”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即便能救活,怕以后也不能再说话。” 马立羽神色凝重,抿唇不语。 颜如玉给容氏上药包扎,对马立羽道:“大人还是通知她丈夫前来吧。” 马立羽点头,吩咐手下去找霍仲卯。 光线一暗之际,颜如玉给容氏打了一针消炎针。 没多久,霍仲卯就来了,一看到自己的妻子情况如此惨烈,眼睛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 不过一瞬,又跌撞着上前,双手颤抖,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本就祸从天降,忽然被发配流放,带着妻子幼女,一路吃尽了苦。 好不容易渐渐适应,也曾许诺等到西北,好好做事,重新给妻女一个小家,努力过日子。 哪成想…… 他轻抱住妻子的头,眼泪滚滚,无声嚎哭。 颜如玉目光微深,轻别过脸。 霍长鹤也不忍看,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马立羽低声道:“先把人抬回去吧,好生安置。” 霍仲卯猛地抬头,看向颜如玉,轻放开妻子,对颜如玉重重跪下,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求……少夫人,救救我妻子,我,对天发誓,以后愿为奴,终生效忠少夫人!” 颜如玉心像被巨石压住,慢慢喘一口气,上前扶起他:“我会尽力。但她受伤很重,我不敢说有十成把握。” 霍仲卯的眼泪再次汹涌,用力一抹,低头道:“少夫人……尽力就好。多谢。” 把容氏带出草丛,葵娘还在原地没敢动,显然也是被吓坏了。 颜如玉没理会她,让霍仲卯把容氏带到平板车边。 大夫人也醒了,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赶紧起身。 颜如玉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大夫人也惋惜不已:“赶紧,让她在这里休息吧。” 霍仲卯把容氏放下,拉着容氏的手不肯松,颜如玉也没强求,就让他在一旁守着。 这一夜,颜如玉也没怎么睡,时不时给察看容氏的伤,看她有无发热,还要换药,暗自祈告最好不用输血,否则也是麻烦。 霍长鹤也在一侧,看着她忙碌,帮不上忙,能在一边守着也是好的。 颜如玉忙完回头看到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来:“本来还说要给你一套衣裳的,一时也忘了。” “没事,不急。”霍长鹤看看四周,低声问,“她情况……” “的确严重,脖子最为脆弱,这一下原本也是奔着要她的命,只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她侥幸没死。” “她即便好了,也不能再说话了?” 颜如玉点头。 霍长鹤拿出半截树枝:“那也就是说,她没法说出要杀她的人是谁。” 颜如玉拿过树枝,小手臂长短,一端还带着一小截长长树皮,应该是匆忙从树上挒下来的,另一端被折了一截,露出白森森的断茬,此时断茬上满是血。 “凶器?”她凝眸,“看来这是匆忙之下杀人,并非有预谋。” “不错,而且,此人身手和腕力定然不错,”霍长鹤压低声音,“你觉得,那个女人有没有嫌疑?” “有,”颜如玉点头,“她先发现,很多凶手会充当报案人。” “不过,她为何要杀容氏?” 霍长鹤目光掠过颜松帐篷那边:“你说,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来往?” 颜如玉手指转动枝条:“你是说,他们有可能是一伙的,一个掌控颜松,一个来盅惑母亲。” “依你看,”颜如玉问,“那个家丁,有没有能力用这根枝条杀人?” 霍长鹤点头:“有,钳龙手,功夫都在手上,骨头都能捏得断,何况用枝条杀人。” 话音未了,霍仲卯失声叫起来:“少夫人,少夫人!快看我娘子!” 颜如玉赶紧上前,平板车上的容氏身体微微抽搐,呼吸急促。 第126章 她和那个男人 颜如玉脸色凝重,低声吩咐:“都退开些!” 霍仲卯不舍松开手,还想说什么,被霍长鹤拉住。 颜松闻讯赶来,气势汹汹。 虽说流放犯在路上难免有伤亡,差官有一定的配额比例,但也不能死得太多,死得少准时到,到时候还会有奖励。 何况,颜松就没想着让颜如玉活着到,在他心里,颜如玉几个已经是死人。 “颜如玉,你又在折腾什么?” 颜如玉忙着救人,根本不理他。 与颜松一同来的,还有那个家丁,霍长鹤手握刀柄,不想让家丁看到颜如玉救人的样子,上前一步挡住。 “大人,有人被伤,您还是先去查查凶手的下落吧!” 颜松对霍长鹤有些畏惧,但此时他身边有家丁在,身手也不弱,便轻笑道:“大当家,犯人要查,这里的事本官也要管,本官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岂有不闻不问之理?” “大人打算怎么问?”霍长鹤反问,“问到人伤重而亡?这对大人也没有什么好处吧?” 颜松脸上无光,偏头看看家丁,家丁打量大当家几眼,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霍长鹤冷笑,平静回视:来了,敢动手试试。 留着他是颜如玉的意思,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但关键时刻,杀一杀也无妨。 好在,家丁也不蠢。 颜松冷哼一声,冲着霍长鹤身后的颜如玉道:“最好别惹麻烦, 否则,本官不会放过你!” 颜如玉连头也没回,颜松气哼哼走了。 “你怎么不帮本官出头?”他质问家丁。 家丁扫他一眼,懒洋洋道:“那个男人身手可不错,无缘无故,招惹他干什么?再说,我又是你的打手。” 颜松一噎,恨恨道:“但文刺史是让你来助我的,如果你什么都不管,任由他们胡闹,到时候安泰镇之行出了岔子,你可别怪我。” 家丁眸子微眯,沉默半晌道:“看看再说。” 颜如玉给容氏做急救,不敢有丝毫大意。 刚才一闹腾,霍沁香也醒了。 小姑娘头发有点乱,揉着眼睛爬起来,迷迷糊糊往这边看。 “娘亲?!”看清是容氏时,她瞬间睁大眼,睡意全无。 鞋袜都没穿,光着小脚丫跑过来:“娘亲!” 霍仲卯上前,把她搂在怀里。 她微微挣扎,声音颤抖:“爹爹,娘亲怎么了?” 霍仲卯强忍悲痛,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想给她一个笑,声音却哽咽:“没事,娘亲就是受了一点伤。” 霍沁香声音小小的,似生怕吓到颜如玉,影响给娘亲治伤:“仙女婶婶,我娘亲伤重吗?会好的,是吗?” 颜如玉手指捻动银针,回头冲她笑笑:“对。” 霍沁香用力点头:“仙女婶婶说会,那就一定会。” 她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娘亲,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香儿等着你,你还说过年香儿长高了,给香儿做新衣。 香儿不要新衣了,只要娘亲……娘亲,以后好吃的我都留给你,娘亲……” 说着说着,大颗的泪滚落,泣不成声。 霍仲卯用力抱紧她,父女俩抱头痛哭。 大夫人也在一旁抹泪,难过不已。 颜如玉心里再情绪翻涌,下手依旧极稳,起针之后,才回头看向众人。 迎着霍仲卯父女期盼的目光,她缓缓道:“稳住了。你们也别守得太近,都围着不是好事。” 霍仲卯连连点头,颜如玉又补充:“你守着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好先休息,你精神好,明天白天才能照顾她。” “好,好。”霍仲卯现在无法独立思考,一心只听颜如玉的。 颜如玉拍拍霍沁香的头:“听话,好好睡觉,乖乖吃饭,照顾好你自己,你娘亲才不会担心。” 霍沁香点头:“我听仙女婶婶的。” 霍长衡过来拉住她冰凉小手:“我会照顾你的。” 霍沁香扁扁嘴巴,眼泪嗒嗒掉下。 霍仲卯在平板车另一侧躺下,大家也都各自休息,其实都再难以入睡。 颜如玉找出一套衣裳,递给霍长鹤,没有说话。 霍长鹤双手接过,微微点头。 夜寂静,一直到天明。 不少人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时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生怕横祸落到自己头上。 颜松大声道:“都给我听好了,安分守己,管住自己的嘴,要是让我知道谁四处散播谣言,胡说八道,别怪我鞭子无情!抓紧时间吃饭,即刻上路。” 霍仲卯看着依旧昏迷的妻子,依旧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多希望是一场恶梦,醒了之后妻子又笑吟吟在他身边。 颜如玉递给他一碗粥:“吃饭。” 霍仲卯接过饭碗,忍住泪道:“我知道,我吃了饭才有力气,我背着她……” “就让她用平板车吧,”大夫人说,“如玉说了,这样对她伤口有利。” “多谢夫人,多谢少夫人!”霍仲卯跪下叩头。 “吃饱饭,和银坨学怎么拉小板车。” “好,好。” 颜如玉看一眼霍沁香,霍长衡小声道:“嫂嫂,我可以照顾她。” 颜如玉点头,没有多说。 葵娘抱着瑞哥儿过来,伸长脖子看容氏:“她怎么样了?还没有醒?” 大夫人不想理她,又觉得自己戏份在身,不能不理:“可不是,真是可怜。” 葵娘低声说:“我昨天晚上看到,她流了好多血,我都吓坏了,婆母,少夫人还会治伤?” 大夫人心生警惕,脸上不动声色,叹气道:“会什么呀,就是一些土法子,再说,这里又没药,治也治不了。” 葵娘欲言又止,大夫人瞧出来:“怎么?你想说什么?” 大夫人忍着厌恶,不断给自己洗脑这是剧情需要,伸手握住葵娘的指尖:“有什么话只管说,你可是为我家延续了香火的人。” 有这话,葵娘没了顾忌,继续说:“婆母,有句话……我得提醒您。 昨天晚上,我除了看到这个女人受伤,我还看到,那个凶凶的男人和少夫人在一处。 他们……好似很亲密的样子,您说这大晚上的……” 大夫人一听,当即就沉下脸。 第127章 马车 大夫人捏着葵娘的指尖,恨不能掐她一把。 沉着脸道:“是吗?我会注意一下。如玉虽然没有和鹤儿拜堂,但也是收了聘礼,明媒正娶的,怎可与其它人……幸亏你告诉我了。” 瞧把你能的。 葵娘真诚道:“婆母说得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道黑影掠过,八哥拍着翅膀,尖声道:“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没脸了嘿!哦哟哟,嘴真大,舌头真长!” 叫完又拍着翅膀到颜如玉身边:“仙女,仙女!皮肤真白,眼睛真亮!” 葵娘:“……!”该死的鸟,早晚拔光你的毛,扭断你的脖子。 再一低头,那只黑山鸡也不坐平板车了,昂首挺胸地走,脖子上还戴着着串手钏,漂亮神气得很。 葵娘气得差点骂出口: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养这些玩意儿,连养的畜牲都这么气人! 霍仲卯就是个读书人,虽平时也打打拳,练练身体,但还像拉平板车这种活,他也是没干过。 银锭得了霍长鹤的吩咐,对他很友好,只让他在后面象征性推一推,还是由银锭来拉小车。 霍长旭也过来帮忙,原来小车上的东西都得打包分背,一部分上了马背,大部分地方还得留着让霍长衡和霍沁香坐。 颜如玉觉得,买马车的事,迫在眉睫。 中午休息时,她去空间拿药,见一匹马正悠然吃草。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还收了墨先生一辆马车。 仔细查看一下,马车上没有什么明显标记,得,就它了。 趁着吃饭的功夫,颜如玉对马立羽道:“ 马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想去那边看看,刚才路过的时候,那边好似有户人家,我想去问问,有没有车之类的卖。” 马立羽略一沉吟:“我让孟梦凉陪你一起去。” 颜松敲着碗道:“哎,马大人好威风,自己就答应了?” 马立羽笑笑:“我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颜姑娘花自己的钱,买自己的车,若是买得到,也是用来帮助别人,也是为了不耽误行程,若是不办,病人拖慢行程,我是没什么,大人恐怕还要受责罚。” 颜松哼道:“才知道马大人如此能说会道。” “为大人着想而已。” 颜如玉扫一眼颜松:“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颜松转念一想,马立羽说得也有道理,而且,过几日颜如玉一死,这马车也是归他。 “去吧,最多半个时辰的功夫。” 颜如玉转身就走,孟梦凉要跟上,被她拒绝。 霍长鹤道:“我陪你。” 颜如玉低声说:“不用,不远,我去去就回。你盯着颜松和那个家丁,有没有和葵娘互通消息的痕迹,银坨还要照顾母亲他们,怕是忙不过来。” 霍长鹤还想说什么,颜如玉道:“听我的吧。” 霍长鹤下意识把嘴又闭上。 颜如玉独自走上小路。 葵娘捏着杂面馒头,满肚子都是气,就这破馒头,还是从别人那里换来的。 官差不给她,大夫人一个劲说她可怜,心疼她,但就是什么也不给。 她也只能用包袱里的东西和其它有口粮的人换。 “婆母,”她凑过去小声说,“您瞧见没?少夫人和那个男人,刚才似在说什么。” 大夫人摇头:“没瞧见,说什么了?” “距离太远,我也没听清,不过,少夫人和外男走得太近,是不是不太合规矩?我在边关长大,知道得少,只记得爹娘教我,要对夫君忠贞不二,孝敬婆母。” 大夫人气道:“说得对!” 气死她了,真想抽这女人的嘴。 大夫人瞄一眼霍长旭,霍长旭微侧开脸,假装没看到——上回只说了一句,就把长衡气得够呛,还是算了。 大夫人:“??” 说好的附和帮忙呢?对好的戏呢? 逆子! “婆母别生气,别气坏身子,”葵娘拿起水囊,“我给您倒点水。” 大夫人喝半碗水,见她拿着水囊还不撒手,从她手里拿过道:“这水囊怪重的,让旭儿背着吧。” 葵娘:我就是想喝口水,这么难吗? 霍长鹤在不远处冷眼旁观,无声冷笑。 看到母亲和兄弟都与如玉一条心,他就放心了。 目光转向路口,也不知道颜如玉要去哪里买马车,方才有什么人家吗?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见路上有微扬尘土,还有车轮声。 再细看,真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待马车驶到路边停住,所有人都看过来,见是颜如玉从车上跳下,都艳羡得不行。 霍长衡小跑着过来:“嫂嫂,这是哪来的马车?” “我买的,先让沁香娘亲治伤用,回头等她好了,给你们用。” 霍长衡回头看看眼睛肿得跟红枣似的霍沁香:“行。” 他又压着嗓子:“嫂嫂,沁香总是哭,她娘亲的伤要紧吗?” 颜如玉摸摸他头:“要紧,不过,要是好好治,也能治好。” 霍长衡紧绷的小脸又舒展些:“好,我知道了嫂嫂。” 他握住颜如玉的手:“嫂嫂,尽心就好,也不要太累啦。” 颜如玉一怔,浅笑:“好,我知道。” 她掀开马车帘子,拿个纸包:“和沁香一起吃。” “好。” 马车看着低调,里面挺奢华,茶具,小几, 还有被褥靠枕,零食匣子,一应俱全。 来的路上颜如玉把车门帘、窗帘都换过,里面的茶具扔掉,小几和被褥一样,换上她从王府带出来的。 让霍仲卯和银锭把容氏带过来,抱上马车。 马车宽敞,要是坐的话,能坐四五个人不成问题,现在容氏躺着,也能再躺两个。 不过,她现在有伤,其它人就不宜在里面。 其它人见颜如玉真把马车弄来,眼红得不得了,有人忍不住道:“官爷,这合规矩吗?还能坐着马车去流放?” 马立羽也没有想到,颜如玉真能买到车,还是马车! 他还寻思,要么买不到,要么最多再买辆平板车,或者驴车之类。 这…… 听到其它犯人的话,马立羽回神道:“这是她自己花钱买的,你们谁愿意买,也可以,以行程为要。” 这么一说,其它人又不吭声。 别说没地买去,就是有的买,谁有这么多钱? 霍长鹤凝眸微思,这马车…… 第128章 压寨夫人 颜如玉放下车帘,给容氏换药,查看伤口。 银锭拿着一把草喂马,若有所思。 账房先生凑过来,拍拍马脖子,欣喜道:“少夫人真是有办法,这也能买到。” 见银锭不说话,账房先生问:“你怎么了?高兴傻了?” 银锭摇头:“就……脑子有点乱。” 账房先生不解。 银锭有点不耐烦,看他一眼,不高兴道:“你看看你胖的,都快赶上我了。” 账房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不是,这阵子虽然说一直走路,但奈不住伙食好,他不但没瘦,反而胖了些。 霍长鹤走过来,打量着马。 银锭看到他,示意账房先生到一边放风。 霍长鹤见他这劲儿就好气好笑:“又怎么了?” 银锭指指马车里:“您瞧见里面了吗?” 霍长鹤气笑:“没瞧见,我又没跟着抬容氏,没到里面,哪能瞧见?怎么?” 银锭吞一口唾沫:“我说了您别骂我。” “你到底说不说?” “马车里,有个小桌子,”银锭用小气声说。 霍长鹤点头:“嗯,看着眼熟?是不是你曾经用过的?” 银锭眼睛一亮:“王爷怎么知道?那个小桌子和我的小板凳是一对儿,我经常用它来吃饭,在上面放瓜果,放烤肉,放酱肘子,放……” “得得,”霍长鹤打断他,“如玉赶着马车回了一趟王府,把你的家伙什都给你带来了,是吧?” 银锭摸摸后脑勺:“您看,说好了不骂的。” “你小桌子上也有记号吗?” “这……没有。” 霍长鹤不想再听他说,转身要走,银锭又说:“主子,不说小桌子,就说这马。” “马又怎么你了?你别说你还教会马说话了。” 霍长鹤简直头疼。 “那不能,属下哪有那本事,”银锭还喜滋滋的,“就是,您看这马蹄铁。” 霍长鹤低头看,刚才没注意,现在一看,可不是,马蹄上还有马蹄铁。 “普通人家的马最多打个马掌,可用不起这么好的马蹄铁,而且您瞧,这马养得多好,油光水滑的。” 霍长鹤心里也疑惑,但他没有去细想,不管颜如玉从哪弄来的马车,反正她是弄来了,而且喜欢,那就随她。 “你想说什么?” 银锭往前凑两步,小声说:“主子,您说王妃是不是打劫去了?您可是双峰山的大当家,她也算压寨夫人,会不会干这一行啦?” 霍长鹤:“……” 一把推开他的头。 不想理! 正要转身走,颜如玉掀开车帘:“你们在聊什么?” “没,没什么,”银锭一惊,“我们在说夫人您长得美,医术好,仙女仙女顶呱呱!” “顶呱呱,顶呱呱!”八哥跟着叫,“仙女仙女,皮肤好白,眼睛真亮嘿!” 霍长鹤:“……”好羞耻。 颜如玉眉梢挑了挑:“好了,可以了。孩子们这样夸赞是可爱,你这样说话容易挨揍。” 银锭:“……” 颜如玉扔两枚红果子给银锭:“把这个切成片,煮点水来。” 银锭接住,抽抽鼻子:“好香好漂亮的果子。” “好好做事,做好了给你一个。” 银锭立即爽快答应,背着小锅拎着小板凳去煮水。 颜如玉转眼看霍长鹤,霍长鹤有点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她情况怎么样?” “控制住,没恶化。” “这马不错,哪买的?” 颜如玉眼睛都没眨一下:“不是买的,抢的。” 霍长鹤:“!!” 还真让银锭说对了? “在哪?”霍长鹤握住刀柄,“有没有麻烦?我去解决。” “不用,没有什么麻烦,”颜如玉略一思索,“大当家帮我去找马大人,问他借纸笔,写个药方。” “行。” 霍长鹤快步转身去借,颜如玉看着他背影,意味深长。 借纸笔回来的时候,颜如玉正给容氏针炙,她头也没抬:“劳烦大当家,我说,你来写。” “好。” 颜如玉写了几个药名,霍长鹤迅速写完。 霍仲卯赶紧接过:“我来收着吧,到有卖药的时候想办法去买。” 颜如玉没反对。 恰在此时,颜松又下令上路,霍长鹤回到马那边,带两个孩子走,颜如玉还没起针,暂时留在车里。 霍仲卯就来驾车。 走了一段,颜如玉挑帘道:“刚才的药方呢?拿来我看。” 霍仲卯赶紧把药方递过去。 颜如玉拿过药方,放下车帘,小小空间,与外面暂时隔绝。 展开药方,再拿出之前从大夫人那里得到的半封手书,以及从王府书房拿到的一些霍长鹤的手稿。 对比。 当时看到大夫人从葵娘那里拿到的手书时,颜如玉就觉得有点眼熟。 这字迹,好像在哪里见过。 仔细看着想起,贾公子用八哥和她传信时,信上的字迹就是如此。 她惊讶,继而想通了一些事。 但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没有任何表露,也没人知道她的想法。 现在就是再次确认罢了。 三张不同的纸,一样相同的字迹。 霍长鹤并非不小心,而是他知道,王府出事时,颜如玉轿子刚落地,不可能见过他的字。 再者,刚才是下意识就按颜如玉说去写药方,根本没有考虑其它。 颜如玉捏着三张纸,缓缓吐口气,光线微暗中,她极慢地笑了笑。 一直压在心头上的石头,也瞬间轻快一些。 他有顾虑也实属正常,又要保护家人,又不能露面给家人招来灾祸,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过,颜如玉一张张把东西收好——她报恩不假,也是真实情意,但不代表就能被这样逗着玩。 理解是一回事,报恩是一回事,有气报一报小仇,又是另外的事。 哼。 颜如玉打定主意,正要下车,容氏醒了。 她睁开眼,看到陌生的环境,大概又想到昨晚遇袭的事,一瞬间有点慌乱。 颜如玉扶住她:“别动,你伤得有点重。” 容氏看到她,眼泪唰一下流下来,双手紧紧抓住,张嘴想说话。 “别说话,”颜如玉低声说,“你颈部受伤,影响说话,强行说会让伤加重。” 容氏惊慌地抬手摸伤口。 颜如玉按住她手:“我在给你治伤,你且安心,驾车的是你丈夫,沁香和衡儿在一起,都平安无事,你尽可放心。” 容氏一怔,眼泪再次汹涌,爬起来就要给颜如玉叩头。 颜如玉扶住她:“不用,我有话跟你说。” 第129章 布局 安泰镇。 一处隐秘幽静院落中。 墨先生正在煮茶,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宛如一幅完美的画。 茶香淡淡,水雾袅袅,与不远处一口熬药的锅形成鲜明对比。 药锅很大,漆黑药汁翻滚,冒着泡泡,浓郁的药味儿让人不由想屏住呼吸。 墨先生却似浑然未觉,抿一口茶,问正在搅动药锅的人:“ 如何?” 那人战战兢兢回答:“回先生,还差一点儿。” 墨先生边喝茶边问:“差一点儿是差多少。” “回先生,”那人扑通一声跪下,“这药还差两味药材,实在是……” 墨先生偏头看他,目光温和:“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儿。” “先生……” 墨先生轻轻放下茶杯,垂眸的继续看碧绿茶水,声音潺潺似水流:“拖下去,把头割下来,反正少了头,也只比原来只矮一点儿。” “先生!饶命……” 满是惊恐的话被捂回去,人被拖走。 院门口风尘仆仆的信使看到此情景,脚步一滞,但又不敢耽误。 硬着头皮上前,低声回禀:“回先生,文青卓那里出事了。” 墨先生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信使赶紧说:“文青卓书房起火,没有救过来。” 墨先生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但脸色已经阴沉可怖。 “药材呢?” “药材安全无忧,”信使手心满是汗,“属下去查过,药材藏于暗室中,一袋不少。不过……” “说。” “不过,粮库里的粮被搬空,不知去了何处。” 墨先生手指轻叩茶桌:“粮不见了?” “正是,一袋不剩,”信使回,“先生,这边的计划要不要继续?” 墨先生略一沉吟:“自然,布了这么久的局,岂能轻易放弃?药材还在就好办,你还带人再去一趟,把药材带回来,安置妥当。” “是。” 墨先生又问:“镇内情况如何?” 信使恭维道:“如您所料,凡是能赶得来的读书人都在往这边赶,镇内的客栈已经爆满,一处难求。” 墨先生浅笑:“甚好。” “颜松那边呢?” “据传回来的消息,他们也在往这边赶,按路程算,也会按时抵达。” “如此,”墨先生眸子微眯,想着那个和假墨先生对话的女子,浅笑淡淡散开,“甚好。” …… 颜如玉他们今天晚上歇在驿站,准备晚膳的功夫,颜如玉把霍沁香带上马车。 容氏换了药,喝了点红果子熬制的水,精神还不错,现下正醒着。 见到小女儿,容氏瞬间湿了眼,冲她伸出手。 霍沁香抓住她的手,趴到她耳边,声音又细又软:“娘亲,你还疼吗?我给你呼呼。” 容氏笑中有泪,摇摇头,摸摸她的小脸。 霍沁香小手给她抹去泪,扁扁嘴巴,又笑着说:“娘亲别哭,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 容氏点点头。 霍仲卯红着眼,喉咙哽咽,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氏看向他,他赶紧笑:“我没事,都挺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香儿。少夫人对我们也很照料,香儿一直跟着她吃饭,再不怕饿了。” “娘亲,仙女婶婶待我可好了,衡儿待我也好,还有大伯母,二哥哥,大家都好好。” 霍沁香头上两个小揪揪蹭着容氏的脸:“娘亲,我最爱你,快点好哦。” 容氏抚着她头顶,泪湿眼眶。 霍仲卯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安慰:“没事的,都过去了。我和香儿一直在你身边,等到西北,咱还过好日子,我之前答应你的,都算数。” 容氏紧握他的手,抱着他手臂,止不住哭泣。 颜如玉添两根柴,银锭转着烧烤架,认真专注,八哥站在他肩膀上,一人一鸟都盯着烤肉。 颜如玉抛一个红果子给他:“银锭,接着!” 银锭下意识接住,细看是红果子,又惊又喜:“给我的?” “嗯,答应过你,自然要作数。” “谢少夫人!”银锭咬一口,小眼睛顿时亮了。 酸甜多汁又可口,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清香。 颜如玉似笑非笑,起身离开。 八哥在银锭肩膀上跺爪:“银坨银坨,我是银坨!” 银锭一呆,脑子里轰然一炸:方才……少夫人叫他什么?银锭还是银坨? 他用力回想。 银锭?银坨?银锭?银坨? 霍长鹤拎着几个凉馒头过来,想在火上热一热,到近前见银锭拿着一朵野花正在揪花瓣。 霍长鹤:“??” “干什么呢?” 银锭手一哆嗦,把还剩下几个花瓣的花掉火里,心一横,默念:天意如此,刚才少夫人喊的一定是……银坨! 他清清嗓子,不敢看霍长鹤:“没什么,闲得无聊,想算算金铤是不是快回来了。” 霍长鹤简直气笑:“你揪揪花瓣他就回来了?” 把馒头递给他,取出个小信筒。 银锭赶紧转移话题:“已经有消息了?” 霍长鹤点头, 打开里面的信纸,一看上面的字,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有异。” 银锭用力咬住唇,赶紧去热馒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霍长鹤脸更黑了。 本来寻思着颜如玉之前还问他有没有消息来,现在终于有信,赶紧去找她聊。 哪成想……简直气死! “在看什么?”颜如玉声音从身后响起。 霍长鹤想把那张破纸藏起来已经来不及,颜如玉问:“有信了?” “啊……”霍长鹤心里千回百转:有,还是没有啊? “我看。” 颜如玉伸出手,霍长鹤无奈,把纸交出去。 “有异,”颜如玉语调缓缓,“真是个精准的消息。” 霍长鹤:“……” “我今天晚上亲自去一趟。” 颜如玉抬眸看他,半晌才说:“不必劳烦大当家,不如让小兰去一趟。” 霍长鹤脸青红交加。 得,他的侍卫还不如个八哥会说话。 正尴尬不知如何应对,道上来了一辆马车,车轮滚滚,似是急着赶路。 见到这边有人有火堆,马车又紧急停住,一个小童掀开帘子,冲着这边大声喊:“哪位是大夫?救我家先生一命!” 第130章 技多不压身 小童这一嗓子叫得又急又响,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马立羽问道:“干什么的?” “官爷,我家先生病了,不知你们这里的大夫,能否给治一治?” 马立羽拧眉:“我们这是流放队伍,没有大夫。” 小童急得快哭了:“官爷,我们……我们有银子,谁愿出手相助,我们愿意出银三百两!” 三百两! 这可不是小数,尤其是对现在这些人来说。 马立羽淡淡道:“你出三千两我这也没有大夫,赶紧去前面找找吧。”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你觉得这个小童……” “这辆马车怎么样?” 两人异口不同声。 “……” 霍长鹤摸摸鼻子:“你看上这辆马车了?” 颜如玉点头:“容氏的伤还得有一阵子,过几日若有阴雨,母亲和衡儿不能受罪。” “那去把他马车抢来?”霍长鹤问。 银锭在一旁暗自惊悚:主子你当山匪上瘾了?真的开始抢人家东西了? “抢不文明,”颜如玉说,“能动手就别吵吵。” “??” “说反了,”颜如玉面不红心不跳,“让他自己把马车献出来。” 她迈步走过去,霍长鹤随后跟上。 霍长衡拉着霍沁香过来:“坨哥哥,我嫂嫂干什么去了?” 银坨翻着馒头:“给你挣马车去了。” 颜如玉到小童近前,马立羽回头看到她,眼神询问。 颜如玉略一颔首,马立羽话锋一转:“我们这的确没有大夫,不过,看你救人心切,有位颜姑娘,略懂岐黄之术。” 小童打量颜如玉,目光略带审视。 正要道谢,颜如玉拦住他:“你花钱,我看病,两不相欠,用不着谢。” 小童问:“那你要多少钱?” “你家先生的命值多少钱?”颜如玉反问。 “我家先生身份贵重,自然是性命无价。”小童抬着下巴道。 颜如玉似笑非笑。 小童瞪大眼睛:“你……你不会想狮子大开口吧?” “放心,就按你刚才说的,三百两,”颜如玉四平八稳,“再加一样东西。” 小童警惕:“什么东西?” “这辆马车。” 小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马车?我家先生金贵,你把马车要了去,他还如何赶路?不行!” “你放心,等我给你家先生医治好,他不用马车也能健步如飞。” “呵,好大的口气,你的医术还能……” “你若不信,那找我治什么?不如现在就走,”颜如玉语气一凉。 小童噎住,车里传来两声咳嗽:“童儿,就按她说的吧。” 小童还有点不服,问颜如玉:“那你要是治不好呢?” “没有治不好这一说,”颜如玉慢慢挽袖,“让开。” 小童挑帘,颜如玉上马车,他也想跟,被颜如玉拦住:“下去,我治病是秘术,不能随便让人看。” 小童气鼓鼓,又没办法,人家说的也是事实。 退到马车下,正想嘀咕几句不好的话,扭头看到霍长鹤,那双眼睛凌厉,刀子似的,吓得他又闭上嘴。 外面已经黑透,马车里点着灯,光线不是特别亮。 颜如玉没急着看病人,抬手取头上发簪,轻轻拨动烛火,光芒亮了亮。 “咳……”老者掩唇咳嗽,“有劳姑娘了。” 颜如玉偏头看他,挺富态一老头儿,穿绸裹缎,虽年老也有皱纹,但皮肤还不错,头发灰白,留着一把胡子。 他靠着大引枕,身上搭着薄毯,时不时咳嗽两声,目光落在颜如玉身上。 “我这是老毛病了,”他说,“平时都带着药,这次出门时间长了,药用完,本想到前面镇子上抓一些,没想到,发病发得急。” 颜如玉“嗯”一声:“您这是什么病?” “咳疾,之前的大夫是这么说的,”老者叹气,“不过,一直也没有彻底痊愈,方才听姑娘说有把握治好,不知是真是假?” 颜如玉没答,伸出手指:“把脉。” 老者伸出手,颜如玉一搭脉,片刻松开:“躺平吧。” 老者又问:“我这是……” “咳疾,你不说咳嗽吗?” “咳……”老者咳嗽两声,“是。” 颜如玉暗暗冷笑:一个个都装咳嗽,这玩意儿最好装是吗?咳两声就算病。 颜如玉拿出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针炙?”老者目光微闪,“姑娘年纪轻轻,没想到还会针灸之术。” “祖传的,专治疑难杂症,”颜如玉一本正经,“躺好吧。” 老者去掉大引枕,躺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探究:“除了针灸,你还会什么?” “那可多了,”颜如玉下一针,回答,“招魂,跳大神,下符咒,刨祖坟,什么都会。” 老者胡子抖了抖:“……” 和预想的不一样啊,是不是找错方向了? 没有啊,这一路上一直追赶着打探消息,从大河边来到这里,就是为寻找美人娇,那种果子可不好找,他寻了几年都没有收获。 正暗自琢磨,颜如玉抬眸看他:“你还需要哪种?” 老者嘴唇微颤:“没,不需要。” 颜如玉认真道:“看风水我也行,找个风水宝地,埋下去,死了也能庇佑子孙。” 老者:“……” “姑娘刚才还说能治好我的病。” 我不想死。 “是,”颜如玉点头,“那你别说话了。” 老者:“……” 颜如玉下针飞快,白嫩指尖捻着银针,光芒闪闪,老者心头微震。 这是…… “你的针法是跟谁学的?” “祖传的,”颜如玉简短道,“祖宗不让说。” 老者又问:“只用针灸就能好吗?你手里有什么药材吗?” 不等颜如玉回答,他又补充:“我可以花重金买。” “行啊,没问题,”颜如玉爽快答应。 “那我给你写个药单子?你看有没有,有的话我都要。” “行。” 颜如玉依旧爽快。 针炙不过一刻钟,起了针,老者觉得,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有股热流在往小腹汇聚,还挺舒服的。 “你看,不咳嗽了吧?” 老者:“……” 刚才只顾着说话,忘记装了。 “是,我给你写药单。” 颜如玉不慌不忙,耐心等。 第131章 空手套白狼 颜如玉看着这一张长长的药单。 足有十来种。 大部分她认得,中药材嘛,一旦定了名字就很少更改。 有两种她不认得,其中有一种叫什么“美人娇”,这是什么鬼? 从未听说过有药材叫这个名字。 她看药单,老者观察她。 见她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心里期盼,但愿她手里还有美人娇。 “刚才给你治病,你仆从说三百两加这辆马车,”颜如玉抬头说,“现在你要药材。” 老者懂了,赶紧回答:“一千两,怎么样?” 颜如玉点头,算是答应:“你等着,我去取药材。” 老者心头大喜,颜如玉挑帘下车。 到小板车前,借着东西遮挡,拿出几样药材,看到鸡新下了几颗鸡蛋,顺手捡了一颗,都放在一个原本放着点心的木匣子里。 迎面霍长鹤低声问:“没事吧?” “没事,等着。” 霍长鹤乖顺:“好。” 颜如玉重新上马车,老者正兴奋的搓胡子,见她上来,赶紧坐好。 木匣子摆在小几上,颜如玉打开,从里面一一取出药材。 这几种都是寻常的,是颜如玉从王府一个院子里拿来的,品质相当不错。 老者暗暗惊讶,果然没有找错人!这些药材都是上品。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期待美人娇出场。 昨天在他们驻扎休息过的地方,捡到两枚美人娇的核。 还有,当初从河里捡起的被扔掉的那个,都红色鲜艳,香气诱人,想必这样被珍视着放在匣子里的,品质更佳。 稍后拿到,还得再套套话,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一个两个有什么意思,得把控住源头才是上上策。 一时间,他心里转了无数个心思,在看到颜如玉最后拿出来的是枚鸡蛋时,所有心思都戛然而止。 “这……这是……”他都结巴了。 美人娇呢?为何是颗鸡蛋?上面好像还有根毛和……那是什么?鸡屎? “美人娇啊,”颜如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特意挑的,下这颗蛋的母鸡是鸡界中的美鸡,毛色漂亮丰满,上次还有两只公鸡为了它打起来。 这是它新下的蛋,美鸡生的自然也是美蛋,你拿回去,好好孵化,将来鸡崽出生,不就是美人娇了?” “这蛋绝对是新下的,还热乎着,不信你亲手摸摸。” 老者看着颜如玉一张一合的嘴,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怀疑人生。 是他脑子坏了还是这个女人在忽悠他?他竟然一时分不清楚。 颜如玉把空木匣盒上,收回:“你要的都在这里。” 老者想笑,但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和哭差不多:“你……” 烛光跳跃,光影婆娑,颜如玉那张清冷绝艳的脸略带几分笑,老者心尖微颤,勉强把所有情绪压下。 不急,不急,美人娇何等宝贵,要是真的这样轻易弄到手,反而是不正常了。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从后槽牙中溢出来:“甚好。” 把药材收起来,那颗蛋他是不肯摸的。 颜如玉伸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者转身从被子底下摸出一个小木盒,刚要打开,颜如玉一手按住:“慢着。” “你要用我的钱给我?” 老者一脸懵:“哈?” 颜如玉屈指在盒子上敲敲:“这盒子哪来的?” 老者一指:“那。” “是不是这马车上的?” “……是。” 是吧?老者脑子有点乱。 “是又如何呢?”他忍不住问。 “是的话,自从你答应我为你治病的那一刻,已经是我的了,这辆马车,以及里面装的东西,都归我所有,”颜如玉耐心温和解释,“当然,除了你。” 老者:“!!” 脑瓜子嗡嗡的。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的意思,这就是我的意思,”颜如玉手指捏着银针,寒光微闪,“你仆从说了,你这条命金贵,无价,怎么?现在又觉得有价了?” 老者眼前有点发黑,一股气上涌,哽在喉咙里。 颜如玉表情都没有变过,老者却觉得,这张脸不美,一点都不美,简直就是罗刹! 他短促笑一声,怒气都化作这一声笑:“那我身上没有钱,怎么办?” 颜如玉不假思索:“简单,打欠条。” 老者:“……” 颜如玉翻出纸笔,推到他面前:“写吧。” 老者不断在心里默念:为了美人娇,为了美人娇。 唰唰点点,写下一千两的欠条。 颜如玉把印泥推过去:“按手印。” 按上手印那一刻,老者都有点恍惚——明明是来要美人娇的,怎么就没有要到,反而把马车都搭进去,还欠了一千两银子? “好了,你可以下车了。” 老者双腿有点软,颜如玉挑帘对外面的小童说:“你,扶你家先生下马车,麻利点。” 小童扶下老者,正想低声询问情况如何,还没问出口,老者只觉得原本缓缓在小腹那里汇聚的暖流随着他下车,突然变得汹涌。 宛如一股巨浪,猛烈地冲刷。 老者立即夹紧双腿,憋住一口气。 “先生?” 颜如玉浅笑,对小童说:“我说过的,你家先生的病一定会好,而且没有马车也无所谓,一定会健步如飞。” “我说过的,都算数。” 颜如玉话音未落,老者把手里的药材一股脑塞给小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飞快向前狂奔。 小童:“……” “还不快去追?” 小童赶紧把东西胡乱往小包袱里塞,“咔”一声微响,手上一凉并一滑。 低头看,一手的蛋壳、蛋清蛋黄、还有鸡 毛和鸡屎。 颜如玉声音凉凉:“这可是你家先生花千一两买的蛋。” 小童:“……” 霍长衡和霍沁香哒哒跑过来:“仙女嫂嫂,要吃饭了!” 颜如玉豪气一挥手:“你们俩先上马车,咱们今天晚上在马车上吃。” 霍长衡和霍泌香欢呼一声,奔上马车。 颜如玉也跟着他们喜笑颜开,霍长鹤心神一晃,满眼满心都是温暖,睫毛都要滴下蜜来。 大夫人也跟着过来,又惊又喜——如玉就是能干,孩子们说的没错,她就是仙女! 谁家仙女刚说要买马车,转眼就弄了两辆? 她家的! 必须是她家的,不是儿媳也得是女儿。 大夫人肩膀似无意撞开霍长鹤,端着吃的迎上去。 霍长鹤:“……” 第132章 养儿的用处 一家人在新马车里欢欢喜喜吃过饭,颜如玉把里面的东西该换的换。 换下来的被褥,这次没有收起来,让大夫人挑着送给其它平时关系还不错,家里有老人孩子的犯人。 其它的外穿衣裳,也能送的送。 已经一起走过这么远的路,该剔除的已经差不多,剩下的即便还心有怨怼的,也都被颜如玉震慑住。 以后日子还长,震慑之后就是收服。 颜如玉看出来这老头是个会享受生活的,马车造的好,布置物品品质上佳,还有存放吃食的小格柜,一个个装得满满当当。 颜如玉拿几样点心,装进空了的小木匣,递给刚拉着小板车过来的银锭。 “这些给你,拿去吃吧。” 颜如玉看得出,这小胖子食量大,而且嘴挑,是个爱美食的。 这一路上没少出力,该赏的赏。 银锭又惊又喜,双手接过:“多谢少夫人!” 霍长衡和霍沁香围着颜如玉,一口一个“仙女”,颜如玉忍俊不禁,每人给些零嘴,哄得他们更高兴。 时间差不多,颜如玉下车去看容氏。 霍长鹤适时跟上:“你怎么做到的?那老头去哪了?” “大概是找个风水宝地,方便去了。”颜如玉左右看看,低声问,“你觉得他像什么人?” “是个医者,”霍长鹤说,“马车上有药味,虽然很淡,他那个小童身上也有。” “自己是医者,还找人医病,上来就问哪位是医者,而不是问,有没有医者,”颜如玉勾唇,“看来就是冲我来的。” “我去找他们,”霍长鹤眉眼微凉,“你放心,不会让其它人知晓。” “不,”颜如玉略一思索,“我们这一路,被不少人惦记,杀他们固然容易,但难保还会有其它的人来。不如留着他们,看他们作什么妖。” 霍长鹤笑中染上暖意:“好,听你的。” 说着到容氏所在的马车前,霍仲卯正给她喂饭。 见到颜如玉来,赶紧起身要行礼。 颜如玉摆摆手,上马车查看情况:“好多了,没有发热,算是度过危险期,换药也不必那么勤。好好吃饭用药,不要胡思乱想。” 容氏红着眼睛点头,霍仲卯紧握着碗:“少夫人大恩,我们夫妻无以为报,我说话算话,我愿与少夫人为奴……” “我不要奴才,只要真诚可靠的伙伴,”颜如玉轻声打断,“自由可贵,好好活着,别轻易许诺。” 霍仲卯微怔,用力抿住唇。 霍长鹤站在马车一侧,听到颜如玉的话,眼中闪过赞赏,无声笑了。 大夫人现在烦得不行。 葵娘拉着瑞哥儿在她面前又哭又装可怜。 她恍惚想起阮仙藻,那时候阮仙藻都没有像葵娘这么烦。 “婆母,让瑞哥儿一同去马车上吧,我不求别的,只求瑞哥儿平安。 王爷疼瑞哥儿得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抱着怀里,坐在膝上。” 大夫人心里暗暗翻白眼:我儿子要是你说的这样,我得大耳刮子抽他! “我知道你辛苦,”大夫人叹气,眼角余光找霍长旭,“可你也瞧见了,容氏重伤,差点搭上命。咱怎么能和她抢?” “那辆新得的,也是如玉替人看病才拿到的,我不好开口的呀。” “婆母,您才是一家之主,其它人拿到东西,自然就要归您处置,那之前王爷挣回的家业,不都是交到您手中? 这怎么一辆马车,倒成了她私有的? 再说,我也没说要,只说让瑞哥儿上马车,这怎么说也是王爷的骨肉,您的亲孙子啊。” 大夫人心说,要不是我意志坚定,差点就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长旭那个逆子呢?去哪里了!关键时候,没一次顶用的。 大夫人低头看瑞哥儿,伸手摸他头顶,小小的一团,不声不响,抬头看着她,眼睛漆黑。 大夫人心头莫名一惊,下意识收回手。 葵娘低声问:“婆母,那个女人,还能活吗?” 大夫人一怔,猛地回神:“啊,不好说,伤挺重,到现在也没脱离危险。” “那也没断气呀。” 葵娘还想说什么,颜如玉走过来,又闭上嘴。 “在说什么?” 葵娘垂眸:“想让婆母通融一下,让瑞哥儿上马车,我不要紧,下贱的命,可瑞哥儿不是,瑞哥儿是王爷的骨血。” 颜如玉淡淡道:“这话你去跟王爷说。” 葵娘咬唇:“少夫人这是为难我,你明知道现在王爷下落不明。” “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你也知道王爷下落不明,你莫名其妙的前来,拉个孩子就说是王爷的,葵娘,认亲不是这么认的。 我能让你跟着走,已然是客气,你若得寸进尺,就哪来的回哪去。” 葵娘脸上染上怒色,盯她一眼,委屈地对大夫人道:“婆母,您最清楚,您说句公道话。”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正想说话,一眼瞄到抱着东西给银锭帮忙的霍长旭。 眼睛唰一下亮了。 “旭儿,你过来。” 霍长旭浑身写满抗拒。 “快点!” “母亲,有什么事?” 大夫人拉着他手臂,悄悄拧一把:你说什么事。 “你读书读得多,你大哥也疼你,母亲给你交书院的银子一文也没少过,你来评理。” 霍长旭听出了大夫人的言外之意:养儿这么多天,花那么多钱,就是用在此时。 霍长旭抓抓额头,清清嗓子:“按理来说,子嗣之事,的确……” 话没说完,就听一声怒吼:“二哥!” 伴着这声吼,霍长衡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头顶在霍长旭肚子上。 霍长旭本来就心虚,又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现在一头被撞倒在地。 霍沁香也跑过来,伸开手臂挡在颜如玉身前,头上的小揪揪一颤一颤,鼓着腮帮子:“仙女婶婶,我来保护你!” 霍长旭欲哭无泪,刚要爬起来,看看霍长衡有没有撞伤,被霍长衡一把推开,又跌回去。 “二哥,我不要理你了!” 霍长衡气得脸通红,眼睛也泛红:“还有你,坏女人!我才不要你做我嫂嫂。” 八哥飞过来盘旋道:“坏女人,坏女人!哦哟哟,笨鸠还想占鹊巢了嘿!” 第133章 有内奸 霍长衡爬起来,扑到霍长旭身上,小拳头捶他几拳。 霍长旭索性躺平,挨揍也比被逼着替那个女人说话强。 兄弟俩闹成一团,大夫人计上心来,捂着胸口,假装被气倒:“你们……你们……” 她软软倒下,晕了。 颜如玉赶紧去扶,刚摸到她手臂,感觉手被她拉住。 颜如玉:“……” 霍长旭和霍长衡也吓一跳,赶紧扑过来。 大夫人迅速冲两人眨眨眼。 “母亲!”霍长旭装出忧心的样子,“母亲,是儿子不好,儿子什么也不说了,您醒醒啊。” 霍长衡一脸懵,想不通为什么,但也知道不能揭穿,只跟着喊“母亲”。 颜如玉冷冷看向葵娘:“满意了?” 葵娘张张嘴,颜如玉冷声打断:“闭嘴,再多说一个字,让你和你儿子一样变哑巴。” “把母亲抬到马车上去。”颜如玉吩咐。 霍长鹤早按捺不住,他以为大夫人是真晕,此时赶紧过来帮忙。 大夫人刚被抬上马车,就长出一口气醒过来,车门口的霍长鹤这才回过味。 “快,快,”大夫人小声说,“把车帘放下,我可不能再出去了。” 车帘放下,霍长鹤忍不住无声笑笑。 颜如玉对大夫人道:“今天晚上您就和长衡沁香睡在这里吧。” 霍长衡还在气鼓鼓,别过脸不肯理霍长旭。 霍长旭叹气:“我在小板车上睡。” 颜如玉低声说:“离葵娘远一些,和银坨在一处。” 霍长旭一怔,点头答应:“好。” 霍长旭下马车,大夫人拉住颜如玉:“如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颜如玉点头,让两个孩子去里面乖乖睡觉。 霍长衡低头不语,颜如玉摸摸他的头,递给他两个棒棒糖:“明天再吃。” “我不想吃糖,”霍长衡小声说,“嫂嫂,你能别生二哥的气,不走吗?” “我不生他的气,”颜如玉浅笑,“也不会走。” “永远吗?” “嗯。” 颜如玉拍拍他稚嫩肩膀:“去睡觉,你是男孩子,要照顾沁香。” “好。” 马车宽大,他们俩在最里面,外面还很宽敞。 大夫人低声说:“如玉,我觉得那个孩子有点不对劲,即便是个哑巴,也该会哭会闹吧? 但我们闹成什么样,他都不吭声。刚才我和他一对视,乖乖,把我吓一跳。” 大夫人双手交握,略一犹豫:“还有……” 颜如玉耐心倾听:“还有什么?” “还有,我方才摸他头顶,”大夫人伸出手,回忆方才的情景,“好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摸到了什么,不是头发,说不好,反正不太对劲。” 颜如玉点头:“我知道了,正想和您说,您别再单独和她见面,无论是不是演戏,也不论她用什么理由。” 她握住大夫人的手臂:“您一定得答应我。” “行,我答应。” 颜如玉略一思索,还是说出实情:“我觉得她不是善类,怕对您有伤害。” 大夫人连连点头。 “您先睡,我去和大当家马大人商议一下,晚上得有人值守。” 大夫人想说什么,张张嘴,又咽下。 霍长鹤找到银锭的时候,银锭正抱着点心匣子,两腮鼓胀,像个胖仓鼠。 “主子。” 霍长鹤叹气:“不是刚吃过饭吗?” 银锭一抹嘴,拍拍点心匣子:“主子,这个不一样,我是在报仇。” 霍长鹤一头雾水:“报什么仇?吃块点心就是报仇了?你咬死谁了?” 银锭把点心匣子翻过来,指着一个角说:“您瞧。” 霍长鹤低头看,那是个元宝造型的印记。 “这是我的富贵记号,这是我在王府用的点心匣子。”银锭咬牙,“那个老家伙,定然不是好东西,当初抄王府的时候,肯定参与了。 否则怎么会我的点心匣子?多亏王妃,帮我找回来,还给我许多那老家伙的点心。所以,我就要狠狠地吃!” 霍长鹤:“……” 这是什么诡异的逻辑。 “主子,你要不要吃?” 霍长鹤正要说话,颜如玉过来:“大当家。” 银锭赶紧拉回话题:“今天晚上的月亮真圆呐。” 霍长鹤抚抚额,银锭抱着匣子说:“少夫人,我先走了,你们聊!” 他一溜烟地跑了,霍长鹤叹道:“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拿个坐垫给他,示意他坐下。 两人盘腿对面而坐,颜如玉捡根小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月光清朗,星子如钻,不远处还有火光,映着她姣好的侧脸,霍长鹤看得目光滚烫, 用力握握手,忍住想要轻捧住她脸的冲动。 强迫自己专注看,一看,顿时惊讶。 颜如玉书写的是思维导图,中心围绕的,就是镇南王府被抄,霍长鹤被定罪。 “未出京城,翼王就派人来发难,”颜如玉一边写一边说,“我还捡到一块翼王府下人的令牌,因此,当时我觉得,翼王应该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霍长鹤点头:“翼王与王爷确实不对付,翼王看不惯六皇子,但六皇子与太子关系亲密,又与王爷是挚友,因此,翼王就认定,王爷是站在太子一边。” 颜如玉手下不停:“出京之后,我曾看到颜松与一个黑斗篷暗中交谈,后来证实,那是墨先生。” “正是。” “再后来就是村中道观,又有墨先生的身影,惨死的女子,炼药的用具, 以及与我相似的神像。” 霍长鹤静静听着,看着她画出的图,感觉这种理顺思路的方法很新奇,也很有效。 “随后就是故意接近我们的赤童,接下来就是肃城,文家父子,”颜如玉说到这里一顿,抬眸看他,“大当家没与我同行,有所不知,我曾在文家见到一位贾公子,自称是大盐商。” 霍长鹤:“……” “文青卓手里有安泰镇的资料,文海哲提到给他夺香散的老者,我们再出发,路上遇见葵娘,今日又遇到前来求医的老者。” 颜如玉手中树枝点在“葵娘”的名字上:“她手里还有用王爷手书制成的假信,先不说幕后大主使,先从小处着手,这封手书,说明什么?” 霍长鹤眉眼冷厉:“有内奸。” 第134章 忽然想到一个人 颜如玉微挑眉。 “不错,王爷手书,一般人拿不到。翼王即便想害王爷,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做到,必须要有证据。” “能证明王爷不遵圣旨,有谋逆之心的,必定是自己人。” “另外,”颜如玉再次划到“安泰镇,”语气笃定,“我觉得,安泰镇,一定会有事发生,翼王在这里布了一个局。” 霍长鹤接过话说:“而且,他们似乎在引着我们也去安泰镇,其中必有缘由。” 颜如玉抬眸浅笑:“是我们,不包括大当家,颜松巴不得大当家赶紧走。” 霍长鹤清清嗓子:“我志在为王爷洗刷冤屈,不会轻易放弃,”顿了顿,又补充,“也想替王爷保护你们。” “翼王庄园,”颜如玉一顿。 她想说,翼王庄园,她收了翼王不少东西,仓库里有不少精铁兵器,但看着霍长鹤,不知现在的他有没有见过先祖,对异能的事有多少心理准备。 再者,到安泰镇,看看翼王搞什么鬼,到时候一并再说不迟。 “怎么?”霍长鹤问。 颜如玉心头暗笑:呵,装得还挺像,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她手托着下巴,微眯着眼睛,似笑笑非笑。 她极少做这种娇俏的动作,霍长鹤心口又砰砰跳,但心虚还是战胜了心动:“少夫人看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谁?” “贾公子,”颜如玉打个响指,黑八哥飞过来,落在她手臂。 “虽然匆匆,只与贾公子短暂相逢,但他为人还不错,至少曾经相助,还送我这只八哥,”颜如玉叹口气,“他身染旧疾,却仍游历四方,也不怕死在半道上,勇气可嘉。” “大当家以为呢?” 霍长鹤抿抿唇:“的确可嘉。” “我就知道,以大当家的豪爽,也会对他赞赏。 不如这样,我让八哥给他送个信,让他来此一聚,与大当家见个面,说不定你们也能一见如故。” 颜如玉一拍手:“对了,他还有一张鬼王面具,我甚是喜欢。” 霍长鹤:“!!” “我现在就写信,”颜如玉说做就做,“反正他在哪游历也是游历。” 霍长鹤脑门有点冒汗:“不急。” 颜如玉微挑眉:“怎么不急?我这人吧就有点急性子,想做什么就要快点做好。莫非,大当家不想见?” “不是。”霍长鹤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我是觉得,他身体不好,万一过了病气给长衡。” “长衡是孩子,又不是泥捏纸糊的,哪那么容易?再说,这八哥很喜欢长衡,长衡也该谢谢人家。” 八哥尖声叫:“小公子,小公子生气啦! ” 霍长鹤:就你能。 他眼看着颜如玉写下字条,系在八哥腿上,放飞。 霍长鹤:“……” 这下该怎么办? 颜如玉起身,拍拍坐垫上的土:“今天晚上,还劳烦大当家守个夜,我怕夜里不太平。” “……行。” 颜如玉回马车,扭头看看在树影下的葵娘和瑞哥儿,眸光沉冷。 看着她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霍长鹤转身去找银锭。 银锭还在捧着点心匣心,忿忿不平地骂。 见霍长鹤过来,刚要打招呼,被霍长鹤一把揪住。 “你值夜,我得离开一下。” 银锭大惊:“王爷,发生何事?难道……金铤死了?” 霍长鹤:“……他没死,好好的,你主子快死了。” “为何?”银锭把点心匣子往腋下一夹,双手拉住他,“主子,我舍不得你死。” 霍长鹤简直气死:“我也舍不得,所以,我得赶紧离开一下。如玉要见贾公子。” 银锭恍然大悟。 “不只见贾公子,还要贾公子和我见面。” 银锭张大嘴。 霍长鹤停下动作,看向马车:“要不,我干脆告诉她得了,如玉也不会泄露。” 银锭回神:“主子,不行呀,您要是现在说了,王妃虽然不会泄露,但万一生你的气怎么办? 再说,现在还有那个葵娘母子在,万一王妃要让你说个清楚呢?” 霍长鹤蹙眉:“如玉说了,她相信那女人与我无关,孩子也不是我的。” 银锭叹气摇头:“女子的心向来如同海底针,您忘了,当初我们在边关的时候,副都统的夫人,是怎么诓骗他的? 说得天花乱坠,副都统就把想娶外室的心思说了,他夫人罚他跪了三个月的搓衣板。” 霍长鹤感觉膝盖隐隐作痛。 “难道您觉得,夫人还不如副都统的夫人聪明吗?” “那不能,”霍长鹤断然否认,当然是他的如玉最聪明。 “还是呀,您好好琢磨,要想说,也得等到那个女人的事解决了之后。” 银锭欲言又止:“主子,少夫人对那个女人不冷不淡,也不像吃醋的样子,你更要小心呐。” 霍长鹤心尖微动:“怎么说?” 银锭“啧啧”两声:“您想啊,当初副统领的夫人那就是个醋坛子,虽然说管副统领贼严,但也是真疼他,要是不在意,不疼他,还会管他和哪个女子一起吗?巴不得不用伺候他。” “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银锭语重心长:“主子,您还要小心加努力呀。” 霍长鹤想告诉颜如玉的心,彻底死了,又加快速度:“那你看好,我得去找匹马,明天一早还得回来。” 忙死了。 银锭拉住他问:“那少夫人要是问起您去哪了,我怎么说?” “你这嘴叭叭的,自己看着说。” “……行吧。” 霍长鹤交待完,趁着夜色,狂奔而去。 不能骑马,全凭两条腿。 …… 颜如玉躺在马车里,听着轻微声响渐渐远去,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今天晚上,睡得格外好。 次日一早,颜如玉先看过容氏。 迎面见葵娘拉着瑞哥儿过来,关切地问:“少夫人,她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她?” “我以前……没见过那种场景,也是吓坏了,这两天冷静下来,觉得她也是可怜。她会好的吧?” “死是死不了,”颜如玉点头,“但以后也不能再说话。” 葵娘惊得捂住嘴:“这么严重吗?那……” “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颜如玉拍拍她肩膀,“别去打扰她。” 葵娘身子微不可察的一僵,点头浅笑:“我知道。” 颜如玉不动声色,转身离去。 银锭正忙着煮粥,嘴里嘀嘀咕咕,颜如玉在他身后问:“银坨,看到大当家没有?” 第135章 也是一个可怜人 银锭正专注背词儿,被颜如玉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哆嗦。 “少夫人,早啊。” “嗯,看到大当家了吗?” 银锭认真说:“有件事,大当家托我告诉您。” “什么事?” 颜如玉看到站在他肩膀上的八哥:“这八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让它去送信,也没个回信?” 银锭左手悄悄摸摸腰带一侧,察觉信筒没丢——昨天晚上霍长鹤走了,但八哥没处送信,飞一圈儿又回来。 “没,没瞧见有信筒。” 颜如玉点头:“做的什么粥?” “小米粥,放了些切碎的青菜……” “你洗漱了吗?” “洗漱了,我手洗得可干净。” “柴禾够吗?” “够,我又捡了些树枝……” “给长衡和沁香做鸡蛋了吗?” “做了。” “大当家去干什么了?” “去扮贾……” 银锭霍然睁大眼睛,嘴唇绷紧,小胖手捂住嘴。 糟糕!差点说漏嘴!王妃也太厉害了,胡七八问一通,突然问正事,他脑子都没有转过来! 颜如玉眉眼微弯:“嗯?扮贾什么?” 银锭心口突突地跳:“是去……搬家了,搬家!” 颜如玉好整以暇,看着他胡编乱造:“搬什么家?双峰山要搬哪去?他能耐不少啊,还能搬着山走。” “不是,不是要搬双峰山,”银锭脑子有点乱。 颜如玉这么一问,把他原来背的词儿都冲乱了。 “是……是搬他祖父的宅子,”银锭被挤兑地胡说八道,“他父母……” 正说着,大夫人走过来,银锭生生把“早逝”两个字吞下去。 大夫人见银锭这样,诧异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颜如玉不慌不忙:“大当家不见了,银锭知道原委,正在和我说,母亲一起听听。” 大夫人对大当家的印象不错,毕竟帮过好几回,还救过长衡的命,除了对颜如玉有点过于热情之外,其它的真是没得说。 “他怎么了?” “他自小离开父母,就和祖父相依为命,昨夜突然收到来信,有一群恶霸,要欺负他祖父,让祖父搬出老宅,还要挖坟。” 大夫人惊愕:“这是多大的仇,要刨人祖坟?实在可恶。” “就是就是,”银锭连连点头,“大当家连夜赶回去,给他祖父出头出气去了。” 颜如玉问:“既是连夜走,又是着急,怎么不骑马?” 银锭心说,这还不是怕骑着这匹马走,再骑着这匹马回,让你认出来吗? “大当家说,到那边村子再买一匹,这匹小公子骑惯了的,就留下。” “多谢他麻烦缠身还想着衡儿,唉,他也是个可怜人,”大夫人叹道。 “是呀,很可怜的,”银锭来了信劲儿,“他自幼要强,读书练武,闻鸡起舞,在军中时更是辛苦,为保家国,不顾自身,到头来还差点被害。” 大夫人微微出神,银锭收住势:“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起我家长鹤,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银锭噎住一口气,不敢再说。 颜如玉安抚大夫人:“母亲放心,夫君是有福之人,命不苦,定能安然归来。” “对,对,我儿是有福之人,不然哪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儿媳。” “婆母,”身后传来一声叫。 大夫人笑容顿时垮下去,无声翻白眼:烦人精又来了。 大夫人回身时,已是满脸笑:“怎么了?” 葵娘还没说话,大夫人手抚住额头:“啊,我的头又有点晕……” 说着,软绵绵又往下倒。 颜如玉赶紧扶住,抬眸冷声对葵娘:“你能不能不要总气母亲?” 葵娘:“……” 银锭也赶紧过来帮忙,要把人抬到马车上去。 大夫人哼哼唧唧:“我不要上马车,马车闷,我坐小板车。” 霍长旭把小扳车拉来,扶她上去。 大夫人在小板车上吃过早膳,霍长旭目光微闪,对葵娘道:“我看,不如让瑞哥儿也坐小板车吧。” 葵娘心头一喜,喜劲儿还没过去,霍长旭又说:“让银坨去驾马车,我也跟着学一学,等日后学会了,也好多一个驾车。 这板车就由你来拉,你放心,母亲很瘦,不会费力的。” 葵娘如遭重击,她每天徒步走已经想发狂,还要让她拉车? 她还没饭吃! 大夫人悄悄冲霍长旭挑挑眉毛:好儿子! 大夫人又可怜巴巴:“葵娘,辛苦你了。等见到长鹤,我定要好好和他说,让他好好待你。” 霍长旭不容分说,把瑞哥儿抱上平板车。 恰逢此时,颜松下令上路,银锭欢快地把小推车上的绳子套她身上:“好好拉。” 葵娘:“……” 颜如玉带着两个孩子坐马车,银锭和霍长旭驾驶,就在小平板车周围,即便葵娘想偷懒使坏也不行。 葵娘感觉自己的脚底在冒火,手掌在烧灼,绳子勒得肩膀生疼。 八哥落在小板车上:“赶紧使劲拉呀——哎嗨哟哇;小车拉得快呀——哎嗨哟哇;谁要不使劲儿呀——哎嗨哟哇——是个小狗子啊;前腿蹬,后腿绷!” 葵娘“扑通”一声,栽到在地。 不行,她不干了!装晕! 刚把眼睛闭上,银坨拿着小铁铲过来:“来来,祖传小铁铲,专治晕倒懒!” 葵娘满心忿恨地又爬起来。 正闹得欢,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颜如玉挑帘凝眸看,见马上一人,身后月白色披风猎猎,神采飞扬。 到近前,发现此人面色苍白,长得虽俊俏,但难掩病容。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来得挺快。 霍长鹤降慢速度,一边走一边找,似不知道颜如玉在哪里。 快到近前时,颜如玉开口:“贾公子。” 霍长鹤面露惊喜:“颜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颜如玉点头:“贾公子身体好些了没?” 霍长鹤浅浅咳嗽两声:“已经好多了,多谢。” 他提马到马车一侧:“接到你的信,我便连夜赶来,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语气颇为遗憾:“本来想给你引荐一位朋友,不想不巧,那位朋友连夜赶回去了。” 霍长鹤叹气:“那真是可惜。” 八哥飞到马车顶上,尖着嗓子叫:“可怜,可怜!刨祖坟!” 第136章 后会有期 霍长鹤用力握紧缰绳,忍住想要捏住八哥嘴的冲动。 银锭背着小锅欢快地跑过来:“这位是谁呀?” 颜如玉似笑非笑:“这位就是原来小兰的主人,银坨,你得谢谢人家,否则你哪来的鸟养。” 银锭拱拱手:“多谢多谢。” 霍长鹤点头:“客气。”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看看无人注意这边,才打开递给颜如玉。 “这个送你。” 颜如玉接过,微讶道:“贾公子怎知,我喜欢这个?” “我之前对我那位离开的朋友说过,你有一张鬼王面具,我甚是喜欢。没想到,贾公子也知道。” 霍长鹤:“……” “这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猜你会喜欢,有时候戴上会方便些。” 霍长鹤硬着头皮解释。 “那我就是却之不恭了,”颜如玉收下,“贾公子若是不忙,不如陪我们走几天,说不定还能等到我那位朋友。” “对了,你的那个随从呢?” “他……他去办事了,”霍长鹤惋惜道,“我接到家书,家里有些急事,要赶回去处理。正好此番见面,也是辞行,颜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颜如玉略一思索:“贾公子,你稍等一下。” 霍长鹤微微吐一口气,给银锭递个眼色,银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不多时,颜如玉拿着一个大碗给霍长鹤:“一路疾驰定然辛苦,这天虽然不那么热了,但也要多注意,这个解暑清热,对你的病症也有好处,喝了吧。” 霍长鹤心里喜滋滋,双手接过:“多谢。” 颜如玉浅笑注视:“快喝吧。” 这碗挺大,里面的汤汁颜深浓,霍长鹤没多想,反正颜如玉给的,喝就是了。 一喝一大口。 结果,这一口下去,差点直接把他送走。 辛辣,凉,酥麻,各种感官分不清楚,乱糟糟缠绕在一处,直冲鼻子和头顶。 “咳……” 颜如玉笑眯眯问:“好喝吗?” 霍长鹤吞一口唾沫,艰涩道:“还行。” “那就都喝光,不要剩。”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咬牙闭眼,一下子都灌进去。 把碗还给颜如玉,感觉舌头都麻了:“那,我走了。” 颜如玉点头:“后会有期。” 霍长鹤一骑绝尘,纵马离去。 颜如玉看着他的背影,把喝得干净的碗放回去。 队伍继续向前,葵娘拉着小板车,八哥喊着号子,银坨拿着小铁铲虎视眈眈,她连晕都没有机会。 大夫人悄眯眯睁一眼,躺着看天——嗨呀,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一路向前,过了午后,远远看到驿站的轮廓,颜松下令,今天晚上宿在驿站,待明日一早,早些出发上路,争取晚上到安泰镇。 葵娘累得浑身汗如雨浆,恨不能手脚并用,一进驿站就差点躺下不想动弹。 大夫人忍住笑,哼哼唧唧招来霍长旭,让霍长旭扶她进屋。 “葵娘,你辛苦了,真是好孩子,好好歇着吧,后面的事就交给长旭。” 说罢,进屋了。 进屋了! 葵娘想咬牙都没劲儿,更别说提出来她也想进屋歇着。 颜如玉都不用自己交钱,孟梦凉就办妥了,还给要了热水,让她洗个澡。 这可是难得的待遇,颜如玉也没客气,关上门,在单独房间里舒舒服服泡个澡。 水桶靠着窗,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银坨在准备晚膳,他厨艺其实一般,这个时期调料又匮乏,但因为是在路上,平时吃顿饱饭都难,因此他做的菜倒显得很不错。 颜如玉泡在水里,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一切正常,意识进入空间。 检测仓提醒她,结果出来了。 她之前曾拍过葵娘的肩膀,其实是拿了葵娘两根头发。 看到结果,她并不意外——瑞哥儿和葵娘不是母子关系。 这个孩子,既不是葵娘的,更不是霍长鹤的。 之前就觉得奇怪,葵娘嘴上说疼爱这个孩子,除了那晚,一直都不离身的带着,可颜如玉总觉得,这种疼爱是流于表面。 尤其大夫人说,这孩子奇怪得很,她就动了心思。 现在有了结果,她也就心里有数。 洗过澡出屋,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还在躺着,和霍长旭小声嘀咕。 见她来,赶紧起身。 颜如玉让霍长旭去门口守着,对大夫人道:“母亲,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大夫人眼睛放光:“怎么?又有什么戏要演吗?” 颜如玉:“……不是。今天晚上,您找个由头,把瑞哥儿带到房间来。” 大夫人哼道:“不用找什么由头,那女人自己就会找由头。” “那就顺势答应她,”颜如玉低声说,“我要看看,那个孩子究竟有什么古怪。” 一提这事儿,大夫人又有点头皮发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看葵娘看他看得紧。” 颜如玉俯首在她耳边道:“他不是葵娘的孩子。” 大夫人一怔:“这?那他……” 颜如玉摇头:“是谁的不知,总之不是她的,她既是打着王爷的名义来,就必须弄清楚。” 大夫人点头:“是这个理儿。行,我听你的。” 两人商定,颜如玉到外面,银锭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做菜。 还挺乐呵。 颜如玉走过去:“唱的什么?” “少夫人,我唱的是我们老家的小调,好听不?” “好听是好听,不过,不符合你的气质,像你这种又会做菜,又聪明的人,应该唱一首别的。” “什么别的?”银锭来了兴致,“您给我说说?” 颜如玉一本正经:“我以前被养在乡下庄子上时,有次有几个江湖大师路过借宿,他们唱过一首,我记得很清楚,觉得适合你。” 颜如玉难得跟他说这么多,银锭激动得不得了:“那您教教我?” “好,没问题。” 不得不说,银锭还是有唱曲儿的天赋,唱了几遍也就差不多会了。 “少夫人,您这首不愧是江湖大师们唱的,真不错!” “那你就好好学,多唱唱,我不教别人,这就是你的专属歌。” 颜如玉浅笑,听到远处有马蹄声,抬头望去。 第137章 再干一碗 马蹄声渐近,颜如玉似笑非笑等着。 大当家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翻身下马,大步到颜如玉近前。 “少夫人,”霍长鹤抱拳,“不好意思,昨天晚上事发突然,走得急,也没顾上和你道别。” 他把油纸包往前一递:“给大家加菜。” 油纸包里散发着香气,还温热着。 颜如玉接过递给银锭,银锭欢喜接过:“谢大当家。” 霍长鹤抿嘴浅笑,打量颜如玉,她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向潮,右边额角翘起一小撮,显得可爱又俏皮。 皮肤也显得更白润,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水汽,瞬间多了温柔。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清清嗓子刚想说两句温情的话,颜如玉忽然开口:“大当家,祖坟怎么样了?” 霍长鹤:“??” 霍长鹤一头雾水,白天匆忙跑来,八哥对着他叫什么“刨祖坟”的时候,他就没明白过来,现在颜如玉又问,他意识到不对。 “祖坟?” 颜如玉认真点头,语气同情:“不是遇到恶霸了吗?你祖父与你相依为命不容易,还要为你看着老宅,守着祖坟。是什么恶霸,如此胆大,连你的祖坟也敢动?” 霍长鹤:“……”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颜如玉叹气道:“看你脸色不好,我去端点喝的给你。” 她转身去马车那边,霍长鹤一把揪住正准备逃走的银锭:“你都说了什么?” 银锭胖胖的圆脸垮下来:“主子,这不是我想说的,是当时吧,情况就……” 还没解释清,颜如玉端着个大碗回来了。 霍长鹤一见那大碗,指尖就微微一颤。 “给,喝吧,解暑气,消火气。”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其实我……” “特意给你熬的,”颜如玉微勾唇。 火光里,她的笑格外暖。 霍长鹤把心一横:“好。” 接过碗,深吸一口气,摒住,一股脑灌下去,紧闭着唇,迎接各种味道的洗礼。 颜如玉忍住笑:“大当家,我还有件事和你说。” 她一边说一边走着把大碗放回去,霍长鹤情不自禁跟上。 “什么事?” 说话都嘴麻。 颜如玉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之前在乡下庄子上,曾遇见过几位江湖大师,他们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 “说是这人世间有一种奇术,亦或是妖魔,可以让人有无数张脸,如同这面具一样,如果被妖魔附体,时间短暂且驱魔,要是时间长了,怕是要付出代价。” 霍长鹤呼吸微窒,刚开始还听得认真,后面越听越有点心虚。 颜如玉似笑非笑:“哦,对了,还有件事,瑞哥儿不是葵娘的孩子。” 霍长鹤滞住的那口气,缓缓松开:“不是她的?那是何人的?” “不知,总归不是她的,更不是王爷的。” 霍长鹤心头一热,手握成拳,忍住想握她手的冲动:“我这趟也去安泰镇转了一圈。” “有什么收获?” “安泰镇现在聚集了许多人,我打听过,都是些附近的读书人,其中不乏世家子弟,他们都要去拜文曲星,说是还能得到一种什么符,得符者,能高中。” 颜如玉记得,那天晚上路过的几个书生中,有一个曾提到过要去拜文曲星,倒不曾说什么符。 “世家子弟也要拜?他们还需要符?”颜如玉不解。 “据说只有命格特别,而且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会得到符,世家子弟虽然不靠科举也能入仕,但那些年轻骄傲的读书人,还是想证明自己。” 颜如玉轻笑:“原来如此。” 她望向安泰镇的方向:“那我大概知道,翼王要打什么鬼主意了。” 霍长鹤眼中闪过赞赏:“另外,双峰山那边也有消息传来,翼王最近颇为安分,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家里抄经,美其名曰,为皇上、太后和朝廷祈福。” 颜如玉若有所思,霍长鹤继续道:“另外,颜家那边也有消息。” 颜如玉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颜家?” “颜大小姐,自与翼王的事揭开之后,就想着干脆撕破脸皮,想嫁到翼王府为侧妃。 但她身份太低,要嫁入王府实在不够,又有翼王妃和其母族反对,别说侧妃,就是退而求其次做个侍妾都不行。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要不是翼王先一步安分抄经,恐怕难逃一场责罚。” 颜如玉冷笑:“他倒是会躲。” “此事已经人尽皆知,颜大小姐的名声尽毁,颜侍郎连日给她找了个外地的人家,已经悄悄送嫁。” 颜如玉微讶:“已经嫁了?” “正是。” 颜如玉倒没想到,颜大小姐竟然这么轻易就从她生活中消失了。 事情聊得差不多,两人一起往回走。 霍长衡和霍沁香哒哒跑过来。 “大哥哥,你回来了?”霍长衡拉住他,“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没?” 八哥飞过来拍着翅膀叫:“可怜人,可怜人!刨祖坟!” 霍长鹤:“……” “处理好了,”霍长鹤摸摸霍长衡的头,“我给你和沁香带了几块枣蜜糕,一会儿拿给你。” “谢谢大哥哥!”霍长衡眉开眼笑,“我还有件事,不知大哥哥能否答应。” “你说,”霍长鹤俯下身耐心听。 “我想,请大哥哥闲暇时教我练武,”霍长衡握紧小拳头,语气郑重认真,“我想练武。” “为何?”霍长鹤浅笑,“想保护母亲?” “嗯,还有嫂嫂,”霍长衡点头,“嫂嫂最辛苦,有时候,还要受委屈……我想,护着嫂嫂。” 颜如玉心头暖热,摸摸他的头。 霍沁香拉住颜如玉的手指,细声细气却语气坚定:“还有我,仙女婶婶,我也要保护你。” 颜如玉浅笑,一左一右拥住他们俩:“现在你们小,理应是我护着你们,等你们长大,就由你们来护着我。” “不必着急,以后日子还长。” 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开心笑起来。 忽然,霍沁香笑容消逝,似畏惧的后退两步,躲到颜如玉身侧。 颜如玉搂住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第138章 妖魔鬼怪 暗影中,瑞哥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小小的一道影子,无声无息,眼睛直勾勾盯着这边,无波无澜,像两汪死水。 难怪会把沁香吓一跳。 霍长鹤正要过去,葵娘匆匆跑来,抱住瑞哥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没事吧?” 葵娘冲颜如玉笑笑:“不好意思,少夫人,这孩子没有给您添麻烦吧?我刚才去找点吃的,一个没看住。” “他呀,也是小,不懂事,闻到肉味儿馋坏了,不过,少夫人放心,我会教他的。” 颜如玉牵着霍长衡和霍沁香:“我们去吃饭。” 连眼风都没有给葵娘一个。 霍长鹤走在他们身后,目光扫过葵娘。 大夫人为躲麻烦,也没有出来吃,霍长旭给她端到里面,霍长衡看到霍长旭就气鼓鼓,为了让他好好吃饭,霍长旭也只好在里面吃。 母子俩一起吃饭,一个欢喜,一个忧伤。 外面人多,热闹,霍长衡左看看霍长鹤,右看看颜如玉,欢喜得不得了。 “嫂嫂,今天晚上还能给我讲故事吗?” “能,”颜如玉一口答应,“给你讲妖魔变幻的故事。” 霍沁香瞪大眼睛:“我能一起听吗?” “当然,没问题,先乖乖吃饭。” 银锭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少夫人讲故事,我会唱歌。” 霍长衡疑惑:“坨哥哥,你会唱什么歌?” “这个嘛,”银坨搔搔下巴,“一会儿,一会儿吃过饭,收拾完了,我给你们唱。” 两小只充满期待。 账房先生转转眼珠,直觉感到没什么好事,往一旁挪了挪——还是先离远点吧。 颜如玉面色平静,安稳吃饭,霍长鹤被她之前说的“妖魔”,又搅得心头发虚。 琢磨着要不要一会儿也去揪一朵野花来,数数花瓣。 饭很快吃完,颜松下令,没事早点睡,明日一早要比平时早出发半个时辰。 银锭飞快收拾碗筷和小锅,把小板凳小桌子都收拾上小推车。 清清嗓子道:“咳,我唱完歌,就去休息哈。” 霍长鹤心说他哪会唱什么?平时无非就是哼几首在边关时学的小曲儿。 但见银锭小铁铲一敲锅底,节奏还挺快,开嗓:“刚擒住了几个妖,嘿!又降住了几个魔,吼! 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神也发抖,鬼也哆嗦,打得那妖魔鬼怪,无处躲!” 银锭的嗓音宽厚,还有点烟嗓,手中小铲舞得快,敲打着小锅,还即兴耍了一段把式。 把两个孩子给逗得鼓掌叫好,其它还没休息的,也过来看热闹,跟着叫好。 银锭简直就是人来疯,越唱越带劲儿。 颜如玉环抱着肩膀,似笑非笑,霍长鹤手心渗出薄汗,心尖突突跳。 好容易唱完,银锭眉飞色舞,两个小家伙连连赞赏,等他看向霍长鹤时,被一把揪住后脖领子拎走。 不出颜如玉所料,到晚上睡觉时,葵娘就到窗下哭。 大夫人就等着她哭。 按捺片刻,问道:“是谁?” “婆母,是我。” 大夫人起身到门口,软软扶住门框,不等葵娘开口,就叹气道:“我知道,你是想让瑞哥儿跟我进屋睡,是吧?好。” 她说罢,拉过瑞哥儿,然后顺手关上门。 一气呵成。 葵娘:“……” 看着紧闭的门半晌,暗暗咬牙,转身去找吃的。 不行,她要饿疯了,再不找,什么都干不了。 大夫人就在门后听着,直到脚步声远去,对颜如玉小声道:“走了。” 颜如玉把两个孩子哄睡着,让霍长旭在里面看着。 “母亲,你也去歇着吧。” 大夫人又菜又好奇,看着瑞哥儿摇头:“不用,我陪你。我也想看看,这孩子究竟怎么回事。” 颜如玉略一思索:“那您退开些。” 她正要拉住瑞哥儿,霍长鹤在外面轻敲门。 大夫人犹豫一下,还是安全意识占了上风:“让他进来吧,多一个人多一份把握。” “也好。” 霍长鹤进屋问了安,站到颜如玉身侧:“我来,你说,我来做。” “不用,”颜如玉俯身与瑞哥儿平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瑞哥儿没反应。 大夫人小声说:“一般出生就哑,多半也是聋的,听不到声音。” “葵娘说的话不可信,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哑的,到底是不是聋哑,都未可知。” “这倒也是。”大夫人想一下,指指瑞哥儿的头顶,“这,上回我就是摸的他这儿。” 颜如玉示意霍长鹤把烛火拿近些,就着火光,轻轻拨开瑞哥儿的头发。 瑞哥儿比霍长衡小,发质也不如霍长衡的好,颜如玉手指一摸,都感觉有点艰涩。 “嗯?” 颜如玉发现,在头顶正中间两侧各一指,对称的对方,似各有个小黑点。 不过,黑点很小,而且,瑞哥儿有段时间没洗头,一时分辨不出。 颜如玉手伸入袖子,意识迅速进入空间,取出一块吸铁石。 “这是什么?”大夫人好奇。 “是一种磁石,一位江湖大师给我的,”颜如玉把吸铁石轻放在瑞哥儿头皮上,轻轻挪动。 屋子里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停了停。 大夫人目不转睛,手紧紧握在一处,心在腔子里砰砰跳。 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吓得一哆嗦。 与此同时,颜如玉的动作也停了,抬眸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怎么?”霍长鹤心头微沉。 颜如玉低声道:“这孩子似是被什么邪术控制了,头顶被刺入东西,应该是铁质一类,应该是针。” “这磁石遇铁则吸,在这两个黑点处感觉到了阻力,”颜如玉看一眼门口,“但我不知具体情况,不好强行取出。” 若强行取出,这孩子很可能没命不说,还有可能会引发其它的事。 大夫人惊讶地抽气,看着小小的瑞哥儿,感觉头皮一阵阵发紧:“天爷,这……这也太残忍了,这么小的孩子! 即便不是自己的,也不能下此狠手啊。” 颜如玉收回吸铁石,正想如何应对,瑞哥儿的眼睛突然发生变化! 第139章 我会得可多了 瑞哥儿的眼睛,黑色眼仁突然迅速放大,眼白像被吞噬,整个眼珠都是一片漆黑。 “啊!”大夫人忍不住短促叫一声,吓得后退几步。 霍长鹤手一直搭在刀柄上,看到这一幕刀立即出鞘。 颜如玉面不改色,出声制止:“先别杀他!” 话音未落,瑞哥儿倒地不起,身体抽搐。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颜如玉看一眼门口,眼神示意霍长鹤去里屋避一下。 霍长鹤有点不放心,但见颜如玉坚决,只好挑帘进屋。 霍长旭虽在里屋,但也没睡,听着外面的动静,见霍长鹤进屋,两人四目一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外面脚步声已到门前,是葵娘,她用力拍着门:“婆母,婆母,开门啊!” 大夫人看颜如玉一眼,颜如玉起身要去开门。 大夫人拦住她,上前打开门。 葵娘连礼也没顾上行,低头一眼瞧见地上的瑞哥儿,脸色顿时骤变。 “瑞哥儿!” 她叫一声扑过去,把瑞哥儿搂在怀里,转头怒目盯着颜如玉。 “少夫人,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不等颜如玉回答,她又悲伤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母子,觉得我们威胁到你这位正室夫人。 可我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你再有火气尽管冲我来,为何要对我儿子下这种毒手,他还这么小……” “他又是个哑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你好狠的心呐……” 颜如玉面无表情,大夫人气得够呛,小小的孩子被折磨至此,到底是谁心狠? 这个女人真是恬不知耻,竟然还敢说她的如玉心狠。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大夫人忍不住想骂,霍长旭挑帘从里面出来。 “母亲,大嫂心里不痛快,大哥下落不明,又和别人有了长子,这让谁也是一时难以接受。 不过,大嫂,葵娘说得也对,再气不能伤及幼子,何况,现在瑞哥儿还是我们霍家现在的单传。 若是大哥……瑞哥儿就是大哥这一脉唯一的孩子。” 霍长旭见颜如玉表情一丝变化也无,心虚得厉害,硬着头皮说:“就,不如,你向葵娘道个歉,给瑞哥儿治治病?” 大夫人压着怒意,偏头狠狠瞪他一眼。 霍长旭心里委屈得要死:平时不配合,嫌弃;现在好不容易等长衡睡着了,可以配合,还嫌弃。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葵娘,你有句话说错了,你和你儿子,威胁不到我的正室之位。 别说王爷福大命大,早晚会回来,就算是回不来,正室之位只能是我的。你再能生,也只是庶子。” 她扫一眼霍长旭:“至于道歉,我是不会的。 她儿子有病,非我所致,我道的哪门子歉? 我一个正室,在这种条件下,能接受她们母子,已经算是仁慈,还让我给他道歉,霍长旭,这就是你读的书,学的礼?” 霍长旭:“……” 被骂得好惨,大嫂好像大哥啊,我就是助助兴,你可别当真。 气氛烘托到此,霍长旭应该再刚几句,但他实在不敢再说出口。 大夫人又瞪一眼——真是不中用,以前护着阮仙藻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怂啊,几句话就给说懵了。 葵娘眼泪滚滚:“少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自知身份卑微,肯定是不能和少夫人相提并论。我不求我儿大富大贵,只求能平安活着。” 她跪走两步,抬头眼泪汪汪对大夫人道:“婆母,还请您为瑞哥儿做主啊!” 大夫人看着面前这张苍白又哭得可怜的脸,暗暗抽气:这是高手啊。 该死的好胜欲涌起,大夫人悄悄掐自己一把,眼泪也涌上来:“葵娘,好孩子,快起来。 我放心,你生了我霍家的骨肉,谁也不能对你如何。” “是我对不住你,本该照顾好瑞哥儿的,没成想出了岔子,这样吧,今天晚上……” 大夫人话没说完,葵娘垂着头,紧搂瑞哥儿:“婆母,我想带瑞哥儿去别的地方睡,不敢再打扰。” 委屈,瑟缩,还小心翼翼,这份劲儿。 大夫人看得咬牙。 “唉,这事儿闹得,”大夫人趁机赶紧看颜如玉。 颜如玉略一颔首。 “那行吧,就听你的。” 葵娘又说:“不知婆母能否给一点点吃的,这孩子这几日跟着我,也是受苦了。” “……行。” 大夫人一转身,用力翻白眼,撞开霍长旭,进里屋去拿东西。 霍长旭:“……” 到底是孩子可怜,大夫人难免有恻瘾之心,给拿了两个包子,几块点心。 葵娘接过,又再三道谢,抱着瑞哥儿匆忙离去。 霍长旭低声道:“她孩子病成那样,她也不说求求大嫂给治,就这么走了。” 大夫人哼道:“那是,不是自己的孩子,肯定不心疼,而且……” 霍长旭还不知内情,惊讶道:“不是她的?” 大夫人板起来:“起开。” 霍长鹤从里面出来,大夫人停住抱怨:“大当家,麻烦了,时候不早,也早去歇息吧。” 霍长鹤无奈,得,这是又冲他来了。 “那,在下先告退。” 颜如玉道:“我和你一起,去暗中看葵娘。” 大夫人担忧:“ 她还有什么好看的?别去了吧,我总觉得她太狠了。” “母亲放心,我去看看便回。刚才瑞哥儿晕倒,她怎么那么巧就赶了来,刚才又匆忙把瑞哥儿抱走,必有缘由。” 大夫人看一眼霍长鹤:“那,就有劳大当家,多照应我们如玉。” “好,一定。” 大夫人暗叹:定什么定。 他们俩一起悄悄出屋,大夫人回头看霍长旭,更来气。 夜沉沉,云彩遮住天边星光,天地一片黑暗。 霍长鹤侧耳听,颜如玉一指暗处树影:“那边。” 霍长鹤诧异:“你怎么……” 颜如玉弹弹手指:“刚才在瑞哥儿身上染了点香气。” 霍长鹤恍然大悟:“什么香?” “普通香,距离近,时间短,用不着别的。” “你还会用别的?” “那当然,”颜如玉笑意掩在黑暗中,“我会得可多了。” 第140章 安泰镇 颜如玉和霍长鹤慢步走入暗影中,夜风习习,拂动树叶,丝丝凉意,让颜如玉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握紧刀柄,凝眸看向不远处暗影中的人。 葵娘手指细长,指甲也长,此时像是沾了什么东西,闪着幽幽银光,手掌张开,按在瑞哥儿头上,像整个包住。 这场面分外诡异,颜如玉不自觉屏住呼吸。 纵然前世是特工,既杀人,也被追杀,都不曾见过如此场景。 她可以肯定,这个孩子,一定是被葵娘控制,或许根本就不是哑巴,而是不能开口说话。 这么小的孩子,定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却惨遭如此对待。 那夜,容氏定也是瞧见了这种场景,才险些被灭口。 霍长鹤轻握住颜如玉的手腕,眼神询问,要不要过去拿住。 颜如玉略一思索,缓缓摇头,明天傍晚就能到安泰镇,是人是鬼,这些人究竟意欲何为,便都可露出真容。 已经等到现在,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缓缓摇头,和霍长鹤一起退出来。 “瑞哥儿被她控制住,应该也存在某种关联,否则不会这边刚昏倒抽搐,她就来了。” 颜如玉分外冷静:“所以,无论是葵娘本人,还是瑞哥儿,我们都暂时不动。” 霍长鹤也是如此打算,点头赞同:“好。” “时候不早,”颜如玉道,“明天还要早起,大当家早点休息。” 霍长鹤上前一步,颜如玉问:“还有事?” 霍长鹤心里天人交战,想起银锭之前说的话,又勉强忍住——罢了,待安泰镇的事解决再说。 翼王在那里定然有安排,若是现在现身或者告诉如玉,难保不会让她分心。 “没什么,”霍长鹤笑笑,“早点睡,外面的事你不必担心。” “有劳。” 颜如玉回房间,大夫人还没睡,见她回来才算放下心。 树后的葵娘收回手,脸上的温婉柔弱半分也无,重重吐一口气,嫌弃地把瑞哥儿推到一边。 拿出大夫人给的那点吃的,几口吞下肚。 肚子里有了东西,总算舒服点,抬头看看天,再等等,只要熬到明天晚上,到安泰镇,她就要好好折磨一下颜如玉。 一夜到天明。 趁着早膳的功夫,孟梦凉来找颜如玉。 “颜姐姐,马大哥让我提醒你,今天早上起来,颜松有点不太对劲,让你多加防备。” “怎么个不对劲?” “有种压抑的兴奋激动,就像……”孟梦凉思索一下,“我娘一大早上起来,准备去翠云轩抢限定的首饰一样。” 颜如玉瞬间懂了,这个比喻好。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也谢马大人。” “这不是应该的嘛,”孟梦凉瞄一眼马车,“颜姐姐,你可真厉害,让我大开眼界。” 颜如玉浅笑:“想坐?到安泰镇,给你弄一辆。” “我有钱,”孟梦凉一拍钱袋子。 “不用钱。” 孟梦凉眼睛一亮:“这可以。” 说话间,见霍长鹤过来,孟梦凉哼一声,翻个白眼,转身走了。 “他怎么了?”霍长鹤莫名其妙。 “来说颜松,不太对劲,大概是快到安泰镇的缘故。” 霍长鹤点头:“不用担心,我给山寨去了信,那边也会派点人手,我那个手下现在也在镇中。” “好。” 出发上路,葵娘没敢再作妖,就这一天,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度过行。 反正她是不想再拉什么小车了。 大夫人还有点惋惜,怎么不再作一作,再躺平一天也好。 不过,不坐小平板车,也不必再走路,坐上马车,把小平板车借给有需要的人。 马车里宽敞舒适,有两个孩子和颜如玉为伴,大夫人也觉得惬意得很。 “这天有些阴沉,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大夫人挑车帘往外看,“要是下雨,天黑前怕是赶不到镇子上。” “不会,今天不会下雨,最快也要明天。” 霍长衡疑惑:“嫂嫂,你怎么知道?” 颜如玉掐掐手指:“我会算。” 霍沁香拍着手:“仙女婶婶好厉害。” 大夫人忍俊不禁,这俩孩子也太好骗了。 又想着,要是长鹤能快点平安回来就好了,赶紧和如玉生几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到西北天高皇帝远,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不错。 颜如玉不知她心思飘得离谱,从车帘缝隙中往外看,葵娘咬牙赶路,老实得很。 似是察觉,葵娘转头看过来,与颜如玉目光一撞,抿唇笑笑。 颜如玉面无表情,放下车帘。 这一天行程都赶得很急,中午休息的时间也缩短,一路上还遇见不少书生,或行走或是雇了马车,三三两两,前往安泰镇。 这一路走来,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路上遇见过这么多人,他们这一行人,也倍受瞩目议论。 直到傍晚,夕阳沉下之前,看到安泰镇的灯火。 果然名不虚传。 远远望去,灯火绵延似海,即便今夜没有星辰,夜空也依旧光辉灿烂。 隐隐还有丝竹之声,顺着夜风飘来,让人心神都跟着愉悦。 队伍中不少人恍惚回到京城,回想起当初的安逸时光。 颜松大声道:“看在这些日子都还算老实的分儿上,今天晚上特准你们入镇休息,都抓紧走几步!” 镇子虽然没有城门,但也有负责宵禁的,尤其安泰镇的特殊性,与寻常镇子更是不同。 据说朝廷也挺重视,也在这里驻扎着官兵,不及护城军,但也算优待。 众人一听,心头雀跃,还以为只能露宿在镇外,远远看几眼,这可是意外之喜。 进镇子之后,就能有更好的住处,还能买些补给。 这样一想,脚步也不由自主加快。 颜如玉和骑马走在马车一侧的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颜如玉对大夫人道:“母亲,进镇子之后,无论什么时候,谁叫你,都不要单独离开,务必要和我知会一声,好吗?” 大夫人点头:“行,你放心,我记住了。” 霍长旭和银锭在外面驾车,霍长鹤也早交待过银锭,让他照应霍长旭。 颜松坐在马上,心跳飞快,欢喜地想要大笑三声。 终于到了,一直压在心口的恶气,这一次,一定要全数吐出来! 颜如玉,大当家,甚至不听话的马立羽,统统都要把命留在这里! 第141章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安泰镇,三个字苍劲有力,都是老首辅亲笔书写。 如霍长鹤之前所说,这里已经聚集许多人,客栈爆满,别说客房,就是柴房都住好几个人。 比科考时的京城还要夸张。 马车行驶缓慢,街上也到处是人,很快走快。 霍沁香赞叹:“哇,这么多人。” 霍长衡把她从车窗拉回:“小心些,别碰到。” 颜如玉摸摸他俩的头:“一会儿无论到哪,不要乱跑,明白吗?” 两人乖巧点头。 颜如玉不担心住的地方,颜松既然引着他们来,就一定有去处。 果不其然,穿街过巷,队伍停住,是一座香火一般的小庙,地处偏僻,很多个来的书生不知这个地方,因此,这里还算安静。 小庙里也只有一个人负责日常打扫,今天还不在,颜松命手下推开侧门。 “都听好了,从这里进去,今天晚上,暂时住在这里,谁要是想出去,必须要报备说一声,一家出去一个,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回来。” 颜松也不等众人回应,就率先走进去。 颜如玉下马车,对身旁的霍长鹤道:“他连好好说完命令的耐心都没有了。” “这里偏僻,他若是不熟悉,怎么会一找就找到这里来?”霍长鹤袖口露出半截叠着的东西,“一会安顿下,一起看看安泰镇地形图。” 颜如玉那里也有一份,从文青卓那得来的那份,但霍长鹤这份更详细,他昨天亲自来了一趟,有些地方做过标注。 “好。” 颜如玉一口答应。 小庙外面看着不大,后面倒是不小,足够他们住,还不用很多人挤在一处。 颜如玉和大夫人带着霍长衡住一间,霍长鹤、霍长旭和银锭以及账房先生住在右边隔壁。 容氏和霍仲卯带着霍沁香住在左隔壁。 刚安置下,颜如玉正想准备晚膳,葵娘便来了。 “婆母,我有话和您说。” 颜如玉拒绝道:“现在没有时间,有什么事等吃过饭再说。” 葵娘浅笑,姿态已经有了变化,腰背挺直,言语也有几分傲慢:“少夫人,我是和婆母说话。 你纵然再不满,也不能拦着长辈,替长辈作主吧? 再说,我说的是万分紧要的事,若是耽误了,你恐怕担待不起。” “抄家的事我都担得起,何况是你说的事,你一个贫贱之身,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葵娘脸色微变:“少夫人,你张口贫贱,闭口贫贱,可是瞧不起我?” “是,的确看不起,你才知道?”颜如玉微讶,“不只是因为你的出身,还因为你自甘下贱。 婚姻大事,无媒妁之言,更无父母之命,就连孩子都生了,要想让人看得起,自己也得做点让人看得起的事。” 葵娘脸色铁青,盯着颜如玉看半晌,短促笑一声:“呵 ,少夫人,你这副唇舌,还真是厉害。” “那是自然,行得正,坐得端,我明媒正娶,自然就能说。” 葵娘冷笑:“那又如何?王爷喜欢的是我。” “那你叫王爷亲自来和我说。” 葵娘看一眼左右,见无人注意,上前一步低声说:“我来找婆母,就是为这事。” “什么事?”大夫人诧异。 “婆母,我对您说过的,夫君就在安泰镇,”葵娘神神秘秘,“我带您去见他。” 大夫人心头一喜,接着又迅速冷静——不,不对,那封信是假的,葵娘的孩子也是假的,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她现在说的话,怎么会是真的? “当真?”大夫人脸上露出惊喜,抓住葵娘的手,“我儿在何处?” “距离此处不远,这定是天意,”葵娘被她抓得有点疼,想抽手却抽不了,“婆母,我们现在去?” 大夫人连连点头,有些迫不及待,正要跟她走,又摇头:“不行。” 葵娘一怔:“为何?” “我儿爱吃我做的面,许久未见,一定想得很,我得让他吃上一碗才成。” 大夫人一边说一边挽袖子,对颜如玉道:“如玉,今天晚上吃面,我来做。” “好,我给您打下手。” 银锭把面袋子扛了来,几个人开始忙活。 葵娘:“??” 这是什么操作? 不是应该又惊又喜,痛哭流涕,一刻不停地,拉都拉不住地立即跟着她去见吗? 怎么……就做起面来了? 葵娘有点不知所措。 银锭搬着小板凳,翻个白眼看她:“走开些,别一会儿柴禾碰到你,又要哭。” 八哥立即跟着附和:“要哭了嘿,眼泪来了嘿!” 葵娘:“……” 煮汤,做面,又下青菜,忙得不得了,不多时院子里就满是香气。 葵娘摸摸肚子,还真是饿了。 她已经苦好几天,现在进镇子,总算能好好吃顿饭。 既然她们不急,那就抻着她们,看她们什么时候急。 葵娘转身离开,带瑞哥儿出小庙去。 她是没瞧见,暗处的金铤抱着剑,随后就跟上。 距离小庙不远,有一条小胡同,穿过胡同,就像踏入另一个世界。 一座高门大院,出现在眼前。 葵娘踏上台阶,刚要叫门,不远处路口走来两人。 这两人互相依靠,走路一拐一拐,说是走,其实就是强拖着走,脚都离不开地。 光是看着影子,就知道他们累得想死。 这是谁? 葵娘好奇心起,等那两人走近,看清容貌,眼睛不禁微微睁大。 “杏林先生?您怎么……” 杏林先生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赶了毡,平时干净红润的脸满是菜色,眼皮耷拉着,目光无神,鼻翼快速煽动,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脚上的鞋磨破了底,脚趾都露出来,打冷眼看,就和街头的老乞丐差不多。 他身边的小童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年纪小,体质略好。 杏林先生哼哼道:“你谁啊?” 葵娘道:“我是葵娘啊。” 杏林先生掀眼皮打量几眼,嗤笑一声:“还取笑我,你这副鬼样子,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葵娘:“……我没有取笑先生的意思。” “少废话,”杏林先生打断,感觉气都要断了,“快叫门啊,愣着干什么?” 葵娘啪啪拍门,里面很快有人开了门,见到她,略一点头,再一看杏林先生,也是一脸震惊。 “先生,您……” “快,叫几个人带着软抬出来,我一步也不想走了。” 第142章 如此有趣 墨先生正在书房,手指点在地形图上的一个位置。 那里原来是一座普通寺庙,香火不怎么样,几次都要撑不住,后来建了首辅生祠,才有所好转。 如今改成文曲星庙,香火盛极。 这次的计划,就从这里开始。 门外敲门声打断他的思路。 “进。” “先生,葵娘求见。” 墨先生淡淡点头:“让她进来。” 葵娘一进屋,墨先生的眉头微不可察一皱。 “先生……” “先去把你自己打扫干净。” 墨先生声音清冷,重新低下头。 葵娘咬唇,本以为这副惨样见他,能让他有些怜悯之心,让他知道此番做事不易。 孰料,这个男人的心,当真是捂不热。 “还不去?” “是。” 葵娘不敢再停留,赶紧下去。 墨先生问小厮:“颜松进城了吗?” “回先生,刚送来消息,进城了,已经在那里安置下。” 刚说到这里,有人快步来报:“先生,杏林先生进府了。” 墨先生平静的脸上总算有点喜色:“人在何处?” “杏林先生他……他有点不适,这会儿刚回院子。” “不适?”墨先生奇怪,“有没有什么不适?” 那老头子也是个怪人,脾气又臭,一般人不敢多嘴。 “杏林先生是走着回来的,薄底靴子也磨破了,大概是累坏了。” 墨先生更疑惑不解,这老头子一向精致爱打扮,靴子更是讲究,什么缎面,什么薄底,只为轻便舒适。 他那双脚,金贵得很,轿子马车四人抬,走到哪哪都得备下。 “去看看。” 到杏林先生的院门口,遇见小药童。 一见小药童浑身的狼狈,墨先生才算是信了。 “您还是别去了,我家先生这次恼得很,这会儿是谁也不想见,得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再说。” “究竟怎么回事?” 小药童把事情经过一说,但有的他也不知道,比如杏林先生在马车里和颜如玉说了什么,他就不知。 一听说和颜如玉有关,墨先生的眸色微深。 又是那个女子?真是有趣。 他偏头吩咐:“告诉厨房,给先生做些平时爱吃的,其它人也要小心伺候。” “是。” 墨先生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要不要修改一下计划——颜如玉如此有趣,若是能收到身边的话,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回到书房院子,葵娘也收拾好,抱着一大束花站在门口,眉眼带笑。 “先生。” 墨先生浅含了笑:“人都到了?” “正是,”葵娘微抿唇,“我已经说了,要带大夫人来,她现在还在准备。” 墨先生接过她怀里的花:“准备什么?” “说是要亲自做一碗面,给镇南王吃。” 墨先生轻笑:“可怜天下父母心,由她去,反正机会也不多了。” “木娃娃呢?” “在偏室。” “你还带他去,别让人瞧出破绽来,等事发之后,你再回来,把他送回偏室。” “……是。” 葵娘并不想再回到颜如玉她们身边。 墨先生察觉到她的迟疑,似笑非笑:“怎么?不想听话了?” 葵娘心头一凛,巧笑如花:“当然不是,葵娘永远都听先生的话,只是……葵娘想先生了,想早点回到先生身边。” 墨先生笑容温柔,抽出一枝花,在她腮边轻划:“我知道你乖,再过两日。” “是。” 墨先生笑出声,拿出个纸包给她:“你的奖赏。” 葵娘欢喜地双手接过:“谢先生!” 墨先生略一思索:“既然你出来了,就把人带过去,别让大夫人过来了,以免节外生枝。” “是。” …… 大夫人做的面味道很不错,大家吃完晚膳,也不见葵娘回来。 大夫人小声问:“如玉,还等她吗?” “不必,晾晾她。” “行。” 收拾妥当,各自进屋休息。 颜如玉进屋之前,扫一眼颜松的房间。 她注意到,进到这里没多久,那个家丁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目的地到了,也就没有再留在颜松身边的必要,说不定颜松本人今天晚上也会偷偷离开。 颜如玉想了想,从空间拿出一样东西,去找颜松。 颜松的确高兴,让手下去街上买了不少吃的,大吃一顿。 只可惜,晚上还得去见墨先生,不能喝酒。 颜如玉敲门时,他正准备换衣裳,听到声晌,不耐烦道:“谁?” 颜如玉没回答,依旧敲门。 颜松上前猛地开门,拧眉道:“是你?有什么事?” “进去说。” 颜松耐着性子,心里暗暗 得意,双手环胸道:“什么事,说吧。” 颜如玉道:“大人这是要出门?” 颜松哼笑:“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有什么话赶紧说。” 颜如玉打量他几眼:“大人精神不错,容光焕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大人是有好事?” 颜如玉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满桌子菜:“有什么好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同乐。” 颜松冷笑:“颜如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刁钻?你究竟有多少面孔?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说实话,你那个娘,但凡有你一点能耐,也不至于死了。” 颜如玉轻声笑:“大人只管放心,我肯定得好好活,才能辜负我娘。” 颜松短促笑出声,心说你也没多少活头了。 颜如玉目光一转,看到一旁放着的衣裳,看样子,是颜松正准备换的。 她起身:“好了,就不打扰大人了,告辞。” 路过那套衣裳时,手略一抬,手指微压,一点粉末无声落下。 颜松一头雾水,琢磨不透她突然来是为了什么,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你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大人随意。” 颜如玉爽快地走了,颜松莫名其妙,琢磨一会儿,看时间不早,赶紧换衣裳出门。 他和葵娘之间,葵娘和家丁之间,都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互不相识。 墨先生一向如此,不会让手下人过多认识接触,他们之间各管各的事,互不干涉。 颜松出门不久,葵娘带着瑞哥儿又回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黑衣戴斗笠,捂得极严实的男人。 一进院子,先四下里查看,无人注意不说,连大夫人他们也早收拾了锅灶进屋了。 葵娘暗暗生气,上前叫门。 第143章 婆母,开门啊 大夫人正要和颜如玉说话,外面葵娘开始叫门。 “烦死了,”大夫人小声嘀咕,“怎么没完没了!” “只怕她的戏码才刚开始,”颜如玉安抚,“您再忍忍。”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行,那她要说带我什么地方怎么办?” “无妨,”颜如玉扭头看看熟睡的霍长衡,“您只管推托,我在这儿听着,拖不过去我就出面。” “行。” 大夫人拍拍自己的脸,过去开门。 “怎么了?” 葵娘一口气哽住,这娘是怎么当的?刚才说过要去见儿子,吃了一顿面,把事儿给吃忘了。 “婆母,我之前不是说要带您去见王爷?”葵娘压低声音,“方才我偷偷出去,给王爷送了信,王爷体恤您辛苦,过来见您了。” 大夫人一怔,想好的说辞还没机会说,又都咽回去,听她说霍长鹤来了,心神一荡,手刹那握紧。 “在……在哪?” 葵娘看着她的反应,总算是正常些,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一闪即过。 “婆母,我们进去说?” 颜如玉挑帘从里屋出来:“进来说。” 葵娘微抬下巴:“少夫人也还没睡?” “睡了也让你吵醒,”颜如玉冷淡道,“客套虚伪话不必说了,我听着烦。人在何处?” 大夫人侧身让开:“进来。” 葵娘进屋,她身后的男人也跟着进来。 斗笠摘下,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映在烛火中。 “鹤儿?”大夫人失声叫道,眼泪瞬间滚落。 多少日夜的担忧,思念,都在此刻汇聚,顷刻如同汹涌的潮浪,涌上心头眼眶。 身后的男人声音暗哑,往前迎两步:“母亲,对不起,是儿子不好,连累您了……” 大夫人摇头,一把抓住他手腕,低下头,大颗泪砸下来:“说什么傻话,我是你娘,哪有什么连不连累?” “快,快坐下说。” 颜如玉靠着窗边,轻推开半扇窗,夜风吹进来,拂动烛光。 葵娘道:“少夫人还是关上窗子吧,王爷伤未痊愈,见不得风。” 颜如玉暗笑,究竟是见不得风,还是见不得光? “这位是……”男人看向颜如玉。 “哦,这是如玉,”大夫人说,“这一路上,多亏了她,要是没有她,我们母子怕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男人略点头,拱手道:“多谢。” 颜如玉抿唇没说话,男人话峰一转:“不过,我与葵娘已经定了终身,还有了瑞哥儿,母亲,其它的女子,还是算了,不要拖累人家。” 大夫人蹙眉,正要说话,霍长鹤到屋门口,肩膀上站着八哥:“开门,婆母,开门啊!” 八哥的声音尖细,声音虽不像,但腔调学了九成,一听就是葵娘的调调。 葵娘:“……” 颜如玉要开门,葵娘上前挡住她:“少夫人,王爷在此,还是安全为上。” 颜如玉扣住她肩膀,用力往旁边一扒拉,葵娘正抬着下巴得意,完全没想到她还会动手,尤其当着大夫人和男人的面。 一下子被扒拉到一边,肩膀都火辣辣地疼。 “你……” 颜如玉已经打开门。 霍长鹤刚迈进左脚,一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手下意识握住刀柄。 颜如玉侧身挡住他握刀的手:“大当家来得正好,夫君,大当家也是逼不得已才做了匪,之前也在军中效力,对你仰慕已久。” 葵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个大当家,竟然曾在军中效力?这点她倒是不知道。 男人倒是稳,打量霍长鹤几眼,缓缓点头:“既是在军中效过力,就该以军人操守为准则,严格要求自己,怎可占山为王?” 霍长鹤浅浅笑:“嗯,您说得是,若是不嫌弃,不如让我跟在您身边效力如何?以前也一直想有这个机会。” 男人打量他:“不必,我……” 大夫人轻声说:“儿啊,我觉得可以,大当家以前是匪,但现在不是了。 这一路上照顾我和衡儿,经常给我们找吃的,还救过衡儿的命。你看在为娘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男人垂眸:“母亲,我现在……” “你现在四面楚歌,为娘知道,”大夫人轻拍他手臂,“所以才要有可靠可用的人,大当家绝对可以。是吧?” 颜如玉眼中闪过微讶,她虽然还不知霍长鹤具体长什么样,但这个男人一进屋,大夫人就落了泪,失声唤了一声。 可见,这个男人装得还是很像的。 原以为大夫人要缓一阵子,没想到,竟然清醒得如此快。 霍长鹤上前一步拱手:“还请王爷收下我,我定当竭力为王爷做事。” 男人还想拒绝,葵娘给他递个眼色。 “也好,既然母亲也觉得你好,那就留下吧!”男人松了口,“不过,我现在行踪需要保密,母亲,我来看你,也是冒了很大风险,一会儿就得走。 不如就先让他留在这里,继续保护您的安危。” 颜如玉道:“夫君要走?可带我一同去?” 男人蹙眉道:“刚才说过了,我心里只有葵娘,你照顾母亲,我自然是感激,但这是两回事。” “那夫君打算如何安置我?我从京城一路走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这话的。 既然是两回事,那就一回一回地说清楚。” 男人有点烦躁:“说什么清楚?” “把如何安置我,说清楚。” “本王不喜欢你,还不够清楚吗?” “既然如此,那王爷就上奏,说明情况,让皇上免了我的流放。 你不承认我,我还要跟着流放,未免太不公平,辛苦为家,还要被王爷嫌弃,其它女人倒会坐享其成,传出去王爷不怕英明尽毁?” “谁会传出去?” “我啊,”颜如玉毫不退缩,“你做都做了,我传一传又怎么了?总得讨个说法。” 男人“蹭”一下子站起:“你要什么说法?” “上奏,免我流放。” 葵娘道:“少夫人,你这不是为难王爷吗?他现在是戴罪之身,如何上奏?我们要为王爷着想才是啊。” “受益人是你,你当然会说,你才走了几天,就要死要活,我这一路走,还要走到西北,我招谁惹谁?” 颜如玉一指外面:“要不就去找差官,说清楚,明天放我走!” 男人当然不敢。 他今天晚上来,就是想诓骗大夫人,利用大夫人,引诱霍长鹤现身上钩。 哪成想,颜如玉如此胡搅蛮缠。 第144章 我也来放肆一下 霍长鹤在一旁听着,简直火冒三丈。 恨不能现在拔刀,一刀劈死这个西贝货算完。 葵娘也暗自着急,本来墨先生让她带这个男人来是办事的,可不是来惹麻烦的。 “婆母,您看此事……” 大夫人面带不悦,对颜如玉道:“如玉,此次鹤儿来,也是冒险而为,你的事容后再说吧。” 颜如玉冷笑:“怎么?母亲这一路上都靠我照顾,现在看到儿子了,就立即不认我了?” 大夫人明知是假,心尖也微微一痛:“并非如此,只是鹤儿他……” “两条路,要么上奏,还我自由身,要么我现在出去,以后各走各路。” 男人几乎立即选择第二种,一指门口:“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出去!以后母亲也不用你。”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转身出屋。 大夫人张张嘴,还没说出声,被葵娘拦住:“母亲,您放心,还有我。” 大夫人垂眸:滚蛋,谁想有你。 男人转身道:“母亲,我得走了,我会想办法,让您在镇中多留几日,你们好生休养,我会再来的。” 大夫人一怔,留在镇中?这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颜如玉不在,她没的商量,只好勉强点头。 男人转身往外走,霍长鹤淡淡道:“我送您。” 葵娘扫一眼霍长鹤,也没理会,她现在吃饱喝足,需要休息,也无心再和大夫人虚情假意。 所有人一走,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夫人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颜如玉去哪了。 …… 颜如玉就在巷子里,站在暗处,微合着眼睛,听巷子两边的动静。 一边寂静,一边喧嚣,像是隔开两个世界。 越事到临头,她越是冷静,前世各种训练都深刻在骨髓里。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她纹丝不动。 直到脚步近在咫尺,才睁开眼。 男人乍一见到她,也很意外,下意识后退一步:“是你?” 颜如玉点头:“是我。” 男人蹙眉:“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还来纠缠什么?走开。” 颜如玉笑意不达眼底:“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未必吧?我想听的,你一句没说。” “我对你,没有半点情意……” “你该庆幸你没有,”颜如玉打断他,“情情爱爱,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算什么什么,也配顶着镇南王的脸。” 男人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颜如玉手掌一翻,冷光乍现,刀锋锋利,寒意逼人。 男人呼吸微促,后退两步:“你胆敢对本王无礼?” “你错了,不是无礼,是要杀你。”颜如玉字字切金断玉,“你再自称一声本王试试。” 男人抽剑:“放肆!” “放肆?”冷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霍长鹤踏夜色而来,“那我也来放肆一下。” 前有颜如玉,后有霍长鹤,男人被夹在中间。 “你们意欲何为?颜如玉!难道你要谋杀亲……” “夫”字还未出口,一道剑风扫来,男人吓了一跳,赶紧招架。 但他这几下在霍长鹤面前,简直就是花架子,两剑相撞,手都被震得发麻,剑险些落地。 霍长鹤反手一撩,在他肩膀上豁开一条血口。 男人闷哼一声,霍长鹤跟步上前,一脚踢掉他手中剑,把他打翻在地,踏在脚下,剑尖直指他胸口。 “你也配!” 颜如玉本还想看他们俩对打一番,结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俯身看着男人,打量多时,问霍长鹤:“他和王爷像吗?” 霍长鹤脱口道:“像,非常像,连小动作都一样。” 颜如玉拿出一包药粉:“我这人脾气不好,耐性不佳,问问题只问一次,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倒。” “你的脸怎么回事?”颜如玉打开 纸包,“不说就把这些洒你脸上,皮肉皆烂。” 男人吞一口唾沫:“易容!是易容,至于小动作什么的,是有人教我的。” “什么人?” “墨先生,墨先生找人教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是你自己易的,还是有人给你易的?” “是……是我自己,我们这一队最擅长就是易容。” 颜如玉敏锐抓住关键点:“那么别的队呢?都擅长什么?” “这……” 他略一犹豫,颜如玉手腕微抖,纸包里的粉末差点掉出来。 “我说,我说!”男人立即开口,“我只知道,有一队擅长媚术,就像刚才的葵娘,还有一队是擅长用毒,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墨先生管束我们很严,不该问的从来不让多问,这次要不是和葵娘有合作,我也不知。” “葵娘身边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木娃娃?”男人一顿,摇头,“这我真不知,只知道叫木娃娃,他们有别的用途。” 颜如玉又问:“和墨先生在一起的人中,有没有一个老头,擅医术,平时身边还带一个小童。” “你说的……是杏林先生吧?他是个医痴,不只是研究医术,还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也就他在墨先生面前有点话语权。” 霍长鹤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镇南王长什么样子,谁让你易容成这样的?” “墨先生给了我一幅画像,经过多次调整,才最终定下的。” “画像?” “正是。” 颜如玉轻声笑,笑意在夜色中散开:“想死,还是想活?” …… 墨先生目光清冷,在月下自斟自饮。 小厮在院门口停滞一瞬间,进来禀报:“回先生,去见霍大夫人的人回来了,一切顺利。” “嗯,让他藏两天,等到镇中事发,大夫人惶恐不安之时,再去接人,大夫人必定毫不犹豫跟他走。” 小厮恭维:“先生高见。” 墨先生饮一杯酒,无声冷笑,这样一来,即便大夫人和其它人一样,身陷危险中时,镇南王能沉得住气不现身,也能被他的人握在手中,只要大夫人几人在手,不愁镇南王不现身。 可惜了,那样一个神武睿智的男人,少有的对手,没死在沙场,却要死在他的阴谋中。 只要镇南王一死,大业得成,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第145章 不信天不信命 颜如玉和霍长鹤一同往回走。 霍长鹤道:“那个墨先生,竟然有王爷的画像,还找人做出如此相像的易容,若非走这一趟,还真是不知道。” “由此更可说明,军中有内奸,”颜如玉声音冷淡,“别的可以忍,内奸和卖国者,绝不能忍。” 霍长鹤眉梢微挑,颜如玉问:“怎么?” “少夫人此言,不像闺中女子会说的。” “闺中女子该说什么?夫君辛苦了?夫君是天,是地,是空气?”颜如玉轻笑,“ 与我心意相合,一心只我一人,共同搏击风雨,他护着我,我也能助他,这才是夫妻。” 颜如玉手指轻点头:“我有脑子,却不是恋爱脑。若王爷真如葵娘所说,另有心爱之人,我也不会死缠烂打。我颜如玉离了谁也能活,我向来不信天不信命,只信我自己。” 霍长鹤心头微震,眼睛在暗中亮:“少夫人此言,振聋发聩,我铭记于心。” 颜如玉似是笑了笑:“大当家记着做什么?将来说你的压寨夫人听?” “嗯,”霍长鹤的脸在黑暗中发烫,“我就要找个少夫人这般的奇女子。” 颜如玉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回到屋里,大夫人果然没睡,不但没睡,还把霍长旭也叫起来。 见她进来,大夫人赶紧迎上来,拉着她左瞧右瞧:“如玉,你昨天教银坨的那首歌叫什么?” “斩妖降魔曲。” 大夫人松口气:“是你。” 颜如玉:“??” 大夫人拉着她坐下:“那个男人,长得和长鹤一模一样,但我一拉他的手就知道了,长鹤的手臂曾受过伤,有一道伤疤,那个男人没有。” 颜如玉恍然,原来大夫人是靠这个认出那个是西贝货。 “刚才你一进来,我怕又是个假的,所以才问问你。” 颜如玉哭笑不得,也很赞赏:“母亲聪慧。” 大夫人眉开眼笑,又叹口气:“不过,说真的,还真是像,我第一眼都没有瞧出来,还以为……唉,真是,也不知道长鹤现在怎么样。” 颜如玉安抚道:“母亲不必担忧,夫君没事的。” 霍长旭有点遗憾方才没有见到,忍不住问:“大嫂为何如此肯定?” “我会算,”颜如玉掐掐手指,“另外,夫君给我托梦来着。” 大夫人欢喜道:“哎呀,真是上天保佑,我们如玉就是有福气,连带着我们一家都有福气,长鹤一定会平安归来,早晚的事。” 霍长旭:“……”这也行? 大夫人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赶紧去睡觉!” 霍长旭——被嫌弃的次子的一生。 颜如玉和大夫人一起去休息,轻声低语,把方才发生的事告诉她。 大夫人屏住呼吸,认真听着,心在腔子里上上下下。 直到颜如玉讲完,大夫人这口气才算缓过来:“我的天,那我们真有可能要在此地留几日?”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会。” 大夫人叹道:“我本以为,我们被流放,已经算是最大的惊险,没有想到,这不过是才开始。” “如玉,幸好有你。” “母亲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次日一早,知道走不了,颜如玉也没有早起。 直到,被院子里的吵架声吵醒。 颜松下了令,让大家在镇子上转一转,停留一天。 马立羽觉得事有蹊跷,颜松不可能这么好心,因此提出要尽快上路。 双方争执不下,开始吵架。 颜松那边的人多是溜须拍马之辈,马立羽这边只有一个孟梦凉能勉强吵一吵。 八哥站在廊下,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唯恐吵得不够激烈,开始叫喊:“打起来,打起来!打他丫的!” 黑山鸡喉咙里咕咕叫一声,偏头看过来。 八哥飞快看它一眼,看到它的爪子,又闭上嘴巴。 颜松手下那叫宋虎的,也想留下休息,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刻,被八哥一激,正好孟梦凉刚说完,忍不住挥拳头就揍上去。 孟梦凉没防备,马立羽一拉他,动作也慢了点,没打到脸,倒是砸中肩膀。 孟梦凉这下可不干了:“你他娘的敢打我?” 八哥拍着翅膀:“打起来,打起来!谁怂谁是小狗子嘿!” “干他!” 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双方战势一触即发,瞬间混战一团。 银锭端起小锅跑到廊下,从点心匣子里摸块点心:“哎呀,这招不行呀,哎,那个谁,耍阴招了嘿!上,上,快上!” 霍长衡好奇地眨着眼睛看,个子太矮,有点瞧不见。 银锭把他放在脖子上,两人一鸟看得不亦乐乎。 霍长鹤从外面进来,无声叹气。 颜如玉也从屋里出来,扫一眼乱嘈嘈的现状,也懒得理会,去隔壁给容氏看伤。 容氏的伤恢复得很快,已经开始慢慢愈合,她比划着,对颜如玉表示感谢,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霍仲卯也连连道谢,差点与妻子阴阳两隔,这几夜他就没有睡好过。 霍沁香小手托腮,满脸都是敬佩:“仙女婶婶,我长大能像你一样吗?为别人看病,救人性命。” “自然是能,”颜如玉肯定回答,“你有学识字吗?” “有,我虽然不能上私塾,但爹爹有教过我。” “那就好,我们还有很长的路才到西北,这路上你可以识很多字,等到西北,我教你看医书,认识药材,慢慢来。” 容氏和霍仲卯对视一眼,又惊又喜。 “真的吗?”霍沁香笑出两个小酒窝,“仙女婶婶,我可以学吗?” “有志者,自然可以事成,”颜如玉摸摸她两个小揪揪,“沁香聪明,若是有心,自然能学会。” 霍仲卯起身,对颜如玉深施一礼:“多谢少夫人。” 他有些歉疚地笑笑:“谢来谢去,总是显得太轻了,可我现在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 “我说了,日子还长,不着急。沁香是个好孩子,我方才的话不是戏言,女子也能做事,也能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并非只是困在后宅四方院中,你们若是下定决心,让她跟着我便是。” 容氏下了地,想要叩拜,被颜如玉拦住。 霍仲卯道:“少夫人,您的大恩,我铭记于心,舍这一身也必定报答。”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正好,我有一事,想麻烦你。” “少夫人只管吩咐。” 第146章 草料 颜如玉拿出张银票,以及十几两碎银子给霍仲卯。 “少夫人,您这是……” “这些钱你拿着,先去买身不错的衣裳,然后,去四处转转,我看街上有来了不少读书人,看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听听他们怎么说,无论真假,这些消息我都要。” “那也不用这么多,”霍仲卯有点不好意思。 “要的,读书人清高,有时候也爱虚荣,你若太过寒酸,他们未必看得起你。从霍家出来的人,气度是没问题,装扮上改一下即可。” 颜如玉浅笑:“另外,不能只顾你自己,回来的时候给我们沁香也买些漂亮衣裳,薄的厚的都要。 往后越走越冷,这两日还会下雨,雨一下温度就会降下来,早早备上为好。 还有爱吃想吃的能放的东西,既然答应与我合作,自是不能让你们受苦。” 容氏红了眼眶,霍仲卯不再多言,神情郑重,双手接过。 “剩下的你便留着,无论什么时候,有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是,多谢少夫人。” 颜如玉起身:“好好休息,外面的事不用管,这几日走不了,正是休养的好时机。沁香,你是守着你母亲,还是跟我过去?” 沁香拉着颜如玉的手:“我守母亲一会儿,和母亲说说话,一会儿伺候母亲吃完汤药睡下,我再去找仙女婶婶。” “好。” 颜如玉离开容氏的房间,外面的打架还在继续。 正好马立羽看过来,两人目光一撞。 马立羽清清嗓子,大声道:“好了,都住手!” 孟梦凉气喘吁吁的停住手,怒视颜松的手下。 “颜大人,你是我们中官位最高的,若是队伍出什么差池,皇上首先要怪罪的你。” 颜松冷笑:“你还知道本官官位最高?马立羽,本官忍你好久了!等回到京里,必定要参你,别以为你们是禁军,就能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的好像是大人你,”马立羽道,“既然你这么说了……” 他回头看看自己手下:“ 大家都听见了,颜大人自己承担,我等劝也劝了,该说的都说过,大人一意孤行。既如此,听命便是,都散了!” 这场架打得快,散得也快。 颜松正在得意,根本没有意识到。 马立羽当时不知道颜如玉让他打这一架是为了什么,昨天晚上颜如玉找他的时候,他还将信将疑。 结果今天一早,颜松果然下令。 颜松可不是会体恤犯人的主儿,一定有别的缘由 。 现在马立羽懂了,颜如玉是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和手下摘出来,若有什么事,颜松就是那个该背罪的。 会发生什么?他心头微惊。 众人一听说要休息一天,还能上街,还是这么热闹的地方,都很高兴,赶紧收拾着吃早膳。 孟梦凉趁机来找颜如玉。 “颜姐姐,你上街去吗?我和你一起,你想买什么?我包了。 ” “多谢,”颜如玉看看霍长衡,“一会儿我带衡儿去,不劳孟大人。” “我也能带衡儿呀,什么劳不劳的,”孟梦凉继续说,“我知道哪有卖糖人的。” 霍长鹤缓缓开口:“衡儿不喜欢吃糖人,喜欢小马,我带他去买辆小马驹。” 霍长衡眼睛唰一下子亮了。 孟梦凉不服气:“我也能买。” “孟大人好意,我们心领了,”颜如玉低声说,“不过,这里人多眼杂,你们还是多注意颜松和他的人,好端端非要多留,定有缘由。” 孟梦凉思路顺利被带偏:“我觉得也是,这个家伙一定有诡计。” “那就劳烦孟大人,暗中多注意。” “好。” 孟梦凉被忽悠走了。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给我们衡儿再挑一套好马鞍。” “那是自然。” 大夫人悄悄扯一下颜如玉衣袖,颜如玉轻笑:“没事母亲,他应该的。” 大夫人:“??” 霍长鹤心尖一跳。 颜如玉说:“我那天请大当家喝了一碗药,乃是大补强身之药,寻常人可喝不到。” 霍长鹤一听到那药,就感觉嘴里一阵苦麻。 “是,那日急着赶路回来,太急,有些不适,多亏少夫人。” 大夫人想到银坨说的,大当家也是可怜人,微叹一口气,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街上人来人往,霍长鹤牵着霍长衡,沁香跟着颜如玉,两个人眼睛都不够看。 “哇,好热闹。” “比平时的京城还热闹。” 来的客人多,做小生意的自然也多,叫买叫卖,到处都是烟火气。 一路逛,一路买,霍长鹤成了存放各种挂件的大架子。 颜如玉道:“ 银坨呢?那会儿应该把银坨带出来。” “他好像说要去见什么朋友。” 颜如玉纳闷:“他在这儿有什么朋友?” 霍长鹤摇头:“这就不知了,回去问问他。” 被派出去有任务的银坨突然打个喷嚏。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东西买得差不多,到东市上,果然有卖小马驹的,黑亮的皮毛,眼睛炯炯有神,两只蹄子还是白色。 霍长衡一眼就喜欢上。 摊主笑眯眯地介绍:“小少爷眼光真好,这是我们最好的一匹马驹,它父母都是千里良驹,你看到它的蹄子没?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踏雪。” 颜如玉暗笑: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个名。 霍长鹤看看马牙,再看看眼睛,摊主道:“哟,这位公子是个行家呀。” 颜如玉似笑非知,霍长鹤道:“我会骑马,自然略懂一二。” 他们这边谈马价,旁边有人拉了一小车东西,看似草料,匆匆走过。 颜如玉本没有在意,但那人走过时,衣袖带起风,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特殊香气。 她目光看向那人,手指轻夹,从那辆车上夹下几根草料。 霍长鹤和摊主谈妥,摊主正高兴,颜如玉问:“刚才那人,是干什么的?” 摊主道:“您说他呀,小的也不认识,就是混个脸熟,他这几日天天来买草料。” “这个?” 摊主定睛一看:“正是。” 颜如玉又问:“这是什么上好的草料吗?” 第147章 神梦草 颜如玉捏着草料,总觉得哪里不对。 摊主做成生意收了钱,也愿意多说几句:“这不算什么上等草料,如果我的马有吃的,也不会吃这个。 不过,这种草也不能说不好,扛饿,短时间内买不到别的,也是可以吃的。” 颜如玉若有所思,摊主热情道:“那,那边就是卖草料的,我先您两捆,是这小马吃惯的,您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多谢。” “怎么?”霍长鹤问。 “走,去看看。” 霍长鹤想把自己这一身卸下来,放到马车,被霍长衡拒绝:“这马还这么小,担不起这么多东西,大哥哥,你力气大,还是你先拿着吧,让他歇歇。” 霍长鹤:“……” 这下得,不但没有卸下来,又多了两捆草料。 颜如玉笑出声。 她这一笑,霍长鹤什么脾气也没了。 到卖草料摊位前,颜如玉捏着那几根草料问:“有这个吗?” “哟,姑娘,”摊主细看,“真不巧,刚才有人都买走了。您这么好看的小马驹,不如买点别的?我这有更好的。” “这个不好吗?不好的怎么卖得快?” “便宜呀,”摊主也没有藏着掖着,“这种草料产量虽然不多,但买得人更少,因此价格也不高,我攒了两天,方才都被人买走了。” “他经常来吗?”颜如玉似无意问。 “隔三岔五吧,这一个月基本是这样。” 颜如玉又问:“他有很多匹马吗?” “这倒不知,此人不太好说话,而且嘴很严。”摊主笑。 颜如玉不再多问,挑了几捆好的,把地址写给摊主,让他一会儿帮忙送去,摊主爽快答应。 正要走,摊主又叫住她:“姑娘,我这还有半捆你方才要的那种,算是白送,稍后一同送去。” “多谢。” 东西买得差不多,小马驹也买到手,霍长衡和霍沁香的心思就都飞到小马身上,无心再逛其它,也就往回走。 颜如玉捏着两根草料,霍长鹤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草料有没有不妥我还没有看出来,不过,刚才那个人……从我身边路过时,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 “香火的味道,”颜如玉说,“就是寺庙或者道观里用的那种香,但成色不是特别好,最多算是中等。” 霍长鹤略一思索:“这里的确有座寺庙,就是之前我和你说过的,现在叫文曲星庙。” “那问题来了,一个寺庙,要这么多草料做什么?还只要这一种。” “有没有可能,是想给那些前来烧香拜佛的书生,别的太贵,舍不得,这种草料便宜,施舍给他们,骑马或者坐马车来的那些,多少能拿到点东西。” 颜如玉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霍长鹤又说,“方才那摊主说,近一个月就已经开始买了。” 两人目光一撞,彼此心领神会。 寺庙的人,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会有这一场盛事,来这么多人——除非,这场盛事与他们有关。 回到住处,颜如玉把东西交给大夫人分配保管,该拉关系的拉关系,该收着的收好。 不多时,买的草料也送到,霍长衡亲自接管,和霍沁香一起,俩人围着小马驹,高兴得不得了。 颜如玉看看天,耐心等。 这两天会有一场雨,她隐约觉得,这些人行事,多半会与这场雨有关。 中午时分,银坨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几个油纸包,兴冲冲开始准备午膳。 颜如玉正和大夫人在屋里说话,这次买了点布料,大夫人准备做衣服。 现在有马车,不用走路,正好可以做针线,她现在身无长物,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颜如玉的疼爱。 两人正说话,忽然闻到一股香气。 颜如玉刚推开窗,就听霍长衡说:“哎呀,坨哥哥,你烧的这是刚买的草料!” 银坨一脸懵:“草料?我以为引火的柴火,就拿了一小把。” 颜如玉快步出去,银坨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我不知道,没见过这种草料。” 他久在边关,要么就是在王府,都是上好军马,用的自然也是上等草料和马料。 这种的确没有见过。 颜如玉没说话,捻起一撮烧剩下的,凑近,香味更浓郁。 正琢磨,霍仲卯也回来了,诧异道:“咦,哪来的神梦草?” 颜如玉心尖微动:“你认得?” 霍仲卯接过两株,认真观察:“是的,实不相瞒,少夫人,我之前是做香料生意的,所以,大部分香料我都认得。这是神梦草,平时并不多见,哪来的?” “你懂香料?”颜如玉诧异,这可是意外之喜。 “懂一些,”霍仲卯点头,“少夫人若是有香料方面的事,只管问。” 颜如玉喜欢,多是自己研究,用的大多是现代方法,一些古方是自己看古书琢磨,很多并不得其法。 没想到,霍仲卯会懂。 “进屋说吧。” 她和霍仲卯进屋,霍仲卯把东西放下,请她入座。 “我以前就是开香料铺子, 家里一直是做这个,从祖父那辈就是,手里也有些传下来的香方。 之前是在老家那边,后来因王爷,也搬到京城,能在京城顺利开铺子,也是托了王爷的福。” 颜如玉略颔首:“这个神梦草,详细介绍一下。” “这个东西,顾名思义,说白了,如果被有心人加以其它香料辅佐,大多会被用来做成迷香。” 霍仲卯捻着一棵烧过的:“但也不是寻常的那种,把人迷倒的香,会让人不彻底昏过去,但又意识不太清楚,晕晕乎乎,如同做梦一般,等醒来之后,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是真做了梦,还是被迷晕过。” “其它的用处呢?还有吗?” 颜如玉猜测,那人买那么多,应该不会只用来迷倒人这么简单。 何况,迷倒人的方式很多种,何必买这些招摇过市? 霍仲卯浅笑:“有。不过,这个就更少用了,香书上都不曾有记载,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是什么?” 第148章 棋局 霍仲卯把草料烧过的地方用力一捻,手指上沾上一些草灰 。 “少夫人稍等,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出去,颜如玉耐心等待。 容氏眼中慢慢有了神采,方才丈夫认真专注,侃侃而谈的样子,让她想起以前在家时,也是这样,丈夫潜心研究喜欢的事,她就在一旁陪着,或是缝补,或是给他端茶。 日子虽平淡,但也美好。 颜如玉看出她的心思:“我倒不知道,他还懂这些,等到了西北,可以再开一间香料铺子。” 容氏一怔,眼中微闪泪光。 霍仲卯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白纸,略微有点潮。 “少夫人看,这是什么?” “白纸。” 霍仲卯笑而不语,把指尖的草灰轻抹在纸上,本来空无一物的纸上,慢慢浮现出几个字来。 “临时弄的,有些粗糙,纸也未干透,若是时间充足,便可做得更精致些。” 颜如玉心口砰砰跳几下,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 “多谢你,你帮了大忙!” 她拿上纸和草料,迅速出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正和银坨在一起说什么,见她过来,银坨清清嗓子正要说话。 八哥尖声尖细:“今晚的月亮真圆呐!” 银坨:“……”好想死。 颜如玉手指轻弹八哥脑门,八哥大叫:“仙女,仙女!皮肤好白,眼睛好亮!” 颜如玉不理他和它,对霍长鹤道:“大当家,换个地方说话。” “好。” 两人进银坨的屋,霍长鹤关上门:“怎么了?” “你来看。” 颜如玉把纸和草料放在桌上,把方才霍仲卯说的事也说了。 霍长鹤点头:“这就对了,方才银坨说,他刚才在街上听到消息,说是有传言,明日卯时,文曲星会显灵,好多人都要去那里拜文曲星。” 他指尖捏着草料:“这东西,或许会在那时,派上大用场。” “明日卯时?”颜如玉算一下时辰,相当于早上五点。 “正是,天亮破晓时分,不过,为了争个好彩头,不少人今天晚上就会动身。” 颜如玉暗想:这有点像现代人过年的时候争着去烧头炷香的场景。 “大当家有没有办法,找到其它入口?” 霍长鹤目光注视她,隐隐含笑:“你想去?你想去就能。” “想去。” “好。” 两人又商量一番,一出屋子,见霍仲卯正给银坨帮忙。 见她出来,霍仲卯道:“少夫人,您让我办的其它事,我还没和您说。” 颜如玉点头:“来。” 霍仲卯进屋,拿出个小本子,是他记录的消息。 “读书人来的真不少,都是来拜见文曲星,除了一些附近城中的普通人,我打听到还有几个世家子弟。其中就有平阳秋氏、太州姜氏。” 颜如玉微挑微挑,记得霍长鹤说过,本朝有四大世家,其中就有平阳秋氏和太州姜氏。 “确定吗?” “确定,”霍仲卯点头,“我先去的安泰镇最好的客栈,给了店小二一些碎银,打听出一些消息。 我想着那里的人定然是来得早,且有些钱财的人。 店小二还告诉我一个消息,住在他们那里的固然有钱,但最不是最有势的,有势的都住在西城那边的小庄园。” “小庄园与当朝首辅的祖宅相隔不远,如今已被有权势的人买下,我去了一趟,但无法像在客栈一样打听消息。 但外面有些卖东西的小货郎,和他们闲聊几句,也得到一些有用消息。 说是前几日来了两位贵公子,一位贵小姐,排场不小,至于是什么身份,他们也不得而知。” “我又等了一会儿,遇见一个小丫环出来买东西,她身上有一个荷包,是上等丝绸,上面的刺绣也是有名苏绣,听她的口音也是温侬软语,而太州就与苏城相邻。” “后来出来一个小厮,两人还争吵几句,彼此瞧不上,平阳秋氏和太州姜氏,一直就为排名彼此不服,因此,我猜测多半是他们。 待快中午时,有酒楼来送饭菜,等送菜的人出来时,我尾随到酒楼,又塞些银子,才知他们已经连送几次,因此可以断定,太州姜氏来了一位公子一位小姐,平阳秋氏来的是一位公子。” 颜如玉对霍仲卯刮目相看。 此人有头脑,有条理,心也细,性子沉稳,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伙伴。 霍仲卯把小本本给她:“因为在蹲守的时候略长了些,所以,只打听到这些消息,等下午我还去。” “你这些消息已经非常难得,很重要,辛苦了。” “应该的。” 颜如玉道:“下午再出去,要多加小心,别引人注目,一切安全为上。” “好。” 霍仲卯出去,颜如玉坐在桌前,翻看他记的小本。 霍长鹤敲门进来:“饭好了。” 颜如玉抬眸:“大当家过来看。” “这是霍仲卯打听到的?” “是,”颜如玉把小本推给他“平阳秋氏,太州姜氏,都有人来。” 霍长鹤微讶:方才银坨出去和这里的暗卫联络,也是收集消息。 但暗卫的注意力都在庙上,没注意这些,毕竟现在人手不太够,和原来没法比。 “这么说来,这位墨先生下得可是一盘大棋,”霍长鹤叹道,“我知道有身份贵重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他们。” 颜如玉赞同:“普通书生,再加世家子弟,还是首辅老家,再加上文曲星庙,地利,人和,都有了。” “天时地利人和,”霍长鹤说,“能占其二,已经是不易。” “不,”颜如玉语气笃定,“他也占了天时。” “怎么说?” 颜如玉抬眼望一下窗外的天:“最多两天,这里会有一场绵延的雨。” 霍长鹤眼中闪过惊讶。 颜如玉假装没有看到,手指点在小本子上:“墨先生这棋下得确实好,但他忘了。” “一招棋错,满盘皆会输。” 霍长鹤轻笑,语气中淬了凉意:“我看,他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如果他只是想下这盘棋,慢慢下便是,或许会成功。但他偏偏要引我们入瓮……” “那就,”颜如玉一笑森然,“杀他个天翻地覆。” 第149章 独属的记号 不出霍长鹤所料,下午街上的人就开始往文曲星庙的方向走。 听说还有些拜了首辅生祠的人,直接就留下,连山都没有下。 墨先生稳坐书房廊下,看着略阴的天,独自饮茶。 腿隐隐作痛,虽然已经治了许久,从外表已看不出什么,但每到阴雨天或者冬季,还是有些难受。 或者说,那种感觉,已经深刻在骨子里,而非身体。 每逢此时,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忽然听到院墙外有轻轻笑声,像是两个小丫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边说边笑慢慢走远。 小厮小心翼翼进来,低声回禀:“先生,城里的书生们已经动身去庙里了。” “嗯,那三位呢?” “秋家那位公子坐着马车去了,姜氏的还没有出发,听说是姜家那位小姐身子不好,病了。” 墨先生声音一冷:“身子不好就该在家好好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小厮不敢接话,墨先生放下茶盏:“去查,方才谁经过院墙外,拉去做药人。” 小厮硬着头皮道:“杏林先生说过,做药人的人要他亲自来选。” “那就去弄死她们,”墨先生打断,“有难处吗?” “小人即刻去办。”小厮赶紧低头退走。 墨先生捻起粘在腮边的发丝,用力一拽。 阴沉沉的天最讨厌。 …… 颜如玉跟着霍长鹤,到住院附近的一个小院子。 院子里有两人把守,都是霍长鹤的手下,他说是之前从双峰山调派过来的,颜如玉也没细究。 挑帘进屋,一人正坐在椅子上发愣,见到她和霍长鹤,赶紧站起来。 正是那个冒充霍长鹤的西贝货。 他现在去了易容,露出真容,与霍长鹤脸型的外轮廓多少还是有点相似。 他被颜如玉下了毒,为活命,必须暂时留在这里,至于回去复命的那个,是霍长鹤的人易容成。 “二位,不知有何吩咐?” 颜如玉指指自己和霍长鹤:“给我们俩易个容。” 半个时辰后。 颜如玉和霍长鹤都换了一张脸。 颜如玉略一思索,拿起蘸了红色油彩的笔道:“我得做个记号,到时候好相认。” 霍长鹤问:“什么记号?” 颜如玉道:“把袖子挽起来。” 霍长鹤照做,露出光洁的手腕。 颜如玉提笔低头,在他手腕上轻轻描绘。 笔尖软而微凉,霍长社的半只手掌被颜如玉握在手中,暖和凉此刻尽在他手上。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奇妙的感觉。 抬头看颜如玉,这样近的距离很少有,甚至可以看清她鼻尖上一颗非常小的痣,长长睫毛轻颤,像温柔的羽尖,扫过霍长鹤的心。 他心头一阵狂跳,不敢再多看,喉咙滚了滚,重新低下头。 “好了,”颜如玉说。 霍长鹤心神一晃,定睛细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个鬼王图案,和他那张面具很像。 “漂亮吗?” 霍长鹤:“……漂亮。” 颜如玉在自己手腕上画了一个猴脸:“看清楚,必要时,以此相认。” “好。” 两人正要走,一名手下进来,给他们两套衣裳。 颜如玉去隔壁房间换,霍长鹤就在这间房间的里间换。 出来看到那个西贝货,这家伙打量着:“您还是要多注意些,腰背别挺太直,否则不太像。” 霍长鹤还未答言,他又小声说:“如果我以后表现好,能不能戴罪立功?” “你还是先活下来再说。” 西贝货眼睛眯眯:“哎,大哥,要是喜欢,得抓紧啊。” 霍长鹤:“??什么?” 西贝货眉飞色舞:“刚才那位呀,我可瞧出来,这可是位奇女子,非同一般。 你要喜欢,那得抓紧,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霍长鹤气笑:“这你也知道?” “这您就不知道了,”西贝货一指自己双眼:“我呀,别的本事没有,就有看人的本事。 我为什么易容术比别人学得好,那就是因为能看到细微处。 您刚才看那姑娘的眼神,啧啧,见过蜂蜜拉丝没?差不多就是了。” 霍长鹤冷哼一声:“那你看看,我用什么戳瞎你的眼睛比较好?” 西贝货立即闭上嘴。 颜如玉也换好,霍长鹤迈步走出去。 他们穿的是灰布僧袍,颜如玉把头发束起,别一支木簪,冷眼瞧,就是一个眉清目秀还有点英气的小僧人。 据得到的消息,因为文曲星庙的香客突然增多,原来的僧人忙不过来,因此就临时找了些愿意义务做善事的人去帮忙。 还有西贝货讲,什么临时义务做善事的人,其实就是墨先生派的人手,找个由头混进去而已。 霍长鹤皮肤涂得黑了些,眉毛加浓,很多地方其实只是做简单修改,但综合起来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减化而精,却能起到惊人变化,颜如玉不得不感叹,的确是高手,术业有专攻。 两人一同离开,融入夜色。 此时将近子时,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赶入文曲星庙。 霍长鹤翻身上马,伸出手:“来。” 颜如玉疑惑:“为何只有一匹?” “我这匹是良驹,到时候让它自行去林中隐藏,等我们办完事吹口哨即来,更隐秘,也更安全些。” 颜如玉想想也有理,便不再多言,握住他的手,上马。 霍长鹤把她圈在怀中,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低声在她耳边道:“坐好了。” 一抖缰绳,马冲出去。 夜风迎面扑来,带着微粘的潮意,并不太舒服,但此时霍长鹤的心是甜的。 忽然想起西贝货的话:蜂蜜拉丝,是个什么样子?回头让银坨买一罐。 文曲星庙并不难找,霍长鹤已经把小镇的地形图熟记于心,何况,路上还能遇见不少同路人。 到山脚下,远远就看到庙里的灯火。 霍长鹤翻身下马,伸手把颜如玉接下来,随后一拍马背,马独自进去林中。 霍长鹤一指旁边的一条小路:“那边,我们走那条路上去。” 其它书生都走中间的宽道,没人走小路。 霍长鹤在前面走,颜如玉紧随其后。 路确实不怎么好走,但颜如玉看得出来,已经是有人简单整理过路面碎石杂草。 “小心脚下,”霍长鹤时不时叮嘱。 颜如玉垂眸,心头掠过几分暖意。 路尽头就是寺庙的东墙,不是正门。 霍长鹤压低声音:“随我来。” 第150章 再见信使 文曲星庙原来就是一处普通寺庙,香火都差点断了,因此十分破旧。 自从改名香火鼎盛之后,墨先生的人又不是真心向善,就只修了门面,像院墙这种东西,根本没人在意。 霍长鹤带着颜如玉从东墙外翻入,轻巧落地。 正门外聚集不少书生,虽是夜里,但你一言我一语,也十分吵嚷。 寺庙之内,却是十分安静。 颜如玉扭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细看,提鼻子一闻,应该就是那辆装过神梦草的车。 车在此,那神梦草应该也就在不远处。 正想查看一番,霍长鹤忽然拉住她,往暗影处躲藏。 两人刚站稳,那边就传来脚步声:“看好了,不能出差错。” “放心,这些都和前几运来的草药放在一处,万无一失。” “你又喝酒了?” “没,没有啊。” “别嘴硬,你身上都有酒味,我劝你最好洗个冷水,清醒清醒,明天天不亮就得开门,若是有半点差池,被剁碎了喂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瞧你说的,怪吓人的。” “呵,吓人?这不是吓唬你。我告诉你,即便是这样,也比让杏林先生去做成药人强。” “行,我一会儿就去洗,你别说了。” 两人边说边走远。 颜如玉心想,那个杏林先生是什么人?脑海中浮现那个想从她这儿骗东西的老头儿,莫非…… 霍长鹤的下巴痒痒的。颜如玉头顶的头发有几根翘起来,正扫着他的下巴。 此时两人挤在一处,颜如玉身上的淡香,若有似无,萦绕在他鼻尖。 手心不禁微微冒出汗,好像什么都在失去控制。 “走。”颜如玉轻扯他一下。 霍长鹤抹去手心的汗,点头跟上。 颜如玉低声说:“方才那两个人从这边过来的,我们先找到神梦草。” “好。” 地上有脚印和车辙印,地方也不太大,并不难找。 很快,发现一道上锁的小门。 旁边还有两人看守。 霍长鹤眼神示意,让颜如玉等一下,他过去解决。 颜如玉摆手,拿出两颗药丸,往那两人的方向抛过去。 药丸在空中就无声炸开一团薄雾,两人晃晃头,软软倒下。 颜如玉快步过去,和霍长鹤一人扶住一个,让他们靠在门口。 霍长鹤看看门锁:“我……” 颜如玉不知从哪抽出一根细铁丝:“我来。” “啪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霍长鹤:“……” 颜如玉把锁交给他:“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没事,门是锁着的,里面不会有人,我看看东西就出来,你看着门我才能安心。” 霍长鹤无法反驳:“最多一刻钟。” “好。” 霍长鹤看着她进去,掩上门,心里有点闷——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没用。 颜如玉拿出小手电,在里面一照,暗抽一口气。 果然有一大批神梦草,像两座小山那么大。 幸好,颜如玉下午抽空出去,在草料市那边收购一大批草料,外形和神梦草差不多,但颜色略深,不过,天色昏暗,料想他们也看不出。 颜如玉没耽误时间,迅速把神梦草收入空间,又把那些草料取出来放回原处。 再往里走,是一袋袋草药,她认出,这是她原来在文青卓府中粮库的暗室中换过的草药。 果然是用在这里的。 再里面,有十几口箱子,都上着锁,但这难不到她,一一打开,是一箱箱金银珠宝,想必是香客们捐的香油钱。 另外,还有两箱古籍,让她欣喜的是,有不少医书香方。 真是瞌睡赶上送枕头的,来得正是时候。 颜如玉也没客气,都收进去,又重新把箱子锁上。 干完这些,还不到一刻钟,再检查一下没有其它暗室之类,转身出来。 霍长鹤正忐忑不安,见她出来,微松一口气:“怎么样?” “没错,神梦草都在这里。” “要不要一把火烧了?” “不用,我在里面加了东西,我们就顺其自然,让他们折腾,只要暗中看戏就好。” “行,”霍长鹤一指另一边,“走,过去看看。” 两人轻若狸猫,慢慢往正殿的方向走。 大殿内灯火通明,倒也没有人把守。 霍长鹤低声道:“抱紧我。” 颜如玉疑惑,霍长鹤指指屋顶。 颜如玉没犹豫,伸手抱住他。 霍长鹤身子微僵,掌心又有点冒汗。 颜如玉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霍长鹤深吸一口气,手搂住她的腰,借力腾空而起,踏过一旁树梢,落在屋顶上。 轻捧起压瓦的土,抽出一块,从高处往下看。 这座大殿并不处大,神像也是新塑,的确是文曲星君,桌案上燃着香火,香虽未断,但细看也瞧得出,香松散,香炉一边还有香灰洒出,无人清理,实在算不上什么恭敬。 等了片刻,也没什么别的发现,颜如玉正准备让霍长鹤走,霍长鹤放回瓦,指指后房坡。 从那里下去,可直接到后院。 刚站稳,就听有人说话。 “看好了,除了来送饭食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颜如玉往下看,一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斗篷,一手提着灯笼,另一只手掩在斗篷里。 似是……少了一截。 光线晃过他的脸,颜如玉和霍长鹤同时认出:这是当初在仙女庙中逃走的那个信使。 当时被霍长鹤的手下用箭射中手臂,而后又劫持阮仙藻,最后杀掉阮仙藻,趁乱逃走。 看来,他被射中的手臂没有保住。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当时颜如玉放他走,也是故意而为,看来,当初那一步是走对了。 霍长鹤低声道:“这里面藏着至关重要的东西。” 颜如玉略一思索:“应该是个人。” “刚才信使说的是,除了来送饭食的,不许其它人接近。” 霍长鹤和她商量:“那我们需要进去看看吗?” 颜如玉看着他:“关在这里的人应该不同寻常,或许,和王爷被害有关。 不过,此时并非是是看营救的好时机。” 希望他能理解。 第151章 故人 霍长鹤轻笑笑。 “我明白,放心,我不会冲动。我想,如果是王爷,他也会赞成我们的决定。” 颜如玉点头:“一定会。等我们把这件事解决掉,一定会回来查看,若真是与王爷有关的人,定会全力营救。” “好。” 两人默契,又似在给彼此承诺。 跃下屋顶,霍长鹤问:“困吗?困的话我们就先去睡一会儿。” 距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短暂休息。 “去哪?” “去首辅生祠。” “行。” 两人往外走,正想原路返回,刚走没多远,忽然听到有人喊:“前面的,站住!” 颜如玉脚步一顿,霍长鹤在她身侧也停住,一手抚上腰间软剑。 颜如玉按住他手臂,提醒他稍安。 后面的人继续喊:“说你们俩呢,过来!快点。” 两人转身,慢步走过去。 叫他们的人也穿着僧袍,不过,腰间扎着板带,一侧还有一个刀环,是用来挂刀的,此时并没有刀在身。 他身上略有酒气,眼睛微眯,打量二人几眼:“怎么没有见过你们?” “我们是新来的,”颜如玉镇定开口,是一口好听的少年音,“我们被分在药材库那边。” “哦,”男人也没有深究,“那不是很好差事,正好,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表现得好,就给你们换个好差事。” “您说。” 男人上前一步:“去后院,搬两坛酒过来。” “是。” 两人刚一转身,男人又道:“ 站住。” 颜如玉不动声色:“您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一指:“是不是乐糊涂了?那边!方向走错了。” 两人慢步离开,拐入暗处。 “你先走,我留下来,”霍长鹤低声说。 他实在有点担心。 “你一个人没法交代,就这么跑了他们更起疑,应该没事,就是送个酒,不妨事,我们见机行事。” 霍长鹤蹙眉,后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她,带她来冒险。 “既来之,则安之,危险和机遇向来并存。” 颜如玉倒是坦然:“走吧。” 到后面找到一间小屋,里面放着不少酒。 霍长鹤弯腰去搬,颜如玉趁他没注意,往空间收入几坛。 酒不只能喝,还有很多别的用途。 一人搬一坛,又回到刚才的地方,寻着声音找过去,见一间屋里灯火通明,有两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叫住他们的男人。 另外一个,环眼虎目,长着络腮胡子,胡子上沾着酒夜,晶莹闪光。 他剃着光头,头顶上还有戒疤,僧袍脱下被他扔在一边,里衣上衣敞开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胸口上一道伤疤。 颜如玉不认识,但直觉感到此人不是什么僧人。 霍长鹤脚步微顿,握酒坛子的手紧了紧。 见酒来,方才的男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大师倒酒!” 霍长鹤垂眸,掩住眼中情绪,动作稍一慢,颜如玉已经走过去倒酒。 络腮胡子一拍桌子:“叫什么大师?老子不爱听!” 男人赔着笑:“对,对,是我失言,应该叫将军。” 颜如玉倒上酒,退到一旁。 络腮胡子把酒一饮而尽,又让颜如玉满上。 “呵,老子这辈子,最恨两个人,我知道是谁吗?” 男人回答:“我知道,其中一个就是镇南王。” 络腮胡子脸通红,一听这话涨得更红:“我呸!什么镇南王,现在不过就是一个臭罪犯! 当初要不是他,非借老子立什么军法军威,老子还在还在沙场快活。” 端起酒碗,他又饮干净:“他差点要了我半条命,回京之后要不是翼王殿下给我指条明路,我还被空闲在家。” 男人举碗:“敬翼王殿下!” 络腮胡子端着酒碗:“翼王殿下是好,可他手下……” 男人警惕地看一眼门外:“将军可别乱说,别让人听见。” 一句话又激起络腮胡子的火气来:“听见怕什么?老子就要说! 要不是那个姓墨的,老子现在还在京城,岂会到这里当劳什子的和尚? 本来殿下说的是当个假的,装装样子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要说往真里做。” 络腮胡子一拍光头:“让老子剃了头发,还烫这个,他娘的……” “倒酒!” 颜如玉又把酒满上,心里暗自好笑,没想到倒酒还能变吃瓜群众。 “将军可不敢大声,那个墨先生,看着文文弱弱,可是个厉害的主儿,我可听说,他那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别人怕,老子不怕,他还能杀了老子不成?” 络腮胡子不以为然:“他是厉害吗?他不是厉害,是阴险!我问你,你见过他长什么样吗?” 男人摇头:“这……不曾见过,只远远见过一回,他穿着黑斗篷,看不真切。” “哼,”络腮胡子短促一笑,“近距离见了也是白见,我告诉你……那家伙,可不只有一张脸。” 男人一愣:“什么?” 络腮胡子眯着眼睛,打量颜如玉和霍长鹤。 男人会意:“你们退下!若是敢胡说,就小心狗命!” 两人放下酒坛,颜如玉还有点遗憾,八卦还没有听够。 刚要走,络腮胡子忽然开口:“站住。” 两人又回身。 络腮胡子摇晃着站起来,走向颜如玉,醉熏熏地说:“这个……长得倒是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颜如玉回答:“阿跌。” 络腮胡子摸摸胡子:“阿爹?” “嗯。” 络腮胡子脑子没转过来,伸出手,想捏她的臀:“庙里这些日子不能弄来姑娘,你……” 霍长鹤把颜如玉拉到身后,似笑非笑:“你有什么话,冲我说。” 络腮胡子现在思维慢,但也知道他的态度不对,皱眉道:“你说什么?” 霍长鹤不再说第二遍,目光直视他。 那个男人也一脸不高兴:“放肆!你怎么跟将军说话的?掌嘴。” 话音落,颜如玉甩手给他一个耳光。 男人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如玉,又摸摸脸:“你敢打我?” 咔! 两记手刀同时出,颜如玉和霍长鹤同时出手,把络腮胡子和男人齐齐打晕。 第152章 已经活得太久 两个醉鬼齐齐被砍晕,颜如玉和霍长鹤同时看一个方向:“那。” 屏风后,相对隐秘。 颜如玉低声说:“现在杀了不妥,若是有人来发现,会节外生枝,我先用药迷倒他们,再在角落点上毒香,你觉得如何?” 霍长鹤点头:“甚好。” 他方才也在想,杀掉这两人容易,若是被人发现,有可能会搅乱大局。 颜如玉的方法最为稳妥,也很周密。 颜如玉去屏风后收拾,霍长鹤把两个醉鬼拖到屏风后。 还没来得及喂迷药,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 颜如玉和霍长鹤飞快对视一眼,霍长鹤起身要往外走。 “你在这里别出声,交给我。” 颜如玉看到他眼中的杀气,心头快速形成一个计划,低声快速道:“若是来人问这两人在哪,你就说不知,刚过来送酒。” 霍长鹤略疑惑,颜如玉握住他手臂:“按我说的做。” “好。” 霍长鹤看着她晶亮的眼,听着外面渐近的脚步声,鬼使神差,点头答应。 颜如玉俯身在两人面前。 这两个家伙头碰着头,浑身都是酒气。 颜如玉伸手探入空间,恰在此时,络腮胡子眼皮颤颤,竟然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颜如玉似笑非笑的脸,疑惑蹙眉。 颜如玉低声在他耳边:“你说,你最恨的人之一,是镇南王?” 络腮胡子还未答言,颜如玉又道:“我想,镇南王应该也会后悔,当初军法处置,只要了你半条命。” “若知有今日之祸,就应该除掉你,一了百了,”颜如玉低笑一声,“你这半条命,已经活得太久了。” 络腮胡子瞪大眼睛,想撑着起身,眼前有冷光一闪。 门外,霍长鹤见到来人。 并非一般的小喽啰,是那个信使。 信使打量霍长鹤:“干什么的?” 霍长鹤镇定道:“大师命我去搬酒,把酒送来,却不见大师。” 信使不言,迈步往里走。 屋里果然酒气冲鼻,桌上有酒碗,以及开了坛的酒。 信使微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你叫什么?”他问。 “贱名贺大,”霍长鹤随口说。 信使打量他:“在哪办差?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小人身份卑微,您自然不记得,小人在东边值守,负责防守药材。” 信使总觉得他过于沉着,隐隐不似一般人,正欲再问几句别的,忽然听到屏风有动静。 信使转头,目光冰冷:“谁在那?” 霍长鹤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只待情况不对,剑即刻出鞘。 屏风后,颜如玉抱着两坛子酒,慢慢转出来。 抬头看到信使,停住脚步,神色略慌张。 “你又是何人?” “我们弟兄是被临时叫来给大师送酒的,其它的我们不知道。”颜如玉低头说。 信使上前一步,目光审视:“说实话。” “小人……说得是实话。” 信使拔刀出鞘,他身后的霍长鹤也不动声色转步。 “说实话,无论什么,都能饶你一命,要是不说,那就做刀下之鬼。”信使威胁道。 颜如玉犹豫一下,后退两步:“不是小人不肯说,是大师吩咐了,他要去寻乐子,不让小人说,还赏小人两坛子好酒。 还说,小人若是泄露行踪,不但要丢差事,连命也得丢。” 信使半信半疑,慢步走向屏风。 霍长鹤眼中闪过凉意,剑欲出鞘,颜如玉冲他微微摇头。 信使绕到屏风后,屏风后空无一人,只有几件乱糟糟扔着的衣服。 信使咬牙,心里暗骂大师真是没出息,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那点破事。 “他去哪了?快说!” “说是……” 颜如玉还没说完,霍长鹤接过话:“山后刘家村,上个月刚死了丈夫的吴寡妇。” 信使刀归鞘,沉着脸吩咐:“你们俩,将功补过,去劈柴挑水。 ” “是。” 信使转身离开,颜如玉不动声色,在桌上蘸点残留酒渍,捻去指尖血迹。 霍长鹤诧异:“怎么回事?” 颜如玉拉上他,快步离开:“一会儿再说。” 霍长鹤被她拉着走出房间,回头看一眼屏风。 屏风后自然是没有人,颜如玉的空间不能装入活人——但可以装死人。 到僻静处,颜如玉先问:“那个络腮胡子,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知道,”霍长鹤说,“我与他曾一起在军中效力,他出身不错,祖上都是武将,自己武艺兵法也都拿得出手,几场战役也都算勇猛,王爷对他也算寄予厚望。 可惜,此人贪酒好色,两次因酒差点误事,王爷斥责他之后,他还心怀怨恨,在打了败仗回营途中,残杀无辜村民,杀良冒功。 王爷得知之后,把他拉到外面,本欲削首示众,但他有一块祖上传下的金牌,乃是先皇所赐,可免一次死罪。” “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逃,几十军棍是免不了的,之后便把逐出军中,他带伤回京调任,自那也就断了联系。” 霍长鹤声音一冷:“今日才知,他竟然投靠了翼王,还到这里做起假和尚。” 颜如玉冷嗤:“这种人早就该死,让他多活这么久都算是失误。 免死金牌这种东西还是要看谁用,祖辈的功劳不是他作恶的理由,若是因此就是为所欲为,既辜负皇恩,也辱没了祖宗。” 霍长鹤眼中笑意闪过:“是极,我与少夫人的看法一致。” “不过,为何那个信使没有发现他们?” 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用了障眼法,这是家族不传之秘,人在那,他就是看不见,能维持一个时辰。” 颜如玉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神色,霍长鹤并没有太多震惊、疑惑之类的表情。 “王爷相信吗?” “信,世界之大,有很多奇人奇事,”霍长鹤点头,想起那次救过的老头儿,“我之前……”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到一声悠长的钟声。 “当……” 寺庙外的书生们也听到,有些骚动。 颜如玉问:“什么时辰了?” 霍长鹤道:“寅正三刻。” 距离寺庙卯时开门,还有一刻钟。 第153章 进香 寺庙还没开门,但里面的人已经动起来。 守着药材库房的两个人早醒了,两人都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完全没意识到是被颜如玉迷晕的。 “快,开门!”一小队人过来催促。 查验过令牌,两人打开库房,开始往外搬神梦草。 “动作麻利点!” 一队人走,又有另一队人来,颜如玉和霍长鹤也跟着混入其中。 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只管自己,还真没人注意他们。 抱着神梦草跟着其它的人绕到大殿后面,把神梦草分堆放下。 颜如玉和霍长鹤转头看向身后——暗影处有几人正在值守,完全没有因为这边的事而受任何影响。 那里关押着一个关键人物。 不敢多看,颜如玉和霍长鹤又去搬草。 最后一趟,刚把草放下要走,又被人叫住。 “你们几个,留下!准备好东西,一会儿听令生火。” 小头目分发给每人一颗药丸:“都拿好了,一人就一颗,一会儿生火之前服下,谁要是丢了,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不管。” 有人问:“这是什么?” “放心,毒不死你们,警告你们,别自作聪明,都老实吃了。要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说,没人再敢反驳多问。 颜如玉捏着药丸,这种东西她自然是不吃,但能制出这种药的人,她倒是挺感兴趣,先把药收起来,回头分析一下成分。 霍长鹤把药也给了她,两人混在人群里,耐心等待。 今天阴天,天边没有破晓之光,比往日更显得黑沉无光,但大殿内和通往大殿的路上,倒是点了不少灯笼,烛火通明,越是黑沉越是显得光亮。 “当……” 又是一声钟响。 卯时到! 前面大殿门口台阶上一人高声道:“时辰到,开庙门!” 一声传出许远,门外人声沸腾,只待大门一开,就要涌入。 僧人上前,左右拦住,为首之人道:“各位施主都听好了,都到功德箱前做登记,换取号牌,按顺序进入,里面的位置也是按号牌。请各位施主遵守寺规,如有违背,休怪本寺无情。”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后面,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也能听到大概意思。 心说这是寺庙还是大堂?架子堪比皇家寺庙了。 规矩说清楚,外面的人不退反更想进。 号令一出,顿时涌入,争相去功德箱旁边的桌子前。 桌子里面已经坐好两人,一人负责记账,一人负责收钱,或是银票,或是现银,什么样的都有。 写过钱,方能换号牌。 很快,就有人发现,出钱的多少,与拿到号牌的颜色不尽相同。 到殿门口,更发现号牌的颜色与座位前后相关。 甚至有的出钱少的,越往后越没位置,别说普通蒲团,连站都得站到殿外了。 纵然如此,也是敢怒不敢言,于他们而言,能进来已经是幸运,总比被赶出去强。 等办好号牌,都站到既定位置,又一声钟声响。 “当……” 众人都噤了声,殿内一片安静,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而殿后,小头目听到钟声,赶紧小声下令:“快!生火。” 被留下生火的人赶紧吞下药,开始拿东西生火。 生火这差事颜如玉不会,霍长鹤更不会,两人都自觉后退,负责往里添神梦草。 颜如玉看他们烧火的位置,发现这些烧火的灶洞是挖在大殿后墙上,墙体厚重,挖几个灶洞不损什么,更妙的是,烧出来的烟雾,还能通过殿内的一些小孔,飘入殿内。 里面的那些书生,神不知鬼不觉,就被迷晕。 “拜!”方丈喊道。 被分到香的书生们都恭敬行礼,手握着香,无不虔诚。 随后,低低的诵经声响起,书生们也垂首闭嘴。 与此同时,高处小孔中,冒出一阵阵薄薄烟雾。 烟雾迅速散开,在殿内上空慢慢汇聚,填满。 方丈和守在外面的僧人以及那些“临时来帮忙的人”,迅速交换眼神。 只待下一刻,这些人被迷得神智不清时,再进行下一个大动作。 然而,随着烟雾越来越浓,方丈抽抽鼻子,心里有点疑惑:是这个味儿吗? 怎么感觉有点……臭臭的? 不是说神梦草闻起来有点香,和香烛的味道相似?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渐渐的,那种味道从头顶压下,越来越浓郁,他不由自主摒住呼吸。 断断续续的,诵经的声音也停了。 书生们也闻到味道,但一时谁也不敢说什么,互相飞快左右看几眼,试图从对方的神色中找到点什么。 以证明不是自己的错觉。 臭味迅猛而强势地充满整个大殿,已经不仅限于臭,还开始让眼睛不舒服,熏得人想流泪。 “咳……”有人受不住,开始咳嗽起来,拿出帕子擦眼睛。 尤其是前排,距离近的那些,更是受不住。 所有人都咬牙撑着,臭得头晕,头得想吐,脸色憋得铁青,实在受不住才大喘一口气。 一口臭气倒上来,又差点臭懵,眼泪也哗哗流。 方丈站在神像前,首先受到冲击,他感觉自己被臭气全方位包围,毛孔都被浸透。 实在受不住了! 他捂着口鼻,擦着眼泪,冲出大殿。 他率先一跑,其它的书生也就再无顾忌,拔腿就跑。 刚才涌进庙门时有多积极,现在冲出大殿就有多疯狂。 香也都扔在地上,和蒲团一样被踢被踩,到处都是,刚才还庄严的大殿,现在一片狼藉。 “咳……咳咳……” 咳嗽声此起彼伏,都弯着腰,大口吸外面的空气。 不知是谁嘀咕一声:“什么那么臭啊?”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议论声四起,都开始埋怨质疑。 尤其是花钱多的,自打进镇子以来,银子流水一般地花出去,现在什么也没见着,反而闻了一肚子臭气。 有人问:“方丈,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何处来的臭气?” “那是什么味儿?方丈,和我们说说吧!” 方丈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脸红脖子粗,心说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第154章 又玩儿砸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殿后,不知殿内所发生的事,但听着乱糟糟的,就知道事情不小。 烟雾大部分进入大殿,当然也有一些在后面,烧火的人首当其冲。 霍长鹤皱眉低声问:“这味儿怎么这样?好像和银坨烧的时候不一样,银坨烧的时候虽然不说有多香,但至少不臭。” 颜如玉心知肚明,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草,但绝不是神梦草。 “许是买草的人买错,算是阴差阳错,咱们不管,只管看戏。” 霍长鹤点头:“咱们这都臭,他们那边更臭。”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人声如沸。 有人捂着鼻子过来,低声吩咐:“先别烧了!” 烧火的人早就想停了,这会儿赶紧跑到一边。 颜如玉和霍长鹤趁乱混到前面去,见满院子都是咳嗽流泪的书生,那些寺庙的人也不例外。 信使从一侧偏殿出来,这种情况也超出他的预料,本来的幻觉迷晕没出现,现在只好强行进入下一道程序。 “各位,”信使大声道,“此乃神君给大家的第二轮考验,功德箱看的是诚心,此番考验的是能否受身之苦,心之累。” 他这么一说,四周的声音降低不少。 “所以,请在家稍安勿躁,切莫在神君面前放肆,稍后,神君自会给出指示。” 颜如玉心中冷笑,这人倒是个搞传销的料,能说会道。 此时有人问:“神君会给什么指示?” 方丈口诵佛号:“神君会放出智慧之光,有缘之人,自会见到。” 信使接过话:“不错,见到的请务必紧守秘密,不可对人言,否则,这点渊源就会丧失在口业中。”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看到,就开始互相防备。 颜如玉心说这些人真容易被忽悠,谁看了还不让说,那么那些没看到的,也得装作看到了,到时候,即便这神像没任何变化,众人也得认定它有变化。 有点像皇帝的新装。 颜如玉悄悄扯霍长鹤的袖子,霍长鹤嘴唇微翘,很喜欢她这种小动作。 轻低头,耳朵凑到她唇边:“怎么?” 颜如玉耳语几句,霍长鹤眼中闪过笑意,点点头,感觉她的指尖在他掌心一动,塞进一样东西来。 霍长鹤垂眸看,是一枚黑色圆球,大约两粒花生米那么大。 他轻挪步,找准合适的位置,颜如玉给他打掩护。 “当,”钟声又响,方丈双手合十:“现在,众位施主闭眼,默念心中愿望,再听到钟声时,便可睁眼,慧光就会在那时闪现。” 话落,众人闭上眼。 包括信使和方丈在内。 颜如玉无声冷笑,装得还挺像,他们说得如此笃定,这神像一定是有什么机关,能让异象产生。 他们原本的计划,恐怕是想趁着众人被迷晕,意识不清时,让异象出现,但现在发生意外,只能如此。 “当”钟声还未落,霍长鹤手指一弹,把颜如玉给他的东西弹向神像的头。 恰在此时,众人也在方丈的口诵佛号声中睁开双眼。 “各位施主,请看神……”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但见神像如同突然被雷劈了一样,“轰”一声冒一阵烟,“哗啦”头乃至半边肩膀都被塌下来,激起的尘雾中,骨碌碌掉下,碎了一地的烂瓦片。 在上时,就是受香火的神像。 在下时,就是碎裂的烂瓷瓦。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现场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里。 这下别说什么慧光,连神像都没了——而且,所有人都瞧见了。 信使和方丈也目瞪口呆,脑子也像随着神像被炸空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词儿,怎么编瞎话。 颜如玉嘴角一翘,又压下:霍长鹤打得也太准了。 霍长鹤也着实惊了一下,以为只是小小破坏一下,让神像出现不了所谓的异象,完全没料到,那么小小的一颗,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那究竟是什么? 颜如玉捏着嗓子说:“方丈,这就是慧光吗?” 方丈:“……” 有人一开口,其它人就开始议论起来。 人人都心知肚明,这哪是什么慧光,不说天谴就不错了。 哪有这样的神像,以炸自身来显示慧光? 方丈和信使对视一眼,彼此都想把此事推开对方,对峙一会儿,信使道:“诸位,神像此番也是预警。”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安静下来。 信使重新掌控局面:“各位,神就是神,无论是慧光,还是自毁其像,都是一种让我们警醒的方式。 慧光自然是好,但自毁神像,或许就是神想告诉我们一些其它的东西,与其胡乱猜测,惹怒神明,不如静观其变,相信不久的将来,结果自会显现。” 信使暗想,这样也好,待明日消息传遍全镇之时,自然就会有人想到,神明之前给过警示。 他又继续说:“我知道,很多人到这里来,是为了求符咒。” 众人又眼含期待,都期盼着能够得到符咒。 “符咒珍贵,自然难求,能不能得到,就看各位的机缘,但我保证,在你们中间,定有那么几个,可以得到。” 信使面带浅笑,拔高音量:“接下来,就是符咒显现之时!” “来人!” 一声令下,有人从殿后拿上一个托盘来,托盘上还蒙着红布,显得格外神秘。 信使故作玄虚,接过托盘,又不急着掀开,目光缓缓在众人脸上掠过,笑得意味深长。 霍长鹤问:“你猜那是什么?” 颜如玉轻笑:“香灰。” 霍长鹤微讶:“你怎么知道?” “霍仲卯告诉我的,他说过,用神梦草煮水在纸上写字,经过晾晒,字迹就会消失不见,等到轻洒神梦草的香灰,字迹又会重新显现。” 霍长鹤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之前就已经在其中几张纸上写下字迹,只不过现在瞧不出,等香灰一洒上去,字迹就会显出来。” “不错,”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这一招,会不会又玩砸。” 会吗? 第155章 失灵 信使拿起一支毛笔,笔杆都涂成金色,顶端是朱红,格外与众不同。 “各位,按序号排好队,拿着你们手里的号牌纸,上前来。” 信使傲然一笑:“实不相瞒,你们手中的号牌纸,其实就是未显化前的符咒。” 众人闻言皆惊,再看手中的号牌纸,都无比珍视,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因为慌乱而丢弃。 也有几个发现号牌与捐银子的多少有关,心中忿忿,已经揉皱,或者悄悄撕了的。 “方丈,请问,如果不小心遗失了,可否补一下?” 方丈双手合十:“一切都是因果,丢失或者损坏,都不可补。” 有人当场就急了:“怎可如此?我辛苦赶来,又等了好几天,你们也没有提前说明,如今连补都不行?” 其它几个也附和:“是啊,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让我们补上!” “凭什么不补?” 信使脸色沉下,目光锐利:“那我就要问问,你们的号牌纸是丢失还是损毁了?” 没人好意思说损毁了,都说是不小心遗失。 “好,方才就在殿内,来人,去找,看地上有没有被遗失的号牌。” 有人去找,还真有两张,但都踩得脏且烂。 “那么,其它人呢?”信使冷笑,“神前说谎话,死后下地狱可是要被拔舌头的。” 几人心虚垂头,信使下令:“去搜!”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这架势,比土匪还强横。 书生们哪见过这阵势,当即就被吓住,还没搜,自己就把号牌纸拿出来。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信使高声道:“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不愿意守的,就自行退出去!谁要是胆敢闹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来人,把他们几个赶出寺庙!” 书生们想反抗,但看到对面凶神恶煞的脸,又都不敢,只好任由被轰出去。 “把号牌纸都拿出来!”信使大声道。 杀鸡儆过猴,剩下的人都乖乖听话,拿上号牌纸,排好队,一一走到信使面前。 信使毛笔蘸着香灰,在他们号纸牌上刷过。 颜如玉和霍长鹤冷眼旁观,每个书生在毛笔落下之际都眼含期待,神色激动,落下之后又迅速变成失望。 霍长鹤轻声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变脸。” 颜如玉问:“比银坨唱的妖魔变脸还有意思吗?” 霍长鹤:“……” 颜如玉忍住笑:“我也觉得这些读书人很有意思。” 书生们一个个过去,不只他们失望着急,信使比他们还急。 按照计划,应该有三人可以拿到符咒,已经刷过三分之二的人,还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当然知道,这香灰是从后面灶下取来的,但他们烧的根本不是神梦草,又怎么会起效显现? 一直到最后一个人,信使蹙眉刷下——结果一样,没有。 书生们面面相觑,都看向信使。 其中一人道:“不是说会有几个?为何现在一个也无?” 颜如玉见此人身穿锦袍,腰系玉带,身侧还有玉佩香囊,相貌也尚可,眉眼间有几分傲气。 霍长鹤介绍说:“这位就是从平阳来的秋柏谦。” 颜如玉了然,难怪,原来是名门世家子弟。 信使却并未因他的身份而过于客气:“神明之意,随时可改,若是没有,也在情理之中,各位就好好用功读书,全凭自己吧。” 这回答并不能让秋伯谦满意,轻笑一声道:“什么符咒,本公子并不在意,但本公子不在意是一回事,若有人故意欺骗,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信使脸色微变:“公子,话要想好了再说。” “本公子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祖父就因此时常夸赞于我。” 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秋公子好气魄,不过,你质疑神明,可别拉上别人。 平阳秋氏名声在外,秋公子想要功名可以不靠读书,不代表其它书生也是,别因为嘴痛快,去连累别人。” 秋伯谦扭头望去,人群中人有走出来,身材中等,略瘦,头上玉冠束发,也是通身贵气。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姜二公子,”秋伯谦笑容略带轻蔑,“我自问学识不如姜二公子,人人都说,姜二公子学识太多太重,把身体都压得不长了。” 姜言牧身量不算高,这一直都是他的痛处,但凡知道的都避讳着这点,偏秋伯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他的痛处。 颜如玉看热闹,观察这些人的神色,霍长鹤负责介绍:“姜氏和秋氏一向不对付,就因为世家排名,两家人一见面就和乌眼鸡一样。尤其这秋伯谦和姜言牧,同样的年纪,更是时常被拿来比较。” “姜言牧在姜氏兄弟中最矮,比秋伯谦也矮上一些,因此,经常被秋伯谦取笑。” 颜如玉对这位秋公子瞬间没了好感,别的不说,用外貌身高进行攻击,实在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 他们俩对上,其它书生也只有看热闹的份儿,信使道:“好了,这里不是逞口舌之所,休要再多言!” 信使语气加重:“提醒各位,方才神像示警,如今又改变主意,收回神符,你们还是要好好反思,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妥,惹怒神灵。” 凡人最怕神鬼,一听这话,心里都有点忐忑。 颜如玉却不信这套,但凡以神鬼之名行事的,一定是人。 接下来,他们就要实施更恶的计划。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这一声突兀又尖锐,还透着凄厉,让本来正要反思自己的书生们都不禁一哆嗦。 颜如玉寻声望去,见有人突然狂奔着站出来,双手扒拉自己的衣裳,嘴里发出听不清的呜咽。 众人都面露惊恐,纷纷后退。 “看,他……他身上!” 颜如玉定睛瞧,此人脸上、脖子上都浮现红色点点,点迅速漫延扩大,形成斑块。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此人很是面熟。 霍长鹤也认出来,低声提醒:“是他。” 颜如玉记起,这个人就是当初想要夜宿抢她房间的那几个过路书生之一,好像是姓李。 当时就说过是来安泰镇拜见文曲星君的。 没想到,竟然又遇见,还是这么一种方式。 她不动声色,冷眼瞧着,信使道:“来人,把他按住!” 第156章 恶症 信使一声令下,有人把李书生按住。 李书生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被按压在地,脸上泛着潮红,像是皮肤很烫,眼神也有点涣散。 众人都紧张害怕又好奇地看着,有胆子大的问:“他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中邪了?” “冲撞神灵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等不安的情绪迅速放大蔓延,信使才开口道:“方丈,您懂医术,不妨给他看看?” 方丈双手合十,走到李书生面前。 颜如玉对霍长鹤说:“重头戏来了。” 此时天光已亮,虽然是阴天,但光线已经好太多,方丈俯身仔细看,看皮肤看眼睛,最后把脉。 他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眼神也慢慢惶恐。 把完脉,又似不相信的重新查看李书生的眼睛和身上红斑,起身对押着李书生的人道:“把他带到后面,单独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还有你们,也在院中,不许再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信使蹙眉:“方丈,怎么了?” 方丈摇头道:“一会儿贫僧和你细说。” 秋伯谦道:“方丈,有什么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大家都在此,都看见了,难道不配知道吗?” 姜言牧也道:“方丈,还请对我等明言。” 方丈欲言又止,神情却是焦急。 书生们按捺不住,都在追问。 信使摆手,对方丈道:“方丈,有什么就直说吧!” “这……”方丈迟疑一下,把心一横,“还是再找镇上的大夫来看看,贫僧医术不精,怕是看不了。不过……” 他语气一顿:“贫僧建议,方才有谁跟他近距离接触过,都暂时留在寺庙,不要离开。 另外,他在镇上的住处,同伴,也都要一一监管,所用之物必须要谨慎处置,能损毁的都损毁。” 此言一出,四周猛地一静。 所有人都面现惶恐。 方丈所说的那些,是什么情况下才会有的处置方法? 不知是谁颤声大叫:“瘟疫!” 方丈又解释:“是与不是,还要赶紧上报官府,多找几个大夫,重新验看。” 信使沉着脸点头,吩咐道:“按方丈说得办,把此人押到后面去。” “其它人……” 话音未落,有人大喊:“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正是,我们要回家,凭什么把我们困在此处?” “没人想困住你们,”信使目光沉沉,“是为了安全,事发突然,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如果真的是,那你们中间有人与病人接触过,到时候极容易传播。” “我没有和他接触过!” “我也没有!” “我根本不认识他!” “刚才不是有人被赶走了吗?他们已经离开,扣住我们有什么用?” “我们走!” 信使和方丈喊了几声让大家从长计议,为大局考虑,但没有人听,很快被声浪淹没。 他们一股脑冲向大门,争先恐后,比抢着挤进来的时候还要积极。 颜如玉和霍长鹤趁乱退开这里,也没有和书生们从大门走。 后面烧火事宜已经停止,颜如玉对霍长鹤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霍长鹤还没来得及问她去做什么,颜如玉已经混入人群。 霍长鹤着急,又怕颜如玉回来找不到他,和他走散,只好耐着性子在原地等。 颜如玉没去别处,到后面把没烧完的草收入空间,没留下证据。 至于烧完的,都成了灰,让他们琢磨去吧! 她速度很快,霍长鹤见到她回来,一把拉住,不再松手。 两人顺来时路返回,到药材库附近。 刚躲好,就听到脚步声。 信使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气味不对,他们也没有被迷晕?符咒更是没有显现!” 方丈低声道:“这……我也不知,明明都是按照计划做的。” “打开库房!” 信使进去看,神梦草已经没有,刚才都搬走了,他也去看过,烧火那里一点也没剩下。 好在,那些药材还在。 从药材库出来,方丈赔着小心道:“好在有惊无险,中间虽然有差池,结果还是一样的。” “幸好是这样,”信使并不乐观,“我得去向墨先生禀报,他的性子你知道,你我能否活命,全看他心情。” 方丈心头惶恐,迟疑道:“要不……就和墨先生说,一切顺利,反正现在他们已经相信,瘟疫发生,结果相同,接下来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了。” 信使沉默半晌,似是在考虑。 方丈趁热打铁:“等那位来了,我们尽心办事就是,再说,神梦草也不是我们弄来的,神像上的机关也不是我们弄的,我们也确实是按计划走的。” 信使被他说服,点头道:“好,那我去回墨先生,你记住,你和你的人,把嘴巴都闭严。” “是,一定。” “对了,”信使走两步,又说,“无论发生何事,后面关押的那个,都不能出任何岔子。” “是,你放心。” 两人一起走了,脚步声渐远。 颜如玉略一思索:“我想去看看那个李书生,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瘟疫。” “不行,太冒险了,”霍长鹤摇头,“而且,根据情况来看,多半不是,他们不会拿自己冒险。” 这也对。 可颜如玉还是想看看,李书生那么倒霉,究竟是被什么所害。 “就算是假瘟疫,他们也不会只害李书生一个,为了造成恐慌,势必还会第二个,第三个,甚至上百个。” 颜如玉轻声说:“要想有备无患,必须知己知彼,眼下人就在这里,我们还是看一下为好。” 霍长鹤有点恨自己不会医术。 “好吧,我们过去看看,如果戒备太严,不好下手,那我们就先退走,到时候等他们再弄出几个,我们再看也不迟。” “好。” 两人商定,悄悄去找李书生。 寺庙不大,单独的院子就更少,因此,李书生被押的地方并不难找。 大概是断定他跑不了,门前也没有人看守,颜如玉和霍长鹤没走院门,西墙边正好有棵树,霍长鹤带她跃上树梢,悄然落入院中,绕到正屋后。 点破窗纸,观察情况。 颜如玉本以为会看到李书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却没想到,是另外一番场景。 第157章 生乱 颜如玉从窗纸小孔中看进去,但见李书生正站在桌旁,脸上的红斑还在,但他眼神清明,已经没有半分刚才的涣散。 他接过面前人递过来的药碗,爽快地喝下药,讨好地笑:“请转告方丈,我一定按时吃药,让这病症消不了。还望方丈能够替我谋一份前程。” 送药的人理都没理他,兀自走了。 李书生在椅子上坐下,抬手摸摸脸,轻叹一口气,但神情还是愉悦的。 颜如玉暗自冷笑,真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自愿的。 她从小孔中弹入一颗迷药丸,不多时,李书生就晕过去。 “我去把那个碗偷出来,”颜如玉低声说。 霍长鹤按住她:“我去。” 霍长鹤动作轻快,很快把碗拿出来。 颜如玉把里面残留的药液倒入一个小瓶子收起来,碗原处放回。 两人悄然离去,由原路退出寺庙。 原本热闹的寺庙门外,现在空无一人。 到树林找到马,脱去僧袍,策马回镇。 昨天街上还是热闹繁华,今天依旧热闹,但气氛截然不同。 人头攒动,全部都是急着收拾行装,急着离开的人,尤其客栈门前,更是挤都挤不动。 李书生住过的客栈已被官兵封锁查抄,客栈老板叫苦不迭,其它住客被勒令不准离开,正在吵嚷,还有几次被直接带走。 一切都乱了套。 恰在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走不了了!镇子出口都被封锁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街上短暂一静,随即爆发更大的声浪。 颜如玉看着乱嘈嘈的人群,又看看远处阴沉沉的天:“什么寺庙,什么符咒,一切都只是铺垫,这才是大招。” “回吧,”颜如玉道,“消息定然已经传过去,别让母亲他们惊慌。” “好。” 霍长鹤调转马头,赶回住处。 不如颜如玉所料,大夫人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坏消息往往传得最快。 有几个犯人还上了趟街,差点被押住走不了,幸好机灵,赶忙回来,路上还被挤倒,摔伤踩伤都挂了彩。 “这可怎么好?瘟疫,这……我们还有命活吗?” “我听祖父说过,先皇时期,老家那边就闹过一次,人是一村子一村子的死,能活下的没几个。” “天爷啊,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本以为流放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凶险等着我们……” 院子里阴云笼罩,不少女人开始哭泣,恐慌迅速蔓延。 大夫人心里不是滋味,也很着急,更让她忧心的是,颜如玉还没有回来。 “都怪镇南王府!”不知谁叫了一声。 “被连累流放还不够倒霉吗?我原本已经认命了,想着活到西北,穷也好,苦也罢,总算能活。 现在……却遇上瘟疫,要把命丢在这里!” “大夫人,给我们一个说法!” “就是,给我们一个说法。” 大夫人能说什么? 霍长旭上前挡在母亲身前,对上众人愤怒的目光,大声道:“各位,瘟疫之事,尚未定明,官府也还没有明确的通知,再者,还有官差们在此,究竟何去何从,我们只管听吩咐便是。” “即便是瘟疫,大家也当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度过难关,而非指责。 瘟疫,并非是我母亲之过,她没得说,也不该为此负责。非要说责任,当是安泰镇官府之责!” “大家都姓霍,出门在外,更该同心才是。 流放是皇上的旨意,同脉同宗荣辱也当与共,既然走到这里,我希望大家还是不计过往,关注眼下。眼下过得去,才能有以后。” 颜如玉站在门口,听着这番话,嘴角微微翘起。 霍长鹤也是一脸欣慰。 院中的气氛缓和不少,纵然还有人心中有怨,反驳的话也渐渐少了。 颜松挑帘出来,目光一掠,问道:“颜如玉呢?” 霍长旭道:“我大嫂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刚稳住的人心又开始浮动,有人道:“她不会是跑了吧?她一向精明,做事果决心又狠,会不会提前知道,扔下我们跑了?” 大夫人大声道:“不可能!如玉不会扔下我们。” “谁说我嫂嫂心狠?”霍长衡气鼓鼓,“这些日子谁没有受过我们家的接济?嫂嫂话少,但不是心狠!” “你们家二房三房都是被她整死的,还不狠?” “胡说!”霍长衡气得红了脸,“我嫂嫂才不是!” 霍沁香也握紧小拳头:“仙女婶婶是最善良的人,治好了我娘!不许你们这样说她。” 霍仲卯拱拱手:“各位,大家还是稍安勿躁,少夫人聪慧坚韧,这种困境之下,只有她那样的人,才能带我们走出去。还请大家相信,少夫人绝不会扔下我们不管。” “她治好你媳妇,你自然是信她,霍仲卯,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 “那什么才叫有骨气?”霍仲卯沉下脸,“和你们一起骂,怀疑少夫人? 抱歉,这种骨气,我霍仲卯不要!那不是骨气,那是忘恩负义。” 霍长旭冷哼道:“二房三房,他们干了什么龌龊事,你们没看见?再说,他们是自取灭亡,哪个是被我大嫂害死的?是他们咎由自取!” 银坨挥着小铁铲:“干什么?不敢去外面,就在这里窝里横是吗?来来来,我看看都有谁!” 八哥踩着他肩膀:“哦哟哟,耗子扛刀窝里横,还有谁?还有谁!” 黑山鸡展开翅膀,飞到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锋利的爪子抓着树干,好似随时会飞过来抓谁一把。 “那颜如玉去哪里了?” “让她出来说话!” “就是,让她出来!” 门口的颜如玉对霍长鹤说:“帮忙去后门,把小平板拉出来。” 霍长鹤去照办,颜如玉又说:“我先回,你去那边,一会儿再回来。” 霍长鹤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四下无人,颜如玉从空间取出米面和油,还有些青菜和肉,以及一些棉布匹和针线,统统放在小平板车上。 “我大嫂出去了,稍后即回!” “我家如玉一定会回来的。” 马立羽微蹙眉,对孟梦凉说:“你去街上找找颜姑娘。” “行,”孟梦凉转身就走,马立羽拉住他,“注意安全。” “知道了。” 孟梦凉正要顺着墙边出去,门口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谁找我?” 第158章 我和你不熟 众人回头,见颜如玉推着小车站在门口。 银锭赶紧过来帮忙:“少夫人,您回来了。” 颜如玉点点头,手在平车把手上拍了拍:“嗯,本来想出去买点补给,准备明日动身。 结果镇上出了变故,恐怕一时走不了。惦记着大家都没什么吃的,就备下了些带回来分分。” 她目光清澈,在众人脸上掠过:“刚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说要找我,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现场鸦雀无声。 八哥拍拍翅膀,尖声尖气:“她跑了!做事心狠,跑了嘿!二房三房都没啦,哦哟哟,耗子扛刀窝里横!” 众人:“……” 颜如玉招招手,八哥落在她手臂。 她拿一把小米,一边喂八哥,一边漫不经心道:“谁说的?” 无人答言。 颜如玉语气淡淡,声音不重,却字字都透出锋利:“谁说的?” 有人想承认,但看到车上的东西,想想自家的困境,又都忍住。 八哥怪叫一声:“怂了嘿!哦哟哟,敢作不敢当,骨气不要了嘿!” 霍仲卯一听“骨气”二字,不由挺挺腰杆。 黑山鸡扫一眼尖着嗓子叫骂的八哥,展开翅膀张开爪子,奔着刚才吵得最欢的两个人抓过去。 两人冷不防,被山鸡抓散头发,头皮都有些火辣辣。 “啊!”两人叫一声,捂住头,后退两步。 颜如玉认得他们,是兄弟俩,大名不知道,只听别人叫他们霍大和霍二。 好像之前和霍长兴走得有点近。 这一路上没少说风凉话,但他们在颜如玉眼中,就是跳梁小丑,与苍蝇无异,所以也根本没有理会。 但今天,局面特殊,为稳住人心,必须得拿这两人开刀。 颜如玉喂完八哥,又喂山鸡,吩咐银坨:“米面油,以及青菜水果和肉,我们自己留下一些,给马大人他们一些,剩下的交给母亲分配。” “是!” “这俩家人,不分。” “是!”银坨声量拔高。 霍大一听红了眼:“凭什么……” 颜如玉声音一沉:“凭这些是我自己拿银子买的,我乐意给谁就给谁,吃了饭骂街,放下碗骂厨子,我颜如玉不惯这毛病。” 霍二不服:“你自己的钱?你哪来的钱?” “我哪来的钱,还需要向你交代?”颜如玉一个眼风扫过去,“你也配?” 霍大媳妇一脸谄媚走出来:“嫂子,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能不分给我们呢?” 颜如玉偏头:“你是谁?” “我是霍大的媳妇,咱们……” “你和谁咱咱的?”颜如玉打断她,“我和你不熟。” 霍大媳妇还想说,大夫人上前:“有什么冲我说。方才我家如玉说了,分配的权利归我,她忙里忙外够累的了,你们别去烦她。” “大妹子,”霍大的娘也开口,“如果是你说,就更好办了。 如玉嫁过来的时间短,咱们可是好多年的交情了,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么口吃的生分了呀。” 她说着,过来就想挽大夫人的手臂。 大夫人一把拂开:“我不是你大妹子,二夫人才是你大妹子,可惜,她不在了。 刚才你俩儿子叫着骂我们如玉的时候,你不出来教训,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怎么的?为了这么口吃的,脸都不要了?” “你这话说的……”老太婆的脸皮哆嗦,笑都挂不住了。 转眼看到霍长旭,又挤出个笑:“长旭,你和他们兄弟俩可是如同亲兄弟一般,一家人吵架,哪有记仇的呢?你说是吧?” 霍长旭道:“我母亲这话说得一点不错,霍大霍二和霍长兴是好朋友,他们仨才是亲如兄弟,我高攀不起。” 霍长衡轻吐一口气:“二哥说得对!” 霍长旭激动得不行——弟弟终于认可他了! 银锭挥着小铁铲,左肩膀是八哥,右边树梢上是山鸡,如同哼哈二将。 “来,来,我看有谁不服,冲我这小铁铲说话。” 葵娘忍不住哼笑一声。 声音虽轻,但此时四周安静,银坨还是听到了:“你笑什么?” “笑你铁铲英武。” “那当然!” 八哥冲着葵娘叫:“哦哟哟,专治装晕小铁铲,来晕一个嘿!哭一个嘿!” 葵娘:“……” 此时,霍长鹤也从外面进来,一见他来,更没有人敢扎刺。 霍长旭过来帮银锭,把自家需要的搬进屋,又给马立羽和孟梦凉他们送了些。 马立羽昨天派人买了不少,孟梦凉也东买西买采购许多,东西并不缺,不想多留。 霍长旭低声道:“大人,外面情况堪忧,究竟要滞留几天,谁也说不好。 这些东西放在你们这里,比放在我们那安全。再者,分开放也更好些。” 马立羽点头:“二公子所言有理,那就放下吧。” 霍长鹤看着那些东西,悄声问颜如玉:“哪来的?我还想一会儿带银坨出去买一些。” “我之前悄悄买的,”颜如玉说,“放在那边藏了起来,就预感到进镇子没好事。现在事发,正好拿出来。” 霍长鹤眉眼浅笑:“少夫人聪慧,无人能及。” 颜如玉点头:“这倒是。” 霍长鹤笑意更浓。 大夫人忙得很,现在掌握大权,忙且快乐。 颜如玉让霍仲卯把布匹针线拿到廊下,摆上桌子。 “领过食物的,家里有女子会针线的,可再到我这里来领几尺布,给家中老人或者孩子做身衣裳。” 女子们眼睛一亮。 颜如玉又道:“我话说在前面,给家里谁做,量好尺寸来领,不许多报,另外,都听清楚,是给老人和孩子,没有老人孩子的,给女子做,男人放在最后。” 现场静了静,有人问:“为何?” “因为物资有限,因为老人孩子女子体弱,因为平时补给物资时,女人们把家里的钱算着分成几瓣花,都先紧着男人。” “这个理由,够吗?” 颜如玉声音平静,却像耳光,打在男人们的脸上。 没人再有异议。 “剩下的布,到时候根据表现,再做分配。” 颜如玉字字像钉子,砸在地上一字一坑:“谁若是欺负自家女人,让我知道,那就和霍大霍二家一样,直接被取消资格。” “我保证,发放物资不只这一次,以后路上,我会带着大家吃饱穿暖,平安到达西北。” “我颜如玉,说到做到。” 第159章 稳人心 颜如玉的保证,犹如一枚定心丸,让大家的心渐渐稳下来。 颜松冷哼道:“好大的口气!颜如玉,别的不说,单说眼下,安泰镇瘟疫横行,你怎么保证?” 颜如玉目光冰冷扫来,嘴角勾出讥讽的弧:“颜大人,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我们可都是被你管束,由你押送,你现在不思怎么保住我们,我替你稳人心,你反而来质问我?” “颜大人,你究竟是想让我们活,还是想让我们死?” 颜松一噎,咬牙道:“莫名其妙,是你自己在那大放厥词,与本官何干?” “那颜大人就说说你的计划,你打算如何保我们周全?” 孟梦凉嗑两枚瓜子:“是啊,颜大人,不只他们,我们也等着听您的英明号令,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颜松冷声:“本官如何知道!” 马立羽接话:“颜大人,您这话说得太轻松了吧? 当初是您下令要进入安泰镇的,本来在镇外过夜即可,第二日添些补给,即刻动身,也不会波及到我们。 您却执意进镇,进镇不算,还非要留下住两日。” 马立羽早就有所怀疑,总觉得颜松有阴谋,现在这种情况,不得不猜测,颜松是否知道会发生这些。 若真如此……马立羽细思极恐。 颜松彻底冷下脸:“马大人,你胡说什么?莫非是指责本官是故意的不成?” “是不是故意,你自己心里有数,”颜如玉淡淡道,“颜大人最好想想法子,发挥你的作用,别不但不管,还说风凉话。” 颜松哑口无言,生一肚子闷气,又转念一想,何必与颜如玉在这儿斗嘴,反正……大局已定。 他冷哼一声:“颜如玉,我看你能狂到几时。” “自然比你的命还要长,”颜如玉道。 说罢,不再理会颜松:“来,过来领布!” 有了米粮,就是有了吃的,有了布,能做衣裳打发时间稳住心神,浮躁不安的人心就更加沉稳。 东西分配完,银锭准备饭,大夫人拉着颜如玉进屋。 “我看看,有没有受伤?出去那么久,可把我担心死了。” “母亲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颜如玉安抚。 大夫人眉眼间浮现愁色:“别的还好说,就怕真的是瘟疫,我听从街上回来的人说,外面都乱了套,官府还封锁了出入口,这阵势……” 她叹口气,压住声音:“他们说得对,以前老家的确闹过一次,相当惨烈,老家的村子后来往东迁了几十里。我就怕……” 说到这,大夫人又顿住,勉强笑笑:“瞧我,净说些有的没的,咱们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坎儿都能迈得过去。” 颜如玉浅笑着听她打气,在她耳边低语道:“母亲放心,这根本就不是瘟疫。” 大夫人眼睛微睁,露出喜色:“当真?” “当真,我从街上回来,岂能不知?”颜如玉不想让她太过担忧,决定告诉她实情,“这是有人想故意制造恐慌,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特意安排的。 最初发病的人我见过,他就是那天晚上要抢咱们房间的书生,配合演的戏而已。” 大夫人气愤不已:“简直是坏胚子!还读书人,怎可如此?真是丢圣人的脸!” “他们还自己的脸都不要,还顾什么圣人?”颜如玉看一眼外面,“母亲知道即可,不要告诉旁人。请您牢记我的话,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相信。” “再者,”颜如玉浅笑,眼中尽是自信,“即便是瘟疫,我也有办法治,保护咱们一家。” 大夫人心头暖暖的,拉住她的手:“如玉,我们家遇见你,真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要不是你,我们母子早不知道死过多少回,等长鹤回来,这些事我都要一一说给他听,让他牢记。” “不论如何,咱们的情分,说什么也不能断。” 颜如玉郑重点头:“好。” 霍长衡探头进来:“嫂嫂,母亲,我可以进来吗?” 颜如玉对他招招手:“衡儿,来。” 霍长衡进来,后面还跟着霍沁香:“仙女婶婶,我能进来吗?” “都来。” 两人欢欢喜喜,一齐站到颜如玉近前。 颜如玉拿出两包点心:“给你们留的,别人都没有。” 两人又惊又喜,打开纸包,都挑出一块,同时举到颜如玉面前。 颜如玉也没客气,把两人的都收下。 两个小家伙更高兴,又拿出一块递给大夫人。 大夫人暖心得不得了:“我不吃,留给你们吃。” “母亲收下,孩子们的孝心,应该的。” 听颜如玉一说,大夫人也就收下。 霍长衡眨巴着眼睛:“嫂嫂,你生气吗?” 颜如玉纳闷:“我生什么气?衡儿和沁香这么乖巧可爱,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生气?” 霍沁香说:“因为有人说您的坏话,我好生气!” 颜如玉摸摸她的小揪揪:“你们维护我,我很开心,但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几句话生气。 对付他们,要么不出手,要么就一击致敌,让他记住教训,永远都怕。 如果只是逞口舌之争,只吵来吵去,累坏自己,太不值得。” 霍长衡问:“一击致敌?” “对,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读书非常有用,但也要有武力,读书是为了和别人好好说话,而强大的武力,是为了让别人好好和你说话。” 霍长衡眼睛一亮:“嫂嫂,我记住了。” “我这就去!” 霍沁香问:“你去哪?” “我去找大哥哥,让他教我练武!” 霍沁香抿抿唇:“我也……我也回房间了,让爹爹教我认字,我要快点和婶婶学医!” 两个小家伙都跑了,颜如玉轻笑,拿出一大包牛肉干给大夫人。 “母亲,这个您收着,吃上不用省着,我有办法弄到。” 大夫人把东西收好,颜如玉又给她一匹布:“这是我特意给您留的,还有些棉花和皮货。 趁着这段时间,您若闲得无聊,就做做衣裳。 这两日要下雨,这场雨过后,秋意就浓了,秋天一闪即过,我们越走会越冷,得早做准备。” 大夫人欣喜不已:“好,我最喜欢做这些,以前你公爹和长鹤的衣裳鞋子都是我做,后来有了长旭,才慢慢交给下人做。” 她抚着布料:“我先给你做。” 颜如玉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第160章 绝命之地 颜如玉从窗子里往外看,进来的是一队官兵。 霍长鹤站在廊下窗外,给她介绍:“看衣服军刀,不是寻常的府衙官差,是安泰镇的护城军。” 因为安泰镇的特殊性,虽然没有城池,但也有一队护城军。 “来得好快,”颜如玉轻声道,“街上乱成那样,不说先管理秩序,安稳民心,却先来如此偏僻小破庙,来管制我们这一队流放犯。” 霍长鹤笑容讥讽:“这里的护城使姓吴,有个妹妹是兵部尚书的妾室。” 颜如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翼王党。” “正是。” 颜如玉扶着窗,思索道:“这安泰镇,步步都是陷井,坑坑都奔着王爷,连用的人都如此巧妙。 文青卓,寺庙的那个假和尚,还这位吴护城使,任何一个得到王爷的消息,都不会手软。” “是极,”霍长鹤语气难掩担忧,“所以,还请少夫人多谨慎。” 颜如玉点头:“多谢大当家提醒。” 霍长鹤还想说什么,大夫人也到窗边,对他道:“大当家,回头量量你的尺寸,我给你做一件外袍。” 霍长鹤手指微握,喉咙滚了滚:“多谢夫人。” “应该的,你尽心尽力帮助我们,我现在也就能做顿饭,做件衣裳,别的也帮不上。待平安之后,若是去相看亲事,我再给你做套新衣,新鞋。” 霍长鹤:“……”谢早了。 他哭笑不得:“好,听夫人的。” 霍长衡拿着一根小木棍哒哒跑过来:“大哥哥,你看我用这个练怎么样?” 霍长鹤笑着摸摸他的头:“我给你做一把小木剑。” “真的?”霍长衡眼睛亮起又黯然,“以前大哥也教过我,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有一把小木剑。” 霍长鹤安慰:“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给你做把更好的。” 话音未落,几名官兵闯过来,伸手要推开霍长衡。 霍长鹤一把揽过,微沉了脸:“做什么?” 官兵打量他:“做什么?你说做什么?别挡老子的道!” “你是干什么的?” 颜松的手下宋虎道:“他不是犯人,是……” 土匪二字还没说出口,霍长鹤眼风扫过去,宋虎一噎,没敢再说。 “官爷,”颜如玉隔着窗子淡淡开口,“我们是归颜大人和马大人管,您有什么事,不妨直接跟他们说。我等犯人,哪敢劳驾您亲自下令。”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绵里藏针,提醒这些官兵别越权。 官兵打量她,眼中闪过惊艳,笑容别有意味:“小娘子,到了安泰镇,就得听我们护城军的,别说你们,就是颜松也得听。” 颜如玉看一眼颜松的方向,外面闹成这样,颜松连面也没露。 狗东西,颜如玉暗骂。 官兵上前,对颜如玉道:“小娘子,我看这里不怎么安全,不如这样,你跟我们走,不但能保证你安全,还能让你吃喝不愁,如何?” 颜如玉未答言,大夫人短促笑一声:“官爷,我们是流放犯,不是路边的乞丐流民,随便拉上就走,都是在皇上朱笔之下有名有号的。不如你写个折子,看能不能让我们跟你走?” 大夫人言罢,冲着颜松的方向大喊:“颜大人,颜大人!出来说句话,别装病,也别装聋!” 八哥拍着翅膀在颜松房间前飞着叫:“别怂嘿,出来走两步,没病走两步,没聋走两步!” 颜松简直气炸,一只鸟儿也来和他叫嚣? 霍长鹤手指轻压刀柄:“官爷,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官兵眉梢一立:“你说什么?这有你说话的份?” “有没有,你说了不算,”霍长鹤淡淡笑,手指一弹刀,“它说了算。” 几个官兵对视一眼 ,放肆大笑:“哈哈,真他娘的邪门了,今天遇见不知死活的,行,既然如此,那就拿你开刀。” “把他拿住!” 银锭在后面沉下胖脸,想出手,霍长鹤给他递个眼色,让他别动。 颜如玉道:“在这儿可不行,我胆子小,怕血,不如去后面巷子,那安静。” 官兵一怔,随即又笑:“好,这小娘子深得我心,我等着,等我处理完这家伙,定然把你带走,吃香喝辣!” 他们几人哄笑,颜如玉嘴角极慢地勾起:“好啊,那我得亲眼看着。” “你不怕?” “怕也得看。” “好,走!” 颜如玉和转身往外走,大夫人急忙拉住,她俯耳道:“别担心,我去去就回。这些人就是来试探我们的,不给点颜色,以后麻烦还会来。” 霍长旭手心冒汗:“大嫂,我也去。” “不用,你陪着母亲,照顾衡儿。” 颜如玉对霍长鹤一抬下巴:“走啊。” “走。” 两人和几个官兵一起,走进巷子,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颜如玉身上,不知不觉,霍长鹤已走到最前到,到巷子中间。 “就这儿吧,”霍长鹤停住脚步。 闻言官兵们才把目光转向他:“好,就这儿,小子,你要想死得痛快,那就跪下磕几个响头,哥几个还能发发善心,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否则,就把你胳膊腿儿都剁下来,再让你死,让你哭着求死!”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跪是不可能,你方才说的你倒是可以试试,没准我也能给你个痛快。” 颜如玉声音带笑:“要动手就快些,别墨叽,母亲还等着我回去。” 官兵回头:“小娘子……” 话没说完,见颜如玉手中拎着的双刀,嘎然停住。 “刚才不是说了吗?”颜如玉唇红齿白,此时不觉艳丽,只有森然,“就这儿,你们的绝命之地。” 官兵变了脸色:“放肆!你们身为流放犯,敢杀我们?我们可是……” “姓吴的走狗,”霍长鹤话音落,手一挥,刀光闪,血光溅。 人头骨碌碌落地。 四周一静,似乎连穿过巷子的风都停了停。 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似把剩下几名官兵脸上的血色也吸走,只余一片惨白。 “你……你……” 霍长鹤刀尖上血珠滚落,语气颇为遗憾:“习惯速战速决,没有把握住,应该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先剁掉四肢,让你们哭着求死才对。” 几个人脸色更白。 他们不自觉慢慢后退。 颜如玉二话不说,手举刀落,再杀一人。 风起,拂动她黑色长发,映着白润的皮肤,似女杀神。 剩下的官兵小腿发抖,像被挤在风箱里的老鼠,哪边都不敢去。 其中一个腿一软:“求……别杀我们,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迫不得已!” “听谁的命?”颜如玉问。 第161章 这就是我的态度 “是……是城使叫我们来的,说是有几十个流放犯在此处落脚,让我们过来查看。” “要把我带走,出言不逊,也是你们城使的意思?”颜如玉反问。 “不不,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说说而已,不敢对你有任何不敬。” 颜如玉才不信这一套,就这几个人的作派,也就是她,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怕是早遭了他们的侮辱。 “把身上的腰牌,身份文谍之类的东西,都拿出来,”霍长鹤吩咐。 几个人不明所以,但也不敢不从,把东西都拿出来。 霍长鹤挑一个和他身量差不多的:“你,把外裳脱了。” 那人哆哆嗦嗦又脱下衣服。 颜如玉捡起腰牌,淡淡道:“不能让血把这个染脏了。” 那几人隐约刚懂她的意思,她和霍长鹤默契举刀。 血腥气弥漫整条巷子。 霍长鹤道:“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颜如玉点头,转身往回走。 进院子,冲站在门口张望的大夫人挥挥手,然后去见颜松。 颜松正在屋里喝酒,外面那些破事,对他没任何影响,越乱越好。 宋虎见颜如玉过来,正想拦,被她一脚踢开,刀尖一指,宋虎立即就怂了。 起初宋虎还想跟着颜松欺负霍家人,原本高高在上的王府人,现在被他们轰着走,想想都觉得爽。 但这一路走来,他发现不是想象的那样,尤其颜如玉,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何时起,他对颜如玉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畏惧。 颜如玉直接推门进屋,门“哐”一声撞到墙上,把颜松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她,颜松把杯中酒饮尽:“你又发什么疯?” 颜如玉神色清冷:“颜松,我和你谈个交易。” 颜松差点气笑:“你?和我?谈交易?我没有听错吧?” “当然没有,”颜如玉把染血的刀放桌上,“长话短说,这段时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这小庙平安,像今天这种被护城军或者衙门中人故意找茬的事,不要再发生。” 颜松垂眸扫一眼桌上的刀,见到刀上血,心头一跳:“你……” “颜松,你想升官发财,与我无关,但如果你想踩着我们上位,那不可能,这就是我的态度,听懂了吗?” 颜松霍然站起:“颜如玉,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别以为你手里有点老子的把柄就能为所欲为,实话告诉你,这次的事与往日不同,你摆不平!” “我只是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以为你真有多么了不起,镇南王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不敢露面?” 颜松哼笑:“你那点伎俩,把柄,我不在乎!等我高升,手握重权,我倒要看看,谁敢胡说八道。” 颜如玉刀尖扎入桌面,手拄刀柄:“高升?手握重权? 颜松,你觉得,如果我们有所差池,我会让你活着吗? 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做垫背。” “你试试看,”颜松神色阴狠,“看看我们俩到底谁先死。” 话音未落,颜如玉手握着刀柄,刀尖突然往前一滑,刀刃朝着颜松,他完全没有防备,手臂被豁出一道血口子。 “你!”颜松痛得叫一声,就在他张嘴的刹那,颜如玉把一枚东西扔进他嘴里。 颜松的痛呼停止,手抚着喉咙,怒目注视颜如玉:“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的话说完了,至于做不做,你自己看着办。” 颜如玉说完,转身就走。 颜松抄起酒杯,砸在她脚边:“颜如玉,你给我吃了什么!” 颜如玉偏回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保证,如果我们有什么差池,你必先死。什么高升,见他娘的鬼去吧!” 颜松怒目圆睁,几欲喷出火来:“颜如玉,现在外面在闹瘟疫,你觉得你能躲得过?” 颜如玉回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撑桌,似笑非笑:“颜松,别自作聪明。 我说的,今日那些护城军,还有衙门中人。我只是在告之你,不是求你,你答应,你好过; 如果你不答应,大不了我再杀几个人,看到时候东窗事发,倒霉的是谁。” 颜松脸色骤变。 颜如玉把刀尖上的血擦了擦:“你去说,人是我杀的,你看看有没有人相信。” 颜如玉轻笑一声,大步离开。 颜松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头顶恨不能冒火。 “颜如玉!”颜松把桌上的东西拂到地上。 可恶,怎么以前没有直接掐死她! 颜如玉不管颜松生不生气,反正她挺高兴。 瘟疫是不会得,如果颜松能挡住其它官兵,那就更省事,相当于他们这里,就是一片净土。 正好借机休养一阵子。 回到屋里,大夫人拉着她给她量尺寸,颜如玉的衣裳没几套,颜家也没有给她准备,唯有的两套还是她之前在小镇上买的成衣,并不太合身。 大夫人量得仔细,不只给她做外裳,里里外外,都要做新的。 “母亲,别把布用完了,我不要紧,给衡儿备下冬衣。”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么一大匹,你用不了多少的。” 颜如玉库存自然不少,只是不这么说,怕她不顾别人。 霍长旭敲门进来:“母亲,大嫂,天好像快下雨了,我想趁着还没下,出去一趟。” 大夫人蹙眉:“你出去干什么?老实呆着吧。” “我想去买些祛寒或者清热的药材,”霍长旭回答,“手里有点药材,总比没有好。” “你又不懂医术,去买什么药材?现在街上那么乱,你就别添乱了,”大夫人叹气,“老实去呆着,和坨坨一起,人家那么勤快,你也学着点。” 霍长旭:在您心目中,我连胖坨坨都不如了是吗? “大嫂,我……” “你别叫你大嫂,”大夫人强势道,“你老实听话,老实呆着,让你大嫂省心就行了。” “药材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备下了,到时候用得上,自然就会拿出来。 长旭,你和霍仲卯一起,做个册子,每家有几个人,年纪如何,每个人都擅长什么,一一都记清楚。 我日后有用。” 霍长旭一听有事做,精神一震:“好,我即刻就去。” 大夫人看着霍长旭出去,长叹一声。 “如玉,多谢你不计前嫌,肯原谅这孩子。” “母亲,他是夫君的亲弟弟,撞了南墙肯回头,我愿意给个机会。如果是旁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夫人一怔,“扑哧”笑出声:“说得好,我就喜欢你坦诚。 你可不知道,我之前在管着王府,自家的事不必说,没事的时候还要去参加这个宴,那个会,一张张虚假的脸,说句话那弯绕得能把人肠子绕得打上结。” “现在好了,离开京城,我像重新又活了一回,活得有滋有味,”大夫人感叹,“我现在倒觉得,流放这一趟,未必就一定是祸。” 颜如玉浅笑:“母亲睿智。” 她望向窗外天边,天阴沉沉的,雨,很快就要来了。 第162章 连鸟都瞧不上你 护城军早有准备,这里又是他们的地盘,所有出入镇子的地方,都已经被封锁。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出不去,有几个想要硬闯的,直接被斩于刀下。 见了血,其它人也就老实许多,眼看天气不好,又带着行李回客栈。 街上如同一锅乱粥,人人都如无头苍蝇一般。 小院子内,墨先生正悠然煮茶,煮滚的泡泡冒出腾腾热气,让他的眉眼欲发模糊。 吹过窗下树木的风又猛烈了一些,有人顶风而来。 “先生,镇子里已经闹起来,护城军封锁了全镇,还斩杀几个闹事的人。” 墨先生眉梢都没有动一下:“无所谓,反正那些人大部分也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 “颜松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先生,暂时还没有,有一小队护城军去过,结果如何,还没消息。” “嗯,”墨先生抿一口茶,“几时了?” “回先生,刚过酉初一刻。” “时辰差不多了,吩咐下去,放出第一批。” “是。” 小厮转身刚要走,墨先生又问:“杏林先生如何了?” “今日精神头还不错,小院子那边又闻到药味儿,又开始熬药了。” 墨先生起身:“我去看看。” 还未到院中,就闻到一股药味,若非风大,只怕更加浓郁。 进院,就见小童正在廊下看着药锅,房间的窗子开着,杏林先生站在窗下桌子前。 “注意火候,搅拌的时候再掀盖,不要太频繁。” 小童答应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杏林先生抬头看到墨先生,淡淡道:“你来了。” 墨先生进屋:“昨日来过,听说您累着了,就没打扰。” 杏林先生沉下脸:“别提这事儿。” 墨先生看一眼他桌上铺开的几个方子:“东西找到了吗?” “还差一样,”杏林先生微叹。 墨先生微讶,挑眉道:“哦?这次出去找到了一样?您不是说,这两样都很难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杏林先生从小盒中珍视地拿出一枚红色果子,“这个,就是美人娇。” 墨先生上前,想伸手拿过来看看,杏林先生又收回手:“只许看,不许摸。这可是炼制丹药的重要药材。” “只得此一枚吗?” “还有两颗核,”杏林先生叹气,“一枚已经实属不易。” 他脸色微变,似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事,咬牙道:“让我遇见那丫头,我非问出她从哪弄的美人娇不可!” “丫头?” “正是,那丫头诡计多端,”杏林先生胡子都撅起来,“哎,对了,你帮我找找,看她现在走到哪了。” “好,她是什么人?”墨先生问。 “她是个犯人,是被流放的,这个应该不难找吧?” 墨先生心思微动:“莫不是镇南王府的人?” …… 颜如玉打了个喷嚏。 霍沁香放下笔,担忧道:“仙女婶婶,你生病了吗?” “没有,”颜如玉摇头,“大概是要下雨了,天有点凉。” 霍沁香赶紧倒杯热茶,双手递过去:“仙女婶婶喝茶,暖暖。” 颜如玉笑着接过:“小沁香真是个小棉袄。” 容氏在一旁笑,她也在做针线,大夫人多给她几尺,让她给自己也做一件。 颜如玉还给她一条毛茸茸的围脖,等天凉时,用来保护脖颈。 容氏感激不已。 “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必担忧,安心休养便是。” 容氏点头。 颜如玉起身道:“稍后吃饭叫你们。” 刚回到屋门口,就听里面有人说话。 葵娘声音压得很低:“婆母,这瘟疫可非同小可,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吧。” 大夫人叹气:“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是犯人,不像你,去哪都自由。葵娘,要不你带着孩子走吧,说不定还能保住命。” 你可快走吧,烦死了,天天演,大夫人现在演戏的热情退去,只想安静地做针线。 “婆母,我怎么能扔下您?现在这么乱,不如您跟我一起走?” 大夫人睁大眼睛,忍住想用针扎死她的冲动:“我自己走?不管旭儿和衡儿?” 大夫人脸上蕴起怒色:“葵娘,你实话告诉我,这是不是长鹤的主意? 他是不是病得脑子坏了?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不顾手足兄弟了? 外面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族人宗亲,这就不管了?” “这他娘的说是的人话吗?你给我把他叫来,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他!” 葵娘:“……” 颜如玉抿嘴笑,大夫人现在放飞自我,什么话都能说,这指桑骂槐用得妙。 八哥尖嘴敲着窗棱:“脑子坏了,哦哟哟,他娘的不会说人话了嘿!” “婆母,您别生气,夫君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您,他素来孝顺……” “这样不顾手足兄弟的孝顺,我可不敢要,”大夫人低头下,飞针走线,不再理会。 葵娘觉得尴尬又生气,勉强笑笑:“婆母,若是瘟疫到此,可说不好谁死谁活,您……” “死我也要和孩子们死在一处,你也是做娘的,”大夫人拦下她的话,“你会丢下瑞哥儿走吗?” “要不这样,你把瑞哥儿给我,你去找长鹤,你俩逃命去吧,双宿双飞,永不分离。” “去吧去吧,逃命去吧!”八哥又叫。 葵娘脸涨红:“婆母,我不会丢下瑞哥儿的。” “这不就行了。” 颜如玉打个响指,八哥飞过去:“仙女仙女!皮肤好白,眼睛好亮!” 葵娘听到,又低声说:“婆母,我先走了。” 大夫人没答言。 葵娘走到门口,看着那只八哥,轻哼道:“少夫人好手段,训只鸟替你偷听,为你说话。” “那当然,”颜如玉点头,“可惜,你没这手段,连只鸟都瞧不上你,你说你差不差劲儿。” “哦哟哟,要哭了嘿!晕一个嘿!” 正准备晚膳的银坨抄着小铁铲:“哪呢哪呢?” 葵娘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颜如玉进屋,大夫人赶紧说:“她要让我跟她走,这是想骗我出去?” “没事,不用理她,我会让后悔留下来。” 颜如玉拿一筒巧克力豆,找到孟梦凉。 “帮我个忙。” 孟梦凉一拍胸口:“颜姐姐,你有什么事,只管说。” 颜如玉低语几句,孟梦凉连连点头。 第163章 打完左边打右边 天迅速黑透,风也刮得越来越猛,大家手里都有余粮,晚上的伙食都不错。 院子里飘得到处是香气。 葵娘也有点饿了,不过,她并不像之前那么心焦,反正是在镇子里,她不缺吃的。 趁着其它人吃饭的功夫,她打算悄悄摸出去,好好吃一顿。 刚到门口,却被禁军拦下。 “回去!” 葵娘一怔,脸上随即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来:“官爷,我出去买点吃的。” “不论干什么,不许出去!” 葵娘拉着瑞哥儿:“我们娘俩没吃没喝,您行行好,让我们出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禁军握着腰刀:“再说最后一次,回去。” 葵娘暗暗咬牙,孟梦凉拿着鸡腿儿过来,走边走吃:“哟,这是谁呀?哦,原来是与人私订终身,未婚先孕的那个啊。” 葵娘脸一白,又见他一张娃娃脸,笑眯眯的,赶紧道:“官爷,我想……” “你想?”孟梦凉打断,“这是流放队伍,你想有什么用?” “可我不是你们的犯人,”葵娘忍不住说。 “哦,对,我差点忘了,”孟梦凉思索一下,“不是我们的犯人,还死乞白赖跟我们走,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现在外面闹得紧,我们就负责犯人的安全,即日起,不许出门。你不是我们的犯人……” 葵娘面露微喜。 孟梦凉话锋一转:“那我们也没必要负责你的安全,行,出去吧。” “出去就别回来了。” 葵娘刚迈出一步,又停住。 孟梦凉咬着鸡腿,一个劲儿说香。 葵娘深吸一口气,迅速在心里盘算,出去了不能再回来,这是绝对不行的。 她还有重要的任务,不能再进来,那还怎么完成?到时候墨先生非弄死她不可。 “官爷……”她眼泪嗒嗒掉下。 孟梦凉后退一步,把鸡肉吞下:“我可警告你 ,别来这套。 我家里姐妹多,哭哭啼啼这招我见多了,你要再哭,我直接削你,让你哭个够。” 葵娘:“……” 孟梦凉早就看她不顺眼,这个难得有机会替颜如玉出口气,嘴是损到了极致。 但仍旧觉得,没有发挥好,不如八哥小兰说得一针见血。 葵娘被拦回,闻着一院子的香气,暗气暗憋。 扭头看到从廊下走出来的霍长鹤,她心生一计。 霍长鹤吃过饭,和银锭聊了几句,准备晚上出去一趟,和暗卫碰个面,了解一下镇子上今天下午的情况。 还有小庄园那这,秋氏和姜氏的,现在情况如何。 那两户人,怕是墨先生的重要目标。 另外,他心里还记挂着那个被押在寺庙里的人,被关在那种隐秘之所,又严加看守,定是个重要的人,或许……是他的人。 颜如玉昨天晚上一晚没睡,白天也不得空休息,霍长鹤想让她好好休息,因此叮嘱银锭,多警醒些。 刚走到院子里,暗处有人娇声道:“大当家。” 一听这个声音,霍长鹤浑身上下的毛发都透出抗拒。 霍长鹤没转头,也没停,全当没听见。 刚走两步,葵娘又叫:“大当家,请留步。” 霍长鹤怕她再叫,让其它人听到,不耐地停住:“何事?” 葵娘一张脸俏生生,皮肤白润,眼睛微红,直直看着霍长鹤:“奴家想请大当家帮个忙。” 霍长鹤压根不看她:“帮不了。” “奴家还没说什么事呢,对于大当家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小事大事,我都帮不了,”霍长鹤干脆拒绝,“就是不想帮。” 葵娘声音婉转:“大当家为何不敢看奴家?” 霍长鹤觉得,她的声音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但每个字都像长出小手,轻摸慢挠,在他心头作怪。 这种感觉很不好。 霍长鹤顿时心生警惕。 “大当家,”葵娘上前两步,伸手轻扯他袖子,“求你帮帮奴家,只要您能帮忙,奴家……” 霍长鹤心跳如鼓,垂眸看着她的指尖,再嗅到她身上的香气,意识到不妙。 用力甩开,霍长鹤后退两步:“别碰我。” 葵娘泪水盈盈,润了泪的眼睛似乎与平时也不一样,更添几分媚气:“大当家……” 话音未落,一大黑影子扑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对着她的头发就是一抓。 如同乌云劲风罩顶,头皮上尖锐地一痛,葵娘忍不住叫一声。 这一声凄厉,刚才霍长鹤难受的那股子感觉,全被叫走了。 黑山鸡一抓即中,稳稳落在树梢上,居高临下,尖尖爪子上还勾着几缕发丝,以及葵娘的一支素银簪子。 “咔。” 簪子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大鸡威武!大鸡威武!哦哟哟,”八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尖声尖气,“奴家害怕,帮帮奴家,奴家饿饿,帮帮奴家!” 葵娘:“……”气得眼睛通红——这次真哭了。 颜如玉推开窗子,似笑非笑看过来:“大当家,出去啊。” 霍长鹤:好想死。 霍长鹤回身走到窗子前,委屈得不得了:“她……我没有。” 颜如玉没吭声,对葵娘招招手:“你过来。” 葵娘犹豫一下,迈步过去,她觉得,有必要向颜如玉展示一下她不卑不亢。 她刚到窗前,霍长鹤瞬间退开两步,和她拉开距离。 “少夫人,我……” 话音未了,颜如玉反手一个耳光,抽在她脸上。 这下来得既快又狠,别说葵娘,霍长鹤都懵了一下。 葵娘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啪!” 另一边也来一下。 “忘了说,我有一点点强迫症,打别人耳光习惯打对称。”颜如玉笑容泛着凉意,“葵娘,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葵娘震惊又愤怒地看着她:“少夫人莫不是对大当家起了别的心思,不允许别人对他说一句话吧!” 她看向屋里的大夫人:“婆母!” 正低头做针线的大夫人闻言抬头,面露关切:“哟,葵娘来啦,这脸是怎么了?疼不疼呀?” 葵娘:“……” 葵娘目光转向颜如玉,还想再说,颜如玉笑容一收:“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这个字变成遗言。” 葵娘捂着脸,跺一脚,转身离去。 八哥欢快地飞上飞下:“来啊,打脸啊……反正有,两边脸。左边完了打右边,来啊,打脸啊……” 颜如玉轻笑,拿小谷子喂它:“你嘴怎么这么损?” “哦哟哟,世上谁最可爱,坨坨坨!银坨银坨,干掉金坨!” 暗中值守的金锭——拳头硬了。 银锭正要从屋里出来,听到这句,胖胖的身子又缩回去。 颜如玉喂完八哥,又喂山鸡,眼睛都不看霍长鹤一下。 霍长鹤:“……” 第164章 很像 直到山鸡也飞走,颜如玉目光才转向霍长鹤。 “大当家要出去呀?” 霍长鹤心尖像被细韧无形的丝提起来,颤颤巍巍,心在腔子里晃荡。 “少夫人,你听我说,我没有……是她……” “是她引诱你,你没上当,对吗?”颜如玉眸子微眯。 “确实如此,”霍长鹤赶紧表态,“我以后离开她点儿,连引诱的机会也不给。” 颜如玉拿出小匕首:“手伸出来。” 霍长鹤一怔,还是乖乖伸出手。 “另一只,她碰过的。” 霍长鹤又换了手,把眼睛闭上——这是要断他一根手指,以作教训?罢了,断就断吧! “吡啦!”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霍长鹤垂眸,袖子被颜如玉割下一小截。 颜如玉把那截袖子抛出去,慢悠悠问:“大当家去哪?” “我……”霍长鹤脑子短路一下,心头又涌起喜悦,“我去查看一下镇上的情况。” “行,注意安全,”颜如玉把个小药瓶给他,“可解毒,可解媚术。” 霍长鹤接过药瓶:“你是说……” “嗯,还以为大当家经过大风大浪,会很快识别,没想到差点在阴沟翻船,”颜如玉笑得别有深意,“大当家在这方面,还是要加强警惕。” 霍长鹤红了脸:“我之前……打交道的多是男子,女子极少,更没有这种。 方才我意识到不对劲,但没想到,她竟然会媚术。” “这种邪门歪道,平时不多见,”颜如玉压低声音,“她这一次算是亮了个底牌,我倒知道该如何防她。” 霍长鹤由衷道:“少夫人聪慧。” “那当然,”颜如玉关上半扇窗,“再过一个时辰会下雨,大当家早去早回。” “好。” 霍长鹤转身,迅速融入夜色。 关上窗,大夫人好奇地问:“媚术是什么? 我以前只听京城那些夫人说狐媚子,真有媚术这种东西?” “有的,”颜如玉在她对面坐下,“有些人会专门挑一些女子,练习媚术。 我也是小时候听路过的江湖人说的,练得好的,的确很厉害,能媚惑人心。 不过,葵娘应该没有那种本事。” 大夫人叹道:“这种啊还是对男人有用,对咱们女人没用。可见,练习这些歪门邪道的人都知道,男人更容易上这种当。” 颜如玉轻笑:“母亲说得极是。” “我看大当家是个正派的,”大夫人顿了顿,小声说,“如玉,不瞒你说,我有时候看着他会恍惚,觉得他身形动作,和长鹤很像。 但是吧……脸又是截然不同,声音也不一样,搞得我这脑子里乱嘈嘈的。” “不过,我知道了他是个好人,也是没法子才做了山匪,上次说家里祖坟差点被人刨了,唉,也是可怜。” 颜如玉:“……” “母亲……” 颜如玉还没说出口,霍长旭敲门:“大嫂。” 大夫人不耐烦:“你不去睡觉,又来干什么?” “……大嫂交办的事我办好了。” 颜如玉过去开门,见他手里拿着册子:“这么快?” “多亏仲卯哥帮忙,他做这些事真是快又好,我就是打个下手。” 颜如玉把接过册子:“好,辛苦了。” 霍长旭脸微红:“不辛苦,应该的。大嫂,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颜如玉抬眼看到在一边嗑瓜子的孟梦凉。 “孟大人!” 孟梦凉从小板凳上跳起来:“颜姐姐!” 他小跑着过来:“有什么事?别叫我孟大人,叫我幺凉,我姐姐们在家就这么叫我。” 颜如玉道:“一会儿要下雨,你去告诉马大人,我之前备下一些防雨的油布,一会儿让长旭陪你们去拿,这小庙破旧,还是早做准备,免得大家被淋。” 孟梦凉一听,立即点头:“行,我这就去和马大哥说。” “别管颜松,”颜如玉低声说,“你一说,马大人就懂。” 孟梦凉不太懂,但还是点头:“行。” 霍长旭小声问:“大嫂,东西在哪?我不知道啊。” “就在房子后面,草垛下,”颜如玉翻翻册子,“你去叫上仲卯,你们俩一起,再找几个听话有力气的,一起帮着禁军干,雨很快就会下。” “好,我这就去。” “长旭,”颜如玉叮嘱,“这是笼络人心的好时机,他们之前说或不说,心里难免有怨言,从进入这里起,就是转机。明白吗?” 霍长旭心头一震,郑重点头:“我懂的,大嫂,你放心。” “好,去吧,风大,注意安全。” “是。” 院子里很快有了动静,马立羽为首,孟梦凉带禁军协助,这边是霍长旭和霍仲卯带着几个人,一同取出防雨的油布,开始往屋顶上铺。 颜如玉也没闲着,让银锭找禁军借了大锅,熬上一锅祛寒的甜汤,等他们下来喝。 颜松正躲在屋里,心里烦躁得不行,喝酒的心思也没了。 也不知道颜如玉给他吃的什么,总归不是会是好东西,他现在每根神经都绷紧,总觉得这也不得劲,那也不舒服。 一会儿想着要不就温言好语,先把颜如玉哄住,骗出解药; 一会儿又想着干脆直接绑起来,威逼用刑,打死算完。 颜松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病了。 忽然听到院子里吵嚷,怒冲冲推开窗子:“干什么呢?” 宋虎赶紧回答:“大人,他们去铺屋顶了,说怕漏雨。” “这群臭犯人,都死临头还怕淋雨?让他们安静!” “大人,是马立羽带人去的。” 颜松咬牙:“这个姓马的,处处跟我作对。” “大人,那我们……” “滚开!”颜松骂完,又狠狠关上窗子。 宋虎撇撇嘴,无声回骂两句。 风雨并没有阻止事态的恶化。 镇上的不安惶恐迅速蔓延。 霍长鹤和暗卫碰过面,刚从暗处转出来,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惊恐地叫喊。 来自一家客栈。 他转身去客栈,跃上屋顶,往下看。 客栈每个房间都点着烛火,飘飘摇摇,像人心晃荡。 有间屋子里房门大开,有人从房间里跑出来,踉跄着到院子里。 “救……救命啊!” 其它屋子里的门都迅速打开,探出头来看。 巡逻的军士闻讯赶来,把叫喊的人押住。 “他……他……” 那人叫着,灯火里苍白的脸满是惊恐,指向刚才跑出来的房间。 客栈紧张,每个房间都不只住了一个人。 看到他的神情,其它人也不自觉惊恐不安。 “是不是有人发病了?”不知谁问一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165章 惊险 有人发病,客栈里顿时炸了锅。 不少人惊恐尖叫着要冲出客栈,官兵刀出鞘,大声吼道:“都回去!” “谁如果不要命,尽管过来。” 书生们安静一瞬,有人喊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走?难道要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吗!” 官兵怒目扫过去:“没有什么凭什么,军令最大,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不听话,格杀勿论!” 书生们到底是胆子小,手里又没有什么兵器,看到军刀就双腿发抖。 天边闷雷阵阵,不时有闪电掠过,照亮他们惊恐苍白的脸。 为首的军官一挥手:“把人带走!” 几个士兵进屋,把发病的那个人带出房间。 那人似疯了一般,撕扯自己的衣裳,浑身泛红,脸上迅速泛起红斑,神情痛苦至极。 书生们纷纷避让,吓得连连后退。 那人被抬上担架,直接被抬走。 有人小声问:“要把他抬到哪里去?” 军官淡淡道:“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全员鸦雀无声,害怕和绝望随着风迅速刮到每个人心里。 霍长鹤在屋顶看着,等官兵带着担架走出客栈,便一路尾随。 到外面,官兵就把那个人打晕,直接扔到马车上。 马车上已经躺了七八个人,无声无息。 “走。” 马车继续向前走,走过两个路口,为首的军官又停住。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停!就是这,砸门。” 手下去砸门,门很快打开,他们如同恶狼闯入,又揪出一个发病的。 这是一户普通百姓家,官兵不顾百姓哭喊阻拦,直接把人带上。 霍长鹤微蹙眉,迎面来的风已经开始发潮发粘,马上就要下雨。 “头儿,快下雨了。” 军官道:“前面还有两家,加快速度,否则就得淋雨了。” “要不咱兵分两路吧!” “也行,你们那队,去前面第二条胡同,第三家,那赵。其它的跟我走!” 他们分开行事,霍长鹤跟上那个军官。 到地方,其它人进去忙,军官在外面等着。 霍长鹤想过去直接弄死他,想起还有颜如玉给的迷魂小药丸,干脆用上一颗。 军官被迷晕,霍长鹤搜他身,找到令牌和那张纸。 果然又是护城军。 把东西揣好,霍长鹤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颜如玉站在窗口,外面风声滚滚,吹得树木东倒西歪。 霍长旭他们在屋顶,顶着风铺油布,喊声散在风里。 “这边!加固一下。” “还有这里,小心些!” 其它人也没有睡,尤其是自家人跟着霍长旭上屋顶的人家,更是提心吊胆,趴在窗户边看。 大夫人不断张望,担心霍长旭瘦胳膊瘦腿儿,再被风吹走。 霍长衡握着小拳头,也紧张得不得了:“二哥还是要多多练身体,要不让他和我一起跟大哥哥练吧。” 大夫人叹气:“他哪是那块料?” “唉,”霍长衡忧心忡忡,“那二哥是哪块料?” 大夫人见他叹气,也被气笑,摸摸他头:“你呀,就不必操心这些了,小心心眼太多长不高。” 霍长衡睁大眼睛,似乎被震惊住。 “呼!”风更大了,把窗子吹得差点关上。 颜如玉顶住,难免担忧,不知道霍长鹤去了,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 屋顶上,一道影子似是脚下一滑,身子翻滚,一直翻到边缘。 “呀!”大夫人吓得大叫一声,双手都紧紧抠住窗沿。 “抓住!”霍长旭喊一声, 冲那人伸出手。 那人也吓坏了,手抓住霍长旭的手,手脚并用往上爬。 “当家的!”下面一个女子跑出来,带着哭腔喊。 大夫人惊道:“是霍老三!” 霍长旭也很快吃不住力,霍老三实在有点重,块头比他要大上两圈。 霍仲卯想过来帮忙,奈何离得远,只能一边叫一边小心翼翼往这边凑。 霍长旭咬牙,撑住最后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上来!” 双臂一较力,把霍老三提上去,身子一滚,双腿又一踢,那边有帮忙的过来接住。 但霍长旭已经没了力气,又由于惯性,以更迅速的冲力往下滚去。 “啊!”大夫人脸色惨白,“旭儿!” “二哥!”霍长衡也哭出声。 颜如玉在霍老三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冲出去,正打算救霍长旭时,黑暗中跃起一道人影,先是轻踢,把霍长旭下降的冲力打破,手臂一捞,把霍长旭拦腰抱住,落到地上。 霍长旭也吓得不轻,脸色泛白。 大夫人跑出来,拉着他上下打量,见他没事,捶打着骂几声。 “大当家,谢谢,多谢你,救了我儿子。” 霍长鹤略颔首:“大夫人不必客气,二公子没事就好。” 上面的人见霍长旭没事,也都松口气,赶紧把剩下的事干完。 银锭站在锅前熬汤,脚都有点发软,拍着胸口一个劲儿念阿弥陀佛——幸亏二公子没事,这是要摔断个胳膊腿儿,拧断个脖子啥的,他也得跟着完。 霍长旭低声道:“大嫂,对不起,我没有干好。” “没有,你做得很好,你牺牲自己保住霍老三,就是不想给我惹麻烦。” 霍长旭微怔,抿唇不语。 大夫人红着眼睛,又拍打他几下:“你这个孩子……” “母亲,我没事,”霍长旭转头看霍长鹤,深施一礼,“多谢。” 大夫人带着霍长旭进屋,颜如玉问霍长鹤:“手没事吧?” 霍长鹤活动一下手臂:“没事。” “抹点活血的药膏,别硬撑。” 霍长鹤心头一暖:“好。” 霍长旭再瘦,也是个成年男子,虽然冲散了点力,但硬抱住手臂还是承受了很大重量。 “进屋说?”霍长鹤低声,“我有些发现。” “好。” 进屋,霍长鹤把那张字条给她,又把在街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她。 颜如玉看着那张纸,眉梢微挑:“这么看来,他们是有目标的去找,而不是在街上胡乱抓人。” “你之前不是在文青卓的书房拿到地图和镇子上的人口册子?大概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颜如玉脸色沉下:“他们是事先在目标人家放了东西,让人以为是瘟疫发作扩散。” “既然如此,”霍长鹤冷笑,“那我们就……” “反其道而行之。” 第166章 人心比鬼更可怕 颜如玉和霍长鹤刚商定好,大夫人和霍长旭从里屋出来。 大夫人递给霍长鹤一碗热汤:“快喝点吧,暖暖身子。” “谢夫人。” 正说着,有人敲门。 大夫人刚一开门,两个人走进来,二话不说就要跪。 “大夫人,二公子,多亏了你,救下我当家的,否则我……” “是啊,二公子,要不是舍身救我,我说不定得摔断骨头,好不好命都没了,多谢你!” 大夫人和霍长旭赶紧上前,把二人扶起来。 “都是自己人,又是长旭叫你去干活的,岂能不管?这没什么可谢的。” “这是哪里的话,我知道,二公子叫我去干活,那是给我机会,瞧得起我,”霍老三面带愧疚,“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还差点闯下祸。” “三哥,”霍长旭浅笑,“再这么说下去,可就生分了,天色不早,又快要下雨,赶紧回屋去吧。” “对对,”大夫人又叮嘱,“赶紧喝碗热汤,别着了风寒。” “是是,多谢。”夫妻两个连声道谢地告退。 大夫人叹口气:“霍老三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没了娘,就由大房收养,说是收养,其实比个下人强不了多少。 本来该是嫡出的公子,却…… 到说亲的时候,还给说了个娘家没人的,好在媳妇周氏是个泼辣能干的,夫妻二人倒也和睦。” 颜如玉记得册子上写,这个霍老三,和之前的霍大霍二是堂兄弟,他就是被霍大的娘,那个老太太收养。 霍长旭说:“让霍老三去干活,是仲卯哥提议的。” 颜如玉浅笑:“他做得对。” 有对比,才能让众人看看,颜如玉不会针对谁,只要认真做事,都会有好处。 “你平时跟着霍仲卯,多学学里面的门道,你书读得比他多,但人情世故,他比你懂得多,这些是书本上没有的。” 霍长旭欣然同意:“是,谨遵大嫂教诲。” 大夫人对儿子的表现也很满意,拍拍他肩膀:“好了,去睡吧。” 霍长鹤见弟弟长进,尊重颜如玉,也很欣慰。 霍长旭看他一眼:“要一起走吗?” 霍长鹤该说的也说了,对大夫人和颜如玉拱拱手:“在下告退。” 到廊下,霍长旭低声道:“你……” 他话没说出口,一个炸雷响起,紧接着瓢泼大雨倾泄而下。 霍长鹤暗叹,颜如玉说得真准,不但真的下雨了,连时辰都算得很准。 看着雨幕,又见雨水顺屋檐而下,庆幸颜如玉有先见之明,否则,这样的破旧屋顶,可禁不住这样的大雨。 偏头,见霍长旭正看着他:“二公子方才说什么?” 霍长旭抿抿唇:“没什么,早点休息吧。” 他转身走了,霍长鹤有点不正常,转念想,大概是刚才被吓着了。 他和银锭在一个房间,想必很快就能排解掉情绪。 霍长鹤轻吐一口气,转身回房间休息,连续两天,他也很累,赶上这样的雨,正好也能休息一下。 屋顶雨声不断,他躺在床上,想着这屋顶上是颜如玉准备的油布,不自觉翘起嘴角。 大夫人和霍长衡都睡不着,大夫人继续做针线,霍长衡缠着颜如玉讲故事。 颜如玉想了想:“我给你讲个……斩妖除魔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霍长衡兴趣盎然。 颜如玉开始讲西游记,这样的故事不用胡编,几乎是刻在脑子里。 大夫人听着听着,也忍不住入了迷。 窗外雨声急,风声紧,屋里灯光暖,语声缓。 霍长衡被故事吸引住,已经有了困意,仍在坚持,颜如玉轻拍他,答应明天继续,这才让他睡着。 “母亲,明天再做吧,早点休息。” “好。” 大夫人收拾完,吹灯上床,黑暗中,她轻声问:“如玉,这世上真有妖魔吗?” “没有,”颜如玉语气笃定,“我从不信鬼神妖魔。” “可好多人都怕鬼。” “人人都怕色,鬼却未伤过人毫分,倒是人心,比鬼歹毒得多。” 大夫人怔了怔,半晌,幽幽一声叹:“好孩子,别再想以前的不开心,往后,我会好疼你的。” 颜如玉猜测她可能是误会,自己又想起之前的事,也没有多做解释。 待大夫人睡着,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 她之所以能把这场雨预测得这么精准,是因为这两日空间再次升级,那棵长着红果子的树上,多出一块小木牌。 木牌上显示着当下的天气,以前未来两天的天气。 这个功能虽小,但在当下这个时期,可真是太有用了。 她在空间里逛了一会儿,摘几个红果子吃,感觉精神充沛。 这红果子尚不知叫什么名,以前在医书也没有看到过。 远处升腾起薄雾,颜如玉猜测,大概又要开辟出什么其它的农田。 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摸准空间的脾性,不知怎么才能加速升级,一切好像都是随机的。 不过,就目前来说,也很够用。 转到仓库后面,这里还放着两具尸首。 正是在寺庙里杀的那两个。 一个他不认识,另一个是什么将军,以前和霍长鹤有过节。 人死,变成尸首,就成死物,如同物件一样,可以带入空间,而且尸身不腐,和刚死的时候一样。 颜如玉还没有处理掉,她想着,说不定哪天会派上用场,即便没用,等离开的时候再处理也不迟。 刚一出空间,听到雨中有一丝异响。 她立即睁开眼睛,轻步下床到窗边,悄悄推开一点缝隙,往外看。 果然,就见一道黑影,速度飞快,似雨中飞燕,穿到廊下,靠近霍长鹤的房间。 颜如玉特意安排,让霍长鹤独自一个房间,是怕他有什么行动,或者易容什么的不方便。 只是眼下,不知道来的这个是敌是友。 颜如玉手中闪现双刀,静静蜇伏。 就见黑影走到霍长鹤窗前,伸手入怀,像是要掏什么东西。 颜如玉不再等待,推窗,跃出,提刀,砍。 一气呵成。 来人乍见刀光,也吓了一跳,但此人身手超卓,反应迅速,稍一侧身就避开颜如玉的攻击。 颜如玉心头一惊。 第167章 急报 颜如玉没想到来人竟然有这样的身手,比她之前遇见过的那些都要强。 黑衣人转头看到是她,也怔了下,明显不想动手。 恰在此时,霍长鹤推开窗:“莫伤她!” 黑衣人:“…… ”您看我像是要伤人的样子吗? 颜如玉停住手:“你的人?” 霍长鹤点头:“是的,我今天出去联系一下在镇中的手下,让他们有消息来报。” 黑衣人趁机赶紧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是只信鸽。 “那个院子飞出来的,”黑衣人说,“请您下令。” 霍长鹤把信筒取下,仔细一看,还是用蜡封着的。 但这点事难不倒霍长鹤,取小匕首,动作麻利,把竹筒完好无损地打开。 里面信纸一卷,上面字不多:安泰镇事成,请殿下请命。 霍长鹤把信原封放好,交给黑衣人:“放飞,让它回京。” “是。” 黑衣人答应一声,又迅速融入雨中。 颜如玉收起刀:“大当家好安排。” “还没睡?”霍长鹤眼中带笑,“担心我?”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天凉,大当家盖好被子,做个美梦。” 霍长鹤歪头看着她进房间,关上门,这才笑着退回屋,关上窗子。 …… 京城也在下雨,只是远不及安泰镇的大。 翼王正在书房看账簿,自打从郊外庄园回来以后,他就自请在府中思过,实则暗里等着安泰镇的消息。 庄园失窃的案子,最终也没有查清楚,那么多东西,莫名其妙地就丢了,简直匪夷所思。 他一直怀疑是有内鬼,但审来审去,却没有个结果。 好在,安泰镇的事还算顺利,那批药材没有丢,否则的话,他还得重新筹钱买药材。 这些日子花销颇大,又损失了庄园,实在是手头紧得很。 越看账簿越心烦,他琢磨着,得趁着这次机会,捞点钱回来。 窗外雨声沥沥,他起身活动活动,琢磨着去哪消遣一下。 最近他没出门,但有几个忠心的手下,给他寻了几个美人过来,就藏在西跨小院。 王妃住在东边,若大王府,东西两边相隔很远,他也捂得严实,王妃也不知情。 思来想去,还是最近得的刘美人最会伺候人,便去刘美人的院中。 刘美人已经睡下,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睁开眼睛,目光刹那锐利。 轻步到窗边往外看,待看清是翼王的时候,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笑,又回到床上,假睡。 翼王进屋,但邮光线昏暗中,美人侧卧,香气袅袅,让人痴迷。 他按捺不住,伸手轻抚刘美人的腮边。 刘美人睁开眼,双眼迷蒙,宛若刚睡醒的小鹿。 “王爷?”刘美人认出他,顿时坐起,双臂搂住他,欢喜娇俏,“您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还以为您不来了。早知道,无论多晚也等您。” 翼王很享受她的依赖,轻搂住她,香软在怀,很快就难以自抑。 正欲上床,忽然听到窗外有声响。 翼王侧过头,细听,轻拍刘美人:“等我一下。” 刘美人松开手,翼王到窗边,推开窗子,一只信鸽站在窗台上,咕咕地叫着。 翼王看到信筒,又惊又喜,赶紧拆下来看。 刘美人眼珠微转,也没有披衣裳,赤着脚下地,掌了灯道:“王爷,点亮灯瞧吧,太黑了伤眼睛。” 翼王本不想让她看,可她持灯而来,细嫩的脚踩着地,香肩轻动,乌发垂在胸前,美不胜收。 情动之下,一手搂过她,一手打开信卷。 看日期,这信鸽是昨天晚上就放出来,信中说安泰镇事情已成,只等他请命。 翼王心头大喜,把信一抛,抱着刘美人奔向床。 刘美人娇笑几声,把信中的内容牢记在脑中。 天未明,雨未歇,翼王就动身上朝。 他这些日子在抄经,都没有上朝,就等今日。 路上,他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想着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暗暗激动。 马车速度忽然慢下来,他有点急躁:“怎么回事?” 车夫在外面道:“回王爷,前面是六皇子的马车。” 翼王挑帘看看,果然见前面马车上的灯笼摇晃,是六皇子府里的。 “别开他,冲过去。” “是!” 车夫答应一声,摇鞭子就冲。 前面马车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往旁边偏去,差点惊着马,车夫赶紧拉住缰绳,才算没有出大事。 车里的六皇子这几日身子病着,这一下差点撞到头,车夫赶紧请罪。 翼王的马车超过他,挑起窗帘道:“哟,是六弟呀?没事吧?我有事急着见父皇,先走一步!” 六皇子抚着撞红的额头浅笑:“无妨,您先走。” 翼王的马车远去,六皇子的车夫道:“殿下,翼王殿下也太欺负人了!” 六皇子轻揉额头:“翼王兄兴许真有急事,好了,继续走吧。” 车夫无奈,只好继续往前走。 谁叫自家王爷势弱呢?没有母妃,自小被皇后抚养,本以为是好事,可谁曾想,皇后一族出事,皇嫡子也早逝,连皇后的母族都被查抄。 自家王爷就再次成了无根的浮萍,当朝太子也好,翼王也罢,都能随意欺负他。 现在都已年近二十,离宫开府的皇子,却依旧连个王爷都没有封,皇帝好像把这个人,这件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翼王直抵宫门,下马车入皇城。 今日早朝,皇帝的眼皮就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早早就让太监宣布,无本就退朝。 翼王出列道:“父皇,儿臣这几日抄经完毕,特敬奉给父皇和太后,祈求父皇太后,福寿安康。” 皇帝挥手,太监上前来取。 太子淡淡扫一眼:马屁精,商量国事的地方,偏他在这儿讨巧卖乖。 “翼王的孝心,朕领了,你这些日子也思过了,还是该多操心事务,为朕分忧。” 翼王心头大喜:“是,儿臣遵旨。” 恰在此时,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响。 有人高唱:“报!启禀皇上,有安泰镇急报!” 一听是安泰镇,百官都愣了愣。 老首辅也微蹙眉头。 皇帝感觉,心头更慌了。 第168章 太子病倒 “报!安泰镇急奏,镇中发生瘟疫!”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顿时炸开锅。 瘟疫! 皇帝手紧扶着龙椅扶手:“呈上来!” 大太监赶紧下去把奏报呈上,皇帝迅速看完,手指微不可察的颤抖。 瘟疫,这是哪个皇帝都不愿意看到的——此等天灾,很有可能被百姓流传成是天子无道,天降惩罚。 他内心自知,不是圣君,但至少立志做个明君,安稳太平地度过这几十年。 皇帝稳住心神,目光掠过下面众臣:“众卿有何看法?” 老首辅率先出列:“皇上,老臣想请旨,去安泰镇走一趟。” 皇帝心里满意,但还是摇头:“首辅年事已高,一路上又要舟车劳顿,瘟疫凶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皇上,安泰镇是老臣的老家,老臣无旁贷。” 皇帝看一眼太子:“太子,你怎么说?” “回父皇,”太子出列,“儿臣以为,瘟疫之事,不可轻视,当尽早准备,大夫、药材等等,都要迅速着手,儿臣愿意去安排。” 皇帝欣慰:“好,那就交由太子统一安排。” “儿臣遵旨。” 太子眼角余光扫一眼翼王,翼王不言不语,似是没有听到一般。 太子心里暗暗嘀咕,这可不像翼王的作派,转念又一想,呵,八成是觉得瘟疫凶险,不想去以身犯险。 皇帝又道:“首辅年长,朝中也事情繁多,就留在京城吧。” 老首辅略一思索,看一眼自己的长子——户部侍郎安辞州。 安辞州立即会意,出列道:“皇上,臣愿请命,去安泰镇走一趟,臣身为户部侍郎,理应配合。” 皇帝点头:“也好,既如此,你就协助太子,主抓此事,把一应东西准备妥当,尽快出发。” “是! ” 退了朝,翼王回王府,刚下台阶,太子就叫住他。 “翼王!” 翼王回身,脸上挤出个假笑:“太子殿下。” “这些日子你没来上朝,本宫派人去瞧过你,说你在思过不见客。今日见你气色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多谢太子记挂,我在思过抄经,实在不见客。不过,那些下人也是没有规矩,也没有禀报过,若说是您的人,怎么也是要见的。” “你我兄弟,何必客气,”太子浅笑,“这次瘟疫之事,你怎么看?” 翼王认真思索:“这种事不可怠慢,全朝上下都瞧着,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用得着臣弟的,只管知会。” “好,”太子偏头,看到最后走出来的六皇子。 “六弟。” 六皇子停住,轻咳几声,握着伞的手苍白,青筋微起:“太子殿下,翼王殿下。” 太子眼中闪过一抹轻蔑的笑:“你这身子总也不见好,回头本宫让人送几株人参给你。” “不敢劳烦殿下,臣弟帮不上殿下的忙,唯愿不给殿下添麻烦。”六皇子恭敬道。 翼王叹气:“六弟本来身子就不好,现在又有心病,太子殿下,您的参怕是治不了。” “六弟重情重意,”太子声音泛凉,“本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翼王不再继续,拱手道:“臣弟告退。” 他一走,太子对六皇子的态度就温和许多,低声道:“怎的身子还是不见好?吃下那么多药也不管用?那些太医们都是做什么用的?” “不怪他们,是臣弟自己不争气。” 太子一声长叹,陪着他慢步走:“镇南王还是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六皇子垂眸,“臣弟也为长鹤担忧,霍家人都流放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太子轻拍他肩膀:“别太忧心,本宫会派人再去寻找,等找到他,问明情况,自要为他洗清冤屈。” “多谢殿下。” “别谢来谢去,你有什么需要就派人来告知本宫,不用客气。” “是。” 六皇子慢步远去,独自走进雨里。 太子眉眼间的温和淡去,冷漠无情——本以为霍长鹤与六皇子关系匪浅,拉拢他,就是拉拢霍长鹤,哪知中间出了岔子,霍长鹤获罪,下落不明,六皇子因为给霍家说情也被训斥。 原本就没什么地位,现在更是如同隐形人。 太子转头吩咐:“若是六皇子差人来,就说本宫不在。” “是。” 一个废物,要来何用。 翼王一回到王府,就派出几个心腹,去街上打探消息。 没过多久,手下人就匆忙回来。 “回王爷,东宫派出好几拨人,正四处采购治疗瘟疫的药材,但都无功而返。” 翼王冷笑——那是当然,他当初可是花费数万两,一点点买空京城这方面的药材。 “盯着东宫,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本王。” “是。” 三天之后,不只翼王,全朝都得到一个消息——太子病倒了。 皇帝恼怒,翼王大喜。 很快,京城飞出信鸽。 安泰镇的雨连着下了七日。 颜如玉正教银锭煮汤,霍长鹤拿着个小信筒过来。 “有消息了?” “京城来的,太子生病,无法管理瘟疫之事,翼王临阵请命,不但主管此事,还要亲自来一趟。” 颜如玉冷笑:“太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病?还挑这么个时候,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怎么也舍得让?” “他不想,但也是没办法的事,京城的药店卖空了治疗疫症的药,单凭太医院那些根本不够,何况太医院还是以皇宫为主。” “太子无法买到药材,头件事就办不成,所以只好病了。” 颜如玉有点疑惑:“这点事就难住了?” 霍长鹤压低声音:“太子志大才疏,自从去年东宫智囊遇刺之后,他更急攻近利……若非有贵妃在,只怕会连连出错。” 颜如玉不置可否,她对其它人不感兴趣,现在嫌疑最大的就是翼王,既然翼王来,那就干脆把事情了结在安泰镇。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颜如玉轻搅汤锅,“好好给翼王殿下准备一份大礼。” 当夜,雨渐渐停了。 大夫人和霍长衡已经入睡,颜如玉在空间里忙活一阵,看时辰差不多,摘几个红果子退出来。 悄悄换身利索的衣裳,束起头发,刚收拾妥当,就有人轻轻敲窗。 颜如玉开门出去,霍长鹤浅笑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走。” 两人刚跃上屋顶,颜如玉一回头,见一道影子悄悄摸出来。 影子纤细,轻手轻脚,左右看看没人,小心翼翼进入官差们存放干粮的地方。 是葵娘。 这几日她想出出不去,身上吃的也不多,每天吃的东西都得按“口”算。 这两天更是一点都没了,硬着头皮找过大夫人两回,可大夫人只给瑞哥儿,还得看着瑞哥儿吃完,根本不给她。 万般无奈,她只好冒险,去偷。 其它人的吃的都有数,唯独官差原来发放的粗粮馒头,她才能偷。 可她根本不知道,她这般老鼠行径,早被颜如玉看在眼中。 第169章 我不做无名英雄 颜如玉不只看到,葵娘能偷到,还是颜如玉吩咐孟梦凉的。 否则,葵娘哪能偷得到。 让她心存一点希望,不至于做困兽之斗,但又不会好过,每日受折磨和煎熬,才是最佳。 颜如玉和霍长鹤出小庙,按照之前就规划好的路线,去第一户人家。 根据从护城军那里得来的字条,知道他们事先投毒的人家,上次在寺庙,颜如玉从李书生那里得到一点剩余的药液,回来做过成分分析,也做出相应的化解药方。 他们投的毒,三天开始出现症状,算算日期,今天晚上,正好是第二拨发作。 等明日一早,那些护城军应该就会来收病人。 颜如玉让银锭煮的药汤,装在一个个小竹筒里,霍长鹤在前面引路,到达第一家。 霍长鹤问:“打算怎么让他们喝药?放到汤饭中?” “不行,药有些味道,放入汤中,很快就会被闻出来。” 霍长鹤想想,放入水缸中也不行,谁能一下子喝完一缸水? “戴上这个,”颜如玉拿出个面具给他。 面具上的脸谱栩栩如生,很像戏里的金甲武神。 霍长鹤接过面具,颜如玉说:“贾公子给过我一个鬼王的,也很漂亮,只可惜鬼王的用在这里不合适。” 霍长鹤清清嗓子,干笑两声。 颜如玉把面具戴好,拿出一小筒药,又取向一个小香炉,把里面放置好的香点燃。 “把这个挂在我身后,”颜如玉把小香炉递给霍长鹤,“看到没有,我衣服上有个小挂钩。” 霍长鹤看着她指的地方,是左腰侧,纤细的腰,盈盈一握。 眼神有些烫,心尖有点晃,霍长鹤赶紧稳住心神,按照她说的挂好。 她的心思很巧,设计得也妙,小香炉挂上,从正面上,烟雾缓缓自她身后升起,再步履轻盈些,有点腾云驾雾的感觉。 “这是……” “这香料能让人短暂陷入幻觉,”颜如玉解释,“放心,之前给你的药,可以解,这个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话音落,就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痛苦声。 这是一个普通百姓家,两进的院子,住的是老俩口,有个女儿已经出嫁。 这几日镇子上人心惶惶,他们也没敢出门,本就提心吊胆,哪知还是不能躲过一劫。 发病的是老爷子,又怕自己被带走,只留下老婆婆一个,因此连痛苦的叫都不敢大声。 老婆婆捂嘴痛哭:“老头子,这……这可怎么好啊?” 听说之前几天被拉走的那些人,都被连夜烧掉,说是因为下雨,怕人死了不处理好,被雨水一冲,会更加速蔓延。 老爷子还有些理智,勉强能说出话,颤抖着手指指厨房的方向:“拿……” “拿什么?” “拿刀,杀了我……”老爷子身上开始泛红,“我宁可死在家里,死在你手里,也不能叫他们拉走烧掉……” 老婆婆哭得更凶:“我也不活了……” 刚说到这里,屋门突然被风吹开,“呼”一下子带着一股凉气,还有淡淡的清香。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他们忍不住打个寒颤,扭头看,瞬间睁大眼睛。 袅袅雾气里,有一位金甲武神飘然而来,递给老爷子一样东西。 老两口都震惊地呆住,不知如何是好。 就听金甲武神说:“此乃天劫,本不该让百姓受苦,本武神奉天命而来,赐你解药。喝吧!” 老两口又惊又喜,老爷子伸手接过,也没有犹豫——反正都是要死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药有点涩,但也不算太难喝,还有点竹子的清香。 药喝下去,感觉腹中有点暖,身上那股子燥意,也渐渐退去。 老爷子心头大喜,赶紧从床上下来,跪下就要叩头。 老婆婆扶着他,两人一起跪下。 “多谢,多谢您救命之恩。” “我是金甲武神,在天庭镇守南天门,记住了。” “是,是,我一定铭记在心!” 等他们再抬头时,金甲武神已经消失不见。 “老头子,快,起来,”老婆婆扶着老伴重新回到床上。 “你感觉怎么样?” 老爷子手抚着头:“除了头有一点点晕之外,别的没什么。老婆子,刚才不是做梦吧?” 风把窗子吹开一点,风泄进来,老爷子感觉那点头晕好像也随风消散。 老婆婆拿过那个竹筒:“不是做梦,这不是药筒还在吗?再说,你不是不难受了吗?” “对对,”老爷子活动几下,“确实好了。” “哎呀,真是谢谢金甲武神!等明日,你去买些供品,我们要拜一拜。” “行,就是不知道现在外面这么乱,能不能买到。” “也对,那还是先不要出去,看家里有什么,先用上,金甲武神既然来救我们,不会计较这些。” “好。” 霍长鹤心头微跳,大概猜出颜如玉的意图,但还是问道:“为何要说是金甲武神,镇守南天门?” “因为要让他们联想到王爷,镇南王,武神。” 面具下颜如玉的声音有点发闷,隐约带着笑:“百姓无辜,但王爷何偿不无辜? 我可以救,但不能做无名英雄。 既然做了,就要有回报,默默无闻,不求功与名,那不符合我,也不符合现在的镇南王府。” “是功,是过,必须要说清楚。” 霍长鹤心中滚烫,伸手想要拥住她:“如玉,我……” “我相信我家王爷是无辜的,也知道好多人在等他现身,”颜如玉说,“但,不是现在。” “你觉得,什么时候最合适?” 颜如玉抬头望天,虽然是晚上,但天已晴,阴云已散。 “待到金光灿烂,王爷该挑一个高光时刻,闪耀登场。” 霍长鹤浅笑:“说得对。” “走,去下一家。” 每一家都如法炮制,两个时辰过去,他们核对名单,把这一拨应该发病的人家,都走了一遍。 最后,就是太州姜氏所住的小庄园。 “姜言牧和他的妹妹姜小姐住在此处,据说姜小姐身体一直不太好,”霍长鹤诉说情况,“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下手。” “也不一定,”颜如玉说,“他们是投毒,不是真命,究竟是姜言牧,还是他妹妹,尚不好说。” “小庄园防守很严,不似寻常百姓家,要不我去,你在此处等我。” “不去了,”颜如玉说,“我们回去。” 霍长鹤微讶之后又明白过来,眼中闪过笑意:“好,听你的。” 第170章 我是真心夸赞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决定不去姜家所住的小庄园。 姜言牧也好,姜小姐也罢,他们身份都贵重,护城军不可能也把他们拉出去,随意烧了。 姜家和秋家,都是翼王的筹码,握在手里的宝贝。 他还要收买姜家和秋家的人心,救下嫡子,这对一个大家族来说,是不小的恩情,何况他还是堂堂翼王。 姜家重学问,门生众多,但凡是本族男子,都要读书,无论做不做官,都要有学问。 读书人走到姜家门前,若是缺短银钱,无法再继续读书,或是遇到困境,姜家也会适当给些资助。 因此,在读书人中,姜家威望不低。 秋家重才也有钱,家中子弟有三分之一在经商,和寻常商人不同,他们有学识,有头脑,至少表面是儒商,出手阔绰,修建学堂,请大儒时不时讲学,也是他们树立形象,积攒名声的重要途径。 这两家于翼王而言,拉拢到一家的支持都有巨大分量,何况两家都在此。 不过,颜如玉打算捡个漏,姜秋两家,不能让翼王得了去。 两人回到住处,银锭迎上来,见小竹筒不剩下几个,问道:“少夫人,明天还熬药吗?” “熬,”颜如玉点头。 “药材有点不太够,”银锭说,“明天我去买点。” “不用,”颜如玉道,“今天天太晚了,先休息,明天去后面,原来放油布的地方,还有药材,我都备下了,足够。” 银锭面露惊奇,好想鼓掌,少夫人真是聪慧,什么都想到了! “好,那我明天一早就准备。” 颜如玉又叮嘱:“明天熬了汤药之后,先让霍仲卯喝一碗,我让他去街上办事。” “好。” 吩咐完,颜如玉进屋换衣裳,躺下休息。 霍长鹤看着银锭眼睛晶晶放光的样子,有点好笑:“干什么?” “主子,您有没有想过,少夫人可能真的是仙女,”银锭赞叹,“她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能备好,什么都会。” 霍长鹤摸摸袖子,里面有一小筒巧克力——不舍得给银锭,转身去屋里拿了两个肉包子。 “想要赏赐就直说。” 银锭看着手里的包子,神色茫然:“主子,这不是我晚上给您的吗?这也算赏赐?再说我也不是想要赏赐,是真心赞叹,真心的!” 银锭把包子塞还给他,神色忿忿:“哼,您也太小看我了。” 银锭扭身进屋去睡觉,还“砰”一声关上门。 霍长鹤简直气笑:呵,因为身份不便,让他们放肆几天,现在就开始给他抖小脾气了! 他看一眼颜如玉的房间,想着银锭的赞美,罢了,就冲他赞美如玉的份儿上,算了。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墨先生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黑夜如漆,半点光线也无。 摸到床头上的小壶,灌了半壶药汁,狂跳的心才缓缓平静。 快了,快了,翼王一到,计划就能实施,就是他成功的第一步! 稳住心,扯过外裳穿上,慢步到院子里。 守夜的小厮丝毫不敢打盹,见他出来,赶紧上前问安。 “外面情况如何?” “回先生,先生妙算,和您预想的一模一样。” “收来的人都安置妥了?” “回先生,一切妥当,对外宣称是怕情况恶化,已经拉去烧了,不会再有人找。” “每一步都要谨慎,务必万无一失。” “是。” “明天一早,送杏林先生过去,看看哪些人能用,能用的交给他,不能用的直接就地处置。” “是。” 次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颜如玉起得略晚,醒来时,早膳刚做好,银锭已经用大锅煮了一锅汤药。 霍仲卯已经喝过,正和他说话。 两人见颜如玉出来,赶紧打招呼。 “少夫人,您有事吩咐我?” “一会儿吃过饭,你乔装一下,去小庄园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好。” “注意安全,小心为上。” “是。” 吃过早膳,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从后门出去。 这次,银锭也跟着,他得出去和暗卫互通消息。 雨后的街上显得更乱,几日的雨,落叶树枝到处都是,之前乱嘈嘈的人流也消失不见,都躲在家里不出来。 护城军已经上街,按照地址名单,开始一家家搜找目标。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在一队人后面,查看情况。 为首的军官一指:“这家!” 几个军兵闯进去,门口的准备好担架,就准备带人走。 颜如玉一看,巧了不是,正是好就是昨天晚上他们来的第一家,两位老人的那家。 军兵也没敲门,如狼闯入,院子里的老爷子正拎着一桶水,老婆婆在廊下洗菜。 两人一早又商量一通,觉得随意弄点供品,金甲武神或许不会怪罪,但他们心里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还是包顿饺子,是他们目前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一看到军兵闯进来,两人一愣:“你们……找谁?” 军兵看着他们俩也愣住,一人进去查看,问道:“家里还有其它人吗?” 老爷子道:“没,没有啊,就我们俩,军爷,您有什么事?” 军兵上前细细打量,这眼神,这皮肤,这气息,也不像有病的样。 奇怪,难道弄错了? 几人对视一眼:“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有没有发病的,既然没病,就老实呆着。” “是,是,我们一定老实。” 军兵撤到外面,军头儿一见他们空着手出来,莫名其妙问:“怎么回事?病号呢?” “没有,他们家就俩老的,没人生病。” 军头儿纳闷,拿出单子核对:“是这里,没错,里面的人没事?” “没事,好着呢,正干活呢还。” 军头儿想了想,也没准这单子抄错写错:“行了,去下一家。” 到下一家,几个军兵又闯进去,家里的人也吓一跳。 军兵们又退出去。 一连好几家,都是这种情况。 这就不对劲儿了。 军头儿思索半晌:“走,回去,今天不搜了。” 他得回去问问,看究竟怎么回事。 第171章 要抓紧啊! 颜如玉和霍长鹤暗中跟着,看到护城军队收回去。 “他们回去报信,应该很快会有所动作,”霍长鹤沉声道,“墨先生歹毒,而且行事缜密,不能大意。 我安排人手,像方才那两位老人家,就让人先暗中护一护,以免被他们报复抓走。”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本来投了毒,人却没事,墨先生身边又有懂医的人,难保不会抓几个回去查问。 “你有多少人手?”颜如玉摇头,“先不说人手紧张,就是够,这样也太被动,无异于告诉他们,有其它人插手此事,让他们更警惕。” 霍长鹤何尝不知这是下策。 “别急,白天他们不敢动,我们晚上再来,我有其它办法。” 霍长鹤还在思索,要不要叫獠牙入镇,他本来安排獠牙在镇外,等关键时候听号箭为令,现在听颜如玉一说,眼睛微亮。 “你有办法?” “嗯,在决定做汤药的时候,我还做了别的准备。”颜如玉坦言。 霍长鹤脚步一顿,行个礼:“少夫人受我一拜。” 颜如玉扶他手臂:“应该的,为王爷,为王府,我自当尽力。 大当家久在军中,不似我,在后宅阴谋中生存,对付他们这等阴险毒辣伎俩,我更得心应手一些。” 霍长鹤哑然失笑。 的确,若说排兵布阵,统率兵马,他的确是个中翘楚,可论起这等阴毒手段,他也要甘拜下风。 “大当家可知,这镇上的官员府邸在哪里?” “知道,”霍长鹤点头,“镇上最高官员并非吴城使,而是四品知州,按说知州府不该设在一个镇子上,就因为此地特殊才设立。不过……” 霍长鹤一顿:“此地知州一是受吴城使打压,二本身也是个圆滑怕事之人,因此,整日不管什么实事。” 颜如玉冷哼:“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作为即是恶。时间还早,咱们去他家里走一趟。” 此时街人略微多了些,有冒队出来想买些药的,还有想买点吃食的。 走到半路,正好遇见办事回来的银锭,在马路另一边。 银锭正要过来,路口拐过来一辆马车:“让开!让开,看着路,撞上知州大人家的马车,赔得起吗你们!” 颜如玉停住脚步,见马车上有三个人,除了车夫,还有两个穿圆领袍的,像是管事。 车上拉着几个筐,装着新鲜的菜和肉,看样子是出来采买的。 霍长鹤在颜如玉耳边道:“应该是知州府怕送菜的人不干净,担心染病,派人出来采买。” 颜如玉盯着刚才那个叫骂的:“正好,就从他们入手。” 银锭从马路对面跑过来,颜如玉对他说了一个地址:“你去把里面关押的人带过来,让他带上易容的东西。” “好。”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上马车,到一个僻静路口处,霍长鹤出手,把他们三人打晕。 他们没动车夫,把另外两个管事的衣裳扒下来换上。 不多时,银锭带着那个西贝货来了。 有参照人,他动作更麻利,一双手鬼斧神工一般,迅速就让颜如玉改变了模样。 颜如玉先易容完:“我去看看那两人,给他们灌点迷药。” 她转身走开,西贝货开始着手给霍长鹤易容。 一边动作,一边小声嘀咕:“哎呀,大哥,你这……还没表明心迹呢?要抓紧啊!” 霍长鹤不想理他,又有点好奇:“你如何知道?” “这不明摆着吗?你这脸……” 上回霍长鹤和颜如玉去寺庙,他帮霍长鹤易容,只是简单操作,在原来的基础上改了改。 但他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伸手一摸就知道,那并不是霍长鹤的真面目。 今日一见,还是假脸。 但今日要想易容成这个管事,就得把脸上的易容去除,重塑。 他一边去除,一边小声嘀咕:“给你做这个假脸的人,也是高手啊,虽然不及我,但也算我见过中的头一位了。你……” 他突然停住,眼睛缓缓睁大。 霍长鹤背对颜如玉,直视西贝货:“继续。” 西贝货手指哆嗦——他不能不哆嗦,眼前这张脸,太熟了! 他顶着这张脸练过很久,想起之前种种,他也疑惑过,颜如玉和霍长鹤是怎么把他认出来的。 闹了半天,他顶着人家的脸,在本尊面前假模假式。 这还能不穿帮? 喉咙滚了滚,让自己迅速平静,把活儿得干好,一边做一边寻思:镇南王喜欢那个姑娘,这绝对不假。 如果他帮忙,让镇南王娶上那个姑娘,是不是算功劳一件? 他自认为,能活到现在,全凭脑子活。 思及此,小气声儿问:“小人有一法子,可助您赢得姑娘欢心。” 霍长鹤微挑眉:“嗯?” 西贝货觉得,这一“嗯”都有杀气。 硬着头皮说:“那什么,小人觉得,姑娘对这易容之术很感兴趣,小人愿意把所学所知,事无俱细,一一写录成书,献给您。 您可送予姑娘,保准她高兴,哦,对了,小人对一些奇花异草也有研究,深知女子美容之道。” 别说,这个建议还挺让霍长鹤心动。 西贝货见霍长鹤眉眼间有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小人对天起誓,从未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 早先父母双亡,流落在街头,被他们捡了回去,见小人略有些学识,这才免遭其它横祸。 说实话,冒充您,这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小人拿死去的全族起誓,若我有半字虚言,叫我,和我的族人,死后不得超生。” 霍长鹤沉声道:“我不信什么鬼神,此生事此生了,不信来世转生。 你既有此决心,不妨表现给我看,现在有事,稍后再说。” 西贝货大喜:“是!” 收拾妥当,银锭把马车赶到路口。 颜如玉吩咐道:“他们中了迷药,一个时辰内不会醒,你们就守在此处,等我们回来。” “是。” 颜如玉把一枚红色扁圆豆递给西贝货。 西贝货苦笑着接过——两天一颗,这是颜如玉给他的毒药。 颜如玉和霍长鹤驾马车去知州府,待他们走远,西贝货叹息一声,就要把东西吞下。 银锭一瞧,眼睛亮了。 “你吃的什么?” 西贝货叹气:“我罪有应得,他们没弄死我,已经是宽大。” 说罢要吃,银锭一手拦下:“我替你吃。” 西贝货一怔,以前自己听岔了,一迟愣的功夫,银锭把那颗东西抢过去扔嘴里。 嗯,还是原来的那个味儿——挺好吃,就是太少了。 还在咂摸,西贝货一把抱住他:“好兄弟!” 第172章 搜刮知州府 马车在知州府侧小门停住。 这道门就是专门用来走采买或者送菜送水小车的。 两人赶着车进来,无人阻拦。 霍长鹤手中有暗卫给的地形图,一路到厨房附近,有人上前来搬东西。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你在这瞧着,我去别处看看。” 霍长鹤一惊,伸手拉住。 颜如玉轻拍他:“放心,一刻钟我就回来。” 此处还有别人,不能大声也不能多说,霍长鹤纵然心急,奈何颜如玉主意已定。 霍长鹤把地形图给她,她揣在袖子里,穿小路,躲过人,先去知州书房。 书房里没人,翻翻文件,也没什么有用的,霍长鹤说得对,这家伙就是个庸官,碌碌无为。 颜如玉拿了他的官印,把多宝阁上的古玩一扫而空,还有墙上的字画。 找了找没发现暗室暗门,倒是桌子底下有个两尺见方的暗格,放着几箱珠宝钱物。 一并收走,转身去找库房。 安泰镇是个富庶的城镇,又因为特殊性,朝廷每年拨款,这知州都从中抽取不少,还有钱粮税收等等。 因此,别看库房不大,里面可是满满当当。 颜如玉还发现几箱子账簿,是这几年他向京城行贿的记录。 这家伙也是心大,竟然把这些东西就扔在库房。 颜如玉随意翻两下,这东西可有用,别的不说,有朝一日,这上面的人说不定都能用上。 东西都收走,颜如玉准备去找霍长鹤。 路过一座小花园时,听到有丝竹鼓乐声。 寻声走过去,从花丛树后看,前面亭中坐着一个白胖子。 手执酒壶,眼睛看着对面大鼓上跳舞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轻盈,舞姿曼妙,脸上罩着薄纱,仅露出的眼睛无比勾人。 几个乐师站在亭下,正吹拉弹奏得起劲儿。 一舞罢,白胖子挥手让乐师退下,上前把鼓上的美人扶下来。 “小心点,别摔着。” 话音落,美人身子软软一跌,跌到他怀中:“大人。” 颜如玉无声冷笑:这位就是知州大人,外面发出这么大事,他倒会在这里享安逸。 “舞得好,待晚上翼王殿下到了,你就跳这支舞。” 美人害羞转头:“这……不行吧?奴家是大人的人,您待我恩重,我怎能侍奉他人?” “那可是翼王殿下,是皇子。” “别说皇子,”美人目光盈盈,“就是天子也不成!奴家只一心在大人身上。” 知州心疼搂住:“你的心意,我岂能不知? 只是,此次关乎我的命运,平日里那个姓吴的就欺压我,现在又发生恶症,若我不搭上翼王殿下这条大船,姓吴的一定会踩死我。锦儿,你就当为了我,成不成?” 美人泪盈于睫:“竟是如此吗?若是能救大人,锦儿纵然舍了这身子,又有何妨!” 颜如玉翻个白眼,无声退走。 霍长鹤正着急,见她回来,赶紧迎上去:“没事吧?” “没事,出去说。” 两人又驾车顺利出府。 颜如玉道:“我拿了他的大印,既然不为民作主,那要印也没用,另外,翼王今天晚上就到。” 算算时辰,翼王这一路走来,速度倒是挺快,应该是马不停蹄。 “那可真是太好了。”霍长鹤轻笑,“也是时候了。” 颜如玉和他相视一笑:“等他来。” 回到隐秘的小胡同,见银锭和西贝货正在热聊。 见到两人回来,西贝货热情迎上:“二位回来了?容貌需要改吗?” 颜如玉隐约觉得气氛不对,看一眼银锭,银锭摸摸鼻子,没吭声。 “恢复原来的容貌就行。” “好嘞!” 西贝货答应一声,开始干活,还是先从颜如玉开始。 颜如玉收拾完,让银锭把车夫和两个管事扔到马车上去,给他们用上解药,用不了一刻钟就会醒。 胡同里,霍长鹤问:“你们在聊什么?” “坨哥在教我做人的道理。” 霍长鹤:“??” 西贝货嘴说手不停,“您这假脸,我给您重弄一个吧,不伤皮肤,也不闷,若是想去,用热毛巾抹一把就得。” 这个倒是不错。 霍长鹤点头同意。 收拾妥当,银锭带西贝货回去,颜如玉和霍长鹤回住处。 马车扔在路口,车夫和两个管事也扔在车上。 颜如玉刚走,他们就醒了。 一醒来就吓一跳——身上衣裳没了,车上的筐也没了。 这是……被打劫了? 三人面面相觑,心中惶恐又生气。 但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这事儿要说出去,一定会被嘲笑。 两个管事当即决定,这事不能说,必须烂在肚子里,至于车夫,被他们一通恐吓,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颜如玉刚一回来, 大夫人就对她道:“如玉,你回来了,马大人刚才让孟梦凉过来找你,说是有重要的事。” “好,我去看看。”颜如玉问,“有什么别的事发生吗?” 大夫人想了想:“没有,哦,对了,银坨不是出去了吗?他熬的第二锅药临行时交给孟梦凉。” “我知道,那药已经熬成,晾凉分发就行。” “还没有发。”大夫人说。 “还没有?”颜如玉一怔,“我去问问。” 她走得后门,孟梦凉带人守着前门,并不知她回来了。 “孟大人。” 孟梦凉正着急,扭头看到她,赶紧迎上来:“颜姐姐,你回来了,马大哥有急事找你。” “带我去。” 这几日颜松基本不管事,除了早晚例行露个面,让手下按照颜如玉说的,协同禁军守好出入地点之外,其它的都由马立羽操办。 “颜姑娘,”马立羽低声且急促,“药出问题了。” 颜如玉蹙眉:“什么问题?” 马立羽把一碗药递给她:“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味道不对,说不上来。” 颜如玉端碗一闻,就闻到一股苦味。 之前的药虽然不好喝,也有一点点苦,但绝不是这个味儿。 其实很多人尝不出来,尤其平时很少喝药的,更是不会觉察这点变化,但颜如玉不一样。 “的确有问题,加了东西,”颜如玉放下药碗,“怎么发现的?有人喝过了吗?” 马立羽面露愧色,颜如玉把事情交办给他,他却没有办好。 孟梦凉脸色也一白,原先还心存侥幸,他没有察觉有什么不一样,马立羽说的时候,他还觉得是不是太紧张了。 现在颜如玉肯定,他顿时更愧疚。 “颜姐姐,对不起,是我没有照看好,银坨出去的时候交给我了,我……” “人多,事杂,一时照看不到也在情理之中,”颜如玉语气沉肃,“出了问题,先解决问题,道歉的话最后再说。” 她转头问马立羽:“马大人,你刚才说,已经有人喝过药,是谁?” 第173章 引蛇出洞 孟梦凉小声回答:“我。” 颜如玉扭头看他,他立即又说:“还有我一个朋友,我们打算喝完去分给大家,还没分呢,马大哥就来了。” 马立羽接过话:“是,我闻着味儿不对,就暂时压下,说等你回来看看。” “颜姐姐,这药里到底加了什么?”孟梦凉心头砰砰跳,“我会死吗?” “不会,”颜如玉坚定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她端着药碗,略一思索:“这样,马大人,这药照分。” “照分?” “不错,”颜如玉低声道,“这次按家,按人头分,来一个,就记上一个,最后看谁没来。” 马立羽瞬间懂了:“好,我明白。” 孟梦凉立即表示:“我也要去。” “行,平时怎么样,还怎么样,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颜如玉微笑一下,“等这药分完,我会再煮一锅,可解这一锅的药效。” 孟梦凉取下钱袋子:“颜姐姐,你买药需要用钱,这次是我办事不利,再买药材的钱,我来出。” 颜如玉也没推辞,取出一小颗金豆子:“这个,足够了。” “这怎么行?你再多拿些。” “不必,”颜如玉把钱袋子还给他,“去吧。” “好。” 孟梦凉去办差,颜如玉对马立羽道:“马大人鼻子很灵。” 马立羽一怔,随即苦笑:“也不是,我只是对药敏感。家中老人身体不好,一直是我在床前伺候汤药,因此对这些气味感触更敏锐些。” 颜如玉猜测,他说的“家中老人”,应该是指冒死收养他的养父。 “颜姑娘,”马立羽道,“这药是……” “大人,”颜如玉看一眼外面,“有的病是瘟疫,有的不是,或许有人不想我们躲在这里偏安,想引点混乱。” 马立羽沉下脸:“可恶!” “能在药中加入东西,门口又一直有人守着,定是自己人,所以我们要不动声色,引蛇出洞。” “好,”马立羽拱拱手,“多谢颜姑娘。” 颜如玉回屋,去见大夫人,让她领了药回屋来,不要喝。 虽说能解,但还是不喝为妙。 霍长衡,霍沁香,还有正在恢复中的容氏,都不要喝。 颜如玉给他们每人分了个红果子,虽还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至少可以肯定,是能强身健体的。 霍长鹤把从暗卫那里接到的消息汇总完毕,也从屋里出来。 颜如玉把药的事告诉他,霍长鹤哼笑:“这是沉不住气了。” 正说着,银锭回来了,脸上带笑,酒窝都笑出来了。 “发生何事?”霍长鹤问。 银锭眉飞色舞:“进屋说?” 两人跟他进屋,银锭清清嗓子道:“我呀,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人,老熟人。” 银锭把西贝货送回去,西贝货感念他“以身替毒”之恩,感动得不行,拉着他哥长哥短。 银锭也戏精上身,自称也是被抓来的俘虏,也身受毒害,引着西贝货,看他会不会说什么对霍长鹤不好的话。 西贝货还真没说,叹气自己命苦,命不由人,幸亏没做过错事,没有酿成大祸,峰回路转,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两人叭叭许久,银锭见他说得确实不像假的,也就告辞回来。 走到半路,看见一辆奢华马车,车帘一起,他正好看到那人的脸,正是被颜如玉坑过的那个老头。 银锭顿时来劲,快步跟上。 这老头儿还是个爱吃的,马车拐到一家酒楼门前停住。 本来镇上这种情况,酒楼早已停业,可他偏偏不,让人拿令牌叫开门,还甩银子让人家开灶单给他做。 银锭飞身上房坡,借着树遮掩,在后窗处偷听。 小童道:“先生,这次拿到美人娇,药人的效果会不会更好些?” 杏林先生摸着胡子:“应该会,但美人娇太小,只得一枚,得省着用。” “先生不必担忧,墨先生不是说了,那个女子就在镇中,到时候拿住她,问出美人娇的来处,以后就尽归您所有。” 小童恭维:“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您配用。” 杏林先生笑道:“是极,这就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就耐心等着吧。” 银锭一听,顿时暗暗生气。 轻身下房坡,到马车前。 他们的车夫也进去喝茶吃点心,车前没人。 银锭拿出小铁铲,用力一拧铲柄,小铁铲“铮”一下弹出个匕首尖来,乌沉沉闪光。 他这把小铁铲非同寻常,是霍长鹤手下擅打兵器暗器的暗卫特意给他打造的。 自从跟着流放以来,还没派上过大用场,今天是头一回。 银锭在车轮上操作一通。 不多时,杏林先生带着小童出来,上马车。 银锭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没过两个路口,只听“咔嚓”一声,马车突然掉下个轮子来。 车辘轳滚到一边,马车立时倾斜,车里的杏林先生正美滋滋喝茶,这下别说喝茶,整个人都差点被摔散架。 茶水还泼了一身,幸亏现在不似盛夏穿的是薄衫,否则非烫伤不可。 就这,他也够呛,连吓带摔,一下子晕过去。 银锭捂着嘴偷笑半天,喜滋滋回来报信。 颜如玉也忍不住轻笑:“做得好。” “这两个给你。” 银锭一瞧,是两枚红果子,连忙欢喜接过道谢,还瞄霍长鹤一眼——看看人家!哪像您,两个肉包子就打发了。 霍长鹤:“……” “那些被他们投毒的人,肯定有死的,比如年纪大的,或者是身体不好的,”颜如玉语气像浸了冰,“挑拣身体好的,用去做什么所谓的药人。” “这些歪门斜道,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霍长鹤同样深恶痛绝,“我的人已经找到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待这边一动,就找时机救他们出来。” “嗯,”颜如玉捏着一枚红果子,“听银坨带回来的消息,那个老头,应该是做药人的关键,只要他不去,药人也做不成。” “现在那老家伙伤得不轻,一时做不了,”银锭拍拍小铁铲,“要不要我干脆去结果了他?” “先不用,”颜如玉缓缓摇头,“翼王今天晚上到,我们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做,既然老头伤了,让人盯着他就是,暂时翻不了浪。” “不过……”颜如玉手指不自觉轻叩桌子,“这老头为医者却有一副歹毒心肠,不走正道,得让他受到教训。” “你打算怎么做?”霍长鹤问,“我来安排。” 颜如玉眸子微眯:“我得为他定制一份东西。” …… 墨先生在书房,脸色阴沉似水,气氛极度压抑。 他已经得到消息,两队护城军,一上午一无所获,本该发病的人,都好好的。 这事完全不对劲。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先生,小人有急事回禀!” 第174章 夜间行动小组 墨先生看着昏死过去的老杏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小童也被摔断左手臂,额头撞破一块,忍着痛跪着,向墨先生一五一十说明情况。 墨先生沉默地听着,直到小童说完,才缓缓道:“找人来给先生好好治伤,接骨。” “……是。” 老杏林的伤真是不轻,小腿摔断,胳膊脱臼,右手手指还折断两根,头上撞好几个包,脸肿起半边,门牙磕掉一颗。 墨先生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问:“车夫呢?” “先生,车夫……跑了。” 墨先生冷笑一声:“找到,五马分尸,那匹马也杀了,分肉吃。” “……是。” “先生,今天晚上翼王就到了,知州府那边已经做了安排,您看……” 墨先生拢拢身上披风:“那就去知州府,本该就是由他来操办,我还懒得弄那些。” “是。” 银锭虽胖,但身形超快,极为灵巧。 悄悄潜入老杏林的院子,根本无人察觉。 药子弥漫着药味,银锭四处瞅瞅,他医术不精,看不了病,但是在军中多年,对治个外伤什么的还是很了解,尤其身边还有个曹军医,医术超群,还爱鼓捣草药。 银锭耳濡目染,也认得许多名贵草药,能看出成色好坏。 这老头儿的院子里这些就不赖。 银锭悄悄从后窗进屋,见到床上躺着的老头儿,一看那惨样儿,忍不住捂嘴笑。 一看桌子还有几盒治疗外伤接骨的药,拿起来闻闻,微挑眉:“这成色不错呀,快赶上曹军医做的了。” 拿出小布袋,装走几盒,桌子上就给剩下俩,然后拿出颜如玉给他的东西,洒入药中。 房间里还有个成品药架子,除了治疗外伤的,银锭都不认得——不得认不认得,就是一古脑拿就对了。 装入小袋子,绑在身上。 正打算走,外面有小童说话的声音。 他找了个接骨的大夫来,大夫空着手,反正这里什么药都有,就算他带来药,小童也不放心。 银锭不慌不忙,从后窗翻出,等他们进屋,开始接骨,又绕到前面院子,拿出个大布袋,挑着成色好的,贵的药材,装入袋子,扛上肩膀,翻墙而走。 他牢记得颜如玉说过的话,事情办成,赶紧回来,不许干别的节外生枝。 墨先生阴毒不说,具体实力也不知道,身边又究竟有什么人也不清楚,而且歪门邪道居多。 银锭顺原路返回。 到最后一层院子时,目光无意中一掠,忽然瞧见一个小孩子,那身形相貌,他几乎以为是瑞哥儿。 但转念一想又不可能,瑞哥儿还跟着葵娘在小破庙,不可能回这里。 他按捺不住好奇心,跟过去看。 这一看不得了,院子里站着好几个小男孩, 基本都像瑞哥儿那么大,而且和瑞哥儿一样,不声不响。 有个人在他们中间慢慢踱步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那架势就像在查看货品。 这种情景实在诡异,银锭汗毛有点倒竖,不敢再多看,悄悄退走。 刚到门口,忽听一阵马嘶鸣声,找过去一瞧,有两人正拉着一匹马要杀。 银锭在军中,特别爱马,哪见得了这个,当即弹出小石子,击在抓着马缰绳那人手臂上。 手一松,马尥蹶子逃走,银锭偷笑,到门外跃上马背,飞驰离去。 颜如玉让在外间做针线的大夫人替她把门,无论谁来,都不能进里屋打扰。 大夫人欣然应允,霍长衡和霍沁香也搬着小板凳坐在外屋门口,八哥在他们俩小手上跳来跳去,黑山鸡闭着眼睛,蹲在房梁上。 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一顿忙活。 天近傍晚,霍长鹤从外面回来,霍长衡笑着迎上去:“大哥哥!” 伸手抱住他,也拦下他。 “怎么?” “嫂嫂在屋里,不让人打扰,我陪你玩。” 霍长鹤摸摸他的头:“过完这两天,就给你做把小木剑。” “好。” 正说着,颜如玉从里面出来,大夫人忙道:“忙完了?” 颜如玉把几样东西放桌上:“银坨呢?” “回来了,听说你忙着,就先去准备晚膳。” 霍长鹤问:“要叫他来吗?” “不用,先吃饭再说。” 颜如玉过去帮忙,霍长鹤随在她身侧, 自然地洗碗洗菜。 “翼王距离此地还有三十里,知州已经带人去迎接,今天晚上应该会宿在知州府。” 颜如玉有点意外:“知府州?墨先生没做安排吗?” “暂时看来是没有,”霍长鹤道,“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颜如玉若有所思:“我们一直觉得,墨先生是翼王的客卿谋士一类,按说他应该尽心准备,迎接主子才对。” 霍长鹤接过她手里的菜:“此人城府极深,或许另有深意。” 银锭看着自家主子,暗暗称奇。 “银坨,你那边怎么样?”颜如玉忽然问。 “哦,”银锭回神,“正想和您说,我偷回来不少药材,一会儿您过过目,对了,还救了一匹马。” 他眼睛四处瞧瞧,压着嗓子说:“我还发现一个可疑之处。” “最后我要走的时候,发现一个小院子,那院子里有好几个瑞哥儿那样的孩子,不声不响的,特别吓人。”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问他:“你和西贝货没聊过这个?” “没有,”银锭摇头,“光聊他自己了。” “回头找个机会问问。” 上次颜如玉问过,但西贝货说所知不多,不知真假。 银锭拍着胸口保证:“没问题,他现在拿我当亲兄弟,特别崇拜我。” 霍长鹤无声翻个白眼。 吃过饭,天色彻底黑透,颜如玉和霍长鹤带着银锭到房后。 “这个,”颜如玉对银锭道,“按照这样埋下去,把线拉好,横在门口。用的时候务必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银锭认真看着,按照颜如玉的要求动作,一遍遍认真学习,直到完全熟练。 霍长鹤还叫来那天晚上来报信的黑衣人,主仆三人跟着颜如玉,都学会。 看时间差不多,颜如玉把东西分发下去:“就按照地址,埋好,我们分头行动。” 霍长鹤道:“我和你一组。” 颜如玉想着四个人四组,速度还快一些,但霍长鹤又说:“我和你一组,完事还能去知州府看看。” 颜如玉一想也行,便点头答应。 四人分三个方向,冲入夜色。 颜如玉所料不错,他们出发半个多时辰之后,几队护城军也开始行动。 护城军今日的差事没办好,镇子西边的普通百姓住区,该抓走的病人一个没抓着。 东边都是些富户或者有身份的人家,他们那边的情况还未发作,也轮不到他们去带人。 郁闷了一天,一直耐着性子等到晚上,这才领命出来,准备抓几个人回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儿绝对有人搞鬼。 他们决定,先去那老两口家,就俩老的,胆小怕事,一吓就什么都说了,哪怕直接杀一个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也没什么价值,早晚都是死。 第175章 翼王到 军兵们带着怒气和杀意,闯到那户人家门前。 “头儿,我去叫门!” 为首的军官冷笑:“还叫什么门?直接把门给我拆了!” 两名手下要上前,他抬手道:“慢,我亲自去。” 他一边走,一边拔出刀,手下也纷纷拔刀,跟在他身后。 夜色深深,他们只顾着想杀人,根本没发现门前有一根若有似无的细线。 一脚踩上去。 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听“砰”一声响。 …… 知州心里只剩下忧,没一点儿喜。 原本想着送个美人,再送些珍宝,再出血一次,还能在翼王面前讨点好,哪成想,府里竟然被盗了! 别说他精心准备的珍宝,连库房里的东西都不见了! 可偏偏他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要不是回书房,发现多宝格空了,还发现不了。 桌子底下的暗格,库房里的箱子,统统消失。 不只财宝,连粮食都没了。 知州眼前发黑,这变故就像脑袋被砸了一棒子,差点开瓢。 可翼王马上就到,他再怎么也得强撑着去接。 没了珍宝,只能再三叮嘱美人,一定要把翼王降服住,替他多说几句好话。 正打算出门,厨房里的人来报,说是原本准备好的珍稀食材也都不见了。 知州简直想死。 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查,给本官好好地查!这么多东西不见了,本官就不信,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抓住这个小偷,本官要亲自把他的骨头打折!去查!” 时辰到,他坐上轿子,有气无力地歪坐着,盘算这次的损失,越盘算越想死。 到达镇口,刚停稳,就听一道凉凉的声音道:“知州大人,来得好快。” 知州挑帘,看到不远处的马车,暗影中一人坐着,面目看不真切。 “墨先生来得早啊,本官有点事耽搁了,”知州勉强应付。 墨先生没理他。 一旁的吴城使坐在马上,马蹄子刨着地,打着响鼻。 吴城使连马都没下,眼睛一扫:“知州大人好啊。” 知州脸色微冷:“吴城使真威风。” “那当然,”吴城使拍拍马头,“见翼王殿下,岂能不精神,我这马都挑得最好的,以免没精打采的,让王爷瞧见了晦气。” 知州暗暗咬牙,知道他是指桑骂槐,现在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府里被盗,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知州刚下轿,远处就传来车轮声。 翼王到了。 知州赶紧按下悲痛,强打精神迎接。 翼王也是舟车劳顿,一路上不敢耽误太多时间,到驿站几乎是马歇人不歇。 墨先生也下马车,迎上去。 翼王先腰酸背痛,但精神头还不错,下马车看到墨先生,眼睛微亮。 墨先生上前:“王爷。” “先生辛苦了,”翼王扶住他手臂,压低声音,“一切可妥当?” “王爷只管放心,一切妥当。” “那就好,先生办事,本王素来放心,”翼王很满意,这才扭头看到知州。 知州赶紧迎上来:“下官拜见王爷。” 吴城使也收起傲慢,上前见礼。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非常时期,一切从俭。” 知州赶紧说:“王爷,下官已经安排妥当,请您移驾去知州府,下官向您禀报镇中情况。” 翼王看一眼墨先生,墨先生略点头。 “也好,走吧。” 队伍浩浩荡荡,去知州府。 到府门口,翼王刚下马车,一条腿迈上台阶:“原本以为镇中会大乱,现在看来,倒也有些秩序,二位大人辛苦了。” “王爷过奖,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吴城使道:“王爷,护城军之责,就是护卫城中安定,别的不敢说,有末将在此,城中……”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砰!”一声响。 虽然距离较远,但还是听得清楚,远处还有火光冲起。 吴城使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扭头看向声音方向。 然而,声音不只一下,一声之后,紧接着就是好几声,有的还是同时响起,火光也一团团被点燃。 翼王的脸色瞬间精彩至极,看向他们俩:“安定?” 知州汗如雨下:“下官……这种事,都是吴城使负责的,下官……” 吴城使一咬牙,嘴唇都气得哆嗦:“王爷稍后,末将去看看!” 知州也赶紧吩咐自己手下:“你们,也去瞧瞧,看怎么回事!” 墨先生上前一步:“王爷,先进去再说。” 翼王沉着脸点头,知州赶紧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引入正厅。 …… 街上人欢马乍,护城军和知州府的衙役们都出动,不只他们,百姓们也被炸声惊动,尤其是自家被炸了的。 虽然不敢出门,但站在院子里往外张望,都震惊地瞪大眼睛。 门——没了。 空气中弥漫着烧东西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儿,以及血腥气。 几团散落的火苗是被炸开的门在烧,还有些断肢,吓得他们都不敢上前细看。 吴城使带人来看,眼前的惨烈也超出他的预料,让他心惊。 尤其是不只一处,一时间好像被这种邪火包围,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手下们看到,也不自觉往后退,生怕也沾染到自己身上,个个脸色发白。 霍长鹤在暗中瞧着,心头也一样震惊。 他猜到颜如玉会有奇思妙想,有办法阻挡住护城军滥杀无辜,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震撼。 “那是什么?” 颜如玉回答:“火药。” “等以后到西北,我们可以招一批人马,每人配备这样的武器。” 霍长鹤眼睛瞬间亮了,一个尚且有这样的威力,如果是一批的话…… “姓吴的不是什么好人,”霍长鹤说,“手下死得惨,他有可能会把怒气撒在百姓头上。” “没事,他不敢。”颜如玉笃定,“我既决定用这种方法,就想到后招。” 她粲然一笑:“别担心。” 今天晚上,不是让这些护城军胆怯,是让他们畏惧,不敢再滥杀无辜。 霍长鹤兴致勃勃——他媳妇可真是个宝,瞧瞧,什么都能想到,什么都会! 颜如玉一指远处:“你看。” 第176章 见面礼 霍长鹤顺着颜如玉指的方向望去。 但见远处另一个路口,火光中,树影里,像是缓缓走来一个参天巨神。 不只霍长鹤看见了,其它人也瞧见了。 “啊!看,看那是什么!” 有护城军惊恐大喊:“是……巨人!” 吴城使也扭头看,眼睛霍然睁大。 一个巨人身高数丈,身穿金甲,手举裁决杖,威风凛凛,正慢步走来。 他的脚巨大,别说人,一脚似能把房子都踩成粉末。 吴城使迅速冒出冷汗,手心滑得差点握不住刀,强撑着才没有从马上滚下。 百姓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金甲武神!保护我们的金甲武神!” “是替我们治好瘟疫的金甲武神!” “镇守天庭南天门的金甲武神!” “天哪,真神现身了!” “天爷啊……我还能亲眼看到武神,不是做梦吧?” “你的病好了,难道是做梦吗?快参拜啊!” “快参拜!” 一声呼,百人应。 满街的百姓都跪下去。 吴城使一片空白的脑子渐渐回笼,他心里不信,但眼见就是如此,此时心里真是天人交战。 身后几个手下腿一软,也都跪下。 此时,一阵阵如惊雷般的巨响武神身后响起,吴城使也受不住,从马上滚下,直接趴跪。 惊雷声慢慢消退,街上一片寂静,人人连呼吸声都压住了。 金甲武神举起手中裁决权杖,一指吴城使:“大胆!身为武将,却如同强盗,残害百姓,该死!” 这声音粗而深厚,滚滚而来,吴城使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抬头,但见金甲武神一挥权杖。 霍长鹤正看得来劲,震撼又匪夷所思,身边的颜如玉举起一个手臂粗的筒,在金甲武神挥权杖的同时,把筒对准吴城使。 霍长鹤亲眼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颜如玉的筒里飞射出去。 紧接着,在吴城使身上炸开。 “砰!” 吴城使死尸倒地,头和半拉肩膀都没有了。 “啊!”他身后的几名护城军吓得大叫一声,胆子小的直接晕死过去。 百姓们也是又惊又怕,但更多的是兴奋激动。 这个姓吴的,仗着手里有兵,平时作威作福,仗势欺人,做了不少坏事。 可他偏偏是个会来事的,东城那边很多有身份权势的,他倒是会巴结,因此,连知州也被他压住。 没想到,金甲武神出手,真是大快人心! 后赶来的那些衙役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腿软的不敢上前。 “金甲武神威武!”有人一声大喊。 “金甲武神威武!” “金甲武神威武!” 满街的百姓都跟着喊。 在一片喊声中,金甲武神止步,慢慢后退,最后光影渐渐消散。 街上又恢复如初,地上的尸首仍在,提醒着大家,这不是梦。 颜如玉很淡定,对霍长鹤道:“走。” “去哪?” “带你去看金甲武神。” 霍长鹤赶紧跟上。 绕路到另一个路口,银锭正摆弄一个小人偶。 身边还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霍长鹤诧异:“这是……” 银锭粗着嗓子,舞动小人偶的胳膊腿:“我是金甲武神,嘿,吼!” 见自家主子一脸疑惑,银锭简直要乐疯,感觉这就是他的高光时刻。 “就是金甲武神,”颜如玉介绍,“用这个,投出光影,就能把影子放大数十上百倍。” “还有这个,能把声音放大,”银锭也抓紧介绍,“少夫人,这个能送我吗?以后用得上。” “行啊,”颜如玉爽快答应。 银锭说完其实后悔了,这东西稀奇,应该非常珍贵,此时听颜如玉答应,就差热泪盈眶。 “你先去打探情况,接下来定不太平,”颜如玉吩咐。 “是!” 银锭爽快地奔走。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咱们去知州府看看?” 霍长鹤从疑惑和震惊中回神:“好。” “你去前面路口等我,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霍长鹤没异议,转身走开,他觉得,颜如玉一定是有别的事要做。 颜如玉把东西都收入空间,现场打扫干净。 霍长鹤一路不言语,颜如玉问:“你怎么了?” “如玉,你真的是仙女吧?” 颜如玉一怔,随即浅笑:“不是,我只是长得美,像仙女。仙女会法术,我不会。” “可是……” “那不是法术,是技术,”颜如玉拍拍他,“以后会教你的。” 霍长鹤手微握成拳,按捺住想紧拥她的冲动。 他们到达知州府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一团。 因为翼王在,安全问题就是首要的重中之重。 翼王自己也带了一队人马,一部分把守在府门外,一部分就随侍在翼王附近。 衙役们先回来,一个个脸色土灰,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一遍。 知州也好,翼王也罢,哪怕墨先生都听得一头雾水。 从中得到最重要最清晰的一个消息是:吴城使死了。 翼王一脸怒气,他刚到,什么事都还没办,就死了个护城使。 这不是开局不利吗? 转头看墨先生,墨先生吩咐身侧人,低声耳语几句,随从出去。 “王爷,在下已经派人去重新打探,稍后……” 院子里一片嘈杂,打断他的话。 几名护城军踉跄着进来,比衙役情况还惨。 知州心里冷笑,暗暗叫好,真是恶人自有天收!姓吴的也有今天!早他娘的该死了。 他起身到外面,沉着脸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翼王殿下在此,岂容你们如此?” 几个护城使也知道这样不对,何况自己的上峰和知州平时关系不好。 但现在,他们怆惶之下,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知州大人,我等……求见翼下!” 墨先生起身到外面,站在台阶上,淡淡问道:“谁能把话说清楚,就由谁来说,若是说不清,就不要扰殿下清静。” 一名护城军算是吴城使的心腹,上前两步跪下,把当时的情景说了。 和衙役说得七拼八凑的要清楚些,但也更让人匪夷所思。 墨先生沉默不语,目光望着虚空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听。 第177章 为了王爷,值得 霍长鹤在知州府一道月亮门处,拉住颜如玉。 颜如玉问:“怎么?” “翼王身边有个高手,这次必定跟了来,他带来的亲兵也是他的府军,经过多次调换,现在都已是上过战场的兵士,非寻常可比。” 颜如玉点头:“我会小心。” 霍长鹤目光深深:“我有点后悔了。” “什么?” “后悔不该让你来,”霍长鹤的脸在树木光影里,“太危险。” 颜如玉浅笑:“没事,你不是说了,我是仙女,再说,我连金甲武神都能造得出来。” 霍长鹤眉眼微弯:“这倒是,但我还是……” 想护着你。 “大当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但现在是关键时刻,我好不容易等了翼王来,此事必要亲为。” 她要走,霍长鹤拉住她手臂:“为了王爷,值得吗?” “为了王爷,值得。”颜如玉斩钉截铁。 霍长鹤心潮翻涌,万般情绪都在此刻冲击心头。 “好。” 翼王只看一眼吴城使的尸首,就别过头去,心在腔子里突突地跳,太阳穴也突突跳。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人,现在突然就成了这副样子,还牵出来一个什么“金甲武神。” “先生,现在该当如何?”他的火气有点按捺不住。 明明说好的,墨先生把这边的事处理妥当,他就是来走个过场,捡个现成的功劳。 谁知道,功劳还没有见到,反而成了惊吓。 “本王快马加鞭,提前一些,这要是和户部的安辞州一起来,简直无法收场!” 安辞州虽然是侍郎,但他爹是首辅,安泰镇又是他们的老家,安泰镇百姓认识他们父子,却不认得翼王。 而且,安辞州还是个有骨气的,本来翼王让他来,就是为给翼王做个见证。 现在倒好,见证倒是能见证,可这见证了个啥? 墨先生倒是镇定:“神鬼之说,不过就是有人故意散播,动摇人心而已,王爷放心,我自会料理。” 翼王见他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火气平下一些:“如此最好。先生打算怎么做?” 墨先生看向知州:“大人,此事还得您出马。” 知州满脑门汗:“下官……下官如何能……” “你是父母官,不行也得行,”墨先生打断他,“让衙役们去带几个百姓回来,我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门口的守卫跑进来:“报王爷,报大人!外面来了好多百姓,说要请大人作主!” 墨先生眸子微眯,知州松一口气:“正想找他们,他们倒来了。” “墨先生,本官抓几个进来,听凭你审问。” 墨先生咬牙:“不可! ” 知州怔住:“为何不可?”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靠得太近,隐约能听清他们的话。 颜如玉道:“这知州真是够蠢。” 霍长鹤低声问:“百姓们怎么会来?” “我让银锭办的,”颜如玉在他耳边小声说,“人多,聚在一处,还在府门口,翼王就算顾及脸面,也不能如何。” 霍长鹤眼中闪过笑意:“何况,小庄园那边,霍仲卯也放了消息,这边一出现金甲武神, 姜秋两家也会知道。金甲武神他们或许不在意,但他们一定在意,百姓是怎么康复的。” “有了他们插手,翼王和墨先生就更不能随意灭谁的口。” “正是这个道理,”颜如玉点头,“大当家所言极是。” “是少夫人聪慧。”霍长鹤一指翼王身后的人,“那个人,看到了吗?” “那个干瘦老头?”颜如玉微蹙眉,“他的存在感很低。” 越是这样的人,越有可能是高手。 “肃城的前任护城使,吴西猛,”霍长鹤介绍,“跟在颜松身边的那个家丁,就是他的人,擅用钳龙手。 看来,他当初以丁忧为名,辞去官职回到安泰镇,果然是搭上翼王,别有所图。” 颜如玉微挑眉:“无妨,既然来了,就让他们都落空。” 他俩在这儿聊天,知州和翼王焦头烂额。 翼王烦躁得不行,不想出面,知州只好独自出去见百姓。 颜如玉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翼王,对霍长鹤说:“走,去看看翼王带来的东西。” 翼王再抠索,来安泰镇也得像那么回事,再说还有户部拨给的东西。 夜黑风高,颜如玉和霍长鹤摸到车马附近。 颜如玉正想着要怎么引开看守的人,霍长鹤突然紧紧抱住她,把她揽到一边。 与此同时,一道恶风扑向他们方才所在的地方。 颜如玉瞬间明白,立即拿出两张面具,一人一张戴上。 一道黑影快若闪电,攻势凶猛,招招致命。 颜如玉浑身的战力都被瞬间激活,特工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个强大的敌手。 来人穿着劲装,容貌平平,甚至有些偏瘦,但他的眼睛黑沉锐利,似猛禽如猛兽。 杀机涌现。 不过一个照面,此人再次出手。 霍长鹤也没有怠慢,刀出鞘。 颜如玉猜测,这就是霍长鹤说的,那个在翼王身边的隐形高手。 她可不想搞什么公平决斗,和霍长鹤一起,二对一,速战速决。 几个回合下来,那人也意识到他们二人的厉害,拔出剑。 霍长鹤低声对和他背靠背的颜如玉道:“别管我,我能应对,你想干什么,只管去。” 颜如玉只犹豫一瞬间:“好。” 这是个绝佳时机,这边一交手,那边守卫的人也听到动静,都往这边来。 颜如玉一边跑,一边从空间拿出自制的小炮筒。 没错,她忙活近一天,就是在空间里做那些简易的小土弹,还有这个简易小炮筒。 说是小炮筒,其实就是大号的枪。 但这也足够了。 那个高手厉害,又过去那么多亲兵,她不能抛下霍长鹤。 拿着小炮筒,对准不远处的院子“轰”就一声炸。 这院子本来就是知州准出来给翼王住的,现在被颜如玉一轰,那些亲卫都吓了一跳,一大部分人立即被吸引过来。 颜如玉趁机闪到车马处,也没时间去一个个翻箱子装,干脆连马带车带东西,一并收入空间。 第178章 连马带车都不见 收完东西,颜如玉又回来找霍长鹤。 翼王身边的高手强,但霍长鹤更强,颜如玉扛着小炮筒,大步奔来。 “让开!” 一声粗吼,霍长鹤回头,知道这东西的威力,赶紧躲开。 那个高手见颜如玉又回来了,还扛着一个比小手臂略细的筒,就预感不妙。 他纵身跃起,想要躲避。 颜如玉手一抡,把那个小炮筒就抡出去,“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其它几个军士后退几步,低头细看,高手在房坡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 又过片刻,才下来细看。 一个黑乎乎的筒状物,还微微有点发热,有股什么东西烧过的味道,其它的……再瞧不出什么特别。 这是什么玩意儿? 再抬头,已经没有颜如玉和霍长鹤的影子。 高手拧眉:“去搜!务必把这两个人找出来!”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走,还在府里,又到别的院子。 霍长鹤有点可惜:“那个东西……” “放心,他们用不了,只是一个铁筒,我把别的部分都拆除了。”颜如玉说,“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可炸的。” “走!” 刚才的轰炸声,把前厅也惊动了。 翼王想保持风范也坐不住,蹭一下子站起来:“发生何事?” 知州双腿哆嗦:“下官……下官这就去查看……” 墨先生上前一步,目光逼视:“还不快去!” 知州踉跄着要往外走,几个护院怆惶来报:“回大人,后边……起火了!” “快,快救火呀!” 翼王也按捺不住往外走,还没下台阶,他手下的军士来报:“王爷,马车……不见了。” 翼王一头雾水:“什么马车?” “就是您带来的马车。” 翼王一惊:“车上拉的钱粮被偷了?” 八车,七车粮,一车银,这是他来之前卖了几件古董,咬牙凑上的。 幸亏药材早就备下,否则还得让翼王妃拿出点嫁妆不可。 现在一听东西没了,心火顿时窜上来。 “回王爷,不是车上的钱粮被偷了,是……” 翼王一脚踢过去:“是什么?快说!” “是连马车都不见了。” 翼王简直气笑:“混帐!你们那么多人,好几辆马车,说没就没了?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墨先生问:“刚才发生何事?” “刚才有两个刺客,突然出现,还和不动大人动手了,紧接着就是后院起火,然后就……” 正说着,那个高手拿着一样来了。 “不动,”翼王道,“究竟怎么回事?” 墨先生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这家伙平时冷着一张脸,笑也不笑,就跟谁欠他钱似的,还取了怪名叫“不动”。 “这是何物?”翼王又问。 “这是刺客留下的,”不动说,“那两个人身手都不错,身材高大的强悍,身材娇小的……招式非常特别,我从未见过。这东西就是他留下来的。” 翼王只看不摸,不耐烦道:“这不就是个筒筒吗?这个不重要,马车呢?本王拉来的东西呢?” 不动抿唇:“属下失职,马车不见了。” 翼王咬牙:“你们这么多人,马车要赶出去也非易事,是怎么不见的?” 不动也说不清楚,当时又打又着火,后来他被这玩意儿吸引力,确实没看见。 墨先生看一眼知州:“大人,王爷的东西在你的府里丢失,你是不是该负起责任来?” 知州都快哭了,跪在地上就叩头:“王爷,下官知罪!下官无能!” 墨先生的话提醒了翼王,东西丢了固然心疼,但当务之急,是把事情解决好,处理得漂亮,等回京之后,还愁赚不回这点东西? 单是能压住太子,他就已经赚了! 思及此,他强忍痛和怒:“知州,现在本王要的不是请罪,不是听你说自己无能! 是解决问题,东西在你府里丢的,自然也要你来负责。钱粮就由你来出!” 知州腰软腿软,差点瘫倒,脑门抵着地:“王爷,下官身为这里的父母官,出也是应该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王爷来之前,下官的府上也被盗了。” 事到现在,知州也不得不说实话,但此时听来,怎么都像是假的。 翼王短促笑一声:“也丢了?丢的真是时候。” “你的粮食在哪?贼人是怎么偷走的?赶着车偷的?” 知州:“……” “本王不管,就算你这府里炸了,你也得给本王想办法!” 话音刚落,就听到“砰!”一声。 翼王张张嘴, 正要说话,又是一声! “砰!” “砰!” 一连四五声。 翼王干脆闭上嘴。 管家灰头土脸地跑来:“大人,不好了!府里的阁楼、库房还有厨房,都炸了。” “砰!”又一声。 知州府遍地开花,火光冲天,映亮黑夜。 知州一言未发,直接倒地上,晕了。 翼王喉咙滚了滚,不知该说什么。 墨先生手在袖子里紧握,怒气满胸。 门外的百姓们瞪大眼睛,这炸声实在太熟悉了! 这不是他们家的家门口被炸时的动静吗? 再看知州府里火光一簇簇,好家伙,这可比他们的门口被炸厉害多了! 颜如玉把自制的那几个小土雷都用完,就和霍长鹤混到人群中。 银锭也在。 看颜如玉冲他使眼色,银锭捏着嗓子道:“哎呀,这又是金甲武神下的天雷吧!” 有人带头,立即就有人附和。 “没错,看着像,除了金甲武神,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金甲武神呀,”银锭继续说,“可是咱们百姓的守护神,炸咱们门口,那是炸坏人,给咱提醒。” “这炸知州府嘛……啧啧。” 他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厉害。 有人低声唾骂:“这知州府被炸,就是报应!” “可不是,天天什么也不干,连件最简单的案子都断不清!” “枉为父母官!” “他不是断不清,他是不敢断,怂包一个。” “呵,他手下可不怂,那些衙役,比起护城军,不承多让!” “该!” 颜如玉眉眼带笑,霍长鹤看着她笑,心情也舒畅。 正瞧着,怎么瞧怎么好看,银锭悄悄扯他袖子:“主子,吃蜂蜜吗?” 第179章 他的如玉最不同 霍长鹤垂眸看银锭。 “什么蜂蜜?” 银锭胆子肥,知道颜如玉当面,霍长鹤不敢怎么样。 小声小气地说:“蜂蜜拉丝。” 霍长鹤咬牙:“西贝货教你的吧?” 银锭眉飞色舞:“对呀!” 霍长鹤正要说话,远处来了一辆马车。 他把银锭推开,对颜如玉道:“姜家来人了。” 姜言牧不能不来,他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妹妹,自小身子就弱,这次出来本是散心养身体,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自从镇上爆发这事以来,又一直下雨,走也走不了,留下又心慌,简直快被折磨死。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听说西区百姓们有好多感染了又好了,康复如初,神奇得很。 听说今天晚上翼王也到了,他按捺不住,想借着拜见翼王的机会,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看到他的马车,对银锭道:“银坨,想要马车吗?” 银锭一愣,继而狂点头:“想。” 颜如玉一挑眉:“那辆怎么样?” “好得很!” “等着,这辆马车得来,让你用。” “多谢少夫人!”银锭高兴得很,立马表忠心,“小人一定为少夫人马首是瞻。” “少夫人说让我干什么,我一准干,还干好。” 霍长鹤无声翻个白眼,以前懒得要死,才胖成这样,现在倒是勤快。 颜如玉很满意:“俯耳过来。” 银锭凑上前,一边听一边点头,小眼睛唰唰放光:“好,好,我明白,这就去。” 等颜如玉说完,从袖子里摸出几根漂亮的鸟毛递给他:“去吧。” 银锭撒欢地跑了。 霍长鹤纳闷:“他干什么去了?” “保密。”颜如玉抿嘴笑。 霍长鹤发现,完全猜不透颜如玉,不像寻常女子,一眼就能看穿。 不过,这种感觉好新奇,好有意思。 他的如玉,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这要是以后事情结束,他能恢复身份,天天守在她身旁,和她一起做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干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或者一起煮饭,该多有意思。 再生个娃娃。 不对,得生两个, 一男一女,女的娇娇不舍得揍,男的扛揍。 不行,还是得三个,万一有个像长旭那样的,废一阵子呢?那还不得气死。 多生比较保险。 哎?不行,生孩子就是女人过鬼门关,当初母亲生长衡的时候就很惊险。 相比起孩子,他更想让如玉平安。 算了算了,她还小,着什么急要娃娃?想要宠,宠她就好了。 等到她长大些,身体好些,再和她商量吧。 西北气候不佳,好在他熟悉,到时候在宅子里种些花草,挖上地龙,住得倒也还行。 天高地阔,纵马驰骋,比京城痛快多了。 正在无限畅想,颜如玉扯扯他袖子:“大当家?” 霍长鹤回神,对上她清澈的眸子,想着自己飘走十万八千的思绪,有点不好意思。 “啊?怎么了?” “你耳朵怎么红了?”颜如玉纳闷,“不舒服?” “没,”霍长鹤清清嗓子,“耳朵它……比较独立,不听话。” 颜如玉:“??” “姜言牧的人,”颜如玉没和他继续纠缠耳朵的话题,一指那个混进来的人。 姜言牧进府,派手下过来打听,毕竟他那种身份,不能钻人群里打听小道消息。 霍长鹤低声说:“我去和他谈几句?” 颜如玉拉住他:“不必,会有其它人和他谈,我们闹过知州府,静观其变就行,万一被他记住,到时候还得换脸不说,那个高手对我们也会怀疑。” “你听。” 两人说话间,姜家人已经开始小声向周围的百姓打听。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护城军想偷偷进我们家,被金甲武神给劈了,我们家的门坏了不要紧,但这种事就必须讨个说法。” 姜家人也听说了金甲武神,但姜言牧不信也不关心,只想知道他们的病是怎么好的。 “听说你们得过病,又好了,是吗?” “那当然,就是金甲武神赐给我们的神药!” “那怎么才能见到武神?” “你这人……神明是随意能见到的吗?得是神明来见我们。” 姜家人有点失望:“那……怎么才能让神明降临并赐药?” 百姓们其实也不知道,但一说起这事儿就来劲,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 “要不你拜拜?烧烧香?” “就是,心诚一些,说不定神明没走远,听到就来了。” “对对,今天晚上还现身来着,肯定没走远。” 颜如玉插一句:“就算神明不便总下来,派使者也是可以的。” “对呀,这个有可能,神明都使者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姜家人都听着,甚至开始有点恍惚,这世上真的有神明。 姜言牧进府,他虽无官身,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前来拜见,翼王此时再不痛快也见了他。 到处都是火光,以及烧东西的味儿,姜言牧惊讶又好奇,这知州府是怎么了? 被人引到前厅,见到翼王,行过礼,姜言牧就说明来意。 “王爷,大人,在下听说,有些百姓的病已经治好,不知是怎么治好的? 舍妹自小体弱,这几日都不敢出屋,在下前来,想求一张方子。” 翼王心里的不痛快又上升两分,明明该是他的功劳,现在突然冒出个什么金甲武神。 那是什么鬼! 刚刚被救醒的知州气息微弱道:“姜公子,此事尽是传言,药方……” 墨先生接过话:“姜公子只管放心,待明日,王爷会在府门前的小广场施药,王爷此番前来,带着足够的药材,定会让姜小姐康复。” 姜言牧心头一喜,连忙道谢:“那就多谢王爷。” 翼王脸上露出一丝笑:“姜公子不必客气,本王奉父皇之命而来,就是为解救安泰镇百姓于水火。姜公子和姜小姐既也在此,这就是注定的缘分。” “待来日姜公子和姜小姐安危返回,还请替本王向姜老太爷问个好。” 姜言牧拱手道:“一定。” 闲谈几句,姜言牧起身告辞:“王爷,那在下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 “也好。” 姜方牧出府,本想叫自己的小厮回来,问问情况如何,相比之下,他还是更相信翼王。 哪知,到府门外一看,不但自己的小厮不见了,连原来聚在这里的百姓,也不见了。 奇怪,人呢? 第180章 武神使者 姜言牧进知州府,门外的情势发生巨大变化。 本为他的小厮正听百姓传关于金甲武神的事,听得邪乎,一抬眼,忽然看到远处暗影中走来一道影子。 高高大大胖胖,十分魁梧。 刚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没错,的确是有,还越来越清晰了。 其它百姓也瞧见,不知谁低呼一声:“是武神!” “不,不是,武神要比这位高大得多,好几丈呢,我们都亲眼看见了。” “那这是……” “是武神使者!” “没错了,就是武神使者。” 霍长鹤眸子微眯,他知道武神是假,这个所谓的使者也定然不是真,而且……这身形瞧着很是眼熟。 颜如玉拉住他手腕:“走,过去看看。” 霍长鹤垂眸,见她纤细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腕,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能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 霍长鹤心思微荡,手腕上的热度好像蔓延到耳朵上。 颜如玉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拉着他混在人群里,看着不远处的武神使者。 百姓们没敢靠得太近,转过路口,约摸十来米的距离停住。 武神使者穿的是黑色铁甲,瞧着比护城军的威风多了,而且胸口和肩膀上,还有闪闪的金色。 他的脸也是那种金色,眼窝是暗红,额头上还画着一个暗红色的图案。 腰侧挎着一把鬼头刀,刀宽刃薄,看着就锋利。 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见过金甲武神的真身,使者的形象就容易接受得多。 最为奇特的是,金甲武神的肩膀上,有一只奇特的鸟。 身上的毛黑得发亮,尾巴上却有好几根色彩艳丽的毛,一根根蓬开着,像是开屏一样。 头上也是,但头上的彩毛短,从后脑上吡出来,炸炸的。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鸟儿。 百姓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忽听那只鸟开口:“金甲武神,金甲武神!” 这一叫可不得了。 百姓们都瞪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武神武神,镇守南天门,雷劈护城军,裁杖定乾坤!” “武神使者,高大威猛又正义,哦哟哟,谁最厉害?使者使者,武神维护者!” 霍长鹤:“……” 颜如玉:真是两句就露出本来面目。 不过,好在百姓不知道这些,“神鸟”开口说话,已经足够让他们觉得稀奇,更何况还是武神使者的鸟! “拜见使者!”百姓们高喊着就要拜。 银锭看到人群里的颜如玉和霍长鹤,岂敢让拜,霸气一挥手,身上铁甲锵然作响。 他没说话,但随着他的动作,身后似有光束亮起,一片光芒在他后背散开,甲上的金粉更显得漂亮。 银锭听着百姓们的惊羡惊呼,得意的不得了。 要不是现在得维持形象,要绷着一张脸,他都要叉腰大笑。 “明日巳时,到西市小市场!明日巳时,到西市小市场!明日巳时,到西市小市场!”神鸟连着叫了三遍。 神鸟说完,武神使者慢慢退走,后背的光芒也消失,很快融入黑暗中。 街上又恢复沉寂,百姓们不由自主摒住呼吸,半晌没有回过神。 恰在此时,姜方牧从知州府里出来,见门前没人,大声叫他的小厮。 人群中的小厮回神,赶紧往回跑,百姓们也开始低声议论。 “神鸟说,让我们去小市场,这是要做什么?” “不论做什么,都得去呀,那可是救过我们命的神明!” “那我得赶紧回去准备一下,给神明准备一些供品。” “咱们那些东西,还是算了吧,我听说神明不吃凡间的东西。” 众人议论纷纷。 颜如玉道:“我看大家还是聚在一起,先别回家。那些护城军可没安好心,万一再次偷摸去找麻烦,大家分散了,怕是不妥。” 她现在是男装打扮,像是俊俏的小书生,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对,这后生说得对。” “要不,我看咱们现在就去小市场吧,干脆,就等着!” “对!” 霍仲卯从人群外挤进来,颜如玉迎上去,他低声耳语几句。 “我散播了消息,现在护城军群龙无首,客栈里的书生们早就想走逃出客栈,现在没人看管,正是好时机。他们也听说了武神的事,正赶去小市场。” “如此甚好。” 霍仲卯又说:“方才我瞧着,姜家的马车回庄园去了,倒是派了两个人也去小市场。” 颜如玉轻笑:“正常,这种出身嘛,更愿意相信翼王,无妨,会让他看清楚。” 百姓们离去,颜如玉让霍仲卯也回去休息。 霍长鹤道:“时辰不早,你也忙了许久,我们也回去。” “墨先生和翼王都在这儿,这可是个好时机,我们得去个地方。”颜如玉眉眼带笑,“去他的住处瞧瞧。” 墨先生的住处黑沉沉的,颜如玉总觉得和这个人气场不合,一凑近他的住处都不太好受。 霍长鹤在前,把她护在身后,两人一起到墨先生的院子。 他的院子比别处更显私密,书房和卧室连在一起,没有分开。 颜如玉心说,这家伙还是个工作狂。 推开书房,颜如玉有点失望。 这书房太干净了,没有多宝格,没有什么字画装饰,连桌椅也只有两套。 桌面上只一个笔架和砚台,连张纸都没有。 后面有个书架,放着一些书和纸。 书也是普通书,游记之类的都算是休闲书。 找了找,也没有什么暗格暗室,别说值钱物件儿,就是能证明身份的,和翼王的来往书信,印章之类,统统没有。 颜如玉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书房,这样的还是头回见。 霍长鹤蹙眉道:“我看此人不像是真的只为简洁干净,他似乎是在刻意掩饰。” “掩饰什么?” “他的痕迹,习惯,或者是……身份。” 霍长鹤手指抚过毛笔:“具体是什么,我一时也说不好,但总感觉,他是有意而为。” “而且,”霍长鹤嘴气一顿。 “什么?” “我总感觉,他和翼王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不似一个属下,虽然表面是个属下。” 第181章 一无所获 霍长鹤说得有点绕,但颜如玉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翼王反倒是他的棋子?” 颜如玉问出口时,也觉得也这个猜有道理,这个家伙就是个谜,始终无法猜透。 “无论他要干什么,我们就依计行事,”霍长鹤叮嘱,“明日你要多注意安全,我也会安排人手,混在人群中。” “好,”颜如玉点头。 这里没什么收获,两人也不再耽误时间,转身准备走。 颜如玉目光无意中一掠,看到墨先生的床头上放着一个玲珑精致的模型。 是用木棍所做,打磨得边角光滑精致,只是这个模型搭建得有点不伦不类,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颜如玉想拿走,转念一想,没有其它收获,单拿走一个,不但没什么用还会引起墨先生怀疑。 万一影响到明日计划,也是不妙。 于是,她拿出纸笔,对着模型速写画下,还画了不同的几个角度。 霍长鹤惊叹:“你的画技……竟如此出神入化。” “那当然,这不算什么,”颜如玉说,“我喜欢药草,有时候在野外,做记录,遇见不认识的,就先把它画下来,时间一久,就练得不错。” 霍长鹤发现她对一些赞美真的是照单全收,比起一些人虚假客气,扭扭捏捏,坦荡得可爱。 画完图纸,两人一起出院子。 颜如玉又拐去杏林先生住的院子。 杏林先生躺在床上,意识还是有点恍惚。 他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被摔晕了,还摔得这么重。 骨折了不说,脸也肿,牙也掉,这副样子,还怎么出去见人? 关键是,也不知道这骨是怎么接的,还是疼得厉害,不只是疼,还有点火辣辣的。 “怎么这么安静?”他哼哼唧唧地问。 小童在外屋没有听见,他扯着嗓子大叫:“你死哪儿去了?” 小童赶紧进来,手上也缠着绷带:“先生,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安静?” “墨先生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您休息,除了到时辰来换药的大夫,其它人不许来。” 老杏林没好气道:“这是要无聊死我吧?” “你怎么没熬药?别想偷懒!” “是,我这就去。” 小童转身出去,无声撇撇嘴——他自己受伤了,没好气,就拿别人撒气。 熬药,熬的什么药! 院子里的草药都丢了不少,小童还没敢说,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偷东西。 不过,还是等先生好了再说,否则,这会儿没好气,倒霉的还是自己。 翻开窗台上的旧医册,上面有好多方子,都是用来做试验的,小童挑几味药,开始熬。 颜如玉和霍长鹤到后房坡,刚才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颜如玉指指屋内,示意霍长鹤。 霍长鹤会意,手指一弹。 床上的杏林突然感觉肩膀上一痛,似被什么咬了一口。 “哎哟!小童!” 小童听到叫喊,赶紧进屋:“先生,怎么了?” 颜如玉让霍长鹤呆在原地,她悄悄绕去前院。 院子里还有银锭偷剩下的草药,颜如玉可不客气,统统收走。 还有厢房里的一些存货,以及几箱子医书古籍,都没有留下,甚至连熬药的工具也都带上。 这下好了,省得还得用马立羽他们的大锅,耽误做饭。 她动作迅速,小童还没出来,她已经收完。 回到霍长鹤身边时,小童还在给老杏林拔肩膀上的针。 “我床上怎么会有针?”老杏林说话都有点漏风,“真是倒霉透了! ” 颜如玉忍住笑,和霍长鹤一起离开。 路过银锭说的那个院子时,颜如玉想看看,那几个和瑞哥儿一样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到时,院子却是空的,里面的孩子不见踪迹。 无奈,只好作罢。 回到住处,院子里正热闹着。 大夫人见她回来,赶紧上前拉住:“没事吧?怎么出去这么久?” 霍长衡也小脸紧张:“嫂嫂,母亲和我都担心坏啦。” “还有我,”霍沁香也跟着说。 “让大家担心,是我的不是,”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点心,“去屋里玩儿,我和母亲说几句话。” 两小只进里屋,大夫人赶紧说:“你们刚出去不久,孟梦凉就发病了,大家都怕得很,说什么的都有。” 大夫人压低声音:“哼,那个葵娘也不安分,鼓动大家出去,颜松什么也不管,只会看热闹,要不是马大人力挽狂澜,还真是乱套了。” 这在颜如玉的意料之中:“除了葵娘,谁闹得最厉害?” “霍大霍二,就他们两家,霍老三一直没说过话。” 颜如玉冷笑:“果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母亲,您这样,一会儿您叫几个和您关系好的,一起做过针线的进来,稳住她们,其它的我来处理。” “好,交给我,”大夫人对和葵娘演戏已经失去兴致,太没有挑战性。 现在又有了新任务,浑身充满斗志。 颜如玉没出屋,就听到霍大在叫嚷:“ 让我们出去!连官差都病了,下一个就是我们,我们不想死在这里。” 霍二立即跟着附和:“就是,我们大家都不想客死异乡,放我们出去!” 霍大媳妇和葵娘站在一处:“官爷,我们已经够可怜了,就不能抬抬手吗? 让我们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颜松房间开着门,他坐在门里,眼神阴鸷。 自打被颜如玉喂了药丸,他的心思就更阴,恨不能所有人都病死,难受死。 他一言不发,心里只嫌还不够乱。 马立羽不动如山,站在廊下,大声道:“你们是犯人,我们负责看押,让你们在哪,就在哪,废话少说!都回去休息!” 霍大老娘撇嘴道:“官爷,您负责看押,那怎么她颜如玉就能不在?难不成,她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孟梦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一边哼唧,一边反驳:“颜姐姐懂医术,给我买药去了,怎么着?放你出去,你懂个屁!” 老太婆哼道:“她能买什么,谁知道她……” 话没说完,颜如玉从屋里走出来。 第182章 你砸碗,我踹锅 颜如玉目光清冷,在众人脸上掠过,似薄刃在皮肤上刮过。 她盯住霍老太婆:“说,继续说。” 霍老太婆撇撇嘴,小声嘀咕着什么。 “大点声!” 葵娘开口道:“少夫人,大娘她也是担心大家的安危,也没有恶意,你还是别凶她了。” “你算老几?”颜如玉反问,“一个偷馒头的贼,也好意思开口?” 葵娘脸色一白,双手握紧。 “她担心大家的安危,她既然担心,就拿出稳妥的方案来,难不成只动动嘴就行?” “我们……”霍大媳妇刚要说,就被颜如玉打断,“什么你们你们,你就说你,你能代表谁?你想代表大家,大家同意被你代表了吗?” “见好处就想抢,有责任就想退,遇乱就出来起哄,你们这套玩得挺明白。” 霍大皱眉道:“你这么说,也太难听了吧?” “难听?”颜如玉缓缓挽起袖口,“只让你们听听算什么,我还要让你们感同身受。” 她刚要出手,霍长鹤过来:“我来。你身子娇贵,干不得这些粗活,这些脏东西,也不配让你碰。” 霍长鹤一边走向霍大,一边问:“要几下?” “ 一共十下吧,左右各五,打对称。” “好,没问题。” 霍大下意识往后缩,霍长鹤一把揪住他:“往哪走?” 霍老太婆提高嗓门儿:“你要干什么?你想欺负我儿子?天呐,这可没法活了 ……” 她当即坐在地上,两腿蹬着就开始嚎哭。 干打雷不下雨。 霍长鹤手指一挑,刀出半鞘:“没法活了,那就死。” 霍老太婆的哭声一下子噎回去。 刚回来的银锭拿着小铁铲过来:“嘛呢嘛呢?” “这是怎么的,瘫一个啊?没事,我这小铁铲能治,无论是晕还是瘫,一铲子下去保准好。” 八哥身上的彩毛也去掉了,但它仍旧觉得自己神气地很,昂头站在银锭肩膀上。 “晕一个嘿!祖传小铁铲,专治装晕懒,外加装瘫老太婆! ” 众人一阵哄笑。 霍老太婆脸色铁青,坐在地上,起也不是,瘫也不是。 霍长鹤揪着霍大脖领子,正反十个嘴巴子,个个到肉,个个见响。 霍大被打得学狗叫,鼻子嘴冒血,后槽牙都打松动俩。 众人笑声又迅速消散,气氛瞬间凝固,那一声声——听着是真疼。 大夫人在屋子里做针线,对身边几个妇人道:“这大当家呀,就是脾气暴,不过呢,也是好心人。 哦哟,听听,这声儿脆得哟,比我们年前放的鞭炮都好听。” “别管他们,咱做咱们的,”大夫人笑眯眯,“看看,我这个花样子怎么样?我家如玉穿上,好看不?” 其它人僵着笑,附和:“好看,手好巧。” “真好看。” 颜如玉静静等着耳光抽完,这才开口:“我颜如玉说过,只要配合,按我说的做,保证带你们平安离开这里,到达西北,这一路上不说富贵,至少衣食无缺。” “可偏偏有人要跳出来闹事,”她走到霍大面前,“你做了什么,我心里有数。” 霍大媳妇扶住丈夫,连吓带怕,真的哭了:“你这是……仗势欺人! 你说的保证,我们没有看到,什么衣食无缺,我们这几天吃的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的粮食都见底了。” “为什么没给你们,给了别人,你不知道吗?”颜如玉反问,“我说过,我不干别人骂了我,我还以德报怨给别人送吃的那种窝囊事!你砸我的碗,我必踹你的锅!” 她回头,马立羽端过一个药碗来。 颜如玉目光直视霍大夫妇:“这次为什么打你,你不说,我得说,要让大家明白明白。 不过,在说之前,你们先得把这药喝了。” 霍大一怔,目光躲闪着垂下头。 霍大媳妇哼道:“今天的药都喝过了,为什么还喝?谁知道这是什么药!” 马立羽沉声道:“这是今天熬的第二锅药,大家都喝过。” “官爷,既然喝过,为什么还要喝?” “因为你们没喝,”颜如玉看向众人,“也许有人心里有疑问,为什么今天的药比昨天多了一次。” “那是因为,第二锅药,被人动了手脚。” 人群里顿时炸开锅。 “什么?是谁?” “是谁这么黑心?” “都是一起的,为什么要对我们下这种狠手?” “少夫人,是什么人?” 颜如玉似笑非笑:“霍大,你说呢?” “我怎么……怎么知道?”霍大耿着脖子,“这药,我也喝了!” “你喝了?那第三锅,你喝了吗?” “当然喝了!” 颜如玉叹道:“大家也不必紧张,幸亏马大人发现得早,当即就找到我,说明缘由。 第二锅药被人动了手脚,而第三锅就是解药。” “所以,如果没喝第二锅,又喝了第三锅,那也是要死的。” 霍大夫妇微微微松一口气。 “既然你们说你们喝了第三锅,那就再多喝这一碗,反正解药在先,死不了。” 他们刚松下的那口气又提上来,后退道:“不,我们不喝,明明有毒,还让我们喝,你的心也太毒了吧!” “你早喝下解药,怕什么?” “我……” “还是说,你连第三锅也没喝?” 他们夫妇噎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银锭二话不说,小铁铲往后腰一别,拿过马立羽手里的药碗,掐住霍大的下颌,直接就灌下去。 霍大惊恐地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完事,一滴没剩,”银锭甩甩碗,“味道怎么样?” 霍大弯着腰,疯狂用手抠喉咙,企图吐出来。 马立羽怒声道:“来人,把他们一家给我押起来!” 霍二夫妇大叫冤枉:“我们不知情啊,大人,我们是冤枉的!” “是他们,是他们干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霍长鹤上前一脚踩住霍二:“知道什么?说。” 霍二现在只想把自己择干净,哪还顾得上什么兄弟。 “我……也是偷听到的,老大他们商量……” 霍大哑着喉咙叫:“老二,闭嘴!” 银锭上去就是一拳:“让你多嘴!” 第183章 绝不任人宰割 一拳头,把霍大本就松动的后槽牙直接揍掉。 牙齿带着血,掉到霍二面前,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接着说。 “老大记恨少夫人没分给他吃喝,一直在前地里骂,想要报复。 那天他突然很兴奋,说机会来了。我本来没在场,就是出来小解,无意中听到的。 问他他也不肯说,只说让我第二天别喝熬的药。” “我原本也不信,后来领药回来发现他们夫妻和我娘都没喝,我这才……” 霍二媳妇赶紧表示:“就是就是,我们真的不知道,饶过我们吧。” 霍大低头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颜如玉嗤笑:“看你这样子,是不肯说出幕后主使了?” 霍大媳妇咬唇:“你们别听老二家胡说,我们没有下药,更没有什么人主使。” 颜如玉无所谓地摆摆手:“事实俱在,还说谎,没下药,你们不敢喝;没主使,你们一个都没出去,东西哪来的?” “行了,本来看在母亲的份儿上,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是你们自己给脸不要脸,那我也用不着再留情面。” 颜如玉偏头看马立羽:“马大人,有劳了。” 马立羽点头,沉着脸:“押下去。” 屋子后头有个小破屋,原来应该是放杂物一类,因为前面也住得下,所以没收拾,现在又脏又破,屋顶也漏,还有些积水。 官差把他们推进去,几个人又哭又喊,没多一会儿还内讧打起来。 颜如玉不管他们,抬头看向颜松的方向:“颜大人,没什么要说的吗?” 一直沉默的颜松站起来,缓缓走出门口,目光直视颜如玉。 “颜如玉,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不过,”他一顿,“你应该看见了,你所谓的解药,并不管用。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私生的臭丫头,看过几本医书,就能像别人一样,会治病了?” “还解药,若是你的解药真有效,孟梦凉现在能发病吗?” 颜松脸上浮现一个笑:“颜如玉,你想当英雄,我可以成全你,不过,得看你是不是能答应我的条件。” 霍长鹤脸色微沉,上前一步。 颜如玉按住他手臂,好整以暇地颜松:“条件?说说看。” 颜松上前一步,一指自己胸口:“把你给我吃的东西,解了。” 颜如玉微讶:“你不是不信我吗?现在还敢让我给你解毒?” “你就说解不解吧。” “我解了怎么说,解不了又怎么说?” 颜松哼笑:“解了,药的事也能解决;解不了……那就谁也别好过。” 颜如玉极慢地绽出个微笑:“你口气挺大。这么说,颜大人是承认,这次药的事,和你有关?霍大,是你指使的?” 颜松不语。 默认就是承认。 周围人都变了脸色。 颜如玉回头,目光掠过众人,声音如同淬了冰:“颜大人,我们虽是流放犯,但既是流放,就是罪不至死,你这样做,就不怕回去无法向皇上交差吗?” 颜松冷笑:“怎么交差,是本官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那反正都是死,我不替你解,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颜如玉无所畏惧地回视他。 颜松目光阴鸷,几步到颜如玉面前,抬手想打。 霍长鹤速度比他更快,左右抽几个耳光,一脚踢翻。 “早就想打你,脏心烂肺的东西!” 颜松吐一口血唾沫,对霍长鹤还是有畏惧。 咬咬牙,语气软了点:“颜如玉,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救你们,你也救我。以后这路上,咱们相安无事,我不会再针对你,怎么样?” 其它人也有些松动,毕竟,谁都想活。 “少夫人,你就答应他吧!” “是啊,我们……不想死。” “少夫人,您就当行行好,救救我们。” “官差死了,我们也没法交代呀……” 银锭睁大小眼睛:“你们聋了?是这家伙先下药要害死你们!” 葵娘含泪道:“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本就是犯人,就是任人宰割。” “你不是犯人,”霍长旭大步过来,目光锋利,“你不是犯人,你随时可以走。 即便我们此次脱困,我家也不再希望你跟着我们。” 他转头看向众人:“我们是犯人不假,但我们不是任人宰割! 即便秋后处决,那也要秋后,斩立决也要皇上朱笔亲批! 我们是流放,罪不至死,更不应该任由一个差官取我们的命。” “我们是镇南王府的人,之前担得起荣耀,挑得起重担,现在,也照顾能维护我们的尊严! 宁可站着死,也绝不为苟且偷生,贬低自己。我们是人,任人宰割的那是牛羊,是牲畜!” 葵娘珠泪滚滚:“旭哥儿,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那不重要,你闭上嘴就行,”霍长旭打断她,“还有,旭哥儿只有我母亲和大嫂能叫,你叫我二公子。” 八哥扑楞着翅膀:“啧啧,不要脸,不要脸!宰了割了!哦哟哟,宰了割了!” 现场一片寂静。 霍仲卯率先道:“二公子说得对,去他娘的求饶!反正都是死,死也不能丢了镇南王府的脸。” 霍老三也一拍胸口:“我的命是二公子救的,二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多数被激起热血,少数的垂头不语。 颜如玉适时开口:“还有谁觉得,我应该妥协,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动弹。 颜松突然大声笑:“好,好!那就一起死,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也算值了!” 霍长鹤一脚踩在他胸口。 颜松“噗”吐出一口血。 “孟梦凉,”颜松躺在地上,大声喊,“让他们看看你的鬼样子,我看看有几个人能慷慨赴死!” 血,加上这句话的冲击,有几个人腿一软,跌坐在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能救,为什么不救?我不想死!” “本来就是王府拖累了我们,我只想活着……为什么要让我死在这里?” “我不要死!” 有人叫喊着扑向颜松:“大人,给我们解药,大人,求你了,这事跟我没有关系!” 第184章 落空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霍长鹤蹙眉,脚上用力,恨不能一脚踩死颜松。 正怒气冲顶之时,有人轻轻拉住他手臂。 他回头,对上颜如玉清冷的眸子。 脚上力度一泄,霍长鹤微抿唇。 颜如玉看一眼霍仲卯,霍仲卯立即会意,看向那些哭喊求饶的。 约摸有三分之一,他都一一记在心里,随后,冲颜如玉一点头。 颜如玉对旁边的银锭低语几句。 银锭听完点头,张开手臂往下压一压:“都闭嘴!” 他这一嗓子声音极大,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下去,距离近的还觉得耳朵一震。 银锭心里得意,摸摸腰间的小玩意儿——这可是少夫人给他的,用这个,声音能放大好多倍! “少夫人说了,你们不会死。怎么就不听呢?” “孟大人,”银锭扭头,“出来吧!” 孟梦凉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到门口。 他脸上还泛着红,在火光里一照,分外骇人。 “啊,”胆子小的吓得别过脸,往后退。 孟梦凉一手拿着手巾,往脸上抹了抹:“轮到我出场了吗?” 他一边抹一边往这边,众人都不由自主往后退。 马立羽迎上前,接过毛巾,为他仔细擦干净。 孟梦凉一边被抹脸一边遗憾道:“这本来是我给二姐买的胭脂,她最爱这个,可惜了。” 吓人的潮红下,是孟梦凉清秀白嫩的脸。 霍老三睁大眼睛:“孟大人,你……你没病?” 孟梦凉哼道:“我当然没病。颜姐姐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早就发现第二锅药有问题,赶紧又让我熬了第三锅,你们领药的时候,我们都瞧着呢,谁没领,谁领了没喝。” “没点把握,能让你们喝吗?这点信心都没有,”孟梦凉讥讽,“一个个要死要活。” 他说罢,笑嘻嘻到颜如玉面前:“颜姐姐,你看我演得怎么样?” “不错,挺好,孟大人辛苦了。” “这辛苦什么?”孟梦凉一挠后脑勺,“不过,只能在屋里躺着,不能出来看热闹,的确着急。” 孟梦凉低头看颜松,夸张惊讶:“啊呀!颜大人,这是怎么了?你看起来比我严重多了呀。” 颜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我……我福大命大,没死了,你瞧瞧,”孟梦凉欢快地围着他转两圈,“怎么样?气不气?” 颜松“噗”再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马立羽对呆愣的宋虎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们颜大人抬回屋去?” 宋虎等人也是心情复杂,他们也喝了药,药里有问题的事,他们也是刚知道。 颜松,竟然连他们也算计? 相当于颜如玉救了他们一命? 他们把颜松拖下去,满心愤怒和羞愧,谁也没好意思再往前凑。 颜如玉看向众人:“现在可以相信了?你们没事,要发作已然发作了。 再者,镇上的瘟疫也已被控制住,不必忧心。最多还有两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众人高兴不已,方才那些哭喊的,没脸地低着头,无言以对。 安抚好众人,让他们各自去休息。 霍仲卯低声道:“少夫人,那些人我都记下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在名册上画个红色记号,别的不用,我心中有数即可。” “是。” 生死关头,想活,无可厚非,颜如玉也不会斥责,但,也不会再重用。 折腾了半宿,已经快近黎明。 正是众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大夫人正睡得迷糊,听到颜如玉轻声叫她。 费力睁开眼,发现不是做梦,赶紧挣扎着坐起来:“如玉,怎么了?” 颜如玉在床下,拿着斗篷:“母亲,您随我去个地方。” 大夫人赶紧下床,披上斗篷:“去哪?” “带你和长衡去个安全的地方。” 大夫人诧异:“可是……” “母亲放心,我已经安排好。” 见她这么说,大夫人也不再多说。 颜如玉抱起熟睡的霍长衡,走出房间。 到门外,大夫人才发现,霍仲卯也在门外,还抱着霍沁香。 一路到后门,银锭开了门,霍长鹤驾着马车在门口等。 他们上马车,银锭把门关上,有点遗憾地叹口气,他得留下来看守,不能去见西贝货了。 半个多时辰后。 霍长鹤驾着马车,车上是颜如玉、大夫人和霍仲卯。 回到房间,颜如玉道:“一切如常即可,明日我会说你有点风寒,不让其它人过来打扰。” 大夫人点头:“是。” 颜如玉小睡一会儿,天光已经见亮。 睡醒没睁眼,进空间里吃点东西,吃两枚果子,神清气爽。 外面银锭也起了,正和霍长鹤小声说话。 “主子,”银锭有点欲言又止,“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银锭压着嗓子:“昨天一直没有机会说,您有没有觉得,我昨天扮武神使者时,穿的那套铁甲,有点眼熟?” 霍长鹤:“……没觉得,我距离你那么远,你还装扮成那副样子,我如何看得出?” 银锭有点不服:“属下那副样子不威风吗?” 他边说边摆出当时的架势,八哥飞过来,落在他肩膀,和当时的“神鸟”一样。 霍长鹤简直头疼:“你有话快说,没话我得出去一趟,和金铤约的时间快到了。” 金铤现在负责寺庙那边的动向,每天都要见面禀报。 “主子,我觉得那套铁甲太合身了,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银锭赶紧说,“虽然那套上面有些金粉,会发光,但是吧——我觉得,它就是我那套,我放在王府那套。” 霍长鹤微眯眸子,拿起旁边的小板凳:“嗯,小银车,车轱辘,小板车,小板凳,小桌子,哦,还有小铁锅。” “对了,还有黑山鸡脖子上的项链,再加上现在的铁甲。” “银锭,你直接说如玉把王府,把你的院子都一路带上了不完了吗?” 银锭 :“……” 霍长鹤把小板凳塞他怀里:“今天别和我说话。” 银锭嘶口气:“主子,你果然更疼金铤,还让我学他。” “滚蛋。” 霍长鹤气得要死,转身出门去找金铤。 金铤已经到了,见他来,递上一个信筒:“信。” 霍长鹤叹口气。 第185章 收买人心 天光大亮,银锭架着小锅已经做上饭。 颜如玉过来递给他一个红果子:“做完快吃,然后去小市场。” “今天我还扮武神使者吗?”银锭满怀期待。 “大白天不好扮,晚上看情况,”颜如玉扫一眼颜松的房间,“他一直没出来?” “没有,哪还有脸?现在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银锭咬一口红果子,“少夫人,这是什么?真是好吃。” “野果子,”颜如玉随口逗他,“不知道有没有毒,看你吃过两回,应该是没有。” 银锭:“……” 颜如玉忍住笑:“快点做。” 她拿点谷子喂八哥和山鸡,孟梦凉跑过来:“颜姐姐,今天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颜如玉略一思索:“午时左右,带大家都去西市小市场吧。” “你和马大人说,到时候把颜松也带去。” 孟梦凉面露鄙夷:“他未必肯去。” “不去也得去,就说我说的,他不去,那就别想活,要不然就绑他去。” “行,听你的。” 刚吃过饭,就有人拿着针线来找大夫人,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们也看清楚,颜如玉俨然已是这支队伍的主导。 她敢和颜松对着干,孟梦凉对她又好,虽然马立羽没公开表态,但谁不知道这就是马立羽的意思。 再加上,她确实有本事,吃喝医术,这三样就是其它人望尘莫及的。 但颜如玉向来性子冷,还是大夫人更好说话。 颜如玉轻关上门:“各位,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母亲受了点惊吓,又着点风寒,今天就不见客。” 妇人们面面相觑:昨天晚上还夸儿媳妇夸得一朵花似的,精神抖擞,今天就病了? 但她们不敢多问,只好请了安退走。 霍长旭担忧道:“大嫂,母亲病了?” “没有,不想见她们,”颜如玉低声说,“今天会有许多事发生,你跟着马大人,他会照应你。” 霍长旭听她这么一说,莫名地紧张起来,点点头,又看周围,没见着霍长衡。 “大嫂,衡儿呢?” “今天的事可能会有点危险,我把衡儿暂时送去个安全的地方,还有小沁香。” 霍长旭:“……”就我不怕危险呗。 “大当家呢?” “有事出去了,一会儿我去和他汇合,”颜如玉看他一眼,“有事?” “没,没什么,”霍长鹤低头,拿出一小盒药膏,“想给他这个。” 颜如玉勾唇迅速笑一下,接过:“我给他吧。” 时辰差不多,颜如玉和银锭带站八哥转到屋后,霍大霍二他们还在破屋子里,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呸,活该!”银锭吐一口唾沫。 “少夫人,我们去西市做什么?”银锭好奇地问。 “当然是去施药。” 银锭看看她空空的两只手:“拿什么施?”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颜如玉看看左右,“去押着西贝货的地方,东西都在那。” 不只东西在,霍长衡、霍沁香和大夫人都在。 两个孩子醒来发现换了地方,正好奇地东转西转,在院子里玩儿。 大夫人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西贝货勤快且嘴甜,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弄点小零嘴,还会讲笑话。 逗得大夫人笑个不停。 回头见颜如玉来,都笑着迎上来。 西贝货问了安,冲银锭挑挑眉。 银锭回个眼色。 颜如玉:“……” “赶紧收拾,我去准备东西。” 到一间空的厢房,颜如玉把准备好的药材从空间里取出来,再拿出两辆平板车,一辆放药材,一辆放煮药的工具。 她还准备了一些神梦草和草灰,以备不时之需。 她这边准备妥当,银锭也装扮好了。 他这次扮成一个白胡子胖老头,小眯眯眼,摇头晃脑,还挺像那么回事。 颜如玉递给他一个药箱,里面些必备之物,还有几味珍贵药材,充门面总是要的。 距离巳时还有半个时辰,颜如玉换上男装,束起头发,穿上青衫戴上小帽,打扮得像个小厮。 牵过马套上平板车,和银锭一人驾着一辆,去西市。 路上他们绕了个远,先到知州府门前看看。 还没到路口,已经见那边围着不少人。 银锭小声说:“少夫人,您瞧见没有,那些人可都是安泰镇有头有脸的。” 人,颜如玉是不认识,但穿戴能看得出,而且姜言牧和秋伯谦也在其中。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些原本住在客栈里的书生,没去西市的,都来了这边。 正在看,站在人群里的霍长鹤扭头看到他们,快步过来。 颜如玉对银锭道:“你先去西市,记住怎么说了吗?” “少夫人放心,我记住了。” 霍长鹤身后还跟着个相貌平平的人,见了礼,换下颜如玉,和银锭一同离去。 “你来多久了?”颜如玉问。 “刚到,本来打算去找你们,半路遇见户部的人,就先跟过来。” 他说着,下巴一抬:“那个,和翼王一处的,就是户部侍郎安辞州。” “他是老首辅的长子,算个清正的人。” “清正最好,”颜如玉勾唇冷笑,“正好见证一下,翼王的恶劣行径。” 两人正小声谈,见翼王上前一步大声道:“各位,本王听说安泰镇遭逢疫灾,心急如焚,更知许多学子在此,心中不安。故而,特向父皇请命,来此施药救灾。” 人群中有人感动落泪,大声喊:“多谢翼王殿下,多谢翼王殿下!” “王爷救我们于水火,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 声浪渐高,翼王脸上的笑意也更浓。 霍长鹤压低声音:“翼王是真能作死,这种时候只为他自己揽名声,也不提皇帝。” “他不就是来干这件事吗?”颜如玉目光落在墨先生身上,“而且,墨先生并未阻止,看着他作。” 霍长鹤点头:“的确有意思。” 颜如玉努力回想,当初爷爷跟她讲这段历史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这么一个人。 应该是没有,口口相传的,都是镇南王如何被冤枉,受屈,至于谁是其中推手,也并不知情。 正思索着,听秋伯谦道:“翼王殿下救我等,我秋氏铭记于心!” 第186章 意外突发 翼王对秋伯谦的表态很满意,这是一个好开端。 安辞州微微蹙眉,但还是没开口。 姜言牧见秋伯谦开口,再看翼王那张笑得花一样的脸,和昨天晚上有意无意的暗示,心里也明白。 先过了眼下再说。 于是,姜言牧也拱手道:“翼王殿下,舍妹身子孱弱,若能救下舍妹,在下唯翼王殿下马首是瞻!” “大家都不必客气,本王来此,就是为了让大家免遭此难,人人都一样!” 人群中顿时又是一阵彩虹屁。 “殿下,”安辞州忍不住开口,“就在这里熬药问诊吗?” “正是,”翼王点头,“安大人,你的家人可在?让他们先排队。” “多谢殿下,还是按先来后到吧,您刚才说了,人人都一样,既然如此,就把这一原则贯穿到底,也能让大家心服口服。” 安辞州条理清楚:“或者,病重的优先,症状轻的在后,没有症状只是预防的,可以略晚一些。” 他在户部,就是管着钱粮,不论是现在亲身经历过的,还是看的以前的案例,对放粮赈灾之事都很有经验。 翼王看他一眼:“安大人所说有理,来人,吩咐下去,就按安大人说得办。” 安辞州又说:“殿下,昨天您押送来的钱粮在何处?下官要登记造册,对领取的人一一作记录,回去之后还要呈报皇上。” 翼王:“……”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在何处。 “安大人,”墨先生开口,“现在最要紧的是诊病发药,目前城中粮食并不紧缺,等把病症稳住,再放粮也不迟。” “若是放粮放药挤在一处,再发生什么危险,也是难以避免。” 翼王接过话:“墨先生所言甚是,本王也是此意,那些钱粮本王已交给知州,待病情稳定之时,放发放。” 知州:“……” 安辞州见他坚持,隐约觉得不对劲,明明一并能办的事,为什么要分两次? 但此时在外,翼王最大,他是清正,但也知官场之道,暂时忍下。 刚刚回来,很多情况尚且不清楚,稍后得找个族人,好好询问一番才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混在人群里,他们交谈的什么,听不清楚,但看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不多时,有衙役把准备好的熬药锅搬出来。 一口半大,两口略小的,还不太一样。 原本府里也有几口大锅的,昨天晚上那么一炸,锅都炸没了。 就这还是临时让衙役回家搬来的,但这种大锅也不是谁家都有,只好凑合着,也不求什么一致了。 安辞州早发现知州府乱七八糟,还有一股子未散去的烧焦味儿,像是打过仗,被杀人放火过。 翼王的气色也不怎么好,眼睛下的青黑都遮不住,像遭受打击似的。 他心里的问号一个接一个。 翼王一挥手:“来人,把药材搬上来!” 之前运送过来的药早已准备好,一袋袋放在小广场上。 锅架起,投入药材,味道慢慢散开。 霍长鹤微蹙眉,问颜如玉:“有没有觉得,这药味道有点怪?” 颜如玉心说这能不怪吗?这本来就不是药材。 “看看再说。” 翼王还带来个大夫,虽不是太医,但也是在京城开药铺,医术就算是半吊子。 眼下正是露脸的机会。 他摸着胡子,清清嗓子:“各位,在下是京城济民堂的,此次随王爷一同来,就是给大家看病。治疗此疫,在下不才,是一把好手,排队上前来。” “是他,”霍长鹤微露讥笑。 “此人是谁?”颜如玉问。 “姓刘,一个身为医者却只想着挣钱的人,药材差且要价高,在京城时还被王爷的手下揍过,听说是翼王妃的什么表亲。” 颜如玉微挑眉:“那今天可以再揍个痛快。” 众人排好队,刘大夫装模作样的把脉,点头道:“嗯,你的症状不算重,一会儿药好了,喝一副就得。” 诊断的速度还挺快,一会儿功夫就诊了六七个。 正诊着,忽然有人闷哼一声,差点倒地。 身边随从赶紧扶住他:“公子!快先看我家公子!” 发作的正是姜言牧。 秋伯谦吓了一步,赶紧后退两步,震惊之余又害怕还有点幸灾乐祸。 “大夫,快看我家公子啊!”姜家随从大声吼。 翼王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发作的,心里也有点畏惧,明知是假,但这样子的确吓人。 “快,快给姜公子瞧瞧,”他站在台阶上吩咐。 刘大夫赶紧过去,让随从按住姜言牧,眼睛都不敢看,别开脸,伸出手把脉。 随从道:“大夫,你快看啊,往哪摸呢?” 刘大夫硬着头皮看一眼,伸手抓住姜言牧手腕。 其实他什么也瞧不出——但没关系,反正药是现成的。 迅速把完迅速抽手,不着痕迹地在衣服上捻捻手指。 “不用急,稍后喝点药即可。” 霍长鹤小声说:“姜言牧这一病,要是被他们治好,姜氏这个大人情算是欠下了。 和姜家关系好的书生,也会为翼王歌功颂德。” 颜如玉浅笑:“他治不好。” 姜家随从看着自家公子这样,急得不行:“药得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至少得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那怎么行?我家公子……” “不过,”刘大夫又说,“为了保证殿下的安全,昨天晚上一到,我就熬了一些,本来是给殿下留的。现下……” 姜家随从想求翼王,又不敢开口,他们只不过是平民家仆,哪来的资格求助当朝王爷。 路旁马车中有人下车,声音焦急略虚弱:“王爷,民女斗胆,恳求王爷,救救我兄长!” 颜如玉闻声望去,下来的女子身材纤细,戴着帷帽,隔着薄薄白纱,隐约可见姣好轮廓。 姜言牧就不丑,他妹妹想必也不会难看。 原来这就是那位体弱的姜小姐。 翼王一见,眼睛微亮。 若是救下姜言牧,再把姜家小姐收为侧妃,那姜家势力还不彻底围绕在他周围?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第187章 收买失败 翼王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哩啪啦响。 他下台阶几步到姜小姐近前,伸手扶一把:“小姐不必多礼,本王来此,就是为救大家,早已不顾个人安危。” “来人,拿药来!” 姜小姐感激不已:“多谢王爷。” 颜如玉似笑非笑,看着翼王,这家伙长得的确不错,只可惜,算计得太过,算珠子都要崩到别人脸上。 她悄声问身边的霍长鹤:“皇家人,都这么会演戏吗?” 霍长鹤浅笑:“也不是,听说六皇子是个不错的人。” “六皇子?” “正是,镇南王府只判流放,也是六皇子跪求来的。” 颜如玉点头:“那的确是个大恩情。” “只可惜,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他们闲聊之余,有人把药端了来,给姜言牧灌下去。 这可是第一碗。 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等待姜言牧好转。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姜言牧身上的潮红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神,现在已经渐渐浑浊。 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似加重了。 颜如玉捏着嗓子:“这药不灵啊!” 霍长鹤也跟着说:“怎么回事呀?是不是不管用?”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就不安的人群瞬间又爆发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喝了药不管用?” “那我们是不是也会这样?” “不管用!” “你医术到底行不行?这药方准不准?” 刘大夫急得满头冒汗,连连摆手:“大家听我说,此方绝对有效,是我家祖传的……” “你家祖传的?”颜如玉又说,“你家祖宗早知道今天会发生此疫?” 刘大夫:“我……” “就是,你这方子是祖传的,都多少年了,疫症也不是完全一样!” “对,说得对!” “翼王殿下,给个说法!”霍长鹤又喊。 他心里暗笑,这起哄架秧子的事还真挺有意思,怪不得银锭每次都爱干。 翼王心里也有慌,安辞州大声道:“大家不要乱!朝廷既然让我们来,就是念着大家。 皇上为此事忧心,日夜记挂,户部钱粮,皇上都一一过问,因此,无论有什么情况,请大家相信,我们不会袖手不管,请耐心等待!” 安辞州的话,让众人情绪安稳不少,声浪也渐渐小了。 “大家稍安勿躁,本官不懂医术,但也知道症状有轻重缓急,药效有快有慢,每个人自有差异。 大家不必怕,安泰镇是本官的故乡,本官在这里保证,不把此疫消除干净,本官绝不离开!” 人群里有安家族人站出来:“大人,我们听你的!” “安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们。” 翼王微蹙眉,安辞州道:“殿下,不如把安泰镇其它的大夫也找来,大家一同看,商讨方子,总比一个人要好些。” 翼王敢能同意,这一诊还万一诊出其它事来怎么办? “本王看倒是不必,此疫已经有些时日了,要是本镇的大夫能看,也早就治好,岂会到今日局面? 这些大夫,都互相不服,到时候又争吵起来,也是麻烦。 再说,方子是刘大夫的祖传,他不会同意任由其它人看。” 安辞州还想说,墨先生上前道:“王爷,在下有一位忘年交,就是为一位大国手,号杏林,倒是可以让他来看看。” 翼王点头:“如此甚好,墨先生赶紧把杏林老先生请来。” 霍长鹤对颜如玉道:“杏林先生?我之前行走江湖,倒是听说过他的名号。” 颜如玉轻笑:“是那个老头儿,原来他叫杏林。” 霍长鹤语气微凉:“医术的确好,有也有些声望,据说还有神医之名,以前只听说,没想到会是他,还投靠在翼王门下。” 杏林先生还在后院,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把小童指使得团团转。 小童忍气吞声更害怕。 正忙前忙后,墨先生来了。 一见杏林先生这样,墨先生也皱眉:“怎么回事?怎么看着气色倒更差了些?” 老杏林哼道:“不知道,浑身疼,也不知道那接骨的怎么接的。” “你来有事儿?” 墨先生点头:“去门口。” 老杏林半合的眼睛睁开又闭上:“不去。” 墨先生声音温和但强势:“不去不行。外面出了乱子,必须你去。” 老杏林闭着眼睛道:“能出什么乱子?都是计划之中的事。” “有人发病。” “发病喝药不完了吗?” “喝了,不管用。” 老杏林唰一下睁开眼:“什么?” “不管用,此人身份还不一般,不能出差错。” 老杏林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药是我亲自配的,药材是你准备的,怎么能不管用?” “你去看看就知道。” 老杏林没好气:“我这样怎么去?” 墨先生吩咐一声,几个人抬着软架从外面进来。 老杏林:“……我这样能出去见人?以后还怎么见人?” 墨先生俯身为他整理一下衣领:“今天这关过不了,还有什么以后。” 老杏林心头一跳,他现在如同躺着的羔羊,由不得他违抗。 “我得收拾一下。” “要快。” 小童赶紧伺候着他更衣,梳头,尽量打扮得利索些。 抬出屋,老杏林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左右看看,忽然明白过来:“院子里的药呢!” 府门外。 颜如玉跟着众人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个人陆续发病。 “看来,他们是提前下手了,”霍长鹤说,“就准备在今天发病,当众治好。” “可惜了,”颜如玉眸子微眯,“注定要落空。” 现场混乱成一片,要不是安辞州稳得住,早就发生暴乱。 正在关键时刻,墨先生带人把老杏林抬出来。 “各位,稍安!杏林先生到了。” 众人回头,瞧着软架上的老杏林,面面相觑。 霍长鹤道:“这分明就是一个病老头儿!自己都动弹不了,还治我们?” 一嗓子又把众人的火气喊起来。 颜如玉:“……” 老杏林气得差点吐血,拍着药箱道:“我就是瘫了,也能给你们治!” 第188章 这是草! 老杏林躺在软架上,气势倒是挺足。 “都到这边来排队!”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往前凑,在后面静观其变。 “你说让人生病的药,是不是就是他做出来的?”霍长鹤问。 “有可能,”颜如玉点头,“我看过,那药虽不是好东西,但做得很讲究。” 是个专业的人才能干的事。 墨先生身边,只这么一位。 霍长鹤手指似无意无着刀柄:“那是这么说,他就没有必要活了。” 颜如玉轻拍他手臂:“不用急,他活着也好受不了。” 说话间,姜家随从已经把姜言牧抬过去,让老杏林看。 老杏林迅速把脉,心中有数,没错,就是药物所致,不过这批药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批起效快,最多三个时辰之内就会发作。 最初西市平民的那些,一是为了做个实验,二也是不能一下子爆发太多,场面过早乱起来不好控制。 现在翼王到了,时机正好,东市这些富贵人家再爆,翼王能当面治好,也能拿下大人情。 老杏林胸有成竹,吩咐把熬好的药端过一碗来。 没等到跟前,他就闻出不对:“快点!” 看碗中的药汁子,一股草腥味儿,颜色也不对,他顿时想下来看看,一动弹,身上又疼,心里又急又烦躁。 “把药材拿过来,快点!” 药材取来,老杏林差点气死:“混账! 这是什么药材?这他娘的……” 墨先生上前道:“药材不好,可以再取,先生只管看病就是。” 老杏林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大声道:“放心,有我在,死不了人。重新取药材,重新熬!” 一语定乾坤,原本人心浮动的人群,渐渐稳住。 翼王也松口气,趁机说几句漂亮话。 霍长鹤在颜如玉耳边说:“看来此事的确和他有关。” “有关更好,”颜如玉冷笑,“我就要看着他有苦说不出。” 不多时,取药材的人回来了,扛着几袋子,到杏林面前打开。 老杏林一瞧,气得血涌上来,咬着牙小声骂:“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药材吗?这他娘的是草!” 墨先生走过来:“怎么?” 老杏林低声说:“这是草,药材不对,怎么能有效?” 墨先生面色一沉,扭头看取药材的人。 “先生,我等不知,真的就是从存放药材的地方拿来的。” 墨先生快速思索,对老杏林说:“去你那里拿。” 老杏林眼睛一瞪,墨先生目光平静对上,他又撇撇嘴:“那得加钱。” “少了不你的,”墨先生吩咐,“去取。” 很快,人又回来了,两手空空。 “药材呢?” “先生,没有药材了。” “什么意思?”老杏林想到之前院子里的药材不见,但当时匆忙,没顾上多问多想,以为是小童收到厢房了。 “就是,您的院子里没有药材,院里,厢房,都没有。” 老杏林脸色铁青,脑门上的青筋都迸起来,吼道:“我小童呢?” 小童带着哭腔从人群外走进来。 “怎么回事?药材都去哪了?” 小童哭道:“先生,我也不知道,药材就是不见了……” 老杏林怒骂:“胡说八道,怎么能不见?那么多!说不见就不见了?” 霍长鹤捏着嗓子道:“是啊,那么多药材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不会是根本就没有,骗我们呢吧?” 他一开口,安插在人群里的人也迅速附和,其中一个离得近,耳力佳,听得差不离,大声道:“这些是草! 怪不得没有药效,正熬的这些不是药材,是草!” “这是把我们当吃草的牲畜吗?” “不给治就明说,用草糊弄我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大人,不是说朝廷给拨了银粮药材吗?在哪里!” “拿出来!” 这种情况安辞州也很意外,转头看翼王。 翼王看墨先生。 墨先生沉着脸看向人群。 但此时人声鼎沸,已不知最先说话的是谁。 他偏头看手下,手下无声退去,也安插几个人进去。 颜如玉冷眼瞧着,记住新进来的几个人,手按在袖间匕首上。 “别让他们生事,”颜如玉对霍长鹤道,“为了镇压,他们急了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我会留意。” 安辞州低声询问翼王:“殿下,您不是说药材已经购置齐全,押送先至吗?” 太子在京城买不到药,这才“病倒”,而翼王自告奋勇,说可以带着银子,沿路收购,不畏辛苦,边走边买一路到安泰镇。 翼王有苦说不出,药材是早就备好的,让墨先生保管,哪成今日说是草? “有人故意捣乱,”翼王咬牙说,“看看再说,安大人莫急,本王自会处理。” 安辞州不怎么可能不急:“殿下,赈灾之事,非寻常可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激起民变,可要慎重而为啊!” “本王知道!” 安辞州见他不耐烦,也不再多言:“下官去安置一下带来的东西。” 找个借口离开,安辞州命人找两个族中主事人,迅速把近几日的事了解一下。 但这些对此时的混乱,没有半点帮助。 姜言牧的情况眼见地严重,人群中又有两个发作的,老杏林医术再好,没有药材可用,也是没有办法。 老杏林脑门也冒汗,对墨先生道:“要不去看看镇中药铺,有没有药材,买点?” 墨先生盯着他:“你不知道吗?一到镇上,为避免其它人也能出治病的方子,药材早就弄空了。” 老杏林:“……” 老想着绝人后路,绝来绝去,绝的竟然是自己的。 “兄长!”姜小姐尖叫一声。 姜言牧眼神陷入混沌,已经没了理智。 四周的人都迅速往后退,秋伯谦吓得脸色苍白。 正在此时,有人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 姜家随从对姜小姐道:“小姐,是公子身边的小厮!”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到近前手拄着膝盖,断断续续道:“快……快……带公子去西市小市场!那边……” “那边……有神医在施药!” “非常灵!” 第189章 倒霉蛋来了 小厮的话犹如烈火烹油。 姜小姐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吩咐:“来人,快抬兄长上马车,去西市!” 有人把马车驾过来,把姜言牧抬上马车。 姜小姐匆匆对翼王浅行个礼,也没再多说别的,也上马车,扬长而去。 他们一走,其它人也按捺不住。 人群里有人大喊:“我们也去西市!” “走,去西市!” “这边连药材都没有,纯粹用草糊弄,还在这里干什么?等死吗!” “走!” 人群如潮水,拦都拦不住,都奔西市。 翼王大声喊了几句什么,也没人听。 霍长鹤道:“我们也走吧,翼王会来的。” 颜如玉点头:“他都快被气死了,一定会来。” 两人也没停留,混在人群里,一同离开。 刚才来热闹的门前现在一片冷清加狼藉。 满地的草,三口锅还被砸了两口,流了满地草汤。 翼王站在台阶上, 气得浑身发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墨先生,你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墨先生垂眸道:“王爷放心,我必会查清楚,也会好好解决此事。” 翼王冷哼:“最好如此。 ” 左右不见安辞州,翼王压着嗓子说:“要快,安辞州可不是好打发的,他在这里又有族人,有些消息也不好隐瞒。” 墨先生点头:“是。” 顿了顿,又说:“王爷不妨乔装一番,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搞鬼,怎么我们的药材突然丢了,却有人在施药,此事实在古怪。” “你说得有理,本王是得去瞧瞧,好不容易创造的机会,不能就这么给别人做了嫁衣,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此处的事就交给先生,务必处理妥当。” “是。” 翼王进去换衣,坐马车去西市。 老杏林道:“你怎么解决?没有药材,怎么处理?他倒是说得轻巧。” 墨先生合拢扇子,轻轻击着掌心,微垂眸子,长睫遮住眼底的神色:“处理不了,就走最后一步,我的目的也是最后一步。中间跳开几步,也无妨。” 老杏林眼睛微睁:“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墨先生声音染笑,“我布局这么久,岂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老杏林咬牙不语。 “你回去收拾东西,离开吧!”墨先生说罢,转身往住处走。 老杏林问:“那你呢?” “我会与你汇合。” “那你别忘了,把那个女子抓来给我!我要问她美人娇的下落。” 墨先生脚步不停:“知道了。” …… 西市小市场这边热闹非凡,但秩序井然。 已经吃过药康复的百姓们,兴高采烈宣扬金甲武神,有的亲眼见过的,说得绘声绘色。 还有武神使者,神鸟,够他们吹牛一辈子。 人群中心是穿着白色锦袍的银锭,眯着小眼睛,一手摸着假胡子,一手装模作样地把脉。 八哥今天没有沾尾巴上的长毛,脑袋上沾了几根,从后脑勺吡出来,炸炸着。 它站在银锭肩膀上,一会儿歪头看方子,一会儿看来看病的人。 这对神奇组合,让不少人想到武神使者和他的神鸟。 “好神气的鸟啊!” “就是,和武神使者的那只有点像。” “你看见了?” “那当然!” “不过,那只有长尾巴,尾巴上的毛也是彩的,这只没有。” “神鸟嘛,哪能天天见?这只也非常不错了。” “说不定,他们是使者的使者。” “有道理。” 旁边架着几口大锅,里面煮着药材,浓郁的药味儿让人一闻就觉得神清气爽,和那边的草汁子味儿截然不同。 正在瞧着,姜家的马车到了。 姜言牧情况严重,一路被抬进来。 银锭也是头回见真实病人,心里也吓了一跳。 好在他演技超群,很快镇定住,摸着胡子道:“来人,喂碗药。” 他这边来得早,药熬上也早,现在已然能用。 姜家随从跟着去,端一碗温的过来,赶紧给姜言牧灌下去。 围观的人都摒住呼吸,巴巴看着。 翼王的马车停在远处,他简单易了容,也挤进人群。 药对症,姜言牧的病症很快被控制住,虽然他已陷入昏迷,但脸上身上的潮红和红斑在慢慢减退。 姜家小姐欣喜不已,对银锭行个礼:“多谢先生救我兄长!” 银锭心里喜滋滋,神情却是沉肃:“小姐不必多礼,救死扶伤,乃是为医者的本分。” “诊金拿来,诊金拿来,诊金拿来!”八哥叫道。 姜小姐回神:“哦,对,来人,把诊金奉上。” 银锭一摆手:“不必,老夫有言在先,在此乃是义诊,不收诊金。” “先生大义,但小女也不能安然受之,”姜小姐略一沉吟,“要不然这样吧,把这些银子买些药材粮食,也放在这里,回馈给镇中百姓,先生以为如何?” 银锭看一眼人群里的颜如玉,颜如玉微微颔首。 “好,”银锭站起身,拱手道,“那老夫就代镇中百姓,谢过小姐。” “不敢,”姜小姐吩咐一声,让人把银子放在一旁桌上。 银锭对霍仲卯道:“记录在册,稍后公示出来,买些米粮。” “是。” 百姓们又是一阵欢呼。 翼王脸色阴沉:“去打听打听,这老头子什么来头!居然敢抢本王的功劳。” “是。” 银锭摆摆手,又坐下,继续诊脉。 除了姜言牧,其它发病的也都抬了来,一一被灌下药去,不多时,也就渐渐消症。 有姜小姐珠玉在前,他们也都出了银子,一是救命之恩,二是要脸,给的都不少。 银锭心里乐开花,虽然这钱落不到他手里,但也算是他挣来的! 三五个病号好转,这边的热烈气氛达到顶峰。 银锭正飘飘然,人群外一阵喧哗。 有人大声喊:“让开,让开!” 众人左右一分,从外面抬进来个软架,上面躺着个人,一脸怒气,满眼鄙夷。 银锭一瞧:哟,认识啊,找茬的来了。 八哥尖声尖细:“哦哟哟,断胳膊断腿牙又掉,倒霉蛋来了嘿!” 第190章 暂别 老杏林本来想走,但路上听说这边的神医太神了,咽不下这口气,让人拐个弯,把他抬了来。 一进来还没说话,就听八哥这嘴叭叭,当头被鸟嘲笑,老杏林气得差点吐血。 “闭上你的鸟嘴!” 八哥可不惯着他:“哦哟哟,生气了嘿!哦哟哟,断胳膊断腿牙又掉,断胳膊断腿牙又掉,断胳膊断腿牙又掉!” 老杏林脸涨得通红:“你个破鸟,等我拔你的毛,炖了你煮汤喝!” “来呀,来呀,”八哥拍着翅膀飞过来,在他脸前飞上飞下,“爷会飞!” “啪嗒”,一坨鸟屎落在老杏林脑门上。 老杏林一口气没倒上来,直接晕过去。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银锭有点遗憾:都没有机会开口,怎么就晕了? 他手一挥:“不会理会此等庸医。继续!” 老杏林听到“庸医”二字,又气醒了:“你说谁是庸医?” 银锭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颜如玉冷眼观察人群,早注意到跟来的翼王。 看看时辰,颜如玉道:“大当家,你该走了。” 霍长鹤看着她,目光深深:“你自己小心,人群里的暗卫留给你。” 颜如玉点头:“放心,都已安排妥当,你只管放心去就是。” 霍长鹤轻轻一笑,郑重道:“少夫人,告辞了。” 待我再归来,还你一个夫君。 颜如玉拉他到人群外角落,把准备好的小布袋给他:“这里面的东西,关键的时候保命,像弓弩一样,瞄准,扣这里。” 霍长鹤惊讶:“鸟铳!?” 颜如玉也微讶:“你认得?” 这是她连夜做的简易版,没想到霍长鹤认得。 “嗯,前几年有一次国外使臣来,奉上过一支,但没有人会用,好像一直扔在宫中库房。” 霍长鹤又惊又喜,爱不释手:“听说威力很大。” “的确,但时间太紧,没有教过你用,所以还是要小心些,关键时刻用。” “好,我知道了,”霍长鹤把东西收好,“你也要小心。” 颜如玉点点头:“放心。” 霍长鹤转身,走几步又定住,回身看着颜如玉。 天近午时,灿烂的阳光照着她,满天华光似独笼罩她自己,天地之间,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如玉。” 霍长鹤浅浅笑:“我走了。” 颜如玉微微颔首:“一路保重。” 霍长鹤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颜如玉退回人群,翼王已经按捺不住,吩咐手下,逼上前围在银锭附近。 老杏林怒指银锭:“你是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冒充大夫!” “什么冒充?”银锭总算有开口的机会,瞬间来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冒充?” “你一双眼睛能比得过大家的眼睛雪亮吗?让大家评评理,咱们俩,到底谁像庸医? 你看看你这样子,断胳膊断腿掉牙,现在眼睛也快瞎了!啧啧,还好意思在老夫这里叫嚣?” “你真是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好大一张脸!” “屎壳螂……” 颜如玉咳嗽一声。 银锭忽然意识到,这话不符合神医的身份,又生生忍住,手指捅了捅八哥。 八哥小黑眼珠扫他一眼——这种粗俗的话,爷也不说。 银锭清清嗓子:“总之,你要看病,就排队,你不看,就请你离开,别耽误大家。 公道自在人心,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 老杏林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还不做口舌之争,损话都让你说完了! “你……你……” 一位老爷子过来:“你什么你?神医说得对!哎?你是那个刚才在知州府门口看病的人吧?” “就是,是他!” “错不了,被人抬着来的!” “呵,在那边看不好,不说自己学艺不精,医术不行,还敢跑到这里来撒野捣乱,乡亲们,咱能不能饶了他?” “不能!” “把他打出去!” 老杏林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当即就要骂,眼看局面爆发,翼王怒声道:“住手!” 他一出声,手下侍卫纷纷刀出鞘。 一亮兵刃,百姓都不敢多言。 翼王上前道:“本王在此,谁敢造次!” 银锭心里暗暗翻白眼:瞧把你能的。 翼王直视银锭:“你是何人?” 银锭不慌不忙:“殿下,草民就是普通医者,没有什么特殊身份。” 翼王冷着脸打量他,的确看不出特殊之处,要非说有,就是眼睛小了点,身体比别人胖了点。 “普通医者,是谁让你在此行医施药?” 银锭惊讶:“殿下,镇中疫症,草民以为,但凡医者,都该有此心,有力出力,怎么还需要别人指使吗?” 他一指老杏林:“不如殿下问问他,他是受何人指使,在此处捣乱的?” 翼王眸子微眯,迸出威严:“你很会说话。” “殿下过奖,”银锭笑笑,“草民一般般。” “你是哪里人氏,药从何而来?” “草民是江南人氏,”银锭信口胡说,“家里也是开药堂的,此次是买药路过,正好赶上,索性就在此施药。” “世间竟然有如此巧事?” 银锭道:“不是巧,是天意,是天给安泰镇百姓的善意,我也不过就是顺从天意。 殿下,我不收药钱,没有因为他们身份不同而区别对待,敢问殿下,可有不妥?” 银锭坦然对视翼王,心说,呵,我还治不了你,你是王爷怎么的,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早就想揍你了! 翼王没想到,本想威吓银锭,倒让银锭给问住。 “本王药材被盗走,”翼王看一眼不远处的药锅,“现在怀疑你。” “王爷,您的药材何时被盗走?” “昨天晚上。” 银锭笑而不语,人群有几个书生道:“殿下,这不可能。昨天晚上我们到此地时,这里已经放上药材。” 昨天晚上,颜如玉兵分几路,她和霍长鹤在知州府里大闹,银锭在街上扮武神使者,霍仲卯去庄园那边散播消息之后,又迅速带几包药材到小市场。 现在翼王说,他的药材昨天被盗,怎么听都像是今天用草熬汁子的借口。 而且,也坐实他确实没有药材。 姜小姐轻声问:“所以,殿下,您的药材昨晚被盗,方才让我兄长喝的,确实是草汁?” 翼王:“……” 第191章 庸医 姜言牧此时也悠悠转醒。 小厮扶着他,挣扎着站起来。 “兄长,你感觉如何?” 姜言牧手扶着头:“好多了。” 姜小姐说:“兄长,这位老先生救了你。” 姜言牧冲银锭行个礼:“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公子不必客气,老夫理应如此。” 姜言牧偏头看向翼王,也行了个礼,但什么也没说。 翼王心头不悦,可现在也确实无话可说。 不过……他沉下心,只要还在安泰镇,那局面就还在他的掌控中。 “来人,”翼王吩咐,“接管他的药,把他带回去,本王要好好问问。” 银锭大声道:“殿下,草民有何错?您问的,草民都已经回答过,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 “放肆!你有何错?别以为做了点事,就能瞒得过本王! 你说你是路过,可偏巧这里就发生病症,你就能在这里施药,还正好就对症。本王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巧合。” 颜如玉身侧的霍仲卯上前一步道:“殿下,这也不算巧。 被困在镇子上的人,何止这位神医,我等不都是被困住了吗?” 他转身看向书生队伍:“大家是不是都被困在此处的?” “是的!”霍长鹤安插的人大声回应,“我们是来拜文曲星庙的!” “结果就走不了了,护城军封镇,还抓走不少的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 翼王身边的侍卫首领道:“住口!王爷面前,岂容你们放肆?” 翼王蹙眉,他的确不屑和这些草民当街吵架,偏偏墨先生还得处理那边的事,没有过来。 恰在此时,安辞州到了。 方才安辞州也快速把事情了解一下,本以为这些读书人是奔着父亲的生祠来的,御史言官要是细究起来,他们安家也要担上一份责任。 后来一听,生祠都成了顺带,他们要去拜的是什么文曲星庙,而且当日庙中还有些稀奇的事发生。 神像被毁,臭气冲天,疫症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安辞州觉得不可思议,想和翼王商议一下,结果得知翼王来了这里,也就匆忙赶来。 “殿下,”安辞州匆忙见了礼,转头对书生们道,“是谁让你们去拜文曲星庙的?” 书生们面面相觑:“我们是听说的,那里很灵验,还有灵符,能拿到灵符的,必定能高中。” “荒唐!”安辞州面色一冷,“身为读书人,自该明是非,知对错,你们倒好,不但错得糊涂荒唐,还一心只为功利,书中圣人,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本官听说,当时在庙中,不但一切都没有灵验,所谓神像,还当众被劈了?” “是……”有人小声回答。 “呵,既是如此,当是上天给尔等的警示,难道还没有回过神来?”安辞州字字犀利,“书中确有黄金屋,可读书若只为黄金屋,不闻屋外之事,这样的人,读了书也只能作更大的恶!” 书生们满面羞愧,不敢答言。 颜如玉微挑眉,她对安家父子不了解,但能坐上首辅之位,也不是寻常人,这位安大人,表面上倒是滴水不漏,是首辅教出来的好儿子。 安辞州对翼王道:“殿下,下官以为,当派人去所谓的庙中查看,究竟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翼王:“……”叫你来是来帮着我说话,不是来拆台的。 “安大人所言有理,不过,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所谓的神医拿下,依本王看,他刚巧在这里施药,必有企图。” 安辞州看向银锭,打量几眼问道:“敢问先生,家居何住,药堂是什么字号? 这次出门买药材,买的都是什么?” 银锭有点冒汗。 “在下是江南人氏,药堂是民生药馆,这次买的药材挺多……” 颜如玉挤上前:“先生,小人来迟了。” 她青衣小帽,身上有药味儿,就像银锭的小药童。 “拜见大人,”颜如玉把一本簿子双手递上,“小人年纪虽小,但自小跟着老采买走南闯北,见过各样的人。 小人曾劝先生,这药施不得,若是卖,哪怕是贱卖,没准能安稳,可这一施,说不定会施出什么祸端来。” “我家先生有大义,不听小人的劝,但也做了充足准备。 大人,这是我们此次进货的簿子,种类名称,都一一记录在此。 其它的药材也都在,您若要看,小人立即带人去取。” 安辞州:“……” 银锭挺挺腰杆。 翼王拿过簿子,仔细翻看,上面的药材还真是不少,有些药名他根本没有听过。 莫非,真是巧合? “除药材之外,我们还买了些字画瓷器,江南人爱好风雅,先生的字画也多是买来送朋友的。” 安辞州见她侃侃而谈,不慌不忙,转念一想,布这么大的局,实在不是这一老一少能做到的。 何况,刚才这小药童说话可字字都是刺儿。 翼王把簿子合上,勉强笑笑:“既是如此,你们的心意,本王自会禀报朝廷,为你们请功。 这样吧,本王手下也有大夫,让他们过来帮忙。” 银锭一指老杏林:“他?这样的庸医我可不敢要。” “你说谁是庸医?”老杏林瞬间又怒。 “你,你,你,就是你!” 八哥拍着翅膀:“庸医是你,你是庸医!” 翼王眯着眼睛看八哥:“你这是什么鸟?” 银锭略带自豪:“我一个朋友带给我的,叫小兰,来自外域。” 翼王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鬼名字。 他不容分说,让人去传自己的人,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来。 转头低声问侍卫首领:“你有没有觉得,那只鸟头上吡出来的毛,有点眼熟?” 侍卫首领疑惑:“殿下,恕属下眼拙,您请示下。” 翼王抿抿唇,略有点犹豫道:“本王总觉得,它头上的彩毛儿,和本王那只丢了的鹦鹉很像。” 侍卫首领:“??” 翼王摆手:“罢了,这不重要,你去瞧瞧,那边的事墨先生处理完了没有,完了就让他赶紧过来!” “是。” 第192章 血洗 翼王强势要加入,颜如玉眉眼带着讥诮,退到一旁。 安辞州皱眉,觉得翼王这种做法并不妥当。 但他也清楚,翼王桀骜,一贯强硬,若是硬劝,恐怕会适得其反。 翼王手下的侍卫可不等,迅速拉开警戒,在药锅附近也站上岗。 银锭想撸袖子打人,看一眼颜如玉的眼色,又忍住。 书生和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气氛有点压抑。 这边正进行,离开不久的侍卫首领又飞马而来,从马上滚落,靴子袍角还沾着血。 翼王心头一惊,表面维持沉肃:“发生何事?” “殿下!知州衙门,不知被何人血洗了!” 这一声,不少人都听见了,顿时变了脸色。 知州衙门!知州再不好,也是一方父母官,更何况是衙门,带人闯衙门砸门都是犯法的! 血洗! 银锭也绷紧脸,看颜如玉。 颜如玉微微摇头,示意他稳住。 翼王怒道:“血洗?知州人呢?墨先生呢?” “这……属下没有看到,只看到衙役捕快,死在血泊中,属下不敢怠慢,担忧殿下安危,所以急忙赶回。” 翼王心思烦乱,很想过去看看,也不知墨先生死活,他好多事,都是墨先生谋划,事成之后人死活无所谓,可现在事才一半。 安辞州是个文官,武力不行但脑子活,性子也稳,立即道:“殿下,能血洗州衙,定不是善类,您还是先避一避吧。” “往哪避?” 安辞州略一思索:“不然就去下官家的祖宅,若是有什么事,外面布防,也能抵挡一二。” 翼王一听也是个策略,他想要功,但前提是活着。 “也好……” 话未出口, 忽听另一个方向有人一边喊叫一边跑来。 “救……救命!” “救命啊……” 这一声凄厉又清晰,不少人都吓得一激灵。 来人穿着布袍,头上原本束着头巾,也早已经散落,披头散发,神色慌乱,衣裳上有褐色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他一边跑,一边不断往后看,似有人在后面追,嘴里还不停叫喊。 侍卫首领大叫一声:“保护殿下!” 侍卫们刀出鞘,把翼王护在中间。 安辞州心头不悦,对自己带来的人道:“把百姓疏散开,拦下来人,问问怎么回事。” 两人上前,不用拦,跑来的人一把抓住他们,腿软地差点跪下:“救命,救……命!” 是个瘦弱的年轻男子,最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没有兵刃。 人群中有人惊讶道:“孙兄!是你!” 孙书生寻声望去:“是,是我。” 颜如玉对此人也有点印象,像是和李书生一起同路的。 她看一眼霍仲卯,霍仲卯长相清秀,为了方便打探消息,现在也是书生打扮。 霍仲卯立即会意,问道:“孙兄,你这是怎么了?是有人要杀你吗?” 孙书生一哆嗦,慌乱看向后面:“是——是,他们杀了很多人!” “为何要杀你们?”霍仲卯立即问,“你不是因为生病被带去治疗了吗?” 孙书生疯狂摇头:“没有,没有治疗,杀人,他们要杀我们,还要把我们放进药缸,要把我们做成药人,试药!” 众人大吃一惊,尤其是那些书生们,顿时汗毛都竖起。 翼王蹙眉,低声吩咐侍卫首领几句。 侍卫首领喝道:“不许胡说!翼王殿下在此,岂容你妖言惑众!” “不是,我没有……我不是妖言,我说的是真的。” 颜如玉朗声道:“先生,您给他瞧瞧,看是不是被什么吓着了,安安神。” 银锭摸着胡子,一本正经道:“好,应该。” 走上前,银锭装模作样地给苏书生把脉,眉毛拧成麻花。 “奇怪,”银锭嘶口气,“他并没有病,但的确是受了点惊吓,喝两副安神药即可。” “没病?怎么可能?他当时是发作被带走的,我们都看见了。” “是啊!” “当时我和他一个客栈,被带走的时候都看见了。” 孙书生恐慌地想要缩紧身子:“我没病!我没有!别抓我……” 他这副样子像精神有问题,但身上的确没有了疫症的病症。 姜言牧垂眸看看自己,身上红斑尽褪,难受的感觉也消失,心里不禁冒出一个问号。 颜如玉目光掠向安辞州,这个人,或者会有用。 看看时辰,差不多马立羽他们也该来了。 安辞州正想让人去查一查,远处路口再次有响动。 大家都扭头看,见来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官差。 安辞州一眼认出马立羽,微怔一下。 马立羽也瞧见他。 两人经常在皇宫内见面,虽然没什么关系,但也见面互相客气。 “安大人,您怎会来此?” “本官奉旨,和翼王殿下一同来此察看,”安辞州拱拱手,“马大人,你这是……” 马立羽回头看看身后的几十号人:“我不是押送镇南王府的人去西北吗? 路过此地,颜大人非要入镇住,结果……走不了,听说这边有人施药,特来看看。” 安辞州一听说镇南王府的人也在,心头一激灵。 “王府的人情况如何?” 马立羽叹口气:“之前我们被困在小破庙,有个地方能遮风挡雨,但后来差一差闹出麻烦来,幸好发现得及时。” “什么麻烦?”安辞州问。 马立羽还没说,颜松从后面过来,看到翼王,大步走上去,神色激动。 “殿下,下官拜见殿下!” 翼王摆手,让侍卫们退开,见是颜松,心头有点不高兴,当着这么多人呢,大呼小叫地干什么。 孟梦凉借着人多,凑到颜如玉附近,悄悄打个手势。 颜如玉瞧着颜松奔向翼王,眼中闪过讥诮。 翼王给颜松递个眼色,让他别凑上来,但颜松似根本没有瞧见,眼睛里满是翼王,热切得不行。 “殿下!”颜松扒拉开两个侍卫,对着翼王大声喊:“殿下,下官幸不辱命,此番带镇南王府的人进镇,定能利用他们引出镇南王,杀之而后快!” 四周一静。 风声停了。 翼王懵了。 第193章 下场 翼王再能诡辩,一时也无言。 万万没想到,颜松会忽然当众说出这话。 “颜松,你疯了?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喝斥,颜松怔愣一下,晃晃头,眼神有点迷蒙:“翼王殿下?” 翼王看他这样,心头咯噔:颜松八成是遭了别人的暗算。 不管如何,不能再让颜松开口。 “来人,把他给本王拿下!”翼王眼中闪过狠意,下令,“颜松身为押送流犯差官,不思谨遵圣命,办好差事,竟妄自耽误行程,还意图栽害本王,简直罪不容诛。拿下,斩立决!” 话音未落之时,颜如玉把一枚药丸交给银锭,低语两句。 银锭手指一弹,药丸击中颜松后颈处穴位,药丸遇皮肤化为雾水,隐入皮肤。 颜松脸色微微涨红,似恼羞成怒,后退两步大喝:“翼王!你要杀我灭口? 分明是你,告知我安泰镇有大乱,让我带镇南王府的人入镇,还说已安排好一切!” “等我办妥,你便让我回京之后进吏部,现在你居然要反悔,还要灭我的口?” 颜松暴怒,近乎嘶吼:“在双峰山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却没料想你这么狠。” 翼王脸色铁青,恨不能眼睛里射出毒箭,射死颜松:“混帐!什么双峰山?什么大乱,颜松,你是疯了不成?” 颜松哈哈大笑:“我疯了?没错,我疯了我才会投靠你,你这个无情小人。来呀,杀我!” 他拔出刀,一指安辞州:“安大人,看清楚,我是怎么被杀的!” 颜松忽然看到青衣小帽的颜如玉,手一抚额头,脑子里有些乱嘈嘈的。 “你……” 话未出,霍仲卯上前:“各位,大家都听见了,这位大人说,还未到安泰镇,就知道安泰镇将有大乱! 而我们呢,却赶来拜文曲星君!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身在其中的书生们脑子转得最快,此刻大多想透其中关窍,再看颜松和翼王,眼神都变了。 安辞州心头狂跳,知道翼王想揽功,却没成想整件事都是蓄谋的! “殿下,”安辞州开口,想着怎么能保颜松一命,哪怕带回京受审。 翼王却似没有听到,声音裹着雷霆之怒:“还愣着做什么?上等狂妄悖逆之徒,斩立决!” 侍卫首领挥剑上前,就要斩杀颜松。 “当!”一声,剑被架住。 马立羽看向翼王:“殿下,颜松是奉旨押送镇南王府的人,下官与他一路,能否先让他办完了差事,再做他论?” 翼王眸子微眯:“马立羽,退开!颜松当众诬蔑本王,本王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殿下,清者自清,他诬蔑,就让他回去受审,按律制裁,您若是在此斩杀了他,岂不是落人口实?”安辞州也抓紧机会说话。 翼王冷笑,带回去受审?审什么?把他审出来? 笑话! 翼王杀意已定:“不必, 本王此次也是奉旨前来,颜松不顾圣意,罪恶多端,本王回去自会向父皇说明。” “马大人,你们这么多人,没了颜松,不会就走不了吧?”翼王不等马立羽回答,又继续说,“如果走不了,那本王就给你们再指派个人,保管不会误了时日。” “殿下……” 颜松抚着头大声道:“翼王,你这个卑鄙小人! 竟然要杀我,你……明明是你,还让我给镇南王府的人下药,让他们如同得了疫症,你……” 孙书生一骨碌爬起来:“有人要杀我!好多人,他们杀了好多人,还要把我做成药人,死了……都死了!” 书生们脸色苍白,惊怒交加。 姜言牧双手紧握,想着方才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心如油烹。 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文曲星庙,什么灵符,都是引他们来的引子,来到这里,如同关门打狗,把他们关在此处。 命好的,担惊受怕一番,被治好,出去以后还要记得翼王的大恩,歌功颂德; 命不好的,直接被拉走,任人宰割。 翼王微微闭眼,再睁开眼时,目光沉沉,嘴角微翘,一字狠辣无情:“杀!” 侍卫首领挥剑搏开马立羽的刀,翼王不想再等,偏头看身边的老者。 老者一直八风不动,此时才出手。 颜如玉记得,他就是霍长鹤说过的,前肃城护城史,姓吴,擅使钳龙手。 他出手如电,目标准确,直奔颜松,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一双手就是兵器。 “呃……”颜松连手都没有来得及还,就被他一把扼住喉咙,脸涨得发红。 颜松双手用力扒,但那只手坚若磐石,根本无法撼动一点。 空气一点点变得稀薄,胸口难受得要炸开,颜松意识模糊,心里隐约觉得有些话不能说,但又忍不住想说。 此时将死,好像很多以为早就遗忘的事,又重新浮现。 那个死了姨娘的小女孩,嘤嘤地哭,眼睛桃子一样,还扬脸问他:“你是兄长吗?” 他是怎么说的?一脚踢开她,说:“谁是你兄长?你出身这么贱,也配叫我?” 还有她被欺负的时候,真菜啊,连府里的丫环都敢随意欺负她,身上脸上就没有不带伤的时候。 这样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米粮。 颜松费力想看向颜如玉,奈何头转不动,眼角余光瞄见,她眉目清冷,面无表情。 一如当年,她求助他时,他一样的冷漠。 颜松尸首软软倒地,颜如玉神色不动的移开目光,看向翼王,手在身后,悄悄打个手势。 混在人群里的暗线,手按刀柄,做好准备。 翼王站在侍卫中央,傲然看着在场众人,簌簌风声中,声音若浸过冰:“都给本王听着!颜松胡言乱语,这就是下场!” 无人答言。 翼王又看向镇南王府众人,极慢地一笑:“把他们都押下去。” 马立羽问:“殿下,要把他们带去何处?” “知州衙门被血洗,本王以为,乃是流犯或是强人所为,本王既在此,要就好好查个清楚。” 众人脸色微变,照这种说法,他们还能活吗? 翼王不仅要杀颜松,连他们也不放过! 第194章 反水 马立羽和孟梦凉上前。 “殿下,下官与他们一直在一处,连院子都没有出过,如何血洗知州衙门? 再者,他们皆是体弱之人,又手无寸铁,知州衙门何等森严,岂是他们能血洗的?” “究竟如何血洗的,本王自会查明,”翼王语气不容质疑,“马立羽,本王念及你是禁军,不加罪于你,已是宽大。” 马立羽深吸一口气:“殿下,恕下官不能从命!下官身份虽卑微,但有皇命在身,他们是流放犯不假,但下官也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翼王浅笑:“马大人,本王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休怪本王。既然如此,那就一并杀了吧。” 马立羽眸子一缩,握紧刀柄。 孟梦凉呼吸微窒,手心冒出汗:“殿下,我等何罪之有?” 翼王看到他,并没有半分犹豫,国公之子又如何? 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就是阻力,不是助力。 “你们手下的流放犯在安泰镇意图挑起事端,血洗知州府,身为押送差官,你说,何罪之有?” “他们是犯人,如何做你说的那些!”孟梦凉大声质问。 “一般犯人是不行,但,他们是镇南王府的人,谁不知道,镇南王府人人皆可为兵。” 翼王语气讥诮,眼中杀意大涨,他已经打定主意,让这些人都死在这里! 马立羽心也砰砰跳,偏头看颜如玉,不知她可还有什么主意,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小破庙躲着,不会惹到这种祸事。 颜如玉当然知道,但她要的,就是不破不立,就是让这些人亲身体会,杀意到临头的感觉,并牢牢记住。 银锭怒声道:“难道你要把我们这些人都杀掉吗?” 所有人都看向翼王。 翼王缓缓点头:“放心,本王手下的人刀很快。” 姜言牧不可思议道:“殿下,你……我们姜氏,从未得罪过殿下!” 翼王语气遗憾:“没错,姜公子,本王还想过,要好好与你们共处,等你们高中走入仕途,本王也愿意和你们一同创大业。” “可事情出了岔子,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不过,”他一顿,“等这里的事情平息之后,本王回京,自会向的父皇请命,给姜氏再添一些荣耀,以告慰姜公子在天之灵。” 姜言牧:你他娘的,我不要在天之灵,我要活! 安辞州也不可置信:“殿下,这么多条人命,您不可如此!” “安大人,”翼王沉声打断,“本王没有其它的选择,这有多少条人命,就有多少张嘴,安大人以为,本王能冒险吗?” 安辞州脸色铁青:“那殿下是不是要把下官的口也灭掉?” 翼王目光凝视他:“如果安大人不和本王一条心,那本王也别无选择。” 翼王对侍卫首领道:“放出信号箭,让所有亲兵来此! ” 侍卫首领立即照办,响箭升空,发出刺耳声响,在场的人心头一阵冰凉。 颜如玉目光如刀似剑,料到翼王心狠,但见他当真下令屠杀,心头还是一阵怒火如浪。 远处翼王带来的亲兵卫队迅速奔来,虽然人数不多,但对付这些书生百姓,还是绰绰有余。 霍家人也都白了脸,他们深刻意识到,之前的危机都不算什么,这次,才是真的直面死神。 颜如玉抽出双刀,转身站上不远处高台:“不想死的听着!抓起你身边的能用的东西, 反抗!” 她缓缓抬刀,一指翼王:“杀!” 翼王眸子一缩,手一挥:“拿下他们!” 刹时间,混在人群里的暗线们也动起来,纷纷拔出刀迎战。 霍仲卯拿上藏在草药车底下兵器,也豁出去,对书生们吼道:“打呀!” 书生们回神,见车底下还有些棍棒什么的,也都过来拿,加入战团。 反正都是死,总比等死强。 银锭“铮”一下弹出小铁铲,长杆似枪,小铁铲尖端冷光闪闪,一出手就串了两个糖葫芦。 银锭大吼 一声:“开荤啦!” 颜如玉就在霍家人周围,马立羽和孟梦凉都与她一处。 “颜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别急,我们死不了。”颜如玉脸上溅了血,冲他一笑。 孟梦凉不知她的底气从何而来,但莫名就安了心。 翼王目光锁定她,问身边人:“那是个女子?她是何人?” 事到现在,翼王要是再看不出她不是什么药童,就真的白混了。 “属下不知。” 翼王脑子迅速飞转,一旁担架上的老杏林眼睛亮了:“我知道,她也是流放队伍里的,是……镇南王的妻子!” 老杏林原本不知,还是后来见到墨先生,墨先生告诉他的。 “王爷,抓住她,把她交给我,我有大用,”老杏林咬牙,“还有那个胖大夫!” 翼王没理会,只盯着颜如玉,是镇南王妃?竟然是她!好特别的女子。 “啊!”一声女子尖叫,颜如玉回头。 姜言牧也差点魂飞魄散:“妹妹!” 一把刀横砍向姜小姐。 “当”一声,双刀架住。 颜如玉回头冲姜小姐喊:“去那边!” 姜小姐头上的帷帽也早丢了,一张脸苍白,带着泪痕,赶紧跑去霍家人那边。 翼王惊愕发现,他手下的人虽多且勇,但反抗的人也不少,而且有几个身手极佳,不似普通百姓。 这是什么情况?莫非…… 正在此时,远处又有声响。 双方都回头看,希望来的是救兵。 来的人穿军衣,挎军刀,步子整齐。 是护城军! 马立羽心顿时凉了,眼中的期待也成灰。 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死在这里。 他下意识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却丝毫不乱,眉眼间甚至还有点笑意——讥讽的笑。 翼王看到来的是护城军,心头大喜:“本王在此!” 护城军左右一分,从中间慢悠悠走出一匹马来。 马上端坐一人,穿黑色斗篷,皮肤泛白,细眉细眼,看着无害,但目光却是阴冷,如毒蛇般让人不适。 看到来人,翼王更加高兴:“墨先生!” 墨先生歪头看他,却没下马。 第195章 鹬蚌相争 墨先生手挽缰绳,浅浅笑。 “护城军听着,翼王殿下以赈灾之名,行谋反之事,意图用假疫症残害安泰镇百姓。 图谋不成,竟然下令屠镇,百姓奋起反抗,洗劫知州府,抢夺财物。” 他语气一顿,声音轻快而锋利:“翼王殿下在混战中不幸身亡,我等要带殿下尸首回京。” 翼王一怔,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你!” 墨先生笑容微深:“殿下放心,我必会妥善保管你的尸身。” 安辞州也浑身是血,站在孟梦凉身侧,手里拎着半截木棒:“殿下,他是谁!” 翼王被问住了。 自从三年前,他偶遇墨先生,为墨先生的惊艳才绝所吸引,又为他除去几个不听话的政敌,之后就对墨先生十分信任。 可说起来,他对墨先生的了解,似乎只停留在这个名字上。 最初也派人暗中查过,但没有查到什么,墨先生在京城时,就住在王府,深居简出,也不怎么与外人接触,渐渐他也就放了戒心。 “我?一个无名之辈而已,”墨先生朗笑一声,随即笑声一收,“翼王殿下,安心上路吧。” 翼王怒火挤出胸腔,喷向墨先生:“你究竟是谁的人?” 墨先生冲京城的方向拱拱手:“太子殿下,让我来送殿下一程。” 翼王如被雷击中:“你……你是太子的人?” 原来如此! 难怪太子宁可装病也不来,他根本不用来,直接在东宫舒服待着,一切就都是他的。 翼王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了墨先生:“卑鄙,小人!” 墨先生拍拍马脖子,不以为然:“殿下随便骂。” 护城军人数明显多,而且现在毫发未损,翼王这些手下却已带伤。 翼王怒道:“本王未必会输,都给本王听着,谁替本王灭护城军,今天的事一概不咎!” 话落,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笑:“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 翼王转头望,颜如玉手提双刀,刀尖滴滴答答血珠直淌,她脸上也染了血,血珠鲜红,皮肤润白,眼睛漆黑,美艳逼人。 “王爷刚才可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她一举刀,“血还没凉,现在又想让我们替你卖命?你的算盘珠子都崩飞了。” 翼王短促笑一声:“ 镇南王妃,是吧?本王就知道,镇南王府绝不会轻易倒下,只要你答应助本王这一次,本王回京,即刻向父皇说明镇南王府的冤屈,让你们回京!” 颜如玉笑声和他一样:“王爷,你看。” 翼王顺着她指的方向,见是头顶一大团云朵:“看什么?” “你看它像不像一张大饼?” 颜如玉转头看墨先生:“墨先生,你乐意杀翼王,我们没意见,不过,我镇南王府的人,你不会杀吧?” 墨先生坐在马上,和她对视:“王妃说得对,暂时不会。” 颜如玉点头:“那就好。先生处心积虑,想必也不是为了一下子杀掉。” 墨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王妃聪慧,当真是奇女子。” 颜如玉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恭祝墨先生成功。” 翼王差点气吐血。 墨先生轻轻挥手,护城军如猛虎出闸,扑向翼王的人。 颜如玉让霍家人都聚在一处,小伤大部分人都有,但没有死亡,互相检查伤情,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自从上路以来,第一次离死亡这样近,也是第一次这样团结。 颜如玉分发药品给他们,简单包扎。 姜小姐也上前来行礼道谢:“多谢您相助。” “不必多礼,”颜如玉颔首,“记得镇南王的恩情即可。” 姜言牧正想也道谢,后面的话又哽住。 银锭拿着药给受伤的百姓包扎,那边还在打,他们躲在角落,暂时安全。 马立羽双手拄刀,喘着气问:“颜姑娘,我们今日还能活吗?” “能,”颜如玉斩钉截铁。 “可是……” 可是,他们的人太少了。 “没有可是,”颜如玉看着前面战况。 “颜姐姐,要不我们趁乱走?”孟梦凉小声说。 “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 “等翼王身边的底牌都出完。” 翼王的人节节败退,再这样下去,他身边除了那个姓吴的,再没有能打的。 终于,一道影子快如闪电般来,出手就伤了几个护城军,直到翼王前。 颜如玉嘴角微勾:就是他,那天晚上,以一人之力,对抗住她和霍长鹤两个人的高手。 又过一会儿,翼王身边的人所剩无几,他的人困兽之斗,护城军也伤亡近半。 颜如玉浅笑:“银锭!放信号箭!” 银锭答应一声,摸出准备好的信号箭,炸上天。 银锭放完,猛然惊觉——这次没听错,方才喊的是银锭! 不是银坨! 双方正交战,忽听远处马蹄声声,似洪水滔滔,奔涌而来。 众人齐齐回头,远处尘土飞扬,几十匹快马飞掠到近前。 “嚓!”马停住,整齐划一。 马上人穿着各异,手中或刀或剑,也不尽相同,但他们气势相同,浑身迸发杀意,数十人,如乌云压城,似天雷欲来,滚滚不可阻挡。 墨先生缓缓挺直腰背,拧眉疑惑:“你们是双峰山的人?” 翼王像抓住救命稻草:“双峰山?那不是山匪吗?” “你们听好了!本王乃是当朝翼王,若救本王,本王必有重赏!” 墨先生冷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翼王殿下,我大概忘了告诉你,双峰山,也是我的。” 翼王:“……” 马队列两边一分,从中间走出一匹黑色高头大马。 马上端坐一人,头戴银盔,红色缨子烈烈,鲜艳似血。 银色盔甲,裹着他高大英武的身躯,足蹬黑色军靴,左腰挎长窄刀,右腰后一支黑色弩弓,若隐若现。 身后墨色斗篷,在风中轻轻飘荡,如云如浪。 他长相一般,但那双眸子极黑极亮,似黑色曜石,目光流转间,如刀锋割过。 他手轻挽马缰绳,腰背笔直,目光微垂,沉沉扫来,似盘踞云端的飞龙,收了利爪,俯瞰人间。 翼王侍卫首领大声道:“速速来见翼王殿下,投降殿下,助殿下杀贼,可……” 后面话没说完,马上骑士取下弩箭,手指轻勾。 “哧”一声微响。 血花飞溅。 第196章 镇南王 泼艳艳一片红,扑了翼王一脸。 滚烫、腥气、粘腻无一不冲击着他的神经。 侍卫首领喉咙上的弩箭从前射入,从后面透出,森冷的箭尖血珠滴落。 翼王脸色一白,差点吐出来。 墨先生微微冷笑,眼中尽是得意,但他还是冲着大当家喝道:“放肆!没有我的话,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 马上骑士不言不语,下一支弩箭对准墨先生。 墨先生眸子微缩。 “安大人,”骑士缓缓开口,“翼王殿下种种罪行,不必多加陈述,安泰镇护城使通匪作乱,已身首异处。 治疫症,救百姓,平叛乱,擒翼王,这样的功劳送给你,你敢不敢要?” 安辞州手心渗出薄汗,扔掉半截木棒子:“本官自然敢!” “只是,你……” 话音未落,骑士一弩箭再次射出。 墨先生已做好准备,猛地拉过身边一名护城军,挡住头和胸口。 骑士轻蔑一笑。 墨先生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那支箭根本没射他的关键部位,而是射中小腿。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墨先生大喊。 骑士沉沉笑声从胸口溢出:“凭你,也配!” 墨先生猛地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曾经的大当家,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巨大的愤怒从胸口挤出:“你、是、谁?” 银锭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托着热气腾腾的手巾:“让一让,让一让!” 走到骑士马前,双手递上。 热毛巾抹过,脸上易容抹去,原本普通的脸,渐渐露出真容。 数百人的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 秋风裹着寒意,微微拂动他身上披风,极黑的墨色,映着蜜色灿华的面容。 长眉微微向上挑,眸子狭长,漆黑眸色若深渊,尽显冷厉。 他坐得笔直,威仪万千,声音朗朗,一字一字清晰入耳。 “镇南王,霍长鹤。” 死一般的寂静。 翼王脸色白透,身子晃了晃,眼前有些发黑。 墨先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机关算尽,也想不通,明明远在千百里之外的双峰山,尽在掌控的双峰山,怎么突然就成了霍长鹤的? 安辞州心口狂跳,张张嘴,一向巧舌善辩的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霍家人个个目瞪口呆,往日情景不断在脑子里徘徊,他是霍长鹤?天! 人群里的霍长旭湿了眼眶,双手紧紧交握,嘴唇都在颤抖。 唯颜如玉,似笑非笑,镇定如常。 霍长鹤看向她,目光遥遥,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不存在,只有她。 他浅笑,声音温润:“王妃,辛苦了。” 颜如玉微抬下巴,霍长鹤双腿轻用力,催马走向她。 到近前,霍长鹤翻身下马,握住颜如玉的手。 颜如玉指甲轻抓他掌心,轻声道:“大当家,好威风啊。” 霍长鹤放任她作乱的小手,无奈又抱歉地笑:“都是王妃给的,为夫很惭愧。” “哼,”颜如玉轻哼,想挣他的手,但那只手温暖有力,包裹着她的。 似把这些日子以来的艰辛困苦,都一一抚平。 颜如玉暗骂自己没出息,终究还是没挣开他:“ 以后的饭你做。” “行。” “有事你想办法。” “好。” “我……” “王妃只管安稳度日,一切交给我。” 颜如玉又哼一声。 翼王看得眼皮子直跳,大声道:“镇南王,你来得正好,本王……” 霍长鹤看都不看他,偏头对安辞州道:“安大人,还等什么?” 安辞州热血上涌,文人心里的小武将似被唤醒,提上一大口气,正想振臂高呼。 忽然有人轻笑一声,把他那口气打断了。 “镇南王,”葵娘手握着发簪,锋利的尖端抵在大夫人的喉咙,“真是让我好等。” 颜如玉回头看,对霍长鹤道:“哦,这个女人说,和你私定了终身,还有了一个儿子。” 霍长鹤:“……没有的事,我不认识她。” 葵娘“呵呵”笑,推着大夫人从人群里出来,“王爷好狠的心,现在说不认识奴家。” “他当然不认识你,半路跑来就要认,那就要认的人还不得从京城排到西北了?轮得到你?”颜如玉语带讥诮,“行了,这个戏码就别演了,说你要干什么吧。” 葵娘眉梢一挑:“少夫人聪明至极,难道看不出来?” “没看出来,我以为你会先要口吃的,毕竟好几天没吃过饱饭,还得偷官差们的馒头吃。” 葵娘脸色瞬变,一推大夫人:“走!” 她走回墨先生旁边,对霍长鹤道:“王爷,要想救你母亲,就扎那个女人两刀,先让我消消气。”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 霍长鹤拿出小弩,语气浸了冰:“葵娘,你败坏本王名声,偷个孩子就栽到本王头上,现在还想让本王伤王妃为你出气,你脑子是坏掉了吗?” 葵娘手上用力,发簪刺破大夫人的皮肤:“那王爷是想好了,不救你母亲了? 这么多人瞧着,啧啧,王爷就真只顾如衣服的女人,不顾生你养你的母亲?要做个不孝子?” 墨先生咬牙忍痛,拔刀砍断箭杆,苍白脸上挤出一丝笑:“王爷,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你袖手旁观,今天的事不用管,之后你母亲以及霍家的人,随你带走。” 霍长鹤朗声笑:“墨先生可真会说笑话,那你费这么大劲,把本王引出来,是为了什么?” 墨先生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王爷好手段,在下佩服。” 翼王还不肯放弃:“镇南王,别听他的,他是逆贼,当诛!你若相助本王,本王回京之后,必为你说情! 保你全家无忧,回京安享荣华。” “翼王殿下好大的口气,”霍长鹤讥笑,“你没有这个分量。” “翼王还是不要做梦了,大夫人在我手上,我就不信,镇南王会不顾及大夫人。” 葵娘一手握簪子,一手力抓住大夫人的头发,想让她痛苦一下,让霍长鹤屈服。 不料,这一下子用力过猛,把整个发髻都给抓下来。 她顿时愣住。 第197章 吾妻最懂我心 葵娘怔愣的一瞬间,“大夫人”突然飞起一脚,把她整个踢飞。 与此同时,“大夫人”一把抓住墨先生脚踝,把他狠狠拖下马。 墨先生整个人摔下马,腿上的弩箭还在,这一下又摔得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 霍长鹤一声令下:“杀!” 他身后那些骑士出击若雷动,杀入人群似猛虎出笼。 霍家人第一次见到霍长鹤带兵打仗的样子,虽然这远远不及战场。 但他们此时能想象得到,也深刻感受到,他们姓霍,身上的荣光,还得多么不易。 百姓们也深受鼓舞,有人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给咱们治病的武神,镇守南天门,这……不就是镇南王吗?”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镇南王是战神,护卫边疆,守护我朝门户,也守着我们!” “是极,这次也是他在最后关头救了我们!” 姜言牧看着颜如玉,没想到,她竟然是镇南王妃,难怪,如此出众。 镇南王,那个赫赫威名的战神。 原本因为出身世家,又饱读诗书,学识过人,姜言牧其实心里多少有点看不起武将,觉得他们粗鲁,鲁莽,匹夫而已。 但今日,镇南王夫妇改变了他的看法。 他回头对那些书生道:“热血男儿,当如镇南王一般,危难时刻挺身而出!” 书生们点头:“姜公子所言甚是,我等定不忘镇南王大恩!” 秋伯谦张张嘴,这次没有反驳。 颜如玉眼底浮现笑意,很好,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霍长鹤手下的人虽少,不及翼王的亲兵卫队多,更不及护城军,但他的人作战勇猛,以一敌百,转眼间就占了上风。 银锭也加入战团,再加上原来安插的那些暗线,他们把翼王逼到死角,生擒墨先生。 翼王手下的高手,霍长鹤亲自出手和他过招,几十招之后,身受重伤败北。 倒是吴西猛,仗着是本镇的人,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翼王被押住,拼命挣扎,来的时候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狼狈。 “霍长鹤!你敢如此对本王,等本王回京之后,定不会放过你!” 颜如玉上前,甩他两个耳光:“你最好还是闭上嘴,否则下次就是打掉你的牙,一个字,一颗牙。” 翼王不服不忿,咬着后槽牙,狠狠瞪颜如玉。 颜如玉轻笑一声:“殿下,意图谋反的人是你吧?藏的那些兵器,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是准备将来起事逼宫的吗?” 翼王眸子骤缩:“什么兵器?” “当然是你藏着庄园的那些,怎么,你忘了?” 翼王呼吸急促:“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本王是皇子,是父皇的儿子,何需起事?你休要胡说!” 颜如玉慢悠悠叹口气:“这我就不知道了,得让你的皇帝老子自己去查。 不过,天家父子,向来情薄,他有那么多儿子,少你一个不少。” “你这个毒妇!”翼王红了眼,“竟然栽赃本王,本王庄园里什么都没有,谁去搜我也不怕!” “庄园现在当然是什么都没有,”颜如玉俯首在他耳边,“连粒米都没了,你连找都不敢大张旗鼓地找。” 翼王震惊地瞪大双眼,颜如玉巧笑如花,声声如魔咒:“可是,如果那些东西,被安大人在寺庙找到呢?” “什……什么?这不可能!” “有没有可能,到时候就知道了。”颜如玉直起身。 霍长鹤上前吩咐:“把翼王殿下带去知州府暂押!” 翼王被押走,安辞州对霍长鹤拱拱手:“王爷,此番多谢你相助,也多谢救命之恩。 之前王府出事,家父……” 霍长鹤微勾唇:“本王知道,若非是老首辅暗中相助,六皇子替本王求了情,恐怕也不能安然脱身。” 安辞州心头微松:“多谢王爷体谅。” “安家户大人多,老首辅深谋远虑,本王自然明白。 安大人,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们一家去西北,也未必是坏事。先说眼下,安大人准备如何应对?” 安辞州心里已有打算:“我打算回去就写折子,让人八百里加急,呈报皇上,随后再押送翼王回京。” “另外,”安辞州声音略放低,“我请姜、秋两家公子,进京帮忙作证,有他们在,皇上就算是想从轻处置,也是不能了。” 霍长鹤一时没有说话。 颜如玉收起双刀,语气淡淡:“安泰镇这么多条人命,假发疫症,引诱读书人,收买护城使,就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还能从轻处置?” “恐怕天都不答应。” “天答应,我也不答应。” 安辞州一噎,心说这位镇南王妃说话好厉害。 “我也不想答应,安泰镇是我的故乡,翼王还想着连我也灭口,只是,他身份到底特殊,宫中还有其生母淑妃,还有翼王妃的母族,只怕……” “大人,先别急,”霍长鹤开口,“折子也不必急着写,辛苦这么久,又受了番惊吓,先好好休息。 知州府被血洗,也要好好收拾安排,安顿下来,看看其它情况,再说不迟。” “……也好。” 安辞州心里清楚,这次翼王想要灭掉所有霍家人,要想让霍长鹤放下心结,不是容易的事。 可……翼王身份摆在那里,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 “那王爷,我先告退。” 他转身带人离去,霍长鹤浅笑看颜如玉:“不知王妃有何高见?” 颜如玉微挑眉:“我的想法,与王爷一致。” “哦?什么想法?” “放虎归山。” 霍长鹤轻笑出声,握住她手:“吾妻最懂我心。” 颜如玉轻哼一声,甩甩手:“我这里还有药,大当家要不要来一碗?” 霍长鹤俯首,凑近她耳边:“……夫人饶了我。” “不饶。” 八哥拍着翅膀飞来,怪声怪调:“王爷和王妃站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霍长鹤:“……” 唰地一下,耳朵红了。 颜如玉笑出声:“王爷的耳朵又独立行动了?” 两人正说笑,霍长旭红着眼睛过来:“大哥!” 第198章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霍长鹤无奈,这个弟弟,最是喜欢打破气氛。 颜如玉轻笑,转身离开。 霍长旭上前,差点哭出来。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瞧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 “大哥,对不起,”霍长旭哽咽,“我犯糊涂,之前对大嫂不敬,后来还对你多次不逊,若非是大嫂不放弃我,我早该死在半路。” 霍长鹤语重长心:“你大嫂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当时的样子,的确气人,我都想揍你。” “大哥……” “记住就好,没事儿多翻出来想想,别再犯那样的错。” “……是,”霍长旭也不想哭了,“可是大嫂也说过,要往前看。” “你大嫂是跟你客气,难不成她要说,让你把之前的错抛到脖子后边?” 霍长旭深吸一口气:“大哥,母亲一直担心你,你也没有告诉她,有空去看她吧,她定然欢喜。” 霍长鹤:“……” 哼,霍长旭转身走开——看你怎么和母亲说。 霍长鹤无奈,想了想,还是先处理这边的事吧,反正母亲在那边也安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大不了让如玉去说。 霍仲卯他们站在原地,眼神热烈,想过来,又怕打扰,巴巴看着。 霍长鹤走过去,拱拱手:“各位,辛苦了。” “王爷,多谢王爷救我们!” “大家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 “我们愿意与王爷患难与共!” “对,风雨同舟!” 霍长鹤略颔首:“好,本王也承诺,此次去西北,定会全力保大家平安,到西北过太平日子!” “好!” “多谢王爷!” 他们高声欢呼,颜如玉在一旁浅笑,真正的主心骨回来,她可以松口气,准备当一阵子咸鱼。 霍仲卯上前说:“王爷,这阵子多亏了王妃,我们都不缺吃穿,她还数次识破颜松诡计,避免我们中毒。” 其它人也跟着说,之前或许还有点随意附和,但经过这场厮杀,句句真心。 霍长鹤眉眼间微有得意之色:“这是自然,本王都看在眼里。” “马大人,”霍长鹤回头看马立羽,“劳烦你,把他们带回去,先好好休养,待这边事情处理好,我们再上路。” 马立羽点头,开始清点人数。 孟梦凉也跟着转身,霍长鹤叫住他:“孟公子。” 孟梦凉抿抿唇,无奈转身,冲霍长鹤嘻嘻笑:“霍大哥。” “霍大哥,我早想到大当家是你了,天底下,能有这等英武之姿的,除了你,没有第二个!” 霍长鹤推开他凑过来的头,一脸嫌弃:“以后叫如玉王妃,我虽被判流放,但王爵之位没有被废,再叫颜姐姐……” “不会的,那哪能呢?呵呵,霍大哥我去忙了!” 霍家人被带回,霍长鹤派几个人跟过去暗中保护。 颜如玉让银锭把药锅架好,重新开始煮药,有被毒过的百姓,还是得喝药解毒。 百姓们帮忙清扫街道,不多时血污满地的小市场又恢复如初,今天没来的百姓听到消息,也都匆忙赶了来。 手里挎着篮子,装着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前来拜谢。 霍长鹤大声道:“大家请起,不如如此。我霍长鹤身为武将,保家卫国,本就是分内之事!” “王爷救了我们,为我们解毒,我们理应叩谢!” “多谢王爷!” “愿上天保佑,王爷安康!” “王爷,我们要上京,为你伸冤!” 霍长鹤赶紧表示不用,奈何声浪太高,银锭小跑着过来,递给他一个小喇叭:“主子,用这个说,声音会变得特别大。” 霍长鹤接过:“大家听我说!” 还真是大。 银锭眉飞色舞:“厉害吧?王妃给我的。” “银坨,”颜如玉在一旁叫。 银锭立即垂下头,灰溜溜过去。 霍长鹤拿着喇叭,苦口婆心地劝说。 好容易说完,都口干舌躁。 转头找颜如玉,见她牵着瑞哥儿,正面对墨先生和葵娘。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葵娘,你别说你不知道。” 葵娘跪在地上,直起腰,抬下巴:“他是我儿……” “啪!”颜如玉甩她一个耳光。 “你……” “啪!”又是一下。 颜如玉眸色尽显冷厉:“能说人话再开口,要不然就闭嘴。这么小的孩子你都能下手,用畜牲两字说你都是羞辱畜牲。” 葵娘脸红肿,捂着脸咬牙看颜如玉:“你让我说什么?!他就是我儿子!” “不是!”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饱含忿恨。 容氏在霍仲卯的陪伴下大步走来,眼睛直视容氏 ,恨不能上去抓她几把。 “是你,用邪术控制这孩子,我看见了,你还要杀我!” 葵娘震惊:“你能说话?” “是王妃救了我,我当然能说!”容氏理直气壮,“你这个毒妇,就算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能这样!” 葵娘不可思议地看着颜如玉:“你早就知道了?竟然还能忍这么久?” “更早,”颜如玉淡淡,“你一来,我就知道你不是王爷的人,这孩子,不是王爷的,也不是你的。” “你……你竟然……” “不收下你,怎么看你作妖?又怎么能让你引出假王爷,还与墨先生暗中联系?” 葵娘脸上血色退得干净,看颜如玉就像看一个怪物,连连摇头:“你……你简直是…… 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 霍长鹤冷笑:“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都有,如玉这样的仙女为什么不能有?” 霍仲卯给容氏递个眼色,夫妻俩默契离开。 葵娘叹口气,摆出无赖的样子来:“那又怎么样?这孩子我不知道,也不认识。” 颜如玉一脚把她踢翻:“想借这个拿乔?你错打了算盘!你不说,我就慢慢查,不是非得求你。 不说可以,你们折磨人的法子不是挺多吗?那就让你一样样受过去,自己也好好尝尝。” 葵娘脸上终见惊恐,慌乱地看着一旁沉默无语的墨先生。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你别看他,料想他也不知。” 葵娘一怔:“什么意思?” 颜如玉在墨先生的目光里,字字冰凉:“他不是墨先生。” 第199章 不要沉迷儿女情长 起初时,颜如玉也没有看出来。 不得不说,墨先生这个替身,找得还挺像,应该是受过严格训练,不只是做过表面功夫,连语气神态都做过整。 更何况——墨先生究竟长的什么样,颜如玉从未真正见过。 就连上次在文青卓府里见,也是见了个假的。 在后山寺庙中时,那个假和尚就曾说过,墨先生特别阴,不只有一张脸,他也不知道墨先生究竟长什么样。 墨先生短促笑一声,想起起来,又被霍长鹤踢翻:“你是谁?” 墨先生微微闭上眼:“要杀要剐,随便。” “那就剐吧,一刀杀了多没意思,”颜如玉拿出小匕首,指尖掠过刀刃,“先把耳朵割下来,再断手指,反正这些也不影响说话。” 墨先生脸白一寸,双手握紧。 霍长鹤下意识想摸耳垂。 颜如玉浅笑着上前,匕首寒意森森。 墨先生睁开眼,身子后倾:“我的确是假的,先生已经离开安泰镇,他交代我,让我杀掉翼王,然后栽到太子身上,我也是奉命行事。” “你是怎么调动护城军的?”霍长鹤问。 “具体我也不知,只知道墨先生和吴城使早就商定好,护城军的人手安排,近一年中墨先生安插替换了不少,时至今日,已经有许多人听他的。”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这个墨先生,当真是个心腹大患。 可他们连真实身份都尚且不知。 颜如玉还想再问些情况,墨先生脸色突然一变,身子僵硬地栽倒。 死了。 霍长鹤试探一下颈部,摇摇头。 “墨先生早有安排,若他走不了,也必死在这里,”颜如玉微咬牙,“好手段。” “你是怎么瞧出来,他是假的?” 颜如玉道:“还记得当初在山寨时,颜松曾提过,墨先生一条腿有点问题。 后来我在文家也见过一个假的,那个没表现出腿有毛病,我猜测,他的腿伤应该是旧疾,若受天气影响时,才会发作。 初到镇子时,我去见过颜松,那天晚上他很高兴,而且急着外出,我猜测,他要去见墨先生。 我就在他身上洒了药粉。” “那几日天要降雨,墨先生腿必会不适,要用的药无非就那么几种。 我给颜松的药粉,寻常人闻到或沾染上,也没什么事,但与墨先生用的药相克,他的不适感必会加重。” 颜如玉一指死去的假货:“但你看他,根本没有半点表现。” 霍长鹤眼中满是赞赏:“王妃聪慧,为夫不及。” 颜如玉摇头:“王爷先别急着说为夫,你我连堂都未拜过,还不算夫妻。” 霍长鹤一怔:“怎么不算?花轿……” “花轿没抬进王府,就扔到门口了,”颜如玉打断他,“现在全镇的百姓都指着你。” 颜如玉语重心长,轻拍他两下:“王爷,您责任重大,先顾好眼下民生大事,把翼王的罪名坐实,儿女情长之事稍往后放一放,不要沉迷啊!” 她说完转身走,折腾这么久,她得好好歇歇,反正这里有人管。 霍长鹤紧跟两步:“如玉……” 颜如玉没回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 霍长鹤:“……” 霍长鹤手抚额头,这下可怎么好? 转头看到霍长旭,连忙叫住:“长旭!” “那个……” 霍长旭拱拱手,客气又疏离:“大当家,有何指教?” “……” “若是没事,我找大嫂说几句话,有件事儿想征求她的意见,大嫂不辞劳苦带着我们,母亲也说过,若大哥将来有二心,就把大嫂当女儿。” 霍长鹤:“……我什么时候有过二心?我……” 霍长旭走了。 霍长鹤头更疼了。 …… 夜幕降临,翼王被捆得结实,浑身都酸痛,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受过这种罪。 可恶!明明他该是降临到镇子里的救世主,怎么突然就沦为阶下囚? 霍长鹤,竟然真的没死,还活得那么精神,早知道当初就该力主把霍家人都杀光,诛九族! 都怪老六,怪那些个武将群臣,一个个求情。 正忿恨不平,门被推开。 “安大人?”翼王立即挣扎着想起身,“安大人,你听本王说,本王就是一时糊涂……” “殿下,”安辞州抬手打断他,“多余的话不必说了。 我来就是告诉你,现在要去搜集你的其它罪证,殿下若是真心悔改,不妨写下认罪书。 把所做所为,一一写清楚,待回京之后,或许皇上能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儿上,宽待一二。” 翼王想反驳,见他让人进来,抬进桌案笔墨,又忍住。 “给殿下松绑。” 安辞州面无表情:“殿下就在此好好悔过吧。” 他转身出去,吩咐左右:“看好门。” “是。” 脚步声远去,翼王起来活动一下,走到门口往外看,安辞州真走了。 搜集罪证,什么罪证? 他在这里除了囤积下点药材,别的再没有什么,而且那药材还是假的。 最令他不安的,是颜如玉在他耳边说过的那些话,犹如魔咒,一直萦绕着在他脑海。 当初庄园里藏着的兵器和银子,的确是想有备无患,但也没想着一定能用上,他毕竟是皇子,再怎么争位,也是想名正言顺登基,没想篡权夺位,那样史书也不会饶过了,留下千古骂名。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那一步。 要不是墨先生说,皇上现在性子无常,太子又势大,地位稳固,要早做两手准备,他也不会藏那些。 看来,墨先生是从一开始就给他挖了个大坑。 后悔已晚,他思索着颜如玉的话有几分可能性。 庄园据此千里迢迢,把那些死沉的东西运来,不可能没点动静,一点痕迹也无,再者,颜如玉是流放路过这里,又没有带着那些东西。 对,那个女人狡诈,比霍长鹤还狡诈。 一定是诓骗他,让他心虚。 刚把心稳住,就听到外面有人马整装待发的声音。 安辞州要出发了。 与此同时,颜如玉也牵着马,等在路口。 第200章 再探寺庙 霍长鹤换了身便装,牵着马跟上来。 颜如玉回头看他:“哟,大当家舍得穿上送你的衣服了?” 霍长鹤摸出两块桂花糖:“如玉,这个给你。” 颜如玉接过:“我不爱吃甜。” 霍长鹤有点窘迫,颜如玉把一块放嘴里,甜得微眯起眼睛。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颜如玉轻笑:“你被水冲走,又变成大当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是同一个人。” 霍长鹤惊讶:“为何?” 颜如玉拍拍马脖子,漫不经心:“人被水冲走,绳子切口整齐,银坨坨干哭不下雨,没一会儿就愉快地吃鱼,把你和金坨坨的死忘得干净。” “没两天大当家出现,银坨坨那个小胖子,高兴得像秋田围着主人摇尾巴,还笑得没心没肺。” “你血洗双峰山,占山为王,还吓唬颜松,后来又非得顺路跟上,还时不时把崇拜王爷挂在嘴边。” 颜如玉脸上浮现标准的假笑:“我要是再猜不出什么,那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霍长鹤心怀愧疚:“如玉,其实我……” 刚说到这,安辞州到了:“王爷,王妃!” 他有点小兴奋,翻身下马上前:“二位久等了。” 霍长鹤心说你来这么快干什么。 颜如玉浅笑:“安大人不必紧张,此去就是查找证据。” 安辞州有点不好意思,眼看就要三十岁,自小在父亲严格要求下长大,平时严于律己,不出一丝差错。 这次亲身经历一场生死战斗,他忽然觉得,自己体内的武将小人觉醒后,一直不肯再休眠。 这次能带兵出行,不管是查找证据也好,抓人也罢,都是一段难忘的经历。 “王妃,你说寺庙中有翼王谋反的证实,会是什么?” 霍长鹤见他巴巴看着颜如玉,清清嗓子道:“安大人,王妃是流放路过,能猜到寺庙有证据,已实属聪慧,哪还能猜到证据是什么?” 安辞州脸色微红:“是我唐突,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三人上马,带着安辞州的手下,动身去寺庙。 安辞州感慨道:“这家寺庙很早就有,一度破败,没成想后来竟然香火鼎盛。” “我小时候还到这里来过,”他继续说,“那时候的方丈是个老和尚,十分和善,他……” 霍长鹤淡淡道:“安大人,注意脚下。” 颜如玉抿唇压住笑:“安大人,京城里的情况如何?” “我来时,王府被流放的风波刚刚平息,估计这次回去,翼王的事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犯上作乱,还以百姓和读书人为踏脚石,他不死也得废,”霍长鹤眸光冷厉,“心胸狭窄,心肠歹毒,还妄想为君。” 颜如玉又问:“淑妃在后宫如何?” “淑妃一向贤德,”安辞州浅笑,“不过,能在后宫坐稳妃位,也不是寻常人。 但这次,有这样的绝佳机会,想必贵妃也不会放过。” 唯一的贵妃,是太子生母,早和翼王母子势不两立,岂会不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王爷,等这次回去,我会向父亲仔细说明情况,他定会找机会,向皇上再次陈情,请求赦免,让你们早日回京。” 霍长鹤冲颜如玉一笑:“查清本王冤屈,还我清白即可,至于回不回京,要看如玉是否喜欢。” 说话间到达山脚下,下马往上走。 上次来时,颜如玉和霍长鹤走的小路。 安辞州把袍角掖住,露出抓地虎快靴,意气风发:“走!” 霍长鹤暗想:怎么以前没觉得他这么爱表现。 路走了一半,安辞州就有些吃不住。 霍长鹤步子轻快,话说得更轻快:“安大人走不动了?歇歇也行,我们在上面等你。不急。” 安辞州白着脸咬牙:“走得动。” 好不容易爬到,安辞州都丢了半条命。 霍长鹤小声在颜如玉耳边嘀咕:“这文官就是体弱。” 颜如玉差点笑了,轻推开他:“王爷如今几岁了?” 霍长鹤摸摸鼻子,手捂在嘴上,发出如鸟叫般的声响暗号。 安辞州喘气靠着树,眼睛一亮:“这个……这个我也会!” “我年少时想偷懒,想悄悄和同伴跑出去,就是用这种方式打信号。” 话间落,霍长鹤的鸟叫声又变了,一连变换几次,像一首鸟鸣曲。 安辞州:“……” 不多时,金铤现身,一脸茫然。 “变了。” 他的突然出现把安辞州吓了一跳:“什么变了?” “叫声。” 霍长鹤:“……” 颜如玉别开脸,忍住笑。 霍长鹤清清嗓子:“这不重要,现在什么情况?” “重要,”金铤认真且坚定,“叫声就是信号,不能变。”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行,下回不变了。情况怎么样?” “正常。” 行吧,霍长鹤无奈:“庙内还是二十多个人,安大人,我们进去抓住他们,你带人在外面以信号箭为号,看到再进去。” 安辞州立即扶着树站直:“王爷,我也想进去厮杀。” 霍长鹤打量他两眼:“二十多个,不用厮杀。” “那我也想杀。”安辞州脸微红,但还是坚定,“反正要杀。” 霍长鹤一恍惚,像看到首辅那个倔老头子。 颜如玉开口道:“让安大人跟着吧,亲眼见过那些人何等凶残,才更能体会翼王何其心狠。” 一声呼哨响,金铤放下手,拔出刀,一马当先。 安辞州一脸惊艳:“他的哨吹得真好!” 霍长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哨起,几道黑影如闪电,从寺庙四方闯入庙中,金铤打开庙门,他们三个也跟进去。 院中一人浑身酒气,迷迷瞪瞪正准备出来小解,一激凌醒了一半:“大胆,何人竟然夜闯寺庙?” “我等……”安辞州还没说完,那人已经尸首倒地。 霍长鹤剑尖血珠滴落。 安辞州吞口唾沫。 “王爷,你的长刀呢?”颜如玉捧场。 “长刀是战场用来杀敌,这些人,还不配!” 他们犹如杀神,踏着夜色收割生命,不过半刻钟,二十多个匪徒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全被押至在大殿前。 第201章 故人 寺庙中飘荡着血腥气,七人被押在大殿前。 霍长鹤当众挥剑,再斩杀一个。 “本王问话,只问一次。” “你们是谁的人?” “是……是翼王的人!” “除了在此假扮僧人之外,还做什么坏事?” 无人答言。 霍长鹤剑一挥,血花四溅。 “问一个问题,没人说,就死一个,直到死完为止。” 余下几人瞬间慌了。 “说,我们愿意说!” 霍长鹤偏头看安辞州:“安大人,让他们写供状,谁故意隐瞒,或者故意乱写,谁就死。” “不敢,不敢!” 安辞州呼吸微窒,心头狂跳:这也行?! 好激动。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走走?” 霍长鹤瞬间眉眼带笑:“好。” “先去原来放草药的地方看看。” 这间小仓库没有什么变化,和原来一样,颜如玉道:“王爷守着,我进去看看。” “一起。” “不用,还和上次一样,你守着,我进去才能安心。” 霍长鹤心头一暖:“那你快些,有事就叫我。” “好。” 颜如玉转身进去,里面已经空荡荡,原来的东西早都搬空。 意识闪入空间,颜如玉迅速找到之前在翼王庄园找到的兵器和银子,上面还都打着翼王府的封条。 拿出摆满小仓库,她才退出来。 “让安大人过来吧!” “里面有东西?” “嗯,还不少,”颜如玉点头,“足够让安大人吃惊。” 霍长鹤轻哼:“他见过什么,一天只在户部里待着,算来算去。” “天下钱粮,都在户部,”颜如玉拍拍霍长鹤,“王爷快去叫他,稍后我们去后院。” 后院中还有一座暗牢,有专人看守,他们进来暗杀,也没惊动后院的人。 那几个人也不会轻易离开。 安辞州刚把那几个人的口供一一收录好,这边就有人来叫他,说是发现了一间小仓库。 匆忙赶来,安辞州点着火把进去的那一刹那,简直惊呆。 竟然真的有! 还不只一样! 兵器,银子,这都是谋反必用的东西。 当初说什么镇南王谋反,但也没发现任何证据,现在倒好,翼王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带来的这几个人是弄不走,只能叫他的人过来严守住,思来想去,还是要向霍长鹤借几个人,以防万一。 霍长鹤和颜如玉带着金铤到后院,暗影中,旁边的一间小屋点着灯,里面人影晃动,是负责值守的。 “全天都有人看着,定然是关押着重要人物。” 霍长鹤点指指那个房间:“我过去解决他们,如玉,你在这里等着,别动。” 颜如玉拿出几颗药丸给他:“不用动手,直接扔进去。” 药丸炸开,烟雾扩散,那几人都翻身栽倒,金铤上前挨个捆了串成粽子。 颜如玉拿出小手电,和霍长鹤一起进去暗室。 霍长鹤想起那个银锭的小喇叭,心里痒痒的:“如玉,这个是什么?倒是亮得很。” “不只亮,还不怕风,”颜如玉晃晃,“想要?” 霍长鹤抿抿唇:“也不是……” “不想要算了。” 霍长鹤:“……想要。” 颜如玉绷紧嘴唇忍住笑,拿出准备好的一个头戴式的给他:“这个给你,更方便,能戴头上,不妨碍手里拿东西。” 霍长鹤欣喜:“这么好?” “我给你戴上。” 颜如玉把小手电给他套脑门上,原本丰神俊朗的镇南王看上去很滑稽,偏他自己不觉,还以为神气得很。 颜如玉别过脸,一笑即忍住:“走吧。” 里面不只暗,还阴冷,有股子湿潮气,味道很是难闻。 空间并不大,穿过一条通道,尽头拐弯,是两间房。 一间门半开,有股药味儿飘出来,靠墙有个架子,放着几种草药。 另一间就是牢笼,角落草堆上趴着一个人,头发披散,看不见脸,看不出男女,一动不动,要不是还有微弱气息,几乎让人以为是个死人。 霍长鹤头上的光束扫过去,那人大概是察觉到,轻轻动了动。 一动,身上的铁锁链子也哗啦作响。 颜如玉不动声色看着,那人撑着想坐起来,但还是失败,又趴回去。 腿像是动不了。 “是我的大限到了吗?要杀就杀,”他咳嗽两声,“若是还想让我作陷害镇南王的伪证,趁早死了这份心。” 此人声音沙哑,似乎喉咙还受过伤,但霍长鹤还是听出来。 他上前两步,神色努力平静,但声音还是有不易察觉的轻颤:“林楠!是你吗?” 那人沉寂一瞬,又迅速动起来,像使尽全身的力气,把上半身撑起来,奋力抬头。 乱糟糟的头下发,是染满血污的脸,和一双瞪大充满震惊的眼。 “王……王爷?!”林楠不可置信,呼吸加速,“属下不是做梦吧?” “不,这不是真的,我定然是快死了,出现幻觉!” 他抬手打自己两个耳光,嘴里不断嘀咕:“一定是他们又用药了,这是幻觉,是幻觉!不要上当,不要上当!” 霍长鹤双手紧握住栏杆:“林楠,是我,我来救你。” 林楠停下动作,眼睛几欲瞪裂,压着嗓子,干裂的嘴唇渗出血珠:“王爷,快走!他们要引你出来,要抓你!快走,别管我!” “我好得很,我能熬过去,跟随王爷,绝不怕死!” 霍长鹤鼻子发酸,抽剑砍断锁链,踏入牢笼。 “林楠,放心,外面都是自己弟兄,没人再能害你,我带你走。” 林楠双手紧抓住霍长鹤的手,眼中的光慢慢暗下去,脸露愧疚:“可是我……我已经是个废人,我不能再追随王爷,我不能拖累您。” 霍长鹤心头发堵,脸上露出笑:“胡说什么,本王手下,只有英雄,没有废人。走,我带你出去。” 他弯腰,去扶林楠。 颜如玉走过来:“我来帮你。” 霍长鹤冲她一笑,转身弯腰:“来!” 看到颜如玉,林楠有些慌乱。 颜如玉坦然扶起他,扶上霍长鹤的背。 霍长鹤轻声说:“这位是王妃,我的妻。” 林楠又惊又喜:“啊,王爷已经娶妻了?真好。属下林楠,见过王妃。” 第202章 营救 到暗室外,林楠忍不住热泪盈眶。 “没想到,属下还能有重现天日之时。” “好好活着,好日子还在后头。” 金铤叫来几个人,大家就地取材,做了个软抬,把林楠放上去。 颜如玉要给他检查伤,林楠赶紧道:“不敢劳烦王妃,随意找个大夫就行了。” “医者眼中只有病患,没有身份男女之别,你躺好别动,我给你看好,王爷才能安心。”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看着颜如玉的目光热烈滚烫。 颜如玉迅速给林楠做过检查:“大部分是些外伤,上些药好好养没有大碍,严重的是双腿,骨头伤到了。不过,也没关系,能治好。” 霍长鹤松口气:“听到了?王妃的医术很好,你只管安心养伤,早晚会好。” 林楠连连点头,再三道谢。 霍长鹤让人先把他送回镇子上,安辞州也过来说明情况。 “王爷,我想向您借几个人,以免发生意外。” “好,”霍长鹤欣然答应,“东西还是要尽快押送回京,这些都是证据,以免夜长梦多。” 安辞州略一思索:“只是我带来的人不多,护城军现在也不能用,押送这么多东西,实在是……” 霍长鹤道:“安大人,把目光放远些,距离安泰镇最近的就是徐城,徐城护城使手下有两千精兵,借你百八十人,问题不就解决了?” 安辞州眼睛一亮:“对,对,我回去就写信,派人去借兵。” 霍长鹤浅笑点头。 这边的事处理完,霍长鹤和颜如玉提出,再去另一个地方。 安辞州问:“还去哪?” “那个书生跑出来的地方,据他说,好多人并没有死,也没有被拉去烧了,都是被关在一处废弃庄园中。” 安辞州咬牙:“可恶,这的确要去,我也去。” 颜如玉自然不会拒绝,亲眼看到,受到视觉冲击,比通过别人描述了解,要有效得多。 三人再加上金铤,一同下山。 到山脚下上马,安辞州走在后面,颜如玉靠近霍长鹤:“林楠,是你的部下?” 霍长鹤脸色凝重:“嗯,是我的一名副将,在西北时,算得上心腹。 出事之前,曾获得消息,有一批细作入关,当时派出几个小队去查,林楠就是其中之一。 直到我回京之前,都不见他回转,带出的小队有几人陆续被发现尸首。 我一直以为,他也……后来我回京,路上一直也在打探他的消息,边关来信说,他始终未归。 没想到,竟然是被困在这里。” 霍长鹤重重叹一口气:“或许,要想害我的局,是早就布下的。抓走我身边的人,意图从他们嘴里挖出证据。” 话题有些沉重,颜如玉沉默一瞬,轻声问:“徐城护城使,不是个好说话的吧?你给他挖了什么坑?” “我可没挖坑,”霍长鹤眼中带笑,“我提供建议,能不能请来是他的本事,怎么还算挖坑?” 颜如玉眸子微眯看着他,霍长鹤只好道:“好吧,徐城护城使是个老头儿,脾气又臭又硬,顺毛还行,一旦炸毛,别说安辞州,他爹来了都不好使。” 霍长鹤压低声音:“哎?那些证据,怎么回事?上次去小仓库,没听你提呀。” “这么要紧的事,”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轻易告诉别人?你那时是大当家,我自然要留一分。” 霍长鹤:“……” 行吧,媳妇怎么说都有理。 这处庄园挨着义庄,早已废弃许久,连在镇上长大的安辞州都说不清是什么年头的。 还没到,就感觉一阵凉意扑面。 安辞州打个哆嗦,看着地上翻滚的树叶和掺杂的纸钱,拢拢衣领。 “安大人,怕了?”霍长鹤在面前回头问。 “当然没有,我岂会怕这些?” 霍长鹤点头:“安大人好胆色。” 到庄园门前,几个暗卫过来见礼。 这里的情况,霍长鹤已经摸透,除了十来个普通看守的,并没有别的人。 毕竟这里关的都是弱者,没有反抗的能力,十来个护院也足够。 之前孙书生能跑出去,也是暗卫帮的忙。 “吱呀呀”,大门被打开,一股风呼地一下子扑来。 安辞州一激凌,退一步到霍长鹤身后。 霍长鹤大步走进去,拔剑,随时准备出手。 孙书生一跑,护院们今天晚上也打起精神,听到动静,几个人就出来查看,迎面遇见,纷纷拔刀。 “干什么的?!站住!” 霍长鹤话都没说,直接斩杀。 一路杀进去,护院就还剩下俩,吓得脚软腿软。 “带路!” 庄园挺大,利用起来的地方不多,被关押的人在东边,都在大牢中。 如同待宰的牲畜,每天都有人被拖出去,只见被带走的,不见被带回的。 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如同刀悬后颈,人数越来越少,不安时时都在增加。 有的靠墙绝望,有的低声抽泣,听到脚步声,都忍不住瑟缩一下,不知道要被带走的是谁。 霍长鹤戴上颜如玉给他的小探照手电,回头晃一下安辞州。 “亮吗?” 安辞州惊讶又好奇:“亮,这是什么?” “王妃送我的,”霍长鹤又晃晃头,“还不影响双手。” 剑尖搭上带路人的肩膀:“快走!” 颜如玉:“……” 安辞州由衷赞叹:“的确妙极,要是放在书房,晚上看书就不用点灯了。” 霍长鹤内心翻白眼:真是,三句话不离看书,这样的好东西,用来看书?首辅家的蜡烛很金贵吗? 一进大牢,颜如玉就摒住呼吸。 安辞州也差点吐了。 百十来人,挤在两间牢房,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味道可想而知。 “把他们都带出来!”霍长鹤吩咐。 那两人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打开牢笼,放人。 那些人却不敢动弹。 霍长鹤拿灯又晃一下安辞州:“安大人,该你出场了。” 安辞州点头,大声道:“各位乡亲,我是安辞州,安泰镇,安家的人,朝廷特意派我来救你们,大家别怕,只管出来便是!” 百姓们立即骚动起来,纷纷起身,期待地看向这边。 借着光线,有人仔细看,有人激动地拍着栏杆,大声道:“没错,没错!是安大人,是安首辅家的大公子!” 颜如玉轻轻咳嗽一声。 安辞州又补充道:“还有镇南王和王妃,他们路过此地,多亏了他们,外面的乱事已平,大家快跟我们走吧!出去就能和家人团聚。” 确定是真的,百姓们喜极而泣,不再犹豫,一涌而出。 到外面,安辞州派人清点人数,霍长鹤对他道:“走吧,安大人。” “还去哪?” “去看另一处所在。” “什么所在?” “人间炼狱。” 第203章 求死 庄园西边充斥着浓郁的药味和血腥味。 一排排大水缸,里面是各色浓郁药汁,有的冒着热气,有的冰凉刺骨。 每口缸里都有一个人,头发被剃光,脸色或苍白或红得不正常。 每人身上都锁着铁链,根本动弹不得,他们或昏迷不醒,无声无息,或痛苦呻\/吟。 颜如玉以前只在古书记载中看过寥寥几笔,看到眼前情景,先是震惊,再是愤怒。 旁边还有三个人在收拾尸首,人在他们手里,与牲畜无异,边收拾还边说玩笑话。 “动作快点儿,收拾好把这几个扔到后面炉子里。” “干完这拨,去买点酒喝吧,我都馋死了。” “要不再从花楼叫个姑娘?上回莺姑娘那个曲儿唱的,把我魂儿都勾走了。” “你只管叫,你看有没有人敢来。” “多给点钱嘛,再把眼睛蒙上,她又不知道,多刺激。” 霍长鹤握紧剑柄。 安辞州眼前发黑,连惊吓带生气,差点晕了。 “你们,这群畜牲!冷血动物!” “畜牲不如的王八蛋!” “连王八蛋都不如的混账!” 安辞州大声骂,使全身的劲儿,仿佛这样才能舒缓心中怒气。 几个人完全没注意,也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们,为首的斥问:“干什么的?哪来的?” 另外几个已经抄起兵器,快步过来。 “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挥刀便砍。 安辞州一闭眼,霍长鹤一剑架开,推他后退两步。 眨眼只剩下一个。 “你们是谁的人?” “我们……谁的人也不是,就是之前当过劫匪,那次碰到硬茬,杀了我们大半兄弟,还把我们抓了来,在这儿干活。” 这种人,凶狠而且没有根基,用完之后杀掉,也不会有人找,即便有一天被抓住,也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说不清楚。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安辞州道:“我让人回去,通知百姓们过来,让他们看看这等恶魔行径!” 微顿一下,叹口气继续说:“再让他们认一认,有没有自家人,也好带回去安置。” “不可。” 颜如玉和霍长鹤异口同声。 安辞州诧异:“为何?” 颜如玉道:“这种场景,很多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想都想不出,若是亲眼瞧见,只怕心头阴影一辈子都抹不去。” “再者,这里的人有男有女,若是叫人来,这些女子即便能活,以后也会被此事困扰。” 颜如玉略一思索:“先把他们救出去,女子单独安置,我给她们看一看,之后找几辆马车,带她们到小市场,等明日晚上闭户之后,任由她们离去,或是家人去领吧。” 霍长鹤点头:“王妃所言,正合我意。” 安辞州恍然,由衷道:“是我思虑不周,就按王妃说得办,我即刻去安排。” 颜如玉把挨个看药缸中的人,很遗憾,大部分都气息微弱,即便救出,也活不了多久。 第五口缸,是个女子,大约是心有所感,她缓缓睁开眼:“姑娘……” 颜如玉停住脚步,微俯身:“你说。” “我不想活了,”女子挤出个笑,“麻烦你,给我个痛快吧。” 颜如玉微抿唇,女子眼中流出泪来:“我还有个未婚夫,本来是要中秋节成婚的…… 我呀,不能让他看到我个样子,还是留个好念想吧。求求你,给我个痛快……” 颜如玉心尖微颤:“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 “跟他说,让他再找个好女子,好好过日子,”女子笑中带泪,“麻烦姑娘给我整理一下头发,让我死得体面些。” “好。” “我叫霞姑。” “好。” 一共九人,只活了两人。 安辞州回来时,喉咙里堵得厉害。 最后面的院子连改造都没有,直接放置一个大火炉,几具未烧的尸首都放在一旁,血腥气,腐败气,还有火烧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霍长鹤微微闭眼:“我以为在战场上看到的尸骨已经够残忍,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爷说的是战争,本质是保家卫国,这里是人心之恶,不能相提并论。” 颜如玉手心冒着冷汗,努力平静:“把死去的人都烧了吧,他们不会想让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 安辞州张张嘴,又无力闭上。 一直忙到天近黎明,才算处理妥当。 从牢中出来的百姓多数已经回去,有受了伤的,安辞州吩咐过先让随从照应着,稍后坐马车一起回。 三人疲倦地走到大门口,见一个年轻男人闻讯而来,一边走一边急切问:“看到霞姑没有?” “看到我未婚妻霞姑没有?” 颜如玉心尖微抖,捧着罐子的手收紧。 霍长鹤手指微动,还是伸出去,轻握她手臂。 “大人?”男人奔到安辞州面前,“是安大人吗?” “是,是我。” “里面还有没有人?我要找我的未婚妻!” 安辞州还不知如何回答,颜如玉道:“找霞姑是吗?” “是,是的,你见过她吗?她在哪里?”男人眼睛放光,满是焦急。 颜如玉注视着他,缓缓把罐子递给他:“霞姑说,做你的未婚妻很欢喜,她很坚强,熬了许久。 还说,让你像她一样坚强,好好过日子,不必以她为念。” 男人一怔,低头盯着罐子,后退两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带她回家吧。” 男人张大嘴,嚎啕大哭,紧紧把罐子搂在怀里,悲痛都化作绝望的呜咽。 颜如玉别过脸,霍长鹤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慰。 三人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格外沉重。 …… 黎明将至,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一道黑影悄然飘落在院中,看到门前打盹的侍卫,轻轻跃上房坡,从后窗翻入屋中。 屋里的翼王刚刚眯着,黑影行至他身边,伸手轻拍他。 翼王唰一下子睁开眼,几欲叫出声。 黑影连忙制止,指指外面。 翼王赶紧坐起来,眼神充满希望:“你怎么进来的?” 第204章 放虎归山 吴西猛指指后窗。 “殿下,我是本镇的人,地形最是熟悉不过,我带您离开这里。” 翼王点头:“好。” 吴西猛打开后窗跳出去,左右看看无人,把翼王也扶出来。 翼王武力值一般,但总归还算灵巧。 知州府里的防守还算严密,吴西猛带着翼王东转西躲,不知不觉也冒了汗。 翼王更是紧张地要死,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步不落地跟着吴西猛。 总算看到后门,吴西猛先过去打开门,招呼翼王赶紧过去。 门外拴了两匹马,吴西猛扶着翼王上马:“殿下,随我来!” 他催马加鞭,直冲入夜色,翼王紧随其后。 等穿过两个路口,身后也无追兵,翼王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吴西猛道:“殿下,很快就能出镇子,我已经看过,镇口都有人把守,目前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我们不能冒险。” “那该如何?” “我带您走一条小路,比较难走,但一定能出去。” “好。” 这条小路的确不好走,骑马是走不了,还得下来牵着马,路边还有很多长刺的枝条,没走几米翼王就挂了彩。 头发被扯下几缕,衣裳也被扯破,脸上手背上都是血道子。 他暴躁地想发火——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好不容易走出来,天都亮了。 吴西猛也长吐一口气:“殿下,我们这就能回京了,赶紧上马吧,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翼王看向日出的方向,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回殿下,那边是徐城方向。” 翼王翻身上马,紧紧握着缰绳,思索片刻:“本王不回京,去徐城。” 吴西猛不解:“殿下,为何要去徐城?” 翼王回头看看安泰镇,咬牙忿恨:“好好的计划,让霍长鹤和那个女人给毁了,本王绝不能善罢甘休! 堂堂皇子,岂能被一个异姓王逼到如此境地?本王一定要让他死在这里!” “那殿下打算怎么做?现在这镇子里虽说不都是他的人,但安家……” “安辞州和本王作对,本王也不会留情,到时候连他一并杀了,再回去说是霍长鹤干的,反正都死了,谁知道?” 吴西猛拱手:“殿下高见。只是,徐城那边,会助殿下吗?齐德隆可不是个好相予的。” 翼王沉思片刻:“无妨,齐德隆有个女儿,爱若珍宝,自小就爱骑射,听说受过伤,不能有孕,因此已年过二十,仍旧没有嫁出去,本王就娶她为侧妃,不信齐德隆不动心。” 吴西猛点头:“殿下所言有理。” “走,驾!” 与此同时,知州府里安辞州忙活了一夜,正吃点东西垫肚子。 手下人来报:“大人,翼王已经逃走,跟着他们的人回来说,他们正是从镇南王故意留下的那条小路走的,此时已经奔去徐城方向。” 安辞州连忙放下筷子:“快,快把镇南王给的信鸽拿来!” 信鸽取来,安辞州也没写信,直接把鸽子放飞。 颜如玉和霍长鹤策马飞驰在去徐城的路上。 空中传来鸽哨响,霍长鹤放慢速度,伸手臂,信鸽落在他手臂上。 “吴西猛还算有点本事,真把翼王救出来了。”霍长鹤冲颜如玉一笑,“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 颜如玉催马,比他快半个马身:“王爷有几成把握?” “八成,”霍长鹤催马追上,“我对他还算了解,别的法子不管用,用个激将法,准成。” “那就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到达徐城时,华灯初上,徐城城墙高大,比肃城还要坚固些,驻守的士兵精神抖擞。 城内很热闹,夜市开放,人来人往。 霍长鹤道:“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不急在一时。” 颜如玉点头:“也好。” 霍长鹤眉眼微弯:“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这里我熟。” “你以前来过?” “来过,不只一次。” 没去大酒楼,找了个小馆,店主是对老夫妻,老婆婆亲手做面和小肉包子,老爷子煮,客人不多,但温馨十足。 颜如玉坐下,霍长鹤拿湿毛巾给她擦擦手。 颜如玉自长大以后还没有被人如此照顾过,有点不自然地想抽回手。 “别动,”霍长鹤细细看她的手,微微用力握住,“辛苦了。” “没什么,”颜如玉抽回,掌心有点烫,“没什么辛苦的。” 老爷子端着两碗面上来,香气热气弥漫过霍长鹤的眉眼:“以后定不会让你再辛苦。” 颜如玉正要说话,老婆婆从里面挑帘出来,端着个白润的圆盘子。 盘子里是一个圆圆的,黄灿灿的肉饼,香喷喷,油润润。 老婆婆笑眯眯地说:“剩下最后一点面和馅,不值得再做包子,就烙了这个小肉饼,正好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小夫妻和美,和这个饼一样,圆满团圆。” 霍长鹤连忙站起,接过盘子:“多谢老人家。” “快吃吧,多给小娘子吃些。” “好。” 老爷子在厨房里叫:“哎呀,这汤你怎么还没喝呢?一会儿该凉啦,你快来,活交给我。” “太烫了,喝不了,这不是来了嘛,就知道催。” 颜如玉无意识勾起唇角,霍长鹤分一大块饼给她,眼中笑意温软:“这个饼我也会做,你若喜欢,我以后做给你吃。” 颜如玉咬一口,唇齿留香:“你还会做这个?” “我会得可多,”霍长鹤夹个小肉包给她,“之前在边关,有时候想吃家里的味道,就自己做。刚开始也不会,后来也慢慢熟练。” “银坨坨是不是也是这样练出来的?” “没错,他没有别的爱好,除了练功就是爱鼓捣各种吃的。” 两人边吃边聊,一顿在紧张情况下的异乡饭,竟然温馨又惬意。 离开小馆时,天已经黑透。 霍长鹤打听到,齐德隆这两日就住在府里,没住军营,好像是齐小姐又有些不舒服,因此回家照料。 齐府大宅比安泰镇的知府州戒备还要森严,霍长鹤带着颜如玉从后门进,躲过巡逻防哨。 抵达齐德隆书房。 第205章 拉拢 齐德隆今天心情好,喝了点酒,头上有点微微冒热气。 他今年四十八岁,身材高大壮硕,每天早上仍旧和年轻士兵们一同操练,照样能一对几。 推开门进书房,没走两步脚下就一顿,手搭上身后马鞭。 颜如玉站在一张桌子前,轻吹火折子,火苗刚一冒出,齐德隆的鞭子就到了。 “啪”一下抽灭。 齐德隆怒喝:“你是什么人?” 颜如玉再次点燃火折子,齐德隆举马鞭正要再抽,看清她的动作时又停住。 颜如玉一手点蜡烛,一手轻按在桌上那杆长枪上。 只在她手指一挑,长枪就得落地。 火光添满书房,齐德隆按着怒气,仔细打量,待看清颜如玉的容貌时,微微惊讶。 “竟然是个女娃子,你是谁?到老夫这里来作甚?” 颜如玉冲他颔首:“齐老将军,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齐德隆哼一声:“别以为说得客气,老夫就能原谅你擅闯之罪。你到底是何人?快点说。” “我姓颜,颜如玉。” 齐德隆又扫她脸几眼:“名儿倒是挺好听,但老夫不认得你。” 转身在正座上坐下,把马鞭重重拍在桌子上:“敢闯老夫的书房,你胆子够大的。” 颜如玉点头:“我胆子是大,天生的。还有更胆大的,老将军要不要很快就能见识到。” 齐德隆苍眉一挑:“什么?” 颜如玉笑而不语,齐德隆忽然感觉头有点晕,身上的力气也像迅速消失,两条腿软绵绵像面条。 他心头大惊,用力握握拳,发现手也无力,别说动拳脚,现在就是抽鞭子都费力。 他不禁暗骂自己,真是一辈子戎马,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心里虽骂,表面仍旧镇定,迅速想着对策。 颜如玉浅浅笑,上前拿起他手边桌子上的茶壶,倒一杯茶给他:“老将军,抱歉,给你的见面礼不太好。 不过,您放心,只要您答应帮忙,我一定重新备一份礼。” 齐德隆猜着,她所说的“见面礼”,就是给他下毒这事儿。 胡子都气得撅起来:“呵,说得好听,老夫凭什么相信你?” “您除了相信我,也没别的法子。” 齐德隆眼睛都瞪圆:这女娃娃说话太气人了,而且还不恼不火,轻声慢语的,听着更气人。 这个调调……有点熟悉,像谁呢? 齐德隆低头看颜如玉递过来的茶,哼道:“怎么着?还想再毒我一次?” “当然不是,这里面……” 话没说完,齐德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茶壶抢在手里,壶嘴对着嘴,“吨吨吨”就把剩下的茶水都灌进去。 颜如玉:“……” 茶水喝下去,齐德隆感觉浑身的力气刹那回归,“噌”一下子站起来,抓着马鞭,指向颜如玉。 “呵,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敢在老夫面前耍小聪明,说,是谁让你来的!” 颜如玉有点无奈,看着他不说话。 齐德隆一拍桌子:“你……” 他忽然又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开始颤抖,连胡子都抖个不停。 “你……你……又给我下了什么毒!” “茶水里有解药,但不能喝太多,一杯正好,你非得抢过茶壶喝。” 齐德隆:“……” 齐德隆盯着颜如玉,皱纹都气得多了好几根,眼睛瞪圆:“呵,小女娃,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霍的?” 颜如玉微讶:“您是指霍长鹤吗?” 齐德隆大声:“正是!” “哦,认识,不但认识,他还是我夫君。”颜如玉平静回答。 齐德隆嘴唇也哆嗦:“你……你居然!” 他一屁股又坐回去,气得连跺好几下脚:“我就说,你这个劲劲儿,和霍长鹤那个小崽子太像了,太像了!” “他现在怎么样?”齐德隆骂完又叹气,脚还控制不住的颤抖。 颜如玉拿出一块点心给他:“您先吃了吧。” 齐德隆怒道:“我吃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女娃,我不吃!” “这里面有解药。” 齐德隆紧抿唇,运一口气,默默把点心接过去。 捏在指头间观摩半晌,问:“吃多少?” “都吃掉。” 齐德隆把心一横,整块塞进去,用力咀嚼几下,吞了。 好了,不颤抖了。 齐德隆清清嗓子:“你怎么会来这里?霍长鹤呢?听说他失踪了,老夫也派人四处找他,但一直没有消息。 之前的事,我也没能帮上忙,听说你们被流放……” “哎,不对呀,你不是应该被流放了吗?”齐德隆才反应过来,“哎,不对,那小崽子什么时候娶妻了?为何没有请我吃喜酒?” 颜如玉哭笑不得:“老将军,我们的确是被流放,但一路上发生不少事。” 她简明扼要地大致说说,着重说明安泰镇的事。 齐德隆拧眉听完,一拍桌子:“翼王竟然干出这等事?他娘的,别让我见着他,否则,我定要打断他的腿,拖着他去见皇帝!” 颜如玉道:“他正在来徐城的路上,赶来见您。” 齐德隆惊讶:“什么?当真?” “当真。” “所以,老将军,我是来给您送功劳的。” 齐德隆这会儿冷静下来,眸子微眯,摸着胡子道:“给我送功劳?送什么功劳?我才不上你的当。 你和霍长鹤一样,诡得很,一起在军时,我天天上他的当。” 齐德隆说完又觉得不妥,大手一挥:“当然,我也能骗过他。” 颜如玉忍住笑:“嗯,老将军神武,所以,翼王一想就想到您,到您这里来搬救兵,助他攻打安泰镇。” 齐德隆又一拍桌子:“他做梦!那老子不也成叛军了?” “你不会想让我在这儿杀了他吧?”齐德隆摇头,“打断胳膊腿都行,但要命不行,怎么着也是皇子,老子虽然不怕,但也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当然不是,我说了,是来给您送功劳,不是来给您找麻烦的。” 齐德隆警惕十足:“什么功劳?” “助他一臂之力,借兵去安泰镇。” “坐实他的叛国之罪。” 第206章 真不愧是夫妻 齐德隆响亮地抽了一口气。 盯着颜如玉,手指着她,半晌没说出话。 颜如玉递个红果子给他:“您放心,不会让您做叛军的。 他来搬兵,也不会说实情,肯定说我家王爷以及霍家人不安分,对朝廷不满,意图不轨之类,您可假意不知,等到安泰镇,再把他拿下。” 齐德隆看那红彤彤的果子,本不想要,但还是没忍住接了。 咬一口,酸甜好吃,醉酒的难受劲都似减退了。 “你们已经把他拿住,故意放走,现在又让我拿住,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齐德隆有点不解。 “如您所言,他是皇子,安大人也说,哪怕他谋害百姓,意图掌控那些书生,皇帝知道也未必会真要他的命。” 颜如玉说到这里一顿。 齐德隆懂了:“他害别人,皇帝还能念及父子之情,但若他想动皇位,想逼宫,皇帝就留不得他。” “老将军睿智。” 齐德隆狠狠咬一口红果子:“你可别夸我了。” “哼,老夫不想干。” 话音未落,外面一阵喧哗。 他一下子站起来,到窗边往外看,一小队人举着火把快步进来:“报大人!有人闯入您布下的罗星阵,把阵破了!” 齐德隆三两口把红果子吃干净,大喝:“什么?是谁!人抓住没有?” “……没。” 齐德隆气得一拍窗户,把窗扇拍下去半边。 他怒气冲冲往外走,忽听喧哗声又起。 “什么人?” “站住!” 有人踏夜色而来。 他手中握剑,身穿玄色衣袍,步履如风,气势如虹。 到近前,看到齐德隆,剑“唰”一下入鞘,拱手道:“见过老将军。” 齐德隆睁大眼睛仔细看,等看清之后,往前快走几步,摆摆手让手下退远。 “你怎么在这儿?”齐德隆一把拉住霍长鹤手腕,上下打量,“进屋说。” 进屋关门,齐德隆哼道:“你俩一人给我一个见面礼,真不愧是夫妻。” “你什么时候大婚的?为何不请我喝喜酒?” 霍长鹤哭笑不得:“日后一定补上。这次,把我的破阵之法和您说说,您再改进,这才是见面礼。” 齐德隆摸摸胡子:“这还差不多。” “你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失踪了,派人四处打探,可又不能明目张胆,你也不知道给我来个信。” 齐德隆一通埋怨,霍长鹤心里暖呼呼:“不想连累您。” “我怕连累?”齐德隆吹胡子瞪眼,“呵,我除了怕你那八百个心眼子,我怕过什么?” 又瞄一眼颜如玉:“得,现在是两千个。” 颜如玉抿嘴笑,霍长鹤行个礼:“我知道,您被降职还降了俸禄,就是因为替我求情往京里递了折子。 皇帝的意思我还拿不准,是谁在背后搞鬼也说不清楚,若是把您也牵扯进去,那才是不妙。” 齐德隆长叹一声,转身坐下:“我们身为武将,没死在战场上,倒在这些阴谋算计里被人当成棋子,傻子,真他娘的……” 意识到颜如玉在,这脏话没好意思再说。 “这次来的意图,如玉和您说了吧?”霍长鹤说,“还希望您能够相助。” 齐德隆看看他,又看看颜如玉,有心不想掺和,一时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恰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起,有个婆子在门外急声道:“老爷,夫人让您赶紧过去,小姐又不好了!” 齐德隆瞬间变了脸:“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日有好转吗?” 否则他哪来的心情喝酒? “快,快去请大夫!” “老将军,”颜如玉开口,“不如让我看看?” 齐德隆诧异:“你会医术?” “略懂一二。” 霍长鹤也道:“让如玉看看吧。” 齐德隆知道,若真是只懂一二,他们不会贸然开口。 “走。” 齐小姐的院子灯火明亮,齐夫人见齐德隆来,赶紧迎出来。 “蔷儿怎么样了?” 齐夫人帕子抹着泪:“刚才又说肚子疼,疼得脸都白了,我……我恨不能疼在我自己身上。这可如何是好?” 齐德隆心里也不好受,还要安抚夫人:“蔷儿会好的,对了……” 他看一眼屋内,让丫环婆子都退下,这才低声说:“霍长鹤和他的小媳妇来了,让他小媳妇给蔷儿看看。” 齐夫人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霍长鹤和颜如玉已经进屋。 “夫人。” 齐夫人认得霍长鹤,不认得颜如玉,见她年纪小,心中难免有疑虑。 颜如玉看得出,对齐夫人略点头:“夫人,可随我一同进去。” “好。” 屋里床上,齐小姐已经昏睡过去,但仍旧看得出脸色苍白,额前头发都被汗水打湿,双手还放在小腹上。 “这病是经常犯,”齐夫人抹泪,“家里常备着药,痛时就吃一副,如今这药也抵不了多长时间。” 颜如玉给齐小姐把脉,垂眸专注。 齐夫人虽怀疑,还是存着一丝希望。 半晌,颜如玉收回手:“夫人,齐小姐这是受伤又受寒,双重受创。” “是,”齐夫人上前握着女儿的手,心疼不已,“老爷之前一直在边关,我们成婚本来就晚,成婚之后,他又常年驻守边关。 直到他二十六岁时,我们才有了蔷儿,因此甚是疼爱,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爱骑射便去,可谁知,那次就惊了马,受伤又坠入冰湖,这才……” 齐夫人伤心不已:“大夫说,蔷儿已然不能有孕,这真是我们的心病,可相比之下,我更想让她不要再犯病受罪。 哪怕这辈子也嫁不出,我也认了,即便不嫁,反正我们也养得起。” 颜如玉拿出银针,沉声道:“但这不是关键,若是治得及时,倒也没有大碍。” 齐夫人一怔,红着眼睛问:“此话何意?” 屋内烛影摇摇,映着颜如玉漆黑的眸子,齐夫人莫名的有点心慌:“莫非……” 颜如玉缓缓点头:“不错,有人在齐小姐的病情上动了手脚。” 齐夫人呼吸一窒:“这……” 她猛地抓住颜如玉的手臂:“那我女儿,还能治吗?” 第207章 你媳妇不比你差 齐夫人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手上不自觉用力。 颜如玉看着她的双眼,坚定点头:“能。” 齐夫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手上力度也松了:“真的吗?谢谢,谢谢,是真的吗?” “是。” 颜如玉转头,看到桌子有纸笔,提笔写下几种食材和药材名称。 “夫人,小姐身体被损,不是一两日,这必定是府里人做的,您不是说,她刚喝过药? 去把药渣取来,我看看有没有这上面写的药。” “另外,您仔细回想,小姐的饮食中,有没有这些食材。” 齐夫人身在后宅,这些伎俩颜如玉一提她就明白了。 用力捏紧纸,恨声道:“好,我亲自去,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害我女儿。” 她又拉住颜如玉:“多谢你,蔷儿就拜托你了。” “好,我这就开始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来打扰。” “好。” 齐夫人看女儿几眼,慢步退出去。 颜如玉开始给齐小姐施针。 现在只是初秋,但齐小姐已经换掉薄被,小腹还是冷若冰块,这种情况再拖下去,别说怀孕,连生命都有危险。 好在,还在来得及。 颜如玉独自在里屋给齐小姐治疗,齐夫人去查找东西,齐德隆和霍长鹤在外屋等。 齐德隆气得坐不住,要不是夫人拦着,早就暴跳如雷。 一想到这几年女儿受的苦遭的罪,是被人害的,他就火上头顶。 “你这小媳妇倒是挺厉害,”齐德隆对霍长鹤说,“我看,不比你差。” “她比我厉害,”霍长鹤浅笑,递杯茶给他,“耐心等一等,如玉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是说了能治,就一定能。” 齐德隆想接茶,又收回手:“哼,这茶水里没东西吧?” 霍长鹤:“??” “你那小媳妇,啧啧,厉害着呢,一见面给我挖一连串的坑。” 霍长鹤轻笑:“放心喝,这里面没坑。” 齐德隆接过茶盏,闷声道:“要是真能治好蔷儿,我真得好好谢谢你们,想要什么,只管去库房挑。” “您言重了。” “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和夫人一人是我的半条命,”齐德隆灌口茶,“这几年为她的伤病,真是操碎了心。” 霍长鹤无言,轻轻拍拍他手臂。 时间一点点流逝,颜如玉总算从屋里出来。 齐德隆立即迎上去:“怎么样?” “针灸过,情况有所好转,这是方子,稍后叫人煎服,喝下去就会减轻。” “好,好,”齐德隆双手接过。 齐夫人身边的婆子就在门口,上前来行礼:“老爷,把方子给老奴吧,老奴亲自去抓。” 这婆子是齐夫人的陪嫁,最是忠心,齐德隆递给她:“快去,买最好的。” “是。” 婆子刚走没多久,齐夫人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回来,几个婆子还押着一个人,看模样是个厨娘。 齐夫人见颜如玉也在外屋,赶紧问女儿的情况。 恰在此时,里屋传来齐小姐的声音:“娘。” 齐夫人赶紧进去:“蔷儿,我的乖女,你醒了?” 齐小姐笑笑:“娘,我感觉好多了,不疼了。” “当真?”齐夫人喜极而泣,“这可真是太好了,你都要心疼死娘了。” 齐小姐挣扎着要坐起来,颜如玉道:“躺着吧,要多休息,注意保暖。” “这位是……” “就是她给治的,她是……”齐夫人压你声音,“长鹤的妻子。” 齐小姐微讶:“原来是王妃,失敬。” “齐小姐不必客气,且放宽心,好好养病,等将来病好,还能做母亲。” 齐小姐和齐夫人异口同声:“当真?” 母女俩又惊又喜,齐夫人一把抓住颜如玉:“这……是真的吗?蔷儿她,还能有孕?之前……” “之前那种情况,的确不可能,能保住命,想必大夫已是尽了全力。 只是,齐小姐的伤病只是起因,关键是人为之害,按我的方子服药,过几日再换另一副,最多一个月,可康复如初。” 齐夫人又哭又笑:“这……这可真是太好了,我…… ” 她说着就要跪,颜如玉扶住她:“夫人不必如此。” 齐小姐也想起,颜如玉道:“病人要严格遵守医嘱。” 齐小姐又不动了。 “王妃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说,只要我齐冬蔷做得到,绝不推辞。” 颜如玉:“……”这对父女的名字挺别致啊!脑子里已经有节奏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还真有一事相求。” 齐夫人挺直腰杆:“你说。” 颜如玉正要开口,外面响起痛叫声。 齐夫人赶紧走出瞧,齐德隆拿着马鞭,正抽打那个厨娘。 审问之下才知道,厨娘每日给齐小姐做膳食的时候,都会挑着做一道女子身子寒凉的菜肴。 寻常人吃了也会不怎么舒服,何况齐小姐本身就有伤病的。 她用的法子巧妙,厨艺又好,这些饭菜本身又无毒,因此还真就没被发现。 齐德隆几句就问出实情来,厨娘毕竟没练过武,受不住打,说是被赵副将收买。 齐德隆一听,脸都青了。 霍长鹤脸色也沉下来,颜如玉眼神询问。 霍长鹤低语道:“赵副将能力不错,武艺也可以,就是有些鲁莽,长相比普通差那么一点点,前几年求娶过齐小姐,齐小姐没答应。” 齐德隆短促笑一声:“这是对我心怀不满呐。来人!” 颜如玉道:“且慢,老将军,您打算如何?” “当然是与他对质,若真的是他,”齐德隆握紧鞭子,“老子宰了他!” “到底是您的副将,若是您亲自动手,难免会招人口实,何况,您这样问,他未必会承认,万一把一切推到厨娘身上,没有其它证据,您若杀他,说不定麻烦更多。” “可是……” “不如这样,”颜如玉看向厨娘,“你若是想活,就去对赵副将说,你不小心可能被夫人发现了,好像是在查你。” “不管赵副将怎么问,你都要说,夫人是在怀疑你,还没有细查,明白吗?” 厨娘似看到一线生机:“明白。” 第208章 共枕 厨娘前脚去,齐德隆后脚让自己手下暗中跟上。 不多时,手下回来,厨娘没回。 “回大人,厨娘被赵副将杀了,之前还再三问她,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齐德隆摆摆手,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可恶!” 颜如玉浅浅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用死来报答您。” 齐德隆喉咙滚了滚:“怎么说?” 颜如玉道:“按时辰算,翼王也快到了,到时候您带兵前去,把赵副将也带上。” 齐德隆摸摸胡子:“老夫还没有答应你们要出兵……” “咳,”齐夫人咳嗽一声,“什么?我没听清。” 齐德隆:“……” 齐夫人哼一声,白他一眼对颜如玉说:“我明白了,你们是来借兵的,对吧?” “不是我们,是翼王,”颜如玉大致把情况一说。 齐夫人一拍桌子:“这还犹豫什么?不在边关,在城里呆得久了,你的血性都没有了?你去不去?” “你不去,我去!来人,抬我的枪来!” 颜如玉眼睛微睁。 齐德隆赶紧安抚:“去去,我去还不行吗?夫人不要生气,你的枪在我书房呢,我天天看,每天都让它警醒着我。” 齐夫人轻哼,甩开他的手,拉住颜如玉:“王妃,你且放心,别说你救了我女儿,就是没有,像翼王这种人,我也得收拾他。” “夫人高义,我很佩服,”颜如玉由衷道。 齐德隆眉飞色舞:“我家夫人当年特别英勇,凭一杆枪就把我杀得片甲不留,哎哟,那个惨哦……” 颜如玉:“……” 齐夫人又瞪他:“行了,失败的事还说得这么高兴。” 婆子把药抓回来,颜如玉仔细看过,成色佳,也没什么问题,又告之婆子熬药的方法,写下另外两张方子。 借着袖子遮掩,她拿出三个红果子:“这个给齐小姐吃。” “多谢。” 齐德隆眼巴巴看着:“我知道,这个很好吃的。” 齐夫人把果子护住:“给女儿的,出息!” 已是深夜,齐夫人吩咐人给颜如玉和霍长鹤安排住处。 就在距离齐小姐院子不远处,齐府最好的客院。 霍长鹤耳朵有点发热,清清嗓子道:“ 时间不早,累了这么久,早点休息吧。” 颜如玉简单洗漱,偏头看他:“你不洗?” “不,不是,”霍长鹤心砰砰跳,去除发簪的颜如玉黑发如墨,最朴素的样子却是最惊艳的美。 “我……我是在想怎么睡。” 霍长鹤想和她同床共枕,又怕吓到她,再说这也不是自己家,总觉得不对。 颜如玉看他窘迫的样子,心里好笑,表面却平静,抬手摸摸自己耳垂,淡淡道:“你睡里面,我睡外边。” 霍长鹤一怔:“啊?” “不行?” “行,行。” 霍长鹤赶紧也去洗漱,感觉到耳朵发烫,还悄悄用水冰了一下,但——无济于事。 进屋迅速照了照,很红,但光线暗,应该看不出。 正琢磨,颜如玉声音似有笑意:“王爷的耳垂,又单独行动了?” 霍长鹤:“……” 吹灯上床。 霍长鹤紧张得腿都有点颤抖,一不留神,膝盖“砰”一声撞到床沿上。 “怎么了?”颜如玉问。 “没,没怎么。”霍长鹤忍能上床,躺到里面。 颜如玉在黑暗中笑笑,也躺下。 这是两人第一次躺得如此近。 以前在流放路上,说不定在哪里睡一晚,条件艰苦,但霍长鹤因为身份尚未明朗,也不能睡在颜如玉身边。 此时,她安安静静在身侧,身上淡淡香气若有似无,白天倒还好,现在感觉无比清晰,随着呼吸都能入五脏六腑。 她躺下时撩起了头发放到一旁,一缕发丝落到霍长鹤手边,拂上他的手背。 滑滑的,软软的,凉凉的。 还有些痒痒的。 霍长鹤却舍不得抽回手,更舍不得拂开。 他悄无声息翘起手指,指尖轻轻勾住那缕发丝,轻轻绕。 像绕在他的心尖上,无法再挥去。 “如玉。” 他忽然开口。 “嗯?”颜如玉鼻音微扬。 霍长鹤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玉。” “嗯?” “没什么,”霍长鹤眼睛在黑夜中似微闪光的曜石,“就是想叫叫你。” 颜如玉似乎也笑了笑:“王爷的嘴也要单独行动了?” 霍长鹤:“……” 颜如玉心头愉悦,是从来没有过的甜滋滋,由衷想笑。 她自己都未察觉,她最近笑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温和。 屋子里气氛旖旎,城门楼下的翼王和吴西猛却是惨兮兮。 城门早已关闭,两人根本进不来。 刚到城门口,楼上士兵就发现他们,大声喝止:“来人停住!再往前走,就要开弓放箭了!” 翼王赶紧停住马,吴西猛向上面喊话:“城门上的人听着!翼王殿下在此,速速打开城门!” 士兵并不买帐,举着火把往下看看:“城门已闭,明日再来吧,往后退!” 翼王岂肯退,再说,能退到哪去?难不成还要在野外露宿?他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吴西猛也是饥肠辘辘:“翼王殿下有要事,要与护城使商议!此乃大事,你们还是速速去禀报,若是耽误了,怕是吃罪不起!” 吴西猛又低声对翼王说:“殿下,您可有令牌之类的信物?” 每个皇子应该都有一块玉佩,翼王也不例外。 翼王一摸身侧:“被他们收走了。” 吴西猛:“……” “你们去叫齐德隆来,就说本王在此,他认得本王,一看便知。”翼王冲上面喊。 几个士兵商议半晌,派出一个去报信。 “等着!” 翼王坐在马上,被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个哆嗦。 又冷,又饿,又累,还浑身酸痛,这个难受就别题了。 只希望见到齐德隆,能够好好吃一顿,再换身衣裳,睡一会儿。 精神饱满地杀回安泰镇,把那些人都弄死! 包括霍长鹤,还有颜如玉。 那个女人……翼王暗暗想,早知道,还不如不让颜家把人换掉,那个颜大小姐,除了给他惹了一大堆烂摊子,屁用没有。 如果当初是颜如玉跟他的话,哪还有今天这些破事? 正胡思乱想,城门楼上人影晃动。 第209章 连连失算 翼王抬头,吴西猛也有点兴奋。 “殿下,一定是齐德隆亲自来迎接您了。” 翼王握着缰绳浅笑:“都说齐德隆是个臭脾气,吃软不吃硬,本王瞧着,他被降职之后,倒是乖觉了许多。” 吴西猛点头:“殿下所言极是,之前他为镇南王求情,惹得皇上不悦,如果这次相助殿下,到时候您回去请功,若皇上给予嘉奖,那他势必会感激殿下,以后他就是您的忠诚部下。” 翼王轻哼,目光冷厉:“齐德隆带兵有方,是沙场退下来的人,他的兵对上霍长鹤,是最有胜算的。” 吴西猛又说:“殿下,那他会不会因为和霍长鹤的情分……” “他们哪有什么情分?”翼王嗤笑,“不过就是演戏罢了,本王听说,他们在军营时就多有不和,经常要争上下。 要说这个齐德隆也是倒霉,那么多人给镇王南求情,就他赶到寸节上,受到处罚。” 吴西猛拱拱手:“这是天助殿下。” 话音刚落,上面的有人挥着火把,大声道:“哪个是翼王?” 翼王提缰绳上前一步:“本王在此!” “齐德隆何在?” 士兵又道:“我家护城使正忙着,没功夫来,他说了,无论是真是假,反正进了徐城就兴不起浪,让我带你入府,你等着!” 翼王笑容凝固:什么?! 齐德隆,他怎么敢! 没过多久,厚重的城门打开条缝隙,一队士兵举着火把出来,就是普通守城士兵,没半点特别。 “走吧!” 翼王差点气个倒仰。 吴西猛怒道:“大胆!你们怎可如此?翼王殿下到此,怎能不大开城门,列队相迎?” 士兵扫他一眼,神情难掩嫌弃:“现在什么时辰?还大开城门,列队相迎,要不要给你来几声礼炮?” “能让你们进城,已经算是优待,不愿意进别进!” 吴西猛紧握拳头:“放肆,竟然如此无礼!” “这是在徐城,不是京城,”士兵不以为然,“你到底进不进?不进就退后。” 翼王低声道:“不要与他们计较,先见到齐德隆再说。” 到时候定要把这几个人千刀万剐。 吴西猛手指士兵,无声愤怒。 士兵垂着眼睛,完全没有理会。 从城门缝勉强进城,士兵连路都懒得引,一指前面:“行了,赶紧去吧!注意巡防的队卫,若是被他们抓到,他们可不会客气。” 翼王还没说完,士兵又说:“哎,别说,要是让他们抓到,倒省了你们的力气,直接就押到齐城使面前了。” 翼王暗气暗憋,翻身上马快速离开。 他是第一次来徐城,还真不知道齐德隆住哪,转来转去,也没有找到。 前面来一队巡防队,很快发现他们:“何人违反宵禁?还敢骑马,滚下马来!” “此乃……” 吴西猛刚一张嘴,一支利箭射来,“夺”一声射在他们两米外,箭杆乱颤。 “下马!再往前一步,乱箭射死!” 翼王好想骂人,又翻身下马。 巡防队执箭过来,箭尖始终对准他们:“干什么的?为何夜行?” 吴西猛怒道:“这位是翼王殿下,让齐德隆来回话。” “翼王?翼王不在京城,大半夜跑到我们徐城来做什么? 还如此鬼鬼祟祟,我看你们俩是假的吧?” “来人,把他们带走!” 吴西猛简直气炸,想挥拳打人,对方的箭尖就没离开过。 翼王给他递个眼色,让他暂时忍耐,跟他们走更好,这样能尽快见到齐德隆。 “走!” 巡防队牵过他们的马,押着他们往前走,翼王心里暗自盘算,等见到齐德隆,定要让这些人都死! 走来走去,到大门前停住,翼王抬头一看,瞬间急了:“这不是齐府?” “说什么疯话?大半夜的带你们去齐府,打扰护城使?呵,真是好大的脸。” “就在这儿呆着吧,进去!” 吴西猛暴跳如雷:“我们来找齐德隆有事,怎么能在大牢过夜?快放我们……” “啪”一鞭子抽过来,打断他的话。 “再敢多嘴,先抽你一百鞭子!进去!” 两人被推搡进大牢。 不远处街口树下,齐德隆摸着胡子,眼睛微眯。 “该!” 他调转马头,慢悠悠回府。 颜如玉和霍长鹤睡了个好觉,这几日一直忙碌,总算能休息,本打算等翼王到了就想,结果一觉到天亮。 颜如玉心里纳闷,迅速起床:“有点不对,按说翼王早该到了。” 霍长鹤给她打了洗脸水:“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一会儿看情况,实在不行让齐府的人去找找。” 颜如玉点头,两人刚说完,外面齐德隆声音带笑:“二位,起了没有呀?” 霍长鹤挑帘出屋:“老将军,早。” 齐德隆摸着胡子,慢步上前来,突然出手,拳脚带风。 霍长鹤早有防备,两人迅速交手,转眼几个回合。 “老将军宝刀不老, 佩服。” 齐德隆撇撇嘴:“你也没有退步,哼,看来没娶了媳妇就放松练功。” 霍长鹤:“……” “走,收拾完了去吃早膳,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齐夫人亲自准备早膳,满满一桌子,十分丰富。 齐小姐也起来了,脸色还有点苍白,但嘴唇也微微泛粉,不再似之前那般乌青。 见两人来,齐小姐就要行大礼叩谢。 颜如玉扶起她:“小姐不必多礼,老将军与我家王爷忘年之交,我们就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 齐夫人道:“话虽如此,但这是救命大恩,不只救了蔷儿的命,也救了我的命,王妃,此恩我们齐家必定铭记不忘。” 齐老人看一眼齐德隆。 齐德隆放下摸胡子的手:“铭记不忘。” 大家一起入座,齐德隆边吃边说:“翼王已经到了,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找他。”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怎么还得去找他?” “他来不了,”齐德隆老狐狸似的狡黠一笑,“他在大牢。” 颜如玉:“……” “这个你们不用管,既然是到我的地头上,就听我的。” 齐德隆一语定乾坤:“我保证把这戏给你们唱圆满。” 第210章 大牢相见 吃过早膳,颜如玉给齐小姐把把脉,又针灸一次。 齐家人千恩万谢。 “感觉怎么样?” 齐小姐欣喜不已:“我感觉小腹不再像之前包着冰一样,像是……冰化开了。” 颜如玉浅笑:“这便好。” “按时服药,到时间就更改药方,齐小姐放心,你定然能够康复如初。” 齐小姐眼中带泪,只有长期被病痛折磨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贵。 齐夫人也抹抹泪:“王妃且歇着,我去大牢,见翼王。” 颜如玉道:“我随您同去。” “他不是认得你吗?这……” “无妨,烦请夫人找一套丫环的衣服给我。” 齐夫人命人去准备,颜如玉借用齐小姐的梳妆台,在脸上化化点点,不多时,就像变了一个人。 明明也没用什么面具之类,齐小姐还眼睛不眨地看着,也不知道看漏哪一步,颜如玉就变了。 “王妃,你真是有双巧手。”她由衷赞叹。 颜如玉换上丫环衣服,让齐夫人的婆子帮着梳着了简单的发式,活脱脱一个小丫环。 齐夫人左看右看:“真真儿是瞧不出和原来是一个人。” 颜如玉微抿唇:“夫人,稍后也不要告诉王爷。” 齐夫人心领神会:“好。” 齐夫人带着她出屋,霍长鹤和齐德隆正低声交谈。 “我去一趟,”齐夫人道。 “好,那我一会儿也回书房去,”齐德隆点头。 霍长鹤略颔首:“有劳夫人。” 齐夫人忍住笑:“那,王爷稍等。” 霍长鹤目光飞快往里屋一掠,毕竟人家齐小姐在里面,他不好多看,也不好催促。 直到齐夫人带着颜如玉出去,他目光才往颜如玉身上掠了一下,觉得这背影和颜如玉有点像。 翼王是生平第一次进大牢,吴西猛也是。 吴西猛在大牢里又气又跳又骂,凭一己之力挨了十几鞭子,勉强老实了。 翼王比他冷静些,压抑住情绪,不言不语。 睡是不可能了,挑了一撮略干的草,坐着也不愿意靠墙,一坐到天明,本来就难受的身体像是散了架又重组。 早膳就更别提,石头一样硬的黑面窝头,水一样的粥,翼王就算饿得头晕,这东西也张不开嘴。 吴西猛眼睛都红了:“殿下,齐德隆不会把咱们扔在这儿不管了吧?现在可没人知道咱来了这。” 翼王心里一咯噔,眼前又有点发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侥幸:“不会。” 吴西猛并不太相信,但也不好再说。 等啊盼呐,终于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有骂人声。 “都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把翼王殿下押到这里来,真是胆大包天!” 翼王一阵激动,总算看到希望——虽然来的是个女人。 吴西猛扒着栏杆往外看,大声道:“这里,殿下在这里!” 颜如玉跟在齐夫人身后,慢步走进来,齐夫人嘴上说得着急,脚步是一点不快。 到近前,借着昏暗的光,别说齐夫人,颜如玉都差点认不出面前这两个人。 翼王身上的衣裳被勾破好几处,袍角还被划破一条长口子,布丝儿都在颤动,靴子脏得不成样子。 往脸上看,脸色青灰憔悴,额头青了一块,右眼圈还有点黑,脸两侧还有几条血道子,嘴角一块红紫,嘴唇干裂。 颜如玉压住疯狂上翘的嘴角,垂眸掠过齐夫人的手。 齐夫人手掐着自己,估计也是怕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这……是翼王殿下吗?上次一别,已是三年有余,许久未见,殿下憔悴不少啊。” 翼王:……我都经历了什么?能不憔悴吗? “齐夫人,”翼王叹气,“你来得正好,本王……” “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殿下还是快跟我出去再说吧!” 吴西猛哼道:“怎的不见齐德隆来?” 颜如玉偏头看他,这家伙也不似之前那般神气,身上的衣服比翼王的更烂,血道子一条一条,手背和脸上都有伤,像是被鞭子抽的。 齐夫人笑容不改,目光在他身上打个转:“这位是……” “我是吴西猛,原肃城护城使!” “哦,原来是原护城使,”齐夫人点头,“真是失敬,那您现在是何高职?” 吴西猛:“我……” “殿下,夫君身染重病,已经卧床好几日,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让您到这里来,也轮不到妾身来接您。” “您和这位原护城使,若是不满,”齐夫人略一顿,“要不然这样,妾身回去,让人把夫君抬来,向您请罪,您看如何?” 翼王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勉强笑笑:“夫人言重了,不知齐将军生病,是本王来得唐突。” “殿下哪里话,请吧。” 她侧身一让,翼王走在前面,吴西猛正想跟上,齐夫人率先走上去。 吴西猛刚想走,颜如玉跟上齐夫人,把他挤到最后。 吴西猛哼道:“一个丫环,如此不懂规矩!” 齐夫人回头看他一眼,颜如玉眼神示意不必理会。 到外面,齐夫人道:“殿下,您的马在这里,妾身在前面给您引路。” 翼王一口气哽住,连辆马车都没有给他准备?他都这样了,还让他骑马? 吴西猛又想说话,齐夫人道:“殿下,一会儿见到夫君,他身边有个哑巴小厮,妾身提前知会您一声,以免您觉得他不言语是对您无礼。” “哑巴?” “正是,以前也是个贱舌头,不知分寸地乱说一气,夫君屡教他却改不了,有天晚上睡觉梦到阎罗,拿着绞舌剪把他舌头剪了。本以为只是一场梦,结果醒来就真的不能说话了。” 齐夫人说罢,转身上马车,颜如玉也一起上去。 翼王揣着一肚子火气,翻身上马,骨头节都痛。 吴西猛的头顶都要冒烟,齐夫人那话说得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岂能听不懂? “殿下,”吴西猛小声嘀咕,“齐德隆是真病吗?我看不见得。” “到时候见到人再说,”翼王握紧缰绳,“无论如何,本王也要借到兵。” 马车内,齐夫人扑哧笑出声:“还王爷,我瞧着他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翼王一向自诩容貌出众,最注重形象,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颜如玉轻笑:“这才哪到哪?丢了形象怕什么,我要让他把命也留下。” 第211章 拿捏了 颜如玉跟着齐夫人,引着翼王和吴西猛去齐德隆的书房。 到书房门口,齐夫人笑笑说:“殿下,我家夫君病了有些日子,您知道,人一病就脆弱,有什么不周到的,您多担待着点。” “齐夫人言重了。” 齐夫人看一眼吴西猛,目光意味深长。 齐德隆是武将,经常在书房看兵书,做沙盘,有时候忙起来就忘记时间,因此在书房里做了个小里间,放张床当卧室。 房间挺小,齐德隆躺在床上,头上搭着块手巾,眼睛合着,鼻子里哼哼唧唧。 齐夫人到床边,小声说:“夫君,翼王殿下来了。” 齐德隆缓缓睁开眼,激动地颤抖嘴唇:“殿下……” 他想抬手,抬了两回没抬起来。 颜如玉垂眸忍笑:个个都是戏精啊。 翼王上前,关切问:“齐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齐德隆咳嗽两声:“唉,这不是,我手下有个小副将,家里有个不孝子,三天两头惹他生气,这次更过分,还想谋他的家产,想要他的命。 他整天为这事儿发愁,就耽误军中的事务,我就想着替他收拾这个不孝子,咳……” “谁知道,他这个狗儿子,不但不知道不悔改,还想着夺我的兵权,把我给气得……一下子就气倒了。 ” 颜如玉别过脸,齐夫人清清嗓子。 齐德隆收住势叹气:“我这个人呐,就是气性大,不是自己的儿子,管那么多干什么呢?唉,不提啦。” 他睁大眼睛,像是才看清,诧异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见昔日风采?” 翼王:“……” 吴西猛忍不住开口:“齐将军的手下个个威风,城门城门不让进,却把我们抓到大牢!殿下一路从安泰镇至此……” 他话没说完,齐德隆又闭上眼睛,哼哼唧唧。 翼王深吸一口气:“齐将军,您没事吧?” 齐德隆摆摆手,咳嗽几声,喘着气问:“刚才说话的是谁呀?震得我这脑瓜子嗡嗡的,哎呀,真是不好受。” “我……” 吴西猛还想说,齐夫人微沉下脸:“请你出去。” 吴西猛双目圆睁,齐夫人回视。 翼王看他一眼,示意他先出去。 翼王压低声音:“齐将军,本王这次来,是有要事相求。安泰镇出了大乱子!” 齐德隆故作惊讶:“哦?什么乱子?” “您应该知道,镇南王霍长鹤因抗旨不尊,意图谋反而获罪,父皇仁慈,念其功劳,没有诛杀,将霍氏一族流放至西北。 不料想,这厮竟然不思报君恩,还在安泰镇作乱,血洗知州府,简直丧心病狂!” 话音未落,翼王突然感觉腿窝子一软,身子往前一趴,腿跪到地上,双手紧扒住床沿。 齐德隆:“??” 翼王:“……”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极近。 颜如玉不动声色缩回手指。 齐德隆咳嗽两声:“殿下请起,倒也不必行此大礼,老夫担待不起。” 翼王膝盖都疼得要碎,挣扎着站起来:“本王一路奔波,体力有些不支,齐将军见笑了。” 齐德隆叹气:“听着确实可气,不过,老夫这身子骨……怕是带不得兵。” “将军只要肯出发即可,本王亲自来带,”翼王赶紧说,“您放心,父皇不会怪罪,反而有功。” “另外,”翼王诚恳道,“本王听说,齐将军有一位掌上明珠,若是将军不嫌弃,本王愿意娶她为侧妃。” 齐德隆一怔,这个倒真没有想到。 齐夫人的笑容也僵住。 “这……小女怕是高攀不起,我这个女儿性子野,不服管教,平时又爱弄个刀枪,若是做侧妃,怕是王府都不得安宁。” “齐将军过谦了,”翼王不肯放弃,“本王府里就缺这么一位。” 他略一思索:“齐小姐在王府,一切自由,本王也不会强迫她生子嗣。” 一提这茬,齐德隆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呵,这是内涵谁呢? 颜如玉眼中闪过讥讽,得,不用她再多说什么,翼王自己就触了齐家夫妇的逆鳞。 齐夫人挤个笑:“王爷说笑了,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想招个女婿上门,王爷尊贵,此事万万不可。” “借兵的事,好说,”齐夫人不想再演戏,否则忍不住想揍他,“夫君若是去不了,妾身也能去。” 翼王诧异:“哦?夫人也懂带兵?” “懂不懂不敢说,”齐夫人笑中藏刀,“妾身在嫁给夫君之前,是吃绿林饭的。” “绿林?” “正是,我曾统领江北十七寨,”齐夫人慢条斯理,“还亲手砍下过十三个恶贼的狗头,都是些欺男霸女之徒。” 翼王:“……” “夫君,”齐夫人道,“一会儿让大夫给你熬一副药,吃了赶紧发汗,随翼王殿下出发吧。” 齐将军知道她是烦了,也不敢再演,连连点头:“听夫人的。” 颜如玉佩服,对齐夫人悄悄做个“拿捏”的手势。 齐夫人收到,直接攥拳头:对,捏死他。 翼王被请下去休息,齐德隆一跃而起:“我呸!诓骗我出兵,还要拐我的女儿,还做妾!我呸!” “呸呸呸!” 齐夫人沉着脸:“行了,让人去叫赵副将,赶紧出发!” 齐德隆去点兵,颜如玉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就在昨天晚上住的院子里,着急地等着颜如玉回来。 怎么这次看这么久?昨天给齐小姐看病,也没这么长时间。 正坐立不安,有脚步声响,他赶紧迎出去,正要脱口叫,又顿住脚步。 颜如玉手里拎着个小竹篮,放着些瓜果蔬。 准备临行时,送给齐小姐,这些都是从空间里摘的,下面铺了一层红果子。 霍长鹤看到她,脸色沉肃:“来送东西的?放下就退下吧。” 颜如玉现在还是小丫环的打扮,眨眨眼,站在台阶下看他,也不说话。 霍长鹤莫名其妙:“你看着我做甚?是齐夫人让你来的?” 颜如玉上台阶,嘴角微翘,露出笑意。 霍长鹤下意识后退:“好了,可以了,放下吧。” 第212章 心微动 颜如玉不退反进,抬手想要搭霍长鹤的肩。 霍长鹤“啪”一下打开她的手,沉下脸:“作甚?” “我夫人不在,不管是谁让你来的,赶紧走,否则的话……” 颜如玉笑容加深:“否则如何?” 霍长鹤惊喜又惊讶:“如玉?你……” 颜如玉哼道:“王爷的眼力还需要再练习一下,和我还差一些,我若是像你一样,哪能认得出你?” 霍长鹤赶紧拎上小竹篮跟着她进屋:“如玉,跟着齐夫人去大牢的也是你吗?” “嗯,这是齐夫人给我找的衣裳,”颜如玉把经过和他一说,“我们也得准备一下,要走了。” “好,”霍长鹤把脸凑到她面前,“那你给我也弄一下,换个模样。” 颜如玉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尖莫名一烫,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心底深处丝丝缕缕荡起。 她别开脸:“你又不是不会。” “我自己弄的太麻烦,你这个好像更快更有意思,好不好?”霍长鹤浅笑,“等回去我送你一本易容小手册。” “当真?” “绝无虚言。” “那好吧,去坐好,”颜如玉让他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桌上的东西,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她的指尖微凉,蘸着那些东西,或微痒或略香,霍长鹤从来不曾知道,自己的感官这么灵敏。 她手指一下下在他脸上动,他的心也随着她的手指动。 耳朵不可抵制地红了。 颜如玉浅笑:“王爷的耳朵又独立行动了?” 霍长鹤:“……” 两人刚装扮完,齐夫人送来两套士兵军衣。 看到霍长鹤的模样,齐夫人不禁赞叹:“这是王妃的手艺吧?真是不错。” 颜如玉把小竹篮递给她:“夫人,来得匆忙,也没有什么准备,这些东西给齐小姐补身。” 齐夫人接过,一看到这些绿油油的菜心情就愉悦:“哟,这菜长得真好,多谢王妃了。” 以寻常人的眼光看,这些东西不贵重,更重要的是心意,齐夫人也就欣然接受。 前面齐德隆已经点好兵,翼王和吴西猛也骑上马,两人饿得前心贴后背——刚才只让休息,齐家也没说给点吃喝。 翼王想隐晦地表达一下,还没张开嘴,这边就迅速点好兵,他总不能让人家等着他吃饭。 颜如玉对齐夫人母女道:“夫人,小姐,告辞了,后会有期。” 齐夫人说:“王妃,去西北路上途经徐城,一定要来。” 颜如玉想了想,到时候可以再给齐小姐看看身体情况,不然这一去西北,以后什么时候再见,还真不好说。 “好,一定。” 队伍开拔,齐夫人和齐小姐停在门口,不好再送。 齐夫人把小竹篮交给婆子:“送去厨房吧。” 婆子正要拿走,齐小姐忽然道:“等一下。” 透过上面的蔬菜,隐约可见红色诱人,扒开一瞧,果然有十几个红果子。 “娘亲,这些红果子不知是何物,但特别好吃,而且,每次吃过之后,我都感觉神清气爽。” “是吗?”齐夫人转念一想,“哎呀,想必这些珍贵,难怪王妃把这些放在下面,这是不想让我拒绝。” “娘亲,我们好好准备,等王爷和王妃平了叛乱,再路经徐城时,我们也好好款待他们,给他们多备些东西上路。” “好,我亲自办。”齐夫人又吩咐婆子,“把这些拿到小姐院子吧,在小厨房里做。”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混在队伍里,距离齐德隆不远。 “瞧见没?那个,就是赵副将。”霍长鹤指给她看。 颜如玉仔细一瞧,嚯,此人又黑又胖,还矮,像水缸成了精,两道扫帚眉,一对小绿豆眼,看上去还不如八哥小兰长得俊俏。 就这?还想娶齐小姐? 霍长鹤观察她神色:“怎么?” 颜如玉冷哼:“说他是普信男都是抬举他,这种人,也敢宵想齐小姐,被拒绝还敢动恶念。” “普信男?”霍长鹤不解,“那是什么?” “普通,但又自信自己很强。” 霍长鹤恍然大悟。 两人边走边说小话,颜如玉还时不时拿点吃的给霍长鹤。 一路走下来,急行军也不觉得辛苦。 但翼王就不一样了,感觉命都丢了半条。 好不容易等到休整的时候,翼王实在受不了,豁出脸不要,问齐德隆:“齐将军,有没有吃的?” 齐德隆马侧挂着个小罐子,里面是齐夫人给他带的肉和汤。 他抱着小罐子,咳嗽几声:“殿下,我这罐子里是夫人给我带的药膳,我呀……还是个病人呐……” 翼王:“……” 齐德隆晃悠悠起身:“您等着,我去给您找一点。” 翼王赶紧点头。 没多一会儿,齐德隆拿着半拉凉馒头回来。 “不好意思,殿下,就只有这个,还是我多那几个小崽子嘴里抢的,您将就着吃点?等到安泰镇,一切就好办了。” 翼王吞口唾沫,也顾不得许多,拿过馒头,大口咬,三两口就吞下去。 吴西猛在一旁看着,眼睛放绿光:你倒是给我留一口啊。 还没缓过气,齐德隆挂好小罐子,下令上马出发。 翼王又连滚带爬上了马,前胸贴着后背,在马上晃来荡去,像一片在凄风苦雨中颤抖的破树叶子。 颜如玉心里乐,觉得齐德隆这只老狐狸真是坏到家了。 这样的人,是怎么一天天经常上霍长鹤的当的? 以达安泰镇时,已经将近午夜,翼王就剩下一口气,灵魂都要出窍,看谁都像行走的鸡腿。 “齐……齐将军,前面就是,让你的人攻打安泰镇!” 齐德隆借着夜色遮掩,翻了个大白眼:“殿下,这可不行,兵法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能大张旗鼓。我们悄悄进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翼王觉得那些不过瘾,但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反驳,只好答应。 齐德隆催马在前,霍长鹤和颜如玉也悄悄往前走了些。 翼王心里激动,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和吴西猛,已经被夹在中间。 第213章 出其不意 齐德隆带兵进入安泰镇,悄无声息。 翼王发现,安泰镇出入口的人也不见了。 他心头窃喜,看来霍长鹤和安辞州是觉得胜券在握,已经放松警惕,真是天助我也! “现在霍长鹤和安辞州都在知州府,知州已惨遭毒手,我们直接过去,为知州报仇。” 霍长鹤在不在,其实翼王根本不知道,但安辞州是一定在的,只要抓住安辞州,不信霍长鹤没有顾忌。 齐德隆点头,没有反对。 街上也静悄悄的,翼王沉浸在兴奋中,完全没意识到,吴西猛目光掠向马路两边。 他低声对翼王道:“殿下,要多加小心。” 翼王不解:“小心什么?” “总觉得安静得不正常。” 颜如玉心说吴西猛倒是警觉性很高,只可惜,现在翼王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翼王笑道:“这深更半夜,哪能不安静?再说,即便有诈,也不用怕,我们带了这么多人,还怕那些散兵游勇?” 齐德隆挑挑眉毛:“殿下所言极是。别说霍长鹤那小崽子现在落魄,就是放在从前,老夫也不怕他。” 翼王心更稳:“老将军说得对,听说他之前一直和您不对付,这一次定要他知道您的厉害。” 齐德隆摸着胡子:“那当然。” 霍长鹤无声翻白眼。 颜如玉抿住嘴唇,默默看好戏。 畅通无阻到知州府门口,翼王深吸一口气:“就是这里了,齐将军,本王要亲自斩杀……” 话没说完,黑压压的四周突然亮起火把,紧闭的大门完全敞开,一队士兵左右一分,烈烈火把噼啪燃烧。 安辞州从中间走出来。 他腰侧挎着刀——以前没挎过,一走路打得胯骨疼,但这不要紧,心里的武将小人在为他拔刀助阵,摇旗呐喊。 “翼王!”安辞州大声喝道,“你残害百姓,私造兵器,意图谋反,还不快束手就擒?” 翼王在马上哈哈大笑:“安辞州,就你手下这些人,还想让本王束手就擒?你睁开眼睛看看,若此时跪下向本王求饶,本王还能赏你个全尸! ” 安辞州沉声道:“我奉皇上之命,前来赈灾,为黎民百姓,为天下苍生,我……” 话没说完,齐德隆大吼一声打断:“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一挥手,一个大耳刮子,连刀都没有出鞘,直接把翼王从马上扇下去。 翼王“哐”一声落马,眼皮翻了翻,金星直冒,耳朵里嗡鸣作响,差点晕过去。 与此同时,霍长鹤和颜如玉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把吴西猛也踢下马。 颜如玉身子灵巧,距离吴西猛更近一点,一脚把吴西猛踢到霍长鹤那边。 霍长鹤比她就慢一点点,但力气更大,又一脚把吴西猛踢回来。 吴西猛:“……” 齐德隆看着安辞州,眉头紧皱:“太磨叽了。” 安辞州:“……”我词儿都没有说完。 齐德隆翻身下马,一脚踩住翼王。 翼王喘着气大吼:“齐德隆,你疯了! 本王让你拿下安辞州,你为何……” “我说过,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齐德隆撇嘴,“殿下忘记了?” “你……” 霍长鹤看向安辞州,一指吴西猛:“绑了!” 安辞州连忙吩咐人上前绑人。 他看不出霍长鹤的容貌,听得出声音,愣了愣上前:“王爷?” 霍长鹤点头。 翼王也被齐德隆拎起来,不可置信又愤怒地看着霍长鹤:“你!你们!霍长鹤,本王和你势不两立。” “早就是了,又不是今天才开始,”霍长鹤不以为然,“殿下还是想想,你要怎么向皇上解释。” 翼王咬牙,放肆大声笑:“解释?解释什么?你们这些人勾结在一起,还需要本王解释什么? 待回京,本王自会向父皇禀明。 霍长鹤,你本就是流放犯,却还能和齐德隆、安辞州勾结,意图陷害本王,你才是谋反!” “你以为,父皇会相信谁?” 颜如玉漫不经心开口:“你未免太自信了。” “还有你,”翼王怒目,“贱人!早在京城时,不,在颜府时,本王就该弄死你……” “啪!”霍长鹤给他一耳光,看看另一边脸,“啪”又来一个。 翼王嘴角淌血,眼底怒火恨不能喷出来把霍长鹤烧成灰。 “你再骂一个字试试。”霍长鹤目光冰冷,杀机乍现,“你是皇子不假,但现在是我本王说了算,就是让你死在这里,也没人能阻止。” “反正已经是罪人,多一条也无妨,”霍长鹤字字锋利,“要不要试试?” 翼王噎住一口气,不敢再多说。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淡淡道:“安大人,翼王殿下到现在都说是被陷害,不如让他瞧瞧证据,也好让他心服口服。” “行。”安辞州扶扶腰间的刀,“走!” 翼王被押着走,冷哼道:“安大人,你能有什么证据? 就凭那些百姓之言,还是凭那些书生的话?告诉你,如果没有实质性证据,一切都是妄谈!” “有还是没有,殿下到时候一看便知,”安辞州扫他一眼,“下官受父亲教导,做事从来严谨,不只是靠嘴和臆测。” 见他说得笃定,翼王心头狐疑:“你们该不会是弄了一些假罪证,想要栽赃本王吧?” 安辞州冷笑:“殿下可真会说笑。” 说话间到偏院,这里偏僻,没什么人来,但安辞州的手下一多半在这里。 翼王心头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颜如玉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边走一边和霍长鹤说话。 “明天午后,再让齐将军押送翼王和这些罪证回京。” 霍长鹤道:“老将军未必同意,他是个急脾气,只怕明天一早就要走。” “王爷有的是办法,这个就交给你。” 霍长鹤轻笑:“为何要午后走?” “这样我们能轻松些,他们走一天,走出太远,我嫌累。” 霍长鹤:“??” 颜如玉不再多言,故意卖关子。 他们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到翼王带着惊讶和愤怒的暴喝。 “这是什么!为何会有这些?” 第214章 请求 满院子都是木箱子。 有两口打开着,其余的还贴着封条。 翼王眼睛几欲瞪裂,深陷入怀疑,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些本该在他庄园里的东西,莫名其妙丢失之后,又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这里。 安辞州冷笑一声,拍拍其中一口箱子:“殿下,这上面可贴着你翼王府的封条,加盖着你的大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难不成,是大印丢了?” 印丢了,也是大罪一件。 但相比谋反,也要轻得多,他当然可以这么说——但皇帝可未必会信。 翼王太了解自己的父皇,这种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宁可错杀。 脚步声响,翼王回头看到霍长鹤和颜如玉,瞬间疯狂,眼中布满血丝。 “霍长鹤,是你!是你陷害本王,是你弄的这些!” 霍长鹤面无表情,懒得理会他。 颜如玉认真道:“与王爷无关,是我弄来的。” “我从你的庄园里偷的,然后一路带着到寺庙,再搬到寺庙里,引着安大人去发现,然后再带人搬到这里来。” 翼王:“……” 安辞州握着刀柄,喝道:“翼王殿下,身为男儿大丈夫,自该敢作敢当,现在铁证如山,你还狡辩!多余的话不必说,回京之后,交由皇上定夺吧!” 颜如玉:……你看,我的是实话,你们不信。 翼王面若死灰,一路上早就又累又饿,一口气撑着,现在气也没了,终于晕过去。 安辞州正要让人把他拖下去,齐德隆大步进院。 “什么时候能走?我这边都准备妥当了。”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对齐德隆道:“安大人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准备,老将军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明日午后吧。” 齐德隆眼睛一瞪:“这么久?文官就是爱磨磨叽叽。” 安辞州:“……”我什么都没说好吗! “我一点都不磨叽,我可以……” 霍长鹤已经拉着齐德隆走了。 颜如玉道:“安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您是朝中重臣,阁老亲自教导,想必定会事无巨细,安排周到。” 安辞州郑重点头:“王妃放心,我定会处理好。” 颜如玉告辞,转身离开院子。 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得去把大夫人接回来,刚要去找霍长鹤商量,忽听月亮门那里有人说话。 霍长鹤刚把齐德隆打发走,把脸上的易容抹了,准备回去找颜如玉。 刚要转身,有人叫住了他。 “王爷,请留步。” 霍长鹤回头,是姜小姐。 姜小姐上前,盈盈行礼,到底是世家出来的闺秀,端庄周到。 霍长鹤后退两步:“姜小姐,有事?” “王爷,小女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能否答应?” 霍长鹤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你先说什么事,本王才能知道要不要答应。” “此番来安泰镇,总算有惊无险,承蒙您和王妃搭救,小女不胜感激 ,”姜小姐微红了脸,“所以,我想……” 霍长鹤脸色沉几分,嘴唇微抿,要不是看在她姓姜的份儿上,现在就想走人。 果然世家小姐也比不过如玉,看这磨磨叽叽的劲儿。 颜如玉在月亮门这一边,似笑非笑地听着。 姜小姐似乎羞于启齿,脸越来越红,鼻尖也冒汗。 霍长鹤直觉不妙,冷声道:“姜小姐,本王和王妃救下的不只是你,还有镇中其它人,我们并非施恩望报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责任使然,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如果姜小姐想报答,不如就拿些银子出来,登记在册,将来用之于那些深受骨肉分离之苦,或者是身染重疾的百姓身上。” “本王言尽于此,告辞。” 他转身要走,姜小姐赶紧又上前拦住:“王爷,小女……还没有说完!” 霍长鹤再次后退,目光突然望向不远处的花丛,冷喝道:“谁?出来!” 姜言牧身上挂着点落叶,从花丛后面出来,神色尴尬。 “见过王爷。” 姜小姐小声扯扯他的袖子:“哥,你说吧!” 姜言牧对上霍长鹤冰冷的眸子,心就有点颤,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什么,王爷,是这样的,我和小妹对您和王妃十分感激,啊,您放心,方才您说的事,我一定办,银子一定会出的。另外……” “就是……我们对王妃特别敬佩,尤其是我妹妹,对王妃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我们想着能不能高攀一下下,让王妃和我妹妹义结金兰?” 姜小姐满含期待,连连点头。 霍长鹤长长吐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方才的烦躁一扫而空,还有点小小的骄傲。 想到颜如玉之前说的“普信男”,又有点心虚。 他清清嗓子:“是这样,王妃的事,得由她自己作主,本王会转达,至于同不同意,得由王妃自己作主。” 姜言牧喜出望外:“行,行,多谢王爷,王爷能帮我们转达就好,也请王爷替我们说说好话。” “王爷放心,义结金兰的礼物,我们是不会少的,”姜言牧从袖子里摸出礼单,“我已经写好在此,您过目,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再加。” 霍长鹤接过礼单,眉梢微微一挑:这是义结金兰吗?怎么瞧着像下聘礼? 王府当初给如玉的聘礼有多少?他心里更没底,不行,等见到母亲给好好问问。 “行,本王会替你们问的。” “多谢王爷!” 兄妹俩欢欢喜喜地走了。 霍长鹤把礼单收好,转身去找颜如玉,没走几步就看到她。 “如玉,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霍长鹤把礼单拿给她:“姜家还是有诚意的,你若是不反感他们,我派人再细细打听一下姜家小姐的品行。” 颜如玉扫一眼礼单,东西的确不少,也够诚意。 “也好,看看品行,若是人品佳,无外乎礼品。” 她其实也不太在意别人,只是姜家势力不容小视,这次除去翼王,也少不了姜家助力。 颜如玉又问:“你什么时候去见母亲?” 第215章 相见 霍长鹤知道这关躲不过。 “如玉,你能不能替我在母亲面前说几句好话?” “谁替你在我面前说话?”颜如玉疑惑问。 霍长鹤:“……” 颜如玉轻哼:“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霍长鹤跟在她身侧,一边走一边小声:“那你说,要怎么才能原谅?之前说的做饭,操持事务,我都可以。” “我还得再想想。” “行,你想,什么时候想出来,我就什么时候答应。” 颜如玉心里暗笑,嘴角绷住:“嗯。” 大夫人做针线的手感越来越好,这两天安静没有人打扰,给颜如玉做的衣裳很快做成。 霍长衡哒哒跑过来:“母亲,嫂嫂怎么还不来?” 霍沁香也来问:“是呀是呀,仙女婶婶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大夫人捏捏她的小脸蛋,小丫头最近吃得好,小脸肉眼可见的圆润。 “我也不知道呀,应该快了,银坨不是来给咱说过?” 霍沁香叹气:“唉,我都想她了。” 小手托着肉嘟嘟的肉肉脸:“我什么时候能像婶婶一样,像个仙女?” 霍长衡认真打量:“要到十八岁吧。” “为什么?”霍沁香惊呆,“怎么那么久,十、八、岁!” “我以前听张嬷嬷说的,女大十八变。”霍长衡说得认真。 霍沁香眼睛瞪圆:“可是,坨坨哥说,那是说女妖精,十八变,婶婶还说过,齐天大圣有七十二变。” 大夫人:“……”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西贝货端着个托盘过来:“夫人,小公子,小小姐,快来尝尝我新做的点心!” 两个孩子欢呼着跑过来,这两日西贝货使出浑身解数,刚开始的确是想讨他们欢心,给自己挣条命,但不知不觉相处下来,发现他们是真的可爱。 尤其银坨,还为他吞过毒。 气氛正好,外面脚步声响,颜如玉和霍长鹤一起来了。 两个孩子尖叫一声,飞快扑过去,一人抱住一边。 “仙女嫂嫂!” “仙女婶婶!” “刚才我们还在说到你,你就来了。” “对,我们都在想你!” 颜如玉看挂在腿上的两小只,心也软了,摸摸他们头顶:“这么好?” “正好,给你们带了东西,算是奖励。” 两小只又欢呼一声。 霍长衡抬眼,看到一旁的霍长鹤,小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眼睛一下子睁大。 慢慢红了。 霍长鹤微微叹气,张开手臂。 霍长衡扁扁嘴巴,扑到他怀里,额头抵着他肩膀,轻轻抽泣。 霍长鹤轻轻抱着他,无声安慰。 大夫人笑着走过来,看到霍长鹤的时候,也怔愣住,手紧紧握着,眼睛盯着他,一眨不眨。 霍长鹤轻轻放开霍长衡,起身对大夫人行个礼:“母亲,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大夫人通红的眼睛瞬间泪水汹涌,往前奔几步,到他面前。 正要拥抱他,一眼瞧见他身上的衣裳,以及衣裳上缝过的痕迹。 之前的一些片断迅速在脑海中重现,大夫人神色由悲转惊再转怒。 一拳头砸在霍长鹤胸口上:“好你个……不孝子!你真是能耐了。” 霍长鹤赶紧道:“母亲,我也是不得已,当时……” “你还狡辩!”大夫人更生气,又捶他一拳头,“你真是……” 好丢脸!当时不但没有认出自己儿子,还明里暗里,不断地提醒,不要让他和如玉走得过近。 这是造的什么孽! 大夫人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霍长鹤不动不跑,任由她出气:“母亲说得是,我不狡辩,您随便打。” 颜如玉:“……” “我还要替如玉打!”大夫人又捶打几下。 “是,母亲说得是。”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笨蛋,快跑啊!你不跑,怎么收场? 霍长鹤后知后觉,后退两步。 大夫人叫道:“你还敢躲!” 霍长鹤满院子跑,大夫人追几步追不上,气喘吁吁。 颜如玉扶住她:“母亲,先休息一下。” 大夫人叹气:“如玉,不能轻饶了他,要让他给咱们做饭,洗衣,驾车!” “行,听母亲的。” 大夫人被扶进屋,颜如玉瞧见做好的新衣服,婆媳俩又兴高采烈试衣裳。 霍长鹤微吐一口气——还是如玉有办法。 一回头,看到西贝货在后面小石桌旁,拿着个小碗,时不时瞄他一眼。 “弄什么呢?” 西贝赶紧拿着小碗过来,香甜味儿扑鼻。 “您尝尝。” 霍长鹤尝一口,味道还凑合。 “这是蜂蜜桂花糖,”西贝货眉飞色舞。 霍长鹤:“……” “眼珠子快飞出去了,不想要就说话。” 西贝货:“……” 霍长鹤正想说话,门口一道影子掠来,尖声尖气地唱:“王爷和王妃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王爷和王妃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银锭紧跟其后,伸手招过来,手指捏住它嘴巴,小眼睛巴巴看着:“王爷,您吃什么呢?” 西贝货见到银锭,就像见到亲人:“坨兄弟来了,我给你留着呢,等着,我给你拿去!” 很快,从屋里端出一个大碗来,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 霍长鹤看看自己手里的小碗,再看看那只大碗。 银锭接过大碗,用勺子舀一大勺,吞一口下去,好吃得眼睛眯起。 “王爷就是精致,品尝都用小碗,不像属下,就是个粗人。”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 颜如玉推开窗子,似笑非笑:“银坨坨。” 银锭一僵,把嘴里的蜜糖吞下去,舌头打结:“少夫……夫人。” 颜如玉尾音一扬:“嗯?” 银锭上前两步:“王妃!属下不是有意隐瞒的,都是迫于无奈!属下愿意将功补过,任凭王妃差遣。 王妃说上天,我绝不入地,王妃说撵狗,我绝不追鸡。” 八哥拍着翅膀:“哦哟哟,银坨坨乖,银坨坨妙,银坨坨厉害得呱呱叫! 哦哟哟,谁最厉害,银坨银坨,干掉金铤!” 霍长鹤:“……” 真是没脸了。 大夫人对着窗子,重重哼一声。 银坨踮着脚尖:“我也听大夫人的话!” 第216章 新生 西贝货忐忑不安,站在颜如玉和霍长鹤对面。 颜如玉问道:“你叫什么?” “回王妃,我没有名字,”西贝货赶紧回答,“以前家里只给起了个好养活的贱名儿,后来被抓走,他们让我忘了原来的名,就给起个代号。” 颜如玉略点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要死了,给你立个坟,坟前得有个牌子写名。” 西贝货腿一软,赶紧跪下:“王爷,王妃 ,饶小的一命吧! 小人知道之前冒犯了王爷,小人愿意真心悔改,以后为王爷王妃马首是瞻!” “小人愿意将功补过,任凭王妃差遣。王妃说上天,我绝不入地,王妃说撵狗,我绝不追鸡。” 霍长鹤:“……”怎么还带抄袭的,这不是银锭的词儿吗? 颜如玉盯着他:“死容易,活可不容易。我们不会留在这里过太平日子,最晚两天之后,就要上路去西北。” “小人愿跟随,鞍前马后,牵马坠凳!”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处,我们身边不留闲人。” 西贝货迅速表态:“小人会做饭,煲汤,不说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至少也会个十六般。 除此之外,小人还会做衣裳,刺绣,可以给王妃和大夫人、小小姐做,等到西北若王妃想做个生意,小人的手艺也能拿得出手。” 这一点倒真让颜如玉意外。 但她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西贝货又说:“再就是……小人小时候在西北长大,对那这也比较熟悉,到时候绝不会给王妃拖后腿。” 他说罢,飞快看霍长鹤一眼——易容小册子,他没说,得留给霍长鹤。 颜如玉微挑眉:“你是西北人?” “不算是,祖籍是哪里,小人不记得了,但小时候曾在那里生活过。” 颜如玉偏头看霍长鹤:“王爷以为呢?” 霍长鹤表态:“还是王妃拿主意。” 颜如玉略一思索:“既然如此,那就试用一个月,看你表现。” 西贝货喜忧参半,不过,总算眼下能活。 “谢王妃,谢王妃,谢王爷!” “既然跟了我们,就给你起个名字,”颜如玉自认是个起名废,“你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没有,请王妃赐名。” “那就叫贝贝好了。” 西贝货:“……” 颜如玉抿一口茶:“有个表现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但凭王妃吩咐!” …… 当天晚上,颜如玉和霍长鹤把大夫人母子,以及小沁香,都接回小破庙。 霍家人都在翘首以待,见他们一家回来,都上前打招呼。 霍长鹤都一一见过。 马立羽上前来见礼,霍长鹤道:“马大人,现在你是官差,本王是犯人,不必拘礼。” “王爷,您虽是犯人,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于公,您军功赫赫,于私,您是救命恩人。” 孟梦凉也凑过来:“是呀,霍大哥,我爹早就说让我和你多学学,这次总算有机会。” 闲谈完,霍长鹤把马立羽叫到一边:“马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王爷请说。” “我有一个部下,他身体不好,也是被我连累,我想带着他一同上路。” 马立羽爽快答应:“没问题,王爷只管带上便是。” “如此,多谢马大人,”霍长鹤拱手。 把带回来的粮食交给银锭和贝贝,又叫上几个会做饭的,大家一起动手。 霍长鹤的意思是,以后大家都一起吃饭,有活也一起干,劲儿都往一处使。 霍家前所未有的团结。 马立羽也轻吐一口气,霍长鹤一出现,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至少安全问题不用再担忧。 顺利平安到达西北,是他心中所愿。 颜如玉和霍长鹤饭吃到一半,便悄然离开。 他们还得去知州府,齐德隆还在那里。 颜如玉离开时,写了张单子给安辞州,让他准备东西。 她要亲自给齐德隆做一顿晚膳。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找的食材,就是新鲜的羊肉,颜如玉从空间里摘的菜和果子,钓几尾鱼熬汤底。 好的食材,简单烹饪,味道就是绝佳。 颜如玉做了烤肉和火锅。 烤肉和锅子齐德隆在西北时也常吃,烤肉多是直接把羊架上火上烤,颜如玉为了方便快,是直接切了块,串起来,烤时还加了一些简单的调味料。 至于锅子,齐德隆是不怎么爱吃的,觉得味道寡淡,只有在天冷或者是行军时,为了快,填饱肚子才吃。 安辞州说,今天晚上颜如玉来做饭,齐德隆还挺期待,没想到是这两种,心里略有点失望。 但一端上桌,香味儿窜上来,齐德隆眼睛就睁大了。 吃到停不下来。 齐德隆本来还想抱怨,该早早出发,现在万分庆幸,幸亏留下来,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个肉好吃。” “汤也好喝。” “我天,菜居然也好吃。” “你怎么弄的?” 一张嘴除了吃东西就是赞叹,就没有停过。 “我跟你讲,我现在……”齐德隆感叹,“好后悔,没有把我夫人和女儿带来,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们没吃到。” 颜如玉:“……等我再路过徐城,可以给她们再做一次。” 齐德隆激动站起来:“多谢,多谢,这下我可以放心吃了。” 他扫一眼安辞州:“再弄点肉来啊,这点还不够塞牙缝,州州,大气点!” 安辞州一拍腰侧的刀:“好!” “你吃饭还带着刀干什么?”齐德隆不解。 安辞州认真严肃:“这是我的新心。” “什么玩意儿?”齐德隆没听懂。 “新心,新的心脏。” “噗……”齐德隆把汤喷出来。 霍长鹤凑到颜如玉耳边,小声嘀咕:“安辞州这个普信男,脑子都是些什么古怪想法。” 颜如玉:“……”普信男不是这么用的! 一顿饭,吃得尽兴,齐德隆被美食勾着,不用霍长鹤再劝,表示可以明天午后再走,中午还能再吃一顿。 吃过饭,颜如玉和霍长鹤一起回小破庙。 小破庙里火把高燃,欢声笑语,如同过年。 到门口,遇见金铤。 “林楠安置好了?”霍长鹤问。 “嗯。” 第217章 五十步笑百步 还要再停留两天才走,小破庙人多,不适合静养,霍长鹤让金铤把林楠暂时安置在别处,和暗卫们在一起。 见到他和颜如玉回来,时间也不早,众人也都散去。 大夫人眼中含笑,看着他们俩。 “如玉啊,衡儿说今天晚上肚子有点不太舒服,我想让他睡得舒服点,你能不能去别屋?” 颜如玉:这就开始赶人了是吧? “母亲,我什么时候……”霍长衡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有。” 颜如玉无奈:“母亲,衡儿不舒服,我更应该守着他。”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吃撑了。”大夫人又说,“要不……” 霍长鹤耳朵有点发烫,清清嗓子拦下她的话,以免更离谱:“母亲,如玉一连几天都很累,别折腾她了。” 大夫人张张嘴,又看看这些破旧的房子,也觉得对颜如玉不好。 人家别人姑娘嫁人,好好的洞房花烛,怎么到如玉这里就是这种破房子破环境? 大夫人心生愧疚,拉住颜如玉:“是我不好,考虑不周,走,睡觉去。” 拉着颜如玉进屋,没再给霍长鹤眼神。 霍长鹤:“……” 霍长旭在一旁哼笑。 “你笑什么?” “笑大哥也有今天。” 霍长鹤哼一声:“五十步笑百步。” 霍长旭:“……” 各自休息,颜如玉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大夫人又起来了,轻手轻脚下床。 颜如玉没睁眼,想必是思儿心切,这么多日子,总算能母子相对,想也知道母亲的心情。 霍长鹤也没睡着,正胡思乱想,琢磨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事情大致顺利,但也有许多隐患:墨先生再次逃走,还有他手下那些古怪的人,究竟有多少,又祸害了多少人,都还是未知。 原以来翼王是幕后主使,如今看来,翼王固然可恶,想害他不假,翼王更像一颗棋子,而墨先生才像下棋的人。 但目前为止,对于这个可怕的对手,他还知之甚少。 正想着,门外有轻轻脚步声。 霍长鹤立即下床,打开门。 “母亲。” “你还没睡?” “没有,您快进来。” 母子对坐,大夫人拉着他,左看右看,未语泪先流。 “母亲,”霍长鹤拿帕子给她轻擦,“是我不孝。” “不是,”大夫人笑中有泪,“母亲没有怪你,只是心疼你,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一直都相信你。” “鹤儿,你受苦了。” “母亲,”霍长鹤心头又暖又涩,“我无妨,就是怕连累你们,所以我……” “我都知道,”大夫人叹口气,“细想就知道了,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孩子,我岂能不知? 鹤儿,人家如玉和你连堂都没有拜,这一路上,真是多亏了她,你可要好好待她啊!” “我曾说过,如果你若负她……” “母亲,放心,我不会负她,永远不会。” 霍长鹤斩钉截铁,大夫人欣慰地点头:“好,好。” “母亲,说起此事,我还有件事想问您,就是——当初我们给如玉的聘礼,有多少?” 大夫人一愣:“聘礼单子给了颜府,按说是给颜大小姐的,准备的不少,就是按京城的规矩办的。不过……” 她想了想:“之前一直忙乱,我也没有细想,现在回想,当时好像如玉也没有从娘家带来什么东西。” 霍长鹤神情一冷:“那八成是让颜家扣下了。” “应该是,如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怎么想起问这些?” “没什么,就是觉得对不住她,想要弥补些。” “应该应该,我这身上还有万两银票,”大夫人小声说,“还是如玉挣来的,用这个给她置办,是不是不太好?” “如玉给您的,您留着,钱的事我有办法。” 母子俩又谈了一阵子,夜已深,大夫人知道他这几日也劳累,想以后日子还长着,便回屋休息。 次日一早吃过饭,颜如玉就让银锭去告知安辞州,让他尽快贴告示,谁家还有伤病人,赶紧到西城小市场去看病拿药。 到小市场,姜家兄妹和秋伯谦也在,不只他们,许多书生也都自发来此。 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 见颜如玉来,姜小姐眼睛都亮了,赶紧跑过来打招呼。 姜小姐今日穿着身劲装,像是买的成衣,不太合身,头发也束起来,干净利落。 就是她还是不能太累,不一会儿就得休息,否则就喘气得厉害,脸也潮红。 “王妃,”姜小姐行了礼,“您也来了。” “手伸出来,”颜如玉道。 “啊?哦。”姜小姐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 颜如玉给她把脉,神情专注。 姜小姐近距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尖叫:啊,她可真好看!皮肤真白,细腻无瑕疵,眼睫毛好长,还翘,眼睛又黑又亮。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你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吧?”颜如玉收回手。 姜小姐还没有收回思绪。 “嗯?” 姜小姐脸泛红:“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病,是出生就有的吧?” “是,是的,”姜小姐点头,“我自小身体不好,因为我母亲生下我兄长之后也一直身体不太好,再后来有了我,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 颜如玉走到桌子旁,提笔写张方子,交给她:“你回去以后,把这个交给你母亲,让她用这个方子抓药,以后身子能舒爽些。” 姜小姐惊讶:王妃都没有见过她母亲,就能开方子!这是什么神仙医术。 颜如玉又递个小瓶给她:“这个给你,一日一颗。” “给我的吗?”姜小姐又惊又喜,“多谢,多谢!这是什么?” “治你病的药,”颜如玉略犹豫一下,还是实情相告,“你回去跟你母亲说的时候,不要有其它人在场。” 姜小姐一怔。 “你母亲不是病,你也不是。” 姜小姐眸子缓缓睁大,她出身世家,在深宅后院长大,自然明白后宅远非寻常人想象得那般好。 她心砰砰跳:“您是说……” 颜如玉点头:“中毒。” 第218章 忠实迷妹 姜小姐用力握紧药瓶,脸色泛白。 姜言牧过来问:“妹妹,怎么了?” “没什么,”姜小姐笑笑,“兄长,这是王妃给我的药,说能治我的病。” 姜言牧欣喜:“王妃,当真吗?” “当真,”颜如玉点头,“你们为安泰镇百姓付出良多,应得的。” 颜如玉不喜欢欠别人,虽然安泰镇的人祸不是她的过错,但她毕竟利用这些替霍长鹤谋得好名声。 “这……王妃言重了, 能为大家做点事,也是我姜家子弟应该的,”姜言牧行个礼,“多谢王妃赐药。” 姜言牧心里虽然并不全信这药能治好妹妹,毕竟这么多年,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以姜家的实力名望,名医也不在少数。 但,都不尽如人意。 颜如玉也不多做解释。 姜小姐鼓起勇气问:“那,王妃,还有件事,王爷和您说了吗?” 义结金兰的事啊,姜小姐满含期待。 颜如玉略一点头:“说了。” 姜小姐心扑通扑通跳:“那您的意思是……” “再等等。” 姜小姐激动:她没有拒绝,没有拒绝就是有希望! “好的,好的,不着急,我等等。” 秋伯谦满头大汗扛着个麻袋,身后还跟着几个,脚步踉跄地过来:“还有我,还有我!” 姜言牧皱眉上前挡住:“你什么你?怎么哪都有你?你瞎掺和什么?” “嘿我说,姜言牧,你别拦着我做好事啊,我跟你讲,这些药材可是我让人快马加鞭运来的,我秋家岂能落在你姜家后面?” “我们姜家……” 俩人又吵起来,像两只乌眼鸡。 姜小姐趁机低声对颜如玉说:“王妃,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先不要把我母亲和我身体的情况告诉我兄长?回头我再慢慢透露给他。” 颜如玉也不想过多干涉,这是人家的私事。 于是便点头同意。 姜小姐心花怒放:“王妃,你人真好,又好看又温柔,还会医术,能把那些坏人打得落花流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子。” 颜如玉看着她晶亮的眼睛,感受到她每个字都透出真诚。 “衡儿和沁香也是这样夸我,叫我仙女嫂嫂。” 姜小姐连连点头:“对,就是的,仙女王妃。” 颜如玉嘴角微翘,拿出两个红果子给她:“这个给你。” 姜小姐双手接过:“好香呀,这果子真特别,是什么?” “我也不知,随便吃吃吧。” 姜小姐珍视地放在身侧锦袋:“怎么能随便?等我回去,仔细品尝。” 上午算是义诊,之前被毒过的,以及原本就有些小毛病的,都来看病。 之前的恩情就无以为报,这次又是义诊送药,百姓们感激不尽,但也没有空手来,都带些自己家里有的最好的东西。 鸡蛋、二斗米、自己种的菜,甚至还有鸡鸭兔子,五花八门。 颜如玉倒没什么,姜言牧和秋伯谦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两人震惊后又都沉默,更加卖力气干活。 大夫人带着队伍中的女子们也来,大家自发帮忙,颜如玉叮嘱她们,凡是百姓送的东西,一律收下,不可强行推辞,让他们难堪,后面她自有安排。 大夫人受到大家一致欢迎,人人都过来问安,这可是镇南王的母亲!他们保护神的母亲! 西区小市场前所未有的热闹,安辞州在府里也没闲着,接待的人一拨又一拨。 这边来的都是安泰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安家老宅的,听说西区在义诊施药,又知道颜如玉呆不久,都有点急。 安辞州语重心长道:“人就一个,没有分身术,西区人多,自然要先紧着他们。” 有人想说话,安辞州摆手:“此次事发,皇上惊怒,父亲也很着急,明知有危险,还是派我来。为何?” 安辞州目光掠过他们:“并非只是为着你们,这天底下,你们这样的人少数,少数人的确可以掌握更多的东西,可这东西要握得紧,不能脱离开那些大多数人。” “他们出身是卑贱,人命同等重要,得了病同样要死,这次的事你们还看不出? 若是我们不来,若是镇南王不出手,你们的下场只会比他们更惨!” “皇上尚且要顾及百姓苍生,何况你们? 眼光放长远,胸怀放大,一镇,一城,一州,一国,天下何其大? 切莫把自己的偏见都拘在一个小镇上 。” 众人沉默半晌,安家族老站起身:“大人所言,我等惭愧,也铭记于心。 我安家表态,愿出粮出银,现在即刻诏令族中年轻男子去西区帮忙。” 有人带头,就有人随行,立即又有纷纷表示。 安辞州也起身,拱拱手:“安泰镇就是安泰镇,没有西区东区。” 全镇总动员,街人热闹非常,不只看病施药的,还有搭起粥棚,给那些义务帮忙的人,做饭送饭。 安辞州看着分外欣慰,手抚着刀柄,自豪之感油然而生,虽然胯骨隐隐作痛,但那些都不算什么。 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来看病的人减少,齐德隆换了衣裳,在人群外张望,颜如玉一眼瞧见他。 与他随行的还有换过装的霍长鹤。 “你们怎么来了?” 齐德隆看着桌上厚厚的诊薄:“快忙完没有?再忙也得吃饭吧?” 霍长鹤无奈摊摊手,颜如玉明白了。 “行,那就先吃饭,”她把剩下的交给来帮忙的坐堂大夫,“去知州府?” 安辞州也挤过来:“好的好的,我开路。” 齐德隆翻个白眼:“州州,开路就不用了,你赶紧去准备一些好肉,不能喝酒,老子要吃个肉饱。” “好的好的,没问题!” 安辞州迅速去准备。 汤足肉饱,齐德隆去点兵,准备出发。 安辞州也去拿准备好的奏折什么的,让他一并带入京,交给首辅,再由首辅进宫面呈皇帝。 安辞州还想再多留两天,处理一下后面的事,另外,姜秋两家愿意作证,还要带他们入京。 齐德隆是急行军,速度快,他们同行肯定吃不消。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大门外等,打算送齐德隆一程。 正等着,突然见不远处浓烟四起! 第219章 更大的坑 颜如玉和霍长鹤正往起火处奔,就听有人大喊:“着火了,快救火!” 火势猛烈,根本救不了,很快,起火的小院子被烧成废墟。 安辞州满脸是黑,顿足捶胸:“这……怎么突然就起火了呢?” “这里关的是什么人?”霍长鹤问。 “就是那个挟持大夫人的女子,还有那个老头儿,”安辞州后悔不已,“他们不像其它人那般,又没有什么武力,我就想着分开关押,万一有人来救,还能分散注意力,谁知道……” 颜如玉看着被抬出来的尸首,已经烧焦,看不出本来面目。 安辞州拼命忍着没吐。 “无妨,”颜如玉缓缓开口,“他们也不是重要人证,大人不必过于自责,赶紧准备东西,让齐将军出发要紧。” “好吧。” 安辞州留下人收拾,他又匆忙离开。 霍长鹤看出颜如玉脸色有异,轻声问:“怎么了?” 颜如玉低声道:“这两具尸首,原来是谁我不知,或许有葵娘,但没有那个老头儿。” 霍长鹤眉尖微动,走到废墟旁,手指在一处捻起一点被浸润的土,轻嗅。 “有火油的味道。” “所以,是有人蓄意纵火,”颜如玉语气微凉,“葵娘可能没用了,但那老头儿定然有用 ,应该是墨先生的人冒险救走他。” 现在镇上这种情况,还敢来知州府附近干这种事,的确是冒大险,这不符合墨先生谨慎狠辣的作风。 除非,这个老头儿有大用。 颜如玉心中有数:“罢了,事已至此,不必纠结。反正,以后还会再有机会见面。” “眼下,把翼王的事坐实要紧,你折子写好了吗?” 霍长鹤点头:“已经交给齐将军。” “好。” 一刻钟后,齐德隆带着兵以及虚弱的翼王,押着那些银车兵器,一同出镇。 翼王来时有多意气风发,此时就有多狼狈不堪。 好歹也是皇子,也没有打囚车装木笼,让他坐一辆平板车,马拉着一路走,刚出镇子没多久他就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 齐德隆治军甚严,行起军来一点情面不讲,天近黄昏才停下来休息。 翼王感觉就剩下一口气。 齐德隆吃点干粮,闭上眼睛养神,赵副将就在他不远处,他寻思着,找个什么机会痛杀这厮,给女儿出气。 女儿的痛病,一次次犯病,都像用力撕扯他的心尖,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赵副将凑过来:“城使,这翼王押到京里,会是什么罪?” “不知道。” “他怎么着也是皇子,皇上是他老子,总不能真杀他吧?” 齐德隆睁开眼:“你觉得呢?” 赵副将小声说:“我觉得不可能杀他,将军,咱们这一趟可以说是万分凶险。” “怎么讲?” “他是皇子,不可能轻易死,他只要不死,就一定会嫉恨咱们,再说,”赵副将看一眼翼王方向,“皇帝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恨咱们。” “恨咱们什么?” “您想啊,咱们这么对他的儿子,他心里能痛快吗?” 齐德隆摸着胡子:“你说得也有理,孩子挨了欺负,受了罪,当爹的怎么可能坐之不理?” “正是这个理儿,”赵副将赶紧说,“所以,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那依你之见?” “依我之见,不如咱们明面是押送,实则是护送,给翼王多行些方便。 到京城之后,面见皇帝,您就说,这些都是镇南王的主意,反正他已经是罪名缠身,多一个不多,说不定皇帝正想找个由头砍他的头。 这样一来,不但翼王能脱困,皇帝也满意,一举两得。” 赵副将说得兴高采烈,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行,真是聪明至极。 齐德隆手按上身边的刀:“一举两得不两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要得一点。” “什么?” 齐德隆正想拔刀,忽然感觉地面颤动,他立即警觉,一下子跳起来:“戒备!” 一声令下,手下军兵迅速成阵,把银车和翼王都护在中间。 这边刚列好,远处地平线就出现一队人马。 他们速度极快,沉肃无声,像从暗夜中走出来的杀神。 齐德隆心里“咯噔”一下,也有点纳闷: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翼王的人?这个草包笨蛋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手下? 感觉哪里不太对,一时又想不通。 他拔出刀,全身戒备。 此时,骑士们已到近前。 齐德隆更纳闷:这些人看着威严,而且绝非寻常人,但是,怎么没有杀气?这不应该啊! 心里有个小人儿拼命打问号,种种古怪让他疑惑丛生。 骑士队列左右一分,一匹马走出来,马上一人,黑袍,黑斗篷,看着柔弱,但派头挺足。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马上人声音淡淡,顺风 飘到翼王耳中:“我是墨先生,来救我家王爷。” 翼王一下子支楞起来,瞪大眼睛看,的确是墨先生,没错。 但转念一想,墨先生坑他至此,现在怎么又来救他?这是什么意思? 翼王也有点懵,不过,又隐隐有点希望,不管怎么说,先逃出去再说。 翼王大声道:“本王在这里!” 墨先生扫他一眼,淡淡道:“王爷别急,我这就来救你,到时候山高水阔,再无人能阻挡你,你要成就大业,来日必成!” 翼王一愣。 墨先生继续说:“你不是常说,你才是明主,皇帝已经年迈,昏庸毫无建树,早该让位! 王爷放心,我定会把你救出去,我还要追随您,图谋大事,将来名垂千古!” 翼王:“!!” 你他娘的究竟是来救我的,还是来给我挖更大的坑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我是想做皇帝,但我也不能说那种大逆不道,授人以柄的话! “你……” 齐德隆冷笑一声:“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本城使在此,我看你们怎么救,有胆子放马过来!” 墨先生没下令,骑士们也没有冲过来破阵的意思。 墨先生身边的一位骑士轻轻挥手。 其它骑士从身后拿出一把草来。 齐德隆:“??” 这是什么操作? 第220章 又上当了! 齐德隆很快闻到一股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香,但还怪好闻的。 但他直觉感到不太妙,挥刀斩断一片袍角,飞快倒出水囊里的水打湿,捂住口鼻。 一通操作下来,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异常,那香气似乎也没什么伤害。 转头一瞧其它,不禁又吃一惊。 其它人像痴傻了一样,有的笑,有的露出迷离表情,个个都像中邪。 距离他最近的赵副将,一脸淫笑,哈喇子都快流出来,嘴里嘟嘟囔囔:“蔷儿,蔷儿,嫁给我,我保证让你欢喜,嫁给我,亲一下……” 齐德隆火腾一下子撞到脑门儿,一脚把赵副将踢出一溜滚儿。 “我去你娘的!” 赵副将打着跟头摔出去,头晕眼花,晃晃脑袋,刚才那股子迷离幻境消失一瞬。 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齐德隆,隐约觉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城使,将军!”赵副将一边爬起来,一边回想,看到齐德隆出鞘的刀,后脖子冒凉气。 “刚才老子还没说完,欺负了孩子,当爹的能干吗?不能!”齐德隆怒火如浪,“去你娘的一举两得,老子今天只想要你的命!” 他挥刀就剁,赵副将别看胖如水缸,但还是挺灵活,打几个滚儿,喘气道:“您这是干什么?我是副将,岂能由您任由斩杀?” “你他娘还敢质问老子!”齐德隆就是一个行走的炮仗桶,“老子还没问你,你求娶我女儿不成,就收买厨娘下毒,混账王八,有本事冲着老子来,你敢欺负我女儿!” 齐德隆奔几步,跳起来踢中赵副将后前,押他在地上。 赵副将挣扎不得:“你……你若杀了我,你也交不了差!” “老子跟谁交差?你死在翼王的手下手里,被乱刀砍死,关我屁事!”齐德隆举刀,“去跟阎王爷说吧!” 赵副将还想说,但已经没有机会,刀光闪亮,泼开艳丽的红,映着深黑色的天,和天上亮如银盘的月。 齐德隆收刀回身,香气散了些,手下们还没有清醒过来。 他看得有点发毛:那是些什么玩意儿? 墨先生道:“齐将军,我等来救翼王,不想伤你的人。” “放屁!”齐德隆怒喝,“翼王和东西,都是老子负责押送,少一点都不行!” 墨先生身边的骑士不声不响,慢慢拔刀。 齐德隆大吼:“来呀!” 骑士催马上前,两人战在一处。 另一名骑士悄悄下马,借着夜色和其它人遮掩,没人注意到她,她迅速到马车旁,把绳索砍断,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收走。 银子只剩下两锭,兵器剩下几把——算是留着做个样品。 做完这些,她回到马上,打一声呼哨。 和齐德隆战斗的骑士虚晃一招,调转马头回到墨先生身边。 墨先生大声道:“哎呀,城使勇猛,我们敌不过,就此别过!” 他们都迅速退走,留下一阵烟尘,人影子一点也没了。 齐德隆:“??” 什么勇猛?才打了多么一会儿!而且,他也没有占上风好吧? 这帮人搞得什么鬼? 他们一走,香味儿被风彻底吹散,齐德隆的手下和翼王都恢复如常。 只有赵副将死了。 齐德隆吩咐道:“查验东西,收殓尸首!” 手下奉命而动,齐德隆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不对劲儿。 正摸着胡子思索,手下来报。 “回城使,箱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回城使,箱子空了!” “回城使……” 齐德隆摆手:“别回了,我这脑瓜子直嗡嗡,带路,我去瞅瞅!” 马车前,每辆车上都有几口打开的箱子,里面空无一物。 齐德隆眼前有点发黑,扶着箱子缓一会儿,大步奔到翼王面前。 “说!那些东西去哪了?” 翼王也是一脸的懵,刚才他也被迷得陷入幻境,看到自己穿龙袍,登大宝,可他现在不能说。 猛吞几口唾沫,抿着嘴唇摇头。 “不知道?那些人是来救你的!你不知道?”齐德隆气得一鞭子抽在平板车上,“他们定是救你不成,索性都东西都弄走了,能弄走一点是一点!” “不是!”翼王大声反驳,“东西没了,你凭什么说那些东西是我的?齐德隆,本王能由着你诬告吗?” 齐德隆差点气炸:“呵,你觉得没那些东西,就没证据了,是不是?” 翼王耿着脖子,就是这个意思!管墨先生想干什么,反正眼力这情况对他有利,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在此时,几名士兵又抬着两口箱子过来。 “回城使,这里面还有点遗漏的,您看!” 齐德隆定睛看,果然,还剩下点儿。 “保护好了,这可是证据,翼王殿下说了,没这个他就不认罪。” 翼王看清东西,眼前一黑。 这下子好了,他不但肯定会被判定有罪,而且现在又加了一条,手下虽然没有营救成,但他的确有人,而且墨先生刚才当众说的,他想谋权夺位的事,也会成为事实。 翼王差点吐血,墨先生,果然是来坑他的!这是怕他不死啊。 齐德隆思来想去,怕再出岔子,索性让人把银锭子装起来,他亲自揣怀里,那几把刀就由几名心腹挂在身上。 往怀里揣银子,手无意中碰到原来揣着的东西,硬硬的,是霍长鹤托他烧的折子。 齐德隆脑子里轰然一炸,刚才的情景仿佛在眼前重现,还有颜如玉让他午后再走…… 他猛地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心里这个骂:又上了霍长鹤这小崽子的当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带人走出几里地,手下暗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墨先生”抹去脸上易容,正是贝贝。 “做得不错,”颜如玉夸赞,“给你记一功。” “谢王妃!” 三人快马加鞭,连夜回安泰镇。 此时,安辞州正在书房擦刀,外面有人来报。 “大人,门外有人救见。” 安辞州一下子站起来:“是不是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不是,来人是个姑娘,瞧着眼生,没见过,也说要找王爷和王妃。” 安辞州纳闷:“走,去看看!” 第221章 祖传之秘 夜风微凉,门前灯笼在风里摇晃,光影明明灭灭,照见在白马身边穿红色斗篷的女子。 乌发高束,露出一张英气的脸,长眉微挑,杏眼 也跟着带上三分凌厉,她嘴角带笑,手轻拍着马脖子。 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烈烈红色斗篷如火,腰侧短剑露出一个尖儿,仅凭这一个尖儿,安辞州就知道,这是一把饮血的剑。 安辞州脚步一顿,身侧跟着的军士们举着火把,光芒乍亮,清晰映入女子转过来的眸中。 刹那间,似照亮山河万朵。 安辞州脑子一空。 齐冬蔷微微颔首:“小女齐冬蔷,徐城护城使之女,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安辞州意识渐渐回笼,握刀柄的手渗出薄汗:“我是州州……” 齐冬蔷:“??” 安辞州牙齿咬到舌尖:“我是安辞州,齐老将军已经动身去京城了,齐小姐,快请进。” 齐冬蔷心里纳闷,怎么这位安大人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表面上不动声色:“我是来找王妃的,不知王妃可在?” “在……哦,不在,王爷和王妃有要事出去一趟,不过,也快回来了,齐小姐不如进去等等?” “也好。”齐冬蔷答应。 安辞州心里砰砰跳,侧身让开,请齐冬蔷进府。 齐冬蔷浅笑:“大人,请。” 安辞州不敢看她的眼,垂眸看到她的剑,鬼使神差,伸出手想碰一下。 齐冬蔷脸上笑容微敛:“大人这是作甚?” “没,没,我没有别的意思,只觉得,这把剑,甚好。” 齐冬蔷摘下剑:“这是自然,我母亲赠予我的,原是我母亲的剑。” “令堂是……” “我母亲曾是统领江北十七寨,也就是总瓢把子,我父亲路过山口时,还被她一枪挑于马下。 哦,我母亲剑法妙,枪法更佳,枪在我父亲书房中,剑赠予我。” 安辞州眼睛放光,赞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齐冬蔷一脚刚踏进门里,听到有马蹄声响。 转头看,两匹快马飞奔而来,正是霍长鹤和颜如玉。 齐冬蔷喜出望外,赶紧迎上去:“王妃,王爷!” 颜如玉也没想到她会来,到近前下马:“齐小姐,你怎么会来?是身体不适吗?” “不是,我好多了,”齐冬蔷笑道,“我是来给您给安泰镇送粮食的。” “我母亲怕您这边粮食不凑手,从府里拨了些,又从粮商那里买了些,让我送来。” “齐夫人有心了,齐小姐一路辛苦,先进府休息吧。” 安辞州赶紧道:“是极,齐小姐就住在知州府吧,这里有安静院子,保证不会有人打扰。”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目光微深。 “齐小姐以为如何?” “听王妃安排,”齐冬蔷答应得痛快,颜如玉与她一同进府。 先到前厅稍坐,安辞州命人去收拾院子。 颜如玉问:“齐小姐此来,怕不是只为送粮食吧?” 齐冬蔷见没有旁人,也没隐瞒,低声道:“王妃,王爷,我父亲差人送了封信,告知我母亲今天出发,他说,要在路上结果赵副将。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在徐城,怎么也能摆得平。 可这是去京城的路上,此事本就凶险,所以,我母亲担忧,让我来走一趟,看能否请王爷写封信,劝父亲一二。” 当初齐德隆要带赵副将一起,齐夫人只道他心里难咽下这口气,想在路上整治一番,可没想到,竟然是心存杀意。 颜如玉道:“齐小姐来晚一步,齐老将军已经斩杀赵副将。” 齐冬蔷:“……” 颜如玉又道:“不过,你且放心,没人知道是老将军所为,途中有人想劫走翼王,老将军率兵抵抗,伤亡在所难免,赵副将殉职了。” 齐冬蔷微皱的眉头登时一松:“原来如此。” 霍长鹤道:“小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安辞州一脚踏进来:“怎么刚来就要走吗?齐小姐送来那么多粮食,我还没有记录在册,这怕是不妥。 安泰镇百姓们也想当面向小姐致谢,对了,过几日我也要回京,想必齐小姐很相信齐老将军,不知想不想同行,去探望?” 颜如玉:……探望什么?人家爹才离开。 霍长鹤清清嗓子:“本王倒觉得,安大人这提议不错,老将军义薄云天,脾气火爆,京城局势复杂,若是小姐在一旁心细提醒,想必也有好处。” 颜如玉微眯着眼睛看他:需要这样吗?京城里有老首辅和国公,哪个不能助齐德隆?要叫人家闺女去? 霍长鹤悄悄眨眼:安辞州这心思都写脸上了,不助他我心痛啊。 安辞州猛点头:“是啊是啊。” 齐冬蔷略一思索:“也好,明日我便写封信给母亲,问她的意见,正好先在镇上帮帮忙,等到信到,母亲若是同意,我便与大人同往。” 颜如玉微叹气:“时候不早,齐小姐一路辛劳,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给你把脉。” 安辞州惊讶:“小姐病了吗?” “没什么,旧疾而已。”齐冬蔷告退。 安辞州看着她背影,嘴唇动动:“那个……齐小姐,能把你的剑借我看一晚吗?” 齐冬蔷:“??” 霍长鹤:“……” 颜如玉和霍长鹤牵着马慢步往回走。 “这次翼王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霍长鹤语气轻快,问出疑惑,“可是,那些箱子里的东西,真的不见了吗?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浅笑:“这是我祖传之秘。” 霍长鹤感叹:“果然神奇。” 没有追问。 颜如玉心思微动,想了想,还是问道:“王爷,你之前有没有救过一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指什么?长相?” “不是,就是异于常人之处,比如会瞬间移动,能从这个路口,出现在那个路口,但不是轻功。” “又或者……比如能在身上藏东西。” 霍长鹤思索半晌:“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颜如玉呼吸微窒,这或许就是她真正的先祖。 “何人?” 第222章 梦境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晶亮的眼。 他直觉感到,颜如玉很重视这件事。 霍长鹤仔细回想,认真道:“我记得是位 老人家,当时好像因为偷了东西,被村民追打,绑了他要打要杀。我觉得他年纪大,偷点东西又罪不至死,所以就替他给了些银子,得以释放。” “不过……” “不过什么?” “那些村民看他的目光似有点古怪, 好像并不单是因为偷东西,有点不甘,还有些畏惧。” 霍长鹤微蹙眉:“当时是行军路过,我也不曾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点怪。” 颜如玉心轻轻跳:“那后来呢?他去了何处?” “这他倒是没说,”霍长鹤语气遗憾,“他倒是说过我,他与常人不同,说是天生如此,还说要去修炼,我当时觉得,他的话不像是寻常人能说的,也许……” 霍长鹤指指自己的头:“ 年纪大了,脑子不甚清楚, 也就由着他说,他说世上有些人生下就异于常人,但还要刻苦修炼,方能大成。” 颜如玉握缰绳的手不知不觉收紧,没错了,听着这话,的确是像她的先祖说出来的。 和之前爷爷说的,也十分相似。 “那王爷还记得,当初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吗?长什么样子?” “记得,”霍长鹤这次说得干脆,“就在去西北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我们走得快,大概一个多月就能到。” “至于模样,”霍长鹤回想,“也能记得一些,银锭应该会记得更清楚,当时银锭还和他一起用膳来着。” 颜如玉沉默半晌 ,低声道:“王爷。” “嗯?” “多谢。” 霍长鹤不解:“谢我什么?” 颜如玉偏头冲他浅笑:“谢你的心地善良。” 霍长鹤一怔,这世上有人说他杀人如麻,是杀神是战神,有人说他冷厉铁面,军纪严明,有人说他手握重权,心思深沉。 但从来没有说过他心地善良。 善良?掌兵者,手持杀人利刃者,怎么会与这两个字沾上边? 颜如玉轻声说:“只有心地善良,敬畏生命,才会愿意去守护,没有铁血手腕,就没有安定康宁。” 霍长鹤心尖微微一颤,心里像涌起一阵疾风 狂雨,冲洗之后,最深之处,现出不轻易为人道的柔软来。 “如玉。” “嗯。” 霍长鹤目光深深,映着天上星海:“能娶到你,是我的人荣幸,是霍家的福气。” 颜如玉浅浅笑——没有你的心地善良,哪有我的今日。 回到小破庙,大夫人还留着灯,银锭守在廊下,贝贝也在,两人正嘀咕着聊天。 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各自回屋。 霍长鹤忽然道:“如玉。” “怎么?” “没什么,”霍长鹤抿唇,把后面的话咽回去,“明日起晚些,好好休息,休整一日,我们便离开这里吧。” 颜如玉算了算,也的确滞留在这里太久了。 “好。” 她进屋关门,霍长鹤站在廊下半晌,一回身,见贝贝和银锭正挤眉弄眼。 “你们俩不困,没事干?” 银锭正要说话,贝贝拉着他赶紧进屋:“王爷,我们告退!” 霍长鹤无声轻笑,也回屋休息。 大夫人见颜如玉回来,围着她帮她洗漱,小声说着话。 “大家现在相处得挺好,和睦和气,尊老爱幼的,这才是一个大家应该有的样子,”大夫人感叹,“如玉,这都是托你的福。” 颜如玉散了头发:“母亲哪里话,是王爷以命相换,他们懂。” “那也要你一路护持,让他们有命见到长鹤才行。”大夫人压低声音,“霍大霍二他们,该如何处置?” 她不提,颜如玉都快忘了,后院还关着那几个人。 放是不可能,颜如玉略一思索:“安大人回京时,让他带回去罢,也算是个人证,至于生死,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大夫人点头:“行,听你的。” 颜如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冷笑:他们可是受颜松指使,虽然颜松不在了,但事实不可抵赖。 为了活命,他们定然会一口咬住颜松,等回到京城,颜家想脱身,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翼王的事,皇帝必然震怒,颜家这时候被牵扯上,就是当个出气筒,想逃都逃不掉。 吹灯休息,颜如玉在黑暗中,长长松一口气。 走了这么久,发生这么多事,有的人活着改变性子,有的人永远消失不见,总算熬到与霍长鹤正面相对。 总算,保住他的母亲兄弟。 也算不愧对他了吧。 颜如玉想起爷爷,若是爷爷知道,她在这里见到祖上恩人,还了恩情,一定会高兴。 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似是听到有人叫她:“如玉,如玉!别睡了!看我,看我!” 颜如玉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沉重睁不开,意识中有个感觉,嘴里喃喃道:“爷爷?” 那个声音的确是个老头儿的,但好像又不是爷爷的。 “什么爷爷?哎,我说,你……” 话没说完,那个声音又渐渐远去。 颜如玉眉头微皱:“爷爷?” 没人应答。 像是一场没醒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颜如玉被吵醒。 天光已经亮了,院子里好多人在走动,但动作都挺轻。 屋里空无一人,房门关着,想必是大夫人见她睡着,不让人打扰。 重新闭上眼,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一进来不禁吓了一跳,空间里再次弥漫起大雾。 比之前任何一次一都大,能见度不足一米。 之前几次有雾,不多久散去之后就会有次小小升级,难道这次是要升个大的? 颜如玉猛地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声音。 到底是梦……还是别的? 会不会与这次梦有关? 颜如玉觉得不同寻常,当时梦里,她下意识就觉得是爷爷,但现在回想,声音不像,那人好像也说过,他不是。 那是谁? 颜如玉疑惑丛生,难道,是原主认识的人? 本来想摘些蔬菜水果,现在漫天大雾,什么也瞧不见,颜如玉也只好作罢。 此时,大夫人正和霍长鹤在另一个房间,忧心忡忡地说话。 第223章 十倍偿还 大夫人叹气。 霍长鹤蹙眉问:“您没听错?” “没有,离那么近,能听错吗?”大夫人摇头,“如玉这孩子太苦了,而且总是把忧愁放在心里,自己承担。可她也是个女孩子呀,女孩子就该娇着被疼着,哪像她……” 大夫人红了眼睛:“颜家待她不好,那些天杀的,这么好的女孩子竟然也狠得下心折磨!你好好查查,颜家老太爷,是不是……” “不是,”霍长鹤摇头。 大夫人一拍脑门:“对,是我糊涂了,颜家老太爷我也见过,不是什么好人。那她说的爷爷会是谁?” 霍长鹤略一思索:“母亲,有件事我得告诉您。如玉,不是颜家的亲生女儿。” 大夫人眼睛睁大:“什么?!” “嗯,是颜松说的, ”霍长鹤郑重道,“那时候我还是大当家,又事关如玉的身世,因此没法对您说。 颜松说,颜家说她是私生女,把她养在颜府,应该是另有所图。至于图的是什么,颜松也不知道。” 大夫人霍然站起,咬牙切齿:“这些天杀的,混账,王八蛋! 好好的姑娘不好好养,不是自己的弄人家进府干什么?人家亲爹亲娘还指不定怎么疼呢!气死我了,这些王八蛋,王、八、蛋!” 霍长鹤:“……” “母亲先别着急,她生母应该是亲生的,具体缘由,现在远离京城,一时也弄不清楚。”霍长鹤赶紧安抚,“我告诉您是想说,最好不要总在如玉面前提及颜家,免得她心里难过。”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大夫人哼道,“你说说你,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赶紧想办法,查!这点事都弄不明白,干脆气死我算了。” “起开!” 大夫人一把推开他,气呼呼出门去。 霍长鹤:“……” 真是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过,母亲骂得也对,他必须要为如玉做些什么,他的妻,必须由她来疼。 欺负过的,十倍还回来。 大夫人到院子里,正好颜如玉从屋里出来。 “如玉,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再歇会儿吧,一会儿饭得我叫你。” “没事,我睡够了,”颜如玉目光掠过院子,“母亲,吃过饭和他们说,我们再休整一日,明天就出发,有自己想买点什么的,尽早准备。” “好,好的。” 正巧,孟梦凉也过来。 “王妃,”他现在也不敢再叫姐姐,“我这有蟹黄瓜子,给你吃。” 他喜欢各种小零嘴,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罗的,捧着一把给颜如玉。 颜如玉也没拒绝:“马大人让你来的?” 孟梦凉面露惊讶:“我自己就不能过来?不过,你猜对了。” “马大哥说,我们耽误时间不短了,得抓紧时间,否则越晚路上就越冷,到时候更受罪。” “我知道,刚才还和母亲说,让大家今天准备点东西,明日出发。” “好,”孟梦凉眉开眼笑,“那你想要什么?我去准备。” “你先回去禀报马大人,我稍后有事和他商议。” “好。” 颜如玉觉得,今天吃早膳的时候,大夫人和霍长鹤对她格外照顾,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吃过饭,大家都知道明日要离开的消息,各忙各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去见马立羽。 颜松一死,他那些手下也完全老实,平时不声不响,官差这边已经完全由马立羽说了算。 他们也都承过颜如玉和霍长鹤的情,救命大恩,自然不敢忘,都十分客气。 马立羽拱手道:“王爷,王妃。” “大人不必如此,明日就启程,我们是犯人,你是官差,”霍长鹤提醒,“颜松虽死,但他手下的人还在,小心为好,免得落人口实。” 马立羽点头:“不知二位找我是……” 颜如玉开门见山:“我们在这里耽误太多天,后面路上会有什么,也都说不好。我有个想法,想与马大人商议。” “您说。” “我想着,以后天气不好,我们这些人老幼都有,天气冷了行动更不便,不如让他们坐马车走。” 马立羽:“……”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虽然没有押送过犯人,这是头一回,但也听说过,但从未听说过有谁发配流放是坐着马车去的。 押送犯人的时候,官差手中有死伤名额,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朝廷也知道,路上一定会有人死,撑不到目的地。 没听说过因为年老年幼,还给备马车的。 “可是这……”马立羽苦笑,“规矩且不说,也没有这么多马车。” “这大人不用劳心,我会安排,”颜如玉说,“只要大人同意即可。” 霍长鹤在一旁道:“大人,现在距离京城已远,这支队伍就是你说了算,你的责任,就是按时把押送到。 至于是怎么去的,也没有明确的规定。” 马立羽噎一口气:话是这么说,可这里边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 “大人,大家都坐马车,省时省力,也减少伤亡,你也省心。 再者,他们也不白坐,女人在马车上做点针线,男人做点别的活计,一旦赚上钱,心思被占,其它的心就少了,您也更方便。” “大家都挺不容易,这样,这个消息由您来发布,谁想买马车,到您这里来登记,每辆马车都有您一份收入。” 马立羽:“我不是……” 不是为了钱。 “我明白,”颜如玉点头,“大人不是为了钱,但别人是。” 霍长鹤一语双关:“边关苦寒,大人若是想多留些日子,做些什么,哪件事离了钱也不行。” 马立羽心思一震,手不自觉握紧。 的确,他要做的事,哪件都需要钱来打点,这些年他的俸禄和得的赏赐,除了供养养父一家,他基本不怎么花钱。 为的,就是有机会去西北。 可他的俸禄能有多少?即便再省,也是有限。 “马大人,”颜如玉浅笑,“您放心,这件事合理合法,只是有点不合规矩,但这支队伍,你就是规矩。 另外,我保证,这一路上,保证让你挣到足够多的钱。” 马立羽觉得,自己心动了。 第224章 我要做姐姐 马立羽琢磨一下,反正颜松已死,霍长鹤也回来了,他身上的压力卸下大半。 他的确需要银子。 “好吧,”马立羽终于点头,“就依王妃王爷所言。不过……” “不过什么?”颜如玉问。 “恕我直言,王妃,一是需要不少辆马车,一时可能买不到;二是……”马立羽略一犹豫,“一辆马车也要不少钱,恐怕他们也没有钱买吧。” 颜如玉浅笑,霍长鹤其实也不明白,他能想到的,就是颜如玉有从文青卓那里坑来的万两银子,或许是用那个给大家置办? 不料,颜如玉扫一眼外面正嗑瓜子孟梦凉:“大家没有,有人有啊。” 马立羽清清嗓子:“孟梦凉是有点钱,要是王妃开口,他也没有二话,可是……” “本王妃岂是随意占别人便宜的人?何况还是小孟,”颜如玉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吃亏的。” 颜如玉拿出个小册子:“如果马大人同意,那就把孟梦凉叫进来,我详细说一说。” 孟梦凉迈步进屋,笑眯眯两个酒窝:“找我有事儿?” “嗯,的确,还是好事,”颜如玉把小册子打开,“小孟,我们明天就要动身,我想着给大家置办些东西和马车。” 孟梦凉眨巴眼睛:“行啊,这是好事儿,是缺钱吗?我这儿有。” 马立羽:“……” 颜如玉拿小册子挡住他要取钱袋子的手:“不急,先听说我完,不是让你出钱,是让你挣钱。” 霍长鹤、马立羽和孟梦凉,都一脸疑惑。 颜如玉小册上记得清楚:“小孟,下午马大人会宣布消息,大家可以自愿购买马车,平板车和带棚车随意选。你出钱把车买下,然后让他们在你这里买。” “他们虽然钱不够,但多少都有,可以少付一部分,比如两成,三成,都行。 剩下的钱分期还,用他们在这一路上做工的工钱来抵扣。 当然,不能白分期,最后还给你的总钱数,比全付款买的多一成。你看如何?” 马立羽脑子如被雷劈中,哗一下子白光闪烁。 这……还能这样?! 孟梦凉好奇:“怎么还好说,我有个疑问。” “你说。” 孟梦凉搔挠后脑勺:“如果他们挣不到钱呢?或者还到一半,还不上了,怎么办?” 霍长鹤和马立羽也看着她,期待回答。 “这个容易,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各种情况写进文书里,如果还不起,你有权收回马车,原来交付的钱也不用再退回。” 三个男人一同睁大眼睛。 马立羽缓缓抽一口气:“那就是说,无论最后能不能还得上车钱,小孟都稳赚不赔。” “正是。”颜如玉肯定,“而且,我说过了,我保证,会带大家赚到钱。 ” 孟梦凉指指小册子:“我能看看吗?” “你是投资人,当然可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 孟梦凉拿过小册子,奇怪道:“怎么这些字都缺胳膊少腿儿的?” 颜如玉自己写的,本来就是给自己看的,因此没用繁体字。 “方便,也能看得懂吗?” “能,”孟梦凉嘀咕,“我也要学这种写法,不过不能让我爹看到,否则又会骂我。” 此时,外面热闹起来,霍长衡和霍沁香进来:“仙女嫂嫂!外面有两个姐姐找您。” 颜如玉转身出去,来的人是姜小姐和齐冬蔷。 颜如玉回头看看霍长鹤,霍长鹤缓缓点头——一早收到传书,姜小姐虽出身名门望族,但也是书香世家,性子不错,没有做过恶事。 “王妃!”两人欢欢喜喜迎上来,一左一右,“我们给大家带了些吃的,还有些是专门给你的。” 颜如玉带她们进屋,两人献宝似的拿出些小零嘴,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 颜如玉欣然收下。 “王妃,”姜小姐微红了脸,“我和兄长商量着,等你们出发,我们也就回家去。” “本来我们是想反正也出来玩,就四处走走,去哪都一样,我还挺想和你们一起去西北,但是……” 姜小姐眸子微暗:“我得先回家,看看我母亲。” 把大事解决,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心出行。 “应该的,”颜如玉明白,“正好你们都来了,我再把把脉。” 姜小姐又有些激动:“先给齐小姐看,我吃了药,感觉好多了。” 齐冬蔷有可能会上京,颜如玉给她把过脉,又给她重新写过方子,还给了些成药和必用药材。 齐冬蔷欣喜接受,姜小姐的问题也不大,但马上换季,颜如玉还是给她一些成药。 姜小姐仔细收好,眼睛晶晶发亮:“王妃,之前和您说过的事……” “可以,我同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 “姜家是名门,我镇南王府虽然现在获罪,但日后定能洗刷冤屈,我也有信心,可以和王爷一起重振王府。只是,树大招风,一如这次陷害,所以……” “我懂,”姜小姐瞬间明白,“我不会告诉其它人的,更不会借助王府的势,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姜小姐施个礼:“王妃,我之所以有此想法,纯粹是欣赏王妃,在遇见王妃之之前,我都不知道女子还能活成这样。” 这番话,倒让颜如玉对她刮目相看。 齐冬蔷抱着颜如玉给她的东西,一脸茫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又隐隐觉得,是好事儿。 “王妃,姜小姐,我能问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吗?” 颜如玉点头:“姜小姐说,想与我义结金兰。” 齐冬蔷眼睛瞬间亮了:“我也要!” 姜小姐:“……” “也好,”颜如玉一口答应。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两人异口同声。 “我要做姐姐。” 两人:“……” 明明就是你最小好吧? 但奈何,人家魅力无边,深深把她们吸引住。 也罢,都是姐妹,不争这个。 “好!” 颜如玉叫了大夫人来做见证,大夫人一听,也高兴得很。 当即就准备东西,举行个小仪式。 齐冬蔷听说姜小姐还给过一份礼单,岂能甘于落后,立即飞鸽传书,也让自己母亲准备下。 等到他们路过徐城时,一并带上。 仪式马上要进行,颜如玉问姜小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姜小姐:“……” 第225章 只有五个 姜棠梨把自己的名帖端正写好,交给大夫人。 齐冬蔷也写上。 大夫人看着三人的生辰年纪:“按照年纪……” 颜如玉说:“我是姐姐。” 大夫人:“……” 按颜如玉的规矩,颜如玉最大,齐冬蔷行二,姜棠梨最小。 大小无所谓,两人很快把这茬忘掉,开心不已。 她们还交换随身带着的有特别意义的小物件,做为结拜的信物。 姜棠梨把一套小玉梳拆开,一人一只。 齐冬蔷有一对匕首,极薄极锋利,合在处一把,分开又是两把,是当年齐夫人做寨主时,其它分寨送上来的礼物。 正好一分为二,颜如玉和姜棠梨一人一把。 颜如玉从空间里取出两样东西:一是手指大小的太阳能手电;一是一把之前做任务时缴获的一把瑞士多功能小军刀。 东西对于颜如玉来说不算贵重,但对于姜棠梨和齐冬蔷来说又新奇无比,而且正送到心坎上。 “这是什么?好亮,还这么小,”姜棠梨欣喜不已。 “还不怕风吹雨打,”颜如玉告诉她用法,“这里,按动,可以调整亮度,光圈大小,远近。 若是不怎么亮了,白天放在太阳底下就可以恢复。” 姜棠梨眼睛睁大:“所以,它是取了太阳光?” “算是吧!” 齐冬蔷对军刀也爱不释手,不仅漂亮,还锋利,还有很多造型,有个小圆环,还能挂在衣服上。 哪哪都满意。 她们三个说得热火朝天,霍长鹤在外面等着,在窗外看到姜棠梨手里的小手电,心里暗笑。 还是他那个更好,能戴在头上呢。 聊是聊不完,眼看着中午,大夫人留她们吃饭,大家齐动手。 颜如玉进空间摘些蔬菜,抓鱼,大雾弥漫,还真是费劲。 霍长鹤让银锭把安辞州也请来了,还让安辞州带上两只宰好的羊。 秋风渐凉,满院飘香,吃一顿火锅烤肉是最好不过。 霍家人都有些恍惚,明明进镇之前他们还风餐露宿,明明进镇之后还曾差点命丧黄泉,现在又能吃美味的火锅和烤肉。 马立羽借机宣布,可以买马车的事,他们听着又是震惊兴奋。 还有这种事? 颜如玉开口道:“这是马大人给大家的方便,王爷知道大家的情况艰难,都有老幼,所以,就向马大人提及。” “不过,我们在这个小镇,镇子上又刚经历风波,马车也不是那么好买到,暂时只有五个名额。 大家可以和家里人商量好,先到先得。” 一听只有五个名额,众人心里都升起一股紧迫感,生怕错失机会。 马立羽一怔,抿住唇,后面的话没说。 “王妃,我们的确想买,可是,我们……钱不够,怎么办?” 颜如玉看一眼孟梦凉:“孟大人好心,愿意相助大家,但这不是小数目,长路漫漫,后面用钱的地方也多,谁都不富余。 稍后有想报名的,可以去找马大人,钱怎么错,怎么还,都会写清楚。” “另外,我颜如玉说话算数,只要肯干,这一路上,我保证让你们挣到钱。” 霍仲卯率先道:“我信王妃!王妃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有带头的,其它人就都勇于开口,何况这还是大好事。 饭也吃得差不多,很多人都去找马立羽和孟梦凉。 齐冬蔷说:“大姐,徐城是大城,集市有卖马车的,不如……” 颜如玉轻笑摇头:“不用,我说的五个名额,是让他们珍惜机会,并非只能买到五辆。” 齐冬蔷恍然大悟。 吃过饭,她们俩又玩一会儿,怕耽误颜如玉办事,依依不舍告别。 颜如玉回房间,拿出一份统计单,这是她昨天晚上睡前就做好的,空间里马车不少,单是这次翼王用来拉粮食和银子的车就有十几辆。 足够他们用。 起身到窗边,贝贝正和银锭说小话,颜如玉把他叫过来。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低声道:“你去换身衣服,易容成一个商人模样,一刻钟后,在后门等我。” “是。” 安辞州拉着霍长鹤说东说西,霍长鹤一个没留神,颜如玉就出去了。 “主子,我们去哪?”贝贝问。 “那边,”颜如玉一指前方不远处拐口,“你在那等我,一会儿我叫你。” “是。” 颜如玉转身进入另一条后街,左右无人,从空间把马车赶出来。 四辆带棚的马车,三辆平板车。 “贝贝,过来!” 贝贝小跑着过来,惊讶道:“主子,怎么这么多马车?” “不用多问,稍后到后门附近,你就说你是卖马车的, 随便找个借口就行。” 贝贝不明白为什么,反正听颜如玉的就对了:“是,您放心。” 颜如玉先回去, 进门就有个女子迎上来。 “王妃,”她满面通红,“我知道,您已经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实在不该再开口,可我……” 颜如玉平静问:“怎么了?你直说。” “我们只有几个铜板,若不是这几天您和王爷恩典,能一起用膳,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女人低下头:“我夫君身体不好,一到这个时节就爱犯咳疾,婆母年纪也大了,我……” 颜如玉懂了:“你是想借钱,还是想要名额。” 女人用力攥着衣摆,额头渗出汗,一时无言。 “如果都想要,那就拿出真本事来,每家都有难处,我无法面面俱到。”颜如玉说得平静干脆。 “我……” “我给你提个醒,”颜如玉说,“你想想你擅长什么,做衣服,刺绣,还是别的,能胜人一筹的,都可以。” “我会裁制衣服,”女人急声又肯定,说出之后,语气又缓下来,“我会裁制,还会做不同的样式。” “能画出来吗?” “能。” “好,去我母亲那里领纸笔,画给我看。” “好,好的。” 颜如玉看着她离开,回头,见霍长鹤浅笑看着她。 四处乱嘈嘈的,霍长鹤拉着她找到安静角落,倒杯香茶给她。 “有话对我说?” “没什么,”霍长鹤目光深深,“担心你太累,想让你歇歇。” 第226章 瞌睡梦上枕头 霍长鹤觉得,颜如玉想出的那些法子,简直是精妙绝伦,刚才又听到她和宋依依说话,分明就是对这种有实际困难的人也做过打算。 想这些,一定是殚精竭虑,极费心神。 颜如玉抿一口茶:“ 你认得刚才那个女子吗?” “有点印象,姓宋,听母亲说 ,叫宋依依,去年婚后还来给母亲敬过茶。” 颜如玉奇怪:“她又不是嫁到王府,为何给母要敬茶?” 霍长鹤浅笑:“这我不知,也是听母亲提及,不过,我猜测,大概是因为, 他们家想给她夫君谋个差事吧。” “我那时不在京中,求到母亲面前也正常,”霍长鹤给她把茶添上,“好像是去了长旭所在的书院。” 颜如玉记得刚才宋依依说,她夫君有咳疾,婆婆身体也不太好,大概也是做不了其它的差事,在书院还能轻省些。 此事也就没有再深究。 对于那些有实际困难的人,她的确有打算,但不能过于偏袒,还要让他们把日子过下去,相互之间不能差距太大。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差距太大,也会生出祸端。 要差一点点,努努力能够到。 “明天就出发,”霍长鹤忍住想轻抚她发丝的冲动,“ 到时候你只管歇着,路上的事交给我。” 颜如玉把茶喝完:“好啊,那就有劳王爷了。” 霍长鹤拿出本小册子给她:“这个给你,之前答应过的。” 颜如玉接过看,是一本关于易容秘法的,还有几个做面具的方法。 她一猜就知道这是谁做的,也不点破,仔细收好:“甚好。我也有本小册子送给王爷,等我画好了就给你。” 霍长鹤瞬间期待:“画的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颜如玉眉眼微弯,“现在保密。” 她极少笑,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长长的睫毛颤呀颤,似扫过霍长鹤的心尖。 霍长鹤身子绷紧,手紧也紧紧握住,喉咙滚了滚,很想鼓足勇气说…… 还没开口,听到门外街上有马铃声,还有人大声叫:“有没有愿买马车的?卖马车了!” 这声音挺大,院子里有其它人也听见,赶紧告知马立羽和孟梦凉。 马立羽这边刚接近尾声,孟梦凉也从人群中挤出来,说得口干舌燥。 虽然累,嗓子也快冒烟,但两人还是很兴奋,浑身充满干劲儿。 听说有卖马车的,简直就是瞌睡送来枕头,正是好时候。 两人赶紧往外走,正巧见颜如玉和霍长鹤也过来。 “王妃,外面有卖马车的,我们正准备去看!” “好,去吧。” 孟梦凉:“你不来吗?” 霍长鹤道:“如玉很累了,要休息,买个马车,你应该会吧?” “那好吧,”孟梦凉有点小失落,但也不敢多说。 打开后门,正好卖马车的刚到。 “你卖马车?” “是啊!”卖马车的一嗓子嚎哭,“官爷,可怜可怜吧!” 颜如玉刚转身,脚步猛地又顿住,眼皮跳了跳。 八哥飞过来,拍着翅膀来看热闹,银锭刚喂完它,正喂山鸡,也凑过来。 山鸡展翅落在墙头,居高临下看。 银锭踩着东西,扒着墙头。 霍长鹤:“……” 孟梦凉问:“你怎么了?” 卖马车的一边抹泪,一边颤声说:“我本来也是个大户人家,带着一家老小出来游玩,听说安泰镇这里不错,还有庙,就想着来拜拜,哪里知道……” “如今一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我上有八十岁的祖母,还有五十岁的爹娘和嗷嗷待哺的孩子,我那媳妇……” “咳,”颜如玉咳嗽一声。 卖马车的停住嚎哭,眨巴着眼问孟梦凉:“官爷,您买吗?” “求求您买了吧!” 孟梦凉的心都软透了,点点头正要掏银子,马立羽按住他手臂。 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 银锭扒着墙头,问:“哎,你媳妇怎么了?” 卖马车的:“……” 八哥拍着翅膀:“哦哟哟,银锭想媳妇了嘿,胖坨坨,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银锭当即黑了脸:“我什么时候……你给我下来!” “哦哟哟,银锭想媳妇了嘿,胖坨坨,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哦哟哟!” 银锭气得差点站不稳,把放谷子的袋子递到黑山鸡面前:“治它!” 山鸡抬头,扫八哥一眼。 八哥秒怂,乖乖飞下来,落在山鸡另一侧,不敢再说。 颜如玉:“……” 这帮戏精。 颜如玉转身走过去:“我看看是什么样的马车,如果成色可以,倒也不是不能买。” 马立羽见她开了口,心里的疑虑虽还在,但也没再阻拦。 卖马车的赶紧说:“您随便看,看我这马车的用料,这做工!当时可是花了大价钱做的!” “看我这马,骠肥体壮,毛色鲜亮,后腿结实,这尾巴……” 颜如玉又咳嗽一声,卖马车的闭上嘴。 孟梦凉也跟着瞧:“的确不错啊。” 霍长鹤扫一眼前面带车棚的马车,目光落在后面的平板车上。 这马车,瞧着有点眼熟。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自然少不了马车拉运,而且每年都要购入新的。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翼王刚到的时候,他和那个高手对决,颜如玉曾离开过一阵子。 后来也没有在意,第二天就听说翼王带来的东西连带着马车都丢了。 霍长鹤眼中浮现几分笑意,原来如此——当时定是如玉把马车带出府,悄悄藏起来。 原来她早就做好打算,走一步,看三步。 霍长鹤心生骄傲,至于其它的什么细节,那都不重要。 思及此,他上前道:“这马车瞧着还可以,你打算卖多少钱?” 卖马车的伸出两只手,一只竖起一根手指,另一只竖三根。 孟梦凉眼睛微睁:“三百一十两?” “一百三十两,带棚的,不带棚的,要八十两。”卖马车的一跺脚,“您要是要得多,还能商议。” 孟梦凉和马立羽对视一眼:要是一百多两,那可真是不贵啊。 要是在京城,别说连马带车,只马就得几十两。 若是好点的马,像国公府那种,只是马就要过百,当然,只是用来拉马车的马。 孟梦凉数了数,带棚的四辆,平板三辆。 他手一挥,豪气千云:“好,我都要了!” 第227章 用本事来换 卖马车的十分高兴,连哭带谢,因为孟梦凉一下子都要了,各又便宜十两。 带棚四辆,平板车三辆,共计六百九十两。 后面两辆平板车上还拉着满满的草料,孟梦凉一高兴,凑了七百两。 孟梦凉兴致勃勃:“王妃,那接下来……” “记住,五个名额,”颜如玉叮嘱,“不可坏规矩,另外,定文书的时候要写仔细,你心善是好事,但要知道,心善不是没有原则。” “该还的还,该算的算,不要让你的善良成为别人攻击的你软肋。” 孟梦凉一怔,敛了笑,郑重回答:“多谢王妃教导,我记住了。” 马立羽紧抿唇,显然也听进去了。 颜如玉让孟梦凉把马车顺好,进去和大家说。 “马大人,”颜如玉目光似能看透人心,“你那里有路线图吧?详细的。” “有,有的。 ” “能否给我一份?” “当然,我一会儿拿给你。” “明日出发,我要看看路线图,到时候行程有变,需要住宿的地方,还要和大人重新商议。” 马立羽知道她定然有深意,有计划,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我说过,会做些生意,账目也会记清楚,利润的两成归大人,一成归其它官差,马大人给他们即可。” 马立羽心尖微颤,三成!虽然他不知道颜如玉到底在做什么,但三成,这足以说明诚意。 而且,他现在对颜如玉充满信任。 刚才还有点羡慕孟梦凉能买马车,坐拥稳赚不赔的生意,现在那点羡慕又消退。 “多谢王妃。” 颜如玉不再多言,和霍长鹤回院子。 院子里已经开了锅,都围住孟梦凉,还有的跑出来看马车。 大夫人把颜如玉拉进屋,霍长鹤正要跟着进去,被推出来。 银锭端着蜂蜜桂花糖过来:“主子,瞧见贝贝了吗?” “没有,”霍长鹤低头看他的糖,“别再吃了,你都这么胖。” 银锭瞪大眼睛:“属下哪里胖了?!贝贝说我是结实,还说要给我做些好吃的,补一补。” 霍长鹤:“……你看金铤,你都快是他的两倍,还不胖!” 银锭不服:“那主子您怎么不说,他半天不说一个字,我嘴甜心善,陪你说了多少知心话?” 霍长鹤:“……” 一道恶风不善,从背后袭来,银锭端着碗灵巧躲过:“嘿嘿,没打着!” 八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哦哟哟,打起来了嘿,谁最厉害?银锭银锭,干过金铤!” 金铤拳头硬了。 “好了,不要闹了,”霍长鹤问银锭,“刚才在墙头看半天,你有没有发现那几辆平板车有什么特别?” 银锭眨眨眼:“什么特别?就是普通平板车,车普通,马也普通,比不上咱王府的。” 霍长鹤没好气:“以前不是你一会儿说看着小锅眼熟,一会儿看着小凳子小桌子眼熟,连山鸡脖子上的项链都是你的。怎么这么大马车就瞧不出来?” 银锭一脸茫然:“主子,小锅小凳子小桌子那是咱王府的东西,这马车跟咱又没有关系,属下为什么要认得?” 霍长鹤:“……”我竟无从反驳。 金铤忽然开口:“户部。” 银锭一愣:“什么什么?你说那马车是户部的?开什么玩笑?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贝贝。” 贝贝卖掉马车,转身进入巷子,拿出藏好的包袱换好衣裳,把卖车得的银票也收进去。 绕到前面进院子,刚进门就见银锭端着糖碗迎上来。 “贝贝,你去哪了?” “这不是要出发了吗?我想着去买点东西,对了,我还买了帕子,给你绣一块。” “是吗?”银锭连连点头,“甚好。” 贝贝背着包袱,两人边说边走到廊下,霍长鹤似笑非笑。 “见过王爷,”贝贝莫名有点心虚。 因为假扮过霍长鹤,所以,他对霍长鹤心怀三分惧意。 霍长鹤目光扫过他的包袱,什么也没说。 屋里大夫人拉着颜如玉,桌上放着几张图纸。 “这是宋氏画的,你瞧瞧,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这个。” 图纸上是衣服样式,颜如玉不懂服装设计,但她会看,古今中外,古典的时尚的,国内国外,都见过无数。 但宋依依画的图纸,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如玉,你觉得怎么样?” “的确好,”颜如玉一张张细看,看得出来,图纸画得匆忙,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画成这种成色,定是有点天赋的。 “母亲有什么想说的?” 大夫人拉着她坐下:“我知道你是个主意的,这样的好事儿他们之前都不敢想,别说他们,我也都不敢,这日子是因为有你,才有了奔头和希望。” “宋依依求您帮忙了?”颜如玉一语点破。 大夫人脸一红:“不是她,是她婆婆。宋氏倒是什么也没有说,画好图纸只说请你过目,别的没说就走了。” “她婆母刚才来了一趟,说是没有钱,想让你帮忙和孟梦凉说说,要一个名额。” 颜如玉不动声色:“她凭什么?比惨?” 大夫人一噎:“她的确哭得稀里哗啦,她自己身体不好,儿子也有旧疾,宋氏也是个弱女子。” 颜如玉看出大夫人的窘迫,言语收住锋利:“母亲,我们这一行人,哪家不可怜?还有把命丢在路上的。至少他们走到这里来,还活生生的。” “心软心善的人更要有底线,若非如此,就会被人不断试探,屡屡后退,成全别人,牺牲自己,我向来不会这么做。”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你说得极是,是我思虑不周。我……” “母亲原谅我直言就好,”颜如玉轻拍她手背。 “是我的错,你说得对。如玉,咱们是一家人,我们说话就要坦诚,不要拐弯抹角。 那我去找她,回绝她们,你不用管,我来说。” 大夫人起身要走,颜如玉道:“不必,今天晚上用膳时,我会把话说清楚。” 颜如玉看着图纸:“倒是可以给他们一辆马车,不过,不是因为她找您求情,而是因为这图纸。” “这是宋依依用本事换来的。” 第228章 可惜没有妹妹 到傍晚时分,安辞州和齐冬蔷以及姜家兄妹也来了。 他们带着些食材,还有一坛酒,明天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每人喝一点,算是饯行。 小院子里顿时又热闹起来,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还没坐稳,秋伯谦也带着人来凑热闹。 他带的东西也挺多,不只吃的,还有些布匹,棉被什么的。 自打秋伯谦千方百计打听到姜棠梨与颜如玉义结金兰之后,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早就看这兄妹俩没怀好意,原以为是想让姜棠梨给霍长鹤作妾,那他倒不至于这么生气——本来嘛,世家女作妾,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 现在一听说是和王妃结为姐妹,王妃!那还得了? 秋伯谦后悔没把自己姐妹带来。 “王妃,王爷,”秋伯谦一笑露出小虎牙,“在下觉得,这一路上艰难重重,往后天也越来越凉,实在让人忧心,特意备些东西,望王妃笑纳,千万不要嫌弃。” 秋伯谦又拿出准备好的一块牌子:“这是我秋家的玉牌,也请王妃收下。 我秋家别的不说,还是能做些生意的。遇见秋家商铺,您可凭玉牌进去取东西。” 这礼物可太贵重了。 颜如玉收些东西还行,日常用品,路上用得上,也不会值太多钱,但这玉牌…… 镇南王府现在是落难,但树大根深,在军中势力中仍有威望,现在霍长鹤现身,势必会再次成为焦点。 京城朝廷那边,因为翼王的抵京,局势也会发生变化。 和两大世家结识,彼此欠下一点情分倒没什么,可若再深处,颜如玉担心,会适得其反。 她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秋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东西我们照单全收,但这玉牌,还请公子收回,”颜如玉婉拒。 秋伯谦还想说什么,霍长鹤开口道:“秋家情意,本王铭记,但时局多变,秋公子还是多为秋家考虑。” 秋伯谦微红了脸:“王爷不要误会,此番在镇上,承蒙王爷王妃救命大恩,在下只是想回报一二。” 姜言牧翻个白眼,上前拉他去旁边:“走走,上回辩论还完,今天非要决个高下!” “辩就辩!我还怕你不成?” 颜如玉让银锭和贝贝把东西归置好,去帮忙准备晚膳。 霍长鹤在一旁打下手,锅里是奶白汤,香气浓郁,热气滚滚,不远处是母亲和幼弟的笑声。 他忽然发现,这些年东拼西杀,护卫边疆,守护的不就是百姓们的这种日子吗? 偏头看颜如玉,眼睫毛都滴出蜜来:“秋姜两家都是眼高于顶的,他们能如此信服你,要是让那些酸儒知道,定会气炸。” 颜如玉浅笑:“人格魅力好,自然能让人信服,从来不只是因此学问。学问好的人,或是人品差,那岂不是更糟?” 霍长鹤微怔,轻笑出声:“别说他们,我都对玉儿佩服得紧。” 颜如玉看向他:“嗯?” “玉儿聪明,不自大狂妄,也不会妄自菲薄,争取想要的,干脆拒绝不想要的,单凭这些,就有很多人做不到。” 颜如玉抿抿唇,没说话。 其实她诧异的不是霍长鹤佩服她,而是对她的称呼。 不知怎么的,心底似乎微微有点痒,耳朵有点烫。 抬手摸一下,手上的水让耳朵热意退去,暗暗想:可不能像霍长鹤一样。 晚膳开始,大家各自围坐,有安辞州带来的那点酒,气氛更热烈。 热闹罢,饭也吃得差不多,颜如玉问孟梦凉:“孟大人,马车都卖了吗?” 孟梦凉高兴得很:“三辆带棚车,两辆平板车!” 颜如玉目光掠向宋依依的方向,她身边坐着个老妇,老妇旁边的男人和她容貌有点相似。 想必就是宋依依的婆母和夫君。 “孟大人,剩下的两辆平板车,请给宋依依一辆。” 孟梦凉是没意见,其它人,尤其是那些没有钱没有名额的人,有点坐不住了。 但他们还算理智,没人太敢质问颜如玉,冷笑问宋依依的婆母:“宝儿娘,你是用了什么法子?你们家穷得恐怕连十个铜板都没有吧?” 宋依依婆母五十来岁,至于姓什么叫什么早没人记得,自从她生下儿子霍宝,就自称宝儿娘。 宝儿娘本来一听只给一辆平板车,还有点失望不满,但此时被人一问,又有点得意。 她撇撇嘴:“这能告诉你们?反正呢,车我们是到手了,你们眼气也没用!” 宋依依惊喜,起身行个礼:“多谢王妃,多谢大夫人!” 宝儿娘趁她站起来行礼的功夫,把她碗里剩下的肉都端走。 颜如玉冷眼旁观 。 宝儿娘这德行,很快激起其它人不满:“你这是什么话?大家都一样,凭什么给你?你还如此讲话!” “就是,你家穷,谁不穷?我女儿自小体弱,现在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我们也是咬牙撑着。” “哎?”宝儿娘抹抹嘴上的油,“那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冲我们嚷什么? 实在不行等下一波呗,孟大人不是说了,到徐城再买到马车,还有名额。” “不过呀,”她嘴里啧啧两声,“这次是没戏喽!” “娘,别说了……”宋依依小声提醒。 宝儿娘白她一眼:“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实呆着!否则的话,你就走着,别想上车。” 宋依依红着眼眶,垂头坐下。 霍宝从始至终,一方未发。 这作派,有人忍不住站起来,冲颜如玉拱拱手:“王妃,不是我们挑理,而是……说好的,大家都一样,为何……” 大夫人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个麻烦是她招来的,自责得很。 “此事……” 她刚一开口,颜如玉轻按她手臂,缓缓起身。 “为何,我来给大家讲讲,为何。” 所有人都注视着她,静静听着。 颜如玉拿出那张图纸,向众人展示。 霍长鹤拿出头灯,戴在头上,光束对准图纸。 颜如玉:“……” 忍住笑,清清嗓子:“大家看,可认得这是什么?” 第229章 但我有姑姑 男人们眯着眼睛看,虽然认得这图上画的是衣服,但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女人们就不一样了,容氏惊讶道:“呀,这衣服画得真漂亮。” 素儿也赞叹:“正是,比京城云裳阁的衣裳不差。” 素儿说这话,没有人怀疑,毕竟她是三夫人身边的大丫环,三夫人母女的穿戴可不差。 “王妃,这是哪来的?”容氏问。 颜如玉目光落在宋依依身上:“正是宋依依所画。” 低低议论声起,很多人看向宋依依。 宋依依不敢抬头,头垂得更低,手指都用力绞在一起。 宝儿娘得意洋洋 ,手在桌子底下捅她几下,低声骂:“没出息样儿!” 颜如玉继续说:“所以,我要说的是,宋依依家的马车,不是施舍,也不是因为她婆母找过我母亲。 是因为这几张图纸,是她自己,用本事用手艺换来的。” 四周一静,宋依依缓缓抬头。 宝儿娘脸上的笑僵住了。 颜如玉把图纸放下,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这一路上都不容易,每家都有难处,所以,我把话说在前面,谁也不用卖惨,更不要来烦我母亲。 所得的东西,我都会按劳分配,做得多,挣得多,得到的自然多。 谁若是不想干,想偷懒,我也不拦着,但是,别人分东西的时候,就给我闭上嘴。” “另外,谁有手艺,有别人不及的长处,都可以来找我,用本事换。”颜如玉声音清朗,在院子里回荡,“宋依依凭本事拿到马车的名额,也不是说不用交钱,到时候会把这一条也写进文书里,慢慢还。” 颜如玉看向宋依依:“你能做到吗?” 宋依依站起身:“我……我能。” 宝儿娘眼珠子转转:“王妃,她用什么还?还画这个?这一张能值多少钱?” “当然不是只靠画这个,”颜如玉解释,“我说过,这一路上会带大家做些生意,赚到钱,自然就按劳动多少分配。” 宝儿娘还想问,颜如玉打断她:“宋依依,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其它人不做事的,就不必开口了。” 宝儿娘抿上嘴,瞪宋依依一眼。 “马车现在确实不够,”颜如玉说,“孟大人所说不假,等到徐城,可以买到更多马车。 没有的,不要抱怨,耐心等待即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它人也心服口服,也暗暗惊讶,几张图纸就那么值钱,更多人开始想,自己到底擅长什么。 晚膳罢,齐冬蔷和姜棠梨看颜如玉的目光热烈又不舍。 “明天就要分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姜棠梨眼睛泛红,“你一路上可以保重啊。” 齐冬蔷低声说:“我傍晚收到我娘的回信,说同意我上京去找我父亲,他那个火爆脾气,有我在身边会好些。” “姐姐你且放心,京城那边有什么动向,我会飞鸽传书与你。”齐冬蔷拿过一个笼子,里面是只白羽红爪的信鸽,“这个给你,若有什么事,可直接送信到我家。” “不论万水千山,我齐家定将奔赴。” 颜如玉心头温热,双手接过:“多谢,也替我谢谢夫人和老将军。” 齐冬蔷浅笑:“我们是一家人,我娘知道我们义结金兰,高兴得不得了。 她还给你备了礼物,说是等到徐城就给你,记得一定要去我家。” “好,一定。” 姜棠梨在一旁有点着急:“我还没有和家里说,我……” “无妨,”齐冬蔷拍拍她肩膀,“我家离得近,姐姐又救我一命,你不要和我比,再说,姐姐也不在这些,是吧?” 颜如玉点头 :“再叫一声。” “什么?” “姐姐。” 齐冬蔷:“……” 两人依依不舍,总得告别。 颜如玉送她们到门口,姜言牧也再三表示,待把药方送回去,母亲安康,没有后顾忧之后,再去找他们。 正要走,不远处又来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住。 秋伯谦挤过来迎上去,把马车里的人搀出来。 “王妃,看,这是我小姑姑!” 秋伯谦的小姑姑,嫁到徐城,也是个商贾巨富,她自小有才,但女子又不能走仕途,就学着掌家,正好与当年刚接手家族生意的夫君遇上,一见钟情。 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又有秋家的势,生意涉及很多方面,尤其书局和文房四宝方面,是首屈一指。 她三十岁出头,保养得极好,穿戴素雅却不失贵气,名符其实的世家贵女。 她长得和秋伯谦有几分相像,笑起来也有一颗小虎牙。 秋伯谦拉着她到颜如玉近前,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兴奋:“王妃,我小姑姑,是来和你义结金兰的!” 我没有带姐妹来,但我有小姑姑啊! 颜如玉:“……” 姜言牧鼻子差点气歪,用扇子捅捅秋伯谦:“你是不是傻?” 秋尚薇浅笑福福身:“王妃,收到伯谦的信,我就迅速动身,这孩子一向说话没有把门的,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哪里,秋公子性情爽直,不错的,”颜如玉侧身,“夫人里面请。” 姜家兄妹本来说要走的,这下也不走了。 秋伯谦眉飞色舞:“怎么样?我小姑姑!最疼我,立马来了,姜言牧我告诉你,你别想踩到我头上去。” 姜言牧哼笑:“你是不是傻?你让你姑姑和王妃结拜,那你不是也比王妃小一辈?这成什么了? 我和我妹妹怎么论?还是我随着我妹妹,你比我低一辈?” 秋伯谦石化。 秋尚薇和大夫人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有次宴会,秋尚薇正好也在京城,两人曾见过。 多年不见,再次遇见却是这种场面,让人惊喜之余难免唏嘘。 秋尚薇叙旧几句,对大夫人道:“夫人,听闻王府之事,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抱歉。 这次也来得匆忙,没备太多的东西,这里有些我自己用的补品,夫人带上,路上用。” 大夫人双手接过:“多谢夫人,有心了。” 秋尚薇话锋一转:“之前在京城时,我乃商贾,夫人贵为王府主母,实在不敢有别的心思,如今天意让我们再再次重逢,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夫人能否答应。” 第230章 她可不是好惹的 大夫人感觉东西有点烫手。 本来觉得是补品,不算贵重,但也是用了心思的,收下也正合适。 现在说有请求,大夫人有点忐忑。 秋尚薇笑着拍拍她的手:“夫人不必多虑,我比夫人小几岁,想着叫您一声姐姐,不知能有这个脸面否?” 大夫人一怔:“??” 外面的秋伯谦又回神:“这个好!还得是我姑姑!” 姜言牧:“……” 大夫人面露难色,秋尚薇道:“夫人,可是有什么顾虑?” “现在王府的情况……实在不好拖累,怕是会影响到秋家,”大夫人坦然相告,“并非我瞧不上夫人,只是……” “这一点夫人可放心,”秋尚薇说,“我现在在徐城,嫁到孔家,是孔秋氏,商贾而已,与秋家无关。” 秋尚薇含笑看向颜如玉:“王妃以为如何?” 颜如玉还未答言,秋伯谦脑袋从帘子里冒出来:“王妃!我小姑姑家在徐城开书局的,还有卖文房四宝! 等到了徐城,给衡儿选几件,二公子文采出众,又写得一手好字,西北怕是买不到那么好成色的!” 别的倒还好,一说“书局”,颜如玉心尖微动。 这倒是个好生意。 秋尚薇察言观色:“若是王妃想要什么医书或者孤本之类,我家没有的,也可以帮忙寻找。 ” 颜如玉看向大夫人:“母亲,既然夫人一片诚心,就答应了吧。” 大夫人点头:“也好。” 秋尚薇笑意温婉,立即起身,盈盈一拜:“如此,妹妹拜见姐姐。” 大夫人赶紧双手扶起:“不必多礼,我这也没有合适的见面礼……” 颜如玉从空间拿出一把玉算盘——这还是当初爷爷给她的,她小时候要学不少东西,心算珠算,乃至袖里吞金。 她都不知道,又不做生意,学这些做什么。 每次问,爷爷都笑而不语,一副神秘的样子。 今天就把玉算盘送出去。 “夫人,”颜如玉道,“这是我母亲送您的礼物。” 玉珠晶莹,檀木架构,还有淡淡香气,多值钱谈不上,但也精致稀罕。 现在商户算账多是用沙盘,算盘这东西还没有见过。 “这是……” 颜如玉把算盘放桌上,算珠归位,指尖在上面拨动:“安泰镇共有两千七百人,此次疫症突发,三百多人亡故,一百多人受伤,救治之后,目前康复五十多人。” 她每说一个数字,指尖就拨动几下,秋尚薇的眼睛就亮几分。 颜如玉手指停,秋尚薇看着算盘,心头激动。 “这!” “这是用来计算的小工具,”颜如玉把算盘给她,“还有几句口诀,我写下来,交予秋公子。夫人可先琢磨一番,过些日子到徐城之后,我再教授用法。” 秋尚薇又惊又喜,双手接过:“多谢王妃,愧受了。” 夜渐深,秋尚薇不好多留,拉着秋伯谦告辞。 姜氏兄妹、安辞州和齐冬蔷也走了。 马车里,秋伯谦想伸手扒拉一下珠子,被秋尚薇打回去。 “姑姑,瞧你宝贝的,这玉的成色不错,但也不至于护成这样吧?” “你懂什么?”秋尚薇没好气,“这和玉的成色无关,哪怕是木头珠子,也价值万两。” “什么?!” “你只顾读书,不知做生意,自然不懂,”秋尚薇轻抚算盘,“你可知用沙盘作账有多不便? 这东西,一拨弄就算得出来,又快又准。 别说我们自己能用,可省去大量人力的同时还能更准确,就算是制出同样的,拿去售卖,也是一大笔财富。” “试问,哪家商铺,哪家主母,不想用这样的东西?” 秋伯谦缓缓抽一口气:“我的天,我还以为这只是个小玩意儿,没想到是如此大的商机!” “岂止是商机,是一片空白领域的商机,”秋尚薇按捺住激动,“我要连夜回徐城,和你姑父商议此事。” 秋尚薇拿出个钱袋子:“这里面是银票和碎钱,你拿去,我本来想看情况,要不要给王妃她们,幸好没有鲁莽行事。 明日拿到王妃写下的使用口诀,务必要亲自送去给我,不可让旁人知晓。” “那我和王妃他们一路同行不就可以了?”秋伯谦眨眨眼,“明日姜言牧和她妹妹就走了,我正好有机会。” 秋尚薇浅笑着敲他脑门一记:“行,随你。切记要真诚以待,不可玩心眼,王妃可不是好惹的,她那双眼呐,什么都看得清。” “是,是,我记下了。” “这趟没白来,给你记一大功,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那幅古画?待你到徐城,便拿走吧。” 秋伯谦大喜:“谢谢姑姑!” …… 颜如玉写下口决,给大夫人一份,又画张图纸给霍长鹤,让他照着做一个。 “母亲,这个叫算盘,以后咱们在路上的生意,归您算帐,用这个,好用方便。” 大夫人刚才也瞧见,心里也很震撼,当家主母那么多年,最头疼的就是算帐。 没想到还有这么轻省的东西。 “如玉,你真是聪慧至极,你是怎么想出那些的?” 颜如玉心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老祖宗们的智慧。 “母亲,我想过了,我们此去西北,路上衣食住行都要钱,到西北之后,安家落户也要,这么多人,没有钱寸步难行。” “所以,我想着,以后做生意是避免不了,权利别人可以收回,但自己赚来的银子,别人想拿走,不是那么容易。” “秋家商户遍布,秋尚薇也是一把好手,虽是简短几句,但我看得出,她定然知道,这个东西的分量,并非我们落难时攀附他们,是我们镇南王府,依旧有精神气,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大夫人人热泪盈眶:“如玉,你说得对,说得对。” 霍长鹤站在门外,脚步停住,听着他小妻子的话,心扑扑在胸口里跳。 天边明月如玉盘,星子似钻,落在他的眼里,温柔的光亮似萦落心间。 心里有一个人,此生也只一个。 次日一早,颜如玉正和大夫人收拾东西,银锭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第231章 重整出发 银锭上前来禀报。 “王妃!外面有好多百姓,还拿着好些东西,说要给咱们饯行。” 颜如玉问:“王爷呢?” “王爷去知州府找安大人,安大人他们明天也要走。” 大夫人道:“去吧,去看看,百姓们念着你的恩情呢。” 颜如玉到外面,百姓们站在两路两边,拎着篮子,小筐,装着不少自家的东西。 不远处还有些几辆马车、轿子,是那些富户,他们的马车根本过不来。 颜如玉心头暖暖的,冲大家点点头。 “王妃,一路保重!” “王妃,一路平安!” 祝福声此起彼伏,颜如玉大声道:“多谢,多谢大家!” 马立羽也带着其它人都来,银锭和贝贝在后面赶着车,还单另腾出来一辆平板车。 车慢慢走,百姓们争相把东西放上去,不多时就放得满满当当。 几个大户中就有安家老宅的,特意前来拜谢。 “王妃,救命之恩,安家人铭记!一路西行,还请多保重。” “多谢,”颜如玉也不会说别的客气话,“多谢大家前来相送,都请回吧!” 霍长鹤策马而来,见此情景也心生感动。 那对老夫妻大声道:“镇南王!多谢你庇佑我们,岁岁年年,那一日我们定会为您和王妃祈福!” 霍长鹤翻身下马,对大家拱拱手:“护卫百姓,本就是我的职责,大家安康无恙,我和王妃也能放心离去。” “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颜如玉也骑上马,八哥飞来,落在她肩膀上。 颜如玉一抖马缰绳,坐在马上粲然一笑:“各位,不必再送!” 队伍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出镇,姜家兄妹已在镇外等候,见他们出来又告别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秋伯谦拿到颜如玉写的珠算口诀,表示要和他们同行,一起去徐城。 颜如玉没骑太久的马,也就走了两三里,便又回到马车里去。 霍长鹤为她轻挽缰绳:“待到西北之后,我带你去策马。” 颜如玉轻笑:“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颜如玉先去趟后面的小平板车,借着遮挡,从空间拿出些香料。 回到马车上,写几张香方。 大夫人和容氏一起做针线,素儿也在一旁帮忙,她现在孤苦一人,临出发前,前来求大夫人,收下她做个丫环。 颜如玉对她印象还不错,大夫人也挺喜欢她,也就答应下来。 颜如玉写好香方,掀车帘叫过霍仲卯来。 “你看看这方子。” 霍仲卯仔细查看,诧异道:“王妃,这是佛香吧?这三种都是,只是配料不同,所以味道会有些差别。” “不错,你说得极是,”颜如玉点头,“依你之见,这方子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霍仲卯想了一下:“前两张没问题,这张最高级的,若是王妃想更上一层楼,我想着可以再加上一种香料。” 他略一顿:“不过,这种香料不太好找,等到了徐城看看,没准会有。” “是什么?” “金雀草,取其嫩叶,晾晒烘干而成,成色佳的在阳光下为金色,红色中等,再下等的就没有添的必要。” 颜如玉赞同地点点头:“好,那就先做另外两种。” 霍仲卯果然是行家里手,颜如玉收回方子,空间里没有金雀草,但她有一种药用精油,味道比金雀草更纯粹。 大夫人见她又展开地图,问道:“如玉,你打算做什么?” 颜如玉手指点在徐城的一个位置:“我们要在徐城挣第一桶金。” 大夫人定睛一瞧:“大国寺?” “正是。” “大国寺是大寺庙,在北方来说,仅次于皇家寺院,他们的香火鼎盛,通常只有信徒向他们捐香油钱的份儿,我们如何挣他们的钱?” 颜如玉浅笑:“我自有办法,不过,需要母亲的帮忙。” “你说,”大夫人有点激动,“是不是需要我演戏?” “……”颜如玉忍住笑,“猜对一半。” “还一半呢?” 颜如玉挑帘往后看看:“您得帮我做件衣裳。” “这没问题。” 中午休息时,有人去架锅做饭,这些事在出发前就已经安排好,轮班做,他们和官差现在一同用饭,没有差别。 利用空闲,颜如玉把拿出来的香料交给霍仲卯:“晚上我们到驿站,你带人把这些收拾出来,等到徐城之后,我们就做第一批。” 霍仲卯又惊又喜,不知颜如玉是什么时候准备下这些的。 “好,好啊。” 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制香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享受。 霍长鹤喂完马过来:“在说什么?” “说制香的事,”颜如玉把准备好的药包递给他,“这是林楠的药,拿去煎了给他服下吧。” “好,”霍长鹤接过药,“如玉……” “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颜如玉打断他,“瑞哥儿怎么样?” “还是那样,呆呆木木,给就吃,不吵也不闹。” “先这样吧,到徐城再说。” 葵娘已死,墨先生的人也都死的死,跑得跑,瑞哥儿没了去处,一个年幼的孩子,又身受摧残,实在不忍把他扔下等死。 颜如玉正琢磨着到徐城以后,让秋尚薇帮忙找找奇书古籍什么的,看有没有这种情况的记载。 忽听到一阵骂声。 “没用的东西!你说你有什么用?连辆马车都换不来,弄辆平板的,硌得我们骨头疼!我看你就是盼着我早死!” “不是,娘,我没有……” 宝儿娘越说越来气,扬手还要打宋依依。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回头一看,是颜如玉。 “王妃?你怎么……没休息啊?” 颜如玉问:“干什么呢?” 宝儿娘干笑两声:“唉,这不是,宋氏不听话,我教训她几句。” “不听什么话?”颜如玉低头看看会在平板车上的霍宝,“你们坐着车,她走着,你们还怪她不听话?” “是不是忘了,这车是她的本事换来的?” 宝儿娘撇撇嘴:“王妃,话不能这么说,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自然就要为我们谋好处,不然,要她有什么用?” 第232章 没钱就别想那么美 颜如玉听着宝儿娘的强词夺理,冷笑一声。 “那你也是嫁到霍家的人,是霍家的媳妇,那你怎么不用你的本事去换马车?” 宝儿娘一噎。 颜如玉用力一踹平板车,车上的霍宝吓了一跳。 “你怎么说?” 霍宝早见训过颜如玉的厉害,从心里就畏惧她,低头嚅嚅无语。 颜如玉问:“不满意这平板车?” 宝儿娘眼珠子转转:“王妃,我们也不是不满意,就是我这年纪大了,我儿子身体也不好,这种车实在颠得很,而且,以后要是刮风下雪也不挡冷……” 颜如玉点点头:“你说得极是。” “下来。” 宝儿娘喜出望外,赶紧扶着儿子下来:“王妃这是要给我们……” 颜如玉没理会她,问旁边的人:“有谁想用这辆?现在就可以给。” 立即有人过来报名:“王妃,我们家,我们不嫌不好。” 颜如玉爽快答应:“孟大人,给他们办手续,把霍宝家的钱还给他们。” 孟梦凉吃着点心走过来,把钱退给他们。 宝儿娘眉开眼笑:“王妃,我们要带车棚的,那……” 颜如玉反问:“你们有钱吗?” “您不是……” “没钱就别想那么美,”颜如玉干脆拒绝,“你嫌弃平板车,有的是人要。” “宋依依,”颜如玉转头对宋依依说,“你去找我母亲,今天上午我需要你画出一张图纸,你就在我的马车上。” 宋依依一怔:“……是。” 宝儿娘急了,一把拉住她:“那我们怎么办?” “宋依依能画图,你能干什么?”颜如玉慢条斯理,“她能上马车,是她自己的本事,不是你的。” “可是……”宝儿娘急声道,“我们下午怎么办?连平板车都没有了!” “之前是怎么走的?”颜如玉短促笑一声,“之前怎么走,以后就怎么走。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嫌弃放弃。” 宝儿娘张张嘴,见颜如玉转身要走,赶紧追两步:“王妃,这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本王妃说妥,那便是妥,不妥也得妥,”颜如玉垂眸扫过她的腿,“你要是再没抱怨,那不妨连腿也失去。” 宝儿娘:“……”脸色一白。 颜如玉带宋依依走到大夫人的马车上。 “我说,你画,我要一件别致的样式。” 外面做饭声响,车帘隔开热闹,车里安静地能听到地笔尖在纸上磨过的声音。 宋依依最初的那点紧张退去,全神贯注,画出的衣服与颜如玉要的,一模一样。 颜如玉赞叹道:“你果然是做服装设计的料。” “什么?”宋依依一脸茫然。 “没什么,”颜如玉把图纸放好,语重心长,“宋依依,我不能劝你去和夫君和离,但我要告诉你,人这一辈子很短,别浪费在不拿你当回事的人身上。你值得更好的。” 宋依依眼睛发红,眼泪差点落下来:“王妃,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我……” “你什么都没有,那你还怕什么?反正也没什么再能失去的。” 宋依依愣住。 霍长鹤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听到颜如玉的话,嘴角轻轻勾了勾。 他这个小妻子,总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正想去马车附近,脚步突然一顿。 暗处金铤也现身,慢步走过来:“有人。” 有人跟踪。 霍长鹤点头:“无妨, 暗中观察,不要理会,走走再看。” 银锭一边和贝贝聊天,一边眼角余光观察周围,忽然低声说:“你别动啊,忙你的,我去去就回。” 跑到霍长鹤身边,低声道:“主子,好像有人跟踪咱们,要不要属下把他抓来?” “不必打草惊蛇,让他们跟,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 “是。” 刚要转身走,颜如玉过来:“在说什么?” 霍长鹤俯首在她耳边:“有人跟着我们。” 颜如玉并不意外:“是墨先生的人,还是京城的人?” “目前还不得知,没有打草惊蛇。” 颜如玉赞同:“让他们跟,早晚会沉不住气。银锭,你去把贝贝叫过来。” “是。” “王妃,您找我?” 颜如玉拿出一张纸给他:“你看看这个。” 纸上是几个图案,贝贝看得仔细:“这……这些好像是佛教用的一些图案。” “正是,能绣吗?” “能,能啊,”贝贝毫不犹豫,“这些于我而言,很简单。” 颜如玉眼中带笑:“这样最好,那你今天晚下午开始,坐另一辆马车,在车里绣这些。” 贝贝看一眼银锭:“那能让坨哥哥给我赶车吗?他赶车稳。” “行,没问题,”颜如玉一口答应,“先吃饭,吃过饭我给你布料。” 霍长鹤跟在她身边:“那我做点什么?” 王爷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太低了,更郁闷颜如玉要的那些,他都完美避开,一个不会。 这种感觉好慌。 颜如玉略一思索:“王爷字写得好,这样吧,下午和贝贝一辆车,我说您写。” “好,”霍长鹤爽快答应,不管什么,反正能帮到如玉就好。 吃饭的时候,宝儿娘还在抹眼泪,哭诉他们家的不幸遭遇。 但没有人理会她,都看着她作。 有人还故意逗她:“宝儿娘,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分给我们!” 宝儿娘紧护住碗:“没门!” 她想吃过饭再去找大夫人说说,求求情,但奈何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大夫人连见都不见她。 饭吃完,大夫人就带着宋依依在马车里,按照画的图纸给颜如玉做衣裳。 颜如玉也没闲着,去另一辆马车里,口述讲故事,让霍长鹤记录。 秋家有做书的书局,当时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小计划。 颜如玉口述的,是《西游 记》。 这书她记得清楚,一回回,西去路上斩妖除魔,精彩又吸引人。 他俩支着小几在上面写故事,贝贝拿着针线在里面做刺绣。 颜如玉瞧着他的姿势,还真没吹件,果然会,而且是精品。 “一边做,一边听王妃讲故事,”霍长鹤道,“也算你的福利。” “那是,那是,”贝贝笑眯眯,“小人遇见王爷王妃就是有福。” 颜如玉一开口,就把两个人都吸引住。 第233章 险象生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有事情做的时候。 直到天色暗,需要掌灯的时候,霍长鹤才停下笔。 不知不觉竟然写了这么多。 贝贝也停下刺绣,颜如玉活动一下:“好了,先到这儿。” 贝贝忍不住道:“王妃,后来呢?” 颜如玉浅笑:“怎么?听入迷了?” “对,对,没错,王妃讲的故事太好听了,”贝贝由衷赞叹,“我能和坨哥哥讲讲吗?” “可以,但不要和太多的人讲。” “是,除了坨哥哥,我谁也不说。” 马上要到驿馆,贝贝放下针线,出去和银锭坐一起驾车,绘声绘色讲起下午听到的故事。 银锭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齐天大圣”时,眼睛一亮:“我听说过,在肃城的时候,有人杀了刺史文青卓,就在墙上留下几个大字——杀人者,齐天大侠。” 贝贝震惊:“真有这样的人?” “那当然,金坨亲眼看到的。” 贝贝立即说:“坨哥哥,要不我俩弄个兄弟组合吧。” “什么组合?” “你本事大,你叫齐天,我叫大,金坨哥本事也大,就要侠,我们连起来,也是齐天大侠。” 银锭哈哈大笑:“这个好,这个好。可以,我们就叫齐天大侠!” 车内,霍长鹤看着那些书稿,一张张整理好:“如玉,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样的故事?”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听路过的流民讲的,他们为讨饭,每个人都有点嘴上功夫,会唱会说。” “这倒是,”霍长鹤深以为然,“为口吃的不容易,好在现在我朝安稳太平。” 他压低声音:“晚上我来守夜,你好好睡,若能抓住,我再审问他们是谁的人。” 颜如玉略一思索:“辛苦一天,也别总熬着,这样吧,子时之后,我洒些香粉。” 霍长鹤笑意在眼底一荡:“心疼我?” 颜如玉平静回视:“嗯,明天我还需要写手,稿子要尽快写出来。” 霍长鹤:“……” 马车缓缓停住,马立羽在外面让众人排好队,他去和驿站的交涉。 颜如玉下车,霍仲卯迎上来:“王妃,今天晚上我带几个人,把香料碎成粉,明天一早就能带上路。” “看着时辰,别太晚,明天还要上路。” “是。” 驿馆的人和马立羽见过面,查看公文,给他们安排房间,喂马。 短暂休息之后,开始准备晚膳。 霍长鹤去安排事宜,颜如玉过去叮嘱大夫人和容氏,看好孩子们,别乱跑。 事情说完,宋依依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不必吞吞吐吐。” “王妃,我……我想去看看我夫君和婆母,”宋依依鼓足勇气,“他们今天下午没有平板车,定然很辛苦。” 颜如玉看她两眼,点头同意。 大夫人把未做完的衣裳放一边,叹气道:“手艺是真好,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衣服,下午多亏有她,有的地方我都看不明白图纸。” “可她这……” 颜如玉看着衣裳:“叫不醒装睡的人,人教人,苦口婆心都教不会,事教人,痛一次就够了。” “让她撞南墙,撞一回不行就撞两回,头破血流了,自然就可以。” 一脚踏进来的霍长旭:“……” 大夫人扭头看到他:“有事儿?” 霍长旭端着个碗进来,里面是洗干净的香梨,临行时,安泰镇的百姓送的。 大夫人拿一个梨子塞给颜如玉,颜如玉扫一眼霍长旭:“有事儿?” 霍长旭清清嗓子:“是这样,大嫂,我字写得比我大哥好。” 颜如玉明白了:“行,那今天晚上我说,你写,正好王爷有其它的事。” 霍长旭眼睛微亮:“好。” 颜如玉拿着梨到嘴边正要吃,忽然顿住,眸光都冷了:“梨在哪里洗的?” 霍长旭看到她的眼神,心都提起来:“就……就在院子里。” “哪来的水?” “院中水桶里,打好的。” “大嫂,怎么了?” 颜如玉走到窗边,轻推开一点,从缝隙中往外看,大家还在忙着收拾,现在东西多,有的还要喂马,不像之前一样,走到地方立马就休息。 驿站的官兵有十来个,或在廊下,或在院中,二楼也有几个房间,但他们这一行没资格上去。 上面几个屋没有点灯,只有一间里有灯光,门窗紧闭。 颜如玉拿出一包药粉:“长旭,你把这个药粉给银锭,记住,别让人发现,让他放在饭锅里。” 霍长旭心突突跳:“这是什么?大嫂,你这是……” “放心,我不是毒死谁,赶紧去!”颜如玉低声轻喝,脸色严肃。 大夫人也有点紧张:“让你去就去,磨蹭什么?” 霍长旭揣好药粉,往外走,颜如玉又叫住他:“小心些,别慌。” “好。” 大夫人小声问:“如玉,怎么了?” 颜如玉把梨子放下:“这水的味道不太对,小心总没错。” 大夫人心砰砰跳:“对,对,我们总要小心些。” 颜如玉叮嘱她看好孩子们,别出屋,转身去找霍长鹤。 刚下台阶,看到角落里有人影,正低声嘀咕什么。 她轻步过去,发现是霍宝一家。 宝儿娘用力拧宋依依几下:“你个没用的东西,没心肝的玩意儿!是不是只顾着你自己在马车上享福去了?你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是不是?” “不是的,婆母,我……” “少废话,有没有带点吃的来?” “没。” “是没有,还是你自己都偷着吃了?我可知道,大夫人马车里那点心碟子可不少。”宝儿娘明显不信,“你去和王妃说,我和宝儿明天也要坐马车!” “可是,我……” “有什么可是?别磨磨蹭蹭,看到你那窝囊样儿就烦!我们家究竟是倒了什么霉?居然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宝儿娘用力一推宋依依:“我晚上要吃肉,你去想办法!” 颜如玉没有上前,连声音也没出,转身就走。 刚走没多远,迎面走过来一个驿卒。 颜如玉抬眸打量:驿卒身材偏瘦,衣服略显有点晃荡,但他刹着宽板带,腰侧挎着军刀。 驿卒见到颜如玉,两人四目相对。 驿卒似乎也没想到会遇见她,微微颔首。 颜如玉没理会,若无其事离开,袖中的手随时准备取兵器。 院子里热闹,不时有人和她打招呼,但颜如玉的心思,全在刚才那个驿卒身上。 第234章 小媳妇好凶 颜如玉正往前走,感觉有人跟上来。 猛回头,看到是霍长鹤,微吐一口气。 霍长鹤看她神色,轻握她手腕:“没事,跟我来。” 两人进屋,霍长鹤问:“发现什么了?” “水,不太对劲,不过,我给了长旭药,让他交给银锭,不会出问题。” 霍长鹤走到窗边,往外看:“驿站的驿卒都被换过,这些人可不是普通驿卒。” “嗯,我刚才遇见一个,是练家子。”颜如玉冷静下来,“就是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人。” “我让金铤去查了,”霍长鹤回头看她,浅浅笑,“别担心,就算有,也没什么,我们也有。” 颜如玉知道,并不太乐观。 他们这一行能打的太少,若是真拼起来,帮不上忙不说,还都是人质。 太被动。 “还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颜如玉暗暗盘算,“会是翼王的吗?” “有可能,”霍长鹤说,“翼王虽落难,但翼王妃和其母族,还有宫里那位,可没那么容易放弃,必会报仇。” 颜如玉凤眸微眯,看着外面灯火:“要是翼王的人,那就不必客气了。” “有墨先生的消息吗?” “还没有,”霍长鹤脸色微沉,“他就像凭空消失一般,连带着手下那些人,无影无踪。” 颜如玉指尖轻抚过窗纸:“不会,哪怕是两样东西,只要发生过接触,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这是定律。 何况他是人,应该是他更为谨慎,或者说……” 霍长鹤看着她映着微光的眸子,心头微凛:“他一早就做好放弃安泰镇的准备,有另一个退路。” “不错,”颜如玉点头,“这个退路是事先安排好的,之前发生过什么,我们并不知情,所以就无从查起。” 霍长鹤用力握紧刀现,微咬牙:“不知他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处心积虑。” “拿翼王当棋子,还当众说奉太子之命,”颜如玉冷笑,“他还真是够聪明。” 霍长鹤眸光冷厉:“战场上虚虚实实,墨先生究竟是假话真说,还是故意说真话让我们反而不信,还未可知。” 颜如玉目光落在二楼亮着灯的那个房间:“不管他们是谁的人,今天晚上,让他们变成两种人。” 霍长鹤饶有兴趣:“哪两种?” “死人,或者我们的人。” 霍长鹤眼睛瞬间亮了——他的小媳妇好凶! …… 二楼亮灯房间的隔壁。 一名黑衣人闭目正坐,方才和颜如玉遇见的驿卒敲门进来。 “大哥。” 黑衣人没睁眼,声音沉冷:“怎么样?” “一切顺利,缸里桶里的水中都下了药,他们做饭用的就是那里面的水。” “不可大意,那可是镇南王,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主儿。” “你放心吧!院里八个兄弟,院子后头还有七个,咱们一共十五个,还拿不下一个镇南王?” “他身边的人呢?可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原来在安泰镇那些,早都退了,不知道去了哪,反正没跟着。 他现在是流放,又不是去带兵,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不是让皇帝把他当靶子吗? 之前听说有个小胖子,我观察了,那小胖子还在做饭,就知道吃,那么胖,能干什么?” 黑衣人缓缓睁眼:“镇南王妃呢?” 驿卒微怔一下,思索道:“那个女人刚才看见我,没什么异常,我瞧着她也不像有多了不起。” 又哼笑一声:“大哥,一个女人而已,能有什么能耐? 就算能打,我们一共十几个,还能对付不了他们俩?” 他又做个“抓”的手势:“再说,还有那么多人质,随手抓一个不完了?” “嗯,”黑衣人点头,抬抬下巴,“在隔壁房间放个假人。” “干什么?”驿卒不解。 “我也给他来个——以假乱真。 ” 驿卒轻笑:“大哥厉害。” …… 晚膳很快做好,孟梦凉和银锭各自招呼自己人吃饭。 贝贝在门外挖几棵野菜,兴冲冲跑进来。 宝儿娘早饿了,急着去打饭,一下子撞上贝贝。 贝贝还没说话,宝儿娘骂道:“你干什么呢?好狗不挡道,起开!” 贝贝本来没想和她一个老太婆一般见识,一听这话可不干了。 “你说谁是狗?” 宝儿娘撇嘴:“我们这儿可都是姓霍的,就你,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整天跟在那小胖子屁股后头,坨哥哥长坨哥哥短,也嫌害臊,不是哈巴狗是什么?” 贝贝撸起袖子:“嘿,我这暴脾气。老戚婆!我告诉你,坨坨哥救过我的命,我就乐意跟着他,怎么了? 金坨坨,银坨坨,比化你这老土坨坨! 你老脸老皮还知道害臊吗?整天叫你那快三十的大儿子,宝儿宝儿宝儿,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害臊!” 八哥飞过来,绕着贝贝飞:“哦哟哟,金坨坨,银坨坨,比化你这老土坨坨!” 四周人一阵哄笑。 还有人附和:“八哥骂得好!” “哦哟哟,金坨坨,银坨坨,比化你这老土坨坨!”八哥人来疯,越骂越来劲。 大夫人忍住笑,对颜如玉道:“贝贝这嘴还挺厉害。” “嗯,跟着银锭,能不厉害吗?” “不只,”大夫人赞道,“咱银锭是嘴甜,跟着长鹤在军营,还有点傲气儿呢。 贝贝可不是,我和他处了几天,这孩子是个机灵的,会来事儿,但不讨厌,是纯靠摔打练出来的八面玲珑。” 颜如玉深以为然,贝贝自小受社会毒打,自然不同。 “母亲看人一向准。” 大夫人脸一红:“可拉倒吧,我都看走眼好几个了。” “宝儿娘早就该被治治了,”大夫人拉着颜如玉,“吃饭,不要管,让贝贝好好骂骂她。” 颜如玉也是这个意思,索性不去管,吩咐银锭:“给贝贝留出饭来,留个鸡腿。” 银锭欢快答应:“我得挺我大兄弟。” 大夫人逗他:“贝贝现在是你大兄弟,那金铤呢?” “金铤是侠兄弟!” 大夫人疑惑:“什么?” 颜如玉也莫名其妙。 银锭一拍胸口:“夫人,王妃,有所不知,我们三个各有了新名字,组合起来是一整个。” “是什么?”大夫人好奇死了。 “我,齐天;贝贝,大;金坨坨,侠。连起来念,就是齐天大侠。” 颜如玉:“……” 第235章 我听我家王妃的 大夫人笑得前仰后合。 宝儿娘过来怒气冲冲:“夫人,那个家伙你管不管?” 颜如玉眼皮轻掀:“你跟谁说话呢?” 宝儿娘吞口唾沫:“我也是被他气坏了,他实在不懂礼数,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王妃,你可不能不向着自家人,向着外人!” 贝贝气呼呼过来,正要说话,颜如玉摆手:“既是知道是霍家人,就好好给霍家人挣脸,不是到处给霍家丢人。贝贝虽然不姓霍,但他姓颜,是我的人。” 贝贝眼眶一热,鼻子有点酸,刚才有一瞬间还担心,担心他惹了事,颜如玉怪罪他。 没想到…… 宝儿娘哼笑:“王妃这话说的,他一个……” “你吃不吃?”颜如玉打断她,“吃就堵上嘴,不吃就老实休息闭上嘴。” 宝儿娘一噎,恨恨去盛饭。 银锭拿着勺子,左晃右晃,一勺东西也不剩下多少。 “你这……你故意的!” 银锭点头:“是,就是故意的,怎么的?” 宝儿娘咬牙:“好——好,你们……” 银锭小铁铲敲敲桌沿,孟梦凉在廊下大声喊:“干什么?老太婆,就属你闹得凶,就你长了个嘴,是吗!” “老实点,呆着!” 官差发话,宝儿娘不敢再多说,端着碗揣着一肚子走开。 贝贝对颜如玉行个礼:“多谢王妃。” “去吃饭。” 贝贝捧着碗,看碗里满满当当,眼眶又红了:“银坨哥。” 银锭纳闷:“怎么又改称呼了?” “他们说那么叫不好听,说我贱嗖的。” 银锭哼笑:“他们是谁?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都没说什么,谁能说什么?” 贝贝和他坐在一起吃饭,两人有说有笑。 大夫人照看着两个孩子,霍长鹤打发金铤出去,回来坐在颜如玉身边。 颜如玉低声问:“怎么样?” “放心,金铤在,问题不大。” “我一直想问,金铤武力似乎很强悍,他和银锭,谁更强些?” 霍长鹤把碗里的肉夹给她:“金铤是我父亲收养的,小时候就带回来,当时头受了伤,快十了岁才会说话。大概就是命,他这方面不好,但练功极有天赋,我父亲特意送他去拜访名师,这么说吧,我在军中时,十万大军,没有人能在金铤手下走过五招。” 颜如玉惊叹:“如此厉害!” “但银锭能和金铤走上百招,”霍长鹤笑说,“他比金铤更灵活,懂得扬长避短,而且,他也有一个天生的巨大优势。” “什么?” “天生神力,”霍长鹤回答,“这一点,可太重要了。” 颜如玉赞同:“的确。” 这是个冷兵器时代,身大力不亏,这就是优势。 正说着,霍长鹤给她递个眼色。 颜如玉转眼看,一名驿卒拎着坛酒,去找马立羽他们。 “要不要过去制止?”霍长鹤说。 “不用,我给马大人提过醒,也给他们一些解百毒的药,不会有事。” 颜如玉垂眸看碗:“而且,水里的东西,也不是致命的 ,只是让我们失去意识,乖乖被抓。” 霍长鹤轻声嗤笑:“还真是自大,有机会下毒还不取性命。” 颜如玉扫他一眼。 事情有变,颜如玉让霍仲卯把香料收好,晚上不再收拾。 孟梦凉催促着众人早早进屋。 院子里安静下来,火把和灯也大都熄灭,只剩下廊下和门前各一盏。 夜风轻拂,光线跳跃,云层飘来遮住月光,院子里又暗几分。 驿卒从二楼房间出来,居高临下往下望,目光锁定颜如玉住的房间。 旁边的门打开,黑衣人也出来。 “大哥,他们都进屋休息,再过半刻钟,药效就发作。” “那就好,最好别出人命,尤其那几个重要的,主子说了,要活不要死。” “明白。” 时间一到,驿卒打声呼哨,其它房间里的人都出来,轻步下楼。 他们先去颜如玉的房间,黑衣人一指,驿卒点头:“就是这儿,我亲眼看到他们俩进了这屋。” 黑衣人拎刀在手,轻轻别开房门,推门进屋。 屋子里一团漆黑,他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 一口气有一半又噎回去。 颜如玉手执小匕首,点亮蜡烛,匕首尖拨动烛芯,火光映着她绝美的脸。 霍长鹤转过头,额头上顶着一盏怪异的灯,光线特别亮,晃得黑衣人眼睛都差睁不开。 颜如玉淡淡道:“说说吧,谁让你们来的?” 霍长鹤坐在桌子前,手边放着刀,刀已出鞘,随时可饮血。 黑衣人沉下脸:“你们……” “就你那点小伎俩,”霍长鹤语气尽显讥讽,“还瞒不了我家王妃。” 黑衣人冷笑:“本来想着悄无声息地把事儿办了,别让你们受罪,可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偏头,看向身侧驿卒打扮的手下。 手下大声道:“镇南王,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这不是战场,这里,我们说了算!” “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 霍长鹤目光锋利,眼底杀意乍现:“你说了算?你算老几?” “看看吧,”驿卒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来,往前子上一拍,“认得吧?” 颜如玉扫一眼,不怎么认识,就觉得怪精致,比翼王府的好看。 霍长鹤却认得:“东宫的人?” 黑衣人眉眼带几分得意:“既然知道,那就请镇南王好好考虑,乖乖跟我们走,才是明智之举。” 驿卒伸手,要把令牌拿回去。 手指刚碰到,颜如玉突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匕首寒光一闪,瞬间扎入驿卒手背。 匕首稳稳穿透手背,扎进桌面。 “啊!”驿卒痛呼一声,身子倾着动弹不得,脑门上的汗大颗滚落。 颜如玉面不改色,抬眸看黑衣人:“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黑衣人呼吸一窒,眸子顿缩,重新盯着眼前的女子,心里缓缓冒出一个想法。 他们当真是低估了她。 黑衣人转头看霍长鹤:“镇南王,这……” 霍长鹤嘴角微勾:“别问我,我听我家王妃的。” 第236章 你们的命都是我的 颜如玉把令牌收起来,揣袖子里。 黑衣人沉着脸:“王妃,那不是你的东西。” 颜如玉理所当然:“在本王妃的房间,当然就是本王妃的。” 她略一顿:“你们的命,也是,就看本王妃乐不乐意收回。” 驿卒痛得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心里这个恨,恨不能一刀杀了颜如玉。 但他现在被颜如玉用一把小匕首给制住。 黑衣人也笑笑:“王妃,你要杀他,随便,别指望用他来威胁我。” 他一指门外:“这满院子可都是你的人,你会抓人质,我也会。” 颜如玉笑意缓缓绽放,露出雪白的牙:“威胁我呀?” 黑衣人拱拱手:“谈不上,太子殿下也没有恶意,就是想让王爷跟我们走一趟。 王爷现在是流放犯,能有什么好前途?不如跟我们走,殿下绝不会亏待。” 霍长鹤问:“去哪?” “到了自然就知道,现在不必说,”黑衣人说得挺理直气壮。 霍长鹤简直气笑:“你以为你是谁?虽说是你们几个,就是太子亲自来,也未必敢和本王如此讲话。” “本王的确是流放犯,但也不是你们能够随意欺辱的。” 黑衣人点头:“好,我们是先礼后兵,既然王爷不乐意,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先什么礼?”霍长鹤眸光如冰凌,“你们杀驿卒,设下埋伏,在水中下药,这叫礼?” 霍长鹤霍然站起,颜如玉拔匕首,抬手一划。 刚刚还痛得嘶气的驿卒喉咙一痛并一凉,咽喉涌出大团的血花,身子抽搐几下,缓缓滑下。 黑衣人心头一跳,后退一步:“镇南王,非要如此吗?” 霍长鹤没有回答,拿刀闪电劈来。 黑衣人赶紧招架,一下也不敢放松。 这可是镇南王! 一交手,他瞬间就感觉到压力,一边后退一边喝道:“动手!” 只要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就开始行动,去抓几个霍长鹤的家人为质,再胁迫其它霍家人,男女老少,哭哭啼啼一在院子。 挑几个没什么用的直接杀掉,不怕霍长鹤不屈服。 主意打得挺好,但听不到应答。 退出门才发现,他的几个手下都倒在地上,死活不知。 这一惊非同小可,黑衣人一下子被霍长鹤击中肩膀,豁开一条血口子。 马立羽他们也早准备好,就等着听动静,此时都打开门跑出来,纷纷拔刀。 黑衣人最开始根本没有把他们看在哪里,就没把他们当成什么战斗力,何况今天晚上喝的酒里还加了料。 按说他们早该被放倒,只等明天早上醒来,再告诉他们,是翼王的人把霍家人劫杀。 让他们回去报信。 现在……他们一个个清醒着,眼睛齐唰唰瞧着,这谎话还怎么编? 黑衣人满头冒汗,又疼又紧张。 本来胜券在握的事,忽然他就成了孤身一人。 霍长鹤刀尖指向他:“你究竟意欲何为?” 黑衣人嘴硬,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在驿站之后,他还有人! 可是,三声呼哨响过,还是一片沉寂,没有人出现。 黑衣人明显慌了。 霍长鹤吹一声哨,婉转悠扬。 哨声落,金铤越屋而来,如同在夜色中展开翅膀的猛禽。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人,扬手一扔,正扔在黑衣人脚下。 黑衣人定眼看,正是他安排在屋后的手下。 现在身上有个血窟窿,不知道是死是活。 黑衣人:“……” 他后退两步,看看颜如玉,又看看霍长鹤,最后看向剑尖滴血的金铤。 这都是些什么人? 明明都安排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霍长鹤身边就没人,只有个爱吃的小胖子吗? 小胖子推开窗,和贝贝趴在窗台上,抓着瓜子往这边瞧。 “哎,我说,打呀,还没看够呢,这就认输了?这么怂,怎么出来当刺客?” 黑衣人:“……”好气! 霍长鹤一声令下:“绑了!” 黑衣人也没再反抗,别说现在受伤,就是完好无损,一个霍长鹤他已然是打不过,何况还这么多人。 颜如玉收起匕首:“行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屋里不少人都听见,从窗户里往外看,在安泰镇经历过一次,此时又见杀机,还是心惊肉跳。 谁都不敢多说,摸黑睡觉。 颜如玉在灯下看令牌:“这是东宫的吗?” “令牌是不假,的确是东宫之物。” 颜如玉问:“那你和太子的关系怎么样?” “一般,”霍长鹤如实说,“在众多皇子中,他好像和谁的关系都不错,尤其六皇子多病,他更是诸多关怀。 我与六皇子交好,他对我自然也要关照些。” “既然关照,为何不替王府求情?” 霍长鹤笑笑,笑意不达眼底:“朝堂之争,输毫厘,就有可能与皇位失之交臂。 他坐东宫之位,自然更会审时度势,想必当时见皇帝心意已决,大势已定,也就不再多说。” 颜如玉语带轻蔑:“那就是普通关系,不算关照。”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必顾忌,更不用客气。”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霍长鹤问。 颜如玉捏着令牌,笑得如狡猾的小狐狸:“自然是断了他们的后路。” 到窗边,把贝贝和银锭叫进来。 摊开地图,手指在路上划过:“这一带,熟悉吗?” 贝贝不熟,银锭熟悉:“知道,这一带前几年经常闹匪患,不过,自从齐老将军坐镇徐城之后,也太平不少。” 颜如玉问:“我们后天就能到徐城,想必齐夫人会好好招待,现在齐老将军和齐小姐又远赴京地,也是为了我们的事操劳。我们必须给齐家送上一份见面礼。” “这个功劳给你们俩,要不要?” 银锭小眼睛眨巴:“要啊,什么功劳?” 颜如玉手指点在地图上:“平山灭寨!” 贝贝瞪大眼睛,浑身血液沸腾。 银锭笑得眼睛眯起来:“行,行啊,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到时候让他们再看看我们镇南王府的威风!” 颜如玉把东宫令牌交给他:“不,用这个,你们得说,你们是东宫的人。” 第237章 这对夫妻,太阴了! 银锭一脸茫然,不明所以,但也服从。 霍长鹤拨几个人给他,让他们骑快马,天近黎明时出发,悄悄离开。 贝贝背着箱子,里面放着他易容用的工具。 颜如玉把他叫过来,递一样东西给他:“这个给你,用这个装。” 贝贝双手接过,手一碰,眼睛就亮了:“这箱子好轻!这是锁吗?好特别。” 颜如玉点头:“这是密码锁,你可以自己设定,除了你,别人打不开。 另外,这箱子很结实,摔不坏砸不烂,这里还有小辘辘,在平坦地方能拉着走。” 贝贝认真学会,爱不释手地抚摸,眼睛慢慢变红。 嘴巴一扁,哭了。 颜如玉呆住。 霍长鹤眼皮直跳:“你哭什么?” 贝贝哭得更凶:“王妃对我太好了!赐我姓名,还给我这么宝贝的箱子,王妃大恩,我无以为报! 以后……我以后定然好好报答主子。” 颜如玉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绷住嘴唇道:“行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跟着银锭去,好好办事,注意安全。” “是,是。” 贝贝抹着眼泪提着箱子去找银锭,银锭一见,有点眼热,但转念一想,箱子他也没用,还不如小喇叭好使。 把小喇叭和小铁铲带上,和贝贝换装上阵,在门外与其它人汇合,直奔夜色。 黑衣人被关在原本亮着灯,放着假人的屋子里。 假人就是个稻草扎的草人,现在他替代草人,心里总觉得有点毛毛的。 思前想后,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正琢磨着,忽然一声巨响,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在他身侧的门窗前炸开。 他吓得一哆嗦,从椅子上直接跌到地上。 尘土瞬间升腾,好像还有些暗器放出来,他无从闪躲,只能双手下意识护住头脸。 感觉那些暗器飞快划过他的手背,没护严实的腮边,血珠渗出来,他僵着一动不敢动。 好半晌,感觉有风吹,还有什么在燃烧。 小心翼翼放下手臂,抬头看,眼睛缓缓睁大。 房间的窗户、半边门都烂得不成样子,散落满地,刚才划伤他的也不是什么暗器,而是木头屑飞起来击中他。 喉咙滚了滚,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往远处看,他的那些活着的手下,被赶到院子里,正齐刷刷看着他。 他们的表情惊恐,显然被刚才的轰炸吓得不轻。 黑衣人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和他们的一样。 他身后不远处,那个原本用来“以假乱真”的稻草人,现在被烧着,已经成一团灰烬,还在冒烟。 颜如玉站在院中,似笑非笑。 霍长鹤手里举着一件奇怪的东西,正冲着这边。 刚才那一下子,应该就是那个东西造成的。 黑衣人想站起,腿却软得像面条。 颜如玉对站在一楼廊下的马立羽道:“马大人,麻烦把他拖下来。” 马立羽也被惊得不轻,刚才窗户扇掉下来,哐一声,正掉在他门前。 黑衣人被拖下来,颜如玉俯身仔细看他的脸,把他看得发毛。 “哪几个是你的心腹?” 黑衣人吞口唾沫,目光掠向几人。 霍长鹤把那几人提出来,最后一个直接斩杀。 其它几个一哆嗦,差点跪下。 颜如玉笑意在夜色中缓缓绽放:“想活吗?” “……想!” 颜如玉点头,没再多问,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转身进屋。 几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后脖子上像悬了把刀,不知什么时候会砍下。 霍长鹤在旁边坐着,双手拄刀,眼睛微合,不动如松。 几人一动也不敢动,全身都绷得僵硬。 等啊等啊。 终于,颜如玉从屋里出来,一手拿着几页纸,一手拿着一只白羽红爪信鸽。 信鸽放飞,她拿着几页纸过来,在他们几人面前,一一展示。 几个人瞪大眼睛看,纸上画的是他们的肖像。 而且……这也太像了!简直就是把他们的脸都刻上去,连胡子眉毛的毛都一样。 要不是因为处境不对,他们都要大笑三声。 黑衣人抿紧唇,直觉感到没好事,关键颜如玉不会闲得无聊,给他们画肖像。 颜如玉把画像慢慢卷起,缓缓道:“徐城附近有座山寨,你们知道吗?” 黑衣人点头:“听说过。” “嗯,齐老将军带人押送翼王回京,顺便回一个消息。” 颜如玉轻笑,字字如同磨人的刀:“他坐镇徐城,这一带的山寨灭了不少,去之前又盯上一个。 但还没等他出手,就有几个人率先夺寨,不但成功,还放豪言,以后不再吃官家饭,就做山大王。” 黑衣人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些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颜如玉把卷起的画顺在掌心:“他们还向齐老将军说明诚意,说只要放他们一马,他们愿意把从京城带来的东西奉上一部分。” “你猜,这些人是谁?” 黑衣人一头雾水,心说他上哪儿猜去? 倏地,又看到颜如玉手中的画卷,眼睛霍然睁大,一个念头劈过脑海。 “你……你……” “没错,这画像有两份,”颜如玉画卷击着掌心,“刚才飞鸽传书,给齐老将军送上一份。” “等他到京城之后,无意中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太子殿下的人也很快会知晓。” 黑衣人脸色都白了,嗓子瞬间拔高:“我们……我们没有!” “谁知道呢?”颜如玉摊开手,“太子殿下会信吗?” 黑衣人呼吸粗重:“可是,那座山寨……” “山寨确实有,”颜如玉字字清晰,“放心,今天晚上已经有人去,平山灭寨。” 霍长鹤慢悠悠接过话:“别说太子不会为你们几个去查,就算是真查,他只会查到,山寨的确近期易主,换了新寨主。” “这画像,”颜如玉补刀,“就挂在岗前大旗上,多威风。” 黑衣人:“……” 简直欲哭无泪。 我他娘的…… 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么一弄,别说东宫,就是京城他们也不能再回去了! 太子要是认定他们背叛出逃,再见到他们,非剐了他们不可! 黑衣人简直气哭:这对夫妻,太阴了! 第238章 堵死退路 黑衣人也算有脑子,生气惊讶之余,转念又一想,颜如玉和霍长鹤要想杀他们是易如反掌,为什么还要费这种周章? 一定是有所图。 黑衣人收住思绪,清清嗓子问:“王爷,王妃,你们想让我们做什么?” 霍长鹤面不改色,颜如玉眸色微深,一一掠过他们。 “很简单,给你们两条路选,要么,留下来听我差遣,一路到西北,要么,直接死。” 黑衣人喉咙滚了滚,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颜如玉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 颜如玉浅笑:“如果觉得山寨不够的话,路上还会劫几个徐城富户,为富不仁,祸害乡里的那种,有东宫的令牌在,什么事干不成呢?” 黑衣人:“……” 眼前一黑,这下真是妙,颜如玉把退路给他们堵得死死的。 黑衣人转眼又看到霍长鹤手里的兵器,黑洞洞的管子,能把二楼的门窗击飞,这要是打在他们身上…… 他不敢再想。 眼前无路可走,只有走颜如玉给他们划出来的道。 他深吸一口气,认命道:“好,那我们就……听王妃的。” 颜如玉似笑非笑:“别摆出一副视死如归,不得已的样子,本王妃是给你们一条活路,不是非你们不可。若是不愿意,现在就说。” “怕死,还想装出忠心不忘旧主的样子,本王妃面前,不要玩这种又当又立的把戏。” 霍长鹤有点不耐烦:“为了你们几个,一晚上没睡,快点,本王烦了。” 黑衣人脸上火辣辣,臊得不行。 忠心谈不上,他们也不是正经的东宫人,就是太子临时收的江湖人,让他们干些见不得光的事而已。 “王爷王妃误会,在下绝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愿意听从王妃王爷差遣,一路到西北。” 颜如玉和霍长鹤飞快对视一眼,彼此看到几分笑意。 让他们一人吃下一颗药,赶到一处去休息,马立羽安排两个人看着他们。 其实看不看都一样,他们也不敢走。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房间。 “这下好了,有人可以用,有他们几个,再有杀手来,也能抵挡一阵子。” 霍长鹤浅笑:“王妃妙算,既有人可以差遣,也不用暴露为夫的人。” 颜如玉扫他一眼:“王爷以后还是少说为夫这二字的好。” 霍长鹤有点心虚:“为何?” “为何?王爷自知。” “我……” 霍长鹤还没说,颜如玉躺回床上:“我睡着了,别说话。” 霍长鹤:“……” 想笑又无奈,吹灭灯,他慢慢挪过去,小心翼翼躺在她身侧。 这张床比他们在齐府里睡的那张,要小得多。她的呼吸又轻又浅,带着淡淡香气,霍长鹤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她的手就在身侧,霍长鹤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 心里天人交战,慢慢把手挪过去,明明很近的距离,却像隔着十万八千里。 一点一点,马上就要触碰到的时候,颜如玉忽然翻个身,脸冲墙,手也跟着抬起来放到另一侧。 霍长鹤身子绷得更紧,手也“嗖”一下收回放在小腹上。 黑暗中,颜如玉微微勾唇。 一丝夜风从窗子里飘入,暧昧温情随风拂动。 霍长鹤望着屋顶,无声轻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大概,最甜蜜最简单的,就是有个你爱的人在身边,近在咫尺,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做,只要她在,就好。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有睡好。 都没有出屋,但昨天晚上的事,都知道。 早上起来连宝儿娘都老实许多,做饭时都抢着干。 银锭和贝贝没在,好像都少了许多乐趣。 霍长鹤正准备去看看林楠,大夫人拉住他,小声问:“怎么样?” “什么?” “你……”大夫人打他一下,“你说呢?和如玉呀!” 霍长鹤耳朵泛红,压低声音:“母亲,您别乱说。” “我怎么是乱说?你们是夫妻,别人夫妻大婚当天就圆房了,你们都拖这么久!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大夫人有点急:“你可要抓紧,如玉那么好的姑娘,你要是……” “母亲,放心,我知道如玉最好,所以此事更不能草率,”霍长鹤简直羞死,硬着头皮说,“这种地方也不适合。” 大夫人一想也对:“那到徐城,你说说你,上次在齐府……” 颜如玉也走出来,大夫人的话戛然停止。 “齐府怎么了?” “母亲的意思是,上回在齐府,我们就算是唐突,这回要礼貌些。”霍长鹤把话接过去。 “不错,齐老将军还帮了大忙,”颜如玉点头,“这次多带些礼物。” 霍长鹤担心大夫人再说出什么来,拉住颜如玉:“走,去看看林楠。” 林楠单独住在一屋,他的伤太重,需要静养。 他也早醒了,见霍长鹤来,挣扎着要起:“王爷,昨天晚上……” 他想知道发生何事,奈何双腿不能行走,都快急死了。 “无妨,都是些小事,”霍长鹤上前扶住他,“几个宵小之徒而已,已经收服。” 林楠轻吐一口气:“这便好,王爷神威,定然没问题。” 颜如玉上前,给他看伤换药。 林楠苦笑:“王妃,我这腿……还能走吗?” “能,但你要放宽心思,配合治疗,不要过早行动,也不要忧虑多思,否则都对伤不利。” “好,我记住了,”林楠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能治好,能重新上马横刀,于他而言,就是最迫切需要的。 换好药,霍长鹤又安抚他几句。 一起到院子里,霍长鹤问:“如玉,他的伤……” 颜如玉也没有瞒他:“其实都是些皮外伤,用药,过些日子就能好,就是双腿,的确严重。” 颜如玉语气微顿:“王爷,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你说。” 颜如玉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霍长鹤的脸色慢慢转变,惊讶、不可置信,最后满眼是惊涛之怒。 颜如玉轻握他的手:“我会尽力,王爷要稳住情绪,如果冲动,我就不会告诉你了。” 霍长鹤沉默片刻,按下情绪:“听你的。” 第239章 平山灭寨 吃过早膳,收拾东西上路。 黑衣人他们也松了绑,到颜如玉面前来回话。 “叫什么?” 黑衣人老实回答:“小人宋平。” “嗯,那你们暂时垫后,马就不用骑了,跟着队伍走,若是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是你们立功的机会。” 宋平拱手:“是。” 颜如玉收了他们,可不只是用来当普通护卫,还有别的安排,但现在不宜多说。 先走走看。 马立羽来核对人数,点过名的,有马车的上马车,没马车的继续走。 霍宝和他娘还得走着,宝儿娘正推搡宋依依,宋依依被容氏叫走,说是陪大夫人做衣裳。 宝儿娘气得要炸,又无计可施。 回头对自己儿子道:“晚上的时候你卖点力气,让她早点怀上孩子,有了孩子,让她去向大夫人要马车。” 霍宝愁眉苦脸:“娘,孩子哪那么容易有?” 宝儿娘“呸”一声:“嫁进来一年多了,还没有身孕,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骂骂咧咧上路,没多久就吊队伍尾,跟在后面吃土。 宝儿娘看到后面的宋平他们,心尖突突跳,吓得要死,再累也得憋着气,两条腿一个劲儿倒腾。 队伍向着徐城进发。 …… 大石山下。 银锭扛着小铁铲,无视地上十几具尸首,八哥站在他肩膀,尖声叫:“还有谁?” 它一叫,对面的山匪就一激灵。 这八哥跟催命符一样,刚才死的那些,都是不服它叫,冲上去死的。 贝贝雄心起,跟在银锭身侧,扛着小箱子,大声重复:“还有谁!” 银锭拿出小喇叭,声音大得震耳朵:“我可告诉你们,麻利点儿,爷还有事儿,没功夫在这和你们耗!” 二寨主咬牙道:“好汉,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上门挑战?你若是没有盘缠,路过山寨说一声,兄弟们自当为你凑齐,何至于此?” 银锭嗤笑,贝贝一拍胸口:“我齐天大哥是只为要钱的吗?笑话!我们的钱多着呢!” “那你们为什么?” “都给我听好了,我大哥乃是救民于水火的大侠!早就听说了,你们这个山寨,那是藏污纳垢,奸淫掳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天来,就是为民讨公道。” “讨公道,讨公道!”八哥附和。 山匪鼻子都气歪了。 哪来这么几个主儿,一胖一瘦,身后还跟着几个默不作声的,外带一只鸟。 看着年纪都不小了,胡子一抓一大把,额角的头发也泛白,怎么说话跟毛头小子一样? 但山匪又深知他们实力强悍,根本打不过。 讲不通,打不过,真是愁人。 二寨主深吸一口气:“那敢问大侠,究竟想怎么样?” 银锭淡淡道:“老夫一来就说过了,要平山灭寨!” 二寨主简直气哭:“我们招你惹你了?非得灭我们?” “太子殿下英明,记挂百姓疾苦,让我们灭掉你们这些败类,要问,就去问太子殿下吧!” 二寨主咬牙:“你们太子可真闲啊,国家大事都管不过来,还要管我们一个小山寨?我们就是为了生计,干几件事,至于这么远过来灭我们?” “少废话!”银锭喝斥。 “少废话!”贝贝跟着喊。 “少废话!”八哥跟着附和。 二寨主暴跳:“你打上家门口来要我们的命,我们还不能多说几句了?还有没有天理!” “你欺负人家,绑票的时候,撕票的时候,弄得别人家破人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天理?” 银锭话音落,催马上前,小铁铲一出。 随后冲身后喝道:“别愣着了,少废话,干他们!” 身后那些都是霍长鹤的忠心部下,杀这些人易如反掌,如猛虎出闸,杀入人群中。 山寨并不算大,比起双峰山相差得远。 银锭带着闯山,势如破竹。 大部分山匪都被斩杀,留下一个小头目,剩下的散兵有三五个,放他们逃走,也四处散播消息。 银锭坐在虎皮大椅上:“押上来!” 小头目被押上来,双腿一软跪下:“饶命啊!” 银锭问:“要想饶你容易,说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 小头目眼珠子飞转,绞尽脑汁想半天:“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大寨主……有私生子!” 银锭差点从椅子滑下去,吩咐贝贝:“给我抽他!” “这种破事儿,本侠才不管。” 贝贝上去甩俩耳光。 小头目痛得脸发麻,又说:“我……” “说!” “您先听我说完,他那个孩子,十分怪异,我觉得,我家大寨主一定是中邪,或者是惹了神灵。” 银锭眉头拧紧:“什么神灵,什么中邪?” “那个孩子,跟个木头人一样,不说话也不笑不哭。” 银锭小眼睛缓缓瞪圆:“在哪?” “就在后山!大寨主平时看得紧,很少让他出院子,我还是有一次送……” “带路,快!” 银锭心砰砰跳,待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 没错了,和瑞哥儿一样的孩子。 那些天杀的,管这样的孩子叫木娃娃。 贝贝上前,拉住孩子的小手,心疼得不行。 银锭问小头目:“还有没有别的孩子?你们山寨中,有没有其它的人来过?” “这……小人实在不知。” “你们大寨主呢?” 小头目抿抿嘴唇,欲言又止。 “说!”银锭喝斥,小铁铲对准他。 “我们大寨主一听说有人攻打山头的时候,就装扮成小兵混在人群里想跑,就是跟在二当家身边的那个。” “后来不是……被您一铁铲给铲死了。” 银锭:“……” 贝贝上前踢一脚:“放屁,这能怪我们齐天大哥吗?是他自己作死!” “是是。” “你们山上有没有什么秘密山洞,或者平时不让你们去的禁地?好好想,想好了能活命。” 小头目仔细想,脑浆都快转出火星子来。 “啊,的确是有一个,还是我那次无意中……” “走,带路!” 银锭一把揪住他后脖领子,“少废话!” 这是一处隐秘的山洞,外面还挡着树枝,但有脚印,分明就是有人住在这里。 第240章 先逃一步 银锭一手执着小铁铲,挑开树枝。 “贝贝,你别进去,在这里等着。” 贝贝紧张又好奇:“不行,我要跟你一进去,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银锭“铮”一声弹出前面的尖儿:“没事,你坨哥还怕这小小山洞?等着罢!” 八哥飞来飞去,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山洞。 山洞里面并不大,除了有点潮湿之外,还有药味。 银锭手捻着小石子,往前一弹,石子弹出去,没什么异常。 擦亮火折子,仔细看洞里的情景。 一张简易的床,一张放着药的小桌子,碗空着,还有个小壶,银锭拿起壶,里面叮当作响。 打开盖子,倒出一枚东西,像是什么果子的核。 银锭一脑袋问号,把东西收好,退出山洞。 “怎么样?”贝贝问。 银锭摇头:“没人,应该是跑了。” “那咱们……” 银锭扭头看到小头目,小头目吓得赶紧跪下:“大侠饶命!我就是一个小喽啰,才来还没半个月,也没有干过坏事,您就饶过我吧!” 银锭眼珠转转:“看你表现。走,下山!” 他们下山,后山一处丛林内,老杏林趴在担架上,脸色惨白。 “得亏你来了,否则我这次真是难逃。” 墨先生沉着脸:“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 老杏林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发毛:“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没有走漏半点消息。” “他们不是太子的人?也许……” “太子会管这点破事吗?”墨先生讥讽,“他们说,你也敢信?你腿伤了,脑子也伤了?” 老杏林咬唇不语,手背上青筋迸起:若非他现在这样,怎么会受这种气!若非他还有点用,墨先生会救他? 墨先生语气略缓:“你的伤怎么回事?不是早该见好吗?” “不知道,这次很蹊跷,该愈合的伤口总也好不了,我用美人娇的核煮了水,见点好,但也只是核,效果甚微。” 墨先生沉默半晌:“本来想让你在这里躲躲静养,这样吧,你随我去徐城。” 老杏林点头:“也好,徐城是大城,也许能找到我想的药材。” 上次在安泰镇,什么药材都没有了,真是损失惨重。 墨先生声音轻轻,语气却是锋利:“不只是你想要的药材,这一次,我要把徐城搅个天翻地覆,报安泰镇之仇。” 老杏林眉心微跳:“齐家在徐城,恐怕……” “怕什么?齐德隆去了京城,正是好时机。” …… 颜如玉在马车里继续讲故事,霍长旭奋笔疾书,一字不落地记下。 直到告一个断落,才长长吐一口气。 “大嫂,这故事是你想的吗?” 未免太有才华了! “不是,”颜如玉坦然道,“是位姓吴老先生写的,我不过就是替他传扬一下罢了。” “这种旷世奇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真是遗憾。” “所以才要传扬,”颜如玉翻看书稿,“好好写,等到了徐城,这些能派上大用场。” 中午吃午膳时,银锭和贝贝一起回来了。 他们换回原来的衣裳,到附近下马,银锭马后驮着那个小头目,贝贝怀抱着那个孩子。 银锭快步到颜如玉和霍长鹤近前:“王爷,王妃,属下有要事禀报。” 两人跟着他到不远处,颜如玉一眼看到那个孩子。 “哪来的?” 银锭低声说:“就是从那座山寨中找到的,另外,还发现一个山洞,里面有人住过,还是个受伤的人。” 他把找到的核交给颜如玉:“您瞧,还有这个,在茶壶里,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颜如玉接过,扫一眼就知道这是什么。 “你不认识?”她问银锭。 银锭一头雾水:“我该认识吗?这玩意儿就是个核,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核。” 颜如玉拿出两枚红果子,给他和贝贝一人一个:“吃吧。” 两人还真有点饿了,银锭也知道这个好吃,一边吃,一边踢一下小头目:“这家伙是山寨里的,这孩子还是他带我发现的。” 几口把红果子吃完,银锭一看这核,诧异道:“咦,这是……” “不错,就是这个。” 银锭恍然:“我之前吃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谁会在意核呢?这人可真有意思,他怎么还用核煮水喝? 莫非……这水会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霍长鹤道:“要不你煮煮试试?” 颜如玉看着那个核:“我大概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她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颜如玉问小头目:“山寨中可曾去过什么特别的人?” “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个小喽啰,平时连去后山的资格都没有,发现这孩子,还是因为大寨主让我给送东西,这才……” 他痛哭流涕:“真的,求各位放过我吧,我真的还没有干过坏事,我也是没办法,我父母双亡,和妹妹相依为命,我妹妹还丢了……” “我听说有山匪抓人,我也是实在没地再找,就想碰碰运气,看是不是被抓了。我……” 他难过的哽咽,不像是装的。 但颜如玉也不会轻易相信,略一思索,对银锭道:“你去找长旭,要纸笔来。” “是。” 颜如玉拿好纸笔,问小头目:“你说你妹妹丢了,那你说说,你妹妹长得什么样,我给她画幅肖像。” 小头目眼睛一亮,仔细说起来。 霍长鹤心里慢慢肯定,他说得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这会儿早该胡编乱造,眼神飘忽。 他看着颜如玉画画,笔尖在纸上走走停停,说来也怪,就那么几笔,一会儿人物轮廓就出现,而且还特别像。 他嘴角不自觉带上笑,越看颜如玉越爱。 贝贝冲银锭使个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王爷的眼神,又拉丝啦! 片刻,颜如玉把画像展示给小头目:“是这样吗?” 小头目定睛一看,眼泪唰一下子流下来。 “对,没错,这就是我妹妹……” 霍长鹤问:“你妹妹丢了多久了?” “是前年的中秋节前,我记得很清楚,她说要去高里上香,就没有再回来。” “哪里的寺庙?”颜如玉问。 第241章 第一项生意 小头目抹一把泪。 “就是徐城附近的寺庙,要不然我也不会在徐城附近的山寨找。” “之前山寨有好多,我也入过其它的伙,但都没有发现,后来有的山头被徐城的护城使给灭了,我反正就……东躲西藏。” “我真没干过坏事,我去那个寨也是做最底层的,干活卖力气的,我也不想干坏事。” 他眼泪吧嗒吧嗒掉,把那张画像紧紧抱在胸前。 颜如玉和霍长鹤交换一下眼神。 霍长鹤道:“你再想想,想起什么再说,这些日子先和银锭在一处。至于饶不饶你,要看你表现。” “不过,”他语气一没,“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想跑,再被抓回来……” “我不跑,我不跑!”小头目立即表示,“我也无家可归,现在让我跑,我也没地去。” 霍长鹤问:“你叫什么?” “泉刀,我叫泉刀。” 颜如玉心说,得,银锭,金铤,贝贝,泉刀,全都是钱。 这样也好,大吉大利。 吃过饭,短暂休息,颜如玉在马车里,霍长鹤在马车外,靠着车窗和她小声说话。 秋风微凉,拂过腮边,暖暖的阳光正正好,霍长鹤微眯着眼睛,听颜如玉声音轻轻,气息如兰。 “你觉得他可信吗?” “还行,不像假的,”霍长鹤眉眼带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不像假的,”颜如玉说,“那张画像,眉眼其实和他有些相似,应该是他妹妹。” “那你是想,留下他?”霍长鹤觉得,颜如玉看似冷硬,实则内心很软。 “暂时先留,反正他也造不成什么危害,我看过地图 ,徐城有座大寺,我还想在那里挣第一桶金。如果他说得属实,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 霍长鹤把剥好的一捧瓜子仁递给她:“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又多了一个这样的孩子,不知道其它的在哪里。” “山洞里的,应该就是那个老大夫,他的腿多半好不了,”颜如玉眸光微冷,“当初我让银锭在他的药里掺了东西。” “如果真是他,那墨先生应该也不远,”霍长鹤望向徐城方向,“我们要不要给齐夫人提个醒?” “传书怕是不安全,”颜如玉略一思索,“让一个可靠的人,亲自跑一趟。” 霍长鹤点头同意:“行,我去和马立羽说,让他找个官差。” 偏头看一眼和他们这些人分开点距离的宋平等人,霍长鹤问:“什么时候让他们派上用场?” 颜如玉吃着瓜子,眉眼微眯:“今天晚上,就有活干。” 她说得一点不假,霍仲卯也早等不及,昨天晚上本来想干,结果被耽误了,今天晚上宿在野外,还守着一条小溪,正正好。 霍仲卯把准备好的香料都弄出来,分成等份。 颜如玉在一旁瞧着,吩咐宋平等人:“你们今天晚上跟着他干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平他们不敢不听,现在也没处去,京城回不了,没准太子还会追杀他们,与其做丧家之犬,还不如跟着镇南王,至少安全有保障。 郁闷地想了一天一夜,总算是想通,这会儿也认命。 其它人也都过来看热闹,听说是要制香,都想看看是怎么个制法。 霍仲卯也卖力气,也想在众人面前挣脸,做得格外好。 前两种,就是按照香方做的,第三种,也是最高级的那种,颜如玉往里面加了一种精油。 精致的深色小玻璃瓶,映着火光格外神秘。 霍仲卯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香味儿一出,他瞬间惊了。 难怪当时王妃说,不必操心,只要做好他该做的就行,原来王妃早有准备! 那个神秘小瓶里的东西,是他此生闻过的最好闻的香料味道! 治香是个复杂且累的过程,何况还是大量,宋平他们累得满头大汗。 颜如玉放完精油,转身对大家道:“我们要做的第一项生意,就是制香。这些工序,到时候会教给你们,有谁想学,明天去找霍仲卯报名,做好的香,等卖出去,就近劳动多少分配。” 不少人立即开始议论。 宝儿娘问道:“王妃,真的会教给我们吗?” “这是自然,如果不教你们,你们怎么做?” 宝儿娘干笑两声:“治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您就不怕我们学会了,自己出去单干?” 颜如玉轻笑:“单干?那也得看你能不能出去单,再者,我既然敢教,就不怕有人动心思。既然说到这里,这话我也说一下,只说一次。” “要做,就好好做,只要肯做,我绝不会亏待。不想做,也不勉强,只是别到时候眼红别人的马车、钱。” “可是,如果做了又不好好做,动些歪心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颜如玉手指轻点胸口:“到时候,我就要剖开看看,胸口里的那颗心,究竟都藏了些什么。” 宝儿娘一噎。 众人也放松呼吸,宋平莫名想起被炸烂的门窗…… “好了,有谁想看的,留下来多看会儿,不想看的,就回去休息,别打扰别人。” 颜如玉转身回马车上,一掀帘子,两小只眼睛晶亮地看着她。 “仙女嫂嫂,要讲故事吗?” “仙女婶婶,给我们讲一个吧。” 颜如玉无奈轻笑,大夫人在一旁做着针线,叹道:“吃过饭就跑来了,在这儿等你。” “好,那就讲讲。” 颜如玉上马车,霍长鹤掀窗帘:“需要记录吗?” 霍长旭拿着纸笔站在门外:“我来记录。” “今天晚上的不记录,”颜如玉轰走他们,“纯粹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兄弟俩被轰走,霍长旭问:“大哥,你想想办法呀。” “为什么事想办法?”霍长鹤疑惑。 “赶紧……”霍长旭垂眸,捏紧手里的纸,“想办法和大嫂生个孩子。” 霍长鹤一咬后槽牙,沉默半晌:“暂时不行。” “为何?”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我之前不得已隐瞒身份,总要做些事弥补一下。再说……” 他语气微顿:“有的人脑子抽疯,疯狂撞南墙,不也得想办法弥补一下?” 霍长旭:“……” 第242章 巨大外挂 次日一早,颜如玉刚睡醒,照例去空间看看。 雾气已经散去多半,她仔细查看,果树、蔬菜、水塘,以及里面的鱼和外面的鸡鸭,似乎并没有减少。 连天气预报也正常,一如既往。 颜如玉不禁纳闷:搞得大雾弥漫的,以为它是要升大级放大招,怎么一点变化没有? 这空间也会和她虚晃一枪了? 拿上些吃的准备往外走,又想着再拿瓶其它种类的精油,昨天晚上制的香应该味道不错,再些乳香精油试试。 或者再调配一些振奋精神、让香味持久的,可以做香水用的。 秋家是商贾巨富,商脉极广,若就此能合作,这一路走过去,也就不愁了。 做特工是高压危险的工作,除了组织内的和家人,颜如玉也没有什么朋友,平时用来解压的方式,一是做美食,二就是制香,调配精油什么的。 世界各地不停地走,到哪里都会挑几种特色精油,不知不觉下来,就存了许多。 整理空间时,单是这些东西,就是放了一个房间,又分成不同的柜子,盒子。 拿上一瓶玫瑰、乳香,正打算走,颜如玉目光凝固住。 眨眨眼。 不是幻觉。 刚才她拿走一瓶,按说应该空下一格,但现在……后面的往前滑动,把那个空格填满。 这是…… 颜如玉心头砰砰跳。 她又拿一瓶,再次填满。 转身快步去放药的房间,拿几瓶麻醉针剂。 拿几个,填满几个。 颜如玉微微 闭眼,长长吐一口气。 这次,空间真的开大了! 这是复制,取之不尽的功能啊。 天,这可是巨大外挂! 原本这些现代西药针剂,虽然存得挺多,但也总有用完的时候,不到关键时刻,她舍不得用。 现在,根本不用愁这个! 她独自高兴一会儿,去外面摘些红果子,捡些鸡蛋,又拿上两只从王府喜宴上带出来的烧鸡。 刚从空间出来,就听到霍仲卯和霍长鹤在外面小声说话。 “王爷,王妃醒来没有?” “还没,时间还早,让她多睡会儿。” “行。” 颜如玉把拿出来的东西放好,挑帘问:“有事?” 霍仲卯满脸的兴奋激动掩饰不住,看到她醒,按捺不住想过来。 霍长鹤点头:“过去吧。” 霍仲卯小跑着过来:“王妃,您瞧,我把香拿来给您看看。” 他递过来三个小纸包,里面的香粉颜色有点差异,香味也不尽相同。 霍仲卯兴奋道:“王妃,我做了这么多年香,还从来没有做出过成色这么好的,尤其是第三种,您添的那种香料,简直是太好了,就算是这二三等,也比我原来做的一等要好。” “香的原料好,原料品质佳,成色自然不一样,”颜如玉每种都闻了闻,“的确好,方子重要,原料重要,但也不及制香人的手艺重要。” “你做得非常好,”颜如玉浅笑肯定,“辛苦了。” 霍仲卯心头一热:“不辛苦,应该的。” “今天白天补补觉,想必你也是一夜没睡,”颜如玉把样品收好,“这些还是粉,等你睡醒,我教你让香粉快速成型又不损失气味的方法。” 霍仲卯高兴不已:“我现在……” “去休息。”颜如玉递两颗给果子给他,“你和你媳妇一人一个。” “是,多谢王妃,那我去了。” 霍长鹤凑上来:“成了?看他高兴的。” “比我预想得还要好,他的确是做这个的好手,”颜如玉把香粉给霍长鹤闻一点,“给齐夫人送消息了吗?” “送了,”霍长鹤轻握住她指尖,“这香气果然不错,比京城里护国寺用的佛香还要好些。” “王爷去过护国寺?” 颜如玉指尖微凉,他的掌心干燥,相握之时,两人都微怔一下。 霍长鹤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红了。 颜如玉也感觉耳垂略微有一丢丢烫,趁变化之前,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把指尖那点香粉弹到他身上。 “喜欢就多闻闻。” 霍长鹤:“……哦。” 颜如玉下车洗漱,把带出来的食物交给正在做饭的银锭。 银锭挥着小铁铲,一边做饭一边唱曲:“刚翻过了几座山,吼!又越过了几条河,哈!” 不远处宋平等人默默吃着凉馒头,听着小铁铲碰铁锅的声音,耳膜有点疼,后脖子直冒凉气。 是谁说,这小胖子只会做饭,只知道吃的? 哦,说的那个家伙已经死了。 他身边的人凑过来,小声问:“大哥,胳膊酸不?” 宋平缓缓偏头看他:“怎么的?” “我的意思是,咱们昨天晚上制了一晚上香,制香!以前我想都没有想过!咱们之前干的都是杀人的生意,闻的都是血腥味儿,这香味,还怪好闻的。” “就是,”另一人也凑过来,“虽然说挺累的,但闻到香气,看到香成的那一刻,还挺有意思的。” 宋平咬一口凉馒头,默默吞下:“那你们的意思是,以后就制一辈子香呗?怎么干活还干出瘾了呢?” “我们是大盗,是生于江湖长于江湖,我们……” 话没说完,颜如玉走过来,宋平把后面的话就着馒头又都吞下去。 颜如玉把一只烧鸡给他们:“昨天晚上辛苦了。” 宋平一怔,赶紧接过 ,想客气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颜如玉面色平静,淡淡道:“好好做,我的生意不只一种,干活算工钱,卖了就给你们。” 宋平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神,颜如玉已经转身走了。 宋平捧着烧鸡,心头滋味复杂,对围拢过来的几个人道:“我们退出江湖,做制香人,好像也……” 手下提醒他:“大哥,我们不做也不行,现在也去不了别处。” 宋平:“……” 吃过早膳,重新启程。 颜如玉在马车里看地图,她和马立羽商量过,队伍不从正门进徐城,走东城门,那边距离大国寺最近。 先把这些香卖出去。 大夫人放下针线:“如玉,你瞧,衣裳好了,你试试?” “真是不错,母亲手真巧。” “不是我手巧,是宋依依,这图画得好,衣裳做出来自然别致。” 大夫人叹口气:“她是真有天赋,可惜了。” 第243章 再入齐府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宝儿娘又把气撒在宋依依身上,正在用力拧她。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看表情也能看得出,老太婆凶狠至极。 大夫人拉下帘子:“别看了,看了就心烦,我要是有个姑娘,定然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家,就算之前眼瞎,认清以后也得和离!这是什么玩意儿,真是糟心。” 颜如玉浅笑:“母亲只能做婆婆了。” 大夫人拉住她:“没关系,儿媳妇一样疼,如玉,你觉得……” 觉得长鹤怎么样?之前的事能不能网开一面? 话都没有说出口,霍长旭在外面问:“大嫂,要记录故事吗?” “好,你进来吧。” 霍长旭刚一上马车,迎头就看到自家亲娘带刀的眼神。 颜如玉忍住笑,手指轻叩桌子:“记吧。” 霍长旭心头忐忑,铺好纸。 “停停,”大夫人叫停车,“我要去容氏那边,和她聊会儿天,不然呐,说不定要被气死。” 霍长旭:“??” 晃晃悠悠又走了两日,当天晚上距离徐城还有几十里,马立羽下令停下休息,待明日一早出发,中午时分就能赶到徐城。 没有马车的人家经过这两日的奔波,分外坚定在徐城买上马车的决心。 有马车的人家把霍仲卯当成香饽饽,围在他身边,询问那些制好的香要怎么卖,以后再做他们也要报名参加。 贝贝和泉刀跟着银锭,一个喂八哥,一个喂山鸡,如同哼哈二将,左右护法。 贝贝赞叹道:“坨坨哥,还是你有本事,跟着你都不用买马车,直接就有得坐,还能骑马。” 泉刀点头:“就是就是,齐大侠,能遇见你,真是我的福气……不对,是三辈子的福气。” 银锭叉着腰:“知道就好。” 霍长鹤看他这样儿,又气又乐:“银锭!” 银锭赶紧放下手,甩着一身小肥膘跑过来:“主子,什么事?” 霍长鹤低声道:“一会儿入夜,我和王妃离开一下,你照看好夫人和衡儿他们。” “好,属下知道,主子放心。” 颜如玉去找马立羽,马立羽听说她要出去,有些担忧:“不是说那些恶人的残留势力有可能在徐城? 不如我们明天一起进城,你们现在去,我怕……” “无妨,我与王爷和金铤一同去,三个人快去快回,不会有事。” 见她坚决,马立羽也不好再多劝。 “那行,王妃,你们多加小心,这边你放心,我会带人看好。” “好。” 颜如玉和霍长鹤牵上马,带着金铤,直奔徐城。 天色已晚,城门已闭,金铤在前面带路,绕到东门附近。 “好进。” 霍长鹤跟着翻译:“金铤之前出入过几次,这里最好进。” 金铤点头,从马背上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准备无误套住。 他身轻如燕,悄无声息,飞快越上。 霍长鹤问:“能行吗?我带你?” 颜如玉不慌不忙,取出飞天索,那边还带着飞抓,一按这边弹射钮,飞抓“噌”一下弹出去,稳稳抓住墙面。 “走啊!” 颜如玉话音落,手一扣,纵身轻跃,漂亮的翻身,比金铤丝毫不逊色。 霍长鹤眼中闪过惊艳。 颜如玉顺利抵达,金铤看着她手里的飞天索,眼神和之前多了一丝丝异样。 霍长鹤也随后上来,金铤一指下面。 黑夜茫茫,他们三个似精灵,迅速隐入。 齐夫人在院子里,不知今夜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些不安。 丈夫和女儿都没有在府里,此去京城,虽不至于危险重重,但总归是要冒些风险,她难免有点担忧。 也是因为担心丈夫的火爆性子,才同意让女儿跟上去。 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去丈夫的书房,拿出她以前用的长枪。 “铮”一声,她手腕一抖,长枪似瞬间被赐予精气神,活了。 枪在她手里,宛如蛟龙出海,似猛虎出闸,气势如虹。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暗中看着,不由得暗暗惊叹。 难怪齐德隆那样的爆脾气也被齐夫人收拾得服服贴贴,人家齐夫人是真有本事,齐德隆对她,是敬佩欣赏加疼爱,并非只是单纯的惧妻。 齐夫人手腕一翻,枪尖指向颜如玉所在方向:“出来!”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慢步现身。 齐夫人眼中锋利刹那化为惊喜:“王妃,王爷!你们怎么……” “快,进屋坐!” 齐夫人欢喜不已:“我一直让人打听着,按照行程,明日中午你们才能到。” “夫人不必忙,您的人打听得没错,我与王爷是快马加鞭而来,想和您先见一面,一会儿还要回去。” 齐夫人微收笑意:“有什么吩咐,王妃请讲。” 深夜快马而来,必有要事。 “夫人,之前送到的消息,可收到了?”霍长鹤问。 “收到,”齐夫人点头,“拙夫不在徐城,他手下还有两个副城使,我已经见过他们,告知他们要严加防范,外松内紧,不可大意。” “除此之外,”霍长鹤叮嘱,“府中上下,老将军留下的亲兵卫队,最好也安排上。” 那些人都是跟着齐德隆上过战场的好手,提出让他们准备,齐夫就知道事情比想象中的严重。 “好,我会安排。” 霍长鹤诚恳道:“夫人,不妨把他们分成三队,一队在府中留守,守住府中各个出入口,其它的两队乔妆改扮,去城中各处。 尤其药堂、粮店、钱庄,这种与民生相关的地方。” 有了安泰镇的先例,霍长鹤对这方面格外留神。 无论什么时候,战争一起,最先保证的应该民生,民生稳就不会乱。 齐夫人微蹙眉沉思,缓缓点头:“这些我会安排,但也只能暗中进行。 王爷知道,拙夫只是护城使,像民生这些事,都由刺史掌管,若是齐家强行插手,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本王明白,”霍长鹤赞同,“夫人先派人暗中留神,如果没事,那自然是最好,一旦有异常,我们也不至于被动。 到时候如果刺史问起,本王跟他说。” 齐夫人展颜,颜如玉问:“夫人,请问城中可是要举行什么盛典之类的吗?” 第244章 陈氏 刚才一进城,颜如玉就闻到,城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焚香味道。 香料优劣不尽相同,混合在一处,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香。 齐夫人道:“是刺史府,想要请大国寺的僧人来做一场佛事。” 霍长鹤微蹙眉:“这个时候?是有什么特殊的节日吗?为何此时要做佛事?” 不年不节也不是佛教的节日,唯一可能的就是这节日与刺史府有关。 齐夫人微叹一口气:“是……” 她刚要说,门外有急促脚步声响。 “夫人,陈娘子求见。” 齐夫人起身道:“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来?让她去前厅,先上茶,稍等片刻。” “回夫人,陈娘子很急,已经到院门口了。” 齐夫人皱眉,回身对颜如玉道:“王妃,您看这……” “她是什么人?” “我正要和您说,陈娘子就是刺史的小妾,我先去看看她,二位请稍等。” 颜如玉一指书房里的那间小房间:“夫人,不如就让她到这里来,我和王爷去里面躲躲。” “也好,委屈王爷王妃了。” 小房间就是个小卧室,上次齐德隆装病,就是在这里见的翼王。 霍长鹤拉椅子让颜如玉坐下休息,两人就坐在门帘后,外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奔了一路,还有点饿了,颜如玉拿出几块点心,示意霍长鹤拿一块尝尝。 霍长鹤垂眸捻起一块,也没有太过在意,咬一口,微微一怔。 这点心……怎么和王府厨娘做的一个味儿? 他偏头看颜如玉,颜如玉一边吃,目光落在门帘外,面色平静,听着思考。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线月光从窗子缝隙流泄进来,落在颜如玉的腮边,映着她的肌肤越发显得晶莹白润。 她安静地吃着东西,红唇水润,一动一动。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手指力度没控制好,一下子把指间点心捏碎。 颜如玉偏头看他,他略慌乱地掸了掸。 颜如玉把点心递过来,让他重新挑一块。 霍长鹤慢慢吐一口气,小心翼翼挑一块略硬的。 门帘外,已经有轻轻的抽泣声。 陈娘子年纪和齐冬蔷差不多,长得很美,属于娇美憨憨那一挂,平时养尊处优,脸颊红润白嫩时,圆圆的腮边瘦,显得她非常可爱。 但现在,一下子瘦了许多,眼睛显得更大,两腮凹进去,失去那份甜美。 “夫人,”陈娘子哭泣道,“您帮我想想办法,要不就再派出几个人去找找? 我儿子……就是我的命,我一宿一宿地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他,夫人……” 陈娘子越说越痛:“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的,夫人,救救我。” 她说着就要下跪,齐夫人赶紧扶住她:“快起来,好好说,你先喝口茶。” 陈娘子摇头:“我儿子还那么小,他那么可爱,是我家大人的老来子,我家大人一直把他当成心头肉,我也……没了他,我实在没法活啊。” 齐夫人叹道:“派人出去找不是不行,刺史府不是也派人在找吗? 还有明天的佛事,不也是为了小公子才办的?” “是,是这样,可……我刚才吃了药才睡着,刚睡着就似乎听到他在哭,在叫娘亲,我…… 夫人,他一定是遇见什么难事,害怕了,才会哭的。” 陈娘子哭个不停,泪人一般,齐夫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劝住,让人把她送回刺史府。 齐夫人独坐片刻,心头一阵阵发闷。 倏地想起来,颜如玉和霍长鹤还在,赶紧起身去请。 “二位也听到了,她是刺史府的小妾,是徐城本地人,本来家中是经商的,父亲在去进货途中出了意外,撒手去了,她母亲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也走了。” “她是家中独女,自幼娇生惯养,一下子没了依靠,家产也很快被族人清算霸占。 她与蔷儿关系不错,以前经常来我家玩儿,那年中秋时,拙夫例行请刺史来府中宴饮,蔷儿也请了陈娘子,不知怎么的,陈娘子就和刺史遇见,后来就……” 齐夫人没细说,颜如玉也懂了——后来的结果,就是陈娘子成了刺史的小妾。 “初时我也挺惊讶,不怎么支持,蔷儿也劝过,但这是她的私事,她当时大概也觉得走投无路,刺史也是个依靠,我们也不好再多说,就替她出了份嫁妆,她被抬入刺史府。” “她的命,我也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还是个男胎。 刺史今年比拙夫还要大上两岁,老来得子,自是十分高兴,对她也是极尽宠爱。” “着实风光了两年,族人霸占她的财产,也识趣地还回了一些。 可好景不长,她的幼子竟然丢了,不知所踪,这一下,她就如同被抽了魂魄,神智有时候都不太清楚。” “一会儿说孩子是抱着出去玩的时候丢的,一会儿说就在府里玩的时候丢的,她院子里的奴婢换了一茬又一茬,最早那一批早都被拷问打死。” 齐夫人重重叹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孩子若是找不回,恐怕……她也命不长久。” 颜如玉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在现代社会中,也知道一些寻找丢失孩子的组织,那些父母一辈子都放不下,那是至死都不能抚平的创伤。 无论古今,这种悲伤,应该是相通的。 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霍长鹤忽然问:“刺史的原配夫人对她如何?可有什么孩子吗?” 齐夫人道:“刺史的原配夫人一直身体不佳,生下嫡长子后,就一直不太好,后来又怀孕时,极为辛苦,但还是没有到月份,就……小产了。 自那之后,也就没有再有孕,据说她不是卧床养病,就是在院中小佛堂诵经。” “那她的嫡子呢?” “刺史公子倒是个俊秀的青年人,在徐城书院也是小有名气,听说明年还要去京城赶考。” 霍长鹤略颔首,齐夫人似是看透他的想法:“陈姨娘的幼子虽然受疼爱,但应该对大公子没有什么威胁,等幼子长成,刺史公子早已经成家立业,地位不可撼动。” 第245章 夜入刺史府 颜如玉沉默片刻,问齐夫人:“夫人,据您所知,城中还有其它的人家丢失孩子吗?或者是年轻女子?” 齐夫人一怔:“这倒是没有听说,当初听说陈娘子的孩子丢失时,我也觉得意外。” “那座寺庙,大国寺,您了解多少?” 齐夫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实不相瞒,王妃,我以前是从来不信这些的,神鬼之说,我从来不信。但自从蔷儿生病之后,试过许多办法,看无很多大夫,都无计可施。我也就…… 算是一种寄托吧!大国寺,我也曾去过几次,烧香还愿,捐香油钱,都做过。” “那依您之见,大国寺,是什么样的寺庙?” “大国寺还可以,香火不错,僧人大多数也很有佛性,尤其方丈大师,有不错的声望。以前还曾给过我一串佛珠,让蔷儿一直佩戴。” 齐夫人问:“王妃是对大国寺有什么疑虑吗?还是……” “倒也没有,只是听说过,明天又有佛事,想了解一下。” “王妃若是想参加,明天进城之后可来府中,我带您去。” 颜如玉浅笑:“多谢夫人。” 话说得差不多,颜如玉和霍长鹤告辞。 齐夫人立即安排下去,让府里的府兵按照霍长鹤所说的,分成三队。 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齐府,和在外面的金铤汇合。 “你有什么感想?”颜如玉问。 霍长鹤:“你指什么?齐府还是陈娘子?还是刺史府?” 颜如玉手指点点额角:“齐府是没问题,有齐夫人在,应该不会有大差池。我指的是陈娘子,以及刺史府。” 霍长鹤沉吟道:“孩子丢失的事,并不算是个例。” “那可是刺史府的小公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颜如玉摇头,“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我之前问齐夫人,刺史夫人有没有孩子,也是这个意思。” 若有嫡子,刺史夫人担心自己的孩子地位受到威胁,深宅后院,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但如齐夫人所言,也的确犯不着。 颜如玉沉默片刻:“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此事有点巧合。” “巧合?” “对,咱们队伍中,就有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颜如玉注视他,“瑞哥儿和银锭刚从山寨中救回去的那个。” 霍长鹤眸子一缩:“你是说……” 颜如玉微叹气:“无论是与不是,都是一个残忍的结果。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等我们进城之后,找机会看看吧。” 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那些被残害的女子,被变成木娃娃一般的孩子,都沉甸甸压在他们的心头。 颜如玉以前做特工时,也遇到过一个类似的事,是一个犯罪团伙,拐卖儿童,是一条极为罪恶的产业链。 那头目大概也觉得他自己罪恶深重,因此雇了好几个一流的保镖,有两个还是国际上的雇佣兵。 那次颜如玉身受重伤,在军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半分后悔。 颜如玉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能够抓到墨先生,解救那些无辜可怜的孩子,她愿意再付出一些代价。 “在想什么?”霍长鹤问。 颜如玉收回乱嘈嘈的思绪:“也没想什么,不知道墨先生在何处,又在想什么法子。” “此人心肠歹毒,”颜如玉语气冷下去,“而且枉顾人命,他蔑视一切生命,只顾结果,我们与他站在对立面,要格外谨慎。” 霍长鹤浅笑:“玉儿是觉得,我重情重意,容易被他牵制?” 颜如玉忍不住笑笑:“嗯,差不多,重情之人,总是容易被无情之人所伤。” 霍长鹤轻笑出声:“我很开心。” “什么?” “因为玉儿说,我是重情之人,”霍长鹤站定,“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之前隐瞒身份,玉儿可以谅解一下?我是担心,会连累到你们。” 颜如玉已经想通这个事儿,并没有过多矫情,只是一直也没有和霍长鹤谈过这个而已。 “嗯。”她鼻子里嗯一声。 霍长鹤问:“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嗯。” 颜如玉抬头:“那是什么地方?” 见她岔开话题,霍长鹤也就不再多问,低声说:“看样子,是刺史府。” 说着回头看看金铤。 金铤点 头:“是。” 颜如玉想想:“既然到这,那就进去瞧瞧。” 霍长鹤笑问:“看刺史夫人?” “对。” 照例让金铤在外面等,霍长鹤带颜如玉进府去。 刺史府比齐府大小差不多,布局更精巧些,山水都是独成一景。 不似齐府那般粗犷,不拘小节。 颜如玉小声说:“单是这园林设计,就花费不少吧?” “岂止,”霍长鹤指指回亭栏杆,“这玉石都非同一般。” 转来转去,颜如玉停住脚步,拉着霍长鹤退到暗影中。 不多时,一个婆子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 颜如玉就是闻到药味儿,才断定有人过来。 “走,跟上她。” 这府里太大,转来转去浪费时间,不如跟上一个。 婆子穿庭过院,在一处院子前停住,负责守夜的婆子打开门,把她迎上去。 霍长鹤带颜如玉越上厢房的屋顶,看着那婆子进入房间。 院子里飘着香火味,颜如玉可以断定,这就是刺史夫人的住处。 指指那间小佛堂,霍长鹤会意,带她跃过去,落在后房坡,倒挂金钩,点破窗纸。 刚才的婆子刚进屋,把托盘放下,轻声道:“夫人,您喝药吧!” 刺史夫人身穿深蓝色衣裙,头上也没有戴首饰,只系了条抹额,两边额角的灰白头发根本遮掩不住。 她闭着眼睛,跪在佛像前,手里捻动佛珠,听到婆子的话,缓缓睁开眼。 “喝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喝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什么好。” 婆子过来扶她:“您这段时间气色好多了,怎么会不见好?药还是要长期喝才有效。” “公子可有书信回来?”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每次月中公子会写信回来,这不是快到了吗?” 刺史夫人略颔首:“那位呢?情况怎么样了?” 第246章 人心善变 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在窗外,听得清楚仔细。 刺史夫人喝完药,婆子这才谨慎回答:“那位还是老样子,整天哭,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听门上说,方才又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 刺史夫人叹气:“能去哪,无外乎是听到什么线索又去找,或者求别人帮忙去找。” 婆子点点头:“您不用管这些, 事情闹不到您跟前来,您只管好生养着就成。” 刺史夫人转动手中佛珠:“你把今日的补品送过去吧。” “夫人,您别怪老奴多嘴,她走到今日,都是自找。您忘了,她风光的时候……” 刺史夫人闭上眼睛,婆子识趣的闭上嘴。 在屋子里收拾一番,又道:“那老奴现在就吩咐人去送。” 刺史夫人没答话,婆子轻步退出去。 颜如玉指指前面,霍长鹤带她翻过房坡,跟上婆子。 婆子到小厨房,把炉子上煲着的补品端出来,交给一个小丫鬟。 “送过去吧。”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上小丫鬟。 霍长鹤问:“你还是怀疑刺史夫人?” 颜如玉摇头:“我也不是怀疑,是不太相信,这深宅大院里,人心最是难测。” 霍长鹤抿唇:“你放心,以后咱们安定下来,宅子再大,也只你一人说了算。” 颜如玉看他:“会有很多人吗?” “长旭和衡儿将来也会娶妻,如果宅子够大,母亲不会轻易分家,人自是少不了。” 颜如玉轻笑一声:“你是指他们?我指的可不是。” “那你指谁?”霍长鹤不解。 “王爷身份贵重,安定之后,若有人劝你纳妾,该当如何?” 霍长鹤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正想脱口说不会有任何人,又忍住:“那玉儿之意?” 颜如玉坦言:“我没有什么意见,这是王爷自己的事,我不想强制什么,不过,我能做我自己的主。” “你若纳妾,便写和离书来,我不会与人共侍一夫,别说纳妾,就是通房,侍婢,任何名义上的与其它女子有亲密行为,我都不会容忍。” 霍长鹤惊住,倒不是因为颜如玉的想法,他其实明白,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只是没想到颜如玉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王爷也不必担心,我颜如玉没了谁也能活,没了你,我也不会寻死,天地广阔,总有我的安身之地。若你真心有他人,我也不强求,好聚好散。” 反正欠你的我也算是还得差不多,等到西北安定下来,就算还清。 霍长鹤心惊肉跳,停下脚步拉住她手腕,手指不自觉慢慢用上力,生怕稍微一松手,颜如玉就走了。 “我没有想着纳妾,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母亲也不会同意的。玉儿,我……” “我心悦你”,几个字还没说出来,颜如玉示意他:“再不跟,丫环就没影了。” 霍长鹤:“……” “以后日子还长,王爷现在这么想,也许到时候未必,哪对夫妻刚开始就奔着和离去的?” 颜如玉语气平静:“王爷,人心善变,情更是如此。” 霍长鹤心似被巨锤猛击,有些透不过气。 他看得出来,颜如玉是真的平静,不是在和他闹脾气。 这种认知,让他有点慌,若是颜如玉能使使性子,耍耍小脾气,他倒没这么慌。 颜如玉想得其实很简单,她不记得爷爷提过霍长鹤的妻子,但这么大的王府,总不至于就此没落。 如果她没来,霍长鹤和原来的妻子是怎么样的? 这一世若是再遇见呢? 颜如玉心里突然就乱糟糟的,不想再想下去。 “我……” 霍长鹤刚一开口,颜如玉道:“走吧。” 前面的小丫环都没影了,两人赶紧追上。 陈娘子住的院子宽敞,布置得不错,甚至比刺史夫人的院子还要大些,放了几口缸,之前应该是有睡莲开放,但现在,睡莲早已枯败,连院子里都是萧瑟之感。 丫环没进屋,就到屋门口,把补品交给陈娘子院子里守夜的丫环。 屋里的灯还亮着,陈娘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根本坐不住。 见丫环进来,立即问:“是不是有消息?” 丫环垂着头,小声回答:“是夫人,派人送补品来了。” 陈娘子似乎对其它的事不感兴趣,也不多问,直接抄起碗把补品喝进大半,把碗扔还给丫环。 “滚出去!” 丫环不敢吭声,拿着碗退出来,撇撇嘴把碗放进小厨房。 陈娘子原来受宠,小厨房时刻准备着,想吃什么做什么。 现在无心饮食,什么时候想起来吃,什么时候做。 此时小厨房里没有人,颜如玉闪身进去,拿起碗,把剩下的补品装走一点儿。 她和霍长鹤又去前院转一圈,没找到刺史大人,也不知道他宿在哪里。 想必陈娘子现在这种状态,他也是烦。 离开刺史府,顺原路返回,这次是金铤垫后,颜如玉先撤走。 她再次拿出飞天索,一甩,抓住索扣,顺势滑下,优美潇洒。 三人平安抵达下面,金铤紧抿着唇,似乎有话要说。 颜如玉看着他:“有话跟我说?” 金铤点点头。 颜如玉记着霍长鹤说过的,金铤开口迟,现在说话也很少,便耐心等。 “你想说什么?说吧。” 金铤低头思索片刻,一手握着他的绳子,一手又拿出一张造型别致的匕首。 匕首刀尖翘起,乌沉沉的,刀柄上有繁琐花纹,刀鞘也很华丽,镶嵌宝石。 不像是霍长鹤惯用的东西,更不符合金铤的风格,倒有点异域风情。 金铤似乎陷入为难的思考中。 霍长鹤小声说:“绳索是我给的,匕首是他出生时就在身边的,我父亲捡回他的时候就有。” 颜如玉更疑惑:“那他这是……” 金铤抬头,目光灼灼:“换。” 颜如玉眸子微眯,忽然懂了。 掂掂手里的飞天索,轻笑:“这个给你,不用换。” 金铤眼睛微睁,有点意外,用力抿一下唇:“换。” 颜如玉耐心道:“你这两样东西,对你很重要吧?我这个飞天索,于我而言不重要。 所以,我不能用我不重要的东西,去换你不重要的。” 第247章 交换 “这样吧,”颜如玉扫一眼金铤的马鞭,“我觉得你那个马鞭不错,比我的好看,用马鞭换,怎么样?” 金铤眼睛忽闪一下,看向霍长鹤。 霍长鹤心头温软:“王妃说得有理,可以。” 金铤走过去,解下马鞭,想了想,又从一侧布兜里拿出两条,一共三条马鞭,一股脑塞给颜如玉。 颜如玉:“……” 真是个实诚的。 “行,那我就沾光了,用一样换你三条鞭子。” 金铤把玩着飞天索,爱不释手,嘴角微微翘起。 霍长鹤震惊:“他笑了。” 颜如玉:“??” “我从来没见他笑过。” 颜如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银锭和贝贝就是两个话痨,而金铤做得多,话却少,往往容易被忽略。 以后再有合适的东西,得多给金铤一些。 三人策马重回队伍,银锭正和贝贝小声嘀咕着什么,听到马声,赶紧起身相迎。 霍长鹤问:“可有什么事吗?” “没有,一切都好,”银锭一拍胸脯,“王爷放心。” 看一眼贝贝,还抿嘴笑笑。 贝贝有点不好意思:“我方才去那边方便,还被一只兔子什么的吓了一跳。” “哪边?”颜如玉问。 贝贝一指:“就那,突然窜出来。” “脸都吓白了,”银锭笑。 颜如玉看一眼那个方向:“没事就好。” 回到马车,大夫人还没睡着,见颜如玉回来,才把心放下。 躺下休息,意识进入空间,把取回来的补品样本做检测分析。 等着的功夫,在空间里喝点水,闭目养神,这里的一切都能给她最好的滋养。 等结果一出,她拿起来细看,眉头微皱。 次日一早,颜如玉便找到霍长鹤。 “怎么?有事?” 颜如玉点头:“我看了补品。” “有毒?” “毒谈不上,但应该是加了一种花粉,微香,但能让人意识混乱,控制不住情绪。” 霍长鹤眉心微蹙:“齐夫人说,陈娘子后来都记不清楚,她的孩子究竟是在哪里丢的,这难道就是……” “应该是,花粉的量不大,但如果长期加入,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并不难。”颜如玉语气微沉,“看来,刺史夫人的确有问题。” 霍长鹤看一眼瑞哥儿的方向:“如果只是刺史府内宅的事,是他们家自己的私事,我们并不想多管。 但如果……刺史夫人与那些孩子有关,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确实如此,”颜如玉声音泛凉,“如果只是后宅争斗,与我们无关,但如果这两个孩子其中之一与陈娘子有关,那此事就要好好查一查。” “我不信什么巧合,陈娘子的孩子刚好丢了,刚好被人制成木娃娃,她自己又刚好被下药致意识混乱。” “放心,玉儿,想做什么只管做,我陪着你,捅破天我也能摆得平。” 霍长鹤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颜如玉浅笑:“好。” 吃过早膳,队伍迅速上路,都知道徐城是大城,有马车的期盼着能快点做生意,没马车的期盼赶紧买上马车。 一行人不用催,都自觉迅速赶路。 霍长鹤骑着马,和马立羽同行。 马立羽问:“王爷,王妃说过,走东城门,这是为何?” “东城门那边商铺多,客栈也多,相对价格便宜,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有谁想添补给,可以去买。” 霍长鹤扫一眼孟梦凉:“孟大人不是还要买马车?” “是,没错!”孟梦凉高兴,把带的钱和这次做生意赠的钱得分开,这可是自己赚的! 霍长鹤道:“马大人,到城中之后,我与王妃还要离开一下,去大国寺。” 马立羽立即想到那些佛香:“王妃不会是想着把那些佛香,卖给大国寺吧?” 霍长鹤微挑眉:“怎么?你觉得不行?” 马立羽心里苦笑:“王爷有所不知,大国寺虽然不是皇家寺庙,但地位不低。 尤其是方丈大师,听说精通佛法,对佛事中用到的一切东西都极其讲究。 大国寺香火鼎盛,很多香铺都想做成这笔大生意,几番竞争下来,现在大国寺有固定的用香铺子,恐怕不那么容易。” 他说了半天,霍长鹤就一句:“我信王妃。” 马立羽:“……” 好吧,算我没说。 霍长鹤见他不语,知道他还是心存疑虑,便说道:“等安置下来,大人不妨换装,一同去。” 让你瞧瞧,我媳妇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马立羽求之不得:“好。” 临近中午,到达徐城。 从安泰镇出来几天,再进大城,大家都挺激动,一听说还可以住客栈,更加兴奋。 因为他们的特殊性,马立羽和霍长鹤商量着,包了两个挨着的小院子,院子中间还有月亮门,相当于是连通的。 里面院子的人想出去,就必须经过外院,所以,两个院子只要守住外面,都安全。 只是房间还是有点不够,需要多人挤一间。 宝儿娘揪住宋依依:“你去,和王妃说,给我们安排个单间,小屋也行,我和宝儿都得睡床。” 宋依依垂首小声道:“我……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你不是能耐吗?王妃能看上你画的图,你多本事呀! 怎么马车要不来,一个房间还要不来?你就说,如果不同意,那你以后不再画了。” 宋依依连连摇头:“不行的……” 宝儿娘甩她一个耳光:“你敢跟我说不行,是吗!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指头掰断?叫你再也画不了! 反正你画来画来去,对我和宝儿也没好处,你自己倒是快活了,凭什么?” “去不去?” 宋依依眼泪差点掉出来,无声点头。 她被宝儿娘推几下,带着去找颜如玉。 颜如玉正和大夫人说话,扭头看到她,一见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有事。 大夫人叹口气,没多问。 颜如玉道:“什么事?” “王妃,我……我想问问,”宋依依犹豫半天,才勉强张开嘴,“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婆婆和夫君一个单间?” 大夫人皱眉,正想驳回,颜如玉按住她手臂,点头爽快道:“好。” 第248章 方丈 宋依依喜出望外,向颜如玉道了谢,回去向宝儿娘交代。 大夫人道:“为何要答应她?她是可怜,可宝儿娘母子实在可恶,今日答应她,明日就有可能被逼着来说更过分的事?” 颜如玉浅笑:“母亲看得透彻。” “那为何……” “且看着,让他们母子作,欲让其灭亡,先让其疯狂。”颜如玉拉着大夫人进屋,“宋依依有不错的本事,但我等不及她自己清醒,需要一剂猛药。” 大夫人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行,听你的。” “母亲,那件衣裳呢?我换上。” 大夫人把赶制的衣服拿出来,颜如玉取出一点香粉,洒在衣裳的特殊绣花处。 大夫人惊讶道:“这……这怎么没了?” 原本的绣花,竟然慢慢消失,像从来没有过。 颜如玉把衣服换好:“这才是神奇之处,母亲等着,我去换银子回来。” 大夫人赶紧问:“长鹤与你一起吧?” “是。” “那就好,有他在你身边,我就不用太担心。” 正说着,霍长鹤进来,大夫人赶紧叮嘱:“你要保护好如玉,若有什么危险,千万要护住她。” “我知道了,母亲。” “光知道有什么用?要做到才行。” “好,做到。” 颜如玉重新梳个头式:“王爷,麻烦你叫霍仲卯来。” 霍仲卯很快到了,颜如玉拿个钱袋子给他:“你拿着钱,再问小二开间客房,要最好的,把香都拿到房间去,记住了,要摆出富商的气派。” “王妃放心,小人一定办好。” 颜如玉又叮嘱:“让贝贝给你装扮一下,别用真脸,让贝贝装个小伙计,他灵机有眼色。” “是,我这就去。” 他刚要走,颜如玉又说:“另外,办好之后,你再去街上转转,打听一下,城中有几家有名的香铺,招牌香分别是什么,以及谁是大国寺最大的供货商。” “是。” 都吩咐完,颜如玉拿出几件首饰,大夫人亲手给她戴上,赞叹道:“哎哟,我家如玉真是漂亮,瞧瞧,不打扮漂亮,打扮起来就是另一种漂亮。” 霍长鹤眼神热烈:“的确。” 大夫人白他一眼:“你也要想法子挣钱,给如玉好的生活才是。” “是,母亲所言极是。” 霍长旭在外面敲门,大夫人问:“你又怎么了?” 霍长旭:“……母亲,大嫂,我想出去一趟,买些笔墨。” 颜如玉想了想:“也好,不过,除了买笔墨,还要打听一件事。” 霍长旭一听有事吩咐他,顿时打起精神:“您说。” “也去书局买几本书,打听一下,他们现在哪种书卖得最好,都是什么价,记个书单子回来。” “好。” “先别去秋家的书局,先打听好,未弄明情况之前,不要受别人恩惠。” “是,我知道了。” 霍长旭退出去,换件衣裳,到孟梦凉那里报了备,高高兴兴上街。 颜如玉换好衣裳,马立羽也安排好事宜,在外面等着。 霍长鹤让一名暗卫充作车夫,赶着马车,他和颜如玉坐在车中,马立羽骑马跟在车一侧,赶奔大国寺。 今日刺史府中有一场佛事,街上人很多,不少百姓家都燃香,还在街道两旁等着方丈大师到来。 因此,马车走得极慢。 颜如玉坐在车里,挑帘从缝隙中往外看。 徐城百姓喜笑颜开,从精神面貌看就能看出平时日子过得不错。 霍长鹤把剥好的瓜子仁递给颜如玉:“你打算怎么卖掉香?我看马立羽还是心存怀疑。” 颜如玉捻着瓜子仁吃了:“正常,让他亲眼见一回,他就信了。” “我也是这么想。” 正闲聊,外面百姓的谈话声飘入车中。 “今日能见到方丈大师真是难得。” “可不是,听说方丈之前就非常有佛性,这些闭关出来之后,更是高深莫测,听说还能参透天意。” “是啊,方丈大师也就更深居简出,平时很难见到。” 霍长鹤轻声嗤笑,并不以为然:“什么参透天意,我看八成就是个神棍。” 颜如玉低声道:“那得打探一下,看他有没有干过什么欺骗人的事,重点是,会不会与女子和孩子丢失的事有关。” 泉刀说过,他妹妹就是来寺庙中上香,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去。 安泰镇时,那些人也是借着破庙为幌子,干些罪恶勾当。 “放心,咱们在明,到时候让暗卫在暗,查一下。” 恰在此时,听到外面一阵木鱼诵经声,百姓欢呼之后也安静下来。 刚才来闹哄哄的街上,突然充满肃穆沉静之感。 颜如玉眉心微跳,吩咐马车也停下,挑帘往外看。 远处来了一辆马车,但车上安装的不是车棚,而是一座莲花台,上面顶上垂下纱幔,里面坐着的人若隐若现。 车驾前后左右都有穿着袈裟的僧人,人人手中持一个木鱼,正齐敲诵经。 香气弥漫,渐渐散开至半条街。 霍长鹤轻声说:“好大的阵仗。” 颜如玉看着那纱幔后的人,在与马车擦肩而过时,风吹起,看到那人的侧脸。 大约五十多岁,长眉长段,都是花白,身量应该不矮,坐着就挺显高,还有点胖。 侧脸看不出下颌线,倒有个清晰的双下巴。 他合着眼睛,嘴唇微动,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手中握着一串碧绿佛珠,看上去还挺庄严。 马车走过之后,这边的百姓开始躁动,不少跟着往前走。 颜如玉吩咐一声,马车快速驶向大国寺。 马立羽忍不住提马到车侧,轻声问:“王妃,刚才过去的是大国寺的方丈,咱们要想卖香,得经过他同意,不如……” “大人放心,我们今天去大国寺上过香以后,自会有人来找我们。” 马立羽不再多言。 平时大国寺的香客很多,但今日方丈去了城中,香客就比平时少了许多。 霍长鹤让暗卫安置好马车,悄悄进去寺中打探情况。 颜如玉让马立羽装扮成护院,她和霍长鹤依旧是夫妻,慢步入寺。 第249章 香油钱 大国寺果然大。 非之前的小破庙可比。 大殿层层重重,数不清有多少间,随处可见的僧人,空气中都飘着佛香。 殿内佛像高大,宝相庄严,眉目低垂,俯瞰众生。 颜如玉并不信佛。 霍长鹤也不信。 倒是马立羽,双手合十,显得很是虔诚。 殿内的人不算太多,稍等一会儿也就轮到他们。 颜如玉没上前叩拜,直接走到捐赠香油钱的桌子前,拿出一张银票,交给僧人。 一般小额若碎银直接放入功德箱,大额银票才会交到僧人手中。 这样的人,一般是有所求,寺中主事也会与之相见。 接过银票的僧人一看上面的数额,眸子微微一缩。 他把银票郑重折好,放入功德箱内,双手合十问道:“施主,不知有何求?” 颜如玉面露难色:“能否请方丈大师出来见一面?” “不瞒施主,方丈今日有事外出,”僧人打量颜如玉,“施主不是徐城人吧?” 颜如玉点头:“不是,我们今日才到徐城,是慕名而来,听说方丈大师佛法高深,特来求见。” 原来如此,如果是本地人,应该知道今天方丈在刺史府中。 “真是不巧,方丈今天有一场佛事,不过,大师的首门大弟子悟明大师在,他尽得大师真传,若是一般疑惑,悟明大师也可以。” 颜如玉忙道:“可以,不知悟明大师能否相见?” 僧人颔首:“请施主随我来。”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跟上。 马立羽在后面也跟着,不知道颜如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刚才可瞄见了,颜如玉给的那张银票,是一万两。 这还没做成生意,先砸进一万两,这成本也太高了。 绕过大殿,穿过几道月亮门,到一处禅院门前。 僧人道:“施主请稍等,贫僧先进去和悟明大师说一声。” 趁着这个机会,马立羽忍不住道:“王妃,为何给他那么多银票?” 颜如玉低声:“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大人莫急。” 霍长鹤浅笑:“马大人心疼银子了?” 马立羽苦笑摇头——能不心疼吗?虽然不是他的钱,但那可是一万两! 不多时,脚步声响,僧人又出来:“施主,里面请吧。” 小院子很安静,布置简约,但并不简单。 颜如玉虽然不太懂风水,但能看得出东西好坏,院中摆放的东西,种植的花草,可都不是便宜品种。 迈步进屋,刚要往里屋走,僧人虚虚一拦:“夫人,实在抱歉,悟明大师有习惯,闲杂人等,不见。” 马立羽一怔,这闲杂人等,指的就是他呗! 他心里有点恼,什么时候僧人还这么大谱了?他在皇宫当差的时候,皇帝皇子也能时时见到。 颜如玉回头看他:“你就等在此处吧。” 马立羽暗暗压下气:“是。” 刚要进,僧人又看霍长鹤。 霍长鹤似笑非笑,颜如玉道:“这是我夫君,我们夫妻一体。” 僧人只好让开。 屋内的布置也很简单,墙上挂着一幅问禅的字画,一桌四椅,一床。 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壶,白瓷,晶莹如玉,闪着幽幽的光。 正中央是一只小香炉,精巧玲珑,翡翠般的翠绿,香雾自孔中散出,吸一口,心旷神怡。 别说那张制作繁琐,雕工绝伦的床,单说这些东西, 足以有万数之多。 窗下榻上,坐着一位僧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净,眼皮微垂,手中捻着一串碧玉佛珠。 “悟明大师,人到了。” 悟明睁开眼,目光在颜如玉身上一转,看到她满头珠翠,以及身上的华丽衣裙,精光一闪即过。 他起身,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 “多谢大师。” 颜如玉转身坐下,心说悟明,你怎么不叫悟能? 悟明又道:“不知施主有什么疑惑?贫僧愿相助一二。” 霍长鹤饶有兴趣,颜如玉在他眼里,就像一本有趣的书,不翻到那一页,永远不知道会写什么故事。 颜如玉轻叹:“大师有所不知,我和夫君是慕名而来,听说大国寺中的高僧们不仅佛法高深,佛前更是能许千件愿,解万般苦,所以……” 颜如玉顿住,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悟明道:“施主但讲无妨,我佛慈悲,若是能解施主之苦,定不会推脱。” 颜如玉垂首道:“实不相瞒,我与夫君大婚两年,仍旧没有一儿半女,所以……” 霍长鹤脸上笑容僵住,呼吸都停了停。 他这副样子,在悟明眼中看来,倒像是真切的难过。 外面的马立羽也在竖着耳朵听,一口气噎住,差点咳嗽出来。 悟明道:“原来如此,很多施主都来求子,也有许多人都如愿以偿,关键还在于,是否心诚,是否有儿女之缘。” “大师放心,我们夫妻肯定心诚,”颜如玉表态,“只要心愿达成,我们愿意再付十倍香油钱。” 十倍! 那就是十万两! 别说悟明,马立羽都惊着了。 悟明表面镇定,手上佛珠转动的速度加快。 “佛祖圆众生之愿,并在乎香油钱,”悟明浅笑颔首,“不过,施主能有此生,贫僧深为感动,定会在佛前为施主多多祈福。” 颜如玉喜出望外,行个礼道:“多谢大师。” 就在她动起来的一瞬间,一股淡淡佛香,自她身上飘出。 很淡,很高雅,直入悟明鼻孔。 悟明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问道:“不知施主是以何为营生?”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施主不要误会,贫僧弄清此事,也是为看是否做过杀生之事,如果有,那是需要诵经超渡的。” “杀生?”颜如玉吓一大跳,“我和夫君都是好人,可没有杀过生。” 悟明浅笑:“并非是指杀人,比如说屠户之类,也算。” 颜如玉松口气:“那没有,我们家是做香料生意。” “香料?”悟明又问,“那,可有佛香?” “当然有,我们家虽然不是专门做佛香,但也有一些。” 马立羽再次竖起耳朵,这就来了? 第250章 日月之光 悟明打量颜如玉,她年纪不大,眼睛明亮,透着纯真。 想必是一直家境优渥,没有经受过什么难处。 悟明还在思量,颜如玉问道:“怎么?大师需要佛香吗?” “这倒不是,只是觉得,施主应该与佛有缘。 ” 马立羽听着,心又凉了。 颜如玉浅笑颔首:“这是自然,否则我也会慕名而来,说实话,大师,我是受到佛祖指引才来的。” 悟明微讶:“哦?此话何意?” “家里的生意是我夫君在管,我平时就在后宅,整理香方什么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这里的事? 之所以说是慕名而来,是因为有一天在睡梦中,听到诵经之声,我似醒非醒,听到有个声音告诉对我说,要来大国寺看看。” “醒来之后,越想越觉得事不寻常,因此,我夫君才命人打听,确实有家大国寺,我们才赶来。” 悟明眼中闪过疑惑,脸上露出笑意:“原来如此,那贫僧果然没有看错,施主的确有慧极,与我佛缘分匪浅。” “多谢大师,这次还要多仰仗您,”颜如玉起身道,“那我们就再去佛前拜一拜,稍后也就告辞了。” “不知施主在何处落脚?若是没有住处,不妨……” “不必了,多谢大师,”颜如玉婉拒,“我们已经在一家客栈住下,还带了些香来,准备去城中看一看,看能否做成生意。” “也好。” 颜如玉和霍长鹤转身往外走,悟明一摆手,正打算让僧人送一送。 话还没有出口,颜如玉身上又飘出一股香气,这次比上次更加清晰,也更好闻。 他暗暗惊讶,忽见颜如玉的裙摆上有印记一闪。 那是佛教中的图案! 悟明惊讶更深,开口道:“贫僧送施主。” 一旁的僧人诧异,以往悟明可没有主动送过谁,今天这是怎么了? “多谢大师,不过不必了,大师留步。” 颜如玉话是这么说,在她转身的瞬间,裙摆上再次浮现图案印记。 悟明知道,这绝不是幻觉,他的确看到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到外屋,叫上马立羽,一起去前殿。 悟明在后面跟着,几次看到颜如玉身上的印记,心头砰砰跳。 “施主,除了梦境之外,可曾有过别的,与佛相关的事?” 颜如玉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渴望,心底嗤笑一声,蹙眉思索片刻,说:“别的……哦,对了,好像是提过,让我平时多在日月之光下走动,能够惠及自身,有无限福气。” 日月之光?那不就是明吗?! 霍长鹤立即会意,配合疑惑道:“娘子,这句话你怎么没有说过?” 颜如玉眼中飞快闪过笑意:“我也是才想起来,之前的梦,迷迷糊糊的,也没有记住太多,现在大师一问,我仔细回想,才有点眉目。” 霍长鹤问:“对了,大师法号是……悟明?” “正是!” 霍长鹤又道:“那我娘子在梦中听到,让了在日月之光下走动,难道……” 悟明也是这么想的,激动有点掩饰不住:“阿弥陀佛,贫僧有幸,能与施主相见,看来,一切都是佛祖的指引。” 颜如玉欢喜道:“是极!夫君,说不定这次我们可以有孩子了。” 霍长鹤心头一暖,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就是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有。” 颜如玉感觉他掌心的温热,大手把她的小手完全包住,安全感爆棚。 她也难得小鸟依人一般, 站在霍长鹤身侧,笑吟吟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钱没有白花,说不定我们的香也能找到个好主雇。” 悟明闻言道:“既是有缘,不知施主可带了佛香在身上?若是带了,拿给贫僧一观,如果品质上佳,可以留下一些。” 颜如玉迟疑:“这……可行吗?我们可不是来谈生意的。” 马立羽:“……” “自然,我先看过,等方丈回来之后,我们再做最后决定。 ” “也好,”颜如玉答应,吩咐马立羽:“去把马车上的香拿来。” 马立羽赶紧去拿。 颜如玉和霍长鹤进入大殿,这次悟明看着,他们在蒲团上跪下,看着还瞒虔诚。 悟明盯着颜如玉的背影,看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佛印,疑惑、震惊又激动。 这些日子,好多人都知道方丈大师闭关又精进的事,俨然成了大国寺的代表,大多数人都是奔着方丈来。 可他不甘心,他也想争一争,如果香油钱大部分是他挣来的,那他的名誉声望,早晚有一日能追上方丈,下一位方丈,非他莫属。 眼下,这个女人就是机会。 不论她是做梦还是怎么样,只要到时候一宣传,绘声绘色一讲,再让那些香客百姓口口相传…… 悟明一阵激动。 颜如玉叩拜过,马立羽也拿着佛香回来。 悟明大师接过,一闻,不禁赞叹:“的确是好香!比我们现在用的还要好些。” 他交给僧人,僧人点燃一支,香雾袅袅,是淡淡的青色,香气更是清雅好闻。 不光是颜色与其它不同,连香气也更优秀。 颜如玉客气道:“大师用过佛香无数,我们这点东西,也许入不得您的眼,不过,我们自问虽不是制香第一,但也算是佼佼者。” “不错,”悟明闻着香,深吸一口气,“等方丈回来,我定会与他说。” 颜如玉告辞,悟明大师送到门口,看着她上马车。 暗卫也回来了,面色平静地一甩鞭子,车轮滚滚,又往回走。 拐过路口,颜如玉道:“停车。” 马立羽走在车一侧,闻言问道:“王妃,还有何事?” 颜如玉看着他:“马大人,你觉得如何?” “我看那个和尚对香挺感兴趣,不过,还是要等到方丈回来才行,若是方丈回,我们不在跟前,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数。” “马大人所说有理,”颜如玉笑意如花,“之前你说什么来着?” “心疼那张一万两的银票,对吧?” 马立羽微微愣一下,莫名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是……是的,不知王妃何意?” 第251章 印象深刻的经历 马立羽有点后悔,不该一时嘴太快。 一万两的银票,哪怕是三万两,也是人家的,又不是他的,他管那么多干什么? 也不知道颜如玉是不是不高兴了。 颜如玉略一沉吟:“我觉得也有点可惜,这样吧,马大人,拜托你一件事。” 马立羽见她不是不高兴,问道:“何事?王妃只管说。” 颜如玉笑眯眯:“麻烦大人,把那一万两银票,再偷回来。” 马立羽眼睛一下子睁大:“……偷?!” “是的,一万两,不是小数,咱们不能还没挣,就搭进去一万。再者,我看悟明的房间里,有钱的东西不少,想必他也不缺这一万两。” “马大人身手不错,”霍长鹤附和,“想必这点事应该不难吧?” 马立羽:……我不是不应该嘴快,我是压根就不该学会说话。你们也不是现在才觉得可惜,你们是早就打定主意,这一万根本就没有打算出。 颜如玉又叮嘱:“要实在不好偷,大人可以把功德箱都拿回来。” 马立羽:“……” 你可别说话了,整个功德箱都偷出来? 霍长鹤看着马立羽身体僵硬地走进寺庙,忍不住笑出声,吩咐暗卫:“去帮帮他。” 颜如玉轻笑,狡黠如小狐狸。 霍长鹤道:“高兴了?” 颜如玉剥个热乎乎的栗子给他:“王爷聪明,配合得极好。” 霍长鹤眉眼带笑:“那是自然。马大人也没有恶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颜如玉抬眸看他:“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往心里去,但我必须在他们心里树起一个不可撼动的信念,要让他们坚信,我说得到,就一定能做得到,凡事自有我的道理。” “经此一事,想必马大人以后不会再怀疑你。” 偷捐出去的香油钱,还在功德箱里偷,马立羽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次。 颜如玉浅笑:“印象深刻,自然记住,也不会再怀疑。” 霍长鹤又问:“那你觉得这个悟明怎么样?” “精明,有野心,他是方丈的大弟子,就算现在不想争方丈之位,下一个方丈,他也是志在必得。 因此,这香的事,十拿九稳,就算我们的香一般,他也会因为我所说的梦境,日月之光,而选择我这个有佛缘的人。” 颜如玉一边说,一边轻动裙摆,上面的刺绣若隐若现。 “喏,时间刚刚好,香粉的功效快要耗尽,他现在定会绞尽脑汁地想,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个。” “原来如此,”霍长鹤眉眼尽是欣赏和笑意,“你之所以不去找方丈,而是趁他不在庙中的来,就是为了见悟明这样的人?” “二把手,比一把手更好谈。” 霍长鹤拱拱手:“玉儿聪慧,为夫深感不如。” “王爷过谦了,我这都是雕虫小技,比不得王爷在战场上用兵如神,”颜如玉挑帘往外看,“不知道暗卫有没有查到别的,这寺庙有没有其它的猫腻。” 正说着,马立羽和暗卫一起回来了。 到近前,颜如玉笑着问:“马大人,战况如何?” 马立羽面色僵硬,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 霍长鹤赞叹:“马大人好本事。” 马立羽:“……”多谢,这种本事我并不太想有。 颜如玉接过银袖,打开瞧瞧:“可曾查到别的什么吗?” 暗卫摇头:“暂时还没有,寺庙挺大,禅院不少,还有一个大垮院,应该是用来给香客们住的。” “专门给香客的?”颜如玉心头微动。 刚才悟明也有让他们留宿的意思。 霍长鹤道:“白天时间紧,也不太方便,你若想来,我们晚上再来一趟。” “也好。” 马车快速驶离,回奔城中。 天已过午时,街上的行人还是不少,在刺史府门前聚集得更多。 颜如玉没急着回小客栈,让暗卫跟着马立羽,一起把马车驶回去,她和霍长鹤一起去刺史府附近。 除了一睹方丈大师真容的百姓,还有一些趁机做小生意的小贩,挑着担子卖东西。 颜如玉给霍长衡和霍沁香买了点小玩意小零嘴,霍长鹤给她买了些蜜饯点心,托着纸包,给她当支架。 颜如玉一边吃小零嘴,一边往里瞧。 听百姓们说,方丈大师是直接被抬进府里,双脚都没沾地。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什么来,颜如玉道:“要不咱去吃点东西,在这儿等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行。” 霍长鹤带她去酒楼,挑了一个一楼靠窗的位子,吃过当地的特色菜,正巧听到下面又是一阵喧哗。 方丈大师的车驾又来了。 百姓们夹道相送,车驾缓缓而行,帷纱轻荡,时不时能看到方丈大师的真容。 但他始终闭着眼,看不到眼神,颜如玉也不知道此人究竟长什么样。 正当车驾经过他们窗前,颜如玉正看着方丈,方丈忽然睁开眼,目光迅速在人群中一掠。 像是在寻找什么。 颜如玉看清楚,他的眼睛并不大,尤其是脸肉肉,就更显小,他目光掠过来的一瞬间,不知怎么的,颜如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仔细回想,这是一张生脸,绝对没有见过。 这个异世,她认识的人有限,都能叫上名字来。 方丈大师看过之后,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望,又重新合上眼。 这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短短数秒。 颜如玉蹙眉思索,总觉得这个很关键。 看来,夜间再去一趟寺庙,是势在必行。 车驾过去,霍长鹤忽然说:“霍仲卯,是来找咱们的吗?” 颜如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人群里的霍仲卯,正东张西望。 “走,”颜如玉起身。 霍仲卯满头大汗,看到他们,笑得嘴合不拢,跑过来小声又兴奋:“王爷,王妃,生意上门了!” 颜如玉不意外,霍长鹤问道:“是什么人?” “是一位僧人,说是大国寺的,”霍仲卯赶紧回,“说是要和王妃当面商谈,小人这才来找。” 颜如玉没立即跟他走,反而回身又进入酒楼,吩咐小二上壶茶。 “先喝口茶,歇一歇,不急。” 第252章 想不想再演戏 颜如玉让霍仲卯喝茶休息,问道:“来人怎么说?” “那僧人到小二那里询问,我之前交待过小二,若是有人买香料,就带到我院中去。 见面之后,他左顾右盼,我就猜到,他是在找您。他问我,是您什么人,我说的是大掌柜。” “说得对,”颜如玉道,“这样,你先回去,虽说他是顾客,但我们也不能被他牵着走。 你去告诉他,就说我说的,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和你谈。” 霍仲卯:“这……” “王妃信得过你,你本来就是掌柜,做生意做香料都懂,有什么不敢的?”霍长鹤问,“大胆做,拿出你在京城时做生意的气派来。” 霍仲卯起身拱手:“好,那我去了。” 霍仲卯退走,霍长鹤给颜如玉倒杯茶:“怎么想的?” “他想见就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来个僧人就打发了?” 颜如玉慢条斯理地喝茶:“更何况,我还是有佛缘的人呢。” 霍长鹤浅笑:“说得没错,那我们再去别处转转?给你买几件首饰。” 颜如玉摆手:“可别,就这些都压得我头痛,若非必要,我可不愿意戴这些。” 颜如玉轻声问:“不如王爷带我见见你的暗卫?尤其是会打造暗器的。” “这没问题,”霍长鹤欣喜,“你想见?我还以为你会觉得他们不好。” “为何?” “我的暗卫多是我父亲留下的,暗卫需要长时间长培养,因此很多都是从小就跟着我父亲,大多都是孤儿,苦命人,而且多是粗人。” “那王爷可就算不了解我,等他们到了,带我见见吧,没准还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新思路。” “好,一言为定。” 颜如玉和霍长鹤不慌不忙地回去,刚到客栈门口,就看到马立羽站在那,在等他们。 “王妃,大国寺来人了。” “我知道,霍仲卯已经告诉我,不着急,来的人做不了主。” 颜如玉边说边往里走:“我先去换衣服,这身穿得累死。” 马立羽见她气定神闲,也就不再多说,反正她心里都有数。 霍长鹤轻拍马立羽肩膀,笑问:“马大人,偷银票的时候,感觉如何?” 马立羽:“……” 回屋去掉首饰换了衣裳,把带回来的小玩意小零嘴给霍长衡和霍沁香。 大夫人问:“怎么样?这衣裳派上用场了吗?” “那是自然,母亲的手艺极好,”颜如玉拿出一盒香粉,“母亲,想不想再演戏?” 大夫人眼睛瞬间亮了。 颜如玉把银锭叫来:“你让贝贝给你换个装,陪母亲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大国寺。” 颜如玉把一万两银票递给大夫人:“母亲,您去了之后,就把这张银票捐出去,让僧人引你去见悟明大师,告诉他,今天你在街上遇见过一位夫人,身上的佛香很好闻, 您想求此香。” 大夫人秒懂:“啊,我明白了,那位夫人就是你,我就是托儿,对吧?” “没错,母亲说得对极。” “那这一万两银票是不是太多了?”大夫人有些心疼。 银锭也眨着小眼睛:“就是,一万两,那得买多少香油?” 颜如玉意味深长道:“银锭,你和金铤的身手,谁更灵活?” “那当然是我,”银锭一拍小肚肚,“我力气也比他大。” 八哥站在窗户上:“哦哟哟,谁最厉害?银锭银锭,干过金铤!” 银锭眉飞色舞:“王妃,您说,要派给我什么任务?我保护完成,还得是漂亮地完成!” 颜如玉手指一弹银票:“很简单,这任务别说是身手绝佳的你,就是马大人也能做得到。” 银锭轻哼:“不是我小看他们禁军,他们呐,都是花架子。他们能做到的,我一根小手指头就能办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颜如玉语气轻快,“母亲捐过香油钱,他们会把银票放入功德箱,你找机会,再偷回来。” 银锭:“!!” 大夫人:“……” 银锭:“不是,王妃,我……这……” “做不到?那行,我让金铤去。”颜如玉作势要喊人。 “能,能,”银锭赶紧应下。 大夫人捂嘴笑,颜如玉帮着她换身衣裳,也戴上满头的首饰,让霍长鹤派暗卫做车夫,银锭陪着去大国寺。 霍仲卯的院中,刚把僧人送走,正好来回话。 颜如玉听着,不时点头:“做得好,就是让他见不着,越是见不到,越是想见,再加上母亲的推动,定会加速进展,我们不能停留太久,没有太多时间。” “是,但凭王妃吩咐。” 正说着,霍长旭也回来了,还拿着几本书和一张书单子。 颜如玉翻着看看:“这些话本子,故事也太老套,价格也不算便宜。” “正是,看过大嫂说的故事,这些实在看不上眼。 ”霍长旭趁机问,“今天还要记录新的吗?” 霍长鹤接过话:“我来记。” 霍长旭眼神幽怨:“大嫂说了,我字比你写得好。” 颜如玉打断他们俩的话:“今天不记录,长旭,你拿上之前记录的最前面三回,去秋家书店。” 话音未了,秋伯谦不请自来。 他先去了他姑姑家里,把珠算口诀交过去,任务完成,这才匆忙来客栈。 “我姑姑本来也想来的,特意感谢您给的珠算,但又怕没和您打招呼,太过打扰,所以让我先来问问。” 颜如玉给霍长旭递个眼色,霍长旭转身出去。 秋伯谦也没有在意,继续问:“王妃,要不去我姑姑家住吧,她非常乐意,我姑父也很想拜见王爷。” 霍长鹤知道,人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因为颜如玉给的珠算。 颜如玉抿口茶:“不急,会见面的。” 秋伯谦喜出望外:“那,要不先一起吃顿晚膳?大家都去,就在徐城中最好的酒楼。” 颜如玉略一思索:“秋公子,你若真想帮忙,不如帮我打听点消息如何?” 秋伯谦立即应允:“王妃只管说,虽说我不是徐城人,但也算得上半个,没有我打的不到的。” 颜如玉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 第253章 齐府消息 秋伯谦定睛一瞧。 三个水渍字,很快又消退。 刺史府。 秋伯谦微惊,抬头看颜如玉。 “能打听吗?” 秋伯谦略一迟疑,又飞快点头:“能,能啊。” “不知道王妃想打听什么?” 颜如玉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这一城刺史,平日里如何,有没有什么有趣儿的事,我家二弟想以后写书,总得搜集一些有意思的。” 秋伯谦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扑哧”一笑:“原来如此,搜集刺史家的事写收,也只有您才敢。” “对了,我姑姑家就有一家书局,还是徐城最大的,我也略知一二,现在的书,和过去可不一样,您知道什么卖得最好吗?” 颜如玉假做不知:“什么?” 秋伯谦神秘笑:“是……” 霍长鹤清清嗓子,秋伯谦吓得赶紧坐好,脸上的笑也收敛住,正色道:“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颜如玉抿口茶:“你放心,我家二弟才华出众,定能写出名堂来。” “二公子若是想写,可交给我姑姑的书局来做,怎么也不会让他亏钱,王妃不知,书局有一套做生意的模式,交给我姑姑,让她手下的大掌柜去做就好了。” 霍长鹤道:“我二弟心高气傲,怕是不愿意,还是让他自己想想,试试,考虑一下。” 秋伯谦面上不敢反驳,心里却暗暗叹气,霍长旭有点才气,他听说过,但……那也是因为他是镇南王府的二公子,别人给几分面子捧。现在……怕是不好说,这二公子,要是真自己出去找,八成是要碰壁的。 他快速思索一下,还是得赶紧回家和姑姑姑父说一下。 秋伯谦留下带来的礼物告辞,颜如玉也没有拒绝。 霍长鹤道:“我看这小子,八成是不相信,回去报信了。” “放心,他不信,我就让他信,还要信得心服口服。” “我做点什么?”霍长鹤问。 他觉得自己能做得太好,存在感太低,从前运筹帷幄的人,现在却感觉手脚没处放,这种感觉实在不佳。 颜如玉剥几瓣桔子给他:“王爷莫急,家里这点小生意琐碎的事交给我,你有大事要做。” 霍长鹤眼睛微亮:“什么大事?” “等暗卫到之后……” 话没说完,孟梦凉在门口道:“王妃,有人求见。” 颜如玉把话咽回去,霍长鹤起身问:“何人?” 孟梦凉递上名帖,霍长鹤打开瞧:“快请。” 来人是齐府的大管家,霍长鹤认得他,早年也是跟着齐德隆在战场上厮杀的,忠心耿耿。 “王爷,王妃,夫人让我来禀报一声,不出王妃所料,城中果然有异样。” 颜如玉脸色微凝:“怎么说?” 大管家低声道:“有人在城中米铺购买大量粮食,几批采买下来,米铺的存米还不剩原来的三分之一。” “若是有事突发,城门关闭,米铺无处运粮,城中势必会引发恐慌。” 霍长鹤沉声道:“这倒不至于,徐城是大城,还有官粮仓库。” 大管家点头:“王爷所言有理,但是,官粮仓库非战时、大疫时不得开启,平时都是封着的。 而且,就算不顾律法要开,也得是刺史出面才行,我家城使外出也不在城中,若是真有变故……” 颜如玉接过话道:“这些是后话,米铺的粮也好,官仓也罢,都是在变故发生之后要做的应对,我们现阶段的要做的,是查出,他们想制造什么变故。” “我家夫人按照王妃所说的,明里暗里都派了人,目前还没有查到,问过几家米铺,买粮的人,容貌各异,口音都不尽相同,一时真无从查起。”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城中最大的米铺是谁家的?夫人可识得?” “识得,是钱家的,”大管家解释,“买粮的人应该也知道此消息,是先冲着他们的粮铺去的。” “钱家?” 霍长鹤解释:“秋尚薇的夫君,秋伯谦的姑父,就姓钱。” 颜如玉轻笑:“那巧了。” “管家,我手书一封,你带回去交给夫人,夫人一看便知。” “好,好。” 霍长鹤给她铺纸磨墨,颜如玉提笔,迅速写一封信,霍长鹤在一边瞧着,心里微微有点疑惑。 写完交给管家:“让夫人不必着急,沉住气,粮食的事,我自有办法。” “是。” 大管家揣好书信,又匆忙走了。 颜如玉偏头看霍长鹤:“王爷可有什么要问的吗?” 霍长鹤拂去她腮边发丝:“没有,玉儿想做什么只管做,我为你扫平障碍便是。” 他的指尖微热,带着发丝,有点痒,颜如玉想躲开,莫名又忍住了。 抬眸看霍长鹤,他的眸子极黑,清晰映着她此时的模样。 颜如玉看着那个小小的自己,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刚才的书信没有避开他,大概……从内心里,也是想着渐渐展现出真实的自己,终有一日,坦言相告? 霍长鹤看着她精致小巧的脸,从未有过的迷茫神情,当真觉得可爱至极,忍不住手指轻捏住她的下巴。 忽然就想…… 头刚刚低下,窗户外传来尖细的叫声:“王爷和王妃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霍长鹤:“……” 颜如玉心神微晃,理智也回归正常,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 霍长鹤更窘迫,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颜如玉微挑眉,霍长鹤立即解释:“它自己要红,与我无关。” “耳朵红了嘿!害羞了嘿!哦哟哟,王爷和王妃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霍长鹤咬牙:“小兰呢?治它!” 一团影子扑向窗户,八哥秒怂。 刚安静不过一瞬,霍长衡和霍沁香趴在窗台上。 “大哥,小白怎么你了? ” “王爷叔叔,你是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 颜如玉放声笑。 霍长鹤:……脸掉地上,彻底捡不起来了。 …… 秋伯谦回去路上,去酒楼转了一圈儿,点桌酒席,吩咐晚上送到小客栈去。 回到钱府,一边走一边问:“姑姑和姑父都在家吗?” “在,书局的大掌柜来了,在禀报要事。” “哦?那正好,我去瞧瞧。” 第254章 又捡便宜了 秋伯谦琢磨着,得把霍长旭要写书的事儿告诉姑姑姑父,让他们促成此事。 赚不赚钱在其次,姑姑总说,要回报王妃赠予“珠算”的大恩,单纯送些礼物太轻。 进入前厅,秋伯谦行了礼,秋尚薇和钱林生都没理会他,正凑在一起低头看什么东西。 大掌柜站在一旁,一脸的神色激动。 秋伯谦莫名其妙,轻步凑过去,也跟着看。 他是从中间开始看,但看没多久,也被深深吸引住。 钱林生看得最快,正要翻页,秋尚薇和秋伯谦异口同声:“等一下,还没看完。” 翻过几页,都没来得松口气,抬头看向大掌柜。 “后面的呢?然后怎么样了?” 大掌柜一摊手,无奈道:“东家,人家就拿来这么多,说是先让咱们看看。” “印,这本书一定要印,你去谈,按市面的双倍……不行,”钱林生摆手,“这样,你把他请到府里来,我亲自来谈。” 大掌柜点头:“行,我这就去。” 秋尚薇叮嘱:“要好生请,客气些,不许怠慢,这书要是能成,够书局吃好几年,比其它书的总和都要多。” “是,我明白。” 大掌柜快步离去,秋尚薇问秋伯谦:“东西送去了?王妃可愿意来家里住?” “王妃说客栈就挺好,还是不来家里了,东西倒是都收下,我回来的时候订桌酒席,让他们晚上送过去。” “好,”秋尚薇轻叹,“人家不愿意来,那得想个法子,再做点什么才好。” 她转头看丈夫:“要不明日我去看看大夫人,我们已经义结金兰,这合理吧?” 钱林生道:“关键不是合不合理,是咱们家在徐城太显眼,怕给他们带去麻烦,到时候让人再抓到把柄,告上镇南王一状,我们好心就办了坏事。” 秋尚薇点头,钱林生又说:“还是让伯谦代劳,我想这其中的深意,王爷和王妃会明白。” “姑父,姑姑,我有件事和你们商议,王妃说,二公子想写书,我提议让咱们家来出,你们看如何?” “这个好,”钱林生立即赞同,“既能回报些恩情,又都体面,伯谦,这事做得不错,你去谈,价格就按市场的三倍。” “若是王妃问起,”秋尚薇补充,“你就说二公子才华出众,自然与旁人不同,这价格算合理的。” 秋伯谦:“行,我记住了,这就去谈。” 钱林生又叫住他:“还是先等等,等二公子拿出样稿来再说,我们看过之后,再去谈,否则也是不妙。” “你姑父说得对,我记得二公子有才气,也有傲气,”秋尚薇提醒,“凡事谨慎些。” 秋伯谦行个礼:“行,那侄儿先告退,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好玩意儿。” 他慢悠悠往外走,到门口,正好看到马车停住,有人从马车上下来。 定睛瞧,咦,这不是二公子霍长旭吗? 刚说到他,这就来了? 秋伯谦快步迎上去,正想怎么开口,见大掌柜也随着下来,客气得不行。 “公子,您这边请,慢些,小心台阶。” 秋伯谦定住脚步,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眼睛缓缓睁大。 大掌柜拱拱手:“公子要出去?” 秋伯谦拉住霍长旭:“二公子,你……” 大掌柜诧异:“公子,您与这位公子认识?” 霍长旭点头:“曾得秋公子照顾,赠送东西,不敢相忘。” 秋伯谦激动拉着他:“那些不重要,不是,我的意思是,王妃对我是救命之恩,那点东西不算什么。二公子,我还想去找你,你怎么会来我姑父家?” 霍长旭疑惑:“找我?找我何事?” 秋伯谦噎一下:“听说你写了本书,我想拜读一下。” 霍长旭浅笑:“今天就是来谈这件事,那书不是我写的,是我记录的。” 秋伯谦带着他往里走:“那是谁写的?” “我大嫂说,是位姓吴的老先生,不过人已经不在了,大嫂说要传扬出去。” 秋伯谦震惊,想着当时颜如玉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大呼原来如此! 一进前厅,钱氏夫妇都起身,一开始以为霍长旭是为出书的事而来,后来看到大掌柜在后面跟着,才知道人家确实是为出书而来,那本书,就是他们刚刚看过,被深深吸引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惊喜又有点无奈。 无奈的是,本来想助人家一二,现在倒好,又成了他们受人家的恩惠。 这本书,无论放在谁家书局都是被抢着要,还得是打破头抢。 谈,必须好好谈。 天色渐晚,颜如玉去门口,等着大夫人。 霍长鹤去见暗卫,也还没有回来。 远远听到银锭的歌声,八哥从颜如玉肩膀上飞出去,迎接银锭。 马车在门口停住,银锭眉飞色舞,大夫人从车里出来,也是笑容满面。 一看他们俩这模样,就知道战况不错。 大夫人正要报喜,那边酒楼也来人,把秋伯谦订的酒席送了来。 颜如玉请马立羽在院子里点起灯,把酒菜摆上,又让酒楼再多送几桌,大家都有份。 她和大夫人进屋,大夫人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兴高采烈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 和颜如玉预计得一样,见是万两银票,又听她说是来见悟明大师的,僧人就帮忙引荐。 大夫人演技炉火纯青,说明自己现在处境,又说到颜如玉,几波三折,把悟明听得深信不疑。 悟明也再三保证,定会拿到佛香。 大夫人一拍手:“这下一定妥了!” 颜如玉把茶递给她:“母亲辛苦了。” “不辛苦,”大夫人大喝一口茶,“如玉,以后还有这事,我还要去。” “好。” 正说着,霍长旭也被钱府的马车送回来,秋伯谦和书局大掌柜都在,不仅谈成,还给了预付款。 霍长旭眼睛都在放光,走了这么远,从京城到徐城,他失去镇南王府二公子、才子的名号,但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大嫂,我谈成了,这是银票。” 第255章 我只要你 颜如玉接过银票,整整三万两。 比她预计得要多。 大掌柜上前行礼:“我们东家说了,这只是预付款,待书完成之后,还会有,将来卖得好,也会有二公子一份。” 颜如玉颔首:“有心了。长旭,把剩下的书稿给他。” “是。”霍长旭赶紧去拿。 大掌柜激动不已,偷眼打量颜如玉。二公子说,他只是记录,那本书里的故事,都是他大嫂讲述的。 还以为是个老成持重的才女,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不但不老成,还惊艳得很。 他不敢多瞧,垂眸恭敬站到一旁。 不多时,霍长旭把剩下的拿了来,交给颜如玉。 颜如玉对大掌柜道:“这些你先拿回去,我看过现在卖得好的书,这些足够你们印上两册,其它的这几日还会再写,写好之后再送。你们也不要等一下子出完再卖,可以一册一册卖。” 大掌柜双手接过,脑子里还在想方才颜如玉的话。 “可是,这书不写完就开始印,会不会……” 颜如玉笃定:“不会,一口气看完固然好,但如果故事吸引人,不一下子给完,只会让他们更想看,更愿买。” 她笑笑:“大掌柜,你想想你方才在来的路上,是什么心情?” 大掌柜一怔,恍然大悟,再次行礼道:“是,是,在下受教了。那我先拿这些回去,等二公子再写剩下的来。” 略一顿,他又隐晦地道:“夫人,二公子,在下希望这本书……” 颜如玉给他吃定心丸:“你且放心,这书只给你们家,不会给别人,让你们独家出书。” 大掌柜拱拱手:“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在下告辞。” “长旭,送送大掌柜。” “不,不劳二公子,留步,留步!” 大掌柜客气得不得了,小老头儿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快速走了。 大夫人拉住霍长旭,左瞧右瞧,这个儿子,总算是瞧着顺眼了。 霍长旭也很激动,心里还有点涩涩的:“大嫂,多谢。” 颜如玉拿出一张银票给他:“谢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不,大嫂,不用给我,更不用这么多,我只是记录,”霍长旭吓了一跳,赶紧推辞,“再说,之前给我的还没有用过。” 大夫人也说:“不用给他,他要钱也没有用,省得被人骗了去。” 霍长旭:“……” 大夫人把银票塞回颜如玉手中:“咱们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这些钱你留着。” 颜如玉也没有再推辞,反正以后也不会亏待他们。 正说着,霍长鹤也回来了,颜如玉和马立羽商量着,开晚膳。 大家团团围坐,院子里欢声笑语。 霍长鹤会在颜如玉身侧,小声问:“你能喝这个吗?这酒是徐城名品,很容易醉的。” 颜如玉执起酒杯,看着里面浅棕色液体,颜色漂亮,还有阵阵果香。 她虽然酒量不高,但这个时期的酒就是低度果酒,还能醉人? 抿一口,和喝果汁没什么区别。 “无妨,今日高兴,我少喝些,再说,我酒量可以的。” 听他这样说,霍长鹤也不再阻拦。 两杯下肚,感觉身上暖暖的,胃里也热了,还怪舒坦的。 颜如玉给霍长鹤倒一杯:“你也尝尝。暗卫都安置好了吗?” “好了,”霍长鹤饮下一杯,“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想再去一趟大国寺?明天我再带你去见他们。” “行,”颜如玉爽快答应。 又饮一杯。 酒席宴过,马立羽安排人通知酒楼的人撤走,院子打扫干净,霍仲卯又带着人开始准备下一批香料的原材料。 趁着在客栈,各方面条件都比在野外强得多,抓紧时间多做一些。 这次不只宋平他们,很多霍家族人也都加入。 马立羽问霍仲卯:“现在手里的货都卖出去了?” “很快,放心吧大人,我家王妃有数。” 马立羽立即点头:“说得是,那本官也来帮忙。” 院子里大家做得热火朝天,屋子里……霍长鹤感觉不太对劲。 颜如玉坐在桌子前,一手托腮,一手执茶壶,倒了杯茶。 “玉儿,你先小睡一下,我们晚点再……” “王爷,”颜如玉打断他,转眸看来,漆黑的眸子映着烛火,晶晶闪亮动人心魄。 霍长鹤感觉自己心跳露出两拍。 颜如玉把茶一饮而尽,转身坐在床上,拍拍身边位置:“过来。” 霍长鹤眼睛微眼,心头微烫,慢步过去。 “坐下。” 霍长鹤老实照做。 呼吸加快之间,颜如玉双手捧住他的脸,凑上来。 她的小手指尖凉,掌心又烫,似冰火两重天,用劲儿还有点大。 她鼻息间带着酒香,还有她身上淡淡香气,霍长鹤感觉自己头脑一晕,这香气像是有魔力,让他如坠云里雾里。 “玉儿……” 霍长鹤声音微哑,双手不禁扶上她腰间。 她的腰细而韧,霍长鹤手指一颤,从来不知,女子的腰能这样软。 掌心似撩起火,迅速撩遍全身,耳朵不可抑制地变烫变红。 颜如玉眸子微眯,右手食指轻轻一戳他耳垂:“你耳朵……又单独行动了?” 霍长鹤被她这一戳,脑子里轰然一炸。 颜如玉又重新捧住他的脸:“王爷,霍长鹤,你,有没有别的心上人?” 霍长鹤理智回归了点,认真回答:“没有。” “可是……”颜如玉疑惑,眼睛里满是不解,“后来呢?那时候。” 霍长鹤莫名其妙,耐心道:“不论以前后来,什么时候,都没有。” “玉儿,”他声音微哑,“我只要你。” 颜如玉轻笑一声:“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霍长鹤还未答,颜如玉又往前凑,红唇凑到他耳边:“我是……” 霍长鹤轻拥住她:“你是仙女,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颜如玉身子软而烫,头抵在他肩膀上,身体依在他胸前:“对,我是仙女,你是……” “我是你的夫君,玉儿,我永远都是,也只要你一个,我对霍家祖宗的在天之灵发誓。” 颜如玉似只小奶猫,软软嘤咛一声:“嗯。” 这一声,霍长鹤的心都化了。 第256章 醉酒 颜如玉一向冷静理智清冷少言更少笑,像此时这般柔软,还是第一次。 霍长鹤心头狂跳,他意识到,颜如玉是醉了。 简直哭笑不得。 不是说酒量很好的?不是说这酒如果汁,她能千杯不醉? “玉儿?”霍长鹤轻声唤,“今天晚上哪里也不去了,好好休息,嗯?” 颜如玉又抬起头,微拧眉头看着他:“为何?不是说要去大国寺的吗?” 霍长鹤:“……” 轻柔为她掠去耳边一缕碎发:“没事,有人看着,明天再去也不迟。” 颜如玉摇头,挣扎开他的怀抱:“不行,我颜如玉,说到,做到!说了今天晚上去,就必须……” 她边说边站起来,没有防备,脚下一软踩到自己裙摆,身子往前一栽。 霍长鹤吓一大跳,赶紧伸手抱住她,往后一倒。 两人双双倒在床上,颜如玉仰在霍长鹤身上,望着屋顶:“怎么……天地转了?” 她翻个身,嘴唇掠过霍长鹤的腮边。 霍长鹤浑身僵住,她的唇惊人的软,还有微微的凉,激得他起鸡皮疙瘩。 颜如玉好像有所察觉,别过的头又转回头,手用力捏住霍长鹤的唇,把他捏成鸭子嘴。 然后,对准,用力亲上去。 霍长鹤头脑轰然一响,一片空白中,又似炸开万朵烟花,绚丽耀眼,让他神智全无。 双手不自觉用力搂住她,越收越紧。 “唔,”颜如玉皱眉,带着鼻音不满,“你弄疼我了。” 霍长鹤还没说话,颜如玉低头,似乎报复一般,在他嘴唇上用力一咬。 霍长鹤吃痛,又很想笑。 恰在此时,窗棱“呜呜”响两声。 霍长鹤还没来得及说话,颜如玉扭头,眯着眼睛问:“谁呀?” “呜呜”又两声。 “谁?说话!”颜如玉拔高音量。 窗子小心翼翼被推开,贝贝探进半颗头来:“ 王妃,是小兰,今天晚上还……” 贝贝眼睛霍然睁大,又瞬间单手捂住:“啊!我的眼睛!我眼睛瞎了!” 泉刀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后面的还没说完,贝贝一把揪住他,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走。 窗子“啪”一声又上。 霍长鹤:“……” 一口气还没松,又听到尖细的声音:“王爷和王妃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颜如玉回头看霍长鹤,仔细盯半晌,长长叹一口气。 霍长鹤一动不敢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王爷,祖宗,你……知道吗?”颜如玉一手指天,“我谁都不怕!可我到了这里,这个……狗屁的皇权时代!” “我得顾忌这个,顾忌那个,”颜如玉用力捏他的脸,“我报你的恩情,爷爷说……知恩要图报,不能忘。” “所以我……我对你的家人好,”颜如玉额头低下,抵在他额头上,喃喃,“我本来就是要报恩,但是你……霍长鹤,你还挺好的。 哈哈,挺好的。我呢,就……有点那啥,你知道吧?可是!” 她一下子又爬起,坐在霍长鹤身上,像骑马的女英雄:“可是,即便你是恩公,你再优秀,我也不能和别人共享你,不能!” “我,颜如玉,绝不!” 霍长鹤很想表态,没有别人,但又怕打乱她的节奏。 颜如玉轻轻拍他的脸:“所以,你要想好,你有一路的时间可以想,等到西北以后给我一个答复。” “若是娶我,那就只能我,不能再有任何人,什么通房,侍妾,统统不行!明白吗?” “不娶我,也没关系,我自己也能活!恩报了,心愿已了,天高海阔,我之前操劳,杀人,做不完的事,到那时……我也该为自己活。” 颜如玉认真看着他:“到时候……就,永不再见。” 霍长鹤心被剜一样地疼。 单是想她离开的场景,就无法忍受。 霍长鹤拥住她,身子一转,把她压在身下。 “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是我的王妃,哪也别想去。等到西北,我会再给你一场婚礼,再式娶你一次。至于别人,一概不会有。” 颜如玉眨眨眼,似是在消化他的话,半晌,拧眉道:“我怎么在下面了?我要在上面!” 霍长鹤:“……” “呜呜”八哥在外面啄窗棱。 “王妃,肚肚饿饿!” 霍长鹤听到这腔调,脑仁都跟着发涨,眼前又浮现那个该死的葵娘。 一走神,颜如玉又翻身压住他,霍长鹤小心脏扑通扑通。 颜如玉却忽然回头,看向窗子:“等着!” 贝贝的影子映在窗子上:“王妃息怒,我这就带它走,另外,我的眼睛真的瞎了。” 他伸手去捞八哥,根本做不到。 “坨坨哥,快来帮忙!” 银锭笑声超大:“哦嚯!连个鸟儿都抓不住?” 霍长鹤:“……”得,忘了,银锭的酒量也超差,一滴就醉。 颜如玉身子一歪,突然倒下去,栽倒在一边。 “玉儿?玉儿?” 颜如玉不答,呼吸加深——睡着了。 霍长鹤轻叹一口气,轻轻拥着她,看着屋顶,半晌,低低笑出声。 不知道是不是八哥在外面宣扬了什么,大夫人一晚上没来。 颜如玉睡得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如玉!如玉!” 颜如玉想醒,眼皮却分外沉重。 那声音急切:“如玉,是不是你?快醒醒,我时间不多,我跟你说,哎,又不行了,草……” 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觉得声音似从空间深处飘来,四处找一找,却没有见人影,刚才的声音又消失了。 但颜如玉却彻底清醒,在空间喝点水,吃个红果子,酒醉的感觉也 慢慢消退。 回想醉人时的情景,只记得一些片刻,捂着额头独坐一会儿,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能再多喝酒。 然后,淡定地装着什么都不记得,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打定主意,刚退出空间,就听到外面有轻轻哭声。 颜如玉睁开眼,旁边的霍长鹤也睁开眼。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谁也没有说话。 颜如玉面色如常,先发制人:“王爷怎么在这里?” 第257章 我不是神仙 霍长鹤见颜如玉眼神清明,完全不似醉时的模样,知道她这是醒了。 清清嗓子,还没说话,颜如玉又指人:“你喝醉了?” 霍长鹤:“……是,我有点醉了,不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哦,没事,你歇着,我去看看。” 她镇定下床,整理衣裙,霍长鹤看着她的背影,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之前的事。 正乱想,颜如玉又回头说:“王爷放心,你酒品很好,没有失礼。” 霍长鹤轻笑一声。 开门出去,见一人正坐在树下石凳上抹泪。 宋依依。 “为何在这哭?” 宋依依抬头,见是颜如玉,赶紧抹干泪站起来:“王妃,对不起,我吵到您了。” “这倒没有,我睡觉轻,你怎么回事?” “我……没事,我先回房间去。” 她转身要走,颜如玉在她身后道:“你还回得去吗?想一直这么下去?” 宋依依停住,眼泪又滚落。 她睡在外间打地铺,被婆婆叫醒,说是饿了让她去找吃的,结果她再回去,门已经被反锁。 想着种种委屈,才忍不住坐在石凳上哭。 颜如玉往前走:“走吧,把眼泪收起来!哭,没有半点用处。” 宋依依跟在她身后,不知她要做什么。 到霍宝母子俩住的房间外,宋依依正要说话,颜如玉抬手制止,轻敲两下门。 宝儿娘声音冷冷从里面传出来:“敲什么敲?大半夜的谁给你开门?滚远点!” 宋依依又开始哭。 颜如玉轻踏几下步。 片刻,宝儿娘嗤笑道:“宝儿,看到没有?管教媳妇就得用狠招,让她知道厉害!否则的话,她迟早要爬到你头上。” “你瞧瞧她现在,仗着会画几幅破画,整天在王妃面前晃来晃去,真以为能翻身呢? ” “娘,那您说怎么办?” “你别管,看我怎么治她!我看王妃对咱们有意见,还把马车收回去,不过不要紧,还让那个贱人去要!你没事就逼着她多画,到时候我拿给王妃看。这一路上咱们就不用愁了,等到西北,再让她问王妃要房子,等咱们安顿好,就把她卖给王妃,让她去当奴婢!” “娘,那卖的钱能给我再娶一房媳妇吗?” “何止一房?连妾一并娶了,到时候也好给咱们家开枝散叶。” “好,就听娘的!” 宋依依站在门外,手脚冰凉。 原以为只要委屈求全,让夫君和婆婆高兴,就能让他们认可自己。 呵,到头来,不过就是个笑话。 人家早就打定主意不要她了。 颜如玉扭头看看她,没说话,转身离去。 宋依依也慢步跟上,走过月亮门,她扑通一声跪下。 颜如玉沉默地等着她开口。 “王妃,请您收下我,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您左右。” 颜如玉淡淡道:“我不要奴婢,只要合作伙伴。” 宋依依抬头,双手握紧:“我……我愿意为王妃效力,尽全力想出更多的衣服样式,全画出给王妃! ” 颜如玉面无如常:“你可想好了,若是这样,要与我签下文书,五年之内,不得反悔。若是反悔……” “我绝不反悔!别说五年,五十年也行!”宋依依语气坚定。 “话别说得太早,你现在情绪激愤,自然什么都能许诺,若是你夫君来找你认错劝说,你婆婆对你恩威并施,你当如何?” 宋依依咬破嘴唇:“我明日让他写下休妻书,情断义绝,再无瓜葛。” “休妻?”颜如玉尾音上扬,“你有什么错,要被休掉?” 宋依依抬眼看她。 “是和离,不是休妻,要休,也是你休夫。” 宋依依呼吸急促:“是,王妃所言甚是。” 天近黎明,最是黑暗时刻,再过片刻,就是破晓时分。 “自己清醒一下,天亮时再问问自己,究竟哪种是你想的,想好再来回话。” 颜如玉转身离开,看到霍长鹤正站在门前,笑吟吟看着她。 她面不改色, 慢步过去:“王爷笑什么?” “你是不是一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当时才会答应,给他们母子一间房?” 颜如玉轻哼:“我又不是神仙,如何预料得到?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 霍长鹤声音带笑,凑近她耳边:“王妃是仙女。” 颜如玉:“……” …… 大国寺后山。 山洞石门半闭,方丈大师坐在洞中,手执佛珠。 他面前的墨先生手执茶杯,慢慢饮茶:“还是方丈的茶最好。” 方丈大师眼皮微垂:“先生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墨先生手指一歪,剩下的一点茶泼掉:“我喜欢的东西多了,也不能都拿走。 ” “比如说,有些人的命,我就挺喜欢的。” 方丈大师:“……” 墨先生浅笑, 山洞内烛火轻晃,映着他笑容越发显得阴森:“方丈也不必紧张,我还是挺尊敬你的。” “咱们之前商量的事,方丈大师可想好了?” “只要不连累寺中僧人,我……贫僧听从先生吩咐。” 墨先生重新倒杯茶,目光落在他脸上,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都说方丈大师出关之后更通佛事,我倒觉得,先生的心肠都变好了。” “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着不连累别人。” 方丈大师转手指间佛珠:“佛说……” “好了,我不想听佛说过什么,只在乎我说的大师能不能照做。” 墨先生冷声打断:“两日后,我会在城中发信号,到时候城中大乱,自会有人来请方丈,该怎么说,你应该知道。” 方丈大师呼吸微窒,僵硬地点点头。 “师父?”外面突然有人叫一声。 方丈大师喉咙一哽,赶紧看墨先生。 墨先生眸光冷厉,袖中有冷光一闪。 方丈大师急忙低声道:“别,他是我的大弟子,悟明,好多事还需要他去做,而且,今日他找到一个不错的生意,若是能成,会赚更多钱。” 墨先生眸子微眯,方丈大师趁热打铁:“您先别出去,我去和他说,不会让他发现您。” 墨先生不说话,也不动。 第258章 别无他事 方丈小心翼翼到山洞外。 悟明忙道:“师父,您还是回禅院去吧,天气转凉,山洞太阴冷了。” “无妨,在这里闭关,为师也习惯了,时候不早,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师父,弟子是想和您说,佛香之事,您可拿定主意了?她本来就是做香料生意,若是卖给别人,只怕……” 方丈心里烦躁,只想让他快走:“为师知道了,也不差这一时,明日一早再说。” “可……” “好了,就这样。” 悟明见状,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垂首应是。 方丈回转山洞,悟明翻个白眼——等我做上方丈,就让你一直住在山洞! 墨先生喝完茶,这才慢慢起身:“时候不早,今日就到此,我先回去,恭候方丈的好消息。” 方丈勉强挤出一丝笑:“好,先生慢走。” 墨先生离去,方丈到门口巴望,见他确实走了,赶紧把门关上,回到床前,重重坐下,无奈叹气。 这可怎么好! 往床上一躺,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住,伸手摸出来,是一个精致的小铁盒。 这盒子……想起来了,是下午回来以后悟明给他的,说是什么佛香。 打开盒子,味道飘散——的确好闻。 他闻一下,再闻一下。 忽然,手剧烈抖动起来,盒子里香粉抖出,满床都是。 …… 天亮,颜如玉开门出屋,见大夫人正和容氏在院子里树下小声谈什么,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 素儿也在一旁,笑而不语。 看到颜如玉出来,大夫人赶紧冲容氏飞飞眉毛,快步迎上来。 “如玉醒啦?睡得怎么样?头痛不痛?身上呢?早膳吃小米粥,我这还有红糖和鸡蛋,给你放心。” 贝贝和泉刀从外面挑着水进来,看到颜如玉,赶紧一手捂住眼,扶住泉刀。 “我的眼睛瞎了……” 颜如玉:“……” 大家是不是都误会了什么? 大夫人拉住颜如玉,眉眼间都是喜色:“走,我给你拿红糖去。” 霍长鹤也是穿戴整齐,从房间出来,见大夫人拉着颜如玉又进屋,有点莫名其妙。 大夫人推开他:“起开,别挡路。” 霍长鹤:“??” 颜如玉进屋,看着大夫人一通翻找,思索一下道:“母亲,昨天晚上我喝醉了,王爷也喝了不少,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大夫人动作一顿,回过身来:“别无……他事?” “嗯,没有,”颜如玉肯定点头。 大夫人眼中闪过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那也该补补,女孩子就该多补补,等下我一会儿就找到。” 颜如玉不想让她失望,更不想骗她。 大夫人找到红糖,拉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如玉,别怪母亲。” “我知道,您也是想我和王爷好,您放心,等时机到了,我会让您抱孙子的。” “咳……”大夫人咳一下,欣喜道,“好,好。” 两人到外面,霍长鹤站在廊下正和霍长旭说话,大夫人当即觉得闹心。 狠狠从他们俩中间走过去,肩膀撞过,骂道:“别挡着门,一个个没点眼色,什么都办不好!” 霍长旭:“??大哥,你惹母亲生气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分明就是你吧,我没有眼色吗?”霍长鹤可不认。 霍长旭嗤笑:“我昨天刚挣到三万两,我能惹她?她夸我还来不及吧?” “三万两了不起?以前不是我养着王府?再说,那三万也是你大嫂的功劳。” 霍长旭噎口气:好有道理。 马立羽招呼大家吃早膳,熬些小米粥,再买些馒头包子,煮些茶叶蛋。 正吃着,忽然听到一阵骂声。 大夫人哼道:“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宝儿娘端着饭碗,碗里一颗蛋,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凶神恶煞地骂宋依依。 “胆子肥了你!竟然敢顶撞我!” 众人看过去,宋依依这次没有低着头,平静注视宝儿娘:“我不是顶撞,是说事实。” “好啊,你还说!”宝儿娘看一眼霍宝,“给我教训她!让她知道尊卑!” 霍宝反手就抽宋依依一个耳光,宝儿娘得意地撇嘴:“接着打!” 霍宝还想再打,大夫人看不下去,正要说话,颜如玉拉住她。 这次,宋依依伸手挡住霍宝挥下的手:“霍宝,刚才那一下,算是我做为晚辈不能忤逆长辈,但我还过了。 我不欠你的。” 霍宝脸色难看:“你说什么?” 宝儿娘大骂:“你这个……” “我说什么,”宋依依声音微颤,但字字清晰,“那我就重复一遍。” 宋依依回头看颜如玉:“王妃,刚才她说,听说昨天二公子拿到钱府给的三万两,让我去问您要,说既然大家都是一起的,您也答应过,要一起挣钱,那这钱就该有他们一份。” 宝儿娘一怔:“你……” “我说得有一个字不对吗?”宋依依反问,“我说,我不去。那钱是二公子挣的,人家是读书人,一笔一划写出来挣的钱,和别人没关系。 王爷能保我们平安,王妃能让我们衣食无忧,已经比过去好太多。王爷王妃不嫌弃我们,当我们是一家人,但我们不能忘了尊卑,不能贪得无厌。” 周围人频频点头。 “不错,说得在理。” “就是,如果没有王妃,我们哪能吃上这样的早膳?” “可不是,我还跟着霍大哥做香,哪找这好事?” “真没看出来,宋氏还是个明事理的。” 宝儿娘脸上忽青忽白,又气又恼,推搡宋依依一把:“你胡说什么?!我叫你胡说八道!” 宋依依后退两步,避开她的手:“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 还有,每个人一个蛋,但我从来没有吃过,都在你手里。 我自认为足够孝敬,但你现在不分尊卑,不明是非,让我去问王妃要钱,我做不到。” “我宋依依,无法再继续做你们家的儿媳妇。” 一言出,四周皆惊。 宝儿娘怔愣之后也气笑:“好好,行啊,我正有此意!你嫁进来,蛋都没有下一个,还好意思跟我叫板?” “宝儿,休了她!让她知道知道厉害,我可告诉你,宋氏,这休书一写,你可别后悔!” 霍宝也鼓着腮帮子问:“宋氏,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哭着求我,我可不吃这套!” “去,找纸笔!”宝儿娘催促。 贝贝拿着纸笔过来,交给霍宝:“快拿着!啊,我眼睛瞎了,你写什么我可看不见!” 霍宝捏着笔,宋依依道:“慢。” 第259章 意外来客 宝儿娘立即一撇嘴。 “怎么?这就后悔了?要想让我们宝儿原谅你也行,但你得去给王妃做奴婢,挣的钱都给我。” 大夫人皱眉,实在听不下去,哪有婆婆让自己儿媳妇去做奴婢的? 颜如玉微微摇头,示意她先别急。 “我娘说得对,”霍宝笔尖落到纸上,“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写休书!” 宋依依自嘲地笑笑,拿过纸笔:“当然要写,不过,不是你写休妻书,而是我要休夫!” 宝儿娘眼睛圆睁:“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要、休、夫!”宋依依一字一顿,目光 看向四周,“请大家做个见证!他们母子不知尊卑,不敬王爷王妃,我宋依依不想与他们这样的为伍,怕早晚有一天被他们连累!今日,我就写下休夫书。” “你!简直岂有此理!”宝儿娘气得过来要打宋依依。 贝贝挥着手臂过来:“哎呀,我眼睛瞎了,看不见,谁能拉我一下!” 宝儿娘气得要死:“你开走!” “哎,这声音听着好刺耳,你是那个不讲理的老太婆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屁本事没有,就知道欺负儿媳妇!” “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八哥扑着翅膀叫。 “是的,是的,是的!”自问还自答。 大夫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霍宝脸色铁青:“宋依依,你要是敢写,以后我绝不会原谅你,你别想再进我家的门!我看谁敢要你!” 宋依依笔一顿,抬眸看他。 霍宝冲她抬抬下巴。 宋依依冷笑,把笔一折两断,抬手咬破手指,直接用血写休书。 她脸色泛白,脸上的巴掌印犹为清晰,但神情坚毅,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四周无声,贝贝也停下动作,八哥收了翅,站在他肩膀上。 霍宝心里猛地打个突,他认真看着宋依依,莫名觉得,好像……什么被改写了。 宋依依写完,举起血休书:“大家都看好了,麻烦都给我做个见证!” “我来,”孟梦凉拿着私章过来,在上面给她扣个章。 贝贝走到银锭身边:“坨坨哥,我有私章吗?” “没有,我要那玩意儿干嘛?”银锭想一下,“不过,我有这个。” 他摸出一枚银元宝,小巧精致,和平时花的不太一样,底部还有“银锭”二字。 “还有我!”他拿着银元宝过去,用力扣上。 宋依依激动得嘴唇微颤,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松开大夫人,大夫人眼睛泛红:“我来!” 大夫人拿出私章,也在上面扣上。 颜如玉微颔首:“来。” 宋依依拿着休夫书过去,颜如玉扣上印,霍长鹤道:“王爷,给出个正经文书。” “好,没问题。”霍长鹤欣然答应。 霍长旭拿纸笔过来:“我来写!” 一气呵成,颜如玉朗声道:“即刻起,宋依依只是宋依依,与霍宝母子,再无半点瓜葛!” 眼下也没有什么家产嫁妆,谈不下分那些。 霍宝母子目瞪口呆。 宋依依收好文书,喜极而泣。 宝儿娘“呸”一声:“哼,一个女子,没有夫家,我看你怎么活!” 宋依依道:“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养活自己。我现在只养活自己就够,不用再养你们俩。” “你……” 颜如玉对霍仲卯道:“你起草一份合作文书,与你当初的一样,让宋依依签字。” “是。” 宝儿娘眼睛微亮:“王妃,是什么文书?” “宋依依有画衣服图纸的本事,以后我还要做衣服生意,开成衣铺子,自然少不了她这样的人。” 颜如玉迎着算计的目光:“不过,都与你们母子无关了。” “另外,”颜如玉大声道,“昨天长旭的确与钱府的书局订下一本书,拿回银子。 那本书只是试路,现在事实证明可行,稍后有谁会写字,去长旭那里报名。” 众人一听皆是欢喜,这下好了,大家不用都挤在一起制香,有力气的去制香,没力气能写字的去抄书也不错。 霍长旭听到自己被委以任务,高兴又紧张。 孟梦凉问:“我,我呢?我干什么?” “孟差官可去城中集市走走,先打听一下马车的行情,有谁想买马车,也可以去找孟差官报名了。” 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这下可好了,原先苦于没有马车名额的人,现在终于也能有马车了! 徐城是大城,买几辆马车,一定不成问题。 贝贝眼珠转转,暗暗高兴:这下好了,又可以帮着主子卖马车了。 正高兴,外面小二来回话:“各位贵客,外面有位僧人,说是有要紧事,想求见你们的当家人,这是拜帖。” 银锭走过去,把拜帖接下,交给霍长鹤。 霍长鹤转手又给颜如玉。 颜如玉猜测着,一定是大国寺的人,为佛香的事而来。 她一边打开,一边淡淡问:“来人在何处?是什么样的人?” 她想问是普通僧人,还是悟明亲自来了,当看到拜帖时,声音戛然停止。 “人在何处?”她声音明显急了许多。 颜如玉一向情绪不外露,此时虽然极力压制,但霍长鹤还是看出,她有些激动。 这还是第一次。 霍长鹤想拿过拜帖,看上面写了什么,但颜如玉合上,紧紧捏着没有松手。 “就……就在门外。” 颜如玉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吩咐:“霍仲卯!把人带进你的院子,不许其它人出 入!” “是。” 颜如玉大步走出院子,霍长鹤看着她的背影,心头莫名有点慌,不知为何,好像……方才那一瞬间,颜如玉的另一面展露出来,是他从未了解过的。 大夫人轻撞他一下:“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追上去啊!” 霍长鹤如梦方醒,赶紧跟上去。 颜如玉越走越快,到院子中,连屋也没进,就在院子里等着。 她心里乱成一团麻,比刚穿过来,面临王府被抄时还要乱一些。 再次打开拜帖,上面那一行字,让她震惊又激动,生平第一次暗暗向上天祈祷,不要开太过火的玩笑。 第260章 原是故人来 颜如玉耐心等着,外面脚步声渐近。 霍仲卯进来回话:“王妃,来人戴着帷帽,看不见脸,不知道是谁,不过,他没说他是悟明。” 颜如玉点头:“让他进来,你先退下。” “是。” 僧人进来,头上戴的帷帽很长,纱几乎到腰,遮了个严严实实。 颜如玉沉声道:“摘下来!” 僧人透过薄纱正在打量她,听到这句,默默把帷帽摘下。 “是你?”颜如玉认出,这是昨天在街上见过的方丈大师。 方丈诧异:“你认得我?” 颜如玉心生警惕:“你不是大国寺的方丈吗?昨天满城的人都看到你了。” “啊,原来如此,”方丈打量颜如玉,“我……贫僧的确是昨天过来城里,施主……” 颜如玉目光锋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 “这是谁教你的?”颜如玉打开拜帖。 拜帖上用潦草的字体,写着一行字:what is your name? name还写错了。 方丈抿抿嘴:“没有人教,此乃贫僧闭关时,冥冥中得到的一点启示。贫僧一直在寻找有缘人,昨日听悟明说,施主是有佛缘之人,所以……” 颜如玉面无表情,手中冷光一闪,匕首刀刃锋利:“继续说。” 方丈:“……” “会念吗?”颜如玉问,“你最好老实如实回答,若有半字虚言,我就让你看到自己的血。” “我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高僧,反正你来的时候,也没人看到你的脸,让你悄无声息死在这里,是易如反掌。” 方丈:“……” “念,我会念。” “念!” 方丈手心冒汗:“what is your name?” “回答!” “m y name is tom。” 颜如玉刀尖微晃:“你朋友呢?” 方丈一愣:“朋……朋友?” “你不说你叫tom吗?” “哦,我的朋友叫……jerry……吧?” 颜如玉上前一步,刀尖始终对着他。 方丈吞口唾沫,满眼惊慌:“你……你……” “现在是说你,不是说我,我问,你答。” “过十字路口,能不能过,要看什么?” “红绿灯!” “有几种颜色?” 方丈一愣:“三……种吧?三种!” “除了红绿灯,走路要走什么?” “人行横道!” “冰墩墩是冰吗?” “不是,是熊猫!” “有种颜色?” “两种,黑色和白色!” “它有多重?” 方丈一呆:“用刀尖点着你的心,问问你自己,你知道吗?” 颜如玉跳过这一题,继续问:“既然你不是方丈,那你之前是谁?” “周润发。” 颜如玉冷笑,手腕一翻,刀光森然。 “我说!我叫李细毛,因为是家中最小的男孩,还是早产儿,所以我爹就给取这么个名字。但在单位的时候都用后来改的名,比较洋气——李赛克。” 颜如玉:“……” 她忍住笑:“恐怕还有个名字,叫二驴吧?” 方丈小眼睛睁到最大,深吸一口气,冒着被匕首扎死的风险:“你是如玉,是不是!是不是?” 颜如玉点头:“嗯。” 方丈提着那口气一下子松下来,眼泪流下来:“我可算找到你了!如玉,亲人呐……” 颜如玉摆手制止:“别哭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方丈抽答几声,叹气:“唉,别提了,咔嚓一声炸雷响,我就被劈了来,醒来就是在山洞,把我吓的……好嘛,愣着一天多没敢出去,也没敢吭声。” “后来我壮着胆子出去,好嘛,到一处沙塘边,一照,就看到一个大胖和尚,我心说真哏儿哎,这和尚胖的,都没形了,眼睛还那么小……” “后来你猜怎么的?我一看,这和尚是我!太哏了!哏得我都想哭。” 方丈看看四周,一指树下石凳:“我能坐下说吗?” 颜如玉点头,心说没错了,这一口津城的口音,就是李赛克没错。 她心里感慨又疑惑,原以为自己穿越是阴差阳错,没想到李赛克也穿了来。 看来,这里面定有隐情。 “如玉,你现在的身份是?” 方丈一放松下来,就开始八卦。 “我是镇南王妃。” 方丈的小眼睛睁圆,竖起大拇指:“厉害呀!那我以后是不是能抱大腿了?” “我是在被流放的路上,王府被抄家了。” 方丈:“啊……” “那你们这是……” “我们走到徐城,本来想做点生意,听说大国寺财大气粗,就想来问问,赚笔钱。” 方丈脸色难看:“是,是,我知道,流放抄家,好嘛,得腿儿着去,千万里的路,还缺吃少穿,天马上还凉了,你这……” 说着说着,他眼睛都红了。 颜如玉点头:“所以,哪哪都需要钱。” 她话峰一转:“寺庙里你说了算吧?” “算吧,”方丈点头,“你放心,我必定帮你,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我先谢过了。” 方丈垂头,低头没言语。 颜如玉一看他这劲儿,就知道有事:“怎么?有难处?如果实在不好办,那就……” “不,不是,”方丈赶紧说,“我是有件事,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颜如玉和颜悦色:“什么事,你说。” “就……就是吧,你知道你是怎么穿来的吗?” 颜如玉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我记得我是在家里睡觉,但不知为什么,睁开眼睛之后就到了镇南王府。”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方丈摸摸鼻子:“其实吧,我好像……知道那么点儿。” “哦?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颜如玉说不激动是假的,随遇而安不假,但能弄清楚缘由,总是好的。 “那什么,你家里有间小密室,你记得吧?” “多废话,那是我家,我能不记得吗?”颜如玉道,“不过,我也只进去几次,平时我爷爷不让我进。” “你是怎么知道的?”颜如玉纳闷。 平时爷爷三令五申,让她严守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但现在李赛克张嘴就来。 “是你爷爷告诉我的,我这不是最近才开启异能吗? 你爷爷突然问起我的生辰八字,后来又说让我去你家一趟。那天我就去了,他就带我去那间秘密。” 方丈清清嗓子,目光躲闪。 颜如玉催促:“你倒是说呀!后来怎么了?” 第261章 意想不到的原由 方丈清清嗓子,看颜如玉。 “那,先说好,我说了你别生气。” 颜如玉颔首:“可以。” 方丈这才小声继续说:“那什么,小密室里其实挺黑的,我也是头回进去,对里面也不熟悉……” 颜如玉耐着性子听。 “就,你爷爷递给我一个小碗,里面装着什么液,我没记住,他说让我放在红色小石槽上。 其实吧,我是个病人,但是我这个特别要强,不想让大家因为我有病而同情我,照顾我,所以我一直隐瞒。” 颜如玉感觉自己的耐性快耗光。 “你有什么病?” 方丈揉揉眼睛:“就是,我这眼……” “你不会是有色弱症,红绿分不清吧?” 方丈心虚地点头:“是有那么点儿。” 颜如玉面无表情:“继续说。” “继续?就没有继续了,我可能是放错了位置,然后密室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阵白光,把我眼睛都晃瞎了,”方丈叹气,“我就听到你爷爷大喊一声,但当时轰鸣声跟打雷一样,我根本没有听清楚。” “再睁开眼时,就被劈成这倒霉的胖和尚,我……” 方丈在看到颜如玉手中匕首冷光时,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咱不是说好了吗?有嘛不能好好说的?干嘛动刀动枪的呀?大家都是同事,同是天涯穿越人……” 颜如玉冷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到这里来吗?” “那,你有机会体验一把当王妃的感觉,不也挺好的?”方丈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理亏。 何况,颜如玉这个王妃还是个被流放的——就比砍头强那么一点。 颜如玉向前逼近一步。 方丈吓得身体后仰:“别别,有话好说!如玉,我知道都怪我,但是事情已这样了,你就算扎死我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如这样,让我赎罪,怎么样?我当牛做马,为你效力,你让我上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打狗,我不撵鸡!” “你这套词儿别人早说过了。”颜如玉匕首尖又冷,“再换一套。” 方丈欲哭无泪,命真苦啊,怎么到这儿还有抢死刨活的? 又绞尽脑汁说一套,颜如玉问:“我问你,大国寺的香,能不能都换成我们的?” “能,必须能!” “能不能现银结算?” “能!” “算你识相,”颜如玉这才收起刀,“我问你,大国寺有没什么异样? 比如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古怪的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茬,方丈大师差点落泪:“如玉,你是咱们组织里能力最强的,你可要……救救我呀!” 颜如玉眸子微眯:“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让我救你的?” “都是,都是!” …… 霍长鹤在院门外,霍仲卯如芒刺在背,硬着头皮拦着他。 “你不必如此,王妃既然说了,本王就不会不听,”霍长鹤问,“来的是什么人?” “我真不知,他戴个帷帽,看不到脸。” “那你去准备香,既然找上门来,生意应该就是成了。” “这……” “去吧,本王在这里守着。” “是。” 霍长鹤看一眼院里,稳住心神,不论如何,他不会违背如玉的意愿。 心里微渗出薄汗,不断说服自己,如玉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她说过,会一路到西北,只要他同意身边不有别的女子,她就不会走。 她一定不会走。 不知过了多久,颜如玉终于从里面出来。 霍长鹤心像被细韧的丝紧紧勒住,又缓缓提起。 颜如玉面色微沉,抬眼看到他:“王爷,我有话跟你说。”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好。” “去那边,”颜如玉一指不远处树下,那里安静。 霍长鹤跟着她到树下,不着痕迹地擦擦手心的汗。 颜如玉低声道:“事情有变,方才那个人,他……” 霍长鹤目光紧紧锁定她:“如玉,你答应过的,要陪我们到西北,说只要我不纳妾不收通房,身边没有其它女子,你就不会走,是吗?” 颜如玉:“??是,但是……”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霍长鹤鼓足勇气,扶住她双肩:“但是什么?有什么但是? 如玉,你要觉得累,可以什么都不做,其它的交给我,什么生意,什么赚钱,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我保证,让你衣食无忧,不会受人欺辱,只要有我在一天,没有人可以。” 颜如玉一怔,心里暖暖的,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但是,还是挺受用的。 “王爷,你……” 刚一开口,霍长鹤以为她还要说要离开的话,脑子一热,低头吻下。 唇相接,脑子里的其它想法瞬间化为乌有。 颜如玉脑子里也轰然一炸,一片空白。 风过,拂动树叶沙沙作响,其它万物此刻似乎都化为虚无,只剩下他们二人。 颜如玉忘了要说什么,霍长鹤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额头抵住她,正想开口,忽然有脚步声渐近。 贝贝站在不远处,眼睛霍然睁大,又赶紧捂住:“我的眼睛瞎了!啊,我的眼睛……” 八哥拍着翅膀:“王爷和王妃站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霍长鹤:……得,这回应景儿了。 贝贝捂着眼睛大声:“王爷,我是来找仲卯大哥的,我眼睛瞎了,什么也没瞧见!” “滚蛋!” “好的,我这就滚!” 贝贝倒腾着腿跑了。 “如玉,我……”霍长鹤正要说,又察觉有动静,心里火苗腾一下子燃起来,“谁!” 刚从院门口冒出光头来的方丈吓得一结巴:“我……我眼弱,分不清。” 霍长鹤皱眉:“是你?” 颜如玉清清嗓子,岔开话题:“本来想和你这事儿,既然看到了,那就院里说吧。” 霍长鹤:“!!” “你要和我说的是这事?” “是啊,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我……” 霍长鹤尴尬得脑门冒汗,好丢脸! 进院子,三人在石凳上坐下,大眼瞪小眼。 颜如玉开口:“我来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夫君,镇南王;这位,大国寺方丈大师。” “他还有一个身份。” 第262章 杀神,活的! 霍长鹤本来稍微松开一点的心,又瞬间沉下来。 “他是什么身份?” 颜如玉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小时候曾遇见过一位高人,指点我许多东西,我才能在颜家那种地方活下来。” “是,”霍长鹤眼睛微亮,“难道……” “没错,就是他。” 方丈僵着身子不敢动,心里暗自嘀咕:这就是古代的王爷?战神?镇南王?我的妈呀!这是真的,活的,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霍长鹤站起身。 方丈吓了一跳,也赶紧站起来,浑身都写满视死如归一般的戒备。 霍长鹤深施一礼:“多谢大师,如玉以前生活极苦,若非有您出手相助,我也许不能与她相遇,多谢!” 方丈吞口唾沫:“我……贫僧不敢贪功,是王妃自己福泽深厚,有慧根,是个有福之人,能与王爷相遇相爱,也是命中注定的福缘。” “王爷也是有福之人,现下虽受大难,但只要心坚,不怕艰难,夫妻同心,必能其利断金,王爷神武,乃百姓之福,是……” 颜如玉清清嗓子:差不多得了。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王爷和王妃站在大树下…… ” 霍长鹤太阳穴突突跳两下:“小兰,闭嘴!” 八哥拍着翅膀又飞走:“王爷和王妃站在大树下……” 方丈伸长脖子看着八哥飞走,颜如玉瞪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你们先坐下,”颜如玉说,“王爷,现在的情况是,方丈遇到了困境,需要我们帮助。” “你说。”霍长鹤拱手,“只要能办到,定当不遗余力。” 颜如玉低声道:“是这样,过两日……” …… 霍仲卯把制好的香都归置到一处,其它人都凑上来问:“仲卯哥,这是做什么?” “准备一下,我们的香有可能要卖给大国寺。” “真的?徐城最大的寺庙?” “正是!” “可咱们做的可不少,大国寺又是大寺,能说要就要吗?我今天也上街逛了,有几家大香料铺子,听说他们是供应大国寺的。” 霍仲卯微讶:“哟,你行呀,这都打听了?” “这不是……跟着霍大哥,想好好学本事吗?” “有前途,”霍仲卯肯定,“不过,我信王妃,她说行,一定行。” 众人都过来帮忙,颜如玉和霍长鹤回来了。 “王妃!”霍仲卯迎上,“怎么样?” “什么?” “香,我们的香。” “哦,”颜如玉回神,“谈妥了,我们有多少,他们要多少,归置好,稍后有人来取。” 大家一阵欢呼。 霍仲卯大声道:“我刚才怎么说的?” 几人异口同声:“信王妃!” “好了,好好做,”颜如玉双手下压,“低调些,仲卯,我给你单子,你再去选购些香料来。” “王妃,香料还剩下不少,还能再做这么多佛香。” “再接下来就不做佛香了,”颜如玉笑说,“佛香就卖给大国寺,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等再有大寺庙的时候,再做佛香不迟。” 霍仲卯恍然大悟:“是。” 霍长旭那边也有不少人报名,帮着抄书,忙得热火朝天。 孟梦凉凑上来:“王妃,我去打听过行情,马车的价格比安泰镇要贵些。不过,上次安泰镇咱们属于是捡漏,那么便宜的,怕是不好再买到。” “不急,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们也走不了,买来也得喂马,反而麻烦,走之前买到就可以。说不定,会再捡次漏呢。” 孟梦凉眨眨眼:“有理。” 颜如玉目光扫过人群,银锭、贝贝和泉刀,三人凑在一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见颜如玉看过来,贝贝又用手护住眼。 “贝贝,你过来!” 贝贝一手捂眼,一手摸索着往前走:“让开一下,我的眼睛瞎了。” 颜如玉气笑:“行了,有正事派给你。” 贝贝手指缝里露出眼睛来:“何事?” 颜如玉低声吩咐:“你也去市场上转转,看看马车的价位。” 贝贝眼睛一亮:“行,我这就去。” “你们三个在说什么?” “坨坨哥说,徐城有不少好吃的,泉刀说没吃过。” 颜如玉拿两块碎银给他:“带上泉刀,你俩一起去,想吃什么买一些。” “谢王妃!” 霍长鹤气笑:“就这还眼瞎了?” 香卖出去,大家都高兴,方丈回去没多久,悟明就亲自带人来,把香都装上,把银子一次性付清。 颜如玉让银锭把小桌子搬到院子里,账本银票放一边,霍仲卯的记工本放一边,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开始算账。 她算得又快又准,霍仲卯眼睛都不眨,心里无比震撼! 这是什么算法?王妃的算法,比他的快了好几倍! 他以前做生意,算账都算是比较快的,可和王妃比,还是相差太远,而且,那些字都很奇怪。 这才是第一次,参与的人不多,颜如玉很快算完,每个人一张工资条。 “仲卯,给他们发下去,当场核对,有什么不对的,只管提。” 每人拿到手里,珍惜无比,看到最后的钱数,激动地无以言表。 他们平时生活无忧,即便像霍仲卯这样自己做生意赚钱,也没有赚过这种亲手劳动的辛苦钱。 竟然还这么多!比预计得要多多了! 尤其霍仲卯,这一笔下来,就比他之前开铺子三个月挣得还多。 “如果没有异议,那就按照这上面的钱数发钱了,发过之后,在本上签字按手印。” “没有异议!” 众人只剩下欣喜,哪还有什么异议。 钱发下去,这次没有挣上的,眼睛发热,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参与。 霍仲卯捧着银票,激动不已:“王妃,我这……” “你的不算多,劳动所得,应该的,不必不好意思,以后继续好好做。” “是,一定!” “买回香料以后,我给你香方,下次我们做女子用的香。” “是。” 颜如玉他们打发走,又算一笔帐,拿着银票去找马立羽。 大家在外面发钱,马立羽也早听到,这次他没有出什么力,只是跟着去了趟寺庙。 真没想到,王妃竟然真的把佛香都卖出去。 第263章 麻烦上门 颜如玉来敲门。 马立羽连忙起身相迎。 “王妃。” “这是您和几位差官应得的钱,都在这上面,你看看账。” 马立羽一怔,脸有些红:“这次我们没有出力,这……” “我们说好的,你们允许,给我们方便,就有你们一份,如果跟着帮忙干活,自然会更多。” 马立羽手指发烫,看着账目上的钱数,心情复杂。 “王妃,这太多了……” “按说好的办,大人不必推辞。” 颜如玉不容他拒绝,直接把东西放下:“其它差官那里我就不去一一说了,由大家代劳吧。” 让马立羽给,是树立他的威信,让他的手下拥护他。 马立羽感激不已,拱手道:“多谢王妃。” 宋平几个住了两个屋,没事的时候也不出去,就在屋里,外面的一切欢声笑语都和他们无关。 “大哥,要不咱去街上转转?徐城挺大,难得来一回。” “大什么大?你没见过大城啊?京城不大?呆着!” 其它人不敢再吭声。 其实都清楚,主要是因为手里没钱。 出去逛,也是穷逛,干逛没钱花。 正闷气,颜如玉来敲门:“宋平,出来。” 宋平一激灵,其它人也都绷紧,跟着走到门口。 “王妃,有何吩咐?” 颜如玉把账本和钱给他:“这是这批香的钱,你过过目。要是没意见,就签字领钱。” 宋平几人睁大眼睛,互相对视几眼:“领……领钱?” “干活领钱,天经地义,快点。” 宋平赶紧接过,匆匆一扫:“这么多?” “签吧。” 宋平赶紧签约按手印。 “你们几个的都在这里,你自己分。” “好,好。” 颜如玉转身走,宋平心潮涌动:“王妃。” 颜如玉回头:“有事?” “多谢。” 宋平行个礼,其它人也跟着行礼。 颜如玉点点头,转身离去。 钱拿到手,大家情绪都空前高涨,除了共患难,共利益,也能让人心凝聚。 只要平均。 颜如玉把风浪暗涌都压下,他们住的小院里一片温馨祥和。 她独自进屋,整理消息,把得到的消息都写下来,画成思维导图。 这是她自己的思考方式。 大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容氏那边,霍长鹤自发守在门口。 霍长旭拿着一叠纸过来,被霍长鹤拦住。 “干什么?” “大哥,我拿他们写的字给大嫂看看,若是可以,也好进行下一步。” 霍长鹤目光一扫:“这点事你做主就行了,不用去烦她。” “怎么是烦?这很重要。” “无非就是抄书,字写得漂亮固然好,写得不是特别漂亮,能看清楚也行,字是用来看的,又不是用来比美的。” 霍长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霍长鹤:“干什么?” “大哥,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以前督促我练家的时候,你说字就是人的风骨,见字如见人,必须写得好,写得佳,写出镇南王府的威风。” “哦,那是之前,现在王府先说别的,再说威风。” “你……” “快走,别烦你大嫂。” 霍长旭气呼呼走开。 颜如玉把消息汇总完毕,打开门,霍长鹤回头:“写好了?” “嗯,你来看。” 颜如玉把画好的图给他看,霍长鹤眼睛放光:“这图可真妙,一目了然。” “事情清晰明了,我们也有更好的对策。”颜如玉手指点在其中一处,“我们得去齐府一趟。” “好,何时?” “今天晚上吧。” “好,”霍长鹤略一顿,“如玉。” “什么事?”颜如玉看他这神色就知道有事,“你说。” 霍长鹤脸微有点红:“你画像画得如此好,能不能抽空给我也画一张?” 颜如玉欣然应允:“行,这个容易。” “当真?” “当真。” 霍长鹤欣喜不已,正想再多说几句,忽听银锭在外面叫一声:“干什么的?”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胡乱闯?” 店小二声音带苦笑:“客官,小的不敢,只是……实在拦不住啊。”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一起走出去。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银锭正好在院子里喂八哥和山鸡,还有几个跟着霍仲卯的,正收拾制香用的东西。 霍仲卯去买香料,还没有回来。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几个大汉,个个身强体壮,撸胳膊挽袖子,手里拎着家伙。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圆外帽,锦袍,挺贵气。 他一手捻着小胡子,打量着银锭,撇嘴道:“这是在徐城,还轮不到你们几个外地人撒野!” 颜如玉没上前,就站在门口,静观其变。 银锭挑眉:“你们闯到我们院子里,到底是谁撒野?” 来人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问你们,是你们卖的佛香?” 银锭点头:“没错,怎么了?” “还怎么了?”一名大汉道,“大国寺的香一直我们供的,你们凭什么横插一杠子?” “凭什么?”银锭笑笑,“凭本事呗!谁的香好,人家就要谁的,人家又不是你爹,能一直用着你的?” 银锭身后的人哄堂大笑。 八哥拍着翅膀:“哦哟哟,没本事了,急了嘿!他是你爹吗?他是你爹吗?” “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来人脸都气白,一指八哥:“把这个畜牲给我抓下来,摔死!煮汤!” 银锭小眼睛瞪圆:“我看谁敢!” 几个大汉一挥手中棒子:“让这个小胖子看看,我们到底敢不敢!” “一起上!” 银锭拿出小铁铲,正想出手,一道疾风奔过,直奔那人头上的员外帽子。 “哧”一声,一样东西射穿,在他头上晃晃悠悠。 现场一静。 他僵住,几个大汉也愣了愣。 那是一枚柳叶暗器。 宋平大步走过来,他的几个兄弟把其它人挡在身后,拔刀对峙。 “干什么?想动武?问问爷几个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大汉们再凶,也只敢动木棒子,但宋平他们手里,可是明晃晃的刀光。 一时间都不敢上前。 马立羽也迈步过来:“本官也想看看,是谁要在此处动武?” 第264章 真正用意 马立羽晚出来一步,刚才换上官服。 他腰侧的又是军刀,身为禁军,为皇帝护卫,气势自然也不同。 来人一见,后退两步,脸色也有点难看。 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还有官差? “这位大人,不知你们是……” “本官是什么人,还需要向你交代吗?”马立羽绷着脸,“你又是谁? 擅闯院子,还要持凶伤人,现在又质问本官,你倒是说说,你官居几品,竟然如此大胆!” “大人误会,我们是……我们是城中香铺的,听说有位制香高手,这才来以香……以武会友。” “以武会友?”银锭接过话,一晃小铁铲,“那可真是来着了。” “来,会吧!” 八哥绕着为首的人忽上忽下地飞,每根羽毛都透着得瑟:“来呀,会吧,来呀,会吧!会吧!” “……” “诸位,”为首人显然也不是善类,短暂震惊之后,拱拱手道,“在下的香铺子在徐城开了许多年,我敢说,除了钱家的铺子,我们就是老大。 别的不说,就是刺史夫人用的香,也是出自我们铺子。 大国寺一直是我们供香,我们的香师那都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你们一来,就断别人财路,怕是不合适吧?” 银锭小铁铲往前一递:“废话少说,说破天,是我们的香取胜,不服气就来会一会!” 为首人盯着银锭半晌,摸着胡子阴冷笑一声:“好,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我们走!” 他往后退,一挥手,带着人又走了。 刚才紧张的气氛瞬间消退,众人欢呼几声。 颜如玉下台阶,吩咐道:“银锭,来。” 银锭收了小铁铲,小跑过来:“王妃,有什么吩咐?” “你跟上去看看,看他们究竟是哪家铺子,再去找秋伯谦,让他打听一下,这家究竟是什么来头,他特意提到刺史府,定然不是寻常人。” “是。” 霍长鹤问:“你是觉得他们与刺史府有关联?” “还不清楚,小心总没有大错,更何况现在是多事之秋。”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曾去过刺史府,那位刺史夫人究竟是好是坏,还没有定论。 等天近傍晚,颜如玉和霍长鹤没在客栈用膳,出门上街,找家小吃店,边吃边听食客们说起最近的小道消息。 “听说了吗?方丈大师做了佛事之后啊,刺史府里那可是瑞光一片呐。”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跟彩虹一样!” “就是,我也看见了,看见的人都是有福泽的人。” “我最先看见的,上回我去捐香油钱,悟明大师就说过,我有佛缘。” “那大师能算出来,刺史大人的小公子去哪了吗?” “这个……咱就不知道了,这算是天机吧?不能随便说。” “我小舅子的兄弟的表姐的邻居的婶母在刺史府的厨房里做事,听说她,大师虽然没有明说小公子的下落,但指明了方向,大概在哪里。” “在哪?” “那没说,大师真言,能让咱知道吗?” 颜如玉不动声色地听着,店里街上都掌起灯,光线映着她微冷的侧脸。 墨先生下得好大一盘棋,还想利用方丈大师,把李赛克一个现代人逼得走投无路。 如果真让他得逞,那才真是耻辱。 夜色渐沉,颜如玉和霍长鹤绕道去齐府后门。 齐夫人正在书房,听着手下打探回来的消息,听到院中有脚步声。 她心头一喜,让手下退出去,起身相迎。 “王爷,王妃。” 二人进屋,颜如玉开门见山问:“这两日情况如何?” “按照王妃所说,我让人盯着,没有打草惊蛇,还有人在买粮,但他们防备心很强,而且多是挑一早或者一晚,出城的人不多,他们还有人断后,若是贸然跟踪,很容易被发现,所以……” 颜如玉点头:“这个暂时不要紧,早晚能查到,我来是给夫人交个底,以免夫人担忧。” 当时管家拿着书信和颜如玉说各粮店的异样,颜如玉回信是让齐夫人静观其变,不要担忧,粮食的事她有办法解决。 齐夫人虽然信颜如玉的为人,但心里难免还是有隐忧。 这是徐城,齐家都没有办法,颜如玉能有什么办法? 此时听颜如玉一说,齐夫人有点窘迫:“王妃……” “夫人,早在安泰镇发生变故时,我就猜到,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齐将军为我们出头,远赴京城,势必会让他们怀恨在心。 说起来,这场祸事齐府也是被牵连的,是受我们所连累,所以我早已想好对策。” 齐夫人连忙道:“王妃言重,同是朝廷臣子,大家同气连枝,岂有什么连累之说。” 颜如玉摆摆手:“夫人,粮食我有,远比他们买走的多得多,就在城外一处山寨中。你可放心,无论他们到时候想利用粮食生什么乱,都注定失败。” 齐夫人轻吐一口气,敬佩之情油然而生:“王妃远见,我自愧不如。” “夫人,今天我们来,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霍长鹤接过话,“需要夫人早做准备。” “王爷请讲。” “刺史府的佛事,是为寻找小公子而做,夫人以为,他们能找到小公子吗?” 齐夫人苦笑摇头:“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单做一场佛事就可以。” “如果方丈能指引他们找到,夫人以为如何?” 齐夫人微讶:“这……那方丈大师就真有些神了。” 颜如玉轻笑:“他们一定会找到。” 齐夫人疑惑。 “只要找到小公子,才能证明大师真的受佛祖指引,他所做的一切,才是明正言顺的佛祖之意。 到时候,谁善,谁恶,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夫人试想,等那时,还会有人质疑他的话吗?” 齐夫人心里涌起不安:“王妃的意思是……” “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引子铺垫,真正的用意不是在那个孩子的下落,甚至都可以不顾他的死活,随意找一个,弄得面目全非,就说他是。” “谁会反驳?” 齐夫人心一沉:“他们真正的用意是?” 第265章 未归 颜如玉平静注视齐夫人。 说出的话,却让齐夫人心惊。 “他们真正的用意,是摧毁齐府,把护城军握在手中。” 齐夫人双手紧握,咬牙道:“做梦!”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誓死护住夫君的名声!” “王爷,王妃,”齐夫人行个大礼,“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颜如玉扶起她:“夫人放心,我们既然知道消息,就一定会相助。” “更何况,”霍长鹤语气抱歉,“此事因我们而起,齐将军又远赴京城 。” “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应对?”齐夫人问。 上阵杀敌她可以,但说到用兵计谋,面对那些阴毒的家伙,齐夫人还有点没底。 “夫人只当不知道此事,一切顺其自然,待事发之时,只要义愤填膺即可,”颜如玉叮嘱,“另外,齐府内外,要戒备森严,之前分成三个小队,有两队在外面,现在只留一队,两队守府。” “好,”齐夫人答应,“按王妃所说安排。” 霍长鹤略一迟疑,问道:“夫人,齐将军留下的两名副将如何?” “王爷是说王明和马亮?他们都比赵副将要好许多,他们都是我夫君提拔起来的,更忠心些。” 赵副将早被齐德隆砍死在半路,剩下的王明马亮留守在徐城。 霍长鹤沉吟道:“夫人,此事事关重大,暂时还是先不要告诉别人,请你守口如瓶,守齐府还是以自己的府兵为主。” “好,我知道。” 商定完毕,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齐府。 “我有点担心,”颜如玉轻叹,“齐夫人独自在府里,齐将军和齐小姐都不在,她身边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 霍长鹤牵住她的手:“暗卫已经到了,我安排两个人过来,暗中保护夫人。” “你也不要太担忧,”霍长鹤安抚她,“齐夫人是女中豪杰,当年她父亲死后,所有人都以为山寨中群龙无首,必定要起内乱,连官军都等着捡个大便宜。 但齐夫人就是凭一己之力,力压所有分寨寨主,让他们服服贴贴。 齐夫人那时候还只个少女,没有婚配,除了自己,没任何倚仗。” 颜如玉由衷赞叹:“那可当是巾帼不让须眉。” “是极,齐将军当年也是被夫人深深折服,一连被抓好几次,又是送东西又是送兵书,费了好大力气,才赢得夫人芳心。” 颜如玉垂眸看着被霍长鹤牵住的手,语气凉凉:“王爷和齐将军相比,费的力气也不少,毕竟有几个像你一样,来回换着身份玩儿。” 霍长鹤:“……” 颜如玉轻哼一声,挣开手,向前走。 霍长鹤赶紧追上去:“玉儿,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 一路回到客栈,刚一进门,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儿。 霍沁香跑过来,抱住颜如玉的腿,仰着小脸道:“仙女婶婶,我爹爹还没有回来。” 颜如玉一怔,目光掠过院中众人,容氏也快步过来,满脸急色。 “怎么回事?” 大夫人说:“仲卯去采买,一直没回来,银锭带人上街去找,一直都没见踪影,实在是急人。” 颜如玉立即知道,这是出事了。 霍仲卯一向有分寸,即便有事,也会先回来说一声,哪怕是花钱让人送个信,现在这样,只有一种可能——他送不了信。 正说着,银锭回来了。 容氏满含期待看过去,银锭摇头:“还是没有找到。” 容氏终于忍不住,眼泪漱漱落下。 颜如玉问:“之前让你跟着的那几个香料铺子的人,知道他们是哪家的吗?” “知道,秋公子也去打听,说晚点会送信回来。” 霍长鹤当机立断:“不要等了,去找他,当面问。” 霍长旭过来:“我去,我知道钱府在哪里。” “我派人陪二公子去,”马立羽提议,“现在都要保证安全。” 霍长旭匆忙离去,马立羽对颜如玉道:“我也觉得,和那几个人有关,他们不像是善茬,强龙难压地头蛇,财路被断,他们必定不会甘心。” 颜如玉还有一层隐忧,要真是香料铺子干的,倒是好了,就怕是被墨先生的人抓走。 “先查再说,”颜如玉稳住心神,“大家都各自回去,谁都不要乱,母亲,您陪陪容氏。” “好,放心。” 颜如玉转头对马立羽道:“马大人,查看一下,还有谁没有不在。” 结果很快出来,除了霍仲卯,贝贝和泉刀也没有回来。 这下银锭也有点急。 正想出去再找,外面有脚步声,贝贝和泉刀一前一后进院。 银锭上前冒火:“怎么回来这么晚!你们去哪里了?” 贝贝吓一跳:“坨坨哥你别生气,我们就是……” 颜如玉打断他:“好了,回来就好。我正好有事交代你们,跟我进来。” 两人跟着颜如玉和霍长鹤进屋,银锭守在门口。 颜如玉目光在他俩身上一掠:“发生什么事?如实说。” 贝贝见她严肃就发毛,泉刀眼睛发红,眼神发直,嘴唇哆嗦回答不了。 “王妃,王爷,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本来是要回来的,但泉刀说,看到他妹妹了,所以……我们就跟上去,耽误了一阵子。” 泉刀找他妹妹找了许久,还去过几座山寨当小喽啰,其心感人。 颜如玉还问过李赛克,大国寺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关押着女子或者孩子。 可惜李赛克穿过来时,原主也遭受重创,他接收到原主的记忆少得可怜,很多事都不记得。 每天战战兢兢,能活着已是不易,更没时间和胆量去打探别的。 颜如玉本想等把徐城内的危机解决再去大国寺探探情况,没想到,今天泉刀就说看到他妹妹。 “在哪里?” “本来是在街上,我俩本来在吃馄饨,他抬头看到一顶轿子,然后就跑出去,我去追,他才说看到他妹妹,然后我俩就跟着轿子七拐八绕,还把人跟丢了,在原地等了许久,所以就回来晚了。” 贝贝话说完,泉刀突然扑通一声跪下。 第266章 消息 泉刀这一跪,把贝贝吓得不会说话了。 颜如玉面色如常:“你要做什么?” “王妃,求您帮我找找我妹妹!我爹娘死得早,就这么一个妹妹,我把她从小带到大,她要是出事,我没办法去见死去的爹娘。” “王妃,我知道我一无所有,我……没资格求您帮忙,只要您愿意帮我,我愿意当牛做马,一辈子为您做事,绝不反悔,我可以签卖身契,死契!” 他“砰砰”磕头,几下就额头见血。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示意贝贝扶起他。 “你先说,今天见到她,是个什么情形。” 泉刀胡乱抹一把泪,回忆当时情景:“当时街上刚掌灯,光线有的地方亮有的地方暗,我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一顶轿子过来,轿子很漂亮,帘帘拂动,我就看到里面那个人的侧脸。” “只是一张侧脸?” 泉刀急声道:“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看错,光线不好,眼花,但真的不是。她绝对是我妹妹,别说是侧脸,就算一个背影,我也能认得出。” 颜如玉没表态:“继续说。” 泉刀袖子擦擦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轿子走得挺快,我追出去就已经拐了弯,我紧追,但还是跟丢了。” “我……” 他有点想哭,眼中渐渐蓄了泪。 这么久的坚持努力,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忽然看到人在眼前,又眼睁睁看着不见。 这种感受,无异于钝刀子割肉。 “慢慢说,”颜如玉开口,“人是在哪里跟丢的。” 泉刀摇头。 他们都是初来徐城,又是天黑匆忙之下跟着,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 贝贝在一旁小心翼翼开口:“我,我知道。” 颜如玉看向他,他又瑟缩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买了一盒粉,就是易容用到的那种,后来跟着轿子的时候东绕西绕,我就怕跟丢,就……就把粉一路洒上。” 颜如玉眼中闪过赞赏:“做得好,泉刀,去收拾一下伤口,我和王爷带贝贝去看看。” 泉刀:“我也……” “你不行,你现在情绪不稳,容易坏事,我给你妹妹画过像,能认出来。” 颜如玉说得斩钉截铁,泉刀也不好再强求。 出去之前,对贝贝又行个大礼:“兄弟,多谢你,我……” 贝贝赶紧扶住:“都是苦命人,不说这个。” 把泉刀交给银锭,颜如玉问贝贝:“你看见他妹妹了吗?” “看见了。”贝贝点头。 “感觉怎么样?我是指她整个人的神态,精神之类。” 贝贝眨巴着眼睛思索一下:“王妃,我刚才没说,是怕泉刀生气,我觉得吧……我不是说模样,就是那个劲儿,不像泉刀的妹妹。” “怎么讲?” “您看泉刀,多纯朴啊,为了家人什么都能做,憨憨的,可那个女子……”贝贝搔搔后脑勺,“我不太好说。” “说。” “就……穿的衣裳也不像是没钱的,头上还戴着花儿,手里拿着一把羽毛扇,那个劲儿,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 骚得很。 但贝贝没敢说——他怕霍长鹤把他踢出去。 颜如玉微蹙眉,听贝贝的描述,她就能明白一二。 霍长鹤说:“如果是走丢落魄,为了生计,又或者是落到一些人贩子手中,被卖到勾栏舍之类,强迫卖艺,也不无可能。” “不是勾栏舍,”贝贝小声说。 “为何?”霍长鹤问。 “她……她身上有股香气,那香气比勾栏舍女子用的香可名贵多了。” 颜如玉看看霍长鹤,霍长鹤赶紧解释:“我就是猜测,那些地方用的什么香,我也不懂。” “你准备一下,”颜如玉吩咐贝贝,“稍后换装,一起出去。” “是。” 贝贝一走,颜如玉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正要喝,被霍长鹤拦下。 “凉茶伤身,我去倒热的给你。” “不用了,我也不渴,就是想冷静一下,”颜如玉看向窗外,“当务之急,是找到霍仲卯,我担心他是……” 正说着,秋伯谦来了。 一进屋,就神神秘秘道:“那家香铺,一贯会用些阴招烂招,没少抢我姑父的生意,连大国寺的生意,也是被他们抢走的。” “说重点。” “我马上说到,我姑父对他们很了解,也在里面安插几个眼线,一听说王妃想打听,立即给眼线送了消息。” “结果,其中一个眼线还真看着了,说是傍晚时分,他们铺子里的一个掌柜就带人抬回一个布袋去,那布袋长条形,还会动。” 颜如玉到桌前,拿笔飞快勾勒出一个人的容貌:“是不是这个人?” 秋伯谦仔细一看:“没错,就是他,他是个负责采买的掌柜,说是掌柜,其实就是流氓,手下养着几个打手,经常胡作非为。” 没错了,颜如玉微松一口气,她画的人就是今天带人来客栈闹事的那个。 不是墨先生的人,对方若只为求财,霍仲卯一时不会有危险。 “走。”颜如玉就要往外走。 秋伯谦赶紧道:“你们要去哪?” “当然是救人,”霍长鹤回答。 “不是,等一下,那家香料铺子,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 “听说和京里人有关,否则我姑父也不会容忍他们,而且,他们和刺史府也有关系。王爷,王妃,我知道你们不怕,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要是被人抓到把柄,对你们也不利。” 颜如玉冷静下来一想,他说得也有理。 虽然不是墨先生的人,但墨先生在暗处,若是和那些人正面冲突,难免不会让人渔翁得利。 霍长鹤轻笑:“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秋伯谦忙问:“谁?我吗?” 霍长鹤看颜如玉,颜如玉心领神会。 “银锭,”霍长鹤在门口喊,“把宋平叫来!” 宋平很快来了,心里有点忐忑,不知道这个时候霍长鹤找他是做什么。 颜如玉问道:“宋平,有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 宋平心缓缓提起来。 第267章 入宅 宋平一进屋,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 颜如玉看着神色如常,但目光一扫过来,宋平凭借自己多年前当大盗的直觉,就觉得自己是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以前是他估别人,现在是颜如玉估他。 轻吞口唾沫:“王爷,王妃有何吩咐?” 颜如玉没说话,霍长鹤道:“宋平,霍仲卯不见了,此事你知道吧?” “知道,”宋平连忙说,“王爷可是让我带兄弟们去找?可以,我义不容辞。” “不是去找,是去要。”颜如玉接过话。 “要?”宋平抓住话中关键,“王妃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他的下落?” “正是,就是白天来找麻烦的那伙人把他绑走了。” “好,没问题,我带人去,定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不急,”霍长鹤说,“据查,那家铺子的背景不简单,应该是和京城以及刺史府关系密切,你去不只是救出霍仲卯,还要探出口风,他们背后究竟是谁。” 宋平一愣:“救人好说,这探口风,我不敢保证,他们若是嘴严,或者……” “无妨,拿着东宫令牌去,太子的人,他们不敢违抗。”颜如玉道。 宋平呼吸一窒。 我就知道!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宋平稀里糊涂握着令牌回到住处,其它人立即围上来,见到令牌又回来,都不明所以。 “大哥,你偷的?” “这不可行啊,要是被王妃发现,可了不得。” “她刚对咱有点信任,要是知道你偷令牌,怕是要赶走咱们吗?那咱不成了……” “丧家之犬。” “对,是这个词儿。” “闭嘴, ”宋平忍无可忍,“你们可真看得起我,我能从他们夫妻手里偷东西?这是她给我的,让咱们去办件事。” “原来如此,”众人松口气,“大哥,那你愁什么?” 宋平沉声:“我是觉得,这回和之前不同,要是咱办了,那可就真回不去东宫了。” 众人疑惑,眨着眼睛问:“怎么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回去吗?” 宋平:“……” 颜如玉和霍长鹤换装,收拾妥当,带上贝贝出门。 临行之前,把霍仲卯的事告诉马立羽,让他带人接应,秋伯谦也抓住机会,表示愿意出份力。 这是个绝佳时机,若真平掉这家香铺,对钱府来说,也是双赢。 颜如玉自然不会拒绝,这么多人去,她也能更放心些。 贝贝先是到和泉刀一起发现他妹妹的地方。 “就是这儿,那顶轿子从那边走来,”贝贝一指,“接着我们跟着去了那边。” “走。” 贝贝回忆当时的情景,在前面引路,走来走去,走到他当时洒下盒粉的地方。 “就是这儿,我觉得有点绕,就开始洒粉儿,”贝贝小声说,“一直往前都会有的。” 兜兜转转,走了一刻钟,在一处地方停住:“就是这儿,我们走到这里,轿子就不见了,又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出来,怕您着急,我们就先回。” 四周黑漆漆,也看见个人影,还真不好分辨这是哪里。 霍长鹤对颜如玉道:“你们先等在这里,我去看看。” 说罢,他飞身跃上树梢,几次跳跃,到不远处的屋顶上,手扣在唇上,几声悠扬婉转的哨声传出去。 贝贝羡慕不已:“王妃,我现在学这个本事,还来得及吗?” “坨坨哥也会,金坨坨也会。” “你问问你坨坨哥,让他教你,”颜如玉道。 “行。”贝贝话音落,又激动起来,“来了,来人,有人来了!”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奔到霍长鹤面前,距离太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很快,霍长鹤又回来,颜如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有结果了。 “玉儿,这里是哪,定然出乎你的意料。” “哪?” “再前往走不远,拐过路口,就是香料铺子的后门。” 颜如玉眸子微缩:“就是那家绑了霍仲卯的香料铺子?” “正是。” “那就有意思了,”颜如玉目光微深,“那就一块算。” 霍长鹤问贝贝:“你是先回去,还是要 ……” “要要,我要一起去,”贝贝连连点头,“我得出份力。” 找到香料铺子后门,跃墙而入。 “暗卫说,香铺料子前面是铺子,后面是宅子,前后中间隔了两层院子,前面的人若没有允许,是无法私自到后面来的。” 颜如玉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 颜如玉俯身,细看,霍长鹤也跟着瞧,贝贝用小气声儿说:“王妃!这里也有粉!” 是香粉。 看地面几乎看不出差别,但仔细闻能够闻到。 颜如玉捻起一点土:“是霍仲卯放的,他是从这里被带进来,还是清醒的。” “他出去采购香料,所以,就用这种方式留下记号?”霍长鹤问。 “应该是了,”颜如玉起身,看向深处,“走。” 没走多远,就遇见一队巡逻的护院,三人赶紧躲避。 走走停停,霍长鹤道:“一家香料铺子而已,竟然值得如此戒备。” “那就更说明有鬼。”颜如玉手指下意识抚着空间处,“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之前她想的是公平买卖,虽然有空间在身,能随意装东西,但能买的东西还是买,颜如玉不想不分是非,利用自己的长处给别人造成损失。 现在,既然这些人不仁在先,就别怪她不义。 随着香气,到一处院子前停住,院门前有两个护院,正小声聊天说笑,戒备也不是多森严。 颜如玉暗想,看来,她预料的没错,之前那些巡逻的,为的并不是霍仲卯。 霍长鹤让贝贝在外面暗处等,他带颜如玉跃上树梢,从厢房房坡到院中。 院子和屋子里都没有点灯,颜如玉指指地上——这里也有香粉。 悄悄推门进屋,便看到地上放着个长条布袋,从外形看,是个人。 这和钱府暗线所说的消息对上。 颜如玉要上前,霍长鹤伸手拦住,无声道:“我来。” 一手握匕首,一手轻拍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明显一僵,压低嗓音问:“谁?” 第268章 防守 的确是霍仲卯的声音。 霍长鹤把挑断布袋口的绳索:“我。” 霍仲卯挣出头,又惊又喜:“王爷,王妃!怎么是你们?这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救你,难道还能弃你于不顾?”颜如玉摆手,“先出来再说。” 霍仲卯脚被捆着,双手也一样,但被他挣得松了些。 霍长鹤把绳索割断,拉他出来,三人正想走,忽然外面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霍长鹤当即把颜如玉护到身后,匕首在手,冷冷看向门口。 颜如玉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霍长鹤点点头。 颜如玉一指里屋,让霍仲卯先进去躲躲,她和霍长鹤一左一右,站到门后。 来的人正是那两个护院。 “不是说先关这家伙几天吗?还说要问问这家伙知不知道香方。” “问了,不肯说,挨了顿打也不肯说,这才说要给他几天的颜色看看,听说前面有人来了。” “什么人?咱们还能怕谁?钱家和咱作对也得掂量掂量。” “不是钱家的人,我听说呀,是从京城来的。” “哟,那可真是贵客了。” “贵不贵的谁知道?再说,东家也是有靠山的。” “哎,李哥,你知道东家的靠山是谁吗?说说,我保证不外传。” “这我也不知道,我也是之前听管家说的……” 两人说着,推门进门。 一眼看到地上瘪了的布袋,还没反应过来,后脑一痛,就陷入黑暗。 …… 前面的确来了贵客。 宋平一拿出东宫令牌,别说香铺子掌柜的,东家都赶来了,立刻把他请到正厅,奉上座上宾。 东家姓周,四十来岁,一张笑脸,眼睛透着精明,标准生意人。 宋平大刀阔斧一坐,抿几口茶,不缓不急开口:“周老板生意不错。” 周老板拱手:“小本营生,就是混口饭吃。” “阁下远道而来,不如多住几日,徐城虽不及京城,但也算附近的大城,让在下也尽尽地主之宜。” 宋平轻笑,放下茶盏:“多谢周老板好意。周老板,你的生意可不小,听闻连刺史府都卖你几分面子。” “岂敢,我就是个商人,哪来的什么面子?是刺史夫人的小佛堂,隔三岔五订点佛香而已。” 宋平接过话:“周老板能做成刺史夫人的生意,也是不简单。听说你也是从京城来,不知有什么相熟的人?说不定我还认识。” 周老板连连摆手:“惭愧惭愧,您说笑了,我哪算是从京城来,无非就家中拙荆,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边儿上有几亩薄田,不知怎么的,传来传去,就成了我从京城来,有什么了不得的亲戚。” “阁下才是从京城来,您说说,这徐城再好,能比得过天子脚下?我要是有那本事,早去京城谋差事了。” 宋平垂眸看着茶盏里的水,心说这家伙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这消息可真不好打探。 “原来如此,”宋平拿起令牌,“我还以为,周老板也是太子殿下的人,还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周老板站起来:“在下岂能攀得上太子殿下?要真是那样,祖坟早都冒青烟了。” 他上前,拿出备好的几张银票:“您远来辛苦,这点钱拿着给大家买点酒喝。” 宋平推辞:“不可,无功不受禄,周老板只要把我的人还给我就好。” “您的人?” “嗯,”宋平浅笑,“周老板还不知道?你的人把我的人抓了。” “这从何说起?我去问问,看谁有如此大的狗胆!” 他到外面,和手下低语几句,随后又高声骂一骂,这才回屋。 宋平面不改色,看着他作戏:“误会,都是误会,阁下还请多多原谅,这点银子一定要收下,就算给那位兄弟压压惊。” 宋平这次没说话,也没推辞,周老板把银票放在桌子上。 没多久,院子里脚步声响,有人把个长条布袋抬了来。 周老板赔着笑脸道:“人来了,阁下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定让他们好好给这位兄弟赔礼道歉。” 宋平抿着茶,抬眼一瞧进屋的人,差点呛住。 前面的是霍长鹤,换了身护院的衣裳,虽易了容,但宋平临来的时候见过,自然也知道是了。 后面的是贝贝,也换了衣裳,就是衣裳有点不太合身,不过他在后面,又垂首耷眼,也没人注意他。 宋平不知这唱的是哪出,下意识站起来,没说话。 霍长鹤和贝贝把布袋抬来,转身就走了,连个眼神都没有给。 宋平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正乱着,周老板命人打开绳子,里面被打晕的人露出脸来。 宋平一瞧,根本不是霍仲卯。 “……”这什么玩意儿? 要怎么演? 香料铺子大,护院众多,周老板对这些人也不都认识,宋平盯着那张脸半晌。 “周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都是我的错,来人,把这位兄弟唤醒,快请大夫来给看看!” 进来的人低头一看,诧异道:“李四儿?” 周老板笑容凝固:“什么李四儿?” “东家,他……他是咱们的人,叫李四儿。” 周老板:“!!” 宋平一拍桌子,把茶盏推下,碎了一地:“周老板,你耍我?!” 霍仲卯已被送出府,霍长鹤让暗卫接应,带他回住处。 霍长鹤和颜如玉带着贝贝,三人就在院子外树影后,听着乱起来,颜如玉道:“走,去找找其它地方。” 回到巡逻队巡逻的地方,霍长鹤计算着他们的时辰和路线,推算出他们防守最严密的是哪里。 “那边,走。” 这处院子,比之前押霍仲卯的院子要精致许多,外面有几层防守。 个个都是带着刀的护卫,比之前那个护院要强数倍。 “就是这里,没错了,”霍长鹤低声,“不知道泉刀的妹妹是否在,但这院子一定不同寻常。” 贝贝忽然一指一个方向:“王爷,王妃,你们看那边。” 颜如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院门口另一侧角落里,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第269章 趁乱行事 贝贝小声小气地说:“那是轿子吧?会不会是泉刀妹妹进来时坐的轿子?”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也觉得有可能。 但现在防守挺严,若是强闯,肯定会惊动。 只能等宋平在前面把事情搞大,冲突起来,看能不能把这边的人调走。 但,一等没有,二等还是没有。 “看来,这里的人是固定守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会走。” 颜如玉略一思索:“王爷,你和贝贝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霍长鹤拉住她:“你要去哪?” “去后房坡,放心,不会有事,如果一会儿听到巨响,王爷就去另一侧院墙外与我汇合。” 颜如玉摸出小手电:“若是我遇到危险,就打开这个,你见房坡后有亮束冲天,就在这里制造混乱。” 霍长鹤还是没有放手:“可是……” “放心,这样最好,王爷相信我。” 霍长鹤看着她坚定的眸子,缓缓点头:“最多一刻钟。” “行。” 颜如玉答应,霍长鹤松开手,她迅速融入夜色。 贝贝紧张地手心冒汗,也深深自责,他太没本事,所以王爷要留下来照应他,如果他不在,王爷一定陪着王妃去了。 颜如玉绕到院墙另一侧,这边也有人防守,再转到后房坡,才发现这院子后面还临一片水。 可想而知,开窗赏景,定然不错,也正因为这片水,没有人把守。 颜如玉拿出个小炸弹——现在空间有了复制功能,她也不能再省着用。 把小炸弹固定在东面,退到暗处,按下小开关。 黑暗中,就听“砰!”一声炸响,火光冲天,那面墙也被炸得稀碎。 这下可不得了,不只前面那些人,整个府里都听见了。 颜如玉耐心等,等好多奔向这边,她转身到另一侧院墙外。 霍长鹤已经有心理准备,听到那声响,立即带着贝贝去院墙那边。 贝贝耳朵还在嗡嗡,他从来没听过那么大的动静,王妃是怎么弄的? 与颜如玉汇合,三人迅速进院子,院子里摆设挺多,还种着花草,混乱之下藏身太容易。 后墙被炸,里面的人也跑出来。 一个男人身上裹着被子,捂着嘴正咳嗽。 他身侧是个女子,上半身只穿件肚兜,露出肩膀和后背,而侧脸对着颜如玉这边。 虽然只是侧脸,但颜如玉还是认出,她的确就是画中人。 泉刀的妹妹。 贝贝小声道:“是她!” 霍长鹤也见过画像,也认出来:“还真的是很像。” 颜如玉点头:“从容貌看的确像,但天下相似之人很多,就像贝贝说的,她的气质和泉刀实在不一样。” “王爷,你可认得那个男人?” 那男人身上的被子连头都包住,根本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男人低声怒喝,“这是怎么回事!” 外面有人来报:“还不知道,正在查。” 男人怒道:“备轿!” 不多时,周老板也来了:“您没事吧?” “怎么能没事?你去试试!”男人咬牙,“快,我要离开这里!” 周老板也不敢多说,赶紧命人准备。 男人披着被子,转身要走,被女子拉住,男人不耐烦道:“周峰会安排你。” 他匆匆忙忙往外走,颜如玉站在树影后,看到他被子下的腿半裸,手指一弹。 男人觉得小腿侧好像有个露珠雨点类的落上,但此时草上已有露珠,他根本没有在意。 周老板送他出院,回身来安排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摇头:“奴家也不知,正……忽然房间就蹋了,幸好是最东面,不是我们这间,否则就……” “你先去其它院子,我处理完再去问你。” 吩咐人把女子送走,周老板去查看被烧的位置。 颜如玉给霍长鹤打个手势,三人又退出院子。 “王爷,你们去看那女子去哪里了,我去再制造点混乱,让周老板无暇顾及。” “那你小心,还是一刻钟。” “行。” 颜如玉答应,分头行事。 她找到库房,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香料,上中等全都有,品质还真是不错。 除了香料,有几口上锁的箱子,打开一个看,里面放着金银。 颜如玉丝毫没客气,一并收走。 库房虽满,但到底只是个铺子的库房,相比之前的小许多,所以只片刻功夫也就收完。 颜如玉略一思索,又找到周老板的书房,书房布置得不错,墙上字画,多宝格上的古董,桌上文房四宝,以及书架上一些书籍,也都收走。 在多宝阁上还发现一处小机关,打开,出现一间小暗室。 暗室里放着两个小木箱,比库房里的要小两个号。 打开瞧,一口放的是珠宝,一口放的是一些书信。 颜如玉都一并收走,退出书房,回去找霍长鹤。 路上又放把火,还把湖心亭炸掉,远远望去,像是水中突然起火,让人心惊。 府里整个乱了套。 颜如玉顺利找到霍长鹤,三人顺着原路往府外撤。 正往前走,突然一道恶风不善,从背后凌厉扑来! 霍长鹤一把把颜如玉护住,压倒,一支冷箭贴着他后脑擦过去,直射入树干,“夺”一声响,箭杆乱颤。 “玉儿,没事吧?”霍长鹤急声问。 身下的颜如玉道:“没事,你怎么样?” “无妨。” 贝贝吓得贴着地皮,一动不敢动。 霍长鹤抽出腰中软剑,回头看。 远处树上站立一人,黑色劲装,手持弓箭,脸上戴着青铜面具。 看不见那人的容貌,但霍长鹤仍旧能感觉到此人身上迸出来的杀意。 颜如玉手提刀:“此人不同寻常。” 是她到这里以后,从未遇见过的高手。 “你和贝贝先走,我来断后。” 霍长鹤镇定自若:“放心,我能应付。” 颜如玉飞快思索,她若留下来,贝贝也会陷入危险中,这边开打,府里其它人很快会赶来。 拖,并不利于他们。 “好,王爷小心。” 颜如玉当机立断:“贝贝,走!” 贝贝也没有矫情,知道自己留下就是个累赘,立刻跟上颜如玉。 树上人再次拉弓,箭尖对准颜如玉。 第270章 面具人 颜如玉没有回头。 箭射出,霍长鹤手中剑一搏,剑尖直指面具人。 面具人又搭第三支箭。 贝贝怆惶中一回头,舌头打结:“王妃,那个怪人,还拿箭对准你!” “快走!”颜如玉依旧不回头,“有王爷在这里,不会有事。 ” 霍长鹤眼中怒意大涨,纵身跃上旁边树梢。 转瞬之间,颜如玉已经融入夜色,不见踪影。 面具人有点遗憾。 但凡颜如玉胆小慌乱一些,但凡她对霍长鹤有一点迟疑,回头看,停下脚步想反击,都不至于跑得那么快。 颜如玉带着贝贝一路出府,找到带人接应前面宋平的马立羽。 “宋平出来没有?” 马立羽本来和秋伯谦带领的钱府人在暗中接应,忽然听到里面的声响,正急得不行。 “王妃,宋平……” 话音未了,宋平带人从里面出来。 他们和周老板大闹一场,虽然不怎么愉快,但也全身而退。 都平安无恙,颜如玉快速对马立羽道:“你们赶紧回去,别再停留。” “那您呢?” “我得回去,王爷还在里面。” “我一同去,”宋平道。 “不必,你们都回去,走小道,别太引人注目。” 颜如玉吩咐完,迅速回身,原路回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已经和面具人战在一处。 此人的确身手不凡。 不过,和霍长鹤相比,还差一些。 但此人的可怕并不只在于身手,而是在于他的痛觉好像很低。 身上已经挂彩,但他的速度并没有因此而变慢。 霍长鹤心中微讶,一边进攻,一边仔细观察,这人浑身上下都包裹得很严实,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 隐约中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微一走神,面具人一刀砍下。 霍长鹤侧身躲开,举剑招架,面具人力大刀沉,他没有硬接,剑身一转,顺着刀刃撩拨上面具人的手腕。 “哧!”一条血口子在面具人胳膊上划开。 但面具人并未因此而停滞动作,反而又是一刀。 霍长鹤回剑再刺,身后传来响动,还未回头,颜如玉助力腾空而起,与他一上一下,双人合击。 面具人也没想到颜如玉会突然出现,再想回身躲开已经来不及,颜如玉一刀直割向他咽喉! 他用力一扭身,咽喉堪堪避过,刀尖在他肩膀上又划开一条口子。 与此同时,霍长鹤的剑也在他腰侧划一道。 血渗出,湿透黑衣。 面具人后退几步,举刀看向他们。 霍长鹤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把贝贝送出去,自然就回来了,总不能丢下你,”颜如玉低声问,“这人什么情况?” “痛感很低,不正常。” “那就不是正常人,”颜如玉抽抽鼻子,“这味道也不像正常人。” “嗯,”霍长鹤低声说,“我们速战速决。” “好。” 两人配合默契,正想再次出击,颜如玉忽然感觉耳朵里一阵刺痛。 刚嘶口气,霍长鹤问她怎么了,她又感觉好了。 然而,面具人却突然转身,纵身跃起来,重回树梢。 霍长鹤忧心颜如玉:“玉儿,怎么了?” 颜如玉摇头:“没事,一会儿出去说。” 面具人几次跳跃,很快没影。 霍长鹤带颜如玉离开,到外面僻静处,颜如玉说:“那个人应该是被控制的,是用一种哨。” “哨?”霍长鹤疑惑,“可是我们刚才也没有听见哨声。” “我听见了,”颜如玉指指耳朵,“世界上的声音很多,有的人类能听到,有的不能。 比如狗,它们的耳朵能听到的声音范围就和我们不一样。 声音有频率,过高的频率我们就听不见,或者敏感的人能听到,但会觉得耳朵刺痛。” 霍长鹤懂了:“所以,方才有哨声,我没听见,是因为哨声频率过高,你耳朵敏感,所以感觉到刺痛。那个面具人听到哨声走了,是有人控制的他。” “对,正是此意。” “莫非……”霍长鹤眉头紧蹙,“此人就是墨先生和那个歹毒的老头儿要做的药人?” “是不是药人还不得知,”颜如玉摇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不是正常人。 可以断定,这家香料铺子,应该和墨先生之间有关联。” “那你耳朵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会,放心,”颜如玉笑笑,“这样其实也不错,他们以为我们听不到,这也就直接暴露出,此人和正常人不同,而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了。” 霍长鹤心里不是滋味,握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去。” “现在还不能回去。”颜如玉说,“你忘了,我们今天晚上是来见泉刀妹妹的。” “这不是一日之功,现在出现这样的人,我们不能再冒险,再找机会吧。” “今天府里正乱,今天之后,恐怕他们防守会更严密,我们再想来,可就难了。” “可是……” 霍长鹤还是不太同意:“那你在这里等,我去。” 颜如玉反握他的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她是女子,见你未必会放下警惕,都是女子,更好说话。” “而且,贝贝之前说,她身上有香,也许我还能闻出来是什么。” 她的手柔韧小巧,霍长鹤手在她手中,一动不敢动,任由她拉着走。 心神一晃,等回神时,已经到墙边。 霍长鹤无奈,只好又带她返回。 府里还是乱糟糟的,几处起火地,足够他们折腾半宿。 柳娇娇惊魂未定——今天晚上的惊吓实在太大,男人正和她翻云覆雨,突然房子塌了,还起火。 男人吓得连衣裳都没穿,直接裹着被子就跑出去。 那个场景,一回想她就根本无法入睡。 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灯忽然亮了。 柳娇娇一下子翻身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拨亮灯光的女子。 容貌一般,但眼睛很漂亮,烛火跳跃,映入眼底,一双眼把整张脸都带得好看了。 柳娇娇警惕问:“你……你是谁?” 颜如玉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第271章 柳娇娇 柳娇娇一噎。 没想到颜如玉到她房间来,还反问她是谁。 本来想呛两句,但不知怎么的,看到颜如玉的眼睛,就有点不敢。 她轻哼一声:“我是柳娇娇,徐城琐姻楼最红的头牌。” 柳娇娇,完全不一样的名字。 颜如玉问:“你是哪里人?” “从小被家里卖了,不知道是哪里人,”柳娇娇咬唇,“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问我这些?” “你有哥哥吗?”颜如玉又问。 “没有,”柳娇娇没好气,“我都说了,从小被家里卖了,哪来的什么哥哥?” 颜如玉拿出画像,对着她展开。 柳娇娇微错愕:“这不是……我吗?你怎么会有我的画像?” “这是你吗?你好好看清楚。” 柳娇娇仔细盯着看:“的确很像,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颜如玉环视四周,这房间布置得一般,她被临时安置在此,并没有被特殊对待。 “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柳娇娇注意力还在画里,下意识回答:“我也不知……” 她猛地回神,忿忿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颜如玉把画像收起:“如果你够聪明,就不要和任何人说见过我。” 柳娇娇抬下巴:“怎么?你怕了?怕我叫人把你抓起来?” 颜如玉没说话,走到她床边。 柳娇娇往后缩:“你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别乱来,周老板不是好惹的!你……” 颜如玉手在她耳边一掠。 “关于周老板,你知道多少?” 柳娇娇一脸懵,完全摸不清颜如玉的路数:“我只知道他有靠山,在徐城很厉害。” 颜如玉猜测她也不知道什么关键的,看样子也不是撒谎。 转身往外走,柳娇娇更懵:“你是谁呀?” 颜如玉没答言,出屋和外面的霍长鹤一起离开。 出府,颜如玉道:“她说她叫柳娇娇,没有亲人,自小被卖,与泉刀说得不符。”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泉刀的妹妹,虽然和画像上的很像,但气质完全不同。” “人的气质是种很奇特的东西,多数是经年累月甚至几代人的积累,不像一些习惯,能够刻意练习或者培养。” “这一点我同意,”霍长鹤点头,“西北有些流放的犯人,虽然日子清苦,但身上的气质与一般贫苦百姓还是不一样。” “不过,”颜如玉思索,“她身上的确有一种香粉的味道,如贝贝所言,非是寻常便宜的脂粉香,是一种很淡雅的香。” “我回去以后还得再确认一下,才能下结论。” 霍长鹤点头:“今天太晚了,回去先休息,明天再说。” 两人回到住处,不出所料,大部分都还没有睡。 大夫人自不必说,霍仲卯一家,银锭三人组、还有先回来的马立羽和宋平,甚至秋伯谦都没有走。 见他们俩回来,都迎上来。 霍仲卯一家二话不说,跪下就叩头。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救命大恩,我们全家都铭记不忘!” “仙女婶婶,谢谢你救了我爹爹!要不是你和王爷叔叔,沁香就没有爹爹了。” 颜如玉抱起沁香,霍长鹤扶起霍仲卯。 “不必这样,都是一家人,你又是为我办事,按说你是被连累的。” 霍仲卯连忙摆手:“不,不敢,是我自己大意。” “你也受了惊吓,伤可处理过了?” “都是此皮外伤,不碍事。” “我知道他们打过你,问你要过香方,问过情况,但你什么也没说,也没给。” “应该的,为王妃效力,自当如此。” “我记下了,时间不早,都去歇着吧。” 把众人打发回屋,送走秋伯谦,颜如玉扭头看泉刀。 “泉刀,你随我来。” 泉刀跟着她进屋,颜如玉如实道:“我见过那个姑娘,她说,她叫柳娇娇,从小被家人卖掉,没有哥哥。” 泉刀脸一白,眼中期待的光陡然熄灭。 “她的确长得非常像,我让她看过画像,她自己都觉得像。” “泉刀,我可以再帮你做一个测试,是与不是,就能定论。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不是,你也不要再执拗,天下之人,相似多矣;如果是……” 颜如玉微顿:“那你也要做好准备,与她相认,非一日之功。她不像说假话,至于为什么会忘了你,这其中必有缘由。” 泉刀点头,行个大礼:“好,我愿意听王妃,请王妃助我。” “助你可以,但你要保证,无论结果如何,你要听我的话,不可一意孤行,不可因此事钻牛角尖。” 泉刀微红了眼,用力点头:“是。” “你取一根头发给我。” 泉刀拿小刀要割头发,颜如玉制止:“两根即可,从头拔,不只要发尾。” 泉如如实照办,拔几根头发给颜如玉。 “好了,你去休息,明日一早,我自会告知你。” “是。” 颜如玉捏着他的头发,偏头看沉默的霍长鹤:“王爷在想什么?” 霍长鹤终于按捺不住:“就凭这两根头发,就能确定吗?” “嗯,不错。” “以前在西北时,我曾斩过一个巫师,他妖言惑众,说什么能用头发、指甲做巫术,还能助那些女子绑例住丈夫的心等等。” 颜如玉耐心听完,越到最后越离谱:“??” “王爷放心,我不是用这个做什么巫术,”颜如玉气笑,“当初我就是用这个法子,确定瑞哥儿不是你的儿子。” 霍长鹤眼睛微睁:“竟是如此吗?” “嗯,就是用此法,所以,王爷可以信了,很准的。” 颜如玉指指窗下短榻:“所以,就劳烦王爷,今晚委屈在此。” 霍长鹤:“……” 颜如玉忍住笑,洗漱完,上床放下帷幔:“王爷记得吹灯。” 说罢,意识进入空间,拿泉刀的头发,和之前取的柳娇娇的头发做对比。 做上对比,把今天在香铺子里收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金银已经自动归置到一处,剩下的就是些古董字画,这类她看过之后,再自行整理。 还有些文房四宝也不错,可以给霍长旭用。 至于今天收来的香料,明天拿出来给霍仲卯,今天霍仲卯没采买成,这下正好弥补。 第272章 王爷累着了 颜如玉挑出一些要用到的香料打包。 正在此时,鉴定结果出来了。 拿到结果,她眉头紧蹙。 退出空间,想和霍长鹤说一下,又忍住。 今天折腾这么久,想必他也累了。 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明天再说吧。 霍长鹤其实没有睡着,榻比床短许多,他的长腿根本无处安放。 但这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轻风拂动床上帷幔,轻飘轻荡,就像……扫过他的心尖。 莫名想起颜如玉酒醉时,身娇体软,在他身上发疯。 不自觉勾唇笑笑,头枕着手臂,忽然觉得,这样静静躺下去,也挺不错。 时间仿佛停止,什么阴谋诡计,人心算计都远离。 然而,第二天早上被外面的动静吵醒,霍长鹤睁开眼——一天的忙碌又开始了。 八哥在窗外扑棱翅膀:“肚肚饿饿!” 贝贝捏着嗓子:“小兰,过来!快点儿,我不想眼瞎!” 霍长鹤:“……” 床上帷幔掀起,霍长鹤赶紧一下子坐起来。 “你醒了?” 颜如玉穿鞋挽发:“嗯,王爷睡得好吗?” “还行,挺好,”霍长鹤脚刚挨着地,一阵酸麻直逼双腿。 他僵着身子,憋住一口气。 颜如玉忍住笑:“有结果了。” “是什么?” “那个柳娇娇,的确是泉刀的妹妹,”颜如玉看一眼窗口,“对泉刀而言,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那她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被人用什么手法,换掉记忆?”霍长鹤想到一种可能。 颜如玉微挑眉:“王爷为何这么说?是见过这样的人吗?” “从西北回京城的路上,曾经遇见过一次,不同的是,被换掉记忆的是个年轻男子,不认得父母。 但那对老夫妇就说他是自己走失的儿子,曹军医当时随我同行,给那个年轻人看过,说是他身上有一些古怪的伤痕印记,应该与记忆丢失有关。” 颜如玉好奇心顿起:“后来呢?人怎么样?” 霍长鹤摇头:“当时我急着回京,后面的事究竟怎么样,我也不知。” 颜如玉昨天晚上看到结果,最先想到的,是被催眠之类的,或者与柳娇娇身上的香气有关。 “王爷 ,”颜如玉沉吟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柳娇娇和葵娘是同一种人?” 霍长鹤一怔:“你是说,她们都是被控制的工具?” “不错,葵娘也好,柳娇娇也罢,她们用的方法虽然不同,但她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一个被派来骗母亲他们,一个被派去引诱那个男人。” “还有那些被泡在药缸里的人,和昨天晚上的面具人,”霍长鹤接过话说,“面具人有可能就是他们做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成功例子。” 颜如玉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那也说明,昨天晚上和柳娇娇在一起的男人,一定身份不俗。 找到他,就能查到香料铺子与谁勾结,在徐城仗的谁的势,甚至有可能查到幕后靠山。” 霍长鹤说着就往外走:“我派人去查。” “不用去查这个人,”颜如玉叫住他,笑意泛凉,“去查哪个大户人家有人请了名医。” “昨天晚上,之所以放他走,就是因为,我给他下了毒。” 霍长鹤眼中闪过激赏:“好,我这就去吩咐。” 他开门出去,大夫人在廊下正和霍长衡、霍沁香说话。 见他出来,笑眯眯问:“长鹤,起来啦。” 霍长鹤问了安:“母亲,我还有点事,回来再和您说。” 他下台阶,霍长衡问:“大哥,你腿怎么了?” 大夫人轻拍霍长衡,对霍长鹤道:“没事,你赶紧去忙!” 大夫人琢磨着,得给颜如玉炖点补汤。 银锭和贝贝趴在窗台上,贝贝一手捂着眼,从手指缝里往外看。 “坨坨哥,你说王爷这腿……是累的吧?” 银锭哼道:“王爷下盘稳得很,扎马步能扎好几个时辰!什么能累着他?” 贝贝挤眉弄眼,银锭震惊地睁大眼睛,两人对视,彼此心领神会。 银锭咬牙跺脚,摸出一块碎银子:“咱去买副药吧。” “给王爷补补?”贝贝秒懂,“行,走。” 颜如玉对这些一无所知,把眼睛熬红的泉刀叫进屋。 泉刀双手紧握,呼吸都停住。 “泉刀,柳娇娇的确是你的妹妹,”颜如玉话一出口,泉刀立即呼出一口气。 他本来就熬红的眼睛迅速涌上泪,用袖子抹了又抹。 “不过,”颜如玉有些不忍,但不得不说,“她现在是柳娇娇,完全不记得你。 至于原因,我一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也不是很清楚。” “没,没关系,”泉刀努力控制住情绪,“王妃,您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 真的,哪怕她以后不认我,不记得……我至少能跟爹娘交代,我妹妹还活着,活着!” 泉刀跪下叩头,不断道谢。 “你起来说话。” 泉刀又乖乖起来:“王妃,我签卖身契,现在就签,死契!” “这事儿回头让霍仲卯和你谈,我要提醒你的是,昨天晚上你答应过我,要听从安排,不可妄自行动。” “是,我记得,王妃放心,我不会偷偷去找,必听从王妃安排。” 泉刀退出去,颜如玉站到窗下桌子前,把刚才和霍长鹤一起做的推测记下。 药人、面具人、葵娘、柳娇娇,以及瑞哥和新捡来的孩子。 还有那个中毒逃走的男人,以及香料铺子的周老板。 这些都和墨先生搅和在一起,又与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张网比想象的要大得多。 写完正想放下笔,忽然想起霍长鹤说过,想让她给画幅像。 颜如玉难得玩心起,拿出上好的文房四宝,重新铺纸,开始画像。 她认真专注,吃早膳的时候,大夫人在门口想叫她,见她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又忍住。 罢了,反正也炖着补汤,一会儿等她忙完再吃不迟。 银锭和贝贝回来,悄咪咪 钻进厨房,一通忙活。 霍长鹤办完事回来,一进院子,就感觉右眼皮跳了跳。 第273章 补大了 霍长鹤刚要进屋,被大夫人一把揪住。 “母亲,有事?” 大夫人指指屋里:“如玉正忙着,我看她挺专注的,早膳都没顾上。我给她炖了汤,一会儿你端进去。” “行,我这就去。” “你要好好疼如玉。” “我知道。” “光知道有什么用?要记住,记在心里。” “是,我会记在心里。” “光记在心里有什么用?还要实际做出来!” 霍长鹤:“……好,我心里记着,嘴上也说,行动上也做。” “这还差不多。” “那我去端汤?” “快去!” 霍长鹤进厨房,见银锭正和贝贝搬着小板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吓一哆嗦,赶紧站起来:“王爷。” “干什么呢?” “煲汤!” “煲药!” 两人异口不同声。 “是药膳,”贝贝赶紧说,“王爷,我们给您煲的药膳,大夫人给王妃煲的汤我们也看着呢。” “好了吗?” “好了好了,”贝贝赶紧拿过托盘,把汤和药各放一个小盅里。 银锭道:“属下给您端过去?” “不用,给我吧!”霍长鹤接过,“你们俩刚才在嘀咕什么?” 银锭忍住笑:“您有所不知,我们刚才出去买药,听说一个有趣的事儿。” “药堂里一个老大夫身边的小药童说,天还没亮就有人请他家先生去看病,架子大不说还特别怪,全程坐轿子,轿帘都封死,到地方还得隔着纱帘看病。” 霍长鹤脚步一顿:“然后呢?” 银锭见他也有兴趣,赶紧凑过来,正想说,霍长鹤又道:“你们跟我去见王妃,一起说。” “是。” 颜如玉刚放下笔,听到脚步声,把画好的用白纸盖上。 霍长鹤端着托盘进来:“忙完了吗?母亲说你早膳也没顾上吃,给你煲了汤。” “正好饿了,”颜如玉坐过来,见银锭和贝贝也跟进来,“有事?” “他们听说一件与看病有关的事,我叫他们说来给你听听。” 霍长鹤把汤盅放在她面前:“边吃边听。” 颜如玉抿一口汤,味鲜香浓,热乎乎,胃都舒服了。 霍长鹤端起另一盅,银锭和贝贝飞快对一下眼神。 “我们是听一个药童发牢骚,说他师父天不亮就被叫去看病,病人还架子特别大,不让看到脸。” 颜如玉动作一顿:“继续说。” “说那个人的病症特别奇怪,他师父刚一搭脉,那人就一哆嗦,一搭脉,就一哆嗦,根本没办法正常把脉。” “就是,”贝贝接过话,“最后他们师徒还一起被骂,说他们是废物。 小药童气坏了,望闻问切,什么都做不到,大罗神仙也难救。” 贝贝说完冲银锭眨眨眼。 银锭道:“王爷,您快吃呀!” 霍长鹤拿小勺搅着汤盅,感觉汤汁乌七麻黑的,看着不像颜如玉那个好。 但他没多想,吃了一口,味道吧……一般般,不好也不算坏。 贝贝继续说:“他们师徒又被塞进轿子里抬出来,眼睛还被蒙住,但也没把他们送回药堂,直接扔到路口不管了。 小药童气得半死,说他师父看了几十年病,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颜如玉若有所思,认真听着。 “我们还听说,至少有两家药堂的大夫被神秘人请走过,但都被扔出来。” “还有,”贝贝小声说,“好多人说,那家香料铺子,遭天谴了!” 颜如玉差点呛住:“天谴?” “没错,好多人都说,一定是那家香料铺子的老板平时不干好事,所以半夜被雷劈。 府里四处起火,还有水中火,水都能着火,天神得多大的怒!咔咔一通天雷地火。” 颜如玉:“……” 正说得热闹,泉刀在门外道:“王妃,小人求见!” “进来说。” 泉刀急匆匆进屋,没想到银锭和贝贝也在,问过好之后,急声道:“王妃,街上都在传,有雷神降世!” “雷神?”银锭眨小眼。 “是的,这也不是没可能啊,”泉刀压着嗓子,“我以前在山寨的时候,就听他们抓的一个过路的客商说,安泰镇就曾经有过金甲武神现世!” 四人迅速交换眼神。 银锭和贝贝眼神同步,一脸纯真:“然后呢?” 泉刀继续说:“金甲武神,身高数丈,当时救了全镇的百姓呢!当时还有句顺口溜,叫……” 泉刀手拍着脑门正在想,八哥在窗台上叫:“武神武神,镇守南天门,雷劈护城军,裁杖定乾坤!” “武神使者,高大威猛又正义,哦哟哟,谁最厉害?使者使者,武神维护者!” 泉刀眼睛瞬间亮了:“对,对,就是这词儿!” 银锭眨巴着眼睛,笑出小酒窝:“还有呢?” “还有?”泉刀不明所以。 贝贝清清嗓子:“就是多夸几句。” 霍长鹤简直听不下去:“差不多行了,说徐城的事。” 泉刀把话题拉回来:“哦,对,雷神降世,不只劈了他的府宅,听说还丢了不少东西。” 泉刀说到这儿,忽然抽抽鼻子,看霍长鹤,神情略惊:“王爷,您吃的什么?” 霍长鹤低头看碗,抬头看他:“怎么?” “您为什么要吃这个!” “这个怎么了?”霍长鹤问。 “这是……” 泉刀话没说完,被银锭一把捂住嘴,贝贝抓住他手臂,两人合力往外拖。 霍长鹤放下碗:“站住,把话说清楚!” 银锭和贝贝放开,泉刀有点懵,犹豫着要不要说:“其实,也……” “说实话!” 霍长鹤一发威,泉刀就毛了,如实道:“我以前在山寨时,那个大当家就爱吃这个,他还说吃了这个……威猛无比。” “这个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记得这个味儿,大当家叫它……一夜七次郎。” 霍长鹤脑门的青筋都迸起来,浑身的气血都在往上涌。 他气得一指银锭和贝贝,还没开口,忽然感觉鼻子里两股小热流。 手一抹——流鼻血了。 颜如玉:“……” 银锭和贝贝一左一右,架上泉刀,飞快没影了。 第274章 妙手回春 霍长鹤脸滚烫,耳朵也烫,感觉都要热炸。 也不知道是因为吃这个的缘故,还是因为臊得。 简直不敢和颜如玉对视,恨不能直接原地毁灭。 不,毁灭之前,先要捏死银锭和贝贝。 颜如玉开口道:“把手伸过来。” 霍长鹤手紧握成拳,不肯。 颜如玉走过去,握住他手腕,轻声道:“好了,放松些。” 霍长鹤别过目光,合着眼睛。 “把这个吃了,”颜如玉把一粒冰冰凉凉的药丸塞进他手里。 霍长鹤也没看,直接闭着眼睛吞下,不多时,感觉那股了烫意好了许多。 “放心,这个没毒,就是火气会大一些,”颜如玉也不好说得太多,怕他更难堪。 霍长鹤“嗯”一声:“我出去一下。” 颜如玉也没拦着,看着他逃也似地走了。 忍不住抿嘴笑笑,走到桌子前,看刚才画的小画。 没过多久,听到院子里哭爹喊娘一般的叫声。 大夫人轻推开半扇窗:“如玉,银锭和贝贝犯什么错了?” “怎么了?” “他俩被罚了,银锭被罚拿大顶,贝贝背着布袋练蛙跳扎马步。”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别管他们,母亲,中午和晚上做些清淡的。” “清淡的?那能行吗?我还说给你补补身。” “……行,不用补,秋天气燥,清淡更好。” “行,听你的。” 一直到吃过午膳,银锭和贝贝才被叫回来,银锭还略好,贝贝都不会走路了,扶着墙都挪不动。 饭吃过,暗卫那边也来了消息,徐城几家药堂的大夫都被请去看过病,但谁也说不上来是被谁请走的。 暗卫去查过琐烟楼,就是柳娇娇做头牌的地方,发现徐城不少公门中人都去过。 但柳娇娇接待过的人,寥寥无几,还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客记录,是空白的。 柳娇娇就是琐烟楼的摇钱树,不可能会出现空白,除非,是有人不想被记录。 颜如玉看一眼垂眸思索的霍长鹤:“王爷以为,那人会是谁?”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这种人无非就是非富即贵,富的我不太了解,可以问问钱家;有权势的除了刺史就是护城史,这两方势力而已。” 颜如玉见他还是别别扭扭,提议道:“我想去试试。” 霍长鹤一怔,抬头:“试什么?” 颜如玉抿嘴笑:“神医。” 霍长鹤立时懂了:“不行,太危险,我去。” “王爷又不懂医术。” “你不是说,那个人是中毒,只要解毒就可以,又不需要真的会医术。” 竟然有几分道理。 颜如玉俯身在他耳边嘀咕几句,霍长鹤诧异又震惊地看着她,刚好点的耳朵又慢慢变红。 霍长鹤又迅速别开目光。 颜如玉轻握他手:“好了,王爷,不必为此事别扭,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银锭和贝贝也是好意,我们是夫妻,严格来说,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霍长鹤心头一哽,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气。 “我们一起去,让贝贝给我们换装。” …… 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茶馆小店果然都在传雷神的事,比之前泉刀说得还邪乎。 颜如玉心说,我就是雷神,旁边这位就是金甲武神。 她现在穿一件深蓝色宽身袍,头发束起,系着布巾,冷眼瞧就是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霍长鹤穿天蓝色锦袍,玉冠束发,皮肤涂成古铜色,单眼皮的眼睛细长,还粘了胡子。 颜如玉手里拿着个布幡,上写“妙手回春”四个大字,霍长鹤提着药箱。 他们俩慢专挑药堂之类的地方转悠,没出半个时辰,就有人把他们拦下。 “站住!” 霍长鹤问道:“何事?” “你们是大夫?”为首的人穿圆领袍,文人打扮,但他行走之间很有气势,脚上穿的是抓地虎快靴。 他这种文人打扮,就和安辞州挎把刀装扮成武将一样,纯粹就是糊弄自己玩。 “我是大夫,这是我兄长,”颜如玉开口,“怎么?要看病吗?不过,话说在前面,我有三不看。” 来人一愣,也有些好奇:“哪三不看?” “为富不仁者,不看;当官不为民做主者,不看;欺凌弱小者,不看。” 来人哼笑,打量颜如玉:“年纪不大,事儿倒不少,你要是能看好,一切好说,要是看不好,光凭你担这么多要求,也得被揍一顿。” “天下没有我看不好的,除非已经断气会了阎罗。” “呵,越说你还越来劲,有没有胆量,跟我走一趟?” “去哪?”霍长鹤问,“我弟弟说了,我们不是什么人都看。” “到了自然就知道,放心,真能看好,少了你们的好处。” 来人不容他们拒绝,一招手,身后几人抬上一来一顶宽大的轿子,就要把颜如玉推上去。 霍长鹤道:“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强行让人去看?” “要去可以,我兄长必须与我一起!”颜如玉摆出宁死不屈的架势。 “行,那就一起去。” 来人也不啰嗦,直接把两人都塞进去。 如同贝贝和银锭打听到的那样,轿帘被封住,他们根本看不到外面。 里面虽然宽大,但也不如马车,两人并排坐着,晃悠的时候还是难免会碰到。 颜如玉小声在霍长鹤耳边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霍长鹤耳朵里痒痒的,垂眸道:“都是练家子,而且不是一般的,不是镖局走镖之类走江湖的人。” “不错,我看他们的身板和步伐,的确不同于宋平他们。” “会是军中的吗?” 霍长鹤摇头,颜如玉凑得近,轿子又一晃,他的脸正擦过颜如玉的唇。 他的脸微凉,她的唇微热,一触之下,两人都愣了愣。 轿子晃晃悠悠,外面还有喧闹声,应该还在街市上走。 薄薄的轿衣,像是把里面隔开成两个世界。 颜如玉清清嗓子,手微微握起,小声说:“那你有什么猜测的方向吗?” 霍长鹤收回心神,勉强镇定:“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第275章 再遇故人 霍长鹤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 小声对颜如玉说:“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也许是府兵。” 颜如玉眼睛微亮。 不错,府兵,既算是军人,又和军营中的人不同。 “在徐城,能用得上府兵的,除了齐府就是刺史。” 看来,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不过,”霍长鹤说,“据我所知,有的富贵人家也有出钱找一些军中退役的人做护院。” “大致方向有了,究竟是谁,等见到一看便知。” 霍长鹤难免担忧:“如玉,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坚持,让我跟在你身边。” “好,一言为定。” 渐渐地,轿子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少,安静下来。 两人不再说话,闭目养神,等着到达目的地。 每过一段,颜如玉就扔一粒小药丸,药丸遇热则化,不多时就从轿底缝隙里渗出,滴到地上。 若有似无的独特味道,一路相随。 约摸快两刻钟,轿子停住,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声音,轿子微微向上,像是在上台阶。 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稳住她身体。 轿子继续往里走,偶有树枝扫过轿子,像是在奔着后宅走去。 颜如玉全神贯注地感受,忽然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说话。 还是两个女人。 “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用送,您请回吧,请转告夫人,等公子回来,若是还缺什么,只管命人递个话,我再送来。” “好,夫人慢走。” 颜如玉飞快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其中一个女人是谁。 秋伯谦的小姑姑,秋尚薇。 轿子没往声音那边去,秋尚薇的声音也没再听到。 很快,轿子停住,外面的人把轿帘掀开:“出来吧。” 霍长鹤先下轿子,迅速察看过四周,把颜如玉扶出来。 颜如玉刚站稳,带他们来的人上前道:“进去吧。” 不容拒绝的架势。 颜如玉目光掠过院中布置,东西不多,但透着奢华。 她不动声色,和霍长鹤一同进入正屋。 刚要往里屋走,那人把霍长鹤拦住:“慢着。” “干什么?”霍长鹤问。 “只能大夫一人进去。” “不让我兄长进去,那我也看不了,我这个人就有个毛病,要看病,必须得让兄长陪着。” 颜如玉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你们决定。” 那人上下打量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由你撒野?” “不知道,你们把轿子弄成那样,谁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是大夫,只想看病人,怪病难治的更好。” “好大的口气,实话告诉你,大夫来过不少,但没有一个敢像你这样放肆的!” “那是你早没遇见我,早遇见你早知道了,要不要看随便你们,不看就拉倒。” 那人上前逼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颜如玉仰脸看他,短促一笑:“杀了我?行啊,但我要告诉你,你要杀了我,里面的病人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你……” 恰在此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有个五十岁的老者走出来,皱眉道:“闹什么?” “刘管家,这小子不听话。” 刘管家打量颜如玉几眼,明显不信任:“这么年轻的你们也找?” “您不知道,他们举着幡子,口气大得很!” 刘管家摸摸胡子:“罢了,来都来了,就让他们进去试试。” 颜如玉起身,刚要进去,忽然院中一阵脚步声。 有人快步进来,在刘管家耳边嘀咕几句。 刘管家微讶道:“是吗?快请进来!” 刘管家又看向颜如玉:“你,等一会儿。” 外面人影一晃,有人给打着帘子,把一人迎进来。 此人穿月白色锦袍,花白头发束在玉冠里,原本圆润的脸现在变得两腮有些凹陷。 他腿脚不太好,拄着拐,拐杖“咚咚”敲着地。 颜如玉一见此人,心顿时跳两下。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这老头儿,正是之前被墨先生放火救走的老杏林。 看来,她预料的没错,这次生病的人,果然和墨先生有关。 也就是说,琐烟楼,柳娇娇,都和墨先生有关。 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把墨先生揪出来,揭出他的真正身份! 老杏林进屋,目光在屋里人身上一掠,尤其看到霍长鹤手里拎着药箱时,着重打量他几眼。 “他们是干什么的?” 刘管家忙道:“不知名的小郎中,您这边请。” 老杏林没动:“把闲杂人等请走,我治病,不喜欢让其它人在场。” “好,好,”刘管家一挥手,“把他们俩轰到院子里去。” 霍长鹤蹙眉,颜如玉握住他手腕:“好。” 两人到外面,不远处还有人站着,监视他们。 两人也不说话,交换一下眼神,心领神会。 老杏林进屋,摆摆手,刘管家命人把纱屏风去掉。 “之前有不少人来,怕他们看到不该看的,所以……”刘管家压低声音,“ 早知道您会来,就不让其它人来了。” 老杏林没答言,其实他也不知这人是谁,是墨先生叫人陪着他来的,而且,走的还是后门,根本没有牌匾。 陪他来的人,手执一枚令牌,这府里的人一见令牌,立即进来禀报。 老杏林微眯着眼睛,懒得答理刘管家谄媚的客套,手指轻叩,示意里面的人把手伸出来。 里面的人咳嗽几声,声音沙哑,呼吸粗重,半晌,才把手伸出来。 老杏林搭上手指,正要号脉。 里面的人一个激凌,这一下突然如其来,老杏林都吓了一跳。 “干什么?” 刘管家本来满心期待,一看这种情况,也有点傻眼。 “这就是病症之一,不能见光,不能穿衣,身下铺的,身上盖的都是得是最好的丝绸锦缎,否则,皮肤就被像被刀割一样的痛,根本受不了。” 老杏林皱眉,惊讶:“有此等事?” “正是,”刘管家赶紧接着介绍,“另外就是方才您看到的,和人一接触,就这样,还……” 话没说完,里面的人突然一把抓住老杏林的手,呼吸也粗重,床幔被他的动作弄得一荡。 老杏林在一瞬间似是看到里面人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眼神热烈,脸上皮肤也似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子就像…… 第276章 所谓药方 老杏林被里面的人抓住手,心尖都跟着一突。 抓住他的这只手,掌心滚烫,还有点潮汗,甚至指腹还在他腕间摩挲两下。 老杏林感觉自己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他一下子想站起来,但忘了他的腿现在不如以前,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院子里悠哉,颜如玉还拿出几颗巧克力豆。 “吃吗?” “这是什么?”霍长鹤接过,一种特殊的香气扑鼻。 不但香,而且颜色还鲜艳,各色都有,放一颗在嘴里,香中带微苦,在唇齿间来回流转。 “这是一种豆子,”颜如玉抿一颗黑巧。 霍长鹤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用这个骗过银锭?” 颜如玉:“??” “就是之前,他还是银坨的时候。”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颜如玉想起来,“对,我告诉他是毒药。” “他刚开始真以为是毒药,还跑去和我交代遗言,”霍长鹤轻笑出声,“曹军医给他把脉,说他没事,他还将信将疑。” 颜如玉正想笑,屋里突然传来叮当哐啷的声音。 两人停止说话,齐齐望向屋门口。 老杏林拖着拐杖,拐着腿从里面跑出来,踉踉跄跄,直接滚下台阶。 刘管家吓得赶紧去扶,好不容易才把他扶起来站稳。 “您这是……” 老杏林脸青白交加,嘴唇哆嗦,一会儿脸又涨得通红,手指颤抖。 可憋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太羞耻了! 他重重吐一口气,拄上拐杖就走,刘管家赶紧阻拦:“您别走啊,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老杏林胡子都气得翘起来:“我治不了!他……我……你找别人吧!” 刘管家还想拦,被他一把推开。 颜如玉和霍长鹤交换眼神——这一次,可不能放这个老家伙走。 刘管家把老杏林送到院门口,又返回来,看到颜如玉。 “你去试试!” 颜如玉慢条斯理:“现在让我试了?可惜,本公子现在不想试。” 刘管家短促笑一声:“进了这座宅子,还能由着你的性子?你不怕死,你就不怕你们兄弟俩一死一活吗?” 颜如玉眸光一冷:“管家在威胁我?” “是啊,”刘管家毫不脸红,“能让我威胁,已经是给你脸面,要不是还有点价值,早就死了。” 颜如玉轻叹一口气:“行吧,那就去瞧瞧。” 再次进屋,纱屏风又摆上,颜如玉心说,你摆十道屏风我也知道病人是怎么回事。 “不会隔着屏风就不会看了吧?你们医术高明的人,不是会什么悬丝诊脉吗?” 颜如玉轻哼,还悬丝诊脉,我又不是孙大圣。 不过,颜如玉也没计较,隔着屏风,冷眼看刘管家往病人的腕上缠丝。 霍长鹤也瞧着,他只知道颜如玉动了手脚,但不知道这人究竟有什么反应。 刘管家正缠丝,忽然里面的那只手抓住刘管家的,刘管家脸涨红,迅速缠好,又赶紧抽出来。 这一下霍长鹤也有点懵:这是什么病?怎么感觉怪怪的? 颜如玉不动声色,捏住丝这一头,手指轻弹两下,微垂眼睛。 屋子里静悄悄,帷幔里的人气息粗重,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把脉多时,颜如玉松掉丝,刘管家赶紧问:“怎么样?” “能治,”颜如玉简短回答。 刘管家一怔,早就期盼能听到这两个字,现在真听见了,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当真?” “那是当然,”颜如玉笃定,“我从不说谎。” 颜如玉起身,绕过屏风,这次管家没拦她,眼看着她把病人手上的丝解下。 指尖触碰到病人的手腕,病人并没有反应。 刘管家眼睛微睁,这下信了七分:“你……他是什么病?” 颜如玉淡淡道:“是一种罕见的疑难杂症,我也是看古书记载,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但病症相同。” “那要怎么治?” “我写个方法,你照方抓药即可。” “好,好。”管家赶紧准备笔墨。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兄长,你来写。” 虽然会写繁体,但她不习惯,霍长鹤会写两手字,一种是他自己练的字,一种是书院先生教的正体。 用正体写,和大部分人的很像,根本看不出是他的字。 颜如玉说药名,霍长鹤一笔一划写下。 “这个就是方子,派人去抓药,之后我会告诉你怎么煎。” “好,”刘管家赶紧让人去拿药。 到院子里,刘管家低声吩咐小厮:“记住了,多去两家药铺,问问坐堂的大夫,这方子是治什么的,看他们说的是不是一样。” “是,小人明白。” 霍长鹤小声问:“那方子给他们没问题吧?” “没问题,放心。” 颜如玉看看四下无人,示意霍长鹤去床边看看,床上躺的,究竟是什么人。 霍长鹤凑过去,正要轻掀床幔。 刘管家咳嗽一声,从外面进来,脸上也没见多少恭敬:“稍后药就抓来,若是这一副药下去能见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如果……” “没有如果,”颜如玉打断他的话,“不如你先说说,给我们多少酬劳。” 刘管家轻笑,掸掸衣袖:“酬劳不着急。” 颜如玉看他这样儿,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没事,的确不急。” 不多时,药抓回来,颜如玉打开看,小厮和管家在一旁嘀咕。 管家的脸色微变,转头问颜如玉:“这药对吗?” “对,没错。” 管家冷哼:“那为什么药堂的大夫说,这就是普通的补气血的药方?” “你要是听信他们的话,那就没必要请我来,既然请了我,那就用事实说话。” 颜如玉把药包还回去:“用不用,你们拿主意。” 管家略一思索:“就信你一次,你不是说,要告诉他们怎么熬?” “三碗煎两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刘管家按住气,先熬了再说,要是喝下去没用,定把这二人扒皮拆骨! 药熬好,刘管家端着进帷幔里,硬着头皮,忍住被摸的恶心感,把药给病人灌下去。 第277章 那就让他死 一副药喝完,刘管家赶紧退出来。 “多长时间见效?” 颜如玉掐掐手指,装着样子沉思半晌:“一刻钟,最多。” 她在里面加了解药,毒这种东西,就是讲究一个对症,解毒的药进去,很快就能起效。 一刻钟都算多的。 耐心等,不到一刻钟,里面的人长长吐一口气,也清醒不少:“刘管家。” 刘管家一听这声音就和病时不一样,喜出望外,赶紧进去:“您醒了。” “嗯,是什么人治的我?” “是位江湖郎中,不没问什么名字。” “不用问了,让他们在西垮院住下,等我彻底康复,好好重谢。” 刘管家目光微闪:“是。” 他退出帷幔,脸上浮现几分假笑:“二位,请随我来。 ” 颜如玉道:“我们不想住在府里,我们有住的地方。” “这是我家老爷的意思,二位还是住下更方便,放心,只要老爷康复,绝少不了二位的好处。” “保证比你们在街上走三年挣得都多。”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西垮院距离不太近,颜如玉抽抽鼻子,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丝香的味道,像是佛香。 “二位,这是你们的院子,里面一应俱全,若是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吩咐小厮。” 刘管家说完,转身就走,也没见安排的什么小厮。 院子周围暗中藏着的眼睛倒是不少。 颜如玉和霍长鹤进院,四处无人,颜如玉这才问:“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好像是佛香,”霍长鹤深吸一口气,“还是很熟悉的佛香味,有点像……大国寺里的。” “王爷好灵的鼻子,”颜如玉在屋子里检查一圈儿,“的确是。” “这府里有人用佛香,还是大国寺那种,”颜如玉眉眼透聪明,“看来,病患,老杏林,以及那个香铺子,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大国寺以前的佛香是那个香铺子供的,今日出现在这里,而老杏林也出现,绝非巧合。 “他是什么病症?”霍长鹤小声问,“怎么感觉有点怪?” 颜如玉吃一颗巧克力豆:“哦,就是一种之前炼废的毒。” “炼废?”霍长鹤惊讶。 “嗯,没炼好,但扔了又怪可惜的,所以一直留着,这次倒是派上用场,”颜如玉见他目光还有疑惑,清清嗓子道,“其实就是类似媚药,但又不太一样。” “中毒之人会对皮肤温度高的人比较敏感,想碰想摸,一般来说,男子体温要比女子高一些,所以,方才刘管家给病患系丝的时候,他有反应;而我解的时候,他并没有。” 霍长鹤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方才刘管家盯着你解丝,眼神惊讶。” “我就给他们开一副简单的药方,既吃不死,也好不了,真正的关键,还是在我手里的解药上。” “所以,”霍长鹤抿唇笑,“如果他们想玩阴的,最后也玩不成。” “当然,我刚才只给了三分之一的解药,他们自己再试的时候,就会发现,药不灵了。” 颜如玉轻嗤:“想暗害咱们,想得也未免太容易了。” 霍长鹤推开后窗,往外看,后窗外有一片小竹林,想必林子里也有人监视。 颜如玉道:“没事,看我的。” 她势出两枚药丸,往林子里一扔。 药丸落定,无声炸开白色雾气,不多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扑通”声响。 人倒了。 颜如玉在屋门外台阶下也设置一个迷药小陷井,又退回房间,和霍长鹤一起,从后窗翻出去,进入小竹林。 顺着佛香的味道,找到一处附近的小院落。 “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眼熟?”霍长鹤问。 颜如玉点头:“是有点儿,我们来过吗?” 他们到徐城之后,去过的府宅屈指可数。 “进去看看。”霍长鹤带她翻进小院。 这一进来,两人就同时想起来,这里是哪。 小佛堂——刺史夫人的院子。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刺史夫人既然在此,那个病患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徐城刺史——诚天一。 刺史夫人还在小佛堂,闭着眼睛,转着佛珠:“他情况怎么样了?” “听说又找了新的大夫,具体的还不知,一会儿老奴去打听。” “你去的时候带碗参汤。” “夫人,大人的情况,未必喝得了。” “喝不喝是他的事,不管他喝不喝,反正我是送到了,”夫人睁开眼,“那个女人呢?可在跟头侍疾?” “没有,她哪有那个心思,还在四处寻找小公子……她的那个逆子。” “还是疯疯癫癫的吗?” “失子之痛,难免会伤心,心神一伤,脑子也就容易不清楚,也是正常。” “嗯,记得给她送点补药,别说我苛待她。”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退回小院子,查看痕迹,没人来过,把后窗关好,颜如玉问:“王爷对徐城刺史了解多少?” “不是特别多,他是文官,听说之前也在京城里做过官,几年前被派来此处,比齐将军来得还早些。” “再多的,就不清楚了,我和他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颜如玉眉头紧皱:“一城刺史,和墨先生有勾结,和当时的肃城一样,墨先生的能量大得让我意外。” 霍长鹤道:“这绝非一日之功,看来,我得写信回京,让人从细处查起,说不定能找到珠丝蚂迹。” “王爷以为,徐城刺史若死,徐城会乱吗?” 霍长鹤目光直视颜如玉:“你是想……” “如果徐城刺史真参与了墨先生的阴谋诡计,那他就是恶官,不配做一城刺史,无颜面对徐城百姓。” 霍长鹤轻握她手:“那就让他死。” “好。” 既然已知对方身份,颜如玉也就不急,该急的,应该是他们。 一连几个时辰过去,天色将暗,颜如玉算着,他们应该已经吃过第二次药。 按照他们的计划,只要吃过药还管用,那他们就不会留颜如玉和霍长鹤活下去。 但,有时候难免事与愿违。 第278章 你不用知道 掌灯时分,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颜如玉和霍长鹤正坐着说话,推开窗往外望去。 刘管家带着人,举着火把,冲到台阶下。 颜如玉笑眯眯问:“刘管家,这是来给我们送饭吗?” 刘管家抬头看她,见那双眼睛黑亮带笑,心头火气就更浓几分。 “想吃饭容易,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颜如玉道:“回答问题是费脑子的,饿着肚子可回答不了。” 刘管家盯着她,她平静回视,没有半分畏惧。 半晌,刘管家吩咐:“去厨房弄桌菜来。” “刘管家不必客气,准备八菜一汤,四凉四热即可。” 刘管家差点气笑:“八菜一汤?” “是啊,这是我们给人看病的标配,当然,如果家里穷,买不起药的,也就免了。”颜如玉问,“贵府有困难吗?” 刘管家:“……” 霍长鹤不声不响,指尖始终捏着一枚暗器,但凡刘管家有半分不老实,就给他一下子。 刘管家不知道自己在生死边缘疯狂试探过好几次,提醒自己一定要忍住。 饭菜上来,刘管家问:“大夫,之前给的药,要接着吃吗?” “这是自然,”颜如玉回答,“哪有一副药就吃好的道理?我这又不是神药。” “那,还换方子吗?” “不换。” “当真?” “当真。” 刘管家有点忍不住了:“那为何方才让病人吃过药,却不起作用?” 颜如玉心里暗笑,表面惊讶:“吃过了?” “正是。” “哎呀,你们吃得太早了,怎么不问过我再吃?” “我寻思着,反正也是相同的药,和之前那一副应该差别不大,所以……” 颜如玉打断了:“你寻思着,应该?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要是能寻思,那你就寻思去,让我们住下干什么?” 刘管家:“……” “那现在该当如何?” 颜如玉沉下脸:“你砸了锅,还得我来收拾!这麻烦可就大了。” “还请大夫示下,”刘管家装着恭敬道。 “也罢,救都救了,”颜如玉叹口气,“我让兄长给你们写张清单,你照单子准备,准备妥了,就去病人的院子。” “好。” 颜如玉一边说,霍长鹤一边记。 要不是因为刘管家就在一旁听着,霍长鹤都要笑出声——亏如玉想得出来,这只小狐狸,真是玩心大起。 刘管家眼皮直跳,颜如玉每说一样,他这心就不安一次。 终于写完,颜如玉把单子递给他:“拿去,半个时辰内准备好,切莫耽误了时间。” 刘管家捏着单子,皱眉问:“香案香炉,这个我能理解,狗血、公鸡毛是用来干什么的?” 颜如玉扫他一眼:“你不用知道,到时候我来操作,你只要配合就行。” “大夫,大夫不应该是看病吗?这怎么弄的……像道长诛邪一样?” 颜如玉微讶:“怎么?管家还知道道长诛邪?莫不是之前被诛过?” 刘管家暗暗翻白眼:“我没有被诛过,之前……” 他又顿住:“当真要准备?” “本来可以不用,但你们自作聪明,用错了药,就必须用这种法子请药神。” 颜如玉声音冷下来:“去准备吧,否则,连药神也不来了,病人就没救了。” 刘管家硬着头皮去准备。 他带人一走,霍长鹤就笑出声:“你这是想干什么?” “自作聪明,还想害我们,就必须要付出代价,”颜如玉压低声音,“王爷,我还有件事想做。” “你说。” “稍后……” 她低语几句,霍长鹤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颜如玉让准备的东西虽然奇怪,但并不难找,刘管家很快准备齐全,又回来请颜如玉。 颜如玉一边跟着他走,一边道:“刘管家,还有一件事要做。” 刘管家眼皮子一跳:“什么事?” “把府里后宅中的女主子都请来。” 刘管家蹙眉,刺史生怪病的事,没有一个人知道细情,连夫人都不知。 现在把人叫来,那不是要露吗? 要是别的病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种……难以启齿的。 让别人看到,以后刺史的脸面往哪放? “为什么要让她们来?这时间不早,还是……” “刘管家,你到底想不想让你家主子病好?为何总是推三阻四? 你要不是答应,就直说,或者跟你主子去说,但你别说我没有本事,我说了你不照做,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白扯。” 见她沉了脸,刘管家也只好按捺住,勉强挤出丝笑:“哪里话?我只是怕太麻烦,太吵,到时候扰了主子休养。” “不会,只让她们站在院子里,不进屋。” 刘管家不好再多说,只好照办。 到刺史住的院子,颜如玉先给他把脉。 刘管家看得真真儿的,颜如玉给刺史把脉,刺史的确不犯病,不像别人靠近时,刺史像那什么一样,又抓手又摩挲,要是不用力挣脱,衣裳都有可能给扒了。 刘管家一想到这里,心口就突突地冒冷汗。 不管怎么说,能治好再说。 一切按颜如玉说得办,把后宅女主子都叫来。 说是“都”,其实就三个,除了正室夫人,再就是丢了孩子的陈姨娘,以及陈姨娘失宠之后,从丫环抬起来的一个姨娘。 不过,她身份低,相貌一般,刺史不是很喜欢,没多久就冷了。 三个女人,带着几个丫环婆子,站在院子里,香案摆上,蜡烛高烧,香雾升腾。 她们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突然让她们来。 刺史夫人依旧手执佛珠,轻轻转动,眼睛微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姨娘精神恍惚,比那天似乎更不好了,身边只有一个小丫环,还怯生生的。 至于另一位姨娘,连点存在感都没有。 刘管家问道:“大夫,可以开始了吗?” 颜如玉不理会他,手指在香上一弹,香上突然升起一簇火苗。 刘管家吓一跳。 颜如玉这时才偏头看他,火光香雾中,笑容让刘管家莫名心惊。 “刘管家,拿狗血,刷在你脸上吧。” 第279章 幻境 刘管家听这话,心神都恍了一下。 “什……什么?” “把狗血刷你脸上,”颜如玉语气认真,再强调一遍,“听清楚了吗?” 刘管家气血上涌:“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让我往脸上刷?” 病的又不是他。 颜如玉神情严肃,沉下脸质问:“刘管家,我问你,用错药,是不是有你的责任?” “自作聪明,给你主子用错药,我想办法尽力挽回,你却还在这里反问我? 你以为我愿意做这些?要不是怕砸了招牌,我才懒得管! 用这种方法,也是我耗费我自己的气血的!” 颜如玉一甩袖子:“救不救,你自己选!” 刺史夫人就站在一边,眼皮微垂,手指转动佛珠,似乎没有因此受到一点影响。 刘管家心里这个气,但又不能说出来,让主子知道可是不妙。 “夫人以为呢?”颜如玉开口问。 刺史夫人动作一停,掀眼皮看颜如玉一眼:“大夫医术高明,治病之事我不懂。” 颜如玉从她的态度上就能判断出,这夫妻俩,早是互不理睬,各过各的。 陈娘子心神不宁,眼珠子乱转,另一位姨娘如同木头一般,根本不吭声。 霍长鹤淡淡道:“要不要治,快点说,一会儿误了时辰,可别怪我们医术不精!” 刘管家无奈,只好一咬牙,挽起袖子,到盛满狗血的碗前,拿起刷子往脸上抹。 这味道……差点把他给恶心吐了。 捏着鼻子抹完,整张脸都是狗血。 颜如玉依旧严肃:“剩下的狗血混上鸡血,去给病人抹上。” 刘管家:“!!” “给主子抹上,你……这怎么行?”刘管家一张嘴,就被脸上的狗血熏得想吐。 “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你是属什么的?” 刘管家不明所以:“属牛。” “你家主子呢?” “属虎。” “那正好,你们主仆的属相很合,快去吧。” 刘管家:我怀疑不论我说属什么,你都会说“很合”。 他认命的转身要走,颜如玉又道:“站住!” “又怎么了?” 颜如玉走到碗前,往里加了一滴东西,“去吧,快点! ” 刘管家欲哭无泪,现在简直后悔死,但又无计可施,只好照办。 掀开帷幔,刺史诚天一躺在床上,气息已经又开始不稳,上回颜如玉给的解药根本不够,只能解一点点。 现在时辰已过,毒素又占上风。 刘管家看着他这样,简直胆颤心惊,生怕他生扑自己。 手指哆嗦着给刺史拿小刷子往脸上抹。 现在这碗是两种血的混合,味道更难闻。 刘管家一方面忍着恶心,一方面还要担心害怕,简直是双重打击。 不过,抹到一半,他惊讶发现,一点点抹上去,刺史好像安静下来,呼吸也稳了不少。 咦?刘管家再抹——没错,的确如此,不是错觉。 看来,外面这兄弟俩,还真有点本事。 血涂满刺史的脸,刺史的意识又恢复一些,睁开眼,看到刘管家涂满血的脸,吓得一声叫。 “啊!你是何人,滚开!” 刘管家赶忙道:“大人,我是管家呀!” 刺史半信半疑,仔细打量,屋子里光线昏暗,好不容易才认出来。 “是你,你脸上弄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弄成这副鬼样子,差点被你吓死!” “小人也不想,是那个大夫要求的,”刘管家道,“大人,您能起来了?” 之前刺史一直是躺着,现在竟然坐了起来。 刺史晃晃头:“的确好多了,我的脸……也抹了!” “正是,大夫说都要抹,”刘管家压低声音,把之前的事说一遍。 刺史思索片刻,看着血碗:“看来,他们确实有些本事,暂时不能杀。先好好招待,稳住他们,你去查查他们的底细,如果背景干净,也不是不能用。” “是,小人明白。” “那位呢?”刺史又问。 “您是说拿着令牌来的老者?和其它大夫一样,把完脉就走了,大人,我看他没什么本事。” 刘管家对老杏林印象不怎么好:“他自己的腿都瘸着,要是真的医术高明,还能连自己都治不好?” 刺史拧眉沉思。 他也不怎么相信老杏林,只是听说医术非常神,而且……关键的不是一个老大夫,而是因为他背后的人。 “先别管他,”刺史道,“我自有分寸。” 他转头看看窗外,有动静,还有光亮。 “外面在干什么?” “哦,就是那个大夫说的,要设法为您治病,”刘管家又压低声音,“夫人和两位姨娘都在。” 刺史觉得头疼,又躺下:“你出去,我要安生呆会儿。” “是。” 刘管家挑帘到院子里,雾气弥漫里,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变了。 变了的不只是他,还有那三位女主子。 颜如玉烧的除了寻常的烛,还有一点之前从破庙里拿到的致幻香草。 此时,她们都陷入幻境,是心里最深的心结。 颜如玉拿出一张画像,到陈姨娘面前。 陈姨娘充满泪的双眼立即闪现光彩,颜如玉轻声问:“认得这个孩子吗?” “贤哥儿,我的贤哥儿!娘好想你啊!娘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糖,还给你做了新衣裳,你跑到哪里玩去了?” “贤哥儿,快点回来,娘想见你。” 陈姨娘声音颤抖,字字都浸透悲伤,让人听得鼻子发酸。 颜如玉回头看霍长鹤。 “果然是她的儿子。” 霍长鹤目光转向刺史夫人:“会不会是她?” 颜如玉也无法确定:“我去问问。” 刺史夫人手指用力握紧佛珠,眼睛睁大,不复平时与世无争,十分佛系的样子。 “你恨吗?”颜如玉问。 刺史夫人冷笑:“恨,我当然恨!诚天一,你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 说来日高升,定会好好待我,可我全心全意支持你,孝敬公婆,养大儿子,你是怎么对我的!” “你娶了一个又一个,这还不算,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数不清有多少女人!” “更可恨的是,你还生了个小儿子,你把我儿子置于何地!” 第280章 大公子 颜如玉微蹙眉。 看来,刺史夫人并不像表面那样,而是心里对刺史的怨恨已久。 正想再细问,是不是她把陈姨娘的孩子弄出去,又交给了谁,中间是怎么操作的,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颜如玉立即转身,到香案前,把香草掐灭。 霍长鹤手搭上腰间软剑,站在颜如玉身侧。 微风拂动,香雾迅速飘散,与此同时,外面的人也急匆匆进了院子。 颜如玉闻声望去,来的人是个年轻公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月白色长衫,身披蓝色斗篷,疾走时袍角和斗篷似海浪,层层翻卷。 不说相貌,单说身上这股清贵气,就已经很是出众。 他快步到刺史夫人身边,轻声问:“母亲,这是在做什么?父亲呢?” 刺史夫人还没有完全回神,正悲愤交加,看到他,眼泪流出来:“康儿,你回来了!我的康儿……” 诚康见她这样,还以为父亲病势严重,急忙道:“母亲,您先别哭,父亲怎么样了?人在何处?” 台阶上距离较远的刘管家最先回神,看到诚康回来,赶紧快步来请安。 “大公子,您回来了!” 诚康一看他的脸,吓一跳:“你……刘管家?你的脸怎么了?” 刘管家道:“哦,小人没受伤,是抹的,大公子,您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过几天才是探家的日子吗?” 诚康现在在城外书院读书,书院管得严,一个月只能回来两次,目前还不到日子。 “我听说父亲病了,特意向先生请了假,父亲在何处?” “在……在屋里,”刘管家有点迟疑,但又不能不说。 刘管家眼角扫一下刺史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女人通知大公子的。 大人这病可不光彩,万一发作起来,失去理智时对大公子……那还得了? 刘管家都不敢想。 诚康皱眉看着香案:“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给大人治病用的……” 刘管家还没有说完,诚康喝斥:“胡闹!赶紧撤掉!” 他迈步进屋,刘管家看颜如玉。 颜如玉正冷眼旁观,见刘管家看过来,淡淡道:“大人抹了血,情况如何?” “的确有所好转,大夫,之前是我怠慢,您别见怪,这样,您需要什么只管说,我一定照办!” 颜如玉和霍长鹤心领神会,这管家态度转变这么快,定然是刺史对他说了什么。 “我累了,要休息,另外,准备些上好药材、香料,明天我要亲自熬药。” “好,好,没问题。” 刘管家恭敬地把他们送回院子。 临走时,颜如玉回头看陈姨娘和刺史夫人。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刺史府这台戏,可真是够热闹的。 回到院子,把刘管家打发走。 霍长鹤问:“看出什么了?” 颜如玉抿口茶:“夫人与刺史,的确感情不好,夫人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位大公子,也对陈姨娘母子,也是恨之入骨。” 霍长鹤手点额角:“这个诚大公子,我倒是有点印象,他曾随书院先生去过京城,当时与京城才子辩过礼,我还是听长旭说的。” “他怎么会回来的?”颜如玉说,“刚才看管家的神情也有点意外,刺史夫人似乎也不知道。” 霍长鹤一怔:“诚康,一回来就问刺史怎么样,似乎知道刺史病了。” “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正在低声谈论,院子里有人说话。 “贵客可在?”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来的正是诚康。 颜如玉和霍长鹤交换眼色,起身到外边。 诚康还是刚才的装扮,只是已经脱去斗篷,身侧的刘管家提着灯笼,脸色有点为难。 颜如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有事?” 诚康打量她,刚才没细看,现在一瞧,此人身姿挺拔,从容镇定,眼神冷淡,倒真有点气度。 但,诚康还是拱手道:“多谢二位为家父诊治,不过,在下读的圣贤书,当知世间之事都有规矩正道,治病求的是医,而非烧香祷告。” “时候不早,我诚家也就不留二位,请离去吧!” 他偏头,刘管家奉上一锭银子。 “这锭银子,就当二位的诊金。” 霍长鹤蹙眉:“大公子这是要赶我们走?” 诚康话说得客气,但意思还是“赶”。 霍长鹤有点恼,明明是他们家自己一团污浊,说得好像他多高贵,如同白莲圣洁。 正要反驳,颜如玉轻按他手臂,浅笑道:“大公子,恕我直言,你读的圣贤书,未必就真的全进了你的肚子。” 诚康一愣,脸上有几分愠色:“你此话何意?” “你说求的是医,那你可知道,你们家的人正是看中我的医幡,才让我进府; 我开药方,指导煎药,你父亲方有现在的好转;至于说烧香祷告,敢问大公子,你母亲整日在做什么?” “怎么?你母亲烧香是敬佛,我烧香就是歪门邪道?何况,我这歪门,正好对着你父亲的邪病。 你若不齿我的做法,不如想想,你父亲是怎么得的此病。” 诚康脸涨红:“你…… ” “所以我说,别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见过几位圣贤,就自以为高人一等,否则,这圣贤书进的也是狗肚子。” 颜如玉目光在那锭银子上一掠:“另外,这点诊金留着给大公子多买几本书吧!” “你!简直岂有此理!” “没错,岂有此理?”霍长鹤冷笑,“我们不辞劳苦,给你父亲治病,你们自己的人用错药,又摆香案挽救,下人不懂事,现在大公子你也跑来质问,敢问,我们招谁惹谁? 是我们自己要来你们家治病的吗?是你们用轿子抬我们来的!” 诚康:“……” 刘管家小声劝:“大公子,今天天色已晚,您也一定累了,不如先去歇息?明日再说?” 诚康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霍长鹤重吐一口气:“惯得他!” 颜如玉轻拍手:“王爷口才颇佳。” 霍长鹤挑眉:“那是!母亲也说,这样说话痛快得很。” 两人还没进屋,刘管家又回来了。 第281章 来信 他的小媳妇儿行。 刘管家见颜如玉和霍长鹤还在台阶上,赶紧赔笑上前。 “二位,消消气,大公子很少回府,对事情不熟悉,又一向心高气傲,难免言语有失,请二位多担待。” “我们为什么要担待?”霍长鹤反问,“正好,我们也不想待,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刘管家赶紧拦住:“别别,大人的病还指着二位。想必你们也知道了,病人是刺史大人,二位,若是把大人治好,可是天大的功劳。” 霍长鹤暗想:一个刺史,也配叫天了? 颜如玉接过话:“刘管家,我们也不让你为难,但看得出来,大公子是真不喜欢我们。 这样吧,你给我们换个院子,就和大公子说,我们已经走了,我们也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如何?” 刘管家喜出望外,赶紧同意。 于是,又连夜找院子。 颜如玉掐指一算:“那个方向,有利于我们,更有利于大人康复,在那边找。” 那个方向,是陈姨娘院子的方向。 “行,没问题。” 果然如颜如玉所愿,他们是男子,不能住进后宅,但距离陈姨娘的院子已经不远。 打发走刘管家,颜如玉对霍长鹤道:“我们今天晚上得出去一趟。” “正有此意。” 颜如玉在屋前屋后洒上迷香粉,两人悄悄出院,去陈姨娘的院子。 “这次我要取陈姨娘一根头发。” 霍长鹤小声问:“是检测她和那个孩子的关系吗?” “没错,虽然说有画像在,已经基本确定,再检测一下,更保险。” “行,听你的。” 陈姨娘的院子还是很安静,也没个佣人守夜。 颜如玉悄悄从后窗扔进个迷药丸,等了片刻,才翻窗进去。 陈姨娘已经睡着,脸上犹挂着泪痕,手里握着孩子的小衣服。 颜如玉轻叹一声,在她头上取两根头发,正要走,忽见她肩膀上有根头发,似乎不是她的头发。 捻起来,一并装入空间。 她进屋取头发,霍长鹤在外面见暗卫。 反正也是等,干脆见暗卫了解外面的情况。 “回王爷,那个老头儿已经被扣下,他叫喊反抗,我们也没有理他,没说一个字。” “做得好,什么也别说,闷着他,”霍长鹤道,“明日我与王妃就出府去,到时候再去见他。” “是。” “齐府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如王妃所言,齐夫人把两队人守在府里,也没有让任何人进府,还算安全。” “母亲他们可还好?” “一切都好。” 正说着,颜如玉出来,暗卫退走,两人回院。 “拿到了?” “嗯,”颜如玉正要说,外面一阵异响。 霍长鹤过去,推开窗子,是一只信鸽,腿上系着蓝色小竹筒。 是大国寺方丈大师来的信。 与他相认,他离开之时,颜如玉为了方便联系,给他一只信鸽,叮嘱有重要信息就来信。 这只信鸽是霍长鹤在军中时训养的,不只认路,还认人。 霍长鹤在哪,它就往哪送。 颜如玉解下信筒,拿出字条,一看,眉心就跳了跳。 “特麻肉、贼、普累、诈。” “tomorrow they y 诈。”——明天,他们玩诈。 颜如玉咬咬后槽牙,默默吞下一口血,这塑料英语,还是英中结合,别说敌人看不懂,但凡脑子转得慢点,她都不知道这是写的什么玩意儿。 霍长鹤一头雾水,拧眉看了半天,脑子里转过一千八百个想法,哪个都想不通。 实在忍不住,问道:“这写的什么意思?” 颜如玉淡定地把这张纸烧成灰:“明天他们就开始实施计划。” 霍长鹤摸摸鼻子,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是真的不行。 万幸,他的小媳妇儿行。 “大师会按照约定,到时候配合我们行事,”颜如玉拿把鸽粮喂鸽子,“他上回说,墨先生奸诈,虽然找他合作,但始终说一半留一半,具体的他也不是特别清楚。” “如果到时候临阵倒戈,难保墨先生不会暗害他,还请王爷暗中保护。” “这是自然,你放心,我会安排好。”霍长鹤认真道,“别说他这次要帮我们,单凭之前曾教授你的情分,我也会鼎力相助。” 颜如玉点头,心说:那家伙不害我就不错了,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就菜,管管后勤什么的,没想到穿过来了还是菜,原主的记忆接收到零星半点儿,佛经什么的更是不懂,真是应了那句话——全靠演技。 想想就愁得慌。 “时间不早,睡吧,”颜如玉道,“明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那……”霍长鹤瞄一眼床铺,“我还是睡榻。” 颜如玉忍住笑:“行,委屈王爷。” 回到床上,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 之前瑞哥儿和贤哥儿的头发样本她都保存,这会儿正好用上。 一边等结果,一边摘几颗红果子吃,琢磨着回头问问方丈,看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别看他菜,但还有个外号叫“行走的百科全书”,越是生僻的知识越是懂得多。 正在吃,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如玉,如玉! ” 颜如玉顿住,试探道:“李赛克?” “是我,是我!哎,你见到信鸽了吗?” 颜如玉差点气笑:“收到,你写的什么玩意儿?” “我写得不清楚吗?头一回用这个信鸽,谁知道它可不可靠,万一跑了呢?万一被抓了呢? 我不得留一手?这个时代太落后了,通讯什么的太不方便!” “你有事没事?你不说用这种方式特别浪费心神吗?” “对对,之前是的!我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勉强感觉到一丢丢磁场波动,每次强用都累得半死,还说不了几句话,自从我跟你相认之后,你猜怎么的?” 颜如玉不答话,李赛克自问自答:“嘿,我现在感觉到这磁场滋滋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么多,我都不累!” “你不累我累,你到底有事没事?” “就是问你信鸽到了没有,哎,我跟你讲,那个悟明可太哏了!” 第282章 跟你爷爷学的 颜如玉本来都想结束谈话,一听到方丈这句,又改变主意。 “悟明怎么了? ” “那胖和尚,早先三天两头来找我,总想套点什么佛法,后来又想让我答应买你的香,这会儿香买了,又讲什么佛缘,天天说到曾看到什么佛印。” “这个我知道,是我衣服上的,”颜如玉为他解惑。 “是吗?他倒没说是你的衣服,这小子,还跟我玩心眼!”方丈哼一声,“不过,这两天他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躲在屋里不见人,我就看见他一回,脸白得很,好像丢了魂儿。” “我问他怎么了,他还说看到什么魔,我说你有佛祖护身还怕魔? 他竟然一下子晕了,好嘛,差点砸死我。” 颜如玉心思微动:“你这样,明天那些人实施计划的话,肯定让你来,你带上他。” “带他?他那么笨,带他干什么?” “让你带就带,来了再说,”颜如玉咬一口红果子,“你可是表过决心,什么都听我的。” “行,行,听,我听!”方丈连连答应。 “你是怎么能和我连接声波的?”颜如玉好奇。 “我意识进空间啊,我这里面有个红钮,原来是一大团雾,若隐若现,自从和你相认之后,就清晰起来,好嘛,磁场声波up !up!” 颜如玉:“你……英语跟谁学的?” “怎么样?是不是听着特别亲切?”方丈得意笑,“我是跟你爷爷学的。” 颜如玉:“……再见!” “哎,你有事儿拨给我呀,这就和打手机差不多。” 颜如玉观察四周,不得不无奈宣布:“我没有按钮。” “啊?真的吗?好嘛!我终于有个比你强的点了,哈哈!” 颜如玉意识出空间——耳边总算安静了。 屋子里安静,也不知道霍长鹤睡着没有,颜如玉没叫他,偏头看。 一线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落在他眉眼间,他比初见时略瘦了些,脸上线条更清晰分明,月光掠过腮边,似飞溅开去,轻铺在地上。 他闭着眼睛,一手放在脑后,一手搭在身侧,稍有动静,就能一跃而起,拔剑出鞘。 颜如玉静静看着,嘴角不自觉翘起来:这个男人还真是挺好看的。 霍长鹤没睡着。 在这个陌生而且危机四伏的地方,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听着外面的动静,也听着颜如玉动静。 此时就察觉到颜如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身体微微紧绷,不想动,也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似听到若有又似无的一声轻笑。 霍长鹤的耳光瞬间红炸。 …… 一夜过去,颜如玉早早醒来,先入空间,查看结果。 那个从山寨中救回来的孩子,叫贤哥儿的,果然就是陈姨娘的孩子。 颜如玉不知这个消息算好还是坏。 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能否恢复。 瑞哥儿也在队伍中,跟着他们这么久,也不见任何好转。 陈姨娘爱子至此,失而复得当然是喜事,但回来的孩子变成这样,该如何面对? 出空间,霍长鹤已经坐在榻上。 “王爷,”颜如玉下床,直接告诉他,“我有结果了。” “怎么?” “贤哥儿就是陈姨娘的孩子。” 霍长鹤眉头微蹙,一时无言。 “走一步看一步,”颜如玉语气微沉,“我们尽力就好。” “行,”霍长鹤正要继续说,院子里有脚步声。 是刘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拎着食盒进来。 “二位,起了吗?我来给二位送早膳。” 刘管家的态度比昨天好了许多。 亲手摆上早膳,刘管家笑道:“大夫,不知大人那边今天早上的药……” “不改方子了,”颜如玉轻描淡写,“还用昨天的,按照我说的方法煎药,服下即可。” “就这么简单?”刘管家有点不信。 “就这么简单,”颜如玉点头,“喝下药一个时辰之内,大人的病即可痊愈。” “痊愈?当真?” “当真。”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面:“管家记得把答应我们的东西备好。” “好,好,”刘管家连声答应,转身退出。 他将信将疑,药方不改,一个时辰内就能痊愈?要不是昨天见过颜如玉的本事,他根本不会信。 快步回去禀报,吩咐人煎药。 “大人,您看,他们二人该如何处置?” 刺史感觉今天身上松快不少,喝了小半碗粥,思索片刻:“先别动他们,若是我真能好,我就亲自见见了们。这样的能人,先争取一下,为我所用。” “是,小人明白,”刘管家低声,“不过,小人看,大公子对他们并不信任。” “无妨,反正他今日就要回书院,不必管他,不让他见即可。” “是。” …… 颜如玉吃完早膳,霍长鹤问:“刺史真的会好吗?” “会,”颜如玉点头,“那种毒根本也不致命,即便不吃药,难受两三天也能自己好,我昨天给他用了点解药,今天就应该差不多。” 霍长鹤差点笑出声:“他要是知道,得活活气死。” “管他呢,气死活该,省得咱们动手,”颜如玉哼道,“要不是现在还不能让他死,不能打草惊蛇,我就该在他药里再加点料。” 话音未了,霍长鹤摆摆手,指指外面。 两人凑近窗子往外瞧。 刺史带着个小厮,慢步走进来,在院中台阶下停住,小厮问:“大夫可在?” 霍长鹤扬声问:“何事?” “我家大人前来看望二位。” 颜如玉和霍长鹤这才从屋里出来,这是第一次,正式见刺史。 他穿件深蓝色锦袍,低调奢华,腰系玉带,一侧坠着一块白玉翡翠,脚穿黑靴,站姿就带着气度官仪。 颜如玉不卑不亢:“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刺史微笑颔首:“多谢先生妙手,让本官免受病痛之苦。本官有一事相问,不知二位可有时间一叙?” “大人里面说吧。” 刺史进屋落座,打量颜如玉和霍长鹤几眼:“二位是亲兄弟吗?” “正是,”霍长鹤回答。 刺史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 第283章 猫哭耗子 颜如玉和霍长鹤时刻保持警惕。 刺史笑道:“我觉得二位的医术甚佳,实在是难得的人才,我这里正好缺一个大夫,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留下来?” 原来是拉拢。 霍长鹤道:“我兄弟立志游医四方,没想过要投靠谁。” 刺史也不恼,笑容不改:“计划总是可以改变的,二位是本官的救命恩人,本官也不会慢怠,留在府里,总比四处去游历的好。” “外面事多,危险也多,比不得在府里安全。” 这话就隐隐有点威胁的意思了。 颜如玉浅笑:“大人看重我们,我们自然欣喜,既然如此,就留下好了。兄长,你说呢?” 霍长鹤也微微点头。 见他们俩同意,刺史也不多留,起身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二位先休息,本官告辞。” “大人,”颜如玉叫住他,“大公子似乎不太欢迎我们,这……” “无妨,他今日就会回书院去,平日也很少回来,以后回来时,不见他便是。” “不知我们二人能否在府里走走?认识一下路。” 刺史略一思索:“稍后让管家带你们转转。” “好,多谢。” 颜如玉心说,这可是你不让我们走的,到时候有什么损失,可别怪我们。 等刺史一走,颜如玉道:“王爷,稍后咱们去府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遇见大公子。” “你的意思是……” “我们把府里的情况熟悉了,然后让大公子赶我们走。” 霍长鹤:“……行。” 有刺史发话,一切都很顺利。 颜如玉本来就想四处看看,如果有粮,正好顺走,现在看来倒是不用,能光明正大地四处逛。 管家很快来,带着他们俩在府里转。 刺史府挺大,比齐府还要大一些。 一边走,颜如玉在心里默默记住布局路线。 到一处人工湖附近,水中有一座亭子,四周也没有其它的景致, 那亭子看起来孤零零的。 秋风起,拂动波纹,美中添了不少萧瑟之感。 颜如玉问:“那处亭子是……” “哦,那里就是最早修的一处观景亭,原来是岸边,上下方便,还挺不错,后来湖扩大,把它也包进去,上下就不方便,也慢慢废弃。” 颜如玉恍然:“原来如此。” 转来转去,颜如玉把想知道的所在都记得差不多。 “那边是哪?”颜如玉一指。 不远处有一片竹林,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景致是真不错。 刘管家压低声音说:“那里是大公子的住处,竹香苑,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颜如玉心中有数,由管家带着又回住处。 刘管家事务繁忙,送他们到院门口也就快步离去。 颜如玉正想和霍长鹤讨论一下刚才所见,一进院子,发现树下站着一人。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开口道:“夫人?夫人道访,可是有什么吩咐?” 刺史夫人回身,浅笑道:“为我夫君治病的,还没有感谢二位神医。” “夫人客气,我们受之有愧,也不敢当神医之名,”颜如玉从容道,“夫人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刺史夫人道:“昨天你们为我夫君祈祷,我看着很是新鲜,也很敬佩,不知二位能否再做一次?” 颜如玉疑惑:“再做一次?不知夫人的意思是……” “我们府中丢了个孩子,”刺史夫人叹气,“虽不是我所生,但总归是诚家的骨血,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我想请大夫,能不能再给算算,这孩子身在何处?” 颜如玉垂眸,遮住眼中冷意。 “夫人,您说的这个孩子,是怎么丢的,在哪里丢的,跟谁在一起的时候丢了?” 刺史夫人思索片刻:“他是陈姨娘的儿子,是在府里丢的,确切地说,是在府里花园玩耍时不见的。” 颜如玉心说这比陈姨娘自己记得都清楚。 “我见二位神通,就想着能不能找找,陈姨娘也实在可怜,思儿成疾,我也是想帮帮她,稚子无辜。” 情真意切。 颜如玉平静地看着她的脸,刺史夫人不算一个美人,即便在年轻的时候也不算,最多算是清秀。 一个清秀少女,终变成一个深宅妇人,要不是昨天晚上亲眼看到,刺史夫人在香雾幻境中是什么样子,颜如玉几乎以为,她刚才说得都是真的。 颜如玉道:“夫人,并非我们不愿意帮忙,而是因为,这种事算是窥视天机,我们已经冒着危险救回大人,要是再做别的,只怕会伤及我们自身 。” “不如这样,我可以让陈姨娘先好起来,这样,万一哪天孩子回来,也是喜事一件。” 刺史夫人一怔,没想到颜如玉拐到那上面去了。 “她……这些日子都不怎么见人,怕有失礼不周的地方。” “无妨。” 刺史夫人勉强点头,找个借口匆忙离去。 她一走,霍长鹤皱眉道:“这算不算猫哭耗子?” 颜如玉拉着他进屋:“不用理她,我们说我们的,刚才在府里转了一圈儿,王爷感觉如何?” “刘管家是刺史的心腹,我们看到的,应该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如果不愿意让看的,肯定也是隐藏起来。” “说得不错,”颜如玉提笔在纸上画,“王爷有没有觉得,有个地方有点怪。” “你是说,那座水中的亭子?” “正是,”颜如玉眼睛微亮,“你也觉得有异?” “有点,从府里其它地方来看,设计园林的人,应该是个有才的人,而且有想法,刺史也舍得花钱,方能有这一步一景的美妙。” “但那个亭子,无论是从亭子本身,还是从与周围景色的融合度来看,都有点……” 颜如玉接过话:“不搭。就是各玩各的。” 霍长鹤轻笑:“这个形容妙,就是这个意思。” 颜如玉纸上继续画:“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 ……像颜家也好,文青卓的府中也罢,哪怕是这些恶人,他们家人在一处时,也是彼此照应的,是一家人。” “但刺史家给我的感觉,就像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这不是他们的家,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更谈上什么凝聚力,他们像各自奔自己的目标。” 太奇怪了。 第284章 味道 霍长鹤见颜如玉神情凝重,握住她拿笔的手。 “这是别人家的事,他爱怎样就怎样,我们不必为此费神。如玉,这一路走来,你殚精竭虑,为王府操心够多,我已经深感惭愧。” 颜如玉收入心神:“我明白王爷的意思。” “如果刺史与墨先生勾结,置徐城百姓于不顾,那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颜如玉道,“刺史府的古怪,也许就是突破口。” 霍长鹤犹豫一下,轻轻拥住她:“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太操劳,这些事,本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颜如玉心头一软,没有挣开。 哪怕前世,她都记不起她依靠别人,是什么感受,她习惯强大,习惯独挡一面。 “不是负担,”颜如玉轻声说,“是责任。” 从前身为特工,在和平时期的黑暗处做维护正义的事;现在这个皇权时代,一是为霍长鹤,二也是因为责任感。 正无言相拥,颜如玉忽然感觉手腕有点发烫,脉搏跳动似乎也有点快。 嗯?莫非…… 颜如玉轻推开霍长鹤:“王爷,帮我去倒杯茶来吧!” “好,我这就去。” 霍长鹤转身去外屋,颜如玉坐下,意识迅速闪入空间,果然,方丈又在空间说话。 “如玉,我出发了啊!带上悟明了!” 他那边也很匆忙,只说了一句信息。 颜如玉退出,霍长鹤端茶进来。 抿一口茶,颜如玉顿住:“什么味儿?” 霍长鹤脸色微变:“味道不对吗?” “不是,不是茶,”颜如玉放下茶杯,推开窗子,霍长鹤也闻见了。 外面空气中飘着一股很淡的味道,说不上什么味,但不好闻。 “这府里在干什么?”霍长鹤关上窗子,“不会有毒吧?” 颜如玉若有所思:“我一直在想,他们会用什么方法生乱,莫非……” 霍长鹤动作一顿:“是气味?!” 没有什么比这个散播更快,更能让人察觉异样,又心生畏惧。 “我们离开这里?”霍长鹤问。 颜如玉把刚画的图烧掉:“等等再说,先给银锭他们通个消息,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既然我们知道那个神秘人是刺史,说不定可以里应外合。” 霍长鹤略一思索:“我送你出去,我留下。” “不行,”颜如玉当即否决,“这样太扎眼,你一个人也危险。” 颜如玉把纸笔给他:“快写信吧。” …… 银锭在客栈,吃过早膳,正和贝贝、泉刀喂八哥、山鸡。 “什么味儿?”贝贝抽抽鼻子。 他一向鼻子灵,银锭停下动作,也闻了闻:“是有味儿,不太好闻。” 泉刀说:“有点像在烧什么的味道,我以前在山寨干活时,劈柴烧火常干,有的树枝烧起来就有股怪味。” 银锭小眼睛转转:“不对。你们在这儿,我去街上看看。” 银锭常年在军营,对风吹草动有比他们更强的敏锐。 到街上,味道似乎比客栈里更浓一些,也分辨不出是从哪里飘来,四面八方,似乎都有。 银锭揉揉鼻子,继续往前走,前面路口好多小货郎,更热闹。 已经有不少人闻到人,开始议论。 “这是什么味儿?你们闻到了吗?” “是不太好闻,鼻子都刺得慌。” “从哪冒出来的?” “不知道啊。” “也不知道这味儿对人有没有伤害。” “就是,我听说中,有些大盗晚上偷东西,就是往屋里吹一阵香风,然后人就晕了!” 银锭听得暗自好笑,用迷香的那不叫大盗,那就叫小偷。 不过,这事儿确实奇怪。 他不再往前走,转向回客栈。 王爷王妃都不在,临走前把客栈里大家的安危交给他,他不能大意,不能走太远。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到贝贝的叫声:“别,别打了!” “快停下!” 银锭飞快进院,迎面就扑来几根毛。 “小白菜!”八哥拍着翅膀叫,“又白又菜!” “坨坨哥,快,拦下它们,小兰听你的!” 银锭定睛看,这才发现八哥正和一只白信鸽打架。 这一幕还呼引不少人,孟梦凉都嗑着瓜子看热闹。 银锭看到信鸽腿上的信筒,吹一声口哨。 信鸽转方向,奔着他飞过来,八哥一见,正想跟着啄,银锭手一指。 八哥拍着翅膀,落在旁边树枝上。 “小白菜,又白又菜!” 信鸽咕咕叫,歪头看着它。 银锭带信鸽进屋,取下信筒,展开信纸细看。 金铤不在,去那边管理暗卫,这边的事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看完信,他迅速出去找马立羽。 “大人,我有事跟您说。” 马立羽点头:“里面说。” 银锭把信交给他,马立羽匆忙看完:“好,我去说,那其它的……” “其它的交给我,”银锭把字条毁去,“大人,我们不管别的,就保住我们这些人平安即可。” “行,本官明白。” 银锭服从军令已成习惯,他担心马立羽年轻气盛,又是禁军,天生有一种优越感使命感,万一城中生乱,他会忍不住一腔热血,出去帮忙。 安泰镇的事大家经历过,但凡男儿,都有可能在此类事情中觉醒,连安辞舟都想当武将了。 何况马立羽。 银锭转身出去,马立羽暗暗感叹,难怪镇南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单是他个人有本事,连他手下,平时再玩闹,一到关键时刻,也是个顶个的能耐。 银锭去找霍仲卯:“霍大哥,王妃临走时给你的香料呢?” “就在我院子里,怎么了?” “拿来,开始做香。” 霍仲卯愣了愣:“王妃说,这两天可能会有雨,如果做香的话,到时候不太好晾晒,就……” “没事,”银锭打断他,“我去找店家,再包一个院子,做好香放到里面,下雨也不会淋到。” 霍仲卯也是聪明人,当即明白,并非是为了做香。 “行,你说让我怎么做?” “一会儿马大人会下令,让大家都不要出去,你就趁机说,带大家做香,一是有事忙,二是挑着气味大的香做。” “越浓越好。” “明白。” 第285章 和平爱好者 浓郁的香气,在客栈小院慢慢升腾。 大家都知道,佛香卖了好价钱,参与过的都分了钱人,这次一开始,那些报过名的就都来找霍仲卯。 香气暂时压住外面的气味,银锭却并没有放松一点。 贝贝凑过来:“坨坨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银锭略一思索:“贝贝,你装扮一下,得出去一趟。” 贝贝压着声音说:“马大人刚说了,不让出去。” 银锭敲他脑门一记:“你是不是傻?那是我让马大人说的!你要出去肯定没问题。” 贝贝忙点头:“行,我听你的。” 银锭写张字条,交给他:“带上小兰,到地方再绑到它身上,让它去送个信。” “行。” ……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院子里,耐心等待,如果他们已经安排好,开始动手,那就静静等着便是。 颜如玉在桌前慢慢梳理:“给客栈送过信,齐夫人那边也送过了,只要客栈安全,齐夫人能压住场面,我们就不用太担心。” 霍长鹤道:“没事,就算真乱起来也不怕,大不了关上城门,和齐府一起再战一次。” 颜如玉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笑笑道:“那是下下策,最好还是不动用武力。” 霍长鹤看着她浅笑:“王妃看似冷淡无情,其实不然。” 颜如玉眼睛微睁:“那自然,我是和平爱好者。” 霍长鹤忍不住笑出声,又轻拥住她:“对,我们都是和平爱好者。” 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清冽香,像竹子也有点像松柏。 还怪好闻的。 大约是酒醉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发生微妙的变化,彼此虽然没有说过,但亲密不少。 颜如玉没有抗拒,对这种变化顺其自然,喜欢就投入,不喜欢就抽离,她相信情感,又不会过度沉迷。 她有时候想,自己天生做不了小说女主角,不会为爱情疯狂失去自我。 思及此,轻轻笑了笑,霍长鹤好奇:“笑什么?” “忽然想起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颜如玉胡说八道,“等这边事情了了,我准备写几本那样的书。” “长旭肯定欢喜。” 恰在此时,霍长鹤忽然神色微凛,目光望向窗外。 颜如玉也听到,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隐约还有喊声。 但距离很远,具体说的什么,没有听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了?” 颜如玉放下笔,把写画的东西收走:“走,去看看。” 两人一起出院,府中护卫正一队队往外走,看样子还挺急。 他们没现身,挑着小路走,查看府里的情况。 空气中的味道比初时更浓了些,但走着走着,两人就发现,除了奔出去的府兵,其它人并没有怎么动。 霍长鹤对这种做法最熟悉:“这是外紧内松,表面看起来紧张急迫,其实根本不急。” “他总不能把自己人也都毒死,”颜如玉说,“就是想制造恐慌,有时候流言舆论,比什么都毒。” 霍长鹤微讶,颜如玉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不是不对,是太对了,”霍长鹤赞赏,“玉儿总是让我惊喜。” 颜如玉抿唇笑笑,正欲答言,听到有人说话,两人赶紧隐得更深。 透过花丛枝叶,看到刺史夫人身边的婆子正和一个人说话。 “麻烦夫人再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您客气,应该的。” “上次的东西,大公子很喜欢,夫人也是瞧着他喜欢,这才又想多买几种。” “夫人和大公子喜欢就好,需要什么,只管差人说一声便是。” “劳烦夫人,那老奴就不送了。” “嬷嬷留步。” 是秋尚薇。 秋尚薇只带着个小丫环,那位嬷嬷又原路折回,看样子,秋尚薇是这府里的常客。 秋尚薇路过花丛时,颜如玉轻声道:“夫人!” 秋尚薇停住脚步,看向药丛,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何人?” 颜如玉和霍长鹤走出来,秋尚薇眼神警惕打量。 他们俩现在易容,秋尚薇一时根本认不出。 颜如玉笑道:“夫人,二公子的书做得如何了?” 秋尚薇眼睛微睁,吩咐丫环:“你去那边,若是有人过来,速来禀报。” “是,”小丫环退远,秋尚薇轻声说,“王爷王妃,怎的在此?” 颜如玉道:“说来话长,夫人,外面情况如何?” 秋尚薇蹙眉,扬扬手中帕子:“不瞒王妃,今天一早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初时还不觉得,后来味道越来越大。 我来的时候,街上已经议论纷纷,人心浮动,说实话,若不是因为要东西的是刺史府,我也不会来。” 秋尚薇心中疑惑很多,但她聪明得什么都没有问。 颜如玉拿个小瓶子给她:“夫人放心,这味道应该无毒,你若觉得难闻,可用此香。” “多谢王妃,”秋尚薇双手接过,再三道谢。 “米铺那边情况如何?” “自从上次王妃让人送了信,米铺就以盘点,以及不卖陈米为由,关掉一半,剩下的就是卖些散的,没有再大量出,若是真有什么,米仓里的能支撑三五天左右。” 一旦生乱,没是真的引发缺粮潮,秋家的米铺能支撑三五天,已经非常了不起。 “若是真发生此事,夫人也不必慌,到时候还请夫人帮忙维持秩序,有多少人买,就卖多少,稳住人心最为重要。” 秋尚薇点头:“我明白,只是……” “放心,本王妃有存粮,足够支撑,到时候若真到那种地步,定会支援。” 秋尚薇心头一松:“好,我记住了。” 她是秋家女,世家大族,什么风浪也见过,别说经商,就是入宫为妃也没有问题。 “夫人是来给大公子送东西的?” “是,刺史夫人经常让我来送些文房四宝,大公子一直用的。” “他习惯用的是什么墨?” 秋尚薇毫不犹豫:“用的是徵州云墨,因为产量不高,而且云墨做时有一道特殊工艺,在墨里加一点香粉,不但没有墨臭,反而会让书写更流畅的同时,还有淡淡香气。” “大公子一直用这种,刺史夫人曾说过,若有新货到,就让我来送两块,以备不时之需。” “好,我知道了,多谢夫人告知。” 秋尚薇压下声音:“王妃,可有什么消息需要我带的吗?” 第286章 凭自己本事吃饭 颜如玉略一思索,本想让秋尚薇给客栈带个信,想想还是作罢。 钱府树大招风,秋尚薇也很引人注目,墨先生等人又在暗处,说不定已经盯上他们。 这种情况下,还是以静制动为好。 “不麻烦夫人了,若是无其它事,夫人还是少出门为好。” “好,多谢王妃提点。” 秋尚薇带人离去,颜如玉若有所思。 霍长鹤问:“怎么了?” “王爷,你用过那种云墨吗?” 霍长鹤浅笑:“惭愧,并没有用过,那种东西珍贵,我平时就是写写军报奏折,用不着那些。 不过,我倒是给长旭买过两块,他很高兴,平时用得也省,好像还剩下一块,估计也被留在王府了。” 颜如玉点头,两人正想往回走,她无意中一回头,看向远处水面。 这里是人工湖另一侧岸边,和原来管家带他们逛时,不是一个角度。 颜如玉盯着那座孤孤的亭子,觉得哪里不太对。 霍长鹤问:“怎么了?” “王爷,你看那座亭子,”颜如玉抬下巴一指。 霍长鹤望去,仔细看,阳光洒落,水面波光晃动,亭子倒映其上,看着比上回来时景色更美了些。 就是……用颜如玉的话说,还是不太搭。 “怎么?”霍长鹤蹙眉,“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我们和上次站的位置不一样,”颜如玉道,“这亭子为什么却是一样的?” 霍长鹤眉心微跳:“你是说……” “很有可能,”颜如玉点头。 “走,去看看。” 趁着这会儿府里的府兵不多,都被刺史调派走,几个偶尔路过的家丁,对于他们来说,小菜一碟。 到湖边,颜如玉更加确定,这亭子的角度的确变了。 上次回去以后,她还在纸上画过,因此印象深刻。 霍长鹤仔细看,也看出不同来:“好像整座亭子都像是活的,能转动一样。” 这话说得有点瘆人,但情况的确如此。 颜如玉思索半晌:“也许是个机关,或者别的什么重要所在。” “现在太显眼,这个地方四周没有遮挡,我们若是上去,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霍长鹤低声说,“不如晚点再来。” “好,”颜如玉也不是没脑子死犟,不会以身犯险。 正要走,有人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镇定回向,大公子诚康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冷看着他们。 颜如玉心说还真是冤家路窄。 这府里最不喜欢他们的就是诚康,躲来躲去,还是遇见了。 “没干什么,随便看看,”颜如玉淡淡道。 反正彼此看不顺眼,虚情假意也没有用,主打就是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果然,诚康的脸色立即有点发黑:“随便看看?这里是刺史府,是随便能看的地方吗?” “难道不是吗?”颜如玉诧异,“之前管家就带我们来过,还是奉刺史大人之命,说是让我们四处走走,逛逛。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到这湖边来,此处风景怡人,水清树美,我们想再来看一次,有何不妥?” 诚康皱眉打量他:“你倒是好口才。” “当然,没有好口才,万一碰上个嘴毒的,岂不是要被说死?” “……”诚康有点恼,“上次我跟你们说过,让你们离开。” “你是说过,但令尊也说过,让我们留下,外面危险,公子以为,我们应该听谁的?” 颜如玉手指点额头:“要不你去跟令尊说说,让我们走?哦,对了,我忘了,令尊说你今天要回书院,怎么还没走?” 诚康脸黑如锅底:“这是我家!” “我也没说是我们家,”颜如玉看霍长鹤:“是吧兄长?” “是,我们没说过,”霍长鹤认真点头。 诚康:“……” “哦,对了,令堂也找过我们,说是对我们的祈告仪式非常感兴趣,还说想让我们再做一声,”颜如玉笑眯眯,“为了寻找大公子的幼弟。” 诚康脸色微变。 “不过,我们没有答应,大公子瞧不上我们的仪式,我们还不愿意做,以免太过耗费心神。” 诚康短促笑一声:“耗费点心神算什么?现下不是取得我父亲信任了吗?也算值得。” “那要是怎么说了,”颜如玉不以为然,“大公子,不是所有人都想巴结刺史府,想巴着你们父子。你也别太自视过高,我们好歹是凭自己本事吃饭。” 诚康不可置信:“你说我是靠我父亲?!” 霍长鹤道:“我们没说。” 是你自己想的。 颜如玉坦然道:“既然大公子喜欢这里,那你就在这里好了,我们去别处,不和你争。” 诚康鼻子差点气歪,不和他争?这是他的家,他需要和谁争? 颜如玉和他擦肩而过,路过他身边时,他身上都有一股淡淡墨香。 云墨,果然是墨中精品,而诚康,是一直在用,没用过其它。 诚康看他们俩走远的背影,怒从心头起,真是狂妄自大! 他气冲冲去找刺史,半路遇见刘管家:“我父亲在哪?” “大人有事出了,大公子是来向大人辞行的?”刘管家拿出几张银票,“大人吩咐了,大公子回书院的时候,让您把这个带上。” 诚康低头看那些银票,没接:“又是银票!他除了会给我银票还会干什么?” 刘管家可不敢接这话。 “大公子,时候不早,还是收拾一下早点回书院去吧!大人身体无恙,也知道您的孝心,只是当以学业为重。” 诚康冷笑一声:“怎么?我在自己家还不能呆了,一个个都要赶我走?” 刘管家还没有答言,他转身大步离去。 刘管家叹口气,赶紧出去办事。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到 院子里,回来这一路,她都在想那座亭子的事。 “诚康此人,骄傲自负,不必理他,”霍长鹤道。 “嗯?他呀,意气书生而已,我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颜如玉淡淡,“我是在想那座亭子。” “王爷,有件事,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事?” 第287章 送信 颜如玉正想说,抬手又停止。 霍长鹤手指间冷光微闪。 有一丝异响,正由远及近。 两人站在树下,静静等待。 一道黑色影子掠来,声音细且小:“王爷和王妃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颜如玉:“……” 霍长鹤收起暗器,差点气笑。 “小兰,来!”颜如玉拿出谷子,这两天没见,还怪想的。 八哥掠来,落在她手臂上。 “你是来送信的?”颜如玉轻点它的头,“谁带你来的,银锭还是贝贝?” “左青脸,右白脸!哦哟哟,天下谁最帅,贝贝贝贝!” 颜如玉轻笑出声:“哦,原来是贝贝。” 霍长鹤解下它腿上信筒,打开瞧了瞧:“嗯,银锭出息了,客栈一切安好,他还让霍仲卯带着大家制香,马立羽也下令,不许出门。” 颜如玉很是欣慰:“这样最好,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银锭闹起来气人,正经起来还是靠得住,在军中时也经常独挡一面。” “王爷是在夸自己吗?”颜如玉轻笑,“兵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霍长鹤眉眼微弯:“和王妃比,我们都自认不如。” “好啦,别闹了,去写回信,贝贝还等着,办完事也能早点回去。” 颜如玉说完,又想想:“再加一张方子,让马立羽熬给大家喝,不管这气味究竟是什么,以防万一吧。” “行。” 飞快写好书信,又附上一张方子,让小兰吃饱之后,带上信出府。 贝贝就在后门不远处,紧张张望。 看到小兰飞出来,赶紧把信取下收好:“小兰真是好样儿的!回去奖励你!” 一人一鸟往回走,刚到半路,空气中的味道就明显更浓。 这味道有点刺鼻,让人有点头晕脑胀,心里也烦躁。 贝贝捂着鼻子,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味道来源找到了!” 街上有许多人,因为不知是什么味,都想上街一看空间,刺史府的府兵都比平时多,来来回回,都能看到,让百姓们心里更加紧张。 现在突如其来的这一嗓子,让众人顿时一凛,都认真听着。 “在护城使府,齐府!” “齐府后门!” “走啊,去看看!” “看齐家究竟在搞什么鬼!” “让齐家给说法!” 不只是谁号召一声,众人都奔去齐府,想看看究竟是什么。 什么前门后门,人流如江海,都奔着那边去。 贝贝暗叫不好:“糟了!这事儿是要闹大!” 他赶紧往回走,想着赶紧回去报信。 事情不对,务必要让大家做好防范。 这一走不要紧,其它人都是往齐府方向,而了是逆着人流走,速度还挺快,有心留意的话就会发现他。 贝贝一路快奔,穿过两条街,就感觉到不对劲——有人跟踪他。 他心跳得飞快,弯腰躲进一条小胡同,把信摸出来,系在小兰爪子上:“小兰,快,回去!把信带给坨坨哥。” 小兰飞上枝头,小眼睛巴巴看着他。 贝贝心急如焚:“快走啊!别管我,快点!” 小兰拍拍翅膀,转身飞去。 贝贝松口气,气还没有松完,听到远处脚步声,心又提起来。 一咬牙,窜出去,往客栈相反的方向跑。 一边跑,一边暗想:大不了就是个死,没什么了不起!这辈子遭的罪不少,享受的甜也有。 临死能有几个好朋友好兄弟,还遇见好主子,也不算亏了。 下辈子吧,下辈子投生个普通地主家,做个傻少爷,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阎王爷会同意的吧? 贝贝胡思乱想,身后脚步声渐近,他抓出一把香粉,听着脚步声差不多了,猛地回身一扔。 身后的人被扔个冷不防,一下子被迷了眼。 但不只一个人,其它两个骂道:“小子,你还敢使诈!” 贝贝豁出去一死,怎么也得痛快痛快嘴:“老子就使,怎么了? 你们这些狗东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在老子后面跟着,你们不当人,还怪别人使诈,我呸!” “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真他娘的没脸!” 贝贝一顿输出,自己想说的,从银锭那里学来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对面几个人直接被他说懵,气得脑仁疼。 “这小子嘴可太损了,抓住他,问清楚了,再把他舌头拔了!” 三人围拢过来,贝贝暗恨,上回银锭说送给他一把小匕首,他没有要。 这回好了。 贝贝心生悲凉,看来真是要完。 “来啊,来吧,杀了我!他奶奶的,我要是认怂,我是你孙子!” “你们这些狗头嘴脸的东西,你们……” “啪!”一脚踢过来,贝贝直接被踢出去,像一条破布袋,飞出几米,撞到墙上,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还骂吗?”一人过来,脚踩上他的脸。 贝贝鼻子嘴窜血,染红此人的靴底。 贝贝脸被踩变形,嘴里缓缓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骂!” “我叫你骂!” 又是一脚! “噗!”贝贝又吐一口血。 “我问你,你刚才往哪跑?你是什么人?谁派你出来的?” “好好回答,还能给你个痛快,否则的话——”语气一顿,“一刀刀剐了你!” 贝贝咧嘴笑,牙齿都染成红色:“剐了我,来吧!眉头皱一下,不是英雄好汉!不配听齐天大圣的故事!” “好,嘴挺硬啊!” “唰”刀光一闪, 一步步走向贝贝。 贝贝手在身后,捏住一包东西——那是他之前买的毒,他自认为不算什么英雄好汉,万一呢? 要是真有一刻撑不住,又不愿意做小人,最方便的法子,就是死了。 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向大家告别,坨坨哥,王妃,王爷,还有不爱说话铤铤哥,还有泉刀。 马大人和孟大人也不错。 还有霍大哥。 小公子和小小姐。 人还挺多的。 死吧!反正不能把这些可爱的拖入险地。 贝贝打定主意,拿出必死的心,手在背后撕开纸包,猛地到前面来就要往嘴里塞。 “不好,他要自杀!”有人一声喊,刀光就奔着他的手腕来! 第288章 煽动 “叮!” 一声脆响,小铁铲击开钢刀。 紧随着一声怒吼:“你他娘的傻了?不知道躲啊!” 贝贝睁大眼睛:“坨坨哥!” 银锭怒火中烧,一按小铁铲上的机关,“铮”一声弹出锋利的尖来。 “要弄死我兄弟,是吧?来!先弄死我,我看看你们哪个有这么大本事!” 对面三人面面相觑。 “小胖子,这可是你自己上门送死!” 银锭小铁铲往前一递:“我去你祖母的!” 小铁铲势如破竹,那三把刀都是破竹子,小铁铲嘁哧咔嚓。 不过眨眼间,三把钢刀落地,全成废铁。 三人喉咙滚了滚,想跑,却不敢动弹。 贝贝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红红:“坨坨哥!” 银锭气不打一处来,看到他胸前扑的一片白,纳闷道:“这是什么?” “我……是毒药,我想着不能连累你们,自己又怕受罪,毒药更省事。” 银锭还想骂,但看他鼻子嘴都是血,又要吞毒铭志,骂人的又咽下去。 手指捻起一点白色粉末,疑惑着在舌头一舔,冷笑一声:“这是毒吗?这是面粉!” “买个毒药都能被骗,你是真行!” 贝贝张口结舌,脸涨红,一指那个人:“他,他还说要拔我舌头。” 话题成功被转移,银锭对准那人又是一通胖揍。 “谁让你们来的?说!” 刚才他们还审问贝贝,现在银锭审问他们。 “我们……我们是……” 话未说完,死了。 贝贝张大眼睛,银锭道:“看到没有,人家这才是真毒。” 银锭转身走,贝贝道:“这就不管啦?” “不然呢?给他们买棺材,出个殡,再哭一哭?” 贝贝快步追上去:“坨坨哥,你别生气了。” “老子才没有为你这个蠢货生气!” “真的吗?” “滚蛋!” …… 齐府门前,一片混乱。 齐夫人一早上起来闻到空气中的味道,就警惕起来。 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严加戒备。 管家快步进来禀报:“夫人,方才有人送来这个,您看看。” 齐夫人展开看,里面是一张药方。 “人呢?” “走了,是个胖胖的小伙子,他说您见信就知道他是谁。” 齐夫人翻着信封来来回回地瞧,最后在背面一角,特别隐秘的地方,有一个银锭子的小标记。 齐夫人感觉好笑:“好,知道是谁了,按照这张方子抓药,架大锅,每个人都喝一碗。” “是。” 齐夫人收到信,心头微微松了松。 夫君和女儿都不在家,她独自在府,却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 有那么一瞬,她还挺庆幸,夫君和女儿不在徐城,可以远离旋涡。 正胡思乱想,府兵首领来报:“夫人,王副将求见。” “王明?”齐夫人微怔,“他来做什么?可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只说要求见夫人。” 齐夫人思虑再三,暗叹王妃料事如神,王爷也曾经提醒过她,让她不要把府中的安排告诉任何人。 那日颜如玉走后,齐夫人也曾想过,赵副将跟随丈夫多年,到头来因为求娶女儿被拒,也能暗下毒手,王明和马亮会不会也暗中生出异心? 若是在军中,在边关,或许还不会,可在徐城几年,人懒了,心也跟着浮动。 齐夫人现在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让他去偏厅。” “是!” 齐夫人暗中调派人手,就在院外,也没带人进去,只在袖间藏一把短刃。 王明正在厅里踱步,见齐夫人来,赶紧上前行礼。 “王副将,有何事急于见我?” 王明低声急切:“夫人,马亮有些不太对劲儿。” 话音未了,就听到外面一阵人声鼎沸。 管家匆忙进来:“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百姓,非要闯府!” “为何?” “说是城中怪味是由我们齐府而起,他们非要一看究竟。” 齐夫人蹙眉:“什么?” ……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霍长鹤思索道:“我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说?” “你看,府里的府兵都出去了,他们去哪了?大白天不可能是什么秘密行动,应该是借着查看气味来源的借口,去干什么事。” 颜如玉心里也在嘀咕,霍长鹤的话让她心头一亮:“齐府!”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要是府兵围府,倒也没什么,齐夫人不会怕,可就怕会鼓动百姓闹事,齐夫人杀不得碰不得。” 颜如玉想起方丈的话,按照时辰,差不多也该进城了。 “要不我们去看看?”霍长鹤有点担忧。 人家父女都去了京城,为他们赴汤蹈火,若是齐夫人有个什么差错,如何向齐德隆交代? 他们要是不在徐城,听说此事都会愧疚,更别说就与齐府近在咫尺。 颜如玉沉住气:“王爷,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一定有比我们去看更好的办法。” 她快速思索:“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和安泰镇一样,你带领手下,听信号,若是真需要武力镇压,就交给你。” 霍长鹤心一沉:“那你呢?” “刺史现在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正好我们在他府里,这是一个绝佳时机。” 颜如玉迅速生成一个计划雏形:“他是想栽赃齐府,利用百姓的手推翻齐府,等齐府失去武力,再反过来残害百姓。” “本来我们只是想和方丈大师合作,揭穿计划,保住齐府,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如何?” “我们不但要保住齐府,还要大闹刺史府!” 霍长鹤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计划,可是,这计划要颜如玉去冒险,而且他还要和她分开。 他实在不放心。 颜如玉忽然上前,轻轻拥住他:“没事的,你放心,我可以应付。” 霍长鹤身子微僵,紧紧搂住她:“好。” “我给你的鸟铳还在吗?” “在。” “回去带上,然后再出城。” “好。” 无需多言,两人都知道彼此。 霍长鹤转身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又回来。 “你自己不要去那个小亭子,那里太危险,若是想去,等事情了了,我陪你去看。” “好。” 第289章 粮仓 把霍长鹤送走,颜如玉回到房间,在门口洒上点药粉,意识迅速进入空间。 空间还是老样子,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能和李赛克联系的按钮,只能等李赛克联系她。 这点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们异能给的人每个都不尽相同。 盘点一下小型炸弹,现在空间虽然多了复制功能,但她也发现,目前热武器之类,也就这种能拿出去用,而且复制速度比其它东西要慢。 仔细回想,当初她是用这种炸的王府银库门,大概因为是第一个? 其它的根本拿不出,否则她也不会给霍长鹤做一把鸟铳,而不是直接给他手枪之类。 空间神奇,也要遵守规划,颜如玉倒是可以理解,如果热武器能源源不断,她直接天下无敌,有可能会让这个世界崩塌,那才让她心惊。 原本打算临走的时候再把刺史府的东西收一下,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得提前。 颜如玉退出空间,想一下府里的布局,心中暗道:既然如此,那就让雷神再降世一次吧! 换一套衣服,戴上猴脸面具,颜如玉在院子里几处都放上药粉,随即出院子。 府里挺安静,她先去府里粮仓,现在有人恶意买空粮食,那她就多存粮,有吃的在手, 什么都不怕。 刺史府的粮仓比她想象得还要大,开收之前,她先在里面逛了一圈,没有发现其它的暗室。 正要收,脚下像踩到什么东西,低头细看,是一株草,还沾着泥块,粘乎乎的,粘在靴子底上。 捻起来正想扔到一边,忽然觉得,这草有点…… 这不是水草吗? 粮仓里,哪来的水草? 颜如玉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想起那座水中亭,莫非…… 心砰砰跳几下,正要收,外面传来脚步声响。 她迅速躲到粮包后的缝隙中,摒住呼吸。 大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 “您放心,八成都运来这里,按照您的吩咐,两成在城外,以备不时之需。”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颜如玉认真听着,就听有人答道:“甚好,待事成之后,大人不会亏待你。” 是刘管家! “多谢大人栽培!” 刘管家在仓库里走着检查几包,颜如玉垂眸,手中握紧匕首。 脚步声渐近,匕首也一点点出鞘。 就在刘管家快走到她面前时,门口有人道:“管家!大公子在外面闹起来了。” 刘管家叹气:“真是个祖宗!这是又怎么了?” 他小声嘀咕,转身出去。 门关上,脚步声渐远。 颜如玉没动,又等了片刻,才从夹缝中出来。 又稍等一会儿,确实没有人来,这才开始收。 粮仓很快被搬空,她没走仓库门,跃上后窗,翻身而出。 接下来,就是放财物的地方。 这地方原来有府兵把守,现在府兵被调走,只有几个家丁,对颜如玉来,等同于无。 跃入后窗时,那几个家丁还在谈论哪家花楼的姑娘好看,酒好喝。 这里的东西真是不少,比文家的还要多。 颜如玉也没有细看,先收走再说,等事平了,给齐府一些,若用于民生,或用在军中,都比堆在这里要好。 钱嘛,得流动起来才有用,当然,至于往哪流,就得颜如玉说了算。 收完转身要走,颜如玉又顿住,想了想,把当初从翼王那里弄来的草包拿出来一部分,放上。 挺大的地方,空荡荡的也不好看。 原路返回,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中午,有点饿了。 颜如玉转道去厨房,厨房里今天不太忙,大概是因为主子没在,不用准备太多饭菜。 不过,食材倒是不少。 这个时节,新鲜的蔬菜水果以及水产,百姓家已经越来越少,刺史府里一点不见少。 除此之外,猪羊肉更是新鲜。 那几个厨娘根本没人注意,她都一并收了。 齐德隆还惦记着自己夫人没有吃过火锅和烤肉,颜如玉想着,等临行之时,给齐夫人做一次。 还有李赛克,之前也是个无肉不欢的,到这里来以后,莫名其妙成了个和尚,还天天被人盯着,根本没有沾过荤腥。 其它的不好动,她也不缺这点吃的,转身就走。 想再去刺史书房去一趟,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但这个时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 正往前走,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话。 “我是不是我爹的儿子!刘管家,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哎呀,大公子,您这话说的,当然您是主子,奴才就是您脚下一滩泥。大人真不在,等他回来,奴才一定……” “你少诓骗我! 外面都乱套了,我爹出去干什么?” “正因为外面乱,大人是刺史,这才需要去看看呀。” 颜如玉懒得听大公子胡搅蛮缠,想了想,转身去他的住处。 大公子的住处就在那次路过的竹林后,雅居简约又精致。 文房四宝装了几箱子,都是上上品。 颜如玉毫不客气,这些带回去,正好给霍长旭用,他肯定喜欢。 满满两架子书,什么典籍,古书,样样都有,也一并收走。 书架最上面,还有一个小盒子,落上小锁,但没有尘土。 看得出来,应该是时常打开看。 颜如玉好奇,把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小锁。旁边放着个小锦袋,里面是两缕头发。 两缕头发还不同,一缕是成人的,一缕细小,像是孩子的。 颜如玉心头疑惑丛生,但此时不是思考之时,把东西收起,退出院子。 正要穿过花园子月亮门,听到匆匆脚步声:“夫人,您别急,仔细脚下。” “康儿在闹脾气,我怎么能不急?” 刺史夫人被婆婆扶着,去找大公子。 大概也是听说了大公子在闹腾的事。 颜如玉心思微转,去刺史夫人的院子。 刺史夫人院中没人,统共两个丫环,去厨房那边拿中午膳食,剩下一个嬷嬷,跟着她出去了。 此时正是好时机。 颜如玉纵身跃入院中,直奔小佛堂。 刺史夫人赶到前面,见大公子还在闹,赶紧过来劝止。 第290章 才刚开始 刘管家头疼得不行。 大公子就个祖宗,说不得碰不得。 正闹得不可开交,刺史夫人到了,刘管家总算松口气。 “康儿,时候不早,你赶紧去书院吧。” “母亲,你也要赶我走?” “这是什么话?母亲巴不得你留在府里,但总要读书的,你不是说跟先生请了假回来的?” “母亲,父亲去哪了?这是什么味道?府里的事他都不管了吗?” 刺史夫人掩住口鼻:“这些你不要管,你父亲的事让他自己做,你只管好好读书。” “母亲会日日在佛堂为你祈福,保佑你平安顺遂。” “母亲,您日日在小佛堂,都祈来了什么?父亲他……” “不许胡说!”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响。 声音很大,似平地一声惊雷。 大公子也老实了,愣住:“什么声?” 嬷嬷道:“夫人,听方向,像咱们院子里……” “走,赶紧回去!” 大夫人和刘管家也跟上,一行人匆匆去刺史夫人的院子。 还没到院子,就一股呛人的烧东西味道,腾腾火苗还没灭掉,风一吹,有连烧之势。 刘管家赶紧吩咐人:“快,快救火!” “夫人,您别进去了,危险!”嬷嬷赶紧大声喊。 刺史夫人似没有听到,到院门口,往里瞧。 她的小佛堂被炸成废墟,火还在烧,一片狼藉。 “啊!”嬷嬷突然惊叫一声,指向正屋屋顶。 与此同时,其它人也都看到了。 刺史夫人供奉的佛像正在屋顶上,阳光和火光映着神情悲悯的佛像,佛像放出七彩光芒。 所有人都愣住。 刺史夫人回过神来,双腿一软,慢慢跪下去。 颜如玉在暗处瞧着,无声冷笑,真正心地善良的人,不用拜佛也会心怀善,可怜弱小,若心中有恶,无论拜多少佛也只是徒有虚表。 让他们看到佛像放光,以为是神灵之怒,他们才会受到震撼。 当然,那也不是真正的光,是她空间里一些特殊晶石,被光一照,反射出的光芒特别好看,等温度升高就又会像冰一样,化作无形。 她就是放了一些在佛像后,火起,阳光照,不用多久就会消失。 众人被吸引来这里,颜如玉去刺史书房。 书房布置不错,墙上几幅字画,书架、多宝格一样不缺,颜如玉找了找,在桌子底下发现一个暗格。 暗格里是一些书信,大约有十来封,还有些银票文书,颜如玉想着回去有空再细看,先收为快。 东西都收入,离开书房,时间也差不多,回院子里等着。 平时这个时辰,刘管家会来送饭,今日大概是小佛堂被炸的缘故,来迟了一会儿。 颜如玉还故作不知:“刚才听到一声响,是什么声音?我说去瞧瞧,兄长拦着没让我去。” 刘管家往屋里瞧一眼,的确有人影晃动。 “也没什么,是下人们不小心,现在已经没事,贵客先用膳吧。” “管家,大人的病好得差不多,不知怎么安排我们兄弟?天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贵客放心,大人是体恤你们前段时间奔波,想让你们好好歇一歇,待休息好之后,就会安排事宜,跟着大人必会前途似锦。” 刘管家拱拱手:“到时候受到大人重用,可别忘了提拔小人。” 颜如玉满意地点点头:“管家客气,好说。” 刘管家离去,颜如玉不慌不忙吃饭。 看来刺史的确不在府中,否则,他不会不去现场查看。 去哪了? 齐府?按说不会,就算有人在齐府闹事,他也得在关键时候再出现,力挽狂澜。 思来想去,颜如玉又想到粮仓里的粮食,以及那株水草。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颜如玉放下筷子,出院门,看到几个家丁正四处寻找。 她眼中闪过笑,这是发现什么了? “都好好找!” 几个人冲到颜如玉面前,问道:“你是何人!” 颜如玉住在这里,是管家安排,知道的人不多。 “我?我是大夫。” “大夫?”家丁打量她,“你可曾去过大公子的院子?” “大公子?”颜如玉诧异,“我连大公子住哪都不知道,管家安排我住此,没怎么出去过。” 家丁面面相觑:“大公子院子里丢了东西,我们正在搜查,若是你……” “没有,不是我,”颜如玉否认,“刚才管家还来给我送膳食,未曾提此。” 管家亲自送膳食? 为首的人打量颜如玉,瘦瘦的,能有什么本事? “这就你一个外人,你说不是你,让我们进去搜搜!” 颜如玉笑容微敛:“搜?我住在这里可不是让你们随意搜的。” “呵,这可不是由你说了算!我们是为大公子办事,就算搜了你,也是应该!” 几人正要往里闯,刘管家匆忙赶到。 “住手!” “混帐!这是府中贵客,岂容你等骚扰?”管家喝斥,“都滚下去!” 刘管家冲颜如玉笑着拱手:“对不住,他们不懂事,不认得贵客,您多担待。” 颜如玉皱眉:“管家,这大公子是怎么回事?我哪里得罪他了?” 刘管家尴尬笑笑,低声说:“大公子不是冲您,是真的出了事。” “哦?何事?” “贵客有所不知,有人偷入大公子的院子,偷了他的东西。” 颜如玉惊讶:“光天化日,竟然偷大公子的东西?这……何人如此大胆?竟无人察觉吗?” 家丁:“…… ” 刘管家也是一头雾水,只听大公子说丢了,没有亲眼看到,也觉得奇怪。 “这在下也不知。贵客先休息吧,我们再去别处瞧瞧。” “好。” 倒不是管家相信颜如玉,而且方才送饭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颜如玉的住处一如既往,根本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 再说,她如此瘦弱,大公子丢的东西都是笔墨纸砚和书籍什么的,那些东西可不轻。 说来也是奇怪,这小偷还是个文人,偏偷些这种东西。 颜如玉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光闪过笑意。 这才哪到哪,你们的麻烦惊喜还在后头。 第291章 同谋 颜如玉在刺史府里忙,刺史在外边正喝茶。 他坐在一家茶楼的二楼包间,一边喝茶,一边俯瞰街景。 此时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正往齐府里去。 他慢慢品茶,心情愉悦。 墨先生换了装束,坐在他对面,眉眼含笑:“大人对今日之景,可满意否?” 刺史点头:“先生妙招,本官佩服。” “一举除去齐府,徐城尽归大人所有,”墨先生举杯,“在下以茶代酒,先恭祝大人。” 刺史举杯微笑:“先生之才,不留在徐城,实在是我之憾。” “有大人在此,太子殿下也能放心,即便再来新的护城使,也只会是殿下的人,还是您说了算。” 刺史垂眸饮茶,心中暗想:这京城局势多变,谁知道将来太子能不能顺利登基?只要徐城在手,就有退路在。太子若成,他也算是从龙之功,若是不成,有徐城在,其它人也得掂量一下。 这一步,没有走错。至于这个墨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不在乎,反正也是要走的。 徐城,只能是他自己的。 齐家,他实在忍得太久了。 有人快步上楼梯,到他跟前低声道:“大人,方丈已到城门外。” 刺史心头一喜,脸上不动声色,抬头看墨先生。 墨先生慢条斯理饮一口茶:“来得正好。大人只管放心,我已经和方丈说好,他直接去齐府外的点兵场。” 齐德隆为平时操练方便,在门前有个小点兵场,此时聚满人。 齐夫人面色沉静,任由外面闹翻天,她依旧在府里不动如山。 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报一次外面的情况。 她静静听着,院里院外一共有十几个府兵,声息皆无。 副将王明面色焦急:“夫人,还请尽早做决断!马亮手里也有人马,若真的对抗起来……” 齐夫人淡淡道:“若真的对抗起来,我也不会怕他。” “我知道夫人不怕,可是,凡事还是早做准备得好啊!”王明身材略胖,一着急就爱出汗。 “城使平时待我不薄,我若没有察觉也就罢了,可我真的觉得马亮有些不太对劲!” 齐夫人心头暗想,你们俩究竟是谁不对劲,到现在也未可知。 “王副将,先别急,用兵最忌急躁,”齐夫人抬头看看院外,“再等等。” 王副将忍不住问:“等什么?” 齐夫人没有回答。 府门前人声鼎沸,但齐府大门紧闭,他们一时也没有办法,暂时还没有胆子冲进去。 恰在此时,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方丈!是大国寺的方丈大师到了!” 正在拥挤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纷纷往后看。 方丈大师一如既往地坐着,纱幔轻飘,他似天外来仙,不染俗事。 原来热闹的点兵场慢慢静下来,连后门的人听说了也都往这边来。 方丈大师不说话,也不下车,双手合十,仿佛入定。 车两侧的和尚手中拿着佛香,袅袅升腾,香气压制住原来的味道,顿时让人觉得神清气爽许多。 光凭这一点,众人对方丈更加信服。 悟明也在车侧,平时方丈出寺,都是由他留守,现在亲身体会到这种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心潮澎湃,更坚定他想当方丈的决心。 方丈眼睛微合,表面沉静似水,其实心里跟开了锅一样。 怎么还不来?不是来前发消息了吗?如玉去哪里了?总不能让他自己唱这一出吧? 方丈额头有点冒汗,勉强稳住,意识进入空间,迅速按按钮。 “如玉,如玉!” 颜如玉正在空间翻刚得来的东西,听到方丈的声音。 “李赛克?怎么了?” 方丈气得踏脚:“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不是,你是不是忘了咱约好的事?我到了,到了!快来呀!” 颜如玉不慌不忙:“不着急,得让他们把这戏唱圆满,你什么时候见过主角匆匆忙忙上场的?我得在最后,闪亮登场。” “我……你还闪亮……”方丈气得语结,“那我怎么办? 光杆司令一人儿在这儿和他们拼啊?” “不用拼,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按照他们让你做的做,放心,最后我给你兜底。” 方丈又开始打感情牌:“如玉,你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呐,这世界上就咱俩最亲了。” “放心,不会,就冲你把我带到这个异世来的情分,我也不会不管你。” “……” “墨先生来了吗?看到刺史了没有?”颜如玉又问。 “墨先生应该来了吧,但我还没有看到,那家伙易容是一把好手,至于刺史,我也还没见到,我刚到这儿不久。” “那你急什么?沉住气,他们不来,你这戏也唱不成,放心吧,他们是重要配角,会推动剧情发展的。” 方丈无声翻白眼:“那好吧,你早点来啊。” “知道了。” 方丈说完,匆匆挂断,意识退出空间。 他清清嗓子,四周更安静。 “贫僧今天一早醒来,心中就略感不安,心系城中百姓,故而来此。进城之时就闻到冲天怨气。” 低低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动:“听到没有?大师详陈,闻到了怨气!” “没错,看来这怨气的确是从齐府里来的,要不然大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呢?” “不错,不错,齐府杀气重,这怨气自然也就重了。” “你这话说的,”有人不满皱眉,“齐城使是武将,护卫城池的,杀气不重,那能行吗?怎么护卫我们?” “哎,你这……”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齐城使替我们灭了多少山匪?他杀气不重,能镇得住吗?镇不住山匪,我们现在还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你说,这怨气怎么回事?大师都说了,你没听见吗?” “齐府灭山匪不假,谁知道他们暗地里有没有做别的什么勾当?没准是指的那个呢?” 百姓们各自吵成一片。 方丈大师不再多言,乐得让他们吵:多吵一会儿才好呢,多吵一会儿,我就能多苟一会儿。 然而,事与愿违,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 第292章 花木兰在世 “刺史大人到!” 刺史带着人大步走来。 “大人!” “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呀!” “大人,大师说了,此处怨气冲天!” 方丈听得清楚,心里暗骂:呸!我说怨气冲天,我可没说是此处! 刺史一边点头示意,一边走到台阶上:“各位乡亲父老,稍安勿躁!本官既然来了,就会好好解决此事,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双手往下压压,四周的声音被压下去,这才偏头问手下:“什么情况?齐府为何还紧闭大门?” “这……属下也不知,待属下叫门。” 手下人上前敲门,敲了半晌,才开启一条门缝:“何人?” “我家刺史大人询问,为何还不开门?” 开门的人面带微笑,还是不开:“请大人恕罪,我家夫人没说让开门,所以小人不能开。” “放肆!”手下人喝道,“这门前如此多的百姓,你们没有看到吗?岂能不理?” “我家夫人说了,我们齐家行得端坐得正,百姓们愿意来就来呗,难不成我们还能把人赶走?大家随意。” 话说完,“砰”一声又关上。 刺史微蹙眉,倒没想到,齐夫人一介女流,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关门的人飞快往里报信,齐夫人一听说刺史大人也到了,微微冷笑,起身道:“好,既然刺史大人都来了,那我们就出迎!” “来人,抬枪,列队!” 刺史还被关门外,心里这个气,对百姓们道:“各位乡亲父老,本官身为徐城的父母官,定会好好处理此事,大家只管放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本官都不会退缩!” “多谢刺史大人,多谢大人!” 众人高呼,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方丈心里预感不太妙。 正想催促颜如玉一下,齐府的大门突然开了。 四周一静。 方丈也抬眼望过去,两队府兵从府里冲出,位列两边,从中间走出一个女子。 她穿一身深蓝色劲装,乌发束起,露向凌厉的眉眼,手执一杆长枪,枪缨鲜红,枪尖森然泛光。 “刺史大人,”齐夫人走到刺史面前,抱枪拱手,“不知到我齐府门前,所为何事?” 刺史微微一怔,上下打量她几眼,浅浅笑道:“齐夫人,想必这城中的异味,你也闻到了吧?” “这是自然,我的鼻子好用得很,怎么会闻不到?”齐夫人诧异,“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这异味与齐府有什么相关?大人带人围齐府,这味道就能消除了?” “并非本官带人围住齐府。” “那是谁?”齐夫人立即问,“站出来,让我看看!” “各位乡亲,我齐家是武将,不会花言巧语,只能凭刀枪说话,有谁不满,直接站出来说!” 有人皱眉道:“这话说的,这不是威胁吗?” “不错,正是,你能听得出来,不错,”齐夫人傲然道。 “你……真是无知妇人!城中出事,不思如何解决,还在此威胁我等,简直不知所谓!” 齐夫人哈哈大笑:“我不知所谓?我无知? 我与夫君护卫徐城,可不管你们哪个无知还是有知,统统一样对待。 怎么?现在吃上几顿安生饭,就反过来怪我无知了?山匪把你们打得夹着尾巴跑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齐夫人,护卫百姓,是护城使之责,”刺史道,“齐大人的功绩,我们也都知道……” “既然知道,趁我夫君不在家,围困我齐府,把这怪味道的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这就是大人的处理方式? 恕我这个无知妇人直言,民生之事是你负责,我们护城使只管杀敌护卫,你不去查清缘由,却任由他人围困我府,还好意思在这儿和我说话?” 刺史脸上肌肉跳了跳,气得心口疼。 方丈溜进空间,呼叫颜如玉:“你来没来啊?我跟你说,这位齐夫人,太厉害了!这就是花木兰一样的女人,我见到了,活的!” 颜如玉没有回答,方丈也不敢多留,又溜出空间。 刚一出来,就听到刺史说:“并非本官说,此味道由齐府而起,而是方丈大师的指引!” 方丈刚出空间,还在因为发现了活的“花木兰”而兴奋喜悦,突然听到刺史甩锅,心里顿时不高兴。 齐夫人抬头看方丈,声音冷淡:“方丈大师,您倒是说说,您是怎么指引的?我齐府好端端的,怎么就指引到我们这来了呢?” 方丈:“……” 方丈:压力突然给到我,我好慌啊! 四周都静悄悄的,看着方丈大师。 方丈手掐着自己,默念小场面,不要慌,回想颜如玉告诉他的话,开口道:“贫僧自上次闭关之后,有佛缘以来,就挂念城中百姓安危。 上次刺史请贫僧入府做佛事,让贫僧查找小公子的下落,贫僧也曾给出提示。” 提及此事,大家都竖起耳朵听,之前他们就在茶馆里议论猜测过,不过,那些都是八卦,现在却是从大师嘴里说出来的。 刺史微微蹙眉,有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转念一想,莫不是这就是墨先生和方丈商量好的,提及之前的事,让百姓更加相信? 方丈说完,目光迅速在人群里一掠——还是没有看到颜如玉。 颜如玉其实已经来了,安排好刺史府里的事,在齐夫人提枪出齐府的时候,她就到了。 躲在暗处角落,戴着猴脸面具,看热闹。 方丈大师硬着头皮继续说:“上次根据佛祖指引,小公子会在那边的方向,不知大人,可曾找到?” 刺史微蹙眉:“还没有。” 他一顿,又继续说:“方丈,今日所说,事关城中百姓,小儿之事,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 他出言提醒,但方丈大师并不买账。 “那么既然如此,就请大家耐心等待,那个孩子,今日便会出现!” 众人哗然。 谁不知道,刺史家的小公子丢失多时,根本找不到,能有一个方向已经是万幸,现在方丈竟然说,今日就会出现! 众人翘首以待。 第293章 暗中瞧热闹 刺史更是莫名其妙。 上回就是一个说辞,孩子是找不回来的,最多就是他放出一些风声,说找到了云云,给方丈树立个神乎的形象。 现在怎么自己还提上茬了?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今天出现。 出什么现? 刺史隐约觉得,这件事好似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有点不受他的掌控了。 这难道是墨先生的意思? 刺史接过话,岔开话题:“此事是本官的私事,方丈,此时不提私事,只说公事。徐城突出象,本官听说城中的粮食还有些紧缺,这实在都不是好兆头。” “大人何出此言?” 齐夫人惊讶,“异味是真,大家都闻到了,可您说什么粮食紧缺,此话从何说起?” 刺史蹙眉看她:“从何说起?齐夫人,你是后宅妇人,在府里呆得久了,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这些日子,哪家百姓不知道,买粮买不到?” 他轻轻哂笑:“许是齐府家大业大,府里粮食多,夫人没有察觉吧?” 颜如玉听得清楚,轻声冷笑,刺史是懂得拉仇恨的。 三言两语,就把百姓心中不忿挑起来。 刺史又继续说:“大师也说了,天降异象,就是在于给我们警示!有人冒犯天颜,让天神共怒!” “那大人的意思是,是我们齐家冒犯天颜,让天神共怒了?” 刺史没肯定也没有否定:“是与不是,大家心中自有公道!之前出现雷神之事,就是预兆!” 颜如玉微挑眉,雷神?就是她炸了那家香铺子那次?这刺史连这个都拿出来说,真是自寻死路。 齐夫人冷笑道:“什么雷神,我从未听说过,刺史大人,孩子是你家丢的,佛事是你家做的,怎么现在反倒说起我们家来了?你起的头儿,最后事情要着落在我家身上?” 齐夫人一摆手:“你这些事我不懂,我就是知道,齐家问心无愧,粮食短缺的事,也不曾听说!” “你不曾听说,那就问问几家铺子的掌柜!” 这里聚集的人不少,各家铺子的人也有,刺史一眼就瞧见了俩,让他们出列回话。 两人都如实道:“铺子里的米食确实少。” 刺史正要质问,钱家米铺的掌柜大声道:“我家米铺不缺呀!” 众人寻声望去,刺史也皱眉看过去。 钱家铺子大,很多人都认得他。 齐夫人道:“请你出来说一说!” 钱家掌柜挤出人群,冲周围人拱拱手:“大人,齐夫人,各位,我是铺家米铺的掌柜,我们家的米那是一点不缺,别的不敢说,要是保证徐城个把月的粮食,那不成问题。” 刺史一怔:“你此话当真?” “当真啊,当着大人的面,岂敢胡言?”钱家掌柜再次拱手,“昨日刚刚到了一批新米,我亲自登记入帐,绝无虚假!” 刺史眸子微微缩了缩,心跳有点加速。 齐夫人轻笑:“我这个后宅妇人都知道的事,刺史大人却是不知,真是有意思得紧。” “大人,我家夫君曾说过,您说文官才是天下柱石,武将就是一些鲁莽的匹夫,用时就当骡马用一用,不用的时候就该打压住。我本来还觉得,您贵为一城刺史,不会说出这种话,还曾与夫君吵了几句,今日一见,我倒觉得,我应该向夫君道个歉。” “刺史大人,您该不会是早就看着我夫君不满,特意挑他不在家的时候,来欺负我这个妇人吧?” “你……”刺史咬牙,“齐夫人这话从何说起?本官从未说过武将不好!” “是与不是,行动证明,你带人前来 ,又气势汹汹指责,城中无粮你去想办法,去开官仓,这都算是你尽了力,可你没有,跑到我家门前来,我就问,围住我家,能替你解决什么?把我家的粮都运出去?” “刺史大人,你倒是会把好算盘。” 刺史:“…… ” 他沉下脸,目光急急在人群中掠。 颜如玉时刻关注着他,见他如此,就知道是在找墨先生,立时也跟着他的目光四处寻找。 但,人群并没有墨先生的身影。 从西南方向,倒是来了一辆马车。 街上都是行人,此时出现一辆马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方丈大师忽然开口:“西南方,阿弥陀佛。” 众人看向刺史,这难道……是刺史家的小公子回来了? 到近了,人们才发现,马车上无人驾驶。 车夫应该是提早下了马车,让马车慢慢到近前来。 刺史不明所以,但人人都觉得是他的孩子回来了,他也只好迎上。 马车带车棚,看不见里面,刺史手下拦下马车,刺史到马车门前。 “大人,我来。” 手下人掀起车帘,里面有一个小箱子,把箱子抬下,围观的人都看得清楚:里面的确是一个孩子,但不是活的,是尸首。 而且面目全非,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 胆子小的赶紧一闭眼,扭头看别处,还有人惊呼一声。 刺史一呆,忍住恶心,双手颤抖着扶住箱子,痛声道:“……儿,儿啊……我的贤儿……” 众人一阵唏嘘,真的是刺史的孩子! 这也太惨了! 刺史痛哭几声,回头看向方丈,大声道:“大师,求您指点,究竟是谁,害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为何惨死?” 方丈叹一口气,沉声道:“我佛慈悲,本不该冤冤相报,刺史大人如此悲痛,实在人间大苦。” “也罢,贫僧就冒险,告知刺史吧!” “大人,令公子是被人所克,命硬者强,小公子还小,又不如对方,若不加以好好照料,有些劫难,倒也不奇怪。” “我儿是被人所克?”刺史问完,也不等大师回答,一下子站起来,怒视齐夫人。 “是齐家!是你们齐家!” “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护卫百姓,可真是为了护卫吗?杀那些山匪,难道没有半分是为了自己吗! 立威,铁血手腕,双手人命累累,这城中,还有谁的命硬得过你们!” 颜如玉听得拳头都硬了,这种狗屁话,居然也说得出口。 第294章 当场检验 一言激起千层浪。 别人不管什么命硬不硬,只想着齐家人双手沾血,会不会也影响到他们。 颜如玉沉住气,看刺史还有什么后招。 方丈此时又发来消息:“怎么办?要不要替着齐夫人说几句?” “不用,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一说,必定暴露,等关键时刻再一击绝杀!” “好,好!”方丈又退出去,心里最初的害怕退去,现在竟然还有点小兴奋。 齐夫人冷笑一声,往前迈一步下台阶:“刺史大人,你痛失孩儿,我可以理解你的痛楚,但你若把你儿子的死,归到我齐府头上,我可担不起!我都没有见过你儿子两回,如何克他?” 恰在此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 是刺史府里的手下,到近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道:“大人,不好了!” 刺史忙问:“发生何事?” “因为城中缺粮的事,大人您派小人出去寻找买粮之道,却发现……不知何时,来徐城的路,都被堵上了!” “啊!”一片哗然。 “什么?这……是何人堵的?” “回大人,不像是人为的,一处是天降巨石,一处是大树被拦腰折断 !” “是天意!”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天意要灭我徐城吗?” “这是天谴!有人惹了天怒!” “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 颜如玉眸色微冷,瞄向附近喊话的那几个人,怎么瞧着都不像是普通百姓。 她手指一弹,几粒药丸弹在他们几个身上。 刺史回头狠盯住齐夫人:“齐夫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夫人莫名其妙:“刺史此话何意?你不会是想说,什么路断,巨石,树折,也是因为我齐家吧?” 齐夫人短促笑一声:“真没有想到,在刺史大人眼中,我齐府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引来如此后果!” 刺史一甩袖子:“休要阴阳怪气!事实俱在,你还如何抵赖?” “要是城里的粮食不缺呢?那道路堵不堵,和咱们也没有太大关系吧?”颜如玉看一眼混进来的银锭,银锭捏着嗓子道,“路堵上,刺史大人派人去疏通不就完了吗?” 刺史看这边一眼:“问题是,谁能保证粮食不缺!?” “钱家掌柜不是说了吗?他家有的是!”泉刀也跟着喊。 钱家掌柜立即表态:“没错,是我说的,而且是事实!” 刺史这个气,哪来的几个搅事精? “既然你说钱家有,那本官想去看看,不知可否?除非眼见为实,否则本官不信!” 刺史冲百姓们道:“非是本官心胸狭窄,而是因为,事关百姓民生,本官不得不小心谨慎!” 百姓们低声议论,连连点头,称赞他尽职尽责。 银锭迈着小碎步到颜如玉身边,咬牙道:“王妃,这家伙太可恶了,要怎么治他?” “不急,让他作,自己作到死,”颜如玉扫一眼,“贝贝呢?” 银锭摸摸鼻子,吱吱唔唔。 “发生什么事了?” “回王妃,贝贝他……被人打伤了。” “什么?” 银锭快速把贝贝的事绘声绘绝讲一遍,颜如玉眼中涌起怒意。 “好好照顾他,”颜如玉拿两枚红果子,“把这个给他,用点上好的药,别留下什么毛病。” “是,属下知道了。” 银锭把东西揣起来,那边刺史已经又开始发言。 “让本官去你们铺子的粮仓看看,如何?” “这……”钱家掌柜有点犹豫。 他是照东家的吩咐说的,可粮仓里却不是真有粮食。 非要去看,这可怎么办? 刺史冷笑:“怎么?你是在说大话,故意诓骗本官吗!” 人群外有人朗声道:“当然不是!” 秋尚薇慢步而来,盈盈福身:“大人,民女钱秋氏,是米铺的东家,民妇可以带大人去看看。” 秋氏,刺史当然知道,也知道不能轻易得罪。 “好,就那麻烦夫人带路。” 颜如玉对银锭道:“你在这里看着,别让其它人生乱,要是有人生乱……” 她一指刚才被弹了药丸的几个人,拿一包香粉给银锭:“就把这个想办法洒在他们身上,他们就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银锭眼睛微亮:“是。那您呢?” “我也去钱家铺子。” 颜如玉说完,只身去铺家米铺,她早规划好路线,又是一个人,比刺史他们快得多。 迅速到仓库,悄悄进去,把以前从翼王庄子上得来的粮食搬出来,码放整齐。 正转身要走,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她闪身躲到粮包后。 秋尚薇心里也没底,库里有没有粮食,她心里清楚,但颜如玉言之凿凿,她莫名就觉得,颜如玉的话可信。 就是想相信她——哪怕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掌柜的脑门渗出薄汗,他没见过颜如玉,只是信东家,对奇迹的发生没什么信心。 刺史冷眼旁观,越发觉得,钱家人是在虚张声势。 “钱夫人,此事与钱府无干,是齐府该负的责任,钱家没必要掺和。如果现在说没有,一切都还来得及。” 刺史语重心长:“现下也没有太多的百姓,本官皆可作主。 秋家积攒名声不易,本官也佩服秋老家主的为人,还想来日有机会登门拜访,钱夫人,可要三思啊!” 颜如玉听得真切,无声冷笑,这位诚刺史,还真是会拿捏人心,比文青卓厉害多了。 秋尚薇深吸一口气:“刺史大人此言差矣,祖父经常教导我们,身为世家子女,无论何时何地,当以大局为重。现徐城有难,我岂能能不管,怎能说与钱家无关? 大人来日若是造访,说起此事,祖父得知,定会写信骂我!” “来人,开仓门吧!” 刺史心里暗自生气,骂秋尚薇不知道好歹。 心想,也罢,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睁开眼睛看,到时候把这个把柄握在手里,秋家也得乖乖听他的! “既然如此,那就开吧,钱夫人,本官也希望仓库充盈,到时候全城百姓……” 话未说完,仓门打开。 第295章 再次打脸 仓库大开,刺史的话也戛然而止。 原本只有三分之一粮食的仓库,此刻满满当当。 秋尚薇眼中闪过惊喜,心怦怦跳——颜如玉没有骗她,真的做到了! 掌柜的睁开闭着一只的眼睛,也是满心欢喜。 秋尚薇福身道:“大人,您看这些,如何?再加上其它铺子剩余的那些,可够?” 刺史:“…… ” 脑门上的青筋都要迸起来,好想大吼问墨先生,究竟怎么回事! “钱家大义,这些……自然是够的,”刺史脸上笑容僵硬,一甩袖子走了。 秋尚薇赶紧命人把门又关上。 颜如玉不慌不忙,等他们走后出来,又混入人群中。 刺史的声音也不再那么有底气, 齐夫人迅速从他和秋尚薇的神色中察觉到变化。 想起颜如玉给的承诺,齐夫人更有底了。 “刺史大人,请问粮食情况查看地如何?” 刺史还没有开口,钱家掌柜喜滋滋道:“我们东家做事,一向稳妥,说满仓,就是满仓!大家可以放心了!” 百姓一阵欢呼。 齐夫人嘶一口气:“那照这么说,什么粮食短缺,道路被堵,都与我们齐家无关了?” 刺史身边的随从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小公子还是被你们克死的!那可是我们大人的心头肉!” 那几个躲在人群中时刻闹事起哄的人也叫道:“是啊,总要给小公子一个交代!” 银锭凑到几人身边,按颜如玉指示,把香粉一撒。 那几人先后打个喷嚏,接着就开始频繁放屁,味道还特别臭,周围的人迅速捂着鼻子避开他们,一脸的嫌弃。 这几个人瞬间被孤立出来。 齐夫人身边的护卫道:“那个,赵六!你不是刺史府的人吗?” 赵六一手捂着屁股,一边否认:“我……我不是! ” “怎么不是?你就是刺史府的,好多人都知道!” 正闹得不可开交,远处又有人走来。 来人是个小和尚,灰布僧衣,眉清目秀,这些都不要紧,主要是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子。 刺史眼睛霍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过来的人,死死盯住小男孩。 “这是谁呀?” “不知道啊!” “没见过,那个小公子是谁?” “倒是有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四周人正议论,人群外有女子尖叫声:“贤儿,我的贤儿!” 陈姨娘冲入人群,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奔到孩子近前栽倒,手都擦破,却浑然未觉。 “贤儿,我的贤儿,你回来了!” 现场一静,鸦雀无声。 任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出现尸首,被判定死去的刺史府小公子,又复活了。 “阿弥陀佛,”方丈突然开口,声音沉沉,“西南方,自有缘来。” 众人恍然大悟,可不是,这个小和尚和小公子,也是从西南方来的! 原来,之前方丈大师说的西南方,是指这个,而不是尸首! 陈娘子一把把孩子抱住,痛哭不止。 刺史站定,看着孩子和陈姨娘,半晌无言。 齐夫人慢步走下台阶:“刺史大人,如今小公子回来,可不能说是我齐府克死他了吧?” 刺史:“……” “米粮未曾短缺,小公子尚在人世,敢问刺史大人,你方才指控我齐府的两条罪状,现在我齐家可洗脱嫌疑了吗?” “我齐家,究竟是不是染血命硬克人之辈!”齐夫人声音陡然一厉,“刺史大人,还请你说个清楚!” 刺史脸色青白交加,无言以对。 颜如玉看一眼银锭和泉刀,两人立即道:“还齐府一个清白!” “齐家护卫徐城,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就是,我们的太平日子,都是是齐家护卫来的!” “还个公道!” 你一言,我一语,周围的人也纷纷表态,因为刚才误会齐家而愧疚,这会儿声音更大。 刺史咬紧后槽牙,心里的火苗一下下顶到脑门,掌心都渗出汗来,恨不能冲上去把这些人都杀掉。 陈姨娘回头看着他:“大人,这是我们的贤哥儿,我们的孩子呀,他回来了!” 刺史慢步上前,俯身看着孩子。 他没伸手,更没有抱,只静静看着。 颜如玉觉得,这个场景很怪,刺史的反应也很怪。 这不是一个父亲应该有的表现。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找个僻静没人注意的地方,意识闪入空间,再次做检测。 没有等结果,直接退出来,现在的情况瞬息万变,尤其墨先生还没有下落,她必须时刻警惕。 以墨先生的智商和警惕性,现在应该已经察觉到,事情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走,包括方丈大师,已经偏离了他指定的方向。 他必须不会悄无声息,最直接的办法,有可能会杀掉方丈。 颜如玉慢步走到距离方丈最近的安全处,静静蜇伏。 刺史缓缓开口:“你看看,这是咱们的孩子吗?” 陈姨娘一愣,满脸是泪的再次打量自己的孩子,点头道:“是,是啊,没错的。” “那他怎么不叫你娘亲,不说话?”刺史又问。 陈姨娘光顾着哭和激动,的确没有注意这个。 现在经他提醒,赶紧查看,仔细打量孩子,发现孩子木木呆呆,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这……贤儿,你怎么了?” 刺史喝道:“我看,他根本不是贤哥,是假冒的!你是何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一指小和尚:“说!” 小和尚不慌不忙,指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你不说话就完了?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来人!” 他一声令下,齐夫人大声道:“慢着!” “齐夫人,这是我家的私事,与你何干?” “刺史大人,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小公子的死都与我们有关,现在又说是你的私事?” 齐夫人一声冷笑:“先不说齐府,就说这位小师父,人家好心好意把孩子送回来,你下令就要抓人,这不太合适吧?” 齐夫人扭头看方丈:“方丈,您说呢?” 方丈被点名,赶紧口诵佛号。 第296章 父子 颜如玉静静瞧着,刺史的反应实在可疑,越看她越觉得,那个离谱的想法是真的。 恰在此时,空间提示,检测结果出来了。 她迅速闪入空间,拿到结果,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缩缩目光。 退出空间,正见刺史与齐夫人针锋相对。 “刺史大人执意要抓走小师父,是不相信方丈大师吗?” “当初可是刺史大人您请大师去府里办佛事,打听小公子的下落,现在人送回,您这是怎么个意思,却要来抓小师父?” 刺史咬牙:“本官自有本官的用意,无需向你解释!” “你说不解就不解?你说你儿子的死怪我们就怪我们?刺史大人,话不能由着你一个人说!真当我们齐家是好惹的不成!” “来人!”齐夫人也下令,“我倒要看看,今日谁能动小师父分毫!” 刺史气得差点吐血。 颜如玉到银锭身边,小声嘀咕几句,银锭小眼睛微睁:“这……那家伙不会听我的吧?” “那就去找秋伯谦或者二公子,激一激。” “行,我这就去。” 银锭撒脚如飞,迅速去办。 秋尚薇在人群里,也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正想着,有人到她身边。 她回头瞧,眼中闪过惊喜:“王……” 颜如玉摇头:“夫人,你带来多少人?” “十来个,怎么?” “一会儿您让您的人,围在大师附近,我怕有人对大师不利。” “行,你放心,”秋尚薇一口答应,“我这些护院都是花高价请来的江湖人,能耐好得很。” 颜如玉也安排了宋平等人,但 他们到底是脸熟,怕被墨先生认出,还是在外围以备不时之需更好一些。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觉得刺史大人反应怪怪的?” “夫人且等着看,事情一定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秋尚薇握握手心,后悔没带点瓜子来。 不多时,人群外马车声响,刺史府的大公子诚康到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秋伯谦和霍长旭。 诚康一到人群,一眼瞧见贤哥儿,往前奔几步,惊喜道:“贤哥儿,你回来了?” 陈姨娘道:“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说话也不哭。” 诚康赶紧道:“无妨,人回来就好,到时候找几个好大夫,一定能瞧好。” 颜如玉眸子微眯,看向刺史。 刺史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手却无声握拳,手背上的青筋都迸起。 恰在此时,忽然传来一声如闷雷般的响声。 “轰隆!” 声音距离不太远,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只声音,声音过后就是冲天的火光和浓烟! “那是……” “是刺史府吗?” “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响动?” “那是什么声音?” 刚刚点完火回来的银锭,捏着嗓子惊呼:“天呐,这该不会是雷神降下的天雷吧!” 之前就有关于雷神的说法,现在好多人亲眼所见,更深信不疑。 “降天雷!这……这可是雷神之怒!” “可是,雷神为什么怒?又为什么把怒气放在刺史府?” “之前是那家香料铺子,现在是刺史府,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泉刀又跟着喊:“香料铺子肯定是干了缺德的事儿,咦,咱们这满城的味道,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照这么说,刺史府是干了什么呀?”银锭接话,“听这响动,比香料铺子还大!” 舆论的力量,什么时候都是巨大的,有人领头,就有人附和。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刺史听着这些话,脸皮青白交加,怒火一阵阵往上涌,心口的血都要吐出来。 要不是他久经风浪,也见过一些场面,早就沉不住气。 正要开口,霍长旭低声对诚康道:“大公子,你们家究竟干了什么?这样惹怒天神?” 诚康蹙眉:“什么天神,你别胡说!霍老二,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你们王府的下场不比我们惨吗?” 诚康上来就捅心窝子。 霍长旭可不惯着他:“我们王府是被冤枉的,我大哥也回来了,一家人齐心协力,早晚会重振门楣,我大哥大嫂一身正气,可没干过什么缺德事。” “你们家没做过缺德事,怎么现在被雷炸,怎么不炸别人家,就炸你们和香料铺子?香料铺子刚炸,这边就出事,事情还真是巧得很。” “你!” 秋伯谦也上前来搅和:“哎,我说,诚大公子,你好好想想,先不说你爹,你想想你自己,有没有干过什么?杀人放火你不敢,奸、淫妇女你……估计你也不敢,你说你胆子小得像蚂蚁,能干什么呢?” 这话一出,诚康可不高兴了,他一生要强,必须争个高低,何况这俩人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和他比上比下。 “姓秋的,你少胡说八道!我哪里小了?我那不是奸、淫妇女,我们是两情相悦!” 霍长旭眼睛微睁,秋伯谦嘴角带笑:“啊哈,你和谁两情相悦?” “你不说杀人放火,偏偏反对这一条,那就是曾和女子有染!枉你还自诩什么清流清贵,自比白莲,原来也干这种勾当!” 颜如玉听着,心说这秋伯谦的嘴是真损,这种话诚康那种傲气目无中无人的公子哥,能受得住才怪! 果不其然,诚康脑子一热,大声道:“我说了,我不是奸、淫妇女,我和晴儿是两情相悦!” 刺史怒吼一声:“住口!逆子,你在胡说什么!” 刺史的怒气如同开了闸,有点收不住,骂完仍不解气,上前一拳头揍在诚康脸上。 “逆子,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当众被打骂,诚康可受不了,一抹嘴角还有血,更加发疯。 “我丢脸?到底是谁丢脸!祖宗还有脸吗?有你这样的爹,还轮得到我来丢吗?” 诚康喘着粗气,秋伯谦上前:“消消气,消消气,和自己的爹,有什么不能忍的?” 一句话,诚康再次炸了:“我忍不了!也不想再忍!” 第297章 本王妃够不够格? 刺史简直气得吐血,眼睛都通红。 几步上前,一脚踢向诚康。 “我让你胡说八道!” 陈姨娘尖叫一声,扑过来护住诚康,被刺史一脚踢在肩膀上,当场脱臼。 诚康脸色涨红,把陈姨娘搂在怀里:“晴儿,你怎么样?” 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停,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这场惊天大瓜。 刺史脸色青白交加,嘴唇气得哆嗦:“逆子!” 他身子晃了晃, 眼前发黑——没法不黑,脑袋上扣了好大一顶绿帽子,把阳光都遮住了。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刺史死死盯着诚康,大声吩咐:“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几个府兵面面相觑,刺史“唰”一下拔出他们的腰刀,挥手将最近的一个砍杀,鲜血溅到他的脸上。 “谁敢不听!” 府兵一激灵,再也不敢犹豫,上前就去抓诚康。 诚康被眼前一幕惊吓住,脸上还有溅过来的血滴,烫得他脑子一空。 人群外有人凄声道:“住手!” 刺史夫人踉跄走来,挡在诚康面前,直视刺史:“你要抓,就抓我!别碰我儿子!” 刺史咬牙:“你跟着添什么乱?我还没有说你,把儿子教成这副样子!滚回府里去!” 刺史夫人讥讽道:“我教的?幸亏是我教的,如果儿子跟着你,还指不定是什么德行,诚刺史,诚大人!你拍着良心想想,这些年,你官越做越大,你心里还记得我们母子吗?” 刺史蹙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嫌不够丢人吗?都滚回去!” 颜如玉手指一弹,弹向银锭。 银锭还在沉浸吃瓜,回神道:“刺史大人,这是大师算出来的,不单是您的家事!您刚才还说,徐城要有灾难,把事情说明白再走吧!” 大家吃瓜正来劲,这话正说中心坎,都点头称是。 刺史简直气死,刀尖一指。 刺史夫人冷笑一声:“诚天一,府里都遭了天谴,我的佛堂也炸了,天都知道不公!还有什么可瞒的?” 她重重把佛珠摔在地上:“你做的那些脏事,我就算念再多的经,也救不了你。” 刺史眼睛喷火,咬碎后槽牙:“闭嘴,我说闭嘴!” 诚康怒道:“母亲说得没有错!你何曾顾过我们母子死活?你不配做一个父亲!” 刺史眸中杀芒一现,挥刀就砍向刺史夫人。 胆子小的“啊”一声捂住眼。 “当”一声。 这次没有血溅当场。 齐夫人长枪架住刺史的钢刀,顺势打掉,枪尖指住他的喉咙。 “刺史大人,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家事,你恶意中伤我齐家,现在证据确在,你必须给个交代!想当着我的面杀人灭口,休想!” 刺史低头看看枪尖,并无惊慌之色:“齐夫人,别说是你,就是齐德隆,都不敢如此对待本官。” “你一介妇人,当街威胁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那换本王妃来试试!”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刺史回头,见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纤瘦的影子。 她穿着男式长衫,头发束起,平平无奇一张脸,唯那双眼睛,漆黑闪亮似星辰。 她慢步走来,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行走举止间,贵气自生。 刺史眸子顿时一缩:“你……” 银锭拿出好的毛巾:“让让,各位,让一让!” 银锭干这事儿,轻车熟路。 颜如玉接过毛巾,把脸上易容抹去,露出风华绝代的真容。 颜如玉浅笑:“刺史大人,镇南王妃,够不够格?” 刺史呼吸急促,想起之前种种,肠子都悔青了。 “你!镇南王妃又如何?现在镇南王获罪流放,自己都是戴罪之身!” 颜如玉反问:“那又如何?再戴罪也是王爷,皇上的圣旨,可没说削去王位。” “行了,”颜如玉摆手,“废话少说,入正题吧!” 颜如玉目光掠过四周:“各位乡亲,我是镇南王妃,我们一家流放西北,路过徐城,不成想,城中发生变故,异味突生,道路被堵,我们走不了。” “路遇不平之事,自当出手。”颜如玉声音朗朗,“可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就耐人寻味了。” 刺史脸色铁青:“王妃,休要胡言!即便你是王妃之尊,我也是四品大员,岂能容你随意诬蔑!” “诬蔑?”颜如玉轻声嗤笑,“刺史大人好厚的脸皮,竟然还能说出诬蔑二字!” “敢问刺史大人,你家小公子,是怎么丢的?” 刺史脸色一僵:“这与你无关!” 颜如玉上前一步,低声道:“与我无关,可与墨先生有关?” 刺史眼睛霍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得多,”颜如玉退回,“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说吗?” “还是……” “说!”诚康突然大声开口,“就在这儿说!” 刺史夫人拧眉:“康儿!” “母亲,”诚康大声自嘲笑,“枉我自视甚高,傲视一切,其实咱家早就肮脏一片!今天里子面子都保不住,那就索性撕个干净!” “我也想知道,我的父亲,到底是怎么算计我的!” 刺史大骂:“逆子,到底是你算计老子,还是老子算计你?!” 他一指陈姨娘:“这个女人,是我带回府里的,救她于危难,帮她拿回家产,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刺史一把揪过陈姨娘,推搡在地:“贱妇,你说!” 陈姨娘哭泣不止:“老爷……” 颜如玉眼角余光掠向四周,时刻关注动向。 她之所以站出来,就是想引诱墨先生出来,墨先生太过冷静狡诈,只有以身为饵,让他明白此计彻底破碎,才有可能激怒他,让他现身。 这边越乱,颜如玉才越有空子可钻。 本也不想让这事闹得太过难看,但刺史府全员恶人,没有一个无辜的,他们自己非要在当街撕,也就别怪她心黑手狠。 诚康见陈姨娘倒地,想要去扶,被刺史夫人拉住。 刺史夫人冷然道:“康儿,你太年轻,都是被这个贱妇引诱的。” 第298章 后招 颜如玉冷冷看向刺史夫人。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但她没有制止,而是袖手旁观。 在陈姨娘丢了孩子之后,还在给她的补品中下药,让她记忆受损,行为如同疯癫。 现在,还想着把自己儿子摘干净,把一切肮脏都推到陈姨娘身上。 陈姨娘的确算不得什么好人,咎由自取,但其它人,又岂是清白无辜。 诚康摇头:“母亲,您怎能……” 刺史冷笑:“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不止我知,你母亲也知!” 诚康不可置信看着刺史夫人:“母亲……” “是,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刺史夫人拧眉,“你年轻,难免犯错,这个女人不守妇道,就该死。” 秋伯谦忍不住骂:“哎哟,我的天爷,这是什么狗屁混账话! ” 说罢,又拍拍自己的嘴:“对不起祖父,我不该说脏话。” 霍长旭也一阵唏嘘,暗暗想:这些人都是什么玩意儿,还是自己家好,虽然流放,但一家人和气又团结,多好! 霍二公子选择性忘记自己曾经猛撞南墙的疼痛历史。 刺史深吸一口气,突然放声大笑:“王妃,这就是你的手段?乔装进本官府中,挖出这些阴私之事,然后让本官颜面尽失?” “恕我直言,若是仅仅如此,那本官可就要说一声,王妃白费心机了。” 颜如玉不慌不忙:“哦?” “没错,本官的确丢了脸,但又怎么样?本官照样是徐城的父母官!要说这些脏事儿,谁家没有?王妃,”刺史上前一步,低声冷笑,“你既知墨先生,就不该如此草率,应该想得到,本官绝不只有表面上这些准备。” 颜如玉微挑眉:“那刺史大人还准备如何?” …… 徐城门外。 一队人马形成包围圈,隐在草丛中,静静等待。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来一队人马。 马上人身穿深蓝色劲装,腰侧挎刀,正是马亮。 他刚到近前,埋伏在草丛中的人一挥手,绊马索瞬间绷起,把马亮的马绊倒,他连人带马摔倒。 马亮打一个滚儿顺势站起,刚要去牵马,草丛中的人跳出来,一脚奔他踢过来。 马亮侧身躲开,拔刀转身细看,诧异道:“王明!怎么是你?你要干什么?” 王明冷笑一声:“我要干什么?当然是奉齐夫人之命,拿下你这个叛徒!” 马亮惊怒,喝道:“什么?谁是叛徒!王明,你在说什么?” 王明打一声呼哨,埋伏的百十号人迅速围拢,把马亮和他的十几个手下围困住。 马亮刀尖一指:“王明,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王明直视他,“马亮,意图带人去齐府,杀夫人,然后投靠敌人,结果被我识破,削首于马下!” 马亮眼睛都红了:“你放屁!是你写信说城外有异动,让我带人来的!再说,我带十几人去攻齐府,杀夫人?我疯了我?” 王明冷哼:“其它的人见状不妙,转身逃走,只有你的这十几个忠心部下愿意舍命相陪。” 马亮气得七窍生烟:“你!你这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没完!” 多说无益,马亮挥刀和王明打斗,其它的人也都交了手。 他们俩都是齐德隆的副将,又都是一个队的兵,实力相差并不大,但这次王明有百十号人,而马亮只有十几个,力量相差实在太过悬殊。 没过多久,王明就占据上风,马亮的手下越来越少。 马亮身上也挂了彩,咬牙怒道:“王明!你他娘的到底投靠了谁!” 王明哈哈大笑:“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马亮,你去阎王爷那里问吧。” 马亮吐一口气,刀尖拄地,仰天大声道:“将军!属下先走一步,来生再见了。” 他抓起刀奔王明跑过去,王明咬牙,眼中杀机大涨。 “唰!” 一支冷箭割破空气射来! “哧”一声穿过王明握刀的手臂,带着他后退几步,鲜血崩溅,箭尾“嗡嗡”作响。 “啊!”王明痛呼一声,手中刀也落地,痛苦弯下腰。 马亮心突突掉,瞬间狂喜,这箭速,这臂力,是将军! 猛地回头,见一人策马带着马队而来。 马上人穿玄色劲装,乌发束起,露出英挺的眉,凌厉的眼,目光遥遥看来,似冬日冰凌,极亮极冷。 这是……镇南王!霍长鹤! 马亮心尖一抖,欢喜又一半变成惊吓。 这位是杀神,可也和自己家将军不对付,问题是,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再看射穿王明手臂的箭,没错了,刚才没注意,这箭羽和齐德隆用的不一样,这是镇南王的专属。 心思转念间,霍长鹤已经到了近前。 坐在马上,漫不经心道:“马副将,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马亮:“……” 我这浑身是血,好几处伤,头发似鸡窝,你说我好不好? 霍长鹤也不等他回答,再催马几步到王明面前,居高临下盯了半晌:“王明,你可知罪!” 王明捂着手腕,痛得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个笑:“原来是王爷,您……” “本王问你,是否知罪。” 王明咬牙,不想答,但又不敢不答:“王爷,末将……” “别再让本王问第三次。” 王明心尖一抖,这位杀神可不好糊弄。 “王爷,是马亮!马亮意图趁将军不在府中谋害夫人!他…… ” 话没说完,霍长鹤手起刀落。 王明人头掉下。 马亮一激凌,唾沫卡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呛住。 “马副将,”霍长鹤开口,“还能骑马吗?” “能,能啊,”马亮赶紧点头。 不能也得能——我怕你把我也咔嚓掉。 “那就好,既然能骑马,那就随本王进城!” 马亮忍痛上马:“王爷,那其它人呢?王明那些手下,他们……” 不会都要被杀吧?这些人也是被王明诓骗,平是都是自家兄弟,这要是杀了…… “王明意图谋反,攻夺徐城,杀入城使府,马副将力战负伤,王明那些手下也早察觉他的野心,假意随他而来,意在请君入瓮。” “何罪之有?” 马亮响亮地吞一口唾沫。 第299章 困兽之斗 马亮心神一恍惚,忽然就明白,自家将军为什么绞尽脑汁,经常兵法阵法不离手,还总是上霍长鹤的当。 脑子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啊! 马亮沉默着跟上,又忍不住问:“王爷,您为何相信末将,又是怎么知道王明才是叛徒?” 霍长鹤淡淡道:“简单,本王带人抄了你们俩的家,在书房查找,但凡是做过的,总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何况齐将军的手下一向粗犷豪放,也不是能把痕迹藏得细致的人。” 马亮:“…… ” 霍长鹤夸赞道:“马副将忠勇,可嘉奖。” 马亮:我谢谢你。 下意识催马离霍长鹤远一点。 …… 颜如玉面对刺史的狂妄,平静如水。 “刺史大人还有什么后招,本王妃倒是想听听。” 刺史深吸一口气,晃晃头,一改平日的温润,此时就像撕破皮恶兽,原形毕露。 “能有什么后招?大不了就是人命垫底而已,”刺史声音很大,字字都冒着寒气,飘向众人耳中。 “听话的,奉本官为徐城之主的,那就好好活着;不听话的,死就是!” “如此简单的道理,王妃不懂吗?” 颜如玉轻笑,笑意不达眼底:“文官不掌兵权,有时候却比武将手中染血的刀枪还要可怕。他们的心,就是毒箭,就是杀人利器!” 刺史眼中闪过赞赏:“这话说得甚合我心。” 齐夫人怒极,一抖手中枪:“我呸!诚天一,有我齐府在,你休想!还徐城之主,你也配!” “齐府?”刺史冷笑摇头,“齐府自今日起,就只是一个传说,齐德隆远赴京城,留你一个妇人在家,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本官早就想拉拢他,可他偏偏不知好歹,非要与本官作对!” “那本官就不介意送他一个家破人亡!” “我夫君才是大义,才不屑与你这种小人为伍!” 颜如玉缓缓道:“谁家破人亡还不一定。” 刺史自信道:“王妃,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你会的是看病之术,这徐城的病,你可看不了。” “齐夫人,你手中有些府兵,但你的府兵能打得过所有护城军吗?” 齐夫人脸色微变:“你说什么?你策反了护城军?” “这不可能!” “我是不可能,可如果是你夫君的手下呢?” 齐夫人心思迅速翻转,想起前来报信的王明,说马亮有异动。 “你是说……马亮?” 刺史放声大笑:“是时候让你好好看看!” 他手下的护院把他围在中央,他拿出一支哨子吹响。 众人议论纷纷,四周皆是恐慌。 哨声落,地面微微颤动,马路远处,驶来一支骑兵。 刺史得意忘形:“痛快!齐府如何?镇南王妃又如何?还不是尽在我算计之中!” “还有钱家,你们的钱粮,都要归本官统一调配!” “还有草民!”有人从人群中站出来,得意洋洋,“大人,还有草民。” 颜如玉定睛看,正是那个香料铺子的老板。 “难怪雷神不劈别人就劈你们!果然是一窝的!”银锭“呸”一声骂道。 “哦哟哟,天神滚滚,天神滚滚,劈他娘的一窝窝!”八哥站在他肩膀上叫。 刺史怒目注视。 八哥丝毫不惧,拍着翅膀叫:“来呀,来呀!来打我呀!爷会飞!” 它这么一打岔,那支骑兵已经到了近前。 方丈坐在帷帐轿子上,处的位置最高,这么精彩又刺激的场面还得保持不动,其实浑身的肉肉都在微微颤抖。 地皮在颤动,他的心也在颤动。 来这的些人,不会先把他当成目标宰了吧?毕竟他又明显坨又大。 强作镇定掀眼皮往那边一瞧。 咦?咦! 这不是……如玉的老公吗? 方丈又瞬间激动兴奋起来。 霍长鹤催马到近前,刺史扭头看来,一时间也怔住。 再看到一旁的马亮,脑子里一空。 齐夫人长枪一指:“王爷,此人是叛徒!” 马亮:“……” 一万点暴击。 霍长鹤看一眼马亮,马亮手一扬,把一样东西朝着刺史扔过去。 刺史往后一躲,他身边的人接住,仔细一看,大惊失色:“大人,人头!” 刺史细看,竟是王明! 这……! 他身子微晃。 颜如玉眉眼带笑:“刺史大人,这就是你的后招?” “那你看我家王爷这后招的后招,如何?” “你……” 刺史后退两步,转身一把把身后的贤哥儿抱住,手指掐在孩子咽喉处。 “都别过来!”刺史怒喝,“过来我就掐死他!” 陈姨娘吓得面如土色,本来还在地上瘫坐,这会跪爬几步。 “老爷,老爷,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您杀我,不要杀我的孩子……” “他也是诚家的骨血啊……” “闭嘴!”刺史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都是因你而起!老子要多少儿子都有人生,不缺这一个!” 诚康面色惨白,突然怪笑一声,接着大笑不止。 刺史夫人急道:“康儿,康儿你怎么了?康儿!” 诚康却不回答她,只是一个劲儿的笑。 颜如玉冷然道:“刺史大人,你拿你自己家的孩子,威胁我们干什么?你要杀便杀,与我们何干?” 刺史一愣。 “你……” 霍长鹤翻身下马,不耐烦道:“你到底杀不杀?要杀就快点,不杀本王还有事要做。” 刺史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扰得心神都乱了。 就是此时! 颜如玉递一个眼色,距离最近的霍长旭突然跳出去,使出浑身的力气击中刺史的后颈。 刺史眼前一黑,虽然没有摔倒,但孩子也撒了手,秋伯谦趁机夺走。 霍长旭仍旧没有放弃,把刺史压住,浑身都紧绷:“哥,快来!” 银锭先冲过去,拿绳给捆上。 一波三折,围观百姓松气又一阵欢呼。 坐在高处的方丈也松一口气,蹭蹭掌心的汗,暗想还得是如玉,这种大局也能掌控,临危不乱,果然是狠人到哪里都能站得住! 就在他喜滋滋的时候,他身侧的一个男子突然伸手,夹住一枚银针。 那枚银针寒光闪闪,正是冲他来的! 第300章 主心骨 方丈刚蹭完的冷汗,瞬间又冒出来。 我的妈哎~这是有人要杀他! 他双手紧抓着身下大蒲团的边缘,又想跳,又怕掉下去摔到。 他想意识进入空间,赶紧呼叫颜如玉,但又怕意识进去了,身体不动,干等着被人杀。 一时间急得脑门冒汗,有点不知所措,着急了。 “阿……阿弥陀佛!”他大声叫。 万幸! 颜如玉扭头看过来,方丈都快激动哭了:“left!me!left!” 颜如玉眸子微眯,迅速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左边? 刹那转头! 与此同时,守在方丈身边的护卫跳起,又接住一枚暗器! 方丈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王妃!me要狗带了!” 颜如玉眼皮跳了跳,迅速过来到他身侧:“银锭!” 银锭闻讯而来:“王妃!” “把方丈从上面扶下来!快!” 方丈还得保持风度,其实心里早跟兔子一样,只想一溜烟。 刚一落地,气还没喘,三支冷箭嗖嗖射来!一支擦着他头顶过去。 伸手摸摸光头,大喘气庆幸:“万幸万幸,没有头发!” 这要是把头发束起来,非得射中不可。 银锭拔出小铁铲:“方丈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好好,多谢,胖施主你叫什么名字?” 银锭手一顿,准备把小铁铲前端尖刺按出来的手指又收回去,眼皮轻轻翻了翻:“我叫银锭。” “银锭?”方丈小声嘀咕,“花钱行,打架行不行啊?” 银锭小声嘀咕:“自己那么胖,还说别人!” 两人各怀心思,躲在后边看情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街上炸了锅,宋平他们、霍长鹤的人、钱府秋尚薇的人、齐府的人都出动。 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群十分普通的人,看似普通,和寻常人无异,但等到一交上手,又发现这些人颇为怪异。 身手佳,而且痛感低,受点伤根本浑然不在意,行动丝毫不受响。 颜如玉始终在方丈不远处,霍长鹤在远处统领全局,战场,无论大小,都是他的主场。 远远的,他和颜如玉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些人就是当初他们曾经遇见过的面具人。 这些人早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心智多半已失,是有人用哨控制他们。 颜如玉想着,只要找出用哨的人,就能结束战斗,用哨之人还多半知道些信息。 泉刀负责看着被困起来的刺史,诚康像是受刺激有些过,脑子不清楚,不管不顾还想往外冲。 泉刀一个没拉住,正好一名杀手冲过来,对着他就砍。 颜如玉眼疾手快,踢起脚边一把刀,打在杀手刀上。 颜如玉一个跟步到近前,扯过泉刀,和杀手转眼打几个回合。 刚把杀手斗倒,方丈扯着嗓子大喊:“right!王妃,you!right!” 颜如玉托刀往右一划,扭头没好气喝道:“说人话!” 方丈摸摸鼻子,这不是怕让别人听懂吗? 正暗暗嘀咕,有人摸他一把,他吓一跳,回头一看,是悟明。 悟明都吓傻了,本来之前就受了点刺激,有点神神叨叨,这回方丈出来,颜如玉说让带上他,刚跟着进城被方丈周围的气氛一渲染,感觉又受有佛缘,脑子刚清楚点,现在又有点懵。 “师父,师父,恶鬼……” 方丈莫名其妙,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一看小眼睛就霍然睁大。 远处路口的树下,有一人穿长衫而立,脸上戴着半张面上,冷冷看着这边的情景。 虽说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方丈就是觉得,此人目光如蛇,冷血无情。 墨先生! 方丈心突突跳,压着嗓子,喊不远处的颜如玉:“王妃,王妃!there !tree下!look一look!ck先生!” 颜如玉听得头晕,但脑子转得还算快,霍然回头,看向那边树下。 树下墨先生挽起大弓,弓上三支箭,正对准霍长鹤! 霍长鹤此时正护住霍长旭和秋伯谦,背对着墨先生的方向。 颜如玉脚尖一蹬路边石块,飞身跃向霍长鹤那边:“王爷!” 霍长鹤回首。 箭出! 颜如玉扑过来,左手抡起,把一样东西抛向树下。 霍长鹤眸子一缩,眼底迸出寒意,拼尽全身力气去推颜如玉,但还是迟了一步。 两支箭擦着颜如玉过去,最后一支正中她方才抬起的左肩。 “玉儿!”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在树那边炸开。 颜如玉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冲霍长鹤浅浅一笑:“没事,别担心。” 话说完,晕死过去。 “玉儿!”霍长鹤脑子一空,心都像被狠狠抓一把,直接被掏空,浑身血液都像凝固住,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霍长旭也奔过来,脸色苍白:“大……大嫂?” 印象中颜如玉坚韧如竹,无所不能,永远都挺拔,永远都不惧任何风雨。 怎么会……怎么能? 秋伯谦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齐夫人提枪过来,大声沉着道:“王爷,箭伤不可耽误,还是先去我家里为王妃治疗一下吧!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王妃伤在肩膀,不是要害,定无性命之忧!” 霍长鹤神智渐渐回归,点头:“好,那本王没带玉儿进府。” 抱起走两步,又回头看向那棵树下。 那里已经一片狼藉,乱七八糟,树倒下半棵,还在冒着火。 至于树下的人,早已不知死活,也不知是不是被埋在残墙之下,还是已经烧成灰。 “我会派人过去看看,王爷不必担心,”齐夫人赶忙道。 霍长鹤目光中杀机尽显,紧抿唇点点头,转身抱颜如玉进齐府。 原来正打得如火如茶的场面,忽然一下子偃旗息鼓,墨先生生死不明,他手下那些杀手也退走,这边的人也停下打斗。 宋平他们以及银锭泉刀,都巴巴看着霍长鹤带颜如玉进入齐府,众人面面相觑,心像被大锤重重碾过。 无法言说的难受。 也因为像一下子丧失了主心骨。 方丈抿抿唇,手紧紧抓着佛珠,想念几句佛经,却又不知从何念起。 她……不会有事的吧? 第301章 沉睡 颜如玉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一片深潭。 四周的水忽冷忽热,让她有点难受。 一片沉寂中,声息皆无。 她想睁开眼睛,却无法做到。 恍恍惚惚,似是听到谁在唱歌,声音高亢遥远,听不真切。 只隐隐约约,听到“远古洪荒”之类的词。 忽然脚又落地,四周的水慢慢退去,远处黑暗中有光明透出。 即便闭着眼睛,都觉得有些刺目,她抬手捂住眼。 …… “玉儿!”霍长鹤见昏睡中的颜如玉皱眉,忍不住轻声唤。 风尘仆仆的曹军医低声道:“王妃不必忧心,王妃的伤没有大碍。” “那她怎么还不醒?”霍长鹤问。 曹军医道:“许是这些日子劳累,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见霍长鹤依旧面现忧色,曹军医又道:“王爷,于王妃而言,能借这个机会多休养,也是好事,一般这种情况,还会适量加些安神的药,让她睡得更好时间更长些。” 霍长鹤这才微松一口气:“那玉儿需要加吗?” “我会酌情的,先去煎药。” 曹军医到外面,看到台阶上站着银锭、泉刀和贝贝,台阶下是方丈和悟明。 银锭赶紧问:“曹军医,王妃怎么样了?她醒了吗?还能说话吗?要不要吃东西?她除了箭伤还别的吗?她……” 话没说完,曹军医捏住他的嘴,贝贝和泉刀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的头,也停下。 “闭嘴!”曹军医皱眉,“王妃没事,伤虽不轻,但不致命,还没醒。别来烦她,也别烦我,我去煎药。” 曹军医说完,才松开口。 银锭赶紧跟上:“那需要我帮忙吗?你带药了吗?成色如何?你奔波一路,脑子还清楚吗?” 曹军医额角的青筋跳跳:“老子脑子清楚得很!就是再跑十天,也没问题!你闭上嘴就行了,吵得我头疼。” 走两步,又问:“金铤呢?把金铤叫来!” 银锭叹口气,伸着脖子往煎药的地方看,又被曹军医拿破筐砸出来。 正想再问问,金铤过来,揪住他脖领子把他扔下台阶。 曹军医正忙活,回头看到金铤,松了口气:“王妃这药有点复杂,一会儿你帮我记录,我沾上手就不好用笔了。” 无人答言。 曹军医停住,回头:“听见了吗?” 金铤已经拿着笔在等。 曹军医:“……” 啊!天爷啊! 齐夫人心急如焚,把霍长鹤引见院子,外面实在离不开身,又匆忙去带人严防,清扫战场,等忙完又马不停蹄地回来。 一进院子,见寂静无声,一院子人不说话,她心里就有点没底。 轻步进来,站到台阶下,问银锭:“还没消息吗?” “没,曹军医没说,去煎药了。” 齐夫人放下长枪,轻轻敲门,缓步进去。 颜如玉还在昏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长发已经散开,黑白相映,忽让人觉得,颜如玉也是脆弱柔软的。 她心头一哽,无法相信,原来那个总是胸有成竹,沉静如水的女子,忽然就脆弱至此。 “王爷,”她低声道,“王妃情况如何?” “曹军医说无碍,但如玉未醒,说是太累了,”霍长鹤轻握着颜如玉的手,“是本王不好,是本王不好。” 齐夫人张张嘴,不知如何安慰。 “是齐府拖累了王妃,若是我能担得起,王妃不必为此殚精竭虑,我……” 霍长鹤缓缓摇头,问:“外面情况如何?” “已经稳定住,王爷放心,那些人已经退走,但,没有活口。刺史一家已经暂押刺史府,他毕竟是官身,稍后再议。” 霍长鹤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大夫人推门进来,几步到了近前。 “如玉!我的如玉!” 大夫人惊魂未定,一把抓住霍长鹤的肩膀:“怎么回事?出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护着她的?” 霍长鹤抿唇不语,面露痛色。 大夫人推搡他几下,眼中溢出泪来:“如玉这一路上,忙累就不必说了,你不说好好护着她,竟让她受伤至此!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齐夫人忍不住开口道:“夫人,王爷当时也差点受伤,若非王妃,王爷也会受重伤的,王妃一心为王爷,宁肯自己受伤,可见情深意重,也是为了大局。” “我不管什么大局!”大夫人哭着握住颜如玉的手,“我只要如玉平平安安的!她是宁肯自己受伤,这一路上都是,豁出自己护着我们!……” “别人都说她冷情,但实际她是心肠最好的,我都知道!” 齐夫人喉咙发堵,低头退出去。 霍长鹤起身,跪在大夫人面前:“母亲,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玉儿。” 大夫人扭头,扁扁嘴巴,把儿子扶起来,揪着衣襟哭:“怎么会这样……” 霍长鹤红了眼:“曹军医看过,会好的。” …… 院子里的人更多了,乌泱泱来了一大堆,客栈里的几乎都来了。 霍长衡和霍沁香趴在窗台上,小脑袋挤在一起,也不说话。 曹军医煎药出来,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银锭快步迎上来,还没说话,又被曹军医推开。 方丈早就想问问,但又怕说多错多,暴露内核,见曹军医又进去,忍不住问银锭。 “王妃什么情况?” 银锭叹气:“胖大师,我这不是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吗?” “哎?”贝贝凑上来,“大师,你不是会算吗?你给算算呀!” 方丈:“……” 不过,这也是条路子。 方丈退到安静处,闭目坐下,意识进入空间。 他这空间里实在寒酸得很,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刚有异能反应,就穿越了来,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装。 这次一进来,他也吓了一跳:我去!这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大雾?该不会是要塌了吧?他会嘎吗? 算了,不管了,如果如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活着也没意思。 再说,现在这样,就怪没意思的,做个和尚不会念经,每天还得装得高深莫测,还什么都不能吃! 摸索着找到按钮,轻轻按下。 第302章 因祸得福 方丈按下按钮,心里期盼着颜如玉能有回应。 “如玉,如玉?” “hello!” 无人应答。 方丈的心凉了半截。 “如玉啊,你真的死了吗?我这才跟你相认几天呀,本来觉得你是王妃,还想跟着你吃香喝辣…… 你就突然这么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异世间,我可怎么办呀!” “以前在异能组的时候,你的工作都是最难最重的,可你没有半次皱眉的时候,什么密林,什么流域啥啥的,你都不怕。 我有时候想呀,这是个什么姑娘呀,这是杀神吧这是!我还挺怕你的。 可后来处下来,又觉得你人真是不错。 刚穿到这里来的时候,除了因为自己是个和尚而悲伤,我首先想的就是你,心说如果你也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所以我呀,稍稍有点磁场磁波的时候,就想着呼叫你。你说,这好不容易和你相见了,你却要死了,我……” “咱爷俩是不是没有缘分啊?我说爷俩,你没意见吧? 按岁数我应该和爸爸一辈儿,虽然我也见过你爸爸。 哎,你和你爷爷的性格也不太像啊,你爷爷那可是个社牛,我觉得你……” “哎呀,我去!给谁给我弹出来了!” 颜如玉是被吵醒的。 本来那些忽近忽远的歌声都没有把她吵醒,反而让她觉得心神安宁,想好好休息一下,忽然有个聒噪的声音闯进来,叽哩呱啦一大堆。 她实在烦,抬手捂耳,那声音就消退了。 这下,也慢慢醒来。 睁开眼,刺目的光也消退,她是在空间里。 温暖如春,阳光明媚,还有各种香气。 这好像……比从前又好了些,升级了? 颜如玉欣喜,这可真是因祸得福! 四处走走,的确,空间又大了一些,储物空间增加,几块地和红果子树倒是没变,空气中飘着香气。 不似香料,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就是很好闻。 随意拿起一样东西,似乎都染着这种淡淡的香,尤其香料,味道更加浓郁。 颜如玉灵机一动,取一点水,再取点香料泡进去,寻思着以前做过冷萃茶,就是用茶或者喜欢的水果切片浸泡,放冰箱冷藏一夜,次日喝起来水里就有淡淡果香。 这种不知会不会有香料的味道。 索性按着香方配比,把香料都装到一处,再用水浸泡,虽然不是香水,但如果能有香料保存几日,也挺不错。 忙下来有点累,摘几个红果子吃,握在手里,感觉果子比之前也大了些,两个下肚就挺饱,精神也好了许多。 走到治疗区,发现这边还多了治疗舱,躺进去试试,舱门合上,伤口都在隐隐发痒。 颜如玉又惊又喜,这可真是无价宝!再受外伤的话,只要死不了,就能来这里躺一躺,可以尽快痊愈。 她在空间忘我忙碌,直到天黑才停下,这才意识到,已经进来够久。 主要是外面也太安静,没人说话,她在里面也没有时间概念,一时就长了。 赶紧退出去,眼皮轻颤,缓缓睁开。 入目是柔和的灯光,烛火上套了层细纱灯罩,防止太过刺目。 还没看清别的,霍长鹤和大夫人就异口同声。 “玉儿!” “如玉!” 颜如玉笑笑:“王爷,母亲。” “如玉,你醒了,”大夫人握着她的手不撒开,“可急死我了,饿了没有?给你煲了汤,一直温着。我去拿!” 颜如玉其实不饿,但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点点头:“好,有劳母亲。” 大夫人抹着泪,瞪霍长鹤一眼,转身出去。 霍长鹤目光深深,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这短短半天多,却像几十年那么漫长,他从小时候想到边关,从边关想到现在,又从现在想到将来。 以前没有想过,无非就是按步就班,别人如何过他也如何过,可现在,看着床上的颜如玉,他心里多出一份渴望和惶恐。 渴望以后时时刻刻有她陪伴,惶恐她就此撒手离去。 霍长鹤俯身,吻上她的额头,她的眉眼。 万千言语,无声诉说,都在这吻里。 颜如玉微微一颤,伸手轻抱住他:“让王爷担心了?你可无碍?” 霍长鹤眼睛一热:“我没事,没受一点伤。” 颜如玉在他耳边低声笑:“王爷耳朵红了。” 霍长鹤无言,吻上她的唇。 外面的人都知道颜如玉醒了,欣喜不已,围着大夫人问东问西。 八哥脑袋轻碰窗棱,想把窗户悄悄推开一点,努半天力也没进展。 山鸡飞过来,抬爪子一推,窗户开了三分之一。 八哥小眼睛骨碌碌,毛茸茸的黑脑袋探进一点儿。 尖声尖气地叫:“王爷和王妃躺在大床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院子里一静。 紧接着是低低的吃笑声。 霍长鹤夹杂着怒意和羞怯的声音传来:“小兰!” 八哥拍着翅膀:“奴家肚肚饿饿!” 哄笑。 霍长鹤:“……” 没法活了! 颜如玉也忍不住笑,霍长鹤一下子起身。 “王爷干什么去?” “我……” 霍长鹤想说抓了炖汤,又说不出口。 颜如玉笑着轻拍床沿:“我还没有和你说够呢!” 她声音微哑,眉眼带笑,略显苍白的脸似柔弱易碎的花,黑发披散,如云如绸,黑白最朴素的美,也往往最动人心魄。 霍长鹤心尖都软了,又在床边坐下。 “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虽然伤得不是要害处,但总归箭伤不好养,要仔细些。” 颜如玉看看包扎的伤口,十分专业:“是谁给我治的?” “曹军医,之前我就写信让他赶来,山寨那边也忙完了,本来就在路上,收到信就速度快了些。” “山寨那边……” “本来就是临时,察觉那里有异,才过去血洗。现在翼王事发,墨先生也浮出水面,山寨也就无用。” 霍长鹤轻声细语:“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说给你听。” 颜如玉握着他的大手:“墨先生,怎么样了?我记得我中箭之前,曾扔出一个……雷弹。” 第303章 被嫌弃的王爷 霍长鹤反手把颜如玉的小手包裹住。 “齐夫人带人打扫的战场,你扔出的雷弹威力巨大,树被炸断半棵,周围的墙也塌下一半……” 颜如玉忙问:“没有伤及无辜吧?” 当时情急,也是下下策。 “没有,放心,”霍长鹤安抚道,“房子会派人去修好,这些都是小事。墨先生……没有找到。” 颜如玉一怔:“没有?” “嗯,倒是有一片血迹和一张面具,应该是受了伤,但人没有找到。” 颜如玉眉心微蹙:“糟了!那大国寺的僧人们……” 方丈一直被保护没有离开,可其它僧人呢? “放心,”霍长鹤抚住她眉心,“马亮已经带护城军过去,墨先生受了伤,他手下那些杀手非大事不会动,他是个聪明理智的人,不会因为想杀人泄愤就动用那些人。” “我猜测,那些人于他而言,也是十分宝贵的。” 颜如玉回想这一路走来,墨先生都要抓一些人做实验,想来也是。 “能抓住他最好,抓不住也总有抓住的时候,我只是不想太过伤及无辜,虽然混战难免有伤亡,但还是尽量减少。” 颜如玉虽说是特种兵出身,本来就手上沾血,但她是为了维护和平安宁,不是滥杀无辜,对生命是非常敬畏的。 这个皇权时代,高高在上的人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但她不行。 “方丈大师怎么样?还好吗?” “好,都好,除了你,”霍长鹤眼中弥漫上心疼,再次吻住,“别人都好,玉儿,我宁可受伤的是我。” 他终于说出这句。 颜如玉目光幽深,仔细打量他,眉毛黑浓,眼睛深遂,身披战甲时如锋利宝剑出鞘,只有在看她的时候,宠溺温柔。 这样一双眼睛,让她都忍不住想沉浸其中。 “王爷与我不同,”颜如玉抬手轻抚他眉眼,“平时看似我主的事儿多,其实王爷才是我的主心骨。 你没有回来时,我就坚信你一定会回来,我要带着家人完完整整地走到你面前,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放弃。 你回来以后,我想着路上这些都是琐碎的事,是明面上的事,你只要掌控大方面,应对朝中大事即可。 皇权似海,我们就是海上帆船,你才是掌舵人。” “我若倒下,王爷可运筹帷幄,王爷若倒下,我需要面对得太多,”颜如玉眉眼微弯,“我可不想,还不如受点伤,在这里躺一躺。” 她说得轻松,听在霍长鹤耳中,又心疼不已。 “以后你只管休息,其它的都我来,无论是琐碎的还是大事。” “好啊,我乐得躺平,”颜如玉低声笑,“就是不知道,像赚钱算账这些事,王爷能否做得来。” “能,”霍长鹤咬牙,“以前在边关,统帅府的账目我也是管的。” 就是这生财之道,若是打理铺子庄园,倒不在话下,一路走一路赚,算是流动,他有点摸不着头绪。 不过,可以学的吧? 颜如玉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争辩,霍长鹤这样的身份,成长背景,能有这样的心思,已属难得。 说起来,她也算是走运,没有穿到一户大家的后宅,面对七夫人八姨娘,那才是真崩溃。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大夫人等不及在外面清嗓子。 霍长鹤才恋恋不舍:“母亲,汤好了吗?” 大夫人赶紧端着汤进来,后面还跟着俩崽崽。 “嫂嫂,仙女嫂嫂,你好点了吗?” “仙女婶婶,你还疼吗?我给你呼呼吧!” 两小只小手又白又软,拉住颜如玉的手,小心翼翼的,大眼睛忽闪,满是心疼。 颜如玉的心都要化了:“我没事,好多了,也不疼。你们俩怎么来了?” “大家都来了,”霍长衡说,“听说嫂嫂受伤了,大家都急得不得了。” “嗯,”霍沁香用力点头,头上的小揪揪都跟着晃,“我娘亲一直哭,爹爹还想和方丈学念经。” 颜如玉:……这倒也不必。 “快,把汤喝了,别让大家担心。”大夫人喂到她唇边。 颜如玉全部喝掉,大夫人才带上笑意。 “好,好,这就好,能吃东西就是好事。我再去煲上。” “母亲,您也辛苦了,休息会儿吧,明天再弄不迟。” “那怎么行?你别管这些,我说了算!歇着!” 大夫人少有的强势,转身出去。 两小只趴在床边:“嫂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睡前故事哟,”霍沁香补充。 颜如玉忍不住笑,被宠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霍长鹤摸摸他俩的头:“我来讲,你们也回去睡。” 两人异口同声:“不行!” 霍长鹤动作顿住:“为何不行?” “你不会!”霍长衡理直气壮,“你知道三打白骨精吗?” “你知道大圣有多少变化吗?”霍沁香问。 “ ……”霍长鹤感觉自己陷入自我怀疑。 他这么落后了吗?连个故事都不如霍长衡了? “大哥你快出去吧,你都呆好久了,”霍长衡无情催促,“该轮到我们了。” “就是!”霍沁香认真赞同。 颜如玉抿唇笑,霍长鹤正闷一肚子气,八哥又在外在叭叭敲窗棱。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好,出去就出去,反正这下有事干了! 他转身出去,刚一到门口,霍长旭、秋伯谦和银锭他们三个都围拢上来。 “大哥,大嫂怎么样?”霍长旭红着眼。 要不是他笨,要大哥来救他,也不会被人偷袭,大嫂也不用去救大哥。 都怪他!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没事,已经醒了,还喝过汤,精神也不错,不必担忧。” 秋伯谦赶紧说:“我小姑姑刚才也在,现在回去取药材,王爷,一会儿能让她进去看看吗?” 霍长鹤叹口气:“我说了也不算。里面有俩人作主。” 秋伯谦一愣:这王爷……听着语气幽怨是怎么回事? 霍长鹤把霍长旭拎到一边:“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霍长旭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大哥,你说,是不是让我去做什么?我保证没二话!” 第304章 想学故事的王爷 霍长鹤清清嗓子。 “那什么,你把你抄的书稿给我一份,我要看看。” 霍长旭一愣:“哈?” 霍长鹤一脸认真。 霍长旭有点不高兴:“大哥,你这可不对。” 霍长鹤:“??我就是……” “大嫂现在伤重,你不说陪着她,好好照顾,怎可如此?还有闲心看什么书稿! 大嫂这一路上多辛苦,照顾我们无微不至,长衡中毒,我受伤,都是大嫂照料的。” “我之前糊涂,做过不少混帐事,但我以后也不会了,而且会努力弥补。” “我……”霍长鹤想解释,霍长旭打断,“你先听我说,但你不一样,她没了父母,你就是她最亲的人。 除了国家大事——当然,现在也轮不到你管什么国家大事。 你应该全身心在大嫂身上,而不是想些旁的,母亲那边我也会多替你尽孝,何况母亲也不会怪你。” “对了,你别忘了,你之前一会儿随从,一会儿大当家,一会什么病公子,还诓骗大嫂来着,此时还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霍长旭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霍长鹤:……一万点暴击。 一口气哽在喉咙,霍长鹤觉得自己里外都不对。 银锭和贝贝、泉刀三人凑过来。 贝贝还顶着一脸伤:“咋了,王爷?和二公子闹别扭了?” “要不要我们去帮你说和说和?有什么说出来,我们给您出出主意!” 霍长鹤眸子微眯,这时间长了,他算是看出来,银锭是嘴碎,贝贝纯粹就是个八卦精。 “你们是想给我出出主意吗?” 三人连连点头。 “我看你们是想让我把不开心的说出来,好让你们开心一下吧!” 三人点头又摇头。 “滚蛋!” 镇南王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转头看到坐在安静处如同入定的方丈大师,他迈步过去,坐下。 方丈迅速收线:“先不说了,你老公来了!” 睁开眼睛,他看向霍长鹤:“王爷可是有什么烦忧?” 问完这句,又觉得自己说得是废话,当然是担心王妃呀! “大师,你会讲故事吗?” 方丈觉得自己的光头周围全是问号。 “王爷的意思是……” “就是讲故事,”霍长鹤说,“我想如玉无聊的时候讲给她听。之前她说过一个吴老先生写的故事,很是有趣。” 方丈思索:吴老先生?谁呀?吴三省吗?吴邪?小哥儿? 他试探着问道:“王爷说的,是摸金校尉的故事吗?” 霍长鹤一听有门儿,虽然不是同一个,但也都是故事,赶紧问:“摸金校尉是什么?” “就是一个挖坟掘墓的组织,怎么,王爷说的不是这个?” 霍长鹤脸色微变:“何种深仇大恨,要挖人祖坟?” 方丈:错了!得赶紧往回拉。 “那些是江湖传闻,不提也罢,”方丈清清嗓子,“那您说的这个故事,主角是谁?” “齐天大圣。” 方丈深吸一口气:“……”你早说啊!这大喘气,我思路都歪得没边了! “我……贫僧知道,”方丈可算找到自己擅长的,“贫僧说给王爷听。” …… 夜半,两小只在床边趴着睡着,霍长鹤把他们抱走。 回来见颜如玉起身下地,惊道:“干什么?” “我没事,”颜如玉活动一下,“我是肩膀受点伤,又不是腿不能动,躺一天也是累。” 话是这么说,霍长鹤还是一脸紧张地跟着她。 “要去哪?”见她拿斗篷,赶紧问。 “去见见老杏林。” 霍长鹤无奈:“明天再去行不行?” “我歇了一天,反正也睡不着,晚上安静,白天闹哄哄,再说明天还要安排马车的事。” “你不提我都忘了跟你说,今天马立羽和小孟梦他们也在外面等着,听说你没事才离开,也在齐府偏院歇下了。” 好在齐府够大,也容得下他们这些人。 “让大家担心了,”颜如玉浅笑,“看我来人缘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好极了,当年我受伤时……” 霍长鹤突然顿住,颜如玉看他:“你受什么伤?” “都过去了,那会儿还不认识你,”霍长鹤握住她的手,一起轻步出院。 老杏林没在齐府,由暗卫看管,他们得离府去找。 刚要出院子,看到暗影中站着一个人,声音冷冷道:“要去哪?” “曹军医?”霍长鹤诧异,“怎么还没休息?” 曹军医冷声道:“病人都没有休息,我这个大夫怎么能休息?” 霍长鹤有点头疼:“ 我们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这是颜如玉第二次见曹军医,第一次正式见。 上回是山寨,匆忙中偷偷见过一次,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腰板永远直直的。 颜如玉道:“曹军医,多谢你为我治伤。” 曹军医鼻子里轻哼一声:“想谢我就好好养伤,不要四处乱跑,这才是对医者的尊重!” “我们岂敢不尊重你,”霍长鹤解释,“如玉说躺了一天,想活动一下,这才出来走走。” “去哪走走?在屋子里还不够,还要跑出院子?” “一会儿就回,行不行?半个时辰,保准回来。” “不行!” 颜如玉拿出个红果子:“这个给您吃,我记得我还本古籍医书,回来给您找找。” 曹军医垂眸看红果子,伸手接过:“岂有此理!我是贪图东西吗?” “您当然不是。” “我要一起去,否则免谈!” 霍长鹤无奈,看颜如玉,颜如玉用力绷唇:“行。” 三人一起出府,半路又遇见马立羽,见到颜如玉赶紧迎上来。 “王妃,您伤如何了?大家都记挂着!” 远处走来几人,正是宋平他们。 颜如玉心头微热:“我没事,大家都放心,早点去休息。” 之前都是听别人说,如今亲眼得见,她确实没事,好端端站在这里,众人的心才算是放下。 “我们也没事,”宋平咳嗽声,“和马大人商量着,一起换班巡夜,以防有什么残兵回来找麻烦。” 这是在齐府,有府兵有齐德隆的阵法,哪里用得着他们。 颜如玉也不揭穿:“那都别太晚,明天还有事要做。” 第305章 被排挤的王爷 路上又遇见几拨人,颜如玉和霍长鹤、曹军医才出齐府。 为联络方便,这次行动之后,霍长鹤手下暗卫藏身之地距离齐府并不远。 他们步行即到。 颜如玉一直想见见霍长鹤的暗卫们,这次总算是见着。 他们高矮胖瘦,身形各异,但相貌大多普通,属于扔在人群里丝毫不显眼的那种。 没有强大的气场,更不会随意迸发杀意。 像影子,隐在暗处,时时存在。 这才是最厉害的暗卫。 众人也早听说过自家王妃,是个少见的奇女子,但大多都无王命不得随意动,只有得到过命令的那几个有机会见过王妃。 现在都能见到,各自欢喜不已。 他们不敢过多打量,垂眸抿唇,笑意都挂在嘴角。 霍长鹤一一给颜如玉介绍,哪个人擅长什么,都如数家珍。 但颜如玉发现,好像没有提到他们的名字。 霍长鹤看出她的疑惑,轻笑道:“他们的名字不固定,由完成任务数来决定,每年年底都会统计,到时候名字也会更换。” 原来如此。 他们擅长的本领五花八门,其中颜如玉对暗器和机关埋伏最感兴趣。 尤其擅长做暗器的还是个姑娘,羞羞怯怯的,一说话就脸红。 颜如玉把准备好的东西送给她:“这个给你,做暗器的时候加上一点试试看,一点点就够。” 姑娘赶紧道了谢,双手捧住——是一块鸡蛋大小的黑色石头,看着不怎么起眼,触手一碰,她就感觉到不同来。 “多谢王妃!”姑娘欣喜不已,“属下一定做好绝好的暗器!” 颜如玉笑着点头,这块黑色的石头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在空间发现的,有几块碎石,又不太像陨石,反正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送了些药给擅长做外伤药的暗卫,是绝佳的消炎药,惹得曹军医都直看。 暗卫们的情绪空前高涨,都围着颜如玉,把霍长鹤落在一边。 霍长鹤好气又好笑,得,这下好了,在家里被排挤,到暗卫这边又开始了。 曹军医也看不过去,大声道:“差不多行了啊!时间快到了!” 颜如玉这才想起来,还得见老杏林。 老杏林被关在小黑屋里。 他腿脚不脚,耳朵可好使。 前多半辈子一直保养得极好,耳聪目明,院子里气氛一起他就听见。 这几日被暗卫关着,他还觉得自己是掉到个无人的地方,一直都静悄悄的,要不是跑过两回,刚出门就被抓回来,他都怀疑根本没人看着他。 像今天这般,还是头一回。 拐着腿到门口,偷偷往外看,就看到有两个人正往这边来。 光线暗,他看不清楚,来人推开门,月光似刀光,劈入屋内。 颜如玉逆月光而立,周身似镀一层银色。 “又见面了。” 老杏林眯眼看,看罢多时,震惊道:“是你!” “才认出来?”颜如玉轻笑,“你这眼神可不怎么样?在刺史府,我可是一眼认出你。” 老杏林胡子发颤:“你……刺史府?竟然是你!” “重复的话就不必来回说了,是我,怎么样?” 老杏林咬牙,紧握的双手又松开:“你打算对我如何?” “还没想好,”颜如玉被霍长鹤扶着坐下,“应该杀掉你,杀你十次都不冤。” “你不能杀我!”老杏林着气,努力想站直,但腿又不给力,“我这浑身的医术,天下没几个人能胜过我,这可是巨大财富!” 颜如玉点头:“确实,不是,医术是财富,你不是。你是祸害。” 老杏林脸皮气得发红:“胡说!我是神医,最好的神医!” “你神不神我不知道,但的确够歹毒,”颜如玉声音泛起凉意,“那些失去多半意识的人,还有被用作实验的人,都是你手上沾的恶!” 老杏林哼笑:“这算什么?天下人那么多,牺牲他们一小部分,能让我研究出更好的人,是他们的福气!” “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颜如玉语气冷厉,“不如就让你去亲身体验一下,他们所遭受过的。如何?” 老杏林脸色一白,后退两步:“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 颜如玉气笑:“我怎么对你,还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目光掠过他的腿,饶有兴趣地问:“你知道你的腿为什么会这样吗?” 老杏林低头看自己的腿,他最忿恨最不甘的,也是这条腿。 “你医术那么好,怎么治不好你自己的腿?” 听出颜如玉话语中的戏谑,老杏林气血上涌:“这!这是意外。” “这不是意外,”颜如玉拿出个盒子,放在桌子上,“这就是原因。” 老杏林一愣,盯住盒子,目光由狐疑转为惊讶,惊愕,继而是愤怒。 “你……是你!” “是你在药中动了手脚!” “没错,是我命人做的,你作恶多端,区区一条腿,都是便宜了你。” 老杏林悲愤涌心头,眼睛都泛红:“啊,我要杀了你!” 霍长鹤手指一顶,剑出半鞘,老杏林又顿住。 颜如玉笑意冷淡:“光会喊有什么用?你本没事,也没胆子。” 她拿出两个红果子,递给霍长鹤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咬一口。 “你一直在找这个,是吗?” 红果子比之前更大,香气也更浓郁,尤其是咬开一口之后,香味瞬间弥漫至整个房间。 老杏林眼睛都直了,响亮吞一口唾沫。 之前他捡到个果核都如获至宝,拿去煮水,煮了又煮,最后都舍不得扔。 现在,颜如玉随手就拿出俩! 颜如玉打个响指,八哥从外面飞进来,她张开手心,八哥站在桌上,啄两口。 老杏林:“……”感觉八哥啄得不是红果子,是他的心脏! “你……你……你……” 颜如玉杀人诛心:“这东西我多得是,平时没事就当水果吃,吃不完就分送给大家几个,再不济喂喂鸟儿。” 老杏林本来就腿痛,一听这话,大叫一声,眼前发黑,身子一晃,扑通一声摔倒。 颜如玉垂眸看他,无半分悲悯。 第306章 同门 颜如玉面无表情道:“小兰,啄醒他,使劲儿啄。” 八哥飞过去,毫不客气,挠挠头,又啄啄眼皮。 “嗷!”老杏林叫一声,又被痛醒过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拿着这么好的东西喂鸟,暴殄天物!会遭雷劈的!” 老杏林气得破口大骂,嗓子都喊嘶哑。 颜如玉不慌不忙,点点八哥毛茸茸的头,这鸟儿的确养得好,毛都油光水滑的。 “一点东西而已,就是用来吃的,我是主人,让谁吃自然由我说了算。 至于说暴殄天物,遭雷劈,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颜如玉眸光冷厉:“空有一身医术,却不思造福他人,不求你舍身为己,悬壶济世,至少别祸害他人! 可你呢?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你学医时,你的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老杏林冷笑,一拍胸口:“我哪来的什么老师?谁配教我?” “那你挺厉害,一出娘胎就知道怎么作恶。” “放屁!”外面一声暴喝,有人闯进来,纵身过来,一拳头揍在老杏林脸上,鼻子直接窜血。 老杏林刚站起来又被揍倒,干脆躺在地上,抹着血看冲进来的人。 光线不好,他认了好半天,眼睛瞪大:“是你?” 曹军医气得胡子都撅起来:“打住,你别叫我名,呸!脏了我的名字!” 老杏林皱眉,目光躲闪,一瞬间表情变幻不定。 颜如玉诧异道:“怎么?您认识?” 曹军医擦擦手:“哼,当然认识,不过,我倒希望我从来不认识他,这个狗莲!”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霍长鹤好奇问道:“什么莲?” “狗莲,说狗莲都是狗的耻辱,”曹军医喘口气,“他是我爹在路边捡来的,只有一个贱名狗莲。 我爹见他可怜,又极聪明,就收他做最小的弟子。 哪知,此人心思不正,整天搞些歪门邪道,本来想着把他教回正道,可谁知,这家伙越跑越偏。” “那些年战争灾荒,老百姓苦,说不定遇见什么,村里经常死人。 起初谁也没有在意,但渐渐的就感觉到不对劲儿,我父亲也察觉出来,几经察查之下,才发现是他,竟然用药迷晕了人,抓活人回来试药。” “我爹当场就气得昏厥,觉得自己有罪,愧对祖宗,愧对乡亲,就想着清理门户,把他送到官府去。 可谁知,这家伙手段歪,心够狠,用药把看守他的人迷晕,还放了把火,把我家给烧了!” 曹军医咬牙,眼睛通红,忍住泪意:“我父亲身记,师兄弟也死了好几个。我誓报此仇! 后来听说他一路逃往边境,我追过去,这才有机会做了军医,再后来得见王爷。” 老杏林梗着脖子反驳道:“我的医术不是歪门邪道!我只是走了传统道路不一样的路!难道就是该死吗? 那些村民愚昧无知,死几个有什么要紧? 死了他们,没准能让我研究出更有利于民的,让那些有才华的活得更长久,不好吗?” “我呸!”曹军医冲上去又是一耳光,“人命都是命,那是人家的命,不是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你是想说,让那些有权势的人活得更长久吧?”颜如玉戳破,“你也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和权势! 剥夺别人的命,去叠加那些有钱人的命,投靠有权势的人,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别说得那么好听。” 老杏林哼一声,无从反驳。 颜如玉起身,到他近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我问你,墨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他的背后是谁?” 老杏林目光微闪:“如果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颜如玉抚着腕间手镯,这是刚才做暗器的姑娘给她的,表面是手镯,实际是个防身暗器。 “不如我换个说法,你是想被一刀捅死,还是想被割九百九十九刀再死?” 老杏林脸一白:“我不想死!” “嗯,明白,选第二种,可以,”颜如玉点头,“那我问问题,你回答一下,就少一刀,不回答,就再加一刀,怎么样?” 老杏林:“……”我什么时候选第二种了! “还是那个问题,墨先生,是谁?” 老杏林刚一犹豫,霍长鹤拔剑在他肩膀上一划。 “啊!”老杏林痛叫一声,“我只知道他叫墨先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叫这个名字了!” “认识他多久了?” “十一年!” “怎么认识的?” “我抓人做实验,不小心抓到他的人,他就找上门来,让我跟他合作,我看他气度不凡,而且出手阔绰,那时候我研究医术,也需要药材什么的,就是答应了。” “十一年,”霍长鹤身蹙眉,“这么说,他并不是太子的人。” 十一年前,太子也还只是十几岁,虽有太子之名,但还没有入主东宫,一切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没有机会养自己的势力。 “太子?”老杏林摇头,“当然不是,他是三年前才去京城的。 我起初以为他要投靠的是翼王,还寻思翼王看似精明,实则并不怎么样,全靠他那个母妃和王妃娘家托着,墨先生为什么会选他,莫非就是因为他蠢?好掌控?”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想辅佐翼王,暗中投靠了太子。 但这次安泰镇的事儿我又明白,他也没有投靠太子,他是利用完翼王又斗倒,临走还摆太子一道。” 老杏林叹气:“他实在够聪明,也够冷静,他绝对有自己的目标,而且坚定不移。 翼王不必说了,光是东宫给他的好处,那就多得很,他依旧没有半点心动。” 霍长鹤敏锐抓住重点:“东宫为何要给他好处?光是投靠,不至于有多看重吧? 东宫的谋士可是数不胜数,想投靠东宫的人,更是犹如过江之鲫!” 老杏林刚要吱唔,霍长鹤再次举剑,他立即怂了:“我说,我又没说不说!” “东宫之所以看重他,是因为他替太子做了几件事,轻而易举就做到太子想要的效果。” 第307章 何其有幸 霍长鹤心尖微动。 “他替太子做了什么事?” 老杏林摸摸鼻子流出来的血,眼珠子刚一转,曹军医又上去给他一拳头:“再敢动歪心思,别说让你流鼻血,我让你连鼻子都没了!” 话音落,霍长鹤挥剑再划老杏林肩膀一道。 “说!” 老杏林痛得脸皮颤动:“他替太子料理了两个皇子。” 霍长鹤眸子微缩:“其中一个是不是六皇子!” “六……啊,对,是那个病歪歪的,其实他那个病好好保养,也不至于那么重,但太子说,六皇子表面温顺,实则有倔骨,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颜如玉怒喝,“你已经攒了一千两百刀了!” 老杏林都快哭了:“而且,六皇子和你关系好,还说镇南王一直不肯彻底投靠东宫,就是六皇子办事不利,必须受到惩罚。 所以,就让我给配了一包药,让他身体更差,缠绵不愈。” “混账!”霍长鹤暴喝一声,恨不能一剑刺死他。 “你给他用了什么药?可有解?”颜如玉问。 “就……就是一些虎狼之药,”老杏林小声嘀咕。 颜如玉心一沉,若是一般的毒,没准还能解一解,可若是药效猛烈的药,六皇子本就身体孱弱,药效强效摧毁身体,只怕是…… “关于墨先生,你还知道些什么?十一年的时间,别说你就知道这么点。” “我知道的真不多,”老杏林苦着脸,“他这个人行事谨慎,心又黑,对谁都特别防备。 也就是我有点用,又为他办过不少事,无牵无挂家底都在他手上,他才对我好点儿,他身边那些人,在他眼里就和牲畜无异。” “不着急,慢慢想,”颜如玉语气沉缓,“想不出来我有的是办法帮你。” 老杏林心头忿恨又惶恐:“可我知道的真的……” 话未了,曹军医扑上去又是一通揍。 颜如玉起身往外走,霍长鹤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他说的话,王爷怎么看?”颜如玉问,她知道,霍长鹤心里一定震惊又难过。 手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 霍长鹤的手微微一僵,转而握住她的,语气沉重:“算起来六皇子是为我所累,他本来与世无争,从不想争夺什么皇位,我与他结交,也并非因为他的身份。 没想到,善意之交,却成为他的催命符。 他从未说过,太子让他游说我站东宫一队,我也没想过要站谁,我护卫是百姓,效忠的是朝廷,将来谁坐江山,我并不太关心。” “可没想到……” 颜如玉无声笑笑:“王爷身在朝堂,手中又握有兵权,自古以来,这样的身份既为皇帝所用,也为皇帝所忌惮,诸皇子更是想揽入囊中。无论何时,兵马在手,总是更有底气。” “于皇子而言,这是与其它人争位的底气,于国而言,这是屹立于世界的底气。” “一个国家的尊严,只在剑峰之上。” 霍长鹤脚步一顿,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讶与赞赏。 “玉儿,你实在让我惊喜,身为女子……我并非看不起女子,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胸怀和见识,竟然丝毫不比任何男儿差,甚至比朝堂上那些老臣都要儿犀利。” “玉儿,我何其有幸,能娶到你。” 颜如玉有点汗颜——这话其实也不是她说的。 “王爷过奖,”颜如玉岔开话题,“等我们离开徐城时,告知齐夫人,请齐将军回来之后,看看有无六皇子的消息,给我们送一趟。” “好,”霍长鹤欣然应允,目前来看,也只有这样。 颜如玉和他慢步到另一处院子,林楠也在此处养伤。 他伤未好,但精神好了许多。 “王妃,我这腿什么时候可以自行行走?”林楠急切问道,“什么时候离开徐城,我实在不想再拖累其它人。” 颜如玉把药方做了调整,霍长鹤闻言蹙眉道:“什么叫拖累?林楠,你只管好好养伤,其它的不要胡思乱想。” “放心,离开徐城时自会接上你,”颜如玉说,“到时候还坐马车。” “可是……” “好了,时候不早,养伤为重,要想早日行走,就要听从安排,”霍长鹤拍拍他肩膀,“放心。” 林楠点点头。 两人离开院子,曹军医也从老杏林那边出来,气喘吁吁,看样子又揍了老杏林一顿。 颜如玉也没多问,这等家仇,揍死也不过分。 回到齐府,霍长鹤跟着颜如玉进屋,心跳有点加快。 “你……你受伤了,需要照料,我……”霍长鹤一指窗下短榻,“我还在这儿吧。” 颜如玉忍住笑:“你在那怎么照顾我?我睡觉不老实,怕乱动压到伤口,王爷还是在一边看着我为好。” 霍长鹤掌心微潮:“……行,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他手忙脚乱,颜如玉坐在榻上瞧着他,八哥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 ,小黑眼睛骨碌碌转。 霍长鹤忙活完,转头看到它,它刚要张嘴,伸出两根手指把它嘴捏住。 吹了灯,黑暗中感官更清晰,颜如玉身上的味道复杂,有她自己的香气,还有药香和方才用的胰子香。 丝丝缕缕,像把霍长鹤围在中央。 他呼吸都有点快,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颤,心里不住骂自己没出息,千军万马都浑不怕,倒在这方寸之间乱了方寸。 “王爷?”颜如玉忽然开口。 霍长鹤声音一抖:“啊?怎么了?不舒服吗?又疼了?” “没有,”颜如玉声音暗哑,“看你睡着没有。” 霍长鹤用力抿唇,慢慢把手指往她那边挪一丢丢。 再一丢丢。 他头上都渗出薄汗。 马上就要碰到颜如玉手的时候,颜如玉忽然抬手,顺了一下耳边头发。 霍长鹤:“……”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理完头发,手放下,正好放在霍长鹤手上。 霍长鹤手指还微微翘着,被她这么一握,连手带身体全都僵住,脑子也似乎不转了。 颜如玉声音浅浅的,笑意淡淡的。 “睡吧!” 第308章 叉腰笑三声 霍长鹤心跳如鼓,想了半天,问道:“你听故事吗?” 颜如玉好奇:“什么故事?” “孙悟空大战牛魔王。” 颜如玉:“……睡吧!” 颜如玉牵着霍长鹤的手,睡得安稳。 霍长鹤原以为自己又得一夜无眠,但后来也渐渐睡去,一夜好眠。 天光渐亮,院子里有了动静,霍长鹤睁开眼,见颜如玉还睡着。 她睡相其实挺好的,没有半点不老实,侧着身,受伤的肩膀在上,长发如绸披散开,映着莹白的肌肤。 眉毛漆黑,不似一般女子柳叶弯弯,而是带了几分英气,睫毛长卷,密如扇羽。 霍长鹤不自觉眉眼染了笑,好想……亲亲她。 想着以后到了西北,找个小院子安稳度日,可以天天这样醒来,岁月静好,一天天老去,实在是一件美事。 正畅想,窗棱声细细碎碎地响,尖细的声音小小传来。 “七郎,七郎!” 霍长鹤刚开始没转过弯,直到泉刀在窗台底下用小气声儿叫:“小兰,不许胡叫,过来!” 霍长鹤脸腾一下子红了。 想起那次银锭和贝贝给他熬的药,泉刀说叫什么“一夜七次郎”。 这只该死的鸟儿!八成是记着昨天晚上捏它嘴的仇,今天早就在这儿胡叫一通! 霍长鹤赶紧看看颜如玉,幸好没醒,他轻步下床,怒气冲冲出去,八哥见他出来,飞快掠走。 “你给我回来!” “七郎,七郎,奴家肚肚饿饿!” 霍长鹤:“!!” 他一出去,颜如玉就睁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 堂堂镇南王,被一只鸟气得半死。 这也算是黑历史了吧。 她意识进入空间,感觉空间里的香气还在,这种味道很高级,让人心旷神怡,而且,东西上也染上这种淡淡的香气。 打开之前浸泡香料的小瓶子,里面的水香味更浓,堪比香水。 颜如玉觉得,新商机已经来了。 这小瓶子挺精致,食指长短,水晶般晶莹,好像是有一次护卫外国元首参加国宴的时候,用来装什么糖果的。 当时晚宴结束,元首夫人送给她。 颜如玉灵机一动,用复制功能复制小瓶子,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不算值钱的物件,空间应该不会吝啬,复制起来会很快。 正在忙录,方丈大师又来连线。 “如玉,你今天怎么样?伤好点没有!” “喂,喂?” “hi!how are you?i am fine,and you?” “好了,好了,可以了,”颜如玉无奈打断,“这又没有别人,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是,你没在齐府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说话?” “唉,”方丈叹气,“这不是方便嘛,我过去找你,别人又是打招呼,又是行礼的,我也得装模作样,贫僧贫僧,我可一点不想贫,我想富,暴富! 哎?如玉,你说我能不能还俗?”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你不是来问候我伤情的吗?” “哦,对对,你伤怎么样了?我可真是关心你呀,昨天差点急死我,真的,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得了吧,”颜如玉无情揭穿,“你穿成胖和尚都没想着死。” “……” 半晌没动静。 颜如玉停下手中动作:“方丈?大师?李赛克?被气死了?” 突然,一声嚎叫几乎振破耳膜。 “如玉!如玉!我的妈哎!你猜怎么着?我的空间,升级了!升、级!” 颜如玉耳边全是他的咆哮声。 “那真是恭喜你了,升级多了什么功能?” “有一处小水洼,呼呼往外冒水,还有真跟屏幕一样的东西,我看看这是什么。” “这怎么……咦,我的妈哎!如玉,这是……地图,徐城的地形图!” 方丈激动不已:“这下好了,以后咱走到哪里,都不用怕迷路了。” 颜如玉也高兴,这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功能。 虽然她无法看到,但她相信,空间里的地图,比现在那种手绘的,要精细不少。 “如玉,你空间里有地图吗?”方丈声音深处都藏着炫耀。 “没有,”颜如玉如实回答,让他小得意一下。 “那,有小水洼吗? 呼呼不停冒水的那种!” “没有。” 方丈大笑三声。 “我有个水塘,里面有鱼虾,边上有野鸭。” 那边沉默一瞬,传来“嘟嘟”挂断声。 颜如玉轻笑几声,也退出空间。 刚退出来,大夫人端着药盘进来:“如玉,醒了吗?” “母亲,我醒了,您来吧!” “我来给你换药包扎,”大夫人心疼不已,“一定疼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 颜如玉还没开口,大夫人又说:“留下也没事,不打紧。” “母亲不必忧心,我不在意这些。” 大夫人眼睛泛红:“倒是让你反过来安慰我。” 包扎好,正要穿好衣服,大夫人把个小包袱拿过来:“这是宋依依给你赶制的,料子预料,针脚也细,能让你更舒服点,你试试。” 颜如玉欣然接受,大夫人帮着她换上。 “依依手艺真是不错,人也勤快,我看她离开宝儿母子,人也爽朗多了。” “坏的环境坏的人,也会把好好的人拖垮,早早离开才是正理。”颜如玉说道。 “是极,没错的,”大夫人道,“齐夫人来了好几次,还派人送来补品,秋家……” 话音未落,霍长鹤在门外道:“母亲,如玉,钱夫人来求见。” “快请进来!” 秋尚薇带着丫环婆子,大包小包不少东西,一来就堆满桌子椅子。 “怎么样了?可好些了?这气色还是不太好,要多补补呀!” 颜如玉道了谢:“夫人,您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事,你只管说,”秋尚薇毫不犹豫。 “钱家生意遍布,平时都是靠什么互通消息?” “我们有自己的商队,也有银号,”秋尚薇问,“王妃是想运什么东西,还是想存银子?” 颜如玉略一思索:“都有,另外,我还想请夫人帮忙,秘密送一点东西回京。” 第309章 木娃娃 秋尚薇爽快同意。 “王妃有什么东西要带,只管说,我保证安全而且迅速。” 颜如玉把准备好的药和方子递给她:“此物并不贵重,但事关重大,还请夫人安排一个谨慎稳妥的人,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秋尚薇一听说要去送往京城,就知道要谨慎,现在王府情况特殊,若是被人抓到把柄,怕又是一场风波。 “王妃放心,不要送去何处?” “六皇子府。” 秋尚薇微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郑重道:“好,王妃放心,我一定办好。” 大夫人送秋尚微出去,颜如玉看向霍长鹤,霍长鹤回神,用力抱紧她。 “玉儿,多谢你。” 谢谢你,如此细心体贴,尽心为我。 颜如玉拍拍他后背:“好了,七郎,我们去吃早膳,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还要再去看看那个老恶医。” “好。” 霍长鹤后知后觉,看到她的笑,猛地顿住:“你叫我什么?” 看到颜如玉笑得弯起的眉眼,霍长鹤窘迫又好笑,忍不住再次抱住她:“叫我什么?” 颜如玉花枝乱颤:“不是我叫的!” 霍长鹤嘴唇凑近:“再说!” “王爷其实不必喝那种苦药,我这有……” 话没说完,霍长鹤低头吻住。 外面一道影子凑近,悄悄顶开窗子,“嘎”一声叫,“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啦!” 八哥拍着翅膀叫,贝贝正和银锭、泉刀在台阶搅锅烧火,听到这声儿一哆嗦。 “小兰,你眼睛怎么了?” “啊,我的眼睛瞎了!” 三人面面相觑,贝贝最先明白过来,挤眉弄眼看看屋里,三人爆出笑声又猛地收住。 霍长鹤:“…… ” 一直到吃完早膳,镇南王的脸是黑的,耳朵是红的。 颜如玉把贝贝叫过来,低声吩咐几句,贝贝眉眼弯弯,连连点头:“好,好的,小人一定办好。” 贝贝刚走,孟梦凉就带着装满小零嘴的小布袋过来:“王妃,这个给你。” 颜如玉欣然收下:“孟大人,要准备买马车的事了,这边的事情扫尾,我们就得出发。” “行,行啊,我早就等着了,好多人都来问我,我前两天也转了,知道行情,今天就去买!” “好,那就拜托了。” 孟梦凉可算有点正事干,还是赚钱的正事,欣喜不已。 银锭站在廊下,微微侧头,耳朵都快伸进屋里来,看到贝贝欢蹦乱跳地走,心里有点失落。 颜如玉看到他,暗自好笑,隔着窗户喂山鸡:“我这儿有件重要的事情去做,得找个身手好的,你说叫谁去合适?” 山鸡边吃谷子,边转转眼珠。 “我们小白虽然不会说话,但一点也不比小兰笨,是不是?给我出出主意。” 山鸡“咯咯”叫一声,银锭立即窜过来:“王妃,我!小白说的是我!” “是吗?”颜如玉若有所思。 “没错,一定是,”银锭一拍胸脯,“我身手可以,又聪明,保管办好。” 笑话,金铤在时,他都是第一侍卫,现在金铤忙着暗卫那边的事,他的风头还能叫贝贝抢了去! 那不能够! “这样啊,那行吧,”颜如玉点头,“俯耳过来。” 银锭听着听着,眼睛微亮,连连点头。 摩拳擦掌往外走,正碰见进来的泉刀,泉刀问:“坨坨哥,干什么去?” “去办件重要的事,”银锭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长,“不必谢我。” 泉刀:“??” 颜如玉笑容狡黠,霍长鹤在一旁瞧着,心情也愉悦,就喜欢颜如玉笑得这小狐狸样。 收拾过,安排完,两人慢步再去见老杏林。 这一晚上,老杏林过得更差劲,见到颜如玉来,不等颜如玉问,就赶紧把知道的又说了点。 颜如玉默不作声,听着他叨叨咕咕,看来是的是动了心思,连怎么和墨先生认识,第一次吃的什么饭都说出来了。 颜如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他说完,颜如玉起身就走。 老杏林立马傻眼:“哎,不是,你……” “说来说去,你以为我是浪费时间来听你这些废话的?”颜如玉冷笑,“不想活是吧?来人,拖下去,一千五百刀!” 老杏林脸都白了:“不是,你想知道什么?你问,你问!” “需要我问?你除了做那些失去意识身手变强的人,还做过哪些人?” 老杏林吞一口唾沫,这会儿也不敢再胡说:“就是……就是一些孩子。” “说!” 老杏林低声,窗外掠进一阵风,颜如玉感到一阵寒意。 据他讲,墨先生养这么多人,又做很多实验,当然需要大批的财富支撑,之前在东宫和王府得到的那些,不过就是杯水车薪。 民间,才是巨大财富的来源之地。 那些没有嫡子或者干脆生不出孩子的富贾商人,就是墨先生的重要目标之一。 先是打造一批有名望的道士或大师之类,利用他们散布可以求子的方法。 由最初的上香,许愿,到最后的花重金领一个“木娃娃”回家。 很多地方也有“拴娃娃”一说,不过,拴的那些都是假人。 从墨先生这里拴回家的,可是真的。 他让人从四处掠夺孩子,长得漂亮的,就培养成面首、媚子;长的一般的,就看体格,是否可以培养成杀手暗卫,最差的,就做成木娃娃。 就是真人版的拴娃娃。 金主花重金把人领回去,一般不到半年就会怀孕生子。 “怎么怀的孕?”霍长鹤问。 “就……”老杏林清清嗓子,“墨先生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有能耐,他手底下的名人大夫不只我一个,有的就是擅长治女子的病,当初来的时候,搭过脉就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子:“未必吧?怀孕是两个人的事,有的是女子的问题,有的是男子的问题,寻常人会把生不出孩子都归到女子身上,但身为医者,你会不知?” 老杏林眼中闪过惊讶,没想到颜如玉连这个都知道。 “的确如此,”他垂下头,“不过,墨先生有的是办法。” 霍长鹤问:“什么办法?” 第310章 媚子 老杏林有点脸红。 霍长鹤冷笑:“行了,你这种连德行都没有的人,就别在这儿装要脸了。” 老杏林清清嗓子:“啊,那个,您想,墨先生手下的人很多,药……也就挺多的,什么迷药媚药,都是应有尽有。” 颜如玉隐隐猜到,微眯眸子,脸色也渐渐冷下来。 老杏林把眼睛一闭,豁出去快速道:“反正就是用迷药和媚药, 让他们增加怀孕的机会,如果实在一方有问题的,那就是迷倒之后安排人代替!让女子怀上孕为止。” “如果确实是女子有问题怀不上,就用假孕药,肚子大起了就好,至于后面是怎么样,也就不管。” “木娃娃半年就要被送回,送回之后,谁还管那些。” 霍长鹤一脚把椅子踢翻:“畜牲!” “那木娃娃可有解?”颜如玉心微跳,问出一直想问的关键。 “要看时间,时间还短的能,时间长了就要看运气,有的能好,有的会体弱,还有的会损失一部分功能,比如说不会说话,或者变傻,都有可能。” 霍长鹤迸出杀意,觉得剐这老东西两千刀都算少! “我带两个孩子来,你来解,若是解得好,你还有条活路,如果解不好,那就三千刀。” “!!”老杏林惶恐,“可是我……” “没有可是,”颜如玉打断,“还有,你刚才说的媚子,是不是就是美貌的女子,当成武器,去迷惑他人?” “是,”老杏林点头,“有的是青楼头牌,有的是做了别人家的妾,不尽相同。” “但这些人的去处我是真的不知道!平时我也不管这些的。” “她们要是不听话,怎么办?送出去为妾,万一不受你们掌控了,该当如何?” “这不可能,”老杏林道,“这点墨先生早想到了,第一,她们都被洗去记忆,不记得原来的身份,只记得墨先生让她们记住的;第二,她们多数被喂下东西,不受掌控就是死路一条。” 颜如玉心头微沉,表面不动声色:“你会不会解?” “我……” 老杏林犹豫一下,颜如玉拿出一枚红果子,慢慢吃。 “我会。” 颜如玉点头:“这是最好。” 她起身往外走,老杏林伸长脖子看着她手里的红果子——这就完了?不给一个? 到院子外,颜如玉扶住霍长鹤,微微闭眼。 两人沉默无言,心里都极受冲击。 知道墨先生狠毒,没想到毒到这种程度。 怎么会有人长出这样的心肠? “他比我们想象得难对付得多,十年前就开始了,这样一盘大棋,已经布局太久了。” 颜如玉轻声,却字字沉重。 “让人去把瑞哥儿抱来吧,”颜如玉微顿,“还有贤哥儿,看能不能请齐夫人去一趟,我们也算利用了那个孩子。” “好,我命人去。”霍长鹤轻揽住她,“我们尽力而为,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玉儿,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颜如玉知道,可她自小随爷爷长大,无论是颜家家训,还是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为国为民,为盛世太平。 别人听来或许觉得有点大,甚至可笑,可颜家人世世代代就是这么做的。 无论是散在各行各业的普通人,还是每一代出来的异能者,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做着自己的努力。 她总觉得,阴差阳差穿回这里,必定是天道的使命。 外面脚步声响,颜如玉回神,是银锭,背着个长条包裹回来了。 “王妃,办妥了!” 打开,里面露出个女子,正是柳娇娇——泉刀的妹妹。 “把她带进去。” 老杏林刚喘口气,颜如玉又回来了,拿出个红果子放在桌子上。 “想要吗?” 老杏林吞口唾沫,点头。 颜如玉一指地上的柳娇娇:“认识她吗?” “好像……” 颜如玉伸手拿走红果子,老杏林赶紧说:“认识!” 霍长鹤咬牙:“银锭,揍他一顿,本王实忍不了,这老东西实在可恶!” 银锭二话不说,上去揪着老杏林衣领就开打。 老杏林嚎叫一声,后面的声音被堵回去。 刚打得差不多,曹军医又闯进来:“为什么不叫我!” 又是一顿揍! 两人都挺会,专挑疼又不要命的地方打,老杏林痛得面容扭曲,却于性命无忧。 “学乖了吗?”颜如玉问,眉眼间难掩厌恶,“你这种人,真是贱骨头!” 老杏林哼哼唧唧,但不敢再耍滑头,检查起柳娇娇的情况。 霍长鹤重重吐口气,要不是他还有用,实在该弄死他。 检查多时,老杏林道:“有救,不过,我需要药材。” “你说,我命人准备。”颜如玉道。 老杏林说下几味药,颜如玉和曹军医都听着,这方子都没有听说过。 “这是我自创的,”老杏林难掩得意,“别人自然没听说过。” “啪!”曹军医又甩一耳光,“混帐东西,这种害人的东西就不该有,你还得意!” 颜如玉命人抓药煎药,把药端了来,老杏林说:“把药喂下去,每天一副,得三天。” “银锭,”颜如玉吩咐一声,“把药给他,让他先喝一碗。” 老杏林眼睛睁大:“我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你怕什么?放心,要是有毒,我也能替你解,估计你自己也能解吧?” 颜如玉倒不是怕这药有毒,而是怕有什么别的作用,老杏林奸滑,完全有可能多说或者少说一味药,在里面动手脚。 老杏林欲哭无泪,挣扎也没用,银锭力气大得很,手跟铁钳子一样,捏住他下颌骨,他根本动弹不得。 “别,别!”老杏林大声叫,“我说,还缺点东西!” 颜如玉摆手:“缺什么?” “在我药箱里,一个黑色瓶子,里面的药丸化在这汤药里一颗即可!” 他的药箱被暗卫收着,取来打开看,果然有几个瓶子,其中一个就是黑色。 颜如玉拿出一颗药丸,手碰,空间没有预警,证明不是毒,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成份。 为安全起见,放入汤药中,化开之后,还是让老杏林喝了一些。 又过阵子,见他确实没事,才让柳娇娇喝下。 柳娇娇喝下,一直未醒。 第311章 变故 柳娇娇未醒,银锭可急坏了。 “我也没用力打她呀!就是一手刀,她不会以后都醒不过来了吧?” “完了完了,这要是让泉刀知道,我把他妹妹打得晕死,这不得和我玩命啊!” 他里打外转,像头不断叫唤的驴。 颜如玉有点头疼:“不关你的事,你那记手刀,不至于如此。” 银锭竖竖手:“我的手劲儿可大。” 霍长鹤:“知道自己手劲儿大就悠着点。” “我悠了呀,悠了好几下。” “……出去吧!”霍长鹤忍无可忍。 颜如玉给柳娇娇把把脉:“与银锭无关,脉象无碍,气息也算正常,再等等。” 曹军医也检查半晌:“按说是没事,说不定一会儿就醒了,哪有人一直睡着不醒的!” 颜如玉叹气:“还真有。” 曹军医诧异:“什么人?” “有很多病,可致人脑子受损,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不醒,但也不死,被称为植物人。” 曹军医头一次听说:“植物人?这个叫法听着就吓人。” 颜如玉暗暗想:可千万别发生这种事。 曹军医按捺不住,又去暴打老杏林,老杏林嚎嚎叫,说的确会有这种情况,除了等,别无他法。 正在耐心等,银锭又进来:“王爷,王妃,齐府的管家求见。” “快请!” 来的不只是齐府的管家,身后马车上还有贤哥儿。 小小的孩子,不动不说话,眼珠都不曾动一下,当真就和木娃娃一样。 想到这些孩子遭的罪,霍长鹤就恨不能把那些恶人都斩杀干净。 管家把贤哥抱下马车,低声道:“王爷,王妃,刺史府那边出了大事,夫人走不开,所以让老奴来。” “何事?” “大公子精神失常,回去以后请了大夫也没有看好,大夫说是什么迷了心窍,怕是无法再恢复。刺史夫人痛哭不已,更恨刺史。” “大公子虽然精神失常,但对刺史大人的痛恨却是入骨髓,不知怎么的,竟拿着把大刀去杀刺史,没杀成,反而自己倒在刀上,刀刃正好割破脖子。” “刺史夫人到的时候,大公子早气绝身亡,她哪受得了那种刺激,把大公子尸首拖出去,把关押刺史的房间上了锁,直接放把火,把刺史烧死了。” “什么?”霍长鹤微讶,刺史死不足惜,但也不该是这么个死法。 若是认罪,伏法,朝廷那边也有交待,可如果人就这么匆匆死了,什么都没有,朝廷那边要是怪罪下来,黑白就说不清了。 “夫人也为此头疼,”管家叹口气,“刺史夫人犹自觉得不足,还闯到陈姨娘院子里,直接命人在梁上系了白绫,把陈姨娘吊死,要不是夫人去得及时,这孩子……” 管家看一眼呆愣的贤哥儿,这孩子根本不懂,他已经家破人亡,一下子家人都没了。 “刺史夫人也跳了湖,很绝决。” 颜如玉一时无言,刺史一家,全员恶人,人人有错,下场也是让人唏嘘。 “有劳你了,管家,”霍长鹤把贤哥儿接过去,“你回去告诉夫人,先别急,事情慢慢处理,其它的等本王忙完再商量。” “是,老奴告退。” “刺史这一死,好多事无法再得知不说,”霍长鹤低声道,“就怕太子在朝中,会拿此事做文章,我倒不怕什么,关键是齐将军父女还在京城,万一皇上怪罪,怕是会连累他们。” 颜如玉略一思索:“如果有刺史的罪状呢?”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霍长鹤点头,“有亲笔供状,安全送到京城,就算别人想做文章,也无关痛痒。” “只是,”霍长鹤皱眉,“只怕是都烧成灰烬了。” “不一定,”颜如玉笑笑,“咱们在他府里住过,你走之后,我自己也没有闲着,去他书房拿到不少信件,他的亲笔书信也不少,我记得暗卫中不是有擅长模仿笔迹的?让他做一封便是。” 霍长鹤一怔,忍不住笑出声:“玉儿聪慧,为夫不及。” “那当然,王爷在战场上用的是兵法,我是把兵法用到诡计中。” 两人把贤哥儿带去见老杏林,老杏林满脸血,跟破了的西瓜一样。 这几天功夫,挨的揍比这几十年都多。 一见到他们进来,他眼泪都流出来。 “我真的没有撒谎,也没有动手脚,她的情况我也……” 话没说完,就看到贤哥儿。 “哎?这个孩子……” “你认得?” “我认得,”老杏林生怕再挨揍,赶紧表现,“他以前和我在一起住过,后来被带走,他的时间短,我可以治!” “不过,事先说明一下,他的情况特殊,可真不是我故意要害他的,也不是墨先生。” 霍长鹤冷眸微眯:“说。” “他是被人送上门来的,不是墨先生抓来的,我真不是替墨先生说话,这孩子其实资质不错的,长得也漂亮,墨先生有意培养他,等长大做个面首什么的,但送他来的人,却执意要把他做成木娃娃。”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就多问了几句,听说是什么他家老爷被戴了绿帽子,是小妾跟别的男人生的野种,老头子知道了,咽不下这口气,就把孩子送来。” “啧啧,你们说,这人的心肠,是不是比我还要毒?”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都猜到,这背后的人应该就是刺史。 他得知自己的老来子不是自己的,细查之下,发现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大儿子,一怒之下,就想着报复。 当初颜如玉也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奇怪,去大公子房间搜东西的时候,看到那个盒子里的头发和小锁,她就动了心思。 她拿陈姨娘头发的时候,还在陈姨娘身上发现过一根别人的头发,两者检测,正是父子。 她立即推断出,陈姨娘定是背着刺史做了什么,而那晚,刚好是大公子回府,事情未免太巧。 一系列的巧合,让她得出结论,结果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只是,事情好猜,人心难测。 第312章 他必死 颜如玉收回思绪,看着老杏林,目光沉凉没有温度。 “把这个孩子治好,要是敢耍什么花样,”颜如玉微微俯身,直视他,“不是只有你会用毒,我也会,你要不信,可以试试。” 颜如玉目光掠过他的腿:“如果你觉得,这条腿的教训还不够的话。” 老杏林:“!!” “行,我一定把他治好,”老杏林赶紧表态,“我把方法教给你都行。” 颜如玉想起之前曾在瑞哥儿头上摸到黑硬东西的那种感觉,手指微微颤了颤。 她想学,但也知道会面临哪种惨况。 正犹豫,霍长鹤上前,轻握住她肩膀,无声给她力量。 曹军医在门口道:“我来吧!” 他迈步进来:“交给我。” 颜如玉肩膀上有伤,的确也不太适合长时间做这些。 “那我去看柳娇娇。” 把贤哥儿交给他们,颜如玉去看柳娇娇,银锭还在门外转来转去。 “银锭,她还没有醒吗?” 银锭跑过来:“还没有,王妃,她不会真的变成植物人吧?” 颜如玉还真不太好说,这种情况也没有遇见过。 “先别着急,等等看。” 后面屋里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声,银锭一激灵,身上的肉肉都颤了一下。 “什么声?这也太吓人了!” 颜如玉没说话,霍长鹤握握她冰凉的手。 瑞哥儿也被送了来,颜如玉难免有些担忧,瑞哥儿比贤哥儿的情况应该更严重,而且现在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家人又在何处。 “银锭,”霍长鹤吩咐,“先把贤哥儿安置一下,等下看看贤哥儿的情况再定夺。” “是。” 霍长鹤搬了椅子,让颜如玉坐在廊下。 “玉儿,”霍长鹤浅笑,“我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颜如玉也忍不住笑,“都是谁教你的?” “方丈大师,”霍长鹤也没有隐瞒,“我知道的比长衡长旭都多。” “说到方丈大师,我有件事,想和王爷商量。” “你说。” 颜如玉正要开口,里屋传来“咚”一声响。 起身往里看,见柳娇娇从床上跌下来。 两人赶紧推门进去,正要扶起,柳娇娇自己挣扎着起来。 “你醒了?” 柳娇娇转头看颜如玉,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颜如玉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柳娇娇拉住颜如玉的手:“ 姐姐。” 颜如玉:“……” 霍长鹤看看颜如玉,又看看柳娇娇,心说你明明比如玉都大好吧? 而且,就算岁数没问题,叫得也不对呀。 颜如玉想挣开,想了想还是忍住:“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姐,我是珠珠啊,”柳娇娇抽抽答答,“爹爹给你取名泉刀,我叫金珠,你忘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得,倒是记得泉刀,但性别又完全不对。 “你生病了,”颜如玉让她躺回床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 “就觉得头有点晕,还有些事儿想不太起来,不大清楚。”柳娇娇扶着头,眉头微蹙。 “没事,这不要紧,慢慢想,有的事都过去了,想不起也就算了。” 颜如玉觉得,忘记之前的一些事,倒不是坏事。 柳娇娇拉着颜如玉不放:“姐,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行。” 柳娇娇又闭上眼睛,大概还是不太舒服,很快又睡着。 颜如玉和霍长鹤退出去,霍长鹤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 “看看再说吧,可能是记忆出现混乱,也不是没有可能,”颜如玉微叹气,“也总比她醒来,还清楚自己自己曾经被训练,被当作媚子好一些。” “这倒是,”霍长鹤嘴儿微翘,“玉儿心地善良,外冷内热。” 颜如玉皱眉,一脸嫌弃:“好难听的评价。” 两人正低声笑,曹军医慢步走过来,一脸生无可恋。 颜如玉笑容收住,赶紧迎上去,心缓缓提起:“怎么样?” 曹军医手指微微颤抖:“孩子暂时没事,昏睡过去了,不知道醒来什么样。” 他顿一下,用力咬牙:“这些畜牲!狗莲这个禽兽!王妃,等事情结束,一定要弄死他,半点活路都不要给他留。他若能活,能被宽恕,就是天不睁眼,天理不容!” 颜如玉脸色凝重,听他说完,郑重道:“好,我答应你,事情结束,他必死。” “这样最好,我要拿他的人头,告慰那些被他害死的亡灵,也要祭奠我的父亲师兄。” “好,一言为定。” 银锭抱着瑞哥儿过来,颜如玉问:“这孩子,也是一样的情况,不过,时间应该更久一些了,不知道……” 曹军医额角的青筋都迸了迸:“天杀的!我真想现在就宰了他!” 说归说,目前还是不行,曹军医把瑞哥儿抱进去,又开始治疗。 这次的时间要久一些,曹军医出来时都快虚脱,汗水把衣裳都打湿。 颜如玉立即把煲好的参汤递过去,他也没客气,直接一饮而尽,又递两个红果子给他。 曹军医黯然的眼神又恢复一点光亮:“这个你从哪里弄来的?” “您认识这是什么吗?”颜如玉问。 “听我父亲提过,但没有见过,上次你给我吃一个,我就猜测着是,好像能延年益寿,让人小病消,大病减轻,女子食用还能容颜娇美,因此有一个特别的名字——美人娇。” 颜如玉记得,老杏林也是这么叫的。 “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送我的,他家种了一棵,这东西不易损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偶尔拿出来吃吃。” 曹军医眼神有点怀疑,这玩意儿他的父辈都只是听说,他们家的人也算是游历过大川,什么西北岭南,东疆北海,都曾经踏足过,从未见过这东西,颜如玉说,他朋友家种了一棵,还送她许多。 不过,曹军医也不是没眼力的人,不该问的不问,反正颜如玉给他吃,已经是十分慷慨。 果子吃下,曹军医感觉精神恢复不少。 霍长鹤让他先去休息,颜如玉去见老杏林。 曹军医只是打下手,在一旁学习,尚且累得不行,老杏林更是直接瘫倒在地。 第313章 兄妹 颜如玉一进来,老杏林就掀了掀眼皮。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累成这样,还有人敢来打扰,他得把那人直接熬成药。 但是,他现在不敢。 “柳娇娇醒了,但她好像记忆有点乱,你怎么说?” 老杏林一激灵,挣扎着坐起来:“醒了?记忆错乱?怎么个错乱法?” “她有个哥哥,但她睁眼拉着我就叫姐姐,说出的名字却是她哥哥的。” “……”老杏林迟疑一下,“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洗去记忆,就是和脑子有关,而且她们平时又用药什么,出现损失也不奇怪。” 见颜如玉脸色难看,又赶紧表态:“不过,以后应该慢慢会恢复的。” “以后是多后,慢慢是多慢?” 老杏林:“……这个,真的不好说,因为没有操作过,之前的那些, 根本就没有人能像她这样。 ” 颜如玉 沉默看着他,目光锋利,似能穿透肌骨。 老杏林浑身冒汗:“就,要不我给她开点安神补脑的药?” “开。” 老杏林撑着一口气,又写了药方,颜如玉才算离开,他“哐”一声又倒下。 霍长鹤问:“现在柳娇娇这种情况,要不要告诉泉刀?” “本来想等她妹妹好了,直接给他一个惊喜,”颜如玉握着方子叹气,“现在是不行了,得告诉他,是要留下来照顾他妹妹,还是怎么样,得看他自己的选择。” 本来颜如玉是打算带着泉刀一起上路,他没有依靠,和银锭他们处得也不错,但现在…… 方子没什么问题,颜如玉让人煎了药,等柳娇娇醒了喂她喝。 “累不累?你也是伤患,需要休息,”霍长鹤道。 “还可以,”颜如玉感觉伤口微痒,今天并没有感觉到太疼。 “这边暂时没事,曹军医也在,不如先回去休息?要是出来太久,母亲一定又得骂我。”霍长鹤无奈。 “行吧,”颜如玉答应,“正好看看,孟梦凉的马车安排得怎么样了。” 两人刚要走,柳娇娇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脸慌张:“姐,你要去哪!” 颜如玉:“……” “带上我。” 颜如玉趁机给她把个脉,身体倒没什么,就是这记忆实在让人头疼。 “行吧,”颜如玉叹气,长痛不如短痛,早晚泉刀也是要知道的。 回客栈,客栈里正热闹。 围着的人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都笑着过来。 “王妃,我们也买到马车了!” “那就好,大家都有马车,路上省时省力,在大城的时候也能多停留,做些生意。” “多谢王妃!” “多亏了王妃!” 孟梦凉挤过来,眉开眼笑:“王妃,我娘早就说我是个小福星,现在果然应验了!” 颜如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说?” “我今天上街,准备去买马车,您猜怎么着? 竟然让我遇上一个商队的老板,他说他的生意亏损,不想干了,其它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只剩下几辆马车,问我要不要。 我一问价,比平时市价少了两成!” “您说,这不是捡便宜了,我还不是福星?” 颜如玉抿嘴浅笑:“的确是好运气。” 霍长鹤哼笑:“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孟福星。” 孟梦凉眼睛一亮:“哎,这个名字好,我以后就叫孟福星!” 霍长鹤简直气笑,拉着颜如玉进屋。 刚到廊下,颜如玉的手被人抽走,柳娇娇一脸警惕地看着霍长鹤,问颜如玉:“姐,他是谁?为何对你动手动脚?我忍他好久了!” 霍长鹤:“……” 颜如玉轻挣开她的手:“他是我的丈夫,不是外人。” 柳娇娇一脸震惊:“姐,你什么时候嫁人了!爹不是说,让你娶村里那个……不对。” 她抚着头,想说什么,又想不起。 恰在此时,泉刀和贝贝走过来,泉刀正说说笑笑,一眼看到柳娇娇,一下子僵住,手里的东西也落地。 “妹妹?妹妹!” 泉刀红着眼睛,三两步奔过来,伸手就拉柳娇娇。 柳娇娇躲开,皱眉打量:“你是谁?登徒子!” 泉刀愣住,脸上的神情也僵住。 “这……” 颜如玉轻叹一声:“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进去说吧。” 泉刀看着柳娇娇,柳娇娇牵着颜如玉的袖子,一脸警惕地回视他。 刚落座,泉刀就按捺不住,霍长鹤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他。 “泉刀,现在需要你做出选择,”颜如玉道,“情况你也知道,我们要继续前行,马车的事一安排妥,就立即上路。 你妹妹的情况需要慢慢恢复,你若要留在徐城,我会和齐夫人说一声,给你谋份差事,平时给予照顾,不会让你们兄妹日子艰难,或者你想去钱家做事也行。” “如果你想带你妹妹回老家,我会给你一笔钱,至于要哪一种,全看你自己。” 泉刀“扑通”一声跪下:“王妃,王妃,小人哪种也不选!” 霍长鹤蹙眉:“那你的意思是……” “小人之前就说过,愿意跟着王爷王妃,别说二位帮我找回妹妹,就是找不到,我也不会走! 我曾立誓,要跟着王妃王爷,当牛做马,愿签死契。” 颜如玉道:“你之前孤身一人,要跟着也无所谓,但你现在找到妹妹,回家去也是常情,我们不会怪你。” “妹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在哪哪就是家。我相信,父母若在,也不会希望我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泉刀重重叩头:“请王爷王妃成全!” 颜如玉眼神询问霍长鹤。 霍长鹤略颔首:“王妃帮你找到妹妹,也是履行当初的承诺。 西北长路漫漫,还有很多艰难,到那边之后,环境也不比中原地区好,你可要想好了。 去容易,若是不习惯,你们俩再独自回来,就不是易事了。” 泉刀郑重坚定:“我泉刀对天发誓,决不反悔!” “好吧,”颜如玉应允,“既如此,你就和贝贝一样,去找霍仲卯,留下来吧!” “多谢王妃!”泉刀欣喜不已,又看向柳娇娇。 第314章 礼物 柳娇娇抚着头,看泉刀时还是一脸的警惕。 颜如玉道:“你也别太难过,不必心急,恢复是早晚的事。” 泉刀笑笑:“我不难过,能找回她,还是活生生的,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太多!要不是遇见王妃,有您的照料,我们兄妹怕是永无相见之日!” “哪怕以后她好不了,不记得我,看到她好好的,我也满意。” 颜如玉不禁感叹,泉刀真算得上一个好哥哥。 泉刀退出去,颜如玉看柳娇娇:“你一点不记得他吗?” 柳娇娇摇头。 “他是我们认的义兄,我觉得泉刀这个名字有点像男子的,就把名字送给他,他现在也叫泉刀,而且很聪明,也照顾人,你可以和他多亲近。” 柳娇娇半信半疑:“是吗?名字还能送人?可你那名字是爹给你起的。” “……”颜如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嗯,我问过爹了,正好他托梦给我,我就和他说了,他同意过的。” “那我呢?还是叫金珠吗?” 颜如玉点头:“对,还是金珠。” 从此以后,你只是金珠。 金珠又高兴起来:“那我去看看义兄,刚才对他凶,怪不好意思的。” “行,去吧。” 她也退出去,颜如玉重重吐口气。 霍长鹤递杯热茶给她:“休息一会儿,我替你看着,不让他们进来打扰。” 颜如玉还真有点累,喝半盏茶,倒头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要吃午饭,霍长鹤正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颜如玉一动,他赶紧回头:“醒了?” “在写什么?”颜如玉走过来问。 霍长鹤有点窘迫,把东西合上:“没什么。” 颜如玉打量他,他的耳朵不可抑制地红了。 “王爷偷偷摸摸,莫不是在写什么纳妾大计?” 霍长鹤眼睛一下子睁圆:“怎么会?纳什么妾,还大计……我是在写,以后到了西北的各种计划,还不成熟,有很多欠缺,不想让你看了笑话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颜如玉也不勉强,男人的面子,有时候还是要照顾一下下。 “对了,我也有东西给你,以前就备好的,只是后来忙,一直没顾上。” 颜如玉拿出一本装订好的小画册:“这个给你。” 霍长鹤接过:“这是什么?一本小书?在哪买的?” 颜如玉笑而不语,霍长鹤细看,书皮上写着三个字:掉马记。 “掉马?从马上掉下来?” 霍长鹤不解,这也值得写本书?哪家书局的书如此无聊?比起大圣的故事差远了。 翻开一瞧,只看前两页,霍长鹤就知道,刚才的判断——草率了! 他一页页翻动,每页都看得特别仔细,极为用心,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眼睛越来越弯,简直爱不释手。 正巧,银锭在外面敲门:“王爷,王妃,用膳了!” 霍长鹤大声道:“进来!” 银锭一愣,平时请了吃饭就让退走,生怕耽误功夫,怎么今天还让进去了?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霍长鹤不抬头,也不说话,银锭又上前几步:“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霍长鹤抬头问:“你怎么知道王妃给本王画了一本小画像?” 银锭:“??”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知道啊! “什么小画像……”银锭小步踱过来,伸脖子一看,小眼睛一下子睁大,腮帮子鼓起,“噗”一声笑出来。 “哎哟,我的天,这可太哏了啊!”银锭笑得合不拢嘴,“这小人儿真有意思,太哏了!看这短胳膊短腿儿,哟,还拿着剑,骑着马,哈哈……” “笑死了!这小短腿儿是怎么能上马的?上炕都费劲吧!还有这靴子,靴尖儿真翘,这脚趾头……”银锭抬起自己的脚,“在里面是什么造型?” “哟,身后还有大旗,我看看写的什么,镇、南,王……” 四周一静。 银锭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紧闭着嘴巴,慢慢往门口退。 霍长鹤面如黑锅底,抄起桌上茶盏:“你给我回来!” “王爷,属下去给您盛饭!双份!” 银锭一溜烟地跑了。 霍长鹤咬牙切齿,回头看颜如玉,颜如玉忍笑忍得脸通红:“七郎,去吃饭。” “补补腿。” 霍长鹤:“!!” 大夫人在门口和颜如玉遇个正着,一把拉住:“正好,饭好了,我给你煲了汤,走。” “长鹤呢?” “在屋里,马上来。” 大夫人探头看看他:“快点,干什么呢?还让人给你端来呀!赶紧的!” 霍长鹤:好气!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挺高兴,尤其新买到马车的,商量着再去买些必用的东西,往马车里放。 经过卖佛香,以及抄书稿,几乎家家都有余钱,多多少少备些路上用的东西,不成问题。 霍长鹤脸色略缓和一点,扭头看身边的方丈:“大师,多吃些。” 他给方丈夹一筷子青菜。 不远处就是鸡鸭鱼肉,香气这个诱人,方丈大师垂着眼皮——不敢不垂,眼睛都放绿光。 他手指微微哆嗦,夹起青菜,心里默想:这不是青菜,这是龙虾。 “哦哟哟,多吃点!”八哥站在门口喊,“哦哟约,吃点补补腿儿,短腿儿上坑都费劲!” “噗!”银锭把喷出一口饭。 贝贝吓一跳:“怎么了?” “没事,没事!”银锭忍住笑,又不敢看霍长鹤那边,极力扭过身子。 霍长鹤嘴里咬得“咯吱”响:“没事吧?” “没,没……” “怎么不呛死你。” “……” “噗!”银锭又忍 不住笑,自己站起来往外跑,“王爷,属下现在就去顶大缸!” “银锭!” 吃过饭,霍长鹤就去找银锭算账,颜如玉被大夫人拉走上药。 霍长鹤和银锭对打完,刚要回房间,迎面遇见霍长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这目光让霍长鹤有点发毛:“老二,你干什么?又发什么疯?” 霍长旭一把抓住他:“哥,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事吧?” 霍长鹤挣开他:“你好意思说这话?从小到大,你求过我多少事?数得清吗?” “不行,反正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第315章 必须同行 霍长鹤看着霍长旭,一阵头疼。 “什么事,你先说。” “那种小画册,”霍长旭目光灼灼,“你和大嫂说说,让她帮我也画一本。” 霍长鹤微喜:“你看到了?” “不错,”霍长旭连连点头,“画得真好。” “是吧?怎么个好法?” 霍长旭赶紧说:“从未见过那种画风,可爱有趣,和真实的人相比,像又不像,不好形容,反正一眼就知道那是画的是谁。” 霍长鹤喜上眉梢:“说得好,我也这样觉得。” 银锭那小子,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武夫,根本不懂这些。 “所以,大哥,可以吗?”霍长旭可怜巴巴。 霍长鹤没把话说死:“我和你大嫂商量一下,毕竟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这个她都画了好久呢!而且,你也要好好表现,很快就要出发,该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多替你大嫂分忧。” “好,好,我一定!”霍长旭连声答应。 颜如玉上完药,正好贝贝来找她。 “王妃,这是卖马车的钱,”贝贝眉飞色舞,“这次小人装扮成要解散的商队管事,孟大人也没有怀疑。” “如此甚好,”颜如玉抽出张银票给他,“好好办事。” 贝贝赶紧推辞:“小人平时不缺吃穿,这钱不能要。” “有什么不能?差事做得好,应该的,”颜如玉把银票给他,“好好存着,什么时候有钱傍身都是重要的。” 贝贝眼睛发红:“是,多谢王妃,小人谨记。” “去吧,帮我把大师请来。” “是。” 颜如玉一边查看地图,一边喝茶,不多时,方丈敲门进来。 见没有其它人,快走几步:“如玉,找我有事呀?” 颜如玉抬眼看他一眼:“和你说一声,我们这两天就出发了。” 方丈表情一僵:“出发?去西北?” “是,流放,总得要到目的地才行,”颜如玉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方丈立即急了:“不是,如玉,你……你不管我了?就这么走了吗?” “你想让我怎么管?你是大国寺方丈,有声望,有地位,又不是泉刀那样的普通人。” “我……”方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脑门上渗出汗。 他可不想自己留在这里,要说之前没有遇见颜如玉,咬咬牙凑合一下,没准还能勉强度日,但就怕看到过希望,然后又被推回原地。 颜如玉淡淡道:“你给王爷讲了西游记的故事?” 这话如一道光明,瞬间把他乱嘈嘈的思路照亮,劈出一条清晰的路。 “如玉,王妃,我觉得,我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是,是来一场修行。”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抬眸看他:“怎么说?” “我是大师,自当效仿之前的玄奘大师,历尽千辛万苦,终成正果,总在寺里呆着有什么意思?”他装模作样掐着手指,“我算出来了,西北正是好去处。” 颜如玉若有所思,面露难色:“可是,这大国寺的香火可不错,你若是舍弃,那以后……” “出家人不爱财,我志在修行,岂能被一间寺庙困住前进的脚步?不行,我意已决!” “这路途遥远,听说西北的环境气候都不太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不会,我做事向来坚韧不拔,岂有后悔之理!”方丈义正言辞。 “那你大国寺怎么办?” “交给悟明呀,那货……不是,他极有慧根,还有佛缘,是最佳人选!” 颜如玉还有点犹豫,方丈赶紧道:“行了,就这么定了,我去和悟明说一声,自从那边受了惊吓,他一直闷闷不高兴,我告诉他即将成为方丈,也让他高兴高兴。” 颜如玉免为其难:“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就不强拦着了,就这样吧!” 方丈大喜,高高兴兴去找悟明。 他早就不想当这个劳什子和尚了!每天还得装模作样,实在累人!以后跟着如玉,一路向西北,游山玩水一样,那才叫日子! 好在他够机智,一下子想到西游记的典故,才能说服如玉带上他,否则……光是想想他一个人被落在这里的情景就难以忍受。 出院门,看到几个人正在兴高采烈收拾马车,方丈大师觉得,他也得弄一辆,要不然真腿儿去,那可累死了。 回头还得去找孟梦凉。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迎面就碰上孟梦凉。 “大师!”孟梦凉兴冲冲,“您看,这辆马车怎么样?” 方丈一瞧,这辆的确不错,比别的要精致些,还略小些,隐约还有好闻的佛香。 “大师,这是我送给您的,您看看,还需要些什么?我一并准备上!” 方丈惊喜:“这怎么好意思?孟施主,贫僧受之有愧。” “一辆马车而已,就当是我随了佛缘,”孟梦凉爽快道,“大师有所不知,我自小体弱,我母亲经常去庙里烧香,为我祈福,后经指点改了名字,我才得以安然至今。 与您相遇亦是有缘,区区一辆马车,您就别和我客气了。” “再说,您也去西北,没有一辆马车怎么行呢?” 方丈双手合十,刚要道谢,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西北?” 孟梦凉一脸理所当然:“王妃说得呀!” 方丈心思转动,忽然就明白过来——呵,原来她早都算计好了!还让他刚才求了那么半天! 悟明也没回寺庙,他吓得够呛,昏迷高热了半天,齐府地方大,也不多他一个,便留他住下,和方丈相邻。 “悟明!” “师父,”悟明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有何吩咐?” 方丈一本正经道:“为师有话要和你说。” 颜如玉把方丈打发走,忍不住暗笑。 总算遇见上个自己人,怎么会丢下他不管,如果他在这里过得开心也就罢了,但明显不是。 何况,还因为她得罪了墨先生,说不定还会遭遇报复。 带上他一同走,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颜如玉寻思着,或许他们还有什么机缘,既然二人到此,说不定到时也需要两个人一起解决。 第316章 寺庙消息 再往前走,会路过不少小城镇,但大城就要远一些,下一站大城,是徽州。 徽州,从名字上也听得出来,比“城”还要大一些。 徽州云墨,就是刺史大公子诚康爱用的墨,就是产自那里。 颜如玉对这个地方,充满兴趣,她猜测,那地方说不定会有矿山什么的。 要是按正常的流放速度,至少也得走上一个多月才能到,但现在不一样,他们大部分人都有马车,速度能快上许多。 正在列计划,霍长鹤从外面进来。 颜如玉见他脸色有些凝重,放下笔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霍长鹤拿着一个小信筒,把信纸递给她:“大国寺那边,有情况。” 颜如玉指尖微顿:“墨先生报复了?” “的确报复过,但事先有安排,并没有太大的伤亡,”霍长鹤说,“马亮的作战能力还是不错的。” “是在寺庙后山,又发现之前的那些。” 颜如玉心尖微紧,原来的那些,就是指老杏林用来做药人的基地。 难怪悟明会被吓到,看着墨先生戴着的面具,就说是恶鬼。 想必他一定是无意中看到过什么。 颜如玉微叹一口气,霍长鹤低声道:“你别去,就在这里等消息,我过去一趟看看。” “没有其它的问题,活着的都已经撤走,也就是看一下残留的现场,不必担忧。” 颜如玉缓缓点头:“也好,那你小心些,墨先生行事残忍古怪,切莫大意。” “好,放心,”霍长鹤看一眼桌上的东西,轻轻拥了拥她,“多休息,这些事路上做也不迟,道路我熟,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好好养伤为上。” “好,我知道了。” 颜如玉让霍长鹤带上银锭,主仆二人策马离去。 本想再看看地图,又想到霍长鹤的叮嘱,颜如玉便收起来,也不再多看。 卷起地图之后,才忍不住失笑。 大概这就是细水长流的感情,不知不觉间被对方影响,潜移默化里慢慢靠近,成为不止相爱还相似的两个人,融入彼此的生命。 正胡思乱想,外面一阵吵闹哭叫打破她此刻甜蜜。 微蹙眉,推开半扇窗,看到正闹腾的宝儿娘。 这老太婆安生没两天,又开始作妖,堵住宋依依,不依不饶。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好你个宋依依,我们家供你吃供你穿,现在你转脸就不认账,想不管我了,没门!” 宝儿娘撒泼打滚儿,霍宝儿在一旁揣着手,斜眼看着宋依依。 颜如玉没急着出面,这种无赖,讲道理讲不通,如果不是自己铁了心要摆脱,只想让别人帮,那是没尽头的。 宋依依站在那,静静听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直到宝儿娘闹腾累了,不再说话,她才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张纸来。 “这是文书,有手印,有大印,我和你们,早就一刀两断。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谁还没有踩过狗屎呢?”宋依依语调轻柔,“本来不想和你们再有什么牵扯,可你非得说什么吃穿,那就好好算算。” “你们家当初给的那点聘礼,比我的嫁妆少了三成,这些年你们坐享其成,没有挣过一分钱,吃穿用度都是我的嫁妆,别说这次被抄家流放,就是不抄家,也所剩无几。” “所以,不存在什么你们供我吃穿,相反,是我养着你们。要是想算帐,那就好好算一算。” 霍宝儿伸手想抢文书,被宋依依收回去:“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闹,因为别人家都买了马车,你们没钱,又不想走,所以后悔了,想把我闹回去,给你们继续当苦力,挣钱供你们。” 宋依依浅笑:“做梦!” 宝儿娘被揭穿,一下子脸皮挂不住:“好你个宋依依!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她伸手要打,被人拦下。 “哎,嘛呢嘛呢?”贝贝抓着她的手,往后一推搡。 宝儿娘顺势倒在地上,蹬着腿儿大哭。 “哎哟,欺负人了……” 刚哭嚎一声,八哥落在贝贝肩膀上:“哦哟哟,讹人了嘿,假哭假摔真要钱了嘿!哦哟哟,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四周人一阵哄笑。 宝儿娘的眼泪还没挤出来,又渗回去。 “好你个死鸟儿!看我不……” “干什么?”贝贝一指,“这是王妃的鸟儿,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宝儿娘撇撇嘴又不说话。 霍宝儿不服,瞪宋依依:“那你什么意思?我和娘你就不管了?” “我为什么要管?”宋依依反问,“你以前是我相公,现在你不是!我宋依依早和你们没关系!” 宋依依短促笑一声,语气是罕见的讥讽:“何况,你们也从未把我当过儿媳妇和妻子看待。 你们不就是想着利用我挣钱,等到了西北,再找个家世好的另娶,休了我吗?” 霍宝儿脸一红:“你胡说!”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宋依依垂眸,“以后别再烦我,你们母子的事,与我无干!” 宋依依转身走,霍宝儿还想拉她,贝贝挑眉道:“怎么,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宝儿娘目光阴毒,哼道:“你这么维护这个贱妇,还指不定打的什么鬼主意!说不定呀……” 宋依依突然冲上来,甩宝儿娘一个耳光:“你糟贱我还不够,还要糟贱别人?!闭上你的臭嘴!” 宝儿娘简直惊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你……” “你什么你!”贝贝撸起袖子,“再敢胡说八道我也开揍!” “宝儿娘,别不要脸了,这么大年纪,多少顾及点吧!”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你儿子为什么会落得这种下场,还不是因为你?” “整天说为你儿子好,其实就是为了你自己,可拉倒吧!” 众人七嘴八舌,宝儿娘咬牙却说不出话。 颜如玉很满意,正要关上窗子,霍仲卯从外面进来。 “干什么呢?都闲得没事?不想挣钱了?” 这话比什么都厉害,众人四散。 颜如玉冲他招招手,霍仲卯拍拍身上土,赶紧上前。 第317章 新商品 “王妃,您有何吩咐?”霍仲卯问。 “方子看过了?东西备得怎么样?” “一切妥当,一共备出两个方子的香料,足够咱们这一路上干的。”霍仲卯喜滋滋,不只是因为挣钱,还因为兴趣爱好。 他就喜欢制香,研究香方,能用爱好挣到钱,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颜如玉对他很放心,拿出那个小玻璃瓶,递给他:“你瞧瞧这个。” 霍仲卯眼睛一亮,拿帕子仔细擦擦手,这才双手接过。 “王妃,这琉璃瓶好漂亮!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琉璃瓶!” 颜如玉笑问:“你以前见过琉璃?” “是的,在京城的时候经常会见到,像那些大商铺里,还有皇商什么的,据说他们的商队都会穿过边境,去他国进货,不过路途遥远,路上难免会有损坏,琉璃瓶本身也昂贵且易碎,所以,到京城之后更是贵重。” 霍仲卯把瓶子小心翼翼举起来,透过它看阳光,七彩的光瞬间折射出来,美不胜收。 “真好看!我以前见过的瓶子都大,像古董瓶,摆放在桌子上的,这个不但小而且更精致!” 颜如玉道:“你打开盖子试试。” 霍仲卯看了看,也不知道怎么打开,颜如玉提醒:“拧开。” 微微用力,盖子拧开,一股沁人的香味瞬间弥漫,霍仲卯激动欣喜,抽几口气:“这香气……真好闻,而且很雅致!” “你觉得,拿这个做为我们的商品去卖,可行否?” 霍仲卯睁大眼睛。 他原以为这么珍贵的东西,是霍长鹤送给颜如玉的,颜如玉定是爱若珍宝,能拿出来给他看看,已是他的幸运。 “这……这要拿去卖吗?” “不错,给这东西取个名字,”颜如玉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你看如何?” “香水,”霍仲卯慢慢读,反复念了几遍,“甚好,好听好记还符合商品本身。” “那你安排几个认真负责的人,让他们慢慢负责制香的两个方子,把事情分派下去,好的管理者,不是凡事亲力亲为,”颜如玉耐心道,“你腾出手来,来制作这个。” 霍仲卯震惊又激动:“王妃,真的要把这个制作的方法教授给我?” “不然呢?我去做?” 霍仲卯深施一礼:“多谢王妃!” “不必,我说过,我需要的是合作人,不是奴才,去忙吧!” “是。” 霍仲卯刚走,曹军医快步进院。 “王妃,那个孩子醒了。” 颜如玉心微微一揪:“情况如何?” “还好,您去看看?” “好。” 颜如玉跟着曹军医到暗卫那边,先醒来的是贤哥儿,他的时间短,情况相对轻。 孩子怯怯的,大眼睛中满是戒备,任谁问也不说话。 颜如玉眼神询问曹军医,曹军医说:“没哑,刚一开始还说了两句。” 刚说到这里,贤哥儿忽闪着眼睛看到颜如玉,噔噔跑过来,扬脸看着她。 颜如玉蹲下,和他平视,握握他小手:“能说话吗?” 贤哥儿点点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贤哥儿摇摇头。 “大家都很关心你,你不必再担心,这里没有人伤害你,”颜如玉轻声安抚,“之前的事都是恶梦,不必放在心上。” 贤哥儿伸手臂搂住她的脖子。 颜如玉身子僵了一瞬,轻搂住他,拍拍他的背。 抱了一会儿,贤哥儿小声在她耳边说:“娘亲。” “你娘亲……”颜如玉喉咙哽住,无法再说,“她很关心你,不过,她现在去远方为你找药了,要等你长大才回来。” 贤哥儿松开她,眨着眼睛看,缓缓点头。 厨娘端进碗面来,颜如玉端过碗:“饿了吗?” 贤哥点头:“自己会。” “好,那你自己吃,”颜如玉浅笑,把碗放桌上。 贤哥儿爬上椅子,规规矩矩坐好,拿筷子吃饭,吃相极好。 颜如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和曹军医走到门口。 曹军医道:“我给他把过脉,没什么大碍,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 这孩子家人尽丧,等新任刺史到任,刺史府也会被收回,连家都没有了。 颜如玉沉默片刻:“我来安排。” 曹军医不再多言,默默点头。 “瑞哥儿呢?” 曹军医还未答言,暗卫姑娘过来:“王妃,那孩子醒了。” 正是时候。 颜如玉和曹军医过去看,瑞哥儿抱着头,坐在床上,神色痛苦。 曹军医赶紧给他把脉,脸色微凝。 瑞哥儿一把抓住颜如玉的手,用力握紧。 颜如玉没动,任由他抓着,他似乎略微平静了些。 曹军医蹙眉道:“他的情况比那个孩子要差一些,头脑里应该还有淤血,得喝喝药,治疗看看,能不能散去。” 颜如玉问:“会不会是老杏林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或者根本没有……” “不会,”曹军医坚定,“他应该把知道的都说了,我每天揍他两顿,还跟着他一起弄的,应该不会再藏私。” “好吧,”颜如玉垂眸,浓密睫毛挡住眼底狠意,“那他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没有,”曹军医咬牙,“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好,那就交给您,不必再来和我说了。” 曹军医握握拳:“好,我先写个方子给这孩子用。” 瑞哥儿究竟是哪的人,父母又是谁,都无从得知,颜如玉轻抚他干涩的头发,无声安抚。 药喂下,瑞哥儿睡着,暗 卫姑娘有点担忧:“王妃,这孩子醒了之后就没有说话,会不会……” 颜如玉记得老杏林说过,时间久了,这样的孩子难保不会受到什么损伤,至于会是什么,谁也说不好。 “也许吧,看看再说,能活过来,就说明这孩子生命力顽强,希望他能再强一点。” 暗卫姑娘一愣。 “怎么?” “没什么,属下还以为王妃会说,这是上天垂怜。” 颜如玉轻笑:“上天?若真是上天垂怜,就不会让他受这种苦。” 她刚到屋门外,曹军医匆忙走来,脸色极难看。 颜如玉诧异:“怎么?发生何事?” 第318章 真是便宜他了! 曹军医脸色阴沉,用力咬牙。 “狗莲死了!” “他竟然就这么死了!可恶!” “我还想再揍他几顿,割下他的人头,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颜如玉也觉得有点突然:“他怎么死的?” “看不出什么,”曹军医明白她的意思,“许是这些日子伤病加上累。” 说到这里又忿忿:“真是便宜了他!” “带我去看看。”颜如玉还是觉得,应该亲眼看看。 老杏林躲在地上,身体侧卧,微蜷缩,一手捂在胸口。 “你来时他就这样?”颜如玉问。 “正是,我只试探一下鼻息,没动他。” 颜如玉仔细看老杏林瞳孔,再看唇色肤色和指甲,的确没有什么异常的痕迹。 “有银针吗?” 曹军医道:“我去取。” 他转身出去,颜如玉拿出个小瓶,取老杏林一点血,去空间做检测。 银针测试并不准,她一个现代人,不会依赖以银试毒。 测试结果出得很快,血液中并没有毒,也没有什么致死的东西。 颜如玉微蹙眉:难道老杏林真是意外身死? 看他手捂胸口,或许,真如曹军医所说,伤病,心慌,再加上给柳娇娇和两个孩子治疗。 又时不时被曹军医打。 颜如玉也觉得有点可惜——让他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实在便宜他。 也可惜现在时机不对,她不能把尸首解剖,确认一下真正死因。 颜如玉吩咐人,把老杏林火化,骨灰交给曹军医,任由他处置。 这个时代多是土葬,讲究入土为安,颜如玉的办法让曹军医感觉到那口恶气总算出来一些。 他总不能带着老杏林的尸首或者人头四处跑,拿上骨灰带去父亲师兄的坟前,最为合适。 恶人死,颜如玉心里并没有太轻松,不知道墨先生身边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人,他搜罗这些人,行些诡异恶毒的事,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 好在还有一个好消息,贤哥儿情况好转,吃点东西,又喝副药,基本恢复正常。 瑞哥儿的情况更严重一些,头痛症状倒是减轻,但依旧不会说话。 颜如玉把两个孩子带回客栈,看到他们恢复正常,大家都挺高兴。 尤其大夫人,简直喜欢得不得了,理发、换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霍长衡比他们都大,俨然小哥哥的架势,和霍沁香一起,慷慨地拿出珍藏的小零嘴和小玩具。 大夫人感叹:“真是好,还是看到小孩子心里痛快,好像一切都有希望。” 容氏浅笑:“夫人是想要自己的孙子孙女了吧?” 大夫人捂嘴笑:“可不是,让你说中了!” “那还不好办?催催王爷和王妃就是了,”容氏低声道,“让他们三年抱俩,再催催二公子,您还愁没孙子可抱?” 大夫人笑容消失:“快别我那俩不中用的儿子!真是气死我,没一个省心的。” 容氏诧异,想一下更诧异:“王爷和王妃不会是……” 大夫人叹气:“可不是,你猜对了,至今还未圆房,有两次还让我空欢喜!” “唉,不过这样也好,人家别人大婚,欢欢喜喜的,如玉这倒好,没人迎娶不说,轿子一落地王府还被抄了。 你说这一路上,颠沛流离的,也不像个圆房的事儿。咱已经够委屈人家,这个……就随他们吧!” 容氏连连点头:“夫人想得周全,确实不能委屈了王妃,等到西北,置办下住处,夫人可一定得叫我,我帮着去布置。” “那肯定,”大夫人又笑起来,瞄一眼外面,看到霍长旭匆忙走过去。 “哼,也不知道老二整天在忙活什么,”大夫人笑容又消失。 “对了,二公子不是也有婚约在身?”容氏做着针线问,“人家那边怎么说?” “是有,不过,咱家现在这个情况……”大夫人叹气,越说越觉得头疼,“本来是应该告诉人家并商量的,不过,当时事出突然,距离又实在遥远,就没办法当面谈。” “不过,这眼下也快到了,老二的未婚妻家就在徽州。” 大夫人还想再继续说,见颜如玉进来,打住话头,赶紧招呼:“如玉,来!忙活半天了,把汤喝了。” 颜如玉过来喝汤,见容氏做针线做得好,忍不住夸赞几句。 容氏笑道:“王妃快别夸我,以前我觉得自己的确还行,现在有了依依,和她一比,您再夸我,我都臊得慌。” 颜如玉浅笑:“个人长处不同,依依做得的确好,但你也不差,针脚细密,而且速度快,难做的地方一点也不含糊。” 容氏又惊又喜,没想到颜如玉不是随便夸夸,而是把她的长处都说中,心里不禁喜滋滋。 “宋依依呢?”颜如玉问。 容氏压低声音,指指里屋:“在里面画图呢,让她安静画,别被我们打扰。” “你们好好相处,为做活争论是好事,但别把情绪压在心里,有什么敞开说,”颜如玉提醒。 “是,王妃放心,我们好着呢!” 颜如玉坐下休息,看她们做活聊天,打发时间,难得的清闲时光。 一直到傍晚,太阳西沉,院子里掌起灯,霍长鹤还没有回来。 颜如玉看着天边遮住月亮的云彩,心微微发沉。 贝贝和泉刀犹犹豫豫地,像是有话说。 “什么事?说。” “王妃,我们是想问,坨坨哥今天晚上回来吗?” 颜如玉被他们问的心里更不安:“回来。” 又等半个时辰,都过了用膳时间,还没有音讯,颜如玉坐不住了。 她和马立羽说一声,转身去找齐夫人。 齐夫人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又是收拾刺史府那边的烂摊子,又是忙着城里的民生,粮食虽然不短缺,但被堵上的路还是要赶紧弄开,能让来往商队顺利通行。 好在钱府也给力,双方合作,事情顺利不少。 刚坐下喝口水,就听说颜如玉来,赶紧又起身相迎。 颜如玉见她几天的功夫瘦了一圈,正想客气几句,齐夫人道:“王妃,您来一定有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第319章 必报此仇! 齐夫人爽快,颜如玉也就不拐弯抹角。 “夫人,我想向你借一队人马,去一趟大国寺,王爷去了还未归,我有点担心。” 齐夫人二话不说:“我带人随你去。” “不必,”颜如玉道,“夫人劳累,还是留在府里,万一真有什么,你坐镇在此我也能放心,您只需借我一队人即可。” “好,”齐夫人同意,“我去点府兵,王妃稍候。” 府兵,就是跟随齐德隆出生入死,从军中退下来的那一批。 颜如玉也没多带,只带八十人,策马出城。 路上就有点后悔,不该当霍长鹤只带了银锭去,虽说那边有马亮,但马亮到底也不是自己的人。 期盼在半路上与霍长鹤遇见,但并没有。 远远看到大国寺,空气中还有烧焦的味道,颜如玉忍不住催马。 这里烧东西的味道更浓郁,庙门都少了一扇,门前亮着火把,看到他们大声喝道:“来者何人?下马!” 颜如玉下了马,到近前,认出是马亮的手下心腹。 “我家王爷可在?” “王妃,原来是您!王爷在里面,请!” 颜如玉带人进去,大国寺的偏殿被烧毁一座,秩序倒是稳下来,僧人们也不见太多慌乱,虽然灰头土脸,但都有条不紊。 颜如玉急匆匆去找霍长鹤,绕到后山,空气中又多了些腐臭味。 抬头看到一道影子,颜如玉脚步一顿。 四周没有点灯,只有一线月光笼罩下,似冰冷的水,把霍长鹤沐在其中。 他独自站着,背对着这边,周身披着银光,整个人都透出凉意。 银锭从一边跑过来,眼睛红红的,小声嘀咕:“王妃,您来得正好,快去劝劝王爷吧!” “发生何事?” 银锭扁扁嘴巴:“我们接到消息是,发现一处类似原先那种炼药人的地方,结果来了之后,发现不止。” 颜如玉微蹙眉:“快说!” “还有一处山谷,里面全是死尸,而且,”银锭脸色泛白,“都少了肢体,惨不忍睹,还发现十几个人……是……曾经和林楠是一队的。 ” 颜如玉脑子里嗡一声。 银锭声音微颤:“王爷什么也没说,但一定难受死了,他……” 颜如玉摆摆手:“我去看王爷,你带人处理其它事。” “是。” 颜如玉轻步上去,到霍长鹤身边,轻握住他的手。 霍长鹤的手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他缓缓转身,轻轻抱住她,半晌,微微用力。 颜如玉环抱他,什么也没说,感觉颈窝处有点点潮湿。 许久,霍长鹤喉咙微哑,低声道:“我宁可他们死在战场上,而不是…… 而不是在这里被人折磨致死,无人知晓。 若非我们恰好路过,若非……都没有人知道,他们死在这里。” “他们被发现了,他们若知道,最后是王爷为他们收尸,会安心上路的。” 颜如玉掌心的热度温暖他的手:“战友之情,我也明白的,同生共死的兄弟,王爷的心痛,我真的懂。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入土为安,揪出凶手,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王爷,我会陪着你。” 霍长鹤目光深深,漆黑的眸底燃想熊熊火:“好。” 颜如玉问起这里的情况,霍长鹤说,他们到这里的时候,马亮已经接管,虽然说有点小伤亡,但总体还算平顺。 结果他和银锭刚到这里不久,就听到一阵轰鸣声,偏殿被烧毁,要不是马亮的人及时发现,正殿也得被毁。 更让他心惊的是,后山炸出这个大坑。 颜如玉眸色微深:“看来,他们是知道你要来,故意让你发现这个。” 霍长鹤握紧拳:“我也是这么想,他们就是故意!” 颜如玉冷笑:“打不倒我们的,终将让我们强大,他们以为,会让我们伤心难过,悲痛自责,一蹶不振,做梦!” “这样只会更激起我们的斗志,以及必报此仇的决心!” …… 远处高地山岗,一人站立,夜风猎猎,吹动他的头发和斗篷。 斗篷下左手重伤未愈,缠着厚厚绷带。 他身后站立几个戴面具的人,无声无息。 霍长鹤,颜如玉!希望这份礼物,你们会喜欢。 要斗是吗?好,就好斗到底! 看谁先死! 一直忙到半夜,颜如玉和霍长鹤才离开寺庙。 踏着夜色回到城内齐府,把人交还给齐夫人。 齐夫人正等着他们,见都平安归来,总算松口气。 “夫人,”颜如玉道,“这两日我们就准备一下,要离开徐城,多谢您的照顾。” 齐夫人面露不舍,拉住颜如玉:“王妃说得哪里话?应该是我谢谢王爷王妃才是,若不是你们,我一个人怕是难以应对。 刺史府和外人勾结,欲置我们齐家于死地,若不是二位在此,恐怕我那夫君都无家可归,我夫妻母女也再无相见之日。” “夫人言重,你们也是为我们所累,”霍长鹤道,“齐将军为我们远赴京城,我们护卫夫人,也是应该。” “客气的话不说了,”齐夫人拱拱手,“这几日我也是太忙,照顾不周,这两日,好好为王爷王妃送行!” 颜如玉见她面带倦色,也没有过多打扰,留两颗红果子给她,和霍长鹤告辞。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一早起来,颜如玉就来找方丈。 方丈正和银锭、贝贝、泉刀在一处,三人听方丈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颜如玉差点气笑,难怪现在银锭说话也总是半口津城味,原因在这里。 见颜如玉来,三人恋恋不舍退走,方丈挺直的腰背一塌:“你来得正好,我快累死了。” “他们怎么起那么早?我这都没睡醒,就得赶紧起来装打坐,好家伙,老腰都快断了。” 方丈凑过来,小眼睛里满是光彩:“哎?你有什么减肥小妙招吗? 给我分享一个,我照镜子,觉得我这五官还行,瘦一瘦,没准能瘦成个帅气大叔。” 颜如玉不说话,他自顾摸着胡子道:“唉,你说说,我前半辈子也没结婚,到这儿来,好嘛,直接穿成个老和尚,你说说这事儿闹得!” 第320章 启程 颜如玉轻声冷笑。 “你之前没结婚?不是说,好几个漂亮姑娘追你吗?你都苦恼得很,不知道选哪个好。” 方丈微微尴尬:“唉,我这不是……为了刺激燕子吗? 我喜欢她很久,她都不松口,我不得编排点追求者,让她有点危机感? 后来我又隐隐有异能显现的迹象,单位就不准我谈恋爱了。” “哎,如玉,你跟给我出出主意,等咱们离开这里,我减肥成功,能还俗不?我寻思凭我的才华,就算不迷倒万千少女,做个中年妇女的偶像,还是可以的吧?” “闭嘴吧你,”颜如玉忍无可忍,“你要是揣着这个心思,干脆就回大国寺,老实做你的方丈!这是什么时期?女子贞洁非常重要,她们很可能为此牺牲生命,你要是胡来……” “不,不敢,我绝不敢!”方丈微白了脸,“好家伙,我就是想谈个恋爱,可没想要命。” 他生硬的岔开话题:“你找我什么事,不,什么吩咐?” 颜如玉顺口气:“是这样,大国寺那边的情况应该已经稳定了,你去和悟明说,让他接任你方丈之位,另外,贤哥儿和瑞哥儿两个孩子,也留在寺中。” “啊?”方丈诧异,“把两个孩子留下吗?” “贤哥儿本就是徐城的人,瑞哥儿身世不明,他身体也不好,跟着我们走,一路艰辛,怕是吃不消。徐城有齐府,还有钱家,我会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多帮忙照看。瑞哥儿当初是由葵娘带去的,我估摸着,他的家可能离徐城不会太远。让齐钱两府帮着多打听,总比跟着我们一路奔波机率要大些。” 方态度叹气:“这倒是,两个孩子真是可怜,也行,我看悟明现在也好多了,好像真有点悟出佛法的意思。” “那自然是最好,希望大国寺经过这一劫,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好寺庙。” “行,我去跟他说。” 颜如玉点头:“尽快,我们这两天就要出发。” 颜如玉刚出方丈的院子,银锭就来找:“王妃,钱夫人来了,正和大夫人说话,说是有事找你。” 秋尚薇是带着银票来的。 “王妃,这是粮食的钱,您务必收下,”秋尚薇把银票塞给颜如玉,“钱家的粮库满满当当,我和夫君都觉得,不能占您的便宜,之前您救下徐城,我们本就该感激道谢,哪能要您的粮?” “这是按照市场价折算的,已经算是占了您的便宜,要是我们自己去拉粮,光是这车马费就不少钱。” 她说得快且清楚,就是不给颜如玉拒绝的机会。 颜如玉浅笑:“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秋尚薇很高兴,把带来的礼物又堆满桌,对大夫人道,“姐姐,上次咱俩结拜,我去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这次都备上。” 大夫人不好意思:“应该是我给你备礼才对……” 颜如玉拿出一瓶香水:“这个送给夫人。” 秋尚薇双手接过,又惊又喜,她坐在窗边,阳光一照,玻璃瓶子折射光芒,漂亮至极。 “呀,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琉璃瓶子!如此精致小巧。” 秋尚薇见多识广,钱家也有出境的商队,琉璃瓶子她见过许多,但真是没有见过这种。 颜如玉指指瓶盖:“这里可以打开,你试试。” 秋尚薇试着打开,惊叹道:“好精巧的开关!我以前见过的瓶子都没盖子,更不会如此精巧。这……怎么这么香,味道真是好闻!这是何物?” “这是香水,”颜如玉倒出一点点,抹在她腕间,“可保持近十个时辰香味不散。” 秋尚薇简直爱不释手,一会儿看看瓶子,一会儿闻闻香味,不知道怎么称赞才好。 颜如玉目光扫过她带来的那些礼物,还有那叠子厚厚的银票:“夫人,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徐城,到时就不另行派人通知了。” 秋尚薇一怔,面现不舍:“这就要走了?不多留几日?”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大夫人也不在意:“时间够久了,马大人他们也是期限的,虽说我们现在有马车,快了不少,但如玉还要带我们去其它城。” 秋尚薇知道不能再多留,惋惜道:“那……我这两日就多过来,陪陪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等明年开春,我带人去瞧你们。” 大夫人欣然答应。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东西也都准备妥当,就等次日一早动身。 悟明也接受方丈的安排,得知方丈要远游,哭得眼睛红肿,这次可是真情实意。 经过这一次大难,他也算是大彻大悟,决定以后好好宣扬佛法,普渡他人,还准备把私藏多年的东西都拿出来卖掉,捐给寺里修殿,给那些枉死在寺庙后山的人,立长生牌,点长明灯。 颜如玉又给他一万两银票,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给。 悟明再三感谢,第二天一早,带着两个孩子回寺。 颜如玉他们随后也出城,趁着天刚不久,没有打扰其它人。 马车多了好多辆,还有好几辆平板车,光是齐夫人和秋尚薇给的东西就装满好几辆。 这次上路,大多数人都喜气洋洋,充满希望,这条流放之路,也觉得不再艰难。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寂静街道上人还很少,这一别,不知何时会再来徐城。 齐夫人和秋尚薇这般仁义的奇女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心里难免有点酸涩。 颜如玉忽觉得有点惊讶,这种不舍,她之前从未有过。 车队行至城门外,忽然停住。 颜如玉正纳闷,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挑帘一看,不禁愣住。 前面有马车有马,秋尚薇站在马车旁,齐夫人牵着马。 颜如玉赶紧扶着大夫人下车,前来相见。 秋尚薇对齐夫人道:“怎么样?被我猜中了吧?我就说,王妃定然会悄悄地走,不告诉咱们。” 齐夫人沉下脸:“王妃,你这么做,可是不对。” 第321章 情深意厚 颜如玉有点理亏。 她清清嗓子:“二位夫人,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不想忍受离别之苦,大家难受一番,何必呢?” “我记得有位学者曾经说过,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我觉得这种比较好。” 方丈大师在一边眯着眼睛听,心说,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哦,不,应该是听听!看看人家,这才是高情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果不其然,齐夫人和秋尚薇双双感动,把刚才的小小埋怨忘得一干二净。 一番话别,终将踏上行程,几人依依不舍地分离。 齐夫人和秋尚薇看着队伍远走,对视一眼,轻叹一口气。 齐夫人道:“以后我们也多多来往吧!” 秋尚薇眉眼带 笑:“好,求之不得。” 齐夫人道 :“你那个侄儿呢?怎么不见他?” “伯谦回京了,我有差事派给他,”秋尚薇只让商队入京并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让秋伯谦也一同去了。 本来秋伯谦还不乐意,想继续跟着颜如玉他们,但又听说此趟是为颜如玉办事,又欣然前往。 反正他是游历,去哪也是游,办完差事再去找她们也不迟。 别说以前听说霍二公子傲得很,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齐夫人叹道:“也不知道我丈夫和女儿进京了没有。” “夫人放心,我叮嘱过伯谦,入京之后,去拜访将军,到时候会有书信来的,商队和钱庄有自己的通讯方式,速度会快些。” 齐夫人喜出望外:“多谢!” 二人各自回府,齐夫人刚进门,管家就迎上来:“夫人,您回来了,王妃派人送了东西来。” 齐夫人一怔:“王妃?” “正是,王妃临行前,特意派人送来的,您过目,”管家递上一个信封和一个半大箱子。 齐夫人打开信封,原以为是什么告别的话,结果是两张秘方,一个是火锅底料配制和制作方法,一个是烤肉秘制方法。 再打开箱子,一半是红果子,一半是各种调料,上面都标注了名字,秘方上有的,这里面都有。 “还有羊肉,有些是腌制好的,有些是切好的,都放到厨房去了。”管家补充。 齐夫人眼眶微红:“王妃有心了。” 临走之时,她给颜如玉他们送行,就是颜如玉准备的,说是齐德隆喜欢,曾在安泰镇吃过两次,还感叹夫人没有吃到,这次算是给她补上。 齐夫人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也被深深征服,还琢磨着等夫君回来以后再试着做,觉得这东西多半是有秘方的,没好意思问颜如玉。 没想到…… 真希望王爷的冤屈早日洗脱,他们能再返京,到时候路过徐城,也能再聚。 身为武将之妻,实在多有不便,不能随意离城,更不能私下联系其它武将。 齐夫人深感遗憾,思来想去,还是以江北十七寨总瓢把子的身份,写一封信给那些曾经的部下,让他们遇见颜如玉,多多照顾,若有需要,必全力相助。 秋尚薇这边上马车,就问丫环:“确定看到王妃把匣子放进马车了?” “回夫人,确定。” 秋尚薇轻叹:“那就好,王妃帮助我们良多,我们无以为报,当面给怕是又要推脱一番。” 她在点心匣子里的夹层里放了些银票和金豆子金叶子。 刚回到府里,身边管事嬷嬷上前来:“夫人,王妃命人送了个锦盒来。” 秋尚薇一愣:“在何处?” 随嬷嬷进屋,见桌子上摆着个漂亮的盒子,打开瞧,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的八瓶香水,颜色香气各不相同。 “真好看啊!”管事嬷嬷忍不住赞叹。 她是秋尚薇的乳母,从秋家跟着过来的,好东西见过无数,但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而且还这么多。 “哎呀,”丫环也惊呼一声,“夫人,您不就是因为王妃曾送您一瓶,您说太过贵重,才悄悄往点心匣子里放银票的吗?这……” 秋尚薇欣喜又无奈:“是啊,王妃这东西更贵重。” 盒子一侧还有一页信纸,秋尚薇展开读,眼眶也渐渐红了。 正说着,她夫君钱林生进来,看到这些东西也怔愣住,再见她红着眼睛,赶紧问怎么回事。 秋尚薇把信纸递给她:“王妃说,这些东西可自用,可以拿去做为钱家生意的新商品,若有需要,可派人送信给她,她会再送来。” “这……实在情意深厚,夫人,”钱林生感叹,“我们必不能白受王妃如此厚意。” 秋尚薇抹抹眼睛:“可她已经走了,若是再去送金银,她怕是不会要。” 钱林生浅笑着给她抹泪:“你夫君是商人不假,但也不是满身铜臭,只知道用钱解决问题。 你忘了,咱们还有沿途的商铺,我看王妃有意带霍氏一族赚钱,若如此,定是要逢大城必进的。 我这就修书,让总钱庄的大掌柜即刻动身,亲自走一遭。” 钱林生略一思索:“下一城就是徽州,让大掌柜拿上我的鱼牌,到时候送予王妃,只要到有钱家商铺的地方,出鱼牌,有需要只管吩咐即可。 ” 秋尚薇破涕为笑:“好,你的鱼牌钱家各个铺子都要认的。” “正是,”钱林生逗她,“夫人笑了就好,你是为夫的福气,每天都要开开心心。” …… 颜如玉刚出城没多久,蹲在平板上的黑山鸡睁开微眯的眼睛,回头看。 贝贝看到,放慢驾车的速度:“怎么了,山鸡兄?” 贝贝早观察到,八哥神气,谁都敢调侃,唯独在山鸡面前不敢造次。 山鸡虽然不似八哥会说话,爱怼人,但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贝贝觉得,做人要识时务,无论是狠人还是狠鸡,都要尊重。 因此,他驾着山鸡爱坐的平板车,速度不快不慢,还非常稳。 随着山鸡回头,贝贝眼睛微睁:“坨坨哥!后面有人!” 银锭在前面驾马,闻言立即勒马,马立羽也刀出半鞘。 颜如玉挑帘问:“怎么了?” “王妃,后面有人!” 颜如玉顿时戒备,转头往外看,眸子微微一缩。 第322章 这是流放犯? 颜如玉看清那道影子,赶紧下车,霍长鹤牵马过来,带她奔过去。 瑞哥儿浑身是土,小脸儿上满是汗,眼睛红红的。 颜如玉下马,他奔到颜如玉面前,一把抱住颜如玉的腿。 他还不会说话,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小手紧紧抱着不松开。 颜如玉心头酸涩,俯身轻搂住他:“怎么跑来了?不是跟着悟明大师回寺庙了吗?” 瑞哥儿紧抿着嘴唇,看着她。 颜如玉给他擦擦小花脸:“偷跑出来的?” 瑞哥儿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 “是来和我道别的?”颜如玉轻声问。 瑞哥儿又抬头看她,眼神急切,连连摇头。 颜如玉又问:“想跟我走?” 用力点头。 颜如玉无奈叹气,霍长鹤上前道:“难为这孩子一片赤诚,又跑了这么远,他身体还没有康复,就带上他吧。” 瑞哥满脸都是期待,紧张得呼吸都加快,小鼻子煽动。 颜如玉握住他小手:“那,跟我去找衡儿哥哥?” 瑞哥儿眼睛一亮,点点头。 颜如玉看霍长鹤,霍长鹤道:“我去安排人,通知悟明大师一声,他一定急坏了。” “好。” 大夫人见是瑞哥儿,也是又惊又喜,一个劲儿说“可怜见的”,拉着左瞧右看,见没有受伤,又给擦脸擦手,拿东西吃。 霍长衡和霍沁香也高兴得很,三个孩子很快玩到一处。 大夫人叹道:“真是造孽,这么好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残害。” “既然来了,就跟咱有缘分,如玉,咱就收下他,好好待他吧!” 颜如玉摸摸瑞哥儿的头:“好,我也是这样觉得,本以为让他留在寺庙会好些,不愿他跟我们受颠簸之苦,既然来了,那就留下他吧!” 霍长衡忽然道:“咦,仙女嫂嫂,你看!” 他抱着点心匣子,发现匣层里的东西。 大夫人讶然道:“哎?这不是我们的点心匣子,哪来的?” “这个应该是您的义妹送的,还有一些其它的,我见都是点心,就放在车里让孩子们吃。”颜如玉接过匣子,无奈笑笑,“这是怕我不收,所以塞到里面了。” “既是人家好意,母亲就收着吧!” 大夫人赶紧推辞:“如玉你收着,这是人家给你的,再说你做生意,要下本钱,正用得上,我留着也没用,等咱到了西北,我需要用再问你拿。” 颜如玉把金豆子和金叶子装在钱袋子里给她:“这个您拿着,以后到大城,少不得要您演戏,拿着唬人。” 大夫人眉开眼笑:“这个可以。” 队伍又往前走,一路穿小城过小镇,行走半个多月,抵达徽州城外六十里的驿站。 临近大城,驿站也大,驿卒有十几个,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子,看过马立羽的文书和身份文谍,目光往外一撇。 一般来说这些流放犯算是肥羊,他们驿卒的主要收入来源可不是那点俸禄,而是路过一些上任官员的打赏以及流放犯的买路钱。 镇南王府,曾经的泼天富贵,现在的流放犯——两样都占了。 “走,去瞧瞧!”络腮胡子撇撇嘴,眼睛放光。 本以为这么远的路走来,这些流放犯定是骨头如柴,如同难民,给他们一点带荤腥的饭菜就能让他们高兴半天,再暗示一下,就掏出银子来。 但到外面一瞧,见呼拉拉来了个马车队,后面平板上更是满满当当。 押送的官差还帮着安排车辆怎么放,有个穿着锦衣的男人,像是个大总管,在那做指挥,放好车辆,大多数人还去他那里领什么东西。 霍仲卯察觉有人打量他,回头瞧,对络腮胡子他们略颔首,又继续忙。 络腮胡子怔住,他身侧的手下低声道:“大人,他们是流放犯?” “文书上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错。” “可这瞧着……也不像啊!谁家流放犯坐马车,买得起这么多马车?” “就是,看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气色比我都好!” “去问问。”络腮胡子正要去问,从外面又进来一对男女。 男人穿玄色锦袍,外披同色斗篷,乌发用玉冠扣住,眉毛英挺,眼尾微挑,不经意看来,目光凌厉。 待他转眼看身边的女子时,又满是温情。 他身侧的女子身材纤细,外披月白色斗篷,正听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微微侧首,侧脸线条清晰漂亮,单是一双眉眼就动人心魄。 络腮胡子脚步一顿,喉咙微滚。 正失神,后面有小胖子到那对男女身后:“王爷,王妃!晚上吃点什么?属下去安排!” 络腮胡子心头惊讶:他们就是镇南王和镇南王妃?! 难怪有如此风华如此气度! 可是,他们也不像被流放的,倒像是带着随从出来游山玩水的。 而且,听听!那小胖子还问他们要吃什么,流放犯,还能选择吃什么?! 只听颜如玉道:“今天天冷,晚上还有风,吃点热乎暖身的吧,就火锅吧!” 颜如玉又看一眼跟上的方丈大师:“给大师多准备些青菜,单令弄一个小锅。” 络腮胡子眼睛睁大:怎么还有和尚? 这究竟是什么队伍? 颜如玉和霍长鹤根本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他们是犯人,一切手续都由马立羽办理,犯不上去和这些驿卒套什么近乎。 络腮胡子愣着没动,手下人问:“大人,咱还去问吗?” 络腮胡子拧眉,沉默半晌:“看看再说。” 有一人道:“哎,大人,您看,那两人倒像流放犯!” 络腮胡子望过去,果然见一个老妪和一个男人,互相搀扶,最后走进来,身上衣衫破旧,鞋子也露出前面脚趾,和其它人格格不入。 他摸摸胡子,小声吩咐手下:“盯着他们,稍后向他们打听一下情况。” “是!” 霍仲卯扫一眼进来的霍宝儿母子,面无表情别开脸。 并非没有给他们机会,实在是不中用。 宝儿娘好吃懒做自不必说,霍宝儿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就是不干活。 别人都忙着制香、做香水,会写字的去抄书,哪怕干点零活,都是一个姓氏,一路同行的,但凡做点都不至于饿着。 可偏偏就是什么也不干,还整天阴阳怪气,指责命运不公。 以前有宋依依辛苦劳作,养着他,现在可没人惯着他。 第323章 大夫人的心事 晚膳霍氏一族吃火锅,当然,除了霍宝儿母子除外。 驿卒看着准备出来的漂着几片肥肉的菜汤和杂面馍,抽抽鼻子闻着横冲直撞的香气,实在张不开嘴去拿这个菜汤问人家要钱。 “你说他们吃的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香得很。” “要不 ,咱去问问?” “问了能怎么样?他们能给你吃吗?你是能威胁他们还是能怎么样?” “……” 方丈大师垂着眼睛,独自面对一口小锅。 这些日子早都习惯,他总是和别人分开吃饭,筷子轻剥开上面的青菜,底下的料很丰富。 他不动声色,拿小碗慢慢吃,心在欢呼雀跃。 还是如玉疼他!太好吃了! 他空间的小青菜也好好吃! 这些日子他的空间里还是只有那个小水洼,颜如玉给他一点菜籽,让他试着种,没想到还真种成了,绿油油,好看又好吃。 他的收成虽然不及颜如玉,但供就同行这些人还是可以的,在这个时代,冬天能吃上绿叶菜,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正吃得美滋滋,扭头看到门口几个驿卒鬼鬼祟祟,其中有一个都假装路过三回了。 方丈冷哼,别过身去。 颜如玉也发现了,低声对霍长鹤道:“他们想干什么?” 霍长鹤给她夹菜,浅笑:“不用理他们,无非就是想要点好处罢了。” 颜如玉点头:“那今天晚上得让两个人守夜。” “好。” 吃过饭,霍仲卯找颜如玉汇报情况,明天就入城,今天晚上得准备妥当。 颜如玉翻看账册:“数量挺多,比我预计得要多。” “是的,大家都干劲儿十足,”霍仲卯笑道,“都想着在徽州赚点钱,天越来越冷,也能添置几件冬衣。” 颜如玉把册子还给他:“给大家说一声,做得好的,我都给做冬衣,不用他们自己出钱。你和其它几个副管事,做皮袍。” 霍仲卯赶紧行礼:“多谢王妃!大家一定高兴。” “去吧!今天晚上早点休息,也辛苦这么多时日,养足精神,明天进城!” “是!” 霍仲卯欢欢喜喜告退。 大夫人道:“容氏说,仲卯比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干得还带劲,不只他,其它人也是,满是精神头,和出京时相比,都判若两人。” “有希望有奔头,踏实肯干,不愁没有好日子,”颜如玉道,“母亲想要什么,也列个清单,进城之后给您添置。” “我什么也不缺,”大夫人笑着满意叹口气,“我也觉得,这日子比在王府的时候有意思多了,虽然这是在路上,在王府也不用干活。但在王府的时候,整天忧这愁那,其它两家还总是勾心斗角,我这心里实在是烦。” “哪比得上现在,忙忙碌碌,开开心心,做好一件事之后,那种感觉,哎哟……” “成就感,”颜如玉总结。 “对,成就感,这个词儿好。” 大夫人又幽幽叹:“说起来,也好久没有想起老二和老三了。” “要是看到我们没有冻饿而死,反而过得这么好,她们就算死了也得气活吧?”大夫人一拍大腿,“气活再气死过去!” 颜如玉:“……” 正说笑,霍长旭来求见。 “你又怎么了?”大夫人正说在兴头上,很不乐意被打断。 “母亲,我是来向大嫂禀报,西游记已经抄录完毕,我也校验过了。” 颜如玉翻几页他带来的书稿:“很好,你先收着,明日进城之后,看看有没有钱家铺子,用油纸包了,让他们送回徐城。” “是。” 霍长旭还想说,大夫人催促:“说完了吧?说完赶紧走。” 霍长旭:“……母亲,我还有件事。” 大夫人清清嗓子:“有事明天再说,时候不早,如玉要休息。” 霍长旭无奈,只好点头:“好吧,那我先告退。” 他一走,颜如玉问道:“母亲有事?为何拦着不让他说?” 大夫人拉住颜如玉,压低声音说:“我的确有件事想和你商议,你帮着拿拿主意,我不让他说,是怕他问起来,我这不没顾上和你商量呢。” “何事?” “就是长旭的婚事,”大夫人叹一声,“他也是有婚约在身的,还是你公爹亲自订下的,就住在徽州。” 颜如玉一怔:“哦?您是担心……” “倒也不是担心,就是总归是件事情,你和长鹤感情好,我很放心。 长旭他其实心也高着呢,但现在咱们是这么个情况,我怕万一人家要退婚,他嘴上不说,心里难过; 或者是人家不退,他又太傲气……” 大夫人一脸愁容:“总归两边都不太对。” 颜如玉听懂了她的意思,轻拍她手臂安慰道:“母亲也不必太过忧心,二弟已经长大,又心思清明有主见,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最好让他自己选择。 我和王爷是幸中之幸,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如此走远。” “长旭和那位小姐,多年未见,王府又遭逢变故,若是人家有什么心思,我们也坦然接受。 即便不退,我的意思也是让长旭和她好好聊聊,看是否能谈得来,若是谈不来,也不如短痛,好过将来做怨偶,彼此都不快乐。” 大夫人眼睛眨眨,颜如玉又说:“我们到西北之后,会再置办家业,不会比任何人差,二弟还年轻,还愁没有好妻子?” 大夫人又笑起来:“是极,是极!我就是愿意和你商量,听你说完一切都豁然开朗。” “如玉,我说得对,霍家遇见你,真是幸中之幸!” 霍长鹤挑帘进来,见她们说笑,便问:“在聊什么,如此开心?” “在说你走运,走大运,”大夫人白他一眼,起身撞开他,“走开,一个两个都没个眼力劲儿!” 霍长鹤莫名其妙,送走她,小声问颜如玉:“我又怎么惹她了?” “大概是还没有聊够,”颜如玉扫一眼窗外,“情况如何?” 霍长鹤笑容转冷:“今天晚上,怕是有好戏要看。” 颜如玉轻笑:“那好啊,有日子没看戏了。” 第324章 还治其人之身 夜深人静。 一道影子悄悄摸到宋依依的马车边,一道影子鬼鬼祟祟去络腮胡子驿卒的房门前。 络腮胡子拉开门,拧眉看着门外的人:“你干什么!” 宝儿娘赶紧赔着笑脸:“军爷,老婆子想孝敬军爷你。” 络腮胡子皱眉打量:“你?孝敬?” 宝儿娘连连点头,好几天没洗澡,一动弹身上的味道刺鼻。 络腮胡子嫌弃地捂住口鼻:“退后些!” 宝儿娘赶紧后退几步,弯腰赔笑:“军爷,求您给个机会,老婆子孝敬军爷,只给一口吃的就行。” 络腮胡子冷笑:“吃的有,但你这德行,拿什么孝敬?” 宝儿娘小声说:“我老婆子别的没有,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 “哦?”络腮胡子眸子微亮。 “她长得好,细皮嫩肉,而且身上有不少钱,就是因为太娇贵,才和我儿子离了心,不管我们母子,军爷,您觉得怎么样?” “你这个老婆子,连儿媳妇都能拿来送人,还真是心够狠!” “军爷这话说的,是她不仁在先,我们家可容不得这种人,早就想把她休了,如果军爷瞧得上,就送给您!” 络腮胡子目光闪烁,明显动心了。 霍宝儿摸到马车边,手刚触碰到车厢,宋依依就察觉到了。 “你干什么?”她掀开帘子冷声问。 颜如玉给她安排了房间,但夜里安静,她总是习惯先独自画会儿图再睡。 霍宝勉强挤出个笑:“ 娘子,我找你有事。” “我不是你娘子,”宋依依冷声拒绝,“也和你没什么事好谈!” “别这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以前不也挺好的?要不是因为这次祸从天降,我们还在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以前?”宋依依冷笑,“是你和你娘过着幸福的日子吧?我当牛做马还要倒贴嫁妆,可没觉得幸福!” 这些日子宋依依跟着颜如玉,忙忙碌碌感觉到十分充实,这种忙碌和之前的忙完全不一样,现在的忙,用容氏姐姐的话来说,叫……“有成就感”,而不是之前那样,当牛做马。 “依依,”霍宝儿压着气,“你看你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哪能计较那么多?我也知道自己之前不够好,以后我改,行吗?” 宋依依放下帘子:“你爱改不改!与我无关!” 霍宝儿脸色微变,无声握紧拳,沉默一瞬道:“你还记得你那个早夭的妹妹吗?” 宋依依手中的笔一停,又掀起帘子:“什么意思?” 霍宝儿说:“你下来,我告诉你。” …… 颜如玉脸色沉冷,霍长鹤蹙眉:“霍家怎么有这样的败类!” “我去结果了他!” 颜如玉拦住:“就这么杀了有什么意思?再说,你的剑不是用来杀这种人的。” “你的意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颜如玉略一思索,“让贝贝来。” 络腮胡子咂一口酒,扫一眼宝儿娘,宝儿娘立即陪着笑笑,眼睛瞄着桌子上的肉,不断吞唾沫。 “我看你们这一行人,也不像是流放的,个个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倒是你们母子……” 络腮胡子后面的话都懒得说,嗤笑一声。 “军爷,您真是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得出我们母子倍受欺凌! 没错,他们就是排挤我们母子,平时那是一口吃的都不给呀!我们太可怜了……”宝儿娘挤出几滴泪。 络腮胡子才懒得听她说这些,打断问道:“你说说,他们是怎么回事? 流放的犯人我见得多了,但还没有见过这么流放的。” “哼,他们都买通官差,这一路上为非作歹,还大闹安泰镇,前阵子在徐城,和当地的富户钱家联手,又买通护城使的夫人,啧啧,那钱能少得了吗?” 络腮胡子动作微顿,目光深了深:“还有呢?接着说。” 言罢,甩一块鸡肋给她。 宝儿娘眉开眼笑地捡起来,嗦了两口:“他们呀……” 话刚到此,楼梯一响,霍宝儿扛着个布袋上来。 宝儿娘赶紧迎上去:“怎么这么久?让军爷久等了!” 霍宝儿低着头:“嗯,她不太听话,吵了一架。” 宝儿娘咬牙,隔着布袋,用力拧了里面的人一把:“呸!让你横,贱人,这下有你好受的!” 霍宝儿眸中笑意一闪,走到门口:“军爷,人给您放床上?” 络腮胡子抿抿嘴唇:“慢,老子先看看,不是什么人老子都要。” 宝儿娘赶紧过来打开布袋,露出里面人的脸:“行,没问题,军爷只管看,别的不管说,我这儿媳妇模样是极好的。” 布袋打开,借着光线,络腮胡子一瞧,的确是个不错的。 反正送上门来的,又不用花钱,今天没有拿到什么银钱的好处,能享受一下也不错。 人放上,宝儿娘点头哈腰,眼睛不时往桌子上瞄。 络腮胡子冷笑一声:“剩下的赏你们了!” 宝儿娘哈剌子都流出来,赶紧揣上:“多谢军爷,您慢慢玩儿!” 还体贴地关上门,一拍霍宝儿:“儿子,走!” 霍宝儿落后她两步,嫌弃地扫扫被她拍过的地方,暗暗咬牙。 到楼下,宝儿娘打开油纸包,抓住肉大口开吃。 霍宝儿不动声色,静静看着她。 不远处,八哥睁着小黑豆似的眼睛,充满八卦之光。 宝儿娘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多少,忽然听到楼上络腮胡子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怒嚎。 震惊,愤怒。 宝儿娘一噎,差点呛死,抬头看。 霍宝儿转头,嘴角勾出个笑。 宝儿娘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霍宝儿没说话,颜如玉推门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宝儿娘见她出来,吓得一哆嗦:“没,没什么。王妃不用管。” 霍长鹤冷斥:“王妃管不管,还用你多嘴?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 宝儿娘还没有找出好借口,楼上络腮胡子一脚把门踢开,手里拖着个人,怒斥道:“他娘的老太婆,你敢耍老子!” 话音落,把手里的人推下楼梯。 那家伙半迷糊半醒,这么一滚,疼得也清醒过来。 第325章 祖坟上已经冒了青烟 颜如玉垂眸看被扔下来的人——穿着女装的霍宝儿。 衣裳已经被撕开,露出胸口,裙子也被扯下……就不提了。 这么一跌,头发也散了,胳膊也断了。 宝儿娘目瞪口呆,盯着他平坦的胸口说不出话,脑瓜子嗡嗡的。 “娘……”霍宝儿痛得抽气。 宝儿娘被这一声叫得回魂,嘴唇哆嗦,难以置信:“你……你……儿子?” 她颤抖着去扶,又转头看一旁的“霍宝儿”:“你是谁!” 易容抹去,露出贝贝的脸:“呸!这是我易过最恶心的容!” 宝儿娘眼前一黑,嚎叫:“啊!儿子,宝儿!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声音似淬了冰:“你还好意思问怎么回事?你都干了什么?” 宝儿娘目光躲闪:“我没干什么,我就是……” 络腮胡子从二楼冲下来,一巴掌扇过去:“他娘的,老太婆,你当老子是什么?敢这么耍我!” 马立羽闻讯赶来,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络腮胡子的手下也都来了,两边人各站一边,隐隐有了对峙的意味。 马立羽沉声道:“各位,究竟发生何事?” “大人,怎么了?是不是有人闹事?”络腮胡子的手下也问。 络腮胡子满肚子火气,但又不好直说,本身这事儿就不光彩,到最后还女的变成男的! 这是要一嚷嚷,还指不定传出什么糟心的话来。 他一吱唔,贝贝可来劲了,一拍大腿:“哎哟喂,你们是不知道,这老婆子为了换一口吃的,竟然把自己的儿子装扮上,送给这位差爷,差爷笑纳,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不就……哎呀……” “许是没弄好?” 他说得抑扬顿挫,八卦味道把每个字都浸透,众人的目光顿时各异起来。 别说马立羽,连络腮胡子自己的手下都表情精彩。 八哥在廊下尖声尖气:“军爷,给口吃的吧!美人,美人儿!放床上啦!哦哟哟,叽哩骨碌滚下来!” 络腮胡子:“……” 胸口都要气炸,全都出在宝儿娘身上,一巴掌又甩过去:“他娘的,混蛋!” 宝儿娘被揍得嗷嗷叫,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马立羽道:“大人,您有什么不满只管说,都是公中人,办差事的,我也不是不懂规矩,何必如此?” “再怎么着也是我手下的犯人,您这样做,可不合规矩。” 络腮胡子暗气暗憋,真是肉没吃着,还弄得满身腥,现在都无话可说。 他那些手下也张不开嘴。 再看地上的宝儿母子,简直没眼看,都别开脸。 颜如玉冷声问:“大人,此事该当如何?” 马立羽冷然:“从明天开始,你们的馒头没有了!” 宝儿娘攒足力气,大哭一声。 连杂面馒头都没了! 络腮胡子一点脸都没有,也不好再站在众人面前,一甩子上楼去。 其它人也散去,马立羽命人把霍宝儿母子拖到他们的住处。 颜如玉进屋,大夫人正安慰宋依依,宋依依眼睛泛红,见颜如玉进来,起身跪倒。 “起来罢,不必多礼。” 宋依依颤声道:“若非王妃明察,只怕我……” 若真的被抓走,她还怎么做人? “无论发生何事,活命最重要,”颜如玉扶起她,“是那些恶人的错,不是你的。活下去,就是勇者,活下去,才有希望。” 宋依依眼泪涌出:“是,多谢王妃,我记住了。” 大夫人安抚着她去睡,霍长鹤问颜如玉:“还有什么打算?” 颜如玉轻笑:“本来不想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但现在大家都齐心协力,偏他们两粒老鼠屎,既然自己作死,那就不能再放过。” “我去。”霍长鹤转身往外走。 “杀鸡焉用牛刀?”颜如玉笑意不达眼底,“我有办法。” 两人悄悄出房门,到一个驿卒门前,轻弹入一点迷香,霍长鹤进去,把腰刀取出来。 颜如玉接过,在手里掂掂:“正好。” 霍宝儿母子躺着哼哼,两人都弄了一身伤,又饿,这个惨劲儿就别提。 宝儿娘还在骂:“宋氏那个贱蹄子!竟然如此狡诈!” 霍宝儿接话:“我看,就是那个王妃教她的。” “呸!什么王妃,就是个没人要的庶女罢了,自小没人管教,一副野性子,王爷就是看着新鲜,早晚休了她,把她扫地出门,让她当乞丐,不,做娼妇!” 正咬牙切齿,颜如玉走进来:“看来伤得不重,还能骂。” 母子俩一惊,赶紧爬起来:“王……王妃!” “别,叫我没人要的庶女,”颜如玉笑眯眯,“叫什么王妃,这么客气。” 两人脸色煞白,赶紧跪下磕头:“是我们的错,我们嘴贱,我们知道错了,王妃!” “请王妃和马大人说说,别断了我们的馒头!” “还惦记着吃的?”颜如玉微叹一口气,“自今晚之后,你们就不必为吃的发愁了。” 宝儿娘一怔,欣喜道:“王妃的意思是……” “本王妃的意思是,你们上了黄泉路,就该为烧纸发愁,毕竟,以你们这种德行,没人会给你们烧纸。” 宝儿娘眼睛圆睁,看着颜如玉拿出来的钢刀,突然跳起来就往外跑。 刚到门口,被霍长鹤一脚踢进来。 宝儿娘惊恐万分:“不行,你不能杀我们,我们是犯人!马大人会追究的!” 颜如玉冷笑:“他追究什么?这一路上死了这么多人,他追究什么了?” 她手中刀光一闪:“再说,这是驿卒的军刀,是你自己惹怒了驿卒,害他丢脸,他才怒而杀掉你们,与本王妃何干?” 宝儿娘呼吸都停了:“不,不,王爷!咱们可都是姓霍的,一家人!” “您不能看着她杀我们,否则,祖宗也不会放过你的!”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祖宗?不如你们俩下去,好好问问祖宗,看他们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嫁入王府的时候,问过你们的祖宗,你们的祖坟都冒了青烟,他们很满意我这个媳妇。” 霍长鹤:“……” “王妃说得对。” 宝儿娘:“……” 要死的是我,你当然说她说得对。 第326章 还得是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但对颜如玉来说,有月亮的夜晚杀人,也不错——能看得清楚。 把军刀放回,回屋睡觉。 次日一早,正在空间里收拾,方丈又来传讯。 “哎?今天中午吃什么?中午就能进城了吧?能不能吃点特色?我可听说,这里有不少好吃的。” “你是不是飘了?”颜如玉问,“给你加小灶加得你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是吧?还吃特色。” “这话说的,我能白吃吗?我可以拿小青菜换呀!” 他操着一口津城话,天生自带喜感。 颜如玉忍住笑:“你空间里除了小青菜,还长了别的吗?” “这倒没有,”方丈叹气,“我也就这么大过活了,一口小水洼,一点小青菜。” “你说我是不是就是当和尚的命?你瞅瞅,空间都按这种规格给我长。” 颜如玉笑出声:“行了吧,别贫了。你研究一下地图,看看哪里的客栈环境好又安静,再看看有什么书局、香料铺子,都给我列出来,进城先做生意,把东西卖掉是正理。” “行,这没问题,我强项啊!” “做得好就给你奖励,荤腥不能明着吃,但点心可以,我听说徽州有很多闻名的点心。” “这可以,这可以,我就爱吃甜食!” 就这么愉快的约定。 颜如玉刚退出空间,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呼。 “马大人,霍宝儿母子……被人杀了!” 虽说这母子俩讨人厌,昨天晚上的事也都被人不耻,但他们被人杀掉又是另外一回事。 马立羽也没想到,赶紧匆忙过去查看。 霍长鹤起得早,已经出去带银锭他们三个练功去,颜如玉正想出去,手腕又是一阵颤动。 她再次进入空间,还没说话,方丈大师急吼吼道:“出人命了!那对倒霉娘俩被人杀了!这个世界真是可怕。” 颜如玉不慌不忙:“怕什么?又没人杀你。” “我的意思是,这根本没人管啊,说杀就杀!” 颜如玉还没开口,方丈大师又骂:“靠!小孟梦来叫我,说让我去超渡!” “你来活了,正对口,”颜如玉取笑。 “我对什么口啊?”方丈一脸苦恼,“我哪会念经?我平时都是……” “是什么?”颜如玉好奇,这个问题早就想问了。 “咳,”方丈清清嗓子,“我喜欢崔建、郑钧和许巍这你知道吧?” 颜如玉莫名其妙:“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因为喜欢,所以熟悉每一首歌,因为熟悉,所以歌词就都知道。” 颜如玉恍然:“所以,你是……” “没错的,念歌词,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 颜如玉:“……再见。” 退出空间,还听到孟梦凉在喊:“大师,快来呀!” 方丈生无可恋地走出房间:“贫僧在此!” 颜如玉差点笑出声。 霍宝儿母子房间外聚着不少人,方丈迈步进去,一眼瞧见他们的死状,双腿有点发软,幸好裤子肥子,还穿着袍子,看不出胖腿哆嗦。 我天,他暗暗哀嚎,这下手也太狠了,一刀割喉啊这是! 满屋子的血腥味儿, 冲得他只想吐,好想转身就跑。 正脸色发白,额头要渗汗,颜如玉慢步而来:“慢着!” 方丈松口气,回头看颜如玉。 马立羽和孟梦凉也过来,说明情况。 颜如玉道:“不着急超渡,等安置妥尸首,哪怕在路上,大师也能为他们超渡,现在要紧的,是要弄清他们是怎么死的,马大人也好记录,到时候上报。” 方丈立即道:“那贫僧先出去,各位慢慢商议。” 溜之大吉。 马立羽俯身看伤口:“凶手出手狠辣,一刀毙命。” 颜如玉点头:“用的什么凶器,能看出来吗?” 正说着,络腮胡子带人也赶到。 不过,他就是来走个过场,问个话,主打看热闹。 尤其是见死的是这俩人,他心里的怒火总算疏解一些。 颜如玉回头看到他,语气意味深长:“差爷来得倒是及时。” 络腮胡子不明所以:及时?什么及时? 颜如玉一指尸身:“差爷看看,他们二人死于何种凶器?” 络腮胡子心说我又不是仵作,看这个干什么?不过,为了表现一下,把昨天晚上丢的面子拉回来一部分,他还是俯身细看。 “看样子像是刀所致。” “嗯,还是刀口一般的刀,”马立羽说,“我们禁军的刀要比这个好许多。” 颜如玉目光一掠,掠向络腮胡子的腰刀。 络腮胡子一惊:“这是何意?难道我们还会杀他们吗?” 孟梦凉道:“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昨天晚上大人被他们戏耍,气得火冒三丈,咱们可都瞧见了。” “你!”络腮胡子咬牙,“不是我!与我们无关!” “有没有关系,抽刀一验便知。”颜如玉冷声道。 络腮胡子蹙眉:“你们说验就验?我们是驿兵,这是我们的驿站!” “这是朝廷的驿站!”马立羽义正言辞,“怎么?本官一个五品禁军统领,还管不了一个驿卒?” 络腮胡子气结,这会儿想起来以身份压人了? 马立羽手下的人个个高大威猛,比起他们这些就披着一身卒衣的驿卒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们纵然不甘,也不敢造次。 “验就验,反正我们没干!” 他们拔出刀,纷纷亮出。 “怎么样,我们……” 戛然而止。 不只颜如玉和马立羽,连络腮胡子自己都看出来了。 其中一把钢刀上还有未抹去的一点血渍,刀口因为割到喉骨而微微有点变化。 颜如玉微挑眉:“意图侵犯女犯不成,就怒而杀人,各位真是当得好差事!” “我……” 络腮胡子真是有嘴说不清。 “马大人,既然事情清楚,就交给您处理吧,”颜如玉成功退走,不再发表意见。 她一走,方丈大师悄悄跟上。 “你能不能和他们说说,别再叫我念什么经?” “你怎么这么笨?”颜如玉提醒,“让你念的时候,你不会进空间休息?你闭着眼睛,谁敢说什么?” 方丈眼睛一亮:“不愧是你!” 第327章 未婚妻 马立羽和络腮胡子达成协议,把他们驿站的东西能搜刮的刮个干净——连几袋子面粉都没有放过。 霍长鹤浅笑:“马大人现在也讲究实在。” “那当然,几句好话认错,哪比得上饿肚子时的几袋面。” 吃过早饭出发上路,络腮胡子看着他们的队伍走远,以及空荡荡的驿站——哦,不对,还留了两具尸首给他。 说好的,他来办丧事。 “大人,”手下小声嘀咕,“咱们这一趟是什么也没有捞到,还把咱的东西和钱都搭上了。” “不止,还得替他们办丧事,还得花钱。” 络腮胡子:“……” 太扎心了! 他暗暗咬牙,低声道:“你们在在儿看着,我出去一趟!” “大人,您要去哪?” 络腮胡子还记得宝儿娘昨天晚上说过的话——他得进城一趟。 颜如玉在马车里看方丈大师给她的地图和商铺列表。 列表上能看得清楚,这地图……颜如玉额角跳了跳。 霍长衡凑过来,拧着小眉头上下左右看了好几圈,忍不住问:“嫂嫂,这是你练画圈用的废纸吗?” 颜如玉:“……你说得对,就是废纸。” 把地图揉成团,直接扔了算。 大夫人兴致勃勃:“如玉,咱们第一站是哪?香料铺子还是衣裳铺子?” 大夫人还忘记着要演戏的事儿。 颜如玉浅笑,手指在列表上滑过:“不急,我们先住下,打听一下行情,先以……” 她手指一顿:“衣裳铺子为主。” “好!” 话音刚落,就听走在车侧的霍长鹤说:“坐稳些。” 这是出事了?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见前面跑来一队人马,正在追赶最前面的一个人。 那人是个女子,骑在马上,穿暗红色劲装,身披同色斗篷 ,猎猎飞舞,正回头看那些追赶她的人。 那些人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一身银白色铁甲,长相看不清楚,坐在马车,风姿倒是不错。 大夫人也探出头来看,正好马上女子转回头来,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一张英气的脸。 “素英!”大夫人惊呼一声,冲外面霍长鹤道,“长鹤,是素英!” 霍长鹤也看清楚,催马上前去,刚好后面追赶的人一箭射来,他挥剑斩落。 秦素英转马头,喘着气到他身侧,看到他又惊又喜:“王爷!您怎么……” “二公子可在?” 霍长鹤微微点头,来不及多说,追赶的人已到近前。 颜如玉这才看清楚,来的人面白红唇,银盔压住乌黑的英眉,单眼皮的眼睛略有点细长,眼尾挑起。 只听霍长鹤问道:“宋清毅,你这是做什么?” 宋清毅停住马,看到是霍长鹤,抱拳拱手:“王爷,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此相遇。” 霍长鹤并不热情,脸色依旧阴沉:“本王问你,你在做什么?” “下马回话!” 宋清毅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带着身后的人一起下马。 “末将拜见王爷。”宋清毅看秦素英一眼,“王爷莫要误会,末将没有恶意,只是小姐不听将军的话,非要离家出走,身为武将,不能随意离开驻守城池,小姐不听劲,末将也是无奈。” 他捡起那支被霍长鹤斩落的箭,双手捧过头顶:“王爷请看,这箭并没有箭头。” 霍长鹤扫一眼,的确如此,又偏头看秦素英。 秦素英脸本来就涨红,被他一眼,更红:“王爷有所不知,我爹要让我退婚,我不肯!我想去找二公子,我爹要命人把我关起来,所以,我……” 听到“退婚”二字,颜如玉大概猜到她是谁。 大夫人叹口气:“果然不出所料,秦家的确有了别的心思,也不怪人家,不怪人家。” “这位秦小姐,就是二公子的未婚妻?”颜如玉问。 大夫人点点头:“正是,她叫素英,父亲秦江海曾在长鹤帐下,前几年受了伤,又上了些年纪,长鹤就上奏,调他来徽州做护城使。” “我和素英也有好多年不见了,她的模样倒和她母亲越来越像。” 大夫人话没说完,目光一掠,看到霍长旭从车上下来,赶紧也下车。 “旭儿,”大夫人拉住儿子,低声道,“别冲动。” 霍长旭点头:“母亲放心,儿子不会鲁莽。” 大夫人随在他身侧,忧心忡忡。 颜如玉不动声色,没上前——旁观者清,她得做一个旁观者。 霍长旭比初见时沉稳不少,颜如玉都有点记不起阮仙藻什么样子,那样的小角色,在她眼不过就是一个过客,无需费神。 但那时的霍长旭她还有点印象,中二少年,为了维护他大哥,又突遭巨变,把怨气冲着她来。 他也未必就是多维护阮仙藻,只是想和她对着干。 颜如玉轻勾唇,现在的霍长旭,在看向秦素英时,眼神都不是同的。 这应该是有感情的。 马上的秦素英回头,看到霍长旭,微怔一下,翻身下马。 “二公子?”秦素英语气欣喜,“你……一向可好?” 她上下打量,霍长旭一袭浅蓝色长衫,同色布巾系在头上,一路走来,皮肤略糙了些,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没有半点风霜苦楚的样子。 “我还好,秦小姐,”霍长旭颔首,“本来想入城之后再递帖子拜访令尊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既是遇见,那我便表个态……” 大夫人微讶,没想到儿子已经想过要去秦府拜访的事。 “母亲,”霍长旭转头看她,“这件事,由我自己作主可好?” 大夫人心头一热,拍拍他手臂:“这本就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当由你自己作主。” “我儿长大了,母亲相信你,也支持你。” 霍长旭浅浅笑:“多谢母亲。” 霍长鹤也下马来,站到霍长旭身侧:“大哥也支持你,长旭,不要怕,想怎么做都可以,我和你大嫂会……” 银锭站在不远处接话:“力挺你!” 颜如玉:“……” 霍长鹤点头:“对,力挺你。” 霍长旭笑容微深,对秦素英郑重道:“秦小姐,镇南王府遭逢变故不假,但我大哥从未有过叛逆之心。 我们一家要去西北,苦寒之地,怕是委屈了秦小姐。 我霍长旭,请秦小姐退婚,另择良婿,我必当为秦小姐欢喜,祝你们百年好合。” 第328章 退婚 颜如玉也没有想到,霍长旭能如此冷静,还让秦小姐退婚。 无论什么原因,被退婚总是对名声有损,霍长旭主动提出让秦小姐来退,可见其胸怀。 秦小姐也一愣,上前道:“二公子,你……我不要退婚!我秦素英绝非贪图富贵之人,更不会落井下石!” 霍长旭点头:“我自然知道,秦小姐高义,我没有怀疑过。 只是我家流放,秦小姐在徽州,理应有更好的将来。何必去西北那种苦寒之地?” 秦小姐抿唇:“西北我也不是没有去过,二公子莫非忘了?我秦家以前也随王爷在西北驻守的!” 霍长旭还想说什么,秦小姐背过身去:“不要再说,退婚,绝无可能!” 霍长鹤拍拍弟弟的肩膀:“婚姻乃是大事,岂可在此说得清楚?表明心意即可,先入城吧!慢慢说。” 霍长旭点点头——纵然心中略有不舍,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犹豫不决。 为了秦家,为了王府,为了大家都好,只能快刀斩乱麻。 “秦小姐,回去之后就准备婚书和退婚文书吧!” 秦小姐又转过身来,吸吸鼻子:“我说了,不退婚。我先帮你们安排,就住在护城军……” “不必,”霍长鹤淡淡拒绝,“我们入城,不住大营。” 秦小姐一愣。 按照本朝律法,流放人员到大城,需住到护城军大营中的帐子,由护城军接管,押送官差去城中倒官文,之后再上路。 现在霍长鹤说,他们要进城? 马立羽催马上前:“王妃,可有走住的地方?” 颜如玉点头:“有,大人随我来。” 颜如玉回到马车上,拿了东西给马立羽,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马立羽态度恭敬,频频点头。 秦小姐越发惊讶,那位是……镇南王妃吗?竟如此漂亮,风华绝代。 此前听说镇南王家中给他娶了一位王妃,是个文官家的小姐,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本以为是唯唯喏喏,胆小怕事上不得台面的,没想到…… 颜如玉在马车边,对大夫人道:“母亲,上车吧,我们要走了。” 大夫人赶紧回答:“来了!” 大夫人转身匆忙回马车上,霍长旭也回去,霍长鹤重新上马。 “秦小姐,先回府里去吧!回去和令尊好好商议,待我们休整过去,也会登门拜访。” 秦小姐回神,赶紧道:“王爷,该是我父亲上门才是,只是……” “不必,”霍长鹤一勒缰绳,“如今本王是罪犯,秦老将军贵为护城使,岂敢?告辞!” 他调转马头,到颜如玉的马车边,和车队一起入城。 秦小姐用力抿唇,站在原地,看着车轮滚滚。 颜如玉挑帘,看霍长鹤:“王爷不悦?” 霍长鹤轻笑:“也谈不上,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我也早有准备。只是……” 他微一顿,颜如玉道:“以为要退婚的会是秦小姐,没想到是她爹。” 霍长鹤笑容里多了几分怒意:“不错。” 大夫人宽慰道:“行啦,总归是秦家的意思,也不必细究是谁的。 婚姻是大事,我也不想靠着你们谁的亲事拉扯咱们家,咱们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唯此愿矣。” 霍长鹤点头:“母亲说得极是,先进城吧,走一步看一步,我之后再与长旭好好谈一下。” 颜如玉放下车帘,低声问大夫人:“母亲还有什么想法吗?” “我看秦素英倒是挺坚决,还能跑出来,应该是想去找咱们的。”大夫人微叹气,“只是,婚姻之事,是一辈子的,不是脑子一热冲出去就行。 若是她父亲不同意,对长旭一直不喜,那……” 大夫人微微摇头:“时间久了,我怕再生也怼,始终是根刺。以长旭的性子,将来势必要引发麻烦的。” 颜如玉沉默没有答言,感情方面的事,她不是专家,也不是用用什么计谋就能解决,之前她对秦家也是一无所知。 再说,她自己的感情事都没有理顺明白。 霍长衡眨着眼睛:“嫂嫂,你怎么不说话了?” 霍沁香小胖手托着圆圆的脸:“是呀是呀,我也等着嫂嫂说。” 大夫人“扑哧”笑出来:“瞧瞧,这孩子们都知道,大事要听你拿主意。” 颜如玉汗颜:“这事儿是长旭的私事,我不好妄加评论,更不能替他作主,感情的事,是要靠他自己想清楚,拿定主意的。我们只能尊重和祝福,在他需要支持的,坚定不移地支持他。” 大夫人欣慰又感动,拉住颜如玉的手,无声感谢。 霍长衡手点着额头想了想:“我不一样,等我要娶妻的时候,我还是让嫂嫂帮我拿主意。” 大夫人和颜如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衡儿这会儿就想娶媳妇的事了?” “没有!我是说到那时候!” 霍沁香一脸认真:“小叔叔,你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霍长衡脸微红,别开脸,瑞哥儿也在骨碌着大眼睛看着他,满含期待。 “都说了,要让嫂嫂作主的!” 瑞哥儿从座位上滑下来,跑到颜如玉身边,拉住她袖子,眼巴巴看着她。 颜如玉捏捏他的脸:“瑞哥儿也想让我作主?” 瑞哥儿用力点点头。 大夫人笑得更欢。 笑声中进城,马立羽按照颜如玉选中的地方在前面带路,找到一家僻静的客栈。 这家客栈挺大,照例包了几个相邻的院子,客栈掌柜和伙计客气周到,忙前忙后。 他们先住下,下午把做好的香都准备好,再出去逛逛,打听行情,再开始准备卖。 颜如玉正收拾,霍长鹤安置好进来:“如玉,我有事和你说。” 颜如玉停下手里的事:“长旭的事?” 霍长鹤到近前,低声道:“不是,方才暗卫来报,有人跟着我们。” 颜如玉眸光一凛:“什么人?墨先生的人吗?” “不是,说出来肯定出乎你的意料,走,我带你去看。” 两人一起从偏门出客栈,到邻近的小胡同,霍长鹤一指路口前的树下。 “看到没有?就是他。” 第329章 宋府 颜如玉还真没有想到。 “是他?” 是那个在驿站长得络腮胡子的驿卒。 “他想干什么?竟然会跟着我们,”颜如玉不解,“凭他一己之力,能做什么?” 霍长鹤一时也想不通:“他要走了,我们跟上他。” 络腮胡子调转马头,离开客栈。 “走,跟上!”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上,一路上俩人都猜测,要么就是这家伙是和别人暗中有勾结,来通风报信,泄露他们的行踪。 可他们是大大方方进的城,也没藏着掖着,如果真有人有心打听,并不是难事,还用得着他泄露? 徽州的确很大,街道也宽阔,人来人往,络腮胡子已经无法骑马,下来慢慢牵着走。 颜如玉和霍长鹤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一座高门大院门前。 门前没有石狮子,不是官家。 门上黑牌匾鎏金大字:“宋府。” 络腮胡子一到门口,门上家下立即笑着迎上来:“哟,表五爷来了!您来找老家主?” “嗯,叔爷在吗?” “在,在,刚从铺子里查账回来,此时正在书房,您里面请!” 颜如玉左右瞧瞧,见不远处有个挑着担子小货郎,琳琅满目,不少小玩意儿。 霍长鹤带着她过去,颜如玉挑几个小趣的小布偶,小木鸟什么的。 “小哥儿,”霍长鹤问,“那户是什么人家,看着气派得很。” “听二位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难怪不知道,那是宋家,徽州城里最大的富户。” 小货郎眼神艳羡:“在人家面前,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做生意的,我挑着挑子,人家光铺面就有几十间呢。” 颜如玉似无意问道:“最大的富户?可我们听说,钱家的铺子也不少。” “不错,要说这宋家最大的敌手,那非钱家莫属,不过,钱家不是我们本地人呀,我方才说的是,宋家是本地最大的富户。” “那他们两家也争斗吗?”颜如玉又挑了几件,“我听说做生意都是互相争斗的。” 小货郎见他们买得多,话也开始多了:“那当然,要不然怎么会有商战这个词儿呢?肯定是要争斗的。” “商战?” 颜如玉微挑眉,“你这个词儿,倒是新鲜。” “那是自然,我这是听前街书场的说书人说的,前阵子来了个说书人,说得书特别有意思。”小货郎又转回话题,“这宋家和钱家买卖相当,铺子也相差无几,因此斗得最为厉害。” “那依你看,”霍长鹤问,“他们两家谁更厉害些?” “要我说呀,”小货郎看一眼宋府大门,“那肯定是钱家更厉害一些。您二位想啊,宋家本地商户,多少年的积累,人脉关系也都更广一些,可生生就叫人家钱家打开门路,还和他们斗得这么凶。这难道不厉害吗?” 颜如玉微微点头:“有理。” 小货郎得到认同,也很开心。 “宋家现在谁主事?” “宋家老家主,虽然不怎么出面去铺子里,但据说还是他大权在握,老家主有两个儿子,宋大爷和宋二爷,都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我刚才听见家丁管进去的一个人,叫什么表五爷,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表亲呗,宋家家大业大,人也多,有句话怎么说的?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表亲也不算远亲,自然来往得多。” “哦,对了,护城军中的宋将军,也是宋府的表亲呢。” 霍长鹤眸子微眯:“宋将军?你说宋清毅?” “对,没错!”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把钱结了,还额外多给几个铜板,小货郎眉开眼笑。 两人慢步往回走,颜如玉道:“王爷以为,那个络腮胡子,把我们的行踪告知宋府,意欲何为?” 霍长鹤眉头微锁:“别的倒没什么,就怕和徐城一样,商户与墨先生勾结,徽州可是大城,若是真生乱……” “而且,”他微顿,“现在秦江海也不和我们一条心。” 颜如玉略一思索:“秦家的事,王爷准备怎么办?” “退是肯定要退的,”霍长鹤笑意不达眼底,“秦江海敢有此心,就说明已经是深思熟虑过,多说无益。再者,以长旭的性子,也不会稀罕别人的施舍。父母不同意的婚姻,他自己或许能抗争一下,但不会让别人去抗争。” 颜如玉点点头:“最好是能和平解决,至少表面和平,徽州局势不明,秦家手里又有握着护城军,不是怕他,只是尽量减少冲突。” “如果秦家蛮横,我们也不必退让。”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不错,我也是这样想。” 两人拎着东西回客栈,把小玩意儿给三个孩子,小家伙们很是开心。 霍长鹤吩咐暗卫,去盯着宋府,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霍仲卯闲不住,收拾好东西,就来向颜如玉请示,想带人去街上打听行情。 颜如玉把铺子清单给他:“按照这个顺序走访,规矩和之前的一样。” “好,我明白!” 霍仲卯带人出去,银锭三人也在廊下嘀嘀咕咕。 “有什么事,直接说!”颜如玉道。 “王妃,我们三个能不能一起上街去?贝贝说要补充一点易容用的东西!”银锭说。 “泉刀说想给他妹妹珠珠买点小首饰!”贝贝说。 “坨坨哥说想查看一下客栈周围的情况,做到心里有数!”泉刀说。 颜如玉哑然失笑:“嗯,三个人的理由还都挺充分,那就去吧,和马大人报备一声。” “好的!” “谢王妃!” 三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霍长旭也想去各书局转转,颜如玉也应允了。 结果到傍晚,霍长旭回来得最早,一回来就来找颜如玉。 “大嫂,我发现这里的情况和徐城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颜如玉不解。 “有一家书局,生意特别好,我进去看没发现什么不同,但是出来的时候,有个人拉住我,问我要不要新鲜有趣儿的书。我……” 颜如玉懂了,忍住笑:“你以为是什么禁书,所以没敢答应?” “正是!” “哪家的书局?” “是肃闻书局。” “肃闻,”颜如玉在心里一过,“那是宋家的书局。” 第330章 入京 颜如玉略沉思,霍长旭问道:“大嫂,宋家的书局,有什么不对吗?” “目前还不得知,”颜如玉如实相告,“不过,我和你大哥查到,宋家是城中最大的富户,也是钱家最大的敌手。” 霍长旭瞬间懂了:“那我……” “不必,”颜如玉道,“之前的书稿整理好了吧?你先准备一下,我空下来去钱家的书局,把书稿交给他们。宋家这边,我来处理。” “好。”霍长旭微抿唇,“那我还能做点什么?” “先去备些笔墨纸砚吧,这批书稿交上去,还会有新的故事,多备上一些,也告诉和你写稿的那几个,别着急。” “好,我这就去办!” “记住……” 霍长旭浅笑:“我明白,打听一下,不要去宋家的铺子,不招惹他们,徒增是非。” 颜如玉微笑点头:“去吧。” 霍长旭走了,从始至终,没提秦家的事,颜如玉也没问——还是等晚上,让霍长鹤去谈,俩兄弟更容易交心吧! 霍长鹤还没回来,带金铤去给暗卫找落脚处,每到一处城池,必做的安排,也是他们能在陌生地方安心做生意的底气。 她走到桌前,在纸上写下“宋家”和“肃闻书局”。 …… 京城下了最后一场秋雨,一下子就又凉了几分。 朝堂上也是充满阴郁之气,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官员念奏折,脸色阴沉得像外面的天。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念折子的官员喉咙发紧,每读一个字,感觉都被拉扯一下。 直到读完,后背都被冷汗湿透。 皇帝冷笑一声:“好个翼王!若非今日人赃俱获,朕都不知道,朕平时的好儿子,居然跟朕藏了这么多心机!” “用朕的百姓扬他自己的好名声,事情败露还要屠镇!好,可真是好!” 皇帝一拍龙椅扶手,所有人都赶忙行礼,让他息怒。 “齐德隆何在?” “回皇上,齐将军在殿外跪着,称自己有罪,没有圣旨,私自入京,请皇上责罚。” 皇帝的脸色多少缓和一些,摆手道:“此事也是权宜之策,让他进来!” 齐德隆风尘仆仆,满身的风霜,头发还支楞起几根呆毛,眼白布满血丝,每条都透着疲倦。 他上殿就行礼请罪:“皇上,臣擅自进京,愿意受罚,请皇上处置!” 皇上盯着他瞧,心里实际上是有些不太高兴的,翼王总归是自己儿子,但一见齐德隆这副模样,再想到翼王可不只是想树立“贤王”的形象,还想着私造兵器造反,就又庆幸,幸亏发现及时。 “起来罢,你也是为了天下安定,”皇帝颔首,“罚去三个月俸禄即可。” “多谢皇上!”齐德隆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应证据,“皇上,证据在此,另外,还有几把钢刀和弓箭,放在殿外,皇上可派禁军取来查看!” 皇帝摆手:“罢了,朕不想看到那些东西,稍后让兵部查一下。” 兵部尚书正是颜如玉那个便宜爹,本来就是翼王党,正冷汗淋漓,现在听说让他查这个,赶紧出列,小腿都在抽筋。 “臣遵旨!” 皇帝又问齐德隆:“齐卿,你自徐城来,对安泰镇的事也熟悉,不如你先留在京城,查办翼王之事,可好?” 齐德隆低着头,心里记着霍长鹤告诉他的话,大声道:“回皇上,臣一介武夫,只懂得打仗练兵,审案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安泰镇的事,其实臣也不太清楚,翼王是皇子,臣只管押运,一路上不敢怠慢,更不敢随意打听。” “皇上,您还是准臣早点回去吧!” 皇帝眼中闪过笑意:“你倒是会躲清闲,刚来就走,岂非让人觉得朕只会使唤人? 罢了,你把事情与刑部做个交接,其它的不必管了,好好休整几日再回去吧!” “谢皇上!” 皇帝又吩咐道:“齐卿一路跋涉,实在辛苦,赏宝剑一把,黄金千两,十日内回转徐城即可。” 齐德隆很高兴,罚三个月的俸禄不算什么,黄金千两可比罚得多多了! 高高兴兴退到一旁,悄悄揉揉眼睛,暗暗想:霍长鹤这小子还真是机灵,摸皇帝的心思一摸一个准儿,都让他猜中了。 还有,他那个媳妇,给的药真好使,今天一早看到镜子里红眼的自己,如果不是亲口吃下药丸,齐德隆都要恍惚,这一路上当真是辛苦得不得了,肉眼可见的憔悴。 转念又一想:不对,那小子人不在还给自己挖坑呢!现在又多个一千多个心眼的小媳妇,不行,以后还是要防着些。 正胡思乱想,身边的老阁老轻轻碰他一下:“你来了,我儿子呢?” “州州啊?他不是户部侍郎吗?这次灾情钱粮的帐目在他手里,他不得算算账?你这个爹怎么回事?不知道你儿子多辛苦吗!” 老阁老简直莫名其妙:“我就问你我儿子呢,我当老子的还不能问问了?老齐你累得脑子落在半路上了吧?” “你说谁没脑子?” “说你。” “你再说一遍!” “说十遍也是。” “阁老,”皇帝开口叫第三声,“你们在说什么?” 老阁老出列道:“回皇上,臣在赞叹齐将军,齐将军实在是我辈楷模。 他方才对臣讲,黄金千两是皇上恩赐,他身为徐城护城使,当把皇上爱民爱臣之心传下去,回去以后就拿出一半用于徐城民生。” 皇帝笑着点头:“齐卿果然大义。” 齐德隆眼睛瞪大,声音从牙齿间磨出来:“安老头儿,你坑我!” 老阁老冲他一笑,小声带威胁:“你再说,我就说你要捐全部。” “!!”齐德隆简直气炸。 文官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皇帝转头看太子:“太子,朕把翼王之事,交给你审理,如何?” 太子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翼王真的被扳倒了!斗了这么些年,各有损伤,本来他不太相信墨先生的话,没想到,这次竟然是真的! 造疫乱,祸害百姓,其实这都还好,最多是让翼王失臣心,伤些元气,过些年人们把此事一忘,还能和他斗; 但私造兵器,藏兵马,意图谋反,这就不一样了,这是父皇绝不能容忍的! 本来都挺好,可墨先生怎么就提到,说是东宫的人呢? 第331章 得封 太子正在忧心,皇帝会不会责怪他,会不会怀疑他派墨先生去有什么不轨,若是让刑部那些人去审问,说不定能让翼王反咬一口,说是墨先生故意给他挖坑,即便洗不了罪,也能给他惹一身骚。 此时听到皇帝问他,他心头大喜,立即出列道:“父皇,儿臣定能查问清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静了一瞬。 太子党中几个老臣一咬牙:太子这招可大错特错了! 皇帝注视太子半晌,缓缓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和刑部一起,好好查一查。” “是!儿臣遵旨!” 皇帝目光又一扫:“老六。” 六皇子出列:“父皇,儿臣在。” “你素日里也没个正经事做,这次翼王犯错,也算是给你们兄弟几个敲敲警钟,你就跟着户部,好好查办一下钱粮之事。” 六皇子一愣:“父皇,儿臣一向体弱,只怕……” “体弱怕什么?累了就歇息,朕说了,你只是随着户部做事,又不是让你主导,不必怕,若是有人有微词,让他们来找朕说!” 六皇子抿唇:“是,儿臣遵旨。” 太子微蹙眉:“父皇,上次您赏儿臣的人参,儿臣还留着未舍得用,等下朝之后就送给六弟吧!” 皇帝点点头:“可以,你自己做主。” “不如让六弟随儿臣做事,户部的事情琐碎繁杂,儿臣怕六弟过于劳累。” 皇帝似笑非笑:“怎么?你是觉得老六办不了,还是觉得朕的安排有问题?” 太子一怔,赶紧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朕一言既出,照做就是,若无其它的事,退朝吧!” 皇帝一甩袖子走了,百官也都垂首慢慢往外退。 太子眼中闪过阴沉:“六弟!” 六皇子神色平静:“太子殿下。” “你身体不好,莫再逞强,需要本宫帮忙的,只管来东宫。”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六皇子行礼,“臣弟告退。” 他慢步而出,时不时咳嗽几声。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咬牙:这个老六,怎么就还不死! 他刚出大殿,守在一边的太监赶紧上前来:“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身体微恙,请您过去看看。” 太子跟着太监去见贵妃,路上遇见几个宫人连哭带喊。 太监低声说:“那是淑妃宫中的人,皇上亲自下旨,下令杖毙。” 太子冷笑:“淑妃在宫中放肆太久了,一直和母妃作对,这次算是替母妃出口恶气!” 贵妃根本没病,正坐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见太子来,让其它人都退下。 “今日朝堂上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当听到太子说,要查办翼之事时,贵妃脸色微变:“糊涂!这种事你该推脱才是,怎能揽过来?” “母妃,那墨先生不知为何,说了是儿臣的人,齐德隆亲耳听到,要是让别人查,刑部那些人,一向与翼王走得近,万一……” “越是如此,你越该避开,让皇上知道,你绝无私心,不怕查才是,你现在接手,无论翼王说什么,都会让皇上先怀疑是不是你屈打成招,”贵妃恨铁不成钢,“左右他已经有谋逆之罪在身,你还怕他能再反天不成!” “还有六皇子,”贵妃手按着太阳穴,“皇上突然让他进户部,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母妃不必忧虑,他即便进了户部又如何?就是个病鬼,他那身体……根本好不了。”太子压低声音,“墨先生早说过,他再无好转的可能。” 贵妃凤眸微眯,迸出寒光:“如此最好。墨先生可曾有书信来?” “他的书信与齐德隆同时入的京,说是要替儿臣再去办件大事,母妃放心,他一向有分寸。” 贵妃舒一口气:“若真有分寸,就不会泄露与你的关系,还是多加一点防范为好。” “儿臣明白。” 正在此时,外面太监匆忙进来报:“回娘娘,太子殿下,方才皇上下旨,封六皇子为王,赐字为永。” “什么?!”贵妃杏眼微睁,“永王?” “正是!” 太子沉下脸,摔碎茶盏:“父皇怎么回事?让他进户部也就罢了,竟然还封为永王!” 贵妃扫他一眼:“不要胡言乱语,纵然有再多不满,也不要表露。去,再准备一份厚礼,你亲自给六皇子送去。” “母妃……” “翼王倒了,皇帝这是要扶持六皇子,越是如此,你越要沉住气,越要大度。记住,这个时候,务必要赢得皇上的信任,你接下翼王这件案子,已经让他心里不悦了。” 太子微抿唇:“是,儿臣这就去。” 太子告退,主事太监上前低声问:“娘娘,淑妃脱簪请罪,现正跪在尚书房外。您要不要……” “不必,本宫不去凑那个热闹,这等大罪,已经在皇上心里狠狠扎了刺,无需再落井下石。” “是!” 贵妃手指轻叩桌沿:“准备厚礼,去拿本宫收着的箱子来。” 箱子封了许久,打开锁,里面并非是什么值钱的物件,而是一些旧物。 她取出一对玉镯,轻笑道:“想当初这对镯子还是宁灵素被抬为嫔时,皇上送给她的。” “她一个贱婢出身,能坐上嫔位,还不是靠娘娘您的照拂?”太监恭维道,“如今她儿子封永王,若是您不乐意,他这王位也坐不安稳。” 贵妃取出一只玉镯:“装在盒子里,连同礼物,一并送给六皇子,恭祝他得封永王。” “是!” 齐德隆出宫,他在京中没有宅子,就住在驿馆,一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和安辞州在院子里说话。 “州州,你爹找你呢!”齐德隆上前,挡在他和齐冬蔷中间。 安辞州微红了脸:“将军,我是来问你和小姐,晚上要不要去我家里吃烤肉?” 齐德隆眼睛一亮:“行啊!” 安辞州按按腰侧的刀:“行,那我回去安排,到时候派马车来接你们。” “不用接,老子自己骑马去!” 打发他走,齐德隆小声对女儿说:“你看好门,我要给霍长鹤写信。” 第332章 出阴招 霍长鹤刚回来不久,正和颜如玉说话,外面霍仲卯匆忙进来。 “王爷,王妃,事情有点不妙。” “发生何事?” “我去钱家的香料铺子,刚出来没多久,就看到一队人马奔着他们那边去,那些人穿的衣裳像是衙门里的差役。”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那个络腮胡子。 “我刚才在香料铺子里露出脸,不方便再回去,想着赶紧回来报信,留了个生脸在那里盯着。”霍仲卯补充。 “甚好,”颜如玉手指点在“宋家”两个字上,“多半和他们有关。” “恐怕也和我们脱不了干系,”霍长鹤低声,“要不要去刺史府一趟?” 颜如玉略一思索:“先看看再说,如果确实和我们有关,我们出面,固然能压住,但我们总要走,到时候给钱家留下后患就不妙。” 她目光往外一掠,看到正从院子里出去的宋平。 霍长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领神会。 宋平正喂马,他一向喜欢自己喂马,长途跋涉的,马是最好脚力。 “宋平,王妃叫你。” 宋平见是霍仲卯,擦擦手问道:“可知是何事?” “我也不知,你赶紧去,别让王妃等。” 宋平进屋,见霍长鹤和颜如玉都在,心里又有点打鼓,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畏惧。 “宋平,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太无趣了?”颜如玉问。 宋平不明所以:“王妃的意思是?” “给你找个有意思的活干,”颜如玉浅笑,“东宫的令牌还在吧?去一趟刺史府。” 宋平:“……”我就知道! 宋平带着任务回院子,几个手下围上来。 “大哥,又有任务了?” 宋平惊:“你们怎么知道?” “你这神情就不一样啊,平时仲卯大哥给了活儿,你是欢欣鼓舞的,领到不一般的任务,你就是现在这样。” 宋平:“……你们干脆去算命吧!” 说归说,几个人没耽误,换上衣裳,骑马去刺史府。 与此同时,钱府的大掌柜也快马进城,直奔香料铺子最大的店铺。 还没下马,就看到门前围着不少人,满地狼藉,心下一惊,没有太靠前。 正要打听路边的小摊主怎么回事,就听有人大声道:“瞧瞧,这钱家铺子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和朝廷的逆犯勾结,现在好了,被抓走了,真是活该!” 大掌柜一皱眉,仔细打量那人,他来过几趟徽州,也知道和宋家不对付,是以,他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宋家香料铺子的李掌柜。 调转马头,去一座宅院。 刚一下马,门前家丁赶紧迎上来:“大掌柜,您来得正好!出大事了!” “我都知道了,进去再说!” 宅子里的人都是钱府的掌柜和伙计们,香料铺子这边出了事,都聚在一起来商量。 若是寻常的事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种掉脑袋的大事! 商场上的阴谋诡计他们不怕,事关朝堂他们可不敢碰。 大掌柜一到,全都有了主心骨。 “就是宋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刺史大人相信香料铺子那边和逆犯勾结,竟然当场就去拿了人!” “大掌柜,你看这怎么办?要不要给东家说一声?” “事关朝廷,咱们商户再有钱,也不能和朝廷对着干呀!” 大掌柜摆手:“我此次来,就是奉东家之命。 你们先不要急,都在这里耐心等着,先别回自己铺子里,大不了先歇业,此事交给我,我去办。” 他得去见镇南王夫妇一趟,只有他们,才能和官府说得上话。 “另外,你们都准备些银子,往外捞人,无论找谁,总要用钱的。” “是,是!” 出钱不怕,几个掌柜都同气连枝,爽快答应。 大掌柜本来也是想到这里以后,再召集他们说一说东家的意思,眼下都聚在一起,他却不能先说,先去拜会镇南王回来再说。 起身往外走,外面有随从飞快跑进来。 大掌柜心头一沉:“怎么了?” 莫不是刺史为了功劳,不管不顾,先把人斩了? “大掌柜,各位掌柜,王掌柜被放回来了!” 大掌柜一愣,其它人也面面相觑:“这么快?” “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是刺史府的马车给送回来的。” 大掌柜迅速出去迎,走到半路就和王掌柜遇上,见他就是身上衣服脏了些,没有被打受伤的痕迹,微松一口气。 “进屋说。” 进屋里,大家围着王掌柜七嘴八舌地问,王掌柜是一问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上来就说我勾结逆犯,被抓入大牢,没过多久,就又说是误会,让人把我送回来。” 大掌柜沉默一瞬:“我大概知道了。” “各位,这次我来,就是奉东家之命,有书信给大家,你们好好看看,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议!” 颜如玉也得到消息,得知人被安全放回,也放下心。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霍长鹤道,“宋家无中生有,绝不是什么好货色。” 颜如玉拿笔在“宋家”二字上划下一道:“王爷说得极是。” “王爷,王妃,”银锭进来报,“门外有人求见,说是钱府派来的。” “快请!” 大掌柜进屋就拜:“多谢王爷王妃出手相救!”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是个聪明人。 “不必多礼,此事也与我们有关,帮忙也是应该。” 大掌柜想身,把钱林生的鱼符取出来,双手递上:“王爷,王妃,这是我们东家的商号鱼符,见鱼符如见东家。 东家和夫人说了,无以为报,为以此符,交予王爷王妃,这一路上若是有什么需要,见钱家铺子只管吩咐即可。” 这礼物可有些分量。 颜如玉想了想,这一路上要做生意赚钱,有钱家相助自然是好,再说,钱让谁赚不是赚,合作共赢才是最佳。 “那就多谢东家和夫人的好意,”颜如玉微笑颔首,示意银锭收下,“你且放心,铺子里的人不会白受罪,也不会让你白走这一趟。” 颜如玉把霍长旭准备好的书稿拿过去:“你来得正好,把这些带回书局吧!” 大掌柜自然知道书稿的事,还以为要再等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赶紧双手接过。 “明日一早,我会去香料铺子一趟,你告诉掌柜的,让他挂出新品的牌子,必定让他把今日丢的脸都找回来,还要狠狠打宋家的脸!” “是,多谢王妃!” 第333章 天大的误会 宋府。 宋家老大急匆匆进来,一眼看到老二正给老太爷倒茶。 “父亲,您这招用得实在是妙!简直就是借刀杀人,还是借的刺史的刀!” 老太爷摸着胡子:“刺史的刀可不是那么好借的。” “是,儿子知道,”宋老二笑道,“还得说是父亲您,运筹帷幄,让刺史成了您的刀,还得感谢您!” 老太爷咂一口茶,被恭维得舒服。 宋老大微蹙眉:“父亲!” 宋老二扫他一眼:“哟,大哥回来了?欠款要回来了吗?” 宋老大把账册放在桌子上:“父亲,我听说钱家的香料铺子出事了?” 老太爷缓缓点头:“是远房的老五来送信,说是住在他们驿站的流放犯,竟然和钱家勾结,曾在徐城犯了不少事儿,钱家这是自己找死!” “还得说是父亲当机立断,一下子就抓住机会,送信去刺史府,刺史岂能放过这样的功劳,肯定是派人查抄钱家的铺子!” 宋老二笑得比花还开:“大哥,你的账要得怎么样?” 宋老大淡淡道:“我的事我会处理,你管好自己的事,不用操心我的! 父亲,钱家不止有一家香料铺子,而且,他们向来团结,要是其它的人……” 宋老二撇撇嘴:“那有什么?再怎么着也是商户,还能和刺史斗? 要是他们真敢反倒好了,干脆都抓起来,省得和咱们家对着干。” 宋老大怒道:“你说得倒轻巧! 钱家要那么好斗,早就被斗出徽州了!还用等到今天?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别整天就知道拍父亲马屁!” 宋老二震惊:“大哥,你这是说得狠话?我是真心尊敬父亲,什么拍马屁!” 宋老太爷脸色微沉,把杯子重重一放:“好了,别吵了!老大,你的欠款收得怎么样?” “父亲,儿子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太寻常。” “我问你,欠款收得怎么样!” “收回三成,”宋老大垂眸。 宋老二轻笑:“三成,大哥,你去的时候不是说最好收回一半吗?怎么只有三成?” 宋老大不悦:“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 宋老二哼一声:“大哥不愧是有实权的人,这凶的,我都不敢说话了。 ” “不过,这件事,我就觉得父亲做得对,大哥,你自己斗不了钱家,现在父亲出马,一招制敌,你是不是觉得没面子?这有什么的,输给父亲又不丢人。” 话刚说这里,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管家跑进来。 “老太爷,大爷,二爷,不好了,刺史大人来了!” 宋老二面露喜色:“胡叫什么?刺史大人来是好事,怎么会不好了?父亲,这定是刺史大人审出问题了!” 宋老太爷刚站起来,刺史带人“哐”一声推开门进来。 “好你个老宋头,竟然敢坑本刺史!” …… 客栈内,颜如玉趁着霍长鹤和霍长旭商量与秦府退婚的事,和方丈低声交谈。 “四大名着我也就熟悉西游记,”方丈小声说,“三国和水浒只知道经典片段,红楼是一点不知道,不对,就知道个刘姥姥。” 颜如玉白他一眼。 方丈感觉到她眼神里的深深嫌弃,赶紧补充:“干嘛呀干嘛呀,谁说非得四大名着? 三国水浒什么的,他们能爱看吗? 你得这么想,现在不像咱那时候,差不多人人都识字,他们可不是,那得有钱有头有脸才识字,才买得起消遣的书。” 颜如玉若有所思:“继续说。” “那些闺阁小姐也是消费群体,不只是书生文人,你想啊,她们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只要咱书写得好看,她们一定把重心偏到这上面来。” 颜如玉点点头:“有理,那你说什么书合适?” 方丈眼睛微眯,闪过几分自信之气:“和离后,夫人她惊艳全城了;状元夫君请放手:夫人要跟你和离。” 颜如玉:“……想得不错,下次不要再想了。” 方丈:“哎,我认真的!” 翅膀拍动,一道影子飞离廊下,尖声尖气:“哦哟哟,夫人要和离了!夫人要和离了!” 颜如玉:“!!” 方丈立即站直,双手合十:“王妃,贫僧还有经要念,告退!” 飞快开溜。 霍长鹤正站在树下,轻拍霍长旭的肩膀:“你既是决定了,此事就按你想的办,大哥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婚姻大事……” “哦哟哟,夫人要和离了!夫人要和离了!” 霍长鹤手上力度不自觉加大:“什么?!” 霍长旭咧嘴:“大哥,疼疼!什么?大嫂要和离?” 霍长鹤快步进屋,后面跟着霍长旭和大夫人,霍长衡挤到最前面,几个人震惊且痛心地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 银锭刚踏进院子,正和贝贝边走边说,听到八哥的叫声,两人对视一眼,撒腿跑进来。 “王妃,为何要和离?难道是……”泉刀紧随其后,门挤不去,趴在窗户上,眼睛瞄一眼霍长鹤的腰腹,“药没吃够?” 八哥又喊:“七郎,七郎!” 霍长鹤脸腾一下红了,恨不能咬碎牙:“银锭 ,把它嘴给我绑三天!” 银锭小声问:“王爷,那它怎么吃饭?” “绑不上就把你的嘴缝上!” “属下立即去办!” 大夫人刚要说话,颜如玉抢先解释:“我没有,不是我,我没说。” “这就是个误会,小兰胡说的。” 颜如玉赶紧岔开话题,转头看贝贝:“你们查到什么了?” 贝贝快速道:“王妃,我们一早就去了宋府门前,刺史带人把一个老头儿带走了,我们打听了,那是宋家老太爷!宋家现在正四处打点,要赎人呢!” 这事儿在颜如玉意料之中,此时还得装着惊讶:“那赶紧再去盯着,别围在这里了。” 贝贝拉上泉刀走,颜如玉看霍长旭:“你……你就在客栈吧,想一下秦府的事,稍后他们不来我们就得去一趟,准备准备。 ” 霍长旭低头走,把三小只也拎上。 颜如玉把大夫人拉到门外:“母亲,您去看看依依,做成新衣您还得去演戏。” 大夫人也走了,颜如玉松口气,回头看到一脸幽怨的霍长鹤。 第334章 新品上市 颜如玉有点头疼。 “我没有想和离,是小兰偷听没有听完整,我和方丈闲聊,他说起之前有人去庙里求,与其痛苦纠缠,不如和离。” 霍长鹤脸色好转一点,走到颜如玉面前。 颜如玉趁热打铁:“王爷如此优秀,没人舍得和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霍长鹤拥住她,下巴轻轻摩挲她头顶:“我们要好好的。” “好好的,”颜如玉回抱他,“我们好好的。你和长旭商量得怎么样?” 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他还是决议退婚,这样也好,省得牵扯不断,我们要去西北,距离太过遥远,而且秦老将军还不乐意,何必呢?” “我们住下,他一直也没来,”颜如玉目光微沉,“看来,是等着我们上门。” “我还以为,秦江海就算要退婚,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不至于太难看,如今看来……”霍长鹤轻声笑笑,“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 颜如玉轻拍他两下:“是别人薄情寡义,不是你的错。我们上街转转?” “好。” 颜如玉换了身衣服,不出挑也不寒酸,寻常夫人的装扮,和霍长鹤一起走出客栈。 先去宋家门前转一圈,大门紧闭,空气中都透着紧张,再去宋家香料铺子门前,昨天还去钱家香料铺子门前起哄的李掌柜,现在缩在铺子里,大气都不敢喘。 颜如玉随意挑几种香料,感觉成色算佳,但也算不上特别好。 就这?还想和钱家的铺子争生意? 刚要走,小伙计从外面进来:“掌柜的,钱家香料铺子放鞭炮,热闹得很,还挂出牌子,说今天要出新品,好多人都去了。 ” 李掌柜咬牙切齿:“新品?什么新品?那个姓王的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进了大牢,居然这么快出来,还新品!去,派人打听打听!” 小伙计又转身出去,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也慢步出铺子。 钱家铺子门前聚集了许多人,还停着几辆马车,贵夫人小姐多半在车里等,不到前面来挤着凑热闹。 王掌柜神采飞扬,声音洪亮:“各位,等一等!稍等一等!大家放心,我们的香料铺子,从来诚信为本,绝不会欺骗大家!请大家耐心等待!” 大掌柜就在他身侧,一眼看到颜如玉,正想分开人群迎上来,颜如玉冲他摆摆手。 不多时,两辆车一前一后向这边驶来。 前面的是辆带棚的马车,后面是辆平板马车,平板马车上放着不少箱子,还没到近前,就有淡淡幽香。 “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 “没错,这味道极为淡雅,真是不错!” “乃香中上品!莫非,这就是掌柜的所说的新品?” 大掌柜对王掌柜耳语几句,王掌柜面上一喜,赶紧上前来迎。 霍仲卯从马车上下来,拱手道:“王掌柜?在下姓霍,我家东家让我把香送来。” “里面请,里面请!” 箱子一箱箱搬下,到台阶上打开,香气更加浓郁。 不只那些等着买香的顾客,连王掌柜都讶然。 “果然是好香!这成色当真是绝佳,”王掌柜是行家里手,一闻就知道。 霍仲卯自豪且自信:“王掌柜客气,不知这些是都留下,还是……” “留下,当然都留下,我还怕这些不够卖的,”王掌柜粗粗算一下,“若是不急着走,能否再追加一些?” 霍仲卯略一迟疑:“我回去和东家商量一下。另外,这几箱还请您再过过目。” 霍仲卯一挥手,把最后的几箱子搬上来。 “这是……” “这就是我们东家所说的,新品,”霍仲卯亲自打开一口箱子,刹那间光华闪闪。 “哇!”人群中一声惊叹。 不少马车的帘子早在霍仲卯到的时候就被掀起,贵妇小姐也忍不住被香气吸引。 此时看到箱子里的光芒,更是瞪大眼睛。 霍长鹤心里骄傲得不得了,挺挺腰背,小声道:“玉儿,这东西一出,一定晃瞎他们的眼!宋家那香料铺子,加十匹马也追不上。” 颜如玉微挑眉:“那当然。” 她目光微微一掠,看到远处的一辆马车,帘子丝毫未动。 “怎么了?”霍长鹤问。 颜如玉摇头:“没什么,就觉得那辆马车里的人真够沉得住气。” 霍长鹤扫一眼:“想不想看看里面究竟是谁?” 颜如玉浅笑:“嗯?王爷有办法?” 霍长鹤手指间冷光微闪:“那当然。” 颜如玉按下他的手:“再等等,不着急,如果香水打开那辆车的帘子还不掀,再出手。” “好。” 台阶上的霍仲卯拿出其中一瓶,托在掌中。 小玻璃瓶立在他掌心,完全在阳光之下,瓶身晶莹透亮,折射出七彩的光,里面的液体颜色被衬得越发漂亮,一时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忘了它最大的优点是香气。 霍仲卯见众人的神情,心里高兴得意,瞧瞧,王妃的东西,一出手就碾压所有人! 打开瓶盖,香气瞬间飘散。 和之前香粉之类味道不同的是,这种香更缠绵,更透彻,似能渗入到皮肤里面去。 “此物,名曰香水,只有一点点,抹在耳后、手腕或者其它部位,就可香气萦绕,淡雅高贵,而且留香持久,随着时间流逝,香味还会发生变化。前两个时辰,可能是花香,后两个时辰也许就是松柏香。” 王掌柜惊讶:“如此独特?这么神奇?” “这是自然,”霍仲卯把小瓶子递给他,“王掌柜可亲自一试。” 王掌柜小心翼翼接在手里,凑近嗅了嗅,激动点头:“果然与众不同!” 至于说前调后调,就得试过才知道。 霍仲卯介绍:“这里一共是八种味道,八种颜色,王掌柜可一一查收。” “好,好!”王掌柜连连点头,命人把之前的香都收好分类,这几箱子香水他亲自搬到里面去,不让任何人碰。 铺子门前忙碌,买东西的恨不能挤破门槛,颜如玉和霍长鹤的注意力,只在那辆依旧没有掀动车帘的马车上。 第335章 书局 那辆马车,依旧没有动静,和这边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颜如玉和霍长鹤不动声色地往那边靠近了些,霍长鹤手指一弹,一道微光直奔那匹马。 马嘶鸣一声,前腿抬起,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制住。 尽管如此,车身一晃,帘子飘荡,颜如玉还是看到,里面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勉强稳住身子,咬牙道:“走!” 车夫下车牵着马,把马安抚好,拐出街口才上了马车,驾车离开。 颜如玉和霍长鹤立即跟上。 走来走去,一路到一家成衣铺子门前,马车停住,车上的男人下车,门前店小二赶紧迎上来。 “大爷,您来了!” 宋老大点头走进去,霍长鹤道:“果然是宋家人,看样子,还是个掌权的人。” “大爷,应该就是宋家老太爷的长子,”颜如玉说,“昨天那个小货郎说过,宋老太爷有两个儿子。” 霍长鹤冷笑:“老爹都被抓走了,还有闲功夫去别人家铺子前偷看。” “也许他知道,这次的事不好办,着急费力也是暂时无用,”颜如玉打量那家成家铺子,“宋平他们拿的可是东宫太子令牌,刺史绝不敢怠慢,他知道自己抓错了人,又得出气又得表态,宋老太爷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活该,”霍长鹤看着颜如玉小狐狸一样的神情,心情愉悦,“谁让他们自己先生歪心!” 正说着,宋老大又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几个护院,还押着一个人。 颜如玉一眼认出:“是他?” 霍长鹤微挑眉:“看来这宋老大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最起码就抓住了这个关键人物。” “把他送去,至少能减轻点宋老太爷的罪。” 此人正是驿站的那个络腮胡子,就是他给宋老太爷送的信。 络腮胡子连声喊叫:“大表哥!我冤枉啊,你听我说,大表哥!我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去和刺史大人说,”宋老大甩他一个耳光,“要不是你胡说八道,我父亲能入狱吗?你跟我说是误会,我能去和刺史大人说是误会吗?” “混帐东西,宋家待你不薄,偏想这些歪门邪道来害宋家!” “大表哥,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 “来人,堵上他的嘴!再敢说多说一个字,揍他二十板子!” 宋老大一声令下,有人上来把络腮胡子的嘴堵上,扭送上马车。 马车远去,直奔刺史府。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跟,慢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宋老太爷这场牢狱是免不了的,”颜如玉道,“咱们去宋家书局,这里先记下,回头让母亲来。” 霍长鹤哑然失笑:“母亲现在特别太演戏,以前王府后宅的日子,一定让她过得特别压抑。” “长旭也是,在京中的时候,被人捧着,如今身上倒是了没了骄娇二气,沉稳许多。 他们现在都精气神满满,对未来充满向往,哪怕奔的是西北,也都精神昂扬。” 霍长鹤轻握住颜如玉的手:“玉儿,这些都是多亏了你。” 霍长鹤还记得,当初霍家人离开京城,出发去西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死气沉沉,怨天尤人,生无可恋。 每走一步,都像能要了他们的命。 现在这样,在当时他想都不敢想。 颜如玉手指在霍长鹤手掌不安分:“那王爷打算怎么谢我?” “我、还有我们的家,都是玉儿的,都归你管,你让我们上东,我们绝不往西。” 颜如玉轻笑出声:“你这话是跟贝贝、银锭学的吧?” 宋家的书局很大,比徐城钱家的书局还要大一些,门前热闹,来来往往,颜如玉注意到,不只有读书人,还有一些穿着粗布衣服的脚力。 嗯?这种组合实在少见。 颜如玉正纳闷,一道黑色影子掠来,落在她肩膀上。 颜如玉拿出几粒谷子给它:“你在这儿,那银锭他们也在这儿,去哪了?” 八哥正要说话,扭头看向霍长鹤,又把嘴巴闭上。 霍长鹤冷笑一声,伸手指做了个捏嘴的动作。 颜如玉忍住笑,喂完它轻拍它肩膀:“去,把银锭找来。” 八哥拍拍翅膀飞起,小声叫:“七郎七郎!” 霍长鹤:“……” 八哥迅速飞走,一掠不见。 颜如玉这下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霍长鹤咬牙切齿:“这只损鸟!我以后要亲自喂小白!” “嗯?”颜如玉纳闷。 “我看这家伙谁都不怕,就怕小白!” 颜如玉深以为然:“确实,也不知道小白究竟中什么品种的山鸡,不声不响,有时候气场却强得很。” 正闲聊,银锭后面跟着俩,三人一起从书局里面出来。 颜如玉诧异:“你们去书局逛了?” 贝贝嘴快又利索:“王妃有所不知,这不只是一家书局,从大门进去,里面分成好几部分。 我们去的是书场,书生们去书局那边买书的多,我们,还有那些脚力车夫什么的,去的是书场那边,可热闹了!” “没错,”泉刀点头附和,“说书先生特别有意思,讲的书也有意思。 我以前在山寨的时候,就有个爱讲书的,都没有这位说书先生讲的精彩!” 颜如玉这才明白,刚才那种奇怪的组合是怎么回事。 “这种倒是有意思,能吸引很多不同阶层的人,各取所需。”颜如玉觉得,宋家在这方面还是挺有生意头脑。 “里面的茶也好喝,”银锭介绍,“有暖的,还有冰的!” 霍长鹤道:“瞧你那出息,你没喝过茶?” “王爷,您不知道,这茶可不是什么瓜片,龙井之类的,是一种很特别的!”银锭手指比划,“从这么在的小瓮子里取出来的,是用水果做成的,用泡过的茶水一冲,要是想喝冰的,还能加冰块,很有趣!” 颜如玉心尖微动。 三人正七嘴八舌的介绍,有个小伙计凑过来,笑眯眯地问:“各位,要买书吗?我这里有好看的新书。” 颜如玉想起,霍长旭曾说过,出书局之后,有人向他推销书。 “什么书?” 小伙计道:“和离后,夫人惊艳全城了。” 第336章 心意已决 颜如玉一愣,心头快速跳两下。 霍长鹤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小伙计浑然未觉,眉开眼笑地从怀里摸出两本书来:“您瞧,这位公子,要不要来一本《血脉觉醒后,我真的无敌了》,这本也很好看。” 银锭点头:“对,里面说书人讲的就是这本!” 他还想说,贝贝看到霍长鹤的黑脸,赶忙扯扯他的衣袖。 颜如玉低头看这两本书:“说书人在哪?带我去。” 书场里十分热闹,但女子极少,贝贝使了点钱,没带颜如玉去书场,而是去后台。 从侧场门,看得更清楚,听得更真切。 颜如玉打量说书人,一袭青色布长衫,简单布鞋,一手执扇一手扶着块醒木。 容貌一般,四十来岁,白面黑胡,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如果真的也是穿越者,外表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她耐着性子听,听这人讲的就是那本《血脉觉醒》,一个小人物被打压,濒死之际突然觉醒体内血脉,然后开始逆袭的故事。 这绝不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 贝贝端来一个小碗:“王妃,您尝尝!” 颜如玉低头瞧,白瓷小碗里放着几块粉色果肉,是桃子,浸泡的汁水也是淡淡的粉,瞧着赏心悦目,触手是微微的凉,碗底还有两块未化的冰块。 抿一口,颜如玉一怔。 这味道…… 霍长鹤观察着她的神色:“怎么?有问题?” “没有,”颜如玉收回心神,“挺好吃。” 银锭眉飞色舞:“是吧是吧,我就说很有意思。” 颜如玉一点点吃光,看着台上说书人:“摸清他的底细,包括住哪,事无巨细,都查清楚。” 银锭三人对视:“是!” “不要惊动他,也别伤着他。” “是。” 从书场出来,颜如玉手心都在微微冒汗,一言未发。 直到手一暖,被霍长鹤的大手包住,她才慢慢回神。 “怎么了?那个说书人有什么不妥?” “暂时还不知道,”颜如玉摇头,“待查证后再说。” “玉儿,”霍长鹤低声,“如果有什么,请你务必告诉我。” 颜如玉一怔,随即浅笑:“王爷放心。” 霍长鹤感觉到她掌心的微凉潮意,又怎么能放心,她的情绪不太对,不,是很不对。 又几次三番听到“和离”二字,实在让他心里不安。 颜如玉反拉他的手,纤细手指拉着他:“王爷不是说,西北广阔,自由自在吗? 我也很向往,到时候我画张草图,要是王爷也喜欢,我们就按照图纸造房子,可好?” 霍长鹤心头漫出喜悦,脸上绽出笑意:“好,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两人回到客栈,正好看到两匹快马在门前停住,是秦素英和一个老者。 颜如玉问:“那是秦江海吗?” “不是,瞧着眼熟,像是秦江海原来的一个亲兵。” 秦素英回头,也看到他们,迎下来行礼:“王爷,王妃。” 颜如玉略颔首没说话,霍长鹤道:“秦小姐是来找长旭的?” 秦素英抿唇:“我是来找王爷的。” 霍长鹤扫一眼老者:“秦老将军这是等着本王登门拜访?” 老者上前行了个军中礼:“小人拜见王爷!王爷可还记得老朽?我姓周,是将军的亲卫。” “本王记得你。” 秦素英扶起周伯,周伯勉强笑笑:“王爷,我家将军不是不想来拜见王爷,而是来不了。” 霍长鹤微怔:“什么意思?” “他病了,已经病了两月有余。” 秦素英眼睛微红:“是我气病了父亲,他起初只是咳嗽,后来日益严重,前些日子已经昏迷不醒。看了许多大夫也无济于事,到今日都未醒。” 霍长鹤微讶,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颜如玉道:“王爷,请秦小姐和周伯里面说话吧!” 进屋落座,秦素英红着眼睛道:“王爷,我的意思还是不想退婚,请王爷和二公子说说。” 霍长鹤见她憔悴,心中不忍,叹道:“秦小姐,并非本王不愿意帮你,若是不喜欢秦家,当初也不会订下婚约。只是,你也知道,王府遭逢变故,长旭已不再是当年的王府二公子。” “我知道,我并不在意,”秦素英急切道,“我并非贪图二公子的身份地位,请王爷明察!” 颜如玉接过话:“秦小姐,令尊现在病重,他昏迷之前的意愿,是希望你退婚,我们在此地也不会停留太久,不日便将启程,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到时候,你该如何?” “我只要二公子一句话,只要不退婚,我可以等父亲醒来,说通之后再去寻二公子;若是……”她眼中闪着水光,“若是父亲不幸……那就等我办好后续事宜,再去寻公子。等三年孝期满,就与公子完婚。” 她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发自肺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倒让颜如玉和霍长鹤无法再劝说。 “秦小姐,你当真想好了?” 颜如玉问。 “是,我想好了,”秦素英郑重点头。 颜如玉本就不是有封建思想的人,不在意什么媒妁之言,虽然说有父母祝福更好,但现在这种时期,女子一嫁,多半不怎么回娘家,秦素英和霍长旭的婚事更是如此,若去了西北,以后恐怕很难再回徽州。 所以,秦江海就算不是十分乐意,其实也不算什么。 “也罢,”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那我们就和长旭说一下,看他的意思如何。” 秦素英面露喜色,颜如玉道:“秦小姐,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如果我们问过长旭,他若乐意,那你们可再当面聊一聊,如果他愿意,请你不要太难过,更不要勉强。” 秦素英笑容微滞:“好,王妃放心,我懂得,我只要努力过,不会强人所难。” 秦素英和周伯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就不去见伯母了,实在也是没脸。还请王妃替我转达。” “好,秦小姐慢走。” 送走秦素英和周伯,颜如玉问霍长鹤:“王爷怎么看?” 第337章 桃子罐头 霍长鹤微微摇头。 “我对秦素英的印象并不深,她虽自幼习武,但和齐冬蔷又不太一样。 秦江海是个严父,又早早丧妻,秦素英是跟着侧室长大,因此性格多少有些内向。之 前在边关时,年节走动,她也默不作声。 我注意到她,也是从她和长旭订婚开始的。” “她今天能如此坚定,敢于违背秦江海,的确让有些意外,”霍长鹤微叹,“若真是一心为长旭,那也不是不行。” “这事还是要问过长旭自己的意思,婚姻中固然不能缺少互相扶持的恩情,但首先应该是互相爱慕,彼此倾心,爱情亲情恩情,三者交融不可分,才能稳固长久。” 霍长鹤眉眼微弯:“玉儿所言,甚得我心。” 颜如玉轻推开他:“不是要得你的心,是人家要得你弟弟的心,赶紧去谈,母亲那边也说一下!” “好,遵命!”霍长鹤拎着东西去见大夫人和霍长旭。 颜如玉独坐在桌前,意识进入空间,拿出一瓶自制罐头。 这还是她上次出任务之前,爷爷连夜摘了后山的桃子,又赶着给她做的,她有时候在外面吃不到喜欢的水果,这水果罐头是心头爱。 就剩下最后一瓶,当时没舍得。 拧开盖子,香浓的水果味冲出来,淡粉色的汁水浸润着粉嫩的桃子。 味道比在书场那里吃到的那一小碗相差无几。 颜如玉吃一口,深吸一口气,今天晚上,必须要去见一见那个说书人。 正想着,霍仲卯从外面兴冲冲回来。 “王妃!”他脸上的兴奋都藏不住,“香全部卖完了!不是钱家铺子帮咱们的忙,是咱们的香让他们的生意变得更好!” 颜如玉接过他递上来的银票:“很好,比我预想得还要好些。” “王妃,王掌柜说,还想再订一批香粉,本来他是想把所有的都订一些,但我说时间紧,来不及,所以只订香粉,您看……” “能做得出来吗?”颜如玉问。 “能,一定能!香粉最是容易,现在开始,加紧一些,我算过时间,没问题的。” 霍仲卯斗志昂扬,颜如玉也由着他:“那你去和大家说,安排人手准备,我备香料,算算账目,稍后你来取。” “是!” 颜如玉看账目,按照定好的,算出每个人应得的钱,一一列表。 从空间取出要用的香料,分类。 忙到天近傍晚,才算是忙活完,又从空间取出些碎银,铜钱,钱数多的给银票,少的还是给些零钱,他们出门也好用。 霍仲卯在廊下支了桌子,颜如玉开始点名,挨个过去领钱。 院子里掌起灯,每个人都笑吟吟,眼睛里闪着光。 宋平他们是最后,几个人期待不已,叫到宋平的时候,都催促他快点过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宋平暗暗好笑:这些弟兄以前都是刀口舔血,金银珠宝什么没有见过,有谁能想到,还会有今天,为了几十两,激动成这样——不过,别说,自己挣来的钱,的确是激动,他也激动。 工钱发放完毕,颜如玉对霍仲卯道:“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王妃放心,今天晚上我们就开始!” “那好,命人去家酒楼,订酒席,今天晚上不做饭,大家好好吃一顿,也好干活!” “谢王妃!” 颜如玉拿着钱和账本去见马立羽,外面欢呼声不断,马立羽早听见了。 “王妃。” “这是账目,大人请查看。” 马立羽赶紧推辞:“不用看,我们信得过王妃。” 颜如玉浅笑:“亲兄弟还明算帐,这一路多亏大人照应周旋,您要再推辞就不好了。” 马立羽只好翻了翻,惊讶道:“全都卖了?这么多!” “嗯,他们今天晚上晚睡,这两天还要赶制一批,”颜如玉把准备好的银票给他,“大人请收好。” 马立羽捧着银票,感慨万千,等到西北,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颜如玉和他算完,刚出院子,银锭他们也回来了。 “打听到了吗?” “回王妃,一切都摸清了,说书先生就是本城的人,好查得很,”银锭说,“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王妃为何要查他?” 颜如玉递些碎银子给他们三个:“没怎么,就是觉得他的书说得有意思,没准还能多听点故事,我们也能出新出稿。” “这个好,是极!”三人异口同声。 银锭把地址禀报颜如玉,她默默记住,转身去找方丈大师。 方丈正坐在窗户边,悄悄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霍仲卯命人订了酒席,已经送了来,正在院子里摆桌,盘碟罗列,看样子菜色是真不少,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他该吃什么?他们吃着让他看着? 太惨了点儿吧? 正暗暗吞口水,颜如玉来了,他赶紧开门:“如玉,你干嘛来了?是悄悄给我准备了晚饭吗?” 颜如玉气笑:“ 一会儿再说吃的,少不了你的,我有重要的事问你。” 方丈见她严肃,心里有点打鼓:“什么事?念佛的事啊?我可不太会,咱先说好,有事慢慢说,你可不兴急。” 颜如玉点头,拿出一本书,放在他面前。 方丈莫名其妙,低头细看,看清书名,惊呼一声:“哎哟妈呀,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我可太佩服你了。” “哎,这不是男频文吗?你还会写这个?” 颜如玉沉声道:“这不是我写的,是我买的。今天去宋家书局,他们书局卖的。” 方丈一惊:“宋家书局?这不应该啊!” “我问你,你当时和我爷爷在小屋里,你穿过来了,他呢?” 方丈眼睛瞪圆,摸摸光头:“你让我想想!当时吧,情况特别乱,我耳边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嘛也听不清。后来光芒一亮,我就更不知道了。” “如玉,你的意思是……你爷爷也来了?” 颜如玉按捺住情绪:“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时你们俩都在那里,你若是来了,他……” 第338章 疑似故人来 方丈一拍大腿。 “那他也有可能来呀!” 说着他倒先激动起来,拿起书翻看:“你说这书是不是就是他写的?我跟你讲,你爷爷特别爱看这种书,小人物逆袭,还有那种女儿住猪圈,战神一声令下,千军万马齐上头的那种。” 颜如玉:“……” “真的假的?怎么我不知道?”颜如玉表示怀疑,“我怎么记得,我爷爷书房里都是古书典籍,还跟我说要多读书,读好书。” 方丈一撇嘴:“在你面前嘛,不得注意点形象?我跟你说,他有个墨水屏阅读器,你知道吗?海量,全是这种书!” 颜如玉:“……好了,可以了,换话题吧!” “干嘛?看不起老年人?”方丈苦口婆心,“我跟你讲,你这可不对,你爷爷把你拉扯大不容易,看几本小说怎么的了?又没碍着别人,你爷爷还想去参加《奔跑吧,老太太》呢!” 颜如玉额角跳了跳:“你还想不想吃好的?” 方丈立即住嘴:“我觉得呀,咱得去找找这个人,和他对对暗号,就像当初你和我对一样。” 颜如玉冷笑:“杰克和汤姆?” 方丈尴尬:“你看你,这不是说你爷爷吗?”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从空间拿出只烧鸡给他:“懒得和你说,吃完记得刷牙抹嘴!” 方丈按住烧烧:“就这一个呀?我看他们外面挺多……” “吃不吃?” “吃,吃!” 颜如玉关门出去,重重吐口气。 “玉儿!”霍长鹤从旁边过来。 颜如玉掩饰住情绪迎上去。 晚饭吃得开心尽兴,马立羽还出钱又加了些本地特色菜,和大家欢聚。 吃过晚膳,霍仲卯带着大伙开工,颜如玉要出去一趟。 这事儿还不能带霍长鹤。 转身进大夫人的房间,大夫人正看宋依依画的图纸,见她进来,赶紧招呼。 “母亲,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你说,什么事?我一定帮。” “母亲,方丈给我和夫君算了算,我得带着一条红丝绳去一个地方还愿,但此事不能让夫君知道,您……” 大夫人瞬间了然:“我懂了,我把他叫进来,你只管去。” “不过,你只和方丈去,能行吗?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这您放心。” 大夫人把桌上的点心碟子递给她:“这个拿去给大师吃,不能让人家白忙,明天我再去买些礼物给他。” 颜如玉辞别大夫人,回房间等着,正和霍长鹤闲聊,霍长衡来敲门。 “大哥,母亲让我来叫你,”霍长衡小声嘀咕,“大哥,我可先提醒你,母亲的脸色不太好,你要小心些。” 霍长鹤有点头疼:“谁又惹她了?” 转头看颜如玉:“要不,你随我一同去?” 霍长衡清清嗓子:“不行,母亲说了,就让你、二哥和我去,说是要给咱们仨讲讲道理,嫂嫂没有做错事,不必听训。” 霍长鹤一脸懵:“我也没有做错吧……” “反正要快些,我还得去找二哥。” 颜如玉一本正经地催促:“快去吧,去迟了母亲更生气。” 霍长鹤无奈,只好叹气出门。 颜如玉立即去找方丈。 方丈换了衣裳,戴上一顶帽子,两人悄悄出门。 “地址没错吧?我可定位了啊!” 方丈的小声音,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说书人今天心情不错,打了一壶酒,买了二斤牛肉和一只烤鸭,再来碟花生米,实在美得很。 这些日子书场的生意实在是好,以前别说宋家的书局,就是寻常茶馆都不乐意请他,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才让他说那么两场,挣个仨瓜俩枣的碎钱。 别说喝酒吃肉,就是买米都有时候不够。 现在宋家书局都请他来,场场爆满,茶水还有他的一份抽成,一场能顶其它的时候半年多的收成。 “滋”儿一口气,忍不住唱几句:“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你一鸭来我一鸭,鸭鸭变烤鸭!” 院墙边刚翻过墙头的方丈一踉跄,差点跪地上。 “你听见没有?”他用小气声儿对颜如玉说。 颜如玉点头,心激动地跳,慢步靠近正屋。 说书人就一个人住,东西厢房黑着灯,就正屋点了盏油灯。 人影打在窗纸上,正执着酒壶喝酒。 方丈小声嘀咕:“过得还挺滋润,能吃能喝的。” 颜如玉迈步进去,也没打招呼。 说书人刚喝完酒,一转眼看一他们俩,吓得一愣,差点呛住。 “你……你们是谁?” 说书人面露惶恐,酒也醒了大半。 颜如玉没说话,方丈小心戳她一下:“你爷爷没这么胆小吧?” “别紧张,我们是你书场的听众,”颜如玉淡淡道。 她现在一身男装,光线又暗,看上去就像个文弱俏公子。 方丈胖胖的,眼睛小小的,慈眉善目,也不像坏人。 说书人心情复了些:“哦,是这样,不过,书场早散了,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要想听书,明天请早吧!” 颜如玉把那本《血脉觉醒》拿出来,放在他面前:“这本书,谁写的?” 说书人又面露警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颜如玉面色如常,声音也平静:“我问你,是谁写的。” 平静中却透出不容质疑的意味。 说书人清清嗓子:“你……你不会是宋家书局的人吧?我可告诉你,就算是我的书,我也没犯什么罪,大家乐意买谁的书就买谁的书!” “我不是宋家的人,你不必担心,”颜如玉说,“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 说书人轻笑一声,正想说“凭什么”,颜如玉把匕首拿出来。 黑沉沉的乌铁匕首,映着她白嫩手掌,视觉冲击极其强烈。 颜如玉不声不语,杀意却无声蔓延。 方丈也不由自主挺直腰背,飞快偷眼看看颜如玉。 幸亏以前他是后勤部的,这些杀手部的真不是寻常人啊,动不动就杀机泄露。 说书人心头也一激凌,脸上的笑和要说的话又噎回去。 “这书,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 “什么朋友?” 第339章 错过 说书人吞口唾沫,看着乌沉沉的刀尖,身子往后仰。 “是……是个老道士,当时我也是好心,见他昏倒在路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以为他是个要饭的,就给了他一个烧饼。结果……” 说书人打个酒嗝。 方丈有点急:“结果什么?快说!” 说书人清清嗓子:“结果没想到他是个奇人,很多新奇的点子,刚开始我觉得匪夷所思,以为他是个疯子,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又觉得,他应该是个世外高人。” 颜如玉心尖微动:“怎么个高人法?” “他会做许多好吃的,我都没见过的吃法,还有,”说书人一顿,颜如玉把刀往前一递,抵住他喉咙。 他立时白了脸,赶紧继续说:“我说的这些书,包括这本书,也是他教我的。” 颜如玉又问:“书场里的桃子蜜水呢?” “也是,也是!而且他把方法教给我了,我家有个小地窖,里面还有一些,是他留下的!” 颜如玉刀尖逼着说书人:“走,去看!” 跌跌撞撞出屋,到院子里,果然有个小地窖,方丈掀开盖着的草席,露出入口,颜如玉让说书人先下去。 “你在这儿看着,有事就喊,”颜如玉吩咐方丈。 随后跳下去,说书人提着灯笼,微弱的光线里,有十个小青花坛子,码得整整齐齐。 这里面还十分凉爽,细看,角落里面还有几大块冰。 “这冰也是他留下的,否则这个时节是没有冰的。” 说书人赶紧补充:“有冰也轮不到我用,那是大户有钱人家才能用得上的奢侈东西。” 颜如玉没说话,走到小坛子前,拿起一坛细看,口用黄泥细细封着,更保鲜,不容易坏。 打开一坛,桃子的清香味儿扑鼻——和爷爷做的味道十分相似。 只是因为桃子的品种不同,多少有差异。 她的心一下下收紧,眼眶有点泛潮,好在光线黑,说书人瞧不出来。 “他人呢?现在何处?”颜如玉尽量平静地问。 “他走了,”说书人回答,见颜如玉目光陡然一厉,吓得一哆嗦,“真……真的!我没有撒谎!” “他去哪了?如实说!” 这里面有点憋闷,颜如玉又把说书人拎出去,方丈大师赶紧问:“怎么样怎么样?” 颜如玉略颔首,方丈大师兴奋又紧张:“人呢?” 说书人说:“他真的走了,是被人接走的!” “什么人?” “是一大群人,乌乌泱泱的,还十分气派,当时来了两辆马车,十几匹快马,那些人个个龙精虎猛,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说书人比比划划:“为首的人是个大汉,面如韧铁,黑中透亮,亮中透黑,颌下扎里扎煞一副黑钢髯,犹如钢针,恰似铁线…… ” 方丈一愣:“这不是张三爷吗?” 颜如玉道:“好好说!” 说书人又刹住:“不好意思,说顺嘴了。就是来的人都挺威风,不是寻常人,他们说是什么道观的,但我瞧着挺厉害的,而且呀……” 他压低声音:“我看到有的人还带着刀,出家人哪有带刀的? 我提醒老人家要小心,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帮了我许多的。” “老人家笑笑,说为了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把一些东西留给了我,还让那些大汉给了我点银子。” 说书人叹口气 :“我挺舍不得他的,毕竟也相处好几个月,而且还教会我许多,让我的日子变得好过不少,我以前……唉,别提了。 现在宋家书局都高价请我去说书,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我呀……” “行了,”方丈打断,“说他,他怎么样了?” “他就走了呗,他也挺不舍我的,”说书人回屋,拿出一个小包袱,“对了, 这些都是他送给我的。” 颜如玉接过,打开细看,里面一个小手电,还有一把啤酒瓶启子,一个奥特曼和一个小魔方。 方丈忍不住吐槽:“这都是嘛呀?老爷子不会是把不要的东西给留下了吧?” 颜如玉白他一眼,方丈又把嘴闭上。 再细看,包袱里还有一样东西,是块黑色的小腰牌,比魔方还要小一点,乌七麻黑的,所以她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 把其它的塞给方丈,颜如玉捏起那块小腰牌,瞧着小,分量倒有点压手。 上面有纹路,中间是“飞云”二字。 “这是什么?”颜如玉问。 说书人伸着脖子细看一会儿:“不知道,我也不认识。 不过,他走得匆忙,这些东西也是匆匆留下的,没告诉我怎么用,我一样也不会。 所以也就没有动过,只是仔细收着。” 颜如玉抬眸看他,说书人长得还算是不错,眉眼间有些正气,不像耍奸小人之流。 如果来的真的是爷爷的话,肯和此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又教给他不少东西,又留下这些,必定也是觉得此人还不错。 颜如玉语气缓和不少:“这些我会用,可以教你。你先说说,你和他相处的过程。” “过程?”说书人一怔,“其实也没什么过程,他大部分时间是自己关着,嘴里老嘀嘀咕咕的,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阵,什么古之类的。 后来才慢慢和我说话,还教我说书,给我讲故事,写书什么的。” “唉,别看相处好几个月,可他一直都挺忙活,我问过他几次他是哪的人,他都说年纪大,记不清了。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就没再问。” “那些人来接他,可曾说过什么话?你好好想想。” 颜如玉说着,把一枚银锭子放在桌子上。 说书人眼睛微亮,冥思苦想一会儿:“哦,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十几匹马围住,我家哪来过这么多人? 还个个不俗,尤其为首的那个大汉,身下佩刀,那是紫微微蓝洼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颜如玉手指搭上银锭子,慢慢往回拖了拖,说书人的话及时止住。 “你之前还说,有辆马车,马车上是什么人,你看清了吗?” 第340章 暗卫 说书人仔细回想。 “好像是有,”说书人犹豫,“不过,我也不肯定。当时车帘子上放着的,那老人家上马车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似乎看到了车里的什么。” “他对我客气,那些大汉可不客气,根本不让我上前,所以我也看不真切,只能从老人家的反应上推断。” 颜如玉心说这人还挺心细。 又问几句,再没什么有用的,颜如玉告诉他小手电怎么用,这家伙眼睛都亮了。 至于其它的,确实没什么价值,颜如玉只能说那是些特殊的小摆件,收着就行。 拿走那块小腰牌,颜如玉又多加一枚银锭子给他:“别告诉其它人,我来找过你。否则……” 说书人赶紧点头:“懂,我懂!” 颜如玉带着方丈离开,院中又恢复平静,说书人看着桌子上两枚银锭子,慢慢吐口气。 离开说书人的家,方丈问:“你说他说得可信吗?” “你觉得呢?” “我瞧不出来,他说得挺认真,瞧着不像作假,但是吧,细一想又觉得矛盾。” 方丈摘下帽子,摸摸光头:“你看啊,他说初见老爷子时,跟个老乞丐一样,是吧? 又说,来接走老爷子的人,个个不俗,又是马又是车,还又是类似张飞张三爷的大汉。” “这就像什么呢? 像世家老太爷,出来微服私访,扮猪吃虎,这可是妥妥的大爽文。但是吧……” 颜如玉挑眉:“接着说。” “但是吧,扮猪吃虎一般是假相,身边必有手下,但老爷子可没有,初见时昏倒路边,那是真昏,要不是说书的,老爷子有可能就挂了!哪有这么私访的?玩命私啊!” 颜如玉脚步微顿:“也许,正是因为原主死了,爷爷才能来。” 方丈豁然开朗,被一语点醒:“对,对。” “哎,那就更不对!”方丈又说,“那他是被人害死的,扮猪吃虎,战神可不是这么玩的!” 颜如玉心头萦绕一丝担忧,也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处处透着诡异。 “不管他是不是爷爷,总归是我们的人,”颜如玉低声说,“要尽快找到他,如果他真的有危险,我们能救就得救。” 方丈连连点头,感同身受:“没错,是这个理儿。我刚来的时候,看自己这大和尚脸,都崩溃了! 天天就想着会不会有别人,能不能联系上。 刚感觉到磁场波动的,我都高兴坏了,后来猜测是你,就更激动!” 他叽哩呱啦又停住:“如玉,你说,老爷子选个说书的,是不是就想着给咱们传信号?” 颜如玉看他一眼:“你脑子今天晚上很灵光啊!” “的确有这个可能,其它人觉得这些书新鲜,但如果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一下子就能听出来,肯定会找。” “对对,是这个理儿。” 颜如玉叹一声:“来得有点晚了,希望能早点找到他。”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颜如玉突然停住,一把把方丈拖进小胡同里。 方丈瞪眼闭嘴,看着从外面飞快掠过的人影。 “那是什么?人吗?”他用小气声儿问。 颜如玉点头:“你先回,我去看看。” 方丈拉住她:“不行,要去一起去!” “行吧,快走!” 等追出来,方丈就觉得自己草率了。 没跑多远,他的气就开始跟不上,好像谁把手忘在他脖子上,还死死掐住。 颜如玉皱眉看着他,他浑身的肉肉都在颤抖。 好在,那黑影并没有跑多远,在前面一处宅子就翻身进去。 颜如玉让方丈在路边等,她迅速过去,借着月色,看门上的牌匾。 上面书写四个大字:护城史府。 颜如玉一愣:秦家?那黑影是什么人? 她回想着黑影奔跑时的动作,身姿轻盈,腰侧并没有武器。 脸似乎还遮住了,跑得挺快,但周身并没有什么杀气。 她也是见过杀手暗卫的人,这一点一眼就能分得清。 那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正在想,又一道影子掠来。 颜如玉迅速回身,面前人行个礼:“王妃。” “是你!”颜如玉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这姑娘是暗卫中唯一的女孩子,是制暗器的一把好手,而且身手非常好,还很腼腆,爱脸红。 “是属下向王爷请求的,属下平时很少出来做任务,王爷说,让属下看住这里。” 颜如玉点头:“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王妃!”暗卫把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脸又红了,“这是属下新做的暗器,加入了您给的东西,属下试过,普通暗器加入那东西之后,杀伤力会大大加强,大家都很喜欢。” “这个是特意给您的。” 颜如玉接过,打开看,里面是一个精巧的手镯,黄澄澄的,镂空花纹,非常漂亮。 暗卫指指其中一朵小花:“这里,您按一下。” 颜如玉轻按,原本圆滚滚的手镯突然弹开,变成一把锋利小巧的细刃,寒光闪闪,若是插入咽喉,足可以一下毙命。 颜如玉欣喜:“真不错,你的手真巧,心思更巧!” 暗卫的脸更红:“再接一下原来位置,就可以恢复原状。” 她把东西接过来,做示范:“细刃状态下,按这里,可以发射细针。” “唰!”几枚细针同时发射,寒光一闪即过,没入对面的树身。 “因为加入了您给的东西,细针可以做得更细,韧性却更强,细若牛毛,穿透力极强,不说可以穿身而过,但没入体内不成问题。” 颜如玉赞叹:“真是不错,我很喜欢。” 暗卫眉眼都染着欢喜:“王妃喜欢就好。” 按下机关,恢复成手镯状,双手递还。 颜如玉戴好,暗卫又告诉她补充细针的方法。 这姑娘长得文静,说话轻声细语,颜如玉实在喜欢,拿出一把瑞士小军刀和一些小零食给她。 “这些给你,这小刀拿着玩,它不是暗器,不能用来杀人,但挺有意思,你应该会喜欢。” 暗卫欣喜接过,用力点头:“喜欢!” 远处的方丈见颜如玉不追人反而聊起来,轻轻咳嗽一声。 颜如玉问:“你刚才看清进去的人了吗?” 第341章 他的梦境 暗卫点点头。 “看清了,是个年轻男人,虽然脸上蒙着半块黑布,但身手轻盈,是个年轻人错不了。 他腰侧没带刀,但翻进去的时候,手抚在腰间,应该是有软剑。” 颜如玉微讶,一闪即过的功夫,她竟然能看到这么多。 “他穿的衣服一般,看不出什么,”暗卫继续说,“但他穿的是抓地虎快靴,头微翘,还有一块皮,是军中才会有的。” 颜如玉诧异:“军中的人?” 回头看秦府大门,也对,秦家就是护城使,来的人是军中人,也不算稀奇。 “属下就看到这么多,”暗卫有点愧疚,“天色太暗,再多就没有看到。” 颜如玉浅笑:“你已经非常出色了,非常好。” 暗卫得了夸奖,眼中闪过喜色。 “王妃需要属下进去查看吗?” “不必,”颜如玉摇头,“不着急,你先盯着,有其它的状况再说。” “是。” 颜如玉退走,暗卫也隐到暗处。 方丈喘匀气,急切问:“怎么样?那是谁?你怎么还和她聊起来了?” “那是自己人,王爷派她在这里盯着的,刚才进去的人应该没有杀意,咱们暂时先不管,等等再看,反正暗卫也在这里盯着。” 方丈轻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天知道他多怕又打起来,他可不想一下子撂在这里。 出来时间不短,两人赶紧回客栈。 方丈悄摸看看大夫人那边:“你这婆婆挺给力呀,多听你的,这么好的婆婆可不好找。” “我知道,你赶紧回房间吧!”颜如玉催促。 走到大夫人房间门前,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颜如玉正狐疑,就听霍长衡打个哈欠:“母亲,我们能去睡觉了吗?我都困了。” 霍长旭道:“是啊,母亲,您把我们叫来,又不说话,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是要干什么?” 大夫人声音冷冷的:“怎么着?我这个做母亲的,把自己儿子叫来都不行了?” “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大夫人一拍桌子,“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真是……” 颜如玉在门外咳嗽一声,轻拍门:“母亲,我能进来吗?” 大夫人语气瞬间回暖,亲自过来开门,和颜如玉四目相对的时候,挤挤眼睛。 颜如玉点点头,大夫人回头对三个儿子道:“行了,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看到你们就生气!赶紧滚吧!好好反省自己!” 霍长鹤:“??” 霍长旭:“……” 霍长衡困得眯眼,摇摇晃晃往外走,大夫人一把拉住他:“你去哪?你就在这屋,困迷糊了?” “嗯,母亲,我好困。” 大夫人抱起他:“走,母亲带你去睡,衡儿最乖。” 霍长旭感觉胸口有点堵得慌。 三人一起离开,到院门口,霍长旭忍不住道:“大哥,你方才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霍长鹤莫名其妙:“说什么?你没看到母亲正生气,说话那不是找着挨训吗?我又不傻!” 霍长旭:“……”胸口更堵了。 回到房间,颜如玉若无其事地问:“母亲和你们说什么了?” 霍长鹤摇头苦笑:“我说什么也没说,你信不信? 我真没敷衍你,确实没说,进屋就让我们坐着,还得坐好,她就在灯下一会儿看衣服样式,一会儿看图纸,一会儿又看书,一会儿又吃东西,忙得很。” 颜如玉忍住笑:“王爷辛苦了。” 霍长鹤简直气笑,拥住她低声道:“也不知道谁又惹她了。” 颜如玉环抱他:“没事,让她出出气就好了,小时候她哄着你们,现在我们哄着她。” 霍长鹤心头一软:“嗯,是这个理儿。” 他腰间微僵,感觉到颜如玉手上多了个东西。 “睡吧,我有点累了。”颜如玉松开他,转身去洗漱。 在她手腕抬起的瞬间,有亮亮的东西一闪,速度很快,但霍长鹤还是瞧见了。 刚在想要不要问,颜如玉又说:“我刚才出去一趟。” 霍长鹤一怔:“出去?” “嗯,秦家附近,还遇见暗卫姑娘,你让她在那守着的?”颜如玉说得从容,“她还送我一个手镯。” 晃晃手腕,露出那个镯子:“好看吗?” 霍长鹤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走到她身边问:“今天晚上,母亲是为了配合你吧?” 颜如玉知道瞒不过,早晚他得知道,浅笑点头:“算是,不过,你们陪陪母亲,不也是挺好的?” 霍长鹤气笑:“玉儿真是强词夺理,不是我们陪母亲,是母亲替你拘着我。快说,去做什么了?” “不是什么危险的事,”颜如玉半真半假,“今天不过是吃了碗那个冰糖水,觉得挺有趣,就想去讨个秘方,咱上也能做做,到西北东西匮乏,学会了也好给衡儿他们做,到那边不至于吃不到。” 霍长鹤目光幽深,掠过她耳边碎发:“你该跟我说的,我陪你一起去,万一出点危险怎么办?” “没事,觉得这种小事,让你去不太好,堂堂王爷,岂不是大材小用?”颜如玉眉眼带笑,“半路上遇见一条黑影,一路追到秦府门外,才遇见暗卫姑娘。” 颜如玉把话题带走,霍长鹤微蹙眉:“黑影?” “目前还不知是什么人,暗卫姑娘说,应该是军中的人,不似有杀意,我也这么觉得。” 颜如玉声音略低:“我猜测会不会和秦将军病重有关,因此没有进去查看,以免打草惊蛇。” 霍长鹤飞快思索:“这样,明天我们去一趟秦家,就以……” “探病为名。” 两人异口同声。 霍长鹤轻笑,再次拥住她:“玉儿深知我心。” 洗漱完,吹灯上床,颜如玉照例在里面,霍长鹤躺在外侧。 霍长鹤小声问:“如玉,听故事吗?” 颜如玉:“……睡觉!” “哦。” 颜如玉忍住笑,伸住他的手,闭上眼睛,意识进入空间。 她心里仍旧牵挂着说书人所说的那个老爷子,希望他是爷爷,又怕他此时身陷危险,期盼他不是。 拿出那块黑色小腰牌细看,目光一凝。 第342章 腰牌 颜如玉心砰砰跳,一手拿着腰牌,一手迅速在空间里翻找。 东西都归过类,小杂物都放在一起,找起来并不难。 很快,找到一个造型奇特的东西,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也就没再拿出来看过。 黑色腰牌上除了中间的“飞云”二字以及两侧的花纹,飞云两个字上面,还有一个小图案标记。 和这个奇特的东西一模一样。 颜如玉记得清楚,这东西是在墨先生的书房找到的。 墨先生的书房极为干净,几乎没有任何留下个人痕迹的东西,唯独有这个小玩意。 颜如玉琢磨过许久,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后来一路走,在别处也没有再见过,渐渐也就忘记。 飞云,道观,腰牌,还有这个奇特的东西,以及神秘的墨先生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颜如玉觉得,自己仿佛在触碰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边缘。 不错,边缘。 颜如玉自己都觉得可笑,折腾这么久,路上死的人不少,到现为止,对墨先生的了解依旧知之甚少。 连他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而墨先生对他们,明显了解得更多。 记得老杏林曾经说过,已经认识墨先生十余年,也就是说,十余年之前,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 而下棋需要准备,再加上准备的时间…… 颜如玉蹙眉,忧心更重——如果爷爷真的身陷其中,那要面临的危险…… 细细摩挲这块腰牌,心思微动:莫非,爷爷故意留下这枚腰牌,就是给万一找过来的人一点提示? 思来想去,她决定明天去打听一下,这个飞云观,到底是什么来头。 次日一早,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霍仲卯带着人又开工了,大家热情高涨,连马立羽都亲自上阵,准备早膳。 无论官差还是犯人,大家团结一致,霍长鹤觉得像是做梦,以前驻守西北,流放到那里的犯人十分常见,和官差和平相处得当然也有,但是极少数,而且多靠犯人出钱。 像现在这种……霍长鹤轻笑且骄傲,也只有他的媳妇能做到。 听到屋里有动静,霍长鹤轻步进屋。 “起来了?我给你打了点热水。” 颜如玉一边梳洗,霍长鹤一边说:“如玉,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什么梦?”颜如玉笑问。 “就是,我梦到我好像到了一处世外桃源,有水塘,有菜地,还有鸡鸭 ,水塘里的鱼也很肥,对了,还有一棵长满红果子的树。” 霍长鹤比划:“红果子这么大,和你平时让我吃的那个很像。” “我特别高兴,想告诉你,但又找不到你,不只找不到你,旁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顿时就失了兴致,再好的地方,没有你,也没趣了。” 颜如玉本来是当趣事听,听着听着动作停下来,神色认真。 “还有呢?还梦到什么了?” “还有?”霍长鹤思索,“别的没有,当时我觉得没趣之后,就像忽然起了大雾,我什么也瞧不见,再往后,听到银锭喂小白,我也就起床了。” 颜如玉可以肯定,霍长鹤梦到的,就是她的空间。 细想昨天晚上睡觉之前的情景,她是……和霍长鹤牵着手的,莫非,这就是原因? 之前爷爷可没有提到过这种情况,如果霍长鹤能进她的空间,倒也不错,等以后对她的异能完全接受,就带他参观一下。 如果以后再遇到危险,或者受了伤,也没准能让他在里面疗伤。 颜如玉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那回头再试试,看还能不能做这个梦,”颜如玉拉住他的手,“说不定王爷是一直想着到西北以后的日子,所以夜就有所梦。万一,能够梦想成真呢?” “好,”霍长鹤反握她的手,“我一定让你过好日子,平静安稳,打造一个和梦里一样的地方给你。” 两人有说有笑出房门,一起吃早膳。 霍长旭见大夫人又给颜如玉夹菜,又给她剥蛋壳,连霍长鹤也因此被笑眯眯对待。 想起昨天晚上,又觉得心堵。 霍长衡问:“二哥,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蛋吗?” “我……” “那你给我吧,我喜欢!” 霍长旭:……更堵了。 颜如玉忍住笑,悄悄扯霍长鹤一下。 霍长鹤会意,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多说。 等吃完饭,霍长鹤道:“长旭,我和你大嫂要去一趟秦府,看一下秦将军,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之前和霍长旭深谈过,也说明了秦素英的意原,霍长旭没再坚持退婚。 “好,我一同去,应该去探望。” “我给你们准备东西,”大夫人接过话,打量霍长旭几眼,“换身衣服,我们家是获罪,家道有点落,但还没有穷到你连件丝绸衣服都穿不起的份儿上!” “好好打扮一下,戴个玉冠。” 霍长旭:“……知道了。” 您怕是忘了刚开始穿犯人衣服的时候。 三人受大夫人指导,都换了装束。 霍长鹤和霍长旭两兄弟还好,无非就是换身锦衣,戴上玉冠什么的,贵气了些。 颜如玉就不同了,大夫人亲自出手,满头珠翠,全身都闪闪发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进宫赴宴。 颜如玉无奈:“母亲,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不夸张,你不知道,秦江海吧倒没什么,他有什么也无所谓,反正也昏着,他那个妾室,可是势利得很,一向是看人衣冠的。” “有这身打扮,都不用多说话,直接用这些东西就能堵住她的嘴!晃瞎她的眼! 能和小人秀肌肉,让她知难而退,就不必和她多费唇舌,免得被小人改变气场,吸了咱的能量。” 颜如玉:“??” “您没事儿别和方丈闲聊,他那些古怪的话,实在是……” 大夫人眼睛微睁:“怎么?” 她又压低声音:“你昨天不是刚和他一起弄什么姻缘符去了?怎么,觉得他又不准了?” 颜如玉:“……”算我没说。 “准,就是不能总说,说得多了怕就不准了。” 大夫人心领神会,抿嘴点头:“好,我懂。” 颜如玉无声叹气:您什么都不懂。我还是找机会和方丈好好聊聊,这些古怪的话,不能再乱说了。 三人结伴出门,银锭驾着马车,去护城使府。 路过宋家局书时,颜如玉让马车停下。 霍长鹤问:“怎么了?” 第343章 飞云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 宋家书局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各色的都有。 “我去买点东西,给秦小姐带上。” 霍长旭赶忙说:“大嫂,不必了,母亲给准备的东西不少。” “这些都是礼物,我带点现吃的,女孩子会喜欢。” 颜如玉下车,霍长鹤跟在她身侧:“你是想买那种桃蜜水?” “对,”颜如玉刚到门口,霍长鹤拦下她,“你在这里等,我去买,人太多。” 颜如玉点头,霍长鹤进去找小二买。 颜如玉趁机问几个路过的,闲聊天话头多的,还有挑着担子像走过远路的。 一连问好几个,都没有听说过“飞云观”。 不多时,霍长鹤抱着个小坛子过来。 颜如玉跟他出门,问道:“王爷,你听说过飞云观吗?” 霍长鹤微怔:“怎么想起问这个?” 颜如玉观察他神色,镇定道:“方才听那几个人闲聊,像是提到这个,觉得有趣。” “飞云观没听说过,但在西北的时候,倒是听过一些传说,也有飞云二字。” 颜如玉追问:“是什么传说?说来听听。” “传说有座山脉,山上住着仙人,但寻常人见不到,只有到特殊的时机,有特殊机缘才可以看到仙人指路。 能看到仙人指路的,能入山,顺着山径攀上去,还要经过几道天雷。” 说着到马车旁,掀帘子让颜如玉上去。 “然后呢?” 霍长鹤继续说:“如果能经受住天雷,就会自云层中顺下一道天梯,名曰飞云梯,据说是天宫开门顺下的梯子,可顺梯上去,飞升为仙。” 颜如玉若有所思。 霍长旭笑道:“别的不说,就说这天雷,谁能经受得住?别说天雷,就是寻常雷,好多胆小的都怕。” 霍长鹤把小坛子塞给他:“都说了是传说,自然是夸大的。 还有的说,飞云梯是因为依附着祥云,并不是用云彩做的梯子,那梯子是由建木所造。” 霍长旭好奇:“何为建木?” “建木生长的地方叫都广之野,据说是天地的中心。那里百谷自生,冬夏可播种,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不过,这也只是传说,也没有人去过,也无人知道到底在哪里。” 颜如玉心莫名跳几下,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自心底而生,恍惚又记起那晚的梦境,有人遥远清晰的唱着她不懂的歌。 “玉儿?” 颜如玉回神:“ 没什么,听你说的有意思,入迷了。” 霍长鹤高兴:“你若喜欢,我每天说给你听。” “好。” 马车停住,银锭在外面道:“王爷,王妃,到了。” 三人下马车,银锭上前询问。 邹氏正喝美颜茶,旁边的婆子道:“夫人,这茶的效果真不错,您之前就气色红润,现在更是明艳动人。” 邹氏眼角带了笑:“也不枉我花费这么多银子买这张方子。对了,香买到了吗?” “还没有,一早就派人出去排队,想必今天会有收获。” 邹氏轻哼:“这香料铺子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回去了,分不清主次!” “就是,夫人您怎么能和其它的顾客一样? 按说他们就该亲自把东西送来,供您挑选,就和那个宋家的铺子似的。” 邹氏照照镜子:“宋家人是懂事,但他们的香不如钱家的,这些年做来做去还是老样子,品质虽然不差,但人人都有,没意思。” “这倒是。” 话音刚落,一个小丫环从外面进来。 邹氏问:“怎么样?” 小丫环低头小声回话:“回夫人,没……没有买到。” 邹氏动作一顿,婆子一巴掌就甩过去:“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不是让你早点去了吗?” “奴婢是天不亮就去了,但好多人也是一样,而且,他们说,香水一天就卖十瓶。” 邹氏沉下脸,把梳子狠狠一摔。 “滚下去!还有脸哭,哭什么哭!” 小丫环正往外走,和迎面来的人又撞上。 “夫人,门外有客求见将军。” 邹氏正在烦着:“什么客!” “没告诉他们,现在将军病着,府里是夫人作主吗?” “说了,他们说,是来探病的,是京城来的。” 邹氏一愣:“京城来的?姓字名谁?” “说是姓霍,哦,对,有位霍二公子,说是大小姐的未婚夫。” 邹氏短促笑一声:“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他们!呵,一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也敢找上门来,真是好不要脸!” 婆子道:“夫人,您不是说,让大小姐退婚,把她许配给刺史的侄儿?” “我是这个意思,但那死丫头始终不松口,”邹氏拧眉,“你去,把他们给我打发了,什么东西,也配见我!” “夫人,”婆子低声说,“依老奴看,您倒不如去见见,就和那个霍二公子说,让他死了这条心。 男人面皮薄,好歹也曾是个公子,说不定您一骂,他就受不住,自行退婚了。” 邹氏眼睛一亮:“没错,这倒是个法子。到时候万一将军醒了,也怪不到我头上,这可是人家退的婚。” “就是这个理儿,”婆子谄媚道,“老奴给您梳妆?也让他们瞧瞧,夫人您的气派。” “好。” 颜如玉没想到,一来就被晾到门外。 霍长鹤的脸已经阴沉下来,霍长旭也脸色也不好看。 “大哥,大嫂,你们先回,我自己在这儿等!” 霍长旭觉得挂不住,大哥大嫂哪受过这气,巴巴地来了,连门都不让进。 “不急,”颜如玉淡淡道,“越是怠慢,越要打他们的脸。” “再说,这也未必是秦素英的意思,”霍长鹤压下火气,“耐心些,看他们究竟能作出什么妖。” 霍长旭长长吐一口气。 又等一刻多钟,里面才传出脚步声。 霍长旭低声说:“来了!” 颜如玉顺声望去,不禁暗自冷笑:好大的排场! 十几个丫环婆子拥簇着一个妇人,妇人身穿水红色衣裙,乌发如云,戴成套的红宝石头面,华光闪闪。 手中执着玉骨扇,一步三摇。 颜如玉感叹,论攀比穿戴这方面,还是大夫人有高见。 第344章 见礼 邹氏人没到门口,声音先到了。 “哟,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客,让本夫人瞧瞧,到底有多贵……” 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中玉扇也停下。 她定定瞧着,台阶下站着一女三男。 女子身穿明蓝色衣裙,衣领袖口滚着金边,奢华不失贵气又不至于沾染俗气,尤其这明蓝的锦缎在风中轻轻拂动,阳光一照,还微微有光,如水似雾。 她腰侧一枚羊脂玉环佩,玉质水润,雕工精巧,连玉下流苏都是上等云丝线。 鞋尖微露,各缀一颗拇指大珍珠,光芒润泽,一看就是上品。 再往头上看,赤金镶嵌蓝宝石的凤尾钗,在她发间颤颤巍巍,似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其它的点缀似从这钗间坠落的翔羽,连耳边坠子都是同色宝石制成,轻扫她白嫩腮边 。 她的皮肤细白,五官宛若能工巧匠细心雕琢,凤眸狭长,眼尾微挑,目光流转,自带凌厉。 邹氏手指不自觉收紧 ,一股前所未有的嫉恨迅速升腾。 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美也就罢了,还打扮如此华丽! 生生把她比化了! 再看她身边的男子,湖蓝色锦袍,腰缠玉带,头戴赤金冠,静静站立,却如宝剑出鞘,气场强大。 竟如此英武俊俏! 比起她日日陪着秦江海那个糟老头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再看另一位年轻男子,月白色锦袍,扣玉冠,皮肤白净,眉毛漆黑,眸子如黑曜石般黑亮,虽年轻,但也沉稳,带几分书生儒气。 颜如玉把邹氏的神色看在眼中,淡淡道:“这是我家二弟,贵府大小姐的未婚夫,镇南王府二公子,霍长旭。” “这位,”银锭清清嗓子,接过话,“就是名声赫赫,战无不胜的镇南王! 这位,就是我家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镇南王妃!” 银锭双手掐腰:“秦邹氏,上前见礼吧!” 邹氏一怔:“见……见礼?” 银锭冷哼:“怎么?你一无诰命,二无出身,连个正室都不是,见到我家王爷王妃,连礼都不见吗? 果然是妾,连点礼数都不懂!” 八哥围着邹氏飞来飞去:“干嘛呢干嘛呢!妾她姥姥给妾开门,怯到家了!嘛呢嘛呢!见礼呀!” 邹氏:“……” 颜如玉忍住笑,压下唇角。 银锭招手,八哥飞回他手臂。 “小兰,你这口音怎么变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颜如玉眼看画风跑偏,清清嗓子道:“秦邹氏,见礼吧!” 邹氏铁青着一张脸:“我听说镇南王府获罪,已经被判流放……” 她说这话自己都陷入怀疑,面前这四个人,哪个像流放犯? 别说这通身气派,就说那个小胖子,瞧瞧那一身肉,都不像是流放的! 霍长鹤不耐烦:“是又如何?本王即便流放,也是王爷,别说是你,就是秦江海,也得出门来迎!” 霍长旭接过话:“大哥,此言差矣。若非秦将军病着,凭秦邹氏,根本没资格到您跟前来行礼。” “这倒是。” “快点吧,本王妃还有事,不是来见你的,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邹氏憋着一口气,上前见礼。 刚一动,颜如玉又道:“行礼不标准,慢慢在这儿练吧,银锭,你看着她!” “得嘞!”银锭爽快答应。 霍长鹤在前,一路往里走,老管家周伯闻讯赶来,赶紧上前见礼。 “秦将军在何处?”霍长鹤问,“我们是来探望他的。” 周伯又道了谢,在面前引路,半路上遇见个小丫环,吩咐她赶紧练武场禀报秦素英。 秦江海住的院子僻静,四周种着树,凉风习习,树叶微响,几乎不见别的声响。 周伯叹口气:“原本将军不住在这里,是因为病了,总觉得心头烦闷,怕吵,所以才搬来此处,搬过来没几日,就昏迷在此,也就没有再动过。” 霍长鹤点头:“此处幽静,倒是养病的好所在。” 几人进院子,就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廊下还有小炉子,药锅也摆放整齐。 可见,的确是吃药一段时间了。 屋子里摆设简约不简单,颜如玉似无意问道:“这房间谁布置的?瞧着是个细致的人。” 周伯浅笑:“王妃好眼力,是我们大小姐,她每天都来,喂药,收拾,都是她亲自动手,若非的确走不开,不会假手他人。” 霍长鹤眼中闪过赞赏,别的不说,单凭这份孝心就难得。 也由此可见,秦小姐能反抗秦江海,不肯与霍长旭退婚,是对霍长旭有颗真心。 颜如玉目光落在床上,看到秦江海的真容。 他双眼紧闭,脸色腊黄,两腮陷下,嘴唇微紫而干瘪,嘴角起皮,的确是一副病容。 他的头发灰白干枯,散开没有梳起,更像一蓬乱草。 身上穿着中衣,盖着被子,被子盖到胸口,手露在外面,手背皮贴着骨,青筋尽显。 霍长鹤微微叹口气,不管怎么说,也曾和秦江海共事多年,一起出生入死过,当年是何等威风,生龙活虎一般的人,此刻竟然躺在这里,成了这副样子。 英雄迟暮,让霍长鹤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悲凉。 即便现在略有分歧,但霍长鹤仍旧对秦江海以前的军功,充满敬佩。 颜如玉问老管家:“老将军最开始的时候,是什么症状?” 老管家细回想半晌,摇头道:“其实我也说不好,也不确定将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病的。 自从受伤,从西北回到徽州,将军就时常有些小病痛,平时也就是歇一歇,或者换季时抓几副强身健体的药,倒也没怎么特别注意。” “这次生病,原以为也是和之前一样,大小姐见他好多时日不好,还提醒过他,不行就换个大人,可将军不以为然,并没有往心里去。没成想……” 老管家又红了眼眶。 颜如玉看霍长鹤一眼,霍长鹤会意,拍拍老管家的肩膀:“你来,本王有话问你。” 两人到外屋,颜如玉又示意霍长旭,霍长旭退到屋门口,看住门。 颜如玉伸手给秦江海把过脉,又掀起他的眼皮看。 第345章 有意思的秦府 颜如玉刚收回手,院中响起脚步声。 霍长旭瞬间向她看来,颜如玉缓缓点头。 霍长旭脸微红,挑帘走出去。 与此同时,秦素英也进来外屋,先向霍长鹤行了礼。 “拜见王爷!不知王爷过来,有失远迎,还请多担待。” 霍长鹤略颔首:“无妨,本王是来探望将军,故人相见,因而也没有特意惊动太多人。” 秦素英点点头,转眼看到从里面出来的霍长旭,脸上泛起红晕。 “二公子。” 霍长旭浅浅点头:“秦小姐,我刚刚看过秦将军,他病得有些重,大夫是怎么说的?” 秦素英神色黯然:“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是旧伤引发的,发现得又晚,所以……” 她勉强笑笑:“我已经命人去他处寻名医,应该会有希望的。” 话落,颜如玉挑帘从屋里出来,秦素英一怔,上前见礼:“王妃。” 颜如玉抬眸看她,一身鹅黄色劲装,衬着肌肤白嫩,乌发束起,用黑檀木簪别住,英气不失清爽。 耳上还有一对珍珠耳钉,圆润珠光,低调的奢华。 大概是刚刚从练武场回来的缘故,额头还微微带汗,她因常年练武,身姿更挺拔。 颜如玉浅笑点头:“秦小姐,又见面了。” 秦素英看一眼屋里:“王妃,您是帮我父亲看了看吗?” 老管家惊喜道:“王妃会医术吗?那……” 秦素英道:“我听说王妃会医术,之前就想请王妃给看看,又觉得太过唐突无礼,所以没好意思开口。” 颜如玉摇头道:“我的医术实在拿不出手,有点头疼脑热还能勉强,像秦将军这般严重的,也是无能为力。” 颜如玉话锋一转:“秦小姐今日可曾出过门?” “并没有,我一早起来就过来看了看父亲,之后又去练武场,”秦素英不解,“王妃为何有此问?” “没什么,方才来的时候,府中邹氏去门口迎接的,颇有些怠慢,是以问小姐是否出门不在府中。” 秦素英脸色微变:“邹姨娘?怠慢王爷王妃?她怎么敢!” 老管家赶紧道:“老奴也在花园子看花苗时才听说,匆忙出去迎接,邹姨娘确实不太恭敬。” 秦素英行礼道:“王爷,王妃,她只是我父亲的侧室,只是我母亲去的早,无人管理后宅,才由她来掌管琐碎事务,她不慎懂规矩,稍后我定与她说,请王爷王妃见谅。”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倒也无妨,方才已经教训过,只是没有想到,一个侧室,也能嚣张至此。 让本王妃颇有些意外,想必秦小姐这些年日子也不太好过吧?” 秦素英脸上方才的红润褪去,有些苍白:“倒也还好,谁让我母亲去得早呢?怨不得别人。” 颜如玉扫一眼霍长旭,略沉吟:“冒昧问一句,秦将军想让秦小姐与长旭退婚,可是因为邹氏?” 秦素英眼圈微泛红,咬唇犹豫半晌,又缓缓点头。 老管家一愣:“小姐,这……将军他糊涂至此吗?” 秦素英苦涩摇头:“我原本也是不知为何,明明之前订下婚约的时候,父亲是很高兴的。 直到病倒之后,我来探望,无意中听到邹姨娘劝说父亲,说王府获罪,以后前途难料,实在非良配,不如让我嫁予刺史的侄儿。” 老管家急得跺脚:“怎会如此!刺史那侄儿就是痴肥的混帐,整日只知道吃喝嫖赌,如何是良配!” 秦素英红着眼睛看向里屋,喃喃似自语:“所以,我想等父亲醒了,好好和他商量。” 老管家赶紧行礼:“王爷,王妃,二公子,将军一定是病得糊涂了,头脑不甚清楚,才会让人摆布。 他之前一直因为小姐与王府的婚事高兴,又曾在王爷帐下效力,将军时常回忆那段时光,每每说起都很开心。这次……” 他叩个头:“还请王爷明察!” 霍长鹤淡淡道:“起来说话吧,不必如此。是非曲折,说起来这也是秦家自己家的事,若实在不愿,本王也不能强迫谁。现下,还是给将军看病吧,其他的事……” 霍长鹤看一眼霍长旭:“慢慢商议,我们还会在这里耽搁几日。” 老管家有点急,还想说什么,颜如玉道:“我倒是认识一位不错的大夫,之前也和我们在一起,前两日在路上遇见一个病患耽搁了,若是秦小姐愿意,等他一到,我让他过来看看。” 秦素英一怔:“好,好的,只要王妃不嫌麻烦,我求之不得。” 颜如玉略颔首:“不麻烦,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三人转身往外走,秦素英本以为能和霍长旭聊几句,结果也没说上什么,又要把人送走。 到门口,银锭在门口,靠着马车吃瓜子,邹氏还在拘着礼,双腿都在打哆嗦。 见他们出来,邹氏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王爷,王妃,我知道错了,还请原谅则个。” 她靠着婆子,气息奄奄,颜如玉还没有说话,秦素英沉声道:“你怠慢王爷王妃和二公子,还好意思叫人家原谅? 这府里的事,大小你都作主,但也要在作主之前动动脑子! 还有,我的婚事,你就别掺和了!” 邹氏脸上闪过怒意,眼神满是忿恨,但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鼻子里哼哼两声,算是答应。 颜如玉率先上车,霍长鹤和霍长旭随后跟上。 银锭打声呼哨,八哥盘旋飞一圈,在邹氏头上拉一坨鸟屎,呼啦啦飞走。 邹氏一声尖叫,被马蹄声和车轮声遮住。 一上马车,霍长旭就问道:“大嫂,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颜如玉浅笑:“二弟长本事了,不错。” 霍长鹤剥两颗栗子,笑问:“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霍长旭道:“大嫂明明医术精湛,方才却说,看不了,我就觉得不对。” 颜如玉点头:“没错,这秦府的确有意思得很,秦将军的病我能治,但不能以王妃的身份。” 霍长旭一怔,恍然大悟道:“所以,方才嫂嫂说,认识一个医术不错的人,过两日就抵达的,是你自己?” “不错。” 第346章 强龙还是地头蛇 霍长旭还是很费解。 “为何要换一种身份?” 霍长鹤把剥好的栗子仁儿给颜如玉:“身在事外,有些事才能看得清楚,才能让人不怀疑。” 霍长旭眉 头微蹙:“大嫂,莫非,秦将军的病……” 颜如玉如实道:“不是病,是被人下毒。” 霍长旭眸子微缩:“原来如此!那会是谁?邹氏?今日那邹氏穿金戴银,好不富贵! 分明就是想下我们的脸,就是以一家主母自居的!” 霍长旭不难想象,如果他们没有大嫂这样出色的人带领,像一般的流放犯那样长途跋涉而来,到徽州时该有多狼狈,如果是那样的话,邹氏光彩照人地站在台阶上,该是怎么嘲笑他们是破落户。 他握紧拳头:“可恶!” 颜如玉微叹:“所以,今天本来打算找个机会,让你和秦素英好好谈一下,婚事暂不退,但一见今日秦府的光景,我便没有再说。” 霍长旭点头:“我明白,多谢大嫂苦心。” 颜如玉捻着栗子仁儿吃了:“就是回去以后,母亲少不得要生气。” 霍长旭道:“我与母亲说,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霍长鹤满意点头:“好,就由你说。” 霍长旭:“……” 到客栈门口,霍长鹤道:“那你回去吧,和母亲好好说,我们再去别处转转。” “大哥……” “去吧!”霍长鹤毫不犹豫放下帘子。 颜如玉忍住笑:“你这大哥真是绝情。” “长大了总要面对风雨,”霍长鹤把放满栗子仁儿的小碗推到她面前,“究竟怎么回事,与我说说吧!” 颜如玉吃一颗粒子,眉眼微弯:“王爷怎么知道我没有说完?” 霍长鹤看着她满足的样子好笑又温暖:“我又不是长旭,哪那么好糊弄?你发现了什么?” 颜如玉垂眸,语气凉几分:“王爷觉得,秦府后宅中究竟是何人说了算?” 霍长鹤眸子微眯,回想方才情景:“你是说……” “嗯,所以我才说,要换个身份,再入秦府,或许那时,才更有意思。” 话音未落,马车速度降下来,前面还有一阵喧哗。 “怎么了?”霍长鹤问。 银锭在外面回答道:“回王爷,有辆马车跑得飞快,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霍长鹤挑帘往外看,颜如玉目光往外一掠,两人同时认出:“那是宋府的马车。” 宋家大爷坐的那辆,偷摸去过钱家香料铺子,还带着络腮胡子去刺史府。 “银锭,跟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 银锭调转车头,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不多时就到宋府门前。 宋大爷马车后面跟着的护院家丁们立即到马车前,还有几个上前去大门全部打开。 宋大爷先下车,紧接着,他们从马车里抬出一个人来。 虽然离得有点远,但颜如玉还是看出来,那人着锦衣,但已经被撕扯上,看样子身上是有伤,灰白头发蓬乱。 是个老者。 银锭小眼睛一转,把八哥放出去,黑色影子一掠,转眼就入了宋府,不见踪影。 不过片刻,就又飞回来,嘴里叫道:“老太爷!爹!醒醒呀,看看二郎!” 颜如玉道:“果然是宋家老太爷,不过二郎是谁?” 霍长鹤还没说话,八哥又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郎,七郎!” 霍长鹤:“……” 颜如玉忍住笑,拉住霍长鹤:“我记起来,宋老太爷有两个儿子,二郎应该就是宋家二爷。那也真是有意思,怎么宋大爷救他出狱,哭诉的却是二爷?” 霍长鹤收回思绪:“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宋大爷是怎么把宋老太爷救出来的? 即便是送了络腮胡子去,让他顶一部分罪,但也没这么快。” 颜如玉沉吟:“宋家应该使了不少银子。” “银子固然好,但官场上先畏权,再贪财,宋平他们是以东宫的旗号,不至于就这点效力。除非……” 颜如玉在这方面不似他清楚,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刺史遇到了别的,比东宫威胁更大的。” “有什么比东宫威胁还大?皇帝?”颜如玉疑惑,“若是皇帝,就不必威胁,直接杀掉都可以。” “也不尽然,”霍长鹤耐心分析,“东宫势力再大,但远在京城,宋平他们又只是侍卫,并没有别的实权。 如果,有人以其它的威胁,比如家人,比如什么其它要命的把柄来威胁,也不是不能达到目的。” 颜如玉目光微深:“宋家能这么大的能量?一个商户而已,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条地头蛇能有这么强?” 刺史府中。 书房内,刺史脸都要笑僵了,看着在客座上慢条斯理饮茶的客人。 客人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像大病过一场似的,左手垂在身侧,喝茶时都不曾动过,更显得有几分柔弱。 只是,这么柔弱的人,眼神却如毒蛇般冰冷,明明笑着,却笑意不达眼底,声音也是轻而平静的,就是能说出让人如遭雷击的话。 比如,他早些年是怎么从候补坐上正位的,是怎么一步步走上刺史之位,甚至连后院中被他不小心弄死的丫环埋了几个,都说得丝毫不差。 “刺史大人这茶有点不太好,是去年的陈茶吗?” “啊?啊,是,一定是下人不小心,先生不满意,本官再派人换一盏来!” “不必了,”墨先生放下茶盏,“我也不是来喝茶的,既然事情已经办妥,我也就告辞了。” 刺史尴尬的赔着笑,犹豫开口:“先生方才所说……” “说什么?在下什么也没有说,”墨先生茫然,“无非就是一些陈年旧事,从别处听闲话听来的,不做数。” 刺史哈哈笑两声:“多谢先生。” 墨先生浅笑颔首:“刺史大人留步,告辞。” 他一出屋,就听到刺史在屋里摔了茶盏。 墨先生步子不停,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出院,过廊,从后门出府,步履从容,似在他自家的后花园。 后门处有一辆马车等着了,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走出不过两条街,车夫低声道:“先生,有人跟踪,是刺史府的人。” 墨先生声音淡淡:“杀了,人头送回。” 第347章 变美妙手 颜如玉的马车路过钱家香料铺子,铺子外的顾客仍旧在排队。 霍长鹤挑帘往外看,赞叹道:“我家娘子的手艺,竟然让他们痴迷至此。” 颜如玉收下这夸赞,微笑:“这不算什么,等到了西北,我会让王爷见识我真正的本事。” 霍长鹤毫不怀疑:“我自然是信的。” 颜如玉垂眸浅笑:即便是信,到时候也一定会叫你震惊。西北可不是只用来做生意,经商只是赚钱之道,赚钱能花出去,花得有价值,才叫有意义。 商贸、基建、农桑都在她的计划之列。 京城有什么好,繁华也不是一蹴而就,颜如玉可以保证,她在哪里,哪里就能是第二个京城。 “走吧,我们先回去,该去解救长旭,让母亲去成衣铺子。” 马车回转,两人边走边逛,回到客栈。 霍长旭见他们俩进来,眼睛都亮了,投来求助的眼神。 大夫人气鼓鼓:“如玉,你来说说……” 颜如玉握住她的手:“母亲,我得请您帮我个忙。” “什么?你说,”大夫人瞬间被转移注意力。 “之前做的衣服要派上用场了,这次该轮到您装扮上场了。” 大夫人眼睛微睁,跑到窗户边,冲外面喊:“依依!” 宋依依白天一般都在容氏房间,俩人作伴商量,配合默契。 大夫人这么一喊,两人都从房间出来。 “快来!把咱们新做的衣裳,都拿来!” 两人兴冲冲捧着两个包袱进来,颜如玉把霍长鹤和霍长旭推出去,让容氏她们帮忙赶紧宽衣、去掉头上钗环。 累死她了。 大夫人开始兴致勃勃的装扮,颜如玉身上松快了,长吐一口气:“母亲,我来给您化化妆?” “好啊!”大夫人扬着脸,“给我化个漂亮的,我看街上都是那种粉粉嫩嫩的。” 颜如玉拿出小巧化妆包:“妆容要适合自己的才最好, 还要和发式、衣裳相配,母亲放心,交给我好了。” 颜如玉虽然极少化妆,但她喜欢美的事物,闲暇时的乐趣就是学学妆容,做做美食,看看书。 原本是消遣的东西,到这里以后竟然都派上用场。 大夫人对颜如玉信心十足,闭上眼睛任由她发挥。 容氏和宋依依也在一旁看着,两人本来没太过在意,就觉得颜如玉化妆包里的东西很新奇。 但随着她手指和那些小刷子在大夫人脸上点点刷刷,也不由得慢慢睁大眼睛。 “好了!”颜如玉收回手,问她们俩,“怎么样?” 大夫人睁开眼,感觉这个过程还挺快,再看容氏和宋依依都呆住,问道:“快说,都说好听的啊,不许说不好。” 两人回神,用力点头。 “好,真的是太好看了!”宋依依也红了脸,“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化妆的。” 容氏还有点点暗哑:“没错,没错,王妃这手太神奇了,当然,王妃也是长得美。” 大夫人哼笑:“过头了啊。” 颜如玉把镜子递给她:“母亲看看。” 大夫人接过镜子,看到里面的人一怔,眼睛慢慢睁大:“这是……这是我吗!” 她连做了几个表情,都一样。 大夫人把镜子放在桌子上,双手捧脸:“我也太好看了吧?比我出嫁时还要好看,我太喜欢我自己了!” 大夫人生霍长鹤的时候才十六岁,现在也不到四十岁,平时保养又不错,再加上颜如玉的化妆术,的确非常漂亮。 “如玉,你是怎么弄的?教教我!” “母亲莫急,这个妆容还是有点隆重,等您回来,我给您化几个日常用的,您可以天天化。” “好,好,哎呀,”大夫人对自己爱不释手,“我可太好看了!” 颜如玉看容氏和宋依依:“该你们了,坐过来,也让母亲看看我是怎么化的。” 宋依依红脸摆手:“我……不行的,哪敢劳烦王妃?” “这有什么?都是女子,都是为了美,我化,你们瞧着,也能学习。快!” 容氏轻轻一推她,宋依依红着脸坐过来:“那——多谢王妃。” 大夫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瞧,看到最后,又赞叹又有点懵:“哎?我一直都看着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怎么……究竟是哪步没有跟上?” 宋依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眼睛泛潮,嫁到婆家多年,每日辛劳,被婆婆骂得自卑到土里,一年都照不了几回镜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好看。 她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颜如玉看着她眼中一点点闪现华光,就知道这步走对了。 宋依依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生生被霍宝儿母子蹉跎,胆小自卑,这么优秀的姑娘,就该大放异彩才是。 “我,轮到我了!”容氏早按捺不住,“王妃,给我化得更好看些。” “好,没问题!” 容氏五官立体,略深,很是大气,颜如玉平时接触最多的女子就是她们三人,早就成竹在胸,手下有如神助。 正要化完,三小只过来敲门。 颜如玉没回头:“进来!” 霍长衡走在最前面:“嫂嫂,我们在玩玩具,有个不知道怎么玩。” “哇!”霍沁香突然开口惊呼,打断他的话,跑到容氏身这,小嘴张成o型,“你是我的娘亲吗?天啦,我娘亲变成仙女了!” 霍长衡看一眼,眼睛也睁大,大夫人在一旁清清嗓子,霍长衡脱口道:“这是哪家的仙女,落到我母亲房里来了?你是从蟠桃会上来吗?” 大夫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猴崽子!” 瑞哥儿跑过来,抱住颜如玉的腿,扬头看。 他略胖了些,肤色也好了,小脸白润润,大眼睛黑漆漆,忽闪闪,俊俏得很。 “一会儿给我们瑞哥儿也化化,化成个漂亮的小童子。” 瑞哥儿连连点头。 颜如玉也很高兴,对大夫人道:“母亲,去问问咱们中的女眷,有谁还乐意化的,尽管来,今天我让大家美一美,让她们都跟着您炸场去!” 大夫人喜不自胜,早想出去显摆,闻言立即出去炫耀。 第348章 身世 宋家主院一片沉寂,时不时传出宋老太爷一声惊悸地叫声。 这是在大牢里吓得不轻。 他被用过刑,刺史为讨好东宫,弥补过错,没少让人下狠手,后背一片血染,左手手臂还骨折,要不是救回来的及时,让人给接骨,非得废了不可。 即便如此,也是剧痛难忍,够他受的。 自打回来以后就一直高热不断,没有清醒过来,宋家大爷沉着脸,坐在外屋。 宋二爷哭哭啼啼,跪在床边,嚎哭一阵亲爹,见宋老太爷也不醒,也就不再哭,坐在窗下榻上嗑起瓜子。 小厮在窗台下敲敲窗棱,宋二爷推开窗子,小厮凑上前,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宋二爷眼睛一亮:“当真?” 小厮点头:“小人不敢骗爷,您瞧。”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粉色的枕套,质地不怎么好,但颜色鲜艳,还绣着鸳鸯。 宋二爷喜笑颜开,把枕套揣怀里,瓜子一扔,起身就往外走。 宋大爷掀眼皮看他:“去哪?” 宋二爷毫不在意:“铺子里有事儿,我去瞧瞧。” “你能有什么事?铺子里你管过什么?” “大哥,我是宋家二爷,不是你的仆从下人,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宋二爷迈步往外走。 宋大爷拍桌子:“父亲现在这样,你还有闲心出去?!” “父亲这不是还没醒吗?他在这儿难受我看着更难受,出去散散心!”宋二爷脚步不停。 宋大爷目光阴沉,举起茶盏要砸,又忍住。 他偏头看向里边,沉声自言道:“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疼的好儿子!” 管家从外面进来 ,低声道:“大爷,客人到了,现在您的书房。” 宋大爷起身吩咐:“你在这看着,我随后就来。” “是。” 宋大爷忍下火气,快步往外走,到院门口遇见自己心腹小厮。 “大爷,刚才奴才问过,二爷是被勾着去了香兰院了。” “呵,”宋大爷短促笑一声,“就知道他没什么正事,竟然真是去妓馆,可真是好! ” 他越走越快,心口压制的火气也越来越大,几欲喷发。 一路到书房,推开门,里面的人回头,浅笑道:“谁惹大爷生气了?” 宋大爷反手关上门:“先生,还没有谢过先生,搭救我父亲出来。” 墨先生略颔首:“宋大爷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宋老太爷?” 宋大爷摇头:“请先生明示。” “我并不是为他,而是为大爷你,”墨先生环顾书房,“大爷一心为宋家家业,实在是个当家主的好材料,又是嫡长子,自然是接任的不二人选。” 宋大爷苦笑:“让先生见笑了,我父亲身体硬朗,并没有选新家主的意思,再者……” 他再继续说,墨先生黑沉沉的眼睛像是看透一切:“令尊现在身体不硬朗了,等伤好之后,怕也没有精力去管生意上的事。” “令弟脑袋空空,挥金如土,若是宋家交在他手里,早晚败光。” 宋大爷尴尬:“可我父亲更属意二弟,对他一向疼爱。” “他死了不就行了?”墨先生轻笑。 轻飘飘一句,似说得漫不经心,但在宋大爷听说却有如惊雷,心里刚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突然一下子又升腾起来。 火中跳跃着一个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邪恶想法。 “不,”宋大爷低声,掌心冒汗,“不行,我父亲一向疼爱他,不行。 ” 墨先生轻声哼笑:“那大爷可知道,为何你这个嫡长子,还不如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惹你父亲疼爱吗?” 宋大爷微抿唇:“我天生嘴笨,但二弟不同。 他一向嘴甜,惯会哄得父亲高兴,母亲在世的时候更是疼爱他,我只有加倍努力,才能让他们勉强夸我一两句。” “宋家家业来之不易,我是嫡长子,父亲对我要求严厉些,也是应该。” 墨先生轻笑,眼中掠过嘲讽:“宋大爷,你想多了,事实是,你再努力再优秀,你父亲都不会让你做家主,他只是把你当作一个劳力,仅此而已。” “因为你并非你父母所生。” 宋大爷:“!!” …… 颜如玉诧异地看着霍长鹤刚从暗卫处取回来的资料:“宋家大爷不是老太爷亲生?这……确实吗?” 霍长鹤手指点在纸上:“暗卫所得的消息,从无差错。” “难怪,救人的宋大爷,哭啼装孝的却是宋二爷。”颜如玉哼笑,“看来,宋家暗藏汹涌,他们自己就内部重重。” “这下你可以不用费那么多周折,”霍长鹤说,“只要把这个消息捅给宋大爷,宋家必生乱,他们自己就安生不了。” 颜如玉也觉得,这样倒是省事了。 “虽然不是亲生,但总归这么多年的父子兄弟,再说,他也姓宋,算是宋老太爷的侄子,争家产应该会有,但……” 颜如玉话未了,贝贝从外面匆忙进来:“王爷,王妃,出事了。” 贝贝和泉刀是跟着银锭,保护大夫人一队美娘子军去宋家成衣铺子,现在贝贝匆匆回来,颜如玉和霍长鹤心都提起来。 “怎么?发生何事?是母亲吗?” “不是,大夫人她们都没事,”贝贝快速说,“是本地的一家勾栏舍,距离成家铺子不远。 听说有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致人死亡,有人报了官,衙门派了人,封锁半条街,许多人都不得随意走动。” 贝贝抹抹头上汗:“大夫人她们也都被困住,怕王爷和王妃着急,小人被坨坨哥和刀刀护着,费力悄悄混出来报信的。” 颜如玉微松口气,也疑惑得很:“封锁半条街?这阵仗也闹得太大了。” 霍长鹤问:“死的是什么人?” 贝贝压低声音:“是刺史的侄儿,听说是个胖子,从楼上跌上下来,当场脑袋万朵桃花开。”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都闪过几分讶然,迅速抓到几分不同寻常。 “刺史的侄儿?死了?” “正是,”贝贝吞口唾沫,颜如玉推茶杯给他,“后面还有更离谱的。” 第349章 离谱 贝贝吞下整杯茶,抹抹嘴继续说。 “刺史的那个侄儿,还带着几个手下,个个带着家伙,看到主子从楼上掉下摔死,直接冲上楼去,把凶手也给杀掉了。” 颜如玉诧异:“凶手是什么人?” “是宋家的二爷,带着个小厮去的,听说那小厮也受了伤,人都吓傻了。” 颜如玉和霍长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宋家二爷?!” “正是,小人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一辆宋家的马车,正飞奔而去,好像是府里人也听说了。” 颜如玉眉微头锁,手指轻叩桌沿:“总觉得事情有点太巧。” 贝贝眼珠转转,有点不解:“王妃,什么太巧?” 霍长鹤摆手:“贝贝,你去给宋平他们几个装扮一下,让他们去门口听令,一会儿有事吩咐。” “是。” “这件事巧得有点过分,”颜如玉缓缓摇头,“我们刚知道宋家大爷的真实身世,猜测他会怎么做,这边宋二爷就死了,还是和刺史的侄儿一起死的。” “宋老太爷伤成那样,宋二爷不在家,却跑到勾栏院,还真是有意思,”霍长鹤冷笑,“的确处处都透着巧得过分的诡异。” “走吧,我们去看看,母亲也被困在那边,别让她们伤着。” 两人匆忙出院子,到门口贝贝已经给宋平他们装扮完,改了肤色也贴上胡子,眉眼微动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马立羽也想跟上,被霍长鹤安抚住。 “大人还是留守吧,让其它人最好先不要出门,以防再出其它的意外。” “王爷放心,大家都热情高涨,一心只想干活挣钱,没人出去。” “那就好。” 那边被封,又出这么大的事,路上肯定人多,颜如玉和霍长鹤没用马车,直接骑马,带着宋平几人直奔事发地点。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到地方,就听到远处一阵阵喧哗,街面被堵得水泄不通。 刺史府的衙役们把路封住,不准出入,围观的百姓听说有命案,都挤在不远处瞧。 里面的想出来,有身份家世的找衙役评理,乱成一团。 颜如玉远远瞧见大夫人一行,见她们虽被困,但也确实平安无事,也暂时放心。 大夫人她们实在太扎眼了。 个个衣裙漂亮,妆容精致,不是夸张的浓艳,而是一眼惊艳。 她们都不尽相同,年纪不同,穿着不同,妆容亦不同,各有各的美,但都恰到好处。 大夫人端庄贵气,容氏清丽,宋依依柔美,还有几个女眷,觉得今天是她们这些年最美的时刻。 她们来到宋家的成衣铺子,本来是想买几件成衣,挑回去对比的同时,也让宋家见识到她们的衣裳。 不出大夫人所料,宋家成衣铺子的掌柜和伙计,看到她们都直了眼,介绍自家衣裳的时候明显没什么底气。 大夫人见目的达到,高兴得意地不行,本来正要走,却发了人命案,把她们都封在里面。 起初大家还有点慌,不过,大夫人很快就镇定下来,一是贝贝混出去送了信,二是风浪经得多了,能看出事情不是冲她们。 大夫人目光掠过外面围观的人,还有里面等着消息的人,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拔高了音量,对容氏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咱好不容易从京城走到此地,想看看有什么漂亮衣裳,添置几件,没看到好看的不说,还被困在这里。” 容氏眨眨眼,瞬间懂了:“可不是,被困也就被困了,能买到漂亮衣裳也算没白来,也能高兴,可眼下……这衣裳还不如咱自己的好看。” 宋依依脸通红,鼓足勇气道:“我觉得……我觉得也是!” 大夫人差点扑哧笑出来。 大夫人接着说:“我来的时候可打听了,听说这是徽州城最大的成衣铺子,没想到,如此不尽人意。” 掌柜的有点听不下去,皱眉道:“夫人,有什么不满,不如进来说?” 大夫人道:“本夫人就乐意在这儿说?怎么?官差不让走,你不让出铺子,你们想干什么?” “在下的意思是,夫人若对衣裳不满意,我们可以修改,也可以根据夫人的要求做。” “算了吧,我看你们也就这手艺,改来改去也改不出花来,”大夫人毫不客气。 她们一行人出众,声量也不小,很快就吸引附近的目光。 “还真是,看她们身上的衣裳,真是好看!” “的确是,料子好看,样式也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衣服。” “刚才听说她们从京城来的,兴许是京城的样式。” “那就难怪了,咱徽州再好,也比不得京城,人家那是天子脚下,自然不一样。” “我要是也能穿那样的衣裳就好了。” 大夫人听得真切,心里高兴,问容氏:“要我说,咱们还得再找找,和咱们合作的铺子,必须得是手艺好,态度好的。” “没错,一会儿道路一通,咱们接着找!” 掌柜的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夫人,你们是要找合伙做买卖的?那您可来着了,我们这里……” “不怎么样,本夫人瞧不上,免谈。”大夫人当场拒绝。 掌柜的脸色微变:“夫人,在这里要是您连我们都瞧不上,那别人家就入不了眼了。” 大夫人嗤笑:“未必吧?本夫人不信,这么大一座城,还没家手艺好的铺子。” 颜如玉虽然离得有点远,但隐约也能听得见,瞬间就明白了大夫人的意图,这是趁着人多,干脆打广告。 官府把人给召集起来的,倒是免了他们的麻烦。 颜如玉轻笑道:“母亲不但演技越来越好,生意头脑也越来越灵光了。” 霍长鹤看着大夫人,由衷叹道:“是啊,以前在京城,她总是忙府里的琐碎事,要么就是周旋在那些贵妇宗妇之间,多半由不得她自己。如今倒是洒脱自在,开心得很。” 颜如玉看一眼在马车旁边吃瓜子的银锭和泉刀,两人虽没有插话,但时刻注意着。 “这边不会有事,咱们转个方向?”霍长鹤问。 第350章 争执 绕到后面一条巷子,正好就是出人命的地方。 颜如玉勒住缰绳:“成衣铺子和勾栏舍距离这么近。” “方便宋家二爷过来找乐子,也算近水楼台,”霍长鹤语带讥讽。 颜如玉低声说:“去看看?” 霍长鹤让宋平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在前面照看着大夫人他们,一队跟着过来后巷这边。 “好,我带你进去,”霍长鹤下马,把马交给宋平。 道路虽被封锁住,但这难不倒霍长鹤,找到僻静处,直接跃上树下,再跳下去,就到了包围圈里面。 靠近事发现场,颜如玉一眼瞧见一辆马车:“看,宋家大爷的马车。” “看来贝贝说,回来的时候遇见宋家人,应该就是他。”霍长鹤带颜如玉到附近一家茶馆二楼,正好居高临下能看清楚。 地上还有滩血迹,旁边的尸首盖上白布,即便盖着,也能看得出来,的确够胖大。 颜如玉目测死者得有二百来斤。 “王爷,你还记得吗?秦素英说,她父亲和邹氏要让她和长旭退婚,嫁给刺史的侄儿,就是下面这个死者。” 霍长鹤蹙眉:“我记得。” 他细打量几眼,冷嗤一声:“虽然看不到脸,但单凭这身量,也配不上秦素英,也不知道秦江海是怎么想的。” 颜如玉看着那具尸首,没有说话。 片刻,勾栏舍里传出哭嚎,还有尖锐的训斥声。 “二弟!二弟……你死得好惨,我要怎么和父亲交代?” “混帐东西!都是你,不说好好为主子效力,还总是勾着他来这种地方,要你这种小厮做什么!” 紧接着就是砸碗摔桌子的动静。 没多久,宋大爷哭着出来,身后的家丁抬着盖白布的尸首,才盖上一会儿,不少地方已被鲜血染红。 看来,宋二爷的确死得够惨,伤重不治而亡。 身后远远还跟着个小厮,肩膀和胳膊受了刀伤,鲜血淋漓,左腿也伤到,走路一瘸一拐。 但好在还活着,命没丢。 宋大爷刚要命人把宋二爷的尸首抬上马车,就被刺史府的人挡住。 “你们不能走!” “却是为何?”宋大爷红着眼睛,吼道,“你们把人杀了,难道还不行吗?还要怎么样!” “等大人来,大人自会定夺!你兄弟死了,我们侄少爷也死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你们走?” 颜如玉看着远处街道:“来了。” 她还没有见过徽州刺史,见马车由远及近,封锁的衙役两边一退,马车直到门前。 刺史脸色铁青,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袍,显得脸色更难看。 待看到一旁的尸首,细看侄子的头都变了形,一时悲怒交加。 “我的侄儿!”刺史双手握,转头瞪向宋大爷:“本官的侄儿与你们宋家一直无冤无仇,为何要行凶杀人?为何!” “我就这么一个侄儿,怎么向死去的兄长交待?你们宋家,必须给本官一个说法!” 宋大爷也不是吓大的,拱手行礼道:“大人,我兄弟也死了,是被您的手下杀死的! 他纵然有错,误推您的侄儿,但也是您的侄儿运气不好,踩到地上的湿滑石子,这才滚到楼下来。” “我兄弟也没想要他的命。” 刺史短促笑一声:“照你这么说,你本官的侄儿错了,你们没有半点错误?” 宋大爷摆手,命手下家丁把一个女子推上来。 “大人,此女就是罪魁祸首,一边勾着您的侄儿,一边又引着我弟弟,这才让他们二人大打出手。” 女子哭着摇头,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颜如玉瞧着,这女子的确长得挺美,可能同时被两个人喜欢,但在这种地方的女子,多是八面玲珑,擅长周旋,彼会让两个人碰上这种低级的错误发生?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其它的人,老鸨以及自己养的打手,怎么就能让双方打起来,还打到都死的地步? 总觉得匪夷所思。 “王爷,”她忽然开口,“帮个忙。” “什么?” 他们俩在二楼窗扇后,对面楼下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宋大爷把矛盾引到女子身上,刺史并不买帐。 “这女人固然有罪,但首恶还是你兄弟,”刺史上前一步,“把尸首交出来。” 宋大爷抿唇:“不知大人意欲何为?就算再有错,他已然被杀,大人还想如何?” 刺史目光忿恨:“我说本官要如何?当然是让他的尸首跪着向我侄儿赎罪认错! 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笑话!” 宋大爷也沉下脸:“大人,您这要求也未免太苛刻了吧? 是你侄子有错在先,您不思此事如何妥善解决更好,反而想羞辱我兄弟的尸首?” “纵然您是一城之主,我也不能退让!” 四周议论声渐起,刺史开始有点烦躁,觉得不占上风。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忽然一道冷光不知从何处射飞,擦过刺史大人的腮边,割断一缕发丝,又射中那个勾栏女子。 女子连吭都没吭,直接栽倒,暗器正中她手臂,划了一道血口子,伤口其实并不深。 然而,她倒下之后,四肢抽搐,脸色泛黄,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来。 “中毒!”宋大爷一声惊呼,错愕地看着那个女子。 他其实记得这个女子,曾见过两次,都是到这里来寻宋二爷的时候。 他记得这个女子胆子小,性格也软,这次见面也是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把人带走,他是有私心的,他不在意宋二爷的死活,但他想要这个女人。 带回去,暗中养起来,也不错,这女子本来就胆小,再加上有此事握在手中,不愁她不乖乖听话。 可算盘刚打响,就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把人给灭口了。 “这……”宋大爷咬牙,但也怕被毒染上,会危及性命,到底还是没碰。 “大人,这是公然在你面前行凶,你看到了,此人连个女子都杀,可见你侄儿的死,也许另有隐情,大人还是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宋大爷转身要走,刺史又开口拦下。 “站住!” 第351章 谎话连篇 宋大爷停住脚步,和刺史平静对视。 “大人,”宋大爷行个礼,“最近草民家中事情繁多,家父重伤在家,兄弟又意外身死,草民心中实在难过。言语有不周之外,实非草民真实所愿,还请大人见谅。” “请大人先让草民把兄弟的尸首带回去,回过父亲,安置妥当之后,再去大人府上请罪! 大人放心,该草民承担的责任,草民绝不推诿,另外,令侄的丧葬事宜所用银钱,草民愿意全部承担!” 听他说这么说,刺史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他略颔首:“也罢,就看在宋大爷这些年为徽州也做过不少事情的份上,本官就同意你先把尸首带回,不过,本官会把事情查到底,若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宋大爷可要随时配合。” “这是自然,多谢大人体恤。” 宋大爷把人带走,刺史又例行询问了几句勾栏舍其它人,也就命人抬上尸首离去。 衙役见刺史要走,低声问道:“大人,那个女子的尸首……” 刺史厌恶地摆手:“扔到城外乱葬岗!” “是。” 两拨人都各自离去,女子的尸首也被拉去乱葬岗,街上的封锁也随之被解除。 大夫人她们在宋家成衣铺子门前,也做足广告,浩浩荡荡离开,去钱家的成衣铺子。 这边热闹,颜如玉和霍长鹤让宋平等人尽数去暗中保护大夫人她们,随后出城。 前面衙役赶了辆平板车,车上拉着那女子的尸首,只随意盖张草席。 到城外乱葬岗附近,衙役把尸首往下一推,也是嫌晦气,立即掉头赶车离开。 等他走远,颜如玉捏着颗药丸,让女子吞下去。 “王爷暗器真准,”她诚心夸赞。 霍长鹤轻笑:“这个不难,你若想学,我来教你。” 颜如玉枪法极好,准头不错,暗器是没用过,不过要学应该也不太难。 “好,”她爽快答应。 说话间,女子“死而复生”。 她睁开眼,茫然看看四周,待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两个陌生人,吓得赶紧坐起来。 “你……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颜如玉笑容浅淡:“这里是城外乱葬岗,你刚刚中毒假死,被人扔到此处。” 女子面色煞白,瞬间惊恐,赶紧撑着爬起来,头还有些晕,有点站立不稳。 环顾四周,但见未埋的白骨,风也阴凉刺骨,忍不住打个寒颤。 “那你们是……” “我们救了你,”颜如玉目光清冷,语气平静。 女子直觉感到,颜如玉不是好惹的主儿,她对着两人盈盈一拜,目光却是落在霍长鹤身上。 “奴家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如何称呼?还请赐下名姓,待奴家回去之后,定日日给恩公祈福。” 霍长鹤声音比颜如玉更冷:“与我无关,是我夫人救了你,要谢就谢她。” 女子微讶,抬头看他,眼神微慌又可怜。 颜如玉轻笑:“你叫什么?” “奴家名唤袁圆,是……”她垂首,声音轻浅,“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因被家父另娶继母,对我百般苛待,前几日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商户,那商户已经年过六十,就因为那几十两的聘礼,他们就不顾奴家的死活……” 她说着,眼泪滚滚落下,苍白的小脸配着晶莹泪珠,好不可怜。 颜如玉似笑非笑,霍长鹤面如黑铁。 “然后呢?”颜如玉问。 “我抵死不从,想要从家里逃走,奈何几次都被他们发现,又把我抓回。 几次之后,那商户大概也知道了消息,又把银子要回去,家父和继母恼怒至极。 我原以为此事就算过去了,哪成想,他们竟然歹毒至此,要杀我泄愤……” 霍长鹤正要开口,颜如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你父亲和继母害的?” “正是!”袁圆提裙摆跪下,抽泣道,“奴家无处安身,还请公子和……夫人可怜,带我回去,我愿意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二位救命之恩。” 颜如玉偏头看霍长鹤:“夫君,这小娘子着实可怜,要不我们就先带她回去?” 霍长鹤眼睛微睁,满脸写着抗拒。 颜如玉悄悄捏捏他手指,眼中含笑。 霍长鹤绷紧唇,声音从后槽牙磨出来:“好,听娘子的。” 袁圆当即泪中带笑:“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起身跟着他们往城里走,袁圆眼睛在他们俩身上打个转。 “不知公子做什么营生的?需要奴家如何伺候?”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刚才不是说过,当牛做马?” 袁圆一噎,垂下头,小声道:“公子是不是生气了?奴家不是故意的。” 霍长鹤无声翻白眼,颜如玉忍住笑,又握握他的手。 谁也不再说话,快到城门口,颜如玉拿出块面纱给袁圆:“把脸遮一遮,万一被你家人看到,本夫人可不想找麻烦。” “是。”袁圆接过面纱,遮住脸。 一进城门,颜如玉和霍长鹤便默契而不着痕迹的换了走位,一左一右,把袁圆放在中间。 没再去别处,一路回到客栈,从后门进。 袁圆一进来,目光就四处掠过,进院后,又忍不住问道:“公子,这里是客栈吧?” 霍长鹤懒得搭理她,颜如玉坐下抿一口茶:“没错,是客栈,我们不是徽州人,路过而已。” 袁圆眼睛微睁:“那我们不日就要离开吗?” 颜如玉点头:“没错,而且一去不回。你有什么想见的朋友亲戚吗?” “如果有,可以去见,告个别,否则这一走,可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袁圆略一思索,摇头道:“没有什么可见的,他们害我至此,我和他们也不再是亲人!” “不知公子和夫人要去哪里?” “西北,”颜如玉道,“我们是流放犯。” 袁圆:“!!” 颜如玉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她:“所以,还真是缺牛马,正好你来了。” 袁圆嘴唇微抿,眼中尽是震惊,下意识看霍长鹤。 霍长鹤恼得不行:“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让你当牛马的!” 第352章 又能飚戏了! 袁圆被霍长鹤一句喝斥,又红了眼眶。 霍长鹤看着更烦,要不是颜如玉还没说完,他真想暴走。 颜如玉安抚他一个眼神,又问袁圆:“再问你一次,可有什么人要见吗?” 袁圆犹豫一瞬:“没有。” 颜如玉点头:“好吧,那既然如此,你就住西厢房,先休息片刻,然后再去烧点水,打扫一下房间,我婆母是爱干净的人,务必要打扫干净些,否则可是要受罚的。” 袁圆脸又白一分:“客栈里不是有伙计吗?他们……” “他们是男子,如何能够触碰我婆母的东西?怎么?刚才还说要当牛做马,现在就不愿意?” “不,不是。”袁圆赶紧否认,“那我先去厢房。” 她退出去,临走前还看霍长鹤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霍长鹤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恨不能一拳头捶死她。 她一走,颜如玉忍不住笑出声,霍长鹤咬牙:“还笑!” “为何不能笑?这说明我的夫君有魅力,长得帅气英武,难道不是好事?说明我的眼光好,没选错人。” 霍长鹤的火气被她这话消散一大半,轻哼道:“当真?” “当然,真得不能再真,”颜如玉浅笑,拿出几颗大白兔奶糖,“王爷要不要吃?” 霍长鹤压住上翘的嘴角:“哼,应该是王妃吃吧,不吃嘴都甜得很。” 颜如玉走到他面前,把糖纸剥开,放到他唇边:“王爷吃不吃?不吃没机会了。” 她作势要抽回手,霍长鹤伸手握住:“吃还是要吃的。” 颜如玉眉眼微弯,低声说:“王爷受委屈了。 ” 霍长鹤含着糖,眸子微眯:“你想试探她背后有没有别人?” “嗯,宋二爷和刺史的侄儿死得都太巧,事情由此女而起,我觉得必定与她有关。”颜如玉目光泛凉,“我起初也想过,她会不会和泉刀的妹妹一样,也是被人控制,自己意识并不清楚。” “但,”她微气微顿,“王爷也瞧见了,她醒来之后,就没说过一句实话。” “她一直以为,我们是在乱葬岗救的她,”霍长鹤看向西厢房方向,“所以,她从未提及半点勾栏舍,一通谎话编造。” 颜如玉笑容讥讽:“不错,泉刀的妹妹是意识混乱,深信那套虚假的身世,是被人刻意引导,可此女完全不同。” “她隐瞒勾栏舍,还想着跟上我们。” “她会不会知道我们的身份?”霍长鹤蹙眉,“干脆就潜到我们身边来?” “应该不知,方才对她说,我们是流放犯,她的震惊不似作假,”颜如玉思索,“墨先生的手下,也不是人人都认得我们。” 霍长鹤点头:“我对这个墨先生越来越好奇,此人所谋极大,而且身边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人,手段也是阴毒,层不出穷。这样的人,若真让他计成,实在是祸害。” 颜如玉轻叹:“确实如此。” 正说着,听到外面笑语欢声,大夫人她们回来了。 颜如玉立即出院,得把袁圆的事和大夫人说一声。 见她迎出来,“娘子军”们都兴奋地把她围住,想汇报战果。 颜如玉压低声音:“大家轻声些。” 众人立即消声,面面相觑。 大夫人也压着嗓子问:“怎么了?有什么人在吗?” “我们去别处说。” 颜如玉引她们到容氏的院子,容氏给大家倒了茶,众人坐下,连喝茶边说。 “如玉,我们今天把生意谈成了!”大夫人把两张银票拿出来,大气往桌子上一放,“喏,定金。” 颜如玉微讶:“这么快?这么多!” “是极,”大夫人抚掌笑,“我们从宋家铺子出来,就被好多人注意到,我们趁机就去钱家铺子,那掌柜的精明又识货,不但当场和我们定下衣裳样式,还给了定金。” “还有,”容氏继续补充,“不但成衣铺子的掌柜在,他们卖胭脂水粉铺子掌柜也在,看到我们的妆容,不断惊叹,问我们这是什么妆,怎么化的,还约我们明日去她的铺子。” “她是位女掌柜,”宋依依眼睛放光,亮晶晶的,“她很厉害,一个人管着那么大间铺子,生意还特别好,她还会化好多种妆容,手巧得很。” 颜如玉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说这么多话,笑着点头:“不错,女子也能做大事,能管铺子做掌柜,也能教书做女先生,只要肯做,并不比男子差。” 宋依依脸泛红,满脸皆是憧憬,其它女子也相视而笑,神采飞扬。 颜如玉把定金收下:“那衣服的事就拜托你们了,需要什么只管说。” “好!”众人异口同声。 “如玉,那脂粉铺子那边……” “既然约好了,那自然是要去的,不过,这算是意料之外的生意,我一会儿抽空把需要用的东西先准备好,明日同你们一起去。” “好!” 其它人也知道颜如玉和大夫人有话说,又惦记着做衣裳的事,由容氏和宋依依带着去别屋忙活。 大夫人问:“发生何事了?什么人来了?” 大夫人猜测,定是重要人物,否则颜如玉不会如此小心谨慎。 “是个女子,叫袁圆,”颜如玉没有隐瞒,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大夫人听完眉头就挑起来:“她要当牛做马?说得我们好像缺牛马一样。” “行,既然她要装,要演,本夫人就陪她演一遭 ,”大夫人抬手抚过耳边发钗,胜负欲瞬间充满,“谁还不会演戏了?” “说实话,如玉,你这么好,我都没有做恶婆婆的机会,这下不是来了吗?总算能演一演。” 颜如玉哑然失笑:“您可以尽情发挥,逼得她越早受不了越好。” 大夫人自信满满:“瞧我的。” 她起身往外走,颜如玉急忙跟上。 俩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聊,一到院门口,大夫人的状态直接拉满,昂首挺胸,手还搭上颜如玉的手臂,慢步走进。 本来台词都想好,想着先立立威,结果一进院子,就差点破功。 第353章 不要朝三暮四 霍长鹤快烦死了。 本来以为颜如玉出去迎大夫人,一会儿就回,也就没多想,自己剥了块糖纸,慢慢吃。 别说,这糖纸都很漂亮,上面的兔子也很可爱。 这么好的画儿,用来包糖,有点可惜。 不过,这糖的确好吃,他平时不怎么吃甜,竟然也不排斥。 果然,如玉给的东西都是好的。 正暗自小窃喜,一阵香风扑来,他瞬间敛了笑,抬眸往外看。 袁圆正准备上台阶,一手微提裙摆,一步三摇。 霍长鹤立即站起来,几步就到门外——他才不要和这个女人独处一室。 袁圆见他突然出来,脚步顿住:“公子。” 霍长鹤没理会她,要不是顾及着颜如玉之前的怀疑,他都想一脚把这个女人踢出去。 他刚与袁圆错肩,袁圆忽然伸手,抓住他衣袖。 霍长鹤脸一黑,杀意瞬间迸发:“松手。” 袁圆刚露出的娇柔瞬间凝固,手一哆嗦松开,顺势跪下:“公子,还请您怜惜圆儿。” 霍长鹤退开几步,正要说话,大夫人进院了。 刚才那句话,她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哟,”大夫人声音一挑并一拉,“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大夫人这腔调,直接把霍长鹤的黑脸弄得臊红,下意识看到颜如玉,急切想表明自己可什么都没干。 颜如玉面无表情,跟着大夫人上前。 袁圆不知所以,就觉得面前这位夫人贵气逼人,还长得好看。 颜如玉淡淡道:“这位就是我婆母。” 袁圆赶紧拜见:“原来是夫人,奴家见礼。” 大夫人冷嗤:“奴家?你是谁的奴?” 颜如玉小声说:“母亲,她说愿意当牛做马。” 大夫人上下打量袁圆:“当年做马?我们家的牛马要是都长成这样,那岂不是糟心?那能干活吗?” 袁圆:“……” “既然是来做牛马的,那就先干点活,让我瞧瞧,”大夫人走向屋里,慢慢坐下,“这屋里怎的这么脏?瞧不见吗?干活吧!” 袁圆心里哽住一口气,这夫人真是流放犯吗?这通身的贵气和架势也不像啊!性子也真是刁。 无奈,只打水拿抹布,开始擦洗屋子。 “这儿,那儿!这是怎么干的?比起我以前的婢子狗花差远了!本来还想你给赐名狗花,结果这么差劲儿!” 颜如玉抿住嘴唇,大夫人目光一转,又看向霍长鹤:“还有你,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是有妻子的人!不要朝三暮四,不是什么牛马都能进我们家的门!” 霍长鹤:“……” “母亲,儿子没有朝三暮四。” “说你你还顶嘴!”大夫人一拍桌子,转头怒斥袁圆,“你,赶紧收拾,收拾不好不准吃饭!” 袁圆都要哭了。 大夫人又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看看你弟弟回来没有?把他的脏衣服拿来,一会儿收拾完屋子,让她洗。” 霍长鹤闷着一口气,闷声说“是,”转身出院。 大夫人冲颜如玉挑挑眉头,颜如玉冲她点头称赞。 整个下午,院子里都是大夫人的喝斥训责声,嗓子都有点哑了。 银锭三人在院门外树下嗑瓜子。 泉刀啧啧道:“这女子真是没事儿找罪受。” 银锭掀眼皮看他:“咋?你觉得她可怜?” 泉刀赶紧摇头:“当然不是,她活该!” 贝贝附和:“那可不!谁叫她想在咱王妃面前耍花活。” “就是就是,”泉刀点头。 八哥站在树梢:“干嘛呢,干嘛呢?活该活该!” 银锭皱眉:“我说小兰,我喂你那么久,天天伺候你,你这才几天,就被方丈给带偏了?” 贝贝吐出瓜子皮:“坨坨哥,方丈这是哪的口音,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有听过,不过,我听他说是津城。” 泉刀疑惑:“有这个城吗?” “咱们疆土辽阔,地方大了去了,也不是哪都知道,”银锭漫不经心,“以前跟王爷在边关的时候,就有好多小城,估计你们也没有听说过。” “这倒是,”贝贝赞同,“王妃还说过,大海那边还有国,有的人还是蓝眼睛黄头发。” 银锭动作一顿:“王妃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有次跟着王爷王妃出去的时候,”贝贝眼珠一转,赶紧把话往回拉,“我也就是凑巧了,正好坨坨哥你没在,否则也该是你,你才是王爷身边的第一侍卫。” 他迅速看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金坨坨都不如你。” 银锭这才眉开眼笑:“那当然。” 泉刀默默看贝贝一眼,悄悄竖大拇指。 霍长鹤正好走过来,又气又笑:“第一侍卫,过来!” 银锭赶紧小跑着过来:“王爷,什么吩咐?” “你去问马大人要个杂面馒头来。” 银锭一怔:“啊?马大人早没那些东西了吧?现在是和咱一个锅里吃饭啊。” 霍长鹤道:“他没有就去别处找,反正要找,第一侍卫这点事做不到?” “能,当然能,”银锭点头,“我去找一笸箩来!” “一个就够,”霍长鹤低声,“让那个女人吃。” 银锭瞬间会意:“明白!” 待初掌灯,袁圆感觉自己要散架了,幽幽灯光照着手上的小破口子,疼得手指发颤。 大夫人飞快和颜如玉交换一下眼神,得意得很。 好不容易能休息,到吃晚饭时间,霍长鹤把放着一个馒头的盘子放桌上。 “这是你的晚膳,是我们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可别说我们亏待你,”大夫人冷声说。 袁圆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是晚膳?” “怎么?还嫌弃?实话告诉你,等启程动身,这种都只能晚上才有,平时都只能是稀汤野菜。” 袁圆:“……” 她早都饿得不行,捧住馒头咬一口,差点扔了。 又硬又涩,这是人吃的东西? “行了,下去吧,去你房间吃! 我们也要用晚膳。” 大夫人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袁圆退到西厢房,往床上一躺,恨不能和床绑在一起。 看着外面渐沉的天,简直崩溃:不行,她不想当牛马了,得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 第354章 竟然是他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西厢房里没有被子。 袁圆好不容易降低存在感,让大夫人放她一马,可不想再因为去要一床被子,又重新被折腾。 忍着,熬着,一直到半夜。 袁圆悄悄摸出房间,又提着裙摆出院子。 四周寂静,连风声都停了停。 袁圆顺着来时路,一路奔向客栈后门。 暗影处,贝贝小声:“坨坨哥,她出来了!” 泉刀赶紧问:“咱追吗?” 银锭剥几个瓜子:“不着急,先让她跑一会儿。” 等袁圆到客栈门口,银锭三人才跟上。 袁圆出客栈,拔腿就跑,似乎对这里还挺熟悉的,跑到路口,上了一辆马车。 贝贝瞪眼:“坨坨哥,我们要怎么追?” 银锭不慌不忙:“没事,哥去追,你们先回去禀报,我稍后就会回来。” 话音落,银锭脚尖点地,胖胖的身体显得无比轻盈,速度陡然加快好几倍,在夜色中形如鬼魅,迅速追上马车。 贝贝惊叹:“还是坨坨哥厉害啊!” 泉刀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没错没错,打不过跑得过也行啊。” 银锭跟着马车不费力,他也寻思,现在已经是宵禁时分,这辆马车好像并不在意,也没有刻意走小路,避开巡逻的护城军。 难道…… 果然,没走多远,就遇见一队,为首的军士喝斥道:“什么人!已经宵禁,不知道规矩吗?” 车夫没有回答,马车里也没有任何反应,到近前,车夫似乎晃了一样什么东西,护城军立即退开。 银锭心头狐疑,紧追不舍。 马车最终停住,这是徽州权贵所在之地,刺史府和护城使府都在这边。 银锭在暗处瞧着,马车到门口停住,车夫叫开门,直接把马车驶进去,袁圆在车上根本没下来。 马车驶进府里,又走了一段,车夫才停住,等着袁圆下车。 袁圆下车,车夫低声说:“去水榭长亭。” 水榭长亭在花园那边,袁圆轻车熟路,一边走还不忘一边整理衣裙。 水榭长亭一边靠水,水面波光闪动,亭中摆放着一张精致小桌,一人正在桌前,身影于月光水光中,美不胜收。 袁圆心神微荡,扶扶头上的钗,款款走去。 银锭找了个视野好的大树,坐在树端,拿一把瓜子,八哥站在他前面的枝头上,小眼睛骨碌碌转。 一人一鸟摆好架势,就等看八卦。 袁圆走入长亭,眼睛注视那道影子,温柔地快要滴出水来。 到近前止住,她飘飘万福,轻声道:“圆儿拜见公子。” 那道身影转过来,浅浅笑,声音清悦似风:“圆儿来了,坐。” 袁圆眼中含情,面带羞怯,在他身边坐下。 银锭瞪大眼睛,小声嘀咕:“怎么是他?哦哟哟,真是没有想到!” 八哥瞪大眼睛看着,一声不吭。 宋清毅给袁圆倒杯酒:“刚暖好的,正合适,这是你最爱喝的,尝尝。” 袁圆垂眸:“谢公子还记得奴家的喜好。” “什么话?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你喜欢的我当然要放在心上,”宋清毅又夹一筷子菜给她,“吃吧。” 袁圆是真饿了,这一天下来水米没沾牙,还干了无数的活,早已经前心贴后心。 但面对宋清毅,还是要极力保证温柔端庄。 小口小口地吃,宋清毅浅浅笑着,给她布菜倒酒。 “事情我听说了,”宋清毅夸赞,“你做得很好。” “为公子做事,圆儿自当尽心尽力,”袁圆儿由衷道,“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稍微一挑拨即可。” 宋清毅点点头,又倒杯酒给她:“你是我培养多年的,也是我信任的。” 话锋一转,宋清毅问道:“那事发之后,你去哪里了?” 袁圆没有隐瞒:“公子有所不知,不知何人,打了我一下,我便人事不醒。等醒来之后,就在乱葬岗,被一对夫妻给救了。” 袁圆咬牙:“我看他们容貌不俗,穿戴也出众,就想着跟他们走,看他们是什么来路,能否对公子有所帮助。 我寻思着,就算不是官身,至少也得是个富裕商户,待我取得信任之后,就告知公子,再把他们劫杀夺财。岂料……” “竟然是流放犯!流放犯还住客栈,还装模作样使唤我,公子,”袁圆语气染上委屈,把手伸出来,露出上面的细碎破口。 “这还只是一天的,要是再做下一去,圆儿还指不定被他们磋磨成什么样子。” 宋清毅握住她的手指,看着上面细口,淡淡道:“圆儿受苦了。” “为公子奴家不嫌苦。”袁圆娇羞别开目光。 银锭吃瓜子的动作一顿,预感不妙。 果然,下一瞬,宋清毅手上力度收紧,声音里的温柔退去:“你看得没错,那对夫妻的确身份不俗。” “他们既是官身,也是商户,当然也是流放犯,他们是镇南王和王妃。” 袁圆眸子霍然睁大,脸色透白,宋清毅脸上笑意加深,冷意却缓缓迸发:“所以,圆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很聪明,但我不喜欢自作聪明,可你总是改不掉。” 袁圆立即站起来,忍住手上的痛:“公子,圆儿知错了!” “这次不一样,圆儿,知错也没用,他们已经见过你,为确保安全,你只能安心上路,”宋清毅另只手轻抚她的脸,“你放心,我就把你葬在这片水里,也会经常来看你。” 袁圆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后退,但手被宋清毅牢牢抓住,指尖骨节都在发痛。 不过,那点痛已经不及她的心口痛。 她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噗”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眼前越来越模糊,最后的影像还是宋清毅面带微笑的样子。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身体被冰凉的水包裹,口鼻中的血混到水里,倾刻就不见。 …… 颜如玉根本没睡,外面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 袁圆一走,她就掌起灯,和霍长鹤看徽州地图。 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计划,外面传来银坨的叫声! 第355章 镇南王之怒 一夜忙碌。 颜如玉快天亮的时候才睡去。 霍长鹤见她睡着,慢步出屋,银锭还在院子里。 “王爷。” 霍长鹤面色阴沉,轻抚剑柄:“真是步步有灾,人人都以为本王好欺不成?” 银锭收敛起平时的嘻哈,大气也不敢喘。 霍长鹤身形带风,大步往外走:“去叫暗卫,随本王去宋家!” 银锭赶紧道:“王爷,现在去会不会打草惊蛇?王爷三思啊!” “打草惊蛇?”霍长鹤短促笑一声,“宋清毅算什么东西?他也配是蛇?在本王眼中,连条虫子都不如!” “叫暗卫,悄悄去,悄悄回,本王不出这口气,心火难消!” 银锭不敢再多劝,赶紧去外面联系金铤。 金铤向来不喜欢热闹,他负责暗卫那边,银锭找到他,把事情一说,金铤转身就走。 “不是,兄弟,你也不发表点意见啊?”银锭拉住她。 金铤垂眸:“没意见,听王爷的。” 银锭:“……可是……” “没有可是。” 银锭:“……走吧走吧你,我就多余和你说!” 金铤转身就走,没回头。 银锭气呼呼回来,迎面碰上贝贝和泉刀。 二人一左一右围住:“坨坨哥,怎么啦?” “我快被金坨坨气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贝贝赶紧说:“坨坨哥不要生气,金坨哥本事和你差不多,但脑子不如你活泛,正因为如此,你才是第一侍卫呀。” “就是就是,”泉刀附和,“地位高,自然责任也重大。” 银锭被一左一右捧得有点飘,哼道:“这倒是,我去回王爷的话。” 宋清毅也没怎么睡好,虽把袁圆处理掉了,但事情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正迷迷糊糊,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起身正要喝问怎么回事,有人“哐”一下把门踢开。 有人大步走进来,裹风带寒气。 宋清毅下意识想拿床头的剑,被霍长鹤一剑挥来,吓得他又收回手。 直到此时,宋清毅才看清来的人是谁,心头一沉,勉强带上几分笑。 “王爷,您这是……” “宋清毅,本王问你,袁圆是什么人?” 宋清毅心狠狠一跳。 “袁圆?”宋清毅故作疑惑,“什么袁圆?王爷,末将不知。” “不知?”霍长鹤冷笑,“你是觉得,死无对症,随你怎么说,是吗?” 宋清毅惊讶摇头:“王爷何出此言,末将真的不知。” “既然如此,那就跟本王走一趟。” 霍长鹤剑尖抵住他咽喉:“走。” 宋清毅垂眸看剑,慢慢站起:“王爷,末将不知何处做错,惹怒王爷?末将在护城军中,也算有点声望,您……” “怎么?”霍长鹤短促笑一声,“用护城军压本王?宋清毅,别说是你,就是秦江海,也不敢如此对本王讲话!” “末将亦不敢,只是想问王爷要个说法,末将身为五品将军,吃朝廷俸禄,怎能……” “啪!”霍长鹤一剑打在他肩膀上,顿现剑宽血痕迹。 “再说一句威胁的话,本王就让你血溅当场,你可以试试,究竟是护城军能救你,还是你的奏折能飞到朝廷!” 宋清毅忍痛,脸色泛白。 霍长鹤吩咐一声:“来人!搜!” 宋清毅心头发慌:“王爷,您这是干什么?” “听不懂?”霍长鹤冷笑,“宋清毅,你利用袁圆让宋家老二和刺史侄子发生争斗,双双毙命,所为何来?你究竟是替谁办事?别说你没有,你不知道。” 宋清毅呼吸微窒,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惊慌,万没想到,霍长鹤竟然知道这么多。 但转念又一想,袁圆已经葬身水底,只要他咬死不认,也没什么大不了。 “末将不知王爷何意,宋家和刺史家的事末将也是昨天回城之后才听说,事发当时,末将并不在城中,不信信王爷尽可以去打听!” “至于说什么袁圆,下官真的不知。” “不知?”霍长鹤嗤笑,“本王会让你知。” 暗卫个个戴着面具,声息皆无,任谁也看不出他们的真面目,来往穿梭在宋家搜查。 宋清毅的宅子不算大,比刺史府和秦家要小得多,没过多久就搜查完,暗卫手捧着一个箱子来回话。 “王爷,搜到的东西都在这里。” 宋清毅目光凝在箱子上,那是霍长鹤自己带来的箱子,里面装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不过,不管搜到什么,都让他心慌。 “带走!” 霍长鹤一听令下,暗卫上前,把宋清毅扭上肩膀就捆结实。 “王爷,您不能这样!你自己现在都是流放犯,无权……” 话没说完,直接被堵住嘴。 霍长鹤眸光冷厉:“有没有权,本王会让你知道。” 颜如玉刚睡醒,就感觉到空间一阵震动。 “干什么?” “哎?我听说昨天挺热闹啊,你那婆婆带着娘子军大闹成衣铺子,今天还去吗?” “去胭脂铺子,你这么兴奋干什么?” “哎呀,这不是闲得无聊吗?没人都有事儿干,就我闲得发慌,要不你给我也派个活儿?” 颜如玉略一思索:“你别说,还真有个事儿,比较适合你。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去的,但今天又要去胭脂铺子,暂时去不了。” “什么事儿?” “一会儿吃过饭,让贝贝纵然装扮一下,把你装成个神医。” 方丈兴奋不已:“这题我会!神医下山,无敌村医,这种故事我看了不少。” 颜如玉:“……你搂着点,别演得太过,那里可有好几个戏精。” “神医要去哪儿?” “去秦家,护城使府。” 方丈一噎:“我的妈,初次登台就去那种地方?” “没胆子可以不去,”颜如玉轻笑,“那你就在屋子里念你的经。” 方丈被激地脸一红:“谁说我没胆子?不过,你能不能给我派人?我自己光杆神医是不是不太符合身份啊?” 颜如玉忍住笑:“行,你想要谁?” “那个小胖子吧!” “你还挺会挑,”颜如玉拒绝,“不过,银锭不行,他去过,而且嘴太碎,我怕他露馅。” “那你给我找个嘴不碎的,但本事不能比他小。” “可以。” 第356章 你不说,有人说 颜如玉刚和方丈商量好,霍长鹤就走进屋。 她起身下床,霍长鹤敛去浑身怒气。 “醒了?” “怎么了?”颜如玉瞧出他气色不对,“你去哪了?” “我把宋清毅抓了回来,”霍长鹤微抿唇,“没让人发觉,速去速回的。” 颜如玉知道他昨天听了银锭回来汇报气得狠了。 宋清毅一个五品将都敢对他动心思,在他眼皮底下闹,自然让他不痛快。 虎落平阳,这种感觉的确不太好受。 “抓了就抓了,”颜如玉倒杯茶给他,“王爷可发现什么了?” 霍长鹤摇头:“还没有,书房什么的,都干干净净,没什么发现。” 他语气有点懊恼。 “能搜到更好,搜不到,他本人就是最大收获,”颜如玉劝慰,“我们去会会他。” 颜如玉握住霍长鹤的手:“我来问,实在搞不定就王爷来,反正一切有你。” 霍长鹤被她逗笑:“好。” 两人离开客栈,去暗卫落脚的地方。 宋清毅心里七上八下,一直在琢磨那箱子里装着多少东西,又仔细回想,有哪些是不能落在霍长鹤手中的。 正想着,颜如玉和霍长鹤推门进来。 这是宋清毅第二次见到颜如玉。 他听说过镇南王妃的威名,但总觉得之前是夸大了,一个女子而已,在娘家的时候还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 能有什么本事? 也不知道镇南王是怎么看上她的。 颜如玉察觉出宋清毅的审视,浑然不在意,在椅子上坐下。 宋清毅被捆得结实,只能半坐,和颜如玉对视,气势就输了半截。 颜如玉没有迂回,开门见山问道:“你培养了几个袁圆?” 宋清毅一怔,这问题比霍长鹤问得还要犀利。 不是问袁圆是谁,而是问他培养了几个。 宋清毅呼吸略急:“我不懂王妃说什么。” “不懂?”颜如玉笑意清冷,“你不懂,那就找个懂的人来说,不过,如果一旦别人开口,你可就没有说的机会了。” 宋清毅眼珠子转得飞快,充满算计。 他迅速想了想,除了袁圆的事是个意外,其它的应该没有什么纰漏。 至于什么“别人”,这个女人一定是在吓他,诈他。 颜如玉看着他神色变幻,也不打断,任由他自己胡想。 宋清毅打定主意:“王妃所言,末将的确不懂,末将早和王爷说过,不认识什么袁圆,更没有所谓的几个。” 颜如玉略颔首:“既然如此,就没有废话的必要。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要,也没办法。” “来人,”霍长鹤开口,“把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门外脚步声响,戴着面具的暗卫把一个人推上来。 宋清毅抬头看,瞳孔猛地放大,喉咙都似被卡住。 “你……你是人是鬼?” 袁圆脸色苍白,气虚还很弱,头发披散,勉强站着。 “公子说呢?你大概觉得我早就沉尸在水底了吧?” 宋清毅呼吸急促:“你……你没死!” “当然没有,”袁圆脸上泛起冷冷的笑,像一个从地府归来的游魂,“公子,你怕不怕?” 宋清毅见她不是鬼,也很快镇定下来:“我怕什么?你一个贱妓,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王爷,王妃,末将之前之所以不承认,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个女子是勾栏舍的贱妓,末将以认识她为耻,从未想过与她有什么联系,提起来都嫌嘴脏。”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是吗?” 她打个响指,一道黑色影子掠来,落在她手臂上。 小兰小眼睛骨碌碌,尖声尖细地说:“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你喜欢的我当然要放在心上,哦哟哟,快吃吧! 圆儿受苦啦!为了公子,奴家不嫌苦,干嘛呢干嘛呢!扑通扑通落水啦!” 宋清毅:“……” 袁圆:“……” 颜如玉喂几粒谷子给小兰:“小兰真聪明。” “哦哟哟,奴家肚肚饿饿,快喝酒,快喝酒,毒死你!扑通扑通滚下水!” 小兰和银锭一样人来疯,一夸翘尾巴不知道东南西北。 颜如玉又喂几粒谷子夸几句,霍长鹤轻笑一声。 小兰小黑脑袋转向他:“七郎,七郎!” 霍长鹤又沉下脸:“好了,可以了。” 颜如玉忍住笑,让小兰出去玩。 “怎么样?宋清毅,还有什么要说的?”颜如玉掸掸衣袖,“本王妃忙得很,没时间和你耗费,既然你不说,那就由袁圆来说。” 宋清毅张张嘴,声音未出口,袁圆行礼道:“王妃,我愿意说,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还请王妃饶命!” 宋清毅讥讽:“你就是个妓子,有什么可说的?你知道什么? 无非就是哪个男人爱好什么,你怎么勾引他们,这种不要脸的事,也能拿出来说?” 袁圆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白,身子一晃,头晕得差点过去。 颜如玉笑容一收:“宋清毅,你若是大大方方承认,本王妃倒觉得你算是个男人,但你开口闭口就极尽恶毒之语,实在让人不耻!” “她虽为妓,但她也是一心为你,你舍弃她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出言羞辱。” 霍长鹤一挥手,吩咐暗卫:“掌嘴!” 暗卫上前,揪住宋清毅的脖领子,正反给他二十个嘴巴子,宋清毅当即鼻子口冒血,脸肿了起来。 再说话都含糊不清。 “无妨,”颜如玉淡淡道,“反正你也不说,那就由袁圆来说。” 袁圆咬牙,盯着宋清毅,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本就是小从被兄嫂卖掉,去勾栏舍中为奴,长到十二三岁,初现模样风姿,老鸨就不再让她做粗活,开始训练她各种技能。 等到十六岁,买走她第一次的人,就是宋清毅。 她虽为妓,但也期盼能遇到模样好,家世好的客人。 而宋清毅模样身份样样好,关键是对她还特别温柔,出手更是大方,不但买下她第一夜,后面一连两个月,袁圆都没有侍奉别的客人。 就这么一番操作,袁圆的心,彻底挂在宋清毅身上。 颜如玉不动声色听着,暗暗冷笑,常规手段,但用在这些古代地位极卑微的女子身上,真是百试百灵。 第357章 本王从不做别人的刀 颜如玉静静听着袁圆的诉说,宋清毅几次想插嘴反驳,都被暗卫打回去。 霍长鹤的脸色忽青忽白,怒火一次次冲上头顶。 他没想到,凭一个宋清毅,就靠一个妓子,就能平步青云,就能掌控徽州护城军一些将领的私密。 直到袁圆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干净,强自挣扎的宋清毅才猛地停止,泄下力来。 颜如玉目光冰冷,扫他一眼,问袁圆:“他把那些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了,你可知道?” 袁圆抿唇:“我……我不知道。 ” 她自嘲地笑笑:“说起来可笑,原以来他对我有多深情,其实除了他让干的那些脏事,其它的我一概不…… 知道他一点喜好,一点小习惯,就自以为对他很了解,其实这些都是他愿意让我知道的而已。” 颜如玉不置可否。 霍长鹤冷笑,目光似冰凌恨不能在宋清毅身上刺几个洞。 “宋清毅,你所做的这些,可有人指使?” 宋清毅满嘴是血,吐一口血唾沫:“无人指使,我出身宋家,说是徽州大家,其实不过就是个商户,而且我父亲还是个分支,掌管的都是些不重要的小生意而已。 我从小就不喜欢做生意,商人太卑贱!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算计来算计去,哪比得上权利在手? 但宋家家主对分支旁支都有防备之心,像我这样的根本没有太多读书的机会,要想通过读书去走仕途,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我只能另想办法。” 宋清毅忽然笑起来,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放肆又悲凉:“我靠自己走到今天,有什么错! 我无非就是个养几个妓子,引诱一些贪得无厌的人而已! 他们要是正直,要是无私,能上当吗?能被我抓到把柄吗?” “难道他们没错,难道他们就够干净?!”宋清毅直视霍长鹤,“镇南王,你只抓我一个有什么用?你有本事能把他们都抓了吗?” 霍长鹤面沉似水,眉眼间难掩强势与凌厉:“宋清毅,你不必激本王,有罪的,违反律法的,本王若知,必不会放过。 但,本王也不会被你利用,做你泄愤的工具。” “本王从不做别人的刀,你休想。” 宋清毅眼神忿恨,满是不甘:“你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出身,终有一日,我也能封王!”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语气难掩讥讽:“就凭你?这些阴诡见不得光的手段? 就这些能和我家王爷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军功相比?” “要说起出身,我家王爷也不是世家大族,谁是他的倚仗靠山?他自己就是靠山! 枉你还在秦江海手下做事,难道就没有听秦江海提过? 我家王爷浴血奋战,令敌军闻名而丧胆,哪次战役不是舍命为战,这才护得西北无战事,换得十几年的太平!” “你算什么东西?利用女人,抓别人的把柄,靠着一些阴私换前程的玩意儿,也配和我家王爷相提并论?” “给本王妃掌他的嘴!” 暗卫早就忍不住,闻令而动,又抽宋清毅十来个嘴巴子。 这几下下去,宋清毅的原本模样都看不清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把他给我好好关在这儿,别让他死了。” “是!” 颜如玉起身,拉着霍长鹤往外走,一直到院子里,颜如玉才发现霍长鹤一言未发。 “你怎么不说话?”颜如玉问,“被气狠了?” 霍长鹤极慢的笑起来,笑容温柔又真挚 ,轻捧住她气鼓鼓的脸:“没有,这几句话还气不倒我。 我要是如此易怒,不知道被敌军将了多少回。” “我是觉得,被你护着的感觉,真好。” 颜如玉嘴角微微上扬:“那当然。” 看着霍长鹤漆黑的眉眼,颜如玉笑容又凝固:“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易怒?被他几句话就气倒了?” “我没说,”霍长鹤立即表态,“你与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颜如玉追问。 “就是,你是女子,听到这些混帐话,生气也是应该……” “哦,所以你觉得女子就该易怒,就该冲动?” 霍长鹤:“……” 脸微微涨红,不知如何解释,看着颜如玉气鼓鼓,忽然又笑着拥她入怀,越笑越大声。 颜如玉手在他背上抓几下:“你还笑!” 霍长鹤慢慢止声,捧住她的脸,声音温柔:“嗯,如玉,你知不知道,最初的你,严肃冷厉紧绷,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轻易不会笑,更不会外露任何情绪。” “但现在的你,会生气,会笑,会……胡搅蛮缠,”霍长鹤手指按在她唇上,“这样的娇憨可爱。 我敬佩那样的你,能面对一切风雨,不靠我,不靠王府,不做任何人的菟丝花; 我也欣喜这样的你,放下浑身戒备,像其它的女子一样,好好生活。” “无论哪样的你,我都喜欢。”霍长鹤手指轻抚她唇,低头轻吻,“我只是更心疼原来的你。 希望以后你都可以无忧无虑,由我来护着你。” 颜如玉心尖泛软,眼底微微有点潮。 她自己都没有惊觉这样的变化。 被人如此温柔的保护,无论前世今生,颜如玉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前世她有爷爷,也很疼她,但身为家族中选出来的异能者,势必是要被严格训练的,能够独挡一面之后又要面临各种艰难的任务,她肩膀上担的是责任义务,容不得她柔软。 鼻子微微有点泛酸,脑海中掠过从前种种,不知怎么的,竟然还有点委屈。 她搂住霍长鹤的腰,埋在他胸口,闷闷“嗯”一声。 小兰小黑眼睛眨巴,尖声尖气叫道:“王爷和王妃站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霍长鹤:“……” 颜如玉笑着拉他去隔壁院子。 “在他家什么也没有搜到?” “没有,”霍长鹤微蹙眉,“时间太紧,又不能暴露,我也不能耽误太久。” 颜如玉点头:“宋清毅掌握那么多人的黑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找到,他一定十分小心谨慎。” 略一思索,颜如玉和霍长鹤对上眼神,两人会心一笑。 “有一个办法。” 异口同声。 第358章 各有所忙 贝贝很忙。 又忙又快乐。 银锭和泉刀趴在窗台上看着他。 泉刀神情羡慕,银锭目光略带幽怨。 贝贝给方丈戴好发套,回头问他们:“感觉怎么样?” 泉刀立即点头:“不错,非常不错!完全看不出来不是同一个人!” 贝贝眉飞色舞:“那是,我的手艺……” 目光一转,看到银锭,控制住飞舞的眉眼,清清嗓子说:“我的手艺再好,也就是个寻常人能干的活儿,比不得坨坨哥,那一身好本事,上能翻墙过脊,下能草上如飞!一把小铁铲,打遍天下无敌手!” 泉刀疯狂点头:“不错,非常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 银锭傲娇的抬着圆下巴,小酒窝都藏不住:“好好干活,扯我做什么?” 贝贝赞叹:“当然要提,每每我被王妃指派任务的时候都想,我一定要好好干,什么时候能有坨坨的一半就好了!坨坨哥是王爷身边第一侍卫!” 这话刚一落,门口的金铤慢悠悠咬一口红果子,“咔嚓”。 贝贝:“……”大意了。 方丈大师摸着胡子,缓缓点头:“一个第一侍卫,一个无双侍卫,不错!” 金铤掀眼皮看一眼方丈,眼神好像温和了点。 贝贝嘴巴张成“o”型:大师,还得是你。 方丈眼睛微眯:小意思。 贝贝给方丈换上颜如玉送来的深蓝色锦袍,再拿上写着“妙手回春”的布幡,活脱脱一个神医。 还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泉刀赞叹:“别看方丈胖胖的,有之前的风骨和威仪在,果然也不差的!” 方丈扫他一眼,这小子真不会说话。 哼一声,往外走,去见颜如玉。 贝贝凑到窗台前,小声对银锭说:“坨坨哥,我还有一个秘密任务,你给我掌掌眼?” 银锭点头:“行啊!” …… 颜如玉把准备的用来化妆的东西放在一个小木匣子里,准备一会儿和娘子军去钱家的胭脂铺子。 霍长鹤站在廊下和霍长旭说话,抬头看到金铤和一位老者走进来。 “玉儿!” 颜如玉抬头,从窗外望出去:“怎么了?” 话落,也瞧见那位老者,不禁微挑了眉。 方丈走进屋,清清嗓子,慢条斯理道:“在下圣手无名,擅长疑难杂症,治不好分文不收,治得好给千金都敢要。” 颜如玉:“……” “行吧,你去要要,看能不能要出来,要得出来的话,多少都归你。” 方丈小步到她近前,小声说:“可是我不会看病啊,怎么办?” “放心,他的病症我知道,”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小药瓶给他,“我再给你个补方,到时候你拿出方子,趁喂药的时候,就把药丸融化在药里,喂下去就行。” 方丈赶紧揣好:“行,没问题。” 小眼睛灼灼放光:“钱真的都归我?” “对,归你。” 方丈叹道:“要说这钱,不管到哪儿,什么时候,都是好东西。” “你缺钱吗?”颜如玉纳闷,“之前在大国寺,那香油钱可不少。” 方丈瞪大眼睛:“你……那钱都给谁了?没买你的香吗?!后来悟明悟了,那是把他攒了多少年的东西都卖了,那钱我能拿吗?” “所以我现在蹦子儿没有,穷得很。” 颜如玉一脸认真:“行,那你去要,秦家是护城使,家大业大,要多少出来都是你的本事。” “行,”方丈兴致高昂,“看着别人挣钱,我也插不上手,心里急得很。 哎,你说要不这样吧,你这身份,不适合抛头露面出去治病,就由我去,到时候拿到钱,咱俩分成,怎么样?” 颜如玉差点气笑:“赶紧去,少废话!想赚钱的法子有的是,我会给你找个好的,没必要用这种。” “你说的啊,等我的好消息!这次我一定给你办漂亮。” 方丈雄纠纠气昂昂,转身出去。 金铤也换了装束,一身青衣小帽,背着药箱,像个小学徒。 颜如玉抚抚额头,霍长鹤拍拍她肩膀:“放心,有金铤在,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门口人影一晃。 颜如玉转头看,眼中顿时闪过惊艳。 “宋清毅”迈步走进来,身边还跟着胖士兵。 霍长鹤也连连点头:“不错,很像。” 贝贝喜滋滋,开口道:“多亏了坨坨哥帮忙,给我指出不像的地方。” 霍长鹤蹙眉:“这声音不行,张嘴就得露馅。” “那就别张嘴,”颜如玉道,“就说有人想害你,下了毒,命保住,但是暂时嗓子说不了话。” 颜如玉目光转身银锭:“这事儿就交给银锭,知道话怎么说吧?” “知道知道,散播消息,让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自己送上门来,”银锭兴奋,“没问题的。” 霍长鹤挑眉嗤笑:“我看,等咱们到西北,可以开个戏园子,咱们这些人里,戏精可真是不少。” “开什么戏园子?”大夫人进来,双眼充满喜悦。 霍长鹤:“……” 银锭欢喜道:“夫人,王爷说,给咱们开戏园子,说让戏精们去演戏!” 大夫人笑容一收:“你说谁是戏精?” “我,我是。”霍长鹤一边说一边拉着霍长旭走,“母亲慢慢聊。” 大夫人挽住颜如玉:“准备好了吗?能走了吗?” “能,走!” …… 秦府门前的家丁换了一拨,上次因为怠慢过霍长鹤和颜如玉的事,现在谁都不敢大意。 见来了一老一少,老者还颇有气势,布幡上还写有“妙手回春”四个字,边缘布边隐约还有一些梵文,都不敢小视。 “老先生,您是……” “老夫无名,听镇南王妃说,贵府中有病患,特来小徒过来看看。” 家丁一听,赶紧道:“请老先生在此稍候,容我进去禀报一声,马上就来!” 家丁撒野往里跑。 方丈心里紧张又有点小得意,看来,这家人还挺重视他的。 看来,这笔钱是能拿到手了,而且还少不了。 正暗暗盘算,府里面脚步声响,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人快步迎出来。 第359章 神医驾到 为首的女子穿一身淡紫色劲装,乌发高束,尽显利落与英气。 方丈认得她,当初在城外,就是这个女子被追赶,还说不会与霍家二公子退婚。 姓秦,就是这秦府的小姐。 方丈心中有数,秦素英上前恭敬道:“小女秦氏素英,见过先生。里面请!” 方丈点点头:“原来是秦小姐,我听王妃提过你。” “王妃为家父的病操心不已,小女实在感激不尽,有劳先生了。” “不必客气。” 方丈跟着秦素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瞧,秦府还真是挺大,他还没有正经去过哪家府里。 之前就是寺庙,还是在山洞里,后来跟了颜如玉,不是在路上,就是住客栈。 齐府他倒是住过,但也没出过院子,更没有四处逛过。 这会儿算是开了眼。 正暗自琢磨,前面秦素英站定:“先生,就是这里了,请进。” 进入院子里,老管家正在收拾,见她带人来,赶紧过来。 “这位是……” “这就是王妃之前说的,神医圣手。” 老管家欣喜道:“快,快请进!” 方丈跟着进屋,尽管有心理准备,待看到床上的秦江海时,还是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病成这样? 比死人就多一口将断未断的气儿。 他稳住心神,装模作样地把脉,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秦素英和老管家一左一右,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方丈额角渗出薄汗,心里暗想:装样儿一点都不容易,何况还是被人这么直盯着装。 半晌,收回手,老管家抢先问:“先生,我家将军情况如何?这病可能治吗?” 方丈摸着胡子,自信道:“把吗字去掉,能治!” 老管家惊喜不已,倒身就跪:“多谢,多谢先生!” 秦素英也行礼:“求先生救我父亲,我秦府上下,都会感谢先生大恩大德!” 方丈神色严肃:“你们放心,既是王妃相托,老夫必定尽全力,何况,将军此病对于老夫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老夫既然说能治,就一定能。” “阿金,过来。” 金铤迈步上前,方丈打开药箱,取出方子:“照这个方子抓药,煎好。” 老管家双手接过,看几眼也看不懂:“小姐,您看。” 秦素英细细看几眼:“好,我立即差人去抓药。” “先生还请暂时休息片刻。” 方丈点头,秦素英迅速转身出去。 老管家又和方丈闲聊几句,本来不想过多打扰,没想到,一聊起来还和方丈很投缘,不知不觉就打开话匣子。 “我们将军也是命苦,年少时父母尽丧,后来娶了妻,没过多久,夫人也去了。小姐年幼,他一个男人又守在边关,怕照顾不好小姐,就续了弦。” 方丈听八卦听得来劲:“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继夫人温顺了没两年,就有了身孕,大夫给把脉,还说是个男胎。将军很是高兴,就更疼她了一些,哪知这继夫人就开始露出本性,恃宠而骄,对小姐也开始不好。” 方丈也跟着叹气:“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 老管家抹抹眼睛:“谁说不是?小姐年纪小,又不会说,直到接二连三的,不是落水,就是从马上摔下来,将军才有了警觉,言语里也警告过继夫人。” “可谁知……” 方丈问:“怎么了?” “继夫人不但不收敛,还因此怀恨在心,竟然在小姐的汤里下药,幸亏小姐那天没胃口没喝,厨房不知情,就撤了回去,继夫人院子里的丫环不知,听说是小姐的,有意就抢,给端走了。” “后来呢?” “继夫人喝了汤,不但自己身受其害,连腹中的孩子都没能保住,”老管家摇头,“那段时间她简直是疯了一样,身子也没养好,大夫还说以后怕是不能再有孕。” 方丈哼道:“这也算是自食恶果。” “谁说不是?”老管家语气忿恨又痛惜,“可说到底也是将军的血脉,就那么没了。” 八卦听个够,药也抓回来煎上。 好不容易煎好,方丈接过来,悄摸把准备好的药丸放入药碗中。 药还热着,药丸进去没多久就融化。 恰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伴随着说话声。 “听说来了神医,来给将军看病,在哪呢?” 方丈转头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丫环婆子进来。 嚯,这通身打扮得贵气逼人,长得一般,全靠打扮衬托。 方丈心知这位就是刚才八卦里的主角儿,继夫人邹氏,特意多看几眼。 秦素英淡淡道:“ 先生要给父亲看病,没事就先出去。” 邹氏撇下嘴:“我也是关心将军,怎么能叫没事?” 邹氏边说边往前走,打量着方丈,见他的确容姿不俗,再看旁边的小学徒,也很是俊俏。 “这位就是神医吧?秦邹氏见礼了,”她又看金铤,“小兄弟怎么称呼?” 金铤根本不理她。 方丈清清嗓子道:“我这小学徒是个哑巴。” 邹氏微讶:“原来如此。” “神医,我多年前小产伤了身子,不知神医能否给我看看?若是能再有孕,我定当感激不尽。” 方丈心里翻白眼,你还想有孕?你丈夫还快死没活,你就想有孕? 秦素英蹙眉道:“先让先生给父亲看过再说你吧。” 邹氏哼道:“若是将军醒着无恙,也会乐意让先生给我瞧的!” 秦素英上前一步挡住她:“你别无理取闹。” 邹氏不服:“谁无理取闹?” 老管家赶紧劝:“小姐,夫人,先别吵,给将军吃药要紧。” 秦素英抿唇退开,邹氏哼一声刚要退,不知怎么的,似是踩到裙摆,身子一歪,竟然栽倒! 这一栽不要紧,正倒向方丈的手臂。 秦素英脸色骤然一变,大声提醒:“小心!” 老管家忍不住低呼一声——这要是砸上,药非洒了不可。 方丈心里也咯噔一下:完了! 颜如玉就给他一颗药丸,药好煎,可药丸没了这普通的药能起什么作用? 这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第360章 苏醒 眼看着邹氏就要把药碗砸翻,忽然“砰”一声被架住,随即就又摔到桌子边,距离方丈一米多远。 方丈诧异,回头看身边的金铤。 金铤淡淡和他对视一眼:“喂药。” 老管家回神,诧异道:“他不是哑巴吗?” 方丈:“……” 喂药吧赶紧。 他假装没有听见,为避免再节外生枝,赶紧扶起秦江海喂药。 邹氏的丫环婆子一片惊呼,奔过去又喊又叫,把她扶起来。 秦素英冷眼瞧着,目光沉沉:“闹够没有?闹够了就出去!” 邹氏好不容易才倒上这一口气来:“摔死我了……” 她感觉腰腿都要断了,抬手指着金铤:“你……你竟然……” 金铤垂下眼皮,看都不看她,像入定睡着了似的。 邹氏更生气,挣扎着爬起来:“好啊你,踢了本夫人还装没事人是吧?来来,有本事再踢我一脚!” 秦素英恼怒,还没说话,就见金铤伸手拿出块帕子,垫着手掌,然后抓住邹氏的后脖领子,推开窗子,直接扔去了。 “扑通”一声,夹杂着邹氏的尖叫。 都关在窗外。 丫环婆子:“……” 秦素英:“……” 方丈放下药碗,清清嗓子:“好了,病患吃过药,接下来你们要密切注意,他都有些反应。老夫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方丈说着就起身,想要赶紧开溜,再这么下去,金铤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秦素英满脸愧疚:“抱歉,先生,让您见笑了,邹氏是我父亲的妾室,有时候难免上不得台面,您多担待。” 邹氏小声在外面道:“我不是妾室,我是继室,是继夫人!” 秦素英完全不理会:“先生,我送您出去。” 金铤伸出手。 秦素英纳闷:“何意?” “给钱。” 方丈差点被口水呛住。 “哦,对,对,”秦素英脸一红,“抱歉,真是不好意思。” 她扯下钱袋子,简单看一下,把里面的银票都拿出来,递到金铤伸出来的手里。 “这些请先生先收下,明日来时再奉上。” 方丈心花怒放,摸着胡子装清高:“秦小姐客气了,为医者自当以救死扶伤为己任。” 他刚要走,秦江海突然皱眉,似是很痛苦的样子。 “父亲!”秦素英赶紧到床边低声唤,“父亲。” 老管家也凑过来:“将军!” 方丈眉心突突跳:不会吧?这药不会不对症吧?要是病症加重,或者一下嘎过去,那可就麻烦了。 偷眼看看金铤,这小子应该能打得出去吧? 不过,这里是护城使的家,外面兵可不少,看这秦小姐也是个练家子…… 正胡思乱想,秦江海这边已经翻江倒海似地闹起来。 哇哇一通吐,吐的药的绿的味道极其难闻的汁水,弥漫整个房间。 金铤过去推开窗子,皱眉站在窗边。 “先生,我父亲这是怎么回事!”秦素英红着眼睛大声问。 方丈:“……”我也不知道啊! 老管家急得都要哭了:“这……将军不会有危险吧?” 方丈手心冒汗,后背的汗也把里衣湿透,表面强作镇定。 好在,这个时间持续不长,秦江海吐完之后,重重吐口气,眼皮轻轻颤动,竟然醒了。 老管家又惊又喜:“将军,您醒了!” 秦素英抓住他的手,笑中有泪:“父亲!您感觉怎么样?” 秦江海缓缓摇头,目光转向方丈。 方丈点头道:“将军这是排毒反应,很正常,等慢慢把毒素排干净,就会好起来的。” “毒?”秦素英脸色微变,“先生说我父亲是中毒?” 方丈摸着胡子道:“病灶和体内一些不好的东西,老夫统称它为毒素。” 秦素英微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秦江海嘴唇颤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但无法清晰说话。 秦素英又问:“我父亲现在这样……何时才能恢复说话?能下地走动?” “秦小姐,病去如抽丝,这种事情急不得,要慢慢来,放心,老夫还会再来。” “好,好,”秦素英满怀感激,“我送先生。” 方丈摆手:“不必了,秦小姐留步,还是多陪陪令尊吧。” 他带着金铤出去,老管家一路送到门外,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好不容易离开秦府,到拐角僻静处,方丈总算松一口气:“好嘛,这人太热情也是让人受不了。” 转头看着金铤,笑眯眯地说:“没看出来呀,小金坨坨,别看话少,关键时刻挺管用。拿来吧!” 金铤疑惑:“什么?” 方丈笑得更欢:“银票呀,秦小姐给的诊金。” 不料,金铤面色严肃:“我的。” 方丈笑容僵住:“嘛玩意儿?” …… 颜如玉正给胭脂铺子的女掌柜化妆,感觉空间振动几下。 手指忍不住一顿,心里有点不安,这个时间要求通什么话?难道有别的意外? 思索的功夫,又振好几下。 颜如玉无奈,对女掌柜说道:“请稍等,我去去就来。” 女掌柜很贴心,大概也是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偷看她那些化妆用品的私心,特意给颜如玉安排一个小房间,用来放她带来的那些东西。 颜如玉进屋,放下帘子,意识进入空间。 “怎么了?” 方丈的声音都气劈叉了:“如玉,如玉!” “说。” “这个闷葫芦,简直是要命!我要被气死了!” 颜如玉听他中气十足,还有空吐槽金铤,就知道没什么大事。 松口气道:“没事就回去再说,我这边正忙。” “哎,我说,你到底跟谁一头儿?这小子……” 颜如玉忽然问道:“你从秦府出来了吗?” “出来了,要不然能呼你吗?” “什么情况?秦江海的病。” “你给的药非常灵,好家伙,我跟你讲,差一差就是被撞翻了!幸好有这个金坨坨……呸!闷葫芦。” 颜如玉脸色微沉:“被谁撞翻,你把话说清楚,好好说,别说废话。” 方丈听她语气严肃,也不敢再玩闹,放平语气,把刚才在秦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第361章 故意找茬 颜如玉认真听方丈说完,问道:“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现在离秦府不远,路口一棵树底下。怎么?” “你不是有地图吗?看一下,去偏远人少的地方,别回客栈,记住,随时跟我通报你的位置。” “还有,”颜如玉叮嘱,告诉金铤四个字,“不要反抗。” 方丈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不要反抗?反抗谁?” “这你不要管,你告诉金铤就行,他会懂的。” 方丈莫名其妙,有点不情愿,但听颜如玉的语气,也知道是大事,不能怠慢。 “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出去就立即告诉他。” “对了,你那边什么时候忙完?”方丈问,“我有点饿了,早上没吃饱,看在我出力的份儿上,弄点好的吃吃?” 颜如玉想直接挂断,懒得理他,顿了一下还是答应:“好。” 方丈这才高高兴兴挂断。 颜如玉退出空间,手指叩着桌沿,微眯眸子思索片刻,转身出去。 外面的人已经很多,娘子军就是活招牌,不过,今天成衣铺子是重头戏,大夫人、宋依依和容氏都在那边,胭脂铺子这边暂时定为二场。 女掌柜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欣喜不已:“您这手艺太好了,用的粉也细腻,还有这刷子,还有口脂,样样都好。” 颜如玉接下赞美:“如果掌柜的喜欢,我可以送你一套刷子。” “这可不行,如此珍贵的东西,我岂能白收?”女掌柜虽欣喜,但也理智,“大掌柜有吩咐,我们已经沾了您的光,生意有大幅度提升,不能再占便宜。” 颜如玉浅笑,手上动作不停:“不是占便宜,是合作的互相馈赠。” “您的意思是……” “当然是合作,但要按照我的方法做,包括装粉的盒子,都要按照我的要求,重新做。” 女掌柜又惊又喜,她本来就是想着借这次机会,吸引多点的顾客,到时候推一推自家的胭脂水粉什么的,她的铺子不像其它掌柜的铺子,是刚来徽州没多久,正是需要打开局面的时候。 她想抓住这次机会,但没奢望能入颜如玉的眼,让颜如玉与她合作。 她立即想要站起来行礼,颜如玉轻按她肩膀:“生意合作,靠的是真诚和信用,客气的话不必多说。” 女掌柜眼中闪亮,声音轻却坚定:“王妃,我叫昭禾,沈昭禾。” 颜如玉垂眸看她,眼中笑意盈盈:“好,我记住了。” 沈昭禾抿住嘴角,压住想笑的冲动。 妆化完,颜如玉拿个小镜子给她:“你看看。” 沈昭禾接连惊了两次。 一是因为镜子太清楚,比她见过的所有镜子都清楚,简直就眼睛看到的一模一样; 二是因为妆容太美,但又看不出太多化过妆的痕迹,不会太浓,但又能让人比原来好看许多。 她还是她,就是变得更好看。 这是什么神奇的化妆术? 颜如玉把东西放下:“去吧,去招待你的顾客,让她们看看, 记住,给出名额,贵客只有十位,尊贵顾客最多三位。” 沈昭禾眼睛微睁,随即明白:“好,我这就去!” 颜如玉走进刚才的小屋,拿出准备好的图纸,上面画的都是包装样式。 都是她昨天晚上连夜画的,新产品,新包装,更吸引眼球,更能快速打开市场。 颜如玉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限,不可能一直盯着,就是要快准狠。 沈昭禾一出去,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她既是来做胭脂铺的掌柜,就必定是容貌不错,再加上颜如玉精心给她化的妆容,更是光彩照人。 平时见她的那些贵妇小姐,都眼热得很,赶紧围过来询问。 之前听娘子军介绍了一些,但亲眼看到沈昭禾,还是更感震撼。 娘子军适时退开,让沈昭禾让主位,彼此会心一笑。 颜如玉见外面一通忙碌,这边暂时也不用她出面,就想去大夫人她们那边瞧瞧。 正准备出去,有人匆匆跑来,挤进人群,神色焦急。 娘子军其中一个发现来人,赶紧上去迎,低声问:“怎么了?” “王妃可在?夫人那边出事了!” 颜如玉适时出来:“发生何事?” 成衣铺子门前。 门前横着个单架,单架上躺着女子,脸上、脖子上、手背上,但凡是露出皮肤的地方都起着红点点,严重的地方连片成斑。 看着十分骇人。 她闭着眼睛,嘴里不停的地哼哼,看似十分痛苦。 抬着她来的,是两个壮实的男人,短衣襟打扮,扎着板带,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说吧!这事儿怎么解决!” 他们俩跟哼哈二将一样,担架往门前一横,堵着门口,其它人进不去也出不来。 颜如玉站在人群外,报信人小声说:“王妃,您瞧,就是他们,我是从后面窗子跳出去报信的。”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衣服上有毒,不知道是线还是绸缎还是别的什么,反正穿了之后人就这样了。” “可是,这也不是咱们的衣裳……” 颜如玉淡淡道:“他们是冲着钱家的铺子来的,虽然不是我们的,但我们要合作的是钱家,和我们一样。” “……是。” “你们不必再过去,我过去看,”颜如玉说罢,独自走入人群。 都知道钱家铺子和几位京城来的贵夫人搭上关系,不但能做新式的衣裳,连料子都有很多难得一见的。 甚至还能根据身材给修改尺寸,这简直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待遇,平时稍微有点手艺的裁缝都不会上门服务普通百姓。 而且人家说了,无论身份贵贱,贫富与否,只要排队就行。 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们可高兴坏了,结队来排队。 哪知道,突然就发生这样的事。 “快说,这事儿怎么办!我媳妇穿了你们的衣服,才一天,人就这样了,要是时间长了,那还不得直接死了?” “你们必须负责,给个说法!” 两个大汉在门口吆喝,铺子掌柜的姓刘,命人安抚好准备出来吵架的大夫人,昂首走出去。 第362章 轻松破解 刘掌柜今年刚满四十,从当学徒的时候就在钱家,他负责的成家铺子,是钱家在徽州的所有生意中,最赚钱的一个。 这次能和颜如玉合作,他非常高兴,连夜制定了好几个计划,还专门和伙计们都交代过,要好好做事。 不料想,今天没进行多久,就遇见这种麻烦。 不过,刘掌柜也是见过风浪的,并不畏惧。 “贵客,”刘掌柜拱手道,“敢问是何时在我们店里买的衣服?可有凭证?” 颜如玉脚步微顿,抬眸看刘掌柜,见他不慌不忙,就想先听听他说什么。 大汉明显是有备而来,拿出一张纸,展开,先向四周展示一下。 “大家来看看,这是不是他们店里的凭证?” 距离近的睁大眼睛看,连连点头。 大汉得意,又一指地上的女人:“看清楚,这是不是你们店里的衣服?看到没有,店里还有同款!总不能赖吧?” 刘掌柜淡淡一笑:“当然不赖,只要是,本店就绝不会赖。” 他环视四周,提高音量:“各位!听我说几句。这位贵客,你刚才也说了,我们店里还有这件衣服的同款,卖出的也不只这一件,那么,为何只有你这一件,发生这种问题?” “衣服用的料子,针线,刺绣,都相同,没有只会在一件衣服上有问题的道理。” 人群中有人点头:“不错,有道理。” 大汉目光微闪:“那又如何?我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想管,我只知道,我媳妇就是穿了你们的衣服才这样的!” 刘掌柜轻笑:“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让你媳妇穿着这件衣服?不赶紧让她脱下来?” 大夫人从屋里冲出来:“掌柜的说得不错,你这个人,看似替你媳妇着急,但又不让她换下衣服,还让她继续受罪,是何道理?” “我……这不是怕你们狡辩不承认吗?”大汉握拳,“这穿着来你们都想赖,要是不穿着来,你们不更不承认吗?” “我家铺子诚信经营,买过的都知道,哪怕穿得久了有点破了,也能拿来修补,岂有不认之理?”刘掌柜反问。 “就是啊,人家铺子挺好的,去年我闺女出嫁,都是从这里买的,没一件有问题。” “说得也是。” 大汉见风向有变,开始发疯:“哎哎,我说,想干什么?想找事是吧?也不打听打听,我刁三儿是不是好惹的!” “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认了,赔钱罢了,要是不赔……”大汉拿起一块砖,“咔嚓”一下劈为两半。 “都给我试试!” 刘掌柜丝毫不惧:“如果是我们的错,认下十件也行,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想麻烦,我们也不怕!” 大汉凶狠瞪着他,上前一步正想揪住他,身后一道清悦的女声道:“慢着。” 大夫人一瞧,眼中露出笑意,冲颜如玉摆摆手。 颜如玉走到门口,刘掌柜赶紧拱拱手。 大汉打量颜如玉,眼中闪过惊艳:“你是何人?” 颜如玉低头看那个女子,语气冷淡:“我是大夫。” “大夫?大夫到这来凑什么热闹?走开!” “怎么?你媳妇病成这样,你不先去带她去看病也就罢了,现在大夫上门,反而要赶走?” “你是想让她好,还是不想让她好?” 大汉:“你……” 颜如玉轻笑,俯身看看那个女人,在她耳后发丝轻捻一下,嗅了嗅。 “慈香花的花粉,香味浓,但很多人不能碰,碰到就会起红点,严重的就是红斑。” 大汉立即抓住这句话:“听到没有?大夫都说了,一定是你们在这衣服上洒了这个……什么香粉!” 大夫人反问:“我们为什么要洒?为什么要害她?就图让你来闹事?图让你堵着门?” 颜如玉似笑非笑,不理会大汉,只看着那个女人:“你平时爱用金丝花的花汁抹面吧? 那种花汁便宜,而且的确能细肤,可你知不知道,金丝花和慈香花粉相克? 如果用的时间超过一个时辰,就算你再洗,红斑也洗不掉,而且还会愈发严重,皮肤溃烂,变成脓疮。” 本来闭着眼睛哼哼的女人听到这话,“唰”一下子睁开眼睛。 颜如玉语气严肃:“等你烂了脸,就算拿到再多的钱,也治不好,还有人会在乎你吗?” 女人坐起来。 围观的人里一阵惊呼。 大汉回头,皱眉催促:“你干什么呢?躺下!” 大汉一挥袖子,颜如玉抽抽鼻子:“哟,这是种脂粉香怪好闻,少说也得一两银子一盒。” 颜如玉又看女人:“和你身上用的不一样啊。” 女人一下子跳起来,尖声道:“一两银子一盒了的香粉?你买给谁了?给了哪个骚狐狸!” 大汉咬牙:“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香粉?” 颜如玉手指一弹,大汉感觉腰眼一痛,弯腰捂住。 这一弯腰不要紧,一个盒子从身上滚出来,正是香粉。 大夫人立即道:“哟,看到没有?一点没错!快问问,这是给谁买的? 哦哟哟,这是想着把你害死,再去找相好的呀,连香粉都买好了!” 女人火苗烧到头顶,一把揪住大汉的衣袖:“好啊你,说什么这东西出不了大事,抹一抹就是起点红点,痒一会儿就好,还说什么让铺子赔了钱,就给我买首饰!闹了半天,都是骗我的!” 大夫人赶紧拱火:“你傻呀妹子,这种话也能信? 他这是利用你,这铺子里也卖男衣,他怎么不自己试? 就是想害你毁了脸,然后再休了你,拿着利用你骗来的钱去别的外室!” 这话就是火上浇油,女人大吼一声,胡乱撕扯起来。 大汉见被揭穿,也有点急了,反手就想打女人,颜如玉手指再一弹,他瞬间感觉到手臂发麻,使不上力。 刘掌柜见势立即吩咐:“来呀,把这个无耻恶徒拿住,扭送到官府去!” 大夫人道:“妹子,打他,趁机多打他几下!快!” 女人又抓又挠,脸上迅速见了血道子。 第363章 遇险 一场闹剧总算落幕,刘掌柜冲围观顾客抱抱拳。 “各位,耽误大家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进来挑选!” “今天但凡买了衣服的,不但价格便宜一成,还都送丝线,颜色自由挑选。” 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很开心,白看一场热闹不说,买衣服便宜还送丝线,还有那些小丫环,平时都是攒钱买丝线。 何况钱家铺子的丝线质量上乘,不是那些货郎流动摊子可比。 颜如玉微微颔首,钱家人做生意精,挑人的目光更是毒辣,几个掌柜的,没有一个掉链子的。 安排好事宜,刘掌柜赶紧过来和颜如玉打招呼,请她去二楼说话。 “拜见王妃!” 颜如玉虚虚一扶:“不必多礼,在外面叫我夫人就好。” “是,”刘掌柜不敢怠慢,“方才的事让您见笑了,多谢您的帮忙。” “没有我你一样能处理好,刘掌柜,做生意难免出现各种问题,这些不必放在心上。我们的人带来的衣服你都看过了吧?” “看过看过,着实是好,在下绝非恭维,无论从哪方面都是绝佳。” 颜如玉接受夸奖:“既然相得中,我们就谈谈合作的事,这是我写的大概章程,你瞧瞧。” 刘掌柜接过几页纸,上面小字写得漂亮,顺着看几条,他就认真起来。 和其它的绸缎庄,刺绣庄什么的也都有合作,但没有一个如此清晰有条理,刘掌柜看得精神振奋,又翻到最后一页,眼睛闪闪放光。 “最后一页是我的一些建议,刘掌柜可做参考,”颜如玉抿一口茶,“逢年节或者有人家娶妻嫁女,都可以用这些法子。” “这些……购买活动,着实有趣,王妃真乃大智慧。” 颜如玉浅笑,暗想,我还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大智慧,无非就是经历的“六一八”“双十一”之类的太多。 那才是智慧——引着你买,拼命算来算去,花了钱动了脑子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王妃,我还有一个小请求,”刘掌柜有点不好意思,“您写的这些合作条款,都没有问题,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些条款借用到其它的合作中?比如我和其它的铺子合作时,难免有些写得不清晰,为将来合作埋下隐患。” “没问题,这些你随意用,”颜如玉爽快答应,“能用得上,也是刘掌柜的本事。这字写得不错吧?” “不错,不错,王妃写得一手好字。” “这是我家二公子写的,不是我,”颜如玉如实道,“就是和你们书局合作写书稿的。” 刘掌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边商定好,刘掌柜也是个执行力超强的人,机会来了就紧紧抓住,快速命人去准备。 颜如玉见大夫人和其它人又忙又高兴,便没再打扰她们,独自回客栈。 客栈里霍仲卯正带着人做香,也忙得热火朝天。 回房间,霍长鹤还没回来,今天去了暗卫那边,了解这两年护城军的情况,事情纷杂,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忙活这么久,颜如玉也有点累,干脆躺下休息。 意识进入空间,见那棵红果子树长大不少,果子也多了些。 颜如玉摘了点,想着再去暗卫那边的时候,给曹军医带过去。 曹军医一心研究医术,这些对他有用。 在空间转了转,颜如玉忽然发现水边长出一棵小幼苗,不知道是什么,看叶子形状和红果子也不太一样。 其它种的粮食也长得很快,估计到西北,不说空间里储存的那些粮食,单是这些就能自给自足。 她琢磨着再开垦几块,种点草药或者花木,能用来做精油的那些种类,将来做香是重点生意,有备无患比较好。 正胡思乱想,空间突然震动一下。 颜如玉还没开口,方丈一声叫:“如玉!哎哟,我去!我……” 咔。 没声了。 颜如玉等了一会儿:“方丈?汤姆?李赛克?” 没反应。 颜如玉立即退出空间,翻身下床。 快步出屋,到霍仲卯那边把宋平等人叫来。 “你们去成衣铺子附近,夫人在那里,一会儿天就黑,暗中护送她们平安回来。”颜如玉叮嘱,“今天有人在铺子那边闹事,你们要多加留神,暂时不要露面,要是真有人图谋不轨 ,就打晕了抓回来。” “是。”宋平拱手,“王妃放心,我们定会护卫夫人安全!” 宋平带人离开,颜如玉又让马立羽派几个人去书局接应霍长旭。 随即她去暗卫那边找霍长鹤。 刚到门口,空间就又开始振动,她找个隐秘地方,意识进入。 方丈声音极小,明显有些紧张:“如玉?你在吗!” “我在,你说。” “我现在在一个乌七麻黑的地方,不知道是哪儿,”方丈声音压得极更低,“这儿……” “你大点声,我根本听不清楚!” “不是,外面有人把守,我要是声音大了,他们会听到的!” 颜如玉简直气死:“你是在空间,不是在外面,你蹦迪都没人听见。” 方丈沉默一下,声音陡然大起来:“说得也是,把这个忘了。 我跟你说,我和金铤往人少的地方走,没过多久,这个闷葫芦就说有人跟着我们,我寻思这是遇见跟踪狂了? 我问他有没有把握打得过,他又不说话了!” 方丈生气:“早知道他是这样,还不如叫银坨坨跟我来,好歹有个能说话的嘛。” “你快说正事,是什么人,把你们带到哪去了?” 颜如玉一催促,方丈的思绪又拉回来:“哦,对,说正事。 那些人我也不认识,穿着黑衣服,刀剑唰唰的,哎,你不是说金坨坨的本事比银坨坨还要大吗? 可我怎么看着,他也就一般,没几个回合,我们就都被人抓了! 头上小黑布袋一套,就被扔上马车,这一路给我颠的,骨头都差点散了架!” “不过,我是谁?我有地图啊,我一看地图我就知道在哪……” 方丈突然顿住。 颜如玉问:“怎么了?说话呀!” 第364章 地图上没有的地方 颜如玉心头一沉。 这下玩大了,方丈不会真的遇见危险了吧? 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得自责死。 “李赛克?” 方丈的声音幽幽地:“叫我奥特曼。” 颜如玉:“……为什么?” 方丈冷笑一声:“为什么?当然是奥特曼打怪兽啊!玉啊,你现在不就是用我来打怪兽的吗?啊?” “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之前为什么让我告诉金坨坨,不要反抗,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算是懂了!” “你是早就知道有人要对我们下手吧?怕我被人抓不走,这才告诉他不要反抗。 我说呢,他怎么一下子变得弱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颜如玉忍住笑:“不是对你们下手,是对你下手。” 方丈:“……”好气! “说吧,”方丈破罐子破摔,“还想让我怎么配合?要个胳膊腿儿还是怎么着?” “不至于,你放心,我保你毫发无损。” 方丈短促一笑:“我谢谢你,贫僧已经削发光头。” “……”颜如玉清清嗓子,“我会补偿你的,不会让你白受这一遭。 除了秦家给你的钱,我再补给你双倍。”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方丈近乎咬牙切齿:“你快别提秦家给的钱了,我连根毛儿都没有摸到,都让金坨坨收走了,他说那是他的!” 颜如玉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又压制住。 方丈狐疑:“你是不是在笑?” 颜如玉清清嗓子:“没有,咱们回来再闲聊,说你的地址。救出来之后,只要不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哼,就再信你一次!”方丈声音里都带小兴奋,“我看下,地图上显示是在苏柳山庄,但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乌漆麻黑,不知道究竟是哪,我是戴着头套进来的,没看清路。” “哎?这个闷葫芦在推我,大概以为我挂了,你快来啊!我先撤了。” 颜如玉意识退出,赶紧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正在书房看地图,刚刚掌起灯,但他没把蜡烛放过来,而是把颜如玉送他的探照手电戴在头上。 正好一低头,光束打在地图上,明亮异常。 身边的暗卫都惊叹不已,没见过这种照明方式,比蜡烛可亮多了。 “这是王妃送给本王的,采取太阳之光,储存在里面,晚上拿来用。”霍长鹤自豪介绍。 “太阳之光?王妃都能取太阳之光!果然是仙女。” “那是当然,没听长衡和沁香都叫她仙女?” 颜如玉:“……” 在门口轻敲:“王爷。” 暗卫赶紧要去开门,霍长鹤亲自过来:“玉儿!” “王爷,”颜如玉选择忽视他的造型,“你可知道苏柳山庄?” 霍长鹤疑惑,思索一下:“不知。” 颜如玉一怔:“不知?” 转头看暗卫:“你们呢?” 几人面面相觑:“回王妃,属下等也不知道。” “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颜如玉诧异:“从未听说?” “玉儿,怎么了?”霍长鹤见她神色有异,拉她到桌前,“我们正好在看徽州地形图,你看,这上面确实没有这个地方。” 颜如玉细看,不错,这的确是徽州地形图,包括城外方圆三十里的地方,都显示。 “之前你说过,地形图有点太粗糙,很多地方不显示,所以,我就让暗卫们提前过来,新绘的图。” 地图上能看到今天她过的铺子,但就是没有苏柳山庄。 这可怪了。 颜如玉有点急,按说方丈的空间地图不会出现错误,可暗卫们新绘的图又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王爷,方丈假扮神医去秦府,出来之后就不见了。我得到方丈的密报,他们被关在苏柳山庄。” 霍长鹤脸色微变:“竟是如此!” “正是,所以有我来找你,可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颜如玉手指轻敲地图,“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苏柳山庄。” 霍长鹤目光在地图上掠过,沉吟道:“或许,苏柳山庄,并非是一个山庄。” 颜如玉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以前在西北时,我有个副将,他就喜欢在自己府里,每个院子用不同的城池名字来命名,其它有个院子就叫徽州。” 有个暗卫点头:“没错,是这样,属下还曾去过。” 颜如玉眼睛微亮:“王爷的意思是?” “或许他们在某处宅子里,所在的院子,就叫苏柳山庄。” 颜如玉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那会儿应该多问一下,苏柳山庄周围还有哪些地名。 可惜,她不能主动找方丈,只能被动地等。 霍长鹤轻握她的手:“别太担心,有金铤在,不会出岔子,如果有他解决不了的麻烦,他会放信号箭的。” 颜如玉心头微松:“嗯。” 话是这么说,霍长鹤还是吩咐下去,赶紧去查找打听这个苏柳山庄。 除了两个人留守,其它的人都被派出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一起出去找,刚到院子里,迎面遇见那个暗卫姑娘。 她回来换班,发现大家都走了。 “王爷,王妃。” 颜如玉对她印象深刻又美好,浅笑点头:“去休息吧,我们要出去找个地方。” “属下也去!”暗卫姑娘立即道,“不知要找何处?” “苏柳山庄。” 暗卫姑娘蹙眉:“咦,这名字好熟悉。” 颜如玉微喜:“你知道?” “属下听说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她拧眉思索片刻,“王爷,您还记得西北的莫副将吗?” 霍长鹤目光微冷:“记得,那个通敌的东西,是本王一刀斩了他的头祭的旗。” “不错,就是他,”暗卫姑娘说,“当时盯着他,属下也是其中之一。 属下记得,在他的幕僚中,就有一个叫苏柳。”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苏柳?!” “是,那人奸诈,而且非常警觉,狡兔三窟,他纵火自尽,其实是从暗道逃走,王爷,您可还记得? 莫副将被斩,他手下幕僚一十八人,只有一人存活。” “正是苏柳。” 第365章 有点意外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难道,那个苏柳跑到徽州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但心怀不轨,还身负仇恨,一定是想报仇。” 霍长鹤面色似铁:“我们得尽快找到方丈。” 越是危急,颜如玉反而越能冷静。 “偌大的徽州城,想找一个刻意隐藏的地方,并不容易,”颜如玉沉 声道,“王爷,我们要另辟蹊径。” 霍长鹤看着她的眼神,心有灵犀。 “我们兵分两路,”颜如玉拿出个小药瓶给他,“这个你带上,服下即可全解,不说恢复如初,走路说话没有问题。” “好,那你一定要小心,”霍长鹤用力握紧药瓶,看向暗卫姑娘。 “属下护卫王妃一同前去!” 虽然不知道去哪,但她愿意。 “务必护王妃周全。”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各奔东西,她带着暗卫姑娘,去宋清毅的家。 贝贝和银锭正在宋清毅书房时,俩人吃过晚膳,正闲聊天。 贝贝假扮宋清毅,不能出去,但幸好银锭和他一起,一点也不寂寞。 银锭看左右无人,扯出一本书:“贝贝,你看这是什么?” 贝贝借着灯光一看:“哦哟约,坨坨哥,哪来的?” 银锭眉毛挑了挑:“我路过书局,那个说书先生送我的,好几本呢,我特意带来的,咱俩一起看。” “行,”贝贝往他身边凑凑,“坨坨哥,我认的字不多,你教教我啊。” 其实银锭认的还不如贝贝多,但他很乐意听贝贝说的话,一拍胸脯:“放心。” 烛光映着书名《学成下山后,我天下无敌了》 两人正看得津津有味儿,外面有脚步声响,对视一眼,把书合上。 银锭扬声道:“谁呀?” 门外没人答言,贝贝小紧张中带着兴奋:终于要来了吗? 银锭不慌不忙,示意他别动,迈步到门后:“是谁?” 来人声音轻而淡:“是我。” 银锭一愣,门外的人推开门,慢步进屋。 银锭和她四目相对,脑子有点懵。 秦素英打量他,眼神充满审视和戒备:“你是何人?怎么从未见过你?” 银锭迅速回神:“小人是宋将军刚从军营调过来的,将军受了伤,怀疑身边……所以, 就把小人调了来。” 秦素英上下打量他,并没有轻易相信。 脸是陌生的,但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你叫什么?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银锭不慌不忙,按军中习惯行礼道:“回秦小姐,小人就在护城军中做事,和你照过几次面,小人以前也给秦将军送过军报。” 秦素英这才放松一点。 银锭表面镇定,心里也暗暗紧张:真是大意了,没想到会遇见她。 她来干什么? 秦素英看一眼宋清毅,脸上神情不辨喜怒:“你受了什么伤?” 贝贝手心冒汗,指指嗓子。 银锭在一旁适时解释:“秦小姐,我家将军被人下毒,伤了嗓子和肺,大夫说,暂时说不了话。” “下毒?”秦素英皱眉,“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没抓到,正在查,将军说不宜声张,因此很多人并不知。” 秦素英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和宋将军说。” 银锭:“……”赶他走? 那贝贝怎么办? 贝贝手里的汗更多了,眼神瞄一下银锭。 银锭迟疑道:“秦小姐,我家将军喉咙不便,说不了话,不如让小人留下,也好替二位端茶倒水,或者替将军说个话什么的。” 秦素英哼笑:“放心,不让他说话,我也能懂,这不用你,下去。” 银锭无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只能先退下。 在廊下站一会儿,绕到屋后,打算在后窗外偷看,不管怎么说,总要保证贝贝的安全。 贝贝的都要跳出来,除了这张脸,别的他都虚。 屋里只剩下他和秦素英。 秦素英走到桌子前,低头看看上面合的书。 拿起来,随意翻看两页,轻笑一声:“无敌了?你什么时候也看这种书?” 贝贝指指喉咙,秦素英似乎也没想着要他回答。 把书放下,在他对面会下——是刚才银锭坐过的椅子。 秦素英垂眸,看看椅子,迟疑一下坐下:“你和这个小亲兵关系还不错?竟然允许他会在你对面?” 贝贝一惊,想摆手否认,又觉得宋清毅不该做这种动作。 好在秦素英也没有追究,低声道:“上次的事做得很漂亮,听说那个妓子被当众射杀了,你安排的?” 贝贝心突突跳,思索着到底是摇头还是点头。 正犹豫,秦素英忽然一笑。 把贝贝笑得心里发毛,眼睛微微睁大。 秦素英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和那个妓子有什么。你说过,培养了几个人,关键时候用。其实我也想到了,培养的人不是杀手就是钉子,钉子中最好用的就是那个妓子那种人。” 贝贝抿唇点点头。 秦素英伸手,在他手背上拍拍:“放心,我明白,不会计较这些。我们的情意,我们的关系,难道我还会怀疑你和妓子不成?你也未免太小看我。” 贝贝脸上适时露出一个微笑。 秦素英话锋一转:“你猜测,给你下毒的,是什么人?” 贝贝摇头。 秦素英没收回手,指尖探入贝贝掌心中,微讶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贝贝心砰砰跳,心说你要再不松手,我就汗如雨下了。 贝贝抬手,指指头,指指心口。 我快要紧张死了。 秦素英也没看太懂:“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好?明天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对了,”秦素英又说,“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而且感觉最近会不太平。城里的事不会少,我不能大意。” 贝贝眨巴着眼睛,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秦素英回视了半晌,浅笑道:“也就是你,换成别人用这种眼光看我,我觉得真是清澈又愚蠢。” 贝贝:“……” 秦素英看看时辰,站起来道:“好了,时间不早,我也不能耽搁太久,东西交给我保管吧。” 第366章 替罪羊 贝贝紧抿着嘴唇,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什么东西啊。 眨眨眼,就装听不懂好了。 秦素英却不好糊弄,见他只眨眼,装无辜,脸上笑意慢慢加深。 走到他身边,手抚上他肩膀,轻声道:“你还不放心我吗? 我们当初说好的,我把婚退掉,你助我掌管护城军,我们再计划让刺史出意外,事情栽到镇南王身上,一举两得。” “到时候殿下自会为我们请功,我做护城使,你做刺史,我们强强联合。” 贝贝心惊胆颤,又怒火冲头顶,感觉肩膀上她的手简直就是毒蛇,恨不能一巴掌打下去。 可他不能,也不敢。 贝贝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暗暗叫苦,哪怕来的是个杀手他也不会这么怕,谁知道是这个外表忠义,内奸狠毒的女蛇蝎! 秦素英见他不动不说话,耐心也渐渐消失:“你什么意思?是被下毒的人吓破胆了,还是想反悔?” 贝贝冲她眨眼。 秦素英眸子微眯:“清毅,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贝贝冲她眨眼。 秦素英嘴角微勾:“想和我谈条件?清毅,你忘了,当初谁把你从宋家那个泥潭里拖出来的? 让你从下贱的商户变成军士,一步步成为将军? 为了你,我宁可退婚;为了你,我去镇南王面前演戏……” 她手指抚上贝贝的脸,贝贝下意识往后仰。 秦素英手指顿住,眸光微冷:“怎么?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现在要和我生二心?” 贝贝冲她眨眼。 秦素英声音陡然一厉:“别用这种愚蠢的眼神看着我!” 银锭在后窗,手指间捏着一枚暗器,随时准备出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秦小姐,好演技。” 秦素英猛地回头,见光影浮动中,一人慢步走来。 她穿一身素色衣裙,像从幽深的夜中剥离而来,微黄烛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绝代风华的身姿。 眉梢微挑,目光锋利而冰冷。 镇南王妃,颜如玉。 秦素英眸子一缩,回头盯一眼贝贝,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王妃,您怎么会来?” 颜如玉似笑非笑:“秦小姐,那你怎么会来?” “实不相瞒,王妃,我是来和宋将军谈点私事,”秦素英微抿唇,似有点难以启齿,“上次因为退婚的事,我迁怒了宋将军,以至于逃走被他追赶。 如今我已决定不退婚,若是我父亲有个万一,以后这城中还需要宋将军,特意来解除误会。” 颜如玉不动声色,静静听着,看着她表演。 秦素英也不确定颜如玉方才听到了多少,不过,好在现在宋清毅不能开口,就由着她一个人说,大不了把一切推到宋清毅身上。 反正,宋清毅本来就是她准备的替罪羊。 “宋清毅是副将,军人当以上级以军令为先,”颜如玉淡淡开口,“秦小姐,即便秦将军有个万一,宋清毅该怎么做自有军法军规和职责,也不是由你来派用。” “再者,秦将军的病,也不是好不了。” 秦素英微红了眼:“王妃误会了,我虽是护城使的女儿,但我没有官身,岂敢派用一个副将?” 她苦笑自嘲:“不怕王妃笑话,别说军中,就是府中,也不是由我说了算。 我一直都是委屈求全地活着,我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相处,若因为我而起什么矛盾,实在心中不安。” “秦小姐舍己为别人,委屈自己只求事情圆满,还真是让人……”颜如玉略一顿,“不敢苟同。” 秦素英一怔,抬眸看颜如玉,一副受了伤的模样:“王妃此话何意?” 颜如玉看一眼贝贝:“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秦素英道:“王妃有所不知,宋将军被人谋害下毒,伤了喉咙……” “王妃,她问我要东西。”贝贝大声说。 秦素英:“!!” 她霍然回首,眼中迸出寒光:“你!” 贝贝迅速站起来,绕过桌子跑到颜如玉身侧:“你什么你?你的眼神才是凶狠又愚蠢!咦呃……” 贝贝嫌弃地拍打刚才被她摸过的地方:“自以为是,心肠歹毒,还出言威胁我,骂我,麻烦大了你!” 秦素英漆黑的眸子划过暗芒,刚才的可怜委屈尽数退去。 “王妃,您这是……唱得哪一出?” “自然是引蛇出洞的老套路,”颜如玉转身坐下,“秦小姐,你的确聪明,但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秦素英目光掠向门外,见只有她自己,也就不再慌。 “这话听过,”她点头,“但好像指的不是我,王妃,你来得巧,正好发现,可惜了,只你一个人来。” 颜如玉看一眼茶杯,贝贝赶紧给倒一杯。 “本王妃可不是正好发现,”颜如玉抿一口茶,慢悠悠开口,“秦小姐,当初在城外初见,我的确对你印象不错,后来你带着老管家去客栈,一番深情表述,也的确让我和王爷对你更有好感。” 秦素英短促笑一声。 颜如玉手指轻抚茶杯,微微眯起的眸子波光潋滟:“可惜了,挺好的布局,还是败在细节上。” “秦小姐是武将之女,但也爱美,爱香,香水这种新奇的东西,自然也吸引了你。” 秦素英一愣,抬手轻嗅。 “那日我和王爷去府里探望你父亲,你从练武场回来,我就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颜如玉挑眉嗤笑,“你那个继母,天不亮就派人去买,却空手而归,而你,人未出府,却先一步用上了。” “秦小姐,是谁给你买的?” 秦素英面皮绷紧:“王妃,管得太多了吧?即便是我爱美爱香,也是罪过吗?邹氏买不到,我就不能买到?她一个妾室,我堂堂嫡小姐,还比不过她吗!” “这不是罪过,你府中家事,我自然也懒得管。” 颜如玉声音泛起凉意:“可这到底是不是家事,秦小姐,你心中有数!”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这种香水,就是本王妃做的。” 第367章 父女 秦素英脸上闪过惊愕。 “对于秦将军的病,你表现得心急如焚,一个完美的孝女形象,没人说照顾父亲就不能爱美,就必须心如死灰不能打扮。” “可秦小姐,你藏着掖着,就很有问题,”颜如玉声音清冷,字字像碎冰破开,“香料铺子按照本王妃的法子,每日限量,买的人也会做好登记。” “所以,只要翻翻册子,就知道谁买过,巧得很,那天宋清毅就买了。” 颜如玉轻声嗤笑:“你的私事,我们不感兴趣,可你一边和宋清毅暗通款曲,一边又来我和王爷面前表你多么痴情二公子,这我们就不能忍。” “其实那日,我们带长旭去,也是想和你敲定,不退婚,但就是因为香水,我没有提。” 秦素英双手紧握,眼神忿恨:“竟然如此!” “没错,一个小细节,让你忽视掉的小细节,就成了你溃败的点。”颜如玉语带讥讽,“既然知道你是作戏,那其它的也就好办了,你说的,表现出来的,都不可信,甚至正好相反。” “比如说,你在府里受尽屈辱,邹氏不敬你,我看未必吧?” “秦小姐小小年纪,能在邹氏手下严防死守,算计掉她的孩子,让她再无法有孕,还臭了她的名声,这份手段,让人不敢小视。” 秦素英心里翻涌着怒火,冷笑一声:“她算什么东西?我母亲是大家闺秀,邹氏一个卑贱妇,也配继她的位子?也配生秦家的孩子?” “她的确待我不好,但那时候我小,她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只在我父亲面前充充样子,可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秦素英嘴角微勾:“她又蠢又笨,还自作聪明,她没胆子给我下药,那我就装出被下药的样子,让她百口莫辩,等她被下药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我躲过一劫,她自食恶果。” “与我有何干?”秦素英眼中闪着冷气,“倒是王妃,真是让我意外,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看出,你一个外人,不过入府一次,就看清了。” “她的死活,王妃应该不在意吧?” 颜如玉沉默盯着她片刻:“所以,你是因为邹氏,才恨你父亲。” 秦素英眼底骤然卷起惊怒,脸色阴沉:“不,不止。” “我母亲缠绵病榻,他没空管;我母亲死了,他没空埋;娶邹氏,倒是有空。” 秦素英讥讽笑:“可怜我母亲病中还在求子,想给他生儿子,恐怕他早就忘了我母亲。” “那你就下毒杀他?” 秦素英嘴角慢慢上扬:“杀他?谁说的?王妃可不要乱说,他是生病,我身为女儿,心疼还来不及。” “撒谎!”沉冷的声音自院中响起。 秦素英转身,见霍长鹤头上戴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自带光晕,比火把还亮。 以至于都看不太清他的周围,只隐隐看到身后还有人。 秦素英眯起眼,后退一步,摆出防备的姿态。 霍长鹤边走边道:“秦素英!你弑父意图谋夺兵权,利用宋清毅掌控官员隐私痛处,还不认罪!” 秦素英并不慌:“弑父?王爷,这话可不能随意说,这样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霍长鹤眸中冷意尽现,抬手关掉灯,光芒一灭,身后的人影露出来。 “素英!” 沉而痛心地一声,击在秦素英心头。 她凝眸看,脸色瞬间一僵。 秦江海穿一件寻常长袍,平时正合适的衣服此时有些晃荡,这段时间卧床,他瘦了许多。 两腮和眼窝都凹陷下去,嘴唇仍旧干裂,肩背微微弯曲,不复当初的英武。 即便如此,还是让秦素英吓了一跳,她后退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江海。 “怎么?”霍长鹤讥讽道,“秦小姐不是自诩孝女吗?怎么,看到你父亲康复,不是应该欢喜吗? 本王瞧着你的样子,倒像是受了惊吓。” 秦江海上前一步,痛心道:“素英,是为父对不起你,当初你母亲生病,我一直在外,那时边关敌军随时来犯,我必须驻守在前方阵营,遵守军令。 后来你母亲身亡,我也身受重伤昏迷,接到家里的信时,已经是好多天以后,素英……” “为父纳邹氏,是想让她好好照顾你,你当时乖巧懂事,我以为你是喜欢的,没想到她对你不好,你也怨恨她。 如果我早知道,也不会有后面悲剧,千错万错,是为父的错!” 秦江海红了眼眶:“为父一直想为你订门好亲事,霍二公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为父也信得过王爷的人品,我还觉得,你会由衷高兴……” “借口!都是借口!”秦素英眸光冷厉,大声反驳,“你永远有苦衷,永远都让母亲等!连死了也要等! 我的亲事,由你来作主,我不喜欢霍长旭,一个书呆子,不能上马不能提枪,只会写写字,有什么用?” “你却以为我喜欢,直是笑话!” 霍长鹤沉下脸,颜如玉走到他身边,无声安抚。 秦江海微微闭眼,流下两行热泪:“是,是我的错,我该和你商量,听你的想法。 素英,为父别的不计较,你把宋清毅的东西交出来,把一切事情都和王爷说清楚,其它的为父来替你承担。如何?” “如何?”秦素英大笑几声,“你问我如何?” “什么不计较,什么替我承担?说来说去,就是想要宋清毅手里的东西!” 她目光如毒箭,射向众人:“我不会给你!” 霍长鹤冷然道:“你无非就是仗着你收买的那几个军官,如今秦将军醒来,你看看还有没有人听你指令!” 秦素英眼中迸出拼死一战的决然:“镇南王,你别忘了,这是徽州,不是京城,更不是边关!徽州,是我秦家说了算!” “上次说这句话的,是谁来着?”颜如玉手点额头。 “是肃城刺史。”贝贝抢先说,“已经死掉了。” 霍长鹤点头:“你看,死掉了。” 秦素英:“……” 秦素英猛地抽出腰中软鞭,“啪”一甩,如一条毒蛇! 第368章 生路 秦素英的鞭子,直冲着秦江海而来! 秦江海完全没有预料,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全力一扭身子,鞭子擦着他的头脸过去,却抽中肩膀。 秦素英的鞭子是精铁打造,尖头还带刺,一打中顿时一道皮开肉绽。 鞭子顺势一卷,把秦江海拉一个踉跄,被她制住。 “王爷,王妃,”秦素英笑声冷酷,“我实在佩服你们的智慧,不过,再有脑子,没有武力也是不行。” “王爷在边关如鱼得水,那是因为有数十万兵马,将领如云! 可如今你身在徽州,孤掌难鸣,就得虎落平阳。” 颜如玉挑眉:“秦小姐承认自己是犬?” 秦素英笑容一僵:“王妃休逞口舌之快,不如我们好好商议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贝贝咬牙道:“你先放开老将军,他是你爹!” 秦素英目光一扫,锋利似刀:“闭嘴!你算老几?一个西贝货,卖弄机巧的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贝贝被骂得脸发青,撸起袖子:“嘿,我这个爆脾气,我怎么不配和你说话? 我真诚善良又仁义,不像你,虚伪恶毒又奸诈,我还说你不配和我说话!” “再说,你们父女有矛盾,你关上门解决,祸祸人家别人是怎么回事? 不喜欢人家二公子,有本事当初拦着你爹别订啊!搞得好像人家二公子非你不可似的! 人家一表人才,学问满肚子,你说人家是书呆子,人家还没嫌你恶毒呢!好大的脸!” “干嘛呢,干嘛呢?”八哥扑着翅膀飞进来,给贝贝助阵,“哦哟哟,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要问什么比它圆,秦小姐的脸~~嘿!破脸盆一样大又圆!” 秦素英:“…… ” “说得好,小兰最棒!”贝贝拍手叫好。 “小白不在身边后,小兰无敌啦!”八哥得意洋洋。 颜如玉:“……”这都什么烂七八糟的。 霍长鹤手抚额头,真是没脸看,这种胁迫人质的场景,简直见所未见。 “闭嘴,都闭嘴!”秦素英忍无可忍,“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你当真要杀?他是你父亲!”霍长鹤冷声喝斥。 “谁说是我杀的?分明是你啊,镇南王,你们这一行人,早就不满朝廷,意图谋逆,到徽州之后,就杀死我父亲,意图抢兵夺权,意图谋逆!” “而我,只能拿下你们,为父报仇,为朝廷除害!可惜你们不知悔改,犹自顽抗,最终被我诛杀。” 秦素英低声笑起来:“就连那些押送你们的官差,也是死在你们的刀下。” 颜如玉和霍长鹤静静地看着她,等着说完,霍长鹤缓缓道:“是太子让你这么做的?” 秦素英笑容微收:“你不必知道这么多,只要知道,你们都得死在徽州!” 话音未了,霍长鹤手中剑光一闪,长剑出鞘,直刺秦素英。 秦素英没想到有人质在手,霍长鹤丝毫不顾及,更没想到他突然出手还如此之快。 剑光一出,秦素英几乎是本能,把秦江海推出去挡,剑尖划过秦江海的肩膀,让刚才就流血的伤口又添一道。 与此同时,从后窗处射来一道冷光,直奔秦素英后心。 秦素英大吃一惊,纵身一跃,看准半开的窗子,从窗口跃出去,混入黑夜中。 银锭从后窗翻进来,贝贝赶紧跑过去:“坨坨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受伤的又不是我,”银锭对颜如玉道:“王妃,为何要让我放她一马?” 要不是刚才看到颜如玉给他打手势,示意他放点水,他根本不可能让秦素英跑掉。 这个女人,太气人了! 颜如玉看着那扇窗子:“放她走,才能带我们找到大师。” “让她失去生的希望,做了困兽,她这种偏激的人,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倒不如给她个逃走的机会,你说是不是?秦将军?” 颜如玉话锋一转,问秦江海。 秦江海身上两道伤,血口子鲜血淋漓,看着凶险,其实不过都是皮外伤,不伤筋骨。 秦江海见颜如玉直接点名了,忍着痛见礼道:“王妃,是末将管教无方,请王爷王妃责罚。” 霍长鹤哼笑:“秦将军,多年不见,你倒是比在边关时会用脑筋算计了。” 秦江海脸一白。 “以你的身手,本王不信你刚刚躲不开那根鞭子,无非就是想着借机让她抓住你,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罢了。” 秦江海眼睛迅速泛红,别开脸,用力擦擦眼角:“王爷所言极是,瞒不过王爷。” “末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亏欠她良多,她怨我恨我都可以,我不能怪她。” 秦江海说着,倒身下跪:“王爷,王妃,求你们,给她一条生路吧!” “别的不敢奢求,只要给她一条生路,我什么都愿意,”秦江海急声说,“我愿意辞去护城使之职,为王爷鞍前马后,随您去西北!” 霍长鹤轻笑,并不以为然:“本王可不敢。” 秦江海还想再说,颜如玉摆手:“秦将军,此事稍候再说,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可还记得苏柳?” 秦江海一怔,但还是点头,看一眼霍长鹤,试探着问道:“王妃所说,可是当年被王爷亲手斩下头的莫副将手下的一名幕僚?” “正是!” “记得,末将自然记得。” “那你可听说过,苏柳山庄?”颜如玉问出这话,心也跟着提起来。 秦江海略一迟疑,还是点头道:“听说过,苏柳山庄,其实不是一座山庄,就是一栋宅子里的一处院子。” 颜如玉微喜,心说果然如此! “那你可知道,苏柳山庄在何处?” “知道。” “带我们去,快!” 秦素英匆忙出宋府,夜风一吹,脑子里无数躁动突然都平静下来。 她后悔又有点纳闷:明明她也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像今天这种错误,就不该发生!可不知怎么的,一见到那个假的宋清毅,翻涌的情绪就压不住,躁火一浪接着一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到了外面,心更沉下去,原来安排好的人手,早已经不见了。 第369章 你们谁先死 方丈大师双手被绑在身后,头上还戴着黑头套。 侧耳听听没什么动静,小声问金铤:“金坨坨,你没事吧?” 没人说话。 方丈大师深吸一口气:“你要不愿意说话,鼻子嗯一声也行。” 一会儿。 他听到“嗯”一声。 方丈大师长长吐一口气:“那你给我松一下绑,我这被绑得太难受了。” 没反应。 方丈大师甩甩头,想把头上的黑头套甩下去,也没成功。 深呼吸,慢吐气。 方丈再次把火压下去:“金铤大侍卫,你能不能给个回应,给我松一下绑怎么了!” “不行。” 方丈火苗腾一下子上来:“为什么?” “装。” 方丈火苗吞噬着理智:“装?装什么?用黑头套装脑袋啊?装着呢这不是?” “不是。” “什么不是?”方丈简直要炸。 又不说话了。 方丈气得连蹬几次腿,最后一次不知踢中了什么,感觉还挺疼。 快气哭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让你陪我来!不,我不只是不应该让人陪我, 我就不应该听颜老头儿的,就不应该去那个小暗室,就不应该碰任何东西,这样我不就会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当这个破和尚!” “我好好的吃我的饭,想吃什么吃什么,到这来可好,住山洞,吃素食,干嘛呢干嘛呢!一下子回归原始社会了我,不小心还变成山洞猿猴了呢! ” “别吵。”金铤忍不住开口。 “嫌我吵?嫌我吵给我松开啊!你倒是没事,我头也蒙着,手也绑着,怎么?嘴里还不能说了?还有没有天理!我……” “唰”手上绳子被割断。 方丈后面的话哼哼回去,一把扯下头套。 再一看金铤,就坐在他身边,和他不同的是,脚腕也被捆着。 再看金铤头上有头套,方丈愣了一下,有点懵。 慢慢吞一口唾沫,看看地上绳子:“你……你蒙着头给我割得绳子啊?” “嗯,”鼻子嗯一声。 方丈噎一口气,摸着手腕后怕。 爬起来四处走走,摸摸墙壁。 “我怎么感觉,咱们好像在地下?”方丈小声嘀咕,“这是地牢?” “水下。”金铤说。 “什么?”方丈没明白。 “水下,”又重复一遍,语气里有了明显的不耐烦。 方丈再摸墙壁:“我说怎么这么潮湿,水下?你怎么知道的?” 金铤闷声:“听。” “听?”方丈耳朵贴在墙壁上,“这能听到什么?哎?别说,还真有水流声,还有……” 他正仔细分辨,金铤忽然道:“有人。” 方丈一激凌,赶紧又坐回去,把头套套上,装模作样的双手背在身后。 他心砰砰跳,意识迅速进入空间,呼叫颜如玉。 颜如玉正在马上,忽感空间振动,知道方丈必有急事,赶紧停住。 “怎么了?”霍长鹤问。 “王爷,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颜如玉调转马头,向旁边的小巷子骑过去,到树后迅速进入空间。 “如玉,我跟你说!我的天,我在水底下,水底!哇,古人的智慧真不得了,好多基建工具都没有啊,你说他们怎么做到的?” 颜如玉听着方丈激动兴奋的声音,简直无语。 “我看你活得好好的,是吧?亏我还急吼吼查你的去向,王爷调动所有暗卫,我冒险去诈别人,你倒关心什么基建!” 方丈沉默,颜如玉压住情绪:“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挺感动,居然有这么多人为救我做努力,我太感动了!” “得得,拉倒吧,”颜如玉又压不住了,“我骑马呢,走了。” 方丈刚一出空间,就被人拎起来:“走!” 他还没切换过来,下意识道:“哎,我说……” “说什么?”对方挺凶,是个男人。 方丈低头,黑头套缝隙里看,这人的手还挺大,看样子是个威猛大汉。 金铤也被拎出去,但依旧没到地面,好像往上走了一层。 头套摘去,方丈眯眯眼,这里光线有点亮,有人站在烛火旁,正用匕首拨弄烛芯。 方丈看清光晕里的人,诧异道:“是你?” 秦素英浅浅一笑:“神医,又见面了。” 方丈轻呵一声,忽然就想明白了:“是你不想让你爹好吧?不是那个小妾。” 秦素英笑容加深:“是谁不重要,结果一样就可以。” 方丈冷笑:“你可真行,当时那个小妾,是你派人叫去的吧?” “栽赃,”金铤忽然说。 “什么栽赃?”方丈一怔,“哦,你是说,当时那个小妾突然差点摔倒,也是她?” 金铤点头。 秦素英嗤笑:“我说了,那些不重要,现在,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什么事?”方丈怒道,“你说我们就得听?你这个连父亲都要杀的人,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你也撒泡尿照照,真是枉披了一身人皮! 就你还想嫁给我们长旭?啧啧,重新回炉个十回八回也不要!” “咔!” 秦素英抽刀砍在旁边桌子上,刀光冒寒气。 方丈抿唇,吞下一口气:“什么事,你说。” 金铤扫他一眼。 秦素英哼道:“你们俩,谁先死?” “什么?”方丈惊愕,以为自己听错。 秦素英目光在他们俩脸上一掠,对方丈的反应很满意。 “一个留下当人质,一个杀掉做警示,毕竟,那些想救你们的人,不见血,不看到人头,是不会感到害怕的。” 她手指抚过刀刃:“只有亲眼看到血淋淋的,才能感受深刻。” “你是想说不见棺才不落泪吧?”方丈吞口唾沫,“我们俩其实无关轻重,你杀了我们也不管用。 对人家来说,我们俩就是小菜鸡小喽啰,死十个八个都不带皱眉头的。” 秦素英还没说话,金铤道:“不是。” 秦素英眸子微眯。 方丈急道:“是,怎么不是?你别说话了!” 该说的时候不说。 金铤却开始犯犟:“不是菜鸡。” 方丈:“……” “你不是,我是,行了吧?” 秦素英点头:“那好,那就杀掉你,人质当然要留个有价值的。” 方丈:“!!” 艹!大意了! 第370章 万幸 秦素英提刀过来。 方丈往后退。 “别,别,咱有话好说,秦小姐,你这样,你带我们去见救我们的人,我凭三寸不烂之舌,我也能让你又不杀人又能达到目的。” “杀人多不好,又不雅观,还沾染因果,到时候佛祖都不愿意宽恕你,即便佛祖大度,那阎王爷可是要照章办事的,你做了什么,一笔一笔都记着呢。” “你还懂这些?”秦素英笑问。 “是,是啊,”方丈猛点头,“我原来是和……是高僧! ” “可惜了,我不信佛。”秦素英手中刀光闪闪,“我只信自己,只信刀。” 方丈:“!!” 比刀光还快的,是金铤。 他突然出手,一巴掌击在秦素英的小手臂上,骨头一声微响,不但刀落地,秦素英的手臂骨头都断了。 “啊!”她痛呼一声,身子倒退几米远。 方丈瞪大眼睛,激动不已:“金坨坨,你可太厉害了,不愧是王爷身边第一侍卫!” 秦素英不可置信地看着金铤:“你是……” 金铤不耐烦,走过去点住她几处大穴,下巴摘掉,抓住后脖领——又嫌弃地松开,只用两根手指捏住。 方丈在后面赶紧跟上,走两步又回来捡起刀,重新跟上。 顺着台阶往上,感觉到一丝凉风,还有阵阵水声,方丈才感觉呼吸顺畅。 定睛一瞧,不由地赞叹:“好家伙,真厉害了!” 他们身在长亭,临水而建,地板被抽空一段,下面挖了地道和暗室。 下在长亭上走,忽然见岸上来了几个人,还举着火把。 方丈顿时紧张握紧刀柄,金铤倒是不慌,拖着秦素英迎上去。 到近处,方丈认出来,最前面的是颜如玉。 眼眶顿时一热,可算见着亲人了! 颜如玉见他和金铤都没事,还把秦素英抓住,长出一口气。 秦江海看着女儿,微微闭眼:“素英……” 方丈哼道:“将军,你可知道你这女儿要杀你?” 秦江海不吭声。 方丈还想说,颜如玉给他递个眼色,他又闭上嘴。 秦江海脸色惨白,对霍长鹤行个礼道:“王爷,末将知道,小女罪在不赦,可末将还是想请王爷赏个方便,让末将带她回去,亲自处置,不知王爷能否答应?” 霍长鹤看一眼秦素英,秦素英眼神怨毒,并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但见秦江海头发灰白,满脸憔悴,想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心中属实不是滋味。 霍长鹤浅浅点头:“徽州是秦将军守卫之地,就由你主。” “多谢王爷!”秦江海满心感激。 霍长鹤轻摆手,金铤把秦素英扔到秦江海脚边。 秦江海忙把她扶起,秦素英甩开他的手,并不领情。 秦江海对霍长鹤和颜如玉再次行礼告了退,和秦素英一起离开回府。 霍长鹤对金铤道:“给暗卫们传信,就说人找到了,另外,再派两名暗卫去秦府,盯住他们。” 微顿,沉声继续吩咐:“若有异动,杀之!” 金铤点头离去,方丈扔掉手中刀,双手合十。 “贫僧谢王爷,谢王妃救命之恩。” 霍长鹤虚扶他手臂:“方丈不必多礼,这次连累您冒险,幸好有惊无险,否则本王实在过意不去。” 方丈浅笑颔首,一本正经道:“王爷言重了,承蒙王妃照顾,此次去秦府做神医,贫僧也是心甘情愿。” 他的语气着重在“做神医”上落了落。 诊金还没到了手里啊! 颜如玉扫他一眼,他立即不吭声。 霍长鹤不明所以,总觉得他有什么没说完。 “好了,没事就好,先走吧,咱们还有事没办完。”颜如玉提醒,“还得去见宋清毅。” 宋清毅心急如焚,不知外面情况怎么样,但又抱着侥幸,他手里有东西,一定不会就这么被放弃了。 正左思右想,房间门开了。 宋清毅赶紧抬头,见来的是颜如玉和霍长鹤,心又沉下去。 颜如玉在他对面坐下,垂眸看她。 “宋清毅,你是不是在等秦素英?” 宋清毅心中一惊,仍旧死撑:“王妃这是何意?秦小姐与我势不两立,就因为我追她出城,不让她离开的事,她恨不能杀了我。” “究竟是不是势不两立另说,她想杀你,倒是真的。”颜如玉笑容略带讥讽,“宋清毅,你以为她是真心想嫁你?” 宋清毅脸一寸寸变白,脑子里渐渐涌起嗡鸣声。 颜如玉问出这话,宋清毅就知道,只怕颜如玉已经知道了很多。 “她和你说要退婚,想嫁你,让你帮着她夺取兵权,掌控护城军和秦府,你可知道,事情一旦成了,结果是什么?” 宋清毅嘴巴微颤,霍长鹤接过话:“她会向朝廷奏禀,你谋害秦江海,她愿意为父报仇,替朝廷拿下你。 前是将领之女,后有平定之功,你猜,皇上会给她什么奖赏? 何况,还有那些东西在手,牢牢掌控着那么多人的把柄,其它的人会不听她的吗?” 宋清毅浑身冒出冷汗:“不可能,这不是真的!阿英不会这么对我!” 贝贝从外面进来,宋清毅借光线一瞧,不禁大吃一惊。 贝贝的模样和他一模一样! “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愿意顶着你的脸?我自己也好看,谁愿意用你的!”贝贝毫不客气,“还不是因为要替你分辨真假!那个秦小姐,啧啧!” 贝贝把自己假扮他的事都说了,宋清毅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抽离,半点不剩。 “这不可能,不可能!” 贝贝杀人诛心:“有什么不可能?我跟你讲,像你这样被骗得家破人亡,又被废掉武功,从天上一下子跌进烂泥里的多了,一多半就是被未婚妻害的!” “咳!”颜如玉咳嗽一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再也不能让贝贝和银锭看乱七八糟的男频小说了! 贝贝收住:“你也不想想,她连她爹都敢杀,你算老几?你比她爹还厉害啊!” 宋清毅紧绷的身子一软,彻底瘫了。 …… 月黑风高,宋清毅家后门,悄悄被人推开一条缝隙。 第371章 黄雀在后 一道人影,从门缝中挤进来,穿着连帽斗篷,头脸都护着严实,迅速往花园子里走。 轻车熟路,一路畅通,到水边停住,看看左右无人,踏上亭子,在地上摸索一番,按住其中一块板子。 “啪”一声微响,板子翘起,背面还有一个圆环。 圆环上系着一条铁链子,拉动,铁链子那头系着的小木箱,缓缓自水中露出来。 木箱包裹着油封,又刷了防水漆,多重保护,确保不会渗水。 木箱挺重,自水中出更重,此人咬牙挺住,好不容易提上来, 倒在一边大喘气。 但他不敢停留太久,稍微缓一缓,赶紧抱着箱子走。 刚上岸,忽然从两边花树后,石头后,涌出十几个人来,把他团团围住。 有人踏着火光,慢步而来。 “宋大爷,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忙什么呢?” 宋大爷定睛瞧,来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容貌出众,风华绝代。 他心头咯噔一下,隐约猜出来是谁。 他假作不知,摘掉斗篷帽子,淡淡道:“我与清毅是一家,按辈份他也该叫我一声叔父,我来他这里,有何不妥?” “倒是你们,瞧着眼生的很,带着这么多人到这里所为何事?清毅呢?我要见他!” 颜如玉不慌不忙:“他见不了你。” 宋大爷骤然变脸:“你们害了他?好啊,果然没安好心!” “我们安没安好心,不用你操心,倒是你,抱着的是什么?宋大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霍长鹤一摆手,“交出来吧!” 宋大爷抱紧箱子,他要是交出去,这件事若漏了风声,那宋家还怎么立足? 别说生意没法做,就是活命都难! 有这些东西在手,有把柄握在他手里的人还能对宋家有忌惮,一旦交出,又知道东西曾在他手里过过,那他得被那些人生吞活剥。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不能交,”宋大爷咬紧牙,“若是想拿,让清毅来!” “宋大爷以为,我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箱子被藏在这里的?当然是宋清毅自己说的,我们之所以没取出来,就是看看,是谁会来取,这是饵,宋大爷,钓的是鱼。” 宋大爷脸色泛白,眼睛泛红:“宋家的东西,没有交出去的道理。若是强抢,最好也掂量一下,我们宋家在徽州也不是无名之辈,我来时早已经安排好一切,若是敢害我,就……” 他说着,突然猛地往前冲。 霍长鹤把颜如玉护在身后,剑刚出鞘,一道凌厉风声从暗中射来。 颜如玉急忙道:“小心!” 箭尖所向,并非霍长鹤,而是宋大爷。 箭下中他后心,这箭力道极大,把他身体穿透,箭尖从前面冒出,鲜血瞬间迸溅开。 他正奔跑向霍长鹤,距离已经不足一米,血溅开,霍长鹤下意识一挡,但仍有一些落在他手背上,额前,还有两滴溅到眼睛里。 颜如玉被他护住,但仍能感觉到那血溅过来时有些不同。 心头一沉:糟了! 果不其然,听到霍长鹤闷哼一声。 “王爷?” “没事,”霍长鹤沉声回答,但紧绷的身体骗不了颜如玉。 她慌忙把霍长鹤抱住,见霍长鹤额前泛红,眼睛紧闭,手背被血溅到的地方也红了起来。 “王爷!” 霍长鹤浅浅笑了笑,依旧闭着眼:“别……担心。” 与此同时,从树梢上飞来一条飞抓,“砰”一声抓住宋大爷怀里的箱子,直接抓走。 颜如玉清楚看到,树梢上那道影子脸上有面具一闪。 面具人! 是墨先生的人! 其它人想追,被颜如玉制止,银锭从远处跑来,也吓了一跳:“王爷,王爷怎么了!” “受伤了,银锭,快,安排马车,送王爷回去!”颜如玉大声道。 银锭撒腿就跑,有暗卫过来想去宋大爷的尸首,颜如玉忙道:“别动,他的血有毒。” 马车很快准备好,颜如玉带霍长鹤上马车,他已经失去意识。 银锭驾着马车如飞,按照颜如玉的哈哈,没回客栈,而是去了暗卫们所在地方。 这边隐秘安全,曹军医也在。 都还没睡,听说霍长鹤受伤,都大惊失色,赶紧围上来。 颜如玉吩咐道:“除了曹军医,别人都在外面等!” “银锭,不要告诉夫人。” “……是。” 房间关上,曹军医给霍长鹤把脉,脸色难看至极。 “这……这毒好厉害,王爷伤得可不轻啊!” “我知道,所以才让您帮忙。” 曹军医嘴唇紧抿,查看手背和额前:“这种地方应用匕首剜去血肉,可这眼睛……” 颜如玉拿出几个红果子:“这个有没有用?怎么用都行,不必省着,尽管用。” 曹军医眼睛一亮:“我试试。” “还有这个,”颜如玉给他一个小瓶子,“装些毒血来,尸首还在,我没让别人碰。” “好,我去,用血研制解药,应该会快一些。” 颜如玉点头:“拿来以后,给我一点。” “好。” 曹军医赶紧去忙,颜如玉拿出解毒血清什么的,一一给霍长鹤用上。 摸他脉膊,这毒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立即毙命,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这眼睛…… 握住霍长鹤的手,颜如玉心头滋味复杂,眼圈有些泛潮。 如果不是霍长鹤护住她,那现在受伤的就是她了。 她倒宁可是自己,至少可以进空间里疗伤。 可现在是霍长鹤,她该怎么办? 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想起霍长鹤曾经说过的那个梦境,颜如玉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连鞋也顾不上脱,躺在霍长鹤身边,轻声道:“王爷,拜托你,一定要做梦啊!” 随后,她意识进入空间,耐心等待。 正等着,空间里忽然起了雾,丝丝缕缕,越聚越多,似浪潮奔涌,颜如玉心里不禁有点慌。 这是什么意思? 以往有雾,但也不像这次这样汹涌,以往的雾过之后,空间就会有变化,这一次…… 颜如玉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一次,好像不那么简单了。 第372章 生死 颜如玉觉得有点困。 以往觉得疲累时,每到空间都会精神饱满,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困倦过。 诸多迹象,让颜如玉更感觉不太对劲。 她迅速决定,先退出去再说——但太迟了。 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这雾似能进入她脑海,意识,让她越发困倦。 颜如玉掐自己好几下,都是勉强清楚,又迅速困倦。 糟了,颜如玉预感,遇到了穿越以来的最大危机。 …… 宋府。 宋二爷看着桌子上的小箱子,用力抿抿唇,眼中闪过好奇和贪婪。 但他没敢妄动,再看向带回箱子的男人时,又充满畏惧。 “我大哥……真的死了?” 墨先生抿一口茶:“ 千真万确,我的人亲手将他射杀,错不了。”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给他收尸。” 宋二爷拒绝:“我才不去!他可是想过要杀我的,要不是您的妙计,我就真死了!” 墨先生笑笑,不置可否:“那算我送给二爷的见面礼,以示我的诚意,你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又是嫡子,宋家的家业,自该由你来掌管。” 宋二爷眉眼染笑:“我大哥一直仗着有嫡长子的身份,把持着家里的许多生意,我那几个铺子根本不怎么赚钱,他一死,他手里那些,自然也要归我。” “只要我父亲一恢复,就让他宣布我是下任家主,一切就都水到渠成。” 宋二爷目光掠过那口箱子:“再把这些握在手里,用不了多久, 就是徽州之主,刺史都得听我的!” 墨先生漆黑的眸中闪过冷意:“宋老太爷不醒,二爷不正好接任家主 ?更可顺理成章。” 宋二爷一愣。 墨先生饮茶不再多言,看着宋二爷眼中的光芒渐盛。 宋二爷呼吸微促:老大死了,老父亲如果一直不醒,宋家只剩下他,他不接任谁接任?自己当,和被别人任命,还是有区别的。 “多谢先生助我!”宋二爷起身行礼。 墨先生浅笑:“二爷不必多礼,只要按咱们说好的办,自然都好说。” 宋二爷当即表态:“先生放心,只要我坐上家主之位,宋家的商路,先生可随便用!” “不只现有的商路,宋二爷还要着人打听一下,钱家铺子的商路,他们有的,宋家要有,他们没有的,宋家也要走。” 墨先生拿出一份地图:“钱家铺子的商路,再加上图上标注的这些。” 宋二爷接过地图,匆匆看几眼,并没有觉得是什么难事儿。 “好,就依先生。” 墨先生把小箱子推过去:“这个,就交由二爷保管,恭祝二爷,财源广进。” 宋二爷喜不自胜,满脸的笑都挡不住:“谢先生。” 墨先生起身告辞,戴着斗篷帽子,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宋二爷不知此人从哪里来,每次又消失去了哪里,只知道那天在勾栏舍,他带去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把他换下,藏在隔壁房间。 整个事发过程,他都瞧见了,当钢刀砍在那个人身上时,他也吓得差点晕过去。 如果不是墨先生把他换下,那死的人就是他了。 他也万万没想到,想害死他的人,会是他的好大哥。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他见识到墨先生的能耐,又有救命之恩,自然什么都能答应。 如今,又能坐上家主之位,看来,当初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他兴冲冲打开箱里,翻看里面的东西,不禁一愣! 墨先生出宋府,有手下无声跟上,他没回头,语气冷淡如冰:“盯着宋家,等他把商路建成,就除掉他。” “是!” “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散播消息,说他手里的东西都成了白纸,不再有任何威胁性,自会有很多人争相动手。” “属下明白。” “制毒的人呢?离开徽州了吗?” “已经连夜离开,所有的解药都已经销毁,保证镇南王的毒无药可解。” 墨先生摸摸垂着的手臂,眼中寒意如蛇,忿恨盯着漆黑苍穹。 苍天有眼,让镇南王也尝尝身体某一部分不听话的滋味! …… 颜如玉在大雾中昏睡,远远又听到有人在唱歌,歌声滔滔,雄浑有力,比上次更清晰,似是穿过滚滚红尘,历史时空。 她脑海中浮现碎裂的片断光影,很多人,似在两军对垒,战鼓声震天,有一人魁梧高大。 她努力想看清那人的容貌,却始终没有看到,歌声又起,光影渐渐模糊。 她正想记下几句歌词,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如玉,如玉!” 颜如玉头痛欲裂,方才的歌声和影像似被生生抽离。 “如玉!” 颜如玉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额前满是冷汗。 “干什么?”颜如玉闭着眼睛问。 “你没事?太好了!”方丈欣喜,“可吓死我了,刚才老曹头吱哇乱叫去叫我们,他们都以为你和王爷一起嘎掉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还是我最相信你!” “我谢谢你,”颜如玉气笑,“我没死,好好的。” “银坨坨非让我给你俩念经,可愁死我了,” 方丈叹气,“实在没法,我才想进空间来叫你。” “你什么情况啊?这王爷中毒,你也这样,确实吓人,你有办法治他吗?” 颜如玉抚着额头缓缓睁眼:“在想办法,看看毒血的成份,能不能做出解药来,要命不会,就怕他的眼睛……” 睁开眼睛,颜如玉方才的雾已经退得一干二净,没留一丝半缕。 不仅如此,空气也更清新,就像被洗涤过一样。 迅速查看一下治疗舱和其它的治病功能,没有什么改变,并不见升级。 这是怎么个情况? 颜如玉不得其解。 但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先治好霍长鹤。 “他以后不会瞎了吧?”方丈小声问。 颜如玉淡淡烦躁:“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先出去,省得他们乱想。” 没等方丈回答,颜如玉退出空间,刚睁开眼,就见好几个人围在床边,正焦急地看着她和霍长鹤。 颜如玉不知道,她刚退出,方丈那边就起了变化。 第373章 幻影 曹军医手里还拿着药碗,刚给霍长鹤喂过药。 但颜如玉这症状,他是半点摸不着头脑。 银锭在一旁催促:“曹军医,你快看看啊! 王妃这是怎么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样了?一点气息都没有?看她和王爷还牵着手,难道是……” “难道是和王爷殉情了?”银锭声音颤抖,“天爷,这可怎么好?夫人要是知道,不得伤心死啊?仲卯大哥他们要是知道,肯定要难过死!还有……” “闭嘴吧你,你再说,我就要被你烦死了!”曹军医怒道。 “那……” 贝贝的声音从廊下传来,隔着门板都听得清清楚楚。 “坨坨哥,王妃到底怎么了?死了吗?快开门,让我们进去看看!” 贝贝都带上哭腔:“王爷和王妃夫妻情深,要殉情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王妃是个坚强的女子,若是王爷不在了,她首先应该想的是如何替王爷报仇!怎么会就这么去了?什么话也没有给我们留下!” “是啊,”泉刀也跟着哭,“王妃,我说好的给您当牛做马,我还没有兑现,您怎么就去了?” “王妃呀!我们该怎么办?”泉刀哭得直抽抽,“大家都还指着您活着,奔向希望,您怎么就这样抛下我们走了?” 曹军医听得脑仁疼,推开银锭:“你去把他们弄走,裹什么乱?人没死也得被你们给嚎死!” 话音落,颜如玉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我谢谢你们,我没死,更没有殉情,王爷又没有性命之忧,我殉的哪门子情?” 她坐起来给霍长鹤把把脉,问曹军医:“血样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这里,”曹军医把小瓶子递给她,“你没事吧?刚才……” 银锭抹抹眼睛:“刚才我们都被吓死了!王妃,你这是练的什么闭气息大法吗?教教我,我没事也装装死!” “对了,王爷怎么样?这毒好生厉害,除了上次在嘉城,王爷还没有吃过这种亏!” 银锭话落,曹军医瞪他一眼,银锭嘶口气,紧紧闭上嘴。 颜如玉假装没有在意:“你们先出去吧,我看一下血样,稍后再说。” 银锭还想说,被曹军医捏住嘴拉出去。 曹军医看一眼还在窗下榻下坐着的方丈:“大师,先出去吧,出去念!” 方丈没动。 “大师?”曹军医又叫一声。 被拦在窗外的贝贝和泉刀打开窗子,贝贝伸手轻轻拍一下方丈。 “大师!” 方丈还是没反应。 泉刀摸一下,大惊失色 :“大师也死了!” 颜如玉:“……” “你们先出去,大师大概念经入定,他是高僧,和寻常人不同,你们别管他了。” 好不容易把人都支走,关好门窗,颜如玉拍拍方丈。 忽然觉得,他身体好似有点僵,额角也有汗,被假发盖住,看得不太清楚。 颜如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拿着血样进空间。 “方丈?”颜如玉扬声叫。 没有回应。 一连数声,一直没有回应。 颜如玉把血样放进去检测,又出来唤方丈,想办法让他给回应。 这种只能对方找她,她不能往回找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想了几个办法,都无效,只能暂时放弃,安心等待。 等的滋味实在难熬,颜如玉坐立不安。 一等,没信,二等,没反应。 退出空间又去看,霍长鹤没醒,手上额头上的红肿略退了些,其它的没有进展。 方丈脑门上的汗更多了,眉头也微微皱起来,身体更僵。 颜如玉第一次感觉无计可施。 这种情况,活了两世都没有遇见过,以前也没有听爷爷说起过。 正一筹莫展,空间突然震动,赶紧闪身进去,就听方丈喘着大气:“如玉,如玉!我去,好家伙,我刚才差点挂了!” “发生什么事?你身体的确不太好。” “啊?”方丈一惊,“不会吧?可千万别,要是这身体没了,那我去哪?不行,我得先去看看!” 然后又没声了。 颜如玉叹气,正想跟出去看看,检测结果出来了。 她赶紧去看结果,看到成分,又要分析,根据成份去配制解药。 这一忙下来,又忘了出去。 正找药,方丈声音又传来:“如玉,如玉!你还在吗?” “说。” “我跟你说,我这空间长树了!”方丈声音放肆又大声,带着掩饰不住的笑,“而且不只一棵,是三棵,三棵!” 颜如玉看不到了,都能想象得到他叉腰大笑的样子。 “那先恭喜你,”颜如玉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跟你说,跟你说完话之后,突然像那个舞台上的干冰似的,腾腾地,涌起大团大团的雾!可把我给吓坏了,我想出去,但出不了,东一头西一撞,根本没个出路,好嘛,差点没有把我急死。” 颜如玉心思一动:“还有呢?” “还有?这还不够?还想有什么?” “有没有人唱歌?” 方丈有一瞬间的沉默:“如玉,咱就是说,你要看我不顺眼就直说,想报我阴差阳错把你弄来这里的仇就明讲,咱别这样行吗?” “刚才那样我就差点吓死,还有人唱歌?什么歌,黄泉路上的歌,招魂的啊?” 颜如玉:“……” “没有就拉倒,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我还要配解药。” “行吧,那我先出去等你,给我看着点,以免一会儿有人进来,又以你挂了。” 声音退去,颜如玉轻笑一声,看来她和方丈的空间有相通相似之处,也有许多不同。 继续研究解药,一忙活就到了天亮。 颜如玉有些困倦,就进入治疗舱休息,在这里面一小时能抵在外面睡三小时。 没睡多久,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颜如玉立即睁开眼。 今天空间的怪异情况特别多。 走出治疗舱,她顺着声音来源找,见一人身穿白袍,头发披散。 人?!活人! 颜如玉惊得不轻。 “你……” 话未出口,来人也发现她,一回头,四目相对。 第374章 活人 霍长鹤又惊又喜。 “如玉!” 颜如玉也吓一跳,继而惊喜。 “王爷,你怎么……” “如玉,你怎么到我梦里来的?”霍长鹤异口同声,抢先说完,“这是我的梦,是我梦到了你,所以,你就来了,是吗?” 颜如玉:“……” “应该是,”颜如玉握握他的手,查看他手背,再看他额头,都没有受伤的痕迹,眼睛更是完好。 为什么他和外面的身体不一样? 颜如玉欣喜之余又有点疑惑和隐忧。 本来以为他能进空间了,正好去治疗疮躺一躺,伤痛即可治愈,可现在他根本没有带着伤病进来,还能不能治? 霍长鹤摸摸头:“我不是受了伤吗?看来这真是梦,梦里的我是没有伤的。” 颜如玉正不知说什么,霍长鹤抱住她:“如玉,我不知道你入我的梦,我说的话能不能传给你,你要记着,无论我的伤怎么样,我还能不能好,你都不要想着替我如何如何报仇,首先要好好保护自己,明白吗?” 颜如玉心头一哽,喉咙有些发堵,一时没有说话。 “别太担心我,我命硬得很,很快就能好的,即便……”霍长鹤微微一动,搂她更紧,“好不了,也不要去做傻事。我只想你好好的,你好我就好,若是为给我报仇,你再遇到危险,我才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颜如玉回抱着他,轻声道:“王爷放心,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我会把你治好,我们还要一起去西北,过自由快乐的日子。” 霍长鹤轻轻点头:“好。” 颜如玉松开他,牵着他到治疗舱前:“王爷,进去躺一躺,好好睡一觉。” 霍长鹤看看造型奇特的治疗舱,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 “嗯,里面很清静,有助于睡眠,王爷快试试。” “那你呢?” “我就在外面,忙点别的事,王爷先试试。” 霍长鹤实在稀奇,又不想让她扫兴,只好按她说的躺进去。 颜如玉敲敲舱壳:“我把这个盖上,王爷只管睡,不用担忧,里面那个红色的钮,要是有事,一按这个就开了,我也能看到。” “好。” 把舱门盖上,颜如玉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不适,又去配制解药。 那种毒,绝不是只有一份,颜如玉猜测,墨先生或许只是拿宋大爷做个实验,他应该会制造出很多“毒人”,一旦人死,血液喷溅,就能给周边的人带来致使伤害。 对于墨先生而言,寻常人的命如同蝼蚁,他根本不在乎,如果能用一个毒人,换很多人死,这无异于划算的买卖。 所以,无论治疗舱能不能治好霍长鹤,这种解药她都得研制出来。 一忙碌就是近两个小时,基本差不多。 正要松口气,治疗舱也开了。 颜如玉赶紧过去,见霍长鹤从里面坐起来。 “感觉怎么样?” 霍长鹤抚着头 :“我感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如玉,这东西好神奇,梦里的东西果然有趣,可以随心所欲。” 颜如玉笑笑,也没有过多解释,扶他出舱。 霍长鹤四处看看,诧异道:“如玉,你还记得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曾梦到过一个像世外桃源的一样的地方,和这里好像!” 颜如玉指指远处红果子树:“那王爷去摘几个,尝尝。” “好。” 霍长鹤过去摘,以为是梦,不会摸得到,等真真切切拿在手里,又欣喜不已。 在水边洗了洗,递给颜如玉一个:“你也尝尝,是不是和你之前吃的一样。” 颜如玉默默接过:那能不一样吗?本来就是同一棵树。 霍长鹤指着新长的那棵树:“我上次梦里没有这个。” 颜如玉想了想,想和他坦白,这就是自己的地方,但又不知如何说起。 正想合适的措辞,空间突然又震动起来。 霍长鹤一惊:“怎么了?” 话说完,人也没了。 颜如玉吓一跳,正要出去,方丈声音响起:“如玉,你忙完了没?” 颜如玉咬牙切齿:“这就出去!” 退出空间,先看霍长鹤,他头上和手背上的伤之前又好了许多,不只红肿退了,连痕迹都浅了许多。 颜如玉大喜,看来,的确是有用! “哎,他的伤好多了,”方丈也凑过来,“真神奇,看来曹老头儿的确有几把刷子!” 颜如玉转头盯着他,方丈有点发毛:“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这是你的功劳?你的解药不是还没有用吗?” 颜如玉沉着脸不说话,他又赶紧说:“对了,我还没有说完,我跟你讲,我空间里的三棵树,是茶树,茶树!” 颜如玉脸色缓和点:“你确定?” “确定啊,你爸爸爱喝茶,而且十分讲究,给我讲过不少,所以我也懂,我刚才还摘了点,给你看看。” 颜如玉接过他递过来的三小捧茶叶。 叶子新鲜,还没有经过炒制,就是最原始的叶子。 不过,这叶子成色真是不错,而且清香扑鼻,和寻常的茶树不同。 而且,还是三种,各不相同。 “算你立一功,”颜如玉把茶叶放下,“算是又开僻一个新生意的门路。” 一提到钱,方丈双眼又放光,还有点忿忿:“那这钱……” “你自己占三成。” 方丈追问:“直接给我,不假手于人?” “不假手,我给你。放心了吗?” “放心,放心,”方丈眉开眼笑。 颜如玉一指门,方丈立即问:“有什么吩咐?只说管,我保证办好!” “出去。” 方丈:“……” “砰!”门被关上,方丈站在门外嘀咕,“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银锭他们几个立即围拢上来,七嘴八舌问霍长鹤和颜如玉的情况。 方丈正要说霍长鹤伤好多了,颜如玉冷声道:“闭嘴。” 方丈立即闭上嘴,不敢多言,其它人也不敢再多问。 颜如玉给霍长鹤把把脉,脉象平稳,伤也见好,就是还没有醒。 她把药拿上,去找曹军医。 几个人都围在廊下等。 第375章 命悬 大家都围拢上来,眼神期待,颜如玉捏着药瓶,低声道:“曹军医,这个药给你,稍后结合你的药,给王爷试一试。” 曹军医连忙双手接过。 银锭赶紧问:“王妃,王爷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颜如玉抿抿唇:“还好,大家不必太过担心。就……银锭,你去和夫人说一声,我们今天晚上不回去。” 银锭心里咯噔一下,还想问,贝贝拉住他,他只好点点头。 “曹军医,随我来吧!”颜如玉带曹军医进屋。 银锭眼圈有点泛红:“我看王妃是故作轻松,王爷的情况可能不太好,她只是不让我们担心。” 贝贝也红了眼:“既然是这样,那就别让王妃太操心,一边操心王爷,一边还得照顾我们的情绪。” 泉刀抽抽鼻子:“那我们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贝贝点头:“也只能这样,然后乖乖听话,王妃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三人一致通过,垂头耷拉脑地回客栈。 方丈紧闭着嘴,看看房间,什么也没说。 曹军医看到霍长鹤的伤,惊讶道:“这!王爷的伤,竟然好得如此快。” “曹军医,”颜如玉沉声道,“我想请您帮个忙。” 曹军医也不是蠢人,立即明白了颜如玉的意思:“王妃是想,瞒下王爷已经伤好的消息?” “正是,”颜如玉点头,“我们的对手绝不一般,小心点总没错。” 曹军医同意:“好,我听王妃的,不过,王爷这伤……” “这没问题,可以做假,”颜如玉不假思索,“烦请曹军医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我知道。” 颜如玉请他坐下:“还有件事,您知道赤童吗?” 曹军医脸色微变,咬牙道:“知道,狗莲那个天杀的,赤童就是他的得意之作,为了他自己谓的医术绝学,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王爷曾经被赤童伤过,我觉得,赤童和宋大爷的死有些相似,不同的是,赤童是自杀而亡,宋大爷被他人射杀,但他们的血都有毒,而且,我感觉宋大爷比赤童要更毒一些。” 曹军医脸色愈发难看:“王妃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老杏林应该只是毒医之一,他们应该还有其它的人,老杏林虽然死了,但他们的计划并未停止。” 曹军医咬牙切齿,一拳头击在椅子上:“这些天杀的!” 他低头看到手里的药:“王妃,王爷是用这药治好的吗?” 速度如此之快,简直就是神药啊! 颜如玉“……” “这药还只在试验阶段,因为王爷情况危急,所以先给他用了,对王爷管用,但不代表对其它人也管用,所以,还劳烦您多试试。” “好,好,我现在就去,”曹军医立即起身,“王妃放心,王爷的情况我也会守口如瓶。” 他是个医痴,眼见药的效果这么好,非得研究几天不可。 送走曹军医,颜如玉也感觉有些累,倒在霍长鹤身边,握着他的手睡着。 转眼天亮,颜如玉醒来,先去空间转一圈,没有什么变化,也没见到霍长鹤。 退出来,轻声唤了几声,霍长鹤还是没醒。 颜如玉微微皱眉,再次把把脉,脉象也没问题,那怎么不醒? 拿出化妆用品,给霍长鹤重新化上伤口,看起来依旧红肿。 刚收拾完,方丈在外面敲门。 正好,颜如玉也想叮嘱他几句,开门让他进来。 他一眼瞧见床上的霍长鹤,震惊道:“这……昨天晚上不是好转了吗?怎么又这样了!看着比之前更严重了些!” “看不出来?” “什么?” “我化的,如果你看不出,那别人也就看不出,”颜如玉严肃道,“我有话要叮嘱你。” 方丈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敌人以为,王爷还没好?” 说罢,捂住嘴点头:“放心,我保证,打死我也不说!” 想了想,又问:“那,夫人那边也不说吗?要是不说,夫人怕是伤心担忧。” 颜如玉低头看霍长鹤:“先等等,我看情况,你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方丈再三保证,也没再烦颜如玉,转身退出去,轻轻关上房门。 无声叹口气,他看得出来,颜如玉是真的在乎霍长鹤,不管刚开始是什么心思,但现在,那种深切的情意,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真心,作不了假。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方丈垂头在台阶上坐下,想着不知现在落到何处的颜老头儿,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见了面,会有回去的方法吗? 霍长鹤依旧在梦中。 只是和之前的梦不一样,梦里没有世外桃源,也没有颜如玉,乌泱泱全是人,像是两国交战, 但士兵的军装兵器,和他的军队又不一样。 战鼓声阵阵,军旗在风中猎猎,霍长鹤感觉自己热血沸腾,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他想加入战团,想带兵出征,却发现自己像飘在云头,无法坠落。 恍惚中看到其中一方的将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熟悉感,想看清他的容貌,却始终像蒙着一团雾。 两军交战,战场惨烈,霍长鹤忽觉头痛,心口也痛,几欲将他分裂。 颜如玉把方丈打发走,正坐在床边,见霍长鹤脸色变差,眉头紧皱,额头渗出密密的汗。 “王爷!”颜如玉立即站起,把他的脉。 他的脉膊急促有力,但心脏怕是承受不住这样种速度。 颜如玉脸色凝重,赶紧拿出银针,飞快放平他,刺入体内。 “王爷,王爷!” 霍长鹤依旧没有回应,反而心跳越来越快。 颜如玉心头起急,手上动作加快,用出压箱底的本事,指尖拨动银针。 “长鹤,长鹤,坚持住,千万不要有事!” “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长鹤!” 颜如玉的额头迅速冒出汗,脸色泛起青白,嘴角微微渗出血线。 但她手上动作未停,双眼只注视着霍长鹤的反应,全然顾不得其它。 霍长鹤脸色极红,眉头紧皱,牙齿咬唇,似在承受巨大痛苦。 “长鹤,长鹤!快醒来!” 第376章 心脉 霍长鹤在云头,前所未有的难受。 自到军中以来,大小伤受过不知道多少,命悬一线的时候也有过,但从来没有见这次,难受到这种地步。 头和胸口似乎都要被挤压,裂开。 正要承受不住晕过去,忽然听到像有人在喊他。 “长鹤,长鹤!” 是如玉! 霍长鹤重新打起精神,他还有如玉,答应过她,要一起去西北,过自由的日子,不能就倒在这一场梦里。 霍长鹤,如玉在叫你! 她还没有叫过你的名字,你要回应她。 “长鹤,快回来!” 霍长鹤挣扎着起身,咬牙撑着,顺着来时路往回走,一头扎进一团白雾中。 颜如玉手指在控制不住的颤抖,嘴角的血线已成血珠,但她仍旧没有放弃,一刻不停止。 终于,看到霍长鹤的额头慢慢舒展开,心跳也渐渐稳住。 她嘴角微扯,提住一口气。 霍长鹤眼皮轻轻颤动,慢慢睁开,眼前是颜如玉模糊的影子。 “如玉……” 他轻声唤,颜如玉声音飘渺:“我在这儿,长鹤!你醒了?” 霍长鹤想动,又听颜如玉说:“别动,我先起针。” 针一点点拔除,霍长鹤的五官意识也渐渐恢复,眼前还有点模糊,但也能看清。 “如玉……” 颜如玉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感觉好多了,没什么事。” 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颜如玉似乎笑了笑:“那就好。” “除了曹军医和方丈,其它人都不知道你好了,以为还重伤昏迷,别漏了消息。” “好,我知道了。” 霍长鹤感觉有点不对劲,用力闭闭眼再睁开,还是有点模糊,看不清楚。 “如玉?” 他听见颜如玉轻轻笑一声,气息虚弱道:“你好了,我就放心了,可以放心地……晕了。” 话音未落,颜如玉喷出一口血,直直倒下。 “如玉!”霍长鹤赶紧一捞,但眼神有点模糊,差点失了准头。 他心中大惊,想看看不清楚,只觉得一手粘腻,带着腥气,热乎乎的烫得他心尖都发颤。 “方丈!” 霍长鹤叫一声,方丈正坐在台阶上胡思乱想,听到这一声叫,赶紧推门进来。 “王爷,怎么……” 话没说完,方丈的声调提高八度:“如玉!怎么了这是?我的天爷呀,怎么吐这么多血?” 霍长鹤手指颤抖:“快,把她放到床上来。” 方丈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和他一起把颜如玉放到床上,放好才诧异看霍长鹤:“王爷,你的眼睛……” 霍长鹤低声急促:“先别管我的眼睛,去叫曹军医,快!” “哦哦,”方丈跌跌撞撞赶紧跑去叫曹军医。 曹军医正在做毒和解药的实验,蒙着面巾,手上包着布。 方丈哐哐砸房门,他一出来,把方丈吓一跳:“你……曹军医?” “怎么了?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不好?” 方丈看一下四周:“不是王爷,是王妃!你快点吧!” 曹军医也顾不上摘面巾,赶紧提着药箱跟着他就走。 到月亮门,见到坐在椅子上的林楠。 林楠双腿还没好,正急得四处张望,看到曹军医赶紧问:“曹军医,王爷情况怎么样了?” “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在,会好的!”曹军医脚步不停。 林楠想动动不了,急声道:“会好的?就是还没好?你跟我细说一下呀,要不让人带我去看看?” “我都急死了!” 曹军医停下,叹气:“你去也帮不上忙,再说,王爷的病特殊,银锭他们都不让近前,你先好好养好你自己,别让王爷担心,比什么都强。” 曹军医说完又走,林楠重重叹气,一拳头击在椅子扶手上:“这破腿,真是!” 曹军医一进屋,方丈赶紧把门守住。 “曹军医,你快看看,如玉怎么了,”霍长鹤脸色铁青,手上还有颜如玉血,让他六神无主。 曹军医看到他额头上的“红肿妆”先是吓了一跳,又看他眼睛心头一沉:“王爷,你的眼睛……” “先别管我,看如玉!” 曹军医赶紧给颜如玉把脉,半晌才松开手。 “怎么样?她怎么样?”霍长鹤催促。 “伤了心脉,王爷,王妃是不是给你针灸了?”曹军医低头,看到床上一枚银针。 “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特别难受,醒来如玉就在给我针灸。” “那就对了,王妃是因为给你治疗,我不知道她的针灸之术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要用到内力真气,时间久了必会耗损心脉。” 霍长鹤脸色愈发看,紧紧握住颜如玉的手:“那……” “我去煎一碗补气血安心神的药,好好休养,”曹军医欲言又止,后面的话没再说。 霍长鹤眼睛看不清楚,但也察觉到:“曹军医?如玉好好休养,慢慢会好的,不会有任何不妥,是不是?” 曹军医略一迟疑:“嗯。我去煎药。” 他转身出去,方丈随后跟上。 曹军医皱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说的是真的吗?王妃不会有事?”方丈不太相信。 曹军医绷紧嘴唇:“我先煎药,等王妃醒来,你自己问她,她医术比我好。” 方丈急道:“我问她,她能告诉我实话吗?” “那她都不说,我为什么要说?”曹军医反问。 方丈张张嘴:我竟无从反驳。 颜如玉醒来时,已是天近傍晚。 这次她完全陷入昏迷,浑身疲倦至极,连掀眼皮都觉得没有力气。 撑着去空间躺了躺,才感觉恢复一点力气,但依旧像全身被掏空。 昏迷时间太久,也怕霍长鹤着急,退出空间,见屋里已经掌了灯,霍长鹤就在身边,抓着她的手。 她醒来,没有说话,霍长鹤没发现。 颜如玉心一沉,抬起另一只,在他眼前晃晃。 霍长鹤脸上露出欣喜:“如玉?你醒了?” 颜如玉眉头微蹙,极力稳住情绪,低声问:“王爷,你的眼睛……看不清吗?” 霍长鹤抿唇笑,伸手抚上她的脸:“没事,你看,这不是能准确摸到你?” 第377章 死有余辜 颜如玉挣扎着想起身,给霍长鹤看一下眼睛。 霍长鹤按住她,浅笑道:“没事,曹军医已经给我看过,说会好的,就是时间问题。” 颜如玉心里五味杂陈,霍长鹤能百步穿杨,擅使暗器,如果眼睛不好…… 霍长鹤紧握她的手:“如玉,我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颜如玉喉咙发堵,“我也梦见了你。” 霍长鹤微讶:“我们做了同一场梦?” “应该是,王爷……” 霍长鹤捧着她的脸,声音暗哑:“叫我长鹤。” “如玉,我听到,在我梦里,你叫我长鹤。” 颜如玉看着他黑沉沉的双眼,原本黑亮如曜石,现在却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心里不禁一阵难受,颜如玉轻声道:“长鹤。” 霍长鹤俯首吻住她的唇:“没事,别为我担心,你醒来,安然无恙,比什么都好。” “再说,不要小看你夫君,即便眼睛不好,剑术、暗器也是照用的。” 颜如玉勉强笑:“我知道。” 霍长鹤端过药碗:“那,把药喝了?曹军医说你要多休息,不可再费心神。” “好,”颜如玉顺从,把药喝干净,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也一起睡,让眼睛多休息。” “行。” 霍长鹤在她身边躺下,轻握着她的手。 颜如玉的确很累,这次好像怎么也休息不够,本想和他聊一会儿,很快又沉沉睡去。 感觉到睡着,霍长鹤轻轻放开她的手,抬手捂住眼睛。 良久,起身下床。 屋子里点着灯,在他眼中看来,昏黄微小如豆,其它的事物都看不清楚。 他想出去,又怕不小心踢到什么,惊醒颜如玉,在床边伫立良久,还是又躺回去。 …… 今天晚上负责盯着秦府的,是暗卫姑娘。 她揣着火气,王爷为护着王妃受伤了,王妃也病倒,都因为这秦家父女。 秦素英一回来就被秦江海关到院子里,寸步未出。 秦江海到底是护城使,是秦家家主,雷厉风行,不到两天就把府里事务重新抓在手里。 天黑之前,他命人把邹氏送回乡下老家,以后都不允许再回徽州,除非邹氏自请和离,不再是秦家妇,那就无所谓。 邹氏都吓懵了,离开秦府,她根本活不了,怎么肯自请和离?哭喊装可怜,一通操作下来,秦江海都没有半点回转的意思。 邹氏又开始痛骂,照样无济于事,一辆马车,几个包袱,一个婆子,就把她打发出秦府,离开徽州。 连同她院子里那些,尤其是心腹,之前帮着她欺负小秦素英的那些,一个不留,全部发卖。 处理完下人,又把各路副将叫了来,归拢兵权。 最后,才来见秦素英。 “英儿,你若早告诉为父,说你的志向,为父可以替你上奏,保你入军中。” “可你不该,犯下如此大错,意图把徽州城百姓都拖入苦海。” 秦江海执酒壶,倒满两杯酒:“为父知道,说什么都迟了,你心中有恨,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我。” “英儿,其实我从未忘记过你母亲,她温柔又坚韧,她说让我放心在前线厮杀,家里交给她。” “正因为有她,我才能放心地在前方,她是我支撑下去的勇气。” “英儿,”秦江海把酒杯推给她,“是为父对不住你。” 秦素英垂眸看着那杯酒,香气扑鼻,是桂花酒。 她知道,秦江海自打从边关退下来,到徽州那一日,就在院中村下埋了几坛子桂花酿。 之前说的是,等她大婚的时候再拿出来喝。 秦素英勾唇浅笑:“你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事到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 “我的确不会原谅你,”秦素英猛地夺过秦江海那一杯,一饮而尽,“你在酒中下了毒,是吗?” “想毒死我,然后再拿我去领赏?” 秦素英放肆大笑,笑声极尽悲凉:“之前我母亲死时,你忙着立军功,现在又要拿我去保住你的权力位置?” 秦江海脸色苍白,霍然站起:“……英儿!” 秦素英转身就往外跑,挥鞭如蛇。 “放我走!我与你断绝父女关系,我们永不再见!” 秦江海呆呆站在台阶上,看着秦素英愤怒,震惊,又喷出一口血。 暗卫姑娘收回手中未射出的弩,看着秦素英吐血倒地。 秦江海大叫一声,扑到秦素英身边,崩溃痛哭:“英儿,英儿!那杯毒酒,是为父的啊!” …… 颜如玉自空间醒来,睡了一晚治疗舱,感觉好了一些,但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给自己做了个身体检查,并没有什么不妥。 看来,这病得慢慢养。 吃些丹药,简单吃点东西,让气色看起来不那么差,颜如玉才退出空间。 她刚出来,霍长鹤也醒了,一夜过去,眼睛还是模糊的。 他脸上一闪即过的失望没逃过颜如玉的眼。 “王爷。” 霍长鹤嘴角微勾:“嗯?” “长鹤,”颜如玉手轻抚上他的眼,语气坚定,“我一定治好你。” “好,我当然相信。”霍长鹤轻笑,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那这些日子就要麻烦娘子,为夫要与你一同坐马车。” “好,没问题。” 两人一同起床起漱,还没收拾完,暗卫姑娘来报。 “王爷,王妃,秦素英死了。” 霍长鹤一顿:“她死有余辜,是怎么死的?” “饮毒酒。” 暗卫姑娘把事情经过一说,霍长鹤脸色略有点难看。 颜如玉叹口气:“秦素英该死,秦江海身为护城使,自该亲自处置,但身为父亲,面对亏欠多年的女儿,他是下不了手。” 霍长鹤垂眸:“既是在军中,就当无为军,再为父。” “所以他选择自己死,可惜,秦素英至死都不相信他,误打误撞,也算是一个归宿吧。” 事已至此,霍长鹤也不再多说什么。 窗户边出现一团黑影,毛茸茸的黑脑袋拱进缝隙,黑眼睛骨碌碌四处看。 见颜如玉把一条黑色丝带绑在霍长鹤眼睛上,小兰眼睛睁大,腔调和曾经的贝贝一般无二。 “王爷的眼睛瞎了!” 第378章 我们和她没交情 颜如玉有点心酸。 霍长鹤倒开始安慰她,手抚着那条黑纱:“我这样是不是挺特别?有一种别样的帅气?” 颜如玉轻笑:“是。”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没事,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也是诱敌之计,本来也是要把消息散出去,现在由小兰开口,挺好的。” 颜如玉紧握他手指:“我会治好你的。” “当然,我相信。”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外面的人还沉浸在小兰叫喊的震惊中。 银锭正要喝斥小兰别乱叫,转头看到霍长鹤眼睛上系的黑纱。 “王……王爷?” 贝贝瞬间红了眼眶,泉刀呆愣愣,不知如何是好。 霍长鹤看着眼前三道模糊的影子,轻笑:“干什么?本王活得好好的,都给我精神点!” 颜如玉微微点头,银锭胖脸上勉强挤出个笑,走上前:“王爷,属下精神着呢,今天还举了三百个大顶。” “三百个?那是不错,”霍长鹤点头。 贝贝赶紧说:“小人和做面具的暗卫大哥切磋了易容术,还新学一招。” 泉刀大声说:“我!我练了趟刀,也是新学的!” “都不错,”霍长鹤点头,“行了,去备马车,回客栈。” 银锭三人转身快步出去,一出院子又都垂头丧气。 马车刚到客栈门口,银锭就低声道:“王爷,王妃,秦江海在门口。” 颜如玉问道:“只他自己?” “对,他自己。” 霍长鹤要下车,颜如玉按住他手臂:“我去看看,你别动。” 秦江海一人一马,谁也没带。 颜如玉下车,打量他一眼,他原本就因为憔悴,现下又苍老几分。 可见秦素英之死,对他的打击还是挺大。 但颜如玉对秦素英没有半点同情。 “王妃,”秦江海行个礼,“末将特来请罪。” “将军请的什么罪?”颜如玉淡淡问。 “末将管教不严,以至于小女犯下大错,如今她已经身死……” 秦江海深施一礼:“还请王妃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原宥一二。” 颜如玉微蹙眉:“以往的情分,秦将军是指您和王爷的情分?和秦小姐之间,我们都没有这个情分。” 秦江海眼眶微红:“王妃,小女已亡……” “秦小姐确实身死,但她死之前可没有悔悟,而且她的死也是阴差阳错,”颜如玉并不留情面,“死了并不是一了百了,秦将军,你曾在边关上阵杀敌,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难道杀了敌方首领,其它的就能一笔勾销?” 秦江海无言以对。 他抬头,目光越过颜如玉,忽然凝固住。 颜如玉回头,见霍长鹤下了马车,慢慢往这边走来。 她赶紧回身,伸手去扶。 秦江海脸色苍白,无比震惊:“王爷……” “秦小姐与宋清毅暗中勾结,握住众多官员的把柄,我与王爷去取东西之时,被人暗算偷袭,”颜如玉字字似冰珠,砸向秦江海。 秦江海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半晌,他颓然地低下头,腰背也弯下去。 一瞬间,又像老去数年。 “秦将军若是没有其它的事,就先请回吧,”颜如玉垂眸,冷淡下逐客令。 秦江海摸出几封书信,双手递上去,声音低哑:“王妃,这是从小女房中找到的,是她与苏柳的来往书信。 末将实在失败,看到这些书信才知道,小女与苏柳一直有来往,而且早就倾心于他。 当初买下那座宅子,又有院子起名苏柳时,我竟然没有半点怀疑。实在是……” 秦江海无地自容,于私,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察觉女儿的心思;于公,他也不是一个好将领,没有发现“苏柳”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颜如玉接过书信,看着秦江海垂下的花白头顶:“将军保重。” 她扶着霍长鹤进客栈。 客栈里大伙正忙得热火朝天,有说有笑,看到颜如玉回来,都很高兴,想过来打招呼。 但一看到她身侧的霍长鹤,又都惊住,一时间,方才还热闹的院子鸦雀无声。 霍长鹤透过黑纱,看到影影绰绰的人,浅笑道:“大家各忙各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仲卯收回震惊,强作平静道:“王爷,您没事吧?” “王妃,有王妃在,王爷一定不会有事,是不是?” 其它人都围拢上来,眼神期待地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极慢地笑笑,用力握紧霍长鹤的手:“没错,我会把王爷治好的,大家放心,安心做事。” 霍仲卯心头微沉,脸上扬起笑:“好了,大家都听王妃的,我们好好做事,多赚钱,让王爷王妃无忧。” “是!” 众人异口同声,更加卖力气地干活,但没有了方才的欢声笑语。 颜如玉转看,看到站在另一道月亮门处大夫人。 “母亲。” 霍长鹤回头,看到人影,嘴角微勾:“母亲,看儿子的新装扮如何?” 大夫人没说话,快步走到他近前来,定定看一会儿,轻捶打他胸口,一下下,慢慢红了眼眶。 霍长鹤轻轻笑着,笑容不曾变过。 直到大夫人不打了,趴在他肩膀,他才轻拍大夫人后背:“母亲,我没事,您放心。” 大夫人吸吸鼻子:“走,进屋。” 霍长旭也闻讯赶来,手里还拿着笔,慌慌张张,看到霍长鹤时,眼中满是心疼与惊愕。 “大哥?” 霍长鹤闻声看他:“二弟,你来,正好有事与你说。” 几人进屋,霍长旭还未从惊愕中回神。 “长旭,秦素英死了,你与她的婚事也就作罢,婚书你可自行处置。” 霍长旭眼睛泛红:“大哥,这不重要,你的眼睛……” “暂时的,你大嫂会给我治好的,”霍长鹤信心满满。 母子二人同时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语气坚定:“是,我会治好长鹤,你们放心。” 霍长鹤听她叫自己名字,怎么听都觉得好听,嘴角微翘。 大夫人忍下泪意,拉住颜如玉的手:“如玉,拜托了。” “母亲放心。” 霍长旭别过脸,袖子压压眼角,重新回头,脸上带笑:“大嫂放心,我会好好写书。” 霍长鹤心里无声叹口气。 第379章 暗伤 大夫人带着霍长旭出去。 房间只剩下颜如玉和霍长鹤。 “看看秦江海送来的书信,”霍长鹤提醒她,“看看那个苏柳,究竟说了什么。” “好。” 颜如玉把书信打开,边看边读:“苏柳和秦素英的确关系非同一般,秦素英对他很是敬佩。” 霍长鹤思索道:“秦素英曾说过,长旭是个书生,她不喜欢这样的人,觉得太弱而无趣。 按说,苏柳应该和长旭是同一类人,他就是个幕僚,能强大到哪里去,有点不符合常理。” 颜如玉也觉得,秦素英对霍长旭是发自内心的鄙夷,根本看不上霍长旭这种人,那又怎么会喜欢同类型的苏柳?甚至喜欢到用苏柳的名字给院子命名。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颜如玉把信收起来:“先不管她与苏柳,反正人已死,再复杂的情感也归于尘土。 ” 霍长鹤沉默半晌:“玉儿,你说,苏柳和墨先生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还未等颜如玉回答,霍长鹤又摇头:“应该不会,时间地点对不上,苏柳在边关时,墨先生已经带着老杏林离开。” 颜如玉手按上霍长鹤肩膀:“不许费神,我说过的,头脑太累,对眼睛没好处。你可是答应过,要听我的。” 霍长鹤按住她的手:“好,听你的,不想了。”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多闭目养神,我去问问这两日的生意情况,差不多再扫扫尾就该走了。” “好。” 霍长鹤听话地躺下,闭目休息,听着颜如玉脚步轻轻离开,抬起手,缓缓抚上眼。 这双眼睛,到底还能不能恢复如初,他心里并没有底。 但他更担心的,是颜如玉的身体,因为给他针灸而累及的心脉,如果不能康复,他会自责一辈子。 哪怕用这双眼睛换颜如玉康复,他也毫不犹豫。 现下最忙的是大夫人和宋依依负责的成衣铺子生意,霍仲卯的香料生意虽也忙,但都是轻车熟路,大家都已经做上手,人人只要听指挥,就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成衣的生意要难一些,图纸只有宋依依一个人会画,要慢上不少,好在钱家的成衣铺子也有不少巧手娘子,图纸一出,便能上手做。 “还差三个样式的图纸,就满十个,”大夫人给颜如玉介绍,“当初和他们说好的是十套。” “好,母亲辛苦了,”颜如玉由衷道。 除了那次有人找麻烦,她还没管过这边的事,一直都是大夫人亲手抓。 “辛苦什么,这点事不算,”大夫人笑笑。 若是在平时,她早就乐开花,今日笑得有点勉强,颜如玉知道,她是担心霍长鹤。 颜如玉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大夫人一怔:“当真?” “当真,”颜如玉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母亲?” 大夫人眼睛泛红,激动道:“是是,你说的每样都做数。这下我就能放心了。” 颜如玉握着她的手:“我是怕母亲太过担忧,此事谁也没有告诉,还请母亲保密。我们这一路,凶险还很多。” 大夫人郑重点头:“我懂,你放心,我必会好好配合,那些个人害人的王八东西,如果还有人敢来,要是犯我手里,我也让他瞎!” 颜如玉赞叹:“母亲威武。” 大夫人情绪明显好转许多:“就是辛苦你了,你有什么吩咐,不必自己做,告诉我,我去准备。” “好。” 大夫人斗志昂扬地离开,颜如玉无声叹口气,手抚胸口微蹙眉。 她不忍大夫人太过担心,告诉大夫人霍长鹤的眼睛只是暂时,为了迷惑敌人。 真假掺半,暂时也只能如此。 忙碌半晌,觉得胸口刺痛越发明显,颜如玉赶紧吞两颗药,稍微缓解一些,方丈敲门进来。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是不舒服?” 颜如玉摇头:“没事,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方丈拿一把小青菜给她,“给王爷做点这个吃吧,总比外面买得好,说不定对他眼睛有帮助。” 颜如玉看着青翠欲滴的小青菜,也觉得不错:“好,有心了。 对了,我拿些种子给你,你在你空间里种一种,看能不能再长出别的来。” “好,好,”方丈双手接过,“我这就回房间去试试,我觉得能长出小青菜,也就能长出别的来。”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看你这脸色实在不好,”方丈有些担忧,“我们还要找你爷爷呢,到时候让他看到你气色这么差,一定会骂我的。” “好,我知道了,”颜如玉浅笑,“不用担心。” 方丈退出去,颜如玉脸上笑容退去,拿帕子捂住嘴,吐出一口血。 把帕子收紧,暗暗苦笑,到底还是伤着根基了,看来的确需要好好养养。 也不知道爷爷现在在何处,那个神秘的“飞云”,究竟是什么组织,到底和墨先生又有什么关联。 疑惑太多,颜如玉难得有点厉害,手支着额头,意识进入空间,去治疗舱里躺一躺。 霍长鹤正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轻手轻脚进来。 他没动。 来人站在床边,眼泪滴滴落下。 “大哥,你瞎了吗?以后是不是看不见衡儿了?” “王爷叔叔,我还想着到了西北给你和仙女婶婶种好看的花呢,你看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呀?” 霍长鹤正想说话,霍沁香抽抽答答地问:“他怎么不动也不说话?是不是死了?” 霍长衡一惊,小手在霍长鹤口鼻一捂:“大哥,你死了吗?你说话呀!” 霍沁香哭得更凶:“王爷叔叔,死了……” 霍长鹤忍无可忍,拉下霍长衡的手:“我没死,你这样会把我捂死。好了,别哭了,沁香,我好着呢。” “真……真的吗?”霍沁香抽泣,“你不会是鬼吧?” 霍长鹤坐起来,扯去黑纱巾,眼中是模糊的两小团影子。 他面色不改,没像寻常盲人一般乱摸,认准了,轻扶住沁香的肩膀,抹去她小脸上的泪。 “你看,我是不是能给你抹泪?” “对哦,手还是热的,不是鬼!” 霍长鹤:我谢谢你们的肯定。 第380章 药泉 颜如玉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见两小只正趴在床边,给霍长鹤讲故事。 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颜如玉:“……” 还有这待遇。 霍长衡扭头看到她,霍沁香笑着跑过来:“仙女婶婶,你来得正好,快!” 颜如玉被拉到床边,两双小手把她按住。 “干什么?”颜如玉有点震惊。 “躺下呀!”两小只异口同声。 “你们一起躺板板。” 颜如玉震惊:“什么?” 霍沁香小手一指窗台上的小兰:“小兰教我们的,一起躺板板。” 颜如玉:“!!” 八哥一拍翅膀飞走:“干嘛呢,干嘛呢!方丈,干嘛呢!” 颜如玉咬牙:李赛克,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们乖,出去玩,我给王爷治病。” 霍长衡小脸严肃,拍拍霍长鹤:“大哥,要乖哦,乖乖治疗。” “好,知道了。”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出去,霍长鹤笑出声:“待遇还不错,比较舒服。” 颜如玉也跟着笑:“你倒美得很。” 霍长鹤轻揽住她:“累了吗?休息一会儿。” 颜如玉还是有些不太舒服,顺势躺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嗯”一声。 霍长鹤并不困,大概眼睛不好,其它的感觉也更敏锐,察觉到颜如玉的疲倦,以及她身上淡淡的药味。 揽着她,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沉长,应该是睡着了。 霍长鹤垂眸,想看清楚她,却始终看不清。 不是没有遗憾的。 霍长鹤合上眼,掩住眼底的失落。 时近中午,颜如玉醒来,感觉身体好了些,心口的刺痛也退去。 霍长鹤眼睛不好,吃得更清淡,大夫人特意用小青菜给他做了面,又放颗蛋,给颜如玉熬了鸡汤。 小青菜入口,霍长鹤微讶:“这菜的味道真是不错。” 颜如玉尝一口,果然很好,有股特殊的鲜甜。 “哪来的?” “方丈弄来的,他以前在庙里种菜,爱鼓捣这些,弄得也好,大概是问菜农买的吧。” 霍长鹤没再多问,把菜和面都吃干净。 颜如玉把碗端出去,去找方丈。 方丈正在房间里吃饭,他一向自己吃,悄咪咪改善生活。 见颜如玉进来,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鸡腿差点掉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谁,你吃了吗?” “吃过了,”颜如玉问,“你的小青菜,产量高吗?” “高,高啊,”方丈来精神,难得能有拿得出手的,“之前咱路上吃的不都是这?怎么突然这么问?” “感觉今天的小青菜和以往的不一样,更好吃了些,”颜如玉又问,“给你的种子怎么样了?” “种上了,我还浇了水,空间长得快,这会儿应该发芽了。” “去看看。” 方丈一愣:“现在?” “现在。” 方丈放下鸡腿,闪入空间去瞧,没过多久就出来,震惊又忿恨:“我去,我种的都死掉了!冒出一点点小芽芽,确实发了芽,但不知为什么,又死了!” “就像是植发没成功,小绒毛又变秃了。” 颜如玉:“……” “你的小青菜长得那么好,也能长茶树,怎么种点药材就不行了?”颜如玉也很纳闷。 “不知道,这玩意儿就是气人,我刚开空间不久就穿过来,它的功能习性我也还没摸清楚。”方丈懊恼。 “你把你空间里的水拿出一点来,我看看。” 能长别的,土地就是没什么问题,他说他浇了水。 方丈又进去,拿个茶壶装出一壶来。 颜如玉倒一杯,还没端起来就闻到有一股味道。 “你闻到了吗?” 方丈抽抽鼻子:“好像是……药味儿?” 颜如玉抿一口杯中水,的确是有药味儿。 方丈也倒一杯喝一口:“哎,确实是药味儿,而且不苦,还怪好喝的。” “难道,我这水不能浇地?” 颜如玉觉得他说到关键:“你的小青菜是怎么弄的?” “小青菜本来就是自己长的,不管它也长得很好,我闲得没事儿浇它干什么?今天这不是种子才下地,就想着浇浇吗?” 颜如玉慢慢把杯中水喝完,若有所思,拿上茶壶就走。 “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没什么,我去做个实验,你先吃饭,回头再说。” 颜如玉拎着茶壶回屋,把帕子用水浸湿。 “长鹤,我给你敷一下眼睛。” 霍长鹤把黑纱解下:“这是什么?冰冰凉凉,还有淡淡药香。” “药水,试试管不管用,”颜如玉心里抱了几分希望。 霍长鹤浅笑:“好,试试,不管用也没事,凉凉的舒服也不错。” 颜如玉没说话,在他旁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帕子上的凉意退去,慢慢变得温热,颜如玉换下来,霍长鹤睁开眼睛试了试。 他脸上的僵硬一闪即过:“还不错。” 没有用。 颜如玉眼底浮现失望,浅笑道:“那就多敷会儿。” 颜如玉的重心都放在霍长鹤身上,外面的生意都有人分管,虽忙倒也安稳进行。 天近傍晚,银锭从外面回来禀报。 “王爷,王妃,宋家有新任家主了。” “是谁?” “是宋二爷,”银锭语气满是不解,“当时明明看着他死了!现在又突然冒出来。老太爷还在榻上昏迷,应该熬不了几天。” 颜如玉声音微冷:“我们能让贝贝易容,如果宋家背后有高人,那宋二也就能,只怕当时在勾栏舍,就已经被人换了。” 霍长鹤深以为然:“可笑宋大爷,还以为自己机关算尽,不料想最后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还有呢?他做了家主,然后又做了什么?”霍长鹤问,“如此费周折,不会是只为了扶持一个纨绔做家主吧?” 银锭哼道:“王爷说得对,这家伙干得事可多了,四处巡店,到处收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家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已经死了。” 霍长鹤漆黑的眸子如两汪深潭:“那就让他爹死。” 银锭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属下明白!” 银锭转身去办,颜如玉喂霍长鹤吃药:“如果宋二爷不顾及他爹,还四处走动,那就一定有问题。” “说明他是借机掩饰真实目的,连他爹的死都顾不上了。” 第381章 狗中三傻 宋老太爷死了。 宋二爷刚一回府就接到禀报。 他急匆匆去宋老太爷的房间,发现自己的老父亲仰面躺在床上,眼睛大睁,已经没了气息。 宋二爷慢步到床边,定定看着宋老太爷的尸首半晌,缓缓伸手,把尸首眼睛合上。 “二爷,”老管家在一旁抹着眼泪,“老奴已经吩咐人去买白布,报丧的事儿,还得您……” “不行,”宋二爷打断他的话,“现在不能发丧。 ” 老管家一愣:“什么?” “密不发丧,谁都不准说出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父亲去了的事。等我忙过这几天再说。” 老管家震惊:“可这……万一尸首……” “有什么万一?”宋二爷沉下脸,“你去买些冰来,就是过几天,不会出事。” 宋二爷盯着他:“好好办事,我不会亏待你,我父亲在时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可如果你不听我的……” 老管家低下头:“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去办。” 宋二爷转身出去,没再看尸首一眼。 快步到书房,一边扯着衣领,一边自顾倒了杯茶,喝一口又吐掉,把杯子摔碎。 “来人,拿酒来!” 小厮赶紧拿壶酒来,宋二爷直接对着壶嘴儿大喝一通。 喝下烈酒,才感觉体内那股子热躁才好受了些。 正坐在桌子前喘气,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二爷这是怎么了?” 宋二爷抬眼,看到进来的墨先生赶紧迎上去:“先生,我父亲去了。” 墨先生一怔:“去了?老太爷虽说伤重,但敢不至于这么快就去了。” 宋二爷急道:“确实是去了,我亲眼所见。” 墨先生似笑非笑:“那二爷打算如何?” “我想着先密不发丧,先瞒住那些铺子里的老家伙们,否则,说不定哪个心怀不轨 ,跳出来就反对我。”宋二爷叹气,“我知道,他们不服我,等我抓住权力,牢牢掌控,就由不得他们!” 墨先生点头:“好,二爷决断,在下佩服。” 略一思索,拿出个小药瓶给他:“二爷,这是我们丹师新炼制的药,若真有人不开眼,我别的帮不上你,这东西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先生!” 宋二爷把瓶子牢牢抓在手里,眼中狠光微闪。 墨先生浅笑,慢步退走。 一出院子,便加快脚步,吩咐身边的人:“留下两个人,其它人立即撤走!盯着宋二,不管商道有没有完成,只要他这边暴露,立即动手。” “先生,为何如此紧迫?” “宋老太爷死了,必有内情!恐怕已经有人盯上宋家,”墨先生吩咐,“飞鸽传书给太子,告诉他徽州刺史已死,让他安排人手。” “可是,刺史还没死啊!” “传书到了,他自然就死了,”墨先生嗤笑,“太子此时定然因为翼王的事怀疑我,徽州刺史,是算是我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太子一直想要徽州,这下算也圆了念想。” 墨先生眼底冷意如浪:想要是一回事,能不能握在手里稳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翼王折于安泰镇,至于太子,如果事情顺利,徽州,就是他不幸的开端。 …… 颜如玉听着银锭的回禀,点头道:“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王妃放心,是咱们的刺杀暗卫去的,丝毫痕迹皆无,”银锭哼笑,“那个宋老二,还命人取了冰,安置在他老爹的尸首周围,要密不发丧。”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霍长鹤轻笑道:“嗯,又让玉儿猜对了。” “明明是王爷的主意,”颜如玉笑道,“既然这样,银锭,做了就别白做,去查他,看他这些日子究竟在忙什么,和谁见过面,事无俱细,都来报我。” “是!” 银锭退到门口,贝贝探过头来:“王妃,我能给坨坨哥帮忙吗?” 泉刀不甘落后:“还有我。” “可以,但要记得乔装,不要让人认出来。” “是!” 两人欢欢喜喜地跟着银锭出门。 霍长鹤忍不住笑出声:“银锭以前就欢实,现在更欢实,有这两个小跟班,看他得意的。” 颜如玉点头,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浮现“狗中三傻”。 霍长鹤道:“玉儿,宋家注意要败,他们家的生意,你有何看法?” “没什么看法,”颜如玉给他系好黑纱,“钱固然好,但也不是什么钱都要挣,宋家自作孽,要败是迟早的事,但我们不会落井下石。 给钱家几位掌柜提个醒就好,能捡漏的就捡,不想要的不强求,全凭他们自己,咱们是和钱家合作,别的不管。” 霍长鹤握住她的指尖,轻声道:“玉儿通透,若做生意的都像你一般,只怕人人都要成为富翁。” 颜如玉轻拍他手背:“别想说好听的糊弄我,药必须吃,针必须扎,还是不能动荤腥。” 霍长鹤:“……哦。”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煎药。” 颜如玉让霍长鹤躺下,转身出去,正碰见孟梦凉在院子外面转来转去。 宋平站在不远处:“孟差官,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你晕点怕什么?我王爷哥哥都看不见了!”孟梦凉没好气,“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宋平:“……孟差官,你这话说的,可冤枉我了啊。” 他其它几个兄弟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颜如玉一出来,他们立即噤声,都迎上来。 “王妃,王爷怎么样了?” 颜如玉目光掠过他们:“受伤了而已,暂时还要治一段时间,大家别太担心。” 众人面色泛白,但又勉强挤出笑。 “是,是啊,一定会好的。” “王妃,有什么需要的,或者要用钱,你只管开口,”孟梦凉说着就要解钱袋子。 颜如玉婉拒:“目前用不着。不过,有件事,我倒是要请你们帮帮忙。” 几人立即表态:“您说,什么事,我们一定照办!” 颜如玉压低声音,吩咐几句。 孟梦凉眼睛微亮,连连点头:“行,这事儿我能办,你就瞧好吧!” 第382章 意外之喜 孟梦凉和宋平几人分头去办,颜如玉转身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和宋依依、容氏她们正忙得热火朝天。 见颜如玉来,大夫人放下手里的活。 “母亲,您去一趟成衣铺子,”颜如玉道,“告诉王掌柜,多关注宋家铺子。” 大夫人听颜如玉说完,连连点头:“行,我去说。” 颜如玉一路吩咐下去,霍仲卯他们几个管事的都闻令而动。 忙完回房间,霍长鹤还在躺着,像是已经睡着了。 颜如玉轻步过来看看他。 霍长鹤长得很好看,鼻梁高挺,嘴唇红润,下颌线紧致利落。 颜如玉在床边坐下,歪头看着他,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爱。 心中不自觉生出欢喜,眉眼染上笑意。 霍长鹤睁开眼睛,轻笑道:“笑什么?” “嗯?”颜如玉鼻音轻甩,“我笑了吗?” “嗯,”霍长鹤声音微哑,“好看,你笑起来很好看。” 颜如玉不禁低头,轻吻他鼻尖:“王爷也会说这种话了?” “我一直会说,”霍长鹤拉住她,轻带着至胸前,“只对你一个人说。” 颜如玉趴在他胸口上:“那我平时对你多笑笑。” “好。” 窗外阳光轻洒,颜如玉闭上眼睛,霍长鹤手轻扶她长发。 安静美好。 颜如玉忽然又起身,霍长鹤问:“怎么了?” 颜如玉皱眉,神情冷肃。 霍长鹤盯着她:“怎么?发生何事?” 她又无声笑。 霍长鹤纳闷:“玉儿,到底怎么了?” 颜如玉眼眶微潮,双手抚上他的眼,轻声道:“你能看见了?” 霍长鹤也一怔,眼皮也不敢轻眨一下,仔细盯着她,嘴角一点点翘起来:“是,我能看见了!” “玉儿,我又能看到你了!” 霍长鹤一下子坐起来,紧紧拥住她:“太好了,我又能看到你笑,玉儿。”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我好欢喜。” “我也欢喜,”霍长鹤捧住她的脸,唇落在她额头上,眉眼间,鼻尖上。 轻啄住她的唇。 …… 颜如玉拿着碗,又去找方丈。 方丈坐在床上,闭目盘坐。 颜如玉推他一下。 正在空间里掘地的方丈一晃悠,赶紧退出来。 “谁呀?” “如玉?找我有事儿?” 颜如玉指指碗:“再来一碗,你空间的水。” “行,这好办,你等着。” 方丈二话不说,没多久,拎出一桶来。 “多给你点吧,尽管用!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玩意儿就没什么用,浇地浇不了,喝又难喝。” 他叹气,人和人的差距大就算了,空间和空间的差距也很大,这算怎么回事! 人家如玉的空间,能放东西,还长了果子,还能养鱼养鸡,这简直就是全能啊。 他的倒好,原本就是一片荒芜,就长点小青菜,好不容易有个泉水吧,还是个废物,现在也就指着三棵茶树能有点用。 颜如玉再次闻闻,果然还是有药味儿。 “你这个泉,好像能治病,我再去试试,”颜如玉拎起桶,“你也可以让曹军医试试。” 方丈半信半疑:“能治病?真的假的?” “那我去找个有病的试试。” 颜如玉拎水桶回到屋里,重新浸湿帕子:“再给你敷一下,巩固巩固。” 霍长鹤乖乖躺下:“的确很舒适,应该就是这个的缘故。” 颜如玉心里暗暗高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以算一件大好事。 大病不敢说,小病小灾是不怕了。 方丈这个药泉,来得真是时候。 连续敷几次,霍长鹤感觉眼睛不但好彻底,而且视力好像更好了。 正好外面天暗下来,还没有掌灯,他都能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玉儿,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霍长鹤欢喜不已,“玉儿,你真我的福星!” 颜如玉浅笑:“那就听福星的话,这条黑纱还是要戴着,暂时不要泄露消息。” “好,听你的。” 刚把黑纱系好,外面有脚步声响,银锭他们三个回来了。 银锭轻轻敲门:“王妃?属下有要事回禀。” “进来。” 三人进来,一字站好,目光先瞄向霍长鹤,见他坐在椅子上,还戴着黑纱,脸上都闪过失望。 霍长鹤把他们三个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自好笑,更多的还是感动。 颜如玉开口问:“情况如何?” 银锭上前,手里拿着几张纸:“王妃,这是我们打听到的消息。” 颜如玉垂眸看,眼睛微微睁大,又眯起。 这纸上画的跟鬼画符一样,恕她眼拙,一个都不认得。 颜如玉清清嗓子:“你还是跟我说吧,看得我头疼。” 银锭诧异:“啊?我画得不够清楚吗?是方丈教我的,说是这样记得快,我试了试,的确是。” 颜如玉:“……” 银锭摸摸鼻子:“今天宋老二忙得很,一刻敢没闲着,他去了宋家的一多半铺子,茶店、布庄还有瓷器什么的,都去了,除了见掌柜的,还和负责采办的人都见过面,有几个还给了赏银。” 颜如玉听到这儿,捏着画纸的手微顿:“采办的人?” “正是。”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茶店、布庄、瓷器,这些都不是徽州的特产,都需要派出商队去购买。 颜如玉又问:“文房四宝店,书局,他去了吗?” 银锭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有。” 颜如玉提笔,在纸上飞快画下导图,几线归一。 “宋家生意,据我们所知,因为说书先生现在说的书新颖有趣,书局和说书场是他家最挣钱的铺子。” “但他没去这两个地方,而是去了其它的,这是为何?” 银锭眼珠转转:“因为……什么?” 泉刀一脸茫然,摇头。 贝贝上前一步,伸着脖子看一眼:“这个生意是本城的,其它的不是,是不是他想拉拢住那些经常在外面跑的,觉得他们不好掌控?” 颜如玉眼中闪赞赏,贝贝眼角余光看到银锭,坚定说:“是坨坨哥启发了我。” “不知道小人说得对不对,胡乱猜猜。” 颜如玉轻笑:“有理。” 第383章 推动生乱 颜如玉笔在其它铺子上一画。 “宋二爷去这些铺子,一方面是立威,但他更看重的,应该是这些铺子的采买人员。” “这些人,手上有什么,让他极力想收买。” 泉刀眨眨眼说:“我以前在山寨的时候,负责下山买东西的小队都是最受欢迎的,好多人抢着去,因为他们能帮忙买东西,或者帮帮忙把东西卖出去。” 颜如玉点头:“正是!” “商道!”霍长鹤道,“他是在查看各店的商道。” “不错,”颜如玉赞叹,“你们三个立下大功一件。” 泉刀立即说:“我也是受坨坨哥启发!” 银锭眉飞色舞,笑着摆手:“客气客气。” 霍长鹤无声翻个白眼,真是没脸。 颜如玉起身到小箱子边,借着遮掩,从空间里取出几袋子巧克力豆和彩虹糖,还有些几个奥利奥小蛋糕,以及两袋蟹黄瓜子仁。 “这些给你们,自己分了吃,一会儿等霍仲犯和孟差官他们回来,让小二准备只羊,我们吃大餐。” “多谢王妃!”三人高高兴兴道谢。 银锭临出门又看一眼霍长鹤,脸上笑容消散几分。 “王爷,你要快点好起来呀!” 三人齐刷刷看他。 霍长鹤:“……” 把三人打发走,颜如玉把银锭画的鬼画符收起来,问霍长鹤:“王爷怎么看?” “如果活着的是宋老大,要想把握商道,我并不稀奇,可这个宋老二应该没有这种脑子。” 霍长鹤语气掩饰不住的讥讽:“他想掌权,密不发丧,哪怕是收拢铺子里的账本银子,我都不意外。唯独这个商道,还真是出乎意料。” “人设只有崩,没有突然转变这一说,不像他做的事,他偏偏要做,那就说明,”颜如玉声音淬冰,“不是他自己要做的。” 颜如玉手指轻捻纸:“他没死,已经足够让我惊讶,现在看来,背后是有高人。” “看来,我们得去宋家走一趟。” 颜如玉笑容狡黠:“今天晚上,说不定去了还有好戏看。” 天色黑透,外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每个人的任务都完成得不错。 听说颜如玉命人准备了大餐,都很高兴。 待看到霍长鹤眼睛上的黑纱时,又都有些失落。 霍长鹤微笑道:“大家只管用膳,不必担心,谁还没有生病的时候,本王不过就是生场小病,不日便能好。” “恭祝王爷早日康复!”霍仲卯举杯,“我以汤代酒,敬王爷!” “敬王爷!” 大家都端起小碗,霍长鹤也接过颜如玉递到他手里的小碗:“谢大家!” 大餐好吃,但大家心里都有些遗憾,吃过饭又开始各自忙碌。 颜如玉借着霍长鹤眼睛还没好,早早带他回房间休息,其它人也没有察觉。 两人听着外面的动静,随即换了衣裳,悄悄从后窗跃出去。 夜色深浓,颜如玉问:“感觉怎么样?眼睛还好吗?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不要硬撑。” 霍长鹤声音带笑:“好,好得很,不但好了,还看得比以前更清楚。” 颜如玉见他这么说,也算彻底放心:“那我也试试。” 反正药泉多得是,洗一洗也不是坏事。 宋二爷今天一连转了好几个铺子,只觉得身心俱疲,口干舌燥。 正想坐着喝口茶,喉咙都还没润过来,外面小厮跑着来报。 “二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非要见您。” 宋二爷纳闷:“是什么人?不是告诉你们了,我今天晚上谁都不见?” “二爷,小人说了,但实在拦不住,他们是各铺子的掌柜,尤其是古董铺子的古掌柜,凶得很。” 宋二爷对些人有印象,古掌柜五十来岁,左眼视力不太好,老大在的时候,还特意送过他一片琉璃,非常精致,能看清很多古董上的细节处。 因此,古掌柜对老大是死心塌地,但对他这个二公子却多有不敬,他早就看古掌柜不顺眼,但奈何古掌柜的确有些真本事,之前他说了也不算,不好动。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宋家家主,老大也早死了,怎么做就得由他。 宋二爷冷笑一声:“既然来了,就让他们去偏厅等,就说我还有要事,处理完了再去见他们。” “是。” “记住,”宋二爷又补充,“不给他们上茶上点心,就干晾着他们!” “是!” 宋二爷手里捏着墨先生给他的小药瓶,眼中光芒冷厉没有温度,如同毒蛇。 既然你们找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古掌柜他们一共四人,以古掌柜为首。 一听小厮说什么宋二爷让他们去偏厅,古掌柜当场就差点炸了。 “什么?去偏厅?”古掌柜短促笑一声,“老太爷和大爷见我们都是让我们去正厅,从来没有去偏厅的道理!” “再说,我们这次来也不是来见二爷的,我们是来请老太爷的安。” 小厮脸色微变,他刚才没问,古掌柜几个也没说,只说要见东家。 小厮知道老太爷已经去了,当然就默认为宋二爷是东家,现在才意识到,古掌柜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东家还是老太爷。 小厮哪敢让他们去见老太爷,赶紧赔着笑:“几位,老太爷这会儿早歇下了,这会怕是不敢好打扰,不如就先去偏厅,小人给几位爷上好茶,等二爷忙完了,自会来见你们。” 古掌柜并不以为然,一挥手道:“就让二爷忙他的好了,反正我们古董铺子平时也不是由他管,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笑话,就宋老二那种?不早把古董铺子败光了?什么都不懂,做得再假都瞧不出来的睁眼瞎。 古掌柜也不是头一回来府里,对府里各处是轻车熟路。 抬脚就往老太爷的院子里去。 小厮一见慌了神,赶紧拦住:“几位,几位,莫要为难小人,一会儿二爷来了,各位听二爷的安排,如何?” 古掌柜心眼子非常多,又不把宋二爷看在眼里,一听他这话,瞬间起了疑。 与此同时,颜如玉和霍长鹤已经到了老太爷院中。 第384章 新仇旧恨 一进老太爷的房间,颜如玉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霍长鹤也蹙眉:“这里温度好低。” 颜如玉慢步上前:“银锭不是说了,宋家在这里放了冰,以防尸体坏掉。” 屋里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颜如玉长驱直入,到床边,果然看到床前床后,都放满了冰。 宋家老太爷的尸首就躺在冰中间,肤色已经开始有变化。 霍长鹤冷笑:“这个宋老二还真是可以,连他爹的死活都不顾。” 颜如玉摸出几包药粉,递给霍长鹤一些:“把这些洒在冰上,我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 古掌柜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听小厮的话就心头起疑,他本就想支持大爷做家主,但大爷突然暴毙,说是去野外寻什么草,连人带马车跌下悬崖,尸首都没有找到。 古掌柜本来就是觉得奇怪,大爷也不是乱来的性子,好好的去寻什么草?他又不是大夫。 二爷给的说法是,宋老太爷一直病着,大爷纯孝,听说有个偏方,但缺一味药,就想亲自去寻。 这也勉强算说得过去,可没两天,老太爷也去了。 这古掌柜就忍不了。 必须来看看。 他们几个都是掌柜,在宋家多年,平时跟着老太爷和大爷,也算一个人物,岂是一个小厮能拦得住的? 古掌柜哼道:“我今天必须见到老太爷,我们都是掌柜,虽不是东家,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够随意打发的!见到老太爷,打罚我都认了,走!” 其它人也都跟着他,一路往老太爷的院子去。 小厮见势不好,赶紧去禀报宋二爷。 古掌柜在前面走,低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古怪?” “确实有些不太对。” “你们说,会不会二爷想夺权,把老太爷给软禁起来了?” 大宅门里的争斗,也都手黑得很。 “这很难说呀,连大爷都……” 古掌柜脸色变幻:“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见到老太爷便知!要是真有什么,也算给大爷一个交待,不枉他栽培我们一场。” “好,好。” “古兄说得有理。” 几人达成一致,快步往前走。 穿过最后一道月亮门,忽听身后有人冷声道:“几位掌柜,这是要做什么?” 古掌柜回身,见宋二爷带着小厮和几个家丁走过来,宋二爷脸色沉肃,眼神阴鸷,可见十分不痛快。 古掌柜也不怕他,连礼都懒得见:“二爷,我们来看看老太爷。” “是啊,大爷不在了,我们也算替大爷尽尽孝。” “尽孝?”宋二爷嗤笑一声,“我大哥没了还有我,我爹又不是没儿子了,用得着你们几位尽孝?你们最应该做的,是把各自的铺子管好,待本家主查帐之后,顺利接管,不影响生意,这才是正理。” 古掌柜随意拱拱手,态度并不恭敬:“二爷,您说您是家主,不知令牌可在?先前大爷负责我们的铺子,古董生意是宋家最赚钱的铺子之一,从未打过眼。不知二爷打算以后怎么应对?” 宋二爷感觉火气直撞头顶:“古掌柜,你是掌柜,我是家主是东家,怎么?我做什么还需要向你一个掌柜的交代?还如何应对,大哥如何做,那是他的事,他愿意去掌眼,本家主不愿意。件件古董都让我去掌眼,那要那么多鉴定先生有何用?你这个掌柜的有何用?” 古掌柜摸摸胡子:“二爷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行啊,等你坐上家主之位,拿来令牌给我等看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一伸手:“令牌何在?” 历代家主都有一枚令牌,由老家主退位时交到新家主手上。 宋二爷不是不想拿出来,是根本没有找到。 宋老太爷死得突然,他又忙,匆匆找过几次,根本没有任何头绪。 本以为老大死,老爷子病,除了他宋家没别人,接个位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没想到还真有刺儿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宋二爷身体里的火浪一次高过一次,理智和耐心几乎要消磨殆尽。 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在暗处瞧着,霍长鹤小声说:“今天的事,宋老二根本撑不住场面。” “我看他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根本压不住宋家。” 颜如玉勾唇浅笑:“不急,这才刚开始,几个掌柜的就能把他打懵,他也太无能,那后面怎么办?” 霍长鹤诧异:“后面?” 颜如玉笑容狡黠:“古掌柜他们是自行来的,我安排的大招还没到。” 霍长鹤看着她的笑意,心里舒坦:“那我们就吃瓜看戏。” 说罢,拿出一把瓜子:“吃吗?” 颜如玉惊喜:“哪来的?” “从孟梦凉那里顺来的。” 颜如玉一摸,还是剥了壳的,吃起来更痛快。 颜如玉一边吃,一边关注下面的情况,看着看着,她忽然停住。 霍长鹤疑惑问:“怎么了?” 颜如玉盯着宋二爷,下面光线有点暗,只有小厮和一个家丁手里提着灯笼,风吹过,灯笼也跟着晃荡,光线忽明忽暗。 宋二爷的脸在光线里略显狰狞,胸口一起一伏。 颜如玉低声道:“你看宋二,有没有感觉,他有点不太对劲。” 霍长鹤的眼力现在特别好,比颜如玉看得更清楚。 “他呼吸有点急,眼睛有些泛红,手紧握成拳,似在极力忍耐情绪。” “这不是单纯的生气,”霍长鹤诧异,“他好像十分愤怒,甚至有了杀意。” “有没有觉得……”颜如玉略一思索,“他这种状态,我们好像见过。” 霍长鹤脱口道:“在文家,文青卓的儿子。” “对,没错,”颜如玉捻着一粒瓜子,语气似冰,“看来,我们猜得没错,这次的对手,依旧是老熟人。” “看来,墨先生果然横插一杠子,”霍长鹤眸子泛起冰凌似的光,“宋二逃过一劫,宋老大的死状,都能说明问题。” 他们早就怀疑,这时完全可以确定。 颜如玉声音若冰珠:“新仇旧恨,你这一双眼,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他想让宋二替他办事,我偏让他办不成。” 第385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二爷见实在拦不住古掌柜他们,干脆也不再拦。 “去,沏茶来。” “是。” 小厮转身去,宋二爷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想见见我父亲,那我也就不拦着。” “不过,我话说在前面,我父亲病重,现在意识不清楚,大夫也说了,要让他静养,尽量不去打扰。” “各位,稍后就在外屋说几句,请个安,也就是了。其它的他也听不见,”宋二爷语气泛凉,“我虽然不是家主,但我是我爹最疼的儿子,抛开生意不谈,当儿子的护着爹的安危,总没错吧?” 古掌柜几人面面相觑,这点倒是无从反驳,只好点头答应。 他们谈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家丁先过去。 宋二爷沉着脸,走上前:“请吧!” 他在前面走,家丁已经进去掌了外屋的灯,放下里屋的帘子,打开两边窗子。 霍长鹤小声说:“还行,知道先散散凉气。” 颜如玉吃几颗瓜子:“不急,这些都是无用功。” 宋二爷先一步进去,在正座上坐下,小厮端着托盘,沏了茶上来。 宋二爷亲自端着茶,一杯杯递到古掌柜众人面前。 “各位,感谢你们来看我父亲,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儿子的都应该感激,有什么说得不到的,还请各位不要怪罪。” 他忽然客气起来,倒让其它掌柜不好再说什么。 古掌柜却深知此人不是好心的,抿一口茶没搭茬。 茶过半盏,古掌柜起身,走到里屋门口。 宋二爷道:“古掌柜。” “我知道,不进去,就在这儿说话,”古掌柜站在门口,行个礼,“老太爷,我来看您了。多日不见,甚是担忧,您可好点了?” 没人答言。 几个掌柜也放下茶盏,到门口这边,说了差不多的话。 但里面都没有动静。 宋二爷看一眼身边小厮,小厮无声退出去。 古掌柜皱眉道:“二爷,怎么觉得,老太爷的房间有些凉气?” “这是大夫建议的,父亲是热症,要用冰玉床,冰玉还是我大哥找来的,怎么,他没和你提过吗?” 宋二爷不紧不慢地抿口茶,热茶进口,他就忍不住皱眉,差点把杯子摔了。 这茶也太烫了! 心里的烦躁又有点压不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重新换个位置,这些人进了屋,就不太好观察到。 “那边,”颜如玉一指墙边的一棵树,正好树枝茂密繁大,能斜到窗边。 霍长鹤抱着她,跃上枝冠。 就听宋二爷道:“各位,说也说了,时候不早……” “老太爷怎么也没个反应?要不我去找个大夫来?”古掌柜建议。 想轻易把他们弄走,没门!既然来了,就得弄清楚。 “不必了,父亲有常用的大夫,”宋二爷拒绝。 “可是……” 古掌柜话一开口,屋里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这也行?” “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话音刚落,屋里突然低呼一声。 古掌柜纳闷:“什么声儿?” 随后,就隐约听到有水声,还没明白过来,忽见脚底下有水,还是从里屋流出来的。 “这……怎么这么多水?” 几个人纳闷,古掌柜不想再等,一把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简直惊呆。 满屋子的冰,床前床后都是,不知为何,正在迅速消融,冰化成水,流得到处都是。 一个小厮满面苍白地站在椅子上,呆呆看着眼前突发的状况。 而几个人最关心的老太爷,此时正躺在床上,面色灰紫,双眼紧闭,分明就是一副死人相。 老太爷已经死了! 几人大惊失色。 这可比他们预想的什么“软禁”之类严重多了。 “这……” 几人彼此都看到眼中的震惊错愕,转身看向宋二。 宋二爷脸色阴沉,最初的惊愕慌乱之后,现在也冷静下来。 双方人对峙无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半晌,宋二爷沉声道:“各位,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走,记住,嘴巴要严一些。” 古掌柜咬牙:“二爷这是威胁我们吗?” “你说是就是。”宋二爷连戏也懒得再演。 “宋二,你弑父夺权,还指望我们……” 古掌柜话没说完,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手紧紧捂住胸口,再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这变故来得更突然,其它人都吓了一跳。 “古掌柜!” “怎么了这是?!” 一阵惊呼声中,古掌柜被其它人扶住,遗言都没来得及说两句,直接咽气。 其它人心头巨骇,都不敢再说什么。 宋二爷也吓了一跳,他知道古掌柜会死,药是他亲手下在茶里的,但没想到,古掌柜会死得这么快。 原以来会等他回家之后,再慢慢死,查无实证,现在…… 这算什么? “二爷,古掌柜突发急症,竟然就这么去了,我们几个一起来的,不如就让我们把他的尸首先送回去?就不劳烦二爷了。” 几个立即服软,不敢再提老太爷的事,只说古掌柜。 宋二爷现在也有点烦,事发突然,他也没有想好对策,现在几个人一说,他也觉得可行。 “好,那你们先把尸首送回去,回头我去烧个纸,送些银两给他家人。” “多谢二爷。” 几个人抬上古掌柜,立即往院外走,一出院子,撒腿就往外跑。 他们谁都没说,但谁心里都清楚,古掌柜八成就是被宋二爷给害了。 想到宋二爷突然转好的态度,还有喝的那杯茶,他们暗自思忖,得赶紧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别把他们也毒死了。 颜如玉低声道:“派人盯住宋二,还有古掌柜那边,他们家的人,应该不会这么算了。” “行。” 两人离开院子,去宋二爷的书房,他这书房里值钱的物件不少,颜如玉的目标在地图和商队资料上。 仔细查看,颜如玉可以肯定,之前的判断基本正确。 宋二就是在用商队打开商道。 这商道日后会落在谁手里,那就不好说了。 正在细想,霍长鹤叫她:“如玉,你过看来,这是什么。” 第386章 大招 颜如玉走过去,借着光线瞧。 是一个个小瓶子,有一小盒,一共十二瓶。 霍长鹤晃晃瓶子:“还有三个满的,其它的都空了。” 颜如玉拿出一个,倒出点粉末,仔细闻了一下:“没错,和当初文公子用的毒一样。” “宋二那种反应,果然有不对劲。” “看来,这墨先生利用宋老大的身世,让他们兄弟二人相残,再让宋老二建商道,等商道建成,宋老二也废了,没什么威胁。” “墨先生此人,心气歹毒凶残,而且很这种乐趣,他当初也不是为了救宋二,”颜如玉拿着小瓶子,“他就是想玩这个游戏,至于最后是宋大活,还是宋二活,他根本就不在意。” 霍长鹤一掌击在桌子上:“混帐!” “不生气,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桥梯,他想建商道,我们偏让他建不成。” “没错,”霍长鹤嗤笑,“那几个掌柜,亲眼看到宋老太爷的尸首,又亲眼看到古掌柜死,事情绝不会就这么了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有脚步声,两人飞快从后窗跃出。 宋二爷喘着粗气进屋,摔碎茶盏,端起桌上酒壶,直接对嘴灌。 酒壶已经空空如也,他又忍不住“啪”一声把酒壶摔碎。 “拿酒来!” 小厮站在门口,小声提醒:“二爷,您不能再喝了,还……” “哐”! 砚台擦着他的额头砸到身后的门上,直接砸出个洞。 小厮头上渗出冷汗,刚才是宋二爷砸偏了,可不是对他手下留情,要不是他命大,现在倒在血泊里死的就是他了。 小厮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直接跑出去拿酒。 霍长鹤蹙眉:“他这情况比姓文的还严重。” “应该是短时间,大量用药的缘故,或者是,他用的药比文家的更纯。”颜如玉蹙眉,语气难掩担忧。 霍长鹤明白她在担忧什么:“万一这种东西流出去……” 话未了,外面又有脚步声响,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有不少还举着火把,影影绰绰,大约十几个人。 宋二爷眯起眼睛,踢开地上的碎酒壶,迈步出去。 一抬眼,看到众人也愣了一下。 “族长,您怎么来了?” 宋家族长今年七十多岁,胡子花白,手中拄着拐棍,还颇有几分威仪。 “你说呢?” 宋二爷现在烦躁得很,勉强压住:“我不知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不如各位先回,明日再议。” 族长怒道:“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旁边的人道:“就是,还从未有人敢与我父亲如此讲话,宋老二, 你还没当上家主!” 霍长鹤小声问:“玉儿,这就是你说的大招?” 颜如玉吃几粒瓜子:“不错,这些都是宋家有头有脸的人。宋家人若是死干净了,你说,谁最得利?” 霍长鹤想起自己家刚被流放的时候,一伙子人也不是一条心,还出过不少的恶心事。 这大家族,人越多,也就越难心齐,各种勾心斗角也就更多。 “那还用说,肯定是宋家这些有头有脸的最得利,底下那边,或者旁支远支,也没有机会。” 颜如玉点头:“我听贝贝他们说了,这个族长,正给孙子谋仕途,正是缺钱的时候,前些日子找宋家老太爷借过钱,没借出来。” 霍长鹤瞬间了然。 “那不用其它人,只宋家这些人就能把宋家给分瓜掉。” “但是他们大多数人又想要脸,所以,像铺子什么的,不会留在手里太久,而且铺子里多是像古掌柜那种人,他们突然接管,也无法驾驭,多半是用来直接换钱。” 霍长鹤眼睛一亮:“所以,你让母亲去提醒钱家那些掌柜,凡是和他们手里铺子一样的,就更有可能低价捡个漏?” 颜如玉眉眼微弯:“正是如此。” 霍长鹤低笑称赞:“玉儿真是一只聪明的小狐狸。” 宋二爷现在听到“家主”两个字就忍不住想炸。 家主,家主! 是不是又怎么样! 宋二爷扯扯衣领,现在也不顾什么礼法,斜眼看一眼:“行了吧,这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这里是宋家,是我家,不是比谁大声。你,你们,这些年为什么能风光?还不是因为我们家?” “族中事务,没有我家,哪个能转得起来?每年你们往族中交多少钱,我们家交多少?” “呵,回去算算帐,再来和我吆五喝六,否则的话,我不认这一套,以后也分文不出,你们爱如何,就如何!” “你……” 族长拐棍一敲,沉脸问道:“宋老二,你这是醉话,还是真心话?” “真心话,我没有喝醉!”宋老二无所畏惧道。 族长冷笑:“好,我就当你是真心话,叫你爹出来,我听他怎么说。” “他来不了,现在我家是我作主,”宋老二反正也豁出去,头脑里嗡嗡作响,什么理智,什么礼法,统统都他娘的见鬼去。 族长后面几人道:“别理他,咱们去找他爹。” “走!” 众人刚要走,宋二爷一挥手:“来人,把他们拿住!” 家丁护院齐齐过来,团团围住。 族长怒道:“你要干什么?简直放肆!” “我说了,你们见不着我爹,要么滚,要么就被打,自己挑吧!” “你……你!” 族长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以往去哪不都是被客客气气地对待,几时遇见过这种窘境! 正僵持,小厮跌跌撞撞进来:“二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霍长鹤低声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颜如玉摇头:“不是,这个我没安排,看看再说。” 来的是刺史府的人,为首的捕快大声道:“来人,把宋二给我拿下!” 这还不是一般的衙役,是专门负责办案子的捕快。 宋二爷和宋家族长他们都愣住。 “官爷,他所犯何事?” “他弑父杀兄,意在夺权,其心何其歹毒,事发之后,为杀人灭口,又毒杀古掌柜,刺史大人命我等,捉拿他归案,到衙门回话!” 第387章 不按常理出牌 族人们呆住。 宋二爷也呆住。 一定是那几个掌柜的干的! 该死,他们难道不想要差事了?不为以后的生计考虑? 不为家人考虑? 族老震惊和族人面面相觑,巨大惊愕之后,眼底又掀起深浓的狂喜。 如果宋二也被抓走,宋家无人,那…… 颜如玉看着这些人眼底的贪婪光芒,无声冷笑。 宋二爷回过神想跑,但那些捕快本就是有备而来,岂会让他轻易逃走,一围拢住就把他打翻带走。 族老大声道:“宋二!你无德无义,枉顾父子亲情,简直就是禽兽行径,我宋家一族,绝不要你这种枉披人皮的东西!我们要把你除族!” 其它人立即附和:“对,除族!” 宋二爷回头大笑:“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是贪图我家的东西,我家人都死了,你们好瓜分,我告诉你们,没门!” 族老被撕破老脸,追上去又骂:“呸!这是族中之事,非你一人说了算!” 宋二爷被押走,说什么也听不见了。 族老等人互相对视几眼,有人低声道:“要不,咱先四处看看,宋老二那个败家的,别把东西都弄没了,咱也不拿,就是看管起来。” “对,对。” “可以。” 暗影中,霍长鹤轻声冷笑:“这些人还说宋二不要脸,他们的脸也没剩下多少。” 颜如玉手指轻掐断树梢枝叶:“宋二是个纨绔,但纨绔做事一般难以让人按常理来推断,我猜,他定有对策。” “他都被抓走,还有什么……”霍长鹤猛地顿住,“莫非?” “极有可能。”颜如玉粲然一笑,目光掠向宋二离开的方向,影影绰绰,又有人来,“来了。” 果然,刚才押走宋二的捕快又回来几个。 族老正想带人去宋家各处搜刮东西,捕快们喝斥住。 “你们是干什么的?” 族老拱手道:“官爷,我等都是宋家族人,听说宋家出事,特意过来查问。如今宋二犯下此等大错,我等……” 捕快没心思听他废话,摆手道:“宋家要被封大门,无关人等,都退出去!宋府原来的下人,没处去的,就暂且留下,稍后会有衙役负责看守,发放出入凭证。” 族老等一听立刻急了:“官爷,这是为何呀?我等都是宋家人,我们……” “既然是宋家人,要么就被关在这里,要么就随我去大牢,自己选!” 这两条路,当然哪个都不好选。 族老咬牙,他是不能去大牢,更不想被关这里。 但又担心好东西被别人捷足先登。 转头对他儿子道:“你留下。” “这怎么行?爹,我刚着了凉,还没好,留在这里被关住,都没人照顾我,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官爷,我们若是留下……” 捕快冷声道:“若是留下,大人什么时候传唤,什么时候过大堂!” 一听“过大堂”三个字,所有人都闭嘴,歇了心思,灰溜溜离开。 宋家大门轰然关上,只留下一个平时走车马的侧门。 宋二爷刚走到路口,看到族人被轰出来,大门关闭,短促笑一声。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要! 颜如玉和霍长鹤从后门出,慢慢在街上走。 月亮很亮,月光如水,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影子亲密交缠,霍长鹤回头看看,心里甜滋滋。 “玉儿……”霍长鹤正想要说话,到嘴边又顿住,一把拉过颜如玉,侧身到树后。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 速度飞快往前掠去。 颜如玉一眼看到,前面那条影子正是墨先生手下的面具杀手,后面那个没看太清楚。 此时,第三道黑影跃下墙头,来到他们面前。 是霍长鹤手下的暗卫。 “王爷,王妃。” “情况如何?”霍长鹤问。 “回王爷,我们在宋府盯着,有人来偷偷拜访过宋二,不过,此人奸诈而且诡异,每次出现都极为隐秘,我们跟踪两次也都失败。今天晚上跟上一个戴面具的人,此人潜藏在宋府,似有所图,方才看到他掠出府,我们这才跟上。” 颜如玉微蹙眉,看来今天晚上的事情推动,也有墨先生的手笔。 “无妨,你们要多加留神,此人的手下都非常诡异,手段阴毒,务必以保护自己为上,”颜如玉叮嘱道。 “多谢王妃关怀!” 暗卫纵身跃走,又追上去。 颜如玉拧眉思索,霍长鹤道:“咱也去瞧瞧?” “正合我意。” 霍长鹤轻笑挽住她:“我当然知道你。” 两人边说边笑,一路追上去。 …… 快到子时,方丈感觉自己到这里以后,作息时间极为健康规律,天天早睡早起,和原来做社畜没日没夜的时候完全不同。 正睡得迷糊,睡梦中似乎有人在唱歌,声音滚滚,似从天际而来,像惊雷又像上天示警。 他一激凌,猛地醒过来,抹抹额头冷汗,想暗叹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忽然又响起一声。 他愣住,意识进入空间,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悬浮在空间的地图,现在光芒碎裂一般地乱闪一气,就像有无数闪电同时亮起,把这块云给劈得零碎无比。 方丈吓得跌坐在地上:“我去,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动不敢动,生怕一道雷劈下来,劈到他身上。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人在大自然面前,真是渺小如斯。 想给颜如玉拨个号,但根本不通,就像雷电天气,直接把信号弄断。 恍惚中,云层中似乎出现一只兽脸,从未见过的一种兽。 方丈一口气哽住,双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着暗卫到刺史府后门。 霍长鹤轻声道:“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颜如玉点头,霍长鹤刚走,她忽觉心口一阵刺痛。 这一下来得猛烈而迅速,完全没有防备,让她脸色瞬间变白,几欲晕厥。 扶住旁边树干,颜如玉深吸呼,不和疼痛对抗,等着这个感觉慢慢过去。 这是……怎么了? 第388章 两全之策 颜如玉想进入空间,又怕霍长鹤回来吓到他。 正在踌躇之际,感觉那股子痛楚渐渐好转,轻轻吐出一口气。 霍长鹤打开门,快步到颜如玉身边。 颜如玉直起身,脸上露出笑:“怎么样?” “没问题,”霍长鹤看她脸色,“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刚才有一只蝙蝠飞过去,吓我一跳,”颜如玉指指树顶。 霍长鹤诧异:“玉儿怕蝙蝠?” 颜如玉有点尴尬:“嗯,还有各种虫子,都怕。” 霍长鹤想笑又忍住,轻轻拥了拥她:“抱歉,不是想笑你,实在是意外,之前你可是连老鼠都不怕。” 颜如玉脸微红:“是不怕老鼠,反正是怕虫子。” 霍长鹤轻声安抚:“好,我记下了,以后会时刻注意。” …… 刺史的侄子死得不光彩,丧事也是草草办了,有这个生死的例子,刺史几乎每天都在敲打自己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才气没多少,心气倒比天高,被他训斥几句,就烦躁不已,这天晚上喝了两口酒,就不想再忍。 父子俩大吵一架。 刺史气得掀了桌子:“混帐东西!你若是再敢和老子吵,就滚出去!” “滚就滚!”他儿子捡起酒壶,还不忘把剩下的饮尽,“你别后悔。” 他甩袖子离去,留下刺史在屋子里喘粗气。 正在生气,外面捕快来报:“大人,宋家二爷抓回来了。” 刺史长出一口气:“先押下去,明日再说。” “大人,”捕快上前一步,低声道,“宋二说……” 刺史诧异,眼底惊喜:“当真?他是这么说的?” “当真,绝无虚假,宋家大门属下已经封上,仅开的侧门,属下也派人看守。” “好,好,”刺史高兴点头,“走,去见见他。” 宋二直接被押进大牢,这种地方,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来。 想起他父亲就是在这里挨了顿揍,抬出去没多久就死了,就忍住有点胆寒。 不过,还是心存一点点侥幸。 大牢里阴冷潮湿,他扯下腰侧玉佩,换了点干草和一条破被子。 心里默数,焦急等待。 数过弯的时候,听到脚步声响。 刺史真的来了! 刺史透过牢笼看他,面无表情道:“你所言,可当真?” 宋二扒着牢房,压低声音:“大人,草民所言句句是真,绝无虚假!大人若肯放过草民一马,宋家家财,草民愿意全部奉上,现在就可以写文书,只要大人加盖大印,必不地让他人拿走一两银子,一间铺子!” “大人,族中那些人就是把我宋家当成肥肉,想分而食之,大人若是借机把他们拿下,他们也会向大人孝敬银子,一举两得!” 刺史短促笑一声:“你小子,倒是有几分心思。” 宋二心头一喜,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不管怎么说,命是保住了。 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好说。 刺史点头道:“本官去拟文书,到时候你签字画押。” “是!大人放心,草民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刺史略一思索:“既如此,本官也不想为难我。不过,你毕竟与几桩案子有关,古家人又不肯放过你,所以你还是要在牢中过几日,待风声过了,本官自会放你出去。” 宋二心头忿恨:果然是古家人! 刺史出大牢,刚才还暴躁生气的情绪退去不少。 回到书房写文书,这种东西自是不能假于他人之手,他写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你先下去,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刺史吩咐捕快,“另外,给宋二一些照顾,别让他死了。” “是,大人放心。” 这可是活的摇钱树,岂能随意让他死? 刺史推门进书房,反手又关上门,灯忽然亮了。 他吓了一跳,抬头看,光影里站着个女子,正用匕首尖轻轻拨动灯芯,神情专注而认真。 要不是这女子长得过分好看,他差点要大呼“有鬼”。 “你……你是何人?” 颜如玉淡淡道:“我是何人不重要,关键是刺史大人想做什么人。” 刺史蹙眉:“大胆!本官面前,岂容你放肆?本官不管你是谁,念你一个柔弱女子,就不责罚于你,速速离去!” 颜如玉轻笑,光线渐亮,收回匕首。 “刺史大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是来问您讨几样东西,东西给了,我自然就走。” “什么东西?” “我知道宋二爷把宋家的东西托付给您,要写下文书为凭,那就请您多写一份。” 刺史微惊,面上镇定,盯着颜如玉。 颜如玉无惧回视,继续说:“宋二爷把家产铺子委托给大人,大人可把铺子门面出售给铺家铺子的几位掌柜。大人身在仕途,出面经商多有不便,令郎心气高,志也不在商户,所以,您多半是要交给旁人打理。” “交给旁人,难免会被人暗中动手脚,时日一长,这生意多半是亏,您费心拿过来,却是烫手的烂摊子,若是有朝一日被人捅出来,也是无穷无心的麻烦。” “倒不如直接倒手卖出,直接拿到钱,也落得个清静,将来就算有人查起,有钱家出面,事情也会了无痕迹。” “刺史大人,您觉得,我所言如何?” 刺史心尖微动,眼中满是讶然。 不得不说,颜如玉句句说到他的心上,方才的激动和冲击脑子的兴奋都退去,这件事有害的一面也随之浮现。 他在朝多年,岂会看不透? 颜如玉所言,的确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 只是…… 刺史大人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还是一个女人。 他短促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下:“你这小女子,伶牙利齿,还有几分胆色,方才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你是钱家的人?” 钱家来人在徽州开铺子,也到衙门里做过登记,给他递过拜贴,还些见面礼。 按照规矩办的事,没什么错漏。 原以来他们会掀起什么风浪,但时间一久,也就只是做做生意,不见其它。 时至今日,这是终于要出手了? 不料,颜如玉却道:“我并非钱家的人。” 第389章 这对夫妻是瘟神 刺史动作微顿。 “不是钱家人?那你是谁家的人?管钱家的事做甚?” “我姓颜,是霍家的人,”颜如玉执起笔看了看,“好笔,好墨。” 刺史在脑子里飞快想,霍家,哪个霍家?徽州城显赫的门庭中,似乎没有姓霍的。 “大人不写吗?” 刺史蹙眉:“本官还没有答应你,写与不写,也不是你说了算!” 这个女子,太无礼! 恰在此时,门外有脚步声,来人到门前没有停步,更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刺史怒道:“放肆!” 话音落,就见一个男人走进来,玄色衣袍,乌发束起,面色如玉,眼上系着黑色纱带。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官书房?”刺史霍然站起,还想指责,看到霍长鹤手中拖着的人时,又戛然而止。 “你……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半个时辰前,和自己大吵一架的儿子,现在脸色如白纸,嘴角渗血,双眼紧闭,不知道是死是活,被霍长鹤像拖破布袋一样的拖着。 “刺史大人看清楚了,本王可没把令郎如何,相反,是本王救了他。”霍长鹤语气冷淡,把他儿子扔给他。 刺史赶紧托住儿子的头,着急呼唤,但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颜如玉也有点意外,走过来问:“怎么了这是?” “被面具人吓的,也挨了一剑,不过问题不大,”霍长鹤简短回答,“但他在遇见面具人之前,状态就不好。” 颜如玉低头细看,刺史儿子脸色白中透青,嘴唇特别红,而且不是被血染的那种红。 她立即俯身,给他把脉。 刺史防备道:“你要干什么?别乱来!” 霍长鹤剑尖一指,抵住他喉咙,他立即吓得不敢吭声。 颜如玉把过脉,又看看眼睛:“中毒了。” 捏开下颌,闻到酒味,颜如玉问:“他喝酒了?” “是,本来我是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这小子……”刺史都快哭了,“我若知道他会这样,我就不该训他。” 颜如玉无语,拿匕首飞快割破刺史儿子几根手指,迅速放血。 “大人,你儿子中毒了,”颜如玉补刀,“是酒中的毒,本来这毒应该是毒你的。” 刺史眼睛圆睁:“!!” “毒本官?本官和人无怨无仇……”他突然又止住,“难不成是宋家?” “也不是,宋家人都没有了,唯一一个宋二现在还在牢里,是谁想要杀本官?” 他有点慌。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毒应该和古掌柜所中的毒一样,”颜如玉看着刺史儿子的脸色,“古掌柜怎么死的,大人清楚吧?” “本官知道,古家人都说了,是被宋二毒死的,”刺史白了脸,声音都在哆嗦,“那我儿子……” “令郎发现得早,而且吞下去的量少,若是想救,也不是救不了。” 话是这么说着,但颜如玉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刺史吞一口唾沫:“你能救吗?要是能的话……” 颜如玉看一眼书眼方向。 刺史脸更白,思虑片刻,咬牙道:“我答应你的条件。” 颜如玉浅笑:“刺史大人此言差矣,不是答应我的条件,是你请我为令郎解毒救命。” 刺史心里暗暗嘀咕,嘴上却不敢反驳,低头看看剑尖:“我……我去写。” 霍长鹤收回剑,但没有远离,刺史踉跄着去桌子边,提笔写文书。 颜如玉偏头瞧着,时不时赞叹:“刺史大人写得一手好字,不愧是进士出身。” 刺史:“……” 文书写完,又加盖了大印,颜如玉仔细看过,没有问题,把文书仔细收好。 “大人只管让宋二爷去看这一份,至于您和钱家签的这份,就不必再让他知道了。” 刺史咽下一口气,快速道:“我儿子……” “我保令郎无忧,只是,大人,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刺史都快急死了:“什么事?” “您当初把宋老太爷抓起来,是因为太子的人来找过您,那您是因为什么,又把他放走的?” 刺史心头一惊,再次打量颜如玉:这个她都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一犹豫,霍长鹤又过来:“怎么?刺史大人不想说?” “不,不是,”刺史赶紧回答,“是一个穿着黑斗篷的高人,看似文弱,实则为人十分强悍,说一不二。 他……他知道我不少隐晦之事,而且手中还有太子的密信和东宫信物。 他说那几个持有东宫令牌的人,都是强盗,太子正在抓那些人。” “我之前误信,他让我将功补过,不与我计较,我这才……” 颜如玉心中了然,这个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墨先生插手,应该就是用这种借口吓唬刺史。 “宋家铺子易主的事,刺史大人还是要多多费心,确保事情顺利进行,本王不想节外生枝。” “好……”刺史后知后觉,眼睛倏地睁大,“本……本王?您是?” 霍长鹤淡淡道:“方才王妃不是说了?王妃母家姓颜,夫家姓霍。” 霍?!镇南王! 刺史眼前一黑,双腿发软:“王爷,下官有眼无珠,还请王爷……” 霍长鹤也不扶他,声音一如既往:“刺史大人不必如此,本王如今是流放犯,不敢承受刺史大人之礼。” 刺史低着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你是流放犯?你这样和流放犯沾边吗? 还有您的王妃,那气派,呵,眼刀子都能杀人。 这一路从京城到徽州,虽没有见面,但所做这事都如雷贯耳。 刺史表示,自己还想好好多活几年。 他爽快,颜如玉也没拖拉,给他儿子解了毒,又给了个方子。 刺史千恩万谢,命人把儿子带下去,然后马不停蹄去牢房,他一刻敢不想耽误,想着把文书交给宋二,签字画押,即刻生效。 赶紧把事情办妥,赶紧把颜如玉和霍长鹤这俩瘟神打发走。 不料想,怕什么,来什么。 他还没出院子,负责看管宋二的捕快急匆匆来报信。 “大人,不好了,宋二那边……出岔子了!” 第390章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现在刺史一听宋二那边出事,腿都有些发软。 “出……出什么岔子了?”刺史舌头都在打结,“他死了?自尽了?上吊撞墙了?” 捕快一噎:“这倒没有,人没死。” 刺史长出一口气:“没死就好,那你大呼小叫些什么?怕我不死?” 捕快心说真是奇怪,今天什么日子,是成群结队发疯的日子吗? “不是,大人,宋二突然发疯了!” 刺史拧眉:“胡说八道,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疯?” “属下也说不好,您去瞧瞧吧!” 刺史跟着去看,颜如玉和霍长鹤在书房听得清楚。 “发疯?”颜如玉蹙眉,“该不会是发作了吧?” 霍长鹤道:“我先去瞧瞧。” “一起去。” “那种地方……”霍长鹤有点犹豫,不想让颜如玉踏足那种脏地方。 “无妨,走吧!” 大牢里都充斥着宋二的叫声,黑沉沉的潮湿空间里,像是兽在疯狂嘶吼。 刺史边走腿边打颤,偏头问身边捕快:“这是宋二的动静?这是人的动静?” “是啊,大人,所以属下才赶紧禀报大人。” 刺史咬牙,你禀报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兽医! 灯火昏暗,刺史未到近前,就看到牢房中的人影,在地上翻滚,干草扬得到处都是,影子映在墙上,被放大数倍,沉甸甸似压在心头。 “宋二?”刺史距离牢房门两米开外,“你在闹什么?本官告诉你,别装疯,你想用这套来欺骗本官,休想!” “宋二!” 宋二“砰”一声抓住牢房门木栏,扬起脸来看着刺史。 刺史脸色一白,强撑着没有后退。 宋二满面潮红,皮肤像起了红斑,不只脸,脖子上都是,衣裳被扯开大半,隐约可见胸口也是如此。 他的眼白都布满血丝,眼神状似癫狂,理智尽失。 这不是装的——刺史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绝不是装的! 谁能装成这样? 刺史喝问捕快:“这是怎么回事?谁靠近过他?是否吃喝有问题,被人动了手脚?” 捕快赶紧回答:“没有啊,大人,他这会进来,早过了吃饭的时辰,谁也没理会他,属下就在牢房中,没有离开。” 捕快小声提醒:“大人,他是不是本来就有什么病?” “放屁,你看这像是病吗!谁得病是这样?”刺史刚刚差点被人毒死,第一反应就是中毒。 他捏着手里的纸,真是左右为难,此刻如同坐在刀尖上一般。 宋二成了这样,眼见是无法签字,但镇南王夫妇还在等消息,如果他说宋二疯了,他们一定不会相信。 这可如何是好? “给我,给我!”宋二低声吼,嘴唇都被咬破,牙齿上也沾着不少血。 他伸出手,冲着刺史挥舞。 刺史又气又恼又无奈:“给什么?宋二,你说你什么时候发疯不行,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让本官如何向……” “大人。” 沉冷的声音传来,刺史赶紧回头。 捕快皱眉道:“大胆,何人敢私闯大牢?退出去!” 刺史喝斥:“闭嘴,退下。” 他大步迎上去,拱拱手:“二位怎么到这里来了?实不相瞒,这宋二……” 颜如玉目光掠向宋二:“我已经知道了,大人,劳烦你带其它人先退出去,这里交给我。” 刺史心头微喜,这样最好,忙不迭带人出去。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我去看他,王爷照看四周。” “好,放心,”霍长鹤看着宋二发狂的样儿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先把他打晕?” “不用,”颜如玉浅笑,“我还得问他话。” 反正隔着一道牢门,宋二也跑不出来。 颜如玉走过去,和宋二平静对视:“我知道你没疯,克制一下,听我说。” 宋二残存的一线理智又勉强冒头,指甲抠进木头里,盯着颜如玉。 “把这个吃了,”颜如玉倒出一粒药丸给他。 宋二抓过药丸,往嘴里一塞就吞下去,没过多久,好像体内外那种难受抓狂的感觉的确减少了。 他再次盯住颜如玉,声音嘶哑:“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颜如玉不答反问:“之前是谁给你的?” 宋二顺着栏杆慢慢滑坐在地上,刚才的折腾让他精疲力竭:“不认识,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救过我一命。” “不只救过你,还替你除掉你大哥,让你做上家主吧?”颜如玉语带讥讽。 宋二眼中掠过诧异:“你是何人?” “果然如此,”颜如玉又问,“古掌柜是你毒死的,也是他给你的药?” 宋二抿唇:“我没毒死古掌柜。” 颜如玉轻蔑笑笑:“这种拙劣的谎话就不要说了,浪费时间。你可知道,刚刚刺史的儿子也中了毒,和古掌柜的毒,一模一样。” 宋二瞳孔震惊,嘴唇用力绷住。 “这毒其实并不是用来毒他儿子的,他儿子对他重要,对别人来说却并不重要。”颜如玉句句如惊雷,“你猜,凶手原本是想毒谁的?” 宋二纨绔,但不是傻子,嘴唇颤抖道:“是……刺史?” “没错,前脚古掌柜被你毒死,他家人告到衙门,后脚刺史又被同样的手段毒死,你说,你还有命吗?” 宋二冷汗瞬间出了满身:“我……我也没想到……” “你没想到古掌柜会当场死,以前那毒药是慢性的,怎么也得等古掌柜离开你家再死,悄无声息,就算有人怀疑你,也没有证据。 不只他一个喝了茶,大家都喝了,怎么就他死了?你只要咬死不认,再加上花点钱打点, 拖来拖去也就罢了。” 颜如玉讥讽笑:“你是这么打算的吧?” 宋二双手扒着栏杆:“你怎么知道?” “可是,古掌柜迅速死亡,出乎你的意料,一切都乱了套,”颜如玉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平静,“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或许我还能救你一命。” 宋二喉咙滚了滚:“包括我身上的问题,都能解决?”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颜如玉字字如冰珠,“你也可以不说。随便你,不强求。” 宋二:“……” 哪有这么问消息的! 第391章 签字画押 宋二别无其它选择。 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那个人是想让我建立商道,至于为什么,他没说,”宋二低着头,没注意到颜如玉眼中的厌恶。 “你吃的那种药,也是他给你的?” “这倒不是,是我在诗词社认识的一个李姓书生给我的。” “叫什么?人在何处?” “这我不知道,他不是本地人,说来游学的,前些日子就走了,”宋二摇头,“我问他还会不会再回来,他说看情况。” 颜如玉又问:“那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长得挺俊秀,特征……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宋二顿了顿,拧眉思索,“哦,对了,他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小痣。” 颜如玉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如果对方真是有意而为,那不用真面目示人的可能性很大。 该问的都问过,颜如玉转身走,宋二赶紧扶着牢门站起来。 “那我……” “你不是和刺史达成协议了吗?”颜如玉边往外走边说,“等刺史和你说完该说的。” 刺史正在外面等,见颜如玉和霍长鹤出来,赶紧迎上来。 “大人只管去,他现在清醒着,”颜如玉扫一眼他手中的文书,“签字,按手印,一样不能少。” “下官明白。” 刺史办事利索,没过一会儿就拿着文书出来。 “王爷,请过目。” 霍长鹤没接:“给王妃。” 刺史一怔,赶紧又递给颜如玉:“王妃。” 颜如玉拿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问刺史:“刺史大人准备怎么处置宋二?” “这……”刺史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也不知道方才她和宋二在里面说了什么。 反正,宋二刚才签字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爽快地很。 “还请王爷王妃示下。” 霍长鹤诧异道:“示下?我朝法律在徽州难道是摆设吗?刺史大人,按律当如何,需要本王示下?” 刺史一呆:“王爷的意思是,按律法?” “不然呢?” “是,是,下官明白了。”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王爷,咱们走吧,我累了。” “好,走。” 刺史赶紧要派人派马车送,被霍长鹤拒绝。 他们一走,刺史总算是松口气,半晌说不出话。 赶紧回院子去看宝贝儿子,虽然气色还差,还没有醒,但气息总算平稳,府医也说没有大问题。 怔怔在儿子床前坐了半晌,刺史微微闭眼。 徽州,不说多繁华,但至少比其它小地方好得太多,他在这里安稳,掌权,没什么不好。 儿子平安健康,他能平稳当官到归田,办下一些家产,再回家去养老。 足矣。 不必再去折腾别的,也不想再捞钱非去京城当官。 就这样,挺好的。 下定决心,床上的儿子悠悠转醒。 “父亲。” 刺史赶紧起身扶住:“感觉怎么样?哪还不舒服?” “父亲,儿子错了,不该和您吵架。” 刺史红了眼眶,父子俩抱头痛哭。 ……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客栈,根本没有想到,今天晚上造访刺史府,改变了刺史父子的命运轨迹。 时间不早,赶紧洗漱歇下,次日一早,就清银 锭来报,说是宋家铺子出了大事。 “宋家族人把好几家铺子都围了,尤其是那几家生意好的,”银锭眼睛放光,“王妃,要不要我们去看看?” 颜如玉还没答话,大夫人也快步进来:“如玉,方才成衣铺子的小伙计来了,说是今天铺子里有事,先把他们的绣娘派到客栈来。” “我寻思是出什么事了,要不去瞧瞧?”大夫人眼中满是八卦。 两人说完又看向霍长鹤,笑容微凝。 霍长鹤眼睛还绑着黑纱,看他俩的神色,本来就有一点愧疚,又被想笑取代。 “银锭,”霍长鹤吩咐,“你们三个陪母亲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人胆敢寻衅滋事,你们也能帮帮忙。” 银锭扁扁嘴巴,迈着小碎步过来:“王爷,要不属下不去了,属下陪着您吧!” 啊,好自责,刚才一时兴奋,把王爷眼睛瞧不见的事忘记了。 大夫人也道:“不用去了,外面乱嘈嘈的,让绣娘来这儿挺好,咱不去看那个热闹。” 霍长鹤叹气道:“不用,你们去吧!有什么热闹回来跟我说说也好,总不能因为我看不见,让你们也当瞎子。” 大夫人:“……” 银锭:“……”好想哭! 颜如玉清清嗓子:差不多得了。 霍长鹤话峰一转:“和你们说笑的,我哪有那么脆弱,再说,玉儿说了,用不了几日就好。你们赶紧去,最好别让外人到咱们这里来。” 听他们这么一说,银锭和大夫人又瞬间改变主意。 两人许诺买些好吃的,带回些有意思的消息,然后快速闪退。 霍长鹤:“……” 大夫人连早膳都没吃,带着几个娘子军就去成衣铺子。 颜如玉叫来霍仲卯,让他也去香料铺子那边看看,再安排几个人手,去其它各处关注局势。 一直到中午,颜如玉和霍长鹤虽然在房间,但根本就没有消停,时不时有消息传来。 宋家族人简直都疯了,一个个像闻到血腥味儿的苍蝇,去了宋府,就去各铺子,把那些掌柜的弄得焦头烂额。 过了午时,大夫人才从外面回来。 “如玉,宋家成家铺子简直乱了套,根本做不了生意,钱家的掌柜也派人了人在他们家铺子外看着,宋家族人在,钱家人想买铺子,是不是不太容易?那些人会不会故意抬高价格?” 颜如玉不慌不忙给她倒杯茶:“不会,母亲不必担忧,也让钱家的掌柜放宽心,不要急着买,这铺子跑不了。” 大夫人一口气喝了半盏,目光晶亮:“如玉有法子了?” “母亲稍作休息,之后再去钱家铺子,让掌柜的去通知其它几位掌柜,到胭脂铺子里等我。”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让他们每人备好银票。” 大夫人点头:“准备多少?买铺子应该不便宜,而且宋家铺子无论是地段还是铺面,都非常不错 。” 颜如玉浅笑:“不用多。” 第392章 趁火打劫 外面铺子闹得不可开交的事,刺史也早听说了。 但他记得颜如玉昨天走的时候留下的话,今天无论怎么乱,只要不出人命,就不用急,也不用理会。 等下午,见到她的手书,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因此,捕快来和他说起外面的情况,话里话外想趁机捞几笔油水的时候,都被刺史拒绝。 并且警告他们也不要管。 一直到过了午时,吃过饭又睡一觉,衙役才进来报:“大人,外面来了好几拨告状的,有宋家族人,还有铺子掌柜,互告一气,您看……” 刺史一听这份儿成就头疼,没好气:“等着!” 衙役莫名其妙,也不敢问究竟要等什么。 颜如玉放下茶盏,看着分列两边的掌柜们。 “各位,长话短说,宋家铺子的情况,你们都瞧见了,不知可有什么想法?” 沈昭禾道:“王妃,我管的是胭脂铺子,宋家的胭脂铺虽然不小,但我的铺子也不差,我有信心吞掉宋家铺子。” 她站起来,递上银票:“还请王妃助我一二。” 颜如玉接过她的银票:“两万两?” “正是,王妃,我仔细算过,宋家的铺子位置不错,固定的顾客也有,但恕我直言,他们的品种少,这几年基本没有新的东西,这两万两银子,多半就是买铺子的钱,他们的货不值多少。” 沈昭禾侃侃而谈自己的看法,其它的掌柜都认真听着,没有轻视她的意思。 颜如玉把众人神色看在眼中,暗暗满意。 活该钱家挣钱,钱夫妇的确会用人,也会调教,手下这些掌柜的,都踏实肯干,还从来不会小看别人。 无论是自己人还是对手。 两万两,一共分成六张银票。 沈昭禾脸微红:“王妃,我的铺子才开不久,所以……” 颜如玉浅笑:“才开不久,能拿出两万两,已经很厉害。沈掌柜,不必这么多。” 颜如玉留下一张两千两的,把其它给她退回去。 “这些,足够。” 沈昭禾震惊:“王妃?两千两?” “不错,沈掌柜稍安,”颜如玉目光掠过其它掌柜,“各位还有谁有想法的?” 香料铺子的掌柜站起身:“王妃,我也想买,我一直让人在宋家铺子外面看着,只是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到,”颜如玉含笑,“各位只管等着就好。” “我这里也有银票三万两,宋家的香料铺子大,香料存货也不少,铺面和货物各半。” 颜如玉也留下两千两:“各位,大铺子留两千,小铺子留一千。” “若是谁觉得小铺子也有相中的,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继续,也可以清掉原有货物,开自己想开的。” 众人互相对视,眼神惊喜。 “王妃,此事……” “各位信我就好,”颜如玉颔首,“其它的你们不必多问,保管不会再交钱,也不会有什么后患。” 她语气笃定,没有半分迟疑,掌柜们都不由自主相信她。 起身交了钱,小铺子也被分派清楚,倒不是只觉得便宜,一拍脑袋就决定,而是心里有数,都有计划。 刚把钱收好,外面银锭来报:“王妃,刺史来见。” 掌柜们都赶紧起身,颜如玉示意他们不急,让他们在里屋坐着,起身到外屋。 刺史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带个人,一路走来,看到街上的乱样,还是有点震惊。 到约定地点,上楼进屋见到颜如玉。 这屋里分为三间,中间正厅,左右各一间。 掌柜们就右手间,谁也不敢出声。 刺史进来见了礼,颜如玉浅笑:“大人不必多礼,坐。” 刺史目光飞快在四周一掠,不见霍长鹤,清清嗓子道:“王妃,不知王爷……” “此等小事,不劳烦王爷,刺史大人,与本王妃谈妥便是。” 刺史:“……” 这么多家铺的事,是小事? 刺史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是怎么个章程,僵着身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颜如玉给贝贝和泉刀递个眼色,两人把窗子打开。 凉风进入,外面的吵嚷声也进入。 底下是沈昭禾的胭脂铺,不远处路口就是宋家的。 宋家铺子现在被人堵着,街上又有许多看热闹的人,一堵一闹,别说宋家,连沈昭禾的铺子都受到了影响。 颜如玉也不说话,慢慢喝茶。 刺史如坐针毡,额头上也渗出薄汗来。 他想问颜如玉要怎么谈,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就听外面有人叫道:“族长到了!” 宋家族长到了。 底下的声浪小了些,宋家人都注视着轿子来的方向。 刺史扭头往下看,发现自己这个位置还挺好的,正好临街,能看到楼下。 族长精神不错,大约是觉得大笔银钱快到手,胡子都撅起来。 他一下轿子,几个宋家小伙子就围过去。 族长双手拄着拐棍,直视牌匾,扬声道:“掌柜的呢?” 几个小伙子也跟着附和:“掌柜的,出来见我们族长!” “当什么缩头乌龟?出来!” 掌柜的满头是汗,嗓子都哑了,他也算是大掌柜,平时年节宋家有家宴,也有他一个座位。 这位老族长,他也是见过的,虽然说不是特别熟。 掌柜的上前,勉强挤着笑:“族长,您怎么来了?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这铺子盘点一下,之后我要交给其它人来打理。” 掌柜的笑都挂不住:“瞧您说的,我只是个掌柜的,这事儿要听东家的,要不您去和东家商量商量,让他来和我说?” “东家?你们东家现在在牢里呢!怎么商量?” “那种晦气的地方,岂是我们族长能去的?” “宋家不幸,出此大事,宋二弑父杀兄,我族人不屑与其同族,我早已经禀报过列祖列宗,将其除族!” 族长字字落地:“因此,这铺子的事,也与他商量不着。一切,由我来处置!” 掌柜的轻笑:“族长威风,在下佩服,只不过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你说的是宋家,我只管这间铺子。” “当初是东家把铺子交到我手上,如今要见到东家信印,我才能放手。” “其它的,一律不行!” 第393章 要点脸吧 见掌柜的竟然如此硬气,族长有点恼。 他手下那些子弟也撸起袖子想要用强。 “我再问你一次,交不交铺子?” “我也再说一次,拿东家的信印来!” “呵,我看你就是想着趁宋家出事,想把铺子占为己有吧?” “老就老,别把脑子老没了,说我占铺子,拿出证据来!” 正僵持不下,有人声音清脆喊一嗓子:“来,让一让,让一让!” 众人回头,见一小胖子从外面挤进来,圆脸儿,还有俩小酒窝。 一只黑色的鸟盘旋飞来,落在他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 这奇特组合,让众一时新奇。 银锭走到最前面,对掌柜的和族长拱拱手:“二位,忙着呢?不必吵了,我有个好办法能解决问题。” “你是何人?”宋家子弟上下打量银锭,“哪来的?这轮得到你说话?” 银锭笑眯眯:“轮不轮得到,也不是你一个后生说了算,你家族长还没有开口,你也就别吱哇乱叫了。怎么着?就显着你了?踩你尾巴了?” “哦哟哟,吱~哇~乱叫!脚抬一抬,尾巴踩住了嘿?尾巴尾巴你在哪里?” “噗……”不知道是谁忍不住笑出来,四周一片寂静之后哄堂大笑。 “你!”宋家子弟恼怒,伸手就抓八哥 ,“该死的鸟儿!我摔死你!” 八哥站在银锭肩膀上,纹丝不动,银锭微一侧身就避开他的手,抬脚一踢,那人就摔个狗啃泥。 “干嘛呢,干嘛呢?狗尾巴撅起来了嘿!狗嘴呛地要碰瓷了嘿!” 笑声更大了。 其它几个宋家子弟撸袖子也要过来,宋家族长眯着眼睛看,也不拦着。 掌柜的上前道:“族长,这是咱们之间的事,别连累别人!” 族长有心给银锭一个教训,打算等银锭挨了疼再开口,哪知不过就是个眨眼的功夫,但凡出手的都被打了。 “一群狗尾巴!吱哇乱叫,”八哥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狗尾巴草,向天长,前赴后继无法阻挡!” 族长:“……” 银锭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掌柜的,请吧!” 掌柜的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生意人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见他嘻笑间就料理了这些人,还有肩膀上的鸟也不俗,就不敢轻易得罪。 “好,请。” 银锭斜眼看族长,八哥道:“老头儿,走不走?” 族长气得抖胡子:“你,你们……” 银 锭哼笑:“不来别后悔。” “族长,跟他去,我们跟您一起,他要是有坏心思,我们就打死他!” 八哥拍拍翅膀:“哦哟哟,老牛你干什么去呀?为何在天上飞?哦哟哟,被人吹起来的呀!保~重~呀!” 宋家人:“……” 刺史在二楼忍不住笑,要不是因为颜如玉就在旁边,他都要捧腹大笑。 就这都有点忍不住,暗暗赞叹,王妃身边真有能人啊,连这鸟儿都与众不同。 等告老还乡时,也弄几只养养。 思索间,楼梯一响,银锭带着人已上来。 掌柜的在前,族长在后,还有几个宋家人跟上来。 银锭挡在楼梯口:“无关人等,下去!” “凭什么?你要干什么?” “那是我们族长,谁知道你有什么鬼心思!” “就是,万一要图财害命怎么办?” 银锭嗤笑:“得了吧!几位,要点脸吧。我图财害命?那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围着别人的铺子,不就是图财吗?那铺子跟你们有关吗?就脑袋上顶着个宋姓,就理所当然了?” “哦哟哟,我眼睛瞎了,没眼看了!”八哥翅膀挡住头。 银锭慢条斯理,手扶住楼梯,浑身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要脸的,滚下去。 不要脸的,往这儿冲,但凡叫你们过去一根毛,爷爷就不是银坨坨!” 族长回头看看自己那些不中用的儿孙们,恨铁不成钢道:“就在这里等我吧, 不必担心!” 说罢,昂首阔步进屋。 他不认得颜如玉,可认得刺史。 一见到刺史,高昂的头瞬间低下来,赶紧行礼:“草民拜见刺史大人。” 刺史抿一口茶,语气冷淡:“你可真威风啊!” 族长听这话不善,赶紧道:“大人,草民家中不幸,生了一些乱事,这才心急,想着……” “你家中幸不幸,本官没有兴趣,可你不该带人来街上闹事,你瞧瞧今天这街上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造反了。” 族长老脸一白,赶紧请罪:“大人,草民不敢!绝无此意啊。” “你当然没有,一个草民,小小宋家,若真有此心,本官就先处置了你们!”刺史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长话短说,带你们的人赶紧滚,别再闹事,若还有一个不服,本官就见一个抓一个,去大牢里和宋二作伴吧!” 族长心里叫苦,赶紧说:“大人,草民不是有意,实在是……您也知道,宋二出了事,现在家中无人掌事,所以……” “既然你说到这儿,本官倒有件事和你说,”刺史把文书拿出来,“宋二已经把所有的铺面生意,交到本官手中,这些生意与宋家再无瓜葛,你也就不必操这个心。” “赶紧回去,安安生生养你的老,得个寿终正寝,不好吗?” 族长大吃一惊,脸色惨白,抬头看刺史。 给了刺史?宋二那个天杀的!他怎么能,怎么敢?! 那是多少财富啊!就这么送人了? 族长无法接受,叩个头道:“大人,此事怕是需要再重新商议一下,我们一族……” “你们一族,和本官无关,和宋二也无关,你不是说了吗?要把他除族。” 刺史眼角余光瞄一下在旁边的颜如玉,心说我对付不了王妃,还对付不了你们几个草民?! 笑话! “看好了,把文书上每个字都记住,这上面有宋二的签字手印,本官可没诓骗你们。要是还不信,就去牢里问问宋二,看本官说的是真是假。” “草民不敢……” “不敢就滚!” 第394章 我不会强买强卖 掌柜的在一旁听着心里痛快,这老头子,指使人一早上就来闹事,搅得他头疼。 他进屋就在观察,刺史坐在客位,而主座上的是一个漂亮女子。 女子一言未发,漫不经心地饮茶,而刺史则做起审问人的差事。 这女子是何许人也? 他暗暗思忖,切不可得罪。 宋族长灰溜溜离开,连带楼梯上那些子弟,也呼啦啦被带走,不多时,街上也清净不少。 刺史这才松口气,回头对颜如玉笑着拱拱手:“您看,可还满意?” 颜如玉放下茶盏:“刺史大人雷霆手段。” 刺史起身:“不敢,不敢。” 一旁的掌柜心头讶然,更低着头不敢说话。 颜如玉把文书取出来:“刺史大人,你与宋家的事说清了,那接下来,就说我们的事。” 刺史点头:“好,好,全凭您作主。” “生意是要双方都同意的,否则不成强买强卖了?”颜如玉笑意温婉,“我把宋家的生意铺子写了张单子,后面也标好价格,大人过过目。” 贝贝赶紧上前,双手捧过,又交给刺史。 刺史笑着接过,垂眸看,只一眼,笑容就僵住。 宋家有多少铺子,什么成色,他这个做刺史的门儿清,本来想着,就算一家铺子一万两,也是笔不小的收入,总算是意外之财。 可一瞧这单子,大的铺子才两三千两,小的不足千两。 这! 感觉心头在滴血。 他忽然就想起刚才族长的那张老脸。 “大人慢慢看,完了我把银票给大人,银货两清。” 刺史:“……” 这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只有服从的份儿。 也罢,反正都是白捡的钱。 他僵着面皮扯出个笑:“好,就按您说的,我没意见。” 颜如玉微挑眉,示意贝贝把准备好的银票递过去。 一张不差。 一两不多。 刺史接过来站起身:“若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颜如玉见他如此识趣,便拿出小药瓶:“此药带回去,给令郎服用,除了还在喝的汤药之外,每三日一颗,以后便可保小病不生。” 刺史大喜,上前双手接过:“多谢王……” 颜如玉目光一凛,刺史又改口道:“多谢夫人。” 刺史临走前,看一眼一旁的掌柜:“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拜见新东家吧!” 掌柜的早就懵了,全程都没有反应过来,本以为还要和族长抗争些日子,打算着拖关系打点一下,进去见过宋二爷再定论。 转眼就又听刺史说,宋二爷把铺子给刺史了,那刺史就是东家了? 一转眼,刺史又把铺子转手,东家成面前这个女子。 这? 他正稀里糊涂要见礼,颜如玉摆手:“我不是你的东家。” 掌柜的:“??” 颜如玉命贝贝去把门关好,偏头对里屋道:“大家都出来吧!” 钱家的几个掌柜鱼贯而出,前来见礼。 颜如玉对宋家掌柜道:“你去和他们交接,每家铺子,他们都会接管。回去告诉其它掌柜,若是有人想走,没人拦着,若是还想继续做事,就听新东家的规矩。” 颜如玉言尽于此,想必两边都是聪明人,都听得懂,她也不便强行再插手。 只这几句话,双方已然对她感激不尽。 宋家掌柜们也是担心丢了饭碗,店里还有那么多跟着吃饭的伙计。 钱家掌柜们要接手过来,还要重新招人手,盘点,算账,哪样都不轻省,少不得要写信给东家,请调人手。 如果能平衡过渡,自然是皆大欢喜。 宋家掌柜心知大势已去,就算强撑,也撑不过几日,说不定落谁手里。 眼下这几位,他有的认识,有的人眼熟,知道是钱家的人,而且都是一把好手。 若能归到钱家,也是件幸事。 他当即表态:“我愿意带着大家归顺新东家,若是各位不嫌弃,必全力相赴。” 钱家掌柜们也高兴,不但便宜买到铺子,连人都是现成的,这可真是省大力了。 大家相见欢,都向颜如玉行礼致谢。 “既如此,我也就功成身退,你们还有的忙,我更不打扰了。” 颜如玉起身,沈昭禾赶紧道:“夫人,我们大家想请你您吃顿便饭,不知……” “这容易,你们先忙,吃饭的事,回头我让银锭去联系大家,另外,”颜如玉浅笑,“沈掌柜有空来客栈,我有东西给你。” “是。” 颜如玉带着银锭三人离开,转到后巷,霍长鹤正小茶棚喝茶。 银锭看到系黑纱的王爷有些心酸,刚才的热闹,都没办法瞧见。 “七郎,七郎!”八哥飞到霍长鹤面前,歪头看他,小眼睛骨碌碌,“眼睛……” 瞎了,两个字还没说,霍长鹤扫他一眼。 黑纱下的眸子冷亮,八哥毛茸茸的脑袋往后一退,又飞回到银锭肩膀上。 银锭小声:“不许开王爷眼睛的玩笑!” 八哥沉默一瞬,小声叫:“没瞎,没瞎!” “对,王爷很快会好的,”银锭跑过来,“王爷,喝好了吗?属下扶着您走啊!” 霍长鹤:“……” 颜如玉忍住笑:“走吧,回客栈。” “绕道成衣铺子。” 大夫人她们在成衣铺子那边,距离宋家的成衣铺子不远,宋家人也在这边闹得不轻,现在已然退走。 宋家铺子关闭,掌柜的刚被人叫走了。 一切恢复,颜如玉把车帘放下:“行了,回客栈吧。” 银锭问道:“王妃,不去见夫人了吗?” “母亲现在必定在忙,这几日给钱家铺子的衣服要收尾,就让她忙吧!” 贝贝也趁机问:“那咱是快走了吗?” “嗯,仲卯的香料今天下午也要交货,忙完再休整两天,采买一些东西,我们就动身。” 三人对视一眼,都挺高兴。 这次赚得钱不少,再上路都有了马车,这一路跟游山玩水差不多。 银锭回头看一眼,心里又有点酸涩。 要是王爷的眼睛能快点好,那就更好了。 回到客栈,颜如玉就进房间,一刻未歇息,写写画画,又准备出一些东西。 第395章 虚惊一场 霍长鹤也没摘黑纱,反正黑纱薄,也不受影响。 省得见人还得系上。 在颜如玉对面坐下,看着她画的东西:“这是什么?” “给沈昭禾的,化妆用的小手册。” 霍长鹤叹道:“你对她似乎格外照顾。” 颜如玉轻笑,笔下不停:“王爷瞧出来了?” “看来我说对了,为何?” “为何?大概因为她是女子,女子生存艰难,有人一辈子困于后宅,只见过四方的天,像沈昭禾这样,能做生意,能管一家铺子,实属不易,也是有大勇大智的人,应该帮扶一把。”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认真的模样,思索片刻道:“玉儿放心,我绝不会把你困在后宅,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颜如玉停笔,抬头看他:“嗯?” 霍长鹤微窘迫:“其实也困不住,是吧?” 颜如玉笑出声:“王爷去看看长旭吧,看他的书稿怎么样了。” “好,”霍长鹤扶扶脸上黑纱,“我去让他愧疚一下子,讨回一些之前撞南墙的利息。” 颜如玉笑着点头:“好,多讨些。” 霍长鹤出去,颜如玉独坐,专心画图。 一专注,时间就过得飞快。 其它人也得了霍长鹤的吩咐,无事不得打扰王妃。 颜如玉一忙就忙到傍晚,终于算是完成。 活动一下肩膀,掌了灯,总觉得今天下午有点太安静,好像少了点什么。 闭目养神之际,进空间喝点水,吃个红果子,吃到一半,猛地想起来,是少了什么。 这一天下来,也没有方丈的消息,以往的时候,他有事没事都爱拨个号,扯几句有的没的。 今天外面这么大热闹,他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有点不太寻常。 颜如玉也没法呼叫他,吃过东西退出来,开门到院子里,想去找方丈。 霍仲卯正好带人交货回来,喜滋滋揣着账本来见她。 “王妃,我们香料交货了,银票和账本都在这里。” 颜如玉接过:“好,我之前教你的算法,会用了吗?” “会,我时常练习,沁香都会算了。” 颜如玉又把账本给他:“那你去算,带着沁香也算算,算好给我就好。” 霍仲卯惊喜:“这……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我们这是在路上,到西北,你总要撑起来的,去吧!” “是,多谢王妃!” 颜如玉到方丈的院子,院子里没掌灯,黑漆漆的。 屋子里也黑着。 没人?出去了? 颜如玉正疑惑,有几个人路过。 “王妃!” “见过王妃!” “今日可见过方丈?”颜如玉问。 “见过,方丈还给我们治病了,让我们喝了一些有好闻药味儿的水,我原本前些日子有点小伤寒,一下子全好了!” “对,还有我,我总是头晕,今天都没有犯过!” 他们手里拎着些果子点心:“我们是来谢方丈的。” 颜如玉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我替你们给,你们先去帮马大人他们准备晚膳。” “是。” 几个人退走,颜如玉进院子,屋子里静悄悄。 推开门打算把东西放下,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方丈。 颜如玉心一沉,快步过来:“方丈!” 方丈没有反应。 颜如玉迅速给他把脉,脉搏还有,但很微弱,又查看眼睛和手指,不像中毒。 再看,也没有外伤和血迹。 颜如玉把他扶到床上,迅速用银针刺激他心脉。 “方丈?李赛克!” 颜如玉连下几根针,神色焦急。 方丈此时正在空间里。 确切地说,自从看到空间忽然起惊雷,地图被弄得混乱之后,他也混乱了。 跌倒在地上,起初只觉得害怕恐怕,被压制,后来就真的失去意识,晕死过去。 正在昏迷,忽然感觉胸口一阵阵刺麻的痛,重重吐一口气,总算从缓过来。 再看空间,一切又恢复正常,惊雷不见,像是雨过天晴,连空气好像都清新了。 再看地图,不但恢复原状,还多了个红点儿,微微闪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那小汪水,他已经确定,那是药泉,大病不敢保证,反正头疼脑热的小病是没问题。 好不容易出个有用的东西,可别没了。 这一看之一下,眼睛不由得睁大,一骨碌爬起来,奔过去。 小汪水的确不见了,变成一口井,药香四溢,比之前更浓郁了些。 药井周围还长出一些小嫩苗,围着井长了一圈儿,不知道是什么。 那三棵茶树似乎更大了些。 正要高兴,又感觉到胸口刺麻,这才意识到外面有人,赶紧退出来。 睁开眼,见是颜如玉,立马想坐起来。 颜如玉道:“别动,在行针。” 方丈见她脸色不好,赶紧说:“快给我起针,我没事,不是病了。” 颜如玉狐疑看他,他伸出手:“不信你把脉,真没事,刚才我晕空间了,快,起针,我有好消息。” 颜如玉把过脉,确实脉膊又恢复有力,这才起了针。 “什么好消息?” “我做过实验了,我那个小泉水,的确有药效,能治小病,”方丈兴奋不已,“以后我就能帮你了,或者有这个水煎药,肯定事半功倍呀!” 这一点,是他最在意的。 和颜如玉相认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颜如玉照顾着他,他基本上没有怎么帮过忙。 武力没有,才情没有,就连和尚该念的经也不会。 甚至连个赏心悦目的颜值都没有。 颜如玉让他在空间里种的东西,还都被种死了。 都是穿越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现在好了,他有药泉,总算有点用处。 颜如玉收着针,看他一眼:“你不用顾虑那么多。” 方丈心头微酸:“这不是能帮点是点吗?对了,我的地图好像也更新了,多了个红点,不过,目前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如玉,”他语气忽然低缓下来,有些神神秘秘。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颜如玉见他这神神叨叨的样,感觉自己方才着急都是多余。 “什么事?有话就说!” 第396章 我有分寸 方丈清清嗓子。 犹豫一瞬才说:“我刚才昏倒在空间,是因为我的空间里发生一些异象。” 颜如玉动作微顿:“什么异象?” “我空间突然电闪雷鸣,好家伙,像是有道友要渡动一样,吓得我一动不敢动,后来……就晕了。” 方丈叹气:“我还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和平时的那种雷电真不一样。我那个地图,就像一整块聚满雷电的云层,哐哐这一通炸。” “不过,等我醒了就又恢复成地图,而且还升了级,更细致,之前像个平面,现在像是个三维立体的卫星云图。”方丈又补充,“哦,对,还有个小红点,暂时不知道是什么。” 颜如玉仔细听他说完,又问:“除了雷电,还有没有别的?最开始的时候。” 方丈拧眉回想:“好像……还有人在唱歌,但我实在听不清唱的是什么,电闪雷鸣的,我吓都吓死了,哪有还有闲心听那个。” 颜如玉心头一动:“唱歌?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的时候,记得听听清楚,哪怕是一句词,也要记住。” 方丈震惊:“还来?还有下次?” “我是说如果。” 方丈眸子微眯:“你刚才的语气是笃定,可不是什么如果。” 颜如玉哑然失笑:“阅读理解倒是做得不错。好了,赶紧收拾一下,这些是被你救过的人给你的。” 方丈看到那些吃的,眉眼间又有些骄傲:“被人需要和感谢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你也尝尝。” “你慢慢吃,好好体会,”颜如玉转身离开。 刚出院子,遇见被霍长旭搀扶着的霍长鹤。 霍长鹤侧耳道:“是玉儿吗?” 颜如玉看着他黑纱下的眼睛:“……” 霍长旭赶紧说:“是大嫂,大哥,大嫂在我们前面。” 霍长鹤伸出手,对着空气抓几下。 霍长旭眼圈都有点泛红,颜如玉走过去,抓住霍长鹤的手,对霍长旭道:“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霍长旭吸下鼻子:“大嫂,我正想跟你说,书局把尾款送来了,我想明天再去买些纸笔什么的。” “可以,”颜如玉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就行,这方面的事就交给你做,包括发工钱。 以后这方面你就独立运作,赏罚都由你来,才能树立你的威信。” “大嫂,可是我……”霍长旭有点紧张。 “没什么可是,你有学问,这点琐碎事难不倒你,放手去做,若有什么差池,再来找我不迟。”颜如玉鼓励他。 霍长旭神情松动,霍长鹤淡淡道:“你大嫂还要照顾我,你就替她分担一些。” 这么一说,霍长旭彻底不再犹豫:“好,我知道了。我会的,大嫂。” “大哥就拜托你了。” 颜如玉点点头,霍长旭转身去忙。 霍长鹤回头,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月亮门那边。 颜如玉气笑:“差不多行了,他已经很愧疚。” “这小子清高又骄傲,一心只想读书写字,不理世俗,可人在世俗中活着,哪能躲得开? 以前在王府他是能躲清闲,但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总要撑起来,趁机敲打逼他一把,没错的。” 颜如玉无奈:“好吧,你说得有理。” 霍长鹤手抚上眼睛:“别说,这眼睛不好,在其它的地方倒是真好使。” 他说得拗口,但颜如玉听懂了。 “嗯?王爷借着眼睛不好,让别人行了多少方便?”颜如玉提醒,“最好适可而止,小心等哪天穿了邦,让别人群起而攻之。” 霍长鹤轻笑:“放心,我有分寸。” 走到院门口,听到说笑声,大夫人和宋依依她们也回来了。 “如玉!”大夫人声音都染着笑,“我们刚回来,晚了些,不过最后一批也完成了,依依的功劳最大!” “掌柜的说了,今天晚上连夜算出钱来,明天一早给咱把银票送来。” 颜如玉看着她们高兴欢喜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真不错,大家都辛苦了,赶紧休息一下,稍后就用晚膳,一会儿我让人要几个好菜,大家庆祝一下。” “谢王妃!” 转头又看到颜如玉身后的霍长鹤,众人笑意收敛。 大夫人道:“好了,大家去休息吧!晚点一起吃饭。” 众人告退,大夫人上前拉住霍长鹤的手:“长鹤,今日感觉如何?母亲时刻在担心你,今天做衣服的时候还在想,如果……” 说到这儿,又刹住,想想不妥,这种话长鹤听了不是更难过? “有如玉在,你放心,眼睛很快会好的,”大夫人话锋一转,“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碗面怎么样?” 颜如玉轻咳一下,霍长鹤“好”字到了嘴边又咽下:“不用了,母亲,您也劳累一天,刚才如玉说,已经给我准备了。” “那行,”大夫人拉着他慢慢往前走,“我忽然想起你小时候,开始学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拉着你,慢慢走。” 霍长鹤喉咙一哽:“母亲,我……” “眼睛看不见就看不见,没事,有母亲在,”大夫人心头生出几分悲壮,“上回你假扮成各色的人,母亲没认出来,也算是眼瞎。这回呀,咱母子俩扯平了,你说是不是?” 霍长鹤想起上回挨的那顿揍,又默默咽下。 颜如玉在一旁跟着,听着大夫人絮絮叨叨,月光投下三人的影子,安静美好。 恰在此时,外面有脚步声响,很轻,霍长鹤下意识回头。 大夫人道:“怎么了?” 院门前人影一闪。 大夫人道:“你瞧,眼睛看不见,耳朵是不是更灵敏了?” 霍长鹤:“……” 来的人是暗卫首领,颜如玉压下刚刚想和大夫人坦白的心思。 “有事?” 暗卫道:“王爷,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他神色不太好,见大夫人在,脸上勉强扯出几丝笑。 颜如玉心头微紧。 大夫人点头道:“那你们说,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 大夫人一走,暗卫神色更加紧绷,压低声音回禀:“王爷,王妃,出事了。” 第397章 月圆之夜 暗卫这边一向谨慎,若不是重要的事,不会来报。 霍长鹤问道:“何事?” “今天傍晚,不知为何,林楠神智不清,陷入半昏迷,貌似十分痛苦,嘴里絮叨着什么,属下等也不明所以。” “他提到什么地动,大灾,属下不敢怠慢,曹军医也过去看过,用过药,但依旧无法缓解。”暗卫抿唇,“属下无法,只好来禀报王爷王妃。” 颜如玉问:“他现在还昏迷着吗?” “正是。” 颜如玉略一思索:“你先回去,让曹军医喂一副安神的药,稍后我与王爷过去。” “是!” 暗卫转身离开,霍长鹤低声问:“情况好像更严重些。” 颜如玉微蹙眉:“地动,大灾,此类事不会随便说说,王爷稍等我一下,我去取些东西来。” “好。” 颜如玉转身去方丈的院子,方丈正美滋滋吃点心。 “怎么?有事儿?”方丈瞧出她脸色不太好。 “拿一瓶药泉水给我,”颜如玉把一个瓶子递给他。 “行,”方丈二话不说,即刻取出,“去干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啊?” “不用,”颜如玉拿上瓶子走,回头又叮嘱他,“你自己多注意,有什么异象赶紧和我说。” “行。” 颜如玉和霍长鹤汇合,吩咐贝贝去禀报大夫人,让大家不用等他们一起吃饭,带着银锭一起去暗卫那边。 林楠的房间里,曹军医一筹莫展。 见他们来,过来回话。 “他的情况很复杂,我用了药,也不管用,也没有高热,但人就是意识昏迷不醒,”曹军医皱眉,似乎有言未尽。 颜如玉点头道:“有什么话,您直说。” 曹军医略一犹豫,还是如实道:“他是从死人堆里被救回来的,当时情况诡异,我也听说了。所以,我猜测……” 他一指窗外,此时明月高挂于夜空,虽然有些云微微遮掩住,但仍旧难掩月光。 月圆夜。 颜如玉眉梢微挑:“您想说什么?” “狗莲行事诡异,他的那些医……呸,他都不能叫医,就是阴诡手段,更是难测,我总觉得他是不是在林楠身上用了什么诡异的法子。 我记得我父亲曾有过一本古怪的医书,我曾翻过两页,有的就曾提过月圆之夜,乃是阴气最盛的日子。” “不过,我父亲说,那书太过邪性,非行医之人该学的东西,后来就毁去。”曹军医咬牙,“现在想来,怕是狗莲那狗东西,要么就是提前偷看过,要么就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书偷走了。” 颜如玉走到林楠的床边,垂眸看意识昏迷的林楠。 “我懂您的意思了,”颜如玉把那瓶子水交给曹军医,“烦劳您用这个月,再煎一剂安神汤来。” “还用之前的方子?” “对,只是水换成这个,方子不变。” “好。” 曹军医看一眼霍长鹤,轻叹一口气,转身出去。 霍长鹤小声问:“依你看,他情况怎么样?” 颜如玉摆摆手,给林楠把了一下脉,才说:“曹军医所言,有些道理。” 霍长鹤蹙眉,颜如玉轻声道:“王爷眼睛还没好,我扶你去一旁坐坐。林楠的事不必心急,我会和曹军医商量着治的。” 霍长鹤点点头,握住颜如玉的手,去到旁边坐下:“林楠是我的心腹,这次又因为我遭受大难,吃尽苦头,玉儿,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 “好,我会的,王爷放心。” 霍长鹤又说:“等这两日启程时,让他和我坐一辆马车吧,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颜如玉皱眉,侧身看他,背对着床这边,眼神询问霍长鹤。 霍长鹤轻握她手指:“我与林楠以前也一同经历过生死,彼此互相照应,上次我们一起脱险,这次应该也一样。” 颜如玉沉默半晌:“好吧,就依王爷,希望林楠尽快好起来,能和王爷再次并肩作战。” 曹军医很快端了安神汤来,趁热给林楠喝下。 曹军医道:“上次喝了安神汤,一点反应也无,这次不知怎么样。” “看看吧,有效最好,无效的话……只能说是病得太深了,”颜如玉取出银针,“就只能用针来试试。” 林楠眉头紧皱,双手抓住身下被子,嘴唇哆嗦,声音从唇中溢出来,似乎在说什么。 颜如玉俯首,他声音大了些,断断续续:“大地动……永……永宁村,王爷,不要!天降之灾,不要去……” 曹军医脸色泛白:“大地动?这可是大灾。” 颜如玉缓缓道:“人在昏迷之时,所说的话不可信,看来喝了这药还是不顶用,我来给他针灸吧!” 曹军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退到一边。 颜如玉取针,选几个穴位,刺下去。 曹军医看得牙关都有点发紧。 这几个是人身上最痛的穴位,若是以银针取穴,痛感会成倍增加。 看来,颜如玉的意思是,既然昏睡不成,安不了神,那就直接痛到清醒。 嘶…… 果然,三针下去,林楠便猛地睁开眼睛。 眼白布满血丝,目光从涣散中渐渐回笼。 “王妃……” “醒了?”颜如玉浅笑,“感觉如何?你可把我们吓坏了,曹军医都喂了好几碗药。” 林楠勉强笑笑,看向一边的曹军医:“多谢……” 曹军医摆手:“别谢我,我也没能治好你,还是王妃有办法,让你清醒了。” 颜如玉手指捻着银针,又拨动几下,林楠的脸色都白透。 “忍着些,”颜如玉轻声,“是痛了些,但这个对你有好处,以前还是太心软了,早知道会有今日,就该早对你用这种针法。只是不想让你受苦,没想到……” 颜如玉起了针,林楠浑身的衣服都湿透。 “好了,”颜如玉回头看霍长鹤,“王爷尽可放心,林楠醒了。” 霍长鹤起身,慢步过来:“醒了便好。” 林楠看着他,嘴唇轻颤:“王爷的眼睛……还没有好吗?” “怎会如此?”林南眼泛水光,“王妃,还有什么法子吗?只要能救王爷的眼睛……” 颜如玉放好针:“有一个法子。” “什么?” 第398章 你愿意吗? 林楠目光期待,看着颜如玉。 “不知有什么法子能救王爷的眼睛?王妃请讲,不知属下能否效上力?” 他说罢,又看向自己的腿:“如果王爷王妃不嫌弃我是个废人。” 霍长鹤不悦道:“胡说什么?谁嫌弃你?你也不是废人。” 林楠勉强笑笑:“是,属下说错话了。王妃,究竟是什么法子?” 颜如玉叹气:“眼睛的病,自然要用眼睛来解决。” “王爷的眼病要想治愈,除了慢慢治疗,慢慢等,还有一个更快捷的,”颜如玉语气微顿,“换眼。” 曹军医一愣。 林楠也愣住:“换……换眼?” “对,就是找一个眼睛好的人,又愿意换给王爷的,要心甘情愿的才行,换过之后,此人就会瞎,而且永久不愈。” 颜如玉叹气:“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林楠:“……” 曹军医眼珠转转,满脑袋问号。 颜如玉握住霍长鹤的手:“王爷,放心,我们慢慢找,会找到的。” “好,”霍长鹤点头,嘴角露出笑意,“我相信王妃。” 颜如玉对曹军医道:“曹军医,麻烦你先带王爷出去,他该用药了,我稍后就来。” “好。” 曹军医把霍长鹤扶出去,思索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小声说:“王爷,王妃说的换眼之法,是真的?” 霍长鹤反问:“怎么,你不信?” 曹军医皱眉:“不是我信不信,而是……” 他微微咬牙,有些不太高兴:“这不是像是王妃能说出的话,想出来的法子。” 霍长鹤又问:“为何?” “为何?”曹军医轻哼,“实不相瞒,王爷,我原以为王妃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冷硬,其实心肠温软,对无辜的人,但凡有能力,都乐意相助。” “我也相信,若是有大灾大难,她会无私相助,在她眼中,寻常百姓的命是命,从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轻视他人。” 霍长鹤不禁点头:“你说得极是。” “但我现在不那么觉得,”曹军医话一转,脸也别开,“王爷,并非是我对你的情况不着急,我这几日日夜在翻医书,寻找法子,我相信王妃也是心急,但她……也不该说什么以活人之眼相换吧?” 霍长鹤摸摸自己的眼:“她说了吗?” 曹军医:“??王爷方才没有听见?” 霍长鹤轻“哦”一声:“那不是对你说的,你可以当做没听见。” 曹军医:“……”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屋内,颜如玉坐在床边,看着床的林楠。 林楠喉咙滚了滚:“王妃,我这病……” “我想问你,你可记得,你在意识昏迷时,说过什么?”颜如玉问。 林楠思索一下,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但我好像在月圆之夜时总会犯病,起初的时候症状轻一些,时间也短,我很快就能醒来,说的什么也大概也有个印象。” “但是后来,犯病的时间加长,我总是深陷其中无法醒来,这过程中发生过什么,也就记不清了。” 他满脸愧疚:“对不起,王妃。” “不必,你没有对不起我,”颜如玉摆手,“你是病人,是受害者,王爷也是受害者,还有那些惨死的兄弟,你们那一队,只活了你一个。” “所以,林楠,你不只是为你自己活,还有那些人的命,也在你身上。” 林楠身子微震,眼眶迅速溢上泪:“是,我知道,我会记住这深仇大恨,来日,一定要报!” 颜如玉沉默看着他,目光清冷,林楠在她的目光中有点胆寒。 “王妃?” “可是,林楠,你在昏迷时,曾说要杀害王爷,想让王爷死,”颜如玉声音低沉,目光沉凉,“我该相信你说的哪一句?” 林楠眼睛霍然睁大:“什么?我……这不可能!” “我和王爷,还有曹军医,都听见了,绝无虚假,林楠,为何你在昏迷的时候会说这种话?” “是不是你的潜意识里……” “不是!”林楠急声打断,“我从未有过要害王爷的念头,从未!” “王妃,我与王爷同生共死,不只一次同上战场,当初他们那样对我,逼我说出对王爷不利的话,要我的证词,我都没有屈服!到现在,我的腿都还没有好,我怎么会出卖王爷?” “我曾在那间小屋里,遭受许多非人的虐待,常人不可想象,我……” 他紧紧握拳,砸在身边:“都怪我,我是个废人,现在不但不能帮王爷,还要被王爷照顾!” “王妃,”林楠抬头,眼神绝望而真挚,“王爷,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要了我的命吧!我想去和那些兄弟作伴,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 颜如玉眸子微眯,神情一丝未变,看不出喜怒。 房间里很静,林楠感觉像是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 好半晌,颜如玉才缓缓开口:“倒也不必求死,王爷现在眼睛未愈,林楠,现在就有一个证明你清白,而且可以报答王爷的机会。” 林楠呼吸一窒,紧握的手微不可察一抖。 他想说话,想问,但下意识用力抿住嘴唇。 颜如玉却说:“你愿不愿意把你的眼睛给王爷,让王爷重现光明?” “不过,”颜如玉没等他回答,又自顾说,“你要想好,若是你献出眼睛,你就永远不能再看见。”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林楠:“……” 万语千言,豪情壮语,似乎都在心里偃旗息鼓,怎么也冲不上喉咙,一个“好”字,也在舌尖来回打转,怎么也吐不出口。 颜如玉笑笑,起身道:“没关系,日子还长,你慢慢考虑。后天我们就要启程,对了,王爷说让你和他坐一辆马车,到时候你们好好聊聊。” 颜如玉转身往外走,林楠坐在床上,紧绷的那口气直到她出去,才重重吐出口。 微微闭眼,才惊觉浑身衣裳已经湿透。 他目光落在双腿上,暗暗懊恼。 颜如玉走出房间,见霍长鹤独站在台阶上。 “曹军医呢?”她问。 第399章 你说的我都信 霍长鹤觉得好笑。 “曹军医?被气走了。” 颜如玉纳闷:“气走?谁气他了?” 霍长鹤笑而不语,颜如玉指指自己鼻子:“我?” 霍长鹤拉住她,低声在她耳边:“她以为你真的要用别人的眼换我的眼。” 颜如玉也忍不住笑:“还怪可爱的,要不我去跟他说一下?” “不用,气气更健康,”霍长鹤和她一起往外走,“时间不早,我们去吃饭。” 两人没回客栈,霍长鹤带颜如玉去了一家小店。 店小人少而且干净,淡淡香气萦绕,是家常便饭的味道。 要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和几个小菜,两人坐在一边,边吃边小声说话,店里烛火微摇,暖暖地洒满屋。 墙上两人影子紧挨在一处,无比亲密。 霍长鹤抬眸看一眼,嘴角勾出温柔的弧度。 安静美好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被人打破。 一人慢步进来,虽还没看到脸,但他身上的阴郁之气扑面而来。 “来两壶酒!” 他转身坐下,有些摇晃,显然已经在别处喝了不少。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小二拿着壶过去,霍长鹤起身,冲小二摆摆手,小二又退下去。 秦江海偏头,看在他身侧坐下的霍长鹤。 一眼,便醒酒一半。 他立即坐好,神色微惊,正欲开口,霍长鹤手指一叩桌面,他到嘴边的称呼又咽回去。 “您……怎么在这里?”秦江海看着他眼上的黑纱惊愕,“您的眼?” 霍长鹤轻笑,手指微抚一下:“这话应该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江海羞愧:“来喝点酒,本想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不被人注意,没想到惊扰了王爷……” 他转眼看到不远处颜如玉:“和王妃。” “还知道找人少的地方,”霍长鹤声音泛凉,“就是还在意一点脸面。” 秦江海更羞愧:“王爷,末将无能。” “你若无能,当初我也不会推荐你做徽州护城使,”霍长鹤微叹一口气,“秦江海,丧女之痛固然难过,可你身为武将,也曾驻守过边防,你就更应该知道,武者,先有国,再有家。” “死者已矣,本不想多说,不过,你想一想,若是你女儿的事被朝廷得知,你今日还能坐在这里买醉吗?” 霍长鹤蹙眉,声音更低,无形压力散开:“秦江海,你也算是大将,有些道理不用讲也该知道。与其在这里买醉,不如振奋精神,好好想想以后该当如何。” “所幸,这次没有犯下大错,若是真的酿成兵变,让百姓再遭受战火之苦,你才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秦江海一凛,赶紧站起来:“末将知错,末将定会好好守护徽州,不敢再有半点疏忽懈怠。” 霍长鹤沉默一瞬,语重心长:“秦江海,你也曾在我帐下听令,我对你寄予厚望,和别人自是不同的。希望你别辜负我的期待。” 他略一顿,声音染上几分辈凉:“别让我的眼睛白瞎。” 秦江海:“……” 好想哭。 若不是怕太惹眼,他都想当场给霍长鹤跪下。 颜如玉适时起身到近前,扶住霍长鹤,对秦江海道:“秦将军一起吃碗面吧,味道还不错。” 秦江海喉咙发堵,抹抹眼睛:“多谢王妃,我这就回去了,以后定当好好守护徽州!” 他退走,颜如玉轻叹一声。 “今天晚上他怕是睡不着了。” “徽州这些日子防守松懈,还不都是因为他?他早该振奋,幸亏没有大事,”霍长鹤哼道,“睡不着也是应该。” “睡不着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霍长鹤纳闷。 “因为王爷的眼睛,他一定愧疚得睡不着。” 霍长鹤手抚上眼睛,轻哼一声。 吃过饭往回走,两人慢慢散步,明月当头,颜如玉忽然想,不知道原来的那个世界,今天晚上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在想什么?”霍长鹤问。 “在想……”颜如玉微顿,“你相信,还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吗?” 霍长鹤略疑惑:“世外桃源?” “差不太多吧,就是另外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衣着打扮,生活习惯都不一样。” 霍长鹤点头:“信。” 颜如玉诧异:“为何?” “你说的我就信,”霍长鹤认真得理所当然,“你说有就有。” 颜如玉:“……” “好吧。” “那你跟我讲讲,另外一个是什么样的?”霍长鹤追问。 “行啊,”颜如玉边走边说,“喏,这路口,会有指示灯,一边的人走了,另一边的人再走。避免发生碰辜,减少撞车事故。” “路两边,可以画上线,用来停放马车,大家都不乱放。” 霍长鹤垂眸看她,她说起这些时,嘴角微扬,眼中都带着不自觉的笑意,晶晶闪亮。 所以,如玉,你说的另外一个世界,真的存在,而且你是亲身经历过的,是吗? 所以,你并非真正的颜家小姐。 霍长鹤手指微收,握紧颜如玉的手。 所以,即便将来你还会走,请带上我。 “王爷?”颜如玉止住话,“在听吗?” “当然,”霍长鹤点头,“我在想,等到西北,就按你说的这些,都实施一下。” 颜如玉微怔,惊喜道:“王爷所言当真?” 霍长鹤微挑眉:“嗯?” “长鹤,”颜如玉眉眼微弯,“当真吗?” “当真,我不会骗你,”霍长鹤语气宠溺,“到时候你只管下令,我去实施去做,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做成什么。” “不会骗我?” “当然。” “那我先谢过大当家?还是有病的贾公子?” “……” 回到客栈,大家也都已经吃完饭,这些日子辛劳赶工,正好今天收了尾,好好休息。 颜如玉和霍长鹤轻手轻脚,没打算惊扰任何人,结果一进院,就看到大夫人在廊下,明显是在等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大夫人赶紧迎上去。 “你们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母亲不必担心,”霍长鹤刚伸出手,就被大夫人握住。 “如玉,我给你炖了汤,你去尝尝?” 颜如玉目光微转:“好。” 第400章 为儿操碎了心 颜如玉一进屋,大夫人立即拉紧霍长鹤。 霍长鹤被她弄得也有些紧张:“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大夫人拉他到一边,小声说:“ 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儿子,我问你,你和如玉,是不是还没有洞房?” “母亲,”霍长鹤耳尖泛红,“你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大实话!”大夫人气得打他一下,又给他抚了抚,“这都多久了?别说为咱家开枝散叶,让我抱孙子孙女,你这连房都圆不上!” 霍长鹤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上:“母亲!您小点声,这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现在正是时候,”大夫人看一眼门里,“你现在眼睛看不见,如玉最是心疼你的时候,你不借机卖卖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你威猛无比,目光炯炯,火眼金睛似齐天大圣的时候吗?”大夫人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不能和你父王学学?” 霍长鹤立即嗅到八卦的味道:“和父王学什么?” “当然是……”大夫人及时刹住,“这你别管,现在说你!你要当大圣吗?” 霍长鹤简直头疼:“母亲,您别和长衡学这些行吗?” “人家长衡都知道每天带着沁香跑来跑去,你瞅瞅你 ,”大夫人叹气,“你这边是娶了媳妇和没娶一样,长旭呢?更要命,未婚妻都没了。” “你说说,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俩这不争气的!” “母亲,”霍长鹤又气又惊,“可别乱说,长衡无所谓,人家沁香是个小姑娘,由着你们胡说,以后人家长大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才是乱说,我能不知道?沁香有什么不好? 虽说都姓霍,还有什么辈份儿,但那根本不重要,早出了五服,在意那些做什么? 仲卯和容氏也好得很,踏实又肯干,沁香也聪明,今天还和仲卯一起算帐,将来定是个好媳妇,又和长衡青梅竹马,有什么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沁香不好了?我是那个意思吗?”霍长鹤百口莫辩。 “说你的事,你扯长衡做什么?长衡还小,娶妻还早,难道我还要指着长衡给我孙子抱吗?” 大夫人气得又打他几下:“你还能不能,能不能干点事了!” “母亲,现在这是在路上,别人嫁人,都是风风光光,如玉……我不是想给如玉一个风光的婚礼吗?她可以说不在意,但我一个男人能也不在意吗?” “我若在意她,就更要为她着想考虑,别的女子有的,她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想尽力为她做到。” 大夫人沉默一瞬:“你……说得也怪有道理的。” 霍长鹤微松一口气:我的亲娘,你让我利用眼睛去卖惨,完全行不通啊!这不是找死吗? 这口气还没松完,大夫人又说:“那你要对如玉更好些,再好些!牢牢抓住她的心。 你可别忘了,咱们下一站是哪里。”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母子俩都沉默。 “母亲,我知道的,您放心,儿子绝不会让您受委屈。” 大夫人轻哼:“那个女人贵为县主,听说她那个儿子明年也要进京赶考,可谓是文武双全,对了,我听说来开了个马场。” 霍长鹤握握大夫人的手:“母亲不要生气,她的儿子好,您的儿子也不差。” 大夫人张张嘴,看到霍长鹤眼上的黑纱,语气又温柔几分:“那当然,我儿最好。” “不过,临城到底是她的地盘,咱家的事她恐怕早就知道了,指定就等着我们去了嘲笑我们,”大夫人小声说,“她那个儿子,一直就和你比,习惯抢你的东西,你可千万要留意,不要让他抢走如玉。” “母亲,”霍长鹤哭笑不得,“如玉是人,又不是什么东西,岂会轻易被抢走?” “那可不一定,那个女人就惯会用些阴私手段,她那个儿子更是如此! 你忘了之前他们母子好几次破坏你的亲事……” 霍长鹤赶紧打断:“母亲,哪有什么亲事!” 大夫人赶紧捂住嘴,冲他连连点头。 一扭头,看到月亮门处有袍角一闪。 大夫人立即叫:“长旭,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 霍长鹤抚着额头,慢步回屋,刚要推开门,门打开,颜如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霍长鹤:“……” 气松早了。 颜如玉掌心还有几粒未吃干净的谷子粒,八哥歪着小脑袋,眼睛骨碌碌也盯着他。 霍长鹤有点心虚。 随即又被自己气到,他会怕一只鸟儿?笑话! “王爷和母亲谈完了?”颜如玉没有侧开身子,也没有让霍长鹤进屋的意思。 “啊,母亲方才看到长旭,去找他了。” 八哥拍翅膀飞起来,掠过霍长鹤身边,声音微颤且幽幽:“七郎,七郎,加油圆房啊~~” 霍长鹤:“!!” “你给我回来!”霍长鹤转头看到廊下闭目养神的小白,“小白,抓它!” 黑山鸡掀眼皮看看他,又闭上眼睛。 八哥见状,更加人来疯:“哦哟哟,卖卖惨呀,开枝散叶啦!人家文武双全,破坏你好次亲事了嘿!” 话不多,但从头到尾都抓住了重点。 霍长鹤头上冒火光。 “如玉,你听我说……” 颜如玉脸上笑意更浓:“时候不早,王爷早点歇息,我也累了,明儿见。” “砰!” 门关上。 霍长鹤摸摸差点碰到的鼻子:“如玉……” “来啊,加油啊,七郎~奴家肚子饿饿。” 霍长鹤七窍生烟:“银锭!” 正在房间里和贝贝、泉刀挤着头看“赘婿无敌了”话本子的银锭,听到这一嗓子迅速回神。 三人打开门,上下一溜三颗头。 “王爷,怎么了?您找不到回去的门了?” 霍长鹤:“……” “把小兰给我抓起来,关笼子里!明天给它做个嘴套!” 银锭震惊:“王爷,您说真的?关笼子还要戴嘴套?” “我像是开玩笑吗?你做不做?不做……” “做,做,还能不做,”银锭小声嘀咕,“和一只鸟儿置气。 ”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银锭,上回你输给银山,是因为什么输得来着?” 第401章 坦白过往 银锭一听这话,瞬间垮了脸。 神情忿忿不平,小眼睛迸发寒意和不屑。 “坨坨哥,银山是谁?”贝贝好奇地问。 “一个混帐王八蛋!”银锭咬牙切齿,“和他主子一样,惯会用阴招的玩意儿!” 银锭凑到霍长鹤身边,扶住他手臂:“王爷,咱们这回去临城吗?” “当然,那是必经之路。”霍长鹤语气泛冷,“估计他们也在等着咱们去,想看热闹吧。” “王爷,咱不能让他们看了热闹!”银锭笃定,“这一回,一定要把面子场子都找回来!” 霍长鹤沉默不语,银锭小声问:“王爷,您这是让王妃赶出来了?” “胡说,”霍长鹤否认,“我还没有进屋。” “……”银锭小眼睛圆睁,“王爷,那您之前的事,让王妃知道了?” 霍长鹤惊得脸色都变了:“你胡说什么?我之前什么事?我有什么事!” “就是您和谢蕊小姐……” 银锭感觉霍长鹤身上迸发的寒意,又把话咽回去。 “那属下帮您去叫叫门?” “不用,”霍长鹤无奈叹气,“把你房间借给我。” “哦,好。” 银锭把他扶进屋,然后和贝贝泉刀去挤一挤。 夜半三更,四周一片寂静,院子里声息皆无。 霍长鹤起身,悄悄从后窗越出去,到颜如玉房间的后窗外,轻轻打开,又跃进去。 颜如玉正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霍长鹤慢慢靠近,正俯身想看看她,刚一凑近,掌风 扑面。 霍长鹤赶紧招架,转眼几个回合,颜如玉指尖对准霍长鹤眼睛,霍长鹤手掌抵在她小腹。 两人同时收招,霍长鹤声音带笑和哄:“王妃好身手。” “不及王爷,”颜如玉轻哼,转身坐好。 霍长鹤也想跟着坐过来,又不敢,拉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母亲胡乱担心,她说的你别往心里去,”霍长鹤小声劝,“实在是因为临城特殊,一提到她就炸。” “我本来想路上找机会和你说,让你也安抚她一下,谁知道她今天晚上就……” 颜如玉不动声色:“王爷接着说。” 霍长鹤被她盯得骨头都不自在,摸摸鼻子:“那什么,你不是为这个生气?我猜猜,是为了我所谓的什么亲事?” 颜如玉 短促笑一声。 “我知道了,是因为我说过以后不会再骗你,”霍长鹤握住她的手,她挣,没让她挣开,“如玉,我不是打算瞒骗你,而是真的没把这事儿当事儿。” “我是说,没把以前所谓的什么亲事当事,”霍长鹤语速飞快,生怕她不听,“要不是母亲提起,我都忘了。” “我刚到军中时,谢老国公对我颇为照顾,他有一个外孙女,名叫谢蕊,比我小一岁,母亲去的早,老国公只这么一个女儿,因此对外孙女就格外疼爱。” 霍长鹤观察着颜如玉的神色:“他也的确有意让我娶谢蕊,但那时,我一心在军中立功,哪有心情想这些? 再后来老国公为了救我,受伤过重,不治而亡,临终前就把谢蕊托付予我。” 颜如玉眸色几闪,心里也闪过一个念头。 之前听爷爷提起镇南王的恩情,但极少说他的家事私事,但想来若大家业不可能就断在霍长鹤手中,也就是说,他是娶了妻的。 他娶的人是谁?就是原主吗?如果她不来,事情会是怎么样的走向? 这个谢蕊,是不是就是霍长鹤原本的意中人? 看着霍长鹤的脸,颜如玉心里滋味复杂,她从未有过什么情爱,直到与霍长鹤慢慢相处,才得此滋味。 难道,刚刚得到没多久,就要失去了? “然后呢?”她忍不住问。 “然后?然后她就并不想嫁我,大概是嫌弃我是个粗人,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她说只当我是兄长,后来嫁给了……霍长羡。 我本就没想娶,就是受老国公之托,听她有意中人,自然也乐意成全,我当时还准备了一份嫁妆,送她出嫁。” 说到这里,颜如玉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霍长羡。 颜如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特别,而且看霍长鹤的神情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也有一丝变化。 “他是谁?霍长羡,和你们兄弟的名字好像。”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霍长鹤艰难开口,“是我父亲和另外一个女子生的儿子,之前他们母子一直在临城,没有随我们在京城。所以,很少提起。” 颜如玉惊了一下:“什么?!” “此事说来话来,”霍长鹤握着她指尖,轻轻拨弄,“那个女子,就是霍长羡的母亲,当时是皇后的远房侄女,及笄礼时就被封为县主,求娶她的人很多,但她出身好,眼光更高。” “那年父亲得胜还朝,她一眼看上,便求皇上赐婚,不过,那时母亲已怀了我,即将生产,父亲哪会同意? 当即就拒绝,并提出即刻回驻守之地,守着母亲。” “那时父亲还没有入京,母亲随他在驻守之地,皇帝虽然被拒,但也没有恼怒,大概也是觉得,父亲和母亲夫妻情深,父亲军功显赫之时也未曾被富贵迷了眼,没有忘记母亲。 皇帝便不罚反赏,让父亲休整两日再走,并赐他一场宫宴。” 颜如玉认真听着,这件事可从未听说过。 无论是之前爷爷,还是到这里以后,都没有听说过一字言语。 连大夫人都不曾提过一个字。 “既然父亲拒绝,皇帝也没有怪罪,那怎么会有这个霍长羡?” 霍长旭苦笑:“所以说,很多时候世事并不能如愿,问题就出在那场宫宴上。” “宫宴说是给父亲摆的庆功宴,但并非只有父亲来参加,不少皇亲国戚,以及当朝权贵,都来了。” “其中,就包括霍长羡的母亲。她大约因为被拒绝而伤心,或者说是不甘,不停地喝酒,最终酒醉。 父亲见状,就更不想理会她,以免发生什么误会。 不料,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去。” 第402章 错在皇权 那一场宫宴,从驻守地回京的霍将军,借着酒醉与皇后的远房侄女宿在一处,不少人都瞧见,两人衣衫不整。 皇帝震怒,责怪霍将军赐婚不要,却要用此下作手段。 霍将军白着脸,说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赐婚不要,却非要行此下作之事。 皇帝摒退左右,让其它人都退下,只留下霍将军和皇后的侄女。 他们说了什么,别人不得知,只知道二人还是被赐了婚,皇后的侄女还被封为永昌县主。 没过几日,两人就在京城举办了婚礼。 之后,霍将军就独自回了边关,而永昌县主就去了封地永昌,但因为永昌并不富裕,所以她一直住在距离永昌最近的临城。 霍长鹤说到这里,微叹一口气:“父亲自那之后,也没去过临城,回到边关一直和母亲在一起,虽然此事千瞒万瞒,母亲还是知道了消息,到底是惊了胎,生我的时候九死一生。” 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母亲后来身体一直不好,我还记得我小时,母亲一直喝汤药调理身子,总是病恹恹的。 我问过父亲一次,父亲唉声叹气地自责,我听不懂,后来也就不问。 后来母亲的身体才好些,所以,我和长旭中间差着好几岁。 父亲和母亲感情好,但此事却是说什么也不能提。” 颜如玉沉默一瞬,问道:“那个霍长羡……” “永昌县主回临城之后,没多久就派人送来书信,说是有了身孕,但父亲没有回信,更没有去。 又过几个月,那边派人来说,得了一子,请父亲赐名。” “是父亲赐的名?”颜如玉问。 霍长鹤苦笑:“怎么可能?父亲没有回信,后来那边来信,说自己给孩子取名霍长羡。 永昌县主时不时来信,但父亲都未回应过,后来就变成有重要的事,或者年节的时候来信,差人来送礼。 父亲从不打开信,都是她的人再口述一遍。否则,这些事情我也不能知晓 。” 颜如玉反握霍长鹤的手,低声问:“我记得提到马立羽的身世时,说是他们家是因为当年皇后一族意图谋反,才被牵连,而皇后及其皇儿,也没得善终。 那皇帝为何会对永昌县主另眼相看?她是皇后的远房侄女。” 霍长鹤轻叹:“后来我也问过父亲,那晚皇帝和他说了什么。” “父亲说,皇帝应该是明白永昌县主的手段的,知道父亲是被下药以致…… 不过,皇帝没有明说,只说永昌县主酷似皇后,当年皇后身亡,皇帝心中甚是难过,想替皇后为这个侄女求个情,让父亲善待于她。” “并且许诺只要父亲答应娶她,之后的事就不再过问,木已成舟,父亲又孤身在京,记挂着母亲,只好含屈忍辱答应。 迎娶永昌县主之后的第二日,父亲就动身回了驻守地。” 颜如玉唏嘘,永昌县主不对,但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借着权力逼迫,生生给人家一对恩爱夫妻添恶心。 “现在想想,或许从那时起,皇家就对我们家种下了忌惮之心,让父亲娶永昌县主,未必不是想在父亲身这埋下一个眼线。” 霍长鹤语气泛凉:“只不过,皇帝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如此抗拒,我想,他心中定然是不满的,不过就是没有表现罢了,也没得可说。 ” 颜如玉沉默不语,光是代入一下大夫人当时的情景,就觉得生气。 自己挺着大肚子即将临产,丈夫却被逼着娶别的女人,还是个算计了他的女人,任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后来还生个儿子,两个大活人,虽然不经常在眼前,但却是真实存在,就像永远扎着一根刺,拔不了,去不掉。 “所以,玉儿,麻烦你这几日与母亲多多聊些愉快的事,她虽不说,但我知道她心结未解,否则今天也不会特意来等我提醒我。” 霍长鹤声音沉重,他努力变优秀,也有这方面的心思,是想替母亲争一口气。 颜如玉点点头,手指与他的交缠。 “长鹤,”颜如玉轻缓开口,“除了谢蕊,霍长羡还抢过你什么?” 霍长鹤心神一凛:“别的没……不是,玉儿,那不是我的,谢蕊她是个人,来去自由,我也未曾许诺过要娶她什么的,她说心属霍长羡,我心里还松口气。 只是母亲人觉得,是霍长羡抢了我的。” “还有就是……”霍长鹤心一横,“我初有军功,那时父亲又已声名显赫,所以给我说亲的人还是挺多的。 有的是没有见过,有的是见过之后就不了了之,我倒没往心里去,那时候也一心只在军功上。” “为何不了了之?”颜如玉不解。 “母亲也觉得疑惑,后来好像是暗中调查一番,这才知道是永昌县主暗中安插了人手,查看着我的动向,时不时破坏我的婚事,让我无法娶到贵女。” 颜如玉皱眉,虽然没有这些阴差阳错,也不会有她和霍长鹤的今日姻缘,但实在无法苟同永昌县主这些做法。 “玉儿?”霍长鹤见她脸色不好看,小心道,“别生气好吗?我……” “没有生气,”颜如玉笑笑,“生气也不是生你的气,此事错不在你,更不在母亲。” 甚至错不在霍将军。 错的是皇权时代,和手握皇权却心思不正的人。 霍长鹤一怔,心头巨石骤然一松,忍不住轻拥住她,轻声在她耳边:“多谢你。” 颜如玉拍拍他后背:“不就是小小临城,我们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不能面对。 我们是流放,但我们不曾比谁低一等。” 霍长鹤拥紧她:“好。” “时候不早,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颜如玉轻声安抚:“睡个好觉,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这些都不算什么。” 霍长鹤点头:“好,睡觉!” 他刚想要顺势躺下,刚挨到床边,动作又顿住。 颜如玉一根手指抵在他胸口,微挑眉。 霍长鹤:“……” 第403章 你是专门来监视我的吗? 霍长鹤又从后窗翻走,颜如玉忍不住轻笑出声。 看看窗外月色,笑容浅浅收敛。 临城,想来麻烦也少不了,而且恐怕还要多准备些东西。 别的不说,大夫人的面子里子场子,都得保得住,不能丢了一分一毫。 颜如玉的胜负欲也在蠢蠢欲动。 次日一早,颜如玉刚洗漱完,空间就在震动。 “怎么了?” 方丈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兴奋异常:“如玉,我问你,你昨天是不是和王爷出去了?” “没错,怎么?” “是不是偷偷去吃独食了?” 颜如玉微蹙眉,她昨天和霍长鹤从暗卫那边出来,就去了小饭馆吃面,但这事没对别人说。 “你听谁说的?” 方丈语气中透着得意:“我还用听别人说?我自己就知道!” 颜如玉意识到不同寻常:“你是怎么知道的?展开说说。如果说得好,可以加菜。” 这一招把方丈正戳中,立即道:“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小红点,我知道是什么了!那个小红点,就是你!” 颜如玉:“??” “什么?” “我刚开始也没想到,后来出去溜达,听说你出去了,也没太在意,后来回房间,无聊进空间想种种地,忽然发现小红点位置变了,我仔细想想,这才恍然大悟。” 颜如玉差点气笑:“你这是什么破功能?你这空间升级来升级去,就为了监视我?” 方丈讪讪道:“也不能说是监视,你想啊,这样的话以后咱们就不会失散,你到哪我也能找到你。” “我谢谢你。” 颜如玉没好气:“没事挂了!” 退出空间,颜如玉越想越不公平,这李赛克是来克她的吗? 弄个空间传话,只能他找她,现在升个级有定位功能,还定她的位。 好气! 恰巧霍长鹤在外面敲门,叫她去吃早膳,颜如玉长吐一口气出门。 经过一晚上的好好休息,大家精神都不错,个个神采奕奕,吃饭时也是欢声笑语。 霍仲卯眼睛微红,笑道:“大家快点吃!你们昨天晚上睡得好,我可是熬夜算帐,把大家的工钱都算出来了!稍后请王妃签过字,就能给大家发工钱。”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颜如玉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忍不住笑:“好,吃过饭,立即签,片刻不耽误!” 看过霍仲卯算的账目,笔笔清楚,颜如玉满意点头。 “王妃,您的法子真好用,算得快且准,这些还是沁香算的,我后来又复核过,都对。” 颜如玉微讶:“沁香好聪明。” “是您的法子好,比以前的算法好许多倍。” “那也是沁香聪明,学得会,否则再好的法子也是无用,”颜如玉签字,“对孩子嘛,好的优点就要肯定和褒奖,他们也是需要良好情绪的,也需要被肯定。” 颜如玉把账本还给他,拿一盒大白兔奶糖和一圆盒的奥利奥:“给沁香的,这是奖赏。” 霍仲卯惊喜,颜如玉道:“不要推辞,这是给孩子的,她应得的。” “谢王妃!”霍仲卯喜滋滋,“那我也趁着闲给她做个竹蜻蜓,原来的那个丢在半路上了。” “这样最好,买的再精美,不如父亲亲手制作。” “谢王妃提点,”霍仲卯由衷感谢,行个礼退出去。 颜如玉拿一筒巧克力豆和一个小千层,推开窗子把霍长衡叫进来。 “嫂嫂,有什么吩咐?” 霍长衡这阵子长高了些,眉眼更灵动,颜如玉摸摸他头顶:“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又乖又用功。我虽然一直忙,但也心里清楚。” 把东西递给他,声音温和:“这是给你的奖励。” 霍长衡行个礼:“多谢嫂嫂!” 眼睛微微放光,观察一会儿拿在手里:“嫂嫂,我可以和别人分享吗?” “当然,这是给你的,你自己作主。” 霍长衡眼中染上笑意:“给别人我也舍不得,我也去和沁香分享。” “好,去吧!” 霍长衡刚到廊下,霍沁香小脑袋从院门口冒出来,用小气声喊:“长衡!我有东西给你,快来!” 俩人迅速碰头,嘀嘀咕咕地走了。 颜如玉抿唇浅笑,关上窗子。 独坐在桌前半晌,她脑海中回响霍长鹤昨天晚上和她说的,关于永昌县主的事。 微眯着眼睛把事情过一遍,提笔写下,随即拿着纸去找方丈。 出院门,听到有道尖细的声音:“银山银山,不要个脸,打翻银山,再踏上一只脚!” “坨坨哥,三只,三只脚,还有我和泉刀的。”贝贝提醒。 “就是,没错!”泉刀附和。 银锭清清嗓子:“行,那就三只。小兰,来,再说一次!” 尖细的声音又起:“银山银山,不要个脸,打翻银山,再踏上三只脚!” 银锭嘀咕:“这也不押韵呀。” “非得押韵做什么?骂得解气不完了,”贝贝不以为然,“最好再打他个一万拳!” 银锭不屑:“就他?还值得一万拳?我一拳头就把他揍趴下!上回要不是他使诈,我的鸽子能输?” “就是就是!” 颜如玉皱眉走近:“在聊什么?” 银锭三人赶紧上前见礼。 “王妃,我们在说银山,那个不要脸的东西!”银锭忿忿。 “怎么个不要脸,细说说。” 银锭怒道:“王妃有所不知,这个银山,原来不叫银山,因为脸上有麻子,所以有个外绰叫孙麻子,因为有把子力气,还有人叫他大力士孙麻子。 他是霍长羡身边的二勇士之一,因为霍长羡嫉妒王爷,知道王爷身边有我和金铤,才把他们的名字改成银山金山。” 贝贝嗤笑:“不是我瞧不起他,这玩意儿比名字有什么用? 他又不是真银山,爱钱的都爱他,做侍卫得看本事,看能耐! 论这个谁能比得上我坨坨哥?还改成银山,银大海也不管用啊。” 泉刀附和:“就是就是!” 颜如玉若有所思:“你方才说,你的鸽子输了,是什么意思?” 银锭咬牙:“提到这个,我就来气!” 第404章 在彩虹屁中迷失 银锭咬牙切齿。 “银山那个狗东西,也养了几只信鸽,成天得瑟显摆,还挑衅我,说要和我比信鸽,那我能让他得意吗?当即决定,跟他比!” “谁知道他竟然出阴招,买通人在我的鸽子粮里加了巴豆粉,别说赢了,要不是我发现得早,鸽子得死光。 我输不要紧,那些鸽子都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要是真死了,那我可就犯了大错!” 贝贝和泉刀也忿忿。 “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儿吗?呸!什么玩意儿!” “就是就是!” 颜如玉抬招手,小兰飞到她手臂上:“输了怎么不要紧?但凡和临城相关的,都给我记住,哪一样都不能输。” 三人面面相觑,银锭小眼睛都亮了:“王妃,您知道了?” “嗯,”颜如玉点头,逗弄八哥几下,“好好练,再去之后,再和他们比几场。” “银锭,”颜如玉吩咐,“你们几个拟个章程出来,想比什么,想怎么出气,到那只管做,我替你们撑腰,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必须赢,”颜如玉字字清晰落地,“他们若敢再出阴招,就半点不要客气。” 贝贝眼珠转转:“王妃,若是像上次那样,银山用阴招,当如何?” 三人巴巴看着她,她短促笑一声:“当如何?砸了他的鸽子笼,杀了他的鸽子炖汤给你们补补!” “是!”三人立即挺直腰背,异口同声。 颜如玉带小兰去方丈的院子。 方丈正在空间忙活,见颜如玉来,赶紧退出来。 “有事儿?” 颜如玉脸色有点严肃,方丈有点紧张:“嘛事?看这脸色难看的。” 颜如玉把写好的纸递到他面前:“看看这个。” 方丈狐疑地拿起纸,仔细看几眼,就被吸引住了,不时拍桌子:“呸!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不是妥妥的绿茶,白莲吗?呵,有点权势就不知道姓什么好了,千方百计给人当妾。” “这幸亏是在这个年代,否则这不得被人肉,被人骂死?” 颜如玉抿口茶:“有件事儿,得请你帮个忙。” “你说,”方丈立即来劲,“只要我能办到的。” “长旭那边的书都写完了,下面该写新书,我想了想,你之前说得也有些道理,我们要两手抓,名着给文人看,像你说的那种书,就给普通人看,以及说书人。” 方丈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你看人家宋家书场,生意多好!不就是因为那种书吗? 普通百姓识字得不多,哪懂过多的大道理,还是喜欢听这种刺激的,逆袭的,有意思。” “不错,”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就算我给你写的故事核心,就以这个为核心,写一本书。 我觉得你能胜任,而且非你莫属。” “你看书看得多,又精通人情世故,懂小人物的苦楚悲欢,又懂大人物之间的利益制衡,你若写,必定能震惊他们的文坛。” 方丈眼睛泛红,心情激荡,仿佛看到自己骑在马上,一手执笔,傲视文坛。 “用你的笔,写一曲嬉笑怒骂的人生长歌,做古代的鲁迅先生,你敢不敢?” “这本书是你写的,那本书也是你写的。” 颜如玉从未对方丈说过这么多赞赏的话,方丈在颜如玉的彩虹屁中瞎了眼,迷失了自己。 他激动捏紧那张纸:“敢!我当然敢!看我上马提笔,写出旷世奇作,把他们的文坛震惊得人仰马翻!” 颜如玉:“……好,我相信你。先把这个写出来,写好,核心不变,其它的细节任由你发挥。写好之后立即交给我,我另有安排。” “好,好!”方丈一口答应。 “你没事就赶紧走,别打扰我,我现在就要写,现在文思如泉涌,堵都堵不住。” 颜如玉起身往外走,方丈又说:“你等下,我给你一桶药泉水,让别人没事别来找我,我需要安静。饭的话……” 颜如玉从空间拿出些好吃的:“这些,之前在王府和其它府邸收的,味道特别好,还有些笔墨纸砚,够你吃用,缺什么,随时说,全力保证!” “好!”方丈心满意足,壮志满满,一古脑把东西收入空间,“放心,三日内,保证给你写出来!” 颜如玉从他房间出来,嘴角勾起一抹笑。 霍仲卯这边给大家发了工钱,每个人都喜气洋洋,马立羽让大家上街,各自准备一些必用品。 他正想回自己院子,迎面遇见颜如玉。 “王妃,王爷的眼睛如何了?” “暂时情况稳定,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治疗,马大人不必担忧。” “王妃,大家都记挂着此事,只是又帮上忙,怕王爷难过,也不敢提及,若有需要我们兄弟帮忙的,只管开口。” “多谢,马大人有心了,”颜如玉略一思索,“有件事,还想和大人说一下,正好你来了,那我们换个地方说?” “好,请王妃吩咐。” 颜如玉带他回院子,让他在院中等候,进屋把地图拿出来。 树下石桌上,地图展开,马立羽惊讶:“这地图好精细!是王爷军中所用吗?” “也不是,是王爷根据军中用图又添加过的。” 这地图是颜如玉根据方丈大师空间里的细图,抽空手绘的。 “马大人,我们离开这里,到达西北之前,最大的一座城池,当属临城。” “不错,”马立羽点头,“原来从这里到临城,怎么也要走一个来月,现在大家都有马车,速度会快很多。” “临城的民风就与这里有很大不同,接近边关,会更粗犷一些,”马立羽继续说,“所以,我方才让大家去准备些物资,再往那边走,天气会越来越凉。” “马大人思虑周全,有您带队,是大家的福分,”颜如玉浅笑。 马立羽脸一红:“王妃谬赞,我愧不敢当。” 颜如玉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所以,有马大人带队,我和王爷都放心。” 马立羽正想客气两句,猛地觉察出这话中别的意味。 “王妃的意思是……” 第405章 这事儿只有你能做 颜如玉手指在地图上那处轻轻敲了敲。 “我与王爷,要去这个地方,与大队伍要分开走。” 马立羽:“……” 我就知道! 颜如玉低声道:“马大人,这张地图留给你,王爷在上面标注了路线,务必按照标注的路线走,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另择他路。” 马立羽立即察觉出不同寻常来:“王妃,莫非这路上会发生什么?” “马大人,一路同行,我们也算患难与共,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想必你也看出来,自从出发以来,发生许多事。 迄今为止,我家王爷的冤屈仍未洗清,所以,我们不得不谨慎。 王爷得到消息,去往临城的路上依旧不会太平,所以,我们要与大家分开走。” 马立羽脸色微变:“若是有危险,王爷与王妃岂能……” 颜如玉摆手:“马大人,我们把大家托付给你,是完全相信你,只要大家安全,母亲他们无险,我和王爷就无后顾之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马立羽拱手:“王妃放心,我一定护卫大家的安全!” 颜如玉把地图交给他:“大人,记住,不论发生何事,或者听说什么,都要坚定不移地走这上面的路线。” “好。” 马立羽拿着地图出去,颜如玉关上门,意识进入空间,准备要用的东西。 她还特意看了一下空间里有没有什么变化,至少有没有可以直接联系到方丈的按钮之类。 并没有。 颜如玉无奈又有点气。 晚上,大家一起齐动手做一顿丰盛的晚膳,热热闹闹围坐。 颜如玉目光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方丈。 到方丈院子里,见屋里亮着灯,人影映在窗纸上,正奋笔疾书。 颜如玉敲门,方丈没好气:“谁?不是说了不让打扰吗?” “不去吃饭吗?大家在聚餐,”颜如玉推门进屋。 方丈 摇头:“不去,聚餐我也只能吃青菜,还不如自己在这儿吃,边吃边写,我这文思涛涛,拦不住。” “又不是如泉涌了?”颜如玉拿起几页,别说,写的虽然狗血,但还怪有意思的。 “要不然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颜如玉说,“挑选几个写字快,文采好的,归你指挥,你负责说,让他们来抄录,必要的时候一起合计思路,是不是更快些?” 方丈眼睛一亮:“这个好!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才想起来,时间紧,任务重,在去临城之前必须完成,”颜如玉放下纸,“得抓紧。” “行,没问题,那你让霍老二给我安排几个人。” 颜如玉低声道:“好,今天晚上就安排排,明天准备,磨合,一应东西准备齐全,这件事就在路上办妥,有问题吗?” “没问题,”方丈拍胸脯保证。 “另外,有件事我和你说,”颜如玉语气渐渐凝重,“你不是能定位我吗?早中晚三次,抽空和我通话,观察我的位置,然后再汇报你们的情况。” 方丈一头雾水:“不,不是,等下,你不和我一起?” “不,你们后天一早出发,我和王爷明天晚上就动身。” 方丈脸色微变:“为什么要分开走?如玉,你不和我一起,我这里怪慌的,我和他们不熟。” 颜如玉忍住笑:“什么就不熟?银锭他们三个,你哪个不熟?还有两小只,都喜欢听你讲故事。” “可是……” “行了,别可是,别忘了我交办你的事,”颜如玉语重心长,“这事只有你能做,你任重而道远,是我最放心的后盾,有你在,我才能放心。明白吗?” 方丈一听,瞬间觉得自己被需要,刚才的惊恐担忧退去,被激动兴奋取代,热血都在澎湃着歌。 “明白,你放心,我一定办好,保护他们的安全,让你没有顾后之忧!” 颜如玉点头,把准备好的一些小型炸弹给他:“这些你收好,单独存放,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可以拿出来用。” “我和马立羽也说了,他是明面上的守护,你是暗中的,万分危急时,他搞不定的,你再出面。” 方丈喉咙滚了滚,刚才的豪气又灭去三分之一。 “还……还用得着这个?会出大事吗?”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而已,不用太紧张,”颜如玉安抚,“放心,现在是冷兵器时代,天大的危险,你放一颗,敌人也不敢上前。” 方丈一想也对,小心翼翼收好,再三保证。 颜如玉交待完,带他出去用膳。 方丈怀揣着心事,又不能敞开吃,话少沉默得更像高僧。 吃完饭,颜如玉把霍长旭叫过去,关于书的事也和他讲了讲,霍长旭欣然同意,立即调配人手,去方丈的院子帮忙。 都安排妥当,颜如玉回房间坐在窗下,不多时,霍长鹤披星戴月地回来了。 见她坐在温柔光晕里,夜色中一片光芒,她浅浅笑着,霍长鹤浑身的紧绷和疲倦都在此时消退。 眼中染上笑意,大步进步,轻拥住她。 “吃过饭了吗?”颜如玉轻声问。 “嗯,”霍长鹤下巴轻轻摩挲她头顶,“一切都安排妥当。” “好,那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准备一下,再和母亲说一声。” 颜如玉轻拍他后背,松开他,给他打水洗漱。 霍长鹤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心疼。 “玉儿,抱歉。” 颜如玉微顿:“不用抱歉,夫妻一体,本就该共进退。” 霍长鹤心头微荡,眼中笑意散开,似有浅浅春风,暖暖的,轻柔的,在心底最深处掠过,欢喜如泉,慢慢流淌开来。 夫妻一体。 一夜好眠。 颜如玉次日一早醒来时,霍长鹤已经起身,在外面和银锭对打。 贝贝和泉刀在一旁瞧着,时不时压着嗓子叫好。 “看我坨坨哥!力盖山河!” “哇,气拔山河!” “山河死啦!”八哥嘎一声。 银锭 “扑哧”笑出声,一下子被霍长鹤打翻。 银锭滚一下爬起来,拍着土道:“小兰, 你看看,我被打了不是?王爷眼睛受伤了我都打不过。” 八哥歪着头,小黑眼睛骨碌碌:“七郎,七郎,加油啊~” 霍长鹤:“!!” 第406章 您是定海神仙 银锭三人忍笑,跑到一边笑个不停。 颜如玉推开窗子:“笑什么呢?” 三人立刻停笑:“王妃!没,没笑什么。” 颜如玉招招手:“你们三个过来。”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赶紧小跑过来。 “王妃,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拿三包糖给他们:“一人一包,吃吧!” “谢王妃!” 三人兴奋不已,都知道王妃的东西稀奇又好吃,但平时又不敢多要。 “王妃,那我们……” “不必,就在这儿吃吧。” 颜如玉没让他们退走:“吃完有事儿吩咐你们。” “是!” 三人打开看,里面的糖是小颗粒状,有一种淡淡的果香,这样的糖从未见过。 “倒嘴里,闭上嘴,慢慢体会。” 三人照做,刚把嘴唇闭上,就感觉糖突然在嘴里跳起来,啪啪地微响,像在他们嘴里跳舞。 又痒又有趣,他们忍住笑,肚子都忍痛了。 霍长鹤在一旁蹙眉,不知道这三人发的什么疯,吃个糖都能吃成这样。 颜如玉开门出来,走到他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解气了不?” 霍长鹤轻笑:“多谢王妃替我出气。” 颜如玉递给红果子给他:“喏,润润喉。” 三人嘴里的跳跳糖跳得结束,颜如玉笑问:“感觉怎么样?” 银锭不敢再笑,王妃捉弄人的本事可比王爷厉害多了。 “王妃有何吩咐?” 颜如玉笑容淡去,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慢掠:“我能相信你们吗?” 突然凝重让他们三个神经都紧绷起来。 “王妃放心,属下等绝对忠心!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就是就是!” “很好,”颜如玉对银锭说,“我听说有位神医,专治眼睛,我要带王爷去看病,今天晚上就出发。” 银锭正要说话,颜如玉摆手道:“此事就你们三个知道,务必保密,明天一早你们随大家一起出发,就当不知此事。” “银锭,你身手最佳,金铤会带人在暗中配合你,务必要保证母亲他们的安全。” 银锭满脸担忧:“可是,王妃,王爷,你们身边没人怎么办?” “无妨,我们是去看病,就是寻常夫妻的打扮,不会有事,”颜如玉又对贝贝说,“贝贝,还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王妃请说!” 颜如玉把准备好的小包袱给他:“这里面是几件衣服和一应道具,一路上你多与方丈一处,他们在写一本新书,写一些你就熟悉一些,距离临城百里时,你就和泉刀一起,扮做说书人,提前入临城。” “把方丈写的书,好好说给临城的人听,”颜如玉拍拍包袱,“里面有几张银票,不必省钱,到时候就找最好的书场,痛快地说!书场不让你们进的话,就拿钱砸,同时找其它的说书先生,用最短的时间,最快地把书散出去。” 贝贝一拍胸口:“王妃放心,小人做别的不行,起哄架秧子从来没有输过!” 泉刀点头:“就是就是!” 说完又有点疑惑,这好像……不是夸人的话啊! “如果有人找你们麻烦,也不必怕,”颜如玉叮嘱,“宋平他们会暗中相助,但平时不要联系,就当做不认识。” “小人明白!” “好了,你们三个都是聪明人,能力越强,责任就越大,咱们这支队伍,就托付给你们了。” 三人瞬间膨胀,宛若盖世的英雄,要去救天下苍生。 “王妃放心,我们定当好好保护大家!” “完成王妃交办的任务!” “王妃只管带王爷去看眼睛。” 颜如玉又给他们两只篮子,装些红果子和水果小零食。 “一篮子给你们,另一篮给长衡和沁香。” “多谢王妃!” 三人感动又想哭,红着眼睛扁嘴巴。 “王爷,你可要听王妃的话啊,早点把眼睛治好。” “王爷,别惹王妃生气,人生地不熟的,多听王妃的准没错。” “就是就是!” 霍长鹤额角跳跳:“说完了吗?” “还没……” “完了!” “滚!” 三人一溜烟跑了。 霍长鹤气笑:“三个家伙,还是金铤最省心,没有这么多废话!” 颜如玉:“你怕是忘了金铤把方丈气到吐血的时候。” 这三只搞定,接下来就是大夫人,霍长鹤一想就头疼。 只能颜如玉出马。 果不其然,一听听颜如玉要和霍长鹤单独走,大夫人就炸了。 “这怎么行?他眼睛不方便,一切事务不都得落到你身上?如玉,这可不行,太累着你了。” “这样,我和你们一起,我照顾你俩。” 颜如玉语重心长:“母亲,您是队伍的定海神仙,我和王爷都不在,就靠您挑大梁,您在,我们才能放心。如果咱们都走了,那队伍怎么办?长旭和衡儿您就不记挂吗?母亲,要顾全大局呀!” 大夫人责任感油然而生,但还是不免担忧:“可是你们俩……” “暗中有暗卫跟随,王爷都安排好了,您只管放心。” 大夫人拉着颜如玉的手,眼睛泛红:“那,你们可要保重自己,千万不可累着了,太累就歇歇,银子什么的……” “都有,都够,您放心。”颜如玉耐心微笑,“我们会照顾自己的,您好了,我们在外面就能安心。” 大夫人点点头:“好,好。” 又拉住霍长鹤:“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什么心,现在娶到如玉这么好的媳妇,照顾你的事竟然得由她一个柔弱姑娘来替代我,你要听话,不要太累着如玉,要是回来如玉瘦了,我定不饶你。” “是,母亲,我记住了。” “眼睛好了自然好,如果……都没事的,母亲等着你们,早点回来,”大夫人又呸一口,“呸!一定能好。” “母亲说得是。”霍长鹤心口微酸。 本来想告诉大夫人,但这次单独行动,借口去看眼睛是最好的选择,又只能暂时忍住。 把大夫人送走,颜如玉又去见了宋平等人,让他们暗中保护贝贝。 宋平等人一听说又有活干,都很高兴,当即拍着胸口保证。 当夜,吃过晚膳,一个不起眼的暗卫穿着车夫的衣服,驾着马车,等在客栈后门。 第407章 趁夜出发 借着夜色,颜如玉和霍长鹤悄悄出客栈,坐上马车。 “走!”颜如玉一声令下,马车渐渐驶离,离开客栈。 颜如玉看着长长的街道:“王爷,按计划,我们此行也就七天左右,是吧?” 霍长鹤握住她指尖:“嗯,最多七天。” 自从颜如玉穿越以来,就和大家在一处,还没有分开过,这还是第一次,还是七天之久。 前世习惯独来独往,到了这里,倒有点不习惯。 霍长鹤察觉她的心思:“放心,他们不会有事,顺利的话,用不了七天就能再和他们相聚。” “好。” 马车到暗卫所在的地方停住,几名暗卫把林楠抬出来。 林楠还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王爷,王妃?这是……” “上车说。” 林楠被抬上马车,坐在门口的位置。 马车往前走,一路出城。 “王爷,我们要去哪?”林楠忍不住又问。 “曹军医说,他有个师兄,专门看眼疾,就在前面村子里,”颜如玉接过话,“我想带王爷去看看。” 她目光掠过林楠的腿:“正好也让他给你看看腿。” 林楠一怔:“多谢王妃记挂。” 他转头看车门,从缝隙里看到马上就要出城门。 “王爷,我们要去多久?会不会让他们在城里等太久了?差官不会怪罪吧?” “放心,不会,本王都安排好了,”霍长鹤微扶额头,“一切听王妃的就是。” 林楠点头:“是。不知我们此行目的地在何处?” “具体的我也不知,曹军医只说了个大概,他师兄有点怪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经常换住处,找他可能要费点时间。” 颜如玉拿出地图,手指在上面滑过:“就先在这一片片找找吧!” 林楠看着她划起来的一片,眼皮微颤一下。 霍长鹤道:“林楠,这次出行,本王没有告知其它人,眼睛又看不见,还要你多帮衬着王妃些。” 林楠赶紧道:“王爷放心,属下的腿虽然不利于行,但其它的方面没有问题。” “好。” 霍长鹤对颜如玉说:“时间不早,如玉你先休息一下吧。” “好,我先扶着王爷躺下。” 马车宽大,一应俱全,被子枕头一样不少。 颜如玉给霍长鹤一个大引枕,然后也到最里面休息。 林楠独坐在车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出城门,一路往前,月光清冷,四周极静。 颜如玉和霍长鹤闭上眼睛,天地间似乎只有车轮声和树叶轻颤声。 两人不动不说话,似是真的睡着了。 车走得不快,一直到天明时分,才走出几十里。 车夫架起火堆准备早膳,颜如玉拿了米,熬点小米粥。 “王爷,我去看看有没有野鸭蛋,拿来给你补补。”颜如玉挽袖,慢步去旁边小树林。 霍长鹤坐在火旁,林楠扒着车门,看着颜如玉离开的方向。 “王爷,”他低声问,“您知道王妃要带您去哪吗?” 霍长鹤偏头,耳朵对向他,眼神还是没有什么焦距:“不知,本王又看不到地图,怎么?” 林楠抿唇,示意车夫扶着霍长鹤走近些:“王爷,属下这几日晚上总是惊梦,睡得不安稳。心知不该疑心什么,可偏偏是这个时候,王爷,属下行动不便,您的眼睛不好,这……” 霍长鹤脸色不辩喜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属下是担心,会遭遇什么危险,属下不怕,已经是废人一个,可王爷的安危,不能不考虑啊!” 林楠看向四向,低声问:“王爷,暗卫可有跟着?” “没有,”霍长鹤摇头,“本王这次出行,是掩人耳目,没几个人知道,暗卫那边还要留下保护母亲他们。” 林楠脸色微变:“这……那就是说,王爷身边没有其它人?” “本王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战斗力,普通人,还近不了本王的身。” “这属下相信,只是,未免还是太冒险了。”林楠轻叹,“王爷,属下能否看一下地图?” 霍长鹤摸出地图递给他:“王妃在上面做了标记,有要走的路线。” “是。” 林楠双手接过,仔细看。 树林中,颜如玉从空间中拿出点吃的,不慌不忙慢慢等。 不多时,一名暗卫现身,双手递给颜如玉一只药丸。 “回王妃,这是昨晚在马车后捡到的,一共三枚。” 颜如玉捏着小药丸,究竟没有预警——无毒。 凑到鼻尖下闻了闻,一股淡淡而悠长的香味。 “追踪用的香,”颜如玉把香丸捏碎,“应该是一共四枚。” “昨天晚上,他往外扔了四次。” 暗卫一惊:“属下再去找。” 颜如玉看看太阳:“不必,这种香丸见到阳光会化得很快,现在应该早没了踪迹。” “那……属下失职!” 暗卫就要跪下行礼,颜如玉拦住他:“不必,那种情况下能找到三枚已属不易。” “这个给你,”她递一个纸包给暗卫,“这也是香丸,和那个差不多,你直接扔到路上,路口什么的多扔些。” 暗卫眼中闪过喜色:“是!” 暗卫退走,颜如玉神色泛凉。 转身出林子,走到粥锅旁,不动色搅着粥。 霍长鹤微笑道:“回来了?有收获吗?” “有啊,”颜如玉把蛋放在柴禾下,“埋进去,一会儿就能熟,给王爷补补。” “好。” 到吃饭时,林楠似无意问起:“王妃,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按地图走,前面就有村子,到时候问问看。”颜如玉没有丝毫防备。 “属下记得,再走二三十里,有个小村子,叫永平,那边的山里有不少草药,所以永平村就有些靠采药为生的人。或许,他们能知道点什么。” 颜如玉喜出望外:“是吗?王爷,地图呢?我看看。” 霍长鹤把地图给她:“林楠说得不错,我记得有一次需要草药,还是去永平村买了些。” 颜如玉看着地图:“距离我们也不算太远,照目前的速度,晚上就能到。” “那我们,就先去永平?” 第408章 地下之祸 吃过早饭,按照林楠的提议赶路,早到永平,也好早找到大夫。 上了马车,霍长鹤道:“林楠,你先休息一下吧,还要一天的时间。” “多谢王爷,属下不累。” 说来也怪,一大早的,本来不困,不知什么时候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慢慢睡着了。 颜如玉扫他一眼,拿出地图,霍长鹤把黑纱往上推推。 “永平,永昌,”霍长鹤手指点住,“这两个地方距离不足五里。” 永昌,就是永昌县主的封地。 “若说此事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我是半点不信,”霍长鹤眸色冷厉,“为了我母亲和我,她可真是用尽心机。” 颜如玉思索道:“她为什么要引我们去永平,而不是永昌?” 霍长鹤笑中带着讥讽:“自然还是要顾及名声,永平只是个村子,永昌却是县城,是她的封地,她虽然不在,但总和她相关。若是在她的封地出了事,那她也是要受到影响的。” 颜如玉微挑眉:“是这样。” 她手指轻叩桌沿,眉尖微蹙,静静思索。 恰在此时,外面有暗卫吹响暗号。 霍长鹤下马车,去见暗卫。 颜如玉没有受影响,心里迅速盘算计划。 稍倾,霍长鹤在外面轻敲车壁:“玉儿。” 颜如玉挑帘:“怎么了?” 霍长鹤脸色凝重,齿缝中磨出的声音都带着血腥气。 “我得去永平村一趟。” “发生何事?”颜如玉下车,预感不妙。 “有人在永平村外布下机关,要人为制造大地动,事情一旦成了,那永平村的百姓就会……” 死伤惨重。 颜如玉脸色也凝重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担心我,我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回来,”霍长鹤不想让颜如玉跟着奔波。 “一起吧,没准我还能帮上你的忙,我还有一个计划,先看过永平的情况再说。”颜如玉坚定。 “好吧。” 让车夫慢慢赶着车走,看着昏睡的林楠,颜如玉和霍长鹤跟着暗卫,快马赶去永平。 永平村距离不算太近,不过胜在路途平坦,倒也一切顺利。 中午之前,他们就赶到永平村。 这个村子确实不大,也就百十来户人家,正值中午,村中飘着袅袅炊烟,安静美好。 颜如玉勒住马,不愿意想象这番美景变成人间地狱的场景。 暗卫低声道:“王爷,王妃,那边,就有一条暗道,已经挖空。” “去看看。” 暗道修得不算宽,两人并肩都走不了,只能一人通过,暗卫在最前面带路,里面漆黑一片,暗卫正要打着火折子,颜如玉拦下。 “慢!” 霍长鹤问:“怎么了?” 颜如玉抽抽鼻子:“味道不对,我送你的夜灯带着吗?打开。” 霍长鹤点头:“随身携带。” 拿出颜如玉送给他的头灯戴上,推亮,暗卫赞叹道:“这比火折子亮多了!” “那当然,”霍长鹤得意,“这可是太阳之光。” 颜如玉:“……” 霍长鹤在前,颜如玉在中间,暗卫断后。 “属下之前是往前走了几十米,没到尽头,就赶紧去禀报,”暗卫说。 拐过一个小弯,暗卫又说:“就是这里,属下走到这儿,就没有再往前走。” 颜如玉点点头,对霍长鹤道:“王爷,慢一点。” 刚往前走没几步,颜如玉一把拉住他。 光芒中,地上有一层黑色粉末。 颜如玉脸色瞬间变了。 暗卫诧异道:“这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些东西?这是什么?” 他伸手想去摸,颜如玉制止:“别动! ” 颜如玉额角渗出冷汗:“这是火药。” “何谓火药?”霍长鹤问。 这个时代,还都是冷兵器,打仗也是靠刀剑,霍长鹤自然不认识。 颜如玉低声道:“王爷可还记得,我送你的鸟铳?” “当然记得,我还没有用过,你说过,那种东西威力巨大,要等关键的时候用。” “没错,鸟铳里用的黑色小弹珠,远不及这些东西威力大,之前在肃城,我在刺史府里炸了几处,就是用的一小部分火药。” 霍长鹤心惊,暗卫也白了脸。 “我们出去说,”颜如玉俯身捏起一点火药,收入空间。 一出暗道,暗卫就跪下。 “王爷,王妃!属下失察,方才让王爷王妃身入险地,是属下之过!” “起来吧,你不认得这东西,也不怪你。” 颜如玉点头:“王爷说得极是。” 暗卫后怕不已:“王妃方才说,用了一点就足以让刺史府有那么大动静,那这些……” “这些,若是引燃,足以引发所谓的大地动,”颜如玉目光凝重,“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暗道又都通向何处。” 她轻抚手上暗器手镯:“得想个法子,让百姓们离开这里。” 一是方便她迅速清理这些,二是以防万一清理不干净,发生误伤。 暗卫抿唇:“直接去说,他们应该不会相信,还有可能走漏消息,不如想个别的法子。” “属下去联系其它兄弟,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颜如玉对他的应变还挺赞赏:“说得不错,的确不能直接告诉百姓。” 浅笑一下,问霍长鹤:“王爷可还记得当初的金甲武神以及武神使者?” 霍长鹤眼睛微亮:“你的意思是……” 颜如玉打个响指,八哥拍着翅膀从枝头飞下来。 喂它几粒谷子,颜如玉说:“辛苦你了,要一直暗中跟着。” 出来的时候,银锭再三请求他们带上八哥,如果需要送个信传个话,也能派上用场。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颜如玉对暗卫道:“不必联系其它暗卫,还不到暴露的时候,大家越晚现身越安全,眼前的事情虽然紧迫,但不算太大,不至于。” 颜如玉拿出些彩色羽毛,这还是从翼王那只鹦鹉的得来的。 给八哥装扮上,气势十足。 暗卫接过八哥,欣喜道:“属下应该怎么做?” 可惜贝贝没有在,颜如玉暗叹,如果贝贝在,那真是手到擒来的一点事。 在空间翻了一圈儿,颜如玉道:“有了。” 第409章 武神再现 当初银锭穿的金甲武神的装扮留给他自己保管做纪念,但颜如玉这里还剩下一些材料。 银锭长得胖,暗卫瘦,剩下的材料虽不多,但是足够用。 颜如玉让霍长鹤和暗卫教八哥几句话,她去一边准备金甲。 无所谓是金甲武神还是别的什么神,让百姓们信不是凡人就行。 时至午时正刻。 百姓们差不多都在吃午膳。 忽然听见似有什么声音,又像叫声又像在唱。 有人好奇,出屋抬头看,这一看不禁惊奇。 院中树梢上站着一只彩色羽毛的鸟儿,头上灵羽微颤,尾巴上的羽毛各色不尽相同,在阳光下生辉。 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种鸟。 小黑眼睛小尖嘴,翅膀是黑的,偏头上和尾巴上的毛又格外艳丽。 怎么形容呢?又丑又好看。 正在惊讶,这鸟儿居然开口:“天降神气,后山福地!天降神气,后山福地!” 这鸟居然说话了! 虽然腔调有点怪,但能听得清楚说的是什么。 “快,快来!”听到的人都赶紧招呼家里人出来听,“它在说话!” 鸟儿说几遍,展翅又飞走,百十户人家,不过一刻钟就转了个遍,再加上人人口口相传,没过多久,全村都知道了。 这下饭也不吃了,也不想午睡,都跟着神鸟去它说的后山福地。 两株百年老松笔直高耸,直入云端,它们生长在山上,山陡而险,再加上村民都说百年老松都有了灵气,不可轻易动,因此,平时根本没人上去。 现在,神鸟展开翅膀飞上去,落在两株松之间。 百姓们昂头看,乌泱泱站了一片人,但也没人说一句话。 风过,拂动神鸟的毛儿,它头上灵羽颤动,松涛阵阵,更显神圣。 八哥被风吹得眯起眼睛。 百姓们却瞪大眼睛,一下也不敢眨。 下午阳光正盛,忽然,自两株树之间,神鸟之下亮起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这光好亮! 神鸟站光芒中,觉得还怪暖和的。 树下小土坡后的暗卫第一次操弄这个,有点手忙脚乱,这两块镜子虽然不大,但光芒是真亮。 摆好镜子,调整好光束,他又后退前进,试着调整他自己的站位。 终于,半空中,浮现一个虚幻人影。 “啊!天神!”百姓中有人惊呼。 暗卫心头一喜,成了! 他不用像银锭一样说什么词儿,只要浮现人影,把人都吸引了来就行。 八哥扭头看看他,黑眼睛眨呀眨:你倒是说话呀!哪有天神不说话的? 暗卫平时就是话少,要耐得住寂寞,不是时时刷存在感,否则怎么当暗卫? 就连刚才教八哥那两句,还是霍长鹤想的。 现在见八哥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鸟儿的眼神里有点鄙夷。 暗卫:“??” 行吧。 暗卫说是不会说,想了想,开始打一套拳。 百姓们又是一阵惊呼:“看,天神发威了!在打拳!我们这里不会天崩地裂吧?” 八哥:“……” 什么玩意儿。 它拍拍翅膀,尖声叫道:“天降神气!金甲武神,神威降世!” “武神武神,镇守南天门,雷劈护城军,裁杖定乾坤!” “武神使者,高大威猛又正义,哦哟哟,谁最厉害?使者使者,武神维护者!” 暗卫:好羞耻! …… 一人一鸟在后山折腾,颜如玉抓紧时间,再次进入暗道。 霍长鹤在洞口守住,他当然不放心颜如玉一个人去冒险,但他确实也不懂这些,怕帮不上反而添乱,再加上颜如玉说,洞口需要人看守,万一有人来,把他们堵在里面,更是危险。 无奈,霍长鹤只好同意。 颜如玉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能引起火的东西,小心翼翼,在暗道中边走边收。 之前取的小样,已经分析出成分,不是现代造出来的火药。 虽然不够纯,威力不如现代的大,但也足够颜如玉心惊。 按说这些都不是这个时期该有的东西,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爷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如玉就否定了。 不可能,爷爷绝不会做这种伤害无辜性命的事。 这个人相当危险,不知道他还会别的什么,又做过什么,要尽快找出来才行。 走起来颜如玉才发现,这暗道七拐八绕,比预料的要长得多,而且有的地方已经干燥,绝不是新挖的。 看来,这个计划是由来已久,毁掉永平村,人为制造大地动,不惜牺牲掉那么多条人命。 实在可恶! 霍长鹤在外面等着,自从颜如玉进去,他的心就一直悬着,没有放下来过。 里面还有多长,什么情况,一概不知,而且还有那么危险的东西。 他越想心头越慌。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响。 他立即手抚剑柄,侧身到树后。 来的是个猎户,背上背着弓,手里还拎着只野兔子,兔子时不时蹬腿儿,还是活的。 霍长鹤目不转睛看着,猜测也许此人是刚回来,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 然而下一瞬,他又觉出不对来。 此人有背上的弓有些大,不像是普通猎户能用的,两边虽然用麻绳缠过,但霍长鹤还是看得出来,麻绳之下,是军中才用的材质。 此人走路有点驼背,但脚步很稳,而且多少点有罗圈腿。 是长年骑马所致。 霍长鹤手握紧刀柄,连呼吸都摒住。 来人看看左右无人,果然缓缓直起腰背,拿出一小团麻绳,系在兔子腿上,然后把兔子放进入口。 眼看着麻绳团越来越小,他正要松手之际,剑尖直抵在他后颈,他动作一顿,差点松手。 “转过身,”霍长鹤低声说。 猎户慢慢转身,抬头看霍长鹤,这才发现,霍长鹤眼睛上绑着黑纱,竟然是个瞎子。 猎户微松一口气:“朋友,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坏人。” “那你是干什么的?”霍长鹤问。 “我就是个猎户,真的,不信你摸摸,我还有弓,”猎户小心翼翼,一点点又把兔子往回拉。 “我这还有只刚打到的兔子,不信,我也给你摸摸。” 第410章 现原形了吧? 霍长鹤不动声色,眼睛没眨,剑尖也没离开猎户的喉咙。 “你在这干什么?” 猎户声音平和:“别紧张,我就是路过,我也是这个村的,这不是打猎回来,想从这儿抄个近道,就没有走村口。” “兄弟,你是哪的人?以前没有见过你。” 霍长鹤眼睛透过黑纱看着他,见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拨动腰间。 那里有把软剑。 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猎户,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我就是本村的人,”霍长鹤一口咬定,“你不是本村的吧,所以不认得我。” 猎户笑笑:“怎么可能呢?我在这村里长大的,父母都是这里的,大家都认识我,不信,你跟我进村,我找人和你说说。” 霍长鹤又说:“你如果是这村里的,不如你说说这村子叫什么,有多少户,村长是谁。” “这是永平村,有一百零三户,村长姓宋,我们都叫他宋三叔,今年已经五十九岁,大名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霍长鹤心微沉,看来这家伙对这村子的确很熟悉,不是临时过来的。 如颜如玉说的,这个计划,他们已经准备很久,不是临时起意。 “我的兔子在这儿,”猎户把兔子拎起来,“要不你摸一下?” 霍长鹤点头:“好,你过来。” 猎户脸上笑意收起,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握上腰间软剑软柄。 待霍长鹤的剑尖离开他的脖子,他往前一跟步,把手中兔子砸过去,与此同时,剑出鞘! 冷光一闪。 “当!”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剑被削断,他大吃一惊,还没有回过神来,霍长鹤手中剑攻势不停,剑尖穿过他肩膀,直直钉在他身后树上。 “啊!”猎户惨呼一声,血染衣裳。 霍长鹤迈步过去:“猎户?嗯?” 猎户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眼睛没瞎?” 霍长鹤嗤笑:“瞎了,但我能看到魑魅魍魉。” 猎户:“……”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猎户死咬着嘴唇,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霍长鹤并不以为然,这种人他见得多了,但真正的硬骨头没几个。 “不说?可以,那就看你能扛住几剑。” …… 后山,百姓们都在朝拜神鸟和天神。 八哥没再站在光束里,方才感觉挺暖和,时间一长,好家伙,差点把毛点着。 头上的灵毛也有点儿颤,好像有一根快掉了。 八哥眨巴着眼睛,低头看下面的人,暗卫打一套拳之后,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又重新把拳放慢速度打了一遍。 好在有八哥在一旁时不时喊两句口号,不至于太过无聊。 人群中有几三人拜得不情不愿,眼神乱飘,对武神的幻象似乎不太相信。 八哥小眼睛骨碌碌转,扭头看暗卫。 暗卫这回看懂了它的意思,连底下那三个人的模样也看清记住。 趁着众人再次九叩,低下头的时候,暗卫“唰”射出三枚暗器,直奔那三个人。 那三人反应也算快,察觉到不对,但奈何左右都是人,想动也不好动,尤其暗器打暗器的手法实在绝,射出的暗器如牛毛,细到极致 ,没入皮肤就是一眨眼的事,只剩下一个小红点。 中了暗器,死是不会,但没多久就扑通晕倒。 他们一晕倒不要紧,周围的人都吓一跳。 以为是心不诚,被遭了天谴,拜得就更加卖力。 暗卫心里着急,怕这些人还有同伙,给王爷王妃带去危险。 他摸摸怀里的药包,想起颜如玉说的话:关键时刻,如果人差不多到齐,不再来新的,而他又想脱身的时候,就把这药包里的粉末从高处洒落。 看准时机,一扬手,药包散开,里面的药粉从高处飘落,如丝如雾。 下面的百姓都吸入几口,不多时,便都晕过去。 暗卫长出一口气,赶紧从上面下来,把那三个人绑起来,拖回去见颜如玉和霍长鹤。 还没到近前,就看到霍长鹤在拿剑想要斩谁,赶紧快步过来。 “王爷!此人是谁?” “一个冒充猎户的,”霍长鹤言简意赅,“你那边什么情况?你怎么回来了?” “回王爷,王妃预料得很准,这些百姓里果然有不安分的,这三个都是神色异常,属下把他们带了回来。” 霍长鹤点头:“你来得正好,这个人,还有你抓的这三个人,暂时都归你看管,我进去看看如玉。” “是!” 霍长鹤始终不放心,赶紧进去找颜如玉。 颜如玉在里面转来转去,把火药收得差不多,才慢慢吐一口气,如果有什么遗漏的,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正想要离开,听到有脚步声,听步子,就知道是霍长鹤。 快步迎上去,果然看到霍长鹤正往这边走。 “你怎么下来了?出什么事了?”颜如玉问。 霍长鹤见她完好无伤,也轻松一口气:“有点小问题,解决了,暗卫回来了,正好我来找你。怎么样?” 一路走过来,发现地上的火药已经不见。 “嗯,处理掉了,不会再有危险,”颜如玉拉住他,“走,上去说。” 两人到外边,颜如玉一眼看到树上的猎户。 “怎么回事?” “他偷偷摸摸,想进去看,”霍长鹤把经过说一下。 猎户连痛带气,恨得咬牙:“你明明没瞎,还绑个黑纱带干什么?” 暗卫上前一耳光:“乐意,你管着吗?” 颜如玉上下打量他几眼:“还是个骑兵,来头不小啊。” 猎户一呆,警惕地看着颜如玉。 霍长鹤点头:“嗯,弓也是军中常用。” 暗卫拿起一支羽箭:“这羽箭还是原来兵部那一批,虽沉,但也射得远,是老骑兵爱用的。” 猎户:“……”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八哥把头上的一根叼扯下来:“哦哟哟,呆了嘿,傻了嘿,露出真面目了嘿!” 暗卫眨眨眼:“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八哥沉默一瞬,飞上枝头:“哦哟哟,你这个笨龟孙儿!” 暗卫拧眉:“这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 第411章 神明启示 颜如玉命暗卫把他抓的那三个人也带过来。 三人还昏迷着,暗卫取下他们身上的暗器,也慢慢清醒。 看到树上的猎户,迅速对视一眼。 颜如玉轻笑:“这是都认识?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迅速看颜如玉和霍长鹤,又同时低下头。 猎户大声道:“我们都是永平村的,认识怎么了?倒是你们,是什么人?想到我们村里干什么?” “你们村?”霍长鹤目光冷冷一扫,“别以为你知道村长的名字,就代表你们是这个村的。” 猎户咬牙:“我们是不是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绑我?放开!” 颜如玉微蹙眉:“是我们表现太温柔了吗?被绑上了还这么强横,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暗卫上去抽几个嘴巴。 猎户被揍得脸当即肿了,嘴里也老实了些。 被抓来的三人低着头,其中一个小声道:“各位大爷,我们真的是这村的人,就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求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颜如玉看看时辰:“看他们这样也是不想说,算了,不强人所难,既然不说,那就直接杀掉算了。我烦了,没时间多问。” 暗卫拱手:“是!” 说罢,上前就揪住说话人的后脖领子,往小树林那边拖。 “啊,饶命!各位,我……” 话没说完,直接被暗卫捂回去,拖到树林后,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暗卫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出来。 剩下的两个一见都有点傻眼。 这也未免太狠了吧?都没问几句就……就杀了? 剩下两人一对视,彼此都看到恐慌。 颜如玉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烦躁:“还这几个,赶紧处理掉,不说拉倒,我还不想知道。” “别,别!”两人顿时惊了,“我们说,我们说!” “不听不听!” “我们说,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两人叩头,紧抓地上的草,生怕被拎走。 “那就快点,”霍长鹤也不耐烦,“我娘子脾气不好,快点说!” “我们是从临城来的,奉大公子之命,来这里办些重要的事……” 两人刚一吞吐,颜如玉摆手,暗卫撸袖子就要过来。 “在下面挖地道,放些东西! ”两人顿时加快速度,“说是弄上这些东西,就能把永平村夷为平地,如同大地动一般!” 他们一指猎户:“他,他是我们的头儿!” 猎户:“……” “大公子?”霍长鹤轻笑一声,“该不会是霍长羡吧?” 两人一愣:“你怎么知道?那正是我们的大公子。” 颜如玉轻嗤:“我问你们,那些火药哪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颜如玉又看向猎户:“或许,你知道?” 猎户嘴唇刚一抿,还没表示说不说,颜如玉已经摆手:“不说算了。带走!” 暗卫上前,抽刀,挥刀就砍,那姿势决绝,毫不手软。 “我知道,我知道!”猎户大声道,“是红羽姑娘交给大公子的!” 颜如玉微挑眉,猎户不敢怠慢,赶紧又继续说:“我本来也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红羽姑娘,是我那日去拜见大公子,到的时候看到有一片红色袖摆,那道影子刚刚离去,红艳似火,必是红羽姑娘无疑。” “红羽姑娘是仙子一样的人物,她能预知未来,说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不中的,因此大公子十分相信她。” “不只大公子和我们,许多百姓也是如此,她还救助过很多人,给没钱买药的人施药。” 霍长鹤不以为然,只觉得可笑:“这样的人,会用火药,想要灭掉一个村子?” “灭掉村子?”猎户一愣,“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啊。” 颜如玉眸子微眯:“那你们在这里挖地道,弄火药是何意?” “大公子说,这个村子早晚会有一场瘟疫,到时候死伤无数,所以要提早做准备,在地下挖这些 ,也是为了提早有所安排,针对瘟疫的一种手段。” 霍长鹤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手段?把村子炸掉?人原地埋了?” 猎户吞口唾沫:“大公子说,瘟疫怕火,等到时机成熟,瘟疫发起之时,就点燃这些,瘟疫自会被消灭。” “既然如此,这是好事,你们为何鬼鬼祟祟?”颜如玉问。 猎户苦笑:“因为这些事暂时还没有发生,若是提前说了,怕会引起大家的恐慌,万一因此有损人命就不好了。所以,大公子严令,让我们必须守口如瓶,不许对外泄露一个字。” 真是邪门,这几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霍长鹤看颜如玉,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察觉出不对劲来。 退到一旁,霍长鹤问:“你觉得怎么样?” “他是不是撒谎,一时无法定论,但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弥天大谎。”颜如玉垂眸,“还有一个可能是,霍长羡把他们也都骗了,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其实不然。” 霍长鹤沉转,手指抚着剑柄,片刻,冷然道:“不对,他撒谎。” 霍长剑回到猎户身边,抽下扎在他身上的剑。 猎户脸色一白,痛得跌坐在地。 剑尖一指,再次指向他喉咙。 “你初到这里时,就拿只兔子,以为我是瞎子的时候,还妄想用剑偷袭我,如果真是存好心,以为我是寻常百姓,为何会一见面就下此狠手?分明就是恶意,想要杀人灭口!” 如果做的是好事,即便奉命保守秘密,待被无辜的人识破时,也不会首先想到的就是杀人。 猎户目光躲闪,爬起来要跑,只跑两步又被暗卫打趴下,一脚踩住。 “还想跑?说!到底怎么回事!” 猎户用力的挣扎,大声道:“大公子说了,不能走漏一点消息!谁要是消息露出去,就灭谁的三族!” 颜如玉居高临下问:“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火药,哪里来的?” “这我真不知,我也只是猜测,应与红羽姑娘有关!” “你当真不知,火药的威力作用?” “大公子说,用时要格外小心,不可见明火,除此之外,没有多说。” “好,”颜如玉点头,“那就让你见识一下。” 第412章 免费劳力 颜如玉拿出一点火药,放在一棵树下,点燃。 轰一声响,那棵树被炸断。 猎户三人目瞪口呆。 “仅是一点,就有这样的威力,你说,那些藏在暗道之中的,是用来针对瘟疫的,你们自己信吗?”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其中一人面色苍白,喃喃几句,看向猎户,“你不是说,我们在做好事吗?” “为何会这样?这叫他娘的好事?”他一把揪住猎户,“亏我那么相信你,我大舅一家是这村里的,你存的什么心?” 猎户吞口唾沫:“我也……我不知道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大公子只说,到时候出点乱子,自然会……” “哧!”一剑砍伤他肩膀。 猎户惨呼一声,霍长鹤剑尖抵住他喉咙,只再往前进一分就能让他立即归天。 “最后一次,说还是不说。” 猎户这次是真怕了:“大公子说,这是神明的启示,必要生出一些乱子,到时候永平的百姓也定会不服从管治,若是发生暴动,就必须尽早安排。” “这就是你们的安排?把无辜之人都送上西天?”颜如玉怒道。 猎户一动不敢动:“神明的启示是如此……” 霍长鹤冷笑一声:“那神明有没有告诉过你,今日是你的死期?” 一剑没喉。 猎户声音戛然而止,死尸栽倒。 剩下的两人咬紧牙关,叩头道:“好汉饶命,我们愿意将功补过!” “对,我们真的是村里的人,他是我一个不错的朋友,前半年来找我,说是神明启示,会有灾难,大公子让他助我们一同渡灾,我们真不知道……事实竟然如此!” 两人连连叩头,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他们此行带的人不多,有两个本村的人,也不是不行。 颜如玉面无表情,拿出三颗药丸:“活命可以,但罪责难逃,没有谁犯了大错,一句不知情就能完全避过。把这药吃了,看你们表现,若是按要求去做,一切好说,可若是……” 他们一人拿了一颗:“我们吃,我们一定听令!” 药吞下,暗卫又去林子里,把打晕的那个拎出来。 “他是何人?”颜如玉问。 “他也是我们村的,我们三个人都是,住得不远。” 两人胆颤心惊,原以为人是拖到小树林被杀了,没想到竟然没死。 人被弄醒,又被塞进一颗药。 霍长鹤剑尖一指:“你们和他解释,我们懒得再说。” “是,是!” 颜如玉看一眼洞口:“这一共有几个洞口?” “三个,这个,还有村东村北,一共三个。” 颜如玉点头,这和她在洞中的发现一样,他们没有撒谎。 “那你们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三个洞口堵死,不只是堵洞口,进入至少十米,全部堵住。” “有一个人发现,就要你们一条命。” “……是!” “天黑之前,能不能完成?” “能,一定能!” 霍长鹤的剑明晃晃,冷森森,就在眼前竖着,不能也得能。 “那就快点干,天黑之后,还有别的活。” 三人爬起来,回到家里,取来工具,钻进洞里,吭哧吭哧填土堵洞。 因为害怕紧张,竟然也没觉得累。 颜如玉和霍长鹤坐在小树林,看着地图。 “霍长羡果然不是什么好人,这么狠毒的事也能做得出,”颜如玉忍不住生气,这种人竟然和霍长鹤是兄弟? 真不像霍家的种。 颜如玉心思一动,问道:“王爷,你和母亲,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世?” 霍长鹤一愣:“什么?” “霍长羡,有没有可能,不是父亲的儿子?你想过吗?”颜如玉看着他的神色,“看来没有想过,为何?” 霍长鹤仔细想想:“因为父亲本人也没有怀疑过,我和母亲……毕竟也只是听他说,而且一直都是刺一样的存在,所以……” “所以,谁也不愿意去想,去问,去再重复,”颜如玉轻叹一口气。 这种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关键是,如果不是父亲的儿子,那永昌县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她没有半点好处,”霍长鹤压低声音,“她想嫁给父亲,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又发生此事,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她长得有几分像先皇后,容貌应该是不差的,出身也还可以,想嫁其它的青年才俊也不成问题,为何要这样自毁前程?” “而且,她也知道,嫁给父亲,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如世人所见,父亲娶了她,便回了驻守之地,她也奉旨去封地,连面都不曾见。这算什么?” 颜如玉静静听着,这是从霍长鹤的角度,也就是大夫人的角度,也是合理的,所以他们从未怀疑过什么。 但颜如玉觉得,凡事还是要看证据。 人心难测,有时候简单的事,是看的人定义的复杂化。 到时候见到霍长羡,找个机会,做个鉴定,一试便知。 “玉儿?” 颜如玉回神:“我也只是猜测,觉得他的品行不怎么样,你自不必说,长旭之前是被蒙蔽,但心不坏,衡儿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可这个霍长羡,人命关天的事,而且是一村人的命,竟然也能做得出来。” “我实在觉得,他不像霍家人。” 霍长鹤轻笑:“也许他是像其母,永昌县主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倒是。” “还有那个什么红羽姑娘,”颜如玉眉头微蹙,“是什么人?听说过吗?” 霍长鹤摇头:“不曾,不记得霍长羡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颜如玉觉得,此人一定不简单,如果火药与她有关,就更不能小视。 “给母亲他们送个信,”颜如玉沉吟,“要多加防范,让贝贝进城之后,打探这个红羽的信息。” “好,我一会儿就飞鸽传书。” 颜如玉手指点在地图上:“既然这位大公子想着生些乱子,那我们就如他的愿,不过,这地方得换换。” 霍长鹤眼中溢出笑意,看着她笑得如同小狐狸的模样,烦躁怒意一扫而空。 “玉儿想怎么做?我去安排。” 颜如玉抬头,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三个泥人。 “不用王爷费心安排,干活的来了。” 三人到树林外,活干完才觉得累得要死,浑身早被汗湿透,又沾满土,一混和,就像在泥浆里打了个滚儿。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身上哪哪都有点不舒服。 他们都担心是毒药在发作。 但一核对,又发现症状都不一样。 好不容易拖着身子到树林外,颜如玉笑眯眯道:“几位,干得挺快,走吧。” 三人壮着胆子问:“敢问,去哪里呀?” “去挖地道。” “!!” 第413章 永昌 永平和永昌距离并不远,暗卫让三人去村里套了辆车。 农家有马车的不多,多数是牛,但暗卫有马,直接套上车,拉着他们仨去永昌。 其它村民还在后山,因为金甲武神说了,要在此处待足十二个时辰。 有晕倒的三人为例,其它人都乖乖按武神所说的做。 三人坐在马车上,屁股被颠得不行,看着越来越远的村子,抱着铁锹欲哭无泪。 好好的,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呢? 老实在后山和大家在一起多好,非得显眼出来干什么呢? 这下好,命差点丢了不说,被喂了毒,还一会儿填地道,一会儿又去挖地道。 这是造的什么孽! 三人谁也不说话,木然看着天边夕阳,感觉人生也越来越黑暗。 …… 颜如玉和霍长鹤先走一步,他们快马加鞭,先到达预定地点。 地图上看是一回事,还是要实际看一看。 “那,”霍长鹤对这里还算熟悉,居高临下指着下面一座县城,“那就是永昌,一面临水,是一片湖,三面是田地,虽然地方小了些,但也算得上是水土肥美,百姓们吃穿不愁,纳税交粮也足够永昌县主母子二人衣食无忧。” 颜如玉轻握缰绳:“只可惜,人心不足,总是要生事端。” “走!”她一拉绳子,向下奔去。 霍长鹤一声长啸,不远处两边树林中,出现一队黑衣人马,戴面具,着黑衣,背着弓,箭是黑羽。 獠牙。 这是颜如玉第二次见到这些人。 上次见的时候,还没有和霍长鹤相认。 还是听别人说,霍长鹤手下有一支骑兵,人数不多,但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 他们的名号就是獠牙。 “让他们做这些,是不是大材小用了?”颜如玉微微惊讶。 “现在不比以前,没什么大事可做,暗卫太散,无法一时全聚来,有他们在,我们能缩短时间,”霍长鹤眉眼尽是温柔,“尽管使唤,不必客气,你是他们的女主子,和我一样。” 颜如玉清清嗓子,嘴角的笑意压下,飞奔到前方。 霍长鹤看着她洒脱肆意的背影,倒觉得或许流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如玉就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地,而非困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束缚住她的翅膀。 催马追上去,留下一串笑声。 颜如玉结合地图,看实地,很快有了规划,三面交獠牙,剩下的一面水湖,她打算亲自准备。 “这湖水看着平静,但其实挺深的,”霍长鹤说,“据说和临城的那片水相通,临城中间有一条运河通过,算是北方最靠北的一条河流,也是那条河,养育临城数万生灵。” 颜如玉站在湖边,最后一线夕阳光线落在水面上,波光微闪 :“水深有暗涌自然是最好,我就有这水,造一个传说出来。” “王爷,你去找块异石,造型越奇怪越好,然后在上面刻上几行字,”颜如玉一指水边草丛,“我就在那,做点其它的准备,你找到了过来找我。” “好。” 颜如玉进入草丛,水边的草丛长得高且密,人往里一坐,根本看不见。 她意识进入空间,翻找出一些必备之物,除了一些工具,还有必备的潜水服。 准备好这些,也听到脚步声,退出来,就看到霍长鹤和几个手下带着一块石头回来了。 “玉儿,你看这块!” 这块石头有点像鬼脸,尤其现在光线微弱,残光照下,深深浅浅的暗影,显得格外阴森。 “好,就是它了!” 颜如玉在霍长鹤耳边低语几句:“就刻在这儿。” 霍长鹤手执剑,按她说的,唰唰刻好。 颜如玉在一旁瞧着,忍不住称赞:“王爷好书法,好剑法。” 霍长鹤眉眼带笑,嫌弃字太少了。 黑衣手下面面相觑,这才多久不见,王爷怎么……如此骚包。 石头处理好,颜如玉进草丛,把准备好的东西都拿出来。 “王爷会水吗?” “会,”霍长鹤毫不犹豫,“我去。” “一起,”颜如玉把潜水服递给他一套,“穿这个,走,去草丛换。” 霍长鹤脸微红,摸着潜水服,又觉得新奇无比:“这水靠好特别。” “那当然,这是我独有的,”颜如玉拉他到草丛,“我来给你换。” 霍长鹤眼睛微睁:“不——不用,我自己……我自己就行。” 颜如玉忍住笑:“能行?这衣服和你之前穿过的都不一样。” “能,能行,”霍长鹤又怕一会儿打脸,“不行我再叫你。” “好吧,”颜如玉也不再逗他,时间紧迫,要抓紧。 衣服换好,不只他们俩,还有另外两名黑衣手下,也换了衣服,带着石头,一起入水。 一入水,颜如玉知道霍长鹤说得果然没有错,水深且有暗流。 看来,天都要帮她。 本来她做的就是两手准备,水和实地上,有一处成功就行,实地应该没有问题,但水里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现在看来,成功机率也很大。 水下黑暗,颜如玉头上也戴了灯,霍长鹤一入水就把灯打开,两道光柱,倒也勉强能看清。 岸边留守的人心提到嗓子,握紧绳子,以防万一,眼睛不眨地看着水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 总算有了动静。 “哗啦!”几人一个不少地陆续出水。 黑衣手下惊喜道:“这衣服真是好,在水下完全不受影响,属下从未见过这种神奇的衣服!” 霍长鹤浅笑解释:“他是水性最好的,暗卫曾给他做过几套水衣,但从未有过如此高的评价。” 颜如玉道:“既然如此,那这衣裳就送予你。” “这!”手下又惊又喜,“这太贵重了,属下……” “宝剑赠英雄,你水性好,用起来才是对它的尊重,”颜如玉目光掠过他们,“送你们。” 霍长鹤嘴角扯出骄傲的笑:“既是王妃所赐,就好好收着吧!” “谢王妃,谢王爷!” 颜如玉换过衣裳,霍长鹤眼巴巴看着她。 “王爷若喜欢,也可留着。” “当然喜欢!” 第414章 所谓的大公子 临城内。 霍长羡策马行至府前,刚刚下马,门上家丁赶紧上前拉马见礼。 “公子,您回来了!” 霍长羡点头,把马鞭扔给家丁:“银山回来了吗?” “银侍卫还未回,金侍卫先回的,说是去校武场那边。” 霍长羡没吭声,大步往里走,去校武场穿过花园子,路过一片花丛时,脚步微顿。 花丛微微颤动,一丝掩饰不住的细吟声冲入耳膜。 霍长羡没动没说话,站在原地静静等。 少顷,一人从花丛后站起来,慢慢系上腰带,他背对着霍长羡这边,不慌不忙。 “喏,赏你的,”他摸出块碎金,抛出一条灿烂的弧线。 悉悉碎碎的声音夹杂着一道柔柔的声音:“谢谢金侍卫。” 那条柔柔的影子也站起来,目光一抬,便看到这边的霍长羡,本来就泛白的脸登时更无血色。 “公子……” 金山回头,赶紧把带子系好,匆忙出花丛。 “属下拜见公子。” 霍长羡没有笑意地笑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山回道:“半个时辰之前。” 那个女子小心翼翼,低头上前来见礼:“奴婢见过公子。” 她的衣裙还有些乱,胸口半掩,脖颈间可见被咬出血迹的齿痕。 霍长羡一字未言,拇指一顶,腰侧剑出鞘,直刺过去,一剑穿心。 金山震惊,看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女子,再看霍长羡。 霍长羡剑归鞘,拿帕子擦净手上血迹,手一扬,帕子罩在女子死后仍睁着的双眼上。 金山喉咙滚了滚,后退两步:“公子,属下知错!” “错在何处?”霍长羡声音平静。 “属下应以大事为重,不该贪恋女色,都是她……” “所以,我替你杀了她,”霍长羡打断,血未擦净的手拍拍金山的肩膀,“金山,你是我最重视的人,肩负重任,不要让我失望。” “是! 属下定当好好做事,公子,这次属下就带回来好消息,那些马养得极好,已经悉数进入我们马场。”金山从怀里摸出一本账册,“请公子过目。” 霍长羡接过:“去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去书房,路上遇见霍长羡的小厮,惊喜道:“公子,您回来了!” “嗯,”霍长羡解下腰侧令牌扔给他,“你亲自去挽君楼,把青莹买来,送予金山。” 金山眼睛微睁,露出淫光和喜色:“多谢公子!” 挽君楼,临城最好的青楼,青莹是当红头牌,要她陪一夜都得千金。 霍长羡冲他笑笑:“出息!一个女子,就高兴成这样?记着,好好办差,要什么有什么。” 金山行个大礼:“属下谨记!” 霍长羡看过账目,很是满意:“这趟差事办得好, 休息两日,养养精神。” 金山浅笑:“属下有的是精神,不用养。公子,您只管说,需要属下做什么?” 霍长羡展开地图,手指点在某处:“接到消息,他在来临城的路上,我们要做好准备。” 金山眉梢一挑,微黄的眼珠尽显狠厉:“公子只要一句话,属下定叫他把命留在临城!” 霍长羡摆手:“不可轻敌。他现在虽不同往日,但仍旧是镇南王,声望犹在,在军中和百姓的心中仍旧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金山轻声嗤笑:“百姓懂什么?一群愚民罢了。公子才是王府的正统,是最尊贵的公子。” 霍长羡脸色微沉:“正统,尊贵……我已经被这些名号束缚太久了。” “所以公子,您下令吧,属下有把握,关门打狗!” 霍长羡眉眼间染上笑意:“杀他一条命容易,但我要的不只是他的命,还要诛心。让世人都看看,到底谁比谁高贵。” “银山还未回,等他回来,若是一切顺利,那这次的计划可何无虞。” 金山轻哼:“他?哼,他指不定又跑到哪里喝酒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大声道:“公子,银山求见!” “进来。” 一个微胖魁梧的身影进来,黑脸,扫帚眉,大眼,蒜头鼻通红,撇着嘴看金山。 “谁说我去喝酒了?金山,你少在公子面前给我穿小鞋!” 金山干笑两声,低头看他的大脚:“哪能呢?” 霍长羡问:“银山,你那边情况如何?” “公子放心,一切顺利,属下回来的时候村子底下的暗道已经挖通,药粉也已经洒上,只等公子令下,便可点燃。” 霍长羡眼中爆出喜色:“如此甚好!银山,你立下大功一件。” 银山得意冲金山一挑眉:“多谢公子夸赞。” “你先回去休息,稍后让人给你从酒庄送十坛酒过去,等时机一到,你再跑一趟,亲自去点火!” “是!” “你们二人退下吧!” 金山银山两人退出去,霍长羡嘴角微翘,心情愉悦至极。 收起地图,起身出书房,去后宅。 …… 永昌县城外小树林。 颜如玉睁开眼睛,霍长鹤进来低声说:“马车到了。” 颜如玉扭头往外看,远处马车越来越近,正是他们的马车,拉着林楠。 霍长鹤扶起颜如玉:“忍了这么些日子,也是时候了。” 颜如玉看他:“王爷来问,还是我来问。” 霍长鹤下颌紧绷,沉默一瞬道:“一起吧!” “好,”颜如玉握他的手,“王爷不必这种人忧心,生气更不值得。” 霍长鹤艰涩笑笑:“我知道,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但这志不该踏着别人的鲜血性命。 说话间,马车停住。 霍长鹤和颜如玉出树林,月光如清冷的水,獠牙已经隐退,那三个农夫拿着铁锹站在不远处。 暗卫跳下马车:“王爷,王妃。” 颜如玉到车后,掀车帘看看,林楠还在昏迷中。 拿出解药在他鼻尖一下停留片刻,林楠的眼皮颤了颤。 他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眼前模糊的影子,赶紧用力眨眨眼。 看清是颜如玉和霍长鹤之后慢慢吐口气。 再看外面是夜幕垂下,月亮当中,他有点惊讶。 “已经这么晚了吗?王爷,王妃,是不是永平到了?” 第415章 竟然是个恋爱脑 霍长鹤目光隔着黑纱,看着林楠。 没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林楠莫名有点心惊,心里有个可笑的念头,霍长鹤这双眼睛好似能看透他的心。 真是可笑。 霍长鹤明明瞎了。 “王爷?” 霍长鹤没说话,颜如玉吩咐暗卫:“把他拖下来。” 不是“请”,不是“扶”,是“拖”。 这其中的差别,林楠刚听出来,暗卫就已经上前来,一手揪住他脖领子,直接往下一拖。 双腿碰到地上,林楠痛得脸一白,忍不住闷哼一声。 霍长鹤无动于衷,冷冷看着他。 林楠察觉出异样,心头砰砰跳,脸上强自镇定:“王爷,王妃,这是何意?发生什么事了?” 霍长鹤冷声问道:“林楠,你跟了本王多少年?” 林楠一怔,但还是脱口道:“属下进军中没多久就跟着王爷,今年是第八年。” 霍长鹤点头:“对,第八年。你,还有死去的那些兄弟,分别是八年,九年,十一年。只有小六是七年,因为他年纪最小,来得最晚。” 林楠嘴角扯扯:“没错,王爷记得很清楚。” “他们都是本王出生入死的兄弟,救本王,本王被他们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而他们,最后没有死在战场上,是死在阴谋诡计,死得太惨。” 林楠微红了眼,双手紧握:“王爷,属下将来要重返战场,为他们报仇,一定要!” 霍长鹤居高临下看着他,极慢的笑笑:“重返战场?林楠,你配吗?为他们报仇?难道你午夜梦回时,没有梦到过他们向你索命?” 林楠一愣,眼中浮现巨大的惊恐:“王爷,您……此话何意?属下听不懂。” “听不懂?”霍长鹤短促痛笑,“本王也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做?林楠,若你怕被本王连累,大可撇清关系,本王绝不会怪你。可你不该连累其它人,小六今年还不满二十岁,你于心何忍!” 霍长鹤一脚踢在林楠的肩膀:“你于心何忍?!他们死前受尽折磨,每一刀,每一个伤口,都似在本王身上,你怎么就能做到眼看着无动于衷?” “林楠,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为了荣华富贵,你什么都不顾了吗?” 林楠被踢翻,双手撑着地,吐出一口血。 “王爷,属下……” “别再说属下二字,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属下!” 林楠双手紧紧抓着地,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王爷,我……” 颜如玉上前,轻握住霍长鹤紧握成拳的手,沉声道:“林楠,你看这是哪里?”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月光清冷照下来,不带一丝温度,不远处的房舍和树木都隐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勾勒出粗浅不一的轮廓,远处隐约传来各种声音,隐约有丝竹声,叫卖声。 林楠眼睛微睁,撑起上半身,仔细看。 之前没有注意,现在一眼就看出。 这不是永平村。 他的脸一点点白下去,在月光里近乎透明。 “这不是永平村,这是永昌县!” 林楠声音发颤,慌乱地看着四周,又看向霍长鹤和颜如玉。 “王爷,王妃,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们不是应该去永平县吗?” 颜如玉垂眸看着他,狭长的眸子,冷厉尽现:“永平,林楠,月圆之夜,你假装心魔复发,故意说出大地动之类,指的就是永平县吧?你是想着把王爷引去永平,等王爷一到,就点燃下面的火药,永平便天塌地陷,整个村子毁于一旦。” “林楠,永平县的事,你知道却不曾想过坦白,枉顾那么多无辜性命,还陷王爷于不义,此事虽不是王爷所为,但我想,策划者定还有后招,或者说王爷不祥,或者说他命中带煞。” “你们要的并非王爷的命,是比他的命更重要的东西,是摧毁他军中在百姓中的声望。” 颜如玉字字铿锵,像裹着飚风,带着杀伤力冲击林楠。 林楠抓地的指甲见了血,眼 底充斥血丝,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如玉。 “这么说,我是猜对了,”颜如玉红唇微启,每个字都带着怒意,“霍长羡,永昌县主,是他们让你做的?” 林楠垂下头,用力捶一下地面,声音颤抖:“王爷,我也不想……我真的不想!他们……他们用青莹相要胁,我无法……无法看着她因我而死。” “所以,你就看着那些和你同生共死的兄弟,去死?所以,他们就该被你舍弃?”霍长鹤毫不留情。 “青莹是谁?”颜如玉问。 “她是……是挽君楼的姑娘,”林楠急急道,“她虽身落风尘,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她也是苦命人,身不由己的。” 颜如玉无话可说。 她主张人人平等,不会因为是个青楼女子就看不起,但是,一个青楼女子的命是命,那十几条惨死的命也是命。 霍长鹤短促笑出声,心头火气似被浇了火油,层层在胸腔炸开,火苗万丈几欲吞噬他的理智。 “所以,你就是为了她,背叛本王,害了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林楠,这就是你的选择,这样你就能坦然地说,你并非为了什么荣华,你并非是贪图富贵,你是有苦衷的,你是心存忠义的。” “我……” 林楠哑口无言。 霍长鹤忍不住笑几声,眼角有细碎的光芒微闪。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何其冤枉! 林楠在夜风里,微微打个寒颤。 树林中风过,扫过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又似在轻轻呜咽。 那些惨烈死去的冤魂,似在这一刻赶来,哭声,诉冤声,不绝于耳。 林楠冷汗淋漓,拖着腿往后挣扎,想要离开树林。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动,冷冷看着往别的方向爬。 “我不得己的,我没得选!” “我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看着青莹死,对不起,别来找我……” 颜如玉慢步走过去。 林楠眼睛瞪大,盯住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去永平!” “应该去永平!” “不去永平,青莹怎么活?” 颜如玉居高临下看着他:“林楠,你知道你的腿为什么还没有好吗?” 第416章 为了爱,失去腿 林楠怔住。 他定定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容貌绝美,但林楠很少敢直视,他总觉得颜如玉的眼睛美则美,但也足够锐利。 穿透肌骨,看透人心,一点不为过。 “林楠,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腿早该好了,但迟迟未好,你也很纳闷,是吗?” 林楠点头,的确,这个疑惑很久了,可他又没法多问。 “你也算是个狠人,这一招苦肉计用得非常狠,当时王爷从那种地方把你救出来,无论从哪方面,王爷都应该深信不疑。” “你的惨状,你的忠心,都让人动容,好似谁要怀疑你,谁就是个铁石心肠,何况,你算准的对象还是王爷。” “曾经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他重情义,你是摸准了他不会对你有半点疑心。” 颜如玉声音染上一丝嘲弄的笑:“可惜了,你算漏一点,王爷身边有了我这个略通医术的王妃。” “在看到你双腿的伤,摸到你骨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伤,你的惨,都是有意而为。” 林楠霍然睁大眼睛。 “但是,我虽不是多么聪明,但也绝不蠢,你吃这么大苦,布这么大的局,我总不能一下子就揭穿你,总得让你好好往下演,看你要做什么。” 颜如玉笑容收敛,眉眼尽是凉意:“但没有想到,后面竟然牵扯上那么多条命。林楠,你触到王爷的逆鳞,也对不住那些死去的兄弟。” “若非他们相信你,你又岂能得逞?” 林楠垂头握紧拳头,颜如玉字字如刀:“实话告诉你,你的腿伤,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给你治好。” “你既然舍得出,那就要受得住。”颜如玉讥讽,“毕竟,为了你那至高无上的爱,失去一双腿又算得了什么?” 林楠:“……” “好不了了?”林楠怔愣一瞬,“我竟然好不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林楠眼睛泛红,“你为何要这样,明明我的腿至少两个月就可以完好如初的!” 霍长鹤上前踢翻他,怒斥道:“为何?那些死去的兄弟,小六他们是不是也应该问你为何!” “你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就为了你自己所谓的爱,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你想死,你只管自己去死,去奉献,为什么要拖上别人!” 霍长鹤再踢他一脚,林楠连吐几口血,染在地上,只可惜,天色已黑,已经看不出是黑是红。 颜如玉拉住霍长鹤,问林楠:“永平的事,是霍长羡吩咐你的吗?你说用那个女子威胁你的人,是谁?霍长羡还是别人?” 林楠吐出一口血,瘫在地上:“不是他亲自办的,是他身边的一个人,也算是他吧。” “你和那女子是怎么认识的?” “她在街上,被人欺负,我仗义相助,就是如此,”林楠仰望天,“大概那就是缘分,那就是一见钟情。我一见她,就再也忘不了,打听到她的情况,去挽君楼找她,我的银子都扔在那里,还问小六借了一些。” 林楠笑笑:“别人都不肯借,说是我这是把银子往水里扔,就小六肯借,他说他没有花钱的地方,存的银子都是王爷以前赏的。” 霍长鹤咬紧后槽牙,握紧拳头别开脸。 林楠长长叹口气:“我在那里呆了两天,银子就花完了,再去的时候,就被那个人带人拦住,说带我去个地方。我不想去,但他手里拿着青莹的发钗。” “我去了,但也没见到青莹,那人说了,只要我答应几件事,便能让青莹嫁我,还能给处宅子,以后我就能隐姓埋名,和青莹好好过日子。” 颜如玉气得发笑:“好好过日子?那些人为你而惨死,你还能好好过日子?” “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们会……我真的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颜如玉逼问:“他们的死你不知道,那永平县,要给王爷泼脏水,一村百姓的性命都要栽在王爷头上,这你是知道的吧?” 林楠沉默。 颜如玉怒发冲冠,眼底怒火如浪:“我问你,是不是!” 林楠喉咙滚了滚:“是。” 霍长鹤沉沉闭眼。 “那你不冤,”颜如玉抬脚,踩在林楠的断腿上,“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已经是废人,要你的命都脏了我的手。” “我要让你活着,看着,瞪大眼睛看着,你们的计划一一落空,看霍长羡母子,看你的青莹姑娘,究竟落到怎样的境地。” 林楠脸色煞白,汗如雨下,颜如玉面不改色。 …… 天色渐亮,永昌县城外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中,一切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 颜如玉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空间微微颤动。 她意识进入空间。 方丈大师的声音传来:“如玉,你那边怎么样啊?” “还好,你们什么情况?” “我们这边一切正常,没什么特殊情况,书也进展得不错,长旭派来的这几个人都不错,贝贝这小子也聪明得很,说书说得绘声绘色,我都想和他一起去说书了。 ” 颜如玉听着他絮叨,别说,分开还不到两天的功夫,还挺想念大家的。 “马大人也挺好的,不过,他们那做饭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我还是喜欢银锭做的,你们不在,八哥也不在,银锭成天就喂那只山鸡,那只山鸡都烦他了,哎,你别说,那只山鸡倒和我挺投缘,我的小青菜,它很喜欢。” 颜如玉轻笑:“夫人她们呢?” “那些娘子军也厉害得很,我听大夫人说,又做了个新样式的衣裳。” “对了,有件事我要和你说,”颜如玉道,“你们应该也很快收到王爷的飞鸽传书,但我还是要叮嘱你一下。” “你说。” “永平村不要去,周围的路也不要走,告诉贝贝,等进临城之后,打听一个红羽的,”颜如玉微顿,“还有一个叫青莹的,挽君楼的青莹。” 方丈一一记下,深感肩膀上责任重大:“行,我记下了。哎?我们要动身了,他们在叫我,我回头再给你打。” 挂断,声音消失。 第417章 这就受不了了? 颜如玉在空间里拿出几件衣服和一些应用之物。 “王爷,我们先进永昌县,去看看情况。” 霍长鹤看着那些东西:“我们以什么身份去?” 颜如玉浅笑:“贾公子,如何?大盐商,有钱,还有病,人自觉同情弱者,不容易惹人怀疑。” 霍长鹤:“……” 颜如玉微挑眉:“是王爷自己扮,还是我来帮你扮?” 霍长鹤索性豁出去:“你帮我扮,之前的暗卫没跟着,我自己不会。” 颜如玉一推他,他顺势倒下:“王妃让我如何,我就如何。” 林楠一身狼狈,瘫坐在小树林中,木然看着马车,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就和预想的不一样了。 兄弟死了,心爱的女子救不出,他自己也变成残废,还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不知颜如玉给他喂的什么药,浑身软绵无力,想死都做不到。 这个让人可怕又可恨的女人! 没多久,马车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颜如玉低声吩咐暗卫几句,暗卫到小树林,把林楠拖起来,扔进马车。 一看到马车里的两个人,林楠就震惊地瞪大眼睛。 霍长鹤一身浅蓝色锦袍,肩膀和挺拔的腰微塌,整个人像缠绕着病气。 那张脸……面色苍白,眼窝有点深,眼睛细长半睁,和霍长鹤判若两人。 他身侧的颜如玉也换了身打扮,深蓝色衣裙,头发简单梳了个婢女的样式,在霍长鹤身后浅浅饮茶。 一位病公子和他的小婢女。 林楠喉咙滚了滚,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也是多余。 他现在还有什么说话的资格? 颜如玉眉眼带着讥讽:“你很知趣,又没问东问西,不过,为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你吃点东西。” 林楠嘴唇紧抿,颜如玉把一颗药扔给他。 林楠不想接,但药准确无误落入他怀中。 吃不吃,从来由不得他。 他捻起来慢慢吞下,脸色随之一白,一阵剧痛像是刀片割过喉咙,痛得他双手紧抚住咽喉。 但根本于事无补,直到再出一身汗,眼前有点发黑,那种疼才慢慢消退。 林楠张张嘴——没有声音。 他哑了。 丝毫不意外,但当确认时,还是恨意满胸。 他抬头看颜如玉,呼吸粗重,眼神怨毒,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长得漂亮的女子,竟然如此歹毒。 先是让他的腿无法行走,再是让他浑身无力,现在又哑了。 颜如玉无惧他的眼神:“这就受不了了?这才哪到哪?那些和你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死前受到的痛苦,可比你多多了。” “不过,你放心,这药也就是让你痛一痛,声音变沙哑,不会真哑的,”颜如玉慢慢饮一口茶,“毕竟,如果有机会,还得让你和你心心念念的青莹姑娘说说话不是?” 林楠眼神瞬间充满期待,他这副模样,让颜如玉神情中讥讽更浓。 霍长鹤敲敲车壁,马车缓缓往前走。 马车驶入永昌县,这里虽然不大,但街道整洁,路边的铺面林立,倒也热闹。 霍长鹤挑帘往外看:“这里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我们先去县衙,见一见吴县令。 ” “好,”颜如玉点头答应。 林楠看向霍长鹤,眼神如同地震。 霍长鹤淡淡道:“本王的确瞎了,但没多久就好了。” “所以,你那些小动作,本王一直都知道。” 林楠喉咙滚动,微微用力就剧痛。 霍长鹤也懒得看他那种神情,别开目光。 吴县令今年刚满五十,做了一辈子县令,官不大,却比其它县的县令责任更大。 原因无他,就因为有个永昌县主。 师爷轻步进来,手里端着参汤,小声道:“大人,您喝点参汤补补身,这些日子都熬瘦了。” 吴县令叹气,手按着额角:“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咱头上有个永昌县主? 这地方虽说我是县令,但实际上活都是我干,好处都是人家的! 现在又到税收的日子,不能出半点差错,可咱们这一个小小县城,要想凑这么多的税银,不容易呀!” 师爷点头:“确实是,不过,大人,您再让那些商户再加点税不就行了?” “哪那么容易?上次加的时候已经有人有微辞了,要是再加,闹上去,遭受训斥的还得是我。” 师爷忿忿道:“那位可真是惯会两面三刀,明明银子都归了她的县主府,平白让您做这个恶人。 ” 连累他这个师爷,平时一点油水都捞不到,倒跟着受不少骂。 吴县令抿一口参汤,长叹一声:“我也不求什么功绩,赶紧熬过这几年,安安稳稳告老。唉,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 师爷还想劝几句,门外衙役来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师爷 皱眉:“什么人?也不看什么时候,大人是想见就能见的吗?” 衙役上前,递上名帖:“大人,小人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说,有要事求见,这是名帖。” 吴县令接过扫一眼,眼睛霍然睁大:“人在哪?” “就在门外,”衙役抖机灵,“大人,要不要晾他们一阵子?属下去安排,就让他们在外面等。” “混帐!”吴县令骂一句,“赶紧请人去前厅,上茶,上好茶!本官要好生招待,快去呀!” 衙役不明所以,赶紧退出去安排。 师爷纳闷道:“大人,是什么人?竟然让您如此重视?” 吴县令拿起帽子戴上,喜上眉梢:“重要人物!这次真是老天保佑,让我渡过这一关。” 师爷疑惑拿起名帖,仔细看过也吃了一惊:“大盐商?贾公子?” “可不是,国家有律法,私人不得贩盐,除非是签署过售盐令,有官府发的通行签,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这盐商多数不仅有钱,而且身份定然不同寻常,与一般的商户可不一样。” 吴县令边说边往外走:“这下税收银子就够数了。” “不但够,还能富余。” 师爷也赶紧跟上:“恭喜大人!” 吴县令看看四周,小声道:“别告诉你姐姐,多余的钱我分给你些,咱俩都能有小金库。” 师爷连连点头:“姐夫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喜滋滋往前厅方向走,远远就瞧见,一位贵公子坐在厅堂上。 他穿浅蓝色锦袍,淡雅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头上金灿灿发冠几乎要晃瞎人的眼。 第418章 行走的财神爷 吴县令看到霍长鹤,就像看到一尊金灿灿的财神爷。 他快走几步,拱手道:“贾公子,幸会。” 霍长鹤咳嗽两声,慢慢起身,颜如玉上前扶住他:“抱歉,大人,我家公子身体不太好,您多担待。” 吴县令哪会计较这个,赶紧换上关切的神情:“不用拘礼,快,快坐下!” 霍长鹤又坐回去,咳嗽几声。 吴县令打量霍长鹤,脸色苍白,病怏怏的,还时不时咳呀咳的,听着都想断气。 不行,得赶紧把他招揽住,好不容易来了个钱多的。 “贾公子到我们永昌,是路过游玩还是想来此做生意?”吴县令笑容如花,“我们永昌可是个好地方,别看地方不大,但人杰地灵,城中铺子也多,做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霍长鹤又咳几下,这才缓缓说:“在下并非游玩,做生意的话,倒是有意,不过,要先解决点问题,有件事还要请大人帮个忙。 ” 吴县令一愣,这个答案倒是有点意外。 让他帮忙? 转念一想,有事让他帮忙就好,他尽力就是,在永昌这地方,除了那位县主和大公子,还是由他说了算的。 帮了忙,要点税收,就不能再拒绝了吧? 吴县令毫不犹豫,点头道:“贾公子有什么事,只管直说,本官能做的,一定做,贾公子远来是客,本官也该尽地主之宜。” 霍长鹤却微眯起眼睛不说话了,小声咳嗽着,就是不开口。 吴县令有点摸不着头脑。 颜如玉适时低声问:“大人,能否摒退左右?” 吴县令摆手:“都退下。” 师爷站着没动,颜如玉目光掠过他,吴县令道:“你也先下去。” “姐……大人,有什么事我也能跑跑腿,”师爷不想走,对霍长鹤道,“公子,在下是大人的心腹,有什么事也能帮衬一二。” 霍长鹤缓缓道:“既如此,就留下吧。” 颜如玉这才继续说:“大人,我们公子身体不好,这次出门,公子的身体好转是第一位,毕竟身体比生意重要。” “是是,这的确是,”吴县令附和,脑子里满是雾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大人,实不相瞒,这次我们出行,带着一位世外高人,是位神秘的异族萨满, 他言道,永昌是我家公子的福地,公子在此,极有可能会康复。” 吴县令心头一喜:“不错 ,不错,实不相瞒,我们永昌的确是福地,公子就留下,一定会好起来。” 颜如玉不理他的茬,继续说:“萨满师说了,根据公子的八字推算,吉日吉时就在最近这几天,所以,我家公子想办一场福气堂会,到时候越多的人参加越好, 还请大人帮忙散一下消息,至少银子方面,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亏待。” 吴县令就爱听这话,当即眉开眼笑道:“银子的事好说,关键是公子的身体,能为公子积福气,本官乐意之至。” 霍长鹤咳嗽着拱拱手:“那就多谢大人了。” 吴县令看他这病样,生怕他坚持不了几天,赶紧回头吩咐师爷:“即刻就去办。” 师爷刚想要去,颜如玉又道:“且慢。” 吴县令疑惑道:“还有何吩咐?” 颜如玉道:“大人,这个消息要慢慢地散,悄悄地散,在堂会没有开始之前,我家公子还需要静养。” “不知有没有什么好一点安静点的客栈,我去给我家公子安排。” 吴县令眼睛微亮:“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家小住?本官有一住宅子,就在不远处,倒也安静。” “这……是否太过麻烦大人了?”颜如玉犹豫。 “不麻烦,不麻烦,我家眷都在府衙中后宅,宅子空着无人居住,只有两个老仆平时打扫,公子住进去正合适。” 霍长鹤点头:“那就叨扰了。” 吴县令很高兴,让师爷先去安排住处。 师爷正郁闷,散播消息还要慢慢地散,悄悄地散,这种要求简直闻所未闻。 安排住处,倒是简单省事。 师爷客气地跟着颜如玉和霍长鹤去大门外,看到他们的马车,微惊一下。 这可是上好的乌木,一张乌木桌子就贵重得不得了,而这辆马车整个用乌木制成! 他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赶紧凑上去,站在车门边恭敬道:“公子请上车。” 颜如玉扶着霍长鹤上去,对师爷含笑点头:“师爷也一同上来吧,麻烦你了。” 师爷求之不得,抬腿正要上,一眼瞧见车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坐着,并不算冷的天气里还盖着薄被,头发披散,不声不响不动,完全没有生气。 关键是脸上还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面具上画着复杂繁琐的图案,让人看不懂,只觉得骇,不像中原图案。 师爷心突突地跳,冷汗一下子渗出来,上车的脚步也停住。 “我……我就不上去打扰公子了,我坐前面,在前面方便引路,方便引路。 ” 他一溜烟跑到前面去,和暗卫坐在一起赶车。 他不敢回头看,心头凉浸浸的,想着方才那个人的样子,猜测着莫非那就是什么萨满师? 还真是诡异,难怪能根据生辰八字测什么福气之类。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双眼睛从后面一直盯着他,他脑子乱,心里敢乱,僵着身子不敢回头。 好不容易到宅子外,这里的确离县衙不远,也就隔着一个街口,走着也用不了一刻钟。 师爷上前要门,叮嘱两位老家仆两句,一回头,看到暗卫把那位萨满师给抱出来。 师爷汗毛一竖,不敢再看,赶紧低头在前面带路。 颜如玉赞叹道:“这里真是不错,公子,虽比咱们之前买的宅子都数倍,但环境清幽。” 师爷:……小数倍?就这?还小数倍! 这位果然是有钱的主儿。 颜如玉让暗卫安排其它事宜,她对师爷道:“我送您。” “不敢不敢。” 颜如玉不容他拒绝,一边往外走,一边递给他一枚金叶子。 金叶子薄薄的,轻巧精致,没有压手的分量,但也足够让师爷心花怒放。 瞧瞧,这就是大户人家气派,这种东西,明摆着就用来赏人的! 得了好处,师爷更加热情。 颜如玉站在门口,低声且严肃:“有件事,我还要和您一下,还请您不要介意。” 师爷现在心比蜜糖,哪会在意。 “你说!” 第419章 不要乱打听 颜如玉看看左右无人,声音压得更低。 “那二位老仆从,麻烦您带走,去别处安置,我家公子情况特殊,不想留外人同住。” “另外,您看的萨满师的事情,千万不要外传。” “好,”师爷一口答应,“没问题,请公子放心,我保证不会乱说。” 颜如玉浅笑行个礼:“有劳。” 师爷一溜烟地走了,直奔府衙。 一回来就和吴县令把所见所闻说了,当然除了那枚金叶子。 “大人,那个萨满师,好家伙,可太吓人了,我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人,无声无息,跟死的一样,而且,他的双腿都不能走路,还要被人抱进去。” 吴县令思索片刻,点头说:“那看来,这事儿是真的。” 师爷不解:“何以见得?” “我听说萨满师比咱们中原的算命师厉害得多,能窥视天机,但天机泄露得多,也必遭受反噬,所以,他才会变成那样,八成就是被反噬了。” 师爷脸色一白:“啊?那我……” “你怕什么?你又没有泄露天机,”吴县令摆手,“天不会收你这种人的。” 师爷眨眨眼睛,觉得这话有点对,又不太对。 “对了,贾公子交办你的事,你要好好办。” 师爷又皱起眉:“什么叫悄悄散播?散播还得悄悄,悄悄的话能散得开吗?” 吴县令摸着胡子思索半晌:“有了,你去把此事悄悄告诉你姐姐,并且告诉她,不要让旁人知道。” 师爷微讶:“你的意思是……” “你姐姐知道了,自然就会帮你散播,还会迅速且悄悄。” 师爷:“……”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宅子里转一圈儿,没发现什么异常。 “接下来说是耐心等,等贝贝进入临城,进展地差不多,我们这边就能开始,利用这几天好好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 霍长鹤挺拔腰背,无半点孱弱之气:“晚上去逛逛?” “好。” 晚上的永昌县城更热闹了些,两人换套装束,和白天又不相同,到小饭馆,小茶楼坐坐,听听小道消息和民生。 听来听去,颜如玉目光往外一转,看到街道上有两辆马车转过弯,马车上挂着两盏气死风灯。 灯一晃就不见,但她清楚看到,应该是写着“县衙”二字。 天色已晚,城门都快关闭,县衙的马车要去哪里? 霍长鹤察觉她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一指:“那边,走,去看看。” 两人迅速结账下楼,出茶楼到路口,那两辆马车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但前面车灯晃荡,上面的字清晰,颜如玉没看错。 跟上马车,绕来走去,马车没有出城,而是在西城边一处大宅院前停住。 马车上满满当当,颜如玉捡起散落的几根,有一股淡淡的草香。 霍长鹤捻着草杆:“这是马饲料,而且是上等的。” “奇怪,”他疑惑道,“永昌县并没有养马的任务,更用不上这种马料,县衙弄这些做什么?” 颜如玉指指院墙:“进去看看。” 霍长鹤带着她,到侧面墙外,借力纵身跃入。 这宅子挺大,马车进入之后还在往前走,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两人跟上,跟着马车过两道院子,马车才停下,不远处有人巡逻放哨。 “站住!干什么的?” “天太干,马太瘦,草正美!” “马不吃夜草不肥!” 颜如玉小声嘀咕:“竟然还有暗号。” 霍长鹤也觉得不同寻常:“看来的确不一般。” 颜如玉兴致勃勃,管他一般不一般,一般的还好,越是不一般的,越有可能给你装走。 暗号通过,马车又往前走一段,到府兵前停住,府兵查看过车上的草料,命人把草料卸到里面去。 两车草料,时间也不算太短,颜如玉不想干等,让霍长鹤放风,她悄悄从后窗进去。 这里有几大堆草垛,高大的房间几乎填满到屋顶,可见并非一日存满的。 草料被卸完,府兵把赶车的打发走,还给了点碎银,看他之前的熟悉程度,这应该不是头一回。 他们一走,库房这边就安静下来,但没有锁门,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颜如玉趁机在里面查看,几个大草垛,都是这种成色的马饲料,而且这间屋子还做了改造,通风通气,若是白天,阳光还会照得见。 可见这些饲料不是一堆了之,而是精心保管的。 颜如玉正在猜测,外面传来一声轻啸。 她没再停留,又顺原路翻身出去,脚刚落地,就听到里面有吆喝声,来的人不少。 霍长鹤赶紧迎上来:“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事,里面全都是那种草料,”颜如玉指指里面,轻声说:“是什么人来了?听着人还不少。” “暂时不知,不只来了人,还有马车,但这回是空车。” 颜如玉略思索,和霍长鹤异口同声:“跟上去。” 这次是装车,一共有近十辆马车,都装得满满当当,为首的那辆马车没有走来时路,而是调转方向,从侧出去。 西城边人本来就不多,此时又是天黑夜深,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到达城门口。 霍长鹤眸子漆黑闪亮, 低声道:“他们出示了什么东西,城门开了,没有阻拦为难他们。 ” 颜如玉点头,思索一下说:“王爷,你觉得,他们像是县衙的衙役吗?” 衙役他们都见过,虽说也是公门中人,但也只能算是小角色,因此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所求也就是个温饱。 不像这些人,身材壮硕,手中马鞭挥舞得有力,不是寻常衙差。 霍长鹤摇头:“不急,跟上去看看。” 出城门奔一路小路,路窄,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但路修得平坦整齐,看得出来,是长期有人走这条路。 它隐秘在树林和草丛之后,要不是这么跟着走过来,一时还真发现不了。 队伍没走太远,约摸两刻钟的功夫,最前面的马车停住,车夫一甩马鞭,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犹为响亮。 本来有的人还在窃窃私语,听到这几声,都安静下来。 “都听着,看好自己的马车,卸一辆,走一辆,不可停留堵在一起,不可私下打听多嘴,都听清了吗?”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心跳慢慢加速。 第420章 一步圆梦 马车一辆辆跟着往前走,穿过小路和小树林,走了近二十里。 霍长鹤低头看脚下的草:“这地方不错。” 颜如玉观察四周:“这算是个小盆地,气候好,空气好,连草地都长得比别处好。” 两人对视一眼,又齐看向远处。 马车已经停住,盏盏灯笼在夜风中轻摆,悠悠摇晃,照亮那座大庄园。 其实也不算庄园,庄园地方虽大,但房子也不少,但这里明显房子少,四周围墙耸立,除几间房舍和高处的望风台,并不见太多屋子的轮廓。 霍长鹤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又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大胆。 “走,过去看看。” 颜如玉拉着他,轻步上前,马车都在规矩排队,谁也没有发出过多的声响。 两人没走正面,绕到侧面墙外,颜如玉指指墙,霍长鹤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腰,纵身跃过。 刚落地,就有一阵恶风扑来,颜如玉回头,吓了一跳,一条白色大犬,像一道白色闪电直奔她扑过来。 颜如玉怕狗,一直都怕。 虽然这狗长得威风,白色胜雪,爱猫狗的人看到都要尖叫的那种,但颜如玉却不行。 她吓得想尖叫。 好不容易死死咬住牙关忍住,手紧紧抓着霍长鹤,不自觉握紧,掌心都是汗。 霍长鹤察觉她的异样,把她护在身后,直视白犬,右手打个手势,原本凶狠的大白犬停住攻势,在原地蹲下,还吐着舌头,神情秒变呆萌乖巧。 颜如玉:“……” 什么情况? 霍长鹤打量白犬几眼:“黑毛儿?” 白犬很高兴的样子,站起来想过来,霍长鹤示意它不要动,它就真没动,只在原地疯狂摇尾巴。 颜如玉忍不住吐槽:“你说这只白狗叫黑毛儿?这是什么土名字。” 怎么不得叫个白雪,踏雪什么的。 “这是银锭起的,他爱养些小动物,但又不会取名字,乱叫一通,”霍长鹤说到这儿轻声笑。 颜如玉脸微红:“你笑什么?” “王妃取名的本事好像也不怎么样。” 颜如玉:“……” “哼,”她生硬岔开话题,“这狗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我也不清楚,”霍长鹤也很疑惑,“原来也没这么大,是只小狗,我依稀能分辨出是它,它却还记得我。” 颜如玉抿唇看着黑毛儿,还是不敢靠近。 霍长鹤问:“你怕狗?我让它先离开。” 颜如玉躲在霍长鹤身后:“还是算了,你护着我就行,这么大的地方,有它带路可能会更好些。” “你可以?”霍长鹤有点担忧,“没它带路也行,我先让它等我们。” “没事,”颜如玉长出一口气。 黑毛儿很高兴,又蹦又跳,霍长鹤打个手势,它一下子窜出去,又在前面等,似是在等着霍长鹤跟上。 走走停停,穿过一道月亮门,霍长鹤眼睛缓缓睁大。 面前是座马场,足在几百匹马,毛色漂亮,高大健壮,肌肉线条,无一不在彰显名驹的魅力。 “这是上等军马!”霍长鹤眼睛都亮了,“玉儿,我一直想着在西北建一座这样的马场!” 只可惜,建马场不但需要财力,场地,还要付出巨大心血,引进马种,他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出身,再者,边关苦寒,也穷,他也没有那么大财力。 颜如玉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以前也去过一些马场,但现代人会骑马的不多,地方也金贵,养的马也不多,少了万马奔腾的气势。 更别说像这些名贵品种。 “难怪要用那些上好马料,难怪用那么多好手深夜送草料。”霍长鹤下颌绷紧,“养这么多军马,这是想干什么?” 颜如玉握住他的手,缓和他的情绪:“不管是谁,不管这是想干什么,我们看到了,这事就没完。” 颜如玉看一眼马场,低声说:“王爷,你带……黑毛儿到外面等一下,我一会儿来。” 霍长鹤略一犹豫:“不论如何,马是无辜的。” 颜如玉一怔,才明白他是误会了,无奈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毒死马的,如你所说,以后我们还要开马场,我也爱马,不会让任何一匹受伤。” 霍长鹤不知她要做什么,但无条件信任她,而且也隐约感觉到,颜如玉有些特殊的本事。 “黑毛儿,走!” 他把黑毛儿叫过去,叮嘱颜如玉:“小心些,我就在外面。” “好。” 看着他出去,颜如玉片刻不停,深吸一口气。 如果是草料银钱,再多她也不怕,但这些是活物,以前也装过,但毕竟是少数,数量这么多的,还是第一次。 装起来费神,装进去之后空间会怎么样,也未可知。 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迅速行动起来。 一装起来才发现,觉得有三四百匹都猜少了,这些马总共有近七百匹。 马进入空间,颜如玉本以为会特别拥挤,突然间又是一阵摇晃,颜如玉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装得太多,要崩塌了? 摇晃过后,远处一团雾气散去,阳光照射进来,竟然又多出一片草场。 颜如玉喜出望外,差点笑出声,马不停蹄进入空间。 看到马悉数装入,在草场上悠然吃草,空间一切正常,颜如玉总算松口气。 退出空间,刚要去找霍长鹤,忽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她刹时白了脸,扶住墙壁,努力深呼吸缓和。 好半晌,疼痛才慢慢退去。 她抚着胸口,难免担忧,自从上次施针伤了心脉,就一直没有好利索,医者不自医,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不论怎样,暂时还得瞒住霍长鹤。 也许,等找到爷爷,他会知道,会有办法。 颜如玉抹去额头冷汗,拍拍脸,恢复一点气色,出去找霍长鹤。 “怎么了?”霍长鹤打量着她,“累了?” 颜如玉浅笑摇头:“没事,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霍长鹤看一眼马场:“那……”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马他们一匹也得不到,”颜如玉拉着了走,“走,去看看草料那边。” 虽然空间里有草场,但以后马也是要拿出来用的,草料还是备上一些。 他们这些草料品质上佳,不用白不用,也是马吃惯了的,别处想找这种品质的,也不太容易。 前面马车已经走得差不多,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辆。 颜如玉趁机休息一会儿,等马车走完了,就开始行动。 第421章 隐忧 草料也统统装走,颜如玉也没有再出现不适,心情也松快不少。 黑毛儿围着霍长鹤,转来转去,霍长鹤也不好舍下它,颜如玉躲在霍长鹤身后,点头答应。 回到住处,颜如玉累极,看看趴在廊下的黑毛儿,拿出一点肉干给霍长鹤。 “你去喂它,我睡会儿。” 霍长鹤欣然同意。 颜如玉倒头躺下,一觉睡到天明,空间震动时才被吵醒。 第一反应还以为是空间又晃动,要塌了,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方丈来电。 “怎么样?”颜如玉问。 “如玉,我们今天就要过永平村了,昨天晚上我看到银锭那小子拿到一只信鸽,然后也去找过马大人,是你们发来的吧!” “应该是王爷放出的信鸽到了,”颜如玉完全清醒过来,“永平村的事是你是怎么说的?” “马大人本来也没打算走,后来我试探一下,然后又告诉他说,受佛祖指引点化,要避开永平,他深信不疑,”方丈哈哈大笑,“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 颜如玉也忍不住笑:“的确机智,这一招百试百灵,看来大师的身份还是利大于弊。” “这倒是,反正有好处,”方丈笑罢,又说,“你那边怎么样?顺利吗?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丰,”颜如玉算算时间,“过两天你们就能到永昌附近,我看下这边的情况,没准可以见面。” “不是说让我们先去临城吗?”方丈纳闷。 “所以说看情况,”颜如玉一时也拿不准,“随时联系吧!” “好,”方丈爽快答应,“对了,贝贝他们在吃早饭,今天就动身了。” “这么快?”颜如玉转念又一想,也差不多,她只忙这边的事,都忘了时间。 “我们写得快,”方丈声音都透着得意,“贝贝那小子也是真聪明,有模有样,他和泉刀一队,泉刀嘴笨但心思细,俩人合作错不了。 ” “银锭不能跟他们去,还有点闹情绪,”方丈说到这儿,速度加快,“有情况随时找你啊,我先撤了,拜拜!” 又挂了。 颜如玉再无睡意,正好看看马,马儿也很高兴,在草场自在得多,空间的水草也丰美。 颜如玉很满意,正想走,心神一晃,眼前景象好像有些变了,像是飞光掠影,迅速在眼前闪过,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而且,那些马也披着甲,和寻常不同,高亢战歌响,鼓声震天。 远处天边飞来一个黑点,由小及大,颜如玉还没看清楚,心口一阵剧痛,眼前景象又消失。 她坐在红果子树下,闭目养神,等那股疼痛消退,琢磨着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她没有上过那种战场,平时也不爱看战争类的电影,按说不会有这种片段记忆。 可总觉得,方才的不是幻觉。 左思右想,头都有点痛,又赶紧收回思绪,摘下两枚红果子吃了,感觉好了许多。 退出空间,房间里无人,霍长鹤已经起来,在院子里和黑毛儿玩。 颜如玉推开窗子,黑毛儿撒欢跑到窗下,冲她摇尾巴,吐舌头。 颜如玉心绷紧,拿两块肉干给它。 黑毛儿叼住肉,冲她摇头摆尾。 颜如玉也忍不住笑,霍长鹤笑说:“这家伙也知道谁说了算,知道该讨好谁。” “一会儿让暗卫带它走,你什么时候不怕了再说。” 颜如玉有点愧疚看着黑毛儿,霍长鹤过来轻握她手:“不是你的缘故,它在这儿也的确不方便,它在马场,不知道有多少有认识它,不能节外生枝。” “好吧,”颜如玉拿出一袋子肉干,“这个给它吃,我看还挺喜欢。” 霍长鹤捏出一块:“还有吗?别说它,我都喜欢。” “还有,这本来就是给我们自己做的,也没放什么盐,给它吃也合适。”颜如玉笑说,“王爷别跟它争了。” 黑毛儿依依不舍,正好车夫暗卫要出去,把它放车里出府去。 刚走没多久,师爷就来求见。 霍长鹤咳嗽几声,腰肩微塌,气场瞬间变了。 颜如玉扶着他在廊下坐下,师爷带着个食盒进来,客客气气地送上。 “公子,这是我们永昌的特色,不算什么名贵的,是我家大人一点心意,请公子尝尝。” 霍长鹤咳嗽着,颜如玉问道:“大人怎么没来?我家公子还说和他商量一下堂会的事。” 师爷眼珠子一转,这是挑理了? 他赶紧拱手解释:“公子有所不知,大人不是不来,是有事绊住了,这些吃食是大人亲自去的,正要送来,衙门口来了客人,这才让在下送来。” 霍长鹤气息微弱道:“大人日理万机,还想着我,感激不尽。” 师爷迅速看他一眼,也分不出究竟是好话还是反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哦,对了,”他灵机一动,“散播消息的事,已经着手办了,请公子放心。” “有劳师爷,”霍长鹤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浅笑,拿出片金叶子递过去。 师爷心花怒放,双手接过:“这怎么好意思。” 颜如玉笑眯眯:“师爷,不知衙门来了什么人?没别的意思,若是小事,那我家公子就去见见大人,如果是贵客,那我们就改日。” 师爷得了金叶子,哪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是贵不贵,但是个狠角色,”师爷小声说,“公子初到永昌,可能不知,咱们儿最大的不是县太爷,而是永昌县主。” 霍长鹤咳嗽几声,颜如玉面色如常:“就是先皇后的远房侄女,被皇上封为永昌县主的那位?” 她语气从容淡定,言语间虽然没有什么鄙视的意思,但也没有多少诚惶诚恐。 师爷心头微讶,脑子飞转。 难怪姐夫说,这能做盐商的人都不简单,肯定有背景,而这个贾公子,还是个大盐商,听说生意遍全国,那背景得有多雄厚?! 听听,连永昌县主的事都能随口说来。 而且,还是从一个婢女的嘴里说出来的。 师爷点头说:“不错,正是。永昌县主虽不住此,但我们这里的事也是要向她禀报的,城中也有县主府,有不不少管事的人打理田地庄子什么的,今日来的,就是负责庄子的大总管。” 霍长鹤轻哼,什么也没说,但神情表明一切。 颜如玉笑道:“大总管,有多大?” 第422章 卧龙凤雏 师爷一愣。 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颜如玉似笑非笑:“别说这里一个庄子上的总管,就是阁老府里的大总管,见到我家公子的车轿也得靠边下马。” 师爷心头一凛:“是,是,公子身份贵重,自是他们不能及。 ” 颜如玉又说:“师爷,这话出去可不能乱说呀!” “在下不敢,”师爷赶紧垂首。 “那就好,你说的那位大总管,不好好种他的地,来做什么?”霍长鹤问。 人家不是种地的……师爷暗暗想。 “在下人微言轻,还不知详情,不过,看他脸色极差,还说要借衙内所有的捕快衙役,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要借所有的人?八成是为着马场的事儿吧?颜如玉暗暗猜测。 霍长鹤也隐约猜到,但他不知道马已经全部被颜如玉弄走。 “倒是横得很,衙门里的公差,也是他想借就能借的。”霍长鹤垂眸,神情淡漠,“看来,县令大人平时没少受气。” 师爷叹气:“可不是。” 话出口又觉得不对,想往回找补。 “我的意思是……” 颜如玉嘴角扯出个笑意来:“师爷不必紧张,我们也没听见什么。” 师爷尴尬笑笑,颜如玉又问:“现值秋季,县令大人会去打猎吗?我们来时看到外面有不少田地,不知道有没有狩猎场?” “没有,县令也不会骑马,不打猎,”师爷说,“不怕公子笑话,我们衙门里的官差骑术好的都没几个,更不会打猎,倒是人家县主家的人,颇有些本事,临城那边有狩猎场,他们应该都会。” 又闲聊几句,师爷识趣告辞。 依旧是颜如玉送他出去。 他对颜如玉客气且不敢小视,颜如玉似无意道:“我和公子是先行,后面还有商队,不知哪里能买到上等草料?” 师爷思索半晌:“每逢三,都会开集市,集市上就有,明日就是二十三,姑娘若是想要,我去跑个腿儿。” “这种小事,哪敢劳烦师爷?”颜如玉客气,“平时衙门里的马用什么草料?” “衙门里统共也没几匹马,草料也是从集市上买,要不然这样,我让平时去买的衙役多买些?” “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师爷客气几句,高兴离去。 两次来,两枚金叶子,高兴坏了。 颜如玉回身到院中,霍长鹤正在院门口等她。 “我问过,他根本不知道草料的事,说是衙门只有几匹马,草料都是衙役去集市买。” 霍长鹤点头:“看来,吴县令根本不知马场的事,那些人马车挂着县衙的灯笼,一是为方便二恐怕也是想把县衙拖下水。” 颜如玉笑容沉凉:“他们可真能耐,不让人家知道,还要利用人家,若是出事还能找个替罪的。” “吴县令能到今天也算是命大,”霍长鹤略一沉吟,“如果这次他办事得力……” “那就给他个太平,”颜如玉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到哪,哪就生出事端,早晚会给朝廷那边借口。” 颜如玉忽然一顿,两人对视,都想到一个可能。 霍长鹤长眉微拧:“你是觉得,是有人在我们的路线上,步步设陷,我们若落入陷井,那就是死得活该; 如果我们不入陷井,就势必要反抗,反抗得多了,皇帝也会收到消息,以为我们不安分。” “流放之路,走出平山灭寨的气势,”颜如玉打量自家夫君,“皇帝老儿怕是更不放心了。” 霍长鹤哑然失笑,又略有些心酸。 颜如玉轻轻抱抱他:“不用在意这些,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也怪不得我们。” 霍长鹤下巴轻放在她肩窝:“好。” 他们在院子里安静对坐,手中却搅弄无形无色的风云,永昌的局势,已经开始悄然转变。 …… 临城内,两人两马,边走边看路边店铺。 找家热闹的饭馆,边吃边打听消息,一顿饭功夫,就打听出这临城有几家书场,多少位说书人,平时说的什么书。 吃过饭,两人来到最大的书场外。 正想进去找书场老板商量一下,忽见“嗖嗖”从里面扔出两样东西来。 一是书袋子,一是一把破扇子。 紧接着,一个老头儿也被两个小伙子推出来。 “哎,我说,君子云,动口不动手,别推我,别推……架着我也不行,放开!” “滚远点,别再来了!”小伙子指着老头儿骂,“我们这书场不要你种菜包,再来就打断你的腿!” 老头一骨碌爬起来,叉着腰骂:“谁是菜包,谁是菜包?我就问你,谁、是、菜、包!” “君子云,说话就好好说,不要辱骂别人!” “走,别理他,和他较什么劲 !”两个小伙子转身进去,吩咐门口伙计,“看住,别让他进来。” 老头儿捡起书袋子和扇子,正想再痛斥几句,抬头看到两个打扮贵气的年轻人站在面前。 “老人家,您是说书的?” “老朽正是,”老头儿点头,“公子是……” “这点碎银给您,您能否给我们说一段?” “能,能啊!在哪儿说?”老头赶紧接过银子,转头看周围,“那儿,那有个小茶馆,在那说。” 他在前面走得飞快,后面两人跟上。 老头儿要壶茶,两盘干果,从书袋子里拿出家伙什,“啪”一拍就开说。 说着说着,连茶馆的人都少了。 小伙计走过来,忍无可忍道:“我说,能别说了吗?别人说书是拉客你,你这倒好,越说人越少。你再说,就把你轰走。” 话音落,年轻人拿出锭银子,放在桌上:“我包了。” 伙计眼睛一亮:“哎哟,这怎么话儿说的,多谢公子!那先生您慢慢说。 ” 年轻人递过盏茶给老头儿:“您喝口茶,润润喉咙。” 老头儿咂口茶:“小伙子,看你们俩有前途,怎么称呼?” “在下卧龙颜贝,这位是我兄弟,凤雏泉刀,你叫我们卧龙凤雏就行。” “好名字,”老头儿赞道,“ 不知二位公子到临城来是……” “实不相瞒,”卧龙颜贝说,“我们兄弟俩从小就喜欢听书,最大的梦想就是想成为一名说书人。 ” “成年之后,就四处游历,方才见您站立于街上,气宇轩昂,与那几人对峙而丝毫不惧,半步不退,实乃我心中的英雄也!” “刚才又听您说书,简直惊为天人,实在佩服得紧!” 泉刀默默喝一品茶,垂眸也不看贝贝,“就是就是”到了嘴边,这次怎么也说不出来。真不知道这么违心的话,贝贝那张嘴是怎么说出来的。 就这老头儿说的,那叫一个难听,听得他百爪挠心,如坐针毡,恨不能嘎过去。 这说书水平,不被人掐死都算轻的。 第423章 亲徒弟 不管泉刀怎么想,老头儿是万分高兴的,一副终于遇到知音,相见恨晚的样子。 想一把抓住贝贝的手,又拐弯抓了把坚果,激动说:“我就知道,书场里那些家伙,就是嫉妒我!不想让我去说书,哼,生怕我抢了他们的生意。” 泉刀看看左右,人家茶馆的生意都快被你搅黄了。 贝贝拱拱手:“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朽复姓司马,单名一个儒字,你们叫我大儒就行。” 泉刀:“……” 贝贝眼神惊喜:“原来是大儒先生,这名字太符合您的气质风度了,您的父母真是会取名,佩服。” 贝贝回头,又叫伙计:“再来两碟点心。” 老者眉开眼笑,胡子都翘起来。 贝贝又说:“您看,能不能教教我说评书?要是您能收我为徒,我定会好好孝敬您,我在临城这段时间,您的吃喝我全包,怎么样?” 老者一愣,上下打量贝贝:“你所言当真?” 贝贝立即站起来,冲老者行个礼:“老人家,受我一拜!” 贝贝看一眼泉刀,泉刀也赶紧站起来,在贝贝身后跟着行礼。 司马儒招手吩咐小伙计:“来杯好茶!” 言罢,又对贝贝说:“就当你的拜师茶。” 贝贝亲手把茶端过来递上:“老师,请喝茶。” 司马儒哈哈大笑,接过茶来喝一口:“这茶,分外好喝呀!” “好,好,你们俩我收下了!” 贝贝高高兴兴:“多谢老师。” 司马儒满意地摸着胡子:“你们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 “我方才想过了,我得帮着老师振神威,这样,他们那些书场不是不愿意让您去吗?我们还不稀得去,但是,”贝贝话锋一转,“我们还不能让他们痛快 。” 贝贝一拍桌子:“伙计,把掌柜的叫来!” 这小店,掌柜的也就是东家。 “客官,有什么吩咐?” 贝贝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我替我老师包你茶馆十天,这锭银子归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掌柜的眼睛放光,这锭银子得有十几两, 别说十天,就是一百天,他也挣不到。 “我们要在你这开个临时的小收场,来的客人你得负责茶水,茶水免费喝,如果有人要果碟,那卖的钱就归你,如何?” 掌柜的笑容微僵,迅速看一眼司马儒,心说,就这?还包场?连个客人都没有。 反正也无所谓,有这锭银子,他稳赚不赔。 “行,没问题!” 事情谈妥,贝贝给泉刀递个眼色,泉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锣什么的,到门外“当”一敲。 贝贝对司马儒说:“老师,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说过一些,不如让我来试试,您在一边给我把把关,也检查一下我的基本功。” 司马儒摸着胡子点点头:“好,没问题,你放开说,我给你兜底。” 贝贝感激不已:“好,多谢老师。” 小锣一敲,茶水免费的牌子一放,就吸引不少过路的,再见贝贝眉眼带笑,是个讨喜的年轻人,都乐意看看发生了什么。 也有认识司马儒的,悄声说:“哟,是他,说的书可难听了! ” “那我得听听有多难听,反正还白喝茶呢。” “这倒是,走,去听听!” 来的人差不多有十几个的时候,贝贝小醒木一拍:“各位,今天我要说的是,无耻贵女巧用计,重义将军遭陷害。” 现场人一愣,这是什么书?以前没听过。 贝贝口齿清楚,松紧有度,故事又新奇,没多大功夫,不仅过路的都被吸引住,连茶馆的掌柜和伙计都听得入了迷。 司马儒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再瞧瞧门外都是人,又斜眼看看对面那书场,嘴角也撇起来。 这是他徒弟!亲徒弟! …… 天近中午,吴县令总算能腾开身,匆匆忙忙来见霍长鹤。 一边走,一边听师爷跟他说早上来时的情况。 听说霍长鹤的小婢女根本没把永昌县主放在眼里,更别提什么大总管,而且人家还说,就算是阁老家的管家也得下马下轿。 吴县令感叹:“真是人比人得死啊!老天有眼,给我送来这么一尊大财神。” “没错,这次是咱的运气来了,姐夫,你的官位稳了,说不定还能扬眉吐气,再升官呢!” 颜如玉正喂八哥,吴县令到了。 八哥飞到她肩膀上,小黑眼睛骨碌碌打量。 “哟,好机灵的鸟儿!”吴县令称赞。 颜如玉拍拍八哥的小脑袋,八哥飞走。 “大人忙完了?”颜如玉问。 她没见礼,语气也寻常,吴县令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觉得,她就该如此。 “是,本来想着早点来见公子的,结果事情绊住了。” “吴县令掌管一个县的事务,自然繁忙,”颜如玉一指院中石凳,“坐。” 吴县令坐下,清清嗓子:“公子呢?” “公子吃过药,得睡一会儿,”颜如玉倒了茶,“不知大人在忙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吴县令心说当然需要你们,需要你们的银子。 “唉,”吴县令端着茶杯叹气,“事务的确是多,姑娘好意,本官感激,只是……” 他琢磨着不能明说,还什么都没干,上来就说想让人家交税银,万一把人吓走就糟了。 “听师爷说,姑娘想买些草料?”他转移话题,“这个本官倒是可以帮忙。” 颜如玉浅笑:“我们就是个小商队,十几匹马,补充一下而已,也不用特别多。” 她略一思索:“不知集市有没有卖马的?若是公子在这里开铺子,需要扩大商队,马是少不了的,不过,我们得要上等马。” 师爷叹气:“我家大人正为马的事发愁。” “哦?”颜如玉疑惑,“这是为何?” 吴县令压低声音:“永昌县主府中的大总管说,遗失了一些马,正让本官协助寻找,上午忙的就是这件事。 所有的衙役和捕快都派出去,到现在一点消息没有。” “姑娘,不妨和公子说,先把铺子开起来,商队的事,慢慢再谈,过了这个风口,再买马不迟。” 颜如玉微讶:“还有这种事?马也是能遗失的吗?从未听说。” 吴县令咬着后槽牙:“谁说不是?本官也觉得匪夷所思,还说丢了不少匹,都是上等马,那么多匹,成群结队的,怎么会一点痕迹也无?” 颜如玉深以为然,脸色凝重道:“吴大人,听您这话,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第424章 给你开个窍 吴县令和师爷都好奇,不由自主往前倾。 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早几年,公子请一家镖局押运银子,去镖局时,正遇当地的一个富户正和镖局争执。 那富户言说,他让镖局押运的不是普通瓷器,结果被碰坏一些,就得赔偿。 镖局却说,富户让运送的时候出的就是普通货物的运送银子,若是贵重之物,必定加价。” 师爷点头:“这是当然,普通货物和贵重货物,押送的银子不同,我们这边也是如此。” “不错,”颜如玉点头,“但富户不认,就咬定是镖局的过失。” “我当时没看明白,只觉得这富户有些无理,后来我家公子一番话,才点破。” “何话?”师爷又问。 颜如玉暗笑,这是个好捧哏。 “待那富户走后,镖局的人气得很,我家公子说,这富户定是遇见了什么难事,想借此讹诈一笔。 后来,镖局的人去暗中打听,果然得知,富户在钱庄输了银子,挪用了家时公中的钱,为堵上窟窿,不让家里老太爷知道,就想讹诈镖局。” 师爷骂道:“真是可恨!自己干了缺德事,还想让别人出钱,真是不要脸。” 颜如玉抿口茶,眼角余光瞄见吴县令眉头微锁,若有所思。 她浅浅笑:“大人,我家公子要睡上一会儿,您时间宝贵,不如这样,等公子醒了,我去禀报您。” 吴县令回神,起身道:“不必劳烦姑娘,晚些时候我让师爷再来一趟。” “也好,那就有劳师爷。 ” 两人到外面,师爷见吴县令脸色难看,忙问道:“姐夫,怎么了?” 吴县令咬牙:“你去,找几个机灵的,去暗中打听,看看那个大总管,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师爷吸口气,小声问:“您的意思是?” “哼,什么马丢失,我看他说不定就和那个富户一样,干了什么没脸的事,怕在他家主子那里捅出来,想让咱们当这个冤大头!” 师爷瞪大眼睛:“您是说,他根本就没丢什么马,是想故意讹咱?” “没错!”吴县令恨不能跺脚骂,“要不是那姑娘提醒,我都想不到这茬,还叮嘱捕快们要好好找,仔细找。” “对,对,是这么个理儿,”师爷连连点头,“您说得太有道理了,那是马,一匹匹大马,走路咔咔的,那么多匹一起丢,怎么能没个声响儿? 他们的人都聋了瞎了?听说他们那还养了狗。” 吴县令越想越气:“去告诉咱们的人,不必仔细找,做做样子即可,早点回来!” 师爷眼珠转转:“也不必早些回来,就让他们去查这些日子大总管发生何事,就在街上查,这就叫灯下黑。” “不错,你说得对,赶紧去办,你亲自去。” “行。” 师爷转身要走,吴县令又说:“贾公子吩咐的事怎么样了? 可得办仔细,另外,联系两家好的戏班子备着,若是贾公子开堂会想用,就让他们上。” “消息散出去了,完全符合要求,又悄悄又散得快,姐夫,还是你懂我姐。”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子从头顶树梢飞过。 尖声尖细道:“好机灵的大人!好机灵的大人!” 吴县令吓一跳,师爷惊奇道:“姐夫,是那姑娘喂的只黑鸟儿。” “真不错啊,”吴县令赞叹,“瞧瞧,人家一只鸟儿都如此特别。”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颜如玉身影在不远处一闪,笑着回院。 霍长鹤根本没在,出去在城外见见暗卫,顺便看一下那天他们在城外的布置,有无差错。 黑毛儿也在这边,见霍长鹤来,围着他又跳又蹦。 “王爷, 黑毛儿灵得很,”暗卫称赞,“银锭侍卫真会养。” “这倒是,”霍长鹤摸摸黑毛儿的头,“银锭别的不说,养小动物好得很。” “情况如何?” “回王爷,一切正常。” “严密注意,过两日等消息一到,这边就开始有动作,介时务必保证,布过局的地面上不可有百姓,切不可伤及无辜。” “是,属下明白。” 天近傍晚,霍长鹤准备回城。 坐上马车,暗卫驾车,不快不慢,往城门方向行驶。 城门快要关闭,出入城门的人明显比别的时辰要多些。 “不急,”霍长鹤说,“注意车辆,别碰到行人。” “是。” 快到城门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声声急促,丝毫没有要到城门减速的意思。 “让开,让开!”有人大声喝喊。 行人吓得赶紧让开,守城的士兵喝道:“来者何人?胆敢……” 话未说完,一鞭子抽过来。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 霍长鹤蹙眉,挑帘往外看,正好看到掠过的人影。 精瘦,穿着锦缎侍卫服,斗篷飞舞,露出腰侧的刀。 他手中执着马鞭,刚刚抽过士兵,正指着骂:“胆敢拦本侍卫,你瞎了!” 他身后的手下道:“看不见吗?这是我们大公子身边的第一侍卫,滚开。” 士兵捂着脸,退到一旁,几匹快马扬长而去。 霍长鹤脸色阴沉:是他? 霍长鹤特意让暗卫绕道县衙,在门外并没有瞧见马,想来那几个并没有到县衙来。 “我自己回去,你去县主府那边看一眼,他们是不是回那边了。” “是。” 霍长鹤回到住处,八哥拍拍翅膀飞到院外迎接:“七郎,七郎!” “公子回来了?”颜如玉从屋里出来,“怎么样?” “一切顺利,”霍长鹤握住她的手,“那边情况 如常,方才回城的时候,在城门口看到一个人。” “谁?” “霍长羡身边的侍卫,金山。 ” 霍长鹤拉着颜如玉进屋:“我让暗卫去打探,他去了哪里。” “他这会儿来,莫不是知道马场的事了?”颜如玉寻思,“但也太快了些。” “应该不是,或许就是由他负责这边的事,来例行检查,”霍长鹤把在城外捡野草丛中捡的鸭蛋给她,“不必担心,此人有勇无谋,还是个好色之徒,不足为虑。” 颜如玉摸着略带余温的鸭蛋:“晚上做给你吃。” 她也把吴县令和师爷来过的事说了,霍长鹤轻知:“玉儿聪慧,让他们窝里斗,金山来得正好,他心胸狭窄,让他去误会,让他自己去猜,更管用。” 两人正说着,暗卫回来了。 第425章 找个背锅的 霍长鹤问:“可查清楚了?金山去了哪?” 暗卫脸色一言难尽:“回王爷,属下查清楚了,他去了……绣云阁。” 霍长鹤一怔,随即短促笑出声,满是讥讽。 颜如玉问:“绣云阁,那是什么地方?” 暗卫不敢说,霍长鹤问:“还有别的消息吗?” “回王爷,县主府的大总管,方才进了县衙,气势汹汹的。” 霍长鹤点头:“好,你去盯着金山,他有动向过来报。” “是。” 暗卫退走,霍长鹤对颜如玉说:“绣云阁就是青楼,比妓馆要好一些,里面的女子多是犯官家的女子。” 颜如玉微讶:“这个金山……进城不去县主府,不办差事,先去那种地方?他这色心,可真是够大。” “所以说,他不足为虑,”霍长鹤看一眼窗外,“我们去解解县令大人的围。” “好,那他一定会分外感激。” 吴县令简直快烦死气死。 但又不能说,不能表露,只能生闷气。 大总管脸色阴沉,看上去比他还生气。 “吴大人,这事发生在你的治下,必须由你来管,由你来负责!” 他咄咄逼人:“如果找不回来,那你就去临城,你自己和县主和大公子交代,我是不管这些!” 吴县令手在袖子里掐自己,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 “大总管,先别急,消消气,”县令勉强笑笑,“这件事实在事发突然,本官也是第一次听说,大总管养了那么多马,之前是一丝风声也没有露过。” 他叹口气:“本官不是不想帮忙,实在力不从心,忽然一下子知道,还没有消化完消息,又说丢了,这……” 大总管哼笑道:“怎么个意思?听县令大人这意思,是想着推脱,还是想着把事情怪到我头上?” 吴县令心里已经骂了一万句话:他娘的,不怪你怪谁?明明就是你,马场的事我一概不知,连根马毛都没有见到,你突然来跟我说,马丢了,让我派人去找,找不到就要负责任。我堂堂县令被你一个总管压制,你还好意思在这儿哔哔。 “大总管,本官的意思是,要想破案,总得知道来龙去脉,大总管负责养的马,本官真的是不知,但本官愿意帮忙,不过,还是要请大总管多说一些细情才是。” 大总管暗暗咬牙,他能告诉吴县令细情吗?摆明不能,要不是这次出了岔子,他压根不会让吴县令知道任何消息! 可他着急,又一肚子火气,必须得有个出火口。 正欲发火,外面有脚步声响,师爷到门口道:“大人,外面……” 话没说完,大总管骂道:“没规矩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和大人说话吗?你竟然也敢跑来打扰,你有几条命?” 师爷气得眼睛冒火,刚张嘴,又闭上。 他娘的,那我不说了,拉倒! 他又行个礼,转身离开,到外面道:“大总管说了,没事别来打扰,没空。” 县主府的二等管家一愣:“什么?大总管是这么说的?” “没错,”师爷大声道,“大总管的有的原话是:没规矩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和大人说话吗?你竟然也敢跑来打扰,你有几条命?” 二等管家皱眉,正想问大总管这是说谁,师爷已经转身进去。 刚进院子,门上衙役又来报:“师爷,又有客人来了。” “不见不见,还让我去挨骂?” 衙役想了想:“那我去说,我看着那公子咳呀咳的,也是难受,你说有病不好好在家治,跑出来干什么?” 师爷又顿住脚步:“你说什么?来的人是贾公子?” “姓不姓贾不知道,反正是个病歪歪的。” 师爷赶紧又出去迎:“快,快!开大门。”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马车里,挑帘往外瞧着,不多时,就见师爷跑出来。 “没想到是贾公子,有失远迎,快,里面请!”师爷到近前,客气得行礼。 颜如玉扶着霍长鹤下车,边走边说:“师爷不必客气,是我突然来访,不知大人可在?” “在,在,稍后我就去禀报,”师爷赶紧吩咐下去,“上茶,上好茶!” 茶摆上,师爷去请吴县令。 刚到门口,就拔高声音:“大人,贾公子来了,在前厅,求见大人。” 吴县令正烦得不行,不想再听大总管这趾高气扬的话, 这下像是救命稻草,赶紧抓住。 “大总管,本官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你放心,你说的事,本官会用心办。” 大总管听这话,脸上全部写满不高兴。 “怎么?大人这是要轰我走,去见什么贾公子?” 吴县令笑道:“大人此话言重,只因这位贾公子身份特殊,本官要亲自去照应一二。” “特殊?有多特殊?” “实不相瞒,他是大盐商,富可敌国,我想请他在永昌来几家铺子,到时候也是有利于永昌。” 大总管眼睛微亮,心里也闪过几个想法。 马丢了,这是事实,若是被大公子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但在这之前,他要尽力把此事拖住,尽力弥补损失为好。 如果真如吴县令所言,能让这个什么公子,在永昌开铺子,那以后…… 思及此,这样的肥羊可不能只被吴县令捡便宜,他也得算一份。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跟着去见见,就代表县主府。” 吴县令一噎,心里暗骂,跟着去见见?怕是打什么歪主意吧? 不过,贾公子的便宜可不是好占,他细细观察,觉得那小婢女不简单,一切都是她说了算,贾公子甚至不会回驳,而那个小婢女,年纪不大,却不是个好斗的主儿。 吴县令起身带路,心说就让你碰鼻子灰。 一起到前厅,颜如玉对大总管的到来一点不意外。 不慌不忙给霍长鹤倒了茶,又轻轻揉肩。 霍长鹤心里美滋滋,又怕她累着,没几下就握住她的手。 大总管上台阶,正好瞧见这一幕,心里暗暗鄙夷:这些贵家公子都一个德行,就喜欢小姑娘小婢女,忙时伺候,闲时是另一种伺候。哼。 吴县令上前见过礼:“贾公子,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县主府的大总管。” 霍长鹤咳嗽一声:“原来是大总管,有礼。” 他语气淡淡,半死恭敬也无。 大总管飞快蹙眉:“贾公子?久仰。” 第426章 你自己就是奴才 霍长鹤咳嗽两声,挑眉看看大总管。 “哦?我似乎从未见过大总管,永昌也是第一次来,大总管从哪里仰过我?” 大总管一噎。 吴县令心里暗暗高兴,看着大总管吃瘪,实在太好了! 长长吐一口气:舒服! 大总管轻笑:“贾公子真是爱说笑。” 颜如玉淡淡接过话:“我家公子从不爱说笑。” 大总管皱眉,面对霍长鹤他还能忍忍,但面对颜如玉,可就没有那好脸色了。 也是想杀鸡给猴子看,他冷下脸:“贾公子家大业大,在下以为会戒下森严,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不懂规矩,一个小婢女,也敢在主子面前胡乱插话。” 霍长鹤掀眼皮看看他:“大总管是县主府的什么?” 大总管抬抬下巴:“那自然是……” “不也是奴才吗?”霍长鹤丝毫不留情面,“大总管自己都是奴才,还瞧不起别人家的?再说玉儿能作我的主,你能做你家主子的主吗?” 大总管愤然站起:“你!” 颜如玉给霍长鹤轻轻拍后背:“公子莫气,小心身体。” 八哥站在廊下,尖声道:“奴才大胆,奴才大胆!拖下去!” 大总管:“……” 颜如玉浅笑,拍拍手臂:“我们家的八哥都不乐意了,来。” 八哥飞过来,落在她手臂上,小眼睛骨碌碌看着大总管。 师爷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痛,忍不住脱口道:“这鸟儿真聪明!” “聪明,真聪明!”八哥看看师爷,又看看县令,“干嘛呢,干嘛呢?打他丫的!” 颜如玉差点笑出声,这八哥的口音越来越杂,先前是爱说口头语,自从认识方丈,津城话也会,其它的方言也会一点儿。 师爷吞口唾沫,眼睛放光,这鸟儿真是太好了,都敢说他不敢说的话。 勇士,不,勇鸟! 吴县令清清嗓子,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大总管,那什么,要不……” 大总管盯着八哥,无视吴县令:“贾公子,在下客气,你就是这么待人的吗?” 霍长鹤咳嗽两声:“我这个人喜静,平时不待客,除非是同时满足两个条件的,我才会见。” “什么条件?” 吴县令和师爷也竖起耳朵,万分好奇。 “玉儿答应让我见的,”霍长鹤眉眼带笑,“我的八哥喜欢的。” “!!”大总管火气冲上头顶。 霍长鹤的笑和语气,在他看来就是挑衅。 大总管上前一步,语气有掩饰不住的威胁:“贾公子,看来吴县令没有和你说起过永昌的情况,在这里,是人都得看县主府的脸色,而我,是府里的大总管。 你说,如果谁让我不高兴,他还有好日子过吗?” 吴县令一惊,生怕这位财神爷再给说跑了,赶紧道:“大总管……” 大总管怒目盯着他:“闭嘴!” 吴县令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霍长鹤笑意消退:“看来这永昌的确不同,以前在京城时,也算认识几个高门大户,可没见谁家的哪个奴才敢呵斥朝廷命官的。” “大约是天高皇帝远,”颜如玉接过话,“有人想做土皇帝罢。” 大总管脸色微白:“你们休要胡说!” “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霍长鹤看一眼吴县令,“大人,在下还有重要的事,麻烦你让无关人等出去。” 大总管盯着他,短促笑一声:“好,好得很!” 大总管一甩袖子离去,吴县令赶紧要跟上,扫见霍长鹤的眼神时,又忍住,给师爷递个眼色,师爷硬着头皮去送。 吴县令苦笑:“让公子见笑了,永昌……虽在我治下,但……唉,不提也罢。” 霍长鹤抿一口茶:“大人不必急,只要遵守本朝律法,说不定会有福气,错的人不是你,天道自然有主张。” 吴县令只当他是安慰,没有多想。 “公子此番来,有什么事要与本官商议吗?” “堂会的事,”颜如玉回答,“我家公子想把堂会的地点定在城门正门。” 吴县令一愣:“城门?在外面?” “正是,此番堂会和寻常不同,要在外面,来得人越多越好。” 吴县令也不知道他们葫芦卖的什么药,反正点头答应就是了。 “好,公子放心,消息已经传出,只等公子定下具体日期。” “不急,萨满师正在推算,就是这两天,”霍长鹤放下茶盏,“吴县令,对绣云阁有多少了解?” “绣云阁?”吴县令目光微转,“那种地方,本官不太了解。” 颜如玉看着他,似笑非笑。 吴县令有点窘迫,清清嗓子道:“本官只听说里面有几个不错的姑娘,哦,对了,今年有个新入的官家女犯,据说是不错,才艺双绝,不过,没有对外露过面,据说是已经有了金主。” 颜如玉心头微动:已经有了金主?那会不会就是那个侍卫金山? “吴大人,县主家的公子,你见过吗?” 吴县令点头:“见过,不过,他不常来,最近的一次也已经是一年多以前。” “听说这位公子身边有两个大侍卫,比大总管还要威风,不知道是不是?” “姑娘说的,是金山银山吧?的确如此,他们二人的确很受大公子器重,听说身手颇佳,狩猎时能擒虎豹。 不过,他们时常在大公子左右,也很少来。” 能擒虎豹?颜如玉心里暗暗鄙夷,还真是能吹牛,银锭都不会夸这种海口。 又闲聊几句,霍长鹤和颜如玉起身告辞。 师爷一路相送,在颜如玉即将上车之际,他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要说。 颜如玉察言观色:“师爷有事?不妨直说。” 师爷用力一抿唇,鼓足勇气说:“姑娘,我想问件事。” “你说。” 霍长鹤在里面听着,不知道这家伙要搞什么鬼。 随意捏几粒谷子在掌心,八哥一下下轻啄。 师爷清清嗓子:“那什么,我想问问您,您有蛋吗?” 颜如玉一愣,莫名其妙:“什么?” 师爷脸上泛红:“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有鸟蛋吗?” 第427章 自寻死路 颜如玉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里面霍长鹤和八哥一人一鸟都愣了愣。 颜如玉莫名其妙:“什么意思?鸟蛋?” 师爷一咬牙,干脆豁出去:“就,我看您那只鸟挺好的,从来没见过那么有意思的鸟儿,不知道它有没有蛋,我想孵一只养。” 颜如玉啼笑皆非,夸八哥的人她见过不少,但提出来要蛋的还是头一个。 八哥的小脑袋从门帘中钻出来,歪头看着师爷。 师爷眼睛立即放光,像看到明星的粉丝:“嗨!” “笨蛋师爷,笨蛋师爷!” 师爷:“……” 颜如玉忍住笑:“对不住,师爷,我这鸟是只公的,没有蛋……我的意思是,它不会下蛋。” 师爷一脸失望:“那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颜如玉:“……” 直到上了车,车子拐过路口,颜如玉的笑都没有停下来。 “这师爷也太有意思了,”颜如玉点点八哥的头,“这么喜欢我们小兰,看他那失望的表情,我都不落忍了。” 霍长鹤轻哼:“算他识货。” 大总管气呼呼出府,就看到二管家正在衙门口附近来回转悠。 “你怎么在这儿?” 二管家赶紧说:“总管,小的有重要的事找您。” “什么事?” 二管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金侍卫来了。” 大总管脸色骤变,门口灯笼里的光映着他的脸,状若死鬼。 “这……你怎么不早说?” “小人在这儿等半天了,说是您不见啊!” 大总管咬牙:“混帐,县衙里这帮东西,越来越猖狂,回头再收拾他们。” “金侍卫在哪?” “去了绣云阁,”二管家压低声音,“所以小人才得空来禀报您。” 大总管拧眉:“他没回县主府?没去马场?” “还没有,来了之后先去的绣云阁,大总管,这事儿该怎么办?您赶紧拿个主意,要是让他知道马场的事,那……” “那我们都得死,”大总管简直头疼,“今天找了一天,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办法?” 二管家看一眼县衙方向:“大总管,您说,我们把一切推到县令头上,行不行?” 大总管拧眉沉思,脸色一寸寸冷下去:“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不过……” 他略一顿:“有人背锅,还得有人出银子,有银子在手,再买马也不是不行。” “我们上哪弄银子?银子都交上去了,”二管家小声说,“县衙里……” “他们也没有,”大总管眸色狠厉,“不过,我知道谁有。” 颜如玉和霍长鹤正在车里说笑,马车突然停住。 霍长鹤问:“怎么了?” 暗卫在外面回道:“公子,有人拦住去路,您稍等。” 颜如玉好奇,挑帘往外看,可不是,前面路口,十来个蒙面人挡住去路。 天色已晚,月光昏暗,马车上的灯笼晃动,他们手里的钢刀明晃晃闪着寒光,还挺吓人。 暗卫甩着马鞭下车,问:“你们是什么人?拦住我的车,想做什么?” 为首的蒙面人一晃手中刀:“让车里的人下来,我们不和你说!” 暗卫冷笑:“想让我主子下来,得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过我这关。” “一个臭车夫,口气倒是不小,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要了你的命,也没人敢说什么。” 暗卫点头:“行,那就来要。” “找死!” 蒙面人大喝一声,举刀砍上来。 暗卫丝毫不慌,手中马鞭一甩,直接把刀卷走,下一鞭把人卷倒,再一甩,把后面俩抽翻。 眨眼之间,蒙面人都被打翻。 暗卫连刀都没有出,走过去踩住为首的人:“你们是什么人?” 蒙面人咬紧牙关不说话,暗卫也不废话,鞭子甩几下,顿时皮开肉绽。 蒙面人嗷嗷叫,本也不是什么硬汉,一吃痛就怂了。 “说,我说!我们是县主府的,”一句话喊出来,又似乎有了点底气,“县主府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最好赶紧放了我们,否则的话,管叫你们……” “啪!”两鞭子把他后面的话又抽回去。 霍长鹤想下车,颜如玉按下住:“我去。” 颜如玉带小兰下车,走到那几人面前。 “谁叫你们来的?”颜如玉问。 蒙面人抿唇,暗卫抽一鞭子:“说话!” “是大总管,”蒙面人忍痛回答。 颜如玉并不意外,眸子微眯:“他叫你们干什么?意欲何为?” 蒙面人有心不说,又畏惧暗卫的鞭子,颜如玉拿出匕首:“不说就干脆死,我不想浪费时间。” 蒙面人:“!!” 怎么这姑娘比车夫还狠? “我说,大总管说,让我们抓住你们,想让你们出银子。 ” “出什么银子?” “这我们不知,只知道是想要你们的银子。” 颜如玉语气冷凉:“如果我们不给呢?” 蒙面人眼光低垂,声音也小几分:“大总管说,这是永昌,不可能让外来人的占风头,如果你们不识相,那就……就直接杀掉。” 颜如玉点头:“所以,你们就是奔着杀我们来的,是吗?” 蒙面人没说话,已经算是默认。 颜如玉浅笑,笑意不达眼底:“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也不必客气。” “杀了吧。” “算是给大总管的回礼。” “是!” 颜如玉回身走向马车,没有回头看一眼。 大总管正坐在府中前厅,闭目想着后面的如何处理。 幸好金侍卫去了绣云阁,若是直接去马场或者来府里,他还不真不知道如何交差。 所幸,有了这个时间差,他能做些弥补。 到时候就说是县令派人跟踪送马料的马车,知道了马场的位置,又走漏消失,以至于马匹丢失,这样就能把责任推到一半。 再拿回大笔的银票,交上去,想必金侍卫也会替他担待一些。 只要金侍卫这里过了关,大公子那里就好说,大不了他跑一趟,亲自再去买一批马,将功折罪。 主意打定,就等结果。 正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手下家丁跌跌撞撞,声音都有点劈了。 “大……大总管,大事不好了!” 第428章 抓住他的把柄 大总管心头狠狠一跳,霍然站起。 “发生何事?” 家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腿都软得爬不起,跌在地上颤声道:“大总管,您……您快去看看!门外,门外……” 大总管踢他一脚,骂一声没用,大步往外走。 还没到府门口,就见灯笼映照之下,几具尸首挂在府门前,轻轻晃动,血迹滴滴答答落了满门口。 大总管脚也一软,心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在县主府,在永昌作威作福多年,手上也有十几条人命,但也从未见过这种场景。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尸首弄下来!” 家丁们不敢上前,被他一通狂骂,都硬着头皮,三五结伴过去,总算把尸首取下来。 大总管提着灯笼仔细一瞧,这不是……他派出去劫杀贾公子的人吗? 怎么会! 他心头狂跳,一个商贾而已,竟然如此大胆,如此难缠! 究竟是什么来路? 与此同时,暗中调查大总管,盯着县主府的衙役捕快匆忙回去禀报。 吴县令正喜滋滋和师爷谈话,俩人多年心口的郁闷被扫打大半,都畅快得很,还烫了壶小酒。 正喝得开心,衙役迅速来报。 “大人,出事了!” 吴县令一口酒差点呛住:“出事出事,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老爷我刚高兴点!出了什么事,快说!” “老爷,您不是让我们暗中调查大总管吗?还抽空盯一下县主府,刚才,县主府门前被人挂了许多尸首。” “噗!” 吴县令喷出来:“出人命了?” “是的,大人,还不止一条!” 吴县令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师爷赶紧扶住他。 “怎么……怎么回事?” 衙役把情况一说,吴县令简直想死。 衙役又说:“大人,我们还查到,大总管果然有猫腻!” 吴县令强撑住一口气,都快哭了:“我还管他有没有什么猫腻,我这……多少条人命我都……” “大人,大总管要是倒了,谁还会追究什么人命的事,那些人的尸首不挂在别处,偏挂在县主府门口,这说明什么?这是和他有仇,是他自己的事,与咱们何干?” 吴县令眼睛眨眨,师爷赶紧说:“他说得对呀,咱们现在就要把大总管扳倒!” “咱们现在有贾公子做助力,正是好时机呀。” 吴县令渐渐稳定住:“对,对,没错,快说,抓到他什么把柄?” 衙役凑上前,小声低语几句。 颜如玉正和霍长鹤商量,要不要去绣云阁一趟,暗卫来报,说是吴县令求见。 “让他进来。” 吴县令和师爷一起来的,师爷一进屋,眼睛先落在小兰身上,还撅了撅嘴,适图逗一逗。 被吴县令悄悄瞪一眼,又把撅着的嘴收回去。 “吴县令这么晚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霍长鹤问。 其实他和颜如玉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听说了县主府的事。 “是有事,想和公子商议。” 霍长鹤轻笑:“大人言重了,在下就是一个商户,有自知之明,可不像有的人,能以平民之身,号令大人。” 吴县令赶忙道:“公子言重了,是本官求助于公子。” “大人说来听听。” 师爷上前一步:“公子,您还不知道吧?县主府门前挂了好几具尸首,这是大总管招惹了仇敌,人家来报复了。” 霍长鹤不动声色,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师爷和吴县令对视一眼,心说人家见过大世面的就是不一样,看看,多镇定!听说出了人命都不带怕的。 “大总管那副样子,公子也瞧见了,本官无能,被他欺压多年,真是给朝廷丢脸,”吴县令叹气,“这次出了人命,说不定他还会借机给本官施压。” “本官倒不是怕他刁难,实在是如果本官被他诬告,到县主那里,没准县主上奏朝廷,本官这乌纱不保。再换县令的话,也只能是县主自己的人,到时候公子想在这里开铺子,也就不容易了。” 霍长鹤垂眸敛笑,慢慢喝口水:“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你联手?” 吴县令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本官就是这个意思,对咱们都好。” 霍长鹤不说话,吴县令也吃不准他的意思,目光转向颜如玉,面带恳求。 颜如玉浅笑:“大人,您打算怎么做?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们其实没必要惹上这样的麻烦,这里不好开,那就去别处开,我们公子有钱,还怕没生意做吗?” 吴县令面露尴尬:“是,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如果是公子自己不做那倒好说,若是被其它人给挤兑的,那也有损公子威名呀。” 颜如玉心里好笑,对霍长鹤道:“公子,大人说得也有些道理。” 师爷赶紧说:“我们有大总管的把柄,公子和我们合作,把握很大的。” “说来听听,”霍长鹤说。 吴县令心头大喜,让说,就是有希望。 他赶紧把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颜如玉听着,暗自思忖。 吴县令说完,只觉得口干舌燥,颜如玉倒杯茶给他。 “大人所言,有真凭实据吗?” “有,有啊,”吴县令吞一大口茶,“我的人把账本抄了一份,绝无虚假。” 他说罢,师爷把账本递过去。 颜如玉翻看几眼:“银子数目倒是不少,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师爷神神秘秘:“姑娘有所不知,他花了大价钱的这个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她是一名犯官之女。” 颜如玉心思微动,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犯官之女?” “正是!听说这个女子不怎么见客,除非是花了大价钱,那可是个销金窟,他就算再有钱,也养不起这种。” “所以,他一定是私吞了钱,”吴县令咬牙,“就像之前姑娘说的那个故事,他亏了钱,想找别人背锅,我看,所谓的什么马丢失,也是他自己搞得鬼!” 颜如玉看着他们俩,这俩人的注意力都在马和钱上。 但颜如玉和霍长鹤的心思,已经到了别处。 第429章 挑拨离间 夜已深,绣云阁依旧通火通明,还有喝酒行令以及丝竹之声。 金山和繁容又一次沐浴之后,侧躺在床上眼睛微眯,手指一下下轻抚繁容的背。 繁容和他说了会儿话,实在困倦,不知不觉睡着。 金山却不想这么早睡,他还精神得很,还想喝点酒,吃些东西,一会儿再把繁容弄醒。 他一去数日,心里一直惦念着繁容。 轻声下床,坐在桌前,一摸,酒菜已凉。 起身到外面叫值守的龟公,让他们重新换一桌酒菜。 自酌自饮,虽然无趣,但一想到一会儿繁容的美滋味,还是心情不错。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小声谈论。 “繁容姑娘今天晚上又有客了?” “听说是她以前的金主回来了。” “幸亏这两日大总管没来,否则这要是撞上,那可怎么好?” “你还担心这?人家大总管怕谁?闹起来就闹呗,大总管不是说了,繁容姑娘早晚要被他赎身的。” “赎身?她可是犯官之女!怎么能轻易赎身?”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总管是一般人吗?那是县主的心腹,不然这偌大的县主府能交给他?有县主开口,还能不成吗?” “是这个理儿。那以前的金主真是冤大头了,我听说也不是个一般人呀。” “什么一般不一般,他不常在,哪比得上大总管,这叫县官不如现管。” “啧啧,还是有钱好啊,大总管也好,金主也罢,都是不缺钱的,否则也不能近繁容姑娘的身呀。” 两人渐说渐远。 声音是自院外传来,若非金山耳力过人,也听不见,现在也只是听得断断续续,不甚清楚。 金山心头瞬间冒火,手上用力“啪”把杯子捏碎。 大总管?什么大总管?那个狗奴才也配?! 他转头盯着床上的繁容,起身大步到床边,一把扯起繁容。 “起来!” 繁容正困倦,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勉强睁开眼,就看到金山凶神恶煞的脸。 她心里一惊,赶紧问:“金郎,怎么了?” 金山手掐住她的下颌:“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来过?” 繁容面色闪过一瞬间的惊慌,想摇头却动不了,被金山捏着声音都有些含糊:“没……没谁。” 金山眼神阴狠,手往下滑,掐住她纤细的脖子:“繁容,你是觉得我宠爱你,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笑话!老子告诉你,宠爱你,是要你为老子守着,胆敢和别的男人,不贞不洁,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繁容惊恐地瞪大眼睛,感觉金山的手指跟钳子一下,死死钳住她,一寸寸收紧她的呼吸。 她想说话,却说不出,眼前事物开始模糊,耳朵一片嗡鸣。 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声响,还有亮起的火把,金山松开手,把繁容推倒在床,大步走出去。 繁容瘫倒在床,用力抚着脖子咳嗽不止,眼泪哗哗流,胸口一阵刺痛。 院子里火光闪动,她无力不想动,却又惊恐,不知又发生何事,强撑着到窗边,推开半扇往外看。 来的是绣云阁的几个打手,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家伙,吵吵嚷嚷的。 金山站在台阶上,怒容满面:“你们做什么?” 为首的打手道:“我们是来……” 话未说完,金山手中冷光一闪,一枚镖打出去,正中打手咽喉。 “扑通”一声,打手摔倒在地,血迅速涌出,身体微微抽搐几下,不动了。 火把掉在一旁,噼哩啪啦几声。 除此之外,院子里没有其它声响。 其它打手都惊呆, 谁也不敢言语。 金山目光凶狠,死的这条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来干什么?” 这下没人敢说,也不敢动。 金光手指捏着镖:“别让我问第三次。” 几个人吓得双腿哆嗦,不说不行,说了又怕被打死。 “说!” 有个胆小的吓得跪在地上,颤抖道:“贵客饶命!小人不是有意打扰,是方才看到看黑影闪进,怕冲撞了您,这才进来寻找歹人。” “寻找歹人,”金山打量他们几个,他们都连连点头。 “小人等不敢撒谎。” 金山迈下台阶,他们吓得直往后退。 金山就如同杀神,一镖就能让人死!他们这种贱命,完全无法抵抗,死了都白死。 “当真?” “当……” “哧!”金山捏着银镖直插入此人侧颈,那人双手捂住伤口,倒地而亡。 其它人都吓哭了,跪趴下求饶。 杀了两个震住这些人,金山才说:“要想活,可以,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是,是……” “平时繁容这院子里可有客人?” 浓郁的血腥味就在鼻尖,尸首还未凉,双重刺激,让他们哪个也不敢撒谎。 “偶尔有,不是每天有,这两天没有!” “是什么人?” “是县主府的大总管。” 金山脸色阴沉似水,眼神凶狠如蛇,他常在临城,每次来也有意隐瞒身份,所以,别人不知他的身份,但县主府的大总管不同。 大总管久在永昌,几乎人人都认识。 金山俯身,把镖从死尸取下来,在手中轻轻转动,几人看得胆颤心惊。 “滚!” “是,是!”几人连滚带爬,赶紧往外跑。 “慢着,”金山又道,“把老鸨叫来。” “是。” 金山无视尸体,大步回房间,准备一把掐死繁容。 哪知,待回到房间,却发现繁容已经不知所踪。 刚刚因为杀了两人而稍微泄下的火又瞬间窜起。 “贱人,出来!” 没人应答。 屋子里的东西本就不多,能藏人的地方更少,衣柜里没有,箱子里没有。 金山眼中点起怒火:这贱人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扭头看到房间后窗,跃起查看,果然看到有衣服拂过的痕迹。 后窗下,还有两双脚印。 一大一小。 大的,明显是个男人。 金山冷笑一声,舔舔嘴唇,好啊,这是要虎嘴边拔毛啊! 院子里传来声响,老鸨子来了。 金山又回到屋中。 远处树影中,繁容抖成一团,刚才金山杀人的样子她全看见了,跳出后窗找她的样子也瞧见了。 那双眼里分明就有杀意。 颜如玉小声问:“能走吗?” 繁容哆嗦着点点头,一迈步就腿软得站不住。 颜如玉:“……” 她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 尽管如此,这双眼中都能清晰地看到“拒绝”二字。 颜如玉无奈,只好说:“我来背你。” 霍长鹤:“……” 第430章 八哥和孔雀 霍长鹤哪能让颜如玉背繁容,但奈何暗卫又没跟来,只好咬着牙自己来。 感觉到繁容趴到他背上那一刹那,霍长鹤浑身都绷紧,咬紧腮帮子才控制住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都是女子,怎么差别这么大? 霍长鹤暗暗肯定,果然,他天生就是给颜如玉准备的,其它的女子都不行。 霍长鹤用出生平最快速度的轻功,一溜烟回住处。 颜如玉都差点没跟上,到地方都直喘气。 几乎是一进院子,霍长鹤就把繁容扔下。 “我去收拾一下!”说罢就匆忙进屋。 颜如玉哭笑不得,拉下脸上黑布也透口气。 繁容见她是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看打扮应该是个婢女,轻轻福身:“敢问姑娘芳名?” 颜如玉不假思索:“我叫小兰。” “小兰姑娘,”繁容点头,此时看上去镇定不少,“这里是何处?” “我和公子的暂居之所,你可以在这里暂避,”颜如玉见她情绪稳定住,也没绕弯子,“繁容姑娘,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你知道方才那个男人的身份吗?” 繁容一愣,垂眸道:“小兰姑娘这话何意?是觉得我沦落风尘,就失了风骨,人尽可夫吗?” 颜如玉:“??” “我没这个意思,”颜如玉有点不高兴,但也太在意,觉得这姑娘大概从官家小姐一下子成为风尘中人,大概就会敏感又脆弱。 再加上,刚刚还经历过生死。 既然不投机,颜如玉也不想再多谈,转身就要进屋。 繁容见她不多说,转身就走,有点恼:“那你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救了我,就可以随意侮辱我。” 颜如玉停住脚步:“我侮辱你什么了?就问你知道不知道刚才那个男人的身份,你自己脑补那么多,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 “没人想害你,”颜如玉冷淡,“除了方才金山确实想杀你 ,你要想回去,尽管回,没有人会拦你。” 颜如玉才不惯她这毛病。 繁容脸色忽青忽白,穿得也单薄,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冻的,浑身轻轻发抖。 她能走吗?她不敢。 正在此时,霍长鹤从屋里出来,洗了手,还换套衣服。 依旧是贾公子那张脸。 霍长鹤往颜如玉这边走,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颜如玉微微摇头,繁容盯着霍长鹤,等他走近,忽然上前,想要抱住。 霍长鹤大惊失色,后退两步,严声道:“干什么!” “公子,公子……”繁容竟然哭了,“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你会来救我的。” 霍长鹤:“??” 颜如玉也一脸茫然。 繁容哭得梨花带雨,对着霍长鹤可怜巴巴:“公子,我是容儿啊,当年你去我家,我还跳舞给你看,那年我十六岁,我今年已满二十。” 她双手捧着脸:“我是不是变丑了?公子,我天天在思念你,我家出事,我爹被抓以后,我也一直觉得,你会来救我。苍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 霍长鹤觉得苍天瞎了。 八哥飞过来,落在颜如玉肩膀上:“啊!我的眼睛瞎了,眼睛瞎了!” 颜如玉:“……” 繁容一愣,又看看八哥站在颜如玉肩膀上,以为它是颜如玉教养的鸟。 “真丑,这毛这么黑,一点儿都不鲜亮,声音也难听,不及孔雀之万一。 ” 颜如玉似笑非笑:这是指桑骂槐呢吧? 霍长鹤听这话,从惊愕中回神:“你喜欢孔雀便去看孔雀,我的鸟我自喜欢,非孔雀能及。” 繁容咬唇:“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长鹤站到颜如玉身边:“我不管你什么意思,繁容,救你回来不是因为本公子闲得没事做,是有事要问你。” “公子你说。” 同样的事,繁容对待颜如玉和霍长鹤态度截然不同。 霍长鹤问:“方才那个男人,是不是叫金山?另外,县主府的大总管,是不是也经常去找你?” 繁容脸色泛白,手紧紧交握,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公子,你也在怪我不自爱,也怪落入风尘,怪我……没有为你守身如玉吗?” 霍长鹤:“!!??” 霍长鹤迅速看颜如玉一眼,心砰砰跳,义正言辞道:“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扯别的。 你落入风尘,与本公子……” 无关,二字还没有说出来,繁容突然哭叫一声:“好,既然公子都瞧不起我,那就让我死了吧!” 她说罢,拔腿向一边的树跑撞过去。 颜如玉眼睛微睁,猛地悬起的心又放下——这种距离和速度,最多就是破点皮,起个包,别说死,晕都不可能。 霍长鹤也没去救,繁容奔到树边,也没停下,当真就撞上去。 “砰”一声,声音不大不小,随后她就跌坐在地上。 八哥声音尖细:“哦哟哟,丑丑的脸蛋,瞎瞎的双目,咬牙跺脚撞大树!大树大树你疼不疼,大树大树你为什么哭?大树说,她的脸丑得像孔雀屁股!” 颜如玉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小八哥也太记仇了! 八哥尤不解气,拍着翅膀飞过去,在繁容的头上飞上飞下:“丑丑的脸蛋,瞎瞎的双目,咬牙跺脚撞大树! 大树大树你疼不疼,大树大树你为什么哭?大树说,她的脸丑得像孔雀屁股!” 连叫三遍。 繁容气得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你……”繁容怒视颜如玉,“看好你的鸟!” 繁容扶着树站起来,八哥又叫:“大树大树你又为什么哭?大树说,我不想让她扶!莫挨老子!” 繁容手指僵住。 颜如玉手抚额头,霍长鹤也忍不住想笑,这鸟嘴也太损了。 繁容看到他想笑,更觉得羞愧,又哭得颤声:“公子,公子,您就任由她和鸟欺负我吗?” 霍长鹤收住笑,沉声道:“繁容,我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说些别的,你只要回答问题。” “什么问题?”繁容脸上带泪,楚楚可怜,“公子所问,我一定会说。” “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金山,他可曾和你说过什么,另外,平时的男人是不是大总管?” 繁容的泪流得更凶:“公子也觉得,容儿是不知廉耻的女子吗?” 霍长鹤:“!” 好想骂人,这女的脑子有坑! 颜如玉上前,一手刀把她砍晕。 霍长鹤总算是松口气。 第431章 内斗 繁容倒地。 颜如玉道:“王爷,把她背进屋里吧。” 霍长鹤干脆拒绝:“不背!爱怎么就怎么,烦死了,我就不该把她弄回来。” 颜如玉压下翘起的嘴角:“行,那我把她拖屋里去。” 霍长鹤皱眉:“去厢房。” “好。” 颜如玉如此顺从他,他倒有点不好意思,看颜如玉费力,他无奈又上前来帮忙,用三根手指捏住繁容手臂。 也没往床上放,直接拖到矮榻上算完。 看霍长鹤一脸不高兴,颜如玉终究还是没忍住:“王爷,该生气的是我吧?她好歹还对你和颜悦色,对我可不是,一开始就挺凶。” “这个女人脑子有病,方丈说过,有一种人,左边脑子是水,右边脑子是面粉,又爱晃悠,一晃就全是浆糊。” “……”颜如玉沉默一瞬,“方丈还跟你说些?” 真是闲的。 “玉儿,反正现在金山来了,和大总管的矛盾也不可能调和,待他们互相残杀之后,不管谁杀掉谁,咱们都赶紧开始计划,完了这个女人爱去哪去哪。 ” 颜如玉看着繁容,若有所思:“你不认识她,她却认得你。” “我真不认识她。” “我的意思是,”颜如玉指指霍长鹤的脸,“她是不是把你当成贾公子了?” 霍长鹤一愣。 把这茬忘了。 霍长鹤叹口气:“这该死的巧合,真是要命,不管她,她爱认不认,反正我们把她回来,就是为了让金山以为是大总管救了她,让他们内斗。” 颜如玉指指外面,两人一起走出去。 “王爷,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这个贾公子的?他知道你假扮他吗?” “他的身份的确是真的,不是我捏造,”霍长鹤如实说,“他的确曾经久病缠身,不过,后来在边关时被曹军医治好了。” “他病了多年,其实一直是被人暗害,大家族的争斗并不比皇权之争逊色多少,那次曹军医治好他,我也替他追回丢失的盐,财产损失倒是小事,关键是那批盐干系重大,所以,算是对他有双重救命之恩。” 颜如玉点头:“原来如此。” “他为了报答我,就给我一块鱼符牌,和钱家给你的那块类似,能够号令贾家盐铺的人和商队。但我也没有用过,就是偶尔扮他一下,方便行事。” 霍长鹤边说边摸摸脸:“这套面具也是他留在边关休养时,暗卫为我打造的,所以非常相似,基本不会被人识破。” “是这样,”颜如玉看一眼屋里,“那这个繁容,应该是认识真的贾公子,或者还有过什么承诺,所以才会如此。” 霍长鹤的脸又垮下来:“我管她是因为什么,也不管有没有什么承诺。” 颜如玉轻握他的手:“暂时还是要管,你得做贾公子,别让她瞧出来。” “……”霍长鹤轻哼一声。 他们把繁容带走,在小院里安静谈话,绣云阁那却是翻了天。 金山情情绪激动,老鸨子带人一来,他就先斩杀了两个龟公。 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老鸨子是知道的,一见他发威,就吓得腿软跪下。 金山问:“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让繁容接客了?” 老鸨子肠子都悔青了,但也觉得冤枉得很。 赶紧叩头请罪:“金大人,我不敢,我实在不敢,可是……来的人我惹不起啊!” 金山刀尖扎在她手背上,把她痛得嗷嗷叫。 “惹不起?那你就惹得起我,是吗?” “大人明察,我真的冤枉,我当初也是死死抵了两日,可人家直接命人把繁容的院子以及周围的院子都围了,我根本做不了生意,怕闹大了实在是……” “大人明察啊!” 金山眼珠子都泛红,这不是一个女子的事,这是打他的脸! 金山问:“繁容的价钱可不便宜,他能给得起?莫不是还要用强?” “这倒没有,确实是给了真金白银的,”老鸨子不敢隐瞒,“来人,拿账本来!” 账本递上,金山粗粗一掠,竟然有数万之多。 一个总管而已,说白了就是个管家,负责管管家,料理事务,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他把账本卷卷揣怀里:“他可曾带繁容出去过?” “这倒没有,一般都是他来。” 金山淡淡道:“跪在这里,跪到天亮!敢动一下,我把你们都杀光!” “是,是!” 金山穿好衣服,挎上刀剑,直出绣云阁,奔向县主府。 他一出绣云阁,颜如玉和霍长鹤就跟在后面,这种场面,怎么也得看看。 县主府前的血才擦干净不久,尸首也弄到里面去,但血腥味儿仍在。 金山到门前,敏锐嗅到味道,刀出半鞘四下环顾,察觉没什么异常,命手下去叫门。 看大门的家丁刚躺下松口气,又听到有人叫门,一激凌爬起来。 到门后,没好气地问:“谁啊!” 门继续被砸,家丁嘟嘟囔囔打开门,还没看清,门就被人踢开,一下子撞到他脑门,差点嘎过去。 捂着头正想骂,见来的是金山,吓得后脖子冒凉气,赶紧跪下叩头。 金山一言未发,下马大步进府。 大总管根本睡不着,尸首被抬进院里,他的魂都没有定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躲在暗处,居高临下瞧着。 不多时,脚步声响,大总管不耐烦转头:“何人?怎么不禀报?” 话音了,看清从暗影中走出来的金山,眉心狠狠一跳。 真是倒了大霉了,不是说金山在绣云阁吗?按说应该是明天上午才能回来。 金山去绣云阁,他并不担忧,因为他知道,从老鸨到繁容,没有一个人敢提他去找繁容的事。 除非他们都不想活。 想到金山被蒙在鼓里,大总管心里还是有点小窃喜。 “金侍卫?”大总管上前,勉强笑笑,“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说?我好准备,为你接风洗尘。” 金山满身的火气杀意,一个笑模样也没有,垂眸看看地上的尸首,再抬眼看他。 “早说?”金山冷然一笑,“我若早说了,有些事情不就没法知道了吗?大总管,你这个看家的狗,当得可是真威风啊!” 大总管一愣,金山张嘴就骂人,还骂得这么难听,让他有点意外。 平时也是号令下人的人,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被骂,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金侍卫,此话何意?” 第432章 百口莫辩 金山见大总管还在这儿装傻,气更不打一处来。 颜如玉在暗中瞧着,这家伙本来就长得精瘦,两腮无瘦,看着不是什么善类,现在脸色铁青,更显得凶狠阴鸷。 她和霍长鹤,饶有兴趣地等着看。 金山冷笑道:“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大总管,县主把这里的事务交给你办,是让你办差,不是让你当主子,侵吞家产的!” 大总管一惊,脸也沉下:“金侍卫,你说这话可要负责任,有证据,侵吞家产这种大罪,我可不敢当,你若是没有证据,我可是要去临城,找县主告状的!” 金山上前两步,目光直视:“告状,告我吗?凭你,也配!我是大公子身边的第一侍卫,你算老几?” 大总管还没回答,金山突然出手,一拳头揍在他脸上,把他差点打翻,再往前一跟步,揪住他衣领。 金山咬牙切齿,压低嗓音:“你敢动我的人?谁给你的胆子?我问你,繁容在何处?” 大总管又痛又怒,听到他提起繁容还有些震惊:“什么?什么……繁容?” 金山又给他一拳头,直接打掉两颗牙:“还敢装蒜,不是你趁着老子不在的时候动了她,还把她从绣云阁弄走,现在还在这儿装傻充愣!真当老子不敢杀你?” 大总管清楚看到金山眼中的杀意,心头狂跳:“我没有,没有弄走她,与我无关!” 金山目露凶光:“敢做不敢当?真他娘的怂货!” 他手一抡,把大总管直接甩出去,撞到树干上,又跌落到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颜如玉轻轻抽口气:“瞧瞧这狠的,看着就疼。” 霍长鹤点头:“没错,大总管这下可遭罪了。” 两人一唱一和,看热闹看得来劲。 金山怒不可遏,走过去又把他拎起来:“说,繁容在哪?” 大总管口吐鲜血:“我不……知道,我没有弄走她。金山,我是县主的人,你敢这样对我,我要……” 金山眼中怒火闪动:“还敢拿县主来压我?就你干的这些事,县主也不会饶了你!” 金山把账本拍在他脸上:“你有多少银子,敢这么花?你的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跑进来,慌张道:“大人,马场那边出事了!” “什么?”金山脸色骤变,“发生何事?” “马场里所有的马都不见了,一匹也没有。” 金山心头猛地一沉,似被千斤坠下,那些马是在公子最看重的,亲自交到他手里,他几次来永昌,也是为了这些马,现在,马居然没了? 金山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眼里似含刀锋,手上力道加大,质问大总管:“说,这是怎么回事?马呢!” 大总管见事情败露,已无法隐瞒,只好说:“那天晚上,拉完草料之后,次日一早就发现,马都不见了,不知所踪。” “你他娘的放屁!当老子傻吗?”金山甩他一耳光,“那么多马,说没就没了?一点动静没有?丢几匹尚有可能,那是多少?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说,你逛窑子那些钱,是不是私下卖马得来的?” 金山也有点慌,这事儿太大,他必须找个背锅的,即便有人背,他也是要受罚的。 新仇旧恨,他对大总管的恨意是达到顶点。 大总管眼睛倏地睁大,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那真的是要没命的! “我没有,这不可能!我没有卖马,那马丢和我无关。” “无关?”金山嗤笑,“你说无关就无关?事关机密,知道的一共就没几个人……” 他目光一转,看向地上那些尸首:“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死?是被你灭口了吧!” “不,不是!”大总管真是百口莫辩,“他们是被别人杀的,不是我。” “别人?谁会杀他们?几个奴才护院,在永昌,谁又敢惹县主府的人?连县太爷都得让你三分吧!” 金山根本不听,一心想把丢马的责任栽到大总管身上。 “来人,把他拖下去,用刑,什么时候招了,画押,什么时候再停手。” 大总管都要吓疯了,赶紧大声吼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救我,救我。” 他手底下那些人,就是普通的家丁,而金山的人都是带刀的侍卫,他们哪是对手,根本不敢动弹。 眼睁睁看着大总管被人带走。 金山胸口起伏,片刻不停,吩咐手下:“走,去马场看看! ” 他带人出去,院子里又恢复如常。 霍长鹤心里也沉在惊讶里。 那些马,都不见了?去哪了? 那天晚上,他在外面守着,以为颜如玉只是动了什么手脚,并不知具体情况。 正思虑,颜如玉握住他的手:“王爷,这事儿回去再说,现在你帮我看着院门口,别让其它人进来。” “好。” 霍长鹤去看着院门口,颜如玉到院子里,看着那些尸首低声说:“既然金山认定你们是被大总管灭口的,那就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她把尸首收入空间,单独放置,然后和霍长鹤一同去找大总管。 后面一个小院子,类似刑房,大总管他们没少在此作恶,肯定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困在这里受罪。 金山几个手下可不会手软,下手极狠,没多久,大总管就撑不住,在供书上画了押。 寻思着只要能活,等见到县主大公子,也能为自己分辩几句。 可他万没想到,等他画完押,金山手下就一刀结果了他。 直到死,都被困在木架上。 “走,先让他在这里,等见到大人,问问大人的意思,说不定还要带他的尸首回临城。” 几人商定好,扔下尸首,去禀报金山。 颜如玉趁机又偷走大总管的尸首。 夜色深,正是好时机,颜如玉和霍长鹤到城外,召来暗卫,换上潜水服,把几具尸首都捆绑上,一起拖入水中。 霍长鹤看着凭空出现在草丛里的尸首,心头惊愕,但他忍住,什么也没问。 一切准备妥当,颜如玉和霍长鹤出水回住处。 “王爷,明天就可以找县令,准备堂会。” 颜如玉解开头发,躺在里面,拍拍身侧:“来。” 霍长鹤脸色微红,也躺下去。 颜如玉浅浅笑,握住他的手:“做个好梦。” 但愿梦境能再次相通,可解你心头疑惑。 第433章 坦然相告 霍长鹤的确做了梦。 梦中,他再次来到那个曾经梦到过的世外桃源,还见到那几百匹马。 “这是怎么回事?”他暗暗惊讶。 “王爷!” 霍长鹤回头:“如玉!” 颜如玉迎上去:“我知道你在奇怪,现在知道了,马在这里,是我从马场把它们带到这里来的。” 霍长鹤环顾四周:“这不是梦境?” “这是你的梦境,”颜如玉拉着他坐在树下,“但这不是我的梦境,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握着你的手睡觉,能让你进来,你是第一次,能自己进入我空间的。” “空间?”霍长鹤疑惑。 “对,你还记得吗?以前你救过一位老人,他差点被人当作怪物烧死。” 霍长鹤不假思索:“记得,老人家说,他不同于常人,说是身怀异术,但常人不理解,以为他是妖怪,所以要害死他,我当时路过,救下他。” “对,他就是……” 颜如玉想说是她的先祖,又觉得这样说太过震撼,一下子又是空间,又是先祖,又是穿越而来什么的,怕霍长鹤无法接受。 “他就是曾经对我有恩的另一个人,除了方丈之外,传授过我本事的,”颜如玉尽量说得合理些,“他说我有点天赋,就传授我一些奇异之能,我能随身携带东西,放在这里面。” “以前从来没人能看到,也不能存放活物,是后来才慢慢可以的,上次你说梦到,我还不能确定,所以也没说,现在可以确定了,也可以带你四处看看。” 颜如玉带着霍长鹤四处看:“这是那棵红果子树,老杏林一直想找的东西,就是它。水塘里有鱼虾,那边是新育的苗,不知道是什么。” “这边,这边是仓库,放的是些……从别处拿来的东西。” 霍长鹤处在惊喜、惊讶、震惊中,心忽上忽下,当看到一些熟悉的物件时,忍不住道:“这是……” “嗯,这是王府抄家的时候,我提前存进来的,说实话,颜松抄家,一点东西没抄走。” 霍长鹤想起之前银锭总是说,看着这个眼熟,那个也眼熟,当时还以为他是胡说八道,现在看来,人家银锭是眼力好,心细。 谁都没瞧出来,就他看出来了。 霍长鹤赞叹:“原来如此,当真是神奇。” “王爷不把我也当成妖怪就好,”颜如玉笑道。 “怎么会?”霍长鹤握住她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玉儿,有你是我最大的福分,我何其有幸!用长衡和沁香的话说,你是仙女,怎么会是妖怪。” 颜如玉轻拥住他:“多谢王爷理解,没怪我隐瞒你这么久就好。” 霍长鹤心生涟漪,轻抚她的发:“我说过,你说的,你做的,我都会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 颜如玉仰头看他,四目相对,目光盈盈。 踮起脚,颜如玉凑上去,吻住他。 霍长鹤一怔,耳朵瞬间爆红,手扣住她的后脑,不断加深。 “玉儿……”霍长鹤声音暗哑,额头抵住她的,“我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等到西北之后……” 颜如玉嘴角微勾,再次吻住,堵住他的话。 霍长鹤喉结滚动,紧紧搂住她,手指勾开腰间带子…… 次日一早,霍长鹤醒来时,颜如玉不在身边,想起昨晚,他嘴角都抵制不住地飞翘。 赶紧穿好衣服,寻找颜如玉,见她正在水边。 水清荡漾,她没挽发,发丝飞扬,脸上不施粉黛,最朴素的美,却也最动人心魂。 霍长鹤走过去,轻拥住她。 “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颜如玉在他怀中笑:“也不早了,拿点东西出去,吃点早膳,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 “不用费心准备,”霍长鹤吻吻她额头,“师爷会送来的。” “他送的哪有我做的好,”颜如玉看看树下小篮子,“我给你熬粥煮蛋,走吧。” 颜如玉先出空间,然后叫醒霍长鹤,霍长鹤醒来,自然也就退出来。 “玉儿,”霍长鹤心头一片温软,抱住她说,“我定不会负你。” 颜如玉点住他的唇:“不必说什么承诺,做就可以。” 霍长鹤认真思索,郑重点头:“好。” 窗户缝隙中挤进一个黑黑圆圆的毛头,八哥怪声怪气:“七郎,七郎,圆房啦!” 霍长鹤:“!!” 颜如玉也有点惊讶,这鸟儿,聪明得很呐,好像没什么能躲过它的眼。 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两人刚起床,做好妆容,又听到八哥在廊下叫:“哦哟哟,孔雀屁股又来啦。” 繁容气急的声音响起:“你说谁?你这只蠢鸟!” “哦哟哟,你说她蠢,她说你蠢,到底谁蠢?我可知道!”八哥扑开翅膀,飞上飞下,故意挑衅,“大树大树你为什么哭?大树说,我不想让她扶!” “气坏啦,没脸啦,撞树自杀啦!又活啦,头好啦,一点伤处没有啦!” 繁容:“你!” 霍长鹤在屋里忍不住笑:“这鸟儿的嘴太损了,和谁学的一套一套,银锭都没它这么能说。” 颜如玉给他理一下衣袖:“快出去瞧瞧,繁容又来找你了。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霍长鹤当场就急了:“我安置她?我为何要安置她?她是谁轮得到我来安置她?” “我不。” 颜如玉忍住笑:“你现在不是人家贾公子吗?万一贾公子对她许诺过什么呢?人家把身份都借给你,你就不能替人家照顾一二?” “再说,繁容还有用,她或许会知道金山的一些事,我们在永昌不过就是打响第一炮,重点还是在临城。” 霍长鹤又岂能不知,只是繁容……实在让他心情愉悦不了。 “行吧。” 霍长鹤无奈,颜如玉浅笑着吻他腮边:“王爷辛苦了。” 繁容在院子里和八哥对骂,正在生气,霍长鹤从屋里出来。 她一眼看见颜如玉,见颜如玉脸上还带着笑,心里更加生气。 这一人一鸟,都如此讨厌! 繁容快步上前,推开颜如玉,自己站到霍长鹤身边。 “公子,昨天晚上是你照顾我的吗?” 霍长鹤皱眉,后退两步避开她,冲颜如玉伸出手。 颜如玉正要扶,又被她抢先:“我来扶您,公子,我想过了,以后我就留在您身边。” “这次您救了我,就是上天赐的缘分!” 第434章 我就是纵容她 霍长鹤一听繁容的话,当即黑脸。 “我从来不信什么上天。” 繁容一怔:“您之前还说,凡事问上天,天不知道的,再遵从自己的心,现在您又不信上天了吗?” 霍长鹤:“……” 姓贾的为什么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那种脑子是怎么把生意做得那么大的? 怕是早晚要败在他手里! 颜如玉走过去,语气淡淡:“世事多变,人也会变,以前公子年轻,信赖上天,现在想的是,人定胜天。” 繁容瞪她一眼:“你个婢女,懂什么上天世事。” “我懂不懂上天不要紧,懂不懂世事也不要紧,懂得人心善变就好了,”颜如玉毫不客气地讥讽,“繁容小姐昨天被救的时候,还客气得很,现在一朝得救,就如此瞧不起人,一口一个婢女,可是大家闺秀所为?” “你想让别人瞧得起你,也该拿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 繁容脸色瞬间通红:“你……你果然还是瞧不起我曾流落在绣云阁!” “是你自己这么以为,我没提过绣云阁半个字,”颜如玉声音冷下去,“你固然不幸,但你的不幸与我们无关,若非我们救你,你现在早已经是亡魂! ” “你若总觉得别人瞧不起你,那就干些让别人瞧得起你的事,而不是在这儿埋怨不停。” 繁容被她说哭,凄然道:“对,我的不幸与你们无关!那我又何无辜?镇南王做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让我们家受牵连?我好好的做我的小姐,却突然沦落成娼妓,难道我不该埋怨吗?”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她家获罪,竟然是因为镇南王府? 霍长鹤问:“你父亲……现在何处?你们家是如何被牵连?” 繁容哭道:“公子何必问这些?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无辜吗?” “并非如此,是想知道细节。” “什么细节?”繁容凄凉笑一声,“当时的情况有多惨,公子知道那些,又能挽回什么呢?” 颜如玉皱眉,这女人真是脑子里的回路异于常人,简单的话,非得往复杂里想,非得答非所问,说些弯弯绕。 “我……” 她还想说,颜如玉喝道:“够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会说话?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扯有的没的,妄加揣测别人的想法,你是别人吗?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却一而再的妄下评论,若你父亲也是如此,那他也不冤枉!” 繁容震惊地看着她,脸色通红:“你……你一个奴婢,竟然如此说话,公子,真就如此纵容她吗?” 霍长鹤点头:“没错,就是纵容她。她骂得对,你能不能说话?” 繁容又要委屈落泪,院子外响起脚步声,八哥飞过去,随即叫道:“师爷,师爷!” 颜如玉和霍长鹤递个眼色,让他把繁容弄屋里去。 繁容却不明所以,正在气头上,哪里肯走,甚至还想大声反驳颜如玉的话。 颜如玉却不惯她毛病,直接扣住她肩膀,一把把她拖到厢房,关上房门。 繁容痛得皱眉,用力挣扎:“你放开,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 颜如玉想着一会儿还要出去办事,繁容现在必须得在这里,不能出去露面,索性拿出一个药瓶,倒出几粒药。 繁容一见,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你想干什么?” 她想跑,但根本抱不了,颜如玉捏住她下凳,强行让她吞下两粒。 繁容吓得想要尖叫,声音都没出口,吞下药就被颜如玉打晕。 院子里已经响起师爷的说话声,正向霍长鹤问好。 颜如玉面不改色走出去,问道:“师爷,请您办得事情如何了?” 师爷眉开眼笑:“不满公子,姑娘,我正要说这事儿,消息都已散出去,另外,我们还找了两家最好的戏班子,不知道公子的堂会能不能用得上。” 霍长鹤点头:“可以,师爷办事利索,辛苦了。” “哪里哪里,公子满意就好。”师爷上前两步,低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这还有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 “我听说,昨天晚上县主府大公子的侍卫好像回了县主府,还有一通大闹,这大总管呀,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说不定,都不用我们出手,就能扳倒他!” 师爷真是由衷地高兴,今天早上和县令一起,听盯梢县主府的衙役来汇报,一直就笑得合不拢嘴。 他此时见霍长鹤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再看连颜如玉都笑意浅浅,似是成竹在胸。 师爷眨眨眼睛:“莫非,公子早就知道了?” “师爷,烦请转告县令,县主府的事不必再操心,现下请全力协助在下 ,办好这个堂会。” “是,是,”师爷欣喜又心惊,连声答应,“我这就回去说,这是拿来的一点早膳,公子和姑娘慢用。” 他转身走了,颜如玉招呼八哥:“送送师爷。” 霍长鹤正要说话,暗卫从外面进来:“王爷,接到飞鸽传书。” 传书是马立羽写的,天近黎明时分发出的,这么快就到,可见他们距离此处也不远。 展开瞧,霍长鹤欣喜道:“母亲他们今天中午也可到永昌,问咱们要不要进永昌。” 颜如玉略一思索:“可以进,但不必与咱们汇合,咱们就兵分两路,现在这样挺好。” “行,”霍长鹤一口答应,“我即刻写信。” …… 金山昨天晚上就宿在马场,说是宿,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本来就生气,又因为丢马的事而慌乱,着急,哪来的心思睡觉。 他仔细察看过,地上没有什么乱嘈嘈的马蹄印记,若是马成批丢失,应该有走出去的马蹄印才对。 可是,并没有。 这就怪了。 手下来禀报,说大总管已经招了,而且被处死。 金山心头的恶心出了一半:“看管他的的尸首,到时候带回去,让大公子处置!” “是。” “大人,您刚才说没有马蹄印,这会不会就是大总管的阴谋伎俩,想着制造出马匹神秘失踪的假象?让人以为,就是悄无声息丢的,也好摆脱嫌疑。” 金山点头:“很有这个可能,供词上再加上这些内容。” “是!” 一大早,他正想回县主府,刚要出马场,忽然想起来什么。 “那只白毛狗呢?” 第435章 正式会面 手下人一通寻找,都没有发现狗的踪迹。 金山也不是很在意,摆手道:“罢了,找不到就算了,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转身回县主府,刚到门口,就看到护院匆匆从里面出来。 “发生何事?” “回大人,方才我们惠正要把尸首收去入殓,却发现那些尸首都不见了!” “什么?”金山觉得匪夷所思,“哪些尸首?被大总管灭口的那些?” “……”护院略迟疑,吱唔道,“其实那些人也不是大总管灭口的,而是被人杀掉,挂在大门口的。” 金山一怔:“当真?” “小人不敢诓骗大人,”护院头垂得更低,“此事府里好多人都知道。” 金山眸子微眯:“所以呢?你们觉得,是我冤枉了大总管?” “不,不,小人不敢!” “滚下去,大总管贪墨府中银两,中饱私囊,私卖马匹,罪有应得!”金山上前一步,“谁再敢多说半个别的字,让我知道……” “小人绝不敢再说!” “滚!” 护院滚走,金山进府到前厅,拧眉思索片刻,吩咐手下:“去查清楚,是不是有这么回事。我可以让大总管死,也能把罪名栽到他头上,但不能被人当枪使。” “是, 属下这就去。” “另外,”金山手抚额角,“查一查大总管的住处,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查,看有无繁容的行踪。” “是。” 手下刚退走,另外两位手下又进来:“大人,大总管的尸首不见了。” 金山诧异:“什么?尸首也不见了?” “正是,之前是在柱子上捆着,现在却不知所踪!” 金山目光阴鸷,思索半晌:“此事绝非寻常,去查,问府里的下人,有没有谁瞧见,好好的,谁会偷尸首?务必找出来!” “是。” 金山在前厅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不同寻常。 大总管固然可恨,该死,可现在想想,那么多匹马,他自己私卖,怕也没那么大本事,必定有人合作帮忙。 会是谁?难道…… 他心思一动。 吴县令很高兴,大总管一死,他顿觉身上心里都松快,恨不能喝几杯庆祝。 但现在手头上事儿还挺多,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贾公子的堂会给办好。 师爷回来跟他说了,贾公子对大总管的死一点儿都不意外,很有可能就与贾公子有关。 这位不只是财神爷,还是护身符啊! 可得好生伺候! 让两个戏班子都好好准备,命人去城门口搭台子,拉小旗儿,准备锣鼓家伙什儿,好好热闹。 这也算是庆祝了大总管的死。 正在充实地忙碌,师爷匆忙进来:“ 姐夫,姐夫!” “说多少回了,在衙门里要叫大人。” “哎呀,别计较这个了,更大的杀神来了,”师爷脸色泛白,“金侍卫来了。” “什么?”吴县令一激凌,“在哪儿?赶紧去,就说我不在。” “人都已经去前厅了,他说你不在就等你回来。你赶紧去吧!” 吴县令腿有点软:“你陪我去。” “不行,”师爷断然拒绝,“你先去,看他究竟想干什么,这是在县衙,你放心,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去请贾公子,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吴县令想骂他没什么义气,但一转他说得也有道理,都困在这里,还不如去请个厉害的帮忙,只好咬牙答应。 一进前厅,吴县令心就提到嗓子眼,金山坐在正座上,正在喝茶,见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掀。 “金侍卫,大驾光临,不知有何事?” 金山这才放下茶盏,一指身边座位:“大人,坐下说话。” 吴县令心里暗骂,也不知道这是到谁府上。 忐忑坐下,金山单刀直入:“大人,府里的大总管来过吧?丢了马,不知大人有什么说法?” “此事,此事本官的确听大总管说过,也派人四处查找,暂时还没有线索。” 金山哼笑:“大总管已经招了,马是他私卖换了银子,不过,他还有同伙,大人知道吗?” 吴县令一愣,这个结果太意外。 “这?本官不知。” “有胆子和他私下串通,还能悄无声息地把马运走,之后再装模作样搜查,大人以为,谁有这个本事?” 吴县令:“……”你直接点我的名不好吗? “金侍卫,此事与本官无关。” “那就找到那个有关的,”金山立即接话,气势压人,“我不想听废话,想必大公子也不想听。” “……”吴县令心尖气得发抖,“金侍卫,你……” 刚说到此,师爷小跑着到门口:“大人,贾公子带着萨满师来了。” “快,快请!”吴县令松口气,这可来得太及时了。 “什么萨满师?”金山问。 “是大盐商贾公子身边的萨满师,能通鬼神,知过去,晓未来,厉害得紧,”师爷介绍说。 金山嗤之以鼻,但他听到大盐商三个字,还是略心动,再者他也想听听,这个什么所谓的萨满师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通鬼神,”金山哼笑,“那我倒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能不能问问大总管的鬼魂,他是和谁一伙,私卖马匹。” 吴县令:“……” 颜如玉推着轮椅,轮椅上会着戴着面具的林楠,霍长鹤走在她身侧,一边走一边咳嗽。 他们三人一出现,立即吸引金山的注意力。 一个病,一个娇,还有一个怪。 吴县令早就坐不住,赶紧迎上去问好。 “贾公子,姑娘,里面请。”吴县令目光往林楠脸上一掠,心里一激凌。 披头散发,一张青铜恶鬼面具,身上的衣裳也是黑色,宽袍大袖,完全看不出身形,坐在轮椅上,不声不响。 不知为何,吴县令总觉得有股子阴郁之气。 他挥去这种念头,暗骂自己想岔,萨满师怎么会是阴郁之气? 霍长鹤点点头:“大人客气。” 他目光往里一掠,瞧见坐在正座上的金山,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轻蔑不屑。 什么东西,轻狂自大,早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这种德行,也配针对金铤。 颜如玉也打量金山,之前都是晚上,瞧得不太真切,只觉得光线模糊时看着很丑。 现在一看,更丑。 就这?不说别的,单凭容貌气质,就不如金铤。 金铤虽然不爱说话,但模样没挑,气质更是不俗。 颜如玉垂眸,忽然感觉,轮椅上的林楠有点激动。 第436章 问鬼事 林楠的确有点激动。 但他现在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又有面具、宽袍在身,所以,这点激动也只有颜如玉能够感觉到。 连霍长鹤都没有察觉。 颜如玉抬眸看金山,为什么林楠看到他会激动?认识? 金山也转过头来看她。 这婢女……穿着虽然是婢女的服饰,头上也没几件首饰,容貌是清秀偏上,但…… 别有一番韵味。 尤其那双眼,黑沉沉发亮,不似别的女子,或是妩媚勾人,或是惊惧害怕。 有趣。 霍长鹤察觉到金山的目光,心中迸发杀意,又极力忍住。 “大人,这位是……” 吴县令真心介绍:“哦,这位就是县主府……” 金山大刀阔斧地坐着,开口道:“我是县主府大公子身边的第一侍卫。” 霍长鹤微讶,金山清楚看到他的神情,越发得意,忍不住撇起嘴。 “原来是个侍卫,”霍长鹤咳嗽几声,“恕我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头一次听说,一个侍卫,竟比县令大人还有派头,还能在县衙前厅坐在主位。” 吴县令眼睛微睁,眼底迸出喜色,嘴唇抿住,拼命绷紧才没笑出声来。 师爷在一旁揉揉鼻子,清清嗓子。 金山脸色骤然一变,噌一下子站起。 “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无理!” “不敢,”霍长鹤不慌不忙,丝毫不被他震慑,“不如第一侍卫无理,在下好歹还知道尊敬大人。” 金山“啪”一拍桌子,茶盏都跳起来落地,被摔碎。 霍长鹤面不改色,根本不理会金山的怒火:“大人,在下有事想和大人商议,不知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吴县令连忙点头:“行,行啊。这边请。” 他们转身刚要走,金山制止道:“站住!” 吴县令赶紧赔笑:“金侍卫,这位贾公子是大盐商,有意在咱们永昌开铺子,所以……” “原来是盐商,难怪如此气盛,”金山迈步过来,瘦削的脸上皮笑肉不笑,“本侍卫追随大公子,一向行事不拘小节,让贾公子见笑了。” 颜如玉心头微讶,原以为这个金山就是个莽夫,现在看来,倒也是能屈能伸,有几分城府的。 霍长鹤嘴角一勾算是笑过:“无妨。反正这也不是在下的府中。” 金山笑容加深,垂眸看林楠:“永昌县是县主的封地,县主不在,大公子命我时常回来看看,说起来,与县令一起掌管永昌,也算是出一份力。” 他说得轻松,转头问吴县令:“大人说,是不是?” 吴县信强笑:“是,是。” 金山自顾又道:“听说公子手下有能人,能通鬼神,所以,在下想让帮忙问一下,能不能问个鬼事。” 他语带挑衅,霍长鹤心头火气渐起,颜如玉轻扶住霍长鹤:“公子累了,不如先坐下歇息片刻。” 霍长鹤察觉她手上力度,又把火气压下。 金山目光又转向颜如玉,眼底深处渐起欲望:“姑娘声音动听,似泉水若画眉,不知可会歌舞?” 霍长鹤目光刹那锋利,颜如玉侧身挡住,偏头对金山说:“不会。” “有点遗憾,”金山不知死活,“不如姑娘跟我说说,这通鬼神,问鬼事,当真吗?” 颜如玉浅笑:“若信,便是真。” 金山见她笑,心头快速跳两下,只觉得那双眼睛似有魔力,勾得他心痒。 “那,看在姑娘的面上,我愿意相信,给我试试。” 这话说得无礼至极。 霍长鹤哼道:“大侍卫口气也大,寻常人敬请萨满师,银钱自不必说,态度也需恭敬,就这还得看萨满师是否高兴。 大侍卫这种说辞,倒是闻所未闻。” 金山脸色微沉,觉得这个病鬼说话真是让人不爱听。 眼见气氛又不佳,吴县令赶紧又打圆场:“公子,县中发生些事,金侍卫也是着急,并非有意不敬。” “还请公子……” “跟我说没用,要和萨满师说。”霍长鹤语气冷淡。 吴县令赶紧看林楠。 但看也白看。 气氛有点尴尬,金山的耐心也要到极点。 “萨满师不爱与人说话,”颜如玉开口,“我来代替。” 颜如玉一说话,金山的火气就小了些,点头道:“好,可以,我相信姑娘。” 颜如玉俯身低头,在林楠嘴边。 颜如玉问道:“金侍卫想问什么?” “县主府死了位大总管,刚死不久,让萨满师问问,大总管是与谁一起私卖了马。” 颜如玉点头,在林楠面前保持弯腰片刻,直起腰来道:“金侍卫,大总管说他冤枉。” 金侍卫一怔,脸色立即沉下:“冤枉?他亲口招认的供状就在我手中,岂会冤枉?” “萨满师说了,大总管是屈打成招。”颜如玉字字清晰,毫不掩饰。 吴县令眼睛睁大,在两人之前来回转动。 金侍卫喝道:“混帐!胆敢说本侍卫屈打成招他?纯粹是无稽之谈!” 霍长鹤冷然:“不信就不信,本也没想着给你看,是你自己强求,现在又说什么无稽之谈,金侍卫,事情可不是这么做的。” 金侍卫目光一冷:“本侍卫就这样做,你们能奈我何?!” 气氛骤然焦灼,吴县令像被夹在中间烤的鱼,来回跳动。 “两位,两位,消消气,都是为了把事情查清楚,有话好好说。” “就是就是,”师爷也赶紧在一旁添茶,“喝茶,喝茶消消火。” 颜如玉淡淡道:“金侍卫,萨满的意思就是如此,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不会再更改。若是信,就交五十两银子,若不信……” 金山简直气笑:“不信又如何?” “不信,就当我们没说,不过,我有一言,要提醒金侍卫,诓骗不敬萨满师,是会遭受天谴的。” 颜如玉字字沉重,像凝了冰的珠子,落地有声。 吴县令心头莫名一紧,感觉颜如玉并非虚言。 金山却不吃这一套:“银子是有,但本侍卫还要留着喝花酒,断不是为了给这种神棍的!” “倒是你,若是没有银子花,别说五十两,就是一百两,本侍卫也乐意给,”金山一笑,“怎么样?” “要,还是不要?” 第437章 送你见鬼 霍长鹤想要金山的命。 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强烈。 颜如玉却丝毫不恼:“我就免了,我家公子不缺我的银子。金侍卫,确定如此?” 金山哼一声,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突然掀掉林楠的面具。 面具被揭下。 吴县令吓一跳,眼睛都用力眨了一下。 再去看林楠的脸,又吓一跳。 林楠脸上画满油彩,勾的是一张怪异的脸,黑红白三种颜色涂抹,似鬼如魔。 根本就看不清本来面目。 颜如玉脸色微沉:“金侍卫,这是何意?” “没什么,就是好奇,他长的什么样,现在知道了,”金山懒得再纠缠下去,“本侍卫还有事,得去查大总管的同谋,告辞。” 他大步离开,狂傲至极。 吴县令尴尬笑笑:“公子,姑娘,他就是这样,别介意。” “本公子介不介意要什么紧,”霍长鹤声音低沉,“就怕萨满师会介意。” “县令大人,从未有人敢在萨满师面前,如此无礼。” 吴县令喉咙滚了滚:“那……那该当如何?” 颜如玉脸上笑容敛去:“怕是要遭受天谴了。” 前厅里一静,吴县令和师爷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恰在此时,有衙役来报,说是戏班子已经就位,城门那边的台子,也快搭好了。 吴县令微松口气:“那,公子,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公子,去瞧瞧吧,这也是县令大人的好意,”颜如玉劝道。 霍长鹤点点头:“也罢,就看在县令大人全心帮忙的份儿上。” 吴县令松口气:“公子言重了,来人,快,备车带路,本官也要一同去。” 一起出府衙,颜如玉对霍长鹤道:“公子,你且先去,我把萨满师送回住处。” 霍长鹤蹙眉,正想说什么,颜如玉轻握住他的手:“公子别担心,我很快过去找你。” 言已至此,霍长鹤只好答应:“那我和大人一辆马车,你让车夫送你。” 还是让暗卫跟着颜如玉,他才能放心。 颜如玉浅笑答应。 两辆马车,各奔东西。 马车行至住处门口,暗卫把轮椅和林楠抬下去,颜如玉道:“你且在这里等我。” “是。” 颜如玉推着林楠进去,一边走一边轻声:“你认识金山?否则,激动什么?” 林楠听着她的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 颜如玉自顾继续说:“认识能有什么用?激动做什么呢?他认不得你。当真以为他掀了你的面具,就能认出你,带走你?” “林楠,你的罪还没有赎完,想死,没有那么容易。” “死有什么可怕?怕的是生不了,死不成。那十几个兄弟,都曾遭受过,我说过,他们遭受的,你要用十倍来还。” 林楠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颜如玉嗤笑:“别白费力气,不论你是想骂我,还是想忏悔,都没用。没有我的解药,没人能听清你说的是什么。” 摔倒着林楠进院,却发现在院中树下,站着一个人。 林楠眼睛睁大,可他又被扣上面具,这点微妙变化,来人根本发现不了。 何况,来人的注意力根本也不在他身上。 颜如玉并没有多少意外,似笑非笑道:“金侍卫,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金山打量着她,见她沉稳冷静,丝毫不意外,更没有畏惧,对她的兴趣更浓。 “你很有意思,”金山直言不讳,“有没有跟你说过?” “当然,”颜如玉点头,“上次跟我说的人,已经在阎王殿受苦,恐怕三世也投不了胎。” 金山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摸颜如玉的脸:“如此有趣的人,我从未见过,实在让我欢喜得紧。不如这样,你跟着我,如何?” “不如何,”颜如玉侧脸避开他的手,“我不跟任何人。” “那个病鬼……” “他不是病鬼,我们是扶持而行,不是谁跟谁,”颜如玉字字清冷,不卑不亢,“这种事,你不懂。” 金侍卫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浮现狠意:“我看你有趣,趁着新鲜感,你倒是能提些要求,我还能好好宠你疼你,可若是你不知好歹,仗着宠爱肆意妄为,我也容不得你。” 颜如玉眉眼微弯:“究竟是谁容不下谁,这还不一定。” “金山,不知好歹的人是你,”颜如玉声音染上冷意,“不,你不是不知好歹,是不知死活。” 金山笑容僵住:“放肆!” “放肆就放肆,你算老几?区区一个侍卫,也敢在萨满师面前耀武扬威,你以为是你什么东西,实话告诉你,对你的惩罚,已经在路上!” 颜如玉声音未落,金山已经翻了脸,伸手过来抓她,五指如爪,若扣住她的肩膀,非得骨断筋折不可。 颜如玉脚一踢轮椅,轮椅向前滑动,正好抵挡住金山,他侧身,再来抓颜如玉,忽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金山心生警惕,慢慢把剑抽出来。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两声怪响。 像是什么在叫,但又不是寻常的鸟叫声,让人听着耳朵里有点难受。 “嘎!” 又一声。 金山扭头寻找,却不见踪迹。 “出来!别装神弄鬼。” 话音落,突然脚底下升起团团白雾,速度之快,让金山措手不及,连跳几下都没有避开。 他心头惊骇,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想跳上树梢,又隐约觉得心跳加快,有点力不从心。 糟了,难道有毒?他赶紧捂住口鼻,但已经无用,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大雾,把他困在中间。 他一扭头,见坐在轮椅上的林楠正看着他,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这家伙能够通鬼神,难道…… 又觉得不太可能,哪有什么鬼神? 可眼前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他心头惊愕,林楠也是一样,林楠动不了说不了,要是能动,早就拔腿跑了。 他也不知道是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会突然升起雾来。 云、雾、风这些东西,不都是天地之物吗?怎么会突然…… 他心中惶恐,难道,这也是颜如玉的手段? 她究竟是人是鬼? 颜如玉就厢房里,慢悠悠在窗缝边看着,小兰就蹲在她肩膀上,时不时“嘎”叫一声。 这可太有意思啦! “嘎!” 又一声。 第438章 万事俱备 八哥叫到完第五声,金山也翻身栽倒,失去意识。 不过片刻,院子里的雾气也退散,这其实不是什么雾,是她弄的一点干冰。 之前和金山近距离接近的时候,在身上抹了点迷香,正好发作。 林楠看着雾气散,颜如玉重新现身,又利索地把金山捆起来喂了药,震惊不已。 颜如玉丝毫不避开他,做完这些又推着他出院子。 林楠不明所以,不知道颜如玉要带他去哪。 似是察觉他心中所想,颜如玉淡淡道:“今天永昌城外有大热闹,那天布局那么久,总算是要在永昌百姓面前展现。你作为这个计划中的一员,总得让你看看。” 林楠心头一沉。 他当然知道,颜如玉不是出于好心,可他半点反抗不得。 暗卫见颜如玉又带着林楠出来,也不敢多问,帮着把轮椅搬上车,调头去城门。 此时城门外,已经人山人海。 大夫人挑车帘往外看,看到永昌县城,原本不错的心情瞬间变得压抑。 霍长旭特意陪着她,一早出发的时候就来她的马车上,端茶倒水递点心,小心殷勤。 霍长衡在她身后,给她捶背揉肩,讲些笑话逗她开心。 “衡儿最乖,去找沁香玩儿吧。” 霍长衡走了,压力瞬间来到霍长旭这边,他立即绷紧神经。 “母亲,您喝点茶吗?” “你都让我喝两杯了,当我是水牛吗?”大夫人白他一眼,“会不会说点别的?” “那要不,您吃点点心?这是大嫂留下来的,您最喜欢的。” “再喜欢也不能当饭吃,一会儿中午,我还想尝尝永昌的特色,”大夫人冷笑,“也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有没有什么特色。” 霍长旭:“……” 我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大夫人瞄他一眼:“你怎么不说话了?像个木头一样。” “……母亲,您要实在不高兴,我去和马大人说说,咱不进永昌,好吗?”霍长旭轻握她的手,“儿子不希望您不开心。” 大夫人一怔,心头瞬间愧疚:“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脾气。” “没事的,母亲,儿子都明白。” 大夫人沉默一瞬:“你明白什么?那时候还没有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善妒,你父亲一世英勇,是个英雄,有几房妻妾,也没什么大不了,别说京城那些高门大户,就是寻常商户家,纳妾的不在少数。” 霍长旭摇头:“并没有,大嫂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最好的感情状态。 大嫂还说,人人只有一颗心,活着就已经是不易,还要分成许多份,装进去许多人,没有精力去应付太多后宅争斗。她还说……” 霍长旭说到这里顿住。 大夫人纳闷:“还说什么?说呀!卖什么关子?” “她还说,女子也当有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只局限在后宅中,一辈子像困在牢笼,似折断翅膀。” 大夫人愣住:“如玉是这么说的?” “是的,母亲,我当时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霍长旭郑重道,“但我后来和方丈一起写书,方丈总有些奇思妙想,他有时说的话,和大嫂的很相像。 我没事的时候也会认真想想,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男子,女子,只是性别不同,如果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读书,上朝堂,所做的功绩不一定比男子小。 大嫂不就是一个很好例子吗?我觉得,也只有大哥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她这样的女子。” 大夫人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拍拍他的手:“你这话说的对,不是只有如玉那样的那配得上你大哥,是你大哥那样的,才配得上如玉。” “是啊,她是个奇女子,”大夫人掀车帘,看向永昌,“她说得对,现在你父亲下落不明,我又何必为这么一个女人,和自己过不去? 我们的目的地是西北,以后还有广阔天地,不必拘泥在她们母子身上。” 霍长旭微松一口气,大夫人转头又问他:“你和方丈写的什么书?” 霍长旭刚松的气又提上来,还没说话,外面马立羽传下令来。 “大家都听着,马车排好队,前面人群拥挤,把车牌拿出来挂好,看着前面的车,别跟丢!” “是!” 各车的车夫都暂停住,取出车牌来,安装入车尾的凹槽中。 这是方丈给出的主意,现在家家都有马车,按照顺序编好号,各一块牌子,遇到人多,车多的时候,就把车牌安装上,以免跟丢。 马立羽觉得这个方法实在是好,连夜命人准备齐全,又在车后弄了小槽,严丝合缝。 热闹景象吸引大家,都纷纷打听有什么热闹瞧。 马立羽刚下马,前面有人走过来,拱拱手,向他展示一枚令牌。 是镇南王的令牌! “大人,这边人太多,您随我来,王爷说了,务必进城,不可停留在城外。” 马立羽立即带着大家,跟上暗卫。 “为何如此热闹?”马立羽问。 “稍后大人便知,”暗卫引着他们到城里,一指不远处的一座台子,“大人可带大家去那边,稍后会有堂会。” 堂会?马立羽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看什么堂会? “大人,王爷说,这件事情对夫人来说很重要,您只管安排,到时候一看便知。” 马立羽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听从安排。 他没提别的,只让大家停好马车,上台子等着堂会演出。 众人不明所,但都喜欢看堂会,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舒展一下也好。 方丈大师也在其中,找个位置坐上,眼睛一合,就进入空间。 “如玉,如玉,你在哪呢?我们到永昌了!” 颜如玉刚到城门口,正坐在马车里,准备下车,感觉到一阵震动,意识进入空间。 “好,那就休息一会儿,等好戏开场,”颜如玉叮嘱,“别乱走,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行,”方丈一口答应,“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放心好了。对了,你不和我们见面吗?” “暂时不见,后续看完热闹,你们可暂找客栈住下,我和王爷还有其它的事,为安全起见,我们先不动。 若是有事,你就联系我,若我们有事,会让暗卫去联系。” “好吧,”方丈有点可惜,“我这间长了不少菜,我还想给你点尝尝鲜。” “会有机会的。” 第439章 不佑永昌 颜如玉得知大夫人和方丈他们到了城内,坐上安排好的台子,心头松快不少。 出空间,下马车,把林楠也推着,去和霍长鹤汇合。 霍长鹤由吴县令和师爷陪着,心不在焉,见颜如玉来,这才心落定。 “怎么又把他带来了?” “他之前安排的计划落空,现在不得让他看看我们的计划?”颜如玉把林楠交给暗卫,“得让他亲眼瞧着,才能体会到绝望。” 霍长鹤正想说话,吴县令过来道:“贾公子,第二队巡查的已经回来了,城外周围三里,都没有人。” “好,大人辛苦了。” 吴县令不明白霍长鹤让人查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一定有道理,照做绝没错。 “贾公子客气,那现在能开始了吗?” 霍长鹤扫一眼林楠:“可以,萨满师所预测的吉时已到,开始吧! ” 吴县令一声令下,小锣响,等着的百姓都安静下来。 两个戏班子卯足了劲儿,班主也开始较劲,大声喊准备开始。 锣鼓家伙一响,后台的角儿们也准备好登场,掀帘子从后台到台上现身。 大夫人的视野最好,高兴称赞:“这扮相儿不错啊,定是个有名的戏班子,身段儿也好。” “这是唱的什么戏?可惜太吵了,没听清楚。” 大夫人还在惋惜,那边台上的人已经开口唱,刚唱一句,变故突生! “轰!”一声巨响。 大夫人一怔:“怎么了?鼓被敲漏了?” 方丈也跟着一忽悠,眼睛睁大,这声音像是…… 念头还没有冒出来,就听到声响一声接一声。 “轰!”“轰!” 方丈霍然站起,瞪大眼睛看着城门外,几百米开外,齐齐塌陷,生生陷入一条沟来。 尘土、烟雾还有火药的味道,齐齐迸发,直冲上天。 这是! 方丈突然想起颜如玉刚才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大的变故,都不要乱走,也不要惊慌。 这是颜如玉干的?这是火药啊,她竟然这么大胆子,这是要做什么? 方丈害怕,又有点小小的兴奋,从震惊中回神,赶紧回头看大夫人。 大夫人也早愣住,脸色泛白,这种场景,真是还从未见过。 霍长旭紧紧扶着住,半拉身子挡着她。 马立羽也吓得够呛,满眼都漫天的尘土,耳朵里还充斥着巨响。 身边人的尖叫,惶恐,让他回神,方丈大声道:“大人!” 一声唤,马立羽一激凌,立即看向周围的人:“大家不要乱,不要乱走,在台上,不要怕!” 关键时刻,他的命令既有威慑作用,也能安抚人心,大家又勉强镇定下来。 大夫人长出一口气:“就是,距离咱们还远着,怕什么?” 吴县令那边,直接吓得从椅子上跌落,冷汗淋漓。 “这是……是怎么?大地动吗?” 吴县令转头看师爷, 师爷也微微哆嗦,过来扶他。 “赶紧,让人去看看!” “不可,”霍长鹤开口,“大人,下面危险,还是先不要让人去,以免伤及人命。” 吴县令看向他,见他沉稳镇定,心也恢复了些,看到一旁的萨满师,心思陡然一转。 莫非,贾公子早就有所预料,是萨满师算出来的? 他赶紧爬起来,低声问霍长鹤:“贾公子,这方才那是……” 霍长鹤咳嗽几声,颜如玉接过话说:“大人,人心可违,天意不可逆,也不可多言,若是上天有所警示,还是要多加谨慎,反省自身为好。” 吴县令一听,心头立即缩成一团,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他这个县令,平时做得不够好,上天都来劈他了?要没活路了? 瞬间面如死灰。 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惊恐之后发生并没有再继续炸,也没有伤及到人,心头的惊恐都转为好奇。 纷纷往那边看。 尘土渐渐回落,声音也消退,除却气味和炸出来的沟还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已经结束。 就在众人要松口气,胆大的甚至想去查看一下的时候,突然不知谁大叫一声:“看,看水面!” 水面微微颤动,原来平静的水面慢慢泛起波纹,波纹扩散得快且大,似一眨眼的功夫,水面微颤已经变成波浪,中间似有什么东西在从水下浮起。 层层水浪,簇拥着,环绕着,哗哗水浪声远不及方才的爆炸声大,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此刻停止。 霍长鹤都不例外,他当时并不知道,颜如玉是要做什么,在水下布置那些是发挥什么作用的。 现在,全明白了。 纵然知道是假,他心头仍旧一片震撼,双手不自觉紧握,掌心微微冒汗。 “哗啦!” 那样东西终于浮出水面。 师爷大声喊:“是一块异石!” 石头的造型很怪,可以说是很丑,还疙疙瘩瘩,像个变种的癞蛤蟆。 这还不算,上面还刻着几个大字。 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这词儿没有什么高深的,但凡认字的都看得懂,不认字的,听别人说一句,也能听懂,能记得住。 不知谁先念出来,声音尖细而高亢。 哗! 一下子在人群中传出去,片片声浪,惊愕,不安,惶恐,愤怒,都汇聚在一处。 因为县主无德,天都不佑永昌县了! 难怪会发生这样的大地动,难怪水中会冒出这样的怪石丑石。 这是上天示警! 众人正在议论之时,水浪渐渐退去托举之力也消退,水面承受不住怪石的重量,“扑通”一声,又落回水中。 消失不见。 众人又是一静。 霍长鹤紧握的手猛地松开,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冲他浅浅一笑。 是成竹在胸,是了然于心。 霍长鹤的紧张和震惊也退去,忍不住轻笑。 颜如玉站到林楠身后,俯身低声道:“看见了吗?无德县主,不佑永昌,相信这样简单的话,很快就会传到临城。” “这就是你们想在永平做的事,可惜了,没做成。我在永昌完美复刻,总不能叫你们失望不是?” 林楠不能动不能说,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水面。 那块怪石,那八个字,如同用刀斧刻在他脑海,他心头。 这样的结果,岂是当初他们的计划能比? 哪怕他们原计划中,没把一村子的人命当命! 眼前,无一人丧生,但这个女人,却利用大地和水,用天意,让现场所有的永昌百姓,都深刻牢记。 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第440章 这家没我不行 林楠感觉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慢慢从唇角溢出来。 只可惜,他戴着面具,没有人知道。 颜如玉轻笑自他头顶后传来,他浑身冒起寒意,无比后悔,当初不该背叛霍长鹤,不该走错那一步。 但,一切都晚了。 颜如玉重回到霍长鹤身边,霍长鹤借着宽大袖子遮掩,紧握住她的手。 吴县令从震惊中回神,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天可怜见的,原来上天所指的人不是他,是永昌县主! 他就说,他都被打压成这样,就快成一条狗,上天怎么还好意思指责他? 既委屈,又激动。 好想哭。 师爷扶着他,在一旁擦眼泪:“姐夫……” 两人对视,深深都明白彼此的难处。 吴县令走到林楠面前,深施一礼:“多谢萨满师。” 林楠嘴角的鲜血无声滴进脖领子里,他盯着吴县令:谢你个鬼。 吴县令又走到霍长鹤面前:“多谢贾公子。” 谢什么?吴县令现在才回过味来,霍长鹤这番苦心。 为什么要举办什么堂会,为什么要让衙役捕快,几次查巡,确保周围没有百姓。 如果出了人命,那他也难辞其咎。 霍长鹤虚扶他一把:“大人不必多礼,你治下百姓都看着,你要做好父母官,好好安抚人心,稳定物价,维持秩序,另外,要抓紧时间,派人去修城外的沟,不可推脱,延误时间。” 吴县令怎么也是在官场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他说的这些,有多重要。 但此时听到霍长鹤冷静平缓,说得事无巨细,而且句句在理,还是难掩感激和惊讶。 “多谢贾公子提醒,本官一定会照做,贾公子大才,本官深感敬佩。” “好了,吴县令,你我之间自该有这一场缘分,不必如此客气,好好做官,爱护你治下百姓,他们自然也敬爱你,他们心中有你,这才是做官的意义之所在。” “是,是,本官受教。”吴县令连连点头,再次行礼。 他匆忙告辞,带着师爷和手下衙役们,去维持秩序,让百姓安全撤离,又安排人,找工匠,去修城外的路和沟。 并迅速约谈商户,提醒他们不要趁乱生事,并表示若是在此时配合官府,好好做生意,下月起,税收恢复如常。 现在吴县令满怀壮志,感觉又找到最早考功名时的初心,做官,为百姓,做实事。 至于永昌县主,天都不佑她了,他也不想再管,至于其它的,去他娘的,爱咋咋地。 忙得天昏地暗,却劳累而充实,还没闲下来,同样忙不停的师爷从外面跑进来。 “大人,姐夫!贾公子命人送来两万两银子,要资助咱们修城外的路和沟!” 吴县令一愣:“真的?” “那还有假,银车都到门口了,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多现银,走啊,快去清点!” 吴县令赶紧跟着他往外走,到门口,好多百姓也得知消息,跟着过来看。 几口箱子,打开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来的人正是暗卫车夫,颜如玉和霍长鹤连面都没有露。 “吴县令,请你接收,”暗卫面无表情,“我家公子说了,这些银子算是一点心意,助您和百姓度过难关,祝愿道路早日畅通。” 吴县令激动得都快哭了,人家主子不露面,这就是说明,人家不想抢他的风头,一切都由他这个县令去做去安排,让百姓们念他的好。 吴县令深施一礼:“请转告公子,本官一定会好好用这笔银子,一文都不会浪费!” ……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无德县主,不佑永昌!”大夫人从现场笑到客栈,“你们瞧见了吗?那八个字,字字清楚!” 霍长旭递给杯给她,无奈道:“是,我们都看见了,母亲,您快喝口茶吧,嗓子都哑了。” 大夫人一口气喝尽半盏,又接着笑。 “太痛快了,那女人得多无德,竟然让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我看,这下她怎么做她的县主!” “那张脸,还往哪放!” 霍长旭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母亲,您真以为,那是天意,是老天做的吗?” 大夫人止住笑,又饮一口茶:“你什么意思?怀疑老天?” “我不是怀疑老天,”霍长旭叹气,“我是……这和老天就没关系!老天那么忙,哪有闲心管这事儿?” “您好好想想,那八个字……” “无德县主,不佑永昌!”大夫人重复。 “对,是这八个字,”霍长旭正要继续说,大夫人拦下,“你再说一次。” 霍长旭无奈:“……无德县主,不佑永昌,这八个字的字迹,你不觉得眼熟吗?” 大夫人一愣:“眼熟?” 当时的场景太过震撼,又距离不算近,全神盯着都怕看不清,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字迹熟不熟。 而且,怪石留在水面上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更没人注意这个。 现在听霍长旭一提,大夫人仔细回想,突然抽一口气。 “那是……” “没错,是大哥的笔迹,虽然是刻在石头上,和用笔写不太一样,但我自幼跟着大哥练字,他的字我太熟悉了。” 霍长旭语气笃定:“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大哥的字迹。” 大夫人震惊地站起,仔细想想,又摇头否定:“不,不对,也许只是字迹相似,那可是水,水中浮现石头,这种事,岂是你大哥能做到的?还有大地动。” “我知道你觉得你大哥天下第一,我也觉得自己儿子优秀得不得了,但是,这些事,不是人为之事啊。” 霍长旭沉默一瞬:“您别忘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大嫂。” 大夫人愕然:“和如玉一起……那也……” 她迟愣着,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如玉,能做得到吗?” 霍长旭缓缓点头:“我觉得能。” 与此同时,方丈在房间里反锁上门,意识迅速进入空间,呼叫颜如玉。 “如玉,那是不是你干的?大地动就不必说了,肯定是用的火药!” 方丈说话连珠炮一样:“那个怪石,是不是效仿当年武曌的做法?是不是?” 颜如玉的声音带笑:“算你聪明,没错,是我。” 方丈惊讶又激动:“你是怎么做到的?这可不是小事!” “不是我一个人,我有一个强大的后援队,大家一起动手,自然可以,”颜如玉没有详细解释,“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做,你注意大夫人的情况,她对永昌有抵触情绪。” “明白,”方丈一口答应,“你放心,大夫人现在好多了,这口恶气出的,太痛快!再说,我之前也旁敲侧击,她不会过激的。” “好,那一切拜托你了。” 聊完挂断,方丈叹口气:看吧,这个家没了我,不行。 第441章 羞辱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闲着,回去的路上,颜如玉就和霍长鹤商量过,拿出两万两银子,资助永昌。 他们和永昌县主不对付,不是和这里的百姓不对付。 再者,颜如玉深信,做了好事,早晚能留名,到时候就留大夫人的名,两万两,既助了百姓生活安定,又能替大夫人狠狠打永昌县主的脸,实在花得值。 现在她也不缺钱,也已经和霍长鹤坦白过,不用再藏着掖着。 霍长鹤握着她的手,情深意长:“玉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懂得。多谢,等到西北,定会补偿你,家资也都交由你掌管。” “怎么王爷还有家资吗?”颜如玉问。 “有的,”霍长鹤一本正经,“我在西北也攒下了些家业,就是些铺子庄园什么的,平时都有人打理,我没和别人说话,知道得人也不多,应该能保住。” 颜如玉暗笑——他还当真了。 “我是为了母亲,让她开心,王爷不要想太多。” 霍长鹤跟着她下马车,一路走进去:“母亲,也是因为是我的母亲嘛,我明白的。” 颜如玉暗笑,他看得还真是挺清楚的。 “王爷, 我想让你见个人。” 霍长鹤疑惑:“什么人?” “跟我来。” 颜如玉带他到东厢房,推开门,霍长鹤往里一瞧,脸上笑意顿时无踪。 “他怎么在这里?” 金山被五花大绑,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嗯,从衙门出来,他就过来了,”颜如玉拿出小药瓶,走过去打算给金山解毒。 霍长鹤拉住她:“那就是说,你之前说送林楠回来,实际是为了解决金山?” 颜如玉迟愣一下,如实点头:“没错,我也只是猜测,结果他真来了,既然来,那就不能让他轻松走。” 霍长鹤脸色迅速阴沉,眼神冷厉,拿过颜如玉手中的解药:“我来。” 解药滴在鼻下,金山深吸一口气,眼皮轻颤。 他也算是警觉性强的人,稍微一恢复神智,立即强迫自己清醒,眼睛“唰”一下睁开,就想暴起。 奈何全身被绑,根本动弹不得。 还没来得及开口,霍长鹤一拳头揍过去,瞬间嘴角冒血。 金山吐一口血唾沫,偏头忿恨看霍长鹤,目光阴毒:“你敢打我?好,真是好!” “老子告诉你,你今天最好打死我,要是打不死,早晚有一天,”金山眼底翻滚怒浪,“十倍奉还!” 霍长鹤二话不说,吩咐一声:“把他拖到院子里。” 车夫暗卫早就按捺不住,撸袖子大步进来,一把揪住金山身上的绳子,三两下拖到院子里。 拖过台阶的时候,都能听到骨头撞到砖上的闷声。 金山咬着牙,一声不吭,到院子里,大声笑骂:“到院子里怎么了?老子怕你?” 颜如玉手中冷光现,一根银针刺入他身上某处穴位。 “唔……”金山痛哼,感觉浑身的皮肉都在痛,似被刀割,火烤,无法言喻。 “不怕?是条真硬汉就忍着,这只是第一层,看你能忍到几层,”颜如玉说罢,又加一根针。 “啊!”金山痛叫,顿时出一身冷汗,这次,连骨头都像一根根断裂。 “我们杀不杀你,和是不是英雄无关,”颜如玉居高临下看他,“你算老几?也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金山有点受不住,想蜷身,又被捆着蜷不上,手勉强抱住头,露出一只眼。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们。” “没得罪过你?”霍长鹤眉眼冷若冰霜,“用你那脏眼神看她的时候,对她生出不该的心思时,就是得罪!” 霍长鹤过来又揍他几下:“混帐东西!” 颜如玉拉住他:“不必为这种人生气。” 颜如玉目光一掠,看到金山身上的一枚香囊,伸手扯下,细闻。 之前没有注意,一是她自己身上也有迷香,遮住了金山身上的味道,二是这里面放的香料的确不多,而且似乎有段时间,味道很淡。 凑近一闻,还是能闻到差别——这不是繁容身上的香料味。 颜如玉问他:“谁给你的?” 金山咬牙:“这和你……” 有关吗?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又看到颜如玉手里的银针,只好咬牙吞下。 “是我在临城的一个相好送我的,”金山语气中有难掩的得意,“老子从不缺女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非要整治繁容?”颜如玉问。 金山冷哼:“繁容那个贱人,要是早说有了什么野男人,老子也未必不能放过她,可她偏偏不说,偷偷摸摸,让老子受辱,呸!” 话说到此,金山一愣:“你怎么知道繁容?” 颜如玉捏着香囊:“还轮不到你来问我。这个是你哪个相好送的?” “是大公子新赏我的,临城最好的青楼挽君楼的头牌,青莹姑娘,”金山舌尖顶顶腮帮子,“她平时也是不接客,大公子直接买了,赏给我。” 他看着颜如玉,目光不怀好意,继续说:“那身段儿叫一个好,皮肤叫一个嫩,什么肤若凝脂,什么是冰肌玉骨,不外如是。尤其是那床上的花样儿,更是多得不得了,那叫一个销魂……” 霍长鹤怒火中烧,岂能愿意让这种脏话污了颜如玉的耳朵? 上前正想打他,被颜如玉拉住。 颜如玉懂金山的心思,无非就是说些羞耻的话,让她觉得被侮辱了。 但于颜如玉而言,这些真不叫事儿。 “你是说,送你香囊的,是临城挽君楼的头牌,叫青莹?” “你确定?” 金山笃定:“我当然确定!那还能有假,大公子命贴身小厮去办的,花的真金白银,把她赎出来,送到我宅子里。” 颜如玉笑得意味深长,目光掠向不远处在轮椅上坐着的林楠。 林楠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金山,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全身都在用力,但他又动弹不得。 迎着颜如玉的目光,他眼中充满恳求。 颜如玉上前,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第442章 母子 这颗药又涩又苦,还有说不上来的骚味,让林楠忍不住想吐。 但满腔的恨,让他生生忍住。 药吞下,喉咙又是一阵刀割般的痛,他不由双手捂住喉咙,惊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一指金山:“你!” 声音虽嘶哑,但也能说话了。 金山眯着眼睛看他,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 林楠费力自己推着轮椅过去,到金山面前:“你说的是真的?” 金山莫名其妙:“什么真的假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青莹的事,是不是真的!”林楠伸双手扑向金山,“你在撒谎,是不是? 青莹她还在挽君楼,守身如玉,是不是!” 他虽断了双腿,但手上也有劲儿,又是激怒之下,金山被他打得还挺疼。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连你也来打老子!”金山破口大骂,“脑子有病吧你?让一个妓女守身如玉?你怎么想的? 她干的就是卖身的行当,守哪门子身?她要是守身,老子买她干什么?” “滚开,脑子有病的蠢东西,别碰我!” 林楠嘶吼:“你混帐,胡说!” 他刚吃过解药,嗓子并不适合这样吼,但颜如玉懒得提醒他,没过多久,他就喷出一口血来。 金山挣扎躲闪,林楠滚爬嘶吼着打他,两人在院子里滚作一团。 …… 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这八个字,如同插上翅膀,不但飞遍永昌县,还飞向临城。 在未到之前,临城就已经暗潮涌动。 永昌县主在后宅,手指甲个个包着,三个丫环婆子围着她伺候。 头发、脸和手,每天都要精心保养。 “县主,公子来了。” 永昌县主浅笑 :“快,去准备点心和杏乳茶。” “是是是,”婆子笑道,“老奴这就去,一直按县主说的,给公子备着。” 霍长羡拎着个漂亮盒子进屋:“母亲。” 永昌县主打量着他:“怎么?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有点儿,”霍长羡笑笑,压下心头不快,“不碍事,母亲不必担忧。” “这是儿子托人给您带的东西,您瞧瞧?” 霍长羡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漂亮的玻璃瓶子,瓶颈上还系着丝带,不说别的,单说这瓶子,就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精致。 再配上丝带和里面浅绿色的东西,更显得高贵典雅。 细闻,还有股淡淡幽香。 永昌县主眼睛立时亮了:“这是何物?” “此物名曰香水,”霍长羡把瓶子盖打开,幽香顿时清晰可闻,“母亲,把手腕伸过来。” 永昌县主赶紧照办,霍长羡在她手腕上滴了一滴:“两只腕子摩擦一下即可。” 永昌县主试了试,果然,香气 不浓不淡,幽幽散开,萦绕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轻散。 丫环惊叹道:“这么一点点,就如此香,而且如此好闻,县主,这香可真真是绝妙呢!” “还是大公子眼光好,知道咱们县主的品味高,”婆子在一旁附和。 永昌县主伸着手:“快,快,把指甲上的布解了。” 婆子轻笑:“夫人再耐心等等,还没到时间呢,得再过一会儿,这指甲的颜色才能更好看。” 永昌县主无奈,只好先看着香水瓶子问:“此物来之不易吧?” “还好,是以前托过儿子办事的一个人,路过肃城时买来的,听说那边的香料铺子,有卖这些东西。” “肃城?”永昌县主思索,“那里是不错,但他们有的,我们临城应该也有啊。” 霍长羡顺势说:“母亲所言极是,儿子是想和您告个假,准备出门一趟,一为母亲找些上好香料和养颜方,二也想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赚钱的法子,像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在临城卖。” 永昌县主盯着香水瓶子,越看越好看,霍长羡继续说:“听说香水还别的香味,不只这一种,儿子若能到肃城一趟,也能给母亲把其它的都买来。” 永昌县主收回目光,抬眸看他:“这种事,让下人去办就可以,何必亲自跑一趟? 天气渐凉,你这一去一回,还不定多少时日,在路上生病可如何是好?” “母亲……” “你若想出门,待明年开春吧!” 霍长羡心头叹气,总是如此——母亲从不轻易允许他出门,好似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但他从未觉得幸福,只觉得自己像只可怜的笼中鸟。 “母亲,我想去一趟永昌县,”霍长羡退而求其次,“回府里看一下。” 永昌县主轻哼:“那个穷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你只要按时收县衙送来的银子便是。” 霍长羡沉默不语,感觉有点头疼。 他不是没睡好,他是根本没有睡着。 昨天手下人来报,不知为什么,那支队伍,根本没有走永平村,按照行程早该到了,此时永平村应该已经天崩地裂,全村都埋入地下。 流言已四起,也该专到临城来,一让母亲开心,二也能让他去一趟。 可偏偏,什么都没有,连路线都出现偏差。 不仅如此,他的手下一无所知,像无头的苍蝇一样,根本不知道镇南王府的流放犯去了何处。 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有莫名不安。 一只流放犯的队伍而已,怎么会好端端的不见了? “羡儿?”永昌县主见他走神,叫他几声,“在想什么?” “没什么,”霍长羡起身,“那我……” “先别急着走,给你备了茶点和杏乳茶,吃了再走。” “……是。” 东西端上来,婆子在一旁笑道:“公子尝尝,这此都是今日新做的,县主日日都备着,知道您喜欢。” “母亲疼爱,儿子铭记,”霍长羡拿起一块点心,无比虔诚地吃一口,“的确美味,多谢母亲。” 永昌县主浅笑:“你喜欢就好,多吃几块,最少四块。” “是。” 霍长羡一连吃了四块,又喝下一杯杏乳茶。 永昌县主这才心满意足:“回去吧,好好读书,府里的先生不行就换换,多找到有名之士。” “儿子记下了。” 第443章 不愧是高僧 霍长羡离开,永昌县主的指甲也该拆了。 拿起香水瓶子细细看,爱不释手。 “县主,这东西可真好看,真香,”丫环恭维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如此好闻漂亮的东西。” 永昌县主轻笑:“方才公子说,这是从哪里买来的?” “回县主,说是肃城,一家卖香料的铺子里。” “派人去一趟,不是说还有其它味道的,都买回来,”永昌县主轻飘飘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婆子笑道:“县主还是心疼公子,不舍得公子奔波,公子想亲自去给您买呢。”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办即可,他是做大事的,再者,”永昌县主打开瓶子闻了闻。 再者什么,她后面没再说,婆子也不敢多嘴问。 “我看着羡儿的脸色不太好,”永昌县主转移话题,“他身边的小厮伺候不周,打个三十板子,另外,去库里把玉石枕拿出来,给公子送去,让他好安眠。” 婆子应是,赶紧去办。 丫环给她揉着肩:“奴婢听说,上次的玉石铺子又来一批好玉料,不知道有没有更好的。” 永昌县主拿着香水瓶子,略一思索:“既如此,去给苏夫人递帖子,就说我约她一起去逛逛。” “是!” 苏夫人,即是临城刺史的夫人,是这临城的第一夫人。 如果没有永昌县主的话。 永昌县主不在永昌,偏在临城住,平时也压了苏夫人一头,苏夫人隐隐不服气,本来嘛,护城使夫人在老家,按说该是她一枝独秀。 可偏偏这永昌县主就来找不痛快。 俩人平时没事就一起逛街,各自显摆,争来斗去。 一接到永昌县主的请帖,苏夫人立即来了精神。 “正是时候,本来还想着怎么让她知道,这次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快,给我梳妆,我今天要扬眉吐气!” …… 大夫人心情也不错,经过霍长旭分析,猜测河中巨石的事与霍长鹤和颜如玉有关,更是开心。 瞧瞧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多能干,连这种事都能做到! 只可惜,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好多天不见,真是怪想的。 她想去找容氏和宋依依聊聊天,出院门就遇见方丈。 眼睛一亮,赶紧迎过去:“方丈,我有一事相求!” 方丈得颜如玉叮嘱,要好好关照大夫人,便客气道:“夫人有何吩咐?” “大师,你能不能念念经,给我儿和如玉祈福?然后告诉他们,我很想念他们,让他们有空来见见我。” “??”方丈心里瞬间升出两个念头。 第一,我不会念经;第二,你怎么知道我能告诉如玉? 无论哪个,都让他不安。 “夫人……” “大师,听说你之前悟佛,就是意念力特别强,我想见如玉的意念力也很强,你能不能帮着我把这种意念力让如玉感知到?” 原来如此。 方丈松口气:“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力,您还有什么话,可一并告知贫僧,贫僧一起转达。” 大夫人高兴:“真不愧是高僧,好,那你就说……” 她略一思索:“告诉如玉,我很感谢她,她为我做的,我都知道,等她回来,我给她做面条,做八宝鸭,还有新衣服和鞋 。” 方丈一一记下:“好的,夫人,那您有什么话要对王爷说吗?” “没有,哦,让他照顾好如玉就行。” 方丈:“……好的。” 颜如玉正看林楠和金山打得热闹,感觉空间一阵震动。 转身进屋,意识进入。 “怎么了?” “你婆婆说,想你了,还说感谢你为她做的一切,什么时候有空,来见一见,还说等你回来给你做面条和八宝鸭,还有新衣服鞋子什么的。” “你这个婆婆真是不错,”方丈赞叹,“真心疼你。” “嗯,”颜如玉心里微暖,“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方丈一怔,随即又明白过来,“我可没说啊,是她自己猜到的吧?” “也许吧,猜到也没事,她不会四处乱说的,”颜如玉问,“有贝贝和泉刀的消息吗?”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刚刚收到的,说是现在基本已经垄断了整个临城的说书市场,原来的小茶馆光是买茶水坚果就赚翻了,人家把他们师徒都当财神爷供着,一日三餐,还有住处,都安排妥妥当当。” “师徒?”颜如玉疑惑,“还收徒弟了?” “不是,是贝贝拜了个老师,据说是个老头,不得志的那种,”方丈语气与有荣焉,“贝贝这小子脑子真灵,玩了一出现实爽文。” “他拜的这个老头,正好被第一大书场轰出来,贝贝就在他们对过的小茶馆临办了一个书场,没多久,第一书场的生意就被小茶馆抢光,那老头儿摇身一变,成了头部说书人。” “你说说,这是不是逆袭大爽文?” 颜如玉忍不住轻笑:“确实,难怪他如此迅速打开市场,这比自己去找书场,慢慢攒人气快多了。” “我可真喜欢这小子,聪明能干还会来事儿,还把说书挣钱的单子给我抄了一份,一并传书回来。” 颜如玉笑容加深:“那你就收着,回头你看着分配,写书的,说书的,人人都要有份,钱越挣越多,同风雨难,共富贵不易,不患寡而患不均,务必要注意。” “是,是,我知道,会小心谨慎的,”方丈连声答应,“你放心,我也不是财迷的人,大家都有钱赚,才能一直有钱赚。” “对了,你们在哪,能回来趟吧?我看大夫人确实挺想你的。” 颜如玉略一思索:“我看情况,你先不要和她说,如果有时间,今天晚上就过去一趟,你把你们的位置给我。” 颜如玉接收了地址,又问:“说了半天,夫人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王爷吗?我来转告。” 方丈嘿嘿一笑:“没有,我问了,夫人说,让王爷照顾好你就行,别的没话。” 颜如玉:“……” 挂断聊天,颜如玉在空间慢步走了走,喂喂马,摘几颗红果子,这才退出来。 刚到院子里,就听到繁容在说话。 第444章 话太多,我不喜欢 颜如玉算了下时间,给繁容用的是普通迷药,已经到了时间,她把这茬都给忘了。 金山和林楠都已经晕过去,不知道是力竭晕的还是被霍长鹤打晕的。 繁容声音清脆又娇弱:“公子,您刚才可能没看到,我在厢房那儿看得清清楚楚,她手里拿着那么长的针,就扎到金山身上。” “那么长啊,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扎!这心也太狠了吧?” “还有,她还喂了这个人药丸,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的,八成是毒药,”繁容惊恐,“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啊?心如此狠毒! ” 颜如玉垂眸无声笑,脚步也顿住。 霍长鹤冷然:“我也奇怪,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心思狠毒的女子。” 繁容慌忙伸小手去拉霍长鹤的衣袖:“公子,我……” 霍长鹤垂眸看着她的手:“别碰我。” 字字坚定,冷硬,繁容的手生生顿住。 “公子?” 霍长鹤抬眸,眼底黑沉如墨,沉冷似染霜雪:“她救了你,在青楼,要不是她,现在你被金山掐死。可你呢?不但不知道感恩,还在背后说她坏话,你的心思,为什么这样歹毒?” “她拿针扎金山,我早看到了,要不是她下针,我早就拔剑,金山这种人,有什么可怜的?” 霍长鹤讥讽:“还是因为你与他曾有过露水之缘,所以就可怜他,舍不得?” 繁容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公子?” 霍长鹤咬牙:“我也不想说这种恶心的脏话,我自己都觉得讨厌!可你几次三番,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吗?” “那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我身边,只能有她一个女子,至于你,死活我都不在乎,当时救你,也是她的意思,现在杀你,也不是不行。你若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繁容脸色苍白,煞时血色退净,后退一步:“公子,你……” 颜如玉轻步出屋,声音淡淡:“这是在做什么?” 繁容扭头看向她,神色中难掩几分嫉妒怨恨。 霍长鹤走到她身边:“我把他俩打晕了,你想怎么做?” 颜如玉无视繁容,看着金山说:“林楠不必理会,还让他失了声便是,等到临城,找到那个青莹看情况再说。” “金山还有些用处,毕竟是霍长羡身边的人,知道的事情不少,只是现在仍有傲骨,不肯说罢了。” 颜如玉漫不经心:“不过没关系,先关一关,打断傲骨便是。” “好。”霍长鹤点头同意。 繁容心尖颤抖,她怎么可以?怎么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说要打断别人的骨头? 颜如玉这才偏头看繁容:“至于你。” 繁容眸子微睁,手心瞬间渗出冷汗:“你要做什么?” “怕什么?刚才不是很厉害很能说吗?”颜如玉轻笑,笑容又陡然一收,“不过,我不太喜欢你说话,我若再说些我不乐意听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恐怕……” 颜如玉手指轻拢,做了个“掐”的手势:“让你变成哑巴。” 繁容吓得吸一口气,猛地捂住嘴。 颜如玉好笑,就这点小胆儿,还找事儿,真是有意思。 “回屋去呆着,不叫你别出来!” 繁容立即转身进屋,把门关好。 颜如玉让暗卫把金山和林楠拖走,拉着霍长鹤进屋:“今天晚上若是有时间,我们去看看母亲吧。” “好,听你的安排,”霍长鹤应允,“繁容……” “还是要和她谈一下,”颜如玉轻拍他手,“王爷先息怒,不管怎么说,她们家也是受王府连累,问清她父亲是谁,因何而获罪,还有无其它家人。如果还有家人,不妨把她送去与之团聚,这也算是一个交代。” 颜如玉声音微沉而暖,抚过霍长鹤的心。 “能被连累的,应该是与王爷关系密切的人,我不想将来王爷心有遗憾。” 现在霍长鹤是在气头上,若是将来得知,繁容的父亲是谁,若是个关系紧密的人,难保不会因为没能妥善安置繁容而愧疚。 “我也不想做绝,可她实在可恨,”霍长鹤蹙眉,反握颜如玉的手,“玉儿最知我心。” “那就交由我来办,王爷不必出面。” 霍长鹤想着颜如玉还要和繁容这个不开窍的谈,就有一点烦躁。 “不如让暗卫问她好了,一吓唬就都说了。” 颜如玉哑然失笑:“还是最好不要,就让她以为你是贾公子,身份还是不要暴露,以后安置她,万一有人找到她,也不会问出什么。” 霍长鹤感叹,颜如玉做事,总是如此周全。 “好,”霍长鹤点头,“那我去准备点看母亲的东西。” “行,我们就分头行事。” 霍长鹤出门去置办,暗卫留下,听从颜如玉吩咐。 颜如玉在桌上随意拿个托盘,拿出匕首摆上,又拿出颗糖豆,一并托着去见繁容。 繁容正坐在屋里生闷气,回想方才,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一时被颜如玉给吓住了。 “你可真没出息,她就是个婢女,能把你怎么样?说到底还不是要听公子的?公子生气就是吓吓你,怎么会任由一个小婢女对你如何?笨!” 刚骂完自己一通,颜如玉推门进来。 繁容一惊,见是她,正要抬起来的屁股又坐回去,哼道:“怎的也不敲门就进来?真是没规矩!” 颜如玉不说话,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清托盘里的东西,繁容“唰”一下站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面:“我说了,你话太多,我不是很喜欢,你挑一样吧!” 繁容双手扶着桌子:“你——你敢!” “我不敢我来干什么?”颜如玉反问。 繁容转头看向门口:“公子呢?我要见公子!我不信公子会如此对我。” “公子不在,出门去了,你别吵了,”颜如玉蹙眉,不耐烦地催促,“选一样,快点。” 繁容脸色骤变:“我就知道,你是趁着公子不在要暗害我,你怎么敢!” 颜如玉把托盘往前一推:“快点挑。” 第445章 顶替 颜如玉把托盘重重往繁容面前一放。 繁容吓得一激灵,眼圈都红了。 事到现在,她算是知道,颜如玉是真敢要她的命。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命苦?我明明过着好好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繁容掩面哭泣。 颜如玉心思微动,正好套话,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你原来过的什么日子?” 繁容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睫说:“我原先跟着父母在将军府,吃穿不愁,就因为镇南王意图谋逆,将军府被牵连,夫人……” 她似乎沉浸其中,说到这儿像是突然回神,又赶紧顿住,抿上嘴唇。 但颜如玉已经敏锐抓住其中关键。 “父母”、“将军府”、“夫人”,这些说辞,可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 颜如玉深感疑惑。 “怎么不说了?” 繁容咬唇:“跟你说也没用,能不能让我见见公子?我保证不会再说你的坏话 ,以后我也跟着公子,和你一起做奴婢,还不行吗?” 颜如玉嗤笑:“听你这语气,还委屈了你,我还没答应你,你倒先委屈上了。”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颜如玉坚定:“不答应。” “你!”繁容都快要气哭,一屁股又坐在椅子上。 “你真名叫什么?父亲是谁?”颜如玉拿出一张符纸,“好好说,你死之后,烧了这张符给你,能助你投胎,了结此生因果。” 繁容脸一白,愣愣看着那张符纸,还没说话,颜如玉捏住她的手指。 “往这上面滴上一滴血就成,若是说假话,符纸不但失效,等你入阴司之后,无法轮回,还要受地狱酷刑。” “上刀山,下火海,日日下油锅,无休无止。” 她说一句,繁容的脸色就白一寸,直到最后,颜如玉刺破她手指,一滴血滴落在符纸上。 “啊!”繁容吓得尖叫一声。 颜如玉弹弹符纸:“好了,选一样,然后说你的出身八字。” 繁容起身,踢倒椅子,不断后退,惊恐地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不动如山,静静看着她。 繁容像一只逃脱不了的鸟,最终扶着椅子软软倒地,放声痛哭。 “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都逃过了将军府的劫难,顶替小姐逃生了,为什么还要死?” “你是谁?”颜如玉冷声问。 “我是谁?我是二容!二容!没有姓,我爹娘都是将军府的奴仆,我娘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丫环。” “凭什么?我一出生就是奴婢,别人一出生就是小姐,天生就得让我去伺候她?伺候也就罢了,将军府落了难,还要牵扯上我们,小姐说得轻巧,给我卖身契,让我去逃,可我能往哪里逃?” “夫人自己上吊死了,小姐也随着去了,我无处可去,不想顶着罪奴的身份,又不愿意被发卖,就干脆穿上小姐的衣服,拿些首饰想去城外庄子上避一避。” “结果,被抓住,说是要被充到教坊司,以后做官家女子。”繁容泪水簌簌,“我一想,这样也不错,反正都是奴婢,去教坊司还有地方住,有饭吃,如果混得好,出了头,还能被别人伺候。” 颜如玉微蹙眉,静静听着她说。 “将军府本来就是高门大户,小姐也是大家闺秀,我从小跟着她,耳濡目染,比其它的人懂得多一些,很快就脱颖而出,没多久就成了头牌。” 繁容脸上闪过几分得意:“我也有了丫环伺候,能吃香喝辣,还有了个繁姓。繁容,听着就好听。” “后来金山来了,他一眼相中了我,花大笔银子包了我,不让其它人碰,”繁容叹口气,“可他不常在,别人每天都能接客,挣点钱什么的,偏我不能。” “可巧,县主府的大总管也来了,为我颠倒,一掷千金,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我成了被人羡慕的对象,走到哪都被其它姑娘羡慕。” 颜如玉有点无语,并不予评价。 “你说的将军府,是哪位将军?” 繁容被打断,意兴有点阑珊:“就是原来在西北,去年刚回到原籍的陶令泽,他被当场刺杀,夫人上吊自尽,大小姐陶温意是他的女儿,也随着夫人去了,大公子当时不知所踪。” 颜如玉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还是在路上和大夫人闲聊时,听她提到过。 陶将军英勇,为人忠义,从年龄上算,算是霍长鹤的长辈,比齐德隆还要大几岁。 他本事不比齐德隆小,性格更沉稳些。 颜如玉心头一阵痛惜,此事发生时,霍长鹤应该已经在回京路上,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些。 如果他此时知道了,那…… 怕什么来什么,身后声音沉冷:“ 你说什么?陶将军一家,遇难了?” 繁容还未回答,霍长鹤已经快步进屋,一把掐住她:“说,是不是真的?” 他此时还是贾公子的脸,但眼神气度已经完全不同,浑身杀意四起。 比刚才颜如玉让她挑死法的时候还可怕。 繁容吓得面容失色:“我……我……我说的是真的,没有撒谎。” “谁?是谁带人杀了他?” 繁容想摇头,但动不了:“我也不知道,是穿着军装铠甲的人,拿着旨意。” 她脑子迅速飞转,生怕霍长鹤手上用力,直接把她的喉骨捏碎。 “哦,对了,还有一个穿黑斗篷的人,但当时我没有看清长相。” 颜如玉心口微跳,黑斗篷?难道是墨先生? 她上前一步,轻拍霍长鹤手臂,问繁容:“我问你,你说你冒充陶小姐被抓走,进入教坊司,没多久就红成头牌,这个过程是多久?” “也就两个多月。” 霍长鹤斩钉截铁:“不可能,教坊司的女子,要经过挑选,验明正身,之后再分批,再教训,这个过程都不只两个月,你怎么可能两个月就红了?” “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不信,你去问绣云阁的老鸨,我被带来这里,也不过一个多月。” “你之前不在这儿?”颜如玉诧异。 “不在,我原来在临城。” 第446章 两个耳光 霍长鹤怒火中烧。 不只恼怒繁容,还有对自己的恼怒。 是因为他,连累了陶家。 陶氏一门惨死,他难辞其咎。 颜如玉轻握他的手,他缓缓松开繁容的脖子。 “我得去绣云阁问问,”霍长鹤低声说,“不问清楚,我无法安心。” “好,我陪你去。” 两人刚要走,暗卫从外面大步进来,脸色难看。 “主子,绣云阁方才起火,许多人都被烧死,老鸨子就在其中,据说当时是在房中算帐,连账本什么的也……” 霍长鹤眸子一缩。 这下不用问,烧了,死了,就代表果然有隐情。 他回头盯住繁容,繁容正捂着脖子咳嗽,听到这话,吓了一跳:“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真的!” 颜如玉脸色微沉,极力保持冷静:“金山与繁容有牵扯,又是从临城来,和霍长羡也有关联,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审金山。”霍长鹤字字都迸着血腥气。 暗卫迟疑一下:“金铤已经去了。” 刚才霍长鹤出去给大夫人买些东西,正好和金铤也联系上,带他过来看看。 “也好,”霍长鹤双手紧握,“我需要冷静一下。” 颜如玉转身,去给他泡茶。 金山和林楠本来都昏迷着,金铤一来,直接上去揪着脖领子,“啪啪”甩几个耳光,把人揍醒。 金山被林楠打了一通,身上本就有伤,一歇又被一揍,痛感更加强不少。 他嘶着气睁开眼,目光凶狠:“你……” 看清是金铤,迟疑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是你?你从哪来的?你……” 他看看屋门口,还以为是做梦。 金铤不说话,又揍他两耳光。 金山怒道:“我醒了,你还打我干什么?” “照打,”金铤又扇他一下,“混蛋。” 金山:“……” “干什么?”金铤问。 金山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什么干什么?不应该是我问你干什么吗?一见面一句不说,打我好几个耳光。” “说了。”金铤说。 “什么说了?”金山脑瓜子嗡嗡。 金铤说:“三句。” 金山简直抓狂。 林楠也被吵醒,哑着嗓子说:“你说一见面一句话不说就打你,他说,他说了三句。” 金山:“……”我他娘的。 金铤又问:“干什么?” 金山:“??什么干什么?什么意思啊!” 林楠冷笑:“他问你都干了什么。” 金山闭着眼喘几口粗气 :“我干的事儿多了,每天吃饭,睡女人,算不算?” “啪啪!”两耳光。 金山咬牙:“我去了绣云阁,找繁容,怎么了?她是我花钱包的,不行吗!” “啪啪!”两耳光。 金山感觉脸都麻了:“我杀了大总管,但他该死,不但抢我的女人,还办事不利,他死得不冤!” “啪啪!”两耳光。 金山不可思议地看着金铤:“你能不能说句人话?为什么总打我?” “啪啪!”两耳光。 金山眼前直冒金星,转头怒视林楠。 林楠冷哼:“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打的你。” 金山心里有一万个疑惑:“不是,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跟着镇南王吗? ” 林楠嗤笑:“你真是……” 话没说完,金铤一拳头挥过来,砸在他脸上。 林楠连声都没哼,直接头一歪,又晕了。 金山:“……” 见金铤又竖起手掌,金山立马求饶:“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了吧?你问,但你得问清楚。” “啪啪!”两耳光。 金山:打死我算了,毁灭吧! 颜如玉推门进来,霍长鹤跟在她身后。 金山看到他们俩,如同看到救星,总算是有能正常说话的了。 “我……” “啪啪!”两耳光。 金山简直没脾气,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脸痛麻得都快没知觉,舌尖一顶,两颗牙吐出来。 金铤总算松开他,退到一旁,但那架势,随时会冲过来。 颜如玉居高临下看着他:“金山,能回答问题吗?” 金山喘几口粗气,吐几口带血的唾沫,不甘却不得不认命:“能。” “很好,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繁容的?” “她?”金山心里忿恨,一切都由这个女人而起,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碰她! “我来永昌办事,听说绣云阁有个不错的,还是个头牌,就去看,就是她了。” “没有其它的特殊原因?” “特殊原因?”金山想想,“并无。” “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金山嗤笑:“什么身份?一个妓女,就是官妓也是妓,我管她什么身份。” 颜如玉观察他的神色,虽然现在他肿得爹娘都认不出,但眼神语气不似做假。 “她是陶令泽之女。” 金山愣住:“谁?” “西北大将,陶令泽,”霍长鹤缓缓说,“一年前因老父身故而回原籍奔丧丁忧。” 金山立即否认:“不可能!陶令泽的女儿我见过,他儿子我也认得,他那双儿女长得很像,说是双生子都有人信,绝不是繁容那个贱人的模样。” “再说,陶令泽的夫人女儿不是死了吗?” 一句话若惊雷,在霍长鹤心头炸响。 他忍不住上前,抓住金山:“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在临城就是在永昌,为何会知道?” 金山自从进到这个院子里来,就接二连三地受打击,就没占过一点上风。 先是被颜如玉制服捆住,又被林楠打,醒来就是金山暴击。 他所谓的傲气,在这里早就荡然无存,现在智商被拉到最低,几乎没思考就脱口说了。 “我……他被镇南王府牵连,被满门处决,这事我知道。” 霍长鹤掐住他:“你是知道,还是参与了?” 颜如玉毫不犹豫出手,银针刺在他穴位上。 金山冷汗顿时下来,痛得嗷嗷叫。 “我没参与!我当时没在,但我听说了,我是听银山说的,他跟着大公子去的,大公子是奉皇命,圣上旨意如此,对了,还在东宫太子的亲使,是他带来的圣旨!” “什么亲使?”霍长鹤问,“长什么样?说!” 第447章 只能挨打的倒霉蛋 金山觉得,金铤不再是金铤,贾公子也不再是贾公子,连这个小婢女都未必是婢女。 他也不再是他自己。 他就是一个只能挨打的倒霉蛋。 痛得怀疑人生,冷汗淋漓如雨,颜如玉才停下手。 金山喘着粗气,平时都是他刑讯别人,何时这样被人鱼肉过? 心里怀着强大恨意,但嘴上不敢再逞强。 “那个使者,穿着黑斗篷,容貌看不太清楚,不过,从陶家出来之后,他上了马车, 大公子又在窗口和他说话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 颜如玉拿出墨先生的画像:“是不是这个人?” 金山浑身是汗,汗水流入眼中,眼睛又肿着,几乎都睁不开。 他用力眨眨眼,勉强看了半晌,点点头说:“看着有七八成像,我不是特别确定。” 霍长鹤松开他,金铤又走过去。 金山下意识往后退,霍长鹤问:“来永昌是做什么?” 金山眼睛看着金铤:“来看马场,大公子养了许多马,这边是我负责。” “马从哪里来的?” “买的,”金山快速回答,“至于源头是哪里,我不清楚,我只负责接,然后送到这边马场。我是从临城接收的。” “不知道卖主是谁?” 金山看着金铤慢慢挽袖子,赶紧表示:“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公子都办好了,才叫我去的。” 颜如玉问:“那个红羽姑娘是怎么回事?” “红羽?她就跟个神婆一样,神神叨叨,脸上还总戴个面纱,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金山语气略变,“不过,身段倒是不错的。” 颜如玉怀疑这人就是精虫上脑,什么情况下一提到漂亮女人,永远都是这个贱样。 “她都算出过什么?”颜如玉又问。 “那次县主要去上香,”金山回想说,“她匆忙赶来,说不让去,但县主已经定好日期,在佛前许了愿,不好更改,但她很坚决。” “后来,还是大公子说,就由县主身边的贴身婆子代去,多加些香油钱,县主才勉强答应,但总归还是不太高兴,我记得大公子哄了很久。” “不过,一直到天黑,那婆子都回没回来,大公子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半路有山匪,把人给劫杀了。” 颜如玉面不改色:“然后呢?” “然后县主也对红羽挺信任,经常问她这那,但她回答得不多,说什么天机不能泄露得太多。” 金山顿了一下又说:“哦,对了,后来红羽还帮着大公子抓到那些山匪了。” “怎么帮的?总不能是算出来人藏在哪里吧?”霍长鹤略带讥讽。 “的确是,”金山点头,“其实我也不太相信,但的确是她算出来的。 那个山匪头子也是倒霉,杀人劫财之后,就去城里的窑子快活,还喝得大醉,大公子派人抓到他的时候,他还没醒酒。” “还有呢?其它的例子,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吧?”霍长鹤还是不信。 金山又回想一下:“大公子原来养了个女子,在临城外的小筑,连县主都不知道。” “县主对公子要求极严,而且事无俱细地照顾,连每次吃几块点心都要管,别说娶少夫人这种大事。 按说大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娶妻,但别说妻妾,就是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么说吧,他身边连个丫环都没有,全是小厮。” “我也纳闷,悄悄问过大公子,大公子说,大概是县主想给他特色一个天下最好的,”金山撇撇嘴,不以为然,“要我说,什么最好的 ,看到喜欢的就先玩了再说……” 话音未了,早就蓄势待发的金铤“啪啪”又两个耳光。 金山:“……” “继续说!”颜如玉催促。 金山:“??”还说,我一说他就打我,你没看见? “啪啪”又两个耳光。 金铤:“说!” 金山想咬牙,但牙掉了两颗,一碰就疼得很,只好又忍住。 “所以,大公子很是小心谨慎,把那女子藏得特别好,就是这么藏,县主都不知道,红羽愣是知道了,”金山声音微低,“她还说,那个女子动机不纯,是女刺客。” “大公子开始不信的,后来红羽出主意让他试探,结果还真试探出来,就是刺客!” “大公子是真心想对她好的,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藏,结果是个刺客,可想而知,大公子得恼成什么样,那女子最后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反正挺惨。” “这不是重点,”金山又说,“重点是,红羽是算出来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还有吗?” 金山想了想:“哦,还有一次,大公子带人劫了一批银子,总共有个两万多两。 虽然不是特别多,但也可以了,买马的钱就有了,听说也是红羽算出来,那些人要押着银车走那条路。” “买马也是她的主意吗?”霍长鹤问。 “这倒不是,”金山看一眼金铤,“我家公子一直和镇南王比,买马也是因为镇南王在边关有功绩,他气不过。” “啪啪”又两个耳光。 金山:“!!” 要哭了! “我问你,”颜如玉声音沉凉,“永平村下那些东西,是红羽的主意吗?” 金山肿起的眼睛努力睁大,脸微肿,但能看出错愕。 颜如玉微挑眉:“看来,你的确知道永平村的祸事。” 金山吞口唾沫:“是,我是知道,但那事儿不是我负责的,是银山,银山主管的!” “啪啪”又两个耳光。 金山委屈地要死,他干的事打他也就罢了,凭什么银山做的也打他? “是不是红羽的主意?”颜如玉声音陡然一厉。 金山点点头:“我没听公子说过,但我猜测应该是。” 颜如玉捏着银针:“好好想想,都干过什么,等再回你的时候,别又不知道怎么说。” 说罢,她走到林楠面前,林楠还晕着,也没叫醒,直接捏开下颌,塞一粒药进去。 金山眯着眼睛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林楠死,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颜如玉和霍长鹤出去,金铤没动。 第448章 算命 金山有点急,忍不住说:“哎?能把他也带走吗?” “啪啪”又两个耳光。 金山声音带了哭腔:“有他在这儿,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这可由不得你,”颜如玉冷笑,“得看我们金铤高不高兴。” 转身出去,没再理会他。 一个淫棍恶棍,还效仿金铤的名字,还妄想提要求,金铤不一把掐死他都算仁慈。 到屋里,颜如玉给霍长鹤倒杯茶:“陶家的事令人痛心,但事已至此,王爷还是不要太自责,为他们报仇,找找有没有幸存的人,才是眼下该做的。” 霍长鹤垂首,幽幽长叹。颜如玉轻抚霍长鹤的肩膀。 “不是说陶家大公子当时下落不明吗?也许他还有幸活在世上。” 霍长鹤点头:“我让金铤带一半的暗卫去找。” “好,这些由你来安排,”颜如玉在他额头一吻,“大家都还指望着你,你是主心骨,陶将军也不会想你这样自责垮掉。”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不会,放心,我会调整好的。” 颜如玉见他神色恢复些,让他喝了半杯茶,转移话题道:“那个红羽,你是怎么看?”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我不信有人能算什么鬼东西。” 颜如玉沉默一瞬:“我也不信。” “但如果真如金山所言,她又的确不像寻常人,”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她算了三次,一次救下永昌县主,二次……” 霍长鹤接过话:“揭穿那个女刺客,如金山所言,那个女刺客应该是有些本事的,能让霍长羡在被永昌县主严管的情况下,还能偷养在城外,如果不是红羽算出来,应该还能再潜伏些日子。” “不错,”颜如玉点头,“所以,第二次,相当于是救了霍长羡的命。” “第三次,为财,帮着霍长羡赚到一笔买马的钱。” 颜如玉手指蘸点水,在桌面上写下“红羽”二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绝不多算,但次次算都有重要作用,也让她的地位更稳固。” “嗯,金山方才说,永昌县主和霍长羡都对她深信不疑,”霍长鹤蹙眉,“临城的暗卫,目前还没有消息来,应该是还没有查到。” “应该查不到的,”颜如玉摇头,“临城算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他们在信任红羽之前,应该把该查的都查了,要么就是查过无事,要么就是什么都没有。” 她一顿:“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查过,但什么都没有,如同一张白纸。” “为何?”霍长鹤问。 “这样才更有神秘性,王爷没发现吗?红羽主打的一个人设特性,就是神秘。” “人设?”霍长鹤疑惑,“何意?” 颜如玉思索一下:“就是,一个人有意树立起来的形象,让别人觉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其实他本人真实的样子,并非如此。” 霍长鹤恍然大悟:“这个说法有意思,那霍长羡的人设就是温润贵公子,实则凶残狠辣。” “不止,”颜如玉解释说,“听金山说,永昌县主对他管教极严,严到连吃几块点心都要管,那这就已经不是管教。” “再说,他都已经这么大,还需要什么管教?永昌县主对他,这叫控制,在强势而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手下长起来的孩子,心理不扭曲都算命大。” 霍长鹤若有所思,觉得颜如玉说得好有道理,而且一针见血,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如果他心理有缺陷,”颜如玉眸光闪过冷意,“那他就好对付多了。” 正说着,听到金铤从厢房出来了。 “王爷不是要吩咐金铤去办差事?”颜如玉把几枚红果子给他,“去吧,把这个给他,让他注意安全。” “好。” 霍长鹤拿着出东西出去,颜如玉独坐在桌子前。 之前写的“红羽”二字,已经消退不见,她在原来的位置,又写下两个字。 重生。 起初她想过,红羽会不会也是穿越的人,最大的怀疑就是永平村下那些火药。 不过,她后来分析过成分,和现代火药还是不一样。 但这也不能说明不是,主要是今天金山的话,让她茅塞顿开。 红羽平时不算,只算过三次,还都是扭转霍长羡母子命运的大事,这种事,一旦爆出来,肯定有很多人知道。 也许,前世的红羽就是听说了这几件事,才能算得准。 至于其它的事为什么不算,她虽重生,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如果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人,那所知就更有限。 她为什么找上霍长羡? 单纯因为霍长羡是临城最尊贵的人? 总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颜如玉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正在想,霍长鹤回屋。 “王爷,”颜如玉道,“这边还有多少人?” “还有七个暗卫。” “再派出三个,”颜如玉拿出地图,在临城附近画出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查找一下,有没有最近发生过意外事故的人家。” “比如说,有人落水,惊马,诸如此类,危急到生命的,但又没死的,”颜如玉略一顿,“或者有其它的事,死了的也行。” 霍长鹤不明所以,但他相信颜如玉,把这些记下,又匆忙去吩咐暗卫。 颜如玉目光落在临城,暗自思忖:红羽,你究竟是个什么人?我还真是想尽快见到你。 …… 临城内,永昌县主走路都带香风儿,得意得很。 到孙府门前,刚下马车,就看到孙夫人从府里出来。 永昌县主抬眸看,心里暗笑,以往孙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能把所有的首饰都戴身上,即便如此,也不能压住她的风头。 但今日,普通发式,普通首饰,普通衣裙。 实在没有什么出彩的。 永昌县主又抬抬下巴,站在原地等。 孙夫人也看清她,依旧是衣着华丽,光彩照人。 美是真美,不得不承认,这个年纪,能保养如此,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 但……孙夫人嘴角微勾。 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过了今日,这美,反倒是把割永昌县主自己的利刃。 第449章 引路 孙夫人满脸带笑,快走几步迎上来。 “让县主久等了,您下车来迎,实在不敢当。” “没什么,本县主也是坐车坐得累了,下来走动走动,”永昌县主边说边举起手,扶扶腮边红宝石耳铛。 耳铛漂亮,华光闪闪,孙夫人早已经见过,唯独她抬手间,那股幽幽香气,分外特别。 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衣服上的熏香,从未闻过,好闻至极。 孙夫人有一瞬间怔愣,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 她的反应都在永昌县主眼中。 “好了,时间不早,我们走吧,”永昌县主再次挥手,香气愈浓。 孙夫人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过神。 一上马车,坐在马车门口的小丫环立即捂嘴轻笑:“县主,奴婢瞧着,孙夫人都傻了,谁她那样儿,平时还敢和您比,真是自不量力。” 永昌县主坐得端正,手指轻抚腕间,这幽幽的香气,似乎和刚抹上的时候不一样了。 味道好像更醇厚,更贵气。 果然是个好东西,不知道其它的是什么样。 “县主?” 永昌县主回神,轻笑:“行了,就你会说,人家好歹也是刺史夫人。” “刺史夫人又如何?”丫环轻哼,“一个没有进过京的土包子,偏居在这永昌还真以为无敌了,眼界小的可怜。” 永昌县主爱听什么,她们心里门儿清。 果然,一块碎银子扔过来:“好了,一会儿去街上买点零嘴儿吃,粘上你的嘴。” “奴婢谢县主!” 永昌县主掀车帘,看到后面孙夫人的马车,嘴角勾出轻蔑的弧度。 丫环说得对,一个刺史而已,掌管一城又如何?在京城,这种品级的官员,随便扔块砖都能砸到好几个。 孙夫人的父亲原本就是个五品小官儿,嫁给刺史之后才得以崭露头角,但,这种人也配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什么东西!这要是在京城,连她的府门都进不去。 永昌县主心头压抑着汹涌的情绪,这些人之所以敢在她面前放肆,还不就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错事。 觉得她不是正妻,之前再尊贵,现在也只是妾室! 早晚有一天,一定要让这些人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最尊贵的。 包括,那个女人,等她到临城,一定要好好给她一个下马威,正妻又如何?也终要跪在她脚下! 后面马车上,孙夫人身边的婆子低声道:“夫人,县主好像还不知道。” “那不是正好,”孙夫人浅笑,“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她震惊生气的样子。” 孙夫人微眯着眼睛吸口气:“刚才你闻到没有?她身上的香气,很是特别。” 婆子点头:“好像是有点儿,不知道是什么,不像脂粉。” “哼,整天鼓捣这些东西,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道给谁看,”孙夫人忿忿,“别说一年到头,十年她那个夫君都不曾来看过她一次。” “不止,”婆子赶紧递上一盏茶,“听说压根就没有一过,那位也是个狠的,听说有了儿子都没有来过。” “人家根本不想要她,那个儿子就是耻辱,来看什么?再说,人家又不缺儿子继承香火,”孙夫人咂口茶,“人家正经的嫡长子,才是名满天下,镇南王,名头那是响当当,真正的军功换来的。” “偏她叫那个庶子什么大公子,真好意思。”孙夫人帕子压压嘴角,“二十年前干的贱事,二十后还得被打脸,我倒要看看,她平时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能不能维持得住。” 说话间,马车行至到路口,婆子挑帘看前面的马车。 “夫人,前面就到路口了,她要不是去那边怎么办?” 孙夫人嗤笑一声:“放心,她铁定去,人多的地方才能显摆,去人少的地方还不如在家呆着。” 此时,永昌县主的车夫在外面问道:“县主,前面右边的人太多,左边要绕一下,请您定夺。” 永昌县主道:“无妨,就走人多的,实在不行本县主就下车,正好走动走动。” “是。” 果然没走多远,马车停住,再走不了了。 丫环扶着她下车,深吸一口气笑道:“县主,您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这要是走在人群中,但凡有点嗅觉的,都得羡慕您!” 永昌县主轻笑:“哪有那么夸张?” 目光往后一掠,看到孙夫人也下了马车。 孙夫人身边的婆子低声说:“夫人,您猜得真准。” “那是自然,瞧着吧。” 两人走到一处,孙夫人闻着那股子香气,心里嫉妒得发酸。 说归说,好闻也是真好闻。 “夫人,前面人太多,老奴护着您些,”婆子说。 “为何这么多人?”孙夫人问道。 “前面是个书场,听说有个说书的后生,说的书和以往的完全不同,特别吸引人,但凡有点空的人都来听,其它书场的人都被吸引到这里来了。” “哦?”孙夫人故作惊讶,偏头问永昌县主,“县主,您听过吗?” “本县主不听这些,平时也就是请戏班子到府里去伺候,唱个堂会什么的。” 孙夫人笑笑,不置可否。 永昌县主瞧着其实也好奇,说书场,从未见过这么多人。 老司马儒嘴都咧到耳根子上,这几日他没说书,但赚的可不只是钱。 钱是最多的,比他这些年挣得总和都多,好吃好喝自是不必提,关键是脸面。 之前把他轰出来的书场,一天来八回请他,但都被他严词拒绝。 近距离听新鲜的书,喝茶吃果子,完了还吃席,简直不要太美。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看着旁边在台上的宝贝徒弟,感慨真是走了狗屎运。 贝贝刚抿了口茶,润润嗓子,他如今是茶馆老板的贵人,喝的茶都是上品,果碟是一日好几换。 简直就是如同财神爷一般,随时都被上供。 泉刀走过来,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一句。 贝贝眼睛微亮,一拍醒木。 “各位,书接上回!” 第450章 闻讯 孙夫人走到书场外的窗户附近,脚步微顿。 窗下都站满了人,但这么多人,四周鸦雀无声,只有说书人的声音。 永昌县主见此情景也觉得好奇。 恰在此时,就听说书人声音清脆道:“上回说到,无耻贵女巧用计,重义将军遭陷害,书接上回,借势逼婚成孽缘,将军恼怒返边关!” 永昌县主一怔。 孙夫人在一旁道:“哟,这书倒是有意思,以前从未听过。” 永昌县主没说话,但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住。 “上回书咱们说了,这位贵女仗着自己是天神玉帝的远房表亲,平时那是趾高气扬,欺负众仙家,别人不与她一般见识,她以为人家是真怕了她,那是更加得寸进尺,诸位,上次她算计了天神战将,好不容易才和人家搭上关系,能就此罢手吗?” “当然不能!否则,那些心机不就白费了吗?又是哭闹,又是请天神给作主,愣着把这战神将军压制得没办法,最后,还以人家身怀六甲的正室相要挟,逼得将军那是没办法呀,才答应娶了她……” 永昌县主脸上血色慢慢退去,仿佛看到遥远的自己,那一幕幕又重演。 四周人潮退去又涌来,但都不是现在的面孔,好像又回到那个时候,火光明灭摇晃,许多人来捉奸。 原本尘封在记忆里的场景,突然又重新浮现,随着说书人的诉说,变得更加鲜活。 她木然看向说书人,是个年轻人,面生,她从未见过。 可为何…… 思绪万千,像层层叠叠织成一张网,把她网住。 正挣脱不得,孙夫人的声音忽然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县主,县主?” 声音由远及近,永昌县主的心思也回笼。 “怎么?” “你的脸色好差,没事吧?”孙夫人关切道,“要不先回去?” 她说得关切,但眼底深处明明就是幸灾乐祸。 说书人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将军无法,顾念着怀有身孕的妻子,只想快速回家去,只好答应纳她为妾,纳入府中第二日,将军就动身返回边关……” 永昌县主脸色愈发难看,手紧紧抓着丫环的手臂,丫环吃痛,也不敢出声。 “回去!”永昌县主一个字也没多说,转身就往回走。 孙夫人立即跟上,在一旁道:“县主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叫大夫?我府里新来个府医,医术非常了得。” “不必!”永昌县主快走几步,想要甩开她。 但孙夫人为的就是此刻,哪能轻易放过:“ 县主今日身体不适,可惜了,刚才听说书人说得挺有趣,我本来还想听听,不如改日吧,一起再来?” 永昌县主回头,站定盯着她,目光阴沉锋利,似阴云下骤然闪现的冷电。 “夫人好兴致,”永昌县主极慢地笑笑。 相识这么久,孙夫人还是头回见她这种表情,心尖突地跳了一下。 一愣神的功夫,永昌县主已经上马车离去。 婆子深吸一口气:“夫人,不会有事吧?她刚才……” 孙夫人冷哼:“能有什么事?又不是我说的书,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她再凶又能怎么样?她没丈夫,只有那个儿子。我可是又有丈夫又有儿子的,走,再去听听!” 永昌县主一回府,立即去找儿子。 刚到书房门外,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有摔茶盏的声音。 “再说一次!” “属下不敢……” “本公子命你说,哪八个字?” “是……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公子,当时几乎全永昌的百姓都瞧见了,那块怪石上,就是这八个字,城外地崩地陷,也是属下亲眼所见。 现在永昌的吴县令正带人修路,做不得假。” 霍长羡还没说话,永昌县主“哐”推门进去。 “什么八个字,再说一次,”永昌县主杀气腾腾, “说!” …… 吴县令打了个喷嚏,正在揉鼻子,师爷快步进来道:“大人,贾公子求见。” “快,快请!” 吴县令赶紧起身:“不,我亲自去迎!” 他从城外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靴子上也满是泥。 “您不换换衣服?” “不用了,贾公子也不是拘泥小节之人,再说,本官一会儿还要去,换来换去的麻烦。” 霍长鹤和颜如玉正在门口小声说话,转头看到吴县令迎出来。 见他眼白满是血丝,精神却是不错,和原来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 身上满是泥,却仍不掩那股子要做实事的干劲儿。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这事没白做,钱没白花。 “公子,姑娘,大驾光临,里面请!” 颜如玉浅笑:“大人这是……” “本官失仪了,不过,也没把公子和姑娘当外人,本官是刚回来,让衙门的食堂做些饭菜,送去城外去,吩咐完了就还得走,所以就没有换衣裳。” 吴县令认真道:“其它地方没有这么大的锅,衙门食堂经常做大锅饭,所以能更快些。” “大人有心了,”霍长鹤点头。 “ 公子哪里话,这本就是本官分内的事,是本官应该感谢公子才是。” 吴县令把两人请到里面,入前厅坐下,又吩咐人上茶,客气热情。 “不知公子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霍长鹤面色严肃:“吴县令,倒不是什么吩咐,只是一个提醒。” 吴县令立即正色:“提醒?公子何意?” “吴县令,此处是永昌县,”霍长鹤放慢语速,“发生这么大的事,永昌县主势必会知道消息。” 吴县令心尖一颤。 这个的确是。 他一忙起来,一激动,只想着赶紧把事做好,把其它的忘记了。 其实也不算是忘,是压根就没觉得永昌县主是什么好人,毕竟天意都说了,是她无德。 既然如此,也就没想到上报。 但他不上报,永昌县主照样知道。 知道了会怎么样?难不成会一点反应没有? 那不可能。 吴县令脸色变幻,他心里对永昌县主还是有深层的畏惧。 颜如玉看在眼里,适时开口道:“大人,我家公子就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第451章 搭好戏台 吴县令满怀希冀,看着霍长鹤。 颜如玉继续说道:“吴县令,萨满师又有预言,告知了我家公子。” 吴县令屏住呼吸:“还请公子相告,本官与永昌百姓,不忘公子大恩!” 霍长鹤脸色沉肃:“我说倒是无妨,左右不过一条命,就是不知道大人敢不敢。” 吴县令看着他,他眼睛漆黑,眼神坚定,吴县令也觉得,自己不安的心好像也渐渐安定,生出一股豪情。 “敢!” 霍长鹤点头:“既如此,请大人再靠近些,俯耳过来。” 吴县令赶紧上前,霍长鹤耳语几句,他认真听着,脸色不禁微微变幻。 惊讶,错愕,紧张,又转为坚定。 颜如玉提醒道:“大人要考虑清楚,您若是有所顾虑,我们的人稍后也会到,让他们来做即可。” 吴县令沉默片刻,牙关一咬:“不必,多谢姑娘好意,本官自当 担起这份责任。” “本官在这永昌也有二十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还能不能再活二十,都很难说,”吴县令笑一声,“也罢,还有什么不敢的?就抗争一次!” 颜如玉微微颔首:“吴县令,你且放心,公子会助你,若到时真有冲突,必会保有你性命无忧。” 吴县令大喜,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深施一礼:“多谢公子,多谢姑娘!” 霍长鹤伸手虚扶一把:“大人不必如此,还是赶紧去准备吧!” “好,好。” 吴县令赶紧去安排,霍长鹤和颜如玉相视浅笑。 “霍长羡会派人来吗?”颜如玉问。 “会,”霍长鹤笃定,“无论是他,还是他母亲,都极重视名声,名声就是他们的命,永昌就是根基,在这里出了关于尊严面子的大事,无异于双重打击。” 颜如玉和霍长鹤慢步到衙门外,看着远处街道,城外的路还在修,好多人都自发去帮忙,行人匆忙。 “名声是命,永昌是根基?”颜如玉笑意讥讽,“面子和银子才是他们的命,百姓的命和根,他们从来不在意。” “所以他们注定不能长久,”霍长鹤轻握她的手,“玉儿和寻常女子最大的不同在于,有比许多男儿更壮烈的爱国情怀。” 颜如玉哑然,片刻轻声道:“其实寻常女子也并不是比男儿差,只是,她们从一出生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学习,见识,从未给过她们和男儿一样的教育,又怎么能去要求他们有眼界,有胸怀?” 霍长鹤沉默一会儿:“你说得对,是我说错。” “等到西北,王爷,我希望可以办男女都能来的学堂,书院,你觉得如何?”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脸上的笑意,目光明亮动人。 “当然好,听玉儿的,我说过,你只管做,路上的阻碍,我替你摆平。” 两人边说边走回,车夫暗卫和其它剩余的三个暗卫都到了。 霍长鹤给他们安排任务,四个人都换了衣裳,戴上面具,按吩咐去办。 颜如玉看着他们的背影:“王爷,咱们也去瞧瞧?为他们搭好的戏台,就等他们来唱,少了我们做观众怎么行?” “好,等一下,”霍长鹤转身进屋,一会儿功夫,拿出个小布袋来。 “给你装了点瓜子坚果,正好边看边吃。” 颜如玉眉眼微弯:“王爷甚懂我心。” …… 永昌县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八个字,犹如惊雷在她脑子里轰了一遍又一遍。 当初皇帝为什么要把这里封给她?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永昌。 好名字,好寓意,能让她在此安享太平昌宁。 如今这八个字一出,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她还怎么安稳做这个县主?事情要传到京城,皇帝会怎么想? 该是如何震怒? 永昌县主不敢想象。 “哗啦!”她用力把桌上所有的东西挥到地上。 在房间里来回奔走,气喘粗重,犹如困兽。 “是谁?是谁竟然如此!” 她眼睛通红,一把拉住儿子:“去查,查清楚,我要看看,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模样,我要亲眼看到!” 霍长羡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有点发紧:“母亲,我即刻派人去,您别生气。” 永昌县主用力一推她:“我怎么能不生气?!那是什么地方,是我的封地,现在说我不佑永昌,还是天不佑我?” “无论哪一条,我都不接受!定是有人搞鬼,去查,去查!” 霍长羡想说,那种从河中升起石头的事,怎么可能是人为?但看着母亲这副样子,他又不敢说。 他倒真希望是人为,还能查得到,可如果真的是天意,那…… “还愣着干什么?去呀!” “是,儿子这就去。” 霍长羡回过神,赶紧往外走,刚到门口,身后永昌县主又道:“慢着。” “让别人去,”永昌县主声音努力平复一些,“你不必亲自去,此事古怪,万一是有人故意而为,想引诱你前去,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羡儿,”永昌县主慢步到他身后,“你要时刻牢记,你的命最贵,不可轻易犯险。” 霍长羡心里重重一叹。 原以为能去一趟,正好回去看看马场,看来是又不行了。 他无奈闭闭眼睛,又回身对永昌县主行个礼:“是,儿子明白,这就去安排人手。” “另外,”永昌县主又说,“打探一下,她走到哪里了?此事务必按住,不能让她知道一点风声。” “我和她隔空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她来临城的机会,我定要让她看看,正妻如何?正妻只有陪着流放的份儿!” “我要让她在最狼狈最潦倒的时候,亲眼看到我的风光和尊贵!” 霍长羡心尖微微颤动,本来好好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差错,他已经不敢再和永昌县主说。 “是,儿子会尽快查明。” 永昌县主独自在椅子上坐下,喘几口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倏地又想起,她急忙回府来找霍长羡,是为了那个说书人,想派人去把那个说书的抓回来,好好审问。 结果又听说永昌县的事,把这件事给忘了。 罢了,她自己也能安排人手。 “来人!” “县主有何吩咐?” 第452章 失算 永昌县主字字狠厉:“去那家最热闹的书场外给我盯住,待天一黑,一散场,就把那个说书的给我抓来!” “是!” 霍长羡还不知道书场的事,他带着手下快步离开,一出院子就问:“还是没有他们那支队伍的消息吗?” “回公子,确实还……没有。” “废物!那么多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霍长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霍长羡手指轻按额角。 “去安排人手,要精明手狠的,再带上我的亲笔书信,让他们去了之后与金山汇合,务必悄悄把那块怪石拖出水,带回来。” “……是。” 这件事难度还真是不小。 不过,那里是永昌县,吴县令又是个怂包,就算有点难度,也可以做得到。 霍长羡等手下离开,调转方向,从侧门出府,洞着小路,到一座小宅院。 院子里安静,景色雅致,让人心神安宁。 霍长羡慢步到一道月亮门前,正要出门的小丫环看到他,赶紧行礼,正欲开言,他摆摆手制止。 轻步入院,小院子墙边种着竹子,凉风过,竹叶沙沙作响,深深浅浅的影子在地上、墙上轻晃,像漂亮的剪影。 廊下窗半启,一人坐在窗前,正专注地看书。 她长得不算多绝美,脸上也时常戴着面纱,但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神秘又像有某种力量,让霍长羡被吸引。 虽被吸引,但他从未生过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察觉到他的目光,红羽转头看过来,看到他并不惊讶,微微颔首就算打了招呼。 她总是如此,什么时候都是镇定无波澜,好似没有什么能让她惊讶,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霍长羡上前,没进屋,站在窗外,轻声问:“风有点凉,仔细点别着了风寒。” 红羽点头:“公子来,是有事?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会算,但不时时算,只有在大事时才算。 但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流。 霍长羡没有隐瞒,点头说:“永平村的事,出了岔子。” 红羽微怔,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讶然:“什么岔子?” 霍长羡也有点意外她的反应,盯着她说:“永平村没事,安然无恙,流放的队伍也没有走永平村,不知为何,现在不知所踪,我正在派人找。” 红羽“啪”合上书:“没有走永平村?不知所踪?” “正是,”霍长羡点头,“另外……” 红羽竖手打断,眉头微皱,眼睛眯起,沉思片刻问:“消息属实吗?是谁去打探的,你没有被骗吧?” 霍长羡一愣,这个问法……倒让他没想到。 “属实,”他点头,“是我的心腹打探的,不止一个,口径一致,不会出现故意骗我的可能。” 红羽眼神有罕见的焦躁:“不应该啊。” “还有……” 霍长羡还想说永昌的事,红羽有点听不进去:“此事事关重大,关乎能否让镇南王背负恶人的名声,这对你很重要,让我好好想想。” “其它的事稍后再说,难道还有别的事,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最后一句,已经隐隐有了责怪。 霍长羡沉默一瞬:“有,我正要和你说。” 红羽一怔:“什么?” “就是永昌县的事,刚得到消息,永昌出现异象,城外道路塌陷,水中浮现异石,上刻有不利我母亲的八个字。 ” 红羽瞪大眼睛,霍然站起:“什么!” 霍长羡拧眉:“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已经派人去打探,把那块石头捞回来看看,想先来问问你,看来……” 你也不知道。 红羽明白他话中未尽的意思,手捂着胸口,猛烈咳嗽几声,嘴角渗出几点血迹。 虽然隔着白色薄纱,但仍旧看得真切。 “你……”霍长羡赶紧问,“没事吧?” 红羽缓缓坐下,略有点虚弱:“不妨事,最近窥视天机太多,身体有点受不住。” 霍长羡深吸一口气:“那你先好好休养,我会让人再送点补品来,永昌的事已然发生,我先去处理再说。” 红羽抚着额头没说话,霍长羡无声退走。 他一走,红羽便立即睁开眼睛。 没走永平村?那他们去哪了?一支流放的队伍,应该很显眼才是,怎么会凭空消失的? 实在是古怪。 还有,永昌县的事,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临城距离永昌县并不远,再加上快马加鞭,夕阳还未完全坠下,霍长羡的手下就到了永昌县城外。 尽管知道这边出了事,也知道是地面塌了,但当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着实惊了一下。 这可不是什么小勾小坎儿,这要是正好走到那,整个人都得跌进去身死。 他们一行六人,也算是高手,见到此景也都有点冒冷汗。 道路没有完全修好,他们也没法骑马进城,这么多人还在修,看样子还得挑灯夜战,要想悄无声息进去,有点困难。 围城一圈儿,哪都是这种场景,百姓们自发来修,衙门里的人带领,出奇的团结一致。 为首的人姓刘达,一时间还真有点为难。 “刘哥,要不我们把马放下,悄悄进城去?总得见金侍卫一面。” “咱们还有公子的书信要交给他。” 刘达一听,也的确如此,水边就有处小树林,他们要办事的地点就在水边,马放在那里最为合适。 把马拴在林子里,留下四人看守,刘达带着一个同伴,一起入城。 他们进城时没有特殊装扮,就和寻常的镖师差不多,倒也没有引人注意。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到县主府一问,金山根本不在。 至于人去哪了,吱吱唔唔谁也说不清楚。 一见他们这样儿,刘达就有个猜测,八成又去青楼了。 暗暗叹气,问看门的家丁:“大总管呢?让他派人去找金侍卫回来,就说我们从临城来,奉大公子之命,有要事。” 不料,家丁迟疑道:“我们大总管……死了。” 刘达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第453章 水下 刘达简直无法相信。 大总管,那可是县主的人,掌管县主府的事务,就……死了? “怎么回事?如何死的?快说!” “小人不敢隐瞒,是金侍卫亲自下令,命手下审问大总管,大总管熬不过……” 刘达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这是什么惊天大热闹?金侍卫杀了大总管? 要是平时置身事外,能看看戏也就算了,但现在要怎么办? 刘达闷了片刻,好不容易把这个消息勉强消化,深吸一口气。 “金侍卫去哪了?别的先不说,大公子的差事要紧。” “这……小人也不知,金侍卫离开之后就没回来。” 刘达气得心口疼:“不知道就去找,快!耽误了事,谁也别想活!” 大总管平时把事情把得太紧,生怕别人分权,现在现在府里既没有大总管,也没有金山,如同一盘散沙,所有奴仆家丁就像无头的苍蝇。 刘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表面应承,实则根本不惧。 折腾一个多时辰,天彻底黑透,但金山的消息一点儿没有。 刘达完全没了脾气,找不到金山,信交不了,那他的差事怎么办? 手下小声建议:“刘哥,要不咱自己去办?金侍卫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找不到他,他是没事,到时候一推六二五,责任还是我们的。” “不如我们自己办了,这样回去也能向大公子交差,至于信中事,我们又不能私自拆,人也找不到,干脆就把信放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回来看到,那就是他的事。” 刘达一想,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法子,总不能就这么干等。 “好,就这么办。”刘达把信交给府中一个二等管家,带着手下匆忙离开。 明月已经升起,星子微微闪耀,不知道为什么,刘达觉得心头有点乱,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行怕是不会太顺利。 心事重重出城门,发现来时城门外的那些修路百姓,现在基本已经散去。 刘达松口气:人散了就好,大公子的意思是,要悄悄地办,不能惊动别人。刚才他还愁如果人太多,不好动手。现在看来,刚才的“不好预感”,是他多虑了,运气还不错。 到水边和另外的手下汇合,刘达迅速说:“没有找到金侍卫,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都打起精神来。” “刘哥,听说那块石头不算小,咱们把它弄出水估计就不太容易,还要运回临城,没有他们的帮忙,这……” 刘达无奈:“先弄出水再说,藏在林中,之后再去县主府,让他们准备马车。” “时候不早,先下水找找。” “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几个人换上水衣,留下一人在岸边守着,其它五人都下水。 不远处暗影中,霍长鹤膝盖上放着小布袋,口打开,手里剥着坚果壳。 颜如玉一边吃香喷喷的坚果,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几个人入水。 “他们的水衣可不比咱们的,”霍长鹤评头论足,“他们这种根本不贴身,入水之后还沉,不好施展。” 颜如玉笑而不语:之前你们好像也是这种,最近才送你们新的好吧? 霍长鹤继续说:“而且他们也没有水下能用的照明灯,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颜如玉:“……” 霍长鹤摸摸怀里的小手电,美滋滋:“ 一会儿事办完,我带你去抓野兔子?” 颜如玉忍不住笑:“好啊,听王爷的,多抓几只,正好去看长衡和沁香。” 两人闲聊中,刘达他们慢慢潜下水底。 这湖他们是第一次下,以前也没怎么来过永昌,就这位置,还是跟府里的家丁打听来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 天刚入秋,但水下已经冷得刺骨,几个人努力在水里咬牙坚持,睁着大眼迅速找。 水底还长着不少水草,视线更受影响,刘达心里越来越烦躁。 这都是什么破差事! 转身刚要走,感觉手摸到了什么,飘飘荡荡的,像是水草。 他并没有太在意,也没细看,挥手正要放别的方向游,目光一掠,看到自己的手。 手指捻捻,不是水草,那是……头发吗? 他缓缓转头,向着刚才摸到水草的方向。 那边飘荡着的一样东西, 散开似水草,掩映之间,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这张脸并不陌生,正是大总管! 刘达吓得想大叫一声,一张嘴,猛灌好几口水,差点把他呛死。 他用力挣扎几下,赶紧强迫自己收回理智,一股劲儿往前游,连吃奶的劲儿都没有保留。 迎面又遇见一个人,他差点又大叫出声,以近前才看清,是手下。 他指指那边,手下也吓一跳,也被呛几口,两人交流一下眼神,飞快往上游。 “哗啦!”总算出水。 颜如玉低声说:“上来了,看这狼狈的样子,应该是发现了。” “运气还挺好,”霍长鹤轻哼,“还以为得下几次水才能发现。” 颜如玉哑然失笑:“他们这边快点完事,咱们也能快点走,捞个东西,太费劲岂不是显得霍长羡这个主子更蠢?” 霍长鹤轻哼:“找到石头,一样蠢。” 刘达一屁股坐在岸边,大口喘气,心有余悸地看着水面。 手下滚到他一侧,躺着看水,仿佛一不留神,就有什么怪物从水里跟上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水面波动越来越大。 刘达也顾不得累,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看着。 留守的手下过来:“刘哥,怎么了?” 刘达没说话,拔出他的腰刀,就听“哗啦”一声。 水里又冒出一个人来。 他汗毛都竖起来,后退两步仔细看,也是他手下。 “你发现什么没有?”刘达赶紧问。 “发现?没有,水太冷,我都快冻僵了,刘哥,歇会儿再下吧?” 刚才和刘达一起下水的人颤声问:“你真没看到?” “看到什么?”同伴莫名其妙,“除了那些水草什么的,也没看到什么。” 一听到“水草”二字,刘达脸色微变。 恰在此时,水面再次一响,叫声划破夜空。 第454章 浮出水面 这一嗓子,把岸边的人都吓了一哆嗦。 那人从水里出来,连滚带爬,声音都劈叉了。 “鬼,有鬼……有鬼!” 刘达要不是强撑着,刀尖拄着地,早腿软地坐地上。 “你也看见了?” “刘哥,是……是大总管,还有王朋!我看见了,他们……” 刘达的脸色泛白,其它几个人也面露惊骇。 他们就是来找那块石头,怎么有尸首?还是县主府里的人。 这! “刘哥,这块石头是不是不吉利?” 刘达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之前上峰的叮嘱,务必小心谨慎,不许声张。 如果这石头没问题,哪怕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犯得上这么小心吗? 除非…… 他心头一激灵,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锣声响。 “快,在这儿,这里!” 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人来,手里还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刘达几人聚到一处,警惕地看着他们。 为首的是个老头,到近前打量刘达:“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此偷偷摸摸!” 刘达见是一群普通百姓,微微松口气:“胡说八道,哪只眼睛看到我等偷偷摸摸?” 老者上下打量他们:“你们自己看,一个个鬼头鬼脑,还穿这种衣裳,不是打算偷摸,是干什么?” “这个时候,别说你们是想捞鱼。” 刘达皱眉,懒得解释:“我们入水怎么了?水是你们家的?老东西,没事躲开,别在这儿烦人。” 老者一听这话,顿时恼了:“嘿,我说,你 怎么说话的?你们是哪的人?姓字名谁,报上名来!” “我跟你说不着,你什么身份就来问我的名字,”刘达伸手一推,“走开!” 老者“啪叽”一下躺地上:“哎呀!” 后面几个年轻人喝道:“好啊,你们敢欺负李大爷!” 刘达气得头疼:“干什么?想讹人?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人群外有人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让本官来看看!” 吴县令带着师爷和衙役迈步过来,刘达一见他,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不用再和这些百姓费唇舌,忧的是想悄无声息弄走石头,怕是不行了。 颜如玉吃几颗瓜子:“别说,吴县令现在气场挺足,比刚认识的时候好多了。” “嗯,现在的确有股正气,大概是被激发的,”霍长鹤浅笑,“他和永昌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颜如玉往他嘴里塞几颗,八哥也过来凑过来,把她掌心剩下的啄干净。 “就看他能不能抵抗得住,霍长羡的手下,可不是好对付的。” 话音落,就听到刘达在那边道:“吴县令,我劝你最好还是赶紧带人离开得好!” 师爷提着灯笼,仔细照照:“你是何人?竟敢如此对县大人说话?” 刘达看看四周,拿出令牌一晃:“看清楚了吧?我还有要事在身,别在这里碍事。” 吴县令沉下脸:“本官没看清,不论你是何人,都不能在此行鬼祟之事!本官身为父母官,自当为百姓的安危负责。 刚发生天谴之事,你们又来,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在想坑害我们全城百姓?” 他身后的百姓们群情激愤,地上的老头儿又开始嚎。 刘达火气怨气都在此刻冲上头顶,手中刀“唰”一晃,砍断旁边枝枝:“谁再敢多嘴,冲着我这口刀说话!” 声音顿时止住。 刘达冷笑:“吴县令,我要做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就当没看到,否则……” 吴县令看着那刀光也挺紧张,但很快镇定下来:“你敢威胁本官,别以为就你自己有刀,来呀!” 他身后带着衙役捕快,纷纷亮刀:“敢对大人无礼!” 刘达气得简直冒烟儿,吴县令平时不是挺懂事吗?怎么今天像个愣头青? 真是神经病! 刘达上前一步,想和吴县令低声说几句,告知来意,刚上前,还没开口,吴县令大声道:“你干什么,退后!” 刘达:“……” 恰在此时,另外两个入水的人也终于冒上来。 他们的情况比刘达等人更惨。 脸色苍白,嘴里还在吐水,趴在岸边就无法动弹。 师爷提着灯笼过去,大声道:“他们是一伙的!咦,这两人腿上还系着东西。” 不只吴县令,连刘达也赶紧过来。 借着光线一看,系在两人小腿上的,正是水草,拧成了麻花细绳状。 刘达脸一白,低声问:“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那两个手下,抬手哆嗦着一指水面。 刚才碰瓷的老者一骨碌爬起来,往这边跑了几步,大声道:“有东西!” “哗啦”一声,那块石头浮出水面。 除了刘达六人,吴县令和百姓们都见过,也不觉得奇怪。 然而,下一刻,他们愕然发现,不只那块石头,石头后还捆着几具尸首。 头发飘散,皮肤发白,尸身被链子捆着。 月光清冷,洒在水面,这一幕看着实在惊悚。 “啊,”吴县令也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几步。 众人都摒住呼吸,胆子小的都吓得呆住,想动也动不了。 突然,一道黑色影子掠来,飞过他们头顶上空,冲入树林。 树林中隐约有团雾气升腾。 “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尖细怪异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一连重复三次。 在场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吴县令要不是碍于身份,也早扭头撒丫子跑了。 他心惊胆颤,心里疯狂回想霍长鹤说过的话:贾公子只说会有人来偷石头,抓住即可,让百姓们共同见证,当时没说这石头上还捆绑着尸首啊?! 颜如玉拍拍衣袖:“走吧,公子,该我们上场了。” 霍长鹤坐上轮椅,由她推着,缓缓走出暗影。 “大人!”颜如玉声音清冷,把吴县令乱糟糟的思绪叫回。 吴县令回头看到他们俩,才觉得自己又活了,僵着手脚赶紧过来。 “公子,这……” 颜如玉淡淡道:“大人莫急,这些都在萨满师的预料之中。” 她目光清冷,掠向刘达等人:“拿下他们!” 第455章 主打一个愧疚 吴县令见颜如玉和霍长鹤到了,悬着的心“扑通”一下放回原位。 下意识吩咐衙役捕快,重复颜如玉方才的命令:“拿下他们!” 捕快们纷纷拔刀,上去就开打。 他们也是官差,吃衙门的饭,但在永昌,县主府的那些奴才护院,却能踩到他们头上。 他也早就不想忍了! 刘达他们万没想到,吴县令真敢和他们硬刚,不但不帮忙打发走这些百姓,反而和他动起手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水衣,尤其刚出来的那几个,吓得神魂都还没有恢复,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所以,很快捕快就占了上风,平时这些不可一世的县主府侍卫,被狠狠压制。 痛快! 刘达不服,被刀压脖参颈还想反抗,颜如玉喝道:“绑了!” 捕快们扭头看吴县令,吴县令大声:“绑了!” 捕快们抽出随身带的绳子,把他们都捆结实。 刘达被捆上,还在用力挣扎,满脸怒容,嘴里骂道:“姓吴的,你他娘的疯了?竟然敢捆我?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奉大公子之命……” 颜如玉冷笑道:“把他嘴堵上!” 这次捕快没看吴县令,直接把刘达嘴堵了。 刘达瞪大眼睛,几乎要喷出火,忿恨看着吴县令。 吴县令心砰砰跳,激动,热血,膨胀,还有点儿别的什么,说不清楚。 颜如玉推着霍长鹤走到他身侧,霍长鹤咳嗽两声:“吴县令,这几个敢冒充县主公子的手下,在此欲行不轨之事,究竟动机何在,又是被何人指使,为何要弄走这石头,大总管等人的尸首又是怎么回事,诸多疑点,要查清楚才是。” 吴县令听他说“冒充”二字,瞬间明白。 对,就是冒充,他就是不认识这些人,谁知道他们是谁? 颜如玉又补充,拿几个黑色布套给他:“吴县令,说不定他们还有同伙,若是同伙看到认出,难保不会再生事端,还是把他们的头遮起来。” 吴县令连连点头:“对,没错!” 吴县令感慨,想得真周到啊! 把布套交给捕快,捕快把刘达等人的头罩起来,不多不少,正好够数。 吴县令再次感慨,这姑娘办事周到而且准确,难怪贾公子会器重喜欢。 想到这里,吴县令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公子今日怎么坐轮椅?莫不是受伤了?” 霍长鹤不说话,只顾着咳嗽,颜如玉叹气:“吴县令有所不知,萨满师算出来的事,有时候不只会对他本人有所反噬,我家公子……唉,我家公子多年前和他签了血契,若是短时间内算得太多,公子也会跟着受牵连的。” 霍长鹤这才适时摆手道:“无妨,既然到了这里,又发生这么多事,事关百姓性命,再者……” 他又咳嗽几声:“我与吴县令一见如故,甚是投契,便是遭受点牵连,也没什么,养养就好了。” 颜如玉轻轻摇头,欲言又止。 吴县令大为感动:“公子,你真是大仁大义,本官佩服,这可让本官说什么好?” “不必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吴县令拱手,言辞恳切:“贾公子,只要本官在这里一日,不,只要本官活一日,但凡有用得上本官的,只管开口,本官绝不推辞!” 霍长鹤浅浅点头:“那我就先谢过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大人还是先带他们回去审问吧。” 吴县令转身,大声下令:“众捕快听令,把这几个人押回城中大牢,本官要亲自升堂审问。” 颜如玉小声提醒:“大人,别忘了石头和尸首。” “对,还有这块石头和尸首!” 众人闪开一条路,捕快们押着刘达几人,衙役们找来车马,拉上石头和尸首,浩浩荡荡回城里。 吴县令是坐轿子来的,在后面正想上轿,一转头看到霍长鹤,吩咐师爷:“你赶紧去找马车来。 ” 师爷匆忙去办,吴县令也不坐轿,过来和霍长鹤说话。 “公子没坐马车来?那就稍等一下,本官已经派人去准备。” 颜如玉道:“本来是要坐马车的,但公子担心目标太大,会惹人注意,多谢县令帮忙安排。” “姑娘这话就是羞煞本官了,公子也是为了我等,实在是……”吴县令不知说什么好。 “吴县令准备如何审那些人?”颜如玉问。 吴县令还真没有想好:“姑娘有何高见?” 事到现在,他不可能再把颜如玉当成普通小婢女。 “大人,那几个人的身份尚存疑,若是他们胡说八道,说出些对县主母子不利的传言,堂审一过,百姓们传出去,怕是对大人也不利。” “万一县主以为,大人是故意而为呢?此事和当初天意之祸不同,那次是全城百姓看着,与大人无关,但这次……” 颜如玉话点到为止:“石头可放在门外,让百姓知道,大人无惧任何人,只为事实。但审问时,为了大人和百姓的安危,还是……” 吴县令脑子里似亮了灯:“姑娘所言极是,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回去之后就即刻安排!” 正说着,师爷把马车找来了。 吴县令再三道谢,看着霍长鹤和颜如玉上马车,他才过去上轿子,一路回城。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车里也没再提及此事,车夫侧耳听着,只有霍长鹤时不时的咳嗽声传来。 到衙门前,霍长鹤正欲告辞,吴县令又过来:“公子,不知能否听审?本官是觉得,公子对此事贡献极大,城中安好,也有公子的心血功劳。”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颜如玉小声提醒:“那公子先吃颗药?” “县令相邀,不敢不从,那就吃吧!” 颜如玉拿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霍长鹤,霍长鹤闭眼,把药吞下去。 “县令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这药不易得,而且不好吃,每次若非情况危急,公子是不会吃的。” 吴县令一呆:“啊……这……” 霍长鹤浅浅笑:“无妨,大人先走吧,我从后门进去,以免被人瞧见。” “好,好,本官……唉……” 吴县令一步三回头。 颜如玉暗笑,小声问:“王爷,好吃吗?你看吴县令都要愧疚死了。” 第456章 王爷是个宝藏男孩 霍长鹤抿嘴笑,感受着嘴里那颗“药丸”的变化。 “好吃,先甜而后苦,还有一种奇特的香气,这是什么?” “可可豆,”颜如玉推着他往后门走。 霍长鹤看看左右无人:“要不我推你?累了没有?” “不累,”颜如玉按下他肩头,“王爷记着就好,等再出发的时候,你给我驾车。” “没问题,乐意之至。” 霍长鹤眉眼弯弯:“我想给你驾车,过了临城,气候就会变,路也不太好走,我们在临城买些厚实的被褥,衣服,再添置些上好的炭,到时候你在车里休息就好。” 颜如玉轻笑出声:“听着像是房车旅行。” “房车?这名字起得好,”霍长鹤认真思索,“可惜以后的路多窄,太大的车也不好走,否则,顺着你这个叫法,我给你打造一辆房车。” “等到西北,一定要做,”霍长鹤说,“我亲手做。” 颜如玉心头微暖:“王爷还会做木匠活?” “还可以,太精细的机关什么的做不了,普通家具或者车还是可以的,”霍长鹤声音缓缓,“我记得刚到西北的时候,房舍都不太好,家具更是没几件,我是那时候和一个老木匠学的。” 颜如玉听得出,霍长鹤对西北很有感情,大概对他而言,那里更像是家。 “那我们到了以后,一起把那里建好,落地生根,是我们的桃花源。” 霍长鹤抬头看她:“好。” 师爷已经在后门等,看到他们到了,赶紧上前迎,客气地请进去。 “前门关闭,车马和石头还在,上面的字清晰得很,”师爷边走边介绍,“那几个人被带进去,尸首也摆在堂上了。” “大人派人去请仵作来,说要当堂探查死因。” 颜如玉心说,大总管一死,就被收入空间,尸身一点没坏,拿出来的时候就和刚死的一样。 师爷把他们带到大堂的偏门处,隔着一道帘子,虽然看不见,但听得非常清楚。 师爷小声说:“公子,姑娘,委屈二位就在此处吧!” “好,有劳师爷。”颜如玉点头。 师爷亲自搬了张小桌来,摆上茶水点心,这才告退。 颜如玉捻一块给霍长鹤:“吃吗?瞧着味道还不错。” 霍长鹤接过,抿一口:“有点太甜了,我也会做芙蓉饼。” 颜如玉:“!!” 颜如玉赞叹:“王爷是个宝藏啊。” 这种说法霍长鹤第一次听,听根据字面意思,也知道颜如玉是夸他,忍不住翘起嘴角。 “我还会……” 大堂上,吴县令一拍惊堂木。 “啪!”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刘大还戴着布套,嘴里的东西被取出来,声音有点闷,但仍旧难掩怒和傲:“我乃县主府大公子身边的侍卫,姓刘名达!” 吴县令一挥手,他们几人头上的布套也被取下。 吴县令冷哼道:“既然只是侍卫,来到大堂上,见到本官,因何不跪?” 刘达眼睛微眯:“因何不跪?大人不知吗?” “本官不知,”吴县令直视下方,“你从实说来。” 师爷在一旁,奋笔疾书,一个字都不落下。 颜如玉垂眸听着,这吴县令可以呀,还会问答陷井。 不过,想想也对,虽说县令官位不高,但那也是一县之首,当年也是经过科举,杀出层层重围,才换得一身官衣,何况,他还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 永昌县主母子分明不是好相处的,吴县令能在他们手下这么多年,也是本事。 而刘达,自从来到永昌,就没一件事顺心。 现在脑子里除了怒火就是不甘,恨不能把吴县令一把揪下去。 “为何不跪你,吴县令,就凭我是县主府的人!不只我,包括县主府所有人,小到丫环小厮,看门的家丁,他们在你面前,跪过吗?” 吴县令也不恼,轻轻笑道:“说得也是,不过,本官不要求你们跪,那是本官宽厚,现在到大堂,你们就必须跪!” 他拱拱手:“你们跪的,不只是本官,而是我朝律法,是朝廷!” 他没说,是皇帝。 刘达哪管这么多,胸脯拔高,下巴也高抬,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什么律法?在永昌,县主府就是律法!你一个七品芝麻官儿,小小县令,也配让我等跪,那才是没有王法!” 吴县令缓缓吐一口气,点头道:“好好,你既然这么说……” “如何?”刘达反问。 吴县令声音陡然一厉:“来呀!把他给本官摁倒,先打二十棍!” 衙役们早等着这话,上前把刘达踢倒,双棍一架,后面人就开打。 “啪啪”一下一下,是真不留情,棍棍到肉。 刘达哪受过这罪,几棍子就皮开肉绽,有点受不住。 在堂上大骂:“姓吴的,狗官!你竟然敢如此对我!你给我等着,到临城见到大公子,必定要你好看。” 吴县令不以为然,心说你能不能回临城,还不一定呢,反正今天先痛快了再说。 其它人看着,本来和刘达一样狂,看见到血透衣裤,血腥 味冲鼻,也都有点怕。 吴县令一拍惊堂木:“你们呢?” 其中一人,是腿上被水草缠过,本就有点恍惚害怕,又一见血,脑子一懵,腿软就跪下。 他一跪,其它人也跟着跪。 “很好,都叫什么,报上名来吧!” 几人一一报名,吴县令又问道:“看你们几个獐头鼠目,不像是好人,如果真是县主府的人,可以大大方方找白天的时候下水,为何要等晚上?如此鬼鬼祟祟!” 几人吱吱唔唔,都看向刘达。 他们知道得并不多,刘达没有完全告诉他们。 其实具体的,刘达也知道得不多,本来就是大公子写了书信给金山,让金山与他们一起。 他们是配合,金山才是主力。 现在倒好,他们身陷大堂,刘达被打,金山连个面儿都不露。 刘达思及此,气得不行:“吴县令,不然你命人去找金山侍卫来,他手中有信,定能证明我等的来意,也能证明,我们是县主府的人。” 颜如玉无声冷笑:金山?他根本来不了。 第457章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吴县令不知道金山来不了。 他当然知道,刘达就是县主府的人,现在是装着不知道罢了,要是把金山叫来,依金山那个脾气,非得闹下天来不可。 他略一犹豫,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滚到他脚边。 低头瞧,是一个小纸团。 弯腰捡起来,迅速打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派人去请金山,不必担忧,请不来。 吴县令飞快看一眼小侧门的方向,顿时心里有底了。 直起腰,清清嗓子道:“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官就成全你,来人,去请金山侍卫!” 衙役赶紧领命而去,刘达咬牙挺胸:“吴县令,希望你别后悔!” 吴县令冷哼:“大堂之上,竟然公然威胁本官,真是狂妄,依本官看,你的板子是还没有挨够。” 刘达:屁股好痛,不想再挨打,先忍忍,等金侍卫来。 一等,二等。 颜如玉吃颗坚果,递给霍长鹤:“你尝尝,这种还挺好吃的。” 霍长鹤接过吃掉:“确实,你喜欢?走的时候买一些。” 颜如玉忍不住浅笑,这哪里流放,搞得好像来内地上货,拉回大西北囤着过日子一样。 霍长鹤不解:“笑什么?” 颜如玉俯身吻他一下:“没什么,你可爱。” 霍长鹤心砰砰跳,脸微红:“我……” 话没说完,外面衙役匆忙跑回来:“回大人,县主府的人说,金山不在府中,不知去向。” 吴县令心里的那点疑虑也瞬间消散,贾公子说话真准,金山的确来不了! 他挺挺腰,大声道:“ 呵,刘达,你可听见了?” 刘达有点急:“你派人再去别处找找。” 吴县令眯着眼睛看他:“放肆,本官是任由你指派,替你四处寻找证人的吗?本官怎么觉得,你是知道金山不在府中,故意诓骗本官?” 刘达无奈:“我去的时候他的确不在,但也不知道他现在也没回呀!” “呵,你果然承认了,明知他不在,还故意让本官派人去找,分明就是虚张声势,拖延时间,”吴县令一拍惊堂木,“来呀,再打他十板子!” 刘达:“……” 大门外。 衙门少见的晚上升堂审案,还是和前两天的“上天示警”有关,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来了不少。 但到门前都进不去,衙役说县令要秘密审,同门前的石头可以随意看。 上回是在城门边看,距离远,看不真切,这回可以一饱眼福。 “这石头可真怪,这么丑的石头我还是头回见。” “又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弄块玉石,那就是祥瑞之兆,而不是示警了。” “说得也是!” “看这字,上天真是神奇,这么硬的石头,也能刻出这样的字。” “你傻呀?上天有神明,什么做不到,别说字,就是移山倒海也是行的。” “对,对。” 人群中有人踮着脚看半晌,悄悄退出去,撒丫子狂奔。 跑进一家客栈,风一样冲进霍长旭的院子。 “二公子,快,去请夫人,”银锭恨不能拉着霍长旭赶紧走。 霍长旭正在整理方丈和他说的新故事,闻言有点紧张,赶紧随着他往外走。 “怎么了?发生何事?” “街上出事了……” 霍长旭见他急切,忙安抚:“不急,一会儿见到母亲一起说,省得你再说一次。” 大夫人也还没睡,一方面担心霍长鹤和颜如玉,另一方面快到临城,心里还是有点硌应。 这么多年的心结,也不是说放就能放。 “母亲!”霍长旭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大夫人听语气不对,赶紧推开窗。 “怎么了?” 银锭语速飞快:“夫人,外面街上出事了,有人想偷湖里的那块石头,当场被抓,现在被带去衙门审问,那块石头现就在大门外,好多人都在看。” 大夫人一听眼睛都亮了:“此时?” “正是此时!” 大夫人麻利往外走,连窗子都没关:“走走,去看看。” 霍长旭也想去,看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准确。 “母亲,戴上帷帽吧。” 大夫人摆手:“现在是晚上,都忙着看石头呢,谁会看我?” “母亲,这毕竟是永昌,还是小心些为好。” 大夫人顿了顿,银锭在一旁出主意:“夫人,面纱,戴面纱!帷帽人多,不方便,也更扎眼。” 三人商定好,银锭出去赶马车,飞快驶向衙门。 他们到时,人已经不少,衙役还贴心地挂起灯笼,点起火把,让百姓们看得更清楚。 霍长旭和银锭一左一右,护着大夫人到近前。 之前只是听说,这回是亲眼见到,这八个字,大夫人每个字都认真瞧过,喜悦从心脏冲击到头脑。 恨不能当场叉腰大笑三声。 霍长旭认真瞧,这一笔一划,就是大哥的字迹。 他迅速看四周,不知道大哥在不在这儿。 “说起来,永昌县主到咱们这也不少年了,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是呀,当初听说是从京城来的,皇上亲赐,还以为会有什么好运落到咱们头上。” 大夫人竖起耳朵。 “好运?想得美,难道没有发现,自从她来了之后,我们的税交得越来越多吗?” “交税,那不是县太爷说了算吗?”有人小声问。 “得了吧,你看看县太爷敢管县主府的事吗?我看县主府一只狗都比县太爷神气!” “县太爷人不坏的,这次出事,都是身先士卒,带着大家一起修路,还有那么多银子。” “我没说县太爷不好,我是说他说了算,被县主府欺压,税收了去哪里了?还不是给县主府了!” 大夫人心里的小人儿在鼓掌叫好:说得好,说得妙,继续,继续! 可惜,到底只是百姓,又在衙门口,都不敢再多说。 大夫人眼珠一转,掐自己一把,眼泪挤出来——开哭! 霍长旭正找霍长旭,一时没注意,大夫人已经开始和四周的人热聊。 “我那苦命的邻居街坊啊!” 她穿着贵气,看起来气质不俗,很快吸引四周人的目光。 “这位夫人,为何哭泣?” 大夫人抽泣两声:“我在哭我那可怜的邻居街坊,我们是一起做生意的,好好的日子,他们接二连三突遭横祸。” “县主来那一年,左边那家死了爹,右边那家死了娘。” “县主来那二年,左边那家出门做生意遇见土匪,右边那家好不容易有收成的庄园被大水冲了!” “第五年,左边那家……” 大夫人说到最后,长叹一声:“可怜我那左邻右街坊,最后家破人亡!我还以为是他们命不好,原来都是因为县主啊……” 四周人闻者落泪,听者悲伤。 霍长旭:“……” 第458章 我那可怜的邻居们 霍长鹤和颜如玉还在听堂审。 现在吴县令已经在按照颜如玉给的思路走,先质疑刘达的身份,等他自己着急,急着自证。 “我就是县主府的人,大公子让我们来找那块石头,我用项上人头保证!” 吴县令冷笑:“你的人头是不是你的以后不好说,若是罪证坐实,就拿走你的人头。” 刘达:“……” “冒充县主府的人,杀害那么多条人命,其中还有县主府的大总管,石头不石头另说,光是这些就足以要你的命!” 刘达:我他娘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颜如玉抿口茶:“再说下去,刘达就会要求押他去临城。” 霍长鹤把剥好的坚果给她:“正中下怀。” 颜如玉眼中尽是笑意:“王爷深懂我心。” 两人有说有笑,车夫暗卫匆忙进来,低声道:“王爷,王妃,夫人来了。” 霍长鹤一愣:“母亲?在何处?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暗卫清清嗓子:“夫人不是来找王爷王妃的,现在正在外面,一起看石头。” 霍长鹤:“……” 颜如玉忍住笑:“可有什么危险?” “银锭跟随,二公子也在。” “有银锭在,不会有危险,母亲高兴,就让她过过瘾吧,”颜如玉放下茶盏,“要不,王爷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霍长鹤无奈:“好吧。” 他看看门口:“要不我也一起去?这反正也不会出岔子。” 颜如玉提笔写下字条,压在茶盏下,给吴县令留个字。 从后门绕到前门,颜如玉一眼看到人群里的大夫人。 有种人真是到哪里都是显眼包。 大夫人气质佳,仪态好,此时又戴面纱,说起来话生动开象,语气到位,想不吸引目光都不行。 霍长旭面无表情,站在她身侧,一脸生无可恋。 银锭小眼睛放光,表情随着大夫人讲的内容不时变幻,极为捧场,时不时答言,标准的捧哏。 大夫人叹道:“我那可怜的前院邻居,好好的一对夫妻,竟然就被人这样活活拆散!” “真是惨呐,那个女子真不是个东西!” “没错!”银锭接过话,“看上人家丈夫就抢,岂非禽兽所为!”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当初县主为何会从京城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不是因为被封为永昌县主,才来永昌的吗?” “那她为何被封为永昌县主?” “这……” “我听说,她当初就是想强拆人家一对夫妻,要嫁给人家,但是人家正妻已有身孕……”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好笑又无奈。 颜如玉走过去,靠近大夫人,银锭立即察觉扭头。 颜如玉摆摆手,银锭仔细观察,认出是她,神情微喜。 大夫人还想继续说“她可怜的后院邻居”,忽然被拉住袖子。 回头一瞧,颜如玉冲她微微笑。 大夫人观察半晌,心中大喜,悲伤的话再也说不出。 “各位,还是看石头吧,这可是天意之石,说不定等大人审完就要弄走,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说完,大夫人跟着颜如玉退出人群。 “如玉,你怎么在这里?”大夫人跟着她到僻静拐角,一连发好几问,“瞧着都瘦了,是不是吃得不好?没有遇见什么危险吧?有没有受过伤?” 上下打量,见颜如玉哪哪都还不错,这才松口气。 “母亲不必担忧,我没有受伤,挺好的,”颜如玉笑眯眯,“看母亲气色精神都不错,我和王爷也就放心了。” 大夫人赶紧摘掉面纱:“我们都好,一路上顺顺利利,就是想你得紧。” 大夫人微红眼:“一吃饭就想到你,不知道吃得好不好,事情进展如何,何时能回来。” “现在好了,这件事……”大夫人有点哽咽,拉着颜如玉不撒手,“我知道,是你的功劳,你想宽我的心。” “如玉,这二十年来,我心头的刺,一直扎得我疼,是你医好了我。” 大夫人情深意切,颜如玉心头也有些酸涩。 她想劝大夫人慢慢走出这件事,还有许多事可以做,但不是这个时候。 如大夫人所说,扎了二十年的刺,几句鸡汤让她突然放下,释怀,那是不可能的。 何况永昌县主还有个活生生的大儿子,让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气不出,意不平,不会放得下。 “母亲,我是您的儿媳,自然要替您出气,”颜如玉轻声安抚,“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大夫人扁扁嘴巴:“多年少了,我无法对人说起此事,一解心中郁闷,就连和你公爹,这件事也是个忌讳。长鹤长旭都懂事,谁都不提,可越不提……” 越不提,越刻意,反而记得更深刻。 “只有你,”大夫人泪眼朦胧,“只有你。” 颜如玉轻轻拥抱她:“女孩帮助女孩,应该的。” 大夫人眼泪滚出来,痛快流一遭,又抹去。 “你这话说得好,女孩帮助女孩,”大夫人破涕为笑,“我这把年纪了。” “哪把?”颜如玉逗她,“母亲不老,美得很,刚才在人群里,我一眼瞧见您。” 大夫人轻笑:“那能和我一起走了吗?你不在,吃饭都不香。” “暂时还不行,本来我们也是打算去看看您的,没想到您先来了,”颜如玉耐心解释,“王爷还给您买了些东西。” “我不要东西,我要儿媳妇。” 等在不远处暗影中的霍长鹤听到这话,无奈叹气:“母亲。” 大夫人扭头看着他走过来,眼睛微微睁大,看清之后拉住他,用力捶打几下。 霍长鹤:“……” 待遇这么不同的吗?! 大夫人仍不解气,又拧他一把:“干什么又打扮成这副鬼样子!” “上次你就是这样骗我和如玉的,还来?” 霍长鹤哭笑不得:“母亲,莫气,要不您再打几下?” 大夫人还想打,颜如玉忙道:“母亲,王爷扮成贾公子,也是方便行事,这件事做成,可不是我的功劳,王爷出了很大的力。” 大夫人轻哼一声:“假公子,可不就是个假的!” 第459章 畜牲也怕恶人 大夫人吐槽一通,霍长旭也抓住机会过来见礼。 “还是长旭,看出石头上的字体,猜测和你们有关系。” 霍长鹤拍拍霍长旭的肩膀:“好好照顾母亲。” “我会的,大哥放心。” 银锭从胡同口冒出头来,小声问:“王爷,金铤去哪里了?” 霍长鹤也没瞒他,对他招招手。 银锭喜滋滋跑过来:“王爷,有什么差事给属下?” 霍长鹤笑容微敛,语气沉肃:“金铤去查找陶大公子的下落。” 大夫人疑惑:“哪个陶大公子?” “陶令泽,陶将军,他们一家被……王府连累,被人带圣旨抄家,陶将军被当场刺杀,夫人和小姐自尽而亡,唯大公子不知所踪。” 大夫人脸色骤变:“什么?陶夫人她……” “多好的人呐,我还经常想起她,怎么就,天!” 大夫人说罢,又赶紧拍拍霍长鹤手臂:“振作起来,替他们洗冤雪恨,咱们王府都是流放,他们不该被赐死,定是有人捣鬼!” “母亲所言极是,”霍长鹤勉强笑笑,“所以,我让金铤亲自去了。” 银锭神色严肃:“王爷放心,属下也定当好好护卫夫人和两位公子,安全进入临城。”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好,有你在,本王放心。” 颜如玉拿两枚红果子给他:“辛苦了。” 银锭激动不已,胸脯拍得啪啪响:“属下应该做的!” 趁说话的功夫,颜如玉让暗卫迅速回一趟住的地方,把之前霍长鹤买回来的东西取来,一并交给大夫人。 他们现在不缺吃穿,霍长鹤买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每样都是花了心思,每人有份,都是心头好。 大夫人拍拍儿子,抱抱儿媳妇,明明距离不远,分别时也生出难舍之情。 颜如玉道:“母亲不必难过,明日就能修好一条出城的路,今天晚上吴县令也审得差不多,最晚后天,就能离开永昌,去临城。” “到临城之后,”颜如玉轻握大夫人的手,“我们再兵分两路些日子,不用多久,就能团聚。” “好,我等着。” 霍长鹤把现住地址告知银锭,让他明天中午来一趟。 “王爷放心,属下必定准时到。” 颜如玉补充:“再带上方丈,我有话和他说。” “是。” 几人分别,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再回大堂,直接回住处。 此时已是深夜。 林楠和金山被关在西厢房,繁容被关在东厢房。 颜如玉和霍长鹤边走边说话。 “我们就要离开这里,繁容的去处,公子做何打算?” “背信卖主之人,既然她喜欢在教坊司,那就还送她青楼好了。” “那金山呢?” “作恶多端,自以为是县主府的人就能为所欲为,真是笑话,别说一个小小县主,就是丞相府的家奴,也不敢如他这般妄为。既然他枉顾人命,那本公子也枉顾他的命,直接杀掉了事。” 两人边说边进屋,厢房里的金山慢慢睁开眼睛。 要杀他?金山心紧张地乱跳,自从跟着霍长羡以来,这种险境还从未遇到过。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他得想办法逃走。 环顾四周,桌上放着茶盏,艰难的蹭过去,肩膀碰桌子,把茶盏撞掉,摔碎。 捏起一块碎片,费力地割绳子。 这绳子结实,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割掉一半。 慢慢提气用力,使劲儿一挣,把绳子挣断。 他身上伤不少,但都是皮肉伤,没伤到要害,咬牙挺也能挺得住。 他慢走向后窗,没敢走门,打算从后窗溜走。 林楠也睁开眼睛,金山并不畏惧,他也瞧出来,自打那天颜如玉给林楠喂了颗药之后,林楠就没再说过话。 金山暗暗心惊,那个婢女,可真是够狠的。 “爷要走了,”金山讥笑,“你就留在这里吧,我看那小娘们儿没打算让你好死,你还有得熬。” 林楠不说话,不知为何,金山觉得他眼神中没有生气愤怒,反而像有点嘲弄的意思。 金山很想揍他一顿,但眼下先逃为上,等逃出生天,把那一男一女抓住,有的是机会折磨他们。 “随便你笑,后会有期!” 金山说轻,纵身跳出窗子。 夜深深,月亮也躲入云层,金山心中暗喜,真是天都在助他逃走! 他提气跃上墙头,正要上旁边的树梢,一抬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对着他看。 是那只八哥! 金山心里一激凌,低声说:“别叫!你敢叫,我一把掐死你。” 八哥歪歪头,似是在思索,真就没有叫。 金山冷哼一声:瞧见没有,畜牲都怕恶人。 刚往前一走,八哥拍拍翅膀离开,尖细的声音在夜色中犹为清晰:“来人呐,抓贼呀!山寨低配的金锭子要逃走啦!” 八哥拍着翅膀又绕飞回来:“来呀,掐我呀,傻了吧?爷会飞。” 金山:“……” 金山咬牙切齿,一时间走也不是,打也不是。 一犹豫的瞬间,一道恶风不善,直奔他后心。 他奋力转身避过,一掌又到了,把他逼下墙头。 金山浑身疼痛,咬牙强掌,回身才看清,出手的竟然是车夫。 震惊之余,全力反抗,却发现自己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 他竟然连个车夫都打不过? “啪!”前胸挨了一掌。 “啪!”后心又挨一掌。 两掌下来,他并没有感觉到有生命危险,好似这两掌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转头看车夫没再跟过来,金山也顾不得许多,扭头就跑。 然而,这次连墙头都没能爬上去。 眼看手就要挨着墙头的边儿,眼前突然一花,手脚软绵,身体里的力气如同滔滔河水,迅速流失。 金山大惊失色,踉跄着扶住墙,这下别说逃走,连站稳都有些吃力。 暗卫也没上前来,还站在原地,冷眼瞧着他。 金山宛若一条濒死的鱼,强自挣扎,可笑至极。 他晃晃头,气息急促:“你……” 正屋灯光亮起,颜如玉和霍长鹤慢步走出来,笑意沉沉。 第460章 你自找的 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出来,金山脑子里就劈过一个念头:上当了! 果然逃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颜如玉走到他近前,居高临下,笑意微凉。 “金山,如果你老实待着,再过两个时辰,你体内的药失效,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损伤。” “可惜了,你这一逃,药效迅速发作,”颜如玉声音一顿,“这一身的内力,想再回来可不容易。” “金山,这是你自找的。” 金山如同被五雷轰顶。 他咬紧后槽牙,想抬手举掌,发现做不到。 再试,还是不行。 颜如玉不阻止,笑眯眯看着他尝试。 金山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暗卫在他身上打那两掌是什么意思。 药效,加上掌力催发,他的内伤如洪水被泄走。 “你!”金山不甘地看着颜如玉,“毒妇!” 颜如玉也不恼,暗卫上前,一巴掌扇倒他。 “把他拖回去,”颜如玉淡淡道,“不必再绑。” “是!” 金山透心凉,不必再绑,不绑他也跑不了了。 就算能跑,他现在这样,回到大公子身边也是废人一个,根本没有用处。 大公子,还会留他吗? 一个知道许多秘密的废物。 金山心里窜火,无数情绪交织,扭头看着颜如玉,眼里恨不能长出刀子。 但颜如玉从头到尾,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金山被拎回厢房,扔到地上,林楠睁开眼,眼中的嘲弄更加清晰。 金山这才彻底理解林楠眼神中的意思。 “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金山扑过去,“老子弄死你!” 他露出凶狠的表情,凶狠的眼神,但他现在四肢无力,根本掐不死林楠。 金山跌坐在一旁,心头升起巨大的惶恐。 他隐约觉得,这才是第一步,那个女人,一定还有后招在等着他。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回房间,转身去另一边的厢房。 繁容也没睡,外面的一切她看得清楚。 颜如玉轻笑:“别装睡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去青楼。” 繁容脸色微变:“当真?” “当真,既然你喜欢,就成全你,不过,绣云阁是去不了,那里老鸨子死了,还被烧了一半。” “送你去另一家。” 繁容心想,不管去哪一家,反正能离开这里就行,她以前是绣云阁的头牌,就算去别家,别家也要给些面子的,总不会让她受委屈。 颜如玉见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一声也不点破,由着她做梦。 回到房间,霍长鹤让颜如玉坐下,给她轻按肩膀。 “事情顺利,过了明日,母亲他们出城,我们也离开。” “嗯,”颜如玉吐口气,“母亲很高兴,看她开心,也算没白忙。” 霍长鹤拥她入怀:“谢谢你,玉儿。” …… 月黑风高,注定不是平安之夜。 几道黑影掠入一处小院,悄悄靠近正屋。 屋子里有轻轻鼾声,黑衣人侧耳听了半晌,彼此对视一眼,闪亮亮的刀插进门缝,别开门栓。 轻步进屋,床幔后的人正在熟睡,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黑衣人猛地撩开床幔,举刀就剁! “唰唰”连剁两刀,却感觉不太对劲,掀开被子一瞧,不禁一愣。 被子下是另一床被卷成长条的被子。 根本没有人! “嘿!”忽然有人招呼一声。 黑衣人抬头,还没看清楚,一团白雾扑面而来! 呼一下,全部都扔到他脸上。 眼睛也睁不开,鼻子喉咙也呛得难受。 他迅速往后退,身后几人虽不如他严重,但也被殃及,不知这是什么,是否有毒,赶紧拍打。 床幔里的贝贝跳进床,举刀对着几人一顿乱砍。 泉刀从后面冲进来,两人双面夹击。 黑衣人功夫都不弱,但太过轻敌,被他们弄得措手不及,一下子乱了方寸,还真就被他们闯出一条路来。 两人跑到院子里,门口冒出个人来,冲他们招来。 “这,这儿!” 两人奔着跑过去,司马儒把他们一把挡在身后,手里的长绳一挽,用石头压住。 “快跑!” 三人拼命狂奔。 司马儒比他们俩熟悉地形,别看老,平时没少被人撵,跑得还挺快。 跑到路口,就听后头一阵惊呼。 忙中抽空回头,三人看到追出来的黑衣人踢到长绳,头顶上的大网掉下来,把几人困住。 贝贝笑道:“师父,厉害呀!” “小意思,”司马儒胡子飞起,腰间挂着的钱袋子啪啪作响。 “快跑,他们追上来了,”泉刀催促,“你们俩先走,我抵挡一阵。” 贝贝一言否决:“你挡什么?你的武艺比我强不了多少。” 泉刀咬牙:“那也不能都死在这儿。” 贝贝生气:“他娘的,这娘们儿也太毒了,竟然直接杀我们灭口。” 黑衣人弄破大网,眨眼就追上来。 贝贝一推司马儒:“你快走,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们!赶紧躲起来,等待时机出城。” 贝贝把一个小布包交给他:“哪天听说来了支流放的队伍,把这个交给一个姓马的官差。” “我……”司马儒还没来得及说,贝贝推他进旁边小胡同,泉刀转身迎上去。 宋平等人在暗处瞧着。 “大哥,还不出手吗?我看这俩小子支撑不了几招。” 宋平手指顶在刀柄上:“不急,那个贝贝,精得很,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招。”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贝贝和泉刀挡住黑衣人。 黑衣人对他们不跑反回有点奇怪,警惕地看着他们。 贝贝一拍胸口:“要抓的是我,是不是?” “你倒是聪明。” “是永昌县主叫你们来的,还是你们的大公子?” 黑衣人眸子微眯:“你知道?” “当然,”贝贝语气狂妄,“说书,只是我的一个小兴趣,闲着没事儿说来玩玩,你们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吗?” 黑衣人冷笑:“我管你是什么,总不能是什么神明吧?杀不死?” 几人哈哈大笑。 贝贝也跟着笑,他眼睛不动,上半张脸不动,嘴却咧开,露出雪白的牙。 “我的确不是什么神明,但有一点,你们说对了。” “我,是杀不死的。” 黑衣人一愣。 他身侧的泉刀都愣了一下:这牛吹大了吧? 第461章 土味情话一百讲 黑衣人冷笑,手中刀明晃晃。 “杀不死?好啊,那就试试,”黑衣人慢步逼近,“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杀不死法。” 泉刀握紧刀柄,舔舔嘴唇,小声说:“一会儿……” “一会儿你跑,不用管我,”贝贝低声抢话,“泉刀,好兄弟,替我告诉坨坨哥,我很佩服他。” 泉刀眼眶一热。 黑衣人还没到近前,泉刀想提刀上去,贝贝像是早猜到他会这么做,抢先一步冲过去。 一扬手,手里扔出一团粉末。 黑衣人这次有了防备,侧身避开:“还来?” 黑衣人伸手抓他。 贝贝也没躲,黑衣人一把抓住他的脸。 就在顷刻之间,贝贝往后一退。 黑衣人感觉手上的抓感不太对劲,定睛一瞧,手中赫然有一张脸! 完全没有预料会有这种事,黑衣人想起刚才贝贝说的“杀不死”,心里一激灵。 一迟愣的功夫,贝贝拉上泉刀,转身就跑。 黑衣人惊愕中回神,心里忽然想,这人有意思,暂时不能杀,带回去交给县主,说不定还有用。 “追!抓活的!” 黑衣人带手下在后面狂追,贝贝和泉刀恨不能多长出两条腿。 眼看就要追上,再次被包围,这回是再无回天之力,贝贝从怀里摸出个纸包。 “我这有毒药,你要不要?”贝贝问泉刀。 泉刀吞口唾沫:“大丈夫早晚都是一死,不如死得痛快些,要!” 贝贝正要分给他,一道疾风飞中,一枚小石子正中他手腕。 药包掉落在地。 “死什么?活着不好吗?” 声音落,宋平带人现身。 贝贝和泉刀喜出望外,奔到他们近前。 “怎么是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宋平笑笑:“来了有一会儿,看了会儿戏。” 贝贝:“……” 宋平咧嘴笑:“好了,不白看,一边歇着吧!” 贝贝和泉刀这下能松口气,到路边靠着树喘粗气。 黑衣人追上,打量宋平:“瞧着眼生,哪来的?竟然也敢管我们的闲事!” 宋平刀出鞘:“怪不得抓到不人,废话真多!” 说罢,率先出手,身后几人跟着同时上,他们都有实战经验,出手狠辣,和这些黑衣人一动手,就占了上风。 转眼间,黑衣人大部分都挂了彩。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黑衣人怒问。 宋平冷笑:“到底打不打?打就打,不打就滚。” “这是临城,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再敢……” 黑衣人话音未落,宋平一甩手,一枚暗器正中他肩头。 “哧!” 黑衣人闷哼一声,捂着伤口,刀尖指宋平半晌,最后一咬牙:“走!” 几人退走,宋平回头看树下的贝贝和泉刀:“没事吧?” “狠心兄弟袖手旁观,塑料情分一刀两断!”贝贝哼一声,“泉刀,我们走。” 宋平摸摸鼻子:“哎,我刚才救了你们!” “哼,”泉刀道,“狠心兄弟袖手旁观,塑料情分一刀两断!” 宋平:“……” “大哥,你瞧,把他们惹恼了吧?” 宋平叹气:“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禁逗,这不是也没让他们受伤吗?” 贝贝和泉刀扭头就走,到前面路口,司马儒探出头来:“咝咝!” 贝贝赶紧跑过去:“你没事吧?” 司马儒笑笑:“我没事,你们怎么样?没受伤吧?” “差一点,”贝贝摸摸脸。 司马儒这才看清:“哎,你…… ” 贝贝大方承认:“出门在外,行走江湖,难免有几个身份,幸好我是易了容,回头再换张脸,他们找也找不到我。” 司马儒惊愕转惊喜:“你可以呀,还有这本事,能让我变年轻不?” 贝贝:“……这倒不能,师父,对不住,我们得走了。” 司马儒一愣:“这就,走了?” “嗯,刚才你也瞧见了,他们想杀我们,所以,我们得走。” 贝贝有些愧疚,司马儒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现在显而易见,把人给连累了。 “你有什么打算吗?”贝贝问。 司马儒叹口气:“我能有什么打算,继续说书呗,就是得换个地方了,也没事,到哪都是一样活。” 贝贝和泉刀对视一眼。 “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在你那住一晚,明天再商议?” 司马儒又露出笑意:“好啊,正好,话话别,给你们送送行。” …… 颜如玉晚上带霍长鹤进空间看看那些马,空间草肥水美,马比之前更健壮,毛色都更亮了些。 霍长鹤欣喜不已:“都是千里良驹,边关若都是这样的战马,何愁那些游兵散勇不除!” “等到西北,我们也建个马场,培育、养马、驯马一条龙,王爷以为如何?”颜如玉喂马一把草,“若是有体弱受伤的,就带它们进来休养。 ” 霍长鹤连连点头:“那真是太好了,说得我都想做一匹马。” 颜如玉哑然失笑:“那不行,王爷说过,以后让我享清闲,还没做你又想当一匹马,我可不干。” 霍长鹤拥住她:“当然是做你夫君最要紧,最畅快。” 颜如玉讶然:“王爷竟也会油嘴滑舌了!” “方丈给过我一本小册子,”霍长鹤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册子?”颜如玉心惊,该不会是什么小黄书吧? “土味情话一百讲。” 颜如玉:“……” 时候不早,霍长鹤在这里面也觉得神清气爽,颜如玉便和他一起歇在空间里。 第二天一早,颜如玉先醒来,退出空间把霍长鹤叫醒,窗台上便停下一只信鸽。 八哥飞过来,抬爪轻轻碰信鸽:“干嘛呢,干嘛呢?说话呀!” 信鸽看看它,往旁边挪挪身子。 八哥又往它身边凑凑,再次推推它,扒拉它的羽毛。 信鸽再退,八哥还想靠近,颜如玉推开窗子。 信鸽赶紧飞到她这边来,冲她举起爪子。 颜如玉笑笑,抓住信鸽,解下它腿上的信筒,又喂它一些谷粒。 八哥歪头看着她,颜如玉点点它的头:“行,还有你。” 霍长鹤走过来,拍拍八哥:“有信来?” “嗯,你瞧瞧。” 第462章 收成本,赚利润 颜如玉把信递给霍长鹤。 霍长鹤仔细看完:“你觉得呢?” “多一个人也不是不行,”颜如玉略思索,“就是不知道此人底细。” 霍长鹤轻轻为她拢发:“没事,你若觉得可以,那就留下,底细我派人去查查,就算有什么也不惧,现在我们不同刚出发的时候,不惧这些。” “那就先留下,贝贝难得开口,他虽没有说出自己的主意,但还是能看得出,希望留下司马儒。” “行,听你的,那就回信吧。” 早膳照到是吴县令送来,他眼下有青黑,精神倒是不错。 “吴县令,昨天晚上审得如何?” “本官正要和公子说此事,按刘达的说法,的确是大公子让他们来捞那块石头,至于尸首,他就是不承认。金山也一直没有来,要是今日他来了……” 颜如玉目光不着痕迹地往厢房那边一掠。 “大人,在下倒是有个法子,”霍长鹤放下茶盏,“可解大人之忧。” “请公子赐教。” “昨日在城中,我偶遇到一位从京城来的故人,他是皇上身边的禁军,路过永昌,下一站便是临城。” “依我之见,不如让他把人带去临城,去见永昌县主和大公子。” 吴县令一愣,心里是惊喜惊惧来回切换。 禁军!那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像他这种小官,一辈子都无法见到。 但又听霍长鹤说,让他把刘达等人交给禁军,还带去临城,这他能有活路吗? “公子,这……刘达若是见到县主,那本官……” 霍长鹤浅笑:“大人,若是您带刘达去见,或者让刘达跑了,那当然是麻烦事,可让禁军去,那就不同了。” “他本就办的是皇差,县主和大公子自然是敬畏几分,何况,”霍长鹤语气微沉,“上天旨意,禁军也是要如实禀报圣上的,到时候他飞鸽传书入京,请皇上裁夺,永昌县主还能不能做县主,那可就不好说了。” “若她不再是永昌县主,吴县令,这永昌县,是谁说了算?” 吴县令恍然大悟。 脑子里噼里啪啦闪过无数光点。 越想越觉得,霍长鹤说得有理。 再一想,贾公子连禁军都认识,都能说得上话,这才是最该抱的大腿! 如果不答应,贾公子定觉得他是不知道好歹,万一撒手不管,那该如何是好? 吴县令迅速做出决定,起身道:“多谢贾公子指路,本官感激不尽,那就请贾公子多多周旋一二。” 霍长鹤点点头,从容镇定:“吴县令不必客气,这样吧,为保险起见,把人交给我朋友之后,晚一点我也去临城走一趟,亲自解决此事。” 吴县令眼睛都亮了,喜出望外:“多谢,多谢,贾公子真是辛苦了。” “吴县令不必客气,”霍长鹤一语双关,“在下与永昌也算有缘分,能出一点力,义不容辞。” 吴县令又客气几句,便起身告辞。 颜如玉摆上早膳:“先吃饭,吃过饭我们去县主府走一趟。” “去做什么?”霍长鹤不解。 “当然是去收东西呀,”颜如玉拍拍钱袋子,“我们之前还给了吴县令两万两,为百姓做事是应该,但这钱应该由县主府来出。” “说得极是,”霍长鹤点头,“我带路,还有城外的庄园什么的,但凡是他们的产业,能拿走的都拿走。” “对了,玉儿,比如庄园里的果树,能收走种进去吗?要是能的话,把树也刨走!” 颜如玉被汤呛了一下:“王爷妙思,这还真没有试过,回头试试吧。” “行。” 颜如玉暗暗思忖,这也太狠了,何愁西北建设得不好? 两人迅速吃完,带车夫暗卫去县主府。 车夫暗卫负责生乱把人都吸引走,颜如玉和霍长鹤趁机先去大总管住的院子。 大总管掌管府中事务,帐本、地图等重要文件都在他屋里,找到府中地图,就不愁不知道重要东西的存放位置。 霍长鹤已经知道颜如玉的能力,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眼睛一眨不眨,生怕看漏。 见一样样东西瞬间消失, 心中甚是惊奇。 “这儿,这还有!”霍长鹤在前面带路,“这有个暗室,里面有东西!” 在霍长鹤略带惊喜的声音中,县主府被搜刮一空。 两人又去县中粮库看一眼,粮库所存粮食不算多,按说不到灾年,官粮仓库中的粮食不能动,但永昌县主不顾百姓死活,存粮动了一半,剩下的还都是些陈粮。 霍长鹤脸色阴沉,一拳头打在粮袋子上:“可恶!” “无妨,”颜如玉说,“到时候一并把此事揭出发来上报,数罪并罚,她做得事越多越好。” “至于粮食,我们就找一处空宅子,放上一些新粮,把钥匙留给吴县令,等时机到了,让他打开,就以贾公子的名义捐给官府,填满粮仓,也算没有白用贾公子的名号,给他赚个好名声。” 霍长鹤怒气稍退:“好,玉儿所说,甚合我心,那我们去他们庄园走一趟。” “好。” 此时深秋,庄园刚丰收,刚收的银子也好,粮食也罢,都还没有来得及送交永昌县主。 还都在仓库和账房银库。 这正好方便颜如玉,省得到处奔波去找,直接收走算完。 收到最后,霍长鹤还发现一道暗门,里面有间小仓库,一打开就闻到浓郁的药味。 打开里面的布袋一瞧:“玉儿,你看这是什么药材?” 颜如玉捻起一株细看,又闻了闻:“成色不错。” 又打开几个布袋,发现里面装的药材还不一样。 颜如玉微蹙眉,若有所思。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药材没有问题,”颜如玉掐断手中药材叶子,“但总觉得……” “王爷,你可还记得,当初的文公子,还有宋二,他们都有一种药瘾,一旦得不到,就会发狂。” 霍长鹤眉心微跳,转头看这些药材:“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怀疑,具体的,还要回去再研究一下方子。” 颜如玉道:“先把药材收走再说。” 第463章 辞别 颜如玉和霍长鹤把县主府及县主庄园等其它产业都走了一趟,能收的统统收干净。 简直神清气爽。 颜如玉觉得这一次收获真是不小。 霍长鹤意犹未尽:“等到临城,看有没有再能收的。” “……行。” 回到住处,银锭也来了,约定好的中午来见,有事要吩咐他。 霍长鹤把写好的纸交给他:“按照上面写的去做,不可有闪失。” 银锭仔细收好:“是,王爷放心,属下定当办妥。” 颜如玉又问:“霍仲卯他们怎么样?” “回王妃,大家都挺好的,霍大哥和我一起出来的,他去买些香料,宋娘子也请他帮忙买些绸布。” “银子可还够用?” “够,够,现在大家都不缺银子,霍大哥是生意大总管,自然也是不缺的。” “那就好,告诉霍仲卯,进临城之后,先找住处,不急着做生意,先把东西做出来,等我与你们汇合之后,再把东西拿出去卖。” 临城是大城,钱家的铺子肯定不少,到了之后,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临城不同于别处,稳,比什么都重要。 “银锭,你回去以后,和马立羽一同去衙门,买一辆平板马车,稍后本王也去,让他带上刘达等人以及那些尸首,平板车要盖严实些,不可让其它人知道,以免让大家恐慌。” “是,属下谨记。” 银锭眨眨眼睛,问颜如玉:“王妃,贝贝有消息不?到了临城,我能去找他吗?” “刚收到信,他们正准备出临城,说不定会和你们半路相遇。” “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 银锭高高兴兴走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也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也没多少东西,简单收拾完,扔马车上,让车夫暗卫也多备辆车,林楠和金山以及繁容也都要带上。 颜如玉和霍长鹤找了处僻静的院子,租了一个月,把从县主庄园收来的粮食放满,钥匙放入一个锦囊中。 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去见吴县令。 师爷在门外迎候,见他们到了,赶紧上前。 “贾公子,您来得正好,您的朋友,那位禁军朋友,也是刚到,正和大人在前厅谈话。” 霍长鹤点头:“如此甚好。” 颜如玉扶着他往里走,八哥站在颜如玉肩膀上,师爷艳羡得不行。 “姑娘,这鸟,真没有生过蛋啊?” 颜如玉没想到他还在执着这事,无奈道:“师爷,它是只公的,不会生蛋。” 师爷叹气摇头。 八哥爪子动动,小眼睛慢慢睁开,盯着师爷:“干嘛呢? 想当太监啊?哦哟哟,不当师爷当太监!” 师爷脸色骤变:“我不是,我没有!” 颜如玉忍住笑:“不许胡说。” 八哥又缓缓闭上眼睛。 到前厅,果然看到马立羽和银锭已经到了,吴县令赔着笑脸,看起来谈得还算愉快。 “贾公子,本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县令客气,”霍长鹤和马立羽目光一对,马立羽眼中闪过微讶,迅速恢复,起身拱手,“贾兄,好久不见。” 霍长鹤点点头:“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这趟差事可还顺利?一切都好吗?” “贾兄放心,一切顺利,刚才我还在和吴县令说,下午我们便出城。” “如此也好,”霍长鹤点头,“我这边还有一点私事要处理,晚点也动身,你先走一步。” “好,没问题。” 马立羽对吴县令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带他们走,吴县令,这就告辞了。” 吴县令目光在他和霍长鹤之间迅速流转,察觉到马立羽对霍长鹤的恭敬,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确是熟稔的,不是装的。 禁军都对贾公子如此恭敬,这位究竟是什么身份? 天爷,这次可真是一连救了他几次命! “马大人来去匆匆的,下官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吴县令赶紧吩咐师爷,“就备些本县的特产,点心果子什么的,还请马大人不要嫌弃。” 都是吃食,不算多贵重,但准备得好了,也是一份不错的心意。 马立羽也没推辞,欣然答应。 吴县令欣喜非常,能答应,能收下,就是交好的意思。 喜气洋洋结束谈话,吴县令亲自把人送出门外,又让人帮忙把平板车推进衙门,把刘达等人提出大牢,捆结实,嘴堵上,连同尸首,一起放在平板车上。 刘达口不能言,瞪眼也没用,根本没人看他,又和死尸躺一处,心里简直呕到家。 听他们谈话,是要去临城,惊怒下又是惊喜。 去临城?他们真不是不怕死,临城那是县主和大公子的天下,临城的孙刺史也得让县主三分。 呵,就等到临城那一刻,看你们怎么死! 马立羽不只要带他们,还得带上那块石头,石头到衙门之后就一直没下马车,直接盖上油布,拉着走就行。 马立羽一走,颜如玉把准备好的锦囊交吴县令。 “吴县令,这个锦囊,是我家公子为您准备的,等有一日,我们飞鸽传书于你时,你再打开看。” 吴县令郑重接过,手指迅速摸了一下,硬硬的,不算大,摸着像是一把钥匙,还有一张薄薄的什么。 来不及细想,吴县令仔细收好,情真意切道:“公子,姑娘,二位自到永昌以来,帮助本官多次,本官不胜感激。等二位离城之时,本官一定要送到城外,不知准备何时动身?” 师爷也在一旁说:“是呀,大人和在下为公子和姑娘准备一些薄礼。” 他们是由衷感谢,并非单纯客气。 颜如玉道:“多谢县令和师爷的好意,公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大约傍晚时分,会出城去,到时候再见吧。” 吴县令一想,那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便欣然应允。 颜如玉扶着霍长鹤上马车,吴县令和师爷笑眯眯道别。 到路口处,另一辆拉着林楠等三人的马上跟上,缓缓驶离。 吴县令和师爷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颜如玉他们回来,师爷亲自去一趟小院,发现里面干干净净,和没住人之前一样。 桌子上还有一封信。 第464章 出城 师爷拿到信,心头一沉,赶紧回去见吴县令。 吴县令把信拆开,一目十行,一拍大腿。 “他们早就走了,那会儿就是在和我们道别,我们竟然不知!” 师爷叹气:“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吴县令看着桌子上的礼物,又看看书信:“还能如何,先等消息吧,姑娘不是说了,会飞鸽传书给我们的。” 师爷垂头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心里有个隐隐的感觉——也许,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 今日临城几个城门口戒备很严,盘查更是仔细。 尤其正门,站岗的不只是护城军,还有两队府兵。 两队府兵来自县主府,虽说永昌县主的封地是永昌,但她住在临里,住处也叫“县主府”。 两队府兵气势汹汹,并没有太把护城军放在眼里。 守城门的护城军,不过都是些小喽啰,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反正他们也就是盘算一下,不做什么出格的,也就由着他们。 为首的府兵,正是那天晚上的黑衣人,眼珠子被白粉迷过,还有点发红。 瞪着眼睛站在门口,对来往的人,尤其是出城的,严格盘查。 贝贝坐在不远处的茶棚,慢条斯理喝茶,泉刀坐在他身侧,看着城门方向。 他们俩现在穿着破旧,头发也有点散乱,旁边还放着个布幡子,写着神算子三个字。 贝贝把自己装扮得大了十多岁,泉刀倒是和原来的年纪相仿,脸上加道伤疤,看起来更粗犷。 司马儒穿上件道士袍,花白头发梳得整齐,手拿拂尘,眉毛加长,脸侧抹了些暗影粉,看起来更瘦了些,眼睛半眯着,一手掐着手势,别说,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宋平他们几个也换了装束,容貌做简单调整,昨天晚上太黑,他们几个又是生脸,匆匆一个照面,黑衣人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准备好了吗?”泉刀小声问。 “没问题,”贝贝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咱们一组,你别说话,牵着我走就行。” “好,我明白了,”泉刀点头,伸手把他旁边的一根木棍拿起来,另一条让贝贝握住。 贝贝起身,泉刀小声说:“走了啊。” “不是说了,让你别说话吗?你得记住啊,从现在一个字别说了,”贝贝叮嘱。 泉刀点头,在心里默念。 宋平他们还在小茶棚。 “大哥,他们这样能行吗?” “不知道,看看再说,贝贝这小子一向鬼点子多,现在这模样和之前也大不一样,应该可以。” 宋平也饶有兴趣,等着看。 他们几个不用怕,只要贝贝混出去,他们留几个在城里也无所谓,反正大队伍也快到。 关键是贝贝现在惹得麻烦太大,他还是要离开才安全些。 宋平扫一眼不远处司马儒,心说这老头儿倒是镇定。 思索间,贝贝和泉刀已经走到城门口,贝贝低着头,泉刀拉着棍,慢慢往前走。 “站住,干什么的?” 泉刀吞口唾沫,没说话。 为首的府兵皱眉问他:“我问你,干什么的,没听见了?” 泉刀还是不说。 “哎,我说你小子……” 府兵刚要伸手,后面的贝贝抬起头来:“各位,多担待,我这位兄弟是个哑巴。” 泉刀:“??” 府兵扭头一看他,毫无防备,心吓得一紧。 刚抬起头来的贝贝瞪着两只大眼珠子,只有眼白,猛地一 看,特别吓人。 别说府兵,泉刀都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哑巴?”府兵凑过来,在贝贝面前晃晃手。 晃完又觉得多余,连黑眼球都没有,能看到什么? “那你呢?” “唉,如您所见,我就是个瞎子,天生的,我娘说都怪我爹,怀着我们的时候,打猎给我娘吃,胡乱吃了不该吃的,这不是,我们俩兄弟,一个哑一个瞎。” 泉刀吞口唾沫:你是真狠呐,狠起来连自己都咒,还得稍带上我。 府兵打量着他,又看看手里的布幡:“神算子?你能算什么?说来听听。” 贝贝咧嘴一笑:“瞧您说的,我能算什么?这招儿也就是糊弄一下别人,怎么能骗得过您?就是胡乱混口饭吃罢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家雀儿。” 泉刀默默低头,这嘴,他这辈子都不成了。 府兵让贝贝这无形的马屁拍得舒坦,也不想为难他们俩残疾,摆摆手:“让他们过去吧。” 贝贝心头微喜。 泉刀赶紧扶着他要走,刚迈两步,府兵又道:“站住!” 贝贝心提起来,脸上不动色:“您还有什么吩咐?” “出城去哪?” 贝贝苦笑:“去乡下 ,找个小地方,临里是好,城里的房子太贵,客栈也贵,混不了了。” “嗯,去乡下,别去永昌,这些日子离永昌远着点,否则,伤到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啊,是是,多谢您提醒。” “走吧!” 贝贝心砰砰跳,别去永昌?莫不是永昌发生什么事了吗? 应该是王妃她们! 两人顺利出城,接下来就是司马儒,他就是个老道打扮,还塞了点银子,也顺利离开。 宋平见他们都走了,也不现耽搁,带上一个兄弟,对其余人道:“你们就在城里吧,也摸摸情况,大队伍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多摸点情况,咱也算没白来一趟,总得多做点什么。” “大哥放心,我们明白。” 跟着人家这么久,钱也跟着挣了不少,正经卖力气却没几回,这一次难得有表现的机会,得牢牢抓住。 宋平两人往这边来,本以来问题不大的事,到他们这儿却不那么容易。 府兵认真打量他:“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城外庄子上的护院,奉东家之命,进城来卖探探东西的价格,这不是庄子上有了收成,要卖点东西。” “要卖什么?” “粮食和瓜果。” “谁家的庄园?东家姓甚名谁?你们的路引呢?拿出来看看。” 一连几个问题,宋平微不可察地蹙眉。 这些话是提前准备好的,但东西可没准备,路引是有,但都在马立羽那里,每到一个地方,由他统一交上去记录再倒换。 现在上哪再找一份? 第465章 大公子急了 宋平和同伴心慢慢收紧,远处小茶棚那几个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只待万一事发,立即动手。 贝贝和泉刀也还没有走远,不时回头看。 泉刀小声焦急问:“不会有事吧?他们出事咱们也得回去救呀 。” “看看再说!” 话音未落,一匹快马从远处驰来,激起尘土飞扬。 眨眼间掠过他们,到达城门口。 马上的人神色焦急,城门口搜查的府兵扬声道:“干什么的?下马受查!” “啪!”一鞭子抽过去。 “瞎了你的狗眼,赶紧让开,带路回府,我有重要的事禀报县主和大公子!” 府兵这才看清楚,此人手中拿着的是一等令牌,不敢怠慢,赶紧照吩咐办。 “赶紧滚,别在这儿挡道!”责骂一声,让宋平两人赶紧离开。 宋平出城,和贝贝等人汇合。 贝贝拧眉道:“怎么了这是?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 再回去打探一下? 宋平淡淡道:“不必,我留下了人手,咱们兵分两路,有事的话他们会传递消息给我们。” 贝贝面露喜色,一拍宋平肩膀:“行呀,宋大哥,可以可以。那我们赶紧走,去和大队伍汇合!” …… 快马到县主府门前,马上人翻身下马,迅速往里跑。 霍长羡正在书房,这两日隐隐心里有不安,却没有一点消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让他的不安越来越浓。 此时小厮来报:“报大公子,蜂哨回来了。” 霍长羡立即起身:“在哪?” “正往这边来!” 话音落,院子里响起脚步声。 蜂哨,是他派出去专门打听消息的人。 自从知道镇南王府的人被流放,队伍离开肃城,他就派出六个蜂哨。 目前回来的只有这一个。 蜂哨风尘仆仆:“大公子, 镇南王府的流放队伍,已经奔临城而来!” 霍长羡微讶:“什么?已经往这边来?为何之前不见半点回报?永昌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公子,属下……也不知,永平那边一切如常,村民们也无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不过……” 他略一顿,神色有些犹豫。 “说!” “不过,据村民所说,什么武神,曾在他们那里显过一次灵,所有人都去后山参拜。” “武神?”霍长羡拧眉,这个称呼听起来,真是熟悉得很。 之前就一直在打探消失,在不少地方都曾流传这种说法,什么武神现世,什么镇守南天门的武神,武神使者等等。 所有的美好一面,都与镇南王,霍长鹤有关。 听说齐德隆还亲自带人押送翼王回京,说是为了朝廷,其实还不是为了霍长鹤! 凭什么?凭什么他既能得到众人的喜爱,百姓的爱戴,甚至连上天都要垂怜? 明明都是一个父亲的种。 他就只能缩在临城,自认为是什么“大公子”,整个人就是一个笑话! 霍长羡面色阴沉似水:“他们走到哪里了?” “距离临城不过百里!” 不过百里,如果加紧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到。 应该会,他们一路风餐露宿,最期盼的就是找个城镇,能缓口气,买一些补给。 “不过,”蜂哨正想继续说,门外脚步声响。 永昌县主快步走进来:“听说那个女人快到了?”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霍长羡赶紧迎上去,“儿子正想处理完之后,去向您禀报。” 永昌县主哼道:“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我必须立即知道,一刻也不想等!” “传令下去,今天城门早一个时辰关闭!” 霍长羡一怔:“母亲,这……” “我就是要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狼狈、疲倦不堪之时,眼看着城门,却进不了城!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一墙之隔,就是天涧鸿沟!” 永昌县主语气忿恨,激动的脸色都有点发红,这么多年了,终于轮到她出气! 那个女人把着镇南王府,这么多年她都不能进去过一步,现在苍天有眼,让那个女人流放到此,那她也要让那个女尝尝,不能进城的滋味! “你还不快去?”她皱眉看霍长羡,“难道,你不想替我出气吗?” “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霍长羡张张嘴,看着永昌县主激动的神色,又把话咽回去。 蜂哨在一旁,正想开口,永昌县主扫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滚下去!” 蜂哨垂首,无声退出去,到台阶下抬眸看一眼门里永昌县主的身影,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忿恨。 这可是你不让我说的,我两次想说,都因为你被挡下——人家虽然说是流放,但可一点也不狼狈,更没有什么疲倦,你想给人家下马威,呵,到时候丢脸的还不定是谁。 他退出院子,挺起腰,回到蜂哨所住的院子。 因为蜂哨类似细作,务必保证神秘性,越少人认识他们越好,所以,住的院子都是单独的,很少有人到这边来。 回到院子细看,他心里就一惊。 他们这一队六人,但看样子,其它人都没有回来。 虽说蜂哨身死不是稀罕事,但像现在这样,六人回来一个的,还从来没有过。 他心尖微颤,走到外面,迎面碰上其它队的。 “其它都没有回来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哎我说,你们队不会是想偷懒吧?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回来。” “胡说什么你?” 蜂哨回屋,左思右想,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格外心慌。 思来想去,他翻出之前藏着的银票财物,分别藏在身上几个地方,然后去找霍长羡。 霍长羡正欲出门去城门口。 蜂哨赶紧上前:“公子,属下见队中其它人还未归,不知您有没有其它的吩咐?若是没有,属下想出去寻寻他们。” 霍长羡也正觉得纳闷,觉得此次事情不对劲,但此时事情繁多,还没有时间去管几个蜂哨的死活。 “也好,你去寻一寻,让他们赶紧回来。” “是!” 蜂哨答应一声,随着霍长羡到门外,看他远去,也回府骑上马,回头看看府门口。 再见,不,再也不见! 第466章 想给下马威? 霍长鹤和颜如玉比大夫人他们更早离开永昌。 俩人依旧是贾公子和小婢女的打扮。 坐在马车里,是贾公子服侍小婢女,剥橘子,剥栗子,热乎乎的牛乳茶,不断往面前送。 颜如玉看着地图:“今天晚上入临城吗?” 霍长鹤道:“你想进去吗?想咱就进,不想就宿在城外,我记得城外有处小野湖,小,但湖里有不少鱼,有一种白色鱼身,头却有淡金色,味道鲜美,这个季节正是肥美的时候。” “你若不想入城,那咱们就在湖边,我抓鱼给你吃。” 颜如玉来了兴致:“野湖离城门远吗?” “不远,也就三五里,”霍长鹤把剥好的栗子放她手心,“若是想看看城门口的情况,再回去小野湖,也没问题。” 颜如玉拿一颗栗子放他嘴里:“王爷深知我心。” 正往前走,车夫放慢速度,低声回禀:“王爷,王妃,前面有几个人。” 这条道算是官道,来往的人不算少,能让车夫特意说一声,必定不是寻常人。 颜如玉挑帘看,见前面来了五个人,距离还有点远,但仍能看得出,走在最后面的那两个,是练家子。 前面的是个老道,再后面一个手里拿着导盲杖,但走路也挺快,正和旁边一人有说有笑。 怪异奇特的组合。 颜如玉低声道:“靠边停住。” 车缓缓停下, 那五人慢慢走近,颜如玉放出八哥。 八哥飞到那五人近前,拍着翅膀尖声尖气:“哦哟哟,浪催啦,霜打啦?丧家之犬没跑啦?” 宋平:“……”这贱鸟嘴。 贝贝又惊又喜,全然不顾八哥说话不好听:“哎?小兰,你从哪来?主子呢!” 司马儒摸摸胡子,眼睛放光:“这鸟甚佳!” 八哥落在贝贝肩膀上,小眼睛眨巴着打量司马儒:“哦哟哟,新老头儿! ” 现在队伍里有两个老头儿,方丈和曹军医,一个话少深奥,一个脾气暴躁,现在这位司马儒,将会是第三个。 贝贝懂,司马儒却是一头雾水。 “新老头?这话听着新鲜,又新又老,难不成还有旧的?” 泉刀点头:“有的,还都脾气不小。” 贝贝看到前面的马车,喜出望外,赶紧跑过去。 “是主子吗?” 颜如玉掀车帘:“贝贝,你们平安出来了?” “见过主子,”贝贝笑得眉眼弯弯,“按主子吩咐,现在全临城都在传永昌县主当年的事,几乎人尽皆知。他们正全城搜捕小人,不过,搜不到的!” 宋平也过来回话,把留下人手的事说了。 “你们做得好,”颜如玉扫一眼司马儒。 贝贝赶紧拉过他来见礼:“这是我家主子。” 司马儒拱拱手。 颜如玉道:“你们都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此处不是叙话之所,你们且往前走,大队伍在后面,与他们汇合便可。” 她说罢,把一个篮子递出来交给贝贝:“这些食物你们拿去。” “多谢主子!”贝贝和泉刀接过。 “去吧。” 看着他们几人走远,霍长鹤问:“那个司马儒,瞧着怎么样?” “面相倒是可以,”颜如玉说,“不过,这个不能光靠看。” “不急,消息应该快到了,到时候便知。”霍长鹤吩咐一声,马车继续前行。 贝贝在飞鸽传书中提过,刺史夫人与永昌县主不合,只靠贝贝说书,恐怕还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这其中定然少不了孙夫人的功劳。 颜如玉心想,说不定倒是可以借借这个孙夫人的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他们到达城门口附近时,城门正在关闭。 颜如玉诧异:“现在到关城门的时辰了吗?” “难不成,是临城关门比较早?” “不会,”霍长鹤蹙眉,“城门关闭都有固定的时候,至少提前了一个时辰才对。” 他短促笑一声:“八成是得到消息,知道母亲将到,这是故意来个下马威。” 颜如玉也想到这一层,哑然失笑:“这手段,也不怎么样。” “大概她以为,母亲和我们一路奔波劳累,想着入城安顿,所以才提早关闭城门,让门而叹,让她心里舒坦。” 颜如玉微讶:“虽然我们故意隐瞒了行踪,但出临城之后,也就瞒不住,她为何会这么以为?不应该有提前报信的人,回来禀报情况吗?” “这就不知了,”霍长鹤摇头,看着远处城门上的护城军,“或许,是哪里出了岔子。” “有可能正好导致,她未得到准确的消息。” 颜如玉也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本来想到城门口附近瞧瞧,现在城门关闭,也没再看的必要。 霍长鹤吩咐一声,调转马头,去小野湖。 颜如玉见他沉默不语, 问道:“怎么了?王爷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霍长鹤浅笑笑:“不是,只是觉得,霍长羡嚣张得有点让我意外。” “怎么说?” “城门提前关闭,看似小事,却并不太容易办得到,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时间不会改变。” “霍长羡在临城,非官非将,却能让城门提早关闭,可见他平时是凌驾于刺史和护城使之上。” “这也不奇怪,”颜如玉说,“吴县令不就是被他们母子压制得死死的?” 霍长鹤略思索:“县令到底是官小,不过七品,永昌县又是她的封地,势力强大一些,在所难免。可临城却不同,一非封地,二来,刺史和护城使可非同小可。临城距离京城遥远,若是有心做到,说一句土皇帝也无不可。” 颜如玉听他这么说,这也察觉出异样来:“王爷所言极是。若是是永昌嚣张也就罢了,可她若想给她的儿子塑造一个好形象,按说不应该一味嚣张才是。” “嗯,至少应该以德服人,”霍长鹤缓缓摇头,“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奇怪。” 颜如玉轻拍他手臂:“反正我们也快到了,到时候究竟是什么回事,一看便知。” 颜如玉心中暗想: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她也得做做。 这个霍长羡,究竟是谁的种,她一定要查清楚。 第467章 夜宿城外 临城内一处小宅子后院中,飘着淡淡药味。 一人正坐在廊下熬药,另一条手臂上缠着刚刚包扎的厚绷带。 这已经是第三次外伤好了之后再破开医治——只因为当初伤得过重,他的手臂外伤虽好,但仍旧没什么知觉。 手下的大夫告诉他,伤得过重,虽没有伤到骨头,但经脉受损严重,要想恢复如初怕是不易,唯一一个冒险的方法,就是刺激再生,至于能否成功,也只有三成机会。 想起那日,那女子扔出一样东西,在他身侧炸开,腰粗的树都被炸断,他没死,只伤一条手臂,已经是万幸。 每每午夜梦回,他仍旧会被那团火,那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惊得满身冷汗。 可恶。 有朝一日,他定要抓住那个女人,让她血债血偿! 外面急促脚步声响,有人快速来禀报。 “先生,永昌县那边有消息传来,镇南王府的队伍已经向临城而来。” 墨先生手上动作一顿,眼里寒光四溢:“几时能到?” “最迟明日,不过,明日能否进得了城,还未可知,今天城门比平时早关一个时辰,是霍长羡下的令。” 墨先生嗤笑一声:“他不会,应该是他母亲,永昌县主。” “先生,那我们要做什么吗?” 墨先生垂眸看看受伤的手臂:“霍长鹤和那个女人在吗?” “目前还不得知,他们的马车编了号,一辆跟着一辆,防守挺严密。” 墨先生握着勺,轻敲药锅:“永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定和那个女人有关,其它人没这个本事。” “是极,当时地面被炸开,水……”手下声音戛然而止,头垂得更低。 自从先生出事之后,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炸”字。 墨先生脸色微沉 :“盯着他们,若被发现,就不必再来见我。” “……是,”手下问,“那永昌县主那边……” “不用理会,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究竟如何斗,那个女人一向聪明,这次能不能想到其中玄机,又有什么手段。” “永昌县主,也不是好惹的,”墨先生看着翻滚的药,“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这次也该有个明朗的结果,正好借那女人之手,好好查个清楚。” “我猜,她心里一定有个和我一样的疑问。” “是!” 手下转身退走,墨先生没看他的背影一眼,片刻,勺子在桌上轻敲三下。 一道黑影出现,墨先生语气冷淡平静:“拔掉他的舌头,既然不知道禁忌,那以后也就不必再说话了。” “是!” 锅里冒出滚滚热气,遮住墨先生的容貌,他把药盛入玉碗中,冰凉的玉碗,与滚烫的药相击,发出轻微声响和阵阵白雾。 端起慢慢喝了,长长吐一口气,苦味依旧在嘴里盘旋不去。 桌上小碟里放着蜜饯,但他没碰——唯有苦和痛,才能让人清醒。 他需要的是清醒,比敌人更清醒百倍。 起身回到屋里,书桌上放着一封尚未开启的信,信角有一处金黄色的螭纹漆印。 那是东宫的印记。 拆开看,不出所料,是太子催促他,事情办得如何,如今朝中翼王已倒,翼王一党元气大伤,被杀的,被贬的,还有一些私下悄悄转投他的。 翼王不足为虑,永王,也就是六皇子,也不足为虑,原本六皇子一朝被封王,还赐了号,太子和贵妃母子还着实担忧了一阵子,不过,后来细观察,永王还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还是怂,还是病怏怏。 左右不过一个注定活不长久的人罢了。 因此,太子此时在朝中,基本上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镇南王,始终是太子心头的一根刺,曾经招揽他,他不肯站太子党,那太子也不愿意放过他。 镇南王这样的人,但凡有一口气,就让太子不安,只有死了,死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能安枕。 墨先生把信烧掉,看着信纸慢慢成灰,这已经是收到了第四封信,来信的时间越隔越短。 看来,太子已经沉不住气。 墨先生微勾唇——这么急着去死吗?也罢。 那就让临城成为你的招魂地。 …… 野湖边,颜如玉下车活动,想帮忙做晚膳,霍长鹤不让她动,只让她闲玩休息。 她从空间取点水和菜,摆个果盘,在周围逛逛,也乐得清闲。 小湖的确不大,一眼可以望到对岸边,霍长鹤脱掉靴子,挽起裤脚,手里拿着现制的鱼叉。 水面波光粼粼,偶见鱼影在水下闪过,果然是白色,鱼头略金。 “唰!” “哗啦!” 一条鱼被霍长鹤刺中,左右摇头,激起水珠。 颜如玉在水面瞧着,大声叫好,暗卫也伸着脖子看,他本来想下水一起帮忙,但被王爷拒绝,说是要亲自抓鱼给王妃吃,别人不让插手。 暗卫干瞧不过瘾,在草丛中抓住两只肥胖兔子。 霍长鹤一见,胜负心顿起,一连抓好几条。 烤鱼、烤兔子,又架小锅煮了一锅粥,晚膳吃得简单,却分外好吃。 晚上颜如玉本来想睡帐篷,但霍长鹤说地太凉,还是睡马车舒服些,两人便宿在马车内。 帘子掀起一半,夜风拂进来,侧头还能看到星空,着实美得很。 不知不觉,正要迷迷糊糊睡着,隐约似听到“扑通”一声。 颜如玉立即睁开眼睛,霍长鹤已然坐起来,看向车窗外。 树上的暗卫低声道:“王爷,属下去瞧瞧。” 后面那辆车没动,出发的时候霍长鹤就吩咐过,无论发生什么,暗卫的职责就是看住马车,看住里面的人。 暗卫在草丛边寻找一会儿,确定声音不是从这边传来,风迎面扑来,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暗卫凝眸,看向对岸边。 草丛微微晃动,有一处中间好像塌下去一块,但夜色太暗,距离又有点远,看不真切。 他后退几米,提气跃起,几点几纵,掠水面到对面。 刚一落地,就闻到更浓郁的血腥味。 侧侧草丛尖上,也有几滴血迹。 手指抵在刀柄,刀出半鞘,顺着血迹往前走。 第468章 意外伤者 往前走不远,暗卫就看到草丛中趴着一个人。 此人后背满是血,肩膀上还有一支白羽箭。 暗卫脚步微顿,刀出鞘,慢步上前,一手提刀,一手轻探那人的脖颈。 还没死。 扳过脸来细看,普通人,生脸。 此时,霍长鹤在对面问:“何事?” “有个人,未死!” “弄过来。” 拎到对岸边,颜如玉也下车来看,此人身上还有个小包袱,暗卫解下来打开,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一些碎银,还有两张一百两银票。 都是些普通的东西,没有能证明身份的。 “先给他治一下伤,”颜如玉 看着那支箭,“箭虽然没有伤在要害,但时间久了也能要人命。” 暂时不知是什么来历,但遇上了,便不能见死不救,再者,他伤重,也翻不了什么浪,等醒来再问,若是有什么不妥,再杀掉也不迟。 霍长鹤拿出手电打开,暗卫在一旁帮忙,颜如玉迅速给此人治伤。 除去肩膀上的箭,还有几处刀伤,看着吓人,倒也不致命。 霍长鹤仔细瞧:“这刀有点意思。” “怎么说?” “看这伤口,边缘浅,而里面深,可见刀身宽,而刀刃薄且锋利,不是军中所用的刀,军中刀更轻,也便利,刀身略窄。” “那一般什么人会用这种刀?”颜如玉问。 霍长鹤略一思索:“山匪。” “他们惯用大刀,无刀鞘,马柄上挂些红色甩头,很是威风。” 颜如玉微挑眉:“这人是遇见山匪才会受伤?可他身上财物并没有少,甚至连包袱都没有丢。” 霍长鹤捡起拔下来的箭,目光微凝:“奇怪。” “这种白羽箭,倒不是山匪常用,白羽箭射程远,造价也更高,山匪一般就是路口劫杀,用箭的时候不多这种白羽箭就更少。” 颜如玉看昏迷不醒的人:“这人穿的是薄底快靴,身上没有兵器,不知是丢了还是根本没有。” “不管怎么说,追杀他的人奇怪,他本人身上定然也有秘密,先观察一下再说,不可大意,”霍长鹤命暗卫把人放到后面马车上。 把刚才治伤的地方清理干净,收起手电,重新回到马车上。 但两人都没了睡意,相对低声闲聊。 颜如玉问:“你猜,他是什么人?” “相貌极为普通,像个平头百姓,但他的快靴可不是寻常百姓穿的,一时还真说不好,”霍长鹤略沉吟,“一般来说,相貌极普通的,要么真就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装作普通人。” 颜如玉兴致勃勃:“怎么说?” “细作,我在边关时,也抓住过不少细作,他们多数都非常普通,扔在人堆里根本没有任何出挑之处,这样的人不会惹眼,不会让人注意。” “做起任务来,也就更容易成功。” 颜如玉赞同:“还有一种,大隐隐于市,隐于朝,小人物的细作不易被人察觉,如果真能置身于高位,做得好了,更不会让人察觉,还会更稳固。” 霍长鹤眼中满是笑意:“是极。当年边关有位富商,每年都要捐许多钱粮,尤其年节时,直接送生猪去军中,别说普通士兵,就是中级将领都对他印象颇佳。” “结果,去军中送钱粮,送生猪,是为了摸清人数,和大家打好交道是为了更好的窃取情报?” 霍长鹤笑中染上凉意:“ 不错,他有商道,又与军中关系不错,因此在很多地方只要插上商号的旗子,就比其它人的路引证明更有效。幸而金铤外面办事,发现他们能因此躲过检查出关,回来报我。” “察查之下,现他果然有鬼,幸好发现得早,没有太多损失。” 霍长鹤说起此事时,语气中仍有凉意,可见当时多么震怒。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顿住,感觉到地面微微颤动。 对视一眼,都坐起来,挑车帘往外看。 暗卫低声:“王爷,有人来了。” “不必慌,先不要露出痕迹,看看再说。” “是!” 此处距离临城太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计划受影响,霍长鹤不想让颜如玉谋划这么久的事就此失败。 很快,三匹马来到近前,为首的是矮胖子,满脸横肉,眼神凶狠,一身劲装,板带也刹不出腰身,坐在马上就像个没腿没腰的冬瓜精。 关键的是,他身后背一把大刀,宽身薄刃,系着红色甩头,在夜风中飘扬。 另外两个人身材瘦高,在他身后,模样有七八分想象,细眉小眼,几根狗油胡子。 矮胖子奔到近前,提缰绳催马围着马车转了两圈儿,另外两人嘴里打着呼哨,一派山匪作派。 颜如玉和霍长鹤看到矮胖子身后的大刀,心头立即了然。 这应该就是追杀那个人的山匪。 再看其中一个瘦子,马一侧有弓箭,正是白羽箭。 霍长鹤低声说:“我来应对,你别下去。” 颜如玉瞧着这几个人也不像什么好鸟儿,若是看到女子,说不定还会徒增事端,也就点头答应。 “好,”颜如玉叮嘱,“也别惯着他们。” “我知道。” 霍长鹤掀车帘下去,暗卫过来扶他。 “敢问几位壮士,围住在下的车,有何事?” 矮胖子打量他,见他相貌清秀,但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围你自然有围你的道理,我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受伤的人?” 霍长鹤略思索,摇头:“不曾见过,我们也是刚到此地,因城门已闭,无法入城,这才在此停留,勉强过一晚。” 矮胖子上下打量他,见他虽病弱,但语气倒是从容镇定,不似害怕的样子,心里就有点狐疑。 一般人看他们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多半都会紧张害怕。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要到临城去干什么?” “在下是边陲小地方的人,听闻内地好风光,特意来看看,出来时间久,这是要返程了。” 矮胖子冷笑一声,催马又围着霍长鹤转,尘土渐起,笑声放肆。 霍长鹤不动声色,垂眸掩住冷意。 两个瘦子其中的一个,目光掠向马车。 第469章 是不是很机智? 身为山匪,一眼就能瞧出,这马车可不一般。 看外表似是低调,但这用料,构造,哪怕边角的装饰都非同一般。 细闻,隐约还有淡淡的香气。 两个瘦子山匪对视一眼,挤眉弄眼。 其中一个催马到近前,伸手就想掀帘子。 霍长鹤淡淡道:“这是做什么?于礼不合吧?” 矮胖子一怔,接着三人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哈哈大笑。 “于礼不合?”矮胖子弹弹身后大刀,“小子,你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吗?和我们说什么于礼不合?” “这小子八成就是个读书人,把脑子读傻了吧?”瘦子嗤笑,“我偏要于礼不合,你能怎么样?” 暗卫在一旁暗暗咬牙,手握成拳,只待霍长鹤一声令下,直接砸爆这几个人的狗头。 霍长鹤面色阴沉,眼底怒意闪过,还未开口,忽见车底散出淡淡薄雾。 令到嘴边,又咽回去,手指间的暗器也暂时停住。 那三个匪徒也看到了,正想掀帘子的瘦子动作顿住,低头看车底。 他的马也有些不安,打着响鼻往后退几步。 雾气越来越浓,几乎眨眼间就由丝丝缕缕变成浓烈升腾。 瘦子心一惊,正要带马往后退,车帘子突然掀起半边。 车里光线幽暗,外面月光清白。 瘦子抬头,腾腾的雾气里,半掀的门帘后,幽暗的光线中,一张半隐半现的女子面孔。 那女子头发披散,半遮的脸似乎有什么图案还是骷髅什么的,他没有看清楚。 只这一眼,就觉得灵魂似要出窍,那女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极慢地笑笑,咧开嘴,唇齿间的舌突然弹开,从嘴里荡下来,超过下巴直到胸前。 这下,瘦子的心都要停跳了,脑子里嗡地一声。 另一个瘦子也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一眼,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憋死。 好不容易倒上一口气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鬼……鬼啊!” 矮胖子没看着,但这突然冒出的雾也让他心里不安,再看那俩瘦子已经催马跑了,他也跟上。 霍长鹤脚尖一踢,一枚小石子正中他的马,马嘶鸣一声,跑得飞快,一瞬间就没影了。 霍长鹤快步到车边,此时雾气也渐渐散去。 颜如玉把半边面具摘去,头发用丝带揽住,假舌头扔到一边。 “怎么样?是不是很机智?” 霍长鹤哭笑不得:“为他们还用这么多心思,便宜了他们。” 颜如玉拍拍身边位置,催促他上车:“我觉得这三个人匪徒有点奇怪,但一时说不上来,先留着,没准以后有用。杀他们三个不难,但没准会引发别的什么事端,打发走了事。” 霍长鹤轻揽住她:“嗯,听你的,睡吧。” 后半夜也就平安无事,颜如玉沉沉睡去。 他们俩这边小问题不断,大夫人那边却是欢声笑语。 马立羽带着大夫人,又带着刘达和怪石,自是更加谨慎。 这次直接派两名官差做先头军,先去打探情况。 孟梦凉自告奋勇,带人在前面引路察看,他们远远看到城门时,正好看到城门关闭。 回来报给马立羽,马立羽和大夫人一说,大夫人手一挥,直接让大家就在城外驻扎。 离城外不远处,架起篝火,在附近村子里买了羊,方丈从空间鼓捣出一些青菜,大家高高兴兴野餐。 贝贝和泉刀以及宋平,寻着来汇合,银锭瞧见他们又惊又喜。 贝贝瞬间成了焦点,他把这几日在临城内所做的一切,和大夫人、霍长旭说了。 大夫人还真不知道,贝贝是去做这事儿了,知道他有秘密任务,但不知是去说书,还是说这种书。 大夫人听说完贝贝说的,当即痛饮几杯,决定给贝贝做套新衣外加皮毛大氅,还有新靴子。 贝贝高兴不已,拉住泉刀和宋平:“夫人,泉刀也帮了我好多忙,我自己可干不了,我愿意把新靴子给泉刀;宋大哥救了我的命,大氅给宋大哥。” “不用推辞,都有份儿!此事出了力的,本夫人都给奖励,宋平,回头到城里和你的兄弟们汇合之后,把尺寸报上来,人人一套。” 宋平一怔,拱手道:“多谢夫人。” 大夫人点头:“不必客气,我看你们有人手上都有冻疮,量尺寸的时候记得把袖子量得略长些。” “……是。” 宋平垂眸,心里荡出几丝暖意,不知怎么的,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还在家的时候,大姐也是这样叮嘱照顾他。 父母去得早,长姐如母,他是由大姐带大的,要不是因为大姐被恶霸害死,他也不会怒而杀人,铤而走险成了匪徒,后来又被太子利用。 贝贝又把司马儒拉过来,向大夫人做过介绍。 大夫人拿出张银票递过去:“老先生,多谢您仗义相助,我们贝贝和泉刀年轻,做事难免欠妥当,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此番又连累您,实在愧疚。” 司马儒赶紧推辞:“夫人客气了,他们好得很,我们是互相帮助,不存在麻烦,正好我也不想再留在临城,换换地方也好,这银子断不敢收。” 大夫人递给贝贝,示意他给司马儒。 热热闹闹之后,贝贝和泉刀还有银锭,三人组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司马儒拿着酒壶到一边,眯着眼睛看众人。 贝贝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们还有其它的人,他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一来的确是无所谓住哪,二来这些日子他也确实喜欢贝贝,还真有点不舍。 倒没有想到,这一行人这么多,而且瞧着都还不错。 喝口酒,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偏头看,是位老和尚。 司马儒坐过去:“大师。” 方丈很生气。 那个小酒壶是用一个小葫芦一体挖成的,溜光水滑的,盘得圆润,他问贝贝要过一次,贝贝却说,那是酒葫芦,出家人又不喝酒,要来也没有用。 现在倒好,和这个假模假式的老头子才认识几天?就把酒葫芦送给他了! 方丈半合着眼睛,左手竖起:“阿弥陀佛,老施主好手段。” 司马儒喝下一口酒,咂咂嘴:“什么手段?” 方丈心头冒火:“哼,夫人给老施主银票,你不要,其实这几日说书,贝贝已经给你挣不少钱了吧?” 司马儒噎了一下,都是老狐狸,自然也能察觉到方丈的不善态度。 “听说出家人不爱财,没想到大师对银票还这么关注,看来这红尘太厚,没看透啊。” 方丈冷哼:“红尘厚,不及有的人脸皮厚。” “你说谁?” “谁厚说谁 。” “你再说一次。” “说十次也敢。” 两人正吵,贝贝跑过来:“你们在这儿,都认识了吧?正好,大儒,这位方丈大师,就是他和二公子一起写的书,教给我说书的。” 方丈微挑眉,司马儒喝口酒,咂咂嘴。 贝贝:“??” 城墙内,马车中。 永昌县主正在车里闭目养神。 说是养神,其实心如浪水激荡,无法平静,双手紧紧在袖中握住。 “县主,”婆子车外禀报。 “如何?”她立即睁开眼睛,“可发现那个女人了?是不是狼狈不堪,痛哭流涕?” 第470章 一条大鱼 永昌县主实在迫不及待,想看看大夫人狼狈求饶的模样。 婆子迟疑道:“回县主,他们没有到城外。” “什么?”永昌县主掀开帘子,“他们没到?怎么回事?” 婆子心说我哪知道? “这……老奴不知。” 永昌县主咬牙:“废物!连这点消息都探不准,去问问大公子。” 婆子赶紧领命去,霍长羡也没闲着,按照永昌县主的吩咐,他得把阵仗弄得大一些,待大夫人和霍长鹤进城之时,要惊掉他们的眼珠子。 得让镇南王府的人瞧瞧,他们母子才是最尊贵的。 什么礼炮,迎接士兵等等,都得安排好。 正在忙碌,婆子来问情况,霍长羡也有点意外。 “没到?” “正是,”婆子小声说,“县主让老奴来问问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长羡皱眉道:“蜂哨报的消息,应该是没错的,没到……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你先去和母亲说,我再去派人……” 说到一半,他又顿住:“罢了,我亲自去和母亲说。” 到马车外,霍长羡道:“母亲,队伍中人多,也许有什么意外疏漏,您若心急想知道,儿子亲自带人去查看一番。” “不用,”永昌县主没好气,“这点事也值得你亲自去?手下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让别人去!” 霍长羡略一沉默,低声道:“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身边没有跟着蜂哨,寻常侍卫去他也不放心,干脆就叫银山去看看。 银山领命而去,出城门顺着官道往前走,没过二十里,就闻到一股酒香。 嗯?这酒不错啊。 他不自觉往前走。 银锭正和贝贝泉刀说起这几日的趣事,扭头看到不远处有官差和孟梦凉低声说什么。 他耳力超群,侧耳听就听个大概。 起身到孟梦凉身边:“孟差官,我们三个去吧,你们歇着,护卫大家要紧。” 孟梦凉还没同意,银锭已经带上贝贝泉刀一起动身,三人还各戴了面具,山鸡也慢悠悠跟上。 银锭纯粹就是闲着没事儿,这些日子跟着大队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听贝贝和泉刀经历那么多,心里也怪痒痒的,难得有人送上门来,可不得去瞧瞧。 三人往前迎了一段路,在前面拐口树下停住。 贝贝和泉刀在树后,合抱粗的树遮住他们俩,绰绰有余。 银锭和山鸡站在树梢,看向银山来的方向。 银山骑着马,为方便快捷,也因为自信自己的本事,因此一个人没有带。 贝贝凝眸看,他不认识银山,但他认得银山穿的衣服。 在临城这几日,许多事都摸得门儿清,包括县主府的人,大公子的手下有哪几位,有什么喜好,服饰有什么特征。 几等侍卫,穿几等的衣服,等级森严。 贝贝眼睛一下子亮了,哟,来了条大鱼啊。 他小声对泉刀说:“这人是县主府的,大公子手下的,咱们合力抓住他。” “行,”泉刀一口答应。 银山是压根没想到,在临城地界,还有人敢对他动手,给他使绊子。 一心只闻着酒香,隐约还有说笑声,他满心狐疑,刚走到树下,就看到两道影子迅速扑出来。 银山反应也是快,以为他们有什么绊马索之类,立即勒马、弃马、纵身跃起,一气呵成。 哪知,纵身跃起,还没有落到树梢,头顶又有一道大黑影扑下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翅膀张开,风声凌厉,爪子锋利,银山吓了一跳,脚一蹬树干,又弹开往下落。 抬头往上看,翅膀之后,是一张戴着钟馗面具的脸。 他看不见面具之下那张脸,但觉得那双小眼睛……似乎有点…… 念头还未闪过,就听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低哑着嗓子吼 一声。 “干他!” 紧接着,那人从树梢上跳下,一脚踢下,正中他胸口。 下面那两个人配合也是默契,等树上人一声吼之后,一左一右分开,就等他中脚落地,各拿着一条绳索交叉把他兜住。 这种小手段银并不看在眼中,正欲用内力直接把绳子绷断,但树梢的人已经跳下来,迎面就是三拳两脚。 招招到肉,次次打中他最痛最麻的地方。 银山咬牙,手都没还,就听那人又吼:“躺下吧你!” 银山眼前一黑,晕倒之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阴沟里翻船了。 银锭看着他晕倒,脚尖踢踢他:“真是不中用。” 贝贝眨巴着眼睛:“坨坨哥,你认识他呀?” “哼,他就是个……裤衩劈的。” 泉刀一脸茫然:“锭哥,什么叫裤衩劈?” 银锭蹙眉:“泉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么叫我银锭哥,要么叫我坨坨哥,锭哥是什么鬼?” 贝贝抿嘴忍住笑:“那,坨坨哥,到底什么叫裤衩劈?” “就是……复制,假的,反正是这么个意思吧,就是一个高级的叫法,”银锭挑挑眉毛,“是方丈教我的。” 贝贝脸一红:“那不就是说我吗?” 当初他是裤衩劈王爷来着,所以王妃才赐名“颜贝贝。” “你不一样,”银锭手一挥,“你是真像,不动不说看不出假,这家伙不一样,就是…… ” 泉刀想出一句:“画虎不成反类犬。” “对,是这话!”银锭点头,“是极,有水平!” “那这家伙怎么办?”贝贝问,“绑了交人马大人?” 银锭摸摸下巴:“那不是便宜他了?不行,我得另想个法子。” …… 次日一早,日出东方,颜如玉早早醒来,霍长鹤湖边和暗卫对打晨练,她准备了简单早膳。 早点吃完,也能早点去城门附近,他们打算早点进城,比大夫人他们要早些。 为安全起见,兵分两路,他们先去,若真有什么事,也能里应外合。 刚吃完早饭,负责后面那辆马车的暗卫来报:“王妃,昨天晚上那人醒了。” “哦?那正好,带过来,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暗卫略一迟疑:“回王妃,怕是不行,这人好像失忆了。” 颜如玉一愣:“失忆?” 第471章 失忆?好说 颜如玉倒没有料想到“失忆”这个可能。 “把他带过来。” “是。” 暗卫把那人带了来,颜如玉打量他几眼。 “怎么个失忆法?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还是最近的事想不起来?” 那人一愣,这还有区别? “我……”他抚着额头,“我好像是什么都想不起。” 垂下眼皮,暗暗思忖:这样就什么都不用回答了吧?只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那这些人也就不会知道他是蜂哨。 颜如玉点点头:“好吧 ,想不起来就算了。” 霍长鹤和她对视一眼,淡淡对蜂哨道:“你原本是个难民,本公子看你可怜,花千两银子买下你,你发誓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本公子让你做一名仆从,昨天遇见强盗,你被打伤。 ” “反正你过去也没有亲人,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颜如玉叹口气,“忘了也好,就不必再提了,公子已经给你亲取了名字。” 霍长鹤一本正经:“大黄。” 蜂哨:“……” “我……” 他想否认,想说他根本不是什么难民,想说他也没有当什么仆从,更不叫什么大黄。 “你应该感谢公子,”暗卫淡淡道,“千两银子,你还真是值钱。” 蜂哨张张嘴,又不知如何应对。 罢了,反正现在伤没好,也危险,需要人照顾,干脆就跟着他们,等有机会再逃走。 思及此,蜂哨拱拱手:“多谢公子,小人定当唯公子马首是瞻。”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你还有伤,就先别干重活了,一会儿赶赶车什么的就行。” “是,敢问公子,这是要去哪?” “进临城。”霍长鹤简短道。 蜂哨:“!!”刚出来,又要回去? 颜如玉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 收拾妥当,启程进城。 上马车,霍长鹤道:“此人定然不寻常。” “嗯,他也没有失忆,而且似乎不愿意再去临城,估计是刚从临城跑出来的,”颜如玉添盏茶,“多留意他,不让他离开半步。” “好,”霍长鹤略一思索,“还有昨天晚上的山匪,我让暗卫去查看一下附近的山匪都有哪些,总觉得他们用的白羽箭非同一般。” “这是在临城附近,但凡与临城有关的,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也许细微之处就有问题的关键。”颜如玉手指轻按在临城内地图上。 这是一早,方丈大师和她联系的时候传发给她,她照着画下来的。 “这里有家客栈,偏僻一些,但环境不错,”颜如玉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客栈,“关键是,距离刺史府很近。” “好,听你的。”霍长鹤摸摸脸,“我们还用贾公子的身份?” “可以,看看情况再说,不行再换。” 此时天还早,官道上的行人不算多,畅通无阻,很快也就看到临城城门。 …… 霍长羡一夜没怎么睡好,永昌县主在城门处等到过了子时,街都没有行人之后,也没有等到银山回来,也没有关于流放队伍的消息。 实在熬不住,才回府休息。 她休息了,霍长羡却睡不着,左等右等不见银山回来,本来心里就有些不安,这下更忐忑。 思来想去,还是去见了红羽姑娘。 红羽姑娘已经睡下,又起身,隔着窗子和他说几句云山雾罩的话。 他也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回到书房又思来想去,刚迷糊一会儿,天又亮了。 “银山还没有回来吗?” “回公子,还没有,”小厮伺候着他洗漱,“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忧,银侍卫身手好,办事一向稳妥,必定是有什么事绊住了,不过想来也不是大事,要是有大事,早就放信号箭了。” 霍长羡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心里焦躁略少了些。 “公子,早膳您是在这里吃,还是……” 小厮的话没说完,县主身边的婆子来见。 “公子,县主请您过去用早膳。” 霍长羡喉咙有些发紧,犹豫一下:“我还要检查一会儿用的礼炮,你去回禀母亲……” “公子,”婆子轻声却坚定,“县主的意思是,母子共用早膳,才是一天幸福的开始,县主命人给您煲了云菇老鸡汤,您快去吧,莫辜负了县主一片心意。” 霍长羡脸色微微泛青,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微微颔首。 婆子福福身,先退出去。 小厮见婆子走了,小声问:“公子,您为何不告诉县主,您不爱吃云菇老鸡汤?一吃就会不舒服?” 霍长羡扫他一眼,小厮立即垂首:“小的多嘴。”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了也没用,”霍长羡语气幽幽,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小厮听。 永昌县主正在梳妆镜前,丫环婆子围着她,给她装扮。 她今日穿了一个正红色衣裙,金色丝线织就百鸟,腰带缀满美玉,一侧是双环佩环,坠下彩色丝线流苏。 头上是成套红宝石头面,长眉微挑,凌厉与贵气自生。 丫环正要给她点朱唇,婆子道:“先别点,一会儿公子就到,陪县主用早膳,吃过早膳再点唇吧。” 永昌县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婆子恭维道:“县主真是美人,如果只是美也就罢了,偏偏又贵气得很,放眼这临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位。” “岂止临城,”小丫环接过话说,“奴婢觉得,放眼天下,县主都是大美人。” 永昌县主轻笑,心情不错:“你见过什么世面,就敢说天下。” “奴婢不用见也知道,县主就是顶好的!” 永昌县主笑意加深:“行了,做得都好,都赏!” “谢县主!” 话音落,霍长羡也到了,永昌县主吩咐人摆饭,她亲手给霍长羡盛一碗鸡汤。 “特意给你熬的,补补身。” “谢母亲,”霍长羡摒住气,一口气喝下。 永昌县主笑意温柔:“看你急得,又不是没有了,再盛一碗。” “银山可回来了?打探得如何?” “银山他……” 霍长羡看着碗里新添的鸡汤脸发白,话还没有说完,外面急促脚步声响。 “公子,不好了!” 第472章 复制山寨版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能按预计的时间进城。 到城门口时,城门刚刚打开,这一开就不得了,士兵发现,外面城门上挂着个人。 士兵们吓一跳,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叫人随意出入——即便他们不拦,进出城的人也不敢走,都仰着头看。 颜如玉和霍长鹤的马车也停在门外,下车抬头看。 颜如玉凝眸,不禁一愣。 此人没穿外袍,衣裳被扒得只剩下里面的里衣,靴子也脱了,赤着两只脚。 雪白里衣上写着三个红色大字。 裤衩劈。 颜如玉满脑子问号,这是什么意思?但隐隐又觉得,这三个字有点隐喻。 霍长鹤低声说:“是他?” 颜如玉收住思绪:“王爷认识?” “这是霍长羡身边的两大侍卫之一,银山。” 颜如玉微讶:“他就是银山?那怎么……” 霍长鹤摇头:“具体情况暂时不知,不过,我猜,应该是银锭干的。银锭向来讨厌银山,觉得银山处处学他,连名字都只差一个字,还想压他一头。” “我想,应该是昨天母亲他们没有入城,霍长羡特意让银山去查看情况,结果被银锭趁机拿住,挂到这里。” 霍长鹤小声说:“不过,我也看不懂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回头问问银锭。” 颜如玉听到这里,盯着银山身上的那三个红字,脑子里念头一闪。 裤衩劈——kua 劈——copy——复制。 颜如玉无奈抚额:这塑料英语,不用问,肯定是方丈教银锭的,银锭觉得银山是复制他,所以才留下这三个字。 真服了。 “这下大公子有得忙了,”颜如玉轻笑,“母亲他们还没到,银锭先给他弄这一出。” 霍长鹤很满意:“小小开胃菜,倒也不是不可。” 话音落,就见城门里出来一队人马。 两队府兵左右一分,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来,这马很是高大,比寻常的马要高出半头,浑身黑色毛闪闪发亮,蹄大若碗,马脸上还戴着面罩,实在是威风得很。 颜如玉微挑眉:“这马倒是不错。” “马不错?”霍长鹤声音带笑,“马上人呢?” 颜如玉这才看马上的人,一身月白色锦袍,银色薄甲,闪着森然寒光,披红色斗篷,热烈似火。 腰侧掩着一把剑,剑鞘上满是珠翠宝石。 长得算是清秀,皮肤白净,脸略长,下巴微尖,细长大眼, 眼神流转,透着审视和警惕。 审视警惕一多,目光就有点晃,显得不坚定,人也就跟着有点不太自信的样子。 颜如玉微微摇头:“依我看,不及王爷之万一。” 霍长鹤眉眼微弯:“王妃好眼光。” “此人就是霍长羡。” 颜如玉并不意外,这身打扮,又是前呼后拥出来的,也只能是他了。 “他长得像永昌县主吗?” 霍长鹤想了想:“嗯,他长得肖像其母。” 颜如玉心说,男孩子一般长得像母亲多一些,霍长羡长得像永昌县主的话,那永昌县主也不是多漂亮。 反正不如大夫人。 两人闲聊,这边霍长羡抬头看城门上的银山。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还不相信,简直不可思议,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可当亲眼看到,又由不得他不信。 不是银山还能是谁? 四周人不远不近地围着看,低声议论。 嗡嗡地响,让他越发心烦意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目光飞快掠过人群,恨不能把每个人都看清楚,是不是霍长鹤干的? 除了他,还能谁! “把人弄下来!”霍长羡压着火气。 寻常士兵可上不了那么高,只能赶紧去找梯子。 梯子搭上,忽然又发现,这梯子太矮,距离银山被挂的地方还差一个人的距离。 这下,议论声更多更响了。 “你们说这人是怎么挂上去的?” “难不成是半夜架了云梯来?” “那不可能,架云梯城门上的士兵不就发现了吗?” “那是怎么弄的?总不能是飞上去的吧?” “你们看这些守城军,还有那些府兵,架着梯子也上不去呀!” “就是,就是,看来还是挂人的本事大。” 霍长羡用力握紧缰绳,粗糙的感觉磨砺着掌心。 “去,架云梯,快!” 颜如玉忍不住微勾唇,这银锭,绝对是故意的,太损了! 颜如玉目光一转,看到另一个马辆上,和暗卫起赶车的“失忆人”。 他神色躲闪,用力低着头,眼角余光又不断瞄向城门的方向,似乎怕被发现,又想偷看。 嗯? 她寻着目光望过去,那正是霍长羡的方向。 心里暗自有数,悄然冷笑:有意思。 霍长鹤察觉到她的情绪:“怎么了?” “你看那个自称失忆的人。” 霍长鹤目光一扫,看到此情景:“看来,他认识霍长羡。” “认识霍长羡不稀奇,他这种排场,城里不认识了的才是少数。稀奇的是,他似乎很怕霍长羡看到他。” 霍长鹤点点头:“先不揭破,由着他,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来。” “好。” 闲谈时,云梯架上,有人上去,把银山救下来。 银山被一顿胖揍不说,还被挂了半宿,嘴里还堵着东西,眼下昏昏沉沉,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被解救下来,却无法说明情况,霍长羡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无法发作训斥,只好命人先把银山带回去。 他转头看向官道的方向,脸色凝重:究竟是怎么回事?按蜂哨所说,昨天晚上之前,流放的队伍就该到,怎么到今天此时,仍旧不见踪影? 不但不见踪影,连银山也…… 这其中必有古怪。 正想要不要派一队人马去看看,城门里传来一阵喧哗。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发现了。 从城门里双出来两个小队,他们推着小车,车上是小礼炮,还系着红色绸带。 人群中一个子就炸开。 “这是迎接贵客用的小礼炮!” “听说上锋官员到来,而且还得达到一定官阶时才能用。” “没错,难道,今天临城要来什么大人物吗?” 第473章 莫名的好感增加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混在人群里,听着四周人的议论声。 对视一眼,霍长鹤低声吩咐暗卫几句。 暗卫会意,转身混入人群里。 “不知道今日临城要来什么人物,咱们可算是开眼了。”百姓们好奇心 大起。 暗卫捏着嗓子,尖声道:“听说是镇南王府的人路过此处呢。 ” “镇南王府?那岂不是……”有脑子反应快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哎?老兄,听说这些天有个说书人说书特别有意思,是真的吗?我特意从城外赶来听的,”暗卫说。 周围人一听这茬,再结合小礼炮,瞬间明白了。 “看来,这不是迎接贵客,这是下马威呀!” “没错,王府的人落魄了,县主府这边要扬威。” “人家镇南王怎么说也是保卫过边关的,这样做不太合适吧?不帮助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呵,几十年孤儿寡母的,还帮助?早就恨得牙痒了!” “那是她自找的,关别人什么事?非得嫁人爱的时候人家已经有妻室了,要不皇上爷开口,人家能答应?”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暗卫成功挑事儿,功成身退。 城外有他挑动,城里孙夫人也没有闲着。 自打那次从书场回去之后,她就派人注意上书场这边的动静,贝贝他们三个被人暗杀的事,她也门儿清。 “晚了一步!”孙夫人懊悔不已,“早该把那个说书请府里来,好好办它几场堂会!” “无妨,”她转眼又有了主意,“去找几个说书的来,再重金找几个听过全本的,让他们说给说书的听,各书场给我说去!” 真是赶走贝贝一个,遍城都是后来人,一时间遍地开花,到处都是贝贝说的那本书。 听说县主一早出门,孙夫人也急匆匆要出门。 孙刺史叫住她:“你这几天怎么这么忙?别在外面给我惹事。” 孙夫人哼笑:“我给你惹事?老爷,说不定我还会给你挣一场大富贵呢,你就等着吧!” 她这么一说,孙刺史更没谱,一把拉住:“什么富贵,你说清楚!” 孙夫人把这两天的事一说,孙刺史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姑奶奶,你这是富贵吗?你这是要我的命吧? 永昌县主是什么人?那是好惹的吗?你别和她对着来了,行吗?” 孙夫人双手叉腰:“不行!” 孙刺史简直头疼:“你这是为什么?她怎么抬你了?你就非看她不顺眼? 她是皇帝亲封的县主,先皇后的侄女儿,我是什么?苦熬苦掖好容易有这么个官职,若说为百姓为大义也就罢了,若因为把她得罪了而降职,我冤不冤?” 孙夫人哼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家世,欺压别人,强迫娶亲,好好一对恩爱夫妻,愣是叫她扎根刺,凭什么!” 孙刺史和孙夫人是青梅竹马,孙刺史出身寒微,孙夫人出身虽不是特别高,但其父好歹是个五品,也没因此嫌弃孙刺史。 夫妻俩人感情甚好,也没什么妾室,除了成婚十年,年近三十没有儿女,别的一切美满。 因此,孙夫人最痛恨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尤其是永昌这种以势压人的。 孙刺史赶紧哄:“切莫生气,为了别人家的事,气倒自己,不值得。” “什么叫别人家?那是镇南王府,是谁以前说如果考不上功名,就去边关参军,又是谁不得志的时候说做这劳什子官还不如去战场?” 孙刺史:“……” 孙夫人推他一把:“你去看你的公文,我去看看那永昌县主又玩什么诡诈招,万一王府的人进城,我也能提醒一二。” 孙刺史还想说什么,孙夫人眼睛一瞪:“你忘了,当年我爹告老还乡,差点被山匪劫杀,正是镇南王的手下路过相救,不然现在你哪来的岳父?” 孙刺史彻底没话。 孙夫人气势汹汹出门去,孙刺史身边的师爷道:“大人,夫人这性子……” 孙刺史立即乍毛:“我夫人怎么了?我夫人热情如火,知恩图报,有何不好?” “哼,来人,去暗中保护夫人,夫人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是!” 师爷:“……” 孙夫人急匆匆赶到,到城门时,正看到永昌县主下车。 一见永昌县主这装扮,心里暗骂:呸,你也好意思穿大红?一个妾室,竟如此不懂礼数! “县主!”孙夫人叫一声。 永昌县主一见是她,勉强挤出个笑:“孙夫人。” “这是干什么去?哟,今日如此漂亮,这衣裙真是精美,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做新嫁娘了呢!”孙夫人赞叹,眼神里满是羡慕。 永昌县主心口哽住,既愿意让她羡慕,又不愿意听她如此刻薄地说话。 深吸一口气,按下心头恨,笑道:“自然是有要事,孙夫人若是没事,可以一起。” 正好让你看一下,我的风采。 “好,”孙夫人一口答应,边跟着她身侧走,边问道,“县主听说了吗?那个说书人失踪了。” “不曾听说,一个说书的而已,本县主才不在意,如果真失踪的话,怕是嘴巴太缺德,遭了天谴吧。” “他就是说说,要说缺德,不是做出那种事的人更缺德吗?” 永昌县主脸色铁青,差点吐血。 两人一起走出城门,颜如玉一眼看到永昌县主。 霍长鹤低声道:“就是那个女人,一身红衣的。” 颜如玉细凝眸细看,唇边勾出冰冷的弧:“刻意装扮,这是要给母亲下马威呀。” “可惜,注定是要做跳梁小丑的,”颜如玉目光掠向孙夫人,“那是谁?” “孙刺史的夫人,”霍长鹤介绍说,“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年银锭曾经救过她父亲的命,他们父女曾来向我拜谢过,不过,我当时没在,回来时正好他们走。” “不想应对谢来谢去的场面,再说也是小事,就没有叫住他们。” “原来如此,”颜如玉对孙夫人的好感增加几分。 “孙夫人爱书画,擅丹青,画得一手好画。” 颜如玉眉眼微弯:“这个爱好不错。” 第474章 即将闪亮登场 颜如玉低声和霍长鹤商议。 “入城之后,先让暗卫查一下,孙刺史和孙夫人的为人如何,若是不错,就与他们合作一下。” “好,没问题。”霍长鹤想了想,“我记得以前我书房里有幅名画,若是拉关系,可以送予她。” 说完又赶紧补充:“我在边关还收藏好几幅,到了都送你,补偿。” 颜如玉浅笑:“不用,我自有办法,不用名画,小人画足矣。” 霍长鹤想起之前颜如玉给他画的那本小画册,心里有点酸:“给她也画一本?” 颜如玉忍住笑:“再给你画两本。” “行。” 暗卫在一旁,眼底飞快闪过讶异:王爷什么时候如此幼稚了? 霍长羡见永昌县主来,压住情绪,赶紧上前去见礼。 永昌县主扫见银山那狼狈的样子,皱眉道:“没出息的东西!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霍长羡硬着头皮道:“儿子这就亲自去查看一番。” “不行,”永昌县主阻止,“你去做什么?万一有危险该如何?派人去即可。” 孙夫人在一旁笑而不语。 永昌县主道:“孙夫人见笑了,做母亲的就是这样,总是担心孩子的安危,恨不能时时刻刻看得见,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了平安。” 她顿了顿,又说:“哎呀,孙夫人还没有做过母亲,自然不明白,等以后就懂了。” 孙夫人笑容凝固,脸色青白。 永昌县主心里痛快了些,正要派人去查探,忽然听到有人道:“快看,那是什么商队?” 众人都回头望,永昌县主和霍长羡也看过去。 但见远处官道上来了一支马车队伍。 这些马车新旧不太一样,但样式差不多,而且走得很整齐,不紧不慢,颇有几分气势。 最前面的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穿着官差服饰,身姿笔直,威风凛凛。 官差?永昌县主一怔,心头疑惑丛生。 这些官差难道是押送流放队伍的? 但这明明又不是流放的囚犯,这分明是车马队。 这样的车马队,定不是寻常人物,但也没有接到 消息,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临城。 她看霍长羡一眼,霍长羡也是一脸茫然。 颜如玉和霍长鹤却心照不宣——大夫人要闪亮登场了! 颜如玉拍拍八哥的头,喂它几粒谷子, 八哥吃完,振翅飞向队伍里的银锭。 银锭正赶着大夫人的马车,见到八哥,喜出望外。 “小兰! ” 八哥稳稳落在他肩膀上,银锭兴冲冲道:“夫人,是小兰,王爷和王妃定在不远处!” 大夫人正闭目养神,一听这话,心里底气更足。 “到了吗?” “回夫人,马上到,已经看到城门,不少人在门前。” 银锭张望,这辆马车靠前,他目力又好,远远就瞧见挂在城门上的银山不见了。 “哼,”他暗暗冷笑,“你个裤衩劈,早知道再挂高点,让你下不来!” 颜如玉目光掠过车队最后面的那辆车,被蒙着严实的石头和尸首,还有刘达等人,嘴角勾出戏谑的笑意。 她倒要看看,永昌县主想给大夫人下马威,今天丢脸的到底是谁。 思索间,马立羽已经到近前,他也换了套衣服,和其它官差的不同。 提马缰绳往前几步,到永昌县主和霍长羡面前。 永昌县主一眼认出,这是禁军的服饰! 禁军?他竟然是禁军?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马立羽并不认识他们母子,但见穿着华贵,之前又听银锭和霍长旭说过,心里有数。 马立羽翻身下马,拱手道:“请问,临城刺史府怎么走?” 他假做不知,也没有自我介绍。 一听说他问刺史府,一旁的孙夫人上前道:“本夫人就是刺史夫人,你到刺史府有何事?” 马立羽道:“原来是刺史夫人,在下是去往边城的差官,后面是镇南王府的人,路过临城,面见刺史大人。” 哗! 百姓们议论声如潮水涌起。 “真是镇南王府!” “他们不是流放吗?” “怎么都坐着马车?” “我就说吧,永昌县主摆这阵势,经对是有事儿,果然是王府的人!” 永昌县主脑子也一懵,不可置信地看着车队。 “当真?”孙夫人倒是开心,“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原来就听说,王府的人要路过,可算是盼来了,走!” 永昌县主急极喝止:“慢着!” “孙夫人,你这不合规矩吧? ” “怎么不合规矩?”孙夫人奇怪,“县主,难不成你想把人接到你府里去?” 孙夫人恍然大悟一般:“哦,也对,夫人应该也来了,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你应该还没有敬过夫人茶吧?这次是正正好,接进府里,好好表现一番。” 她帕子捂嘴笑:“哎呀,是我考虑不周,抢了县主的功劳,您请。” 永昌县主差点气炸,谁要这种功劳?这种怎么会是功劳! 霍长羡脸色阴沉,对马立羽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本官姓马,公子是……” “在下霍长羡,这位是我母亲,永昌县主。” 马立羽点头,拱手道:“原来是永昌县主和公子,失敬。” 他转头看孙夫人:“夫人,不知刺史大人可在府中?” “在,在的。” 马立羽转身就要牵马,带队伍入城,永昌县主都气呆了:这就完了?什么意思! 霍长羡上前挡住:“大人,且慢。” 马立羽心里冷笑,脸上佯装不知:“公子,有事?” “我母亲也算是王府的人,如今王府遭难……” 马立羽微讶:“县主?您的意思是,要与我们一同流放去西北吗?” 永昌县主:“……”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个都不会说人话? 霍长羡哽住气:“自然不是,我母亲身体不好,如何能受得起这种辛苦,我只是想着……” 想什么呢?总不能说就是想摆摆谱,让镇南王府的人,尤其是大夫人,瞧瞧他们母子的威风。 让大夫人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比不上他母亲? 永昌县主开口道:“我想见一下夫人,一尽地主之谊。” 第475章 大夫人闪亮登场 颜如玉在人群里听着,翘起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 永昌县主处心积虑,就想摆一出大阵仗,结果还不知道要打的是谁的脸。 就静静看着她作。 大夫人也真沉得住气,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颜如玉小声对霍长鹤说:“母亲现在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霍长鹤轻握颜如玉的手:“那是你教的好。” 颜如玉眼睛微睁,霍长鹤手掌飞快后一下她的眼睛。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轻声笑,“否则想亲你。” 颜如玉耳朵一烫,脸也有点红,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好好的纯情王爷,现在怎么这样了! 颜如玉以为大夫人正在马车里不动如山,实则大夫人正耳边贴着车窗,咬牙切齿。 “听听,她说的什么屁话!地主之谊,临城是她的吗?她家在永昌!” 霍长旭无奈道:“母亲,您别太生气,也别太……” “怎么?嫌我说话粗俗?”大夫人冷哼,“呵,要不是因为顾忌这身份,我都想冲出去扇她的脸。” 霍长旭:“……没有,您哪会粗俗,我的意思是,别太生气,气坏的可是您自己的身体。等时候一到,我和您一起骂他,带上大哥大嫂,合伙骂。” 算了,什么斯文,读书人什么的,比不上现在保命重要。 “这还差不多,”大夫人侧耳细听,“马大人说的什么?” 马立羽说:“大夫人一路劳顿,怕是不方便,王爷偶感风寒,正在车里静养,大夫人也要照料一二。” 永昌县主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什么玩意儿?不方便,在车里静养?这是说的霍长鹤母子吗?他们是犯人,犯人! 难道流放犯不应该是破衣狼狈,面色枯黄吗?饿死都不嫌多,还风寒还静养! 霍长羡冷笑一声:“大概是距离京城太远,在下都不知道,大人这差官是怎么当的,知道的是押送流放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商队。” 马立羽打量他几眼,心说这人脸皮真是和他母亲一样厚,还“大公子”,人家镇南王不比你大?永昌县主也就算了,怎么也是个县主,霍长羡算哪根葱?没名没分没官身。 马立羽浅浅笑:“这里离京城的确远,公子不知道也正常。” 霍长羡:“??” 所以呢?为什么镇南王府的是这样来的?没说啊! “本官所做,合理合法,没有违背朝廷律法,公子没有见过,也并非就是不妥,”马立羽说话客气,“本官见识也浅薄,没见过的多了,但本官位卑言轻,没见过也不敢乱说,生怕露了怯。像公子这般直言的,也是让本官敬佩。” 霍长羡脸上火辣辣,气顶到喉咙,感觉有点发堵,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点。 人家说得客气,还特意点了“位卑言轻,”不就是在说他吗? 永昌县主冷笑道:“马大人好口才,本县主都不知道,禁军中还有您这样的人物。之前禁军副统领见了本人县主也是恭敬客气,话都不敢说几句,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万分感慨。对了,不知道他现在可好?” 马立羽一脸严肃:“您说的是副统领?他三年前就因为喝酒误事被皇上责罚,打了一顿板子,后来又中风,口眼歪斜,的确也无法再说话,已经离开禁军了。” 永昌县主:“……” 她简直有点怀疑今天是不是坏日子克她,怎么处处都有人抬杠顶撞。 看到两边的小礼炮,干脆直接进入主题,她大声道:“今日姐姐到此,咱们多年未见,就以最高规格之礼,迎接姐姐吧!” “来人,点礼炮!” 礼炮声声,震耳欲聋,不知为何,今日这礼炮放的,没半点喜庆,反而有点惨烈之感。 炮声过后,永昌县主依旧不让开,看着马车队,也不知道大夫人究竟在哪辆马车里。 “姐姐,出来一见吧!你我多年未见,今日难得有机会,还不肯出来一见吗?” 永昌县主朗声高嗓,颇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如果大夫人不来见,倒好像有点心虚。 永昌县主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见到,如果不肯见,那就休想进城! 孙夫人看一眼马车方向,轻笑道:“县主,依我看,不若先让人家进城,至于见不见的……这见面是两个人的事,你再想见,人家不想见,也不能强求不是?总僵在这里也不妥,不如进城之后再商议。” 颜如玉微挑眉,对孙夫人的好感又增加几分。 永昌县主心里却恼,说话也不再客气:“这是我和夫人的私事,孙夫人不是事中人,就不必多言了,若实在没事,不如回府去休息。” 孙夫人笑容一收:“县主,你……” 永昌县主看也不看她,吩咐霍长羡:“孙夫人若是身子不适,儿子,你就派人送她回去。你没儿子,我让我儿子给我安排人手。” 孙夫人脸色骤然一变,这是她的短处更是痛处,永昌县主一次次戳,还是当众戳。 “我是没儿子,我没儿子我夫君也没说纳妾,孙家列祖列宗也不说什么。”孙夫人火撞脑门,“我们夫妻恩爱,总好过我自己弄来个孩子,辛苦自己拉扯大,没意思。” 永昌县主闻言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转头,怒容满面:“你!” 其它的话尚未出口,那边马车一动。 “永昌县主的迎接仪式,倒是别开生面,”大夫人不慌不忙,慢步走下马车。 她的出现,瞬间打破这边的剑拔弩张。 永昌县主回头。 但见马车上下来的女子身穿玄色衣裙,衣领和袖口以及裙摆滚了金边,她轻迈步时,本是玄色的裙摆,又隐隐似有流光,又有暗纹浮动,配以金边,低调中尽显贵气。 她腰身纤细,完全没有臃肿之态,身姿挺拔似竹,稳若松柏,慢步走来,散发气场让周围人都忍不住呼吸收紧。 乌发如云,没戴多少首饰,一支翡翠镶宝石的钗子,几粒圆润东珠。 她皮肤白润,没有半点饥寒交迫的模样,长眉淡扫似弯月,眼睛明亮,目光淡淡,不见怒视威压,几分漫不经心中是上位者才有的从容和轻视。 轻视。 永昌县主看到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大夫人,再看到她目光中的内涵,最后强撑的一点体面,全崩了。 第476章 大夫人说得对! 永昌县主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大夫人到她面前,才开始慢慢回神。 大夫人没有上下打量,也没有逼视,只是静静看着,从容镇定。 她只见过永昌县主一次,还是在很多年前,刚怀孕不久,去宫中参加宴会,有过匆匆一面之缘。 自那之后,包括永昌县主逼婚,来永昌,都再没有过交集。 原来的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今日一见,也不复原来少女的模样。 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衣,满头红宝石的首饰,华光闪闪,贵气逼人。 似是生怕低人一头。 大夫人一见,一直紧绷的心头,突然就松开了。 不过如此。 大夫人淡淡道:“永昌县主,的确好久不见,上次见你,还是待嫁闺中的姑娘,今日一见,你我都已经为人母。” 永昌县主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没想到,姐姐竟然如此好风采,我还以为,你会困苦潦倒。今日再见,真是幸会。” “说实话,没什么幸会,”大夫人扫一眼霍长羡,“我的生活里多了你,实在不是什么幸事。 不过,倒也谈不上针刺,如鲠在喉之类的,就像是孩子们从小办了件错事,当母亲的肯定会生气,但也不会一直气下去。” 大夫人轻轻拍拍扶着她的霍长旭:“我这是二子长旭,镇南王你应该了解,但我这个二儿子你应该不太注意,不过,他也很优秀,我还有个小儿子,同样聪明孝顺得紧。” 大夫人笑容从眉眼溢出来:“王府遭难,我们一家被流放,初时的确困苦难熬,但上天感念我们霍家忠良,让我们娶到一个好儿媳。我们一家人同心协力,同风雨,共患难,方有今日的安稳太平。” “不过,”大夫人话峰一转,“你方才说,以为我会困苦潦倒,那你早早准备下这些礼炮,又和你儿子如此盛装出迎,这是……故意让我这困苦潦倒之人眼馋的?” “永昌县主,你和之前一样,还是那么不厚道,用你自己有的,优势的,去对上别人的困境,”大夫人笑一声,“你也是真干得出来。” 永昌县主没想到大夫人条理如此清晰,还字字带耳光,一点都不隐讳,尤其最后几句,几乎就是指着他的鼻子在说。 不是,后宅中的女人,说话不都应该迂回暗示,弯弯绕的吗?为什么她要说得这么直? “你……” “我说得难得不对吗?”大夫人反问,“二十多年前,你逼迫我夫君,一逼不成又借酒宴动手脚,还闹到皇上面前,以正在怀着长子的我为要挟。 夫君在京城,我在驻地,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暗中派人加害,夫君无奈,为了孩子和我的安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纳你为妾,待你入府之后,就即刻回驻地。 你经常派人送东西,送孩子的衣物去府里,为的不就是恶心我提醒我吗?你也经常以王府的人自居,刚才还口口声声叫我姐姐。” 大夫人轻笑一声:“那我问你,你当年能向皇上请旨让我夫君纳你,如今王府有难,你可有向皇上请旨,相信王府,相信夫君,好好调查此事?” “有吗?!” 大夫人字字铿锵,没有半点遮掩,把事情一下子说清楚,但凡不聋的,都能听得清来龙去脉。 颜如玉站在不远处,连连点头,忍不住叫道:“说得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它沉默听着的人回过神来。 “说得好!” “没错,说得对!” “夫人说得极是!” 银锭和贝贝、泉刀三人混入人群,又是鼓掌又是叫好。 司马儒也想下去掺和,方丈扫他一眼:“道长的凡心倒是生动得很。” 司马儒摸着胡子:“哼,大师也不逞多让。” 人群中闹成一片,说什么的都有,但都一边倒,站大夫人。 孙夫人瞬间来了精神:“是这么回事呀,看来我是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县主你国色天香,让人家心生怜爱,迫不及待把你纳入府呢。” 永昌县主咬牙,喉咙里都溢出腥甜,差点吐出血来。 她上前一步,逼视大夫人,首饰上的华光映在她眼底,绽出冷意。 “二十多年的事,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即使你再愿,也改变不了事实,男人没有不偷腥的,我逼迫他,他就能屈服吗?若他真心有你,只要你一人,那当初他就该死在宫中,以死铭志!” 这个问题,在无数个夜晚,大夫人也想过,痛苦地想过。 可她不能说,怎么能盼着丈夫去死呢?想得多了,反而觉得自己心里太阴暗,太过嫉妒,毕竟身边没有几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不过,这自从颜如玉到她身边来,和她深谈过几次,之后,大夫人早就改变这种想法。 大夫人不慌不忙道:“说到这个,我家儿媳妇,镇南王妃说过,我夫君当时驻守边关,威名赫赫,军功累累,但面对皇权,他还只是个将军,不但要护民,还要忠君。从小认定的信念,就是忠君为先。以死铭志,当然可以,但到时候难免会被人说,是被你逼迫而死。” “我知道我夫君的志向,唯愿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和女人争斗的诡计中。让他的死都沾上你,不明不明白,他何其憋屈?凭什么?本该浴血沙场的男儿,被你逼死在宫中?” “你配吗?” 颜如玉再次叫好:“说得好!” 银锭敲着小锅:“夫人说得对,男儿死也要死得其所!” “将军该当百战死!”贝贝喊。 “说得对!”泉刀大声吼。 百姓中再次掀起声浪。 孙夫人偏头,吩咐身边婆子,让她回府送信。 永昌县主眼前一点发黑,这一声声,比当年她强要嫁到霍家的时候听到的背后议论还要诛心。 她身子微微一晃。 脸色苍白的霍长羡赶紧扶住她,转头对大夫人道:“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母亲……” 大夫人是头一回见到霍长羡。 暗暗撇撇嘴,这女人生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根本比不上自己的儿子。 第477章 扬眉吐气 颜如玉一听霍长羡这口吻,心里就瞧不起。 这位“大公子”,说话的声音也是软叽叽,根本没有她家王爷的男子气概。 霍长旭也是读书人,但霍长羡这打扮又不似读书人,非得往武将上靠,简直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她清清嗓子,声音略尖:“咄咄逼人的是应该是永昌县主吧!礼炮都摆上了呢!” 大夫人一听这声音,心头微喜,压制住想扭头寻找的冲动,哼道:“不错,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是小辈,旧事发生之时,你尚未出生,本不该把事情算在你头上,但是你既然跳出来说话,那就休怪了。” “咄咄逼人之说,本夫人真不能认,”大夫人抬抬衣袖,“若非你母亲耍阴私手段,害我夫君,继而生下你,本夫人纵然想咄咄逼人,逼谁?” “不是本夫人要咄咄逼你们,是你母亲非闯入霍家呀,孩子,”大夫人嗤笑,“若无半点关系,我犯得上废这么多话吗?” “说实在的,刚才,你,大家,都瞧见了,我不想下车,不想见你们,是你母亲,拦着不让进城,喊话,放礼炮,究竟是谁咄咄逼人?” 霍长羡脸涨得通红,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霍长旭上前一步,直视他:“父辈的事本不该由小辈来评论,所以我一直未开口,但你说我母亲,我就不能沉默。” “我只有一句,你若非认为你是霍家人,我母亲就是当家主母,你当行叩拜大礼,再自请有罪,跟随我们去流放西北; 如果不想同去,就休要再提及我父母,我们现在虽被流放,但我兄长王位未削,镇南王的名头还在,你一无实权二无官身,在我兄长面前就是个草民,理当行跪拜大礼!” 霍长鹤听着,微微浅笑:长旭出息了,说话字字带血,反正左右就是一个让霍长羡跪。 永昌县主冷笑一声:“放肆!哪来的黄口小儿,敢让我儿跪?你算老几?” “在下霍长旭,行二,镇南王一母同胞的亲胞弟,”霍长旭不卑不亢,“县主,休说你儿子,你若非说你是霍家人,就给我母亲敬茶,一同流放,你若不认,那就给我兄长行礼,你儿子一介白身,就算有你这个县主母亲,也逃不过礼数律法。” “你!”永昌县主咬唇,打量霍长旭。 原来只关注霍长鹤,没想到这个霍长旭一个书呆子,也如此难缠。 “听说霍家二公子学问不错,今日一见,不但学问不错,口才也甚是了得,”永昌县主讥讽道,“不知你这几位公子,是不是一个胜一个?” “怎的不见大名鼎鼎的镇南王?” 大夫人漫不经心道:“我儿身体不适,不想见生人。” 马车里的霍长衡想出来,被容氏和小沁香拉住。 “你别出去,”容氏低声说,“夫人特意吩咐过,不要让你出现在永昌县主面前。” 霍长衡小脸严肃:“我不出现,她也知道我的存在!” “知道是知道,但不见你,她就不认识你,更不会有心思琢磨你,你也不会有危险,若是让她盯上你,你这么小,夫人要时时担忧你,你安全无忧,也是心疼你母亲。” 霍长衡咬唇,沁香赶紧道:“你忘了,王爷叔叔曾经说过,兵者有云,要出其不意,你若是出去,最多吵几句嘴,就不能做底牌了。” 霍长衡用力握紧小拳头:“说得对,是我冲动了,我听大哥的。” 颜如玉轻吹鸟哨,八哥从银锭那边飞来。 颜如玉把个小布袋交给它,它抓着小包,飞到霍长衡马车窗前。 霍长衡正闷着一口气,看到八哥,喜出望外,赶紧掀窗帘。 八哥飞入,霍长衡抚着它的毛,把小包袱接下来。 包袱很轻,里面是漂亮的两筒巧克力。 霍长衡眉开眼笑,探头往外看看,在人群中寻找颜如玉。 “小兰,我大嫂在哪呢?” 八哥小眼睛骨碌碌看着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哦哟哟,他们蠢笨如猪,三公子嘎嘎聪明!” 霍长衡被它逗笑:“只有稍安勿躁是我大嫂说的吧?其它的是不是你自己加的?” “小兰聪明绝顶!”八哥迈步自夸。 “没错,小兰聪明绝顶,”霍长衡点点它的头,“你去和大嫂说,我一定听话。” 八哥飞走,霍长衡把巧克力分给霍沁香一筒,刚才的郁闷怒气都消失不见。 跟在颜如玉身后不远处的蜂哨,看到小兰飞来又飞走,看到霍长衡的马车,若有所思,心砰砰跳。 难道……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的机会可来了! 说不定,这消息关键的时候能保命。 颜如玉目光似无意往后一掠,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 蜂哨身边的暗卫也早在看中,但依旧不动声色,似什么都没有察觉。 恰在此时,一队人马从城内出来,中间一顶绿呢大轿,还没停稳,里面的孙刺史就匆匆出来。 孙夫人一见,赶紧迎上去,眉开眼笑声量还高:“夫君!快来! ” 孙刺史到近前,孙夫人一指马立羽:“那位就是马大人,方才就要进城找你。” 马立羽上前来,拱手道:“刺史大人,在下有公文在身。” “好,好,”孙刺史点头,“稍后进城,本官自会办理。” 孙夫人拉着孙刺史到大夫人面前:“夫人,这是我夫君,临城刺史。” “夫君,这位就是镇南王的母亲,还不快见过!” “夫人,来到临城,是临城之幸…… ” 孙刺史匆匆忙忙,接到夫人的口信立即来了,一时忘记大夫人等人是流放犯,再者,这也不像流放犯。 话没说完,永昌县主冷笑一声:“孙刺史,你脑子糊涂了吧?他们可是流放犯,难道也是临城之幸吗?” 孙刺史诧异:“啊?哦!流放,本官脑子一时糊涂,咦,县主怎会在此?” 不等永昌县主回答,他又一拍脑门:“啊,本官知道了,县主大义,定是听说王府落难,要相助一二?” 语气又一惊:“莫不是要一同去流放吧?县主,此举虽能体现高节风骨,但本官还是劝你不要去。” “流放也是有期限的,若你拖了时间进程,是会连累整个队伍的呀!” 他说得一本正经,诚意满满,颜如玉却差点笑出声:太损了! 第478章 给脸不要脸 永昌县主脸色铁青,一个两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瞪霍长羡一眼,霍长羡握拳道:“孙刺史,您说话客气些。” 孙刺史瞪大眼睛:“本官还不够客气?那公子说,该当如何?也罢。” 他叹口气 :“算了,本官什么也不说了,办正事,马大人,入城办手续吧。” 马立羽点点头,正要翻身上马,永昌县主一口恶气难出,怒道:“不行!” 马立羽脸色微沉:“县主,你还想如何?” “你说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永昌县主不理会马立羽,直接往大夫人面前走一步,“还说当年与夫君有了羡儿,都是我的阴私手段。” “可有证据?再者,我们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你现在这样当众说,是说皇上眼瞎,不够圣明吗?” 大夫人心说,可不就是眼瞎,以前眼瞎赐婚,现在眼瞎定我儿子有罪。 “你儿子就是证据,一个大活人在此,还要什么证据?”大夫人反问,“二十多年我没有到你面前质问过一句,今日若非你拦截,我一辈子都不会见你。” 大夫人直接不理所谓“皇帝不圣明”这茬。 永昌县主气势不减,眼中怒火升腾,再无半点掩饰。 大夫人轻笑一声:“本想给你们母子两分薄面,回城之后再说,可你们再三阻拦,就是不让进城,那就别怪我。” 大夫人转头看马立羽:“马大人,多谢你愿意看在我儿子的面上,让我尝试一下,不至于面子丢得太彻底。可现在……” 她苦笑:“既然人家不领情,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那件事,我不管了,你就如之前说的,秉公办事吧。” 马立羽点头:“好,夫人也尽力了,这件事本就与夫人无关。” 颜如玉微挑眉,马立羽和大夫人配合还挺好的,两人几句话就说明白,事情是大夫人主动要求,是为了永昌县主母子的面子着想,而非大夫人仗着王府不把马大人放在眼里,让人抓把柄。 孙刺史一头雾水,马立羽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来之前,路过永昌县,那里出现许多怪事,本来想入城之后再和大人说,夫人也是此意。但现在,我们都人微言轻,做不得主。” 马立羽一挥手:“来人,把东西带上来!” 一声令下,孟梦凉一马当先,把最后一辆马车带过来,银锭和贝贝、泉刀三人帮忙扶马车。 孙刺史疑惑道:“马大人,这是……” 马立羽道:“大人,在下不好多说,您上眼看吧!” 银锭一个跃身,跃上石头,把捆着油布的绳子解开。 “大家可把眼睛睁大些,好好看!” 话音落,油布落下,里面的石头露出来,上面写的大字也冲入大家视线。 有人不自觉念出来:“无德县主,不佑永昌。” 四周一静,紧接着议论声潮水般涌起。 “天,这就是那块石头!” “哪块?” “什么?你没有听说吗?永昌出了好几件怪事!” “地陷水涌,水还托起一块怪石,那石头上就写着八个字!” “莫非就是这块石头吗?” “这石头真是丑。” “呵,用来写天谴警示的石头,能好看到哪里去,莫非还要安排块玉石吗?” “说得也是,不过,什么石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上面的字!” 永昌县主眸子霍然睁大,盯石头上的字半晌,转头狠狠盯向霍长羡。 霍长羡也是一脸错愕,他已经派人去处理此事,悄悄把石头弄走,再处理掉,可怎么…… 怎么会在这里?! 刘达他们呢?让他们处理,他们就是这么处理的? 霍长羡简直气炸,有苦说不出。 “放肆!”他怒道,“马大人,你这是何意?从哪里寻一块如此怪石,刻上这些字,就想往我母亲身上泼脏水吗?” “公子说话要小心些!”马立羽沉下脸,“此石与我无关,我是路过永昌,得知此事,若非我是禁军出身,若非你母亲是县主,此事我才懒得管! ” “我与你们无怨无仇,泼的哪门子脏水?还是公子觉得,永昌县主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想泼就泼的?” “你……”霍长羡气得头疼。 今日事情件件都在脱离掌控。 马立羽却不再理他,对孙刺史道:“刺史大人,除些怪石,还有别的,得让您接收。” 孙刺史笑眯眯:“不知是什么?” 一语未了,银锭再次一掀油布,众人都瞪大眼睛看,一见是几具尸首,顿时吓得心惊胆颤。 有胆子小的,忍不住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孙刺史也是冷不防看到,脸色一白。 “这……” 永昌县主双手紧握,看几眼,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大总管。 “这!”永昌县主立即炸了,“马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入我县主府欺负人,还把人置于死地!他们与你有何仇怨?” 马立羽镇定,环视四周,声音朗朗:“无仇、无怨!他们也并非是我所杀,县主不妨好好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有的还有水草,由此可见,他们曾在水里呆过。” “至于为何会死,又是哪种死法,县主就不妨问问你们自己的手下。” 马立羽一摆手,银锭再掀油布,被闷在最后的刘达等人重见天日。 乍一露出头,刺目的阳光让他们合上眼睛。 贝贝把刘达推过来:“各位,瞧瞧,这人认不认识?” 霍长羡一愣,脱口就想叫“刘达”,但话到嘴边又忍住。 刘达晃晃头,眼睁开,眼前的模糊渐渐退去,看清是霍长羡。 刘达大喜,激动道:“大公子,属下见过大公子!” 看到自家公子,就如同看到救星。 刘达心里忿恨:这两日他所受的苦,一定要让这些人都好好尝一尝!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公子……” 刘达后面的话没说完,就听霍长羡疑惑道:“你是何人?识得本公子吗?” 刘达一愣,神情僵住,如同被冷水泼头。 什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笑道:“哎呀,这人不会是被闷得太久,认错人了吧,看人家霍公子不认识你呢。” 刘达心头泛凉,霍长羡却像得到启示,盯着刘达问道:“你是何人?” 第479章 大夫人威武 之前霍长羡否认认识刘达,只是下意识的自保,但颜如玉方才的话,让他更坚定,必须要把刘达舍出去。 很显然,刘达已经遇到麻烦,无论是什么,恐怕都不能善了。 他需要时间,去了解清楚,而不是在情况未明,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为了一个手下,一头扎进别人的陷阱。 因此,他一口咬定:“你是何人?本公子从未见过你。” 刘达愣住。 “大公子,我们……” 霍长美目光冷厉,暗含警告。 这一瞬间,刘达懂了,心也凉透。 原本期盼见到大公子就能好好出口气,为他们作主,哪想到…… 颜如玉勾唇冷笑,低声对霍长鹤说:“就这,还想处处和王爷比,一遇危险先把手下抛弃,如何能让人信服?” 霍长鹤心花怒放:“王妃说得极是。” 颜如玉不再看刘达,目光掠向蜂哨。 蜂哨脸色苍白,比刘达强不了多少,刘达现在的感受,他能感同身受。 颜如玉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有意思,看来此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霍长鹤和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马立羽冷笑一声:“怎么?公子不认识这几人?” 霍长羡把心一横:“没错,的确不认识,不知大人从何处找来这几人,他们犯了什么事?” “找来?”马立羽眉梢挑起,“公子说话好生有趣,本官负责押送不假,但不是什么人都押,闲来无事找这几个人做什么?” “他们在永昌犯事,鬼鬼祟祟,把此石从水中拖出,怪石上捆着那几具尸首,公子以为,他们能逃脱得了杀人嫌疑吗?” 马立羽冷冷扫过霍长羡,看向永昌县主:“此事发生在永昌县,吴县令不敢擅专,我有位故人,与吴县令是同乡挚友,看在故人面子上,才愿意帮这个忙,帮永昌县主把怪石和人带来。” “怎么?本官不求什么谢礼,但一声道谢总是应该的吧?县主,不知公子为何诬蔑本官,莫不是以为本官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又路过永昌,是特意来给县主找不痛快的?” 马立羽说到最后,脸上笑容不变,但言语之间已经有了冷意和质问的意思。 永昌县主心里呕到极致。 看着那块怪石,那八个大字,听着四周人的议论声,于她而言,无异于凌迟。 马立羽,一个小小禁军,竟然也敢质问她? 若是放在之前,在京城,在皇宫,这样的小角色,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霍长羡皱眉道:“大人,我并没有此意,你为何……” “公子还是别说话了,”马立羽打断他,“如果县主也不想理会此事,那本官就把这些都交给刺史大人,反正永昌也属临城管辖,交给刺史也是理所应当。” “公子有什么说的,去和刺史大人说,本官就是个过路的,顺手办了件事,不想惹一身腥。” 马立羽冲孙刺史拱拱手:“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本官……” 孙刺史正要说话,孙夫人扯扯他袖子。 到嘴边的话,又打个转儿:“既是本官管辖范围之事,本官自当义不容辞。” 孙刺史吩咐一声:“来呀,把人和尸首还有这块石头,押送到衙门!” 这是要正式接管了。 话音刚落,衙役还没有上前,永昌县主开口道:“慢着!” 孙夫人笑道:“莫非县主还有什么吩咐?” 永昌县主扫她一眼不理会,对孙刺史道:“刺史大人,死的人是我永昌县县主府大总管,依我看,他们就交由本县主来审问吧。” 孙刺史为难道:“这……恐怕不行,涉及命案,理应由刺史府来审理。县主你放心,本官肯定好好审问,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这几人的来历身份,因何杀人,都会一一记录清楚,到时候会给县主一个交代。” “若是县主觉得还不行,怕对你名声有损,”孙刺史略一思索,“本官在审讯出结果之后,可在衙门口张贴告示,把事情解释清楚,必不会让县主你蒙受一点冤枉,你看如何?” 永昌县主:“……” 孙夫人眉眼微弯:“我看行。” 颜如玉在人群中也忍不住笑,能做一城刺史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大夫人缓缓开口:“是得查清楚,你们口口声声以王府的人自居,我们王府是落难,但风骨犹在,不能什么污糟事都接。” “当时怪石从水中被托出,我也在场,不只怪石现世,城外道路都崩塌,吴县令带人连夜修路,安抚民心,这才保永昌在惊变中平稳度过。” “那是你的封地,你对此一无所知也就罢了,现在又有人去捞这块石头,竟然还有人被杀,实在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 大夫人似笑非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永昌县主深吸一口气, 把火气死死压住:“怪力乱神之事,若是旁人说起倒也罢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有失体面,夫君和你家王爷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若真有神灵鬼魂天意什么的,那……” 她短促笑一声:“恐怕这所谓的什么天谴,也谴不到本县主身上!” 颜如玉笑容微收,大夫人却已经变脸拔高音量:“夫君和我儿子杀人无数,杀得都是敌人,为的是护卫百姓!上天神灵自然看得到,会给我儿庇护!” “你说这话,难不成是想着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他们保家卫国,我们的儿郎牺牲多少?永昌县主,你可真是战时嫌弃他们不够勇猛,太平时享受荣华富贵又怪他们杀孽重,这不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吗?不如你上折子给皇上,让大家纷纷请辞回家,任由敌军攻城掠地罢!” “就冲你说的这话,也活该给你天谴!本来还以为是不是上天不察,冤枉了你,现在看来,上天是看得太清楚了!把你的那颗黑心都看透。” 大夫人字字清晰,针尖一样扎得永昌县主体无完肤。 大夫人骂完,仍不解气,上前一步,撞开永昌县主:“走开!这是临城,不是由你说了算,要想耍威风,回你自己的封地去!自己家出了那么大事,还好意思在这儿摆谱耍威风。” “皇后娘娘活着都不如你的谱大,别人怕你,本夫人可不怕,京城贵人,本夫人见得多了,我儿子是镇南王,王府门前若市,一个小小县主,还是靠强迫我夫君得来的县主,也好意思在我们母子面前耍威风!” 大夫人威严满身,威压直接拉满,看向孙刺史:“你到底审不审?!” 第480章 石崩 颜如玉在人群中喊:“夫人威武!” 银锭敲小锅:“夫人威武,王爷威武!” 贝贝拍手叫好:“夫人威武,王爷威武!边关儿郎威武!” 泉刀鼓着腮帮子:“说得对!” 百姓迅速被激发情绪,纷纷跟着大声喊。 孙夫人一捅孙刺史:“说话呀!” 孙刺史挺直腰背,严肃点头:“此事本官自当查个明白!夫人放心……” 永昌县主忍无可忍,怒喝道:“你可真是威风,知道你们是被流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钦差,奉旨体察民情。” “动不动就你儿子军功多大,边关将士如何,既然如此,那皇上为何要流放你们?” 颜如玉眸子微眯,真想给这个女人一下子。 大夫人怒过之后,反而冷静下来:“哦?你说为何?” “自然是因为你儿子不服从旨意,居功自傲!皇上这才让你流放,是你们罪有应得。” “你的意思是,”大夫人微讶,“皇上心胸狭窄,容不下我儿?你……你可真敢说,反正我不敢这么说。” 永昌县主微怔:“我什么时候说皇上心胸狭窄?你莫要胡说。” “你方才的意思就是如此,”大夫人摇头,“大家都听见了,不过,你还是别操心皇上的事了,还是先多看几眼你家大总管吧,说不定再过两天就没法看了。” 永昌县主才不想看。 但她必须争取到。 “刺史大人,”永昌县主退而求其次,“人和尸首你带走,这石头就交给本县主,本县主不信什么神神鬼鬼,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搞鬼。” 她说着,往怪石前走,偏头看一旁的霍长羡:“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陪我过去!” 母子二人到怪石前,这石头当真是极丑,颜色、形状,没一样好看的。 从水里捞出来,还有一种特有水腥气,有的地方还挂着水草,被油布盖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掀开,那味道真是让永昌县主恶心至极。 可她必须得忍着,要在众人面前摆出无畏的样子,不能有一丝害怕退缩。 她压低声音道:“好好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玄机。” 霍长羡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 他虽然剑法一般,但也是懂的,这几个字就好像…… 念头刚一冒出来,忽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怪石发出轻微的“咔”一声微响。 声音很小,好多人并没有听到,还在瞪着眼睛看。 响过之后,石头上出现几道裂痕。 距离近的人听到也看到,脸色顿时微变。 银锭大吼:“后退!” 有反应快过,往后退几步,但见怪石“啪”一声大响之后,轰然裂开几道宽宽缝隙,紧接着“哗啦”,四分五裂。 石头崩溅,一块小的飞划过永昌县主的额头,当即就见了血。 霍长羡也差点被砸住,但他反应快一点,用手臂一挡,石头没砸破他的头脸,砸中手臂,当即就痛得他一咬牙。 永昌县主尖叫捂住额头,血从指缝中渗出,看到血,她更害怕。 一是怕毁容,二是真觉得这石头有古怪。 霍长羡顾不得自己的手臂痛,把她护住,转头大叫:“来人,来人!” 现场一片混乱,有被伤到的百姓也慌乱不已。 孙刺史上前道:“大家不要慌,别紧张,来人,维持秩序,受伤的百姓送去医馆,告诉医馆,但凡是在此伤的百姓,都不要收取费用,回头来衙门一并结算。” “是!” 衙役们上前,迅速维持好秩序,安抚伤者。 孙刺史到近前看看石头,又吩咐人把碎了的收拾起来,没碎的还在车上放着,拉去衙门,连同刘达和尸首。 永昌县主现在也顾不上反对,霍长羡把她送上马车,先顾着她回府里。 孙夫人心头狂笑,趁机对大夫人道:“夫人,不知能否去我家中一叙?” 大夫人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刚刚回神。 “多谢夫人好意,我等是犯人,有规矩和律法,就不去打扰了。” 孙夫人有点失望,但也知道不能强人所难:“那好吧,不知你们要在何处落脚?等稍后我去拜访。” “此事还要听从马大人安排,我们尚不知。” “好,那我稍后问马大人。” 反正马立羽也是要去衙门的。 马立羽回身对大夫人道:“夫人,请回马车上稍后,我们一会儿就入城。” “好 。” 大夫人对孙夫人颔首示意,转身上马车。 孙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感慨:“瞧瞧,这才是大家出来的夫人,这仪态,这风姿!啧啧,真是出众啊,还真不是什么人都比得上的。” 银锭三人也从人群中退出去,回到各自马车上。 银锭有点意犹未尽,这还没发挥呢,就结束了。 正暗暗感叹,八哥飞到他手臂上,爪子上还有个小纸卷。 银锭赶紧摘下来细看,片刻,眉开眼笑。 抓一把谷粒,把小兰喂饱,抬头看前面进城的马车。 颜如玉和霍长鹤进城,去之前就商量好的住处。 这家客栈安静,住客也不多,他们要了个单独的小院子,他们住正屋,其它人依旧是厢房。 比起之前,这次多了个蜂哨。 霍长鹤道:“大黄,你过来。” 蜂哨还在想着方才城门口发生的事,琢磨着颜如玉和霍长鹤的身份,对“大黄”这个名字,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暗卫在旁边推他一下:“公子叫你。” 蜂哨回神,心里嘀咕这是什么破名字? 做蜂哨的时候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还曾期盼着以后不做蜂哨了能有个名字。 现在倒好,“大黄”,还不如叫蜂哨。 “公子,有何吩咐?” 霍长鹤一指西厢房:“那里面关着重要的犯人,你没事别过去,以免伤到你,你脑子不好使,万一再受伤,很有可能会变成傻子,到时候失去全部记忆,那就麻烦了。明白吗?” 蜂哨:“……是,我记下了。” “去吧。” 蜂哨退出正屋,目光掠向西厢房,好奇和疑惑并生。 霍长鹤轻声问:“玉儿这一招不错,他一定会去看。” “那是自然,”颜如玉抿口茶,“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481章 罪有应得 天色将暗。 颜如玉和霍长鹤带车夫出去吃饭。 院子里安静下来。 蜂哨从门缝里往外看看,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他轻手轻脚从房间里出来,往主屋的方向看看,确实已经没人。 悄悄到窗台下,从开着的半扇窗子里往里看,屋子里干净整齐,还是客栈里原本的样子。 并没有添加什么东西。 他没敢贸然进屋去搜查,不知为什么,想到那个女子的眼睛,总感觉不好对付,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全身绷紧。 还是要不冒险。 他看向西厢房,好奇心更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吞口唾沫,悄悄推开门,屋子里淡淡的药味儿,不难闻,他没往心里去,慢慢往里走。 此时天边仅有一线夕阳的余晖,静静弱弱地投射到窗纸上,蜂哨进屋,抬眼往床那边一看。 一张鬼脸面具,猛地冲入他的视野,他吓得张嘴想要大张叫,又死死捂住嘴。 那人不声不响,也不说话,只一双眼睛黑沉沉盯着他。 蜂哨汗毛都竖起来,感觉自己的后脖子直冒凉气,慢慢往后退,一回头,瞳孔唰一下子睁大。 后面轮椅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脸上戴着青铜兽面具,也只露出一双眼。 蜂哨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死死咬着嘴唇,把所有惊愕恐惧都压在肚子里,扯开门,飞快跑出去。 一线阳光也已经消失,他独自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扶着树,大口喘气。 树叶沙沙,枝叶摇晃,他瞄着地上的树影,心又提起来。 回头看,西厢房的门还开着,黑洞洞的,似乎随时能跑出恶鬼来。 蜂哨鼓足勇气,小心翼翼过去,把门关门,一眼也不敢往里看。 关好门,回到他住的房间,刚才的一幕挥之不去,让他无法安心。 有点后悔,当时从车里醒来的时候,不该什么都没有,只顾着装失忆。 又一想到曾经和那两个人在一辆马车,就又觉得汗毛倒竖。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思来想去,蜂哨决定冒险一试,起身悄悄到正屋。 没敢点灯,借着一点点星月之光,努力看清屋里的东西。 这才发现,在桌下的椅子上,放着一个包袱,之前从窗户里看,根本看不到这个角度。 打开瞧,看到一份身份文谍。 “姓贾?”蜂哨脑子里迅速想起一个人来。 再翻看,还有一本小册子。 “这是什么?”他打开瞧,轻轻念出声,“萨满师,可知过去,预测未来……” 蜂哨心头一紧:“果然是他们!” 他迅速把东西放回原处,原样恢复,悄悄离开房间。 这次他跑出来,是打算离开临城,再也不回来的。 但这次出城遇险,身上的银子和值钱的物件都不见了,跑了也没法过过好日子。 倒不如……他飞快权衡,做出决定,倒不如把这次得来的消息,回去禀报大公子,大公子一定会给奖赏,拿到奖赏之后,再离开也不迟。 打定主意,趁着没人,他悄悄离开院子,直奔县主府后门。 耳边掠过风声,回想今天在城门口发生的事,大公子和县主都吃了亏,一定想着怎么报复,找回面子。 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说,把他这个消息最大价值化。 穿过前面的小巷子,就是县主府后门,他把说辞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眼看就要跑出巷子,忽然觉得身后似有一股风,刚一回头,眼前一黑。 颜如玉和霍长鹤坐在马车里,对面是繁容。 繁容听着车外隐约的丝竹声,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脂粉香,已经猜到,车外不远处是什么地方。 她浅浅松口气,总算是能离开这对男女了。 这些日子和他们在一起,简直如同恶梦,时刻提心吊胆,尤其是她的身份暴露以后,贾公子看她就像是死人……哦,不对,应该是根本不看她。 颜如玉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红色药丸:“吃了吧!” 繁容脸色微变,这个女人永远都是这样,说话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 “这是什么?” “解你毒的药,”颜如玉说,“不是一直想解吗?” 没错,自那日表明真实身份后,她就被颜如玉下了毒,每隔两个时辰,脸和嘴就开始痛痒,又红又肿,肿得不成人样。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结束痛痒,一个时辰恢复如常。 但恢复之后没多久,又开始发作第二次,几欲让她崩溃。 听说这是解药,繁容赶紧拿过,直接吞下去。 可当她刚开下去,颜如玉又说:“从这里下去,就是你喜欢的青楼妓馆,记住了,永远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到我们,否则……” 颜如玉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这是解毒,也是毒,这毒比之前猛烈十倍,不只是脸,你的五脏六腑都会狡痛,不信你可以试试。” 繁容脸色一白,双手抚住喉咙。 “吐不出来,别白费力气,只要你不说,药不会发作,”颜如玉声音带笑,“可别轻易尝试。滚吧!” 繁容被推下马车,还没站稳,车夫暗卫就拖着她走进一道暗门。 有个年过三旬的女人打扮艳丽,正在那里等着,暗卫过去和她说几句,女人扭头过来看繁容。 繁容预感不太妙,女人目光神视,和看牲口差不多,最后撇嘴笑笑,掏出几个铜板给暗卫。 繁容有点生气:她才值那么点儿钱? 女人把手里的瓜子里一扔,吩咐两个打手:“把她带进去。” 繁容道:“带我去哪?不应该带我转转,看看你们这里的环境吗?我可是……” 话没说完,女人上来给她一耳光。 “多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带你转转,还看环境,你以为你是谁?花魁吗?笑话!一个最下等的妓子,这辈子都没几次出屋的机会,还转转,带走! 关起来!” 繁容惊恐地睁大眼睛:“不可能,我……” 嘴被捂上,直接拖走。 颜如玉拨拨车里的蜡烛:“王爷觉得,墨先生会派人来吗?” “大概率是不会,”霍长鹤说,“当初繁容也是以温家的小姐自居,才会被当成饵,没几天就被捧成花魁,为的就是钓我。但阴差阳错,被好色的金山带走,于他而言,应该已经失去价值。” 颜如玉点头:“说得也是,如果他来,我们就当多个找到他的机会,如果不来,繁容也是罪有应得。” “走吧,去看看另一个。” “哗啦!” 冷水泼脸,蜂哨一个激凌醒过来。 第482章 不毒你毒谁 眼前一片模糊,隐约看到两个人影,还有屋内的灯光。 “还没醒?” “哗啦!”又一盆水。 蜂哨睁大眼睛,赶紧爬起来,以示自己醒了。 揉揉眼,抚去脸上的水,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也看清面前的两个人。 颜如玉和霍长鹤。 蜂哨心头一惊,脸上强自镇定。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霍长鹤正认真剥着栗子壳,根本没抬头看他。 颜如玉道:“大黄,你没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去哪了?” 蜂哨眼珠一转:“姑娘,在下是想着出去转转,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但对临城有一点点熟悉之感,想着也许逛逛能想起点什么。” 他说罢,捂着头:“哎呀,头又有点疼。” 霍长鹤把剥好的栗子肉放在颜如玉手边,抬手指点点蜂哨。 暗卫会意,上前揪住蜂哨的脖领子,左右开弓,“啪啪”两个耳光。 “头还疼吗?”霍长鹤问。 蜂哨嘴角淌血,这下头是不疼了,脸疼,嘴也疼。 “你认识霍长羡吧?”霍长鹤开门见山,“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若是再说一句谎话,那就……” “啪啪”两个耳光。 蜂哨:我知道,我懂了!不需要再打两个做示范! “霍长羡?是临城县主府的大公子,今天在城门时,还见到他了,听人群里的百姓说,都认识他。” 蜂哨暗想,我可没说谎,我说的是事实,我也算回答了。 霍长鹤不语,眉梢微挑,暗卫上前,又是俩耳光。 “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什么,答什么,别耍小聪明,若是再犯,”霍长鹤后面的话没说。 暗卫抓着蜂蛸衣领的手往上一滑,掐住他的脖子。 蜂哨顿感呼吸一紧,喉咙都要被掐断,呼吸瞬间被迫收紧。 “能说吗?” “能,能,”蜂哨哑着嗓子回答。 颜如玉摆摆手:“放开他吧,不必费这个劲,手疼。” 暗卫松开,把蜂哨甩到地上。 蜂哨想松口气,但发现,脖子上似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还在狠掐他的脖子,他憋得差点透不上气,眼前发花,耳朵里嗡鸣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憋死的时候,颜如玉手中半杯茶泼过来。 “哗啦”温热的水泼在他脸上。 他猛地吸口气,张大嘴巴,像一条濒死的鱼。 喘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恢复如常。 颜如玉似笑非笑,目光黑沉,映着桌上的烛火,蜂哨是真的怕了。 他不敢再有任何怠慢之心,更不敢说谎。 “好奇?”颜如玉轻笑,“跟你说了,别去西厢房,可你非去不可,还私翻我屋里的东西。” “你可知,西厢房有药,包袱上也有,但凡你只看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可你偏偏贪心,想都瞧瞧,”颜如玉把空茶盏放下,清脆作响,“你说,不毒你,毒谁?” 毒?中毒了? 蜂哨一激凌,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他忍不住微微颤抖,一是害怕,二是敬畏。 这个女子,竟然什么都算计到了。 “我问你,”颜如玉道,“你是什么人?” 蜂哨不敢再撒谎:“我是县主府,大公子手下的蜂哨,专门负责打探消息。” 果然是这样,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那你为何被追杀?追杀你的,又是什么人?”霍长鹤问。 蜂哨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又怕颜如玉不信,赶紧补充:“我是真的不知道。” “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打算逃走的,和我一个小队的蜂哨,这次出任务,一个也没有回来,大公子他……” 蜂哨一顿,看到霍长鹤又要挑眉,赶紧说:“大公子他心胸狭窄,对我们要求严苛,完不成任务非罚即打,我实在不想再做,就想逃走。” “不料想,刚出城不久,就遇见那伙人,三言两语说翻,他们就下死手,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命丧九泉。” 蜂哨忿恨:“他们还抢了我的东西,本来我还有点银票什么的。” 颜如玉嘴角微翘:那些东西可不是山匪拿走的,而是被暗卫搜查出来,收走了。 “他们和你说了什么?”霍长鹤问。 “好像也没说什么,”蜂哨回想,“我还暗示了一下,我是县主府的人,让他们别动粗,哪知他们根本不信,下手更狠,幸亏我机灵,跑得快……” 暗卫忍不住打断:“你得了吧,就你那伤,要不是我找到你,姑娘救你,你早死了。跟你自己没什么关系,昨天晚上那几个人还来找过你。” 蜂哨一怔:竟然如此吗? 他低头,不敢再多言。 “你既然决定逃走,那你为何又回到县主府附近去?”颜如玉问。 蜂哨飞快看一眼颜如玉,根本不敢撒谎。 “我……我是在西厢房发现那个面具人,还在包袱里看到身份文谍,所以,就想着回去报信,禀报大公子,想着今天大公子和县主在城门前吃了亏,定会想办法报复,我带回消息,一定能得点奖赏。” 这倒是实话。 颜如玉把茶满上:“想要奖赏?好说,我可以成全你。” 蜂哨抬眼。 “我放你回去,你去告诉大公子,我们的身份和住处。” 蜂哨又迅速低下头:“姑娘放心,这次我下定决心,一定不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颜如玉:“……你可以去。” “我保证不去!” 暗卫踢他一脚:“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颜如玉忍住笑:“让你去,是想让你带个消息给霍长羡,告诉他,第一盐商贾公子,已经来到临城,另外,他手下还有一个萨满师,当初在永昌,就是萨满师算出永昌将有劫难,助吴县令把百姓都拘在城内,才在地陷之时,没有人员伤亡。” 蜂哨看着颜如玉,见她不似说假话,也不像在试探他,迟疑道:“若如此,大公子若是知道,怕是要对你们不利。到时候……” “这个你不用管,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即可。” 颜如玉招招手,让他上前来:“记住,你还再告诉他一句话。” 蜂哨倾身认真听:“什么话?” 第483章 他病死才更好! 颜如玉轻轻笑。 “你告诉霍长羡,你曾偷听萨满师告诉贾公子:祸之所起,赤色者也,羽尘轻而飞上枝头,却也只能上枝头,天际遥遥,其所不能及也。” 蜂鸟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懂。 “你懂不懂不要紧,一字不落地告诉霍长羡即可,”霍长鹤吩咐。 蜂鸟不敢再说,点头称是。 颜如玉浅浅抿口茶:“好好干,事情做好了,不但能拿到霍长羡的奖赏,我们公子也会给你一份,解药也给你,放你远走高飞。” 蜂哨心里暗暗叫苦,事到现在,他不好好做也是不行。 “公子,姑娘,请放心,我一定遵从吩咐,好好做。” 蜂哨起身离开,霍长鹤给暗卫递个眼色,暗卫跟出去。 “王爷放心,他既然已经有了离开之心,就不会再对霍长羡毫无保留,更何况,还有毒药在身。” 霍长鹤点头:“这个我信,我是在想,追杀他的山匪,会是什么人?” “蜂哨就是给霍长羡打听消息的,其实也就是细作,”颜如玉沉吟,“听他方才说的意思,对方知道他是县主府的人,仍要杀他。” 霍长鹤给她添杯茶:“我奇怪的点就在这里,如果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杀他,那至少是英豪人士,但很明显,我们之前看到那三个,并不是。” 颜如玉微蹙眉,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王爷,你说,会不会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合作,然后闹翻了,所以……” “这个说法合理,”霍长鹤浅笑,“那就有意思了,我派人去查查那几个人的底细,找到他们,问个清楚,如果真是和霍长羡曾经合作过,那他们一定知道很多内幕消息。” “好。” …… 烛影摇晃,永昌县主屋子里满地狼藉,杯盏摔碎,桌子打翻,空气中还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靠在美人榻上,手支着额角,额头上的伤口处理过,包扎着绷带,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 霍长羡站在榻边,垂首轻声安抚:“母亲,您别太生气,当心身体。” 永昌县主低笑一声:“身体?我又输给那个女人,方方面面都输给她,我还要这身体干什么?还不如死了!” 霍长羡跪下:“儿子惶恐,是儿子的错,母亲千万保重。” 他膝盖边有一块瓷片,一跪便刺破皮肤,迅速染了血。 永昌县主皱眉,脸色微变:“快起来。” 婆子上前,把他扶起来:“公子可别伤着自个儿,您要是伤了,县主会更难受。” 永昌县主赶紧让他坐下,吩咐人取药来,亲手给他上药。 她动作不太轻,也笨拙,霍长羡痛得脸色发白,也只能忍着。 “疼不疼?” “不疼,”霍长羡勉强笑笑。 永昌县主给他上好药,重重吐口气:“不是要怪你,而是今日之事,实在窝火,那个女人,竟然如此嚣张!还把那块石头和尸首运了来,实在可恶!” “还有那个霍长鹤,竟然连面都没有露,好大的架子!”永昌县主语气狠毒,“还说什么生病了,是真的才好,把他病死更好!” 说罢,把手中药瓶狠狠一摔:“还有刘达他几个蠢货,这点事都处理不干净,让我当众出丑,要他们何用?” 霍长羡压低嗓音:“母亲放心,儿子也不会让他们活得太久,今天晚上就安排人手灭口。” “如此最好,”永昌县主眸子微眯,“还有那个孙夫人,既然要去大牢灭口,就干脆,把孙夫人也灭掉,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一心和我作对!” 霍长羡微蹙眉:“母亲,她毕竟是刺史夫人,若是同时和刘达等人遇刺的话,那……” “那又如何?难道我还怕了他们不成?我杀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她又没有皓命在身,怕什么?”永昌县主短促笑一声,“她多年来都没能给孙刺史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孙刺史早就想她死了。” 霍长羡喉咙滚了滚,没有说话。 “怎么?你怕了?” 霍长羡躬身道:“没有,这就去安排。” “去吧!办好了差人来回一声,好让我这心里舒坦些。” “是。” 霍长羡退出院子,站在门口,抬头看看天边明月。 身后脚步声响,婆子追出来,递个盘子:“公子,这是县主命人给您做的点心,您带上吧。” 霍长羡身边的小厮接过,霍长羡道:“替我谢过母亲。” 婆子福身离去,小厮看着点心,感叹道:“县主真是疼爱公子,每次公子来都给您做新点心。” 霍长羡垂眸看看染血的袍角,而盘中的点心不想多看一眼:疼爱吗?应该是疼爱的,否则不会日日都做新点心,还亲手给他上药。可如果真是疼爱的,那为何要让他去冒险?杀掉孙夫人,固然会痛快一时,但此时也会惹来无尽麻烦,母亲聪慧,真的不知吗? 何况……霍长羡轻吐口气,如果疼爱,那应该知道他的口味,这些点心也好,鸡汤也罢,他都是不喜欢的。 “走吧。” 霍长羡到书房,提笔写张字条,叫来信鸽,放飞送信出去。 转头看到兵器架上的剑,伸手轻抚:“霍长鹤擅用剑,听说他剑法了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他比试。霍长鹤,你最好病死,只有你死了,我才是能做真正的大公子。” 霍长羡捻一块点心,闭眼皱眉硬吞下去,小厮看得心疼:“公子,要不您别吃了。” “不行,”霍长羡用力咀嚼,“母亲会不开心。” 只要母亲开心,做什么也值得。 “那奴才去给泡壶茶来。” 小厮转身出去,霍长羡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张嘴把刚吃的都吐出来。 刚缓和一会儿,忽听窗外有人轻弹窗棱,声音低而颤,似蜜蜂嗡嗡。 “进来。” 蜂哨闪身进来,上前见礼:“大公子。” “有何消息?” “回大公子, 小人探得一个重要的消息,”蜂哨上前一步,“第一盐商贾公子已到临城,他身边还有一位萨满师。” 第484章 预言 霍长羡心尖微动。 关于这个盐商贾公子,他倒是听说过,但一直不得见。 毕竟手握巨大财富,背后还有大靠山的人,走到哪都惹人注目,霍长羡想有更大的势力,离了钱是不行。 但目前为止,他来钱的道,除了永昌县,再就是一些其它的小生意,相比起他想要的,实在是杯水车薪。 如果能搭上这个贾公子的话…… 不过,他听说永昌县的事,也有这个贾公子的手笔,目前来看,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蜂哨继续说:“公子有所不知,小人偷听得知,贾公子是从永昌县来的,所以就倍加留了神。听他和萨满师说话,才得知,永昌之事,其实早有预兆,是萨满师算出来的。” 霍长羡心中微讶,脸上不动声色:“哦?有这种事?” “正是,贾公子去永昌,其实也就是想做点生意,听说永昌县不错,本想开几家店,不料萨满师说,永昌有劫难,他这才去找吴县令,和吴县令商议好,以看堂会为名,把百姓聚到一起,不让人出城,这才避免了伤亡。” “原来如此,”霍长羡惊讶之后,恍然大悟,“也就是说,他并非是故意与本公子为敌?” “不是,”蜂哨摇头,“大概做生意求财,他看中永昌,不想永昌出现天灾浩劫。” “他人在何处?” “他身体不好,带着一个婢女和一个车夫,住在僻静的鑫林客栈。” “那里的确僻静,”霍长羡拧眉思索,想个什么法子,和这位贾公子见上一面,继而熟识。 “公子,属下还听到萨满师说了几句话。” “什么话?” 蜂哨认真回想:“属下听不懂,但属下强自记下来,说的是:祸之所起,赤色者也,羽尘轻而飞上枝头,却也只能上枝头,天际遥遥,其所不能及也。” 霍长羡听完,也是一头雾水,但开头四个字,“祸之所起,”摆明就是有还有祸事,让他不得不认真思索。 “你做得很好,”霍长羡把身侧钱袋子扯下来给他,“赏你了。” “多谢公子!” 霍长羡又说:“出去可曾听到金山的消息?” 蜂哨摇头:“回公子,属下不曾听说。” “好了,你去吧。” 霍长羡算算时间,按说金山也该回来了,还有这次刘达他们被人抓住,金山就一点没有得着信儿吗? 一没帮忙,二没有送信,究竟在干什么? 霍长羡压下心头火气,准备明日若金山再不回,就让银山去找找,毕竟涉及马场的事,他也不相信其它的人。 眼下……他提笔把刚才蜂哨说的那段话写下来。 “祸之所起,赤色者也,羽尘轻而飞上枝头,却也只能上枝头,天际遥遥,其所不能及也。”他反复嘀咕几句,始终没有参透。 看看时间,也不算太晚,干脆去见见红羽姑娘,没准她能解读出来。 他也没叫小厮,独自一人,也没提灯笼,趁着微微月色,慢慢去红羽的住处。 快到院门时,月光被薄薄乌云遮住,头顶上有夜鸟掠过,惊得一片羽毛,和一片黄叶一起悠悠掉落。 霍长羡一脚踩在红色羽毛上,脚步突然猛地一顿。 他后退一步,低头看靴底的羽毛,又缓缓抬头,看树梢。 脑子里灵光乍现:祸之所起,赤色者也,羽尘轻而飞上枝头,却也只能上枝头,天际遥遥,其所不能及也。 赤色者也,赤,不就是红吗?羽尘轻而飞上枝头,这不就是说的羽毛吗? 却也只能上枝头,枝头就是最高处,至于天边,根本够不到。 这是指……红、羽?! 霍长羡心砰砰跳,若是指的红羽,那就是说,红羽最多能飞上枝头,做只名贵的鸟儿,至于天际翱翔,根本不可能。 红羽若是不可能,那他呢?他原本指着红羽能助他成大业的。 红羽自己都只能飞上个枝头而已,他又怎么靠红羽飞黄腾达? 等等,这个所谓的“枝头”,不会就是指的他吧? 难道说,他是红羽的枝头,而红羽根本就不能给他带来什么? 霍长羡脑子里乱嘈嘈的,捻起那根羽毛,目光幽深。 他抬眸看一眼红羽的院子,定定站立半晌,又往回走。 枝头上的八哥,歪着头,小黑眼睛骨碌碌转,看着他离开,也拍着翅膀离去。 院墙外,霍长鹤和颜如玉正在马车里,秋风凉,霍长鹤煮了壶放了牛乳的茶,给颜如玉驱寒。 小兰从窗口飞入,颜如玉伸手,它跳到颜如玉掌心。 “哟,又重了些,”颜如玉放点谷子给它吃,“你可要吃少点,要不然就多飞飞,否则长得太胖,可就飞不动了。” 八哥啄几粒,小眼睛看着她。 颜如玉浅笑,见它爪子空空,就知事情办成了。 “疑心种下,我倒要看看,这位红羽姑娘,能不能算得出来,霍长羡对她生了二心。” 霍长鹤给她倒一小杯奶茶:“她要是有这个本事,也就不至于窝在临城了,而是去皇城,见皇帝。” “这倒是,”颜如玉抿一口,赞叹,“味道真不错,王爷好手艺。” 霍长鹤眉眼带笑:“你喜欢就好,那咱们去下一站?” “好。” …… 大牢幽暗潮湿,刘达几人被投进来,晚上连口饭都没吃。 自从被抓,就没吃过一口,之前是害怕担忧,现在是生气寒心。 刘达垂首,一言不发,他身侧的人道:“刘哥,你说,公子还会救咱们吗?” 另一人道:“救?他若是想救,之前在城门就救了!城门前不救,难道还会从牢里救?这不是更难吗?” 理是这么个理,但心里还是存着一线希望。 刘达叹口气:“看命吧。” 刘达思索再三,于霍长羡而言,他并没有重要到什么地步,也没有掌握太多的信息。 有什么价值呢? 刘达自嘲笑笑,替县主府卖了这么久的命,自己竟然没什么价值。 正胡思乱想,有人推着送饭小车进来。 看守的狱卒道:“怎么又来了?方才不是来过一趟?” 刘达听到这话,猛地抬头。 第485章 出手相助 刘达双手抓住栏杆,看着推车走进来的人。 “刚才有的没分到,今天是好日子,大人说了,多分点。” 狱卒没再多问,放人进来。 推车人走到刘达面前,隔着栏杆,递给他一碗饭,白米饭,上面铺满香喷喷的肉。 “吃吧。” 刘达喉咙一哽,双手接过,心头有些酸涩:大公子还惦记着,他最爱吃什么。 扒拉两口,正想问问外面的情况,忽见冷光一闪。 刘达神经绷紧,飞快拿碗一扣,碗底抵住刀尖。 “最后一碗断头饭,”推车夫森然一笑,“可惜了。” 刘达身后的几人立即过来。 刘达后退几步:“是大公子要杀我吗?” “带着我说的是,去见阎王吧!”推车人冷喝一声,挥刀砍断铁链,闯入牢房,他身后的人也都跟着进去,挥刀就砍。 刘达他们体力不支,又手无兵器,很快就落下风,有两个当场被削首。 “来人,来人啊!”吓得其中一人大声叫喊。 狱卒也发现不对,赶紧过来,还没到跟前,推车人反手往外扔一颗东西。 “噗”一声,白雾炸开,狱卒们呛得咳嗽流泪。 刘达咬牙强撑,铁链举起,架住刀刃,被推车人压得跪在地上。 “可笑我……为大公子卖命这么多年,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要怪就你运气不好,你办事不利,断然不能留下你们!” 话音未了,忽然闻到一股异香。 “什么味儿?”推车夫抽抽鼻子,感觉浑身乏力。 “不好!快走!” 他立即带人退走,到外面不再用内力,才感觉体内的暗涌慢慢退去。 身后同伴低声道:“那是什么?” “不知,”推车人靠着墙,冷汗渗透衣裳。 “人没杀掉,我们回去怎么复命?” “怎么没有杀掉?”推车人拎起两个人头,“用这个复命,其它的……刘达吃了几口饭,饭里的毒足够毒死他,剩下的那几个,不足为虑。” “好吧!那我们现在走吗?” “你们先走,去外面等我,我还有个别的任务。” 他们刚一走,两道影子闪过来。 面具下是灵动的眼神,颜如玉低声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把刘达提出来。” “我去,”霍长鹤说。 “不用,没危险,放心。” 颜如玉闪身进入,狱卒们中了迷烟,东倒西歪倒地,呛人的味道中又有异香,还有浓烈的血腥味。 顺利找到刘达在的牢房,他现在精疲力竭,又吸点异香,早没有招架之力。 颜如玉进去,用力拍拍他的脸。 刘达迷迷糊糊睁开眼:“要杀要剐,随便吧。” “站起来,跟我走。” 刘达迷离的眼睛里又绽出华光,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牢门口,又回头看自己的兄弟。 两死一重伤,还有一个轻伤的。 颜如玉淡淡道:“能带的带。” 刘达回身带上那个轻伤的,走到重伤的面前,一狠心,给他一个痛快。 三人走出牢房,和霍长鹤汇合。 到院墙边,暗卫迎上来接应,把刘达二人接出去。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走,我们去看另一出戏。” 孙夫人还没睡,今天心情特别好,还喝了点小酒,老远就听到她在院子里笑,学说书。 假扮成推车人的刺客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皱眉,跃上屋顶,观察院中,除了几个丫环婆子,没有其它人。 完全挡不住他。 他也不想再等,跃入院中,几步到窗下,一拳头把窗户砸坏,刀随后就扎进去。 孙夫人正在窗下饮酒,脸红眼迷离,“砰”一声被吓一跳,再看一把明晃晃的刀冲她来,顿时清醒。 “啊!”她尖叫一声,慌乱之下,顺手抄起旁边的小香炉,一抡,就冲着刺客扔过去。 正撞上刺客的刀,香炉翻,里面的香灰扑出来,有灭了的,还有没灭的,又迷眼又烫。 刺客闷哼一声,赶紧扑打。 孙夫人趁机离开窗下,婆子也赶紧敲盆高喊:“有刺客,有刺客!” 不过转眼间,刺客又提刀从窗子跃进来,一刀砍倒婆子,直奔孙夫人。 孙夫人紧划拉,枕头、衣裳什么的,根本无济于事。 眼看刺客手举起,就要刀落丧命,孙夫人心一凉: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风直扑刺客后心,“唰”一下,正中! 刺客摇晃一下,神情僵住,摇晃着倒向孙夫人。 孙夫人闭眼撑住,吓得大声叫:“救命,救命啊!” 眼角余光看到有人影轻盈跃入,身上一轻,有人轻笑道:“夫人不必惊慌,没事了。” 孙夫人抚着胸口,大口喘气,抬眼看来人。 戴着半张面具,露出灵动的双眼,漂亮的唇和下颌,明显是个女子。 孙夫人的心松了一半:“多谢,多谢。” 她没问颜如玉是谁,人家戴着面具,就是不想露出真容,暴露身份吧。 “夫人没受伤吧?” “没有,多亏了你,”孙夫人由衷道,看一眼死去的刺客,又哼一声,“这家伙是什么人?竟然跑到这里来行刺!” 举灯仔细打量一番:“不认识。” 正说着,外面嘈杂声起,火光映亮夜色。 孙刺史带着人闻讯赶到。 “夫人,夫人在哪?没事吧!” 孙夫人刚才还算镇定,现在一听到孙刺史的声音,嘴巴一扁,就红了眼睛。 颜如玉微挑眉。 孙夫人边哭边迎出去:“夫君,夫君,我在这里,我差点就死了……我都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孙刺史赶紧拉住,低声哄,看到屋子里乱嘈嘈,还有婆子被杀,也心惊肉跳。 当这么多年的官,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 “没事,没事,放心,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管什么用?”孙夫人扁嘴问。 孙刺史道:“我在这里有刺客也是先杀我,死也是我先死。” 孙夫人又哭又笑:“哦,对了,我的恩公在那边,要好好谢谢人家!” “一定,一定,”孙刺史点头答应,扶着她往里走。 看到站在尸首旁边的颜如玉时,微怔一下,心里暗想:竟然是个姑娘? 第486章 好感增加 颜如玉对孙刺史拱拱手。 “刺史大人,恕我直言,刺客应该就是冲着夫人来的,你即便在此,也是先杀夫人。” 孙刺史脸一红:“此话怎讲?” 颜如玉道:“大人请想,夫人住在后院,并不好找,还要越过层层防哨方能抵达,而您在前院书房,不算难找,要想找到您,比找到夫人容易得多。” 孙刺史恍然大悟:“的确如此!” 孙刺史刚按下的慌乱又再次升起:“ 冲着夫人来的?可夫人性格好,温柔大方,心地善良,从不与人结怨。” 颜如玉:“……”你家夫人说话能把别人噎死。 孙夫人点头:“是啊是啊。” 颜如玉无声叹口气:“此人我就先带走,大人,今天晚上可不太平,您这是从别处赶来吧?” “不错,大牢那边也出了事。” “出了何事?”孙夫人赶紧问。 “今天扣押的那几人,有人闯入牢房,要杀他们。” 孙夫人眼睛一亮:“啊!那——” 她看看刺客,又看看孙刺史:“夫君,他们是要灭口,还想灭我。这还能有谁?” 孙刺史眉头紧皱:“夫人是说,是县主府……” “一定是那个女人,气我替夫人说话,这才记恨上我了,想要杀掉我,夫君,切不可咽下这口气,”孙夫人顿了顿,大概又想到方才的惊险,“也不能太强出头,太过冒险,还是安全为上。” “他们母子,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真是该死。” 颜如玉把事情点破,也不再多留:“大人,夫人,夫人既无恙,在下告辞。” 她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这是安神丸,夫人睡前可服用一颗,连服三日,可安心神,不必为今晚之事烦扰。” 孙夫人还真怕自己做噩梦,欣喜道:“多谢!” 孙刺史略一思索:“我送姑娘。” 颜如玉低头看看刺客的尸首:“不如把他交给我,我自有去处,到时候大人可做不知,就当此事并未发生,也省去您的麻烦。” “当做并未发生?这怎么可以?我夫人岂不是白白受了惊吓?”孙刺史不悦。 颜如玉浅笑:“大人,此人身上一无印记,二无凭信,您就算是带他去县主府,永昌县主就是不认,你当如何?” “这……” “未有把握之前,暂且不出手,表面平静,你平静,不安的人就是别人了。” 孙刺史眼睛微亮:“不错,是这个道理。” 孙夫人道:“听姑娘的。” 颜如玉把尸首拖起:“夫人放心,此事只是暂忍一时,绝不会就此算了。” 孙刺史送颜如玉到院外,摒退四周。 颜如玉道:“大人有什么事,只管直说。” 孙刺史有点不好意思:“我看姑娘放下药瓶,猜测姑娘是个懂医术的人,不知,能否给我看看?” “大人有何不适?” “不适倒是没有,就是……”孙刺史把心一横,“与夫人成婚之年,没有子嗣,夫人吃过许多苦药,但一直不见效果,我寻思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颜如玉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加几分:“实不相瞒,大人,方才扶起夫人,我给她粗粗把过脉,她身体无大碍,就是心太急,吃过的药太多,反倒受其害。” “大人伸出手来。” 孙刺史赶紧伸出手,颜如玉给他一搭脉:“大人身体无恙,且放宽心。子嗣的事,有时候讲究顺其自然,越是心急,反而适得其反,什么时候不再心焦,或许自然就来了。” “我给的药,既能安神,也能静心,让夫人连续吃上几日,晚些时候我会再来,待药毒排尽,心思安稳,自然能有好消息。” 孙刺史欣喜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说罢,又感慨:“没错,从大婚第二年开始,夫人就很着急,就开始不断求子吃药,真是……” 他脸上浮现心疼之色:“我说过多次,没有就算了,夫妻恩爱到老也不错的,可夫人总是表面答应,背地里还是找什么神医。唉。” “夫人也是疼爱大人,想为你留后。” “是,是,我这知道。” 霍长鹤自暗中走出来,把刺客尸首接过去。 孙刺史微惊,但没有说话。 颜如玉道:“大人,此次一击不成,永昌县主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不过,也还是在府中暗处增加人手为好。” “另外,大人的重心,应该放在城中民生上,永昌生乱,吴县令力挽狂澜,也是因为永昌县是小县城,但临城不同,临城若是生乱,大人,怕是不好收场。” 孙刺史心尖一抖,认真打量颜如玉,迟疑道:“姑娘是……” “大人,我们后会有期,有机会自会再见,告辞。” 颜如玉说罢,和霍长鹤一起,迅速融入夜色。 孙刺史回神,神色凝重,独自静立半晌,吩咐道:“来人,去请护城使到府中一叙!” ……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到马车上,吩咐暗卫,去县主府后门。 到后门处,蜂哨正等在那里。 霍长鹤把尸首交给他,蜂哨喉咙滚了滚:“您放心,我一定办妥。” 不办也不行啊…… 永昌县主还没睡,根本睡不着,一院子的丫环婆子就没几个还没挨罚的,个个身上带伤,走路都不敢出声。 “公子还没有消息来吗?” “回县主,还没有。” “掌嘴!你声音那么大干什么?想要吵死我吗?” 一杯杯安神茶灌下去,天过丑时,永昌县主才慢慢睡着。 伺候的人都长出一口气,悄无声息退出去,生怕再吵醒她。 又过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睡熟,一道影子悄悄掠进来,还背着什么东西,轻挂在窗下。 打更声响了两声。 天近黎明,正是最黑的时候,永昌县主从梦中惊醒。 梦中似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她最惊慌无助的时刻,醒来冷汗淋漓。 喘着气掀开床幔,想喝口水,目光一掠,忽见窗户上映着个人影。 她吓了一跳,方才那点没有回归的意识瞬间全部清醒。 “谁?谁在那!” 第487章 嫌弃 永昌县主好奇又紧张,小心翼翼推开窗子,抬头看清挂着的是一具男人的尸首。 眼睛圆睁,正直勾勾盯着她。 永昌县主气血上涌,脑海中一片空白,张大嘴巴拼命尖叫,随后晕死过去。 霍长羡得到消息的时候,刚睡下没多久,忽听小厮轻敲门叫他。 “公子,公子!县主那边出事了。” 霍长羡当即坐起来,赶紧开门:“母亲怎么了?” “县主院子里的婆子来报,说是有具尸首挂在县主窗下,县主惊吓过度晕厥,您快去瞧瞧吧!” 霍长羡快步往院外走,边走边问:“有无其它消息?” “并无。” 霍长羡心中略感不安,派去出灭刘达等人的手下,还没有回来。 这几日诸事不顺,他心里焦躁得很。 刚出院门口,迎面遇见两个人,正是派出去的人。 “公子!”两人赶紧上前。 霍长羡扫一眼他们手中拎着的人头,心头微微一松,既然做到了,那也不必急在一时禀报。 “事情办妥了?” “回公子,我们……” 两人还未说完,霍长羡摆手道:“不必多言,回头再说。” 他匆忙离开,两人面面相觑:“刘达他们是解决了,但好像其它方面出了岔子,还没来得及说……” 霍长羡迅速抵达永昌县主的院子,院子里已经亮起灯火,屋内外一片光明,东方也渐渐现出鱼肚白。 他一眼瞧见,窗下挂着的尸首,心也猛地收紧。 尸首背对着他,他不知道是谁,其它的丫环婆子跪了一地,但谁也没胆子把尸首取下来。 霍长羡吩咐一声:“来人,还不快把尸首弄下来!” 身后跟来的护院赶紧上前,霍长羡凑近一看,脸色微变。 “是他?” 他满头的问号,这是怎么回事?此人不是去刺史府办事灭刘达去了吗?而且方才还看到与他同去的人,明明手里也有人头。 可这尸首怎么会出现在母亲窗下? 霍长羡稳住心神进屋,永昌县主还没醒,府医忙得满头大汗。 “母亲情况如何?” 府医赶紧行礼道:“回大公子,县主原就受伤,肝气郁结,这次又受惊吓……要好好调养才是啊。” “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母亲,”霍长羡吩咐,“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是,定遵从大公子吩咐。” 府医施下几针,永昌县主慢慢转醒,眼睛睁开,就是一片惊惧。 “母亲,母亲别怕,儿子在这里,”霍长羡握住她乱抓的手,“您放心,好好休养,其它的事儿子来处理。” 永昌县主明显神智未清,用力甩开他的手:“你能处理什么?!这些事情你哪件处理好了?没一点用处!” 霍长羡看着被甩开的手,眼神中飞快闪过错愕、悲伤、疑惑。 “母亲……” 府医低着头,利索地起了针,提着药箱子弯腰退到外屋去开方子。 永昌县主渐渐清醒,手抚额头道:“ 吓着你了吧?母亲病得糊涂了,羡儿,你不会怪母亲吧?” 霍长羡握紧被甩开的手,嘴角扯扯:“母亲说得哪里话?是儿子不孝,没有做好,让母亲生气。” 永昌县主伸出手,霍长羡迟疑一下握住。 “母亲对你期望甚高,羡儿,爱之深,责之切,你要争气呀!” “是,儿子谨记。” 永昌县主长叹一口气:“那是谁?” “是派去灭刘达的人,”霍长羡如实说,“具体事实如何,我还没有细问。” “那就去问,去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永昌县主音量拔高,“自从那个女人到来,就没有一件顺心的!” 霍长羡沉默一瞬:“母亲先休息,儿子去看看药方,一会儿给您熬药。” “你熬什么药?”永昌县主皱眉问,“这么多下人,用得着你熬药吗?你应该做的是大事,不是后宅中这些!” “是,儿子明白,现在就去查尸首的事。” “尸首的事要查,但也不必太过,一个手下而已,死就死了,着重还是在大事上,那个女人,还有他的儿子,他们的情况究竟如何,为什么和我们预计的相差甚远?你可查清楚了?” “我……” “那就是没有了?”永昌县主重重吐气,闭上眼睛,“去查吧,什么时候查清了,什么时候来回话。” “是。” 霍长羡垂首,退出房间,走到院子里又回头看看窗口,慢步离去。 屋内的永昌县主一直闭着眼睛,根本没有看他。 后窗外的颜如玉微拧眉心。 天光渐亮,她和霍长鹤迅速离去。 “蜂哨这事儿办得不错,”霍长鹤坐进马车,给颜如玉倒杯热茶。 “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颜如玉抿一口茶,“王爷,你有没有觉得,永昌县主对霍长羡的态度,有点不一样。” 霍长鹤动作微顿:“太严厉了些?有些人家是讲究慈母多败儿,像母亲那样的不多。” 大夫人对他们三兄弟一向宽慈,只求平平安安,不求多么出类拔萃。 “也不是严厉,”颜如玉略思索,半晌,吐出两个字,“嫌弃。” 霍长鹤微挑眉:“嫌弃?” “对,之前在城门前,我倒没有太在意,那时乱嘈嘈,又是在人前,自然不会流露真情绪,但方才,尤其是永昌县主意识未全部清醒之时,她的言行,无一不在表露这种情绪。” 霍长鹤仔细回想:“可是,这说不通啊,霍长羡是她唯一的希望,若是没有这个儿子,她就更无法与父亲扯上什么关系。想当初她执意生下霍长羡,也是动着想用孩子牵住父亲的心思,只可惜,她算盘落空,没料到即便有孩子,父亲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颜如玉没看着微动的茶水波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厌恶霍长羡,这个孩子,不但没有成为她的筹码,反而成了黑点,甚至是……耻辱。” 霍长鹤愣了愣,这种女人的心思,他还真猜不准。 颜如玉慢慢盘算,看来,得找个机会,与霍长羡见上一面,有件事是时候查清楚了。 第488章 甘拜下风 霍长鹤不想让颜如玉太过辛苦,带她回到住处,强行让她睡觉。 颜如玉哭笑不得,反正上午也没事做,也就听他的补个眠。 霍长鹤见她睡着,听到外面有轻微异响,轻步出屋。 信鸽飞来,落在他手臂上。 取下信筒查看字条,目光微暗——是金铤来的信,言语简短却直戳人心,还是没有温家公子的消息。 也不知道现在温家公子究竟是死是活。 霍长鹤毁去字条,微微叹气,只要没有死讯,就还得找下去,还要洗刷冤屈,不只为自己,更为死去的温家人,被他连累的温将军。 正站在廊下,心里难受,暗卫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发生何事?” “回王爷,那三个匪徒找到了,”暗卫微顿,“不过,是尸首。” 霍长鹤眉头皱眉:“什么?” “他们三个被人杀了,一人一剑穿心,两人一剑割喉,干净利索,没半点其它的伤,他们的刀还在身上。” 刀还在身上,就是说,连拔刀都没来得及,就被杀掉了,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一剑穿心易,一剑割喉不易,可见是高手所为。 他这边刚让暗卫查,那边三人就都死了,是巧合吗? “王爷,属下还查到,临城外的确有座水寨,里面也有匪徒,但百姓并不叫他们匪徒,而叫称他们为义士。” 霍长鹤脸色微沉:“义士?” “正是,他们并不打扰百姓,他们有水田,有渔船,还会酿酒,临城距离最大的北方江河不足百里,他们是靠水吃饭。” “不过,属下以为,来往客商,或者一些路过的贪官,他们应该也是劫的。” 霍长鹤并不意外,江湖匪徒,能做到不打扰一般百姓,已经是极少数,要说一点劫路的事都不做,那就不叫匪了。 “你是怀疑,他们与此事有关?” 暗卫略一思索:“除此之外,不知谁还有如此本事,据说寨中有三位大寨主,个个武艺颇佳,尤其二寨主,剑术超群。” 霍长鹤轻捻袖口,一时没有言语。 暗卫问道:“王爷,今日午时左右,其它暗卫就到临城,要不要让他们去探一下虚实?” “不,”霍长鹤摆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待本王和王妃商量过后再说。” “是。” 霍长鹤回房间,细想方才暗卫说的消息,区区一座水寨,倒没什么大不了,当初他从边关回来时,一些恶贯满盈的山寨他也灭了不少。 但水寨距离临城这么近,霍长鹤担心的是,霍长羡会和水寨中的人勾结在一起,里应外合,后患无穷。 他提笔,在纸上画,按照颜如玉经常用的导图方式。 因为蜂哨,才遇见那三个匪徒,去查,发现匪徒被杀,随后,暗卫怀疑是水寨中的人所为。 那就是因蜂哨而起,据蜂哨自己说,并不知那三人为什么杀他,如果是霍长羡授意,那就是说,蜂哨有心离开的事,被霍长羡知道了,要杀他灭口。 但现在蜂哨又回到霍长羡身边,霍长羡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怀疑,到现在也好好的。 如果霍长羡没有授意那三人灭蜂哨,那就更不会让水寨的人去灭那三个人。 好像不成立。 霍长鹤想不通。 颜如玉睁开眼,见他正提笔沉思,静静看他一会儿,起身到他身边,递几个红果子给他。 “在想什么?” 霍长鹤指指自己画的,把刚才得到的消息跟她说了。 颜如玉思索半晌:“水寨的确有嫌疑,但也许并非为着灭口。” “那三个匪徒,王爷也瞧见了,不是什么好人,”颜如玉接过笔,写下霍长羡的名字,“依我之见,霍长美羡应该不会和那种人合作。” 她又圈住水寨:“和水寨勾结,倒是有可能,按暗卫所说,水寨多是义士,霍长羡若是经营好名声,树立好形象,未必不能骗到他们。” “为什么说,霍长羡不会和那三个匪徒合作?”霍长鹤有点不明白。 颜如玉浅笑:“王爷细想,霍长羡能耐怎么样放在一边,但他是个骄傲自负的人,而且极爱惜羽毛,金山银山,是跟随他多年,又尽在他掌控,因为忠心,又有些本事,所以他才能容忍他们二人的一些小毛病。” “但这三个匪徒不是,人在城外,不受掌控,行为又恶劣,贪得无厌,闯祸的可能性太大,闯祸之后的结果是什么?” “霍长羡要随时准备收拾烂摊子,还有合作之事败露的可能,”霍长鹤完全懂了,“所以,霍长羡不会选择他们。” “不错,”颜如玉点头,“所以,我们应该把重点放在水寨上,或许水寨的事查明了,那三人的死,也就自然而解。” “最复杂的事,往往是最简单的。” 霍长鹤浅笑,拱拱手:“王妃一言,让我豁然开朗,甘拜下风。” 颜如玉笑着放下笔:“收拾一下,去吃饭,我有点饿了。” “好,想吃什么?我知道这里有几家特色酒楼。” “去霍长羡常去的那家。” 霍长鹤心领神会:“没问题。” 霍长羡回去见到那两个人,才知道他们行动出了岔子。 至于究竟怎么回事,那两人也是茫然不知,他们当时去了外面等,里面发生什么,根本不知。 也是觉得时间太久,又听到里面嘈杂,这才预感不对,赶紧回来。 霍长羡用力闭眼,火气直往上涌。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公子,刺史府那边发下告示,还在城中搜查,要找进入大牢行凶的匪徒。” 霍长羡冷哼一声:“让他找!” 扫一眼跪着的二人:“你们两个,先不要露面,躲过风头再说。” “是!” 两人退出去,小厮端着茶上来,劝慰道:“公子,喝口茶吧,您早膳都没吃,午膳想吃什么?小人去安排。” “不必了,没胃口。” “这怎么能行?越忙越要吃饭,”小厮思索,“要不去明香楼?吃您爱吃的菜?前日他们老板还递来菜单,说是有了新菜式,请您去尝。” 霍长羡按按眉心:“也好,更衣吧。” 第489章 偶遇 颜如玉要了酒楼最好的包间,菜点得不多,但非常精,都是本店最佳。 店小二出门下楼梯,边走边暗暗嘀咕:“这才是真正的贵公子,可不是一般的粗鄙暴发户可比。” 店掌柜抬头看他:“你嘀咕什么呢?” “掌柜的,”店小二凑过来,“楼上包间,那位公子,定是了不得的人物。” “你小子还会看这个?怎么说?” “您看啊,他要了最好的包间,肯定是不缺钱,再者,您看他要的菜,”店小二递过菜单,“都是咱们店特色,最好的,分量呢却恰到好处,可不像有的人,仗着有钱,点一大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而且,他没点酒,”店小二小声说,“他说了,他自己有酒,一会儿让小的给上个温酒小烫炉即可。” 店掌柜微讶:“哦?没想到,你还会看这些了。” “跟着您嘛,眼力总会涨一些,”店小二恭维。 “那你就小心伺候,别出岔子,若是路过的也就罢了,如果是长住的,定要留住。” “是。” 店掌柜还想吩咐,扭头看到进来的霍长羡,赶紧转出柜台迎上去。 “哟,大公子,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快,楼上请。” 霍长羡边跟着他上楼,边问道:“听说你们有了新菜式?” “回公子,正是,给您来几道尝尝?” 霍长羡在这里有固定的包间,就在颜如玉隔壁,虽然不是最佳,但视野算是最好的,他喜欢临窗而坐,观看风景。 路过颜如玉和霍长鹤的包间时,他扫一眼:“有客?” 这间包间贵,因为大而且布置豪华,寻常他来时,十次有八次是空着的。 “是,今日有客,”店掌柜赶紧回答,“也是位公子,带着个小婢女。” 霍长羡微颔首,也没太往心里走,正要进屋,见店小二拿着一个温酒的小炉子上来,敲敲那个包间,里面的人答应一声。 门一开,里面的酒香溢出来,浓郁,香醇,还有淡淡的药味儿。 与此同时,还有女子说话的清婉声:“给我吧,小二哥,麻烦你了。” “姑娘说得哪里话,小的应该的,二位稍后,菜马上得。” “不急,我家公子要先点药酒暖暖身。” 霍长羡心思微动:身子不好的公子,身边带着个小婢女,又有财力包下最好的包间。 难道……是蜂哨所说的,第一盐商贾公子? 霍长羡正愁不知如何结识,这可真是瞌睡遇见枕头,一切正好。 他低声问掌柜的:“他们要了什么菜?给公子上一模一样的。” 店掌柜一愣,又连忙答应。 霍长羡进屋坐下,手指轻叩桌子,思索着该如何去认识一番。 小厮给他倒了茶:“公子,您在想什么?” “隔壁的人,我要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模样。” 小厮笑道:“这还不容易?小人去叫他们,让他们过来见您问安。” 霍长羡瞪他一眼:“不可胡来,要认识,还得认识得自然。” 小厮眨眨眼:“这好办,您就当走错门,反正上的菜一样,房间也挨着,就当是走错了。” 霍长羡哼笑:“你倒是机灵。” “小人哪懂这些,这是金山侍卫教别人的,小人听到的,他经常这样认识新姑娘……” 霍长羡笑容微收,小厮吓得不再往下说。 金山,霍长羡心里涌起淡淡不悦,竟然还没有消息,事情闹这么大,却不见任何反应,八成又在哪个女人的肚皮上翻滚。 他这个毛病,是越来越严重,等他回来,要好好敲打一番。 霍长羡起身,吩咐小厮:“你在此处,不要跟来。”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包间里,这个房间的视野虽不是最好,但刚好能看到楼下酒楼大门口。 所以,霍长羡一到,他们就看到了。 方才的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 察觉到有人到门口,站在门外,颜如玉和霍长鹤交换眼神。 “公子,临城是座大城,看着还不错,等您身体好些,我陪您在城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霍长鹤咳嗽两声:“好,铺面要看,萨满师的话也要听,永昌的事就多亏他,等事情平定之后,我们再回永昌,把相中的铺子盘下来。” “好,您放心,我都记着呢!” 颜如玉说完,轻步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霍长羡正听着,确定屋里就是盐商贾公子,心里正高兴,忽然门被拉开,迎面站着个女子。 这女子装扮简单,和寻常的婢女截然不同,衣裙样式虽简约,但霍长羡跟着永昌县主,好东西见得多,眼光也毒辣,一眼能看出,衣裙的布料可不一般。 还有乌发间,虽只有几颗珍珠点缀,但颗颗盈润饱满,光泽温润,应该是上等南珠。 装扮倒也罢了,这婢女容貌也出众,尤其一双眼睛,灵动而深遂,浅笑盈盈地看过来,似能勾人心魄。 她在面前站立,没有寻常丫环的慌乱与畏缩,落落大方,沉稳从容。 “公子是何人?”颜如玉神色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搪塞的意味。 霍长羡假意一怔,目光掠向里面,看到霍长鹤的侧脸:“哦,我走错了。” “走错?”颜如玉诧异,“公子也在这里用膳吗?” 霍长羡正要说话,店掌柜带着店小二又上楼来。 “没错,没错,”店掌柜接过话说,“这位是……” 霍长羡递个眼色:“我的确在这里用膳,小厮订的房间,一不小心走错,抱歉。” 店掌柜虽不解,但也顺着说:“是是,几位贵客口味都很像。” 此时,小厮也出来:“咦?公子,您怎么在这儿?奴才在房间好等。” 颜如玉神色微松:“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那公子请便。” 霍长羡眼角余光瞄向霍长鹤,见他在那边坐着,似是根本没有受到这边事情的打扰。 来都来了,没说上话,想让他这么就走了,那是不可能的。 霍长羡没接颜如玉的话,问道:“听姑娘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颜如玉点头:“公子好耳力,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我是随公子出来游历,路过此地。” 终于,霍长鹤缓起身,慢步走过来:“玉儿,是何人?” 霍长羡看向霍长鹤。 第490章 我不是他父亲! 霍长羡见面前此人,面色苍白,长得还算俊秀,衣着贵气,腰缠玉带,浑身上下就写着两个字“有钱”。 但又不是那种寻常富家子弟的张扬,有种低调的内敛。 霍长羡暗想,难怪能把生意做大,光凭这份沉稳,也错不了。 霍长鹤看到霍长羡眼中的打量、审视,继而是算计,就知道颜如玉的法子成了。 霍长鹤略颔首,并不想与霍长羡过多交谈的样子,对颜如玉道:“玉儿,过来用膳。” “好,”颜如玉脆生生答应,又转头对霍长羡说,“公子请便。” 明晃晃的逐客令,霍长羡再不走,就有点掉价了。 何况还有店掌柜在此瞧着。 他只好先回自己包间,店掌柜跟进来,亲自给上菜。 霍长羡尝一口新菜,什么味儿并没有心思尝,赞道:“还不错,给赏。” 小厮赶紧拿出银子递过去,店掌柜满脸是笑,双手捧过:“多谢公子。” “做得好,自是应得的,”霍长羡道,“方才那间屋子里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这……小人不知,”店掌柜如实回答。 “不是临城人,初来此地,莫要因为方才本公子的鲁莽,让人家觉得咱们临城不好,”霍长羡抬头看他,“稍后去那边时,替我说几句好话。” “公子,您瞧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走错是常有的事,又没有影响到他们什么,绝不会……” “让你说就说,”霍长羡打断他。 店掌柜话收住:“是,是,小人一定说。” “说我身份的时候注意些,别吓着人家。” “……是。” 店掌柜退出去,霍长羡垂眸:得说,让贾公子知道他的贵重身份,但又不能由他自己去说,店掌柜是最合适的人选。 霍长羡满心算计,颜如玉却很高兴。 她手里捏着两根霍长羡的头发,方才趁霍长羡转身离去,不注意的时候取到的。 霍长鹤见她笑得开心,问道:“这是他头发?” “正是。” 霍长鹤摸摸鼻子,欲言又止。 颜如玉仔细收好,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 霍长鹤闷声道:“结发夫妻,才结发。” 他顿了顿:“我们都没有结发。” 颜如玉:“…… ” “不是结发,”颜如玉很想笑,又忍住,“结发哪有用两根的?这是用来做个小测试。” “测试?” “对,”颜如玉问,“王爷,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怎么确定你和瑞哥儿不是父子的?” 霍长鹤眼睛微亮:倒把这茬给忘了。 “你的意思是,也要给霍长羡做测试?测试他和谁?” 颜如玉看着他,缓缓伸出手:“和你。” 霍长鹤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可不是他父亲!” 颜如玉:“……” 这下可再也忍不住,颜如玉笑出声,眼泪都要笑出来。 恰在此时,店掌柜在外面敲门。 霍长鹤感觉自己会错了意,脱口说完也觉得不对劲儿,一时窘迫得很。 转头怒声道:“什么事!” 店掌柜在门外沉默一下:“公子,有件事想和公子说一下。” 颜如玉忍住笑,霍长鹤轻吐一口气,咳嗽两声:“进来说。” 店掌柜进包间,见屋内气氛融洽,颜如玉神色如常,眉眼间还有未尽的笑意,恍惚又觉得方才似乎是听岔了。 “公子,”店掌柜端着一盘菜,“这道菜是小店赠送的,请公子品尝。” 霍长鹤抬眼看他,颜如玉接过:“多谢掌柜的,只是无功不受禄,您这是……” “瞧姑娘说的,一道菜而已,方才的事,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店掌柜转入正题,“方才那位公子,是临城县主府里的大公子,因打扰二位,十分过意不去。” “大公子平时温和有礼,绝非鲁莽之人,只是一时走错而已。” 颜如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竟然是县主府的大公子吗?难怪瞧着不凡。我们刚到临城的时候就听说了,永昌县主居于此,还想着若是有机会,前去拜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当真是巧。” 店掌柜一听,心头石头落地:“没错,都是缘分,公子就是隔壁,若是二位有意,可前去问候。” 本以为颜如玉巴不得,没想到,却听她说:“暂时就不去了, 我家公子身子欠佳,方才又有点小误会,还是改日,有机会登门更为郑重些。” 说是这么说,但都听得出来是场面推辞话。 店掌柜微怔,也不敢强求。 颜如玉转身放下菜,背对店掌柜,店掌柜明白,于是拱手道:“那二位慢用,在下告退了。” 他转身出去,又去给霍长羡回话。 颜如玉把门关上,挑眉道:“果然来了。” “只是手段不怎么样,”霍长鹤轻哼,“像女子后宅惯用伎俩,自己什么都不说,让下人说,之后还装委屈,反正不是他说的。” 颜如玉讶然:“王爷深知其精髓了呀。” “哼,胡茬表。” 颜如玉刚抿一口汤,差点喷出来:“什……什么?” 霍长鹤略有些小得意:“ 是银锭常说的,说是书中的话,但我没问,是什么书。这小子,最近经常跟着方丈和长旭看书听书,倒是涨了些学问。” 颜如玉:……涨、学问?就这? 颜如玉默默喝下几口汤,把喉咙里的笑疯狂压制住。 霍长鹤给她夹些菜:“你方才说,要怎么测试?测试什么?” 颜如玉清清嗓子:“我是想用他的头发和王爷的头发,测试一下,你们是否真的是兄弟,就是是否有血亲。” 霍长鹤动作一顿:“什么?他不是……” “他究竟是不是,都是凭永昌县主一说,当年的事扑朔迷离,全凭她一张嘴,可究竟如何,谁又能说得清,谁能确定?” “王爷细想,此事成为不少人的谈资,母亲惊怒,父亲成了犯错的人,别人的嘲笑,议论,猜测,还有母亲的伤心难过,他都要背负,安抚。” “这成了母亲的心结心病,父亲又何尝不是?所以,他们从不提及,更不会去细谈。” “所以,当年的事,就成了永昌县主的一言堂。” 第491章 轻松拿捏 霍长鹤完全陷在惊愕中。 整整二十多年,包括父亲自己在内,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现在听颜如玉一说,忽然觉得,他们的确从来没有触碰过的那一个盲点。 颜如玉看出他的情绪波动,轻握他的手:“此事先不要对母亲说起,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要测试过才知道。” “好,需要什么?我的头发?” “嗯,看一下你和他是不是兄弟,有没有血亲,一试便知。” “好,”霍长鹤把头发拎到前面来,“要多少?” 颜如玉:“……两根即可。” 收起头发,霍长鹤有点魂不守舍,说是先不要在意,但认定了二十多年的事,突然一朝颠覆,极有可能从坏变好,内心怎么可能没有波澜。 颜如玉也不打扰他,由他自己慢慢想。 好半晌,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霍长鹤猛地回神,见颜如玉在一旁独自静静喝茶,有些愧疚。 “说好要陪你一起吃饭的,我……我走神了,这菜怎么样?合不合胃口?” “还不错,”颜如玉指指窗外,到窗口边看。 “是衙门里的人,正在捉拿昨天晚上的刺客,”霍长鹤看着奔来奔去的衙役,“孙刺史倒是会造声势。” “嗯,至少他这方面能稳住霍长羡,”颜如玉看一眼隔壁房间,“霍长羡想必现在还正得意,虽然死了个手下,但他不会在意。” “如此,甚好。” 霍长羡的确看到了,微微冷笑,如颜如玉所料,根本没有在意。 “去盯着隔壁房间,有动静立即报我。” “是。” 小厮走到门口,侧耳听着,悄悄观察。 吃过饭,时间还早,颜如玉道:“王爷,不如我们在城里逛逛?看着临城还不错,天气渐凉,我们给大家添置些东西?” 她浅笑:“反正不用我们自己出钱。” “好。” 两人离开包间,隔壁小厮立即道:“公子,他们走了。 ” 霍长羡道:“你去通知店掌柜,就说他们的账我们结,如果他们不肯,就让他想办法。” “是!” 店小二冲出包间,颜如玉和霍长鹤已经走到楼梯上,他赶紧冲楼下的店掌柜喊一声,打了个手势。 店掌柜心领神会,点点头。 等颜如玉到柜台前,店掌柜笑着摆手:“姑娘,你们的钱有人付了。” 颜如玉心说果然,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哦?是什么人?这怎么好意思?” “一顿饭钱,也是别人的一点心意,天下人这么多,能有缘的可不多,姑娘不如坦然收下,或许等到合适的时机,会有更大的善果呢?” 颜如玉笑着颔首:“掌柜的,你很会说话。” 店掌柜拱拱手:“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麻烦您转告一声,有缘再见。” 店掌柜眉开眼笑,把颜如玉和霍长鹤送出店外,看着他们坐上马车,慢慢驶离。 霍长羡的小厮跑过来:“掌柜的,怎么说的?” 店掌柜岂能错过这样的邀功机会,看一眼楼上:“我去回大公子的话。” 走到楼梯上,霍长羡已慢步下来。 店掌柜赶紧把刚才的话禀报,霍长羡也很高兴:“你的确会说话,赏!” “谢大公子!” 离开酒楼,霍长羡吩咐小厮,跟上颜如玉和霍长鹤的马车。 霍长鹤轻挑帘子,从缝隙里看,颜如玉问:“怎么样,跟上来了吗?” “放心,一直跟着,”霍长鹤轻嗤一声,“真是个跟屁虫。” “别这样,今天还指着跟屁虫给咱付账,”颜如玉看着地图,点在其中一个位置上,“这儿,去钱家的皮毛布料铺子,给大家采买做冬衣的料子。 ” “好!走着!”霍长鹤心情舒畅。 临城也是座大城,出临城,再往西北走,就都是小镇小村,再没有这样大的城池。 颜如玉算算行程:“出临城之后,我们要抓紧时间,最好在规定时间之前早到西北,留出些时间去安置,否则到了西北之后,还要办各种手续,浪费时间。” 霍长鹤略沉吟:“玉儿,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这次我们兵分两路,我觉得不错,等快到西北时,不如也兵分两路?我们先行一步,”霍长鹤脸色微凝,“上次我们说过,怀疑军中有内奸,林楠只是个小角色,现在为止,墨先生是谁,我们还一无所知。”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太过被动。” “有理,”颜如玉赞同,“这件事就听王爷安排。” 霍长鹤眉眼又染上笑意:“好,我会好好计划。” 这也算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颜如玉眼中也掠过笑意,这一路走来,都是些琐碎之事,霍长鹤久在军中,岂会这些阴诡之斗,像雄鹰被束缚了翅膀,等一出临城,无异于放飞于高空,就任由他施展了。 说话间,到铺子前停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下车,店伙计笑着迎上来打招呼。 “小二哥,你们掌柜的可在?” 店小二目光一扫,应知道这二位不俗:“在,在,二位里面请。” 店掌柜姓余,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儿,眼睛天生带笑,一团和气的样子。 颜如玉也没打哑谜,把钱家鱼符拿出来。 店掌柜一见,小眼睛也微微睁大:“二位贵客,请随我上楼来。” 颜如玉点头,回头又吩咐小二:“小二哥,把店里上好的皮料子拿出十张来,还有适合做冬装的,拿出男女各适合的颜色各十匹,一会儿我下来挑。” “得嘞!您放心,小的定给您安排好。”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掌柜的上楼,余掌柜进屋关门,当即就行礼。 “东家早来过信,嘱咐我们见鱼符如见东家,不知二位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接过他归还的鱼符:“掌柜的客气,没有什么吩咐,就是初到此地,来采买些东西。” “不敢当,东家有话,执鱼符者,若想用什么,只管写清单来便是。” “掌柜的,这样吧,今天晚上,你把香料铺子和书局的掌柜叫来,在临城,有这两种生意吧?” “有,有的。” “成衣铺子呢?” “也有。” “好,把他们都叫来,亥时一刻,就在你这里汇合。” 第492章 付账大冤种 霍长羡带着小厮在车里近半个时辰,才见颜如玉和霍长鹤从铺子里出来。 颜如玉对店小二道:“那就麻烦小二哥,东西清点过后,就按照地址所写的送过去。” 店小二满口答应:“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颜如玉和霍长鹤上车离开,转过路口,就没再走,静静等着。 不多时,果然看到霍长羡带着小厮进入铺子。 霍长鹤心情愉悦:“喏,付账去了。” 王爷不缺钱,但花霍长羡的钱,就是高兴。 店铺里,霍长羡一听店小二报的钱数,心头一阵疼。 小厮直接瞪大眼睛:“三千两?!他们买了什么?竟然要这么多!” 店小二莫名其妙:“咦?这位小哥好生奇怪,人家买东西的都没有心疼,你个打听价的,何必如此?” 小厮一阵语塞,霍长羡蹙眉看他:“好了,不必多言,付账吧。” 小厮从钱袋子里抽几两张银票,似从肋骨上扯下,手指头都捏着发青。 人家店小二还不乐意接。 “这是何意?人家可提前挑好了,也付过钱,你们想买,就得另挑,可不能一货卖二主。” 霍长羡浅笑:“小二哥误会,并非让你一货卖二主,而是方才我与那位公子是朋友,他初来此地,我要尽地主之谊,但当面给他钱,又怕他面子薄,所以如此。那姑娘不是让你送货吗?你送货时只管把银票也送回即可。” “这……”店小二看向掌柜的。 余掌柜从二楼下来,假意才认出,快走几步拱手道:“哟,这不是大公子吗?您怎么有空来?有什么需要的,派人来说一声,在下亲自给您送去。” 霍长羡很享受这种客气尊敬,颔首道:“掌柜的客气,今日不是给我自己买,是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店小二赶紧把刚才的事说了,余掌柜微一沉吟,也就答应下来:“这倒不难,只是,公子,若是对方问起,我们该如何回答?” “你们只说,是位有缘人。 ” 余掌柜小眼睛里笑容加深,心说那姑娘真是神了啊,猜的一点不错,他还真就是这么说。 霍长羡扫一眼柜台上的字条,上面写的就是送货地址,果然就是蜂哨所说的那家客栈。 一切说好,付过银票,霍长羡带小厮离开。 守在路口的颜如玉和霍长鹤吩咐车夫,拐入另一条街。 霍长羡挑车帘:“他们往哪走了?” 车夫回答:“方才瞧着是从那边路口拐进去了。” “去找找。” 也就走过半条街,便看到那辆马车,再抬头看铺子,又去买靴子。 还是照旧,小厮咬牙切齿地付出八百两:“买这么多双鞋,还有小孩子的鞋,不是一共就俩人吗?算上车夫才三个!哼。” 霍长羡也心疼,想成大事,岂能在乎这点银子:“好了,闭嘴。” 这一趟街逛下来,花费最小的铺子是零嘴点心铺子,也花了近二十两,差不多有三十来盒上好点心。 小厮捏着空钱袋,苦着脸说:“公子,咱没钱了,再买得去钱庄取。” 真没见过这么能花钱的! 霍长羡心疼过后,又觉得高兴,能花,说明什么?说明能挣。 寻常人花不起,像他都觉得心疼,而人家根本不以为然,或许这就是常态。 这才可怕。 他愈发觉得,这是一棵大树,要牢牢靠住,何况——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位贾公子身边还有位萨满师,能通未来,能算天机。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下血本。 “你去取,”霍长羡吩咐,“去取一万两。” 霍长羡独自跟着前面马车,但颜如玉没有再买东西,而是慢悠悠回住处。 回到客栈,颜如玉就忍不住笑,霍长鹤倒茶给她,她一口气喝半盏。 “一会儿东西都陆续送到,等晚上,收拾好,我们给母亲送过去,”颜如玉说着安排,“亥时,还得去趟余掌柜那里,见见铺家铺子的掌柜们,把在临城的生意安排上。” 在永昌县主眼皮底下,大夫人他们那边不方便出面,其它人也都在客栈里,正好利用这个时间,赶制一批东西,在临城卖掉,再买些原料,备下一些库存,沿路在小城小镇做些小的生意。 天气已经渐凉,出临城之后会更冷,路上多有不便,就在车上舒服地猫着好了。 颜如玉正列单据,霍长鹤也做他的计划,不到一个时辰,买的东西陆续送到。 满满当当,堆了两间屋子。 车夫暗卫出出进进,清点,记数,给送货的小费,也忙得很。 颜如玉把付出去又收回来的银票收起来,盘算着临走之走,得去逛逛县主府。 直到最后一批东西送完,送货的小二哥依旧只说“是位有缘人”,至于霍长羡的身份,他还是没让明说。 霍长鹤嗤笑:“还真沉得住气。” “他是打算着让咱们高兴疑惑一晚,到时候东西也收下,无法再退,他再来相见,我们必须得承他的情。” “哼,算盘打得倒是精。” 颜如玉清清嗓子:“王爷,这回是咱们打得精。” “这倒是,”霍长鹤拿起一块蜜饯吃了,微微蹙眉。 “王爷,你不是不爱吃甜吗?” “这次可以吃一点,”霍长鹤笑,“甜!” 颜如玉:……好幼稚。 俩人忙活完,天已的傍晚。 车夫暗卫进来道:“王爷,王妃,外面没人了。” 盯着最后一批东西送到,见他们也没再出去,霍长羡终于走了。 “那好,把车从侧门赶进来,我们给母亲送东西去。” 这些东西一车也装不完,先送一车,用布蒙好,他们俩没坐马车,换了装束,从后门出去。 大夫人刚吃过饭,马立羽下了吩咐,没事尽量不要出去,出去要报备。 大家也就好好休息,饭菜也是在客栈用的。 大夫人正百无聊赖,闲着也是闲着,正想着把霍长旭叫进来骂一骂,忽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响。 推开窗子往外瞧,顿时眉开眼笑,赶紧迎出去。 第493章 欢聚 大夫人拉着颜如玉不撒手,脸上的笑就没停过,把霍长鹤甩给霍长旭,让他们俩去卸车搬东西。 “怎么样?你们住的那儿还成不?要住好些,千万别委屈自己。” “不会,我们那也挺好的,”颜如玉笑眯眯,“母亲放心。” “我不放心, ”大夫人递杯热茶给她,“什么时候能快点回来,跟我一起,我就放心了。” 颜如玉接过茶抿一口:“还是母亲这里的茶最好喝,我们很快回来。”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大夫人感激,“我都知道。” “母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回来高兴,给您带了东西,一会儿您瞧瞧。” “好,好,”大夫人也不扫兴。 话音落,东西已经陆续进屋。 “皮料和布料,给大家做冬装,您看着分配,”颜如玉拿一块墨狐,“这个,咱先说好了,只能您用,是我特意给您挑的。” “真是好看,我也一眼相中这个,你最懂我的心,咱俩眼光一致!” 大夫人把自己喜欢的收起来,把容氏和宋氏也叫来商量。 颜如玉见她们聊得高兴,趁机出去,叫来霍仲卯。 “这是新买的香料,你收好了。” 霍仲卯眼睛都亮了:“这么多!” “临城是大城,东西多,品种也全,我们要停留几日,你安排大家做一批,今天晚上我去和香料铺子谈,临走之前再做一笔。” “另外,也要留些库存,出临城之后,小城小镇也卖一些,以后这就算我们自己的商道。天气越来越冷,路上就不做了。” 霍仲卯连连点头:“王妃思虑周全,以往大买卖家开僻商道,要派出好几支队伍,费钱不说,还要不停地试道,看哪的生意好,路也好走,您带着我们,亲自走一趟,实在是省时又省钱。” “所以我说,流放不一定是坏事,一路游玩,挣钱,还把商道开出来,一举三得。” 霍仲卯拱手:“那是您有本事,流放队伍年年有,但咱们这样的,还是第一支。” “还有件事,你要留神了,”颜如玉笑容微收,“钱是越挣越多,但有句话,人可以共患难,未必可以共富贵,不患寡,而患不均。” 霍仲卯思索片刻,正色行个礼:“是,我定会牢记,也会留心留神,王妃放心。” “好。” 接下来霍仲卯有的忙,颜如玉去找方丈。 方丈和司马儒住一个院子,颜如玉到的时候,两人正在院子里对视,像两只乌眼鸡。 “干什么呢这是?”颜如玉诧异问。 方丈见她来,脸上露出喜色,偏头瞪一眼司马儒:“哼,先不和你比了,我有事儿。” 匆匆过来见颜如玉,眉飞又色舞:“走啊,给你弄好吃的。” 颜如玉跟着他进屋:“什么好吃的?” “我这空间里长了不少东西,品种又多了些,上回在永昌,我闲得无聊买些菜种,这一种下去不得了,长了好多!而且,样样水灵!” “你等着啊,我给你拿。” 方丈进空间,没一会儿拎出两个大筐,里面都是新鲜蔬菜,虽然品种不是很多,但真的是特别水嫩,和外面的不一样。 “的确不错,你那个药泉怎么样了?” “药泉也比原来大了点儿,”方丈一脸欣慰,“就是现在这个时期种类太少了,水果也没几种,这个时节根本买不到。” 颜如玉想了想:“这些菜已经很不错,产量怎么样?” “非常多,像咱们这队伍,吃个个把月没问题,关键是吃完了它还长呀,而且长得嗷嗷快。” “这样,”颜如玉把菜收进去,拿些水果和零食给他,“我和霍仲卯说了,以后天冷,路上不做香了。如果你不嫌麻烦,就把菜弄出来,路上卖。” “卖……卖菜?”方丈吞口唾沫,有点不太情愿。 “怎么?觉得掉价了?”颜如玉浅笑,“把格局打开。又不是让你沿街叫卖,摆菜摊。” “用你的药泉,喷些水,做药膳。” 方丈眼睛一亮。 颜如玉继续说:“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今天晚上就见钱家的各铺掌柜,让他们提前给下一段地方的掌柜联系,钱家生意多,酒楼药铺都有,让他们提前三天放出消息,你到那就开卖,卖完就走,不耽误。” 方丈眼睛再亮。 “这是你空间的东西,收成什么的都得靠你,你最辛苦,卖的钱理当你是大头,三七开,你七,剩下的三分给帮你干活的人,我不要。如何?” 方丈眼睛唰唰放光。 “这话说的,我四,给他们分三,你也三,没你的话,钱家也不认我呀。”方丈一拍胸口,“我是那小气的人吗?” 颜如玉忍住笑:“嗯,就是卖着玩,闲得无聊,无事就容易生非,忙过这段,我看有没有水果种子,或者咱们那个时期的品种,试着种种。” 方丈连连点头:“好,好,没问题。” 他叹一声:“哎呀,什么时候我这空间变成一座大庄园,吃喝不愁,鸡鸭鱼肉菜水果,什么都有,那我就做个农庄主,也挺不错呀。” “还有药泉,”颜如玉提醒,“你这日子岂是不错,是神仙吧。” “最好还能再有个好伴侣。” 颜如玉手指敲敲头。 方丈又来精神:“怎么的?你给我想想办法呀?” “我是说,”颜如玉纠正,“别忘了你的身份。” 方丈:“!!” “你!” 颜如玉轻笑出声:“好了,我得走了,这些吃的你慢慢吃,下次来得过几天了。” “不行,刚才气着我了,我要只烧鸡。” “还有烤羊腿。” 颜如玉一一满足,又弄出半只生羊给他:“这可以了吧?没事可以自己偷偷吃火锅了。” 方丈总算眉开眼笑。 “哎,你和那个大儒怎么回事?” “呵,”方丈又绷起脸,“那个老家伙,一肚子坏水儿,天天跟银坨坨他们混在一起,讲什么闯荡江湖的趣事,这不是抢我人缘吗!一个后来的,居然如此不懂规矩!” 颜如玉手心朝上,握成拳头,又猛地张开。 方丈脸色一变:“怎么着?你让我把他脑袋爆了?这……不妥吧?” 第494章 当家人不好当 方丈看一眼门口,压低声音。 “他虽然讨厌了点儿,嘴馋了点儿,说话损了点儿,但这些也罪不至死吧?一下子就爆人家的头,是不是太残忍了?我可是出家人!” 颜如玉差点气笑:“我是说,格局打开!谁说让你爆人家的头了?” 方丈松口气:“吓我一跳。” “怎么打开?” “他会讲趣事,你就不会讲了?”颜如玉提出建议,“什么江湖,难道比金庸老爷子讲的还精彩吗?异事,你不会讲鬼吹灯吗?别整天就知道什么赘婿。” “不是,你就算是讲赘婿,也能讲得过他呀,你急什么?” 方丈哼道:“就是看不惯他那个张狂的样子。” 颜如玉低声:“这样,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说。” “他再讲故事的时候,你也听听,当个听众,看他讲的都是些什么故事,回头记录下来,一并告诉我。” “你的意思是……”方丈瞬间变得严肃,“让我做卧底?” 颜如玉:“……差不多,毕竟是后来的,不是同一家族,有时候人讲的故事,也许是亲身经历,也许就是有内涵。” “你想想,你当初是怎么讲永昌县主的故事的?不就明白了吗?” 方庆恍然大悟。 “行,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颜如玉告辞,轻叹一口气:当家人可真是不好当,什么问题都得解决。 她到院子里,司马儒也从房间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小布袋,布袋上打着补丁。 “您请留步。” 颜如玉站定:“有事?” 司马儒拎着布袋上前:“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报答您的收留之恩,这次当面致谢。” 颜如玉颔首:“老人家也不必太过客气,贝贝跟我说了,这次也是他们连累了您,我们这一行也不是去什么好地方。” “我一个人漂泊惯了,贝贝那小子我也喜欢,和大家做伴儿也挺好,”司马儒把小布袋递过来,“这些是我自己攒的一些东西,不值什么钱,请您收下。” 颜如玉也没推辞,伸手接过。 方丈哼道:“是什么好东西呀?” 司马儒哼道:“就是一些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也好意思送人。” “礼轻情意重,懂不懂?” 眼看两人又要吵,颜如玉赶紧道:“好了,二位,消消气,我还有事,先告辞。” “不必送。” 她飞快走出去,重重吐口气。 刚到院子外头,一个黑影扑过来,冲到她怀里。 “瑞哥儿?”颜如玉惊喜,“我还以你早睡了。” 瑞哥眼睛忽闪,晶晶闪亮,有些日子不见,这小家伙长高了,也胖了,气色比以前好得多。 虽然还是不说话,但眼睛有了灵气,从外表看,和寻常的孩子无异,反而更多些沉稳内敛。 “来,”颜如玉牵着他的小手,到旁边小石桌前。 “晚上用膳了吗?” 瑞哥用力点头。 “每天都乖乖吃饭?这就对了,好好吃饭,才能长得快,长得高,”颜如玉拿个点心盒子给他,里面又放些牛奶饼干,小熊饼什么的。 “晚上不要吃了,白天的时候吃,好不好?” 瑞哥想拿,又摇摇头,拍拍盒子。 颜如玉迟愣一下:“你是说让我给衡儿哥哥和沁香姐姐?” 瑞哥点点头。 “好孩子,”颜如玉摸摸他的头,“放心,他们都有,我会给他们的。” 瑞哥这才笑起来,放心把盒子抱住。 颜如玉心头发酸,孩子太懂事,总是让人心里难过。 此时,那边响起脚步声,还有着急的叫声:“瑞哥儿!” 瑞哥儿比较特别,平时和霍长衡一起玩儿,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夫人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人照顾。 此人也是霍家一族,性子温顺,心地也善良。 “在这里,”颜如玉开口。 “哎呀,王妃。真是对不住,我以为瑞哥儿睡着了,就去烧壶水,没想到……是我的疏忽。” 瑞哥儿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颜如玉,似是怕她怪罪。 颜如玉笑笑:“没事,瑞哥就是来见我,你不必太过紧张。” “好好照顾他,”颜如玉拿锭银子给她,“多费心。” “这使不得,大夫人已经给了,再说,要是没有您和夫人,这一路上,我根本熬不到……” “你应得的,瑞哥儿喜欢你,说明你做得好,拿着吧!” 颜如玉拍拍瑞哥小脸:“去吧,好好睡觉,以后再出来,要知会别人,知道吗?” 瑞哥儿点点头,伸小手又抱抱她,依依不舍。 “好孩子,过几日我就回来了。去吧!” 瑞哥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颜如玉站在原处,直到他身影消失,才转身回去。 暗影处,银锭先探出头来:“看见了吗?王妃对瑞哥儿多温柔呀!” “没错,母亲就是这样的吧,”贝贝叹息,“可惜,我也早没有了妈妈。” “就是,就是,”泉刀附和。 “泉刀,每次夸奖别人的时候,你就只会说就是就是,”银锭吐槽,“能不能有点新鲜的。” 泉刀搔搔后脑勺:“坨坨哥你有所不知,我以前在山寨,那大寨主就专门训练我们,军师夸赞他的时候,我们就跟着说就是就是。” 银锭:“……” 贝贝叹气:“咱这儿不是山寨呀,泉刀,之前的一切都随风去吧!忘掉没有学问的大寨主!” 泉刀点头:“行。此时此刻,我想做诗一首。” “什么诗?” “月黑风高杀人夜,坨坨哥说干他的!” 贝贝无声翻白眼。 银锭摸摸下巴:“这倒是提醒我了,这事儿,可以干。” 两人齐唰唰看着他:“去哪干?怎么干?干谁?” 银锭小眼睛骨碌碌转:“跟我来!” 三条黑影悄摸溜出去。 颜如玉回到院子,霍长旭正从房间出来,满头都是汗。 “大嫂。” “正好,有件事跟你说,”颜如玉问,“手上有写出来的稿子吗?” “有,有两整本,之前就备下的,我寻思临城是大城,想着应该能用上。” “做得好,你去换身衣服,稍后跟我一起去见书局的掌柜。” 第495章 人人有份儿 钱家铺子在临城的掌柜齐聚一堂。 平时他们除了年节,一般不会私下时走动,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临城的特殊性。 秋家是大族,自然与听说过永昌县主的事,秋尚薇嫁到钱家,对永昌县主的态度自然也就带到钱家。 生意不能不做,但为防止永昌县主母子品性不好,出什么幺蛾子,就让负责临城的各家掌柜都守住口风,平时低调行事,只做生意,其它的不一律不过问,谨守规矩。 其它地方的掌柜隔三岔五也能私下坐坐,聊聊,但他们不行。 今日难得,又听说是有执鱼符者到了临城,都格外新奇兴奋。 余掌柜给大家上了茶,茶叶铺子掌柜说:“余掌柜,今天做了你多少生意?跟我们说说?” 余掌柜把今天的事儿一说,各位掌柜都停下动作,目露惊奇。 “我看这两位的确不俗,之前东家来信,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不能有丝毫狂傲,他们就代表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各掌柜面面相觑。 “那依你看,他们是什么身份?” 余掌柜摇头:“不知,总之气度不凡,以往执鱼符来的人,也有,但从未像这次一样,隐瞒过身份。我猜测,东家必有东家的用意。” 茶叶铺子掌柜说:“这临城真是事事特殊,我们不能来往,平时必须低调谨慎,就是因为那对母子,你们说,东家这次隐瞒这二位贵客的身份,是不是也和那对母子有关?” 众人交换眼神,都有这个猜测,但都不敢说。 余掌柜清清嗓子:“好了,大家不必猜测,今天晚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烂在肚子里。” “是啊,咱们虽然不如其它城的掌柜自由些,但我们的工钱也比他们要多些,大家还是各自做好差事为要。” 众人连连点头。 此时小二在门外低声道:“掌柜的,贵客的马车到后门口了。” 余掌柜立即起身,示意其它掌柜坐着:“大家稍安,我去接。” 余掌柜到门前出迎,见来的不只是颜如玉和霍长鹤,还多了一位公子,手中有个匣子,不知道装的什么。 “三位,楼上请。” 一路上楼,一进屋,其它掌柜的都已经站起来,分列两旁,客气见礼。 余掌柜给一一做了介绍,颜如玉颔首致意,霍长鹤坐主座,颜如玉坐在他旁边,霍长旭站在霍长鹤身后。 颜如玉开口道:“时间不早,也不好打扰各位太久,我就直说,今天买了些皮毛和布料,成色甚好,那就先从衣服说起。” 说罢,她拿出随身带的包袱,拿出几页纸。 “这是衣服的图纸,”又打开包袱,“这是成衣做出来的样子。” 众人定睛看,眼睛瞬间点了。 成衣铺子掌柜脚不受使唤,情不自禁上前,盯着包袱里的衣裳:“这是,这是姑娘做的?” “不是,是我们的制衣娘子所做,几个样式都在这里,你可以到一旁细看。” 成衣铺子掌柜连衣服带包袱,双手捧到一边,余掌柜命小二把大方桌收拾出来,又在一旁多加了几支蜡烛,让他细看。 成衣铺子的所用料子都从他这里进货,两人属于同气连枝。 颜如玉又拿出香水盒子:“接下来是香料铺子,掌柜的过来瞧。” 香料铺子掌柜心里激动不已,他和肃城的掌柜是表兄弟,平时也互相书信,虽不能说太多事关商业机密的事,但他也知道,肃城的香料铺子生意好得不得了,据说是有新东西,每天都要限量卖。 在看到华光璀璨的瓶子时,香料铺子掌柜激动得差点落泪,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了! “这是样品,你先瞧瞧,另外,这是香粉、盘香以及香膏。”颜如玉一一摆上,用香料做成的各种形态的香。 香料铺子掌柜挺挺胸脯:“ 余掌柜,再给我搬张桌子,掌三盏灯!” 茶叶铺子掌柜跷首以盼:“贵客,有茶叶吗?” 颜如玉本来想说这个确实没有,这一路走来,也确实没有做过茶叶生意。 但她忽然想起,方丈给她的两大筐蔬菜中,就有一大包从空间茶树上采摘下来的新鲜茶叶。 不过,还没来得及炒制。 “有,但不多,而且是新鲜茶,”颜如玉略思索,“在外面车上,我忘了取来,我去拿。” “不,不必劳烦您,我派人去取。”茶叶铺子掌柜的赶紧说。 “不必,车里的东西还多,别人找不到,我自己去,”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起身出去。 颜如玉到外边暗影处,从空间找出那个大筐,把茶叶找了个好看的盒子装上,又带回楼上。 “量不多,只是样品,也未炒制,不过,也正好让掌柜的看看茶叶品质。” 掌柜的双手接过,打开盒子,立即嗅到茶叶香气。 “这……这茶叶是极品啊,虽未炒制,但也没关系,我那有老炒茶师,手艺一流,绝不会辱没了这茶叶。”他激动不已,牢牢抱着盒子,“这茶叶有多少?有多少我要多少,价钱你开!” 茶叶还是头一回,颜如玉也没计划,一时还真被问住了。 “这样吧,茶叶生意并不在我计划之内,数量多少也没有具体的数,回去之后我看一下,明日再和您谈。” 茶叶掌柜激动又失望,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到他这儿没计划了? 一旁的书局掌柜也按捺不住了。 这些日子,人家说书场的生意大涨,说的书又新鲜又有趣,平时连读书的都去听书了,他们书局生意滑落不少。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他可得取取经。 “我,我是书局掌柜,不知贵客可有关于书局的生意?还请赐教一二。” 颜如玉笑笑,她和钱家的生意,先是香,再是书,这可是重头戏。 回头看一眼霍长旭,霍长旭拿着匣子上前,书局掌柜的赶紧站迎过来。 颜如玉道:“这是两本书的书稿,掌柜的瞧瞧,若是觉得可以,这生意就给你们书局。” 第496章 心悦诚服 书局掌柜一看书稿开头,就被深深吸引住。 忍不住连拍桌子:“没错,没错,要的就是这种!贵客不知,最近说书场说的都是这种,我也让人去听了,回来照着写,结果就是写不出这种味道。” “好好,两本,我都要了,”书局掌柜问霍长旭,“公子,还有其它的吗?有其它的我也要。” 霍长旭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略颔首,示意他随意。 “掌柜的,我还有别的不同风格的,虽说风格不同,但故事同样是好故事,你若愿意,明日我也带来。” “好,公子大才,能看到是我的荣幸,那咱们一言为定,”书局掌柜生怕霍长旭反悔,摸摸身上带的银票。 他今天刚去钱庄存的,银票还没来得及放回,就被通知来这里,所以还带在身上。 “公子,我先把书稿的银票支付于你!” 霍长旭推辞道:“先给这两本的就可以,明天的明天再说。” “再说,明天那本也不是全稿。” “那也无妨,到时候我会命人去取,公子不必劳心,或者我给公子安排个小厮,随身伺候也行。” “不,不用,”霍长旭连忙拒绝。 可别,身边银锭、贝贝、泉刀,三个人就使唤不清,每天叽叽喳喳,吵得要死,还再配小厮? 还是个外来人,不得被他们仨给……好似看到三只猫咪围着一只小麻雀的样子。 “那这银票请公子务必收下,”掌柜的把银票塞到霍长旭手中,“一本两万,这是六万。您看可否?” 霍长旭手指尖微微一颤。 六万? 他不是没见过钱,是没见过这么多自己挣的钱。 “会不会……”太多了? 颜如玉开口道:“掌柜的给的价高,比我们预计要多些,这样吧,五万,我再附赠掌柜的几样小东西。” 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书签、书立等等小周边。 “这些小玩意儿虽不值什么钱,但掌柜的可能搭配着卖,或者当成赠品,再者,你看看哪本书卖得好,让画师把书中人根据书中所写画出来,夹在书中,或者挑选书中几句精彩对话书写其上,展示的时候和书放在一处。” 书店掌柜恨不能把头打开,把颜如玉说这些统统收进去。 他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提笔把方才说的都记下来,深施一礼道:“多谢!多谢!听姑娘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真是惭愧,做生意这么多年,都不如姑娘几句话。” 霍长旭在一旁暗暗得意:那是自然,我大嫂厉害的地方多着呢,就是让你头疼的听书的人爆增事件,也是因为大嫂而起。 各位掌柜都很满意,纷纷与颜如玉订下订单,主动付定金。 书局掌柜执意给了六万,表示那一万两就是买颜如玉的几句话也值了。 足足一个多时辰,他们不停请教,颜如玉都一一耐心解答。 直到颜如玉离开时,都还意犹未尽,要不是余掌柜不准,他们都得送到门外。 等余掌柜回来,众人又聚在一处。 “东家还吩咐我们不可狂傲,我们在人家面前,有什么可傲的?” “是啊,东家真是看得起我们,我还敢傲?我恨不能多听人家说几句,恨不能俯首贴耳。 ” “各位,”书局铺子的掌柜站起来,“不好意思,你们慢慢聊,我得赶紧走,我要回去看书,一刻也等不得,还要尽早安排人印书,日夜赶工,最近若没有旁的事,就别找我了,告辞告辞。” “哎,我说……” 他抱着书匣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连走嘴里带一个劲儿的嘟囔:“书签、书立,还要找画师,对,还有木匠,再重新打个柜台。” 余掌柜哭笑不得,茶叶铺子掌柜忧心忡忡:“你们都收获不小,就我这,只有这么点儿,究竟有多少,明天才能知道,我可怎么睡得着?” “哎,对了,你们发现没有,那位主座上的公子,自从来后,一句话没说。” “没说可是没说,但那气度都不是盖的,你们发现没有?那姑娘时不时就看他两眼,两人眼神交流就没有断过。” “难道你们没觉得,他身上有杀气吗?”香料铺子掌柜说,“我闻香用香,鼻子最灵,这杀气也能闻得到。” 余掌柜摆手:“别的咱不管,也不私下打听,姑娘说的,咱就听,不说的,咱不问。他们未曾离开之时,各家都仔细小心着,随时准备听候调遣,等他们走了,这口气才能松下来。” “对,对,没错。” “好。” 众人都点头答应,各自散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把霍长旭先送回去,书局给的银票,颜如玉也让他自己拿着。 霍长旭说什么也不肯。 “大嫂,母亲早就说了,家是由您来当,我不管钱,我也管不了。” 颜如玉见他执意,也只好同意:“那这样,我给你一些小面额的,你回去先给马大人,从他那里换些银子,给大家分发工钱,这方面的钱不可省细。” “是,我记住了。” 霍长旭恭敬答应,等他们马车离去,才转身进去,脸上笑意慢慢绽放,激动不已。 “霍长旭!你可以的,总算能为大哥大嫂分忧了! ” 他没有停留,直接去找马立羽,他没回来,马立羽也不能睡,见他回来就分银子,更睡不着。 …… 要说这两日临城丢人的,可不只永昌县主,还有被人扒了衣服挂在城门楼上的银山。 脸丢尽了不说,还被霍长旭一通训斥,还挨了三十军棍。 好在行刑的人不敢真把他打重伤,趴了一天,他又能下床走动。 丢脸,郁闷,愤怒,各种情绪夹杂在一处,他的酒瘾便又犯了。 悄悄溜出府,去相熟的酒庄买酒,也不配下酒菜,一边喝一边往回走。 “他娘的,要是让老子抓到你,不光要扒你的衣裳,还要扒你的皮,抽你筋!” 他咬切齿的骂,眼珠子都冒红光。 暗影处,三人戴着三张面具,挤在一起。 “坨坨哥,干他吗?” “干他!” 第497章 预言之不知准不准 三条人影,从三个方向一下子涌来,左右辅助,正面的攻击。 别说银山喝醉,就算是没喝,他也架不住这么个打法。 银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被放倒,晕倒之前,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怎么这张面具,和那天晚上的那么像? 县主府书房,霍长羡正在灯下看今天的花钱记录。 他今天总算是领悟到一句话——花钱如流水。 银子真是如同流水一样花出去,还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小厮在一旁撅着嘴:“公子,花这么多钱,咱什么东西都没得到,就过了个眼瘾。图什么?” 可不是,什么东西都是在结账的时候看了一眼,然后就被送走了。 霍长羡心疼钱,但自觉眼光更长远些:“ 你不懂,这只是暂时,我的钱不是那么好花的,我要收回来的东西,可不是这些银子能买到的。” 小厮疑惑:“奴才不懂。” “你当然不懂,到时候就懂了,出去吧。” 小厮不敢再多言,转身出去。 霍长羡刚算完帐,小厮又在外面敲门:“公子,奴才有要事。” “进来。” “公子,”小厮压低声音,“方才红羽姑娘差人来报,说是有要事,想当面告知公子。” “哦?”霍长羡心思微动。 之前几次预言,红羽姑娘也都是这样深夜派人来报,这次难道…… 他起身:“去准备,即刻过去。” “是!” 霍长羡没走两步又停住,忽然又想起那天蜂哨带回来的消息,贾公子身边的萨满师曾说过,红羽或许是祸而不是福。 “公子,怎么了?” 霍长羡摇头:“无事,你去准备。” 不管是什么,先看看她今天晚上说什么,毕竟红羽之前给他的预言都是对的,没出过差错。 到红羽院子里,她戴着面纱,正跪在窗前美人榻上,面向明月,眼睛微合,桌子上燃一支香,香气袅袅,颇有几分神秘之感。 霍长羡脚步顿住,没敢打扰,直到红羽缓缓睁眼,才继续向前。 红羽轻声道:“公子来了。” “姑娘方才是又得到什么启示了吗?” “不错,”红羽垂眸,拿一张符纸,黄纸,朱砂画的符,“公子把这个交给县主,让她明日午时之前,千万不要出门。” 霍长羡拿过符纸,他完全看不懂:“明日午时?” “正是,我方才……”红羽姑娘抚着胸口咳嗽几声,气息有些喘,“查探到天机,明日县主出门,会遭遇不测。” 霍长羡脸色微变,不论如何,危及到母亲的安危,是他不能接受的。 “姑娘没事吧?” 红羽缓缓摇头,又咳嗽几声:“不要紧,为了县主,我这点损伤不算什么。” 霍长羡感激道:“多谢姑娘,你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派人给姑娘送些补品来。” 红羽浅笑:“公子客气。” 霍长羡匆忙离去,红羽从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吐口气,除去面纱。 她想的没错,但凡事关永昌县主,霍长羡就会紧张,他重视永昌县主,胜过他自己。 至于明天的事,反正之前验证过,她所说的都实现,而且正确,想必霍长羡这次也深信不疑,不会让永昌县主出门。 不出门,自然就不会发生了。 她慢慢盘算日子,再过几日,就是前世的一个大日子,记得那时,镇南王府的人流放至此,被永昌县主好一顿羞辱,不过,镇南王到底是有个本事的,一怒之下当众伤了霍长羡,差点废其右腿。 再等几日,等到镇南王府的人进城前一天,她就可以向县主去预言此事。 到时候,她在县主和霍长羡面前,就算彻底稳住地位,无人再可撼动,临城,她也就有话语权了。 也不枉重活这一世。 霍长羡捏着字符急匆匆去见县主,到院门口,才发觉时间太晚,县主早已经睡了。 霍长羡忍了忍,说的是明日午时,明天一早,他早点过来也不晚。 又折回书房,想着红羽说的话,仔细又小心地翻看符纸,忐忑不安地躺下。 ……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住处,不慌不忙,也没坐马车,边走边聊。 “你看长旭那样儿,明明高兴得很,非要忍着,装平静,我都替他闷得慌,”霍长鹤轻哼。 “大概是怕你说他不够成熟稳重,”颜如玉轻叹,“老二不好当呀。” 霍长鹤微拧眉:“怎么说?” 颜如玉笑笑:“一般来说,父母都是疼爱大的,宠爱小的,忽略中间的。” “当然,爱是肯定都爱的,父母之爱子,这一点不用怀疑,但一碗水想要一百分的公平,也很难。” 霍长鹤一怔,沉默半晌:“你说得对。” 他想起自己练武时是父亲手把手教,长旭是由他教的,到长衡的时候,母亲百般疼爱,也不想早早开蒙,让他多玩两年,而长旭,因为性子文静,不喜武,又怕父母失望,早早便开蒙读书,三岁起日日读书写字,过年都不曾间断。 他在边关厮杀,长旭在家里又岂会真的吃闲饭?王府二公子的才名,在京城也是很响的。 他不曾为长旭做过什么,长旭却因他被连累至此。 颜如玉察觉到他的情绪,握住他的手:“我说这话,并非是想让你内疚,你可别理解错误。” “你是孩子,他也是,你奋力生长,他也一样,一个是松,一个是竹,你们是你们,父母是父母,刚才说的,是母亲应该思考和注意的问题。” “不是你。” 霍长鹤喉咙轻滚:“那我……” “你是一个好兄长,为家,为父母,为兄弟,遮风挡雨,没有亏欠任何人。”颜如玉缓缓展颜笑,“王爷,你做得很好,是这世道,是君心,才让王府至此。你没有错。” 霍长鹤凝视她片刻,眼底泛起酸意,别开目光,反手握住她的。 两人沉默往前,忽然听到远处有异响。 霍长鹤立即带着颜如玉退到路边树后,凝眸看,就见前方鬼鬼祟祟又嚣张至极地走过来三道影子。 第498章 怒气 三道影子东张西望,见无人时又大摇大摆,脸上还都戴着面具。 霍长鹤一见为首的人,就忍不住气得笑出声。 银锭立即抬手,停住脚步:“谁?鬼鬼祟祟,出来!” 贝贝也跟着喊:“出来,看见你了!” 泉刀深吸一口气:“大胆的鼠辈,躲躲藏藏,简直可笑,速速现身,饶尔等不死!” 贝贝小声说:“哟,这次词儿多了。” 泉刀挑眉:“跟大儒学的。” 三人说完,见树后没动静,银锭道:“出来,别让我过去揪你出来!” 话音落,树后的人总算出来了。 “呔!”贝贝刚一开口,后面的话 直接噎回去,在舌尖一转,“我当是谁,原来是威武无双,天下第一的王爷!美貌与智慧并重,天下第一的王妃!” 泉刀又没词儿:“就是就是!” 银锭赶紧把面具扯下来,跑过来问安行礼:“主子,王妃!” 霍长鹤点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掠过:“干什么去了?如此威风。” 银锭眉飞色舞,刚想要说,又忍住:“明天,明天您就知道了,反正属下没给您丢人。” 他说罢,立即后退三步,成功躲开霍长鹤踢过来的那一脚。 银锭哈哈一笑,打了个千儿:“没打着!属下先告退啦。” 他回头冲贝贝和泉刀一递眼色:“跑啊!” 三人一溜烟儿没影了。 霍长鹤气笑:“臭小子,竟然能躲开。” 颜如玉也很开心:“这叫预判了你的预判。” “也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霍长鹤无奈,“不过,银锭看着呆愣,其实心很细,也是个稳妥的,不会乱来。” “银锭跟你很多年了吧?”颜如玉问。 “是的,从小就跟着我的,”霍长鹤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个小瘦子,他父亲在府里做府兵,母亲早逝,又不想续弦给他找后娘,就求父亲让他入府。” “知根知底,也没什么不妥,父亲就同意了,让他和我作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慢慢长胖,成了个小胖子。” 霍长鹤说的时候,眼底满满都是笑意:“我走到哪,他跟到哪,出生入死,他救过我,我救过他,早就算不清了,所以,我也不想用所谓的规矩去束缚他,他快乐自在……” “倒更像王爷另一个自己,”颜如玉温柔笑,“人都说王爷是铁血战神,冷酷无情,其实王爷心地最是善良柔软。” 霍长鹤握紧她的手:“玉儿深知我心。” “他和金铤,于我而言,总归是不同的。” 两人回到客栈休息,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把从霍长羡那里得到的两根头发,和霍长鹤的头发做个对比。 结果要等等才能出,她正想去摘点果子,空间震动两下。 “如玉,如玉!你在吗?” 颜如玉纳闷:“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睡不着呀,”方丈激动不已,“今天晚上,二公子分给我钱了,银票!” 原来是为这事儿。 “我知道,我给他的。” “可真是不少啊,”方丈很是满意,“我这可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 颜如玉轻笑:“确实,付出了辛苦。” “还有智慧!”方丈补充,“以后这活儿还多吧?” “当然,二公子会一直写,你就是他的素材库。” “我是他的素材库,他是我的小金库,”方太美滋滋,“strong strong联合!” 颜如玉:“……” “对了,”她赶紧转移话题,省得被这塑料英语创死,“你那的茶叶还多吗?” “多啊,有两棵树,两棵大树呀!” “我看你精神饱满,充满干劲儿,不如这样,今天晚上别睡了,反正你白天也没事,可以补觉,今天晚上摘些茶叶,明天我全给你卖掉。” 颜如玉放缓语速,补充:“高价。” 方丈果然来劲:“全都能卖出去?” “摘多少,卖多少,只嫌多,不嫌少。”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再见! ” 那边传来“嘟嘟”声,显然是挂断了。 颜如玉哑然失笑。 时间不早,她也有点倦,索性也不再等结果,退出去休息。 …… 次日一早,天刚亮,霍长羡就起来,直奔县主的院子。 以往这时候县主也差不多醒了,他寻思着等一会儿,也就能见着,然后再离开,不用在这里吃早膳。 哪知到院子一问,县主还没睡。 “公子有所不知,昨天晚上县主睡得晚,天快亮才睡着,所以今天一早老奴也没叫,就想让县主多睡会儿。” 霍长羡一听,面露担忧:“母亲总这样可不行,再找府医来看看,不行就调整一下安神的方子。” “是……” 此时屋内的永昌县主猛地惊醒,又梦到过去的事,让她心惊不已。 听到院中似有人说话,心头的烦躁瞬间升腾。 “谁在外面?” 丫环小声回话:“回县主,是大公子。” 永昌县主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梳洗吧,让他到外屋回话。” “是。” 霍长羡正和嬷嬷交待,听到传他,赶紧进屋,里屋丫环们伺候着永昌县主起,洗漱过后,她才问:“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霍长羡隔着帘子回答:“母亲,听说您昨天晚上睡得不好,怎的还起这么早?应该再多休息会儿。” “我倒是想,这不是被吵醒了吗?”永昌县主语气淡淡,“这么早来究竟有何事?” 霍长羡微怔,回答道:“儿子是想着来提醒母亲,今天上午就不要出门了……” 话未说完,永昌县主没有笑意地笑一声:“接二连三地出事,我还出什么门?现在走到哪都被人笑到哪!就算是有人想让我出,我都不出!” “你大早上过来,扰得我睡不好,就是为这个?” 霍长羡脸色一白,捏着符纸的手又收回去,紧紧把符纸握在掌心。 “若只是为此事,就退下吧,别说今天,就是明天,后天,我也不出去!” 霍长羡垂首,沉默一瞬:“儿子告退。” 他刚一转身,永昌县主又道:“站住,把鸡汤喝了。” 丫环端到他面前,他垂眸看着碗里的汤,还没喝,那股子恶心就涌上来。 正在此时,外面急促脚步声响,院中有人问:“大公子可在!” 第499章 又被挂了 霍长羡一路往门口走,双腿都似踩在棉花上,要不是提着一口气,都差点踉跄着晕倒。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外面的喧哗声。 时辰尚早,按说平时这个时间路上不会有这么多人,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门前聚集了许多人。 县主府大门修得高大,连牌匾都比寻常的大一些,现在,在牌匾之上,挂着一个人。 银山。 银山浑身都是酒气,衣裳被扒得只留下一条亵裤,好歹算是没把面子全丢光。 不对,在白色亵裤上,双腿之间,画了一只黑色的王八。 他闭着眼睛,呼呼大睡,时不时打一声呼噜。 门前围观的百姓,又说又笑,但声音都压得极低,可这低低的说笑吵嚷,就像无数苍蝇飞舞,飞进霍长羡的耳朵,头脑,让他气得抓狂。 “还不快把他弄下来,愣着干什么!” 看门的家丁战战兢兢过来禀报:“回大公子,不是小的们不弄,实在是……捆着银山侍卫手的绳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柔韧无比,还打了双捆猪扣,小的们实在弄不开。” 行凶之人位置选得极为巧妙,钉子钉在牌匾上方一点点,要是强行把钉子起下来,那牌匾也得受损,家丁们可担不起。 解绳子,扣解不开,绳子割不断。 万般无奈,才回了霍长羡。 人群中的银锭捏着嗓子:“哎哟喂,这位是真心宽,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 贝贝捧场:“可不是,要是我呀,干脆就吊死算了!” “这是喝了多少猫尿?迎风臭出八里地!”泉刀吆喝。 哄笑声再次散开。 银锭暗暗冷哼:活该,那可是王妃给的昏睡药,不到时辰,天上打雷都不带醒的。 霍长羡咬紧后槽牙,脸都丢尽了,真想扭头就走,可这是他家,避无可避,还是要解决。 “去书房,取我的宝剑来!” 剑还没取来,又见远处来一队人,还抬着云梯。 转眼人到近前,霍长羡认出,这是刺史府的衙役,后面还跟着孙刺史的轿子。 孙刺史下轿,一脸关切之色,穿过人群,目光落在银山身上。 他心里的小人儿跪地激动狂吼:苍天啊大地啊,哪位大侠替我出的这口气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把银山侍卫解救下来,搭云梯!” 衙役们抬着云梯就过来,云梯太长,县主府的府门再高也没那么高,梯子撞在门匾上,差点把门匾撞下来。 “刺史大人!”霍长羡惊愕中回神,大叫一声。 孙刺史似才看到霍长羡,惊讶道:“呀,大公子也在?方才本官没瞧见你,只顾着解救银山侍卫了。大公子想必还不知道,有贼人入狱行凶杀人,本官正全力捉拿,自昨日起就开始搜查。 方才正在街上,听闻银山侍卫被人扒光衣裳,只剩下一条亵裤,还被人画了王八,钉在府门牌匾之上,本官岂能不管?这才带人匆忙赶来。 本以为时辰还早,大公子还没起,没想到你也早早出来了。” 他一口一个“银山侍卫”,生怕别人不知道银山身份,还把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堪比说书。 还提到有人入狱杀人的事,句句带刺儿,字字似针,霍长羡的脸上火辣辣,脑瓜子嗡嗡的。 霍长羡深吸一口气:“不劳大人费心了,我家门楣低,用不得云梯。” 孙刺史似后知后觉:“哎呀呀,看我,一听说银山侍卫又被挂,急着脑子都晕了,可不是嘛,这是县主府大门,不是城门楼子,哪用得着云梯。” 他说着,挥手喝退衙役:“都退下去吧,我糊涂,你们也糊涂了?” 孙刺史关切问霍长羡:“县主没事吧?千万让县主放宽心,这些不叫事,本官定会把人抓住,给县主出气!想害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必定让他们都自食恶果! 对了,要不要我夫人来陪县主解解闷?她最会聊天了。” 霍长羡:……把我母亲直接聊死吗? “不必,多谢大人,大人公务繁忙,还是赶紧去忙政务吧,不敢耽误大人宝贵时间!” 说话间,小厮总算把剑把剑取了来,霍长羡真想一剑捅死银山算了,但这么多人瞧着,他不能。 他的剑也是把宝剑,削铁如泥,剑一挥,绳子断落,银山也摔下来。 即便这样,都没有醒。 霍长羡差点气吐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都带着血腥气:“把他弄到院子里去,泼醒!” 银锭叫喊:“在这儿弄醒吧?给我们说说,喝的什么酒啊,美成这样?” 霍长羡目光一转,银锭往人群中一缩。 霍长羡低声吩咐家丁几句,几个护院慢慢混入人群。 但这些岂能躲过银锭的眼,带着贝贝和泉刀,借着孙刺史队伍的遮掩,一并退走了。 人群散去,一无所获。 霍长羡转身大步回府,刚进门,身子一晃,喉咙有些腥甜,用力咬紧牙关,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小厮吓得赶紧扶住:“公子!这……” “没事,不要声张。” 小厮急声道:“公子,要不去找红羽姑娘算算吧,这几日实在不太平,这是怎么了?” 对了,红羽,红羽! 霍长羡取出捏得发皱的符纸 ,心里怒意升腾:母亲今天根本没有出门的打算,哪来的午时遇险?倒是府门前又出这种丑事,她却只字未提! 她到底,是福是祸? 霍长羡抹去嘴角的血,目光阴沉:“备马车,我要去见贾公子。” “是!” …… 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在路口。 今天早上颜如玉刚醒,霍长鹤就把暗卫得来的消息告诉她,得知县主府门上挂了人,还是银山。 再一想昨天晚上银锭他们仨,不用猜,也知道是他们干的。 这种热闹岂能放过,两人干脆出门,在路上买了些热腾腾的包子和粥,就在马车里边吃边看热闹。 见霍长羡进府,霍长鹤笑道:“看他是气得不轻。” “没气死都算命大,”颜如玉放下车帘,“我预计,他很快就会想见我们。” 话音刚落,空间给出一个提示。 颜如玉的眸子微缩:测试结果出来了。 第500章 测试结果 颜如玉放下手中东西,对霍长鹤道:“王爷,我们先回去。” 霍长鹤不明所以,但依旧照办,立即命暗卫回府。 回到住处,颜如玉低声说:“王爷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进里屋,意识入空间,拿到检测报告,颜如玉少有的紧张。 暗暗安抚自己,不必急,不必慌,即便是兄弟,也有应对之策。 打开报告,屏住呼吸,看最后一行字,随即微微闭眼,紧绷的神经瞬间松驰。 霍长鹤与霍长羡,并无血缘关系。 也就是说,霍长羡真如她预料的那样,并不是老王爷的儿子。 颜如玉用力捏紧报告,又从头开始看,来回看了两次,确定无疑。 摘两颗最大最红的果子,退出空间,慢步到外屋。 霍长鹤还在外屋守着,面对门口,身姿挺拔,一手搭在剑柄上,如临大敌一般。 颜如玉嘴角翘起,轻步到他身后,未等他转身,轻轻自背后抱住他。 霍长鹤一怔,双手握住她的,轻声问:“怎么了?” 颜如玉抱着他没松手,张开手掌,把果子递给他:“庆祝一下。” “嗯?庆祝什么?” “告诉王爷一个好消息,”颜如玉轻声,“霍长 羡,并非父亲之子。 ” 霍长鹤身子微微一僵,颜如玉手臂用力,抱他更紧。 霍长鹤双手更紧地握住她。 沉默中,外面风声微微,有鸟儿掠过,轻轻拍打翅膀。 一切都静宜美好。 八哥站在廊下树梢,歪着小脑袋,眼睛骨碌碌转几圈儿。 “王爷和王妃站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 颜如玉“扑哧”笑出声。 霍长鹤哭笑不得,冲八哥一瞪眼,八哥得寸进尺:“七郎,努力圆房呀,七郎~~” 霍长鹤:“……” 颜如玉笑得止不住,霍长鹤也跟着气笑。 “好了,去易容吧,霍长羡应该会来,”颜如玉推推他。 霍长鹤进屋收拾,颜如玉正想跟进去,空间微微震动。 她转身坐下,意识再次进去。 “怎么了?” 方丈大师声音兴奋中透着疲倦:“如玉,我把茶叶摘好了,你来取还是怎么着?” 颜如玉惊讶:“你真摘了一夜?” “那可不,这可是要换银子的,银子啊,”方丈感慨,“我上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有钱人,上辈子没实现,这辈子没准就能实现。” “行吧,”颜如玉决定成全他,“你把茶叶交给长旭,告诉他,让他送去昨天晚上的铺子,交给余掌柜。其它的你们就不用管了。” “那……” 颜如玉明白:“银子的事你也不用担心,自会有人送去。” “行,行,那再见啊!” 又挂了。 颜如玉气笑:一提到银子,跑得那叫一个快。 退出空间,她也去改换妆容,刚收拾妥当,暗卫来报:“王爷,王妃,霍长羡求见。” “果然来了,”霍长鹤冷笑一声,手指轻捻扳指。 这东西他虽随身携带,但他很少戴,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据说是当年祖父传下来的。 今日,霍长鹤忽然就想戴上。 “让他进来。” 颜如玉站在霍长鹤身侧,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用力。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得知真实结果,霍长鹤再见霍长羡,心里的感受截然不同。 霍长羡手执礼盒,慢步而来,脸上带笑,却难掩苍白。 刚刚经历一场巨大难堪,也难为他能笑得出来。 “贾公子,”霍长羡浅笑,“又见面了,贸然来访,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颜如玉慢一拍,扶着霍长鹤起身,霍长鹤未开口先咳嗽两声:“公子客气, 应该是在下登门拜访公子才对,只是……县主府门楣……在下还未曾递过拜帖。” 话未尽,又咳嗽起来。 颜如玉接过话:“公子莫怪,我家公子身子不好,您请坐,稍后给您上茶。” 霍长羡忙道:“不必客气,公子的身体要紧。” “正好,我带来一支百年人参,姑娘可试着给公子用用。” 颜如玉先扶着霍长鹤又坐下,这才过来接过,打开看看:“这参成色好,公子有心了。” 见她当场打开,还说“好”,而非“极好”,轻描淡写赞一声“有心”,霍长羡愣了一下。 这婢女,竟然如此无理! 再看霍长鹤,不言不语,竟然是没有听到一般,根本丝毫不在意。 霍长羡讶然,勉强笑笑:“姑娘过奖。” 颜如玉拿着盒子到霍长鹤身侧,盒子随意往桌子上一放。 霍长羡心头更堵了。 “公子来得正好,”霍长鹤开口,“昨日承蒙公子厚意,给我们结了不少账,不过,初次见面,实在愧不敢受。” 霍长鹤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点点头,进屋拿出个小命子来。 “这是昨天花费的账目和银票,”颜如玉递给霍长羡,“公子,收下吧。” 霍长羡诧异道:“这……此事从何说起呀?” 颜如玉浅笑:“公子莫要推辞了,那些送货的伙计已经说出您的身份,您何必再隐瞒呢?” 霍长羡摇头叹道:“那些不懂事的伙计,真的是……在下一直叮嘱,不要说,怎的还是……” “无妨,若是他们不说,在下还不敢要东西,”霍长鹤似笑非笑,“公子此番厚意,在下怕是还不起。” 话说到这里,霍长羡不好再装,拱手道:“公子哪里话,只不过与公子有缘,一见如故,就想交个朋友,想尽尽地主之宜罢了。” 他再次推推盒子:“一些东西而已,不足挂齿。” 颜如玉笑着回头对霍长鹤说:“公子,您瞧,我说什么来着?人家县主府是什么所在?区区这点东西,又岂会放在眼中?” “别说县主府,就是咱们的人到了,也不会觉得惊奇,都是些普通东西罢了。” 霍长羡:“……” 普通东西?他平时都舍不得买,还一下子买那么多! 颜如玉顺势把盒子又收回去,和装人参的放在一处 ,又站在霍长鹤身侧。 好似忘了给霍长羡上茶这事。 霍长羡只能干坐着,霍长鹤又问:“公子此次来,是有事儿?” 多新鲜!我花了那么多钱,不该来看看吗? 第501章 钥匙 霍长羡浅浅一笑,目光在周围一掠。 “公子身子不好,所住之地竟如此简陋,在下有一座小庄园,附近还有温泉,不如公子搬过去,也能更好休养。” “多谢公子好意,”霍长鹤声音淡淡,“我在这里住了几日,感觉还好,不打算搬来搬去。” 竟是连个借口都没有找。 霍长羡笑容微微一僵。 颜如玉接话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再简陋的地方,我家公子住过,也就不同寻常了。” 霍长羡:“!!” 他目光审视看向颜如玉,好个狂妄自大的小婢女! 颜如玉神色坦然:“我家公子有这个实力。” 霍长鹤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美滋滋,抬头看她一眼。 两个对视,空气中都散出甜味儿。 霍长羡心里暗暗鄙夷:到底是个商户,再有钱,也掩盖不了粗俗的事实,成天和婢女勾勾搭搭,眉来眼去,能有什么出息?想来不过就是仗着家里罢了。 想到仗着家里,霍长羡又想起镇南王府,他也是王府的一员,只比霍长鹤小一点,王府却半点没让他依靠。 目光阴沉几分,霍长羡道:“公子,在下昨天无意冒犯,当时见公子气度不凡,细打听之下才知,原来是贾公子。早听闻公子声名,现来到临城,又有缘得见,愿与公子交个朋友。” 霍长鹤缓缓点头:“好说。” 这就……完了? 霍长羡哽住一口气,简直如坐针毡,此番来访,简直和想象得完全不同,哪怕不恭敬,至少也得客气些。 现在这算什么? 霍长羡站起身,他也是有脾气的! “公子这要走吗?”颜如玉开口,“我家公子从来不愿意欠别人,朋友也是一样,你送了不少东西,我们公子有一言相赠。” 霍长羡简直气笑,他花了上万两,就为一言? 颜如玉缓缓开口:“祸之所起,赤色者也,羽尘轻而飞上枝头,却也只能上枝头,天际遥遥,其所不能及也。” 霍长羡心头火气如被冷水浇下,一下子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片惊骇。 这是!这是之前蜂哨就跟他说过的,从贾公子这里偷听去的,出自萨满师之口。 而这几天的事也渐渐证明,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尤其今日,红羽不但算错母亲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对府门口发生的事也丝毫没有预警。 霍长羡立即道:“姑娘此话何意?” 颜如玉微勾唇:“这就要靠公子自己去悟,旁人无法代替。” 霍长羡明知故问:“不知此话是谁说的?公子吗?” 霍长鹤摇头:“非也。” “那是……” 话没说完,颜如玉上前两步:“公子,我家公子要喝药休息,您回去之后再细想。” 这逐客令下的,干脆又直接。 但现在霍长羡顾不上生气,满脑子都想弄清楚,想见萨满师。 颜如玉却不给他机会,几步强硬送他出门。 霍长羡抓心挠肝,却又无计可施,他深知,对霍长鹤不能用强,也不能撕破脸。 只有耐心,示好,拉拢。 到外面马车前,小厮赶紧迎上来:“公子,怎么样?收了咱那么多东西,他们是不是千恩万谢?” “他们怎么也没人出来送送您?真是不像话!” “好了,别说了,”霍长羡头有些晕。 他没有小厮跟着进去,就是让着贾公子可能不喜欢人多,还自觉得贴心,可人家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回府。” 他一走,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忍不住笑出声。 “他肯定还会再来,”霍长鹤抿口茶,“我不会见他。” “行,听王爷的,”颜如玉由得他高兴,“母亲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霍长鹤问。 “你自己去,”颜如玉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我便不过去了,这是她的心结,横在心里二十多年,哭哭笑笑都得由着她发泄,有我在场,她放不开。” “可……” “我又不抢这个功劳,”颜如玉玩笑,“母亲高兴,放下心结就好。不过,你得想想,要怎么告诉母亲,让她相信,毕竟我的检测结果她看不了。” “无妨,我就说是你有所怀疑,我让暗卫去查到的。” “行,”颜如玉同意,“那也别晚上了,现在就去吧,我摘些红果子给你,你一并拿去。” “好!” 霍长鹤提上小果篮:“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陪你吃午膳。” “不用,你陪陪母亲吧,我去外面随意逛逛,一个人逛街也不错。” 霍长鹤笑容微僵:“嫌弃我太粘你了?” 颜如玉:“……不是,哪里的话?但人本来就是独立的个体,一撇一捺才是人,两人从,三人众,就没有了自己了。” 霍长鹤讶然,若有所思。 颜如玉轻推他:“快去吧,我等你吃晚膳,给你做烤羊肉。” “真的?”霍长鹤眼睛微亮。 自从离开齐家,颜如玉还没有再做过。 “真的,绝不失言,还有好酒。” 霍长鹤上前,紧紧拥了拥她,转身离去。 颜如玉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自从穿到这个异世,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心中所爱,这么多牵挂的人,但是,好像还没有一个人随心所欲地逛过街。 她也没换装,说逛就逛。 连暗卫也没带,也给暗卫放了半天假,独自上街。 上次逛是为了采购,也为花霍长羡的钱,这次她就挑自己喜欢的,不论铺子大小,只为新鲜有趣。 路过一家古董铺子,她停住脚步。 店小二聪明伶俐,笑问道:“姑娘,相中哪件了?只管说话,我给您拿。” 说话间,取出一对宝石耳坠子:“这个怎么样?别看有些年头,但古董旧不叫旧,而是有味道,独特的味道。” 颜如玉笑着点头,这店小二挺会说话。 她目光一掠,看到另一边的一只手镯。 店小二立即取出来:“姑娘好眼光,您瞧瞧,这只手镯可是宫中点翠大师才有的手艺,放眼全临城,只此一只。” “我瞧瞧,”颜如玉把手镯拿起来,的确是精致。 无论是雕刻还是镶嵌,又或是用料材质,都堪称一流。 但,她拿这只手镯并非是因为它好看精致,而是因为,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直觉告诉她,这只手镯,一定有故事。 “好,这只我要了。” 店小二欣喜:“好的,我给您包起来!” “不过,姑娘,这只手镯的价格……” “你说个数,多少?”颜如玉笑容淡淡,目光清冷坚定。 店小二本想说个虚数,给她留点还价的余地,但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双眼睛,就有点压力,张不开嘴。 “三百八十两,您看这上面镶嵌的珠玉,都是货真价实,绝无虚假。” 这价格也在颜如玉的预算之内。 她也懒得扯来扯去,爽快答应:“好。” 第502章 霸总上身 店小二见颜如玉爽快答应,态度越发好。 “您还需要别的吗?我给您拿!” 颜如玉在柜台前慢慢走,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一把古钥匙。 她脑子似被劈中,想起之前在家里的小暗室里,被爷爷宝贝似的放在小暗格里的,也是这样一把钥匙。 “那把玉梳,拿出来,”她点了旁边钥匙旁边的一把玉梳。 “这个成色也好,”店小二赶紧取出。 颜如玉若无其事地点点旁边那把钥匙:“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如此旧。” “这个啊,摆在这里一年多了,也无人问津,”店小二把钥匙也一并取出来。 颜如玉随意看玉梳两眼:“这个也要。” 店小二眉开眼笑,赶紧一并包上,趁着这个功夫,颜如玉仔细摩挲那把钥匙。 这把钥匙和爷爷珍藏的那把很像,只不过是镜像了,一左一右,而且这把比家里那把要新一些。 应该是家里那把又传了许多年,所以更陈旧。 握着这把钥匙,又想到爷爷也可能流落异世,但现在依旧没有音讯,她心头难免艰涩。 手镯加玉梳,一共五百两,店掌柜也听说了,过来见颜如玉正拿着那把钥匙,问道:“姑娘对这个也有兴趣?” 颜如玉微微摇头:“就是觉得这个钥匙柄别致些,我家里也没有要开的锁,用不着。” 这也是钥匙摆了这么久没有卖出去的原因。 店掌柜笑说:“姑娘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在下不胜欣喜,姑娘若喜欢,这钥匙就送予姑娘。” 反正也卖不掉,拿来做个人情,将来这姑娘还能来。 正中颜如玉下怀,颜如玉拿着不甚在意的翻看两下:“那就谢谢老板。” 店小二把那两样包好,颜如玉爽快付了银票,还是整张五百两的大面额。 店掌柜笑意更浓。 颜如玉拿着东西出门,把钥匙小心存入空间。 转来转到,转到药铺前。 她空间里倒也有些药,是上次翼王存的用来治瘟疫的药,被她收了,给翼王换成草。 寻思着边关苦寒,再备些别的药材,到那边万一药材稀缺,也能用得上。 到柜台前,列出张单子,把常用的药都想到,每种都买了几十斤。 别人家买是论两,她买就论斤,还几十斤上百斤。 店掌柜亲自出来见,见她一个人,也没个伙计车马。 “姑娘可要送货?” “好,我写个地址,”颜如玉写好地址,交了一半银子。 刚出药铺,忽听有人叫她。 “姑娘,留步!” 颜如玉一听这声音,眼中闪过冷笑,回头时,已恢复如常。 “公子?”颜如玉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霍长羡压根没有发现,颜如玉和霍长鹤一直以来都没有叫过他“霍公子”“大公子”。 “不知你这里来买什么?”霍长羡关切道,“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颜如玉略颔首:“我家公子出门在外,的确要时常准备一些药材,他身体不好,要小心照料。” “真是辛苦姑娘了,”霍长羡上前一步。 他身高虽不及霍长鹤,但也不矮,垂下头,身影笼罩着颜如玉。 无形的暧昧瞬间就散开。 颜如玉暗自冷笑,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这是为那句话,想见萨满师,特意来拉拢她了。 颜如玉咳嗽几声:“公子身上用的什么香囊?” 霍长羡腰侧的确有香囊,幽香阵阵,是他从几十个品种中特意选的。 “怎么?” 颜如玉捂着口鼻:“想必里面有如意草,我不能闻到此草的味道,否则就咳嗽恶心。” 霍长羡:“……” 他额角青筋迸了迸,随手摘下一扔:“那便不要,姑娘的安危最重要。” 颜如玉:“……” 我现在的确不需要香囊,我需要去油效果好的洗洁精。 “公子若没别的事,我先回了,我家公子还在等我,身边离不得人。” 霍长羡伸手拦住她:“你家公子身边也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个,也未免太过辛苦,不如我去和他说一声,送个婆子过去,听你使唤,如何?” 婆子,不是年轻丫环,还得听颜如玉的,可谓考虑周到。 “姑娘身量如此纤细,可见平日辛苦,我实在不忍,”霍长羡声音微低,缓慢而温暖,在闹市街头,格外与众不同。 微风掠过他的发,拂动斗篷上的毛,微微颤动,轻轻交缠,这个男人和他母亲一样,保养到极致。 颜如玉抬起头,黑色眸子映着他自诩清贵无比的容颜,压制住想吐的欲望。 用力抿唇,脸都有点泛红。 偏偏在霍长羡看来,此时的颜如玉双颊泛红,嘴唇紧张得抿住,分明就是动了春心的模样。 少女嘛,不都这样,临城不知道有多少少女为他倾倒。 霍长羡暗自得意,嘴角笑意深浓:“药材定好了吗?我去替你付钱,你家公子给你的钱你就自己留着,好吗?” 这是教她做假账? “可是……” “没有可是,听我的,”霍长鹤看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小厮。 小厮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散财童子,走到哪,花到哪。 不过,好在这次药材不会有多少。 颜如玉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现代狗血言情剧里的“霸总”上了霍长羡的身。 “跟着他,一定很辛苦吧?”霍长羡继续上前,声音也更低沉。 颜如玉忍住想一脚踹飞他的冲动,看他究竟还有什么招术。 霍长羡觉得,对付一个小丫环,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 给点银子,几句好听的,大不了再买件小首饰,保证服帖又忠心,恨不能以身相许。 他伸手,正想抚颜如玉的头发,颜如玉心说,但凡这爪子敢伸过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抽一巴掌再说。 他刚一抬手,小厮又从里面出来。 霍长羡声音带笑:“银子省下了,自己留着,不够的话再跟我说。” 颜如玉还没答言,小厮咬着槽牙说:“公子,钱不够。” 霍长羡:“??” “什么?” 今天出门是临时起意,之前取的银票也没有全数带在身上。 小厮本来也觉得,买点药材能多少钱,最多十两八两的。 结果一问,好家伙,五百多两。 再一问,这姑娘把药铺一半的药材都买了。 这是她家公子吃吗?这是要拿回去当饭吃吧! 霍长羡还以为自己听错,小厮恨恨看着颜如玉:“她买了五百多两银子的药材。” 霍长羡回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摇头:“其实不是五百多,我还要了两朵雪莲,共两千两,店掌柜说明天才到货。” 霍长羡:“……” 颜如玉垂下头,声音比他还低,比他还柔:“多谢公子慷慨,我万分感激。” 得,这下不付都不行了。 第503章 最佳男二 霍长羡心里有点气,又有点心疼。 火气就冲着小厮发。 “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取银票?” 小厮赶紧答应一声,转身去取银票。 颜如玉忍住笑,语气真诚:“公子若是不便,那就算了,本来此事也与你无关的。” “怎么会无关?我说了,你有什么难事,只管和我说,我会替你解决,”霍长羡保持笑意,“稍后我送你回去?” 颜如玉略一思索:“还是不用了,我还要再逛逛,公子吃过药睡着,要好一阵子才醒,我正好有时间。” 霍长羡心思微动:“那坐我的马车,想去哪,我带你去,更快些。” 颜如玉笑着摇头:“公子这就不懂了,逛街,讲究的是一个逛字,就是要慢,坐马车就没有意思了。” 霍长羡点头:“你说得有理,那我陪你逛逛?” 说话间,忽然有个半大小子从旁边胡同里冲出来,也不看路,冲着颜如玉这边就跑来。 颜如玉正要躲开,霍长羡想抓她手腕拉到怀里护住,颜如玉岂会让他碰到,身子一转避开。 霍长羡见抓不住她,只好一手抓住身上斗篷边缘,把斗篷扬起,挡住那小子,没让他碰到颜如玉。 俊秀的侧脸,扬起的月白色斗篷,微微飘荡的淡蓝色长袍袍角,身上香气若有似无。 整个人逆着光,扬手臂,举斗篷,形成一堵风雅的墙,就为护住怀中的姑娘。 霍长羡眼睛轻缓慢转,看向颜如玉——就不信,这样还不能让你神魂颠倒。 颜如玉心里暗想:氛围感,摆拍姿势,如同加了慢镜头特效的转眼神动作,不去拍自媒体小视频当个男二真是可惜。 “姑娘没事吧?”霍长羡轻声问。 颜如玉后退两步,又咳嗽几声:“公子,你身上还是有如意草的味道,咳咳……” 霍长羡:“……”怎么这么难搞! 颜如玉清清嗓子:“公子,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钱花了,架势摆了,霍长羡一点好处没捞到,岂容颜如玉就这么走了? “姑娘,我还有一事相求。” 颜如玉垂下的睫毛挡住眼中讥诮:正题来了。 “什么事?” “听说,你家公子身边,有一位萨满师?” 颜如玉微讶:“你是如何得知?” 霍长羡笑容无害:“姑娘忘了?你们去过永昌,我母亲的封号是,永昌县主。” 颜如玉点头:“原来如此。既然公子知道了,那我们也不隐瞒,的确如此。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姑娘之前告诉我的那句话,也是萨满师说的吧?” 颜如玉略一迟疑,坦然承认:“没错。我家公子说了,不喜欢欠别人,收了公子的东西,自然要给回报的,萨满师的预言,一字何止千金?公子不是会觉得,亏了吧?” “不,当然不是,相反,我是来谢姑娘如实相告的,”霍长羡行个礼,“只是,我还有别的事,想问一问萨满师,不如姑娘能否帮忙,行个方便?” “这不行,”颜如玉拒绝,“萨满师的话可不是随便能写的,那是要泄露天机的。” “之前在永昌,是因为会有天劫这样的大事,事关县中百姓,萨满师不能不管,我家公子也是冒死以命相换,这才换得永昌无忧。” 颜如玉字字隐含悲愤:“不然公子你以为,我家公子为何身体明明好了些,又如此严重了?” 她越是说得严重,说得惨,不能随意透露,霍长羡反而越信。 如果她一口就答应下来,霍长羡反而会怀疑。 霍长羡面色凝重:“我知此事事关重大,但姑娘放心,我保证不多问,也只问事关百姓的大事。” 颜如玉断然拒绝:“不行,我不能做这个主,萨满师和我家公子有契约,我也瞒不了。” 竟然如此? 霍长羡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沉默一瞬,再看颜如玉的眼神就少了些许温情。 颜如玉暗自嗤笑:渣男变脸都没有这么快。 正在这时,小厮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公子,银票取来了。” 颜如玉适时道:“公子,我帮不了你的忙,这银票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如果霍长羡同意,那这银票就不再是银票,而是打他脸的巴掌。 “姑娘哪里话?区区五百两,不算什么,能给姑娘一点便利,也是我的荣幸,与其它事无关。” 他看一眼小厮,小厮赶紧进去结账。 “姑娘,”霍长羡仍旧不死心,“我和你家公子一见如故,实在很想结交他这个朋友,你看这样好不好,等他醒来,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就说,我想请他过府一聚。” 颜如玉心思微动,别的她没兴趣,去县主府,还是想去的。 “好,”颜如玉一口答应,“等我回去和公子说,不过,公子能不能答应,我也无法保证。” “姑娘能开金口,我已经很感激,”霍长羡眼中又染上笑意,“那,我等姑娘的好消息。” 颜如玉不再多言,点点头,转身离开。 霍长羡看着她的背影走远,脸上的笑容也消失。 扭头看到小厮从药铺里出来,再看店掌柜正招呼几个伙计装车送货。 他惊讶道:“这些……” 小厮恨恨地说:“可不是,这些都是她买的!也不知道买这么多干什么?当饭吃也没吃这么多的。” 霍长羡虽不精通药理,但他想表孝心,照顾好永昌县主,也曾学过两年,平时也会翻医书,简单皮毛也能瞧一下。 他看得出,这些药材品质不错,但品种很杂,不是一个方子上能用的。 这么多药材,是用来干什的?上货的? 也不对,上货应该等药材开小市,或者是去药材更便宜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买。 他很好奇,同时也觉得,颜如玉不简单,和平时的小婢女绝对不一样。 “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小厮问。 霍长羡回神:“先回府。” 到府门口,特意叮嘱看门的家丁,要是有人来访,务必立即通报,不可怠慢。 他没回书房,先去一趟库房。 上回去见贾公子,送了支参,人家正眼都没有瞧,这次,他得再找个像样的。 拿一幅字画,是大家名作,他去年才得的,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示人,这次决定大出血,送给贾公子,能得见萨满师一面。 正想走出库房,又折回来,拿一颗南珠。 珍珠中,南珠品质最佳,个头最大。 捏一颗在手里,想了想,又放回去,找了颗略小一圈儿的东珠,放在一个漂亮小盒里。 正准备去书房,还没走到,有个婆子匆忙来见他。 小厮低声回:“公子,是红羽姑娘院子里的人。” “何事?” 婆子比划一下,指指红羽院子的方向。 这是让他去一趟。 第504章 布袋里的小礼物 当初根据红羽姑娘的要求,怕泄露天机,因此在她院中常近身伺候的人都得是不能说话,不能写字的。 这个婆子自打红羽来,就被拨到她的院子里,所以,凡事只会比划,说不了,写不出。 平时倒没什么,今日霍长羡难免有点烦躁。 “你先回去,本公子有事,晚点再去。” 婆子挺急,连忙又比划,霍长羡懒得再看,转身离去。 婆子无奈,只能先回去禀报。 已近午时,红羽姑娘独坐在房间,桌上燃着香,正焚香静坐。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她喜欢奢华,喜欢高高在上,喜欢放肆挥霍,四处闲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居在这处小院子里,整日安静得要死,还得装清高,装清心寡欲。 但没办法,这是她必经的一步,只有站得稳了,才能肆意而为。 过了今日,再差一步。 正闭目想着,院子里有脚步声,她没睁眼,嘴唇微动,似在念着什么。 直到脚步进屋,她又念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待看清只有哑婆子一人时,不禁愣住:“大公子呢?” 婆子摇头比划:没来。 “没在府里?”红羽皱眉,“在,却不来?” 她心里第一次有点慌,这是什么情况?太忙了?有别的事?什么事能比她的更重要? 不,不对,一定是出了岔子! 县主,是永昌县主,一定是那个老女人又不听劝,又出去了,又受了伤,大公子要照顾她,这才没空来。 真是可恶! 不过这样也好,更能说明她的预测得准。 “更衣!” 她换了件更漂亮更仙的衣裙,虽然在这里住着安静寂寞无趣,但在吃穿用度上,霍长羡倒从未亏待过她。 一应俱全,还都是最好的。 婆子给她换了衣裳,又重新梳过头,她戴上面纱,又拿上之前霍长羡给她的上好药材,去见霍长羡。 她很少去见永昌县主,县主那双眼睛很毒,尤其是看女人的时候,她总担心,万一说错做错什么,被永昌县主瞧出来,功亏一篑。 霍长羡就不同了,一个男人,只要神秘一些,娇弱一些,基本都能拿得下。 到书房门外,小厮正垂头算这两天花了多少银子,正算得来劲,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瞧,吓了一跳。 平时红羽姑娘可不出门,出门必是大事。 “公子可在?” “在在,就在书房。”小厮不敢怠慢,“我给您通报。” “不必,我自己进去,你守好门。” “……是。” 红羽推门进去,霍长羡正在书桌前写字,写的正是萨满师给的那句预言。 还未写完,以为是小厮进来,也没有抬头,但随着一阵香风飘来,他停住笔。 “是你?” 霍长羡拿张折纸把刚才写的盖上。 他说的是“是你”,而不是惊喜的叫一声“红羽姑娘”。 红羽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此时也顾不上。 她把拿来的药材放在桌子上:“大公子,这些药给县主补身上,她情况如何?可曾好些?” 霍长羡低头看,这不是之前他派人送到红羽院中的药材吗?连盒子都没有换。 “母亲还好,府医说休养几日便没事,有劳姑娘记挂。” 红羽沉肃道:“幸好伤得不重,可曾抓到凶手?” “不曾,”霍长羡按压额角,“母亲说,此事不宜声张,正值多事之秋,暗中寻找为上。” 红羽点头:“县主所说也确实有理。” 她微抿唇,顿一下又说:“为何县主非要出府?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吗?” 霍长羡手上动作一顿:“什么?” “我说,既已给出提示,让县主不要出门,为何却执意要出?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办不可?” 霍长羡和她对视,一时沉默无言。 霍长羡忽然间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女人。 她神神秘秘,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以前是做什么的,除了这个不知道真假的名字,一无所知。 当时怎么就对她深信不疑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可笑。 红羽见他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以为他是不好说,便严肃道:“公子,以后无论有什么事,还请以安全为上,我的预言,必须照做!否则,我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霍长羡想想,这是她第几次问这话了?“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以前听到她说这话就心慌。 现在…… 霍长羡问道:“母亲今天没有出门。” 红心本还想等霍长羡说几句好话,听到这句,不禁一愣。 “没有出门?”红羽疑惑,“那你方才说……” “我说的是,昨天晚上府中发生的事,惊吓到了母亲,是以她精神不济,需要静养,哪来的精力出门?” 红羽一惊,脱口问道:“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发生何事?” 霍长羡浅笑里带上几分嘲讽的意味:“怎么姑娘没有算出来吗?” 红羽:“……” 她心尖猛地一震,意识到,这次失算了,遇见第一次大危机! …… 颜如玉前脚回到住处,后脚药铺伙计就把药材送了来,正好只有她自己在,也不必有舒适顾忌,直接收入空间。 把买来的食材放在院子里,羊肉简单腌制,洗点水果,等霍长鹤回来就开始烤。 准备妥当,进屋进空间,拿出那把钥匙,翻来覆去地看,除了和爷爷珍藏的那把相似,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先收着吧,等找到爷爷再说。 颜如玉正打算退出去,脚边碰到一个小布袋,这才想起来,这是去客栈见大夫人的时候,司马儒送给她的。 当时没顾上细看,这会儿打开小布袋一瞧,里面有两本旧书,还有几个小木球。 颜如玉心里暗笑,司马儒也挺有意思的,这是把小孩儿的玩具都送给她了? 也难怪,听贝贝说,司马儒之前穷得很,连顿饱饭都不吃不上,身上值钱的东西必定也没几件。 没看木球,她拿起那两本书翻看。 一本是游记,还挺厚,记录着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和趣事; 另一本,颜如玉的目光微微一凝。 第505章 机巧球 这书本,没有书皮,只有一张破旧的泛黄白纸做封面,打开看,讲的是机巧设计。 颜如玉不知不觉看得入了迷。 爷爷有一座小木塔,三十公分高,全部都是用小木块组装成,没有一颗镙丝铁钉。 不仅如此,小塔还能变化形状,按动某一处,就能自动改换,十分精巧奇特。 她好几次想看看研究一下,但爷爷都只看不准摸。 这本书里提到的东西,好似比那座小塔还要精巧些。 干脆在原地坐着看,手一拄地,不小心碰到一个小木球,颜如玉拿起细看,这才发现,小木球不是纯粹用木头雕刻出来的,而是像魔方一样,用许多小块组装而成。 不过,这东西做得特别精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摸起也是非常光滑,根本没有缝隙感。 颜如玉微讶,心里缓缓冒出个问号:这个司马儒,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有什么秘密,想必他也不会把这些东西送出来。 拿着球正细想,霍长鹤回来了。 颜如玉拿着一个木球退出空间。 “回来……” 霍长鹤上前,一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把她后面的话也给噎回去。 颜如玉抬手轻抱住他,手轻抚他后背。 天色还没有黑透,屋内没有掌灯,窗外夕阳余晖静静泼洒进来,温柔又温暖。 颜如玉眉眼带笑,声音微哑:“怎么了?” 霍长鹤下巴放在她肩窝里:“如玉,谢谢你。” 颜如玉轻笑:“母亲很高兴?” “岂止,简直高兴坏了,如你所料,又笑又哭,还把长旭也叫了去,拉着我们俩抱头痛哭,要不是我们俩拦着,母亲非要立即摆香案,把此事告诉父亲不可。” 老王爷多年前征战时遇袭,连同他在的一队奇袭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生死不明。 年数太久,音讯全无。 后来霍长鹤在战场上也许与敌手当面,对方明确表示,那队人马早已经尸骨无存。 原来大夫人不信丈夫已死,每次吃团圆饭,都会摆着碗筷。 自从那之后,痛哭一场,也就接受了事实,立下衣冠冢。 “父亲为此事也自责愧疚二十多年,直到去世都不知道,告诉是一定要告诉他的,泉下有知,也该心安。”霍长鹤唇在颜如玉额上轻吻,“只是现在不是时机,也不是地方。” “等我们到了西北,建好自己的家,由着母亲,她想怎么就怎么,”颜如玉抬头浅笑,“弄间小佛堂也可以,我看好多富贵人家都有。” 霍长鹤哑然失笑:“母亲不喜欢,这次经过流放,天性放飞,就更不喜欢了。” 颜如玉也跟着笑:“是我失算。” “手里拿的什么?”霍长鹤问。 颜如玉把木球展示给他看:“但怎么打开,我还没有找到。” “好精巧的东西,我以前见过有卖这种小孩玩意儿的,但和这个是天差地别,玩几次就坏了,这种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爷会玩吗?” 霍长鹤拿过小球:“我试试。” 木球在他掌心轻转,扭动,不多时就变幻形状,里面的颜色也深浅不一,起伏错落,像一处处小景观。 颜如玉惊喜瞪大眼睛:“当然是极巧!什么人的巧手能做成这种东西?” 霍长鹤把东西交给她:“你试试。” 颜如玉很快找到机窍所在,玩得得心应手。 “有机会得问一下,司马儒究竟是什么来历,这是他的,还是他从别处提来的,”霍长鹤说,“如果是他的,是他做的,那可了不得。” “我也是这个意思,已经让方丈多盯着他些。”颜如玉把木球恢复原状,“还有件事。” 颜如玉把今天遇见霍长羡的事,以及买草药的事说了。 霍长鹤蹙眉又冷笑:“果然是打这个算盘。” “那我们就去走一趟?我估计经过今天的事,他对红羽,应该已经不再信任。” “那是自然,霍长羡心胸狭窄,又极度多疑,别说红羽这次预测错,只怕之前的大事都没有预警,就已经让霍长羡心生不满了。” 颜如玉点头:“那我们明天就去,争取让他们关系迅速了断。” “好,听你的。” 颜如玉看看外面,天色已暗,暗卫也回来了,便拉着霍长鹤往外走。 “走,给你烤肉吃!” 院子里架起炉子,烤上肉,颜如玉新买的新鲜羊肉,经过简单腌制,还没完全熟,院子里就飘满香气。 暗卫也已经回来,颜如玉留他一起吃,虽然人少,但也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屋子里的林楠和金山大眼瞪大小眼,闻着香气,却什么也吃不着。 他们现在都不能动不能说,每天只有固定的几个时间段可以起来自行活动和吃饭。 活动时也是身上无力,勉强支撑而已。 一屋之隔,就算隔开两个天地。 还有一墙之隔。 墙那边,孙夫人催促:“快点呀!” 孙刺史手脚齐抖,趴在梯子中间,还在慢慢往上爬:“别,别催我了夫人,我好怕。” 孙夫人叹气:“那你下来,我上去!” “不行,不行,万一摔着怎么办?”孙刺史一咬牙,“我爬。” 不敢往下看,只盯着上面,孙刺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墙头上冒出半颗头来。 “谁?”暗卫一声冷喝,手一甩,果核甩出来。 他只用了一成力,又是果核,就是给个警告而已。 但,孙刺史也受不了,感觉脑门被什么狠狠啄了一口,吓得他差点从上面翻下来。 “啊!” 颜如玉回头,借着朦胧月光,诧异道:“刺史大人?” 孙刺史捂着额头,眯着眼睛:“你……你是……” 上次颜如玉戴着面具,他不知道容貌,但此时一听声音,也听出来了。 “是你,姑娘!是你呀,真是好巧啊!” 孙刺史欢喜欢得一时忘了疼,冲她挥挥手。 霍长鹤后退几步,到暗影里。 颜如玉上前道:“大人,你这是……” 孙刺史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本官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什么事?” 第506章 翻墙要吃的 孙刺史清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说,目光时不时瞄向烤肉架子。 颜如玉瞬间懂了。 闹了半天,这位大人是被香味吸引来的,翻墙来要吃的。 “那个,我夫……” “夫人”二字尚未出口,椅子颤动一下。 孙刺史吓得赶紧抱住:“我,是我!我闻到香味儿,实在受不了,这才冒昧前来,想问问,姑娘能不能分一点给我?” “我可以换,吃你一块,还你两块生的,如何!” “再加一坛好酒!” “二斤点心!” 颜如玉哭笑不得。 “既然大人想吃,那就送些给大人,不过,这烤肉要一起吃才热闹,大人不如下来一起?” 孙刺史刚要开口,梯子又颤动一下。 “不,不了,我还有公事,就……不打扰了。” 颜如玉忍住笑:“也好。” 本来烤得就多,是打算让暗卫送去给其它暗卫一些,她挑一块烤好的羊腿,拿油纸包了,用杆子挑上去。 孙刺史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姑娘请稍等!” 孙刺史把羊腿送下,站在梯子上等,颜如玉听到那边有脚步声,也装作不知。 孙刺史趴在墙头上,也不敢动,尴尬地手指扒着钻缝,时不时和颜如玉目光对上,又尴尬地笑笑。 颜如玉扬声道:“大人,烤肉虽好吃,但晚上也不可多吃。” “好,好,多谢姑娘提醒!” 颜如玉转身进屋,从空间里拿出些蜜饯,装了两个纸包。 到墙边时,孙刺史拿绳系着送了个篮子下来。 “姑娘,用这些换你的羊腿,你看可够?” 篮子里满满当当。 一大块子鲜肉,还有个点心盒子,两只鸡,以及小坛子酒。 “足够了,”颜如玉把东西取出来,纸包放进去,“大人,这两包蜜饯送给夫人,让她平时做零嘴吃,每日最多吃三次,每次十颗。” 孙刺史眉开眼笑:“好,好,多谢姑娘!” 篮子提走,孙刺史也退下梯子,那边传来嘀咕声。 “太香了!”孙夫人赞叹,“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烤肉!” “夫人,人家姑娘说了,晚上不能多吃。”孙刺史提醒,“你给我留点儿。” “我的蜜饯呢?快拿来!” 声音渐远。 霍长鹤也走过来,忍不住笑出声。 “玉儿的手艺,但凡见过的,都控制不住。” “这倒是个生财之道,”颜如玉说,“到西北,可以开几家烤肉店。” 暗卫在一旁眼睛都亮了:“这个好!” 霍长鹤看他一眼,暗卫又垂下头。 “你不必如此辛苦,到那边只管好好休养,好好玩儿。” “不辛苦,到时候我教给他们,让他们去管,我们只管收钱。”颜如玉眉眼弯弯。 霍长鹤略一思索:“这个可以。” 暗卫暗自叹气:王爷现在不但幼稚,还变得贪财。 颜如玉把孙刺史送来的肉也烤了,吃过饭,让暗卫把剩下的拿去分给其它人。 院子安静,月光如水,霍长鹤用小红泥炉给颜如玉煮茶。 他学着颜如玉之前做的方式,还准备了鲜牛乳。 “开奶茶店也行,”颜如玉主意往外冒,“反正那边牛羊多,正合适。” 霍长鹤轻笑:“你这小脑瓜里,怎么有这么多稀奇的点子?你说的这些,我从未听说过。” “王爷忘了?我是仙女。” “对,”霍长鹤哑然失笑,“不错,仙女。” 颜如玉手里摆弄着那个小木球:“王爷可知,有没有专门做这种东西的地方?” “的确是有,有一个门派,叫云上阁,能在云上盖阁楼,做机巧。” “好大的口气,”颜如玉轻笑,“他们的门派在哪里?” “这个无人知道,他们都挺神秘,轻易也不与外界人接触,想请他们的人很多,但他们肯出手的不多。” 颜如玉沉默不语,霍长鹤把奶茶递给她:“想找?没问题,我派暗卫去找。” “没事,不急,”颜如玉抿一口,香浓味美,“现在多事之秋,把人用在关键的地方。” “温家的事可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霍长鹤目光微暗。 “想必温大公子生死一线时逃走,现在又背负罪名,定然不会轻易现身,否则,别人能找到,官府也能闻讯找到,到时候又会陷于危险中。” 颜如玉宽慰他:“也许,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霍长鹤点头:“玉儿说得有理。” 时候不早,两人也便去休息。 刚睡下不久,暗卫回来了。 以往他回来,悄无声息,这次到门前,轻敲门。 “王爷,王妃,属下有事禀报。” 霍长鹤低声道:“你睡,我去看看。” 他下床去开门:“何事?” “王爷,方才得到消息,霍长羡曾派人出城,去联系水寨。” 霍长鹤脸色骤然一沉:“他竟真的与水寨有联系?” “据探查到的暗卫说,这一点还未查清楚,他的人进入水寨,还未曾出来。” “再查!” “是!” 霍长鹤回屋,颜如玉方才也听见了 :“上来说。” 霍长鹤在她身侧躺下,手指泛凉。 颜如玉握住他的手:“别急,纵然他们之间有联系,我们也能破解。” 霍长鹤笑笑:“我知道。”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都清楚,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严重多了。 借机处理永昌县主府,这是私事,但如果掺和上水匪,再动用护城军,那就是公事。 又要上报朝廷。 他们这一路走来,已经够惹眼。 “睡吧,没事,等消息确切了再说。”霍长鹤反握颜如玉的手,“一切有我。” 颜如玉迷迷糊糊,忽然看到那枚钥匙动起来,和原来家里那一把合二为一。 恍惚中似听到爷爷的声音:“怎么样?丫头,我之前说过,不让你乱动,你看,现在派上用场了吧?幸好没被你弄丢,否则麻烦就大啦!” 颜如玉有点不服气,她什么时候弄丢过东西?爷爷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正想和老头儿争论几句,她猛地惊醒。 夜色漆黑,原来是做梦。 轻吐几口气,又闭上眼睛,没有惊喜霍长鹤,意识进入空间,找出那把钥匙。 第507章 我又升级啦! 颜如玉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玄机来。 一把钥匙,必定是用来开什么东西的,但这东西在哪都不知道。 想着刚才的梦,究竟是真的,需要和家里那把合体,还是只不过是她自己的臆想而已? 如果需要和家里那把合体,那现在家里那把在哪? 她这是回到以前,钥匙这个会在她的祖先手里吗? 乱嘈嘈的,没个头绪。 霍长鹤曾提到那个门派,云上阁,会不会和这把钥匙,或者她的祖先有点关系? 当时得到爷爷的一点消息,也是说被一群人给接走了,那些人还不是普通人。 有没有可能,就是云上阁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看来爷爷混得应该不错呀。 颜如玉心里默默期许,希望爷爷能过得安稳舒服,至少在找到他以前,不必受罪。 眼下她还只能随着队伍走,无法分身去找爷爷,只能沿路寻找一些线索,等到西北,一切安定,再找机会。 忽然又想到那个墨先生,这段时间也没动静,不知道他是否在临城。 此人神秘阴毒,而且似乎总是比他们更早一步,可他们对墨先生还是一无所知。 胡思乱想半夜,颜如玉也渐渐睡着。 那把被她握在手里的钥匙,微微亮了亮。 次日一早,颜如玉醒来时,霍长鹤已经在院子里练剑。 她伸个腰,又闭上眼睛眯一会儿,进空间摘点红果子。 正在忙,空间震动。 “怎么了?” 方丈未开口,先放声笑:“哈哈,好运气来了,真是天王老子都挡不住。” “你又有什么好运气了?” “我跟你讲,我空间又升级啦,又多了两棵茶树,两大棵!还是不同品种。” 颜如玉也眼着开心:“那还真是不错,茶钱收到了吧?” “收到收到,”方丈笑声不断,“哈哈,哎呀,我这也算是经济自主的人了。” “你以为在寺庙,不也是经济自主?” “那怎么一样?那些钱是别人给的,这是我自己挣的,辛苦钱!” “以后咱还能卖茶叶的吧?” “能,”颜如玉不假思索,“另外,我觉得你这次升级,也和摘茶叶有关。” “怎么说?” “我猜测,你这个种田空间,就得多摘多用,你用得多,它就觉得自己有用,你用完了,它就觉得你是不是不够用,会再增加。” 方丈思索一下:“有道理。” “那我再试试别的,把菜也摘了。”方丈立即决定,“我给你再送点呀。” “我这还多,我们现在就三个人,吃得不多,”颜如玉给他出主意,“不如你去找马大人,告诉他说,这是你化缘化来的,有福气,让他给大家吃。” “好主意!”方丈爽快答应,“还能积攒功德,阿弥陀佛,太好了,就这么办,告辞。” 又挂了。 颜如玉轻笑,也拿几棵蔬菜,退出空间。 霍长鹤正好练完剑, 颜如玉洗漱完带着蔬果出来,递给他一枚红果子:“休息一下,我做早膳吃。” “我们出去吃吧 。” “不用,早膳简单,有菜,煮个面就行。” 把霍长鹤推进去,颜如玉去小厨房。 当初入住的时候,就特意挑了有小厨房的,吩咐店小二没事也不用进来打扫,不用送饭。 用小青菜做个简单汤面,煮两颗蛋,简单快捷又美味。 菜一下锅,香气就飘出来,颜如玉也是第一次用这小青菜。 “果然不一样,看来,今天大家都有口福了,方丈又得翘尾巴。” 面刚煮好,暗卫就在外面探头探脑。 霍长鹤隔着帘子看到他:“干什么呢?” “好香啊,您闻到没?” 霍长鹤得意道:“那是自然,玉儿做什么不香?” 暗卫无语抿唇,扭头看向墙头:“什么人?” 孙刺史又冒出头来:“那个,你好。” 暗卫:“……” 这临城人都什么毛病,要么自大狂妄,四处给人家花钱,要么就搭个梯子爬墙头。 孙刺史红着脸,白天可比昨天晚上看得清楚多了。 他迅速往四周看看:“那什么,姑娘在吗?” 暗卫点点头:“有事儿?”不会是又来要吃的吧? 孙刺史清清嗓子,说不出口,梯子又颤动几下。 “我……我想问问,姑娘在做什么呢?这么香。” 果然是! 暗卫没好气。 颜如玉现在就是小婢女的装扮,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问:“大人,早啊。” “早早,”孙刺史眉开眼笑,“姑娘,早膳用什么?要不要来我家用点?” “不用了,大人,我煮了面。” 孙刺史硬着头皮,把心一横:“那要不,我们去你那用点儿?” 暗卫:“……” 颜如玉忍住笑:“一点家常饭,不好招待大人。” “啊……”孙刺史失望。 “不过,”颜如玉说,“我这有些青菜,可送予大人些,简单炒一炒,就能做出和我这一样的面来。” “当真?” “当真,”颜如玉抬手,“拿篮子来吧。” 孙刺史二话不说,立即把篮子放下来。 暗卫心说,瞧这利索劲儿,这是早就把篮子准备好了吧。 颜如玉也不吝啬,青菜放满,还放了一条空间水塘里的肥鱼。 “大人,记得让夫人多吃些青菜。” 孙刺史正盯着那条肥鱼,心说夫人还真不爱吃青菜。 颜如玉又说:“对身体好。” 简单一句,孙刺史立即点头:“好,好的。” 只要对身体好,夫人肯定吃,那么多中药苦汤都吃过来了,何况青菜。 东西放好,孙刺史又递过来一些,也是厨房的人一大早采买的,新鲜的鸡鸭,还有新出炉的点心。 “还希望姑娘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另外,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方便,我家夫人想拜访姑娘。上次救命之恩,夫人一直念念不忘。” 暗卫心里冷哼,是对我家王妃的手艺念念不忘吧?吃了还想吃。 “大人不必客气,让夫人安心休养,该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去。” “好,好的。”孙刺史告辞退下墙头。 还没有完全下梯子,忽然听到那边的暗卫禀报:“姑娘,霍长羡求见。” 孙刺史一愣:霍长羡?也来求见这位姑娘?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霍长羡的朋友? 第508章 当面撩拨?! 颜如玉也没想到,霍长羡来得这么快,这么沉不住气。 不过也好,速战速决。 “让他等着,我与王妃先吃过早膳再说。”霍长羡吩咐。 “是!” 霍长羡这次又是自己来的。 他本来也没想这么急,但红羽的表现实在让他不高兴,更多的还是不安。 明明都没有预测准,还一本正经地在那胡说,严肃地提醒,凭空说得一些完全没发生过的事,像一场笑话。 等他告诉她,事情根本没有发生的时候,她眼中的错愕与茫然,清晰无比。 霍长羡甚至怀疑,之前她预测的那些,究竟是不是巧合。 如今回想,当初什么会遭受袭击之类的,也不是不能提前安排。 万一是里应外合,提前安排呢? 一想到这个,他就心头慌乱,他早先就派人查过红羽,否则也不会放心让她入府。 当时什么也没有查到,现在想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完全没有一点过去,怎么会什么痕迹都没有? 除非,是有人故意抹去了。 越想越坐不住,干脆来找颜如玉。 昨天收了东西,总该办点事吧? 没想到,一到这儿连院门都没能进去,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 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香气,又让他觉得饥肠辘辘。 约摸等了近两刻钟,正百爪挠心,才让他进院子。 霍长鹤正坐着喝茶,颜如玉在他身后站着,正轻声细语说着什么,霍长鹤眉眼带笑,仔细倾听。 霍长羡心头微喜,说不定就是在说他的事。 进屋,霍长鹤抬眼直接问:“公子此次来,有何贵干?” 霍长羡一噎,目光转向颜如玉。 颜如玉眼睛明亮,回视着他,坦然得不得了。 霍长羡:“……” “听闻公子身体不适,特来看看,好些了没有。” 霍长鹤颔首:“我身体一直这样,没什么差别。” 霍长羡又卡住了。 正绞尽脑汁找话题,暗卫进在门口回话:“公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霍长鹤起身到院子里,暗卫低声回话。 霍长羡趁机走几步到颜如玉面前:“姑娘没有和他说吗?” 颜如玉眨眨眼,神情无辜:“说什么?” 霍长羡哽住一口气:“我想请他去府里小聚的事。” 颜如玉恍然大悟:“哦,这件事,我给忘了。” 霍长羡嘴唇绷紧,脸色沉下,恨不能给颜如玉两个耳光。 这事也能忘? 颜如玉问:“公子不会生气了吧?” 霍长羡勉强笑笑:“生气倒没有,就是有点着急,再过几日,就是我母亲生辰,我会很忙,恐怕就没有空余的时间。” 颜如玉心思微动,要过生辰?那岂不是要来很多客人?倒是个好时机,而且,应该有很多礼物? “不如这样,我和我家公子说一声,等县主生辰时,我们再去,一为县主贺寿,二也能和公子小聚。” 霍长羡道:“尚有五日,我结交公子之心急切……”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下去,温柔地油都要溢出来:“姑娘替我美言几句,可好?若是事成,我保证不会亏待姑娘。” 颜如玉下意识后退几步,他又跟上。 霍长鹤一回头,正看到这副场景。 霍长羡一脸贱样,眼睛带笑,像只臭不要脸的臭鼬,正卖劲儿地拨着几根狗油胡上窜下跳。 霍长羡沉脸就要过来,颜如玉看到,绕过霍长羡,赶紧走过来,拉住霍长鹤的手。 “公子,他说想请咱们去县主府坐坐。” 察觉到他周身怒意和紧绷的肌肉,颜如玉手指轻抚他掌心。 霍长鹤怒意略略消散一些,本来不怎么想去,但转念一想,去就去,去了就让他们不得安宁。 “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想请公子过府一叙,正好家中刚采买到一些冰潭白鱼,补身效果极佳,公子不妨试试。我命厨房今天晚上就做?” “也好,”霍长鹤点头答应,“那就叨扰了。” 霍长羡很高兴:“哪里的话,那我就先回去准备,恭候公子大驾。” 霍长羡走到门口,脚步又一顿,想问问萨满师能不能也一起去,又觉得现在问有点太直接,万一又反悔不去,那就麻烦了。 只要他们去家里,接触下来,不愁不能再进一步。 他给颜如玉递个眼色,想让颜如玉送,但太过明显,别说颜如玉,连霍长鹤都看出来了。 刚压下去的火苗腾一下子又燃起来。 “公子还有事?眼睛有病了?”霍长鹤问,“我认识一个大夫,专治眼病,实乃一绝,叫他来给你看看?” 霍长羡脑子一抽,下意识问道:“怎么个绝法?” 霍长鹤勾唇笑,笑意不达眼底:“治不好的就挖掉,一挖就绝,一了百了。” 霍长羡:“……告辞。” 他转身大步走了,霍长鹤坐在椅子上,拧眉出粗气。 颜如玉忍住笑,给他倒杯茶。 昨天只告诉他在街上遇见霍长羡,又坑他买药钱的事,霍长羡的那些油腻作为并没有说。 颜如玉并没有把这种破事放在心上,再说,告诉霍长鹤也只会让他平白生气。 譬如现在。 “喝口茶?” “不喝!” “那吃点东西?” “不吃!” “出去走走?” “不走!” 颜如玉放下茶盏,转身往外走。 霍长鹤愣了一下,赶紧追上,拉住她的手:“我喝茶,还想吃红果子,吃完了去逛逛消食。” 颜如玉无奈笑:“你和他计较什么?平白掉了身价。” “玉儿说得极是。” 霍长羡回到府里,赶紧命人准备,尤其是厨房,半点不得怠慢。 小厮道:“公子,那白鱼不是要等县主寿宴的时候用的吗?现在给那个姓贾的吃?那……” “不打紧,一共三条,分出一条。” “可是,每年寿宴,最尊贵的桌位是三桌,要是分走一条,其中一桌就没有了。” 霍长羡略一思索:“那就是只留母亲那桌,其余两桌都不要。一道菜而已,不要紧,现下最重要提笼络住贾公子,若贾公子能与我合作,以后多少白鱼也买得到。” 小厮不敢再多言。 第509章 入府作客 颜如玉和霍长鹤坐马车不紧不慢去县主府。 “这次咱们去先探探虚实,”颜如玉说,“过几日她生辰,到时候人多好动手,礼物也多。” 霍长鹤想了想:“不用等过几天,我去过县主府,对他们那里还算熟悉。” 他拿出一张地形图:“你瞧,这是地形图,这几个地方,都有财物,先弄走,即便丢了,寿宴他也得办。” “到时候,没钱,咬着牙办,还得强颜欢笑,等着用各方礼物再回回血,结果,礼物又被偷了,是不是很刺激?” 颜如玉:“……” 王爷真是越来越幼稚了,难怪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好不好?我给你打掩护。” “你给我打掩护?咱俩都走了,谁给咱俩掩护?”颜如玉气笑,“给我图纸,让暗卫暗中跟着我就行,别的不用管。” “那不行,太危险,”霍长鹤把图纸收起来,“放弃。” 颜如玉顺势抽走:“我看情况,有暗卫在,不会有什么危险。” 正说着,马车停住。 “王爷,王妃,”暗卫低声回话,“到了,他在门前迎接。” 颜如玉挑帘下车,把霍长鹤扶下来,回头看到站在台阶上的霍长羡。 这家伙又换了套衣裳,天蓝色锦袍,腰系玉带,发冠也换了,换成白玉,与锦袍倒是很配。 颜如玉嘴唇微动:“骚包。” 霍长鹤微挑眉,这是一个新词儿。 再看一眼,低声说:“他没胡子,不能叫胡茬表。” 颜如玉忍住笑。 霍长羡见俩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似乎很是愉悦的样子。 看来,这个小婢女的确很得贾公子的欢心,有机会,还是要把她完全拿下才好。 “公子竟出门迎接,实在不敢当,”霍长鹤拱拱手。 “应该的,我与公子是朋友,不论身份。” 霍长鹤心说论身份我也不比你低。 “家中已备好酒席,贾公子,请,”霍长羡转头看颜如玉,语气温柔两分,“姑娘,请。” 霍长鹤心头又一阵膈应,颜如玉指尖在他掌心划过,提醒他要忍耐。 进入县主府,颜如玉目光浅浅一掠。 的确奢华,而且很讲究,不是那种有钱使劲堆砌,还是有些雅致在。 宴席没设在正厅,而是设在湖水边,水榭小楼,拾梯而上,明月渐起,星子闪光,映在水面上,别有一番意味。 分宾主落座,霍长羡道:“公子,我想向你求个情。” 话音刚落,颜如玉在霍长鹤身边坐下,拿出一只玉杯放好。 霍长鹤问:“求什么情?” 霍长羡本来想说的是,让颜如玉也坐下,别只在后面站着伺候,虽说是婢女,但此处也没有外人。 但不成想,话还没说出口,人家自顾坐下了。 他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 “我……我是说,我的酒量不太好,求公子一会饶我,少喝些,否则第一次一起用膳,若是喝多了,岂不是闹笑话?” 他生硬转话题,尴尬得很。 颜如玉笑道:“公子多虑了,我家公子身体不好,也不能多喝,我们自带小酒杯,就这杯子,不能超过三杯。” “这……” “大夫说的。” 霍长羡的话又被堵住。 桌上只上了几道凉菜,只等人到齐上热菜,霍长羡拍拍手,十二道菜陆续上来,最中间的,就是那条白鱼。 “公子尝尝,这鱼不用复杂烹调,只简单蒸制,最是鲜美。” 颜如玉给霍长鹤夹一筷子,自己也吃了些,果然味道不错。 “此鱼何名?”她问。 “冰潭白鱼,是临城往北,有一处小镇,那里有一个奇观,山中有处冰潭,一年四季水都极冷,此时更是早已经结上冰,水中白鱼肉质肥厚鲜美,食之对身体有益。” “冰潭不易下,此鱼也不易得,因此每次只得两三条,这次家母寿辰将至,我一个月前就派人去捕捉,也不过才得三条,今日公子来,便奉上此菜。” 霍长鹤倒没觉得什么,山珍海味,他什么也见过。 只客气点点头:“公子厚意,在下愧领。” 颜如玉没吭声,琢磨着往北,倒是顺路,如果有机会,就去看看,顺便也捉几条活的,看空间里能不能养。 如果能,自己人能吃不说,以后没准也是个商机。 见他俩反应平平,没有震惊意外和欣喜,霍长羡有点郁闷。 话锋一转道:“公子对我临城印象如何?可有意在这里开铺子?” 不等霍长鹤回答,他又说:“若是有意,我可以相助一二,毕竟在临城,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霍长鹤轻笑:“这件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霍长羡微蹙眉:“哦?贾公子说了不算,那是……” 霍长鹤笑而不语,霍长羡心头起急,转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吃一口鱼肉,这才慢慢说:“公子忘了?我家公子身边有位萨满师,在哪里开铺子,开几间,得问过萨满师才行。” 霍长羡最想见的,也是萨满师,闻言心头大喜,机会来了。 他顺势问道:“那不知……” 话未说完,小厮从楼下跑上来,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霍长羡蹙眉,神色不悦:“就和她说,本公子现在有贵客,等忙完再说。” 小厮面露难色,又说:“红羽姑娘说,她有要紧事,是事关公子 和县主安危的大事!” 又是这种说辞,以前霍长羡才会紧张,想立即去问,但现在…… 小厮再次压低声音:“她还说,与县主的旧事有关。” 这话可新鲜,头回说。 霍长羡眸子微缩。 霍长鹤缓缓道:“公子有事,不妨去办。” 霍长羡略一思索,起身道:“那我……” “稍后吃完,我们就先回,多谢公子款待。” 霍长羡:“!!” “我还有话想和公子说,也有事情要商议,不如……” “我家公子不能长久吹风,”颜如玉浅笑说,“而且,吃饭时也不习惯换地方,公子您又有急事要处理,这次实在不巧,不如下次有机会再聚。” 得,不能长久吹风,就是不能在这儿等的时间长; 吃饭不习惯换地方,那就是不去别处等。 这就剩下一个选择。 霍长羡对小厮道:“让她到这儿来说。” 第510章 不服不忿 本来霍长羡听红羽提到要说永昌县主的陈年旧事,还想单独去谈,但转念一想,现在这些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连说书先生他都抓了好几批。 与其遮遮掩掩,掩耳盗铃,还不如自己摊开说,还能让贾公子觉得他没不避讳,拿贾公子当自己人。 小厮赶紧去回话。 霍长羡勉强笑笑:“府里的一位女谋士,平时很少出来,这次许是有急事。我让她到这里来说。” 霍长鹤道:“到这里来说?会不会不合适?万一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感情真挚,没什么不能说的,”霍长羡举杯,“来,我敬公子一杯。” 既然他这么说,霍长鹤也懒得再说别的,也正好想见见这个红羽姑娘。 人未到,颜如玉就先闻到一股子香气。 好像和霍长羡之前佩戴的香囊一个味儿。 她微微皱眉,手指在鼻子下挡了一下。 霍长羡立即想起那次的事,吩咐小厮道:“让红羽姑娘除去香囊再上来。” 小厮不明所以,赶紧去办。 红羽正到小楼下,刚上台阶,小厮拦下她:“红羽姑娘,麻烦把香囊除下再上去。” 红羽一身素色衣裙,无半点华丽装饰,唯腰则系着个香囊,是她挑了几种名贵香料放进去的。 现在要让她摘下来? “这是为何?”红羽不解,“之前公子可从未让我除过香囊。” 不只是这个,还有让她到这里来回话,也是头一回。 平时霍长羡找她,都是去她的院子,从不会让她劳力奔波,除非是她自己想走动。 今天一而再地破例,让她有点不安。 “这,奴才不知,”小厮回答,“姑娘还是照做吧。” 红羽有点恼,冷声道:“若是我不摘呢?” 小厮头垂得更低:“姑娘,您别为难奴才,奴才也是奉公子之命行事。” “不过,奴才还是劝您,听从公子的吩咐,公子还在上面等您。” 红羽盯他半晌,冷笑一声,直接取下扔给他:“给本姑娘收好了,稍后要还的。” “是。” 迈步上楼,红羽这才发现还有别人,而且还是两个人。 这怎么谈? 她脚步一顿,打量那两个客人。 正好,颜如玉也抬头看她。 面前女子一身素色衣裙,看着素,料子不错,裙摆微拂,似有月光流动,颜如玉这一路上跟着大夫人看料子做衣裳,也认得许多绸缎。 这个,应该就是价值不菲的月光锦。 乌发轻挽披在脑后,发梢还是有点略干,脸上戴着面纱,露出额头和眼睛。 发质算是一般,应该是后天修护才有现在的发质,眉毛有点细,修的弯月状,单皮眼,眼睛窄而细,和眉毛的距离有点远。 说实话并不适合这个眉形。 这种眉形多是圆脸女子,显得贵气端庄。 虽面带薄纱,但颜如玉还是能看得出,红羽的脸长而瘦,略尖。 再看她站立的姿态,的确挺拔,但就是太挺了,似是刻意端着,没有大家闺秀日复一日,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感。 只需几眼,几个细节,颜如玉就看得出,这个红羽,绝不是什么大家出身,应该是小门小户。 颜如玉不动声色,红羽也打量她,看衣服样式,是个小婢女,但衣服料子是真不错,剪裁也好,腰侧还有块玉佩。 皮肤白润,手指纤细光洁,一看就是没有做过什么粗活的。 关键是,她竟然还坐着,与两个男人同席! 红羽简直莫名其妙,一个奴婢,竟然也敢上桌? 她都很少与霍长羡同桌用膳! 再看旁边那个公子,脸色差,还时不时咳嗽两声,病歪歪的,长得倒还不错,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红羽来不及多想,霍长羡已经在招呼她:“红羽,来。” 红羽走过去,步步昂首挺胸,目光在颜如玉身上一转。 “红羽不知公子有客,”她暗含机锋,“不知这是哪家的贵小姐,能与公子同席?” 霍长羡一愣,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意味。 “朋友之前无关身份,红羽,坐吧,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红羽简直惊呆,没想到霍长羡竟然为她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暗含什么信号? 难道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婉拒人霍长羡,霍长羡移情别恋,又相中这个小奴婢了? 红羽心生恶意,看一眼颜如玉:“公子,我要说的事事关重大,当着外人的面来说,似是不大合适。” 霍长羡也点觉得她事多,而且不懂事,也不动脑子想想,能和他在这里共同喝酒的人,身份能差到哪里去? 偏偏就拿人家的身份说事。 颜如玉似是没听见,专心吃鱼,霍长鹤一边咳嗽一边看霍长羡。 霍长羡脸色尴尬:“没有外人,贾公子是我朋友,与我如同一人,你若有重要的事,赶紧说来。” 红羽压下心头火气,低声道:“公子,我要说的事,与县主有关。” “说。” “县主当年的事,想必公子知晓,这么多年县主在此,与王府相关无事,日子也算太平,”红羽话峰一转。 颜如玉也纳闷,她能算出什么来,竖起耳朵听着。 红羽一顿,又说:“如今,这平静日子,怕是要如同镜子一般被打碎,再难以恢复如初了。” 霍长羡心头微沉:“姑娘此话何意?不妨说得清楚些。” 红羽看一眼颜如玉,见她只知道吃,心头莫名发堵。 “我夜观天象,发现有异象发生,微星冲月,实乃凶兆,对县主不利!” 霍长羡眉头蹙紧:“那应该如何化解?还请姑娘明示。” 颜如玉听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那么回事儿似的,也有点好奇,不知道她究竟能说出什么花来。 红羽姑娘深吸一口气:“公子,据我察看天机,将有一队人马,在明日一早入城。”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她说的,不会是我们吧? 如果是的话,那可就尴尬了。 颜如玉忍住笑,霍长鹤在桌下轻握她的手,两人都憋住。 就听红羽又开口了。 第511章 可笑预言 红羽神色严肃,隔着面纱都能感觉到她脸上肌肉紧绷。 “公子,这队人马将会对您和县主都产生非常大的影响,您不得不防!” 红羽语气坚定,霍长羡被她说的也有些紧张。 “是什么人?对我和母亲有何影响?” “公子,他们,就是镇南王府的人, ”红羽眼神寒冷,语气笃定,“我查看天机,他们此次是被流放而来,本就心存怨恨,在见到您和县主之后,这种恨,更是达到顶峰。 因此,在您和县主好意去迎接他们入城的时候,镇南王会打伤您的腿,差一点就落得重伤无法痊愈。” “县主更是因为此悲痛,时刻担忧着您,也跟着大病一场,县主府真是大伤元气,所以,”红羽福福身,“还请公子要格外留神。” 她说完,现场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甚至连风声好似都停了停,躲在树叶缝隙,石头之间,水波纹里,偷偷看热闹,偷偷跟着乐。 霍长羡有点后悔,早该把红羽打发走,不见不听。 也好过现在这样,脸被狠狠打得啪啪响,被踩在地上摩擦。 红羽还以为大家被她说的话震动,微抬下巴,颇为自傲。 颜如玉缓缓开口道:“镇南王如此不讲理吗?不至于吧?” 红羽眼角余光瞄她一眼:“你懂什么?他们与县主之前有旧恨,不过此事甚为机密,寻常人并不知道罢了。” “而我,能窥视天机,自然也就知道得多些,虽然此法会伤身体,甚至受内伤,但为了公子着想,我宁可承受此苦。” 她说得义正言辞,颜如玉心说这个女人还真会替自己说话。 “原来如此,你方才说,镇南王?我也听说过镇南王的威名,一直未曾得见,不知他的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颜如玉也很好奇,这一世是她来了,穿到原主身上,这才做了镇南王妃,那她没来呢?会如何? 和霍长鹤长相厮守的人,会是谁? 红羽姑娘轻笑,语气中满是不屑:“镇南王妃?你还惦记这个,怎么?不会是想体会一下,王妃是什么感受吧?” “你知道就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何必阴阳怪气?”颜如玉漫不经心道,“方才公子还说,你是他的女谋士,本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说些治国治府之论,没想到……呵。” 后面的话颜如玉没说,却比说了什么都厉害。 红羽一听这话,当即恼了:“没想到什么?说出来!” “我不说,”颜如玉淡淡道,“我的嘴,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你放肆!”红羽喝道,“区区一个女子,还妄谈什么治国治府,你可知,女子不能妄谈国事!” 她义正言辞,好像是正义的一方,高举道德之剑,像个闪闪发光的英雄。 颜如玉笑容微收,反问道:“区区女子?不能妄谈国事,这话说的,倒是让我有些恍惚了。” “你不是女子?你没做谋士?你整日给公子献的什么计策?不是国事府中事,难不成还能是情事?” 霍长羡一愣,脸色泛白,红羽更是怒不可遏:“放肆!” 颜如玉轻声嗤笑:“行了吧,红羽姑娘,别动不动就说别人放肆,不让别人放肆,你问的什么话?你不让别人说,那你就别问!问了又不让别人说,哪有这么双标的?” 颜如玉扫一眼她的面纱:“你那面纱薄如蝉翼,你长什么样不都能看清楚吗?何必装模作样?要想让别人看不见,直接戴面具,想让人看,又遮遮掩掩,红羽,事情可不是这么做的。” “你……”红羽气得脸都红了,“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岂容你多管闲事!” “你没有多管闲事,你不管闲事你做的哪门子谋士?话说回来,你这谋士,整天关在府里,闭门造车,消息闭塞,也不知道你整天在院子里干什么。” “我干什么,与你何干!”红羽恼羞成怒,也被戳中痛处。 她哪有什么事干,无非就是为了保持神秘,再就是不暴露原来的身份罢了。 “你干什么与我无关,可你刚才说的话,那就有关,什么寻常人不得知,难道你的天没有告诉你天机,城里的说书场都在说一些旧事?难道你就没发现?公子也没有告诉过你?看来,公子也未必多看重你。” 被突然点名的霍长羡回过神来,心头全是对红羽的怒意。 “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的?”霍长羡沉声问。 红羽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不高兴,动了怒。 心里惊愕又不甘。 “公子此话何意?我一向为公子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半点差池,岂有什么故意一说?” 红羽使出杀手锏,微红了眼睛,用力咳嗽起来,好似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为公子窥视天机,哪一次不是耗损元气,没想到,今天竟会为外人几句话而质疑我。” 红羽先下手为强:“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府里多打扰,这就收拾东西离去。” 霍长羡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也没说什么。” “那她……” “我还从未被人如此说,如此怀疑过!”她指着颜如玉,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不拿下颜如玉,来个下马威,她是不会罢休的。 颜如玉轻笑一声,缓缓站起:“公子打处怎么处置我?” 霍长羡满脸尴尬:“姑娘请不要介意,一切都是误会,都是为了在下,大家不必吵。” 颜如玉心说,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谁为了你? 颜如玉嗤笑:“我可没想吵,好好的来吃顿饭,是这位红羽姑娘半路杀出来,非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煞风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高深的计谋,多么厉害的谋划。” 红羽气鼓鼓,还想说什么,颜如玉干脆一句给她捶死:“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关于县主的事,现在已经是满城皆知,是个说书的人都知道?” 红羽脸色微变。 “看来是不知道,还有,你方才信誓旦旦说的,什么镇南王府的队伍即将入城?” “不错!” “可笑!” 第512章 鸡冠花和狗尾草 颜如玉看着红羽信誓旦旦的样子特别可笑。 “你在怀疑什么?”红羽傲然道,“真是笑话,我能预知未来,天机之事,岂是你等凡人能知道的?” “公子,此女不敬天,此乃我的大忌,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发一言!” 颜如玉:“……” 霍长鹤“啪”一声把筷子扔到桌上,面沉似水。 掀眼皮扫一眼红羽,锋利而轻蔑,只一眼,就又看向霍长羡。 “公子,我们受你的邀请,前来府中用膳,本不欲来,奈何公子盛情,不忍拒绝,”霍长鹤缓缓起身,“没想到,到头来我们倒成了讨人嫌的,连说句话也成了别人的忌讳。” 霍长鹤声音越发沉冷:“这个饭,我们在哪也吃得到,我们是客人,不是上门来找骂的。” “玉儿,我们走。” 颜如玉抿唇,扶着他跟在他身侧。 霍长羡连忙起身拦住:“贾公子,请息怒,此事多有误会,红羽姑娘也并无恶意。” “我从未听过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大放厥词,还没有恶意?什么才叫有恶意?” 霍长鹤声音含怒,“玉儿是我的人,没人敢这么多说她,没人长着这样的嘴。” 霍长羡脸色也很难看,扭头看一眼红羽,明显带着不悦。 红羽暗暗心惊,不知道这二位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霍长羡如此小心,如此维护。 “来人,送她回去!” 霍长羡一声令下,红羽忍不住:“公子,何故如此?难道,我还不及外人,不及一个婢女吗?” “婢女?”霍长鹤冷嗤,“那也比你高贵,口口声声以人上人自居,什么天机,什么预测,井底之蛙,还妄谈天际,你可曾见过天?” “镇南王府的人早就进了临城,在城门前与你家公子见过,满城皆知,可笑你还在此故作神秘,装腔作势。” 一道黑影掠来,落在颜如玉肩膀,尖声尖气开骂:“装腔作势狗尾巴草!涂脂抹粉大尾巴狼!猴戴王冠真叫个丑,驴粪蛋儿就是表面光!” “鸡冠花,狗尾草!” “鸡冠花,狗尾草!” 霍长羡:“……” 红羽:“……” 颜如玉摸一把谷粒,八哥小眼睛一骨碌,骂完低头吃。 红羽气得七窍生烟:“哪来的蠢鸟,竟然敢如此辱骂于我!公子,绝不能饶它。” “哦哟哟,急了嘿,对号入座了嘿!干嘛呢,干嘛呢?” “你!”红羽抬手一指。 八哥才不受她这个鸟儿气,翅膀一拍,在她头顶上飞来飞去,看准机会,爪子一勾,直接把面纱勾走。 红羽尖叫一声,抬手捂住脸。 颜如玉微微挑眉。 并不想对别人的外貌指指点点,但这人实在讨厌,长相一般,又不太会打扮,化妆也不知道扬长避短,大概是用的什么东西太多,还有点过敏,起了些许红点。 霍长鹤冷眼旁观,嘴角含笑,完全是鄙夷之色。 霍长羡真是无地自容,之前还在人家面前夸赞红羽,现在倒好,简直是丢脸到家! 颜如玉打个响指,八哥飞回她手臂,昂首挺胸。 “告辞,”霍长鹤转身就走。 霍长羡想拦,颜如玉道:“公子,还是先处理家里的事吧,我家公子正在气头上,有些年不这样生气了,得先回去用药,否则旧疾非得复发不可。” 话说成这样,霍长羡不好再阻拦,只好点头答应。 “来人,好好送公子和姑娘出府。” 霍长鹤没再说话,两人一同出府,坐上马车。 到马车上,不禁对视一笑,忍了半天的笑意,此时终于爆发。 马车拐过街口停住,颜如玉道:“总算见着这个红羽,与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有什么看法?”霍长鹤给她倒杯热茶,“说说看。” “王爷先说。” 霍长鹤笑笑:“我看此人胸无点墨,最多就是识几个字,全是虚架子,以前日子过得一般,甚至有些清苦。也就是到这里来之后,在县主府里用这用那,才好转一些。” 颜如玉微讶:“王爷果然心细,我还以为,你坐在那不声不响,没有注意到,原来什么都看清了。” “那是自然,”霍长鹤得到夸奖,有点小得意,“她的手,只露出指尖,指甲修得不错,但还是粗糙了些,甚至有些薄茧。还有……” “头发,”两人异口同声。 “养好头发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霍长鹤说,“大户人家的女儿为保持乌发如云,是从小就注意保养的,显然,她的不够。” “还有香气,”颜如玉接过话说,“她身上的香囊虽除,但香气还是很复杂,可见香气并不固定,经常换所致,而且,还都是名贵香料,并不讲究配伍。” 这太像穷人乍富。 “更可笑的是,她的预言,”霍长鹤轻笑道。 颜如玉心想,她的并非预言,而是因为重活一次,对前世的事有所了解,所知的都是一些要点大事,估计也是道听途说。 据她方才所说,前世的队伍入城,果真就是王府落难,和寻常的流放队伍一样,受尽苦楚,而永昌县主母子,就在城门耀武扬威,极尽羞辱,霍长鹤不忿,才出手伤到霍长羡。 至于后来,肯定不会白伤,但红羽没说。 “在想什么?”霍长鹤问。 颜如玉回神:“没什么,出来得太匆匆,也没顾上收东西。” 霍长鹤也颇遗憾:“就是,都怪那个红羽。” “要不,”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 红羽被送回院子,说是送,其实就是押。 自从到这里以来,试探常有,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 她暗暗骂,可恶,都怪那个婢女,一个奴婢,也敢如此狂妄!还有那个男人,长得好看,眼睛却瞎,竟然为一个婢女出头。 霍长羡没跟来,红羽气过之后就心慌不已。 不能就这么等着,要尽快想个法子,让霍长羡知道她的重要性。 思来想去,还是得从永昌县主身上下手。 她打开梳妆台最下面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 成败,就在此一举。 第513章 夫妻搭配,扫货不累 颜如玉和霍长鹤返回县主府。 两人配合,远胜过单打独斗。 颜如玉深以为然。 以前都是自己收,还是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现在不用了,霍长鹤负责找地方,把风,她只管进去放心收,省心得很。 收完两个仓库出来,霍长鹤恨不能现在就倒地睡着,进去瞧瞧战利品们,但又忍住:“走,去下一个地方。” 颜如玉跟着他走,小声问:“王爷,他们家有几个仓库?” “据我所知,以前是三个,现在不太清楚,除了仓库,还有个别苑,就是红羽住的那处地方附近,那边的东西也不少。” “那我们走的时候,看看能为临城百姓做点什么,”颜如玉说,“收财也得适当散财,否则就是守财奴了。” “这是自然,”霍长鹤爽快答应,“本来还想和你说,临城外的那条河,就是有水寨的那条,有一段河道淤堵,经常发生翻船事件,还有一段因这段淤堵,导致渐渐水流不通,河水干涸。” “明白,该清的清,该通的通,该流的流。” “不错。” “那就让懂治河的,拟个章程出来,做一下预算,我们有钱,但也不能做冤大头。” 一码归一码,收了钱要散财,但不能瞎散。 两人边说边走,愉快地决定一件孙刺史头疼好多年的事。 霍长鹤忽地脚步一停,指指前面小路。 颜如玉也瞧见,前面小路上来了一个人,走路鬼鬼祟祟,左看右道,作派像个小偷,但服饰又是府里的,腰侧还挂着块腰牌,紫色流苏。 颜如玉进府的时候就注意到,县主府里的下人,只有有些身份的才挂配腰牌,而等级不同,牌下坠的流苏颜色也不同。 青、蓝、紫三色,由低到高。 而此人配的是紫色流苏。 府里的人,还有些身份,用得着如此鬼鬼祟祟? 颜如玉和霍长鹤都瞬间感觉不同寻常。 两人退到暗影中,此人匆忙走过,回头望时,不小心踩到路边小石,还被绊了一个,手扶住树干,衣摆拂过路边石头。 等他走远,颜如玉从暗影中出来,走到他差点摔倒的地方,摸一下他扶过的树。 “怎么了?”霍长鹤问。 颜如玉手指轻捻树皮,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那个方向,应该就是红羽住的别苑吧?” “正是,”霍长鹤认真看过地图,重要的地方都记在心里。 “那就对了,他应该去见过红羽。” “去那个女人那偷东西了?”霍长鹤拧眉,“如此慌张。” “恐怕不只是偷东西,他身上沾着香气,若不是进过屋,近距离接触过,不会这样。” 霍长鹤眸子微缩,不只是偷东西,难道还偷人? 但这话太难听,他没好意思开口。 “他刚才慌慌张张,不像偷过情之后的愉悦,倒像心虚害怕,”颜如玉扭头看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他去的是哪?” “应该是永昌县主住的院子。” 颜如玉当机立断:“走,我们去看看。” …… 李苏脚下像踩了棉花,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这段时间过得比前二十年加起来还精彩,原本就是个普通家丁,天天干活,还是挨骂,每天都像拉磨的驴一样,也就睡着了才能消停会儿。 要不是因为家里穷,他只能卖身为奴,养活一大家子,这个差事他早就不想干了。 但,天意难测,有时候给个转机,都让人好多天回不过神来。 他的转机,就在他被管家派去红羽姑娘的院子附近收拾杂草那一次。 他觉得,这个红羽姑娘有点眼熟,有点像他的一个远房亲戚的未婚妻。 那次他去远房亲戚家借钱,结果当然是没借着,离开的时候还遇见远房亲戚的未婚妻,听到亲戚说他就是个打秋风的,一文钱扔水里还听个响儿,给了他是响儿都没有。 他有点懵,找个机会想去问问,这一问,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先是被提为一等家丁,虽然说不是管事,但涨了月钱,其它待遇和管家一样,还佩戴上腰牌,紫色流苏,除后宅和公子的书房,其它地方可任何行走。 听说,是因为盼娣儿……哦,不,现在叫红羽姑娘,曾经算出来,他是有福之人,能带给县主府福气,但又不能一下子释放太多,所以,暂时还是下人身份。 尽管如此,他的生活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家不缺钱了,不但不缺,还有了积蓄,买了几亩地,还有牛,弟弟上了私塾,父亲又娶了个寡妇做妾。 而他自己,整天没事干,学会耍钱,没事还逛逛青楼,这一来二去,宛若普通人家的贵公子一般。 县主院子里的丫头雨儿也和他暗通款曲,就等着找个机会嫁给他。 本来一切都很好,今天晚上红羽却找到他,给他一包东西,让他想办法下在县主每天晚上喝的养颜汤里。 他吓懵了,不想干,但红羽却说,干了,以后只会更富贵,不干,富贵也就到头了。 他不想到头,他刚欠了六百两的赌债,几天的功夫,已经涨到一千两。 他需要钱。 来到县主院外,他强作镇定,控制住颤抖,把纸包交给雨儿。 雨儿问是什么,李苏说,那是能让人变美变香的上等宝物,但不能告诉服用的人,否则会失灵,只有喝下之后显出效果,用药的人惊喜之后,才能让药效达到最好。 “雨儿,等县主更美,察觉出效果之后,那时候你再说,只会给你更多奖赏。” 雨儿信了,药就下在当天的晚上汤里。 霍长鹤和颜如玉看到全过程,霍长鹤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丫环为什么那么相信他?这种话,如此不合逻辑,一听就漏洞百出,她为什么信?” 颜如玉想了想回答:“许是想着她的如意郎君不会骗她,大概就是所谓的恋爱脑吧!” “恋爱脑?这词儿甚是新鲜,”霍长鹤爱学习的劲儿又上头,“长旭之前是不是也算?撞了南墙才把恋爱脑撞没了。” 颜如玉:“……”长旭这个污点是洗不掉了。 霍长鹤又说:“你说,红羽这是要干什么?下药,然后解毒?重新获得霍长羡的信任?” 颜如玉微挑眉:“我所想与王爷一致。” “呵,苦肉计,用在别人身上的苦肉计。” 话音落,屋里已经有了反应。 第514章 抢功没商量 霍长羡被叫来的时候,永昌县主已经晕死过去,脸色惨白,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贴在腮边,映在灯火里,分外触目惊心。 霍长羡吓了一跳,平时永昌县主也病过,半夜三更叫他来也是常有的事,但也只是咳嗽几声,喘几下之类的,从未像现在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今晚是谁在伺候?”霍长羡怒问。 丫环婆子跪了一地,永昌县主的心腹婆子哆嗦着把今天晚上的吃喝回禀:“就是这些,平时并无区别呀!” “和平时没有区别,那怎会如此?母亲!”霍长羡万分焦急。 “去查!都给我跪到我外面,一个也不能少!” “……是。” 雨儿紧张得浑身冒汗,她心里有点没底,如婆子所言,县主今天晚上用的和平时没有区别,唯独多了那包东西。 莫非……不,不可能,李苏不会骗她,一定是药效发挥作用了,人要想变好看变香体,怎么能不吃点苦,付出点代价呢? 也许,等县主醒来,就能夸赞她,必须忍住,先不要说。 府医迅速赶来,查半天也看不出什么。 “公子,带我去开个安神补血的方子……” “混帐!”霍长羡怒骂,“我虽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来,母亲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对,你却说开什么安神补血的,你安的什么心?” 府医赶紧跪下。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上有人匆忙来报:“报公子,门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不见!”霍长羡不耐烦道。 “回公子,那姑娘说是为了县主而来。” “姑娘?为了母亲而来?”霍长羡眼睛微亮,“是什么人?” “就是傍晚来府里,和一位公子一起来的那个。” “是她?”霍长羡看一眼床上的县主,“让她来,直接到这里来!” “是!” “慢着,”霍长羡又叫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霍长羡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但总觉得此事非同寻常,不宜声张。 颜如玉穿着黑色斗篷,捂着严实,见到霍长羡之后,才把斗篷帽子摘下。 霍长羡心砰砰跳,莫名有点紧张:“姑娘,你……” “公子不必多说,事情我已知晓,”颜如玉压低声音,跳跃的烛火映着她的眉眼,冷肃而神秘。 “公子请退到一旁,”颜如玉取出银针,“我给县主医治。” “姑娘还会医术?”霍长羡诧异。 颜如玉笑笑:“并非我会医术,先给县主医治吧,稍后再向公子解释。” 霍长羡心里疑惑,总觉得今天事出蹊跷,但颜如玉没让他出去,应该不会在他眼皮底下动什么手脚。 颜如玉眼角余光瞄见他脸色变幻,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暗自好笑,要真是动什么手脚,他在这儿盯着,就算长三双眼也是白搭。 永昌县主中的毒没什么厉害的,也死不了人,最特别的一点,无非就是无色无味,不易被人察觉,吃下去以后,也不易被人发现。 但这对于颜如玉来说,不算什么,一边针灸,一边拿出自制的果干粒,交给霍长羡。 “公子命人把这个熬一下,两碗水熬制成一碗,记住,水不是一般的水,一半是荷叶上的花露,一半是梅花上的雪水。” 霍长羡接过果粒,只觉得清香扑鼻:“这是?” “这里一共是十二粒,多一粒少一粒都不行,”颜如玉语气郑重,“煮好之后,连同这些一并盛入碗中拿来。” “速去!” 霍长羡不敢怠慢,看这东西颜色漂亮,而且也不像是有毒,至于什么花露雪水,更是不缺。 永昌县主每年都让人收集许多。 颜如玉暗自好笑,其实那些果粒就是从寻常花果茶包里挑出来的,以前爷爷做罐头,她就做花果茶,还剩下好多在空间里。 看着昏迷过去的永昌县主,之前也过见面,但距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她保养得的确好,但也是四十岁的年纪,近看,又是没有上妆的情况下,已经略见老态,想必也是平时心里不如意,双眼中间有浅浅的悬针纹。 颜如玉暗想,当年花朵般的女子,用尽心思不惜自毁名声强嫁,之后又独守二十多年,可曾后悔过?究竟图什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如玉看着永昌县主的脸,突然又觉得自己也有点蠢了。 她已经检测过,霍长羡并非老王爷的儿子,那霍长羡的亲生父亲是谁?谁值得永昌县主自毁名声,独居在此? 况且,还有一个问题,她……真的是独居吗? 颜如玉心头一激凌,目光在四周掠过,查看是否有其它人的生活痕迹。 扫几眼又觉得可笑,这里这么多人,永昌县主又是个谨慎缜密的主儿,怎么可能让别人留下什么痕迹? 即便有,也不该在此处。 针灸时间到,颜如玉起针,毒是要解的,但也不必一下子全都解掉,难得有别人出手下毒,她乐见其成。 很快,汤水也熬了来,颜如玉才不愿意喂,霍长羡接过,亲手一点点喂下去。 汤水喝完,针灸的效果也到了,永昌县主的脸色好转许多。 虽然人还未醒,但呼吸平稳,眉头也舒展开。 霍长羡轻吐一口气,放下小碗,起身行个礼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我必当厚报。” 颜如玉颔首:“公子,客气的话稍后再说不迟,接下来,我要跟你说说,县主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霍长羡正想问这个,赶紧说:“愿闻其祥。” 颜如玉轻叹气:“公子可曾想过,我家公子为何没有来?” 霍长羡微怔,摇头。 “我家公子今晚也在喝药,”颜如玉抬手,打断他欲说的话,“我家公子不是因为今天晚上生了气,旧疾复发。而是因为县主之故。” 霍长羡疑惑:“因为家母?” “不错,我之前说过,并非我不近人情,不愿意为公子引荐萨满师,而是另有其它原因。” “公子,你可知,萨满师一生只能和一个人结血契,被结血契之人,就会和萨满师一起,共同承担窥探天机带来的反噬。” 颜如玉字字低沉,带着神秘之感,听得霍长羡心都似被拎起来。 后窗外,霍长鹤轻抿唇,嘴唇忍不住翘起:玉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真可爱。 第515章 忽悠你,没商量 颜如玉的话,很快把霍长羡吸引住。 “姑娘的意思是,此次你前来给我母亲治病,是萨满师预测出来的?” 颜如玉轻叹一口气:“公子以为,我为何能来得这么快?正是因为,今天晚上的饭吃得并不愉快,但我家公子能操持如此大的家业,并非是心量窄小之人。” “这是自然,在下十分佩服……” 颜如玉摆手:“公子听我说完,我家公子也早听说过你的贤名,临城中谁人不知道县主府的公子,才德兼备,智慧过人。尤其是那次在酒楼相见之后,公子其实心里其实一直记挂,后来公子又送礼,又登门拜访,其实我家公子是很感动,想结交你这个朋友的。” “不过……”颜如玉苦笑。 “不过什么?”霍长羡有点急。 他隐约觉得机会来了,但又好像没有全来。 “萨满师算出,我家公子与你并不合契,”颜如玉语气遗憾,“萨满师跟随公子多年,两人性命相托,从未生过什么嫌隙,也没有过任何失误。” 霍长羡脸色一白,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说法。 “我……” 他无从解释,又不说萨满师是胡说八道。 颜如玉又说:“不过,我家公子确实很欣赏公子,再加上公子几次诚心相请,所以,我家公子也便答应下来,不成想,还是出现了不愉快。” 霍长羡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这次的事,是我府中人的错,实在不该,还请姑娘在公子面前多多解释几句,切莫放在心上。” “若是我家公子放在了心上,今天晚上我便不会来了,”颜如玉眸底泛起凉意,“也正因为这一趟,有些事才得以有契机,浮出水面。” “我们回去之后,萨满师便说,我家公子眉心有黑死之气,这是从未有过的,当即就让公子用辟邪之术沐浴,如此,方能缓解了大半。不过,公子却觉得此事不对,我们除了公子府中,并未去过别处,如何沾染了黑死之气?” “因此,萨满师掐指一算,算出事出县主府,而且,经过此事冲击,怕是府中主人有难。” 颜如玉把一张符纸取出来,黄纸,朱砂画的繁琐的符文,霍长羡看不懂,但就是觉得这东西很厉害。 “这是我家公子拼了命让萨满师画的,特意让我带在身上,以免也被黑死之气所伤,”颜如玉语气沉重,“说实话,我刚到府门外时,并不知道是公子你出事了,还是县主。” “待我悉心感受这符纸一番,才知道是县主,这才请家丁禀报。” 颜如玉把符纸交给他:“公子,请你感受一下。” 霍长羡双手接过,按照颜如玉教给他的手势,一掌在上,一掌在下,闭上眼睛。 “有没有感觉,掌心温热?那些符咒似是活了,飘浮在你掌心?”颜如玉轻声问。 霍长羡闭着眼睛,的确感觉掌心微微发热,至于符文是否在飘动,他拿不准,但听颜如玉的声音,又觉得是的。 他无法看到,颜如玉此时狡黠的笑眼。 这符纸就是颜如玉随手乱画的,朱砂里加了点东西,双手按压的久了,就会发热,再正常不过的物理反应。 至于什么符咒飘起,无非就心理作用,她在一边引导着说,霍长羡没感觉也得有感觉。 半晌,霍长羡听到颜如玉道:“公子睁开眼睛吧。” 霍长羡感觉心神真的宁定了许多,忽然有点不想还给颜如玉了。 颜如玉似是看透他的心思:“公子现在身处危险之中,这符纸就留给公子吧。” 霍长羡连忙道谢,仔细收入腰侧锦囊。 “姑娘,不是萨满师可曾提过,这黑死之气,是从何而来?” 预防固然有用,除根才是关键。 颜如玉有些为难:“公子,萨满师很多话不能说得太满,不能指明,本来就是窥视天机,若是再明说,怕是要受天谴了。” “公子不妨想一想,府里最近可有什么异样的事?” “最近……” “最近若是没有,那就再往前,直到感到有异样为止,不要怀疑自己,想到什么,多半就是什么了。” 颜如玉起身:“公子,我言尽于此,不能再多说。公子好好想想吧!无论事或者人,都可以。” 霍长羡还想问,但颜如玉已经闭口不言,转身就走。 霍长羡急忙追出来:“姑娘,我母亲的身体……” 颜如玉轻叹:“县主的病,并非是病,其实是毒。” “毒?”霍长羡惊愕,“这……” “公子不必忧心,毒已解,至多一个时辰,县主就会醒来,不怕公子笑话,我医术并不精湛,”颜如玉坦然相告,“真正起作用的,是喝下去的药,那是萨满师给我的。” 霍长羡还处在震惊里,颜如玉已经飘然离去。 到外面与霍长鹤汇合,两人相视一笑。 霍长鹤轻声道:“玉儿说得我都快信了。” “如此说来,霍长羡也应该会信,”颜如玉浅笑道,“也不枉费我费这么多唇舌,还画了张符咒。” 霍长鹤轻点她鼻尖:“玉儿心思最是巧妙,这个局,把他们都网在中间。” “如果他们贪心,那就会自投罗网,如果身心清正,这个局自然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作用。” “那我们再去别处逛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霍长鹤提议。 “好,”颜如玉欣然同意。 本来就是要去别苑再收点东西,结果半路遇见李苏,这才横插一杠子,临时来演一出。 两人一起去别苑收东西,霍长鹤问:“那个女人的毒……” “没解完放心吧,”颜如玉知道她想问什么,“怎么也得给红羽姑娘留点表现的机会。” “此法甚妙。” 别苑的小库房,就像一个顶尖私库,东西虽然不比其它仓库多,但都是精品。 甚至还有些皇宫大内才能有的东西。 霍长鹤神情冷下来:“这些东西做得精致,成色也不旧,但款式却是很久之前的,想必这些应该是当年永昌县主的嫁妆。” “还真是大手笔。” 第516章 施害者 颜如玉拿起一支发钗,无论是成色还是做工,都堪称一流。 “这些是宫里的东西?” 霍长鹤点头:“这种点翠工艺,只有宫里内务府的司珍房掌事才有,我记得那年母亲生辰,正好我难得在京,就想送她件礼物,让她开心开心。” “我当时进宫面圣,正好当时内务府总管也在,各司房都准备了东西,为宫中宴会所用。我看到一支钗很漂亮,就多看几眼,皇帝问我,我就如实说了,想着出宫后去首饰铺子给母亲买一支。” “内务府总管却说,外面根本买不到,我这才知道,那时我是立功回朝,皇上就特意送我一支,让我回家尽孝心。” “所以,我对此事记忆深刻。” 颜如玉恍然大悟:“我说王爷怎么对首饰之事如此精通。” 霍长鹤赶紧否认:“我不精通,连熟悉都算不上,就只认得这一种。” 颜如玉粗粗数了一下,这样的首饰不下几十件,满满七个首饰匣子。 至于别的,就更不必说了。 “这皇帝对永昌县主还真不错。” “大概是看先皇后的面子吧!” 颜如玉拿着一支赤金镶嵌八宝的钗子 :“是这样吗?”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此时无暇多想,颜如玉把东西都收进去,回去了再慢慢看,慢慢想。 首饰收入,还有些别的,古玩字画什么的,甚至还有一把古琴。 颜如玉不会弹这个,但也能看得出非常不错,应该是把名琴。 角上有两个小字,她还没认出来,霍长鹤低呼一声道:“竟然是听雪!” “嗯?”颜如玉疑惑。 “听雪,是这把名琴的名字,听说在三百年前,是一位宫中琴师的琴,琴师爱琴,更抚得一手好琴,每逢国家大典事,必奏一曲,每每都名动天下,绕梁不绝。后来国破,琴师执剑上城楼,声声催,似有惊雷之声。一曲弹奏完,城破,琴师也纵身跃下。那时正值六月,却漫天飞了雪,因此,此琴得名听雪。” “后来军队入城,感念琴师忠义,厚葬之,并在此琴角上刻听雪二字,收藏于宫中。” “再后来的事,也就是传闻了,听说此琴甚是有些脾气,多位琴师想接手弹奏,都无法成调。因此也就闲置起来,百年过去,我一直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真有此琴。” 颜如玉感慨:“更没想到,此琴会在这里,可见当年皇帝给永昌县主准备的嫁妆真是不少啊。” 霍长鹤轻声嗤笑:“大概是怕她受委屈,被轻看,故而把嫁妆准备得丰厚些,让父亲和母亲无法再多言。” “可他没想到,这些东西,根本没能进府,父亲和母亲压根没有看一眼。” 颜如玉把琴也收走:“这么有风骨的东西,放在她手里实在屈辱了。我猜测,当年皇帝给她的,不止这些,她们孤儿寡母,这会儿是站稳了,霍长羡也长大,也能挣钱挣家业,但这之前呢?” 霍长鹤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他们母子前些年,就是靠这些东西活着?这些不过是变卖剩下的,之前的更多。” “不错,”颜如玉点头,“其它的究竟是东西,被卖掉了,还是直接给的现银,我们不得而知,但总归,永昌县主的日子是不错的,不愁吃穿。” “皇帝对她诬蔑父亲的事,应该是心知肚明,甚至是……”霍长鹤咬牙,缓缓道,“但他仍旧这么做,不给父亲清白,还他名声也就罢了,还给那个女人如此丰厚的嫁妆!做错事的人,没有认识到错误,反而时时把夫君不管她,被正室排齐之事挂在嘴边,害人者却成了受害者。” “可我们的圣上做了什么!”霍长鹤怒火在心底猛烧,让他心口灼痛,“他明知,却不管,甚至还纵容。” “许是那时,他就开始忌惮父亲,想把父亲牢牢握在手中,一个女子入府,温柔又身份贵重,假以时日,再生下孩儿,必能深得疼爱,到那时,还要什么信息没有?这女子监视朝臣,可比再劳心安插其它的眼线,要 好用省力得多。” 颜如玉的话残酷,但正说到霍长鹤的痛处。 他垂首,眼睛微合,无法想象,当年父亲被冤枉,心里是何等悲愤。 颜如玉轻握他的手:“别气,欠我们的,早晚要讨回来,还要加倍速。” “好!”霍长鹤大手包住她的,“有玉儿在我身边,无事不成。” 颜如玉轻抱他一下:“好,我陪着你。” 两人离开别苑,忽听一阵脚步声响,正往这边匆忙而来,此人气息不稳,脚步踉跄,颜如玉顺着声音望过去,果然看到一道人影。 等人影到近前,也认出来,是李苏。 李苏脸色惨白,边跑边喘着粗气,纵然如此也不肯停下休息一下,看来是急事。 颜如玉略一思索,手指一弹,一粒药正中李苏后颈,他伸手摸摸,只摸到一点水。 像是有滴水,落在他脖子里,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此时根本顾不上这些。 颜如玉拉着霍长鹤跟上他,一路到一处院子。 未靠近,颜如玉先闻到一股子香料味儿,乱七八糟的混在一处,说不上来是什么味。 看来,这应该就是红羽的住处。 院门口守夜的婆子连摆手,再往外推,不让李苏进。 “哎呀,你去说一声,说我有要紧事!” 这些婆子都是后天哑的,因此能听到,见李苏确实急,只好进院去禀报。 不多时 ,李苏就被叫进去。 一进屋,李苏就道:“红羽,不好了!” 红羽正等着,根本没有睡觉的意思:“怎么了?慢慢说。” “你给我的究竟是什么药?为何我听说县主她……”李苏不敢再说下去,左右看看。 红羽嗤笑:“你怕什么?她们都是哑巴。” 李苏吞口唾沫:“那现在怎么办?” “急什么?该急的是大公子,我要等他急到份儿了才能去,到那时才是峰回路转。” “我问你,现在县主院中情况如何?府医都去过了吧?” 第517章 他死了,又没死 李苏心慌意乱,点点头。 “没错府医去过了,但似乎没有什么成效。” 红羽轻笑,脸在烛火里,显得有几分阴冷诡异。 “那是当然,我不去,去再多的府医都没用,”红羽偏头看李苏,“没事,你不用怕,我自有办法。” 李苏额角渗汗:“红羽,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用管,”红羽翻看染成红色的指甲,“只管当好你的差事就行。” “可是……” “好了,”红羽不耐烦,“不是说了,让你不用管!赶紧走吧。” 李苏见她恼了,不敢再多说,她现在这样,和原来的盼娣儿实在完全不一样。 李苏转身走出去,红羽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逐渐阴沉,如果李苏的嘴不严,那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总之,一切危及到她的人,都得死。 “来人,给我梳妆!” 是时候了,她得去见见霍长羡。 李苏走出院子,魂不守舍,感觉心慌地厉害。 到一棵树下,正想缓一下喘口气,忽然感觉有人轻拍他肩膀。 转头看,眼睛倏地睁大:身后站着两个……人,戴着鬼脸面具,似是黑白无常,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李苏吓得想尖叫,但声音像被卡在喉咙里,怎么叫也不出,白无常声音轻轻 :“李苏,跟我来。” “不许出声。” 李苏像被牵住魂,不敢不跟着走。 一边走一边想,完了,我死了!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到僻静处,黑白无常停住。 “李苏,你知罪吗?” 李苏腿早软的站不住,跌跪在地上,哆嗦不止。 “活着的时候说谎,等死了就要被拔舌,受尽酷刑,或是,”白无常上前一步,“死了之后还敢说谎,那就不只是受酷刑,是要长年累月,永永久久的受下去,不得超生。” 李苏趴在地上:“求……求……” 求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牙齿打颤,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 白无常道:“那好,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说实话。” “……是。” …… 霍长羡坐在永昌县主床前,想着颜如玉说过的话,异常的人或者是事,究竟有什么? 黑死之气,又是什么? 正琢磨,永昌县主闷哼一声,皱眉醒来。 霍长羡赶紧起身:“母亲,您醒了?感觉如何?” 永昌县主眼皮轻颤,睁开眼看到他,声音温柔:“我儿,你怎么在这儿?” 霍长羡轻声道:“母亲,您病了,儿子守着您,好点没有?” “哪需要你守着?熬坏了怎么好?我宁可自己苦病也不希望你受罪,”永昌县主眼睛泛红,意识好似有点不太清楚,冲他伸出手。 霍长羡赶紧握住,心头泛起酸涩的暖意。 他知道,母亲严厉是真严厉,疼他也是真疼他。 永昌县主握住他手指,片刻,眼神渐渐清明,语气间的温柔也尽数退去:“你在这里多久了?” “近一个时辰了,”霍长羡慢慢收回被永昌县主松开的手,“母亲可好些?” 永昌县主扶着头:“好多了,老了,真是不行了,总是这病那病的拖累你了。” “母亲这是哪里话?儿子惶恐,”霍长羡赶紧说,“您不老,这次也……好好休养便好,其它的交由儿子处理。” 永昌县主立即察觉他话里有话:“我是什么病?府医怎么说的?” 霍长羡有心先瞒一下,但看到永昌县主的眼神,又不敢撒谎,反正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母亲,您不是病,是中毒了。” “中毒?!”永昌县主震惊。 居然有人要暗害她?这如何得了? 霍长羡把颜如玉告诉他的事,原原本本跟永昌县主讲了。 永昌县主静静听着,脸色平静,眼神不断变幻,逐渐阴沉。 “你觉得,她说得有几分可信?”永昌县主问。 “儿子倒是觉得,有八九分,”霍长羡略一思索,“他们从永昌来,之前的事……” 永昌县主扫他一眼,他不敢再言。 “你的意思,你相信那些地陷水中石,都是天谴?是天在警示我?” 霍长羡立即站起,跪下:“儿子不敢,断无此意,儿子只是觉得,萨满师只是能探得先机,那些事当是有人恶意而为,不过,萨满师只能预测事情发展,并不能知道是谁做的。” 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总归是这事儿要发生,萨满师能预测到。 “这么听来,萨满师倒是比红羽更有几分本事,”永昌县主轻声,“红羽预测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萨满师……” 她微顿住:“萨满师所说的奇怪的事或者人,会不会……” 母子俩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但没有说出口。 “当初你是怎么发现她的?”永昌县主问。 这事已经回禀过几次,霍长羡又把相遇情况说了一遍。 外面传言的可能有很多版本,但霍长羡对永昌县主讲的,是最真实的。 “我去秋猎时,回来的路上遇见她,她拦住我的车驾,说是有要事禀报。”霍长羡回忆说,“我本不欲见,她却说事关母亲的安危。” “我见了她,她又只笑不语,当时问我是不是捕到一只火狐,我有点惊讶,火狐的确有,但那时只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能知道让我很是意外。” “之后她再说什么,我便信了几分,她说母亲次日要去上香,还说会遭遇危险。” “不错,那日我便没去,让婆子代我去的,结果惊了马,马车失控,婆子也被摔断腿。”永昌县主手指轻叩床沿,“如此说来……” 话音未落,外面丫环来报:“回县主,公子,红羽姑娘求见。” 永昌县主和霍长羡对视一眼:“让她来,你在外屋见她,先别说我好了,就看她能不能算准。” “是。” 霍长羡起身到外屋,帘子放下,命丫环把红羽请进来。 红羽走路很快,脸上面纱都飘起来。 “公子!” 她看一眼里屋,帘子放着,但灯亮着,不见其它人的影子,也没有什么声息。 心,定了。 第518章 他们有邪气 颜如玉和霍长鹤提着李苏,回到永昌县主院子外的竹林后。 风声微微,竹叶声声,平时挺好的意境,在此时的李苏听来,却是黄泉路上的催魂曲。 他低着头,软得像面条一样,要不是霍长鹤提着他后脖领子,他根本站不住。 风声里像有鬼哭嚎,他低着头,哪也不敢看。 颜如玉扫一眼他脖子后面的那一小片微红——药效快起了。 这药抹到皮肤上就如一滴水,根本不会让人察觉,先是让人心生惶恐惊惧,失去准确的判断力,再就是开始顺着心中最恐惧的,产生幻象。 再等等,不着急。 颜如玉看一眼院子方向,红羽已经进去有一会儿,想必正说得起劲儿。 但这一次,霍长羡怕是不会再相信她。 颜如玉所料不假,霍长羡微垂着眼,命人给红羽上了杯茶,正听她说。 红羽扫一眼茶盏,里面不过是几片茶叶罢了。 她微微蹙眉:怎么回事?以往,霍长羡都会命人给她准备红参茶,这次怎么是普通茶? 哼,看来,今天这副猛药算是下对了。 得让他重新重视她! 思及此,红羽道:“公子,县主现在情况如何?” 霍长羡抬眸:“我母亲?你是指……” 见他强装一脸平静,红羽叹气:“公子,在我面前就不必这样了吧?我知道你封锁了消息,但是,这消息封不封,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已经算出,”红羽语气转重,“县主有难。” 霍长羡眉尖微动:“姑娘的意思是?” 红羽咳嗽几声:“实不相瞒,公子,此番县主受苦,并非是巧合。” 霍长羡一听这话,脸色微变:“姑娘何意,还请明言。” 红羽掐动手指:“公子有所不知,今夜我去亭中找你,的确是有意搅扰你的宴席。” 霍长羡一怔:“你的意思是?” “恕我直言,因为我算到,那两个人,并非善类,”红羽低声说,字字都像带着蛊惑,“他们心怀鬼胎,身上更是有一股子邪气,体弱之人,最是受不得这种,公子年轻,又是阳刚之身,自然是好些,但是……” 她目光往屋里一掠:“县主这几日忧思,身体本就不佳,再遇见他们,自然就会不适。” “公子,”红羽起身,浅浅行个礼,“若方才有失礼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霍长羡听她这么说,一时间倒有点摇摆。 毕竟红羽跟他有段时间,而且也的确预测过几件事,虽然最近似乎不太准。 但……萨满师也很神奇,他们到底谁说得对? 正犹豫,红羽看得出来,又趁热打铁:“公子,我这次也是为救县主而来,还请公子准备以下东西。” 红羽把一张清单递给他。 霍长羡接过,看到清单上七八种东西时,眉心微不可察一皱。 这些东西倒是有,他并不缺。 只不过,他没看出这些东西和他母亲的病有什么关系。 “这些都大补的药材,我母亲适合用吗?” 红羽一本正经道:“公子,县主是邪气入体,需要正本身之气,大补之药,正正好。” “另外,我还会加入我的血,保证万无一失。”红羽看一眼屋里,“公子要尽早做决断,县主的病是耽误不得,若是一个时辰之内配不到药,那只怕……” 她这番话,让霍长羡彻底不再摇摆。 永昌县主已无大碍,这红羽不但算不出,还在这儿要这东西,又说用她的什么血。 霍长羡沉默不语,把单子放在桌上。 红羽有点不明所以:“公子,不如尽早派人去准备,我这边也好摆香案……” “不必了,”霍长羡淡淡道。 红羽一怔:“不必?什么意思?” 她急声道:“难道公子以为,县主情况严重,是……没救了吗?公子,你且放心,只要有我在,都不成问题的!” “什么?”霍长羡差点气笑,“你以为我是觉得母亲没救了,所以不救?笑话!只要能救我母亲,别说这点东西,就算是要我的命,也能舍去!” “那你为何……” “红羽,我问你,你真能预测未来吗?” “这是自然,”红羽点头,心里却有点发虚。 “那你倒是算算,一个时辰之后,会发生何事?” “这……公子,你知道的,我不能随意算,是会遭受反噬的,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我是不会轻易算。” 霍长羡看着她,似笑非笑,红羽心里有点慌,这和她预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不,没事的,只要她能救和了永昌县主,都不叫事。 “公子,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一个时辰之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县主。” 红羽转身就往里走,霍长羡声音冷淡平静:“慢着。” “公子!”红羽都快急哭了,“有什么事不能救过县主再说吗?邪气如此重,绝不能再耽搁,公子若是想永世太平,不如先去派人,悄悄把那两个人抓来!” 红羽说罢往里走,霍长羡伸手拦住。 “公子?” 红羽简直莫名其妙,今天霍长羡抽的什么疯?平时不都是大孝子吗?他娘磕破一点皮儿他都要紧张死。 恰在此时,里面响起永昌县主的声音:“羡儿,让红羽姑娘进来吧。” 听到这声音,霍长羡才放下手臂,淡淡道:“进去!” 红羽一脸懵:刚才是永昌县主在说话?这不可能啊!中了此毒的人,会陷入昏迷,根本不可能说话,要想恢复说话,要等三天之后!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匆忙挑帘往里看,永昌县主靠着引枕坐着,头发披散,脸色虽苍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红羽一怔,一时不知该进还是退。 永昌县主见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心头就泛起冷意,表面上却越发温和。 “姑娘请坐。” 红羽迟疑着进屋,在椅子上坐下:“县主已经好了吗?” “是啊,”永昌县主浅笑,“本也不是什么大病,羡儿请府医,吃了药下去,已经好多了。” 红羽心头疑惑丛生,警铃大作。 第519章 当面告发 颜如玉看看李苏,时机已到。 她轻推李苏一把:“去!” 从他们所在的小竹林,到永昌县主的房间,中间的障碍,已经被霍长鹤清理掉。 李苏畅通无阻,能直到外屋。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红羽不足为惧,我们要的是乱霍长羡的心智,让他错误判断,更快地来找我们。” “他不是父亲亲生儿子的事,只我们知道不行,为父亲正名,只有让永昌县主亲自说出真相,”颜如玉脸色微沉,“付出代价!这么多年的冤屈,她红嘴白牙一碰倒是轻松,天底下没那容易的事!” 霍长鹤点头:“玉儿,不瞒你说,我一直在忍耐,为避免节外生枝,我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但为人子,得知真相,不能轻易放过。” “所以,我原本打算,等离开临城之后,再带暗卫悄悄返回。” 霍长鹤目光清冷明亮,颜如玉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王爷坦白,我很开心,但不必那么麻烦,更不必为此冒险,他们母子,”颜如玉微顿,“不配!” 霍长鹤轻握她手:“嗯,玉儿说得对,说什么就是什么。” 颜如玉哑然失笑:“王爷惯会哄人了,走,去后窗瞧瞧。” 他们到后窗时,李苏刚进院子,红羽还在里屋和永昌县主说话,心在腔子里微晃。 她已经预感到,事情出岔子了,不像她以为的要那样顺利发展。 腰间的解药还没有用,永昌县主竟然已经好了,而且还说什么是府医治好的。 这不可能! 她转念一想,莫不是永昌县主不想把这个功劳给她,所以故意说是府医治的? 红羽浅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府里的府医何时有这种本事了?县主还是不要大意,您可不是一般病,普通府医是治不了的,还是让我看看吧。” 永昌县主似笑非笑,咂一口茶道:“姑娘这话说的,我府中的府医也是国医圣手,不是赤脚大夫。” “还是说……”永昌县主微停顿,“姑娘觉得,我这病不是病?” “既然县主问,那我就说了,的确,不是病,而是邪气入体!” 永昌县主微讶:“邪气?可我今日连院子都没有出,也没有见外人,哪来的邪气?” 这其实是最不好解释的,红羽原来是想着,待哪天找合适的时机,比如永昌县主出去的时候,见过什么生人的时候,现拿药出来用,但今日事发突然,她没顾上许多。 这永昌县主,可比霍长羡难对付。 “这是因为……” 她正找说辞,外面有脚步声,霍长羡回头看,见李苏快步走进来。 “放肆!不通传擅闯,谁给你的胆子?” 红羽瞧见是李苏,眉头飞快皱一下,眼神中闪过几分惶恐。 这神情没逃过永昌县主的眼,摆手道:“罢了,既是来,就是有事,问问他,问清再问罪不迟。” 红羽道:“县主身子还弱,还是别劳神这些事了,不如我去问问他。” 她刚要起身,永昌县主道:“不急,我好些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红羽姑娘也坐这儿听吧。” “长羡,问。” 霍长羡看着李苏,严声道:“何事,说!” 李苏脸色惨白,微微颤抖,跪在那低头道:“公子,县主,奴才……奴才有罪,不想被拔舌头。” “你在胡说什么?谁要拔你的舌头?”霍长羡莫名其妙。 “白……白无常大人说,如果生前说谎,死后要下地狱,遭受拔舌之苦,长出新的,再拔,周而复始……” 屋里这三人一听,心头都一激灵。 若论起说谎来,他们仨都说过,还不少。 “胡说!”红羽拍案,“什么白无常,休要胡说!” 李苏战战兢兢:“我没胡说!我说的是实话,公子,县主不是病,而是……” “李苏!”红羽大声打断。 霍长羡扫她一眼,永昌县主的脸色也沉下来。 窗外的颜如玉一看,就知道这母子俩早在李苏进来之前,就已经怀疑红羽。 永昌县主,不愧是当年在京城搅弄风云的人,凭一己之力 ,搅和王府这么多年,牢牢掌控霍长羡,实在不简单。 “红羽姑娘,”永昌县主缓缓开口,“你若想听,就留下来听,不想听,天色不早就请回,几三次番打断,我可不太喜欢。” “县主,他……” “他再如何,是我县主府的奴才,红羽姑娘天机看得多了,也不会忘了规矩吧?” 红羽脸色泛白,双手抓紧。 永昌县主看向李苏:“有什么,说什么,如实说。” 李苏叩个头,低声喃喃道:“奴才有罪,不该动贪念,欠了大笔银子,就想着走捷径,红羽姑娘说有明路,奴才一时受了蛊惑,这才……” 他 “砰砰”叩两个头:“奴才做错事,惹怒白无常大人,魂差点被勾走……奴才愿说实话,赎罪!” 霍长羡听得语无伦次,连白无常都出来了,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又看他这副样子,不像是假的。 一时间,也拿捏不准,感觉身上都凉津津的。 李苏继续说:“县主并非病,是红羽给了我药,让我下在县主的汤药里,待发作,她来治病,有功劳,等她地位高了,我自然就有好处!” 永昌县主眸子一缩,霍长羡也猛地转头,盯住红羽。 红羽脸色青白,脸上的面纱都遮不住难看的脸色。 “李苏,你疯了吗?敢诬蔑我!” “没,我没有诬蔑,我跟白无常大人发过誓,不说一句谎话!”李苏叩头,“公子若是不信,可看此物!” 他伸手在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光芒一闪,是支赤金的发钗,样式不错,还挺重,能换不少银子。 重要的是,这支赤金发钗,还是前几日霍长羡送给红羽的。 红羽本也不想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李苏,但今晚事关重大,为收买人,只能下血本。 哪想到,最后竟然成为证据。 她一下子站起来,惊愕道:“我说怎么今早梳妆的时候就没找到这支发钗,还让人在院中找了许久,原来是被你偷走了!” 这借口实在拙劣,但她想不出更好的。 第520章 死而复生的人 颜如玉无声冷笑。 为大胆的红羽,也为自负的永昌县主。 当年永昌县主一计害别人难过半生,今日也让她尝尝被人戏耍的滋味。 霍长羡夺过金钗,冷哼道:“不见了?你的院子里向来安静,若不是重要事不得随意踏入,应你的要求,连伺候的人都成了哑巴,传出一句话都费劲,谁敢偷你的东西?” 红羽眸子看向他:“公子何意?你不是相信我吗?” 她脸上还戴着面纱,眼睛做出委屈状,但实际上, 霍长羡若心中没有,再委屈也激不起他半点怜惜。 霍长羡心头烦躁,一把扯掉她的面纱:“本公子信你太多次,这次,你要好好解释清楚!” 永昌县主借着灯光打量红羽。 之前她还真没见过几次,而且次次面容遮掩,连手都缩在长袖子里。 今日这一见,不禁微皱眉。 这张脸,实在普通,算不得好看,妆容也很别扭,手虽然皮肤嫩,精心护理过,但指上一些薄茧还未完全消失。 别的不说,就光凭这个,和她之前说的什么贵门之女,奉天命而来之类的,就完全对不上。 哪个贵门之女手上有茧子,连基本妆容都不会化? 永昌县主转头看李苏:“你,继续说! ” 红羽狠狠盯着李苏,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但此时的李苏人心神惧怕,感觉到黑白无常就在他身边,他是半个字都不敢撒谎。 “说……哦,奴才原本就是府里的下等家仆,干杂活,是她,她说可以让奴才过好日子,教奴才怎么说,这才……被提拔,家里的日子也好了。” 永昌县主问:“府里的下等奴仆那么多,她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这是因为……” 话没说完,红羽不管不顾喝道:“李苏!” 别的事她都能圆,都能找借口,可是,一旦身份败露,她再想扭转局面,可真的是太难了。 “红羽姑娘若是不想和你院子里奴才们一样,就乖乖闭上嘴,”永昌县主威胁道。 红羽心头一沉:“县主,李苏明显疯了,岂能容他在此处胡言乱语?” “容不容,本县主说了算,你最多也算是个门客,替主子处置府里的奴才,没这个资格。” 永昌县主眸光微冷,扫向李苏:“说!” “这是因为,那日我去她院子附近干活,无意中看到她,觉得她像我的一个同乡,叫盼娣儿,不过,我听说盼娣儿因为在家里不受待见,有了弟弟之后就更是要天天干活,她上山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山沟,摔……摔死了,连尸首都没找到。” 这话一出口,霍长羡脸色微变,不禁后退一步,打量红羽。 颜如玉曾经说过的话,也在他脑海中不断徘徊:黑死之气,专挑体质弱的人害,本来受害的应该是你,但因为县主这几日体弱忧思,这才影响到她。她的病不是病,是毒。 霍长羡摸摸袖间,那是颜如玉给他的那道符。 红羽被点破身份,慌乱道:“我不是,是他认错了人,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再说,如果我掉下山沟,怎么还能活着,能到这里来呢?” “对了,”红羽看着霍长羡,“公子应该也派人查过我吧?可有发现什么?总不能听他胡说呀!” 颜如玉也很奇怪,红羽重生她可以肯定,但霍长羡不知情,应该会在周边附近查探,怎么就一点痕迹没查出来呢? 永昌县主看霍长羡:“的确没有查到?” 霍长羡摇头。 红羽正要松口气,李苏又说:“那当然查不到,因为,他们一家,都死了!” “怎么回事?”霍长羡惊问。 “盼娣儿死了,他家人也没细找,反正尸首没找到,没过两天,他们一家也死了,是家中起火,当时是深夜,邻居救的也不算及时,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断气,不过……” “我听我娘说,仵作验过尸首,说人是毒死的,先毒再被烧,这是不想留下一点痕迹。” 霍长羡难以置地看着红羽:“是你吧?你假装跌下悬崖,其实根本没死,再伺机跑回家里,毒死全家,又烧尸,随后又装神弄鬼,拦我的驾,诓骗于我!” 红羽呼吸急促,双手紧握,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是,是我杀的他们!可那怎么了?要不是他们,我不会掉下去,更不会死!可我活了,哈哈!” “我又活了一次,”红羽声音低哑,带着笑,听起来十分诡异,“我从山下爬起来,那种烂在泥里的日子,我怎么能再过一次?我必须要改变命运,我要过好日子!” “他们都该死,害我,觉得我是累赘,现在,我觉得他们是累赘,不除去,我的身份早晚会暴露。 只有死人,才安全,于是,我便下毒害死他们,我天天上山,砍柴,挖草药,哪些能治病,哪些能毒死人,我还是知道的。 他们几个,也不过喝了我放了断肠草的汤而已,我生死不明,他们还有心情喝汤!我当然要让他们喝死。” 别人死不死,永昌县主不在意,她抓住的重点“又活了一次”这几个字。 “又活一次?你什么意思?”永昌县主盯着她。 “就是我其实是摔死了,但我扔开眼睛,又回到上山砍草之前,于是我决定,不再去那个危险的地方,而是扔下件衣服,悄悄在别处藏了两天,又等天黑,带着挖的毒草回家,仅此而起。” 霍长羡目瞪口呆,死了,又活了?那不就是诈尸吗? 难怪萨满师说,黑死之气! 原来,是指这个,死了的,又活过来的红羽! 霍长羡心砰砰跳,很想拔腿就跑,但……他母亲还在这里,他不能跑。 永昌县主注意力都在红羽身上:“所以,你之前的预测,并不是真正的预测,也不是你窥视到的什么天机,而是,因为上一次活着的时候,这些事情发生过,所以你知道,对吗?” 颜如玉暗暗赞叹,不愧是耍心机的女人,果然一下子就抓到重点。 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置红羽。 第521章 前世今生 永昌县主神情变幻,颜如玉一时也猜不透她要怎么做。 霍长羡道:“母亲,这个女人歹毒至此,儿子竟然被她蒙蔽!是儿子用人不察,害母亲受苦,我这就把她押下去。” 红羽脸色苍白,好日子没过几天,她可不想就这么死! “县主,县主饶命!”红羽一边挣开霍长羡,一边大声喊,“我得上天垂怜,死而复生,若是强行弄死我,那就是有违天意。” 颜如玉心中冷笑,别的不说,这红羽还挺会抓重点的。 永昌县主抬手制止:“慢着。” “母亲!” “不急,”永昌县主扫霍长羡一眼,“你先退在一旁。” 霍长羡抿唇,退到一边。 永昌县主盯着红羽,问道:“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是因为前世都发生过?” “正是!”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红羽,本县主从来不给人机会,你是第一个。” “是,我说的都是实话,的确是因为发生过,所以我才知道!”红羽举起手,“我对天发誓……” “本县主不相信什么誓,还是自己更可信,你若说谎,那就直接杀掉,要誓言干什么?” 红羽噎一口气:“是。” “你还知道什么发生过的大事,说来听听。” 红羽略一思索,看一眼霍长羡:“我之前和大公子说过的一件,但,大公子不信。” “说。” “前一世,镇南王府的流放队伍即将进城,进城之日,您和大公子去城门口,镇南王的母亲形容憔悴,狼狈不堪,和您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您对她……一通羞辱,大公子也很不客气,镇南王气不过,出手把大公子的腿打断,养了好些日子才好。” “母亲,并非是我不信,而是她说的这个没法信!”霍长羡蹙眉说,“镇南王府的人已经进了城,这也是您亲眼所见。” 红羽震惊:“已经进城了?” 之前她还以为是诓骗她,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永昌县主没说话,微眯着眼睛思索,半晌,才缓缓说:“你还知道什么?” 红羽低声说:“除此之外,我记得队伍走的时候,您又去羞辱了一番,还送了些白布什么的,说是……万一路上有人死了,也不至于没有孝衣穿。” 窗外的霍长鹤脸色微沉,颜如玉轻握他手指,无声安慰。 永昌县主眉心微跳:“还有呢?” “还有就是,”红羽想了想,“一些小事我并不知情,只有那些大的,传开的,我才知道。 我记得那年晚些时候,出现过一次粮食短缺,南方好像因为雨季雨水太盛,导致粮食减产,临城又比较偏北,一时运不到这里,所以就……” “不过,县主您让大公子从别处运了些来,缓解危机,百姓和刺史大人都很感激您,还上奏朝廷,过年的时候,朝廷还派人送来赏赐。” 这的确算是大事,救饥民,得皇赏,满城皆知。 永昌县主心砰砰跳两下:“ 羡儿,把她带回原来的院子,不许别人靠近,也不让她出院半步。” “母亲……” “去做,我自有安排。” “是。” 红羽微吐一口气,至少命暂时保住了,不过,以后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不让别人靠近,也不让她出去,这和坐牢没有区别。 红羽被带走,霍长羡也退出去。 永昌县主的心腹婆子挑帘进来:“县主,您先歇着吧,遭这么大罪,要好好养一养。” 永昌县主看着烛火,低声喃喃:“你说,这世上真是有死而复生这回事吗?” 婆子摇头:“老奴见识浅薄,不过……” “什么?” “不过,怪力乱神之事,谁能说得清呢?老奴幼时也听说过,有水鬼上身,还有人预知未来什么的,倒也不全是子虚乌有。” 永昌县主凝眸:“还记得半个月前,我让你准备的布吗?” 婆子微讶,声音压低:“您是说,那些白布?您不说要等那位离开的时候,送给她吗?” 永昌县主点头:“此事你知我知,连羡儿都不知道,可刚才,红羽却说,前世我曾送过,我看她说话,不似有假。” 婆子微抽一口气:“所以,您的意思是……她说的是真的?” “既然是真,”永昌县主眼睛微合,“那为何,这一次与前一世的差别如此之大?我本来就是以为,那个女人流放,远路奔波,定是一身狼狈,之前在城门前羞辱,也是此意。” “可你看到了,他们这一行人,不但无半点狼狈之色,反而精神奕奕,那个女人……为何与预料相差如此之大?” 她自言自语:“不,应该说,为何两世,相差如此之大?关键在于何处?” 婆子不敢答言,一是不知该说什么,二是觉得太诡异了。 “红羽被关押,你每天去她那里一趟,让她把知道的都写下来。” “是!” “此事,不许让第三人知道,”永昌县主停顿,“羡儿也不行。” “老奴明白。” 永昌县主躺下,不再多言,屋子里安静下来。 窗外,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悄然离开。 颜如玉当然知道,为什么红羽重生以后,很多事情发生转变,前世今生,差别之大,就在她身上。 命运莫测,她穿越到这里,镇南王府的命运也偏离原来的轨道。 红羽重生,只记得前世,不知道此世的变化。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偏头看看霍长鹤,问道:“王爷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霍长鹤笃定道,“什么死而复生,那个女人满嘴鬼话,我半个字也不信。” “那,如果我说也许世上真有重生之事呢?” “那我信。” 颜如玉:“……” 行吧,绝对的信任,已经让这位英明的王爷失去准确判断。 颜如玉好笑又暖心。 “我们去哪?”霍长鹤问。 “回去,睡觉!” 两人回到住处,趁霍长鹤洗漱的功夫,颜如玉点了一小断香。 “这是什么香?还挺好闻的。” “安神香,这几日没睡好,今天告一段落,好好休息一下。” 第522章 夜问 霍长鹤不疑有他,闻着好闻的香,很快睡着。 颜如玉睁开眼睛,悄悄下床,给他盖好被子。 换一身夜行医,戴上鬼脸面具,刚到院子里,就遇见暗卫。 颜如玉:“……” 大意了。 暗卫诧异:“王妃,您这是……” 颜如玉回头看看房间,低声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王爷知道,我们俩兵分两路,此事王爷不想让旁人知晓,你也不要提,就当做不知。” 暗卫点头:“是。王妃小心。” 颜如玉知道,暗卫对她尊敬是真,忠心也是真。 但暗卫更忠于霍长鹤。 出客栈,重回县主府。 颜如玉去红羽的院子。 路过花园子,看到霍长羡正站立在水边,水里有人被绑着双手,堵上嘴,正绝望地扑腾。 正是李苏。 她没停留。 红羽根本睡不着,紧张得不行,她最大的秘密被揭开,永昌县主会怎么样对她,完全无法预料。 门声响,她吓得一激灵,赶紧站起来。 颜如玉挑帘进屋,红羽看到鬼脸面具,吓得眼睛睁大,尖叫刚到喉咙,就听颜如玉说:“想死就叫。” 红羽又紧紧闭上嘴,咬住嘴唇。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是谁,”颜如玉拿出匕首,托在掌心。 红羽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吞一口唾沫。 还没来得及再问,就见那把匕首忽然又不见了。 眼睛再睁,匕首又凭空出来。 红羽脸色一下子白透,浑身微微颤抖。 “这不是什么戏法,你知道,”颜如玉冷声说,“你死而复生,所以你相信这世上有很多古怪的事。” 颜如玉继续说:“前世你掉下山摔死,睁开眼又重生回上山之前,惊恐慌乱中,你又有些惊喜,觉得重活一世,总要活得不一样,要改变命运。” “于是,你假死,又回去毒死家人,对他们你的确有恨,但杀人罪重,万一逃不脱,也就白废重生的千载机遇。” “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但你没有,因你要赌,要留下,要进临城。所以,你只能把家人都处理掉,没人知道你的来历,你的身份,他们死,才最安全。” “进入县主府,成功第一步,你不出院门,把伺候的人都弄哑,就是怕泄露你的身份和秘密,并不是因为什么天机。” “你知道永昌县主最在意什么,所以,只等镇南王府的人进城之前,你再告诉他,霍长羡有可能会被断腿。” “是,还是不是?” 颜如玉声音低沉,清晰流利,完全就是红羽当初的心境和想法。 她震惊地看着颜如玉,心都要跳出来:“你……你是如何得知?” “难道你也……” “我不是重生,”颜如玉打她的话,“你不用琢磨我是什么,我只问你,你说前世城中有饥灾,可是真?” 红羽又是一愣,她是说过,但此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 颜如玉掌心再出现匕首。 她什么也没说,匕首插入桌面,锋利又冷锐。 红羽吞一口唾沫:“是,是真的。我还被家里逼着来买过粮,排了好几天队,没有买到,回去被我爹一痛暴打,差点断了腿。我娘说,让我嫁给村里的刘三麻子,可他不仅是个麻子,还是个老头子,都五十多岁了,娶过好几个,都被他打死。他们明明知道,却还想拿我去换二斗米!” 红羽神情悲愤,用力握紧拳头。 颜如玉沉默一瞬:“继续说,说城中的事。” “就在第二天,听说是永昌县主府在分发粮食,售价远远低于正常市价,还说之所以不是白送,就是怕有人念心,以至于有的人领到太多,有的人又领不到。” 颜如玉微微点头,的确如此,越是灾荒之时,人心越是难测,善良之事更要有严格的制度来管理。 “粮食哪来的?”颜如玉问,“永昌县主做了好事,不会只求行好,她不要太多银子,要的就是行好带来的结果,我想,事必之后她定要陈词一番。” 红羽眼中闪过讶然:“确实如此,粮食发送完之后,她讲过话,说是为城中百姓,做多少也愿意,这次高价从吴城收购粮食,也是大公子一手操办。那时所有人都赞大公子。” 颜如玉略一思索:“灾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也就是……镇南王府的人走后不久,不出一个月。” “朝廷都赏赐了些什么?” 红羽想了想:“那东西可多了,足足拉来两车,宣旨的太监念了一大长串,我听都没有听过,根本记不住。” “不过,大公子被封了忠义侯,这个我是记得的,”红羽叹口气,“我本来想着,等灾情发生之时,再告诉永昌县主的,让她高兴一下,等真封的时候,她也能完全相信我。” 颜如玉没理会她怎么想,倒是被霍长羡获封的这个名号惊了一下。 “我问你,后来大公子如何?” “后来?”红羽思索,“得封的人要进京去谢恩,大公子便出发了,听说路上出了意外,不过总算有惊无险,虽说受点伤,但养养也没有大碍,正因为那次的伤,进说之后又得了些赏赐。” 颜如玉把这些记在心里:“继续说。” 红羽目光微闪,颜如玉轻嗤:“若是说谎,别怪我的匕首无情。” 红羽一激凌,暗想此人能看透人心不成?这心思刚动,就被看出来了。 “别的,暂时想不起来了。” 她不过就是个平民,还是个女子,要不是要出来讨生计,时时在家里,恐怕也知道不了这么多消息。 能记得这些大事,已经是难得。 颜如玉俯身道:“永昌县主留着你,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红羽咬唇:“知道,无非就是想再知道些消息罢了。” “没错,你的消息说完之时,就是你命断之时,所以,哪些能说,哪些慢慢说,不用我提醒吧?” 红羽慌乱道:“那,你能救我出去吗?” “去哪?”颜如玉问,“你没家,也没去处。” “去哪都行!” 颜如玉轻笑一声,慢慢起身,当着她的面,把首饰匣子里的东西,收个干净。 第523章 给你助助威 颜如玉毫不避讳,把红羽梳妆台上首饰匣子里的东西都收进去,还有多宝阁上的几件值钱的物件。 红羽眼睛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又用力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 待颜如玉收完,红羽脸上满是惊恐:“你……你究竟是人是妖?” 毕竟重生的事她都遇上了,要说有妖怪,她也不是不相信。 颜如玉低笑声从鬼脸面具下传来:“你还有心思管我?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红羽呼吸急促,身子往后缩,恐惧和悲愤齐齐迸发:“我做过什么坏事?我不过就是想为自己活!他们生了我又不对我好,把我当牛马,我毒死他们,有什么不对?” 颜如玉点头,重生的人一心只想复仇,很难说她一定不对。 但是。 “你报仇,与你家人的恩怨,我懒得理,但你不该有别的心思,你为了自己活,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死活吗?你做过什么,心里有数。” 红羽呼吸微窒:“你……你是永昌村?” “想起来了?”颜如玉冷笑,“你无辜,你恨,永昌村那些百姓难道不无辜?他们活该惨死?” 红羽双手捂住耳朵:“你,你是永昌村的恶鬼,前来索命?你不该找我,你去找霍长羡!是他逼我,逼我想办法的。” 颜如玉上前一步,声音放低:“你用来炸村子的那些东西,哪来的?” 那些算不上火药,但也能爆炸,数量足够多,一旦爆了,迅速连锁反应,连炸带烧,也足够把永昌平夷为平地。 原本她以为,在背后给霍长羡出这个毒计的人也是个穿越的,但后来证实不是,红羽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是我的!”红羽吓坏了,现在不敢说谎,“是我在山上一个山洞里发现的,前世我记得发生过一次山崩,有人说是被雷劈中,还引发山火,重生后我在山里躲了两天,就去过那个山洞,发现有那些东西。我还拿出一点用火试试,烧得又快火又大,所以我觉得,那东西可能会……” “那山洞里还有没有?都被拿完了?” “没,没了,那种东西虽然危险,但威力也大,霍长羡不想让那些东西落在别人手里,就都拿走了。” 颜如玉见她不似撒谎,再问,别的也不知道。 摸出一颗药丸,颜如玉往地上一扔,“砰”一声炸开一团雾,红羽吓得捂住头脸。 等好半天,没有什么反应,她悄悄偷看,发现颜如玉已经不见了。 她吓得倒在床上,浑身湿透。 这世上,真的有厉鬼吗? 颜如玉退走,刚出院门不久,看到霍长羡从小路上走来,独自一人,也没有带小厮。 她无声冷笑,看来,霍长羡是打算独自夜审红羽。 好吧,那就给他助助威。 霍长羡带着一身怒意,走进红羽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以往只觉得走进这里便心静,现在却觉得,一股子烦躁直冲心口。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存了骗他的心思,说什么怕伺候的人泄露天机,根本不是什么天机,就是怕别人知道她的秘密! 一进屋,就看到红羽正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头发散乱,乱七八糟遮住半张脸。 那张脸在灯光下更显得粗糙憔悴,难怪她天天带个戴纱,原来竟是如此丑的脸。 霍长羡此时看着红羽有多不堪,心里就有多恼怒当初的自己。 红羽听到动静,转头见是他,赶紧坐起来,理理乱糟糟的头发,下床行礼。 这礼行得也不标准,以前觉得她高冷,现在看纯粹就是东施效颦。 霍长羡冷笑一声,转身在椅子上坐下:“行了,别行礼了,甚是难看。” 红羽脸一红,心头的恐慌还没有散去,鬼鬼祟祟看向他身后,又看窗外。 她这副样子,只叫霍长羡更加厌烦:“你在看什么?” “大公子,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霍长羡眸子微眯:“你想说什么?” “我方才见到了,是永昌村的!”红羽压着嗓子,声音听起来有点暗哑,“是永昌村那些人索命来了!” 霍长羡眼皮子都在跳,这个女人出的都是馊主意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装神弄鬼的吓唬他! 霍长羡一拍桌子:“红羽,你胡说什么?” 红羽吓一跳:“公子你不信?可我刚才看见了,真的!” 霍长羡眯着眼睛,盯着她半晌。 见她神神叨叨,脸色也差,心头难免狐疑,但又想这个女人惯会装模作样,竟然骗了他这么久,可见演技实在不差。 现在见事败,就在这儿装神弄鬼,简直岂有此理! “红羽,”霍长羡语气讥讽,“不对,我应该叫你盼娣儿,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相信你吗?” “公子,我说的是实话,”红羽赶紧在他面前跪下,手刚想扶上他膝盖,又被他一脚踢开。 红羽忍着痛,继续说:“她真的会法术,那些东西,在她手中,咻一下就不见了!真的,我没有撒谎!” “哪些东西?” 红羽一指多宝格空了的地方:“就是那些东西,您之前送我的那些。” 霍长羡一见多宝格空了不少,顿时火冒三丈,又一脚把她踢翻。 “好你个贱人!欺骗本公子在先,偷东西在后,现在又装神弄鬼说这么一套鬼话,真当本公子好欺不成?” 红羽嘴角渗出血:“我说的是实话……” 霍长羡冷笑:“别以为母亲暂留你一命,你就能继续和以前一样,做梦!” “来人!” 外面哑婆子进来,无声行礼。 “把她拖出去,打三十耳光,记住,每天三十,直到她交待出来,把东西偷卖去哪里去了为止!” “公子!”红羽吓得尖叫大叫,“我说的是……” 话未说完,哑婆子一耳光抽下来。 “啪”一声脆响,一点力气都没省。 哑婆子是因为红羽才被弄哑,到这里伺候以后,又经常受红羽虐待,早就心存无数怨恨。 霍长羡也是知道此事,才让哑婆子动手。 不到十耳光,红羽的脸就痛得麻木。 恰在此时,忽然听到“轰”地一声响,似是闷雷惊炸在县主府中。 第524章 忠义?他也配! 霍长羡的院子火光冲天,颜如玉不慌不忙,拿一桶红色油漆,在院子里写上几个字。 猛眼一看,如血写成。 写完又细看看,很是满意,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又迅速退走。 霍长羡带人匆忙赶到,看到大火熊熊,烟雾滚滚,眼前都有些发黑。 忽感地上有什么东西,踩到有些发粘,还有些奇怪的味道。 低头细看,又吓一跳,红色的,粘稠的,像血一般。 借着火光,分明就是几个大大的“冤”字。 从台阶下,一直到院门口,大大小小,有十几个。 每个下面都淋漓不止,似血从屋里一直流到院门口。 “啊!”他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哗啦!”被烧毁的窗户带着大火团掉下来,摔到地上,冒出无数火星。 小厮跟在他身边,也吓得脸色惨白,这是什么火?真的是没有见过这种大火! 不只是被烧,连墙都塌了,房门直接倒下来,房梁也掉下半根,浓烟冲起。 “快,救……救火啊!”小厮尖声叫,其它的家丁赶紧拎着水桶来救火。 说是救,其实谁心里都有数,这火就算是扑灭了,霍长羡这院子也没法再要,除了重建,根本没有第二个方法。 霍长羡冷汗淋漓,火光中脸色苍白如纸,心跳加速。 耳边除了噼哩啪啦的火声,还响着红羽的声音:他们,是他们,永昌村的那些鬼…… 霍长羡身子一晃,小厮赶紧扶住他:“公子!” “公子,此处危险,奴才扶您去别处歇息吧!” 霍长羡也不想再留在这儿,微微喘息道:“去,去书房……” 跌跌撞撞到书房,霍长羡抓起桌上茶壶,也没往茶杯里倒,直接对嘴喝下半壶凉茶。 “公子,您小心身子……” 霍长羡推他小厮:“去,去母亲那边看看,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我没事,让母亲不要担忧。” “是。” 小厮退走,霍长羡跌坐在椅子上,满脑子还是红羽的话。 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他不相信红羽的话,但方才院中的火,还有那些血字…… 莫非,真的有鬼? 还有,红羽自己承认,她是死而复生的,之前贾公子身边的那个姑娘提过,“黑死之气”。 只有人死了,才会有黑死之气。 他重重吐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重新梳理关于永昌村的事。 此时冷静下来一想,又忽然觉得想起来,永昌村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因为贾公子路过,萨满师算出有劫难,已经避免过。 那怎么还有今夜之事? 霍长羡百思不得其解。 他坐在书桌前,下意识去摸桌上镇纸。 那个镇纸是他的心爱之物,是他十岁生辰时,母亲送给他的生辰礼,一尊玉石的狮子,造型漂亮,雕工极好,写字的时候做镇纸,无事的时候也经常把玩。 这一次,一摸,摸了个空。 他一愣,转头去看。 发现原来放镇纸的地方空空如也,再细看,不只镇纸没了,桌子上原来放着的云宣贵纸也没有。 霍长羡心头一惊,转头看身后书架,书架上的书原来满满当当,现在有些地方空缺,他赶紧站起来,去书架前找。 这一找,发现丢的是孤本绝版,还不止一套。 细查一下,霍长羡简直气炸,这贼还挺会偷的,寻常的书没偷,只把那些值钱的偷走了。 那些有钱也没处买,他本来打算以后有大用场的。 把屋里灯点亮,霍长羡顿时心口有些疼,丢的不只镇纸、书,还有些字画,多宝阁上的古玩,统统不见。 霍长羡跌坐在椅子上,隐约还能听到他院子那这吵哄哄的声响,心里越发烦乱。 这事一定有古怪。 …… 颜如玉趁着府里乱成一团,又去仓库看了看,找找有没有上次漏掉的暗门之类。 但是,并没有。 离开县主府,找个僻静处进入空间,清点之前和霍长鹤一起从县主府里搜来的东西。 主要是粮食。 据红羽所说,前世有过一次饥荒,永昌县主出的赈灾粮,算算时间,也快差不多到了,那现在应该存着这批粮食才对。 可现在从搜刮来的粮食数量来看,虽然不少,但远远不及能达到赈灾的程度。 是事情出现偏差,不会有饥荒,还是永昌县主在别处还有粮食? 颜如玉倒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回到住处,霍长鹤还在沉睡,颜如玉悄悄上床躺下。 并非不相信他,也不是有意隐瞒,而是面对永昌县主,颜如玉不想让霍长鹤的情绪一次次波动又忍耐。 反正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就让他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想到前世霍长羡因为饥荒而被封为什么忠义侯,颜如玉心头就恼火。 忠义,他也配! 霍长鹤前脚被流放,霍长羡后脚就被封为忠义侯,真让人恶心。 无论如何,她不会让此事发生。 今天晚上把红羽搞得思维混乱,等霍长羡去见她时,她定然吓得语无伦次,胡说八道,就算是再说出什么封侯之事,霍长羡也不会相信。 永昌村没有出现爆炸,红羽却说是永昌县的恶鬼,再加上那些红漆字,让霍长羡无法判断哪是真哪是假。 而永昌县主的病,明天早上还会再发一次,想必,就是霍长羡再来拜访之时。 颜如玉把所有的事都盘算一遍,才慢慢睡去。 次日一早,霍长鹤神清气爽地起床,颜如玉醒来时,他已经打了一趟拳。 颜如玉推开窗看着他,见他精神奕奕,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霍长鹤见她醒了,跑到窗下:“你醒了?我去买了小包子,一起吃?” “好啊,我洗漱了就来。” 暗卫看着霍长鹤忙前心后的样儿,无声翻白眼:王爷好像没吃过包子似的,这小包子,哪有王妃做的面好吃?王爷就是心疼王妃,连面都不让煮了。 两人一边吃,颜如玉一边问:“县主府除了在城里的宅子,还有没有其它的?” “比如说,城外有没有庄园什么的?” 第525章 王爷辛苦了 霍长鹤不假思索:“有一座庄园,不过,不是在霍长羡名下,据说是前几年永昌县主收的别人抵债的。” “那人原本是个富户,后来染上赌博的恶习,把家里输个底掉,因和永昌县主府的大管家有些交情,所以就由他引荐着从永昌县主那里借了些银子,结果,又输了还不上,所以,就把庄园低价抵给永昌县主。” “大管家?”颜如玉问,“就是死了的那个吗?” “不错。”霍长鹤点头,“说起来,他还真是替永昌县主办了不少事,也难怪他当初在永昌县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他也压根没想到,金山会杀他,”颜如玉讥讽笑笑,“那王爷可知,这座庄园在哪里?” “知道,”霍长鹤爽快点头。 颜如玉微讶:“王爷知道得竟如此清楚。” 霍长鹤浅笑,往她向前微俯身:“这是自然,我在永昌和临城都有消息暗点,这座府邸的事,每月都会有人飞报于我。” 颜如玉哑然失笑,捧住他的脸:“这些年王爷辛苦了。” 不只要操心这些杂事辛苦,每每想起那些糟心事,也很辛苦吧。 霍长鹤一怔,握着她的手轻轻在脸上抚过:“命运如此,当时也不觉得苦,如今事过境迁,方觉得此时安稳,难能可贵。” 虽然在流放路上,虽然在别人眼中是落难,是颠沛流离,但在霍长鹤看来,有家人在身边,有颜如玉相伴,就是安稳。 颜如玉心头微软,正欲温情片刻,暗卫在门外道:“王爷,王妃,霍长羡求见。” 霍长鹤的脸当即垮下来,颜如玉忍住笑。 暗卫低头,又隔着帘子,看不到屋内情形,又听不到说话声,诧异提高间量:“主子?” “听见了!”霍长鹤没好气,“让他等着!” 暗卫心头微颤,不敢再多问。 颜如玉轻笑出声,为他整理一下衣袖,又把脸上易容轻抚一下。 霍长鹤心头火气消散大半。 “好了,王爷不气,”颜如玉声音带笑,“霍长羡这次来,八成就是急着借萨满师,王爷为难几句,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他。” “办好这事儿,王爷带我去那座庄园走一趟。” “好,”霍长鹤点头,“听你的。” 霍长羡心急如焚,昨天晚上一夜没合眼,今天早上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刚准备去火场看看情况,县主院子里的婆子又来,还顺便给他带了鸡汤。 霍长羡简直要疯,都这种情况了,他母亲就还忘不了让他喝鸡汤,不但要喝,而且比寻常还要多。 婆子絮絮叨叨,在他勉强喝下第一碗之后又奉上一碗。 他强压着想吐的冲动喝了,碗都没来得及放下,县主身边的丫环又来了,说是县主再次病发。 霍长羡飞快去县主的院子,见她脸色极差,虽不及昨天晚上那般晕死过去,但也难受得很。 见此情景,再也没什么客气,立即差人把红羽提了来。 红羽一见县主这情况,就知道她是毒性发作,本还想拿乔一下,但霍长羡眼睛通红,满脸杀意,她又不敢。 当即把解药拿出来,让县主服下,可一等二等,药效的时间都过了,县主不但没好,反而更重。 霍长羡彻底暴了,完全忍不住,一耳光把红羽扇到地上。 “把她给我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 红羽连哭带嚎,县主气息微弱,霍长羡头疼不已,立即命小厮准备马车,当即来见霍长鹤。 一见面,也顾不上寒喧,行个大礼道:“公子,还望公子救家母一命!” 霍长鹤咳嗽几声,颜如玉在一旁扶着伺候茶水,喝几口茶,他才慢悠悠问道:“公子莫急,县主怎么样了?” 霍长羡刚要开口,颜如玉叹道:“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我从府上回来之后,我家公子的病情又重了,一夜没得好睡。” 霍长羡话哽在喉咙里,看看霍长鹤的脸色,的确很差。 但似乎……好像……自从见面起,一直都是这样吧? 霍长鹤又咳嗽几声:“公子既然找上门来,必是要紧的事,在下既然已经出手帮助,就该帮人帮到底,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霍长羡眼睛微亮:“公子大义,在下铭记于心!” 颜如玉垂眸道:“公子的确大义,但,医馆的大夫给人瞧病,还要收诊金药费,公子这般付出自己的身家性命,实在是……” 霍长鹤又一阵咳嗽,颜如玉赶紧伺候他,二人都不往下说了。 霍长羡瞬间明白,人家这是要提条件,不白帮。 他心里这个呕气,之前还给这个小婢女几百两银子的好处,转眼间就变脸,一句话都不替他说,真真是个白眼狼! 还有之前,他可是送了好万两银子的东西,都没有提过任何要求,这次提一下,之前的好处就都不记得了? 简直岂有此理,商人就是见利忘义,唯利是图! 但事关母亲身体大事,还有以后的顺利太平,此时镇南王府的人又在临城中,孙刺史还天天找他麻烦,简直是四面楚歌,他急需贾公子和萨满师的帮助。 思及此,霍长羡豁出去道:“姑娘所言极是,在下来请公子,也备了些礼,只是并非一般可以拿来的东西,也就没有提及,原是想着等给家母治好身子之后,请公子过去过过目的。” 霍长鹤停止咳嗽:“公子客气。” 似乎等着他说下文。 霍长羡道:“在下名下有几间铺子,其中一间胭脂铺,生意不错,公子若是不嫌弃,便送予公子。” 霍长鹤浅笑:“公子客气。” 霍长羡:“??”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颜如玉,颜如玉冲他一笑。 “公子,我家公子是男儿身,手下掌柜也多是男子,奴婢虽是女儿身,但从不外涉生意,您也知道,我家公子是做盐的生意,你若说是弄些盐引之类的还行,这胭脂铺子……” “实是家里里的能人少,打理不来。” 颜如玉略一思索:“不知公子名下可有粮食铺子?盐粮不分家,倒是可以。” 霍长羡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第526章 孽障!还不快现出原形 粮店铺子,霍长羡心里暗恼,这个死婢女可真敢要。 他名下最赚钱的就是那间铺子,位置好,店面又大,哪方面都是一等一的。 当初还是他十八岁生辰时,母亲送予他,过到他名下的。 眼下让他拱手于人,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过,眼为了母亲,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应下。 如果这次事情顺利,不但能救母亲,还能让萨满师为他算一算,再与贾公子合作,到时候不愁没钱赚,别说一间铺子,十间也赚得回。 如果赚不回,那谁也别想安生。 打定主意,霍长羡把心一横:“好,就依姑娘所言。” 霍长鹤抿口茶,这才开口道:“让公子破费了。” “县主的身体要紧,我们就去县主府走一趟吧!” “是,”颜如玉扶着他起身往外走。 霍长羡犹豫一下开口道:“公子不叫上萨满师吗?我府中这几日实在是怪事不断……” “公子,”颜如玉开口,“依奴婢之见,也该叫上萨满师,昨天晚上去县主府,的确感觉很不舒服,若非有那张符纸,只怕奴婢回来也得生病。” 霍长鹤思索片刻:“既然如此,那就请萨满师一同去吧。” “好,奴婢去请。” 颜如玉转身去厢房,所谓“萨满师”早已经准备好。 穿着黑色绣金色花纹的宽大袍子,头发披散,脸上戴着青铜鬼的面具,身上满是药味儿。 全身上下哪的皮肤都没有露着,唯一双眼珠从面具眼孔中露出来。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 颜如玉推着他往外走,明显有点吃力,霍长羡赶紧过来帮忙。 一直听说萨满师,这还是第一次见,一见面,四目相对,霍长羡感觉自己心口都跳两下。 这种装扮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 相比之下,红羽那种作派实在是弱爆了。 尤其是萨满师这双眼睛,以及眼神,虽然只是小孔中流露出的一点,不知为何,让他有一丝丝的熟悉之感。 霍长羡心想,这必是天定的机缘。 金山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霍长羡见面。 他还心存侥幸,想着哪天见到霍长羡,就能得救,到时候恢复自由身,恢复功力,定让抓他的这对主仆下场凄惨! 可眼下,他除了这双眼珠子能动,哪也动不了,更无法说话! 眼生生看着霍长羡这个大救星在眼前,却根本无法呼救。 偏霍长羡还恭敬地拱拱手:“萨满师,在下有礼,早听闻您的大名,如今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金山眼睛里逼出几分泪意来:我不幸,不幸,一点都不幸!哪门子的三生有幸?!公子,你瞎了? 颜如玉轻笑,声音悦耳:“ 公子不必客气,你的诚心萨满师自然知道,不过,萨满师是不能说话的,他们都是天选之人,只听上天之意,只传上天之声。平时不声不语,不行不动。” “待上天选中他们之时,他们就会由族中长老操手,断动部分筋脉,专心坐定,悟天地之意,不再行动一步。” 霍长羡心头愕然,也冒出阵阵寒意,下意识后退一步,认真打量萨满师。 苍天,竟然如此残忍吗?果然另类的事都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金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简直是胡说八道!从未有此事! “公子,帮忙推一下?”颜如玉笑问。 霍长羡回神,赶紧过来帮忙,手一扶上轮椅,莫名手指头都感觉发凉,再闻那股子药味儿,心里的畏惧更多一层。 颜如玉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头暗自讥笑。 “公子,”她低声说,“莫怪我方才要你的粮食铺子,若非你能拿出些贵重之物,公子是不会让你见萨满师的,你若需要萨满师为你天算,必是要再损耗我家公子的血元精神,他如何乐意?” 霍长羡恍然,看着她晶亮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 “多谢姑娘提醒。” 这几百两,没白花。 颜如玉勾唇,不再多言。 一行人去县主府,到县主的院子时,红羽还在院子里,受了刑,还趴在刑凳上。 院子里弥漫着血腥气,霍长羡没发话,谁也不敢轻易动她,也不知道把她弄到哪里去。 颜如玉推着金山,到红羽面前时,停顿住。 “怎么了?”颜如玉问,“萨满师有什么吩咐?” 霍长羡也扭头看着萨满师,心头疑惑,之前颜如玉还说,萨满师不能说话,那他是怎么吩咐的? 霍长鹤也不知,颜如玉告诉他计划的时候,他也问过,还提出要找一个会腹语的暗卫。 但颜如玉却说,她有办法。 几双眼睛,都看着金山。 金山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关键是他也不能说话呀。 然而,还没等他明白,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有些幽远,继而低沉,缓缓响起。 “此乃亡魂……灵符何在?” 霍长羡一激凌,金山自己都有些恍惚,他确实没说话,那声音…… 红羽伤得有点重,但不至死,都知道她以前威风,这次的事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动刑的下人根本不知,也捉摸不准霍长羡什么心思,万一一下子打得太重,日后红羽又找麻烦,该如何是好? 反正今天一早起来,就不见那个李苏了。 听说李苏昨晚闯入县主的院子,和大公子说过什么,是有关红羽的。 所以,红羽忍着痛,睁开眼睛,看到萨满师的脸时,又吓一跳。 昨天晚上的惊吓,再加上失去情势掌控,一早又挨打,她几近崩溃。 “别,别过来!” 颜如玉无视她,对霍长羡道:“公子,昨天晚上那道符呢?” 颜如玉随身带来的,临走之时,送予霍长羡。 霍长羡赶紧从锦囊中取出,递给颜如玉。 颜如玉轻展开,手指在符纸一弹,随即扔到红羽身上。 也不知怎么的,那张符纸刚才还好好的,一落到红羽身上,突然就是腾出一朵蓝色的火苗。 烫是不烫,但着实吓人。 红羽本就受惊,这下更是惊魂不定。 偏此时还有一道苍凉暗哑的声音响起:“孽障!还不快现出原形!” 第527章 特殊药方 一听这声音,红羽就直接晕过去,不省人事。 颜如玉淡定道:“公子,黑死之气已除,想必县主的病也要大好了。” 霍长羡从惊讶中回神,欣喜道:“如此甚好,我最担心的就是家母的身体,请!” 颜如玉推着金山走,金山脑瓜子里嗡嗡的,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那声音……是谁的? 颜如玉才懒得理会他怎么想,回头看看霍长鹤,冲他微挑眉。 霍长鹤也很惊讶,不知刚才是怎么回事,手下暗卫有会腹语的,他知道,但很明显方才的不是腹语。 那究竟是什么?如玉是怎么做到的?她又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娇俏的模样,心里隐隐升起自豪感。 看看,这是他的媳妇! 颜如玉不知道霍长鹤此时的想法已经上升到这种高度,把轮椅放好,就过来扶他入座。 他们在外屋,县主还在里屋床上躺着。 霍长羡急,颜如玉可不急。 等扶霍长鹤坐好,又递上自己带来的小点心,这才去里屋。 和颜如玉之前预料的一样,她这是余毒未清,又开始发作。 永昌县主这次醒着,难受至极,脸色苍白,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汗出一身又一身,头发都打湿,今天连床都没起,更别提什么妆容。 见到颜如玉,永昌县主像见到救星。 霍长羡低声安慰:“母亲,马上就好了。” 永昌县主不看他,只盯着颜如玉。 颜如玉伸手给她搭脉,拿出个药瓶放置在她鼻下,让她嗅一下。 味道清凉,深吸一口之气,感觉清爽许多。 永昌县主眼中顿含期待:“还请姑娘妙手,尽快……” 颜如玉浅笑,不慌不忙,对霍长羡道:“没想到这次黑死之气如此严重,我走之后,是不是县主与带黑死之气的人接触过?” 永昌县主和霍长羡对视一眼。 颜如玉叹口气:“难怪了,公子糊涂,县主本就虚弱,怎可如此?” 霍长羡行个礼,急道:“在下不知,还请姑娘相助,眼下该当如何?” 颜如玉拧眉思索半晌:“确实有点麻烦,不过,倒也不是没法子。” “姑娘请讲,无论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 “公子孝心一片,令人佩服,”颜如玉看向永昌县主,“县主好福气。” 永昌县主长出一口气,强耐难度:“还请姑娘示下,要什么东西?” “一只成年乌鸡,取血两小碗,一碗加热,一碗放冰,两碗交汇成一碗,再放入温黄酒搅拌。” 颜如玉又说出几味药材:“把它们研磨成粉,混入酒血中,再配以我的药丸服下即可。” 她一句,永昌县主的脸就白一分。 霍长羡认真听着,一句也不敢漏,连忙转身去准备。 颜如玉对永昌县主笑笑:“县主别急,我先给你施针,你小睡片刻,可没有那么难受。” 永昌县主求之不得。 颜如玉给她扎针,趁其不备,打一针麻醉,她很快睡着。 屋内没有其它人,外面有霍长鹤守着,颜如玉放心大胆,在屋子里寻找。 贵重物件不急于在这一时收,她要找的,是看看有没有多年前的旧物,或者是一些城外的庄子或者地契什么的。 万一有她让别人置办打理的,暗卫没有查到,霍长鹤也不会知道。 翻来找去,果然在梳妆台下,发现一个暗格。 格子里放着个小木盒 ,东西不多,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一些地契。 街面上的铺子,宅子,还有城外的庄园,田地,都在这里,厚厚一沓,还真是不少。 颜如玉把这些地址都记下,等抽出空来,都是逛一圈儿,尤其庄园田地什么的,做为重点。 盒子下一层,放着一枚玉佩,羊脂玉,洁白光润,玉质相当不错,雕刻的花纹也很漂亮,一半像花,一半像鸟,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会儿偷走不合适,她在这里现过身,玉佩小又可随身携带,若发现不见,永昌县主必会怀疑她。 还是得再找个别的时机。 颜如玉挑帘,对霍长鹤招招手。 霍长鹤起身,到屋门口。 “怎么了?” 颜如玉把那块玉佩给他看:“你看这个。” 霍长鹤微讶:“哪来的?” “暗格里,想必很重要,认得吗?” 霍长鹤蹙眉:“质地很不错,还有这流苏用的丝线,也是非常寻常,是江南蚕娘子才能做出的彩丝线,一年不过几十条,光是宫中那些人就分完了。不过……这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你看,这打络子也是讲究样式的,这个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我记得小时候偶尔会用这种,这些年早已经不用。” “而且,”霍长鹤思索,“我总觉得这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 颜如玉点头:“那我先把它画下来,暂时不收,找机会再收。” “好。” 霍长鹤又坐回去,颜如玉拿纸笔把图案画下,又原物放回原处。 收拾完不久,霍长羡也回来了,那些东西都有,但又是加热又是放冰,还是温酒搅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好的。 他带了东西来,永昌县主还没醒。 “现在能喂吗?”霍长羡问。 他端来的东西可不是干什么好味道,要是趁着昏迷喂下去,没准还不用太受罪,这东西要是让他母亲清醒着吃,恐怕是难以下咽,又得难受半天。 颜如玉要的就是让永昌县主难受。 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治病,有用的就是她药瓶里的药。 “不能,此药不同于其它的,公子当知,县主也不是寻常的病,方法也是萨满师给的,不可出错。” 霍长羡没半点怀疑,心生敬畏:“那等母亲醒了再说。” 颜如玉估摸着麻醉劲儿快过去,倒一小碗清水,手指蘸着,对准她的脸一弹。 永昌县主一激凌,慢慢睁开眼睛。 “醒了,喂吧!” 霍长羡端着盛血的大碗,慢步到床边来。 两小碗混成一碗,又回了半碗温黄酒,再加入一些药粉,可不就成了一大碗。 永昌县主幽幽转醒,一睁眼就面对一大碗腥味冲天的血糊状东西。 第528章 形象彻底崩塌 “这是什么鬼东西?”永昌县主失声叫道。 霍长羡有点尴尬,小声道:“ 母亲,这是按照姑娘所说,萨满师给的法子,配出的药。” 永昌县主一口气哽住,呼吸都停住,眼睛不愿看这碗东西。 但身体里的麻醉劲儿过去,那股子难受又开始放大,让她不得不屈服。 一闭眼,咬紧的牙关松开,张大嘴凑近碗边,让霍长羡帮她往里灌。 血的腥气,酒的冲味,草药粉的颗粒感,还有颜如玉药丸的清苦,都混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口感。 别说永昌县主想吐,霍长羡都想吐。 母子俩强忍着,俩人都脸色苍白,脑门渗汗,颜如玉在一旁笑容淡淡,气定神闲。 待永昌县主好不容易喝完,颜如玉又递上一碗苦水:“县主不好受吧?再喝点这个,压一下。” 永昌县主见是一碗清水,现在也的确需要压一下想吐上来的感觉。 否则好不容易喝下去的,若是再吐出来,那就是白费了。 哪知,这碗水入口,就苦得她五官挪位。 她从未尝过世间有这般苦味,黄莲也不过它的十分之一。 待一碗喝完,她感觉自己的嘴和舌头都麻了,已经完全尝不出别的味道。 这两碗东西喝下去,永昌县主也不顾形象,瘫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 霍长羡给她拉一下被子,低声问颜如玉:“姑娘,接下来该如何?” “家母这是不是就算好了?” “非也,”颜如玉摇头。 永昌县主强撑着睁开眼,无力地看着她。 “黑死之气不会无缘无故消散,尤其是现在已经入体,情况严重,既然入体,那就要排出。” “人体排出余毒,无非就是两种方式,要么吐,要么就是第二种,”颜如玉没细说,“做好准备好吧。” 永昌县主脸色愈难看,这一次,里子面子全都没有了。 她平时那么在意形象,现在半点不剩。 幸好,孙夫人没瞧见。 这个念头刚一闪,就听院子里有说话声。 “县主可好些了?我特来探望,”孙夫人声音欢快,快步就进了屋。 她是常客,院子里的奴婢们都认识她,今天又都被霍长羡下令不可多言,没事不许出来,所以,孙夫人也畅通无阻。 她一进屋,看到霍长鹤和金山,微怔了一下,多打量几眼。 霍长羡从屋里出来:“孙夫人,家母身子不适,刚刚睡下……” 孙夫人立即放低声音:“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她,带些她爱吃的,醒着就别叫她了,我看一眼就走。” “家母气色不好,恐过了病气给您,您就别看了。” “你这是什么话?”孙夫人笑容一收,义正言辞 ,“我与你母亲也算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谈的,她什么样儿我没有见过?岂会在意什么病气?你这么说,是瞧不起我!” 霍长羡:“……” 还没想好说辞,孙夫人已经挑帘进去。 这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腥味儿,她尽量不捂鼻子,看向颜如玉,眼神微亮。 颜如玉微笑颔首。 孙夫人也没多说话,扭头看床上的永昌县主。 尽管有思想准备,看到这样儿还是微微睁大眼睛。 心中暗想:我的个乖乖,别说,她这样儿我还真没有见过!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永昌县主现在羞愧欲死,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装死。 孙夫人拿着帕子压眼睛:“这……怎么就成这样了?不是才病吗?怎么就如此严重?可找大夫瞧过了?” 霍长羡不可能提及萨满师,只能附和说:“看过了,夫人不必担忧。” “怎么能不担忧?我与你母亲虽然有时候会吵嘴,但平时姐妹哪有不斗嘴的?越吵感情才能越好。其实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她,眼看她这样,我这心里呀,实在是……” 太好受了。 永昌县主听她虚情假意地叨叨个没完,气得胸口发闷,肚子发胀,又不能说话,只能暗气暗憋。 忽然,无法控制的“噗”一声。 一股味道在被子里缓缓散开。 永昌县主的当即有点发烫。 偏偏孙夫人帕子捂住鼻子道:“什么味儿?” 她看看颜如玉和霍长羡:“什么味儿,你们闻到了吗?” 霍长羡暗暗咬牙:“夫人,今天实在不好招待,等改日家母好了,再去府上拜望。” 这是下逐客令了,偏偏孙夫人就假装听不出来。 “招待什么,又不是外人,你母亲这一病啊,病去怕是如抽丝,得好好养养,不用她去看我,我时常来瞧她吧!” “对了,这是我带来的东西,她一惯喜欢,每次去我那里都爱吃这些,我今天特意拿了来,病中……” “噗!”又一声。 这一声比刚才的更响更有味道。 颜如玉垂眸:“公子,我出去看看我家公子。” 她转身走了。 孙夫人捂着鼻子,闷住气:“我先把东西拿出去吧!” 霍长羡:“……” 永昌县主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这下别说装死,什么都装不了。 睁开眼睛,撑起上半身,大声道:“拿恭桶来!” 霍长羡赶紧吩咐去,在厢房中的丫环婆子慌忙拿上东西进来伺候。 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各种声音,气味,混在一处,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鼻尖。 孙夫人简直都惊呆了,嘴角疯狂向上,又无数次压下,实在忍不住了悄悄掐自己一把。 颜如玉眼中掠过笑意——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摧毁一个人在意的东西。 永昌县主一辈子最在意名声、形象,自从因与老王爷之事毁了名声之后,就千方百计不惜一切代价的维持形象。 这一次,就要彻底的摧毁,让她颜面无存,形象崩塌,再无半点恢复的可能。 里面闹腾翻天,外屋死一般寂静。 直接味道实在冲,颜如玉也不想受这个罪,对霍长羡道:“公子,若没有其它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霍长鹤起身,两人一起走,差点把金山忘掉。 霍长羡巴不得现在外人都走,但看到金山,他还是忍不住提个请求。 第529章 铺子再来一间 霍长羡一咬牙,把心一横,问道:“贾公子,府中事务实在繁杂,不知能否让萨满师留下,帮我解些疑惑?” 他的请求,在颜如玉意料之中,在金山意料之外。 金山眼睛都亮了,心砰砰跳,向路过的诸神求告,一定要让他留下。 霍长鹤咳嗽几声,没急着回答,霍长羡心提起来,被他的几声咳嗽震得更加紧张。 “在下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不过,家母之事……除萨满师之外,无人能解,”霍长羡上前一步,低声表示,“如果公子答应,我可以答应一切条件。” 霍长鹤停止咳嗽,顺一口气:“萨满师的确能解决,但县主之事,已经给出确切的法子,算是尾声,公子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霍长羡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而是从这件事中,看出萨满师的确是有真本事的。 想借机再询问一些别的罢了。 “家母此番被人所害,我心实在不安,还是想更稳妥些,还请公子成全。” 霍长鹤又开始咳嗽。 颜如玉接话道:“公子,听说你们这有两大布庄,不知都是哪两家?我想去给公子买几匹布做冬装。” 霍长羡一听就懂了:“上次姑娘买皮料的,那是第一家,第二家,不才正是在下的布庄。” 颜如玉惊讶道:“竟然是公子的吗?失敬。” 霍长羡如心头割肉一般,沉吟片刻道:“一间布庄而已,姑娘不必买了,我把布庄送予公子便是。” 霍长鹤又不咳嗽了。 “这如何使得?”霍长鹤摇头。 “这也是公子的一片好意,”颜如玉轻声道,“萨满师也说过,人间最难得的就是有缘人,他极少管旁人的事,这次遇见县主府的事,也算是头一回,不如您就成全一下?”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羡,霍长羡立即会意,行个礼道:“请贾公子成全。” 霍长鹤似有些为难,看向萨满师。 此时,那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又响起:“既是有缘,便可一助。” 霍长鹤叹道:“也罢,既然是萨满师开口,那我也就没说的,就请萨满师留下吧!” 霍长羡心中大喜:“多谢贾公子!” 霍长鹤又道:“不过,话说在前面,萨满师平时极少开口,几天不说话也是常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与他命运相连,所以不能把他放在这里时间太久 ,最迟明日日落之前,我来接他走。如果在此期间,他什么都没有说,公子可别怪罪。” 霍长羡现在一心想让萨满师留下,岂能在意这些,赶紧道 :“怎么会?在下明白,贾公子能让萨满师留下,已经是以性命为依托,无论是否给予指示,都是对我极大的帮助和成全。” “实不相瞒,”颜如玉语气恳切,“萨满师与我家公子结成血契以来,还从未与萨满师分开过。” “这是第一次。” 霍长羡又是一通千恩万谢。 比他还激动的是金山,金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留下来了!只要能留下,一切就会有转机! 颜如玉扫他一眼,仅凭那双眼睛就知道他此时有多激动。 金山目光和她对上,顿时心头一凛,生怕她再反悔。 颜如玉勾唇,无声冷笑。 她转眼看霍长羡的小厮:“不知小哥忙不忙?能否帮忙去趟刺史衙门?把转让文书签了。” 霍长羡心又是一阵疼,粮铺和布庄,是他名下最赚钱的两间铺子,被拿走,如同从他肋骨上扯肉一般。 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只能先把肉舍出去。 思及此,他吩咐小厮:“去办,不得怠慢。” “是!”小厮咬着后槽牙,都替主子肉疼得慌。 一旁的孙夫人一直竖着小耳朵听,虽听不明白来龙去脉,但听得懂颜如玉问霍长羡要铺子,而且霍长羡这只进不出的主儿,竟然同意了! 能从敌人嘴里夺食,还夺得如此爽快,让敌人客气恭敬,这是高手啊! 孙夫人立即来劲:“这有何难?本夫人就是刺史夫人,这事儿包在本夫人身上,走吧,去了就直接办,让我家大人亲自给你们办。” 霍长羡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刚才只顾着想留住萨满师,倒是把孙夫人给忘了。 孙夫人不等他回答,到屋门口捏着鼻子说:“县主,你先忙,我就先回去了,给你带的东西记得吃啊!” 回答她的只是一连串响亮的“噗~” 孙夫人忍笑忍得肚皮直颤,脸都红了,捂着嘴唇退到屋外。 霍长羡脸皮铁青,看着孙夫人跟着颜如玉和霍长鹤走了。 好在……他眼里闪着光,萨满师还在。 金山眼里也闪着光。 主仆两人双向奔赴,奈何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张面具,已宛若鸿沟山涧。 …… 孙夫人没上自己的车,直接跟着颜如玉上车。 上车才忍住笑,从出院子到出府,笑了一路,霍长鹤都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笑疯了。 一上车,孙夫人小声问:“姑娘,那些好吃的,都是你做的吧?” 那晚,她没有看清颜如玉的模样,但记住了身形,后来孙刺史又翻墙要吃的,说声音耳熟,隐讳地问过颜如玉,颜如玉也没有否认。 今天一照面,孙夫人就猜到是她。 现在提及,只说吃的,不说那晚救命之事,也是聪慧。 颜如玉点头:“夫人吃着可还行?” “行,太行了,”孙夫人眉开眼笑,“我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 “姑娘,”孙夫人试探问,“一会儿办完事,能否小坐片刻?” 颜如玉浅笑:“夫人,县主府的小厮跟着,我们留在府中,怕是不合时宜。” 她说的是不合时宜,不是不能去,孙夫人瞬间明白。 “是我考虑不周,那,就等合时宜的时候。” 孙夫人清清嗓子:“我家家仆今日一早去赶早集,买了几只羔羊回来,本来是打算养一养,等过年的时候长大了吃。不过,我听说羔羊吃起来也挺不错,不知姑娘有没有时间,一起用个晚膳?” 霍长鹤忍无可忍:“夫人是还想着吃烤肉吧?” 第530章 相约 孙夫人被点破心思,一点也不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哈哈一笑,爽快承认。 “嗨呀,我就说我这人撒不了谎,瞧瞧,果真如此,被你瞧出来了。” 霍长鹤:“……” 颜如玉道:“今天晚上我们有些事要处理,不如明天晚上,倒是可行。” 孙夫人拉住她的手:“那,一言为定!” “好。” 到刺史府,孙夫人先跳下马车,正想转身扶颜如玉,转头又看到霍长羡的小厮,眼角盯着这边。 她哼一声,一甩帕子离开,没扶也没等。 颜如玉忍住笑,扶着霍长鹤下车。 有小厮陪同,东西准备齐全,又有孙夫人发话,事情办得异常顺畅,以往要盖好几个大印,好几道手续,一个时辰都办不好的事,不到半个时辰就妥了。 颜如玉把契书收好,对小厮道:“有劳小哥,我们这就告辞了。” 小厮见他们也没留下,没和孙夫人再有什么来往,也便拱拱手,快步离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上马车,小厮在路口拐弯处,看着马车远走,才匆忙回府禀告。 马车内,颜如玉拿着契书,浅笑道:“这铺子咱们要来也没用,就直接卖给钱家。” “粮铺,我得去看看他们铺子里的存粮有多少,”颜如玉笑意微敛,“我始终觉得,永昌县主在别处还有粮食。” “所以,你才想去城外庄园?”霍长鹤问。 “不错,”颜如玉点头,“铺子先握在我们手中,若真有荒灾,好人也应该由我们来做,明日去孙家,再看一下孙刺史的为人,若他可信可用,不妨就把名声送给他。” “至于布庄,”颜如玉手指轻弹契书,“那日与钱家几个掌柜的见面,布庄的掌柜可说了,这家布庄和他们对立已久,是最大的竞争敌手,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他一定很高兴,也算我们给钱家送的礼吧。” 霍长鹤在她身后塞个引枕:“钱家遇见你,真是他们的福气。” 颜如玉轻笑:“等我们到了西北,用钱家的地方还多,他们的铺子到处都是,商道更是四通八达,别的不说,单是送个消息就比别的要快些。” 霍长鹤轻挽她的发:“我明白,放心,你做的一切我都支持。” 颜如玉握住他的手:“还记得墨先生也曾想要建过一条商道,半路被我们劫断打退,可见商道有多重要。” “钱家的是现成的,只要我们和他们搞好关系,就可我们使用,”她轻蹙眉,“我们来临城这些天,也没有发现墨先生的痕迹,按说这是座大城,他不应该没有动作才是。” 霍长鹤手指微紧:“你说,所谓的饥荒,会不会就是他所为?” 颜如玉一愣,这一点,她倒是没有细想。 主要因为红羽说,这件事的好处,最终落在霍长羡和永昌县主头上,并没有提及什么墨先生,也没提到其它人。 “王爷说得有理,红羽所说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墨先生行事一向阴诡,也许,他们是暗中合作,各取所需,霍长羡封侯,那墨先生得到了什么?” 颜如玉拧眉沉思,霍长鹤手指点她额角:“马。” 颜如玉脑海中顿时清明一片:“对,有理,是马,是霍长羡养在永昌草场的那些马!” “据当初老杏林说,他是在西北遇见的墨先生,那墨先生的大本营,应该也在西北,霍长羡久在临城,要那些上好军马所谓何来?如果是给他的,那倒是说得通了。” 霍长鹤捧住她的脸:“我会飞鸽传书,让暗卫在西北严查墨先生的痕迹,如果他真是从西北来的,那一定会查到蛛丝马迹。” “这些破事交给我,不要再为此伤心伤神。” 颜如玉见他神情严肃,凑上去在他唇上一吻:“这不是事关王爷吗?我们到西北可不只是为了发家致富,安居乐业,还要洗脱罪名,让天下人都知道,镇南王从未叛国。也让皇帝清楚,是他错了。” “洗去污名,为王爷正名,至于以后干不干,那是我们的选择,好名声,必须还给我们。” 霍长鹤心头又暖又软,低头吻吻她:“玉儿。” 恰在此时,暗卫驾着马车,突然一停,霍长鹤毫无防备,牙齿磕在颜如玉鼻尖上,酸痛让她瞬间满眼泪。 霍长鹤的脸立即暴红,手忙脚乱:“没……没事吧?” 颜如玉好气又好笑,霍长鹤咬牙看门外:“干什么呢!” 暗卫委屈又小心地回:“主子,有人横穿过来,差点撞到。” “嘿,我说,怎么说话呢?”外面的一道声音响起,“我可没横穿,我是正常穿。” 暗卫:“……” 一听这声音,霍长鹤鼻子差点气歪,狠狠掀起帘子:“穿什么穿!” 银锭穿着一身旧衣,头发也乱嘈嘈,眼睛有点对眼儿,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 霍长鹤:“……” 贝贝跑过来,赶紧赔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兄长脑子有点问题,被驴踢过,看到马啊驴的就想冲过来报仇,对不住。” 霍长鹤抚抚额头, 简直不知如何应对。 银锭还往这边冲:“我才没有被驴踢,我这脑子聪明得很!” 贝贝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哄他,俩人拉拉扯扯,走到车门口。 霍长鹤咬牙切齿:“混帐东西,唱什么大戏?有事说!” 银锭小声说:“主子,我们也是怕有人跟踪,夫人说了,想请您和王妃今天晚上过去吃饭,属下是来送信的!”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看,这是属下新学的技能,大儒教的,怎么样?” 他的包子脸,眼睛本来就又小又圆,现在还是对眼儿,看着无比滑稽。 霍长鹤简直气笑:“不就是对眼,这算什么技能?这还用学!” “那不一样,大儒说了, 一般人对不了我这么好,这么圆。” 霍长鹤:“……滚蛋!” 他狠狠甩下车帘子,贝贝捏着嗓子小气声说:“记得来吃饭啊,夫人亲手做的面条!” 马车往前,把他们俩甩在后头,颜如玉坐在车里,终于笑出声。 霍长鹤的脸更红了。 手底下的人都是什么玩意儿!整天就知道给他丢脸! 第531章 小猪欢乐多 先去两个铺子外查看一番,颜如玉也没急着去收。 这两个铺子,颜如玉已经决定不会留在手里,那就势必要处理干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交到钱家人手里。 现在去收铺子,势必会让原来的掌柜伙计人心浮动,也会让霍长羡觉得,他们太过心急。 两间铺子而已,反正契书已经拿到手,现在比的就是看谁更沉住气。 “从表面看,这铺子里一切如常,”颜如玉挑着帘观察片刻,“不过,他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 霍长鹤扫一眼,继续剥手里的栗子,栗子仁放到颜如玉面前:“那个伙计,一会儿功夫往门口方向走了三次,来一个客人,里面的掌柜就往门口看一下。” “王爷厉害呀,”颜如玉笑着恭维,“我还以为你没注意。” “你夫君我可是在西北闹市能一眼抓细作的人,看个伙计掌柜不算什么,”霍长鹤把栗子仁塞她手里,“快吃。” “你打算怎么做?这些人还用吗?” 颜如玉吃一颗栗子:“不用。” “霍长羡那么多铺子,这些人不愁没有去处,能放在这两家铺子里的,定是得力的心腹,也不会轻易被收服,我们就留几日,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时间去动这个心思。” “不如让钱家人自己接,自己安排,更省心些。” “有理,”霍长鹤放下帘子,“那就不管他们,有空再来。” 两人做到心里有数,便离开去其它地方逛逛。 晚上大夫人要亲手做面吃,颜如玉买了新鲜的肉,新鲜蔬菜什么的方丈那里就有,又买些孩子们喜欢的吃食小玩意儿。 颜如玉把那个小木球也带上,看能不能从大儒那里试探出什么。 待傍晚,给暗卫放个小假,颜如玉和霍长鹤换装从后门出,一起回大夫人住的客栈。 这些日子除了必要的人,其它人都没有外出,大家都知道,临城是路上最后一座大城,这也是最后一笔大单子。 霍仲卯也说了,做完这笔,大家路上就能歇歇,无忧赶去西北。 这是刚开始流放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坐马车,避风雪,吃穿不愁地去西北安家置业。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得死在半路上,风霜雨雪,根本熬不过去,现在回想,如同做梦一般,路上不怕,到了也不用怕没有生计。 这一切,都是镇南王妃所赐。 待颜如玉一到,每家都派人过来问安,多少都带着些自己家的东西。 颜如玉一一接待,笑容始终不变:“问安我收下,东西大家都还拿回去,挣些钱不容易,多买些物资,虽说西北不远了,但后面的路不好走,大家还是要多准备些,把钱花在重要的地方。” “王妃待我们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这就是重要的地方!” “对,说得没错!” 颜如玉看过去,是和霍长旭一起写书的一个人,原来也是个书生,路上病了几次,也自觉前途无望,失去求生意志。 还是霍长旭好言相劝,后来又让他帮忙写书抄书,他才重拾斗志,拿到第一笔银子的时候,激动地痛哭了一场。 “大家同风雨,共患难,人心齐,比什么都重要,”颜如玉语重心长,“我只愿大家,记住今日,不忘往日的苦,待日后安定,也能如今日这般,齐心协力。” 同风雨易,共富贵难。 颜如玉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 又闲话几句,众人也知道,他们还有要事,各自散去。 大夫人带着几个女子和面做面,在院子里支了大锅,颜如玉让银锭和贝贝去找方丈要菜。 两人兴冲冲去要,现在大家都知道,方丈有从菜农那里收的最新鲜的蔬菜,还念过经开了光,味道好吃健康还有福气。 自己人每日可以白吃,马立羽每天派出几个人去帮着卖,现在生意相当不错。 至于方丈是什么时候从菜农那里收的,怎么收的,没人知道,也没人问过。 方丈听说颜如玉来了,也过来帮忙,趁别人不注意,和她说几句秘密话。 “你最近收成怎么样?”颜如玉问。 “非常好,”方丈差点眉飞色舞,“绝绝子。” 颜如玉扫他一眼,他立即说:“你出的主意太好了,而且我发现之前的猜测是对的,确实是收的多,长得就更多。” “我现不止卖菜,茶叶也卖,长旭那小子帮我谈好了茶价,已经赚了不少钱!” “财不能总守着,也要多布施一些,何况你还有这个身份,”颜如玉提醒。 “那当然,我记得,你说的我都记得,”方丈点头,“我每天都拿出些药泉水和茶叶,让泉刀煮茶,分给大家喝,好多人都反应,这茶喝了精神好,有点小病小痛,也好得很快。” “尤其跟着霍仲卯干活的那些人,现在他们忙得很,经常熬夜加班,喝了茶之后身体不但没毛病,还精神好得很。” “对了,我想问你,你有别的种子没?给我一点,我种种试试,粮食什么的。” “好,我晚上回去给你找找,最好能种些产量高的,我们研发的粮食种类,他们现在这些还是太单一。” “行,听你的。” 两人正聊,银锭凑过来:“方丈,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贝贝眼睛眨巴:“是呀,王妃在这儿切肉丁做卤,您在这儿做什么?” 泉刀点头:“您又不能吃肉。” 方丈:“……” 这三人组就是扎刀组吧,专门扎心,一扎一个准。 方丈轻笑一声,双手合十:“我在给这只猪念往生咒。” 银锭诧异:“这也行?” 贝贝称赞:“方丈您不愧是高僧。” 泉刀竖起大拇指。 方丈一本正经地点头:“你们要不要跟着我念个简易版的,有助于积攒功德。” 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要!” “好,”方丈严肃道,“你们三个来,我教你们。” 三人跟着方丈退到树下,神情专注,颜如玉无奈笑笑。 不多一会儿,三人又回来,对着颜如玉切的肉丁,开念。 “我们是三只小pig~我们是三只小pig~我们是三只小pig~” 颜如玉手一哆嗦。 第532章 惊人天赋 霍长鹤莫名其妙,低声问颜如玉:“什么叫皮哥?那是什么哥?” 颜如玉:“……大约是方丈的一些什么用语吧,我不是很清楚。” 霍长鹤点头:“高僧之言多精深,我等不懂也正常。” 颜如玉:这倒也不必。 她岔开话题:“见过长衡他们了吗?” “正准备去,”霍长鹤拎着小布袋,“要不要一起去?这些活交给他们干。” “我说了要与母亲一起做的,她做面,我做卤,你去吧,陪他们玩会儿。” 霍长鹤无奈,只能自己去。 三小只正在玩一只小木偶,上次颜如玉带回来的小玩具,类似小皮影人,霍长衡操纵,霍沁香和瑞哥儿在一旁看得入迷。 小木偶动起来,两小只眼睛睁大,无比惊奇。 霍长鹤笑着过来:“好玩吗?” 三人见到他,赶紧跑过来,霍长旭问:“大哥,仙女嫂嫂呢?” 霍沁香问:“王爷叔叔,仙女婶婶呢?” 瑞哥大眼睛骨碌碌转,一言不发,转身就跑。 霍长鹤伸手抱住他:“别着急,她在忙,给你们做好吃的,占着手没法陪你们玩儿,一会儿吃过饭,可以玩一会儿。” 瑞哥点点头,霍长鹤把他放下,带来的小布袋打开,放在小石桌上。 吃的玩的,摆了满满一桌子,霍长衡还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让着两小只先挑。 瑞哥一眼相中那个小木球,抬眼看看霍长鹤。 霍长鹤摸摸他的头:“随意,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瑞哥拿起小木球,他的手太小,一只手握不住,需得两只手捧着,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好奇和欢喜。 “喜欢玩就送你,”霍长鹤安抚他,“去玩吧。” 瑞哥捧着小木球,也顾不上别的吃的,独自跑到树下去玩。 霍沁香细心把点心分类成份:“衡小叔爱吃这个,瑞哥儿喜欢这个,还有这个,我留下这两块就好啦。” 霍长衡从自己那份里又拨出一半给她:“这些给你。” “不行,”霍沁香拒绝,捏捏自己的圆脸,“我已经胖了一圈儿,我娘说,我再吃我的新冬衣就穿不下了,我还没穿呢,就不能穿,好可惜。” “我也不能吃太多,”霍长衡一本正经,“二哥说,要适当饿一饿,吃太多脑子会糊涂。” 霍长衡微挑眉:“这是你二哥跟你说的?” “是的。” 霍长鹤弹他脑门一下:“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和他不一样,再说又不是让你一下吃光。” 霍长衡和霍沁香对视一眼,迅速把吃的收了。 瑞哥一脸欣喜和自豪地跑过来,双手捧上,霍长鹤俯下身看,不禁微微惊讶。 那只小木球已经被打开,瑞哥小手一拨,木球在他手中又开始变化不出的形状。 霍长鹤蹲到他面前,注视着他的小手,短短胖胖的手指无比灵活,眼睛盯着木球,神情专注。 霍长衡和霍沁香也惊得张大小嘴。 直到小瑞哥儿停手,他们俩一人一边抱住:“瑞哥儿你好厉害!” “你的手怎么那么灵活!” “比我们厉害一百倍。” “是的,神童弟弟。” 瑞哥小脸通红,眼睛却晶晶闪光,看看他们,又看看霍长鹤。 霍长鹤摸摸他小脸:“的确很厉害,瑞哥聪慧,手更巧,王妃知道定然很欢喜。” 瑞哥极慢地绽出个笑容,嘴边还有两个小酒窝。 霍长鹤暗暗感叹:这三个孩子,果然更喜欢如玉。 月亮门外脚步声响,霍长鹤回头,看到司马儒背着手走过来。 他嘴里还哼着曲儿,嘀嘀咕咕,不知道唱得什么。 显然没有料到霍长鹤在这里,待看清时,赶紧挺腰直背:“王爷。” “司马先生。”霍长鹤微颔首,打量着他。 他穿的衣服虽不像之前那般破旧,但还是很随性,不讲究个搭配,也不讲样式料子,头发倒比之前梳得整齐,还是那支木簪子,不见换样。 司马儒拱拱手:“王爷客气,千万别这么叫我,小老儿草民一个,担当不起。” “您叫我大儒就成。” 霍长鹤:“……” “在这里还习惯吗?” “习惯,好得很,大家都待我很好,”司马儒笑容满面,“不瞒王爷,我有好些年没有这样过过日子了,都是独来独往,虽说自由无牵挂,但有时候也确实孤单了些,现在和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不错。” “还多谢王爷王妃收留。” “往后的路怕是要艰难些,”霍长鹤提前提醒,“出临地,去西北,路难走,天气也渐寒,临行之前,还是要多准备些衣物,若是银钱不够,可找银锭。” “有,我有银子的,”司马儒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是穷,但贝贝说书替我挣了不少钱,那小子仁义,没有亏待我。” “先生是哪里人?听口音不是临城 人。” “唉,我哪有什么家,自小就是个孤儿,被人家收留过一阵子,后来遭灾,人家日子也不好过,自己人都顾不上,何况我这个半路的。没办法,就自己出去讨生活。” 司马 儒轻叹:“不瞒王爷,我之前也在西北呆过一阵子,虽说天气不怎么好,但地大物博,有种关内没有美,属实不错,我在那边说书,很受欢迎的。后来听说内地景色不错,粮食种类也丰富,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多,我就想过来看看。” “本来也是打算过阵子回去的,正好遇见王爷。” “是这样,”霍长鹤似无意点头,对瑞哥道,“瑞哥,来。” 瑞哥拿着小木球跑过来,司马儒低头看到小木球,眼睛唰一下睁大:“哎哟,小哥儿,这……这是你弄的?” 瑞哥儿抿着唇,抓着小木球,躲到霍长鹤身后,探出头来看司马儒。 司马儒摸着胡子笑:“没事儿,别怕,小哥儿。” “我怎么早没遇见你,我要早遇见你,就能出一口恶气了!” 霍长鹤顺势问:“此话何意?” 司马儒一拍大腿:“王爷有所不知,这小球是一个老头子给我的,还嘲笑我,说我连打都打不开。” “我试了试,”他咬牙切齿,“还真就打不开。” 第533章 王爷害羞了 司马儒声音刚落,颜如玉走到月亮门外。 她扬声问道:“什么样的老人?” 瑞哥儿看到她,立即松开霍长鹤跑过去,紧抱住她的腿。 颜如玉俯下身,轻拍他后背,看他献宝似的把打开的小木球递到眼前,温柔笑道:“我们瑞哥弄的?真是聪明,我弄了好久都没有弄好。” 瑞哥眼睛眨呀眨,拉着她的手放在小木球上,神情有点小急切。 “你教我?” 瑞哥点点头,非常认真。 颜如玉摸摸他的头:“好,一会儿先吃饭,吃完饭我定然跟瑞哥好好学学。” 瑞哥满意地笑笑,靠着她肩膀,看向司马儒。 司马儒走过来请安:“王妃。” “方才先生说的,是什么模样的老人?” 司马儒略一思索:“白胖白胖的,一双笑眼,穿棉麻衣衫,布鞋,像个弥勒佛。” 颜如玉期待的心又落下,有点失望——原以为和之前那个人给的线索一样,有可能是爷爷。 现在看来,并不是。 “原来如此,”颜如玉垂眸,“刚开始拿到这小球的时候,还以为是司马先生放错了,如此精巧难得的物件,实属少见,所以今日便拿回来问问。” 司马儒“嗨”一声:“不是什么金贵的,王妃不嫌弃才好。” 他又看向瑞哥儿:“这小哥儿真是个小人才,听那老头子说,别看这小球,他门下数十个弟子,只有五个能打开,只有三个都让它们变幻不断。那可是学了多少年的,下过苦功夫的。” “直接让这小哥给比下去,实在稀奇。” 颜如玉点点瑞哥的小鼻子:“这大约就是天赋。” “何为天赋?就是别人需要用十几年的时间,甚至更久,去学我们一出生就会的东西。” 司马儒:“……”拱拱手,还是您夸人更有境界。 “走,吃饭去!” 颜如玉放下瑞哥儿,牵着他小手,另外两小只也围在她身边,不偏不倚,都跟着走,都照顾到。 霍长鹤随后跟上,看着这情景,心里也甜滋滋的,恍若看到将来的美好生活。 司马儒悄悄凑到他身侧,低声说:“王爷,您要加把劲儿啊!” 他腰侧有几个鼓囊的小布包,从其中一个中摸出张纸来,塞给霍长鹤。 “王爷,这可是生子的秘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白送你了。” 霍长鹤感觉这玩意儿有点烫手,想塞还给他,他已经大步飞快走了。 霍长鹤暗暗咬牙:难怪方太不喜欢他,的确是…… 头上掠过一道黑影,霍长鹤暗叫不妙,头皮都有点泛凉。 果然,下一刻八哥拍着翅膀叫:“天塌啦,地陷啦!七郎悄悄要方子啦!生儿啦,育女啦!七郎滚到床底下了!” 霍长鹤脸涨红:“小兰,你给我闭嘴!” 八哥站在树梢,歪着头,小黑眼睛骨碌碌看着他,黄嘴儿刚要张,霍长鹤道:“小米,栗子!” 霍长鹤早发现,每次给颜如玉剥栗子的时候,这八哥小眼睛总盯着,每次都得偷吃点。 果然,这一喊,八哥闭上嘴,不喊了。 颜如玉回头:“干什么呢你们?” 司马儒摸出胡子回头笑:“没事,王爷害羞了。” 霍长鹤:“!!” 回到前面院子,已经是热气腾腾,香气冲天。 看到她来,都热情打招呼,颜如玉带着三小只,和大夫人坐在一桌。 方丈独坐,面前是清汤蔬菜面。 司马儒端着肉酱面过来,坐在他对面:“方丈,吃着呢?哟,您这清汤面可真不错,瞧瞧,汤亮菜绿面筋道。不像我这个,油水太大,肉太香,实在是……唉。” 方丈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罐老干妈,拿小勺盛了满满一勺,放在面里,又拿出一颗卤蛋放,一并放入。 老干妈的香气瞬间扑满,司马儒眼睛瞄了瞄,忍不住问:“你那是何物?” 方丈大吃一口:“要你管。” 司马儒撇嘴:“不说拉倒!我吃我的肉,不比你的差。” “你碗里的菜都是我念过经的,猪肉我也念了往生咒,”方丈气死人不偿命,“你闭上嘴好好吃,能积功德,否则,下辈子还穷困潦倒。” 司马儒想回嘴,想想又算了。 正要吃面,忍不住又问:“闭上嘴,还好好吃?闭上嘴怎么吃,你告诉我!” 吃过饭,颜如玉陪瑞哥儿玩了会儿,把小木球和小木鸟都留给他,小家伙睡得早,明明很困了,还舍不得她。 “瑞哥儿乖,去睡觉,改天我还会来看你。” 送走瑞哥,颜如玉去见马立羽,吃饭的时候,她就瞧见马立羽往她这边看了几次,想必是有事。 “王妃。” “大人有事?直说吧。” 马立羽点头:“王爷之前吩咐过,要外松内紧,因此我一直派人在客栈外暗中盯梢,客栈小伙计也打点到位,有风吹草动就会来报。目前的情况是,县主府那边的确有人在盯着我们,不过,倒没有什么动作。您看……” “他们没动作,就先不必理会他们,”颜如玉手指轻叩桌面,沉吟道,“他们母子现在是自顾不暇,因此才没让手下人动。” 马立羽一听这话,就知道颜如玉对县主府的事也在关注,心登时松了许多。 “这样,”颜如玉道,“等交货的时候,我来安排,先别让仲卯他们一同去,出动的人太多,也会引起他们怀疑。” “是。” “货期一定,就让银锭送信给我,具体如何,我自有办法。另外,等交货完毕,你们就换个地方住。” 颜如玉略一思索:“我回去写个章程,再安排个稳妥的住处,到时候与大人明说,总之,临城之地,我们都要严加防范,保证大家安全。” “好,就依王妃所言,我定会时时与您传递消息。” 辞别马立羽,回去见大夫人。 忙活一通,还没有好好说说话。 回到房间,大夫人正拿着一张图,在灯底下细看。 “这图我认得,以前见过,后来是不怎么见了。” 她拿的,正是颜如玉从永昌县主那里描来的玉佩图案。 第534章 他是谁的崽! 颜如玉进屋,霍长鹤过来牵她到大夫人面前。 “母亲,您细说说,这图案在哪里见过?” “这是皇上未登基时,所佩戴的玉佩图案,”大夫人说,“每位皇子出生之后,内务府都会准备一块玉佩,每块的图案不尽相同,但都是先帝亲自过目定下的。皇上还是皇子时,就经常把玉佩挂在身上,那是身份的象征。” “不过,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就换成龙纹佩,这块玉佩就不戴了,应该好好封存保管。” 大夫人诧异:“这图案哪来的?那时候还没有你们,应该没有见过才对。” 霍长鹤和颜如玉飞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惊愕。 大夫人见他们神色有异,压低声音催促道:“究竟怎么回事?快说!不许瞒我,若是有大事,我也要和你们共同分担。” 颜如玉见她想岔,不说也是徒增她的担忧,索性也就不再隐瞒。 “母亲有所不知,这图案是我在一块玉佩上拓下来的,王爷只说眼熟,认得下面流苏非同寻常,所以,我才拓下,找机会再确认。” “玉佩?玉佩在哪?” “在永昌县主房间的暗格中。”颜如玉说罢,大夫人的瞳孔微微放大。 半晌没说话。 霍长鹤说:“难怪我觉得眼熟,好像小时候贪玩淘气,曾偷偷去过一处宅子,好像是在那里见过,我记得回去以后听父亲说,那是原来皇上做皇子时的宅子。” “本来这件事太久远不记得,如今母亲一说,倒是对上了。” 大夫人捏紧那张纸,脸色紧绷:“皇上玉佩,为何会在永昌县主手中?总不能是她偷的吧?” 大夫人短促笑一声:“看来,当年的事,皇帝什么都知道,甚至……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起谋划的主意!” 霍长鹤微微叹气,方才轻描淡写说那几句,就是想岔开母亲的情绪,现在看来,是没用。 大夫人气得咬牙,脸色青白:“好个一国之君!自己做了不干净的事,让我的夫君背负骂名,替他们遮掩,这算什么?” 霍长鹤轻握她的肩,低声安慰:“母亲,小心气坏身子,父亲最记挂的就是您,若知道您因为此事气坏自己,也会难过,他定期盼您平安喜乐,他也会欢喜的。” 颜如玉为大夫人理一下耳边碎发:“母亲,王爷说得对。气没用,气只会让我们自己难受,你等着瞧,我一定给您出这口恶气。” 大夫人红了眼眶,握住她的手:“如玉。” “那,”大夫人忽然想到什么,“霍长羡……呸,那个狗崽子,他是皇帝的种?” 颜如玉细想,结合红羽说过的关于前世的霍长羡被封侯的事,多半就是。 皇帝与先皇后的远房侄女有染,还让她有了身孕,这总归是不太光彩,再加上老王爷功高,手握兵权,皇帝对他忌惮,正好劝说永昌县主,让她委身于老王爷,一石二鸟。 恐怕他最初还是存着把永昌县主放在长宁王府,让她监视老王爷的一举一动的心思,但谁知道,老王爷对夫人一心一意,压根没想着让永昌县主进王府。 婚事走了形式,老王爷便动身离开京城,永昌县主定是傻了眼,又向皇帝哭诉,皇帝这才让她来到临城,距离西北最近的一座城,等生下孩子,找机会再说。 哪知道,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多年,连王府的门儿都没能进去。 不过,这些只是猜测,尚未确定。 颜如玉道:“这件事还未确定,只有永昌县主自己才知道,您放心,早晚会水落石出。” 大夫人重重吐一口气:“气死我了!” 恨恨拍一下桌子,沉默片刻,绷紧的身子又慢慢柔软,低声道:“我糊涂,还几次因为此事你们父亲有过心结,他虽未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他的痛苦一定比我更多。” “本来恩爱的夫妻,平白无故多了根刺,他现在……” “我终归是欠他一句道歉。” 大夫人眼眶发红,当着儿子儿媳的面,还是忍住没掉泪,抹抹眼睛,勉强挤个笑:“长鹤,如玉,你们是我的长子长媳,以后等咱家安定了,就都交由你们管,我只管享清福!” “那时,再给你们父亲修一座衣冠冢吧,行不行?” 颜如玉心头泛酸,握住她的手:“好,都听母亲的,再请几位高僧超度一番,父亲会知道的。” 大夫人扁扁嘴巴,还是没能忍住,泪水簌簌滚落。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霍长鹤悄声退出去,刚出门口,听到里面的呜咽声,心如刀狡。 颜如玉轻揽着大夫人,任由她痛快哭泣一会儿,片刻后才轻声劝:“母亲,往事不可追,我们不能为打翻的汤碗一再惋惜悲痛,但暂时放下,不是放弃,我们要往前看,往前看和放弃,是有区别的。” 大夫人止住悲声,含泪点点头:“你说得对,玉儿,我也并非只是为过去的事悲伤,更多是为夫君不值,他这一辈子,忠心耿耿,保家卫国,从未有过半点私心,可到头来……” 不只清誉受损二十多年,心里承受极大的委屈和压力,临了尸首都没有。 如何让人不悲痛! “我知道,母亲,您放心,父亲的事,还有王爷和长宁王府的冤屈,我和王爷一定会齐心协力,一一查清楚,有朝一日,定能让世人看到,父亲清正,与您琴瑟和鸣,从未与其它人有过半分暧昧。 王爷和父亲一样,家国天下,无一相负!” 大夫人激动不已,紧握着颜如玉的手,连声说好。 “母亲,我给您说几件高兴的事儿?” “好,说,快说。” 颜如玉把这两天去县主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提到永昌县主的窘迫丑态,大夫人又笑得前仰后合。 廊下,霍长鹤和霍长旭并肩而立。 “大哥,幸好咱家有你,幸好你娶了大嫂。” 霍长鹤脸色沉肃,目不转睛看着前方。 霍长旭疑惑:“大哥,你在看什么?” 霍长鹤语气郑重:“那原来有一面南墙,现在倒了。” 霍长旭:“……” 第535章 收收收,一颗不留 辞别大夫人,颜如玉和霍长鹤出客栈,没有回他们的住处。 “咱们去城外庄园走一趟?”霍长鹤问。 颜如玉想了想:“我忽然有个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咱们先去今天刚得的粮铺一趟,”颜如玉笑意微冷,“去收个粮食。” 霍长鹤眼睛微亮:“好主意。” 粮铺只过户了契书,其它的还没有交接,颜如玉和霍长鹤到粮店,店门已闭,他们直接从侧墙翻入。 到仓库,发现里面的米粮并不多,大约只有三分之二的样子。 霍长鹤低声道:“暗卫查过这间铺子,我们进城之前,刚刚收入一批米,这才几日的功夫,应该不会卖掉这么多才对。” “如果不是卖掉了,那就是有一部分被藏起来,如果是藏,一是他觉得亏了,想弄走一些,少亏点是点;二是……” 颜如玉语气微顿:“粮食一进城就被送去别处,没有进到这里。” “你是说,他们在别处储存粮食?”霍长鹤瞬间想到颜如玉提到的那个未来饥荒,“是为了粮灾做准备?” “极有可能,”颜如玉微蹙眉,“可惜,红羽知道得太少,那场饥荒,究竟是怎么是怎么回事,她并不知道内情。” “如果他们真提前储存,那就是人为。”霍长鹤眸光冷厉,“先收了再说,回头再找他们要说法。” 颜如玉点头:“不错,干脆收走,一粒不剩,然后再去找他问是怎么回事。” 两人商量好,霍长鹤放风,颜如玉收粮,收完又细心查看过有没有暗室,这才退出来。 两人一起去前面,什么米缸之类的也都收个干净。 粮食收完,两人片刻不停,出门去城外庄园。 颜如玉是第一次来临城,但霍长鹤不是,有他带路,还抄了近道。 夜色中,庄园沉寂无声,像沉睡中的巨兽,看得出占地面积很大。 颜如玉暗自思忖,之前在翼王的庄园,收获就颇丰,这座庄园的规模可不比翼王的小,这里再收一收,等到西北,也足够养活大家几年的。 粮食在,心就安,一点不假。 颜如玉跃跃欲试,霍长鹤带着她到院墙外,先跃上树梢,往下细看。 “不会有狗吧?”颜如玉小声说。 霍长鹤看得出来,她是真怕狗。 “一般庄园都会养几只,不过放心,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伤,到时候我先弄晕它们。” 颜如玉脸色微白,手指用力捏紧他袖子:“行,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霍长鹤肯定回答。 “走!” 霍长鹤脚尖一点树枝,腾空跃起,带着她掠过院墙,落到院中。 这座庄园,霍长鹤也第一次来,两人都不太熟悉,不过,布局一般都相差无几。 “走,先找仓库。 ” 庄园仓库,一般在最后的几层院子,再往后就是田地,有了收成,直接进仓库,会方便省力些。 还没到仓库门前,颜如玉就停住不走。 霍长鹤问:“怎么了?” “你看看,前面是不是有狗。” 霍长鹤想笑,又有点心疼,绷住唇,先往前走过去瞧瞧,果然看到门前放着两个笼子,各有两只狗在里面趴着睡觉。 霍长鹤回到颜如玉身边:“走,我带你去后墙,那边有窗子。” 不用问,颜如玉也知道自己猜对了,长出一口气,竭力不去想狗的事。 后窗很高,窗子也比一般的窗小,但这难不倒霍长鹤,他先上去把窗子弄开,颜如玉抛出飞爪,顺利攀上,跃入。 一进仓库,就闻到一股新米的香气。 这里的米粮比粮店多十倍不止,不只有米粮,还有新摘下的瓜果,满满当当有上百只竹筐。 颜如玉眉开眼笑,迅速收收收。 霍长鹤在门后守着,从门缝里看那两只狗。 等颜如玉收得差不多,霍长鹤才退回来,寻找有无暗室。 墙上没什么机关,墙厚度也都正常,颜如玉在仓库里慢慢走,忽觉得走到一处时,感觉地上有点凉。 还有什么地方在嗖嗖冒凉气。 颜如玉停住脚步,霍长鹤检查完另一侧墙,过来询问:“怎么了?” 话刚说完,霍长鹤也感觉到了:“这里……” “地下有东西,机关应该就在附近,找一找。” 两人立即分头在附近找,很快,霍长鹤发现墙角一小块砖是活动的,可能左右拨动。 把颜如玉拉到身后挡住,他拔出匕首,用力一拨。 “咔”一声微响,方才他们站立地面滑动,露出一个出入口来。 两人对视一眼,霍长鹤道:“我下去,你在上面看着。” 颜如玉略一思索:“你去把仓库门从里面插上,我们都下去瞧瞧。” “也好。” 颜如玉拿出小手电,跟在霍长鹤身后,一起下暗道。 “难怪在上面的时候就觉得凉,这里有这么多冰块,”霍长鹤说话的时候唇边都在冒白气,“冷不冷?受不了你就先上去。” “没事,”颜如玉迅速查看四周,“这里像一个简易的冷库,这会儿又不是多么炎热的夏季,弄这么多冰干什么?还藏在这个地方。” 又往里走一段,霍长鹤眼睛微睁:“这是……” 一种暗红色的草株,叶子是深红色,茎干是鲜红,叶子背面则是接近黑色,尤其因为被冰着的缘故,叶边上有细小水珠,像是吸饱了鲜血,看着十分诡异。 这种草不只一株,密密麻麻足有上万棵,码得整齐整齐。 颜如玉脸色凝重,掐一片子在鼻下闻了闻:“王爷可还记得文青卓父子,还有宋家老二?” 他们都有一种“怪病”,平时看着和好人一般无二,待发病之时又状若癫狂,完全失去理智。 “你是说,这种草就是……” “没错,这种草药,应该就是制作那种让他们上瘾药粉的主要原料。” 霍长鹤微咬牙:“难怪看着如此诡异,当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 “玉儿,把它们带出去,一把火烧了!” 颜如玉略一思索:“带走是肯定要带的,包括那些冰块,到了夏季,还省得再买。” “不过,草药本无罪,有罪的是错误使用它的人,咱们先收走,我再看看它有没别的用处。” “好,听你的。” 颜如玉连草药带冰块,一并收走,一点没留。 第536章 此法甚妙 仓库收干净,颜如玉和霍长鹤原路返回。 霍长鹤低声道:“原先我们还以为,那害人的东西是墨先生制出来的,现在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看来,永昌县主与墨先生之间,也有万千联系。” 颜如玉点头:“还有那些马,我们之前猜测,那些马就是永昌县主府与墨先生之间的交易之一,如果这草药也是给墨先生的,那他们的合作,比我们想象得要深许多。” 霍长鹤脚步微顿,颜如玉问:“怎么了?” “我想去田里看看,说不定田间还有。” 颜如玉一想也对,刚收走的那些不像是收割下来很久的,也许田里还有未长成的。 庄园实在够大,穿过几片果树地,又穿过菜地,还路过一口水塘,恍惚看到前面有些异样。 “你看,那是什么?”霍长鹤指着前面问。 颜如玉正在想,庄园里的这些东西品种也少,这个时期本身品类不多,农业技术也低一些,只能是种什么收什么,靠天吃饭。 没有技术改良,也没有大棚之类能人为改善种植条件。 刚想到这儿,听霍长鹤的话,抬头看,见地面上有一个……就像圆柱体倒在地上的东西。 这怎么有点像……大棚? 颜如玉快走几步到近前,果然是个简易的大棚,塑料布之类的保温材质是不可能有的,但外面用草帘子盖住,也比裸露在外的好很多。 “走,进去看看。” 颜如玉满心琢磨着是谁脑子这么先进,能想到这种法子,一分神,没顾上其它,就和霍长鹤并肩进去。 刚迈两步,就有一团黑影扑过来,带着呼哧声,颜如玉顿时汗毛倒竖,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完全叫不出,双手紧紧抓住霍长鹤。 好在霍长鹤是个靠谱的,比她更早发现,一手搂住她,紧紧护在怀里,一只手剑出鞘,但他没立即用剑,抬腿一脚踢中黑影,黑影被踢出去,倒地不醒。 “好了,没事了,”霍长鹤轻声安慰,抚着她后背,感觉到她的紧绷,原来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好笑,但此时只剩下满心自责。 这次,他意识到,颜如玉不是开玩笑,更不是矫情,而是真的害怕狗。 这种恐惧深入骨子里,是无法克服的。 也没必要非扭着她去克服。 “死了?”颜如玉哽住的那口气慢慢吐出来。 “没有,晕了,”霍长鹤回答,也不催促她,轻轻安抚着,等她慢慢恢复。 颜如玉虽然怕狗,但也不是凶残地见狗就要杀,狗本身又没有错。 “走,去看看,”颜如玉紧紧抓着他不松手,侧着身走,不敢一个人大步朝前。 霍长鹤耐心安抚,拥着她往前,走过狗躺着的地方。 直到走出很远,颜如玉才慢慢缓下来。 “好了,我好多了,”颜如玉有点不好意思,“见笑见笑。” 霍长鹤抱抱她,语气满是心疼:“见什么笑?放心,以后我们家不会养狗。” 颜如玉心口一热:“嗯。” 环视大棚,不出所料,种的都是那种草药。 这些植株明显比他们在仓库里收走的那些要小,是还没有长成的。 “这些也断然不能留,”霍长鹤道。 “嗯,”颜如玉点点头,“可如果现在就放火烧掉,势必会引起他们的警觉,继而发现粮库的东西也丢了。” “怕是不怕,只是没必要现在就惹上身,”颜如玉略思索,“我们可以来一个延迟。” “如何延时?” 颜如玉抬头看大棚:“我记得方丈说过,接下来几日都是晴天,虽是秋日,秋高气爽,但午时的阳光也很热烈,就利用这一点。” 霍长鹤懂了她的意思:“你是想……” 颜如玉狡黠一笑:“我在草棚上洒些东西,待阳光炙热时,就会自燃起火。” 霍长鹤称赞:“此法甚妙。” …… 夜半,霍长羡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金山。 金山依旧是萨满师的打扮,宽袍,面具,只露着一双眼。 动弹不得。 霍长羡声音都掩示不住的激动:“萨满师,帮我算一算,我是不是泼天的富贵命?我不会只屈在临城一地,是不是?” 金山早就知道,霍长羡野心大,想做一方霸主,不想只做“县主的儿子”。 但他现在却没办法开口,他想要说的太多了:永昌的事,还有马场的事,等等。 可一个字都吐不出。 霍长羡等半天不见答复,萨满师只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说,要什么条件,能助我一臂之力,只要你说,我什么都能答应!”霍长羡声音低沉,往他面前凑,“你不用顾忌别人,只管说。” 什么血契,什么有损身体,统统都无所谓——反正损伤的也不是他的身体。 好不容易舍弃两大铺子把人留下的,岂能不用到极致? 如果今天晚上萨满师不回答……霍长羡已经下定决心,那就一直耗,耗到他说为止! 反正不能就白白浪费时间,让铺子打了水漂。 金山急得眼睛通红,想说说不出,想动动不了,明明生机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霍长羡又重复问好几次,提出不少诱人的条件,但萨满师却一言不发。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霍长羡的眼睛也熬得有些发红,耐性也有点不足了。 他忍不住扶着萨满师的肩膀,轻轻摇晃:“你说话,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一摇晃,忽然从萨满师的袖子里掉出一样东西来。 他一怔,俯身捡起,是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 就和之前那张符用的纸一样。 展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财失。 霍长羡皱眉,这两个字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好消息。 财失,失的什么财? 两间铺子?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那可不就是失财。 他暗暗咬牙,抬眸看金山:“我请您来,不是为了失财,我得有收获。” ……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到住处,霍长鹤问:“对了,在县主府的时候,你是用什么方法,发生那种声音的?我听着也不太像金山的声音。” “那当然不是他的声音。” 第537章 收铺子 颜如玉摸出一支精致小巧的东西,亮白色,还不如手指长。 “这是何物?”霍长鹤好奇问。 颜如玉不语,按一下上面的按钮,又按一下。 里面飘出一句问话:“这是何物?” 和方才霍长鹤所说的,一般无二。 霍长鹤眼睛微睁:“这是?” “这东西可以储存声音,说过的话,或者一些其它的,只要是声音,都能存。”颜如玉教给他使用方法,“你试试。” 霍长鹤按照她说的操作,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 就这两句,又按下,放出来,果然一模一样。 “此物甚是神奇,”霍长鹤惊叹,“所以,你是事先把声音存到里在,到时候再放出?” “王爷睿智,的确如此,”颜如玉把之前的声音放出来,“那天去母亲那里,让方丈帮我录了几句,他声音低沉,我刻意收的飘渺悠远,自然就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霍长鹤赞叹不已。 颜如玉把录音笔送给他:“王爷喜欢,就拿去用,没准哪天会派上大用场。” 霍长鹤惊喜又觉得意外:“这……太过贵重,我……” “这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才送给你,难道要送去给别人吗?”颜如玉伸手捏捏他耳垂,“王爷要是推辞,那可就不对了。” 霍长鹤立即抿唇:“好,我知道了。” 颜如玉又告诉他删除的方法,以免他一时新奇,录的东西太多,到真正用时,反倒录不上。 颜如玉睡着,霍长鹤又欣喜地自顾摆弄半晌,只可惜,现在身边没有别人,否则也得试试,吓他们一跳。 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此神奇的东西,不能随意显摆,得好好保存,等到关键时候用上才是。 他欢喜又纠结,不知不觉,天都近黎明,才赶紧收好睡着。 次日一早,正在煮面,孙刺史又来爬墙,这回直接带了东西来换。 看着都挺新鲜,应该是府里的采买一早出去买的。 “那个,姑娘,我家夫人说,昨天跟你约好了?今天晚上……” “不错,”颜如玉把菜篮子挂上钩,里面放着面碗,“我和夫人约好的,今天晚上烤肉。” 孙刺史眉梢挑挑,按捺住欣喜:“那行,我这边准备好食材,恭候姑娘。” “好。” 颜如玉也没客气推辞,孙夫人是真心想结交,想吃好吃的,但孙刺史未必。 孙夫人一定已经把在县主府发生的事告诉他,这次赴宴,应该会试探。 如果他连这点警觉都没有,那他今天也不会坐到刺史之位,也就没有必要再和他合作了。 孙刺史试探他们,也是他们试探孙刺史的好时机。 吃过早膳,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去收铺子。 先去布庄,布庄和钱家的布庄距离近,收过之后,再去通知钱家的掌柜,调派小伙计什么的也方便迅速。 颜如玉预感,收铺子不会那么顺利。 果不出所料,一进铺子,掌柜的就从楼上下来,打量他们几眼,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不知二位是……” “之前都不认识,”颜如玉淡淡道,“现在该认识了,来见过新东家吧!” 颜如玉侧开身,示意他们向霍长鹤行礼。 掌柜的打量霍长鹤,人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只可惜,一副病容,气色实在不佳,也不知道能活多少日子。 “新东家?”掌柜的故作惊讶,“这……什么时候东家换人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颜如玉浅笑:“你是李掌柜吧?从这家铺子开张就在这里,已经有十六年之久,也是县主府的老人儿,家人都在临城,有个儿子还在县主府做事,听说颇受器重,你老婆也在县主府,在后宅做个二等管事。” 李掌柜一愣,没想到颜如玉把他家里的情况说得这么准确。 这是什么意思?威胁? 李掌柜可不怕,这是在临城,是县主府的地盘,他是本地人,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应该他们!就算是东家又如何?他们才是外来的,要想把生意做下去,还是得靠自己这些老人儿。 像伙计这些,早都是他的心腹,只要他一句话,立即就能放下一切跟他走人。 没了他们这些人,只有东家,这生意也做不下去! 打定主意,李掌柜短促笑一声:“ 东家说的没错,小老儿也没什么可补充的,没想到,东家都把我们调查清楚了,不过,这是何意?” “公子要接手铺子,自然是要把打探清楚,若是对你们一无所知,还如何用得?李掌柜,这点事你不会不懂吧?” 颜如玉环视他们,一个掌柜,一个账房,外加三个伙计。 “不过,我倒挺纳闷,县主府已经把铺子过了契书明路,怎么没有告诉你们换东家吗?” 李掌柜一噎,他可不能说没告诉,说了就等于说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若不说,那就是把一切推到大公子头上,更是不可。 旁边的小伙计机灵,抽了自己一下回道:“都怪小人,昨天大公子身边的人来提过一句,您当时没在,小人又忙着给贵客量布,一时就……忘了。” 李掌柜哼道:“混帐东西,的确该打!” 颜如玉懒得看他们演戏,扶着霍长鹤坐下,缓缓道:“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就把账本拿出来,交接一下吧。” 李掌柜勉强笑道:“东家,这会儿怕是不行。” “为何?”颜如玉问。 “昨天我没有在,不是出去偷懒,实在是因为昨天是交账的日子,所以去向原东家交账本了,但东家正忙,也没顾上见我,我就把东西都放在县主府了。” “既然如此,那去拿回来便是。” 李掌柜搓搓手:“这……在下位卑言轻……” “怎么李掌柜的意思是,能送,不能取?” 颜如玉简单直接,丝毫不迂回,更不惯着,李掌柜以为,他这算是软刀子,颜如玉怎么也得顾忌点,对他客气些。 可没想到,上来就这么直。 李掌柜微蹙眉,也有点不高兴。 第538章 等她来求 颜如玉看看时辰,语气淡淡。 “李掌柜,给你两刻钟,能取回来吗?” 李掌柜刚要开口说取不回,颜如玉又道:“取不回,我自然就有取不回的法子。” 李掌柜眸子微眯,笑意浮在肉皮儿上:“哦?不知道姑娘有什么法子?” “你又能不能代表新东家?”李掌柜看向霍长鹤。 自从进门起,霍长鹤一个字也没说过,全都是由颜如玉开口,李掌柜从心里就瞧不 上颜如玉一个小姑娘。 “自然是能,”颜如玉笑笑, “这么说,你是取不回?” “不错。” “因为取不回?”颜如玉问,“是不能取,还是不想取?” 李掌柜:“……” 做惯了生意,在商场上见的都是些弯弯绕,满肚子绕心思,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直接打直球的。 倒让他有点不好招架。 “因为……”李掌柜略一迟疑,“因为账本进了县主府,县主之前有过规矩,账本进了,主子没看,就不能出。” 颜如玉极慢地笑笑,漫不经心道:“现在这铺子已经是我家公子的,怎么你们之前就有这种规矩,把账本交给别人看?” 李掌柜蹙眉:“姑娘此言差矣,大公子于我们而言,可不是别人,他才是自己人。” 他一边说,还一边拱拱手。 颜如玉顺势问:“原来如此,李掌柜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们是觉得,舍不得原来的东家,还是愿意跟着他,是吗?” 李掌柜一怔。 他其实没有这个意思,这是他的底牌,怎么也得拉扯一番,让新东家知道他们不好惹,不敢欺压他们。 但现在话赶话,说到这里,李掌柜点头道:“不错!我们……” “好,我明白了,”颜如玉打断他的话,“你们还有谁?和他的想法一样?” 账房自不必说,一向和李掌柜一条心,几个伙计也不敢违背李掌柜的意思。 他们都默默放下手里的活,站在李掌柜身后。 李掌柜得意洋洋,摸着胡子道:“姑娘,并非是我为难你,也不是不想配合新东家,只不过……” “不论因为什么,”颜如玉笑吟吟,丝毫不慌不乱,“我尊重大家的意见,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愿意在此效力,强留也是无用,做生意人心不齐是大忌。” 颜如玉侧身指门口:“各位,请吧!” 李掌柜笑容凝固:“你……你这是何意?辞退我们所有人?” “李掌柜何出此言?”颜如玉微讶,“是你们自己说的,原来的东家才是自己人,不想为现在的东家效力,我问有谁和你一样想法,他们所有人都是。” “有一句说错吗?” 李掌柜:“……” 确实没有,但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颜如玉干脆利索,“我们还要盘点,账本没有,也难不死人。” 李掌柜气得咬牙,胸口一阵阵发闷,好半晌才短促笑一声:“东家是才开始做生意吧?似乎有好些道理并不太清楚,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先告辞,等想明白了,咱们再谈。走!” 李掌柜一声令下,其它人也跟着他一起走。 刚要回头再说几句狠话,却见颜如玉直接把门板上上了。 李掌柜头脑发晕,账房小声问:“掌柜的,现在该当如何?我们要去找大公子吗?” “不急,”李掌柜轻嗤一声,“区区小事,何劳公子?一个小丫头,仗着新东家几分宠爱,我还能让她反了天不成?可笑!” “走,去喝茶,我请你们,等着他们来求我们!” 他们几个气定神闲,料定布庄没了他们转不动,颜如玉早晚得乖乖把他们请回去。 李掌柜道:“等她来请我们,我必要好好杀杀那丫头的威风!让她知道,到底谁说了算!让新东家给我们涨工钱。” 账房眼神惊喜:“涨多少?” “怎么也要三成!” 账房笑道:“那就全仰仗您了,您放心,我保证和您一条心,您说如何,就如何!” 另外三个小伙计也道:“您说如何,就如何!” 旁边一桌上,正在嗑瓜子的银锭斜他们一眼,贝贝和他交换眼神。 泉刀留下看着,他们俩先后起身去后面。 正巧小伙计上茶上点心,贝贝假意差点撞到,银锭飞快掀盖子,把里面撒了点东西。 两人又回归原座,继续吃瓜子。 钱家布庄掌柜的正在忙,他这边今日新到一批布,正好还到了几个新伙计,账房,钱家的生意越来越好,尤其是颜如玉他们走到哪,哪的就爆一波。 钱家夫妇已经摸准规律,按照地图走向,提前安排出伙计和掌柜账房等人,早早出发,只比颜如玉他们晚到几日。 正好生意一红火,需要用人之计,他们的人也到了。 布庄掌柜心里高兴,布到人也到,正好给他先帮帮忙,这几日可忙得不得了,颜如玉送来的花样样式,把成衣店那边都忙坏了,那边忙,他这边自然也跟着忙,布料眼见着就消耗下去不少。 他寻思着,马上就要换季,再加上新年装,怎么也得一直忙到过了年,过完年又是春装,他们已经和颜如玉谈好,花样会优先保证他们,那就是说,生意会源源不断,只会越来越好。 他就有足够的信心打败那家布庄,看来,还得赶紧再找个新铺子才行。 正在忙,小伙计进来禀报:“掌柜的,外面有人送来封信,您瞧。” 掌柜的本没有放在心上,扫一眼一瞧,看到信封上若隐若现的图案,赶紧站起来,把信拆开。 这一看之下,也顾上算账,顾不上新布,连忙让伙计们照看,他独自一人,匆忙去约定地点。 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这家布庄距离他的布庄不远,店面也大, 是他在临里最强有力的对手,后台也强硬。 他数不清来过这附近多少回,只是像这回疑惑不解的,还是第一次。 那姑娘,约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莫不是要帮着他对付这家布庄? 他心里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第539章 天降大馅饼 布庄掌柜正胡乱猜测,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步掌柜。” 步掌柜从车窗里探出头,见颜如玉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赶紧下车,拱拱手:“姑娘,不知找我来是……” “步掌柜随我来吧!” 步掌柜心里疑惑,跟着颜如玉往前走,正要踏入布庄后门,步掌柜停住,小声说:“姑娘,这里不可轻入。” 颜如玉微挑眉:“怎么?” 步掌柜继续压低声音:“这就是我说过的,那间与我竞争最厉害的布庄。他们平时不太喜欢同行进去,更何况这还是后门。 姑娘还是小心些好,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尤其那个李掌柜,趾高气扬得很。” 颜如玉听他说完,浅浅笑:“步掌柜放宽心,随我来就是。” 步掌柜见她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跟上,想着若真有什么意外,他一力揽下就是。 抱着被打的心思,步掌柜迎头而进。 这里静悄悄的,后院放布的小仓库也开着门,从门外就能看到各色各样的布匹。 路过其中一间屋子时,步掌柜还注意到,里面放的都是白布。 再往里,就是通往前面铺子的门,挑帘进去,前面的铺门已闭,柜台和架子上的布陈列,样式也不少。 很早以前,步掌柜来过,但这么近距离的亲眼看,还是头一回。 一来就被吸引住,这匹摸摸,那匹瞧瞧,纯粹就是职业病抢占高地。 看罢多时,颜如玉问:“步掌柜觉得,这里的布成色如何?” “老实讲,还是不错的,和他们家竞争这么久,各方面也有所了解,他们固然有后台,有本地的优势,但布匹确实不错。不过,我们的也不比他们差,而且东家在江南有桑园蚕庄,有自己的商队,我那边的货,很少有单独运送的时候,都是和别的一起,一并送来,运费上也就能互相分担,这也是我们的优势。” “姑娘别小看这些运费,运费,以及镖队护队的银子,还有万一发生什么事出现损耗,都是算在其中的。” 颜如玉认真听他说完,点头道:“步掌柜所言甚是。那依你之见,这里的这些布,重新盘点清算,需要多久。” “这数量可不少,怎么也得两天。” 回答完,步掌柜一愣:“盘点清算?” “嗯,”颜如玉点头,“这间铺子现在归我,我打算请您安排人手盘点清算,反正我也不会在这里停留,要铺子也没用,不如给你。” 步掌柜眼睛一睁再睁,耳朵里似在放鞭炮,好一会儿才消停。 他这才明白,方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颜如玉镇定如常,为什么方才院中一人也没有,为什么能任由他四处观瞧。 这……这!可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真就直接砸在他头上了! 步掌柜深施一礼:“多谢姑娘!实不相瞒,成衣铺子那边有姑娘相助,生意迅速变好,我这边的布料销量也是飞快攀升,马上换季,又要过年,我就在想重新找间铺面。” “这里可合适?”颜如玉笑眯眯问。 “合适,可太合适了!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距离我原来的近,又大又宽敞,还有现成的布,这……” 步掌柜再行一礼:“姑娘放心,我一定带人认真盘点,绝不会有一寸的差错,也不会让姑娘吃一文银子的亏。” 颜如玉对钱家这些掌柜还是很信任:“那,那就有劳步掌柜,不过,我有个请求。” “姑娘请讲。” “这铺子伙计掌柜,最好是用脸生的,可有人选?” “可真是巧极了,东家派来一批伙计掌柜,今天刚到,就在我那里,我即刻安排。” “如此甚好,”颜如玉也松口气,“先走后门,不必声张,盘点好了,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听我安排。” “是,一定!” 颜如玉把钥匙交给他,转身离开,走到那间放满白布的屋子前,眸光微冷。 这些,原本是永昌县主给大夫人准备的,前世也的确派上过用场,不过,这一世是用不到了。 这些白布,她会给它们找个好去处。 颜如玉离开布庄,去找霍长鹤。 她留在这边等步掌柜,让霍长鹤先去粮铺。 霍长鹤在粮铺,一言未发,进去就坐下,车夫暗卫递上自己带来的茶盏。 他虽然不说,但这通身气派往这一坐,没人敢怠慢。 伙计请了掌柜的来,掌柜的正满头大汗,焦头烂额,昨天得到消息,忽然换了东家,他连同五个伙计也是吓了一跳。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换了东家?匆忙去县主府里问,但门上说大公子正忙,有话吩咐下来,谁也不见。 无奈,只好先回来,谁知道过了一晚,第二天再来,小伙计惊呼,说米缸空了。 不只空了一个,铺子里的个个都空空如也。 掌柜的赶紧去后面仓库,推开一瞧,空荡荡的,别说缸,连布袋都没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啪啪抽自己两嘴巴子,再睁眼,还是没有。 他赶紧又去县主府,却依旧没有见到霍长羡,门上说他们的铺子和布庄都已经给了别人,大公子也不再管。 他又匆忙去找布庄的李掌柜,但还没到,就看到布庄上了门板,已经关门,李掌柜也不知去向。 他就像个无头的苍蝇乱撞,飞来飞去,哪哪都碰壁,最后只能又回铺子来,刚一回来,就听小伙计说,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掌柜的没好气,揣着一肚子火过来,一见霍长鹤通身贵气,不言不语,却气场散开,再看旁边还有位魁梧高大的汉子,火气又瞬间散去一半。 “这位贵客,不要有何贵干?” 霍长鹤掀眼皮看他一眼,听暗卫说过,此人姓余,圆头圆脸,身材微胖,看着憨厚,实则是个奸商,每每到青黄不接之时,粮价必涨,还经常新米陈米掺杂着卖,价钱却与新米相同。 此外,他店里的升比正常的升还要小一点,一升米就比足足少了半升。 霍长鹤轻哼一声:“余掌柜,可真是忙得很。” 第540章 句句胡编,字字真 霍长鹤开口就称“余掌柜”,但余掌柜认真打量,确定此人眼生,并不认得。 而且,这话听着也不像什么好话。 余掌柜圆脸上挤出个笑:“哪里,都是一些生意上的杂事罢了。” 假装听不出来。 余掌柜试探问道:“请问公子是……” 霍长鹤手微松,茶杯盖发出一声脆响,他的语气比冰还冷:“余掌柜忙的,究竟是杂事,还是搬空粮铺的事?” 余掌柜一惊,讶然道:“公子何出此言?再说,我忙什么,是我店内之事,与公子何干?今日店中有事,实在没有闲暇招呼公子,公子若是没其它的事,请便吧!” 霍长鹤轻笑,把茶盏递给暗卫:“事情当然有,也不用招呼,你只管如实回答便好。” 余掌柜拧眉:“好大的口气,你究竟……” “大胆!”暗卫喝斥,“敢对我家公子无礼。” 余掌柜气得发笑:“到底是谁无礼?在下客客气气招待,你们却问东问西,店中之事,与你们何干?” 门口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余掌柜,新东家还不能过问店里的事了?你这是哪的规矩?” 余掌柜一怔,看看进来的颜如玉,又看看稳若泰山的霍长鹤。 “你……你是……” “余掌柜,还不见过新东家?”颜如玉笑里藏刀,不容拒绝。 余掌柜眉心跳两下,极力扯出个笑,叫过伙计账房,对霍长鹤道:“不知是新东家,冒犯之处,还请您多担待。” “我还以为,新东家来,会派人先来说一声,我等也好准备准备,给东家弄得喜庆些,也好讨个吉利彩头。” 余掌柜可比李掌柜会说话多了,不直着硬碰,拐弯抹角地说。 颜如玉浅笑,眸子黑亮,半点笑意也无,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掠过。 “余掌柜是想着向东家要点彩头?”颜如玉直接给他挑破,“我家公子掌管家族生意以来,铺面何止千家,公子从未有过半分苛待,哪个不赞一声东家仁义。” “开业新喜的彩头,掌柜伙计赏钱,自然是没少过,”颜如玉话峰一转,“但,也要看怎么个给法。” 她字字清冷,似裹着薄冰碎雪:“余掌柜,你的铺子,配吗?” 余掌柜圆脸一红,眼中闪过愤怒和不甘,嘴角生硬扯着笑,表情略显狰狞。 “姑娘这话说的,我兢兢业业,为铺子劳碌十几年,年节都不曾休息过,一粒米都不曾浪费,你上来就一通指责,我倒想问问,凭什么?” “劳碌十几年,” 颜如玉笑得意味深长,“那可不关我家公子的事,年节不曾休息,这话你该去向县主府去表功。” “至于说凭什么,”颜如玉目光掠向店中米缸,“你既说没有浪费过一粒米,那好,咱们就当面过称,盘点这铺子里的米粮,与账本是否对得上。” 一听这话,余掌柜被火烧热的脑子又降下温,心在腔子里砰砰跳。 盘点过称?这还了得? 现在铺子里是一粒米都没有啊! “这……” 他刚想找借口搪塞,颜如玉压根不给他机会,看一眼暗卫,暗卫立即到米缸里,一连掀了几个米缸盖子。 “回公子,缸是空的,这个是,这个也是,这个还是!” 暗卫说一声,余掌柜的眼皮就抽搐一下。 霍长鹤面沉似水,目光如刀,强大气压让他们不禁后退两步,差点跪下。 颜如玉声音若冰珠滚落:“余掌柜兢兢业业十几年,不曾浪费过一粒粮食,敢问,粮食都去哪了?” 霍长鹤看一眼暗卫,暗卫又去后院库房搜。 余掌柜硬着头皮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店里的粮,突然就……” 暗卫从后院回来,大声道:“公子,姑娘,仓库中也无一粒粮食!” 余掌柜赶紧继续说:“店里的粮昨天还有,今天一早来了就没了。” “你把粮食转移到哪里去了?”颜如玉笑容收敛,语气中蕴含惊怒,“得知要换东家,心中不忿,就转移粮食?!余掌柜,谁教你这么做的?” 余掌柜心头发苦:“不是,不是我转移的,昨天关门时还有粮,前面缸中有,后面库中也有,但不知为何,今天一早来了之后,就都空了!” “呵,”颜如玉短促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一夜之间,粮食不见了,而你却一无所知?” “正是。” “放肆!”颜如玉喝斥,“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之前还说兢兢业业,一颗粮食不浪费,现在又说粮食尽丢,一粒不剩!我问你,这么多粮食,要想都运走,得多少辆车马?那么多辆车马,又是装车,又是拉运,你们一丝消息也不知?余掌柜,你是把我家公子当傻子吗?” 余掌柜有口莫辩,这话听起来像是胡编的,可偏偏就是真的。 他抹抹头上冷汗:“东家,事实如此,我不曾有一字虚言!” “你所说的事实,本公子一个字都不信,”霍长鹤缓缓开口,“看来,你思念旧主,不想与我这个新东家共事,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他起身道:“也罢,我也不必与你浪费唇舌,我去县主府说。” 余掌柜喉咙滚了滚,这样也好,反正他没拿,见到大公子也是这样说,想必大公子看在多年情分上,会相信他的。 再说,现在闹成这样,他也没法再和新东家共事,还是得另找出路,这出路还得由大公子来安排。 “也好,那我一同去,见到大公子,我也是这番话,想必大公子会相信我的。” 他自信满满,颜如玉眼中闪过讥诮。 相信他?他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 …… 霍长羡一夜没睡,就和萨满师对坐着熬了一夜。 他现在眼珠子通红,喉咙沙哑,脑瓜子嗡嗡的。 一夜不睡,又心急如焚,头脑都在发沉。 萨满师情况比他强不了多少,早就困得不行,每次一闭眼就被他捅醒。 金山简直崩溃,以前他也用过这种方法审讯犯人,俗称“熬鹰”,想睡不让睡,就是干熬,连鹰那种猛禽都得熬得乖乖听话没脾气。 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方法今天会用在他身上,还是他以为的救星对他用的。 “萨满师,你算出来了吗?能说了吗?”霍长羡问。 这都数不清第几次问了。 金山简直想死。 第541章 登门质问 霍长羡正想洗把脸,再接着问,小厮挑帘进来。 “公子,县主院中来了人,请您过去用早膳。” 一提到这个,想起那碗鸡汤,霍长羡本来就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还没喝就有点想吐。 “你去回话,就说我正忙,让母亲先用,稍后再过去请安。” 小厮到外面去回话,嬷嬷笑道:“无妨,县主知道大公子忙,特意叮嘱过老奴,不许催促,大公子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再去,老奴候着就是。” 小厮无奈,又进屋对霍长羡说。 不用他回,霍长羡也早听到了,把难受感往下压一压,洗了脸,回头看萨满师。 “萨满师好好想,等我回来咱们再谈。” 金山的眼皮早就撑不住,等他一出去,立即粘在一起。 嬷嬷见霍长羡出来,微福身行礼:“大公子,请吧。” 正要转身走,门上家丁来报:“公子,贾公子来了。” 霍长羡心头一喜,贾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他是贵客,而且都是要事,母亲也知道,可以不用再过去。 “嬷嬷,你去回母亲一声,贾公子前来,必是紧要的事,我不可怠慢。” 嬷嬷也知道,贾公子和他身边那个姑娘,是有些本事的,她不敢多言,颔首退走。 “快,请!” 霍长羡又回屋,看到萨满师,又心生疑虑,贾公子来,不会是想把萨满师接回去吧? 思及此,他命小厮先把萨满师推走,又叫人上了浓茶,提提精神。 现在萨满师在他这里,说好的要留两天,那就必须要留够,他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就这么把人放走,绝不可能。 心里默默打定主意,让霍长羡意外的是,来的不止是霍长鹤和颜如玉,还有粮铺的余掌柜。 霍长羡忽然想到,也许是刚接手铺子,掌柜的和伙计们一时难以管教,不听贾公子的。 他垂眸掩住眼中笑意:这贾公子做这么大生意,手下人也不少,但这驭下的能力,似乎也不过如此。 “贾公子,来,快请坐,来人,看茶!” 霍长鹤摆摆手,咳嗽几声坐下,颜如玉抚着他,轻抚他后心,语气淡淡:“喝茶就不必了,我们此次来,是有事相问。” 是相问,不是相求,霍长羡知道这两者的区别,笑笑道:“姑娘似乎有些不悦?” “悦不了,”颜如玉扬声,“不知公子把铺子给我家公子,是否心存不满?” 霍长羡还未回答,颜如玉又说:“如果是,我们也不强求,铺子满大街都是,我家公子也不是买不起,做生意为的是赚钱不假,但也不能呕着气挣钱,那反而是得不偿失。” 霍长羡听她语气冲得很,可见是气得不轻。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在下既是给了铺子,又让小厮立即过户,哪有不满之说?不知……” 颜如玉神色严肃:“公子,恕我不敬,必须得纠正一下您的说法,不是您给我们铺子,是您要借用萨满师,为此而付出的酬劳,我们和您虽然交易的不是钱,但萨满师意味着什么,您想必也清楚,这可不是用钱能换来的。” “既然,”霍长鹤缓缓开口,“公子觉得此次交易不妥,那现在就中止,我无所谓。” 霍长鹤看颜如玉一眼,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契书,放到霍长羡面前。 霍长羡就说了一句,迎面就遭受这么多“痛击”,委实有点发懵,还不明所以,不知是怎么回事。 契书他是万万不能收回的,只能好言相劝。 “公子,这究竟是为何?可否说个清楚明白?” 霍长鹤又开始咳嗽,颜如玉冷哼一声道:“公子,你说粮铺最赚钱,可我们接手盘点之时,铺子里半粒米都没有,您若是想给我们一间空铺子,那就把话讲在当面,我们去找粮食也无所谓。” “我们信得过公子,昨日过户之后,没有立即去接手,谁知道,这一晚上就出现这种事,”颜如玉似笑非笑,“公子这事儿做的,怕是不太光彩吧?” 霍长羡一愣,他的确觉得心疼,舍不得,但给都给了,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铺子给了,偷偷让人把米粮搬空? 他转头看余掌柜:“怎么回事?还不如实说来!你们做了什么?本公子可不是什么事都替你们接着!” 余掌柜本来信心满满,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别说苦劳,功劳也有不少,这几个外人算什么?大公子怎么也得向着他说话。 但现在一瞧,余掌柜忽然就有点没底。 转念又一想,之前类似情况也发生过,每次粮食涨价,都是大公子授意,到时候若是刺史问起,或者有人生事,大公子也会明面上斥责他几句,实则后面会再补偿他。 霍长羡哪知道余掌柜一时间千回百转,脑子里闪过无数的想法,见他迟迟不言,皱眉问道:“问你说话呢,为何不答!” “回大公子,”余掌柜回神,赶紧回答,“此事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临走之时,粮仓和米缸里也都有粮,但不知为何,今日一早去了,就……都空了。” 余掌柜之前没绕过弯来,此时当面回禀,他忽然想,这事儿八成就是大公子派人干的,一夜之间把店里搬空,还不被人察觉,除了大公子,别人根本做不到。 对,对,一定是大公子也不乐意给他们铺子,干脆就出此招,这是需要他和公子打好配合,把这事儿掩过去,若是再能把铺子拿回来,那就更好了! 余掌柜挺挺腰杆,又道:“公子,依小人看,此事定有蹊跷,这铺子跟随公子多年,小人也尽力打理多年,说不定是铺子自己已然有了灵性,是不想离开公子。” 他扫一眼霍长鹤:“新东家什么脾性,铺子不知,小人也不知,所以……这事儿,还请公子三思呀!”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睥睨看了霍长羡一眼。 这眼神极尽讥讽,霍长羡像挨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 第542章 大聪明 颜如玉声音都带着笑,语气轻快又锋利。 “大公子,既然您手下的掌柜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勉强。”她把契书再次往霍长羡面前推了推,“物归原主更为妥当,别到时候您的铺子灵性上来,我们进多少米粮,都给我们吞个干净,那可不妙。” 霍长羡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颜如玉这话和打他的脸无异。 偏偏他又无从反驳。 霍长鹤也起身道:“萨满师在何处,还请公子把人还出来,我们走。” 余掌柜眼中闪过得意之色,见霍长羡看向他,又冲霍长羡飞飞眉眼。 霍长羡简直气炸。 他抄起茶盏,“啪”一声砸向余掌柜脚边,茶盏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余掌柜一鞋,几片嫩绿的茶叶在地上残水中,软趴趴地了无生气。 余掌柜吓一跳,脸上得意尽退,惶恐地看向霍长羡。 “混帐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胡话?”霍长羡怒骂,“铺子就铺子,扯什么别的,乱说一气!那铺子最早还是个卖瓷器的,当初接手过来做粮铺,怎么不见那些瓷器摔碎了扎死你?” 余掌柜赶紧弯腰拱手:“是是,大公子骂得是,都是小人的不是。” “此事定要严查,谁能一夜之间把粮食偷走?你们还一无所知,都是干什么吃的!”霍长羡怒不可遏,“有功夫胡说八道,不说赶紧去报官查找?你这个掌柜是不想做了吗?” 余掌柜口称不敢,心里也有点发毛,之前也搭配着演过戏,但这次似乎大公子更恼怒更生气。 霍长羡深吸一口气,把契书亲自递到霍长鹤面前:“贾公子见笑,我疏于管教他们,竟让他肆意妄为,口出不逊,让公子生气了。” “无关紧要的人,不配让本公子生气,”霍长鹤不接契书,“刚才玉儿说得对,铺子有的是,既然不愉快,我何必强求?” “不,不,没有什么不愉快,都是这些下人自作主张,”霍长鹤语气诚恳,目光扫向颜如玉,“姑娘当知,我是诚心诚意。” 言下之意,让颜如玉赶紧帮着美言几句。 颜如玉轻笑,扫他一眼道:“公子,之前的布庄,现在的粮铺,两家铺子,没一家痛快的,别说是我家公子,就是我,也有点不开心。” 霍长羡感觉脑子有点疼,胸口有点闷,本来就一夜没睡,精神不济,现在麻烦事又一件接着一件。 “布庄?布庄怎么了?” 颜如玉笑容浮在脸上:“公子莫不是不知此事吧?李掌柜说了,不想为新东家效力,只有您才是他们认的东家,所以,他带着店里所有的人走了。怎么?他没来找您吗?” 霍长羡:“……” “这,我真的不知,也没有见到他,”霍长羡深呼吸几次, 把火气压下,“来人,去把李掌柜给我找来!” 小厮答应一声,赶紧去找,颜如玉开口道:“公子不必去找了,即便李掌柜听了您的,但心存芥蒂,我们也不好再用的。 这次我和公子是先行,后面人也不少,贾家不缺掌柜和伙计,无非就是觉得,大家都是做熟了的,只是换个东家,别的一如既往,甚至为了让大家安心,我家公子还封了赏红的银子。” “但他们不愿意做,账账没有,人人走了,扔下个烂摊子,”颜如玉轻嗤,“我倒是纳闷,他们跟着公子您,是怎么养出这么大脾气的,贾家门下店铺无数,也没一个掌柜的敢给我家公子脸色看。” 霍长羡:“……” 脑子更疼了。 这些人都在干什么?一个个抖机灵,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就会添乱! “此事,我的确不知,”霍长羡无力解释,“昨日小厮陪你们去过衙门过户之后,就去两家铺子吩咐了一声。” 小厮赶紧说:“的确如此,小人还与他们说,要为新东家好好效力。” 他看余掌柜:“余掌柜,我是不是这么说的?” 余掌柜现在摸不着头脑,不知哪种才是霍长羡的真实意图。 “是……吧?” 小厮急道:“什么是吧?明明就是!” 霍长羡挥手:“赶紧去,把李得胜叫来!” 小厮赶紧去找,心里也是暗骂,本来没了铺子,公子就心疼,这俩人还生乱,真是够够的! 一出院门,迎面遇见县主身边的婆子,小厮垂首道:“嬷嬷,公子正忙着,这会儿……” “没事,县主知道公子忙,特意让我送鸡汤来。” 小厮不敢再多言,等婆子进院,他匆忙离去。 颜如玉见霍长羡脸色难看的样儿,也猜到并非他有意所为,八成就是这两个掌柜,自作主张。 不过,不管有关无关,霍长羡想把自己摘出去,没门。 她正欲说话,外面婆子到了。 霍长羡一见,本来就疼的脑子,更疼了。 不止疼,想吐的感觉又来了。 他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强力忍下。 “公子有贵客在呀?”婆子行了礼,“县主知道您忙,但也不能亏了身子,特意让老奴送了鸡汤来。” 霍长羡抿紧唇:“我正与贵客谈……” “知道,”婆子笑意加深,“县主都知道,一口汤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 她再次冲颜如玉和霍长鹤福福身:“想必贵客也不会介意。” 颜如玉扫一眼鸡汤,颜色漂亮,香味也不差,盛在小盅里,到了这儿才倒进小玉碗中,一路保着温过来,看得出来用了心思。 不过——再看霍长羡,这家伙的脸色可不太对。 好似喝的不是鸡汤,而是什么毒药。 她不动声色,霍长鹤微微颔首,霍长羡也没办法再拒绝,接过碗,憋住一口气,把鸡汤灌下去。 喝完鸡汤,婆子笑意更浓:“这就对了,县主也能放心了,那公子忙,老奴告退。” 霍长羡紧闭着嘴,脸上的肉都似绷紧,也没开口说话,只随意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这口气才出来。 颜如玉心里缓缓冒出个问号,这鸡汤,有点意思。 看来,得去府中厨房走一趟。 第543章 鸡汤 颜如玉扶着霍长鹤,手上微微用力。 霍长鹤垂眸看她,颜如玉浅浅笑,对霍长羡道:“不知县主现在情况如何?” 她态度和话题都转变得有些快,霍长羡还正为铺子的事头疼,听她这一问,赶紧又把思绪拉回。 “母亲她昨夜就见好转,今日一早我还没有去看过。” 颜如玉心里暗笑,可不是,“排毒”也该排得差不多。 “我还是去看看比较稳妥,治人总要治好不是?” 霍长羡求之不得,刚才气氛紧张又尴尬,现在换个话题再合适不过。 “好,如此,就有劳姑娘,”霍长羡起身要往外走。 “就不麻烦公子了,我自己去即可,这边的事还没理清,公子还是以这边的事为重,莫让我家公子再为此事生气着急。” 霍长鹤微蹙眉,并不想让颜如玉一个人离开。 霍长羡也觉得不妥,正要说,又觉得颜如玉看他这一眼有点意味深长。 他猛地想到,方才贾公子就想气得走,现在这姑娘提出要去后宅,又单独把贾公子留下,难道是为了给他争取机会? 思索间拿定主意,转头看小厮,正要吩咐,颜如玉又说:“公子若是不介意,我自己慢慢走过去,上次见府里园子布置得极为漂亮,只是来去匆忙,没顾上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不方便?” 霍长羡岂能说不方便,点头道:“难得能入姑娘的眼,请便。” 颜如玉对霍长鹤福福身:“公子稍安,我去去就来。” 霍长鹤眉心微蹙:“快去快回。” “是。” 颜如玉眼中含笑,退出房间。 霍长羡观察霍长鹤的神色,心说这姑娘确实聪慧,但没想到对贾公子竟然能重要至此。 颜如玉离开院子,往后宅走,路过花园子时,真进去逛了逛,还采一束花,搭配了几枝枝叶。 花园子挺大,也没人注意她,她迅速去厨房方向。 永昌县主一向挑剔,对吃食更是如此,食材要好,厨艺要佳,做出来的东西不但要好看好吃,还得美容养颜。 厨房不远处就养着一些家禽,喂的都是精贵细料,颜如玉细闻,还有点药材味儿,看来用药材饲喂家禽,绝非凭空捏造。 厨娘们正在忙碌,中午要吃得好,早早就得开始准备,各自准备,一刻不得闲。 颜如玉进来,门口最近负责配菜的厨娘看到她,愣了愣问道:“你是何人?找谁?” 其它人回过头来看,大多数不认识她,正好有个永昌县主院子里的丫环过来询问情况,一眼认出她。 丫环不敢怠慢,忙上前来行礼道:“姑娘怎么到此处来了?” 颜如玉环视四周:“想去看看县主,公子说花园子景致好,我路过便去看了看,不知不觉走着忘了路,又闻到这边有香气,就被吸引着过来看看。” 丫环见她手里拿着花束,确实是从花园子过来的,厨房管事的婆子见丫环对她客气,又听说是霍长羡允她独自随意逛,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婆子忙笑着行礼道:“姑娘过奖了,奴婢们在给县主准备午膳。” 颜如玉道:“要精细些,清淡些,县主身子好转,这段时间好好保养最为重要,可不能由着性子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以养身为宜。”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你们厨艺精湛,应该不难。” 厨娘们一听,哟,还能给县主提建议,不能由着性子吃,都忍不住再看她几眼。 颜如玉笑意淡淡,看起来客气有礼,但眼角眉梢分明就是清冷和疏离,让人也忍不住以礼相待,不敢造次。 颜如玉走到个砂锅前,砂锅刚从炉眼上取下来不久,鸡肉和鸡骨还在,只是汤没有了。 从香气和色泽上来看,应该就是霍长羡喝的那种。 果然,婆子介绍说:“这鸡汤是给大公子的,县主疼爱大公子,每天早膳,都要备一碗鸡汤。” 颜如玉颔首:“县主爱子心切,这鸡汤是用外面的鸡做的吗?” “正是,”婆子言语间难掩骄傲,“那些鸡可非是寻常的鸡,是特意寻来的珍贵鸡种,平时又小心精喂,熬汤最是滋补。” “这几日先不要给县主用鸡做菜做汤,当然,公子无所谓,”颜如玉细心叮嘱。 “是,是,奴婢们定当谨记。” 颜如玉又去其它灶眼前转了转,没再多说什么,谁也没发现,方才那只炖鸡汤的砂锅里少了块鸡肉。 从厨房出来,丫环正好给她带路。 颜如玉也没急着给那块鸡肉做检测,其实不用检测,在她碰触鸡肉的时候,空间没有预警,若是有毒,早该有反应才是。 没毒,但霍长羡喝得那么痛苦,连她一个外人,无意中撞见一次都看出来了,霍长羡不喜欢这鸡汤,日日让他喝的永昌县主,他的亲生母亲,定然也知道。 那为什么又非让他喝不可? 他又不是有什么病,这鸡汤能治。 真是奇怪。 颜如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京城里的皇帝喜欢喝?永昌县主思人或者是想刻意培养儿子与父亲之间有什么共同性,所以才执意如此? 永昌县主气量狭窄,心思偏执,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颜如玉胡乱猜测中,进入永昌县主院中。 院中飘着熏香的味道,很淡雅,想必是之前永昌县主一直拉肚子,弄得满屋满院味道,这才点香。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慢步进屋。 永昌县主正在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婆子正欲低声叫,颜如玉摆摆手,示意不必。 轻步上前,手指轻搭上永昌县主的脉,没什么大碍,就是拉肚子拉得很了,休养几日就行。 手指刚刚收回,永昌县主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气息微弱道:“姑娘来了。” “我这身子……” 她脸色白中泛黄,眼窝都深陷下去,嘴唇原是干裂,应该婆子给她涂了点水。 短短时间,像是苍老十岁。 颜如玉微颔首:“县主且放宽心,你的身体无碍,毒已排清,后续我写个食谱,县主养几日即可。” 永昌县主微松一口气。 “多谢姑娘。” 颜如玉起身去外屋写食谱,领她进来的小丫环到永昌县主床边,俯首低语。 第544章 生歪念 永昌县主看着里屋珠帘上隐约透出的颜如玉身影,听丫环在耳边道:“县主,方才奴婢是在厨房遇见她的。” 永昌县主诧异:“厨房?” “正是,”丫环快速把经过说一下。 永昌县主点头,见外面身影动,摆手让丫环退开。 颜如玉把食谱交给管事婆子,端着个花瓶进来。 婆子拿着食谱笑道:“县主,您瞧,姑娘的手巧不巧?这花放瓶子里,多好看。” 永昌县主看到花瓶,眼睛也一亮:“确实漂亮。” 三种颜色形态各异的花,错落有致,搭配几枝从枝上剪下的细长枝条,瞧着格外赏心悦目,比之前一大把装在瓶子里要好看得多。 “这些都是我在花园子里采的,府上的园景着实不错,花也开得极好,一时没有按捺住,采了些,还请县主不要怪罪。” 颜如玉坦然得很,丝毫没有隐瞒去过花园的事,也不是刻意解释,永昌县主心也放松,瞧着那瓶花,心情也好了许多。 “姑娘哪里话,花就是给人看的,怎么看都是看,以最美的形态呈现,就是最佳。” 颜如玉笑容微深:“县主此说,与我所见相同,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一束花,一块好吃的点心,一件漂亮首饰,不在乎价值几何,它能提供的愉悦心情,就是无价。” 永昌县主目光中带几分赞赏:“姑娘高论,能说出此番言论,定是胸怀锦绣。” “县主过奖,我哪有什么锦绣,不过就是随我家公子见识得多了罢了,太过蠢笨的,会被骂。” 永昌县主忍不住笑出来,和颜如玉说话,是发自内心高兴。 颜如玉把花瓶放下,正好在窗外投进来的光影中,暖光,花影,还有旁边的美人,永昌县主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不禁想,之前也和红羽聊过,那时候多信任红羽,那女人说话云山雾罩,现在知道不过就是怕露怯,故作高深罢了。 但颜如玉不一样,就冲方才那几句话,就冲这瓶花,足见颜如玉是有些见识的。 虽然出身低了些,就是个奴婢,跟在贾公子身边,也有些不清不楚,怕是早没了清白,不过…… 她脑筋迅速转动,吩咐婆子:“把今日新做的点心拿来,让姑娘尝尝,还有上好的茶,也泡一些。” “是!老奴这就去。” 永昌县主对颜如玉招招手:“姑娘,来,过来坐。” 颜如玉感觉她的热情来得有点迅速,必有缘由。 上前正要在圆凳上坐,永昌县主又拍拍床边:“到这儿来。” 颜如玉心说你也不怕过了病气给我。 到床边,永昌县主问道:“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刚满十九岁,”颜如玉信口胡诌。 “可有许配过人家了?” 颜如玉微怔,忽然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给她说媒,找婆家? 呵,没想到到这里都能被催婚。 “还没有,”颜如玉回答,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你长得好,又有见识,还能管理生意,实在是一把好手,谁能娶到你,那真是有福气。” 永昌县主夸赞,颜如玉笑而不语,不变应万变。 婆子端着点心过来,心领神会:“那可不,我看姑娘谈吐不俗,还会看病,这次要不是姑娘,我们县主可得受罪。” 永昌县主叹口气:“是呀,姑娘你从远道而来,正好我就病了,这真是千里都挡不住的缘分。” 颜如玉垂眸:“县主谬赞,我医术一般,就是出门在外,遇见个头疼脑热知道用几味药罢了。县主的病不是病,我也是受萨满师指示,是县主您福泽深厚,不是我的功劳。” 听听,这话说得多妥帖,又不抢功,又托着县主,多可心!永昌县主越听越觉得,比那个村姑人假装出来的红羽不知道强多少倍! 真是瞎了眼,好在现在还不晚。 永昌县主道:“话可不是这么说,能得到萨满师的指示,也不是寻常人,先是姑娘你值得托付方可。” 颜如玉只笑不说话,永昌县主试探道:“不如,我为姑娘说个媒可否?” 颜如玉心说果然如此,她恰到好处的露出慌乱紧张,还有一丝丝害羞。 “这……就不劳县主了,我的婚事当由我家公子做主。” 永昌县主笑容多了丝不自然:“这不难,我可以托人与贾公子说,想必他深明大义,也不会拦着你嫁 ,毕竟女子最好的归宿还是夫家。我们临城的姑娘们,及笄之后就开始说亲,许多十八九的已然大婚。 姑娘,贾公子总归是男子,心思又多在生意上,可不会想得细,替你考虑这些。女子年华就那么几年,你花朵一样的美,可别错过。” 颜如玉真是讶然她的脸皮厚,唇舌毒,这就开始挑拨了? 颜如玉心里冷笑,表面若有所思,浅浅福身道:“县主所说……极是,不过,终身大事,我还是要好好考虑。” 永昌县主看出她的意动,也不急着催促,怕过犹不及。 “好,好,姑娘家害羞,我懂的。” 她笑得和善,正想再套点别的话,忽听外面有急促脚步声响。 她递个眼色,婆子转身到外面,不多时,婆子又进来,脸上变颜变色,欲言又止。 颜如玉适时起身:“县主,我过来时间也不短了,就先回去,改日再来看您。” “好,”永昌县主吩咐婆子,“去拿那对首饰楼刚送来的红宝石耳铛,送予姑娘。 ” 婆子赶紧去拿,递到颜如玉手中,神色匆忙,连语速都快了。 “姑娘,这是前几日首饰楼才送来的,县主还没有戴过,红宝石显肤色,最是衬姑娘的不凡。” 颜如玉受宠若惊似的看永昌县主:“这……未免太贵重了。” “姑娘和县主投缘,县主喜欢你,再贵重也舍得,”婆子接过话,不容分说,把东西塞到颜如玉手中。 这么急着让她走?这若是放在平时,那不得好好的,委婉又全面的把永昌县主的好意来回说几次,得把这对红宝石耳铛夸出花儿来。 看来的确是有急事。 颜如玉勉为其难收下,告了退,刚到外屋,就听到婆子低声又急切:“县主,庄园那边出事了。” 颜如玉心中顿时了然,微不可察地勾唇:原来如此。 第545章 是个高手 颜如玉走到台阶上,看到一人正站在院子里,身穿圆领锦袍,看样式是个管事的服饰。 他腰侧有一块白玉牌,这是县主府的一些管事没有的。 此人身材瘦高,穿抓地虎快靴,腰侧挎刀,右手习惯性搭在刀柄上,指上有茧,应该是长期用刀所致。 是个高手。 颜如玉不动声色观察完,收回目光,转身向外走。 霍长羡的小厮已经把李掌柜他们几人找了来。 小厮存了私心,没提其它的,只说大公子找,他觉得,这些掌柜的个个都猴子一样精,要是提前告知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了对策,说不定会把办事不利的错处推到自己身上来。 他才不肯担这个责。 李掌柜带着账房进县主府,几个伙计等消息,以他们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见到霍长羡的。 李掌柜志得意满,觉得这次定是要被夸赞,一进前厅,见到霍长鹤也在,顿时嘴角就忍不住撇起来。 他故意无视霍长鹤,冲霍长羡拱手行礼:“拜见大公子。” 霍长鹤眼皮都没掀,抚着手上扳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暗暗琢磨,这扳指料子真是不错,做得也漂亮,如玉的眼光就是好,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的。怎么还不回来?也不知道她在永昌县主那怎么样。 霍长羡见他沉默不语,再看李掌柜那个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知道之前所说情况不假。 霍长羡沉下脸,怒道:“拜见我做什么?你现在的东家是贾公子,我有没有让小厮告诉你,要好好与新东家配合,把铺子做好? ” 李掌柜一愣,观察他的神色,心说大公子是做戏吗? 又看一眼小厮,小厮立即道:“李掌柜,我可是如实和你说了的,把公子的意思如实传达,一字不差。” 李掌柜哪有心思听他说,一心只想研究霍长羡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 “你什么你!”霍长羡气得头疼,一下子摔了茶盏,“一个个不听指令,让贾公子看笑话!只当本公子手下都是尔等这般不堪重用,顽劣之徒!” “就你们这些手段伎俩还想对贾公子用?公子手掌无数家商铺,你们有眼不识泰山,真是井底之蛙。” 李掌柜听这话,看他的神色,真不是像演的,心里也有点慌,赶紧道:“小人无状,请公子息怒。” 霍长羡给他递个眼色,他赶紧面对霍长鹤:“东家,小人瞎了眼,您莫与小人一般见识。” “本公子的确不会与你一般见识,”霍长鹤语气淡淡,依旧没有看他,“本公子忙得很。” 颜如玉声音自门外响起:“李掌柜?又见面了。” 霍长鹤立即抬头看她,颜如玉走到他身侧,冲他浅浅一笑,才看向李掌柜。 “李掌柜,你这是来老东家面前告状了?” “不,不是,”李掌柜赶紧否认,“姑娘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颜如玉打断他,转头看霍长羡,“公子,现在布庄已经关门,我家公子已经安排人接管,就不劳您和李掌柜费心,当然,如果你想把铺子收回去,也不是不行。” “哪里话,本公子绝无此意,”霍长羡表态,“姑娘放心,待我训斥他们,稍后还是让他们回去老实做事,就……扣他们一个月工钱。” 霍长鹤起身道:“既然布庄给了在下,那铺子的事就不劳公子费心,李掌柜我是不会再用,公子想怎么训斥都行,也不必再知会我。人我已经安排下,也不是新手,想必生意也会慢慢好起来。” “我还有事,事情说清,就告辞了。” 他转身就走,霍长羡有点急,赶紧快跟几步:“贾公子。” 颜如玉回身,冲他笑笑:“公子还是先忙事务,我们先走了,对了,明日一早,我来接萨满师。” 霍长羡脚步一顿,没法再继续说,示意小厮赶紧跟上去送。 小厮跟出去,直到影子不见,霍长羡又连摔几个茶盏。 “你们满意了!”他怒吼,嗓子里都要喷出火来,“挺简单一件事,非得自作聪明,弄成这副样子!” “本公子两间大铺子,舍出去就为有回报,你们可倒好,来这么一出,不但人情消失得一干二净,还让人怀疑是我指使你们的。”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坑我!” 两个掌柜吓得赶紧跪下:“公子,我们绝无此意。” “公子,不敢啊!” “不敢,不敢,可你们倒敢这么做!”霍长羡看着粮铺掌柜,“还有你,粮食都去哪里了?为何一粒不剩?” 余掌柜赶紧道:“大公子,小人真的不知,之前所说,字字属实,之前关门上板时还有,但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就……” 话没说完,霍长羡一脚踢过去:“一夜之间,一夜之间, 那些多粮食被偷,你们竟然一无所知!要你们有什么用?” 正发怒,婆子来报:“不好了,大公子,县主晕过去了!” …… 颜如玉和霍长鹤上马车,霍长鹤问道:“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去趟花园子,去趟厨房,”颜如玉抿口茶,“那鸡汤没什么问题。” “那就怪了,”霍长鹤蹙眉,“可我总觉得,永昌县主让霍长羡喝鸡汤的态度有点莫名其妙。” “不错,”颜如玉赞同,“鸡汤确实没事,相反,那些鸡饲养得精细,鸡汤熬得也极好,永昌县主毕竟是他的生母,大概率不会用这种法子害他。”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这鸡汤代表着什么,就是一个偏执的态度,管他喜不喜欢,就是想让他喝,”颜如玉分析,“或许就是因为有一个人喜欢。” 霍长鹤眼睛微亮:“你是说,皇帝?” “有没有可能?” 霍长鹤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皇帝的口味喜好,一般人都不知,别说我是异姓王,皇帝本就对我忌惮,就是皇子们,也未必知道。” 颜如玉也猜到这个结果,也不再纠结:“这个另说,还有件事,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一个人。” 第546章 隐藏势力 颜如玉把在永昌县主院子里遇见庄子上来报信人的经过,如实告诉霍长鹤。 “看来你的法子起效了,那个大棚,应该是起火了。” 颜如玉眸光微冷,挑帘看向县主府方向:“所以,我们先别急着走,看看他们的动静再说。” “庄园的人直接向永昌县主禀报,而非那个男的,说明那座庄园,是由永昌县主直接管制的。”霍长鹤道,“看来,她也并非把事事都交出去。” “她管控欲极强,连她儿子喝几口汤都要管,一些重要事务,自然是要握在她自己手里。” 颜如玉暗想,这种人掌控欲强,性格偏执,有时候还真要多加注意一些。 “那个男的现在手下没有可用之人,金山银山都不堪大用,永昌县主若想去派人处理此事,得自己想办法。”霍长鹤轻声说,“这正好也是看看永昌县主手下有没有隐藏势力的机会。” 自从知道霍长羡非老王爷亲生,霍长鹤就一直称他“那个男的”。 颜如玉暗自好笑,也由着他:“不错,如果有,正好给她连根拔起。” …… 此时永昌县主院中,她被灌下一碗参汤,又被扎了几针,这才转醒。 霍长羡赶紧上前:“母亲,您感觉如何了?” 永昌县主气息虚弱:“你怎么来了?” “母亲,您身体不好,不宜动气,儿子不孝,来晚了。” 永昌县主看一眼婆子,婆子低下头——刚才实在太吓人了,永昌县主一听到大棚被烧个干净的消息,直接一下子挺挺晕过去,叫半天都不醒。 她一个下人,哪敢担这种责任,只能赶紧去叫霍长羡。 永昌县主深吸一口气:“好了,我现在没事,就是听说城外庄园出了点事,有点着急。” 霍长羡劝道:“母亲,那里就是一些贫瘠土地,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别为此忧心伤神,即便不要了又如何?” 永昌县主皱眉,脱口道:“你懂什么!” 霍长羡脸色一僵,抿唇不语。 永昌县主顿了顿,缓和语气说:“一间铺,一块地,也当思来之不易,但凡是我县主府的东西,就算是不值钱,也得我说要不要,不能随意叫人破坏索取,你明不明白?” 霍长羡点头:“是,儿子记下了。” 永昌县主闭闭眼,迅速思索,本不想让他知道庄园的事,不过,现在出了岔子,自己身体又不好,不能出门,这个时候,也不能再瞒他。 总好过让外人去抢,再说,那些东西已经被烧成灰,也无妨。 永昌县主拿定主意,叹气道:“方才庄子上的人来报,大棚被烧,无缘无故竟然起火,实在事有蹊跷。你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兴风作浪,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来。” “是,儿子这就去。” “另外,”永昌县主示意婆子,取出一张名帖:“你现在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拿着这个,去震威镖局,请他们的总镖头与你一同去。” 想到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手下,霍长羡脸上火辣:“是。” “还有,”永昌县主眼底浮现狠意,“有些事当断则断,有的人养好了是条忠心的狗,可如果这狗染上不该染的毛病,一次行,两次三次,就得想想这样的废物有没有留着的必要。” 霍长羡心头一凛:“儿子懂了,多谢母亲教诲。” “去吧,我乏了。”永昌县主摆摆手。 霍长羡起身退走,刚到门口,永昌县主又道:“你只查起火之事,其它的不要管。” “……是。” 霍长羡退出院子,捏着手中名帖,这是母亲的名帖,但他从来不知道,母亲还和震威镖局有来往,甚至还能驱使动他们的总镖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为什么,也不知从何时,他觉得,他对母亲似乎也不是那么了解。 他偏头问小厮:“那个村姑现在何处?” “回公子,又被抬回小院,还剩下一口气,吊着,没死。” “先别让她死,等我回来,我有事问她。” “是。” 霍长羡想,既然红羽说,她是重生而来,知道前世的一些事,那她……知不知道关于母亲的一些事? 也许,应该问问。 霍长羡也不知道,一出府门,他就被马车里的颜如玉和霍长鹤盯上,他去了相反的方向,直奔震威镖局。 霍长鹤轻嗤:“果然是没人可用,连来镖局找人的事都想得出。” “不过,”他一顿,“镖局的人嘴虽然严,但也分时间,镖在押的时候严,可事后却是未必,庄园的事隐秘,怎么会去找镖局的人帮忙?” 颜如玉眸子微眯,看到霍长羡下马,手掌一翻,似是出示了什么东西。 “或许,是永昌县主指名让他来的,这里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不急,”颜如玉不慌不忙,“等等看,看派出去的是哪类镖师,再者,今天晚上蜂哨会来,他应该能带来一些消息。” 蜂哨还在府里潜伏,今天颜如玉去花园子时,还与他远远照过一面,今天晚上也是蜂哨来取“解药”的时间。 想必,他也会卖力表现。 约摸一刻钟,包括霍长羡在内,一共出来六个人,镖局一人为首,带着四名镖师。 为首的人身材高大,背后背着一把刀,竟然是少见的砍山刀,这种刀又大又沉,非有天生神力者不用,但这种刀的优势也明显,一般人招架不住。 他的马也是少见的良驹,别的马和他的一比,矮小一头。 纵身翻上马,配一身黑色劲装和铁色薄甲,当真杀气腾腾。 颜如玉微讶:“震威镖局竟然有这样的人物,他算是哪类镖师?王爷可认得?” 霍长鹤面冷似玉:“他不是镖师,他是震威镖局的总镖头,戚天猛。” 颜如玉轻抽一口气:“总镖头?看此人的气场,也不像是受霍长羡驱使的,莫非……” “他应该与永昌县主有来往。”霍长鹤盯着戚天猛。 远处的戚天猛刚上马正要离开,突然回头看向这边。 第547章 总镖头 高手过招,成败只在分毫之间。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戚天猛看过来之前一瞬,把车帘放下,马车往前走了走。 戚天猛回头之时,只看到一辆车尾和一道晃动的车帘,街上人来车往,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凝眸注视,总觉得方才有人在看他,在审视他。 霍长羡问道:“总镖头,怎么了?” 戚天猛回头:“没什么,公子,走吧。” 行至路口,坐在马上,戚天猛再次回头看看,没有什么异常。 许是多心了? 待他们走远,颜如玉重新挑起车帘:“这位总镖头,可非同一般,有杀气,敏锐力也超出常人。” 霍长鹤一时没有说话,似在沉思什么。 “怎么?” 霍长鹤回神,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容貌还是别的?”颜如玉问。 霍长鹤语气肯定:“不是容貌,就是这种杀气和敏锐力。” 容貌可以改变,或易容或是用别的方式,但身上的气息在有些时候骗不了人。 “我们跟上去瞧瞧?” 颜如玉建议,亲眼看,或许能发现更多。 “不过,此人危险,我们要格外留神。” 霍长鹤略思索:“我和暗卫去吧,你别去。” 颜如玉微挑眉:“王爷莫不是觉得我武力不行?” “当然不是……” 颜如玉浅笑:“我们换装去。” …… 霍长羡从不知道这庄园上还有什么大棚,只知道母亲确实得了座庄园,但平时产出也不怎么样,家里家业不少,庄园也有几座,收成都还不错,因此这一座后得的,他压根没在意过。 平时偶尔也谈起过,母亲也说,那座庄园人少地也不算多,就种些一般的农物,基本就是自给自足,指着赚钱是不行。 但今日,他瞧着母亲悲伤愤恨的模样,倒像是痛失爱物,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心里缓缓冒出问号,还有身侧的戚天猛,这可是厉害的角色,临城第一大镖局,一般的镖不接,接手的都是大生意,当然佣金也不菲,但,从未出过差错,光这一点,其它的镖局就无人能及。 他们有数十位镖师,个个都是好手,戚天猛坐镇镖局,很少有亲自出马的时候。 今日去镖局请人,他心里其实是有疑虑的,平时大生意都不动的戚天猛,会跟着他去庄园查个什么起火的事? 但结果显而易见,名帖递进去,没多久他就见到蹙天猛,而且,还答应跟他一起去。 霍长羡心里有不少疑问,偏头看看戚天猛:“总镖头,这次劳烦你了。” 戚天猛看他一眼,淡淡道:“公子不必客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总镖头放心,银子不会少的,该多少就是多少。” “这是自然,”戚天猛点头。 霍长羡:“……之前就听说过总镖头的威名,今日方才得见,不如平时也多去府上坐坐,日后彼此照应。” 戚天猛扫他一眼,眼神锋利,霍长羡心头一凛,后背不自觉挺直。 “公子是想问我与令堂的关系吗?还是想问别的什么?不妨直说。” 霍长羡脸一下子涨红,握紧马缰绳。 “那,既然总镖头说了,我的确有一事想问,总镖头可是认得我母亲?” “认得,”戚天猛如实回答。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霍长羡鬼使神差,就想问出这个问题。 他实在想不出,母亲日子过得精致,事事都讲究,平时被她看在眼中的人实在不多。 戚天猛固然强悍,但……总归是糙了些,不像是母亲能欣赏的那种。 但凭着一张名帖就能把人请劝,又不像寻常关系。 戚天猛这次眼风都没有给他一个:“公子想知道,去问你母亲,没必要从我一个外人嘴里打探。” “我说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戚天猛毫不客气,“在我这里,银子比面子好用。” 霍长羡被直直怼了回来。 他暗气暗憋,以前风光无两,人人尊称一声大公子,现在这段日子,好像一直被怼。 看蹙天猛这态度,他也没兴趣再多问,戚天猛也乐得他住嘴,两人一路再无半句。 颜如玉和霍长鹤这次抄的近道,虽难走了点,但近许多,他们倒比霍长羡来得还早。 两人换上劲装,戴鬼面具,悄悄潜入庄园果林。 上次来是晚上,没瞧见人影,这次来是白天,还是没看到几个人。 大概因为那些药材,不想让很多知道,因此请的佣工不多。 从果林中望去,能看到被烧毁的大棚,之前搭的架子,架子上的草席,已经完全不复存在,连同那些药材一起,都化成一片灰烬。 灰还没有完全烧完,很多地方还冒着红光,野地里的风一吹,红光闪烁,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两个家丁模样的人灰头土脸,衣服和头上也有被火燎过的痕迹,拎着水桶站在一边喘气,被烟呛得咳嗽。 霍长鹤低声道:“看来这火起得不小。” “那是当然,”颜如玉说,“我的磷粉可是提过纯的,别说午时这样的阳光,若不是放得隐秘,怕是不到午时就会自燃。” 霍长鹤赞道:“玉儿总是有奇思妙想,我很佩服。” 颜如玉正欲说话,远处传来声响,霍长羡和戚天猛到了。 “此人敏锐力超常,虽盯着他看太久,”霍长鹤温柔提醒。 “好,明白。” 霍长羡没想到,火起得这么大,什么大棚,连棚影儿都没有瞧见。 两名家丁嚅嚅不敢言,去报信的管事上前道:“公子,就是这里。” 霍长羡皱眉看向四周:“怎么没有及时扑救吗?就他们俩?” 管事犹豫一瞬,低声说:“发现之后就迅速救了,不过,火势起得突然,而且迅猛,另外……” “庄园中干活的人本就不多,一人也不超过十人。” 霍长羡惊愕:“什么?不超过十人?” 这么大的庄园,不超过十人?就算是只打扫,十人也不够吧? 其它的庄园,别说十人,就是百人也不够的。 别说别人,就连霍长羡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第548章 对决 霍长羡盯着管事,但管事目光微闪。 “平时农忙的时候,就临时找些附近村子里的人,多出些工钱,倒也周转得开。县主的意思是,这庄园不赚钱,就尽量降低成本。 ” 这种说法倒也勉强说得通,但霍长羡总感觉不太对劲。 正想再问问,戚天猛开口道:“不是来调查起火之事吗?先说这个吧。” 至于什么有多少人干活的事,他不在意,那也不是他要管的。 霍长羡点头:“那说说起火的事,谁发现的?” 一个家丁道:“回公子,是……是小人,小人在附近清理落叶,再收拾一下残留的谷子,突然见这边冒烟,眨眼的功夫就是浓烟,还没到近前就成了大火。” “突然想火,也没有其它人?”霍长羡问。 “没,没有,确实没有。” 管事回答道:“他所说确实属实,小人得知后,也迅速查看过四周,并没有找到其它人。” 霍长羡嗤笑一声:“怎么查看?你一个人东南西北地跑?” 管事:“……” 戚天猛看霍长羡一眼,上前一步,拔出刀在灰烬上挑起一小段还没有燃尽的木条。 颜如玉在远处,观察着他的动作,就见他对准火吹了吹,火星一下子更盛,丝丝烟雾冲鼻。 就听戚天猛对霍长羡说:“这火是有人故意纵的。” 颜如玉微挑眉。 “有人故意纵火?”霍长羡看一眼管事,“不是说没有看到别人吗?” 戚天猛道:“确实没有人,但事先被人做了手脚,上面被人洒过一种粉,极易燃。” 他抬头看看天:“这几日天气都晴朗,尤其午时,太阳照下,起火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戚天猛一句定音:“这就是人为,不是意外。” 霍长羡看着那根快燃尽的木条,眉头紧皱:“如此说来,的确够处心积虑。” 他重新审视管事:“这里面原来种的什么?会让人特意找到那种粉来烧它?” 管事:“……” “这,小人也不懂,只知道是种药材,县主没有明说,只交待要好生照看。” 管事垂首,霍长羡盯着他,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霍长羡声音含了怒意:“这不知,那不知,若是什么都不知,那还怎么查!” 管事抿抿唇:“大公子,县主说,只要您查清起火之事即可。” 霍长羡怒意暴涨,一脚踢翻他:“本公子需要你教我做事?!” 果木中,颜如玉并不在意霍长羡,好奇心都在戚天猛身上,这个人知道得还挺多,连磷粉都知道。 镖局行走江湖,接触的人也多,的确是个难缠的人。 她正欲低声对霍长鹤说一下看法,戚天猛突然转头看过来,他的手比头还快,看过来之前,暗器已发! 下一瞬,他腾空而起,刀在空中就出了鞘,寒光迫人,直奔颜如玉而来! 颜如玉手提双刀,正准备接这一下,霍长鹤速度更快,剑已出鞘,软剑似灵蛇,在半空中与戚天猛的大刀 遇见,柔软至极却又缠筋断骨。 戚天猛眸子圆睁,眼底闪过惊诧,丝毫不敢轻敌,大刀愣是不敢碰宝剑的锋芒,转换招式。 颜如玉不错眼珠地盯着,这时才彻底明白,何为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她向来不是小瞧自己的人,但此时也坦然承认,若是她遇上戚天猛,不是对手。 霍长鹤在战场上惯用刀枪,近身之战惯用宝剑,他见过太多猛将,大开大合刚劲之势,化解起来并非易事。 戚天猛显然也是对战经验丰富,并不落下风。 但霍长鹤这样的对手,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转眼十数招,戚天猛喝道:“你是谁!” 霍长鹤不答,招势越攻越快,颜如玉很快看出,在戚天猛问出那句话之后,霍长鹤的招数发生一些改变。 之前是攻守兼备,现在是以攻为主,而且角度刁钻。 戚天猛看着刚劲,给人一种匹夫之勇的错觉,但他绝非鲁莽易怒的人。 但看到霍长鹤现在的招式之后,再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颜如玉微讶,听得出,戚天猛有些恼了,还有些惊。 霍长鹤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微微带着戏谑:“天选之人,万里挑一,没想到甘沦为别人的护院打手。” 戚天猛一怔,心头火暴起,眼底都有些红了。 高手对决,只在毫厘之间。 就是这一迟愣的功夫,霍长鹤一剑挥向他颈间! 戚天猛瞳孔猛缩,全力一扭身子,躲开这一剑,但肩膀无可避免地中一招。 鲜血顿时迸流! 但他似感觉不到疼,落地之时并不护住伤口,剑交左手,右手猛掷两道寒芒! 霍长鹤侧身一避,戚天猛眼中闪过狠戾,第三道寒光紧随而出,直射颜如玉。 颜如玉正专注看俩人对决,见霍长鹤胜了,心头紧绷的气总算松开,这口气还未松完,就见两点寒光向霍长鹤而去,提醒的话还没说出口,第三点光又向她而来。 戚天猛从一开始射出暗器的目标就不在霍长鹤,而是在颜如玉。 颜如玉再想躲已然来不及,但挥刀驳开不成问题。 霍长鹤一见,顿时又急又惊:“小心!” 颜如玉沉着应对,刀一挥,暗器驳开,叮一声响。 霍长鹤轻吐一口气,回身挥剑又向戚天猛。 戚天猛脸上浮现几分狠笑,霍长鹤预感不妙,耳听“哧”一声微响。 再回头,颜如玉驳开的那枚暗器在半空炸开一股烟雾。 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戚天猛冷笑两声,拎刀后退,盯着颜如玉道:“那是我配制的独门毒药,没有我的解药,大罗神仙也解不开!” 霍长鹤迅速奔到颜如玉身边,紧张地看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所有情绪都哽在喉咙里。 颜如玉身子一晃,扶住他的手臂,嘴角渗出一道红色血线,滴落下巴,声音自面具下传来,虚弱得发轻:“我……” 在一旁怔愣的霍长羡到戚天猛身侧:“总镖头,没事吧?” 戚天猛摇头:“一点皮外伤,不要紧。” 他盯住霍长鹤:“你,把面具摘下来!” 第549章 出后招了 霍长鹤心急如焚,看到颜如玉受伤,想把戚天猛和霍长羡都宰了的心都有。 他一手扶着颜如玉,一剑指向戚天猛,浑身杀机迸现。 戚天猛冷笑:“要想让她活命,乖乖束手就擒,把面具摘下,自报家门,否则……” 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的来历,他必须要查问清楚。 霍长鹤没心思理会他,小声问颜如玉的情况。 颜如玉手扶着他手臂,忽然用力握了握他。 他一怔,仔细看颜如玉面具下的眼神。 两相对望,颜如玉眼底分明是狡黠的笑意,她下巴上滴落的鲜红,似乎有点……酸甜的味道。 霍长鹤眼睛微亮,心头登时一松。 忽然想起,颜如玉曾经说过,她无惧毒药,寻常的毒根本奈何不了她。 霍长鹤紧握她的手,转头看戚天猛:“你伤了我的人,还敢威胁我?” 戚天猛冷笑:“我可不是威胁,她中的毒,只有我能解,这是事实。不信,你尽可以等等,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颜如玉气息微弱地问:“你一个镖头,却甘愿沦为这个男人的狗,还好意思在这儿充什么英雄?暗下毒手,手段阴毒,没有半点江湖人的磊落之气,还好意思叫嚣?简直给江湖人丢脸!” 戚天猛脸色一变,怒火冲上来:“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要你的命!” “再多说十个我也敢,但我的命,你是没本事拿走,戚天猛,枉你也算一个人物,今日之事,来日必会传遍江湖,待你震威镖局走镖局时,不要打镖局的名号了,直接印上四个大字,饶我狗命,到那时,各路英雄定会放你们走,谁愿意沾染你们呢?还怕脏了手。” 戚天猛脑门青筋都迸起来:“你!” 霍长羡吩咐手下人:“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抓起来!” 颜如玉嗤笑:“至于你,就别在这儿虚张声势了,自己手底下没人可用,都沦落到用镖局人办事的份儿了,还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你看戚天猛把你放在眼里吗?不过就是看你娘的面子罢了。真没想到,堂堂县主还和镖局总镖头关系不错,真是让人意外。” 霍长羡脑子里轰然一炸,他可不像戚天猛有那么强的忍耐力,当即就抽剑想要对决。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别笑死人了,你娘不放心你,让你找外人,纯粹把人当没长大的孩子养,在这儿张牙舞爪,可笑至极!” 颜如玉把两人骂一通,对霍长鹤道:“走!” 趁他们生气的空,霍长鹤带颜如玉迅速离开,消失在果林中。 戚天猛脸色青白,霍长羡脸涨得通红,扭头盯住他。 “你和我母亲,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戚天猛皱眉:“你回去问你母亲。” “我在问你。” 戚天猛扫他一眼,压根没理会他,收刀转身就走。 霍长羡举剑拦住他:“你别走!” 戚天猛脸色一沉:“大公子,你小心用剑,剑尖别对错了人!” 蹙天猛手一推,把他剑尖推开,大步离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踏上小路,把面具摘下。 “吓着你了?”她笑问。 霍长鹤摸摸她的脸,心仍有余悸:“当然。” “没事,那点东西还伤不到我,”颜如玉握住他的手,“不过,他可就不一样了。” “嗯?”霍长鹤问,“怎么说?” 颜如玉指指他的剑:“我怕这次有意处,特意在你剑上抹了点东西。” 霍长鹤看看手里的剑,想到方才被他刺伤的戚天猛:“你是说,中毒的是他?” “不然我方才为什么要骂他?我还嫌浪费唇舌,蹙天猛此人看着凶悍鲁莽,其实很沉稳,这种毒中了之后不易被察觉,也需要情绪波动大才能起效快而深。” “另外,我故意提到永昌县主,也是让霍长羡心里有刺,让他对戚天猛不满,以后就算他们再合作,也不会毫无芥蒂。” 霍长鹤轻轻拥住她,下巴轻轻摩挲她头顶:“玉儿费心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哪里的话,”颜如玉轻拍他后背,“我这不是好好的?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两人迅速离去回城,到城外找个僻静处换套衣服,摘掉面具,就是一对寻常的小夫妻。 顺利回城,回到住处,霍长鹤依旧不放心,让颜如玉自查一下,是不是真的没有中毒,得到确切回答,总算是放心。 “那个戚天猛,是什么来历,王爷说说?” 交手之时,霍长鹤曾经说过“天选之人,万里挑一”,也是因为说了这话,戚天猛的情绪才有波动,她猜测,一定是霍长鹤认出戚天猛的身份。 “他的确不是寻常的镖头,他原来在京城,确切的说,是在皇城内当差。” 霍长鹤语出惊人:“是皇帝身边的玄灵卫。” 颜如玉倒杯茶给他:“玄灵卫?那是什么?” “我也只是机缘巧合见过两次,一般情况下见不到,玄灵,意为在黑暗中的幽灵,他们只听命于皇帝,做暗杀、搜集情报之类的事。” 霍长鹤轻嗤一声:“他们有的像眼睛,在朝臣周围,有的像獠牙,就在皇帝身边。” “但总归,他们一般都在京城,不会轻易离开。这些人很早就开始选拔,挑选过程严格,万里挑出数百人,训练几年,能剩下的不足十分之一。” “他们这些人不论出身,一被选中就和之前完全割断。” “他们都不会露出真容,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戚天猛,但当和他交手时,看到他招式变化,还有行走时的习惯姿势,才想着试探一下。” “结果,显而易见。” “他就是玄灵之一。” 颜如玉认真听完,讶然道:“这么说来,皇帝是早就做好安排,戚天猛坐镇震威镖局是假,保护永昌县主府才是真。” “应该是如此,”霍长鹤抿口茶,面露迟疑。 “怎么?” “有件事,也挺奇怪,我觉得有点别扭。” “什么?” “如果戚天猛是玄灵,是皇帝安排过来保护永昌县主母子,他与永昌县主的关系这么多年无人知晓,甚至霍长羡都不知,这到也罢了,毕竟玄灵最擅长的就是隐忍。” “可是,你有没有觉得,他对霍长羡的态度……” 第550章 盯梢 颜如玉回想一下,戚天猛对霍长羡的态度,可算不上太恭敬。 “确实,”颜如玉点头,“这就有点玄妙了。” 霍长鹤略一顿:“会不会……” 颜如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不会,我做过检测,霍长羡就是永昌县主的孩子,这一点不会错。” “这一点,的确有点奇怪,”颜如玉轻轻摩挲下巴,“永昌县主,这个女人身上的秘密还挺多。” 不过不要紧,很快就会一个个揭开。 颜如玉提笔,在纸上写下最新得到的消息,再慢慢汇总,很多看似没有关系的人和事,一旦跃然纸上,就会出现让人意外的关联。 霍长鹤没打扰她,悄步退出去,让暗卫打听震威镖局那边的动静,戚天猛中毒,一定会有反应。 暗卫转身刚要走,霍长鹤又道:“水寨那边可有消息了?” “回主子,目前还没有,一切如常,县主府那边去的人被扣下之后,水寨的人也没有让人来送信,县主府似乎也还没有注意到。” 时间还短,霍长羡这两日一刻也不得闲,正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去理会。 “严密注意。” “是!” 暗卫退走,霍长鹤独在院中,玄灵,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他太过意外。 当年遇见玄灵,还是因为父亲手下一名副将被暗杀,他当时正好去副将府中拿东西,与玄灵照了一面,过过几招,当时就惊叹对方的身手。 他还想追,父亲拦下他,再看副将,早已经血溅当场。 他查过那是何人,当证据指向皇宫时,父亲就没有再让他查下去。 再后来,父亲就自动请辞,开始放弃一些权利,皇帝每次故作推托几次,也就顺水推舟。 权力,从来不在父亲的兴趣之内,他无谓失去得到,唯独有人在朝上请奏说,怀疑死去的副将是奸细,有叛国之嫌,父亲才据理力争,保住副将身后名和他的家人。 也是那一次,霍长鹤看到皇帝变了颜色的脸,回到府中,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出来后就说,要请旨去边关,放下一切权力,只为守住边关。 霍长鹤正在回想,身后颜如玉轻搭他的肩:“在想什么?”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说给我听听?” “好啊。” 震威镖局对面是个茶楼,暗卫要壶水,几个果碟,坐在窗子边,看着镖局的动向。 不到半个时辰前,戚天猛骑马回来,进入镖局,之后就没什么动静。 正等着,楼梯一响,三人从楼下上来,为首的胖胖的,小眼睛,俩酒窝,还抱着一只黑色山鸡。 山鸡眯着眼睛,颇有点睥睨四方的意思,羽毛黑亮,脖子上带戴着串晶石,威风又贵气。 银锭抬眼看到暗卫,凑过来道:“兄弟,拼个桌?” 暗卫点点头,把自己的东西往回挪挪。 他们在他对面坐下,那只山鸡也占了一个座儿。 银锭呷一口茶,低声问:“看什么呢?在楼下就瞧见你了。” 暗卫眉毛一挑:“镖局。” “镖局怎么了?”贝贝问,“有古怪?” 泉刀也瞪圆眼睛看着,等着暗卫说。 暗卫:“……”这仨货怎么这样?尤其是银锭,自打跟他们在一起,越来越跑偏,还不如和金铤在一起的时候。 出门还抱着这只鸡。 “问你呢,说呀。” “我也不知道,主子只说让盯着动静,”暗卫扫他一眼,“你没事别跟我凑合,咱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 银锭白他一眼:“要不是你在二楼一副蠢样儿,让人一看就知道你在盯梢,我才不会上来凑你呢。” 暗卫一怔:“那么明显吗?” “那可不,”贝贝接过话说,“俩眼珠子直愣愣的,生怕不知道别人知道你在盯着镖局。” 泉刀点头:“就是就是。” 暗卫扫他们俩一眼——你俩也配给我上课? 贝贝干笑一声,赶紧喝茶。 银锭把他果碟顺走俩:“他们说得没错,你这当车夫当的,盯梢的技能都退化了。” 暗卫皱眉,正要说话,忽听镖局里闯出一个人来,吩咐人道:“快,备马!” 暗卫立即看向镖局:“都闭嘴,别说话了。” 冲出来的是个年轻人,约摸最多二十,脸涨得发红,满脸慌乱:“快牵马来,去请吴大夫!” 请大夫? 暗卫心尖微动,主子指的就是这个吧? 他起身刚要动,银锭按住他说:“你都在这儿盯半天了,如果有人注意到你,早记住你的模样,何况这边也要人盯着,你在这儿,我跟上去。” “可……” “我知道,不能打草惊蛇,”银锭收敛笑意,把山鸡交给贝贝和泉刀,“在这儿帮忙,机灵点。” “坨坨哥你放心,”贝贝接过鸡保证。 银锭快速下楼,到拐口租匹马,跟上去请吴大夫的年轻人。 暗卫留在原地,边喝茶边盯着,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里面有人出来问了两回,看样子,的确很急。 又半刻钟,里面传出话来,关上半扇门,今天不再接生意。 暗卫心头琢磨,究竟是谁病了?竟然如此谨慎,看样子应该病得不轻。 他正拧眉思索,对面贝贝突然伸手,拿根鸡毛扫他的脸。 暗卫立即回头看他,皱眉道:“你干什么?” 贝贝笑眯眯,说出的话又快又严肃:“你看这是什么?” 贝贝手指轻叩桌面。 暗卫低头,看到桌面上有一处圆圆的,淡淡的光斑。 “光斑?”他疑惑,贝贝又说,“对面,有人在盯着我们。” 暗卫眸子微睁,他是暗卫,这方面他是专长,被人反盯了,他竟然不知? 贝贝笑容不改:“不用意外,因为我平时易容多,和镜子打交道最多,平时也玩儿,所以一看这光斑就知道。” “有人在用镜子观察这边的情况,不是特定为我们。” 暗卫微松口气:“所以……” “所以不能轻举妄动,坨坨哥让你留下是有道理的,下头刚一乱,你就走了,肯定会被人拦住。” 暗卫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他被人发现是小,耽误了王爷的事是大。 第551章 通风报信 震威镖局后院一片死寂。 戚天猛住的院子被层层把守,院门口,院子里,房后,都有人看守。 但谁也不出声。 戚天猛刚回来时还没什么感觉,就是下马时略有点头重脚轻,他以为是流血有点多的缘故。 哪成想,正想下令让人去严查城中各家药铺,有没有人去抓解毒的草药,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难受的感觉似浪涛滚滚,瞬间就吞没了他。 他都不记得,是怎么倒下的。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院子里,躺在床上,稍微一动就感觉天地猛转,头晕得厉害,晕得想吐。 他的得力助手耿灿,见状心急如焚:“戚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戚天猛闭着眼睛,忍住翻涌上来的恶心:“你看看我的肩膀伤口。” 耿灿赶紧打开,戚天猛之前根本没有把这伤当回事,只草草包扎一下,现在一扯开,耿灿就吓一跳。 伤口发紫发黑,还有一股难闻的腥气,明显就是中毒。 “戚大哥,你这……谁伤了你?” “不知是谁,”戚天猛闭着眼睛,手抚额头,“我正要和你说此事。” “好,”耿灿立即道,“我让人去请大夫。” 戚天猛道:“别去药堂,我觉得这毒甚是厉害,一般人怕是不行,也容易走漏消息,命人去请吴大夫。” 耿灿毫不迟疑:“好。” 吩咐下去,命人去请吴大夫,耿灿又回身进屋,关上房门。 他和戚天猛是生死兄弟,一起离开京城到此,无话不能说。 “戚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倒出两粒药丸,“你先吃两粒解毒丹。” 这是他们从离宫里带的药,虽不能解所有毒,但大部分不在话下,严重的也能暂缓毒性。 药吞下去,戚天猛呼吸有点急:“永昌县主让我去庄园上看了看,那里被人蓄意纵了把火,还有人暗中埋伏被我察觉,动手之时,一人竟然点破我的身份,我稍一疏忽,被他伤了。” 耿灿一惊:“什么?竟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人身法如何?多大年纪?” 戚天猛摇摇头,眉头也皱起,难受至极。 “大哥!” “他们一共俩人,有一个被我的两日散所伤,去查……城中大小药铺,务必……” 耿灿立即道:“大哥放心,我定会来严查!” 戚天猛没再说话,晕死过去。 耿灿心头大惊,这解毒丹丸应该起点作用才是,怎么……这究竟是什么毒,竟然如此厉害! 很快,从震威镖局后门出去不少打探消息的人,在城中各个药铺,无论大小,都严密注意起来,连走方的郎中都有人盯着。 耿灿琢磨半晌,又叫心腹手下来:“你去望角楼,好好盯住,尤其是对面的茶楼,看有无异常,记住,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 震威镖局,有一座望角楼,是这条街上最高,临城第二高的建筑,当初建这座楼,就是为了观察这条街周围的动向。 贝贝在桌子上发现的光斑,就是从望角楼折射过来的。 他猜对了光斑,却没有猜对震威镖局的人用的东西并非是镜子,而是一只千里镜。 是他们从皇宫大内带出来的。 暗卫低声问贝贝:“你能根据光斑,猜到此人大概所在的位置吗?” 贝贝道:“这不用猜,我们早在逛街的时候就打听到了,震威镖局里有一座望角楼,高,而且正对茶楼,想必人就在那上头。” 暗卫抿唇,感觉羞愧,脸上无光。 亏他还是暗卫,竟然还不如贝贝,回去以后得到主子去领罚。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暗卫问。 贝贝抿口茶:“说,没问题。” …… 颜如玉正在和方丈通话。 方丈每个字音儿都透着兴奋:“今天有一批香料交货,霍仲卯已经带人去了。” “比我预计得要早一些,”颜如玉道,“他们踏实肯干,想必今天就能拿到一部分钱。” “没错,大家都等着,”方丈赞叹,“我看着都欣慰,如玉,这自己挣来的钱,就是不一样。” “别等了,你收拾一下东西,稍后马大人会带你们离开客栈。” 方丈一怔:“离开?去哪?为什么要离开?” 不等颜如玉回答,他又神秘道:“是不是有危险了?那个阴毒娘们儿要下黑手?” 颜如玉提醒:“大师,你是出家人,说话注意言辞。” “这又没有别人,”方丈追问,“是不是?” “以防万一吧,她接连受挫,我怕她会狗急跳墙,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那我们去哪?” “我已经和马大人商量过,跟着他走就行,不必担心。” “行吧。” 刚说到这里,外面有说话声。 颜如玉让方丈稍等一下,退出来听。 小二在院中对霍长鹤道:“公子,外面有个公子来卖鸡,说是他的鸡很奇特,您会感兴趣。” 卖鸡?能跑到这里来卖鸡的,除那三个,也没别人了。 小二有点忐忑,这院子的客人有特别交待,无事不要来打扰,要不是因为那只鸡的确特别,要不是卖鸡的巧舌如簧,他也不敢来。 霍长鹤递块碎银子给他:“行,让卖鸡的进来吧。” 小二喜出望外,赶紧把人带进来。 霍长鹤看到贝贝和泉刀,不见银锭,挑眉正要问,贝贝赶紧说:“公子,要鸡吗?我这只鸡又漂亮又凶,既能欣赏又能看门。” 霍长鹤:“……” 摆手让小二退出去,霍长鹤道:“传到事,直说。” 贝贝赶紧把震威镖局的事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坨坨哥去跟着找吴大夫,暗卫大哥在原处守着,让我们来给王爷送信,震威镖局里出了乱子。” 霍长鹤回头看,颜如玉推开半扇窗:“我听见了。” “贝贝,告诉暗卫,盯着看,别打草惊蛇,其它的我会安排。” “是!” 颜如玉关上窗子,进入空间,方丈还在等着,正在那边哼英文歌。 颜如玉打断他:“有件有意思的事,你有没有兴趣做?” 方丈立即来兴致:“什么事?说来听听!” 颜如玉声音带笑:“去一趟震威镖局。” 第552章 棘手 银锭出城,一路跟着那个年轻人到一座小码头,水边只靠着一只船。 没法再跟,银锭也不急,就在不远处小树林里慢慢等,拿出本话本子来看。 正看到“入赘起风波”时,水面上传来动静。 银锭把书揣起来,眯着眼睛往远处看,果然是那条小船又回来了。 船上多了个人,六十来岁,头发稀疏,还用红细绳梳了个小揪揪,绑在后脑勺上,脑门儿也挺大,眉毛白,皮肤也白,眼睛天生带笑,像个寿星佬儿。 他空着手,刚才去请的年轻人背着药箱,到岸边,扶他上船。 两人共乘一匹马,又飞快驶离。 银锭翻翻随身带的小布囊,找出个药丸,吞下去,没一会儿就浑身起红点,还挺痒。 银锭又把衣服里撕下一大块,把头脸包上,露出眼睛和额头一小片皮肤。 随后,弓着腰,一边咳嗽一边哆哆嗦嗦地走到船边。 “船家,能渡我过去吗?” 船夫正忙着,没看他:“不能,我不是摆渡船。” “那,这有摆渡船吗?咳咳。” “你是什么人?去那边……”船夫抬头,看到他露出的眼和皮肤上的红点,吓一跳,“你……” “没事,我就是得了点小病,听说那边有个神医,想去看看。” 船夫避开他:“你听谁说的?那边连村子都没有,就是个荒岛,哪有什么神医,经常闹鬼倒是真的。” “赶紧走吧!” 银锭又往那边看一眼,船夫催促:“快走,到时候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死得更快。” 银锭点点头,假装惊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到路口一拐,又回到树林,策马离去。 震威镖局中,耿灿看着吴大夫的脸,心里没底。 “吴大夫,总镖头怎么样?” 吴大夫语气惊讶:“这毒甚是厉害,有点意思,甚有意思。” “吴大夫,您别只顾着有意思,要不要紧?”耿灿问。 “老夫出手,没有解不了的毒,”吴大夫看他一眼,指指箱子。 耿灿赶紧给他把药箱拿过来,吴大夫亲手打开,里面各色瓶子,花花绿绿一大堆,还有几个里面隐约有什么动静。 耿灿鸡皮疙瘩都起一层,别开目光问:“那,需要我准备什么?” “出去。” 耿灿看一眼戚天猛,低头退出去。 到院子里,一批批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送信。 无论哪个药铺,都没有发什么异常,没有买解毒药材的人。 耿灿相信戚天猛两日散的威力,思索道:“再扩大范围,凡是买药的,不管买的是什么药,如果有身份特别的,比如说,小孩儿,乞丐,就是一看就像是给自己买的那种,都查一遍。” “是。” 两日散,今日,明日,最多到明日晚,毒药就会发作,再无回天之力。 耿灿回头看看屋内,隐约觉得,这是到临城以来,遇见的最大危机。 不知不觉,太阳西转。 吴大夫在屋里,只出来一次,端出一碗黑色血水,之后再没出来。 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过。 快到掌灯时,耿灿实在忍不住,走进屋问道:“吴大夫,您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吧?我吩咐人给您准备晚膳?” 吴大夫扫他一眼:“你是来问我他的情况吧?” 耿灿尴尬笑笑:“那,总镖头情况如何?” 吴大夫搓搓手,眼睛放光:“的确很难治。” 耿灿心头发毛:得,这疯劲儿又上来了。 …… 银锭和贝贝、泉刀,一人揣着几个红果子,心满意足从客栈后门离开。 今天三人都得到奖赏,格外开心,连黑山鸡都得到一小布袋好吃的。 “你猜,这个吴大夫,是什么人?”霍长鹤问,“会不会像老杏林一样,是个黑心的大夫?” 颜如玉根据银锭所说,画出那座小岛的草图:“十有八九,那地方偏僻,还有鬼的传闻,又只有一条通过去的船,无论从哪种迹象来看,都符合。” “抽空咱们去瞧瞧,”霍长鹤眉眼带笑,“给他再来一把火。” 颜如玉哑然失笑:“好主意。” 看看时辰,她又说:“不过,我们现在还有另外的事要做。” “什么事?” 话音刚落,院墙那边有人爬上来:“姑娘,好了没?” 得,催晚饭的来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再去走门那么麻烦,直接翻墙而过,反正当初选择入住这里,也是看中这个地理优势。 孙夫人在下面正张望,见他们来,赶紧眉开眼笑迎上来,拉住颜如玉不撒手。 “来,姑娘,可把你盼来了,”孙夫人带着她到不远处小凉亭,“你瞧瞧,这些够不够。” 小凉亭里摆着桌子,满满当当,瓜果点心,茶水什么的,亭子外已经架起烧烤架子,羊肉,一样不少。 “够,足够了,”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还拎着个篮子。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夫人尝尝。” 孙夫人眼睛瞬间一亮,掀开篮子盖的布,里面是点心、蜜饯、糖果和卤味,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种类是常见,但做成的样式却新奇得很。 要不是当着颜如玉的面不好意思,孙夫人真想立即就每样都尝尝。 颜如玉到烧烤架子旁,霍长鹤挽袖子给她打下手,一半直接上架子烤,一半切成小块串起来。 孙夫人悄悄摸一块糖放嘴里,示意孙刺史也过去帮忙。 颜如玉教他在羊肉上刷蜜糖,他从手忙脚乱,也渐渐上手。 孙夫人感觉糖在嘴里慢慢融化,这味道简直惊为天人,要不是肉的香气也上来,她忍不住想再吃一块。 “我能干点什么?” 颜如玉教她做,她也很认真,孙刺史凑上来,这也学学,那也学学。 小声嘀咕道:“夫人,等我学会了,你什么时候想吃都成了。” 颜如玉垂眸笑,霍长鹤看她映在火光里的脸,心头也暖暖的。 肉香飘满整个院子,孙刺史和夫人心满意足,酒过三旬,孙刺史的脸也渐渐红,话也渐渐多。 孙夫人已显醉意,拉着颜如玉,小声问:“姑娘,上回在县主府,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553章 道喜 颜如玉笑而不语,孙夫人观察着她的神色,越看越喜欢。 “做得好,我跟你说,我跟她斗这么多年,都没能让她如此丢脸,以后她在我面前,再也没法神气了!” “哈哈哈哈!” 孙夫人爽朗大笑,这是发自内心的笑,看得出来是真开心。 颜如玉对她好感又增加几分:“夫人为何如此讨厌她?” “为何?”孙夫人饮一杯酒,哼道,“她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自从我们夫妇来到临城,我夫君本想一展抱负,为百姓多做些事,谁成想,一来就被她来个下马威,俨然一副她说了算的样子。” 孙夫人叹口气:“事实上,也确实很多地方被她掣肘,毕竟她在此多年,又是皇上亲封,她儿子的生意也都在这里。” “哼,”孙夫人重重一放酒杯,“一个妾室,在外面还摆着正室的谱,真是不知所谓!我要是镇南王府的人,我……” 孙刺史一把捂住夫人的嘴:“我夫人喝多了,二位莫怪,见笑了见笑。”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提出告辞。 孙刺史也不好再挽留,生怕夫人再说出不合适的话。 送到墙根下,颜如玉道:“大人留步。” 她递上张方子:“明日一早,让人以此方给夫人煮汤水喝,连续七日。” “好,好,多谢。” 霍长鹤和颜如玉翻墙走了。 孙刺史面对墙,摆摆手,又觉得怪怪的。 回到墙那边,颜如玉问霍长鹤:“王爷怎么看?” “我让暗卫查过孙刺史,这两年他算不上政绩有多斐然,但能在永昌县主之下把临城治成这样,也算是不错。” “民生这方面,是没得说。” 颜如玉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按我们当初的计划,他值得信任,将来就把临城交予他。” “好,”霍长鹤赞同,“那就要把永昌县主的势力连根拔起,包括戚天猛。” “当然。” 此时暗卫已经换了位置,如银锭所说,在这儿杵着坐一下午,是人都知道他是来盯梢的。 趁着夜色掩护,他此时在茶楼屋顶后房坡。 正盯着,两道黑影飞速而来。 “王爷,王妃!” “情况如何?” “还是原来的样子,吴大夫进去之后,就再没镖局以外的人进去过。” “这个吴大夫,看来医术不错,”霍长鹤盯着震威镖局的灯笼,“能不能把毒给解了?” “不能,”颜如玉斩钉截铁,“那种毒,除了我,谁也解不了。” 因为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简单来说,那不是单纯的毒,而是病菌,需要用针剂来解决。 霍长鹤微微挑眉,眼中尽是得意。 瞧瞧我媳妇,多自信。 暗卫垂眸,悄悄后退开。 “要不咱进去看看?”霍长鹤问。 颜如玉摇头:“不必,看来他们能请来的,也就是这个吴大夫,明日,大大方方进去。” “你有主意了?” “不错,我已经和方丈约定好了。” …… 次日一早,颜如玉没起床之前,先和方丈通了话。 方丈跟马立羽搬到新住处,昨天霍仲卯给大家发了工钱,大夫人给大家做的第一批冬装也都发放。 方丈的尤其好,大夫人感念他之前对颜如玉的照顾,有好事都以他为先。 方丈很是感动,特别是所谓他对颜如玉的照顾,不过就是个善意的谎言。 “如玉啊,我这心里愧疚得很,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管说,就冲大夫人的深情厚意,我也要帮忙,万死不辞!” “好啊,那你吃过饭就出来,穿青布僧衣,布鞋,虽打扮太富贵,要有得道高僧的深沉和质朴感。” 方丈略一思索:“行。别的还有吗?” “你人来就行,别的我来准备。” “好。” 约定好,颜如玉退出空间,洗漱完准备早膳,霍长鹤在院子里练完拳,目光掠向墙头。 “别看了,今天刺史不来。” “为何?”霍长鹤不解。 “我不是给他一张方子,今天一早给夫人煮汤喝,昨天还给一篮子吃的。” 霍长鹤轻哼:“哼,倒是会挑东西吃。” 颜如玉笑道:“王爷大气些,不必计较这些。” “我哪是计较东西,是不想你太辛苦,”霍长鹤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同进屋。 尚未吃完,小二从外跑进来,站在台阶下回话:“公子,县主府一位嬷嬷求见,说是有喜事想同姑娘说。”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县主府经过这几通折腾,闹心还差不多,哪来的什么喜事? 霍长鹤缓缓开口:“让她等着。” 霍长羡来的时候都会等一等,一个婆子,还张嘴就要见颜如玉,脸真大。 不慌不忙把饭吃完,又漱了口,喝半盏茶,霍长鹤才同意放人进来。 婆子早等得不耐烦,平时跟在永昌县主身边,架子摆惯了,寻常人看到她都恭敬有礼,哪有要等的份儿? 今天算是结结实实体会到一次。 正满心不悦,小二总算带话出来。 她轻哼一声,慢步进院。 一进屋,微微福福身,脸上带笑道:“不知公子有事要忙,来得不巧,实在打扰了。” 绵里藏针的这个劲儿,霍长鹤可不惯着她。 “本公子不忙,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你来时没问过你家公子吗?来见我是什么规矩。” 婆子脸上笑容微僵:“公子这话,倒叫老奴听不懂。” “话都听不懂,来做什么?”霍长鹤掀掀眼皮,“莫不是叫本公子来听你的话?” 婆子:“……” 婆子清清嗓子,转眼看颜如玉:“姑娘,这次来,老奴是向你道喜的。” 颜如玉神色不改:“给我?道的什么喜?” 婆子把带来的小盒子双手托上:“姑娘,您瞧瞧,这是什么?” 颜如玉没上前,浅笑道:“嬷嬷,无功不受禄,您还是先说什么事,再看东西不迟。” 婆子哈哈一笑:“瞧瞧,姑娘的心思就是缜密,难怪县主人夸您,喜欢得不得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盒子打开。 华光闪闪,是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发钗。 第554章 提亲 颜如玉扫一眼,微微颔首。 “很漂亮。” 婆子一怔:这就完了?很漂亮? 婆子上前一步,把盒子递过去:“姑娘,我家县主对你颇为赞赏,这么多年,老奴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喜欢谁。你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至今还未婚配,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一向洁身自好。” “公子优秀,也是县主教得好,一心想给他找一个贤内助,可巧了,缘分当真是天注定,”婆子眉开眼笑,“姑娘,我们县主相中了你。” “想让你给公子红袖添香,伴在他左右,俊男才女,成就一段佳话。” 是红袖添香伴左右,不是明媒正娶做主母。 不过,这都不重要。 对霍长鹤来说,但凡那对母子动一点这方面的心思,就该诛。 颜如玉也着实有点意外,没想到是这种事,更没想到,永昌县主是真敢开口。 这是让她给霍长羡做妾?不,不是,连妾都算不上吧? 她刚要开口,霍长鹤把茶杯重重放下,杯盖都跳到地上,啪一声摔为两半。 婆子吓了一跳,脸上笑意凝固。 “公子,您……” 霍长鹤起身:“时辰到了,也该去把萨满师要回来,走吧。” 颜如玉跟上,直接把婆子掠过。 婆子捧着盒子,不知所措,“哎”了两声,赶紧跟上去。 到客栈门外,正好暗卫回来,两人直接上马车。 店小二满脸带笑,霍长鹤的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以后眼睛擦亮些,别什么人都领去本公子的院子,再有下次,我们直接退房走人!” 店小二笑容僵住,昨天有个卖鸡的,他觉得不靠谱,结果得了奖赏,今天可是县主府的人,本来觉得万无一失,怎么反倒…… 婆子也正好出来,听到这话,老脸顿时变绿。 好啊,真是不识抬举! 回去就好好跟县主说道说道。 霍长鹤的马车内气压极低。 颜如玉清清嗓子,给他倒杯茶:“喝一口?” “不喝。” “那要不来颗糖?” “不吃。” 颜如玉拿出块巧克力,在他面前晃晃。 霍长鹤“不”字都到了嘴边,颜如玉笑眯眯:“事不过三哦。” 霍长鹤默默接过巧克力,握在手里。 “我很生气,”他说,又补充,“不是气你。” 他如珠如宝疼着的人,竟然被那个女人不知廉耻的惦记,还说什么红袖添香,陪伴左右。 开什么玩笑? 她那个狗儿子,再重新投胎十次都没资格挨如玉的边儿。 颜如玉把茶递给他:“我知道,不过,犯不上为这种人生气,她就是一只井底蛙,眼界就那么大,还自以为得意地在井里蹦哒。” 霍长鹤忍不住轻笑:“说得还挺押韵。” 颜如玉:“跟小兰学的。” “不过,”颜如玉笑容微收,“这件事向我们透露出一个信息。” 霍长鹤深深看她一眼:“永昌县主坐不住了,想让你进门,觉得以他儿子的身份地位,你已经算是高攀,理应感恩戴德,然后就该帮关她儿子,打理生意,获取贾家助力。毕竟你跟我这么久,一定知道不少内幕,别的不说,打理生意必定是一把好手。” “还真是会巧使唤人,这是找我做不要钱的管事,白天在外面管事,回来伺候她儿子,还不要名分,赚了钱都归县主府,还要对她们母子对我的看中一辈子牢记。” 颜如玉简直气笑:“算珠子崩我一脸。” “仓库失窃,财库被盗,庄园也起火,她必定是急了,”霍长鹤眸中浮现冷意,“所以才想着拖你下水,借助贾家。”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做梦!” 马车正往前行,速度忽然慢下,暗卫在外面低声道:“王爷,有信鸽,蓝色信筒,负责水寨那边的兄弟发来的紧急信息。” “停车!” 车子在路边停靠,霍长鹤掀车帘抬手,信鸽落在他手臂上。 取下信纸,迅速看完。 “看来,我们得改变计划。” 颜如玉接过信纸,微讶道:“水寨的人竟然进城了?” “正是,”霍长鹤手指轻抚扳指,“我总觉得这座水寨奇怪得很,身为匪徒,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一般不会进城,何况现在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好时机。” 霍长羡的手下进寨子被扣住,霍长羡还未抽出身来处理这事,水寨此时进城,难保不会被县主府的人发现,生出事端。 “那必定是有要事,”颜如玉捏着信纸,“暗卫查到他们的落脚处,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县主府这边不急,急的是永昌县主,让她急。” “好,”霍长鹤一口答应。 调转方向,去水寨人落脚的地方。 巧的是,距离震威镖局不远,有一间戏院,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据说,这水寨的大当家爱听戏,每次入城必来。 颜如玉挑车帘看外看看,时间还早,戏楼多是下午才开始,晚上正是热闹时,现在只开半扇门,门前还未放今日戏曲目。 “装扮一下?”颜如玉拿出两套男装。 两人在车里换上,拎半包瓜子,慢悠悠进戏楼,暗卫找地方把车停好,按吩咐去后门打探。 戏楼分两层,一楼是大厅,桌椅摆放整齐,宽敞明亮,二楼是包厢,三面都有,居高临下看得清楚。 颜如玉心说,不愧是临城有名的戏楼,果然修得气派。 他们一进来,里面出来的个小二哥,微愣一下,迅速跑过来打个千儿:“二位公子,今儿怎么这么早?” 霍长鹤通身气派,淡淡道:“怎么?早了不能来?” “能,能,”小二赶紧擦凳子,“只不过,咱们上午不开既,这不是怕扫了您的兴吗?” 霍长鹤目光微垂,一扫凳子:“小二,你让本公子坐这儿,瞧不起谁?” “上二楼,开最好的包厢,把你们的当红花旦叫出来。” 小二哥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会儿还早,角儿们都还没来,这样吧,您晚上来,小的给您留位子,到时候保管让你过戏瘾。如何?” 颜如玉目光一掠,看到台上上场门帘子后,有人影一闪。 第555章 大当家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让他继续作妖。 霍长鹤心里暗暗叫苦,让他少言少语,哪怕演个有病的都成,唯这纨绔,他实在没生活。 清清嗓子,一拍桌子:“废什么话?爷就是想让个小花旦过来陪一陪,怎么就不行了?” “没开戏正好,把人叫来,喝完茶,正好开戏!” 霍长鹤飞快看一眼颜如玉:我这可是演的,你可别秋后算帐。 颜如玉忍住笑,漫不经心道:“我兄长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个戏,最好能在跟前儿唱。唱得好了,赏钱不是问题,小二哥,帮帮忙吧。” 小二脸上的笑意有点不自在:“二位,不是小的不帮忙,只是这戏班子和我们不是一回事,我们就是戏楼,人家来唱,这人没到,小的也不知道……” “啪!”霍长鹤把茶盏摔碎,“混帐!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推辞?” 小二笑容僵住,正欲上前一步,台上有人笑了一声:“哟,公子这是生气了?” 上场门人影一闪,一道人影轻挪步上台。 一身水红色戏服,衬着肌肤白润如雪,明眸皓齿,风情款款,手臂一伸,水袖扬起,宛如游龙。 “公子若不嫌弃,我为您清唱一段如何?”女子身段袅袅,“葵心拜见公子。” 小二脸上重新浮起笑意:“这位是我们戏楼的老板娘。” 颜如玉点头浅笑:“葵心姑娘,请上前来。” 葵心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的规矩是,唱戏只在台上,不下台。” “无妨,你过来说。” 霍长鹤眉梢一挑:“怎么?不行?” “要么,本公子去台上?” 葵心笑容加深:“岂敢劳公子大驾。” 她说罢,从下场门下去。 颜如玉对小二道:“没你事了,你退下。” 小二垂下头,转身离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继续坐等。 不多时,葵心下台来,慢步上二楼,她还穿着那套戏服,长长水袖,堆在手腕上。 到近前,先福身行礼:“见过二位公子。” 颜如玉细打量,的确长得很漂亮,不是那种妖艳的美,是清丽脱俗的,细眉长眼,眼尾微微 挑起,眼线略画出来一点,更添几分韵味。 目光流转时,若不笑,便有几分冷丽疏离。 人真到了,霍长鹤就演不了纨绔,颜如玉浅笑,对葵心招招手:“过来。” 葵心慢步靠近,身上香气若有似无,走到颜如玉身侧,执壶满茶:“公子,瞧着眼生,是初到临城吗?” “姑娘好眼力,”颜如玉接过茶盏,手在她手背上摸一把,“不会是这临城有头有脸的人你都认得吧?” 这话说得极为轻浮难听。 葵心脸色不变,抽回手淡淡道:“公子说笑,不过,像二位如此容貌出众的,确实第一次见,很难让人印象不深刻。” 颜如玉捏着杯盖轻轻滑过水面,却没喝。 葵心道:“公子怎么不喝,这茶不合口味吗?” “的确差了些,”颜如玉不满,“这种成色的茶叶,可不是待客之道。” 葵心笑笑:“今日二位来得不巧,好茶喝完了,新茶未到,还请多担待。” 颜如玉放下茶盏:“姑娘是觉得,我们将死之人,不配喝好茶吧?” 话一出口,葵心微怔,眼中笑意尽失。 “公子这话何意?二位中气足,声音洪亮,哪像将死之人?” “姑娘是这怪我们刚才说话声音大了?”颜如玉笑问。 葵心再笑温柔笑:“哪里的话,公子说笑。 ” 话音落,一道黑色影子拍着翅膀掠来,落在颜如玉肩头。 颜如玉拿出剥好的栗子仁儿,放在掌心喂它。 啄几口,八哥细声细气道:“公子稍后,我去杀了他们!” “莫要节外生枝。” “料也无妨,两个纨绔,杀了也无事。” 葵心:“……” 她眼中飞快闪过惊愕,刚才与公子的对话,竟然让这鸟儿偷听了去! 颜如玉似笑非笑:“葵心姑娘莫怪,我这鸟就爱偷听别人谈话,实在没规矩。” “不过,在下有个问题,倒想问问姑娘。” 葵心不语。 “葵心姑娘用无心香,这是有意还是无心?无心香,毒入心脉,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功能尽失,内息全摧,好毒辣的手段。” 葵心轻笑,眼角冷厉浮现:“公子好见识!” 话音落,云袖中冷光一闪。 霍长鹤动作飞快,抬腿一踢桌子,挡住葵心袖中冷光。 “咔”一声响,她袖中剑把桌子劈成两半,桌上的东西哗啦滚落满地。 “赤宵剑,”霍长鹤眼底如有狂风巨浪,“你是何人?” 葵心诧异:“你竟然识得赤宵剑?” 霍长鹤抽出腰中软剑,招招凌厉,不过三招,葵心就招架不住,赤宵剑也差点脱手。 她腕上受了伤,血珠滴落,但仍旧不肯松手。 恰在此时,台上射出一把锋利匕首,直奔霍长鹤,霍长鹤抽剑回身避开,那人身如展翅大鹏,迅速向这边掠来。 未落地,已经伸手把葵心带走,护在身后。 “有什么事,冲我说,莫要为难一个女子。” 颜如玉定睛看,来人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锦袍,腰系玉带,身侧一枚香囊,和葵心腰则的很像。 他皮肤是小麦色,眉毛黑浓,眼窝略深,眼睛大而亮,鼻梁高挺,浓颜立体风。 颜如玉暗想,这样的美男,带回去做个国际超模能横扫一大片。 “你是何人?”霍长鹤问,“赤宵剑,从何而来?” “看来你们也不是来听戏的,”男人目光锋利,“我是黎景尧。” 黎景尧轻笑:“我前脚进,你们后脚到,想必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你是城外水寨的人?”颜如玉问。 “没错,我就是大当家,”黎景尧拍拍葵心的肩膀,让她先去包扎,又转头对颜如玉道,“我说过,有什么冲我说,实在不行……” 他拿出双刀,在椅子上坐下:“就冲我的刀说。” 颜如玉微讶,还以为水匪都是精壮糙汉,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人物。 第556章 以命相谢 霍长鹤并没有被黎景尧吓到,他的注意力,都在那把赤宵剑上。 “赤宵剑,为何会在你们手中?” 黎景尧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知道赤宵剑?” “赤宵剑是温将军配剑,斩敌无数,谁人不知?” 颜如玉看他一眼,轻握他手臂。 霍长鹤满腔激愤,渐渐平复。 黎景尧目光审视,淡淡道:“你说的温将军,已经被朝廷抄家灭门,这把剑,谁强归谁。”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好,既如此,那我与你比试一下,如何? ” 黎景尧眸子微眯:“你想要这把剑?” 霍长鹤剑尖一指:“总之,这剑有傲骨,不能落在奸人手中。” 黎景尧略思索,起身道:“想比试,可以,本寨应下你!不过,我有条件。” “说。” “第一,戏院的事,不可告知他人;第二,本寨这次进城,是为了找药材,本不想露行踪,更不想累及他人。” 葵心包扎好伤口出来,正听见这句,疾步过来:“公子!” 黎景尧拍拍她,示意她不必担心:“这两件事做到,三日之后,城外湖边,我可与你一战,我输了,剑归你。” “你若输了……” “我不会输,”霍长鹤语气笃定,“赤宵,我要定了。” 黎景尧轻笑:“好,那就一战定胜负。” 葵心皱眉:“公子……” 黎景尧摇摇头。 颜如玉拉住霍长鹤,问黎景尧:“你要找什么药材?” “天诛草,”黎景尧目光微深。 颜如玉微挑眉:“大当家这话可不老实,天诛巨毒,从无单独使用一说,它与地煞同用,方是治伤奇药。” “难道,你已经有了地煞?” 黎景尧眼神微亮:“你懂医术?” 颜如玉自信道:“不是略懂,是精通。” 黎景尧眼中喜色与警惕交织,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流转,最终道:“那我再加一条。” 他一提双刀:“我这对刀,是已经隐世的锻造大师用乌铁打造,若是比试我输了,不只赤宵输给你,这对刀也奉上。” “即便我赢了,刀也给你,只求能帮我看一位病人。” 最后这句,他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面不改色道:“好,一言为定。” “君子一诺,胜过千金!” 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戏楼,暗处杀机重重,但他们都视若不见。 离开戏楼,回到车上,暗卫已经在马车边等候。 方才他就在戏台后侧,若非颜如玉打了手势,在黎景尧出现之时,他也要出手阻止。 “王爷,王妃,这座戏楼里有不少机关,包括小二在内,都是高手。” 颜如玉点头:“果然不出所料,这座戏楼,就是水寨在城中的据点。” 拉着霍长鹤上马车,颜如玉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道:“王爷莫急,如今也算有线索,等比试赢了他,再逼问他是如何得到的。” “若是他不肯说,到时候再想办法,他肯以身犯险,来找天诛,那个得病的人,定然与他关系匪浅。” 霍长鹤反握她的手:“我也不是着急,是……总算有点消息,欣喜是有的,但又想到,温将军遇难,他的东西竟然为别人所用,又心中难安。” 颜如玉点点头,沉默半晌道:“我明白的。” 霍长鹤注视着她:“玉儿,你是不是不太会安慰人?” 颜如玉难得有点窘迫。 霍长鹤闷笑,拥住她:“我懂,你不必费尽心思来安慰我。” “在我身边就好。” 颜如玉叹口气:“至少我们可以肯定一点,黎景尧和县主府,并不是我们当初以为的,合作关系。” “嗯,这座戏楼在临城这么久,那个男的却不知道,还派人去水寨联系,若是戏楼真为与他合作而建,他不会不知。” 颜如玉浅笑:“所以,黎景尧不是他合作人,那就可以成为我们的。” 霍长鹤瞬间懂她的意思:“你是说……” 颜如玉正要说,感觉空间一阵震动。 她猛地想起来,还约了方丈。 糟了!把他给忘干净了! …… 方丈已经灌了个水饱。 和颜如玉商定好,他就来震威镖局附近的一个小茶馆等着。 听银锭说,震威镖局对过有个茶楼,规模挺大,但太过显眼,他还是没进来,就在附近找了间小的。 等来等去,却始终不见人影。 实在等不及,这才发通话信息。 又等一刻钟,正想去个厕所,见有一个人快步向他走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哎,我说,”方丈一开口,忽然又想自己是个出家人,清清嗓子道,“施主,不知有何指教?” 颜如玉冲他眨眨眼:“走,找个地方。” 方丈一听她声音,上下打量:“you are 谁?” 颜如玉:“……” “但凡你说个who are you,我也能接受,you are 谁是什么鬼?” 方丈看看四周:“这不是对个暗号吗?好了,对上了。” “走,那边有个小巷子,我都检查过周围地形,”方丈带着她往外走。 到小巷子里,还有棵大树,正好挡住两人。 “说吧,什么计划?” “先说好,会有点危险。” “切,小看我了不是?咱也是刀口下逃过生的人,还能比我当初在寺庙中,被群匪环伺凶险吗?” “能比之前咱们在街头,被那么多围杀危险吗?我怕了吗!不能够!” “那就好,”颜如玉语重心长,“要的就是你这股豪气,你不是说了,大夫人待你极好,你也想替她出一份力。” “没错,永昌县主真不是个玩意儿,大夫人多好的人,我必须出份力。你说,怎么干?” 颜如玉低语几句,方丈的脸色由豪情壮志的红,慢慢转成心惊胆颤的白。 “不是,我觉得,这件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 “你反悔了?”颜如玉问。 “不是反悔,”方丈说,“是我觉得,出气归出气,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撒气,我的命是命,不是气球,撒了气还能再吹回来。” “这口气没出口,我就死了。” 颜如玉:“……” 第557章 赠你一份机缘 颜如玉拍拍方丈肩膀。 “淡定,淡定,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方丈小声嘀咕:“那可不一定,没准有你我死得更快。” 颜如玉清清嗓子:“要不咱往前倒倒,比如说,咱们是怎么到这个时空来的,我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做完任务在家休息,睁眼就到这里来……” “得得,”方丈深吸一口气,“行,是我的错,当初就不应该去你家,我要不去你家,就不会到那个小暗室,不到小暗室,也不会碰到不该碰的,咱也穿不了。” “嗯,没错,理得挺清楚,”颜如玉把准备的东西给他,“收拾好吧。” 方丈一边收拾,一边恨恨:“真是欠了你的!” …… 吴大夫一夜没睡,眼睛泛着红光,一脸兴奋。 耿灿一看他这个疯劲儿,就替戚天猛担忧,悄悄退出去,小声哈哈手下:“去,找几个靠谱的大夫来,擅长解毒的。” “是!” 耿灿重重叹口气,找大夫难,把屋里这位支走更难。 手下镖师出门,迎面差点撞到一个人,正欲发怒,抬头看,见此人穿着灰色僧袍,脚穿洒鞋,一手执着一串佛珠,一手拿着一个布幡,上写:佛法无边,救治苦难。 老僧皮肤白净,眼睛明亮微变,透着和气慈悲,还有一把白胡,有几分沉稳超然之气。 他身侧还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小弟子,穿灰色布袍,头发用木簪别住,眼睛漆黑灵动,肩膀上背着药箱。 老僧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看你神色匆匆,莫不是家中有需要救苦救难之人?你我有缘,贫僧可送你一份机缘。” 镖师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并不太相信什么神佛,但不知为何,听他的话,就觉得想试试。 “大师,我家里的确有病人,正要去找大夫,不知你是否擅长解毒?” 方丈微微一笑:“施主,贫僧说了,你我有缘,天之下毒,没有我不能解。” 镖师眼睛一亮:“这就行了,您随我来!” 顺利进入震威镖局,颜如玉眼角余光一掠,暗暗赞叹,这镖局果然非同寻常,场地大,镖师多,而且看得出来,个个都是好手。 颜如玉暗自冷笑:皇帝老儿为了永昌县主还真舍得下本,一个戚天猛还不够,还在这儿 弄个镖局,就为给他们母子护航? 可转念又觉得,霍长羡对震威镖局一无所知,而且戚天猛对他也不是特别恭敬。 这有特别怪异。 她存着疑惑,方丈是满肚子慌张。 一踏进这个地方,方丈的心就提起来,这儿和别的地方可不一样,能感觉到重重杀机。 有点像之前他在寺庙后山的时候。 悄悄吞口唾沫,看一眼颜如玉,见颜如玉镇定自若,又暗自忍住。 到蹙天猛的院外,镖师低声道:“大师请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进去通报,方丈想趁机和颜如玉说两句,可院门口还有几个站岗的,又只好把话咽下去。 耿灿正等得心慌,镖师站在门口低声道:“耿镖头,属下有事禀报。” 耿灿出来,镖师耳语几句,耿灿微蹙眉:“在哪儿?” “就在院外。” 耿灿立即到院门口,方丈听到脚步声,赶紧把腰背又挺了挺。 颜如玉抬眼看,见耿灿比戚天猛要小几岁,身材高,但衣服下肌肉健壮,手上有茧,腰侧挎刀,走路的步伐和站姿与戚天猛很像。 颜如玉微讶,这人,和戚天猛一样来历? “大师,”耿灿还算客气,但目光充满审视,“听说您会解毒?” 方丈心跳如鼓,腿肚子转筋,脸上保持镇定,眼皮微垂:“不错,世间之毒,没有贫僧不会解的。” 耿灿微挑眉:“大师,这话可有点大了。” 方丈暗暗叫苦,他也知道,也不想这么吹,但颜如玉说,必须这么吹。 吹得过火,才会让这些人好奇,一旦好奇,让他试的机率才会增加。 方丈清清嗓子,接着胡说八道:“佛海无边,贫僧受佛祖点化,渡众生的能力,自然也无边。” 耿灿注视他半晌:“若是能治得好,条件随大师开。” “若是治不好,”耿灿语气微顿,“大师恐怕就要多念念佛经,祈求佛祖保佑你。” 方丈心尖微颤,嘴唇都颤抖一下:“自然。” 耿灿偏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大树:“二位先去树后等待。” 方丈莫名其妙,颜如玉也不明白,但不便多问,两人一起到树后。 方丈见左右无人,用小气声儿说:“真是吓死我了,这个家伙绝对是在威胁我!” “没事,不用怕。”颜如玉安慰。 “还没事,还不用怕,”方丈脸色发白,“你没听他说吗,让我多求佛祖保佑!” 颜如玉忍住笑:“你不必慌,镇定些。他们怎么说也是古人,你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高科技都见识过,怕他们做什么?别给现代人丢脸。” “再者,”颜如玉给他吃定心丸,“我空间里放着小炸弹,足以保命,他武功再高,刀法再好,能比得过炸弹吗?” 方丈眨眨眼:“嗯,妥了!” 正欲再开口,颜如玉摆摆手,侧耳听院子方向。 耿灿陪着一个人走出来,边走边说:“吴大夫,您去瞧瞧,看是否满意,这东西可是我们总镖头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来的,就为给您留着。” “好,我先去看看,他这边我施了针,过一个时辰,看醒不醒,不醒我再想办法。”吴大夫爽快回答。 “好,好,您慢走。” 颜如玉看着那人背影,那就是吴大夫,看来耿灿是为了把吴大夫骗走。 费这么大劲儿支走,之前又派人去请,看来这个吴大夫,不一般啊。 耿灿向他们走来,颜如玉示意方丈打起精神。 “二位,请随我来,请吧!” 方丈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往里走,迈出天下第一的步伐。 耿灿眼睛眯了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方丈的气场都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颜如玉:……戏过了啊! 第558章 跑不了就炸 方丈看到床上的戚天猛时,也有点吃惊。 看身高就知道是个大汉,看肌肉是个猛汉。 但脸色蜡黄,两腮微陷,嘴唇干裂,气息微弱。 颜如玉眸子微缩,戚天猛现在这状态,也有点超乎她的预料。 按说就中那点毒,不应该这副德行啊。 耿灿道:“大师,开始吧。” 方丈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搭上戚天猛的手腕,拧眉思索,眯着眼睛像是入定了。 颜如玉感觉手腕有点震动。 她站在方丈右侧,正好挡住她,从耿灿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的上半身。 颜如玉意识迅速进入空间,听到方丈语速飞快道:“我说什么来着?我把词儿忘了。” 颜如玉:“告诉他,此人外伤无妨,兵器上的毒才是致命。不过……” 她一顿,方丈赶紧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之前有人用其它的法子解过毒,而且不对路,增加了难度。” “但最后的点还是要归于,无论什么毒,无论多么难,你都能解。” “大师?”耿灿催促道。 方丈回神,放下戚天猛手腕:“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的毒乃是从兵器入,外伤不难,难在其毒。” 耿灿点头:“确实。” 方丈皱眉,摸着胡子道:“此人之毒不难解,贫僧也有把握,不过,在此之前,应该是被人用不少法子尝试过,只怕会增加贫僧的难度。” 耿灿又惊又喜:“大师能治?” “能,”方丈叹气,“只是庸医误事,本来三分可治好,现在须要用到七分。” 耿灿拱手:“大师只管治来,治好之后,必有重谢。” 方丈颔首:“贫僧定当全力以赴,不过,需要有言在先。” “请说。” “贫僧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除贫僧和小徒外,其它人没有吩咐,不得入内,另外,需要一些药材,还请施主准备。” 耿灿爽快答应:“这有何难?可以。” 方丈不写,直接吩咐颜如玉:“徒儿,你去写来。” “是。” 颜如玉走到桌子旁,提笔写下几味药材。 这些都是些名贵补身益气的,等到西北,可能不太好买,早点备下为好。 耿灿拿着药方:“不知大师何时可医治?” “现在就可,我的独门解毒绝技是主,药材为辅,等你准备好药材,到门外说一声即是。” “好。” 耿灿点头:“那请您开始治疗,我去准备东西。” 他转身退出去,到门外对手下道:“看守住院子,任何人不得靠近,不许喧哗!” “是!” 方丈撇撇嘴:“这是说给咱听呢吗?虽然没人进来打扰,但也走不了。” 颜如玉道:“不必慌,咱又没有打算逃走。” 方丈点头:“那你快治!别磨蹭了。” 颜如玉给戚天猛把下脉:“不着急,他死不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吴大夫给他用了什么法子。” 一边把脉一边皱眉。 “怎么样?” “用的乱七八糟的法子还真不少,再这么下去,不死于毒发,也得死于折腾。” 颜如玉拿出银针,先在戚天猛身上刺几下,连银针下端都变成青黑。 方丈在一旁瞧得直皱眉,嘴里不断嘶气。 两人一通忙活,戚天猛的脸色好转了些。 方丈问:“咱到底是来救他的,还是来害他的?” “是收他为己用,”颜如玉说,“先毒,再治,后收。” 方丈赞叹:“你真是……青出于你爷爷,胜于你爷爷。” 颜如玉扫他一眼,他又赶紧说:“不过,我看此人的面相,可不是那么好收服的,能行吗?” “那得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毒硬,”颜如玉淡淡道,“他若真能宁死不降,我也敬他是条汉子。” “这倒是,” 方丈环顾四周,“这屋里东西不少啊,要是拿走一样,等哪天有机会回去,靠卖古董也能发家。” “别动,”颜如玉提醒,“此人心思极深,说不定哪样东西上就有什么记号,我们俩是外人,要是有什么痕迹,一定先被怀疑。” “有机会收的时候,就统统收走。” 方丈竖竖大拇指,不再多言。 颜如玉专心给戚天猛下针,又注射一支针剂。 针剂就是解毒剂,对症下药,一针下去,戚天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不少。 方丈眼睛也亮了:“真不错啊,等会儿那家伙瞧见,肯定得佩服咱。” “解毒,对症下药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方丈仔细观察:“这就算好了吗?他会醒吗?” “暂时不会,”颜如玉把针剂收进去。 “那如果一会儿那家伙问我,这毒解完了没有,我怎么说?” “你就说,原来的毒不难,只不过后来遭受的这些对身体有些损伤,要好好养治,另外,解毒的法子有些猛,本可以全解,但他现在身体受损,只解了八成,剩下两成,要慢慢解。” 方丈牢记,正想再问什么,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嗯?你们这是干什么?让开!” “吴大夫,耿镖头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们是瞎了还是傻子?看看我是谁,我,吴大夫!任何人,包括我吗?” “耿镖头说的是,任何人,也……包括您。” “放屁!”吴大夫怒叫,“耿灿请我来是做什么的?是来治病的,现在病人在屋里,我在院子里,这是治的哪门子病?我隔空治病吗?” 方丈“扑哧”笑一声:“这家伙还挺幽默。” 吴大夫一怔,看向屋里:“谁在屋里?” “这……” “谁!” “是新请来的大夫。” 吴大夫立即炸锅:“什么?新请来的大夫?我在这儿,请的哪门子大夫!” “你们给我让开,快点!” “吴大夫,我们不敢违抗耿镖头的命令。” “好,不让是吧?那我就放蛇咬死你们!” 正在闹腾,屋门开了。 吴大夫扭头拧眉看,一个穿着僧衣的漂亮小修行者站在门口。 “这就是你说的大夫?” 话音落,又出来一个老僧。 吴大夫眯眼打量,方丈也在打量他。 方才只看到背影,这会儿得见真容。 目光一转,看到他手里的银蛇。 第559章 这种祸害,留不得 那条银蛇比手臂略细一些,鳞片闪着银色的冷光,头是三角形,眼睛漆黑,竖瞳看起来更加冷血凶残。 时不时还吐着红色的信子,一张嘴,露出尖尖毒牙。 方丈本来微垂眼皮,面色沉静,一脸高深莫测的沉稳状,一见到这条蛇,眼皮唰一下子掀上去,脸都白了,浑身嗖嗖冒冷汗。 这是应激的本能反应——他最怕这玩意儿。 “蛇……蛇……” 他嘴里小声嘟囔,下一声就要尖叫出喉咙,压根控制不住。 颜如玉察觉他的异样,低声道:“进空间。” 方丈留着最后一丝理智,闭眼进入空间。 人一进来,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腿脚都软得站不起。 这个情况,让颜如玉始料未及,暗自苦笑真是处处有“惊喜”。 颜如玉从容镇定,抬眸坦然看向吴大夫。 吴大夫眯着眼睛打量方丈,见方丈出来不知嘀咕了两句什么,突然又闭上眼, 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但此时,他更多的是愤怒。 “你们是哪里来的?竟然也敢妄称大夫!” 颜如玉声音淡淡:“我们没有妄称,的确是大夫,而且我师父医术很高超。” 她静静反驳,比大声激烈还气人。 吴大夫短促笑一声:“高超?有多高超,真是可笑,还从未有人在我面前说过医术高超四个字。” “我们和你说不着。” 吴大夫眼睛圆睁:“你再说一句。” “为何?”颜如玉声调不改,“我们是来看病的,不是来说无用之话。” “你说谁说的是无用之话?”吴大夫怒发冲冠,不容分说就往这边来,其它镖师赶紧拦。 “都给我让开,让开!”吴大夫气得脸都红了。 颜如玉心说,脾气暴躁,这就好办,这种炮仗脾气才最好治。 正在吵闹,耿灿到了,一见这种情况,瞬间头疼,赶紧上来劝说。 吴大夫一见到他,再看他手里拿的药材,又气又笑又骂。 “耿灿,你本事了啊,竟然敢骗我!骗我去取银蛇,就是为了让这两个人去看病?”他扒拉一下药材,“还有,弄这些干什么?” “呵,从未听说过,解毒需要这些玩意儿!你被人骗了。” 耿灿皱眉,看向方丈。 方丈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颜如玉道:“天下毒有千千万,解毒的方子自然一样。有的药材有毒,亦能入药,有的是药,亦能解毒。” “没有见过就妄下定论说没有,未免太过武断。” 吴大夫跳着脚骂:“听听,听听!说的是人话吗?耿灿,你从哪找这么俩玩意儿?一个闭眼不说话,一个不会说人话。 ” “我们是人,不是玩意儿。”颜如玉反驳。 耿灿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到底和吴大人是老相识,肯定是向着他的。 “大师,情况如何了?” 方丈不说话。 “大师?” 颜如玉平静道:“施主不要问了,我师父入定了。” 吴大夫“呵”一声:“治不好就说不会治,入什么定?装腔作势。” “师父说了,毒已解大半,但病者身体饱受摧残,因此需要好好调养,”颜如玉一指,“那些药材就用来调理的。” “至于我师父为何入定,”颜如玉轻笑,语气中带了两分讥讽,“师父说了,病者为人所害,还被人摧残,实属不幸,若再遇阴毒之物,恐有大难。师父入定,实则为病者祈福。” “一派胡言!”吴大夫怒喝,“他是被人害不假,但什么摧残,什么阴毒这物,还祈福,就是胡言乱语,治病光靠祈福,那还要大夫干什么?” “谁医术好,不是靠嘴,”颜如玉平静反击,“一看病人情况便知。” “好,看就看,”吴大夫说着就往里走。 “收好你的蛇,蛇是冷血,极阴极毒。” 耿灿诧异:“所以大师所说阴毒之物是指……” “没错。” 吴大夫脑门青筋都迸起来:“你他娘的……” 颜如玉眸光微暗。 耿灿蹙眉:“吴大夫,这样,这银蛇交给我的人去保管,还放在方才的地方,您看如何?我们先看戚大哥的情况,他好与不好,一看便知,若是不好……” 他后面的话没说。 吴大夫看向颜如玉,目光凶狠:“那我的小银蛇就有吃的了。” 空间里的方丈听得真切,本来缓和了些,尤其听到颜如玉胡诌之后,现在一听这话, 腿又软了。 颜如玉侧身让开,让他们俩进屋。 耿灿到床边一瞧,不禁愣住,巨大惊喜直冲他心口。 本来以为到床边还得再争论一番,纯粹就是打嘴仗,现在一看,不用吵,事实胜过一切。 戚天猛脸色好转太多,呼吸也平顺,虽然还未醒,但已经不是中毒将死的模样。 “如何?”颜如玉问。 “这……”耿灿欣喜,“他……” “我说过,我师父说,这毒解了至少七成,本来可以全解,但因为病人身体不佳,怕承受不住,所以暂时未全解。”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就要看情况,应该也很快,”颜如玉扫一眼吴大夫,“服了吗?” 吴大夫目光阴沉,盯着戚天猛:“这也不全是你们的功劳吧?若没有我前面……” “那他早好了,”颜如玉说,“病人体质应该不错,但为何会到这种程度,我不说,你们自己悟。” “还有,我师父现在入定,找个安静房间,把他抬进去,等他醒了我们就走。” 她平静又坚决,耿灿不好不办,赶紧按吩咐办妥。 就安排在东厢房。 房门关上,颜如玉坐下,低声道:“差不多行了,这没蛇。” 方丈重重吐一口气,睁开眼睛:“吓死我了,我最怕那玩意儿,名字都听不得。还是你会说,想说这说法,那老头子是个变态吧,简直……” 颜如玉脸色微沉,一时没有说话。 方丈赶紧问:“怎么的,我给你惹麻烦了?” “不关你的事,”颜如玉沉声,“我和王爷早预料到,这个姓吴的不是什么好人,但……恐怕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这种祸害,是留不得。” 第560章 一切始于怀疑 颜如玉推开后窗,八哥飞落进来,她迅速写张字条,让八哥带走。 方丈贴耳在房门上:“那老东西还跳脚骂,在这儿都能听到。” “让他骂,反正也蹦不了几天,”颜如玉冷冷说。 不过半刻钟,耿灿又来请,说是戚天猛醒了。 重回到床边,戚天猛果然已醒,虽然还虚弱,但已然恢复眼神锋利。 方丈被他一盯,感觉浑身不自在。 戚天猛道:“听闻是大师救了我,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施主言重,你我有机缘。” “不知大师在哪里出家?” “云游僧人,处处为家。”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出家人早已抛在脑后。” 一问三不说。 戚天猛目光中审视更浓,半晌,浅浅笑道:“我听说我这毒还未全解,如此就有劳大师多留些日子,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在下定会全力满足。” 这是不让走了? 方丈下意识看一眼颜如玉。 不走正好,颜如玉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哪也没去成就回去,岂不是白走一趟。 颜如玉小声道:“师父,你不怕那些阴毒之物了?” 戚天猛面露疑惑,耿灿在一旁解释说:“大师指的是蛇。” 吴大夫被他劝走,这会儿方能仔细说,他把刚才的事如实告诉戚天猛。 戚天猛道:“大师放心,不会再让你瞧见。” “如此,”方丈明白颜如玉的意思,硬着头皮说,“那就等施主大好之后,贫僧再告辞。” “如此,多谢了。” “不过,”方丈又说,“贫僧想要一处僻静小院,平时还要打坐,不想让打扰。” “这有何难?”耿灿接过话,“我来安排。” 颜如玉跟着方丈转身走,戚天猛忽然道:“站住。” 方丈心里一激灵,颜如玉淡定回身。 “戚大哥,怎么了?”耿灿问。 戚天猛看着颜如玉:“给大师准备仔细些,不可怠慢。” “是!” 颜如玉神色平静,跟着耿灿离开,刚刚那一瞬,她从戚天猛眼中看到怀疑。 果然是在皇帝老儿身边做过事的人,眼睛是真毒辣。 不过,颜如玉微勾唇,他就算再怀疑,也没有半点佐证。 把他们安顿好,耿灿又回到戚天猛这边:“大哥,怎么了?” 戚天猛拧眉:“不知为何,那个小童,总给我一丝熟悉感,似是在哪里见过。” “我们以前没有和僧人打过交道,”耿灿笃定说。 他就是一本活事囊,他们做过的大事,接手的任务,时间地点人物,他都记得清楚。 略一顿,他又说:“除了当年……” 戚天猛眼睛一厉,耿灿又把话咽回去:“我会派人盯着。” “不过,他们医术确实不错,”耿灿说,“吴大夫气得够呛,要不是您醒了,我都要安抚不住。” “他这两年脾气的确不够好,大概是对他太好了,”戚天猛冷声道,“另外,这个和尚,是谁请来的,好好问问,我一中毒,他就来了,他一来,我就好了,未免太过巧合。” 耿灿眸微缩:“大哥,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意思,只是怀疑,”戚天猛提醒,“你忘了,我们的宗旨,一切始于怀疑。” “是,我查探清楚。” 戚天猛又问:“他们要了多少诊金?” “没说,没提诊金,只说有机缘,”耿灿道,“我再去问。” “去问,若是狮子大开口,那就是冲着钱来的。” “如果冲钱,倒是好办。” “好,我明白。” 戚天猛闭上眼:“县主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霍长羡没再来。” “不用理他,等着他来,他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比他那个娘,差远了。” “大哥,他要是来了,我该怎么说?” “一问三不知,他想知道的,让他去问他娘,他娘都不告诉他的,我们凭什么要说?” “是,明白。” 颜如玉所在的小院,距离戚天猛的院子不远。 她观察周围,八哥很快飞回,霍长鹤的回信只有一个字:“安。”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都汇成这一个字:他安好,要安好,她说的事他会办妥,安心。 颜如玉浅浅笑笑,把信收入空间。 八哥回来不久,院子周围的气息多了两道。 监视的人来了。 颜如玉不为所惧,也没告诉方丈。 方丈在这儿比之前自在许多,在院子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也就回屋呆着,和颜如玉闲聊。 这还是两人自相认以来,第一次有大把时间闲聊。 “有你爷爷的线索吗?王爷手下那么多厉害的暗卫,也没查到?” “暂时还没有,”颜如玉摇头,“爷爷的情况特殊,他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是魂穿,茫茫人海,又没有特定的目标,暗卫也是大海捞针。” “何况,现在王府这边也是多事之秋,冤屈要洗,这一路上还要各种提防,等到西北吧,情况稳定,也更好查些。” “出了临城,再走些日子就能到,”方丈神情向往,“不知道这边的西北和咱们那的西北是否一样。” “要我说,留下来也不错,你看,你都混成王妃,到那边也能说一不二,王爷待你又好,你婆婆也喜欢你,一家人都信服你。我跟你讲,回去以后,这么好的人家可不好找。” 颜如玉气笑:“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之前闹着要回的人不是你吗?说什么穿成老的,还是和尚觉得太亏。” 方丈正想反驳,颜如玉摆摆手。 走到院子里,倾耳听,院外道上有脚步声。 路过院墙后不久就停住,应该是去戚天猛的院子,隐约听有人说:“去禀报总镖头,县主府的大公子求见!” 颜如玉微挑眉:霍长羡来了。 看来,他没能从永昌县主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 就是不知道戚天猛会不会告诉他。 正盘算,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几声惊呼。 “快,快去请大师! ” 颜如玉立即回身进屋,方丈正迎出来,神色微慌:“怎么了?我怎么听到似乎有人叫我?” 第561章 要毒,就毒把大的 颜如玉快速且低声:“八成是戚天猛情况出现变故,又来请你,做好准备。” 方丈一听就有些慌:“那家伙的眼神跟刀子一样,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他现在出现变故,会不会嘎了咱?” “慌什么,你忘了我说过的,不用怕,”颜如玉安抚,“现在要证明两点,一,他是真的复发还是试探;二,如果是真的,那应该是有人害他 。” “害他?要害他的不是咱吗?”方丈不解。 “以前是,现在未必,”颜如玉提醒,“吴大夫可不服你。” 方丈恍然:“他奶奶的,这是给我玩甄嬛吗?我一个看宫斗宅斗和高手下山的人,我怕他一个大夫?呵!” “对,拿出这种气魄来。” “大师可在!”院子里传来叫声,是耿灿。 颜如玉看一眼方丈,方丈的气焰保持住,两人转身出屋。 耿灿急道:“大师,您醒来太好了,总镖头的情况又出现反复,还请您去瞧瞧。” “好。 ” 方丈二话没说,知道也躲不过去,干脆跟上。 颜如玉一进院子,就看到霍长羡。 这家伙神色憔悴,眼下青黑,眼珠子都有点发红。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跟着方丈进屋。 霍长羡目光掠过她,压根没有往心里去。 戚天猛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嘴唇发青。 颜如玉一看就知道这是真的,不是装的。 按说戚天猛的毒解了八成,她告诉耿灿是七成,虽然还会有余毒,只要她操控,就会时不时犯一犯,重或轻都在她掌控中,应该不会再复发成这样才对。 而且这个复发的症状,和之前也不一样。 方丈全懵。 装模作样把个脉,眼睛瞄她几下,见她始终眉头微蹙,盯着戚天猛,没理会自己,有点气急。 方丈灵机一动,低声问:“really or no really?” 真的,还是不是真的。 颜如玉:“……” 耿灿一头雾水:“大师说什么?何意?” 方丈闭嘴不言。 颜如玉扫他一眼,对耿灿道:“我师父每次入定醒来之后,一天之内,都不能对外人正常说话。” “这是佛祖指示,让戒言。” “哦,原来如此,那……”耿灿急问,“你可听得懂?是何意?总镖头的病……” “我来替师父问吧,”颜如玉接过话,“师父是问,我们离开之后,可有来看过病人,病人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耿灿不假思索:“喝过一碗参汤。” “汤碗在哪?” “刚刚拿走。” “找!” 耿灿立即意识到什么:“我亲自去。” 他一走,颜如玉搭上戚天猛的手腕,果然,又是中毒之症。 “怎么办?”方丈脑门冒汗。 这危机真是层出不穷。 颜如玉递个药瓶给他:“不难治,这个给你,一会儿当着耿灿的面,喂戚天猛吃一颗。” 说罢,颜如玉拿出支针剂,给戚天猛又打一针。 “他这是怎么了?” “微量蛇毒,”颜如玉回答。 方丈一听这话,顿时一哆嗦:“那岂不是……” 他咬牙切齿:“果然是那个坏东西,这人真他妈可恶!” “不行,必须要想个招儿治治他,以牙还牙,不然我的宫斗白看了!” 颜如玉也表示赞同:“说得对,不然他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方丈眼珠转转:“一会儿咱们去煎药,然后就在药里下点毒,就那种毒一毒死不了的,嫁祸给他!不是只有他自己会嫁祸。” “可行,”颜如玉点头,“不过,只毒一戚天猛一个,场面有点小了。” “你的意思是……” “要毒,就毒把大的,”颜如玉目光泛凉,“还真当我们是吃素的,论起用毒,我们才是祖宗!” 方丈激动的搓手,转头看戚天猛:这倒霉蛋儿。 不出颜如玉所料,耿灿空着手回来的,那只汤碗早被处理掉了。 颜如玉叹口气:“我师父说了,又是被人下毒了,虽说不如上次严重,但现在病人身体虚弱,任何风吹草动对他都有可能致命。” “你们还是要多加注意,”颜如玉似无意道,“他与多少人结了仇?要这么害他。” 耿灿:“……” 颜如玉也没指着他回答,又说:“我师父有秘制解毒丸,大部分的毒都能解,也算温和,对身体伤害小,还试试,不行的话,再行针。” 颜如玉写下个药方:“这几味药备一下,一会儿我亲自去给他煎药。” “好,没问题,有劳。” 方丈当着耿灿的面,喂戚天猛药丸,耿灿赶紧去备药材。 不多时,把药材备了来,交给颜如玉。 颜如玉让方丈回院子休息,她去厨房那边煎药。 霍长羡还在院子里等着。 耿灿路过他身边时,淡淡道:“大公子,您也看见了,我们总镖头为你的事受了伤,伤口有毒,现在还昏迷不醒,实在无法接待。” “我也是为看总镖头的伤而来,”霍长羡声音都沙哑,“之前总镖头说这伤不重,谁知……” “重不重都是伤,何况这毒阴诡,当时确实没有显现, 不管怎么说,总镖头这罪是受了的。”耿灿语气有些硬,“实在无心也无力,更没有时间来与大公子客套,您请回吧。万事等我们总镖头好了再说。” 霍长羡见此情况,噎着一口气不能发作,只好道:“也好,我就先回,若总镖头醒了,请差人说一声,我再来探望。” 耿灿敷衍地拱拱手,没说话,带着颜如玉匆忙离去。 霍长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个小小的镖师,也敢给他甩脸色看!戚天猛倒也罢了,耿灿算什么东西! 霍长羡头难受得很,好多问题想不通,但他问过母亲,母亲却闭口不提,只为大棚被烧的事生气。 他也去问过萨满师,萨满师始终一言不发,他简直快要疯,心里的弦,已经紧到极致。 颜如玉听着霍长羡离去的脚步声,嘴角微勾:大公子,你的苦日子,怕还在后头。 镖局的厨房挺大,灶眼也多,颜如玉找了个角落里的,拿上药锅煎药。 等来等去,看到门口有人来,她垂眸浅笑。 这家伙,闻着药味儿就来了。 吴大夫慢步走过来,看看药锅,又看看她。 “你在干什么?” “煎药。” “我知道是煎药,我问煎的是什么药?” 吴大夫语气不善,颜如玉也不惯着他,干脆不哼声。 “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你这个小童一点都不可爱!” 颜如玉扫他一眼:“你这个老头长得一脸慈祥样,但心肠却不怎么好。” 他们俩在角落,颜如玉的声音又低,别人只听到吴大夫高门大嗓的质问,却听不到颜如玉的声音。 更听不到颜如玉说:“你医术那么差,改去做屠夫吧!” 第562章 谁还不会宫斗了 吴大夫炸了。 又踢凳子又摔碗,要不是颜如玉死死护着药锅,他非把药锅也踢翻不可。 其它人赶紧过来拉架,吴大夫老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圆,盯着颜如玉。 颜如玉委委屈屈,眼睛红红,眼泪将落不落,看得人心碎。 吴大夫:“……” 拉架的人把吴大夫拉出去,大厨房里一下子没了人。 颜如玉不慌不忙,手指微弹。 快吃午饭时,耿灿也听说此事,简直头疼。 好在人家大师没过来追问,他总算不必太过为难。 喂过药,没多久开饭,耿灿想着亲自去给大师送几个素菜,表示一下。 方丈和颜如玉正在屋里说刚才的事,听到耿灿到了,方丈一秒变脸。 颜如玉迎出去,低头问:“有什么事?我师父正在打坐,请稍候。” 耿灿见她眼睛还红,挤出个笑道:“受委屈了是吧?吴大夫性子如此,有时候对我都很暴躁,你可别往心里去。” 摸出一串玉质小佛珠,递给颜如玉:“这个给你。” 珠子成色一般,做工也一般。 颜如玉推辞道:“不必了,师父教导,不可随意拿别人财物,此乃严规,不敢相忘。” “这不是什么财物,你用得上,不是要念经吗?” “施主请收回,我不敢要,师父有严令,不可违背。”颜如玉义正言辞。 耿灿只好作罢。 此时听方丈在屋里道:“进来吧!” 耿灿提着食盒进屋,本来想笑,但见方丈脸色不怎么好看,又把笑收住:“大师,今日在厨房的事,我听说了,实在抱歉,这些素菜是厨房新做的,您尝尝。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 方丈一眼素菜,心说谁吃你这个破玩意儿。 “施主有心了,多谢,”方丈绵里藏针,“出家人不在意钱财名声,只求问心无愧,面对佛祖时心中坦荡。” “施主,你来得正好,那位病人之毒,贫僧解了七成,我留下瓶药丸,再写个方子,平时多加休养,慢慢自可大好。我们师徒云游到此,有这一场机缘,如今缘尽,也该离去。” 耿灿刚要说话,方丈又说:“若是强留于此,怕是祸事不断。贫僧凡事从不强求。” 耿灿:“……” 现在戚天猛还没有完全康复,还用得上这老和尚,还是不能用强。 更琢磨怎么说,忽然觉得头有点不太舒服,心口也似乎抽痛一下。 不过,这种感觉一转即过,快得像是错觉。 刚缓过来,尚未开口,门外有脚步声。 “耿镖头可在?” 声音急促,脚步声更急。 耿灿转身出屋,颜如玉和方丈在他身后对视一眼——开始了。 果然,来人声音似着了火:“ 耿镖头,不好了,镖局上下,很多人很身体不适!” 耿灿一惊:“什么?什么症状?” “有的是头晕头痛,有的是心口痛,症状相差不大,您快去瞧瞧。” 耿灿愣了愣,想到刚才自己的感受,难道不是错觉? “走,去看看!” 正要走,又有人匆忙来报:“耿镖头,不好了,总镖头的情况又不好了!” 耿灿脑子里一炸,回头看方丈。 方丈二话不说:“走!” 耿灿松口气,握着刀柄的手也松开。 颜如玉跟上,脚步匆忙,一路去戚天猛的院子。 来来往往,不少人都面露痛苦,或扶墙或是扶着树,头晕的,头痛的,还有倒地捂着心口的。 镖局里乱成一锅粥。 颜如玉眼中闪过冷意,无辜吗?谁又不无辜。 要怪,就怪戚天猛,怪那个黑了心肝的吴大夫。 以牙还牙,颜如玉从来不会心软手软。 方丈看着这个“大场面”,心里多少有点慌。 毕竟这是头一回,点子还是他出的——我的妈呀,宫斗这么残酷的吗?以前只是在电子书上看看,现在亲自出个主意都让人心惊,这要是真正动手……不敢想不敢想。 忐忑着进屋,再见戚天猛,方丈忍不住眉毛一挑。 这是自进临城以来,他见过的最倒霉的人了。 明明是个强者,但现在成了个小趴菜,一天被人毒好几回。 方丈这次心里有底,抓住戚天猛手腕,一本正经地把过脉道:“中毒了。” 耿灿:“……” “这回是……” “这回和之前都不一样,”方丈迅速倒出药丸,给戚天猛服下,“徒儿,为师给他运气,你来行针。” 颜如玉:“……是。” 方丈把手掌放在戚天猛脑门儿,颜如玉给行针。 药喂下,针扎上,戚天猛的脸色又缓和一些。 耿灿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 回想刚才,今天中午他又忙又烦,没有顾上吃饭,只喝了碗汤。 难道…… 耿灿立即吩咐:“去,查问一下,那些身体不适的兄弟,都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消息很快收集到,都是吃过午膳开始发作,没有用别的。 耿灿怒道:“把厨房那些人都给我带来!” 没一会儿,去带人的人又回来了:“耿镖头,带不来,厨房的人也都倒下,无一幸免,他们的症状比别人还要厉害些。” 耿灿:“……” 头顶上冒火,头更疼了。 “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给方丈递个眼色,方丈装模作样收回手,还吐了口气。 耿灿的注意力落到他身上。 “大师,您看能不能为我其它的兄弟看一看?” 方丈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颜如玉道:“不行!” 耿灿眸子微缩。 颜如玉丝毫不惧,哼道:“我师父刚才就说了,若是再留下,恐怕祸事不断,这还没怎么样,祸事就来了!我们就是来给看个病,我们是从城外来,一路步行,是师父算出机缘在此,所以才绕道至此。可我们来了之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治病,接着就来个老头儿骂我们,还打我。” “我们不想再留在这儿,否则哪天没命了都不知道!” 颜如玉把针起了:“反正这人最初的毒也解得差不多,我们也尽力了,但他总被人毒来毒去,谁也说不好以后会怎么样,万一……我们可负不起责任,到时候你们让我们陪葬,我们上哪说理去!” 她一通抢白,完全是小孩子生气的架势,倒让耿灿放下防备之心。 耿灿安抚道:“是我们的不是,让你们受委屈了。不过,二位放心,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 方丈微叹,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第563章 等的就是你 方丈满脸慈悲,在这一刻如同升华。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眼见劫难,如何能袖手旁观?虽然……祸事有可能会伤及贫僧自身,但贫僧也无法坐视不理。” “不过,贫僧有一个请求,还请施主能够答应。” 甚至是请求,不是要求。 耿灿神色严肃,心中难免有几分敬佩:“大师请讲。” “若真有祸事,还请施主保我小徒一命,他还年少,本不该和贫僧一起承担,”方丈双手合十,语气真诚,“万望施主能够答应。” 耿灿连忙道:“大师何出此言?您助我镖局上下,解于危难,在下感激还不来及,何来祸事之说?” 方丈苦笑摇头,没再多言。 他转身往外走,耿灿追上去:“大师往何处去?” “自是解救其它病患,”方丈没回头,声音略显悲凉却坚定。 耿灿连忙跟上,走两步又回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收拾完就来,你最好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他。” 耿灿安排人手,颜如玉扫一眼戚天猛,眼中闪过凉意。 经过这一番折腾,戚天猛不说内息全摧,至少再想如从前一般练武,是不可能了。 跟上方丈,见他走在光芒中的背影,颜如玉暗自好笑,这下可算过足戏瘾。 方丈心里有底,知道这毒是怎么回事,表演起来更加自然,真如同个医术高超,满怀悲悯的高僧,不顾自身解救众生。 颜如玉跟在他身后,按照他的要求,一会儿递这,一会儿递那,陪着他演。 耿灿眼见着被他医治过的人,脸色渐好,气息也稳了,慢慢松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有人大步奔来。 “住手!” 颜如玉和方丈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主角这不就来了? 吴大夫怒气冲冲,到方丈面前,伸手就要推他。 颜如玉上前一挡:“你要干什么?别碰我师父!” 这话高声说完,方丈又小声嘀咕,低得只有吴大夫能听见:“你个老庸医,又跑来干什么?我要是你,就缩在王八壳子里不出来。” 如同火上浇油,吴大夫本来就旺盛的火,“砰”一下子就窜得更高。 颜如玉高声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碰我师父!” 吴大夫再也忍不了,伸手就去推颜如玉,但他感觉手指头刚挨着布边儿,颜如玉就往旁边一倒,撞到树上,面露痛苦。 吴大夫:“……” 方丈痛心道:“有事冲我,别打我徒儿!” 随即又放低声音:“有种你就打死我,没种你就滚开。” 吴大夫忍无可忍,手臂抡圆了就想要给方丈一耳光 。 方丈咬紧后槽牙,准备受这一下,再加上点苦肉计,这剧情绝对出彩!但这打肯定不能让颜如玉挨,就得舍得自己上。 然而这一下并没有挨上。 耿康把吴大夫的手腕牢牢抓住。 方丈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吴大夫咬牙道:“你拦我干什么?耿灿,你给我放开!” “吴大夫,你先回院子,看你的宝贝,我这边忙了再去找你。” 耿灿说的话客气,但语气生硬得很。 吴大夫甩他的手甩不开,满脸怒意:“耿灿,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你是觉得,我还不如这个老秃驴吗?” 颜如玉气愤道:“你好好说话,别骂人!” 吴大夫蹬腿踢她:“我不但要骂,我还要打你,你这个小混蛋,敢挑衅我,老子不打死你!” “我何时挑衅过你,一共也没见过你几次,一直是你见面就打我,在厨房就打我,还要踢翻我的药,你还说一定会让我好看,你来呀,我不怕你,大不了你给我下毒,毒死我好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承认你比我师父医术好。” 这话像一道开关,直接把耿灿点醒,眸子微缩,看着吴大夫。 别看吴大夫天生一副笑脸,笑眯眯看着挺善良,其实心黑手狠,在他手上因为试药而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医术,最不能容忍别人比他好的,也是医术。 之前他折腾戚天猛那么多次,都没能治好,而方丈明显医术更高些,他心中定然不服,否则也不会在院子里闹一场。 院子闹一次,厨房踢药打人是第二次,之后就出了满镖局被毒的事。 原以为是厨房的人做事不小心,后来发现厨房的人中毒更厉害,耿灿才觉得另有其人。 现在被颜如玉话一点,忽然想,莫不是吴大夫为证明自己的医术,故意而为吧? 吴大夫趁着耿灿走神的功夫,用力一甩手挣开,奔着颜如玉扑过来。 “混帐东西,我让你说,让你骂,看你嘴到底有多硬!” 方丈适时大喊:“耿施主,你答应过保护我徒儿!” 耿灿立即回神,颜如玉后退一步,在吴大夫又差点抓到她的一刻,被耿灿抓住。 吴大夫蹬腿踢脚,但也无事无补。 耿灿压着怒气:“吴大夫,先回院子,其它的事容后再说!” 耿灿背对着颜如玉和方丈,两人对吴大夫齐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吴大夫双手空抓:“混帐,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 耿灿怒道:“来人,把他带走!” 吴大夫在叫骂声中被带走,耿灿重重吐口气,回身向方丈和颜如玉道歉。 两人一言不发,低头给其它人治病,直到最后看完都没有再说一句。 耿灿尴尬得很,对吴大夫的不满,在他们的沉默中达到顶峰。 看完病回院,方丈回到屋里,拍着桌子压抑着笑声:“太痛快了,那老头子都要气死了,你看到没有?他的脸都绿了!真是活该!” 颜如玉抿口茶:“经过我们这一气,他定然会更不安分。” 方丈兴致勃勃:“那咱们再想个戏码,再来一场?” “不用,”颜如玉淡然浅笑,“他这种人,一定会另一种方式来证明他的重要性。” “什么?” “离家出走。” 方丈一怔:“离家出走?他要是出走了,那咱还怎么演?” “我要的就是他出走,”颜如玉字字如冰,“只要他走,他就回不来。” “我们不只是为气他,最重要的是抓住他,弄清那座岛上的事。” “那要怎么抓?” “外面已经张开网,就等他自己投进去。” 方丈小声问:“谁在外面张网?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吧?” 颜如玉自信从容:“当然不会,王爷在外面,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第564章 张网以待 颜如玉和方丈密谋完,戚天猛那边也传来消息。 戚天猛醒了。 方丈重重吐口气:“这倒霉蛋终于醒了。” 颜如玉提醒:“这个人可不简单,多疑,凶狠,你可要小心点。” 方丈吞口唾沫:“那他要问些歪的邪的试探我怎么办?” “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给他说得云山雾罩。” 方丈硬着头皮,也只能如此。 两人提上药箱,去见戚天猛。 戚天猛这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比刚回来单纯中颜如玉的毒,晕死过去的时候难受得多。 耿灿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和他说一遍。 戚天猛感觉更难受了。 “吴大夫竟然如此?” “正是,好多人亲眼所见。” “所见什么?他下毒?”戚天猛问。 “不是,是他欺负和尚的小徒弟。” 戚天猛微合着眼睛:“他为人是嚣张了些,但总觉得不至于这样。” “他折腾许久,大哥,您的毒他解不了,眼瞅着情况越来越糟,他却不肯承认,更不收手,老和尚却能解,他早就心存怨恨,同为医者,他若如此做,也并不稀奇。” 戚天猛沉默没再多言,确实,要说别的事情,吴大夫可能还不至于,若是关系到医术,他的确有可能做出很多过激的事。 这也不是头一回。 “其它兄弟都如何了?” “在休息,都是轻微中毒,毒下在做午膳用的水中,水桶中还有些残留,厨房的人洗手烧水,接触得多些,所以更严重,其它人或是喝汤,或是吃菜,就略轻些。” “我猜测,吴大夫是想着下毒再解毒,以此证明,他的医术还是不错,能救我们。” 戚天猛微蹙眉:“这不是多余吗?他又不在镖局里长待,我一好他就又回岛上,折腾这个干什么?” 耿灿正要说话,外面有人来报:“总镖头,大师师徒到了。” “你看我眼色行事,”戚天猛叮嘱耿灿。 “是。” 颜如玉跟方丈身侧进屋,见戚天猛正靠在床头,脸色还差,气息还弱,但比之前好了不少。 “二位,多谢救命之恩,我方才听耿灿说过,大师实在是费心了。”戚天猛拱拱手,言语还算是客气。 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你的病能好,贫僧也算是了结一桩善缘。” 戚天猛笑容浮在脸上:“大师还会算命吗?” 方丈直觉感到这话是个坑。 “命数自有天定,佛法无边,贫僧向来只随心随佛,无根无为,顺水而飘,随心而走即可。” 方丈对戚天猛微颔首:“贫僧相信施主是有慧根的人,其中之意,不必贫僧再细说,自能参悟。” 戚天猛:“……” 颜如玉默默给方丈点个赞。 这一招用得好。 “大师……” 戚天猛还想说什么,外面急促脚步声响,有人进来报:“总镖头,吴大夫不见了。” 耿灿脸色微变:“什么叫不见了?” “他留书一封,出走了。” 耿灿接过书信,递给戚天猛,戚天猛扫一眼,信上字简单数行。 无非就是,耿灿不相信他,他也没再留下来的必要,收拾东西回去了。 戚天猛还有事要问吴大夫,无论从哪方面说,都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看一眼耿灿,耿灿点头:“我即刻去找。” 方丈和颜如玉也趁机告退。 刚转身,有人来报:“总镖头,县主府的大公子求见。” 戚天猛不用见也知道霍长羡来干什么,直接摆手:“不见,就说我还没醒。” “是。” 颜如玉走出院子,就看到霍长羡等在那儿。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事情弄清楚,这么短时间来两回。 颜如玉小声对方丈说:“师父,施主的伤不要紧了吧?” “无碍,他身体底子好,恢复得不错,方才又吃了药,不日便可康复。” 两人说话声音很低,正好能让霍长羡听清。 霍长羡眸光冷两分:呵,不见他,说什么没醒,纯粹就是装傻,明明都已经没有大碍。 好啊,一个镖师,也敢对他如此无礼! 霍长羡气呼呼转身离去,颜如玉嘴角微勾,和方丈一起回院子。 “咱接下来还做什么?” 颜如玉问:“你说镖局里有什么?” “银子?货物?反正是好东西吧,一般贵重的东西才会让镖局押送,像他们这种规模的,定然都是大买卖。” 颜如玉微挑眉:“所以,我们此行有两个目的。” “一,把戚天猛身子弄垮;二,把镖局的东西弄走。” 方丈诧异:“弄走?怎么弄?咱就俩人。” 颜如玉气笑:“咱有空间,装空间里不完了?” 方丈一拍脑门:“对对,我从未想过,空间还能这么做,这可以呀……” 他兴奋看看四周,又压低声音:“那我们是不是可走到哪偷……不是,收到哪?” “要分情况,不义之财,贪官奸商,自是可以。” 颜如玉郑重提醒:“要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否则,若是被人发现,有可能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方丈不以为然:“不会。” “你别不当回事,难道我爷爷没有告诉过你,我们家祖上就有一位,操作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被村民抓起来,殴打剩下最后一口气,后来直接活活烧死了。” 方丈笑容僵住,脸色泛白:“行,我记住了。” 颜如玉忍住笑:“先休息,等王爷的那边动手,镖局里一乱,你在院子里守着,我去收东西。” “我也……” “你目标太大,被人发现说不清,你在院子里,即便他们发现东西不见了,也怀疑不到我们身上。” “成,那……” “会分给你的。” “妥了。” 两人商议好,各自打坐,进空间休息。 …… 镖局外,霍长鹤劲装打扮,头上戴着斗笠,手边放一把宽刀,一副侠客打扮。 他就在不远处小茶棚角落喝茶,吴大夫一出镖局,他就发现了,立即结算银子跟上。 吴大夫根本没想走,他就是想给耿灿一个下马威,让耿灿知道,没了他不行。 拎着小药箱,慢悠悠在街上逛,准备先吃点好吃的,再去听听曲儿什么的。 刚拐入巷子,忽听身后有人叫他。 第565章 入套 吴大夫转身瞧,是个侠客。 他诧异道:“你叫我?我认识你吗?” 霍长鹤上前几步:“认不认识不重要。” 吴大夫摸摸脑后小揪揪:“年轻人,是慕名找老夫来看病的吗?今天老夫心情不好,不看!你找别人吧。” 他转身要走,刚一迈步,感觉颈侧微凉,霍长鹤的宽刀搭在他肩膀上。 “找别人没用,就得找你。” 吴大夫哼道:“请人要有请人的态度,老夫不吃这套硬的,你得黄金白银地奉上,老夫才……” “你的命值不得黄金白银,”霍长鹤语带冷笑,“金银箔纸做成的金银元宝倒是可行,不过,需得问问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配不配。” 吴大夫神情僵住:“你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何人?” “你不必知道。” 吴大夫预感不妙,想跑,却根本不敢动,忽感后颈一痛,眼前发黑。 霍长鹤拿住他,直接套上麻袋,扔到准备好的小平板车上,车就放在巷子里,上面有几个菜筐,和一些劈柴,扔上个麻袋,也不会引人怀疑。 推着小平板车出巷子,迎面和几个镖师,擦肩而过。 把吴大夫带回住处,霍长鹤摘掉斗笠,戴上面具,把吴大夫扔到林楠在的房间里。 现在金山被带走,只剩林楠一个。 吴大夫被几个嘴巴子直接揍醒,醒来一眼看到霍长鹤的鬼王面具,吓了一跳。 “你……你……”他转头看看四周,屋里光线暗,边上还坐着一个人,宽大衣裳遮住身形,脸上也戴着古怪面具。 吴大夫吓出一身冷汗,差点以为自己是死了,掉入阴曹。 “原来你也会怕,”霍长鹤声音带笑,字字都透着凉意,“说吧,岛上有什么,你都做过什么。” 话音落,他抽出匕首,扎在吴大夫面前。 匕首闪寒光冒寒气,吴大夫原本的硬气在舌尖一打转又转回去。 “你搞清楚,这不是镖局,没人会惯着你,问,不说,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我这人没什么耐性,尤其是对你这种衣冠禽兽,”霍长鹤语气透出不耐烦,“你若敢胡说一句,我就在你身上扎个窟窿。” 吴大夫喉咙滚了滚,意识到霍长鹤说的是真话,不是吓唬他。 他能在镖局上窜下跳,那是因为戚天猛和耿灿有求于他,岛上的事他是主力。 但,眼下的情况不同。 吴大夫低头,手指尖轻轻掐着,保持清醒:“岛上有些病人,治好的那种,我就在那替他们诊治,说是诊治,其实也就是把他们当成试药人,反正他们也是要死的,不如就让我来试试,万一能试出药呢?” “这都是他们自己同意的,而且,这种机会不是人人都有,而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吴大夫力证自己的清白无私:“去那看病,也不用他们花一文钱,都是白给治。” 霍长鹤手腕一翻,拿起匕首,在吴大夫肩膀上就来一下。 吴大夫完全没有准备,疼痛来得激烈又意外,他身体忍不住一激灵,痛叫一声。 霍长鹤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前倾,字字若冰珠在他的痛呼声中格外沉冷。 “再说。” 吴大夫手捂着伤口,血从手指间渗出来,他一向皮娇肉贵,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痛得他头晕眼花,恨不能直接晕倒。 “我说的……” “是实话”三个字,在看到霍长鹤面具下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时,怎么也吐不出口。 血腥味冲鼻,吴大夫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血,味道是如此可怕。明明之前那些的人最能让他兴奋,让他开心的。 他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嘴唇哆嗦:“我,我说。” 霍长鹤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轻轻一按:“说。” …… 一拨一拨的人出去,一拨一拨的人又回来,都没有吴大夫的消息。 戚天猛气一上来,就感觉头脑有点发晕。 耿灿赶紧劝:“戚大哥,你先别着急,他负气出走,没准就是故意躲开我们的人藏起来了,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没那么好找。” “他一个大夫,”耿灿压低声音,“别人又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人会注意他,不会有事的。” 戚天猛重重吐口气:“你派人去岛那边问问,他有没有回去,若是有的消息,立即回报我们。接着派人出去找,他平时爱喝酒听曲儿,着重去这几个地方找找。” “好,我这就安排,你先休息,切勿动怒,大师说了,你现在不能动怒。” 戚天猛抚着额头:“大师现在在哪?” “还在院子里,大哥放心。” “也别看得太紧,别让他看出来,他医术不错,若是吴大夫有什么差池……” 耿灿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出家人,未必乐意,再说,他是会医术,和吴大夫做的那些……还是有差别的。” 戚天猛扫他一眼:“医术好,至少能保证死亡的人数低,吴大夫疯起来有时候不管不顾,全都是他那样,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是,大哥说得极是,我会安排好,”耿灿立即不敢再说二话,转身出去安排。 戚天猛闭眼深吸一口气,尝试调动内息,一阵刺痛让他脸色霎时一白。 …… 颜如玉在廊下喂八哥,八哥送来信,吴大夫已经在霍长鹤手中。 她心情愉悦,听着外面的动静,出出进进的人可真是不少。 时机到了。 方丈正在窗下写故事大纲,这些日子他一有空就写,写好大纲就交给霍长旭,让他拿去写新书。 现在他的收入除了空间里的东西,就是书,上次霍长旭分给他的银子可不少。 颜如玉手指叩窗:“你在院子里待着,一会儿去院门口露个脸儿,让他们知道你在院中,我去别处走走。” “行,”方丈立即收起纸笔,“你万事小心。” “放心,现在戚天猛就是趴窝的老虎,下不了床,耿灿忙得焦头烂额,其它人不足不虑。”颜如玉掸掸袖子,“再者,收东西这事儿我有经验。” 她说罢,没走院门口,拿飞抓扔上树枝,顺势上树,从墙头跃出去。 第566章 尽收 镖局布局简单,无非就是前面接待,后面有住处及仓库。 绕过住处,颜如玉直奔仓库。 不管是货物还是银子,都存放在这里。 颜如玉还以为镖局的仓库会比别处的更难打开些,没想到,只简单挂了把锁,连个看守都没有。 大概就是觉得,在震威镖局内部,有哪个贼会跑到这里来偷东西?除非是不要命了。 颜如玉无声冷笑: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灯下黑。 看一眼仓库周围,连正门的锁都没有开,直接从后窗进去。 仓库很大,能直接把马车驶进来,在里面调转方向的那种大。 里面有瓷器,都是上等细瓷,应该是往边关方向走的,用来与关外通商的货物。 还有些皮货,皮毛成色不错,就是制作得不怎么好,颜如玉猜测,这些许是关外来的,卖到京城或者一些大城中去,这样的还要做二次加工,才能做成大氅或者斗篷上的那种漂亮皮毛。 她心思微动,到西北也可以便宜收一些皮草,原地制成,由钱家的商铺倒卖入京。 她自信可以做得漂亮,入手价低,卖出价哪怕与略低也有很大利润,再交由钱家,他们有自己的商道,运输成本也会降低。 又多条赚钱的路子,颜如玉心里高兴,把瓷器和皮货收了,再往里走,就是茶叶,茶叶成色不同,有的一般,有的极佳。 不管哪种,先收再说。 陆陆续续收走,到最后是两车丝绸。 丝绸的成色很一般,颜如玉摸了摸,细腻程度也不算上等,这种不像是富贵人会穿的,即便是关外,有身份的人也不会穿这种。 正纳闷,无意中看到布匹外包着的纸上写着目的地——江南。 颜如玉心里疑惑更浓:这竟然是运去江南,而不是从江南运出来的?这样的成色,江南随便一家小布作坊里做的都比它好,岂会有人买? 再者,前面那些东西,瓷器也好,皮毛也罢,都算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由震威镖局来送,也是应该,可这样的丝绸,即便是半路被人抢了,损失也没多少,更何况也没人会抢,找个寻常的镖局足矣。 说句不好听的,赚的钱还不够给镖局的押送费。 这事不对劲。 颜如玉抽出一匹,撕掉中间纸封,上手一捏,就感觉出不一样来。 层层打开,直到第五六层的时候,她不禁目光一凝。 这里面做了夹层,用细布缝了薄薄的布袋,还分了格,里面装的是粉末状的东西。 颜如玉捂住口鼻,用匕首尖划开一个小口,捻出一点白色粉末。 不用细闻,她也看得出,这就是用那种草药制成的药粉。 能让人上瘾甚至发狂。 原来如此! 这些丝绸不过就是幌子,中间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货物。 颜如玉暗暗心惊,这背后究竟是多大的网,连震威镖局也参与其中。 难怪,到临城之后,多方暗卫打探,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墨先生的踪迹,如果县主府、震威镖局都是他的合作伙伴,那他也确实不必再亲身犯险。 这些丝绸不下百匹,里面的粉末数量有多惊人,可想而知。 这些东西若是流出,又要有多少人被害,颜如玉无法细想。 微微咬牙,把这些都收走,一点不留。 剩下的那些东西,也没心再细看,干脆一并收走,连放在角落里的一些震威镖局的旗巾,镖车等等,有一样算一样,全部收了。 从原路返回,关好后窗,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 颜如玉转身正要走,像几辆马车又驶过来,侧身躲到树后。 马车没在仓库前停,而是一拐弯,用了另一处,颜如玉瞧着,车上装的像是粮食。 这可不能放过,粮食有多少也不嫌多。 哪怕到西北开粥棚,分给饥民,也算是物尽其用。 颜如玉随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把粮食卸车,放进一个粮库。 粮库不算大,也就是两间屋子大小,应该是镖局自用的。 等他们放完,关门,离开,颜如玉照样把粮食都搬空。 收完这些,她顺利回院,又从树上跳下来。 方丈刚从院门口晃回来,看到她跳下,赶紧上前。 “怎么样?情况如何?收到了没有?” “当然,”颜如玉看一眼门口,“你这边什么情况?” “一切照旧,我刚才在门口,他们的人还热情邀请我出去转转,我当然不去,等会儿发现东西丢了,休想怪到我头上。” 两人进屋,关上门,颜如玉进空间,挑一箱子银锭子弄出来。 “这些,给你。” “还有些粮食和瓷器皮毛,给了你也没用,等到西北卖了换成钱再说。” “可以可以,”方丈眉开眼笑,“这些就足够了,这白花花的银子,是真真切切,我头回见到这么多!真的!” 他拿起一枚看看,摸摸,还想放嘴里咬咬。 颜如玉皱眉道:“你在寺庙的时候,不是经常见吗?” “不是经常,是偶尔,但也只是看一眼,又不能摸,”方丈叹气,“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颜如玉点头:“真理。” 方丈看够摸够,把银子收起来。 “下回有这好事儿,还叫我哈。” 颜如玉看一眼窗外:“咱们得准备走了,这次的好事到此为止。” “走?”方丈疑惑,“不是说要多留两天吗?而且,我看他们看管得也不是那么紧了。” “这才是我要走的主要原因,”颜如玉压低声音,“吴大夫被抓,不可能再回来,他们需要大夫,而你医术超群,强过吴大夫。” 方丈的神情由疑惑转为震惊:“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扣下我,顶替吴大夫?” “顶不顶不知道,反正肯定是要扣下你的。” 方丈立即道:“走,现在马上走。” “可我们要怎么走?” “不急,等晚上再说,”颜如玉看一眼八哥,“王爷自会接应我们。” “不知道他们会何时发现东西丢了,我还想看看,他们慌乱无措又愤怒的样子。” 颜如玉冷笑勾唇,单凭这点打击,都觉得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第567章 毒计再生 变化比颜如玉预计的来得早。 天刚近黄昏,耿灿就带人进院子,之前还保持几分笑,至少表面和善,但现在估计是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颜如玉见他带了六名镖师进来,门口还守着俩,这阵仗,让她心生警惕,和方丈对视一眼。 方丈双手合十微颔首,也不开口多问。 耿灿勉强挤出个笑:“大师留下的方子可能解我们总镖头的余毒?” 方丈点头:“正是。” “既然如此,”耿灿侧身,“就请方丈换个地方行医,你放心,定然不会亏待你们师徒。” 方丈道:“施主,我们师徒曾在佛前许下愿望,要云游四方,解救该渡之人,不会在一个地方长留。” 耿灿语气不容质疑:“大师,凡事都可更改,要随遇而安,相信佛祖知道情况特殊也不会怪你。请吧!” 方丈问道:“不知施主要送我们去哪里?” “到地方你自然就会知道,”耿灿口风挺严。 但颜如玉基本能猜到,吴大夫找不到,他们要有医术高超的人,方丈无背景无势力,又是云游的,丢了也不会有人找,医术还好,正是绝佳人选。 颜如玉皱眉大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说去就去,我师父不想去,还要强迫不成?” 耿灿最后一点耐心耗尽,他现在烦得很,吴大夫走了找不到,本想晚两天再把这师徒俩弄去岛上,但现在只能先下手。 “强不强迫,要看你们配不配合,”耿灿说,“如果乖乖去,听从安排,自然不会强迫,如果不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师,你救过总镖头和众弟兄,我心中感激,你放心,只要听从安排,没人会为难你。” 方丈心头气急,脸上只能保持镇定,他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眼神示意,暂且听他的。 刚要答话,外面有人匆忙进来,脸色都透着灰白。 “耿镖头,不好了。” 耿灿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总镖头的身体又不好了?” “不,不是总镖头,是仓库,仓库被盗了!” 耿灿简直不可置信:“胡说八道什么?震威镖局的仓库被盗?这话你要出去说,震威镖局的牌子就摘了!” 来人单腿跪地:“耿镖头,属下没有撒谎,方才去仓库拿东西,发现确实被盗!” 耿灿料他也不敢就此事乱说,只是一时不敢相信,冷静一下问道:“丢了什么?速速派人严查,我就不信偷东西的人还能飞出去?” 来人吱唔一下,硬着头皮说:“仓库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了。” 耿灿怒极反笑,忍不住笑出声:“ 你的意思是,仓库里什么都没了,货物,货银,都被人偷干净了?” “不止,”来人小声说,“还有些放在角落里的杂物什么的。” 耿灿忍不住一脚踹他肩膀上:“混帐东西,再胡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震威镖局的仓库,被偷!还被偷的一样东西不剩,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吗?” “属下不敢妄言欺骗,所说字字属实,耿镖头若是不是,可亲眼去看,若有一言是虚,属下愿意自尽!” 来人也发了狠,是匪夷所思,但句句是真,他又没有撒谎。 耿灿脑瓜子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多想,也没功夫再理会颜如玉和方丈,反正他们俩在这里,也跑不出去。 “走,去仓库!” 耿灿带人匆匆走离开。 方丈赶紧拍着胸口吐气:“吓死我了,你看到没有,这些人纯粹就是白眼狼啊!我可是刚救了他们,他竟然敢威胁我,也不知道他们要让把我们弄去哪。” 发完牢骚,见颜如玉并没有说话,转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看咱趁这个机会,赶紧跑吧!” 颜如玉回神,方才脑海中迅速成形一个计划:“暂时还不行,我知道他们要送我们去哪里。” “哪?” “一座孤岛,吴大夫就是从那里来的,岛上应该有秘密,我和王爷也正想去那座岛上看看,但那座岛在水中央,只有一艘孤舟能去,若是强行上岛,势必会引起岛上人的注意。” 方丈吞一口唾沫:“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以身犯险,借着这个机会去看看?” 他不想去啊! 颜如玉看出他的害怕,轻笑安抚道:“怕什么?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方丈心多少安稳了些,又看看院门口:“他们发现仓库空了,应该会满镖局搜查,咱们怎么办?” “该怎么就怎么,他们要搜便搜,又搜不出来,你怕什么?”颜如玉提醒他,“沉住气,你不慌,没人怀疑咱们。” 方丈点头:“好,明白。” 夕阳西沉,余光洒在院中,树叶在微风中轻轻作响,忙碌的镖局无人发现,八哥拍着翅膀掠出院墙。 霍长鹤垂眸看着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吴大夫,身上的三个窟窿还在缓缓渗血,他原本白润的脸,现在只剩下苍白。 全身都在颤抖。 果然只有疼在自己身上才会深有体会。 窗台有微响,霍长鹤走身到屋外,看到八哥正歪头看他。 招招手,八哥飞过去,落在他肩膀,抽出信纸,简单几行字,霍长鹤已经明白颜如玉的计划。 正好,将计就计。 他回身进屋,把八哥带来的小药丸让吴大夫吞下去,然后戴上斗笠转身出门。 …… 震威镖局全乱了套,自从镖局成立以来,还从未如此乱过。 整整一仓库的东西,一样不剩,全被人偷个干净,门前锁没破坏,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耿灿带人找到掌灯时分,实在一无所获,吩咐几个心腹传令,关上门,所有人都到前厅集合。 他去禀报戚天猛,知道戚天猛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动怒受刺激,但兹事体大,他实在掩盖不住,更不敢掩盖。 匆忙进戚天猛的房间,戚天猛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见他神情有异,问道:“发生何事?” “吴大夫还没找到?” 耿灿点头:“此其一,我已经把和尚师徒看住,说了让他们去岛上,只是还没有顾上安排人送。” “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何事?” 戚天猛的心缓缓绷紧。 第56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出耿灿所料,戚天猛炸了。 当场吐了血,不顾阻拦撑着下床,一路被抬去仓库看。 大门敞开,原来的锁和铁链完好无损地挂在门环上,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仓库里空空如也,原来的存放的东西一点渣渣也没有剩下。 瓷器皮毛倒还好,无非就是损失些银子,关键是那些藏在丝绸里的东西,一点都没了! 戚天猛再吐一口血,眼前不断冒金星,眼瞅着都像要断气。 耿灿吓得脸色发白:“快,快去请大师来!” 颜如玉和方丈到的时候,戚天猛的担架还在仓库,几个人正围着他。 方丈进仓库,目光迅速在四周一掠,暗暗道:真是干净,这让谁看到不得吐血? 来的路上颜如玉早已经和他说过,戚天猛必会吐血,余毒未清,又急怒攻心,不吐才怪。 药丸已经备好,让戚天猛吞下去,又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叮嘱了事。 两人识趣地正要退走,又有人来禀报:“回总镖头,那……那边粮库,也空了。” 耿灿声调都变了:“什么?!粮库?” “正是,我们平时吃的口粮都在那里,下午的时候还往里放过粮食,那时候还好好的,都还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就……” 耿灿咬牙:“我去看看。” 颜如玉垂眸,眼底飞快掠过几分冷笑——谁看也是白搭,空就是空。 很快,耿灿又回来,脸色难看至极。 戚天猛不用问也知道是真的。 眼睛一翻,又差点晕过去。 恰在此时,一个镖师面色有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快说!”耿灿喝斥。 “总镖头,”镖师跪下道,“属下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 “说,”戚天猛气息虚弱道。 “属下听县主府的一个小厮说,县主府也刚刚发生一件怪事,和咱们镖局的情况相差无几,仓库和粮库的东西尽失,他们后宅中的首饰物件和大公子的一些贵重物品都没有了。” “对了,听说一家粮店里的米粮也丢了,据说已经报官,刺史府已经受理。” “竟有此事?”戚天猛拧眉思索。 耿灿咬牙:“大哥,这事儿古怪,咱们的仓库锁未动,这么多东西,说不见就不见,咱们和粮店可不一样,谁敢在咱们镖局偷东西?还不叫人觉察,简直太奇怪了。” “那县主府呢?”戚天猛反问,“县主府也是有府兵的。” “……”耿灿咬紧后槽牙,却无法说什么。 戚天猛闭上眼睛喘几口气:“看来,我得去县主府一趟。” “大哥,您这身体……” “我这身体,不也该让他们看看?” 那个镖师又小声道:“总镖头,听说,大公子最近新得了一位什么神秘人物相助,那人能知过去未来。” “呵,”耿灿短促笑一声,明显不信。 戚天猛眯眼沉思半晌:“去备马车。” 耿灿转身要走,戚天猛看到一旁的颜如玉和方丈:“耿灿,安排两辆马车,趁着城门未关,安排大师离开。” “大师,现在镖局是是非之地,为确保大师安全,还是先行离开一下。” 方丈心里骂,但表面只能装作听从安排:“有劳。” 方丈带颜如玉转身先回院,耿灿低声问:“大哥,你怀疑他们?” “应当不是,一老一少,又没什么武力内力,稍后他们离开时,你查看一下,有没有带特别的东西。” “来的时候一个布幡,一个药箱子,能装什么?咱可是丢了那么多东西!” 耿灿忿忿:“大哥,最近怪事不断,会不会和县主府有关?毕竟是他们找上门,我们才……” 戚天猛脸色微沉:“我去问个清楚,弄个明白。” 马车备好,颜如玉和方丈拿着幡,拎着药箱出院子。 耿灿迎面走来,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掠:“二位都收拾妥了吗?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没有,”颜如玉小脸一沉,“我们来的时候就带这些,走的时候一样,连一两银子都没多。” 耿灿听出她的意思,笑笑说:“放心,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就在车上,已经备下。” 反正给了你们也没处花。 上了岛,可就没办法轻易离开。 耿灿扫一眼他们的药箱,颜如玉哼笑:“怎么着,还想搜搜啊?”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你们落下东西,还是检查一下为好。” 颜如玉把药箱掀开,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诊脉用的东西,银针,几个小瓶,再无其它。 “可以了吗?”颜如玉哼道,“真是有意思,头一回碰上这种病人。” 耿灿忍着火气没吭声,让人送他们上马车,并小声叮嘱道:“你们务必把他们送上岛,先盯两天,看看他们的情况,之后回来再报。” “是。” 颜如玉和方丈刚上马车,戚天猛也从里面被人抬出来,要上另一辆。 戚天猛道:“大师,且放心随他们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会好好照应。” 方丈没说完,颜如玉道:“总镖头,你的身体可得好好养,别忘了我师父的话,你一天被人毒几回,我们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几次,现下要被你弄走,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戚天猛还没说话,颜如玉已经放下车帘。 戚天猛被抬上马车,闭着眼睛道:“吩咐下去,上岛之后,那个小的只干活,就不必再说话了。” “是。” 两辆马车,分别往两个方向,戚天猛去县主府,颜如玉去城外。 城门口附近有个茶棚,几个客人坐着喝大碗茶,吃点心。 一旁还有只八哥,时不时用尖嘴啄一啄。 远远看到过来的马车,其中一个小胖子道:“来了。” 为首之人扭头看,拿出几枚铜钱结帐,几人陆续离开。 一路尾随马车到城外。 颜如玉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气定神闲。 方丈有点慌,时不时看一眼外面,小声问:“咱真去啊?我看那个姓戚的那种表情,恨不能生吞了咱俩,一定没想让咱活着回来。” “这事儿由我们不由他,你不必怕,”颜如玉睁开眼睛。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住。 第569章 全体替换车夫皱眉看着前面挡住的人 身穿黑色劲装,头戴斗笠,环抱双臂,腰侧挂刀。 “干什么呢?”车夫怒道,“让开,瞎了你的狗眼,震威镖局的马车也敢挡?滚!” 挡着的人纹丝不动,像是没有听到。 车夫和后面跟着的三人都是镖师,震威镖局名头响,他们一向都是横行惯了的,哪把这种不知名的武者放在眼里? 车夫回头:“料理他!” 后面三人催马上前齐动手,围攻霍长鹤。 霍长鹤身形未动,剑都没出鞘,站在原地以一敌三。 不过几招,那三人都倒地不起,车夫一怔,面现畏惧:“你,你究竟是何人?” 身后有声音凉凉起:“那是我家主子呀。” 车夫一激灵,猛然回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个小胖子。 小胖子笑眯眯,还有俩酒窝,肩膀上站只黑色的鸟,一人一鸟,表情都极为相似,歪头看着他,小眼睛骨碌碌转,似有一肚子鬼主意。 车夫刚要反击,小胖子一手刀把他打晕,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霍长鹤快步到车后:“玉儿。” 颜如玉挑车帘,霍长鹤身后跟着银锭、贝贝和泉刀。 远处有人影掠来,金铤也来了。 贝贝拎着小箱子:“主子,我都给他们易好容了,随时可以出发!” 颜如玉赞赏点头,回头看方丈:“好了,就到这儿,让贝贝给你易个简单的容,你和泉刀先回,这几日先不要出门。” 方丈惊讶:“我不去呀?” “你不用去,”颜如玉道,“那里危险,而且情况未明,若是真有什么我怕顾及不了你。再者,王爷陪我,金铤银锭同往,不会有事。” 方丈心里遗憾,但也知道自己这几下子不能拖后腿,所以,只好点头答应。 贝贝早都准备好,把他易容成一个白胡子老道,仙风道骨,手执拂尘,还挺像那么回事,随即交给泉刀,从路边又拉出一辆小马车,载着他回城,城门口有马立羽接应。 霍长鹤让银锭他们把镖局的人扔到小树林,颜如玉跟过去,给他们喂过假死药,随后收入空间,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好,银锭驾车,贝贝并驾,金铤骑马在车后,霍长鹤和颜如玉坐在马车中,去往小岛。 夜色渐深,霍长鹤轻揽住颜如玉,在她耳边低语。 “一切可好?我在外面,都要急死了,总算体会,何为度日如年。” 颜如玉轻笑,挽住他手:“我这不是好好的?王爷放心,一切安好。不只好,我还收获颇多。” “怎么说?” 颜如玉把在镖局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提到方丈提议下毒,两人把整个镖局毒翻的时候,霍长鹤忍不住笑。 提到仓库里的那些东西,霍长鹤又沉脸恼怒。 “他们果然逃不了干系,”霍长鹤握紧双拳,“我定要把幕后之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我们出城时,戚天猛去了县主府,想必他们会有一番对峙,对了,萨满师呢?该是交还给我们的时候了。” 颜如玉语带讥笑,从一开始,萨满师,他们就没打算往回要,也知道霍长羡是不可能给。 但催,总是要催一催的。 “县主让婆子提亲,我们半路又折回没去,她一定等得心焦,我命人送了封信给那个男人,让他把萨满师送回客栈,想必他到时候会说,没有看到信。” “他们母子,各有各的心焦事,且让他们心神难安,正好我们抓紧时间办事。” 说话间,到水边,那只小船还靠在水边草丛中,听到有动静,船上人走上前来。 “干什么的?” 银锭勒住缰绳:“你又是干什么的?” “别往前走了,”船夫说,“去别处吧。” “怎么?”贝贝挑眉,“这是你家开的?许你在这,不许我们来?” 船夫嗤笑,灯笼往高处提了提,映着他的脸,故意做出个怪民可怕的表情:“前面有鬼,我可是好心在这儿提醒你们,不怕的,只管去!” “你们听!” 他一指水中岛,语速忽快忽慢,声音压低,似是在讲鬼故事:“听到没?那边有鬼在叫,时常能听到。” 贝贝眼神微慌,脸色也有些变了,嘴硬道:“哪,哪有?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不信你们就去试试,从这儿游过去,我保证,游不到岛,就会被水鬼拖到水底,永远别想再上来。” 四周风声吹吹,拂过草尖树叶,沙沙作响,平添几分阴沉,恍恍惚惚的,远处似乎真有什么声音。 金铤催马上前,坐在马上冷酷道:“说正事。” 船夫一怔,仔细打量他,方才吓人的语气神色也不见。 银锭轻笑:“想开个玩笑而已,还没说完,就被你给破坏了。” 他抬手一扬,把一样东西扔向船夫,船夫接住,看清是震威镖局的凭信腰牌。 “原来是你们,胡闹什么?” 接回扔还的腰牌,银锭笑道:“这不是想再听你说说吓人的故事吗?” 船夫哼笑:“我不这样说,来这的人能走吗?好了,下车上船吧。” “否则,一过子时,毒气上来,可就不好过了。” 还有毒气?在车里的颜如玉和霍长鹤听得清楚,对视一眼。 两人下车,船夫着重看了他们俩一眼。 “这二位,不像是镖局的人。” 颜如玉拎着药箱:“我们当然不是,是你们总镖头非让我们来,说什么让我们避避险。” 船夫瞬间了然,和银锭交换个眼色,不再多言,转身把船推入水中。 “上船吧,各位。” 小船悠悠,水面微荡,这水在暗夜中显得颜色更深,水面底下水草丰茂,顺水流飘荡,打冷眼看,就像有水怪在底下乱舞,让人心中不安。 颜如玉想找准机会,取一根枝条上来看看,船夫却提醒道:“若是害怕,就看前面,别看水底。” “那些是什么玩意儿?”贝贝好奇问。 “那是惹魂草,”船夫回答,“这片水中特有水草,长时间盯着看,能吸走你的魂魄,如果触碰到,还会红肿发痒,另外……” 他语气一顿。 第570章 上岛 颜如玉觉得,船夫暂停的话,才是关键。 “另外什么?”贝贝追问。 “另外,它还能散毒气,尤其是晚上,阴湿之气越重,放出的毒气也就越多。” 船夫看他们一眼:“怎么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吗?” 银锭哼道:“我知道,他不知,新来的,非得跟着出来见世面。” 贝贝撇撇嘴:“这也不算什么世面,不就是几棵毒草,哪哪都有。” 船夫短促笑一声,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贝贝问道:“你笑什么?” 船夫没说话,速度加快,朝着小岛进发。 看着距离不算远,但划起船来,并不算近,船晃来晃去,水下暗影浮动,迎面吹来的风,隐约还有点腥气。 一切都让人心里不太舒服,越是靠近,颜如玉就越觉得,和这里磁场不太合。 霍长鹤察觉,轻握住她的手,见她掌心微潮,拧眉低头看她。 颜如玉缓缓摇头,冲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船总算靠岸,船夫没下船,等他们一一上岛,这才问道:“何时来接?” 银锭道:“天亮之时。” 船夫点头,调头往回走,驶出一米多远,回头看看贝贝,嘴角勾出一抹笑。 贝贝让他笑得有点发毛,小声嘀咕:“坨坨哥,他笑什么?笑得好生古怪。” 银锭摇头:“岂止他的笑,这里一切都古怪,不过,你不用怕,有我罩着你。” 颜如玉接过话:“他大概是觉得,你方才说没有这里没什么世面好见,那句话有点可笑。” 贝贝吞口唾沫:“……行吧。” 面前就是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往前走,草尖滑过小腿,贝贝小声说:“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草好像长得格外茂盛?” 银锭说:“这个时节,别处的草都开始发枯,这里的确实茂盛些,大概是因为近水的缘故。” 贝贝点头,想回头看看水面,下意识一扭头,后脖子一股凉气直冲而起,眼睛瞬间睁大,手紧紧扣住银锭。 他张大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 银锭把他拉到身后,手按刀柄,看向贝贝看的地方。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回头看,水中,他们刚刚弃舟登岸的地方,水下水草掩映中,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忽隐忽现。 金铤百无禁忌,慢步走过去,到水边剑出鞘,挥剑斩向那些水草。 水草被斩断,缠于水草中的东西也渐渐浮起。 金铤回身看他们,不用说,大家也都看清了——是一具女尸。 身上未着寸缕,长发在水中散开,似妖娆的水草,脸色苍白,乌眉漆黑,嘴唇却是红润。 长得很秀气,若非此处情况实在诡异,这么看着倒是一个美人。 霍长鹤别开目光,低声道:“此事诡异,别看,别碰。” 其它人都是男的,谁也不好意思盯着女尸看,只颜如玉自己,看了个仔细。 女子双手交叠在小腹,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右手还是一个奇特的手势,像是……捻花。 脚踝处隐约有一道红线,系成一个结,结端似乎还有什么,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颜如玉正想上前看个究竟,路那边传来声响,几个人举着火把,匆忙赶来,隐约还有狗叫声。 颜如玉当即僵住,一动不敢动,霍长鹤护她在身后。 “别怕,闭上眼,别看,别想。” 颜如玉丝毫不逞强,躲在他身后,紧闭上眼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脑海中不断自我催眠:我看不见它,它看不见我…… 银锭和贝贝都震惊了,他们没看错吧?!王妃是怕狗吗?王妃竟然怕狗吗! 天呐,王妃哎,临危不惧,永远有奇思妙想,不惧鬼神的人,竟然怕狗? 两人对视一眼,似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金铤执剑,退到霍长鹤身侧。 那几个人到近前:“在这儿,在这儿!快!” 随着他们的叫喊,狗叫声也越来越近,呼哧声,跳跃声,在颜如玉听来都分外清晰,像扩大十倍,直冲耳膜。 她紧紧抓着霍长鹤后背的衣服和腰带子,死死不撒手,心想,难怪还没上来的时候就觉得和这里磁场不合,原来是有狗! 几个人也发现他们,为首的人是个小八字胡,打量他们几眼,也没有太意外。 “等会儿,我们先办了正事!” 说罢,几人牵着狗直达水边,边缘还略浅,他们不管不顾,跳入水中,手里的竹竿“啪”一甩,短变长,搭上女尸,慢慢往回带。 “慢点慢点!别弄坏了!” “小心,手轻点,弄破一点吴大夫就得要咱的命!” “幸亏他没在,赶紧把这个放回原处,若是让他发现少了一个,我们都得陪葬。” 一人从身后抖开一条绸布包袱,几人合力把尸首抬上来,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品。 他们神情专注,没有半点面对是个赤条条女尸而有半点不堪之心。 颜如玉怕狗归怕狗,他们刚才说的话还是听到了,暗暗打个问号。 把尸首收好,几人合力抬走,狗也带走,为首的八字胡留在最后。 “你们是哪来的?” 能上岛的,都是船夫验过之后送来的,他并不怀疑,但对方的来历还是要问问。 银锭出示一下腰牌:“我们是震威镖局的,奉总镖头之命,把这两个人送来,他们会医术。” 他一指颜如玉和霍长鹤:“总镖头的意思是,让我们留到他们适应下来。” 他故作高深,八字胡也听懂了,点点头,打量颜如玉和霍长鹤一眼。 “行,跟我来吧,这岛上禁地挺多,别四处乱走。” 八字胡在前面领带,贝贝和银锭随后,颜如玉和霍长鹤在中间,金铤断后。 颜如玉一边走,一边在路上洒下记号。 贝贝崇拜道:“这位兄台,你们可真厉害,能守住这个岛,刚才还……我可不敢,我刚才都吓死了。” 八字胡勾唇:“怎么?你们走镖的,还怕死人?” “那可不是一般的死人!”贝贝低呼,“太吓人了。” “那你可得闭好眼睛,我们八人守一个岛,守的就是这些东西。” “对了,”他在拐口处站住,“正好,你们镖局的宋镖头上回来这养伤,就住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众人:“!!!” 第571章 先下手为强 从来没有人说过,岛上还有一个震威镖局的人,颜如玉也不知道。 这个所谓的宋镖头,是什么身份,震威镖局是什么地位,她一无所知。 没想到,上岛第一个危机,这么快就出现。 几人对视一眼,都做好准备。 贝贝跟在八字胡身侧,塞了两块银子,小声问:“兄台,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新到镖局的,走的耿镖头的门路,就是想来见见世面。” “这个宋镖头,好相处不?你不知道,在镖局他们总觉得我没本事,看不起我,我也没听耿镖头提过宋镖头,他俩要是有什么,那我就不去见了。” 八字胡得了银子,心里高兴,见贝贝嘴甜又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防备之心退去不少。 “耿镖头来得不多,宋镖头时常来,他主要是负责运送药材和人,听说这次受伤也是在去找药材的时候,伤到喉咙和手臂,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这次吴大夫去镖局,他就想一同回去,要不吴大夫说让他再养两日,也许就一同去了。” 贝贝点头,快速和大家交换眼神。 说话间,已经到一处院子外,这座院子有点奇特,不是方形,有点像六边形,颜如玉观察四周,周围还有几处同样的院子,但亮灯的只有这一处。 像是一个组合形状,只亮了这一角。 颜如玉猜测,这地方应该是布了个什么阵法。 到院门口,八字胡上前叫门,贝贝道:“要不明天再见吧?这么晚了,说不定他早休息了,再打扰不太好吧?” 八字胡看他两眼:“你们都是镖局的,同一个地方的人,要住同一处院子,这是规矩。”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贝贝叹口气:“唉,他们对我处处排挤,上过岛的人本来就不多,人家也就更不会跟我这种小角色说这种事情,没准就等着我出丑丢人呢。” 八字胡略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院里响起脚步声,八字胡道:“宋镖头,开门,你们镖局又来人了。” 颜如玉趁机交给银锭三支麻醉针,这是她让暗卫专门打造的暗器,针细,中间还有条小凹槽,把纯度极高的麻醉剂注入到里面,再封住,待用时射出,那点蜡也迅速融化,麻醉剂迅速起效。 这次为保险起见,直接用三支。 银锭之前用过一次,一接到针就明白颜如玉的意思,捏在指间等待门开。 贝贝在最前面,跟在八字胡身侧,银锭略后退一步,退到门后暗影中,如果不是仔细看,一时发现不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往明处靠了靠,吸引里面人的目光。 门打开,大家都做好准备。 门里站定一人,身材高瘦,穿长袍,披着斗篷,手里拎着一盏灯笼,淡淡光线笼罩着他,眉毛黑浓,衬得面色更加苍白,眼睛大,眼窝有点深,还带些病中的疲倦之意。 他面向这边看来,目光一扫,颜如玉便能感觉到此人的锋利与聪明。 绝不是好惹的。 颜如玉心头一沉。 八字胡拱手道:“宋镖头,这几位都是从镖局来的,和你住一处。” 宋镖头没说话,颜如玉注意到,他喉咙处裹着白色丝绸。 八字胡道:“宋镖头伤了喉咙,不方便讲话,诸位……” 话音未落,宋镖头上前一步,手中灯笼高举,光线陡然亮了许多。 颜如玉他们几人的脸也落在宋镖头眼中,更为清晰。 他另一手本在斗篷里微微握拳,此时,搭上腰侧刀柄。 若非他不能说话,颜如玉毫不怀疑,他此时的话已经问出口。 银锭从暗影中一步跨出,笑眯眯握住他抓住刀柄的手臂:“宋镖头,您伤情如何了?耿镖头和总镖头都在惦记你。” 说话间,两人目光相撞,宋镖头一迟愣的功夫,银锭指间银针已经刺入他手臂。 宋镖头顿感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有些站不住。 贝贝适时上前一步:“宋镖头,属下为您打灯。” 他一手接住宋镖头手里即将落地的灯笼,一手扶住宋镖头,没让他突然倒地。 霍长鹤道:“多谢兄台引路,辛苦。”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人配合有好,光线又暗,八字胡根本没有看出刚才的惊心动魄。 “无妨,几位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他转身走了,颜如玉立即道:“快,进院。” 宋镖头已经不省人事,被抬进院子,霍长鹤反手锁门。 进入院中,颜如玉迅速查看四周:“这个院子就是个阵眼,其它院中应该有别的,等他醒,仔细询问。” 霍长鹤点头:“他们一共只有八人看守,若是动起手来,倒是不足为惧,就是不知他们是否有其它的阴诡招术,或者有什么其它与外面联络的信号。” “嗯,还有方才的那具女尸,也着实诡异,”颜如玉把屋内灯拨得亮些,“先问他,看情况再议。” 贝贝问:“王妃,他伤了喉咙,还能说话吗?” “不能说,能写,”颜如玉扫一眼宋镖头的手,“他应该会写字。” 银锭把宋镖头下了刀,又捆起来。 对着灯光看看他的刀:“就是一把普通钢刀,奇怪。” 颜如玉问:“奇怪什么?” “总觉得,”银锭把刀归鞘,“这人不像是用这种普通刀的。” 霍长鹤点头:“确实如此,此人身有一股气。” 颜如玉凝眸盯着宋镖头看,见他眼皮轻颤,慢慢醒了。 宋镖头睁开眼,迅速掠过其它人的脸,最终落在银锭身上。 银锭拍拍手中刀:“找你的刀?放心,这种成色的,我可没兴趣。” 贝贝哼道:“喉咙伤了不能说话是吧?会写字吧?问你什么,就写什么,听懂了吗?” “听懂了就点点头。” 宋镖头却根本不看贝贝,目光依旧锁定银锭的脸。 银锭只是简单易个容,冷眼看,暗光里瞧不出原来的样子,但他身形特殊,若是熟人,仔细打量,还是能看出原来的影子。 宋镖头缓缓开口:“我不找刀,我找你。” 第572章 预料之外之人现 颜如玉目光微凝,盯住宋镖头。 银锭也愣了愣:“找我?” 贝贝惊讶:“你能说话?” 宋镖头见自己被绑,不慌也不恼,挣扎着坐起,抬头看银锭:“去过西北吧?用过星黑甲,使用乌铁双刀?” 霍长鹤眸子微缩,颜如玉看他一眼。 颜如玉不懂,霍长鹤和银锭都懂了。 星黑甲,是霍长鹤在西北时的亲卫才有资格穿的薄甲,乌铁双刀,是银锭在一次比武大会时用的兵器,曾力败温将军手下一名先锋官。 最外面的金铤回身,看着宋镖头,开口道:“宋津白。” 宋镖头这才注意到他,仔细看看,眼睛微亮:“你们……你们怎么会在此?” 银锭惊愕:“你是宋将军?” 宋镖头点头:“正是!” 贝贝不解,问道:“那宋将军是怎么成了宋镖头?” 银锭稳住心思,没有立即去给宋津白解绳子。 宋津白咬紧后槽牙:“温将军遇难,温家尽丧,当时我在城中,不过正好出来买东西,没在温家,算是逃过一劫。” “我回到温家附近时,灾难已经发生,潜入温家时……已经无法挽回,我只好又退走,听闻还在捉拿我们这些亲信,就在外游荡多时。” “一路隐藏一路打听消息,正好震威镖局的队伍经过,那个姓宋的镖头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那根本不是镖师,而是强盗!我那时虽不是在军中,但深得温将军教诲,岂能视而不见?” 宋津白语速快而低,几乎从齿间磨出:“我杀了他。” “当时正值深夜,他去青楼买醉,我悄悄潜入,一剑杀之,”宋津白微微闭眼,“那姑娘被他折磨得够呛,也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处理尸首时,细看之下,我发现那个畜牲竟然与我有些相似,那姑娘也说,长得很像。” “她懂些装扮之术,便帮我装扮一番,我吃杏仁会起红斑,正好那里有碟子杏仁酥,我吃了几块,起红斑之后就说是得了病,捂住头脸,与其它人见面,倒也顺利无事。” 宋津白自嘲笑笑:“送完镖回来,我便要回去镖局,但……” 银锭道:“你怕露馅,就故意受伤?” “算是,回去的时候确实路遇劫匪,死了几个,我也顺势受伤,本想找个借口先去养伤一阵子,观察一下再说,不料,却被送来这里。” “所幸,这里人少,我又谎称伤到喉咙,不说话,不出院,倒也一直没被识破。” 宋津白看着银锭,目光急切又充满希望:“方才在院门外,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抓我的,但我看到了你。”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王爷呢?听说镇南王府被判流放,一切可都还好?可否和王爷说说,找一找温家少将军?” 他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 霍长鹤想开口,颜如玉轻按住他手臂。 目前一切尚未明朗,宋津白只认出银锭和金铤,就暂且如此,有明有暗,万一有变,也好有退路。 霍长鹤压住澎湃心绪,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银锭就明白他的意思。 “我和金铤也是听说这里有古怪,特意冒充镖局的人来看看,我那会儿以为你是镖局的人,怕被识破。” “我家王爷听说了温将军的事,难过不已,已经派人四处寻找,不过,此事要谨慎行事,所以我们也不知细节。” 银锭挥刀,把绳子割断,拉起宋津白:“宋将军,这座岛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刚来不到十多天,知道得不多,”宋津白低声,往院门外看看,“不过,这个院子应该和其它院子相通,或者说,好像所有的地方都相通。” “那个姓吴的,一天天神神叨叨,长得人模狗样,看着和善,其实心黑手狠,我不知他做了什么,但我曾看到他袍子上血,喷溅的那种。” 颜如玉有点意外,以前老杏林,做的都是药人的恶事,虽说也会出人命,但大部分不见血。 怎么听着,吴大夫与老杏林做的,不是同一种事? 霍长鹤给银锭递个眼色,银锭拉着宋津白往外走:“你给我们说说,有哪些古怪?” 金铤站在台阶上,银锭和贝贝跟着宋津白一左一右。 屋里只剩下颜如玉与霍长鹤。 “之前没顾上和你说,我问吴大夫,他说他所做的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是要造一种新的人种。” “什么?”颜如玉诧异,“新人种?” “嗯,他是这么说的,”霍长鹤冷然,“我觉得他是天方夜谭,纯粹胡说八道,他说可以让人长出翅膀,或者像鱼一样在水里长时间潜游。” 颜如玉听得心头砰砰跳,结合方才宋津白所说,她心里有两个字不断往外冒。 “这种事不可能成,”霍长鹤笃定。 “的确不能成,”颜如玉点头,别说现在这种落后的医疗条件,就是现代,都还没有突破这种研究。 “你怎么样?”霍长鹤握住她手,“脸色不太好,要不你在院子留守,我去看看。” “我让吴大夫画了张大致的草图,不过,初次来还不能确定他画的是真是假,需要细察。”霍长鹤把图纸拿出来。 颜如玉借着灯光看几眼:“他现在人在何处?还在客栈?” “没有,被暗卫看管,岂能便宜了他。”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屋子里有轻微声响,似是气体声。 颜如玉立即抽出帕子,和霍长鹤一起捂住口鼻,还没找,就发现内室衣柜底下有一排小孔,正往外冒淡淡烟雾。 霍长鹤扯下床上被子,直接把泄气的地方堵住。 颜如玉轻敲窗,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他们几人一进屋,看到这种情况,也顿时变了脸色,一齐看向宋津白。 宋津白低声诧异:“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这是第一次。” 银锭问道:“会不会是你之前睡得太沉,没有发现?” “绝无可能,”宋津白否认,“我在此处,从未有过一刻放松警惕,时刻警觉,尤其是夜里,更没有睡死的可能。” 还想说,颜如玉竖指制止:“嘘。” 第573章 人间炼狱 寂静中,衣柜另一侧,好像有人在压抑地咳嗽,还有人晕倒的声音。 颜如玉走到衣柜前,正欲伸手打开,霍长鹤拉住她,把她挡在身后,手执剑拉开柜门。 衣柜略浅,随意放着几床被子,轻敲柜壁,果然是空的。 找到机关打开,出现在一道暗门,暗门内就是一间小暗室,有个人已经晕倒。 迷烟没有把屋里的人迷晕,被颜如玉一通操作,反倒把他们自己迷晕了。 银锭上前,拎起那人细看:“方才去水边就有他。” 八字胡说,这岛上一共就有八个人。 “捆了,”霍长鹤吩咐,“去找找,他是从哪过来的。” 贝贝上前捆人,堵嘴,金铤和他留下看守,其余人银锭拉着宋津白在前。 没走多远,就发现一条通道。 宋津白低声说:“我就说,这里的院子古怪,哪哪都相通,他们这座岛,底下应该是挖了不少地道。” 银锭问:“你见过他们几个人?” “三个,还有那个老大夫,见得最多的就是八字胡。” 说话间,走到通道尽头,一左一右,有两扇门。 颜如玉看看门前的地面,左边的偏实,走得多,右边略软,可见走得少。 “走右边,”颜如玉说。 霍长鹤长剑在手,始终护在她身侧,挥剑把门上的锁斩断。 今夜来,就是为做破坏,时间紧,天亮还得走,没什么顾忌的。 这条路幽暗许多,墙上的灯也少,霍长鹤取出颜如玉送给他的头灯戴上,霎时光芒雪亮。 宋津白惊讶:“这是何物?竟如此亮!” 银锭暗自懊恼,他也有一个小手电,只可惜没有带来。 “这是取自日光,自然亮,”霍长鹤高冷且微傲地介绍。 颜如玉:“……” 走一段,颜如玉提醒道:“气味不对,大家小心些。” 腥臭味由淡转浓,最后让人有些受不住。 颜如玉取几颗香丸塞,分给大家,每人鼻子里塞了一个,才感觉好些。 霍长鹤头上光线所掠之处,让他们几人都脸色一白,几欲作呕。 说是人间地狱,一点也不为过。 这里是一个大的停尸旁,说是“停”,其实就是扔,横七竖八,连好好停放都没有。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对尸首并不畏惧,也没什么禁忌。 关键是,这些尸首并非完整的,都是缺胳膊少腿,惨不忍心睹,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还有十几具断肢处接着别的动物的肢体。 颜如玉脑子里一炸,之前冒出过的念头竟然在眼前成真。 “那个老恶魔,不配被称为大夫!” 霍长鹤咬紧后槽牙:“活剐了他都算是轻的。” 宋津白脸色苍白,忍不住想吐。 他们脚下血流得很厚,干了流,流了干,也没有人清洗,都变得厚厚的一层。 踩在上面走,腿都有些发寒发飘。 穿过尸堆,看到一个巨大的炉子,几人沉默不作声,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用来烧毁尸首的。 这座岛小,与外界来往又不方便,这些刽子手也没心思把尸首拉走再掩埋,直接烧了,化成灰,是最佳方式。 绕过炉子,就到门口,从门缝往外看看,对面也是一间屋子。 大概是身后这些残尸的缘故,看到那间紧闭的房间,都感觉有点阴森。 银锭拉着宋津白先出去,颜如玉在最后,随手把门关上,微微闭眼,不忍再看那些残尸。 甚至不敢想,这些人在死之前,经历过怎样的苦痛和恐惧。 霍长鹤轻握她肩膀,无声安慰。 门关上,颜如玉转身和霍长鹤去对面。 银锭已经在门外,正要往里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银锭手一哆嗦,刀差点落地,脸一下子变白,要不是死死咬着嘴唇,就要大叫出声。 宋津白没看,本来想看,一见银锭这样儿,吞口唾沫,也不想再看。 霍长鹤上前,伸手就要推门,银锭赶紧说:“您……您可要做好准备,里面有方才在水边见到的那种……” 霍长鹤拧眉看看他,他嘴唇颤抖,胖脸上的小肉也跟着颤。 霍长鹤:“……” “起开。” 门推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股子潮湿的阴凉气 迎面扑来,银锭和宋津白忍不住打个寒颤。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种香气,有焚香常用的,还有一种很名贵的香,平时年节,大寺庙才会用的。 还有一种,颜如玉细嗅,不单单是香料,应该是香料和药制成,防腐的香。 一踏进屋里,霍长鹤也着实惊了一下。 四周,八个方位,竖立着的,都是棺木,没有盖,露着里面的尸首,皆是女子,她们闭着眼睛,手上做出不同的姿势。 其中有一个,就是刚才上岛时,在水中遇见的那个捻花。 屋子中间用石料垒了台子,台中还有水,是流动的水,应该是与外面的水相通,水中还有些沉淀物,越靠近,香气越浓。 应该是香料。 颜如玉上前细看,棺木都是活动的,也不知道后面是用了什么装置,水能上去,绕着棺木走一圈。 这些尸首本身做过处理,又有香和泡香的药水做循环,所以才不会腐坏。 “这究竟是在干什么?”银锭不解。 “是不是某种仪式?”宋津白小声说,“看她们的姿势都不尽相同。” “每个前面都一张小香案,还有香炉焚香,”霍长鹤观察那些香,“香还不一样。” “香也分等级,”颜如玉抬头看尸首,“和她们的地位有关。” 三人齐转头看她。 颜如玉继续解释说:“我说的不是指生前地位身份,是摆弄她们的人,重新给她们定义的地位,至于依凭什么来分的,我也不知。” 这些尸首都没有穿衣裙,三个男人都不好意思看,颜如玉的讲解成了他们的最佳了解途径。 颜如玉还留神观察宋津白,他的脸到这里以后,一直是红的,眼神羞涩,一眼都不敢乱看。 颜如玉心里暗想,单凭这一点,宋津白也比林楠可信。 但愿,宋津白,不是第二个林楠。 第574章 没必要再留 这间屋子除了这些,没什么别的,几人退出来,再去别屋。 旁边的院子,刚到院门口,就闻到香气。 像是熏透了,香味能把东西穿透浸味的那种香。 并不让人愉悦。 银锭又把那会儿摘下来的香丸塞子戴上:“我还是戴上吧,无论香臭,过了头都让人不好受。” 颜如玉微蹙眉,脸色也不太好看。 霍长鹤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颜如玉摇摇头。 “是不是这香有问题?你若不适,在这里等着,我去。” “不用,”颜如玉拉住他手臂,“没事,和这些香无关。” 这院子也同样只有两个大屋子,还没打开,就听到簌簌声响,像什么在轻轻拂动。 照例是银锭和宋津白在前,银锭刚要伸手推门,宋津白咬牙:“我来。” 他怎么说也温将军手下,人家银锭是镇南王府的人,他总不能事事落在后头,让人家冲在前。 银锭也没和他争,宋津白做好心理准备,伸手推开门。 香气扑面而来。 冲入视野的还有一根根搭在半空中的光滑木竿,以及木竿上的一件件白色衣裙。 就是这些衣裙发出的轻声簌簌。 宋津白重重吐口气,虽然这么多白色衣裙在半夜里看出来也挺奇怪,但至少比看到尸首什么的好多了。 迈步进去,宋津白抬头细看:“怎么会有这么多衣服?难道是那些女尸原来穿的?” 颜如玉没说话,凝眸瞧着。 宋津白走在最前面,个子也高,其中一件轻抚过他的腮边。 他伸手要去抹开,手指刚碰到一点点,颜如玉道:“别碰!” 他吓一跳,手又缩回来。 只那一下,忽然觉得,指尖触碰到的那一点,和平时触碰到衣服的感觉……不太一样。 银锭小眼睛眯起:“这好像不是衣服。” 颜如玉微抿唇,声音轻吐:“是人皮。” 银锭眼睛又瞬间睁大,宋津白脸又白了,手指都僵住。 颜如玉唇紧绷,别过脸不忍再看。 霍长鹤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紧握刀柄:“这群畜牲!” 宋津白好不容易把想吐的感觉压下去:“他们……弄这些做什么?” “这就不得而知了,”颜如玉想的是,变态的想法真不好猜测。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宋津白结结巴巴。 他现在脑子都不清楚,上阵杀敌,哪怕命丧沙场,他都不没有半分畏惧,可面对这些阴诡之事,他真有点招架不住。 “先离开,什么也别碰。” 几人退出屋子,把门关好,另一边屋子里是什么,颜如玉不太想看。 霍长鹤拍拍她肩膀,走到那边屋门口,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石床,墙上挂着各种铁制的工具。 看一眼,关上门,霍长鹤无言回到颜如玉身边。 “走吧。” 他没说,她没问。 远远听到有几声狗叫,颜如玉又僵住,不敢再往前。 霍长鹤道:“不去了,我带你回住的院子。” 银锭连忙点头:“就是就是,反正都是这些吓人的,不看也好,你们回,我去看看。” 狗叫声处,还有火把以及人影,想必是有事情要做,颜如玉想去看,又实在畏惧狗。 思索再三,还是同意银锭说的。 “那你一切小心,”颜如玉叮嘱银锭,又向霍长鹤使个眼色,“宋将军跟我们一起吧,银锭一个人方便些。” 宋津白到底是什么性质,目前尚未可知,让他跟着银锭,颜如玉不放心。 “好,”霍长鹤一口答应,“那宋将军就和我们一起吧。” 宋津白道:“我和银锭一起吧,好歹也在这里呆过些日子,多少熟悉点,万一有事也能搭个手。” 银锭一笑:“不必,我一个习惯了,宋将军你先回院,万一他们过去查看,你在,也不至于露馅。” “也好。” 三人回转,银锭独自一人掠向狗叫处。 颜如玉心说,自己这个毛病是克服不了了,还真是有点麻烦。 他们三人回院,银锭独自潜入路边草丛。 数了数,七个人,全部出动,还带着三条大狗。 他们来水边接船,一共三艘船,一船一船夫,站在船尾,一条船吃水深,另外两条吃水浅。 七人推着三辆平板车,把船上的东西装上平板车,船夫连岸都没上,又调头离去。 “又送来补给,”其中一人嘀咕,“看这些得够半个月的,也就是半个月出岛又没希望。” “可不是,算起来,咱们得有快四个月没出去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八字胡开口:“行了,都少说几句,银子可没少拿,再说,那些人来的时候,能享用的不都让你们用过了?”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说:“那到底和青楼的姑娘不一样,她们这些连哭带嚎的,要不就是被弄哑了没声儿的,无趣。” “就是,青楼的姐儿,声音缠绵动听,花样儿也多……” “再说,也有些日子没有新货了,那些成色好的,吴老头儿也不让咱碰。” 八字胡低声喝斥:“都闭嘴!胡说什么?这些能说吗?” “别忘了,今日岛上有外人。” “没事的,现在都呼呼大睡呢,那些药,足够他们睡到明日午时!” “老七呢?”八字胡转头问。 “他啊,一向偷懒,这次又抢着去下药,八成下完就回去睡觉了。” “我们也快回去,把东西放下,草药送到吴大夫那边去。” 银锭握紧拳头,忍住想一拳揍死一个的冲动,跟上他们。 他们去了两个院子,分别是放粮的地方,和吴大夫的院子。 吴大夫的住处布局和其它的都一样,一间用来住,一间用来放草药之类的。 银锭记准位置,悄悄撤走,回去禀报颜如玉。 颜如玉让他带路,又折返回来,把那些粮食,以及吴大夫院子里的东西,统统收走。 来回路上,银锭把八字胡他们接东西时说的话,一五一十向霍长鹤和颜如玉禀报。 霍长鹤冷然道:“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颜如玉看看时辰:“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留着他们。” “包括这座岛。” 第575章 冤家路窄 其它的院子,除了那几人住的地方,再就是还有一个更为恐怖。 应该是用来给人做“嫁接”用的。 那几条狗也在,霍长鹤本也没打算让颜如玉看,让她留在远处,他去看了几眼。 回来之后,时辰也差不多,颜如玉把在空间做好的定时土炸弹,交给金铤和银锭。 用心仔细教给他们用法,一再提醒要小心谨慎。 “它的威力你们想象不到,务必小心,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们都跑不了。” 银锭心尖微动:“这就是当初武神……” “没错,天雷之怒,”颜如玉随口胡诌一个假名字。 银锭眼睛亮了:“这名字果然霸气威武。” 贝贝跟着宋津白,颜如玉趁宋津白不备,给他下了点软筋散,若是用武对贝贝不利,宋津白自己会先毒发。 “你们先在此等候,”颜如玉叮嘱,“我们办妥之后,回来接你们。” 贝贝连连点头:“好。” 兵分三路,金铤银锭一走,颜如玉对霍长鹤道:“先把这座院子装上,再装附近的。” 她一指院内,霍长鹤瞬间了然,独自离去。 颜如玉静静等待,听着贝贝和宋津白东拉西扯。 “宋将军,西北什么样?” “自是比不得这边繁华,不过,西北有西北的好,天地广阔,自由自在,”宋津白轻叹气,“不似这边,勾心斗角,我们这帮武将,实在斗不过。” 贝贝气道:“将军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却敌不过文人一张嘴,实在可气!” 宋津白看看他,见他气,自己反而不那么气了,拍拍他说:“也不能这么说,大多数人还是好的,文人有文人的好,他们在朝中帮着皇帝治理朝廷,治得好,百姓过得好,也是他们的功劳。” 贝贝微讶:“宋将军此言,倒是让我敬佩。” 宋津白有点不好意思:“敬佩我做甚?我哪懂这些道理,是少将军,我跟随他时,他说的。” 贝贝赞叹:“少将军心胸宽广,有远见。” “那是自然,我家少将军,打仗时英武无畏,平时也能读书作诗,很有才干的,”宋津白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与赞赏,“说实话,在军中,除了镇南王,我最佩服的,就是我家少将军。” 他语气骤然又落下去:“只可惜!现在不知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只怕是……” 凶多吉少,这几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宋津白低下头,不再言语。 颜如玉听着看着,觉得宋津白这些话,不似作假,面对贝贝,这个对军中一无所知的外人,他没必要表演得如此逼真。 再者,若真能表演到这种地步,颜如玉自认眼瞎也没有怨言。 片刻,霍长鹤回来,颜如玉陪他一同去另外附近的院子,把方才听到的告诉他。 “他说得不错,温将军虽是战场厮杀之人,但他从来不希望有战争,少将军受他的影响,习武读书,样样不曾落下,算是文武双全。” 颜如玉心里再暗道一声“可惜”,见霍长鹤也神情黯然,安慰道:“放心,他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会找到他的。” 一切安排妥当,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几人悄悄去水边。 道路交错,幸好有颜如玉之前留下的香粉引路,算是平安抵达。 船夫也挺准时,平时接送,也知道时间准确的重要性,不敢怠慢。 他们跳上船,船夫扫他们几眼,若无其事问道:“不是大夫要留下吗?怎的也要一起走?” 颜如玉淡淡道:“这里的老大夫脾气太臭,容不得我们,这破地方,好像谁乐意来一样。” 船夫道:“吴大夫不是不在岛上吗?” “人是不在,”颜如玉丝毫不慌,“但门上了锁,还贴了封条,拴了恶犬,不让人靠近,更不让碰。” “我得回去找总镖头说道说道,他自己把着药材,我们什么都没有,还不让碰,那留下做什么?” 贝贝道:“消消气,也许是个误会。” “你瞎了?没看到?白纸黑字的,能是误会?” 两人一吵架,船夫也就信了八分,觉得这事儿也确实像吴老头做出来的。 那老头子看着和善,笑眯眯的,其实心胸狭窄,歹毒得很,他也在那老头子手上吃过亏。 船夫不再多问,向岸边驶去。 颜如玉几人对视一眼,沉默无声。 快到岸边时,岸上来了几匹快马,马上的人勒住缰绳,冲这边挥手叫喊。 “快点过来!” 别人不认得,颜如玉认出,这是震威镖局的人,耿灿的忠心手下,当时全镖局中毒的时候,治病的人中,就有他。 颜如玉给其它人递个眼色,都做好准备。 到岸边时,阳光已经穿破云层,洒在水面,金光波动,他们几人的容貌也看得很清楚。 镖师翻身下马,对船夫道:“还得劳烦你一趟,再回去把……” 他话未说完,转眼看到颜如玉。 此时的颜如玉还是方丈手下小僧人的打扮。 镖师欣喜道:“小师父,看到你太好了!我家总镖头请你和大师……” 他目光一转,看到颜如玉身边站着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瞧着眼生,分明就不是大师。 他一怔:“大师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 颜如玉只笑不语, 此时船距离岸边不到十米。 镖师看看霍长鹤,又看看银锭和金铤,还有宋津白……打冷眼一瞧倒像宋镖师,但细看并不是。 最后面,是半隐半现的贝贝。 都眼生,没一个认识的。 而且,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镖局镖师的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 他跟着耿灿,全镖局上下没有一个不认识的,新来的旧有的,哪怕是个厨子打杂的,无一例外。 他手下意识扶上刀柄,感觉有点不劲。 船距离岸边只剩下五六米。 颜如玉目光在他握刀的手上掠过,面不改色道:“我师父有句话,让我带给镖师。” 镖师微蹙眉:“什么话?” 船夫回头看颜如玉:“什么大师?你们来的人不都在这里了吗?” 颜如玉笑着点头:“没错。” “我师父说了,这种腌臜地方,他就不来了。” 第576章 这,就是天怒! 话音落,船头距离岸边不过两米! 霍长鹤突然暴起,一脚踢中船夫后心,把他踢上岸。 镖师也拔出刀,大喝道:“拿下他们!” 霍长鹤冷笑一声:“一个也别让他们逃了。” 银锭金铤和宋津白,在岛上就气得想动手,这下终于能动,霍长鹤声音未落,刀剑已出鞘。 宋津白刚要往上冲,颜如玉拦住他:“宋将军,吃颗糖。” “我吃什么……” 话未说完,颜如玉扔颗药丸入他口中,原本没在意,药丸入口,丹田隐隐有丝丝不适的地方突然就松开。 宋津白诧异,颜如玉推他一把:“去吧!” 宋津白:“……” 有他们三个的加入,那几个镖师根本不够打,很快就被拿住。 船夫见状想偷偷溜走,被颜如玉一脚踢回来。 “想走啊?走去哪?” 船夫拧眉,震惊地看着她,之前一直以为单纯孩子气的小僧,忽然就气场十足,目光凌厉。 船夫咬牙:“你不是……” “我是不是,是什么,都轮不到你来质问,”颜如玉打断他的话,“你现在要做的,是乖乖走,回答我的问题。” “贝贝,绑了!” 贝贝早按捺不住,拿着准备好的绳子过来把人捆上,不只他,连同那几个镖师,一并绑上,捆成一串。 镖师怒目而视:“你们是什么人?还有你!竟然敢骗总镖头,你是在和整个震威镖局作对!” “总镖头不会放过你,胆大包天,得罪了我们震威镖局,不会有好下场,整个临城,都不会是你的容身之地!” 霍长鹤刚想上前,银锭和贝贝跳过去,一右一右连给他几个嘴巴子。 “震威镖局,区区一个镖局而已,你说得好像天都要塌了一样,”银锭打他一耳光。 “得罪了镖局又怎么样?我们会怕吗?镖局就代表临城了?”贝贝打他一耳光。 “临城又怎么样?我们会怕吗?”银锭打他一耳光。 “我们会怕吗?”贝贝打他一耳光。 镖师脑瓜子嗡嗡的,脸都木了,满耳朵就剩下一句“我们会怕吗?” “拖走!”金铤皱眉喝道。 宋津白感觉脸有点疼——不愧是镇南王手下的人,出手就是一个狠字。 刚要拖走,突然听到一阵震天动地般的声响,水面都跟着一晃,呼啦一片水涌上岸。 除了颜如玉,其它人都霍然睁大眼睛,转头看那片岛。 火光冲天,蜿蜒如火龙,在水中升腾炸起,大片岛地似在水里翻滚,火浪,水花,尘土,都在此刻纠缠、迸发。 声响混杂在一处,似从天边滚滚而来,如同天雷坠落凡间,千钧雷霆之力,根本无法阻挡。 霍长鹤知道颜如玉手里的东西不一般,但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威力,这种……就算是破城,也不在话下吧? 银锭和贝贝彼此对视一眼:乖乖,难怪王妃说,要务必小心,否则谁都活不了,这话是真的! 金铤握紧剑柄,眼神似被火点燃, 热烈兴奋——好好效力,等有机会请王妃送他一个。 “天,那是什么?”船夫跌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镖师被揍得晕头转向,现在看到这一幕更晕,站都站不住了。 “看到没有,这就是天怒!老天都容不得你们这样造孽!”贝贝趁机吓唬。 “没错,知道金甲武神吗?”银锭科普,“那可是手握天雷之锤,镇守南天门的战神,天雷劈下,都得玩完!” 霍长鹤:“……” 金铤蹙眉:“拖!” 一串人被拖走,嘴也堵上,一起扔马车里,颜如玉和霍长鹤直接骑马,回奔临城。 宋津白一边牵马,一边问银锭:“金甲武神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贝贝立即眉飞色舞,“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远远看到临城城门,颜如玉吩咐停车,让银锭给他们几个喂过药,又让贝贝给易了容。 镖师船夫看着彼此眼里陌生的自己,又都发不出声音,原来还想着在城门这里找到一线生机的心思彻底灭绝。 眼看着马车经过城门,路上还遇见几个镖局的同伴,正在街上找人,他们心急如焚,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又看着他们远去。 马车到地方,把几人拖下车,和林楠扔一屋。 颜如玉去另一边厢房,从空间里把假死的那几个押送她和方丈的镖师也拎出来,扔到一处。 几人面面相觑,心头无比震惊,竟然都落到人家手里了吗! 颜如玉没空理会他们,来见宋津白。 “宋将军,你是要跟着我们,还是继续独自寻找?” 宋津白看看银锭和金铤,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一个人的孤单和忧惧,毫不犹豫道:“我想和银锭在一起。” 金铤他是不敢攀的,银锭笑眯眯的好相处。 宋津白话一出口,贝贝冲银锭挑挑眉,高兴得不行。 颜如玉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但宋津白是真心,也的确让人欣喜。 “行吧,既然如此,那你先和银锭他们在一起,个中细历情节缘由,让银锭慢慢跟你说,你且先听他的便是。用不了几日,我们也就该离开临城。” “好,”宋津白爽快答应。 让银锭先带宋津白上街置办点用品,颜如玉叫住贝贝。 “你聪明,眼力也好,宋将军初来,银锭与他算是旧相识,难免会顾念旧日情分,你不一样,你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贝贝眨眨眼睛,点头道:“我懂了,王妃放心。” …… 颜如玉轻吐一口气,对霍长鹤道:“王爷,带我去见见那个老恶魔。” “好。” 镖局这些人,颜如玉没兴趣,无非就是些跑腿办事的手下,没什么可问的。 只是用来在关键的时刻,给震威镖局,给戚天猛加点码。 院子交给暗卫车夫看守,霍长鹤带颜如玉去见吴大夫。 吴大夫和暗卫们在一处,距离客栈并不太远。 霍长鹤和颜如玉换了装,步行穿街过巷。 街上人来人往,普通人瞧不出,但他们能明显感觉到,风声紧了许多。 县主府的人,震威镖局的人,都出动在街上要找人。 刺史府的人也横插一杠,据说得到县主府的报案,在抓偷粮的人。 第577章 这不过才开始 霍长鹤带着颜如玉穿过巷子,到暗卫所在之地。 吴大夫就被关在一处小院,点了穴位,喂过药,也不用担心他跑。 霍长鹤推开门,颜如玉脑海中还在浮现岛上那些惨烈,待看到吴大夫时,眼中光芒如剑似刀。 趴在地上的吴大夫抬头看她,脸上有些茫然,待看到她的目光时,又瑟缩一下。 颜如玉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 “让他能说话,上半身能动即可。” 霍长鹤捏住吴大夫下颌,给他喂颗药,又在他胸口穴道点两下,吴大夫大口喘下气,感觉舒坦了些。 “你们究竟是何人?”吴大夫质问,“我从未得罪过你们。” 颜如玉语气寒了霜:“那些被你断肢的人,可曾得罪过你?” “那些被你剥皮的人,可曾得罪过你?” “那些被你制成尸首标本的人,可曾得罪过你?” 一连三问。 吴大夫的眼睛在她的质问中渐渐睁大。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去过岛上,那座岛虽然没有重兵把守,但想通过也绝非易事,何况早就散播过谣言,那边有恶鬼出没,根本没人敢靠近。 一定是在诈他。 颜如玉不声不语,吴大夫心虚看她,她手指一弹,正对准吴大夫口鼻。 一股淡淡的湿润,在他鼻尖下弥漫开。 直觉感到不太妙。 他伸手摸,却什么都没有。 颜如玉冲门口叫一声,一名暗卫进来。 “抽他两个耳光。” 暗卫上前,左右各甩一个耳光。 暗卫也的确用了力,但吴大夫也感觉到,痛感超出寻常,脸痛得快要炸裂一样。 “知道方才用在你身上的是什么了吗?”颜如玉淡淡问。 吴大人手指哆嗦,想摸摸脸,又不敢,从未感受过的疼痛,自脸上奔涌而下,迅速占领全身。 他放下手,手不小心碰到一边的桌子腿,这痛犹如断骨,他忍不住嗷叫一声。 “这是……” “没错,就是能让你的痛感放大十数倍,”颜如玉坐在椅子上,冷冷盯着他,“你自诩医术高明,不服任何人。” “你想让我承认,你的医术比我好?”吴大夫问。 “我没你那么无聊,”颜如玉轻嗤,“医不医术,无关紧要。我是让你知道,你所以为的,有多可笑。” 吴大夫脑门青筋迸起来,他明白了,颜如玉不但要打他,还要摧毁他的心他的尊严,用他擅长的,来踩他,让他抬不了头。 “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痛快?”霍长鹤冷笑,“你也配?” “那些被你残害的人,你有没有想过,要给他们一个痛快?”颜如玉声音陡然一厉,“打!” 暗卫上前,又是几个耳光。 吴大夫痛得嗷嗷惨叫,眼泪横流,脸似被刀割针扎,疼痛炸裂,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疼。 “啊!” “这才到哪?”颜如玉冷然笑,“你做那些恶事的时候 ,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我……”吴大夫气喘吁吁,冷汗湿透如雨浇,“我没有,听不懂。” “啪!”颜如玉把一样东西扔到他面前。 是一本手札,上面记录着年月日,他做过哪些尝试,有哪些经验,下次该如何改进等等。 是他的笔迹,亲手所写。 吴大夫脑子一懵,不可置信地抬头:“你,你们真的上了岛?” 怎么可能! “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幕后之人,是谁?” 吴大夫嘴唇动动,现在稍微一动就能牵扯着他的脸火烧针扎般疼痛。 “如果你妄想给别人担责,那很好,你尽可以试试,”颜如玉看一眼暗卫,暗卫把匕首抽出来。 寒光在吴大夫面前一闪,他立即瑟缩一下。 “我说了,这才哪到哪?你不过就是挨了几个耳光,想想,你是如何对待那些人的,和他们相比,你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吴大夫回想之前,眼神中浮现巨大的惶恐:“不,你不能那么对我,我不一样, 我不一样!” “你有什么不一样?”霍长鹤怒气差点压不住,恨不能活剐了他。 “我会医术,有很多医书,我能治什么病,解毒,我真的有用!”吴大夫大声叫。 “你的医术,在我这一文不值,”颜如玉把几本医书扔在他面前,“你所指的医术就是这些?它们现在是我的。” 吴大夫不可置信:“你把我的医书都搬来了?” “不止,”颜如玉说,“你院子里原来的东西,现在都不是你的。” 吴大夫:“……” 颜如玉给暗卫递个眼色,暗卫毫不犹豫,在他肩膀上扎一匕首。 吴大夫这次痛得连叫声都没了,张大嘴,倒在地上,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颜如玉的声音从头顶似冰珠子砸下来:“别想着装晕,这药能让你疼,也能让你极度清醒,想装晕逃过去,休想。” 吴大夫神色绝望,想不通究竟哪里得罪了颜如玉,甚至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想好了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否则,那些被你虐杀的人所承受的一切,都要在你身上来一遍!” …… 永昌县主靠在床头,今天总算感觉好了一些,毒渐渐清了,也不再拉肚子。 “怎么?她还是没消息吗?” “回县主,还没有,”婆子回答,“昨日老奴明明看到她和那个病公子上了马车,说是要来府里,不知为何,又没来。” “老奴也去客栈问过,但没能进去,也没见到人。” 永昌县主脸色微沉:“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嫌礼轻了?” “您哪里的话,”婆子给她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您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她一个奴婢,已经很抬举她,依老奴看,八成是想再提高一下身价罢了。” “哼,想拿乔?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说得对,就是一个奴婢,还是别人用过的,我让她来府里管管事,已经够抬举她。” “若是她来了,让她等等,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拿住谁。” “那她哪是您的对手?”婆子恭维道。 门外脚步声响,丫环进来道:“县主,管家送来一张拜贴。” 第578章 痴心妄想 一般情况下,拜帖都是送到外面霍长羡那里。 除非是一些女眷,或者是重要的人物,特意来拜访永昌县主的,才会送到内宅。 婆子轻笑:“您瞧,这不是来了?还送上拜帖,这是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又不想让您看出怯来,才用这么一招。” “平时也不见她用拜贴,”永昌县主抬抬手,婆子立即把茶杯递给她。 她抿一口,这才淡淡道:“做人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人一抬,就立即觉得身份高了,想要拿乔,呵,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可不是,没什么能瞒过您的眼,”婆子笑眯眯恭维,“她一个小婢女,能到县主府,已经是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您不计前嫌,还准她伺候在公子左右,她更应该日日来向您请安,叩头奉茶才是。” “无非就是让她管管帐,打理一下生意罢了,”永昌县主帕子擦擦嘴,“她跟着贾公子,这方面更懂一些。再者……” 永昌县主的眉眼冷下去:“派人去催催衙门,不是说府里丢了些东西,问问他们找到没有?若是找不到,拉个清单过来,到时候那个小婢女入府,让她补上些。” “是。” 婆子一转身,看到小丫环还低着头站在外屋,蹙眉道:“还愣着做什么?让她去偏厅等候。” 小丫环都听懵了,此时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县主,他是男子,还带着几个男人,这……去偏厅,是不是不太妥当?” “男子?”永昌县主一愣。 婆子也怔住:“来的人不是那个贾公子身边的小婢女?” “不,不是,管家说,是什么镖局的人。” 永昌县主一惊:“震威镖局?” “正是。” 永昌县主心头微跳,好端端的,戚天猛派人来做什么?早就说好的,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不要登门。 最好是互不来往,有要事就让手下人传信。 “混帐东西,回个话都说不清楚,掌嘴!” 她喝斥完,婆子甩小丫环几个耳光:“滚出去。” 永昌县主撑着起身:“梳妆!” 戚天猛被安排在一处僻静院子等候,永昌县主到的时候,他已经等了半个时辰,渐渐不耐烦。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平时摆谱也就算了,今天这种情况,还装什么? 正欲发火,终于看到门帘外人影晃动。 他按捺着性子,永昌县主一进屋,两人四目相对,永昌县主也愣住。 摆摆手,让其它人都退下。 永昌县主这才问道:“怎么是你?” “不是说好了,没事不要随意来吗?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戚天猛道:“我来自然是有大事,因为这趟差事,我震威镖局蒙受巨大损失,你可知道?” “什么损失?” “仓库里的东西丢了,粮库也空了,还有我自己,”戚天猛不满,“我受伤中毒,九死一生,怎么?你儿子没跟你说吗?” “长羡?他没提过,”永昌县主疑惑,仔细看戚天猛,见他果然是气色不好,气息也不稳。 “呵,”戚天猛讥讽道,“你们眼里只有你们自己,他也是一样,去我府里两次求见,我都昏迷未醒,他回来却只字不提。” 永昌县主皱眉:“许是不想让我担心,我这几日也身体不好。” 永昌县主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展示在人前,所以特意梳妆过,此时光彩照人,实在看不出身体不好的样子。 戚天猛半句都不信。 “你儿子来找我,估计就是想问你和我的关系,这件事你自己和他说,别再来烦我。” “另外,东西丢得奇怪,你是怎么查的?可有什么眉目?” 永昌县主不以为然:“丢点东西,不值得大费周章,报官也就是了。你方才说,你仓库里的东西都丢了,那……” “没错,都丢了。” 永昌县主声音陡然拔高:“什么?这怎么可以?” “可不可以,也是丢了,你府里不也被人偷干净了吗?” 永昌县主着急又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什么偷干净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戚天猛嗤笑,“你的好大儿还真是孝顺。” 永昌县主心砰砰跳:“你还有事没事?没事就赶紧走吧,别让别人看到。” “我当然有事,镖局损失巨大,我自己也身受重伤,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给我些补偿。” “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我都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总要给我时间,再说,又不是我偷了你的东西。” “不是你偷的,也是因你让我去庄子上查看开始,”戚天猛不买帐,“另外,你儿子身边不是有个什么高人,让他帮我算算,东西在哪,被什么人偷了。” 永昌县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算是见过风浪的,这点事都受不住?还是先回吧,我要弄清楚之后再谈。” 她转身就走,戚天猛现在虚弱,根本拦不住。 永昌县主一出院子,立即吩咐婆子:“去仓库!” …… 颜如玉捏着录音笔,上次霍长鹤单独审问吴大夫的时候,就录过一次,这次又录一段。 “实在可恶,这种人,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为过,”霍长鹤忿恨,“竟然妄想做出什么无可匹敌的异族大军,真是异想天开!” 吴大夫交代,他之所以用那些人做实验,就是想做出类似《山海经》中的那种异人异兽。 战斗力超强,任凭什么强大的军队也无法阻挡。 颜如玉垂眸沉思半晌,心都在微微颤抖。 那么多生命,无辜的人,就为这些人的一己私欲,白白葬送性命,死得那样惨烈。 霍长鹤轻扶住她肩膀,无声安慰。 “想怎么处置他,你说,我听你的。” “怎么处置,那些人都活不过来,”颜如玉声音轻而冷,“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向那些人赎罪吧。” “好。” 吴大夫眼睛霍然睁大:“别,别杀我,我愿意投靠你们,我医术很好的!” “我们都是人,不要你这种畜牲,”颜如玉严辞拒绝,“把他手脚捆住,放入岛边水中,水草之间。” 第579章 你怎样我都喜欢 吴大夫被带走,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暗卫处,慢步上街。 街上的风声明显比他们来的时候又紧了些,此时华灯初上,铺面上的灯笼火光在风中摇晃,不似平日映着百姓们平和眉眼,而是一张张紧绷锋利的面孔。 他们身穿劲装,腰侧挎刀,和刺史府的衙役不同。 霍长鹤低声道:“他们是县主府的府兵。” 颜如玉微挑眉:“府兵?那就是说,现在永昌县主知道,府里的东西都丢了。” “应该是,之前肯定是那个男的瞒住了,”霍长鹤冷笑,“他倒真是孝顺。” “孝不孝,这件事他也捂不住,”颜如玉挽住霍长鹤,“走,去买些好吃的,让他们闹,好好准备一下,明日该和黎景尧比试了。” 黎景尧可不是个好对付的,更何况,颜如玉还想探探水寨。 “好。” 买好东西,刚到客栈门口,就看到霍长羡从马车上下来。 颜如玉一抬下巴,和霍长鹤一起绕到后门,越墙而入。 回到院子,暗卫回道:“王爷,王妃,县主府已经派人来过两次了。” 话音刚落,院门口又传来说话声。 小二根本拦不住霍长羡。 “贾公子可在?在下求见!”霍长羡高声道。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颜如玉吩咐暗卫:“你去告诉他,公子病了,现在未醒,我没空见他,他要想见,就得等。”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进屋,迅速换装,外面暗卫和霍长羡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霍长鹤道:“放心,不急,他再急也不敢闯进来。” “闯倒是不会,就是县主府现在状况频发,怕是快瞒不住了。”颜如玉给他换上衣服。 “早晚的事,他不是父亲的儿子,至于是不是那位的,我也不关心,就算是,他也不敢说破,我们就装作不知,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倒不是怕他们,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颜如玉轻描眉,“临城中没半点墨先生的踪迹,可这里的毒药、恶医,一样不少,和我们之前遇见的,如出一辙,要说和他无关,我是不信的。” 霍长鹤接过眉笔,细心给她画:“不必为此太过忧心,有我在,这些破事儿你乐意解个闷,就管,不乐意管就撒手。” “我可不想你累着。” 颜如玉浅笑:“好,我知道了。” 本来在这异世,她也不想管其它的人,其它的事,可一路走来,让她不知不觉间,与霍长鹤站在一处,共同面对这么多,保护那么多人。 还真是有意思。 霍长鹤问:“在想什么?” 颜如玉回神:“没什么。” “如玉,你知不知道,你和刚到王府的时候,不一样了。” 颜如玉微挑眉:“嗯?怎么说?” “那时候的你,像一把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我看到都惊奇,颜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姑娘?那时候你冷眼旁观,除了母亲和长衡,你谁都不想管,连长旭也任由着他撞南墙。” “但现在你不一样,现在的你依旧是宝剑,是高手的剑,轻易不出鞘,多了一份带着锋芒的善良和温润,我们队伍中的每个人,都在你保护的羽翼之下。” 颜如玉听他说,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还真是这样。 霍长鹤轻吻她的眼:“玉儿,我欣赏喜欢过去的你,也珍爱现在的你,但现在的你,让我欢喜。” 颜如玉拥拥他,捏住他的嘴唇:“王爷的意思是,之前的你,不让你欢喜。” 霍长鹤无奈笑,颜如玉松开手,飞快在他唇上啄一下:“好了,走吧。” 霍长羡都快急死了。 他的心如同在被火烧,传到全身百骸,连呼吸觉得热辣滚烫。 他这几日夜就没好好睡过一个时辰,各种事情纷杂,如同一把把铁锤无情向他砸来,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 他原本寄予厚望的萨满师也不说话,自从到他身边之后,一言都未发过。 现在,贾公子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等啊等,等到头晕眼花,快要站不住,总算听到里面有脚步声。 打起精神,果然见颜如玉扶着霍长鹤出来。 霍长鹤的脸色极差,气息也弱,好像下一瞬就要断气。 颜如玉垂眸道:“公子,你不来找我们,我还想去找你,萨满师在你那如何?” 霍长羡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颜如玉是想问他要回萨满师。 现在的确已经超出当初约定的时间了。 “他挺好的,姑娘,先进府再说吧。” “挺好?”颜如玉抬眼看他,神色意味不明,“好,见到再说。” 出客栈,分别上马车,去县主府。 天色晚了,街上的百姓更少,来来往往搜查的人却不见少。 颜如玉挑帘看看:“就算把城翻过来,他也找不到。” 霍长鹤现在又精神得很:“我看他脸色着实不好,脸青白,眼青黑,眼珠子通红。” “岂止,虚火上升,”颜如玉剥个橘子,“他在极力压制情绪,不让自己崩溃,但往往这种情况,崩起来会更厉害。” 霍长鹤把橘瓣上的白丝剥干净,放在她唇边:“拭目以待。” 到县主府,门前也是一片萧肃之气,出来进去全是带刀的人,个个神色严肃,步子迈得迅速。 霍长鹤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 霍长羡正想说话,远处来一匹快马,马上人翻身下来还没站稳,就大声道:“大公子,金山侍卫不在永昌县!” 霍长羡头顶上似炸开火云:“不在?那他去了哪?” “这……小的不知,那边的人都说后来没见过,府里的大总管死了之后,府里的人也不剩几个了。” 霍长羡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这才几日! 之前金山还来信,说一切都好,马场的事务也顺利,可怎么就一下子没消息了? 人究竟去了哪? “有没有去花街,各个青楼去找?他常去的那些?” “回大公子,找过了,小的都挨家挨户的找了,但都说没见过。” 霍长羡心慢慢往下沉,金山再好色,应该也不会不管不顾到这种程度。 八成,是出事了。 第580章 愿者上钩 霍长羡现在也顾不上别的,沉吟一下,吩咐小厮:“去看看银山在做什么。” 小厮站着没动。 “去呀!” 小厮低声道:“公子,银山侍卫不在府里。” “他去哪了?现在府里这么多事,他去哪了!” 银山自从两次被脱光了挂在大庭广众之下以后,就很少在人前露脸,整日在院子里。 这两天蜂哨也不知怎么哄得他开心,他又开始经常出去喝酒。 霍长羡不知道,颜如玉是知道的。 蜂哨除了每天送消息到指定地方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陪银山。 金山是废了,但银山还有点战斗力,颜如玉就是让霍长羡身边无人可用。 酒瘾,可不是那么容易戒的,何况,那个酒棚子还是新支起来的,用的都是她空间里的好酒。 银山现在天天被勾着去喝,日日烂醉如泥。 小厮吞吞吐吐道:“大概是出去喝酒了,每天午后就去,次日一早,上午睡觉。” 霍长羡脑瓜子里嗡一声炸开火团,咬牙切齿道:“去,派人找他回来,若找不回,就不必回来了!” “是。” 霍长羡抚抚额,勉强忍住头疼,重重吐口气道:“让公子见笑了,跟我来吧。” 进入府里,到处都透着紧张气息,人人自危。 “公子,到底发生何事?” 霍长羡无奈道:“我也不瞒二位,府里的确出了事,有人入府,偷了不少东西。” 颜如玉惊愕:“偷东西?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在县主府偷东西?这是不想活了吗?” 霍长鹤看她一眼,看她惊愕又真诚的模样,要不是亲眼见过她收东西的能力,几乎要以为她是真不知道。 霍长羡咬牙:“还没有抓到,不过,现在县主府和刺史府已经联合在找,他就是插翅也难逃!” “我一定要把他抓住,碎尸万段!” 颜如玉气定神闲:“大公子神武,我看府里的人也都是好手,想必很快能找到。” “听闻公子手下有两大勇猛的侍卫,有他们出手,定能迎刃而解。” 颜如玉的话跟刀子一样,一下下,笑眯眯地扎在霍长羡心上。 霍长鹤咳嗽几声,颜如玉赶紧给他拍拍:“公子,不知萨满师何在?” 霍长羡刚要开口说,颜如玉又说:“我家公子与萨满师分开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两日更是加剧,吃药都有些压不住了,公子,这时间也不短,不知能否让萨满师出来一见?” 霍长羡早做好准备,已经打定主意不还人。 他叹气道:“实不相瞒,自从萨满师到我身边之后,是一字未开口,我想让他为我预测一次,这些日子府里实在事情不断,还望公子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能再通融几日。” “公子放心,我派专人好好照顾萨满师,他的吃喝,都有专人照顾,断然不会亏待。” 霍长鹤咳嗽几声:“这……当初说好的,他不能与我分开太久,否则对我也是会有伤身之害。” 颜如玉道:“是啊,公子,上次为铺子的事,闹得不愉快,我家公子本就有些后悔,现在还要加长时间,这怕是不合适。” 霍长羡噎口气,现在他真是身无长物,库房库房空了,粮库粮库空了,他的书房什么的,还有别院红羽住的地方,都是被一扫而空。 他现在想拿点银子给霍长鹤示个好都没有。 除了他自己身上这点东西没被偷走,别的实在是…… 他低头看到腰侧玉佩,这还是他满十岁时,母亲送给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戴在身边,从未离身。 思量再三,心疼得滴血,还是忍痛摘下,双手递上。 “公子,这是我的一块玉佩,还请你笑纳,算是我的心意。” 不料,霍长鹤扫一眼,根本没有伸手。 “玉佩就算了,想来也是公子的心爱之物,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点道理,在下还是懂的。” 颜如玉给霍长鹤奉杯茶,身侧的玉佩微微晃动。 烛光里,那块玉晶莹无瑕,透润似水,成色极佳,连玉下流苏都是上好蚕丝制成。 相比之下,霍长羡这块,就显得黯淡无光,不知差了几个档次。 霍长羡脸上火辣辣,默默把玉佩收回,思索一下把心一横道:“我手上还有家首饰楼,生意虽不及布庄和粮铺,但也还算可以。” “公子,我若把首饰楼给你,可能同意否?” 说罢,又似怕霍长羡不同意,继续说道:“这次公子放心,里面的人我都交代好,亲自交代,断然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 霍长鹤咳嗽着没答应,但也没说不同意的话,霍长羡隐约看到希望,转眼看颜如玉,目光期待,希望她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颜如玉缓缓开口道:“公子,反正萨满师已经在这儿近三日,想必也是习惯的,不如就再延一延?” 霍长鹤吐口气,似在思索:“也罢,就依公子所言。” 霍长羡喜出望外,总算有个好消息。 他又道:“贾公子,不知你打算何时在城里开铺子?上次说你的人一到,就开始,到时候我还想着与公子合作,好好经营。” 他舍那三间铺子,可不止是为了问萨满师几个问题,一起和贾公子做生意,搭上贾家的门路,也同样重要。 霍长鹤道:“来的路上出现一点小问题,他们本来弄了些关外货,想着一并运来,倒手出售,这样不但能赚回路费,还能赚一笔,不料,路上有个地方发生崩山,山道被堵,这才迟了几日。” “昨日飞鸽传书,”霍长鹤看颜如玉,“说是还有几日就到来着?” “三日。” 霍长羡心头一动,贾家果然家大业大,生意门路广,随便就能弄到关外货,一倒卖就能赚回路费还有盈余。 要知道寻常商户连商队都没有,他们的利润很薄,主要是因为路费费,耗损多。 但贾家可不一样啊。 霍长羡心里又有了底气,有贾家在背后,一切损失都可挽回。 贾家这棵大树,他一定要抱住。 第581章 如意算盘 颜如玉就知道,霍长羡现在急需用钱,他想求的可不止是让萨满师留下这一件事。 果然,拐弯抹角,还是把主意打到盐生意上面来。 听霍长鹤说,三日后人可到,他肉眼可见地松口气。 颜如玉垂眸,长睫遮住眼中冷意。 三日,足够让你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霍长鹤咳嗽几声,颜如玉适时道:“公子可是又不舒服了?不如先回去?” “也好。” 萨满师延期,盐的生意有着落,霍长羡的目的达成,他也不再阻拦。 吩咐小厮道:“去,把首饰楼的房契拿来。” 小厮取了来,霍长鹤道:“这个就不必了,还是公子办好之后,再一并交予玉儿吧。” 霍长羡道:“也好。” 转头吩咐小厮:“听到没有?务必办妥,交予姑娘,叮嘱铺子里那些人,公子和姑娘的话就是我的话,谁若不想干,就直接滚蛋。”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正要走,外面脚步声响,永昌县主身边的婆子进来。 “大公子,县主听说姑娘来了,想请姑娘去见见。” 这也正常,之前也去见过,颜如玉和永昌县主相谈“愉快”。 所以,霍长羡也没多想,看向颜如玉。 不料,这次颜如玉却侧过身,后背对着婆子,霍长鹤的脸色也更加难看几分。 “我家公子身子不适,我脱不开身,就不去看县主了。何况上次看的时候已经说明白,县主身子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即可,不必再复诊。” 婆子有些尴尬,万没想到,就这么当面被拒了。 霍长羡也愣了愣。 还没回神,霍长鹤和颜如玉就已经出门走了。 霍长羡莫名其妙,转头看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神情有点不忿:“真是不识抬举!” 霍长羡脸色微沉,现在可是他和贾公子谈合作的关键时刻,不能出任何岔子。 “到底怎么了?为何出言不逊?” 婆子福身道:“公子有所不知,县主和那个婢女提过两次,让她跟随公子您,伴在左右,并掌管生意,这是何等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竟然不拾抬举,真是不知所谓!” 霍长羡简直震惊,眼睛睁大:“什么?母亲提过让她跟我?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次她去后院给县主看病,还有就是昨日一早,让老奴亲自去客栈,还带着首饰……” 话没说完,霍长羡急冲冲去后院。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婆子的话,还有霍长羡和颜如玉临走时不悦的神情。 难道他们突然变了脸,难道他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次也忍不住,竟然如此! 永昌县主丢了半条命。 见过戚天猛,去仓库一查看知道,府里的仓库、粮库都空了。 一块银子,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那么多的财物,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东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家里没有任何被偷盗的痕迹,没有一个人察觉,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她回来就跌倒在床上,差点晕死过去,好不容易才倒上这口气来。 “去,叫公子来。” 她得好好问问这个逆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人没叫来,倒听说是有贵客到,再细问,是那个姓贾的公子带着他的小婢女来了。 县主顿时又是一通气,好啊,之前提亲,那主仆二人黑不提白不提,现在倒是去前厅,也不说来给她问个安。 她立即吩咐身边婆子,去请颜如玉。 等来等去,见霍长羡匆忙进来。 “母亲,您为何要向贾公子的婢女提那种事?” 见他不但不问安,不提仓库失窃的事,反而劈头盖脸质问自己,永昌县主气更不打一处来。 “啪”把手边茶盏冲他摔过去,碎在脚边。 霍长羡吓一跳,后退两步:“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一不问安,二来质问,你眼里可还有我?” 霍长羡赶紧跪下:“母亲,儿子一时情急,请母亲息怒。” “我问你,府里失窃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我?府里是不是由你作主了?” “儿子不敢,只是母亲病着,怕您忧心,这才……” “丢失那么多财物,却一点线索也没有,府里的事务,你究竟是怎么料理的?”永昌县主每个字都被火裹着,“培养你这么多年,就如同一个废物,真是难堪大任!” 霍长羡手紧紧握起,垂首一言不发。 这话实在太重了,他能感觉到,很多时候母亲对他不满,但这么重的话,却是头一次说。 婆子见状,赶紧新奉一盏茶。 永昌县主喝下几口,火气渐稳:“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让婢女跟你,你可是觉得,委屈了?”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她并非寻常女子,若是强要……” “再不寻常,也是个奴婢,”永昌县主打断她,“既是奴婢,就该由主子说了算,跟着贾公子,是贾公子说了算,到我们这里,就是我们说了算。” “她有几分才,在贾公子身边管事,也颇受重用,把她要过来,就相当于和贾家有了牵绊,趁机再要些嫁妆,能补些库房失窃的亏空,再者,有她在,以后贾家的生意能少吗?少了,就让她去要。” “说是让她伴你左右,其实就是让她做个管家婆子,没名没分,再拉些生意罢了。” “你急什么?将来该娶妻娶妻,又不会影响你什么。” 霍长羡本觉得不妥,但听永昌县主这么一分析,又觉得好处不少,确实可行。 不过…… “母亲,儿子不是急,也不是怕影响,只是瞧着贾公子对她颇为器重,怕是不好要。” “不好要,是因为开的价格太低,否则没有不好要的,”永昌县主嗤笑,“萨满师与他性命相关,他不也借了吗?” 霍长羡眼睛一亮,回想颜如玉身姿曼妙,容貌也不差,若是真能要过来…… 永昌县主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动心了,垂眸掩住眼中几分火气。 “可是,母亲,儿子身边的值钱物件儿,已经没多少了。怕是……也给不出什么价。” 第582章 给你挖个大坑 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县主府,没回客栈,转道去了刺史府后门。 孙刺史正和夫人在后院研究上回颜如玉给的烧烤料,照着方子自行腌制几块肉。 “这少许,是多少?” “还有这适量,什么叫适量?” 孙夫人吃一瓣柑橘:“我哪知道?上回你不问清楚,这回问我,我问谁?” 小厮进来道:“大人,外面有客人求见。” 孙刺史拧眉:“这么晚了,求什么见?没看我正占着手吗?” 小厮扫一眼他正抓肉的手:“大人,客人是上回帮着烤肉的姑娘。” 孙夫人立即道:“人在何处?” “就在偏厅。” “快快,请去前厅,不,请去我院中。” “夫人,她说了,说几句就走,赶时间。” 孙夫人催促孙刺史:“还愣着干什么呀?赶紧的,洗手,快点,别让姑娘等急了!” 颜如玉正低声和霍长鹤说话,外面人未到,声音先进来。 “在哪呢?姑娘在哪呢?” 颜如玉起相迎:“夫人。” 孙夫人一把拉住:“快快,上茶,上点心。” 颜如玉浅笑:“夫人不必忙了,我们来得匆忙,还要赶紧回去,说几句就走。” 见她虽笑,语气却是严肃,定是有要事。 孙刺史道:“姑娘有何事,请讲。” …… 刚送走颜如玉,前面衙役就来报,说是县主府来人,有一张房契要过户,请通融一下。 孙刺史二话不说:“过!” 连夜操办,很快过完,见小厮走了,孙刺史立即派出心腹,仔细把颜如玉交代他的话说一遍。 心腹直接翻墙过,到颜如玉住的院子外,耐心等着,心里默念刚才背过的话。 终于,听到脚步声响,他清清嗓子,对着门口方向,低声说话。 霍长羡带着小厮来,一是想送上过户好的房契,另一是想提一提把颜如玉要走的事,再找机会和颜如玉单独聊几句。 他一向自诩文武双全,长得又好,出身也高,是临城小姐姑娘们最想嫁的良人。 只要他愿意,没有他拿不下的女子。 何况一个小小婢女。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刚到院附近,就听到有低低说话声,细看,不远处的确有人,但不认识。 小厮却道:“公子,那是刺史大人身边的人,是他的心腹。” “哦?”霍长羡瞬间来精神,又轻步上前,到树后侧耳倾听。 就听那人道:“您放心,我家大人懂规矩,想要入股公子的盐生意,需要一笔保证金,大人都打听清楚了,一般都是交五万两,我们大人说了,临城是大城,他也真的是诚心,故而让小人送来八万两。” “请转告公子,务必笑纳。” 里面的人说:“也不是笑纳,这钱我们公子又扣下,只是交笔保证金而已,待生意满三个月,合作稳定,就如数退回,以后生意按谈好利润分成。” “若是合作不成,这笔银子也退,只是以后的合作也免谈,不会占你们便宜。” “是,是,那这银票……” “我会交给公子的。” “好,好,多谢。” 直到脚步声远去,霍长羡才从树后出来。 他站在原地,脸色阴沉,思索半晌。 盐的生意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两口,孙刺史也不例外。 他只是没想到,孙刺史竟然如此有决心,竟然一下子拿出八万两银票。 平时一副清廉的样子,实际也是个贪官罢了。 想和他争?没门! 他努力这么久,又舍了三间铺子,到头来却输了? “公子,我们还去吗?”小厮小声问。 “先不去,”霍长羡想了想,“回去,凑银子。” 他转身离去。 他一走,颜如玉立即得到消息。 “凑银子?现在的八万两对他来说,可不是小数。” 霍长鹤轻哼:“毕竟仓库空了,粮库空了,除了他母亲的房里,府里其它地方的值钱东西都没了,三间铺子没了。” “别说八万,八千他都不好凑。” 颜如玉拨拨烛芯:“那就要看人,他母亲手里还有多少东西,愿不愿意在他身上加注。” “如果愿意,那就不用我再去收,他们自己就送上门来。” “玉儿好计策。” 颜如玉伸个懒腰:“睡觉,明日还得去见黎景尧,先晾晾县主府,他们自然会急。” “好。” 颜如玉是睡了,霍长羡可睡不着。 他回府就去找房契,到书房才想起来,城外几座庄园的房契都放在一个匣子里,上回小偷连匣子带放匣子的架子都偷走了。 首饰楼的房契还是他放在卧室床上的暗格中,这才幸免。 “庄园的房契还有副本,就在庄园中,只是副本无法卖,”霍长羡轻声嘀咕,回头问小厮,“拿副本补正本,需要多久?” “这个也看情况,若是刺史肯通融,一天也行,或是不肯,那……” 霍长羡手敲额头:“永昌的宅子要卖的话,也需要几日。” “能迅速凑到钱的,好像也没什么。” 本来也是有些家资的,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几万两银子都拿不出。 霍长羡心头烦躁,去看看萨满师,问了几个问题,萨满师依旧不说话。 他想发火,又无处可发。 思来想去,还是得去找母亲。 永昌县主听他说完,诧异道:“十万两?” “刺吏府给了八万两,儿子寻思,怎么也得比他多一些,否则,他毕竟有刺史的身份,我们不占优势。” 永昌县主沉默不语。 十万,这可不是小数。 霍长羡道:“母亲,儿子想着,卖掉城外的庄园,不过,儿子名下的两座,房契都不见了,只剩副本,怕是不好卖……” 永昌县主摆手:“城外的庄园卖不了十万,何况刚过秋收,地里没有收成,买了要等到明年,谁会干等一年?” 她闭目思索一会儿:“卖掉这座宅子。” 霍长羡惊讶:“这怎么行?母亲,儿子都没有想过卖永昌县的宅子,何况这里!” “成大事,不拘小节,这里最大,最好卖,也最能卖上价。” “再者,”永昌县主冷笑,“今日卖掉,来日也能赎回。” “你不是说,等三个月后,银子会退回,到时候,我们不仅要拿回我们的,还有另一份。” “另一份?”霍长羡不解。 “对,还有刺史府的。” 第583章 步步陷井 永昌县主气定神闲。 “他一个刺史,哪来的八万两?再者,这八万可不是他倾尽所有才凑出来的,不伤筋动骨,竟然能有八万之数,若是全部家资呢?” “羡儿,我早就和你说过,遇事不要慌,成大事者哪能不见些风浪?区区几万两银子,一座宅子,不算什么,为的是以后的图谋。” “三个月后,生意定了,加入盐商,再有那个小婢女在你身侧,贾家其它生意还会远吗?到时候也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实力,我们未必会被贾家一个商户压一头,没准以后就是他求着我们。” “到时候银子一退,刺史府那边也落了空,他的银子再想拿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永昌县主咂一口茶。 霍长羡恭敬道:“儿子洗耳恭听。” “你已经是贾家的盐商,自然有资格插手生意上的事,到时候也就能拿捏住他的八万两银子,去问问他,他哪来的八万两?他必慌乱,因为你母亲,我,有上奏之权。是要八万两,还是要官位,以后挣更多的八万两,你猜,他会如何取舍?” 霍长羡眼睛瞬间亮了:“母亲好计策,儿子懂了。” 永昌县主把茶喝完,他立即填上。 “现下最紧要的,是你要抓紧卖宅子,把银子凑上。” 永昌县主略一思索:“你去卖,我着人搬点东西去别院,其它的东西也就不动了,更好卖些,左右不过三个月,也就还搬回来,我就当出去游玩三个月。” “多谢母亲,为了儿子,您受委屈了。”霍长羡行个大礼。 永昌县主浅浅笑:“好了,你去准备吧,明日一早不用过来请安,直接去找房牙。 另外,告诉房牙,不可声张,要挑靠谱的,能给全款的买主,不要拖泥带水,给银子不痛快的。 最重要的,是让房牙把嘴管住,若让刺史府知道消息,他们恐有对策。” “是,儿子明白。” 永昌县主吐口气——孙夫人见过她出糗,还不定怎么笑她,这次,她一定要抢了刺史府的先机,到时候也能狠狠出口恶气。 霍长羡一走,永昌县主命婆子带人收拾一些细软衣服等私人用品。 其它院子的东西倒是不用收了,贵重的东西都丢了个精光。 想到这个,永昌县主就呕气。 婆子轻声道:“县主,去别院,您住得惯吗?” “无妨,也就三个月,为了以后,这算什么?当初永昌那破地方我不也住了些日子?” 永昌县主手抚额头:“别院那边还有些东西,到时候清点一下,再置办些东西,三个月后也就快到年关了,年不能省着过。” “是,老奴明白。” 次日一早,永昌县主就搬去别院。 家也好搬,不出半日,就搬妥当。 平时宅子大,不觉得,现在别院一小,立即感觉出来,光是下人就占了好几处院子,哪哪都能看到人。 永昌县主摆手让其它人下去,让婆子去清点东西,她独自坐在窗前。 但愿霍长羡能一切顺利,别再叫她失望,想到这个儿子她就烦躁,偏偏为了以后必须得忍。 正思忖,婆子匆匆忙忙进来,脸色灰白:“县主,不好了,这里仓库……也空了,和府里的一样。” “什么?”永昌县主眼前一黑。 …… 房牙小心翼翼上了盏好茶,偷眼看一下戴着帷帽的夫人——可惜,什么也瞧不见。 旁边的管家通身所派,一身江南云绸做的圆领袍,腰侧玉佩水润无瑕,还有个象牙镂空香球,行动之间香气散发。 “二位所说的大宅,这里暂时还没有……” 管家立即道:“既然没有,夫人,小人再陪您去别处看看?” “夫人,夫人留步,”房牙赶紧说,“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是临城房源最全的,若是我们这没有,那其它地方也没有。” “夫人,说实话,不是我们这房源不全,而是您要的要求太高,要大,地段要好,还要安静,还得气派,又得能现住……” “停停,”管家开口,“没让你重复要求,显得记性好啊?” 那位夫人道:“我们打算以后落户临城,户大人多,自然要找一处大的,若是没有,那就只能暂时在城外买庄园。” “夫人,庄园在城外,条件差,周围的环境也不好,”管家赶紧劝说,“老爷要是知道,定会心疼您的,也会责怪小人。” 颜如玉偏头看贝贝一眼,这小子又胡乱自己加戏,对的时候没这词儿。 贝贝清清嗓子说:“要不就庄园和宅子一起找,反正咱也不差钱。” 房牙一听,眼睛都亮了,这是个大户啊!宅子庄园一起买,那费用能赚不少,必须抓住。 “夫人,我这里暂时没有宅子,但我能立即派出所有人去打听,但我这里有庄园,地好,环境好,来年收成更好。” 夫人沉吟道:“我看你也很诚意,就在这儿挑挑吧。” “夫人真是有眼光!” 房牙正周到贴心地服务,外面小厮进来:“掌柜的,楼下有客到。” “什么客?没看到我这儿有贵客吗?让他等会儿。” 小厮上前两步,耳语几句。 房牙一怔:“当真?” “小人哪敢骗您,就在楼下,小人已经引去小内室。” “好,我这就去。” 房牙回头对颜如玉说:“夫人,您先看,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飞快下楼,霍长羡他得罪不起,得赶紧看看有什么事,没事赶紧打发走,楼上的大客户说什么也不能丢了。 他一走,颜如玉就掀开帷纱,给贝贝递个眼色。 贝贝到窗边,往外看看,正好能看到一楼门口。 “王妃,的确是霍长羡的马车。” “蜂哨的消息没错,”颜如玉把一小筒巧克力豆给贝贝,“回头你去见他的时候给他。” 贝贝倒出两颗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给他,真是可惜了。” “你给他留两颗,他以为是解药,你吃光了他没解药该吓死了。” 贝贝晃晃,里面哗啦作响:“您放心,还有呢!” 第584章 买卖愿者上钩 房牙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被财神爷关照了。 天上掉馅饼……不,掉金元宝了。 他忍住狂喜冲动,再三确认:“大公子,您是说,要卖您现在住的宅子,县主府吗?” “正是,”霍长羡点头,“我有三个条件。” “您说。” “第一,要快;第二,给钱要利索,全款;第三,要保密。” 多余的不必说,霍长羡也没心思去找什么借口理由,房牙都是聪明人,自然也懂,不遇到难事,谁会卖宅子,何况还是他这种身份。 房牙点头:“我把您这个当成头件事来办,钱方面您也放心,到时候都有文书,不见钱,不让您过目,不给文书。” “至于保密之事,大公子,我能保证不会从我嘴里露出半个字,但这宅子一卖,搬进搬出的,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只要在银子到手前瞒住就可以。” 房牙立即拍胸口:“这您放心,小人就算是掉牙也不会吐一个字。” 霍长羡道:“需要多久?” 房牙略一思索:“实不相瞒,大公子,我这正好有个买房子的急茬。人家是外地来的,说是夫君要来此处经商,以后不走了,所以要买处大宅,还得地段好,环境好,现能住,我正发愁,可巧您就来了。” “哦?”霍长羡心思一动,“人在何处?” “就在二楼。” 霍长羡手指轻叩桌子,迅速思索,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他刚想卖,有人就要买。 不,也不是,是对方称来的,人家先要买。 看来,是上天都在帮他,助他成事。 “好,那你去谈,看我这个他们要不要,”霍长羡提醒道,“价格方面,往高了谈。” “这是自然,”房牙点头,“大公子,您想卖多少,小人好心里有数。” 霍长羡算了一下永昌县主给他的银票东西,最多能有两万。 他比划“九”:“这个数。” 房牙一怔,有点牙疼。 “怎么?难道我县主府,不值吗?” “不是,小人不敢,”房牙赶紧解释,“县主住过的地方,就算是破宅小屋也值万金,只是他们是外地人,未必了解细情,那宅子本就是县主从一个大户手里买的,有些年头,只怕……” “那依你看?” “六万,”房牙说。 他心里盘算的其实是七万,到时候再杀杀价,留有余地。 六万,霍长羡蹙眉,六万加两万,正好八万,和刺史府的持平。 凭什么压过他呢?现在还没有把小婢女争取过来。 “你先去谈,奔着七或八,不能低于六万五。” “是。” 房牙还没走,门外一道黑影无声掠过,飞上二楼,到颜如玉房间。 房牙进门的时候,颜如玉拍掉手上的谷粒,八哥已经掠出窗飞走了。 “夫人,您真是个有福之人,小人有个好消息告诉您!” 颜如玉听完并不激动,贝贝问道:“他要多少钱?” “八万。” 颜如玉轻笑,贝贝撇嘴:“你是寻思着我们初来没打听,是吧?那处宅子我们路过的时候看了,的确不错,也够大,可是年头也有了吧?八万,我看五万都不少。 ” “五万太少了些,”房牙笑说,“那处宅子是年头有,但也有足够多的福气,前后两任主人都是非富即贵,现在夫人来了,若是能接手,那就是富上加贵,顶顶好的。 ” “房子不是人,有了年头才更有底蕴,永昌县主那是除了刺史之后的头一份儿,断不会让房子破败,当初入住也是让人修整布置过的,这几年年年都是让专门工匠检查维护,夫人,真不亏。” 贝贝还想说,颜如玉抬手:“我是诚心买,银票都带着,就看他是不是诚心卖。八万是不行,我看到那宅子还连着一处别院,若是连别院带上,我可以出七万。” 房牙眼睛一亮。 贝贝直接从钱袋子里拿出银票,拍桌子上:“看看,正经的临城第一钱庄的银票。” “就问你这意诚不诚!” “诚,诚,”房牙连连点头,“那夫人稍等,我去问。” 他转身要走,颜如玉又叫住:“另外,我相中了两处庄园,你派人去问问,现在要什么价。” “好。” “庄园我可出三万,一共十万。” “行,夫人稍等。” 房牙一路小跑,恨不能滚下去,奔到霍长羡房间,八哥鬼鬼祟祟,又落到门后。 霍长羡一听,七万他也能接受,但要带上别院,那母亲住哪? 他有些犹豫。 房牙心里这个急,又不能催,只好道:“大公子,您要快做决断,那位夫人还要庄园,我先去派人问问。” 霍长羡赶紧道:“她还要庄园?” “是的,夫人说,相处了两处,庄园她能出三万,一共十万,银票都带来了,我看过,咱们临城第一大钱庄的票!” “大公子,这样痛快的买主可真不多见,您可要快做决断呀。” 霍长羡把随身带的庄园地契拿出来:“我这也有庄园,你让她买这个,省得再去问别人。” 房牙一听,能促成生意,管他谁的。 “好。” 又跑回来问。 颜如玉一看这庄园地契的副本就有点想笑,正本在她手里,这两处她很熟悉。 “这两处可不比我看中的那处,人家收成好,附近还有个温泉,这个,什么都没有啊。” 贝贝点头附和:“就是,我们夫人身子娇贵,当然是离温泉近的更合适。” “这样吧,你问问他,宅子七万,两处庄园三万,卖不卖,给个痛快话。” 霍长羡蹙眉:“两处三万?她不说一处三万吗?” “大公子,人家相中的那个,和您这个不一样。”房牙笑笑,“庄园要看地,看种的什么,看收成,因素太多,如果投入成本多,到时候收成不好,是要亏钱的。” 言外之意,你的庄子挣几个钱,心里没数吗?收成不好每年赔钱的,三处也不见得卖三万。 霍长羡正犹豫,门外马蹄声响。 一个身穿锦袍,披斗篷的胖胖男下马走进来。 “有没有人?老子要卖庄园!” 第585章 倾家荡产 房牙欢喜得疯了,今天的好买卖真是一桩接一桩。 他让霍长羡在屋里考虑,小跑着出来接待胖胖男。 胖胖男通身的气派,光是那件斗篷上的金线就有点晃人眼,更别说那根马鞭上镶嵌的玉石,和腰侧的翡翠。 “哟,贵客登门,有失远迎,您有什么需要小的给您效劳?” 胖胖男马鞭击着掌心,四处观望:“你这牙行还不错,挺气派,老子刚才去了一家,小门小气,谈个生意磨磨叽叽,老子当时就烦了。” “您快坐,喝口茶,放心,我们这儿是老店了,这临城上下,从东到西,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房牙啪啪拍胸口,“您想做什么,我都能替您办到。” 贝贝在二楼悄悄往下瞧,眼角眉梢都是笑,小声对颜如玉道:“王妃,是坨坨哥来了。别说,坨坨哥演得真好,我坨坨哥就是厉害。” 颜如玉:“……你就是你坨哥的迷弟。” 贝贝眉飞色舞:“那我坨哥也是真优秀。” 银锭在椅子上坐下,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王霸之气:“别捡好听的说,老子要看事实说话!长话短说,我要卖庄园。” “好,好啊,我给您找买主,保证能出高价!” 银锭把两张地契往桌子上一拍:“就这两处。” 房牙拿起来一瞧,眉心就是一跳,这两处,他可太熟悉了。 城外有名有主的就那么几处,哪怕不买卖,他做这行的心里有个谱。 “敢问您是……” 银锭咂口茶:“这是我姐的,交给我打理,但这玩意儿太麻烦,今天什么长了,明天什么收了,后天哪个佃户过来交仨瓜俩枣的租,烦死了!干脆,把它卖了,拿着钱做别的生意。” “敢问贵客要卖多少钱?” “老子不差钱,省得叨叨嘴,刚才那家房牙,两处出价三万,老子嫌他们小气,烦!”银锭打量他,“瞧着你投脾气,这样吧,一处一万,两万!卖多了算你的。” 房牙一听,眼前直飘银票,高兴得说不出话。 银锭见他不吭声,皱眉道:“怎么的?你不想接?” “接接,小人求之不得,您稍等!” 房牙一溜小跑,又回到霍长羡的房间:“大公子,外面来了个主顾。” 霍长羡早听见了:“他要卖哪?” “如果小人没记错,是刺史府的两处庄园,而且,一处才要价一万。” 霍长羡一愣:“当真?” “当真,错不了。此人说是替他姐姐卖,别说,我细看啊,他的眉眼确实和刺史夫人有些相似。” 霍长羡心思乱动,刺史府的人也要卖庄园?这是要干什么,加码?来票大的? 不行,不可再犹豫。 “大公子,您思考虑得如何了?我看外面那位也是个急脾气,您要没考虑好,我就先替他把这两个卖掉,您看……” 霍长羡有点急,好不容易有出钱痛快的主,能一下卖掉,要是错过,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和他抢的还是刺史府。 本来他就比刺史府慢一步了。 “不必考虑,就按买主说得办,连宅子带庄园,十万。”霍长羡一言定音,“卖了!” 房牙心头一定。 颜如玉听到结果并不意外,贝贝扒着二楼栏杆:“哎,那位威武帅气的大哥,上来聊聊啊,我家主子想买你的庄园!” 银锭昂头:“这位英雄好眼光,这就来!” 颜如玉:“……”这尴尬的商业互吹。 房牙道:“夫人,那您要哪处庄园?” “都要。” 房牙喜不自胜:“夫人好气魄!” 颜如玉根本不在意,反正东西都是她的,无非就是从左口袋放入右口袋。 银锭进屋,双方客气几句。 贝贝道:“这位大哥,什么时候可以去办过户?过户立即给钱,一手交房契,一手交钱。” “现在就可以,我保证,一个时辰办妥。” 房牙心说,你当然能保证,刺史夫人是你姐姐。 他眼睛一转,赶紧抓住机会:“贵客,既然达成,那夫人还买了别的宅子和庄园,也要过户,能否帮忙一起过?” 银锭当然一口答应:“没问题!” 房牙眉开眼笑,这下妥了,不但速度快,还能省一笔打点钱,平时他去办手续,怎么也得买点点心茶叶赔笑脸。 房牙省钱又挣钱,关键是开心还轻松,实在愉悦得不得了。 下去和霍长羡一说,霍长羡也同意,出门派小厮跟着,他也就不必再跟着,还得回去再让他母亲搬家。 永昌县主刚在别院住下,这还没半天,气都没喘匀,又听他说要搬出去。 “搬哪去?” 永昌县主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母亲,您气色不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 婆子在一旁道:“公子有所不知,搬过来之后查看方知,之前县主存的那些物件儿,也都消失无踪了。” “什……什么?”霍长羡惊愕两重。 一重是,他不知道这边还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有当然是有,但看母亲这神色,应该远超他想象; 二重是,竟然也丢了?偷东西丢了县主府,还偷别院,这是全扫荡一锅端啊。 母子俩一时陷入沉默无言中。 良久,永昌县主道:“罢了,东西没了还能再挣,无非就是三个月。你去叫人准备马车,我去城外庄园住。” 霍长羡喉咙滚了滚:“母亲,庄园也……一并卖了,否则不够十万。” 永昌县主一愣:“一并卖了?” “是的。” 永昌县主眼前有点黑。 “那现在住哪?” 霍长羡咬牙道:“母亲,回来时,儿子想了两个法子,一是让房牙找一处,先租几个月;二是找一处客栈……” “让我去住客栈?休想!”永昌县主气得摔了茶盏。 但其它的话,没办法再说,说什么呢?是她自己决定卖房子的。 努力压住气,不慌不慌,好在只有三个月。 “去租,要环境好,隐秘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儿子明白。” 霍长羡起身离去。 永昌县主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忿恨:明白?你明白什么! 第586章 又被嫌弃了 \\u003cheader\\u003e\\u003c\/header\\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p idx\\u003d\\\"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u003e霍长羡又回到牙行,房牙喜滋滋迎出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u003e“大公子,正想命人去和您说一声,手续已经办妥,银票也交到您小厮手上,可曾见到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u003e霍长羡还真没有。\\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u003e“还没有,许是走两岔去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u003e“那大公子来是……”\\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u003e房牙心里一紧,不会是反悔了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u003e“请你帮个忙。”\\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u003e“不敢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9\\\"\\u003e“我想租套院子。”\\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0\\\"\\u003e房牙瞬间懂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1\\\"\\u003e“好,可以,包在我身上,您说要求。”\\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2\\\"\\u003e……\\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3\\\"\\u003e颜如玉拿着房契,展开霍长鹤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4\\\"\\u003e“玉儿好本事,为夫自愧不如。”霍长鹤由衷道。\\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5\\\"\\u003e他是真心话,战场兵诡之道,他是不在怕的,布局千里,成败得失都在掌控,可面对颜如玉这些手段,他也是自叹不如。\\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6\\\"\\u003e“我这都是小手段,”颜如玉把房契收好,“王爷,咱们去见见母亲吧,把房契交给她保管,然后我陪你去见黎景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7\\\"\\u003e“好,母亲定然欢喜。”\\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8\\\"\\u003e大夫人这两天忙得很,天气渐凉,料子什么的都充足,她亲手给颜如玉做衣裳、斗篷、大氅、鞋,反正能想到的都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19\\\"\\u003e里里外外,全是新的 。\\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1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1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0\\\"\\u003e其它人也忙,都卯足了劲儿,利用这段时间的安稳抓紧挣钱,以后路上都舒适安稳些。\\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1\\\"\\u003e到了西北也不必忧心生计,落地就得找饭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2\\\"\\u003e大夫人刚做完一件毛马甲,自顾比量嘀咕,听说颜如玉来了,赶紧迎出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3\\\"\\u003e“哈哈哈,”大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说说,咱们娘俩是不是心有灵犀?我刚想着让你什么时候回来试试,你就来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4\\\"\\u003e“试什么?”颜如玉笑问。\\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5\\\"\\u003e“我给你做了新衣,快,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6\\\"\\u003e霍长鹤也跟在后面,进屋看床上,铺得满满当当,都是漂亮的绸缎。\\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7\\\"\\u003e但好像,都是女子用的花色。\\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8\\\"\\u003e“来,试试怎么样?这个花色喜欢吗?毛好不好?我特意挑了和花色相衬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29\\\"\\u003e颜如玉很满意,其实她对衣装首饰并不太在意。\\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2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2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0\\\"\\u003e“好看,我很喜欢,母亲的手越发巧了,做好我都舍不得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1\\\"\\u003e她每个字都像抹了蜜,偏又说得十分真诚,大夫人受用得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2\\\"\\u003e“一个马甲有什么舍不得,我给你做成套,多做几套,还和依依学了一种新针法,缝的毛领又漂亮又结实。”\\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3\\\"\\u003e“母亲也别太辛苦。”\\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4\\\"\\u003e“不辛苦,这算什么?以前一大家人的衣服都是我置办。”\\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5\\\"\\u003e霍长鹤总算找到机会说话:“母亲,我的呢?”\\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6\\\"\\u003e“你的什么?”大夫人一脸茫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7\\\"\\u003e霍长鹤简直气笑:“我的衣服。”\\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8\\\"\\u003e“你的衣服去找长旭,他流放的时候包袱装了几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39\\\"\\u003e霍长鹤张口结舌:“不是,您不给我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3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3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0\\\"\\u003e“你没衣服穿吗?之前在肃城我记得不是给你买来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1\\\"\\u003e“母亲,买的是料子,皮毛,让我裹着缎子披着毛上街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2\\\"\\u003e大夫人皱眉:“你找打是不是?赶紧去找长旭,他昨天就直念叨,说有事儿找你。”\\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3\\\"\\u003e霍长鹤无奈退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4\\\"\\u003e“如玉,你看看这几个绣花鞋样,你喜欢哪个?”\\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5\\\"\\u003e颜如玉拉住她:“母亲,不急,我也有东西送给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6\\\"\\u003e“是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7\\\"\\u003e……\\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8\\\"\\u003e霍长鹤到霍长旭的院子,一眼看从开着的窗户里看到他,正在窗下书旧上奋笔疾书。\\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49\\\"\\u003e阳光落在书案上,霍长旭神情专注,目光坚定。\\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4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4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0\\\"\\u003e他成熟了许多,原先的傲气浮躁退去,换得沉稳安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1\\\"\\u003e他不再是王府的二公子,他是他自己。\\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2\\\"\\u003e霍长鹤满心欣慰,慢步走过去。\\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3\\\"\\u003e察觉到光线暗了一些,霍长旭抬头看,惊喜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4\\\"\\u003e“刚刚,来看看你们。”\\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5\\\"\\u003e霍长鹤目光往桌上一掠:“字好像写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6\\\"\\u003e“是,”霍长旭脸微红,但语气坦然,“大嫂说,写字不是要追求华丽漂亮,一笔一画清楚即可,至于风骨,笔迹如人,自己有了风骨,字自然也就有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7\\\"\\u003e霍长鹤轻笑:“之前我曾劝过你多少回,你还和我吵过架。”\\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8\\\"\\u003e“你太过强硬,我偏要和你对抗一下,大嫂是点醒我,让我自己开悟。”\\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59\\\"\\u003e霍长鹤笑笑不再说话,霍长旭正写在兴头上,提笔继续。\\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5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5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0\\\"\\u003e兄弟俩一里一外,笔尖唰唰,风声微微。\\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1\\\"\\u003e不知不觉,总算告一个段落,霍长旭放下笔,舒展一下筋骨,诧异道:“大哥,你怎么还没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2\\\"\\u003e霍长鹤:“……”\\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3\\\"\\u003e“你有事儿?”\\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4\\\"\\u003e霍长鹤:“是你有事儿吧?母亲说你找我有事,昨天就在念叨。”\\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5\\\"\\u003e霍长旭一脸懵:“我没有啊!我每天忙得很,哪有什么事?”\\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6\\\"\\u003e霍长鹤脸色泛青。\\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7\\\"\\u003e霍长旭恍然大悟:“哈哈,我明白了,你是被母亲支出来了吧?是不是说什么烦她的话了?”\\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8\\\"\\u003e霍长鹤:“闭嘴!”\\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69\\\"\\u003e两兄弟去大夫人的院子,还没走到屋檐下,就听到里面的笑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6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6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0\\\"\\u003e“这个好看,显得肤色更好。”\\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1\\\"\\u003e“你这气色可有点差,办完事赶紧回来,我给你煲汤喝。有什么事就让长鹤操心,嫁汉嫁汉,为的是什么?”\\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2\\\"\\u003e“钱还够吗?我这还多,反正也用不上,都给你。”\\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3\\\"\\u003e“长旭那小子娶亲的时候必须要有个条件,得听你的话,到西北我可不管事,我就……你说的那个,躺平,退休。”\\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4\\\"\\u003e霍长鹤和霍长旭默默对视一眼。\\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5\\\"\\u003e“大哥,还进去吗?”\\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6\\\"\\u003e“进去找骂?”\\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7\\\"\\u003e霍长旭点头:“要不咱去找长衡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8\\\"\\u003e“……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8\\\"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8\\\"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79\\\"\\u003e两人又退走。\\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79\\\"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79\\\"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0\\\"\\u003e时间不早,和黎景尧还有约,黎景尧还是个厉害的角色,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小蛋糕、蛋挞之类,放在一个漂亮的盒子里。\\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0\\\"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0\\\"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1\\\"\\u003e“母亲,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一点小零嘴,您尝尝。”\\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1\\\"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1\\\"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2\\\"\\u003e大夫人欢喜接过打开瞧:“你做的东西总是精致又好吃。”\\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2\\\"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2\\\"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3\\\"\\u003e她摸着盒子,叹口气:“又要走了是吧?”\\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3\\\"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3\\\"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4\\\"\\u003e“嗯,王爷那边还有事,母亲,忙完就再来看你,给你做好吃的。”\\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4\\\"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4\\\"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5\\\"\\u003e“行,我等着。”\\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5\\\"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5\\\"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6\\\"\\u003e大夫人送她到门口,叮嘱再三,回头看到霍长衡和霍沁香还着瑞哥儿走进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6\\\"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6\\\"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7\\\"\\u003e“你们俩来得正好,”颜如玉招招手,“给你们备了礼物。”\\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p p_idx\\u003d\\\"\\\"\\u003e\\u003c\/p\\u003e\\u003cp idx\\u003d\\\"87\\\" p_idx\\u003d\\\"\\\"\\u003e\\u003cblk p_idx\\u003d\\\"87\\\" e_idx\\u003d\\\"0\\\" e_order\\u003d\\\"88\\\"\\u003e大夫人悄悄退回屋里,暗暗嘀咕:“来得一点都不正好,我得赶紧把盒子藏起来。”\\u003c\/blk\\u003e\\u003c\/p\\u003e\\u003c\/article\\u003e\\u003cfooter\\u003e\\u003c\/footer\\u003e 第587章 入寨 和黎景尧约的地方在城外醉花亭。 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一座残破的木亭,到地方颜如玉发现,和上次那三个意图抢劫他们的匪徒被杀的地方不远。 黎景尧已经到了,一人一剑,执着酒壶,靠着残亭,正对着夕阳喝酒。 夕阳西下,云层被染成深深浅浅的红,醉花亭映在浓金色光线中,地上投下长长的影。 黎景尧也已经成为一道剪影,真不清容貌,只有无限寂寥。 颜如玉微微愣神。 霍长鹤轻哼。 颜如玉浅笑:“王爷哼什么?” “他这个水匪一点也不像匪,倒把自己弄的像个剑客。”霍长鹤轻轻嘀咕,“胡茬婊。” 颜如玉:“……”这个词儿不能乱用啊。 黎景尧转头看到他们,放下酒壶,大步过来。 “来了。” 黎景尧把双刀取下,递给颜如玉:“双刀,之前定好的,无论我是输是赢,双刀都归你。” 他的刀入手沉,很有分量,乌黑发黑,刀口极佳。 颜如玉很是喜欢。 “多谢大当家割爱!” 霍长鹤剑缓缓出鞘:“出招吧。” 黎景尧也不再多说,赤宵出鞘,剑光闪烁,在最后一线夕阳光芒中,宛如一道流彩飞虹。 颜如玉暗暗赞叹:果然是一把好剑! 黎景尧一出手,颜如玉知道他是个用剑高手,招术好,他的姿势也漂亮,他本人就似一道流光,与赤宵相得益彰。 而霍长鹤,这是颜如玉第一次看到他正式用剑出招。 之前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强敌,他也很少如此应对,颜如玉眼睛慢慢被点亮。 霍长鹤似一条从九天而下的奔流,滔滔汹涌,大开大合,招招凌厉。 颜如玉不自觉用力握紧刀柄,目不转睛地看着,光是观战,就已经酣畅淋漓。 好想加入,也痛快打一场。 转眼百余招过去,黎景尧笑一声。 “好,痛快!” 话音落,他招式加快,光芒如电,越来越远,似一团光芒劲舞,把霍长鹤围在中间。 但,光是围不住汹涌的奔流的。 颜如玉知道,这是黎景尧最后的攻势。 成败,就在此刻! “唰!” 光芒停止。 黎景尧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汗水渗出,脸上却是浅浅笑意。 他的腰带,幽然落地。 霍长鹤面无表情,收招归剑。 黎景尧把赤宵归鞘,郑重抚摸一遍,双手捧上,到霍长鹤近前:“我输了。” 霍长鹤嘴唇绷紧,双手接过赤宵,抬眸看他,没有半分轻视:“你是个很好的对手。” 黎景尧笑笑,转身到醉花亭中拿过酒壶,又从柱子后取出个小酒葫芦,回到霍长鹤身边,把酒葫芦递给他。 “喝一杯!” 霍长鹤点头,接过葫芦,对着喝一口。 黎景尧脸上笑意更浓,饮一口酒道:“你不怕我下毒?” 霍长鹤没说话,颜如玉道:“有我在,你毒不了他。” 黎景尧笑一声,又饮一口酒:“姑娘,上次所说之事……” “大寨主一诺千金,我自当如约而行,你的病人朋友在哪里?我随你走一趟。” 黎景尧眼中曝出喜色:“什么时候?” “随时。” “现在可否?”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霍长鹤道:“去水寨吗?” “正是,”黎景尧点头,“我朋友行动不便。” 他略一思索,又说:“如果二位不放心,我可以把人带出来。” 霍长鹤把赤宵挂在剑环上:“没什么不放心的。” 黎景尧微怔,眼中又浮现笑意。 “多谢信任。” 霍长鹤扫他一眼:“你若不值得我信,那你的戏楼也别要了。” 黎景尧微挑眉:“请。” 颜如玉问:“大当家,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姑娘请讲。” “就在此处附近,曾有三名匪徒被斩杀,是你们水寨的人所为?” 黎景尧毫不犹豫点头:“不错。” “为何?他们不是你们的人吗?” 黎景尧笑声泛凉:“当然不是,那三个货色,凶狠残暴,欺男霸女,我水寨虽然做的是没本的买卖,但绝不会收容那种不入流的东西。” “正因为他们在附近作恶,还与城内县主府勾结,我下了杀令,凡是寨中兄弟,看到他们即刻诛杀!” 颜如玉和霍长鹤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本以为有多复杂,竟是这么简单。 三个流匪想借着水寨的名声和势力扯虎皮拉大旗,还和霍长羡勾搭上,被真正的水寨所不容,直接诛杀。 疑惑已解,颜如玉对黎景尧的好感又加一层。 策马去水寨附近的码头,弃马登船,河面水浪滔滔,大船平稳,颜如玉站在船头,迎着夜风。 怪不得水寨难攻,它建的地方就是易守难攻,先要在码头弃马换船,再驶船而入。 而码头也是水寨的人把守,要先占下码头,才能在此处登船。 颜如玉注意到,码头旁边还有几个小型烽火台,如果这边出事,烽烟火起,水寨那边立刻就能发现。 大寨依水而建,大门有一半在水中,旗帜飘扬,寨头上挂着十数盏气死风灯,巡逻队举着火把来回走动,亮如白昼。 弃船登岸,巡逻队喝道:“站住!说暗语!” 哪怕光芒里照的是黎景尧的脸,也照样要对暗语。 对得上,才让通过。 颜如玉赞道:“大寨主治下森严,让人佩服。” 黎景尧:“小巫见大巫罢了,听闻边关守军更严,我这里只是皮毛罢了。” 霍长鹤掀眼皮看看他:什么档次,也和军中比。 颜如玉忍住笑,轻拉住霍长鹤的手。 黎景尧没把他们带去前面议事大厅。 “二位,我这位朋友伤势有些重,平时都静养,寨中兄弟知道他的人不多,所以,不便声张。” “好,但听大寨主安排。” 霍长鹤走在她身侧,一手拉着她,一手虚扶剑柄。 两人随黎景尧到一处院子前。 “二位,请稍等,我去和了说一声,他性子比较冷,不乐意见人,要提前知会一声。” “请便。” 黎景尧进院,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外面等。 “王爷,你觉得他这寨子怎么样?” “马马虎虎,”霍长鹤道,思索一下,又认真说,“如果让临城护卫军来打,确实很难打下来。” 第588章 病人 颜如玉也是跟着部队打过战斗的,虽然和古代战争不同,但总归异曲同工。 所以,她知道霍长鹤这句话的分量。 “王爷这话,听上去是夸奖。” 霍长鹤轻哼一声:“的确有几分样子,这个黎景尧只做匪,不做兵,可惜了。” “人各有志,如果能做一个不为祸的匪,也许是件好事。” “至少比手握权力随意收割别人性命的好。” 霍长鹤握着她指尖的手微微用力:“那我呢?” “王爷不是兵,更不是匪,不用相提并论,”颜如玉声音带笑,“王爷是英雄。” 霍长鹤眉头舒展,嘴角微翘。 只听颜如玉又说:“王爷是金甲武神。” 八哥盘旋飞来:“武神武神……” “闭嘴!”霍长鹤低喝。 八哥拍拍翅膀,沉默一瞬。 霍长鹤见它这回这么听话,倒有点意外。 果然,它飞上高处枝头,又尖声尖气说:“七郎,要努力啊!” 霍长鹤:“……” 颜如玉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两人在门前站立近两刻钟,里面什么动静。 霍长鹤有点不耐烦。 “冷不冷?” “没事,不冷,”颜如玉看一眼院里,“要不咱进去看看?” 霍长鹤看看四周,搂住她:“走!” 两人越过院墙,没走正门。 进门,没受邀请不请自入,不太合规矩。 偷听就不一样了,反正也是偷听,怎么偷都无所谓。 到后窗,就听黎景尧苦口婆心。 “你就看看,这回保证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已经看过多少回,没用的,我能活这么久,已经算是赚了。”男人气息弱,声音也有些沙哑,“你也不必再为我多加花费,什么奇药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你说的什么胡话?”黎景尧声音染怒,“钱算得了什么?能救回你,多少钱也值!好了,莫要说这些,我都把人请来了,你至少要让人家看一下。” “不看。” “你!” 颜如玉还想继续听,忽然感觉霍长鹤身子一僵。 她偏头看他,眼神询问。 霍长鹤眉心微跳,目光满是惊疑,又转为不可置信的喜悦。 颜如玉心尖也跟着一跳,隐约猜到什么。 她低声在霍长鹤耳边道:“走,下去看看。” 霍长鹤正有此意,带她落到前院。 颜如玉扬声道:“大寨主,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两人说着上台阶,黎景尧也从里面迎出来。 “抱歉,让二位久等,我朋友他被诊治过几次,已灰心至极,不想再治。” “让我瞧瞧,没准我有办法,我不但能治身体的病,还能治心里的病。” 黎景尧略一迟疑,侧身道:“二位,请吧。” 两人进屋,屋子里充满药味儿,外屋光线明亮,里面却是有些幽暗。 霍长鹤心似被巨石狠狠压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床幔放着半边,从他的角度正好遮住床上人的脸,他脚步微顿,有点不太敢上前。 颜如玉轻握住他的手,柔软指尖温温的热,抚平他的紧绷。 慢步上前,霍长鹤看到一张憔悴苍白的脸。 他长发披散开,衬着脸更加苍白削瘦,两腮凹陷,眼睛漆黑却无半点神采,嘴唇也是青白,无半点血色。 他陷在被子里,手臂放在外面,长袖盖着手,只露出一半手指。 手指干瘦,指尖也是苍白,静静放着,似了无生气。 霍长鹤手指收紧,颜如玉感觉到,就知道他们猜对了。 温知晏明显对治疗不感兴趣,压根没看他们。 黎景尧说:“姑娘,还请你多费心。” “好,”颜如玉看着床上的人,“大寨主若早说你的朋友是温大公子,当时在戏楼,我们就跟你来了。” 黎景尧惊讶迅速变怀疑警惕:“你们知道他?” “若不是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赤宵剑?”霍长鹤反问。 听到他的声音,默不作声的温知晏霍然抬头,紧紧盯住霍长鹤。 霍长鹤站在光线里,接过颜如玉递的帕子,轻抹去脸上简单易容。 温知晏漆黑的眸子如复燃的星火,一点点亮起,清晰映着霍长鹤的真容。 他挣扎坐起,青白的嘴唇颤抖,未语泪先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无声滚落,在下巴跌断,砸进人心里。 霍长鹤咬紧牙关,微蹙眉,上前握住他抬起的手。 “知晏,是本王不好,连累了你们。” “对不起。” 几个字,让温知晏的泪更汹涌。 黎景尧眼中闪过惊愕,随即又是了然。 难怪,他有如此气度,难怪能有如此身手,难怪在看到赤宵之后势在必得 。 原来如此。 颜如玉轻按霍长鹤手臂:“王爷,让我给给少将军看一下,他身体很差,等不得,治好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报仇也不在话下。” 她说得平静,却如暗藏惊雷。 三个男人同时转眼看她。 霍长鹤对他们俩重新介绍:“这是本王的王妃。” 黎景尧微讶,拱手道:“见过王妃,以前多有不敬之处,请王妃见谅。” “无妨,”颜如玉颔首,“应该是谢谢你,救了少将军,免除王爷心中焦虑。” “自从知道温家出事,王爷未得一夜安宁,身边暗卫首要任务就是寻找少将军下落,原来竟是被大寨主救下,难怪消息瞒得如此密不透风。” 颜如玉伸手:“少将军,让我为你把把脉。” 温知晏还有点顾虑,黎景尧催促道:“王爷王妃在此,报仇有望,你要尽快好起来才是!还犹豫什么?” “王妃身份贵重,我怎敢……” “我和王爷现在被都流放,没有什么身份贵重,少将军,沙场厮杀之人,不必在意这些,更不必有男女之虑,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如此而已。” 温知晏脸色微泛红,手微微握拳,举起。 颜如玉一给他把脉,心头就微微一沉。 三人都紧紧盯着她的脸以,她不动声色,把完脉又道:“外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温知晏不便,力气也不够,黎景尧赶紧上前,把他身上的被子掀开。 霍长鹤双手用力握紧,颜如玉的眸子也微微一缩。 第589章 出手救治 颜如玉想到温少将军死里逃生,被追杀之下伤势不会太轻,但也没想到,会重到这种地步。 他左腿大腿上有一刀伤,虽然此时包扎着,但也能想象得出,当时何等惨烈。 但这还是最轻的,腰右侧有一处掌伤,红肿发紫,四周皮肤已不像人的皮肤,连带右腿,经脉都受此影响。 根根或深红或紫,盘延在腿上,右腿比左腿粗三分之一,触目惊心。 他腹上还有一处外伤,纱布上还有血渗出。 这些伤,任何一处放在人身上都是极其痛苦难以忍受的事,他一个尽担全部。 “少将军受苦了,”颜如玉由衷说。 黎景尧道:“腹部的伤,总是好不了,上好的金创药也用过不少,就是……” 霍长鹤拧眉问:“这处掌伤似乎是流火掌。” “正是,”温知晏回答,“以前只听说过,从未见过,这次倒是领教了,本来击中腰侧我也是注定要死,但我 自小跟师父习内力,他曾教过我一招保命的招术,我把流火掌的火毒都逼到这一侧腿上,勉强能护住一条命,当时也是无奈之举,随后跳入水中,顺水而下。” “正好被我的人所救,”黎景尧接过话说,“流火掌的火毒厉害无比,知晏每天都要承受巨大煎熬,我用那两种毒草,也是为了给他治这个伤。” 黎景尧冒险入临城找草药,就是为救温知晏。 颜如玉目光落在温知晏腹部伤口上。 “会使流火掌的是个老者,他身边还有个年轻人,用的暗器诡异厉害,当时炸开火团,就……”温知晏没再往下说。 颜如玉点点头,打开包扎,腹部伤口血肉模糊,边缘还有刀割的痕迹,应该是之前的大夫为他去除过腐肉。 温知晏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双已经下意识抓住身下被褥。 颜如玉心头一紧,由此可见,他之前在治疗之时,痛苦是无数次循环。 本来只想试试,但见他此时反应,颜如玉拿出一颗药丸:“少将军先把这个吃了,可降低痛感。” 这是她自制的麻药丸,药效虽不及现代麻醉针剂,但也能减轻不少痛楚。 先检查伤口,之后治疗时,再打麻醉针。 温知晏服下,颜如玉等药起效,才检查他腹部伤口。 黎景尧别开目光,霍长鹤紧咬牙关。 温知晏面露惊奇,颜如玉在他伤口按按,他却没怎么感觉疼。 “难道这伤始终好不了,”颜如玉说,“这里面还有残留的东西,另外,长久不愈合,也导致内脏有点受损感染,需要抓紧治疗。” 一听说内脏受损,黎景尧和霍长鹤的脸色就都变了。 于他们而言,内脏破裂,就是等死的份儿,从来没见过哪个能活的。 霍长鹤瞬间红了眼:“玉儿,少将军的伤……” 颜如玉在环顾四周,没有留意到他们俩的神色。 温知晏惨笑一下:“没关系,王爷,黎兄,我能多活这么多天,能见到王爷,已经是走运,家仇我是没法报了,只能拜托王爷,来日为我家洗冤,我和父亲也能堂堂正正,家里人也能含笑九泉。” “本王一定会为温家讨个公道!” 颜如玉正盘算怎么弄间手术室,他这伤,需要尽快手术。 一个没注意,这三个男人就转到遗言上去,听得她莫名其妙。 “你们在说什么?”颜如玉蹙眉,“是对我的医术没信心吗?” “玉儿,你的意思是?”霍长鹤眼含希望。 “意思就是,伤虽然厉害,但能治,”颜如玉看向黎景尧,“但需要大寨主再帮个忙。” “姑娘……王妃请讲,我一定办好!” “纸笔吗?” “有,有。” 颜如玉一边写,一边说:“按照我上面写的东西准备,再按下面写的步骤做,一步一步来,不能出错。” “好,好,没问题。” 黎景尧细看,清单写得清楚,干净屋子一间,里外套间的那种,收拾干净,还有床…… 后面的步骤他得细看,生怕错漏。 “大寨主找几个机灵手巧的帮手,你自己一个人可做不来,这些东西准备好,明日上午便能治疗 。” “请问王妃,要如何治疗?”温知晏问。 颜如玉本来想说,得把伤口打开,但又怕吓着他们,刚才就开始说遗言,万一一听说这话,再直接写遗书寻死就麻烦了。 “少将军放心,由我来治疗,必不会让你像之前那般痛苦,”颜如玉看他大腿上的外伤,“这里我重新给你上药包扎,可将痛苦放轻些。” “流火掌的伤,比这两个要复杂些,需得慢慢调理,做针灸,今天晚上我先为你做一次。” 伤口上用了消炎防感染的,还有止痛药,颜如玉还拿线缝合一下,有助于康复。 三个男人看到她用针线缝,都惊呆了。 “王妃,”黎景尧忍不住问,“那以后是不是还得再拆一次?” “不必,这种线是我特制,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 不用拆?一直有针线针眼?无法想象。 不过,温知宴在被缝合的时候,却没有感觉到多疼,这种感觉很神奇,看着颜如玉坚毅的眼神,他莫名就有了希望,这些奇怪的治法,也许真的能治好他。 缝合结束,伤口看着好些,不再那么吓人,温知晏长出一口气,也觉得好受了许多。 “多谢王妃,”他浅笑一下。 黎景尧心里有点难受,自从救回温知晏,还没有见他笑过。 看一眼颜如玉,黎景尧心里默默念叨,苍天保佑,希望这次是找对人了。 “王爷,你和大寨主先去外面等候,我要给他行针。” “……好。” 黎景尧也没再闲着等,拿着清单去准备东西,霍长鹤独自在外屋,心里喜忧参半。 正坐着,门框上一个小黑脑袋鬼鬼祟祟地探进来。 霍长鹤招手:“小兰,来!” 八哥眼珠转转,飞到他面前。 霍长鹤拿起桌上坚果给它剥了一颗:“你去找银锭,告诉他,温少将军找到了,通知暗卫,停止寻找。” 八哥迈着小步子在桌子上转来转去,就是不飞。 霍长鹤明白过来:“想要好处是吧?以后保证每天有栗子吃,栗子季过去了就吃坚果,如何?” 八哥这才拍拍翅膀。 霍长鹤气笑。 第590章 三日可拿下 针灸,这次颜如玉是用上了压箱底的功夫。 一通下来,她差点累得站不稳。 温知晏在她起针的那一刹那,感觉腿上痛感减少许多,火辣辣的灼烧感也在慢慢减退。 “王妃,我的腿……” “好好治疗,放心,我会治好你,”颜如玉起好针,语重心长,“别放弃,这么多苦你都吃过来了,好日子还会有的。” 温知晏喉咙似被堵住,眼底涌上潮意。 想说道谢的话,又觉得太轻。 “谢就不必说了,”颜如玉浅笑,“温家的事,王爷和我说话,一门忠烈,如今遭此劫难,谁都不好受。少将军,逝者已去,温将军若知道你有康复的一日,也定会欣慰。” “所以,仇要报,但以身体养好为前担,韬光养晦不是懦夫,鲁莽行事也不是忠勇。” “苦痛压住,然后往前看,往前看和放弃,是有区别的。” 颜如玉并非给他喝鸡汤,而是早看出来,他已经放弃求生,想求死。 这也是人之常情,日夜受此折磨,有几个人能扛得住? 又担心他一旦治好,这些日子心存的积怨会一下子爆发,要不顾一切去报仇,那就麻烦了。 温知晏心头微震,眼中闪过几分愧疚,低下头。 “是,王妃所言极是,我记住了。” “王妃放心,若真能治好,我定以王爷为尊,听从王爷吩咐。” “我和王爷找你救你,不是为了让你以王爷为尊,少将军,是王爷为着和温家的情意。” “对于外面来说,你已经故去,若以后你想仗剑天涯,做个潇洒的剑客,王爷也定会支持你。人生的路千万条,随心而已。” 颜如玉把两颗药给他:“吃过药,今天晚上你能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明天接受治疗。” 温知晏把药吞下,眼皮渐渐发沉,最终睡去。 颜如玉长出一口气,把脸上细汗抹去,活动一下身体,感觉不那么疲倦,才出屋见霍长鹤。 霍长鹤正坐立不安,见她出来,赶紧扶住:“如何?” “还好,比我预计得好些,流火掌的确很难治,”颜如玉握住霍长鹤的手,“不过也不是不治之症,我有办法的。”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先把他腹部的伤治好。” “会很难吗?”霍长鹤握住她的手,“会不会很辛苦?” “脸色有点差,是不是刚才针灸……” “没事,”颜如玉安抚她,“放心好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会有事。” “走吧,去看看大寨主准备得怎么样了。” 两人往外走,守在院门口的喽啰兵立即行礼:“二位贵客,请随我来,大寨主给二位安排好了住处。” 黎景尧去的时候吩咐过,等他们出来就请去休息。 颜如玉确实有点累,但还是想先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如果没弄好,有可能会影响明天的手术。 “带我们去见大寨主吧,回来再休息。” 喽啰兵不敢怠慢,引着他们前去。 黎景尧亲力亲为,正忙得不可开交,颜如玉细看,确实很仔细。 “可以,大寨主,费心了。” “王妃哪里话?这里交给我,你们先去休息,明日还要仰仗王妃,”黎景尧顿一下,“知晏他……” “现在睡着了,放心。” 黎景尧欣喜:“那可太好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的住处,距离温知晏的院子不远,幽静少人来,颜如玉很满意。 简单洗漱之后,便赶紧睡下,意识进入空间,把明天要用的东西准备好,然后好好休养精神。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匆忙吃过早膳,就去看温知晏。 进院就听到黎景尧爽朗的笑声,看来,温知晏的精神应该也不错。 霍长鹤脸上也露出喜色,二人快步进屋。 果然,温知晏一觉睡到天亮,整个人都有神采。 颜如玉把过脉,黎景尧赶紧说:“王妃,东西都已备齐。” “好,我先去准备好的房间里收拾一下,一刻钟后,你们把少将军抬过去。” “好。” 颜如玉要准备一个简单的手术室和术后休息室,虽然不能做到现代那般,但已经做了最大努力,再加上她空间里的尖端药物,只要术后护理好,应该不成问题。 房间里已经消过毒,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虽不好闻,但也足够安心。 收拾妥当,人也到了,霍长鹤和黎景尧一起把温知晏抬进来。 “好了,你们出去吧,没我的话,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好,你放心,我们俩守着。” 他们退出去,颜如玉拿出麻醉针:“少将军,闭上眼睛,放轻松,不会难受的。” 温知晏只当颜如玉是安慰他,闭上眼,随即感到手上似被什么扎了一下,随后,意识淡淡飘散,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蓉蓉见他晕了,感觉开始准备,穿衣服,戴手套…… 时间一点点过去,黎景尧和霍长鹤在院子里等。 俩人相对无言,心急如焚。 好久,黎景尧忍不住问:“王爷觉得我这水寨怎么样?” 霍长鹤看他一眼,认真道:“若是本王带兵来打,三日可拿下。” 黎景尧:“……”我只是没话找话,你却想攻打我。 “不过,你也没做什么恶事,本王不会来攻打你。” “江湖之大,不只是有朝廷。” 黎景尧拱拱手:“多谢王爷。”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黎景尧笑笑:“我父亲与温将军相识,小时候经常带我去他们家,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去他们家做客?我记得温夫人会做一种萝饼,每次见面时,都会亲手做来招待我们。” 黎景尧摸摸鼻子:“我们不是去作客,所以,并不怎么受欢迎,不过,你说得饼,我倒是吃过,确实味道很好,我师父就经常念叨。” “不是去作客,那是去做什么?”霍长鹤纳闷。 黎景尧清清嗓子:“打架。” 霍长鹤:“??” 黎景尧无奈道:“我师父和温将军是师兄弟,温夫人是他们的师妹,当初两人都想求娶,结果被温将军娶了,我师父不服,经常去温家比武。” 霍长鹤:“……” 第591章 令牌 两个多小时后,颜如玉夹出最后一点暗器残片,长长吐一口气。 快速缝合,上药,打针,一通忙活,又近一个小时。 她走到屋门口,冲外面的霍长鹤和黎景尧道:“二位,进来吧。” 两个男人正相对无言尴尬,赶紧起身过来。 “如何?” “他怎么样?” 霍长鹤打量颜如玉:“脸色不好,累坏了吧?” “还好,”颜如玉笑笑,“帮忙把他搬到床上去。” 两人赶紧进屋,按颜如玉说得办。 温知晏的衣服也是按颜如玉的吩咐准备的,宽大,柔软,好穿脱。 此时也穿好,把伤口护住。 霍长鹤与黎景尧看不到伤口具体什么样,但原来的狰狞样子也见过,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 抬到床上,颜如玉又道:“好了,你们出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还出去,那他?” “他暂时醒不了,”颜如玉解释,“为保他伤口不恶化,不高热,尽量少进来。” 两人又乖乖出去,继续相对无言。 颜如玉又把房间以及要用的东西消一遍毒,这才拿着小托盘出去,把房门带上。 霍长鹤赶紧迎上:“玉儿,来,歇歇。” 颜如玉坐下,把小托盘放下:“你们看,这就是他伤口缠绵不愈的原因。” 霍长鹤认真看,数了数,足有十来片之多,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都沾着血。 “这是什么?”黎景尧问。 霍长鹤眉头紧皱:“我听说过一种暗器,飞射出之后会炸开,变成许多小碎片,人即便没有被暗器所伤,也防不胜防,有可能会被小碎片伤到。” “如果被打中,那就更惨,直接炸入体内。” “好歹毒!”黎景尧忍不住骂。 “不过,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听闻是暗器诡手所作,他们是专门做暗器的,但很少有人说得清他们有多少人,长什么样。” 黎景尧脸色铁青:“那,王妃,知宴体内的东西都取出来了吗?” “取出了,就这样。” 黎景尧其实还想问,她如何确定,但见颜如玉如此笃定,而且能取出这么多,自然也是有自己独有方式的,也不便多问。 “那他现在……” “东西取出,再用药,汤药辅以外伤药,只要今天不高热,就没有问题,这处算是解决了。” 三处重伤,还有一处流火掌。 “至于流火掌,就需要花费时间多一些,需用针灸来治疗,但针灸之法也不是每天能用,要慢慢来,两天一次,至少三次,之后就是主要用药物来治。” 霍长鹤和黎景尧松了口气,他们听得出来,颜如玉不是安他们的心,说的是真的。 看着颜如玉面露倦色,霍长鹤道:“如玉,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这边我来守。” “对,王妃先去休息吧,王爷陪王妃,我自己在这儿就行,”黎景尧赶紧说。 颜如玉倒是想去休息,但现在温知晏的情况需要时刻注意,还是不能大意。 “不必,我去里面,等着的功夫也能休息,”颜如玉道,“我再写几个方子,大寨主准备妥当,稍后要用。” “行,”黎景尧一口答应,让他有得忙就行,别在这儿杵着和霍长鹤相对无言就好。 方子写好,黎景尧离去。 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辛苦你了。” “没事,”颜如玉小声说,“王爷不必担忧,我进去守着,进空间休息,恢复得更快。” 霍长鹤吻吻她额头:“好,我在这儿守着,放心吧。” 颜如玉回去看看温知晏,没有什么异样,就进入空间小睡。 一个多时辰后,温知晏醒来。 颜如玉也退出来,过来询问:“感觉如何?” 温知晏精神还不错:“感觉好受许多,王妃,我睡着了,是还没有开始治吗?” “现在都快午时,已经治过了,”颜如玉摸他额头,“没有高热,外面正煎药,一会儿喝下去,只要不起高热,你就安全了。” “不必过度忧虑,就算有高热也正常,我也有法子。” 温知晏惊愕:“已经治过了?” 他怎么没有感觉疼?之前治疗的时候,那种疼痛无异于凌迟。 他伸手想摸,颜如玉制止:“不可,别用手碰,换药什么的到时候会给你换的,放心。” “多谢王妃。” “少将军不必言谢,”颜如玉浅笑,“我去叫他们,一直担心你。” 黎景尧正在外面煎药,这些日子他也习惯了,听说温知晏醒来,欢喜不已。 “我去瞧瞧?能去吗?” “能,”颜如玉点头,又看霍长鹤,“你们俩一个一个地去,不要扎堆。” 黎景尧扔东西就跑,抢先进去。 见她脸色恢复一些,霍长鹤愧疚总算少了点。 “流火掌的确厉害,现在少将军找到,王爷可让暗卫找找关于用流火掌以及那些歹毒暗器人的行踪,他们也许和墨先生有关。” “那个男人应该也知道,”霍长鹤说,“当初可是他和那些人去的温家。” “没错,”颜如玉点头,“那我们再见到他时,旁敲侧击一下,看他如何回答。” 黎景尧在里面好半天,颜如玉忍不住提醒:“他还虚弱,不能太久。” 闻言,黎景尧才出来,一到颜如玉近前,就想行大礼叩拜,被颜如玉拦住。 “大寨主,这是何意?” “王妃,感谢你救知晏,我一向把他当兄弟,虽无血亲,胜似血亲,你救他,就等于救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若用得着我水寨,我黎景尧绝无二话!” 他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来,双手递上。 “这个,还请王妃笑纳,有此令牌,沿路水寨,无一不从,若胆敢有敢违令者,我必当亲至,诛!” 颜如玉双手接过:“多谢大寨主好意,那我就不推辞了。” 这可比钱值钱,以后到西北,还是要做生意的,与关内有来往的,如果水路有保证,那是比陆路要快得多,稳得多。 颜如玉把令牌拿手里,看到上面的图案,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呢? 第592章 大小 霍长鹤见颜如玉神色有异,也仔细看那块令牌。 黎景尧有点不明所以:“王妃,这令牌有什么不对?” 颜如玉道:“不是不对,我是觉得眼熟,这个图案……” “这图江北十七寨统一用的,只是边缘花饰不同,我的是水寨,所以用的是浪花,”黎景尧道,“王爷王妃一路走来,是不是去过别的寨,若是去过,或许见过。” 听他这么一说,颜如玉想起来,找出一枚令牌,两相对比。 果然,中间的图案一样,只是边缘装饰不同。 黎景尧一见这块令牌,不禁惊讶道:“王妃,此令牌从何而来?” “是一位朋友送的,”颜如玉递给霍长鹤看,“我就说有点眼熟。” 这块令牌,是他们离开齐府之后,齐夫人又派人快马加鞭赶上送上的,说是若是遇见山寨什么的,可以出示,可以号令。 当时颜如玉只记住山寨,没想到水寨也是如此。 黎景尧问:“朋友?敢问……” “是齐夫人,齐德隆护城使的夫人。” 黎景尧哭笑不得,又把自己的令牌拿回去:“有这块令牌,水陆两寨都管用,我的还是收回来吧。” 颜如玉微讶:“齐夫人,如此厉害吗?” “那是自然,夫人是总瓢把子,统领所有大当家,”黎景尧笑道,“王妃早出示令牌,我与王爷那一战可避免了。” “不过,与大寨主比试,还是很痛快,”霍长鹤由衷道。 黎景尧拱手:“王爷,王妃,就叫我景尧吧,别再叫大寨主,怪臊人得慌。” 霍长鹤进去看温知晏,黎景黎请颜如玉坐下。 “你对临城里面的情况,知道多少?” “表面上的事情都知道,内里的事情知道一些,”黎景尧也不隐瞒,“有戏楼在,平时的风吹草动都可知晓,当初建那个地方,也是为了知道官府的消息,什么时候来攻寨之类的。” “后来他们似乎也不是很想攻打,相安无事一些年头,我也没让葵心她们撤回,平日里打探各路消息,也方便些。” “前些日子葵心送消息说,镇南王府的流放队伍入了城,说实话,我是知道的,也听说了夫人入城时发生的事,奈何那时知晏情况严重,我无暇分身,只好让葵心只打探消息即可。” 黎景尧微顿:“后来我也是有私心的,王妃,莫怪我多心,温家遭此横祸,王府的情况……” 颜如玉点头:“我懂,全家灭门,又与王府有关,若是我,也无法坦然相信王府一无所知,没有把温家拖下水。” 黎景尧拱拱手,没有说话。 颜如玉严肃道:“可事实上,确实没有,王爷也的确不知情,我们是行至临城之前,在永昌县,抓住一名娼妓,才知此情况。” “自那之后,温家就成了王爷的心病,暗卫全部派出,只为寻找蛛丝马迹。” “好在,天不负人,总算找到了。” 黎景尧点头:“王爷大义,是我狭隘。” “大寨主高义,肯冒大危险救友于危险,谨慎重情,是江湖人的楷模。”颜如玉由衷道。 黎景尧有点脸红。 颜如玉笑笑,拿出几瓶药丸和几张方子给他:“大寨主,没有什么能送你的,这些药你且拿着用,名字贴在瓶底,功效在这册子上,还有这几张方子,关键时可以救命。” “希望你用不上。” 经过这一番治疗,黎景尧亲眼见识了颜如玉的医术,知道她的药定非同寻常,赶紧双手接过。 “多谢王妃,我还不知如何报答,您的东西如此贵重……” “这不贵重,药就是拿来用,用来救人的,私藏没有半点好处,大寨主可安心收下。” “多谢,”黎景尧无以言说,行个大礼。 霍长鹤出来之后,心情明显轻松许多,黎景尧也很开心:“王爷,王妃,不如这样,我命人在此摆一个小小酒席,我们共同畅饮如何?” “可以,甚佳!”霍长鹤赞同。 颜如玉想想也好,难得大家都高兴,她虽暂时不能离开,但把酒宴摆在这里,也行。 黎景尧立即吩咐下去,还命人摆上烧烤架,弄了一条羊腿过来。 “王爷,王妃,别的不敢说,这烤羊腿,可是我最拿手的,平时我很好做,吃过的人可不多。” 颜如玉笑道:“好,那我们有口福了。” 霍长鹤笑而不语,黎景尧纳闷:“王爷何意?” “不是本王故意和你抬杠,而是,论起烤肉,没人做是比我家王妃好吃 。” 黎景尧惊讶:“王妃也会做吗?” 颜如玉起身挽袖:“既然王爷说了,那我就做做。” “这怎么可以,王妃辛苦半天,本该是我……” “你们俩打下手,都别闲着,来吧,听我指挥。” “好,”霍长鹤乖乖系围裙挽袖子。 黎景尧惊愕,要不是亲眼见,要不是已经证实,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面前的是威名赫赫的镇南王。 颜如玉动作熟练,准备的东西和做法与黎景尧所知的不太一样,他很好奇。 一直到香味溢出,黎景尧还没尝就彻底服气。 “王妃做得确实比我好,甘拜下风。” 一餐吃得愉快,每人都饮了几杯,但都没有喝多,身上暖暖的,心情放松,恰到好处。 黎景尧感慨:“真是难得,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着神经,今天才算是松开。” 他又问:“王爷有何打算?” “临城事了,就要动身去西北。” 黎景尧低声:“王爷有没有想过,不去了?” 霍长鹤微挑眉:“嗯?” 黎景尧轻笑,直视他道:“恕我直言,若是王爷不想去,谁能奈你何?”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自然是要去的,本王不想再授人以柄,洗刷王府的冤枉,是势在必行。” “世人的看法当真如此重要?”黎景尧问。 “不是世人的看法重要,是我们的尊严重要,不容别人诬蔑。” 黎景尧缓缓点头:“王爷所言极是。本来还想,若是王爷肯留下……罢了!” 黎景尧又问:“王爷会把知晏带走吗?” 第593章 回城 霍长鹤还没有和颜如玉商量这个问题。 他看一眼颜如玉:“玉儿,他的身体……” “腹部和左腿不会有大碍,关键是流火掌的伤,”颜如玉思索,“若是能在一起,时刻注意他的情况,当然 是更好些。” “边关苦寒,”黎景尧略有些担忧,“他的身体能否受得了?”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颜如玉说,“我们都是坐马车,可以给他安排一辆最好的,放上暖被和火炉,倒也无妨。” 黎景尧一愣:“坐马车?” 不是流放吗? 霍长鹤语气中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是的,王妃妙思,我们这一路走来,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户户都买上马车,本就是打算在临城买好过冬之物,以备路上之需,平安抵达目的地,不成问题。” 黎景尧都惊呆,头一回听说这么流放的。 戏楼那边的消息他看到过,也知道大夫人他们在城门口发生的事,但他以为,是王府的人爱面子,不肯服输,或是为了造声势,摆出来的阵势而已。 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流放的。 对颜如玉拱拱手:“王妃,在下佩服。” “不过,要不要去,还是得看少将军自己的意愿,”颜如玉看向屋里,“此去边关,势必会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心上的痛苦没有良药可医。” 黎景尧沉默半晌:“王妃所言极是, 我会和他商量一下。” 次日,颜如玉给温知晏换完药,又给他针灸一次。 “少将军,你没有发热,熬过危险期,这次算把命保住了,好好休养,流火掌的伤也能好得更快,必有完全康复的一天。” “多谢王妃,救命大恩,实在无以为报,我……” “少将军,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颜如玉道,“大寨主和你说过了吗?你打算如何,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走,”温知晏斩钉截铁,“王妃若是不嫌弃,我愿意一路追随王爷王妃去边关。” 霍长鹤轻拍他肩膀:“怎么会嫌弃?只是,你此去,不能以原来的身份,在没有洗刷冤屈之前,你要隐姓埋名。” 温知晏轻笑,眸中泛着冷意:“我明白,温家的人都死了,我也不例外。” “你放心,本王向你保证,一定会有重新光耀温家门楣的一天,温将军的灵牌也可以摆出来!” “谢王爷!”温知晏眼睛泛红,“我身无长物,只有我自己这一条命,是王爷王妃救回来的,以后,我愿意长伴王爷王妃左右,以命相还!” 颜如玉笑容映着初晨的阳光,分外暖:“我们不要你还,更不让你用命还,只想让你以后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谨慎,惜命,好好活着。” 温知晏喉咙滚了滚,满腔的酸涩都挤到眼底,他别过脸,眼底隐约有细碎水光。 “王爷王妃放心,六月初九,这个日子我永远不会忘,但我会把它压在心底,不会鲁莽行事,不会白白浪费自己一条命。” “好,”颜如玉回身对黎景尧道,“那就拜托大寨主,按我说的再准备一些东西,我和王爷先行离开,稍后你们把少将军送入城中指定地址,等事情了了,出发之时,我们再带他回队伍中。” “好,”黎景尧没二话。 他原本是想留下温知晏,但也清楚,温知晏,身负家仇血恨,是注定要离开的。 既然现在有好的归处,他就应该全力帮助。 恰巧暗卫发来飞鸽传书,说霍长羡找过他们两次。 颜如玉留下清单,写好地址,交给黎景尧,和温知晏暂时告别,登船离开水寨。 黎景尧本来要亲自送,霍长鹤让他不必客气,还是准备东西为要,他便让心腹前来。 到岸边,临下船之时,霍长鹤把一个盒子递出去。 “这外,交给你们大寨主。” “是。” 两人下船离去,暗卫已经来接,上了马车直奔临城。 船返回水寨,黎景尧正对着清单准备东西,看到手下归来,手中还有一个盒子。 “大寨主,这是那位贵客让属下给您的。” 黎景尧纳闷,打开盒子一瞧,不禁愣住。 里面除了赤宵剑,还有他的双刀。 没有只言片语,甚至连张字条也无。 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景尧手抚双刀,嘴角勾起。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马车上就换了装,又扮回贾公子和小婢女。 “他应该是想把十万两银票送给我们,”颜如玉对着镜子照照,一切完美无缺。 霍长鹤道:“本来就是我们的银票,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又回来,还把他家的房契和庄园地契都带回来。” “他租的宅子,还是孙夫人的,他千方百计,想要找一处安静的住所,为的就是怕孙夫人知道,让永昌县主再丢一次面子。” “这下好了,孙夫人估计睡觉也得笑醒,这件事够她笑个几年。” 霍长鹤嘴角不自觉翘起来,握住颜如玉的手:“一切都靠玉儿妙算。” 不出颜如玉所料,霍长羡就是来送银票的,他惦记着孙刺史已经交过八万两银票,生怕自己落后,但来过两次,都没有见过霍长鹤。 他第一次因为银票送不出去而心急如焚。 这次已经在院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他下定决心,不论贾公子是真不在也好,还是故意躲着他也罢,今天不见到人,他是不会罢休的。 终于,听到一阵咳嗽声由远及近,回头看,见颜如玉扶着霍长鹤回来。 还真是从外面回来的。 霍长羡赶紧上前道:“贾公子。” “抱歉,这两日身体有些不适,听说城外有处温泉,特意过去泡了泡,让你久等了。” 原来如此。 霍长羡没敢细问,万一又说是因为借出萨满师所致,又要要回萨满师,他还得找借口推辞。 “原来如此,公子身体有恙,我心甚是牵挂,”霍长羡话锋一转,“此次前来,是想把这些给公子。” 霍长鹤故作不知,问道:“哦?什么?” 颜如玉把东西接过来,交给霍长鹤。 “公子,这些银票是何意?” 第594章 差点被恶心死 霍长羡就等着看霍长鹤的反应。 一听到他说这话,心头顿时一沉。 觉得霍长鹤这是瞒着他,已经决定要选孙刺史的意思。 “贾公子,”霍长羡语气诚恳,“这是十万两银票,是我想与公子合作的诚意,还请公子答应,与我合作。” “我母亲是皇上亲封永昌县主,封地就在永昌,距离很近,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在这临城之内,身份比我母亲尊贵的人的确有,但是,比起时间长久,却没人能比过我母亲。” 颜如玉暗自思忖,霍长羡还挺会抓重点:没错,若是真正的贾公子来,这也是重要考虑的一个点。刺史有可能会调走,而永昌县主不会。长久稳定的才是更好的,何况他的银子比刺史还多两万。 霍长鹤当然要收这十万两,不过,还是抻他一下。 正犹豫,霍长羡看一眼颜如玉。 这一眼,与以往很不同。 幽深,含笑,满含深情,像倒映圆月之影的潭水,闪着波纹。 颜如玉预感不妙。 霍长羡刚要开口,颜如玉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霍长鹤不满的话来,赶紧抢先说:“公子,我觉得此言有理,不如考虑看看?” 霍长鹤听她开口,自然就顺势而下。 “也好,本来……”他略一顿,“看来,还是和公子的缘分更深一些。” 霍长羡喜上心头,拱手面带微笑:“贾公子所言甚是,缘分之事乃天之意,公子放心,我定会好好合作,不辜负上天美意。” 霍长鹤咳嗽几声,就是想送客。 颜如玉道:“公子,我去看看您的药好了没。” 她转身往外走,霍长羡也道:“那我就不打扰公子休息,等公子的手下到了,我再来拜望。” “也好,公子慢走。” 霍长羡赶紧转身出门,想单独和颜如玉说几句。 见颜如玉进了小厨房,他也跟到窗口,从窗子里望进去,金色阳光落在颜如玉腮边,她的侧脸真是好看,线条极美,像是精心雕琢一般,金光在腮边流泄飞溅开去,像是溅入他心底。 霍长羡倒从未注意到,这个小婢女正面看时,容貌普通,那双眸子倒是生得有三分美,可这侧脸是一等一的好看。 他哪里知道,颜如玉是易容,只在正面关键部位修饰一番。 察觉到他的目光,颜如玉偏头看他。 这一眼,眸光流转,又让霍长羡的心尖颤了颤。 “公子有事?”颜如玉问。 “姑娘,”霍长羡不自觉身声音放轻,“辛苦你了。” “伺候我家公子,是分内之事,没什么辛苦。” “姑娘,”霍长羡声音温柔低缓,“我去和你家公子说,带你离开,回县主府,以后你跟着我,不用做这些杂事粗活,只与我一处,磨墨添香,如何?” 颜如玉差点翻个白眼骂他:别的不说,县主府,还有县主府吗? 忍住冲动,颜如玉贡献无可挑剔的演技:“公子此话何意?” 霍长羡眼睛的深情都要溢出来,幽黑眸子闪着光:“姑娘,我想问贾公子要了你,让你随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娇养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使唤你,你只听从我一人即可。若是你愿意,我还可以把家和铺子交予你管理。” 颜如玉心说,还提铺子?布庄、粮店和首饰楼,三个最赚钱的都没了,还有哪个?古董?听暗卫说,请的掌眼师傅是二把刀,看走眼连赔几单子,现在勉强支撑,撑到年都够呛。 颜如玉思索不语,霍长羡以为她是动心在考量,感觉打铁要趁热:“姑娘,我说到做到,只要你答应,我立即就回去禀报我母亲,说实话,我对你一见钟情。” “起初,我也没觉得那是什么情分,只觉得看你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可思来想去,又实没有过交集,那大概就是在梦里见过吧。” “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足够说明你我的缘分,其实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是不是?” 他最后一句极轻,带着蛊惑,眼中也泛起笑意,诱人至极。 颜如玉只觉得恶心,暗自庆幸,当初霍长鹤不断掉马甲,糙汉、山匪、病弱公子之类的都掉过,唯独没掉过这种自以为帅得惊天动地的。 否则,她得被恶心死,受不了这款。 颜如玉还没回答,霍长羡笑意微深:“你刚才替我说话,贾公子才同意收下白银,所以,你也是希望我能胜出的,是吗?” 颜如玉心说,我是怕你说出什么恶心的话,让霍长鹤听到,直接被激怒,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公子,盐商是大事,非同小可,自然要全方面考量,我人微言轻,岂能左右公子的想法?其实还是你自己做得好,公子心里更中意你罢了。” 霍长羡身子往前,半拉差点从窗户里探进来:“那你,中意我吗?” “只要你说一句中意, 我现在去找你家公子,和他说说。” 颜如玉说,我怕说了这个,你连和霍长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颜如玉碰上这种厚脸皮的男人,除了把他揍一顿之外,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但要揍也不是现在,至少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套个麻袋揍一顿——就跟银锭揍银山似的。 “公子还是快点回去吧,想必县主等你等得急了。” 霍长羡笑容微深:“你担心我?” 颜如玉咬牙:我关心你个鬼。 “好,那我先回,”霍长羡听到霍长鹤的咳嗽声传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好好考虑。” “再会。” 他一走,颜如玉回去房间,抬眼看到霍长鹤阴沉的神情,显然是听到不少。 “好了,王爷不要和他生气,反正他注定是手下拜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颜如玉笑眯眯安抚:“对了,今天晚上是蜂哨回来送信的日子,一起见见?” 霍长鹤轻揽颜如玉入怀:“好。” 颜如玉轻拍他后背:“和傻子一般见识,小心变成傻子。” 霍长鹤轻笑出声:“好,知道了。” 十万两又返回到手中,颜如玉很高兴,一一收好。 第595章 见蜂哨 天近傍晚时,银锭送来消息,说是黎景尧的人已经把温知晏送到颜如玉指定的地方。 回来之前,确定温知晏要跟随他们之后,霍长鹤便飞鸽传书给银锭,让他去城外庄园。 颜如玉“买下”的庄园中,确实有孙夫人的一处,借来暂用,诓骗霍长羡。 现在正好可以让温知晏住进去,安静,不会被人打扰,还有温泉可以养身。 霍长鹤派了几个暗卫过去,黎景尧也留下几个好手,算是万无一失。 “你来得正好,”颜如玉笑道,“今天晚上一起用膳,然后去见见蜂哨。” 银锭求之不得:“好,吃什么好吃的?” 颜如玉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喜庆,心里愉悦:“你说,今天高兴,你可以点菜。” 银锭眼睛放光:“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烤肉,火锅,还有那种辣辣的菜,又香又辣,还有肉酱面,啊,还有那种卤肉和卤蛋,还……” 霍长鹤听不下去,敲敲桌子:“吃一顿,不是三天。” 银锭眨巴眼:“属下就是可以吃一顿顶三天啊。” 霍长鹤:“…… ” “可以,不过,你要帮忙。”颜如玉点头答应。 “可以,有什么活儿,属下全包了!” 天色尚早时,颜如玉就开始准备,从空间拿出羊肉,分成烤的还需要切片做火锅的,还有方丈给的小青菜,用来做个水煮鱼,符合香辣,至于卤肉和卤蛋,她之前卤了不少,放在空间里又不坏,连汤汁带肉蛋拿出来一热就可以。 黄昏时分,院子里的香气就开始弥漫,各香各的,哪种都让人垂涎欲滴。 霍长鹤一边切肉,一边心疼颜如玉:“弄这么多,累坏了吧?我看银锭这小子就是事多,你就惯他。” 银锭在烤架前扭腰,嘴里哼哼唧唧唱:“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 暗卫车夫手一哆嗦,震惊地看着他。 霍长鹤脑门青筋迸了迸:“闭嘴,你唱的什么鬼玩意儿!” 银锭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王爷,这是方丈教我们仨的,他说这是警示曲,经常唱唱这个,将来面对诱惑,能抵抗住,增加心底意志。” 颜如玉:“……”真是一个敢教,三个敢学。 眼看霍长鹤气得要打人,颜如玉赶紧岔开话题:“这些也不是我们四个吃,一会儿还会来客人。” “客人?” 霍长鹤声音刚落,墙头上冒出一颗头来:“晚上好啊!今天晚上的月色真不错。” 霍长鹤:“……” 颜如玉挥挥手:“刺史大人,用晚膳了没有?” “用……” 孙刺史话没说完,梯子一阵颤动。 “还没。” “那叫上夫人,一起来用些吧!” “好啊!” 孙刺史眉眼弯弯,爽快答应。 这边也搭上梯子,孙刺史和孙夫人都翻墙过来。 “这么多吃的?”孙夫人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烤肉她是吃过,面也吃过,但其它的还没有。 霍长鹤看着她的模样,暗暗思忖,这刺史夫人怎么跟个田鼠似的,什么都想吃,也不知道孙刺史喜欢她什么。 颜如玉给孙夫人满一杯红酒:“多谢夫人相助,此杯敬您。” 孙夫人赶紧道:“哪里哪里,那算什么相助,不足挂齿,姑娘用得上我们的,只管说话。” 孙刺史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孙夫人抿一口酒,又抿一口,惊喜道:“这酒甚是好喝,又香又甜,是什么酿的?” “葡萄,”颜如玉给她满上,“夫人喜欢多喝些。” “葡萄美酒?”孙刺史伸长脖子看夫人酒杯,“我之前听京里来的人说过,有使团进京时,倒有几坛贡品。” 孙夫人看他一眼,又看看酒,把酒杯往他面前递一点点:“那你喝一口,一小口啊。” 颜如玉有点想笑,看着孙刺史如释至宝饮一小口,才开口说:“孙刺史若也喜欢,也换成这个。” 本来他们男人喝的是白酒,其实也就是米酒,和现代白酒区别很大。 颜如玉还想着,等到西北,再多个酿酒的生意,应该也不错。 “可以吗?”孙刺史喜出望外,“那可真是太谢谢了。” “可以,”颜如玉要给他倒,他慌乱接过,“我自己来。” “刺史大人帮助良多,一杯水酒,不算什么。” 颜如玉举杯:“以后,说不定还有要仰仗刺史大人的地方。” “好说,只要我能办到,”孙刺史爽快答应。 一顿饭吃得尽兴,孙夫人感叹自己肚子太小,每样都好吃,每样都没有吃够。 临走时还拉着颜如玉的手:“你们考虑看看,在临城安居吧,保管没人敢欺负你们,那处庄园,送给你们。” 霍长鹤哭笑不得。 颜如玉悄悄把一个锦盒给她:“夫人,这是新药,用法和之前一样。” 孙夫人眼睛一亮,用力握紧盒子,感激地点点头。 夫妻俩又翻墙走,暗卫车夫留下收拾,银锭跟着颜如玉和霍长鹤去见蜂哨。 和蜂哨约在一家小酒肆,不起眼,要个包间,推开窗子,后面街上有家书场,说的是一套新书,高手下山无人识,一鸣惊人满世惊。 蜂哨一边等,一边听。 颜如玉他们一到,他立即关上窗上,乖乖站起,恭敬迎接。 看到银锭也跟着的时候,眼睛微亮,又往后找找,忍不住小声问:“银锭哥,我贝贝哥呢?” “贝贝没来,有事儿忙。” “哦,”蜂哨有点遗憾。 颜如玉微挑眉:“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说着,把几颗巧克力给他。 蜂哨双手接过,低声回:“银山侍卫被派出去了,是大公子把他叫到书房,亲自指派,小人悄悄跟了一段,应该是去永昌县方向。” 永昌县,那就是去找金山,以及察看马场的情况。 颜如玉心里盘算,表面不动声色:“还有呢?” “县主最近身体不好,尤其搬了家之后,更是深居简出,厨房那边熬的汤药就没有断过。” “往年这个时候大公子已经安排人去买银丝炭,目前还没有动静。” 第596章 替身 霍长鹤轻哼。 “银丝炭,那是宫中才用的炭,她也配。” “是不好得,但大公子每年都为她买,”蜂哨说,“别的不说,大公子是真孝顺,冬天买炭,夏天买冰,都舍得花大价钱。” “而且这些都是大公子亲自去办,每年一到盛夏六月初,大公子不辞炎热之苦,都要亲自去。” 霍长鹤问:“他都去哪买?” “炭应该是有特殊门路,小人没有关注过这方面,并不知情,您若想查,小人回去暗查。冰的话就是城西的冰司部,他们属于护城军,分离出来的一个小衙门。” 霍长鹤自然是知道这些,护城兵平时没事,除了操练,为缓解国家资费紧张,也能做些生意。 比如这冰司部,就是他们分出来的,制冰不易,寻常商户没有冰窖也无法存储,但护城军有,因此一到夏季,冰只有他们能卖,也是一大项收入。 “永昌县主用的冰和寻常的不同,据说还要加入什么花水,”蜂哨继续说,“所以,大公子都是亲自去,一盯好几天,直到看着冰出库。” 银锭翻个白眼,真能作,大夫人是王妃,都没有这么作过,操持偌大一个王府,井井有条,那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子。哪像那个女人! 颜如玉若有所思,蜂哨正想说别的,颜如玉问:“你说,他都是六月就去盯冰?” “正是,”蜂哨不假思索,“这一点小人可以肯定。” “今年呢?” “也是如此,”蜂哨语气坚定,“而且小人记得,大公子出发那日是初八。” 颜如玉立即问:“你为何如此肯定?” 霍长鹤的心也提起来。 蜂哨继续说:“因为六月初八那日午后,小人正好在出任务回城,大公子还给了赏钱,小人出府去钱庄存钱,大公子也要出府,门口有个唱板歌的老乞丐,说了几句吉祥话,提到六月初八成事皆佳,大公子高兴,还给老乞丐包了个红包,老乞丐千恩万谢,小人印象深刻。” 他一边说,还一边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找出一张存钱的票据。 “您瞧,这上面写着,六月初八。”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无数念头,如同火花,闪亮又惊愕地不断争相冒出。 两人一时没说话,蜂哨正想问,银锭摆摆手,他也识趣闭嘴。 好半晌,颜如玉才问:“还有没有其它的新消息?” “暂时没有了。” “好,我交办你一个新任务,”颜如玉语气严肃。 蜂哨不自觉挺直腰背:“但凭姑娘吩咐。” “你回府去找个由头,离府去永昌几日,帮帮我查几件事,银锭会和你一起去。这件事办成之后,你从此不必再为身体忧虑,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以后衣食无忧,天涯海角,随你去。” 蜂哨神色激动,扑通一声跪下:“小人不想去天涯海角,也不想要钱,想……和贝贝哥一起,誓死追随!” 这倒让颜如玉有点意外。 不过,眼下这个不重要。 “事情办好,一切可谈,”霍长鹤说。 “是,小人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颜如玉让银锭送他回府,至于他用什么借口去和霍长羡说,就看他自己,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以后也别提什么追随。 银锭送完返回。 颜如玉长长吐口气,霍长鹤低声说:“温知晏不会撒谎,但蜂哨也言之凿凿,所以,那两个人中,定有一个是假的。” 六月初九,霍长羡带人血洗温家;六月初八午后,他还在府里接见回来的蜂哨。 半日时间,不可能从临城赶到温家。 除非,这两个霍长羡,有一个是假的。 颜如玉回想当日震威镖局的戚天猛对霍长羡的态度,当时就觉得不够恭敬,若霍长羡是皇帝的私生子,戚天猛又是皇帝派来,暗中保护永昌县主和霍长羡母子,应该是客气恭敬,至少表面是。 除非,这一真一假,戚天猛知情。 也就是说,他当时面对的那个,是假的。 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对,当时颜如玉是跟着霍长羡出府,跟到震威镖局外,又一路到城外庄园。 可以确定,那个霍长羡,就是平时和他们打交道的这个,而且,也是颜如玉做过亲子检测,证实他与永昌县主是亲生母子。 那就没道理。 颜如玉思来想去,一方面觉得想法对,一方面又觉得有什么绕不过去。 霍长鹤轻握住她的手:“皇子,或者边关一些重要官员,有的会有替身,像皇子的,有的是从小培养,从各方面严格要求,万里挑一。” “王爷是说,霍长羡也有替身?”颜如玉微蹙眉,“若是如此,那温家那种血案,如此重要,他会让替身去吗?” 霍长鹤沉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觉得,这种灭门之事重要,觉得他必会亲力亲为。但换一个角度想,正因为重要,万一将来事发,这反倒可以成为他推脱的理由。” 颜如玉目光沉冷:“做下这种恶事,他倒是会想退路,可温家人面对的却是死路。” “王爷,”颜如玉问,“我给你的能收录声音的那支笔,还在吗?” “在,当然在。” “正好,我想用这个,来试一下霍长羡。” 银锭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小眼睛转不动,脑子跟不上。 霍长鹤吩咐道:“银锭,你想不想再揍银山一顿?” 银锭最爱干这事儿:“当然想!” “好,那你就去随蜂哨一同去一趟,俯耳过来。” …… 霍长羡回到住处,就去找永昌县主,向她报喜。 自从搬到这里来,永昌县主就没有露过笑模样。 但卖宅子的事儿是她自己主动提的,说还不能说,简直呕死。 霍长羡想着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让她能高兴点。 果不其然,永昌县主听说贾公子收下银票,总算开心了点,觉得一切有希望。 霍长羡陪着她,还一起用了晚膳。 吃完又闲聊一会儿,想告退时,外面小厮匆忙跑进来。 “大公子,有……有反应了!” 第597章 心诚则灵 霍长羡最听不得着急忙慌的喊叫声。 心口一突,问道:“什么有反应了?” “萨……萨满师!” 霍长羡腾一下子站起:“什么反应?” 他说罢,也不等回答,转身就往外走。 他搬了家,萨满师自然也跟着搬了过来,被安置在一处僻静小院中。 条件不如原来的好,但其实对萨满师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霍长羡心头狂跳,这么多天,他一直问,都没有任何反应,现在,总算是来了! 而且是在这个时机,他刚刚和贾公子谈好做盐商的事,现在萨满师就有反应了,说明这就是天意! 天该着他发财成事。 还没进萨满师的房间,霍长羡就感觉到不同。 屋里隐约有一种幽香,是从来没有闻过的味道,这香气丝丝缕缕,在空气中,在风中,从四面八方来。 香气极雅极幽,令人闻之心也跟着沉醉。 他脚步停下,偏头问小厮:“你去的时候有这味道吗?” “并没有,”小厮思索一下,“小人方才没有闻到。” 霍长羡点头,吩咐道:“看住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霍长羡觉得,萨满师开口,说的必然是大事要紧事。 上台阶,他深吸一口气,又回头对小厮道:“去院门口守着。” “是。” 小厮退出去,霍长羡推门进屋。 香气更浓郁了些。 但这不是最让他惊讶的。 萨满师坐在屋子中间,还是那张木轮椅,还是那身装扮,面具都没有动过。 但此时,他身后似在雾气升腾,若薄云,似轻纱,很淡,却确实是有。 如同要升仙。 霍长羡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公子。” 沉闷闷的声音响起。 霍长羡回神,赶紧要上前。 “请公子退后。” 霍长羡又慢慢退回去。 “不知您有何指教?” “缘分到,事则成,但,缘分是否能到,要以心是否诚灵为提前。” “我明白,心诚则灵,”霍长羡点头,“萨满师,在下对您如何,这几日您是看到的,在下赤诚一片,还请……” “心诚与否,公子不必问我,要问己,问心。”萨满师打断他。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上天需要心纯心诚之人,若以前有过杀戮罪孽,要受因果,要净化。 所以,是否有这种罪孽,还要如实讲来,若是有意隐瞒,不只你,就连我都要受到牵连,何况,天,不可欺,也欺不过。” 萨满师说到最后,声音低沉而缓慢,隐约还似有惊雷之声,忽远忽近,似从天边滚滚而来。 他身后的雾气也有点浓,窗外似还有一缕风吹进来。 霍长羡心头一凛,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过的话。 天,不可欺。 霍长羡喉咙滚了滚,下意识说:“我身上的确有杀孽。” 后窗外,是一株大榕树,茂密高大,冠如伞盖,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在枝叶丛中。 两人听到霍长羡的话,都摒住呼吸。 霍长鹤手握紧树枝,认真听着霍长羡继续往下说。 霍长羡轻声道:“我手下有一支专门刺探消息的蜂哨,他们受训时极苦,死人是常有的事。另外,府里的奴仆家丁丫环,有时生气,失手打死,也有之。我母亲后宅中,丫环也死过几个,都是我处理的。” 颜如玉暗骂一声。 霍长羡停顿一下,又说:“还有永昌的一些人,不听话的那些,我命金山银山处理掉。” “金山好色,有时候因女人误事,我要用他,就要恩威并施,死在我手上的妓子也有几个。” “至于几个,我也记不清了。还有庄园上的佃户,铺子里的伙计,等等。” 粗粗一算,竟然这么多了,而具体的数字,他也记不准,甚至连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究竟叫什么,长的什么模样,他也早已经模糊。 “命格厚重之人,可有?”萨满师又问。 “合格厚重之人,是指命中有富贵,或者有官身的人,他们与寻常人不同,若是命折你手,更不得隐瞒。” 霍长羡双手紧握,头脑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这些事不该说,但又控制不住要地说。 “我……” 他一顿。 萨满师身后的雾气越来越浓,屋内香气似乎也在变得浓郁,霍长羡深吸一口气。 “在永昌时,我曾杀过几人,虽不是官身,但也是衙门中人,到临城之后,护城军中也插手过几个人手,有几个不肯从的,也杀了。” “刺史府……”霍长羡继续说,“本想送给孙刺史几个美妾,孙刺史看着软弱,其实如同一团软棉花,很难弄,我就想美妾可用。” “但他不要,这世上竟然还有不为美色所动的男人。” “既然如此,”霍长羡声音更冷,更轻,“那就买通人,给他夫人的饮食做手脚,让她无法生育。一来绝他的后,二来也能迫使他要美妾,我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颜如玉眸光冷厉,似剑如刀,恨不能捅他几下。 若是孙夫人在此,一定想把他千刀万剐。 本是想让他说出温家的事,没想到还没说到关键的,就已经有这么多条人命。 这对母子,上天都容不下了。 风吹来,窗子微开一条缝。 颜如玉手指一弹,把准备好的药丸弹进去。 此时屋内已经是雾气弥漫,一点药丸散开,根本无法察觉。 但这点东西的推动,对于霍长羡来说,却是巨大的。 恍惚中,他似听到有人在叫他,缓缓回身,但见一个穿军装的男子,身上染着血,头发散乱,手持刀。 “你可认得我?” 霍长羡仔细分辨。 那人裹着雾气往他面前走,让他看得更清楚。 霍长羡盯了半晌,缓缓摇头。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对面的男人不回答,只重复问:“你可认得我?” 霍长羡再次摇头。 “六月初九,你在何处?” 霍长羡思索半晌,毕竟有点久了。 “我去冰司部,制冰。” “当真?” “萨满师面前,不说假话。” 霍长羡回答,还想再问那个男人是什么意思,是什么人,忽然眼睛有点刺痛。 第598章 真真假假 霍长羡感觉眼睛有点刺痛,想流眼泪,还没闭上眼,泪就哗哗流下。 他拿帕子一边抹,一边寻思,但总感觉脑子木木的,好像很难转动。 好半天没听到萨满师说话了,他还想问,但眼泪越来流越多。 刚微微睁开,眼前似呼地一阵风,雾气在屋子里打转,浓转淡。 眼前一白,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把贝贝拉出去,贝贝顺着绳子,从树下滑下去。 树那边,就是院墙,能直接离开这里。 颜如玉进屋,到萨满师身后,把刚才制雾的东西取走,录音笔也拿走,包括屋角的小香炉。 一切都收拾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方才的雾和香气,都人让人神智迷失的作用,再加上心理暗示和引导,霍长羡就能下意识回答问题。 屋子恢复原样,颜如玉从窗子退走,霍长鹤带她离开。 回到住处,两人面对面,就刚才的事进行分析。 “有一点,在我们的意料之外,”颜如玉说,“如王爷推测的那般,刚才我们见到的霍长羡是真的,他还有一个替身,为了给自己留后路,他派替身去灭温家,若将来有朝一日事发,就推脱到假的身上。” “但今天试探的结果是,霍长羡,根本不认识温将军。” “确实让我意外,”霍长鹤拧眉,“这种大事,他就算让替身去,也必是亲自策划,温家也非寻常人家,不布置周密,根本不可能实施,他虽狠毒自私,但不是傻,不会全部交给替身去做。” “所以,他不可能不认识温将军。” 霍长鹤思索:“会不会,是有人想栽到他身上?易容他的样子,用他的身份,因为温知晏也分辨不出真假,误以为那个就是他?” “这个可能,”颜如玉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那栽赃他的目的何在?” “别栽赃,是要赃得有价值,陷害他,又能得到什么?显而易见,他不认识温将军,也没听说……” 颜如玉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王爷,你还记不记得,金山曾说过,银山曾去了温家?” 霍长鹤一愣。 “没错,”颜如玉一拍额头,“把这么重要的一点忘记了。” 当时金山说过许多,颜如玉和霍长鹤得知温家的事,冲击极大,当时也就认定是霍长羡所为,至于他带了哪个手下,倒没有太细记。 “那就太奇怪了,”霍长鹤说,“银山跟着去,就代表那个男的认识温将军,但他今天表现得明明不认识。” “如果是替身去的,替身是受谁的指使?”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直接跳过霍长羡,吩咐替身带着银山去灭温家。 那问题又来了,她一个女人,与温家从无交集,为何如此? 霍长鹤双手握拳,咬紧后槽牙:“朝廷!” 颜如玉想了想:“皇帝为何,只为你?” 霍长鹤摇头。 皇帝的心思,他也猜不透。 “我写封信,给六皇子,看他是否能帮着查一下。” 六皇子现是永王,为压制太子,皇帝封六皇子永王,还有了些实权,比过去处境好了许多。 “先不急,”颜如玉 画一圈,圈住银山和永昌县主的名字。 “先从他们俩身上下手。” …… 天近傍晚,银山就到了永昌。 他压根没发现,他到后不久,有两匹快马也到了。 银锭贴了一把络腮胡,戴个斗笠,蜂哨则是大变了模糊,是贝贝亲手给弄的,把蜂哨美得不行。 两人坐在县主府外路口,正门那边是不让随意走,更不准摆摊,威风得很。 路口这边没问题,俩人坐在小吃摊边,要两碗小挑馄饨,一边吃一边注意这边的情况。 蜂哨小声说:“县主府挺严的,以前有个大总管,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治府的确有两下子,我们这些蜂哨来了都得看他脸色。” 银锭哼道:“一个小小县主,如此作威作福,真好意思。” 蜂哨立即赞同:“就是。” 蜂哨崇拜贝贝,贝贝叮嘱他,要听坨坨哥的话,蜂哨对银锭是言听计从。 “不等他,吃完我们在周围熟悉一下就走,你去办姑娘让你办的事,一个时辰后,在客栈汇合。” “好。” 蜂哨在来的路上心里已经有了章法,他平时做的就是这种事,没什么难度。 吃过东西,蜂哨告辞。 银锭背上小包袱,绕到县主府旁门,翻身进去。 现在的县主府早和之前不一样,大总管死了,永昌县主自从在城门受刺激之后,这日子就没有消停过,早忘了再往这边派人的事,在她以为,大总管死了还有别的人,总不至于府里就乱套。 可她压根不知道,府里不是乱了套,而是没什么可乱的。 大总管死之前就被颜如玉搜空了,府里人人自危,大总管一死,下人们四散奔逃,能跑的早跑了。 银山一进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喊几嗓子也没人应答,府里哪哪都是又脏又空,像被洗劫过。 他心口突突跳,难道是下人们带着东西跑了?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屋子里空的都不正常,家具什么的倒是在,但除了家具,也没别的了,有的屋甚至连家具都没有。 哪个人偷东西这么偷?哪个下人敢这么搬? 捻一点桌上的厚尘土,银山百思不得其解。 没找到人,也就先走,他打算一是去找金山,二是去马场看。 一边思忖一边出府,寻思今天晚上住哪。 平时来,也就是住府里,可今日…… 他不想住,觉得邪门。 还是找个客栈,或者找到金山,让他出钱,这家伙说不定在哪个花楼里呆着。 出县主府,刚上马,还没来得及走,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就像天雷炸在身后。 银山吓了一大跳,还从未听过这么大的声响。 他在马上一缩脖子,跨下马也是一阵嘶鸣,他紧紧拉住,唯恐马惊了再伤着他。 一转身,看到从府里冲上天的火光。 银山缓缓睁大眼睛,喃喃道:“天爷。” 第599章 锭与山 县主府里一道火光冲天,地动山摇一般,房子在银山面前崩塌,激起尘土如雾,在火里混杂着烟灰,再分不清哪是尘土哪是烟灰。 银山坐在马上,头都有些晕。 不少周围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连路口小吃摊的小贩也不例外。 平时他们没资格到这边来,但现在,它塌了。 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银山脑瓜子嗡嗡的,听不清,也不想听,在马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冲进去。 府里不是全部都毁了,是前厅。 火还在烧,木头燃烧的味儿在空气里散开,热辣辣的扑面而来,让他有点无法呼吸。 救火是不能,银山又赶紧往外退。 刚退没几步,又是一声巨响。 轰隆! 后宅那边也塌了。 银山腿一软,差点跌倒。 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跌跌撞撞出府,上马也上不去,干脆牵着马,去金山平时去的花柳店。 他不断跟自己说,这边的事他不知道,他刚到,主要负责的还得是金山,找到他,让他负责。 可他找了一圈儿,也找不到金山,都说最近没见着人影。 银山心里说不清是火还是怒还是怕,好不容易爬上马背,又去马场。 这次来,霍长羡交办了两件事,他总得办成一件,否则……他能感觉到,金山最近对他很不满,他也清楚,最近办事不利不说,还几次被人挂,的确说不过去。 本来想这次出来能好好办差,扭转霍长羡对他的印象,哪能想到……一想起刚才县主府塌的情景,他都心有余悸。 不说被毁之后,就说之前,空无一人,落满尘灰的样子,不足够让他心惊的,那哪还是辉煌的县主府啊。 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胡思乱想着到马场,他叫了几声,平时那些养马的奴才听到他的动静就出来接,但今天没什么反应。 下马往里走,夜色中没有光,没有声响,寂静得可怕。 银山抽出刀,提在手中,越走越不对劲,他压住想拔腿就跑的冲动,强撑着到马棚。 哪有什么马,连一匹都没有。 空空荡荡,无声无息。 银山眼前一黑。 赶紧四处奔走,查看,心一点点凉下去。 确实没有,没有奇迹发生。 马,一匹也没了。 银山双腿颤颤,扶着墙走出去,又爬不上马背了。 正扒拉着马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去哪里时,忽然听到一声口哨,尾音一扬,不见人只听声儿都能听出这哨声里的高兴。 银山抬头,寻声音望去,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身材胖胖,双腿叉开与肩同宽,双手环抱,背上背着个包袱皮儿,腰侧挎着把刀,颇有几分威风。 他戴着斗笠,光线又暗,看不见脸。 但不知为何,银山总感觉此人有点熟悉感,是那种很遥远的熟悉。 “你是何人?”银山问。 银锭慢步走过来, 一边走,一边问:“拔刀,打一场吧。” 银山莫名其妙:“你是谁?” 银锭脚步微顿,心里琢磨,真是失策,那会儿应该想一个威风点的名字。 心思一转:“我乃金甲武神第一使者!” 银山一头的问号,这是什么名字,又长又没听说过。 “废话少说,我与你有何怨,为何要与你打?” 银锭很生气:“谁说的是废话?我一开始就直接打一场,你叽叽歪歪,还说我说的是废话?打吧!” 银山:“我为什么要和你打?走开,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功夫和你磨叽。” “你说谁磨叽?” 银山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腿也不那么软,翻身上马就想走。 银锭一把抓住他的马缰绳。 银锭有力拔山河之势,力大无穷,这一拖一抓,银山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震惊之余,银山也恼了,手中刀一挥,直劈银锭。 银锭侧身一躲,伸手抓住银山脚踝:“下来吧你!” 银山身子一拧,半空中打个转,稳稳落地,刀尖一指:“来!” 银锭伸手一 抓斗笠,往身后一甩,做出个漂亮的动作:“来就来!” 他粘的是假胡子,一激动,没把斗笠绳解好就甩出去,绳尾挂住胡子,直接把胡子整个揭走了。 银锭:“……” 银山眼睛一睁,清楚看到他的脸。 遥远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瞬间涌来。 当年霍长鹤曾带着身边两大近身侍卫来临城,一名银锭,一名金铤。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被霍长羡改名为银山。 可银山却不是银锭的对手,银锭是天赋异禀,力大,刀沉,是少有的武学奇才,看着胖胖笨笨,实则灵巧多变,一笑两个小酒窝,看似无害,其实面对敌手招招不留情。 银锭,就像一大团乌云,笼罩着银山。 银山震惊错愕:“是你!”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银锭。 “你,你不是应该被流放了吗?” 或者是为保护镇南王,让朝廷的人打死了。 他更愿意让银锭死了。 银锭点头:“是流放,不流放能到这边儿来吗?什么好方!没一个好鸟儿。” “既然你认出我,那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也别再废话,赶紧出招吧!” 银锭说罢,挥刀就砍过来。 银山未战心先怯,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没撑过十个回合,就被银锭拿住。 银锭撇撇嘴:“你这不行啊,之前还能走个十几招,几年不见,功夫不涨反退,你跟你家主子一样,年年倒退,还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 “起来!” 银锭抽出准备好的绳子,把银山捆结实。 银山挣扎叫骂:“你放开我!” “我傻了还是你傻了?我刚抓到你,就把你放了?呵,”银锭甩他一个耳光,“把嘴闭上,别让我听到你说废话。” 银山怒目而视,银锭眼睛一瞪:“干什么?眼睛不想要了?” 银山又瞬间怂。 “走!” 银山在永昌被银锭抓住,金山的日子更难过。 颜如玉又来了。 在他身后一通忙活。 这是又准备骗霍长羡了。 第600章 萨满师预言 霍长羡上回在萨满师面前晕过去,醒来以后,屋子里的雾气散去,而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隐约有印象说了很多话,但说的什么,又想不起。 霍长羡暗自懊恼,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呢? 转念又一想,莫非天机如此?既告诉他,又不让他记住太多。 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思来想去,觉得如果再有下次,一定要拿上纸笔,好好记一下。 正想着,小厮又跑进来:“大公子,萨满师那边又有动静了。” 霍长羡忙道:“又有那种异香了吗?” 小厮摇头:“ 回公子,这回小人特意闻了,并没有香气,小人听到里面隐约有惊雷声。” 现在已经是夜间,月在当中,星子如钻,根本没有阴天,更别提什么雷声。 “走!” 霍长羡转身要走,又回来拿上纸笔,直奔萨满师所在的院子。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树梢,现在是晚上,这里更加隐秘,霍长鹤拿出剥好的栗子:“吃吗?” “当然,”颜如玉捻一颗吃了,香甜软糯。 “王爷觉得,她会去吗?” “会,”霍长鹤 斩钉截铁。 颜如玉微讶:“为何如此笃定?” 霍长鹤又递颗栗子给她:“我不是笃定,我是相信你,你计划的,一定能实现。” 颜如玉哑然失笑:“也不知道银锭干得怎么样了?” “放心,那小子绝不会藏消息,有动静立即会回信,他带走了三只信鸽,绝对万无一失。” 两人正闲聊,霍长羡的脚步声传来,不约而同停住,目光掠向院门口。 霍长羡快步进院,照样让小厮 守住院门口,独自进屋。 情况和上次果然不太一样,没有香气,也没什么雾气。 他捏着纸笔,问道:“萨满师,不知有什么话要说?” 沉默半晌,就听萨满师道:“天降祥瑞,永昌之尊,当拜神圣,明日午时,清音寺庙。” 霍长羡一愣:“清音寺庙?但那座庙已经破败不堪,平时少有人去,至少香火更是……” 更是没有。 然而,萨满师没再说话,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霍长羡思索半晌,喃喃道:“莫非,正是因为香火少了,所以神明才会给启示,让我们前去?永昌之尊,这不是说的母亲吗?” “母亲去,清音寺庙香火开始盛,神明启示,互相成全。”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霍长羡拿来的纸笔也没有用上,对萨满师行个礼,又转身走了。 他一走,颜如玉轻笑:“还带着纸笔来了,这是吸取上次的教训,想记上。” “他还挺会脑补,刚才那种破理由也能想得出来。”霍长鹤轻哼。 颜如玉讶然:“脑补?王爷何时会说这种话了?” “早就会了,是长旭告诉我的,说是一个人容易爱多想,自己想没有发生过的事,信以为真,是为脑补。” 霍长鹤说得一本正经,颜如玉看着他认真的模样,都不好意思笑。 忍住,拍拍他肩膀:“走,下去。” 离开这里,俩人也没回住处,慢步在街上走,此时夜市上还热闹,灯火辉煌,远远望,街的另一头,灯与星汇聚成光海。 到戏楼门前,阵阵叫好声从里面传来。 颜如玉道:“生意还挺不错。” “能在城里,在县主府的眼皮底下这么多年,肯定得是有些真功夫的,如果不是真的会唱戏,经常没客又不歇业,时间久了,必会惹人怀疑。” 霍长鹤浅笑:“所谓暗哨、暗卫,或者是细作,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身负多项技能,能潜伏得久的,都是把职业做到真,做到精。” “若是一眼假,经不过时间考验,那必会惹人注意。” 颜如玉感慨:“王爷所言极是,的确如此。” 就像间谍,也是同理,他们是普通人,普通到你压根不会去怀疑。 “那我们进去听听?” “好。” 两人买了戏票,也没要包间,找个空位子坐下,要两个果碟,边吃边看。 颜如玉看了一会儿,就被吸引住了,台上的人唱念坐打,无一不是真功夫,扮相也漂亮,故事虽然老套了点,但其它优点足以掩盖这点不足。 她忽然想,让长旭写写戏剧本子,应该也不错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这种戏,体验感非常不错。 刚听没多久,负责茶水点心的小伙计端着托盘上来,笑眯眯放下两个小盘。 “二位,慢用。” 他一走,霍长鹤张开手,手中有张小字条。 打开瞧,是有人邀请他们去后台。 颜如玉看一眼,两人眼神交汇:这些人眼力真是毒辣,他们才来一会儿,就看到他们。 “是听一会儿还是现在去后台?”霍长鹤问,他看得出来,颜如玉还挺喜欢看的。 “听会儿,反正不急。” “好。” 霍长鹤慢慢给她剥坚果壳,放在干净小盘里,颜如玉边吃边听戏,开心得很。 台上的葵心利用空隙往这边瞄一眼,心里暗暗纳闷,上回来是两个俊俏年轻人,这次来和上回不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竟然如此贴心对待一个女子。 见所未见。 戏唱完,散了场,颜如玉和霍长鹤才去后台。 葵心正卸妆,看到他们进来,摆手让其它人出去。 她起身,向霍长鹤和颜如玉行个礼。 显然是黎景尧吩咐过。 颜如玉赞道:“姑娘唱得好,身段也好。” 葵心一愣,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认真听了:“多谢姑娘赞赏。” “戏本子是谁写的?” “是大寨主。” 这下轮到颜如玉和霍长鹤惊讶,黎景尧还会写戏本? “不知二位到来,有什么事?” 颜如玉道:“我们有事相求。” “请说。” “明日午时,想请姑娘唱一出戏。” …… 霍长羡把萨满师的话牢牢记住,去见永昌县主。 “母亲,明日儿子护送您去。” 永昌县主微眯眼睛:“你觉得,他所说的永昌之尊,是指我吗?” “不是母亲,难道还有别人吗?” 永昌县主略一思索:“会不会指的是孙刺史?” 第601章 三封加急信 霍长羡觉得,母亲被连日来的刺激弄得有点不自信了。 但他现在很自信。 “母亲,您多虑了,孙刺史哪配是什么永昌之尊?”霍长羡语气讥讽,“这些年他何时在您面前有什么尊?” “这是萨满师给儿子的预言,如果不是指您,那何必对儿子说?” 永昌县主转念一想,也对。 霍长羡又说:“再说,母亲,萨满师说的是永昌之尊,不是临城,永昌最尊贵的,不是您能还是能谁?” 永昌县主点头:“这倒是。” 霍长羡端起桌上参汤:“母亲,您且安心,儿子陪您同去,定会一切安排妥当。” 永昌县主动作一顿,垂眸喝着参汤道:“你不必陪我,我自己去即可。” “那怎么行?清音寺已经破败许久,路也不好走,还是儿子陪您去更稳妥些。” “我说了不用。” 永昌县主手中勺子一放,与碗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霍长羡怔住。 永昌县主脸色缓和些:“我的意思是,你还是盯着城里的事,贾公子那边,还是要多问问,还有那个小婢女,尽早把她拿下。” “我这边会带够人手,不必忧心。” 见她坚决,霍长羡只好不再多说什么:“是。” “好了,我累了,你去忙吧!” 永昌县主放下汤碗,霍长羡起身道:“那母亲好好休息,儿子告退。” 他转身退出去,永昌县主环视四周,这里房间都比原来小了些,瞧着就难受。 重重吐口气,婆子上前给她按摩头:“县主何必和大公子动怒。” “我也不想,可你看他那优柔寡断的样子,哪像个成大事的?真是不中用。” 永昌县主语气中难掩嫌弃。 婆子却并不意外的样子,低声道:“您不也正是因为他成不了大事,才选他的吗?” 永昌县主闭着眼睛,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 永昌县主缓缓睁眼:“你说萨满师预言让我去清音寺庙,会有什么事发生?” “老奴不敢胡乱猜测,”婆子哪敢多嘴,头垂得更低,“老奴会安排好人手,保证消息不会透露出去。” “嗯,去办吧。”永昌县主摆摆手。 霍长羡退出院子,抬头看向天边,心头压抑。 刚才母亲说不让他去的时候,眼中没来得及掩饰的厌恶。 厌恶。 他确定没有看错。 可这是为什么? 他自从记事以来,每走一步都是按照母亲的安排吩咐做,牢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从未有过半点…… 不,就那一次,他喜欢上一个女子。 为了那个女子,第一次违背了母亲,把那女子偷偷安置,那时候真是一腔真心。 可谁能想到,一腔真心,到最后竟然成了什么?成了一个笑话,那女子竟然是个刺客的。 他把心给她,她却想把他的命也拿走。 自那之后,他就更听母亲的话。 可为什么,母亲会厌恶他? 尤其是在这半年以来,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本以为是错觉,但时间久了,他无法再说服自己。 霍长羡站在原地半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他没回头,听着脚步声渐近。 “谁在那?” 霍长羡没应声,婆子提着灯笼走近,看清是他,赶紧行礼:“大公子,老奴不是知是您。” 霍长羡回身:“嬷嬷,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去我书房说吧。” “这……” “怎么?不可?” “老奴遵命。” 进入书房,霍长羡在剑架子前站定,说来也是奇怪,偷东西的人把他书房很多值钱的东西都偷走了,但这把镶嵌宝石的剑却没有拿走。 他背对着婆子,身影笼罩在光影里,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有些幽暗。 婆子心里,慢慢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公子,不知您找老奴有何吩咐?若是不急,老奴还要给县主办差事……” “嬷嬷急什么?”霍长羡声音里从喉咙里溢出来,“还是说,你只认母亲为主子,我的话可以不必听?” “大公子哪里话?老奴岂敢?” “我觉得母亲对我似乎有别的情绪,有些不满,不知为何?” 婆子垂头 :“公子多心了,县主真心疼爱公子,怎么会有不满?” 霍长羡手握剑柄,缓缓抽出剑身,寒光凛冽,杀气凛然。 “是吗?” ……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像瞎编的?”银锭拧眉看银山。 银山身上只穿着亵裤,还压着几块冰,冻得直打哆嗦。 “我说的是实话,是真的!” 银山赶紧保证:“如果我说谎,就让我后半辈子连一口……不,一滴酒都喝不到,行了吧!” 银锭又往他上加一块冰:“你先有命喝再说。” 银锭思索片刻:“反正我听着不像真的,你再想想。” 又放一块冰。 银山都要哭了。 银锭转身进屋,进屋之前还镇定自若,一进来脸色骤然,把门关上,对蜂哨道:“你去看着他,我给主子写信。” 银锭赶紧写三封飞鸽传书,表面都是简单的报平安,把真实信息隐藏起来,把三只信鸽都放飞。 …… 颜如玉和霍长鹤刚要睡下,听到窗外空中异响,随即就听暗卫在外面道:“王爷,王妃,信鸽到了。” 说声信鸽到,三只陆续都飞回来。 霍长鹤诧异道:“这小子怎么回事?” 颜如玉心微沉:“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霍长鹤取下信鸽上的信筒,颜如玉取出药粉,用温水化开,扯出信纸,把信筒放入药水中。 本来坚硬的纸筒,慢慢在药水中软化,上面的字迹也浮现出来。 银锭的字写得真不怎么样,又小还又是繁体,颜如玉看不清楚,霍长鹤也是半猜半读。 有银锭从银山那里得来的消息,还有蜂哨探查得来的消息。 看完这三封书信,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愕。 “我现在就派暗卫去接应银锭,银山的命不足惜,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好,”颜如玉没反对,“务必小心,明日一早可不入城,直接去清音寺。” “好。” 霍长鹤去吩咐暗卫,颜如玉独坐在桌子前,把那三封信看了又看。 良久,她短促冷笑一声。 第602章 去往清音寺 人心复杂,往往超出想象,世事复杂,往往有最简单的原因。 永昌县主,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 次日一早,天气不太好,天有些阴暗。 霍长鹤好奇:“玉儿,你怎么知道,今天会阴天?” “我常年带兵打仗,天气也会看一些,但昨天晚上明明还晴着,按说今天一早也会。” 颜如玉心说,当然是问的方丈。 方丈空间里的天气预报,一向准得很。 “这个,我有个小秘密,回头再跟你说,”颜如玉故意卖关子。 霍长鹤也不强求:“好,依你。” 反正玉儿有空间这么大这么稀奇的事都告诉他了,还能有什么? 就算有,他也坦然接受。 玉儿,就是天上的仙女,山间的精灵,他都认了。 两人带上暗卫出门,时间还早,城门刚开不久,他们路过戏楼时,似无意看了一眼。 戏楼里安静,等到午时,还会挂出一块“今日免戏”的牌子。 此时戏楼里的人,已经去准备另一个戏台。 路过一个卖早点的小摊时,见一个戴着小圆帽的穿着锦袍的年轻男人正和一起吃早膳的人说话。 “听说没有?清音寺有异象发生。” “清音寺?那里不是香火早就断了吗?”有人不解问。 “是,但是你们忘了,那里原来可是香火旺得很,也算是间老寺庙,不过是后来老方丈去世了,无人打理,这才渐渐荒废。” “咱就是说,”年轻男人低声说,“老方丈走了,可原来的神灵不一定走啊。” 吃饭中的另一人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说罢,又清清嗓子说:“我觉得他说得有理。” 年轻男人:“……” “所以呀,”他继续说,“这不是上天也许也看不下去,听说昨天晚上有霞光出现 。” “对,”另一人说,“我家邻居的阿坨哥,是上山放牛的,他就瞧见了。” “不过,”年轻人话锋一转,“这霞光是好是坏,也不好说。” 旁边有人好奇:“为何?霞光应该是好的吧?” “那可不定,前些日子永昌县的事,你们都忘了?听说当时地陷,那也是惊雷地动,光芒闪动。”年轻男人神色严肃,“我觉得……” 他说到这儿又抿住嘴唇,不再说了。 另一人说:“觉得什么,你倒是说呀。” 其它人也都催促。 年轻人这才神神秘秘地说:“永昌县的事儿一直没解决,那位一直也没有回去解决,不知这次……会不会连累到我们临城。” “你是说!”另一人惊愕,面现惶恐。 其它人也拧眉沉思。 年轻人摇摇头:“咱也不知道,反正这事儿啊……” 他看看四周,又说:“你们听说了吗?府邸都卖啦。” “什么?”其它人一惊,“这,怎么可能?” “那你们去瞧瞧,看会不会拦你们上前看,以前那可是威风得很,平民百姓,像你等我等,都没资格过去看。” 众人沉默对视,脸色都有点凝重。 年轻男人付了饭钱,很快离开,另一个人也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两人绕过一个路口,又在另一头汇合。 “怎么样?我演得还行吧?”贝贝摘下帽子,把外裳也换了。 “行,挺好,”泉刀说,“比我好多了。” 贝贝叹口气:“你呀,就只能演演配角,那个蜂哨儿还行,是个演戏的好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主子考验。” “那咱现在去哪?也不知道坨坨哥现在怎么样。” “走,换地方,再宣传一下子。” 两人换装换地方,又奔向下一个地点。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几条街。 永昌县主对此事一无所知,次日一早,一边梳妆一边问:“嬷嬷呢?” 丫环小声回道:“还没有见着。” 永昌县主转念想,今天得出门,许是去安排,也并没有多想。 清音寺距离不算太近,又不知路况如何,萨满师说的是午时,所以她提至少提前一个半时辰出门。 时辰差不多到了,还不见嬷嬷来。 永昌县主有点急躁,披上斗篷往外走,到院门口遇见霍长羡。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不让你同去吗?” “儿子不同去,但母亲出行在即,总要安排妥当,特来恭送母亲。” 永昌县主点头:“去把嬷嬷叫来。” “母亲,”霍长羡道,“儿子有一事回禀。” “怎么?” “昨晚震威镖局的人来过,说戚镖头有要紧的事想找您谈,但那时已晚,儿子只好请了嬷嬷前去,今日一早去问,说是去城外庄园了。” 永县主心头微沉,去城外庄园?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也好,嬷嬷是她信得过的人,让她去也合适。 “儿子给您安排了其它人,”霍长羡一指身后几人,“都是忠心的,可尽用。” 永昌县主点头,反正如果有什么要紧的秘密,听到的回来处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 出门马车,永昌县车的车驾驶向城门。 霍长羡看着马车走远,缓缓握紧拳头。 …… 去清音寺的路的确不怎么好走,走走停停, 刚走过一半时,马车又停住。 永昌县主心里越发烦躁:“又怎么了?” 身边只跟着个小丫环,怯怯的,不敢说话,更不会说宽她心的话,更没资格进车里一同走,只能跟在车一侧步行。 听到她问话,赶紧回答:“回县主,前面有一个大坑。” 永昌县主“唰”一下掀起车帘往前看,可不是,路上有一个大坑,就在中间,几乎占据一半。 车避不开,若是走,车轮指要掉进去,只能先把坑填一下。 跟随的人正准备上前填坑,忽然路边草丛里有动静,他们立即停住,神情戒备。 永昌县主也有些紧张,盯着那边看。 草尖动,黑色影子一闪,竟然从里面走出一只黑色山鸡来。 这只山鸡雄纠纠,气昂昂,羽毛黑亮,脖子上戴着一串石头项链。 从未见过这样的山鸡。 永昌县主心思微动,莫非这就是祥瑞之兆。 心头刚一松,草尖又一动,又有两个东西从草丛里钻出来。 第603章 舍弃 草丛里钻出来的是两只小鸡,两只小鸡无论大小,毛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品种更像是家禽,但跟在黑山鸡后头,也很像黑山鸡的小鸡崽。 黑山鸡走到大坑前,展翅膀轻轻松松飞过去。 但那两只小鸡,却没这个能力,站在坑边叽叽叫。 黑山鸡又飞回来,对着两只小鸡站立半晌,黑眼睛溜溜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黑山鸡挑中一只小鸡背上后背,另外一只看着它,也叽叽喳喳地叫,拍着短短小翅膀,也想被背。 但。 黑山鸡没背它,不但没背,还抬起爪子,把它踢到那个大坑里。 小鸡在坑里扑腾,叽叽叫个不停,想要爬出来,却没有能力,黑山鸡带着另一只小鸡飞过去,回头看坑里一眼,然后,带着另一只小鸡走了。 车里的永昌县主手不自觉用力抓紧车帘子,呼吸都有点发紧。 用力闭闭眼,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填坑!” 护卫们把里面的小鸡拿出来,小鸡撒腿去追黑山鸡,护卫们开始填坑。 马车晃悠悠往前走,永昌县主觉得自己这颗心也像在腔子里晃来晃去。 心里慢慢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闭上眼睛,脑海中总是浮现那些陈年旧事。 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在晃悠中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睡过去。 树林里,宋平和几个兄弟喂黑山鸡。 “大哥,这鸡真聪明。” “那当然,你不看是谁的鸡,”宋平拍拍鸡头,“这可是王妃的鸡。” “这倒是,王妃一定是仙女,养的鸡和鸟都聪明得很。” “把鸡带走,安全护送,其余的人跟我走。” 宋平现在是颜如玉的忠心追随者,他手下的兄弟个个都一样,对霍长鹤是敬佩,对颜如玉是敬畏。 他们现在身上有余钱,心里安定,对未来也有规划,这些是早先想都没想过的事。 哪怕当年投靠东宫,偶尔也有高额奖赏,但赏了就花了吃了玩了,人像浮萍,飘来荡去,心里都清楚,京城再繁华,东宫再富贵,也和他们没关系。 不似现在这般,踏实,安稳,有希望。 宋平对手下道:“一会儿到寺庙外,我们先把留下看守马车的那几个给解决了,记住,声音要尽量小,尽量没有外伤,衣裳上尽量不沾血。” “放心大哥,我们都记住了。” 几人早就踩过点,知道在哪处藏身最是隐秘,悄悄抵达,埋伏下,静等。 清音寺中。 方丈正正身上僧衣,问颜如玉:“怎么样?还行吗?” “行,”颜如玉点头,“你一直都是僧人形象,有什么不行?” “这不是头回挑大梁,有点紧张吗?”方丈转转手中佛珠,“等会儿我就自由发挥?” “嗯,表现得高深莫测就行,去庙门里站着,等她推开门,你的戏份就开始了。” “行,”方丈深吸一口气,“可以。” “把她带到正殿,让她上香,你的任务就结束了。” “好,”方丈看看外面,正想表个态,霍长鹤大步进来。 “人马上到,准备吧。” 方丈刚放松的精神又有点紧张。 颜如玉道:“放轻松,里里外外都有我们的人,即便你不成,最多就是效果不完美,不影响全局。” 方丈吞口唾沫,要强的心又起:“那不行,我一定能成。看我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去大殿那边,方丈迈步去庙门口。 门外,马车停住,车夫道:“县主,您得下车走一段,前面的路有点窄,车过不去。” 永昌县主睡了一会儿,意识还未完全清醒,丫环扶着她下车,双腿落定时,意识才又清楚了些。 清音寺荒废地有些年头,门匾都被荒草遮住一个字,看起来分外凄凉。 若非是萨满师所说,她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 此刻,她就有点迟疑。 还未上前,一道黑色影子掠来,落在门匾上。 “永昌之尊,清音寺庙!” “永昌之尊,清音寺庙!” 一连喊了两次。 永昌县主一愣,看着那只鸟又展翅飞进庙里,心中暗暗称奇。 这鸟所说的,和萨满师给出的预言一样,一字不差! 此时,她再无半点犹豫,迈步走到庙门口。 两名侍卫伸手要推门,永昌县主道:“我自己来。” 就近了才发现,门虽然有些破旧,但并不脏,并没有太多的积灰。 她抿紧唇,用力一推,门左右一分,本以为入目是荒凉,没想到,不远处站着一位僧人。 他穿着袈裟,手持佛珠,面目慈悲,正含笑看来,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僧人身后微微亮起金光,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淡淡光晕里。 永昌县主心神一晃。 两名侍卫挎刀想先进来,永昌县主道:“退下!你等携带利刃,岂能踏入佛门圣地?在外面等候!” 侍卫低声道:“县主,大公子吩咐,让我们务必保护您的安全,这里……” “退下!” 侍卫见她恼了,不敢再多言,只好退到一边。 小丫环垂首要扶她,永昌县主甩开丫环的手,正正衣襟,慢步走进。 空气中似有香气,幽幽让人心神安稳。 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恭候多时了。” 永昌县主也见了礼:“大师,您在等我?” “正是,”方丈浅笑,“今日贫僧醒来,门前有三声鸟叫,曰有贵客到,贫僧算出是永昌之尊将到,特在此迎候。” 永昌县主心头欣喜:“有劳大师,您所说的鸟,可是方才那只神鸟?” “正是,”方丈点头。 永昌县主又问:“早听说清音寺已经荒废,并无香火供奉,没想到,还有您这样的大师,还有那样的神鸟。” “一切皆是缘法。” “何处结缘,是何缘?”永昌县主问。 方丈一噎,这女人似乎还有些懂,还真不能太过自由发挥,若是信口胡诌,被她瞧出来,没准就不肯去大殿了。 要好好应对几句,如果不行……就给她整几句英文。 反正那个她一定听不懂。 “自有天注定,”方丈侧身让开,“施主若是想知道因果,不如去殿中亲自问一问。” “问?问谁?” 第604章 进入幻影 方丈在侧身的时候,身上的金光也渐渐消退,那两名“打光师”悄然退去殿内。 他们都是颜如玉从戏楼借来的人,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颜如玉就注意到,他们不但戏唱得好,舞台搭建得也漂亮,尤其晚上唱戏,灯光需得弄好。 因此,颜如玉特意把“打光师”借了来,给他们一些新的装备,让他们负责打光。 两人高兴得很,这新东西没见过,但一用就上手,是真好用。 方丈要请永昌县主去大殿,但永昌县主也并非半点防备心都没有。 “问,问谁?” 方丈心里暗骂,脸上笑容不改,嘴里镇定道:“问天意。” “天在此,为何入殿?” “天在此,”方丈回答,“贵客可曾得到回答?众生皆在苍穹之下,但苍穹不会回答任何人。” “佛祖慈悲,自会传达天意,”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施主若是心有芥蒂,可以不进,贫僧绝不强求。” 他言罢,转过身,八哥掠来,落在他肩膀上,小黑眼睛溜溜转着,看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看着它,想着它说的话,再回想方才路上黑色山鸡,今日种种,似乎都在暗示什么。 莫非,真是有天意要传达给她? 罢了,既然来了,就去看看。 反正她的人都在外面,这里除了这个老和尚,也没瞧见其它人。 再者,她也是有后招的。 “好,我随大师入殿。” 方丈悄悄翻个白眼儿:小样儿的,早点答应不就行了,非得磨叽。 “施主,请。” 方丈在前面引路,把永昌县主引向大殿。 “这里只有大师一人吗?” “正是,”方丈点头,说着早就想好的说辞,“贫僧本是云游的僧人,前段时间到此,突感这里有灵气,禅意深浓,所以就留在这里。” 永昌县主又问:“这只鸟,是大师养的吗?” “非也,这鸟是原本就在寺中,贫僧觉得此处有禅机,原因之一也是这只鸟。它深受禅意,竟能开口讲话,既是它的造化,也是这里的灵气所致。” 永昌县主心想,既然如此,那萨满师,大概也是感受到灵气,所以才会让我来走一趟。 到大殿门口,方丈走上台阶,永昌县主刚要跟上,被方丈拦下。 “贵客稍等,”方丈进去,拿出一炷香来,已经点燃,香气缭绕。 永昌县主闻着这味道,和空气中的幽香很像,方丈拿着香,围着她走一圈。 她起初还有所警惕,但感觉这香气甚是好闻,而且的确能安稳心神,也就放松心。 围着她走了来回各三圈,方丈收起香,把香插在门口香炉中。 “贵客,请进吧!” “永昌至尊,永昌至尊!”八哥开口叫。 永昌县主心花怒放,迈步上台阶,进入大殿。 大殿里光线不太明朗,虽然扫得干净,但仍能看得出破败,佛像不太完整,四周的像也看不出原来面貌。 其它地方也黑漆漆的,原来的东西应该早已经坏完。 这里就老和尚一人,想必能打扫佛像干净已经是不易,其它的也收拾不了。 越是如此,越能证明,的确只有他一个,若是真想骗自己什么,怕是得把这里弄得光鲜些。 永昌县主彻底放心,上前走到蒲团前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佛像参拜,心里默默有词。 但愿从今日起,一切都开始好转,一切都会变得顺利。 这二十多年的隐忍,终会有回报。 三拜拜完,永昌县主睁开眼,正想起身,方丈俯身低声道:“拜完了?” 这话问得有点怪,但永昌县主还是回答道:“是。” “这就完了?” 永昌县主一怔,转而明白点什么,把钱袋子取出来,想拿出些银子,想了想,把钱袋子都递过去。 “这些,请大师帮忙添一点香油钱吧。” 方丈没接,退开些,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些:“永昌县主,你不妨抬头看看佛祖,会不会保佑你心愿达成?” 永昌县主下意识抬头看,这一看不要紧,但见方才垂眸的佛祖,似是正盯着她看,无声无息,那目光沉沉,似无声又滂沱的冰水,向她涌来。 她心尖一抖,手里的钱袋子落地。 想起身,却感觉有些腿软。 正慌乱之时,忽听到有人低语。 “我有了身孕,您若怜悯我,就给我一碗去子汤吧!” “不可啊,天现异象,这腹中胎儿有贵气缠身,若是除去,会有违天意。”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 “可我,身份卑微,如何能留在宫中?我的名声不重要,但您……我宁可自己有损,也不能连累您!” “你的心思,朕自然懂。这样吧,朕有一个主意,可一举两得。” 声音忽近忽远,像丝线,把永昌县主的心缠住,勾住,扯住。 把她扯回二十多年前。 她瘫坐在蒲团上,脑子时耳朵里,全是那些声音。 再抬眼,方才那些黑漆漆的地方,此时影影绰绰,似有无数人影,在喊在叫。 “天,那是……霍将军吗?和先皇后侄女?” “这,怎么可能?霍将军可是出了名的爱妻!” “听说霍夫人已经身怀六甲,就快要临盆了。” “呵,怎么不可能,这不是就在眼前吗?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霍夫人再好,现在有身孕也不能伺候,自然是……忍不住了。” “可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吧,这是皇上为他办的酒宴,怎可在此行此淫乱之事?真是枉为人臣!” “这可如何是好?” 她在哭,霍将军在申诉,皇帝在暴怒。 人影一晃,似是消失不见,随即,又现红光,竟是大婚那日。 她被娶入霍府,彼时的镇南王府还是霍府,老王爷还是霍将军。 那日的婚礼可真是寒酸,除了大门简单挂了红,再就前厅挂了些,连婚房内都没有布置。 次日一早,霍将军离开京城。 不过,她并不伤心生气,而是松了一口气。 幸亏如此,否则,她有身孕的事,如何能瞒得住? 红光退,影像再换。 第605章 鬼神从未害人 黑沉沉的夜,永昌县主身陷在滚烫粘稠的血里,几乎用尽所有力气。 她知道与皇帝苟且,是件冒险的事,但天下哪件成功的大事背后没有风险? 所以,她当年买通司天监的人,她假意说要为了皇帝的面子要打去孩子,而司天监的人却说,她腹中孩子天生贵气。 那时皇帝子嗣不丰,又有几个接连夭折,最喜欢听的就是孩子天生贵气,能长命百岁。 本以为能搏成功,没想到,只成功了一半。 皇帝没有冒险留下她,说到底还是她娘家势力不够,没有家世背景,仅凭腹中一个孩子,无法和其它妃嫔抗衡。 不足以让皇帝为了她而去费力周旋。 但皇帝给了她一个妥善的去处。 让她嫁入霍家。 一方面牵制监视霍将军,另一方面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养大,日后再说。 可谁能想到,霍将军虽然迫于皇威答应,但次日一早就离开京城,留她一人在霍府。 她想着,这样也好,省得朝夕相对,还得编造谎言,互相演戏。 关键是,霍将军不在京,她独在霍府,皇帝若是有空也能悄悄来,或者她悄悄入宫去。 虽不能伺候,但见面三分情,她怀着孩子,总要时时见面才好。 想得很好,但…… 佛像后影像一换,有人急声道:“腹中胎儿乃是双生!” “什么?!”她震惊。 双生,在本朝视为不祥,至于为什么,据说是开国帝也是双生子,但被生母无情抛弃,险些丧命,自此,他就无比厌恶双生,久而久之,本朝就视双生为不祥。 若真有双生,一般都不会声张,悄悄让孕妇待产,待生下之后,就挑一个送走,不为外人道,对外声称只生了一个。 永昌县主就是显怀时被大夫诊出是双生子。 双生子,皇家忌讳尤甚。 她思来想去,又让司天监进言,让皇帝送她去封地。 宁可暂时见不到,保住孩子,也不能在京城,在皇帝眼皮底下,他日生产,皇帝必会派人来盯着,双生子的事根本瞒不住。 只有远离,在她作主的地方,才能掌控局面。 双生子如期生下,是两个男婴。 一个睁着眼睛乌溜溜,天生会笑,一个合着眼睛,只会哇哇大哭。 她的儿子将来要承大业,怎么能动不动就哭?从一开始,她就对爱哭的不怎么喜欢。 寻常人选择双生子,都是把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送走,偏她相反,把不喜欢的带在身边,用各种教条,规矩,孝道,一层层束缚着他,让他无法出去闯荡,事事以她为先。 而另一个,去争,去抢,去磨炼,早晚有一日会有用武之地。 她陷入回忆,影像还在演,还在唱。 “母亲,我想喝鸡汤。” “好,母亲给你熬,慢慢喝。” “母亲,我不喜欢喝鸡汤。” “大丈夫岂能因为向这点口腹之欲屈服?什么喜不喜欢,都是食物而已。不能让人摸清你的喜好,快喝!” “是,母亲。” “每天最少一碗!” 是啊,她的娇儿喜欢喝,她不能时时亲手熬制,而另一个不喜欢的,天天在家,让他喝他还不喜欢,真是不知足! 黑色幕布后,颜如玉和霍长鹤静静站立,沉沉目光看着跪在佛前的永昌县主。 她神色变幻,忽而悲伤,忽而惶恐,忽而又狠厉,随着台上的演绎,重走一遍二十多年的悲欢。 颜如玉沉默不语,从来知道人心歹毒难测,但真的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唏嘘。 “他来了吗?” 霍长鹤点头:“就在另一边,能看得清楚。” “如此,甚好。” 大殿另一侧暗影中,有一道屏风,上半部分是镂空,遮在暗处,不细看还以为是一道墙。 屏风另一边,是坐在轮椅上的萨满师和推着他来的霍长羡。 那一幕幕影像,一句句话和唱腔,都像是惊雷,在他耳边疯狂滥炸。 他透过镂空的地方,看向自己的母亲,跪在光圈里的母亲。 他从一出生直到现在都孝顺的母亲。 双生,他从来都不知道,他还有兄弟,更不知道,他不爱喝却被要求强喝的鸡汤,不是因为母亲多爱他,而是因为他那个没见过面的兄弟爱喝。 他只是替他兄弟活着,像一道影子,一枚棋子,天生为别人而活。 坏事他做,坏人他当,一日日被困住翅膀,完全没有展翅的能力。 只因为他不能太优秀,他要做平庸的人,窝囊的人,等到他的那个兄弟一飞冲天,他这个窝囊废物也就该退出舞台,被抹去,被遗忘,就像从来没有来过。 原来如此。 原来他有时候在母亲眼中看到的不耐烦和厌恶,不是假的,不是幻觉,就是真的。 呵。 何其可笑。 若非萨满师后来又找过他一次,让他悄然跟上,他都看不到这一幕,并不会知道内情。 天生贵气,一共两个孩子,谁又能说得清,那个带贵气的人,不是他呢? 他这次,必须要争。 当! 一声脆响,所有的一切声音都退去,似潮水汹涌而来,又如水流迅速退走,光影不见,又陷入一片黑暗和沉寂。 佛像还是佛像。 方丈还是方丈。 刚才的一切好似没有发生过。 永昌县主一激凌,目光中满是惶恐:“大师,你……” 方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与贫僧无关,一切皆有因果,皆在施主心里,以及过往所做下的事情里。” “施主,请回吧!” 永昌县主看着他,满是警惕:“你究竟是何人?刚才那是什么!” 她站起来,奔向那边,黑色幕布后,早已经空无一人。 “我不信世上有鬼神!” “信或不信,是与不是,过去的因果都不会改变,”方丈道 ,“何况,鬼神有什么可怕?鬼神从未害人。害人的,是自己,是人心。施主,好自为之吧。” 永昌县主威胁道:“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虚妄的,你若是敢说出一个字……” 方丈轻笑一声,转身离开大殿,黑色八哥站在他肩膀上,黑溜溜的眼睛看过来。 永昌县主心生寒意,双腿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出庙。 第606章 真相 屏风后的霍长羡没有现身,也没有阻拦。 他也想问问方丈,究竟是怎么回事,方丈是何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永昌县主奔出庙门,小丫环守在门口,看到她神色不对,赶紧迎上来。 “县主,您怎么了?” “回,回府。” 主仆二人回到马车边,马车还停在那里,车夫正喂马,其它的侍卫站在一旁。 她神色慌乱,什么都没有顾上,也压根没有发现,这些侍卫和原来有什么不同。 车夫调转车头,宋平给几人递个眼色,跟在车两侧,迅速下山。 方丈站在门口,轻吐一口气,可算把这个狠毒的娘们儿送走了。 一回身,看到从殿内出来的霍长羡,脸上的笑又绷回去。 霍长羡把轮椅放在一边,没推着上前来,手指搭在剑柄上,盯着方丈问道:“大师,你是何人?方才那些影像是从何而来?你可别告诉我说,一切随什么缘。” 方丈点头:“当然不是,我和你没什么缘。” 霍长羡:“……” “缘不缘的,本公子不在乎,你只说,你为何会在此处,弄这些东西,意欲何为?” 方丈镇定自若:“贫僧一个和尚,能有什么欲,为什么为?” 霍长羡剑缓缓出鞘:“那方丈的意思是,不愿意说了? ” 方丈轻笑:“贫僧不说,是因为没什么说的,大公子不妨回头看,也许你想说的人,就在你身后。” 霍长羡嗤笑:“想骗我回头,然后你逃走?这种手段也未免太拙劣了。” 方丈简直无语。 霍长羡:“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 “他的确不知,问我吧。” 霍长羡回头,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回头看,却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说话的是女子,他不认识,没说话男人,他清楚认得。 即便许久不见,他依旧清楚记得,这张脸曾在他梦中,心里,脑海中,千回百转。 更像压在他头上的阴云,挥之不去。 霍长鹤。 霍长羡震惊不已,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霍长鹤会在这里。 他不是一直有病,入城时都病倒,没有见人吗?怎么…… 面前的霍长鹤头戴玉冠,身穿玄色锦袍,云霞锦,暗纹隐隐有光,贵气萦绕,腰缠玉带,足蹬抓地虎快靴。 他脸色润白,已经不见初从连关回时,古铜色的沧桑,但不变的是眸光,冷冽,凛然,又杀意微微。 霍长羡用力握紧刀柄,不想,却不得不承认,在气势上,他还是不及霍长鹤。 哪怕,霍长鹤只是站在那里,不动声色。 “是你,你不是……你是装病?” 霍长鹤懒得理他这种话题,看一眼方丈,方丈大摇大摆退走。 霍长羡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乌发轻挽,只用一只玉簪别住,玉簪水色极润,顶端还是蝴蝶造型,展翅欲飞,栩栩如生,慵懒却不失贵气。 她穿一套水蓝色衣裙,同样云霞锦的料子,外披一件和霍长鹤衣袍同色的斗篷。 她长得极美,不是那种俗气的美艳,而她,是相由心生,眼神坚定从容,眉眼平静却不失凌厉。 霍长羡有一瞬间的恍惚,从未见过如此出众特别的女子。 为什么,连这样的女子,都是霍长鹤的。 而且……这双眼睛,总让他有熟悉之感。 霍长羡脱口问道:“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的反应,颜如玉一点不意外,要是真的一点察觉没有,一点认不出来,那才是傻子。 “这很重要吗?”颜如玉回答,“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你母亲和你那个未见过面的兄弟。” 霍长羡脸色陡然难看,咬牙问:“你们是如何得知?霍长鹤,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不对,”霍长羡转念又问,“这是你们布下的局吧?故意挑拨我们母子的感情!什么皇子,什么双生,这些我从未听我母亲说过。”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颜如玉字字似刀,“如同她什么都不说,却只会要求你喝鸡汤一样。” 霍长羡眸子微缩:“鸡汤?” 没错,鸡汤。 别的可以是假的,但鸡汤的事却是真的。 他一点也不爱喝,小时候经常哭闹,但哭闹的结果不是可以不喝,是要喝双倍,还要挨打,哪怕喝了会吐,也要喝。 后来他也就习惯,不再挣扎。 “你以为你是王爷的儿子,可你母亲知道你不是,连戚天猛也知道你不是。” “什么?”霍长羡一惊。 “难道你没有发现,戚天猛对你根本没有尊敬,”颜如玉提醒,“你可知道,戚天猛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霍长羡不解:“真正的身份?” “他曾是皇帝身边的人,类似暗卫,”霍长鹤开口,“是被皇帝派到你母亲身边,暗中保护的。” “可他却不尊敬你,你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如果不是这次庄园被烧,恐怕,你还不知道。”颜如玉继续补刀,“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就是个早晚要被删除的替代品,真正的主子,不是你。” “你母亲的确厉害,这么多年,渐渐掌控临城,戚天猛也是个有本事有野心的,时间一久,难免会被他发现端倪,他发现你是双生子,你母亲和他谈判摆平他,你觉得,他还会把你当回事吗?” 霍长羡其实早就信了,只是不想相信。 此时,和戚天猛之间的事,一幕幕又在眼前重演。 一个外人,都比他知道得多,这刀子捅得实在够狠。 霍长羡嘴唇颤抖,想否认,却说不出话。 霍长鹤又问:“你可知道,温家。” 霍长羡茫然:“什么温家?” “温将军,我在边关时的部下。” 霍长羡思索一下:“听说过,但没有打过交道。” 霍长鹤看着他,字字平静:“有人看到你,带着银山,带着擅使暗器和流火掌的高手,血洗温家。” 霍长羡眼睛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胡说!我从未去过什么温家,更没什么血洗!” 他吼完,又意识到什么。 霍长鹤毫不留情戳破:“没错,就是你的兄弟,打着你的名号干的。” 第607章 他气疯了吧 霍长羡愣住,脸通红,呼吸急促,像一条濒死的鱼。 “你胡说,我不信,”他咬紧后槽牙,“霍长鹤,你休想扰乱我的心,让我们母子不合,你休想! 我不信,你说什么,我也不信。” 霍长羡转身要走,用力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霍长鹤,要不然,他会发疯。 “你可以不信本王,”霍长鹤缓缓道,“但你应该信你的手下吧?” 话音落,银锭拖着个光溜溜的人出来,往霍长羡面前一扔。 霍长羡后退两步,低头细看,诧异道:“银山?是你!” 银山被捆着手脚,身上只剩下亵裤,简直没脸了。 “公……公子。 ” “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让你去永昌县了吗?” 霍长羡怒问:“永昌县究竟怎么了?” 银山道:“回公子,永昌县……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府里的人都跑了,府是空的,还……还被天雷给炸得乱七八糟。 ” “什么天雷,哪来的什么天雷,你在胡说什么?”霍长羡怒斥,“你是不是又喝多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为什么不听?要你有什么用!” 银山自知次次犯错失了霍长羡的心,但这次真没喝酒。 “公子,属下这次真没喝酒,说得也是实话!亲眼看着府被炸了,城里的百姓说,就和当时城外地被炸一样!” “混帐!”霍长羡甩他一耳光,“还胡说!我问你,马场呢?金山呢?” “属下确实到处寻找金山,但金山一直没有现身,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属下也去了马场,马场里……” “如何?” “马场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属下怀疑,是不是金山把马弄走然后逃走了,所以才始终没有下落。” 这个可能霍长羡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那些马很值钱,或者说,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那是他好几年的心血。 就这么没了? 霍长羡心砰砰跳,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又狠狠压住。 “还有,”霍长羡一把揪住他,“我问你,你可曾去过温家?” 银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温家?什么……” 霍长羡心头正要松,银山又说:“温将军?” 霍长羡咬牙,眼睛里迸出寒光:“你知道?” 银山点头:“知道啊,您忘了,还是您带属下去的,同行的有一百多人,还有两个怪人,身手很好,属下还问过您,他们是什么人,您说不让我属下多问,那件事也不要对别人提起。” 银山莫名其妙,看着霍长羡一脸茫然的样子,更加疑惑:“您……不记得了?” 霍长羡手用力抓紧,不断加力,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他根本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姓温的是什么人,他像个傻子被困在临城这四方的城里,连回一趟永昌都不行,原以为是母亲疼他,舍不得他受苦受伤。 原来,原来! 根本不是在意他,而是要让他在这座城里,好好演好另一个人的影子,让别人都看到,“霍长羡”在临城,哪里也没有去过,没有离开过! 这样,无论另一个人在外面做过什么,都可以一推干净,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实在妥不过,有一天,真有大事发生,他会是被推出去赴死的那一个。 颜如玉看着霍长羡惨白的脸,没有半点同情。 霍长羡固然是个悲剧,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做过的坏事,沾的血,杀的人,并不在少数。 他被母亲欺骗,被兄弟利用,这是他们内部的事。 颜如玉问道:“别的另说,你回去让你母亲给你改姓吧,你不配姓霍!” 霍长羡转头盯着她,又看霍长鹤,凄惨一笑,剑尖直指:“霍长鹤,我不会输给你!别以为这就能打垮我!如你所说,我是皇子,哪怕是私生子,也是皇子!” 霍长羡短促笑一声:“既然如此,我自当成龙,不会任由任何人摆布!” “霍姓罢了,我还不稀罕,待我成事之日,”霍长羡傲气冲天,“霍家,镇南王府,将不复存在!” 霍长鹤觉得他疯了。 颜如玉也颇为无语。 两人都不想接这种话。 霍长羡转身回殿,还不忘把萨满师带上,由十几名护卫护着,离开寺庙。 银山在地在大喊:“公子,公子!救救属下。” 他不喊还好,本来霍长羡已经忘了他,现在一喊,又把他想起来,霍长羡大步回来。 “公子……”银山脸上露出喜色。 还想着好好表态,以后断然不再饮酒,话还没有出口,霍长羡手起剑刺,直接把他刺穿。 银山笑容僵住,嘴里涌出血团,霍长羡面无表情,抽回剑。 “你该死。” 银山视线渐渐模糊,看着霍长羡走远,忽然想起来,他曾在银锭面前说过,如果……就让他后半辈子喝不到酒。 没想到,真实现了。 只是,如果什么来着?好像,不记得了。 最后一丝意识中,听到似银锭在说:“放心死,我到时候把你埋这儿,不会让你曝尸荒野。” 啊,那就好。 银锭去处理银山的尸首,颜如玉问:“王爷以为,他回去会干什么?” 霍长羡浅勾唇,扯出个轻蔑的笑:“他不会回府里,他去护城军中。” “护城军?”颜如玉微讶,“王爷是说,他要……” “嗯,走吧,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如果他不敢,那我们就把县主府的事,交给孙刺史,如果他敢,那我们就直接灭掉县主府。” “且看他,走的哪一条路。 ” …… 永昌县主一路回城,头也晕,脑也胀。 刚才在寺庙中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梦,像把她这几十年又重新走一遍,身心俱疲。 天意?还是有心之人故意而为? 否则,怎么会如此清晰? 她想不通。 恍惚中进了城,她吩咐道:“去县主府。” 意识有点不清楚,她已经忘了,她的县主府,现在已经是别人的。 车夫是宋平的手下,别说她吩咐去县主府,就算她不吩咐,也要带她走一遭。 王妃吩咐过,有的痛,亲眼看到,才会更痛。 第608章 亲眼见,才更痛 颜如玉告诉过宋平,让他们假扮车夫和护卫带永昌县主回城,不是为了让他们半路截杀她。 一个妇人,半路杀了也没什么意思。 永昌县主一向自负,自以为什么都在掌握中,那就让她看看,所有事物都脱离她掌控是什么样子。 到县主府门口,正巧赶上新来的住户搬家。 永昌县主掀帘子正要下车,抬头就看到有人扛着一张椅子从里面出来。 她立即喝道:“你干什么?” “搬出去啊,主人家说了,这张椅子太破旧,不要了,换新的。” 这张椅子,永昌县主认得,的确不新,但这张椅子是她娇儿躺过坐过的。 她平时都小心仔细地擦,霍长羡都没有坐过,如今却被这个人扛在肩膀上,还要扔掉。 简直岂有此理! “放肆,谁让你扔的,你给我放下!” “你谁啊?这是我主人家的东西,管得着吗你?真是莫名其妙。” “来人,给我拦下他!”永昌县主大声喝道。 宋平慢悠悠上前,还没走到跟前,里面有就传出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来。 “哟,这是谁呀?跑到我家门前来,大呼小叫的。” 永昌县主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可置信道:“是你?你在我家干什么?” 孙夫人转头看看:“你家?什么你家,这是我家。” 永昌县主气得浑身发抖:“混帐,你胡说八道,这就是我家。” “你滚出去,把我家还给我,别以为你是刺史夫人,就能强占别人的宅子!” 她说着,就往上扑,要去撕扯孙夫人。 刚到近前,孙夫人就展出一张房契,挡住她。 “来,来,看清楚了,这是谁的宅子。” 孙夫人又一指门上牌匾:“再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李、宅!” “看到了吗?”孙夫人一拍胸口,“我娘家姓李,这房子是我夫君买了给我的,知道吗?李宅。” “你胡说,这房子明明是……” 永昌县主话没说完,忽然明白过来。 “你们,你和那个买房子的,你们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总之,现在这房子是我的,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以后这就是我的家,别再我家门前闹事。” “呵,”永昌县主哼道,“你买了又如何,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就买回来。” “我不卖,”孙夫人直接否决,“这是我夫君送给我的,我为何要卖?我以后就好好住在这儿,虽然说房子旧了点儿,但无所谓,便宜呀,而且也算大。我今天住这屋,哎,我明天住那个屋,冬天住这院儿,夏天住那个院儿。” “就是这么没见过世面,怎么着?” 永昌县主:“……” 她还能怎么着?孙夫人把话都说尽了! “你……你不要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你管我呢,现在我家的东西,我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管得着吗你?” 孙夫人催促下人:“快点,把这张破椅子扔了去,看着就碍眼。” 永昌县主咬牙道:“不许扔!给我。” “扔了都不给你,”孙夫人直接说,“除非你拿银子买。” “你……”永昌县主简直气死,“你要多少钱?” “一百两吧,不多。” 永昌县主翻翻身上钱袋子,加起来堪堪一百两出头。 她也不明白,日子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明明之前还都好好的。 这是她的家,里面的东西也都是她的。 现在,她居然在用一百两,买回自己的一把旧椅子。 但是,再心痛,也要买。 钱付了,椅子归她。 永昌县主眼睛通红:“你别得意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孙夫人哼笑:“好啊,那我等着,来人,关门!” 大门轰然关门,永昌县主定定在门前半晌,咬牙道:“走!” 一爬上马车,她就像丢了半条命。 回到住处,被丫环扶进院子,当即就软在床上,半天才倒过一口气来。 “嬷嬷呢?找她来。” 手下人领命去,过了许久,有人一路跑进来,脸色惨白,吓得魂魄都似丢了。 “干什么?掌嘴!” 下人自掌两下嘴,结结巴巴地说:“嬷嬷……嬷嬷她…… ” “她怎么了?说!” “您还是去瞧瞧吧!就在大公子书房旁边的院子里。” 永昌县主预感不妙,让丫环扶着过去看。 还没到跟前,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血腥气。 永昌县主看到血泊里的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要不是她与嬷嬷主仆几十载,压根认不出眼前这个血糊糊的东西是她的嬷嬷。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嬷嬷还有一口气,听到动静,向这边看过来,嘴里满是血,发出含糊的字节,已经没了舌头。 永昌县主这下,彻底晕了。 被抬回院子里,灌了碗参汤, 才算醒过来。 “叫……叫大公子来。” 丫环看她这样儿,哪敢怠慢,赶紧去找霍长羡,可里里外外,根本没有人影。 万般无奈,只好回来复命。 话没说完,院子里有吵嚷声。 “去看看,怎么回事。” 丫环还没有出屋,外面的人已经进来。 永昌县主强撑着坐起,腰背尽量直,冷言道:“孙夫人,你来干什么?还追到我家里来,未免有失风度吧?” 话说完,她也觉察出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在这里?你跟踪我?” 孙夫人嗤笑:“跟踪你?我可没那闲功夫。” 她环顾四周,转身在椅子上坐下:“这里是我的一处陪嫁,我能不知道吗?” 永昌县主不可置信,以为听错:“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的宅子,是我一处陪嫁,本来我初到这里,是打算在这儿住的,后来我家夫君争气,有了刺义府,自然就闲置下来,前几天房牙跟我说,有人想租,那就租喽,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尊贵的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如被五雷轰顶。 千挑万选,就是想找个偏僻的地方,避开孙夫人,不想在孙夫人面前丢脸,现在倒好,竟然直接住到孙夫人陪嫁的宅子里来了! 霍长羡,他究竟在干什么? 第609章 搬兵 永昌县主气得说不出话来。 也没脸说。 然而,下一刻,更让她没脸的是,孙夫人道:“这宅子,你们租的时候只交了五十两定金,现在都住了几天,还没有交钱,有个租客出的价格比你们高一倍,人家爽快,钱都交清了。” 永昌县主气息都有点不稳:“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宅子,我不租给你们了,尽快搬走吧!” “你!”永昌县主心口一阵刺痛,“你别欺人太甚。” “到底谁欺负谁?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银子一次付清,可你们非交什么定金,还只交五十两,哎,我这宅子虽小,但也不会只值五十两吧?已经让你们白住了几日,算是客气了。” 孙夫人现在才不怕永昌县主,一切都成定局,现在就是她扬眉吐气的时候。 永昌县主被她气得说不出话,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孙夫人道:“晕也得搬,限你们两日之内搬清!” …… 震威镖局中,戚天猛的身体还是不行。 他运过几次功,身体就像一个空荡荡的皮囊,完全没有半点内力。 他心急如焚,吴大夫一去也无影踪,一直没有找到,渐渐的,他也觉得,恐怕不是什么离家出走那么简单。 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无奈,只好飞鸽传书给岛上,让人把神医再送回来。 可哪知道,一连去了好几封传书,都不见回信,更不见人来。 戚天猛心里越发不安。 思来想去,他让耿灿一早亲自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震威镖局里也是表面如常,实则内里人心惶惶,那几件怪事,至今没个头绪,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把东西都偷走了。 镖局里被盗,这传出去简直就是滑大下之稽,以后谁敢来让他们保镖? 自己家的库房都让人掏干净了。 戚天猛回想这些日子的事,原本一切都顺当,可自从去过永昌县主那个庄子上,一切就开始变了走向。 他暗暗咬牙,那个女人,就是他娘的灾星! 想起那天的事,不免想到那个中了他毒的人,难道是中毒太深,已经死了?否则怎么满城也没有痕迹? 胡思乱想中,耿灿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戚天猛一见耿灿的脸色,心就咯噔一下子。 “怎么了?神医死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那个岛上的情况他清楚,有好几个去了之后就吓傻吓疯,有直接被打死的,还有跑到水边跳水淹死的。 “不是,大哥,”耿灿喉咙滚了滚,“没了。” 戚天猛一怔:“没了?什么没了?” “就是,岛,没了。”耿灿艰难道。 戚天猛原本在床上半躺,闻言猛地站起:“什么?什么叫岛没了?” 耿灿说:“就是,整个岛,都没了,上面的人,东西,像被什么天雷劈过,烧过。” “被烧了?” “不只是烧,连岛都塌下去一半多。” “塌?”戚天猛实在无法想象。 岛还能没了,塌哪去了? “船夫呢?”戚天猛问。 “船夫不见踪影,船倒是还在,我自己撑船过去看的,”耿灿心慌,声音压低,“大哥,那岛变成那样,可不像是人所为,您说,是不是……” “是什么?” “是不是岛上的事,太过……所以招来天谴了?” 这是耿灿想了一路的问题。 戚天猛立即反驳:“胡说八道!什么天谴?世上岂有这种事?那些都是司天监那种不干实事的人说出来哄骗皇上的,你刀上沾了多少血,这种话你也信?” 耿灿抿唇不再说话。 戚天猛一动怒,又是一阵难受,倒在床上。 耿灿赶紧道:“大哥,没事吧?我去叫大夫来。” “叫什么大夫?他们有什么用!”戚天猛越说越恼,越恼越难受。 “对了,”耿灿欲言又止。 “什么事,说!” “我回来的时候,觉察出门口的护城军好像有点不对。” “护城军,有什么不对?”戚天猛并不以为然,“那些人天天安稳过日子,就算真有什么,老百姓动的都比他们快。” 耿灿轻笑:“这倒是。” “再去找吴大夫!” “是。” 是以,他们俩谁都没有把护城军的事放在心上。 而此时,霍长羡就在护城军中。 原本守在城门口的护城军,也被他的护卫换掉,他把原来守城的带回军中。 护城军姓刘,今年已近六十,早年也上过边关,但因为受了伤,便退回原籍,因和温家算是同乡,所以他退时得温将军向霍长鹤提起,霍长鹤查过他的履历,确实没有犯过什么错,就给他写了封举荐信。 他原本回到临城只能在衙门当个差,有这封信,他便被安排在护城军中,做了个副史。 护城军的大权还是在正史手中,副史就是个闲差,他也乐得自在,也的确过了两年好日子。 但有一次护城史练兵打猎,不知怎么的,从马上跌下来,跌断了脖子,当即就去了。 正史死了,他这副史就暂时顶上,孙刺史也给朝廷去过折子,但一直没有音讯,所以,刘副史这个职务就这么一直当着正史。 一直到今天。 大概他自己也有点没底,家中妻儿老小也都没在临城,独自一人孤单但也自在。 护城军平时干的也就是日常操练,看看城门什么的。 其它的事,他一概不掺和。 反正,临城的事,有永昌县主和孙刺史负责,也轮不到他头上来。 万没想到,今天也不知道吹的是什么风,军中来了大神。 一来就是俩。 先来的那个言简意赅,一言不合就拔剑,弄得营中剑光闪闪,差点晃瞎他的眼。 吓得他几欲腿软,问大神究竟要干什么。 但大神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猜了半天都没明白什么意思。 直到最后,大神拿出一枚令牌。 他一见,就愣住。 曾经以为早就消磨在整日碌碌无为里的过往,忽然就从四面八方涌来。 号角声,军鼓声,操练声,喊杀声…… 声声把他包围。 第610章 只欠东风 那是镇南王的令牌。 刘副史正正军装,行了个军礼。 又硬着头皮再三问大神究竟要让他干什么。 话还没有问清,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永昌县主府的大公子来了。 这位他也不敢得罪。 赶紧让人先把霍长羡迎进来,他擦着汗问道:“尊使,下官实在听不明白您的意思,要不,您先稍坐休息,下官去见见大公子,回来再见您?” 金铤烦得不行,觉得这家伙太笨了。 “不要说。” 刘副史简直抓狂,想把脑子扒开吹吹灰,深吸好几口气,他才勉强明白一点:“您是说,不要和别人说,您在这里?” 金铤点点头。 刘副史赶紧称“是”。 阿弥陀佛,总算是有一个猜对了。 他行了告退礼,赶紧去见霍长羡。 霍长羡身边还有几人,他一看,是自己的兵,被带回来了,当即脑子就更发沉。 “大公子,您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要事?这几个是怎么了?哪里惹到您了?” 霍长羡道:“并不是,今日是他们当值,我的人替他们,省得过于劳累。” 刘副史:“??”这是什么意思? “那,不知您来是?” 霍长羡低声道:“刘副史,你立大功的机会来了!” 刘副史心说,我不想立大功,我只想保命,而且就凭你们永昌县主府的一贯作派,有大功你会找我?是作大死吧? “哦?”他表面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霍长羡道:“我得到消息,城中有人密谋造反,刘副史,你立即点兵,随我去剿灭,等事成之后,我母亲自会写奏折为你请功。” 刘副史脸色骤变:“造反?” “正是,我的消息绝对可靠,绝无虚假。” 刘副史问道:“敢问公子,是什么人?” “他们冒充镇南王的人,说是流放,实则个个衣着华丽,还有车队,另外,孙刺史也和他们是一伙,所以,这次本公子来找你,而不是去找孙刺史。” “刘副史,”霍长羡语重心长,“此事事关重大,本公子刚开始的时候也不信,但事实如此。” 霍长羡一边说,手一边搭上剑柄。 他其实什么证据都没有,至于造反一说,更是子虚乌有。 但他就是想借护城军的力,进城先抓镇南王府的人,然后再围住刺史府,拿下孙刺史,再回住处让母亲看看,他到底行不行。 如果刘副史不肯,那他就用强硬手段。 他现在无所顾忌,脑子里全是火气。 反正他是皇子,他干了什么错事,有人担着。 他是霍长羡,他是影子,但别人,也可以是。 凭什么别人干坏事,就能扣在他头上? 他也可以,今天的事,如果成了,那临城就握在他手里。 如果不成,那就让别人去背吧! 本以为刘副史怎么也得问一问,但没想到,刘副史竟然点头:“好。” 他哪知道,就在他心里诸多想法的时候,刘副史也想明白一件事。 还得从他说的那句“本公子刚开始的时候也不信,”说起。 刘副史忽然想起来,金铤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不要信”。 不要信什么?金铤没说,他没猜出来。 当霍长羡说的时候,他突然就懂了。 金铤的意思是说:霍长羡说的话,不要信。 呵,不用金铤说,刘副史也不信——镇南王造反?糊弄鬼呢? 这句一懂,顺带着第二句也懂了。 金铤说的第二句是:照着做。 照什么做?应该就是霍长羡说的事,镇南王说让他照做,那就说明一定有安排。 刘副史爽快答应,倒让霍长羡有点纳闷。 “副史当真?本公子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当然,如公子所言,此事事关重大,哪有开玩笑之说?”刘副史站起身,“走,现在就去点兵!” 霍长羡微松一口气,事情如此顺利,真是天助! 此时霍长鹤和颜如玉已经换回贾公子和小婢女的装扮,回到城中。 看到城门前的护卫时,霍长鹤轻蔑冷笑。 “王爷妙算,”颜如玉赞叹。 在用兵方面,不得不说,霍长鹤是个奇才。 “幸好有玉儿的远见在先,”霍长鹤说,“若非如此,母亲他们现找地方搬家,也不是易事。” 霍长羡现在带人去那个客栈,去了也是扑空,现在住的地方秘密,又提前送了消息让他们不要出门,周围有暗卫,还有孙刺史的人暗中相助,万无一失。 再说,霍长羡身边,霍长鹤也安排了人手。 金铤会跟着刘副史,一同随霍长羡进城,但凡有一点不对,金铤拿下霍长羡,也是轻而易举。 他们没立即回住处,让车夫驾马车先回,他们去了刺史府。 孙夫人早已不在,去了原来的县主府,霍长羡怎么也不会想到灯下黑,不会去县主府。 孙刺史看着对面的“自己”,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也未免太像了吧,我还以为我爹又生了个我。” 贝贝笑笑:“大人过奖。” 正说着,霍长鹤和颜如玉到了。 孙刺史称赞:“公子,你这个手下真是了不起!” 霍长鹤打量一下,确实瞧不出破绽:“孙大人,你还是和夫人一起去避避,别在这里冒险。” “那不行,”孙刺史道,“各位为了临城的事冒险忙碌,我这算什么?本来就该是本官的事,还是这位小兄弟替我担份风险,本来我就心中难安,要是彻底走了,那算怎么回事?” “绝对不行!” 颜如玉点头:“也好,有刺史大人在一旁提醒,也不至于让霍长羡看出破绽。” 孙刺史摸摸脸:“没错,我现在是师爷的脸,师爷平时对他还是挺客气的,应该不会有危险。” “那可难说,”霍长鹤说,“他连银山都杀了。” 孙刺史眼睛微睁。 霍长鹤又清清嗓子:“大人不必担忧,你且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好,好。” 孙刺史抿唇:“不过,刘副史会听他的吗?他又没什么官身,能调得动兵?弄不好,这可是大罪。” 颜如玉冷然一笑:“他要的,就是大罪。” 第611章 自信疯了 颜如玉能猜出霍长羡的心理。 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他也栽赃兄弟一把。 就像当初他兄弟冒用他的名,去血洗温家一样。 而且,军兵是刘副史的,说起来也是护城军造反,不关他的事。 里外他都能择干净,即便不成,还能杀镇南王府的人,还能毁刺史府,反正总能痛快一边。 孙刺史也豁出去,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 “行,那我就走这一遭!”孙刺史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个小人儿,开始激情迸发。 然而,护城军没有立马来。 霍长羡带着刘副史,先去大夫人她们原来住的那家客栈。 一路上他都在想,霍长鹤纵然英勇,但从时间来算,此时应该还没有回城,他把城门口的兵换了,只要霍长鹤回来,他就能得到消息。 他快马加鞭去搬兵,为的就是抢在霍长鹤前面,把镇南王府的人都杀掉,等霍长鹤回来,也体会一下,什么是锥心之痛。 他周身的杀意越来越浓,刘副史偷眼看,觉得这人纯粹就是背着幡找勾魂的鬼差,不断作死。 悄悄和他拉开一点距离,这样还是比较保险点。 再看看身侧的大神金铤,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甚至连个眼风都不给别人。 刘副史暗自叫苦,一左一右,他走在这两人之间,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行至客栈,客栈小二都傻了,见霍长羡一言不合就举剑刺,刘副史赶紧拦住。 “别,大公子,我们是正义之师,若是随意杀人,那岂非落人口实?” 霍长羡略一思索的功夫,刘副史赶紧问:“你们这里可住着些姓霍的人?镇南王府的。” 小二结结巴巴:“回,回大人,之前是有,不过,已经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在前几日。” 霍长羡翻身下马,一把揪住小二:“是真是假?” “是真的,小人不敢欺瞒大人!” 刘副史赶紧派人进去查看,结果确实没有。 霍长羡咬牙:“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搜出来!” 刘副史点头:“行,我派人去找,去搜。” 搜你个鬼。 刘副史暗暗翻白眼,吩咐手下带一小队人去打听搜查——实际就是去找个地方喝茶休息,不要再回来了。 刘副史道:“大公子,不如我们先回去?这样大张旗鼓,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 “不行,这里没有,说明他们提前得到消息,是有人与他们相勾结,”霍长羡思忖道,“你带人去围住刺史府,我去另一个地方,一会儿汇合。” 刘副史都惊呆了:“哪儿?你让我围哪儿?” “刺史府!”霍长羡森然一笑,“没想到吗?刘副史,孙刺史与他们勾结,早就是叛逆之人了,等我们拿住他,押赴京都,必是大功一件。” 刘副史差点笑出声,大功?你是想去京城变成大公公吧? 刘副史不想干,这事儿太大了,围困刺史府? 他想退缩,扭头看到大神金铤没有半点温度的眼神。 去,八成是死,就是晚些时候再死; 不去,现在就得死,立马被剑扎个窟窿。 思来想去,刘副史一咬牙,罢了,怎么也是追随过镇南王一场,半辈子靠着王爷过得安稳,临了了,就算给王爷尽个力,报个恩吧。 刘副史领命,和金铤一起带兵去刺史府,霍长羡自己带小队人去霍长鹤和颜如玉的住处。 安排好刺史府的事,颜如玉和霍长鹤就急速赶回住处,刚喝两口茶,霍长羡就到了。 这回,他可没像之前一样客气,甚至都没有让暗卫通报,直闯进来。 霍长鹤咳嗽几声:“公子这是何意?” 霍长羡笑笑,和之前是的客气恭敬完全不同:“公子原谅一二,我今天来得匆忙,有急事请公子帮忙。” 命令的不容质疑的语气。 颜如玉问:“是什么事?” 霍长羡看她一眼,一时没说话。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厌烦这种组合——霍长鹤和那个女子,也是如此,一男一女。 他们俩也是。 霍长羡本来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临时加上一条:“有两件,一是请公子去趟刺史府,我知道,孙刺史之前也争取过盐的生意,现在请你去照顾他,他被判出局,并且,他交上的银子,不退,归我。” 霍长鹤没言语,霍长羡继续说:“二是……” 他目光转向颜如玉:“我要你这个小婢女。” 霍长鹤脸色微变,极慢地笑笑:“公子好大的口气。” “不只口气大,”霍长羡道,“本公子的本事也大,只是你还不曾见过。走吧,我带你去见识一番,顺便也把刚才的话,和刺史大人说了。” 霍长鹤抿一口茶:“如果,我不答应呢?” 霍长羡道:“公子可能有所不知,临城马上就是我的天下,你在城中,你的人还未到,你确定,要和我硬刚吗?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你能比刺史硬吗?” 霍长鹤哼笑:“看来,公子是志在必得了。” “那是自然。” “也好,”霍长鹤起身,“那我就随你走一趟,也好好看一看,你是怎么拿下临城的。” “你会看到,”霍长羡看一眼颜如玉,“定不会让你失望。” 颜如玉连个眼风都没有给他。 骨子里阴狠毒辣,心量狭窄偏又头脑简单而自以为聪明无敌。 真不愧是皇帝和永昌县主的种。 霍长羡带上他们俩往外走,没立即返回衙门,反正带的人多,干脆去震威镖局。 戚天猛的事,上次还没解决,不过他现在也不需要解决,他需要的是,让戚天猛看清他的实力。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一见他变了路线,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两人也不多问,乐得见他们狗咬狗。 也不知道现在戚天猛知不知道那个岛已经出事,如果知道了,那戚天猛现在就是个火药桶,正愁没有地方炸。 霍长羡自己找上门去,那可太有意思了。 行至到镖局门口,镖师一见就愣了。 “你们要干什么?” 霍长羡长剑 一挥,血光飞溅。 第612章 脚下有准 镖师血溅当场,镖局可炸了,立即有人飞速报戚天猛。 戚天猛情绪还未平复,身体也差劲儿,但这些不会让脾气变小。 一听说霍长羡来了,还无故杀人,顿时火冒三丈,让耿灿扶着他出去。 一到外面,看到霍长羡摆出的阵势,戚天猛就一愣。 “大公子,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霍长羡越看他越不顺眼,“我问你,你是官还是民?” 戚天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抽什么疯。 “我开镖局,当然是民。” “既是民,那就该对本公子有起码的尊敬,可你,有吗?”霍长羡怒火在心里眼底翻涌。 戚天猛心说我敬得着你吗?你个替罪的货,你娘都不在乎你,我敬你干什么,早晚都得死的人。 但这话他不能说,短促笑一声:“大公子来就为这个?为此等小事,就当街杀我的人,似乎不妥吧?不知大公子有什么说法?” “什么说法?”霍长羡嗤笑,“本公子尊贵,有的人卑贱,要他死,他就得死,还要什么说法?” 戚天猛一听这纯粹就是耍无赖,气得头脑发晕,不想再和他废话。 “大公子这般行事,永昌县主可知道?若是不知,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去,以免惹出祸事,自己不好收拾。”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正戳中霍长羡的痛处。 “我行事,不必让母亲知道,”霍长羡道,“既然总镖头不懂这个道理,那我就教你懂。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拿下!” 官兵们自然是听他的,一拥而上。 戚天猛也没想到,这家伙真能动手,还以为他只是上门来出气,装几分样子,玩几下就行了。 哪知竟还动起真格的。 霍长羡咬牙切齿道:“谁若敢反抗,就地诛杀!” 戚天猛眸子一缩。 他们是民,对方是军兵,若是真动了手,那对方杀他们的理由就更充分。 几个年轻镖师想动手,被戚天猛制止。 先顺从,等弄清楚情况再说不迟,若现在反抗,说不定反而正中霍长羡下怀。 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霍长羡得意洋洋,看着镖局的人都被拿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这多好,霍长羡直接替他们拿下戚天猛,不废他们一点事儿。 拿下镖局,霍长羡更加志得意满,信心十跳,下令返回刺史衙门。 孙刺史的激情燃烧起来,就听到外面有马声脚步声。 捕快匆忙跑进来:“大人,有一队护城军向咱们这边奔来,把衙门口围住了!” 任何时候,围住衙门都是大事。 贝贝清清嗓子,声音略沙哑:“慌什么,随本官出去看看。” “是!” 贝贝扫一眼孙刺史:“师爷,你随本官一起来。” 孙刺史点头称是,正要迈步,贝贝又提醒他一眼,不要走官步。 孙刺史倒腾半天腿,才算倒过来,赶紧跟上去。 此时,刘副史已经带人把刺史府团团围住,只留下衙门门前的那一片空地。 贝贝扬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刘副史心里委屈。 尤其贝贝一问他,要干什么的时候。 他原本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在军营里好好过日子,偏偏就被命运和天杀的霍长羡裹挟到这里来。 刘副史坐在马上,淡淡道:“不干什么。” 孙刺史按捺不住:“不干什么你带兵来干什么?刘副史,你带这些人马,你说不干什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贝贝清清嗓子:“师爷,冷静些,退后。” 孙刺史咬牙瞪眼,忿恨后退。 刘副史扫一眼他:“你个师爷横什么?大人还未开言,轮得到你说?” 孙刺史暗暗生气,刘副史真是胆儿肥了,敢这么说话! 双方正说没意义的片汤话,霍长羡终于到了。 “都让开!” 刘副史赶紧后退,把中间位置让给霍长羡,处处显示自己就是个随从。 霍长羡自得,坐在马上没立即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孙刺史”。 贝贝问道:“大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本官可提醒你,本官敬你母亲,尊称你一声大公子,但你无官身,二无仕途,就是平民。” “且不说本官身居四品,就说这衙门,也是朝廷设立,本朝律法,带人围困,攻打衙门,视同谋反!” 霍长羡安静听他说完:“刺史大人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官身,比不得你,身居四品高位。”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但,即便如此又如何!从今日起,临城再无孙刺史,只有我。” 贝贝皱眉:“你什么意思?” 霍长羡看一眼霍长鹤:“按照我之前说过的,去和大人说话,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办。” 霍长鹤不徐不急:“我觉得大人说得有理,霍长羡,你带人围困衙门,是想造反吗?” 霍长羡脸上假笑凝固,眼中狠意浮现:“怎么?你是把我的警告当成耳旁风了吗?” “还是觉得,我真的奈何不了你?” 他缓缓抽剑:“看来,自从相识以来,我是给了你太多的尊敬和客气,让你产生错觉,以为你真的可以凌驾以我之上。” 他抬剑,剑尖指向霍长鹤,倏地又刺向颜如玉。 颜如玉手中刀光一闪,一手一把快刀,别住霍长羡的剑,用力。 “咔”一声响,又“丁”一声。 断剑落地。 颜如玉右手刀交在左手,冲他粲然一笑:“不只他,我也凌驾你之上,这不是错觉。” 霍长羡脸色铁青转暴红,眼白都泛起血丝,怒视颜如玉。 颜如玉坦然回视,丝毫不惧。 霍长羡怒吼:“找死!给我杀了她!” 话音落,“扑通”一声。 霍长羡从马上翻落,直接被金铤一脚踹下去。 刘副史眼睛一睁,要不是离得近,差点都看不清,要不是人太多,差点拍手叫好。 霍长羡摔得这叫一个脆,一时半会儿都没有爬起来。 贝贝微伸脖子,孙刺史做相同动作,两人异口同声:“死了?” 金铤轻哼——怎么可能,他脚下有准。 终于,霍长羡慢慢动了,咬着后槽牙往起爬。 第613章 这脑回路,绝了! 颜如玉看霍长羡,就是一个笑话。 从一出生就是,被选择,被放弃,人生都被别人计划着走,一直走向空,双手空空,父母空空,兄弟空空。 到最后,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变成空无。 此人可悲可怜,但也可恨。 已经无法再挽回。 霍长羡从地上爬起来,忍痛回身,猛盯刘副史。 刘副史下意识头往后一撤: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踢的你,我可什么都没有干! 霍长羡捡起断剑,短促笑一声:“刘副史,你是觉得,临阵倒戈,就能抹去你带兵围衙之过?踢本公子一脚,就能将功补过?” 刘副史心说果然以为是他,飞快看一眼金铤,金铤面无表情,纹丝不动,根本没有揽过去的意思。 刘副史硬着头皮咬着牙也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颜如玉有点好笑,霍长羡真是没脸找脸,这会儿爬起来不说找她,先冲刘副史撒气。 “大公子,”颜如玉开口,“有事冲我说吧。” 霍长鹤走到颜如玉身侧:“冲我说。” 霍长羡冷笑:“这么说来,你是确定要反悔刚才答应我的事?” “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事,跟着你就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霍长鹤坦然说,“知道你蠢,没想到这么蠢。” “不过想想也对,如果你不蠢,也就不会被放弃了。” 霍长羡眸子一下子睁大! …… 永昌县主躺在床上,头痛欲裂,一桩桩一件件,不停地受打击,她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怎么一下子就天翻地覆? “还没找到大公子吗?” 丫环小声回禀:“回县主,还没有。” 嬷嬷死了,她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关键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嬷嬷为什么会死。 还死得那么惨。 正思索,外面管家跑进来,脸色苍白,一到里屋就腿软地跪下。 “县主,不……不好了!” 永昌县主闭着眼睛咬牙道:“说,我倒要看看,还能不好到哪里去。” 管家全身都在哆嗦:“大公子,大公子他……造反了!” 永昌县主唰一下子睁开眼睛:“什么?!” “你再说一遍!” “大公子造反了!” 永昌县主抄起茶杯,一下子砸过去:“胡说八道!早上起来我还见过他,好端端的,他造的什么反?再说,他来的人马造反?” 简直不知所谓! “是真的,大公子叫上刘副史,带着护城军,把刺史府给围了!这事儿现在街上都传遍了,好多人都听到大公子说,以后临城没有孙刺史,只有他。” 永昌县主眼前发黑,原本脑子里就嗡鸣响个不停,现在如同被雷劈了。 “去,去震威镖局,把戚天猛给我请来,就说,我有要事!” “回县主,他……他在,和大公子在一起。” 永昌县主一愣:“什么意思?他也造反了?” 戚天猛不是那么糊涂的人,一向是精于算计,没有好处的事绝对不干。 “不是,是……是……” “是什么?快说!” “是大公子带人先把震威镖局围了,把戚天猛给绑了,一同押去刺史府的。” 永昌县主一把揪住引枕,狠狠砸到地上。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永昌县主恨不能把身边的一切都砸了,最后把霍长羡也揪到眼前来,砸他一顿。 “来人,备轿!不,备车!” 她得亲自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了。 霍长羡被霍长鹤的话刺到最痛处,他盯着霍长鹤,总觉得他是知道些什么。 “你都知道什么?” “你所想的,我都知道,”霍长鹤不慌不忙,“所以,我劝你别再折腾。” “你想让我束手就擒?”霍长羡大笑几声,“就凭你们?一群乌合之众?” 霍长羡断剑一指:“你们可知,我母亲是谁?我父亲……又是谁?” 现场一静。 颜如玉眸子微眯,这家伙难道要当众表明皇帝私生子的身份?不会吧? 霍长鹤眼底满是讥讽笑意:“你最好想好了再说,有的事,你做得了主,有的事你做不了。” 霍长羡深吸一口气,觉得他这副样子很讨厌,尤其是说话的语气,很像霍长鹤。 “你得意什么?”霍长羡不服道,“一个整天病歪歪的人,活了今天没明天,有什么可得意的?” 颜如玉脸色一冷:“慎言!” 霍长羡哼笑:“我说了又如何?不就是仗着就有个萨满师吗?” “现在,这萨满师,是我的,”霍长羡打个响指,“把人带上来!你们不会以为,我还会把他还给你们吧?” 他的手下护卫把萨满师推上来。 萨满师坐在轮椅里,不声不响。 颜如玉看着萨满师,轻声笑笑。 霍长羡没能如愿看到她的紧张不悦,有些不太高兴:“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颜如玉伸伸手。 霍长羡看一眼霍长鹤:“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萨满师,有他在我手上,他的一切消息,都只能告诉你,如果你说的什么以血为主是真的,泄露天机他受天谴你也受,那我也不怕,反正受损的不是我。” “如果你所说的不过是故意诓骗于我,那……” “没错,就是假的,诓骗你的,”霍长鹤干脆地承认。 霍长羡一愣,本以为他会狡辩一番,没想到就这么干脆地承认了。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贝贝和孙刺史都在竖着耳朵听,见他突然不说了,有点着急。 “那什么?”贝贝问,“你倒是说呀!” “就是,人家都说了,是假的,骗你的,然后你打算怎么着?”孙刺史追问。 刘副史在马上也侧耳听。 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他乐意看到霍长羡倒霉,经验告诉他,霍长羡没占上风。 霍长羡怒道:“都闭嘴!” “萨满师是我的,姓贾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说他是假的,让我放弃他,然后你再趁机夺回他!”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这脑回路,绝了! 颜如玉淡淡道:“我们真不想和你争,大公子,他实不相瞒,当初把他送给你的时候,我们就没有打算往回要。” 第614章 本来就是你的人 颜如玉的话让霍长羡脑子懵了一瞬。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本来就是你的人,对我们的用处也用完了,自然要奉还给你。” “毕竟,我们对没用的人或者东西,都没什么兴趣。” 霍长羡更懵了。 什么没用的人?什么本来就是他的人? 这不是萨满师吗?不是他一直想私留下,千方百计找借口,不肯还的萨满师吗? 颜如玉漫不经心地浅笑:“还不懂?那你不如把他的面具揭开。我很好奇,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要把他的面具揭下来,看看他长的什么样吗?” 霍长羡还真没有想过。 他觉得,那样做大概就是对神明不敬。 颜如玉轻嗤:“你真的是,被你母亲教成了好宝宝。” 贝贝“扑哧”一声笑出来。 霍长羡怒火往上涨,断剑一指,吼道:“狗官,你笑什么?” 孙刺史忍不住道:“哎,你骂谁狗官呢?我们可一点都不狗。” 霍长羡转身,一把抓住萨满师的面具,狠狠往下一掀。 围观的人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等着看。 看清时,又惊呼一声。 这张脸上还涂着些油彩,乱七八糟的颜色,都混成一团。 “原来画得挺好看,”颜如玉说,“好多天不摘,汗水糊成一团,也难看许多。” 贝贝转头吩咐:“来人,给大公子准备条热手巾,好好擦擦!” 霍长羡心砰砰跳,他盯着这张脸,尽管脸上涂了油彩,但轮廓太过熟悉,熟悉到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不会,一定是相似。 热手巾来,他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扯过,在萨满师脸上胡乱抹几下,大部分被擦去,露出真容。 现场低低言论声四起。 金山这张脸,实在是被临城很多人熟悉,他骑着马,招摇过市,去花楼,嫖妓宿夜,实在是想不认识都难。 霍长羡定定看他半晌,很难从这张脸带给他的情绪中回神。 极度愤怒到最后反而让他声音平静。 “为什么是你?” 他猛地把手巾狠狠往没金山脸上一砸,似底下汹涌的海面终于翻滚出怒浪。 “为什么是你!” 可金山回答不了他。 他双手抓住金山的肩膀,用力摇晃:“为什么是你?你竟然和他们一起骗我?你活腻了是不是?” 金山依旧不说话。 霍长羡手持断剑,狠狠捅进去,也没管捅的是哪,只知道想捅,捅死他。 金山的嘴角慢慢渗出血,流成注,身上的衣裳看不出血,但被浸得濡湿,轮椅下血渐渐流成一片。 金山死了。 霍长羡还在捅。 四周鸦雀无声。 金山在霍长羡面前,是什么地位,所有人都知道,但亲眼看着他这样杀掉自己的手下,不管什么原因,都觉得心头一阵凉意。 颜如玉开口道:“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霍长羡总算停手,双手都被血染红,断剑不断往下滴血珠。 “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霍长羡声音冰冷,没半点温度,“你,你们,都会一样的下场。” “欺我者,都一样。” 颜如玉问:“那,你母亲呢?” 霍长羡一愣,随即极慢地笑笑,正欲开口,听到外面车轮声响。 有人大声道:“永昌县主到!” 霍长羡没有第一时间回身,而是慢慢擦断剑上的血。 永昌县主还没下车就挑帘看,看到那些护城军,果然把刺史府围住,胸口就一阵阵痛。 人群中还有几个被绑着的人,她没心思看是不是戚天猛和他的手下,吩咐马车停住,跌跌撞撞走到人群里。 到近前,发现霍长羡还背对着她,火气顿时更浓。 “你在这儿干什么?” “杀人,”霍长羡缓回身,声音平静。 永昌县主看到他脸上身上的血,再看旁边轮椅上早断了气的金山,也吃了一惊。 “金山?这!”又看到地上的面具,诧异道,“这不是萨满师吗?怎么会是金山?” 霍长羡轻笑:“哪有什么萨满师,本来就是金山。” 永昌县主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一直找不到金山,他是成了萨满师?” 她转向颜如玉和霍长鹤:“是你们?为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颜如玉声音轻快又锋利:“当然是为你们,永昌县主,大公子。” “为我们?我们与你们有何仇怨?值得如此诓骗?!”永昌县主怒火如浪,眼睛里都几欲喷出火。 “若有什么,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为何要做如此行径?” “光明正大,诓骗?”霍长鹤短促笑一声,极尽讥讽,“别人也就罢了,永昌县主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你又何尝没有诓骗?撒下弥天大谎,一骗二十多年!” 永昌县主一愣:“你,你们究竟是何人?” “母亲,”霍长羡掀眼皮看她,“他们是何人有什么要紧?反正都是要死的。倒是有一点,我觉得他们说得有些道理。” 永昌县主看着他,霍长羡直接回视:“弥天大谎,一骗二十多年,母亲,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永昌县主心猛地沉下,像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她预感到,有些事情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深吸一口气:“羡儿,无论何事,我们回家再说,今日的事,就此作罢。你先回家,其它的事情,母亲为你善后。” 她上前一步,轻轻拍拍霍长羡的肩膀,如同任何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为儿子整理一下衣领。 “听话,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母亲,不会让任何事伤害到你。” 霍长羡眼底泛起潮意。 若是在不知道这些秘密之前,此时的话该令他多么感动。 可惜。 “母亲要为我善后?” “是,没错,相信母亲。” 霍长羡笑笑:“那母亲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 永昌县主一愣:“什么?” 她极力压制,其实心里已经烦躁不已。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吃?! 霍长羡说:“我不爱喝鸡汤,从来都不爱。” 第615章 早就想打你了 永昌县主觉得霍长羡状态不对,而且话里有话。 她心砰砰跳,按捺住火气和诧异,先行服软。 “不爱喝鸡汤?行,那以后就不喝。” 永昌县主低声说,难得放下姿态:“你先回去。” 她伸手想拉住霍长羡的衣袖,霍长袖抬手,避开她。 “母亲,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己独立作过什么主,今天难得干一件大事,就不需要您替我善后了。” 颜如玉轻笑一声:“县主,大公子长大了,您该放手就得放手。” 长大了,三个字像锋利地针,千根万根,扎向霍长羡。 霍长羡咬紧后槽牙,永昌县主的火气也有些压不住,怒视颜如玉:“你懂什么!这轮得到你说话?一个下贱婢女,当初还想让你给我儿子作个贴身的丫环,现在看来,算我瞎了眼,你连当丫环都不够资格!” “滚开,这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儿,骗子,无耻!”永昌县主怒骂,“你们跑不了,稍后再收拾你们。” 霍长鹤正欲开口,人群有人声音高亢:“你要收拾谁!” 众人闻声转头看,人群左右一分,一队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为首的是位夫人,身穿暗红色锦缎,行动之间衣裙上隐有暗纹暗光浮动,头戴翡翠发钗,华丽雍容。 她身侧一边是两个少年,一个十几岁,一个才几岁,小脸绷着,英气勃勃。 另一边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小豆丁,胖乎乎,圆滚滚, 眼睛瞪得溜圆,奶凶可爱。 身后是一队娘子军,个个不同,个个好看,丝毫不怯场。 再往后,是一队官差,衣裳整齐,手扶着腰刀,威风凛凛。 永昌县主一眼认出来,为首的正是大夫人。 大夫人走到永昌县主面前,气场全开:“你要收拾谁?” 永昌县主心头恨得滴血,恨大夫人如此漂亮,明明比自己大几岁,却如此明艳逼人。 尤其她最近身体不好,气色差、皮肤差,就连头发都枯了,整个人像苍老十几岁。 凭什么,她这么憔悴,而大夫人却这么美! 明明大夫人是流放犯,明明该一身狼狈! 永昌县主哼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当然是我,你难道想不到吗?凭什么想不到?你以为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干了就完了?” “凭、什、么?”大夫人上前一步,甩她一个耳光。 “啪!”又脆又响。 永昌县主捂脸,震惊回头:“你……” “啪!”又响又脆。 “打你了,怎么着?我早就想打你了,”大夫人接过霍长旭递上来的帕子,擦擦手,甩给霍长衡。 霍长衡把一脸嫌弃,把帕子给霍沁香,霍沁香一脸嫌弃,把帕子给瑞哥儿。 瑞哥儿皱皱眉子,不太会做嫌弃的表情,然后一脸茫然地拿着帕子。 霍长旭又接过去,直接扔掉。 永昌县主:“……” 颜如玉忍不住想笑,如此严肃的场景,让这几个小可爱演绎得搞笑。 “你要问我凭什么打你,那我得好好说说,”大夫人拦住永昌县主的话头,低声道,“凭你无中生有,凭你诬蔑我丈夫,让他背了这么多年黑锅,呕了他二十多年。” 大夫人声音低沉,俯首在永昌县主耳边,只有她们俩人听得清。 永昌县主眼睛睁大:“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明明就是喜欢我的,否则孩子从哪里来?你别太自信,其实他早就不喜欢你了,无奈你太强横,逼得他不敢说而已。” “占不住男人的心,还好意思叫嚣,不反省一下自己……” “啪!”霍长旭给她一耳光。 “胡说八道,”霍长旭声音平静,却字字裹着怒,“我父亲和我母亲夫妻恩爱,否则我们兄弟三人从哪里来?喜欢你,亏你也说得出口,真是屎壳螂抹粉儿,以为自己美得很。我母亲不屑和你比,但瞎子都能看得出,你和我母亲,呵!” 一个呵字,短促痛快,代表所有。 永昌县主被大夫人打也就罢了,现在又被霍长旭打,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转头看霍长羡:“羡儿,他对我不敬,快教训他!” 霍长羡回头看霍长旭,霍长旭长像清秀,更俊美些,和霍长鹤有些差别,但到底是亲兄弟,还是能看得出有五六成相似。 霍长衡挨着霍长旭,兄弟俩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大夫人身边。 母子,兄弟,这是他最想要的,却偏偏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的。 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母亲,”霍长羡说,“你看他们兄弟,是不是很像,很亲?人都说打仗亲兄弟,果然不假。” “他们兄弟也很敬爱他们的母亲,维护他们的母亲,这没什么不对,”霍长羡字字似在控诉,“我也这样敬爱您,这些年来,我自认孝顺,从未有过半点忤逆。” 可惜,永昌县主根本没听出他的情绪:“那你就给我打他!” 大夫人反手又一耳光:“你要打谁?” “敢打我儿子,你试试?”大夫人冷笑,“卑贱的东西,就会用些无耻的手段,装着身份高贵,想爬床一步登天,装着装着就以为是真的,可惜,天在看!” 大夫人扫一眼死去的金山:“作了孽不怕神明知道,想作孽又去问神明行不行,你们可真是会让神明为难。” 大夫人一指颜如玉和霍长鹤:“我懂了,他们也是你的人,是你安排金山骗我们,是不是?” “他们当然是我的人,但金山的事,”大夫人一顿,“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 永昌县主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承认就好,那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护城军,给我拿下他们!这些人都流放犯,一路上杀人抢劫,这才打扮得光鲜,如今来到临城,正是你们立功的好时机!” “把他们就地斩杀,我为你们请功!” 既然如此,就一不做,二不休! 话音落,却没人动。 颜如玉冷笑:“永昌县主,你还真是自信。有我家王爷在,你们能调得动兵马?” 银锭分人群进来,肩膀上落着八哥,手里拿着手巾。 “来,让一让!” 第616章 这是我的王妃 银锭走到霍长鹤和颜如玉近前,双手递上热毛巾。 两人一人一块,把脸上的易容去除,露出真颜。 一点点抹去,一寸寸皮肤展现。 霍长羡和永昌县主的脸色顿失血色。 霍长羡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们……” “又见面了,”霍长鹤说,“刚才寺庙一别,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分。” “但没想到,这么蠢。” 他语气淡淡,和说天气没什么两样,偏这种淡和轻蔑,最让霍长羡受不了。 “你!”霍长羡断剑一指,喉咙发甜。 霍长鹤揽住颜如玉,字字掷地有声:“都听好了!这是本王的王妃!从不是什么贱婢。” “永昌县主,你自己卑贱,别把所有人想得和你一样,我的王妃,你的儿子踩着天梯都够不到,你还想肖想,也配!” 永昌县主头脑发晕,眼前有点天旋地转。 寺庙,高僧,那些变幻的图影戏腔,都在她眼前再次浮现。 刚才,霍长羡也去了?那他…… 永昌县主不敢再往下想。 霍长鹤看霍长羡:“别用你的破剑指着我,剑好的时候你都比不过,拿着把破剑吓唬谁?” 八哥突然嘎嘎叫,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在笑:“哦哟哟,剑断了嘿,小孩子撒尿活泥自以为天下无敌了嘿!” “哦哟哟,天塌了,地陷了,我被我的妈妈欺骗了!” 霍长羡身子一晃,压抑许久的腥甜从喉咙里喷出来。 “噗”一口血。 永昌县主一呆,伸手去扶他:“羡儿!” 霍长羡缓缓推开她的手。 “一只鸟儿都敢嘲笑我。” “母亲,我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永昌县主看着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心里又不可抵制地涌出几分厌恶。 永远都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 一点事就要死要活,哭闹不止,从来没有一点担当,担不住一点事。 永昌县主微蹙眉:“好了,这会儿不是说这个时候,现在是要考虑的是,怎么处理他们!” “你到底懂不懂?” 多年的说话习惯,已经让她无法更改,不耐烦的时候已是不耐烦的语气。 霍长羡听得清楚,委屈、愤怒、不甘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点燃爆发。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我他娘的就是个傻子,白痴,废棋!” “从一开始就是,落生的那一刻就是,”霍长羡像一头愤怒的凶狗,“你已经做了选择,不就是因为我不懂,所以你才选我的吗?” “谁告诉你的,谁!”永昌县主怒视大夫人,“你们说了什么?” 大夫人无所畏惧:“什么也没说,谁知道你的白痴儿子在说什么。” 颜如玉:“……” “还有别人说吗?”霍长羡惨笑,“是你身边的嬷嬷说的。” 永昌县主一愣,似被劈中:“你……她……” “没错,是我弄的她,昨天晚上我就把她一刀刀弄那样,你瞧见了吗?手脚废了,不然她不肯说。” “不愧是母亲身边的人,嘴是真的硬。” 霍长羡轻笑,抹抹嘴角的血,“母亲是真有手段,训练人有一手。包括我。” “可惜了,你忘了,人都怕死,那个老奴也不例外,她求饶,她痛哭,但我怎么可能饶过她!” 霍长羡声音陡然一厉,“在她说完之后,我就割了她的舌头,看着她一点点,慢慢地死。” “今天一早,你去寺庙,我也去了,”霍长羡擦擦断剑,“你和高僧的话,我也听见了,还有那些大殿里演的戏,很精彩。” “母亲,”霍长羡看着她,“我这些年对你什么样,你最清楚,你就没有生过一点恻隐之心,没有疼爱过我一点吗?” “你说呢?”永昌县主问。 事到现在,得知霍长羡已经明白所有,她反而冷静下来。 大夫人往颜如玉身边退了退。 这冷血的女人,看了让人浑身冷,这疯批的儿子让人觉得可怜更可恨。 还是自家儿子儿媳妇好。 阿弥陀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赶紧站得近些。 颜如玉正等永昌县主继续说,察觉手里被塞入点东西,低头一看,是大夫人给的剥好的栗子。 另一只手又被塞,是瑞哥儿给她的糖。 颜如玉笑笑,摸摸他的头。 这边甜蜜蜜,永昌县主的话却比毒药还毒。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她说,“你一出生就爱哭,根本不是可造之才,性子如此软,怎么能担得起将来的重担?” “我要的儿子,从来不是什么窝囊废物,是要一飞冲天,展翅的雄鹰!整天在府里转来转去,背几本书就求着夸赞,练几趟剑,几个护卫哄着你玩一玩就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呵,真是愚蠢至极!” 她满脸都是嫌弃,毫不掩饰,眼神似刀,字字如箭,把霍长羡无异于千刀万剐。 霍长羡愣了愣,嘴角的血又缓缓渗出来,这一次,他没擦。 站立一会儿,短促笑一声。 “原来是这样。” 霍长羡点点头:“那我就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握紧断剑:“本来还有许多话想和您说,想有许多事想问,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母子一场,我不愿相信,我一落生,就您如此恨我。” “我做错了什么?只因为我多哭了几声?” “可有的人家说,哭声大的孩子才是健康的……” 霍长羡哽咽住,微微闭眼,又笑笑。 “也罢,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就必须做到底,母亲,你拦不住我。” “我要烧衙门,斩刺史,把临城祸害个遍,这就是我要干的事,”霍长羡提高音量,“我,是霍长羡!” “都给我看清楚,记住了。” “我,是霍长羡!永昌县主的儿子,霍长羡!” 他一遍遍重复,想初永昌县主没懂,后来忽然反应过来。 “你住口!胡说什么?” “我的儿子是个贤德之人,是温润公子,是忧国爱民之人!” 永昌县主极力否认,眼睛都红了。 她明白,霍长羡这是要豁出去,豁出自己,也要把真正的霍长羡拖下水。 第617章 诛心之问 霍长羡讥讽笑,根本不管永昌县主怎么说,用手中断剑,挥舞着随意砍向近处的人。 众人惊乱,躲避之际,他又猛地奔向贝贝。 贝贝和孙刺史正看热闹,冷不防霍长羡冲自己来了,吓了一跳。 他一把推开孙刺史,紧紧闭眼,准备受这一下。 “叮”一声响。 贝贝睁开眼一看,银锭挥刀拨开断剑。 贝贝都快哭了:“坨……” 银锭回头看他:“退开些!” 孙刺史惊魂未定,又赶紧拉着贝贝,退到一边。 一时间,门前就乱了。 刘副史看在看霍长鹤真容的时候就激动不已,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凑到霍长鹤身边。 “王爷,属下拜见王爷!” “刘副史,吩咐你的人,一部分看押住戚天猛等人,一部分把跟随逆贼的以及看守城门的护卫抓住,抓住之后,立即封锁城门,维护城中秩序。” 刘副史热血沸腾,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听到镇南王的号令。 “是!” 他当即领命而去,护城军也终于见识到,他们一向得过且过的刘副史,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 护军城闻令而动。 永昌县主傻了眼。 颜如玉到她近前:“县主还是先回住处吧!” 永昌县主愤怒盯着她,还没想好对策,宋平等人上前来,强行把她送上车,把马车押走。 永昌县主在马车里才惊觉过来,怎么她的护卫车夫,这么听颜如玉的? 但为时已晚,永昌县主被押回住处,严加看管。 霍长羡的手下一共也没有多少人,他所倚仗的也就是护城军,现在护城军临阵倒戈放弃他,他手下那点护卫,根本不值一提。 这场乱,来得快,去得也快。 守着刺史府,也没换地方,霍长羡地直接被投入大牢看押。 他被推进大牢的那一刻,甚至都不敢相信。 “霍长鹤呢,我要见他!” 护军城短促笑一声:“待着吧,还想见镇南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霍长羡抓着栏杆,大声道:“你说我是什么身份?你给我回来!你这个无名小卒,我的身份一点也不比他低,不比他低!”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不远处听着,霍长羡的吼声,听得真切。 “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颜如玉说,“从身世来说,的确可怜,但他心肠也歹毒,死在他手上的无辜之人,并不少。” “他自会得到应有的下场,”霍长鹤轻揽颜如玉,“走吧。” 大夫人现在在县主府,和孙夫人相谈甚欢。 孙夫人原本不知道霍长鹤和颜如玉的真实身份,现在知道,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但一见大夫人,一交谈,所有的紧张都一扫而空。 孙夫人帮忙不少,大夫人都听颜如玉说了,特意给孙夫人准备不少礼物。 孙夫人原本只对颜如玉做的吃食感兴趣,现在看到大夫人拿来的衣裳、香粉和香水,样样爱不释手。 这嘴笑得就没合上过。 大夫人也很喜欢她,见她爽快不扭捏,又听说她曾为自己打抱不平,和永昌县主很不对付,更是对她好感倍增。 “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我要和孙夫人一起用膳,如果王爷王妃忙完了,让他们也来。” “是!” 孙夫人高兴得笑出声,拉着大夫人道:“夫人深知我心。” 她们俩兴高采烈,永昌县主在住处一片惨淡。 本来在这里住得就不舒服,后来得知这里竟然是孙夫人的宅子,就更加不舒服。 可她现在出不去,外面都被宋平带人守住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宋平他们是什么时候,怎么到她身边的。 霍长鹤和颜如玉来的时候,刚刚掌灯,屋里只外屋宋平点了一盏,屋里黑暗,永昌县主独坐在桌前。 她偏头,看到二人,短促笑一声:“你们总算来了。” “你知道我们要来?” “呵,”永昌县主语带讥讽,她掠掠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布这么大的局,做这么大的事,到最后,不得来炫耀一番吗?” 颜如玉端详她半晌:“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如果最后的胜者是你,你会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永昌县主盯住她,眼神阴冷:“你,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戏演得如此好,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哪比得上你,”颜如玉毫不气恼,平心静气道,“和自己姑父偷吃禁果,未婚有孕,不知羞耻,又演下那一场惊天大戏,栽赃霍家。” “你就是那个巨大的污点,沾在霍家门楣上,一演演这么多年,还让你的儿子姓霍,到底谁卑鄙,谁更无耻?” 永昌县主胸口急促起伏:“这不是我……” “不是你的本意,你本意想留在皇宫?真可笑,真是愚蠢得可笑,”颜如玉字字像淬毒的箭,“你有什么过人之处?才情,容貌还是家世?哪一样值得皇帝顶着骂名收你入宫?” “宫中女子,哪个比你差?不过就是上过几次龙床,就以为可以当主子,可以改变命运,对别人呼来喝去?” 颜如玉站在她面前,影子投射到她上,几乎要把她压垮。 “你不过就是个县主,都猖狂至此,来临城,胡作非为,甚至压制刺史,若让你进宫,成为一宫之主,你会如何?皇帝早就看清你这一点,才不会让你入宫。” “干脆就当个棋子,牵制监视霍家,没想到,你如此不争气,第二天人就走,皇帝只好哄你来永昌。这么多年,他可曾主动给你来过信,可曾派亲使来看过你?问及过你们的儿子?” 永昌县主的脸,在颜如玉的质问中,一寸寸失去血色。 她不想承认,颜如玉说的这些,也是她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时,时常想的问题。 皇帝身边佳人无数,会不会早就忘了她? 可她每次都不敢深想,又一遍遍骗自己说不会,毕竟,他们有儿子呢。 可是,皇帝也不缺儿子。 颜如玉又说:“你有两个儿子,还亲手毁了一个。但皇帝可不只两个儿子,太子,亲王,都有。” “你的儿子,是什么身份?” 第618章 灯火可亲 永昌县主被问得脸色铁青。 “这是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人置喙!” “你是不敢吧?”颜如玉轻松戳穿。 “明明有两个儿子,好好教养,承欢膝下,就算没有男人,有两个可爱孝顺的儿子,不愁吃穿的安稳日子,也算是个善终。可你偏偏野心太盛,而你的能力又承受不住你的野心。” “自作聪明地信什么双生之不祥,非把一个儿子养废,养在身边的不疼,疼的够不着,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胡说,不是,才不是!”永昌站主站起来,声音尖锐,“你胡说,出去,滚出去,我不要见你们!” 霍长鹤忍不住开口:“谁乐意见你,愚蠢毒妇。” “什么东西,自己不知检点,反赖到我父亲头上,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情到深处,你的情真不值钱,被人当成棋子一样算计废弃,还在这里自以为高贵,东算计西算计,除了把自己和你儿子都算死,你还算出什么来了?” “你!”永昌县主叫一声,眼前有些发晕,扶着桌子才勉强没倒。 “你最好不要晕,克制一下,”霍长鹤嫌弃说,“否则,玉儿可不会救你,我会直接把你抽醒。” 永昌县主:“……”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一道黑色影子飞过来,落在窗外树枝上,对着她叫:“哦哟哟,头晕了气炸了,倒下她就不醒了,绿茶婊,胡茬婊,反正都爱一个倒!” 颜如玉微蹙眉,这鸟儿一天天跟银锭方丈他们学的什么破词儿! 颜如玉问:“霍长羡想见你,你见不见?” “不见,”永昌县主斩钉截铁,“我见他做什么?我巴不得从来没有生下过他!一个废物,成不了大器!” “那你成大器的孩子在哪?他若知道你今日陷入此困境,会来救你吗?” “他当然知道,但我不会让他救,成大器者,岂能因为一己私事而坏了计划?” 永昌县主提及此,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颜如玉没有笑意的笑笑,“好,希望你别后悔。” 永昌县主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休想套我儿子的下落,我是不会说的!” “还有,别以为,你们赢了,霍长鹤,你该知道,世事多变,上一刻是必赢的场面,谁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变数呢?” 霍长鹤笑意不达眼底:“那你就等着你的变数吧。” 他带着颜如玉离开。 出院子,颜如玉说:“她另一个儿子,应该距离临城不太远,永昌县主方才说,他当然知道,意思是,他知道临城中的变故。” “今日的事情虽然不小,但总归是城里的事,又没有攻城夺地,事后又封了城门,消息流得不会太快。除非……” 霍长鹤接过话话:“如你所言,距离不会太远,时刻关注这边的情况。” “不错。” 颜如玉点头:“她不肯说,或许我们可以用另外一个办法。” 颜如玉和霍长鹤四目相对,霍长鹤瞬间懂了:“你是说……” “正是。” 两人心照不宣,但此时尚早,还是先去见大夫人和孙夫人。 大夫人设宴,银锭和金铤办完差事都过来了,贝贝和泉刀以及蜂哨,都在,连方丈都来了。 银锭和贝贝在烧烤上已经深得颜如玉真传,方丈空间里有还有颜如玉给的料,以及小青菜,时不时还能指点一下。 贝贝好奇问:“方丈,您也会?” “那自然,我之前和王妃……”方丈话锋一转,“初相识的时候,我那时云游,遇见她见她可怜,教过她不少技艺。” 贝贝恍然大悟:“方丈好本事。” 蜂哨疑惑问:“方丈,您是出家人,为何会对烤肉如此精通?” 方丈:“……” 这个新来的,一点都不可爱。 “出家人有好生之德,既然已死,就要死得其所,贫僧自会为它超渡,让它尽早登极乐。” 蜂哨赞叹:“方丈好心肠。” 泉刀凑过来说:“方丈还教我们念过一些往生咒,以来防诱惑的歌,你要不要学?” “要!” 银锭对金铤说:“你要学吗?我也教你。” 金铤微眯着眸子不说话,银锭清清嗓子,贝贝和泉刀立即同时跟上,一起开口唱。 “我们是三只小pig!我们是三只小pig!” “来啊,快活啊~” 金铤眼睛眯得更厉害,他听不懂,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不太对。 尤其看到方丈在他们唱的时候别过脸,肩膀小幅度微耸。 颜如玉正好进来,听到这仨活宝嘴里的词儿,脚底下差点一踉跄。 她转头看方丈,方丈用力抿住唇,低头扒拉手里的青菜。 正欲开口,王妃看到他们来了,赶紧招呼他们过去。 孙夫人赶忙行礼:“王爷,王妃,之前不知二位身份,妾身……哎呀,真是多有不恭,可别见怪。” 颜如玉道:“哪里,夫人率真可爱,再说,不知者不怪罪。” 孙夫人眉开眼笑,拉着颜如玉坐下,迅速说笑声一片。 霍长鹤被晾住,他转身去找霍长旭他们。 目光一掠,看到方才还唱歌的贝贝被孙刺史拉到一边。 细听,孙刺史拉着贝贝的手一个劲儿道谢:“贝贝兄,实在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现在就命丧断剑之下,再也无法见到我夫人了。” “我命丢了不要紧,可怜我夫人,以后孤苦一人,我想想就……想死都不敢死。贝贝兄,你救了我和夫人的命,我必会报答你。” 霍长鹤:“……”难怪这俩能成夫妻,都不正常。 正往前走,一个小豆丁冲过来,抱住他的腿。 霍长鹤俯身,笑着摸摸瑞哥的头:“瑞哥儿,好像又高了点儿。” 瑞哥抬头看他,眼睛眨巴。 “怎么?” 瑞哥眼神更急切。 “找玉儿?” 瑞哥点头。 “她和母亲在一起,在……” 还没说完,瑞哥松开他,哒哒地跑走,去找颜如玉。 霍长鹤:得。 霍长鹤回身,看着不远处的火堆,架子上烤着香喷喷的肉,旁边桌子上摆着各色吃食,凳子还叠着没摆开,众人挤在火前,映着温暖笑脸。 屋子里灯火通明,时不时传出热闹的笑声。 他也忍不住笑笑,灯火可亲,可真好。 第619章 母子重逢 热热闹闹吃过晚膳,颜如玉和霍长鹤陪着瑞哥儿三小只玩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孙夫人盛情,大夫人暂时住在这里。 颜如玉也没反对,这样也好,孙夫人对临城的情况知道得多,多谈谈了解下,对她们以后的生意也有帮助。 两人走在街上,颜如玉挽着霍长鹤手臂:“临城的事总算快了结了,出临城就快到西北,王爷可期待?” 霍长鹤把披风扯开,揽着她:“倒也还好,刚开始是期待的,虽说流放之地距离我的驻守之地还有不近的距离,但总归都是西北,自在天地。” “不过,这一路走来,我觉得,和玉儿在一起就是甚好,去哪里都一样。” 颜如玉抬头看他:“当真?” “当真。”霍长鹤点头,“我不会欺骗玉儿。” 颜如玉心头温暖,握住他手掌:“既然王爷如此厚爱,那等到西北,我就给你一个盛世太平。” 霍长鹤尾音一扬:“嗯?” “西北气候虽差一些,但事人为,没准我可以改变那里的面貌,打造一个塞外江南。” 霍长鹤眼睛一亮,不觉得颜如玉说的是狂话。 “好,那我和玉儿一起努力,我听你的。” 颜如玉微讶:“王爷不觉得我是胡说八道吗?” “当然不,”霍长鹤从容笃定,“因为我知道,玉儿说得出做得到。” 颜如玉浅笑,两人沉默着往前走。 月光如水,街边灯笼光芒微晃,两人的影子忽深忽浅,但一直紧紧靠在一起。 颜如玉想,她何其有幸,能遇见霍长鹤,有这样成熟真挚的感情,不会胡乱发生什么误会,也不会脑子冲动乱吃飞醋,更不会轻易被人挑拨。 理智、冷静,却又理解而热烈。 “玉儿。” “嗯?” “我很欢喜。” “我也是。” …… 幽暗大牢,霍长羡喊得累了,靠着墙坐下,不远处是被他打翻的一碗薄粥。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皇子,岂能吃这些东西? 以前在县主府的时候,连他养的狗都不吃这些。 他一定还能出去,一定能,就算死,也不有死在这个脏地方。 他还有价值,他母亲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他现在多少有点后悔,但仔细回想,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正胡思乱想,忽听脚步声响。 霍长羡猛地抬头, 即刻起来奔到牢门边,用力张望。 “母亲!”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但来人未答,脚步继续缓缓而来,两人从暗影中走来。 颜如玉和霍长鹤。 颜如玉笑容淡淡:“还想着你母亲能来救你?” 霍长羡咬牙,用力抓紧栏杆,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不指望我母亲,难道还能指望你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颜如玉的回答出乎他意料,“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让你死心的机会。” …… 永昌县主挺尸一般倒在床上,水米未曾沾牙。 丫环婆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或者是听到什么风声,早早溜了也说不定。 都是些眼皮子浅的东西,她根本不在意。 只要,只要她的儿子能成事,一切都会再扭转,她还能再好起来。 一定会! 正给自己打气,忽然听到后窗有动静。 永昌县主立即坐起来,盯着后窗,见有人打开窗子,轻轻跃进来。 他穿着斗篷,把帽子摘下,露出永昌县主日夜牵挂的脸。 永昌县主立即湿了眼眶,赶紧下床奔过去。 “昭儿!” “母亲。” 永昌县主拉住他,激动地左右打量。 “您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受伤,这些日子辛苦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还好,一切如母亲所愿。” 永昌县主脸上难得露出笑容:“那就好,粮食是重要的,无论什么时候,有粮才有底气。” “母亲说得极是,多亏了母亲。” 永昌县主笑笑,拉着他坐下:“我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提供一个思路给你,还是你自己争气能干,事情做得好,等过几日,灾情的消息传来,昨城缺粮,必会生乱,到那时,就是你力挽狂澜之时。”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后窗外听着。 颜如玉心道:果然如此,所谓前世的那场灾情,也不是真正的什么灾,短缺紧张肯定会有一些,但孙刺史也不是无能之辈,必能稳度过,但如果有人故意收购粮食,囤积,致使周围附近无粮可买,那孙刺史也无力回天。 而那时手握粮食的永昌县主母子,就成了临城的救世主。 灾情解除,不但收了民心,树立形象,还能在皇帝面前露脸,提醒皇帝他这个儿子很优秀,必能得到嘉奖。 即便皇帝忘了,戚天猛还在这里,他是不会让皇帝忘的。 据红羽讲述的前世,永昌县主府再得一个侯爵,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可惜,这一世,是不能如愿了。 察觉到霍长鹤周围气息冰冷,颜如玉轻握他的手,无声安抚。 此时,屋内的永昌县主又问道:“城里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听说了。” “那个逆子,竟然如此蠢!竟然被霍长鹤那个恶贼给骗了,拿着金山当成什么萨满师,真是愚蠢至极! 最早是那个女刺客,被他偷偷养成外室,差点被刺杀,后来又是什么红羽,明明就是个农家贱女,装神弄鬼的他就又信了。” “一次又一次,次次都不长记性,我怎么会生出这种愚蠢的东西来?” 永昌县主越说越气:“要不是因为他长着和你一样脸,我真没有耐性和他相处,更不想多看他一眼。” “可是,他这副蠢样子,顶着你的脸,又让我觉得无比郁闷。” “昭儿,”永昌县主握住他的手,“等这件事办成,你的封赏拿下来,一切就都好了。” “母亲,可他还在大牢里,不管了吗?” 永昌县主蹙眉:“管他作甚?那样的蠢货,我多看一眼都嫌烦。” 沉默片刻。 “可他被抓,人尽皆知,我还如何行事?” 永昌县主略一思索:“这倒是,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 第620章 你不是他 永昌县主倒杯茶递过去。 “你来得太突然,没有提早给你准备下你爱喝的鸡汤。” 不提鸡汤还好,提到鸡汤,又是一阵沉默。 “怎么了?不高兴了?”永昌县主笑笑,拍拍他手臂,“明日,明日我亲手给你熬汤。” “嬷嬷死了,被那个蠢货害死了,你的喜好除了我也没人知道了,”永昌县主叹气,“那个蠢货,没想到聪明了一回,竟然是用在害死嬷嬷这件事上!” 她一口一个蠢货,没注意对面的人已经沉默良久。 “母亲,如果不是因为会耽误我的事,你是不会救他的,对吗?” “那是自然,还救他干什么?他捅下这么大的篓子,竟然还想着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简直是该死!” 永昌县主重重吐口气:“他还抓了戚天猛,现在也不知道戚天猛被押到哪里去了,我还得走走人情,打听一下。” “外面的情况你也瞧见了,都是霍长鹤的人,这法子还真不太好想,这都是他惹出来的祸事。” “对了,还有县主府,咱们的家,也被他弄没了,居然被人诓骗了,现在住的是孙夫人,可真是死气我了!” “他要是不死在大牢里,我都想弄死他!”永昌县主吐口浊气,把火气压住,“不过,你放心,为了你,母亲还是会救他的,等他没了用处再说。” “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你竟然这么恨我,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我哪一点对不起你?” 霍长羡目光幽深,温情和期待早已化成悲愤,闪着冰冷的光,恨不能化成千刀万剑。 永昌夫人一愣,霍然站起:“你!怎么是你?你不是昭儿!” 霍长羡轻笑:“没错啊,我不是你的昭儿,我是霍长羡,哦,不,我不姓霍,我也不是什么大公子,我应该叫什么?棋子?废物?” “哦,对,你刚才一直叫我蠢货。” 永昌夫人又气又怒,咬牙瞪着他,像愤怒的母狮子,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兄弟叫昭儿,什么昭,霍长昭吗?还是你给他用了别的姓?” “他早就知道他是皇帝的私生子吗?” “住口!”永昌县主喝斥,又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外面有耳目,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还管那些干什么?”霍长羡把桌上茶杯打翻在地,“你都想让我死了,我还能管什么?” “我没有让你死,我还在想办法救你,”永昌县主字字都裹着怒火, “你到底在闹什么?” “这些年我管你吃管你喝,什么缺过你的?县主府的荣耀都给了你,谁见了不敬一声大公子?你还想怎么样!” 霍长羡定定看她半晌,笑出声:“我想怎么样?我想母亲疼我,爱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现在才问我,我想要什么!” “母亲,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了解我,你只在乎你的昭儿。” “那是自然,”永昌县主声音都淬了毒,“你怎么能同我的昭儿比?他天生富贵命,而你,天生不祥,要不是我心慈,留下你,你早就被溺死了。” 霍长羡脸色一白,如遭雷击。 每次都觉得是极限,每次都会遭受更沉重的打击。 颜如玉在窗外听着,抛开别的不谈,霍长羡在这方面是真的很可怜。 世间都说虎毒不食子,慈母为儿女可以豁出性命,但也有很多人天生不配为人父母。 他们自私凉薄,没有底线的欺凌儿女,还从不以为自己有错。 颜如玉心底一声长叹。 霍长羡忽然笑一声:“你方才说的什么粮食?” 永昌县主一怔,但转念一想,反正他知道了,再瞒着也没用。 “过几日,会有一场粮灾,今年收成不好,本就粮食紧缺,越到这边越是,昭儿出去买粮,早做应对,等粮灾起时,刺史府都无对策,他自然就成为临城的救星。” 霍长羡抿唇不语,永昌县主又道:“你恐怕没有发现,粮铺里的粮比平时多了一倍多,还在城外庄园,都有囤粮。” “你若是乖乖听话,助昭儿完成此件大事,等功劳下来,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开临城,天南海北任你去,还你自由,做你自己。” 永昌县主觉得这已经是无上的仁慈,一个替身棋子,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还奢望什么? 霍长羡缓缓道:“你说的是,城里的那间粮食铺子?” “没错,还能有哪家?”永昌县主反问,“孙刺史觉得赢了,孙夫人觉得赢了,霍长鹤母子觉得赢了,其实他们都会输!” “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有什么要紧?等他们遇到难处,需要我昭儿的时候,我提什么条件,他们也得乖乖答应!” “到时候,我要让孙夫人跪在我面前求我,让霍长鹤母子叩三个响头!” 颜如玉无声冷笑,真是异想天开。 霍长羡声音冷淡,竟然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可惜,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实现了。” 永昌县主一愣:“你什么意思?” 霍长羡说:“那间粮铺,我早就给了霍长鹤,现在连里面的伙计都换了。” “什么?!”永昌县主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过?” 霍长羡笑道:“不就是你病着的时候,我想要萨满师,就用铺子和他换的。” 他笑出声:“我也不知道萨满师竟然是金山,也不知道贾公子真是假的,竟然是霍长鹤。” 永昌县主眸子缓缓睁大,拒绝相信:“我不信,是假的,你骗我,你故意骗我!” “我没骗你,你爱信不信,”霍长羡上前一步,“对了,还有庄园,城外的庄园,连同县主府被我一起卖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我忘了有没有跟你说过,反正是卖掉了,连里面的东西一起卖的。” 永昌县主身子一晃:“撒谎,你撒谎!” 颜如玉声音清冷:“他没有撒谎,说的是实话。” 霍长鹤推开门,带她走进去。 第621章 接管不了的就毁掉 颜如玉和霍长鹤一进屋,永昌县主就愣住。 不过片刻,又转头看霍长羡,目光凶狠怨毒。 “是你!你这个蠢货,你投靠了他们,怪不得你能从大牢里出来。”永昌县主上去撕扯他,“你竟然和他们勾结,害你的亲兄弟!” “我怎么会生下你,生下你这种没脑子的东西!” 她发疯了一样,又抓又咬,完全不再顾及往日的形象。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形象? 霍长羡这次没有任由她再撕扯辱骂,一把抓住她手腕,用力往后一推。 “对,我是蠢货,以前蠢,以后还要蠢下去。你一直教导我,视霍长鹤视镇南王府为仇敌,我和他有什么仇?” “我舔着脸抢人家的爹,还忿忿不平,我拿他当上进的目标,想超越的人,多少个夜里听到他的优秀事迹恨不能杀了他抽死我自己!”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霍长羡怒火冲上头顶,上前逼视永昌县主:“我恨错了人,找错目标,我该恨的,是那个抢走我一切疼爱,抢走我人生的亲、兄、弟。” “我该恨的,是你!” 霍长羡笑出声,眼角笑出泪:“你们母子,自私自利,从一开始就掌控我的人生,从生到死, 我半点不由息,统统都是你,而你,还不满意,到现在都还想放弃我,任由我自生自灭!” 永昌县主没想到他会还击自己,跌撞到桌子旁,又痛又怒,听到他说的这些,火气也压不住。 “呵,你屡次失败被骗,天资就不够,还妄想我疼爱你?你从降生就让我讨厌,从未有过一刻喜欢!” 这话说得可太重了。 颜如玉微蹙眉,看向霍长羡。 霍长羡果然愣了一下,随后极慢地笑笑,手指抹抹脸上刚刚被永昌县主抓出来的血道子。 颜如玉直觉感到不妙。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霍长羡已经走到梳妆台前,抄起桌上一根簪子,尖端对准自己的脸。 “这点伤怎么够?应该把弄得再重一些,这样我就是那个再没一点优点的人了。” 永昌县主睁大眼睛,制止的话还未说出口,霍长羡手上用力,簪尖在他脸上划开一道皮肉翻卷的血口。 “不!” 永昌县主大声喊,奔过来,双手去捂霍长羡的伤口。 “快,快上药,包扎!” 她惊慌失措,不是因为心疼霍长羡,而是担心这张脸受了伤,留下伤疤,就再和另一个儿子无法一模一样了。 伤可得,伤疤不易去,另一个儿子再来一道相同的伤容易,可她舍不得。 颜如玉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她即将开口制止时,变故再生。 霍长羡脸色平静,任由血染红半边脸,半边衣领,手腕一翻,把半支簪子,刺入永昌县主体内。 永昌县主一怔,身体像被关闭某个开关,彻底僵住。 “不如一起死,”霍长羡淡淡说。 他手上还想用力,霍长鹤上前抓住。 宋平他们就在门外,颜如玉吩咐一声,宋平立即进来。 “把人带下去。” “是。”宋平上前,把霍长羡带走。 永昌县主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桌子慢慢滑坐到地上,嘴里还在念叨:“上药,包扎,千万不可大意。” 颜如玉嗤笑,语气中满是讥讽:“永昌县主爱子之心,真是让人动容。” 永昌县主喘着气,簪子扎得不算太深,但也很疼。 饶是如此,她还是盯着颜如玉,不肯示弱。 “既然你们知道我孩子的身世,那就别再动什么心思,他是皇子,身份尊贵,远非你们可比!” 颜如玉不言不语,静静看着她,而霍长鹤连看都懒得看,仿佛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亵渎。 “本来还想和你说几句,”颜如玉盯她半晌,淡淡道,“忽然觉得没意思,不想说了。” “王爷,走吧。” 永昌县主挣扎着想起:“回来,你们去哪!把我儿的粮食还回来,那个蠢货被你们骗了,把骗的东西都还回来。” 颜如玉霍然转身:“永昌县主,从始至终,镇南王府承受的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因为你自己不检点,和皇帝苟且,偏拉上镇南王府替你们遮掩受过,凭什么?” “什么身份尊贵,什么皇子,你敢出去说吗?”颜如玉字字喷火,“本不想再和你这种没脸的人废话,可你非要把脸伸过来挨打。” “别说你那点东西,就是你们母子三人的命都填进去,也无法弥补镇南王府受到的伤害!什么玩意儿,不要脸都如此理直气壮。” 颜如玉骂过仍不解气:“县主府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人接管,接管不了的,就毁掉,像你永昌县的宅子,现在就是一处废墟。” “你将一无所有,除了你精心疼爱的儿子,你可以睁大眼睛看看,面对一无所有的母亲,他是否还会敬爱你,是否会豁出来救你。” 永昌县主又疼又气,惊怒交加,还没说出反驳的话,颜如玉和霍长鹤已然离开。 霍长鹤轻声安抚:“好了,不生气,和她那种人,有什么好气的?她说的话每个字都是废话,不必听。” 说起来容易,颜如玉纳闷怎么世界上会有这种人。 “好,不理她,”颜如玉笑笑,“走吧。” 霍长鹤握着她的手,两人往回走。 “你的手有些凉,再买些料子,做几件大氅厚衣。” “都买了,母亲在做。” “多买几件,反正到西北也得穿。还有别的衣物,回头再去采买一番。” “采买过很多,王爷忘了?当实还是白捡来的。” 对,是有这回事,那时霍长羡想结实他们,跟在后面买单。 渐说渐远。 宋平他们在院子里守着,屋里就永昌县主一个,现在又受了伤,也没人理会她。 反正死不了,也跑不了。 次日一早,颜如玉想去刺史府询问一下事情进展,若是刺史能腾出手,就和他说一下粮食的事。 及早应对,尽量平缓地度过去。 霍长鹤也赞同,两人正要出门,刚到门口,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颜如玉一见马上人的脸色,就预感不太妙。 第622章 逃走 宋平翻身下马,满脸愧疚,单腿点地道:“王爷,王妃,是我无能,永昌县主……” “死了?”颜如玉问。 “丢了。” 霍长鹤微讶:“丢了?” “今日一早起来,想去看她一眼,没想到屋里没人,床被也没有动过,只地上有一小片血,后窗半开。” 宋平低声道:“想必应该是已经丢了许久。” 连床都没有上,所以床被没有动过,从后窗被救走,可见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事已至此,怪谁也没用。 “去现场看看。” 颜如玉猜测,应该就是永昌县主的另一个儿子把她救走了。 但她心里又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永昌县主另一个儿子,应该不会像霍长羡一样,满心为她,应该品行会像永昌县主一样,自私凉薄。 这种人会冒险救永昌县主走吗? 颜如玉总觉得不太会。 “他救人,多半是为了那批粮食,或者是为了永昌县主手里的什么东西,”霍长鹤开口说,“单纯为救人,我觉得不像。” 颜如玉眉心微跳:“我与王爷看法一致。” 一起到永昌县主的住处,屋子里的摆设还和昨天晚上一样。 “东西可动过?”颜如玉问。 “并无,我们没敢动一丝一毫,一切如常,”宋平回答。 “好,”颜如玉走到窗边,细看开着的半扇后窗,上面有半个脚印, 隐约有浅浅的花纹。 是女子的鞋。 应该就是永昌县主的,窗台上还有几滴血滴,已经呈暗红色,可见走的时候也没有包扎。 颜如玉微挑眉,永昌县主的伤虽不致命,也她一向养尊处优,那一下也够她受的,但救她的人不思先给她止血包扎,先把她弄走,倒不是多么在意她的身体。 再就是…… 颜如玉提鼻子闻了闻,似乎有点药味。 “王爷,带我去窗外看看。” 霍长鹤带她越过窗户到外面,寻着药味找,在草丛中找到一片乳白色的药片,药材是炙烤过的,应该很干燥,但在这里丢了许久,已经沾上露水,微微有点泛潮。 除了这片药材之外,草尖上还沾着些许药粉末,还有几根布丝。 布丝光滑细腻,虽然简单几根,但也看得出质地非常不错。 “这应该是个药囊,装了些药材,不小心挂破,所以有药材和药粉洒出来。” 颜如玉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那棵大树,霍长鹤会意,飞身到树上,寻找痕迹。 “果然有!” 他取下一小片布,原来挂在树杈上:“应该是在那等待时机,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把药囊刮破了,但他没有察觉。” 颜如玉捏着那枚药片,若有所思,脸色越来越阴沉。 霍长鹤问道:“怎么了?” “王爷,我们可能猜错了。” “怎么说?” “带走永昌县主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颜如玉语气一顿,“墨先生。” 霍长鹤眉头蹙紧,拿过那枚药片:“何以见得?” “这种药材看似普通,实则非常难得,是止痛的良药,因为贵重,所以极少有人用得起,平时都是找普通药材代替。” “可此人轻松能用上不说,还装在药囊里,随时人携带用来嗅吸,可见大手笔,还有做囊的布料,也非同一般。” 霍长鹤长点头:“不错,可这些,永昌县主的另一个儿子,未必就没有。” “他有没有这个财力能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会用这味药。” “为何?” “你还记得他爱喝的那种鸡汤吗?里面就加了补身的草药,我看过,那应该是固定的方子,不会轻易更改,而方子中有一味药,与这味正好十八反。” “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他,但他一定是谨慎小心,非常惜命的。” 霍长鹤轻笑:“所以,在用药方面,他必定仔细查问清楚,不会出现用错的情况。” “正是,”颜如玉点头,“其实我也觉得,昨天城中出事,他昨天晚上就来救人,未免太快了,他应该查清楚,布局,再来救人,或者说不救,直接如永昌县主所说,等到粮食短缺时,直接把提出条件,也不是不行。” 霍长鹤再无异议,脸色阴沉似水:“墨先生。” “霍长羡的那批马,我们之前怀疑,与他有关,但他迟迟没有动静,这临城中也无半点他的痕迹,所以,我们就都忽略了。” “那他带走永昌县主,是为了什么呢?”颜如玉不明所以。 “他更不会做无用功,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 永昌县主幽幽转醒,就感觉伤口一阵疼痛,伸手一摸,还是一手血。 仔细看看,身上的衣服也未换过,伤口更没有包扎过。 挣扎着起身,想四处看看,忽听有人道:“醒了?” 她一愣,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个人,她在里小屋,中间有道珠帘,外面有人坐着,似是正在喝茶。 “是你。” 她认出来,是昨天晚上救她的人。 “我儿子呢?” “县主指的是哪个儿子,霍长羡还是你的昭儿?” 永昌县主哼道:“当然是昭儿。” “你不是说,有昭儿的下落吗?否则我怎么会跟你来?” 珠帘外的人慢慢饮茶,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他的下落,还得着落在县主身上。” 永昌县主一愣:“你什么意思?” 她挣扎着想起身下床,却发现四脚没什么力气,只是挣扎着坐起,就已经用尽力气。 这感觉不对。 她即便受伤,也不该如此。 “意思就是,我并不知道你的昭儿在哪,不过,你在这里,那一切就好办了,我正好借你把他引过来。” 永昌县主一惊:“你想对我的昭儿做什么?” “谈谈合作而已,”那人放下茶杯,挑帘进屋。 永昌县主仔细打量,此人逆光而立,身材高挑,略有些瘦,但极有风骨,皮肤很白,是那种很少见日光的苍白。 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之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究竟是何人?要与我儿谈什么?” 墨先生把身上黑色斗篷的帽子拉起来,连脸都遮住。 永昌县主眸子一缩:“是你!” 第623章 奇思妙想 墨先生把帽子一戴,永昌县主就认出他。 原来也见过几次面,墨先生都是遮头遮脸,她根本没有见过脸。 这次见面,竟然露出真容。 永昌县主并不觉得欣喜,反而有些不安。 不露真容说明还有所顾忌,现在完全暴露,说明什么? 永昌县主下意识想往后缩:“你想干什么?” 墨先生重新把帽子摘下:“方才说过了,我不想再重复。” 永昌县主怔愣一瞬,想起来:“你想对我昭儿怎么样?” “不怎么样,”墨先生语气玩味,“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墨先生轻笑,字字锋利:“关于这一点,永昌县主应该很熟悉吧?” 永昌县主眸子微睁,强自挣扎起身,快速道:“你去找霍长羡,他才擅长做棋子,我昭儿不是!” 墨先生轻嗤:“对我来说,他们都一样。” 永昌县主眼睛再睁大,眼角几欲瞪裂:“你!你明明说过,会协助我昭儿夺下临城,成为西北王,再登大宝!” 墨先生笑声愈大:“西北王? 你们可真敢想。之前做做梦也就罢了,如今霍长鹤即将去西北,你们觉得,这个西北王,与你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永昌县主短促笑,不甘道:“他?他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异姓王罢了,仗着屠杀得来的威名,也配!我儿有皇族血脉,天生就比他尊贵。” 墨先生眸光冷亮,似映着森然刀光:“皇族血脉?那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吗?” “偏你这个自私歹毒又愚蠢的女人,才会觉得它重要。” 墨先生拍拍手,从外面进来两个女子,一个手拿托盘,一个手上戴着奇怪的手套。 她们二人到墨先生面前,恭敬道:“门主。” 墨先生颔首,目光瞥向永昌县主。 永昌县主直觉不妙:“你们要干什么?” “放心,不会痛的,也不会死,得叫你活着,好好看。”墨先生笑吟吟说罢,转身出去。 戴手套的女子从托盘上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只比手指长一些,刀身乌黑,尖端翘起,沉沉的光芒闪着幽冷的亮。 永昌县主看得心惊:“别,别过来!” 她想挣扎,想逃,却发现已然动不了。 之前还能强自挣扎几下,现在手脚完全无力,只能如案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眼前陷入一片血色。 ……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很忙,虽然墨先生这团阴云一直挥散不去,但很多事情该做还是得做。 孙夫人已经搬出县主府,她本来也就是想气气永昌县主,才不稀罕住在那里。 孙刺史和霍长鹤商量过,霍长鹤给出的建议是,做成一个小集市,每天都开的小集市。 孙刺史怔愣住,还以为霍长鹤会说开个慈善堂,或者书院什么的。 小集市是怎么个意思? 霍长鹤耐心解释,还贴心附上图纸:“你看,这是府里的布局图,这里可以摆上货物,分为不同的区域,肉、菜、药材等等,都可在集市上一并买到,不用东奔西走,也不必受天气影响。” “可以分摊位收租,很多做小生意的人也能租得起,官府也方便统一管理价格,不可哄抬价,压价等等。” “摊位费用于公中支出,将来还用于民。” 孙刺史听得眼睛发亮:“王爷好计划,实在让下官大开眼界。” “这是王妃的意思,本王只是转达,”霍长鹤难掩骄傲,“另外,屋内现有的东西要清出去,孙刺史可自行处置。” 孙刺史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也是欢喜。 他虽是刺史,但也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又有夫人在旁敲打,平时除了该收的份例和孝敬,民财是半点没有沾过。 这也是霍长鹤和颜如玉放心把临城交给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霍长鹤的意思,县主府里的东西,他可以随意处置,无论是收做己用,还是变卖换钱,都由他。 这可不是一笔小收入。 霍长鹤知道,要想让人家做事,忙碌这么久,也该有点好处。 该清的清,该放水的放水。 不忘大义,又有点小私心,关键时刻能迎难而上,这是用官之道,上位者才敢用。 若都像名臣瑞海那般,只为理想,上位者反而会怕。 霍长鹤岂能不知,为官都自清自省才是朝廷最佳状态,但又谈何容易。 何况,霍长鹤不愿多想,当今朝廷,不想也罢。 霍长鹤辞别孙刺史,回到住处,颜如玉正坐在窗前椅子上,拿笔写着什么。 金色流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发丝自腮边垂落一缕,轻来荡去,她神情专注,美得似是画中人。 霍长鹤脚步一顿,远远地看着,不忍打扰此刻的美好。 她的头脑中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新奇有趣,让霍长鹤惊叹又自豪。 他想去西北,安定下来,在不受人打扰的一方天地,好好与她白头到老。 什么京城朝廷,什么纷乱斗争,都与他无关。 颜如玉写完粮食分派计划书,又写了些种子类别标签,这些种子都是她从空间里选出来的,有当初从翼王庄园拿的,也有从文家收来的。 反正都是不错的。 一抬头,看到霍长鹤站在院子里,对他粲然一笑,问道:“王爷把小集市的事告诉孙刺史了?” 霍长鹤走进屋:“嗯,孙刺史赞叹不已,当即就吩咐人去办了。” “写好了?” “是,王爷瞧瞧,”颜如玉把写好的给他,又把几个种子样递给他,“这是我打算留下来的种子。” “玉儿妙思,我不及也,”霍长鹤坦然承认,“就按你写的办。” 他拿几粒种子:“这成色不错,明年周围百姓定然有个好收成。” “王爷懂种子?” 他坦然承认写不出颜如玉的计划书,却拿了种子细看,让颜如玉意外。 “玉儿有所不知,以前在驻地也不是只管打仗,军粮有时候难免延误或出什么岔子,我就想着能自己种。那边地多,只要开垦好,愿意花力气种,还是能种出不错的粮食。” “研究得多了,对种子自然也就了解一些。”霍长鹤把种子放下,“倒是玉儿懂这些,让我很惊讶。” 他自以为自己一个糙男人,兵器也好,农具也罢,总归都是男人干的活,但颜如玉一个娇嫩的女子,奇思妙想可以,要说下地去种,他可舍不得。 “看过一些书而已,我听方丈说,有的地方专门为农业做一个机构,就……类似于衙门,里面的人都是研究怎么种粮,怎么种菜,产量多,而且好吃,能解决粮食短缺问题。” 霍长鹤立即有浓厚的兴趣:“这个好,无论什么时候,家有余粮,心中不慌,国也一样。” “这个道理,”颜如玉点头,“等到了西北,我们就好好办一办。” “好。” 霍长鹤一口答应。 正愉快地讨论,暗卫从外面进来,脸色略凝重道:“王爷,王妃,出事了。” 第624章 竟然真的死了 霍长羡死了。 自己上吊而亡。 颜如玉和霍长鹤赶到的时候,尸首还挂在上头,现场谁也没敢动。 这边是霍长鹤手下的暗卫看守,都知道王妃厉害,很多蛛丝马迹都能看得出来,谁也没敢妄动。 “属下等失职,请王爷王妃责罚。” 人要是存了死志,怎么都拦不住。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霍长鹤道:“都起来,退到一旁,将来将功补过。” “是。” 颜如玉仔细看地上被踢翻椅子,上吊的高度,上吊用的“绳子”,还有尸首的形态。 没有什么不妥,确实符合自缢身亡的所有特征。 屋里没绳子,上吊用的是床单撕成条接连起来的绳。 “把他放下来吧。” 暗卫们把尸首取下,按颜如玉的吩咐,放到床上去。 霍长鹤问他们当时的情况,颜如玉在尸首旁细细看霍长羡的脸。 是他没错,不是假的,也不是别人替换的。 脸上的那道伤犹在,甚至还上了药。 但颜如玉总觉得,霍长羡不是有勇气自杀的人。 他自私,心胸狭窄,视别人的命如草芥,觉得他的命比别人的珍贵得多。 这种惜命的人,在激动愤怒之下,用簪子划破自己的脸已经是极限,怎么会上吊自杀? 再者,如果想要自杀,又怎么会还有心思给脸上的伤口上药? 可他的形态和颈上的勒痕,的确是自缢不假。 颜如玉目光转向桌子,桌上摆着茶壶茶盏,还有几块未吃完的点心。 “这些东西……” 暗卫立即道:“回王妃,这些都是属下等准备的,绝无问题。” 颜如玉点头:“他确实是自缢而亡,但究竟是自己上吊,还是昏迷之时被人吊上去,还有待调查。” “你们自查,看有无可疑的痕迹,屋里的事我来查。” “是。” 暗卫们下去,霍长鹤问道:“有什么疑点吗?” 颜如玉摇头:“暂时没有,就是觉得奇怪,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舍得突然自杀了?” 她略一思索:“王爷,我要取他一点血,检测一下,你帮我看着门。” “好。” 霍长鹤转身出门,把门带上。 颜如玉取霍长羡一点血,进空间检测,这种结果不难,不过十来分钟就有了结果。 “果然,”她微皱眉,退出空间。 “王爷,进来吧!” 霍长鹤问道:“有结果了?” “他的血液里的确有迷药的成份,也就是说,他并非自杀,而是被人迷晕的。” 颜如玉检查点心和茶,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 回头细看,看到霍长羡脸上的伤口。 取一点点抹在上面的药膏。 颜如玉脸色微变:“这不是治伤的外用药,是能致人昏迷的药,又直接渗入血液,虽然取量不大,但足以使人快速昏迷。” “凶手就是趁这个机会,把他迷昏的?”霍长鹤抬头看上面绳套,“何人,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 “估计就是他那个兄弟吧,”颜如玉微叹,“现在能对他有杀意的,除了那位,没有别人了。” 永昌县主被墨先生带走,要是霍长羡有用,恐怕也不会置他于不顾,没带,就说明没用。 其它的人,永昌县主府原来的人,都树倒猢狲散,早就各自奔逃,谁会还在意他的死活。 唯独利益受损者,那个本来一切计划都制定好,只等着收获成果的兄弟,才会恨他入骨,让他为被破坏的计划偿命。 颜如玉摇头,他死了,倒也算是一种解脱。 这一辈子,走这一趟,就像一个错误,却没有办法回头。 如今路到尽头,无论句号是否圆满,总归停住。 “找个地方埋了吧。” 不出两日,果然有消息传来,各粮铺的运粮队陆续回转,但都是空车而回。 谁也没有采买到粮食。 城中渐渐有了一点谣言,还有一丝恐慌,在无声蔓延。 眼看冬日已到,若是没有粮食,城外连野菜都没处找。 没吃的,饿肚子最可怕。 孙刺史一早来见霍长鹤和颜如玉,神情严肃。 “王爷,王妃,不出所料,已经开始了。” “那就先从我们的粮铺开始,”颜如玉一言定音,“大人,按照计划行事,让大家不要慌不要乱,您也要把握好度,要有点风波,但不能风波太大,闹出大事。” 孙刺史这几日已经把事情在家里演练好几次,孙夫人扮演各种刁难他的角色,他觉得万无一失。 “好,下官明白。” “大人且放心,粮食足够,别说解决这次危机,即便是临城被困半年,也不成问题。” 孙刺史心中大定,对霍长鹤和颜如玉深施一礼:“多谢王爷,王妃,此番劫难,幸亏有二位相助,下官至死不忘。” “孙刺史,本王可不想让你死,你得好好活,好好管理临城。” “是。” 孙刺史转身退走,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去粮铺。 原来霍长羡给他们的粮铺,现在由钱家的人打理,里外都换成钱家的人,一切顺利。 昨天颜如玉就让他们去指定地点拉了粮食回来,前面铺子,后面的仓库,都已经装满,应对今天一天,绝对没问题。 他们这边开门,百姓们立即排队进入,虽有点紧张,但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颜如玉又去钱家原来的粮铺,把他们的粮仓也填满。 人心就是如此,听说粮食短缺,一窝蜂都想买,但看到粮食充足,而且价钱也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波动,又都安稳下来。 第二日,排队买粮的人就明显减少了。 天过午时,颜如玉和霍长鹤到一处偏僻小院。 这里幽静,但空气中都透着几发肃杀。 两边厢房里都关着人,个个都是好手。 中间正屋,关押的正是戚天猛。 颜如玉推门进,光线似刀,劈开门缝,戚天猛被日光刺得微微眯眼。 待看到进来的人时,又霍然睁大眼睛,一下子坐起来。 他内力尽失,但表面仍旧强撑,不让外人看出来。 “原来是镇南王,”戚天猛盯着后进来的霍长鹤,“在下有礼。” 他没有假装不认识,现在这些已经没有意义,霍长鹤在人前露出真容的那一刻,戚天猛就知道,霍长鹤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再假装不认识,除了脸上无光,显得自己掉价,无一用处。 “戚天猛,皇上让你来这儿只是为了相助永昌助主母子吗?” 霍长鹤没迂回,直接问。 戚天猛点头:“没错,皇上知道她怀的是男胎,自然重视,又不能明着派人,只好派我和耿灿,暗中相助。” “皇帝的儿子何止一个,他会为了一个私生子,千里迢迢,让你们特意来相助?没有别的原因?” 戚天猛嗤笑一声:“还不是因为永昌县主那个女人,她诡计多端,买通司天监,说她的孩子什么是天降之才,有鸿运加身。皇帝最在意的,不就是天意吗?” 第625章 荒诞的目的 颜如玉静静听着戚天猛说。 直到他说完,才极慢地笑了笑。 “玄灵卫,皇帝身边最隐秘的护卫队,而你身手不差,又被派到这里来,可见你深得皇帝信任,”颜如玉语带讥讽,“你这样的人,从千里之外来,只是为了一句天意?” “戚天猛,看来你中毒不够深,难受得还不够啊。” 一提到中毒的事,戚天猛眼睛倏地放大。 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如玉。 “你,是你们……” “对,那天在庄园,正是本王与王妃,”霍长鹤直接点破,“所以,有什么说什么,别再藏着掖着。” 戚天猛呼吸急促,怒气都顶到脑门,恨不能掐死面前这俩。 难怪,那天的人中了他的毒,他派人去药铺、医馆暗中搜,蹲点等,但一直都没有收获,原来! 竟然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亲自出马?随便找几个人,今天买一点,明天买一点就可以了。 可是…… 戚天猛还是不甘心地问道:“那,王妃身上的毒……” “什么毒?”颜如玉故作惊讶,“本王妃可没中什么毒,运气比你好那么一点。” 戚天猛诧异:“没有中毒?怎么可能?当时明明……” “当时,故意演给你看的,”颜如玉坦然地让戚天猛差点吐血。 “好了,你以为,如果王妃真有什么损伤,本王会让你活到今天吗?”霍长鹤冷声质问。 戚天猛重重吐口气,压制住心口的疼痛:“那王爷王妃今日来找我,是想问什么?” “当然问过了,你到这里的真实目的是为什么?”霍长鹤语气有些不耐烦,“别再说为了那个私生子。” 戚天猛沉默半晌,颜如玉道:“本王妃没中毒,你的毒本王妃却能解。” 戚天猛手指紧握成拳,颜如玉眼中闪过讥讽笑意:“如果你赤胆忠心,想为皇帝尽忠,那我们也不勉强。” “王爷,我们走吧。” 霍长鹤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戚天猛愣了一下,这就走了?不再威逼利诱一下子? “王爷,留步!” 霍长鹤没回头:“什么事?” 戚天猛压下喉咙腥甜:“王爷,王妃,我愿意说。”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不慌不忙,霍长鹤指尖微动,这才转回身。 “说。” 戚天猛用力抿一下唇,这才说:“皇上让我们来,一部分原因确实因为永昌县主母子,毕竟司天监的话,皇上有些还是听的,刚开始那几年,每次奏报回复中,也确实经常问起他们母子。 ” “但我们来这儿的更重要的原因,”戚天猛眼皮垂下,“永昌县主都不知道。我们……是为了寻找宝藏。” 颜如玉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谬。 宝藏?这种小说里才有的东西,一国之君,真会派人来找? 霍长鹤眼中闪过几分阴晦:“继续说。” “据说,在西北有一处龙脉,龙脉所在之地,有一处宝藏,至于什么时代留下来的,众说纷纭。有说是几千年前,有说是上古时期,还有的说是前朝国君命人藏的,准备东山再起。” “即便有,也该是在西北,怎么会跑来永昌?” “皇上找人推演过,经过术师和地师计算,说是龙脉历经过几次翻身,因此范围扩大,其实不止永昌,其它的地方也有人在找。” 颜如玉问:“什么术师和地师?他们是什么人?” 戚天猛道:“他们很神秘,我也没有见过,王爷知道的,玄灵卫对百官而言是神秘的,谈玄灵而色变,但实质还是效忠皇帝,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多问不多管,奉令执行,恪守本分。” 他说得真诚,脸色也平静。 颜如玉轻嗤一声:“戚天猛,耿康可不是这么说的。” 戚天猛抬头,眼皮微微上撩,瞳孔飞快放大又回缩。 “耿康说的话虽然不怎么着边际,但我却觉得,他的话比你的更有可信度,”颜如玉不急不慢,“耿康本事或许不如你,但他身体康健,立马就能投诚效忠,他急于立功表现,不似你,恪守本分。” 她最后四个字极尽讥讽,戚天猛的脸色铁青。 “不说算了,反正也无关紧要,荒诞之说,本王并不感兴趣,”霍长鹤转身就走。 “王爷,王爷!”戚天猛叫了两声,霍长鹤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戚天猛又急又气,吐出一口血,咬牙道:“王爷,我说!” “耿康知道的,还是我告诉他的。” 霍长鹤偏头,目光睥睨而来。 “最后一次机会。” 戚天猛抹抹唇上血:“是。” 再次开口,戚天猛乖觉了许多,他不知道耿康究竟说了什么,万一对不上,他可不敢再惹怒霍长鹤一次。 “的确,皇帝说的只是部分指令,但我们玄灵卫本就是擅长搜集情报,查找各种线索,我那时年纪小,能接触到的消息其实有限,但只要有心留意,零零总总,都能查到一些。” “术师和地师,就是专门负责查找那些宝藏方位的人,据说他们都是异能之士,不少人能移山倒海。” 颜如玉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跳。 移山倒海?莫非,是像她一样的人? “他们最开始是由当时的荣国公举荐的,”戚天猛继续说,“为此,皇帝还在深夜召见荣国公深谈过一次。” “当时谈了什么,的确无人得知。” “再后来没多久,就出了皇后陷害贵妃的事,皇嫡子也跟着受到连累,皇后母家司马一族受到重创,再后来皇长子入主东宫,荣国公也成了国舅爷。” 颜如玉心口沉沉跳了两下。 前脚荣国公与皇帝密谈,后脚皇后与皇嫡子就出事,没多久皇长子就上位,这是巧合吗? 想想在队伍中的马立羽,隐姓埋名,多少年都不能用真名,去西北探望亲人还要以押运官的方式。 司马大族,堂堂国母,竟然就是因为一个荒谬不见影的宝藏,就此覆灭? 颜如玉深感不公。 冰凉指尖被包裹住,她抬头,对上霍长鹤温柔安抚的目光。 情绪渐渐和缓,戚天猛继续说。 第626章 请王妃赐教戚天猛把知道的都倒了个干净 “查了几年,没有什么实质进展,也不知道是谁向皇帝建议,与其打听,不如派人深入潜入去找。” “深入潜入的意思就是,像我们这样,在地方扎下根来,日积月累的去打听探查。” “而正好此时永昌县主写了信来,说是小皇子已经开始学骑射了云云,皇帝就派我来到永昌,拜见永昌县主,护卫他们母子。” 霍长鹤问:“皇帝知道,她生的双生子吗?” “不知,”戚天猛如实说,“我开始也不知,后来时间久了,才发现端倪,永昌县主阴毒狡诈,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她不知我做过玄灵卫,只当我是寻常侍卫,说话漏洞百出,我稍加探查就知道怎么回事。” 戚天猛语气极尽讥讽:“查明之后,我与她摊牌,那个女人与我谈了交易,她让我保守秘密,同时还让我从永昌搬来临城,给了我钱和门面开镖局,永昌的赋税之类,她也会给我一些。” “你同意了?” “我为何不同意?告密于我没有任何好处,她爱几个生几个,”戚天猛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几份古怪的笑,“其实,她这些年可没为皇帝守身。” 霍长鹤和颜如玉短暂惊讶但又并不意外。 “城外小庄园,陆陆续续也养过几个面首,腻了之后就杀掉,她还落过两次胎,有一次还差点被霍长羡撞见,他还以为他母亲是生病了,极尽心疼照顾。” “那个蠢货,一事无成,除了顶着个大公子的名头,自以为临城人人都羡慕敬仰他,其实,羡慕是真,敬仰却未必。” 颜如玉见他开始说这些,就知道有用的都说的差不多了。 “既然你知道永昌县主这么多事,不如把这些奏报给皇帝。” 戚天猛一愣:“什么?奏报给皇帝?” “以后临城的天势必要换,你若想待下去,这里的事就瞒不住,与其消息走漏,让皇帝查问,不如你提前主动去说。除非,你想回京城去。” 回京城?他现在的身体回京城,很快就会被皇帝抛弃,连一条狗都不如。 戚天猛问道:“王妃的意思是,让我把霍长羡勾结护城军造反的事,奏明皇上?” “造反?造什么反?”颜如玉反问,“护城军好好的,刘副史也尽忠职守,日夜操练,关人家什么事?” 戚天猛:“……” “请王妃赐教。” …… 深夜,刺史府后宅主院还亮着灯,孙夫人一边照着样子缝制衣服,一边等孙刺史。 孙刺史这几日忙疯了,县主府改造小集市的事,他拿着图纸天天要去监督,各方面都要管。 但忙却充实而快乐。 进屋看到夫人还在忙,连忙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孙夫人放下针线:“这不是等你吗?” 孙刺史感动不已:“辛苦夫人了。” 孙夫人吩咐人摆饭:“快吃吧,一直给你温着。” 孙刺史边吃边问:“夫人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这不是王妃他们要走了吗?我想着给他们准备些东西。” 孙刺史点头:“应该,夫人写单子,我去照办。 ” 他扫一眼半成的衣服:“那是?” “这是给你的,大夫人身边的宋姑娘给我的样式和图纸,我想着给你做了新年穿。” 孙刺史眉开眼笑:“还是夫人最疼我。” “王妃说他们后日动身,正好明日去准备准备,我想着多备些过冬用的,现在一早一晚都很冷,等一出临城,他们再往西北走,就会更冷了。” “行,”孙刺史一口答应,“那劳烦夫人写一写单子,我明日一早先去办此事。” 孙夫人得到支持,很是开心,拿着半成的衣裳对他比比划划,看他累了一天实在倦了两人才休息。 次日一早,孙刺史就拿着孙夫人写的单子去准备。 他起来时孙夫人还睡着,过一个多时辰先把第一批东西送回来时,孙夫人还没起。 他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每天起时夫人都还没醒,但他平时半路没有回来过,不知夫人睡到这么晚。 嘴角溢出笑,又忽然顿住。 府里虽没有老人,但夫人一向勤勉,偶尔贪睡是有的,但没像今日这么晚过。 他叫住正准备进屋的婆子:“夫人这几日是不是身子不适?似乎今天格外晚了些。” “回老爷,夫人这两天都是这么晚,身上酸痛不适,但怕您担忧,一直没让说。” “糊涂!”孙刺史当即急了,“我再忙能有夫人的身体重要?快去叫府医来!” “是。” 孙刺史散散身上寒气,这才进屋到床边,掀起床幔。 “咦?”孙夫人睁开眼,“你是还没出门吗?” “回来了,采买了些,打算叫夫人过过目,你身子不适,怎么不说?” 孙夫人嗔怪:“没事,一点小酸痛,不碍事,许是这些日子开心忙碌,一停下来就有点不爽利,休息一下就好了。” 正说着,府医匆忙到了,孙夫人一直调理身体,府医常驻在府中,有事也方便些。 上前一把脉,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表情,又再次把脉。 孙刺史在一旁瞧得心惊胆颤。 “怎么了到底?” 府医起身拱手道:“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孙刺史和孙夫人一怔,几乎不敢相信。 孙夫人眼里迅速涌上泪,抓着孙刺史的手坐起:“当真吗?” “当真,绝无虚假,而且夫人的身体现在很好,胎象也稳。” “天呐,天,夫君,你听到没有?我们有孩子了!” 孙刺史连连点头:“是,我听见了,夫人,我听见了。” “我得去谢谢王妃,现在就去。” “别急别急,我吩咐人备软轿,一切都要小心。” 夫妻俩一通准备,去找颜如玉道谢。 哪知,到了客栈,店小二说,他们一早就退房了。 “许是明日要出发,今天和大夫人去汇合了,走,我们去那边。” 大夫人那边也很静,门上家丁见他们来,赶紧来问候。 “客人们可在?” “在,在,还都没出过门呢。 ” 孙夫人一路奔后宅。 第627章 惊变 后宅中静悄悄的,孙夫人预感到不太对。 “夫人?” 院子里静悄悄,也无人应答。 孙夫人扯着孙刺史往里走。 “夫人,这是后宅,我进去……” “你快点吧,别后不后的了,恐怕人早走了!” “啊?” 孙刺史也不再磨叽,扶着孙夫人往里走,到屋里一瞧,都怔愣住。 人去,屋没空。 桌子上,床上,都摆着不少东西。 梳妆台下还放着书信。 一封是大夫人给孙夫人的,一封是霍长鹤给孙刺史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赶紧拆开来看。 大夫人的话无非就是家常,说这些日子打扰了,相见恨晚,觉得见面道别太过伤感,还是这样留下一点遗憾的好,等来日有机会,再弥补遗憾。 最后两页是颜如玉写的,说了放在桌子上那些东西的用法,以及让孙夫人多关注自身,若是有身孕了该如何保养等等。 桌子上的东西有香粉香膏,颜如玉说,这些都是孕妇可用,至于香水,孕妇暂时不可用,不过,她已经和钱家铺子的掌柜们打过招呼,等孙夫人出了哺乳期,可去铺子自取。 一个木盒里放着些调理用的药丸,还有几张方子,竟然还有两张是给小儿治病用的。 孙夫人看着看着红了眼眶,床上的东西就多是些衣物、鞋子,孙夫人都认得,这些都是最时兴的样式,上乘的料子。 孙夫人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 孙刺史一见,赶紧宽慰,表示等到孩子降生,方便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他们母子去西北看大夫人和颜如玉。 孙夫人这才破涕为笑。 “你那封里写的什么?” 孙刺史长叹一声:“王爷王妃对我们真是一片至诚,王爷在信中告诉我说,永昌县主的事,不可隐瞒,他教我如何写奏折,还说其它的细节,戚天猛已经禀报过,让我不必担忧。” 孙刺史搂紧夫人:“为夫本就心存大志,到临城之后本欲大展拳脚,奈何遇见永昌县主母子,被他们压制多年,如今……总算是能得偿所愿。” 孙夫人落泪道:“那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派人追上去送,否则我心实在难安。” “好。” 孙夫人匆匆提笔,万语千言,落在笔尖也只化成寥寥几句珍重之词。 孙刺史的奏折不忙写,先去准备东西,安排人手,即刻出发追赶。 …… 颜如玉挑车帘,看着渐远的临城,低声对霍长鹤道:“孙刺史的折子入京,少说也得两个月,戚天猛的密折走他们的途径也得一个多月,届时临城一切已经安定,皇帝即便想查,也无从查起。” “戚天猛说的他就会信,”霍长鹤拉回她的手,递个小暖炉给她,“他在乎的不是永昌县主母子,是戚天猛所说的龙脉。” 戚天猛的密折中,八成是在说龙脉,而永昌县主母子故意买空周围粮食,意图加重粮灾的事,只占了两成,至于说他们母子最识破之后意图逼迫护城军与刺史府对阵,后又匆忙逃走的事,只以最后结果的形式,呈现出两句最终总结。 至于他们的去向,还在调查追踪中,县主府人去楼空,皇帝赏赐的东西也早不见,可见是早有预谋。 再加上之后孙刺史的奏折,如实陈述,皇帝只会愤怒,不会不信。 霍长鹤留给孙刺史的信,用的墨是颜如玉亲手调制,等到十二个时辰一过,上面的字迹也会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白纸黑字的东西,还是不落在任何人手中为好。 颜如玉心情舒畅,临城之行,时间拖得比她预计得久了些,但结果实在出乎意料得好。 尤其见大夫人身心愉悦,笑声不断,多年扎在心头的刺终拔去,颜如玉觉得也值了。 时近中午,忽听有马蹄声。 马立羽给孟梦凉递个眼色,孟梦凉上前道:“什么人?” 来人勒住马:“敢问,这可是镇南王府的队伍?” “正是!” 来人翻身下马:“在下是临城刺史府的,受刺史大人指派,前来见镇南王和王妃。另外,后面还有送东西的车队,稍后就到。” 他说罢,递上刺史府的腰牌。 孟梦凉查过,确认无误,这才带他去见霍长鹤。 霍长鹤正和颜如玉说话,一见那块令牌,再看来人就知道怎么回事。 没多久,车队也到了,足足装了两辆车,这还是匆忙之下准备,怕走得太远了追不上。 还有孙夫人的信,字字都是感谢珍重。 颜如玉心中感慨,大夫人难掩落泪,来的人连车都留下,直接自行回去。 大夫人道:“虽与孙夫人相识时间短,但相谈甚是投机,只可惜匆忙离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 “母亲,孙夫人不是说了,等孩子能坐车的时候就去看我们。”颜如玉安慰。 霍长鹤暗暗嘀咕,你与她相谈投机,不就是聚在一处说永昌县主的坏话,当然投机。 吃过午膳,颜如玉在车里小睡,霍长鹤看行走的路线,这些路他走过很多次,要挑些好走的。 正在看,忽感觉地面震动,金铤在车外低声道:“有人。” 而且还是冲着这边来的。 霍长鹤放下地图,正想下车,以免惊扰颜如玉,颜如玉却醒了。 “怎么了?”颜如玉问。 “还不知,有人骑马往这边来,我去看看。 ” 霍长鹤下车,马立羽他们也察觉到,正在张望,见霍长鹤出来,都退到他身后。 来的是三匹马,为首的霍长鹤认得,是黎景尧手下心腹,叫孟北凌,他身后两人,霍长鹤不认得,但看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他的人。 孟北凌远远看到霍长鹤,早早勒住马,下马见礼。 “见过镇南王。” 霍长鹤颔首:“有何事?” 孟北凌风尘仆仆,眉眼间有急色,可不像是来单纯送行的。 再者,他们应该也不知道霍长鹤今天离开临城。 孟北凌略一迟疑,霍长鹤道:“这些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只管明言。” 第628章 又起事端 有霍长鹤这话,孟北凌也就不再犹豫,抱拳拱手道:“王爷,水上发生几件怪事,大寨主让我来禀明王爷。” 之前离开水寨时,因临城局势不明,所以颜如玉和霍长鹤曾对黎景尧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都请来说明一二。 霍长鹤问道:“什么怪事?” 颜如玉也披上斗篷走过来,打量孟北凌。 她也记得,孟北凌很得黎景尧重用。 孟北凌自然也记得,这位王妃看着漂亮沉静,其实一点都不弱,而且一手医术能起死回生。 他丝毫不敢怠慢,重新见了礼:“王爷,王妃,前夜子时,巡逻的队伍在水上发现一条小舟,舟上却无人,只有些捕鱼用具,当时觉得,许是捕鱼的遇到什么危险,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但后来,陆续又发现一些船只碎片,直到昨夜,发现一船可载二十余人的船,也是空无一人,巡逻队禀报大寨主,大寨主察觉不对,立即又派出几队巡逻船,顺水而上去找寻,这次找到几只在上游岸边搁浅的破船,还打捞到几具尸首。” 颜如玉微皱眉:“尸首可有什么特征?比如身上有什么伤?” 孟北凌明白她的意思:“大寨主亲自检查过,他们身上没有刀剑之伤,不是被人劫船致死。” “那些人都很瘦,但肤色已经看不出什么,而且不像是泡了一两日,”孟北凌拧眉,“此事处处透着怪异,大寨主特命在下来禀报王爷王妃。” 黎景尧掌管水寨,平时严格约束手下,不会出现有人私自出寨抢劫的事,即便有两个不安分的,也不敢弄出大动静,更不敢报明自己是水寨的。 就算有其它的匪徒,冒充水寨的人抢劫,劫一两只过往的商船还有可能,但要说一连好几只船,而且还有的是打渔的小船,实在说不通。 打渔的人能有几个钱?无非就是一些辛苦钱,勉强裹腹糊口罢了。 还有那些尸首,的确很古怪。 颜如玉和霍长鹤之前让人家黎景尧帮忙留意异常,现在有事发生,总不能说我们要走了,不管这些。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有了主意。 霍长鹤回身对马立羽道:“马大人,能否……” 马立羽立即懂了:“王爷,人命关天,王爷可去看看,我带大家照常前行,等王爷王妃查办清楚,再来追我们即可。” 霍长鹤拱手:“多谢。” 颜如玉去和大夫人说一声,大夫人听说他们又要单独行动,十分不舍,但也知道事在必行,只好叮嘱他们要好心,务必照顾好自己。 颜如玉又去找方丈,让他有事及时沟通,方丈爽快答应。 霍仲卯此行轻松不少,不用做生意,但他也没闲着,他懂香料,也识些药理,就承担起照顾温知宴汤药的事。 颜如玉告知温知宴一声,又叮嘱霍仲卯细心照料。 银锭四人组想跟,但他们目标太大,霍长鹤让他们跟着大夫人,颜如玉又忽悠他们一通,说他们责任重大,又要照顾大的,又要保护小的,男女老少都离不开他们之类,四人热血澎湃,胸口拍得啪啪响,保证不会出差错。 宋平几人冷眼旁观,暗自好笑,颜如玉又过来吩咐他们,说他们最为冷静,战斗力也最强,还把一只信鸽留给他们。 宋平几人精神振奋,说绝对会护卫大家安全。 安排妥当,大家物资也都不缺,即便长时间没有驿站宿头,也不会受饿受冻,颜如玉和霍长鹤放心随着孟北凌离开,前去水寨。 颜如玉和霍长鹤还是坐马车,车夫暗卫随行,如在临城时一样。 霍长鹤见她微皱眉,便安慰道:“放心,不用太过忧虑,若是实在有难处,就让当地官府去管,大不了交给孙刺史或者永昌县衙。” 颜如玉浅浅笑笑:“不是,我并不是担心查不明真相,只是觉得……” “这件事不似表面那么简单,”颜如玉说出猜测,“总觉得背后隐藏着什么。” “是不是戚天猛所说的事,让你心思太重了?”霍长鹤握住她的指尖,“那件事不必太放在心上,所谓龙脉宝藏,或许只是当年荣国公为扳倒皇后一族所找的借口,其目的,还是为了让贵妃和太子上位。” “但愿如此。” “戚天猛武力尽失,就是普通人,”霍长鹤说,“要不是暂时还要与皇帝之间联络,他的命也不必留。等暗卫熟知他的字迹,把他所知的一切摸透,也就不必留着他了。” 说话间,马车来到水岸码头,从这里弃车登船,直奔水寨。 天气渐凉,水上冷气湿气更浓,霍长鹤脱下斗篷,披在颜如玉身上。 “这些滚滚水流,是多少的生计来源,又有多少人埋骨于水下,”颜如玉望着水面上阳光波光,耀眼却也让人觉得胆寒。 “身为一国之君,不思为民生为百姓,只想什么龙脉宝藏,真是可笑。” 颜如玉声音混在水流声中,霍长鹤轻揽住她:“等我们到西北,建我们自己的家园,尽力保我们的人无忧。” “原本我驻守边关,是想护卫百姓,保家卫国,从未想过什么权势什么居功自傲,”霍长鹤轻声嗤笑,“奈何依旧被猜忌,我若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在皇帝眼中,就是抗旨不遵,更有理由治我的罪。” 颜如玉头往他肩膀上靠靠:“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两个人的能力就那么大,尽自己所能即可。” 颜如玉暗想,我来自现代不假,也见过历史的诸多痕迹,知道很多更好的制度和办法,但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去改天换地,扭转历史。当初颜家祖先,稍微不慎露出异能,就差点被人烧死,若是我表现出那种超前意识,处处不符合当下,还没等改天换地就被人弄死了。 那才是神经病。 颜如玉自嘲笑笑,前面水寨大门已经显现,几个巡逻的兄弟正在打捞着什么。 第629章 村庄 颜如玉和霍长鹤到近前,看到几个巡逻兵刚打捞上来的尸首。 几人转头见到孟北凌,赶紧过来见礼:“孟三哥。” 孟北凌点点头:“又打捞到尸首了?第几具了?” 几人目光在颜如玉身上一掠,觉得她是个女子,会害怕尸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第六具。” 孟北凌还没说话,颜如玉道:“尸首都放到一处,我看看。” 那几人脸上明显闪过惊愕,打量颜如玉几眼,又看看孟北凌。 “照做。”孟北凌吩咐。 几人暗暗猜想,这姑娘这么漂亮,不应该是胆小又柔弱的吗?什么流血伤口,听都听不得的。 怎么还敢看尸首? 但他们也发现,孟北凌都对颜如玉恭敬客气,他们更不敢怠慢,赶紧答应一声,按照吩咐办事。 孟北凌带颜如玉和霍长鹤去见黎景尧。 黎景尧不在前厅,便又去停尸的地方,他果然在那里。 见霍长鹤和颜如玉 ,快步上前见礼。 “客气话不必多说,现在情况如何?” “尸首都在此处,一共五具,都没有外伤,都形容枯瘦,但因为在水中时间不短,看不出别的。” 颜如玉点头,对霍长鹤道:“王爷,我去看看尸首,你和大当家细聊,了解一下情况,另外,再把上游的地形图找来。” “好。”霍长鹤积极配合。 黎景尧微讶,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颜如玉主导,霍长鹤如此听话配合,而且,好像,还挺美的? 黎景尧虽没见过霍长鹤在战场上的风姿,但听也听得会背了,和现在的表现,实在很不一样。 他见霍长鹤也不打算去前厅,于是叫人搬了桌椅,拿来地图,干脆就在停尸房门外廊下。 霍长鹤一边查看地图,一边问道:“上游有几个村?” “八个,”黎景尧不假思索,手指点在洛家庄,“这里是距离最近的,离水寨八十里。” “平时也经常在水上遇见他们,这些村子里的村民都是靠水吃水,打渔、修挖河道,与河与水相关的他们都做。” 霍长鹤若有所思:“他们和平原百姓不同,耕地很少,这条河就是他们主要的生计。” “王爷所言极是,这条大河并非天然,而是前朝时修挖的,当时就占用了不少耕地,很多人的地被征用,没地就没有粮食,官府每年发放的补粮款就是他们收入的一大项,平时再打打鱼,帮着官府修修河道,就是全部收入来源。” 黎景尧对这些十分了解,也知道百姓苦,所以,对这些村民,他向来秋毫无犯,甚至在年景不好的时候,还会施粥。 因此,百姓们虽知道他们是水匪,但对他们印象都不差,也不是特别害怕他们,偶尔在水上有什么困难,正好遇见他们的船,还会求助。 霍长鹤听完黎景尧的话,吩咐暗卫:“去一趟当地官府,暗中查一下,有没有人家报失踪。” “是。”暗卫转身就走。 黎景尧欲言又止。 霍长鹤道:“大当家有话不妨直言。” 黎景尧多少有点尴尬:“王爷不必派人去,稍后应该会有消息传来。” 霍长鹤目光直视他片刻,明白了。 黎景尧的水寨一直不倒,不止是他自身有实力,水寨强盛,还因为有外援。 如果说官府中没有他的内应,霍长鹤是不信的。 黎景尧尴尬的点在于,他与霍长鹤的交情和彼此欣赏,都是从男人的角度出发,而非立场。 他们俩的立场本身就相对立,一个兵,一个匪。 黎景尧能说出这句,已经算是对霍长鹤极大的信任。 霍长鹤也不多问:“好,多谢大当家信任。” 黎景尧笑笑,这话真是不好接。 正相对无言,颜如玉从里面出来,摘去手套。 霍长鹤立即迎上,轻声道:“如何?” “先净净手。” 霍长鹤端过一旁的水盆,亲自倒水,让颜如玉洗手。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黎景尧看得瞠目结舌。 刚才搬桌子的时候就看到霍长鹤的目光往那边瞥,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原来是在看水盆。 恩爱可以作假,但相处起来的小动作和眼神骗不了人,有没有用心一看就知道。 黎景尧惊讶之余,又有点汗颜,他也还未娶妻,平时也见过别的夫妻相处,没见过几个对妻子用心的,他觉得不妥不对,也渐渐不再想娶妻的事。 若是娶妻就为了让人家辛苦做家务事,那还不如找小厮,每天看到妻子委屈的苦脸,那日子能开心到哪里去? 而霍长鹤和颜如玉,却让他发现,原来还有这种相处模式,似乎也挺好的。 一走神,刚才颜如玉和霍长鹤在说什么,他没听清。 “什么?” 颜如玉不知道他在迟愣什么,只好再说一次:“大当家去过上游几个村子吗?” 黎景尧回答道:“去过洛家庄一次,原先寨子里有个头目就是洛家庄的人。” 孟北凌接过话来说:“当时他是替我挡箭,伤重不治,我当时也受了伤,幸亏他那一挡,我伤不至死。他临死前说,家里有一个侄女,是兄长所托,他自己没什么遗憾,只是不能再照顾侄女,想让我帮忙照拂一二。” “因为我当时也伤重,无法前行,所以是大寨主替我走了一趟。” 黎景尧点头:“都是寨中兄弟,人不在了,临终前一点心愿,总要达成。因此,我去了一趟洛家庄,找到那姑娘,得知她十六岁,已经许了人家,于是我便给她出了一笔嫁妆,以娘家人的身份,为她办了婚嫁之礼,当然,除了她,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过,自那之后,也就没再去过。 ” 这种小村子,一般情况下,别说两三年,就是二三十年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颜如玉道:“我无法确定他们是什么村的人,但可以肯定,他们生前都曾辛苦劳作,食不裹腹,方才听王爷说,村民虽不富裕,但也不至于穷饿如此。” “所以……” 话水说完,空中掠来一道影子,黎景尧回头,以为是有消息来了。 第630章 愤怒的小鸟 掠来的是道黑色的影子,不是白色信鸽。 黎景尧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那道影子落在颜如玉的肩膀上,小黑豆似的眼睛骨碌碌转,歪头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黎景尧觉得,这只鸟儿在盯着他,审视他。 黎景尧不由自主挺直腰背,随即又觉得好笑——他怕一只鸟做什么?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八哥忽然叫了一声。 “哦哟哟~” 这声音有点尖细,似是人刻意捏着嗓子说话,而且尾音来拉得特别长。 黎景尧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之前看到村里吴老二他媳妇儿和邻居吵架骂街时的那个状态语气。 黎景尧:“……” 正僵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一道白色影子掠来。 这次真的是信鸽回来了。 这只信鸽很漂亮,是他在衙门里买通的一个捕快专门养的,捕快养了几只,这只是最好的,这只鸽子平时也傲气得很。 信鸽黄嘴红爪,眼睛明亮,腿上系着信筒,它落在桌子上,目光落在八哥身上,随即昂首阔步走了几步,系着信筒的爪子往前迈一点点。 很明显,让黎景尧解下。 黎景尧正尴尬着,第一次觉得信鸽替他解了围,赶紧把信解下来。 “王爷,方才所说不假,的确有人去过官府喊冤,说是自家男人不见了。” 黎景尧说罢,把字条递过来,霍长鹤接过,和颜如玉一起看了看。 的确,上面说,洛家庄曾有妯娌俩,一起去衙门里报过案,讨要说法。原来,洛家庄的人不是自己去打渔不见的,而是好几户的男人一起,应官府的招募,说是要清理河中淤泥沉沙,赶在入冬上冻之前,最后再清理一次。 不料,这一去,就没有再回去。 她们等不及,去过官府几趟询问,官府一直含糊其词,直到最近才说,在干活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好多人都不幸身亡。 日子本就清苦,但好在男人们不怕辛苦赚钱养妻儿,家里的男人一死,女人孩子简直就是断了生路。 官府不忍,每家都发些了些银子做为补偿,好多人见事情已成定局,人死也不能再复生,只好收了银子,再苦日子还得过。 但这妯娌俩其中的一个却是不肯罢休,执意要见丈夫尸首,官府给不出,她又数次到衙门前哭诉,据说昨日刚被衙门赶走,县令已经发话,要是她再去,就把她投入大牢关些日子。 颜如玉看完,眉头紧皱。 “王爷,”她抬头看霍长鹤,“我想去洛家庄走一趟。” “好,”霍长鹤答应,“我陪你去。” 黎景尧见状,也只好跟着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去,做个向导吧。” 霍长鹤没反对:“如此甚好。” 颜如玉道:“烦请大当家给你的人写封回信,让他注意一下这个女子,若是她再去被关起来的话,务必请照拂一二。” “这是自然,”黎景尧拿纸笔写信,“我即刻就写。” 他迅速写完,把信装好,正要系到信鸽腿上,八哥拍翅膀飞下来,落在桌子上。 八哥昂首阔步,在桌子上转两圈,末了还伸伸爪子。 黎景尧一头雾水,看到最后才猛地明白过来,这鸟儿是在学刚才的信鸽。 信鸽在一旁似乎也有点气,拍拍翅膀,直视八哥。 八哥毫无惧色,歪头看着它:“哦哟哟~雄纠纠,气昂昂,落在桌上把腿扬,拍个翅儿,送个信儿,哥哥秒你没脾气儿。” 黎景尧:“……” 这是什么流氓鸟儿! 信鸽气得够呛,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翅膀也乍起来,一副想要打架的模样。 孟北凌都惊呆了。 颜如玉也有点哭笑不得,摸出块肉干给八哥:“不许胡闹。” 八哥低头吃肉,悠然自得,全然不顾愤怒的信鸽。 颜如玉拿几粒谷子,喂喂信鸽,信鸽的火气渐消,尝试着尝尝谷子,大概也觉得好吃,又抬头看她。 孟北凌诧异,这鸽子平时可不是谁喂东西都吃的,寨子别说其它人,就是他,喂都不行。 这也是鸽子主人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没想到,现在竟然吃了颜如玉的东西。 鸽子吃了东西,气也消了不少,带着信飞走了。 黎景尧道:“王爷,王妃,不知打算什么时候去洛家庄?” “尽快吧。” 颜如玉担心,那个女子会被官府为难。 “好,那我即刻去准备。” 颜如玉略一思索:“大当家,换身衣服吧,穿得朴素些。” “……好。” 黎景尧不明所以,但不知道原因,不过他也没多问,让颜如玉和霍长鹤稍作休息,他去准备。 孟北凌也告了退,暗卫在不远处。 只剩下霍长鹤和颜如玉两人。 “有话对我说?”霍长鹤问。 颜如玉拿出个小纸包,轻轻打开,摊在掌心。 霍长鹤低头看,是些小细沙,颜如玉的掌心换个角度,霍长鹤再细看,眼睛不禁微微睁大。 颜如玉再拿出一小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霍长鹤看她一眼:“这是?” “从其中一具尸首上发现的,细少是在指甲缝隙中,小石子藏在他贴身处。” “所以,他们并非是如官府所说,是出了意外,被水冲走,而是被带走做苦工去了。” “应该是,”颜如玉把纸包收起,目光阴晦,“所以我一开始就预感,他们的死,恐怕和戚天猛所说的事有关。” “但戚天猛也并不知道,所谓的宝藏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颜如玉低声说,“所以, 我们要走一趟。但此事要隐秘些,未能确定之前,先不要告诉大当家,他们本身身份就被官府所不容,若是再插手此事,怕是会招来大祸。” 霍长鹤点头:“是极。” “等明确之后,再与他商议,看他如何说。” 颜如玉握紧手里的东西,黄金矿,放在任何时期,都足以让人疯狂。 哪怕这个时候的黄金远不如后世的提炼技术提出来的纯,也是能引无数人动贪心的。 但愿,颜如玉暗暗想,别沾太多人的血。 第631章 作戏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水寨用了午膳,休息片刻黎景尧就来请,说一切准备就绪。 黎景尧换了身简单蓝色布长袍,敛去周身杀气,竟似个俊秀书生。 颜如玉和霍长鹤的衣服虽面料名贵,但颜色素净,又罩着深色斗篷,若不是懂眼的人,只会觉得他们不缺钱,但也不至于多富贵。 黎景尧听颜如玉让他穿朴素些,就知道是要低调,因此准备的船也是条中型船,在水面上并不怎么起眼。 船乘风破浪,去洛家庄,到洛家庄时,太阳往西转,阳光洒在水面,似铺了一层厚金。 这边也没有码头,一般来说,船不会停在这种地方,再往前几十里,有是小县镇,那边有个小码头。 黎景尧早有吩咐,如果有人问,就是船坏了,要修一下。 船停住,黎景尧先下船,霍长鹤与颜如玉随其后,车夫暗卫在最后,其它的人没有跟着,在船上等候。 黎景尧低声道:“王爷,王妃,这边……” 他尚未说完,颜如玉说:“景兄,你且慢些,我与你同行。” 黎景尧脚步一顿,别的不说,这一声“景兄”,就超出他的意料。 但转念一想,对,到这边来是得换个名姓,他的脸没人见过,但名字靠水吃饭的都听过。 因此他也没多想,颜如玉快走两步,跟在他身侧。 黎景尧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洛家庄今日还是个小集市,小集市是逢六、九开,就是卖些针头线脑、捕鱼用具、零嘴小吃的玩意儿,从日出到日落。 大概是洛家庄出了意外的缘故,集市也分外萧条,人很少。 他们几个一出现,也是受到其它人注意,黎景尧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生了警惕。 颜如玉就在他身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颜如玉到有人的地方之后,好像不怎么开心,眉头也微蹙。 什么情况?不乐意来?可这次洛家庄之行,是颜如玉提出的呀,他可没强求。 再往后看一眼霍长鹤,脸色更阴。 黎景尧摸摸鼻子,后脖颈微微凉,上回和霍长鹤动手比武时,也没有这种感觉。 真是见鬼。 正想着,颜如玉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子前停住。 老婆婆是卖小虎头鞋的,应该是自己做的,摆着三双,还有几块帕子,帕子上的绣花一般,虎头鞋做得不怎么精致。 黎景尧不明所以,也跟着站定。 老婆婆忙道:“姑娘,买鞋还是帕子?这鞋是我自己做的,帕子是我侄女绣的。” 颜如玉拿起虎头鞋,微红了眼:“景兄,你看这鞋怎么样?” 黎景尧一愣,不知接什么话,眼角瞄霍长鹤一眼,霍长鹤在不远处也站定,脸色黑如锅底。 周围的人早就发现他们仨这个奇怪的组合,目光好奇打量。 颜如玉帕子压压眼睛,似抽泣道:“景兄,要是没出意外,孩子也该穿这种鞋了。” 黎景尧惊悚:什么意外,什么孩子?穿什么鞋?往哪穿鞋?穿哪的鞋? 霍长鹤往这边走一步,黎景尧下意识退一步。 这一退,在别人眼中,更像是他心虚的样子。 颜如玉一步迈上,挡在黎景尧身前,面对霍长鹤,涨红脸道:“哥哥,如今我已与景兄断去关系,我也答应与你归乡另嫁他人,你还要怎么样?” 黎景尧眼瞳微微睁大,手心泛潮,唰一下看向霍长鹤。 霍长鹤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目光掠向黎景尧:“最好如此。这些东西不适合你,别买了。要不是因为船坏在村口,你非要下来透气,我是不会允许你到这里来的。” 颜如玉似赌气地扔下一块碎银,抓起一双虎头鞋,一条帕子:“我就买!” 她拿上东西,转身就走,老婆婆看着银子心里虽惊喜,但也不敢拿,她看得出来,后面那个沉着脸的男人,不是好惹的。 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明白了——这位小娘子身穿绸衣,和在后面跟着她的兄长一样,看来是个家境殷实的人家,而前面和小娘子走在一起的年轻人,身穿布衣,头发也是用布巾扎住,家境定然普通。 这里小娘子里家里人不同意,过来找着退亲,把小娘子带回娘家,恰逢船坏在村口,小娘子使小性儿,这才来到洛家庄。 他们明白了,黎景尧也明白了,低头看看自己的布衣袍,欲哭无泪。 难怪让他穿这样的衣裳,原来在那时候,镇南王妃就想好用这种计策! 真是邪了门,一个女子,怎好不顾自己名声,用这种法子的?更邪门的是,镇南王居然也不管管!由着她胡闹。 这对夫妻,不只是聪慧,还有点……奸诈。 黎景尧揣着一肚子气和莫名其妙的情绪,闷头走不说话。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不再理会他,三人各走各的,至于车夫暗卫,早在一下船就悄然不见了。 天黑得很快,颜如玉还没逛完,集市就陆续收摊,街上的人逐渐减少。 黎景尧低声说:“前面那个小巷子,我记得就是那个女子的夫家。” 话音刚落,从巷子里就走出一个端着水盆的女子。 霍长鹤手指一弹,那女子忽感膝盖一软,还没明白过来,手里的盆已经翻出来。 黎景尧就站在不远处,下意识就躲,以他的身手,完全不成问题。 但还没躲,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他手臂:“景兄,小心些。” 颜如玉说着小心,手按着他手臂,让他无法动弹,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接触,黎景尧也僵着不敢动。 “哗啦!” 水正泼中他。 衣袍下摆湿了大片。 看着这片水渍,黎景尧默默想:下次再和这对夫妻出来,他就是狗。 女子见闯了祸,脸色煞白,赶紧过来道歉。 “真是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可怎么好?要不去我家里清洗一下吧?” 此话,正中颜如玉下怀。 “那就麻烦大嫂了。”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哪里的话,应该的。” 第632章 你不该来 颜如玉三人正想去女子的家,身后有声响。 回头瞧,是那个卖虎头鞋的老婆婆。 颜如玉惊喜道:“婆婆,是您!” 老婆婆也没想到再遇见他们,赶紧道:“小娘子,正好遇见你了,我还没有找你钱。” “不用了,”颜如玉道,“您的东西我很喜欢,那点银子不算什么。” 老婆婆心里欢喜,那点银子对颜如玉不算什么,对她和小孙子可是能过好长时间。 “周大娘子,这是怎么了?”老婆婆问。 周大娘子不好意思道:“孙婆婆,是我不小心,把这位公子的衣袍弄脏了,正打算请他们去家里清洗一下。” 见孙婆婆竟然与颜如玉他们认识,周大娘子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赶紧道:“孙婆婆,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大嫂不要紧张,”颜如玉浅笑,“我们清洗一下就好。” 她一边说话,一边手虚扶着黎景尧的手臂,黎景尧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僵了。 “小娘子随她去吧,”孙婆婆道,“她家就她们妯娌俩人。” 颜如玉三人跟着周大娘子回家,院子里黑漆漆的,院子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靠着南墙还有两间小棚,摆着些农具捕鱼具什么的,只不过,看起来像有些日子没动过。 屋子里也没点灯,西侧屋子里有火光,一人正坐在灶火前,不像在烧火,更像在发呆发愣。 她的头发有些乱,肩膀有些塌,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然,听到动静,她缓缓挺直,又生出一股野草般的韧劲来。 她回头,黎景尧一愣。 虽然有段时间不见,当年的少女嫁作他人妇,模样也变了些,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他看着嫁人的少女——紫苏。 周大娘子道:“弟妹,家里来客人了。” 紫苏打量颜如玉几人,黎景尧低着头,又是个男子,她也没仔细看,缓缓点头。 “我把人家这位公子的衣袍弄脏了,”周大娘子解释说,“给人家清洗一下。” 紫苏没说话,她起身往外走,低声道:“我看这位公子的身量和二郎差不多,我去拿一件让他暂时换一下吧。” 周大娘子点头,紫苏迈步往正屋走。 颜如玉跟上道:“我来帮你吧,景兄他的穿衣习惯我知道。” 黎景尧刚松的那口气又绷住。 紫苏没拒绝,沉默着进屋,点燃油灯,昏暗煤芯如豆,勉强照着屋子。 颜如玉目光往四周一掠,房间里布置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没什么多余的,但依旧是干净。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紫苏的眼睛红肿,黯然无光,嘴唇用力绷紧着,打开衣柜,手碰到衣裳的时候,又用力抿一下,神情有一瞬间的悲恸。 颜如玉想,她一定是想到了她失踪的夫君。 颜如玉走到她身侧,低声且快速:“是你经常去衙门要说法吗?” 紫苏一怔,回过头来看她,目光警惕。 “你不必害怕,我们就是为此事而来,因为怕周围暗中有人盯梢,所以找个由头来。” 紫苏神色松动,但警惕仍在:“你们是什么人?” “你可认出方才衣裳被弄脏的人?” 紫苏摇头,她肯借衣,除了与大嫂关系不错,想替大嫂解决麻烦之外,也只是因为她天生热心助人,不管要助的人是谁。 “他是黎大当家。” 紫苏眼睛猛然睁大,迸出亮光又瞬间转为惶恐:“是他?他怎能随意来这里?” 颜如玉感觉她这话不太对,还没来得及细问,就听周大娘子已经往屋里走:“弟妹,找到没有?” “找到了。”紫苏匆忙扯出一套衣裳。 颜如玉拿上衣裳,紫苏快速说:“切不可暴露大当家身份。” 刚说完,周大娘子已经进了屋。 不怪周大娘子进屋来催,实在是她坚持不住了,在外面和两个男人站在一起。 何况这两个男人都不说话,像两坨冰块,又冷又硬。 周大娘子努力想挤出几分干笑,最终作罢,找个借口溜进来催。 紫苏拉着周大娘子往外走,颜如玉站到门口,对黎景尧说:“景兄,你进来换衣裳吧。” 她带着浅笑,俏生生站在那里,身后是昏黄的光晕,连夜色似乎都被她的笑容照亮。 黎景尧却只觉得胆寒心慌。 他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目光似刀:“让你去就去,磨蹭什么!” 黎景尧:“……” 黎景尧把牙一咬,去就去,你俩作戏,让我夹中间。 他走进去,颜如玉把衣裳递给他:“你去里面换吧。” 黎景尧沉默接过,颜如玉在后面跟着,所幸,在里屋门口站住了。 “我跟她说了,她说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似乎很是惊慌,情绪不对。” 黎景尧怔住,其它的情绪压后:“惊慌?” “对,我没看错,所以定有隐情,一会儿找借口留下,看情况再定。” 黎景尧点头,进屋换衣服。 颜如玉从屋里出来,走到霍长鹤身边。 霍长鹤脸色不愉,颜如玉娇声道:“哥哥还生我的气?” 霍长鹤不说话,颜如玉拉住他袖子,轻轻摇晃。 霍长鹤哪经得住这个,脸色瞬间缓解许多。 周大娘子暗想,被人宠爱着的女子就是好啊。 黎景尧很快换了衣裳出来,颜如玉正想找什么借口留下,大门外有人叫门。 周大娘子过去开门,紫苏低声说:“大当家,您不该来的。” 黎景尧皱眉:“为何?” 紫苏摇头:“我给您的信,您没有收到吗?” 黎景尧诧异:“什么信?” 那就是没收到了。 颜如玉迅速意识到,他们之间有信息差。 但来不及细说,孙婆婆随着周大娘子走进来,手里有个小竹篮,盖着块布,不知道装的什么。 走到颜如玉近前,孙婆婆微笑着说:“我做了几个吉祥饼,来送给你们吃。” 在这儿吃饼,就能多留一会儿,颜如玉欣然同意,没半点嫌弃的意思。 孙婆婆见她高兴收下,也很开心,周大娘子搬出几个小板凳,请他们坐下。 孙婆婆道:“快吃吧,吃了吉祥饼,水妖之子才会保佑你们。” 第633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饼的卖相一般,就是一般的糖饼,取了个特别的名字。 颜如玉手一摸,空间没有预警,说明饼没问题。 咬一口,颜如玉不解问道:“婆婆,这饼为什么叫吉祥饼?水妖之子,又是什么?” 孙婆婆压低声音:“你们没有想过,你们的船为何会坏吗?” 黎景尧一愣,心说,这不就是个借口吗?哪有什么为什么? 颜如玉好奇眨眼:“为何?船上的水手也说不出所以然,反正就是坏了,要修。” 孙婆婆声音更低:“那是因为水底有邪祟。” 颜如玉眸子微眯:“水妖之子?” “不,不是,水妖之子轻易不会害人,只要供品到位,他可以保护人的。” 孙婆婆声音低哑,屋子里光线幽暗,院中微微起了夜风,此时此刻,竟然有些阴森。 黎景尧和水打交道这么多年,自然是不信这些,默默吃着饼,心说百姓们就是喜欢编故事,这个水妖之子,也不知道又是什么来路。 颜如玉问:“保护人?怎么保护?要什么供品?” 孙婆婆回答:“供品不同,有的人家给得多,有的给的少,根据自己的条件,以及要求的事来决定。 水妖之子仁义,不会苛求。” 黎景尧忍不住短促笑一声:“既然仁义,就不该要什么供品,要了供品,就别提仁义二字。” 紫苏清清嗓子。 孙婆婆蹙眉道:“话不能这么说,求人办事,哪有空手求的,何况还是水妖之子,岂能随意被人使唤?不妥。” 黎景尧不置可否,反正内心极力否定,认定这个什么水妖之子不是好东西。 颜如玉问:“孙婆婆,这个水妖之子,是哪路神明?” 孙婆婆语气和缓:“说起来你应该也听说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座大寨?” 颜如玉点头:“见过。” 霍长鹤问:“是有水匪的那座吗?” “正是,”孙婆婆语气笃定:“他们的大寨主姓黎,黎当家,就是水妖之子。” 黎景尧差点被刚吞下去的饼呛死。 霍长鹤垂眸喝水。 紫苏默默给黎景尧也倒一杯,推过去。 颜如玉忍住笑:“孙婆婆,黎大当家不是水匪吗?怎么会是什么水妖之子呢?” “水匪只是他明面上的身份,实际上还有一层暗的身份,就是水妖之子,前几年水一直有船被劫,不太平,后来黎当家把那些散匪收拢入寨,立下规矩,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就像刚才你说的,”孙婆婆看一眼黎景尧,“我们都心安理得,享受太平,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直到最近,状况又频繁出现,我们才觉得,这么做不对。” “神佛保佑,也要一炷清香,人家是水妖之子,岂能白使唤?所以,我们才开始上供品,祈求平安。” 黎景尧:“……” 霍长鹤问:“那你们应该把供品拿去水寨,直接送给他,这不是更有效?” 黎景尧深深看他一眼,霍长鹤只当没看见。 孙婆婆说:“年轻人不懂这些,水妖之子,是他的暗层身份,怎么能随意示人?更不可能接受供奉。再说,不只是他,还有他父亲水妖的。” 黎景尧忍不住想反驳,我爹也姓黎,我祖上都姓黎,也都是人。 刚想说话,霍长鹤看他一眼,不悦道:“都是因为你,一天天不做正事,耽误我妹妹,惹怒了妖神,这才让我们的船坏在此处!” 黎景尧:“……” 黎景尧把话默默吞回去,低头不语。 颜如玉沉下脸:“哥哥,你再这么说, 我不理你了。” 霍长鹤别开脸,颜如玉对孙婆婆说:“那我们也想准备一份供品,不知如何上?” 孙婆婆赶紧制止:“今天晚上可不行。” “为何?” 孙婆婆的声音再次压低:“今天晚上是大日子,水妖现身,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更不能靠近水边。” 黎景尧暗自嗤笑:“水妖现身?怎么现?” “这我不知,没人知道,只是听里正三令五申,今天晚上必须都在家里,不得点灯,不得出门。” “里正?这水妖和他儿子的事,是里正说的?”黎景尧恨不能咬牙。 这狗里正,欠宰了吧? “没错,”孙婆婆点头,“里正见多识广,他儿子还在城里读书,一家人都有学问,所言定不会有假。” 黎景尧恨恨咬一口饼:狗屁的学问。 颜如玉为难:“不让出去,那我们怎么回船上去呀?” 紫苏借机道:“不如你们就住在我家吧,反正家里只有我们妯娌二人,挤挤也能住。” 颜如玉也不推辞:“那真是麻烦你们了。” 孙婆婆也不敢再耽误,拿上自己的东西走了。 周大娘子不太想聊天,尤其她感觉这两个男人好像都不怎么高兴。 “大嫂,你累了一天,早点去睡吧,我来收拾。”紫苏说。 周大娘子求之不得,客气两句闪身进屋。 颜如玉手指一弹,一入安睡丸弹入,无声炸开。 不多时,周大娘子就睡熟了。 黎景尧早就按捺不住。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信,你给我写过信?” 紫苏道:“正是,这里流传什么水妖之子的说法已经近两个月,我觉得不对,特意写信给您。您没有见到吗?” 黎景尧摇头:“从未见过。” 否则他今天至于这么被动、激动吗? “是不是送信的路上出了差错?”颜如玉问。 “送信的是一位艄公,在水面上往返,我拜托他送过两次信,只说送到水寨,给我叔父,而且是放在旧衣里的,每次回来他都说,信送到。” 紫苏的叔父,就是那位为救孟北凌而死的头目,村里的人并不知道他早死了,只以为他还在水寨中。 “如果不是艄公的问题,”霍长鹤看黎景尧,“大当家得查查你们水寨内部了。” 黎景尧脸色阴沉,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如果水寨中有内鬼,而了成了什么水妖之子这么久不知,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给北凌写封传书,让他暗中调查。” 以备不时之需,这次黎景尧也带了信鸽来。 颜如玉拦下道:“别用你的信鸽,若真有内鬼,说不定也会被发现,万一打草惊蛇,实在不妙。” 第634章 原委 黎景尧一听颜如玉这话,莫名就想到那只流氓鸟儿。 果不其然,一道黑色影子掠来,那只黑八哥又飞来。 这次没落在颜如玉的肩膀上,而是直接落在桌子上。 黎景尧看着它,昂首阔步在桌子上走了两圈儿,最后爪子一伸。 黎景尧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细一想,这鸟儿又是在学上次信鸽飞回的动作! “哦哟哟!” “哦哟哟~雄纠纠,气昂昂,落在桌上把腿扬,拍个翅儿,送个信儿,哥哥秒你没脾气儿。” 黎景尧:……我真是! 颜如玉忍住笑,霍长鹤也不知从哪摸了个栗子出来,细致剥了壳,递给八哥。 八哥吃得开心,黎景尧从霍长鹤的动作中,隐隐察觉到了奖励的意味。 黎景尧暗想,这是什么意思!是你们想的对策演的戏,怎么还吃起我的醋来了?我招谁惹谁了? 啊,好气!这对夫妻,外加这只流氓鸟儿,都让人生气。 气归气,八哥送信是小意思,吃过栗子,带着信融入夜色。 颜如玉问紫苏:“你夫君他们是怎么失踪的,你且详细说来。” 紫苏看到黎景尧,想起疼爱自己的叔父,似是看到了亲人,这些日子的委屈、惶恐、苦楚,都像有了宣泄口。 “事情是在近三个月前。官府派人来找人去清理河道,往年也有过这种情况,赶在冰冻之前清一次,等来年开春化冰,也能顺利灌浇我们为数不多的耕地。” “但今年比往年早了些,官府说,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南边的粮食也不会再像往年运到那么晚,不必再等到那时,天冷活也不好做。我们想想也对,反正干活给钱,早晚无所谓。可谁知道,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紫苏伤心落泪:“别村也有去的,但陆陆续续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时候都回来了,可我们村的,一直到两个多月,都不见人影。” “我们坐不住,就去里正家里问,里正说去衙门里问问,带回来的消息是,洛家庄的人去的是比较远的河段,所以要晚些。” “就这样,我们又等了半个月,还是没消息,再去问里正,里正还是一套说辞,我觉得不对劲,就和几位大娘大嫂去衙门里问,他们刚开始什么都不说,后来人越来越多,这才告诉我们实情。” “他们说,我们的男人在修河道时遇见漩涡,被冲走,不见了……” 紫苏泣不成声,双手捂住脸,泪珠大颗从指缝中掉落。 颜如玉把帕子递给她,无声安慰。 黎景尧冷哼道:“渔民常年在水上,若说是别的死法我倒是信,若是被什么冲走,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霍长鹤冷静问:“若是难以让人信服,他们大可以说别的理由,为何说这一种?” “把人带走的时候,说的是去挖河道,要是说别的死法,岂不是更惹人怀疑?”黎景尧声音含着怒意,一拍桌子,“此事绝对有鬼!” 紫苏抽泣道:“我也这样觉得,衙门说我们可怜,就发下一笔抚恤金,每家十两。大多数人闹了哭了,却无济于事,人死了不会再回来,很多人就开始妥协,收了银子回家。” “我也能理解,去的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剩下的都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人死了,可日子还得过,没人没钱,是活不了的。那十两银子,至少可以过些安稳日子。 ” 颜如玉问:“那你为何不拿?” 紫苏用力咬唇:“我与夫君一直恩爱,他疼我,我也真心想和他到老,我不能接受他就这么死了。” 她的泪又滚下来,但这次她眼神坚毅:“我几次梦到他,看到他受苦,让我去救他。” “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我必须要追到底,让衙门把我夫君的尸首还给我。” “可他们说,被水冲走,哪来的尸首?早就不见了。他们渐渐也失了耐心,不太理我了。” 紫苏深吸一口气:“就在前不久,开始流传什么水妖之子的传闻,我便想到大当家。” 黎景尧怒火冲头顶:“岂有此理!” 把人带走,不明不白地死了,官府不作为也就罢了,还弄出什么水妖之子的传闻,他是水妖之子?他爹还不同意呢! “此事,我必要查个清楚,”黎景尧刚开始是觉得打劳到那么多具尸首,有这个责任查一查,后来又牵扯到紫苏,现在倒好,他自己都扯进来。 不管不行了。 颜如玉问:“今天晚上的水妖现身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紫苏摇头:“不知,我也是听里正传话时才知道的,不过,因为去衙门的事,他也不太待见我,不怎么和我说话。” “村里的男人们是都去了吗?是自愿,还是被要求?”霍长鹤问。 官府征丁这种事,他太清楚了。 “不是自愿,是要求每加都至少出一个,当然有的人家确实本来就没有,也就作罢,也有的是想挣钱,也愿意去。” “我夫君和我大伯哥,本来是大伯哥去,但二郎……我夫君也想去,就一同去了。” 紫苏垂下头,语气难捱悲伤:“我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他以为我生病了,所以就想多挣点钱给我补身,等过年的时候也能过个好年。” 颜如玉扫一眼她微粗的腰身,略有点浮肿的脸。 “你有身孕了?” 紫苏点点头:“是的,我夫君还不知道。” 颜如玉心头滋味难言。 黎景尧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袖手旁观,当年答应过你叔父,也是我给你送的嫁,就要负责到底。” 紫苏起身要跪,颜如玉伸手扶住她。 霍长鹤又问:“村里有哪些人家没有出人?除了那种确实无人可出的。” 紫苏略一思索:“村长家的儿子之前爬山摔伤了,没去成,里正家的儿子在城里读书,也没有去。其它人家,能出人的都去了,是里正一家一家核查过的。”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第635章 林中队伍 全村人每家每户都出人,唯村长家的儿子摔伤了不能去,里正的儿子在城里读书不能去。 哪有这么巧的事? 要说这里面没隐情,村长和里正不知情,颜如玉说什么也不信。 夜色渐深,眼下就先去岸边看看,所谓的“水妖现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人商定好,就准备趁夜色出发。 紫苏恳求道:“我也去。” “你安心在家里,我们先去看看情况,你放心,我们既是来了,事情不调查清楚我们是不会走的。今晚就是探个虚实。” 颜如玉轻拍她肩膀:“照顾好自己,把胎养好。” 紫苏双手微握,点点头:“好。” 颜如玉进屋拿出三套夜行衣,三人各自换上,又戴上不同面具。 黎景尧纳闷,来时就见颜如玉拿了个小包袱,那里头藏了这么多东西吗? 不过,这都不算重要问题。 三人离开紫苏家,借着夜色掩映,去水边。 村子里的夜晚比城里更黑,大家都舍不得点灯,只能靠月光和星光,偏今晚云重,月亮被云层压得冒不出头。 他们三人轻若狸猫,回到水边。 水边有不少草丛,还有一片小树林,正好供他们藏身。 找了个树杈,正好能坐住,霍长鹤把大氅也带了来,连铺带披,让颜如玉坐上去,还带了一把栗子,几样点心什么的。 黎景尧默默想:这究竟是出来盯梢,还是来野餐? 不过,这对夫妻这一路上干的让他生闷气的事太多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别过脸,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颜如玉不管他怎么想,暖暖和和坐着,边吃栗子边和霍长鹤闲聊。 “你说百姓们说水妖就水妖,为什么非说水妖之子?为什么非给他安排个儿子?” 霍长鹤略一思索:“许是觉得,水妖强大,没人见过,其子为人,更容易让人接受,人一般会对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有更深的好奇和惧意。” 颜如玉惊讶:“王爷所言,甚有哲理。” 她又看对面树上的黎景尧:“大当家以为呢?” 黎景尧差点气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非让我给水妖做什么儿子。” 颜如玉忍住笑:“大当家别生气,一会儿我们看看,这水妖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能把他抓住,你此身可清白了。” 黎景尧一噎,哼一声:“不抓住我也是清白之身,我爹姓黎,爷爷也姓黎。” 颜如玉低下头,抿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实在太好笑了,黎景尧派人着急忙慌地把他们请来,说是发生命案,又给他们当向导来洛家庄,结果说来说去,竟然拐到他自己身上。 关键他还不能说什么,人家可没说他坏话,全是好,还给他上供来着,虽然他一件也没见着。 黎景尧见她微微抽抽的肩膀,就知道她偷笑,气得再次别过头。 无意中往林子深处看一眼,目光一凝。 “来了。”他低声说。 颜如玉和霍长鹤立即顺着他说的方向看。 从林子深处,晃晃悠悠来了几簇火点,由远及近。 是一支十来个人的队伍。 三人立即摒住呼吸。 颜如玉透过枝叶缝隙往那边看,林里只有他们这一处有光亮,尤为明显。 走近了发现,那十来人,有两人走在前面,举着火把,头发披散,脸上画的不知道什么图案,还吐着红色长舌。 后面中间几人,抬着一口棺材,这棺材宽大且长,比寻长的要大上许多,别说躺一个人,就是三个人也不成问题。 再往后看,颜如玉还没看清后面那几个人的衣着打扮,忽然又看到棺材尾端还有一团什么东西。 只可惜光线太暗,又有遮挡,实在不好看清楚。 盯了半晌无果,目光又看向最后的几人,那几人身材高大,十分威猛,脸上抹了不知什么东西,肤色极深且光亮,让颜如玉想起电影里的铜人。 他们身侧挎着刀,略窄,且长,和寻常的刀也不太一样。 断后的,想必是这支队伍的武力高手。 这些人瞧着可不像村民。 颜如玉心思刚一转,原本在棺材尾端,没有看清的那团东西突然动了。 他似乎伸展一下,缓缓抬头,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是个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缠着红色头绳,眉毛画得黑浓,眉心还有一个红点,两腮和嘴巴也涂得很红。 两只大眼睛,黑漆漆的,也不说话,也不动,身上披着黑色袍子,方才大概因为袍子有点大,把她头脸遮住,才没有看清。 颜如玉看到这孩子,不禁想到瑞哥儿,刚认识的时候也是不说不笑,对外界一无所知。 莫非…… 一瞬间,颜如玉脑海中闪过很多用孩子女子当祭祀礼物的段子,身上不禁有些冒凉气。 思索间,那只队伍已经从他们附近走过,走向水边。 黎景尧的船还在水边,只是退到草丛荡中,半掩半现,在黑夜中也看不太清楚。 夜色深深,水流声格外清晰,水面上也升起淡淡水气,风过,潮气和凉意扑在身上,渗入骨髓。 颜如玉看着那支队伍停住,一声嘹亮呼哨响起,从另一个方向驶来一条船。 船比黎景尧的船要小很多,两头尖翘,划破水面,来得极快,几乎是眨眼就出现,眨眼就到近前。 船头挂着一盏红色灯笼,像在黑色中涂开大图的浓血。 船上没下来人,只搭出一块板,队伍中的几人依次上船。 颜如玉目光注视着那个坐在棺材上的女孩儿,从她出现在颜如玉的视线中,直到现在,都没有动一下。 即便上船,那个人也是抬着棺材。 就在棺材被抬上船的刹那,颜如玉正想收回目光时,那女孩儿突然转头,像木偶一般,转转转,转向颜如玉所在的方向。 嘴角一咧,似乎是在笑。 但这幕若是被胆小的人瞧见,非吓傻吓晕了不可。 颜如玉见她目光直勾勾望来,预感有点不妙。 下一刻,他们队伍中断后的那几个铜人大汉,也已经往这边而来。 第636章 水妖 几个铜人大汉看着笨重,速度其实非常快。 他们只知道大概方位,不知具体的,只能在这一小片范围内找了找。 没有什么发现。 他们站在原地片刻,船上有呼哨声传来,他们才返回岸边,再次登船。 船破水面,幽幽往前行。 树林中,颜如玉微吐一口气。 霍长鹤反应最是超卓,在小女孩开始转头的时候,就有了警觉,迅速带颜如玉撤离,去相反的方向。 三人摒呼吸,眼微垂,手搭剑。 所幸,那些人没发现他们,又返回去。 颜如玉道:“好强的敏锐力,他们的身手必定很好,只是目光就能让他们感受到了。” 霍长鹤点头:“真正的强手的确会如此,目光注视对他们而言有如实质,能迅速察觉。” 黎景尧一言难尽:“他们是什么人?我还以为,他们会从水上来。” 不只他,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是一样。 说了半天水妖现身,还以为会是什么大怪物,从水里冒出来,结果是从林子里出来的。 黎景尧又说:“会不会是赶巧了,不是他们?” 三人谁也摸不准,颜如玉还在想那个怪异的孩子。 霍长鹤猜到她的心思:“我们跟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答案。” 颜如玉点头,黎景尧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小舟来。” 霍长鹤奇怪:“不是只来了一艘船吗?哪来的小舟?” 黎景尧面露几分得意,总算是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王爷有所不知,我们水寨的船,都是经过特殊打造,中型船的底仓中都有一条小舟。若有危险或者其它紧急情况时可用。” 颜如玉赞叹:“好心思。” 黎景尧脚踩水草,点过水面,落在船上。 颜如玉和霍长鹤等在岸边。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是不是想起瑞哥了?” “嗯,王爷懂我,我总觉得那个孩子不太正常,”颜如玉暗叹,“不知是不是同样的苦命。” “作恶之人必会遭受报应,我们遇见,也就尽力而为,如果不行,”霍长鹤轻轻拥了拥她,“也不必责怪人自己,这不是我们的错。” 颜如玉知道他在宽慰自己:“我明白。” 她看惯生死,见过很多残忍之事,但也不知为什么,唯独面对稚嫩的孩子,总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霍长鹤有心哄她,吻吻她额头道:“玉儿如此心疼孩子,不知等将来有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慈母。” 颜如玉抿唇笑:“那自然是要千娇百宠的,我们的孩子我也不指望他将来有多大出息,成为多么闪耀出名的人物,只要平平安安,快乐由心就好。” 霍长鹤看着她温柔的眉眼,一时没说话。 颜如玉抬头看他:“怎么?王爷还希望他将来做个大英雄?边关王?” 霍长鹤手捧住她的脸:“都好,我只是……玉儿,你愿意给我生子,实在太好。” 颜如玉这才明白他刚才在迟愣什么,也捧住他的脸:“不然呢?你是我的丈夫,不给你生,给谁生?” 霍长鹤看着她俏皮的模样,正想狠狠吻下,忽听一声呼哨响。 黎景尧的小舟入水,正催促他们过去。 黎景尧站在船头,只带一名水手,得意地等着霍长鹤和颜如玉来。 两人落在舟上,黎景尧笑眯眯地不着痕迹的炫耀:“大船底部有机关,启动机关,小舟即可放出,悠然入水。” 颜如玉赞叹:“确实巧妙,看来大当家做这水上霸主,的确花费不少心思。” 黎景尧拱手:“过奖。” 他偷眼看霍长鹤,霍长鹤脸色黑沉。 黎景尧心说这位王爷怎么回事?还入戏呢? 小舟不受限制,窄水道,草荡中,都可走,快速穿过,很快就追上前面的船。 前面的船走得不快,那几个人还站在棺材边,小女孩依旧坐着,似是没动过。 这次,颜如玉他们三人都没有直接盯着瞧。 约摸一刻多钟,前面的船停住,他们的小船也进入草丛。 黎景尧低声说:“这处的水流最急,是三岔水流汇聚之处,而且和下面的地方还有一点落差。” 水大,高度上还有落差,水流自然就急。 颜如玉不解:“他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此时,那个小女孩被一个铜人大汉抱起,手臂一转,小女孩就被他扛在肩膀上。 小女孩儿依旧坐着,不声不响,坐姿都和原来一样。 剩下的人站在棺木另一侧,合力抵住,随即船身上似有一声闷响传出,船尾出现一条似滑道一样的设计,棺木被推入滑道,很快,“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水花四溅,声音巨大。 然而,这还没完。 棺材入水,没有沉下,在水中就变了形状,像是变形金刚重新组装,变成另一种形态。 它一边变,一边往前翻滚,在滔滔水浪声中,犹如一头巨兽怪物,呼啸着滚下下游。 它一滚走,那船也跟上,在水流凶险之地,他们的船也丝毫不怕。 但,颜如玉乘坐的这艘小舟可不行。 这船就是胜在灵巧,小,快,但面对这种极险的水情,就无用武之地。 颜如玉当机立断:“走,从岸上走。” 他们立即弃舟上岸,走陆地,向着下游走。 水声犹在,那东西在水里翻滚,当真如兽,可不就和妖一样。 颜如玉瞄一眼黎景尧,黎景尧的脸色更黑了。 他们不敢跟着太紧,岸边能藏身的地方时有时无,跟太近恐怕会被发现。 “轰”那东西在水里又打了一个滚儿,然后似沉入水中,没动静了。 那船也停止前进,在原地半晌,不知道在干什么。 颜如玉盯着水面,由最开始的汹涌翻浪,到现在慢慢平息,看来是不会再浮上来。 到地方了?为什么会是这里? 那不是什么水妖,定然是什么装置,这些人装神弄鬼,就是怕被别人看到。 先是让村里人都不敢出门,即便有胆子大的,悄悄出来,看到又是棺材又是诡异女孩,吓也要吓破胆。 怎么还敢追着来看什么水妖? 颜如玉断定,关键应该就在投入水中的那个东西上。 第637章 水神现身 水中一片沉寂,那“怪物”不再浮上,水面又恢复如常。 那艘船也慢慢驶离,没有在原地停留。 他们离去时,船开得非常快,不再顾忌也不用再等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想追,那种速度追也追不上。 黎景尧低声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颜如玉盯着水面:“看来,我们有必要探一探水下。” 霍长鹤立即拒绝:“不行。” “此时水凉,你下水会损伤身体,我去。” 颜如玉还未开口,黎景尧说:“哪用得着王爷王妃下水,我水寨就有水鬼,一等一的好手。” “既然他们打着我的名头,我断然没有不管的道理,”黎景尧近乎咬牙切齿,“我给北凌的信中就提到了,让他派两个水鬼过来。” 既然如此,这头就先暂时放下,颜如玉在水边做下记号,从船行的位置,到棺材落水再到一路滚着消失的位置,都做下标记。 此时已过子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水流声。 颜如玉看着黑沉沉的天,语气低沉:“走吧,反正也睡不着,我们得去拜访两个人。” …… 村长家的房子盖得比其它村民家要高大一些,今天晚上没事,村民们都不出门,他也懒得再出去逛,打了二两酒,让妻子炒了两个菜,喝罢早早休息。 他们家三间正屋,两间厢房,他和妻子住东边,儿子住西边,中间隔着堂屋。 现在夜里已经很凉了,他今天晚上喝了酒,身上有些燥热,被子刚开始也没盖住全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感觉到丝丝凉意,他不断往被子里缩,恍惚中还感觉到有点潮意。 “啪嗒”什么东西滴在他额头上。 他一激灵,猛然惊醒。 这一醒可不得了,屋子里不知怎么的,升腾的到处都是雾气,油灯睡前就灭了,但此时雾气中好像有隐隐的光亮,被雾气一笼罩,不似天宫仙气,倒更像地府阴森。 “啊!”他忍不住低呼一声。 这一下子彻底清醒,用力闭眼再睁开,发现根本不是梦,就是真的。 “老婆子,老婆子,醒醒!” 他摇晃身边的妻子,但妻子根本不醒,如同死了一般。 这一下,他更慌了。 下意识想跑,但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的,腿软得像面条,根本不听使唤,别说跑,连下床穿鞋都做不到。 巨大未知的恐惧迅速包裹着他,他从未遇见过这种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房间里吓得不知所措,后窗外三人却是欢乐更多。 霍长鹤看着黎景尧这身打扮,心情愉悦得很,虽然没笑,但眼睛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黎景尧本来不满意,但也知道,三个人中,也只能是他。 但很快,新奇好奇占据上风,尤其是看到屋里升起雾气,还有地上的大块冰,装扮这点事儿就不叫事了。 颜如玉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慢慢走进去就可以。” “当你听到本君去了,这四个字,你就慢慢退走,是退走,不要转身,记住了吗?” 黎景尧牢牢记住:“好。” 颜如玉又叮嘱说:“不要管听说什么,别慌。” 黎景尧心说王妃这是把他当什么了?小孩子吗?他会怕什么?还慌?呵! 心里这么想,但不能表露,点头应下。 “去吧!” 黎景尧踏着雾气慢慢进屋。 村长哆哆嗦嗦,欲哭无泪的时候,忽然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除此之外,还有水流声。 “哗啦,哗啦,哗啦。” 像是有谁分水踏浪而来,又踩入实地。 村长害怕得不行,头恨不能扎到床底下去,但又忍不住看,究竟是什么。 黎景尧迈步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咚咚声响,还有水流声,脚步忍不住一顿,心头万分惊奇。 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又想到颜如玉的叮嘱,赶紧迈步进屋。 村长从指缝中偷看,但见雾气中,缓缓走来一个魁梧的身影,高度都快顶到房梁,他得仰头看。 此人……不,不是人,是一个长着龙角龙头的怪物,眼睛赤红,满是威严,张嘴露出尖牙,身上穿着甲。 再往下,就被雾气遮掩住,看不清了。 他也不敢再看。 黎景尧到地方,站着不动,不再往前走。 他刚一站定,就听有沉闷的声音问道:“你可是洛家庄村长?” 这声音低沉而厚重,混着水声,让人心头发颤。 别说村长,黎景尧心头都跳了一下。 村长都懵了,跪在床上,疯狂叩头:“是,是,小人是洛家庄的村长,小人……拜见……” 拜见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我乃河中水神,受金甲武神指派而来,你们洛家庄,冤案频出,你身为村长,都干了什么?” 村长猛地抬头,畏惧地看了一眼黎景尧,又迅速低头。 “回……回大神,我什么也没……” 黎景尧差点气笑,大神是什么奇怪的称呼?还有,金甲武神又是什么?可真能瞎编啊。 “大胆!”一声怒喝,伴随着大水浪声,汹涌而来,“还想欺骗本尊!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能骗得过吗?” “不——不敢,我不敢……”村长都要哭了,身体不停哆嗦,“我……” “本尊镇守河中,你们所作所为,本尊一清二楚,为一己私利,枉顾人命,不顾及同村之情,不念及乡邻之意,枉为人!” 几声怒骂,一声比一声怒气冲,村长再也惊受不住,身子一歪,直接晕了。 他晕了。 黎景尧正近距离看村长的怂表现,冷不防他晕倒,一时不知所措。 霍长鹤正看得来劲,也愣了愣:“竟然晕了?” 颜如玉关掉录音笔:“王爷,去泼醒他。” 霍长鹤半点不客气:“好。” 他直接在院里水缸中打了盆水,又凉又冰,绕过黎景尧,直接对准床上的村长,狠狠一泼。 这下子晕得再实也得醒。 村长冻得打个哆嗦,又清醒过来。 霍长鹤动作快,又借着雾气遮掩,在他睁眼之前就走了。 村长睁眼,就看到黎景尧还在。 黎景尧:得,又背锅了。 第638章 这气必须出 村长浑身湿透,哆嗦成一团,又不敢动弹。 “回答本尊!” 村长这次晕都不敢晕:“我……我真的不知,是里正说,官府要让村民们去干活,可以扣他们的工钱,每人扣一点,我们到手就是不小的一笔,正好可用来过年。” “其实官府的意思是,能去多少算多少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不过不强求,但里正说,必须要求每家出一个,人多我们才能赚得多,所以,我也就答应了。” “但我老婆不舍得儿子去受那个苦,我说,儿子当然不用去,不过,得想个办法,就让他假装摔断了腿,其实,腿根本没断。” 村长叨念着把事情交代一遍。 黎景尧听得想揍他,他儿子不能去受苦,别人就去?甚至连命都搭上。 这是什么狗夫妻! 忍住火气,听外面又问道:“他们真是去干活吗?为何都没有回来,你们利用河道,都干了什么!在本尊的眼皮底下,还想撒谎?难道就不怕本尊降天罚于你吗!” 村长又赶紧叩头:“大神,大神!我真的不知别的,也不知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听说他们被水冲走的时候也惊呆了。本来……我也是想去官府问问帮帮那些女人的,但里正说,他们死了,官府会发抚恤金。 里正说,抚恤金有很多,每个人身上扣下三成,就……” 他说到这里,大概自己也觉得羞愧地没法再说下去,只好又叩头。 “你还知道什么?从实招来!” 村长胆都要吓破了:“回大神,别的我不知道了,真不知道。” 黎景尧静静等着,等着听到“本尊去了”四个字,就退走。 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说。 “村中百姓,信奉的水妖之子,可有庙宇供奉?” 黎景尧顿时打起精神,看着村长。 村长立即说:“没,没有,水妖之子的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哪还会修什么庙?也就是偶尔有人去水里扔点祭品什么的。” “既然如此,今天晚上的水妖现身是怎么回事,说!” 村长心说不愧是水神,什么都知道。 “这是里正说的,每隔差不多十日左右,水妖就要现身一次,正好是今天。” “你可曾亲眼见过?” “不,不曾。所有人都要在家中,不得出门,我和里正也不例外。” “他出不出门,你知道?” “这……”村长一时语塞,“里正说,是石灵道长说的,他很相信石灵道长,应该听道长的话吧。” “混帐!一个小小肉眼凡胎的道士,也敢收信徒?他是什么人,如实说来!” 村长哪敢隐瞒,一五一十道:“石灵道长县城外清石观的观主,不止我们村,附近很多村,连县老爷县丞大人都信他的话。” “把你得的不义之财都收拢起来,放到门外树下。记住本尊的话,你若再行半点恶事,必遭天谴!” “是,是,我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本尊去了。” 黎景尧听到暗号,慢慢退走,雾气此时也开始慢慢减弱。 村长偷偷看一眼,随着沉重的脚步声,水神果然不见了。 他一下子瘫软在床上,喘了好半天的气,又冷又怕,但也顾不上这些, 赶紧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翻箱倒柜把家里的钱都翻出来。 还有一些是他妻子藏着,他不知道在何处。 正想去摇醒他妻子,他妻子突然慢慢醒来。 “嘶,”她一边嘶气,一边抚着头,“我的头好痛。” “怎么这么冷?啊!床怎么湿了?被子也湿了!”她一醒,惊呼不断。 再一看,一道影子正在找东西,以为是小偷,抄起枕头砸过去。 “当家的,你快醒醒,有小偷……” 伸手一摸,只摸到一滩水,不见丈夫。 村长被砸中,骂道:“是我,什么小偷!” 他点着灯,妻子打量着他,惊愕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为何都湿了?天,咱家这是怎么了?” 村长打量她几眼:“你刚才怎么回事?” “我刚才?我能怎么?就是在这儿睡觉啊,不过头疼得厉害。” “我看,你是被抽走了魂魄,现在又回来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吓我的吗?” “我吓你干什么!”村长没好气,“赶紧把你藏的钱交出来。” “什么钱?” “就是那些扣下的抚恤金。” “那怎么行?你要干什么?那是要给儿子娶妻用的钱。” “你快拿出来,再不拿不等他娶妻,我的老命都要没了!” …… 颜如玉和霍长鹤还有换了装的黎景尧离开村长家。 黎景尧问道:“我们现在要去里正家吗?” “不急,”颜如玉说,“等着村长把钱拿出来再说。” 黎景尧怒道:“这些人简直就是畜牲,别人卖命的钱,他们竟然也敢拿!” 霍长鹤看他一眼。 黎景尧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王爷看我何意?我说得不对?” “不是你说的不对,”霍长鹤说,“大当家说这话,让我恍惚觉得,你是个读书人。” 黎景尧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呵呵。 读书人?他可不敢当。 跟这对夫妻在一起,他哪点像读书人?一会儿演戏,一会儿扮上。 十个读书人也没他们的心眼子。 正说着,村长家的门开了,他鬼鬼祟祟地出来,把一个布包埋在树下。 黎景尧看着他:“我去料理。” 颜如玉这次没拦着,总得让人家出出气。 村长把钱埋好,回来关上门,然后没有回屋,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 刚才的一切记忆犹新,但他真没有看得太清楚,以至于他老婆将信将疑,和他一起在门后等。 他们商量好了,如果真是水神来取,那没得说,如果是人来取,就把取钱的人抓住,揍一顿问明情况。 哪知,还没看到取钱的是人是神,就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黎景尧打一声呼哨,颜如玉和霍长鹤过去取了钱。 黎景尧问:“他们怎么办?” 第639章 天谴布条 天刚渐渐亮。 村长儿子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昨天晚上睡得尤其沉,头也有些痛。 打着哈欠下地,不禁愣住。 “怎么地上这么湿?” “爹,娘?” 无人应答。 他心里纳闷,反正在自己家,腿上也没再绑假伤的绑腿,没拄拐杖,快步到另一屋。 床上空荡荡,哪还有他爹娘的影子,不但没人,还有一汪水,被褥都湿透。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头大骇,到院子里边找边喊。 “爹,娘!” 人没找到,忽听有人敲门。 “开门,快开门啊,不好了!” 村长儿子一惊,过去开门,发现是同村的村民。 “怎么了?” “你快去村口看看吧,村长他……哎呀,你去了就知道!” 村民匆忙跑了,村长儿子心慌意乱,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跟着冲出去。 村口有棵大树,现在时节已经落叶,枝头只剩下不到三成,分外萧瑟。 树下系着根粗麻绳,绑着两个人。 此二人都被扒了外裳,男的只剩下一条亵裤,光着的上半身画着红色古怪图案,从腰下一直到两条腿上。 女的穿着中衣,虽没被扒光,但也被画了图案。 他们俩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死是活,双手被吊起,脚挨着地,地上也有一个圆形的大图案。 四周村民议论纷纷:“这是什么呀?” “不知道啊,看着挺瘆人。” “这不会是什么阵法吧?” “阵法?驱鬼的?不会吧!” “村长和村长媳妇又不是鬼。” “太奇怪了,好吓人。” 众人七嘴八舌,不知谁喊了一句:“看,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这才发现树杈上还有一团东西,因为是深色,下面的场景又太过震撼,所以没有人注意。 那团东西下还有条细绳垂下来,颜色像树枝。 有胆大的,走过去小心翼翼捏住,往下一拉。 “噗!”上面那团东西滚落,原来是一件旧衣,像是村长的衣裳。 这团旧衣滚下来,“腾”一下,一条白色布条跟着也坠下。 原本是卷着的,系在旧衣上,衣服滚下,白布条一头挂在树上,一头跟着坠下。 布条上写着几行红字,字迹笔划锋利。 “大奸大恶不可恕,小奸小恶亦不可饶!此二人枉顾人命,不顾友邻,贪财歹毒,本尊奉金甲武神之命,查之,治之!落款是:水神。” 有识字的大声读了一遍,四周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不远处就是滔滔水声,仿佛连水声都有了生命。 “这……”孙婆婆从群中挤出来,“能不能再给念一遍?” 一连又读了三次。 这下人群中炸开锅。 前段时间的事件,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一个没回来的,万般无奈,再怎么伤心难过也得认命。 可现在,这上面却说,村长枉顾人命,不顾友邻,贪财歹毒,就差明说是与村里男人们遇害有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村长故意害了我们的男人?” “前阵子村子家还买这买那,天天捞肉吃,竟然是这么来的钱吗?” “这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把他弄醒,问问他。” “对,弄醒!” 正在这时,村长儿子急急忙忙到了,一见眼前情景,也不禁吓了一跳。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我爹娘放下来呀!” 他大声喝斥,颐指气使。 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平时大家都给面子,不敢惹,和他同龄的基本都和他的下人一样。 但今日,他吼叫几句,却没人上前。 不仅如此,还有人道:“你不是腿摔断了吗?怎么现在好好的?”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事件里,现在一听这话,才猛地醒悟过来,狐疑地盯着他看。 “就是,昨天还绑着绑腿拐着拐杖,这一下子就好了?” “呵,到底是真伤还是假伤?” “这可不好说,没见水神说吗?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假的,村长知道会出事,所以才不让自己儿子去。” “没错,竟然如此!” “否则的话,怎么会惹怒神明?” 村长儿子心头微慌,咬牙道:“胡说什么?赶紧把我爹娘放下来!” 没人理他,不但没人理,还有人拿起块小石头砸过去。 没说话,直接砸。 一块,两块……接二连三,很多块。 颜如玉和紫苏、周大娘子睡在一个房间,霍长鹤和黎景尧在另一个房间。 三个人在陌生的环境,谁都睡不好。 颜如玉直接进入空间休息,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 紫苏正要起来做早膳,颜如玉也睁开眼。 “我帮你。” “不用,你再歇会儿吧,不费事,我自己就行。” “没事,一起吧,”颜如玉起身,“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院子里黎景尧和霍长鹤站着,本来想练拳脚,又一思不妥,万一被人发现。 霍长鹤就练颜如玉教给大夫人她们的拉伸,动作柔和没声响,感觉还挺不错。 黎景尧默默在一旁看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翻个白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正诡异着,颜如玉出来了。 紫苏家条件一般,两个男人不在家之后,日子就更不好过,因为他们是客人,还是贵客,所以也不能怠慢。 一顿饭下去,米缸就快见底。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兄长,你陪我来一下。” 霍长鹤跟着她到院外僻静处,颜如玉从空间拿出一袋子米,一袋子面,还有些鸡蛋鸭蛋。 两人拿着东西回来,紫苏吓了一跳,惊喜感激不已。 黎景尧纳闷,进村的时候,带这些东西了吗? 出去一趟,这么快就拿回来了? 黎景尧表情疑惑,霍长鹤过来低声说:“你知道本王手下的银锭吗?” 黎景尧对银锭印象颇深,当初围攻刺史府的戏码他没露面,但连同戏楼那些人,都在不远处瞧着。 “知道,那个活泼的小胖子。” “对,你知道,他除了是本王的侍卫,还是什么吗?” 霍长鹤目光深深,眼睛黑漆般亮。 黎景尧心头有些异样之感,好像即将要触碰到什么大秘密。 “还是什么?” “他还是南天门金甲武神的使者。” 黎景尧一怔,短促笑一声。 我就知道! 第640章 他来了 黎景尧生闷气,但吃到早饭的时候,这肚子气又全消了。 颜如玉说是帮忙,其实是紫苏给她打下手。 熬了粥,一点小菜,还有卤肉蛋和小菜。 看似简单,入口味道惊艳。 要不是知道她们粮食不多,黎景尧还想再吃一点。 周大娘子分外不好意思,一个劲儿说自己睡得太沉,不小心睡过头,让客人准备早膳之类的话。 黎景尧心说,遇见这对夫妻,让你睡着都是幸事,偷着乐吧你,哪像我上窜下跳,没一刻得闲。 饭刚吃完,孙婆婆慌忙来叫门。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都猜到是什么事。 周大娘子一无所知,前去开门,孙婆婆进门就道:“快,快去村口!” 几个人顺势都跟着去,还没到村口,听着这边已经闹起来。 村长儿子急怒之下口不择言:“我爹是村长!” “我想不去就不去,怎么了?给你们装装摔腿都是看得起你们,我就不装,也不去,你们能奈我何?” 众人怒目而视。 颜如玉到人群外,见村长浑身青紫红肿,地上还有不少小石子小土块什么的。 被砸的。 但村长还没醒。 颜如玉捏出颗药丸,递给霍长鹤,霍长鹤手指一弹,趁人不备,正中村长的后颈头发边缘。 药丸化水,渗入他皮肤内。 很快,他悠悠转醒,恍惚中就听到他儿子在叫嚣:“我不去,照样有钱花,你们累死累活去干,还不如我家钱多,这是什么?这就是命!” 颜如玉眸光微冷。 村长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制止:“住口,逆子!胡说什么?” 村长儿子惊喜道:“爹,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村长气得差点又晕过去:“我这样感觉能好吗?” “快把我放下!” 村儿儿子哼道:“我早说让他们把你放下来,他们不听!” 村长意识渐渐清晰,看着围观村民们虽然不言不语,但眼神都不善,满面怒容地盯着他。 再加上刚才他儿子的话,他心慢慢沉下去。 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图案,再看脚底下,又是一激凌。 昨天晚上的事,全都回想起来。 正睡觉时,水神现身,还问他好些问题,又让他把不义之财交出去,他跑出去放钱,又想偷看,之后就…… 再睁开眼,就是这样。 抬头看垂下的白布,看到落款时,眼睛缓缓睁大。 “水……水神!” 见他变颜变色,众人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八成这上面说的就是真的。 “各位乡亲,先帮帮忙,放我下来,如何?” 村长倒不像他儿子,表面还算个老好人,但就是不办人事。 这次,装好人扮可怜没用。 他儿子还想骂,村长咬牙道:“胡咧咧什么?回去拿刀来!” 村长儿子跑回来,拿刀断绳。 村长瘫倒,感觉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再看他妻子,还是没醒,不管怎么着,先把人救下再说。 村长清清嗓子:“各位乡亲,这件事——” 他有点词穷,眼下什么都清楚明白,还有布条为证,他要怎么圆谎? “村长,别的我们没兴趣,你只说,这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村里的男人们被害,是不是有阴谋?” “还有,你有没有贪我们的钱?” “把这两件事说清楚吧!” “就是,说不清楚,咱们就去衙门里问问,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给了多少钱!” “村长,都是一个村的,我们敬重你,可你不能这么害我们!我们家的男人究竟怎么死的?” “人都死了,你还扣我们的钱,你的心是黑的吗?” 村长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村长儿子喝斥:“胡说八道什么?你们的心才是黑的!我爹这些年为村里干了多少事?就说钱的事,要不是他去衙门交涉,官府能给你们钱吗?” “一年到头死的人多了,你们算老几?官府凭什么眼里有你们,还不是因为我爹?” 村长儿子没见当时情景,自然没有畏惧,还满心是钱。 黎景尧低声说:“那会儿就应该把他也打醒,吓死他。” 霍长鹤哼道:“不急,早晚会让他报应。” 村长儿子的话显然让众人更加不满,纷纷上前讨要说法。 一时间,群声鼎沸。 颜如玉冷眼旁观,安静等待。 忽见远处路上走来几个人,颜如玉眸子微眯:来了。 “都住口!”一声断喝,中气十足。 众人回头,神色都有点畏惧。 为首的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不是多高大,但眼神犀利,很有几分威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小伙子,短衣襟打扮,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手臂。 光是气势,就足以震慑这些村民。 村长看到他,目光微闪,张嘴想说话,又咽回去。 村长儿子却如同看到救星,快步走过去:“里正,你来得正好,这些村民要造反。” 造反,这可是天大的罪,村长儿子轻飘飘就说出来。 村民们脸色都变了变。 “我们不是造反,我们是讨个说法,”有人说。 里正转头看向村民,目光审视,似含了刀光:“说法?要什么说法?” “你看!” 里正抬头,看到白布上写的字,冷嗤一声,伸手就把白布扯下来。 “一派胡言!是谁装神弄鬼,搅乱人心?别让我抓到他,让我知道是谁,定不会饶!” 里正怒声回荡,现场人低头不语。 里正看一眼村长,见他如此狼狈,微微皱眉:“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这边我来处理。” 村长小声说:“但是……” “先扶嫂夫人回去,”里正打断他的话,“其它的不着急,慢慢说。” 三两句话,颜如玉就看出来,里正在上,村长完全压不住里正。 看来,他们昨天晚上的行动是对的,先找胆小的村长,套出他所知道的事,里正相对难对付,但手里有了证据,他也翻不了浪。 村长只好答应,和儿子抬着妻子,垂头回家。 里正环视四周:“都散了!” 有人壮着胆子说:“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里正转头看过去。 第641章 不会让人白死 里正看向说话的人,目光冷厉。 他手下的小伙子迈步就要上前。 说话的人后退一步,满脸畏惧。 里正摆摆手:“做什么?退下!” 随即,他脸上又扯出个笑意来:“要说法,好,都先回去,待我查清楚此事,看看是谁在搞鬼,自然会给你们一个说法。都散了吧!” 颜如玉觉得,村民畏惧里正,比畏惧村长得多。 回到紫苏家,周大娘子见紫苏垂着头不说话,叹口气道:“弟妹,还是看开些吧,即便知道村长和里正他们……我们又能如何?” 紫苏呢喃:“难道,夫君就白死了?” “我们都是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呢?” 紫苏猛地站起,声音陡然一厉:“难道,夫君就白死了?” 周大娘子一噎,沉默半晌:“我去烧点水。” 颜如玉拍拍紫苏肩膀,紫苏又缓缓坐下,眼睛通红。 “大嫂她认了命,其它人都认命,我不想认!就算二郎死了,我也要为他讨个公道,不能让他白死!” 颜如玉低声说:“此事复杂,你切莫再去衙门那边闹,好好保护你自己和孩子。我们会查清楚的。” 黎景尧说:“不错,此事牵扯极大,你去几趟衙门根本无用,若他们厌烦了你,说不定还会扯出别的事情来。” 霍长鹤看一眼外面:“我们得走了,方才回来的时候,里正身边的人就在悄然打量我们。” 他们几个是生人,而且都长得好,极为出挑扎眼。 昨天晚上可以说是不得已留宿,白天再不走,就会惹人怀疑。 紫苏坚忍,也听劲:“大寨主,姑娘,多谢你们的好意,我会好好的。你们也保重。” 辞别紫苏和周大娘子,出胡同口,果然看到街上有几个人在巡视,有两个颜如玉瞧着眼熟,正是里正身后的那几个小伙子。 他们现在巡视,无非就是不想让村民再聚众议论刚才的事。 看到他们三个,有两个立即靠拢过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语气相当不客气。 黎景尧正要说话,霍长鹤喝道:“你闭嘴!” 黎景尧懵了一瞬,又闭上嘴。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怎么个意思?怎么他们自己就吵起来了? 颜如玉低声道:“景兄,你先走吧。” 黎景尧哼一声,咬牙走了。 颜如玉又道:“我们三人是路过此地,船坏了,适逢这里有集市,就过来看看,后又听说昨天晚上村里有忌讳,不可出门,无奈只好留宿。” 霍长鹤皱眉道:“好了,妹妹,回船上去,不许再多言。” 颜如玉沉脸道:“哥哥,难道我和别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你不让我与景兄一起,现在连我说话也要管,未免太过分了!” 颜如玉一甩袖子,也走了。 霍长鹤脸色更加难看,冷冷盯了对面两人一眼。 那两人莫名有点心虚畏惧,清清嗓子后退两步。 霍长鹤转身也走了。 回到船上,霍长鹤道:“别回头,有人跟着我们,到草丛中了。” 颜如玉点点头,黎景尧吩咐一声,船动起来,离开这片水域。 他们一走,立即有人禀报里正。 里正眯着眼睛道:“昨天村里就他们三个外人?” “还有刘大家嫁出去的女儿回来省亲,也没走,另外赵家的表侄儿来了。” 里正思索片刻:“把他们盯住,我去村长家看看。” 村长媳妇到了家好半天才醒过来,颜如玉没有给她用解药,她得药效劲儿过了才能醒。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丈夫和儿子正收拾屋子,她身上也难受得紧,胳膊腿都痛得要死。 “当家的,钱呢,昨天晚上的钱,怎么样了?” 最关心的还是钱。 村长已经换了衣裳,身上的红色图案却洗不掉,不知怎么回事,费了半天劲都没能洗下去,只好作罢。 正烦躁得不行,听他媳妇张嘴就问钱,更加恼怒。 “钱,钱!就知道钱!”他怒斥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差点没命。”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凶什么?要是钱没了,要命有什么用!” “你!”村长气极,“钱没了,你去死吧!” 村长媳妇一听立即跳起来:“什么?钱没了?这…… ” 村长儿子没好气道:“我看就是有人装神弄鬼,骗咱家的钱,你们就真上当了,把钱白白送出去。” 村长咬牙道:“装神弄鬼?是真是假我看不出来吗?你们俩倒是睡得香,根本没起来看,受惊吓的是我!” “钱是老子挣来的,白白送出去也乐意,你不高兴也把脸色给我收起来,吊脸子给谁看!” 村长媳妇拿枕头扔他:“你冲儿子凶什么?没出息的,挣那么点钱,还好意思说这话!” “那你们怎么着?难不成让我去斗水神吗?” “爹,我看根本不是什么水神,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装的。” 话音落,院子里响起一道声音:“说得不错。” 村长一激凌,看一眼儿子和媳妇,眼神警告,赶紧迎出去。 “里下,你怎么来了?” 里正看了一眼:“你出这么大事,我自当该来看看,伤没事吧?” “没,没事,”村长干笑两声,“里面坐?” 里正迈步往里走,见地上还是湿的,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村长立即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一遍,当然,他没说他招认过的那些话,只说水神降临,提醒他们要做好事,不要做恶。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里正的神色。 里正确实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他也以为无非就是有人装神弄神,弄个怪声儿,扮个鬼影儿之类。 现在听村长这么一说,似乎,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 “里正,这该怎么办?我觉得事情不太寻常。” 里正回神哼道:“你怕什么?不必畏惧。” 村长暗自嘀咕:那是,因为被吓被吊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怕。 里正看看地上的水,又看看湿透的被子,沉吟道:“此事,我会去问问道长,无论是鬼是神,道长都有办法。” 他目光微深,语气沉冷:“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第642章 角色又变了 后窗外。 颜如玉和霍长鹤悄然离去。 里正果然提到清石观。 看来,这个道观一定是不寻常的所在。 他们去而复返,乘的是小舟,没到村口就登岸,小船藏在草丛中,根本没人发现。 离开里正家,颜如玉道:“看来,我们要去一趟清石观。” 霍长鹤略一思索:“如果里正和道观有勾联,他和村长又贪了钱,仅凭我们,要想抓住他们几个容易,但若说名正言顺,怕是还不行。” 颜如玉知道他一定是有主意了。 “王爷的意思是?” 霍长鹤狡黠一笑:“得借一借别人的威名。” 颜如玉瞬间心领神会:“好主意。” …… 县太爷百无聊赖,天气渐冷,他越来越懒得出去,屋子里早早烧上火盆儿,暖烘烘地让他舒服得几欲睡着。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响,有人推门进来。 “大人!” 这一声把他喊得一激灵,差点丢了魂儿。 “干什么?吵吵什么!” 县丞快步过来:“大人,快,去府衙门口。” 县太爷烦躁摆手,又闭上眼:“又是那个洛家庄的女人?把她轰走,她不走就把她拖牢里去,先关她三天!” “哎呀,不是,不是她,是大人物!”县丞一跺脚,“是刺史大人和刺史夫人到了!” 县太爷“唰”一下子睁开眼:“什么?你说谁?” “刺史,孙刺史和夫人!” 县太爷从床上弹跳起来:“快,更衣!” 门外。 颜如玉和霍长鹤站在马车边,霍长鹤给她披上斗篷。 “冷不冷?” “没事,”颜如玉手里揣着小手炉,热乎乎的。 黎景尧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 霍长鹤看他一眼:“管家,稍后去转转,看有没有夫人爱吃的小点心。” 黎景尧心里翻个白眼儿:“好的,大人。” 这一路上,换了几个角色了!几个了! 正暗自腹诽,里面一阵脚步声响,还有人高喊:“快,大开府门!” 门左右分开,县太爷带着人从里面冲出来。 “刺史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刺史大人怠罪。” 霍长鹤淡淡道:“曹县令,有失远迎不要紧,关键是不要失了官威仪容。” 曹县令摸摸头上官帽,县丞赶紧上前给他正好。 “是,是,刺史大人的教诲,下官铭记,请!” 曹县令侧开身,把二人迎进去。 黎景尧驾着马车,调转方向离开。 曹县令道:“那位是……” “本官的管家,去采买些小吃食,给我家夫人。” 曹县令一愣,赶紧又笑两声:“是,是,夫人和大人如此恩爱,真是……呵呵。不知夫人喜爱吃什么?下官也可差人去备。” “多谢曹县令,不必了,”颜如玉开口。 曹县令摸不准他们的脾性,也不敢再多言,把人引到前厅,心里琢磨着,他们究竟为什么而来。 入座,霍长鹤这才说:“本官微服,陪夫人去见一位故人,路过此地,听说曹县令在此,故而过来看看。” “没打扰曹县令办公事吧?” 曹县令心里尴尬至极,赶紧起身道:“哪里哪里,下官……” “下官每日处理县中事务,是为百姓,如今得见大人,也不可怠慢,都是大事。” 颜如玉心说,这个曹县令还挺会说话的,拍马屁是一把好手,只可惜,这点聪明智慧没用在百姓身上。 曹县令说完,霍长鹤一时没说话,只自顾低头喝茶。 他心里有点虚,实在猜不透。 路过?也许是,可要说听闻他在此就过来看看,有点说不通,关键是他和这个刺史大人也没什么交情,面都没怎么见过,只有一次去临城的时候,远远看到过。 他官小位微,实在轮不到他去刺史面前露脸。 一时间,心思翻了好几个滚。 正忐忑不安时,霍长鹤终于又开口:“听闻你们这里人杰地灵,有许多奇异瑞祥之事,本官正好也带夫人来看看,恐怕要多留几日,不知道曹县令方不方便?” 曹县令一听,更是一头雾水,什么人杰地灵,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小破县城,哪来的人杰? 不过,刺史说要留下,他当然不能说别的。 赶紧行了礼道:“刺史大人肯在小县留宿,是下官的荣幸,下官这就去安排,给您安排最好的住所。” “不必了,”霍长鹤道,“依本官看,住在这里就挺好,没事的时候还能与曹县令谈一谈,交流一番。” 曹县令喉咙滚了滚:谈什么?交流什么? “这里未免太过简陋,恐怠慢了……” “无妨,”霍长鹤摆手,态度坚决。 曹县令见状,也不敢再坚持,只好去准备。 他给县丞递个眼色,县丞也跟着出来,两人凑在一起嘀咕。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县丞大眼珠子转转:“依我看,刺史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曹县令一惊:“听说什么?你是指洛家庄?” “不是,”县丞说,“大人,你想,刺史说的是,人杰地灵,奇异祥瑞之事,还专门带着夫人来。” 曹县令思索道:“你是说,清石观?” “正是!” 县丞感觉自己悟到了关键点:“我方才偷偷观察刺史夫人,美则美矣,就是身材太过瘦弱,我听临城的远房表弟他媳妇的娘家兄弟说,刺史和夫人对今没有子嗣,或许这一趟,是来求子的。” “方才刺史说,是陪夫人见什么故人。” “呵,一种托辞罢了,”县丞笃定道,“而且,刺史坚持住在府衙,应该也是因为这里的阳气最盛。” 曹县令点头:“有理。” “你好刻去安排,收拾好最好的院子给他们居住!” 县丞并没有走,小声道:“大人,您觉得,只收拾院子就完了?” “那依你之见?” “下官以为,刺史前来是为求子,说明他求子心切,不惜悄悄微服而来。这么多年夫人不能生出孩子,怕是身子有损,但又不准大人纳妾,故而拖延至今。” “大人试想,如果大人帮刺史解决了这个难题,刺史大人会如何?” 曹县令的眼睛亮了。 第643章 相邀 颜如玉和霍长鹤住进府衙后面的院子。 这种小县城,很多县官就住在县衙后院,图个省事。 到后院,霍长鹤先观察四周,见没什么异常,这才稍稍放心。 “黎景尧在外面,一边打探消息,一边做外应,若真有什么,也能及时通报。” 颜如玉一时没言语,微拧眉思索。 霍长鹤到她身侧,见她思索,握住她手道:“在想什么?”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不过,总觉得这位县令不会太安分。” “看情况再说,我们来不就是查他吗?”霍长鹤捏着她柔软的手指,“不必太过费神, 若真是太复杂不喜欢,就写信给孙刺史。” “这是他的治下,理应他来。” 所以,霍长鹤用孙刺史的身份,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就让他背锅,用得心安理得。 颜如玉哑然失笑:“哪里话,这不单是他治下的事,还可能与京城那边的事有关,甚至有可能是墨先生的手笔,我们不能不管。” 霍长鹤笑而不语,颜如玉反应过来:“好啊,王爷故意这么说的!” 两人说说笑笑,心情缓和不少。 “和他提了奇异祥瑞的事,他要是不傻,应该会想到清石观,如果他真是想巴结上司,自然就会主动提出,甚至带路让我们前去,如果他闭口不提,就说明……” 霍长鹤正想往下说,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继续。 适逢有人敲门:“刺史大人可在?” 霍长鹤道:“何人?” “大人,是下官呐,下官有事与大人说。”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示意他自己先去里屋,让霍长鹤与曹县令谈。 等也进屋,放下帘子,霍长鹤起身开门。 曹县令站在门外,满脸堆笑。 “刺史大人,下官想着,请大人暂且休息,待晚上为大人摆宴,不知大人能否赏光?” 霍长鹤一琢磨,酒席面前好说话,正好也能让他们放下防备。 “也好。” 曹县令清清嗓子,眼睛飞快在屋里一掠,没见到颜如玉。 见他这副样子,像是有话还想说,又不想让颜如玉知道。 霍长鹤低声:“曹县令还有事?” 曹县令小声道:“大人,还有几位同僚,想拜见大人,就是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不等霍长鹤说话,他又说:“大家仰慕刺史大人已久,都想一睹大人风采。” 都答应去了,总不能不答应见见别人。 但是,见别的官儿,都是男人,怕是带着夫人不方便。 曹县令就差把这点心思写在脸上了。 霍长鹤心里冷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略一思索道:“好,我也想与大家多见见。” “好,好,那下官就去安排,”曹县令眉开眼笑。 他一走,霍长鹤关上门,转身去里屋,颜如玉正站在书桌前,看窗台上放着的几个小石雕。 石雕雕的是十二生肖,从子鼠到亥猪,一个不落。 霍长鹤到她身后,拿起一个来:“这石雕倒是做得漂亮。” 颜如玉看一眼,他那是猴子,便自拿起一个虎来:“你再看这个。” 霍长鹤看到虎,微微皱眉:“这个就差上许多。” “从鼠,到猪,雕刻的功夫相差很多,是由差到好。”颜如玉摸着虎头,“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此人是从鼠开始雕刻起,慢慢的技术也就越来越好,”霍长鹤说,这是最简单的可能。 颜如玉想想也对,问他:“县令找你做什么?” 方才曹县令在门外,说话的声音还极力压小,生怕颜如玉听到似的。 “是想请我赴晚宴,还说有其它的同僚想见见我,”霍长鹤放下石雕,拉住颜如玉的手,“他还隐讳地向我请求,不要带你去。” 颜如玉微怔:“我得罪他了?” “这倒不是,应该是都是男人,怕你去不方便,”霍长鹤点点她额头,“没关系,你扮装一下,我带你去。” “扮装?扮成什么?”颜如玉气笑,“我们来的时候就三个人,你我和管家,哪来的人再扮?” “小厮,”霍长鹤思索,他早就想好了,“你只管扮,扮好我告诉你。” 颜如玉道:“要不然我就不去,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不行,”霍长鹤断然拒绝,“这里本来就不安全,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颜如玉只好同意。 他们三个来县衙之前都是易过容的,衣服也换了,比起在洛家庄的时候并不一样,而且关系也不一样。 颜如玉扮起小厮得心应手,她换完衣裳,见霍长鹤从后窗跃出去,在墙边树上挂了个破灯笼。 灯笼很常见,像是烧着了又被风吹跑挂上去的。 不多时,黎景尧就到树上,取下灯笼从后窗进屋。 颜如玉从里屋出来,黎景尧抬眼看,见她装扮成小厮,心说不知为何,涌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大当家,你来得正好,”霍长鹤说,“稍后请你带如玉出去,从正门入,就说他是我的小厮,来寻我的。” 黎景尧一听这事,并不难办:“好。” 这口气还没松完,又听霍长鹤说:“送她之后,你再从后窗回来。” 黎景尧忍不住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一会儿便知。” 黎景尧按捺住,带颜如玉从后窗跃出去,绕到前门。 前门的衙役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知道府里来了大人物,一州刺史,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顶天见到的大人物了。 正在打扫,泼街,擦门,转脸看到一个小厮走过来。 “走远点,别在这里停留!”一个衙役不客气的喝斥。 “我……” 颜如玉刚一开口,衙役不耐烦道:“没听到我的话吗?走远些,我们这里来了大人物,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靠近的!” “再不听话,前进一步,小心你的狗腿。” 衙役拔了拔刀,神情凶恶。 颜如玉心说曹县令看着为人懦懦,手下的衙役倒是一个个凶得很。 等衙役凶完,她淡淡问道:“你说的大人物,可是刺史孙大人?” 第644章 换妆 颜如玉话一出口,衙役就愣了一下,重新打量她。 “你这个小厮,竟然知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刺史大人的?有何企图?” 颜如玉哼道:“我有什么企图?那是我家大人,我能不知道吗?我是孙刺史的小厮,因在路上被安排去给夫人买东西,所以分了两路过来,大人说会在衙门落脚,让我来此寻他。” 衙役一怔,又打量她几眼,见她虽是小厮打扮,但衣服料子不错,长得也不错,口齿清晰,不卑不亢,刚才被喝斥也没有害怕紧张。 心里一咯噔,顿时就扬起笑。 “这位小哥,这话怎么说的,大人来的时候,也没说有小厮,只有一个管家,驾着马车走了。” “是,大人微服,是我和管家轮流驾车,”颜如玉有点不耐烦,“到底让不让进?不让进我就……” 话没说完,听到一阵车轮声响。 颜如玉回头,见不远处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七八成新,蓝布帘,马也算是中等马,虽说不是多值钱,但能在这里见到这种马车,料想也不是寻常人。 颜如玉正要退到一边,衙役道:“小哥哪里话,来,快请进,我带你去找刺史大人。” 颜如玉见那辆马辆是冲着这边来的,还想看看来的是谁,故意慢吞吞跟着衙役往里走。 待走到里面,马车正好停住,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只可惜,她只能看到一片袍角。 “小哥,这边请。” 颜如玉暗暗蹙眉,跟着衙役往里走。 到院子里,霍长鹤正在院中等着,见她来,总算放心。 衙役退走,霍长鹤说:“黎景尧在屋里等了。” 颜如玉边走边说:“刚才门外来了一个人。” “何人?” “不知道,我没看清,衙役陪同我进来,而且一直催促,我不能太慢,以免被怀疑。” “不急,早晚会知道。” 他们现在怀疑县衙有鬼,就相当于置身虎穴,必须时时处处小心。 他们三人在明,车夫暗卫在暗,非必要不出,只待万分紧急的时候有人可用。 进屋,黎景尧正等着,心中不安越发多起来。 颜如玉也不知道霍长鹤让黎景尧等着干什么,直到看到他眼中闪过的笑,才预感他定要使坏。 相处这么久,颜如玉对霍长鹤也越来越了解。 果然,霍长鹤清清嗓子道:“大当家,恐怕还要委屈你一下。” 黎景尧眸子半眯:“王爷有何吩咐?” “是这样,曹县令欲请我去赴宴,还说只可我一人去,不让带夫人,我觉得不妥,故而让王妃扮成小厮。” 黎景尧点头:“确实,无论是王爷单独赴约,还是王妃独自留守,都不太安全。” “所以,王爷是想带王妃同去,让我留守在这里。” 这样没什么不妥,黎景尧觉得应该。 霍长鹤点头:“多谢大当家大义。” “应该的,无妨,”黎景慷慨道,心说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这个。 霍长鹤偏头对颜如玉道:“那就给大当家换妆吧。” 黎景尧一愣,颜如玉眼神询问。 霍长鹤点点头。 “换妆?换什么妆?”黎景尧问。 “大当家不是答应了吗?扮成夫人留守在此。” 黎景尧眸子微微睁大,他是答应留守,可没答应换什么装! “大当家大义,你放心,本王绝不会外传此事。” 黎景尧:“……” 这位王爷是真狗啊! 明明是你自己让我配合演你王妃的什么情郎,吓得我魂儿都要飞了,你却还记仇! 好气! 气归气,答应了不能反悔,黎景尧认命坐下,闭着眼睛,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和霍长鹤一同出来办事。 一定要记住。 颜如玉忍住笑,手指和刷子在黎景尧脸上刷刷点点,最后又打散了头发,重新梳了个发式,钗上两只钗。 黎景尧本就长得俊美, 是儒雅的气质,皮肤好得很,现在一看,确实比女儿还娇。 等天黑,屋内灯火调暗,刚才颜如玉进衙门时又一直低着头,其它人也没敢细看,知道她容貌的县令和县丞跟着去宴会,也就不必担心会暴露。 纵然有人进来一下,也只会看到一个娇美女子。 颜如玉赞叹,霍长鹤满意,黎景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一直到天黑,曹县令来请,见门口有一小厮。 他已然听说,霍长鹤的小厮找来了,早先就还想,这夫妻俩出门,身边也没个伺候的,后来知道小厮来了,也觉得合理。 小厮见他来,忙冲里喊:“大人,县令大人来了。” 霍长鹤从里面出来,曹县令目光飞快往里一掠,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 霍长鹤放下帘子,对曹县令道:“曹县令见笑了,我这夫人在此地生疏,有些害怕,让我早去早回。” 曹县令笑道:“大人放心,夫人也不必怕,这里是县衙,全县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妇人多如此,”霍长鹤浅笑,“走吧。” 曹县令在前面引路,霍长鹤和颜如玉跟上。 曹县令给准备了轿子。 霍长鹤哼道:“管家那个狗东西,定是不知道又跑哪里喝酒去了。” 小厮说:“ 大人不必生气,他就这么点爱好,也不会误事。” 曹县令急忙说:“要不要下官派人找找?” “不必了,由他去,我这管家一贯如此。” 曹县令也不再多言,看着霍长鹤上轿,也转身进入轿子里。 颜如玉跟在轿子一侧,霍长侧挑帘看她。 “大人有事?” 霍长鹤有点不忍,他坐轿子,让颜如玉走着,这种感觉实不好。 颜如玉道:“若没事大人就坐安稳些,一会儿就到。” 还真是不算太远,还未到,就听到丝竹声,颜如玉抬眼望,见前面一座酒楼,灯火通明,明月高悬,夜色分外美。 轿子落地,颜如玉一边扶着霍长鹤出来,一边迅速观察四周。 周围放着几顶轿子,看来的确是有其它的人。 再一转眼,又看到一辆马车。 颜如玉一眼就认出来,这辆,正是她白天时在衙门口看到的那辆。 第645章 没安好心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一个眼神,霍长鹤看一眼马车,瞬间心领神会。 曹县令也下轿过来打招呼:“刺史大人,这边请。” 酒楼不算大,但布置得还不错,此时楼下也没客人,看来是提前做了准备,清了场。 霍长鹤一边往上走,一边道:“为何不见其它食客?” 曹县令忙笑说:“大人要来,怕其它人不懂规矩,冲撞了大人。故而……” 霍长鹤眉心微蹙,严肃道:“事关民生,不可轻易如此,百姓们日子过得好,才是本官之福。” 曹县令神色略显尴尬。 霍长鹤又说:“念曹县令一片好心,这次就作罢了,下不为例。” “是,是,下官一定谨遵大人教诲。” 颜如玉跟在后面,垂眸暗笑,霍长鹤身居高位,拿捏这种小县令,实在是轻松。 不过就是因为在曹县令的地盘,需要谨慎些,压着些罢了。 转眼到二楼,最大包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中间有一张桌子,但谁也没有过去坐,都散在四周的椅座上。 颜如玉看着,有点像茶室,中间有餐桌,四周茶座能品茶。 茶台后,还有个娇艳的女子正在煮茶,衣衫有些薄,肌肤胜雪,明眸红唇,手指细柔在热水升腾的水雾间翻飞,当真美不胜收。 她垂眸,掩住眼中滑过的笑意——难怪不让夫人跟着,原来如此。 只怕还不止这些。 抬眼望,见屋里还有一扇屏风,薄纱刺绣,在灯光下更显流光溢彩,屏风后还影影绰绰,有几个怀抱乐器的女子,丝竹之声正是从她们这里飘出来。 颜如玉明白了,霍长鹤也明白了,心里咯噔一下。 一见他们到了,其它坐着的人赶紧站起来,摆出标准的笑迎上,乐声也暂时停了。 曹县令道:“各位,我来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孙刺史!” 众人赶紧过拱手见礼,一一报出官位名号,颜如玉听着,就是些在县城各衙门供职的官员,麻雀虽小,但五脏也得俱全。 报来报去,颜如玉看到一张熟面孔。 洛家庄里正。 这个里正在洛家庄时就压村长一头,这会儿又能来县城里,出席这种宴会,和诸位官员同席,可见的确不一般。 她认出来,霍长鹤也认出来。 里正是最后自我介绍的,霍长鹤意味深长道:“哦?里正。” 他似有别的意思,但是,却没有往下说。 众人面面相觑,悄悄观察他的神色。 曹县令干笑一声道:“大人,吴里正他颇有才华,文武双全,协助下官管理下事,十分勤勉得力。” 霍长鹤笑笑:“是吗?不错。” 他说得模棱两可,也不入座,众人心里忐忑,有些没底。 一州刺史,接风宴,来了个里正,确实不合规矩。 别说里正,就是他们这些人,平时都没机会见刺史,若不是这次刺史微服,以他们的职位,哪怕去了临城也没资格登刺史府的门。 颜如玉目光飞快在这些人身上掠过,见他们露出微难,却不见怒色,也就是说,并没有因此怨恨吴里正的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 像里正这种不算官的小人物,在官眼中,就比百姓强那么一点点,衙役们都不会瞧得起,更别说官员。 但这些人都没有看不起,对他参席似乎也没意见。 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里正本人,也垂首不语,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尴尬微妙气氛是由他而起,也没有主动要退走的意思。 最终还得曹县令开口:“大人,入席吧,一点本地小菜,请您品尝。” 霍长鹤没再多说,转身入座坐在首座,颜如玉站到他身后,抬眼就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其它人微松一口气,气氛一瞬间又活了,都按身份入座。 曹县令吩咐一声上菜,厨房那边早就准备着,陆陆续续,六凉十二热,摆得满满当当。 外加两壶酒。 曹县令笑道:“大人,您远来辛苦,可要多喝几杯。” 霍长鹤点头:“曹县令及诸位大人盛情,本官自当尽兴。” 听他这么一说,其它人又放松几分。 曹县令拍拍手,屏风后的乐声再次响起,悠扬柔和又不会太过吵闹,一切都恰到好处。 “这些乐姬也是城中最好乐坊来的,必是比不了临城,还请大人凑合听听。” 霍长鹤轻轻打着拍子:“哪里,曹县令客气了,音律不分高低,小城也有乐律高手,本官看,今天的就不错。” 众人对视一笑,都觉得,这次算是摸到刺史大人心坎上了。 献得好。 气氛活起来,场子暖起来。 男人们的酒场古往今来都一样,只不过官场上更含蓄些,没有喝醉之前,都装得人模狗样。 颜如玉暗自好笑,目光掠向吴里正。 他执酒、喝酒、吃菜,身姿端正挺拔,和身边官员碰杯时也是端端正正,无半点谄媚献媚之态。 有意思。 颜如玉的目光一触即收,没过多看,直觉感到这个人很敏锐,看得多了,难免会让他起疑。 他来县城是为了什么?洛家庄的事?八成就是了。 昨晚刚发生水神事件,今天他就来了,要说无关,颜如玉可不信。 曹县令,他知道多少?只是睁着眼闭只眼,还是有别的参与? 此人看上去胆小懦弱,但人为财死,若是惊天之财,也未必真就不敢铤而走险。 思虑中,酒桌上的人都喝得酣了,曹县令凑到霍长鹤耳边道:“大人,下官还有一件礼物送上。” 霍长鹤见他双颊泛红,嘴里喷着酒气,下意识想推开他。 而且,直觉不是什么好礼物。 但还是得忍着问道:“什么礼物?” 曹县令眼中闪过笑意,是那种“都是男人,你懂得”的笑。 霍长鹤预感不妙。 想要制止,曹县令已经拍手下令。 乐声陡然转了一个调子,从方才一直延续的悠扬,变得热烈奔放了起来。 一阵铃声清脆响,一群曼妙的影子从门外翩然走来。 颜如玉抬眸,眸光微凉。 霍长鹤眸子一缩,身上汗毛倒竖。 第646章 被你坑死了 八个舞娘,都美艳动人,围着在场男人舞了一段,乐起一变,她们左右一分,又从中间走来一人。 这位舞娘身段妖娆,穿着薄纱衣裙,露出纤细脚踝,系着一串铃铛,随着舞步而清脆作响。 她充满异域风情,不同于端庄守礼的中原女子,像一团热烈的火焰,把在场的男人目光都牢牢吸引住,恨不能烧化。 可她双眼含情,波澜潋滟,只盯着霍长鹤一个人。 霍长鹤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紧,不多时就渗出薄汗,心里狂骂曹县令。 这一路上一直在坑别人,坑黎景尧,现在倒好,被这个小县令给坑了! 一想到颜如玉就在站在身后……不,就算颜如玉不站在他身后,他依旧不能做这种事。 咬紧后槽牙,忍住想揍死曹县令的冲动。 颜如玉冷眼旁观,似笑非笑。 舞娘走到霍长鹤近前,在他左右跳来跳去,腰肢绵软,恨不能贴到他身上去。 颜如玉识趣地退开几步,舞娘跳得更起劲儿。 霍长鹤:“……” 曹县令以及其它的官员都笑眯眯地看着,像是等着看好戏。 霍长鹤心里这个骂:你们都在看耍猴儿吗! 真他娘的,有一个算一个,坑了本王,都别想活! 颜如玉正一旁站着,忽然有人拍拍她肩膀。 她立即回头,见是一位衙役。 还是白天要把她轰走的那位。 颜如玉眼中警惕退一些,浅笑道:“衙役大哥,有事?” 衙役指指门口:“别在这儿站着了,这用不着你,咱们去喝一杯?” 颜如玉犹豫,衙役揽住她肩膀:“就当哥哥给你赔罪,白天的时候多有得罪。 ” 颜如玉浅笑:“衙役大哥哪里话,不知者不怪,再说,我也就是个小厮。” “哎,那可不一样,小厮和小厮也是不同的,宰相家的管家都是七品官儿。” 颜如玉转念一想,和他们这些人打打关系也不错,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但有时候,小鬼儿的小道消息更多。 “好,走。” 颜如玉跟着他出去,他们就在隔壁房间。 霍长鹤还等着颜如玉给他解围,一抬眼看到颜如玉跟着衙役出去了,心里有点急。 舞娘扑在他肩膀上,纱带一甩,在他鼻尖掠过。 淡淡香气扑面,霍长鹤下意识收住呼吸。 别的女子,味道就是不好闻。 如玉怎么走了?去哪了?是不是生气了? 冤枉啊! 姓曹的,老子跟你没完! 镇南王一世英雄,心情千回百转。 颜如玉跟着衙役到隔壁房间,里面坐着七八个人,都是衙役,已经喝得脸上见红。 见颜如玉来,都起身相迎。 寻常小厮他们是不看在眼里,但人家是刺史家的小厮,见识比他们可多多了。 “来,小兄弟,喝一杯!” 颜如玉接过杯子,抿一口:“各位,有幸相识,敬大家。” 衙役们见她长得清清秀秀,却十分豪爽,意外又高兴,纷纷喝酒。 颜如玉又说:“大家稍等,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出去,衙役们面面相觑,不多时,她又回来了,怀里抱着几个纸包。 “这是我们临城的特产,大家尝尝,别客气。” 衙役们席面自是不能和隔壁房间的相比,而且都吃得差不多了。 颜如玉拿来的这些,烧鸡、烤鸭,羊腿,个个都透香。 众人一见,眼睛都亮了,凑上前来分食喝酒,颜如玉迅速融入他们。 不多时,就从“小兄弟”变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看差不多了,颜如玉道:“我这次跟我们刺史大人出来,可见涨了见识,你们这地方真不错。” 衙役们笑道:“兄弟莫不是说笑?我们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当然不是说笑,我认真的,我听说这里有许多奇异祥瑞之事,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这里是风水宝地呀,”颜如玉压低声音,“我们大人好面子,说是陪着夫人去拜访故人,夫人与大人结婚多年,是跟着大人到任上来的,在这里哪有什么故人?” 众人最爱听八卦,尤其是自己上司的八卦。 “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颜如玉招招手,大家都围拢上来。 “我猜,大人就是来看祥瑞的。”颜如玉小声说,充满神秘感,“我们夫人最是信奉这些,家里都有小佛堂,无论什么寺庙,道观,都添香油钱,但就是遇见,就得进去拜拜。” “特别虔诚。” 颜如玉又问:“哎,诸位大哥,不如你们跟我说说,你们这到底有什么祥瑞呀?” “这个嘛,”一个衙役摸着下巴。 颜如玉眼含崇拜与期待,眨巴着看着他。 衙役一看这眼神,哪里顶得住,一杯酒灌下去:“县城郊外,有座清石观,你知道为什么叫清石观吗?” 颜如玉摇头:“不知。” “因为那里有个石像阵,石像栩栩如生,而且时时变化,据说很有灵气。” “但凡是去许愿的人,十有八九都能成。” 颜如玉惊讶道:“真的?” “那当然,”衙役笃定道,“不过,清石观这两年并不对外开放,那些道士也很少与人来往。” 颜如玉疑惑:“这是为何?” “这……不知。” “道观寺庙什么的,不都是希望香火鼎盛吗?如果不对开放,不吸引百姓,哪来的香火和香油钱?” 衙役们谁也答不上来。 颜如玉看得出来,他们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 “来,喝酒,”颜如玉岔开话题,“说起来,你们这边还有一点很有意思。” “什么?” 颜如玉笑而不语。 “快说呀,”众人催促。 颜如玉抿抿唇,声音压得更低:“那你们可得保守秘密,别说是我说的。” “不说,我们保证不说,你快说。” 颜如玉看一眼门口,神秘感拉满:“我看,你们这儿官员有意思。” “县令大人,县丞,还有各位官员,怎么都是官,但那个里正,算什么官?而且那人还傲得很,对其它大人也不见多恭敬。” 颜如玉轻笑:“这也就是在你们这儿,若是在临城,我家大人,早掀桌子了。” 第647章 发怒 t 第648章 乱突生 黎景尧在房间里等得无聊。 他生平第一次做女子装扮,感觉浑身都僵硬,像被套进个壳子里。 他也不敢照镜子,眼不见为净,省得将来想起来还要做噩梦。 怨归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霍长鹤和颜如玉,为了查明真相,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 俩人也配合得实在默契。 他原以为,后宅女子,多是会耍些小心计,拈酸吃醋的小伎俩,整日就只知道家里那点事儿,或者一心围着男人转。 现在看到颜如玉,忽然让他多出另一个认知——世间女子,也可做别的事,像男子一样,成就大事。 为人报不平,伸冤,只身犯险,胆识和谋略,并不比男子差。 是谁说,是谁把女子们困于后宅,黎景尧不知道,也想不通。 又寻思起寨中的兄弟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孟北凌把内奸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一想到自己的寨子里有内奸,就在眼皮子底下活动,他又就是一阵心头火起。 又想起,百姓们把他当成什么“水妖之子”,就又一顿气闷。 正东想西想,忽然听到有一点动静。 这动静极低,是吹气,气拂动进来的声音。 黎景尧顿时警觉,浑身都戒备,下意识想站起冲过去看看,但又生生忍住。 他垂眸思索一刹,干脆装晕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颜如玉临出门之前,让他吃过一颗药丸,当时说的是可解百毒。 黎景尧心头讶然,难道她猜测到会有危险? 好心思。 他是躺在床上,没有穿鞋,颜如玉说了,衣服好找,这么大绣鞋实在不好找。 干脆就让他在床上。 等了一会儿,听到门微微一响,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慢慢靠近。 即便不用睁开眼,黎景尧也能感觉到来人到他近前,盯着他打量。 黎景尧一动不动,真如晕了一样,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迷晕他。 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刺史夫人。 其中一人道:“的确是个美人。” “这不废话吗?如果不是美人,能做刺史夫人吗?” “也对,走吧,把她弄走。” 两人上前来,用床单就把黎景尧人裹里面。 “别说,这刺史夫人,身量倒是真不低。” “刺史个子也高,找个寻常个子的不般配。” “这倒是。” 人裹好,两人一抬。 “嘶,还挺重。” “有的人就是如此,看着不胖,其实结实,体重不轻。” 另一人没再说话,两人抬着往外走。 黎景尧差点气笑,这俩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还挺会给找理由。 感觉被抬出屋子,黎景尧拂动指上扳指。 他的扳指,表面是扳指,实则是可以放暗器的,颜如玉临行之前,给他一些香粉。 扳指上的暗器把床单破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香粉一点点洒出去,若有似无的落下。 黎景尧不知该笑还是哭,颜如玉给他的东西,都用上了。 …… 颜如玉看着曹县令,但他脸上是僵硬的笑,眼睛中满是探究。 “曹县令聪慧,不愧是一县之尊,大人和夫人,的确是为求子之事,听说此地现过祥瑞,特意过来看看。曹县令,你若是剖心相见,坦诚相谈,大人反而不会怪罪于你。” “可你现在用的这法子,实在不怎么样。” 曹县令点头,后悔不已:“确实,确实,是本官的错,大人问本官,长子是不是庶出的时候,本官就明白了。” 颜如玉倒没明白:“什么?” 曹县令叹气:“大人肯定是想让夫人生出长子之后,再行纳妾之事,是本官的疏忽,长子若不是正出,的确是麻烦事一桩,尤其是大人这种身份,如何能行?” 颜如玉没有听后面的话,嘴里重复道:“等夫人生出长子,再行纳妾之事?” “大人应该是这个意思。” 颜如玉哼笑一声,转身进房间。 霍长鹤见她平安回来,毫发无损,一直担忧的心,总算松下来。 “别乱走,在本官身边伺候。” 颜如玉站到他身后:“是 。” 曹县令随着进屋,又喝几杯酒,气氛却再也回不来。 霍长鹤也没了兴致,也还有许多话,想和颜如玉说,便想提出离开。 哪料想,就在这个时候,一支箭呼哨着从后窗射来,一箭就射翻桌上的烛台。 烛台上点着好几支蜡烛,一下子全灭,屋子里瞬间黑下来。 有人尖叫,有人逃窜,随着又有几支箭射进来,屋子里开始弥漫出血腥味儿。 有人中箭了,不知死活。 曹县令就在霍长鹤身边,大声道:“保护大人!” 他吼完去看霍长鹤,可光线太暗了,根本看不清。 霍长鹤在第一支箭射进来的时候,伸手去抓颜如玉。 手掌中微凉,被握住的人似乎极害怕,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还有脂粉的香味和滑腻感。 霍长鹤立即意识到,这不是颜如玉。 他甩开此人,那人却又抓住他袖子,小声抽泣:“我怕。” 霍长鹤没有心软,摸到桌上一个盛汤的勺子塞到她手里:“拿着!” 女子接住,看到是把勺子,吓得想哭,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霍长鹤已经没影了。 颜如玉本来想抓霍长鹤,听到身后恶风不善,不得已往旁边一躲,不知谁碰倒了屋子里的东西,她踩上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里就乱起来,有人躲闪,有人逃窜,有人尖叫哭泣,早分不清谁是谁。 颜如玉取出个面具,挡住脸,目前不知道这帮杀手是冲着谁来的,无论是冲谁,现在遮住脸,都能迷惑对方 三两下脱下小厮外裳,拿出另一件套上。 摸索着往前走,好容易走到门口,另一房间的衙役们也已经跑出来,走廊里,房间上都是。 她现在拿不准谁是好,谁是坏,没贸然过去,转身进了另一边的房间。 那边房间里亮着灯,但也挺乱。 这是那群舞姬所在的屋子。 看到她进来,都吓了一跳,聚在一处,警惕地看着她。 第649章 我敢杀你 颜如玉进屋,几个舞姬紧张地看着她。 为首的那个道:“你,你也是来躲避的吧?我认得你,你是刺史大人的小厮。” 颜如玉点头:“正是。” “那你快来躲躲,”舞姬冲她招招手。 颜如玉还在犹豫,不知那些杀手究竟是谁的人,又是冲谁而来。 舞姬过来拉住她:“别犹豫了,我们都是弱女子,应该不会有事。” 她们都换了衣裳,彩蝶层层,如云似霞,把颜如玉藏到后面,倒下遮掩得严实。 颜如玉看着她们抹去艳妆的脸,一个个娇嫩年轻,不过才十几岁的样子。 屏息无声躲过,唯愿那些人不是冲她和霍长鹤来的,不要连累这些姑娘们。 念头刚一冒出来,有人重重推开门。 “哐”一声响,又吓姑娘们一跳。 进来两个人,黑衣黑布罩面。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厮?” 颜如玉心头一沉。 为首舞姬道:“不曾,我们这里都是女子。” 但两人并不轻易相信,也没有离开,目光冷厉在房间里掠过。 其中一个刀尖一指:“让开!” 姑娘们颤抖着,却没怎么动弹。 为首舞姬道:“我们在这此换装,不会有男子进来。” “有没有,我得看过才算,让开!” 他上前一步,明晃晃的刀锋让胆上的姑娘们尖叫不止。 颜如玉正想出去,忽听外面走廊又有动静,两个黑衣人退走一个。 颜如玉看一眼周围,往不外有一道帘子从屋顶一直垂到地面,她悄悄过去,把靴子脱下来,靴尖在帘子下微微露出一些,像是没有藏好的样子。 随即,甩出飞爪,抓住屋梁,轻盈一跃。 微微声响,很快吸引了黑衣人,他迅速往这边一看,便看到那只靴子,立即提刀走过去。 到近前,一把掀开帘子,挥刀就想砍,没想到一刀砍空,并没有人。 正在纳闷,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他刚一抬头,颜如玉从上而下,极大的猛力冲击而下,膝盖顶在黑衣人下巴上。 黑衣人完全没有防备,再想躲也已然来不及,这一下被顶个正着,登时仰面摔倒,眼冒金星。 颜如玉一刻不停,跳到地上顺势跟进,膝盖压住黑衣人胸口,剑抵在他喉咙。 舞姬们大都傻了眼,为首的那个跌跌撞撞过去关上门,喘着气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微微颔首,问黑衣人:“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短促笑:“你敢杀我?” 颜如玉比他笑得还狂:“你觉得我不敢杀你?最后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 一边问,一边扯下黑衣人脸上黑布。 似乎有点眼熟,但又不是很确定。 黑衣人:“在这里,还没人敢对我们……” “哧!”铁器入肉的声响。 黑衣人震惊地瞪大眼睛,最后的一丝意识里,那个小厮轻哼:“废话真多。” 他竟然真的杀了他!一个小厮,怎么敢! 血无声蔓延。 颜如玉收起剑,为首舞姬对其它姑娘道:“快,来帮忙!” 众姑娘回地神,七手八脚过来,忍着害怕和惊恐,把尸首推到帘子后,又把血简单清理掉。 刚收拾完,门外又响起急促脚步声,她们一个个白着脸,扭头看门。 另一个房间,霍长鹤正欲抽出软剑,大开杀戒,一道恶风再次袭向他。 刚要回身,一条人影惊叫着扑向他。 “大人,小心!” 霍长鹤被扑到一边,被推了个踉跄。 一言难尽地回头看,曹县令白着脸,都快吓哭了,左边肩膀上被划开一道血口子,正往外渗血。 那支箭射入地上,箭尾轻颤。 “曹县令,你怎么样?” 曹县令身子都动不了,他一个文官,哪见过这种场面。 “大,大人,我没事,您怎么样?没伤着吧?” 曹县令顿了顿,又苦着脸说:“我好疼!啊,我流血了!” 霍长鹤:“……” 一把把他扯到一边,扯出他的帕子撕裂,三五下给他包扎上。 “没事,皮肉伤,也没毒,很快能好,算你走运,箭没扎到进去。” 曹县令眼睛通红:“多谢,多谢大人。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若是在这里出事,下官十条命也不够赔。” 一州最大官员,在他的小县城治下出事,那他也不必活了。 “曹县令,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不……下官不知啊,”曹县令脸上一片茫然,惶惶似无头的苍蝇,完全没有头绪的样子。 “以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下官治下虽不说路不拾遗,但也算安稳,真的没有发生过种事呀,大人。” 曹县令急急解释,像是生怕霍长鹤不相信。 “行,”霍长鹤把他拖到一个角落,确保箭射不到,“你在这里等着,别出来。” 说罢,霍长鹤转身出门。 隔壁房间,屋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 “哐”门再次被推开,姑娘们花容失色。 颜如玉这次不会再躲藏。 为首的舞姬一眼看到霍长鹤,激动道:“大人!” 霍长鹤看她一眼,正想问有没有见到颜如玉,见颜如玉从旁边走出来。 霍长鹤几步冲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可有伤着?” “没有,”颜如玉摇头,“我杀了一个人。” “无妨,”霍长鹤点头,“你没事就好。” “你怎么样?”颜如玉问。 霍长鹤摇摇头,颜如玉拉着他走到帘子后:“就是此人。” “我看着有点眼熟。” 霍长鹤却立即道:“衙门里的人,是个捕快。” 颜如玉微惊:“难道?” 眼神示意:难道是曹县令的人? 霍长鹤道:“曹县令替我挡了一箭,受伤了。” “严重吗?” “皮外伤,不要紧,”霍长鹤目光微深,“一切尚未可知,一会儿把此人尸首带回,看他怎么说。” 两人看罢要走,为首舞姬上前,跪拜拦住他们的去路。 “大人!” 霍长鹤后退一步,把颜如玉护在身后:“做什么?” 舞姬咬唇:“民女,有一事相求。” 霍长鹤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因为刚才帮过玉儿,就想着挟功报恩吧? 他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第650章 丢失 舞姬欲言又止。 霍长鹤正欲开口,颜如玉道:“姑娘,多谢你仗义相助,我们先去外面看看情况,待事情平息,你先让你的姐妹们回去。稍后有事再商议,如何?” 舞姬感激道:“是,多谢。” 颜如玉看出她有难言之隐,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当面与霍长鹤对话的机会,所以左右为难。 听到颜如玉的建议,舞姬松口气。 楼下光线大亮,县衙中的捕快衙役都来了,高举火把,杀手们也迅速消散无踪。 捕快们上楼,来找曹县令。 曹县令从角落里站起,面色苍白的找霍长鹤。 趁着这个机会,颜如玉让舞姬们走了。 留下为首的那个,颜如玉闪身随她到门外暗影处。 “你有什么事,可对我说。” 舞姬瞧出来,霍长鹤进屋就找颜如玉,看到她没事才松口气,那种关切感紧张感不是装出来的。 她福福身,举止端庄,再无半点之前跳舞时轻佻的模样。 “民女想助大人,除掉县中恶人。” 颜如玉眸子微眯,表面不动声色:“姑娘知道谁是恶人?” 舞姬低声,混在枯叶滚少的萧瑟声中:“民女并非天生贱籍,原来也是官家女子,我父亲正是本县原来的县丞。” 颜如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我想请大人,替我父亲报仇,”舞姬满眼含泪,“只要能为父报仇,铲除那些恶人,我死不足惜。” 颜如玉直觉感到,她应该知道不少,现在那些刺客身份不明,这样让她走,未免太过危险。 思来想去,颜如玉叫出车夫暗卫,暂时带她去安全之所。 舞姬深施一礼,没有犹豫,跟着暗卫走了。 颜如玉重回二楼,霍长鹤正敷衍应对其它官员,看到她回来,方吐一口气。 官员们受伤了几个,但都不重,颜如玉扫一眼那个吴里下,他的手臂上也有包扎。 一场宴会变成惊魂宴,曹县令再三向霍长鹤赔罪。 之后,让官员们各自离去。 其它人都走了,衙役捕快也去楼下,霍长鹤对曹县令说:“曹县令,你随本官来。” 曹县令不明所以,他手臂疼得厉害,但眼下也不敢说,只能忍着,跟霍长鹤进入隔壁房间。 到帘子后,看到那具尸首,他吓了一跳。 “这,这是!” “此人意图刺杀,被本官所杀,扯下他面布之后,发觉有点眼熟,曹县令,你可认得?” “认得认得,”曹县令立即说,“他是县衙里的人,是个捕快,平时话很少,也很老实,怎么会?这……” “大人,下官有罪,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他战战兢兢,都快吓哭了,也不敢多看地上的尸首一眼,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 他虽怕,但没有不熟,爽快地承认了自己衙门的人。 颜如玉霍长鹤交换眼神。 “那就劳烦大人,命人把他的尸首带回去,好好查一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该是衙门里的捕快,吃朝廷俸禄,该为大人分忧的,怎么就成了刺杀本官的杀手?” “本官需要一个交代。” 曹县令汗如雨下:“是,是,下官明白,一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 他说罢,赶紧命人上来,把尸首抬走。 到外面上了轿子,回去的路上,曹县令才重重吐口气,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霍长鹤也上轿子,小声说:“要不你来上?” “大人快坐好,”颜如玉催促。 霍长鹤心疼她,受了惊吓还得自己走着。 他们商量好,还和曹县令一起回衙门,然后再悄悄去见舞姬。 到门口,曹县令下轿,又是一通请罪,这才让霍长鹤和颜如玉去后院。 屋里还是原来的灯,静悄悄的没动静。 到屋门口,颜如玉伸手拦住霍长鹤。 “小心。” 霍长鹤停住:“怎么了?” 颜如玉蹲下,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粉末:“出事了。” “这是我给黎景尧的香粉,走,进去看看。” 两人立即拔出兵器,一起进屋。 屋里空荡荡,没人,根本没有黎景尧的影子。 霍长鹤看到窗上右下角的小洞:“这里。” 颜如玉过来细看:“有人用了迷香。” “如果是普通迷香的话,黎景尧不应该晕才对。” 颜如玉思索一瞬:“他没晕,他应该是清醒着被带走的。” “可这屋里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那他就是故意被人带走的,装晕离去,然后,再在门外留下香粉痕迹。” 颜如玉把兵器收起:“走,出去看看。” 香粉从屋门口,一直穿过后面月亮门,从后门出,往东边去。 霍长鹤打出呼哨,暗卫现身。 “顺着这条线索,去寻找线索,务必找到人的下落。” “是!” 霍长鹤安抚颜如玉:“不必太过担忧,黎景尧身手超绰,又机敏过人,既然是有意被带走,必是胸有成竹的。” 颜如玉说不后悔是假的,她只是想制造人还在的假象,即便有人不轨,黎景尧也能把人抓住,没想到他真跟着人走了。 一走,就会有无数未知。 若是真有什么不测,那…… “走吧,我们去找县令,等暗卫的消息到了再说。” “好吧。” 目前看来,也只能如此。 曹县令在小妾的房间,受伤了,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小妾就比较好,知道心疼他,温柔软语的,不似夫人,只会唠叨凶他。 小妾给他重新包扎,看到伤口白了脸红了眼。 曹县令瞧着心满意足,正享受着小妾的关心,门外有人急匆匆来报:“大人,刺史大人来了。” 曹县令烦得不行,正想骂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人安静养会儿伤,但一听说是刺史大人,又把骂憋回去,赶紧穿衣相迎。 一到院子里,就看到霍长鹤阴沉的脸,比刚才在酒楼被刺杀还吓人。 “大人,您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曹县令还好意思问本官怎么了?”霍长鹤声音都气得变了,“我夫人呢!” 曹县令一愣:“夫人?刺史夫人不是在后宅吗?” “若是在,本官还来找你?” “本官的夫人,被人虏走了!” 第651章 外宅 曹县令一听这话,双腿都吓得软了,差点站不住。 他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利索:“这,这……怎么会这样?” 霍长鹤恨铁不成钢:“本官若是知道,还来找你?曹县令,本官是让你想对策,你可站稳了别晕!” 曹县令确实想晕一下子,听他这么一说,又不敢晕了。 “下官,下官这就派人去找夫人,大人请安心……” 他自己说这话都没有底气。 上哪去找?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 霍长鹤哼道:“曹县令治下真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吃顿饭吃出杀手,回来我夫人不见了,若非看在你为本官挡过一箭的份儿上,本官早一刀砍了你!” 曹县令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不敢答言。 颜如玉顺势接过话,语气缓和:“曹县令,我家大人是听说本地出现祥瑞,这才带夫人来的,如今却接二连三出现凶事,与所想大相径庭,也难怪大人会生气。” 一提到“祥瑞”,曹县令总算有了点想法。 “大人稍安,下官知罪,下官一定尽力找回夫人,抓出凶手。” 霍长鹤冷哼:“最好如此!” 颜如玉道:“不知大人有何办法?” 曹县令犹豫道:“本官要去清石观,问问石灵道长,他定能算出夫人所在的方位。” 颜如玉疑惑道:“真能有如此灵验?” “这……本官会尽力一试。” 霍长鹤烦躁道:“本官也四处去找找,等曹县令的好消息!”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颜如玉赶紧跟上。 他们出门,到暗处隐藏,不多时,果然看到曹县令出门,两人立即跟上。 曹县令没去道观,而是去了一处小宅子。 霍长鹤低声说:“白天黎景尧摸到关于曹县令的情况,他说曹县令平时在府衙住,但在城中还有一处小宅子,只是不怎么住,想必就是这里。” “不是说什么道长在城外道观?”颜如玉蹙眉,“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跟上去,一看便知。” 霍长鹤带着她,跃过院墙,轻轻落入院中。 曹县令和一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正在低声交谈。 “眼下还是得去观中。” “此事不容耽误。” “事不宜迟,你即刻动身。” 不多时,曹县令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正是吴里正。 出门,曹县令和吴里正各奔东西。 颜如玉思索道:“看来,他们之前所言不假,只有吴里正能与道观联系,难怪,那么多官员中,他只是个里正,却无人敢对他有不恭敬之意。” 霍长鹤轻嗤:“装神弄鬼,一个里正凭借一个道士,就能把一县的官员唬得团团转,真是可笑!” 颜如玉知他是痛心,之前浴血奋战,守护家国,结果这些官员都在干些什么? “走吧,我们去见见那个舞姬。” 舞姬被安置在一处小院落,外表看似平常,其实都有暗卫盯着。 见霍长鹤和颜如玉来,都上前行礼。 颜如玉问道:“她可有什么不妥?” “回王妃,并没有,自来了之后就一直坐着,也不说话,也没有四处张望。” 颜如玉心中有数,慢步往里走。 听到脚步声,舞姬抬头,见颜如玉和霍长鹤来,连忙起身见礼。 “大人。” 霍长鹤坐下,淡淡道:“说吧。” 没有半点迂回,连客套都不想听。 舞姬垂首,也没敢多看他半点,低声道:“民女秦鹿,是前县丞秦修强之女。我父亲两年前遇害,是被清石观的道士所杀!” 秦鹿声音发颤,但仍算坚定,继续说:“早在清石观出现之时,我父亲愁眉不展,说此观不对劲,也曾和曹县令说过几次,但曹县令不以为然,后来就是不悦,还斥责过家父无凭无据不要胡乱妄言。” “家父整日愁眉不展,我看得实在忧心,却不知如何劝慰,就想着去观走一趟,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颜如玉心尖微动:“你去过?” 秦鹿咬唇点头:“算是去过,那日我本来是坐马车去的,但未到山下,马车出了故障,我便独自走上去,路不熟又不好走,到时天已黑了。” 秦鹿脸上浮现一丝惶恐:“观门已闭,我懊恼,正想回,忽听观中有人声,我按捺不住好奇,就从门缝隙中偷偷看。 我隐约看到几个道士正驱赶几个男子,但当时天已暗下,又无月光,我实看不清他们长得什么样。” “驱赶男子?”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洛家庄丢失的,也是男子。 “后来如何?” “后来我便悄悄回转,思来想去,也没敢把此事告知父亲,”秦鹿眼睛发红,眼泪忍着没有落下,“我如若知道……知道后来的事,我定会告诉父亲。”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有催促,耐心等待。 片刻,她平复一下,继续说:“我一时错失,那几日父亲回来很晚,有一日,就没有再回来。” “我去寻问,方知附近几个村里,有男子丢失,有人求告到父亲面前,父亲正调查此事。 我心慌不已,猜测或与道观之事有关,本想去找曹县令把事情说清楚,却传来父亲在山间坠亡的消息。” “我心急如焚,想去山中看看,曹县令却没让我去,只说已经派人去找父亲的尸首。” 秦鹿豆大的泪珠滚落:“我想出门,门外却守着衙役,我才明白,自己是被看管。 没过两天,父亲尸首被带回衙门中,我想领回来,曹县令却说,父亲并非自己坠亡,而是与山匪勾结,分赃不均才被山匪推下崖。” 秦鹿冷笑出声,混着眼泪:“我父亲一生清正,半文钱都为贪过,怎么会与山匪勾结,还有所谓的分赃?简直不知所谓! 我据理力争,为父亲喊冤,却根本没有人听我的,曹县令还说我是犯官之女,本该随父同死,但念我并不知情,年纪尚轻,就罚我入贱籍,做舞姬。” 她说此处,沉默片刻,又发出笑声,一声声自胸腔挤出,悲愤异常。 “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朝廷!” 第652章 暗室 颜如玉微握双手,胸口一阵阵发堵。 她看得出来,秦鹿所言属实。 霍长鹤缓缓道:“秦小姐,本官会好好查清楚,若你所言为真,本官必会给你父女一个公道。” 秦鹿跪下,行大礼:“多谢大人!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颜如玉扶起她:“秦小姐在此处好好休养,现在局势不明,杀手之事未查明,你还是在这里安全避难,一有结果,我们就会来通知你。” 秦鹿微微抿唇。 颜如玉知她所想:“秦小姐不必担心,三日内,必给你一个交代,另外,这也不是变相关押你,是为你安全考虑。” “今日杀手,可是连大人都想杀。” 秦鹿点头:“好,我明白。” “关于那座道观,你还知道什么?或者令尊那时可曾说过什么?” “我所知不多,那次偷看到已是偶然,”秦鹿思索道,“不过,我听说所丢之人,皆为男子,而且都是青壮劳力,所以,我猜测这其中必有什么缘由。” “只恨那天晚上太过黑暗,我又害怕且匆忙,没有细看清楚。” 颜如玉道:“小姐不必自责,幸亏你及时抽身,若非如此,被他们发现,想必你也会遇见危险。” 事情聊得差不多,霍长鹤和颜如玉准备离开,让秦鹿安心等消息。 到院外,颜如玉低声道:“曹县令软弱无能,倒是能抵得住秦县丞的一再劝告。” “但凡有利益牵扯,软弱无能和心狠手辣并不冲突。” “王爷是说,有的人又蠢又毒?” “正是,”霍长鹤牵着她的手,“我们先从失踪人口查起,看是否如秦鹿所言。” 颜如玉低声道:“若真是如此,那洛家庄的人,也就有着落了。” 霍长鹤点头,深以为然。 突然出现的水上浮尸,尸首中藏的含金矿石,整村丢失的洛家庄男丁,清石观的诡异,似乎都在此刻串联起来。 答案,呼之欲出。 “不知道现在黎景尧怎么样了。” “他定会没事的,别担心。”霍长鹤安抚,“他与我比试过,我相信他的身手。” …… 黎景尧此时正往下坠,身体像坐着滑梯往下滑,他睁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四周一片漆黑,滑过一段,很快就恢复光亮。 滑到底,就是一间暗牢,牢房中还有几个人,一动不动。 黎景尧迅速起身,观察四周,这间暗牢并不大,四周是石壁,应该就是粗粗开凿出来的。 墙壁上有火盆,已经烧得不太旺,忽明忽暗地跳跃,更添几分阴森。 倒是没人看守,不过,四周没门没窗,只有上面滑下来的那个入口,想逃也逃不走,也不必人看守。 黎景尧摸摸牢房铁栏杆,拇指粗细的铁,用他的赤宵剑,完全不在话下。 低头看被关的几个人,衣着不尽相同,有个是普通百姓衣服,有两个道士服饰。 见他从上而下进来,这三人都没动。 黎景尧上前试探,才发现那个普通百姓,早已经断气,身子都是僵的,怕是已经死了两三天。 那两个道士倒是有气,只不过也有一个已经气息微弱,怕时日不多。 黎景尧转身坐下,心说幸亏是他换了妆被抓来,如果真是王妃被抓进来,少不得要受点苦,以镇南王宠妻的样子,还指不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也罢,他在此也做不了什么,就既来之则安之,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盘腿坐下,看到身上女子衣裙,有点不自在,好在这里也没别人。 刚闭目养神,忽然听到隐约似有喝斥声,和叫喊声,黎景尧瞬间睁开眼。 宁神听一下,不是错觉。 他起身,但他困在牢笼里,也走不出,无法细听。 黎景尧略一思索,抽出赤宵剑,挥剑砍断几根铁栏,断口干净,就算安回原处也能暂时稳住,装成原来的模样。 他把栏杆取下放好,侧身出去,耳朵贴在山壁上,一点点寻找声音来源方向。 在右边墙壁那边,声音最大。 他在里面,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只能用左右来区分。 看来,这些人不只凿了一间石室,应该还有,有人哭叫的房间,和他的只有一壁之隔。 那些被带走的村民,会不会就在这里? 黎景尧浑身上下也只有赤宵剑,可再锋利,也砍不破石壁墙。 正思忖怎么办,忽然听到有动静,他迅速退回牢中,把石栏杆又装回去,然后靠在石壁上,闭眼。 刚弄完,左边石壁上出现一道暗门。 黎景尧暗骂:真是坏人心思多奸诈,竟然还装了暗门。 有两人从门中走出来,到牢笼前道:“去看看,是否还在喘气。” 有人打开牢门,试探一下原来的三人。 “这个死了。” “不中用,拖出去,扔到那边门口,让那些人看看,然后扔到老地方,告诉他们,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 “是。” 尸首被拖走。 “这两个老道,按时喂药,主要是那个老的,不能让他死。” “是。” 说话的人偏头看到黎景尧,一时没说话。 黎景尧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此人目光探究, 有如实质。 这打量可不太对劲。 黎景尧暗想,这人不会是个好色之徒吧? 光是想想被这个男人调戏,他就毛骨悚然。 暗暗提醒自己千万别乱,沉住气,不能坏事,就听那人问道:“这就是今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个?” “正是,据说是什么大官的夫人。” “哼,管他什么大官,到了咱们儿,是虎也得卧着!”那人嗤笑,“先留着,瞧着人样子长得不错,等结束之后……” “您放心,小人懂。” 两人哼笑一阵,听得黎景尧一阵泛恶心。 再听到暗门响,他立即睁开眼,看到暗门刚刚合上。 机关也定然就在那附近。 黎景尧暗暗算时辰,此时天应该快亮,也不知道镇南王他们,究竟怎么样,但愿能够尽快找到这里来。 想到颜如玉,黎景尧觉得,那个机灵敏锐 ,总是有奇思妙想的女子,定然有办法。 此时,颜如玉和霍长鹤刚刚接到曹县令的消息。 “大人,好消息!” 第653章 卷宗 曹县令急匆匆来见霍长鹤,额头上的汗都没擦。 “大人,有好消息!” 霍长鹤问:“本官的夫人找到了?” 曹县令尴尬一瞬:“这倒不是。” “那算什么好消息?”霍长鹤皱眉。 “是清石观的道长,已经答应请大人入寺,到时候大人可请观主为夫人祈福,道长神威,一定能查到夫人的下落。” “呵,”霍长鹤忍不住笑一声。 他是真的觉得可笑,没想到,堂堂朝廷官员,在遇见险情的时候,竟然不是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是想求助什么道士,什么祈福。 曹县令不知道他这声笑什么意思,试探着问:“大人?”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去?” “明天天一亮,即可出发,大人不担忧,其它的事宜下官都会准备好,今天晚上先请大人好好休息。” “曹县令觉得,本官能休息好?”霍长鹤忍不住怒怼,“本官从未与夫人分开过!到了这里第一晚,竟然发生这种事!” “本官去赴宴,大人说什么不让带夫人同去,去了不但遇见刺杀,回来夫人还不见了,曹县令,本官几乎要以为,此事是你有意而为,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曹县令吓了一跳,又是鞠躬又是行礼:“大人,大人明鉴,下官实在不敢,实在不敢啊!” 眼见霍长鹤暴跳如雷,颜如玉劝道:“大人,消消气,夫人若在,定也不愿见您如此愤怒伤身。” 霍长鹤这才气消了些,曹县令冲颜如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霍长鹤重吐一口气问道:“好好的,谁会把夫人弄走?她一个弱女子,从不与人结怨。” 拧眉似是想到什么,霍长鹤又问:“最近你们这里可有女子失踪案吗?有没有其它人报案的?” 曹县令略愣一下:“这……似乎……” 霍长鹤一摆手:“似什么乎?曹县令,事关本官夫人,本官可没心思睡觉,你记不住不要紧,命人把失踪人口的卷宗拿来,本官要查阅!” “大人,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曹县令,难道你觉得,本官无权调阅吗?” “不,不,当然不是,下官的意思是,此时夜深,大人已经太过劳累,怎可再……” “本官至少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但本官的夫人,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本官如何能休息?若是能换回夫人平安,本官三天三夜不睡,又算得了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曹县令无言以对。 “曹县令,”颜如玉开口道,“我随您一同去吧。” 曹县令无奈,只好答应。 一同走出院子,颜如玉低声:“县令可别介意,我家大人也是着急,实在忧心夫人。” “哪里哪里,是下官的不是,方才还要多谢小哥,”曹县令叹气,“我治下从未出过此事,这次……实在是我倒霉。” 颜如玉冷眼旁观,见他垂头丧气,耷拉着眉眼,单看此时情绪,还真瞧着像是既窝囊无能又想讨好上司失败的人。 可就在刚刚,颜如玉亲眼看到他去见了那个里正。 “小哥,这卷宗可不少,也不敢让大人太过劳累,不如就拿几本吧?” “怎么?贵县失踪的人很多吗?” “我的意思是,”曹县令急忙说,“一共,我上任这些年来,一共,所有的,不只是失踪人口。” 他拍拍脑门:“本官也是头晕脑胀,不甚清楚了。” “大人辛苦。”颜如玉敷衍一句。 推开放卷宗的房间,一股子霉味儿扑面而来,显然是好久没有通过风,更别说打扫。 曹县令道:“小哥在此等候吧,本官来找。” 还找什么?一闻这里的味儿就知道,根本不会有。 或许是那些报案的人来了,官府根本就没有给立案,哪来的卷宗?又或者有,却不在这里。 颜如玉和霍长鹤提出要看卷宗,本也就没想着真能看到,现在反而可以确定,曹县令就是根本不会给他们看。 越是如此,越说明有问题。 颜如玉在门口等,曹县令在里面扒拉一会儿,拿出几本薄得可怜的卷宗。 一看时间,颜如玉道:“都是两三年前的?最近的没有吗?” “最近属实没有,”曹县令回答,“小县城,若说起个冲突打个架,争个田地家产,这倒可能有,要说失踪,杀人,这种还真的是很少见。” 颜如玉不再多言,拿过卷宗回去。 曹县令跟到她院门口:“小哥,还请帮忙多在大人面前好言几句。” “好,”颜如玉欣然同意,“县令也要尽快查一查杀手的事,这两件事都让大人极为恼火,总要办妥一件才是。” “是,是,”曹县令连连点头。 但又有些欲言又止。 颜如玉观察他神色:“曹县令还有什么说的?直讲无妨。” “我是想问问,”曹县令吞口唾沫,“你们之前来的时候,在路上可遇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颜如玉笑容微敛,眼睛不眨地看着他:“曹县令说这话的意思是?” 她神情未改,曹县令却觉得,心头有点发紧,脸上笑容都有点尴尬:“没,我没什么意思。” “曹县令是以为,我家大人在来的路上,做了什么事,惹了什么人,所以这个祸事是他自己引来的?” “不不,”曹县令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要查杀手,所以,多方面查证一下。” 颜如玉不答话,曹县令清清嗓子又说:“不知小哥听说过一座水寨?” “怎么?”颜如玉挑眉。 “我是怀疑,会不会你们来的时候走过水上,被水匪惦记上,想要财物,才一路尾随。” 颜如玉断然否认:“别说我们大人并未走水上,就算是走了,也没带什么财的,大人是微服出巡,又不是离任归家,带什么细软财物?” “曹县令还是想想别的吧。” 颜如玉转身进院。 她心说,还想往水寨身上泼脏水,人家的大当家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里。 第654章 师徒 回到院子,颜如玉把那几本旧卷宗给霍长鹤,霍长鹤连翻的欲望都没有。 “这些不用看,根本就没用,有用也不会给我们看。” 颜如玉站到他身后,轻拍他肩膀:“休息会儿吧,再气也要睡一会儿,明天说不定会有什么事。” 霍长鹤拉住她的手:“幸好。” 幸好,被劫走的人不是她,否则霍长鹤现在真是得疯。 光想一想就觉得揪心的疼。 这样想有点自私,但霍长鹤是由衷庆幸,他寻思着,等找到黎景尧,他不再欺负黎景尧了。 黎景尧打了个喷嚏。 迷糊了一会儿,这一下子清醒过来,也再无睡意。 让他意外的是,他对面的那个老道士醒了。 老道士得有七十来岁,皱纹堆累,大概被关在这里时间不短,因为憔悴更显苍老,胡子都变成灰白色,身上衣服也旧破不堪。 黎景尧见他醒着,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道士看他一眼,微微颔首,也没说话。 黎景尧时刻提醒自己,现在他是个女子,不能说话,他未服变声丸,要是让他捏着嗓子说话,还不如干脆装哑巴。 正思忖哑巴怎么交流,问问这老道士是什么来路,原来那个晕着的年轻道士也醒了。 但他的情况的确不好,即便醒,意识也是迷糊的。 老道士扶起他 ,轻声道:“忌明。” 忌明道士嘴里哼哼,似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老道士也是没办法,满脸痛意低声道:“你放心吧,等你去后,我会为你诵咒。” 黎景尧:“……”这是什么安慰人的话! 黎景尧摸摸身上带的药丸,除了颜如玉给他的解毒的,治伤的,还有他自己的一些保命的丹药。 坐镇水寨,说好听点是大寨主,其实在世人眼里还是匪,受伤被袭也是常用的事。 他取出一颗,到那个年轻道士跟前,指指他,把药递给老道士。 老道士一愣,本来浑浊的眼睛闪出一丝亮光。 “多谢,多谢夫人!” 黎景尧:“……” 药吞下去,不说立时见效,至少短时间内死不了,还能恢复些神智。 没多久,忌明道士清醒过来。 老道士喜出望外,知道黎景尧那药非同寻常。 “多谢夫人,”老道士再次道谢,“不知夫人是因何到此?” 黎景尧听他一口一个夫人的叫,实在心塞, 摆摆手,指指自己的嗓子。 “夫人不能言?”老道士满脸遗憾,“贫道不知,抱歉。” 黎景尧正欲摆手,老道士忽然想起什么:“忌明是我的弟子,他会手语,夫人有什么话可与他说。” 黎景尧:“……”我都不会手语。 他摆摆手,老道士想了一会儿,忌明说:“师父,也许夫人是刚伤到嗓子不久,亦不会用手语。” “原来如此,”老道士严肃认真,“夫人放心,贫僧会为您诵经的。” 黎景尧沉默一瞬,点点头,指指他,又指指年轻道士。 老道士问:“你是问,我们是谁?为何会在此?” 不等黎景尧回应,他叹口气说:“我们就是此观中的道士。” 黎景尧一愣,此观?他此时是在道观?城外的道观? 心头微喜,如果这样的话,镇南王他们早晚会来,到时候便可里应外合! 老道士见眼神微讶,又似有所思,猜测着问道:“你是想,为何我们是道士,却被关在此处?” 黎景尧点头。 “贫道原是观主,我们这里香火一般,但我们人也不多,平安度日不成问题,但有一日祸从天降,一群歹人来到观中,斩杀我几个弟子,又把我师徒二人囚禁于此。” 老道士说到伤心处,叹口气:“到现在为止,贫道也不知究竟何处惹了这无妄之灾。” 黎景尧也跟着叹口气,其实有时候哪有什么缘由,也许不为缘由,就是该着。 正想再细问问那些人的情况,忽然听到有动静。 他回到原处坐好,两个道士也不再说话。 暗门打开,有一人走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里面装的不是饭菜,是个药罐子。 黎景尧头发散乱,刻意挡住了一部分脸,来人也没有看他,更没注意他已经醒了。 “老东西,过来喝药!” 他一开口,黎景尧听出,这是之前来过的人之一。 老道士动作慢吞吞,过去接过药碗,几口吞下去。 那人一笑,哼道:“好好喝药,好好活着,可别轻易死了。” “那个呢,还活着吗?” 老道士垂首道:“活着,也给他一些吧。” “你自己喂他。”那人不耐烦。 上面交待的是,让老道士别死了,别人无所谓,要不是老道士护着,那个年轻的也早死了。 老道士给忌明倒一碗药,这就是强身健体的补药,俩人都能喝。 忌明道士挣扎起来:“师父,我自己来。” “哟,今天醒了?真是稀奇,”那人叹道,“看来这药有用啊,不但能给人吊气,还能救命。” 他语气戏谑,这话听着实在不像好话。 黎景尧有点担心,这老道士下意识会说出是他给药的话来。 不料,老道士抿唇没说话,忌明道士道:“的确是你们的药好。” 师徒俩都没提黎景尧给药的事。 黎景尧记住此人的容貌,琢磨着等出去以后,得好好教训一番。 药喝完,那人却没走,慢步向黎景尧走过去。 黎景尧以为他发现自己装睡,也不再装,动了一下。 那人俯身,想细看黎景尧。 奈何他头发乱,又刻意偏着头,看不太真切,只觉得皮肤白润细腻,眉角有些上扬,不是什么小白花的长相。 有点意思。 那人伸出手,想摸黎景儿的脸,捏他下巴强迫他转头。 黎景尧按捺住心头恶心,心说他要真敢伸手摸自己,那这种就铁定保不住了。 恰在此时,老道士开口道:“那什么,这位夫人不会说话,喉咙有疾,你别动她了。” 那人动作一顿回头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方才夫人醒了一下,”忌明说,“脸色不太好,我师父问她话,她不答,指指喉咙,应该是不能说。” 第655章 入观 那人闻言,伸出的手又收回,嘴里嘀咕道:“竟然是个哑巴。” 黎景尧暗暗咬牙。 “都好好待着!” 老道士抿唇不语,既没垂着头,也没吭声。 那拎着食盒离开,黎景尧目光锁定他,见他在墙上某处按了一下,暗门便开启。 门外似乎还有人。 “情况如何?”门外的人问。 简短四个字,黎景尧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距离离得有点远,还隔着一道门,他正想再仔细听一下,暗门已经关上。 黎景尧微蹙眉,隐约觉得,那个声音很重要。 “夫人,您没事吧?”老道士问。 黎景尧偏头看他,摆摆手。 “没事就好,”老道士松口气。 年轻道士说:“夫人放心,我和师父都是出家人,自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待来日逃脱之后,我二人对今日之事,也不会多说一句,不会辱及夫人名声。” 黎景尧愣了一下:名声?哦,对,他现在是女子,最在意的应该是名声。 他点点头,收回目光。 心想这女子可真不容易,人都在危难之中,能不能活都未可知,别人先想到的,竟然还是名声。 暗自觉得可笑又可悲,黎景尧想,以后他找的妻,就要活着肆意潇洒些,不用太在意什么名声。 想了些有的没的,他又回想刚才暗门开启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天亮了,镇南王和王妃,应该会找来。 他得耐心等。 此时县城内,颜如玉和霍长鹤刚上马车,本来曹县令给他们准备了马车,但昨天晚上霍长鹤已经吩咐暗卫车人,让他驾车来。 那日黎景尧跟着来时,戴着斗笠,又站在后头,曹县令也不会把一个车夫放在眼里,是以,这次车夫换了人,他压根也没注意。 颜如玉的马车,经过改装,里面有很多小机关和藏东西的地方,除了双刀放在空间,马车下的暗厢中也有。 至于马,更是霍长鹤亲自挑选的良驹,不但脚程快,还能识途。 还是自己的车用着最顺手。 曹县令昨天晚上睡不着,眼下青黑,再加上受伤,更显得憔悴。 今天一早灌了几碗浓茶,打起精神来给颜如玉和霍长鹤带路,出城去清石观。 后面还跟着几个衙役捕快。 颜如玉挑帘看看:“王爷觉得如何?” 霍长鹤扫一眼:“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玉儿,放心,我会护着你。” 颜如玉轻笑:“王爷威武,自是没问题,不过,如果是乌合之众,我也能对付。” “玉儿招式奇特,的确有本事,”霍长鹤来了兴致,以往还真没有探讨过这方面的事,“玉儿是和谁学的?方丈总不会这些吧?” 颜如玉本来想好了说辞,一听他提起方丈,又改变了主意:“王爷可知,有一座寺庙,名曰少林。” 霍长鹤想了想:“不知。” 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少林寺,和寻常寺庙不同,就连最普通的杂役也都是武僧,弟子出山之前,先要过十八铜人阵,闯过了才有资格下山历练。” 霍长鹤眼睛瞬间亮了:“竟然如此?此寺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据说很是神秘,很少收俗家弟子,要求非常严格,寻常人也不能随意观看。” “这是自然,武功秘法,自当如此,”霍长鹤点头。 “方丈是云游,有缘去过一次,因同是僧人,而且方丈与人为善,弘扬佛法,所以,少林寺特别以待,曾给他一套刀谱,他无用,就转赠与我。” 颜如玉微叹:“我也是借此刀法,自保过多次,当然也救人多次,也算行善吧。” “当然算,佛家有云,杀恶人即是做善事。”霍长鹤握住她手,肯定道,“我在边关,杀敌无数,双手不知染了多少血。” 颜如玉知道他是安慰自己,怕有心理负担,这个男人真是暖心又可爱。 “不止,王爷还是金甲武神。” 霍长鹤哑然失笑。 路开始有点难走,暗卫在外面低声道:“主子,进山了。” 霍长鹤挑车帘往外看看,山林葱郁,还有淡淡雾气,但不似有仙气,倒似含着一股子阴郁之气。 他放下车帘:“这地方实在不怎么讨喜。” 颜如玉低声说:“如果此处真涉及那么多条人命,怎么也会不讨喜。” 霍长鹤嘴唇紧抿,压住心头怒意。 颜如玉扶着他手臂,无声安抚。 林中有不少飞鸟掠过,一道黑影飞来,也无人注意,它落在马车窗上,脑袋拱开一条缝隙。 颜如玉看到它,一脸欣喜,一边喂它,一边解下它腿上的信。 一路再无言,或侧耳听动静,或观察四周情形,终于在山林掩映间看到一座道观。 道观的门面倒还不错,黑色大门,颇有几分气势,门头上牌匾书写“清石观 ”三个大字,字迹龙飞凤舞,倒是一手好字。 曹县令的马车停住,下马车过来说话,暗卫也把车停下。 “大人,到了,还要上十几层台阶。” 霍长鹤下车,抬头看一眼:“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平时也是这样大门紧闭吗?” “正是,”曹县令笑笑,“自祥瑞在道观中发生,道长也得天机之后,就闭门不再迎接香客,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太多。” 颜如玉暗自好笑,心说论起胡说八道的功夫,我可比你会。 什么道士,仙门,天机,还有所谓的祥瑞,都是她玩剩下的。 “道长得了机缘,不应该为百姓们谋福利吗?”霍长鹤疑惑问,“怎的反倒道门关闭?本官不懂。” 曹县令:“……” “这,这还是问道长吧,大人,请。” 曹县令在前面引路,颜如玉低头看台阶,拾阶而上,这上面没有苔鲜, 甚至落叶都不算多。 可见是经常有人走动,没有香客,那是谁在来回走动? 霍长鹤见她低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两人目光相视,心领神会。 曹县令到近前,轻轻叩门,不多时,有人开了门,有个小道士探出头来。 第656章 石人 小道士眉眼都带着精明气,眼珠子乱转,先从曹县令开始打量,目光一直掠向后面的颜如玉和霍长鹤。 “原来是曹县令,请进吧!” 小道士侧开身,没问颜如玉和霍长鹤的身份,可见是早知道他们要随曹县令来。 大门只开了一半,曹县令回头看霍长鹤:“大人,您先请。” 霍长鹤先入,曹县令随后跟上,颜如玉走在最后。 道观正殿和寻常道观并无不同,颜如玉扫一眼,神像上有浅浅灰尘,香案上摆着香炉,香灰很满,香插得也不是很正,已经燃烧的部分掉下灰来,溅到香炉之外一些。 可见 ,他们对神像的供奉也是漫不经心。 曹县令也没领霍长鹤去上炷香,正要说话,大殿一侧有脚步声响,有人从那里走出来。 他穿一身道袍,头发用白玉簪挽起,手执拂尘,身材高大颀长,风拂动宽大衣摆袖袍,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他脸上戴着一张面具,上面画的是垂眸的仙人,似在俯瞰人间众生。 颜如玉不动声色,猜测这位道士,应该就是灵石道长。 果然,曹县令一见他,赶紧迎上去。 “道长,这位就是我之前和您说起的贵客。” “无量天尊,”道长一甩拂尘,“众生皆苦,天下人所求之事甚多,有能达,有不能达,皆看个人缘法。” 霍长鹤颔首:“听闻道长道法高深,能知天机,本官别的不求,只求知道夫人下落。” 道长一张脸隐在面具之下,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霍长鹤坦然看着他,颜如玉感觉此人从面具下透出的目光并不怎么和善。 也不知道这面具之下是什么脸,想起之前她用这一招,把金山打造成萨满师,就暗自好笑。 半晌,道长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随贫道到石像阵中吧。” 曹县令欣喜,小声对霍长鹤说:“大人,道长真是和您投缘,寻常人连门进不来,只能在外面求拜,更别说进石像阵了。” 霍长鹤浅笑:“还要感谢曹县令,没你的引荐,本官也进不来。” “哪里,哪里,下官也希望能尽快找到夫人。” 道长先一步转身向后面走,曹县令此着霍长鹤跟上,颜如玉随其后。 到大殿后也没有停下,穿过月亮门,竟是到达道观后门,推开小角门,门外似是另一片天地。 这里也围了围墙,免得有人从后面绕过来,看样子,围墙都是后来砌的,把后门外的一片地圈起来。 院中没有别的,只有石像,颜如玉一见这些石像,心头就一跳。 这些石像一共几十个,动作不尽相同,神态也各异,但他们都栩栩如生,像真人一样。 逼真到这种地步,就不是让人欣喜,而是有点毛骨悚然了。 道长先从石像中穿过,到达另一边。 曹县令对霍长鹤道:“大人,下官不能进阵,谁有所求,谁就进阵。” 霍长鹤也察觉这石像诡异,颜如玉上前一步到他身边:“大人,小人陪您去。” 曹县令道:“这……小哥,你还是在外面等吧。” “县令,我也有所求,也求夫人平安回来。”颜如玉问,“你是说,谁有求,谁进阵吗?” “是……”曹县令还想说什么,对面道长一甩拂尘,“可。” 道长一说,曹县令便不再多说。 霍长鹤和颜如玉一起走进石像阵。 他们走得慢,颜如玉在看到第三个石像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再往前走,第七个,又有点眼熟。 颜如玉脑子里轰然一炸,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立即看向霍长鹤,霍长鹤也看向她,眼神交换,心领神会。 第三和第七个石像,他们在黎景尧水寨的时候见过,他们是被打捞上去的尸首。 难道,这些石像,记得的都是失踪的村民? 微风起,拂动地上落叶,哗啦啦作响,让人汗毛倒竖。 霍长鹤微眯眼睛,握住颜如玉的手,再走几步,颜如玉偏头,看向刚路过的石像,发现还是第七个。 刚刚不是路过了吗? 她停住脚步,霍长鹤也顿住,两人同时看向各自的另一侧。 那些神态各异的石像在动!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道长的声音:“二位,可要当心仔细了!此阵考验的就是人心中痴嗔贪念,若是心有杂念,这石像阵怕是不好走出来。” 颜如玉冷笑一声。 霍长鹤与她背靠背:“玉儿,别怕。” “还记得我说过的铜人阵吗?”颜如玉缓缓抽刀,“这比铜人阵可简单多了。” 霍长鹤抽出软剑,声音带笑:“好,那我们就一起破阵。” “有的石像下应该是安置了机关,或者这整块地就是一个活机括,要小心些。” 霍长鹤点头:“这些石像动来动去的烦人,干脆……”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一个石像又动起来。 一剑刺出! “咔”一声微响。 颜如玉回头看,剑穿过石像,石像伤口处,正缓缓渗出血。 她眼睛微睁,霍长鹤也没想到,不禁一愣。 一怔神的功夫,另一个石像“轰隆隆”地过来,身后也挤过一个,冲力极大,像要把他们俩挤在中间。 霍长鹤回神,一下把剑收回,和颜如玉一左一右迅速避开。 这一避,两人也分开。 颜如玉回头看一眼那个被刺穿的石像,已经不知挪到哪里去了。 莫非,这里面有真人?是真被封在里面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如玉心就一沉。 若是这样,那她和霍长鹤都会心有顾忌,虽然里面的人定然已死,但他们也不会随意刀砍破坏。 很快,一个石像又奔着她冲过来。 颜如玉心一横,举刀砍在石像肩膀,果然,又有血渗出! 她迅速收回刀,侧身避开,霍长鹤在不远处,也被几个石人包围,但仍旧记挂着她。 颜如玉低头看刀,刀上还沾着血迹,手指一捻,不禁冷笑一声。 远处道长站立不动,静静看着。 颜如玉冲他森然一笑,挥刀。 第657章 公平对话 颜如玉毫不犹豫,挥刀砍向对面的石像,这次不止是砍的手臂,而是从腰身直直断开。 “轰隆”一声,石像碎裂,上半身直接倒塌。 颜如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挥刀,接二连三,但凡是来阻挡她的石像,统统砍倒。 本来她与霍长鹤之间还有段距离,现在一路砍杀,很快两人又重聚。 “不必担心,这些石像里根本没有人,就是石头,那些血也不过就是一些红色的液体,不是血。” 颜如玉快速解释,霍长鹤松一口气,也不再顾忌。 “你没有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放心吧,走,一起杀出去!” 两人并肩作战,一直杀向对面。 颜如玉再抬头时,对面的石灵道长已经不见踪影,不知去了何处,再回头,原本等在原地的曹县令,现在也不知所踪。 意料之中的事,颜如玉也没太多在意,和霍长鹤一起专心闯阵,不过片刻,这些石像人就被斩去大半。 霍长鹤轻笑道:“玉儿,看来这些石像,比起你说的铜人阵,要逊色多了。” 颜如玉晃晃手中刀:“如果他们只有这点本事,那我还真有点瞧不起他们了。” 话音落,就听地底下似乎有什么转动的声音,由小转大。 来不及多说,霍长鹤一把搂住颜如玉的腰身,踩着断开的石像腾空而起。 暗牢中,黎景尧正闭目盘算,忽然听到暗门被人打开,有人大步走进来,正是之前给两个道士送药的人,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 黎景尧抬眼看,掠过前面的送药人,看向后面那个。 那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微胖,古铜色皮肤,眼睛大而圆,他走得慢,但极有气势,远非前面送药的人可比。 黎景尧一看到他,脑子如被雷劈过,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想必方才在暗门外的,也是此人。 黎景尧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栏杆前。 送药人打量他:“哟,知道是来提你的,自己站起来了?” 黎景尧扫他一眼。 送药人道:“你夫君来找你了,这不是得让你们夫妻见面吗?” 黎景尧眸子微缩,镇南王来了? 原来,这些人是想拿他当人质,要挟霍长鹤。 不过,此时黎景尧的内心满是怒意,已经不想管什么冷嘲热讽了。 他没理会送药人,再次看向后面的那个中年男人。 冲那人勾勾手指。 送药人一愣,中年男人也愣了愣,但出于好奇,他还是上前来。 毕竟面对的是个弱女子,还隔着铁栏杆。 “找我何事?” 黎景尧不说话,隔着栏杆看他。 只要黎景尧一伸手,栏杆就能再次被打断,他就能卡住这个男人的脖子。 那三根栏杆早断了,不过就是充充样子。 黎景尧的火气冲上头顶,残存的理智快要抵不住叫嚣的情绪:掐住他,掐死他!白友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老道士赶紧说:“这位夫人的喉咙有疾,说不了话。” 白友良正觉得这个女子的眼神有些过于锋利,而且似曾相识,老道士一说话,正好也打断他的思路。 “别浪费时间,把她带出来。” 送药人开门,对黎景尧道:“走!快点,不想见你夫君吗?” 黎景尧回头看一眼老道士,老道师徒赶紧冲他摆手,让他快走,别耽误。 黎景尧喉咙滚了滚,转身出去。 送药人在后,白友良在前,把黎景尧夹在中间。 黎景尧跟着从暗门出,到外面才发现,这是一片山林,几米开外有一道院墙,院墙里有很大声响。 像是有人在打斗,但不全是人和人在打,还不时有石头碎裂的声音。 走到院墙外,穿过角门,没再往里走,而是向右有往上的台阶。 顺台阶上,到一座二层小阁楼上。 阁楼中站着一位道长,道袍,拂尘一样不少,比刚才暗牢中的老道士师徒,气派许多倍。 阁楼四面密闭,除了刚才进来的门,也没窗户,像个木头牢笼。 道长闻声转头,扫一眼黎景尧,随即在墙上某处一按。 “哗啦”一声,光线大亮。 木阁楼四周收起,变成一个亭子。 黎景尧居高临下看,见下面有个阵,石像残缺,已经烂成一片,还有几个完整的也东倒西歪。 整个阵像一个忽开忽合的大嘴,不知哪一处何时会开,露出下面的尖刀利刃,不知哪一处又合上,如果夹住腿脚也会一下子夹断。 阵中两人,正是霍长鹤和颜如玉。 他们此时能借力的,就是未倒的那几个石像。 黎景尧眸子微眯,微微握拳。 道长扬声道:“孙刺史!你看看这是谁?”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头看,刚才还不知所踪的道长突然出现在亭中,而且也不知这亭子是何时冒出来的。 在道长身后,站立三人,中间的那个,便是黎景尧。 霍长鹤问道:“你想干什么?” 道长轻笑:“就是想和你谈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知道,大人看重夫人,想必,夫人的命对大人来说,比其它的都重要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开门见山吧!” “好,”道长点头,回头示意白友良把黎景尧推过来。 “大人,夫人在此,毫发无损,我可以把夫人安然送到你手中,也可以把阵法关掉,放你们平安离开。” 霍长鹤英眉一挑:“但是呢?” “对,但是,”道长目光赞赏,“大人果然聪明,但是,大人尽可离去回临城,不要再过问洛家庄之事。”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你此话何意?” 道长微微一笑,颇有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大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与我现在,可不是公平对话,难道大人还要遮掩吗?” “本官与你,如何不是公平对话?” “大人,尊夫人在我手上,怎么,你觉得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吗?” 霍长鹤脸色微沉:“你知本官是为洛家庄而来?你如何得知?是那个里正告诉你的?” 第658章 面具之下 道长低低笑几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声越发放肆。 颜如玉手提刀:“行了,别笑了,吴里正,我家大人懒得揭穿你,逗你玩玩,你还真当你能掌控全局了?” 道长笑意戛然停止,看向颜如玉,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目光不善。 颜如玉与他对视,丝毫不惧:“吴里正,把面具摘了吧,不闷吗?” 道长盯颜如玉半晌,缓缓抬手,把面具摘下来,露出吴里下的脸。 霍长鹤嗤笑一声:“果然是你。” 道长冷哼:“好了,你很聪明,但那又如何?还不是陷入我的陷阱中。这阵法厉害,不知要过多少人的性命,你们若是不想也命丧于此,就好好想想我的条件!” 霍长鹤剑尖一指阁楼上:“先把我的夫人放了,再谈其它!拿住本官的夫人,还想与本官谈条件,痴心妄想!本官与你谈判,的确是不公平对话。” “那是因为你,还没资格与本官平等对话,乌合之众,宵小之徒,行事歹毒之辈,你们也配!” 吴里正怒喝:“你!” “看来,大人是不想好好从这儿走出去了?大人莫以为,你是朝廷命官,我就不敢动你,想必你也瞧见了,那些县令县丞,在我面前也不敢造次。大人你虽然贵为刺史,但你来此处,可无人知道。你若死在这里,也没人会怀疑我头上。” 吴里正一甩拂尘:“大人还是考虑清楚再说话,你是想着和你的夫人好好回去,继续做你的刺史,过好日子,还是说宁愿无声无息死在这里,尸首慢慢烂掉?” 他回头看看黎景尧:“夫人花容月貌,死在深山野岭,未免太可惜了。不若等刺史大人死后,我给你再找个人家?做个小妾什么的,也不必再为生育之事苦恼。” 黎景尧:“……”我他娘的好想骂人。 颜如玉清清嗓子,提醒这俩男人都先别急着恼。 “我家大人是一州刺史,你说杀就杀?他死了,朝廷就不调查了吗?我们是微服,知道的人不多,但不是知道的人都死绝了,府里管家、护卫还是知道的,难不成他们就不会找吗?” “吴里正,你一个小小里正,胆子的确很大,的确让人佩服,但要说真杀掉刺史,我还是不信,”颜如玉略一顿,“除非,你还有别的倚仗。” 吴里正闻言,重新打量颜如玉一眼:“你这个小厮,倒是有些见识,不错,我的确有别的倚仗。” 霍长鹤忍下心头怒意:“哦?不如说来听听?也让本官涨涨见识。” 颜如玉继续说:“你不会是连说都不敢说吧?连杀刺史的话都能说出来,说个靠山反而不敢?倒是稀奇。” 吴里正轻哼:“你也不必激我。” 他冲京城的方向拱拱手:“我的倚仗在京城,我也不是什么小小里正,到那里去,不过就是临时顶个身份罢了。” 霍长鹤心头微跳:“京城?你不会是想说,东宫太子吧?” 吴里正微挑眉:“有何不可?太子是未来的天子,皇帝年老,太子早晚登其为皇,天下什么都是他的。所以,孙刺史,你觉得你能斗得过太子殿下吗?实话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镇南王又如何?还是乖乖臣服于太子殿下?你若肯合作,不再管这些事,我可以放你走,毕竟我还要留在这里办差,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如果你不乐意,那我也不惧,你死之后,镇南王就会接手。” 黎景尧看向霍长鹤。 霍长鹤莫名其妙。 他接手?他接的什么手?他怎么不知道? 颜如玉不以为然:“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镇南王是要去流放的,到西北,怎么会管这里的事?” “流放是假,替太子办差是真,”吴里正字字说得真切,“太子殿下说了,镇南王被流放,乃是他从中操作,他们已经达成协议,镇南王效忠太子,太子如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 霍长鹤:“……”我他娘的好想骂人。 本来被冤枉,被流放就够惨的了,谁还编排这种瞎话,往他身上泼脏水? 就太子那德行,他疯了他会豁出王府所有人的清白和安逸的生活去配合太子演这出戏? 颜如玉观察吴里正的神色,见他不像撒谎,一时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家伙八成也是被太子骗了,真以为是替太子和镇南王办事。 颜如玉低声说:“皇帝派出一拨人,找什么龙脉,太子估计也是想找,暗中再派出另一拨人,太子又怕手下人心生疑虑,万一有什么危险临阵退缩,故而编出这种说辞。” 霍长鹤重重吐口气,猜测也是如此。 吴里正见两人低声交谈,以为他们心思动摇,得意一笑。 “怎么样,刺史大人,只要你答应放弃调查,一切好谈。” 霍长鹤问:“这么说来,你是承认,洛家庄的村民失踪,与你有关。” 吴里正毫不犹豫:“没错,的确,他们就在此处,不过,我方才说过了,还是劝大人不要管。” 霍长鹤问清这个,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此行一是为救出黎景尧,二是为找到洛家庄百姓的下落。 如今二者皆在,其它的可以慢慢再说。 “既然如此,那本官人和你就没其它可说的。” 霍长鹤话音落,看向他身后,喝道:“动手!” 吴里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连忙回头,一道人影出现在身侧,他预感不妙,但此时已经来及再反击。 后腰一痛,身子往前一扑,他就像断线的风筝,往下落去。 他身手还算凑合,从这种高度掉下来按说也能站稳,不算什么,但就坏在刚才那一脚,黎景尧脚尖点在他大穴上,他下肢酸酸麻,根本用不上力,别说半空中挺腰平稳落地,就算用力都用不上。 “啪”一声,摔得这叫一个结实。 这一切来得太快,黎景尧身侧的白友良和送药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看到时,都愣住了。 “啊!”送药人惊呼一声。 黎景尧毫不客气,一脚也把他踹下去。 第659章 反击 吴里正挣扎着刚要爬起来,送药人又从上面砸下来,又差点晕过去。 趁着这个时机,霍长鹤带着颜如玉几起几落,踏着最后一个半截石像,落到平地上。 身后阵中石像一个完整的都不存在。 黎景尧身侧的白友良回神,瞬间出手如爪,狠狠抓向黎景尧。 黎景尧侧身避开,轻松握住白友良手腕,另一只手点在他身侧命门,白友良身子一抖,力气像瞬间被抽走,单膝跪地。 白友良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景尧:“你,你怎么会知道我锁龙手的命门所在?” 他的锁龙手,坚硬无比,就算是生铁也能生生抓断,唯一的弱处,就是一个命门,不过,这是至关重要的机密,他不说,也很少有人知道。 可面前这个女子,能轻松躲过他的招式不说,还能抓住他的手腕,点他的命门! 实在不可思议。 黎景尧抓着白友良的手腕用力一拧,白友良痛得额头冒冷汗。 “你!” 霍长鹤剑指吴里正,颜如玉拾阶上阁楼,把之前八哥送来的信,交给黎景尧。 黎景尧接过信,扫一眼,短促笑一声。 “白友良,本寨哪里对不起吗?” 此话一出,白友良眼睛倏地睁大,脸上血色退个干净,满脸都是震惊。 颜如玉递给黎景尧一个小包袱,是他原来的衣裳和靴子。 黎景尧三两下换上,白友良瘫在一边,汗如雨下。 “白友良,一年多前你和孟北凌出门,受伤是真的,中毒却是假的,生命垂危也是假的,早在半年多前,你就已经让人替代你,躺在病床上装昏迷不醒,而你自己早就跑到这里来,为非作歹。” 白友良低着头:“大当家,我也不想,实在是不得已。” “有什么不得已?”黎景尧短促笑一声,“不过就是我不如人家给得多。” 颜如玉眉梢微挑,觉得他说得这句挺在理,就是有点想笑。 “大当家,他是你的人,交给你处置,”颜如玉并不想发表意见,转身下阁楼。 刚走到底下,就听到骨头脆响和白友良的惨叫——他的锁龙手,被废了。 送药人被霍长鹤踢到一边,吴里正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霍长鹤。 “孙刺史,”吴里正并无惧色,“我说了,我可是太子的人。” “是太子让你找金矿,让你用那些村民去私开矿山的吗?”霍长鹤问。 吴里正笑道:“私开?笑话,这天下将来都是太子的,什么叫私开?” 颜如玉笑得比他还大声:“笑话,皇帝说这话也得看场合,有时候即便这么想也得假惺惺说天下是百姓的,太子还没登基,龙袍还没加身,你就替他说这种狂话了?他即便当了皇帝,眼里也没你,你连个太监都当不上,你得意什么?” 吴里正一噎,哼道:“你个小厮懂什么!” 颜如玉:“我懂你狂得莫名其妙就够了,哪天你爹当了皇帝你再狂也行。” “还有,你说镇南王会接手,谁跟你说的?” 吴里正哼道:“怎么?还是怕镇南王的吧?当然是太子殿下说的,太子说了,让我等不必有什么顾忌,京城有太子,这边有镇南王,万无一失的事。”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霍长鹤问:“你等?除了你,还有多少人?” “散在西北的人多了,当然不止我一个,不过你要问我,”他一顿,语气挑衅,“我只能说,不、知、道。” 话音落,颜如玉一刀砍在他手臂上:“现在知道了吗?就看不惯你这狂妄张狂的劲。” 吴里正哪想到她真敢动手,立即痛叫。 “看来也不硬气,一刀就嚎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嗓子割了,恨着没断气想努力嚎一嚎。”颜如玉鄙夷道,“赶紧嚎,嚎完了回答问题。” 吴里正满肚子是气,盯着她问:“我要是不肯回答呢?” “那就是死啊,还用问吗?不肯回答就是没价值的人,没价值,还留着做什么?” 颜如玉勾唇冷笑:“你的太子殿下没有告诉过你,没价值了要被杀吗?他怎么说,你没用了,还养着你?” 吴里正眼神微慌:“你,你们不能杀我,我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每个月都要去信,若是收不到我的信,太子殿下定会查明真相,绝不轻饶!” 霍长鹤再刺一剑:“你不是说了吗?本官一州刺史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何况是你?再说,即便太子知道,这里离京城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三个月。你已经死透烂透,三个月后的事,与你何干?” 吴里正痛嚎两声,抱着伤口微微颤抖。 “你,你们竟然如此对我。” “这就受不了了?”颜如玉声音一厉,“说,村民们被你关在何处?” 黎景尧从阁楼跃下:“我知道。” “走,我带你们去。” 霍长鹤居高临下看着吴里正:“是你自己爬起来,还是本官用剑把你挑起来?” 吴里正看着他的神色,相信他不只是说说,更不是吓唬他,而是真的干得出来。 忍着两处伤痛,从地上爬起来。 “带路!”颜如玉喝道。 穿过角门,到围墙外,黎景尧一指那处暗门:“我就被关在那里,那边还有两个道士,是这座道观原来的道士。” “稍后这边事情解决,我再去救他们。”他又一指旁边,“这边应该也有暗道,我里面的时候听见这边有动静。” 霍长鹤一推吴里正:“开门!” 吴里正不情不愿,但又不敢反抗,只好先把门打开。 吴里正暗想道:打开如何,进去又如何?还能让你们把人带走了不成?真是笑话! 门轰然打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热气,潮气,混浊之气,混合在一处,让人直欲摒住呼吸。 几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正坐在桌子前聊天喝茶,听到门响,扭头看过来,一见吴里正,又赶紧站起来。 还没喊出口,吴里正突然大吼道:“抓住他们!” 话音落,那几个道士纷纷抽出刀,冲过来。 第660章 说服 颜如玉早防着吴里正这一手,一暗器打在他腿上,他嗷一声又跌坐在地,霍长鹤抓住他后脖领子。 剑尖指向那几个道士:“来,冲过来。” 道士几人面面相觑,为首之人道:“把吴大哥放了!” “没错,把吴大哥放了,还能饶你们一条命,否则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 颜如玉懒得和他们废话,偏头看黎景尧:“大当家,这边交给我们,你去看看,解救大家看看。” 颜如玉打个响指,八哥拍着翅膀进来,在前面引路,黎景尧在后面跟上。 几个道士一见,怒道:“放肆!我们说话你们听到没有?放了吴大哥!” 话音未了,黎景尧从他们身边走过,剑一出,直接砍倒两个。 剩下的人也乖乖闭嘴。 黎景尧大步离去,霍长鹤剑在吴里正腿上刺一下,对那几个道士说:“再喊一句。”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 “里面的人要是好好的,那你们几个就能还多活一阵子,要是不好,那你们就得陪葬!”霍长鹤踢吴里正一脚,“休想再心存侥幸。我问你,除了此处,可还有别处?” 吴里正都快痛死了,咬牙忍痛道:“有,还有一处,在水道那边。这边就这一处,本来是还想找,但那个老道士死活不交出图纸,所以也没有找到。” 水道那边,应该那就是那天晚上,扔下棺木的那处所在。 “什么图纸?”颜如玉问。 “就是当初建观的图纸,我们刚来时也没有打这座道观的主意,后来听说这座道观建立初期,就有些奇异现象发生,猜测可能和宝藏有关,这才想来找一找,没想到,那老道士说没有,一直耗到今天。” 颜如玉心想,他所说的老道士,应该就是黎景尧所说的,和黎景尧一起关在暗牢中的那个了。 “太子还曾向你交代过什么?说吧!”霍长鹤沉脸说。 “太子殿下就说让我们找宝藏,找龙脉,具体的也没给出来,只让我们看过一张残缺的地图,然后就分散到不同地方去找,我们都想提前找到,不想让别人抢先。” “殿下还说,镇南王也会路过临城,到时候与那个什么县主必有冲突,说让我们为镇南王出点力,都是自家人,”他看一眼霍长鹤,“孙刺史,我是个小人物,贱命一条,可镇南王不一样,你能杀我,能杀镇南王吗?” “依我看,不如就好好合作,死几个百姓怕什么?到时候发点抚恤银子就是了,那些钱不过就是九牛一毛。您放心,肯定少不了您的好处。” 霍长鹤黑着脸不说话,颜如玉接过话道:“我家大人可不听你空口白话画大饼,你们之前可有什么收获?若是没有,还要搭上人命,岂不是没好处还得落一身麻烦?” 吴里正一听有门儿,赶紧说:“自然是有的!大人可随我来。” 霍长鹤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拿个药瓶扔到几个假道士:“一人一颗,吃吧。” 几人苦着脸,想不吃,又怕不吃真接被斩了,死得更快,只好硬着头皮吃下。 “在这儿等着,别想逃,回来给你们解药,若是想逃也可以,但解药可就没了。” “不敢。” 押着吴里正到另一个山洞,他摸出钥匙打开暗门,颜如玉眸子微微一缩。 这里放的都是些含金的矿石,虽还没有冶炼成金,但也足够惊人。 吴里正为拉拢霍长鹤,继续说:“大人您看,这里是矿石,冶炼之后就是金子。水道那边是金砂,炼过之后也是金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真吗?” 霍长鹤冲颜如玉点点头,对吴里正道:“你且出来,本官有问对你说。” 吴里正以为霍长鹤心动,赶紧跟他出去。 颜如玉在洞中,把金矿石收入空间,等到西北,再找个地方,慢慢冶炼。 矿石收完,颜如玉出来,吴里正还在和霍长鹤叭叭,劝说他。 霍长鹤见颜如玉出来,就知道成了,打断吴里正:“水道那边在哪?你们可是用什么水妖现身的法子掩人耳目的?” 吴里正点头:“正是,这大人也知道?” “本官知不知道是本官的事,你继续说吧!” “因为本地百姓信奉水妖之子,我就想着弄个水妖现身的事,他们自然害怕,而且听话,方便行事。” “在水边的砂矿与山中金矿不同,你们是怎么做的?”颜如玉问。 她怀疑,那具棺材有文章。 “自然是不同,我们把淘砂的工具外观做成棺材的模样,抛到水里之后,就会变形状,那时水下有人,把东西勾沉,拖走,到指定的地方。这样的话,即便是有路过的人看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具体的地方在哪里。” 颜如玉暗叹,别的且不说,这些人的心思还真是挺巧妙。 “那你可知,那地方在哪里?” “自然是知道的,大人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吴里正语气一顿,“大人,只有你先答应合作才行,否则,此事怕是好办。” “哦?看来你还是不怕死。” 吴里正用力抿唇,掩饰害怕:“事关太子殿下大业,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说。” 颜如玉似笑非笑:“若是,生不得,死不得呢?” 吴里正的脸再次一白,盯着颜如玉:“你,你一个小厮……” “巧了,本王就听这小厮的话。” 颜如玉看看手中刀:“不如先砍条手臂下来试试。” 霍长鹤竟真的点头:“好。” 见她真举着刀过来,吴里正脸色灰白:“去,去,现在就去。” “这不结了,”霍长鹤轻笑,“何必费这个劲。” “大人,先等他们回来再说。” 等黎景尧把村民救出来,查看一下人数,这些的事情料理干净,再去水道这边。 这边,是不会再回来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救,救命!” 颜如玉闻声回头,看到眼前情景,眸子微缩。 霍长鹤沉脸问:“你要干什么?” 第661章 解救 曹县令一手拿刀,一手抓着一个小孩子的肩膀,刀架在孩子脖子上。 霍长鹤冷然问:“你要干什么?” 曹县令吞口唾沫:“刺史大人,我们无心冒犯,也没想着把您怎么样,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您就是不肯放过我们,那,就别怪下官。” 霍长鹤眼底涌起怒气:“曹县令,你如此对待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放开她!” 小女孩轻轻颤抖,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颜如玉认得她,她就是那天晚上坐在棺材上的孩子。 当时她就怀疑那孩子和当初的瑞哥儿一样,是被人控制了,现在近距离看,这孩子比瑞哥大,甚至比霍长衡还要高一点,但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孩子。 自从声音略怪地叫了一声“救命,”这孩子就是流泪不说话。 曹县令有些畏惧,但还是坚持:“刺史大人,她现在是我的护身符,我怎么放开?放开她,那你会让我活吗!” 刀往下压了压,小女孩被迫扬头,细嫩的脖子上出现一条浅浅血痕。 “现在,就按吴里正说的,你放了他们,我放这孩子,你们迅速离开这里。”曹县令大声,声音都有点发颤,“别再回来!” 霍长鹤握紧剑柄:“曹县令胆子倒是不小,让本官刮目相看。” 颜如玉问道:“那晚在酒楼,所谓的杀手就是你的人吧?你还救下大人,自顾演一场好戏。” 曹县令喉咙滚了滚:“不错!正是如此,不过就是为了用点苦肉计,让大人相信我罢了。事到如今,也就没什么可说的,大人,交不交易?” 霍长鹤目光沉沉,冷光凌厉,似冬日冰凌:“交易?曹县令,能与本官谈交易的人,还没有出现。” 颜如玉笑容讽刺:“曹县令,你谈交易也得有资本,你的资本是什么?一个与我们素不相识的小女孩?用她一个人就想和换身后这些人?还有这座金矿?你未免也太精了,当大人是傻子吗?” “一个陌生孩子的死活,与大人何干?” 颜如玉一把扯过在一旁看戏的吴里正,脚尖一踢他膝窝,迫使他跪下。 “吴里正,要怪就怪曹县令,是他逼我们的,”颜如玉话音,手起血溅,又在吴里正身上割一条口子。 吴里正痛得脸一白,盯住曹县令。 曹县令被他盯得瑟缩一下:“你,你!别!” 他想制止,但又无能为力,握刀的手都有点颤抖。 “一个文官,非干这种事,不行就勉强自己,”霍长鹤无所谓道,“是要杀,还是要放,你自己选。” 曹县令牙关一咬,喉咙里溢出几声笑:“都说刺史大人是个好官,什么爱民如子,什么心软仁慈,都是假的!莫不是就是为了在百姓面前装装相,骗世人的眼睛吧?” 他说得极尽讽刺,不料霍长鹤根本不受他的激:“没错,就是骗人的。如何?” 曹县令一口气噎住,差点没倒上来。 “你!” “别你你我我的了,”颜如玉语气烦躁,“曹县令,你这招不灵,还有没有别的?没有话就拎着人去别处杀。” 曹县令一时不知所措。 恰在此时,脚步声传来,纷杂又怆惶,像有很多人。 颜如玉回头,八哥先飞出来,落在她肩膀上,后面是黎景尧和一些百姓。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男人,很瘦,皮肤贴着骨头,神色憔悴,但眼睛闪着激动的光。 黎景尧也随后走出来, 对霍长鹤和颜如玉拱拱手:“活着的都在这里,大部分都是洛家庄人,比失踪的少三十六个。” 少三十六个,就是说有三十六人已经丢了命。 颜如玉脸色微沉,看那个年轻男人,黎景尧略颔首:“他是紫苏的夫君。” 不管怎么说,这总算一个好消息,紫苏的夫君还活着,能回去见到她和未出世的孩子。 男人看到吴里正,怒骂道:“混帐东西,畜牲!” 吴里正横他一眼,男人冲上来打他,颜如玉也没拦着,后面的人也有力气也都上来打。 他们形容枯瘦,衣裳破旧,身上伤痕累累,平时看守的是如何虐待他们,逼迫他们干活,可想而知。 打着打着,后面有些没力气的人呜呜哭起来,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 哭自己劫后余生,哭过去非人的日子,哭那些死去的同伴。 吴里正浑身是血,倒上地上。 颜如玉没半分同情,对黎景尧道:“把他们分成两小队,身体还可的扶着不好走的人,先下山去,离开这里再说。” “好,”黎景尧带人下山,霍长鹤写了字条,颜如玉让八哥先行一步去送,让暗卫在山脚接应,把村民都安全送回去。 人群一走,方才乱嘈嘈的场面又安静下来。 曹县令手里还抓着那个小女孩。 “曹县令,没趁乱逃走?我还以为,你会悄悄溜走。”颜如玉浅笑道。 曹县令哼道:“事还没有谈成,离开这里又如何?”他看向霍长鹤,“大人,其它的下官不要了,你只要答应,放下官走,容下官回去收拾东西带上家人离开,下官就把这孩子放了,如何?” 颜如玉嗤笑:“怎么?刚才曹县令还仗义得很,想救下这些人,现在又只顾自己了?” 曹县令硬着头皮:“大人就说换不换吧!” 霍长鹤干脆拒绝:“不换。” 曹县令:“……” 他都快急哭了。 “刺史大人,你身为一州的父母官,身为百姓父母,难道就不知道当爱民如子吗?你这个刺史是怎么当的?人前人后竟是如此不同吗?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霍长鹤:“……”这无耻的话竟然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颜如玉反头看看天:“要说有雷,不先劈你头上吗?曹县令,你也是他们的父母官,你不但不爱他们如子,你还想挟持他们,拿刀砍他们。” 曹县令脸涨得通红:“我,我现在就给刺史大人一个机会。” “不要。”霍长鹤斩钉截铁。 曹县令气疯了:“要,你必须要!” 他说罢,反那个小女孩往这边用力一推! 第662章 图纸 曹县令推了人,转身就跑,小女孩像被甩出来的破布袋,直奔向霍长鹤。 颜如玉速度极快,上前一步,抢先把小女孩接住,握住她的肩膀放到地上,顺着手臂又看看小手,前后看看。 “没事吧?”颜如玉声音温柔,“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女孩似是吓傻了,瞪着大眼睛,呆愣一会儿,缓缓摇头。 颜如玉拍拍她的头:“没事,别怕。” 把小女孩拉到左侧,对霍长鹤道:“别让他跑了。” 霍长鹤甩出暗器,正中曹县令小腿,曹县令本就没跑多远,中暗器直接扑倒在地,跑不了了。 霍长鹤走过去,剑尖抵着他喉咙:“还想谈条件吗?” 曹县令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敢言语。 “小小县令,安敢在本官面前放肆,还妄谈什么条件,真是可笑。” 霍长鹤拿根绳子,把他双手捆了,扯过来和吴里正捆在一处。 吴里正被打得半死,身上受伤好几处,霍长鹤丝毫不手软。 其它几个假道士,瑟缩在一旁,一会儿感觉肚子里有火,一会儿又觉得莫名的疼,完全陷在对未知毒药的恐惧里。 “你们几个,过来。” 几人过来,霍长鹤把绳子甩给他们:“互相捆了!” 几人也不敢反抗,苦着脸捆成一串。 这边都收拾好,颜如玉道:“我们去暗牢看看,那里还有人被关着。” 她刚要走,被一只小手抓住衣袖。 低头看,是那个小女孩。 “一起?” 小女孩点点头,可怜又害怕的样子。 颜如玉拍拍她头顶:“好,一起。” 霍长鹤打开暗门机关,三人一起进去,里面的光幽暗,老道士师徒还在暗牢中,听到动静转过头。 见是两个陌生男人,都愣了一下。 “你们……是何人?” 霍长鹤问:“你们是这道观中原来的道士?” 老道士点点头:“正是。” “我是临城刺史,姓孙,特来解救你等。” 老道士喜出望外,扶着栏杆站起来:“当真?” “当真,”霍长鹤挥剑把门上铁链斩断,“其它百姓都已经回去了。” “好,实在太好了。” 老道士赶紧把弟子忌明扶起来:“来,快起来,我们有救了。” 忌明喘着气道:“多谢刺史大人,救我和师父。” “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不必客气,先出来再说吧。” 霍长鹤打开门,老道士扶着忌明走出去。 真正踏出牢笼,老道士重重吐口气。 “哦,对了,之前和我们关在一起的那位夫人,她……” “道长放心,她也无恙。” “好,好,那就好。”老道士满心欢喜。 忌明抿抿唇:“师父,我们观中遭受重创,师兄弟们都……弟子想着,为他们做法事。” “好,好,你先养好身子,我们师徒一起给他们做一场法事。” 忌明抓住老道士的手:“师父,此次灾祸,皆是因观中那张图而起,既然刺史大人救了我们,大人必是清正爱民之人,不如,把图交给大人吧。” 老道士长叹一声:“也好,大人,这张图纸实在没什么珍贵的,不知为何这些人就非要得到它,贫道寻思,这些人歹毒,既然费这么大力气来要,就必有所图,说不定真有什么秘密也未可知。所以,贫道就一直没有交给他们。” 老道士低头,把身上破旧的道袍脱下来。 “大人,借刀一用。” 霍长鹤把一把小匕首交给他,他顺着衣服下摆,轻轻割开,几块薄薄的绢布从衣服里掉出来。 “原来师父把它藏在身上了,难怪他们翻遍观中上下都没有找到,”忌明赞叹道。 老道士把绢布捡起来,一手还匕首,一手拿着绢布,双手递出,向霍长鹤。 就在这刹那之间! 本来虚弱的忌明突然出手,一手抓老道士握着匕首的手腕,一手去抓他手中的绢布。 但他还没有抓到,霍长鹤动作比他更快,双指伸出,快如剑,点在他手臂穴道上。 忌明手臂酸麻,顿感无力,霍长鹤趁机抓住老道士肩膀一推一甩,把他推向另一个无人方向,并顺过他手中匕首,朝忌明甩出去。 “哧!”手臂穿过忌明的手臂,血流如注。 忌明咬牙,痛哼一声,回视霍长鹤,眼神凶狠,哪还有刚才半点虚弱的样子。 老道士震惊错愕:“忌明,你!” “道长,”霍长鹤缓声道,“你这位弟子可不简单,气力深厚,身手敏捷,是个好手。” 老道士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问:“你之前生病,难道都是装的吗?” “自然,”忌明忍前哼道,“老东西,不装生病,怎么在你身边让你心疼?怎么诈出图纸藏在何处?可谁知道,枉你是出家人,竟然不顾别人生死,眼看着那些徒弟都被杀,仍旧无动于衷,你配当什么出家人?” 老道士红了眼:“我……师父曾有令,此物要妥善保管,不可落在外人手中,否则必会引起大乱,说若是将来有祸事,宁可舍我观中弟子性命,也不可献出,否则必会招来更大祸患。” “我,”老道士捶自己胸口,“我也是决心要赴死的!” 霍长鹤道:“老道长不必为他所激,也不必自责。” “忌明,你带着目的入观,又引狼入室,残害观中弟子,还有何面目指责别人?”霍长鹤剑指他,“不管你是与吴里正一伙,还是别的什么人,今天,都休想逃脱。” “孙刺史,”忌明抬下巴,冷冷看着他,“倒真没想到,一个刺史,居然有这么大能耐,听闻孙刺史宠妻,还惧内,被永昌县主压得没什么政绩,我等一度觉得你是个软弱无能之辈,今日当真让我意外。” “看来你对本官的了解还不少,只可惜,不够细致。” 忌明古怪地笑笑:“细不细致不要紧,能有一张底牌,在关键的时候用上,能让大人束手就擒,也非常不错。” “图纸我们找了很久,还多亏大人,才能让这老东西交出来,”忌明伸出未受伤的手,“现在,把它交给我吧。” “凭什么?”霍长鹤问。 忌明笑容加深:“看你身后。” 第663章 戏太过了 霍长鹤回身。 颜如玉身侧站着的那个小女孩,扬着嘴角,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阴冷笑意,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刀尖正对着颜中玉的腰。 霍长鹤目光刹那如宝剑出鞘,杀气乍起。 “别动她,否则我会让你后悔。” 小女孩开口,竟是成年人的嗓音:“后悔?不如大人先想想,你这么疼爱夫人,若是夫人先一步而去了,你会不会后悔?难怪大人刚才面对吴里正的威胁丝毫不惧,原来那个夫人是冒牌的,这个,才是真的。” 霍长鹤强捺怒意:“你以为,你有这个本事?” 小女孩手上用力,刀尖往颜如玉的腰侧又压了压:“有没有,大人试试看就知道了。” “大人,要试吗?” 霍长鹤紧咬牙关,他很清楚,此时越是担心颜如玉,越是不能表现,更不能慌乱,否则,只会隐入被动,处处受牵制。 颜如玉轻叹一声:“可以试试。” 小女孩抬头看她:“你倒是不怕,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可别说这么恶心的话,”颜如玉眉眼中尽是嫌弃,“我可不希望被你这样的变态喜欢。” 小女孩脸上笑容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样的变态啊,”颜如玉放慢语速,又重复一次,“放着正常人不当,非得做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别来沾我的边。” “你!找死,”小女孩眼中升腾起怒意,手中用力,狠狠一扎。 “玉儿!”霍长鹤大声叫。 刀扎入,颜如玉捂着伤口后退几步,跌跌撞撞两步,又站直,笑眯眯抬起手,并无半点伤口。 霍长鹤扶住她:“没事吧?” 颜如玉笑道:“没事。” 小女孩看看手中匕首:“这,这是……” “这个你不懂,”颜如玉心我说穿了“宝衣”,新科技,你懂个什么。 “我早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身,”颜如玉信口胡说逗他们,“你们俩,自作聪明的蠢货,还真以为我们会上当?” 忌明又怒又痛:“你什么意思?” “还记得和你们关在一起的夫人吧?”霍长鹤说,“他不是什么夫人,他是个高手,查看你身体情况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真病,我来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要提防你。” 忌明不信:“不可能,他还给我吃药了,我能感觉到,那不是毒药!” “哦,那个啊,”颜如玉接过话说,“那是我给他的,里面有两味药,的确能补血益气,让人感觉身体舒畅。” “不过,”她指指忌明的伤口,“可别遇见抹在刀上的那种香,否则,就是毒药了。” 忌明低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方才还没事的伤口,现在隐约有些泛青黑。 “你们……” “别动怒,否则毒会行走地更快,”颜如玉说罢,偏头看小女孩,冷冽的目光直刺她眼底,“还有你,戏太过了。” 小女孩上前一步:“什么戏?” “曹县令给我们安排的房间,原来是你的吧?” 小女孩一怔,眼睛眯起:“你如何知道?” 颜如玉指指她的手,又指指她身侧挂着一个小锦囊。 “你手上有许多细碎伤口,是刻刀所致,而且多是旧伤,在曹县令给我们安排的房间里,窗台上就放着十二生肖的雕像,从最初的丑,到后面的栩栩如生,还有房间里的淡淡药香。” “药不是用来抹手的,而是用来涂身体和骨关节的,你天生个子长不高,但也不至于是侏儒,可你又一门心思练邪门功法,导致骨头受损,人的身体总有一个极限,因此你功虽成,身体也落下病痛。” “曹县令胆小怕事,在领我们入阵之后,他本该躲起来甚至逃走,可他更怕你,被你威胁着假意挟持了你,我们不上当,不想用你谈什么交易,按曹县令的为人,他早就不知所措了,可他非要忍着怕,硬着头皮把你塞到我们身边,这还不说明问题?” “还有,你扑过来,我接住你,摸过你的肩膀手臂以及双手,”颜如玉竖起手,笑容讥讽,“一摸你的骨头,我就知道你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咬牙,脸上浮现怨恨和不甘:“你聪明,就你聪明,那你就去死吧!” 她一手握着匕首柄一拧,匕首陡然增长,另一端也弹出刃来。 颜如玉眼睛一亮:“这兵器不错,我喜欢。” “那就让你死在它的刃下,想必,你会欢喜。” 霍长鹤把颜如玉护在身后,颜如玉不慌不忙,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小女孩往上一冲,刚走没几步,突然捂着心口,弯腰吐血。 颜如玉遗憾道:“本来还应该再晚些,可惜你动不动就生气。” “你对我做了什么?什么时候下的手!” “对你下了毒,这还用问?什么时候,就是在你装乖巧,我摸你头顶的时候,”颜如玉示范动作,“喏,就是这样,一弹。” 小女孩:“……” “你!卑鄙!” “比起你们,还差得远。” 霍长鹤把图纸交给颜如玉,颜如玉转身,在他身后把图纸收入空间,万无一失。 此时外面脚步声响,车夫暗卫来了。 霍长鹤把忌明和小女孩交给他,反正俩人也中了毒,没什么武力。 颜如玉和霍长鹤把老道士带出去,老道士千恩万谢。 “都怪贫道……” “道长,”颜如玉道,“涅盘重生,敢直面过去,才是勇者,与其难过自责,不如振作,重新打开观门,迎接来客,肯定还会再遇有缘人。” “何况,本也不是你的错。” 老道长深施一礼:“是,施主所言甚是,贫道牢记。” 把山洞暗室封死,人都押走,颜如玉和霍长鹤慢步下山,在山下遇见黎景尧。 村民已经交由暗卫,如数带回。 “走吧,大当家,此行,辛苦了,”霍长鹤由衷道。 黎景尧原来的怨气消散干净:“王爷,王妃,幸好有你们在。” 若是真让他自己,他也找不到这里,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救出村民。 到村口时,天色已暗了。 第664章 我不是刺史 往日此时的洛家庄,已经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今天很多人家还着着灯火。 颜如玉谁也没惊动,让车夫暗卫驾了车在村外等,她和霍长鹤、黎景尧悄悄去紫苏家。 紫苏家的丈夫兄弟俩都平安回来,两对夫妻都开心不已,尤其得知紫苏有孕,更是喜上加喜。 颜如玉问黎景尧:“大当家还进去聊几句吗?他们一定很感激你。” 黎景尧:“……不必了,就这样吧,挺好。” 霍长鹤一本正经地说:“那说不定明日河面上满是给你的供品。” 黎景尧:“……” 颜如玉忍住笑:“好了,二位,看过就可以走了,我们还有事要办。” 三人悄悄退出村子,暗夜中的洛家庄,有人家笑,也有人家哭。 到马车上,吴里正还被绑着,堵着嘴。 “走吧,去水道那处。” 有吴里正带路,这回很顺利就找到地方,颜如玉让霍长鹤在外面放风,她独自进去存放金砂的地方,把砂子收个干净,再把地方封死。 一切办妥,霍长鹤走到吴里正面前:“你知道吗?这条河,能通京城,从这里走,可见到太子。” 吴里正一怔,心说不能吧?这条河哪通京城?相差太多了好吗? “我,不知。” “不知道没关系,”霍长鹤抽出剑,“试一试就知道了。” 吴里正猛然明白过来:“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忘了告诉你,我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孙刺史,”霍长鹤语气悠然,“我是镇南王,霍长鹤。” 吴里正呆若木鸡,耳朵里嗡鸣一片,还没回神,眼前剑光一闪。 原来如此。 …… 京城天气阴沉,太阳残影落下去的那一刻,第一场大雪终于降临。 禁军统领这两日腿伤犯了,他之前为救皇帝,腿上挨过一刀,一到这种天气,腿就不舒服。 这次,皇帝特意让他休息两日。 刚回到府里,门上有人匆忙来报:“大统领,不好了。” 禁军统领脸色阴沉:“何事?” “有人把这个放在门口,”属下从身后提上一个封着的盒子,“还有这个。” 他另一只手里,拿的是一支白羽箭,箭头上扎着一张字条。 禁军统领立即接过箭,一边展开字条,一边问:“打开盒子。” 字条上写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年龄,生平,但这个人的名字很陌生,他不认得。 盒子打开,属下脸色一变。 禁军统领一看,眸子也一缩:“备马,我要即刻入宫!” 皇帝刚看完奏折,正合着眼睛养神,殿内安静,炭火烧得旺,让他有些惓懒。 到底是上了些年岁,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心头立即一凛。 门外脚步轻响,太监进来,低声报:“回陛下,大统领有要事求见。” “嗯?”皇帝睁开眼,“让他进来。” 禁军统领带着一身寒气,站在远处,手里的盒子上落了一层雪,正在悄然化成薄水。 皇帝笑道:“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臣多谢陛下体恤,只是,臣有要事,不得不报。” 皇帝见他脸色严肃,扫一眼他手里的盒子,摆摆手,让其它人都退出去。 “上前来,你手里拿的什么?” 禁军统领上前几步,把盒子轻轻放下,那张字条也取出来。 字条上的字体用的是书本上的字体,没什么特别,也瞧不出来是谁写的。 皇帝看完,莫名其妙:“此人是谁?吴云令,朕对此人没有印象。” 禁军统领轻拍盒子:“陛下,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皇帝莫名其妙,看看盒子,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也凝固住。 “打开。” 一国之君,怎可害怕?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皇帝脸色阴沉,咬紧后槽牙:“朕对此人毫无印象,他就是吴云令?” “是,”禁军统领回答,“臣来的时候查过宫中人员名单,但他不属于陛下跟前伺候的人,所以您不认识他。” “那他是哪宫的?” “他是,东宫的人。” “不过,送人头的人应该是不知,以为他是陛下的人,所以送去了臣的府门前,臣也是在查过名册之后方才得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名册,所以,他们应该是搞混了。” 皇帝低头看那张字条,把吴云令的生平再看一次,前面都平平无奇,尤其最后,几年前被东宫派去西北方向,做生意,搜找民间祥瑞异象。 皇帝眼底闪过危险的光芒,只怕找什么民间异象是假,想找龙脉宝藏才是真! 好啊,太子,说是恪守本分,其实背地里一点都不安分。 皇帝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禁军统领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君王一怒,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炭盆里的炭“啪”爆了一声,皇帝总算开口。 “把东西都带下去,处理干净,此事不要声张,”皇帝抬眼看他,“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回皇上,再无其它人知晓。” “很好,去办吧!” “是。” 禁军统领提上东西出去地上,地上薄水也被烘干,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来人。” 大太监从外面快步进来:“皇上。” “吩咐下去,贵妃身子不好,就让太子好好侍疾,此次年终宫宴的事,就交由……永王办理吧。” “是。” 皇帝殿内一片安静,东宫却是热闹喧天。 屋内热气升腾,温暖如春,太子穿着薄衫,手里打着拍子,正听乐姬弹奏。 一曲罢,太子拍手道:“好,好,极妙!这只曲子,到时候就到宫宴上去演奏!” 乐姬大喜:“谢殿下。” 有人推开门,一股凉意进来,雪花也顺着风涌进来。 太子微微打个寒颤,不悦地看向门口。 传旨太监进来,太子脸上的怒色消退,摆手让其它人退到一旁。 “太子殿下,皇上口谕,贵妃娘娘近日身体欠佳,太子仁孝,当专心侍疾,以尽孝心。年终宫宴之事,就交由永王主理。” 太子错愕,愣在当场! 第665章 雪来了 不过片刻,殿内的人都被轰走,刚才还一片热闹,现在全是死寂。 太子把能摔得都摔干净,小几也推翻,喘着粗气跌坐在椅子上。 东宫太监总管走进来,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请您去一趟。” 太子满眼怒色,勉强压下去:“更衣!” 太监赶紧为他更衣,太子伸手臂,闭着眼睛问:“老六最近在做什么?” “回殿下,据盯着六皇子府的人送来回来的消息说,他一直都是府里和衙门里两处跑,没去别的地方,”太监猜着他的心思,缓缓道,“六皇子身子不佳,尤其天一冷,更是如此,他能做的才是有限。” 太子心里多少舒服了些,是啊,他可以长命百岁,老六就是个短命的,光凭这一点,他就赢定了。 “派人严密注意。” “是。” 太子去见贵妃,刚一进后宫,皇帝这边就收到消息。 皇帝手边放着玄灵卫新送上来的消息,这是戚天猛用玄灵卫的传秘之道送过来的。 上面写得很清楚,永昌县主母子的所作所为,差点引发暴乱,而他们既是始作俑者,又想做利益获得者。 一方面引发暴乱,一方面又想着卖好给百姓,这真是让他的国生了乱,他们拿着他拨的粮去平乱,之后百姓念他们的好,他也得封赏。 空手套白狼,里外都是他们的好处。 他这个皇帝,倒成了他们案板上的肉,由着他们切。 那个女人……皇帝都已经记不起永昌县主的模样,连当初为什么宠幸她都忘了,大约是一时喝醉了酒,糊涂了?又或者,是在某种特定的环境里,被那个女人引诱了。 不过就是当时要牵制霍家,钦天监又说她怀的孩子如何好,才留下她。 如今回想,空手套白狼,不一直都是那个女人擅长的吗? 揣着个孩子离开之后,那些年一直写信要这要那,好像从来不知道满足。 如今,竟然敢如此算计他。 “告诉戚天猛,除了办该办的差事之外,全力搜捕他们母子,找到他们的下落,”皇帝语气一顿,字字染上狠戾,“杀之。” “是!” 皇帝摆手,玄灵卫把那封密信拿走。 “加派人手,注意贵妃的母族,看他们是否有异动。” 玄灵卫依旧没有情绪起伏:“是。” 他们效忠的是国君,不参与什么派系的党争。 玄灵卫退走,太监总管端着参茶上来:“皇上,喝口茶歇歇吧。” 皇帝端起茶杯,似漫不经心道:“太子去给贵妃侍疾了?” “太子仁孝,”太监躬身道。 皇帝抿口茶:“雪下得大,老六身子弱,又要忙年终宫宴的事,他若入宫来办差,你帮衬着他些。” 太监垂眸,眼中精光微闪:“老奴遵旨。永王殿下现在应该也得着旨意了,怕是一会儿就要进宫来。” 皇帝看一眼窗外:“雪这么大,你去派人说一声,让他不必特意为此事折腾了。” “是,老奴这就去。” 他转身刚要走,皇帝又道:“对了,把朕用的炭给他带去一些,那炭烟少,没有味道,他用着还能少咳嗽些。” 太监笑道:“皇上真是慈父,只是……” 皇帝抬眸:“只是什么?” “皇上有所不知,那炭本就不多,都是按照分量算好的,宫中除了您和贵妃娘娘那里,其它人都没有。” 皇帝微拧眉:“怎么回事?难道朕已经穷到这个份儿上吗?是谁的主意?” 太监不惊恐,笑意反而加深:“回皇上,正是永王殿下自己,殿下进了户部,样样账目都算得清楚,您忘了,上回户部尚书还向您明里暗里诉苦来着。” 皇帝回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哑然失笑道:“真是!省细也不是这么省细法,户部会算账了,内务府也跟着节俭了?这个混帐小子。” 皇帝一摆手:“炭照样送,告诉他,这是朕拨出来给他的,干脆冻死他老子算了!” 太监又恭维几句,转身出殿,笑容微收,重重吐口气,招手让旁边聪明伶俐的小太监过来。 “干爹,什么吩咐?” “你亲自去趟永王府,就说……” 小太监眼睛眨巴:“干爹放心,儿子记住了,保证一字不差。” 小太监的身影消失在大雪里。 …… “雪下得好大啊!”霍长衡小脑袋探出车窗。 “雪下得好大啊!”霍沁香也探出头来看,忍不住赞叹。 瑞哥儿也探出头,雪花落在鼻尖上,冰冰凉凉,他忍不住摸摸鼻尖。 “瑞哥,雪大不大?”霍沁香问。 瑞哥点点头,他最近胖了不少,也长高了,穿着厚棉衣,领口袖口都有做了软软的毛边,蓬松暖和,衬着他白里透红的小圆脸,像个年画娃娃。 他还是很少说话,有时候也说不太利索,但霍长衡和霍沁香都不嫌弃,就拿他当正常孩子,他说话的时候就认真耐心地听。 瑞哥对他俩粘得不行。 大夫人看着三小只,提醒道:“小心些,别掉出去。” “母亲放心,大嫂给我们做了小趴台还有小栏杆,不会掉下去的。” 这辆马车颜如玉做了个小改装,在车窗外做过加固,不用的时候围起来,用的时候打开。 “看一会儿就回来,别冻着。” “知道了!”霍长衡答应一声,看到后面马车上黑影掠来,连忙挥手,“小兰,来!” 八哥拍拍翅膀,落在他肩膀上。 “雪下得好大啊!”尖声尖气。 三小只被它的腔调逗得大笑。 颜如玉在后面马车听到他们的笑声,放下手里的小铲。 “稍后找个地方停下,让孩子们玩玩雪。” 霍长鹤道:“他们知道必定高兴坏了。” “这一个月没做生意只赶路,小城镇也只是随意逛一下,他们定然闷坏了,难得下雪,让他们玩玩。” 霍长鹤哑然失笑:“下雪在西北可不难得,怕以后他们都要腻烦。” “那不会,”颜如玉把牛乳放入小砂锅,“冷有冷的玩法。” 冰屋,冰雪大世界,好玩得多着呢。 第666章 催生 时近中午,走在最前面的银锭来报,说是前面有处小山谷,背风背雪,还有个山洞,正好能歇歇。 霍长鹤一声令下,队伍去前面小山谷休息。 大家聚在一处,热热闹闹,架火架锅,准备午膳。 这一路走来,早已经习惯分工合作,共同进退。 孩子们也凑在一起去玩雪,这处没人来过,雪白干净,霍长衡滚雪球,霍沁香堆起雪人。 瑞哥是第一次见雪,新奇得不得了,往雪地里一走,两只穿着靴子的小脚丫就看不见了,惊得他瞪大眼睛。 小心翼翼退出来,哒哒跑着去找颜如玉。 颜如玉煮好奶茶正晾着,想等他们一会儿玩够了喝。 低头看到瑞哥儿跑进来,俯身扶住他:“怎么了这是?” 瑞哥儿瞪大眼睛,半天道:“大,好大~” “你是说,雪下得好大,是吧?”颜如玉笑问。 瑞哥儿连连点头。 “有多大?”颜如玉故意逗着他说话。 瑞哥低下小脑袋,看看自己的小靴子,想了想,小手按在膝盖上:“这么大。” 颜如玉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抱抱他:“原来有这么大,瑞哥儿没见过,对吧?” “嗯。” “好,我带你去玩。” 颜如玉带着他,到外面雪地里,一大一小,一起踩进雪里,瑞哥儿满脸惊奇,脸上又不时落雪,表情丰富多变,好像忙得很。 霍长鹤正给大夫人在石头上铺小垫子,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回头看到颜如玉正带着他们玩。 大夫人眉眼弯弯:“刚开始认识如玉的时候,觉得她冷冰冰的,看着就叫人心里惧怕,那哪是个姑娘呀,分明就是一把出鞘的宝剑。也多亏了她是宝剑,方能护得我们这些人走到今日,不挨饿不受冻,和和美美。” “如今她敛了锋芒,柔得像水,暖得像火,哎哟,让人心里这个舒坦。” 大夫人说着,不禁红了眼眶:“这么好的姑娘,我们家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列祖列宗保佑,才会让如玉到我们家。” 霍长鹤点头:“母亲说得极是。儿子一定会好好待如玉的。” “那当然,”大夫人斩钉截铁,“你若敢对如玉不好,我是不会答应的。” 大夫人没说怎么个不答应法,但最简短的话,往往最能表明决心,最有威慑力。 霍长鹤正要表态,大夫人话锋一转,又说:“你就不能努把力,早点生个孩子出来?你看如玉带瑞哥儿,带得多好啊,那孩子刚开始谁都怕,现在多好啊,你看跟她亲的。” 霍长鹤:“……”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这事儿……” “这事是重中之重,给如玉的婚礼,掌家之权,这些到西北之后都要落实,孩子也等同重要啊,正好快到了,这段时间怀上,到了西北好好休养,我这一路上都没有操过心,委实惭愧,到时候就可以好好照顾她。” “还有你,这一路上,你瞧瞧你气色好的,到地方那些破事儿,安家,和官府交涉,置业什么的,可别让如玉操心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可不能再偷懒。” “……” 霍长旭抱着砚台进来,想在这暖和暖和,等下好用。 刚一进山洞,就看到母亲愠怒的脸以及大哥眼里突然放出来的光。 霍长旭下意识脚步一顿,转身就要走。 霍长鹤赶紧道:“母亲,长旭来了。” 大夫人看见他,不悦道:“还有你,就知道抱着砚台墨块,那些东西能当媳妇用啊?能给你生儿育女啊?” 霍长旭:“……” 霍长鹤趁机赶紧溜走。 颜如玉从空间拿出小个的红果子,给雪人安了个红鼻子头,三小只开心不已。 见霍长鹤过来,都过来拉他,向他献宝。 那边午膳做好,两大三小过去喝奶茶,吃午饭。 天黑得早,路又不太好走,颜如玉决定吃过饭稍事休息,尽快启程,地图上显示,前面有家客栈,争取晚上能赶到。 否则,这么冷的雪天,即便有马车,晚上露宿也是受罪的事。 刚收拾好,扭头看到瑞哥又去看雪人,小模样依依不舍。 颜如玉过去抱他:“没关系,以后我们再堆好吗?” 瑞哥忽闪着眼睛问:“一样吗?” “一样,一模一样的也行,更漂亮的也行。” “孤单吗?” 颜如玉心口微滞,瞧着他稚嫩的小脸,想了想说:“不会的,你看这么多雪花,都是它的好朋友,都围着它,落在它身上,不会孤单的。” 听到这话,瑞哥才释然。 颜如玉抱着刚到马车前,山谷口传来马蹄声。 众人扭头看,山谷又进来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正好停在山谷口,占据一半的位置,他们要起出去,得等这辆车进来。 车帘子一掀,一个小姑娘露出头来。 她比瑞哥要高一些,很胖,脸挤着眼睛都显得有些小,身上穿着锦缎斗篷,大毛领。 “怎么这么多人?”一开口,是孩童的声音,但又透着浓重的嫌弃与自傲。 众人一路走来,什么都见过了,谁也没说话,能进车的都进车里。 小姑娘见没人理,哼道:“问你们呢,哪来的?没有会说话的吗?” 颜如玉微蹙眉,但也犯不上和一个熊孩子怼。 车里传出几声咳嗽,一个柔弱的声音道:“萝儿,不可胡言,进来坐好。” 小姑娘撇撇嘴:“哼,我哪里胡言了?这山谷是我们家的,他们不请自来,难道我问问都不成吗?” 颜如玉诧异,这山谷竟是有主的?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他们鲁莽冒失了。 银锭在前面开口道:“这山谷是你们家的?敢问,你们是哪一家?方才进来的时候,未曾在山谷口看到有主家的公示。” 银锭也是正常询问的语气,地方是他找的,如果惹来麻烦,他也有义务有责任问清楚。 小姑娘啪一斗篷,胖手指着银锭:“你敢质疑我?” 银锭平时陪着三小只玩,哪个不是聪明可爱又乖巧,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种? 银锭轻笑一声:“你们是哪家?不能说吗?还是说大人都不会说话了?” 咳嗽声再起,拦下小姑娘的话:“萝儿,好好说话。” 第667章 齐家 颜如玉听着山谷中的回声,声音稚嫩却充满刻薄。 “娘,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二婶说过,我们齐家药材生意遍天下,但凡是有可能出药材的山谷,都是我们齐家 !” 颜如玉蹙眉,问霍长鹤:“齐家?哪个齐家?” 她没来过西北,可霍长鹤不一样,但凡有点名头的,霍长鹤应该都知道。 霍长鹤略一思索,还没想起来,就听银锭说:“哪个齐家?不会是药王谷的外门弟子齐家吧?” “没错!”小姑娘扬声道,“既然知道齐家的名号,还不乖乖让开,以后,进山谷之前,要先问问路,打听打听价钱。” “嘿,我这暴脾气,”银锭受不住,“小姑娘,看你年岁不大,说话倒是利索,你爹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 小姑娘哼道:“我爹娘当然不会。” 银锭:“??” 咳嗽声急起,车里的女子柔弱声也带了几分气:“萝儿,进车来,不许再说。” 小姑娘重重哼一声,转头看到那个雪人,从腰后举个弹弓来,对准雪人的头,“啪”就是一下。 雪人当即被打坏。 颜如玉从车窗时看到,眉头狠狠一皱,幸好瑞哥儿在她怀里,没有看到。 银锭惊怒,贝贝在一旁忍不了:“哎,我说,别以为年纪小我就不敢骂你啊。我见过人贱的手贱的,没见过手这么贱的! 怼天怼地怼乾坤,还山谷是你们家的,你怎么不说苍天大地是你们家的?” “苍天啊大地啊,快来位神仙大姐替我们出口气啊!” “熊孩子不能惯,得治!” 小姑娘瞪着小眼睛,死死盯着贝贝。 贝贝掐着腰:“怎么的?你瞪我我就怕你?” 八哥拍着翅膀飞来,围着小姑娘转两圈:“苍天啊大地啊,快来位神仙大姐替我们出口气啊!” “熊孩子,熊孩子!” 小姑娘瞧见八哥,眼睛里的狠意褪去,占有欲瞬间达到顶峰。 “阿四,把那只鸟给我抓下来!” 车夫阿四为难道:“小姐,这怕是不行,那是他们的鸟。” 八哥盘旋两圈儿,落到银锭肩膀上。 小姑娘怒道:“好,你不抓,那我就打死它!” 她说罢,拿弹弓对准八哥。 银锭一见可不干了,一把把八哥护在怀里:“你动一下我们小兰试试!” 贝贝怒道:“家里有大人没有?有没有人管管?” 车里咳嗽声不止,夹杂着急怒声:“萝儿,到车里来!” 小姑娘十分不满,临进去之前,还狠狠瞪银锭一眼。 那声音又道:“各位,实在抱歉,是我管教无方,小女打扰了,阿四,把车让开些,让人家先过去。” 那辆车的车夫答应一声,扬鞭子,把路让开。 银锭也不想再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也把车驶出去。 双方马车交错,颜如玉听到车里的咳嗽声,以及低低的埋怨声。 “娘亲,你怎么总是不向着我说话?我说得有什么错?我是齐家的大小姐,怎么说都是应该!” “你还太小了,我们齐家就是做药材生意,能有多尊贵?你这样说,会惹来祸端的。” “怎么不尊贵?我们做的是积德的生意,救了多少人的命?二婶说了,我们就是西北的大善之家,他们就应该处处让着我们。” 颜如玉捏捏眉心,心说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她也糟心。 霍长鹤解释说:“齐家老爷子年轻时曾得药王谷药老谷主的指点,收为外门弟子。 齐家也的确做的不错,几次灾情灾年,都曾出过不少药材,当年父亲也曾给过他们家一块牌匾,上写大善之家四个字。 药王谷也给齐家不少便利,是以,他们家的药材品质更佳,种类也更多,生意自然也是越做越大。” “齐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倒没想到,到了这一代,竟然会是这样脾性。” 颜如玉不置可否,这种大家族的事,当事人都说不清楚,何况外人。 这个小插曲,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车速加快,总算在傍晚日落之前,到达那家客栈。 前后几十里,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会住在这里。 前前后后,客栈一扩再扩,由原来的十几间屋子,到现在的几十间,后面还有几个单独 小院。 最前面是大堂,暖意融融,柴火噼啪作响,酒肉香四溢。 大堂里有十来个食客,住在此处又不想在房间用膳的,就到这里来,天南海北聊一番,明日一早各自上路,也许再不会相见。 颜如玉想:这大概就是江湖的魅力。 他们这行人不少,有的体力不支,就回房间去休息,颜如玉和霍长鹤带着银锭三人,还有三小只,想在大堂新鲜新鲜。 方丈也想,但他身份太过特殊,在这儿吃也吃不了什么好的,还不是如房间去悄摸吃点好吃的。 他们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孩子们既能看到雪景,又不会影响到别人。 这个天气,倒是吃火锅的好机会。 颜如玉让霍长鹤看着孩子们,她到柜台前对伙计道:“能否借个小铜盆给我?” 伙计一笑:“夫人是想吃锅子吗?” 颜如玉点头:“正是,怎么,你这里有?” “有是有,但那个不好吃,不如炖羊肉,也不如烤的好吃,夫人来一些?” 颜如玉浅笑:“不妨事,你借个锅子给我即可。” 这不算什么事,小二爽快答应,颜如玉又让他切了几斤羊肉,都切成薄片。 其它的,就从空间里取。 泉水,新鲜的鱼熬汤,简单调料,还有方丈给的绿色小青菜,再加上小二切的羊肉,虽简单,但鲜香之气很快弥漫。 其它食客不断往这边张望,小二和掌柜的也好奇地过来。 “夫人,您这是什么吃法?” “实不相瞒,小店也曾做过锅子,但味道寡淡,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后来也就作罢。不过,谁您这个……” “我家夫人做的,自然是不同的,”贝贝骄傲道,“看似简单,其实味道绝佳。” 掌柜的往锅里一瞧,汤色白润,映着白嫩的鱼肉,鲜红的羊肉,还有绿油油的青菜,光是瞧,就觉得美得很。 正想再打听几句,门外马车声响,小二赶紧去打帘子。 第668章 无礼 帘子一打,人还未进来,声音先到了。 “这是什么破地方?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是人住的地吗?” 颜如玉扭头,那个在山谷遇见的齐家胖小姑娘走进来。 她穿着锦缎斗篷,身子圆滚滚,本来应该很可爱,可就是嫌弃的嘴脸,被挤得很小的眼睛里还透着讥讽,怎么都可爱不起来。 一出口,就把厅堂里的人都得罪了。 小二的笑脸都僵了一下。 但众人细瞧,是个豆丁大的小姑娘,也不好发作,转过脸去都不理。 小姑娘身后跟着个女子,三十来岁,红色暗花金丝线走边的斗篷,在灯光里暗暗生辉, 头上满是珠翠,华丽地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萝儿说得是,”女子开口,皱眉看四周,“就没有别的住处了吗?” 她们身后缓步又走进个女子来,素色衣裙,淡蓝色斗篷,乌发用白玉簪子挽住,脸色苍白,唇色也极浅,眉眼却十分清丽。 “前后几十里,只有这处,咳……这里不错的,房间舒适干净,我与夫君之前住过。” 她说话轻声细语,颜如玉听出,她是那个在马车中训责小姑娘的人。 华丽女子道:“大嫂,我可不像你,出门多,见识也多,我呀只能在家里孝顺公婆,处理家里一大摊子家务事,哪像你和大哥,闲情逸致的。” 素衣女子咳嗽几声:“我们也不是出去游玩,而是……” “算了,”她淡淡道,“都累了,早点定房间歇着吧。” 小胖姑娘一转头,看到银锭:“是你?” 她目光四处掠,充满急切与侵略性。 分明就是在找小兰。 银锭扫她一眼,懒得理她,就是个孩子,还不是长衡大,要不是小瑞哥儿发育得慢,长得矮,看着这胖丫头和瑞哥儿差不多。 银锭不想打事,小姑娘可不干:“喂,我问你话呢,你聋了?” “萝儿,不许无礼!”素衣女子训斥道。 “娘,我哪里无礼了?分明是他无礼,我问他,他不理我,你没有看到吗?” 华丽女子道:“萝儿不气,二婶在呢,咱不理他们。” “弟妹,”素衣女子道,“你这样惯她是不行的。” “大嫂,萝儿才多大?又是个女孩子,何必如此严格?你这个做母亲的不疼她,我这做二婶的难道还不能疼吗?” 小胖姑娘张嘴“哇”一声哭出来:“娘不疼我,我不要娘,我要二婶。” “萝儿乖,不哭了,二婶给你拿糖吃。” 小胖姑娘抽抽鼻子:“我不要吃糖,要吃好吃的。” 她寻到香味的来处,一指颜如玉那桌:“我要吃那个!” 华丽女子转头对小二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见吗?赶紧给我们上。” 小二垂眸道:“不好意思,上不了。” “为何?”华丽女子似是想到什么,哼一声,“想要赏钱是吧?” 小二还没说完,她转头又找掌柜的:“看到没有?你们这伙计,事儿还没干,就想要赏钱!” 掌柜的上前道:“这位夫人,他不是想要赏钱,而是那个菜我们上不了。” “为何?” “那是人家夫人自己备的,我们就出了个锅,出了几斤羊肉。” 小胖姑娘走过去,颐指气使道:“喂,给我们也做一份。” 霍沁香小脸通红,鼓着腮帮子怒道:“凭什么?这是婶婶给我们做的,我们又不认识你!” 霍沁香平时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像今天这样,实不多见。 但桌上没人怪她,贝贝还冲她点点头。 颜如玉夹块鱼肉给她:“吃吧。” 另外两小只眼巴巴,颜如玉都给挨个夹了,他们才满意。 小胖姑娘被怼,怒道:“真是没教养!” 华丽女子走过来:“哼,萝儿,可别和她学,长大了嫁不出去。” 霍沁香瞪大眼睛:“那有什么要紧?像婶婶这样有本事,为何要靠别人?” 霍长衡接过话说:“不可能的,她这种都不怕嫁不出去,不用理会。” 瑞哥儿用力点头。 小胖姑娘拿出弹弓:“你说谁?” 颜如玉抬眸,扫一眼小胖姑娘,目光落在华丽女子身上:“若不想惹事,就乖乖滚去吃饭。敢伤我的孩子们,定叫你们跪地求饶。” 银锭放在椅子上的斗篷上还压着腰刀,贝贝的靴筒上露着半截匕首。 华丽女子才这才注意到。 “不过就是个锅子,有什么了不起?”她拉着小胖姑娘,“走,二婶也会做,给你做。” 素衣女子明显体力不支,扶着椅子捂着胸口:“弟妹,你不能如此……” 华丽女子白她一眼:“行了吧,大嫂,人家都欺负你闺女呢,你还不能不能的,真是的,你是怎么做人娘亲的?” 小胖姑娘撇撇嘴:“娘你回房间去歇着吧,身体不好就别乱走了,这有二婶陪着我。” 素衣女子还想说,但没理会她,丫环从外面拎着包袱进来,扶她回房间。 颜如玉招呼大家吃饭:“快吃,吃完回去休息,不要因为别人影响好心情。” 愉快吃完饭,收拾回院子。 霍长鹤要了两处院子,他和颜如玉、大夫人,带着孩子们住在左边,霍长旭和银锭他们住在右边院子。 夜深人静,大雪轻轻落下,虽没有月亮,但雪地明亮。 “咯吱~”雪地微响,慢慢走来两人。 他们轻手轻脚,腰侧揣着弹弓,手里拿着捕鸟用的器具。 廊下门口,黑山鸡慢慢睁开眼睛。 它在暗影中,本身羽毛又黑,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它一动不动,看着那两个人慢慢靠近。 “那只鸟呢?怎么看不见?” “不会在屋里吧?” “也没准,那么机灵聪明的鸟儿,主人也一定把它当成宝贝。” “那可怎么办?小姐说,务必让我们把鸟带回去。” “先看看再说,不行就进去找。” 两人小声说着,已经到台阶下。 四处张望,的确不见八哥的影子。 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来。 “用这个,咱们就能进去搜,”他一边说,一边往台阶上走。 第669章 偷盗 两人摸索着慢慢往前走,纸包捏在手里。 哪知,刚上台阶,黑暗中一团影子慢慢起身,增高,加大,舒展。 两人的眼睛也慢慢睁大,满是惶恐。 黑山鸡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黑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目光森然,充满杀气。 它长得个头实在不小,一直跟着颜如玉,天天吃得好,娇惯地养,翅膀展开得有近一米。 脖子上还戴着石头项链,气势十足。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另一人想往后撤:“不,不知道啊!” 两人正想要跑,黑山鸡展开翅膀,从二人头顶上掠过,堵住他们的去路。 两人一见,魂儿都要飞了。 屋顶上,银锭啃着一个红果子,往下看热闹。 贝贝搓着手:“打,打起来!” 泉刀挥动手臂:“左勾翅,右抬爪!” 三人闹得欢,暗处的金铤不耐烦,手指一弹,一弹暗器正中其中一人小腿,血顿时流出来。 “啊!救命啊!” 此人大声尖嚎起来。 他们一进来的时候,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听到动静,就等着看他们要干什么。 大夫人和孩子们另一个房间,为了不惊动孩子们,就没有出声,现在倒好,不惊动都不行了。 大夫人那屋里亮起灯,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披上外裳。 “母亲,没事,你们接着睡,我们去瞧瞧。” 三小只也醒了,屋里地龙烧得暖,他们也不怕冷,从床上跳下来,趴到窗台上往外看。 黑山鸡如战斗英雄,高昂着头,展着翅膀,来回踱着步,把那两个人的去路挡住。 八哥从屋里飞出来,在黑山鸡周围飞来飞去。 “鸡哥威武!鸡哥威武!” 说罢,又在那两个人的头顶上盘旋:“哦哟哟,天塌啦,地陷啦,小趴菜现眼啦!” 两人一眼瞧见八哥,心里这个恨:都是因为这只死鸟儿! 八哥看他们忿恨的眼神,更加来劲:“来抓我呀,爷会飞!” 霍长鹤吩咐一声:“来人,把他们绑了!” 银锭从屋顶掠来,摸出颜如玉给他的绳子,上把把两人踢翻,捆在一处。 雪地里湿凉,这俩人没一会儿身上就湿了大半,冷得直打哆嗦。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我们是…… ” 话未尽,院门外有人脆声说:“他们是本小姐的人。” 有人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两人,快步进来。 院子里闹这么大动静,附近的人早都听见了。 颜如玉抬头望,来的是那个小胖姑娘,还有她的二婶。 小胖姑娘像个小肉墩儿,裹着斗篷,说话直冒白气。 她二婶身边的丫环给她打着伞,照顾周到。 “他们是你的人?”颜如玉问二婶。 她实在不想和一个小孩子对话。 二婶一愣,没想到颜如玉冲她来了。 “是齐家的,”二婶开口,“做药材生意的齐家。” “做棺材生意的齐家也不能随便让手下人进别人的院子,”颜如玉毫不客气,“你们说,怎么解决?” “你在说什么?什么棺材?真是晦气。”小姑娘撇嘴道。 “生老病死,治病的药材就挨着死了用的棺材,晦气什么?”颜如玉扫她一眼,看二婶,“齐家是没人作主了吗?让个孩子出来横冲直撞?” “你……”小胖姑娘不服,正要开口反驳,山鸡突然过去,猛地一伸脖子,尖嘴直奔向她的嘴。 其实就是吓她一下,山鸡根本没打算啄她。 但尽管如此,小女孩也吓了一大跳,甚至感觉刚才那处坚硬的触感已经挨到了她的嘴唇。 到底是个孩子,再狂妄无礼的熊孩子也知道害怕。 她愣了愣,哇哇大哭起来。 她二婶急忙把她搂在怀里,乖乖的宝宝的哄了半天。 小胖姑娘抽抽答答,指着山鸡说:“给我……给我宰了它!” 颜如玉皱眉,二婶怒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竟然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简直莫名其妙。” “难怪,难怪齐家没落,”霍长鹤冷然开口,“一个个开口连人话都不会说。” “这是我们的院子,我们养的东西,与你们何干?轮得到你们跑到我们的院子里来说三道四?孩子不懂事也就罢了,可笑的是大人也不懂。” “齐家列祖列宗的棺材应该埋得深,地下无知,若是有知,早该把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带走,岂会留着你们在我们面前胡喷。” 霍长鹤字字锋利,嗖嗖地割在二婶脸上。 颜如玉都想鼓掌叫好,霍长鹤不说则已,说起损人的话来,真是以敌一当十。 二婶脸涨得通红:“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我在自己院子里,想怎么说怎么说,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还想管我?” 霍长鹤看一眼银锭,银锭二话不说,直接给中了暗器的人俩嘴巴子。 “说,干什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我是来偷鸟的,奉大小姐之命,想偷你们会说话的鸟儿。” “哦哟哟,”八哥哥声音尖细,“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想要爷?啊~~~呸!” “偷盗,依本朝法例,送入衙门,杖责二十起,罚银根据偷盗东西的多少而定,”霍长鹤看一眼八哥。 八哥立即道:“爷无价!” “听见了?” “什么破鸟儿,无非就是嘴巧了些,会说几句话,竟然也……” 二婶话没说完,感觉脑门突然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落下,还臭臭的。 一抹,是一坨鸟屎。 “啊!”她扯开嗓子叫起来。 “交二百两银子,把这俩人赎回去,”霍长鹤哼道,“如若不然……” 二婶狼狈地抹去鸟屎,呕得要死:“二百两?我呸!你们怎么不去抢?” “不给?好,那就捆着他们,明日进镇去报官,沿路敲锣打鼓,就说齐家人派下人偷东西,事情败露不知悔改不说,还强横无理。” 银锭和贝贝摩拳擦掌:“好!” “慢着,”门外有人柔声道,“ 这银子我出了。” 柔弱女子踏雪走来,脸色依旧苍白地吓人。 她到近前,对颜如玉和霍长鹤福福身。 “实在抱歉,是小女的不是,这银子我愿意给。” 第670章 刁难 女子命丫环奉上银票。 “实在抱歉,小女顽劣,下人不懂规矩,是我失职,还请多多原谅。” 颜如玉观察她的神色,她的情况着实不怎么好。 本也无心在大雪夜里折腾什么,既然有人服软认错,颜如玉也乐得放一马。 示意银锭把人放回去。 小胖姑娘却不服道:“娘亲,我哪里顽劣了?你总是说我不好,不向着我,向着外人!” “住口!”女子脸气得泛起不正常的红,“若再胡言,就罚你回去跪祠堂。” 小姑娘噘着嘴不敢再说,二婶皱眉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萝儿才多小,顽皮一些不是很正常?难道要把她管成傻子呆子吗?动不动就跪祠堂,也不怕跪坏了腿。”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姑娘哇一声又哭起来。 女子也气得连连咳嗽,几欲昏厥。 二婶见状,牵着小胖姑娘道:“行了大嫂,你身体不好,还是让萝儿跟着我吧。走。” 俩人走了,不管女子,也不管被捆的下人。 女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三道歉,把人领走了。 一场闹剧总算落幕,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 颜如玉重新躺回去,霍长鹤给她暖着手脚。 “齐家是在前面镇上吗?” “嗯,”霍长鹤回答,“以前也是在边关大城那边,老太爷年事已高,便回老家来,他们家原本也不是名门望族,祖籍就在前面小城。” “那我们走的时候,会路过?” 霍长鹤看她:“怎么?” 颜如玉眉头微蹙:“也没怎么,就是感觉,齐家人都怪怪的,而且是药材世家,还与药王谷有联系。” “玉儿是想,到西北之后,也做这方面的生意?” 霍长鹤浅笑:“不过,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颜如玉疑惑:“什么事?” “母亲今日都骂我了,骂我不孝。” “为何?”颜如玉惊奇。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颜如玉:“……” “所以,我想着,努力一下。” …… 次日一早,颜如玉醒来的时候,院子里都有了说笑声,连八哥都在飞来飞去地玩。 颜如玉活动一下酸痛的腰,赶紧起床。 这都什么时辰了,所有人都在等她,要是知道她…… 想想就羞人。 看到她出来,大夫人赶紧道:“如玉起来啦?我给煲了汤,一直温着,来,快尝尝。” 补气血的汤,颜如玉喝下脸更红了。 匆匆吃口东西,队伍赶紧出发。 在门口又遇见齐家的两辆马车,小胖姑娘哼一声,冲他们翻个白眼,被下人抱上车去。 众人也懒得与个孩子一般见识,谁也没有理会。 他们回家,颜如玉的车队也要进小城休息,一路前前后后,始终是一路。 天快暗时,齐家的马车先进城。 颜如玉正看地图,城里的地图是方丈下午休息的时候来给她的。 这破字写的,线条画的,实在是费眼。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孟梦凉在车外道:“王爷,王妃,我们被拦住了。” 颜如玉一愣,以前可没出过这事,别说这小城小镇,大城的时候也没有过。 “怎么回事?”霍长鹤问。 “马大哥正和他们交涉,说是让出示什么户籍文书,通行文谍等等。” 以前边关有敌情时,为防细作,查得也严,通行文谍之类确实需要出示,但从未听说过,在这种小地方还要的。 至于户籍文书,那更是需要官府盖章,若不是出远门,涉及官府公事,一般是不会带着这种文书的。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刁难。 “是不是齐家?”霍长鹤问。 “应该是,齐家马车前脚进去,后脚就对我们设了卡。” 霍长鹤冷笑一声,把孙刺史签发的文谍递出去。 “让他们看看这个。” 临城虽然离此地很远了,但总归是一州刺史,只要是官府的东西就好使。 孟梦凉立即拿了东西去。 马立羽身上也有文件,但已经好久没用过,他那份是证明这些人都是流放犯的。 这些人摆明刁难,要是一拿出那些,还不定会惹来什么。 孟梦凉拿着文谍过来,清清嗓子道:“不知道这个管不管用?孙刺史是临城的刺史,距离这儿可不算近,你要是说不行,那我们就飞鸽传书问问大人,附近有没有什么同僚,能托托关系什么的。” 守城的这些就是些小士兵,哪有什么权力,也没见过太大的官,无非就是因为齐家在此处算是名人,刚才还给了赏银,他们出手阻拦。 现在一瞧刺史府的大印,立即怂了,赔着笑脸赶紧让行。 颜如玉脸色微沉:“这齐家,未免太过了。” “看着那个虚弱的女子倒不像是不讲理的,听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是齐家这一代的长房儿媳。” “齐家大爷也曾在边关出过力,我记得那年边关许多人都得了伤寒,缺医少药,军医也派出去不少,军中的药材也拿出去许多,但仍旧不太够,正好齐家大爷从关外带药材回来,慷慨仗义,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霍长鹤叹气:“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把女儿教成那样。” “先进城再说,”颜如玉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齐家,有什么在牵扯着她。 她本不想管别人的家事,但……心里的直觉告诉她,或许会有别的发现。 她心头微慌:莫非,齐家与爷爷有什么关联吗?给她留下了线索? 若是如此,齐家之行,怕是绕不开的。 进城之后,他们选了家客栈。 客栈与齐家药堂相邻,颜如玉想着,观察一下,看看有无什么特别之处。 刚刚安置好,大夫人慌慌张张地前来。 “如玉,不好了。” “母亲,发生何事?” “瑞哥儿病了,进城的时候就感觉他有点蔫,这孩子一向话少,也怪我,就粗心了,刚才一摸他小手,烫得不得了。” 大夫人急得直掉眼泪:“你快去瞧瞧。” 颜如玉立即往外走:“好,您别太担心,我去看看。” 瑞哥儿躺在床上,小身子缩成一团,小手紧紧握成拳头,牙关紧咬。 霍长衡和霍沁香也在一旁守着,都急得很。 第671章 异动 颜如玉让霍长衡和霍沁香去外面等,霍长鹤在外屋,给她守住门。 小瑞哥儿眉头紧皱,小拳头握紧,脸蛋是不正常的潮红,颜如玉心疼不已,进空间拎出点方丈给她的药泉水来,用帕子给他敷额头降温。 小手也一点点用水擦洗,旁边小炉子里煮着切成片的红果子,香甜的味道很快弥漫满屋。 慢慢地,瑞哥儿身上的温度退下去,紧咬的牙关也渐渐松开,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颜如玉轻轻吐一口气,轻抚他小脸。 “娘亲。”瑞哥眼皮轻颤,睁开眼睛,轻轻叫一声。 颜如玉温柔笑,点点他小鼻子:“瑞哥儿醒了,娘亲在这里。” 瑞哥儿小手抱住她手臂,大大的眼睛里滚出大颗晶莹的泪珠。 颜如玉愣了愣,心似绞动般的疼,从不知这么小小的人儿,竟然有这么多泪。 颜如玉轻抚他后背,任由他发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怕他再哭伤身,才轻声哄住。 “瑞哥儿乖,不哭了,我们喝点甜水,好吗?你刚才呀,把好多水都哭走啦。” 瑞哥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 颜如玉给他倒了点煮果子的水,放温了,喂给他喝。 暖暖喝一杯,瑞哥儿的气色就好了许多,像重新活地来。 “瑞哥儿,告诉娘亲,你怎么了?” 瑞哥儿低着头,抿唇想了半天,又抬起头来。 “不怕,慢慢说。” 瑞哥儿小声问:“会扔掉我吗?” 颜如玉坚定摇头:“不会,永远不会。” 瑞哥儿扑在她怀里,闷了一会儿说:“我好害怕。” 颜如玉轻抚他的头,指尖那种刺痛,还记忆犹新。 现在,已经是茂密柔软光滑的头发。 “不用怕,瑞哥儿以后都会好好的,跟哥哥姐姐在一起,和娘亲在一起。” 瑞哥儿重新抬头,眼睛里满是华光。 “可以吗?” “当然,不信我们拉钩。”颜如玉伸出手指。 瑞哥儿欢喜地伸出小小的手指,勾住。 “现在放心了?把哥哥姐姐叫进来,好不好?他们很担心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好。” 颜如玉出屋,霍长鹤 回头,两小只也探进头来。 “没事了,进去看看他吧!” 霍长鹤和大夫人松口气,两小只跑进屋,又在远处站住,散尽身上寒气才凑近。 看到瑞哥儿的状态,霍长鹤和大夫人都放了心。 “上天保佑,总算没事,我都要吓死了,这孩子本就命苦,要是再出点差错,我……我可真难以原谅自己。” “母亲,这不怪您,”颜如玉安抚,声音泛起凉意,“瑞哥儿问我,会不会不要他。” 大夫人一怔:“什么?” 霍长鹤拧眉:“是有人说了什么吗?” “目前还未可知,但并非偶然,这孩子心思重,又敏感,忧心惊惧,这才生病。” “我留心看一下,”大夫人怒声说,“看看是不是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哪个坏心眼的,敢这么欺负我们瑞哥儿。” “今天晚上让孩子跟我睡吧,”颜如玉说,“怕他万一半夜再不舒服,或者有什么突发情况。” “也好,”大夫人也没意见,“辛苦你了。” 晚膳大家都在自己院子里随意用了些,都知道瑞哥儿不舒服,都揪着心,也没心思玩闹。 大雪略小了些,但还是在下,干脆都窝在房间里。 瑞哥儿知道颜如玉留下陪他,高兴得不得了,乖巧地躺在被子里,露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喜色。 霍长衡和霍沁香也羡慕得不行,但都没有和弟弟争,都趴在床边,听颜如玉讲故事,画画,直到实在夜深,怕打扰瑞哥儿休息养病,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瑞哥儿抱着颜如玉,开心地舍不得睡,但一会儿又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好在没有再发热,也没再有不舒服症状。 颜如玉看着这小小的孩子,暗自失笑。 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有养过孩子,倒先做上人家的娘亲了。 不过,这孩子的确可爱,让人忍不住想疼一疼。 正胡思乱想,有人敲后窗:“how are you? i am fine, thank you,and you? i am too.” 颜如玉:“……” 起身开窗子,没好气道:“还too ,我看你就是二。” 方丈脸色严肃:“如玉,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颜如玉见他一脸认真,光头上还有不少雪花,责备的话又咽下去。 “你就不能走前在,非得走后窗?就不怕金铤看到,给你一镖?” 方丈一激凌,赶紧看四周。 “他今天晚上没在,去城里打探情况了。” 方丈这才松口气:“这不是怕被别人瞧见吗?你说说这些人,人家男女正常说个话,他们都要编排半天,我一个僧人,半夜来找你,还指不定被传出什么。” 牢骚发完,颜如玉也扶着他翻窗进屋。 “你是不是胖了?” 方丈一愣:“可别说了,我整天吃素,怎么会胖,冬天穿得衣服多,厚,显得。” 一边说,一边心虚地吸吸肚子。 颜如玉假装没瞧见:“什么事儿,说吧。” 方丈往屋里看一眼:“那孩子怎么样了?” “没事了,好多了。” 颜如玉倒两杯水,给他一杯,自顾喝了一口。 “我觉得,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找个跳大神的……” “噗,”颜如玉差点呛住,“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我一个大夫,你一个高僧,从哪方面说,轮得到跳大神的来?” 方丈赶紧道:“不是,我是感觉到一些……” 他眯着眼睛,手指捏一处,语气神叨叨:“有一些不太正常。” “什么不正常?谁不正常?哪不正常?” “我的空间,发生一点小异动,”方丈说,“你也知道,我空间很多久都没有动静了,也不升级,也没什么变化。就在今天!” “确切地说,就在今天晚上,我吃过晚饭,闲得无聊想溜达一下的时候,空间突然有了波动。” “展开说说。” 第672章 商议 方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 “我的空间里有波动,我说的波动,不是形容词,就是真实的波~动~” “空间像那种信号受影响的旧电视,或者是汽车收音机,受到电磁波干扰的时候,那种,你明白吧?” 颜如玉拧眉,认真听着:“还有呢?” “还有?”方丈惊讶,“这还不够?我这都没有发生过。” 颜如玉思索片刻,又问:“是一直这样吗?持续了多久?现在呢?” 方丈摸摸头:“我现在去瞧瞧。” 他进去看了一下,又退出来:“怪了,现在不那样了,你看这事儿闹得,好像我撒谎似的。” “不是,你说的我相信,”颜如玉严肃说,“你回想一下,刚才发生的时候,是冲着什么方向?” “是……东边,对,东边。” 东边,颜如玉想一下方丈所住的院子,那是对着齐家的方向。 方丈见她脸色略变,也有点紧张,赶紧问:“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有人要攻击我们吗?” 颜如玉扫他一眼:“不是,你别紧张。” “我这种情况,从未有过,我是担心,是不是有什么超强电波之类的,影响干扰我们,然后,就是滋滋乱响,像敌台似的,直接被干掉。” 颜如玉捏捏眉心:“不会, 据我所知,自从有异能空间以来,还没有哪个人发生过你说的情况。研究所也做过详细研究,不会的,放心吧。” 方丈脸色明显缓和许多:“那就好。” 颜如玉下一句,又让他的心提起来:“我们要在这儿停留两天,雪下得太大,路上也不安全,反正也没多远了,不急在一时。” “所以,我想让你去办件事。” 整天窝着确实没意思,方丈问:“什么事?” “你去趟齐家。” 方丈肾上腺素一下子上升:“齐家?就那个小胖丫的家?呵,你可行行好吧,我怕我去了之后,忍不住想要教训熊孩子,变身训熊兽师。” 颜如玉哭笑不得:“出家人,戒嗔。” “我不戒,老子先是男儿再是和尚,一点男儿血性都没了,当和尚做什么,念念经就能把人念得迷途知返吗?那也得念紧箍咒。” 颜如玉:“……”竟然,有些道理。 她清清嗓子:“我也觉得齐家有古怪。” “齐家那个孩子不算什么,不要让一个孩子遮住眼睛,看不到别的。你的空间出现波动,绝不寻常,查明真相,才是紧要。” 颜如玉循循善诱:“当然,要是再碰上那个孩子,教训她随你。” 方丈一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下雪天打孩子,正合适。 “行,那我就走一趟,我以什么名义去?” 颜如玉略一思索:“神医吧,买药材,齐家做的就是这个生意。另外……” 她想起那个体弱多病的女人。 “你可以给那个女子看看病,我看,她是个好说话的。” “可我不会看病。” “你不是有药泉吗?那不比什么医术都好?不用白不用,哪怕治不好,也不会出问题。 看病受到质疑的时候,就拿出你高僧的本事,云山雾罩说住他们,被别人怀疑胡说八道时,就拿出治病的本事,震住他们。” 方丈被她说得情绪激荡,不过就是区区齐家,没什么闯不得的,休说齐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山门大派,他也敢闯一闯。 “明天一早,我给你装扮一下。” “好!”方丈一口答应,心满意足地从后窗又离去。 颜如玉关上窗户,重新回床上躺下。 刚要认真想想,前面有人敲窗子。 颜如玉无奈地打开窗,霍长鹤捧着一捧热乎乎的栗子,怀里还有一块烤红薯。 忍不住笑笑,开门让他进来。 “你怎么来了?”颜如玉赶紧倒杯热水给他。 霍长鹤放下东西,把她搂怀里:“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金铤有消息了?” “没,本来想读兵书到天明,又看不下去,”霍长鹤头埋在她肩窝,“没你睡不着。” 颜如玉哑然失笑:“那你只能在榻上,这里的床太小。” “行,没问题。” 两人坐在榻前,霍长鹤一边给她剥栗子,一边听她说方才方丈来过的事。 “方丈察觉有异,特来报我,我也觉得,齐家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所以,要一探究竟。” 颜如玉暂时没说想着是不是与爷爷有关的事,以免吓到他。 能让他接受自己有空间,已经是壮举。 要再说,是灵魂穿越,还有爷爷一同来,方丈也是另类人,非让霍长鹤怀疑人生不可。 暂时的隐瞒,也不是恶意,还是选择对他好的方式吧。 “我想暂留两天,王爷以为如何?” “行,听你的,反正我们这段时间走得快,距离押送期限还长着,”霍长鹤欣然同意。 “明天我陪你去?” “不用,你留下陪瑞哥儿,我和方太去就行。” “行吧。” 事情商定,小声闲聊了一会儿,霍长鹤见时间不早,怕她太累,便铺上榻,催她去床上休息。 颜如玉回床上,一时也睡不着,意识进入空间,翻找之前爷爷留下的一些古籍书卷。 她猜测,方丈能感觉到空间波动,而她没有,大概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她空间已经稳固,时间长久,想撼动并非易事,而方丈的时间还短,可能更容易受到影响; 二是因为齐家的异象真的与爷爷有关,而方丈的空间觉醒,是当初在颜家小黑屋里,爷爷与他一起时才觉醒的,或许,他们俩之间有关联。 但愿,是第二种。 翻看半天古籍,也没什么发现,这书还缺了两页,又看到旁边一要奇闻医书,她觉得这名字很有意思。 奇闻就奇闻,医书就医书,这两者不相干的,竟然也能组成一个书名。 时间不早,她也没有细看,直接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一双大眼睛温柔注视醒的。 瑞哥儿早醒了,乖巧地没哭没闹,忽闪着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颜如玉浅笑:“早啊。” 第673章 齐府 小瑞哥儿经过一晚上的休养,又有颜如玉陪伴,第二天一早又生龙活虎。 大夫人看着白嫩可爱的孩子,抱着不撒手,心疼得眼睛发红。 孩子是好了,但罪也是受了的,不可能就这么白白算了,究竟为什么病,还是要查个清楚。 “如玉,这事儿你别管,我也办,”大夫人道,“不是说要在这儿停两天?你好好休息,或者有事就去忙,其它的交给我。” “好,母亲,别太生气。” 吃过早膳,颜如玉就去找方丈,方丈正和大儒日常斗嘴。 “这是学问,你不懂也正常。”大儒微微叹气,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 方丈冷笑一声,什么学问他不懂?他虽然是个学渣,那也是特殊部门的学渣,来自现代社会的学渣! 轮得到这个老家伙在他面前卖弄? 方丈不自证自己多有学问,淡淡道:“那你之前说书的时候,就没有研究一下说书的学问?但凡研究一下,也不至于在说书场门口被人轰出来吧?” “那是他们不懂,有眼不识泰山,”大儒轻哼,“后来……” “后来,场场爆满,门里门外都是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方丈面带微笑。 “没错!” “你得意什么?那是人家贝贝的功劳,不是你的,人家贝贝说得好,当然了,书也写得好。” 方丈出言绝杀:“知道书是谁写的吗?我。” “你还好意思叫大儒,就叫司马儒吧你!” 大儒脸涨得通红。 正欲再吵,颜如玉来了。 两人只好作罢,颜如玉说了,他们要互相帮助,这队伍中他们俩年纪最大,一个是佛法高深的名僧,一个是阅历丰富的江湖客,什么都见过,他俩组合,属于强强联合。 所以,俩人私底下再怎么斗,怎么互相瞧不起,在颜如玉面前,还是要装一下下的。 大儒打过招呼,问道:“王妃,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几日?” “两三日吧,也不会太久,”颜如玉说,“您有什么想买的,缺的,可直接说,我派人准备。” “不,不,”大儒忙道,“已经很好了,什么也不缺,我是想着,如果时间长,就和贝贝他们去说书。” 每到一个地方落脚时,贝贝闲不住,就向颜如玉请了令,找个地方说几天书,大儒自然也会去,重拾自己的老本行。 颜如玉点头同意:“行,去吧。” 大儒赶紧开溜。 他年纪一把,但对颜如玉,总是有点怕怕的。 方丈看他的怂样儿,心满意足地吐口气。 颜如玉给他装扮一番,发套一戴,胡子加长,身上锦袍一穿,再加上大毛领大氅,简直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家主。 方丈照照镜子,眉毛色舞:“别说,虽然老了些,但这形象 出去,真是不掉价。咱就是说,这形象绝对能娶到媳妇。” 颜如玉一盆冷水泼下:“怎么着?想娶个老夫人,给别人养孙儿?” 方丈:“……” “走走,赶紧去齐家,趁着老夫还有熊心虎胆。” 齐家这几年的生意不错,回到小镇上之后,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方圆百里的人,都来他们家买药材。 齐老太爷回来之后,还立下一条规矩,每个月都有两天,免费施药,只要是那两天正常来买药的,不是大批量恶意购买,都可免除药费。 这对于一些家境贫困的病人来说,可算是一个大好消息,因此,众人都说,齐家的确当得起“大善之家”四个字。 齐家原先只开药铺,不看病,但卖药的怎么也得会些医术,回来以后,生意确实不错,也就请了坐堂的大夫,据说还是远近闻名的名医。 颜如玉和方丈先来的齐家药铺。 “感觉怎么样?有波动吗?”颜如玉低声问。 “没有,”方丈有点尴尬,如实回答。 “没事,先进去看看再说。” 颜如玉装扮成一个小丫环的模样,像是跟着自家家主出门的乖巧模样。 方丈通身气派,一出现就吸引掌柜的注意,亲自接待。 “老 先生,看您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不像是生病的模样,莫不是想买什么药材?” 方丈点头:“好眼力,你是掌柜的?” “没错,正是。不知您要买些什么?” 颜如玉把方子递过去:“都在这里。” 掌柜的接过方子瞧,一行下来有十几种,不但种类多,数量还大,他眼睛瞬间亮了,这可是笔大生意。 掌柜的笑容更深:“老先生,里面请。” 请到里面贵客间,方丈直接问:“我这单子写的,可都有吗?” 方丈不耐烦,赶紧说没有,带他去见东家,就能去齐家了,来铺子,实在不是本意。 掌柜的不敢撒谎,再想做成生意,也不能诓骗:“老先生,实不相瞒,药材的确不够,不过,我们可以筹备。” “筹备?”方丈主打一个不能如他的愿,“那不行,你这没有,我就去别处。” 掌柜的赶紧拦住:“老先生,恕我直言,我们这里地方小,我们的铺子就是最全的药铺,若是我们这都没有,那其它的地方也肯定没有。” “我们还背靠药王谷,没有找不到的,我说的不全,只是有几种数量不够,两种是确实没有听说过,不过,我们东家见多识广,定能助先生凑成。” 方丈立即道:“好,那就带我去见你们东家。” 有掌柜的引路,一切好办,到齐家门前,一边通报一边往里走。 到前厅,稍坐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 颜如玉来前,霍长鹤已经详细介绍过,齐老太爷从边关回来时,身体就不太好,年事已高,受不得苦寒,这才回祖籍。 听这脚步声有力沉稳,应该是他的儿子或孙子。 他的长孙,齐家大爷,霍长鹤说过的,曾在边关出过力,当初霍长鹤写下“大善之家”的牌匾应该就是病弱夫人的丈夫,也是小胖姑娘的父亲。 颜如玉正思忖着,来人已到厅堂门口。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还请多担待。” 颜如玉抬头往门口看去。 第674章 有诈 进来的男人中等身材,身量虽不算太高,但腰背笔直,皮肤红润,目光炯炯,额角两边有零星白发,其它地方并没有。 颜如玉看着他,一时还真猜不透这是谁。 老太爷的儿子?霍长鹤说过,齐家老太爷有两个儿子。 这是老几?瞧不出。 思忖间,来人已到近前,方丈起身拱手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齐远超,”齐老太爷浅笑,“贵客如何称呼?” “老夫姓方,”方丈顺口胡说,“是一名药材商人,路过此地去边关,还缺几种药材,听说齐家铺子种类齐全,才去铺子里瞧瞧。” 齐老爷子点头:“原来方老先生要是去边关的,这会儿路上可是不好走。” “是,所以这次也在镇中休整几日。” 颜如玉在一旁观察,心头暗自惊讶。 霍长鹤肯定不会骗她,但眼前这位齐老太爷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年事已高,身体不佳吗?这也没看出来,哪不佳,而且最多四十多岁的年纪。 那位柔弱女子,小胖丫的母亲,也得有三十岁了,这? 颜如玉心头惊疑,那股子不对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药材单子我瞧了,”齐老太爷说,“数量确实有些大,我府中有些存货,是上次从药王谷运来的,因为铺子里货也不少,就没有往铺子里去,直接入在府中库房。” “所以,方老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可以凑得齐。” 方丈欣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齐家果然不同凡响,听闻齐老太爷也在边关待过?” “确实,”齐老爷微颔首,“不知方老先生什么时候要?” 方丈还想和他交流几句边关的事,都准备好词儿了,没想到他又转移到药材上去。 “越快越好,”方太问道,“不知贵府什么时候方便?” “我也要清点一下,应该会很快,”齐老太爷略一思索。 “那我单子上面写的,都能凑齐吗?我听药铺的掌柜说,还两种药他没见过。” 齐老太爷微微一笑:“方老先生放心,掌柜的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那两种名贵,平时也没有人买,所以一直放在府里。” “不过,我也有一言,这两种药材稀缺,价格上也略贵,不知方老先生……” 方丈心里有底,钱嘛,颜如玉有的是。 他大手一挥:“只要质量好,钱不是问题。” 他看一眼颜如玉:“把银票拿出来,请齐老太爷过目。” 颜如玉二话不说,在袖子里一摸,摸出一叠银票,最上面那张就是一万两的。 齐老太爷眼睛瞬间一亮,嘴里说着“不用不用”,眼睛瞄了好几眼。 “不过,老夫也有一个请求。”方丈慢悠悠地说。 他知道,现在这个主动权,落在他手里了。 “老先生请讲。” “无花果,和琼瑶花,不知能否先让我过过目?” 他看了人家的银票,人家要求看看东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齐老太爷点头,“敢问老先生,之前在何处见过这两种药材?” 方丈摇头道:“没见过,我也是受人之托来买的,去过不少地方,都说不知道,来此处也是听说齐家与药王谷有联系,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毕竟,药王谷神秘,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这几句话一说,齐老太爷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骄傲。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与药王谷有渊源,自然是例外。” “那能否让老夫一观?” “可以,”齐老太爷起身,“我去去就来,二位稍等。” 他带人下去取,厅堂里就剩下颜如玉和方丈两人。 但他们也没交流,颜如玉垂首站在他身后,他低头抚着帕子。 外人瞧不出异样,其实两人早进入空间。 “这齐府果然有诈!”方丈气呼呼地说,“什么无花果,琼瑶花,他竟然敢说他有。” 那两样是颜如玉随手写出来的,无花果是有,但这个时期还没有,至于琼瑶花,就更不必说了,是她随意编的。 不存在的东西,齐老太爷张嘴就说他家有。 “你空间如何,有波动吗?”颜如玉问。 “暂时没有,”方丈感受一下,“其它的也没变化。” “但我可以保证,昨天绝对没有感觉错误,我也不是胡说。” “我知道,”颜如玉略一思索,“所以,我们还得想办法,在府里走走,不能只在前厅。” “去找昨天晚上和你出现波动最近的地方。” “行,”方丈点头,“那他一会儿拿来东西,我该说什么?” “看了就说好,他不说要准备吗?让他准备,到时候一并取。” 两人正要继续说,有人探头进前厅来,赶紧都退出空间。 齐萝听说前面来了贵客,寻思着一定会有好吃的,这两日她跟着母亲,控制她的饮食,说她长得有点过胖。 她有点吃不饱,想着前面有好吃的,就甩掉跟着她的丫环,独自跑来。 一进来,见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厮,没她曾祖父。 她立即放开胆子,理都没理方丈和颜如玉,冲过来就要拿盘子里的点心。 方丈一见是她,早就想治她,立即手快地把盘子拿起来,还把盘子里的点心拿起来吃。 不但吃,还叭叽嘴,歪头看着齐萝,眨眨眼,再吃一块。 颜如玉摸出个红果子来,托在掌心。 红果子又红又大,香气诱人。 齐萝眼睛都直了,跳起来就够。 颜如玉拿到嘴边,用力咬一大口。 “咔嚓”脆,汁水四溢,香气弥漫。 齐萝一见, 眼睛都红了。 “你给我住口!” 颜如玉“咔嚓”又咬一口,根本不理。 方丈把点心带盘子放进袖子里,扔进空间,从空间里摸出点吃的来。 他空间只长菜,零食小吃都是颜如玉给他的,他挑着样儿要的,都是他喜欢的。 “咔嚓咔嚓”这通吃。 齐萝急得冒汗,跺脚,手指着他们。 “你,你们!都是坏人,把吃的给我!” 方丈轻声笑:“就不给你,你能怎么样?你瞧瞧你胖的,一点都不可爱,比我们那的孩子们差远了。” 方丈也不想攻击一个孩子,但这个,实在太气人。 第675章 拦路人 颜如玉冲着齐萝晃晃手里的红果子。 齐萝立即冲她跑过来。 “想吃吗?”颜如玉问。 齐萝哼道:“我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你们现在在齐家,齐家的东西就该是我的!快给我。” 颜如玉也哼道:“就不给你,你能如何?” 齐萝一怔,眼神凶狠:“你到底给不给?” 她的眼睛本来就被肉挤得很小,现在又迸出这种狠光,着实有点吓人。 方丈低声道:“这孩子一点都不招人喜欢。” “不但不招人喜欢,还笨,”颜如玉说,“别看是她自己家,恐怕在家里走都要迷路。” 齐萝一听说她笨,说她会迷路,立即不干,反驳道:“不可能,我才不会迷路!” 方丈立即站起来往外走:“烦死了,我不想看到她。” 颜如玉嗤笑:“你迷了路,她可带不回你来,她会迷路。” “我不会!”齐萝大声叫,跟上方丈。 颜如玉也不慌不忙,看看四周,主座那边还有个盘子,拿过来,在他们这边的桌子前一摔。 盘子碎片,还有点心渣子摔了满地。 颜如玉又从空间弄点鸡血,滴了几小片,慢悠悠出前厅。 方丈去找之前让他空间波动的大概方位,齐萝迈着小短腿,跟了他一段,一会儿就跟不上了。 颜如玉追上来,看着气喘吁吁的齐萝:“那这是后宅,你是不是走错了?” 齐萝怒道:“那边才不是后宅,那边是花园子,是我曾祖父的药田。” “那边呢?”颜如玉又一指另一个方向。 “那边有水塘和假山。”齐萝一脸骄傲。 颜如玉问个差不多,去追方丈。 “怎么样?找到了吗?” “还没有,”方丈有点沮丧,“怎么会没有呢?” “别着急,”颜如玉劝慰,“这种事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 今天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我们知道,齐府是有古怪的。” 方丈点头:“没错,他们……” 话没说完,方丈抽抽鼻子:“什么味儿?” 颜如玉眸子微眯,也闻到一股甜香。 往前看,是一道月亮门。 “走,过去看看。” 两人刚走到月亮门那里,正要进去,一道人影晃出来,身上穿着破旧,花白头发散乱,遮住一半脸,脸上似在伤疤,占据整半个脸和一侧脖子。 他无声无息,眼睛直勾勾的,把方丈吓得够呛,后退一步,捂着胸口,差点摔倒。 颜如玉扶住他,看向那个毁容的人。 半张脸毁了,另半张也是脏乎乎,实在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和年纪。 不过,他身材不是很挺拔,弯腰驼背的,应该不是很年轻。 但这个,是可以刻意表现的。 毁容人手中拿着一把铁锹,在他们面前一横。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不让进。 方丈心里害怕,也不想再进去,看看颜如玉。 既然有人挡,颜如玉也不强求——反正还有机会。 “抱歉,我们也是无意到这边来,实在是……” 颜如玉话音未落,后面齐萝到了。 声音尖细道:“好啊,让你们不等我!” 颜如玉低声道:“齐小姐,放过我们吧。” “不行,”齐萝之前一直被方丈和颜如玉欺负,现在见颜如玉服软低声,怎么肯作罢。 她上前几步:“把吃的交出来。” 颜如玉拉着方丈绕过她,逃也似地走,齐萝在后面又追。 毁容人看着齐萝,目光微闪,无声握紧铁锹。 颜如玉又摸清库房的位置,青天白日,没再往前走。 转身想去前厅,迎面走来两人。 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齐萝的二婶,齐老太爷的二孙媳妇,闫氏。 闫氏带着丫环,准备出去逛逛,虽然雪未停,但只是小雪粒,还有丫环给她打伞,并不影响。 后日就是齐家摆善宴的日子,镇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她得准备些衣裳首饰,到时候得大放异彩。 昨天一回来,镇中的首饰楼老板就派人送画册,好几个新出的样式,她都喜欢,打算去试试。 哪知还未到前面,就听齐萝在喊。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颜如玉眼角余光瞄到闫氏,停下脚步,语气缓和哀求:“齐小姐,我们怕你了,别再追我们了,行吗?” 齐萝脸通红,不依不饶:“不行!把吃的交出来。” 方丈无奈:“我们没有,你一个齐家小姐,去你家厨房找吃的不行吗?” 话音刚落,闫氏快步过来:“你在说什么?” 她面带不悦,目光审视,打量颜如玉和方丈。 瞧着颜如玉就是个小厮打扮,只掠了一眼就不再多看,瞧着方丈倒是通身富贵。 不过,富贵又怎么样?她齐家也不是穷人家。 在镇中,除了富贵,还有声名和威望,这是其它人没有的。 “萝儿,过来。” 齐萝站在她身侧,有了撑腰的,瞬间更加嚣张。 “二婶,他们欺负我,不给我吃的,还把点心都吃掉了。” 闫氏拧眉:“你们是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颜如玉语气平淡。 闫氏哼道:“哪来的没规矩的?主子说话,奴才也有插嘴的份儿?” 颜如玉:“我不是齐家人,用不着守你们家的规矩,你未免也管得太宽。” “你!”闫氏气恼,“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不然呢?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颜如玉轻笑,“我家主人还在这里,什么都没说,你倒想教训我?” “你这么厉害,该不会连我家主人也想教训吧?” “是又如何?”闫氏上前一步。 齐萝在一旁煽风点火:“二婶,教训他们!叫他们欺负我,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颜如玉扫一眼齐萝,冷笑一声:“教训谁?” 方丈道:“你这个小丫头,张嘴闭嘴要吃的,一口一个教训,这就是你们齐家的规矩? 真好意思说别人没规矩,我看,你们才是最没有规矩的。” 闫氏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听过这种话,哪里受得了? “呵,你们到齐家来,齐家的大门能让你们进,你们就该偷着乐,该感激涕零,还敢口出狂言,来人!” “给我教训他们!” 话音未了,一道裹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住手!” 第676章 挑衅 颜如玉垂首,站在方丈身后,借着遮挡,在掌心涂了点东西。 齐老太爷匆匆赶来,扫一眼闫氏,怒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祖父,”闫氏赶紧行礼,“孙媳妇本来打算出门的,可是……” “可是,遇见萝儿被这二人欺负,萝儿还是个孩子,他们俩也好意思,在我们齐家欺负齐家的大小姐,这不是打我们齐家的脸吗?祖父,孙媳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越说越来劲,好似就她为齐家的面子着想,就她能代表齐家。 颜如玉看一眼齐萝,微微偏首,趁别人没人注意她,对齐萝做个挑衅的模样。 齐萝立即气炸,对齐老太爷说:“曾祖父,他们就是欺负我,还把前厅里的点心都吃光了,还说,就是不给我吃,那个老头儿!” 她一指方丈:“他不但吃光了咱家的东西,还把盘子都揣袖子里了。” 方丈一言未发,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颜如玉低着头,眼中笑意一闪即过。 齐老太爷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所有语言都像石头,哽在喉咙里。 “你们……” “祖父,孙媳妇没有说谎,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不惩治他们不足以显示我齐家的威风!” 齐老太爷喝道:“住口,住口!都给我住口!” 方丈冷笑一声:“齐家真是好大的威风,早听说齐家的名声,今日亲眼得见,真是佩服。” 齐老太爷尴尬地还未说话,齐萝得意道:“你知道就好,呵,还不快把藏的东西交出来。” 方丈闻言,缓缓挽袖子,齐老太爷赶紧道:“不,不,方老先生,何需如此?” “她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向口无遮拦……” “孩子不懂事不要紧,可以慢慢教,但真是孩子不懂吗?”方丈把袖子挽起来,“看清楚了,我可没拿你家的东西。” 齐老太爷尴尬得要死,方丈回头看颜如玉:“你也来。” 颜如玉紧握着手,一时没动。 齐萝道:“她不敢,她手里有东西!” 闫氏赶紧道:“祖父,萝儿虽然年纪小,但她不会撒谎的,萝儿说有,一定是有。” 颜如玉微微叹气,把手张开,满手的血。 方丈也愣住:“你……” “方才齐小姐摔了盘子,我没注意,割到了。”颜如玉语气淡淡,说得简单,没说详细的,只几个字就说完,却引人无限想象。 这还用说?一定是齐萝发小姐脾气,打碎盘子,颜如玉一个上门作客的,还是个小厮,能怎么办? 当然是伤了也不敢吭声。 齐老太爷眼前直冒火光,回头怒视闫氏和齐萝。 “你们俩,一天天搅得府里不得安宁,萝儿,我问你,你母亲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吃太多,好好在院子里念书?” 齐萝不敢说话,闫氏道:“祖父,萝儿还正长身体,不吃东西怎么行? 大嫂自己身子弱,没有精力管孩子,难道只是一句少吃就行了?” “你闭嘴!大房的事,你总跟着掺和什么?”齐老太爷怒道,“你自己的孩子看不好,非管别人的孩子过瘾?” 一提到这话,闫氏立即闭上嘴,低头不语。 齐萝道:“曾祖父,你不要说二婶。” “方老先生是府里的贵客,你们冲撞贵客,若是因此惹得先生不快,看我不……” 他没说完,方丈语气难听地打断他:“先说别说快不快了,先给我的小厮治伤!” 方丈是真以为颜如玉受伤了,急得不行。 为了惩治这个熊孩子,至于吗?代价也太大了! “好,好,快去前厅,来人,拿上好的外伤药来!” 齐老太爷瞪一眼闫氏和齐萝:“回来再和你们算帐!” 他们往前厅走,前厅的盘子还碎着,地上还有鸡血。 齐老太爷一见,脸色更给看:“都死了吗?还不快收拾了!” 方丈看到也吓一跳,回头看颜如玉,颜如玉冲他一眨眼。 方丈忽然明白过来,悬着的心放下。 正巧齐家下人拿药来,方丈接过:“给我吧。” “还是让人帮忙给小哥上药吧?怎好劳烦先生?”齐老太爷笑道。 “自己的小厮,怎么是劳烦?不敢劳烦齐家人才是真,”方丈静静回怼,拿帕子给颜如玉擦净手,拿药抹了抹,又包扎上。 颜如玉全程无话,没再多说一句,齐老太爷想着方才自家人的嘴脸,脸上愈发无光。 方丈一脸不高兴,毫不遮掩,遇上这种事儿,能高兴才是奇怪。 齐老太爷深吸一口气:“方老先生,后日齐家要开善宴,不知有没有时间来参加?” 方丈扫一眼颜如玉,颜如玉微微点头。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方丈觉得也是,但刚发生这事儿,岂能给他好脸? “齐家善宴,我怕是没什么资格来参加。” “哪里,方老先生是府中贵客,自然有资格,到时候我会亲自去门口迎接,恭请先生大驾。” 方丈脸色多少缓和了些,轻哼道:“到时候再看,若是有时间,有心情,再说。” 齐老太爷见他态度如此,也不好再提生意的事,暗骂家里人坏事。 “老先生,此番是我疏于管教,家里的人不懂事,惹您不悦,又伤了小哥,这样吧,我会给予补偿。” 他略一思索:“这次的生意,我愿意让出一成,如何?” 他这一招的确高明,又稳住了生意,还表示了诚意。 方丈脸色又缓和一些:“我会考虑。” 说罢,他起身道:“时间不早,今日就先告辞了。” 齐老太爷:“……” 本来他是去拿那两种药材,结果回来人家连问都没有问。 直接走了。 但他还一句都不能说,客客气气亲自送到门外。 见二人走远,他立即叫过家丁:“去,跟着他们,看他们住在何处。” “是!”家丁赶紧跟上。 颜如玉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有人跟着。 方丈低声问:“咱们怎么办?” “当然是去别的药铺看看,谁还能只围着他家转?” 方丈点头:“好,这就去,气死他个老东西。” 第677章 造势 颜如玉和方丈去了另外两家药铺,另两家都不比齐家大,但寻常药材还是有的,每家买了两种,给他们留了些底,以免真有需要的病人来了买不到,其余的都包圆。 药铺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大主顾,客气地送到门口,还说愿意送货上门。 颜如玉拒绝,只管装好就可以,会派人来取。 后面齐家跟着他们的人想打听他们的住处,都没处打听。 兜兜转转,眼看着颜如玉和方丈进了一家酒楼吃饭,然后一等一个时辰,始终不见人出来。 家丁饿得前心贴后背,实在忍不住过去打听,酒楼的伙计说人早走了。 无奈回去复命,一听说人跟丢了没有查出住处来不说,还被别家抢了不少生意,齐老太爷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颜如玉和方丈从酒楼后门走,回到客栈后门,换了装才进客栈,各自回院。 霍长鹤正教三小只读书写字,难得的安静,他们练字,他抽了本杂记看。 这是颜如玉喜欢的书,他发现颜如玉很喜欢看这种,玉儿啊,从来不是可以被圈在笼子里的雀儿,她生来就是要搏击长空,眼界着在山河大地。 听到脚步声响,他转头从开着的半扇窗子看出去,颜如玉手里拎着几个纸包进来,她穿着件暗红色大氅,映着四周白雪,烈烈闯入他眼底。 霍长鹤轻轻勾唇,颜如玉冲他遥遥一笑,轻轻摆手。 霍长鹤没惊扰孩子们,起身到外面。 到另一间屋,颜如玉打开一个纸包:“给你带的,我尝过,很好吃,你试试。” 是热腾腾的米糕,晶莹的白米,镶嵌着红枣,似宝石般漂亮。 中午吃饭的时候,颜如玉不在,霍长鹤还真没吃好,现在看到她,米糕格外香甜,他也觉得有点饿。 他一边吃,颜如玉一边把在齐府的事和他说了。 “你说齐老太爷有多大?”霍长鹤感觉不对劲。 “五十吧,最多了,说四十多也可以。” “这不可能,”霍长鹤语气笃定,“他离开边关时就六十大几,已经回来几年,至少七十多岁,当年父亲给他牌匾时,他就五十来岁。” “他有两个儿子, 长子也应该有五十,”霍长鹤盘算,“长房长孙,就是小胖姑娘的父亲,也应该有近三十,那个柔弱女子就是他的妻,你看她有多大?” 颜如玉想了想:“她,应该就是三十的样子,如果身子虚弱长年缠病,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大一些也在所难免。” “那你想,齐老太爷是祖父辈,胖姑娘是曾孙女,怎么算他的年纪也不可能五十。” 颜如玉略一思索,问道:“他两个儿子呢?今天去没见着,也不在药铺。” 霍长鹤拿出个小信筒给她:“今天中午暗卫送来的。” 颜如玉打开看,是关于齐家的一些消息,齐家是普通百姓,离开边关之后,霍长鹤也不会注意他们的动向,这是才查出来的。 “他两个儿子先后去世了?” 颜如玉诧异:“长子外出进药,半路被匪徒劫杀,连个全尸都没有,次子缠绵病榻多年,最后病亡?” “嗯,不错,齐家长年布施行善,没想到他两个儿子却遭此横祸。” 颜如玉捏着薄纸,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王爷,我总觉得其中哪里不对。” “你是觉得,他们的死有蹊跷?”霍长鹤耐心道,“我也觉得,已经让暗卫细查他们的死因,以及之前兄弟二人是否有什么不和。” 若是有不和,争夺家产,倒是有可能。 一个荒唐的念头冒出来,又被颜如玉压下去。 正思忖着,霍长鹤忽然问她:“玉儿,你相信借命之说吗?” 颜如玉一怔:“王爷是指?” “他两个儿子死了,其实这也不算稀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例子有的是。但如你所说,他不老反而年轻了,这实在怪异,且不说这世上返老还童之事多是传闻,就凭他两个儿子死去,他做父亲的承受不住打击,不应该更加苍老吗?” 颜如玉垂眸,看着手中字条:“方才我也有此想,只是觉得太过荒诞,所以没有说出口。” “借命之说不存在,”颜如玉语气笃定,“鬼神之说,我向来不信,如果有古怪,也一定是有人故意而为。” “这其中的关键是什么?”颜如玉声音低下去,喃喃道,“我没有想通。”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要不要我再陪你走一趟?” “你不是说,还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病?” 颜如玉的确是想看,本来叫上方丈一起去齐家,也是存了这个心思,但没想到,被冲出来维护齐萝的闫氏给搅了,没去成后宅。 颜如玉心思微动:“怎么去?” “夜时潜入?”霍长鹤说罢,又觉得不太妥,“夜里太冷了。” 怕颜如玉身子受不住,女子身体娇贵,万一受冻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先不急,我先准备点东西,”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等银锭他们回来, 先让他们动起来。” “你想如何?” “造势,”颜如玉狡黠一笑。 天还未暗,银锭他们几个就回来了,车夫暗卫给他们传了消息,说是王妃有事找。 三少一老听说是颜如玉有事,本来打算下午说三场,直接说只进行一场便归。 大儒识趣没跟上来,回院子找方丈斗嘴。 颜如玉给银锭三人说了说接下来要做的事,三人对视一眼,眉飞色舞。 接下来两日,小镇上不知怎么流传一个消息,说是从南天国来了一位仙长,能逆天改命,能让去了的人还阳与亲人梦中一见。 之后,齐家开善宴的时候,来宾们三三两两地,都在谈论这个消息。 齐老太爷脸上喜,心里焦虑,他就等着方丈来,那日把人得罪了,他也赔罪示好,当时方丈也答应了要来。 但时间将近,却不见人影,他也有点没底。 想想也是,那天闹成那样,还变相搜了人家的身,为的还只是一个破盘子。 说出去都丢人。 如果事情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但想到那一叠银票,又一阵肉疼。 第678章 仙长 好好一桩生意,就这么丢了,齐老太爷心里实在窝火。 连带着看向齐萝的眼神也有些凶。 齐萝今天乖巧,不敢再惹事,之前被狠狠罚了,还被饿了两顿。 闫氏本来想今天好好出出风头,因着这件事也不敢多言,恍恍惚惚的,丫环和她说好几句话她也未必回一句。 今日来的都是镇上有头脸的人物,都捐了些银子,就为跟在齐家后头,博个美名。 齐老太爷正在门前张望等待,一直没见方丈人影,估摸着人多半是不来了。 正心里郁闷,小厮匆忙来报:“老太爷,老夫人往前前厅去了。” “她去做什么?”老太爷心里不满。 自从次子病亡,长子又死在山匪手中之后,老夫人就一直在后宅中,让人盖了间小佛堂,天天念佛烧香,不出院也不管府中事。 以至于,齐老太爷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妻子。 “这,小人不知。” 齐老太爷立即去后宅,正好与下穿过月亮门的老妻迎面遇上。 老妻头发花白,头发简单梳着,没有戴首饰,身上穿着褐色冬衣,显得十分臃肿,至于那张脸…… 他根本不想看,也快忘了,老妻长什么样。 “你要去做什么?” 老夫人抬头看看他:“自是见见宾客。” “你去见什么宾客?回去吧,前面有长房孙媳。” “她身体不好,闫氏不顶用,”老夫人语气淡淡,手里转着佛珠。 “好了,我说了不用,回院子去休息吧。” 老太爷明显不耐烦。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初回镇中时,府中后宅事务也都是我料理的。” “你……”你就是见不得人,老太爷这话差点就说出口。 正在僵持,老夫人身边的婆子道:“老爷,夫人是听说,镇中有位仙长,能逆天改命,有传闻说,仙长有可能会来善宴,所以想看看。” 这个,齐老太爷也有所耳闻,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什么逆天改命,他见识过最厉害的东西,他根本不相信这一套。 “胡说什么?哪来的什么仙长,又怎么会去善宴?我根本就没有下请帖,又不相识,怎么会来?” 婆子不敢说话了。 老夫人却是信了的,原因无他,她这两日总是多梦,梦到儿子,两个儿子,没一个好死。 她一直没有放下。 如何能放下? 她也不是想逆天改命,只是想再见儿子一面。 “回去吧,子虚乌有,无非就是一些江湖术士胡说八道,骗些钱财罢了。” “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去前面乱糟糟的地方,好好休息。” “你是担心我的身体,还是担心别的?”老夫人声音平静问。 “你又发什么疯?”老太爷明显没了耐心,“一家主母,在这样的日子,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哪有什么仙长,那些都是……” 话没说完,忽然从高处传来“轰隆”之声,像是打雷。 隐约还似是梵音,但声音很飘渺,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齐老太爷一愣,老夫人愕然抬头,寻找声音来源。 但很快,那声音就没了。 不过,现场人都听见了,根本不会是幻觉。 “那,那是什么?” 他们神色各异,谁也没注意到,一道黑色影子自树后掠走,腿上绑着一支录音笔。 八哥飞到前院,银锭招招手,八哥落下,银锭一按按扭,声音再次传出。 那些宾客还正聊仙长的事,忽然有人道:“你听到什么了吗?” “嘘,别说话!” 一时间,本来热闹的前厅,忽然安静下来。 “雷声,是雷声,雪还将停未停,怎么会有雷声?” “不止雷声,你们听。” 像是在念经,又不是,但声音飘渺悠远,无论是什么,都让人心头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声音很短,一会儿就没有了,但众人都听见了。 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大声议论。 巷子口,马车里。 贝贝刚忙活完,仔细打量霍长鹤。 “王妃,如何?” 一旁小道童打扮的颜如玉连连点头。 “不错,非常不错。” 霍长鹤身材高大,又极具威严,扮演仙长最合适不过。 “王爷,您瞧瞧?”贝贝递上小镜子。 这镜子可是王妃给他的,清晰无比,比他以往用的所有铜镜都好用,是他的珍宝。 “甚好。”霍长鹤点头。 “王爷只管摆出威严的样子即可,其它的我来,”颜如玉给他整理一下衣服。 本来方丈极力想来,但他已经出演过方先生,虽不会被识破,但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更何况,仙长需要威慑,这方面非霍长鹤莫属。 方太拎了一桶灵泉水给颜如玉,颜如玉和霍长鹤收拾好,听到外面翅膀拍动的声音。 八哥回来了。 那就代表银锭那边已经妥了。 把七彩羽毛拿出来,贝贝给八哥粘好,八哥立即挺起胸脯,站在霍长鹤肩膀上。 两人一鸟下马车,向着齐家粥棚的方向走。 先摆善宴,宴请答谢捐款的人,再去粥棚,药棚,这是齐家布施的流程。 他们没想去登齐家的门,自己登门,太掉价了,得让齐家人把他们请进去。 齐家的客人们满心好奇早按捺不住,谁也没心思吃席,早早出门来,想找找刚才的声音别处是否也有。 刚一出门,不知谁叫了一声。 “看,那边!” 众人望去,但见来了两人。 略在前的,是位身才高大的男人,着银白色宽大衣袍,样式与他们的都不一样,而且上面还隐隐有金光浮动,是什么图案,忽明忽暗的,也看不真切。 乌发束在赤金琉璃冠里,浓郁如墨,随着他走动,发梢与衣袖随风摆动,仙气飘飘。 再往脸上看,皮肤不是无暇的白,而是微微有点金色,长眉微挑如墨染,眸子漆黑似曜石,鼻梁高挺,唇红齿白。 美貌的男子也惹人注目,但他不只是美貌,双眉中间还有一道红色竖纹,若悬针,似未睁开的天眼。 他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长着彩色羽毛的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鸟的眼神都有些傲然。 威严、冷冽、神秘、仙气,迎面交织袭来。 众人不由自主收了呼吸。 第679章 施药 颜如玉和霍长鹤慢步走到众人面前。 霍长鹤不语,颜如玉上前一步道:“劳驾各位,听说这里今日有施粥、施药棚,不知可是真?” 众人回神,再看颜如玉清清爽爽,眉眼灵动,是个俊俏的小道童打扮,声音清脆悦耳,又有礼貌。 不禁都多了几分好感。 “正是,就是这里,我们都是捐了款的。” “原来如此,”颜如玉回头对霍长鹤说,“师父,你算对了,正是这里。” 霍长鹤点点头,没说话。 众人一听,什么?算对了?是这位仙长算出来的? “不知这里的主事人何在?”颜如玉又问。 齐老太爷从人群里走出来:“正是老夫。” 颜如玉点点头,对齐老太爷浅行个礼:“老人家,我家师父也想布个施,不知一会儿施药的时候,能否让我们一同布施?” 她拿出一药盒来,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排小瓷瓶。 “这是我师父炼制的丹药。” 齐老太爷一听这话,半信半疑:“你们从何处来?这药有何功效?我们施药时都有大夫给诊治,或者病人拿药方来。胡乱给人用药,怕是不妥。” 霍长鹤面无表情,颜如玉笑容不改:“我师父炼制的药,千金难求,因算到今日有机缘,方才拿出这些来给有缘人。” “我们只给有缘人,自愿求药者,不强求,”颜如玉声音淡淡,甚至还含了笑意,但就是有种不容质疑的味道。 “若是不方便,没关系,我们就去别处。” 她把药盒重新盖上,没有半点犹豫,更无半点讨好乞求的意思。 齐老太爷已经习惯别人捧着哄着,别看今天来的客人是捐款,往外拿钱,但都得哄着他,他若不同意,那想捐也是没地捐。 众人一听,颜如玉说,不方便就去别处,忽然像被醍醐灌顶。 对呀,自己的钱,自己就不能搭粥棚了吗?就算不能施药,在医术药材不如齐家,别的总行吧? 为何一定要来齐家,看齐家的脸色,又出了钱,又没什么特别多好处,那一点点的名声,还得看齐家愿不愿意给他们。 何苦来? 有人站出来说:“小仙童,我家开米铺的,我可命人搭个粥棚,若是你不嫌弃……” 话没说完,齐老太爷扫他一眼,淡淡笑道:“吴掌柜急什么?仙童,老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到时候若是让人用药,需要大夫看的,可以说一声,老夫可找个大夫帮忙。” 颜如玉淡淡道:“不必,不用我家师父,我本人就小通岐黄之术。” 齐老太爷疑惑打量,看她年轻,又没有带着药箱,实在不像那行医的。 不过,这师徒二人也确实不俗,再加上之前空中的异响…… 齐老太爷强压下心头不悦和怀疑:“如此,就请仙长一起吧。” 吩咐下去,即刻开粥棚、施药。 镇中百姓都知此事,齐家经常做这种事,而且提前几天就开始散播消息,每次来的人都不少。 但今天,齐老太爷发现,人不如往常时候多。 颜如玉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低声对霍长鹤说:“你先坐会儿,一会儿也不用理会,我来看病拿药就好。” 霍长鹤心头不忍:“你也坐,咱们都坐,没事的。” “反正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不要紧,”颜如玉站在他身侧,往远处张望,“稍等会儿,人就多了,百姓们都会慕名而来。” 别的不说,银锭贝贝和泉刀,他们仨干这种散播消息,引导风向这个事儿,是一等一的好手。 颜如玉想着,他们几个要回现代,定然是操控网络风向的顶尖人物。 粥棚开始熬粥,几口大锅,熬香浓粘稠的粥,米都是好米,半点不掺假。 “这些都是别人捐赠的,都是搏好名声的时候,谁也不会在这上面做假。” 颜如玉低声和霍长鹤交谈,“我瞧着,齐家是一家独大,在这方面,他想引领别人。” “别人拿的东西,出的钱也不比他少,还要被他引领拿捏,”霍长鹤看着站在门口的齐老太爷,“他身上定然有古怪,须得好好查查。” “门上的牌匾,还是父亲给的,若是他家有什么古怪的,必须得拿下来,以免污了父亲的名声。” “嗯,我们既然来了,就好好查一下。”颜如玉答应,“王爷稍安。” 这边也陆续有人开始看病,齐家把自家坐堂先生叫了两个来,还有其它小药铺的,各来一位,一共四位。 今日不但看病不花钱,拿药也能免费,因此有许多人都赶到今天来看病,或者取药。 药棚这边的队伍排得远比粥棚那边的多,但也不如往常。 齐老太爷正纳闷,想让手下去看看,忽然从巷子口那边传来一阵喧哗。 不少人呼啦啦往这边来。 齐老太爷心里高兴,原来悬着的心又放下,来这么多人,妥了。 人群中有人声音略尖:“听说仙长就在前面,得知齐家施药,仙长也特到此处来,说要找有缘人呢。”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有人挑头,有人附和,这就成了。 其它的情绪和好奇立即被调动起来。 “小哥,你的病,真是仙长给看好的?” “岂止是病,我这不只是病,而是被我那可恶的跟我爹同父异母的姑姑家的表哥的弟媳妇给害了!那女人竟然利用那些歪门邪道,下符毒害我!” “要不是我遇见仙长,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而且,仙长还替我出了气,逆天改命不说,害我的人还得到报应,实在太妙了!” “他们受到什么报应了?”那个说“就是就是”的人问。 其它人也竖起耳朵。 “当然是反噬了,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但抢不起,还被反噬,想夺我的命,他们自己就先半死不活!” “小哥,真这么灵?” “那还有假?我从不骗人!”贝贝信誓旦旦。 说话间,他们这一大群到了近前。 齐老太爷哈哈家丁:“去,让他们排好队,务必保持好秩序,后来的都去后边。” “是!” 第680章 等鱼来 家丁上前,拦下那些人。 贝贝问道:“怎么个意思?不是开药棚让我们来看病的吗?” “是,没错,”家丁浅浅笑,态度瞧着不错,但细看眉眼间还是有些傲气。 “不过,大家要排好队,先来后到,早晚轮得到,耐心等。” 话是这么说没错,贝贝一挥手:“那大家都排好队。” 家丁又问:“你们找哪个大夫看?田大夫和李大夫是我们齐家药铺……” “不是,我们是来找仙长的,不找大夫。”贝贝大声说。 家丁一怔:“仙长?” 贝贝欢快点头,语气难捱崇拜:“是啊,我们就是来找仙长的,听说他又会逆天改命,还能看病,我们都想试试。”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 家丁脸色难看,竟然不是来找自家大夫,也不是冲着自家的名声来的。 他回头看看齐家老太爷,请示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贝贝大声喊。 “先别排队了!那边排队是去看大夫的,这边是看仙长的。” 贝贝带的这群人,有一半是自己人,孟梦凉就混在其中,一招呼,呼啦啦都过来。 不只过来,还带过不少百姓。 贝贝几步到霍长鹤面前:“仙长,您记得我吗?我被人毒害,就是我爹同父异母的姑姑家的表哥的弟媳妇!” 霍长鹤:“……” 颜如玉清清嗓子,贝贝立即拉回话题:“这些乡亲都希望您给瞧瞧。” 颜如玉草草瞥几眼,熟识的面孔不少。 孟梦凉挤上来:“我,我来,我也身体不适,从小就爱做梦,梦中啼哭,我父母带我看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好。” 齐家的田大夫隔着桌子道:“你那是……” 贝贝拔高音量压过他:“仙长,您给他瞧瞧吧,他是我的好兄弟!” 霍长鹤被吵得头疼。 颜如玉道:“这点小事不必劳烦我师父,我就可以,来吧。” 孟梦凉伸出手,颜如玉给他把把脉,给他一颗药丸。 众人都看着他,孟梦凉把药吞下去,眼睛一亮:“真神了哎,我觉得,头清目明,好受许多。” 颜如玉心说,这是用方丈的药泉和上等药材制的药,对一般的小病,吃下就见效。 当然管用。 孟梦凉并非是因为自己人就夸大,是真实感受。 陆陆续续,但凡把过脉的,都把药吃了,各自感受不同。 但无一例外,都有用。 一个两个,一二十个,齐家的大夫们有点坐不住了。 田大夫不悦道:“小仙童,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颜如玉不恼,浅笑道:“大夫,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觉得。不信,您也来一颗?” 田大夫哼道:“不用,老夫没病!” 旁边的李大夫眼珠转转:“我来试试。” 颜如玉也不拒绝,等着他起身过来,给他把把脉 。 李大夫问:“如何?” 颜如玉笑而不语,直接把药丸给他。 “你也不跟我说说症状?就让我吃药?” 李大夫捏着药丸,嘴里这么说,但也能闻到药丸香气。 “您可以试试。” 李大夫轻哼一声,把药放入口中。 随即,眼睛缓缓睁大。 没有苦味,只有清香,入口即化,不应该出现在药上的口感,但它确实如此。 一股暖暖热流,从喉咙蔓延至身体各处,连他几日来隐隐的腰酸都得到巨大缓解。 怎么可能?小小一颗药,竟然有这样的神奇效果? 实在不可思议。 “如何?”颜如玉问。 “这……”李大夫暗暗咬牙,想违心说,又觉得太过神奇,而且方才那个小子还说什么反噬反噬的。 万一,再真有…… 算了,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再说,他也是实话实说。 “确实不错。” 李大夫是大夫,说话自然比普通百姓要更有力度。 其它百姓们也都开始往这边站队。 贝贝立即道:“来,在这边排队。” 泉刀赶紧指挥,孟梦凉和他带来的差官们帮着维持秩序。 齐老太爷眼睁睁瞧着,自家的施药棚,成了仙长的。 本来与他站在一队的那些人,也都好奇,纷纷凑过去站队。 有病没病的,谁还没点小病小痛? 颜如玉来者不拒。 不到半天时间,仙长和神药的名声已经传遍小镇。 还有他那只神鸟,可口吐人言,极为聪慧。 说什么的都有。 很多喝粥的百姓,也来让颜如玉把把脉。 本来平时日 头一落就收棚,今天却收不了,队伍还很长。 霍长鹤有些心疼道:“无非就是发点药,我来,你去休息。” 颜如玉低声道:“没事,这样,把方丈叫来吧,让贝贝给他换个妆容。” “好。” 本来没想让方丈来,但这会儿人多嘈杂,也没人注意他。 方丈来了之后能带来药泉水,颜如玉也能轻松些。 扫一眼 齐府大门,颜如玉眸光微沉。 终于,从里面走出几道人影,前面的人提着灯笼,后面是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 来了。 颜如玉假意没瞧见,喝一盏方丈带来的热茶水,用药泉泡的。 “仙长,”老夫人到近前。 霍长鹤转头,微微颔首。 颜如玉道:“老夫人,请坐。” 老夫人坐下,目光看向霍长鹤:“仙长他……” “老夫人见谅,家师平时不开口,除非,有特殊情况。您有什么事,可对我言。” 老夫人道:“我想请仙长给我儿算一算。” 霍长鹤打量她几眼,对颜如玉摇摇头。 颜如玉脸色微变:“老夫人,您……命中无子。” 老夫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仙长何出此言?我儿……” “您的确有二子,但,”颜如玉微叹,“师父的意思是,命中无时莫要强求, 若是强求,损人损己,怕是得不了善终。” “命有长短,乃是天注定,非人力所能及也,”颜如玉语气沉重,目光锁定老夫人的脸,“若是强行逆天而改,需要需付出代价。” 老夫人立即道:“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我见到我儿,我愿意……” 话未了,粥棚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颜如玉扭头看,在排队的队伍中,有个女子,手抚着肚子,难受地皱眉。 她是个孕妇,约摸五六个月,不知怎么不小心碰到,差点摔倒。 第681章 不祥之人 孕妇跌倒,周围的人都吓一跳,想扶,看到她的肚子,又都不敢,生怕被赖上。 那几个大夫瞥一眼,也当做没有看到。 他们又不是看妇人病的,笑话,这种时候过去,平白的掉价。 孕妇紧皱眉,额头都滚下冷汗,抱着肚子艰难想自己站起来。 正孤助无缘,一只瘦而有力的手扶住她手臂。 孕妇抬头,是个小仙童。 “来,慢点。” 轻柔的语气和那双眼睛里的善意,让孕妇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谢。” 颜如玉把她扶起来,坐到一边。 “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孕妇小声说,“刚才是不小心滑了一跤,多谢。” 颜如玉示意她伸手腕,给她把脉。 “不,不,不劳烦您了。”孕妇低头,“我……我是个不祥之人。” 颜如玉打量她,瘦弱,皮肤苍白,护着肚子的手上有些许茧,身上的棉衣很旧,有的地方还细细缝补过,但很干净。 “在我这里只有病人,没有不祥,孕妇跌跤,可大可小,为了孩子也不能吊以轻心。” 一提到孩子,孕妇咬咬唇:“好,那有劳了。” 颜如玉给她把脉,见她虽然瘦弱,但脉象倒是不错。 “很好,别担心,”颜如玉收回手,“就是你太瘦了些,平时多多注意。” “好,好,真是太谢谢了。” 她今天来就是吃碗粥,没想着看大夫,女子得病,一般不到万不得己,不会看的,尤其她是孕妇,看病也只能是找稳婆什么的。 正经坐堂的大夫,没人愿意给孕妇看,更何况……她还不祥。 颜如玉说完也有点不忍,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谁能冒风雪出来吃施舍的粥?还能这么瘦? 颜如玉递给她一杯用药泉水冲化过的药丸水。 “喝一杯吧。” 天冷,孕妇确实手脚凉,没有拒绝。 热热的药香的水,喝一口身上都暖洋洋的,十分舒坦。 “这……”她惊讶抬头。 颜如玉笑笑:“喝吧。” 孕妇本来压制的泪突然就控制不住,低头下,泪水砸进水里。 颜如玉扫一眼旁边,贝贝立即凑过来。 孕妇放下茶盏,再三道谢。 颜如玉缓缓点头,没再留她。 “主子,”贝贝上前来,小声问,“有什么吩咐?” “多注意她一下,别再让她出意外。” “是。” 人来人往,颜如玉并没太过把这个孕妇放在心上。 重新回到刚才的座位上,老夫人还在焦急等她。 老夫人对霍长鹤说了一大堆,但奈何霍长鹤根本不理她。 “仙童!求你帮忙说说,让仙长发神威,让我能见我儿一面。” 颜如玉问:“老夫人,你想见你哪个儿子?” “我……”她不假思索,“见我二儿子。” 颜如玉看她一眼,又看向霍长鹤。 二儿子,那个长久缠绵病榻,后来病死的儿子。 “我会和师父说的,”颜如玉缓缓点头,拿过写好的清单,“老夫人,你且回去,照着这样写的准备。” 老夫人颤抖接过,迅速扫几眼:“好,好,我一定会好好准备。” 她揣着单子,像揣着无尽希望,由婆子扶着走了。 天色彻底暗下,粥棚和药棚点起灯,一直忙到药棚无人再来,颜如玉和霍长鹤才离开。 一上马车,霍长鹤就赶紧拿小暖炉,倒热茶,一通忙。 “没事,我不冷,”颜如玉一直忙,确实不怎么冷。 “想吃什么?”霍长鹤心疼不已,“我给你买回去吃。” “不用,方才他们传过话,母亲做了饭,等着我们,回去吃。” “好。” 回到大夫人的院子,大夫人赶紧摆饭,热粥热汤,还有香喷喷小笼包子和小菜。 颜如玉吃了极为舒服的一餐。 “明天还去不?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大夫人问,“我看今天好多人都去帮忙了。” “那是造势,”颜如玉笑道,“大家都很热情,演得也好,很成功。齐家的粥棚药棚,就这一天。” 大夫人不免可惜,这么热闹的事儿,没用武之地。 不过,颜如玉和她说说中间的趣事,她也很高兴。 正说着,贝贝回来了,在门外和别人低声聊天。 颜如玉停住,偏头道:“进来吧。” 贝贝进来行了礼:“王妃,小的暗中跟着那个孕妇回家,她是和婆婆一起住,她婆婆身体不好,常年病卧在床。” “另外,”贝贝略一顿,“小人还听到一点消息。” “听周围的人说,她是个不祥之人,在娘家还未嫁时,就和怀着孕的嫂子吵架,她嫂子气得回娘家,半路上出了意外。 嫁人后没多久,她丈夫说去进货,哦,对了,她夫君有个小挑货车,卖些针头线脑,她做些小针线小玩意儿。 那夫君说是去进货,后来也未归,她婆婆也是因此才病倒。” 大夫人听着皱眉:“这些事也不是她愿意的,怎么她倒成了不祥之人?” 大夫人现在三观极正,被颜如玉耳濡目染,目光极为犀利。 “母亲说得极是,”颜如玉点头,“她安全回家了?” “正是。” “好,”颜如玉拿一袋银子,“去和大家分分,今天都辛苦了,你去找方丈,要些瓜果,你们仨还有仲卯宋平孟梦凉他们,都分一点。” “是!多谢主子!”贝贝兴冲冲去了。 银子当然是好,但方丈那里的瓜果更难得,先不说这个季节能吃到,就算是水果季,哪个也比不上方丈的好吃。 见颜如玉面露倦色,大夫人也不再留她,催促霍长鹤带她回去休息。 刚进屋,霍长鹤把她打横抱起。 “干什么?”颜如玉惊呼轻笑,搂着他的脖子。 “知道你累,抱你走,我来伺候你。” 霍长鹤把她放床上,准备热水,毛巾,给她散了头发,洗漱。 “要不要热水,沐浴一下?” “不用了,”颜如玉拉住他,“不早了,烧热水还要折腾别人。” 霍长鹤人在她身边坐下:“我只在那坐着,没有帮上你,实在难受。” “哪里的话,你在那坐着,就是威慑,我敢说,若非是你,齐家早派人把我轰走了。” “而且,我们收获很大。” 第682章 盘算 霍长鹤让颜如玉舒服躺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和她低声说话。 “你是说,老夫人?” “她那么急切,那么伤心,丝毫不做假,我问她要见谁,她不假思索,说要见她的二儿子。” “不错,她二儿子长年卧病在床,病重亡故。”霍长鹤接过话说,“按说,二儿子的死,她就算再不舍,心里也应该是有所准备的。” 长年卧病,药石无医,就是一天天拖着耗日子,怎么会没有准备? 倒是她的长子,突然亡故,意外突发,应该是措手不及,毫无准备,痛断肝肠才是。 颜如玉问:“她的长子……” 霍长鹤抚着她的发丝,知道她想问什么:“据暗卫所查,两个儿子都是他,我记得父亲还说过,齐家除了做善事,在家风方面也是不错,齐老太爷并没有纳妾,只有齐老夫人一个正室。” “所以,家里也和睦,至于兄弟长大之后,有没有因为争家产而生恶念,那就是回到城中以后的,按说,是不会。” “那也就是说,”颜如玉说,“她应该也很疼她的长子。” “是,该是如此。”霍长鹤低声,“所以,她脱口只求见二儿子,有点奇怪。” “齐家奇怪的事还真是不少,”颜如玉眼皮有点发沉,“齐老太爷身上有秘密,老夫人也是一样。不过,今天仙长的名声打开,想必齐家也会有所动作。” “还有,我们今天没有等到那个病弱的妇人。” “她应该也就是久病,齐家的大夫也许早就给她看过,她自知无用,所以不来。” “那我再想办法,等去见老夫人的时候,想办法见到她。” “还有,你看到齐老太爷了吧,是不是年轻得过分?” 霍长鹤点头:“不错,的确让我惊讶。” “他身上定然有古怪。” 听着她的声音,霍长鹤知道她是困了,轻轻抚着她后背,不再答话,片刻,她沉沉睡去。 霍长鹤眸子微眯,看着沉沉夜色:齐家,到底在搞什么?父亲当初亲手赠了匾额,若是齐家真有什么,那他就替父亲把匾额收回来。 齐家。 闫氏正坐在床上抹泪。 本来打算好的,今天该她出风头,但她别说风头,脸都差点丢尽。 那日受罚以后,就一直脑子昏沉,今天一早也没精神打扮梳妆,勉强撑着到外面去见客,长房那个病鬼又出面,让她无用武之地。 更可恨的是,刚要散席的时候,丫环匆忙跑回来告诉她,二爷之所以没回来,是因为外面那个狐狸精又撒娇,约摸是有了身孕。 闫氏心里恼恨,回来把屋里的东西砸个遍。 凭什么?老太爷没有妾室,公公也没有,甚至长房那个都没有,就守着病鬼也能守住,就她的夫君不行? 就她的夫君,在外面养了的小的,要不是无意中撞见,她还被蒙在鼓里。 当时她还是和长房的病鬼在街上闲逛,夸耀夫君疼她,给她买最漂亮的首饰,这城中的富贵是头一份儿。 结果转过脸来就看到夫君和一个小妖精在一起,浓情蜜意。 她的脸都丢尽了! 闹了闹了,疯也耍了,也不见成效。 她也默认了,只要不到眼前来,就当不知道。 可现在,竟然有身孕了。 闫氏心酸不已,自从上次怀孕生产,她就伤了本理,一直没能孕,吃过很多药也不管用。 正暗自神伤,丫环进来,小声道:“夫人,您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 “要这身子有什么用?”闫氏捶打自己几下,“没用,没用!” “夫人,可千万别,”丫环拉住她的手,“您多金贵,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岂是外面那个小贱人可比?” “可我的儿子没了,”二夫人咬牙,“那小贱人要是真生下儿子来……” “那也是私生子,连庶子都算不上,”丫环小声道,“只要您再怀孕生子,她永远都越不过您去,即便有野种,也得看您的脸色。” “可我如何才能有孕?” “夫人,奴婢今天在门口偷着瞧了,那位仙长,的确有本事,吃了他赐的药,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你是说,让我去找仙长?” “仙长治病是其次,他可是号称能逆天改命的,奴婢原是觉得唬人,现在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二夫人凝眸思索半晌:“你说得有理,明天就去打听,仙长在何处落脚。” “不必打听,夫人,老夫人求了仙长,仙长已经答应来府中,到时候,您就能看到他。” 二夫人眼睛一亮。 与此同时。 齐老太爷的书房。 管家低头回话:“仙长答应了老夫人,要来府中。” “既然如此,到时候人来了,你记得知会我,我要会一会他。” “是。” 管家退出去,老太爷独坐在房中,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烛火跃动,忽明忽暗。 他极慢地扯出个笑意来:无论是仙是魔,都 休想坏他的事。 子时。 远处打更敲了几声。 他后窗也响了几声。 次日一早,颜如玉刚洗漱完,霍长衡就跑了来。 “大哥,大嫂,母亲叫你们过去用早膳。” 三人高兴往那边走,刚到半路,在月亮门处看到车夫暗卫和贝贝正低声说什么。 车夫暗卫脸色凝重,贝贝神情微惊。 看到颜如玉,贝贝赶紧迎上来,见她高兴,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车大哥,你来说。” 车夫暗卫:“??” 他行礼道:“王爷,王妃,的确有事发生。昨夜去探查黑冠寨的兄弟没回来,属下去接应,但没有等到,回来的时候路过齐家药铺,有人正在前面闹事。” “闹事?”颜如玉诧异,“昨天刚刚摆过药棚,行了好事,谁会来闹事?” “是个老婆婆,据说是儿媳妇身子不适,晚上来看病,但一直到天亮都未归。不过,药铺的人却说,根本没有见到人。” 贝贝接过话说:“回主子,这个儿媳妇,正是您让小人注意的那个孕妇。” “是她?她不见了?” 第683章 婆媳 颜如玉到齐家药铺外的时候,那个老婆婆还在。 她身体不好,又天寒地冻,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能倒地不起。 所以,药铺的人也不敢随意碰她。 要不是因为在铺子门口,人来人往,很多双眼睛看着,齐家要维护形象,早就把老太婆拖走了。 几个伙计轮番上阵,苦口婆心的劝。 “我儿媳妇说了,身体不适,过来看,怎么你们就非说没有?” “是真没有,她一个大活人,在没在,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那肯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老婆婆急怒,喘着气扶着住门框。 “我们藏她干什么?”伙计无奈,“要不您先回去,要是她真的过来了,我们会转告他的。” “再说,你那儿媳妇,不祥之人,谁嫌命大去藏她?” 旁边有个伙计嘴快,忍不住抱怨。 嘴皮子都要说破了,这老太婆就是油盐不进。 一听这话,老婆婆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你说什么你?什么不祥之人?” “她……”伙计还想说,被掌柜的制止。 “闭嘴!” 颜如玉在人群外,冷眼旁观。 伙计们到底是年轻,烦了躁了就逞口舌之快,可越是这样,越无法解决问题。 掌柜的亲自上前,轻声慢语和老婆婆说了不少话,又说天寒地冻,让她进去休息,慢慢等,慢慢说。 颜如玉眼神示意贝贝,贝贝上前去,扶住一直想进去的老婆婆。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让我一通好找,”贝贝笑着说,“嫂嫂回去了,路滑不好来找您,就让我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对掌柜的浅笑道:“我是她们家后院邻居的侄子,我姑妈和她关系不错,让我帮着找人。要是没事,我就带她回去了。” 掌柜的求之不得。 老婆婆病得厉害,到这儿来已是强撑,头脑有些昏沉,别的也没仔细听,就只记得贝贝说,儿媳妇回去了。 贝贝扶着她回家,颜如玉和霍长鹤随着人群散,也在后面跟上。 他们家的房子一般,就是普通百姓的家院,院子里大多数地方被雪覆盖,老的病重,孕妇也不便扫雪,只扫出一条可走路的通道。 扶进屋,老婆婆嘴里嘀咕:“陈氏呢?” 陈氏,她的儿媳妇娘家姓陈。 颜如玉打量屋内,虽然布置简单,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但收拾得很干净。 炉子里的炭火已来了,炉子上方还有一个自制小衣架,搭着条棉裤,看样子是老婆婆的。 老婆婆的屋子也收拾得很好,床铺被褥都很干净蓬松,没有半点脏污,屋子里有淡淡的药味,但并不难闻。 生活痕迹骗不了人,陈氏对她婆婆很好,伺候得很周到,并没有因为丈夫不归,婆婆久病而有半点 懈怠,哪怕她自己都是孕妇,需要人照顾。 颜如玉想起昨天见到陈氏的情景,她瘦弱却坚韧,有点自卑,但眼中仍有光。 是个不错的女子。 老婆婆躺下,颜如玉让贝贝去外面守着,贝贝没闲着,帮忙烧着炭火,又烧上热水。 颜如玉给老人家把把脉。 霍长鹤问:“如何?” “的确是久病了,身体不太好,但也不是不治之症,许是身子久有亏损,再加上儿子的事受打击,才导致严重了。” 记得贝贝说,这老人是独自带着儿子,想必日子过得艰难。 用热水化开药丸喂老人吃下,屋子里又回暖,老人的神智慢慢清醒不少。 “我儿媳妇呢?” “暂时还没有找到,”颜如玉语气轻缓,观察着她的神色,“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老婆婆有点急:“昨天晚上出去的,她一向伺候我睡了她才去休息,我本来已经睡着,但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醒了,就看到她正打算出去。” “她说了什么?” “她说,感觉有点不适,想去看看大夫,我帮不上忙,也担心她的身子,就让她去了,我等了许久,不知何时竟然昏睡着了,待醒时天已亮,发现她一直没回来,这才去找。” 老婆婆心里急,只想找个人倾诉,表达自己此时的焦躁不安。 说完了,才想起来问:“你们,是什么人?” 颜如玉道:“我是陈姐姐幼时的朋友,多年未见,听说她嫁到这里来,路过此地,正好来看看。在药铺外听说您是她的婆母,所以扶您回来。” 老婆婆拉住颜如玉,眼睛泛红:“那请你帮帮忙,把她找回来。” 霍长鹤缓缓开口:“老人家,因为她腹中有您的孙儿,是吗?” “不,因为这孩子命太苦了,早先在娘家时,她那个嫂嫂就对她不好,总是欺负她,她嫂嫂自己要回娘家,结果出事,却说她不是祥之人。 到了我们家,这孩子胆小却善良勤劳,和我儿子感情很好,我也很高兴。可我儿子后来下落不明,又有人说她不祥。好好一个女子,哪里就不祥了? 我这病是年轻时亏了身子,又因儿子的事着急上火,确实严重了些,但与她有什么相关?你看我,病这么我没死,身上干干净净,家里也没垮,多亏了她。 家里粮食不多,她一个孕妇,都紧着我吃,她瘦了许多,我能不知?可是我……” 老婆婆说着掩面哭起来:“是我拖累了她呀!” 颜如玉心头泛酸,来到这异世,见过很多恶婆婆,欺压儿媳,本以为陈氏担着一个“不祥”的名声,会更不被婆家待见,没想到,却在这对苦命的婆媳身上,见到最质朴的暖意。 颜如玉轻拍老婆婆的手:“您不必难过,我既然知道此事,就会想办法找到她。还有什么值得说的,包括您儿子的情况,都说说。” 老婆婆平时也是没人说话,压抑太久,见颜如玉说话温和又坚定,又与陈氏是闺中好友,对她就更多几分信任。 “说起我儿子,也是个苦命的,我家条件不怎么好,没人愿意嫁,好不容易有人来说媒,我找人一打听,说是这姑娘的嫂嫂,托了娘家人来说的。” “我一寻思,就明白了,这是嫂嫂容不下小姑子。” 第684章 黑冠寨 老婆婆说起儿子儿媳相识的经过,说起陈氏的人品,觉得这姑娘可怜,被自家嫂嫂如此急着嫁出去,日子肯定不好过,问儿子,儿子也没意见,双方亲事就定下来。 还没过门,就听说陈氏的嫂子出事,与陈氏有关,不祥之人的名声就更响了。 母子俩一合计,就把婚期提前,早晚都是娶,早娶还能让姑娘尽早脱离。 让媒人去说,陈家求之不得。 婚事办得不隆重,但也绝不敷衍,陈氏过门之后,老婆婆就知道,自己眼光没差。 本来一家三口过着小日子都不错,陈氏又有了身孕,正是越来越好的时候,可谁知,儿子又出事。 “说是去进点货,年前想着多赚点钱,给孩子准备点东西,谁知……这一去就没回来。” 老婆婆说到这里,又哭起来。 现在儿媳妇又不见了。 她实在快撑不住了。 颜如玉问道:“他是在哪里失踪的?” “据官府说,是在黑冠寨一带,那边有个山寨,里面有山匪。” “若是我儿落在山匪手中,怕是凶多吉少,”老婆婆眼含泪,“不过,山匪为何要绑我儿,我也没想明白,他身上有些进货的钱,但我们做的小生意,针头线脑,一共也没几两,也未曾向家里要赎金。”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今早车夫暗卫也提到过,这个黑冠寨,暗卫曾去探查过,但未归。 老人家一古脑把知道的都说了,精神明显有点跟不上,颜如玉便让她休息,随后和霍长鹤一起到外屋说话。 颜如玉道:“昨天我给陈氏把过脉,她的确瘦,但胎象好,身体也还行,按说不会出现不适,孕妇身体情况复杂些,或许会有特殊,但我昨日给她用过药,可以确定,不会是身体上的事。” “也就是说,她没对婆婆说真话,至少出门的理由,是假的。” 颜如玉轻按额头:“那么晚了,什么事值得她出门?她怀着身孕,天又冷,还下雪,除非……” “与她夫君有关。”霍长鹤和她异口同声。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子:“那就是,要先解开他夫君失踪的这个结,看人去了哪里。” “黑冠寨,”霍长鹤说,“如果中午之前,暗卫再不回来,就让银锭去一趟。” 颜如玉略一思索:“节省时间,我去一趟,拿着齐夫人给的令牌。” 齐夫人曾说过,众多山寨,见令牌当给她几分面子。 连当初的黎景尧都如此,何况这边区区小寨。 “我去吧,你歇歇,”霍长鹤实在心疼。 要不是颜如玉说,察觉齐家的事让她感觉不同,有牵扯,又因为父亲曾给齐家匾额,这些破事,他真不想让颜如玉费神。 “一起吧,”颜如玉看一眼屋里,低声说,“让银锭他们盯着齐家,昨天齐家施药施粥,今天老人家又去齐家药铺,虽说没有直接证据,陈氏失踪与齐家有关,但我总觉得有千丝万缕。” “好,放心,我去安排。” 贝贝帮着清了院子的雪,颜如玉也有些不太放心,万一陈氏的事真与齐家有关,说不定齐家会来下手。 贝贝便自告奋勇,留在这里。 他在这儿,银锭盯着齐家,倒是稳妥。 颜如玉留下一袋子米面,青菜也留了些,便和霍长鹤出门坐上马车,在车上换了男装,直奔城外。 黑冠寨,山脚下树木不多,顶上倒是不少,远远看去,像是戴一顶冠,所以得名。 据暗卫所得的消息,黑冠寨是五年前有的,平时倒也没听说有杀人放火之类的恶 名,也没听说,谁家的人被绑票撕票。 就连老婆婆都说,她儿子本也没有多少钱,为何要绑,绑了也没给家里送信,要赎金。 “依我看,就是官府为图省事,知道人是在此附近丢失,就推到山匪身上。” 霍长鹤冷笑:“现在的官府,真是烂透了。” “不过,暗卫未归,这黑冠寨,怕也不是特别清白。” 颜如玉看着窗外 茫茫雪儿,心头滋味复杂。 本想着查探齐家,是否有爷爷的消息,可谁知道,越牵扯越多。 但愿这一趟山寨之行,能有收获。 马车到山口,颜如玉下车,八哥扑着翅膀,落在她肩膀上。 这种地方,鸟儿有足够的优势,也不会让人起疑。 颜如玉喂过它:“去!” 八哥影子一掠,往林子深处飞去。 车夫暗卫把车放好,在前面引路。 山路难行,又下了雪,山间的雪尤其厚。 不过,这条路有人走过,而且是刚走过不久。 三人慢步而上,时刻警惕。 走了约摸两刻钟,到一个拐口处, 正想看应该往哪边走,八哥掠来,在前面带路。 飞了没多远,它在树枝上停下。 一踩,枝头的雪都在簌簌往下落。 “天塌啦,地陷啦,小花狗现身啦!” 一声叫喊,暗卫立即扶住腰侧的剑。 “天塌啦,地陷啦,小花狗现身啦!” 又叫一遍。 暗卫低声道:“什么人,出来!” 没动静。 八哥抖抖翅膀,从枝头飞下,落在一块山石后,伸嘴就啄。 “啊!”一声叫喊,有人从后面跳出来。 后面是一大丛杂草树枝,形成一个窝窝,人躲在里面,还真瞧不出来。 “什么东西,竟然敢叨老子!” 是个大汉。 身上穿着大棉袄,腰里扎着板带,裤脚扎在棉皮靴里,腰侧插着两把造型奇特的刀。 他从雪里跳出来,身上的雪直落,身侧也钻出一个人来,是个小瘦子,比他小好几号,打扮差不多,长着小八字胡,油光水滑,手里拎着小片刀。 “你们是什么人?躲在此处,意欲何为?”暗卫问道。 大汉拧眉:“你管老子是谁?老子是谁需要向你报备吗?还没问你是谁,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小个儿一晃手中刀:“对,没错,此山不是我们开,此树不是我们栽,要打此路过……” 八哥尖声尖细道:“要他娘的什么财!” 小个儿:“……” 大汉:“……” 颜如玉忍不住笑出声。 小个儿一噎,见她笑了,更加来气,手中小片刀耍个刀花:“呔!哪里来的狂徒?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撒野!” 八哥围着他飞上飞下:“哦哟哟~小花狗现身啦,要他娘的什么财!” 小个儿脸红脖子粗:“你给我下来!” 第685章 黑冠寨 两个劫道的被一只鸟儿给激怒了。 挥着双刀片刀,想把八哥砍下来,却于事无补。 霍长鹤出手,三五招把二人擒住,暗卫上前把他们捆了。 直到被捆,两人才回神,打量霍长鹤。 “你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身手?和我们大当家不相上下。” 颜如玉道:“大当家?这么说,你们是黑冠寨的人?” “是又怎么样?我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黑冠寨的,我们大寨主就是无敌代王!” 颜如玉:“……”这是什么中二名字。 怎么这些人和她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走吧,前面带路,”霍长鹤道。 “你休想!我是不会带你们去的,”大汉吼道。 “不敢?那就是你们寨主浪得虚名,根本不是什么无敌,”颜如玉拧眉,“该不会是自己吹的吧?” “当然不是,我家大寨主就是无敌,走,去就去!” 霍长鹤:这也行? 俩人在前面带路,气势汹汹,就和先锋一样,一点都不像捆着的。 并没有走多过多,前面有一个陡坡,爬上去,就看到一道寨门。 说是寨门,其实 就是一个木头架子支起来的门,上面搭着点茅草,大概因为这两天雪太大,所以,右边还塌了半拉。 颜如玉抿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也叫山寨?黎景尧的水寨,废弃的破院子都比这个强。 正暗自思忖,里面有人跑出来,看到大汉,脸上露出喜色。 二话不说,调头往里跑:“二当家回来了,二当家回来了!” 霍长鹤扫一眼大汉:“你还是二当家?” 大汉短促笑一声:“是啊,怎么了?我乃双刀霹雳手!黑冠寨的二当家。”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两人相对无言。 没多久,里面有脚步声,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跑在前面的,就是刚才进去报信的那个,满脸喜气,他身后的那个,跟他长得特别像,就是皮肤略黑一点。 走在最后的,一身黑色劲装,一件灰鼠毛披风,打着好几个补丁,在风里翻飞的角都磨得起了毛。 她束起发,眼角略有皱纹,眼睛却很亮。 竟然是个女子。 “二当家!”双胞胎之一欢喜叫,到近前才收住笑,惊呼,“二当家, 谁绑得你?” 这眼神是真好,才看见。 双胞胎一左一右,看颜如玉和霍长鹤:“是不是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大寨主抬手,走到最前面来:“你们二人,为何要绑我的人?” 颜如玉拱拱手:“他们是你的人,那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人?” 开门见山。 大寨主打量她几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 “你的人?” 双胞胎道:“大寨主,她指的,难道是那个放跑我们猎物的人?” 颜如玉:“??” 大寨主拧眉:“把人带上来。” 双胞胎飞快跑进去,没多久,就把暗卫带上来。 颜如玉不认得,霍长鹤一眼认出来。 暗卫身上衣服破了,小腿受伤,手臂手背也划了几道子,额头碰青紫一大块,十分狼狈。 别的倒是没看出什么来。 “主子!”暗卫惊讶又羞愧,低下头,“属下办事不利。” 霍长鹤觉得事有隐情:“怎么回事?” 暗卫一言难尽:“雪下得太大,属下一不小心滑进一个捕猎陷井中,就……这样了。” 双胞胎哼道:“胡说,你分明就是故意,什么一不小心,怎么就那么巧,滑哪去不行,非滑我们挖的陷井里。” “这天寒地冻的,我们挖个坑,容易吗?捕到只野鸡,容易吗?就因为你这一下,陷井毁了,鸡也跑了。” “就是!” 暗卫无奈:“我说过多少次,我真不是故意,猎物跑了,我赔你们就是了。” 这次他真是阴沟里翻船,这座山以前没来过,道路不熟,又下了大雪,他真是不小心,滑倒跌落陷井中。 然后就被他们抓了。 危险的任务不知道执行过多少,没一次像这次这么窝囊丢人的。 关键这些人还油盐不进,怎么说都说不通。 颜如玉也很意外,还以为会刀山剑林,匪兵凶猛,结果…… 站在门口,三个人为只野鸡吵起来。 颜如玉无奈道:“这样,他放走了你们的猎物,我们来赔,如何?” 双胞胎说:“你说得容易,这大雪封山,哪里去打猎?我们前脚放人,你们后脚跑了,该如何?” “不用现捕,我们带了干粮,不只,还有酒,如何?把人放了,东西归你们。” 双胞胎看大寨主。 大寨主问道:“你此话当真?那我这两上兄弟……” “你放人,我们也放。” “好,一言为定,你们的干粮在哪?”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霍长鹤小声,握她手臂一下,“小心些。” 颜如玉拐到拐角外,从空间拿出鸡鸭肉蛋,还有些米面和一坛子酒。 拎着东西过来的时候,双胞胎神色欣喜,眼睛都放光。 大寨主绷紧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这些都给你们,人也放,把我们的人也放了吧?” “可以,”大寨主一口答应。 双方交换人质,大汉活动一下手腕,轻哼一声,冲他们拱拱手。 暗卫轻吐一口气,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几位,”大寨主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天气寒冷,不如进去谈?” 颜如玉正有此意,和霍长鹤一起,带着暗卫进寨子。 说是寨子,就是个破院子,几间木屋,上面压着厚稻草。 进入前厅落座。 大寨主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到这里来?以往的时候有百姓上山,但此时隆冬,实在不多见。” “平时百姓们也会上山来?”霍长鹤问。 “没错,这山虽不是什么宝山,但草药什么的也不少,还有砍柴的,除去冬季,其它时节都有人上来。” “怎么?大家不怕你们吗?”颜如玉笑问。 “为何要怕我们?”大寨主问完,明白过来,“哦,你们是觉得我们是山匪,对吧?” “山匪也分好多种,我们没有害过人命,东西确实抢过,”大寨主轻笑,“一共抢过一百三十两,我们有记帐。” 颜如玉:“……” 第686章 此匪非彼匪 谈话意外地顺利。 也与颜如玉所预料的相差甚远。 几杯酒下肚,大家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兄弟。 大寨主脸上泛红,眼神依旧清明 :“我瞧着你甚上眼熟。” 颜如玉心思微动:“大寨主认得我?” 她在这儿还没有见过有血缘关系的人。 颜家,并非是真正的颜家,原主也不是颜家的女儿。 身世至今没有弄清楚。 除了找到爷爷,把原主身世弄清楚,也是她的一个小目标。 大寨主眯着眼睛盯她半晌:“你等着。” 她起身出去,没多久,抱着一个长条盒子回来。 大汉道:“大当家,这不是你的宝贝吗?你说过谁也不能碰,这比你的命都重要。” “确实,”大寨主把盒子打开,“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 盒子里装的是一幅画。 小心翼翼展开,画中人是个女子。 女子站在花树下,温柔婉约,眉眼含笑。 这幅画,是颜如玉到异世以来,见过的画得最好最像的人像画。 她觉得,这画中人的眉眼间,有些许的熟悉感。 霍长鹤道:“这女子……玉儿,很像你。” 颜如玉恍然大悟,没错,是像她,怪不得眼熟。 众人围着画,抬头看看颜如玉,低头看看画。 霍长鹤问道:“大寨主,这画中是何人?” “这画中,是我的故人,”大寨主说,“我是个孤儿,没家没亲人,颜姐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这样的冬天,我差点冻死,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她把我捡回家去,也不嫌我脏,给我上药,治冻伤,换衣服。” “伤好之后,我不喜欢读书,她就央求了她爹,让我跟着护院学武,我在颜家度过了最快乐的十年。” “后来我女扮男装去参军,辞职了她,临行时,她把画赠予我。我说,等我回来有了军功,给她长脸。” “那时候她有了婚约,男方也姓颜,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好,我打了好久,觉得是个能托付的,我还和他说好,待他们有孩子之后,我也要做孩子的爹。” “再后来,我回来了,颜家……却没有了,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颜家庄都变成废墟,四周的人家也没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有线索。” 大寨主眼睛泛红,激动地握住颜如玉的手:“你是不是她的女儿?” 颜如玉还真不好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大寨主,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并非现在的家中所出,至于真正的身世,也没人知道。” “我看你很像她,一定是,错不了。”大寨主激动不已,“孩子,你爹娘不在了,以后,我就是你爹。” 颜如玉:“……” “谢谢你,姨。” 大寨主突然手伸向颜如玉喉咙。 霍长鹤闪电般出手护住。 大寨主微挑眉:“好身手!” “大寨主这是何意?”霍长鹤冷脸问。 “你误会了,”大寨主道,“我想看看她颈间的东西。” 颜如玉把脖子上的红绳取下来:“这个?” “是,是,这个就是她的东西,”大寨主小心翼翼捧住,“我记得,这枚玉戒指,是她订婚时,她夫家送给她的。” “你就是她的孩子,好孩子,快叫爹。” 大寨主催促。 颜如玉喉咙滚了滚:“姨,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大寨主把东西还给她,“这是之前就商定好的。” 关系近了,场上的气氛就更不一样,顿时又越发亲近。 颜如玉问道:“姨,你有没有撕过一个姓男人的票?” 大寨主道:“没有。” “我还没说是哪个男人。” “哪个也不用说,因为我就没有撕过他们的票,过路的都是些苦命人,我连打劫都不做,怎么撕票?” “那您的属下?” “我就这么几个人,一目了然,当初我们从边关退回来的时候就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不会私下干,更不会干了瞒着我。” 颜如玉点头:“城中齐家,您可知道?” 大寨主略一思索:“齐家,是那个经常施药的齐家?” “正是。” “听来山里采药的百姓们说,齐家有时候会收他们的药材,价格虽然不贵,但也会坑太多,我虽然没有去过,但也听说过。” “他家的长子,几年前路过此地,被山中匪徒杀害,据官计说,最后认定为,是被山匪所杀。” 大寨主拍案而起:“这不可能,我们没杀过任何人,更没有杀过齐家人。是哪个造谣的,敢如此编排我们?” “正是,”大汉一拍桌子,“我们没有干过!我们从边关退出,虽然成了匪,但也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 几个人也点点头。 “你们从边关退回来?”霍长鹤问,“哪个边关?” “西北,我曾在镇南王的军营下效力。” 霍长鹤:“……” “那你们怎么离开的?” “前几年回来的探亲,发现颜家没了,就想四处寻找,来找来去,时间耽误久了,我就向军中提交了文书。再后来,想回去的时候,听说镇南王出事了,一想王爷都出事了,西北还指不定什么样,干脆,也就不回了。” “反正我们在这儿过得也挺好,虽然日子清苦,但自食其力,还算可以。” “我们后院养着鸡鸭,就是冬天都死掉了,明天春天再养,再养点猪羊,我们还开垦了地。”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和山匪不沾边。 颜如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霍长鹤开口把话拉回来:“那近一个月,可曾见过一个路过的小货郎,说是要去进货的,也在附近失去行踪。” 大汉咂咂嘴:“小货郎,是不是卖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的?” “对,正是!”颜如玉眼睛微亮。 “你见过他?” 大汉点头:“见过。” “他人在何处?你可知道?” 大汉摇头:“这不知,他路过时,把脚扭伤了,我和小瘦去放羊,正好遇见,就救了他,给他正了正骨,还给了他一点药。” 小瘦子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第687章 怀疑 霍长鹤听他说,他们还放羊,又忍不住看大汉一眼。 “小货郎怎么了?”大寨主问道。 “他不见了,没回家,据官府所说,是被黑冠寨劫走了。”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 大汉回神,一拍桌子:“这是他娘的什么官府?我们好心救过他是真,什么时候把他劫走了?” “就是,凭什么扣到我们头上?”小瘦子也忿忿不平。 “你们最后见他,是在哪里?”颜如玉问,“好好想想,把他找到,也好为你们正名。” “名声我们不在乎,关键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大寨主重重放下酒杯,“官府自己不干事,就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我们在此地从不扰民,说白了就是靠自己过日子,没招谁没惹谁,竟敢如此说我们。” 颜如玉劝解道:“大寨主,不必为此动怒,找到他,查明原委,一切自会分明。到时候,想要名要名,想出气出气。” 大寨主目光幽幽看着她:“叫爹。” 颜如玉:“……” 抱歉,我真的叫不出口。 颜如玉吞口唾沫,感觉到桌子底下霍长鹤握着她手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这家伙在忍笑。 颜如玉反手抓住他,用力在他掌心抓了抓。 霍长鹤清清嗓子:“大寨主,依我看,您和颜家小姐感情深厚,如果玉儿真是她的孩子,那你也应该如同姨母。她应该叫您姨母,若是……” 叫爹,这俩字儿霍长鹤也说不出口。 又清清嗓子道:“不知道还以为您是她父亲那边的人,岂不是远了一层。” 大寨主眨眨眼,认真思索一下:“确实如此,那还是叫姨姨好了。” 姨姨…… 颜如玉深吸口气,岔开话题:“我们此番前来,是因为货郎的母亲因忧而病,他妻子还有身孕,如今也下落不明。是以,查明一下黑冠寨的情况,或许会有线索。” 如今看来,黑冠寨与此事无关,线索又断了。 “有身孕不见了?”大寨主问。 “正是。” “奇怪,”大寨主看一眼双胞胎,“前两日你们说什么来着?” 二人对视一眼,想起来:“哦,我们也是听说,下山去村里买小猪仔的时候,听说老李头家的孙媳妇回娘家好几日未归,他孙子去接,娘家人却说没见到人。” “老李家一家和孙媳妇娘家还互打一架,他们村的里正帮着说和的,两家一起找人,目前没找着。” 颜如玉心思一动:“也是孕妇?那她在出事之前,可曾去过别的地方?比如药铺?” 双胞胎想了想,其中一个道:“我当时光顾着看小猪仔了,没注意听。” 他问自家兄弟:“你听见了吗?” “没听见,没提这事儿,不过……”他略一顿,“我在他家看到熬药的小锅,还有倒出来的药渣。” “他们家在哪?距离这里远吗?” “不远,也就来十里地,”双胞胎回来,“我们经常去他们村。” “为何要买小猪仔?”霍长鹤忍不住问。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双胞胎抓抓后脑勺,“想着喂胖些,过年能吃肉。” 霍长鹤又把话咽回去,若不是日子太清贫,谁不知道买大猪省事儿。 “麻烦二位,再去问问,但不要引起别人怀疑,”颜如玉拿出碎银,“小猪仔冬天不好养,吃料也得不少,不划算。这些你们拿去买些肉。” “打听消息没问题,钱就不必……” “我还要在小镇留几日,会经常过来吃饭,”颜如玉笑说,“我想吃。” 大寨主一听:“去买。” 双胞胎拿着钱,高高兴兴走了。 大寨主问:“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她看得出来,颜如玉不缺钱,穿着打扮气质,都能表露,看到昔日姐妹的孩子过得好,她很欣慰。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但她觉得,就是。 “是去边关的,这是必经之路,”颜如玉说,“您为何要在此处落脚?” “也没有为什么,无处可去,走到此地,感觉还行,也就留下了,这边虽比不得繁华大城,日子也清苦,但百姓纯朴,相处愉快,不知不觉也就这么久了。” 颜如玉瞧着他们几个,心头微酸,霍长鹤也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颜如玉找话题道:“镇上去的得多吗?齐家药铺,听说过吗?” “这是自然,他家的名头太响了,我们刚落脚时,还挺高兴,他们家也在边关呆过,曾受过老王爷的牌匾,我还琢磨着见见他,也有共同话题。” “结果去了两趟,都没见着,说是身体不好,不见客,后来我寻思着,大概是瞧不上我是个穷当兵的?也就罢了,没再去过。” “那是什么时候?” “我们初到这里不久,快五年了吧。” 外面寒风凛冽,又飘起雪花,大家在屋子里喝着酒,倒也不惧寒。 大寨主走到门口,从破棉帘子里往外看,喃喃道:“这里的风雪,和边关还有些像的。” “也不知道镇南王现在情况怎么样,是否安好。” “大寨主还想回边关吗?”霍长鹤问。 “我?我是个女子,当年本就违反军规参的军,被发现后差点被军规处置,还是老王出面救了我,他说报国不分男女。 不过,我也知道,确实不妥,之前瞒着就罢了,身份暴露之后,处处受照顾,衣食住行都有了差别对待,也就没意思。 我禀报上峰,没多久,他说老王爷说了,可以调我去别处,找个方便的位置。 我也的确干了几年,总觉得不够畅快,便递交文书回来,哪知一切早已……找来找去,竟到今日。” 颜如玉和霍长鹤静静听着,她大约是想回的,只是要个理由和契机。 霍长鹤和颜如玉眼神交汇,询问她现在表露身份是否合适。 颜如玉缓缓摇头。 恰在此时,双胞胎带着东西和消息回来了。 两人买了不少猪肉,进屋拍拍雪道:“消息我们也打听到了。嘿,姑娘,你神了!” 第688章 问题严重 双胞胎带回来的消息,和颜如玉所料不差。 老李头的孙媳妇,在上个月的齐家药铺施药的时候,曾去过药棚。 双胞胎从怀里拿一张纸:“这是在他们家扔掉的东西里发现的。” 挺破,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但依稀可辨,上面还有“齐”这个字。 “这是用来包药的纸,”大汉说,“我见过,他们家的药都用这个纸包,印着他家的药铺名。” 其它药铺都是用寻常的纸包药,简单也省钱,但齐家不一样,在纸上印了他们家的字号。 颜如玉捏着残缺纸片,目光微深。 齐家。 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她可以肯定,孕妇失踪,应该和齐家有关,虽说目前证据薄弱,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没错。 “我们得走了,”颜如玉起身道,“本想再和姨母多聊一会儿,但事关人命,我们还要尽快去查个明白,等事情查明之后,我会再来。” 大寨主不舍道:“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这倒是个好机会,能让他们重新被需要,往回再退一步。 霍长鹤吩咐暗卫,把信鸽给他们一只。 “姨母,你帮我查一查小货郎的消息,还有,周围村里,有谁家还走丢过人,无论是否孕妇。” “行,没问题,”大寨主亲手接过信鸽,“我定会查清楚。” “大家务必以自身安全为上,若是有危险,不要冒险,”颜如玉叮嘱,“各位,保重。” 短短时间,大家都生出不舍来,送她到门口。 大寨主又想到什么,让她等一会儿,返身回去把那幅画装入盒子带出来。 “这个给你。” “这是您最珍视的东西。”颜如玉微讶,“您还是留着吧。” 她和画中人是否有关系,尚未可知,而且,这画对大寨主很重要,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境况之下都未曾丢弃。 看得出来,画保存得非常好,平时定是十分仔细。 “珍视的东西也是东西,”大寨主粲然一笑,“现在我找到了珍视的人,送给你。” 颜如玉心头一热,双手接过:“多谢。” 她略一思索:“稍等一下。” 转身去寨外的大岩石后面,进空间拿出几件大氅。 这还是大夫人她们做好的,队伍中的人都有,剩余的几件,本来说路上谁的坏了,或者有合适的买主就卖掉。 眼下,送给他们几个正合适。 捧着衣服出来,颜如玉把大氅交给他们。 “大家拿去穿,此次来得匆忙,等过几日再来时,其它的也给大家带一些。” 众人欣喜,这么好的大氅,还从未穿过。 但都没敢伸手拿,看向大寨主。 “天寒地冻,让大家帮忙查找,实在是辛苦,给银子太见外,若是连件大氅都不要,那我可不好意思请大家帮忙了。” 颜如玉浅笑,目光温暖,大寨主眼睛温热:“还愣着做什么?这衣裳这么沉,累着我姑娘。” 大汉忙接过,嘿嘿笑:“多谢姑娘。” 颜如玉心头微酸:“好,那我先走了,信鸽联系。” 八哥飞过来,停在她肩膀上。 “也有可能会让它来,它叫小兰。” 大汉和小瘦眼睛一亮,冲小兰竖竖大拇指。 小兰尖声尖细:“要他娘的什么财!”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 出山口,上马车,颜如玉抱着画,神色黯然。 她隐约觉得,她和画中人,应该有某种联系。 会是母女吗? 如果是,那是谁毁了颜家庄? 大寨主说,她父母皆姓颜,那爷爷所说的祖先,有异能的,会是谁? 是因为异能被人发现,才惨遭灭庄的? 霍长鹤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别难过,等到西北,安顿下来,我让暗卫全体出动,去调查此事。” 颜如玉冲他笑笑,额头抵在他胸口上。 霍长鹤少见她如此脆弱的时候,心尖荡起密密的疼,伸手揽住她。 车子走得慢,不时晃动,颜如玉在他结实的手臂里,杂乱不安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现在不是悲伤春秋,琢磨这些事的时候,把画收入空间,她抬头问道:“王爷想把他们带回边关?” 在山寨时,霍长鹤和颜如玉商议要不要表明身份的时候,颜如玉就猜到他有这个意思。 “我看他们对边关亦有不舍,大寨主当初离开,也是因为女子身份,不想受照顾,被人区别对待。以后不一样了,等我们过去,她可留在你身边。” “玉儿,我想给你一支女子卫队,你觉得如何?” 颜如玉微讶,看得出来,霍长鹤不是一时兴起,冲动表态,而是早有想法,而且很成熟。 “可以吗?” “当然,我已经有计划,待空了,我细细说给你听,本来还在愁,没有一个合适的掌权者,今日见到大寨主,倒是最佳人选。” “多谢王爷。”颜如玉由衷道。 “嗯?” “多谢夫君。” 霍长鹤轻笑,揽她入怀:“你怀疑齐家?” “齐家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参与者,”颜如玉敛了笑意,“还得再入齐家一趟。” “烦请仙长再次出山。” 霍长鹤哑然失笑:“好。” 刚回到住处,还没进院子,就看以方丈在院门口转来转去,神色焦急。 颜如玉上前问道:“怎么了?” 方丈看一眼霍长鹤,话又咽回去一半:“我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 颜如玉听他这么说,就知定与空间有关。 “王爷,你去和母亲说说,让她们多做几套棉衣棉鞋,回头我们送去给大寨主。” “好。” 霍长鹤大步走开,颜如玉问道:“怎么了?说吧。” 方丈低声且快速:“我空间又动了,这次不仅波动,麻烦还有点大。” “怎么说?” “水塘里的鱼,死了一些,而且种的小苗苗,也死了几十棵。” 颜如玉面色凝重看他,他郑重点头:“是不是情况有点严重?” “何时发生的,在何处?” “就在你出城不久,方位就还是之前的那处。” 第689章 二入齐府 颜如玉拧眉,方丈的脸色也凝重。 这种情况,从未遇见过。 方丈是空间新手,自不必说,颜如玉家族世代都会有一个有空间的,但也从来没听说过种情况。 “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方丈紧张地问。 颜如玉笑笑:“没什么,你不必太过紧张,或许是空间相克,以前在组里时,也有过这种情况,两个同事的空间属性不一样,所以会出现排斥的情况。” 她语气坚定:“能解决,放心。” 方丈明显松一口气:“行,那就了,吓我一跳。” 他顿了顿,又说:“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也想好了,如果有什么危险,那就让我来担。” “如玉,到这个异世来,咱俩就是同类,但你比我重要,要是真有什么,你牺牲我,没关系。” 这段时间相处,颜如玉早看出来,方丈是个怕死胆小的人,当初在组里,也是个边缘后勤,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情意很重,也是下定大决心。 “你放心,我们都很重要,没有牺牲谁这一说,”颜如玉安慰,“一点小波动,司空见惯,不用担忧。” 方丈微吐气,低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去齐家?” “不着急,先晾晾他,”颜如玉道,“方老先生,是他的希望,要在最后最紧要的关头出现。” “明白。” 方丈吃了定心丸,放心地走了。 颜如玉笑容退去,神色凝重,看来,齐家之行,必须尽快。 次日一早,齐家后宅 。 老夫人正在诵经,婆子走进来,小心站在身后,耐心等。 她诵完经,转着佛珠,轻声问道:“何事?” “老夫人,方才老奴在院子里,看到仙长的那只鸟,鸟口中衔着一张小竹签,您过目。” 老夫人一听是仙长的鸟,立即睁开眼睛,赶紧接过来看。 竹签很薄而窄,上半段涂成红色,下半段涂成黑色,用金黄色写的字。 迎接。 “快!”老夫人赶紧起身,往外就走。 “快为我更衣,之前让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您放心,一切准备妥当,”婆子扶着她,“此事要禀报老爷吗?” “不必,”老夫人冷然道,“他又不会思念我的儿子,不必理会他。” 婆子不敢应答,沉默扶着她进屋更衣。 衣服还没换好,外面丫环匆忙进来:“老夫人,后门婆子来报,说是仙长到了。” “赶紧,赶紧迎接!” 老夫人催促:“快些,仙长怎么走得后门?这可是怠慢了。” 婆子动作不停:“大概也是不想让人知道。” “那就更不要张扬。” “是。” 匆忙到后门外,远远就看到两道影子。 身长玉立,仙气飘飘,连旁边的小道童都气质不俗。 老夫人心头一凛,赶紧到近前见礼。 仙长依旧不说话,道童缓缓点头:“老夫人不必多礼,信签收到了吧?” “收到了,”老夫人双手把那只竹签送上。 “既然如此,话不多说,前面带路。” 老夫人问道:“敢问仙长,要去哪里?” “你想见的人,生前在何处,就去何处。” 老夫人脸色微变:“那里,已经有段日子没人居住了。” “无妨,这不要重要,带路即可。” “好。” 从后门,到后宅,再到男人们住的地方,要穿过不少地方。 这也是颜如玉选择到后门来的原因。 她倒要看看,那个让方丈空间出现异常的地方,究竟是哪,又有什么秘密。 穿过后宅时,路过一个小花园子,此时早没有了花,剩下的枝条也被雪盖住。 刚一走进,就听到齐萝的叫喊声,似在招呼着下人在此捕鸟。 还有人劝道:“小姐,我们去别处吧,这是少夫人种药材的地方,要是碰着药材,要挨罚的。” “我娘亲又不知道,怕什么?再说,现在这里都是雪,哪有药材?这会儿又不长。” “把那边的药挖开点,鸟爱吃那个!” “我要羽毛漂亮的,快点!” “使不得啊,小姐,这药材越冷越冒芽,来年春天就指着这些芽生长,要是都被鸟啄了,那……” “废什么话,赶紧的,你怕我娘亲,就不怕我吗!” 齐萝年纪不大,倒是挺凶。 颜如玉扫一眼小药园,什么药材是冬天冒芽,她也是头回听说。 老夫人皱眉,低声吩咐婆子:“让他们去别处,走远些!别在此处吵闹。” “是。” 婆子赶紧去,颜如玉扫一眼老夫人,见她神色烦躁,眉眼间的微微厌恶不似作假。 看来,也是不怎么喜欢这个重孙女。 熊孩子,谁会喜欢? 那边声音小了不少,婆子回来了,老夫人也不问,直接往前走。 往前又走一段,颜如玉忽然觉得心猛地一紧。 就像突然被一只手一握,被一块巨石骤然压住。 她忍不住脚步一顿,手抚住胸口。 霍长鹤时刻警惕,瞬间发现她的情况,低声问:“怎么了?” 这是老夫人第一次听到仙长开口。 从药棚,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听过,现在猛然听到,有些不真实。 回头看,见颜如玉脸色微白,眉心微蹙。 “仙童怎么了?” 颜如玉没说话,心里迅速盘算,从方位来看,这里,应该就是方丈所说的那个位置。 方丈是新空间,能量弱,因此稍有异样就能感受到,而颜如玉不一样,她是天选异能者,生来就带,又有家族底蕴,一般的搅扰不了她。 今天这种情况,是第一次,但也足够让她心惊。 颜如玉问道:“老夫人,这是什么所在?” 老夫人看看四周:“这里?就是个普通院子。” 她一指另一边:“那边是府里的花园,再往那边是药田,我夫君年纪大了,出去种药不方便,但他又实在喜欢,就在那这把花园子关掉三成,用来种药。” “方才过的药圃,我是孙子媳妇种的,就是打发个时间,我夫君种得不少,种类也多。” “不过,”老夫人脸色不自然地变一下,“那边倒是还住着一个人。” 第690章 旧院 颜如玉脸色缓和些,听到老夫人的话,心又提起来。 “是什么人?” “前两年,住在那边的花匠,不小心喝多了酒,睡着后打翻烛台,引发火灾,花匠虽大难不死,但也毁了容,不能再说话,平时也很少再出现在人前。” 颜如玉想起上次和方丈一起来这里的时候,遇见过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吓了他们一跳。 难道,就是那个花匠? “那他平时就是负责花园药田吗?”颜如玉问。 “正是,”老夫人回答,“别看他脸毁声音毁了,种花种药,倒是把好手,就是脸太吓人,平时很少有人去那边。” 老夫人顿了顿,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老夫人想起方才霍长鹤开口,直觉感到定然是大事。 “仙长,若有何不妥,不妨直说,还请仙长示下。” 霍长鹤又不说话了。 颜如玉神色严肃:“老夫人莫急,不论有什么,我师父都有办法化解。” “不知能否带我们过去看看?” 老夫人虽然着急,但听说这里有问题,也不容马虎,赶紧带路。 快到月亮门前时,颜如玉记起来,就是这里没错,上次就是在这道门,遇见那个花匠。 这次有老夫人带路,刚往里走没几步,就看到那个人正在清雪。 他弯腰弓背,衣服破旧,头发散乱,听到动静转看过来,虽距离有点远,但颜如玉也能感觉到他眼神里的戒备。 看到有老夫人,他动作迟疑半晌,弯着腰拖着步子走过来。 脚步落在雪地上,一深一浅。 看来不只毁了容貌和声音,腿脚也有残疾了。 可见当年火灾不小,此人能活着,全靠运气。 他在几米开外站住,没再往前,拱手行行礼。 “没你的事,你继续忙吧,老夫人是路过,”婆子淡淡道。 花匠点头,眼角余光扫过霍长鹤和颜如玉,又转身慢慢走了。 方才看到他,近距离接触,颜如玉做好心头震荡的准备。 如果是他,如果有情况,应该会再有警示。 但,并没有。 颜如玉心头疑惑,不管有没有,她都觉得,这个地方一定有隐情。 在临城的时候,永昌县主在城外庄子上,就种过那种害人的药。 不过,这里倒是没有搭棚,雪地都一切都埋住,看不出原来种的什么。 颜如玉在园子里逛了逛,那种感觉没再出现。 她能察觉到,花匠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充满戒备。 既然不是,就不宜久留,以免惹人怀疑。 “此处风水不太好,”颜如玉到老夫人近前,正色道,“布局有些问题,先圆了老夫人的念想,之后……” 她看向霍长鹤:“师父,救人救到底,到时候再给老夫人瞧瞧这块地方吧,再重新布布局。” 霍长鹤缓缓点头,老夫人喜出望外:“多谢仙长!多谢仙童!” 退出花园子,继续去往二爷生前住的院子。 一到院门口,老夫人的神色就悲怆起来,眼睛发红,看得出来是真难过。 院门上着锁,婆子把锁打开,推开门。 院子里的雪没有打扫,到处都是,一股子特殊的凉意扑来。 有一股颜如玉形容不上来的森冷感,似在空气中流动。 老夫人已然落下泪来,婆子扶着她,踏雪前行。 这院子并不大,东西厢房,北屋三间,这一路上的院子也见过不少,这院子在其中实在不算显眼。 颜如玉纳闷,看老夫人这样,对她死去的次子是情真意切,想必在世时也是很受宠爱,怎么会住在这里? 老夫人抽泣道:“仙长有些不知,我儿子自打生病之后,就搬来这里,他妻子不贤,生病的时候还与他吵闹不休,病情总是反复,于是,为了清净,就带着贴身小厮搬了来,方便养病。” 原来如此。 颜如玉点点头,进屋目光所及之处,屋子里应该还是原来的摆设。 倒也算精致,书法字画,文物摆件,一样不少。 床榻上的被褥还在,床幔一半放一半挂着,骤然推开门,有风进来,微微晃动。 颜如玉微微蹙眉,那股子森冷再次萦绕。 恍惚似还能看到那个气息微弱的男人,久久缠绵于床榻,带着生的期许,却只能一点点熬着等死。 颜如玉问:“他是得了什么病?” 齐家什么药材没有,也能请到名医,若是齐家都治不好,定然不是小病。 老夫人脸色煞白,嘴唇绷紧,似憋住一口气,猩红的眼底涌上泪意。 闷了半晌,低声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病,好多人看过,药也吃了无数,就是不见好。” “我儿去之前,真是受尽了罪。” 她别过脸,泪珠砸在地砖上。 婆子扶着她,拿帕子把桌椅抹了抹,请她坐下。 老夫人轻轻颤抖,有些体力不支。 颜如玉道:“东西都备妥了吧?那就让人拿进来,放在外屋吧。” 她们过来的时候,几个小丫环就挎着竹篮子在后面远远跟着。 婆子赶紧出去叫,丫环们进来,按照吩咐把桌案摆上,东西也都摆好。 霍长鹤站在一边,微垂双眸,从侧面看,他的脸色沉冷严肃,让人不由自主心生信赖。 老夫人忍住泪意,强按激动,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能见到儿子。 老夫人观察霍长鹤,颜如玉观察环境和老夫人。 老夫人情意是真,但总觉得,这悲伤之下,还隐藏着什么。 她的儿子,或许并非死于病重。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真切爱子的她,隐忍不发? 奇怪又矛盾。 东西很快布置好,无非就是一些香烛供品之类,就是颜如玉要的东西特别了一些,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其实最关键的东西,不是这些供品,而是稍后点香时,洒下的香粉。 霍长鹤走到桌前,颜如玉把香点燃,交到他手上。 他拿了一会儿,过过手,再由颜如玉插入香炉。 就是在这一瞬,颜如玉手指一弹。 香气弥漫,雾气袅袅,其它人都退到院中,只留下老夫人一人在屋内。 第691章 利用幻境 颜如玉的香粉毒性并不大,致幻的效果却是极强。 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激起人心底深处最深的执念。 能让人看到最想看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站在外屋,香气袅袅,飘向里屋的老夫人。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按照颜如玉说的,缓缓闭上眼睛,想着最想见的二儿子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母亲。” 她一下子睁开眼,见儿子躺在床铺上,脸色苍白如纸,瘦得两腮凹陷,嘴唇都白得没血色。 他身上连中衣都没有穿,只盖着一张薄被,瘦弱的手臂垂在外面,布满青筋,青色血管分外明显。 老夫人泪如泉涌,奔到床边,想碰他,又不敢。 “儿,儿啊,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二爷连哭笑的力气都没有:“母亲,儿子好疼。” 老夫人悲怆,跪趴在床边,喉咙里是压抑的哭声:“对不起,儿子,是我无能,救不了你……” 颜如玉蹙眉,看着痛哭的老夫人,她确实是真情实感,没有半分演戏的意思。 她上前两步,站到里屋门口,低声沉吟:“为什么?” 老夫人抬头,看着二爷,他缓缓开口:“为什么?” 老夫人慌乱地低下头:“你父亲是一家之主,他是齐家的天,他好,齐家才能好……” 二爷没说话,老夫人似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他说,过些日子,会让你养好,会好的。” “母亲,觉得,我还能好吗?” 老夫人低头不敢看他。 “母亲,”二爷动作缓慢,掀一下被子都似十分吃力。 “母亲,你看我。” 老夫人抬头,目光躲闪,待看到二爷血肉模糊的胸口时,又低呼一声,下意识想逃,往后跌坐到地上。 “不……”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掉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儿子,原谅我,我想救你的。” “是你爹,你爹他一言九鼎,他一心想振兴齐家,想让齐家成为百年旺族,他说,用你们换齐家数百年,也是值得的,我说了不算……” “真的,我求了求了,哭也哭了,我改变不了……” 颜如玉敏锐抓住她话中的关键词“你们”,也就是说,除了二爷,还有别人。 百年兴旺,齐老太爷用的什么法子,这么笃定能换来齐家百年? 颜如玉仔细听着。 老夫人浑然不知,眼前的幻影仍在继续。 “您管不了,所以,您就不再来了,不来看我,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一天天,一点点被熬死。是吗?”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快疯了!我在佛堂,天天祈求佛祖,让你少受些苦,让我少些罪孽。” “可我没少受苦,这样的罪,还不如一刀死了干净,母亲,”二爷声音幽幽,似雪花落入后颈,“你杀了我吧。” “不!我不能杀你,我是你的亲娘,怎么能杀你?我那么疼你,你是我的小儿子啊……可我,我真的,拗不过你爹,他说你这样死不了的,每天一碗……” 话刚说到这里,院子里响起说话声和脚步声。 “祖母!” 这一声声音尖细高亮,把老夫人叫得一激灵。 颜如玉皱眉,暗叫不好,若是人在幻境中,突然如其来地叫醒,有可能会损伤神智。 她立即转头对霍长鹤道:“王爷去拦住她。” 霍长鹤转身出去,命院子里的丫环婆子,拦下闫氏。 颜如玉暗暗懊恼,刚刚老夫人就要说出更为关键的,被闫氏打断了。 一天一碗什么? 老夫人牙关紧咬,脸色铁青,若再不及时唤醒,会有危险。 颜如玉拿过准备好的水碗,拿一根鸟毛蘸着,洒到她脸上。 老夫人一激凌, 清醒过来。 她眼神有片刻的迷茫,低头看看自己坐在地上,又看看颜如玉。 “仙童,我……” 颜如玉伸手扶起她:“老夫人,可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见到了,”老夫人彻底清醒过来,回想刚才的事,又回头看看空空的床铺。 她一把抓住颜如玉手臂:“仙童,能不能再让我见他一次,我还没有说完,我还没说完!” 颜如玉摇头:“不行,老夫人,这种作法,会损耗我师爷的真气元气,不能随意做,刚才已经算是破例。” 老夫人眼泪又流出来:“可我还没说完,仙童,求你帮我说说好话,请仙长再为我作法一次,要什么条件都可以!” 颜如玉神色冷了两分。 已经说了,这种事会影响霍长鹤,但老夫人依旧哀求,看似柔弱可怜,实则是用她的可怜,要挟别人。 颜如玉转头看看床铺,死在这里的人,或许是因为老夫人而死,但绝对与她的这种作派有关。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闫氏的说话声。 “仙长,我就是来见您的,听说您能逆天改命,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进屋谈谈?” 颜如玉冷笑一声,低声对老夫人道:“就是她,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了师父的作法,也让你们的见面中止。” 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并没有如颜如玉所预料的那样发火。 而是,脸色几经变幻,老夫人忍住了。 霍长鹤懒得理会闫氏,也恼这女人坏了事,转身往屋里走。 闫氏在后面跟着进屋,一进来,迎面就看到老夫人从里屋出来。 “祖母,”闫氏福福身,“孙媳妇想求仙长一件事,不知有没有打扰祖母?” 岂止是打扰,而是打断了。 不过,老夫人并没有责怪她,而是淡淡道:“你想求什么?” 闫氏笑道:“祖母,您也知道,自从我的福儿丢了之后,我一直以泪洗面,身体也大不如前,本想和夫君再生一个,结果这么多年也没动静。” 她看看霍长鹤,笑容羞涩,嘴上的话却不见半点不好意思。 “我想着让仙长给点灵药,或者改改命,总之,无论用什么法子,让我怀孕,并且生出个儿子来。” “这点小事,想必对于仙长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吧?” 第692章 驱逐 霍长鹤看着闫氏也造作样儿,听着她说的那些话,简直烦到极点。 干脆,闭上眼睛不理她。 闫氏愣了愣,撇嘴道:“仙长这是什么意思?是怕我出不起钱吗?” 颜如玉接过话,声音略带笑,却透着冷意:“此言差矣。我家师父不缺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求得到他作法。凡事讲一个缘字,这位夫人,你是哪位?” 闫氏听出话里的讥讽之意,顿时有些不满,正要反驳,老夫人扫她一眼,抢先道:“仙童莫怪,她是我的孙媳妇,二房所出的儿子娶的闫家女,平时性子爽直,不拘小节,还请仙童莫怪。” 二房所出,也就是老夫人要见的二儿子这一房。 二儿子的儿媳妇,她的孙子媳妇。 颜如玉猜测,老夫人对闫氏宽容,不是因为她有多出色,而是因为,她出自二房。 老夫人对二爷有愧疚,日夜不能安心,平日就把这种愧疚,补偿给二房的人。 难怪,闫氏本就嚣张的性格,因此更恃宠而骄。 颜如玉没再多说,人一旦偏心,失去公正,再说什么也是白搭。 闫氏撇撇嘴,示意丫环递上个钱袋子,鼓鼓囊囊,似是不少。 “仙长,这是一点心意,只要你帮忙,后面还会有更多。” 闫氏哼道:“我夫君在外面养了小的,已经怀了身孕,听说仙长有逆天改命之能,若是能让我怀孕,让那贱人和她的孩子死了,我会重重酬谢。” 颜如玉微微蹙眉,虽说在外面养人确实不对,但这个女人轻而易举就说出这种话,也不是什么善类。 颜如玉还没说话,老夫人诧异道:“你是说,那个外室,怀孕了?” “可不是,祖母,您要为我作主啊!那个贱人,明明就是个乐姬,哪配生我们齐家的孩子,生了也只能是个下贱东西。” “好了,”老夫人脸色微沉,“不可胡说,等他回来,我细问问他,此事你不要再多问。” “祖母……” 话音未落,外面急促脚步声响,有人大步流星走进来,衣摆的风都裹着怒意。 “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 齐老太爷人未进屋,声音先到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也没理会递钱的小丫环,小丫环又尴尬地退回到闫氏身边。 老夫人脸上决然之色,等着老太爷进屋,冷然道:“是我带他们来的。” 老太爷目光先往里一掠,又看向霍长鹤和颜如玉。 “糊涂!这是什么地方?能随意来吗?” “有何不可?”老夫人反问,“这是我儿生前住的地方,我来看看,有何不可?” 老太爷明显不想和她吵这种无用的架,转头吩咐身后的管家:“把东西撤走,处理掉。” 他是丝毫不客气,一点也没把霍长鹤和颜如玉看在眼里。 老夫人急道:“你要干什么?这是我按仙长的吩咐准备的东西,我看谁敢动!” “我方才已经见过儿子,仙长的手段,绝无虚假,你敢扔,是要遭天谴的!” 老太爷冷笑一声:“天谴?这种话也就哄哄你们这些无知妇人罢了,还想蒙骗我?” “我警告你们,”他看向霍长鹤,“赶紧走,否则的话,我叫人把你们请出去,送入官府!看你们还如何招摇撞骗!” 颜如玉正想说话,霍长鹤开口:“到底是谁装神弄鬼,是谁违背天理,上天自有公道。” “齐家运道,要靠良善得来,而非旁门左道,”霍长鹤上前一步。 他身材高大颀长,比齐老太爷高出近一头,气势十足。 齐老太爷下意识后一步:“笑话,我齐家多少代人的努力,行善积德,从未间断,上天有公道,也是向着我们齐家,岂由你说三道四?” “再说,我们有王爷亲书的牌匾,此事休说镇上,整个西北都知道。” 一提这事,霍长鹤心里就更加冒火。 齐家怎么作死是一回事,但牵扯上父亲,累及父亲的名声,那他就不能不管。 颜如玉轻笑道:“老太爷何必着急?如果你一心向善,坦荡无私,全镇的人都为你作证,你又何必急着把我们赶出去,反正我们也影响不了你。” 齐老太爷道:“我自是行得端坐得正,但也不能随意任人诬蔑。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老夫人上前去挡,还想说什么,老太爷怒视着她:“让开!你想把齐家都拖下水吗?” 老夫人一怔,微微哆嗦一下,又后退。 管家带人把东西都搬出去,屋内恢复原状。 颜如玉冷眼旁观,老夫人低头不语,软弱胆小,老太爷强势,想必这种模式,是由来已久。 他们的二儿子,绝不是病死,恐怕和老太爷脱不了干系。 “二位,请吧,若是不想闹得太难看,就请自行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颜如玉看一眼闫氏,闫氏扁扁嘴,也没说话。 颜如玉轻轻笑了笑:“好,那我们师徒就先告辞,我们等着你们三跪九叩来求。” 老太爷轻嗤一声。 颜如玉和霍长鹤出院子,没走几步,后面就有人跟上,是老太爷派人来跟着他们的。 两人不慌不忙,顺着来时路往外走。 路过那个花园子时,颜如玉特意往四周看了看,没再看到那个毁了容的花匠。 又走一段,到空间发生震动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反应。 真是奇了。 正要出后宅,听到几声咳嗽,长廊那边走来一道身影。 正是长房的那位病夫人。 她身体更差了些,穿得更厚,也越发显得柔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抬眼看到他们,她也没上前,出于礼貌,远远微微颔首。 颜如玉两次入齐府,都想见见她。 这次好不容易见到,又只是匆匆一瞥。 霍长鹤看出她的心思,低声说:“不急,等晚上我们再来。” 齐家这鬼地方,白天明着来不行,那就等晚上再来。 总之,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鬼,谁是人,谁是鬼,都要一一查清楚。 这边颜如玉刚走,老太爷就冷冷扫一眼闫氏。 闫氏不怕老夫人,却很畏惧老太爷。 第693章 生子 闫氏看到老太爷的目光,瞬间怂了,低头连忙说告退。 老太爷正想叫住她敲打几句,被老夫人拉住。 闫氏趁机赶紧走,老太爷甩开老夫人:“你拉着我干什么?” 老夫人垂眸掩住讥讽:“你急什么?训斥她一顿,还是吓唬她一通?” 老太爷鼻子里重重一哼:“我警告你,最好别打别的主意,这个女人再这么蠢下去,迟早……” “她的孩子丢了,你不是一直想让她再生个儿子吗?”老夫人打断他的话,“她生不了,但有人能生。” 老太爷嫌弃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糊涂了?脑子不中用了吗?能生孩子的人有的是,但那能一样吗?” “是景儿那个外室,”老夫人不慌不忙,“有了身孕。” 老太爷惊讶之后便是惊喜:“当真?” “当然,不然你以为闫氏过来做什么?她就是求仙长,也想有身孕,因为她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不安,想挽回景儿的心。” 老夫人语气中难掩讥讽:“我知道你在乎齐家的名声,齐家几代人都不曾纳妾,所以,你也不会同意,至少表面上不能意,但又需要同血源的孩子。” “所以,闫氏就不能出事。你可以利用她,等到外面的孩子生了,闫氏抱来抚养,对外就说是闫氏的孩子,这不就行了?” 老太爷脸色几经转变,最终点头同意。 “那你要看着她,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我是不能让儿孙纳妾,可如果正头娘子死了,是可以续弦的!” 老夫人脸色泛白,没再言语。 老太爷又看一眼里屋:“以后这里你不要来了,人已经死了,来做什么?还有,长房的媳妇,身体总也不见好,你多问着些,尽早养好,我看她生的那个丫头真是废了。” 老夫人没接这个话,问道:“轩儿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去办药材了吗?” “前几天他那个病媳妇刚回来不是说了,轩儿押着药材车,大雪封路,不好走,要晚些时候,她们轻车简行,这才提早回来。” “真的?”老夫人半信半疑,“不会是你……” 老太爷见他怀疑,怒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若真有心现在害他,还会让他出门吗?三个月前就要开始静养。” 老夫人垂眸不语,想起自己的二儿子,当时真以为是生了病,哪料到……也的确是三个月前就开始用药了。 老太爷看她低头垂脸的模样,头发灰白,皮肤松驰,老态尽显,心头更加厌恶。 “行了,回你的院子去吧!做好你该做的,其它的少掺和!” 老太爷带着管家走了,老夫人微微闭眼,头偏了偏,想看里屋,最终又忍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到住处,换过妆,去找方丈。 方丈正和大儒在院子里斗嘴,这次大儒明显占据上风。 几个回合之后,大儒碰碰方丈:“哎?你怎么了?” 方丈烦得慌:“没事。” “你可不对劲儿。” 方丈正想说话,扭头看到颜如玉进来,赶紧站起来,大儒也瞬间乖顺,找借口溜走。 方丈问道:“怎么样?” 颜如玉反问:“你情况怎么样?又有变化吗?” “倒是没有,但原来的情况也没恢复。”方丈有些沮丧。 好容易有个空间,欢欢喜喜的,种点东西,弄点泉水,哪知还会出这事儿,而且连是谁下手的都不知道。 颜如玉安慰道:“没事,没有再扩大,就是好事,即便恶化,也不算什么,大不了重新再建。” 方丈听她这么说,猜到大概就是暂时没有进展,也岔开话题。 “就是,没什么大不了,我这个本来就是个凑数的,现在抱上你和王爷的大腿,有没有都无所谓。” “对了,那个孕妇的事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今天晚上我和王爷再去齐家看看,目前还没有。” 方丈点点头:“行,我这没事,你放心,若有异动,我会告诉你。” 颜如玉心里并不安稳,但也不知怎么劝,安慰人的事,她真是不怎么擅长。 从空间拿出些吃的:“这个给你。” 方丈眼睛瞬间一亮,照单全收:“这个不错,都是我喜欢的。” 颜如玉辞别方丈,出院子,迎面遇见三小只。 瑞哥儿身体好了,霍长衡和沁香带着他玩雪,重新堆了个雪人。 见到颜如玉,瑞哥冲过来抱过她,扬着小脸笑。 瑞哥一笑,有一个小梨涡,只有一边有,可爱又迷人。 陪着他们三个玩了会儿,霍长鹤来找颜如玉,说是棉衣做得差不多了。 “这么快?” “母亲手下有一队娘子军,个个都是做活的好手,现在又都闲着,衣服棉花皮料都是现成,做起来自然是快。” 霍长鹤早先在军中,什么事都要过手,像军装这些事也不例外,他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看这个人的身材,就知道大概穿什么码的衣服。 “去瞧瞧?” “好,”颜如玉随霍长鹤回院子,屋里有十来个女子,正在忙碌。 做衣服、袍子、鞋,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如玉,来,瞧瞧,这些怎么样。”大夫人招呼。 “真不错,用料做工样样好,大家辛苦了,”颜如玉毫不吝啬夸赞,“晚上给大家加餐。” 她说加餐,必定就是有口福,大家欢笑着同意。 天近傍晚,一切都赶制齐全,颜如玉也亲自动手,准备火锅和烤肉。 方丈闻讯而来,贡献出青菜和泉水,虽然说死了一些,但剩下大部分还是好的。 贝贝还在老婆婆那里,银锭带着泉刀和蜂哨也来帮忙,热热闹闹一大院子。 吃到一半多,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正打算撤走,换妆去齐家,银锭忽然从外面进来。 人多又忙乱,方才银锭不知什么时候离席了。 他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立即明白是有事,握握颜如玉的手,三人一同离开。 颜如玉见银锭脸色严肃,心头略沉:“发生何事?” 银锭低声道:“王爷,王妃,黑冠寨那边出事了。” 第694章 抢劫 颜如玉眉心狠狠一跳。 “怎么了?”她立即往外就走。 短短时间,那几个人已经留给她极深极好的印象,更何况,大寨主还与颜家有关,有可能助她找到颜氏祖先。 “他们来人了,说要当面禀告,但来人身上有血。” 颜如玉心都提起来,霍长鹤握着她的手,感觉指尖冰凉。 “我陪你去。” 来人是小瘦子,他还穿着颜如玉临别时送给他的大氅,现在大氅被解下,珍视地放在一边,搭在椅背上。 他裤腿和靴子上确实有血,靴子已被雪湿透,化开雪水,在地板上滩开浅浅水渍。 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浑身狼狈,有点局促。 颜如玉问道:“没有受伤吧?喝点热茶,暖一暖,慢慢说。” 颜如玉的话瞬间抚平他的局促,他浅笑道:“我不冷,我是跑来的,我轻松最好,所以大寨主让我来报信。” “大家怎么样?” “大家都好,”小瘦子快速说出她最关心的事,“您放心,之所以让我来,是因为怕飞鸽传书能写得太少,说不清楚,也担心出意外。” 听说他们都没事,颜如玉松口气。 “银锭,给他准备点吃的,边吃边说。” “是。” 银锭很快端了碗阳春面来,热乎乎一大碗,切了一盘子卤肉。 小瘦子抿抿唇,见颜如玉笑容温婉,也不再推脱,迅速解决半碗。 “今天我和汉汉去后山砍柴,忽然远远听到一阵吵叫声,人欢马乍的。天冷,有点什么味儿都特别清楚,何况是那么浓的血腥味。汉汉一向鼻子灵,带着我就去找。” “我们找到一条山坳,一看,可不得了,山坳里有好几个死人,血流了满地,还有翻落的东西,不少的车辙印,一看就是被打劫,马车被抢了。” “我和汉汉赶紧查看,发现还有一个活口,昏迷了,看着浑身是血,受伤不重。要是把他留下,伤不致死,冻也得冻死。” “我们把他救回山寨,又是烤衣服,又是煮热汤,大寨主还让我们给他煎了点药汤。” 小瘦子说到这儿,把吃完的面碗往桌上一放,带了三分怒意。 “结果,这家伙一醒来,就开始胡说八道。” 颜如玉拧眉:“他说了什么?” “刚开始还行,又是道谢,又说要给银子的,大寨主说,救他本就是本分,不求回报,问他姓字名谁,家住何处,也好给他家送个信,让他家里人放心或者来接。” “可这家伙,他居然说,他是被黑冠寨的土匪给劫了,抢了他三车药材,杀了他五个家丁,两个护院。你说可不可气!”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问道:“他有没有说,他是谁家的人?” “哦,对,说了,他说他姓齐,就是那个齐家药铺的齐,他说他是齐家长房长孙,叫什么齐轩亮。” 颜如玉微讶:“是他?” 颜如玉不知道齐轩亮是谁,但她知道,齐家的长房长孙,正是齐萝那个熊孩子的父亲,那位病弱女子的丈夫。 难怪那日回镇,只见齐萝母女,不见男人,原来是押着药材车,落后一步。 难怪那日齐家开药棚粥棚,不见齐家年轻一辈,听闻齐家二房的那位,闫氏的丈夫,在外面养的外室有了身孕,被外室缠住了。 而这位,押送药材未归。 霍长鹤目光微沉:“上次你们最后见小货郎的地方,是在何处?” 小瘦子不假思索:“也是在那条山坳附近。” 霍长鹤吩咐银锭:“派暗卫去查,着重在那条山坳附近,这次有车辙印,即便他们想办法打扫,也不会丝毫不留痕迹。” “是!”银锭刚转身要走,颜如玉又叫住他。 从空间取出几个小手电:“这个给他们,注意安全。” “是。”银锭看着那几个小手电,暗想那几个小子可赚大发了。 颜如玉问小瘦子:“齐轩亮说,是黑冠寨的人劫了他?那大寨主怎么说?” “大寨主没说话,汉汉很生气,想骂人,但被大寨主制止了,示意我们不要乱说,还说让齐轩亮写信给家里,派人去接。” “他说不用了,免得家里人担心,说是休息一晚,明天就走。他身上看着血滋呼啦,其实伤不重,就是伤在手臂,被划了一刀,也不深,腿没事,能走路。” “看着他文诌诌,大概就是没见过那种阵仗,被吓坏了。” “他说不用给家里写信?”颜如玉疑惑,“不是应该给家里先报平安吗?” “您有所不知,那条山坳挺隐秘,要不是我和汉汉去砍柴,也不会去那边,我想他大概是觉得,他的队伍被劫的消息暂时传不出去,家里人也不知道,要写信回去,提及山匪,反倒让家里人担忧。” “反正他说明天一早就走,哼,他说不用送信,我们还懒得送,好心好意救了他,醒来就污蔑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瘦子很生气。 霍长鹤略沉吟,问:“你们在那边时间不短,可曾听说,附近有什么别的匪徒?会不会有人冒充你们的名号,打着你们的名做坏事?” 小瘦子张张嘴:“大寨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我们也确实没有注意过。” “大寨主问他几个问题,问他那些人长什么样,说了什么,他抱着头说头痛,想不出。” 颜如玉沉默不语,暗自思忖,要么就是真有人冒充,齐轩亮受了惊吓,大难不死,身体应激;要么……就是另有隐情,究竟是什么隐情,还未可知。 小瘦子把该说的说了,起身要告辞。 天色虽晚,但他还要赶回去。 霍长鹤没问他为什么不骑马,也不用问,因为穷,买不起。 霍长鹤吩咐泉刀去备匹马,又拉上半车的草料,颜如玉命人把做好的棉衣棉衣也装到车上,又放了几袋子米面,半片猪几头羊和几篓子青菜,以及鸡蛋鸭蛋。 小瘦子站在光线里,抱着暖烘烘的大氅,看着忙碌的人们和车上满满当当的东西。 银锭过来拍拍他肩膀,正要说话,小瘦子扁扁嘴巴,哭了。 银锭吓得赶紧把手收回去。 第695章 勒索信 银锭没想到一巴掌把小瘦子给拍哭了。 “兄弟,你哭什么?”不至于痛得哭吧? 小瘦子抹抹泪:“没事,就是觉得,大家对我太好了。” 银锭心里酸涩涩的:“兄弟嘛,互相照是应该的,你们在山里辛苦,多拉点东西,我们也放心。” 小瘦子连声道谢,赶着马车走了,银锭和泉刀蜂哨,一路送他出镇子。 蜂哨小声问:“刀哥,他头上戴的那个东西真亮,那是什么?” 泉刀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王爷好像也有一个。” 银锭又羡慕又想显摆:“我也有。” 他从怀里摸出手电,珍视地打开,明晃晃的光立即冲射出来。 泉刀和蜂哨眼睛睁大:“坨坨哥,这是什么?” “这是太阳之光!” 他们仨研究光,颜如玉和霍长鹤穿上夜行衣,去齐家。 夜色早已经黑透,齐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像一只在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从后门入,按照白天走过的路,先去那个让颜如玉心头悸动难受的地方。 “玉儿,会不会太过难受?”霍长鹤满是担忧,“可我又没办法替你受。” “没事,放心,我能受得住,”颜如玉笑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都经历过一次,没什么影响。” 本来没想告诉他,怕他担心,但来之前又想,万一有什么差错,再次发生上次的事,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离上次的地方越来越近,霍长鹤的心也越收越紧。 “怎么样?”他不自觉握紧颜如玉的手,“要是难受就跟我说,我带你离开。” 颜如玉点点头,心里也有点紧张,毕竟这属于未知的事,完全没有头绪。 两米,一米,半米…… 颜如玉心跳加速,但上次难受的感觉,并没有来。 她没有庆幸,反倒有点失落。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无异于钝刀子割肉,还不如一下子来个痛快更省事。 “没事,我们再慢慢找,”霍长鹤握紧她的手,“我并不希望,以你难受为代价,找到事情真相。” 颜如玉无奈:“好,那我们先离开这。去看看齐轩亮的妻子。” 两次来齐家,颜如玉都没能见到齐轩亮那位病弱的夫人。 这次趁夜,要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病。 齐家有不少大夫,还有数不尽的草药,既有“病死”的二爷,又有久病不愈的少夫人。 真有意思。 上次来过老夫人的院子,颜如玉心里有数,基本能猜测出病弱夫人住在何处。 地上还有积雪,踩上去吱吱作响,霍长鹤带着她踏过树枝屋顶,枝头上的雪簌簌飘落,无声无息。 还没到院子,就看到一盏灯由不远处走来,穿过抄手长廊,脚步匆忙,还伴着咳嗽声。 是她。 颜如玉和霍长鹤默契地屏住呼吸,看着下面的人。 宋青瑶带着丫环,丫环手里提着灯笼,她气息不稳,站都站不好,仍旧拼着全力往前走。 “少夫人,”丫环心疼道,“要不奴婢去说吧。” “不行,我在院子里也睡不着,快走吧。” 主仆二人踉跄前行。 颜如玉不知她要去哪,和霍长鹤在后面跟着。 到一处院落,院门前的小厮道:“何人?” “是我们少夫人,求见老太爷。” 小厮的语气缓和一些:“原来是少夫人,请您稍等,小人进去禀报。” 原来是来见老太爷。 颜如玉目光往老太爷院子里一掠,房间里亮着灯,片刻,小厮从里面出来。 “少夫人,老太爷正忙,您……” “你禀告祖父,我有急事,必须当面禀报,祖父什么时候有空,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小厮只好又进去,这次时间相对短,出来道:“少夫人,您请进。” 宋青瑶往里走,小厮把丫环拦住:“老太爷说了,少夫人只能一人进去。” 宋青瑶对丫环点点头,进入书房。 霍长鹤带颜如玉到后窗外。 老太爷正在书架前,翻看着什么,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也没有回身。 “你有什么事?非得大晚上说。” “祖父,孙媳无意打扰,只是事发突然,夫君他……遇到危险了!” 老太爷一怔,立即转身:“什么?” “发生何事?你好好说。” 宋青瑶咳嗽几声,虚弱地扶着椅子。 “坐下说吧,”老太爷眉头皱了皱,又催促,“究竟怎么了?” “祖父,夫君在黑冠寨出事了!药材全部被劫,家丁护院也都被杀尽,夫君侥幸被留下一条命。” 宋青瑶气喘吁吁地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齐老太爷一脸惊愕:“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青瑶从袖中拿出一纸书信来,说是书信,其实就简单几行字。 字迹潦草,实在不怎么样,但内容和暗红的颜色却让人惊心。 齐轩亮在我们手上,要想赎人,拿三万两银票,只准来一个人。 “祖父,这是黑冠寨写的书信。” “在哪里发现的,何人送来的?长的什么模样?”齐老太爷接过信,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宋青瑶摇头:“这我也不知,只听到院子里一声响,丫环出门一瞧,一块染血的石头上捆着这封信。” 老太爷在灯下细看,发现信纸上果然有点点血渍,想必是石头上的血多,渗透了信封。 “祖父,”宋青瑶跪下,“请您救救夫君。” 老太爷抬眼看她,眉头紧皱,一时没有言语。 三万两,可不是小数。 齐家有家资,但三万……何况,还有之前的那三车药材,也是一笔巨款,那可是从药王谷运来的,和寻常的不同。 但这事关孙子的命。 不,不只是孙子的命。 “祖父,”宋青瑶又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几件首饰,“这与夫君夫妻多年,我每年生辰,他都送我一件首饰,这些明日拿去典当,换成钱吧,孙媳,只有这么多。” 她往前跪走几步,字字哀求:“祖父,求您!” 窗外,颜如玉心头涌起无数疑惑。 小瘦子明明说了,让齐轩亮给家里写封报平安的信,他没答应,而且山坳隐秘,一时也不会有人发现。 既然如此,是谁写了勒索信? 第696章 暗道 颜如玉觉得,此事颇为奇怪。 小瘦子一路轻功奔进镇上来报信,前脚刚走,后脚这边宋青瑶也得到消息。 究竟是谁,劫了药车,杀了人还想要赎金? 关键还打着黑冠寨的名义,齐轩亮根本没在真正的匪徒手中,他们要钱,无人可放,到时候抓住去送赎金的人,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 霍长鹤用自己的大氅再给颜如玉盖一层,轻揽着她。 两人静静听着。 夜色安静,里面的对话听起来分外清晰。 齐老太爷沉默半晌道:“不必卖首饰,亮儿是我的孙子,救他也是应该。” “只是,这三万两毕竟不是小数,家里铺子里都要凑一凑。” “是,孙媳明白,多谢祖父。”宋青瑶又惊又喜,脸上都泛起不正常的红,“我与夫君,定不会忘记祖父大恩。” 齐老太爷沉吟道:“银子的事,可以先拿两万两,去和匪徒说一说,那些药材,想必他们也不懂,要了也没用,让他们把药材还回来,到时候卖了再送一万。” 宋青瑶抿唇没有说话,是人都知道,这事儿有难度。 和绑匪讨价还价,还往回要东西?那药材即便他们没用,在他们的逻辑上来说,那也是他们凭实力抢到的东西,凭什么退还? 齐老太爷自顾说道:“至于这去送赎金的人选,你可有什么建议?” 宋青瑶还没说话,齐老太爷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又继续说道:“这个人要与轩儿情深意重,一心为他着想,否则的话,这么多银子交到他手中,我可不是放心。银子丢了是小,万一因此连累了轩儿的性命,那才是最严重的事。” “这个人还要有些聪明,够沉着,毕竟要面对的是绑匪,所以,为了救轩儿,要有义无反顾之心。” 老太爷说到这里,叹口气:“二房的景儿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为了救轩儿,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他那个媳妇闫氏,你是知道的,若是被她知道,少不了又要闹一通,反而不妙。” 说来说去,只要不是傻子,都听明白了,老太爷最希望去救回齐轩亮的人,就是宋青瑶。 结发的夫妻,自然是情深意重的,拿着银子去,也不怕她携银而逃。 再者,就算是她被绑匪杀了,她也只是个媳妇,还是有病的,说不定齐老太爷早就烦了她这个病,耗费药材不说,还不能为齐家再开枝散叶,有什么用? 宋青瑶脸色苍白,她很聪慧,又岂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意思。 怔愣片刻,手紧紧绞着帕子,指关节都有点泛白。 屋里烛火跃动,忽而打了一个灯花,宋青瑶回过神,也下定决心。 她对齐老太爷深深叩拜:“若是祖父信得过孙媳,孙媳愿走一趟,为救夫君,万死不辞。” 齐老太爷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上前几步,亲手把她扶起来。 “如此,就辛苦你了,明日一早,我让人把银票送到你院中,到时候就去吧,此事最好不要声张。” “是,孙媳明白。” 话到此为止,再无需多说,宋青瑶福身告退。 颜如玉眸子微眯,心里隐隐有些火气。 这齐老太爷真不是东西,完全不是表面上那么和善,岂止是表里不一,简直是相差甚远。 这种人,最是可恶。 霍长鹤低声在她耳边问:“要不要跟上去?” 颜如玉正想点头,忽然见齐老太爷举着火烛在屋子里走动。 霍长鹤也瞧见了,两人都没动,静静看着。 老太爷走到书架前,在前面摆弄一番,书架忽然左右一分。 一般大户人家都有几个暗室,像之前颜如玉去过的地方,都能在暗室中找到一些财物。 但齐家这个,颜如玉隐隐感觉,没有那么简单。 老太爷走进暗室,颜如玉计算着时间。 将近一刻钟,都没有动静。 这可不像小暗室。 她指指窗子,霍长鹤把大氅解下来,轻身进去,看看屋内没人,也没危险,冲颜如玉伸出手。 颜如玉把大氅收入空间,纵身跃入。 这不是暗室,而是一条暗道。 齐老太爷走进去,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一时半刻才出不来。 暗道里一片漆黑,为防止有什么别的气体之类,颜如玉没让霍长鹤点火折子,拿出个小手电,把光线调暗些,落在前面一米内,慢慢往前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暗道里很安静,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霍长鹤一手牵着颜如玉的手,一手握着剑柄,浑身戒备。 走了十几分钟,感觉前面似有丝丝凉风。 霍长鹤看颜如玉一眼,两人眼神交汇。 应该是到出口了。 霍长鹤先一步到前面查看,是几块山石堆成的石门,外面还有枯掉枝藤,用来做掩饰。 现在是冬季,若是在其它季节,想必不会有人注意。 从门中出去,地上有脚印,霍长鹤在前面踩着脚印走,颜如玉在后面跟上。 刚到个拐口,地上的脚印多起来,不知道往哪边走。 正犹豫,远处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霍长鹤揽住颜如玉,又飞身上枝头。 那些人走近,正好落雪簌簌落得也差不多了。 底下的是两个男人,身材魁梧,穿着棉衣,手里抱着柴。 其中一个缩缩脖子:“这天真冷,雪下个没完。” “这边的冬天就是这样,到了西北边关那边,更冷。” “可别提了,那鬼地方,再也不想去。” “鬼地方?”那人哼笑,“比咱们现在呆的地方还能更鬼吗?” 另一人张张嘴,低声说:“要不是因为咱们是逃兵,有咱们的画影图形,我才不会在这种地方猫着!” “是啊,还算有个能落脚的地,我也不想在此处。” 两人渐说渐远。 颜如玉轻声:“他们是逃兵?” “听这话应该也是从西北来的,走,跟上去看看。” 两人在后面悄悄跟随。 这像是一处废弃的宅子,墙有的地方还有破损,墙根下支支楞楞似是雪埋不住的杂草。 不知道这是哪,颜如玉觉得,应该是出了齐家。 前面两人的影子一拐,进入一处小院落。 第697章 发现陈氏 颜如玉和霍长鹤跟到小院子外,还没进去,就看到里面有火光。 联想到那两人刚才是出来抱柴的。 除了刚才那两人,院子里还有其它人,看样子,应该有五六个。 在院子里架着一口大锅,烧着热水,锅底下是燃烧的柴,通红的火苗舔着锅底。 不知为什么,这场景没让颜如玉感觉到暖和,反而有种阴冷的感觉。 霍长鹤指指房后,带着她绕到后面,跃上后房坡。 往下看,院中一切都尽在眼底。 果然,院子里一共有五人,两人劈柴,两人烧火,还有一个正在用热水泼旁边的一条长桌子。 颜如玉目光往院中其它地方一掠,院子里的摆设,让她觉得有点奇怪,但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正纳闷,霍长鹤在她耳边说:“这院子里的布局,是个阵法。” “阵法?” “对,你看,锅、桌子,还有院子东南,”霍长鹤一指。 “那个地方,这三样东西,连成一线,分别是阵眼,阵中,和凶煞。” 锅,桌子,颜如玉都看到了,除了那个东南方向的东西。 她顺着霍长鹤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瓮形的黑色东西。 很大,小口,大肚,纯黑色,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颜如玉没发现。 一看到这个东西,颜如玉更加不寒而栗,刚才那股子阴冷的感觉瞬间升级。 那是什么? 她想弄清楚,又忽然觉得,不太敢看。 正犹豫,听到一阵呜咽挣扎声。 霍长鹤指指后窗,把颜如玉带下去。 屋子破旧,不用点破窗纸,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灯光昏暗,一人背对着窗子,手里端着一碗药,他对面是个孕妇,衣衫单薄,手脚冻得发红发紫。 大概觉得她怎么也跑不了的,根本没有捆着,现在被那个男人压住双腿,捏着下巴,正要灌药。 “呜!”孕妇死命咬着嘴唇,嘴角都渗出血,用力挣扎。 “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荣幸,最好别再挣扎。” 男人开口,声音低哑暗沉,透着诡异的寒意。 正是齐老太爷。 孕妇根本不听,谁会想要这种荣幸? 她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用力打开齐老太爷手中的药碗。 “啪!”一声,药碗掉到地上,碎了,药汁扑了一地,浓郁粘稠,一股子难闻的味道瞬间散开。 老太爷愣了一下,随即怒甩孕妇一耳光:“不知好歹的东西!如果不喝药,那你就活着剖!到时候活活疼死你。” 孕妇泪流满面,眼神凶狠地盯着他。 老太爷冷哼,拍拍手,外面进来两个人:“再煎一碗药来。” 其中一人道:“这女人太倔,要不就别让她吃药了,让她疼一疼,反正,她最后也活不了。” 老太爷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疼死她是小事,关键的是,胎盘取出来时,她还得活着,若是提前断了气,我的东西也就不能用了。” “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么久?我又是开施药,又是白看病,吸引那些孕妇前来,为的什么?难道真为了做好事?” 齐老太爷嫌弃地擦擦手,看着地上的孕妇:“再去熬药,灌她喝下去,她要是不喝……” 老太爷声音似淬了冰:“我这一碗药,少说也值十两银,再敢浪费一次,我就一刀一刀剐了你。” “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 孕妇咬牙,双手紧握:“你不得好死!” 齐老太爷似听到有趣的事,哈哈一笑:“死?我还从来没想过,我怎么会死?” 齐老太爷懒得再和她说,转身出去。 房门被关门,院子里有五个强壮男人,孕妇虚弱,就算身体没事,也不可能斗得过五个男人。 颜如玉一眼认出她,正是陈氏,老婆婆的儿媳妇。 颜如玉心口狂跳,连震惊带愤怒,有点微微颤抖。 “你去看看那老头子干什么去了,我在这儿看着陈氏。” 霍长鹤有些担忧:“你行吗?” “行,没问题,你快去。” 霍长鹤知道她此时压抑着情绪,完全顺着她,纵身轻轻离开。 屋里,陈氏走身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往外看看,看到那几个男人,知道从那边逃走无望,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绝望,又瞬间隐去。 她抚抚肚子,看向后面的窗子。 其实早看过不知道多少回,后窗距离地面高,屋里一切可以垫脚的东西都已经被带走,她根本上不去。 但还是不想死心。 这次,看到第二扇后窗时,忽然发现窗外有张脸。 本来应该害怕,尖叫,但她瞪大眼睛,咬住嘴唇没出声。 颜如玉对她一勾唇。 陈氏眼里迅速涌上泪意,奔到窗下,指指自己。 颜如玉从窗子里轻身落入屋内。 陈氏一把抓住她手臂,未语泪先流。 颜如玉低声说:“我知道你,你婆婆在等你回家。” 陈氏眼睛再次睁大,眼泪流得更凶。 颜如玉拿出个红果子给她吃,她大概也是饿极,果子红彤彤,又果香浓郁,她拿过大口咬着吃掉。 果子下肚,说来也是神奇,她觉得浑身暖融融,冰凉僵硬的手脚也暖了,总觉得不够用的气也渐渐充盈。 “你能救我吗?”陈氏满眼期待。 却又怕被拒绝。 毕竟颜如玉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能,”颜如玉坚定回答。 陈氏泪涌出来,又狠狠抹去,当即要跪,被颜如玉拉住。 “他们让你吃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但不是什么好药,应该是能让人失去痛觉,等……”陈氏顿了顿,脸色惨白,“等肚子被剖开的时候,流血满地也不觉得痛,胎儿被挖出来时也能活着。” 后面的话,她没办法再说,眼神满是惶恐,嘴唇都哆嗦得厉害。 颜如玉拍拍她肩膀:“一会儿他们拿药进来,你别怕,假意配合,我来制服他们。” 颜如玉拿出一支细细的香,点燃,悄悄放在不起眼的地方,随后给了陈氏一颗解药。 陈氏吞下:“还需要我做什么?” “耐心等,等他们送药来。” 陈氏用力点头:“好。” 第698章 毙命 颜如玉听着外面的动静,和陈氏坐在屋里。 “我婆婆还好吗?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夫君的事更是担忧,现在我又……” “她还好,也是担心你,”颜如玉问,“你为什么从家里跑出来?” 陈氏脸色幽暗,咬牙道:“是他们药铺的人来送的信,说是有我夫君的消息,他们的人去进药,路过山口,发现我夫君,并把他救回来,只是伤重无法回家,让我过去看看。” “我当时听说夫君伤重,怕婆婆有了希望又瞬间失望,承受不住,这才谎称,是我身子不适,去去就回。” “哪知道!这些畜牲!” “你是在哪里被抓的?”颜如玉问,“何人给你送的信?” “我就是在药铺被迷晕的,醒来就在这里,送信的人,就是药铺的那个掌柜。” 颜如玉回想一下,有几分印象,那日施药,那个掌柜也去来着,好像姓吴。 颜如玉找个枝条,在地面上勾勒:“是不是这个人?” 陈氏眼中闪过惊艳:“对,就是他,您画得真像。” 把画像抹平,颜如玉把枝条折断。 “你还见过别人吗?”颜如玉问,“像你一样的人,或者他们那边的人。” “孕妇见过,”陈氏一顿,似想起什么可怕的事,脸色一折,身体微微颤抖。 “别的人,就是他们五个,还有老太爷,别人……” 陈氏略一思索:“还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颜如玉心头一跳:“黑色斗篷,可曾看到他的脸?” “这倒没有,他穿着斗篷,连着帽子,帽沿很大,遮得很严实,压根看不到他的脸。” 颜如玉想起墨先生,这些日子,一路从临城走过来,再没墨先生的踪迹消息,难道,齐家的事也是他操控? 奇人异士,他手上掌握着不少,他还经常收买那些医术毒术不错的,加以利用。 药王谷一向神秘,轻易不与外界人接触,但齐家却和药王谷有渊源。 如果墨先生有心,利用齐家,倒也不是不可能。 颜如玉正思索,后窗外有动静。 陈氏吓了一跳,她现在如同惊弓之鸟。 霍长鹤从外面进来,颜如玉迎上去:“怎么样?” “旁边还有一个院子,里面还关着几个孕妇,但月份比较小,相对来说,”霍长鹤看一眼陈氏,“她的最大。” 陈氏刚松下来的神经又瞬间紧绷:“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刚刚杀了一个孕妇。” 陈氏脸色惨白,一阵恶心,捂着心口干呕起来。 “她就还有一口气,眼睛睁得老大,肚皮被剖开,胎盘都被取出来,血……流了一桌子一地,太……太可怕了。” 陈氏不知不觉泪流了满脸:“他们把孩子扔到……那个瓮里,他们……” 她没办法再说下去,浑身抖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 颜如玉轻轻拍拍她,揽住她瘦得硌手的肩膀,无声安慰。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霍长鹤立即从窗子里闪出去。 “记住我的话,坚强些,为了你的孩子。” 颜如玉在陈氏耳边说完,闪身躲到倒着的书架子后。 这个位置隐秘光线暗,没人注意,她方才就看好了。 门被推开,一个男人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陈氏满脸泪,也没有任何不忍与同情。 “行了,别哭了,哭也改变不了什么,赶紧把药吃了,能少遭罪。” 陈氏抬眼看他,可怜道:“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把我家里的钱都给你,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 “别费这个心思了,把药喝了,这没得商量,老子不要你的钱。” 陈氏捧着碗,眼泪大颗的砸进药里:“非让我死不可吗?你们就没有姐妹?你也忍心看着她受折磨而死?” 男人神色一僵:“少废话!老子孤家寡人一个,早没有亲人了,哪来的姐妹?快喝!” 他连声催促,陈氏低头,半晌,把药猛地泼 在地上。 “他娘的,你……”男人没想到,道理都和陈氏说了,这次她还是不肯喝。 “你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男人抬手要打她,陈氏一闭眼睛。 感觉有什么滴在脸上,她睁开眼,伸手一抹。 是血红色。 她吓一跳,抬头看,颜如玉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架后面出来,一匕首刺入男人后颈,匕首尖从喉骨处冒出来,血珠正往下滴。 陈氏短暂地惊愕过后,坚定地爬起来,和颜如玉一起,把尸首拖到书架后。 颜如玉拿小瓶装了一点药碗里的药做样本,想着回去以后分析一下那是什么成分。 其余的药都用来清理地上的血。 刚弄完,门外又有脚步声,颜如玉拿上空碗再次去书架后。 门推开,又有人进来。 他左右瞧瞧,诧异道:“人呢?” 陈氏问:“什么人?” “刚才没人给你送药吗?”男人疑惑。 “没有,没人来。” 男人目光在屋里一掠,的确没有别人,而且也不见药碗。 奇怪,方才好像看到进来送药了,眼花了? 他瞪陈氏一眼:“老实点!” 说罢,又关门出去。 院子里,算上他自己,有四个人。 确实少了一个。 男人回头,看看屋门,又看看院子里的人。 “你在那张望什么呢?”烧火的人问,“好了没有?” “不是,你们看到徐哥了吗?” “不是进去送药了吗?” “没有,屋里除了那女的,没别人。” “不可能,”烧火人站起来,“我看见他进去了。” “我也好像看到了,但确实没别人。” 烧火人走过来:“你眼花了吧?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了?” 陈氏正忐忑,两人又一起进来。 四处一张望,屋子里的摆设简单又破旧,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更没有人。 “哎,邪门,确实进来了,怎么没人?” 烧火人问陈氏:“徐哥呢?” “我没看到有人进来,”陈氏一口咬定。 烧火人抽抽鼻子:“什么味儿?” 他一边抽鼻子,一边往前走,向着书架子的方向。 第699章 进入营救 陈氏的心也瞬间提起来,越绷越紧,掌心都不自觉冒汗。 看着烧火人慢慢走向书架。 书架后有什么,她再清楚不过,颜如玉和那具尸首,都在。 烧火人转到书架后。 陈氏用力握紧拳头,声音哽在喉咙里,死死咬着嘴唇。 然而,并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叫喊,更没有冲突。 和烧火人一起进来的那个,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有没有徐哥?”他问。 书架那边没人回答。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他又问。 还是没人回答。 这绝不正常,他也察觉出来。 外面呼呼的风在刮,裹着残雪飘从开着的半扇门里飘进来,吹得他一激灵,忍不住的个寒颤。 他拔出腰刀,慢慢往书架那边走。 陈氏强力控制自己不要紧张,但一开口,还是有丝颤抖:“那边没人。” 男人没理她,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事。 到近前,他没绕过书架,而是站在书架外:“出来!” 他喝一声,里面有点动静,烧火人手臂伸出来。 男人轻吐一口气:“你为什么不说话?吓死……” 话没说完,“嚓”一声,有锋利的东西穿过书架的木头,直达他的小腹。 他低头看,是半柄刀。 冰凉坚定,扎进他体内。 他缓缓抬头,还没看到书架后的人,什么都没看清,后脑上被砸了一下子,眼前一黑。 颜如玉转出来,看到陈氏手里拿着一条桌子腿,脸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神情惊惧。 男人无声无息,倒在血泊里。 小腹被刺透,后脑也被砸个血洞。 颜如玉轻拍拍她,知道她吓得不轻:“没事,别怕,你去那边,一会儿他们的人进来,你不用理会。” 陈氏嘴唇咬出血:“我不怕,你是为了救我,我不能不管,他们……他们都是畜牲,该死!” 对这些人同情,不,她恨不能让他们下十次地狱! 颜如玉没再勉强,把尸首拖进去,从他们身上扒件衣服,把外面血擦了。 一共五人,现在死了三个。 还有那个擦洗长条桌子和一个劈柴的。 “什么声儿?”劈柴的提着斧子,刚才那个人被砸倒地,他似乎听到了点。 夜里太静,什么声都显得很清晰。 擦洗桌案的人道:“能有什么声儿?那小子什么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劈柴人一怔,随即笑一声:“他娘的,德行,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那儿事!那婆娘都大着肚子,竟然也有兴趣。” “咱们儿也没别的,都是大肚子的,”洗桌人说。 “这倒也是,平时也不让咱们出去,”劈柴人有点郁闷。 又过了一会儿,屋里再没其它动静,静得有点不正常。 劈柴人往里看一眼,半扇门还开着,一点点光亮从门里劈进去,有点阴恻恻的。 “我去看看。” 他提着斧子往里走。 火有点小了,洗桌人往里添柴,火光映着地上的影子。 他无意中一掠,突然顿住。 那个是他自己的影子,旁边的,是谁? 他立即回头,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抓着柴正想反击,还没来得及动,眼前寒光一闪,随即就是一片血红。 霍长鹤冷哼一声,把他的尸首拖到那个大瓮前,直接扔进去,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莫名像重石,压上人的心头。 霍长鹤不去细想,这里面盛过什么,转身去洗桌人死的地方,把血埋住,去屋里找颜如玉。 颜如玉从空间取出件普通旧棉衣,和一双厚棉鞋。 “穿上,等一会儿。” 陈氏穿着,提着心等着,颜如玉和霍长鹤把尸首都扔进瓮里。 处理干净,颜如玉让陈氏到院子里,霍长鹤去救旁边院中几个孕妇。 她们那边没人看管,屋里一上锁,她们怎么也跑不出去。 那边一共有三人,怀孕月份还小,行动相对方便。 颜如玉在前,几个孕妇在中间,霍长鹤断后,顺着来时路,离开院子。 齐老太爷已经回去了,如果走暗延,那边就是他的书房。 这显然不妥。 这处宅子还挺大,转过几个月亮门,陈氏忽然说:“我好像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哪?” 陈氏微红了脸:“是齐家后面的一处宅子,原来也是个大户,后来举家搬走了,不知谁说的,这边不干净,宅子一直也就没有卖出去,渐渐废弃。” “不过,这处宅子的后院和齐府的侧院挨着,正门却离得较远,所以,大多数人也不会把这两处联系到一起。” “我……之前被人觉得不祥,有段时间很是痛苦,想……曾来过这里,那边有个狗洞,悄悄钻进来的。” 想什么?可怜无助的女孩子,被家人嫌弃,被嫂嫂指着鼻子骂,大概也是心灰意冷,不想再连累其它人,想自行了断吧。 颜如玉没多问,按照她说的,果然找到一处狗洞。 不过,陈氏现在月份大了,自是钻不过去。 颜如玉笑笑,也不能真让她们钻狗洞。 霍长鹤一个个人拎过去,平安到地立即松手。 “你们都是镇上的人吗?”颜如玉问。 几人摇头,都是村里的。 颜如玉没细问:“先安排到一个安全地方住半宿,明日天一亮,就送你们出镇回家,你们是谁,从哪来,不必说,我们也不会问。明日一别,永不再见。” 几个女子红了眼,这是为着她们的名声着想,没有大张旗鼓,没有施恩望报,甚至连名姓都不问。 几人跪地要叩头,颜如玉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也需要保重,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走。” 陈氏走在最后,颜如玉道:“你先不要回去,你婆母那边你放心,有人看着,你写个字条,让她安心,等事情了了,再送你回去团聚。” “多谢姑娘!” 护送到她们到暗卫处,烧热水净身,又喝过安神稳胎的药,她们几乎立刻沉沉睡去。 颜如玉没有换装的意思,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走。” 两人再次走入夜色中。 第700章 安排事发 回到那处废弃的宅子,四处转了转,都没发现其它的人。 原来那个院子里的火已经灭了,原来锅里的水也开始泛凉。 那几个人的尸首,都在瓮中。 霍长鹤和颜如玉都没提,那个瓮是用来干什么的,也没想着留下活口问。 太过残忍,根本问不出口。 “玉儿,你打算怎么做?” “炸掉它,弄出一个大动静来。” 颜如玉看一眼那个大瓮:“至于这个,直接放到齐家门口去。” 霍长鹤:“……” 天近黎明,正是人们睡得最沉最香的时候。 忽然间一声巨响,如同地动山摇,有人都感觉床也跟着忽悠一下子。 很多人都惊醒,眯着眼睛爬起来。 齐老太爷刚睡下不久。 他回到书房,掩好暗门,算算时辰,今天晚上办事,后天就能出药。 时隔两年,一个周期,他又要再次吃药。 这次……如果齐轩亮能赎回来,如果他受了伤…… 不行,齐轩亮不保险,明天宋青瑶才去赎人,万一有什么差错,若是误了时辰,就是误了大事。 不如,先把齐景亮叫回来。 打定主意,吩咐给小厮,天一亮就去齐景亮的外宅把他叫回来。 之后,齐老太爷才睡觉。 刚睡下没多久,感觉地都晃了一下,巨响轰隆,似有天雷劈下。 他猛然惊醒,扭头看窗外,但见窗外有个方向,特别亮,像是有火光。 他心头跳得飞快,再没有半分睡意,赶紧披上外衣下床,推开窗子往外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不是那处废宅的方向吗? 此时火光冲天,半边天都染红了。 他头脑一空,满心满肺都充斥着惊愕,那宅子里的人呢?怎么突然失火?难道是那些人操作失误? 不对啊,这些日子他们也熟愁不少,经过好几次试验,也一度废了些,按说应该万无一失才对,即便有差错,也不该有如此大的失误才是。 他脑子里一团乱,手脚都有些发软,此事又不能让别人去看,只能他自己去,可这火势,又让他害怕,万一伤着他怎么办? 正在犹豫不决,小厮匆忙跑进来:“老太爷,和咱们相邻的那处废宅失火了,而且火势蔓延,眼看着都要烧到咱家这边来了,如何是好?” 齐老太爷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火!” 对,救火,让人去救火,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如果有人看到什么,大不了把他们推进去,一同烧了了事。 让他们在前面救,他在后面跟着,看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打定主意,他匆忙穿上衣服,就想跟着众人去,还没出院子,管家又跑进来。 “老太爷,府门口,不知怎么的,有人放了一个大瓮,好多人都在看。” 老太爷的脸色瞬间变白:“什么?什么大瓮,在哪?” “就在府门外,您去看看吧。” 府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附近的都被惊醒,无一例外。 没出门的,被赶来的银锭、泉刀和蜂哨,一起敲锣喊叫,半条街都人欢马乍,想不出来都不行。 一些人去救火,一些人被齐府门前的大瓮吸引。 废宅子失火,院墙被炸,大家发现,那处还不是正门,从炸掉的墙往里看, 一半烧了,一半没有。 有人挺奇怪,觉得这火烧得泾渭分明,没见过这么着火的。 但该救还是要救,这一进来救 火可不得了,他们看到一处院子,院中大锅,还有长条桌案,以及大刀什么的。 这大案子,有点像…… 众人面面相觑,在大火中,还有点冒冷汗。 这火也不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那叫一个大,甚至还连到齐家去。 众人这才发现,这宅子和齐家就挨着,单看门还真没注意。 齐家的人也开始救火,后宅的人也都惊动了,叫喊连天。 而齐府大门前,却是一片死寂。 围观的人不少,谁也不说话,齐老太爷一见到那个大黑瓮,眼前也跟着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咬舌尖,强撑到近前,喝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东西抬走!” 几个家丁上前,想抬,试了试却根本抬不动。 人群中有人说:“老太爷,这里面是什么?干什么急着抬走?” 齐老太爷道:“不知道是什么,不抬走在此堵着门也不合适,先抬走再说。” “怎么这东西不堵别人家的门,就堵你家的,还是看清楚再说吧,以免有什么岔子。” 老太爷的火气有点压不住,转头寻找说话的声音:“这是我齐家的事,不劳别人费心了。” 霍长鹤在人群中道:“齐家的事?这东西若是齐家的,自然是齐家的事,若不是齐家的,那就不是你们的私事了。” “自然是我齐家的,在我家门口,难道还能是别人的不成?” 齐老太爷怒目盯着家丁:“赶紧去叫人,抬走!” 他只以为是个空瓮,哪里知道,这里面装着五个成年男子,岂是那么容易抬走的。 霍长鹤手指一弹,一枚小石子,击在瓮上。 大瓮早被他用内力击得破裂出几条缝,只是在这里放着没人动,还没有看出来。 刚才被人一抬,现在又一击,大瓮再也承受不住。 “啪”一声响。 齐老太爷如同听到惊雷,后退一步,眼睛睁大。 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瓮连响几声,最后“哗啦”一声,侧壁破开一个大口子。 “啪嗒”,一条手臂,从里面弹出来,还染着不少血。 有红的,还有暗红的。 “啊!”人群中有胆子小的不断惊呼, 此起彼伏。 “天呐,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还是死人!” “快看,应该是不止一个。”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面?” “你不是说这是你齐家的东西吗?齐老太爷,给个说法吧!” 颜如玉扬声:“齐家的瓮里有死尸,还不止一具,不说,恐怕是交代不过去吧?” 齐老太爷浑身颤抖,眼睛几欲瞪裂。 这是怎么回事?他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 他还没有想好说辞,“哗啦”大瓮又塌了一大块。 第701章 钟馗指路 瓮彻底支离破碎,里面的尸首都露出来。 不止一具,而是五具。 现在一片死寂。 齐老太爷也看清这几具尸首的脸。 全都是他的人,被放在院子里,用来炼制长生丸的人。 这些人死,他不怕,关键是死的方式和地点。 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把这个大瓮弄到这儿来的? 背后的人还知道什么?那些孕妇呢? 无数个问题,每一个都像小锤,用力敲打着他的脑子,让他头痛欲裂。 围观的百姓也都吓得不轻,胆子小的捂上眼睛不敢看。 片刻,齐老太爷回神,吩咐家丁:“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都清理掉,快!” 家丁们也怕,虽然以前仗着齐家的事,没少欺负别人,但也没沾过人命,现在这么多尸首,还血滋呼啦的,如此诡异地被人装在大瓮里。 这瓮裂开,碎片到四散,内壁上还挂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厚又腻,摸到就让人忍不住一抖。 霍长鹤在人群中道:“齐家真是能耐了,这么多尸首不说报官,反而想自行处理。” “莫不是,平时处理得多了?见怪不怪?” 齐老太爷此刻再也维持不住形象,怒喝道:“是谁?谁在说话,出来!” 颜如玉道:“怎么?恼羞成怒了?老太爷平日慈悲心肠,现在却如此凶恶,莫不是装的吧?” 齐老太爷猜测,这说话之人,几次三番问题尖锐,说不定就是幕后的人。 他回头吩咐护院:“去,把人抓来,看看是谁胡言乱语,我要拉他去见官!” 齐家家大业大,平时又做着亏心的事,因此,护院请了不少,还有药铺里的人,也都闻讯而来。 几个护院身强力壮,穿着劲装,手执木棒,从不同方向围拢,开始搜找。 百姓们都闭紧嘴,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心里也都暗暗惊讶,今天的齐老太爷,果真不太一样。 难道,真如刚才的人所言,一切都是装的? 恰在此时,从路口来了一辆马车,几个带刀的捕快骑马跟在马车后,很快就到众人面前。 “都让开!” 带刀的捕快一到,那些护院瞬间就如同见到狮子的狗,收起棒子退到原地。 齐老太爷脸上的肉都抽搐两下,迈步下台阶,拱手笑道:“县令大人,您怎么有空来?” 本镇并不大,也没有县衙,县衙在二十里之外的县城,镇子也就个负责安全的小队,一共也没一百号人,平时就是在镇子入口查查来往的人,维持一下治安,若遇大事,再往县城那边报。 当然了,这么多年,也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是以,齐家在此地,可算得上是遮住了半边天。 县令的心一路上就没有松开过,一直紧绷着,今天天还未亮,他本来更抱着小妾睡得香,忽然听到有人敲他床头。 他以为是梦,迷迷糊糊一睁眼,可把他吓了一跳,当真是有个人影。 身材高大,胖乎乎的,还穿着黑色斗篷,斗篷还有红色暗纹,像烈烈火焰。 再往脸上看,好家伙,这不是钟馗吗? 县令揉揉眼睛,又悄悄掐自己一把,疼得很。 不是梦。 他忍着想叫出来的站起,悄摸掐小妾一把,但小妾没有反应。 钟馗道:“不必试探,她醒不了。本座来找你,只有你能看到。” 县令魂儿都要飞了,赶紧爬起来,跪到地上叩头不止。 那一瞬间,他翻来覆去,想了自己的生平,除了想生个儿子, 多纳了两房妾,平时政务也懈怠了些,也没干过什么别的出格的事。 为什么钟馗会找上他?钟馗不是抓鬼的吗?! 县令还在马车里回想这段可怕的经历,马车外齐老太爷的话打断他的思路。 他掀开车帘子下车,还没说话,一眼先看到台阶上的破瓮和尸首,吓得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这小边城,平时有案子也是偷盗,打架,私通之类的,人命案子几年也出不了一个。 一是乍然看到尸首,视觉冲击,二是……这眼前的情景,和钟馗告诉他的,太像了! 黑色大瓮,四分五裂,在里面的尸首,数了数,正好五具。 县令眼前有点发黑,心头一阵阵泛恶心,脸色白得厉害,现在全凭一口气支撑。 李捕快在他身侧,低声道:“大人,没事吧?” 县令手指微微哆嗦:“把,把马车里的东西拿出来。” 李捕快知道自己姐夫的德性,猜到他现在是吓得动不了,转身去车上拿下个纸卷。 纸卷打开,是几个人的画像。 李捕快也纳闷:“大人,这?” 县令没法解释,这是钟馗给他的:“你去对照一下,尸首是不是画上几个人?” 李捕快拿过去对照,本来也疑惑, 越对越心惊:“大人,正是!” 人群里的霍长鹤嘴角微翘——能不是吗?那是玉儿画的,玉儿的丹青肖像,恐怕世间无人能及,相像的如同把人脸刻上去一样。 另一个方向的蜂哨赞叹道:“坨坨哥,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官府的人会来?这都能猜得到?” 泉刀点头:“就是就是,坨坨哥,你怎么猜到的?莫不是主子教给你预测之术了?” 银锭双手环臂,抬得下巴,得意得很:“我当然知道,这点小事算什么?” “我还知道,那几张纸上画的,就是那几个死人。” 多新鲜,能不知道吗?钟馗是他假扮的,连夜去的县令卧房,这家伙有好几个小妾,让他找了好几个房间,还有那画像,也是他亲手交给县令的,所有的话,一字不落,都是按照王妃教的说的。 果然,李捕快说,画像和尸首对得上。 县令眼前又是一黑,掌心都冒汗。 李捕快过去扶住他,小声道:“姐夫,你没事吧?” 县令抓着他的手臂,深吸气慢慢缓。 齐老太爷看到李捕快手里的画像,心里也咯噔一下。 这下怕是要糟。 齐老太爷心思迅速转动,先把县令请进去说,关上门才了说,现在大庭广众,什么话都没办法说。 “大人,您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如进去说?”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县令以一种惊愕又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第702章 青天大老爷 颜如玉无声冷笑。 齐老太爷这些反应,她早就预料到,想把县令请进去,许以利益,再搬出以前齐家受到的荣光,辅以什么这些年做的善事,几招就把县令拿下。 若是平时,没准还真行。 但今天,不行。 县令不敢——他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头上有钟馗。 此时县令的心态都要崩了。 想起钟馗对他说过的话:“你去之后,定有人会提出让你进去说,切记,那道大门,如同鬼门关,不可轻易踏入,否则,你就会被恶鬼分食。” “你要严辞拒绝,然后找一个僻静的住处,最好是个独门独院,除了你的人,任何人不得进去,否则就会把恶鬼招进去。” 县令牢牢记得这些话,因此,当齐老太爷说,让他进去的时候,他脸色瞬间变了。 又被钟馗说中了! 齐老太爷见他不语,轻笑道:“大人,我齐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曾为边关出过力,家里还有当年老王爷赐的牌匾……这几年齐家也与人为善,为乡邻尽些微薄这力,前几日才刚刚开过粥棚药棚……” 他不说这个还好,越说,县令的脸越白。 县令满脑子都是钟馗的话:“昨日之善不可追,切莫被别人的花言巧语冲昏头脑。” 颜如玉看着县令脸色发白的样子,小声对霍长鹤道:“他怎么如此胆小?不会被吓死吧?” “胆子是小了些,不过,人不算坏,没做过什么伤害百姓的事,也算有点小聪明,什么审审小贼,判个邻里纠纷,还是比较公正。” “去年有个媳妇通奸的案子,婆家非要把媳妇浸猪笼,还是他坚持调查清楚,多查了几日,查出媳妇是被婆家陷害,才免于一死,并把婆家人都处置了。” 颜如玉微讶,再看县令,又觉得好像也还行。 “他唯一的就是思想有点守旧,总想生儿子,娶了妻子,三年无所出,妻子觉得对不起他,把自己的贴身丫环抬了良妾,但丫环也没能生儿子…… 反正就是十几年时间,陆续娶了五房,银锭就是在他第五房妾的房中找到的他。” 颜如玉诧异:“他有多少女儿?” “没女儿。” 颜如玉:“……那就是连孩子都没有,还想生儿子。” 颜如玉琢磨,一个女人不能生,五个女人都不能生,会不会就是这个县令自己有问题? 跑题了。 她收回思绪,对霍长鹤说:“地方安排好了吗?” “放心,一切安排妥当,宋平他们在等着了。” “好。” “闭,闭嘴!”县令大喝一声,把齐老太爷的话打断,“本官是来查案的,如今尸首在此,本官进去做什么?” “这些人怎么死的,为何会在瓮中,又为何会在你家门前?此事,你必须与本官说个明白。” 齐老太爷心头一梗,真是邪了门了。 这县令平时不来,今日偏偏来了,以往去县城的时候也经常去给他送点礼,他向来不要金银财物,只要些土特产,最多就是要几副生子的药,而且也算是彼此客气。 今日怎的如此不近人情? “大人,此事草民也正在奇怪,这大瓮是突然出现的,这尸首……草民实在不知啊。” “你不知?若是寻常的人也就罢了,可他们几个都是背出军营的逃兵,不但是逃兵,还背着人命官司,是打死了上峰才逃跑的。” “被画影图形的逃兵,莫名其妙死在你家门前,一句不知就完了?没门!” 县令怒道:“来人,把这几具尸首拉上,还有这瓮,本县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好好审理此案,不查清楚,绝不回城!一定要给百姓个交待!” 银锭气氛三人组,立即鼓掌叫好,大喊大人威武,是天下第一好县令,百姓的好爹娘。 县令在一声声呼喊中,渐渐迷失了自己,心里激动的不行,誓破此案。 李捕快低头,小声提醒:“姐夫,你冷静点,这案子诡异之处太多,可不好把话说得太满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必须查,要不然朝廷要本官做什么?本官当初为何发奋读书?为何要要考取功名?难道只是为了钱财吗?” “不!不是的!” “本官是为了百姓,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苍生!” 李捕快:“……”别说天下苍生,镇上的百姓都不知道你是谁,朝廷也不知道你是哪根葱。 齐老太爷眉心微跳,上前道:“大人,还是慢慢商议为好,草民……” “商议 ?呵!真是笑话!本官要查案,你现在有嫌弃,你与本官商议什么?本官有什么可和你商议的?” “还有,你们家最近不要出门,随时等候传话!” 县令不容分说,掉头就走,到马车附近,小声对李捕快说:“扶我上去。” 李捕快:“……” 他爬上马车,把画像收好,暗暗嘀咕:“钟馗大人,您放心,此案我一定查清楚。” 想了想又说:“你可要保佑我生个儿子啊。” 马车往前走,临时找地方,哪那么好找? 他们又没有来过。 县令挑着车窗帘问道:“你有目标没?” 李捕快叹气:“没有,我也没在这里住过,先看看吧,稍后把在这里驻守的衙役们招来,问问他们。” “好主意。” 那几十号人常年在这里,比他们熟悉情况。 车帘正要放下,前面路口有人打架。 他们的马车一时走不了。 县令在车里听道一人说:“姓宋的!你别欺人太甚,这房子就是我的!” “你放屁,房契上明明写的是我的名字。” “你那房契是假的,我这个才是真的,我不管,你把房子给我腾出来!” “我才不腾,除非你有证据是你的。” “可恨我们这没有一位青天大老爷,给我们评断一下,否则此事定能分辨清楚。” 县令一听,咦?我不就是青天大老爷吗?百姓的好爹娘。 他立即对李捕快道:“你去,告诉他们,青天大老爷来了。” 李捕快:“……” 颜如玉在后面远远瞧着,行上钩了,顺利入住。 第703章 宋氏 宋平按照颜如玉的吩咐,把县令引入安排好的院子。 县令一看这院子,独门独院,安静隐秘,这不正符合钟馗所说的吗? 当即决定住在这里,一征求宋平的意见,宋平当然没有任何意见,只说能有青天大老爷住在这里,是院子的荣幸,说罢,懂事地退走了。 宋平到外面,和刚才吵架的兄弟对视一笑,去向颜如玉复命。 颜如玉在院子里做了布置,足以让县令相信,那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是天选的住处。 之所以让他住在那里,是因为左邻右舍霍长鹤都安排了人手,除了能以防万一,保护县令的安全,还能监视其它人有无异动。 那五人都是逃兵,齐老太爷一个商人,是怎么能把这五人放在身边收用的?仅凭钱吗? 未必。 如果是因为身份被发现,这一个把柄也无法成立,他们连上峰都敢杀,还怕杀个齐老太爷? 一定有别的原因,就看这五具尸首被带过来,能不能引出别的人。 再者,县令来此,雄心壮志,齐老太爷应对他也是焦头烂额,必会有更多破绽,颜如玉就能趁虚而入。 颜如玉正和霍长鹤商量下一步,银锭来报:“王爷,王妃,县令已经把镇上的那些衙役召集起来,在前门留了人把守。” “后门呢?” “后门暂时没有,”银锭说,“不过,他带来的捕快少了俩,应该是去准备了。” 颜如玉眼中含笑:“这位县令大人,也是有些头脑的。” “另外,齐宋氏先一步在衙役守门之前,出门了。” 齐宋氏,宋青瑶,齐轩亮的妻子。 昨天晚上,宋青瑶收到“勒索信”,去求了齐老太爷,要亲自带着银票去救齐轩亮,和绑匪谈条件。 对于宋青瑶来说,齐府发生再大的事,都不如她夫君的安危重要。 颜如玉略一沉吟:“暗中盯着齐府和那处废弃的院子,齐老太爷必定先要遮掩这件事,盯紧他,看他有无见什么人。” 县令虽然把门守住了,但齐老太爷未必就出不去,或是有暗道,或是还有同伙,同伙去见他。 县令那些手下能力有限,必会有疏漏。 银锭领命而去,霍长鹤递杯热茶给颜如玉:“你想跟着宋氏去瞧瞧?” “王爷知我心,我总觉得那封勒索信,来得古怪,”颜如玉抿一口茶,“小瘦子明明说了,齐轩亮没有往回写信,而发事发地点隐秘,一时半会儿不会泄露消失。 可昨天晚上我们去齐家的时候,宋氏已经得到消息,可见送消息的人与小瘦子几乎是同时进城。” “实在太过蹊跷。” “齐轩亮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他身边的那些人是死了的,药车也被抢走,会不会那些人故布疑阵,想着齐家家大业大,所以就想故意白讹钱,所以才送了信。” 霍长鹤的话也有道理,颜如玉点头:“很有可能,那宋氏此去就是必死,昨晚我看她和齐老太爷对话,是个有智慧失,而且,进退有度,比闫氏强上太多。也许……” “我是觉得,她会知道些什么?”霍长鹤明白她的心思,“想救下她,换真相?” “真相不知她是否真知道,但至少,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好,我陪你去。” 两人商定,准备去追宋青瑶。 走了没多远,忽见闫氏身边的小丫环,匆匆去了一间药铺。 颜如玉对这个小丫环有点印象,当时假扮仙长仙童,闫氏去向仙长求子,身边带着的就是这个小丫环,还曾让小丫环给过一袋子钱。 颜如玉勒住马缰绳,看看小丫环遮遮掩掩 ,进的药铺竟然不是齐家的。 这间药铺她和方丈一起来过,规模是齐家的一半,卖的大都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药材。 闫氏的丫环,不去齐家拿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在后面跟上。 没多久,小丫环出来,颜如玉和霍长鹤分两路。 她跟着小丫环看是否回齐府,霍长鹤进药铺,打听小丫环刚才买了些什么。 小丫环直接回齐府,没到别处去,鬼鬼祟祟去一趟厨房,才回闫氏的院子。 颜如玉看到她在一个灶眼前转了转,随即走了。 一个厨娘说:“瞧见没有,这准是二房夫人的意思,让她来打探我们今天给长房夫人煲什么汤。” “真是的,长房二房待遇都一样,又没亏过二房,何必如此?” “到底谁受亏啊?二房夫人什么用度?长房夫人什么用度?光那满头的首饰还瞧不出来吗?” “长房夫人就是好脾气,身子又不好,大公子也是个性格温润的,唉……” 颜如玉抽身走,没再去管小丫环。 她去宋青瑶的院子转了一圈,丫环婆子没在主屋,静悄悄的。 宋青瑶房间布置得很雅致,和她本人的穿戴风格相差无几,不求奢华,但求舒适,小细节的地方倒能彰显出又不同于寻常普通人家。 她目光掠过梳妆台,走过去打开首饰匣子,里面空空如也。 想必齐老太爷没有给够她银票,昨天晚上就没打算给全,更何况今天一早发生那种事, 更顾不上了。 衣柜边缘有一点衣服角被夹住,颜如玉打开看看,似是空了些,衣服也大多是简单的素色。 翻出齐府,颜如玉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推测,宋青瑶的病,怕是另有蹊跷。 见到霍长鹤,拿到药单子,方才小丫环买的,全是与咳疾、肺病之类的病症十八反的药。 “如何?” 颜如玉把药单子收起来:“倒是真小瞧了闫氏,宋氏的病缠绵多年,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霍长鹤眉头微皱:“闫氏极宠爱长房的女儿齐萝,我最初怀疑,她是故意,想把齐萝养废,她的孩子丢了,也不想让长房好过,天天面对一个熊孩子,也不是件愉快的事。” “若她真有心害死宋青瑶,那会不会,就是想把齐萝收到她名下去养?” “我以前听母亲说,很多后宅都有过这种手段,害死孩子的生母,把孩子夺走。” 颜如玉听得心 情郁闷,这都是什么?明明都是女人,自己受过苦,不说体谅别人也就罢了,还得把别人害得比自己更惨。 见她不语,霍长鹤道:“算了,不必为这种人生气,我们先去黑冠寨看看再说。” 第704章 夫妇 颜如玉和霍长鹤策马,虽说落后一段时间,但他们骑马,比宋青瑶的马车快了不少。 地上还有车辙印,顺着走,就能知道宋青瑶的去向,的确是向黑冠寨的,和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快到山口的时候,果然看到前面的马车,正是宋青瑶的。 不知为什么马车停住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催马过去,霍长鹤似无意问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车夫一愣,赶紧说:“哦,不用, 多谢,有点小问题,马上就好。” 颜如玉道:“大哥,我们快走吧,听说这一带不太平,娘还在家里等我们。” 霍长鹤不再多问,催马前去。 到黑冠寨,大汉正在门口修墙头,身上还穿着之前的旧棉衣,头上冒着热气,像一台行走的蒸汽机。 看到他们来,哈哈大笑着迎上来。 “姑娘,姑爷,你们来了!”他不等颜如玉回答,回头冲里面大声喊,“快出来,姑娘和姑爷来了!” 颜如玉无奈笑,霍长鹤欣喜,眉飞色舞冲颜如玉眨眨眼。 大当家很快带人出来,她穿着新大氅,上身是新棉衣,下身是旧棉裤和棉靴。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想中午吃肉菜,我亲自下厨,尝尝我的手艺。” 双胞胎之一在她后在冒出个头来:“我,还有我,我做大馒头。” “对,我弟做的馒头可好了。” 颜如玉笑道:“好,那我真是有口福了。” 她打量众人:“怎么不都穿上,是不合适吗?” “合适,都合适,没有再合适的了,”大当家赶紧解释,“这不是雪还未化,汉汉又要修墙头,穿旧衣旧鞋,不怕脏。” 颜如玉心头微酸,大当家拉着她往里走:“走,进屋暖和。” 他们自己劈得柴,山里别的缺,柴不缺,屋里烧得暖和。 每个人都很欢喜,把最好的东西往颜如玉面前的小桌子上堆。 山里不知名的坚果,炒香的花生瓜子,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颜如玉也看不出来是什么。 闲话一通,大当家问:“你是来见那个人的吗?” “不必见面,我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就是……” 话没说完,外面有脚步声响,屋里一静。 “各位恩公,在下前来辞行。” 大当家一抬下巴,示意颜如玉,外面的人就是。 大当家走出去,颜如玉到窗边往外看。 齐轩亮当真如那几个厨娘所说,第一眼看过去,是个温润的人。 蓝色棉布袍,披着大氅,经过昨天的生死一线,衣服难免有些伤,袍角还有血污,袖子也豁开一条口子,露着里面的棉花。 但他往雪中一立,颀长挺拔,颇有些温润公子的味道。 他长得也很清秀,皮肤白净,刚受过伤和惊吓,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这就要走了?”大当家问。 “是,多谢诸位的救命之恩,不敢叨扰太久,也怕家里人担忧,所以就先告辞了,待我回去之后,必定带厚礼前来报答。” 大当家点点头:“厚礼就不必了,救你也是举手之劳,你打算怎么回去?” “先走出山口,再看看有无马车路过,可搭乘一下。” 大当家回头看看大汉:“去准备……” “不必麻烦了,”齐轩亮说,“诸位救命大恩,已经无以为报,不好意思再过麻烦,也不算太远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 他微微欠身,态度虽然温和,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也很坚定。 大当家又不是圣母,人家拒绝,也没有强行帮人的道理,微颔首道:“好,那你自便。” 齐轩亮再次道了谢,转身离开。 大汉哼道:“我怎觉得此人有些不知好歹。” 小瘦子冷笑一声:“我看他未必是不知,而是太知道了。” 小瘦子一向聪明,眼睛独到,大当家微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我看,他应该是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只是不方便说,所以急于想走,急于摆脱我们,不再有任何联系。” “你是说,他知道我们才是黑冠寨的?那他昨日还……”大汉又惊又怒。 “他昨日那时也许不知道,但经过一夜,大概也想明白了,”小瘦子语气含了冷意,“估计要不是怕咱们怀疑,早上一醒他就得走了。” 大当家脸色阴沉,其它人脸色也不好看。 颜如玉走出来道:“那昨天害他的人,可有眉目了?” “还没有,”大汉懊丧道,“我们蹲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彻回来,没什么发现。” 霍长鹤派出的暗卫暂时也没消息,颜如玉心里暗暗赞叹,这些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有几分本事,来无影去无踪,这么多人找,到现在都没有痕迹。 “我们跟着他,你们先忙,一会儿我们就回来。” 颜如玉拉上霍长鹤,不远不近地跟着齐轩亮。 拐过一个路口,颜如玉记得,这是当初和大汉小瘦子相遇的地方。 当时他们还是靠八哥带路。 “他方向感还挺强,没走错路。”颜如玉 若有所思,“甚至都没有观望一下,直接就选对了。” “是不是昨天来回的时候,把路记下了?”霍长鹤说。 颜如玉犹豫着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他来的时候不是受着伤,昏迷了吗?” “也许昏迷是装的,”霍长鹤也觉得奇怪,在边关见过无数细作,擅于伪装的,实在太多了。 齐轩亮走得挺快,他看似个书生,相对体弱,但走起路来还是不落下风。 又走了一刻多钟,前面有车轮声响,齐轩亮明显加快脚步,前面车也渐渐近了。 宋青瑶掀着车帘,冲他这边张望,看到他,兴奋喊:“夫君!” 齐轩亮也冲她用力挥挥手,马车到近前,还没怎么停稳,宋青瑶就跳下马车。 齐轩亮扶住好,宋青瑶仔细打量,看到他手臂受了伤时,眼睛泛红。 “没事,一点轻伤,用不了几天就好,”齐轩亮轻揽她一下,“都备好了?” “嗯,都带着着,快上车吧,车上暖和,换换衣服。” 两人互相搀扶着上马车,车夫调转方向,又往回行驶。 颜如玉看着他们马车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 第705章 小院 颜如玉心里有个猜测,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走,跟上去看看。” 两人在后面跟,看着马车驶到山口,但并没有往镇子的方向驶去,而是去另一个方向。 绕来走去,见马车驶入一个小院子。 四周没有什么人家,霍长鹤带颜如玉站到高处,居高临下看,车夫和齐轩亮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颜如玉看着他们搬的东西,回想起之前去宋青瑶的院子,她的衣柜里空了些。 正是这些大氅,厚衣服,还有首饰匣子里的东西。 霍长鹤低声道:“看来,所谓被山匪劫,勒索信,都不过是他们自己做的假象,他们是想离开齐家。” 颜如玉一时没有说话,她最初想的是这样,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正想要说,车夫又驾着车从里面出来,独自离开。 齐轩亮和宋青瑶已经进屋,院子里很安静,颜如玉指指厨房,霍长鹤意会,带她下去。 厨房里收拾得干净,灶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连米缸面缸也是满的。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这个地方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临时起意,”颜如玉盖上米缸盖子,“可是,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 “他们的孩子,”霍长鹤说,“没有带来。” “不错,”颜如玉微蹙眉,“他们的女儿,还留在齐家,如果他们要脱离齐家,用这种方式,那应该把孩子带上才对。” “可他们的孩子,那样不懂事,即便是带来了,怕也不会愿意留在这里,或许,他们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带着孩子,反而不便。” 颜如玉沉默一瞬:“那么,是谁杀了那些家丁护院?他们的药材,去哪里了?” “我让银锭查一下,还有方才那个车夫,”霍长鹤低声说,“以保万无一失,这里也派人盯着。” “王爷所说,甚合我心。” 他们轻步出厨房,本想听听他们俩在说什么,但此处荒芜,没什么遮挡物,为不打草惊蛇,还是作罢。 回到山寨,香气已经弥漫开,大家围坐一起,吃顿暖融融的饭。 “给你们收拾了间屋子,”大当家说,“以后常来,这会儿就是没什么好景儿,等春暖花开,这里也挺美。” 颜如玉还没和大当家说,他们是流放经过,但此时也不好扫她的兴,爽快答应。 房间在后面,收拾得干净,早就放了炉子,烘得暖融融,颜如玉舒服地想睡着。 昨天晚上一夜没怎么睡,霍长鹤抱起她,让她休息,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霍长鹤看着她的睡颜,神情温暖,等她彻底睡熟,轻步离开。 大当家正在前厅翻看兵书,见他进来,抬头一瞧。 午后日光落在他身上,像铺了一层浅浅的金,不过,他周身气息沉冷,非但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多了几分杀意。 大当家与他四目相对,不知为何,感觉此时的他有些不太一样。 之前相处时,他身边都有颜如玉,他都是温柔,和润的。 大当家一时没说话,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警惕。 霍长鹤走到桌前,在她对面坐下:“大当家,关于颜家,你还知道多少?” 大当家与他对视:“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你与姑娘,有其它的目的?”大当家挑眉,眼角带了冷意。 “没错,”霍长鹤字字清晰,“我想帮她找到真正的家人,让她没有遗憾,无忧过后半生。” “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在意的,不想让她留遗憾,另外……有一件事,想告知大当家,也请你好好考虑。” “何事?”大当家神情略松,不管怎么样,霍长鹤肯用心对如玉,她就开心。 “随本王重回边关,跟在王妃身侧,大当家可愿意?” 大当家霍然站起,眼睛微睁:“你,你是……” “镇南王,霍长鹤。” 大当家心头猛地一震,原来!难怪! 是他! 颜如玉醒来时,霍长鹤正在窗前看信,小兰在桌子上吃栗子。 “我睡了多久?”颜如玉发现外面的天色都有点暗了。 “不长,”霍长鹤走过来,“银锭的传书。” 颜如玉拿过来看看:“车夫回去的时候浑身是血?说宋青瑶和绑匪谈拢,重伤被抓,生死不明?” “正是,”霍长鹤点头,“和你预想的相差无几。” “车夫也是他们的人,怪不得,宋青瑶一个女子,又体弱多病,连院子都很少出,竟然能把这里收拾妥当,看来,是车夫在帮她。” “齐萝被二房带走了?”颜如玉短促笑一声,“闫氏自己的孩子丢了,这下宋青瑶和齐轩亮都出事,她可以明正言顺,把孩子霸为己有。” “晚上,我去会会他们。”霍长鹤说,“天太冷,你就留在这里。” “没事,一起去,”颜如玉起身拥住他,“穿厚些。” 霍长鹤抱她在怀:“好,依你。” 正巧小瘦子来叫他们一起去前厅,两人收拾好去前面。 颜如玉坐下,面前立刻摆满热乎乎的栗子,花生之类。 “饿了吗?饿了就吃饭。”大当家问。 “不饿,我吃过午膳就去睡,现在才起,哪能饿,”颜如玉浅笑,“山里的日子安逸得让我忘记时间。” 大当家略一迟顿,又说:“山间的日子是好,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姑娘,我想着,你要不嫌弃,我就跟着你,我还不太老,不能太图安逸,以后干不动了再说。” 颜如玉一愣,大当家脸有点发红:“你要觉得不好,那……” “不是,当然好,”颜如玉轻握她的手一下,“我求之不得,就是怕你们安稳日子过得久了,跟着我们难免再劳心劳力,于心不忍。” “哪能,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大当家笑说。 其它人也相视一笑:“大当家说得极是,我们听大当家的。” “也听姑娘的。” “还有姑爷。” 颜如玉很高兴,拿一坛酒,准备个锅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涮肉。 待夜渐深,和霍长鹤一同去那个小院子。 第706章 夜访 颜如玉穿得厚实,也没骑马,两人边走边聊。 “你把身份告诉大当家了?” 霍长鹤脚步微顿:“瞒不过你。” “也没想瞒你,齐家的事一解决我们就走,没几天的功夫,我怕他们对此处有感情,留几天的准备时间。” “也好,让她缓一缓,”颜如玉没多想,“她同意一起走,我还是很开心的,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对找到颜家老祖宗,也有很大帮助。 “你放心,我没有强求她,她是自愿的,如果她有半分不乐意,我也不会勉强。” 颜如玉挽住他的手:“我自然知道。” 齐轩亮和宋青瑶住的院子已经暗下来,没有一丝灯光,四周雪光倒是很亮,映照着院中一切。 他们没走窗子,直接推门入。 门在里面栓着,但这难不倒他们。 到底是新住处,齐轩亮和宋青瑶睡着也很警惕,听到动静,立即醒了。 “谁?”问话的同时,屋里亮起灯。 颜如玉没答话,挑帘进去,霍长鹤跟在她身后。 屋内陈设简单,倒挺暖和,齐轩亮穿着中衣,手握一把匕首,宋青珠躲在他身后。 颜如玉没遮住脸,齐轩亮不认识他们,但宋青瑶一眼认出来。 “是你们。”她诧异,小声对齐轩亮说,“今天我去接你的时候,在山口遇见过他们。” “二位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吗?”齐轩亮勉强镇定地问,手臂上还绑着绷带。 颜如玉转身在椅子上坐下,目光在他手臂上掠过:“齐大公子挺狠啊,这一刀割得挺深,不过……” “到底还是惜命,没伤要害,你们夫妻,为逃出齐府演这么一出大戏,倒也有些魄力和胆识。” “车夫,是你们的人吧?” 齐轩亮脸色微变:“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事,与你何干?” “为医者,不思治病救人,反害人性命,此等恶事,人人可管。更何况……” “你们还败坏了老王爷的名声,那块牌匾,你们不配,”霍长信冷声说。 齐轩亮和宋青瑶眸子微缩,用力绷紧嘴唇,一时没有反驳。 颜如玉沉声道:“你们果然真情。” 齐轩亮握刀的手微微颤抖:“我……我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别问我。” 宋青瑶双手轻扶他的肩膀:“夫君,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宋青瑶微叹一口气,直视颜如玉:“我来说吧。” “如果你指的,是我们祖父的长生回春之术,我们的确知情,但我们从未参与,也不想参与。” 宋青瑶伸手,拿过齐轩亮手中的匕首,齐轩亮双手捂住脸。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是事实,恐怕,最不想让祖父练这种邪医之术的人,就是我们了。” 宋青瑶语气幽幽,在跳跃的烛火暗影里,平添几分诡异。 “因为,他若想成长生回春,除了……要用孕妇腹中刚成型的胎儿及胎盘熬制成长生丸之外,还要用至亲的心头血佐以服下。” “你们知道这么多,那也该知道,齐家二爷病死的事吧?是不是也很奇怪,齐家那么多药材,又有药王谷为后盾,有好多大夫,为什么都没能治好二爷?” “没错,生死有命,神医也难以救回病入膏肓的人,可如果……”她微顿,唇齿间都升起凉意,“他根本不是病呢?” “他只是被用了药,无法动弹,又日日被取心头血,一碗一碗,慢慢失血,一点点熬死。” 颜如玉想起,那日给老夫人“作法”,老夫人在幻象中曾提到过“一碗”,只是后来被突然闯入的闫氏打断。 她后来也想过,是“一碗”什么,但一直没想明白,甚至想过是一碗毒药,都没想过是放一碗血。 “他们是亲生父子吗?”霍长鹤忍不住问。 “当然,”宋青瑶嘴角勾出一丝讥讽的弧,“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亲生,那药也就白做了。” “第一次用那种药时,我们不知道,但我夫君也是懂医术的,我虽不精通,但简单的也知道一二,像他那般年轻那么多,不用阴邪之法,根本不可能。” “于是,我们就留意着观察,但,什么都没发现,包括二爷的死,我们都没往他身上想。”宋青瑶冷笑一声,“谁能想得到,世上会有人对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 “那可是取儿子的心头血,一碗一碗,一日一日,直到死,熬死他。” “那你们最后是如何发现的?”霍长鹤问。 “是一次我与老夫人去上香,”宋青瑶说,“她大概是吓得狠了,要去寺庙中住几日,好好念念经,可佛祖也不能什么人都渡,这种畜牲不如的东西,佛祖岂会理会?” “她半夜睡不着,跑去佛前忏悔,我本来是怕她有事,悄悄跟着,就无意中听到了,”宋青瑶微微闭眼,“我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控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 “后来回到府里,她就修了小佛堂,让我们无事不要打扰,我也不想去,正好不用理会。” “那日之后,我便查阅许多古典医书,发现有一则古闻诡记,上面就提到这种方法,我这才敢和夫君说。” 齐轩亮放下双手,露出通红的眼:“后面的事,我来说吧。我的确被惊呆了,祖父平时教育我们,要与人为善,开粥棚,药棚,是齐家坚持了许久的事,我也以是齐家子孙为荣。” “尤其是,还有那块牌匾,可那天,我所知的,所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颠覆了!二爷病死另有原因,那,我父亲呢?以后我呢?” “这些事都像一道道绳索,捆住我,每天都在收紧,我受不了,的确怕了,我想活,我还有妻子,孩子,我不能像二爷一样……” “我们想了很久,也曾犹豫不决,直到我在进货收药的途中,听说有附近的村子有孕妇丢失,我就知道,一切又开始了。” “我们不能再等,必须走出这一步。” “于是,我找到车夫,车夫是我父母身边的老人,他对我很忠心,而且一贯话少,利用出门收药的时机,我让他把一些东西带了出来。” 第707章 失子 齐轩亮说得很清楚,车夫是他的人,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难怪,他们能放心让车夫独自回去,回去之后又能浑身是血的替他们圆谎。 话说完,房中陷中一片安静。 灯烛火光一闪,颜如玉手中匕首,轻轻拨动烛心。 温暖烛光映着她流畅的脸部线条,不觉温润,反而因刀光映上几分冷厉。 “说完了?” 宋青瑶用力咬咬嘴唇,低声道:“事情就是如此,不知二位是什么人,若是齐家派来的,那我跟你们回去,只求放过我夫君。” “阿瑶,”齐轩亮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行,要回一起回。” “我回去,他也不能奈我何,大不了就是一顿家法,反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可你不一样,你若回去,怕以后再没机会出来了。” 宋青瑶红了眼:“我不想看你像二爷一样,被活活熬死。夫君,公婆都去了,婆婆去世之前叮嘱过我,要好好照顾你,我不能看着你去死。” “那我就能看着你去死吗?”齐轩亮咬牙,“阿瑶,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要白头到老的人。” 颜如玉打断他们:“这个主意,是你们俩谁出的?” “是我!”齐轩亮抢先,“你有事就冲我,不关阿瑶的事。” 颜如玉扫一眼宋青瑶,又看看齐轩亮,心里有数。 “那,你的药材车,还有死去的家丁护院,是怎么回事?”霍长鹤问。 宋青瑶低下头,齐轩亮叹口气:“这大概就是命吧,我本来就是打算翻个车,把药材留住,以后我们也能救济别人。 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山匪,我当时命大,连摔带吓又受伤,就晕死过去,迷迷糊糊时,听他们说是黑冠寨的人。” “再醒来时,已经被人救了,”齐轩亮回忆当时情景,“他们问我是哪的人,我本来不想说,又怕他们起疑,所以也就说了,又问我是否要给家里写信,我就说不必。” “因为我已和阿瑶说好,让她到了晚上就去说我被劫的消息。” 原来如此。 “那你可看清楚,劫杀你们的,有多少人,是什么打扮?”颜如玉问。 齐轩亮略一思索:“大概有十来个,骑着马,穿着斗篷大氅,脸上蒙着黑布,模样看不清楚。” “不过,他们出手确实狠辣,很像匪徒。” 颜如玉看一眼他们放在一旁小几上的衣服,大概还没来得及弄衣柜,衣服都放在小几上。 “你们没打算带孩子一起走吗?” “萝儿她,一向娇惯,”宋青瑶开口,苦笑道,“这里条件艰苦,比不得大宅,又没什么人家,她来了也只会哭闹,我们想着先躲避一阵子,等过了风头,想好退路,再想办法把她接出来。” 这个说辞,倒是和颜如玉、霍长鹤之前预想的一样。 颜如玉若有所思:“你女儿,为何与二房闫氏,那么亲近?” 提到这事儿,宋青瑶红了眼,齐轩亮也忿忿不平。 “哼,闫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平时就四处挑事搅事,要不是阿瑶大度,后宅早就不得安宁!她自己的孩子丢了,就经常来看我们的女儿。” “每次阿萝犯了错,阿瑶管教,闫氏就在一旁维护,阿瑶身体不好,闫氏又嘴快,咄咄逼人,还经常把阿萝带去她院中,久而久之,就……” “等以后把女儿接出来,我必要亲自好好教导!” 他说得愤怒激动,倒的确是个父亲生气不成钢的样子。 “她丢的是什么孩子?”颜如玉好奇。 “是个男孩儿,”齐轩亮叹气,“也的确是个苦命人,她生产的时候难产,齐景亮还不在家,就是那会儿有了外室。 她大概是生气吧,胎位不怎么下,熬了好长时间好生下来,差点丢了命。” “要不是在齐家,有药又有大夫,能不能活还两说。她恢复之后,仗着生的是儿子,着实耀武扬威了一年多。 可后来孩子丢了,她又精神萎靡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就开始打我们女儿的主意。” 颜如玉微顿了一下,问道:“她那个儿子,长的什么样?” 齐轩亮愣了愣:“这……我不是很清楚,孩子很小的时候,很少出院子,一岁多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几回,也就是年节,以及过周岁什么的。实在,没什么印象。” 颜如玉缓缓点头又问:“齐家,除了齐老太爷,你们还有没有对其它的人起过疑?他自己,怕是做不了这么大的事吧?” 齐轩亮和宋青瑶对视一眼,摇摇头。 “具体怎么做的,我们不知。” 宋青瑶皱眉说:“今天一早门前生乱,据说还惊动了县衙,幸亏我出来得快,再晚一步,就要被封在家里。” “大概就和他的事有关,”宋青瑶恨声道,“报应!” 颜如玉本来想问,看他们有没有发现过,齐家有其它的人,或是墨先生,或是什么奇特的人。 那个干扰她和方丈空间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 不过,看来,他们也不知情。 再没什么别的可问的,颜如玉起身。 宋青瑶咬唇:“是要带我回去吗?” 颜如玉淡然道:“暂时不会,不过,你们的话是真是假,也不能听一面之词。待事情查清之后,自会有决断。” 齐轩亮迟疑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官府的人?” 霍长鹤点头,干脆甩锅:“没错,是县令大人让我们暗中查办。” 齐轩亮略有点惶恐:“有什么只管冲我来,不关阿瑶的事,我们并没有伤及人命,也没想害过谁,只想自保而已。” 按照目前他们所说,确实如此,这也是颜如玉和霍长鹤没有为难他们的原因。 两人没说话,转身出院。 走没多远,两名暗卫行了礼,暗中盯上小院。 不为难,不代表就全信,更不会放任自流。 霍长鹤见颜如玉不语,问道:“在想什么?” “王爷,我想求证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得回齐府一趟。” “好,我陪你。” 第708章 昏迷 齐府。 寂静一片。 两条影子掠入闫氏房中。 今天齐景亮也回来了,是被齐老太爷叫回来的,训斥一顿,他乖乖回到闫氏这边来。 闫氏很是得意,缠着他说了半天生孩子的事。 现在两人早累得不行,睡得极沉。 颜如玉仔细端详齐景亮,在他和闫氏的头上各取两根头发,小心收入空间。 转身要走,颜如玉抽抽鼻子,见香炉里的香还剩下一点余灰。 掀开看看,是一点雪蓉花制成的香。 这种香很难得,上等蓉花不易得,未污染的雪水就更不易得,两者再加上严格配比的名贵香料,才能得到少许。 颜如玉记得霍仲卯说过,香中他觉得最难制的就是这种香。 没想到,闫氏手里竟然有。 这种香有一点催情效果,染在皮肤上一点就能经久不散。 颜如玉捻起一点香灰,回头看看熟睡的闫氏,眉心微蹙。 和霍长鹤一起退出房间,厢房里是那个小丫环的住处。 颜如玉让霍长鹤稍等待,她弹了点迷粉,推门进屋。 小丫环正睡着,屋子里陈设简单,箱笼,桌椅,衣柜。 打开衣柜,最下层角落里有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几味药材。 颜如玉翻了翻,和她今天在药铺抓的药对上了。 东西放回原处,颜如玉又看看熟睡的小丫环,转身离去。 他们没再回山寨,直接回了客栈。 霍长鹤感觉到颜如玉有心事,问道:“怎么了?想验证什么?” “我有个离奇的想法,但又很想试一试,”颜如玉说,“我在想,瑞哥儿,是不是闫氏当年丢失的孩子。” 此话一出口,霍长鹤也惊了一下。 “你是怀疑,瑞哥儿当年是被人从齐家偷走的?” “齐家的古怪,孕妇陈氏说,曾见过一个黑斗篷的人与齐老太爷一起,那些西北来的逃兵,我觉得,这些事都有关联性。” “墨先生身边有不少医者,而且越是邪门古怪,他越是喜欢,那齐老太爷的长生之法,也许就和他有关。 再者,西北的逃兵,如果,他们受控的不是齐老太爷,而是墨先生呢?是不是就合理了?” “如果真与他有关,那他选中齐家,也就有深意了。” 霍长鹤脸色阴沉似水:“因为父亲给齐家的匾额。” “墨先生还真是不遗余力,抓住一切可能与我作对,我真是好奇,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不论他是谁,必须要抓住他!” 颜如玉想到齐府的古怪,若真与墨先生有关,就不只是朝堂之争,也不只是与镇南王府的仇恨。 还有他的,颜家老祖宗的。 怕都与墨先生脱不了干系。 “好了,先睡吧,一会儿天又亮了,”霍长鹤催促,“事情一件一件办,我们一起。” 颜如玉笑笑,在他身侧躺下,意识进入空间,把拿来的头发和之前瑞哥儿剩下的头发做比对。 做上检测,颜如玉也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总感觉身处在迷雾之中,看不清方向,有时又似一脚踏空,如从高处坠落。 关键时刻她却醒不来,远处似有人在高声歌唱,但唱的是什么,她又听不清楚。 除了歌声,还有阵阵鼓声,叫喊声。 正在梦中难受,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如玉,如玉!我的天,如玉!” 颜如玉猛地醒来,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雾,能见度不过一米左右。 这是空间? 颜如玉心头一惊,仔细听,有水声,还有马叫声,的确是空间。 “如玉!”又一声,是方丈。 “我在,”如玉回答,“你怎么了?” “我这,omg!我这好像地震了,空间地震,差点没把我……哎哟!” 方丈叫一声,之后没声音了。 颜如玉连叫几声,都没有动静。 她再也按捺不住,立即退出空间,睁开眼睛。 天光微亮,霍长鹤没在房间里,颜如玉快速起身,去找方丈。 霍长鹤正从外面进来,看到她神色匆忙,赶紧迎上来。 “怎么了?” “方丈好像出事了,我得去看看。”颜如玉见他脸色也不好,“怎么了?发生何事?” “齐老太爷突然病重,不醒人事。” 颜如玉一愣:“这么巧?” 他们刚刚知道一些事,还没来得及细问细查,齐老太爷就不醒人事了。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先去看方丈再说,边走边说。” 出门上马车,一路奔大夫人他们住的地方。 霍长鹤简单说了情况,县令是真心想查,在齐家和那个废弃的院子,又查又搜,找出不少线索,齐老太爷大概是急怒交加,一下子晕倒了。 齐家管家赶紧去找药铺里的大夫来,一副药喝下去,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是越发严重了。 一直到今天一早,都不见苏醒,而且头发竟然也白了些。 颜如玉听得皱眉:“会不会大夫不知情,给他吃的药,与他原来吃的那些,有什么相冲相克的,所以才这样?” “目前还未可知,”霍长鹤摇头。 说话间到地方,颜如玉让霍长鹤去向大夫人请安,她独自去见方丈。 方丈和大儒住一个院子,平时十次来有九次听到俩人斗嘴,今日来,静悄悄,颜如玉心里反而不安。 一进门,就见大儒趴在方丈的门上,正听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 大儒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颜如玉,又吓了一跳。 “王妃,我……我方才听到方丈房间里有动静,平时他这会儿早起了,跳他的什么操,今天我叫他,他也没反应,那会儿就听到扑通一声,我就想着,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颜如玉快步上前,大儒小声提醒:“门在里面插住……” “哐!”颜如玉一脚踢开。 大儒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两人进屋一瞧,方丈四仰朝天,正在地上躺着,不醒人事。 颜如玉急忙上前,伸手探他颈侧,见他仍有脉支,这才松口气。 大儒也吓坏了,赶紧把方丈抱起来,想弄到床上去,努力了几回,又做不到。 “去叫银锭来。” 第709章 奇闻医书 银锭一听说是方丈出事了,撒腿跑了来,后面还有泉刀和蜂哨。 三人一进屋,看到眼前情景,也吓一跳。 颜如玉立即吩咐:“快,把他抬到床上去。” 不用抬,银锭一人就行,把方丈抱到床上,小心放平。 “王妃,方丈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事吧?”银锭小心翼翼地问。 这些日子他们和方丈处得非常好,方丈博学多才,经常和他们讲一些奇闻异事,特别有意思。 他们几个每天晚上必做的事,就是搬着小板凳,来听方丈讲几段。 “你们先出去,守住院子,不要让别人进来。” “是。”银锭他们退出去,关上房门。 房间里安静,颜如玉却心赛油烹。 方丈无声无息,没有表面症状,这根本不是病,颜如玉很清楚,哪怕她有再高的医术,对此事也毫无办法。 这是空间出了问题。 颜如玉从来没有亲身遇见过这种问题,但她听爷爷说过。 早先有过一次这种例子。 也是颜家人,那一代罕见地出了两个异能者,家族上下都很高兴。 可没想过,不久之后,在执行任务中,就出了岔子。 不知为什么,他似是受到攻击,之后就昏迷,一直不醒。 用最精密的仪器和医疗设备做检查,都显示他并非生病,身体没有病症,可整个人的磁场就乱得很。 所以,当时家族人猜测,是空间出了问题。 她问过爷爷,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爷爷摇头叹息,没再说。 颜如玉心往下沉,如果方丈也…… 她再试验一下方丈的鼻息,呼吸还好,就是不醒。 难道,以后会变成植物人? 颜如玉心乱如麻,意识进入空间,空间里的雾气依旧,置身在一片白茫茫中,还真有点无法言说的难受。 以往都是方丈联络她,她没办法联系方丈,所以,现在只能等。 时间一点点流走,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颜如玉强自让自己镇定,慌乱于事无补,还会让思绪纷乱。 深吸几口气,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本医书,索性去找找,翻翻看。 摸索到放书的地方,翻找一阵才找到。 房间里的雾气小一些,她索性就坐在原处,一边翻看一边等。 看了几页,才明白这本书为什么叫奇闻医书,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看起来荒诞离奇的医法。 比如说,打开肚子,掏出五脏用药水冲洗,再比如,剖腹取子。 还有的是打开脑壳,或者抽离骨头什么的。 这些对于颜如玉来说,其实也还好,她是见过现代治疗和手术的人,但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未免就是天方夜谭一般。 什么人会写出这种书? 再往后翻,竟然还改造人体,给人接动物的肢体、翅膀,还配着插图,就是一个长了翅膀的人。 颜如玉心头一跳,忽然想起那次在临城炸毁的小岛,能让霍长鹤那队惨死的手下。 莫非…… 她忍住心跳,再往后翻,可惜,关于这个记载只有短短几页,也没有什么太详细过程。 再往后,是几页插图,关于一些稀有药材的介绍。 图画得一般,也没有颜色,颜如玉将就着看,看到第三种的时候,就发现了那种在永昌县主城外庄子上种的东西。 当时是在大棚中,被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永昌县主不是第一个种的,之前就遇见好几个人曾中这种东西的毒,颜如玉相信,永昌县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回想在齐家花园子看到的,并没发现这种。 齐家,到底是与此无关,还是另有别处? 边思索往后翻,颜如玉目光立即被吸引住。 长生。 光是这两个字,就足以让很多人疯狂。 她一目十行先过一遍,越看,脸色越凝重。 这里面提到两种方法,其中一种,就是齐老太爷现在用的这种。 以孕育成型的胎儿及胎盘,配以几种药材,放入瓮中熬制…… 颜如玉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住翻涌的愤怒和恶心。 再看那几种药材的名字,都比较古怪,没有听说过。 往后翻,就有那些药材的插图。 她忽然觉得有两种很眼熟,细细回想,正是齐老太爷花园子里种的那些。 颜如玉心头一阵发冷,怒气让她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强忍着再往后看,基本就都是些怪异杂闻,一直到最后几页,颜如玉看到几幅插图,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正要抓住细想,检测那边传来滴滴声。 瑞哥儿和闫氏、齐景亮的亲子鉴定出来了。 她出房间,外面还是大雾弥漫,摸索着去检测那边拿到报告,细看上面的结果。 瑞哥儿和闫氏并非亲生母子。 看到这个结果,颜如玉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 正要看与齐景亮的鉴定结果,忽然听到一声呻吟。 “哎呀~嘶……” 颜如玉抬头,看看四周,又侧耳听一下。 “方丈?是你吗?” 没人应答。 颜如玉走出检测室到外面,大雾层层,现在能见度好像都不足一米了。 她心里一阵烦躁,这究竟是怎么了! 从她拥有空间至今,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也没听爷爷提过会有这种现象。 “方丈?” 她的空间尚且如此,方丈那边得是什么样? 颜如玉压制不住的火气升腾,想冲入齐府,地毯式搜索,也得把那处怪异的地方搜出来! 她退出空间,看着昏迷不醒的方丈,不想再等,也许,找到那个地方,方丈的问题也就能迎刃而解。 “等着,我去想办法,你给我撑住一口气,别死。” 颜如玉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看到霍长鹤。 霍长鹤见她脸色阴沉,就知方丈情况不太好。 颜如玉很少情绪外露,现在这样,一定是差到极致。 霍长鹤上前,轻握住她的手:“想做什么?我陪你。” 颜如玉心头的酸涩难过,此时蔓延至鼻腔,垂首缓和一下情绪:“我想再去趟齐府。方丈这种情况,应该与齐府有关。” “好,这就走。” 虽然齐府外面有县令的人看守,但对他们并无影响。 霍长鹤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什么?” 第710章 搜寻 颜如玉低头看看手里的鉴定报告。 “哦,就是昨天晚上做的鉴定,方才还没看完,”颜如玉一边说,一边把第二张翻出来,“瑞哥儿不是闫氏的……” 话未说完,她看到第二张上瑞哥儿与齐景亮之间的鉴定结果。 “怎么了?” 颜如玉一时没有回答,盯着报告,头脑中几个想法迅速闪现,原来没有想通,觉得奇怪的念头,在一刻忽然就通了。 “王爷,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 齐老太爷的确苍老了许多,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呼吸粗重。 颜如玉和霍长鹤以仙长打扮,悄悄入府,来了就找老夫人。 老夫人现在也烦得不行,家里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孙子下落不明,孙媳妇也重伤,怕是凶多吉少,丈夫又一病不起。 她原本是在小佛堂,不问外面的事,现在倒好,外面的面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这里府一下子就像没了主子,处处都有些乱套。 当她听说仙长和仙童来了,真是喜出望外,赶紧迎到院门口。 “仙长今天怎么有空来,难道,仙长是算出我们家最近出事了吗?” “仙长,还请出手相助,助我们家归于太平吧。” 霍长鹤不说话,颜如玉道:“老夫人莫急,凡事自有定数。这样,先带我们去看看老太爷吧。” 老夫人也没问,现在外面被守着,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在她看来,仙长就是无所不能的,进个门算什么。 颜如玉一见老太爷的模样,像是苍老了十岁。 “仙长,您瞧瞧,这……不知可否给诊治一下?” 颜如玉上前,试探他的鼻息,把把脉,又看看眼睛。 “给他吃过什么药?” 老夫人一迟疑:“这……我也不知,是大夫开的方子,又亲自熬的药。” “哪家的大夫?齐家铺子自己的吗?” “正是,”老夫人点头,“也没找别人家的大夫。” 颜如玉又问,是不是那天开药棚时,来的两位大夫,老夫人再次摇头。 “不是,这次是周大夫,”老夫人说,“周大夫是铺子里医术最好的,他平时会坐镇铺中,很少出门,若是有施药什么的,也都是让别人去,当然了别人也不错的,只是周大夫更稳妥些。” 老夫人说话不偏不倚,看不出什么破绽。 颜如玉拿出一张画像:“老夫人,可认得此人?” 老夫人认真看画像:“认得,他就是铺子里的伙计,叫小周,他是周大夫的侄儿。” 颜如玉点点头:“此人平时如何?” “是个聪明伶俐的,老爷有什么事,也经常会差办他去办,对药理他也懂一些,毕竟是周大夫的亲侄儿,虽说现在还只是伙计学徒,但将来前途不小。我记得老爷说,明年就能提拔他试试坐堂。” 在药铺工作做学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从小学艺,认药,药理,学到一定程度,才可以碰到药,去柜台里抓药。 很多年之后,才能坐堂问诊。 “仙童怎么会有他的画像?”老夫人疑惑。 “是师父给我的,”颜如玉面色如常,“此人有些运道,我们要去见见他,他除了铺子,还有别的住处吗?” 老夫人摇头:“没有了。” 颜如玉心说这倒好办,直接去药铺就行。 “仙长,我家老爷的病是……” 颜如玉心头冷哼,心说他是罪有应得,是早就该死,现在这么病着,都是便宜他了。 “且等等吧,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大碍,”颜如玉轻轻掐手指,“现在最要紧的,是除掉府里的邪物。”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就一激凌。 “什么邪物?我们家怎么会……” 后面的话直接换成苍白的脸色,老夫人有点局促,目光也有些躲闪。 没错,二儿子死得惨烈,还是一点点熬死的,这种情况,难保不会心生一点怨念,鬼魂和人已经不一样,谁知道死后会不会心生偏执。 “老夫人,若不让我们查,那有什么事,发生何种后果,你要自行承担,我师父可不沾半点。” 霍长鹤二话不说,转头就往外走,老夫人一见有点急,赶紧追上说:“是,是,仙长说得对,还请仙长示下,务必帮忙。” 颜如玉着霍长鹤的手,伸手在自己指尖掐动几下,假意看到了什么。 “老夫人,此邪非同一般,有些道行,还请老夫去准备些东西,我和师父找个合适的方位,这次像上次一般在屋内,怕是不行了。” 几番话说出来,老夫人已经确信不疑,按照颜如玉说的去准备。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她就是故意的,找些难找的刁钻东西,让老夫人顾不上他们。 他们也好仔细在院子里找那个地方。 有了这个说辞,齐府里没什么他们不能去的方。 找来找去,快到上闪出现心悸不舒服的地方时,颜如玉放慢脚步。 霍长鹤赶紧问:“怎么?又难受了?” “没有,”颜如玉微拧眉,“正因为没有,我才着急。” 如果有那处所在,哪惶再难受几次,至少还能想办法,还能扭转局面,最怕的是,压根就没有变化。 他们都无从下手。 颜如玉正沮丧之时,心头猛地一晃。 像心在原处,忽然遭受猛烈风吹。 颜如玉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扶住霍长鹤,不过瞬间,脸色有就有些苍白,额角也涌出细密薄汗。 霍长鹤心急如灰烬,紧紧扶着她,想抱她离开这里去休息,又怕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就不见了。 强忍心痛,低声问道:“如何?能不能受得住?” 颜如玉冲他浅浅笑:“放心,我没事。” 又感受片刻,脚底下像是踩着无数钢针,扎得尖锐且疼痛。 “找几个人可靠的人来,就在这地下,找有没有人入口,主算没有,也要把它挖出来!” 霍长鹤见她确定,咬牙道:“好,玉儿,你放心,等一切都好了,我定会……” 颜如玉再次笑笑,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她没说,但她此时更倍受煎熬,从未有过的感觉。 第711章 闫氏 颜如玉咬牙坚持,尽管倍受煎熬,但还是一动未动。 她生怕一动,感受消失,好不容易找出来的地方,就又消失不见了。 方丈还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她自己的空间也遭受前所未有的困境,必须要找出这个地方,拔除! 银锭守着方丈,来的是金铤和宋平他们。 有金铤为首,带领宋平几人,万无一失。 颜如玉站在原地,汗湿小衣,脸色苍白如纸,霍长鹤站在她身侧扶着她,恨不能替她受。 宋平等人一见就吓了一大跳,自从归顺颜如玉以来,还从未见她如此虚弱。 几人都预感到,这次的麻烦一定不小,必须为王妃出力。 霍长鹤吩咐下去,金铤带着他们,在方圆几百米之内,地毯式搜索。 地上还有积雪,实在不好找,但谁都有皱一下眉头,立即行动。 颜如玉闭上眼睛,霍长鹤紧握住她的手:“玉儿。” “王爷放心,我撑得住,”颜如玉低声说,思索一下,又说,“派个人过去,把那个花匠盯住。” “放心,花匠那边有暗卫盯着,没动他,他若听说这边的事,正好惊一惊他。” 颜如玉嘴角微翘:“王爷英明。” 霍长鹤苦笑:“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受。” 有他说说话,颜如玉的难受感还退一些。 八哥也飞过来,大约也感觉到什么,分外乖巧。 颜如玉点点它的头,八哥养得油光水滑,毛色如同黑色绸缎。 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八哥也拍翅膀掠上枝头。 闫氏人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这是做什么?我齐府岂是你们胡乱搜找的?” 她见金铤他们穿的是寻常衣服,并非官差,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颜如玉和霍长鹤站在树后,她压根就没瞧见。 只听丫环说,好像仙长又来了,就去问老夫人,哪知老夫人神情恍惚,根本没精神理会她,她只好带着丫环出来散步。 金铤本就话少,见她聒噪就更懒得理他,宋平他们心急如焚,也不想搭理她。 闫氏越发来劲,走过去挡住宋平:“问你话呢,哪来的?几个外男, 我们这里翻来找去,成何体统?你们是什么人?” 宋平皱眉:“让开!” 霍长鹤开口道:“滚一边去!” 闫氏扭头,正欲驳斥,见是仙长与仙童,顿时喜出望外,赶紧跑过来。 “仙长,您在这里,您……” 话刚开个头,霍长鹤就忍不住打断:“滚开。” 闫氏一愣,有些委屈道:“仙长,何故……” 颜如玉睁开眼睛,她面无血色,衬着眼睛更漆黑:“二夫人,小小姐呢?” 闫氏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还是问齐萝。 “在休息,昨天晚上睡得晚,又玩又闹,白天撑不住要补觉。” “你倒是宠爱她,她父母生死未料,她倒是玩闹得下去。” 听出颜如玉语气中的讥讽,闫氏有点不高兴,但也不敢表露。 “小孩子嘛,知道得少,没和她说她父母的事,她并不知实情,我觉得她可怜,才纵容她一些。” 说完又补充说:“以后,还是要好好管教的。” “以后?”颜如玉微挑眉,“你是打算把她养在身边了?觉得她父母回不来了?” 闫氏皱眉,这话问得太直接,戳了她的肺管子。 “你这话说的……” “我这话有什么不对?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难不成你还想着,你抢了别人的孩子,让她觉得她父母是坏人,对她管得严,而你是好人,以后说起来,外人还要赞你一声,真是好婶母。” 闫氏脸似被打了耳光:“你!” “本夫人懒得理你,”闫氏说罢,转身就走。 颜如玉道:“急什么?” 她转头低声对霍长鹤说:“命人把齐萝带来。” 霍长鹤立即点手,叫过一个齐府的婆子。 婆子是老夫人派来的,不远不近跟着,万一仙长有什么吩咐,及时处理。 此时赶紧上前来:“仙长,有何吩咐?” “把齐萝带来。” 婆子下意识看一眼闫氏,闫氏一脸不悦。 “仙长,萝儿就是个孩子,什么事能扯到她身上?还是……” “什么时候我做事轮到你来指手划脚了?”霍长鹤一句话给她噎回去。 霍长鹤没半点演戏的心情,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厌烦,眼神冷厉,闫氏一看就心里发怵。 一下子把刚才要说的话忘记了。 婆子领命而去,闫氏撇撇嘴,讪讪不说话。 颜如玉扫她一眼,再看那个丫环,丫环始终低着头,没说一句。 不多时,一阵哭闹由远及近。 婆子把齐萝带了来,齐萝明显还有起床气,又哭又叫,对着婆子不时踢打吵闹。 婆子手背上被抓了好几道子,也不能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到近前,齐萝扑到闫氏怀里,恨恨看着婆子:“你个老刁奴,竟敢欺负我,一会儿让我二婶弄死你!” 婆子是老夫人身边,虽不是贴身的,但平时也有些脸面,听这话,脸黑了黑,抿唇不言。 闫氏哄着齐萝:“好了,不和下人一般见识,莫哭,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齐萝又瞪婆子一眼,转头看颜如玉和霍长鹤。 霍长鹤平静与她对视,齐萝往闫氏怀中缩一下。 “二婶,他们是谁?我不喜欢,咱们走吧。” 闫氏正要说话,颜如玉低声对霍长鹤说了句什么。 霍长鹤点头,看一边的婆子:“给她们每人拔两根头发。” 婆子一愣,头发?这是做法用的东西吧? 闫氏也惊呆了:“仙长,这是何意?” 霍长鹤没理她,直接看婆子,婆子回神,上前去取。 “二夫人,得罪了。” 她一伸手,闫氏一巴掌打开她的手:“别碰我!” “仙长,你这是何意?” 颜如玉道:“求子。” 这两字轻飘飘一出,闫氏瞬间没了脾气,神色也变了。 “当真吗?” 这下不用婆子说,闫氏自己一把薅下好几根来:“够吗?” 颜如玉:“……” 闫氏又问:“为何还要萝儿的?” “照做!”霍长鹤喝一声。 闫氏疑惑又不好违抗,只好小心翼翼取了齐萝两根头发。 第712章 假山 头发直接由婆子交给颜如玉。 颜如玉闭上眼睛,带头发进入空间。 反正霍长鹤在她侧,她也不必担忧别的。 拿头发做上检测,看着空间里的大雾依旧没有散去的意思,颜如玉满心担忧。 很快退出来,睁开眼睛和霍长鹤交换眼神。 霍长鹤毫不客气赶人:“行了,赶紧走吧,这边还有事。” 闫氏还想说什么,被霍长鹤眼神吓退。 带着齐萝离开,丫环在她们身后跟着,颜如玉看一眼丫环,霍长鹤缓缓点头。 宋平他们仍旧一无所获。 霍长鹤看到颜如玉额角的头发都要被浸湿,五脏六腑都在冒火。 “怎么还没有找到,玉儿,你是不是难受得紧,要不你去休息,我让金铤把这块儿围起来,我亲自去找找。” 正说着,有人在远处喊话:“哎,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为首的人身上穿着捕快服饰,腰侧挎刀,正是县令的手下,也是他的小舅子,李捕快。 李捕快这次出行,整个过程都觉得莫名其妙,这种感觉主要来自他的姐夫,县令大人。 平时县令什么样儿,他最清楚,虽说不是个贪官污吏,但也不是清正廉洁,以民为天的那种,但这次来,非常不一样。 那叫一个亢奋,好像百姓就是他的亲生孩子,一会儿叫“本青天”,一会儿说“本父母”,查那几个死人的线索,掐着自己的人中去看验尸,回来哇哇一通吐,吐完了又虚弱地说看到了钟馗。 李捕快觉得,他姐夫疯了,他自己也快了。 趁着县令今天还没开始发疯,他赶紧找借口溜出来,说来这边看看。 齐府周围挺安静,把守的都说没看到别人进出。 他无意识溜哒进来,忽然就看到这边多了好几个人。 看样子也不是齐府的。 这些人怎么进来的,从哪冒出来? 霍长鹤一看是他,低声对颜如玉说:“你休息,我来应对。” 李捕快到近前打量,见他和颜如玉穿着道士和道童的衣服,更觉得古怪。 “你们是什么人?因何会在齐家?齐家现在有命案嫌疑,不得随意出入,你们不知道吗?” 他一连问好几个问题,霍长鹤表情都一丝未变。 “县令是不是很反常?” 李捕快一愣,他问好几个,人家没理,人家问反问一个,直接就把他问愣了。 李捕快噎了一下,想说关你什么事,但看他的打扮,眼神坚定又深遂,似真的能看透人心。 和平时那些骗钱的江湖术士很不一样。 他下意识就换了说辞:“你如何得知?” “那也就是说,确实反常,他可曾提到过钟馗?” 李捕快心头如被劈中——这也能猜到? 他打量霍长鹤几眼,忽然就是肃然起了敬。 “道长,确实如此,我姐夫他,是不是中邪了?” 霍长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非也。他是有大时运要来了,只要办妥查清此案,自然就会有大运气,此乃行好事,积功德的事,你要助他完成。” 李捕快还以为他会趁机要点钱什么的,手都要去摸钱袋子了,没想到,说的竟然是这个,行好事,积功德。 “他身为官员,理当为百姓做事,治下出了此等恶事,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等要尽心尽力,不可懈怠。” 李捕快有点恍惚,不像是听道士在给他讲什么玄学,而是听上司训话。 但人家说的在理上,他也无从反驳。 “道长说得是,不知您有何法子,能让县令大人……” 正常一点,只是,这话没说法,他还没想好说辞,就听霍长鹤说道:“这样不好吗?他充满干劲,为百姓做事,又不是干什么荒唐违法的事。” 李捕快转念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霍长鹤又问:“可查到什么了?” 李捕快说:“目前只知那几个人是逃兵,齐老太爷突然病倒,什么也问不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大人还想弄点符水什么的,让齐老太爷喝。” 霍长鹤:“……”这倒也不必。 “不用,”霍长鹤立即说,“告诉县令,他不必管齐老太爷的病,我会管,不用多久就会醒,让他着重去查那处废弃的样子,有什么秘密,还有,那个黑色大瓮上的东西,都是些什么。” 李捕快眼中闪过惊讶和敬佩,拱手道:“好,多谢道长批点。” “那几个人是……” “我的人,”霍长鹤坦然承认,“我受天意而来,并非为什么功劳,待案清之后,自会离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要俗银名声。” 说是了,事成之后,功成身退,不要钱,不要名。 李捕快敬佩又加几分:“多谢道长,那我先告退了。” 李捕快走了,颜如玉睁开眼睛,目光一凝,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假山。 原来没注意,方才李捕快站的角度,和假山重叠,他一走,颜如玉心思一动。 “王爷,你看那座假山,最高的那一部分。” 假山横向宽,高低起伏不等,只有一峰,看起来比其它的高不少,也让假山整体错落有致,显得很好看。 “好像……”霍长鹤仔细打量,微退开一步,换个角度,“像是一个人的造型,侧身而立。” “不错,”颜如玉点头,“让金铤上去看看。” 金铤闻令而动,到假山角下,几纵几跃就跳上去。 他在上面来回转了几圈,大约有两平方米大小,几乎一眼就看能完。 但金铤很仔细,他虽话少,但心特别细,在下面瞧着没感觉,上来发现,这一块太平整了些。 而且,过于光滑。 宋平在下面等着,万一有什么不对,立即上去支援。 正在仰头等,忽然听到左侧有咯吱声响,是脚踩在雪上的声音。 他以为是自己兄弟,下意识偏头,毫无防备地,视线内闯入一张毁了容的脸。 宋平头一回来齐府,也没人和他说过这还有这么一位,压根没有思想准备。 这一看不得了,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一咬后槽牙,才勉强没让惊叫声窜出来。 与此同时,上面金铤也叫了一声。 第713章 石像 颜如玉心头微震。 霍长鹤问道:“怎么了?” 金铤站在假山上:“有!” 有什么?霍长鹤简直气死。 宋平也从惊吓中回神,没理会毁容人,想上去帮金铤。 刚要动,毁容人一把抓住他手臂。 宋平垂眸看看,冷声道:“放开。” 毁容人不说话,只摇着头,似乎很急。 宋平淡淡道:“退开,无论你是想说有危险,还是想说这是齐府的要事不能擅闯,我都要去。” 毁容人见他坚决,又见他半截刀露出来,旁边的人也在往这边来,只好松手。 宋平上去,大声喊道:“这里有个洞,似是什么入口。” 颜如玉道:“别进去,不可妄动。” 金铤还真想进去瞧瞧,被颜如玉一说,又忍住。 颜如玉轻吐一口气,霍长鹤道:“我去看看,你自己在这里能行吗?” “一起去,”颜如玉说,“里面应该有什么东西,还是我去比较稳妥。” 这一点霍长鹤无从辩驳,确实如此。 “那行吗?会不会太难受?有没什么法子,能让我替你受?” 颜如玉:“……”本来想笑他一下,但见他是一本正经说的,又不忍。 “放心,不会有事,我多坚强,是打不死的小强。” 霍长鹤揽住她:“你靠着我,我带你上去。” 到假山下,霍长鹤递个眼色,宋平带来的几人会意,不动声色看住毁容人。 假山顶上,原本没有洞,是金铤找到一块石头,是个开关,直接把洞口打开。 颜如玉拿出小手电,往里面照照。 “有台阶,顺着台阶往下走,”颜如玉看一眼宋平。 “我去,”宋平立即说。 “不用,你在外面守着,”颜如玉说,“门口尤其重要,你们把他们再叫上来两人,守住这里,下面的也要多注意。无论里面什么情况,我们都还要从这里出来,后方就交给你们。” 宋平瞬间感觉到责任得大,也因为颜如玉信任他,而心潮涌动。 “好,王妃放心,属下必誓死守住。” 金铤上前一步:“我。” 颜如玉略一思索:“好,金铤打头阵。” 金铤眼睛微弯,纵身就要跃,颜如玉赶紧道:“一阶一阶下。” 颜如玉把小手电递给他,让他在前面照明。 台阶是盘旋而下,一次能容许一人通过,他们三人,金铤在前,霍长鹤在后,颜如玉在中间。 虽说外面有宋平守着,但齐府古怪太多,霍长鹤还是担心,万一有人在背后偷袭。 他一边走,一边问颜如玉:“感觉如何?有没有很难受?” 的确不太好受,不过,刚才在外面已经难受许久,倒也适应了些。 “没事,无妨。” 颜如玉边走,边计算着高度,这会儿应该从上面到地面,但看情况,还有二三米深。 有点像地下车库的深度。 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终于到底,颜如玉双脚在落地的一刹那,心头一阵强烈悸动。 她扶住墙壁,几乎站不稳。 霍长鹤赶紧扶住她,神色焦急:“玉儿!” 颜如玉摇摇头,靠着他缓一会儿:“走。” 霍长鹤咬紧牙,不忍,却又不能阻止她。 金铤在前,一手持手电,一手持刀。 拐过前面短短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有一间屋子那么大,中间竖着一座石像,石像悬空,距离地面有一米多,被十八条链子锁住,各个方位都占满了。 铁链是暗红色,像是被血染透,淡淡的腥气弥漫开。 这些倒没什么,但石像的容貌,让三人都猛地绷住。 石像是个女子,容貌与颜如玉有七八分相似。 石像不能做到百分百一样,能有七八分已经足够让他们惊愕。 霍长鹤怒火满腔,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此刻有点压不住了。 “岂有此理!”他抽出软剑,寒光冷冽,“玉儿,我去把这些铁链砍断。” 颜如玉也很生气,这是谁这么歹毒,到底有多恨她?用这种法子。 齐家人?还是另有其人? “好,”她欣然同意,虽说石像不是真的,但这么捆着也的确让人硌应。 霍长鹤提剑上前,他的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剑,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是砍不动的。 他相信,这铁链也是一样。 举剑,满心怒意都倾注剑身,砍! “叮”一声! 迸出几星火花。 铁链微微晃动,但并没有断。 霍长鹤惊讶,金铤也愣住。 这种情况,实在没有遇见过。 霍长鹤正想再举剑,忽听身后颜如玉“噗”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霍长鹤大惊,扔掉剑奔到她身边:“玉儿!” 颜如玉心痛如狡,面色惨白,看到霍长鹤焦急的神色,想安慰他几句,又说不出话。 她缓缓摇头,霍长鹤急忙低声:“别,别说话,我都知道。” 颜如玉点点头,席地而坐,闭上眼睛,意识进入空间。 她必须得休息一下,好好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空间里大雾比之前更浓,隐隐还有风声,风力不大,但她能真切地感受到,风割过皮肤,像是刀刃。 颜如玉心头难受,空间自她出生就随着她,多少年来共同成长,不知经过多少磨难艰险。 像今天这种情况,却是头一回见。 躲进屋里,深吸气,平心静气,强迫自己镇定,回想之前爷爷说过的话,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但,没有一点线索。 沉静中,恍惚又听到谁高声歌唱,声音来自遥远天际,似滚滚洪流,还有战鼓声声,要冲天破地。 那是什么? 颜如玉睁开眼,感觉好受了些,正欲站起,忽然听到“当”一声,有什么掉落。 是一把骨刀。 比手掌略长,白玉般的颜色,刀柄上缠着柔韧的皮制细绳,刀身上刻上复杂繁琐的符号,她不认识写的是什么。 这刀哪来的? 她一站起就掉落,似是放在她的衣裙上。 可刚才明明并没有。 不,应该说,她从来没见过这把刀。 莫非……她心思微动。 意识闪出空间,霍长鹤赶紧问:“怎么样?” “好多了,别担心,”她把手里的刀递上,“看,这是什么?” 第714章 王爷很生气 霍长鹤接过刀,仔细看看。 “这刀非铜非铁,倒像是一把骨刀。” 颜如玉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头看那些铁链,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 “我去试试。” 颜如玉握着骨刀走到铁链前。 微微闭眼,提一口气,再睁眼时,对准霍长鹤砍过的地方。 举刀,落! “咔!”一声响。 铁链绷裂,分别从断口处跌落。 颜如玉心头微喜,一鼓作气,没再迟疑,把剩下的十七根铁链都斩断。 “轰隆”一声,石像掉落。 不知是不是掉得过猛,石像微微裂出几条细小缝隙。 颜如玉走到石像前,一手握刀,一手轻抚。 要想把石像弄出去不太现实,可如果继续放在这个地方,是肯定不行。 那就只有…… 她正举刀把石像毁掉,石像突然“咔”一声微响,自裂纹处慢慢增长,缝隙加大。 颜如玉正要后退,但到底迟了一步,石像四分五分,一道红光自里面迸发。 “玉儿!”霍长鹤吼一声。 颜如玉被红光笼罩住,似是一颗红色珠子,如同东珠般大小,光芒倏地又一收,尽数没入颜如玉的眉心。 颜如玉感觉额前一烫,头也跟着一阵剧痛,像是要炸开一般。 她终于熬不住,晕死过去。 霍长鹤奔到她身后,伸手捞住她,几块碎石擦破霍长鹤的脸,他丝毫没有躲闪,紧紧护住颜如玉。 金铤跑过来,牢牢护住他。 颜如玉浑身滚烫,额头正是烫得吓人,霍长鹤感觉自己要疯。 “金铤,你上去,去找银锭要东西,就说我要把这毁了。” “是。” 霍长鹤把颜如玉捆在自己背后,小心翼翼护着她,到外面,宋平正心急如焚,刚才感觉下面有动静,又见金铤出来,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他还以为王爷王妃在下面出意外了。 “王爷……” 霍长鹤把颜如玉放下来,抱在怀中,宋平一看霍长鹤的神色,心就一沉。 跟随王爷王妃这么久,不从未见过王爷这副杀意四溢的样子。 难道王妃…… 宋平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后退在一旁。 “把齐家人都召集起来,到齐老头子的病房中,”霍长鹤冷声吩咐。 “是!” 宋平不敢怠慢,赶紧去办。 宋平带人走,霍长鹤的暗卫现身。 “把那个花匠一同押过去,通知在药房那边盯的人,以及黑冠寨那边的人,该带的都带来。” “本王要一一清算!” “是。” 霍长鹤实在不想再在这儿乌烟瘴气的齐府呆下去,但此时颜如玉情况不明,他不敢挪动太多。 思来想去,就去齐老太爷的院子。 齐老太爷在正屋,另一侧的屋子还空着,放着些医书,书房用具,一张空榻,从未有人休息过。 霍长鹤抱着颜如玉进屋,老夫人跟上来:“仙长,可曾查探到……” “拿全新干净的被褥来。”霍长鹤打断她。 老夫人愣一下,吩咐身后婆子。 婆子赶紧去准备,拿了来,交给霍长鹤。 “出去。” 老夫人一噎,心里有点不满,但见霍长鹤的模样,也不敢多说。 只好出去等着。 颜如玉还昏迷不醒,热度未退。 霍长鹤知道她这不是病,叫郎中也是白搭,但应该做些什么,他也不知。 唯一可能知道点消息的就是方丈,但现在方丈自己都昏迷不醒。 “玉儿,撑住,我还在等你,”霍长鹤低声呢喃,握着颜如玉的手,“求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脑子满是空白,浑身忽冷忽热,连吞一口唾沫都觉得喉咙堵得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金铤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箱子。 他一眼认出,那是之前颜如玉给银锭的厉害武器。 曾经用它炸了那座小岛。 后来银锭央求,颜如玉给了他一点。 “方丈请了吗?” 金铤摇头。 霍长鹤咬牙:“炸!” 金铤点头,拿着东西出去。 不多时,齐府内外就听到一声闷响。 府外的人倒还好,府里的人许多都感觉到了。 有家丁连滚带爬地进来向老夫人禀报:“老……老夫人,假山,花园子里的假山,没了!” 老夫人莫名其妙:“什么叫假山没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难不成还有谁能移山倒海不成?” “假山下突然传来闷响,不只假山,附近的那一块地方,地都塌陷了!” “什么?”老夫人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又晕得坐下,“难道,难道真是有天谴,要灭我们齐家?” 金铤从外面进来,掸一下衣袖,走入另一个房间。 霍长鹤自然也听见了,没理会这茬。 “人都到了吗?” “马上。”金铤回答。 不多时,就听到外面陆续有动静。 齐府的人,主子进屋,奴仆在外面。 闫氏和齐景亮一进屋就乍乍呼呼。 “祖母,这是做什么?”齐景亮不满,“他们是什么人,又不是官差,也在咱们府里呼来喝去!” “就是,祖母,咱们齐家什么时候轮到外人说了算了?”闫氏声音又尖又大。 霍长鹤掀帘子从房间出来:“闭嘴。” 闫氏扭头看是他,撇撇嘴不敢多说。 齐景亮打量:“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 霍长鹤懒得理他,扫一眼跟在他们后面的齐萝。 外面的奴仆站了一堆,凑在一处低声议论。 宋平押着花匠也过来,众人一见花匠,都自动离开些,谁也不乐意和他站得近。 花匠低着头,似是不在意,齐景亮皱眉道:“怎么把他弄过来了,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不急,慢慢来,每件都会说清楚,”霍长鹤淡淡道。 “不是,你谁啊,要说什么?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 霍长鹤扫他一眼,他讪讪闭上嘴。 霍长鹤没有笑意地笑笑:“事情查清楚,最走运的就是你了。” 齐景亮疑惑不解,正想问什么意思,闫氏扯他一下。 老夫人愣了一下,听到霍长鹤这句,眼神中掠过几丝惶恐。 “仙长,我们……要不然就这样吧,我们也不想再查了,现在老爷昏迷,好多事也要他作主,不如等他醒了……” 霍长鹤一摆手,转头看金铤。 金铤二话不说,进另一间屋,抓住齐老太爷的衣服前襟,直接把他拖下床,一路拖到外屋,往地上一扔。 众人:“……” 第715章 王爷之怒 现场一片死寂。 霍长鹤扔个小瓷瓶给金铤:“拿凉水给他灌下一颗。” 金铤也没去找什么凉水,从桌子上拿个茶盏,里面还有不知谁喝剩下的半杯冷茶,直接在外面雪上弄了半杯雪。 进屋在火一晃,雪水就着冷茶融化。 金铤等不及,连茶带水带雪,加上那颗药,都塞老太爷嘴里。 他一手捏老太爷下颌,一手拿茶杯往里怼,时不时茶杯撞到牙上。 听得众人一阵牙疼。 老夫人忍不住问:“仙长,那是什么?” “解毒的药,”霍长鹤言简意赅,“能解一时的毒。” 这药是霍长鹤的私藏,不到万得不已不用,本来也是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解毒的药,大部分毒都可解,只是解毒一般讲究对症,这药能解一时,待药效过后,要么死,要么就会更加严重。 在边关时,他就做好各种准备,若真有一日被人下了不解之毒,就服下这颗药,利用最后清醒的时间安排后事。 今日,用在齐老太爷身上。 老夫人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解毒?仙长的意思是,我夫君是中毒,而不是病了?” 霍长鹤没搭理她,盯着老太爷 。 片刻,老太爷眉头微皱,眼皮颤了颤。 霍长鹤看一眼金铤,金铤揪住老太爷衣领,“啪啪”就是两耳光。 还迷迷糊糊没有完全清醒的老太爷,一下子被打得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金铤,又感觉冰凉,发现自己在地上。 “你,你是谁呀?” 金铤不说话,拎他起来,一踢他膝盖,让他跪在霍长鹤面前。 齐老太爷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给跪下了。 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脸皮气得通红:“你,真是无礼!” 他挣扎要起,金铤手上稍微用力,就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我,这是干什么?”老太爷扭头看,外面都是自家下人,屋里还有孙子孙媳妇,老脸简直丢尽了。 齐景亮想上前说,霍长鹤一个眼风,又把他扫回去。 霍长鹤沉声问:“我问你,废弃院子里的事,是谁和你一起做的?” 齐老太爷立即不动了,这问题上来就是王炸,把他差点炸晕。 他抬头,看霍长鹤:“什么废弃院子,什么人,我……” 霍长鹤抬手,金铤又甩他俩耳光。 齐老太爷的后槽牙都被揍掉一颗,疼得他嗷嗷叫。 霍长鹤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气势压得众人不敢直腰。 “问什么,说什么,我没有耐心和你东拉西扯,我现在心情特别不好,谁敢胡说,我就敢要谁的命。” 齐老太爷嘴角淌血,心惊肉也跳,他寻常这次遇见了硬茬子,但他也知道,那件事不能说,说了会死得更快。 “我不知道……” 霍长鹤冷笑:“不见血,就不能说,是吗?” 话音落,宝剑出鞘,冷光闪,血光现。 众人一阵惊呼中,齐老太爷撑着地的左手被断两指。 他大声痛呼,却动弹不了,冷汗瞬间就湿透里衣。 老夫人颤抖道:“仙长,何故如此?” “何故?”霍长鹤目光冰冷看向她,“你二儿子怎么死的?你问我何故?” 老夫人脸一白,眼睛红了:“我的儿……” “行了吧,”霍长鹤语气讥讽,“你哭什么?装模作样!明明知道你儿子在死亡边缘徘徊,日日熬着等死,可你却视而不见,人没了去烧香拜佛,去修什么佛堂,躲在里面不出来。” “佛是保佑心地善良之人,你是吗?身为人母,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无动于衷,身为夫妻,看着丈夫行尽畜牲之事而不加劝阻,你还有什么脸在这儿哭?” “闭上你的嘴,我不想听见你再说一个字!” 老夫人眼泪汪汪,生生把后面的话噎回去。 宋平上前,点了她的哑穴。 闫氏目瞪口呆,被震得头晕转向:“什么?什么看着儿子惨死?你在说什么?” “我爹?我爹怎么死的?不是病死的吗?”齐景亮一头雾水地问。 “蠢货!”霍长鹤骂一声。 齐景亮想反驳,又不敢。 齐老太爷跪在地上,又痛又怕,不知霍长鹤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包括二儿子的死,这齐府上下,除了他和老妻,没人知道啊。 再说,都这么久了。 “不说,是吗?”霍长鹤手中剑上还在滴血,“给他拿面镜子来。” 宋平进屋,拿来镜子,在齐老太爷面前一照。 齐老太爷低头看,吓了一跳,眼睛霍然睁大:“我,我怎么……” “怎么又老了?怎么你的长生术不起效了?”霍长鹤嗤笑,“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为什么病?你是病,你是被人下毒。” 齐老太爷惊愕抬头。 “下毒?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稍后你自己会有体会,”霍长鹤懒得解释这一点,偏头看门口,“人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脚步声响,暗卫押着两个人进来。 年轻的拖着一条腿,额头有伤,嘴角淌血。 年纪大些的更惨,肩膀和腿都被砍伤,血口子还在出血,眼睛也肿了一只,前襟都是血点子,狼狈又惨烈。 下人们赶紧呼啦分开,老太爷扭头看,诧异道:“周先生?小周,你这是怎么了?” 霍长鹤轻笑:“怎么了?不如你先问问,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 齐老太爷愕然:“是你们?” “我才没有,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小周叫道。 暗卫一脚踢翻他:“不心虚你跑什么?为什么抓你,心里没数吗?” 霍长鹤把一张画像 在他面前展开:“这是你吧?” 小周仔细一看,确实是他的画像没错,画得真像啊。 不过,为什么画他? “是,是又如何?为什么要画我?” “为什么?你当初骗陈氏的时候,怎么不说为什么?”霍长鹤把画像收起,“利用药棚,吸引孕妇前来看病拿药安胎,而你,就偷偷记录下她们的住处,家庭情况,等到合适的时机,就把她们拐骗走。” “就凭这,不该抓你吗?” 第716章 试验品 霍长鹤审问干脆利索,没半点拖泥带水。 他没有心情一句句审,颜如玉至今未醒,他满心满肺都是怒火,这些人在他眼中就全是祸根。 几句话把小周问懵,连辩解都没有用上,直接被点破罪名。 “我……” “不认?要不要叫来陈氏,和你对质?” 小周脸色一白。 霍长鹤目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周大夫。 此人倒是镇定,只是被揍得太惨,看不出本来面目。 霍长鹤也不想管他究竟是谁,剑尖一指。 “你,是你来给他治的病,下的毒吧?” 周大夫眼中闪过惊诧,又迅速恢复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暗卫捏着他手臂一拧。 周大夫痛呼,豆大汗珠滚落。 “知道了吗?” 周大夫咬牙不语。 霍长鹤眼中映着剑光:“在我面前逞英雄,没用,今天我必须要一个结果,你不说,那就打到你说,还不说,无非就是打死。” “别以为知道点什么,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死了,还有别人,我不是非要你这一张嘴。” 霍长鹤手腕一翻,剑光至。 周大夫大腿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单腿跪下。 “说还是不说。” 话音落,有人掀起里屋帘子,清冷的声音淡淡。 “齐老太爷的身体不说是强弩之末,但也强不了多少,只是表面看似年轻而已。 所谓长生之术,并不成熟,齐老太爷,就是你们选中的试验品。” 霍长鹤霍然回首,看到颜如玉,欣喜异常,立即站起来奔向她。 “怎么样?好点了吗?” 颜如玉冲他笑笑,握住他拿剑的手:“好多了。” 察觉到颜如玉手掌的热度恢复如常,霍长鹤心扑通一下落回原处,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开。 “我和你一起问,”颜如玉把手交在他手中。 霍长鹤点头,拉着她走过去,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颜如玉看向周大夫:“我方才说的可对?” 周大夫还在震惊中未回神,颜如玉轻笑:“你们选中他,一是因为他本身资源人脉都有,不用你们费心去安排,二也是因为他本人既蠢且毒,能为了自己的长生,而不顾儿孙性命。” 周大夫呼吸微滞,他不能不承认,样样都被颜如玉说中。 颜如玉轻蔑一笑,看向齐老太爷:“至于你,听见没有?就是个试验品,你拿别人的命不当命,杀儿,甚至想杀孙,殊不知,人家拿你也没当人,你并不比谁高级。” “现在,你这个试验品不但失败,还有可能连累他们,自然就要被舍弃。” “我问你,假山下的阵,是谁布的?” 齐老太爷现在混乱如浆糊,突然间又变老,还成了什么试验品,又被下毒,做的每件私密事,都被掀出来,件件都像狂风暴雨,把他席卷在中间。 颜如玉突然改变问题方向,他下意识道:“啊?假山?那是墨……” 话没说完,周先生突然弹跳起来,抬腿踢向他后心! 然而他毕竟受了伤,他身边的暗卫早就防范着他,在他抬腿的刹那,也已经出腿,一脚踢在他膝盖骨上。 周大夫倒地,直接痛晕过去。 齐老太爷吓了一跳,后面的话也咽回去。 “看到没有,他到现在都想着杀你,”颜如玉趁机攻心,“还不说吗?再不说,你就从试验品,变成被追杀的对象。” 齐老太爷心狠又怕死,对别人心狠,落在自己身上,那是怕得要死。 “我说,是一个穿黑斗篷的人,我听别人叫墨先生,让我也这么叫,但我真不知道,周大夫是他的人! 周大夫是我从边关回这里的途中遇见的,我见他谈吐不凡,而且医术颇佳,想着回来以后怎么也要有坐堂大夫,就请他来了。” “你是怎么认识墨先生的?可见过他长什么样?” “这倒不曾,一共也没见过几回,而且都是晚上,还穿着黑斗篷,对了,死的那五个逃兵,也是他带来的。” 这就对了,颜如玉一直纳闷,凭齐老太爷一个老头子,又是大夫,怎么能让那几个逃兵甘愿效力。 如果他们臣服的是墨先生,就说得通了。 “那个阵,你可知因何而设?”霍长鹤问。 “不知,”齐老太爷回答,“我没有下去过,一切都是他的人操办的。” “阵法是不是后来才设的?”颜如玉问,“是何时?” 齐老太爷心说奇了,这他们都知道。 “确实是,也就是两个月前,墨先生忽然来访,说要在府里做一个特别的场所,让我配合。” 两个月前,那时候他们还远在临城。 颜如玉无声握紧拳头,看来,墨先生想对付她和霍长鹤的心,如同她想对付墨先生一样。 都是想置对方于死地。 这点颜如玉并不稀奇,她在意的是,这个阵法并非无用,不是随便做做,摆摆样子,而是针对她而做,能让她感觉难受,能让方丈昏迷不醒。 墨先生究竟还知道什么?难道,知道了她有空间的秘密? 那么,真正的颜家呢? “继续说!” 齐老太爷一哆嗦:“别的就没有了,我也没有参与,他带了几本医书给我,我就潜心研究医书去了,直到完工,他离开时说,不许任何人靠近。” “除了你,你府里的其它人,与墨先生可有来往?” “不曾,”齐老太爷笃定,“除了我,没别人,我非常小心谨慎,也做得隐秘,连我这老妻都不知道。” 霍长鹤嗤笑一声:“做得隐秘,未必吧?是你自以为别人不知道。” “你二儿子的死,你也做得隐秘,当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颜如玉偏头,看向花匠的方向。 宋平立即把花匠推进来。 齐老太爷打量花匠一眼:“你怎么到这来了?” 他眼中都透着嫌弃。 老夫人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但她迅速看一眼花匠,又迅速别开目光。 颜如玉轻笑:“老太爷,你让齐景亮回来,不就是想利用他,让他步他父亲的后尘吗?” “如果你知道,身边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你是不是就不用齐景亮了?” “更好的选择?” 颜如玉看向花匠:“难道不是吗?齐大爷。” 第717章 换子 齐老太爷震惊抬头,看向花匠。 齐景亮和闫氏错愕齐声:“他?大伯?” 霍长鹤一抬手,金铤松开毫无反击之力的齐老太爷,过去按住花匠,一抓他头发,头发是真的。 再摸脸,一掀! 脸上恐怖伤疤被揭下来,露出原来的真容。 齐家大爷,齐老太爷的长子,原本被山匪杀掉,连全尸都没有的人。 “你,你怎么……”齐老太爷难以置信,“你不是……”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老夫人,见老夫人面色平静,忽然明白过来。 “你早就知道?” 老夫人被点了哑穴,说不了话,宋平此时上前,又为她解开。 “你早就知道?!”老太爷怒不可遏。 老夫人泪流满面:“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在为他办了丧事的第二个月,我就知道了。” “他晚上去看我,我刚开始以为,是他的魂回来了,后来才发现,竟是真的没死。” “我是无意中发现,二弟的真正死因,”齐大爷缓缓开口。 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以为花匠在大火中伤了喉咙,早不能说话了。 他声音沙哑,语气平静又冰冷:“我惊呆了,简直无法相信,更多的是害怕,我怕有一天,我也是二弟那样的下场。不止我,还有我的儿子,孙子。” “于是,我就想假死,借出去进货,假装遇见山匪,假死,其实那具被砍了头的尸首不是我,只不过是换上我的衣裳,而后,花园失火,真正的花匠被烧死,我就替代了他。” “我本来想向母亲求助,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齐大爷看向老夫人,苍白的脸上笑容虚浮,“可我又发现了什么?” “我的母亲,竟然早就知道了,比我知道得还早,不仅知道,还选择装聋作哑,任由事情发生。” “她不管,我就只能自救,救我自己,救我的儿子,孙子。” 老夫人哭道:“儿子,对不起,我也是……” “没什么对不起,我早就看透了,这个家,没半点人味儿,都是魔鬼。”齐大爷打断她,看向颜如玉,“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颜如玉从容道:“这就要从几点说起,首先就是老夫人,几次三番求仙长,口口声声要见她的二儿子,虽说二儿子死得冤,死得惨,她心中有愧,时刻惦记,但长子也不是善终,断然没有只字不提的道理。” “起初我就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后来回想,那是因为,她知道,长子没死,既然没死,随时可见,又何必求助仙长,以鬼神之法来见?” 老夫人一噎,心虚低头,没想到事情又出在自己身上。 “至于后来的肯定,”颜如玉看向门外,“就得从另一个人身上说起。” “你方才说,要自救,救儿子,救孙子,”颜如玉问道,“但你没有告诉齐轩亮这件事,对吗?” 齐大爷沉默一瞬:“不错,轩儿心软,心思重,我若告诉他,说不定会吓到他,让他有心理负担。” “所以,你选了宋青瑶。”颜如玉语带讥讽,“你告诉宋青瑶,真的是因为觉得你儿子心软吗?” “他离开齐家的方式,和你如出一辙,甚至比你更狠,不但杀了随从的家丁护院,还把自己弄伤,这份心志,可不像心软的人。” “你是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些烂事儿里,是想保全他吧?宋青瑶爱丈夫,爱儿子,又聪慧坚忍,所以你就看中她这一点,告知她你的发现,告诉她将来她丈夫和儿子的命运。” “为了最亲的人,她一定会铤而走险,和你合作。” 齐大爷沉默不语,代表默认。 老夫人一头雾水道:“儿子?青瑶生的不是女儿吗?就是萝儿啊。” 闫氏略慌道:“是,是啊,你在胡说什么?我生的才是儿子!” “还没说到你,你急什么?”颜如玉每个字都像带了钩子,“也就是你,又蠢又毒,竟然敢玩换子的把戏。” 闫氏心底最大的秘密瞬间炸开,脸色苍白:“你,你说什么?什么换子!” “让我猜猜,齐大爷定然是用了什么手段,比如家产,比如生了儿子的地位,等等,让你知道生子生女的巨大差距,你就冒险一试,假装难产,其实就是在等宋青瑶生子的消息,等那边的儿子一生,你就把孩子互换。” “你有没有想过,长房长孙,怎么就那么容易被你换了?你太得意了,从来没想过吧?” “借别人的儿子上位,争到家产是你的,女儿也在眼皮底下,也能宠爱,简直一举两得。可你没想到,这早就是别人做下的局,你的女儿,并非宋青瑶教不好,她只是懒得教。” “你自以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变故出现了,儿子被偷走,你生气着急,却不见得有多少伤心,想自己再生,却生不了。” 颜如玉轻笑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生不了吗?” “那是有人不想让你生。” 闫氏倏地睁大眼睛:“什么?谁!” 颜如玉没回答,继续说:“儿子不见了,你就开始注意起女儿,发现宋青瑶对女儿并不太好,太过严苛,你就又心疼了,于是经常找借口去把她接过来,甚至挑拨她们母女的关系,让她和你这个名义上的二婶更亲。” “你得逞了,是不是很得意?”颜如玉嘴角勾出讥讽的弧,“可惜,这并不是你多聪明,而是人家牵着你的鼻子,让你这么做的。” “为的就是把养废的女儿重新踢回你身边,你还得沾沾自喜,以为你多能干,多聪明。” 闫氏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珠翠叮当作响,她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回想这一桩桩,一件件,恰如颜如玉所说,正是如此。 “啊!”她大叫一声,“宋青瑶,这个贱人,病怏子,我要杀了她!” “杀谁?都是你自找的,”颜如玉半点没有同情,“自以为是的蠢货。”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响。 第718章 你们配吗? 守在山中小院的暗卫,把宋青瑶和齐轩亮带了回来。 他们也不想回,但由不得他们。 两人一进屋,看到除去伪装的齐大爷,脸色就变了变。 齐大爷看到他们,微微闭眼。 “你们没事,根本没有遇见什么土匪,是吗?”闫氏跳过来,尖声叫骂,“宋青瑶,你可真奸诈,竟然敢……” 话没说完,宋青瑶反手给她一耳光。 “闭嘴!你叫喊什么?没脑子的蠢东西,再多说一句试试。” 闫氏一愣,被打得有点懵,平日里的宋青柔弱好欺,也好说话,何曾这样声言厉色过。 齐萝见闫氏被打,气呼呼过来,胖胖的身子像一颗炮弹,不断捶打宋青瑶。 “不许你打二婶,坏人,不许你打二婶!” 宋青瑶一脚踢开她,鄙夷道:“我是坏人,她不是,她也不是你的二婶,她才是你娘亲,以后,你可以回到她身去了。看到你就讨厌!” 齐萝被踢得大哭,闫氏赶紧扶起来哄,怒道:“宋青瑶,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是你自己把女儿送到我身边来,怪我吗?你也不看看,你这个蠢女儿胖起来和你怀孕时一样,我和夫君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你……”闫氏气得发抖,“你太过分了。” “那也是你换子在先,否则,我能去你院子里对你女儿过分吗?” 闫氏噎住,只能忿忿哼一声。 “不止这些吧?”颜如玉看一眼闫氏,“你没给宋青瑶下毒,害她久病不愈吗?” 闫氏一头雾水:“我?下毒?她自己身体差,病好不了,关我什么事?” “可你的丫环,可是经常去别家药铺抓药,然后悄摸去大厨房,询问宋青瑶当日吃的什么汤,一副嫉妒的样子,若是有人查起来,可不是就是把药下在汤里了?” 闫氏莫名其妙,看向丫环:“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抓药,还去大厨房问这些?” 丫环有些慌乱:“奴婢,奴婢没有啊。” “没有?那不如叫来厨娘一问。” 霍长鹤示意宋平,宋平看向外面人群:“谁是厨娘?” 几个厨娘走出来,刚才颜如玉的话她们也听见了,赶紧承认,又补充些细节。 这事儿她们可不敢担责任,万一宋青瑶的病真要赖在她们头上,她们可担不起。 闫氏甩丫环一耳光:“这究竟怎么回事,谁让你干的!” “当然是宋青瑶自己,至于为什么,就是在关键的时候用来陷害你。” “她自己本身久病不愈,人人都知道,再加你身边的丫环亲口承认,以及在房间里搜出来的草药,你是百口莫辩。” 颜如玉把一样东西扔在她脚边:“要不是你用了这种香,让我发现这香和其中一味药材相冲,才发觉不可能是你。否则,你就真说不清了。” 闫氏脸涨得通红,怒视宋青瑶:“你!你真是奸诈!” 宋青瑶根本没把她看在中眼中,而是转头看颜如玉:“果然是你,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这是齐家的事,与你何干?何必非得闹成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齐家人,”颜如玉笑一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人人都只想着好处,没有好处的事就可以袖手旁观,可以为了好处为所欲为,是吗?” 宋青瑶嗤笑:“这种话就不必说了,我不吃这套。不要好处,我们就任由这个老怪物害死?我们要自保,有什么错?” “自保没错,为自保就要杀害无辜吗?”霍长鹤怒问,“花匠,小货郎,还有那些家丁护院,他们有什么错?他们就该死?” “身为齐家家丁,签了卖身契,生死就由主人说了算,有何不可?”宋青瑶反问,“何况,他们是为了救我夫君一命,这算是他们的荣幸,也是他们的功德。” “荒谬!”颜如玉怒极反笑,“亏齐家还自称什么医药世家,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以救人性命为职责,到头来,无论老少,做的都是害人利己的恶事。” “所以,那块匾额,你们齐家,不配!”霍长鹤一声令下,金铤转身就出去。 齐老太爷此时回过神来,急怒道:“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不可动我的匾!” “有何不可?齐家不做善事,尽是些畜牲行为,你们不配!” 齐老太爷经常炫耀那块牌匾,就在祠堂里单找了张桌子供上,金铤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来。 霍长鹤接过,手指在上面抚过。 这是父亲的字。 可惜,一时不察,竟然给了这种禽兽人家。 齐老太爷上前来夺,被金铤揍开。 正在喧闹之时,外面一阵脚步声,县令带人赶到。 “都在闹什么?”县令皱眉看着齐老太爷,眼睛一个子睁大,“你,你怎么这么老了?谁打得你?” 齐老太爷看到他,像是看到救星,一下子扑过来:“大人,是他,他们!不知他们是什么人,忽然就闯进我家来,一通胡说八道,诬蔑我们不算,还动手打人。” 闫氏眼珠子转转,推了齐景亮一把。 齐景亮早懵了,脑子里乱嘈嘈的,一会儿是父亲的死,一会儿是自己要被宰,一会儿又是儿子变女儿。 现在突然被推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附和着老太爷说的:“没错,就是!” 闫氏的想法很简单,长房的人做了不少坏事,最好把他们都抓走,那以后齐家就是他们的了。 县令转头看颜如玉和霍长鹤,正要说话,李捕快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县令眼神立即一变,上前对霍长鹤道:“你跟本官来。” 霍长鹤眸子微眯,看看颜如玉。 颜如玉点点头,霍长鹤跟他走到外面。 县令声音极低,问道:“那什么,钟馗大人还跟你说过什么?” 霍长鹤:“……”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大人,做官凭心,凭为百姓的心,别说钟馗,就是玉帝和丰都大帝,都会对你称赞有嘉。” 县令眼睛眨巴,拍拍霍长鹤肩膀:“你说得有理,没看出来,还是挺有慧根的。” “孺子可教。” 第719章 造福?造孽! 颜如玉扶着牌匾,心说老王爷这字的确写得不错。 霍长鹤和县令还在外面说话,她冲旁边的宋平招下手。 宋平快步过来。 “您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声音极低,只有宋平一人听得到:“这牌匾上的字,是金色吗?” 宋平一愣,低声回:“没错,是黑底金字。” 颜如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宋平心跳如鼓,飞快看一下颜如玉的双眼,又看不出异样。 许是他,想多了。 霍长鹤和县令刚一进屋,齐老太爷立即道:“大人,您可要为草民作主!” “行了吧你,”县令哼道,“本县的确是要作主,但不是为你,是为了百姓,是为了公平正义!” 县令目光无意中掠过宋平,忽然觉得宋平有点眼熟。 又仔细一想,诧异道:“咦,你不是那个……” 宋平立即说:“没事,大人,房子您尽管住,草民不着急。” “果然是你,我说怎么眼熟,”县令看看他,又看看霍长鹤,“你们认识?” 宋平点头:“没错,认识。” 霍长鹤淡淡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住处对大人有利。” 县令瞬间理解歪了,以为是钟馗的意思,深深点头。 “大人,他们强抢草民的家,还夺走我家的牌匾,”齐老太爷还想要回牌匾。 “牌匾是不会再给你们的,我说了,你们不配,”霍长鹤看县令,“他们这一家,身上的人命可不止两三条,大人要好好查办。” “胡说,我没有!”齐老太爷开始撒泼耍赖,“死的是我儿子,他是自愿,为了我,他一切都是自愿!” “我没有逼他,这不算故意杀人。” “他算不算另说,那些被你杀死的孕妇呢?”颜如玉喝道。 “什么孕妇?我不知道,从未见过!”齐老太爷想过,反正人都没有了,那几个人都死了,他抵死不认,谁能有证据? 颜如玉看穿他的想法,冷笑道:“狗急了跳墙,你急了就是抵死不认,是吧?好,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金铤,去把陈氏她们带来。” 陈氏在内的几个孕妇,都被暗卫保护起来,就为今日。 人被带了来,每个人都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老太爷,事无巨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别说县令和捕快,就是齐家自己人听得都忍不住想吐,白着脸,胆子小的都差点腿软得站不住。 县令听得怒不可遏,指着老太爷的手都在哆嗦:“你,你简直不是人!这种事你是怎么能干出来的?”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命,一尸两命!造孽,真是造孽!”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有儿子,配有孙子!我呸!” 颜如玉:“……” 齐老太爷见事情败露,面如土色,仍嘴硬道:“我,我这也是为了给医学做贡献!为了所有的人! 等我的药丸成功了,就能卖给更多的人,造福更多的人。” 县令指着他,吩咐李捕快:“快,给我打他,扇他的脸!” “现在不是大堂,没板子,否则要打你三五十板子。” “造福?你是怎么腆着老脸说出这话的?你这是造福吗?你这是造孽! 那么多无辜的孕妇,一家人的宝贝,等着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就因为你,你这个歹毒、狠毒、凶恶、狼心狗肺、没有人性,披着人皮的恶狼…… 就因为你,活活葬送了那么多孕妇,那么多家庭的希望!” “你算老几,随意剥夺别人的命,做成你所谓的药,呸! 就你的狗命是命,孕妇和孩子的命不是命?说狗狗都嫌弃你,你连做狗都不配!” “快,打他,使劲儿他,你没吃饭啊!” 县令跳着脚骂。 颜如玉忍不住嘴角微翘,别说,这县令的确挺可爱,头脑拎着清楚。 老太爷的脸被揍成猪头,被县令带走,孕妇们也被衙役送回家。 陈氏临走之时,颜如玉叫住她。 “抱歉,你丈夫……” “我知道,”陈氏低头,手抚着肚子,“我早就有思想准备,大夫说了,我肚子里是个男孩儿,总算给他留了个后。 我会生下孩子,赡养婆母,我们娘仨相依为命过日子。” 颜如玉艰涩地笑笑:“你等一下。” 她转身进屋,从空间里找大夫人做的孩子衣裳。 这是当初她提的一个思路,相当于初生孩子的生育包,里面小衣服小鞋子都有,放在一个小包袱里。 她面对着两套选了选,挑出一套,又往里面放了张银票。 “这个给你,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 陈氏看到衣服,微怔了一下,双手接过:“多谢,您的救 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能否告知名姓,日后我给孩子取名……” “不必,给孩子取个思念你丈夫的名字就好,好好生活。” 陈氏福福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宋平看着陈氏手里装着红色小衣服的包袱,用力皱眉。 霍长鹤过来,轻揽住颜如玉的肩膀:“人家陈氏说了,肚子里是个男孩儿,怎么还送红衣?” 颜如玉神色微不可察一僵,笑说:“初生的孩子不分这个,红色象征红火富贵,希望她们以后日子能过好。” “说得也是。” 齐家其它的人虽没有被带走,但都不算干净,县令让他们各自在院中静候,不得随意出入。 闫氏和齐景亮带着齐萝回院子,老夫人哭哭啼啼,想和齐大爷说话,齐大爷根本不理她。 老夫人被关回院子,宋青瑶和齐轩亮也要走,颜如玉开口叫住。 “站住。” 齐轩亮神色警惕:“你们还想干什么?” 颜如玉目光掠过他,看宋青瑶:“你儿子呢?” 宋青瑶轻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就算是官府的,我没有犯法,你也不能把我如何。 我最多就是坑了老太爷一点银子,我们夫妇为齐家生意也操了不少心,两万两,我们应得的。” “至于那些死去的家丁护院,我可不知道……” “你以为你儿子现在很安全,因为是你偷走的,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对吗?” 颜如玉字字如重锤:“你如此聪明,就没有确认过,他是真真的安全?” 第720章 你们不配 颜如玉的话,让宋青瑶瞬间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所托非人,”颜如玉面色平静,心头略痛,“你的儿子,叫瑞哥儿对吗?” 宋青瑶眼睛倏地睁大:“你怎么知道?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我若是没把你儿子怎么,那才糟糕,恐怕你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什么?”宋青瑶回头看齐大爷,“到底怎么回事?” 齐大爷也是一头雾水,拧眉看颜如玉:“你究竟何意?” “我初见瑞哥儿,孩子没有意识,如同木偶,头顶被扎入钢针,瘦弱不堪,就是一个行走的活死人。” 实青瑶身子一晃,眼泪立即充斥满眼:“怎么会……” 齐大爷脸也白了:“这不可能,墨先生明明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等事情过了,就会把孩子送回给我们,上次还说,孩子好好的,已经能读书写字。” “他说你们就信?那他可曾再提过要把孩子还给你们?”霍长鹤讥讽,“他那里的孩子,何止瑞哥一个?个个都如傀儡,我起初还以为,那是他拐骗的孩子,我们也一直在替瑞哥找亲生父母,可万万没想到……” “他竟然姓齐,他的父母,竟然是你们!” 齐轩亮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墨先生,父亲,瑶儿,你们在说什么?” “你父亲知道墨先生不是什么好人,加着邪性,所以不敢让你掺和,所以没告诉你,就告诉了宋青瑶,”颜如玉道,“你们俩种的东西,都是墨先生交代的吧?” “我儿子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把他还给我!”宋青瑶似关闭了双耳,眼睛通红。 她奔着颜如玉扑过来,霍长鹤一脚踢开她:“你叫什么?是我们救了瑞哥,你只会把他推到危险的境地,还好意思说我们?” 齐轩亮扶起宋青瑶:“即便你们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也该让我们见见,我们是他的亲生父母,送走他也是迫不得已,也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 “是吗?”颜如玉讥讽笑,“他那么小,一出生就被换走,你们明知,却没有阻拦,老太爷要用亲子孙的血,但瑞哥儿上面还有你,还有齐景亮,最后才会轮到瑞哥儿。你们有太多的时间去筹谋。” “比如这次,你们不就成功离开齐家了吗?若是瑞哥儿在你们身边,你们也能带走他,不是吗?” “你们之所以狠心任由闫氏换走他,和闫氏的心理不是一样的吗?闫氏无法再生育,也是你们下的手吧? 她生不了,就只能真心疼爱瑞哥儿,哪怕为保她自己,也得护着瑞哥儿。 将来她争家产,家产就是瑞哥儿的,她不争,就是你们的,左右都不吃亏。” “你们何曾是为了瑞哥着想?后来送走他,”颜如玉笑容加深,“让我想想,是墨先生许了你们更高的筹码吧?” “那些草药的种子,以及制药的方子,你们用药王谷的药材,甚至是瑞哥儿去换。或许吧,墨先生答应你们,给瑞哥儿最好的先生去教,让他成材,总之,你们选择相信,选择去换。”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宋青瑶青筋迸起,大声道,“我是为了他的将来!齐家这个狼窝有什么好?我希望他有更好的前途!” “齐家是狼窝,可你们又何尝不是狼!他人再好,哪里比得上亲生父母?可就是你们这样的亲生父母,生生把他当成筹码去换利益。” 颜如玉心头疼痛:“瑞哥儿那么小,他和齐萝一样大的年纪,经过精心调养,仍旧比齐萝小两圈儿。” “难怪,那日在雪谷遇见你们之后,瑞哥儿就高热不退,难以安心,孩子虽然没有见到你和闫氏,但他的内心深处,早就排斥你们,别说相见,哪怕过于接近,都会难受不已。” 宋青瑶身子摇晃,泪珠滚滚:“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不会让瑞哥儿见你,至少现在不能,”颜如玉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心软,“随便你说我霸道也好,不讲情面也罢。都随你,总之,瑞哥儿现在是我的义子,我不会让你见他。” “你不配。” 宋青瑶双手紧握,满脸泪痕,齐轩亮又是震惊,又是难过。 却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颜如玉不想再看这些人的嘴脸。 “我们走。” 她转身走,到屋门外微微闭眼。 霍长鹤命宋平拿着牌匾跟在后面。 齐大爷上前一步:“这匾额,你们不能拿走。” 霍长鹤睥睨看来,目光锋利:“怎么?事到如今,还想着借这匾额的势,想东山再起吗?” 齐大爷面皮微红:“这匾额是老王爷给我们的,是我们一家的荣耀,任何人不得拿走。” “我说了,”霍长鹤声音一厉,“你们不配!” “父亲若是知道你们齐家做恶至此,定会后悔,本王不能让父亲的字落在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手中,污了父亲的清名!” 齐大爷脸色泛白:“你……” 霍长鹤懒得再理他,和颜如玉一同离开。 “吩咐下去,齐家事情未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到大夫人的住处。 刚进月亮门,就听到笑声,三小只正打雪仗。 一枚雪球扔过来,霍长鹤赶紧接住。 霍长衡和瑞哥儿跑过来,见到他们,都开心不已。 瑞哥儿一头扎到颜如玉面前,抱着她的双腿仰头看她。 颜如玉俯身,摸摸他的头。 瑞哥儿头蹭蹭她的掌心,指指自己身上衣服:“衣衣。” “新做的衣服呀?真漂亮,”颜如玉夸赞,“嗯,布料选得好,扣子也选得好,青金石的小扣子,很配我们瑞哥儿。” 霍长衡眨眨眼:“嫂嫂,这是红髓石呀,母亲说快过年了,用红色扣子才喜庆。” 颜如玉浅笑:“啊呀,我一时马虎,看错了。” “去玩吧,小心滑倒。” 颜如玉起身,对霍长鹤说:“你先去向母亲请安,我去看看方丈现在怎么样。” 第721章 醒来 颜如玉转身刚要走,霍长鹤拉住她手臂。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回头面色如常,浅笑问:“怎么了?” 霍长鹤看着她:“玉儿,你眼睛怎么了?” 颜如玉笑容不变:“什么?什么我眼睛怎么了?这不是好好的?” 她抬手,摸摸霍长鹤的眉毛、眼睛、鼻子:“这不是都挺好的?王爷在乱想什么?”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喉结轻轻滚动,话到嘴边,看着她的笑又咽下。 “行,没事就好,那我去看母亲。” “好,我一会儿就来。”颜如玉转身走了。 霍长鹤眉心微蹙,转头看金铤:“写信,叫曹军医来,越快越好!” 曹军医本来与他们同行,后来嫌他们走得慢,急着去看草药,带着两个暗卫快马先行,前些日子来信,说已到边关,忙得昏天黑地。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霍长鹤不知道,也说不清,但他清楚,如玉的眼睛定然出了问题。 她能看得见,但一定分不清颜色了。 在齐家的时候,陈氏说怀的是个男孩,如玉还给了她一套红色小衣服。 刚刚,又把瑞哥儿衣服上的红髓石扣子说成青金石。 因为青金石多给男孩子用,她看不清,定然是按照平时的习惯说的。 霍长鹤无声握紧拳头:齐家!墨先生!定然让你们还这笔债。 颜如玉到方丈院子,看到大儒正坐在方丈门口,百无聊赖地擦着说书用的醒木。 贝贝和蜂哨、小刀三人坐在台阶下,耷拉着脑袋。 银锭在坐在屋顶上。 平时最热闹的几个人,此时都没了精气神儿。 看到颜如玉来,贝贝先站起来:“主子。” “你回来了。” 贝贝赶紧说:“陈氏回家了,说是洗了冤屈,小人帮着她都收拾妥当,就回来了。” “很好,这几日辛苦了。” “小人不辛苦,主子,方丈他……” 银锭从房上下来:“王妃,方丈会好吗?” “会的,”颜如玉语气笃定,“不必急,我去看看。” 几人眼中顿时浮现光彩,点点头,让开路。 颜如玉进屋,到床边坐下。 方丈和之前一样,气息尚存,但就是昏睡不醒。 颜如玉闭上眼睛,意识进入空间。 她的空间里雾气正在慢慢退去,其它的和原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只能看到布局——她看不清颜色了。 那颗珠子闪着红光没入她眉心,她受到冲击,为避免受到伤害,意识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强行把她带入空间。 但她到底还是受到了影响,眼前的一切渐渐失去原有色彩,被一片红代替。 现在看什么都像被红光笼罩,所以,她才分不清衣服,分不清扣子。 珠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也不知道,不过,目前来看,除了对她的眼睛造成影响,别的倒没什么。 只是不知道将来会不会…… 颜如玉静心静气,合眼打坐,不去担忧还没有发生的事。 按说,那个阵已破,方丈应该能醒过来才对。 正打坐中,忽然听到有人嘶气。 很轻,但颜如玉还是听到了。 她立即睁开眼。 “方丈?” 无人应答。 就在颜如玉以为又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嘶气声再起。 “嘶…… 哎哟,我的天爷啊!” 颜如玉心头一喜:“方丈?” 声音顿一下,充满疑惑:“你是谁?” 颜如玉微怔:“我是如玉,颜如玉。” “颜如玉?”语气中疑惑仍在。 颜如玉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她的眼睛出问题,方丈的脑子出问题了? “那我是谁?” “你是……方丈,是大师,受人尊敬,大家都很担心你。” 那边沉默一瞬:“我是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啊~帅得掉渣!” 颜如玉:“……” “能不能好好说话?” 方丈嘿嘿一笑:“能能,不过,我的头是真的撞伤了,我的天爷,你不知道我的空间被造成什么惨样了!我刚才被树砸底下,腰都要断了!” “你空间的树断了?” “可不是,拦腰折断,好家伙,刚才刮起一阵妖风,我的妈,天昏地暗,我差点以为我是唐僧,妖怪驾着黑云彩来抓我了。” “哎呀,我的菜地!” “哎呀,我的小药苗!” “哎呀!” 他哎呀个没完,颜如玉且听且笑,别说,以前觉得他烦,他突然没声了又觉得静得可怕,现在醒了,觉得烦也挺不错。 “你灵泉还在吗?”颜如玉问。 “这个倒是在,就是边上都是烂土破树枝,得清一下,”方丈一顿,“咋?你受伤了?” “没有,你先出来,出来再说。” 两人各自退出空间,方丈睁开眼,看到颜如玉坐在床边,迅速观察她一下,见她的确不像受伤的样子,才松口气。 “哎哟,躺得我腰酸背痛,”方丈坐起来,活动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弄清了吗?” 颜如玉把在齐家发现地下阵法的事说了,但她隐去珠子入体的事。 方丈一拍床沿,怒骂:“混帐东西!是什么人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呵,这是明面上干不过,就来阴的是吧?” “当我不会吗?当我们那没大仙是吗?!” “你还会请大仙?”颜如玉打趣,“会不会跳大神?” “我当然……”方丈清清嗓子,粗犷嗓门收住,又换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东北普,“人家跟你说认真的呢,这么玩阴的可不行,不惯着他们,必须杠!” 颜如玉忍住笑:“好,杠!但现在还没找到人,这笔帐先记着。” “你没事就好,空间慢慢收拾,银锭他们几个一直守着你,我去叫他们。” “真的啊?”方丈明显很感动,“哎呀,真好,真仗义,这几个小老铁,我还真喜欢他们。快让他们进来!” 颜如玉刚起身,方丈又“啪叽”倒下去。 颜如玉:“??” “虚弱,虚弱,刚醒的都虚弱,生龙活虎的别人该以为我是装的。” 颜如玉无语,出去告诉银锭他们,老的少的都挤进来看他。 退出房间,颜如玉慢步回大夫人的院子,远远看到三小只还在玩雪,欢笑声响彻角落。 她不自觉笑笑——没什么不好的,都平安。 颜如玉刚穿过月亮门,大夫人就和几个娘子迎上来,把她拉进屋,暖茶暖食招待,热热闹闹挤了满屋。 颜如玉没瞧见霍长鹤,也没多想。 她刚到这边,霍长鹤就去了方丈那边。 听见银锭他们正在屋里说笑,他站着听了一会儿,确信方丈平安无事,推门进去。 “王爷!”几个人上前见礼。 “都出去,我有话和方丈说。” “是!” 方丈还是头回见霍长鹤这么严肃,莫名有点心虚,一时转过无数念头。 夺舍被发现了?要被当成怪物拉去烧死?他也不算夺舍吧?他也不愿意来做这个老和尚啊! 正琢磨,霍长鹤缓缓开口。 第722章 想让她好 方丈半晌都没有从霍长鹤的话中回过神来。 “红光?发着红光的珠子?到…王妃身体里去了?” 方丈从床上下来,差点摔倒:“她眼睛出问题了?可刚才并没有……” “不是瞎了,但一定有问题,她没说,我怕她难过,所以也没细问,但她应该是分不清红和蓝,其它的颜色还不清楚。” 霍长鹤心若油煎,极力保持镇定:“方丈,如玉经常说,以前你帮她甚多,尤其在颜家日子难过的时候,您有没有办法,治好她?” 方丈语结,他多想大声说能。 可实际上,他什么本事也没有。 回想之前种种,自从到这里来以后,他也没有为如玉做过什么,反倒是一直受如玉的帮助。 甚至就在刚才,她明明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一回来还先来看他,听他胡说八道,却对自己的伤情只字未提。 方丈很难过。 他沉默片刻:“我可以试试,但我不保证,不过,王爷放心,如玉……我和她认识很久了,我会全力想尽一切办法的,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霍长鹤起身,对方丈深施一礼。 “多谢。” 方丈难看地笑笑:“您先回,我想想,一会儿过去。” “好。” 方丈坐在床边,低头思索,他能有什么办法呢?眼下就只有空间的灵泉。 可是,颜如玉的眼睛问题,应该不算病,能有用吗? 方太心如刀绞,恨自己无能。 默默骂了自己一阵,难受得差点掉泪,又抽自己两巴掌,洗洗脸,换身衣服,从空间拿出灵泉水,去找颜如玉。 齐家的事解决了,颜如玉心里算是落一块石头,虽然还是没有墨先生的头绪,但总算为本地除了一害。 接下来的事,霍长鹤会安排,那些草药什么的,留下几株样本,其它的都会毁掉。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听大夫人她们聊天,好不热闹。 大家商量着,等过阵子到边关,置办什么样的房子,做什么生意,集思广益,人多办法也多。 正听得有趣,外面传话来说,方丈求见颜如玉。 方丈“生病”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大家也都知道,方丈一般不找谁,找就是有事,何况找的还是颜如玉。 众人起身要告退,颜如玉道:“不必,大家继续聊,把好点子记下来,说不定到时候就能实施。” “你们聊,我出去和方丈说。” 到外面,一见方丈的神情,颜如玉就感觉到不对劲。 “你怎么了?” 还没说话,方丈就直想掉眼泪,眼眶都红了。 颜如玉更惊:“怎么?还是不舒服?空间毁了?” “我倒希望是空间毁了,能换你平安。” 方丈此言一出,颜如玉愣住。 “你怎么知道?” “你我都有空间,我能不知道吗?”方丈一本正经胡说。 霍长鹤的意思很清楚,不能让颜如玉知道他知道了。 方丈想想也是,要是彼此知道对方知道了,那还不得时时处处小心着,还不如假作不知。 “我觉得是互相有感应的,刚才我眼睛一阵刺痛,流泪不止,不过一会儿又好了,我没事,我就猜着大概是你有事。” 颜如玉点点头:“确实,一点小问题,不大。” “什么问题?”方丈试探着问。 “分不清颜色,都是红的。” 方丈心头一缩,呼吸都停了一下。 原以为只是分不清红蓝色,原来现在看什么都是红的,那得多难受啊! 方丈眼睛一红,又想落泪。 “没事,你哭什么?”颜如玉笑笑,“ 我还没哭呢,再说,这又不影响什么。” 怎么会不影响呢?方丈心说,漂亮的衣裳首饰,都分不清颜色了,她那么会化妆,这下也瞧不出颜色,怎么化? 方丈喉咙发堵,说不出话。 低头看到手里的灵泉:“这个,你试试,我记得那次王爷眼睛瞎了,不是靠这个洗好的?他瞎了都能好,你的症状轻多了,没准洗两次就好了。” 颜如玉其实也知道,这不过就是宽慰的话, 他们都清楚,她这不是伤,不是病,也不是中毒。 “行,我试试。” 她爽快接过,低声说:“别告诉王爷。” 方丈心头更堵:“他早晚能看出来,你还是……” “晚一天算一天吧,现在齐家就在眼皮底下,我怕说了,他大开杀戒,虽然说不怕什么,但有法律在,现在又是情况特殊,最好尽量不要授人以柄。” 方丈嘴唇抖两下:“我听你的。” “等我们找到你爷爷,他一定有办法,他办法多多呀,什么也难不倒。” “嗯,我也盼着,快点找到爷爷。” 两人又闲聊一会儿,方丈便告辞,一转身又有点想哭。 转过月亮门,看到霍长鹤,方丈赶紧抹了一下眼睛。 “王爷都听见了吧?王妃是担心你会冲动,所以才没说,齐家的事……” “我自会处置,方丈放心,不会乱来,也不会让玉儿担忧。” 霍长鹤说得平静,但眼神中满是杀气。 当然,齐家该死的一个也别想活。 当夜,颜如玉睡着,霍长鹤半丝睡意也无。 看着她的睡颜,霍长鹤心似在火上烤,伸出手,想轻抚她的双眼,又怕弄醒她,缓缓握拳。 齐家,怎么敢! 思虑再三,霍长鹤悄悄起身,开门出去。 他谁也没叫,直接出门。 走到半路,停住脚步:“谁?出来!” 银锭从树后闪出来,垂头到他身边:“王爷。” 霍长鹤也没训斥他:“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银锭赶紧跟上,直到进了一处院子才发现,这不是县令住的地方吗? 这处小院还是宋平找的,周围盯着的暗卫还是他安排的。 “王爷,我们来这儿干什么?需要手下扮成钟馗吗?” “不必。” 霍长鹤推门进去,县令已经睡着,霍长鹤动作不大,但也没有房间隐藏,县令隐约觉得有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细看。 这一看不得了,果然有人! 他立即坐起来,正想叫人,霍长鹤道:“别出声。” 他剑出半鞘,寒光闪闪,把县令的话直接闪回去。 霍长鹤点亮灯,银锭给他搬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县令看着映在烛光中的脸,认出了他,轻轻吐一口气。 但,县令很快发现,霍长鹤和白天的时候不一样。 之前只是冷淡不爱言语,这会儿却是杀气四溢,周身气息都透着杀机。 县令松的那口气又缓缓提上去。 “你……这么晚来,是有什么话要悄悄告诉本县吗?” 霍长鹤盯着他问:“齐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判?” “还,还没想好, 好多事……” “明天能不能判好?” “明,明天?” 第723章 斩立决 县令被连夜拎起来查办案子,点着灯揉眼睛,哈欠都不敢打。 霍长鹤一言不发,在一旁拄着刀坐着。 银锭在一旁打下手,看完一份口供,立即给打开另一份放在眼前,还贴心地把折着的纸角展平。 县令:“……” 咬牙抹着泪继续看。 看着看着也就不困了,被齐家这些人做的恶事刺激地精神起来。 “啪”他一拍桌子:“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们家就没有一个好人!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天光已经渐亮,县令看看窗外:“天怎么还不亮?本官真想把齐老太爷……不,那个老头子斩立决,对,斩立决!” “其它人,杀人,拐骗,换孩子……这都什么人呐!人怎么能这样,还不如畜牲!” 县令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在屋里嗷嗷叫。 第二天一早,李捕快他们刚醒,洗脸的水还没擦干,县令就从屋里出来。 “快,跟我走!” 李捕快一脸懵:“大人,去哪里?” “把那个齐老头儿押上菜市口,啊,不对,这里没有,就找个大点的十字路口,砍头!” 李捕快手一哆嗦,赶紧拉住:“不是,姐夫,这么草率的吗?齐家可不是一般人,他们在本地颇有声望,还有牌匾……” “没了,”县令打断,语气坚定地像雪地里冻结实的冰,“把这个张贴上,还有那五具尸首,破瓮,都带上。” 李捕快抹抹手,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告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是真的?” “我看起来像撒谎吗?” 李捕快把告示揣好:“我请求,观斩。” “可以,谁想观都行,走!” 众人浩浩荡荡,十来个人,走出千百人的气势。 县令看看门口的小马车:“车上有用得着的东西,去拿上!” 李捕快到车前一瞧,还真齐全,什么锣、鼓,哐哐敲,可劲弄出大动静,不在话下。 “大人,准备得挺齐全啊。” 县令心说那还不是钟馗大人的功劳。 一通敲打,又加上齐家之前的起火、爆炸,本来就被人注意,很快,几乎全镇的人都被惊动了。 告示念了好几遍,几个受害者的家属当场痛哭,叫骂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人越聚越多,齐老太爷被押出来,从被押的地方一直被打骂到找好的路口。 齐老太爷想了许多,多是怎么逃走,脱罪,哪怕散尽家财,买通上面的关系等等。 但他万万没想到,马上就要被斩。 斩立决,这种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有,小镇几十年都不曾出一个。 他算吗? 出来看到民怨沸腾,再看一张张怒容满面的脸,恨不能扑上来撕咬他的死者家属,他又惊又怕,还没有走到地方,双腿都软了。 消息传到齐家,齐家人也惊了。 猜到会死,但总要往上递奏报,请示,核实,再批示,怎么也要等明年秋后。 哪想到,居然第二天就! 齐家人人人自危。 颜如玉是在老太爷死了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虽然有点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早晚都是死,这种人多活一天也是让人糟心,不如早早处决。 “这县令还有点意思,”颜如玉笑说,“等咱们临走的时候,见见他,我给他看一下,有没有生子的可能。” 其实颜如玉心里已经觉,八成没什么可能,娶了那么多小妾,无一所出,这恐怕已经不是女方的问题。 霍长鹤正陪着她喝茶,听她这么说,差点呛住:“这个……要怎么看?” 颜如玉见他脸微红,眼睛瞪圆,知道他想歪了。 “我有办法,你放心,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霍长鹤清清嗓子:“我……我没以为,我只是觉得……” “好吧,我没觉得。” 霍长鹤生硬的结束了话题,默默给她添茶。 颜如玉忍住笑,正想说起去黑冠寨请大当家的事儿,外面银锭跑进来。 “王爷,王妃,宋青瑶递进话来,说想和王妃谈谈。” 霍长鹤立即怒火上涌:“和她有什么好谈的?” 颜如玉按住霍长鹤手背:“没事,别急。” “她还有没有说别的?” “她说,如果王妃见她和她谈,一定会不虚此行。” 颜如玉思索一瞬:“她应该是想说关于墨先生的事。” “还是见一下,”颜如玉抬头看霍长鹤,“哪怕为了瑞哥儿。” 霍长鹤彻底没词儿。 宋青瑶憔悴不少,短短时间受到的刺激太多太大,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实在让她抓狂。 颜如玉一进来,她立即站起来,灰败的眼睛迸出光芒。 “想说什么,直接说,”颜如玉开门见山,“客套,试探,提条件,都免谈。” 宋青瑶:“……” “我知道你一定对墨先生感兴趣,我想和你谈他。” “既然知道我感兴趣,也该知道,我对他的了解就不会少,最好说的用的,没用的也不听。” “他穿黑斗篷,不露真面目,这个你一定知道了,但他还有一个特点,他用左手。” “继续说。”颜如玉缓缓道。 “他的右手似乎有什么问题,我注意看过,”宋青瑶说,“一直垂着不动,连指尖都藏在斗篷里。” “另外,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个老者,那些让我们种的药苗,是从他背着的箱子里取出来的。” “我猜测,他也许与药王谷有关,”宋青瑶观察着颜如玉的神色,“他的那个箱子,也很特别。” 颜如玉面无表情,和她目光相对:“我说过,试探我的事不要做。” 宋青瑶握紧双手:“那个箱子,像是用上等乌木所制,四角包金。你知道,乌木珍贵,比黄金都贵,做出的成品硬度比铁都结实,而且,那箱子做得也别致,与寻常带锁的箱子不同。” 她拿出一张纸,是画好的箱子图:“这里,还有些小轮一样的东西,轮子上还有图案,我不认识那是什么,但我记得,其中一个是这样的。” 她拿出第二张图,上面是放大的小轮和图案。 颜如玉目光微微一缩:那不是什么小轮子,那是密码锁可以转动的小装置,至于那图案…… 第724章 惨烈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图案,而是阿拉伯数字。 这是密码锁。 古代的箱子,现代的密码锁。 颜如玉心头砰砰跳——那个老者,会是爷爷吗? 她不动声色,拿起那张纸看了看,是个“6”。 “就这些?” 宋青瑶见她神色平静,对这些的兴趣也没有想象得大,难免有点失望。 “还有就是……”宋青瑶抿唇,“那座小院子,其实不是我自己找的。” 颜如玉动作一顿,目光刹那锋利。 “所以,冒充黑冠寨山匪的人是……” “是墨先生的人,三车药材,也是被他们拿走了。” 颜如玉不等她说完,霍然站起,转身就往外走。 宋青瑶声音从身后传来:“求你,求你让我见瑞哥儿一面!” 颜如玉没回头,连脚步都未停一下。 到门外对霍长鹤道:“快,备马,去城外!” …… 黑冠寨的屋子已经化为灰烬。 大汉抹一把额头上的血,靠着草垛。 小瘦右手手臂缠着布条,已经无法拿刀。 “汉汉,咋样,还能撑住不?” 大汉哼笑:“当然没问题,当年我们打那个部落,挡住了九次冲锋,这算什么?” 小瘦咧嘴:“这倒是,不过,那些人虽然难缠,但打退了就完了,这些人……是怪物吧?好像不知道疼的。” “哼,他们不知道疼,我们不说疼,他们知道?”大汉咬紧后槽牙。 真他娘的疼。 小瘦又笑:“哎?别说,你说得还有点道理。” 不远处,黑衣人举着剑向他们走过来。 小瘦刀拄着地:“又来了,一起?” “上!”两人冲出去。 大当家勒紧腹部的绷带,勉强止住血。 双胞胎哥哥后背伤口还有冒血,回头看她:“大当家,没事吧?” “这点伤,不算什么,”大当家站起来,有点惋惜地掖起袍角,“可惜了,玉儿送的衣服。” 双胞胎哥哥也很心疼:“可不是,我的棉衣也被割破了,这帮天杀的!” “没事,等打完了,我给你缝缝。” 双胞胎哥哥咧嘴笑:“行,大当家,我把我弟打晕了,塞在后面雪窝里,我俩得活一个,要是我死了,就把我这衣裳给他,告诉他,想我的时候照照镜子。” 大当家笑一声:“少胡说八道,我不给你带话,要说你自己去说,我还想让你帮我给玉儿带话。” 一声古怪的哨声起,远处又出现十来个黑衣人。 大当家的目光沉了沉:这些人身手诡异,刀枪也能入,但就是感觉不到疼,战斗力也不会受损,要想让他们“死”,很难。 冲上去之前,她想:可惜了,这么重要的信息,没办法告诉镇南王。 拐角处的小山峰上。 四周一片白茫茫,一道黑色影子站立,他穿着黑色连帽斗篷,风过,斗篷浮动,隐约露出下颌流畅的线条和白玉般的肌肤。 他没看向黑冠寨的方向,而是看向山口处。 远处雪雾腾腾,有人来了。 手下飞快掠来,在他身后站定:“先生,山口那边,有人来了。” “多少人?” “一支黑色骑兵,一共十六人,还有镇南王和王妃。” “獠牙,”墨先生低笑一声,“镇南王手下最神秘,最精锐的一队人马,看来,他对着黑冠寨这几个人倒是挺看重。” “先生,那些人还剩下两个,要不要斩草除根之后再……” “不必,来不及了,”墨先生看向山口的方向,“几个山匪而已,活不活不重要,我对他们的命也没兴趣。现在死了几个,能让镇南王和王妃难过,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墨先生拿出一支哨,轻轻吹响。 “走,回镇上。” 墨先生袍角一甩:“灭齐家。” 颜如玉冲在最前面,猛地拉住缰绳。 “王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霍长鹤停住,“哨声?” “对,很轻很短。” 霍长鹤再听,却没有了。 “走!” 还未进寨,远远就看到冒起的黑烟,空气中除了烟味,还有浓烈的腥气。 颜如玉心都揪在一起,喉咙似被堵住,跳下马,腿都有些软。 上次来的时候,大汉还正在门口修墙,笑眯眯地见了礼,冲里面大吼一声。 他们说笑着出来,身上穿着新的旧的衣裳,掺和在一起,说是还要干活,没舍得都换上新衣。 现在呢,没人迎上来。 霍长鹤回头冲手下吩咐:“找,找活口!” 四散开,迅速进去找。 原来的房子早没了样子,到处都是尸首,黑衣人的,身上伤口无数,暗红色的血把雪染透。 颜如玉低头瞧,在雪下发现一只手套。 很大,边上还有兔毛。 是大汉的。 颜如玉握紧手套,一转脸,目光定了一下,又别开。 不忍看。 大汉靠着树下的草垛,眼睛圆睁,手里的刀拄着地,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红染透,许多滴到草上,草上的血往下滴落,冻成血珠。 颜如玉感觉眼睛有些刺得疼,用力闭闭眼睛,忍住泪意。 霍长鹤快步过去,大汉无声无息。 轻轻把他放倒,手里的刀都没有松开。 霍长鹤手指轻颤,把他的眼睛合上。 与此同时,双胞胎哥哥的尸首也被找到,他后背被豁开一大条口子,趴在地上,身上一大片血。 尸首翻过来,前面伤口无数,皮肉翻卷。 颜如玉浑身微微颤抖,没哭,也流不出泪,喉咙似被棉花堵住,心在石下被碾了一次又一次。 “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颜如玉低声说。 “是我疏忽了,真的,王爷,是我疏忽了。” 霍长鹤握紧她的手:“如玉,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 “我们还早想,让他们一同去边关,本来……” 颜如玉没法再说下去。 风呼啸,雪粒扬起,风中似有大汉的笑声,还有双胞胎斗嘴的声音。 “接着找。”颜如玉深吸一口气。 自责与后悔,于事无补,找到他们,好好安葬,报仇,才是最应该做的。 “咚,咚!” 似有声音从某处地下传来。 颜如玉立即转头,霍长鹤带人找到地窖入口,揭开被压住的入口,大当家在里面艰难的抬头。 “是他把我推下来的,还压上石头,我一下子就摔晕了,”大当家喘着气,看着双胞胎哥哥的尸首,眼睛瞬间红了。 忍了半天的泪,还是汹涌而下。 第725章 他在报复 颜如玉眼睛里一片血红,她分不清,哪些是真的血,哪些只是她眼里的颜色。 只是这红让她心惊,心口一阵阵闷痛。 “是什么人?”她压制着颤抖的声音问。 “不知道,是一群黑衣人,他们似乎没有痛觉,身手诡异,前所未见。” 大当家扶着树,强撑着站直:“我,誓报此仇。” 颜如玉字字带着血腥气:“墨先生。” “他在报复,”颜如玉低声,“这一招,的确凶且狠。” 霍长鹤轻握她肩膀:“放心,我们定要让他十倍偿还!” “哥?”一声轻唤。 颜如玉回头,双胞胎弟弟浑身是雪,不可置信地盯着哥哥的尸首。 大当家微微闭眼,别过脸去,抹掉眼角的泪:“你哥告诉我告诉你,他的衣裳,归你了。以后想他了,自己照照镜子。” “哥!” 半个时辰后。 大当家和双胞胎弟弟,以及重伤昏迷的小瘦子,跟着颜如玉离开黑冠寨。 小瘦子被大汉护在身后的草垛里,勉强留下一口气,能不能活,还要看能不能撑过今晚。 颜如玉一路无言,进镇的时候才说:“王爷,我想再去齐家看看。” “好,我陪你去。” 话音刚落,宋平策马奔来,见他们回来,急忙勒住缰绳。 颜如玉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齐家……被灭门了。” 颜如玉用力握紧缰绳,硌得掌心生疼:“什么?!” “突然来了两个黑衣人,那些衙役捕快根本不是对手,暗中守着两个暗卫兄弟也被调开,还有几个人从后门处,齐家……被屠杀干净。” 颜如玉胸口气血翻涌,头有些晕。 “玉儿!”霍长鹤纵身到她马上,把她圈在怀中。 颜如玉摇头:“我没事。” 她又问宋平:“暗卫和衙役们的伤亡如何?” “暗卫有一个重伤,衙役死了三个,捕快重伤一个,要不是后来银锭哥赶了来,恐怕……” 前门的黑衣人来了两个,若非有两个暗卫在,银锭又及时赶了来,衙役捕快恐怕一个也留不住。 “去看看!” 未到近前,已见四周被围住,外面是百姓,里面是衙役。 县令的嗓子都破了音,从里面传出来:“快,快抬下去!都让开!” 颜如玉分开人群到近前:“我来看看。” 县令眼睛都红了,自从他当县令以来,手下人还没有如此被重伤过。 正欲破口大骂,见是颜如玉和霍长鹤,又忍住。 颜如玉先给重伤的上了药,打了消炎针,回头对宋平说:“去叫方丈来。” “是。” 宋平刚转身,就听人群外方丈大声道:“我来了!” 银锭扶着方丈,几乎双脚离了地,拖到伤者前。 “来得正好,”颜如玉递给他几个红果子,“煮水,要浓一些,快。” 方丈赶紧接过,去齐家院里。 齐家血气冲天,方丈强忍住,闭着一只眼睛,让银锭陪着他找厨房,赶紧煮水。 轻者上药包扎,用消炎针,重伤的还得用汤药,先喝一下红果子浓汤,保住命,再用药泉水煎药。 一通忙下来,天都快黑了。 颜如玉这才缓一口气,进齐家看情况。 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宋青瑶也死在她种的药田前,药田已被烧成白地。 颜如玉微微闭眼,慢慢吐一口气。 “王爷,宋青瑶跟我说,墨先生有一条手臂不能动,应该是那次,被我炸伤的。 自那之后,他沉寂许久,甚至在临城时,都未曾露面,我当时还奇怪,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养伤,而且想一个报复我们的方式。” “这次,应该是他送我们的见面礼,宣告他再一次回归。” 站在冰天雪地里,闻着弥漫开的血腥气,颜如玉微微颤抖。 齐家人该死,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尤其是黑冠寨的人,本该好好活。 霍长鹤拥她入怀,无声安慰,此时再多语言都是苍白。 天色渐暗,霍长鹤带颜如玉回客栈,齐家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谁也没来烦颜如玉。 大夫人管住三小只,让霍长鹤好好照顾颜如玉。 她完全没有胃口,霍长鹤也没强迫,怕她强吃对身体更不好。 颜如玉也想早点睡,睡着,好好养精神,不内耗,心里好受些。 屋里暖烘烘,她仍旧觉得冷,蜷缩成一团,霍长鹤也陪她上床,拥在怀中,轻轻安抚。 颜如玉在无限自责与难过中终于睡着,但并不安稳,霍长鹤眼睛未合一下,拥着她,姿势都未变过。 他敛了浑身戾气,怒意都压在心底,从今之后,他手下的人,只有两件事。 一是寻找父亲;二是寻找墨先生。 墨先生的命,他要交给如玉,让她亲自取。 颜如玉惊醒几次,醒来便看到霍长鹤在身边,又依在他怀中睡去。 反复到天刚刚亮,再也睡不着。 “睡不着就别勉强自己,”霍长鹤轻吻她额头,“困了随时能睡,明日我一直陪着你。” “不用,我去看看受伤的人,你也去见见县令,他怕是正愁,不知这事怎么善后。” “我陪你看过伤者,再去见他不迟。” 两人小声说着话,东一句西一句,直到天光大亮。 到小瘦子院子里的时候,大当家也在,见到颜如玉赶紧上前来。 “您怎么样?身上的伤……” “我没事,已经自行换过药,你的药很好,”大当家立即说,“穆铮他……” 小瘦子有一个挺气派的名字,叫穆铮。 “我去看看,”颜如玉进屋,穆铮还没醒。 试试体温,没有高热,颜如玉松口气,严重外伤,没有高热,多半就能活了。 “没事,”颜如玉低声说,“今天再吃药看看,命应该是保住了。” 大当家还是有些担心:“我瞧着也是,没有发热,可他怎么不醒?” “是不是伤到头了?” 颜如玉摇头:“没有,确实只有外伤。” 大当家眉头紧皱,颜如玉沉默一瞬:“或许……” “或许什么?”大当家急声说,“如玉,有什么情况,你定要如实跟我说,需要什么,我也会尽力找。” “倒不是需要什么,”颜如玉看着沉睡的穆铮,“他应该是潜意识时在自责,亲眼看到大汉惨死,他也不想醒。” 大当家眼睛一下子红了。 门外的双胞胎弟弟顿住脚步。 霍长鹤回头,屋里屋外几人无声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颜如玉说:“你们多和他说说话,开导劝慰他,这是心结,打开方能好。” 说罢,她起身道:“我去配药,你们陪他吧。” 说罢,她匆匆出院子,扶着墙深吸几口气。 “玉儿……”霍长鹤低声唤。 “我没事,你去看看县令吧!” 第726章 发泄 颜如玉实在想一个人静一静,霍长鹤也明白,没有强求,转身慢步离开,在月亮门交待金铤,好好照看。 颜如玉缓了片刻,独自往前走,到无人处,双手捂住脸。 暗中的金铤惊了一下。 她是……在哭吗? 认识她这么久,见她从王府被流放开始,一路上艰难险阻,她都从容应对,危险不知有过多少,但从未见她有过沮丧为难之时。 更何况哭。 金铤无声握紧剑柄,心头闷闷的,这种感受,不好形容,他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就像当初老王爷下落不明,看到王爷难受时。 金铤别过脸,有点不想看。 颜如玉的确好久没有哭过,这一次算是痛快的宣泄一场。 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人,低声且惊讶:“你哭啦?” 颜如玉一僵,抹了泪回头。 “你怎么在这儿?没事干?” 方丈叹口气:“我知道你不好受,没事,说吧,说我能让你痛快,随便说。” 颜如玉:“……” 方丈:“说呀。” 颜如玉别过脸,轻笑:“不说了。” “我知道你难受……” “行了,别说了,”颜如玉打断他,“我还有件事和你说。” “什么事?” “宋青瑶说,她曾在墨先生身边见过一个老者,手提一个箱子。” 颜如玉把图纸拿出来:“你看。” 方丈接过,看一眼,惊呼道:“这不是密码箱吗?” “我去,你爷爷不会和那个墨什么的成一伙了吧?” 方丈嘴快,等脑子想明白过来的时候,才惊觉说错话。 “唉,瞧我这破嘴,哪能呢?你爷爷最是嫉恶如仇,怎么可能和那种人混在一起?” 颜如玉垂眸:“可这东西,的确是现代密码箱。” “那这……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再说了,谁说古代就不能有这种箱子,那个大儒不是说过,机巧的事儿,古人也会做,你忘了,他还给过瑞哥儿一些玩具,小木鸟什么的,不比我们的玩具做得精巧?” 颜如玉心思微动:“你这么一说,确实是的。” “你呀,就是关心则乱,又赶上……好几条人命,难怪会往悲观里想。其实,你想想,你爷爷是什么人,老狐狸一只,我们能瞧出来墨先生不是好人,他能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和他同流合污,他多精啊,这么说吧,即便一时脱不了身,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退一万步说,就算这箱子真是他做的,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做个箱子就十恶不赦了?万一他只是个木匠呢?” 颜如玉本来正认真听他说,不得不承认,现在心乱如麻,只别人在另一个角度分析一下,确实让她心里好受许多。 但听到最后一句,又觉得好笑好气。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本来嘛,我看呐,那个黑心的那么坏,没准就是故意带上个老头,让你乱想的。” “你可别上他的当啊。” 颜如玉点点头:“我知道。你的究竟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收拾了一下,累得要死,种的东西死了一些,那没关系,再种呗! 药泉还成,没受到影响。唉,就是有也不怕,我本来就没空间,后来有了是赚头,没了我也无所谓。” 方丈笑嘻嘻:“反正你和王爷的大腿我是要抱的,别想甩我啊。” “不会,”颜如玉脸上露出笑意,“去跟银锭他们说一声吧,通知下去,收拾东西,明天动身。” 这个破地方,一天也不想待了。 “行,”方丈坦然把那两张箱子的图纸收进自己空间,“那我去了,你也别在这儿太久,太冷了。” “好。” 方丈转身离去,原本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箱子的密码是阿拉伯数字,除了颜老爷子,还能有别人吗? 老天爷啊,可别开这种玩笑,他可一点也不想看到亲人反目成仇的戏码。 老爷子一世英明,不会到这个异世之后变糊涂吧?不会吧? 方丈暗自祈祷,这话无处可说。 霍长鹤这边见到县令,县令就像是打了鸡血的蚂蚁,在热锅上转来转去,激动非常,又不知道往何处使劲儿。 见到霍长鹤来,通红的眼珠子总算是好了些。 “你别劝我,劝不住,”县令大声道,“我必须要给我的手下人报仇,要给一个交待!不能就这么白死了!” “三条人命啊,我回去以后怎么说!” 霍长鹤等他说完,平静道:“发抚恤金,给安家费。 上表朝廷,齐家回归祖籍之后,表面大义无私,实则利益为重,甚至为一己私利,竟然与妖教联手,残害百姓。 县令查办孕妇失踪之案,揭破齐家人阴谋和丑恶嘴脸之时,齐家狗急跳墙,联络妖教意图谋害百姓,众衙役与捕快英勇厮杀,至使三人阵亡,多人受伤,而妖教气急败坏,为自保,在乱战中杀掉齐家人灭口。” 县令都惊呆了。 是这么回事吗?好像也的确是的。 不过,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 “那些黑衣人……” “他们就是妖人,和他们交手的捕快应该有感觉,他们和寻常人不同,正因为如此,才能来去自如,不过,经过此次一战,又灭掉齐家,也算重创他们,县令立下大功。” 县令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功倒也无所谓,只是希望那些死去的人,能安息,他们的家人能被妥善安置。” “县令大人照我方才说的写折子,往上递,刺史会批复的,抚恤银子也会给到。” 县令思索一下:“行,那我就这么写。” 他说写就写,迅速提笔,刷刷点点,按照霍长鹤说的,中间还添加了一些细节,把自己都感动哭了。 写完想交给李捕快,让他安排人去送。 “这里距离刺史府也挺远,一来一回,再加上批复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多月。” “不必,”霍长鹤伸手接过,“我的手下有好马,脚程快,我派人去送,大人把事情处理好,回去等消息即可。” 县令半信半疑,但还是把折子交给霍长鹤。 霍长鹤离开,县令吩咐李捕快,收拾一下,事情一收尾就立即动身回县里。 霍长鹤拿着折子交给暗卫,又写一张字条,简明扼要把事情写清,交给鹰隼,立即飞去刺史府。 当夜,孙刺史就收到传书,一看霍长鹤所写,简直气得发抖,立即让心腹拿着批复的文件去迎暗卫。 半路上遇见,一手接折子,一手交文件。 次日一早,霍长鹤的队伍刚动身离开镇子,暗卫带着文件也到了县令的院子。 县令这边也收了尾,正叫人租辆马车,带上尸首回县。 听说是刺史发回的加执文件,看到红色大印和里面的银票,简直都惊呆了。 真是神速啊! 第727章 病来如山倒 颜如玉出小镇就生了一场病。 原本那口气一直提着,现在事情了结,虽说结果非常不好,但总归是结束了。 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病情来势汹汹。 霍长鹤和她在一辆马车上,大夫人带着孩子们,时不时过来照顾。 方丈也偶尔过来,给霍长鹤一些药泉水,让他给颜如玉喝一点。 其它他也知道,颜如玉这是心病,要是能喝这个好,早就好了。 颜如玉昏昏沉沉,头脑始终不清楚,乱七八糟的景象浮现,不知是梦还是什么,也不知是前世还是今生。 吵吵嚷嚷,似在战场,偶尔还能听到有战鼓号角声,但睁开眼睛又只有霍长鹤,马车里安安静静,平日里队伍里的说笑声都没有。 她病的消息没人刻意传播,但气氛会传染,霍仲卯宋平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没人说话,队伍中大家也渐渐察觉出不对来。 无形中,颜如玉已经是队伍的主心骨,哪怕说霍长鹤有急事或者特殊情况离开队伍,他们都不会怎么慌,但颜如玉一病,顿觉得心里没着落。 走了一天的时间,颜如玉醒来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霍长鹤心急如焚,时不时给她试试温度,也不高热,也没有异常。 他一会儿担心这是心病,心病不除,颜如玉会永远这样下去,一会儿又担心是不是那颗珠子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 毕竟,颜如玉的眼睛,就是被那颗珠子伤了。 晚上也没有赶到宿头,就在马车上休息,大家马车围成一圈,中间和外围都点起火堆。 颜如玉的马车就在最中间。 御寒之物都带得足够,还有小炭炉,几个人挤在一起,倒也能扛过去。 对于他们来说,冷,成了次要的,关键还是病体沉重的颜如玉。 霍长鹤放下小汤碗,颜如玉根本没喝进去多少,实在让他心焦。 正烦躁,听到外面有轻轻脚步声。 大当家低声在车窗边道:“王爷,能不能让我和王妃说两句。” 霍长鹤挑帘下来:“好。” 大当家上车,霍长鹤站在车外,旁边霍长旭掀车帘对他招招手。 霍长鹤走过去,上了他的车。 大当家借着光线看昏睡的颜如玉,轻轻给她拢一下碎发。 “你这孩子,心思怎么那么重呢?是把他们的死,算在你自己头上了吧?” “那些人来得可比你早,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他们就和齐家来往密切,早就顶着黑冠寨的名声做恶事。他们是早就盯上我们,早晚有一点会让我们背黑锅的,这怎么能怪你?” “要不是因为遇见你,恐怕我们几个人,一个也活不了,现在至少还活下三个。玉儿,别怪自己,别钻牛角尖。” 大当家轻声细语:“我觉得,你就是你娘的孩子,你娘善良又聪慧,她可是很乐观的,善良即不柔弱,活得通透,不会把乱七八糟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大当家笑了笑,又叹口气:“好好的,孩子。要怪应该怪我,我这个大当家没本事,怪我把和你娘的渊源告诉你,否则也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双方势力较量,哪有不死人的?对吧?” 大当家轻握住颜如玉的手:“好起来,你不是还要带着我在边关大展拳脚?眼瞅着快到地方了,这样病怏怏的怎么行?” “我跟你说,你别以为边关就民风淳朴,那是普通百姓,那边还有很多商贾大户,来往客商,他国使者,个个嚣张得很,你得把他们都震住了,否则的话,他们可会欺负你的,你也不想整天被王爷庇护,是不是?” “王爷极疼爱你,我看得出来,但别人的疼爱,哪比得上自己的本事硬气?你要振作起来呀,孩子。” 霍长鹤在旁边马车里,见霍长旭还支着小桌板,摆着书和纸。 “又写什么故事?” “方丈新给我讲的一个,我琢磨一下,写个梗概出来。” 霍长鹤正要开口,霍长旭说:“大哥,你可别说我怎么还有闲心写这个。这是我挣钱的门道,大嫂给我找的,我觉得,再急也得把事做好。我不会医,别的忙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大嫂交办的事做好,让她不必忧心。仲卯大哥也是,管好手里的事,手下的人,一切井然有序,让大嫂安心养病,是我们目前想到的最好办法。” 霍长鹤喉咙微滚,拍拍他肩膀:“我是想和你说,多弄些炭,别舍不得用,以免把手冻伤,你每年冬天都要冻手,这次在路上,天寒地冻,委屈你了。” 霍长旭鼻子微酸:“我这点苦算什么,再说也没觉得苦,若非有大嫂在,恐怕我都活不到现在,早就死了。” 他沉默一瞬,尽管拼命压制,声音还是有些轻抖:“大哥,大嫂会没事的吧?” “会的,”霍长鹤轻笑,“你大嫂可不是一般人,不是。她一定能逢凶化吉,这点小病算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 “我看了地图,明日午后能到县城,要不咱们在县城留宿一晚?” 他们走的是官道,官道好走,但是略远,按目前的速度来看,的确要到午后才能到,若是前方再有路不好走,也许得到黄昏。 这边的天黑得早,再加上阴天,更是如此。 “好。”霍长鹤点头同意,“就按你说的办,明天一早,你和霍仲卯宋平他们说一声。” “好。” 话音落,外面脚步声响,霍长鹤掀开帘子,大当家颔首道:“王爷,早点休息吧,我回马车上了。” 霍长鹤回到马车上,颜如玉还没醒,他目光沉了沉,方才的那点期盼又消散。 深吸口气,提醒自己沉住气,不要急。 睡是睡不着,拿起一本书来翻看,守在颜如玉身边,只要她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但,一直到天渐亮,颜如玉还是没醒。 一早大夫人就过来看,眼下也是青黑,定是没有睡好。 大夫人默默掉泪,又怕让霍长鹤看到,别过脸悄悄抹去。 “听说要在县城待一晚?” “嗯,母亲有什么想法?” “没有,挺好,提前找几个人前去探探,找个好住处,玉儿这样颠簸,怕是不好受,尽量让她舒服些。” “母亲放心,我会安排。” 另一条近路上,两辆车,几匹快马,比他们先一步进县城。 第728章 县城 县令带着尸首回到县衙,也顾不得歇息,立即把一切事宜安排下去。 忙活完天都要黑了,李捕快进来道:“姐夫,方才得到消息,有队人马正往咱们这边来。” 县令立即瞪圆眼睛:“人马?什么人马?是不是那些杀害衙役的恶人?” “不像是,是马车队,”李捕快压低声音,“我听说,镇南王被流放,要经过我们这里。” 县令一愣:“镇南王?那也不对,流放队伍应该是流放犯,怎么会是马车队?” “一定有诈,到时候严格盘查,你亲自去,有事速来报我。” “是。” 李捕快匆忙领命去,刚催马到县城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车队,立即命守门的兵丁拉队阻拦。 马立羽和孟梦凉走在最前面,这两日颜如玉身边不适,他们谁也没去打扰,就在前面带路。 他们的气压也挺低,齐家的事,在眼底下发生,却又束手无策,尤其颜如玉还病了。 正往前走,前面兵丁拦道。 “停下,干什么的?” 孟梦凉翻个白眼,正欲上前,马立羽先一步:“我乃押送流放队伍的差官,有文书在此,还请放行。” 李捕快心头微讶,接过文书一瞧,还真是,再细看,果然是镇南王府的人。 挥手放行,安排人手在后面悄悄跟着,看他们在何处落脚,李捕快回去禀报县令。 县令刚换了衣服,心情稍微缓和了些,李捕快就来报说,果然是镇南王的队伍。 “姐夫,咱们还是去瞧瞧,虽然说他们现在是犯人,但那可是镇南王,战功赫赫的人物,保卫西北多少年的太平,咱不得表示一下吗?” “表,得表,”县令立即又换回官衣,“去后院找你姐,抓两只老母鸡来,就三姨娘养的那个,还有四姨娘种的菜,现在晒成干了,包饺子吃最佳,让她也拿上点。” “行。” 客栈是银锭带着贝贝他们先一步过来选的,安静干净,特意给颜如玉要了一个小院落。 霍长鹤抱颜如玉进院子,屋里已经升起火炉,暖烘烘的,炉上子滚着热水。 “王爷,晚上吃点什么?”银锭问。 霍长鹤哪有胃口,但这天寒地冻,不吃东西更不行。 “你看着安排,让大家在客栈里吃,都低调些,别声张,吃完就回去歇着,无事不要走动。” “是。” “把小锅拿来,我给王妃熬点粥。” “是。” 霍长鹤正忙,马立羽进院求见。 “王爷,王妃可好些了吗?” “还是原来的样子。” “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只管说话,”马立羽满是愧疚,“我们也不知如何才能帮上忙,实在抱歉。” “马大人言重了,”霍长鹤道,“这一路走来,不合规矩的地方实在太多,若非马大人帮忙,怕是我们也不能如此便利。” 马立羽还想说什么,孟梦凉从外面进来:“王爷,大人,本县县令求见。” 霍长鹤微蹙收:“他?他来做什么?” “听说王爷流放路过此地,他说特来拜望。” 霍长鹤也想问他后来的事怎么样了 。 “那好,让他进来吧。” 马立羽和孟梦凉出去,把县令带进来。 县令身后跟着李捕快,两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这位就是王爷吗?下官是本县县令,听说王爷到此,特来拜见。” 县令一边说,一边行礼,手里拎着的鸡突然叫一声,在他手背上啄了一下子。 县令痛呼一声,不由得撒了手,鸡被绑住双脚,但翅膀还能一个劲儿扑楞。 县令赶紧去抓,没留神,另一只手里的鸭子也跑了。 一时间,屋里鸡飞鸭叫。 李捕快赶紧放手里的散筐和鸡蛋篮子,帮忙过来抓鸡。 霍长鹤:“……” 这都是在闹什么! 好不容易重新都抓住,消停下来,县令抬头仔细一看,哎?这王爷怎么如此面熟? 李捕快也诧异道:“公子,怎么是您?您是……王爷?” 县令也瞬间想起来,这不是在小镇上的那位黑脸公子吗? 还帮着他传信来着。 “哎呀,真没想到,您就是王爷,难怪,那封书信传得如此快,对了,下官已经拿到刺史大人签发的文件,还有银票,多谢王爷,若非您出手相助,恐怕还要等上好久。” 霍长鹤总算听到一件正事,微吐一口气:“那就好,银子拿到,就可发放给死难者的家属。” “是,是,下官已经亲自发下去了,王爷放心,下官虽不怎么富裕,但在这种事情上,绝不徇私,也不会拿一文钱。” “哦,对了,这是下官自家产的东西,鸡鸭和菜干,都是自家姨娘养的种的,还有这些蛋,也是自己下的。王爷,小县城没什么珍贵的,还请您笑纳。” 县令很忐忑,李捕快更是尴尬。 两人都觉得,这些东西实在拿不出手。 人家别人给上峰送礼,都是银票珠宝什么的,他们给王爷送礼,就送这些。 “县令有心了,”霍长鹤脸色缓和一些,“这些东西,本王就收下,多谢。” 县令喜出望外,上前道:“哎呀,王爷哪里的话,不必客气。这些鸡鸭可肥呢,不用放太多调料,清炖即鲜美得很,我那个三姨娘,别的做不了,养这些很有一套。” “还有这个菜干,放些肥肉,用来包饺子,好吃得很。” 他絮絮叨叨,说一大堆,霍长鹤有点头疼,也怕他吵到颜如玉。 “好,本王知道了,会照做,多谢,时候不早,请回吧。” 县令还想说,被李捕快拖走。 霍长鹤看着地上桌子底下的东西,按压一下太阳穴。 正想着要怎么处理,屋里忽然有动静。 他赶紧进屋,见颜如玉醒了,正要下床。 “玉儿!”霍长鹤欢喜不已,赶紧奔过去扶住,“你醒了?可是饿了?要吃点什么?” 颜如玉握住他温暖的手掌:“方才听县令说的,都觉得有些饿了,就杀只鸡吧。” “好,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霍长鹤嘴里说着,眼睛不舍的盯着她:“你感觉如何?头可还晕?哪有不适?” 颜如玉笑笑:“没事,都挺好,就是有点饿。” “行,我这就去。” 霍长鹤笑着赶紧出去准备,颜如玉抬手,轻抚一下眼睛。 闭上,再睁开。 第729章 夜袭 颜如玉的眼中只剩下灰色。 连红都没有了。 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瞎。 这一路睡得浑身难受,还是大当家那番话,让她有了些意志。 再听到县令和李捕快来,絮絮叨叨说一大堆,忽然又觉得,人间还有许多烟火气。 霍长鹤,大夫人,银锭金铤和贝贝他们,那些做针线的娘子们,跟着霍仲卯做香的男人们,还有宋平他们几个,以及方丈和大儒。 不知不觉间,她身边竟然有了这么多人。 罢了,颜如玉心想,手抚着眼睛,何必想那么多,但凡在一天,就为这些跟随她的人,为自己,好好活。 想报的仇还没报,想找的真相还没找到,她怎么能倒下? 院中传来鸡叫声,还有几个人的嘀咕声。 颜如玉深呼吸几次,调整气息,起身出屋。 院中霍长鹤靴子上小腿上沾着鸡毛,双手按着只鸡,银锭拿着匕首,正在鸡前比划。 贝贝一脚在前一脚在后,随时准备掉头逃走的样子。 “坨坨哥,到底行不行啊?” 银锭拧眉,小眼睛瞪圆:“给我闭嘴!男人不能说不行!” “那你倒是下刀子啊!” 银锭哼道:“我当然会下,但我得找到合适的地方,切出完美的刀口,让这鸡既能一命呜呼,又能不过于痛苦,你看看刚才没弄准,扑愣得满地是鸡毛,再说,它惊惧而起,肉也不好吃呀。” 贝贝“哈”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还得让这鸡高兴赴死呗?它是鸡,它又不是傻子,谁会笑着去死啊?” 银锭:“……” 霍长鹤忍无可忍:“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你是不是不敢杀?” “王爷,属下杀人都不带眨眼的,怎会不敢杀一只鸡?” “那你杀呀!” “王爷你是不是不敢杀,所以叫属下来?” “……”霍长鹤。好想骂人。 “唰!”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掉落。 院子里一静。 金铤剑归鞘:“杀了。” 霍长鹤看看左手里的鸡头,右手里的鸡身子,地上一滩鸡血,直接大无语。 银锭捏着匕首,一脸不服:“不是,金铤,你见谁家杀鸡是直接把鸡头剁下来?” 金铤面无表情:“杀了。” “……你是杀了,但这……” “刀口,完美,”金铤看着断掉的鸡头,“不扑愣。” 贝贝吞口唾沫,悄悄往后退几步,感觉脖子凉嗖嗖。 霍长鹤深吸气,入鼻全是鸡血味儿,又摒住。 “别废话了,赶紧弄热水,褪鸡毛。” 金铤站着没动,银锭收起匕首:“王爷,属下忽然想起来,方丈还说有事儿找我们,要给我们讲一讲取经的故事,告退。” 贝贝撒腿就跑。 霍长鹤:“……”一个个没用的! 颜如玉笑得花枝乱颤,霍长鹤回头看到她,脸一下子涨红。 一个多时辰之后,总算喝上鸡汤。 颜如玉抿一口,赞叹:“味道不错啊,不怪人家县令自夸,确实好。” 霍长鹤也跟着叹一声,这碗鸡汤吃得真是不容易,杀一只鸡比杀十个敌人困难多了。 “是啊,他倒是挺有意思,娶了好几个姨娘,后宅倒也和睦。” 颜如玉:“呵呵。” 霍长鹤抬头看她,颜如玉似笑非笑:“王爷似乎颇为感慨。” 霍长鹤浑头汗毛竖起:“我是感慨鸡汤难做,不是感慨他有很多姨娘。” “哦。” “我说的是真的。” “哦。” “!!” 银锭怀揣着烤得热乎乎的花生,坐在屋顶角落背风雪的地方。 面前是贝贝、泉刀和蜂哨三个人。 贝贝问:“坨坨哥,咱到这儿来干什么?” 泉刀:“就是啊。” 蜂哨在贝贝左边,跟着点头。 “我今天听方丈和二公子说,写书,要有一种画面感,就是写出的场景,让人如身临其境。我寻思着,他写书,咱是说书,应该是异曲同工。” “坨坨哥说得对,异曲同工,这词儿用得真妙。”贝贝赞叹。 “贝贝哥真厉害,还能听出异曲同工这个词妙,”蜂哨赞叹。 “就是就是。”泉刀附和。 “所以,我想着,方丈给我们说的新书里,有一段风雪杀人夜,咱们得来体会一下,找找画面感。” “有道理。” 四人头碰头,凑在一起吃烤花生。 贝贝鼻子最灵,忽然抽抽鼻子道:“蜂哨你是不是又没洗脚?” “哪能呢,我到客栈就洗了。” “确实,” 银锭也抽抽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儿?” 贝贝拧眉:“不止臭,还有点腥。” 泉刀扭头,看向东边方向,眼睛一下子睁大,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 “那,那是什么!” 其它三人齐扭头,银锭同时抽刀,看清的时候也倒抽一口气。 来的东西如同半截铁塔,不知是头发还是兽毛披散,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子,只看到一双眼睛血红,浑身腥臭气扑鼻。 那双通红的眼睛,正直直看着他们。 银锭一下子站起:“站到我身后!” “别乱动!” 银锭话音落,提刀就冲上去。 那东西后退两步,似乎是想走,但银锭攻势太过凌厉,他不得不招架。 他没用兵器,右手一挥,碰上银锭的刀刃。 “当”一声响。 银锭一惊。 另一道剑光至,金铤杀气腾腾的刺来。 那东西又用左手一挡,似乎是吃痛,低吼一声,转身就逃。 银锭和金铤在后面追。 没跑多远,金铤偏头看银锭:“回去!” 银锭瞬间懂了:“那你小心!” 万一这东西是调虎离山呢?大家都在这里,还是要小心些。 与此同时,霍长鹤和颜如玉也听到动静。 “发生何事?” 银锭他们几个从房坡上下来,把方才的事说一遍。 “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非人非兽,”银锭低头看自己的刀,“一巴掌竟然把我的刀拍开了,太不可思议了。” 郁闷死了。 银锭经常自称这刀天下无敌,除了金铤的剑,王爷的剑,还没有过敌手。 今天竟然败给了一个巴掌。 颜如玉若有所思:“在哪看到的?” “就在那边屋顶。” “谁的院子?” “我们四个住一个院子,旁边有方丈和大儒,还有宋平兄弟,还有大当家和温少将军。” 这么一说,还真没法确定,是冲着谁来的。 “多加防范,吩咐下去,今天晚上轮流守夜。” “是!” 没多久,金铤回来了。 第730章 无子与有子 金铤也一无所获,那家伙跑得太快,动作相当敏捷,窜出去就没影了。 霍长鹤让他们问问各院,有没有受伤的,如果没有,加强防范,也不必太过惊慌。 查问之下,也没有受伤的,轮流值守,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颜如玉起床洗漱,去大夫人的院子里问安。 大夫人见她好了,又惊又喜,拉着她直掉眼泪,一起吃过早膳,大家都知道颜如玉好了,气氛精神都陡然不同了。 霍长鹤心情也愉悦:“瞧瞧,玉儿,你现在就是咱们的主心骨,可得好好保重。” “是的,没错,”三小只异口同声。 欢声笑语,一扫往日阴霾,颜如玉让大家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需要买的,等午时之后再出发。 她和霍长鹤一起去县衙一趟。 到门口就遇见李捕快,李捕快赶紧上前要见礼。 “之前不知道王爷王妃身份,多有冒犯。” “不必多礼,”霍长鹤道,“我们很快就走了,为答谢县令昨日赠鸡鸭之情,今日来道个别。” “请,里面请。”李捕快一边走,一边感慨,“ 王爷,我们虽没去过边关,但这里距离并不算太远,我们都听说过您的威名,也感激您的庇护。” “昨日我和县令大人去拜望,并非因为您是王爷。”李捕快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当然,下官拜见上峰也是应该的。” 霍长鹤:“……本王明白。” 正说着,到后院,刚到院门口就听到县令在里面说话。 “数一数,还剩下只几只鸡呀,再给王爷送几只,我昨天看王爷的脸色可不太好,后来听说王妃病了。” “担心妻子的男人都是好男人啊,我可是深有体会。小三小四,别小气,快去收拾收拾,家里留点过年的东西就行了。” “知道了,夫君。” “我们这就去。” 李捕快有点尴尬。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我跟你们说呀,王爷他……” 听着县令还想往下说,李捕快赶紧清一下嗓子。 “大人,王爷和王妃来了!” 屋里立时一静,接着一阵子收拾东西的声音,过一会儿后门帘一响,县令从里面出来。 “王爷,王妃,下官迎接来迟,还请恕罪!” “罢了,是我们临时起意,也无通知拜帖,不怪大人。” 县令脸通红,上他这个地方来,哪用得着什么拜帖。 “王爷,王妃,去书房吧。” 颜如玉看一眼屋里:“不用,就这儿吧。” 县令:“……” 进了屋,屋里还有几个女子,低头不语,经县令提醒,才赶紧过来见礼。 颜如玉打眼一瞧,现在看不清颜色,但模样神情还是能看清楚。 这几个女子长得不说多漂亮,但也算俊秀,眉眼温柔,眼神平静,笑容浅浅的,腼腆纯真。 一看就不是那种勾心斗角的。 颜如玉点头:“县令大人好福气。” 县令嘿嘿笑几声,让她们先退出去。 等她们走了,闲聊几句,颜如玉直说正题:“大人,我们来一是为辞行,二是为了你子嗣的问题。” 县令一噎,脸红得不行:“啊?下官……这……” 他求助看向王爷,这事儿怎么跟王爷说呀? 霍长鹤道:“县令,王妃可是有非凡医术,不输大国手,若非觉得你人好,王妃也不会出手,你也就别扭捏了。” 我还没扭捏呢,我才不乐意让我的王妃给你看这种病。 县令红着脸:“那就有劳王妃了。” 浑身僵着检查完毕,颜如玉道:“大人,子嗣之事,还是不要强求。” 县令一呆:“王妃,此言何意?” “问题在你,并不在几位夫人身上。” 这种事必须说透,颜如玉没有迂回,那几个女子,虽说没有争斗,县令也许是个不错的丈夫,但总归……不能让她们再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让她们心中愧疚,不能为丈夫生子。 县令脸一白。 霍长鹤道:“大人,子嗣固然重要,但若命中无,强求也是无用。不若大人从另一个角度想。” 县令目光转向他。 “这次齐家的事,想必大人也深有感触,多少人因失去家人而痛苦,在贵县,怕是失去亲人的孩儿也有不少。大人不若开一间慈堂,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收容孤儿,教他们读书懂礼,来日长大,也不至于德行败坏,也是为本县将来打算。” “若是这样的话,大人便真的是本县的父母官,是那些孤苦孩子的父亲。” 县令的神情由悲转喜,眼睛也一点点被点亮。 “是极,是极,王爷所言甚是。” 县令摩拳擦掌:“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此事若做,涉及许多方面,要考虑周全,来长远计,不可一时兴起,大人要三思而行。” “下官一定要做,也会好好做,慎重而为,王爷放心。” 谈好这件事,颜如玉和霍长鹤告辞,县令与李捕快送到门口,又收拾了一堆自家产的东西送上。 颜如玉道:“回去以后,我找些合适的东西回礼,他们的日子也不富裕。” “好,全听玉儿安排,刺史那边我来写信。” 客栈这边,大家都回来了,聚在一处收拾东西。 颜如玉准备了些吃的,用的,还有一篮子红果子。 霍长鹤给孙刺史写信,说明开善堂的事,并在里面放了张五千两的银票,告诉孙刺史,若是善堂开,让他安排人手,在这边盯着些,这些银子,分批给到,算他与王妃的一点心意。 孙刺史收到信,感慨万千,孙夫人现在正怀着身孕,这种积德的大好事,他当然乐意推动。 正巧钱家铺子的掌柜也来求见,听说此事,也愿意出手相助。 掌柜的说,那干脆来县城来家粮铺,他的人可做暗中人手,一方面可保善堂用粮无忧,另一方面可做孙刺史的临时银票中转站。 孙刺史求之不得,一拍即合。 一边出具公示文书批复,从官府出一部分钱物,另一边把霍长鹤的钱和他个人的钱,都交给钱家掌柜。 不出三日,公示文书到,钱家人也到。 县令接到文书,真是高兴坏了,带着全家对着霍长鹤去的方向,和刺史府的方向,哐哐叩了几个真心实意的头。 第731章 幽城 队伍往前走了三天,距离流放地幽城,不过百十里。 马车内,霍长鹤指着地图对颜如玉说:“这里,有一个岔路口,往前走,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幽城。” “往右呢?”颜如玉问。 “往右就是我以前驻扎守边关的地方,申城。” 颜如玉微挑眉:“幽城是由谁镇守?” 霍长鹤笑容略淡,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此人名曰沈怀信,比我年长两岁,他父亲倒是平平,就是普通军中将领,他有几分将帅之才,从小被他祖父带在身边,悉心教导,重点培养。” “他的兵器也是他祖父特意为他打造,是一对弯月双刀,此人也有几分神力,算得上一员猛将。” 颜如玉微挑眉:“但是呢?” 霍长鹤手指叩叩地图上幽城所在的位置:“什么也瞒不过玉儿,对,还有但是。” “他性子桀骜,自认为天下第一,我在申城驻守时,他就在幽城,他治下的幽城处处都要与我比,税收、兵力、布防等等,但凡能比的,都要比。” 颜如玉问:“他祖父是何许人?” 霍长鹤笑容微深:“玉儿总是能问到关键处,他祖父,在父亲成为镇南王之前,是大家公认的西北王,他一生驻守,战功赫赫,也颇得人心。” 颜如玉轻抽一口气:“这么说来,人家一直是由西北王亲自教导,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后来老王爷来了,取代西北王,而你,也取代了人家,断绝人家的青云路。” “难怪呀,会处处与你比,没生杀你之心,已经算是仁慈。” 颜如玉说这句,不过就是调侃玩笑,但霍长鹤笑而不语,目光微深。 颜如玉笑容收敛,再无半点玩笑之态:“他真动过手?” “回京路上,我曾遇过几次袭,怀疑与他有关。” 颜如玉垂眸,点在地图上:“这么说来,我们这次进幽城,是遇到硬茬子了。” 霍长鹤抿唇浅笑:“无妨,兵来将挡就是,他若是想趁机拿捏我,也是错打了算盘。” 颜如玉点头:“王爷说得是,若相安无事,我们就是互不干涉,可他若还如之前那般,想借着手中权力对我们如何,那我也不会惯着他。” 霍长鹤眉眼都笑弯:“我听玉儿的。” “王爷不是说,到西北之后,一切事务由你来处理?让我只管享福?”颜如玉抗议,“现在怎么又说听我的?” 霍长鹤低声笑,拥她在怀中:“我的意思是,玉儿指哪我打哪,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幽城内,都统府。 沈怀信正在书房内看帐薄。 手下副将走进来:“大人,按照行程日期,镇南王就快要到了。” 沈怀信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细长的眸子寒光涌动,压迫感十足。 “镇南王?” “不,”副将立即低头,“属下是说,霍长鹤。” “他现在是流放犯,哪还是什么镇南王,”沈怀信嘴角一勾,扯出讥讽的弧,“我早就说过,他这个封号,不吉利。明明守的西北,偏被封为什么镇南王,与天意相反,岂会有什么下场。” “那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来了,就好好招待,传令下去,都统府的亲兵列队,”沈怀信一顿,“另外,再去营中叫一队人马。” “是!” 副将转身要走,沈怀信又提醒道:“营中哪队人马,知道吗?” 副将不假思索,浅笑道:“属下明白,就是大人从申城借调而来,原来忠于霍长鹤的那队。” “不错,去办吧。” 沈怀信再无心看账本,走到兵器架前,执起上面摆放的一把剑。 “霍长鹤,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自你踏入我幽城这一刻,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在西北,究竟谁说了算!” “来人!” “大人。” “传令下去,幽城治下的赋税,明年再加一成。” “大人,现在赋税已是三成,再加一成,恐怕……” 沈怀信拔出剑,剑尖一指:“照我说的做!” “是。” 因是入幽城,银锭金铤是霍长鹤的亲卫,自然知道,霍长鹤与沈怀信的恩怨。 因此,银锭早早和马立羽、宋平商议过,让宋平前去打探一下,看看沈怀信有没有出什么诡计。 “不用想,他肯定会出,关键是看他出什么招儿,”银锭冷哼,“那狗东西,如果不在城门口出什么阴招儿,那我就跟他姓!” 金铤横他一眼:“难听。” 银锭嗤笑:“朝廷绝对是故意的,知道他和咱家王爷不对付,不让咱去申城,偏让咱来幽城,这不是送上门来让姓沈的拿捏吗?” 马立羽道:“申城本来就是王爷的地方,若是流放去申城,那不是放虎归山?那不是流放惩罚,是赏赐。” 银锭一抖缰绳:“来幽城就来幽城,我们也不怕他!姓沈的手下十二员猛将,个个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马立羽赞赏:“银锭如此厉害?” “那当然,我坨坨哥打遍天下无敌手!”贝贝自豪道。 泉刀附和:“说得没错!” “我贝贝哥说是一定是。”蜂哨说。 金铤哼笑一声,不言语。 马立羽:“……” 孟梦凉凑过来:“马大哥,你来几句,我也支持你。” “滚!” 马立羽摸摸公文袋,低声吩咐:“听这话的意思,沈怀信这关怕是不太好过,吩咐下去,准备好,按章程办事,莫叫沈怀信挑出毛病来。” “我们如何不要紧,不可让沈怀信抓住把柄漏洞,怪罪到王爷头上。” “是,我明白,这就去说。” 命令一下,差官都严肃起来,不敢怠慢出错。 颜如玉在车内问道:“朝廷就是故意的吧?让你看得见申城,就是摸不到,还要受沈怀信管辖。” “总之是没怀好意,”霍长鹤并不以为然,“不过,沈怀信也不能奈我何,我并不惧他。” 霍长鹤笑容温柔,握着颜如玉的手:“这一切,都是托玉儿的福。” “怎么说?” 第732章 威风 霍长鹤掀起车帘,往后看。 车队整齐,车轮滚滚。 “若非玉儿足智多谋,带领我们做生意,大家同心协力,岂能有今日?只怕我们这一行人,要死伤大半,即便是活着的人,到西北之后也是狼狈不堪,气息奄奄。 这种情况之下,沈怀信势必会更加为难我们,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而易举让我们日子举步维艰。” 霍长鹤低声,握紧颜如玉手指:“玉儿,如今我们谁都不用怕,我们一来就能置办家业,不必住进安置棚,受尽苦难。”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颜如玉把握他的手:“安置棚?” “对,初流放来的犯人,在此无立足之地,文书交给官府,核实身份之后,就会被安置到简易的棚子,俗称安置棚,然后没有生计的,会被安排到各处去做工,什么时候挣到钱,什么时候就置办家业,离开安置棚。” “这个就凭运气了,有的能分到好差事,不用太多苦,还能多挣些钱,早点离开。若是没有好差事,别说离开安置棚,基本的生活都成问题,每天都有被抬出去的尸首。” 颜如玉暗暗抽一口气,这冰天雪地,活着,的确是太难了。 此时,前方响起马蹄声,宋平回来了。 “什么情况?”银锭赶紧问。 宋平正要说,银锭又说:“你直接去回王爷吧,省得再说一遍。” 宋平策马进队伍,在霍长鹤马车旁。 “王爷,城门口已经设卡,来往的人和车辆都要检查,我在在那停留一会儿,听守城的军兵闲聊,说是方才都统府有令,稍后还会有人马到来。”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看来,沈怀信是想在咱们面前,好好抖抖威风。” 颜如玉道:“宋平,告诉大家,都穿戴整齐,都精神着些,稍后可不能在沈大人面前失了面子。” “是!” 沈怀信已到距离正城门最近的茶楼中。 在他来半个时辰前,茶楼就已经清了场,楼下军兵站列两旁,半条街都不让人正常行走,肃杀之气在街上蔓延,本该热闹的街道,声息皆无。 小二缩在后厨, 往前面张望,帮厨小声问:“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又戒严了?莫不是抓什么坏人?” “哪儿呀,听说是沈大人要迎接什么人。” “迎接人?是谁这么大谱,可真是好大的阵仗。”帮厨有些不满。 小二回头瞪他一眼:“小点声,你不要命了?沈大人一向严厉,让他听到你的话,咱们茶楼所有人都别想活了!” 帮厨脸色一白,不敢再说。 小二轻声说:“我听说,好像是要迎接镇南王。” “镇南王?他不是在申城吗?而且,我听说人家申城被治理得可好了,百姓安居乐业,手中都有余钱。” 一个厨娘小声说:“我表姐就嫁到申城,他们家也是做小本生意,一年下来还能存下钱,去年刚盘下一个小铺子,真让人羡慕。” “你再看看咱们这儿,别的我不懂,就知道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年底一交税,什么都剩不下,包顿肉馅饺子都舍不得。” 众人不言语,片刻,有人闷声闷气说:“沈大人说了,赋税养了军营,练好兵,也是为保百姓平安。” “人家镇南王也没让百姓受欺凌,人家离边关更近,也没见有人敢犯边关。” “好了,别说了,这些事是我们能谈的?” 小二扒着门缝:“来了,来了,有匹快马来了!” 斥候到茶楼门口,把得到的消息告知副将,副将立即上楼,禀报沈怀信。 片刻,沈怀信身披大氅,从楼上下来。 翻身上马,飞驰而去,那些军兵随在他身后,步调整齐,威风凛凛。 他没出城门,都统府的兵和从军营带来的人马,分列两边,静静等待。 片刻之后,听到车轮声响,白茫茫天地中,走来一支马车队。 上前的是都统府的人,长枪一指:“站住!干什么的?” 马立羽提马上前,大声道:“我们是押送流放犯的队伍,本官马立羽,天子禁军卫队,执旨意与刑部批文在此!” 城内的沈怀信正端坐在马上,微微合着眼睛,听到这句,立即睁开眼,眼底满是讥讽的笑意。 他不慌不忙,催马出城。 他穿一件大红色大氅,白狐毛领,骑一匹白色马, 红氅,白马,映衬在一起,似一团雪中火。 他昂着头,眼睛往下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两边军士见到他出来,齐齐单膝跪地,大声道:“拜见都统!” 喊声振耳欲聋,端的是气势逼人。 沈怀信心头热血翻涌,激动不已,仿佛这一刻,他就是西北的王。 霍长鹤,终归是被他踩在脚下。 他以为,入目之处是形容狼狈的霍长鹤,身边或许有几个忠心的部下,破衣烂甲,步行而来,哪怕霍长鹤一身傲骨,也得向他低头。 但,他除了面前的马立羽,和几个官差之外,没看到其它人,有的人只是几十辆马车,从头到尾,排列整齐。 马车?几个意思? 沈怀信收回目光,看向马立羽:“你是谁?” “在下马立羽,天子禁军卫队,奉指押送,公文在此,入城之后即可交文交人批阅。” 沈怀信根本不在意这些,问道:“押送,你的押送的是谁?” “镇南王府的人。” 沈怀信脸色微沉,压下心头点点烦躁,看向车队:“霍长鹤人呢?犯人呢?你押送的人呢?” “大人是问王爷?王爷就在车内,”马立羽回头看马车,“王爷,沈都统求见。” 沈怀信一挑眉:求见? 他没听说错吧?他是看来看霍长鹤热闹,并狠狠踩上几脚的,什么时候变成求见了? 这个姓马的,到底会不会说话! 沈怀信暗自恼怒,正要说话,听到一道沉冷的声音。 “是谁要见本王?” 沈怀信立即寻声望向,人没见到,只听一声呼哨响,自队伍末尾,飞驰而来一道黑色的影子。 第733章 南橘北枳 黑色影子飞快,到近前却一分为二。 快如闪电的是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黑毛似锦如缎,闪着柔亮的光,与白雪映在一处,平添几分高贵清冷。 宛如惊风的影子从一旁斜出,一道残影掠过,没看清是什么。 黑马到车旁,霍长鹤飞身上马,黑色大氅一甩,猎猎如旗,唰地又落在他身后。 他腰背挺直,目若寒星,威风凛凛的黑马在他胯下无比乖顺,慢步上前。 它进一步,沈怀信的白马就退一步。 方才那道黑色残影掠来,落在霍长鹤肩膀上,那是一只黑色的鸟儿,一对小眼睛骨碌碌乱转,在沈怀信身上掠来掠去。 沈怀信只觉得心头一哽。 霍长鹤现在的样子,与他预想的大相径庭,丝毫没有落魄狼狈的样子。 和那些根本不沾边。 沈怀信声音从牙齿中挤出来:“镇南王,好久不见。” 霍长鹤似笑非笑:“沈都统。” 沈怀信深吸一口气,正想要说话,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霍长鹤肩膀上那只鸟竟然说话了。 “哦哟哟~白马配红氅,风流又倜傥,我家王爷一登场,哟呵! 秒变怂又装!哦哟哟,好久不见!” 沈怀信一呆,脑子有点卡壳。 八哥头一歪,沈怀信发誓,他从这张鸟脸上,看到了鄙夷和轻视。 “见不见,贱不贱呐~” 沈怀信喉咙一滚,气没咽下去,差点喷出一声骂。 但在城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人?不,骂鸟,未免太掉价了。 沈怀信勉强压住火气,紧握马缰绳:“镇南王,没想到你会到我幽城来。” 霍长鹤笑容不改:“旨意如此,让去哪去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是听陛下的。” 言外之意,谁说幽城是你的? 沈怀信笑容微僵:“王爷说得是,这流放发配,可不就是让去哪去哪,要是能挑地方,那就是恩赐,而不是惩罚了。” 沈怀信甩甩马鞭子:“王爷放心,既是来到我的管辖之地,我定会让王爷好好度日,绝不慢怠。” “哦哟哟~天塌啦,地陷啦,花狗子又说胡话啦!哦哟哟。” 沈怀信脑门上青筋迸了迸,鞭子一指,八哥丝毫无惧,拍拍翅膀飞起,在队伍里飞来飞去。 “哦哟哟~天塌啦,地陷啦,花狗子又说胡话啦!哦哟哟。” 沈怀信:“……” 霍长鹤淡淡道:“沈都统莫要怪罪,本王这鸟儿有点人来疯,看到红色的衣服就想起府门外那只爱穿红衣的小土狗,总是叫人家花狗子。” “沈都统今天这件斗篷,撞衫了。” 沈怀信脸色陡然一沉:“霍长鹤!” 霍长鹤不慌不忙,眼皮微微一掀,眼底的寒意暴涨。 “沈都统,本王虽是犯人,但爵位未夺,王位犹在,你大呼本王名讳,不妥。” 沈怀信火气腾腾,怒视霍长鹤一瞬,又极慢地笑笑。 “好,是本都统的错,向王爷认错。” 他一甩鞭子,抽中旁边从军营带出来的人之一。 “今日本都统身子不适,不能下马,就由他们来替代吧。”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王爷请罪!” 被抽中的人名唤向光,右腿有旧伤,莫说现在这种隆冬时节,就是平日里都有些不便。 但他此时却忘记了疼痛,眼中满是激动,眼角闪着细碎光芒。 脸上刚被沈怀信抽出的血道子他压根没在意,对着霍长鹤“扑通”一声跪下。 “卑职,见过王爷!” 向光跪,他身后的那队军兵也都跟着跪下。 “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 声音响彻城门内外。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见百十来个军兵齐唰唰跪在雪地里,向霍长鹤叩首见礼。 沈怀信坐在马上,洋洋自得。 霍长鹤认出向光,立即翻身下马,几步到向光面前,亲手扶起他。 “向光。” “慢着!”沈怀信居高临下,催马过来,“王爷,他们现在本都统的手下,犯了错,就该受罚,既然要跪,那就跪在这里,直到城门关闭。” 这种天气,跪在雪地里,向光他们身上的衣服还都是旧棉衣,一直到天黑,非把人跪废了不可。 霍长鹤正欲说话,向光缓缓摇头:“遵都统之命!” 身后那些人腰杆笔直,没有半点后悔害怕的意思。 沈怀信眼底满是怒意和狠毒。 霍长鹤正欲开口,沈怀信道:“王爷不会想替他们求情吧?他们现在可是我的人。” “本王自是知道,沈都统一向治军严明,让他们跪在这里,正好让幽城的百姓都看看,都统如此治军,何愁守不住幽城,百姓心中安,就是幽城安。 来年再征兵,百姓们也愿意让自家儿郎投身军营,恭喜都统。” 沈怀信微蹙眉,心头暗骂,一时情急,确实忘了这个,该死的,霍长鹤就是惯会收买人心! 沈怀信轻笑,鞭子击着掌心,猛地又甩一鞭在向光身上。 “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想害本都统不成?” 向光低着头,从雪地里爬起来。 “王爷不要见怪,他们这些人就是不懂规矩。” 霍长鹤微微握拳:“南橘北枳,也算正常。” 沈怀信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沈怀信扭头看那匹黑色大马,心生嫉妒:“王爷在此处,也用不着这么好的马,不如让本都统来试试?” 他的白马就是良驹,也算是烈马,霍长鹤这匹就算也是烈马,但沈怀信坚信,他能降得住! 话音落,他竟然也没下马,脚一蹬马凳,直接飞身跃起,就往霍长鹤那匹黑色大马上窜。 霍长鹤没说话,眸子微微眯了眯。 黑马还没来得及表态,忽听队伍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鸡叫。 这声音是鸡叫,又不太像,极具威严。 黑马一声嘶鸣,头一甩,撞开飞过来的沈怀信,一尥蹶子,跑了。 沈怀信在半空中,下面陡然空了,本来以他的身手,也能站得住,但偏偏黑马头还撞了他一下子。 他整个失去重心,飞出去,为避免太过难看,还在半空中来个鹞子翻身。 但他身上穿着的大氅华丽又厚重,扯着他没翻好,落地的时候又绊了脚一下子。 落地的时候“扑通”一声,双膝落在雪堆上,正好跪在刚才向光跪的地方。 霍长鹤:“……” 向光:“……” 八哥拍着翅膀飞过来,嘴里叫道:“嘿~~~哈!”然后,以极慢的动作,缓缓地,落在另一个雪堆上。 沈怀信:“……” 第734章 丢脸至极 沈怀信被手下副将从雪堆里拉起来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马立羽还不识趣地过来:“沈都统,我们能进城了吗?” 沈怀信丢脸至极,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 马立羽上马一挥手,车队进城。 沈怀信虽是大都统,掌管的军政要务,民生什么的还是有刺史。 虽说边城特殊,刺史压根不是都统的对手,但接收犯人,文件流程,还是要和刺史衙门走。 所以,纵然沈怀信再不情愿,此时也无法阻止。 待车队都进去,沈怀信咬牙切齿:“派人盯着,等他们手续一办完,就把他们安置到准备好的地方去,不死伤一半,不能让他们出来!” “还有,霍长鹤,哼,给他安排个喂马的差事,他那匹马,找机会打死,分了吃肉!” “还有那只鸟,把它抓来,我要亲自拔光它的头,扭头它的脖子!” “那些女眷,安排去什么地方,不用我多说吧?”沈怀信目光阴毒,闪着寒光。 “是,属下明白。” 这个地方偏远,民风也更粗放,像内地里来的那些娇娇女子,特别受欢迎,不少流放来的女子都不愿意苦熬生意,去青楼谋生。 霍长鹤,你不是清高吗?不是有一身傲骨吗?幽城,就是你的地狱!我要一寸寸打断你的傲骨,踩你入烂泥,让你身边的人,都陷入泥潭! “我看他身上的东西,还值点钱,”沈怀信嘴角微勾,“想必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屈服,还想变卖东西,传令给城中当铺,谁敢收他的东西,就是与本都统为敌!” 手下副将领命而去。 霍长鹤骑马在马车旁,颜如玉掀着车帘和他说话。 “沈怀信估计要气疯了,”颜如玉笑道,“想露脸,结果把脸都丢尽了。” “他定会派人跟着我们,”霍长鹤抿唇笑,目光往后一掠,“定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让他跟。”颜如玉看向两边街道,“这里有钱家铺子,先找他们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好。” 到刺史府衙门,正打瞌睡的衙役一见这么长的队伍,顿时醒了盹。 “干什么的?” 马立羽上前,说明来意,递上文书。 衙役都懵了,这个地方一年不知道要接收多少被流放的,但坐着马车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再一看,竟然是镇南王,赶紧往里通报。 刺史姓曹,今年五十有六,正在屋里窝着看话本子,听衙役来报,说是镇南王府的流放队伍到了。 他一愣,想了一下,以前确实收到过文书。 “不是说腊月二十几才到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这才进腊月呀。” “大人,您快去瞧瞧,人家是坐着马车来的。” “什么?”曹刺史 诧异,赶紧换衣服往外走。 到门口一瞧,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流放犯还是钦差? 下意识想要上前行礼,衙役托了他一把,他又回过神忍住。 马立羽拱手道:“可是刺史大人?在下马立羽,天子亲卫,押送犯人到此。” “马大人,有礼,有礼,”曹刺史看一眼马背上的霍长鹤。 想不看见都不行,他实在太扎眼了。 再者,之前霍长鹤在申城时,他也见过两次,印象颇深。 匆匆一眼,曹刺史赶紧收回目光,心说这果然不是流放犯。 他自知惹不起,无论是霍长鹤还是马立羽,而且人家手续又齐全,断然没有刁难的理由,于是赶紧利索地办了。 “马大人,”曹刺史不自然地笑笑,“手续办妥,他们就得去安置棚,至少安置到哪里,那就是沈都统的人负责的。本官……” 马立羽点头,也早料想到:“多谢大人,之后的事,在下会周旋。” 曹刺史松口气:“好,好,那下官就不留马大人了,待办完差事,再给大人接风。” 无非就是客气话,马立羽自然懂,告了辞,拿上文书出来。 “王爷,王妃,接下来如何安置?可有章程?” 颜如玉道:“让霍仲卯去钱家铺子一趟,前阵子钱家来信,说是钱家在这里多年,根基深厚,有事找他们即可。 先让他们帮忙找地方落脚,过渡一下,我们再找地方买宅子。” 马立羽点头,正想说话,前面来了几个人。 最前面的银锭问道:“做什么的?” 为首的正是沈怀信手下的李副将,带着一队军兵。 他手里捏着马鞭,鼻孔朝天:“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都统府的!你们就是镇南王府的犯人吧?正好,跟着我们走。” 贝贝“嘿”一声挽袖子,银锭按住他:“跟你们走?去哪?” 李副将嗤笑一声:“你说去哪?犯人当然是去犯人应该去的地方,在咱们幽城,流放犯该去哪?” 他身后的军兵哄笑道:“当然是去安置棚了!” “安置棚也是有好坏的,要想住好的,也得看我们李副将高不高兴!” 李副将得意洋洋:“听清楚了吗?安置棚,一群流放犯,最卑贱的人,莫非还想住客栈大宅不成?” 马立羽拧眉,转身就要上前理论,被霍长鹤和颜如玉拦住。 银锭摸摸鼻子,小眼睛闪过精光:“李副将是谁?” 李副将上前一步:“当然是我。” 银锭上下打量几眼,点点头,忽然吹一声口哨。 “干他!” 一声令下,八哥飞来,队伍中一只山鸡腾空而起,羽毛黑亮,翅膀展开将近一米,金色爪子,脖子上还戴着一串红色石头串成的项链。 威风又贵气。 李副将还没明白过来,头上一凉,帽子被抓走了,连带着头发也被抓散,几缕发丝悠悠掉落。 痛得他大叫一声,仰头指着就想骂。 刚一张嘴,一坨什么东西落在鼻子上,脑子一空,也没想起来擦,眼睁睁瞧着,滑进嘴里。 “哦哟哟~天塌啦,地陷啦,小副将嘎嘎吃鸟粪啦!” 李副将:“!!给我抓住他!” 门前顿时乱成一团。 刺史衙门大门紧闭,曹刺史在门后,从门缝里往外看,一边看一边嘶气。 “啊呀!不愧是镇南王府的人,连沈怀信的人都不怕!” “大人,那以后我们……” “再看,再议。” 李副将怒道:“好,这是你们自找的!镇南王府的人,住最次等安置棚!” 等死吧! 第735章 住所 李副将话音刚落,从人群外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老者,六十来岁,身后跟着几个中年人。 一见这老者,李副将脸上怒气消了几分,上前拱手。 “于掌柜,一向可好?” 于掌柜似有些着急,被他拦住强忍着勉强笑道:“李副将,都好都好。” “我们都统昨日还提起于掌柜,已经进了腊月,贵店的生意兴隆,之前说好的……” 于掌柜目光掠向颜如玉那边:“李副将,老夫今日实在事忙,这样吧,改天,改天我一定备上茶,等都统登门细谈。” 李副将见他这么说,也知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点头答应。 “来人……” 正想叫人把镇南王府的犯人都押去安置棚,好好搓磨,没想到,于掌柜从他身边走过,迅速到颜如玉面前。 于掌柜恭敬行礼,无半点怠慢。 “在下姓于,是钱家绸缎庄的掌柜,也是钱家铺子在幽城的管事,听说王爷王妃到此,特来拜见。” 颜如玉缓缓点头:“原来是于掌柜,方才还与王爷说起,得登门拜访,请钱家的掌柜们帮个忙,没想到,诸位便来了。” 于掌柜脸上能笑出花来:“王妃哪里话,不敢当王妃拜访二字,王妃只说有什么吩咐,老朽即刻办。” “哦,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天寒地冻,请王爷王妃移驾,老朽备下两座宅院,暂供大家居住,不如过去再谈?” 霍长鹤把车帘放好:“如此,就有劳于掌柜带路,本王要请于掌柜帮的也就是找个住处的事。” “哎呀,此等事哪劳王爷开尊口,是老朽自该做的事,请,请。” 于掌柜手下的几个掌柜都巴巴跟着颜如玉的马车,眼睛放光。 他们可早就听说了,镇南王妃到何处,何处的铺子就能大赚一笔,一笔可抵一年的营业额,那些掌柜的都乐开花了。 东家一向慷慨,对他们这些驻外的掌柜伙计从来不小气,只要做得好,月钱都非常丰厚,尤其快年底了,这还不抓紧机会冲一冲? 再说,月钱倒是其次,他们这些掌柜,都暗中比着较着劲,脸面地位从哪里来?那肯定是从店铺经营上来,谁的铺子赚钱,谁才有权高声说话。 他们这地方虽说苦寒,但守着边塞,开通贸易以来,其实从生意上来说,这地方倒是块肥肉。 别说掌柜的,许多伙计都托关系到这边来,在这边历练几年,再去其它铺子,那就不是寻常伙计了。 本来他们今年铺子也很不错,比往年又提升两成,但前几个月骤然听闻其它好几个地方的铺子早都超额完成任务。 这还是他们捂着消息,天知道他们现在是多少了,好不容易打听出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镇南王妃,他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人盼到了。 他们安排了两处宅子,这是于掌柜的意思,两处相邻,一处大,给大家伙住,一处略小,是颜如玉一家住。 本来是想大的给王妃,还是于掌柜力排众议。 当他看到颜如玉微微颔首时,就知道这下赌对了。 虽是寒冬,但院子里并不萧瑟,踏进来还有些暖意,此时虽不是百花盛开时节,但空气中有幽雅淡香。 “后院有几株梅花,王妃闲暇时可以赏看,此时正是白梅盛开的时节,品种不同,盛开时间也不同,可此落彼开。” 于掌柜简单几句介绍,就足可见其用了心思。 顾蓉蓉由衷道:“于掌柜费心了。” 进屋正厅,布置简约,但绝不简单,更无敷衍,一个小小摆件,颜如玉都看得出来是精心挑选过。 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颜如玉也不绕弯子:“大家坐吧,有什么话就直说。虽与大家初次见面,但与钱家合作不是第一次,以诚为贵,同心协力。” 于掌柜拱手道:“多谢王妃!老朽率一众掌柜的,就等王妃驾到,请王妃与我等合作,再创商铺佳绩。” 颜如玉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都是做什么生意的,说说吧,此番前来,我也带了些东西,看有没有能拿出来立时给你们的。” 于掌柜大喜,赶紧起身道谢,其它掌柜的也跟着起身,赶紧表明身份,尽量在保持风度的同时,抢先表明,生怕落后。 颜如玉一一做了登记。 “今天晚上还要收拾一下,就不留大家用膳,这样,明天下午,大家再来,到时候备下酒宴,一来感谢诸位的安排,二来也谈生意上的事。” “这怎么行?应该是我们给王爷王妃洗尘接风,已经酒楼备下酒宴,不如……” “今天就免了,”颜如玉浅笑,“一路奔波,也确实有些疲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吧。” 她面带微笑,语气却是坚定,于掌柜也懂眼色,说了几句客气话,带着众人告辞。 他们一走,大夫人就带着三小只进来。 “这宅子真是不错,我们瞧过了,好着呢,虽然不是很大,但足够我们住,大了也没用,空荡荡,小了正好,一走就到。” “如玉,我给你选了院子,去瞧瞧?” 颜如玉跟大夫人去后院,梅花香气更加浓郁。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烘烘让人感觉舒适。 脱去大氅,颜如玉道:“母亲,一会儿把大家叫来,盘点一下,看我们手上有多少衣服,明日于掌柜他们还会再来,到时候给他们一个章程。” 大夫人一笑,把帐薄拿出来拍拍:“喏,知道你会要,早准备好了。” “还是母亲懂我。” 两人边说边看帐薄,颜如玉惊讶道:“怎么这么多?不是说离开临城之后就不做了吗?” “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依依她也闲不住,有想法就画下来,攒了不少,大家一瞧新样式漂亮,都想做,这不是就有这么多。” “大家是想着到这里之后,不想吃白食,想着一来就赚钱吧?” 大夫人哑然失笑:“瞒不过你,确实如此。大家都知道,你一直挂心,为将来殚精竭虑,能做一点是一点,来了之后找住处,各种事宜,要耽误不少时间。” “玉儿,钱家为我们安排好一切,实在是意外之喜,这也是托你的福。” 颜如玉垂眸看看她握着自己的手:“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平时大夫人也经常说这些感激的话,但都是轻快语调,一家人,总是沉重的道谢也让人压力大。 但今日,颜如玉察觉出大夫话中的不同来。 第736章 算盘开始打起 沈怀信坐在屋里,刚给膝盖上过药,还是感觉一阵凉痛。 痛倒是次要,关键是脸实在丢得没边了。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踩霍长鹤的机会,谁知道,不但没有踩到他,竟然还…… 沈怀信都不敢回想当时的情景。 好在,霍长鹤一族都落在幽城,落在他的手里。 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对付他们,岂止是要踩,是要把霍长鹤还有他的家人,族人,都踩进烂泥里,永远不能再翻身! 正想得咬牙,李副将匆忙从外面进来。 “大人。” “情况如何?怎么样?霍长鹤被带去安置棚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依本都统看,他是不会求饶的,有骨气嘛,怎么也要撑几日。” “当铺那边可都安排好了?务必派人盯住,不只他,他身边所有人,但凡有一个拿着东西当钱的,都给我当小偷抓起来,先狠狠打一顿再说!” “传令下去,不许他们领粥。” “大人……” 李副将想说话,沈怀信压根听不进去,就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告诉那些人,不许给镇南王府的人一粒米,我猜他们身上定然还有点碎银什么的,我就是要掏空他们的每个钱袋子,让他们身无分文!” “霍长鹤,你可要撑住了,最好撑到年三十,我要看看,你这个年,怎么过!” 沈怀信说完,感觉膝盖都好了许多。 “对了,于掌柜那边可有消息?此次大雪,运粮的队伍迟迟不到,于掌柜是钱家在幽城的大管事,得他发了话,才能去找粮铺掌柜。都统府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于掌柜。” “军中就等着这批粮食过年,你这样,明日再去问问,你和他谈好,我最后再敲定,我还想着问钱家钱庄借几万两银子,过年要有个过年的样子,酒肉还是要备些,谁苦也不能让军中将士苦。” 李副将:“……” “你为何不说话?” 李副将回神,沈怀信叭叭这么一通说,把他的思绪都打乱了。 “大人,那个,镇南王府的人,没有去安置棚。” “嗯?”沈怀信微怔,随即冷笑,“没有去?他想干什么?还当他是曾经的镇南王?这是幽城,不是申城,难不成还有人巴结他?可笑!” “确实有。”李副将硬着头皮,“他们全都住进了宅子。” 沈怀信怒气冲冲:“谁?谁如此不开眼?敢巴结他,瞎眼了不成?现在的霍长鹤除了还有个镇南王的虚名,还有什么?” “去,把人给我抓来,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大人,就是于掌柜,还带着不少人,去刺史衙门迎接的镇南王府的人。” 沈怀信难以置信:“你说谁?” “是于掌柜,钱家铺子的于掌柜,他十分恭敬,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好像对王妃更敬重一些。” 沈怀信诧异:“王妃?霍长鹤竟然娶妻了?” 他目光微闪:“娶妻了?呵,真是有趣。” 沉吟半晌,沈怀信笑容邪恶:“去,把消息告诉明昭郡主。” “是。”李副将面露喜色,“还是大人有办法,那于掌柜那边……” “你去约,明日我去见,我倒要看看,他是给我面子,还是给失了势霍长鹤面子。” “是!” 与此同时,大夫人被颜如玉问得有点冒汗。 她知颜如玉聪慧,本想一点一点渗透,没想到,颜如玉一下子就看出来,还问得如此直接。 “母亲,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大夫人笑笑,转头看看在外屋玩耍的三个孩子。 “我是觉得,以前在路上,你又忧思忧劳,实在让我心疼,现在安稳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和长鹤生几个孩子,我别的也不干,就给你看孩子,怎么样?” 颜如玉笑眯眯看着她,黑亮的眸子让大夫人心头发虚。 “玉儿,其实吧,这事儿应该长鹤和你说,但我怕他笨嘴笨舌,说不清楚,所以就……”大夫人心一横,“幽城有个明昭郡主,她的祖父曾与你公爹共守申城,都救过彼此的性命,感情深厚。” “老将军忠义,膝下只有一子,也战死沙场,当年与明酋部落那一战,为救你公爹身中毒箭,临死前把明昭郡主托付给你公爹。” 颜如玉不动声色地听着,心说这要是给霍长鹤弄个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可就太狗血了。 大夫人叹口气:“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老将军死后,就越发沉默少言,那年明酋部落强盛,边关陷入苦战,朝中有人进言,说战事太久,国力耗损太多,不如和亲。 皇帝同意,但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孩子不知怎么知道了,就自告奋勇,说要去和亲。 ” 颜如玉微挑眉,大夫人继续说:“你公爹自然不肯同意,她后来也没再提,一日求着长鹤带她去集市,那时候贸易随着战事已经十分危险,所以长鹤也没多想,就带她去了。 不料,那孩子是个心大,也是个胆大的,她竟然趁长鹤不备,去了驿站,偷了个你公爹的公文壳子,八百里加急送入京。” “里面写了什么?”颜如玉问。 “她的推荐书,”大夫人轻笑一声,语气难掩讽刺,“她一个姑娘家,偷来的公文壳子,就这样的公文,愣是送到了皇帝面前,而且皇帝竟然准了,没多久,连旨意带赏赐,一并到边关,封她为明昭郡主。” “既是郡主,就是有了名分,也有了和亲的身份。” 颜如玉目光微冷:“朝中上下,直至皇帝,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不合规矩,明知公文是假,但他们将错就错,就是不想再打仗。” “可不是,你公爹听到消息,气个半死,又愧疚,觉得对不住老将军的嘱托。长鹤也……” “长鹤也自责得很,觉得是他没把人看好,让她有机会投了文书,搭上一辈子。” 颜如玉沉默没说话,以霍长鹤的性子,不太像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 “那这位郡主,怎么反到了幽城?” “这就是命啊,”大夫人叹气,“和亲的时候,是长鹤带队,双方交接之后,长鹤也没太快往回走,在边线上等了两天。 结果,幸好没走,明酋内部也内斗地厉害,正好趁着大婚,有人选择,把酋长杀死了,明昭郡主也成了寡妇,要被烧死。” 颜如玉神情没有太大起伏,很显然,她没有被烧死。 第737章 郡主 颜如玉听了一段颇为惊险的故事。 明昭郡主在即将被烧死的时候,霍长鹤赶到,把她救下来,趁着明酋部落内乱,一鼓作气,直接把部落扫平,一举平乱。 明昭郡主也被霍长鹤带回幽城。 但她始终是嫁过人,嫁的还是外族,身份尴尬,也就常年不怎么出门,可偏巧那次去给家里人扫墓,就遇见去申城的沈怀信的父亲。 京城来旨意,是给边关两城的都统,传旨太监为省事儿,冰天雪地不想跑两城,就去了相对近的申城,命人去请沈家人来。 沈老爷子带着沈怀信进山历练,没在都统府,于是,沈怀信的父亲就去了。 回程途中,正遇见明昭郡主。 明昭郡主身边只带了个丫环,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家郡主的身份,就被打晕,明昭郡主也被迷晕扛上马,带回幽城。 待丫环醒来,回去告诉老王爷,老王爷再叫霍长鹤去追,明昭郡主已被带入幽城都统府。 说是未失身,但当时情况混乱,衣衫不整,明昭郡主受了极大惊吓,死活不肯开口。 沈老爷子赶回来,见此景也是大怒,军法处置了儿子,想补偿明昭郡主。 霍长鹤万没想到,明昭郡主说,就留在幽城,不再回去,无颜再见申城父老,更没脸去给家人扫墓,以后,不再出幽城半步。 沈老爷子特意给她买了处宅子,还送了奴仆,吃穿用度,一律负责。 霍长鹤无奈,只好独自回申城。 颜如玉听完,缓缓点头:“确实命苦。” 大夫人清清嗓子,迟疑道:“我跟你说这个的意思,就是,万一有人提起明昭郡主和长鹤的过往,玉儿,你不要误会,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颜如玉浅笑:“就方才母亲说的这些,我可没听出王爷与她有什么过往,这有什么可误会的?” 大夫人目光垂下,小声说:“我吧,我也是后来知道,明昭郡主之所以下决心去和亲,大概是因为,她从小认准了长鹤,毕竟俩人一起长大,长鹤身边没什么别的女孩子,她大概就以为,将来是一定会嫁给长鹤的。” 颜如玉笑容不改:“那为什么没嫁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父子谈话,被她听见了,长鹤说对她无男女之情,她就……唉,一切都是冤孽。” “好,我知道了,母亲放心,我自会权衡,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 “好,好,如此甚好,”大夫人总算松口气。 颜如玉看一眼外边,也不知道霍长鹤干什么去了。 恰在此时,银锭鬼头鬼脑地从院门口探进个头来,被颜如玉看个正着。 “银锭,你有事?” 银锭本来已经“嗖”一下撤回头去,听到问话又不得已再探回来。 “啊,王妃,属下看夫人在不在。” “我在,怎么了?”大夫人应道,“你进来说。” 大夫人背对着窗户,没看到银锭犹豫不决的样子。 银锭无奈,只好走到廊下,站在屋门口外回话。 “夫人,门外有客来访,请您去见见。” 大夫人奇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们刚到这儿,有什么客?” 她神色微紧:“莫不是沈家的人?又要使什么坏?” 颜如玉垂眸,看着杯盏上沉下的茶叶尖儿:“怕不是沈家的人,母亲不妨去瞧瞧。” 大夫人点头:“行,那你歇着,我去看看。” 大夫人起身出去,到院子问银锭:“是什么人?” 银锭飞快看一眼屋里,压低声音道:“明昭郡主求见。” 大夫人脸色微变,嘀咕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怎么会来?不是,她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银锭无法回答,大夫人只能快步离开。 颜如玉在屋里听得真切,说起来也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睛看不清了,但听觉似乎更灵敏了些。 明昭郡主,颜如玉轻笑一声,把房门关上,靠在榻上做出闭目养神的样子,意识进入空间。 有那吃陈年飞醋的功夫,还不如在空间里休息,养养眼睛。 正在打坐,忽然空间一阵震动。 “哈喽,如玉,你在吗?猫宁?” 颜如玉气笑:“你放英语一马吧,行吗?现在都几点了,还猫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你听得懂,”方丈的声音听起来很贼,“哎,我说,你没上街转转啊?” “没有,这么冷,出去逛什么?都差不多。” “那不一样,这里是北国风光,万里雪飘,听说还能做出口贸易,走吧,去瞧瞧?” 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城池去过那么多,方丈从未像这次一样,极力劝说她出门。 颜如玉起身,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在空间慢步,盘点香料,找几个香方子,回头交给霍仲卯,再研制几个新的。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别拐弯抹角。” “你这话说的,能有什么事?就是想逛逛。” “那你去找银锭他们几个,银锭熟悉地形,身手也好,绝佳人选,”颜如玉动作微顿,“你没钱了?” “不,不是,有,多得是,”方丈吱吱唔唔。 颜如玉预感他一定有事,放下香料:“什么事?说。” “刚才我出去转了一圈儿,听说一个传闻。” 颜如玉没接话,方丈也看不见她神情,试探着慢慢说:“我听说呀,这里最大的不是都统,而是有个什么郡主,那可是皇帝亲封的,比当初的什么县主还要大。” “明昭郡主?” “对,对,是这个名儿,哎?这郡主一般是几品啊?” “不知道,”颜如玉如实说,“哪朝和哪朝也不太一样,我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不过,品阶大你也不用紧张吧?再大,能大过王妃吗?” “咦,这倒是。你这个劲儿我喜欢,”方丈立即来了精气神,“有理有理。” “传什么?接说着。” 方丈咳嗽一声:“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明昭郡主与镇南王关系非同一般,很有些渊源。据说,以前吧还有可能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 颜如玉没说话,看着手中香方。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是来到这个异世的魂魄,改变原来“颜小姐”的命运,原本霍长鹤是不该娶“颜如玉”的,那么,如果她没来,霍长鹤原本该娶的人是谁? 会是明昭郡主吗? 是她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轨迹,包括霍长鹤的姻缘,还是他们原本也没有缘分? 颜如玉一愣神,没有回答,方丈有点急:“如玉?你生气了吗?没事,我陪你去喝几杯?” “不用,”颜如玉略一思索,“你叫上银锭,再去打听打听,这个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 “行,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方丈挂断,匆忙离去,颜如玉拿着香方正要退出去,感觉到有人靠近。 第738章 冒犯 颜如玉放下香方,退出空间,睁开眼,便看到霍长鹤。 “王爷回来了?” 霍长鹤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玉儿,母亲都跟你说了?” 颜如玉垂眸看着他的袖口,绣的暗纹,很精致,是她亲手画的花样交给宋依依她们的,可惜,现在她瞧不出是什么颜色。 “如果王爷是指明昭郡主的事,说了。” 霍长鹤手指收紧:“玉儿,我不是有心瞒你,而是真的早忘了这些事这个人,她自从到幽城之后,也没怎么和我联系过,无非就年节,派人送个例礼 。 于我而言,这和各府走动没什么区别,这些事都是交由当时的管家办,我自己也没沾过手。” “到这里之后,还是母亲提醒,我才想起来,明昭郡主在这里。本来也没想什么,在就在,幽城的人多了,但母亲说,因为之前认识,所以要和你说。 我是想自己说的,金铤告诉我暗卫到了,我怕沈怀信在城门口吃了亏,会对我们不利,所以先去安排一下,没想到母亲竟然嘴这么快。” 霍长鹤很是懊恼,早知道,他应该先说。 颜如玉笑笑,反握他的手指:“无妨,谁说都一样,王爷若对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说与不说,也是一样。” “王爷,你我是夫妻,成年人,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就不是夫妻了。” 霍长鹤心头一热并一松:“玉儿说得极是。” “是我狭隘了,玉儿一向豁达聪慧,断不会因为这些事与我生气。” 颜如玉微挑眉:“那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我豁达归豁达,但也不是什么事都豁达,如果你隐瞒我有什么小青梅,骑过什么竹马哒哒哒,听你说的倒也罢了,若是让小青梅来告诉我,我也不高兴。” 霍长鹤的心又紧张起来:“……我没有骑过什么竹马。” 颜如玉绷住脸,淡淡嗯一声:“歇够了,去看看梅?” “行,好。” 霍长鹤哪有不答应的,赶紧扶起她。 “宅子我都检查过,没什么不妥,四周也没有可疑的人,钱家是用了心的。” 进宅这么久不见人影,原来是忙活这些去了。 颜如玉垂眸看到他微湿的靴子和衣摆:“先换双鞋再去。” 霍长鹤一怔,意识到颜如玉是关心他,心里又美滋滋。 “这双好看吗?” 他有好几双,平时不怎么在意这些,现在不同了。 “好看。” 换好鞋和衣服,霍长鹤给颜如玉系上大氅,牵着她去后院。 院中梅花树有十几棵,但品种有好几个,晶莹带雪,分外好看。 “我打听过,原来没有梅树,几个月前,于掌柜就着手安排这些,否则这个时节也不能移植。” “确实有心了。”颜如玉点头,心里暗暗盘算,“等仲卯他们安置好了,就……” 话音未落,颜如玉看到不远处梅树下有道人影,树上积雪簌簌落下,那人正扯着树枝欲折梅。 她淡淡笑:“看来有人比我们早到。” 霍长鹤诧异,喝道:“住手!” 树下的人吓了一跳,没留神雪落到脖子里,激得又一哆嗦。 回头看,看清是霍长鹤,远远地都能听出语气里的欢喜。 “王爷!” 颜如玉似笑非笑,看着跑过来的人。 霍长鹤下意识后退一步,仔细打量:“你是何人?” 绿湖欣喜不已,匆匆行个礼:“王爷,奴婢是绿湖呀!跟着小姐到幽城来的。” 她这么一说,霍长鹤倒是记起来:“是你。” 随即一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霍长鹤低头目光扫过她的手,她手里已经有两枝折下的红梅,一枝将好刚开,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另一枝含苞待放。 “奴婢来折梅花,”绿湖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小姐最喜欢梅花了。之前这些梅树运来的时候,小姐就瞧见了,奴婢打听着是栽种在这里,但一直也没等到主人家开门,今日方才进来,满宅子幽香,小姐一定喜欢。” 霍长鹤脸色微沉:“这园子暂时无人守,你竟私自闯入,看来你的规矩都忘干净了。” 绿湖笑容僵住,似是不可置信:“王爷,这梅花,是给小姐的。” 她重点强调。 “无论给谁,现在这宅子是王妃的,一切事物皆是,你不经允许,私闯进来,还折了梅,实在无礼。” “东西放下,向王妃认错赔礼。” 绿湖难以置信,仿佛此时才看到颜如玉,咬咬唇:“王爷,您娶王妃了?那……” 颜如玉好整以暇,看着她表演。 自从这丫环在树下看过来,颜如玉就察觉到她的目光,是先扫过自己,再看向霍长鹤。 到近前又不着痕迹打量几次,却始终装着没瞧见。 颜如玉倒没把她放在心上,就是觉得有趣,命运也是俗套,哪怕流放了,不在京城,不用面对京城贵妇圈子,没想到到这偏远边关之地,还是逃脱不了这种争斗。 霍长鹤脸色更难看:“绿湖,你被你家主子收为义妹了吗?” 绿湖一愣:“没有啊,王爷说笑了,主子是皇上亲封郡主,奴婢怎么会……” “你家主子都没资格过问本王的婚事,怎么你一个奴婢倒张口就问?” 霍长鹤语气似刀,偏头叫道:“来人。” 他们刚到,守卫人员还未安排,宋平和银锭商量着,就先由他们几个负责这边宅子的防卫,银锭还有许多事要忙,宋平他们初来,没事可做,正好。 听到霍长鹤叫人,宋平挡下其它兄弟,亲自进来。 “王爷。” “把她拖到园子外跪着,不懂规矩,也不该由本王给你立规矩,可你冒犯王妃,本王就容不得你。” 绿湖惊愕瞪大眼睛:“王爷,奴婢是郡主的大丫环啊。” “大丫环就不是奴婢了?”霍长鹤挑眉,目光寒意四射,“本王会告诉她,让她教教你。” 绿湖还想说,宋平哪给她机会,上来就抓着后脖领子,直接往外拖。 “啊!”绿湖惊叫一声,后面直接被宋平用帕子堵了嘴。 人被拖走,梅花也掉到地上。 霍长鹤有点尴尬:“这……” “怪好看的,扔掉可惜,”颜如玉低头看,“捡起来,插瓶放到前厅吧。” 霍长鹤赶紧捡起来:“那你还喜欢哪个,我给你折。” “喜欢谁就折谁,这可不好,长得好看反而有罪了?这是什么道理?”颜如玉转身往外走。 霍长鹤赶紧小跑跟上。 “走吧,去前厅。” 本不想理会,但人家都 直接入她园子了,这就不能再躲。 还没到前厅,就看到方丈,方丈赶紧迎上来。 “i have 话 say you。”我有话说给你。 颜如玉:“……” 霍长鹤一头雾水:“方丈何意?” 方丈一本正经:“贫僧接到神的感召,有几句咒语,想和王妃讨论一下。” “王爷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霍长鹤不疑有它,先一步离去。 颜如玉好笑又好气:“你说的什么鬼?” “我有话说!” 第73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颜如玉见方丈神情严肃,也收起笑意。 “发生什么事了?” 方丈看看左右,低声说:“我刚才去街上转一圈,想着去茶馆酒肆之类的打听一下消息,这一听可不得了。”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好几个茶馆都知道王爷进城,那些说书的,唾沫星子横飞,说的都是王爷的事。” 颜如玉依旧冷静,没被他的情绪带偏:“王爷进城的事,估计很多人都知道了,城门口闹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王爷在边关镇守多年,幽城虽不是申城,但相距并不太远,王爷英武的名声在内地都很响,何况这里。” 颜如玉静静看着他:“你这么激动,除非,说的不是王爷英武卫国的事,是……风流事?” 方丈震惊又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你知道怎么不着急呀?我听到都气死了!什么王爷单骑闯敌营,英雄救美,什么什么的吧。” 他烦躁地一挥手:“这都什么玩意儿?我一听就炸了,赶紧回来找你。” 他又看看四周:“他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之前有没有白月光什么的?那玩意儿可不好弄啊,你千万要小心,别以为这就万事大吉了。” “唉,”他叹口气,“我怎么觉得,到地方了没半点高兴,反而有种麻烦开始的感觉。” 颜如玉无奈笑笑:“但愿你感觉不准。不过,即便如此,我们怕什么? 王爷说过明昭郡主的事,我不信他,难道还去信街上那些说书的? 且不说他们是不是有人故意带节奏,你想想若我们听到这点风声就沉不住气,那以后才是真麻烦。” 方丈眼珠转转,情绪稳定一些,颜如玉又说:“你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让贝贝和泉刀说书,打造舆论的?” 方丈眼睛一下子亮了:“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 “如玉,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他声音再压三分,“咱们才是真正的自己人,什么时候都是。你记住,我是真心为你好的。” 颜如玉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别的,他语重心长:“行,你去吧,别耽误太久,其它的事交给我。” “不是,你……” 方丈决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如玉重重吐口气,算了,由着他去,折腾就折腾,到时候给他兜底就是了。 大夫人此时在前厅,腮帮子都笑酸了,垂眸看看快喝尽的茶,都端了三回茶杯,但明昭郡主愣是不动。 她有点头疼,端茶送客,这个道理明昭郡主还是不懂,这么多年愣是一点没学会? “夫人,”明昭郡主眼睛微红,“得知王府被流放,我日日都不安稳,天天派人去城门口打探消息,今日见到,看到您无恙,我也就安心了。” 大夫人勾唇道:“瞧瞧你这孩子,难道什么?我们这不是好好的?我没来过幽城,申城倒是住过两回。这次来到幽城,怕是要长居于此了。” 明昭郡主语气不忿:“王爷为国为民,何其忠心?竟然遭受此等不公,真是让人心寒!更是连累夫人,到这苦寒之地……” 大夫人放下茶盏:“哪有什么连累?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到这边来心净。我跟着我儿子,在哪都好,一家人和和美美,在哪都一样。” 明昭郡主还想说什么,目光掠向外面走来的人,微微一凝,嘴边的话也咽下去。 霍长鹤一身玄色锦袍,行走间暗光浮动,袍角祥云暗纹若隐若现,腰间玉带,宽肩窄腰,挺拔如松。 锦袍外是同色大氅,他走得快,大氅角轻轻翻飞,雪白大毛领拥簇着他俊美无双的脸。 他眉眼清冷,眸色漆黑,目光淡淡扫来,似湖上冰凌幽幽碎光,不见温度。 “母亲。” 他开口,声音恍若从云间传来,由远及近,明昭郡主回神,不由自主起身,心口瞬间满是酸涩与说不明的意味。 沉甸甸,又有隐隐的痛,拼命往上挤,堵在喉咙里,一时无言。 霍长鹤转头看向她,她情不自禁握紧手掌,紧张到呼吸都放缓。 “明昭郡主安。” 明昭郡主。 他唤的是明昭郡主,而非她的名字,穆宁。 记得当年她自请和亲,消息从京中传来,年少的他怒容满面。 他说:“什么郡主?!要这么称号有什么用?边关将士没有出关,让你一个弱女子去平息战乱?可笑!” 记得她被绑在架子上,脚底下是熊熊烈火,在她以为会被烧死的时候,他策马而来。 他喊:“穆宁!把手给我!” 她伸出手,他紧紧抓住了她,带她上马背,离开火坑。 时隔多年,他站在她面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山海。 他说:“明昭郡主安。” 明昭郡主喉咙艰涩,轻轻福身:“王爷安。” 大夫人拉住霍长鹤,似无意挡住明昭郡主的目光,笑眯眯问:“忙完了?怎么只有你自己?玉儿呢?” “本来是要一起来的,方丈找她有事,儿子便先过来见客。” 见客。 两个字轻快又锋利,刺在明昭郡主心头。 大夫人冲霍长鹤飞快眨眨眼,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低头看到他手里的梅花:“哟,这花开得真好,是折给玉儿的?” 霍长鹤摇头:“不是。” 明昭郡主眼中浮现一丝亮光,大夫人当即笑容收敛,垮了脸,抓着霍长鹤手臂的手上用力。 霍长鹤无奈,赶紧解释:“这不是我折的,玉儿说开得好,扔了可惜,拿来插瓶。” 霍长鹤说这话,目光掠向明昭郡主。 “你的丫环……” 明昭郡主笑笑说:“今天带绿湖的,长……王爷,你还记得她吧?我的大丫环,这丫头从小跟着我,也是苦了她。” “她不甚懂规矩,想必就是你这份仁慈,惯得她娇纵无礼。”霍长鹤声音清冷,凉意尽显。 明昭郡主一愣:“什……什么?” 大夫人拍霍长鹤一下:“你这孩子,说话不清楚,平白让人着急,绿湖怎么了?我倒记得她,是个聪明伶俐的。” 聪明伶俐,可不见得懂规矩。 霍长鹤转动手中梅枝:“这是她折的,私闯梅园,折断梅枝,出言顶撞。” 大夫人眉梢一挑,明昭郡主急道:“怎么会?长鹤,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绿湖是为我折梅去的。” 霍长鹤抬眼看来,眸光泛凉:“所以,你知道她是去折梅的?” “绿湖知道我喜欢梅花,那些梅树被移植来的时候,她就看见过,这宅子也关注许久,没成想是你们住进来,她一高兴就……” 霍长鹤冷声:“一高兴,就能私闯,就能动手折,明昭郡主,喜欢的东西就可以肆意妄为,不问过主人意见,随意动手吗?” 明昭郡主一呆。 第740章 不屑解释 颜如玉听到霍长鹤那句问话,正一脚踏进院门口。 她站在树影后,停住脚步。 就听明昭郡主道:“是我的不是,平时疏于管教,让她冒犯到王爷,实在不应该。” “王爷,夫人,请放心,待回去之后,我定能当好好让她学规矩,再不会犯错。” 明昭郡主福福身:“实在抱歉。” 颜如玉垂眸听着,没矫情,没绿茶,至少现在看不出什么。 她态度明确,霍长鹤也不再揪着不放,朗声道:“带进来。” 宋平带着绿湖,从另一道月亮门中进来,瞧见树后的颜如玉,神情一怔。 颜如玉摇摇头,宋平若无其事,推着绿湖到前厅。 “小姐!” 绿湖是明昭郡主自小带在身边的丫环,私下一直称呼她小姐。 明昭郡主看到绿湖湿了的裙子,都在膝盖以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深吸一口气道:“还不向王爷赔罪。” 绿湖心里不服,但又不得不从:“奴婢知错了。” 霍长鹤冷着脸没说话,大夫人笑笑:“这是绿湖?也是大姑娘了,之前见的时候还是个小丫环,又瘦又小,现在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绿湖面露喜色,又欢喜的福福身:“见过夫人!” 大夫人笑容加深:“瞧瞧,就是这性子还不改,毛毛躁躁,行礼也行得不标准。这得亏是在我这里,若是去了别处,岂不是让人笑话?” “笑话你倒也罢了,可若是笑话到郡主头上,你可就闯祸喽!” 大夫人点点她额头:“明日要买几个丫环婆子,入府是一定要先规矩的,请个教习的嬷嬷是避免不了,绿湖,你没事也跟着来学学吧!” 绿湖脸上笑容凝固。 明昭郡主咬唇:“绿湖,还不谢过夫人?” 大夫人笑眯眯,却没再开口。 绿湖脸色一寸寸变白,缓缓福身,不敢再有半点马虎。 “奴婢,谢过夫人。” 大夫人看她行礼行得到位,这才说:“起来吧。” 霍长鹤看宋平:“明日你和仲卯夫妇一起去,他们挑些丫环婆子,你挑些护院,身份来历,一定要查清楚。” “是!” “尤其要送到王妃身边的人,往上三代,清白无犯罪记录。” 宋平:“……是,属下明白。” 明昭郡主垂眸,紧绷的帕子缓缓放松。 有什么难过的?早晚的事,不是吗?他早晚会娶妻,现在不过是预料的结果到来了而已。 明昭郡主扬脸笑笑:“本来想拜见王爷和夫人,多年不见,甚是挂念。既然现在一切都安好,明昭也就放心了,想必夫人还有许多事要打理,我们就不打扰了。” 大夫人点点头:“也好,我们刚来,一切都杂乱无章,等收拾妥当,改日再请你来作客。” 明昭郡主福福身,转身往外走,绿湖在她身侧身上,声音不高不低。 “小姐,那位王妃就在树后偷听,分明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奴婢就是折个花枝,以前王爷不也……” “住口,”明昭郡主喝斥,“夫人说得对,你真是被我惯没规矩了!王妃也是你能议论的?自己掌嘴!” 绿湖一愣,脸涨得通红,举手抽自己两个耳光,用的劲儿还挺狠,一下就显出个巴掌印来。 屋子里寂静无声,气氛却明显压抑,霍长鹤冷然不语,大夫人也收了笑。 母子俩静静看着绿湖,不声不响,却似暗涌惊雷。 绿湖打完两个耳光,他们依旧什么也没说,明昭郡主道:“不够,继续!” 啪啪耳光声一下一下,沉重又清晰。 十几下的时候,颜如玉从树影后走出来,站在那里声线清冷。 “王爷,你来一下。” 霍长鹤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微微松一下,迈步走出去。 大夫人淡淡道:“行了,郡主教训下人回去教训吧!我好久不管家了,也见不得这种不听话的。” 明昭郡主脸色青白交回,再没脸说什么,低头走出去。 光影中,雪树下,和霍长鹤站在一起的女子身穿墨黑色大氅,墨狐做的大毛领,映衬着她小而精致的脸。 她未施粉黛,肌肤如细瓷,眉眼略带了笑意,凤眸狭长,眉梢微微上挑,目光浅浅扫来,眸子幽深,如同蔼蔼暮色下的群山,看不分明。 她明明带了笑,可这一眼,却又似暗含薄利锋刃,无声又压迫感十足。 竟丝毫不逊色霍长鹤。 他们俩站在一处,极为登对。尤其霍长鹤站在她身侧,以一种保护的姿势,似是怕落雪少到她身上。 竟是连一点风寒都舍不得让她受。 明昭郡主知道,就算她现在一声不吭离开,霍长鹤也不会叫住她,不会在意,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停住。 “明昭见过王妃。” 颜如玉微颔首:“郡主安。” 再无第二句。 至于刚才绿湖说的什么偷听,什么不够磊落,压根提都没提。 不屑于解释半句。 和不在意的人,有什么好解释的? 明昭郡主再无心说什么,匆匆离去。 绿湖扶着她上马车,明昭郡主看一眼她肿着的脸,微微叹气。 “回去以后赶紧找如枝上药,可别耽误了,脸上不能留疤。” 绿湖挨训没哭,挨打也没哭,这会儿却是哭了。 “小姐,奴婢就是替您不值,那个女人凭什么?您受了多少罪啊,小姐……” 明昭郡主看向车窗外:“我受罪与他也没什么关系,要是没有他,我早就死在他乡,连个尸首都没有,想受罪都没得受。” “他娶妻……他也该娶妻了,别人像他这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 明昭郡主笑笑:“好绿湖,别哭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相依为命的吗?我们就自己过一辈子。” 绿湖抽抽答答,止住悲声。 车窗外热闹,走过街市,明昭郡主回头,看向宅子的方向。 这热闹温情,亲人情爱,和她到底是没半分关系了。 正往前走,马车停住,绿湖问:“怎么不走了?” 车夫在外面道:“回郡主,前面围着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换条路走吧。” “不行啊,郡主,来的时候,小人就注意到,另外一条路上正在清雪,摆上暂不通行的牌子了。” 绿湖道:“奴婢下去瞧瞧。” 马路上果然有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中间是做什么的,不时传来叫好声。 第741章 原来就是个丫环啊 绿湖好不容易挤到人群里边,就听到里面的人声音清脆高昂。 “话说镇南王妃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诸位,寻常女子只注重容貌,困于后宅之间,但镇南王妃可不是寻常女子,她聪明勇敢,敢在危难之际勇闯龙潭虎穴,但又不会做无谓牺牲,这一番巧破杀人招,勇救数稚子,大家说,精不精彩?” “精彩!” “只有镇南王妃这样的奇女子,才配得上镇南王!” “没错!” 绿湖听着这些欢呼,肺都要气炸,气呼呼道:“你们哪来的?在这儿胡说八道还挡着去路?赶紧让开些!” 方丈头上戴着皮帽子,换了身常服,手里端着托盘,打量绿湖。 贝贝拿着个小锣,扮作说书人的模样,听完绿湖的质问,“当”一敲。 四周一静。 方丈问道:“你又是谁?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哪句是胡说八道?” 绿湖嗤笑:“镇南王今儿刚到,还没怎么着呢,镇南王妃的事儿就传出来了,哎,你们是怎么知道王妃的事儿?难不成是她告诉你们的?” 方丈眉头一拧,听出这话里满满的恶意。 贝贝不慌不忙:“说书人走南闯北,哪都去,自然是消息灵通,刚才说的这些事,发生地都传遍了,我们敬仰王爷王妃,就专门打听这些事,知道边关百姓也是如此,特意跟过来跟大家说说,又怎么了?” “倒是你,”贝贝围着她转一圈儿,“上来就问我们是不是听王妃说的,你是想引着大家怀疑王妃见外男呢,还是想说王妃爱虚名?什么意思?明白儿的,说清楚,来,我听听。” 方丈心说贝贝真可以,这招打直拳是真不错,比迂回的强多了。 绿湖咬咬唇:“我可没那意思,你要是往那想,是你自己心脏。” “我心脏?”贝贝哼笑,“这么多人听着都叫好,你进来就阴阳怪气,打扮得像个丫环,嘴脸却比小姐还猖狂,我看,你才是谁的嘴替,在这儿煽阴风点鬼火吧?” “你!”绿湖气得脸发红,“分明是你们在这儿聚众闹事还敛财,反过来倒打一耙!” 方丈眼珠子一瞪:“谁敛财?我根本不爱财,财的哪门子财?” 绿湖哼笑,一指他手里的托盘:“这不是敛财,是什么?我看,就是你们说书的本事太差,没地方要你们,只能撂地,在这儿街口灌着西北风,挣这仨瓜俩枣的。” 她这话一说,四周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她浑然未觉,见方丈脸色古怪,还颇为得意,以为说到方丈痛处。 “怎么?被我说中了?茶馆,书场,都有说书的,怎么就你们没本事到当街说?还不是因为说的乱七八糟,胡言乱语没人听?” 方丈环顾四周:“各位,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是我说的,怎么了?”绿湖一抬下巴。 贝贝笑得眉眼弯弯:“敢问,你哪位?” “我是明昭郡主的大丫环!” 方丈恍然大悟:“啊,原来你……你就是……” 绿湖面带得意,眉眼都是自得,听方丈话风一转:“原来你就是个丫环啊!” 绿湖神情一僵。 方丈继续说:“难怪目光如此短浅,心胸如此狭隘,没办法,眼界就在这儿,如同井底之蛙,怎么能明白天地之广阔?如同泥坑之臭水,如何能懂得江洋湖海之博大?” 绿湖:“你!” 方丈一举托盘:“这钱可不是我敛来的,是我觉得天这么冷大家还有空听我们闲聊,特意给大家的茶水钱。” “对了,你不是说,说书场、茶楼我们进不去吗?”方丈目光睥睨,“我偏要进一个给你看看!” 四周一片叫好声。 颜如玉对他们在街上折腾的事儿一无所知,大夫人正拉着她,商量以后的规划。 颜如玉一听,叹口气道:“母亲,您之前掌管王府,轻车熟路,手到擒来,咱们到这边人口简单,规矩也没那么多,还是您来管。” “您要真疼我,就让我做松快日子,我只管吃喝玩乐。” 大夫人深深抽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她。 “要不是咱俩能成娘俩,你猜怎么着?”大夫人一拍大腿,“巧了吗这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想管吃喝玩乐。” 两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 院子里霍长鹤正和霍长旭说话,霍长旭想开家店,卖些文房四宝,先租个小门面,若是行,就再添别的,卖这些的同时,还能兼顾写书。 霍长鹤没什么意见,俩人话没说完,就听大夫人在窗口喊:“你们俩进来。” 兄弟俩对视一眼,预感都不太妙。 “母亲。” “您有何吩咐?” “我这一路上,真是累坏了,”大夫人靠在美人榻上,气息有点弱,“让玉儿给我侍疾,你们俩就把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接过来,操持起来。” 霍长旭略一迟疑:“母亲,我刚和大哥说了,想开个小店……” “你瞧着办,都行,不用和我商量,”大夫人手抚额头,“开店的时候要做,家里的事也不能不顾不是?反正现在没外人,家里事也少,你们俩就商量着办吧。” 大夫人对颜如玉伸出手,颜如玉扶住她:“玉儿,母亲的身体就交给了。” “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兄弟俩不好再多说,只好应是。 退出房间,霍长旭纳闷:“母亲之前不好好的?刚才叫咱还中气十足。” 霍长鹤语重心长:“二弟,你也长大了,要替大哥分担些,沈怀信虎视眈眈,不会善罢甘休,我主要精力还是用在对付他,家里的事,你多操心。” 霍长旭郑重点头:“好,大哥,你放心。” “嗯,去忙吧,我去看看银锭他们。” 说罢,霍长鹤大步走了。 霍长旭:“??”这就,走了?单练我一个人儿? 大夫人在屋里偷笑:“这下好了,咱俩先干哪样?听说这里有家酒楼不错,去尝尝?” “好,”颜如玉爽快答应。 俩人刚到门口,正要上马车,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王妃,不好了!” 第742章 入狱 方丈抓着木栏杆,冷笑道:“你别后悔!” 军士一鞭子甩过来,啪一下子打在他手背上:“我现在就让你后悔!” 方丈痛得一咬牙,生生把尖叫声哽在喉咙里,浑身的肉都绷紧。 他妈的,敢打我! “老东西,敢在我这里叫嚣,我看你是活腻了。”军士挽着鞭子,“放心,爷会好好待你, 瞧见没有?那面墙上的东西,都给你试试。” 方丈咬牙看向那面墙,昏暗灯火里,寒光闪闪,数不清有多少古怪刑具,但每样都足以让人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方丈后背直冒冷汗,腰杆却挺得笔直:李赛克,给我站住了,骨头断了也不能弯腰,不能给如玉给咱现代人丢脸! 他站着没说话,意识迅速进入空间。 颜如玉微合着眼睛,宋平捏着马缰绳,不敢打扰,贝贝眼睛红肿,额头也青了一些,嘴角还有血,铜锣成了对折,塞在后腰里。 贝贝都要急哭了,他和方丈把绿湖气走,正说得来劲,来一队军士就把他们俩包围了,三说两说就动起手,要不是方丈推开他,又让他赶紧逃,他也得被押走。 半路遇见宋平,这才赶紧回来报信。 颜如玉听完经过,烦躁的情绪压到最低,面上不动声色。 “王爷出去了,这事不必去回王爷,我去一趟。” 她打定主意,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目前不宜兴师动众,先不让霍长鹤牵扯进来,以免落人口实。 “王妃,我随您去。”宋平道,“我是生脸,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我是王府的人。” “不用,正因为你是生脸,以后还有别的大事,现在还用不着。” “宋平,给我备马,贝贝,你赶紧回去上药,安心等消息。” 贝贝道:“王妃,要不我去找坨坨哥回来吧?” 方丈安排他们几个分散开,四处去散消息,银锭和大儒去的就是书场。 “不用,银锭目标太明显,我自己可以。去办吧!” 颜如玉回院子,和大夫人说一声,让她不必担忧。 又回自己房间,换了套劲装,拿一张猴脸面具。 到门外,颜如玉翻身上马,八哥飞来,要跟着她。 “你可不行,之前在城门外,大出风头,去了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来。” 八哥小眼睛眨巴,又落到树枝上,歪着头,若有所思。 颜如玉策马离开,贝贝摸摸伤口:“宋大哥,王妃自己去,这能行吗?万一……” 宋平拧眉:“我去叫几个兄弟,暗中跟随,一个时辰,若是我们不回来,你去就找银锭。” “行。” 颜如玉还没到,就感觉空间一阵震动,勒住缰绳,看看左右,拐进小胡同,找个安全所在,意识进入空间。 “你怎么样?还好吧?” 方丈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快不行了,如玉!他们要对我用大刑,满满一墙面啊,全是刑具,带钩的带刺儿的,带尖的带刃的!看得我真是心尖哆嗦肝发颤。” 颜如玉:“……还能说这么一大段,可见没什么问题。” “你在哪?会来救我吗?”方丈小声问。 “你说一下你的具体位置,四周情况,兵力部署。” 方丈把目力范围之内的都说了。 颜如玉心里有数,正在思忖,方丈又问:“他们是那个沈怀信的人吧?” “听你的描述,应该是,没事,谁的人也不怕,你不必担心。” “我的意思是,要是姓沈的人,你得快点哈,他们和王爷有仇,在城门口又丢了脸,没准就等着用我报仇呢,朝我撒气。” 颜如玉:“这我得好好和王爷商量一下,你且忍忍,拿出气魄来,镇住他们。” 方丈:“……” 退出空间,方丈不敢看那面墙,牢里阴冷,可外面的红火盆里烧的不只炭,还有火红的烙铁,吡吡响。 那要是放肉上…… 方丈嘶一口气,以前觉得吃烤肉挺香,这要是烤自己的肉,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刚才进来的时候一直处于愤怒紧张状态,现在安静下来,环视四周,更紧张了。 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儿,还有隐隐的腥臭味,这还是寒冬,要是夏天,得什么样儿? 幽暗,冰冷,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痛嚎呻吟。 方丈打个哆嗦,心说真是草率了,那会儿应该让贝贝那小子来,那小子机灵,也比较扛揍。 目光一转,看到不远处的架子上,捆着个人。 刚才那人在暗影里,他没注意到,这会儿火盆里不知道烧着了什么,突的一冒火苗。 那人衣衫破旧,伤痕累累,关键是,有点眼熟。 方丈纳闷,摸着脑门想,他刚到这儿,还没认识新朋友,怎么会…… 倏地,他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在城门口,被逼着跪在雪里的人吗? 好像叫什么……向光! 方丈看看左右没有,小声叫:“喂,兄弟,没事儿吧?” 向光半昏迷半清醒,听他一叫,缓缓抬头。 他不识得方丈。 “还好吗?”方丈问。 他摇摇头,又低下头。 “你怎么……” 方丈话没说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他立即转头,扒着栏杆使劲儿往外看。 之前打他的军士又拿着鞭子走过来。 “看什么看?刚才是不是你在说话?” 方丈哼道:“是我,怎么了?被关到这里来,还不能说话了?” “哟呵,你挺横啊,”军士冷笑,手掌上盘着的鞭子如蛇,啪一下抖开。 方丈立时想躲,但已然来不及,鞭子带着风声,呼一下子冲他面门抽过来。 方丈一闭眼,鞭子抽在栏杆上,鞭子尖从缝隙扫进来,擦过他的下巴。 饶是如此,也是一阵尖锐火辣的疼痛。 方丈一咬牙关,眼泪差点流出来——真疼啊! 但必须咬牙忍住! 他睁开眼睛,怒视军士,军士上前,一把揪住他。 “你还不服?” “老子不服,怎么了!”方丈心尖抖着大声喊。 “好,那我先割了你的舌头,看你怎么说,怎么喊,”军士反手抽出匕首,寒光闪闪。 方丈额头直冒冷汗,死咬着牙不张嘴,军士捏住他下颌,强迫他张嘴。 方丈就是不张,腮帮子都咬紧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念头,他要是被割了舌头,还能在空间里和颜如玉交流吗? 就在此时,军士刀尖用下往下。 他心头一凉,完了! 电光火石之时,一道凌厉风声扑来,唰一下,刺在军士后背,大团血在方太面前炸开。 方丈喉咙一滚,眼泪差点落下来,扭头向那边看过去。 第743章 神威 外面喊杀声中,走来一人。 她脸上戴着大圣的面具,穿着劲装,手持双刀,背着外面光影,淡淡光线笼罩在她身上,像从光芒里走出来的胜利之神。 几个军士冲上去,她丝毫不惧,手起刀落,刀上血珠滚落,淋漓在她脚边,她一步步踏血走来。 方丈激动不已,浑身血液沸腾,扶着木栏大声道:“我在这里!” 话出口,他喉咙就哽住,有些发堵,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颜如玉扭头看到他,见他站在那,不像是受过刑,总算松口气。 快速杀出一条血路,冲到近前。 “没事吧?”颜如玉低声问。 方丈摇摇头。 颜如玉打量他几眼,除了手背上的鞭子伤,看不出别的。 “谁打的?” 方丈低头看看那个早已经死了的军士。 “死了就算了,”颜如玉拧眉,“没事你哭什么?” 方丈这才惊觉,他在喊出那一声之后,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吓,吓死我了。” 颜如玉又气又好笑:“没事就好,走。” 挥刀斩断铁链,踢开木门:“出来。” 方丈站着没动。 “走啊。” 方丈脸涨红:“我有点儿,有点动不了。” 颜如玉:“……” 她正要进去拉方丈,外面又涌进来一队军士:“拿下他!” 方丈这下也不怕了,腿脚也利索了,一个箭步冲出来,还从地上捡把刀。 颜如玉知道他也就是装装样儿,根本不会武。 “跟着我,没事,不用怕。” 方丈吞口吐沫:“那个人,救吗?” 颜如玉回头,看到架子上的向光。 “是他?” “对,似乎伤得不轻。” 颜如玉想起之前在城门口,向光与霍长鹤之间似乎颇有交情,至于是什么交情,还不得知。 “救。”她当机立断。 从空间拿出那把骨刀:“去,把他链子砍了。” 方丈赶紧接过,过去救向光。 那一队军士已经冲进来,挡住去路。 为首之人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没吃,”颜如玉打断,“值不当,直接上吧,少废话,问我是谁我也不会说,浪费时间。” 军士:“……” “好好,真是有种,拿下他!” 一声令下,几个人就往上冲,把颜如玉围在中间。 颜如玉不慌不忙,单手提刀,等他们靠近,另一手一弹,几枚药丸炸开,团团烟雾呛得他们眼泪横流。 这边方丈已经砍断链子,向光摇头:“不行,我不能走。” 方丈气急:“有病吧你?现在这种还不走?怎么的,这还有你其它亲人?” “这倒不是,我早无亲人。” “那不结了?”方丈拉住他,“走吧。” “不行,沈怀信就想抓镇南王的错处,把我抓起来就是激怒王爷,若是我跑了,那岂不是让他得逞了?不行。” 方丈一听,倒是这么回事,可这人忠义,难道要被折磨得死在这里?也太不公平了。 颜如玉回头道:“你且放心,走了之后自会有办法。” 向光还想说什么,颜如玉道:“要么过来帮忙,要么就被打晕带走,你自己选!” 向光:“……” 方丈把刀往他手里一塞:“快!” 颜如玉带着他们往外冲,还没到门口,忽然又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方丈汗毛都竖起来:“不会是有大批的人来了吧?” 向光道:“你们走,别管我,我断后。” 这是存了必死的心。 “谁都不用死。” 颜如玉话音落,外面喧哗声渐近。 几道影子进来,扑楞着,有高有低,还有的在地上奔。 方丈呆住:“那是……鸡吗?” 颜如玉拧眉,拿暗器的手又停住。 “咯咯哒!”一声高亢嘹亮的鸡叫声从外面传来。 霎时间,一百多只鸡冲进来,飞的,跑的,你推我挤,奔着军士就是一通乱啄。 颜如玉震惊之后迅速回神,回头看方丈和向光:“走!” 方丈心里又叫又叹,一边举着刀跑,一边说:“各位鸡哥,放心,老夫后半辈子绝不再吃鸡,感谢救命之恩!” 一片混乱中跑出来,颜如玉让方丈和向光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快走!” 马车迅速驶离,颜如玉上马,扭头看,树枝上黑山鸡威风凛凛,昂首挺胸,再次鸣叫。 叫声落,那些闯入大牢的鸡又扑楞着尖叫着冲出来。 跑到街上,一哄而散。 黑山鸡张开翅膀,稳稳飞下,落在颜如玉身后马背上。 颜如玉一抖缰绳,飞驰离去。 军士们从里面追出来,满身的鸡毛,靴子上还沾着不少鸡屎,看着颜如玉的背影,跺脚又骂街。 “这算怎么回事儿?” “大人问起来我们怎么说?被鸡劫狱了?” “估计大人不信吧?” “不是大人不信,是没人会信。” “说书的被救也就罢了,向光也没影了,这可怎么好?” 颜如玉跑过几条街,找个僻静地方,把外面劲装脱了,披上大氅,面具摘掉,头发散开用条丝带系住。 转眼间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轻吐一口气,颜如玉回头看看黑山鸡。 黑山鸡和八哥不同,八哥嘴快又碎,平时叭叭个没完,但黑山鸡极少开口。 但每开必有回应。 今天更是惊人。 颜如玉浅浅笑,拿出点山鸡爱吃的喂它。 “你说你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不像普通山鸡,该不会是落难的凤凰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颜如玉感觉黑山鸡似乎僵了一下。 拍拍它的头:“快吃吧,吃完回家。” 方丈不认识路,又觉得向光这脸太招眼,拿出块帕子让他罩上脸,然后再驾车。 向光正要接过,方丈见前面路口有人策马跑出来。 “这边!” 是宋平。 方丈大喜,一把又把向光推车里去,跟着宋平走。 方丈回来得比颜如玉还要早,贝贝早在路口望眼欲穿,见他回来,眼泪都流出来。 又哭又笑又道谢又愧疚,方丈暗想,草率地这一把也挺值,以后这小子肯定对他死心踏地。 贝贝问:“王妃呢?” 方丈还没回答,霍长鹤和银锭策马回来。 方丈一见霍长鹤,心里咯噔一下子。 坏了。 第744章 七娘 颜如玉往回走的时候,护城军已经开始设卡。 严查骑马的年轻男人,他们手里还拿着画像,画的是颜如玉戴面具的正脸,还有骑马飞奔的背影。 颜如玉把马收入空间,黑山鸡也遇卡也挑着高处走。 她现在就是个柔弱的姑娘,和持刀劫狱的样子截然不同。 走到关卡前,一名军士腮帮子上还有道被抓伤的血口子。 颜如玉默默移开眼,抿唇,忍住笑。 “做什么的?要往哪去?” 颜如玉正要回答,远处马蹄声来,人还没到,就感到一阵杀气。 颜如玉转头看,霍长鹤身后大氅猎猎,翻飞如浪,他身下黑马就像一团怒云。 颜如玉心说:坏了。 军士见他到近前还不停马,竖起长枪:“什么人?竟敢……” “咔嚓!”话未落,枪杆直接被削断。 霍长鹤宝剑归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漆黑眉眼怒意充盈。 “放肆!本王的马,也是你能拦的?” 军士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嘴里结巴道:“你……镇南王?我们在此是……” “本王的王妃,也是你能盘问的?”霍长鹤厉声,手指抵在剑柄上,半截宝剑出鞘,嗡鸣作响,泛着森森寒光。 军士不敢再说话,吞口唾沫,霍长鹤已经不再看他,转头看颜如玉。 目光上上下下,把她整个扫一遍,似细密的网,网在中间。 颜如玉心虚地摸摸鼻子。 霍长鹤想下马拉着她好好看,紧紧抱住她,又生生忍住。 咬咬后槽牙,把情绪压住,低声问:“还不过来?” 颜如玉自觉理亏,慢步走过去,抬起手。 霍长鹤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她上马,紧紧圈在身前。 一抖缰绳,半眼没再看其它人,调转头就返回去。 颜如玉感觉到他沉重滚烫的气息喷在颈后,心知他是生气了。 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你怎么会来的?”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怎么?本王的王妃都去劫狱了,本王不来看看,难不成还要袖手旁观,拍手叫好吗?” 颜如玉:“……”得,果然生气的男人不能惹。 霍长鹤双臂收紧,紧紧圈着她,下巴轻放在她颈窝上,一句没再多说。 颜如玉乖觉地靠着他,算了,自己的男人,怎么办呢?哄着呗。 到门口,银锭他们还没瓜过来,霍长鹤已经下马,把颜如玉一拉,顺势拉到怀中,直接抱着进去。 银锭:“??” 贝贝:“……” 泉刀:“刚才的影子,是王爷吗?” “是,”蜂哨常年做细作,最擅长观察,又看看霍长鹤的大黑马,“马也是。” 四人面面相觑,银锭吸口气:“我觉得,王爷生气了,王妃怕是要悬。” 贝贝摇头:“未见得吧?” 泉刀疑惑:“怎么说?” 贝贝轻笑:“刚才王爷是走着进去的,王妃是怎么进去的?” 蜂哨立即说:“被抱进去的。” “哎,这不结了吗?”贝贝伸出两根手指,缓而轻捏在一处,“拿捏了!” 到月亮门,霍长鹤遇见霍沁香。 “沁香,去和大奶奶说,我和王妃婶婶回来了,婶婶无事,不用记挂,一会儿我们俩去请安。” 霍沁香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放,霍长鹤又没影了。 一路进屋,霍长鹤才把颜如玉放在床上。 “有没有伤着?” 颜如玉脸上泛红:“我没受伤,好好的,连肉皮都不曾破……” 回应她的,是霍长鹤扑天盖地的吻。 颜如玉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堵住。 …… 大夫人等到半夜,也不见人来,担心颜如玉是不是受伤了,故意瞒着她,实在忍不住,悄悄去院子里查看。 刚到院门口,就见银锭他们几个在屋顶上吃瓜子。 大夫人没好气地问:“你们还有闲心吃瓜子?王妃什么情况?” 银锭小眼睛笑得眯起,冲贝贝挤眼,贝贝抿抿唇,冲泉刀递个眼色。 泉刀一脸茫然,扭头看看蜂哨。 蜂哨摸摸鼻子,看一眼旁边吃栗子仁的八哥。 八哥拍拍翅膀,把栗子仁吞下去。 “玉儿,玉儿,受伤了没呀?” “哦哟哟,七郎,七郎!” 三个人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泉刀茫然之后也跟着笑。 大夫人眯眯眼睛,恍然大悟,帕子捂住嘴,仍掩饰不住笑。 “好,好,这下好了,我的孙子孙女有着落了!” 大夫人转身走,找了几个还没睡的娘子,帮忙烧了几锅热水。 颜如玉又累又困,浑身散了架,感觉活了两世都没有这么累过。 拆开眼皮都成了件特别费力气的事。 正昏昏沉沉,霍长鹤低声说:“玉儿,我给你洗洗?浑身是汗,睡得不舒服。” 颜如玉鼻子里嗯一声,实在不想动弹。 “母亲让人烧了热水。” 颜如玉一下子睁开眼睛:“什么?” 霍长鹤笑意吟吟。 颜如玉咬牙切齿:“脸都让你丢尽了!” 次日一早,颜如玉寻思着怎么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无数次给自己洗脑,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不容易从被窝里钻出来,正要穿衣服,开了一条缝透气的窗子被挤开一点,一颗毛茸茸的黑脑袋挤进来。 颜如玉预感不妙,一下子躺下,又钻回被子里。 八哥小黑眼睛骨碌碌,声音尖细:“七娘,还不起床呀?累啦?哦哟哟,七郎七郎,惩罚七娘,一天晚上三锅水,洗了身子洗衣裳。” “七娘?你累啦?” “七娘?” 颜如玉在被子里又气又乐,咬牙切齿地吼:“小白!打它!” 鸡叫声起,八哥嗖一下把脑袋缩回去。 颜如玉在被窝里笑出声。 正准备起,外面又有脚步声响,有人哒哒跑进来。 一双小手在颜如玉被窝上轻轻拍拍。 颜如玉慢慢露出眼睛,对上瑞哥儿水汪汪的大眼。 “瑞哥儿,怎么是你?” 瑞哥儿见她脸红,还有细汗,惊疑道:“七娘,你病了?” 颜如玉:“!!” 到底是谁说她叫七娘的! 霍长鹤,我跟你没完! 第745章 大型社死 颜如玉觉得再不起来,恐怕一世英名不保,让瑞哥儿去外屋吃零嘴儿,她迅速起身。 穿戴整齐,带着瑞哥儿去给大夫人请安。 自醒来到现在,也没见霍长鹤的人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刚出月亮门,迎面遇见霍仲卯的媳妇容氏和宋依依,两人笑眯眯地问安。 颜如玉总觉得她们的笑容里有别的意味。 容氏忍着笑,轻声说:“王妃,昨晚上累着了吧?补身的汤昨天晚上就熬上了,您先去大夫人那边,我们去盛。” 颜如玉神色惊讶,宋依依相对羞涩,小声说:“昨天晚上我们就知道了。” 颜如玉:“……” 容氏笑几声:“王妃不必害羞,这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你与王爷本就是夫妻,这有什么?”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她这一路上是历尽千辛万苦没错,但也不是为了一到地方就做这种事的呀。 现在倒好,霍长鹤这么一闹,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放松了,放纵了。 颜如玉暗暗咬牙。 刚进大夫人的院子,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大夫人笑声尤其爽朗。 颜如玉有点怯,这种感觉可前所未有,脚步刚一顿,容氏冲里面叫一声:“王妃到了。” 大夫人立即迎出来,拉住颜如玉的手,温柔又小心。 “如玉,辛苦了,快坐下,端汤来。” 众人笑吟吟的,看着她喝汤。 颜如玉心尽,这简直就是社死的大型现场。 霍长鹤! 霍长鹤打了个喷嚏。 他对面的向光问道:“王爷,没事吧?” 霍长鹤摇头:“没事,你接着说。” 向光身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但旧伤交错,可见他在营中日子多艰难。 “王爷,我们这一百多弟兄,就是您回京之后,沈怀信以协助剿匪的名义借调过来的,但其实哪里有什么匪?他无非就是想把我们留在身边,时时羞辱。” 因为他们这一百多人,原先算是霍长鹤的亲身卫队,除了死了的林楠他们,关系最近的就是这一百多人。 当初霍长鹤回京,向光他们也曾想跟着一同去,但当时朝廷给霍长鹤定的罪名就是居功自傲,不尊圣意,若是再带着这么多人回京,被有心人盯上,说他犯上作战都有可能。 但霍长鹤没想到,他走之后,这些人会因此受大罪。 他微拧眉:“你们被带走,沈卓北就看着?” 向光连忙道:“不,不是,沈副都统当时坚决不同意,都动了刀子,奈何沈怀信坚决,给出的名义又实在让人挑不出错,而且,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会扣下我们不让回。” “沈副都统还受了伤,属下为避免事情闹大,不好收拾,沈怀信就是个小人,您走了,万一沈副都统再被连累,那我们申城就危了。” 霍长鹤缓缓点头:“你所说,也有理,本王离开,沈卓北若再被弹劾撤职,那申城还指不定会落在何人手中。” 他拍拍向光的肩膀:“就是苦了你们。” “属下不苦,终于盼来王爷,也算苦尽苦来,”向光行个大礼,“属下愿追随王爷左右!” 霍长鹤现在手下没人,暗卫是有,但明面上还是不能露,银锭金铤两人身手好,但难免分身乏术,身处幽城,沈怀信的地盘,若被人调开,也是危险。 再就是宋平几人,未免还是太少了。 若真能把向光他们这一百多人重新收回己用,倒真是不错。 但,沈怀信也不会轻易放人。 霍长鹤扶起向光:“容本王想想。” “要想个万全之策。” “是,属下愿意等,”向光咧嘴笑笑,“只要能跟着王爷,属下什么都愿意。” 霍长鹤又问:“你这次入狱,是因为什么?” “他说城外有匪徒,说我们通匪,属下据理力争,他就命人把属下拖入大狱,其它弟兄还在营中。” 其它人怕也不好过。 院中传来轻声异响,金铤从外面回来,掀帘子进来,看着向光。 “惩罚。” 向光:“??” 霍长鹤起身:“在军营?” 金铤点点头,霍长鹤转身往外走。 向光一头雾水,跟着走几步:“王爷,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惩罚?” 金铤停住脚步:“他们。” 向光脑头的问号,他们?谁呀? 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我的兄弟们?因为我被罚了?” “不行,我得去!” 霍长鹤蹙眉:“你去于事无补,只会让沈怀信更肆无忌惮,你从大牢被救,跟本王一起去,正好让他抓住这个把柄。” 白光脚步一顿,腮帮子咬紧,双拳紧握。 “那……” “你且在这里养伤,平安无事,就是给本王最大的帮助,本王会把他们都带回来。” 向光心头像浇了火油,向四肢蔓延,半晌,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叩响头。 霍长鹤扶起他,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 金铤跟在他身后:“怎么救?” 霍长鹤吩咐:“去叫宋平来,再叫一队暗卫。” 金铤点头领命去。 霍长鹤想回院子,看看颜如玉醒了没有,刚到月亮门,遇见容氏。 “王爷,王妃已经起了,在大夫人房中。” 霍长鹤点头,转身刚往前走几步,八哥在枝头上叫。 “七郎,七郎!” 霍长鹤脸瞬间涨红,扭头看它。 八哥无所畏惧,歪头与他对视。 容氏抿嘴笑着走开,霍长鹤感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你给我闭嘴!”他小声喝斥。 八哥小眼睛转转,头歪向另一边。 “七娘,七娘。” 霍长鹤刚走一步,脚下一踉跄。 “什么?” “七娘,累啦?哦哟哟,一天晚上三锅水……” 霍长鹤抓狂:“给我下来!” 八哥拍拍翅膀:“七郎,七郎。” 飞走了。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忽然就没了去院中见颜如玉和大夫人的勇气。 脚步正踌躇,宋平来了。 见霍长鹤脸色不好,心顿时绷住。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霍长鹤扫他一眼:“没吩咐就不能找你了?” 宋平:“??” “不是,”宋平瞬间明白,这是点背,撞枪口上了。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自知也不能迁怒别人。 “宋平,你们一行几人,是不是你说了算?” “回王爷,是。” “那好,本王有件事,问你的意见。” “不敢,王爷请讲。” “目前来看,本王要留在幽城,无论是暂居此宅,还是以后另有新宅,都需要自己的人防卫。眼下本王身边并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你若愿意,就带你手下几人,入王府名册,以后就是本王的卫队侍卫。” “薪俸就和王府之前的侍卫一样。” “你可愿意?” 第746章 王爷好计策 宋平呼吸一滞。 自己和兄弟们何去何从,是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他当然想跟随在霍长鹤身边,所以才尽心尽力地办事,但凡有吩咐都不会有二话。 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尴尬,当初是奔着刺杀人家王妃来的,被人家成擒,实在没什么好辩驳的。 所以,这些日子虽尽心办事,但一直总觉得像无根浮萍一般。 可谁不向往更好的日子呢? 如今霍长鹤提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属下愿意!” 宋平单膝跪地:“愿追随王爷,为王爷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好,”霍长鹤点头,“既如此,稍后你去找长旭,让他给你们登记在册,即刻起,就可领薪俸。” 钱不钱不重要,现在宋平在意的就是身份。 总算有个正经身份了。 “是!” “做完登记,过来找本王,有事吩咐你们去做。” 宋平心头大喜,赶紧叫上兄弟几个去找霍长旭。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去大夫人的院子找颜如玉。 一见他来,其它娘子们都停止说笑,但眼中都含了笑意,嘴角也上翘。 霍长鹤假装没看见,强作镇定。 “长鹤来了?来找玉儿?”大夫人笑道,“瞧瞧,这才多一会儿不见,就过来找。玉儿刚喝了补汤,你的还在火上温着,给我端来?” 霍长鹤:“……” 这下好,其它人忍笑忍得更辛苦,纷纷找借口告辞,到院子就忍不住爆出笑声。 霍长鹤无奈:“母亲。” 大夫人眉开眼笑:“叫什么?大家是替你高兴,别不知足。” 她拉住颜如玉的手:“好好的待我们玉儿,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 “是,儿子知道。” “要勤于事务,不可当甩手掌柜,挣了钱要拿回来交给玉儿,不可在外面拈花惹草,更不可为其它女子花一文钱,不可……” 大夫人说了十好几条,实在想不起词儿来:“行了,先这么多,后面的先记着,什么时候有了新的再补充。” “找玉儿有事?那就赶紧走吧,”大夫人依依不舍撒手,“注意身体。” “……” 霍长鹤拉着颜如玉,落荒而逃。 到院外,霍长鹤才松口气。 颜如玉脸也泛红:“找我有事?” “啊,”霍长鹤耳尖发烫,“有件事想和你说。” 看着颜如玉白里透红的脸,微肿的唇,还有领子之下显示的半枚浅浅吻痕,霍长鹤喉咙滚了滚。 眼前浮现她眼中泛着水光,浑身无力的模样,身体娇软,声音也是软的,他从来不知道,女子能软成那样。 “什么事?”颜如玉问。 霍长鹤回神,别开目光,心虚地清清嗓子。 青天白日的,他在胡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该死。 “向光,就是你从大狱带回来的那个人,他们一共是一百多人,金铤探知消息,其它人此时正在军中受罚。” 颜如玉皱眉:“沈怀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是,所以,我有个计策,想和你商议一下。” “什么?”颜如玉上前一步,“怎么做?” 霍长鹤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颜如玉微皱的眉渐渐舒展。 “王爷好计策。” 刚说罢,宋平带着兄弟们走进来,上前行过大礼。 几人都面带喜色,这下有了身份,堂堂正正,都高兴得不得了。 颜如玉还不知道此事,不知道他们高兴什么。 霍长鹤道:“此番要让你们去做一件重要的事,一百多条人命,就在你们身上。” 宋平等人笑容微收,拱手道:“请王爷吩咐!” “去扮成匪徒,骚扰几个村庄。” 宋平:“……” 沈怀信心胸虽狭窄,嫉贤妒能,但他跟随祖父长大,又得祖父亲传,在军事才能方面也的确是个人物。 为保幽城太平,他操练兵马,还暗中安排了一些人手,在幽城附近几个村庄驻扎,表面是村民,实则是他的细作。 这些人平时不动,万一有敌来犯时,就可望风而动,给他传递消息,早做安排。 霍长鹤也是之前通过暗卫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安排。 不过,大家都为了边关安宁,霍长鹤并没有多说什么,无非就是各用本事,互不干涉。 但这回,霍长鹤准备利用一下。 …… 沈怀信在营中大帐,气得脸色阴沉,从昨天得知向光被人从大牢救走,他的气儿就没顺过。 手下来送信的时候,他简直惊呆,觉得匪夷所思。 要不是知道手下没胆子骗他,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么稀奇的烂理由。 一个人,提双刀就把大牢劫了? 不但救走个什么说书的人,还把向光带走了? 这还不算,关键是大牢里涌进一百多只鸡,又飞又叫又啄人? 救完人还一哄而散? 怎么听都像瞎编的。 看到几个手下身上的伤口,确实不是人为,还有满地的鸡毛鸡屎,他青筋都直迸。 今天一早,他就回到营中,把和向光一起的那百十多号人都叫出来,冰天雪地让他们光着膀子操练,还没给饭吃。 有几个人不服想反抗,被他下令用链子锁在架子上,这么冷的天,皮肉挨着铁,一沾就是一层皮。 但他们谁也没吭声,别说求饶,连痛哼一声也不曾。 沈怀信越发生气。 瞧瞧,这就是霍长鹤手下的人,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正在帐中生气,午膳都没吃,外面兵丁来报。 “回大人,外面有几个村民求见。” “什么村民?不见!” “是。”兵丁转身往外走,沈怀信又叫住,“有没有说是什么村的?” “说是耿家庄。” 沈怀信心头一跳,耿家庄?那不是他安排人手的村子之一吗? 耿家庄原就是个小村子,大多数又到幽城来安家置业,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大半都荒废了。 这样的村子,对沈怀信来说,最合适。 现在耿家庄的大部分人都是他的人。 只不过,自从安排好之后,就没有动用过,他几乎都要忘了。 “让他们进来!” 沈怀信心生疑虑,耿家庄的人突然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好好的,从未有过什么,这是怎么了? 一想到霍长鹤一到,就各种的不顺利,沈怀信就气得心口发闷。 霍长鹤,果然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正寻思,几位村民走进来,沈怀信抬头一看,眸子就一缩。 第747章 四处放火 几个“村民”都挂了彩,头破血流,手臂还有血口子,有一个还断了一条腿,被人抬进来。 沈怀信摆手,让其它人退出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大人,附近来了伙山匪,四处烧抢,不给东西就打人。” “村里的房子被烧了好几处,要不是救得及时,半个村子都得化为灰烬!” “伤了好些人,我们几个是伤势比较轻的,特来向大人禀报。” 沈怀信眉头皱得死紧:“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来伙山匪?”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穿着打扮……穿的是羊毛衣服,不像是我们这边的人。” “说话呢?什么口音?”沈怀信问。 几人对视一眼:“也不似我们这的口音,他们似乎很努力想说成我们的口音,但还是有差别,而且,他们刻意减少说话,都是打手势。” 沈怀信边思索边低声道:“不是这边的口音,难道是闯过关的散兵游勇?” “线索实在极少,属下无能,他们走后也特意查看过,实在……看不出什么。” 话音刚落,外面脚步声又响,士兵在门口道:“大人,吴家庄的村民求见。” 士兵也纳闷,怎么今天这么多村民来求见? 沈怀信的眼皮跳了跳:“让他们进来!” 吴家庄的村民比耿家庄的也好不了多少。 耿家庄的村民一看他们这惨样儿,心里顿时平衡不少。 一番询问下来,吴家庄的人所说,与耿家庄的大致相同,甚至有可能遇见的是同一队人。 唯一不同的是,这队人好像越来越暴躁,伤人杀人越来越多,吴家庄的房子烧了近一半。 “报,大人,周家庄的村民求见!” “报!” 一连几声报,沈怀信坐不住了。 …… 宋家营村口,滔天火光中冲出一支队伍,他们身穿皮毛制成的衣裳,黑布罩脸,手里拎着大环刀,刀尖还在滚血珠。 到村外,为首之人扯下脸上黑布,露出宋平的脸。 “下一个是什么村?” “李家屯,最后一个了。” 宋平从怀里摸出霍长鹤给他的小册子:“李家屯,人最多的村,已经全是沈怀信的人。” 他咧嘴一笑:“这便好说了,不用再顾忌什么,走!” 马蹄声响,刀光闪闪,他们冲向李家屯。 这一夜沈怀信都没合眼。 不时有人来报,他安排的那些村子,无一幸免。 他也派了斥候去查,发现并非只针对他安排的村子,周围几村都有,只是受损程度不同,他手下的村子相对富裕,就更吸引目光。 到最后,李家屯的村民来报,他们带来一个最关键的信息。 “大人,这是其中一个匪徒不小心掉下来的,您看。” 那是一枚铁质兽环,是关外一些部落用来系皮草衣服的腰带用的铁扣。 他们的衣服厚实,他们又不习惯钉钮扣,就喜欢用条腰带系住,铁质兽环就是他们必备之物。 沈怀信捏紧兽环:“果然是他们!” “该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现在霍长鹤刚入城,应该向他展示幽城平安,百姓生活无忧才对。 沈怀信脸色阴沉,帐中气压骤然降低。 半晌,副将上前一步:“大人,属下愿率兵围剿他们。” 沈怀信抬眸看一眼副将:“你到哪去找他们?况且,他们行事凶残,做的是困兽之斗,捉到他们并不算光彩,捉不到,反而丢尽我们的脸。” 副将低头不语。 以前这种事也发生过,越近年底,人心越是浮躁,关外那些人也要过年,但遇见寒冬,粮食紧缺,他们又舍不得过多宰牛杀羊,就派人入关,烧抢一通再回去。 今年天气严寒,情况比之前更严峻。 沈怀信思索半晌,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 宋平他们是次日一早分批分队分城门回的城。 换了衣服装扮,牵着马,混在普通百姓中间。 城门关卡果然严了不少,来往的人都要被盘问。 宋平暗想,王妃所料,一点不差。 平安入城,就听街上百姓还在议论。 “你这算什么?我跟你说,我家的鸡,昨天就突然跑出去了,我的天,我都不知道我养的鸡那么大本事!” “趁着我打扫笼子的时候,一头就冲出来,直接就跑出去了,我和我老伴都没追上!” “呵,我家那两只,直接从墙头飞出去的,我是头一回见它们飞。” “听说大狱叫鸡给劫了,你们有我们的鸡吗?” “可不敢说这么说!你不要命了?” “对对,反正我家鸡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宋平勾勾嘴唇,听听,连王妃手下的鸡都不同凡响,一来就引起这么大骚动。 回到住处,宋平来见霍长鹤和颜如玉。 霍长鹤正在院子里打拳,宋平进来,见过礼正要禀报情况,霍长鹤摆手道:“你等一下,我去请王妃,省得再说一次。” 霍长鹤进屋,颜如玉正坐在梳妆台前犯愁。 颜色看不出,灰蒙蒙一片,不知道首饰是什么颜色。 听到脚步声,她随手拿一支玉簪子插上,玉的话无非不是翡翠就是羊脂玉,总不会出大错。 霍长鹤掀帘子,正看到这一幕,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恢复如常。 走到颜如玉身后,为她把簪子正了正:“这支正好,很配你。” 颜如玉浅笑,不着痕迹岔开话题:“宋平回来了?” “对,去见见?” “好。” 颜如玉拿出十来个红果子,装了一小篮,还有几样点心,霍长鹤拎上,一起去院子里。 “王妃。” 颜如玉点头:“情况如何?” 宋平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把册子还给霍长鹤。 “做得好,”霍长鹤称赞,把小竹篮子递给他,“这是王妃给你们的,拿下去分分,都有份。” 宋平喜出望外,这个红果子他吃过一次,好吃不说,还能让人特别精神,好似体力都增加了。 还有点心,王妃的点心,有银子都买不到。 “谢王妃,谢王爷!” “做得好,应得的,”颜如玉吩咐,“休息半天,下午去钱家钱庄,你带着其它人一同去,在钱庄以每个人的名字开个户,以后差事办得好,赏银直接存到你们的户头上。” “省得拿在手里,存不住。” 宋平心头一热,用力握紧篮子:“多谢王妃。” “好好干,”霍长鹤道,“以后都是要娶妻生子的。” “是,谢王爷。” 宋平刚告退,银锭快步进来。 “王爷,王妃,曹刺史求见。” 第748章 上门求助 曹刺史被请到前厅坐下,但他哪敢坐,更不敢喝茶,屁股在椅子上只坐了三分之一,心里忐忑不安。 正焦急等待,终于等来霍长鹤,赶紧起身迎上去。 “王爷,下官……” 话没说完,霍长鹤拿出银票:“大人,你是来要银子的吧?根据我朝律法,流放人员到流放地之后,需要缴纳银子,没钱的就由官府分配劳务,挣够钱再交。我们这些人就不劳大人费心,劳务的事自行解决,这是银票,你收好。” 刺史哪里敢收,连忙推辞道:“王爷,下官可不是来收银子的,下官是……” 他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颜如玉诧异道:“不是来要银子的,难不成是来给王爷安排事情做的?” 曹刺史:“……” 这下更不好开口了。 霍长鹤把银票又收起来:“大人有事不妨直说,本王虽说还有爵位在身,但到底不比前,要说是犯人,也行,若是做为犯人,还是请大人多加照拂。” “王爷哪里的话,下官岂敢?”曹刺史拱手低头,不敢看霍长鹤。 但想起沈怀信的话,又不得不硬着头皮 ,把心一横道:“王爷,下官此次来,确实有一事相求,不是吩咐,是请求王爷。” 霍长鹤道:“大人不必客气,有事直说。” “是这样,今天一早,下官接到好几个村民的状子,说是城外来了一伙匪徒,骚扰他们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好多村民都被他们打死了。” 霍长鹤惊诧:“竟然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那护城军呢?有没有派兵出城去围剿?” 曹刺史正要说话,霍长鹤拧眉道:“大人,还是要把此事禀报沈城使,护城守卫百姓安危,是他职责所在。” 曹刺史张张嘴:“确实……如此。不过,沈城使最近公务繁忙,他说关外的一些部落有异动,要尽快加紧练兵,以防止外敌来犯。” “所以,这匪徒的事,就……” 霍长鹤不明所以,盯着他等着他说下文。 曹刺史想让霍长鹤自己领会,没想到人家就是不领会。 抹抹额头上的汗,曹刺史清清嗓子:“下官的意思是,能不能请王爷带人去……去剿杀一下匪徒,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王爷英明神武,对阵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对付那些小小匪徒,定然也是不在话下,下官身为父母官,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百姓,还请王爷出手相助。” 曹刺史说着,深施一礼。 霍长鹤抿唇不语,颜如玉缓缓笑道:“刺史大人的意思是,您派给我家王爷的第一件事务,就是剿匪?” “不不,下官绝不敢派王爷如何,只是请求,请求。” 颜如玉又问:“不是派,那就是这次不算数,以后还会派?” 曹刺史:“……” 颜如玉轻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大人,那您有多少人交给我们王爷指挥?” 曹刺史吞口唾沫,想着沈怀信说的“镇南王神武,区区匪徒还用什么兵?想来用衙门里的衙役也是够了的,其实就算单枪匹马,王爷也无所畏惧。” 听听,这是人话吗?他沈怀信敢说,自己能这么跟霍长鹤说吗? “就,王爷若是不嫌弃,那下官衙门里的所有人,都可归王爷听用。”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但她的笑声,眼神,比说了什么都厉害。 曹刺史汗如雨下。 霍长鹤紧紧袖腕:“刺史大人,本王问一句,这事是有人告到你那里,还是有人命你来找本王的?” 曹刺史一愣,脸色通红,后退两步行礼道:“王爷英明,什么也瞒不过王爷,下官真的是……无奈啊。” 霍长鹤缓缓点头,眼神中闪过轻蔑,语气沉沉不辩喜怒。 “本王懂了,也罢,为大人,不能让你空跑一趟,也为百姓,不能让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本王就走这一趟。” 曹刺史感激地都要哭了:“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送走曹刺史,霍长鹤牵着颜如玉的手回院子。 “如我们所料,沈怀信果然不派兵,让刺史来找我们了。” 颜如玉道:“那我们就依计行事。” 霍长鹤轻叹:“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暂时还不宜与沈怀信撕破脸,那一百多人,他若被惹狠了,杀几个给我看,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爷安心,想必此计定能成,你去找暗卫来,给我易容吧,这回得去军营,我那点手艺不够看。” 霍长鹤心尖似被细韧的丝勒住,密密的,闷闷的疼。 她不是手艺不行,她是分不清颜色,无法再易容了。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霍长鹤转身快步去,生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 颜如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消退,无声叹一口气。 “如玉!依斯克油斯密!” 颜如玉眼皮跳跳,回头看不远处的月亮门,方丈探出颗光头,正冲她打招呼。 “没人,过来吧,不用对暗语。” 方丈快步过来,上下打量她:“没事吧?你回来之后我就想见你,一直没见着,哎,我听说……” “闭嘴,”颜如玉直接打断,“说正经事。” 方丈摸摸鼻子,忍住笑:“我又没想说不正经的事。” “你到底有事没事?” “没事,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情况怎么样,据说是被王爷抱着回来的,我这不是担心你是不是受伤了之类的。” 方丈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哎?你眼睛怎么样了?好点没?再给你点灵泉水?” “没好,也没变坏,还是那样,慢慢再说吧,后面也就习惯了。” 颜如玉说得云淡风轻,方丈听得心头一梗。 沉默片旋,方丈又说:“我觉得,我入狱这事儿,并不简单。” “那是当然,”颜如玉语气笃定,“平白无故,谁会管你一个撂地说书的。” 方丈立即贼兮兮的:“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我感觉果然没错!我猜,这事儿八成和那个什么郡主有关。” “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即便是光头,也不能忍!” 第749章 借兵 颜如玉看着方丈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提醒。 “经过这次,你也体会到了吧?强权,在这里就是天,要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方丈还想说,颜如玉摆手:“当然,我们也不怕事,我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出了事自有我和王爷替你担待。” 方丈点头:“懂了,如玉,你放心,你这么罩着我,我也不会给你掉链子,还是那句话,我们永远是自己人。” 外面脚步声响,颜如玉止住声,方丈也秒变严肃正经。 “好了,贫僧就先去了,王妃,有事回头再说。” 方丈转身走,在月亮门遇见霍长鹤和带回来的暗卫,方丈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颜如玉:“……” 霍长鹤问:“方丈和你谈完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担心我有没有受伤,问了问。” 颜如玉看一眼暗卫:“走吧。” …… 午后,天色阴沉起来,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雪。 沈怀信扫一眼大帐外面被绑在架子上的几人,无声冷笑。 霍长鹤的手下,他一个都不想看到,最好是全都死绝! “怎么样,他们肯认罪了吗?” “回大人,并没有。” 沈怀信一甩手中鞭子,快步出大帐,到那几人近前。 他们连伤带冻,气息奄奄,低着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 沈怀信鞭子击着掌心:“再问你们一次,有没有通敌?” “是不是霍长鹤指使的?” 几人听到这话,忽然像来了力气,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 “我们从未通敌,更与镇南王无关!”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和镇南王联系过,在城门也只是远远看一眼。” “大人,有事冲我们!” 沈怀信火冒三丈,冰天雪地都压不住他的火气。 “啪!”鞭子一甩,抽在其中一人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那人一咬牙,哼都没哼。 “冲你们,好,那就好好想想,有没有通敌!” “没有!” “没有!”几人异口同声,散在寒风中,四周震动。 沈怀信眼睛喷火:“好,好!” 他举手正欲再甩鞭子,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他回头看,寒光凛冽中,三人三马如闪电般飞驰而来。 为首一人黑马黑袍,黑色大氅在身后飘荡如浪,腰侧宝剑若隐若现。 他坐在马背上,稳如泰山,缰绳轻轻一提,直接掠过门口围栏,轻松落在军营中。 门口防守的士兵举着长枪,不进反退,看清马上的霍长鹤时,个个变颜变色,不敢再上前一步。 霍长鹤勒住缰绳,坐在马上,身后大氅如云罩落,他的声音也悠然如淡风流云。 “沈城使治军果然严明,这大营防守得真是如铁桶一般。” 沈怀信面如黑锅底:“……” 就这?铁桶?你轻松跳进来,铁的哪门子桶! 沈怀信收起鞭子,皮笑肉不笑:“镇南王过奖了,大驾光临,不知道有可指教?” “哦,瞧本城使这记性,现在王爷是戴罪之身,指教怕是不成了。” 霍长鹤神情丝毫不变,轻笑道:“指不指教无所谓,本王不在乎这些虚事。” 他身子微微前倾:“本王今日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沈怀信眼珠子都冒光,他没听错吧,求? 霍长鹤求他? 胜负欲轰然爆涨,前所未有的强烈。 “王爷求我什么?” 颜如玉在栏杆外,嘴角微不可察地一笑,沈怀信,心胸太窄,太过自尊自负,这样的人,怎么和霍长鹤比? 霍长鹤叹口气:“沈城使有所不知,曹刺史给本王出了个难题。” “什么?” 沈怀信自己都没发觉,他始终在昂着头,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和霍长鹤说话。 霍长鹤微揽着缰绳:“曹刺史让本王去剿匪,这本该是城使大人的事,曹刺中却非派给本王。如城使所说,本王现在是戴罪之身,哪来的人去剿匪?刺史衙门也没人,本王只好来找城使大人借几个人。” 沈怀信一怔,短促笑一声:“王爷找本城使借人?我没听错吧?” “当然没有,守护幽城百姓,本就是沈城使的职责,本王虽说现在需要听从刺史调配,但也不是不能拒绝。若本王不去,这差事还不是要落在沈城使头上?” “不过嘛,本王初到,还是不想给曹刺史添麻烦,沈城使也不想周围村子闹匪的事传出去吧?” “本王记得,往年到这时候,会有些关外部落的人混进来,四处烧抢,这伙匪徒,会不会是他们?” 沈怀信暗暗咬牙,恨只恨霍长鹤在边关多年,对很多事情都了若指掌。 霍长鹤笑笑:“不借也行,那本王就去申城借,想必也能借得到。” 他提缰绳就想走,沈怀信道:“慢!” 若是让他去了申城,还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那岂不是纵虎归山? 沈怀信勉强挤出个笑:“本城使可以借,不知王爷要借多少人?” “本王听说,城使手下有一支精锐,有五百来人?” 沈怀信太阳穴都迸了几下,恨不能把霍长鹤从马上扯下来。 精锐,还五百人,他可真敢张嘴! “王爷怕不是喝多了吧?五百精锐去剿匪?” 霍长鹤叹道:“本王久不带兵,带的又是沈城使的兵,总得保险些,您说是不是?” 沈怀信眼珠子乱转,身后副将上前,低声说:‘大人,不可。’ “他一张口就知道您的精锐手下数量,分明是有备而来,剿匪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万一,他要是故意折损一些人呢?” “您培养这些多人,不容易呀!” 沈怀信也是这么想,霍长鹤奸诈,万一借着剿匪之名,把他的人都弄死折损在外面,他岂不是要吃个哑巴大亏? “那,依你之见呢?” 副将扫一眼架子上绑着的几人:“依属下看,不如就把那一百多人给他,反正要给他们栽上通知的罪名,剿匪成功了,回来再治他们的罪不迟,功劳也是您的。” “若是不成……那些匪徒凶悍,是他们该死。” 沈怀信点头:“言之有理。” 第750章 出营 沈怀信脸上掠过阴冷笑意。 “王爷,你所说,在情在理,本城使也没有不管的道理。不过,本城使的精锐都出去历练,不在营中。不过……” 他脸上浮现怪笑:“本城使手下还有一支强悍的队伍。” 霍长鹤不着痕迹握紧缰绳,眼底情绪密密如网。 “哦?说来听听。” “说起来,王爷应该也不陌生,他们当年也曾在王爷帐下效力,不过后来被驱逐出来,我看他们可怜,才收留了他们,奈何……他们竟然意图通敌,实在是……” 他叹口气,被绑的人抬头,目光灼灼:“王爷,我们……” 霍长鹤抬手:“通敌?这可是大罪,沈城使可有证据?” 沈怀信笑笑:“他们嘴硬得很,承蒙王爷调教过,做事奸诈无比,不留痕迹,若非是我手下机警,还真发现不了破绽。不过,现在还未全定,不能告知王爷。” 霍长鹤目光锋利,沈怀信笑得越发开怀:“这不是机会来了吗?王爷带他们去剿匪,若他们没有通敌,自会奋力厮杀,若是通敌了,那……想必王爷目光如炬,也能看得出来。” 霍长鹤脸色沉冷,一时没有回答。 沈怀信暗自得意,现在就是在他的地盘,霍长鹤能神气到哪里去?还不是他说给什么人,霍长鹤就得用什么人! 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霍长鹤翻身下巴,到架子前。 看到他们身上的伤,目光微缩。 几人呼吸急促,看着霍长鹤。 霍长鹤强压心头情绪,淡淡问道:“你们,可愿随本王走?” 几人异口同声:“愿意!” 霍长鹤又道:“剿匪可是危险的事,有可能会丧命。” “我们不怕!” 沈怀信冷声讥笑:“王爷果然仁义,连这几个受伤的也一并带上,他们战斗力可一般,别拖累了王爷,到时候任务完不成,那可就……” “沈城使如果真替本王担心,不如借精锐予我?” 沈怀信轻笑一声,挥手:“来人,松绑。” 几名士兵上前,给架子上的几人松了绑。 随后,沈怀信命人去点兵,让那一百多人集合。 这边混乱忙碌,颜如玉的马在最后,悄悄后退一些,银锭胖胖的,遮得严严实实。 颜如玉下马,趁人不备,悄然潜入军营。 本来没只打算把人带走,就算成功,但看到沈怀信态度,颜如玉有点气不顺。 来都来了,总得给他制造点麻烦。 潜到存放军粮的地方,颜如玉一通收,迅速收走三分之二。 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按住刀柄一回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个已经点燃的火折子。 看样子,是要点粮草。 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又黑又亮,充满震惊。 颜如玉心里暗叫大意,一时收得入神,没留神这还有个人。 被瞧见了。 这下…… 颜如玉扶着刀柄,正要走过去,小叫花子捏着火折子,低声问:“女造神?” 颜如玉:“??” 小叫花子吹灭火折子,慢步走过来,他一动弹,颜如玉才发现他的右腿有伤,拖着走。 到近前,颜如玉才看清楚,他身上不止脏,还有数不清的伤口,新伤旧伤,有的已经化脓。 头发打着缕,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脸上也是,都看不出真实容貌来。 颜如玉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看他这满身的伤,还作势要烧粮草的样子,应该是和沈怀信有仇。 “你是谁?” 小叫花子行个礼——不是中原礼。 “我是思格图,女造神,你能带我走吗?” 不是中原人。 颜如玉有点犹豫,这次来是为了救那一百多人,眼看就要达成,不能节外生枝。 “一刻钟,”颜如玉说,“一刻钟后我就要离开大营,你有办法逃到营外,我就带上你。” 颜如玉此时的眼睛看不清颜色,但她能看得出,小叫花子没有恶意,这双眼睛很亮,眼底有浓烈的火和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小叫花子浑身是伤,不远处还有人巡逻,他应该是从被押的地方跑出来,这种情况下,逃离军营并非易事。 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转身拖着腿悄悄离开。 颜如玉继续淡定收粮食,只给沈怀信留下一两天的口粮。 收完又顺着原路回到马前,并没有看到那个小叫花子。 她若无其事上马,看大营里,一百多人已经集结完毕。 沈怀信得意洋洋,这些人本就是刺头儿,平时不乐意听他的,要真有什么战事,他也不敢用,也就是平时出出气。 现在正好让霍长鹤带去剿匪,成功了算他的,失败了,他也没有损失。 正好。 有一种霍长鹤左右都要被他拿捏的感觉,很舒爽。 霍长鹤翻身上马,一百人互相搀扶,或瘦弱或伤痛,但眼睛都灼灼有光。 霍长鹤调转马头:“儿郎们!” “有!” “走!” 霍长鹤一声令下,马跃过围栏,身后一百多伤弱士兵此刻却可猛虎出闸,轰烈相随。 颜如玉眼眶微微发热,总算,带他们安全脱险。 她随在霍长鹤身侧,目光掠过四周,忽见前方雪堆后,冒出一颗脏乎乎的头来。 颜如玉眼睛一亮,策马过去,冲他伸出手。 “来!” 小叫花子反应超快,立时伸手握住颜如玉的,漂亮翻身,跃上马背,稳稳坐好。 颜如玉暗暗惊讶。 霍长鹤扭头看,拧眉问道:“他是何人?” 颜如玉一指前面:“过了那边再说。” 现在距离大营还太近。 霍长鹤目光似鹰,盯着小叫花子,小叫花子看清他的脸,目光震惊又瑟缩一下,垂下头不敢再看。 霍长鹤眸子微眯,让颜如玉在前,他落后半个马身,只要小叫花子有半点异动,他一身手就能把人抓过来。 他们走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天色也渐渐暗下,天空又开始飘落雪花。 沈怀信心头大喜,进大帐烤烤火。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是!” 霍长鹤啊霍长鹤,我倒要看看,你带着这一百多残弱士兵,能打出什么花来。 最好,统统都死! 第751章 疯狂 沈怀信自信满满,高兴得想畅饮,大醉一场。 多少年了,都想压霍长鹤一头,这次虽然是小胜,但总算梦想成真。 有一就有二,现在霍长鹤是在他的手底下过活,一定会一直死死压住! 沈怀信正在大帐里走来走去,外面雪花渐密,脚步声也匆忙起来。 “报!大人……” 沈怀信摆摆手:“今日,就按年节那么过,下去准备,不必再回!” 他满面是笑:“一刻钟,本城使要听到众军欢声笑语,营中酒满肉香!” 报信军士迟疑着没动。 “怎么还不下去传令?”沈怀信心情好,也好说话,“怎么?要赏银?” “不,不是,大人,”军士低下头,“粮草……不见了!” 一遍说出口,后面似乎就容易。 军士一咬牙,又重复一次:“大人,军营中的粮草,不见了,最多还有不到两天的口粮。” 沈怀信笑容僵住:“什么?你再说一次!” “属下不敢撒谎,方才查看,发现营中粮草缺少许多,具体数字他们还在统计,但剩下的只够一天多。” 沈怀信不可置信,愣了半晌,猛地抄起桌上茶盏砸在地上。 “胡说八道!那是多少粮食?我营中将士几个月的粮食,够用到明年开春的。” 报信军士也觉得不可思议,尤其前两天刚买了一批,因为快过年了,沈怀信平时一般,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充充面子,让军士们过得相对好些。 哪想到,那些东西军士们还没摸到手,就不见了。 “那么多东西,悄无声息地没了?”沈怀信一把揪住他衣领子,“你糊弄鬼呢?” “大人,的确如此,小人不敢撒谎。” “大人!”副将走进来,“那个人不见了。” 沈怀信推开报信军士:“滚出去!” 他扭头看副将:“不见了?不是一直锁着吗?” “是,不知怎么,竟然开了锁链,人跑了,他们正四处寻找。” 沈怀信心在腔子里激烈跳动,刚才的喜悦现在半丝也无。 “粮食没了,人也没了,真是见鬼,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他狠狠把椅子踢倒:“霍长鹤,他就是个灾星!他一来,本城使绝对没好事。” 副将微讶,低头低声:“大人,他是从我们眼皮底下走的,只带走那一百多人,那么多粮食,怕是……” 与他无关,四个字被副将咽回去,看到沈怀信投过来的吃人目光,再也不敢说。 “传令,集合三百精锐!” 沈怀信字字从齿缝中磨出:“本城使要亲自带队,歼灭霍长鹤!” 副将一惊,惊愕道:“大人,这!” 沈怀信目光如蛇:“怎么?你敢违令?” 副将低头:“属下不敢!只是,镇南王毕竟是王爷,他带的人也是我国的士兵,他们是去剿匪的,这……” 沈怀信反手抽他一耳光:“你究竟吃谁的饭?是谁的部将?还是说,你是霍长鹤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 副将一激灵,想起之前抓住的那些细作凄惨下场。 “属下是护城使的副将,苍天可鉴,绝无二心!” 沈怀信喝道:“那还不快去传令集结人马?” “是!” …… 天彻底黑透,鹅毛大雪,纷落不绝。 大营五十里外,耿家庄附近的一道山坳中,这里背风背雪,支起几个帐篷。 宋平带着几个人早早等在这里,还有颜如玉让他带来的几个药箱,包扎用品,以及肉干,小米和几口大锅。 他们煮着粥,等着队伍到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带人一到,分了热粥,颜如玉从空间取出方丈给的几桶灵泉水,再扔进几个红果子,煮水烧给大家喝。 有伤的进帐治伤包扎,没伤的补充体力吃东西,喝水。 他们在沈怀信手下,就没有吃过饱饭,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那么难的日子,他们没哭;跟着霍长鹤出营的时候,想哭忍住了。 现在,外面下着雪,他们捧着热气腾腾的碗,空气中是淡淡的药味儿,抬头望眼处,是神色紧绷担忧的王爷。 忍不住,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碗里,声息皆无。 颜如玉喉咙发堵,不忍再看,端着碗粥,去最后面最小的帐篷。 小叫花子正独自坐着,听到动静立即站起来,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小兽。 见是颜如玉,神色立即缓和下来,眼睛晶亮:“女造神!” 颜如玉不知道这是什么称呼,也不好答应,把碗递给他。 “吃吧。” 小叫花子舔舔嘴唇,接过碗,小米粥黄澄澄的,熬得粘稠香浓,他吞几口唾沫,转过身,小心翼翼珍视地喝几口,又大口大口吃光。 转身回,颜如玉手中拿着几个药瓶:“自己能上药吗?” “能。”小叫花子接过药,轻轻放下碗。 颜如玉看着他上药,问道:“你是哪的人?” “我是朝酋部的人,”小叫花子低声说,动作顿住,抬头看颜如玉,“您能替我保密吗?” 颜如玉心说关外部落的人,这会儿是特殊时期,的确得保密。 “可以,你怎么会在沈怀信营中?” 小叫花子咬牙:“我们部落被灭,我逃出来,想进关内躲一躲,不小心被人抓住,要卖我做奴仆,我不服,辗转好几个人家,最后牙行老板要赶我走,被沈怀信看到,认出我是关外人,抓我入营,拷问我是哪族的人,知道什么情报。” “你说了吗?” “当然没说!”小叫花子目光炯炯,“我跟谁都没有说过。除了你,女造神。” 颜如玉:“……” “什么是女造神?” “就是我们部落的神,”小叫花子压低声音,“有强大的能力,每年都是祭拜的!我看到了,你有强大能力。” 颜如玉微挑眉,正想着怎么跟他说,这件事要保密,见他又神神秘秘。 “我是部落最幸运的人,我侥幸逃脱,就是因为我见过造神。” “只不过,我从前见的是男的。” 颜如玉心口猛地一跳,手无声握紧:“你之前还见过其它造神?” “没错!” 第752章 围剿 颜如玉心突突跳,一直在找爷爷的消息,这小叫花子见到的,会不会就是爷爷?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在哪里?长什么样子?” 小叫花子低声说:“就在我们部落,那天正好是祭祀前夜,我睡不着,就去看准备的东西,正好看到他。” “他长着白胡子,中等身材,穿着中原服饰,我看到他摸着一只羊,然后,羊唰一下就不见了。” “就和刚才在军营一样。” 颜如玉暗暗激动,长什么样子其实已经不能判断是不是爷爷,比如她和方丈,都是穿过来,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白胡子老头儿? “那是什么时候?你和他说话了吗?” “是我六岁的时候,”小叫花子点头,“说了几句,他说我以后必成大器。” 颜如玉心又沉下去,六岁?小叫花子现在怎么也得十五六,也就是说,这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了。 不会是爷爷。 或者,是颜家其它什么人。 颜如玉有点失落。 “女造神?”小叫花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颜如玉回神:“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叫花瞪大眼睛,“我一定做到。” “关于我是女造神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叫花紧紧闭上双唇,用力点点头。 “好,那你先在这里养伤,过了今晚,你就跟着我吧。” 小叫花再次点点头,眼睛都在放光。 “你说让我也保密你的身份,”颜如玉略一思索,“那我给你起个中原名字吧。” 颜如玉打量他,这小家伙像一头凶猛的小兽。 “林狼,怎么样?” “好,我喜欢!林狼,林狼,我有中原名字了!” 颜如玉叮嘱他上好休息,转身出帐。 算算时间,距离他们离开护城军大营,已经快两个时辰。 踏着雪,去前面大帐找霍长鹤。 刚到帐门口,两人正好遇见。 “去哪了?”霍长鹤焦急问,“吓我一跳。” “我还能丢了不成,”颜如玉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炉,“去了看小叫花,他有新名字了,叫林狼。” “打算收着他?”霍长鹤问。 “嗯,挺不错,观察看看,”颜如玉看一眼远处的茫茫雪夜,“你说,沈怀信会来吗?” 霍长鹤语气变凉:“他若不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一百多人改头换面,我们也养得起,以后,他只要不做太过分的事,我也不与他计较。” “如若他敢来……”霍长鹤声音一顿,字字淬冰,“他来多少人,就留下多少人,以后我与他,不死不休!” 颜如玉微叹:“本是同胞,又都是军人,理应护国护民一致对抗外敌。他要是因为私心,把屠刀对准自己人,那就是死有余辜。” 正说着,银锭走过来报:“王爷,王妃,有动静了。” 霍长鹤眸光一冷:“他还真来了!” “银锭,吩咐下去,伤者留下,其它人列队,随我迎战!” “是!” 银锭立即传令,不过片刻,一百二十三人,全部集结到位,无一留下。 他们整齐列队,和原先在霍长鹤帐下时的站列位置一模一样。 目光炯炯,杀气腾腾。 霍长鹤翻身上马:“儿郎们!随我迎战!” 队伍如洪,气势如虎,跟在霍长鹤马后,冲入雪夜。 宋平看得心怀激荡,要不是颜如玉让他们留下看守营帐,他都想跟上去。 沈怀信带着三百精锐,他们换了寻常衣服,没穿军装,和耿家庄联系之后,知道这里有一处山坳。 沈怀信觉得,以他对霍长鹤的了解,必会在这里落脚。 正好,他就带人从这边进,耿家庄的人从另一端入,两边合力,把霍长鹤他们全都围困在山谷,一个不留! 雪花飘散,他坐在马上,眯着眼睛,四周除了山口传来的风吼,声息皆无。 副将低声道:“大人,前面就是那山坳入口,现在没有动静,想必他们此时正在休整。” “一百来号人,不是伤就是弱,他自然要休整,但他一无粮草二无药品,那些人休整再久也是没用。” 沈怀信冷声低笑,眼中闪着寒光:“按吩咐行事,不可暴露真实身份,可装作无意,说是游匪。” 这样一来,万一霍长鹤手下有活口,也只会以为,是那些匪徒杀了他们。 双方争斗,死伤在所难免,到时候别说曹刺史不敢问,就算是问起来,也不关他的事,是霍长鹤自己,用兵不如人。 沈怀信打定主意,人马已到山口,一挥手,身后军兵脚步更轻,准备悄悄进去。 霍长鹤,你的死期到了! 队伍一路前行,畅通无阻,从头到尾,三百人,都已进入山谷口。 就在此时! 沈怀信突然听到喊杀声四起,原来寂静的山谷突然沸腾! 他和他的手下都懵了。 沈怀信大声喊:“后变前,迎敌!” 好在他操练勤,士兵也是打过仗的,迅速调整过来迎战。 但他们很快发现,局抛不是如他们所想,低估了对手! 对面的人如一匹匹战狼,虽瘦弱,但眼神凶狠,下手又快又狠,没半点犹豫。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有的人他们还认识! 那些被他们欺辱过,嘲笑过的人,被他们踩在脚下,宁死不学狗叫的人。 精锐们错愕震惊。 他们在和谁打? 沈城使不是说,要带他们来剿匪吗? 错愕迟愣,不可置信,对手势如破竹,他们节节败退。 沈怀信浑身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眼底都被染红,他不敢,也无法相信,明明稳赢的局面,竟然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烈。 沈怀信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大吼道:“往外冲,撤!” 一声令下,他策马在前往外冲。 前路雪夜苍茫,身后鲜血泼开的红,沈怀信骑白马,红斗篷似血染就,一马当先,冲出山谷口。 他勒绳回首,就在这一刹那,山谷口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 “轰隆!” 大地为之颤抖,山石纷纷滚落,在他和山口,和他的士兵之间,隔开一道生死石墙。 在石墙砌死的最后时刻,他看到他手下的士兵,望向他时错愕又愤怒的眼神。 第753章 你必死 沈怀信的心突突跳,死死咬紧后槽牙。 三百精锐,一个不剩!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隔着砌死的石墙,里面的声音都似小了许多,沈怀信握紧缰绳,粗糙的触感在掌心磨出血痕。 但他似浑然不觉,心都被挖了一块。 转念又一想,山口被砌死,霍长鹤也跑不出来,就算不被精锐杀掉,这种天气,冻饿他也受不了。 对,还有另一边,让耿家庄那边的人,死守山口,把霍长鹤困死在里头。 打定主意,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 石墙内,战斗已经结束。 “报王爷,护城军死二十三人,其余全部成擒!” 霍长鹤踏着染血的雪地,慢步走在俘虏之间。 精锐们低头跪在地上,声息皆无。 不知谁,忽然低低抽泣一声。 声音似是会传染,一声声蔓延开来。 银锭拧眉道:“哭什么!堂堂男儿,血都不怕流,自己人都要杀,还好意思哭!” 距离霍长鹤最近的一人,猛地磕头:“王爷,我们有罪!但我们真不知要剿杀的是……是他们。” “沈城使说,要带我们去剿匪。” 霍长鹤沉默不语,他们止住悲声,用力的抹脸上的血泪。 “王爷,我们有罪,残杀同胞,更是人神共弃!我们不知如何表达,唯有,以死谢罪!” “请王爷下令,斩杀我们,我们死而无憾。” 颜如玉目光转向那一百多瘦弱的士兵,他们押着地上这些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但却不倨傲。 其中一人一推地上跪着的士兵:“斩杀你们?让我们来杀?那我们岂不是和你们一样了!” “那,我们自尽,自尽总行了吧?” 双方又开始争吵。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距离霍长鹤最近的人心头一横,大声道:“王爷,我自知罪行太大,无颜求什么,但我……还是想以命相求!” 霍长鹤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大孬。” “什么请求,你说。” “王爷,这些兄弟,都是好手,我们日夜操练,从不懈怠,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不做辩解。有罪当罚,大罪该诛!” “但我们真的不知,”李大孬低下头,双手握紧,“我们平时对那些弟兄也……不太友善,沈城使经常说,如果不想像他们一样被羞辱,就要努力练,如果我们不去欺负他们,就……让我们受罚。” 霍长鹤眉头紧皱。 “可是,我们真没想过下死手,甚至,心里还有点佩服他们!他们从不屈服,从不低头。” “王爷,”李大孬声音拔高,“我知道,他们曾是您的手下,请求您,给我其它的弟兄一条活路,我愿意!愿意以死谢罪!” 他说罢,突然抓起刀就要抹脖子。 霍长鹤手指一弹,银锭抬腿一踢。 “嘛呢?玩什么铁汉柔情?”银锭大声指责,“你说死就死?你们现在被抓,得听王爷的!” “再说,你一个人的命就想换这么多人?你那么金贵呢?别玩首先绑架那套!” 银锭嘴叭叭的:“还有,我告诉你们,就算王爷不饶过你们,你们也得念王爷的好!” 他踢踢李大孬:“怎么的,你这一死,就想着把别人的感激都揽到你自己身上,美得你。” 李大孬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颜如玉缓缓道:“这也是个办法,罪大,必得死几个。不如这样,自愿死的,站出来,超过十个,其它人就免死。” “我!”李大孬头一个站出来。 “我!” “还有我!” 陆陆续续,一共有七人。 “还有吗?”颜如玉问,“不够十个,就得一起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咬破唇,狠狠一抹泪,又站出两个。 “还有没有?” 最后一个,李大孬身后的一个小瘦子,年纪看着也小,眼泪汪汪的。 他上前道:“王爷,我家里还有个妹妹,今年十三岁,能不能帮我把平时攒的碎银子交给她?”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钱袋子,天蓝色布上绣着一朵小红花。 李大孬大声道:“王爷,十个人,够了!” 银锭别过脸,低低骂一声:“他娘的。” 霍长鹤没说话,颜如玉目光掠过他们。 “你们中间,有谁身上有职务?小队长也算,往前走一步。” 包括李大孬在内,六个人往前走了一步。 “你们四个是普通士兵?” “是!” 颜如玉点头:“银锭。” 银锭立即上前,颜如玉手指一点人群中:“那个人,把他带过来。” 银锭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后脖领子,把他拎到近前。 此人低着头,身上穿着皮袍子,腰侧刀鞘宽大,颜色也同其它人的不一样。 “抬起头来。” 他不抬,银锭一把揪住头发,强迫他抬。 “是你,”颜如玉轻笑,“又见面了。” 副将咬牙,银锭一踢他膝盖:“跪下!” “你应该知道,沈怀信带兵来的真实目的吧?” 副将刚要开口,银锭一耳光抽过去:“说话!” 副将:“……”我没说过要不说。 “我……我的确知道,不过,我还劝他来着,可他不听,非想置王爷于死地。” “我也不想的!” 四周一片哗然,不论是那一百多名病弱,还是两百多精锐,都在骂他。 霍长鹤一摆手,现场又安静下来。 “既然这样,那你必须得死。” 副将抬头:“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爷!我还知道沈怀信的一些事,我愿意都告诉您,只求您放我一条生路!” 霍长鹤似笑非笑,狭长的眸子睥睨而来:“临阵倒戈,卖主求荣,就冲这个,你也该死。” “沈怀信是什么人,本王比你清楚,你能知道他什么事?无非就是些没用的琐事罢了。” “想用这些和本王交换你偷生的条件,”霍长鹤冷笑一声,“不可能。” 副将:“……” “明知此行不可为,明知带这么多人就是入火坑,但你既无军人的风骨气节,又无同袍道义。” “所以,你必死。” 第754章 示威 副将死了,热血扑在白雪上。 四周一片寂静。 霍长鹤目光掠向二百多精锐,朗声道:“边关儿郎,无论是谁麾下,都是同袍,刀尖应一致对外!今日之事,念在你们不知实情,本王给你们一条生路。” “自此以后,你们归本王麾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们暂留这山谷之中,来年事情风头过,本王自有其它任务给你们。只是,你们需要改换名姓,再不是从前的你们。” “若有不愿者,也可就此自尽,本王绝不阻拦。” “生或死,你们自己选。” 李大孬双手紧握:“王爷,那我们……” “你们十人,”霍长鹤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向银锭报备详细信息,做小队长。” “!!”几人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可不用死了,而且还做小队长! “有勇,有担当,继续保持。” “谢王爷!”十人齐齐跪下。 “谢王爷!”其它人也都跪下。 霍长鹤眼中闪过笑意:“还有王妃。救一百二十三人,是本王的计策,断定出那沈怀信会带兵前来,拦截你们,让本王留下你们性命的人,都是王妃。” 众军士惊愕,抬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劲装打扮,英姿飒飒,目光锐利,站在霍长鹤身侧,气场不输,还相当般配。 “谢王妃!” 呼声震响山谷,颜如玉坦然接受:“不必言谢,记住今日之耻,以后当以王爷之命是从,若再犯此等大罪,定斩不饶!” “是!” 让银锭留下,给这些人安排事宜,霍长鹤和颜如玉带走一百多伤弱士兵,回转营帐。 这边是一场大战,宋平那边也是一场歼灭战。 耿家庄的人一共三十人,悄悄潜伏而来,说好的是沈怀信带领人马吸引注意力, 他们这边的人少,轻装简行,在后面包抄突袭,两相夹击。 惊天动地那一炸的时候,他们刚到营地附近,感觉地面都一晃。 “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大动静?” “莫不是沈城使给我们的信号?” 众人心头狐疑,但也想不出其它的解释,只好按计划行事。 到达营地时,他们也惊讶一下,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他们竟然还在这里搭了营帐,还吃过饭了。 不过,这应该也算最后一顿饭,做个饱死鬼。 刚到营地中间,还没穿过,有人感觉到侧脸上扑来一片滚烫。 偏头一瞧,身边同伴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掉了头。 “有埋伏!” 一声起,箭发,他们瞬间折损十来个人。 剩下的二十人还没缓上一口气,宋平他们挥剑而来。 宋平这回没穿关外部族人的衣裳,交手之间,耿家庄的人越来越心惊。 忽然有一个人看着宋平道:“是你!你是那个匪徒!” 宋平勾唇一笑:“你答对了,不过,我不是匪徒,我是镇南王的人。” 血花四溅。 三十人,无一活口。 林狼也在战团之中,拿着一把劈柴的斧头,还斩杀两人。 宋平看着他直笑:“小叫花,谁让你出来的?” “我不是小叫花,我叫林、狼!” 宋平忍住笑:“行,还真像个小狼崽子。” 他们打扫战场,把尸首和兵器拖上平板车。 林狼问:“要拉去哪里?” “从哪来,回哪去,放在山口。”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还提前准备好了。” “不是我,是王妃,王妃吩咐的。” 林狼眼睛一亮:“我也去。” 他们正要出发,颜如玉和霍长鹤带人到了。 “王爷,王妃!” “这边三十人,全部在此,”宋平上前汇报情况。 “好,按之前说的行事,回来之后休整,明天一早,回城!” “是!” …… 沈怀信怀着最后一线希望,策马到山口,只要这边成功,两边人汇合,他的人还是能从这边出来。 一样算成功。 漫天雪地中,他孤身一人,差点迷失方向,终于看到山口轮廓,赶紧加速。 不知是不是错觉,冻僵的鼻子好像……嗅到一丝丝血腥味。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山坳狭长,这两边的相距甚远,不可能从那边飘到这边来。 转过山石,他心头的疑惑得到证实,也让他差点栽到马下。 尸首,堆成两垛,已经冻住,分别在山口两侧,地上的血并不多,可见交战之地并不是在这里。 中间是三十把兵器,刀尖剑尖向下,在黑暗雪夜中闪着寒光,上面的血已经凝固,像滴滴血泪。 示威。 沈怀信眼前一黑,趴在马背上缓了一回,总算没掉下来。 手脚发抖,浑身僵硬,他想去看看那些人,但又不敢看。 他不想看清他们的脸,不想承认,他们是耿家庄那些人。 他败了,他彻底地败了! 不但没有杀掉霍长鹤,还折损三百精锐,搭上耿家庄一村人! 霍长鹤,他怎么能,怎么敢! 沈怀信不敢再停留,谁知道霍长鹤有没有在此设伏,会不会抓他? 若真是在此地被霍长鹤杀了,那也太冤了! 他趴在马上,轻拍马脖子,马调转方向,迅速离去。 几乎是一路逃回军营,刚一到,就翻身下马,一病不起。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化妆成布料商人的贝贝带着蜂哨,拉着两大车到来。 车上都是些棉衣棉鞋,各式各样都有,分发给那些病弱士兵。 他们得装扮成不同的模样,分批进入幽城。 在接收他们之前,霍长鹤和颜如玉就已经商量好计划,有条不紊进行。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换了装,颜如玉换回女装,和霍长鹤就是一对寻常夫妻,他们要先回城中,顺便查看城门口的情况。 林狼跑了来:“我要跟着王妃。” 霍长鹤皱眉看着他,贝贝赶紧道:“你这身儿跟着王妃怎么行?收拾干净,换了衣服,来来,跟我来。” 贝贝带他进帐去收拾,这一通忙活,颜如玉也不急,耐心等着。 不过两刻钟,贝贝突然从里面跑出来,脸色难看,神情惊愕。 “王妃,那个小叫花子……他……” “怎么了?好好说。” 第755章 新的身份 颜如玉莫名心头一紧,那小孩儿不错,还指着收为己用,将来能找到颜家人的线索。 这才没久,就怎么了? 贝贝脸涨得通红:“她,她是个女的!” 贝贝扁扁嘴巴都想哭。 这对颜如玉来说,可是意外之喜。 虽然对她来说,小叫花就是个孩子,但古代对男女之间的事要求苛刻,她不能时时带个男孩子在身边。 如果是女孩儿,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你委屈什么?”颜如玉莫名其妙。 贝贝哼道:“人家都还没有娶妻,还清白着呢,刚才又给她弄衣裳,又是洗头发的,还弄了洗澡水……” “她怎么不吭声,不说呀她!” 贝贝气呼呼:“我不管,我的清白没有了!” 颜如玉:“……” 使劲儿忍住笑,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我去瞧瞧。” 未进帐篷前,她在空间找出一套女装,带着进去。 小姑娘已经洗完澡,正比划一套男装,想必也是贝贝找来的。 “穿这个吧。”颜如玉把衣服递给她。 她洗了澡,小脸露出原本的模样来,红扑扑的,有点糙,眉毛黑浓,眼窝略有点深,眼睛忽闪闪,像两颗大葡萄,睫毛也是浓密又卷翘。 的确点异域风情。 “这衣服好漂亮,”小姑娘欢喜接过,“我以前见过中原女子穿这样的漂亮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就是不好打架。” 颜如玉轻笑:“你还总想着打架?” “不是我想,是他们总想打我,我父亲其它的孩子,父亲说谁强谁说了算,我母亲是中原人,他们瞧不起我,要打的。” 原来如此。 颜如玉点点头:“好,那就做个强者,谁打你,打回去。先穿这个,回去以后,我给你做又漂亮又能打架的。” 小姑娘眼睛放光,突然跪下行大礼:“女造神,我会向天祈求,降福给你。” “好,我等着,起来吧。” 颜如玉给她上了药,帮着她穿好衣裳,烘干头发,简单束个发。 这么一打扮,不细看倒瞧不出是外族人。 “女造神……” “叫我夫人,”颜如玉说,“以后在人前,就叫夫人。” “好,夫人,那我还能叫林狼吗?” 颜如玉略一思索:“能,不过不再是林中小狼,是……满目琳琅。” “那是什么?” “到处都是宝物。” 琳琅兴奋:“我父亲说过,要带我们找一处宝地,水草丰美,到处都是宝物!” 颜如玉笑笑:“好,但是现在要先回城,你是我的小丫环,只准看,听,先不要说,懂吗?” 琳琅用力点头。 出帐,霍长鹤迎上来,扫琳琅一眼。 “这是我夫君,”颜如玉给她介绍。 琳琅黑亮的眼睛打量霍长鹤,双手微微握紧,又低下头不说话,往颜如玉身后靠了靠。 “走吧,”霍长鹤牵住颜如玉的手。 他们没骑马,坐上马车,回幽城。 暗卫赶车,霍长鹤和颜如玉坐里边,琳琅坐到马车门口,低头不语。 忙碌这么久,颜如玉的确有些累了,靠着霍长鹤,不知不觉睡着。 霍长鹤轻揽着她,目光看向琳琅时,满是冰冷与锋利。 琳琅抿抿唇,正想要说话,霍长鹤眼神制止。 气氛诡异地安静,一直快到城门口时,盘查的队伍排得老长,声音嘈杂,颜如玉醒过来。 掀车帘从窗户里看出去。 “门口都加了不少防卫,看来沈怀信还是没想放过我们。” 霍长鹤冷然一笑:“他的权力也就是这点,在城外抓我,只要不进城,不摆明我的身份,直接扣押带走;进了城,众目睽睽,他反而有诸多顾忌,不敢在明面上如何。” “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不外如是,”颜如玉讥讽,“真给他祖上丢脸。” “这次惨败,得让他气够呛,以后暗绊子不会少,”霍长鹤低声,“回去还得叮嘱霍仲卯他们,要格外留神。” 颜如玉点头:“好。” 总算等到他们,检查的士兵打量几眼,平平无奇的车夫,一个腼腆胆小的小丫环,以及一对小夫妻。 和要搜查的人,截然不同。 但,一看他们就不是缺钱的主儿,大冷天的,检查半天,雁过也得拔根毛儿。 “从哪来呀?” “干什么去?” “说的是真话吗?瞧着有点心虚呀。” 车夫揣着鞭子,一脸憨相,正要说话,颜如玉叫住他。 拿几两银子给他,低语几句。 车人把银子递过去,笑得老实,手一翻,指尖冷光微闪,在士兵腰侧一掠。 士兵得了银子,心里高兴,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腰牌不见了。 马车入城,颜如玉挑帘往外看,城里也多了不少来往的士兵,还有些穿着常服的暗哨。 看来,沈怀信是真气得不轻。 正要放下帘子,忽见一道身影走进一间铺子。 身影熟悉,颜如玉一眼认了,是马立羽。 不过,他今日打扮与平时大不一样,刚才进那间铺子时,神态也有些紧张躲闪。 马立羽到西北是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一点颜如玉早就知道,也尽可能多的让他挣到钱。 想必,是来这里见他想见的人? 马车经过,马立羽看到那间铺子的牌匾,是间卖纸张的店。 收回目光,她没做多想,回到住处。 带琳琅去见过大夫人报了平安,颜如玉还是有些倦意,大夫人让她回去休息。 颜如玉回屋睡着,琳琅被安排在西厢房。 这房间真好看,真暖和,她从未住过这样好的房间。 但此时不是感叹这些的时候,悄悄退出房间,到院门口。 霍长鹤听到脚步回身,打量她几眼问道:“你是朝酋部的人?” 琳琅点头:“是的。” “达尔汉是你什么人?” “是我父亲。” “既然你是酋长的女儿,又为何会沦落至此?” 琳琅握紧拳头,“我们朝酋部落,被你们的军队灭族了,我父亲,兄弟姐妹,族人……都死了。” 霍长鹤眉头一皱:“灭族?什么时候的事?” 他上前一步,威压外放:“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第756章 古怪 琳琅咬牙忍住后退半步。 “不是。” “我记得你,我们和明酋部落打仗的时候,我父亲曾向你求助过,你曾帮助过我们。” “我知道,来我们部落的,不是你。” 霍长鹤警告:“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别动王妃的心思,若你敢对她有半点……” “我不会的!”琳琅急声道,“我向长生天发誓,我会忠于她,保护她。” 霍长鹤虽然不知琳琅对颜如玉的这股子忠心从哪来,但他知道,关外部落的人信奉长生天,最重要的誓言,都是对着长生天发。 看来不似假的。 “你为何……” “这是秘密,我和夫人的秘密。” 琳琅眼睛忽闪,神情坚定,嘴唇紧抿,态度很明显。 她不会泄密。 霍长鹤:“……” “王妃救了你,又收留你在身边,你既决定效忠,就要信承诺,唯王妃的命是从。明白吗?” “明白。” 霍长鹤略一迟疑:“你确定,是我朝的军队,来了你们部落?” “确定,”琳琅字字落地,“他们说中原话,穿汉人衣服,来过好几次,先是和我父亲谈判,我父亲应该是没有答应,有一天夜里,父亲紧急让我们离开,但终究还是太迟了……” 琳琅眼睛泛红:“我最小,也最不受宠,不像其它兄弟姐妹扎眼,侥幸逃过,我逃往中原这边,一路上还曾见过他们几次,确实是你们的人,没错。”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年,半年多前。” 霍长鹤一算日子,那是他刚离开边关,回京不久。 对外作战,还来一部落,这种事不可能悄无声息,就算他不在军中,也该得到消息。 关外部落关系错综复杂,一般来说不会轻易灭谁,只会维系平衡。 这件事,有些不太对劲。 “此事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也不要对王妃说,以免她担心。你的身份,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对外只说是个孤女,被王妃救下收留。” “记住了吗?” 琳琅紧闭嘴唇,用力点头。 霍长鹤转身进屋,颜如玉还在睡着,他不声不响,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后半路上,别人都恢复了气色,甚至有的还胖了些,唯独他的如玉,反而清减了些。 若非因为他,因为他的家,如玉断不会如此劳心费神。 说好的,到了此地,就让她好好休息,却又开始马不停蹄陪他东奔西走。 霍长鹤心疼不已。 颜如玉睡得并不沉,眼皮轻颤,慢慢醒来。 “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守你一会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霍长鹤轻笑。 “事务繁忙,沈怀信知道你回来了,不会善罢甘休,不得忙着应对吗?” “没事,都回来了,更不必怕他,我没有动作,他反而多疑摸不准。” “想吃点什么?母亲说煲了汤,随时可用。” “不如晚上吃顿火锅吧,”颜如玉拉住他的手,“到了这里,大家还没一起吃顿饭,正好热闹一下。” “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 霍长鹤吻吻她额头:“我去安排。” 大家到了新地方,又是被流放之地,纵然新奇,也没敢妄动,最多就是在附近转转。 看到其它流放犯的悲惨生活,心头都极为震惊和庆幸。 老天爷,他们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祖坟上冒了什么青烟,才让他们有这样的王妃,带着他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免受这些生活之苦。 尤其看到许多人都卖儿卖女,好不容易熬到地方,却又无法适应,无钱过活,简直生不如死。 不行,他们回去之后,更得好好对王妃好。 听闻晚上要聚在一处吃火锅,都早早自发来帮忙,各带些食材。 方丈正想加入,宋平来请他,说是王妃有事商谈。 霍长鹤没在,方丈正自在些,兴冲冲往里走,刚到廊下,从旁边嗖来一道冷风,一道小又矫健的身影拦住他的去路。 “站住!” 方丈吓一跳,立即正色,摆出高僧的姿态,打量对面的人。 “你是何人?” 琳琅上下打量他:“你是和尚?” 方丈点头:“贫僧正是。” “怎么瞧着不像?”琳琅大眼睛微眯。 “哪不像?”方丈伸开手臂,“贫道不才,还是个高……” “你长得个高也没用,”琳琅围着他转两圈儿,“我看你芯子不像和尚。” 方丈一噎,心头有几分惊愕:“什么意思?” “哼,你分明就是心虚。”琳琅气势挺足,步步上前,逼得方丈步步后退。 “你是谁?贫僧从未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你,”琳琅沉着脸,“你意欲何为?休想伤害夫人!” 方丈简直头疼。 颜如玉从屋里出来:“怎么了?” “王妃,你来得正好!”方丈赶紧说,“这小丫头哪来的?拦着不让我进,我说我是个高僧,她跟我扯什么长高个儿,简直不知所谓。” 颜如玉忍住,难得看方丈吃瘪,银锭贝贝都围着他转,哄着他。 小琳琅,还是头一份儿。 “琳琅,这位是方丈,是我的朋友,是好人。” 琳琅闻言后退开,又看方丈几眼:“那请进吧。” 方丈还想说,琳琅行个不标准的礼:“对不起。” 方丈:“……”得,什么也别说了。 进屋还没落座,颜如玉道:“别坐了,宋平还在外面等你,有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说。” “稍后宋平会带你去个地方,那边只是一处庄园,比废弃得好不了多少,有一批人会住进去,需要一些物资。” 方丈恍然大悟:“让我运送物资,当个活动的仓库呗。” “没错,”颜如玉笑笑,“给跑腿费。” “行,没问题。” 方丈空间现在也恢复了些,东西虽然不如以前多,但也足够,颜如玉给了他一些药材,还有米粮,煤炭。 “他们都是王爷原来的手下,赤胆忠心,不可怠慢。” “我明白,咱不是小气的人,保证给的量大大的,够够的。” “那我去了。” 方丈出院子,宋平果然还在等他。 方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他怎么对宋平解释他一个人能带那么多东西? 啊,头疼! 第757章 求助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颜如玉注意到马立羽都没有回来。 无意间问问其它官差,不出她所料,都不知道马立羽干什么去了。 颜如玉越发肯定,马立羽要去见的人,一定就是他来西北的目的。 罢了,颜如玉吩咐,每样食材都留下些,不止马立羽,方丈和宋平、银锭他们也都还没有回来。 那边估计要忙碌一阵子。 大家坐了几张桌子,冰天雪地里,其乐融融,众人笑脸洋溢,自发到颜如玉和霍长鹤面前来敬酒。 尤其是那一队“娘子军”,眼睛都红了。 “王妃,我们今日见到那些流放来的人,女子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惨了,她们……多亏了王妃,否则就算我们不死在半路上,到这边也是难以苟活。” “您不但救了我们的命,更改了我们的命,我们能靠自己,用双手挣钱,王妃,是您带给我们底气。” “敬王妃!” “敬王妃!” 颜如玉也举起杯:“首先要你们自己足够优秀,我才能给予适当点拨和帮助,否则,朽木我也难雕。” “以后日子还长着,”颜如玉声音朗朗,笑容温和坚定,“我们还要在这里安家,置业,好好过生活,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只会越来越好。” “大家放心,只要王爷和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欺辱,我们定会在这里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众人站起,端酒杯:“谢王妃,谢王爷!” 饮罢酒,霍长鹤让大家坐下用膳,霍仲卯站起来,端杯到近前。 “王爷,王妃,我还没有禀报。”他声音大而亮,在场的都能听清,“王妃让我把手上的生意和存货盘了盘,然后和钱家的掌柜们碰面谈过,他们对我们的东西都非常感兴趣。” 他从怀里摸出几页纸和一本账册:“这是各掌柜给咱们下的订货单。” “王爷,王妃,诸位,过了这两日,安顿稳妥,我们就要忙起来了!” 大家都面露欣喜,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有活干,有生意做,就有钱赚。 霍仲卯把东西双手递给颜如玉:“王妃,您过目。” 颜如玉接过,简单翻了一下:“这是我们与他们第一笔生意,务必办当,慢一些没事,必要保证品质。” “是,我定当谨记,严格把关。”霍仲卯郑重道。 霍长旭也上前:“大嫂,我已找好铺面,准备做文房四宝的生意,若是可行,年后店再大些,可做间书局,我们就能自己出书了。” 颜如玉略一思索:“好,长旭,你好好做,只管大胆放手做,来年你若接着做书局,我再送你一件大礼。” 霍长旭眼睛一亮:“好,多谢大嫂。” 颜如玉说是大礼,那就一定是好东西了。 霍长衡眨眨眼睛:“大嫂,有我的大礼吗?” 瑞哥儿也跟着奶声奶气:“还有我。” 众人哄笑。 “好,有,都有。” 再次入座,还上了几坛子酒,女人们饮果酒,孩子们喝的牛乳和果汁。 颜如玉看着酒杯,又冒出个想法,她低声对霍长鹤说:“王爷细瞧瞧,酒量最好的人是谁。” “不但要酒量好,还要酒品好,会品酒,是个行家,酒鬼可不要。” 霍长鹤听她这么说,就料定她是有用。 “好,我帮你找。” 欢声笑语,热气腾腾中,颜如玉扫一眼马立羽的位置,还是空的。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院中人影闪动,马立羽回来了。 他一进屋,颜如玉就看出他神色不对,霍长鹤立即起身,和他一起去外面。 不多时,霍长鹤站到屋门口,往颜如玉这边看一眼。 颜如玉立即和大夫人说一声,起身到外面来。 其它人并无察觉。 “发生何事?” 马立羽满头是汗,拱手道:“王妃,恳求王妃,能否帮我救一个人?” 颜如玉正色道:“生病还是受伤?” “受伤,”马立羽抿唇,“被马踢伤。” 颜如玉知道事态紧急,救人如救火:“好。” 她不再多说,让马立羽带路,马立羽亲自驾车,直奔出事地点。 颜如玉猜测,这个人对他一定非常重要,只是不知道,究竟伤有多重,伤在何处。 霍长鹤紧握她的手:“不必有太大压力,马大人也是个通情理的人,尽力就好。” 颜如玉点头:“我明白。” 马车越走越偏,到一条胡同时,车根本进不去。 “对不住,王妃,只能请您步行一段。” 小胡同幽深黑暗,见霍长鹤脸色凝重,马立羽赶紧解释:“王爷放心,不会有事,这里就是偏了些,窄了些。” “嗯,”霍长鹤微微点头,“带路吧。” 马立羽在前面走,霍长鹤牵着颜如玉的手跟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剑柄上。 三人步行,幽静胡同里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晰。 “这是什么地方?”颜如玉问。 “是我一个亲戚住的地方,”马立羽没隐瞒,“他们钱少,只能住这种地方,就这钱还是攒了许久才够的,否则还住在安置棚里。” 差不多快到尽头,马立羽停住,推开一扇门。 大门窄小,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院子里脚步声响,有人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迎上来。 “二哥?” “是我,”马立羽低声回答。 来人见他带了人来,也不多问,挑着灯笼引着他们往里走。 院子也挺小,只有两进,外面议事见客,后面就是住的地方。 到后院,颜如玉这才发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什么年纪的都有,身上穿着旧棉衣,各色的,还有的都打着补丁。 相同的是神色焦灼,面露担忧。 颜如玉还发现,他们的身姿笔直,虽贫穷,但并没有被压弯脊梁。 她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前面一排站中间的一位老婆婆,约摸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皮肤满是皱纹,一声不吭地站在那,似一株枯瘦的竹,盯着透出微黄光线的窗户。 人群中有人叹气,还有人开始小声抽泣。 老婆婆扭过头,目光苍凉又悲悯:“都不要哭!眼泪没一点用,都打起精神来!” 哭声渐止,马立羽走到老婆婆身边,正要说话,房门开了。 第758章 帮手 众人立即看向房门,一位大夫背着药箱,从里面走出来。 老婆婆声音微颤:“大夫,我儿子怎么样?” 大夫叹口气,摇摇头:“内脏破了……” 四个字,众人一阵惊呼。 老婆婆脸上的皱纹都在微微颤抖。 内脏破了,就等于没法再救。 人必死无疑,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 老婆婆身子一晃,马立羽赶紧扶住:“您可要撑住啊!” 旁边有人咬牙道:“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去告他,让他给大爷偿命!” “我们去哪里告?刺史敢管吗?” “不管,我们就一起去,在衙门门前讨说法,一日不给说法,一日就不退!” “好,我们一起去!” 众人齐声喝,老婆婆微微闭眼,沉声道:“都不许去,老实呆着!没有我的话,谁都不准去。” “祖母!” 颜如玉微微蹙眉,她看得出来,老人家不是害怕谁,更不是软弱可欺,恐怕是心存死志。 事不宜迟,她提醒马立羽:“马大人,不如让我先看看。” 马立羽也面带悲忿,听到“内脏破了”,眼睛也红了。 “不必了,”马立羽低声说,“现在……不必了。” 大夫也心有不忍,走到老婆婆面前:“老夫人节哀吧。” “我去看看,”颜如玉坚持,“或许有其它的办法。” 大夫扭头看她:“这位姑娘,老夫已经诊断出,是肋骨断,断骨刺破内脏,已经……” 没救了。 此话一出,老婆婆的手都颤了颤。 颜如玉严肃道:“既然如此,让我试试又何妨?” “马大人,”霍长鹤开口,“就让玉儿试试。” 马立羽一想也对,人家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万一呢? 想起颜如玉这一路上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万一会有办法呢? 他点点头,在老婆婆耳边低语几句。 老婆婆微微惊讶:“如此,有劳了。”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你帮我守住门,我进去看看。” “好。” 见她语气笃定,大夫也好奇,也没走。 现场又安静下来,摒息等候。 屋子很小,但很干净,布置简单,但也温馨雅致。 颜如玉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面容憔悴,头发灰白,双眼紧闭,嘴角还有未擦尽的 血。 来不及多想别的,迅速把脉检查身体,确实如那位大夫所说,是有断骨,刺破内脏。 古代人不必手术,开膛破肚更是无稽之谈,像这种情况,只能等死。 颜如玉查看他的其它情况,他虽不是多么强壮,但身体也不算太差,如果能治疗,不至于死。 当即立断,她立即转身到门口,对老婆婆和马立羽道:“二位,进来谈。” 马立羽扶着老婆婆进屋,其它人依旧等着,内心焦灼,但总算有点希望。 进去谈,就是有希望。 门关上,老婆婆要行礼,颜如玉扶住她:“老人家不必多礼,眼下,有件事要和您商量。” “您说,只要能救我儿子。” “能不能救,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我可尽力一试,”颜如玉缓缓道,“不过,治疗方法,要和您商议,还得您同意。” “我不懂医术,既是您愿意出手相助,我老婆子就同意。” “什么方法都行?” “什么方法都行。” 颜如玉本来想说,需要剖开肚子,但又忍住。 算了,就算她钻个语言小漏洞好了,这样能更快地抓紧时间,否则非把老人家吓够呛,再考虑半天,即便答应,也会耽误时间。 “好,那就按说我的去准备。” 颜如玉当机立断:“要大桌子,多煮开水,干净的被褥,以及高浓度的酒。” 其实有的东西用不到,她空间里也有应对之物,只是得让他们忙起来。 “好,我立即准备,”马立羽点头。 一声令下,能帮忙的都上,院子里热闹走来。 霍长鹤问颜如玉:“有把握吗?需不需要帮忙?” “我一个人还真不太行,王爷能帮忙吗?”颜如玉一脸平静,语气淡然,“我要剖开他的肚子,王爷在一旁帮我递工具。” “咳……”霍长鹤忍不住咳嗽一声,虽然尽力保持平静,但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惊愕。 他杀敌无数,砍敌头颅都不在话下,但从未干过颜如玉说的这种事,更别说现在又不是打仗。 颜如玉心里暗叹,果然,霍长鹤一时都无法接受,何况别人。 霍长鹤喉咙滚了滚:“行。” 颜如玉正想说他不要勉强,空中传来一声啸。 是鹰隼。 颜如玉道:“你先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这边我来安排。” 霍长鹤点头,快步走出胡同,鹰隼没带来信,把金铤带来了。 金铤被留在住处,不知霍长鹤来了哪里,只好让用鹰哨召唤鹰隼带路。 “怎么了?” “曹军医到了。” 曹军医到了,也不是紧要的事,但金铤话虽少,心却细,而且耳力超群,他听到马立羽请颜如玉来帮忙,是给人治病。 霍长鹤心头一喜:“做好得,金铤,这边正需要人帮忙,你去他带过来。” “来了。” 金铤一指,远处跑过来一匹马,马跑得飞快,马上的 趴在马背上,嘴里断断续地乱叫。 “救……救命啊!金铤,我跟你……没完。啊!” 曹军医会骑马,但骑术不佳,而且平时骑的都是挑着最矮小最温顺的马骑。 这匹高头大马, 跑得飞快且性子烈,他都要吓死了。 霍长鹤:“……” 赶紧过去拉住缰绳,曹军医面如土色,想下来腿都软了。 霍长鹤把他托下来,抖了好一会儿才站稳。 “金铤,你……” 话没说完,金铤打声呼哨,马跑过来,他翻身上马跑了。 曹军医:“……”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霍长鹤忍住笑:“曹军医,你来得正好,这边有一个重症病人……” “王爷,还能不能有点人性?老夫刚刚差点被吓死,这一路奔波,老骨头都要散架,您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 “玉儿马上要治,内脏破了,还有断骨,玉儿说在剖腹治疗。” 曹医军眼睛一下子放光:“走!” 第759章 手术 曹军医一溜小跑,跟着霍长鹤进小院子。 他直接忽视院子的小而逼仄,忽视满院子的人,眼睛只找寻颜如玉。 三间屋子,也就中间这间还大一些,左右两间卧室都太小太窄,颜如玉命人把两张大桌子和两坛子白酒放在中间房间。 曹军医看到她,赶紧走上前。 颜如玉一边安排事宜,一边担忧着霍长鹤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正是多事之秋,沈怀信吃了大亏,必不会甘休,是不是又作什么妖了? 扭头看到曹军医,不禁又惊又喜。 小老头儿看起来更瘦了些,风尘仆仆,身上衣服都带着土味儿,胡子都灰黄色。 唯一双眼睛晶亮,灼灼放光。 “是您?这是刚到?” “这不重要,怎么治?”曹军医直奔主题,“人呢,我先瞧瞧。” 颜如玉一抬下巴,曹军医赶紧进去看,一看就是一皱眉。 “我要是治,最多让他多活几个时辰,能交待一下后事,不过……”曹军医叹口气,“其实也就是多受几个时辰的罪。” 言外之意,也是没治。 “你打算……”他看向颜如玉,之前听霍长鹤说要剖腹治疗,但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是不能说的。 颜如玉打量他:“您想帮忙?” 老头儿点头如捣蒜。 “那您听我的,找家最近的客栈,去洗个澡,最好放点酒洗。” 曹军医:“??” “为何?” “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长,您先去,治完了再说,我这边还要准备一下,等您来了开始。” 曹军医又一阵风似地跑了。 能让他们准备的,都准备好,颜如玉让其它人都出去,马立羽守住门,霍长鹤进来帮忙。 颜如玉拿出防尘桌布,还有几盏太阳能大灯,吊在桌子上方,能消毒的全都消毒。 工作繁杂又需细致,霍长鹤心里好奇,此上一字不多问,按颜如玉说得做。 准备得差不多,两人把病人从床上抬到桌子上。 恰在此时,曹军医洗干净回来了。 马立羽开门让他进去,他一进来就瞪大眼睛。 “王爷,你得守住门,不能离开。” “放心,我寸步不离。”霍长鹤低声,轻握她肩膀,“别有太大压力,尽力就好,无论什么情况,都有我在。” “好,我明白。” 霍长鹤开门出去,和马立羽一起守住门。 其它人在院子里,不声不响,虽看不见里面,但也没走,直直瞧着。 忽然,屋里亮起光,隔着门板,但仍能有窗透出来。 光极亮,不少人惊得睁大眼睛,从未见过如此亮的光。 马立羽也回头,眼神惊诧,他偷眼看霍长鹤,见霍长鹤却是一脸淡定。 马立羽忽然觉得,或许,颜如玉真能治。 心里又充满希望。 屋内。 曹军医被灯光晃了一下子,倒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亮,比五支牛油蜡都亮。” “那当然,这是太阳之光。” 曹军医想起来:“我记得王爷也有一盏神灯,说是太阳之光,这和那个一样?” “一样,就是这个大,”颜如玉一边说,一边换上无菌手术服。 把另一套递给曹军医:“换上这个,戴上这些。” 帽子、手套、口罩,一样不落。 曹军医新奇得不行,一肚子问题想问,但还是忍住了。 照葫芦画瓢,换好衣服。 见颜如玉拿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刀、钳子、剪子,雪白锃亮,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式。 颜如玉先给病人注射了麻醉,随后也给刀具什么的消毒。 片刻,一手按在病人肚子上。 曹军医这才发现,肚子上盖着颜色防菌布的病人也被脱了衣裳。 曹军医喉咙滚了滚——真开膛啊! 他是军医,什么样的惨状都见过,但这样活剖肚子的事,还是头回见。 颜如玉下刀毫不犹豫,曹军医眼睛都没眨。 想眨,但眼皮不太听使唤,明明想闭眼,但又不可控制地越睁越大。 后背都在冒汗,呼呼地。 天有点转,地有点晃,呼吸有点闷。 正要快站不住的时候,忽然听颜如玉的声音似从飘渺的远处传来。 “怎么样?能坚持吗?” 曹军医神智渐渐回笼:“能,必须能。” “那你来看,”颜如玉说,“幸好是肠子破了,不是其它内脏。” 曹军医伸长脖子,身体往前探,脸别到一边,只剩下一只眼睛在看。 颜如玉道:“你凑近点。” 曹军医双脚似钉在地上,嘴里答应着,却不动分毫。 颜如玉哭笑不得:“你不看我可不管你了。” 曹军医把心一横:“看,看。” 刚狠心把头转过头,就看到颜如玉把破损的肠子去掉一小截,扔到一旁准备好的小盘上。 曹军医腿又一抖:“这是啥?” “肠子。” “肠子还能切下来?” “能啊,切一小段,没事的,不过若是小伤,缝合也行,但他这个有点严重,还不如直接切了恢复得快。” “人身上很多地方都能切掉,不影响性命,”颜如玉耐心解释。 她知道曹军医热心医学,表面冷酷嘴狠,实则是个心肠软又热的老头儿,又经常在战场上抢救伤兵,他会得多,救回的人也就更多。 曹军医渐渐忘记害怕,站在颜如玉身侧,全神贯注地听,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沉沉,屋里亮如白昼,外面黑夜如墨。 霍长鹤在门外等着,一步未曾离开。 马立羽低声道:“王爷,要不您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看着。” “不用,”霍长鹤道,“我在这守着玉儿,万一有事,我能回应。” 马立羽微微握拳:“多谢王爷,王妃,里面的人……” “我知道,虽然对他印象不深,但也能猜得到,他应该是当年司马老宰辅的儿子,先皇后的父亲吧?” 马立羽料想他能猜得到,也不再隐瞒:“不错,他是皇后姑姑的父亲,也是我的大爷,我祖父行三,也是司马家的后人,想必我的身份,王爷早就知道了吧?” 霍长鹤点点头。 “当然老王爷还替司家家族求过情,此次王妃一路上多有成全,助我赚了不少钱,我到这里才有能力帮助他们。” “镇南王府的恩情,我铭感五内。” 第760章 生机 霍长鹤拍拍马立羽肩膀。 “既然到了,就往前看。” “是。” 霍长鹤回头看看屋内:“去准备点热粥热汤吧,熬了这么久,玉儿应当也累了。” “好。” 天近黎明,霍长鹤听到身后有动静,立即回身。 颜如玉打开门,霍长鹤上前一步扶住她。 老婆婆站在台阶下,眼神期待。 颜如玉脸色疲倦,轻轻笑起来却无比暖心。 “已无大碍,只要不高热,不日便可康复。” 老婆婆眼睛微闭,滚出几行清泪,其它人都人迸出喜色。 马立羽正好也进院,扶着老婆婆颤悠悠就要下跪。 颜如玉累极,示意霍长鹤把人扶起来。 “老人家不必多礼,你们仍需等候,暂不可见病患,若是不发热,过了这两天,方可探望。” “这……暂时不能见吗?”老婆婆心里着急。 “是,为病人着想,暂时不要见,他还很虚弱,见得人多了,极可能会影响他。” 老婆婆闻言,坚定点头:“好,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马立羽道:“我们准备了热粥热汤,您用一些吧?” 颜如玉还真有点饿了:“也好。” 颜如玉先让霍长鹤进屋,和曹军医一起,小心翼翼把病患抬到床上去。 曹军医眼珠子通红,却仍旧很精神。 霍长鹤把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放进袋子,颜如玉把袋子收入空间。 里屋帘子放下来,又消了遍毒,挂上水,颜如玉才出来用膳。 不是多好吃多名贵的膳食,却是最抚人心脾胃的。 颜如玉用完膳,感觉舒服不少。 曹军医小声问:“咱还留下照看吗?” “留,他现在还得闯过高热这一关,”颜如玉道,“要预防感染。” 曹军医想着方才颜如玉缝合的场景,忍不住又问:“那种线,好似不太一样。” “是,那不是做衣服的线,将来不用拆。” “拆?”曹军医一惊,“怎么拆?” “还有一种线,是需要拆的,伤口长好之后,就得把线拆下来,我们用这种不用的。” 颜如玉想了想,她空间里的那些医疗相关,都是顶尖的,缝合线自然也是最好的,比较普通的那种,她还真没用过。 不过……好像很久之前,去非国执行救援任务的时候,和他们的医者做交流,他们曾送过一些东西给她,里面就有普通的那种。 有空找出来,让曹军医练练手。 曹军医还处在惊奇中,还想把肚子里的问题都问了,刚要说话,霍长鹤目光一扫。 曹军医又把嘴闭上,心里忿忿不平——什么嘛,老头子我大老远的赶来,马不停蹄就让我来帮忙,你媳妇忙一会儿就不行了? 哼,过河拆桥,过河骗老头儿! 霍长鹤见颜如玉吃得差不多,小声道:“你去那间屋里休息一会儿?反正他现在还没醒,有事我叫你。” 颜如玉的确有些支撑不住,几个小时的站立,又非同一般的紧张,这毕竟是她做的第一台手术,还是在如此简陋的情况下,时刻都要保持高度专注。 “半个时辰,叫醒我。” “好。” 颜如玉刚要进屋,回身看他:“你是不是在外面也一夜没睡?” “不是,”霍长鹤笑说,“我和马大人轮流休息来着。” 颜如玉不再多问,进房间休息。 她揉揉太阳穴,手抚抚眼睛——眼睛还没好,看不清颜色,她生怕在手术过程中发生其它的变故,当时没觉得,现在感觉,眼睛都酸痛。 躺下闭眼,意识进入空间,躺在行军床上好好休息。 霍长鹤问曹军医:“您老感觉怎么样?” 曹军医哼一声:“王爷还念着老夫累不累,实在是让老夫感动。老夫现在精神得很,不累!” “既然如此,就请曹军医多多照看病患,看他有无高热。” 曹军医:“……”感动得太早了。 这会儿心情放松,霍长鹤也有了聊天的兴致。 院中人都散了,老婆婆也被扶走休息。 马立羽还在,随时等着看这边有什么变化。 “王爷,”马立羽看出他有话说,“您想问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是被何人所伤?” “是护城使府的人,姓沈,是位大管家,据说祖父是跟着西北王的。” “这么说,是沈府的家奴?”霍长鹤微挑眉。 马立羽苦笑:“也就王爷您敢这么说,说他是家奴,人家在这里可是势力大得很,一说沈大管家,连刺史府的人都要退让三分。” 那还不是因为曹刺史做得窝囊,霍长鹤心中冷笑。 “因何起冲突?” “我此番前来,就是为着大爷与曾祖母他们,想看看他们,认祖归宗,让他们能过得好一些。昨天下午,我去大父做工的纸店找他,给他一些银子,临别之时大爷送我出来,想着给我买些糕点。” “纸店附近就有一家做枣花糕的,他买了捧着出来,正遇见沈管家骑马经过,地上有冰,他的马滑了一下,差点摔倒,他也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本就是个意处,也与我大爷无关,可他偏偏就说,他的马闻不得枣花的味儿,是因为闻到那味道,才不开心,差点摔倒。”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马立羽握紧拳头,“我大爷自然不肯认,争执之下,他纵马踢伤我大爷,就……” 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太多曲折离奇,就是简单又让人气愤的,最赤\/裸裸的欺压。 强权与弱势,毫无道理。 “王爷,”马立羽别过脸,深吸一口气, 按下语气中的轻颤,“我实在是……” 若非他去看,若非大爷要给他买点心,该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不怪你,你不必揽到自己身上,该死的是那个家奴。” 霍长鹤语气轻快且锋利,马立羽脸色决然,躬身行礼。 “王爷,我想留在这里,在王爷手下听令,请王爷成全!” 霍长鹤目光微深:“马大人,这不是儿戏,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如今,我对京城,半点眷恋也无。” “求王爷为我谋划,请王爷收留!” 第761章 误会大了 霍长鹤还真没想到,马立羽会想留在这里。 原来以为只会请他帮忙照顾司马一家。 霍长鹤扶他一把:“你起来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是押送官,断没有不回去复命的道理。官差中不只有你,还有其它人。” 马立羽垂眸:“确实不能连累其它人,要做得妥当些。” 他双手紧握,舔舔干裂的嘴唇:“司家一族,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朝廷的事,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未有过什么怨言,到这边无论多苦,都是靠双手,靠自己。” “为什么……还要面临这种不公平?” 一个小小家奴,竟然胆敢用如此荒诞的理由,随意欺压虐杀司马家的人。 当年司家一族在京,权倾朝野,谁又能想到会有今日? 马立羽眼睛泛红:“王爷,我在京中只有一处小小府宅,无父母,无妻小,孤身一人,哪里都能安家。唯一不想连累同行的官差兄弟们。” 他深施一礼:“请王爷为我周旋谋划。” 霍长鹤见他坚决,也不再多劝:“好,本王先应下你,待此事了,王妃腾出空来,本王便与王妃商议。” “多谢王爷!” 有了霍长鹤的话,马立羽心头就松快许多,告退去看曾祖母。 霍长鹤暗暗寻思,要怎么帮马立羽,这些日子也没收到朝廷那边的信,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先看了情况再说。 马立羽虽说品阶不高,但到底是天子亲卫,平时可能也想不起他,但要真消失,还得要准备周全,以免落人把柄。 曹军医从里屋出来,颜如玉告诉过他,不要总进去,更不要守着,说是这样反而会增加病患感染高热的机率。 转头看到霍长鹤独坐,凑过来道:“还没问,你写信急吼吼让我来做什么?” 霍长鹤收回思绪,看一眼颜如玉休息的房间,欲言又止。 “赶紧说呀,早晚都要说,”曹军医也跟着他目光看一眼那个房间,声音压得更低,“怎么?不能让你媳妇知道?” 霍长鹤点点头。 曹军医微挑眉,眼神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说说,什么事?莫不是你……”曹军医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和那个谁?什么明明郡主,有私情了?” 霍长鹤一头的问号:“什么明明郡主?” “别管什么明明什么昭昭了,反正就是你媳妇儿以外的女人,对吧?” 曹军医脑补一场大戏:“那女人见你回来了,又纠缠不休,你没把持住,然后有私情,让她有身孕了,就想起我来了,让我给她来副药?” 曹军医撸起袖子:“来,你说吧,是安胎还是打胎?” 霍长鹤:“……” 霍长鹤差点吐血:“你怎么想的,就出来这么一大套词儿?我看你别当大夫了,明天去找长旭,给他讲故事去吧,要么去书场说书。” “哼,”曹军医不以为然,“我有必要表明一下态度,你媳妇,是我未拜的老师, 我是必须要站她这边的,你休想欺负她!我跟你讲,若她答应收我为徒,以后我改姓颜,我就是娘家人。” 霍长鹤抚额“……”真服了。 “不是,咱们一起那么多年,我亏待过你们吗?怎么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你们维护如玉我很开心,但别先踩我行不行?” 曹军医眼睛不眨:“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霍长鹤被他成功抓偏重点而心如死灰:“我母亲。” “啧啧,”曹军医翻个白眼看他——看你那不受待见的样子。 被他这么一气一打岔,霍长鹤沉重的心倒好受了些。 沉默一瞬,他正色道:“请你回来就是为了如玉,她眼睛出了问题。” 曹军医愣住:“没有啊,刚才动手切肠子,唰唰的,一点都没含糊,缝合的时候,嗖嗖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确实如此,她不是看不到,只是看不清颜色,”霍长鹤情绪低落。 每逢想起此事,心就如压着千斤巨石。 “她没有告诉我,我也没细问,只作不知,所以……” 霍长鹤抬头看着他:“我请您来,给玉儿好好看看。” 曹军医张张嘴,本想刺儿他两句,又于心不忍。 “你把发病的经过,跟我讲讲?我先听听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睡得并不安稳,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似在火上烧,一会儿又似坠入冰窟。 浑身似被撕裂,碎成无数片。 恍惚中听到有低沉闷雷声,以及遥远的歌唱声,似滚滚洪滔。 她的眼睛似被人挖去,心口也极痛,似空了一大块。 即便在梦中,她也忍不住嘤咛痛呼一声。 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正痛不欲生时,一股暖意从双手上传来。 “玉儿,玉儿!” 极遥远的呼唤声,穿过天际惊雷,唱声滔滔,由细弱变得清晰。 “玉儿!” 颜如玉惊醒,从空间中退出来,睁开眼睛,灰暗的视线中,是霍长鹤焦急的模样。 “长鹤,”颜如玉轻声,想对他笑笑,又笑不出。 她为难勉强的样子,让霍长鹤愈发心疼,抱起她搂在怀中。 “怎么了?做梦了?” “别怕,我在这里,想哭就哭。” 颜如玉抓着他前襟,其实也没想哭,做个梦而已,虽然梦很难受,但也不至于娇气地哭。 但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是忍不住流出来,越流越多,打湿霍长鹤的前襟。 眼睛有点刺痛,颜如玉深怕哭下去再真瞎了,做几个深吸呼,按住情绪。 霍长鹤捧住她的脸,心都要碎了:“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去。” 颜如玉稳住心情:“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恶梦。病人怎么样了?” 霍长鹤喉咙发堵,给她抹半天泪,声音暗哑:“我情愿你多想着自己,自私些。” “我可不就是多想着自己?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当然要让他活,必死的伤,让我治好了,那我的名声不一下子传开了?” 霍长鹤被她说得无奈笑笑:“没事,好着呢,曹军医在关照着。” 颜如玉坚持去看看,霍长鹤扶她下床。 “玉儿,答应我一件事。” 第762章 起誓效忠 颜如玉看着霍长鹤。 “什么事?” 霍长鹤抿唇,似有些难以启齿。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不必为难,答不答在我。” 霍长鹤看一眼门外:“曹军医这次来,打算留下,想和你学习医术。” 颜如玉哑然失笑:“他跟你说了?昨天晚上治疗病人的时候,他就提过要拜我为师,我觉得不合适,老人家一把年纪,就是想学个医术,我教他就是了,何必非拜师?” “大概是想要个名分。” “……”颜如玉一时无语。 “他还说,遇见几个疑难杂症,想和你商议,还请你多赐教。” 颜如玉不假思索:“好,这没问题。” “若是此次把名头打开,再开家医馆也不错。” 颜如玉边说边往外走:“我先看了病人再说。” 司马庸还没醒,但气息平稳,也没发热,颜如玉总算松口气。 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检查一下他的伤口,也没有红肿发炎,正常上药即可。 颜如玉本想着还得观察两天,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到外屋,霍长鹤把司马庸受伤的经过对颜如玉讲了,以及马立羽的请求,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颜如玉听得皱眉:“一个管家?这么嚣张跋扈?” “比起当初临城永昌县主府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颜如玉脸色阴沉,“既是马大人的家人,就没有不讨公道的道理。” “新仇旧恨,一起算。” 颜如玉心里对沈怀信的印象坏到极点,那个男人不但心量狭窄,自傲狠毒,还纵容手下如此作恶。 以前的那些教训,还是给得太轻了。 霍长鹤点头:“好,那我们就谋划一番。” 两人去前厅,大部分司马家的人还没有走,见颜如玉出来,都上前见礼。 他们年纪的无几,中年的少,青年的多,少年也少。 颜如玉只需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必当年流放时,年纪大的自知熬不过去,就把更多生的可能给了后辈,当年后辈,给司马家尽可能留下后代。 到了这边之后,又苦于生计,少年长成青年,但想必没那么容易娶亲,所以生下的后代不多,有的也还太小。 当年中老宰辅,在听到先皇后去世的噩耗之后就死在路上。 士家大族,一门忠骨,竟沦落至此。 颜如玉心头不胜唏嘘。 前厅中,老婆婆已经到了,见颜如玉来,起身相迎,深施一礼。 颜如玉上前扶住:“老人家,不必多礼。” 老婆婆声音哽咽:“若非是您出手相助,我儿子已经早死多时了,老婆子我又要承受一番失去至亲之痛。” 马立羽在一旁扶着他:“曾祖母,您别太激动。” 颜如玉已经听霍长鹤说过,这位老人家,就是老宰辅的夫人。 她坚忍刚毅,带着儿孙们面对万难,在这里扎下来,活下去。 如今已经七十多岁,白发苍苍,固然比那些豪门大户的老夫人苍老许多,但她的眼神精神,都是司马家人的支柱。 分宾主落座,颜如玉把司马庸的情况详细说了,老夫人喜极而泣。 “好,好啊,多谢,”老夫人道完谢,又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容我们准备一下,必送到府上。” “诊金就不必了,”颜如玉笑说,“还请老人家替我扬一扬名,以后若我开家医馆,您可得替我说好话。” 老夫人一愣,随即爽朗大笑:“好,这自然是没问题。” “就昨天来的那位大夫,他们家就是开药堂的,平时对我们也颇多照顾,他本来也不想走,家里人来找,这才回去了。” “等他来了,我先和他好好说道一下,他必会替您扬名。” “先谢过老夫人,还有就是,他现在不能吃喝,具体事宜,我会告诉与我同来的曹军医,你们只管听他的便是。” 老夫人连连点头:“司马家感激不尽,王妃劳累许久,早些回去歇息吧。” 老夫人实在很喜欢颜如玉的性子,但也知道她累得很,人家已经为自己儿子辛苦那么久,怎么好意思再没眼力地扯着说个没完。 要想报恩,有的是时间。 颜如玉辞别老夫人,马立羽送他们到门外。 “你把司马家现在有多少人,都在做什么,和老夫人商量一下,若是她同意,你就列个详细单子给我。” 马立羽心头一喜,又不太敢想:“您的意思是?” “这边的生意也和钱家开始交接,正是初期,需要用人之计,若是他们愿意,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擅长,分别去不同的地方。” “别的不敢说,多挣些钱,改善生活,总是可以的,”颜如玉语重心长,“先得活着,再图其它。冤屈都有,慢慢洗,不要急。” 马立羽心头又烫又涩,后退一步,深施一礼:“多谢王妃,多谢王爷!” 颜如玉微颔首:“马大人,一同走来,我们也算共患过难,谢字就不必说了,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往前走便是。” “钱上的事,你找霍仲卯,若是涉及官府规矩,你就找银锭。总之,司马家的事,你可一手操办,用钱用人,都可。” 马立羽二话不说,掀袍子在冰凉的地上跪下。 颜如玉想扶,霍长鹤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 三个头叩罢,马立羽道:“我司马翊在此对天起誓,此后效忠王爷王妃,生死无惧,至死相随!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让我不得善终!” 话说完,霍长鹤扶起他。 马立羽用力抹抹眼睛,目送霍长鹤和颜如玉离开胡同,才转身回院。 马车上,霍长鹤把手炉递给颜如玉:“不让你拦着他,是因为不让他拜,他会心里不安稳,那番誓言是说给我们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他需要这个信念。” 颜如玉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霍长鹤为她挽一下发丝:“既答应了他,我就想个法子,把他留在这里,给你听用。” “那我就多谢王爷了。”颜如玉笑容温婉,“他可是一个得力助手。” 两人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住。 第763章 出手教训 颜如玉身子微微一晃,霍长鹤及时揽住她。 “怎么回事?” 外面车夫道:“王爷,有人拦住了马车。” 霍长鹤纳闷:“什么人?”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王爷,属下求见王爷。” 霍长鹤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对颜如玉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去看看。” 颜如玉点头,靠着引枕闭目养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霍长鹤下车,见马车前站立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一身侍卫服,腰侧挎刀,拱手低头,看不见容貌,单看这衣裳,是郡主府的。 霍长鹤的心顿时冷几分:“何人,何事?” 侍卫抬头,霍长鹤看清他的脸,瞬间想起来他是谁。 他长相算是俊秀,就是右边额角有块烧伤伤疤,连带眉毛也少了三分之一,浓眉一长一短,显得有点滑稽。 霍长鹤记得,当初去救明昭郡主的时候,他冲在前面,此人就在后面几人中。 他原是老将军的部下,从他父亲那一辈起,就在其帐下,对老将军也是忠心不二。 明昭郡主来到幽城之后,霍长鹤曾招过一队自愿来幽城的军士,做为明昭郡主府上的侍卫。 此人也在其中。 只是他叫什么,霍长鹤没印象。 “王爷,属下穆臣。”穆臣行礼。 霍长鹤点头:“你有何事?” “王爷,属下有件事,想问王爷知不知。” 霍长鹤眉头微蹙,一旁暗卫的脸色也微微沉下。 “何事?” “王爷,城中好几个茶馆、书场,都在说书,说什么王妃如何聪慧睿智,神智无双,乃女子之魁首。” “不知王爷可知情?” 霍长鹤还真不知道。 他偏头看看车夫,车夫也是暗卫,在消息方面比较灵通,而且现在是车夫的身份,没事就上街溜达。 车夫点点头——不仅如此,他昨天还去听了两段,别说,别得真不错。 霍长鹤见确有此事,略颔首道:“那又如何?” 黎臣诧异道:“王爷,您可知,郡主自那日回府之后就病了,绿湖说,乃是被王妃气病的。” 颜如玉睁开眼睛,忍不住短促笑一声。 霍长鹤当即沉下脸,漆黑眸子划过暗芒:“绿湖说的?所以你就来质问本王?” 黎臣拱手:“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 “你不用自称属下,你也不是本王的属下,本王手下断然容不得你这种质问主子的人。” 霍长鹤语气冷硬,眉眼间难掩强势与凌厉:“绿湖闯梅园在先,对王妃无礼在后,本王只是责罚她,已是看在王妃心善良,不想随意动杀机的份上。” “至于你,当街拦车,无礼质问,明昭郡主这几年还真是教了几个好奴才。” 黎臣上前一步,急声道:“王爷,郡主对您一片真心,如今城中处处都在夸赞王妃,让郡主如何自处?” 霍长鹤眼底迸出危险光芒,暗卫上前,鞭子直接甩出去。 黎臣没想到对方上来就动手,赶紧抬手招架,手背手臂皆挨了一鞭子,血痕立现。 暗卫怒道:“再敢胡言乱语,对王爷王妃不敬,下次就不是用鞭子了,滚!” 黎臣看看手上血痕,咬紧后槽牙。 霍长鹤眉眼清冷,不带半丝温度,语气沉沉,不容置喙。 “本王的王妃,容不得任何人说半句不是,包括明昭郡主。自明日起,全城所有书场、茶馆,包括撂地的,都会夸赞王妃。明昭郡主若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那就不要出门,与本王无干。” 说罢,霍长鹤转身就走,黎臣正想上前,还要说什么,暗卫拿鞭子一指,满是警告。 马车渐渐远去,黎臣握紧拳头,血痕中血珠渗出。 直到马车影子消失,他才转身离去。 马车内,霍长鹤尴尬至极。 “玉儿,我是不是该自罚一下?” 颜如玉微叹气:“王爷太过优秀,确实让人惦记,这一路上,这都是第几朵桃花了?这次桃花身边的粉丝,比桃花本人还厉害。” “她不是我的桃花,真不是,”霍长鹤赶紧解释,“我从未对她有过什么男女心思。” 颜如玉刚才听得真切,自然明白。 握住他的手,敛了笑意,认真问:“王爷,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像当年一样,冲过去救她回来吗?” 霍长鹤望着颜如玉漆黑的眸子,心尖一痛。 这双眼睛多漂亮,黑若曜石,此时正映着那个小小的他。 可这双眼睛,现在生了病。 “王爷?” 霍长鹤收回思绪,抿抿唇,认真道:“会。” “为何?” 霍长鹤反握颜如玉的手,坦荡道:“当年老将军托孤,我与父亲答应过老将军,这是其一; 其二,她也是我朝子民,身为军人,让她去和亲,已是屈辱,若是再被烧死献祭,那我朝将士颜面何在?国威何存?” “玉儿,我不能骗你,这是我真实想法,只是,这想法无关情爱,更不是因为我对她有什么情。” 颜如玉深以为然:“王爷所言极是,若是我,也是一样选择。” 霍长鹤一怔,眼睛随即亮了,紧紧拥住她。 “我就知道,玉儿最是明白我。” 颜如玉忍笑,手指在他胸口戳戳:“可我看人家郡主对可不是没有半点心思。 ” 霍长鹤无奈:“那,我以后不再见她,免得再生事端误会。” “逃避不是办法,”颜如玉道,“既然发生了误会,当面解开,方是最佳。” 霍长鹤捧起她的脸:“你有对策了?” “反正我不想一个人面对她。” 颜如玉无奈又好笑:“暂时还没有对策,眼下重要的事很多,等等再说。” 她并非只知道攻心计斗心眼的女子,她与霍长鹤是成熟的,坦诚的相爱,坚定安稳,何必为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吃她的飞醋,而去纠缠。 何况,急的人也不是她。 有些事情,需要给予时间,让它自己去发酵,或许会有更好的结果。 颜如玉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回到住处,正好遇见方丈要出门。 颜如玉叮嘱他几句,便回院子向大夫人报平安。 方丈转身刚要走,又被霍长鹤叫住。 第764章 送上门来找打 方丈心缓缓提起,面对霍长鹤,他得保持高僧的范儿。 “王爷,找贫僧有事?” “这次的事,还没有谢过大师,”霍长鹤由衷道,“本王与王妃太过明显,其它人暂时又不方便知情,这才有劳大师。” 方丈心说,你媳妇让我去,不是因为我目标小,而是因为想让我当跑腿的,行走的大库房。 “王爷客气了,百姓疾苦,贫僧也有一份关爱之心,此番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是贫僧的功德。” 方丈清清嗓子:“他们都被安置妥当,您放心。” 霍长鹤话锋一转,问道:“大师,能否再帮本王一个忙?” “王爷请讲,只要贫僧能办到。” “听说街上几家书场都在说玉儿的事,本王觉得,故事不能太单一,要丰富一些,这一路上这么多事,大师不如多整理一些,让他们变着花说。还有唱曲儿的,演戏的,都可以。” 方丈:“……” “行,我试试,”方丈连自称都忘了,“不过,说书还好,唱曲戏词什么的,我不太熟,还要讲押韵,恐怕……” 霍长鹤拿几张银票给他:“这无碍,大师可找几个戏班子的班头儿,他们都有写戏本子的人,找他们。” 方丈眼睛一亮,还有这操作?他看看银票,没接,双手合十:“好,贫僧明白了,银票就不用了,贫僧有别的办法。” 花钱请人,那是钞能力,不用钱照样请到人,那才是真本事。 他转身要走,霍长鹤又让他等等,给他安排了两个人,以免再发生上次的事。 事情交办妥当,霍长鹤轻松去找颜如玉。 颜如玉见过大夫人,大夫人见她脸色不好,催着她回院子休息。 霍长鹤去见过大夫人,再赶回院子时 ,门口已经被人守住。 大当家和琳琅,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将。 这俩人之前已经打了一场,以琳琅一赢两败告终。 她年纪虽小,却是在实战中自己摸爬滚打战出来的经验,是野路子。 大当家上过战场,用的都是正经对战打法,一个没留神,被琳琅用了个阴招取胜。 战斗之后,两人惺惺相惜,颜如玉回来时,两人正聊得畅快,一见她来,大当家提出也过来做颜如玉贴身护卫。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但因为上次山寨受重创,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又还没有安顿好,颜如玉没有叫大当家过来,想等安稳了再说。 “都没事了,放心,我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兄弟死了伤心是真的,但也要往前看,你放心吧,我们没问题。” 既是如此,颜如玉也就爽快答应。 她先进屋休息,吩咐无重要事不要吵她,大当家和琳琅守着。 霍长鹤刚要进院,被琳琅拦下。 霍长鹤纳闷:“怎么?” “王爷,您有重要的事吗?”琳琅一脸严肃问。 霍长鹤:“??”我回自己院子,还需要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一犹豫:“本王……” “那就是没事,”琳琅一指外面,“王爷先请回。” 霍长鹤:“??” 霍长鹤莫名其妙:“你让本王回哪?” “王妃说了,她需要休息,若无重要事宜,不许打扰。” 霍长鹤慢慢吐一口气:“王妃的意思本王明白,本王不会吵她。” “那也不行,王妃并没有吩咐王爷除外。” 霍长鹤头上冒烟,转头看大当家,这琳琅年纪小,又是外族人,性子直愣,听不懂迂回不会拐弯,大当家总该会吧? 大当家点点 头:“王妃确实没有额外吩咐,我妹妹说得对。” 霍长鹤诧异:“你妹妹?” “我与琳琅,已经结为忘年姐妹。” 两人相视一笑,霍长鹤想死。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当家还说要当如玉的爹,现在又与如玉的丫环成什么姐妹。 正当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宋平来找他,说是有军务方面的事。 也罢,霍长鹤只好气呼呼走了。 颜如玉在屋里睡得沉,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琳琅和大当家在院门口聊得畅快,讨论起拳脚功夫,更是开心。 正说得高兴,有人轻笑一声,语带讥讽道:“真是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样粗俗的话题,居然出自镇南王妃手下人之口,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琳琅眼睛圆睁,火苗噌蹭,大当家眸子微眯,脸色阴沉。 绿湖带几个小丫环,慢步走来,姿态高傲。 琳琅打量她:“你刚才说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绿湖扶扶耳环流苏,“行了,我不是来和你们说话的,去禀报一声吧,我家郡主送了礼物过来。” “你说的那叫好话?”琳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我看你就是个傻子,好赖不分吧?” 大当家不语,静静看着。 琳琅上前一步:“想拜见我们王妃?可没那么容易,我们主子,不是什么狗东西都能见的。” “放肆!”绿湖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绿湖,明昭郡主身边的一等大丫环。” “一等?八百等也是个丫环,当个丫环都让你傲成这样?啧啧,怪不得,我们王爷没同意你做主子,不让你投胎,就你这种,要是做了主子,那还不得满天喷粪啊?” “你!”绿湖气得跺脚,“真是不识抬举,我们郡主好心好意送东西,偏你们不知道好歹……” 琳琅慢慢挽起袖子:“我可有阵子没打架了。” 大当家沉声道:“我来。” “有句话怎么说的,杀只小鸡儿还用什么杀牛宰羊的刀?捏就完了!” 琳琅话音落,上去就给绿湖一拳头。 正中绿湖鼻梁。 绿湖跟着明昭郡主,一直都是贴身丫环,别说挨打,粗活都没干过,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尊贵,哪受过这种打? 当即就觉得天旋地转,鼻子像被大石猛砸了一下。 还没缓过来,头发又被琳琅一把抓住,被迫仰头。 “听好了,这是在王妃的院子前,别说你,王爷都得听王妃的,什么郡主,什么丫环,在这儿就不好使,听懂了吗!” 绿湖根本没反应过来回话,“啪啪”又挨了两个耳光。 第765章 她打完了,该我了 绿湖被打得鼻青脸肿,脑瓜子嗡嗡的,火辣辣的哪哪都疼。 琳琅好不容易松了手,绿湖晕头转向,只想逃离琳琅的范围,跌跌撞撞,一头撞向大当家那边。 大当家一手扶住她,没让她摔倒。 她心头微松,抬头看大当家。 大当家脸色严肃,却不像琳琅笑着抽人那么可怕。 “我妹妹打完了,”大当家说,“该我了。” “什……什么?” …… 霍长鹤处理完事务,匆忙往后院走,一想到那两个“哼哈”二将,就觉得气闷。 还没到后院,几个人从月亮门冲出来,几个人架着一个,那一个……好家伙,都看不出原来模糊,脸上像开了染料铺。 霍长鹤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们。 气息奄奄的绿湖一看到他,立即挣开其它人,哭着见礼。 “绿湖见过王爷,请王爷为奴婢作主。” 她脸肿嘴唇也破,话在嘴里倒来倒去,霍长鹤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怎么进来的?” 霍长鹤一连三问。 绿湖眼泪汪汪,还想说话,霍长鹤按着跳动的太阳穴打断:“闭嘴。” 他示意旁边的小丫环:“你说,简明扼要地说。” “绿湖姐姐奉郡主之命给王妃送东西,被院门口的那两个人给打了。” 这的确够简单,也够清晰。 霍长鹤忍住惊愕——这是绿湖?转念一想,哼哈二将干得不错。 绿湖哭着,眼巴巴看着他,简直丑得让他无法直视。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小丫环吱唔,霍长鹤冷声道:“说!” 小丫环吓得一激灵,赶紧说:“我们没走正门,旁边有个小偏门,无人把守,锁也是摆设,就……从那进来的。” 这个宅子自从种上梅花,绿湖经常过来转转,有些地方也是知道的。 霍长鹤怒火中烧:“带路!” 他没理绿湖,绿湖只好自己爬起来跟上。 果然,有一个小角门。 这里应该是之前小厮出行采买的角门。 霍长鹤暗恨自己大意,之前只顾着看梅园周围,没留意其它地方。 恰好蜂哨从此路过,看到霍长鹤赶紧过来见礼。 霍长鹤点点头,对绿湖道:“看来上次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无人通报,从此处直入后院,打扰王妃,谁给你的胆子?” “这次打你都是便宜你,”霍长鹤声音冷厉,如同锋利的刮骨刀,在绿湖的身上碾磨。 “你们这次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提醒本王,宅子守得还不够坚固。” 蜂哨眼珠转转:“王爷,是小人的错,小人愿意领罚,这就去找银锭哥领十军棍!” 霍长鹤点头:“本王的人都受了罚,至于你们……” “去刺史府,叫他们派人过来,私闯本王府宅,绝不轻饶!” 绿湖一听,差点跌坐在地,脸色都变了——当然别人也瞧不出来。 几个小丫环纷纷跪下求饶。 绿湖嘴里含糊不清,霍长鹤也懒得分辨:“你无非就是想说,你是明昭郡主的人,别说你一个丫环,就是她本人,也无权私闯王妃的院子!” “你觉得,本王是为了你们主仆惹王妃不痛快,还是会为王妃惩治你们?” “都给本王在这里跪等!”霍长鹤转头吩咐蜂哨,“告诉刺史府的人,也差人去回郡主一声,免得郡主以为,是本王把人扣下了。” “是!”蜂哨声音高亢,“小的这就去!” 他一溜烟地跑了。 霍长鹤也甩袖子离去,他得去找银锭,赶紧把宅子的防守先安排好,省得再发生这种糟心事。 颜如玉对此事一无所知,这次总算睡了个好觉,醒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早过了午膳的时辰,还真有点饿了,推开窗子换换空气,正在院子飞来飞去逗琳琅的八哥飞过来。 “七娘醒啦!七娘醒啦!” 颜如玉:“……”这嘴欠儿的鸟。 琳琅笑眯眯跑过来:“主子,要吃点东西吗?小厨房里有汤和小笼包。” 看她提到小笼包时都忍不住抿一下嘴唇,颜如玉笑笑说:“行,那就端来吧。” “汤是大夫人煲的,午膳时命人送过来,放在小厨房的炉子上,小笼包是新来的厨娘做的。” 颜如玉诧异:“小厨房?” “是的,大夫人命人准备下的,说是这样您吃东西方便。” 刚来的时候院子里的确有个小厨房,但并没有用上,没想到就睡个觉的功夫,竟然就这么多变化。 香浓味美,颜如玉喝了一碗,吃两个小笼包就吃不下了。 “你吃吧,”颜如玉把包子推给琳琅。 琳琅抿抿唇:“可以吗?” “可以,我吃饱了,不然也是浪费。” 琳琅把盘子端起来:“那我给姐姐俩,剩下的我再吃。” 颜如玉纳闷:“姐姐是谁?” “大当家呀,她在院子里守着呢。” 颜如玉一头问号,懵在当场——她就睡了一觉,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样懵的还有沈怀信。 自从那天早上回来,他就水米没粘牙,闭上眼就是自己手下忿恨的眼神,还有惨死的样子。 偏偏军士们在城门搜查,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搜查出来,而霍长鹤又平平安安出现在城内。 简直岂有此理!他是飞进来的吗? 正怒火中烧,手下来报:“大人,方才得到消息,镇南王去了明昭郡主府。” 沈怀信立即来了精神:“好,看来,他也不过如此。” “听说现在城中很多人都在说关于镇南王妃的书?” “正是,据说她是个奇女子,是仙女下凡。” 沈怀信冷笑一声:“仙女?就算是仙女,家花也没有野花香。去,放一把火,给王爷和郡主,助助兴。” “是。” 明昭郡主确实身体不太好,听说霍长鹤来了,她立即撑着去前厅。 医女如枝扶着她道:“郡主何必见外?让王爷到后宅来见不就行了?” 明昭郡主摇头:“不可,王爷总归是外男,怎么可轻易入后宅?那对王爷名声有损。” “这又怎么了?谁人不知王爷与您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一起长起来的,还在意这些?” 明昭郡主垂眸。 第766章 不再是他 如枝扶着明昭郡主往前厅走。 “我真替郡主不值,郡主明明与王爷……” “好了,不必再说,也不要再提什么青梅竹马,”明昭郡主握紧帕子,“那是老王爷仁厚,允我与王爷一起练武,我祖父是老王爷下属,我哪能攀得上王爷。” 如枝拧眉:“郡主……” 明昭郡主一阵咳嗽,穿过月亮门,抬头看向前厅,见霍长鹤站在厅门口,如枝也不再多言。 上次见霍长鹤,是有旁人在,明昭郡主需得时刻注意,这一次…… 她目光微深,看着不远处的霍长鹤。 他身姿挺拔如松,身披玄色大氅,大氅上绣着黑羽红顶的鹤,衣摆随风,鹤似起舞,若有似无掠过身后牙白砖石。 大氅下是紫红色锦袍,胸前绣绚丽多彩的四爪金蟒,张牙舞爪露出威武的模样。 他穿的是官服,不是寻常衣裳,更不是当年去救她时,穿的那身薄甲。 明昭郡主眼中的光在看到他胸前的蟒时,渐渐暗下去,心也缓缓下沉。 站至台阶下,明昭郡主没再往前走半步,福身行礼道:“明昭见过王爷,王爷安。” 霍长鹤缓缓点头,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郡主身体有恙,本王未请自来,还请郡主担待。” 如枝开口道:“王爷也知郡主病了?自那年冰天地雪里受了寒,又在火前受了热,郡主年年冬天都难熬,原来王爷也知晓。” 霍长鹤眉梢都没动一下,眸色却黯淡幽深,如同蔼蔼暮色下的群山,看不分明。 但压迫感,也如群山瞬间压来。 “郡主病,本王不知,亦如本王不知郡主身边的人个个不懂规矩。” 明昭郡主脸色泛白,如枝也一愣。 “本王来就是想告知郡主一声,刺史府的人应该暂时还未顾上回话,绿湖等人,已经被刺史府的人带走。” 明昭郡主惊愕:“这是为何?” “她带人从角门偷入,私闯王妃院子,被人发现,此乃大罪。” 明昭郡主身子一晃,如枝急忙扶住她。 “惊扰王妃,实属不该……” “明昭,”霍长鹤打断她,“王妃手下丫环做事得力,拦下了绿湖,若非如此,真让她惊扰了王妃,那现在就不只是被带去刺史府那么简单了。” 明昭郡主咬住嘴唇,眼睛发红,一时无言。 如枝扶着她,心疼不已:“郡主,您是好意,让绿湖去送东西……” 霍长鹤目光盯着明昭郡主:“你我曾同在一处练武,你应该知晓本王的脾气,本王听不得指桑骂槐,也见不得阴阳怪气。” “自己手下人,就要好好教,教不好,若是来日闯了祸,你这个做主子的,就要被牵累。” “父亲曾受老将军临前托付,好好照顾你,现在父亲下落不明,你也已为郡主,有朝廷俸禄,有法制内的侍卫随从。若是来日你有心仪的人要出嫁,母亲也可替你操办,王妃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唤一声嫂嫂,她若高兴,也能为你掌掌眼。” “可若再有今日之事发生,明昭,”霍长鹤上前一步,声音清冷似雪花,无声落入后颈,令人浑身泛凉。 “那镇南王府的大门,你和你的人,得绕着走。” 明昭郡主微微闭眼,发红眼中终忍不住滴下两大颗泪。 她喉咙翻滚几次,福福身,颤声道:“是,明昭记住了。” 霍长鹤微颔首,不再多言,衣摆一甩,下台阶大步往门外走。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划破沉闷。 “失火了!失火了!” 如枝回头,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势竟是从明昭郡主住的院子起的,还很猛。 “郡主!” 铜锣声响,府中护院侍卫都往起火的地方去,叫嚷声,泼水声,瞬间响起。 明昭郡主没看别处,只看着霍长鹤离开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停一下脚步。 当年她在火中,那个策马来救她的将军,终究是消散在过去的时光里。 现在,他归来,他已不是他了。 明昭郡主看着霍长鹤的背影消失,回头看看火光:“换个院子住吧,让救火的人都注意安全。房子坏了就修,不必再来回我。” 如枝轻声道:“是。” 房子坏了,可以修,心碎了,再无法修好。 霍长鹤在门口遇见刺史府的衙役。 “王爷,我们……” “做你们的事。” “……是。” 霍长鹤策马离开,目光掠过不远处胡处的人影,嘴角微勾,迅速离去。 走过路口,遇见迎面来的宋平,他递个眼色,宋平与他擦肩而过。 回去路上,去鲤鱼仙买了几样点心,各要两份一并带回府里。 把其中一份交给跑过来的三小只,让他们带去给大夫人,他自己带着另一份去见颜如玉。 见院门前无人守着,霍长鹤轻吐一口气,看来,如玉醒了。 一进院子,就听到打斗声,琳琅和大当家又在过招比试,颜如玉坐在廊下看着她们。 “王爷来了,”颜如玉起身道,“忙什么去了?半天不见你影。” 霍长鹤:“??” 回头看看对打的二位,霍长鹤短促笑一声:“走,进屋,给你买了好吃的。” 纸包一样样打开,点心不只精致,还香气扑鼻,没甜腻的味,是清新的香气。 “这点心做得不错啊,”颜如玉夸赞,“是个专门作点心的铺子吧?” “这还真不是,幽城有一家酒楼,名曰鲤鱼仙,专门做各种鱼,味道一绝,他还有个单独的点心档口,每天做得量很少,买到凭运气。” 霍长鹤拿起一块,放到她嘴边:“今天我运气非常好。” 颜如玉看出他心情好,顺着他的高兴尝一口点心:“确实不错,名不虚传。” “想吃鱼吗?若是想,今天晚上带你去尝尝?”霍长鹤握住她微凉的手,“或者,嫌冷不愿意动,让他们送到家里来。” “好啊,那就送来,大家都尝尝,”颜如玉打量着他,“王爷怎么如此高兴?还穿得这么正式,去见谁了?” 话音落,就听琳琅在院子里大吼一声:“谁?” 第767章 太刺激了 宋平带着人刚到门口,就听到琳琅一声大吼,把他刚到嘴边的话又吓回去。 琳琅匆匆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刀,宋平往后退一步。 “琳琅,禀报王妃王爷,就说宋平有事求见。” “好,你等一会儿,”琳琅记得他,态度和缓不少,转身进院报信。 宋平暗暗吐口气,这姑娘,还是叫“林狼”比更形象。 霍长鹤正要和颜如玉说郡主府的事,听琳琅禀报,又说:“宋平来得正好,走,到院子里看。” 颜如玉不明所以,任由他牵着手到外面。 宋平推着个人进来,二十多岁的男人,穿寻常衣服,容貌也普通,但从他走路姿势上,颜如玉还是看出一点端倪。 “军人?” “正是,”霍长鹤问宋平,“招了吗?” “没招,但也不用招,”宋平从身后拿出一张弓,从那人腰后扯下一个装油的皮囊袋,一并交给霍长鹤。 霍长鹤接过弓细看:“军中的弓,做工精良,可射远程。” 他话锋一转,语气渐冷:“倒没想到,今天用来放火的。” 宋平把那人往前一推,踢他膝盖让他跪下。 “沈怀信还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霍长鹤声音从他头顶而下,让他忍不住想俯首叩地。 “回去告诉他,有本事就冲着本王来明的,休再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王爷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宋平踢那人一脚。 “听,听见了。” “拖下去,给点教训,扔回去。” “是!”宋平拖上那人就走。 颜如玉一头雾水:“怎么回事?他往哪放火了?” “你睡觉的时候,明昭郡主让绿湖来送东西,她不走正门,私下走角门,直接闯到后院,也是我们初到,防卫之事还没有安排得太妥当,让她钻了空子。” “不过,琳琅和大当家靠谱,拦住她揍了一顿,我让刺史府把绿湖她们带去衙门。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当面和明昭郡主说明白好一些,就去一趟她府上,没想到,正要走,她府中起火了。” 一下子这么多事儿让颜如玉听得又惊讶又来劲儿,突然又说起火。 这也太刺激了。 “着火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又没帮着救,她府里那么多人,起那点火很快就能灭,我出来以后就觉得有人鬼鬼祟祟,正好遇见宋平,我假作不知回来,宋平过去把人抓了。” 颜如玉听清来龙去脉,上下打量霍长鹤:通身富贵,官风威风,干干净净,没半点去过火场的痕迹,笑容洋溢,有种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欣慰痛快感。 她又看看琳琅和大当家,大当家沉稳,缓缓点头,琳琅抬着下巴,骄傲又神气,像等着夸奖的小狼。 颜如玉拍拍手:“做得好,都值得夸赞,尤其我们琳琅,听话又果决,出手快又狠,想吃什么?今天晚上给你加菜。” 琳琅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什么都可以?” “当然,什么都可以。” “那就……”琳琅摸摸肚子,“我也不能吃太多,就来两只烤羊腿吧。” “行,”颜如玉爽快答应,“不止有羊,还有鱼,凑个鲜,王爷说了,鲤鱼仙的鱼做得最好吃,给咱们做了,让他们送家里来。” 琳琅脸上掩饰不住地笑,眼睛亮晶晶:“多谢王妃,王妃最好了!以后我一定把院子守得更严,没有王妃的命令,苍蝇都休想飞进来。” 霍长鹤:“……” 天近傍晚,鲤鱼仙送来鱼,按霍长鹤的吩咐,其它院子都有份。 颜如玉的院子支起火,香气冲天,架子上架着好几只烤羊腿,外加一只全羊。 颜如玉摘了红果子,摆满几盘子。 院里掌起灯时,大夫带着三小只,银锭四人组,还有宋平几人,都过来了。 热热闹闹挤一院子。 颜如玉搬出两坛子酒,还没开封,门外马立羽、大儒和方丈也来了。 方丈看准机会,到颜如玉面前小声抱怨:“你竟然不叫我!吃独食!” “哪里吃独食?这么多人。” “那就更让我生气了。” 颜如玉无奈:“这不是怕都是荤腥,你在人前不好用吗?已经给你备下,打算晚点送你房间去。” 方丈顿时没气:“这还差不多,那我今天晚上多吃菜,吃果子,我都渴死了,说书说得水都顾不上喝。” 马立羽也上前见礼:“王妃,我大祖父已经醒来,没有高热,多谢您。” “人好了就行,曹军医还在那里吧?” “是,曹军医也辛苦了,他说在那边暂住两日,等大祖父能用药用膳了再回来。” “您放心,司马家上下,都会好好照顾曹军医的。” 颜如玉点点头,暗自好笑,只怕曹军医不只是为了病人健康,是想看看刀口怎么愈合,缝刀口的线怎么不用拆吧。 霍长鹤微垂眸,只有他知道曹军医的真正用意——是想借机翻阅古典医书,找到治疗颜如玉眼睛的方法。 颜如玉扫一眼正烤羊腿的琳琅,全神贯注,目不转睛。 像一头狩猎的小狼。 贝贝哼一声,白琳琅一眼,琳琅完全没有看到。 贝贝又重重哼好几声,琳琅这才掀眼皮看他一眼。 “你有病去那边哼哼,别在我羊腿面前喷唾沫,给我弄脏了。” 贝贝这个气:“你瞧瞧你,看着羊腿这么亲!眼睛还有没有别的了?” “有啊,有主子,”琳琅毫不犹豫,竖起两根手指,“主子,羊腿。” 贝贝:“……” “就知道吃,羊腿就那么好?” “当然,我以前从来没有吃饱过,羊腿更轮不到我吃,能抢到一根骨头就不错了,我就想啊,骨头都这么香,那肉得多香,这不,今天就吃上了,哈哈……” 她放声大声,肆意快活,周围的人都静了一瞬。 琳琅浑不在意,眼睛又盯着羊腿:“我得看看,它是怎么一点点变熟的。” 贝贝喉咙滚了滚,拿点调料,想往羊腿上撒:“我给你……” 刚一抬手,琳琅胳膊一挡,“哐”一下把贝贝的手臂挡开。 贝贝一条臂膀都麻了,像被大铁棍子揍了一下。 “你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第768章 以牙还牙 贝贝和琳琅就羊腿究竟应不应该放调料的问题又起争执。 最后相执不下,还请颜如玉给评理,颜如玉给出的建议是,让他们各按自己的习惯烤一只,然后再互换。 两人哼一声,皆大欢喜。 一顿饭吃得热闹,临近尾声,一起收拾东西,颜如玉和霍长鹤悄悄出门。 颜如玉还特意走了绿湖来的那个角门。 出府,颜如玉马头一转:“去火场瞧瞧?万一其它人救火没经验,没救好呢?还是去瞧瞧比较稳妥。” 霍长鹤:“……” 无奈,只能乖乖在前面引路。 火早已经熄灭,空气中的烧焦味儿都不见了,郡主府大门紧闭,两盏灯笼高挂,寂静无声。 黑夜降临,偌大的府邸似一头沉睡的巨兽。 颜如玉沉默看一会儿:“走吧。” 霍长鹤看她的样子不像不高兴,当然也不是高兴,一时拿不准,不知道她的情绪。 两人来到沈怀信府门外。 “他不在府中,这两日气得够呛,一直在军营里。” 沈怀信勤于练兵,但也爱享受,因此军营和府里两边住得都不少,军营中有独立营帐,布置得舒适,府里就更不用说。 颜如玉想了一下,来都来了,不能白来。 “我得进去一趟,沈城使自从我们到了之后就没有消停过,我们一直被动迎战,这次就来个主动,也让他体会一下。” 霍长鹤忍住笑:“行,听你的。” 两人绕到侧门,颜如玉把马收了,两人都甩到身上大氅,干脆利索。 翻过院墙,隐约能听到远处的巡逻声,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把。 沈怀信的府里果然不同,戒备森严。 但这也难不倒他们,轻手轻脚,躲开巡逻队,找到库房。 库房外也有防守,有巡逻的,还有固定站岗的。 颜如玉指指后窗,两人绕到后面。 这种库房一般后面没有大窗,只有高处的通风小窗。 窗子虽小,但一个人穿过,不成问题。 颜如玉先往里扔了个迷药药丸,侧耳听里面的动静,确定没异常,让霍长鹤在外面放风,她独自进去。 霍长鹤有些不放心,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机关埋伏。 颜如玉道:“如果有危险,我用小手电照窗户做为信号。” 谈妥,颜如玉抛出绳勃,轻盈而上。 沈怀信的库房不是特别大,但东西是真不少,颜如玉猜测,按这个体量,这应该不是他唯一放财物的地方。 不管了,先收了这个再说。 什么宝物,什么架子,什么元宝,什么箱子,但凡是库房里的,统统装有。 大不了回去以后再细分,没用的该烧烧该扔扔。 让颜如玉惊喜的是,还有几箱子好几十匹上好的料子,用来做一批冬装,正正好。 今天大夫人还说,她们一众娘子军做衣服的那队得进新料子了,还想着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好的,要么让钱家布庄送些样子来。 这下省了。 颜如玉眉开眼笑。 东西逐渐清干净,偌大的库房原本被东西占满的地方也随之露出来。 颜如玉在一处角落里,发现墙边有一个小凸起。 地面平整,突有的一个凸起不会是偶尔。 她抽出双刀,做好警戒,走过去,脚尖对着那处轻轻一踩。 墙后隐约有响动,这面墙缓缓上升,又露出一个新的房间来。 颜如玉微挑眉:果然如此,就说感觉外面这个库房有点小,原来另有乾坤。 往里走,让她意外的是,这里面除了有几十箱子银元宝之外,剩下的都是药材。 而且是不同品种,还不少,有很多颜如玉也没见过,叫不上名字来。 在里面站得时间久了,感觉药味浓郁,头脑有些不太清楚,耳边似有嘈杂声。 她扶住箱子,暗觉不对劲儿,这里没有人,怎么会有嘈杂声? 平心静气,挥手收走东西,感觉好受许多,车水马龙般的嘈杂声也随之退去。 颜如玉退出房间,又踩住凸起把墙放下,墙面缓缓而下,像是隔开一段厚重隐讳的秘密。 按下心头疑惑,她原路返回,霍长鹤在外面接住她。 两人默契十足,迅速离开这里,到一处僻静处。 “怎么样?” 颜如玉点头:“一切顺利,库房里还有一间暗室,里面放了些药材,许多我不认识,回去问问曹军医。” 霍长鹤摸摸火折子:“行,你说我们在哪里点火合适?” 颜如玉想想:“书房吧,看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书房一向是重要所在,军报密奏书信等等,多数都在这里。 沈怀信尚未娶妻,在书房比在后宅还多。 这里布置得奢华舒适。 书房外也有人把守,看着唬人,其实也没有多严密,谁都觉得,没有人敢胆子大到来护城使府里偷东西。 霍长鹤带着颜如玉直接从后窗入。 颜如玉道:“你去找有没有暗室,我来收东西。” 库房都有暗室,这里应该也有。 颜如玉在外屋收,霍长鹤在里屋卧房找,分工合作。 那些书信什么的,颜如玉特意装了一只箱子,留着回去慢慢翻阅。 东西收得差不多,霍长鹤也把暗室找到了。 这里面放的都是财物,比库房的更精细,更值钱。 颜如玉轻笑:“明年开春,买地盖房子的钱有了。” 统统收走,颜如玉让霍长鹤先出去,在外面接着她,她在门窗上各放了几根土炸药。 这东西威力不大,但炸这些木门木窗,顺势起火,可是绰绰有余。 引信还特意做长,这是她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点着引信,颜如玉翻出后窗,和霍长鹤迅速离开。 守着书房院子的军士打个哈欠,其中一个忽然打个激凌。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儿?” “什么声儿?风声吧,还是猫叫春的声音?”另一个贱笑。 “不是,好像是……” 话没说完,就听“砰”一声巨响! 他们吓得一矮身,护住头耳,感觉头都在发懵,就像天降巨雷,直接在耳边炸响。 再一回头,身后成了一片火海。 方才还安静的书房,火光冲天,浓烟四起。 第769章 伏击揍人 沈怀信接到消息,说是郡主府被放火,火势还不小,当时火起的时候,霍长鹤还在。 沈怀信心花怒放:“去,到城中散播这个消息,尤其是他的住处,务必让他那个王妃,听说此事,再把他和明昭郡主的事,让谋士们编成书,拿去说。” 手下正要去办,人还没走出去,又有人进来报:“大人,镇南王离开郡主府了。” 沈怀信一愣:“什么?” “他没有留下来帮忙救火吗?” “回大人,并没有,属下瞧得清楚,他没管。另外……”报信人低下头。 “还有什么,说!”沈怀信气得吼一声。 “放火的人,被人扔到营门口了。” 沈怀信“啪”把茶盏摔碎:“岂有此理,霍长鹤,我和你没完!” 守在帐门口的军卒眼角余光飞快扫一下地上的碎瓷片,默默想,这都第几个了?再这么摔下去,茶盏都被摔没了。 镇南王,茶盏的克星啊! “滚出去!” 报信人不敢多说,赶紧低着头退出去。 沈怀信怒视旁边的手下:“去找几个谋士,让他们这几日不干别的,就专门写明昭郡主和霍长鹤的过往,越艳越好。” “可是,大人,有的事细节他们也不知道,万一有偏差……” 沈怀信怒声打断:“你傻吗?谁说让往真里编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抹黑他,给他添堵,懂吗?” “……是。”手下垂首,心说大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脏了。 转身赶紧出去办,否则挨骂挨打就是他。 沈怀信还没安生一会儿,监粮官又来求见。 “大人,军中粮草没有了,这该如何是好?” 沈怀信气笑:“你是监粮官,你不去想办法,你来问我?” “你是不是也想步上任监粮官的后尘?” 监粮官赶紧后退两步:“属下不敢,属下是想先去城中征粮,年关将近,城中粮商和百姓家中应该都有余粮,先从他们手里买一些。” 见沈怀信眼风扫过来,赶紧解释说:“说是买,其实就是特别低的价格,不能因为此事坏了大人的名声,落他们口实,属下出钱,即便再便宜,也是买的。” 沈怀信点头:“嗯,你思虑周全,就先这么做吧,要快,军中的将士可不能饿肚子。” “是!” 沈怀信摆摆手,让他退出去。 大帐里安静下来,火盆里的炭不时发出噼啪声,沈怀信走过去,伸手在上面烤火。 “霍长鹤,无论如何,幽城是我的地盘,你休想在这里翻出什么风浪来!” “明昭郡主不行,还有别人,我就不信,你能次次扛得过。据说你那个王妃有意思得紧,真想见一见。” 沈怀信傍晚没回城,这几日手下要在城里征粮,他还是不回去的好。 看他们征得如何,实在不行,就去找曹刺史,逼他开粮库,拿出一些来,先把年过去了再说。 算盘打得挺好,今天晚上也总算有了些睡意,他刚在床上躺下没多久,恍惚中一阵急促马蹄声冲到营外。 他猛地醒来,满头的汗,正以为是梦的时候,外面军士来报。 “报,大人!方才城中府里管家来报,说是府里起火了。” 沈怀信正一手抚着额头,闻言差点晕过去,声音都劈叉:“什么?!让他滚进来。” 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进入营帐,浑身是黑,脸也是花花的,狼狈至极。 “大人,大人!小的无能,府里起火了,您的书房……” 沈怀信脑瓜子嗡嗡的,咬紧后槽牙:“书房怎么了?说!” “书房……炸了,被烧成白地。” 沈怀信愣一下,眼前一黑,从床上翻下来。 “大人!” …… 城中一条胡同拐口,这里距离城门口最近,那边有什么动向,都能看得清楚。 暗影处,小胖子一边眯着眼睛细品巧克力,一边盯着城门口。 他身后是马立羽,以及几个司马家的年轻人。 马立羽不想问,但看银锭的表情过于丰富,一会儿拧眉,一会儿展颜,一会儿又似极致享受。 他忍不住问:“银锭,你在吃什么?” 银锭回头看他一眼,把刚刚融化出来的酒心细细吞下去,这才说:“我家王妃给我的。” “酒心巧巧。” 马立羽还是头回听说:“那是什么?” 确实,方才银锭开口的瞬间,他闻到酒香甜香。 银锭慢吞吞在腰侧小袋子里摸了半晌,捏一样在指间,递到他面前。 马立羽小心接过,还以为是给他一个,共同品尝,没想到只是一张薄而脆的纸。 “这是包着酒心巧巧的纸,你闻闻。” 马立羽:“……” 好小气! 恰在此时,城门开了。 马立羽立即正色,手去摸刀柄,这一瞬间没拿住糖纸,被风一吹,刮走了。 银锭:“!!……”我的漂亮纸! 马立羽赶紧道歉,想去捡,但现在街上寂静,他一出去肯定会暴露。 银锭拦下他,狠心道:“计划要紧。” 沈府管家垂头丧气,屁股痛得都快无法骑马,他心里门儿清,要不是因为要查明起火原因,彻查府内,大人就得打死他。 暗暗骂放火的人,想着大人交办的事,他决定要大干一场,把这事儿弥补一下。 刚一拐弯,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马一声嘶鸣,突然栽倒,他也从马上打着滚儿摔下去,挣扎都没来得及,头就被罩上布袋,雨点般的拳头全往他身上招呼。 颜如玉知道银锭他们还没回来,也没有睡意,干脆等消息。 霍长鹤给她放了个汤婆子,颜如玉笑道:“屋里这么暖,用不着这个。” “那不行,后半夜就会凉一些,女子就是要身上暖暖的,不可受冻。” 颜如玉放下书:“好,听王爷的。也不知道司马家能不能出这口气,暂时还不能暴露,只能用这种法子。” “他们懂,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若非因为你,这口气他们咽不下也得咽,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现在你来了,”霍长鹤笑意温暖,“救他们于水火。” “玉儿就是仙女,救天下苍生。” 颜如玉被他逗笑,心头却微微悸动。 第770章 不愧是你 颜如玉有一瞬间的恍惚,耳边似又响起极远极飘渺的歌声。 歌声悠悠,却听不清唱的是什么,让她莫名想流泪。 霍长鹤见她失神,握住她手轻声唤:“玉儿?怎么了?” 颜如玉抬头看他,感觉到他掌心的暖意,方才心头的难受也缓缓退去。 正要说什么,院中琳琅声音响:“谁?” 银锭的声音传来:“禀报王妃,银锭求见。” 琳琅到廊下回话,霍长鹤轻拍颜如玉:“你别动了,我去看看。” 把银锭叫到院中,银锭把他们在城门口袭击沈府管家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王爷,属下还审出来,那家伙说 ,沈怀信已经怀疑失火和王爷有关,要报复,还说……” 银锭看屋里一眼,小声说:“还说,府里有个谋士,正在编写书稿。” 霍长鹤被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刺激得头疼:“什么书稿?” 银锭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伸脖子想凑到霍长鹤耳边说话。 霍长鹤一根手指头戳着他:“离远点,就在这儿说。” 银锭用力抿抿唇:“说要写您和明昭郡主的艳事。” 霍长鹤眼皮子都跳了跳,火腾一下窜出天灵:“什么?!” 银锭继续小声:“属下就说这事儿得小声说吧。” 霍长鹤恨不能咬碎后槽牙:“沈怀信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就是,这么大的护城使,就用这些下三滥手段,真不要脸。” “王爷,您打算怎么办?” 霍长鹤眼底充斥怒火,缓声道:“谁敢写,本王就剁了他的手。” 银锭眨眨眼:“王爷,这样不妥。” 霍长鹤睥睨看他,他赶紧道:“这事宜疏不宜堵,王爷,剁他的手容易,可还有别人呢。” 霍长鹤被气懵了,这边刚和明昭郡主把话说清楚,后脚又要写什么艳事。 艳事! 他和明昭哪来的艳事?这要是被胡写一通,胡说八道一通,脸还要不要了?如玉会怎么想? 霍长鹤简直气炸。 现在听银锭这么一说,火气略消,倒觉得也有些道理。 再看银锭小眼睛眨巴,一肚子坏主意的模样:“你有什么主意?” “属下觉得,写是可以写,但得把主角换换。” 霍长鹤微挑眉:“可行。” 银锭眉开眼笑:“那属下去找方丈商议一下。王爷,属下这事儿若办好了,能不能和王妃说说,给属下一点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两颗……”银锭竖起两根手指,又竖起两根,“四颗酒心巧巧,我们四个一人一颗。” 霍长鹤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银锭也愣了:“王爷没吃过吗?” 霍长鹤:“……你可以滚了。” 霍长鹤闷着气回屋,颜如玉见他脸不好,疑惑问:“怎么了?事情出岔子了?” “不是,把人抓住了,痛揍一顿,还审出点别的小事来。” 颜如玉更纳闷:“那王爷何故不开心?” 霍长鹤看着她,语气幽怨:“酒心巧巧,是什么?” 颜如玉:“……” …… 银锭一溜小跑,到院子外头,其它哥仨在翘首以盼。 “怎么样?坨坨哥,王爷说什么?” “王爷同意了,走,我们去找方丈。” 方丈刚和大儒吵了三架,正在空间喝水休息,恢复体力。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退出来。 “方丈,我们有一事,想让您拿个主意。” 方丈一脸高深莫测:“何事?” 银锭把沈怀信找人写艳书的事儿一说,方丈眼睛一亮。 小黄书?这也行? “方丈,我们商议着,把人抓住,让他们把书稿中的主角换了,您觉得如何?” 方丈摸着胡子,眯着眼睛:“换成谁?” 贝贝说:“当然是沈怀信和那个郡主!” “那家伙那么坏,这是坏咱王爷的名声,岂有此理,”蜂哨义愤填膺。 “就是就是,”泉刀用力点头。 方丈思索半晌,缓缓摇头:“这样还不够好,还有可能节外生枝。你们想,谋士敢不敢直接写沈怀信,肯定是不敢,再者,费半天写出来,也没人敢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那方丈的意思是……” 方丈轻声一笑:“沈怀信不能写,但有一个人能写。” “谁?” “沈怀信那个不成器的爹。”方丈捏着胡子浅笑,“明昭郡主是怎么从申城来幽城的?我可记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时间太久啦,大家都快忘了。” 银锭四人组眼睛一个赛一个亮,齐齐竖起大拇指。 “方丈,还得是您。”贝贝赞叹,“可是,写他爹,恐怕也没有人敢说吧?” 银锭手一挥:“这不要紧,换个名不就行了?再说,方丈说得对,好多人都不记得了,不像他本人,让人一听就知道是说他。” “你们可以自己先说,”方丈略一思索,“就叫,抢来一个老婆之后,我飞黄又腾达。” “我和我那抢来的老婆不得不说的二三十件事。” “棺材板遮不住了,不孝子孙,这是你后妈。” 四人组:“……” 银锭摩拳擦掌:“好,我立即去办。” 四人转身要走,到门口时,方丈道:“记得告诉大儒一声,这些主意,是贫僧妙思。” 银锭点头:“好,方丈大才,我一定会转告大儒。” 银锭四人浩浩荡荡出院子,迎面遇见霍长鹤。 “王爷,您有何吩咐?” 霍长鹤问:“这是要去找谋士吗?” “正是。” “那好,带路。”霍长鹤戴上猴王面具,“本王得亲自会会他。” 颜如玉已经睡着,对这些事并不知情,琳琅和大当家把院子守得如同铁桶,院子里安静,她一觉睡到天亮。 大清早醒来时,霍长鹤早已经在院子里练拳脚,琳琅在一旁目不转睛。 她洗漱了推开窗子,霍长鹤收招跑过来。 体己的话还没说,宋平在门口报:“王爷,王妃,钱家粮铺李掌柜了,说有要事求见。” 粮铺? 颜如玉轻笑:“看来,沈怀信那边有动作了。” “去,去见见,看看沈怀信有什么妙招。” 霍长鹤冷哼:“他?只怕是妙招没有,损招一大堆。” “那就以损制损。” 第771章 独一份的宠爱 李掌柜脸色沉肃,在前厅坐等。 银锭正要出门,见李掌柜在,上前打招呼。 霍仲卯去各铺子谈合作,刚开始几趟都是银锭陪着,所以,每个掌柜的都认识他,也知道这个笑眯眯的小胖子看似和气亲切好说话,一旦生气出手也是真的狠。 “李掌柜,”银锭小眼睛带笑,“这么早?” “银护卫,”李掌柜赶紧起身,“我来向王妃回禀个情况。” “差人去请王妃了吗?” “去了,宋护卫去请了。” 话音落,颜如玉和霍长鹤到了。 银锭退到一旁,李掌柜上前见了礼,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王妃,今天还没开门,沈怀信营中的监粮官就亲自登门,说是要从我们手里买些粮食。” 颜如玉点手示意他坐下:“买?” 李掌柜轻哼:“说是买,实则开出的价和白要差不了多少,我还打听了,他们不只是向我们买,基本上城里的米铺都打个招呼。” 颜如玉点头:“他营中军粮短缺,只用你们铺子里的,肯定不够。他说用什么价?” 李掌柜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我打听着在别家铺子,他是用市场价的三成,成色不好的只用一成,而钱家的铺子……” “他说,钱家家大业大,自从在西北开铺子起,就有一腔爱国之心,现在征用军粮,理应比旁人更懂更主动些。” “所以,他没给在下开价,说的是,用东西换。” 霍长鹤语气泛凉:“他还真好意思说这种话,什么东西能抵得上那么多粮食?” 李掌柜起身,把小盒子打开,手指捻着一样东西举起来。 “就是此物。” 颜如玉抬眸一看:“……” 霍长鹤疑惑:“这是何物?” 李掌柜说:“我也不知此为何物,监粮官说,乃是番邦进贡,价值连城的东西,晶莹薄透,色彩却又如此绚丽,花纹还很少见。” 银锭好奇伸长脖子看热闹,看到这东西眼睛一下子亮了。 “哎?这不我昨天晚上弄丢的漂亮纸吗?” 银锭打开腰侧小布袋,珍视的拿出一小叠薄花纸,有那么四五张的样子。 李掌柜惊讶:“银护卫,你怎么有这些东西?” 银锭把他手上那张也拿过来:“这本来就是我的,昨天晚上出去办事儿,有一张被我给弄丢了,你瞧瞧,我这边有一张一模一样的。” 他掌柜定睛一瞧,可不是,银锭手里的那些,花纹不一,但都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气,其中一张正好和他拿来这张一模一样。 “这……”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沈怀信和他的手下一样不要脸,想用一张糖纸换粮?想得倒是容易。” 说罢,拿出一个漂亮纸盒,递给银锭。 银锭双手接过,圆脸上胖肉肉都有点颤抖:“酒心巧巧?这么多!” 满满一盒子! “拿去和他们分分,你原来的糖纸留下,交给李掌柜。” 银锭一阵肉疼:“全部吗?” 颜如玉:“……三张也行,和原来不同的。” 银锭左挑右选,选出三张,递给李掌柜。 李掌柜的眼睛往那盒巧克力上瞄了三回——兄弟,真的只给糖纸吗?糖不给来一块? 银锭视若无睹,把糖纸交给他,拿着盒子告退。 “李掌柜,你且先回去,若监粮官再去,你就拿这糖纸给他看,告诉他,你也有,好几张,这东西,不值钱。” 李掌柜拱手:“好,在下明白。可这事儿没完,若是……” “你且放心,也告诉几家可靠的掌柜,让他们按捺住,别慌,也别急着就范,不用多久,就会有转机。” 有她这句话,李掌柜就放心了。 “是,多谢王妃指点,在下这就回去。” “李掌柜,”颜如玉声音低缓,“我们初到这里,王爷与沈怀信的关系,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镇南王府并不怕他沈怀信,但,也要尽量避免把柄递到他手中。” “此人心胸窄,心思狡诈,手段狠毒,大家都要小心些。” 李掌柜目光微深,抬头飞快看颜如玉一眼,不敢多看,又迅速把头低下。 “是,王妃所言,在下牢记。” 李掌柜退出前厅,才敢抬头,重重吐一口气。 是他们疏忽了,之前只记得听其它地方的掌柜们说,王妃是经商的奇才,他们一心想着把生意做好,让王妃指点一二。 可他们一时忘记,王妃先是镇南王府的王妃,其次才是商人。 他们对王妃只有请教尊敬的心思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敬畏。 王妃的话说得很清楚,镇南王府不怕任何人,包括沈怀信,但也不会其它人打着王府的幌子,肆意惹事。 王妃提醒他,此次粮食的事,可以告诉自己人,信得过的同行,而非所有人,如果有奸商,或是借机对沈怀信奉承讨好的商户,就由他们去。 方才镇南王就在旁边,但他什么也没有,由此可见,王妃主事,王爷是全力支持的。 李掌柜心里有数,对颜如玉交办的事更不敢怠慢。 他一走,颜如玉扫一眼霍长鹤,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 “那,这是给王爷的。” 霍长鹤正坐着郁闷,因为酒心巧巧,他竟然被银锭给取笑了,那小胖子刚刚又得了一盒,还不定多得意。 现在看到眼前的东西,眼睛瞬间一亮。 精致漂亮的透明盒子,还是个心型形状,里面摆着金色纸包成的一颗颗圆形的东西。 还有一个放在纸质杯子里的点心,黑白相交,白似雪,黑色颗粒点缀,不知是什么,但特殊香气扑鼻。 “酒心巧巧算什么,这个巧巧比那个高级多了,”颜如玉忍笑,一本正经地介绍,“还有这个,纸杯奥利奥,独一份,给王爷的。” 奥利奥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独一份。” 霍长鹤嘴角上翘:“本王……其实也……” “嗯?” “本王很喜欢,也非常欢喜。” 霍长鹤把大巧克力盒子放袖子里,拿上纸杯蛋糕。 “巧克力先放这儿吧,我给你拿着,你不方便……”颜如玉都替他的袖子委屈得慌。 “没事,正好,”霍长鹤起身,“我去安排一些事务,玉儿,你先回院子,我一会儿去找你。” 说罢,大步流星走了。 颜如玉看着他的背影,低笑出声。 男人至死都幼稚……不,是少年。 第772章 奥利奥 颜如玉回院子,进空间算有多少粮食,上次探护城使府,她觉得沈怀信的家当不是只有那么多。 应该别处还有。 怎么能借这次的粮食事件,既能解决商户们的危险,又能探一探沈怀信的虚实呢? 这一路上收的粮食不少,不过,要为以后打算,也不能浪费。 毕竟这边的环境不似南方,冬季太过漫长,粮食生长应该只够种一季,还有这么多人要养。 颜如玉琢磨着,不知道方丈那边的空间能否种些粮食。 她惦记着方丈的空间,方丈惦记着霍长鹤手里的奥利奥。 方丈正在和霍长旭一起定书稿,他负责说,霍长旭负责修改,还有几个负责摘抄。 几个人分工合作,确保书最快定稿,最快面市。 正忙活,显摆王霍长鹤来了。 霍长旭先瞧见,一眼看到霍长鹤嘴角的黑色点点,惊愕道:“大哥,你吃墨了?” “肚子里没墨水也不至于吃墨吧?” 霍长鹤拧眉:“混帐,我肚子里没墨水吗?你的字还是我教的。” 方丈扭头,一眼没在意,再看一眼,缓缓睁大。 “那你吃的什么?”霍长旭问。 霍长鹤就等着他问,把纸杯蛋糕拿出来:“这个,是你嫂嫂特意给我的,独一份,奥利奥。” 霍长旭目光露出艳羡:“原来如此,大嫂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奥利奥是什么意思?” 方丈心里冷哼,独一份儿,都没有给过我!如玉,你怎么这样,每次都只给我吃泡面。这样精致的蛋糕,从来没有给过我。 正埋怨,听到霍长旭的问话,霍长鹤也不知道。 “奥利奥,就是努力,争取的意思,”方丈胡说八道,“想让谁努力,奋进,就对他说,奥利奥!” 方丈意味深长:“王爷,要努力啊。” 霍长鹤低头看看手里的蛋糕,玉儿,是这个意思吗?嫌他最近太闲了?不上进? 没有吧?不刚刚大败沈怀信,弄了他那么多人马吗? 霍长鹤一时拿不准,看看方丈一脸的严肃,也不像开玩笑。 方丈见他一脸深思,平静转头,对霍长旭说:“来,继续,我们得快一些,要忙起来呀,不能让沈怀信那厮占了先机。” “万一要是让他所谓的艳事秘辛抢先,王妃不得难过死。” 霍长鹤:“……” 霍长旭连连点头:“好,方丈说得极是。大哥,你有事吗?没事别在这儿打扰我们了,我们今天就要把稿子赶出来。” 霍长鹤:双重暴击。 不行,他不能太闲了。 颜如玉一整天都没见到霍长鹤,直到晚上睡觉时,也没见到人影,问问琳琅,是不是又把人拦在外面了,大当家说,今天王爷就没来。 颜如玉心里纳闷,虽说现在刚开始,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但也不至忙成这样吧?白天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事要忙啊。 让琳琅去找银锭,结果回来说银锭也没在。 颜如玉心头微沉,难不成是发生什么事了? 近子时,霍长鹤才回来,颜如玉还没睡,正在翻看着医书,一边等他,一边查找有没有记载,上次从沈怀信库房的暗室中找回来的草药是什么。 霍长鹤见里屋还亮着灯,听到颜如玉放下书,站在炭火旁道:“你别出来,外面冷,我在这儿散了寒气就进去。” 颜如玉给他倒杯热水,等着他进来暖暖身。 “干什么去了?” 霍长鹤把大氅挂在衣架,接过茶:“去向光他们在的那边,拉练去了。” “拉练?”颜如玉诧异,“这么冷,他们的身体撑得住吗?” “没问题,他们之前是因为吃饭被苛待,这两日膳食、药膳,还有茶水,都很不错,他们精神体力都恢复不少。” “再者,我也没有狠练,慢慢来吧。” 这方面的事,霍长鹤是行家,颜如玉也不再多说。 “银锭也跟你去了?听说他没在。” “是,银锭身手好,近身搏战是一流,和他们也熟,他们都喜欢银锭,前几天让银锭过去。” 笑话,酒心巧巧是白吃的吗? 颜如玉点头:“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霍长鹤凑近她,轻捞住,浅浅吻:“我淋浴过回来的,香不香?” 颜如玉轻笑,还没开口,已经被他堵住嘴。 颜如玉忍不住想,他不是拉练了一天吗?这体力也太好了! 第二天一早,颜如玉醒来还觉得身上酸痛不已,看看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赶紧起来,琳琅听到动静,进屋伺候。 “王妃,您醒了?王爷临出去的时候说,您身体不适,不许打扰,您好点了吗?” 颜如玉磨牙:“好多了。王爷又出去了?” “嗯,还说晚点回来,让王妃不必等。” 颜如玉这个气,就这么忙吗?还说和他商量一下粮食的事儿,这一睁眼人就不见了,算怎么回事? 气呼呼吃过早膳,颜如玉吩咐琳琅,把方丈找来。 方丈正和霍长旭定稿,见琳琅来,立即绷紧。 这小姑娘厉害得紧,眼睛毒,口直,手更快。 “有事?” “王妃说了,让你去一趟。” 霍长旭道:“方丈快去吧,这里的事也是扫尾了,我来就行。” 方丈无奈,只好跟着琳琅走。 琳琅黑漆漆的眼睛打量他:“你怎么和我之前见过的出家人不一样?” 方丈一本正经:“你才多大,见过几个出家人?天下之人多矣,哪能都一样?” “可我们……”琳琅想说起原来部落的人,但又一想,不行,曾经答应过王妃,不能提起之前的身份。 她又把嘴唇紧紧闭上。 方丈见她不说了,轻松一口气,半点好奇也无,心说这小姑娘一直不说话才好。 见到颜如玉,方丈左右看看:“王爷呢?” “拉练去了,不知道怎么突然这么忙,一整天不见人,也无法商议事情。” 方丈心虚地摸摸鼻子:“啊,这是好事啊,男人嘛,总得忙起来。” 颜如玉狐疑看他一眼,方丈赶紧问:“找我什么事?” “本来想让王爷与我同去,既然他忙,那就你与我一同去吧。” “什么事?” “演一场大戏。” 第773章 诱敌下饵 沈怀信憔悴得面容腊黄,眼窝深陷,嘴唇上都是干裂的皮。 书房烧了,火势又猛又烈,直接烧成白地,什么都没有救出来。 他那些重要的信件,精心挑出来的财宝,就这么没了。 在火场待了一个多时辰,但也于事无补。 想从中找出什么幸存的东西,也一无所获。 在火场翻找,总感觉哪里不对,为什么起火他能猜得到,八成是和郡主府那场火有关。 可这把火一起,守院子的人就发现了,也很快开始救,怎么就烧成这样了? 除了门窗碎物,怎么就没有其它的东西? 那些书画信件没有也就罢了,都是纸质的,自是留不下,怎么连古董瓶子,剑架上的宝剑都烧没了? 总觉得怪异。 还没琢磨出来,守仓库的军士战战兢兢地来报。 沈怀信感觉现在的心和身体都是麻的,看向报信的军士,竟然也能保持平静。 “发生何事?” “回大人,仓库……空了。” 沈怀信原以为麻木的心猛地抽抽一下,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喷着火。 “什么?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回大人,属下等都是日夜看守,从未有过半点懈怠。” 沈怀信一脚踢开他,怒冲冲往仓库走。 仓库的门微开一点,看守的人都跪在一边。 “大人,今天例行检查,结果……” 后面的话没法再说。 沈怀信大步走到门口,到门前又停下脚步,手扶上厚重的门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上,让他躁动的血慢慢缓下来。 冬日初晨的光软软铺在地上,今日是难得的晴天。 可这一线光,让沈怀信觉得,似是从门里劈出来的刀光。 他一咬后槽牙,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门。 “吱呀”,平时都没有觉得这声音如此刺耳。 沈怀信迈步往里走,四周寂静无声,众人连呼吸都放轻。 偌大的空旷的库房,清晰回响他的脚步声。 真是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连放东西的架子,原来放在角落里的空箱子都没了。 沈怀信身体里缓流的血,慢慢彻底凝固。 眼前一黑,咬牙忍住一口血没吐出来。 谁家的贼偷东西这么偷啊! 他僵硬地去暗室附近,踢开机关,看到墙里面也是空空如也时,身子一晃扶住墙,忍住的那口血,一下子喷出来。 “大人!” 几个人冲过来,七手八脚扶住他,沈怀信已经晕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近一个时辰,看到监粮官也在,就知道还有不好的消息。 “说吧,又怎么了。” 监粮官低声道:“属下通告几家粮铺,他们都说年下铺子晨的粮也不多,都卖得差不多,年前若是不卖,来年就算是陈粮。” “意思是什么?征不上?” 现在沈怀信懒得听什么借口,只想知道结果。 “能征上些,但维持不了两天,有几家还是乐意卖给我们的。” “大人,实在不行,属下就去百姓那里征粮。” 这是最后一条路,也是一条下策的路。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百姓们不敢说什么,可现在不一样,霍长鹤在幽城,沈怀信必须要维持自己正面形象,任何一点都不能输给霍长鹤。 他抚着头思索半响:“我再想想,先回军营。” 这里的书房烧了,药材不见了,可不是没就没了,还有后续的麻烦,他现在头疼得很,只想暂时避一下。 马是不想骑了,让手下准备马车,坐马车出城回营。 还没出城,马车就停下来,他正心烦,问道:“怎么了?” 车外手下回道:“大人,有支运粮的队伍进城。” 沈怀信唰一下睁开眼睛。 挑帘往车外看,果然看到一支队伍浩浩荡荡,从头到尾,少说也有二十来辆车,每辆车都满满当当,都是米袋子。 沈怀信瞬间来了精神,这些糟心事,能解决一件是一件。 立即把监粮官叫过来,让他去盯着,看看这是谁家的粮队。 能一下子有这么多的,一定是城中哪个米铺大户。 这下总不能说没有了吧? 有了这些,足够支撑些日子,他再想办法逼一逼刺史,让他开个仓,年过去,等开春新的一批也该到了。 看到监粮官跟在粮车队尾,去打探消息,沈怀信放下车帘。 总得弄清楚,是谁偷了他的仓库。 他觉得,偷军粮的,和偷仓库的,应该是同一个,或者说同一伙人。 可是,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偷的?那么多东西,怎么手底下的人就半点没察觉? 还有……想起来他就气闷,谁家偷东西,连架子空箱子都偷! 颜如玉靠着引枕,方丈捧着杯子喝茶:“哎?你什么时候得空,再做点奶茶?” “你想喝了?”颜如玉抬眸看他,“怎的爱喝女孩子喝的那些?” “好喝的大家都喜欢,不分男女,”方丈笑嘻嘻,“给做点呗,我给你炒茶,我这空间的茶树又恢复一棵。” 自从上回毁灭之后,空间又慢慢恢复。 颜如玉点头:“好,你空间后来没再出问题吧?” “没有,一切好着呢,”方丈剥瓣橘子,“你说究竟是谁弄的那个阵,要害咱?那个什么墨先生吗?那人到底干嘛的?” “不清楚,我猜测,应该和大位之争有关,”颜如玉沉声道,“他最开始是以翼王的谋士现身,后来翼王覆灭,就有他的手笔推动,又说他是太子派去翼王身边的暗哨。” “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为了保太子,”颜如玉手指轻叩,“此人所图不小,而且不是任由他人驾驭的主。” 方丈正想说话,车厢外琳琅小声说:“主子,后面有人跟上了。” 颜如玉低笑:“好,按计划行事。” 琳琅答应一声,车队到一家僻静的客栈前停住。 颜如玉戴上帷帽,方丈穿上大氅先一步下车,随后把她扶下去。 做了入住登记,车队驶到后门,客栈也放不下这么多粮车,恰好外面不远处有一片空地,他们的车就停在此处。 他们刚入住进后院,后脚就有人进来打探消息。 第774章 茶楼相会 客栈掌柜的本不想说,毕竟人家是客人,但看到进来的人手持军中令牌,又不敢不说。 只好把刚才的登记册子递出去,一言不发。 来人迅速看翻看,记住信息,对掌柜的说道:“记住了,刚才的事不许透露出去。” 掌柜的点头,心里却暗骂,你也知道不能透露,却巴巴过来打听别人的事。 到外面,监粮官道:“如何?” “回大人,打听清楚了,住进来的一对叔侄,叔叔和侄女,他们的确是粮商,不过不是本地的,只是路过。” “路过?”监粮官拧眉,“盯住了,看他们都和谁来往。” “是。” 颜如玉进院子逛一圈儿,也没打算在这住,就是走个过场。 方丈过来找她:“方才已经有人去问过掌柜的。” 颜如玉点头:“继续盯着,等他们的人到位,我们就出发。” “行。” 半个时辰后,监粮官的手下刚刚各方位把小客栈布控监视起来,就发现颜如玉和方丈一起坐上马车出门。 他们立即跟上。 与此同时,霍长鹤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有人约他去城中的鹿饮溪见面。 鹿饮溪,是城中最大的茶楼,茶香自是不必提,关键是楼高,是城中瞩目所在。 他微蹙眉,有心不想去,但信中提到,与粮食有关。 粮食?现在沈怀信最头疼的事情之一,不就是粮食吗? 霍长鹤也想看看,这人究竟是谁,要搞什么鬼。 他立即回城,吩咐银锭先回去看看颜如玉在做什么,把事情告诉她,问她要不要来。 银锭回府,却被大当家告辞,王妃带着琳琅上街闲逛了。 霍长鹤坐在鹿饮溪三楼靠窗位置往下看。 “出门了?也好,”霍长鹤道,“是该多转转,王妃性子太静,有事的时候解决问题,没事的时候就爱窝着。” 银锭默想,您还是期盼没事吧,王妃一出手,那可不是三两句能抹平的事。 正说着,楼下马车到了。 霍长鹤凝眸细看,见马车上先下来一位老者,团锦袍,深青色,标准员外袍的样式,望一眼就能看出来通身富贵。 接着出来的是位夫人,戴着帷帽,看不到脸。 只扫一眼,霍长鹤就收回目光,没有盯着其它女子看的习惯。 霍长鹤静静等着,看得出来,那个老者不是会武的,女子嘛……就算会,也没什么。 摆手让银锭守在楼梯口,静等片刻,楼梯响,二人到了。 银锭小眼睛骨碌碌转,打量老者,灰白头发,两道苍白,眼睛细长透着精明,隐约还似有点笑意。 银锭莫名其妙,这老头儿笑什么? 老头儿腰身挺粗,透着贵气富态,腰侧戴着两块玉佩,每一块成色都不错。 他身后的女子看不见脸,连身形都看不清楚,帷幔纱长,连她的腰都遮住了。 只隐约可见身姿挺拔,走路步子虽小,似有些娇弱。 银锭不动声色,心说果然天下女子只能分为两种,王妃和其它女人。 哎,不对,还有一种,小琳琅那样的狼崽子。 “是来拜见我家王爷的吗?”银锭问。 老头儿声音沙哑,还有一口略软的江南口音:“正是,我们叔侄二人,有一笔生意想和王爷谈。” “随我来。” 霍长鹤在门里已经听见。 进屋见礼,霍长鹤打量老头儿几眼,目光掠过戴纱帽的女子。 她静静的不说话,老者道:“她是我的侄女,她命苦,丈夫一天天只知道忙,人已经忙死了。” 霍长鹤:“??” “我们拉着粮食,路过此地,我侄女也无心再做劳什子的生意,就想把粮食便宜卖了,不知道王爷可愿意买?” 霍长鹤总觉得这话怪怪的,突如其来的事,上来就谈生意,哪哪都别扭。 “听闻你们手中粮食不少,本王手下无兵,用不了。” 老者点头,竟然也不说二话:“行,那王爷不要,我们就卖给沈怀信。” 霍长鹤脸色不变,眸底却是凝起寒霜,再次打量老者,目光如霜如刀。 银锭把门关住,霍长鹤不动如山:“你们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想卖给本王粮食是假,另有所图是真吧?” 方丈冷汗渗出来,要不是与霍长鹤熟识,这一瞬的威压都让他有点受不住。 就这,浑身都有点紧绷僵硬。 “说话!”银锭上前一步,拳头握起,下一刻就要揍在方丈脸上,“是不是沈怀信派你们来的?” 方丈后退一步,站到颜如玉身侧。 颜如玉轻叹一声,方丈的定力也太差了,几句话就被唬住了。 “王爷此言差矣,”颜如玉开口,“ 我们的确是为沈怀信而来,但不是给他送粮的。” 霍长鹤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还是没动。 银锭也狐疑地看着她。 颜如玉抬手,把帷幔掀起来,露出脸,笑意浅浅。 霍长鹤这才起身:“玉儿!” 颜如玉又放下帷幔:“王爷莫激动,外面有人盯着我们呢。” 霍长鹤又坐下,忍住喜色:“你这是唱哪一出?” “当然是为了沈怀信,”颜如玉摆手,方丈和银锭退到门外。 她坐下,霍长鹤倒茶给她:“我点的,你尝尝,不喜欢再换。” “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我得找得到你才行,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颜如玉嗔怪,“不过这样也好,你不知情,看起来更真实自然些。” “我和方丈现在入住小客栈,外面有他们的人,特意选在这里,他们也知道我和你见面,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找我。” “我的粮食是真,要收的钱也是真,但不会把真粮食给他们。” 霍长鹤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沈怀信被坑惨了。” 忍不住浅浅笑:“玉儿妙计。” 至于狗急跳墙什么的,霍长鹤也不怕,沈怀信急了才好,越急,才越会出错。 他们俩不慌不忙在这儿喝茶聊天,但在监粮官的手下看来,却是十万火急的事。 不出一刻钟,这个消息已经送到监粮官面前。 监粮官眼睛都要红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批粮食,必须要弄到手! 第775章 山庄 一壶茶喝完,颜如玉让霍长鹤先走。 霍长鹤纳闷:“你不跟我一起走?” 颜如玉笑笑:“王爷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不是你的王妃,是粮商的妻子。外面的人还监视着,我得等他们过来找我谈生意。” 霍长鹤宠溺地笑笑,也由着她玩闹:“行,那我先出去,就在不远处,放心。” “不必担心我,我来的时候遇见钱家书局的掌柜,王爷不如去那边等。” 霍长鹤略一犹豫:“也好,那我等你。” 他起身出去,从大门大大方方,对周围监视的视若无睹。 他一走,方丈从外面进来,抿几口茶道:“咱们接下来怎么着?” “当然是等鱼上钩,”颜如玉捻一块点心,“他们的人,绝不会就此放弃。” 方丈眼睛里放光,跃跃欲试:“行,我听你的,等他们来。” 又等一刻钟,方丈有点坐不住:“怎么还不来?” 颜如玉轻哼:“胆小鬼,走。” 方丈跟在她身后,出茶楼正要上马车,几个人围拢过来。 颜如玉帷帽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站到方丈身后,轻推他一下。 方丈清清嗓子,操着一口江南口音:“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之人笑着一抱拳:“老人家别慌,在下没有恶意,是有件事,我们当家的想和老人家商议商议。” 他嘴里说着商议,神情却完全没有商议的意思,侧身一指他们准备的马车:“二位,请吧。” 琳琅握着鞭子,眼睛瞪得溜圆。 颜如玉轻咳一声,琳琅退到一边。 “我身体不好,就坐我们自己的车吧。” “夫人放心,我们的车也不错,车内暖炉,保管不叫夫人受委屈。” 那人看一眼琳琅:“你们的马车……就在后面跟着吧。”只要这小子跟得上。 现在的琳琅脸色漆黑,穿着身小厮的棉衣棉裤,配上凶巴巴的眼神,像个假小子。 颜如玉点头:“好吧。” 一上马车,颜如玉脚步微顿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坐进去,方丈也紧随其后。 车帘放下,马车动起来,车轮滚滚向前。 颜如玉扫一眼桌上的香炉,方丈捏着鼻子:“这是什么味儿?” 现在他们用的都是霍仲卯制的香,鼻子刁得很,这种劣质的香,一闻就难受。 “能让我们失去反抗能力的香,”颜如玉往里泼点水,“类似软筋散。” 方丈眼睛瞪大,手捂得更紧:“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只会用些损招。” 颜如玉微拧眉:“你说得没错,沈怀信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以王爷对他的了解,此人小肚鸡肠,虚荣心胜,用的也该是兵法上的阴谋,按说不应该用这等手段。” 方丈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怀信不是忽然转性,应该是背后有人帮他,或者给他出谋划策。” 颜如玉瞥一眼香炉:“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那个人给的。” 方丈嘶口气:“会是那个墨先生吗?” 颜如玉没说话,捏起香炉盖子,手指摩挲片刻 :“不像。” “何以见得?” “我们和墨先生交手也不是一两次,虽不知其真实面目,但也能感觉到他的一些性格特点和行事作风。” “他事事讲究完美精致,小到衣服料子,大到行事计划,都要求细致。” 颜如玉把香炉盖子放回去:“这种粗糙的香,他压根不会用。” 方丈轻吐一口气:“那还好,其实我还有点怕那家伙,神神秘秘,不知什么来路,鬼鬼祟祟的。” 他往外看一眼:“我们的马车不见了。” 颜如玉点头,并不意外:“不稀奇,他们既然半路截了我们,自然不会让人跟着,否则何必让我们换马车,多此一举。” “那琳琅……” “她跟着的,”颜如玉语气笃定,“放心。” 方丈从缝隙里往外看,这里的积雪不到春天是不会化的,车轮激起白色雪雾,在车后炸开,层层团团,似笼罩一层迷雾。 窗外景物飞驰掠过,像流星般往后倒移,快得人眼花缭乱。 方丈低呼:“我们出城了。” “嗯,”颜如玉照样不意外。 “你想到了?”方丈诧异,“那我们要被带去哪?” “自然是沈怀信的别苑,或者庄园之类,他得对我们恩威并施,让我们知道,他是比镇南王更合适的选择。” 又走半刻钟,马车速度慢下来,缓缓停住。 “二位,下车吧!” 方丈先下车,把颜如玉扶下去,两人转头看,银妆素裹,眼前是一处庄园,两边苍松翠柏,白雪掩映下一点青绿,阳光映着白雪,似点点金边。 雪松翠柏之后是两扇乌色大门,门上一块黑色牌匾,书写三个鎏金大字:故人倾。 颜如玉眉梢微挑,这名字倒是起得雅致,而且很有故事感。 看样子还是个富贵所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库房,财宝多不多。 “二位,请吧。” 方丈心里也疑惑,还有点慌,但此时当着别人的面,他就是个长辈,是颜如玉的叔叔,得端起架子来。 沉默眼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庄园,远处苍翠叠嶂,亭台楼阁,近处流水潺潺,小桥雅趣。 比起沈怀信的护城使府更加气派富贵。 颜如玉心头冷笑,沈怀信可真行啊,城里有府邸,城外有庄园,里里外外都够奢华。 到一处厅堂,屋里已经坐了一个人,身穿月白色锦袍,头戴金冠,乌眉轻挑,眼角也跟着微扬,大刀阔斧坐在首座,正在品茶。 颜如玉和方丈都认出来,正是沈怀信无疑。 监粮官在厅堂门前站着,打量方丈和颜如玉一眼,确认就是他们俩无疑,回身进去禀报沈怀信。 沈怀信品完茶,这才摆手:“让他们进来。” 方丈在前,颜如玉在后,两人被领进屋。 监粮官在一旁道:“二位,这位就是幽城护城使,沈大人,上前见过大人吧!” 方丈心说,见过?就是让我见礼?我天天跟着镇南王混的,过来给你见的哪门子礼? 颜如玉更是不可能和他见礼。 第776章 男尊女卑 方丈上前拱拱手。 “原来是沈大人,早就听说大人威名,今日得见,不胜欣喜,久仰久仰。” 沈怀信细长的眸子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见他脸上神色不改,眉眼带笑,从容镇定,听说自己是护城使之后,也并未有半分惧色。 看来,不是一般商人,最起码是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 果然,方丈继续说:“想当年我去京城的时候,皇子殿下还曾提到过,边关安定,方能通商繁荣,商人才有钱赚。说起来,这边关安定,沈大人功在首位。” 他似无意提到“皇子”,沈怀信微眯的眸子睁开了些。 又听他后面的恭维,嘴角微勾。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方,单名一个章字,这是我的侄女儿,我们是路过此地,打算歇两日就走。” 颜如玉默默听着,心说方丈整天和银锭贝贝他们混在一起写书说书聊八卦,别的本事另说,这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见涨。 沈怀信摆手:“二位,请坐。” 方丈再次拱手:“大人,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小老儿内心惶恐,不知哪里冒犯了大人,还请示下。” 沈怀信浅笑:“老人家不必紧张,本官请你们来,并无恶意,也不是有什么吩咐。” 他略一顿,看向监粮官。 监粮官立即会意,接过话道:“方老先生,听说你们是押着粮食进城的?” “不错。” “那粮食可有主了?” 方丈恰到好处地一顿,脸上浮现几分疑惑:“正在谈。” 监粮官道:“既然如此,你那批粮食,我们要了。” 方丈一怔,嘴里嘶口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颜如玉小声开口:“叔父,此事不妥。” 方丈点头,她一开口,沈怀信立即看向她。 素色衣裙,长幔遮住身形,不声不响,可存在感却不低。 自从她一进门,沈怀信的目光就一直有一缕放在她身上。 果然,她一句话,就定了乾坤。 方丈点头,对监粮官道:“不好意思,怕是不太行。” 监粮官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把颜如玉放在眼里。 短促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方老先生,你们商队,到底是谁当家作主?长辈晚辈,究竟是谁说了算?男尊女卑不懂吗?” 一张嘴,三顶大帽子扣过来。 沈怀信手抚着椅子扶手,慢慢摩挲,沉默不语。 他看着颜如玉,颜如玉的帷幔都没有动一下。 方丈轻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这商队,是我侄女说了算。我虽是长辈,但最多算是个掌柜,她是东这。至于男尊女卑,这事儿我这是这么认为的,男人也不是个个有本事,怂的软的也不少。” “人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那说的都是怂老爷们儿,可没说哪个女人。” 监粮官脸色立时一变:“你!” 沈怀信摆手:“方老先生这话说得有点意思,想必,这也是夫人的意思?” 颜如玉微微点头,沈怀信心头微恼,脸上还得和颜悦色。 “那夫人以为,为何不妥?” “方才我叔父说了,正在谈,另一方还没有完全确定不可,怎么能再谈一家,有违生意诚信之道。” “那不知,夫人之前谈的哪一家?” 颜如玉如实道:“据他介绍,他是姓霍。” 沈怀信心思微动:“他是怎么说的?” 颜如玉不再说,方丈把话接过去:“他很感兴趣,毕竟我们要价不高,这批粮食本来是打算运到关外的,也能卖个好价钱,只是……” 方丈略叹一口气,后面的话没再说,话峰一转道:“那位霍公子,答应按市场价给我们,只不过要回去筹钱,我们也是在等消息。” 沈怀信心头一定,连气都顺了三分:“筹钱?实不相瞒,二位,他可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以前或许是,但现在,他自身难保。” 方丈诧异:“大人此话何意?” “我看那位公子穿戴富贵,颇有几分贵气,可不像是撒谎之人。” “富贵也只是以前,恐怕现在所有的贵气都在他那套穿戴上,”沈怀信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讥讽,“知道他为什么要买粮吗?就是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方丈:“……”你他妈的可真能叭叭。 颜如玉轻笑一声,问道:“那大人为何想要这些粮食?” 沈怀信:“……自然是为了军中将士。” “军中揭不开锅了吗?” 沈怀信脸色微沉,监粮官喝道:“放肆!” 颜如玉不动如山:“大人,凡事都讲先来后到,我们答应了给霍公子时间筹钱,他若凑不齐,我们再找其它买主。” “叔父,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要走,监粮官道:“慢着。” 门口守卫上前一步,把门挡住。 气氛一时紧张压抑。 颜如玉回身,静静看向沈怀信。 隔着纱幔,沈怀信依旧能隐约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实质。 沈怀信忽然很好奇,薄纱之下,会是怎样一双眼睛。 “大人,这是何意?”方丈挡在颜如玉身前问道。 沈怀信摆手,语气淡淡温和:“方老先生,夫人,本官没有恶意,就是想促成这笔生意。” 方丈明显不悦,但还是退了一步:“既然是想达成生意,要么就是抢占先机,要么就是占价格优势。这先机嘛,大人是占不成了,不知这价格,大人打算如何给?” 他说得直接,沈怀信隐隐也有点不高兴。 本为以为,以他的身份,一报名,他们就该乖乖把粮食奉上,还提什么价格? 都怪霍长鹤,非得插一杠子。 “那个姓霍的,给你们什么价?” “市场价,我们都问过粮铺。” “如果大人给不了这个价……”方丈一笑,“也在情理之中,军中没钱,不似其它府衙有其它的油水,军中就巴巴等着军饷和军粮。” “我之前做皇商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沈怀信再次打量他几眼,心头微讶:他竟然还做过皇商? 颜如玉心里暗想:吹过头了啊,咱对皇商的事一无所知,说差了就麻烦了。 方丈话锋再转:“大人要是出不起价,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一句话,成功挑起沈怀信的胜负欲。 第777章 入住 颜如玉听方丈问价,没有言语。 沈怀信心里暗笑,什么先来后到,其实也就是想卖个高价而已。 商人重利,自古此理,没有例外。 颜如玉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等着他报价。 护城使府的库房都空了,沈家世代在此,积蓄家产,绝不止库房那些。 他一定还有别的家产,若是用平常的法子,他不会拿出来,但用霍长鹤一激,就有可能。 果然,沈怀信沉吟道:“他给你们市场价,本使也给你们市场价,如何?” 方丈还没言语,监粮官接过话说:“大人肯给你们这个价钱,已经算是仁义,大人保卫边关,你们做商人的,不都该贡献一些吗?” 方丈本来想说几句好话,一听他这么说,立即冷哼一声。 “您这话说的,我们商人做的贡献还少吗?该交的税,过关的费用,哪一样少给了?那些钱不是钱吗?我们是商人,但我们也不是躺着等天上掉钱。” “我们的钱也是我们一文一文赚来的,从关外到关内,再到中原去京城,万水千山,长路漫漫,这一路上得防着灾,防着天气,防着匪徒,人吃马喂,损耗消费,哪样不是钱?” “就说我那侄女婿,活活地给忙死了呀!这可真真是血汗钱。”方丈抹一把眼睛,“要不是我那侄女婿死掉了,我苦命的侄女急着回去发丧,能在这儿就卖了粮食吗?我们这批粮是打算出关,卖到关外的。” “今年关外的天气不好,他们缺粮呢,粮食都能卖到天价!” 这的确是事实,是霍长鹤告诉颜如玉的。 沈怀信自然也知道,他目光在颜如玉身上一掠,这女人竟然成了寡妇吗? 正在犹豫,颜如玉忽然嗅到一股香气,这是上等香料做成的香。 她没动,没回头,只听脚步轻轻,还有细腻布料掠过门槛的声音。 “大人,累了吧?吃点点心吧!”女子声音如泉,叮咚脆响,字字动听。 颜如玉透过薄纱,看着走向沈怀信的女子。 二十岁的年纪,身姿出众,单是看背影,就是一个美人。 天气寒冷,她依旧穿着单薄,衣服极合身,裙下绣鞋也是软面薄底,鞋尖坠着颗拇指大小的东珠。 沈怀信看到她,眼中含了笑,接过她手中托盘。 “天这么冷,怎的亲自过来了?不是说我忙完了就去看你吗?” 女子浅笑,她侧过脸,颜如玉看清她瓷白的肌肤,挺秀的鼻子,嘴唇饱满如花瓣,带着自然的嫣红。 雪白下巴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如雪中一点红,美自不必说,还添了几分媚意。 听沈怀信的意思,和这个女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冷,就也几步路,我寻思着还是现做的好吃,等大人忙完,早就凉透了。” 她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沈怀信。 沈怀信接过,咬一口,点头称赞几句。 女子这才回过头来,似是才看到颜如玉和方丈:“这二位是……” “做粮食生意的商户,我与他们商量一下粮价。” 女子点头:“那商量好了吗?” 沈怀信低笑一声:“还没有。” “那既然这样,不如先让客人去休息一下,也让人家考虑考虑,以免人家以为你是以官威压人。” 沈怀信微挑眉:“说得也是,行吧。” 他摆摆手,示意监粮官:“你去忙你的,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 监粮官可算松口气,心头巨石放下,赶紧告退。 女子目光掠过方丈,冲颜如玉微微颔首:“二位,请稍做休息吧。” 沈怀信没说话,由着女子做主,外面进来两个小侍女。 “二位,这边请。” 方丈心头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看颜如玉,但颜如玉的神情,他现在也瞧不见。 见颜如玉跟着走,他也只能跟上。 穿过亭台小榭,到一处院落,小侍女道:“二位,这边的院子住女客,男客随我来。” 方丈心说那怎么行,赶紧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俩住一处。” “不行,没有这样的规矩,男女不能同住,您随我来。” 方丈心里这个骂,颜如玉道:“叔父,我们是客,客随主便。” 方丈无奈,只好跟着另一个侍女走,好在两个院子距离也不远。 颜如玉跟着侍女进院,院子布置精致,这个时节虽没有什么花草,院中鱼缸里的的水也成了冰,但石桌石椅,花草架子都搭出造型,别有一番趣味。 颜如玉目光所及之处,没瞧出什么不妥,进屋里,侍女也不多言,人领到,把屋里的炭火拨得旺一些,随即转身告退。 颜如玉细细查看,香无毒,桌上茶案也没问题,屋里花瓶中的花也没事,也不存在两者相遇就有毒之类的事。 安全无事的让颜如玉倒有点费解。 正百思不得其解,空间震动。 她背对着窗口,坐下闭目,意识进入空间。 方丈在空间里问道:“如玉,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这也还行,把我带过来,人就走了,这院子里安静得要死,也没个人,你说他们这要干什么?会不会把我们幽禁在这里,不让我们出去了?” “有可能。”颜如玉回答。 方丈声音立即拔高:“什么?!那我们怎么办?” “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的粮食,不是咱俩,一时关住,总会讲条件的。” 颜如玉不慌不忙:“即便是把我们扣住当人质,也得和我们的人交涉,放心。” “再说,琳琅还跟着我们,她一路放下暗号,我们不是孤立无援。” 听她这么说,方丈总算松口气。 颜如玉做好准备深处,就不会是头脑一热扎进来,必定是做好万全之策。 “你的院子距离我这多远?”颜如玉问。 她先进的院子,不知道方丈去了哪。 方丈说:“也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处院子。你左边的左边,就是我的院子。这院子布置得倒不错,虽然不是赏景的季节,但院子里的石桌石椅还挺有意思,造型别致,还有个花架子。 ” 颜如玉闻言,心思一动。 第778章 关系 颜如玉又问了问方丈房间里的摆设,方丈一一作答。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他们有什么暗招吗?” “这倒不是,”颜如玉回答,“我这院子里的摆设,以及房间里的布置,和你的一样。” 方丈也愣了一下,随即又释然:“呵,他们倒是会省事儿,那我们就和住酒店差不多吧。” 颜如玉眉梢微挑:“这个形容倒是合适,住酒店。” “可是,他们为什么让我们住酒店?再者,我们觉得正常,可古人有这样的思维,才是奇怪。” 方丈一时语塞:“那,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还有,我觉得那个女人……” 话没说完,他忽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等会儿说。” 急匆匆结束通话,颜如玉也退出空间,转头往院子里看看,她的院子里,没来人。 酒店,一样的院子,一样的房间,这几个念头一直在她头脑中盘旋不去。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 还有,那个女人,本来沈怀信都要被激得相信了,那个女人一出现,把他的情绪打断,情势就扭转。 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这座庄园,颜如玉从窗子里往外看去,以她从霍长鹤那里得到的对沈怀信的了解,总觉得这庄园与沈怀信的风格不符。 沈怀信讲究,要求多,这是肯定的,但这处庄园,处处都透着一股女子看得懂的细节精致。 比如瓶里的插花,颜如玉虽看不出颜色,但这插花的造型就挺漂亮,不是随手而就。 还有院中的花架子,石桌摆放,等等。 很明显这是客院,沈怀信要求多且自私,只会管自己的住处,岂会在意他处。 颜如玉猜测,这应该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那这样看来,那个女人的分量就更重,她说的话,沈怀信会听,庄园说交给就给她了。 正思索,一道黑影掠来,落在窗外,颜如玉不自觉露出笑意,推开窗子。 八哥掠进来,落在桌子上,颜如玉拿东西喂它。 “七娘,七郎气气,不高兴。” 颜如玉哑然失笑,猜也猜得到,她把霍长鹤晃了,结果跟着沈怀信的人到这里来。 霍长鹤不会生气才怪。 但事已成,霍长鹤也不会坏了她的计划,只好先由着她。 颜如玉点点八哥的头:“好,我知道了,你告诉他,不要生气,我很好,等我出去一定会补偿。” 八哥小眼睛一转:“亲亲吗?” 颜如玉一怔,忍不住笑起来:“你这鬼灵精。” “七七八八,小八也是一朵花。”八哥歪着头说。 “哟,我们小兰觉得自己美呢?”颜如玉又笑,“行,那以后给你物色一个女朋友。” 八哥吃饱,颜如玉想了想,低声说:“你先去看看方丈,看他那边什么情况,告诉他,半小时来个信儿。” 她无法找方丈,只能方丈主动找她通话,这个地方情况不明,半小时通一次话,很有必要。 八哥拍拍翅膀走了,颜如玉坐着等消息。 原来知道霍长鹤在外面,现在八哥来送了信,颜如玉心中更定。 她是安定,方丈可不淡定。 正和颜如玉通话的时候,方丈就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结束退出空间,刚一站起来,外面的人就端着托盘进来。 一阵香风飘过来,眼前的女子笑得跟朵花一样,真是迷人的眼。 方丈心突突地跳,看这个陌生的女人,预感不太妙,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女子和前厅见到的那个不一样,但一样的媚气逼人,眉眼流转,盈盈似有波光,还像有两把小钩子,能勾出人的魂魄一般。 方丈的心跳更快了。 她声音略细,如莺般婉转:“先生,一路劳苦,吃点鲜花饼吧,这是奴家亲手做的,您尝尝。” 她十指尖尖,白嫩似葱,拿着一块掰开的鲜花饼,红艳艳的馅,白嫩嫩的手,映在一起又香又好看。 方丈脑袋晕乎,可他没忘了,头上的这发套是假的。 心里时刻念佛,一会儿找唐僧,一会儿找斗战圣佛,不断提醒自己,眼前的女子就是白骨精。 她手里拿的可不是什么好吃的,那白手红花,分明就是鲜血脑花。 这么一想,就有点想吐。 他推开女人的手:“我不吃。” 女人一愣,笑容僵了一瞬,也不恼,笑眯眯道:“那喝点茶?奴家煮茶的功夫也是一流。” 不等方丈回家,她自顾坐到茶台前,煮起茶来。 茶也香,小火一暖,烘着女人身上的香,更浓了。 方丈感觉头更晕,眼神也有点迷离,女子冲他笑。 “你叫什么?”他听到自己问。 “奴家茶知。” “茶知?是个有趣的名字,”方丈往前走一步。 茶知浅浅笑,眉眼都是弯弯的,长长的睫毛抖呀颤,像毛嘟嘟的茸月亮,扫得他心尖痒痒的。 “先生,来,过来看看,奴家煮茶的手艺如何?” 方丈情不自禁往那边走,快走到茶台前的时候,一道黑影子掠来,停在窗外。 翅膀好像碰了一下窗棱。 “啪”一声响,声音不大,却吓得方丈一激灵。 这一激凌,腿也跟着一软,身子微歪,碰到茶台上,撞得他骨头生疼。 这一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方丈吡着牙嘶气,茶知也赶紧站起来。 “先生,没事吧?奴家给您看看?” 说罢,就要伸手过来扶。 方丈推开她:“不用,死不了。” 一边说,一边推开窗子,八哥落在窗外树枝上,歪着头不说话,小眼睛骨碌碌转。 方丈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把屋里的热香散去。 “我不喝茶,你走吧,没叫你别来。” 话说得极生硬,半点婉转也无,茶知脸皮僵硬,笑也挂不住。 “先生……” 眼珠子一转刚要哭,眼泪还没蓄上,方丈又说:“哭也没用,我最讨厌女人哭,一哭就想抽人。” 茶知:“……” 软的硬的都不行,她只好先走。 她一出院子,方丈立即把八哥叫进来。 八哥歪头看他一会儿,方丈小声问:“你从哪来?看到如玉了没?” “哦哟哟,奴家的茶好好喝,奴家好怕怕~” 方丈:“……” 第779章 错入时空了? 方丈郁闷得要死,把多嘴的八哥送走,闷声闷气和颜如玉联络。 颜如玉正在空间写写画画,弄张思维导图理顺一下事情脉络。 空间震动,她放下笔,方丈闷闷的声音传来:“那八哥都和你说什么了?” 颜如玉忍住笑:“没什么,夸你来着,说你美色当前,意志坚定不可摧。” 方丈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茶好喝吗?” 方丈一噎:“我就没喝!” 说完,气场又散了些。 “我当时吧,确实迷糊了一会儿,就是怎么说呢,好像是身体不受控制了,就想去喝她的茶。后来确实是八哥来,拍了窗棱子一下,我才清醒些。” 颜如玉收敛笑意:“按说你吃过我的药,寻常迷药应该不会影响到你才对。你想想,这个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方丈冥思苦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也没什么特别,她身上有香味儿,但我闻了并没有迷糊,她让我吃点心,我还狠狠拒绝了,就是开始捣鼓茶的时候……” 方丈一顿:“难道,是那茶有问题?” “她茶也没弄走,还在这儿,要不我拿过去给你看看?” 颜如玉略一思索:“行,你拿过来我看看。” “那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方丈结束通话,颜如玉也没退出去,思绪有点乱,索性也不再画,把之前从沈怀信那里弄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那些古怪的草药到这里之后,不但没有变质,反而比之前更鲜活了一些。 但这些草药,总让颜如玉觉得不太舒服,气味也怎么喜欢。 把它们单独存放在一处小杂物间,对照古典医书找扫记载,却一直没什么收获。 不知不觉,感觉好了好半晌,也没见方丈来。 颜如玉隐约觉得有点不对,方丈说过,他们的院子中间只间隔一处院子,不应该这么慢。 莫非,又出什么岔子了? 颜如玉退出空间,往院子里张望,没人,静悄悄的。 她起身,往院子里走去。 与此同时,方丈推开一扇院门。 院子里静悄悄,他左右看看,没人,这院子和他院子的布置一样,就如同之前在空间里和颜如玉说的那样,他们的院子大致相同。 “侄女?”方丈低着嗓子叫一声。 无人应答。 奇怪,怎么没人? 他记得清楚,他看着颜如玉进的院子,之后,他的住处隔了一个院子,就是这里,没错啊。 颜如玉说会等着他,怎么没人? 方丈纳闷,一边叫一边往里走,但始终没人应答。 安静得实在有些过分,方丈心里有点毛毛的,走到窗子前,往里看。 里面空荡荡,根本没人,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奇怪,如玉人呢? 凭空消失了? 他想进空间,挂个通话,但又怕这里有古怪,意识进空间,身体定在外面实在不安全。 左右颜如玉没在这里,他赶紧退出去,一溜烟回原来的房间,准备进空间再说。 还没进去,一扭头看向茶台,方丈忽然意识到不对。 …… 颜如玉走出房间到院子里,院子里静悄悄的,这个时节,没有树叶,没有花草,连草虫都没有,静得出奇。 方丈还是没来。 颜如玉正想往外走,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看台阶上的屋子,和院子里的布置。 一样,酒店式的重复,酒店是为了方便,这里是为了什么?古人应该还没有酒店那种意识,客栈也是天字号什么的,根据房间布局,并不完全相同。 像这样完全一样的,实属少见。 这里面,定有乾坤。 她正思索,空间震动。 颜如玉赶紧回房间,轻吐一口气 。 “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来?” 方丈的声音紧绷而略显惊恐:“我去了,但是没人。” 颜如玉动作一顿,方丈继续说:“如玉,我们是不是走进别的时空了?陷入什么怪圈儿,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颜如玉语气坚定,声音平缓,尽量抚平方丈的情绪。 “不会,你别把他们想得那么先进,你要牢记,我们是回到古代,不是穿到未来,给先进科技做小白鼠。” “还有,八哥还见过你,这没错吧?如果你去了别的时空,八哥怎么会见到你?” “啊,这倒是,”方丈情绪略松了一些,“那只鸟,我是真实见过的。” 方丈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那个碎嘴的鸟成了他的定心丸。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都要吓死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方丈走到茶台边,“我不是准备拿着那个女人煮的茶去见你吗?我怕他们看出破绽,我还多了个心眼,我没拿走茶壶茶盏,而是直接从空间拿个瓶子倒了点,其它的还摆在原处。” “我从你院子里回来以后,我发现茶台上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哦,就连那个女人拿来的鲜花饼也没了。” 方丈说的话充满不可思议,颜如玉听着,心里的疑惑却忽然解开。 她语气笃定道:“你进错院子了。” 方丈纳闷:“什么?你说我刚才进的不是你的院子?可我明明记得……” “不,不只是我的院子,你现在在的,也不是你之前在的院子。” 方丈毛骨悚然,甚至想立即退出去,拔腿就跑。 “那是什么意思?”方丈吞口唾沫。 “这里的房间院子都一样,应该是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换院子而不自知,至于为什么,我还没想明白。” “不过,可以放心的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别的时间,他们还没那么大本事。” 颜如玉快速思索:“这样,你先别动,哪也别去,你刚才突然离开院子,走错,应该也在他们的预料之外,如果他们不想让你发现,肯定会想办法把你弄回去。你等着,看有什么人来,用什么法子。” 方丈还是有点怕,但也被她激起好奇心。 颜如玉又安慰道:“你放心,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商讨,他们不会让我们死。” 方丈咬牙:“我没怕死。” 话音落,他听到外面有动静。 “有人来了。” 第780章 色诱 颜如玉不知方丈那边什么情况,只能耐心等。 正琢磨要不要把八哥叫回来,它是鸟,在天空飞,地面上再怎么着,也不会迷惑到它。 何况,它本来就是个鬼精的。 但这鸟儿太过显眼,沈怀信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就见过它,还被嘲讽过,一定印象深刻。 正犹豫,院子里也传来响动。 颜如玉退出空间,不动声色地坐在窗前榻上,从窗户里往外看,来人的容貌看不清,但可以确定,是个男人。 她手搭上旁边帷帽,没立即戴上,等男人挑帘进屋。 进来的男人最多二十岁,穿白色丝质长袍,腰间松散,没有系腰带,但前胸的领子也散开些,露出锁骨和胸口。 锁骨平直,锁窝里还有一颗小痣。 性感得要命。 他长得也的确很美,肌肤冷白色,乌发如缎,没有束发,用白色丝带系在脑后,眉目含笑,眼睛是深琥珀色,闪着晶亮的光彩。 鼻子挺,嘴唇红,还有两个酒窝,笑容甜得腻死人。 他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酒壶,酒壶精致漂亮,但颜如玉一眼瞧出,这壶上有机关。 男人看到颜如玉脸,也惊艳了一下,只知道这院子里的是位夫人,还以为是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没想到竟是如此出众。 他笑得更欢。 可惜,他的所有自以为的绝色,在颜如玉眼中,就是一片灰白。 颜如玉脸色微沉,在男人开口还没出声的之际,把帷帽戴在头上。 “出去!” 男人一愣,眼中浮现几分委屈:“姐姐~” “出去!乱叫什么?谁是你姐姐?” “不敲门就进,一个外男私闯女子住所,这就是你们的规矩吗?” 男人抿抿唇,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酒壶:“不是的,您误会了,我是来送酒的,酒刚温好,怕凉了,所以一时情急,就……” “怕酒凉了,就不怕失了礼数?礼数还比不上一壶破酒?越说越离谱。” 颜如玉言辞激烈,一点情面都不留。 男人拧眉,目光盈盈,别提多委屈,就是一只眼睛湿湿的小奶狗。 但颜如玉根本不吃这套。 “夫人,您别生气,那我退出去,重新敲门,好不好?” 他竟然还撒上娇了。 颜如玉紧闭嘴,忍住想要吐的冲动,起身往他这边走。 男人心头暗喜,就说吧,没有女人能逃得过他的几招。 委屈,撒娇,和笑,是他的三大法宝。 然而,还没笑完,颜如玉走到他面前,反手给他一个耳光。 “收起你这副样子!我是沈城使请来的贵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的房间和我说话!” “既然你们如此不懂规矩,好,那我去见沈城使,问问他,商议好了没有,打算怎么样,这个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颜如玉转身就往外走,男人捂着脸愣了愣,赶紧追上。 他任务完不成就算了,要是让人这么走了,那他一定会被打死的。 “夫人,夫人,是我的错,我这就走,您别生气,好吗?我去回城使,请城使来见您。” 颜如玉冷笑:“不敢当。我不想在这儿,怎么?难不成还要软禁我吗?让开!” 她脚步不停,男人跟上,她相信,无论这院子有什么玄妙,这个男人和她在一起,一切玄妙的事就不会发生。 出院门,她往方丈的院子那边走,方丈说,住处只和她隔着一个院子。 “我要去找我的叔叔,我们现在就走。” 男人在她身侧跟着,苦苦哀求。 方丈闭着眼睛。 在他听到动静的时候,就退出空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现,随后,就有一股烟雾从窗户冒进来。 方丈猜测,这应该就是迷烟,他无惧,但他还是应声倒下。 他一倒,外面的人立即进来抬起他就走。 他闭着眼睛装晕,怕露出破绽,意识进入空间,这下眼皮都不会眨了。 从空间里往外看,抬他的是两个男人,穿着寻常下人的衣裳,身体强壮,脸上一片木然。 方丈冷哼,看来颜如玉说得对,他走错院子,在这些人意料之外,这是匆忙来把他弄回去,上来就用迷药,简单粗暴,连计谋都懒得用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人把他抬出屋,没出院子,到石椅旁一踢椅子,石桌跟着挪开,露出底下的暗道口来。 方丈心砰砰跳,脑补了好几种黑店杀人死法。 暗道短,两边火光幽暗,好在没走一会儿就出来,光线一亮,还是一处院子,一张石桌下。 看样子,和原来没有差别。 抬回屋里,把他往地上一扔,那两个男人迅速离开。 方丈又等了一会儿,再没别的人来,从空间退出来,看看茶台,果然又回到原来的房间。 他明白了,这底下有暗道,院子都相通,如玉说得对,这些人把他们迷晕了,能随意换院子。 他正琢磨,听到外面颜如玉说话的声音,他心头大喜,赶紧撒腿往外跑。 一头冲出院子门口,看到正和一个男人在外面路上吵架的颜如玉。 方丈眼眶都有点发红,可算见到亲人了。 “干什么?”方丈挽袖子冲上来,“敢欺负我侄女?是当我死了吗?” 男人吓得脸色发白,一个颜如玉还没弄清,又来个老头。 颜如玉低声道:“叔父,刚才他去我院中,图谋不轨,连门都不敲,直接就进去了,吓了我一跳。” 方丈立即会意:“是吗?那还得了?我侄女没了夫君不假,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侮的!” 男人百口莫辩:“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那你几个意思?你瞧瞧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子睡觉都比你穿得多,这大冷天的,你穿成这样,想干什么?怎么着,想污蔑我侄女毁了你的清白,想借此压我们的粮食价,那不能够!” 方丈一把揪住他,忍住手掌下滑腻腻的恶心感,把他往颜如玉的院子里拖。 “你给我进来!” 颜如玉目光在帷幔下掠过四周,嘴角勾起冷笑,随后跟着方丈进入院中。 第781章 必须走 有了手底下这个男人在,就算这院子有什么蹊跷,现在他们也不能施展。 男人被拖进院,方丈叫骂不停。 男人叫苦不迭,任务没完成,还把事情闹大,一顿罚是免不了了。 方丈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这地方太诡异,他一刻也不想待了。 颜如玉没出声,那就是默认了。 方丈骂得更凶,闹得更厉害。 直到外面脚步声响,颜如玉微勾唇,终于来了。 来的不是沈怀信,是那个在前厅见到的女人。 她一进院,就带进一股淡淡的香风。 未开言,人先笑,下巴上的媚痣嫣红。 “哟,这是怎么了?” 她目光先掠过颜如玉,再看方丈。 方丈气势汹汹:“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不打招呼,直接就进我侄女的屋,还穿成这副德行。” “我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侄女是没了夫君,不是没了脸皮,你们这是糟践谁?怎么着,想往我侄女身上泼脏水,以此为把柄,想强买我们的粮?” 方丈叭叭嘴快得不行,那女子微笑听着,等方丈喘气的时候,这才笑说:“瞧您说的,没有的事。他呀,是大人身边的人,听说夫人是贵客,想着要好好招待,这才私自前来。他还没有学过规矩,唐突了夫人,还请别见怪。” “我没办法不见怪,”颜如玉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语速缓慢,却比方丈的咄咄逼人,更加分量。 “虽说在外面不像在后宅规矩多,但即便再不懂规矩,也没这么做事的。” “穿成这样,披头散发,还端着酒,和卖身的娼妇有何区别?他不要脸,我还要。” “你一句不懂规矩,唐突,就让我不要见怪,没那容易的事,”颜如玉字字带着针刺,“叔父,我们走。” 方丈立即跟上她往外走。 女子眸子微眯,转头看男人,男人被她针尖般的目光刺得一哆嗦。 女子在颜如玉身上跟上:“夫人,留步。” “怎么?”颜如玉声音微挑,“我还走不得了?” 女子浅笑:“这倒不是,只不过,大人已经回城,吩咐过让奴家好好招待二位,你们要是就这么走了,大人回来,无法交待。” “怎么交待,那是你的事,”颜如玉毫不在意,“你没招待好,本夫人不想留,若是强留,只会更不好看。” 颜如玉继续往外走:“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真当本夫人天南海北的行商,这条路是白走的?” 女子闻言,脚步微顿。 盯着颜如玉的背影,眼底涌起几分阴狠。 为避免颜如玉在前面横冲直撞,说不定走到哪里去,她快走几步,去前面带路。 颜如玉边走边想,本想看看沈怀信有没有其它放私财的地方,结果一头撞进这座庄园里来。 这里实在诡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探查清的,先回去,和霍长鹤商议一下,下次两人一起来。 女子见实在留不住,怕强留误了大事,只好放行。 到门口,还想客气几句,颜如玉头也不回,直接上马车,多余的眼风都没有给一个。 坐的还是来时的马车,不同的是车夫又换了人。 一路上,方丈低声把自己假装被迷倒之后,被抬入暗道,又从暗道出来到另一个房间的事,一五一十跟颜如玉说了。 颜如玉拧眉沉思:“嗯,那座庄园的确蹊跷,包括那些男女,都不像是善类。” 方丈点头:“尤其那个下巴有痣的女人,她地位好像比另外两人高一些。” 颜如玉摇头:“可不是高一些,我看,连沈怀信都给她几分面子。” 方丈抿唇没言语,在这方面,颜如玉比他目光准得多。 快走到城门时,马车停住。 “好了,就送到这里,你们下车吧。” 方丈七窍生烟:“你什么意思?这还没到地方,就让我们下车?我们走回城?” 车夫不语,但也不走。 颜如玉摇头,示意方丈不要再说,车夫显然也是听命行事。 两人下车,车夫调头离去。 “什么玩意儿!”方丈忍不住骂。 不多时,琳琅驾车赶到。 “主子!” 颜如玉笑问:“琳琅,做好记号了吗?” 琳琅一拍胸脯:“主子放心,一切都按主子说的,都做好了。” “好琳琅,走,回城。” 琳琅点头,正要驾车,后面又来了两匹快马。 方丈往后面看一眼,手脚并用,立即爬上马车,“唰”一下子把帘子放下来。 颜如玉:“……” 霍长鹤到近前勒住马,目光沉沉打量颜如玉。 银锭自觉往旁边拉拉马,免得一会儿王爷发起火来,不舍得伤王妃,伤及他。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走到 霍长鹤近前,仰起脸看着他。 “奥利奥,王爷要不要?” 霍长鹤阴沉的脸瞬间僵住,肉眼可见地阴转晴一点。 颜如玉抬起手,霍长鹤立即抓住,把她拉上马,一抖缰绳,直奔前方而去。 银锭:“??”这就完了?果然如贝贝所说,王爷,被拿捏了! 回到住处,霍长鹤带着颜如玉直接回院子,颜如玉乖觉拿出两个小蛋糕,还有两筒奥利奥。 霍长鹤把她帷帽摘了,上上下下打量,见她确实无损,这才松口气。 “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吓我了?你再晚出来一会儿,我都快想办法进去了。” 颜如玉自知理亏,声音放柔:“我没事,安排妥当了才去的,而且这一趟也没白去。” 她把在庄园所见所闻,和霍长鹤说了。 霍长鹤一脸疑惑:“当时在庄园外,我就是奇怪,我虽不在幽城,但情况也知道一些,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座庄园。” “如你所说,这庄园必定不是寻常人的住处,如果是沈家的产业,我也不会不知道。” “看来,的确有必要查探一番。” 两人正商议,宋平在外面求见。 宋平负责暗中盯着客栈那边的情况,颜如玉前脚回来,后脚那边有就了消息,看来,是那个女人和沈怀信通信了。 “来得好快。” “这也说明,沈怀信是真急了,那么多军士,没饭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颜如玉不慌不忙:“王爷,我去会会他。” 第782章 且听下回分解 霍长鹤这次可不准颜如玉冒险只带一个不懂功夫的方丈。 他让贝贝给他扮成侍卫,跟在颜如玉身边,一同去见沈怀信。 沈怀信的确先一步回城,就是想趁着颜如玉不在,查看一下那批粮食。 果然如颜如玉所说,她人虽然不在,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触到粮车。 但是强取,只怕会引起骚乱,人人都知道,他带人强取别人的粮食。 补粮的事迫在眉睫,一时查不到粮怎么丢的,但必须得尽快补上。 咬着牙,忍着痛,让人核算需要多少银子,随后来见颜如玉。 和颜如玉约在茶楼,他没骑马,坐着马车,晃晃悠悠,闭着眼睛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霍长鹤真是他的克星,自打霍长鹤这些人进城,他就没一天消停。 等把粮食的事落实,他就要去问问霍长鹤,“剿匪”的事怎么样了,他领了命,借了人,然后就和没事人一样,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马车行驶到人多的地方速度放缓。 外面的声音忽然飘进来,断断续续地,听不太真切。 “接下来,我们讲,棺材板盖不住了——逆子,那是你继母。” 沈怀信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书?城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书? 他还吩咐几个谋士去讲霍长鹤与明昭郡主的艳事,事儿还没成,怎么倒有人说起这种书? 他想停下来听一下,但时间快到了,只好先走。 茶楼是颜如玉挑选的,不是上次和霍长鹤见面的鹿饮溪,就是一家寻常茶楼,一楼大厅,旁边跨厅是书场,二楼是包厢雅坐。 沈怀信心里有点不痛快,怎么约霍长鹤见面就是鹿饮溪,到他这儿就是这种地方? 想想为了粮食,还是忍了吧。 到二楼的时候,颜如玉已经到了,霍长鹤站在她身侧。 “都准备好了。” 颜如玉点点头:“辛苦王爷。” 霍长鹤浅笑,低声道:“奥利奥!” 颜如玉不明所以,这会儿提什么奥利奥?要奖励? “行,回去就给。” 霍长鹤低声说:“方丈说了,奥利奥是努力,进取,喊口号可保成功。” 颜如玉:“……” 正忍笑,沈怀信由小二引着进来。 颜如玉还戴着帷帽,略一福身:“大人。” 沈怀信点点头,依旧没能看到她的脸,实属遗憾。 “大人,”颜如玉开门见山,“山庄的事,我的确很不高兴,那女子还说让我多担待,我担待不了,故而离开庄园。” “这次见面,也是想和大人说一声,粮食的事作罢,还请大人多担待。” 沈怀信一愣,他还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被拒绝了? 见颜如玉要走,沈怀信赶紧伸手拦住。 霍长鹤在一旁横插过来,挡在颜如玉身前。 沈怀信下意识后退一步,见这侍卫横眉冷对,气场逼人,心头不禁讶然,一个商户身边,竟然有如此侍卫。 仔细打量,这侍卫平平无奇一张脸,眼睛倒是极黑极亮,是个练家子,看着还有点…… 莫名的熟悉感 从哪来还没想清楚,颜如玉开口道:“大人这是何意?” “怎么,在庄园不让我走,在这儿还不让我走?” “不,”沈怀信收回思绪,“夫人误会了。庄园的事,我已经知道,是下人办事不周,如今,惹夫人不快的人已经被处置,夫人,事关军中粮草,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沈怀信说罢,拿出两张千两银票,放在桌上,手指点按住,轻推到颜如玉面前。 “夫人,这是定金。” 点按,轻推,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 颜如玉没动,甚至没看一眼:“大人,这是要强行逼我买卖吗?” “夫人,将士们驻守边关,风霜雨雪,苦寒难耐,粮食于他们而言,何其 重要?本官无意勉强夫人,只是想为帐下将士,请夫人三思。” 颜如玉无声冷笑,这是想道德绑架了。 “大人,既是粮食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那为何会让他们无粮可食?” 沈怀信:“……” “夫人有所不知,本官营中出了贼人,把粮草烧毁,意陷于军中将士于饥饿中,本官查到,乃是敌方细作所为,目前正在抓细作,只是没有声张,怕劝摇军心,也怕百姓心中难安。” “若是说出实情,让百姓捐些粮,也是使得 ,只是本官不想连累百姓,故而愿意以市场价,在夫人在这里买一些。” 他说得语重心长,扮演了一个为军为民的好将领角色,把不得已,深明大义,为国为民表演得淋漓尽致。 颜如玉都快信了。 屋子里一时陷入沉默。 沉默中,听下面的大厅声音格外清晰。 客人的叫声,小二的应答声,还有茶水流动声。 以及,书场那边的叫好声和说书人的说书声。 “那女子去城外给亲人扫墓,回城时竟然遇见一队人马,马上之人分明就是一个纨绔,一见小娘子长得美,当即就动了色心,也不管不问,吩咐一声,就命众恶奴围了小娘子,把人抢回来。” “回到家中锁进屋里,把一众下人挡在门外,只听屋里是哭叫声不止,小娘子的嗓子都要喊哑了,那纨绔说,你只管叫,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又过了两刻钟,房门被人踹开,纨绔不服叫骂,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坏我的好事?孰料,来人怒不可遏道,小畜牲,我是你爹!” “啪”一声醒木拍下,说书先生道:“诸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叫好声四起,掌声不断,众人又催促着讲一下场。 颜如玉隔着纱幔,都能看到沈怀信脸上的肌肉在轻轻抖动。 她咬唇忍住笑,心里暗道:方丈他们也太损了,这说的什么书?什么时候把书说成这样了? 方丈他们写书说书的事儿她是知道,听霍长鹤含糊说了几句,她也没往心里去。 今天约在这个地方,也是霍长鹤的主意,说有个小惊喜。 连颜如玉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个。 好想笑,怎么办? 第783章 智囊 颜如玉忍笑忍得实在难受,所幸她还戴着帷帽,否则更难受。 但沈怀信可忍不了。 他根本就不用细想,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什么事儿。 无非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爹,当年眼睛瞎,色心一起,就把明昭郡主给强行带回幽城,欲图不轨的事。 说是“欲图”,可当年到底图没图成,只有明昭郡主自己知道。 他爹早死了,当年口口声声说是没有,可谁能去验明昭郡主的身? 当年此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他祖父花了好大力气,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事压下去,渐渐地不再有人提起。 可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还会有人提起,还说得如此绘声绘色。 沈怀信脸色铁青,后槽牙都差点咬碎,喉咙里溢上一股腥气。 颜如玉见他这样儿,心里高兴,表面却装作浑然不知。 “大人?莫不是喜欢听这书?不如下去听听?或者把人叫上来?” “不用!”沈怀信脱口拒绝,语气极不好。 颜如玉又沉默,沈怀信暗自把那口血咽下,勉强缓和了一丝语气。 “夫人,粮食的事情要紧,还请你多多考虑一下,为了边关将士,请务把粮食卖给本使。” “夫人,之前说的那个姓霍的,他根本没有钱,夫人不必再寄希望在他身上。” “在幽城,除了本使,能吞下夫人这么多粮食的,也就只有本使了,本使知道,你想尽快脱手,回去奔丧。夫人,本使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霍长鹤在一旁听到“奔丧”二字,眉梢一挑。 颜如玉略作思索,最终缓缓点头:“也罢,我就信大人。” 沈怀信一喜,心头松口气,总算是成了一件事。 “多谢夫人,那夫人什么时候能交易?”沈怀信实在怕夜长梦多。 “我随时可以,越快越好,大人什么时候方便?” 沈怀信也点头:“本使也希望越快越好,这样,我先回去准备银子,晚些时候,把交易的时间地点派人送去夫人的住处,如何?” “好。” 沈怀信没再多留,一切谈妥,他匆忙辞别,浑身都带着怒气,直向一楼书场那边。 他一走,颜如玉轻笑,掀开帷帽问霍长鹤:“银锭他们都撤走了吧?” 霍长鹤上前一步,手指轻捏住她下巴:“奔丧?” 颜如玉:“……”王爷你听我解释。 沈怀信气冲冲到一楼书场,说书人早已离开多时,找半天无果,总不能对着其它人发火,那样的话谁知道明天又会传出什么话来。 一肚子火没处撒,沈怀信上马车,命车夫慢慢走,听听哪家书场还说这种书。 可真是邪了门儿,明明路上来的时候也听过奇怪的书名,他到哪,哪就是刚结束,说书先生走了。 他的马车在前面走,银锭他们几个在后面笑。 浑身喷着火气回府,沈怀信就是个行走的炸药桶。 想去书房,到院子才想起来,书房早烧了,库房也空了。 对了,他还得筹银子。 深吸一口气,转身去府里一处废弃的小破院子。 这院子原来住的是他爹的一个妾室,他爹死后,几个妾也死的死,逃的逃,有一个在这里上了吊,后来就逐渐废弃,没人再来。 这倒方便了沈怀信。 他看看左右无人,从破厢房进去,脚尖推开一块地砖。 外面一片寂静,破了窗纸的窗格子里映着枯枝,时不时有鸟儿飞过,拍着翅膀打落树上的一点积雪。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沈怀信压根就没有注意。 更没有注意到,树梢的一只黑色八哥,小眼珠瞪得溜圆,正骨碌碌地看着他,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沈怀信下地库,拿了银票上来,地砖又恢复原位,他还没出屋,树梢上的八哥已经飞走了。 沈怀信回前厅,还没坐稳,有人风尘仆仆地进来。 “大人!” 沈怀信一见此人,脸上立时露出笑容:“书意,你回来了,此行如何?” 程书意浅笑,从腰侧的袋子中拿出一叠银票。 “这是此次的钱,大人请过目,账本还在后面队伍中,我先一步回来,稍后大人可对账。” 沈怀信接过银票,拍拍他肩膀:“辛苦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程书意听他这话,问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怀信苦笑:“不止一件,不知从何说起。” “从最要紧的说起吧,”程书意转身坐下。 他很随意,沈怀信却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礼,反而立即吩咐人上茶,上点心。 程书意抿一口热茶,舒服地叹口气:“总算喝到我们自己的茶了,大人不知,这些日子一直都喝他们那边的什么咸茶,实在难喝。” 沈怀信浅笑:“那你也得少喝些,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程书意笑笑没接这个话,问道:“大人说说,发生何事?” “先说最要紧的,军中军粮丢了,我正要采购一批,银子差点凑不上,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程书意动作一顿,不可置信:“丢了?是丢了,还是被人烧了?” 两军交战时,双方总要想方设法毁掉彼此的粮草,抢不走的就烧。 但方才,沈怀信说的是“丢”,这会儿又没开战,军粮就在军营,怎么会丢? 沈怀信重复一遍:“是丢,不是被烧。书意,此事极为蹊跷。” 程书意是他最信任的军师,此人有谋,还擅使毒,又有经商的头脑,沈怀信的开销大,一贯讲究,单靠那点俸禄根本不够。 多亏程书意,有军务时替他出谋划策,没事时打点生意。 因此,他对程书意没有半点保留。 程书意拧眉:“大人,你且细说说。” 沈怀信把军粮丢失的事,以及这次要从颜如玉那里买粮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程书听完,把茶杯重重放下。 “大人,此事绝不寻常。” “第一,军粮无缘无故,怎么会消失不见?若是烧了,我都能理解,凭空消失?这可不是寻常人会干的。” “第二,这个粮商,来得太巧。” 第784章 相似 程书意的话如当头棒喝。 沈怀信捏着银票,慢慢冷静下来。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太多,每件事都让他心焦,也没有多余心思考虑。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巧。 军粮前面丢,后面就有粮队入城,还刚巧被他遇见,好巧不巧,他们先接触的人又是霍长鹤。 “那我们先不买?”沈怀信暗自庆幸,幸好还没买,否则,这么多银子,说不定又打了水漂。 他可再经不起这种损失了。 “不,买还是要买的,”程书意手指轻叩桌子,“不如将计就计,到时候先检查一下,看看他们粮食的成色如何,如果有鬼,那他们的粮食一定有问题。” “查到问题,连人带粮,全部拿下!” 沈怀信点点头:“好。” “如果粮食没问题,”程书意目露阴光,“那就更好办了。” 沈怀信看他的神情,猜测他动了杀机,低声道:“若是直接杀了,怕是不妥。” “我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之前做过皇商,颇有些人脉,再者,他们已经见过霍长鹤,进城之时也有很多人见过,若是就这么消失了,恐怕霍长鹤会揪着不放,节外生枝。” 程书意微拧眉, 略思索半晌,忽而又浅笑:“无妨,大人放心,此事我会办周全,总之,粮食有问题,就拿下他们,任谁也不能说什么。” “粮食没有问题,我们既能得粮食,还不用给钱,到时还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沈怀信见他语气笃定,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也安稳不少。 “书意,你若早点回来就好了。” 程书意垂眸浅笑:“大人放心,我必效忠大人,为您扫除一切不如意!” …… 颜如玉没回宅子,先回了客栈,沈怀信说会送消息来。 霍长鹤还是侍卫打扮,跟着她一起回来。 两人正耐心等, 八哥拍着翅膀回来了。 颜如玉招招手,喂它一点吃的。 “找到没有?” 八哥没说话,迈步在桌子上走,走几步之后停住,伸出右爪,在桌上往前一滑。 这个动作来来回回做了三次。 霍长鹤一头雾水:“它这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微蹙眉,盘算片刻,对霍长鹤道:“王爷,你在屋里走几步,学它的样子。” 霍长鹤:“……学它?” “对。” 霍长鹤无奈,只好照做,只是走起来别扭得要死,腿像刚长出来似的。 颜如玉忍着笑看着。 霍长鹤做第二遍的时候,脚刚滑出去,忽然想到什么,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两人异口同声:“暗道。” 没错了,八哥学的,就是沈怀信在屋里脚推开地砖,下暗道时的动作。 “果然,他还有别的财库,”颜如玉嘴角微弯,谁会嫌钱多呢? 她还要建设大西北,多多益善。 八哥尖声尖细道:“书意,书意你回来啦!” “书意?”颜如玉纳闷,“书意是谁?” 霍长鹤也摇摇头:“没听说过。” 颜如玉手指点点八哥的头:“沈怀信的语气欣喜,听上去,和这个书意绝不是寻常关系,我们不能大意。” “好,我让银锭去问问向光,他应该知道。” 银锭去问向光,颜如玉和霍长鹤还在等沈怀信的消息。 一等没信,二等没信。 颜如玉隐约觉得,一定是出了变故,而且变故八成就是出在这个叫书意的人身上。 恰在此时,银锭带着消息回来了。 “王爷,向光说,程书意是一年多前到幽城军中的,他们那时还未到幽城,也只是听说。程书意刚开始就是个普通谋士,沈怀信手下有几个铺子出了岔子,程书意一个计策揪出贪墨的人,引起沈怀信的注意。” “自那之后,程书意开始崭露头角,他有学问有手段,还会做生意,迅速成为沈怀信的心腹。” 颜如玉听完,沉默半晌,霍长鹤道:“看来,粮食的事,确实有了变化。” 话音落,院子里有脚步声,霍长鹤给银锭递个眼色,银锭从后窗跳出去。 “夫人可在?”是掌柜的。 颜如玉戴上帷帽,走出去:“掌柜的,何事?” 掌柜的把一封信递上来:“夫人,这是沈府的一位管家送来的,说请您过目。” 霍长鹤上前接了,摆摆手,掌柜的退走。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一个管家就把我打发了。” 信拆开,上面写了寥寥几行,交代时间和地点。 时间是在明天亥时初刻,地点是城外一间破庙。 颜如玉算一下,亥时初刻,也就是晚上九点钟,古人睡得早,九点钟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晚了。 地点在破庙,她记得的确是有这么个地方,距离大营有十来里地。 无论时间和地点,都透着古怪。 而据信中的解释是,亥时军中刚忙完,军兵们又是操练,又是收拾,粮食运回去也要他们搬运,他们那会儿才得空; 至于地点,军中不得随意进出,而破庙,距离大营最近的一个有建筑物的地方。 万一天气不好,总不能露天交易。 看似合理,但颜如玉一眼看出这其中有猫腻。 不过,无论是什么,她不惧。 “要不你别去了,反正你一直戴着帷帽,他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我找个人替你。” 霍长鹤还是担心颜如玉的安危。 “没事,不用,他若有敢动什么坏心思,我就叫他一场空。” “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颜如玉招招手,八哥飞过来,“暗中盯着他,看他在搞什么鬼。” 霍长鹤看着八哥的背影:“这鸟儿倒真是帮忙不少,不过,若是事情太多,它也学不清吧。” “知道点关键的就好,”颜如玉心思微收,“王爷让暗卫惧一下程书意的资料,我总觉得此人不简单。” 霍长鹤眸色一凛:“你怀疑他和墨先生有关?” “说不好,但总感觉他们有相似之处,有谋略,会做生意,”颜如玉低头看信纸,“事情发生变故,也与他有关,我能感觉到,此人心思极深。” “好,我即刻叫人去查。” 如果真与墨先生有关,倒可以钓大鱼。 第785章 乔装 次日一早,从沈府里出去好几拨人。 颜如玉的马车在不远处,霍长鹤给她倒热气腾腾的奶茶,在火炉上烤着栗子。 霍长鹤挑帘往外看一眼:“这是第五拨了,还是一眼假。” 颜如玉轻笑:“王爷慧眼如炬,自然一眼看穿。” 正在说着,前门一阵喧哗。 颜如玉动作一顿,偏头从车窗中看出去。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竟然敢吃里扒外偷东西!滚!” “沈府不要你们这种脏了心的玩意儿!” 两个人被扔出来,身上满是土和残雪,鼻子也破了,往下淌血。 两人跪地求饶,又哭又闹,被管家无情抛开,并告诉门上家丁,不许放二人进去。 两人又哭求一会儿,见实在不开门,只好垂头丧气离开。 颜如玉冷笑:“就是他们俩了。” 马车没动,颜如玉跳下马车,霍长鹤护在她身侧,手里拎着样东西,外面蒙着布。 那两人一边走一边还抹泪擦血,引得过路的人注目。 一边走过两个路口,两人左右看看,又看看身后,没有可疑的人。 此时两人眼神锋利,哪还有半点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到集市路口,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颜如玉和霍长鹤看得真切,颜如玉拿出准备好的纸和炭笔,在纸上迅速勾画。 霍长鹤掀开笼子上的布,放出信鸽。 信鸽飞到,集市上不起眼胡同口,晒着太阳的地方,银锭和泉刀一队,贝贝和蜂哨一队,拄着破棍子,拿着破碗。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大奶奶,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泉刀小声说:“坨坨哥,你还是别说话了,你说的三天没吃,别人压根不信。” “你比刚到的时候是不是又胖了点?” 银锭:“……”今天话挺多啊。 “泉刀,你妹妹快好了吗?” 泉刀的妹妹和瑞哥儿一样,被伤了脑子,谁也不认,就认颜如玉,由于年纪大,受损时间长,不像瑞哥儿恢复得好。 但这些日子稳定下来,已经见好了。 泉刀点点头:“好多了,王妃说明年开春差不多就能好八九成。” “我看,你妹妹比你可爱多了,至少不会说这种不好听的话。” 泉刀:“……” 两人往前走,眼珠子在人群里搜索。 走着走着,泉刀忽然用胳膊肘顶了顶银锭。 银锭往旁边躲了躲,泉刀又追过来顶。 “你干什么?” 泉刀指指前面正看草料的那个人,抬抬下巴。 银锭眯着小眼睛打量,和王妃画的像有九分相似。 “是他,没错了。” 银锭当机立断,扭头看泉刀:“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嫌我话多?” 银锭:“!!早晚被你气死。” 银锭凑过去,举着破碗到那人面前:“行行好, 给点吃的吧。” 那人正谈事,扭头一看银锭,厌恶地皱眉道:“滚开,臭乞丐,一边去。” “比我都胖,还让我给吃的。” 银锭瞬间怒了,把破碗往胳膊底下一夹:“嘿,我胖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吃你家的馍和米了?你又施舍过我一粒米,我胖不胖关你什么事?” “再说,我是虚胖!” 一吵一闹,那人注意力都被银锭吸引,完全没注意到,泉刀在他身侧,手指一勾,把钱袋子勾走了。 银锭见泉刀得手,拿破棍子往那人肚子一戳,然后撒腿就跑。 那人捂着肚子嘶气,嘴里还在骂,想去追,又怕耽误了事,只好先忍了。 待谈好价钱,一摸身侧:坏了,钱袋子没了。 贝贝和蜂哨如法炮制,四个办好差事,来见颜如玉和霍长鹤。 两个钱袋子规矩递上。 颜如玉打开看看,除了些散碎银子和两枚银锭子,还有一张银票,看上面的印信,不是钱家铺子,而是一家叫“汇通柜坊”的钱庄。 “汇通柜坊,”颜如玉思索,“这家钱庄很有名吗?” 几人齐齐摇头。 霍长鹤也没听说过:“幽城有三大钱庄,其中最大的就是钱家的,另外两家,也是本地有名的,这个汇通,倒是未曾听说。” 颜如玉捏着那张银票,盘算半晌:“这张银票给你们,花出去。” 四人眉开眼笑。 这上面的钱可不少,三百两。 颜如玉手叮嘱:“记住了,你们别在钱庄露面,可以乔装一下,去赌坊,把银票输出去,然后,盯着拿到银票的人,是否能从汇通柜坊换出银子。” 四人收敛了笑意,感觉责任重大。 “王妃,您的意思是,怀疑这银票是假的?”贝贝问。 “不,不是银票是假的,而是这家钱庄,有可能与沈家有关,三大钱庄,老店,又有保障,沈怀信不存,偏存在这一家。” “名不见经传,总感觉不同寻常,若是沈家专用,恐怕这银票不是谁拿着都能取出钱来。随意找人帮忙,难免不会祸及无辜。” 银锭瞬间懂了:“所以,王妃让我们去赌坊,输给一个烂赌鬼。” 颜如玉点头,那种人,就当给他们教训了。 四人会意,换了装先去街上逛,摸清汇通柜坊的所在,又去打听赌坊。 霍长鹤给颜如玉把茶满上:“派出来的这两个人,一个去买草料,一个去买麻袋,他们在盘算什么?” “莫不是先买些喂马?人饿了可以忍一忍,马可忍不得,一是会暴躁,会掉膘,二是万一有什么事,没马可用。” 颜如玉一时没有回答,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但如果是买草料,那买麻袋做什么?”霍长鹤低声呢喃,“买马吃的草料直接拉回去就行了。” 说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刹那,彼此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 两人立即结算,离开茶楼,回到沈府附近的马车上。 刚回来不久,那两个刚才假装被轰出沈府,实际派出去买草料的下人回来了。 他们的钱虽然被偷,但也的确有几分能力,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还是把草料和麻袋买回来了。 两样东西,先后从角门进入沈府。 沈府内。 程书意正和沈怀信说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沈怀信纳闷:“怎么了?” 程书意目光锐利,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枯枝在风中微颤,除此之外,还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走。 “没什么,”他说,“就是总觉得有人在偷听。” 第786章 不甘 八哥掠过沈府上空,飞到马车窗边。 颜如玉掀车帘,把它迎进去,轻敲车壁,马车缓缓驶离。 八哥嗓音尖细:“书意,书意!草包,草包!” 颜如玉和霍长鹤目光交汇,果然,八哥探查到的消息和他们预想的一样。 颜如玉轻抚八哥的小圆头:“既然他们想玩这种把戏,那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粮食的事,沈怀信交给程书意去办,他心头如松下一块巨石,亲自带人去查办各书场的事。 无论是含沙射影,还是指桑骂槐,他都不能容忍。 他坐马车,让手下家丁带人先行,本以为能查个措手不及,但没想到,今天的书场,无一例外都没说书。 一问,说辞都相差无几,说是说书的先生病了,或者是要想新段子,给了三天的包场钱。 白赚钱,茶馆老板何乐不为,之前也的确爆满,都乐意等等,卖个人情。 折腾半天,一个也没抓到。 沈怀信生一肚子闷气,马车驶到明昭郡主府附近,便想去见见。 哪知到门前让家丁禀报,家丁说,郡主近来身子不适,去城外道观养病,没在府里。 城外的确有一家道观,道长还个女子,颇有几分本事。 明昭郡主平时很少出门,一旦出门,十有八九就是去那座道观。 沈怀信暗骂一声“女人就是没用”,吩咐一声离开。 之前还想着利用明昭郡主好好给霍长鹤找点恶心,没成想招都还没用,就被反击回来,连带着这个女人也被卷带进去,成了攻击他的石头。 现在还躲去道观。 沈怀信越想越气。 郡主府内,如枝递给明昭郡主一碗药:“郡主,您为何要避门不见呢?护城使必定是有要事才登门的。” “他能有什么要事?无非就是让找王爷的麻烦罢了,”明昭郡主喝一口药,苦味儿直由喉咙窜到全身。 她顿一下,随后一昂头,把药喝个底朝天。 没有人心疼,再苦也要喝,矫情给谁看呢? “可是,现在王爷根本就……”如枝接回药碗,后面的话没法再说出口。 还以为镇南王来了,以后的日子会不一样,现在倒好,不但没好转,反而更差了。 “王爷怎么做,是他的事,我们只管过我们自己的日子,”明昭郡主躺下,闭上眼睛,“你先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如枝无奈,只好退出去。 放眼望,院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这种日子,有什么意思? 绿湖还在牢里,郡主也没有救她的意思,如枝心头微颤,她可不想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招手叫过一个小丫环:“郡主睡下了,没事不要吵扰,我去厨房那边煲汤,郡主若是醒了,你们就这么回。” “是。” 沈怀信的马车走得不快,他想在街上走走,听听哪里还有对他不利的传闻。 说书是没人再说,但就那么几天,说书的威力也是很大,几乎已经传遍。 正往前走,忽然马车停住,外面一阵喧哗。 “发生何事?” 车夫在外面答道:“大人,前面是一家书局,人太多,路被堵住了,小人这就调头。” 听说过首饰楼上新货那些女人早早过来排队,听说过为争点降价便宜的米百姓排队,书局人多,多到堵住道路,还是头一回。 “慢着,”沈怀信吩咐一声,挑帘往外看。 果然是一家书局,还是个老牌书局,记得书院有什么需要的书,都是找这家,好像也是钱家的。 生意不错,但以前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去问问,怎么回事。” 车夫把车停好,正要去问,沈怀信又把他叫住。 沈怀信的目光锁定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 此人穿着一般,蓝布棉袍,戴着皮帽子,眉眼带笑。 沈怀信心头惊讶,此人姓司马,不是他记性好,而是司马一家太过特殊,他们到之前三天,就曾有密书到达幽城。 沈怀信那时还小,根本不记得,是祖父告诉他,并且教他认清记住每一个司马家的人。 他记得,上一次见这个男人,他还给别人做搬运工,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才有机会帮着算一下帐目。 那时候的他虽也是坚毅,但神色忧愁,面黄肌瘦,人在袍子里打晃。 现在的他也瘦,但如同直立的竹,坚毅仍在,眼中也有神采,像枯木突然逢了春。 而且,他现在在书局,体面干净,他整个人都似在发光。 沈怀信微拧眉,低声吩咐车夫:“打听一下,那个男人,是怎么到这里来干活的。” “是。” 沈怀信正等消息,忽然听到有人轻敲车壁。 “大人,奴婢有事求见。” 沈怀信往外看,见车旁站着个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奴婢打扮,脑后一支芙蓉银钗。 沈怀信觉得眼生:“你是何人?找本官何事?” 如枝脸上羞涩笑意微僵,手指握紧帕子。 她会些医术,常年闷在府里,伺候明昭郡主汤药,不似绿湖那般,可以跟随在郡主身边伺候,是得力的大丫环。 “奴婢是明昭郡主府上的,是郡主身边的医女。” 沈怀信闻言,重新打量她几眼:“那你不在郡主身边,找本官何事?” “大人,郡主没去道观,就在府中。” 沈怀信微挑眉,眼中怒意一闪即过,又看看她头上芙蓉钗:“上来说话。” 如枝心头一喜,轻步上车。 …… 颜如玉被霍长鹤“强迫”着睡了个午觉,醒来后精神饱满,霍长鹤已经准备好其它。 见她醒了,霍长鹤和她再把计划对一遍。 刚说完,外面琳琅问:“何事?” 贝贝轻哼一声:“我是来找王爷的,有要事禀报。” “何事?” “你能不能讲点理?说了是要事,能随便告诉别人吗?” “我不讲理,只讲王妃的规矩,”琳琅字字坚定,每个字都像钉子,“那你等着,我去禀报。” 霍长鹤摇头笑:“你找的这个小丫头真是……我每次来,她也要这样盘问我一番。” “那贝贝可以消气了,连王爷都如此。” 颜如玉也笑得开怀,让琳琅把贝贝叫进来回话。 贝贝一见面,就快速递上一张请柬:“王爷,这是沈怀信命人送来的。” 第787章 受创 霍长鹤疑惑打开请谏,上面写着沈怀信年底要购进大批年货军粮,以便让军士们过个好年,请他去帮忙做个见证。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霍长鹤捏着请柬,神情嫌弃,“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颜如玉转念一想:“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想让你看看,你想买的东西被他截胡了,另一个,这批粮食定然要出问题,他想利用你做见证。” 霍长鹤气得短促笑一声:“他想得倒美。” 说完又露出笑意:“这样也不错,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本为也是打算在你身边,乔装改扮的。” 这倒是,霍长鹤不可能只让颜如玉带着方丈去。 颜如玉正思索,外面琳琅又问:“干什么?” 宋平的声音响起:“禀报王爷王妃,曹刺史求见。” 琳琅脚步声响,到外面回话。 霍长鹤看一眼请柬:“莫非?” “走吧,一起去见见。” 曹刺史正在前厅坐立不安,听到脚步声,赶紧迎上来。 “王爷,王妃,下官……” 他看到霍长鹤手里的请柬,眼睛微亮:“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霍长鹤点头示意:“大人请坐。” 曹刺史忐忑不安,屁股挨着椅子边儿,全身紧绷。 “王爷,下官也收到请柬,沈城使让下官去做见证,还说王爷也去,下官若不熟知情况,与王爷同行即可。” 霍长鹤听他说完,缓声问道:“大人,本王初到,有些事还不明白,以前沈城使买什么东西,也需要你这样做见证吗?” 曹刺史立即摆手:“不曾,此事从未发生过,沈城使……一段乾纲独断,下官对他的事,从来插不上手。其实也,也不用下官插手,我们掌管的事务本就不相同。” 曹刺史额头有点冒汗:“王爷想必也知道,这幽城,说是下官为刺史,实则……幽城内贵人也不少,像沈城使这样世代居于此的自不必说,还有些像明昭郡主这样的,下官是一个也惹不起。” 他说的是实话,很多说是流放而来,比如司马家,现在是流放犯,曾经也是显赫世家, 先皇后一族,那谁知道哪天会被重新起复,又重登朝堂呢? 何况,还有其它的武将官员,朝中是文强武弱,可到边关就不一样了,随便来个将军,手里有点兵马,就能直接忽视他。 曹刺史这官,实在不好做。 霍长鹤自然也明白:“大人所言,本王明白了。那到时候大人就过来,与本王同去吧。” 曹刺史见他答应,赶紧起身道谢,约定去的时间,这才走了。 颜如玉道:“沈怀信还请了他,看来,是想着再多加个证人。” 霍长鹤手指轻叩桌沿,若有所思:“说不定,是要给我下什么套,想让曹刺史见证。” 颜如玉微挑眉:“这么说,是层层见证,你见证我,他见证你。” “如果我所料不错,应该如此。”霍长鹤指尖捏着请柬,神情鄙夷,“看来,今天晚上这一场,必定是大戏。” “那我们将计就计,圆了他这场戏。” 天色暗下,戌时初刻,晚上七点。 程书意独自在他的院中,背对着窗户,手里捏着一个小布袋,打开布袋速口,里面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笼子,笼子里有只成年狸猫大小的白毛动物,耳朵尖尖,眼睛大大,像自带笑意,宛如一只笑着的狐狸。 漂亮可爱,眼神清澈又透着愚蠢。 但程书意丝毫不敢大意,更没用手去碰白狐的毛,而是退开两步,从腰侧袋子里拿出一个纸包,纸包抖开,里面的东西倒在白狐前,白狐低头看看,小爪子扒拉着,有滋有味儿地吃起来。 那是几条毒虫干。 程书意看着白狐吃完,脸上露出笑意:“今天晚上,就看你的了。” 他正要把笼子蒙上,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 他没回头,横退开几步,把窗子露出来。 窗外的八哥悄悄探头,一眼看到笼子里的白狐。 方才还蠢萌可爱的白狐,突然变了脸,眼珠子由黑转红,像两盏血红的灯笼,凶残地盯着八哥。 八哥尖叫一声,浑身毛都奓起来,差点从半空中掉下来,跌跌撞撞,飞出院子。 程书意在白狐眼睛变化那一刻,立即闭上眼睛,在心头默数十个数字,之后才睁开眼,但他依旧没敢触碰,更不敢与白狐对视,迅速蒙上布袋。 颜如玉装扮整齐,在客栈里闭目养神,等着时间到了出发。 方丈和她在一起,心里又忐忑又紧张,坐是坐不住,意识进入空间,忙碌着收拾。 外面风声起,枯枝在夜中摇晃,在清冷的雪光里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忽然,“哐”一声响,什么东西砸在窗纸上。 颜如玉立即睁开眼睛,目光警惕,伴随一声鸟叫,她赶紧推开窗子。 八哥掉在窗台上,颜如玉把它捧进屋,方丈也从空间出来,凑上前看。 “哎呀,这碎嘴鸟儿怎么了?被攻击了?” 平时八哥多带劲儿,整天得意洋洋,除了黑山鸡,没人给管得住它。 现在又是抖又是奓毛,头扎着,蜷缩成一团,也不叫也不露头。 颜如玉心里着急,让方丈赶紧拿出点药泉水来。 好半晌,八哥才缓过劲儿来,喝了几口水,眼睛总算恢复一点神彩。 “怎么了这样?受伤了?” 颜如玉认真检查,它并没有受伤,连皮儿都没破。 “肯定是精神受到创伤,”方丈在一旁思量,“应该是受打击了,难不成遇见更厉害的鸟了?” 颜如玉拧眉:“不应该,王爷也养着鹰隼,它也不是没见过,不至于吓成这样。” “那是自家的,人家别人家的猛禽能惯着它吗?整天小样儿的,说不定人早看它不顺眼了。” “不过,”方丈拧眉,“咱的鸟儿,只能处欺负,被别人欺负,那可不成。” 颜如玉点点八哥的头:“行了,你留下休息,今天晚上别跟着了。”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银锭在门外报信:“王妃,王爷那边已经出府了。” “知道了。” 颜如玉拿上帷帽要走,八哥突然开口了。 第788章 破庙 八哥扑楞一下翅膀,飞到颜如玉前面的脸盆架上。 “毒王!” “毒王!” 颜如玉眸子微眯,方丈也神经一凛。 “毒王是什么?” 颜如玉略一思索:“你是被毒王伤的?”难道没有外伤,实际上已经中毒了? 仔细看看又不像,虽然八哥受了惊吓,但现在精神还不错。 “毒王!眼睛!” 方丈嘶气:“它到底想说什么?” 颜如玉对八哥招招手,八哥飞来落在她手臂上。 “我让你去个地方,撒欢养伤吃好吃的,但你要把嘴闭严,不许对别人说起这个地方,明白吗?” 她两根手指捏着八哥的嘴,八哥小黑眼睛眨巴,似是听懂了。 颜如玉把八哥交给方丈:“让它进你空间。” 方丈一愣,他空间的确有鱼、鸡什么的,但那是空间一开始就自带的,好像还没有进过活物。 “这……能行吗?” “应该可以,我空间有马,也是活的,应该可行。” 方丈听她这么一说,也算放了点心,接过八哥,意识带它进入空间。 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八哥一进来就僵了,或者直接嘎掉,结果八哥翅膀一振,从他手上飞走,一眨眼就没影了。 方丈松口气,这边时间已到,不能多耽误,先退出来再说。 “情况如何?”颜如玉低头看他两手空空,神情也松驰,就猜到应该是可以。 “还行,一展翅就没影了,”方丈边说边和颜如玉一起往外走。 上马车后,看到后面拉粮食的车队也跟上,方丈这才放下车帘问道:“你怎么让八哥去你空间?” “它不行,嘴太碎,万一哪里泄露了我的秘密,不保险。” 方丈:“……”我就说,好事从来轮不到我头上! 颜如玉忍住笑,也不再逗他:“我的肯定没问题,就是试验一下你的,即便不行,八哥也不会死。如果你的能进活物不受影响,我心里也有数了,以后有大任务给你。” 方丈也没纠结这事儿,手靠近暖炉,低声道:“今天晚上,怕是不会顺利。” “顺利是不会,但最后我们不会输,”颜如玉语气笃定,“你且放心。” “我是那贪生怕死的人吗?”方丈一拍胸脯,“纵然有危险,也是我护着你,你生,我才能生,我若有意外,你也能想办法救我,这点道理我懂。” 他说得浑然不在意,颜如玉心头泛暖。 “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死,到时候你紧跟着我就行,听我的号令。” “行。” 外面马蹄声响,等候在路口的霍长鹤催马迎上来。 除了他,还有曹刺史的马车。 有曹刺史在,霍长鹤也不好多说,跟在马车一侧。 曹刺史掀帘子冲这边点点头,他哪里知道,这位卖粮的夫人,就是镇南王妃。 他也想不通,沈怀信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事儿里外都没他,干什么非把他拉扯进来。 心里把沈怀信来来回回骂了好几百遍,却又无能为力,只好暗自想着牢牢跟紧霍长鹤。 霍长鹤说什么,他就说什么,霍长鹤此时就是他的天,他的地。 队伍出城,到城门口时,十分顺利,此时已经过了城门关闭的时候,但沈怀信早命手下打开半扇门等着。 等他们最后一辆车出城,城门才轰然关上。 仿佛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 颜如玉稳坐马车中,闭目不言, 方丈忍不住想说话,又知道不能说,干脆进入空间去找八哥。 八哥这下玩疯了,飞来飞去,早没了之前吓得怂成一团的模样。 夜色深沉,风声凛冽,寒刀似地刮过人的脸,呼啸着往后掠去,远处天边乌云就着黑夜沉下,压在破庙挑起的屋檐上, 破庙在夜色中似在发抖。 车队渐近,破庙的轮廓也更加清晰,还有点点火把和灯火,都在风中明明灭灭起来。 车队一停,颜如玉睁开眼睛,方丈也从空间退出来。 霍长鹤轻弹一下车壁,这是他和颜如玉的信号,提醒她先别出来,他上前去看看。 他一动,曹刺史也跟着动。 一掀车帘,寒风呼一下子扑面,冲得他差点闭过气去,连呼吸都停了停。 心里再次暗骂,这是什么鬼天气,都怪沈怀信,要不然这会儿他还在家里暖暖和和地烤着火,吃着零嘴看话本子,最近新出的话本子实在好看,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正胡思乱想,对面破庙的门开了,沈怀信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气死风灯。 霍长鹤目光在他周围一掠,没看到程书意。 这次的计划无论是什么,程书意都是出了大力,不可能到交易时候不在。 不在,就是去了更重要的地方。 霍长鹤催马上前,沈怀信拱手,倒还算客气:“王爷,多谢能来,为本官作个见证。” 霍长鹤微颔首:“本王想是谁截了本王的胡,原来是沈城使,也对,除了你,幽城谁还有这种本事。” 听他说话带刺,明显有怒意,沈怀信倒十分开心,这说明,这事儿让霍长鹤生气了,他戳到霍长鹤的痛处了。 曹刺史在后面哆哆嗦嗦:“沈城使,什么时候能进行交易?” 沈怀信看他一眼,心里暗骂“草包”,淡淡道:“曹刺史稍等,马上就来。” 沈怀信说罢,提着灯笼走向颜如玉的马车。 “夫人,可以开始了吗?” 颜如玉和方丈下车,拢拢身上大氅,看看破庙。 “就这里?”颜如玉秀眉微蹙,“寒酸了些。” “夫人所言甚是,不过,这里也的确是最后一处建筑了,总不能露天,这冰天雪的,本使也怕让夫人受了风寒。” 颜如玉握着帷帽上的纱幔:“走吧,早交易早结束。” 沈怀信侧身:“请。” 他在前,引着颜如玉和方丈往里走,到破庙门前,颜如玉目光在破庙里一扫。 他们来得早,已经打扫干净,除了一尊破旧的佛像,再无其它的东西,空空荡荡,倒也的确适合放粮食。 “夫人,命人把粮放在此处,我的人验看过,就可以交付银票,到时候,我再派人来搬运入军营,就不劳夫人挂心了。” 颜如玉点头:“好,开始吧。” 第789章 有的人不是人 沈怀信提着灯笼,对霍长鹤和曹刺史一晃:“二位,先到外面等候,稍后粮食验过,一手交粮一手交钱,请二位见证。” 这也没什么妥,就是还得在外面站着,曹刺史冷得打一个哆嗦,心里暗自腹诽。 霍长鹤眉眼冷厉,看一眼站在里面的颜如玉。 颜如玉不动声色,往破庙窗子那边站了站,或有什么不对,也能从窗子里跳出去。 方丈大声道:“那就快些吧,这里太冷了,大晚上受这个罪。” 他嘴里嘀嘀咕咕,全是不满,眼睛却没闲着,四处扫看,手扶着墙,手指轻抠。 没发现什么不妥。 颜如玉带来的人把粮车驶到门口,开始卸车。 粮食很多,全放在屋子中间,怎么也得等好长时间。 方丈道:“这么多,要不大人你叫你的手下来,一边卸车,一边检验,一边搬走,如何?这样两不误。” 沈怀信当然不会同意:“不用,你们只管把粮卸在这里,回头我自会命人来搬运,以免同时进行,容易乱套,到时候说不清楚。” 方丈拧眉:“这有什么弄不清楚的?就这么点粮,谁还会坑你不成?” 任他说什么,沈怀信就是不改变主意。 颜如玉目光掠过地上粮堆,沈怀信也带了几个人来,但凡颜如玉的人把粮包放得不规整,他的人立刻重新摆好。 都规规矩矩齐着砖缝,靠里二十来公分。 沈怀信还是个强迫症?回想之前去他的书房库房,可没发现有强迫症的痕迹。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夫人,这些粮食真是不少,稍后验过成色,咱们就算交易成了,以后还有粮,夫人务必考虑一下来幽城。” 沈怀信笑得欢畅,好似这笔生意已经做成了。 颜如玉语气淡淡:“但愿合作愉快,想必沈大人身为一城护城使,也不会故意为难我一个商妇。” 沈怀信呵呵笑两声,垂眸掩下眼中狠戾与轻蔑。 女人呐,就是不行。 总算是搬完,最后一车即将完毕,沈怀信道:“ 这里太满太挤,稍后他们……”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外面远处似有人马来袭,冬夜安静,马踏地面的感觉分外清晰。 曹刺史吓得一哆嗦:“是什么人?外族人!” 沈怀信大步往外走,眼角余光瞄见颜如玉和方丈也出来,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程书意说得对,人都有从众心理,外面喧哗起,他一走,颜如玉和方丈自然也跟着出来。 都到外面,屋里只剩下沈怀信几个手下,沈怀信怒道:“前方是什么人?” 有人来报:“回大人,是之前搅闹耿家庄的那些匪徒。” 那些举着刀,骑着马在那边叫喊转圈儿,手里还举着火把,尖叫狂笑。 霍长鹤心说:果然,现在又冲他来了。 沈怀信听闻是那些匪徒,霍然回首看向霍长鹤:“王爷,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你向本使借了人马,后来也没见你再提此事,本使还以为你已经把恶人铲除干净,现在怎么还有?” “王爷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沈怀信一指曹刺史,“曹刺史,王爷借兵剿匪之事,你也知道,现在这种结果,你怎么看?” 曹刺史心里暗骂,你们剿你们的,关我什么事?我一点都不想掺和。 他突然被点名,也不能不回答,吱唔半晌道:“本官……此事……此事本官也没有亲眼看到,实在不知……” 沈怀信也没指着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是借他一双眼,看着他清今天晚上的事。 他一摆手,曹刺史赶紧闭上嘴。 “王爷,你有何解释?” 霍长鹤轻笑:“沈城使这话问的,倒叫本王茫然,本王剿匪,那是剿灭干净的,现在又冒出一拨来,那必然是新来的。” “新来的?”沈怀信笑出声,“王爷,您这种说法,可太新鲜了。” “这有什么?在战场上,敌人数次冲锋,打死一拨再来一拨,这不是很正常吗?沈城使莫不是太久不上战场,这点基本的常识都不记得了?” 沈怀信一噎,忿恨一指:“那明明就不是什么新的!” “夜黑风高,距离遥远,大人怎么知道不是?”霍长鹤讶然,“还是说,有别的隐情?” 沈怀信咬牙:“那王爷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新的?” 霍长鹤没说话,沈怀信目光灼灼,等着他的回答。 沈怀信嗤笑一声:“ 怎么?王爷说不上来了?难道……” 沈怀信话没说完,忽然有什么东西从旁边树上砸下来,滚到他脚边。 沈怀信下意识后退两步,只瞄见是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拿着灯往下一照。 曹刺史又菜又爱看热闹,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借着光仔细看。 看清的时候,一股凉气直从后背窜上天灵盖,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都变调了。 “啊!人……人头!” 沈怀信也看清了,的确是人头,而且不是新鲜的人头,断口处呈暗红,头脸上已经冻了一层冰壳。 他看得清楚,这个人头,正是耿家庄的手下装扮成的外族人。 他喉咙一哽,死死咬住牙关。 霍长鹤嗤笑,声音与他刚才的一模一样,抬手指指周围的树木。 “沈城使有所不知,本王那日率人剿灭匪徒之后,为确保让他们入地狱都翻不了身,就把他们的人头挂在破庙周围。庙虽破,但之前也是有过香火的,佛祖若有灵,就该让他们入十八层地狱。” 曹刺史哆嗦着问:“为何?佛祖不是超渡人的吗?” “佛祖超渡的是人,可有的人不是人,畜牲都不如,”霍长鹤目光泛起凉意,似冰雪中的冰凌,“身为将士,理应守家卫国,但有人只顾勾心斗角,意图害人,这种人,也配?” 曹刺史眨巴着眼睛,听他话里有话,不敢再多言。 沈怀信脸上青白交加,还火辣辣的,寒光刮在脸上,如同霍长鹤用力扇过来的巴掌。 “既然如此,王爷,匪徒在此,你问本使借的兵呢?为何不见他们回营?” 第790章 替换 沈怀信疑惑,霍长鹤比他还疑惑。 “沈城使,你借给我的都是些伤弱病残,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你心里没数吗?若非本王身边还有几个侍卫,本王的性命也难保。他们大多战死当场,有几个重伤带回救治,也伤重而亡。” “这些情况以及他们的名单,本王都写得清楚明白,派人送到你府上,被一个谋士在门口拦下,说会亲手交给你。” “怎么?你没看到吗?” 沈怀信上哪见什么谋士,本来让谋士把霍长鹤与明昭郡主的事写成书,结果这书没写成,满大街到处都在说他爹和明昭郡主的事。 他还找谋士问问,才知道,谋士在几天前就不知所踪。 现在听霍长鹤提到谋士,沈怀信胸口堵了一口气,感觉霍长鹤似是什么都知道。 他们这边吵,颜如玉在一旁静静听着,但丝毫没闲着,她的注意力,都在背后的破庙上。 这边吵闹声大,远处还有匪徒们的撒欢叫骂,但颜如玉还是听到破庙里有“咔嚓”一声微响。 这种声音她太清楚,是某种机关启动的声音。 她低声对方丈耳语几句。 方丈了然,往她身后站了站,从空间里把八哥捞出来,从破庙窗户窟窿里塞进去。 沈怀信浑然未觉,大声对霍长鹤道:“我不曾见过什么谋士,也不曾见到王爷写的东西,既是如此,你再写一份来。” 霍长鹤目光睥睨而来:“沈城使,本王不是你的下属,你自己府上出事,谋士管不住,就去找你府上的原因,本王可不做无用之功。” 沈怀信一指远处:“那那些人,王爷可带人去平吧?” “沈城使,你是护城使,这不是你的分内事吗?” “本使现在还要我验粮!” 沈怀信说罢,转头看屋里:“好了没有?” “大人!”里面的人叫喊一声,听声音不太对。 沈怀信一听,心头微喜,知道这是成了。 “怎么了?”他转身提着灯笼就要进庙。 颜如玉道:“我也去看看。 ” 她一开口,霍长鹤忽然拦住沈怀信的去路。 沈怀信皱眉:“王爷,你这是何意?请你让开,别耽误本使验粮。” 霍长鹤不慌不忙:“本王觉得,方才沈城使说得对,身为武将,就要以杀匪灭敌为己任,你看……” 他吹一声呼哨,哨声悠长,充满杀意。 哨声落,两边山树之上,突然闪现十几条黑影,影子飞快,带着出鞘的刀,似流星鬼火,扑向那些匪徒。 沈怀信一下子瞪大眼睛:“你……” 霍长鹤淡淡道:“我知沈城使在此交易粮食,是大事,所以早有准备,以防有人抢粮,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远处叫喊声一片,刀剑碰撞声不绝,隔着这么远,血腥味儿都似随风飘过来。 沈怀信目眦尽裂,喉咙里一阵腥甜,手上用力握紧,灯笼杆“嚓”一声被捏断。 霍长鹤眼角余光瞄着颜如玉,她已经带着方丈进屋。 八哥落回颜如玉手臂,躲在帷帽中。 颜如玉进屋就放了两颗迷药弹,屋里几个人都迷倒。 “快!” 方丈立即摸粮食布袋,咬牙切齿低声骂:“里面是草,被调包了。” “这么多,他们是怎么调的?” 颜如玉迅速看地面:“刚才我在这里做了个记号,现在记号没有了。” 方丈一愣:“什么意思?” “地底下有机关,地面很大一块面积被做成电梯那种样式,可以上下,我们的粮食放下,他们的稻草升上来。” “到时候一验货,就说我们给的只有几袋粮食,剩下的是草。” 方丈气炸,压着喉咙道:“呸!真不是东西,还想着白要我的粮食,现在怎么办?” “他可不只是想白要我们的粮食,”颜如玉声音冷厉,“是想要我们的命。” “你退后,”颜如玉摆手,“去看住门,我来处理。” “好。” 方丈二话不说,按颜如玉说的办——帮不上大忙,绝不能再拖后腿。 颜如玉快速行动,把稻草收入空间,空间里也准备好了相同数量的粮食,赶紧取出来放回地面。 方丈紧张地浑身冒汗,一门之隔的沈怀信已经要往这边来。 “沈城使,”霍长鹤叫住,“不打算看看,那些匪徒长得什么样吗?” 曹刺史在一旁说:“应该看看,这些人太猖狂了,二位在此,还敢如此挑衅!” 沈怀信瞪他一眼,曹刺史又缩回脖子。 “不必了,王爷手下神勇,真是好样的。” 沈怀信字字似从齿缝中磨出。 “本使还是先检查一下粮食再说。” 方丈抵住门,沈怀信一推没推开。 “干什么?开门!” 方丈咬牙:“等着!” 沈怀信脸色一变:“等什么?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你着什么急?”方丈怒问。 霍长鹤道:“沈城使,夜还长,不必急在这一时。” 屋内,颜如玉放下最后的粮食,弹点冷水,把那几个人都弄醒。 他们晃晃头,茫然醒来。 沈怀信已经在外面命人撞门。 方丈小声急切问:“好了吗?” “好了。” 等外面的人要撞,方丈猛地松开,那几个跌进屋来。 沈怀信提着灯笼进屋,看看屋里,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霍长鹤也随后进屋,手搭在剑柄上,先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微不可察点头。 沈怀信环视四周,目光锐利,盯住方丈问:“你们在干什么?” 方丈张嘴就胡说八道:“这粮食和我处了一段时间,有感情,我和它们道个别,不行吗?” 沈怀信嗤笑,把匕首取出来:“行,那就让你们好好道道别。” 他一刀刺入最近的一袋粮食中,用力一划,白色米从里面流出来。 方丈咬牙心疼:“你验就好好验,这不是糟蹋粮食吗?这都够一碗粥了。” 沈怀信一愣,似是没听到他的话,随即又划开几个布袋。 无一例外,装的都是粮食。 草呢?哪去了? 难道是底下的机关出了问题,没有换成? 颜如玉上前一步:“大人,验完了吗?” 第791章 计中计 粮食检查没有问题。 原来想好的词儿,全部用不上。 沈怀信暗自生气,却不得不回答。 “很好,没有问题,本使也为了保险起见,夫人莫要见怪。” 颜如玉没说话,方丈上前,伸手道:“既然粮食没问题,那就付银票吧。” 沈怀信听了程书意的,就没打算付钱,压根没有准备那么多银票。 现在拿什么付? 沈怀信一迟疑,方丈诧异且大声:“怎么个意思?大人是不想付钱吗?” “这么多人瞧着呢,大人不会想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赖账吧?” 他一大声吵吵,霍长鹤和曹刺史都往这边瞧。 沈怀信心里默怪程书意,暗道他怎么做事的,一时又不知该找什么借口。 正犹豫为难之际,有人声音清悦道:“银票在我这里,抱歉,刚才路上出点岔子,来迟了。” 颜如玉回头看,此人自门外夜色中走来,身拢青色大氅,雪白毛领,似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束青光。 手持一盏双鱼灯,造型别致生动,蜡烛在里面燃烧得旺,火气和烟气催得鱼眼微微转动,竟然是活动的。 他迈步走来,面带微笑,冷白色皮肤因为天冷更显得苍白几分,鼻尖有点泛红,这样的肤色在一众军人肤色中,显得尤为扎眼。 他的眼睛细长,眼尾略往下一点,不似三角眼一般阴毒,倒有点无辜可怜。 嘴角上翘,笑意若有似无,慢步到沈怀信身边。 “大人,在下来迟,差点误了大人的事,银票悉数在此。” 颜如玉看沈怀信的神情,短暂的惊讶之后,又恢复如常。 看样子,沈怀信分明是不知道程书意会这样出现。 如果说来……颜如玉瞥一眼地上的米粒,她在此换粮,的确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程书意刚才没有出现,大概是在地道以下,操控大局,现在他匆忙赶来,应该是从地道里出来的。 也就是除了这里,外面还有出入口,而且距离不远。 “本使可从来没想过要赖账,一点粮食的钱,本使还付得起。” 沈怀信见银票到了,心虚一扫而空,示意程书意把银票给方丈。 方丈也不尴尬,接过银票认真数:“正好。” 他转手交给颜如玉,颜如玉接过一看,果然还是“汇通”。 不动声色收起,她并不在意这些银票能不能兑出银子,兑得出自然是好,兑不出…… 既然玩阴招,就不要怪她不客气,到时候就把全部银子都收走。 “既然交易成了,”颜如玉开口,“那我们就告辞了。” 沈怀信看一眼程书意,这才回答道:“好,夫人,后会有期。” 颜如玉转身就走,到门口时,程书意轻转双鱼灯:“夫人,这一带匪徒闹得猖獗,你拿着那么多银票,可要注意安全。” 颜如玉没说话,方丈嘴快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有意思。沈城使,治安不是由你负责的吗?你让我们小心匪徒,莫不是护城军连区区匪徒都打不过了?” 沈怀信:“……” 方丈拉着颜如玉上车,曹刺史见事情终于结束,也赶紧和沈怀信告了别爬上马车,好好暖和一下。 霍长鹤依旧骑马,跟在队伍中。 他们一走,沈怀信立即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按计划进行?” 程书意笑容阴诡:“大人,我们这次,钓到大鱼了。” 沈怀信拧眉:“方才把银票都给她了,我们按正常价买的,算什么大鱼?” 程书意走到角落,踢开机关,地板突然向下陷去一块,载着粮食缓缓下行,不多时,下面的一块缓缓上升。 程书意指着粮食道:“您看看。” 沈怀信狐疑摸着粮食堆,诧异瞬间化为惊喜:“这是……两堆都是粮食?我们用一堆的价格,买了两批?” “不错,”程书意点头。 沈怀信轻笑出声:“不错,这笔买卖做得值。” 他用力拍在粮包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程书意也垂眸笑,手中双鱼灯光芒映着他眼底的轻蔑与不屑。 蠢货,一点粮食算得了什么?只看得到粮食,却没看到瞬间把草换成粮的人。 苍天有眼,果然让他猜中,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有移山倒海之能! 他才不是为了这点粮,这点银子,他为的,就是这个人。 沈怀信都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那个女人显然不是他的目标,一个女流之辈,不可能有这种本事,应该就是那个叫嚣不止的老头儿。 年纪合适,若非没有点本事,也不敢在这种场合,用那种态度和他说话。 “大人,”程书意开口,“这里的事交给我,天寒地冻,您先走吧。” 沈怀信点头,拍拍他肩膀:“好,那就有劳你,我先回去。” 沈怀信转身出去,偏头看看破庙内,脸上笑容消退。 快走几步上马,身边副将跟上来。 “都准备好了吗?” “大人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 “好,出发!” …… 马车内,颜如玉摘掉帷帽,脱掉大氅和裙子,露出里面的劲装。 方丈惊讶道:“你要干什么?” 颜如玉挑帘看一眼外面:“一会儿到前面小路口,你从那里下车,跟金铤走。” 方丈更惊了,跟着她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那你呢?你要去哪?” “我得去找我们的粮食,沈怀信和程书意打算就这么把我们的粮食弄走,没那么便宜。” “我和王爷一起去,你放心。”颜如玉安抚他,“金铤的身手你知道,别的不用管,只管跟着他走,他会把你安全带回城里。” “要不我还是在车上吧,有我吸引注意力,他们就还以为你也还在。” “不用,有人替换我们,”颜如玉轻拍车壁,车速放慢了些,她叮嘱方丈,“记住我说的话,别的不用管,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就是大功一件。” 说罢,霍长鹤的马已到车后,马车未停,颜如纵身一跃,霍长鹤接住她。 马车速度再次加速,载着方丈向前奔去。 第792章 眼瞎 霍长鹤带着颜如玉,调转马头,没走向来时路,到岔路口拐进去。 幽暗处,他吹一声哨,似鸟鸣。 随即,不远处回了一声。 紧接着,有道人影飞快过来,紧身衣配薄甲,干净利落,腰侧挎刀,背后有弓箭。 “王爷。” 霍长鹤低声问:“向光,都准备好了吗?” “王爷放心,弟兄们都准备就绪!”向光目光灼灼,似夜色中潜伏的狼。 “很好,以本王对沈怀信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放过今晚围击的机会,你们就在此处等着,报仇的时候到了!” “是!” “还有,留个口子,让他活。” “明白。” 吩咐完毕,霍长鹤带颜如玉迅速离开 。 破庙里灯火还在,但人已经不在了,门关上,门前有几人守卫。 颜如玉把马收入空间,和霍长鹤从后窗入,悄无声息。 粮食还在,但颜如玉很快发现,这不是第二批,是最早用马车运来的那批。 不管哪批,都是她的,把粮食收走,细看地砖上的痕迹。 机关做得极为细致,要不是因为知道内情,凑近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颜如玉找到开关,地面开始下陷,霍长鹤拉着她,跳上那块下陷地板。 一直到地底下,也不算太深,最多也就是一层楼那么多,像个地下室。 房间也不多,除了一间大厅,还有一个小门,外加一条去另一个方向的通道。 粮食就放在大厅里,颜如玉收走粮食,把原来他们装的草换出来。 然后,向着那道小门走过去。 大厅里安静,小门是木门,隔着站听里面,也是什么都听不见,安静得很。 颜如玉刚要推门,霍长鹤伸手挡住:“我来。” 刚要进去,忽然听到另一条通道那边似有动静。 颜如玉道:“你去看看,这边我来,没动静,想必也没事。” 霍长鹤点头:“万事小心。” 他转身快走,颜如玉一手提刀,一手猛地推开门。 房间很小,只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蹲着一只白色毛茸茸的东西,背对着她,正在吃什么东西。 颜如玉心没放松,脑海中响起八哥曾说过的“毒王”,神经绷得更紧。 但……这是毒王? 白色毛茸茸听到动静转回身,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一瞧这小东西,五六个月的猫小大,毛白且丰厚,一看就很好撸,长得确实像狐狸,但应该不是狐狸。 这是什么? 小东西放下爪子,似是抹了抹嘴,歪头。 这小动作,把颜如玉的心都要萌化了。 心思刚刚一松,它黑漆漆的大眼睛突然一下子变成血红。 颜如玉只觉得眼睛瞬间刺痛,如被刀割一般,活像眼珠子被生生剜去! 她用力握紧刀柄,扶着门把手的手用力关上门,随即护住眼睛,转身就走。 凭着记忆,忍着痛走上那条通道。 迎面有脚步声,凭着气息和声音,她猜测到是霍长鹤,没闻到血腥味,应该是没事。 “王爷?”颜如玉睁开眼睛。 心猛地一沉,沉入谷底。 她彻底看不见了。 通道里比别处更暗,霍长鹤没注意,上前拉住她:“ 没事,是宋平他们,把来运粮的军士给堵住了。” “好,我们走。”颜如玉面色如常,反手抓着霍长鹤的手。 霍长鹤低头看看她的手,又打量她全身,没看到伤口。 “那房间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空的。” 霍长鹤走得不快,颜如玉在他身侧跟着。 到出口处,迎向感觉到冷风,颜如玉微微打了个寒颤。 霍长鹤认真看着她:“如玉,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颜如玉此时也没法再瞒他:“没错,房间里有东西,是只白毛的宛如狐狸的动物,被它晃了一眼。” 霍长鹤强压下要回去把那东西砍死的冲动:“我带你走。” 颜如玉浅笑:“没事,不用担心,你忘了?我体质异于常人,休养一段就会好。先离开这里再说。” 方才不说,就是担心他会忍不住要杀那只毛茸茸,目前还不知底细,只一眼就能让她眼瞎了,威力可想而知。 若是连霍长鹤也被伤,代价就太大了。 “四周无人,”霍长鹤轻拥住她,“把马放出来。” 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她在空间里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心更沉了几分,没时间多想,好在吹一声吵,霍长鹤的马有灵性,很快过来。 把马带出空间,霍长鹤扶颜如玉上马。 不远处宋平他们把军兵解决干净,过来回禀。 “王爷,都已经处理干净。” “走!” 他们迅速上马离开。 …… 沈怀信戴上一张面具,准备围击霍长鹤。 这事儿他没和程书意说,按程书意的行事作风,是不会同意的,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但他等不了,这样的机会,不能白白错过,他必须报之前精锐被血洗之仇! “报!大人,他们的队伍就在前方,镇南王和曹刺史都在。” 沈怀信手握缰绳,面具下的声音有些许沉闷。 “无论是镇南王,还是曹刺史,都一样。” “是!” 沈怀信一声令下,他带的百十号精锐,排列如尖刀,直刺向前方。 隐隐看到前面队伍,以及其中的马车。 曹刺史抱着小手炉,感觉这走得越来越慢,忍不住掀帘子催促。 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刚刚路过的那棵树有点眼熟。 哎?这不是刚刚走过的那棵树吗?怎么又看见了? 鬼打墙了? 曹刺史心头一凛,立即爬起来,想看个究竟。 还没看清楚,眼角余光瞄见从后面来了一道流火。 不,先是一道,紧接着就是几道,十几道。 不是流火,是箭! 曹刺史“唰”一下又缩回头,把抱枕搂在胸前,直喘粗气。 随后,就是人欢马乍,马车开始加速,这下不用他催,他在车里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但他惊魂未定,飘起的车帘中,看到一伙人举着雪亮的刀,正在后面追赶 这下……完了! 沈怀信志在必得。 他可不管曹刺史怎么想,带着人马想着追上之后就是一通杀。 然而,变故就在一瞬间。 第793章 谁是猎物 沈怀信还没追赶上他的猎物,他和他的手下,忽然就进入别人的包围圈,成了别人的猎物。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个个身手矫健,箭法准,腰刀快,脸上还戴着鬼脸面具。 他手下的精兵,在这些人手下,如同冬瓜白菜一般。 沈怀信惊魂不定:“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刺杀本城使!本城使……” 话没喊完,一支冷箭奔他射过来,他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再喊,赶紧用刀拨开箭。 刚把箭拨开,还没顾上喘口气,一道刀光又直劈向他。 沈怀信也算大将,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冷静,这一带的地形他也熟悉,且战助退,找准时机想要溜走。 但不知为何,这些黑衣人似是对他的战术十分了解,他退一步,黑衣人就进一步,甚至还会堵他的后路。 沈怀信心中大骇! 眼看自己的手下几乎全部挂彩,丧失战斗力,沈怀信的心也稳不住了。 一走神,又有几支箭奔他而来,他连忙拨打。 “哧!”一声响。 沈怀信肩膀一痛,眼前溅开一片血红。 …… 方丈总算是知道,颜如玉为什么会说,让他跟着金铤,什么都不要多问,保住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他就说,怎么金铤这尊大佛,会被派来保护他,不是小题大做吗? 直到他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看到他的马车被程书意带人围住。 方丈倒抽一口气,怎么个意思? 那个狗头军师,怎么不去找霍长鹤的麻烦,怎么不去杀刺史,围着他的马车干什么? 他还想再看看,弄清是怎么回事,被金铤一把抓住后脖领子。 “走。” 方丈领子后被拎起,前面脖子勒得就紧,差点喘不上气来,好不容易拍打着金铤的手臂让他停住,方丈坐地上猛咳。 “没被杀死也快被你勒死了,能不能温柔点?” 金铤茫然:“温柔是什么?” 方丈:“……” 茫然不过一瞬:“快走,太胖,不好弄。” 方丈爬起来跟着走,好半晌,才明白过来金铤那句话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快走,不然一会儿他们发现马车里的人是假的,还会继续追我,嫌弃我太胖,你好不带我走,是吗?” 金铤扫他一眼,没说话。 默认就代表是说对了。 方丈气得七窍生烟:“我胖吗?我胖吗?我这是富态,贵气!哪像这边流放的人,个个面黄肌瘦,那能好看吗!” “再说,人家坨坨可没嫌我胖,坨坨劲儿多大,你弄不动我,是不是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话还没落地,他的双脚已经离了地。 “哎,我说,哎!” …… 程书意一把掀开帘子,同时下令:“女的杀掉,男的……” 马车里哪有女的?只有一个男的。 还不是他要找的人。 马车里是个小胖子,脸上还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脸白嫩嫩,小肉颤微微,一笑俩酒窝,就像刚出笼的白胖包子。 “男的怎么了?”小胖子笑眯眯,“要杀我呀?” 他脸上笑,手可狠,话未说完刀已出,刀又快又准,奔程书意喉咙就割来! 刀未近,空气已然变得凌厉,可想而知,刀锋该是何等锋利! 程书意眸子霍然睁大,脚尖点地,全身力都在腰上,拼尽全力往后弹去。 堪堪躲开刀锋,但皮肤也被戾气所伤,划出一道血痕。 纵然如此,程书意都觉得自己命大。 小胖子一击没成,并不收招,脚一踏,身子弹起,刀尖一转又奔向他胸口而来。 招招都是杀机。 程书意暗叫不好,今天算是遇见高手了,情急之下,扯过旁边一人,也顾不得看,就地一滚。 血溅开,方才的手下直接被扎下透心凉。 程书意心跳如鼓,捂着流血的脖子嘶哑道:“拦住他!” 一边让手下拦,一边扭头翻身上马就跑。 刚跑出这边的杀机,一头又撞进向光拦杀沈怀信的包围圈,程书意和沈怀信见了面,两人都愣了一下。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面貌见面。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两人借着手下掩护,一路奔逃。 这注定是个难忘的血色之夜。 颜如玉被霍长鹤抱上马,和他说了一声,意识就进入空间。 靠着对究竟熟悉,摸索着找到方丈之前给她的灵泉水桶,捧出水冲洗眼睛。 泉水冰凉,冲入眼中,痛感消退许多,颜如玉心头微喜,这是有门。 又洗又敷,忙活半天,外面霍长鹤带着她已经入城。 回到宅子,霍长鹤没让其它人跟来,只让人去司马家,把曹军医请回来。 司马庸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也能进食了,曹军医也没必要再留在那里,但他就是想看看,那个被颜如玉豁开的伤口,是怎么愈合,那条缝伤口的线,又是怎么消失的。 再者,他还要查一查医书什么的,找找给颜如玉治疗眼睛的方法。 所以,他还一直留在司马家,没有回来。 此时深夜,他刚躺下,骤然听到消息,又赶紧匆忙回来。 一到院门口,就被琳琅给拦下了。 颜如玉在空间一通忙,痛感是缓解不少,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不禁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本眼睛的情况发生变化,她就有此担心,看不到颜色倒也还好,现在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灵泉都治不了,恐怕…… 察觉到霍长鹤在外面的担忧,颜如玉先退出来。 “玉儿。”霍长鹤紧握她的手,无比自责,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如果当时……” 颜如玉浅笑,没让他继续说:“如果当时进去的人是你,那瞎的就是你了,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王爷,这不要说这种假设,事情来了就解决,那种假设,我也不会接受,我宁可像现在这样。” 颜如玉字字温和,却充满力量:“还有很多事等你去做,再说,我这眼睛也能好。” 霍长鹤心头哽住,琳琅在门外报:“主子,王爷,有个曹军医到了。” 第794章 药材 曹军医进屋,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就着灯光看颜如玉的眼睛,心头一沉。 他若无其事,先说了说司马家的情况,见颜如玉情绪并不激动,这才转入正题。 “我来看看。” 曹军医掀起她的眼皮一看,眉头就狠狠一皱。 霍长鹤一直盯着曹军医,观察他的神情,见他皱眉,心头更急。 “这……”曹军医斟酌着用词,这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颜如玉笑笑:“罢了,不知道说什么就不用说,不要紧。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 “也不是,”曹军医赶紧说,“我是对看眼睛不是很精通,不过,我最近有看医书,有个方子,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就是药材……” “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霍长鹤赶紧道。 “别的倒还好,就是得有一朵九瓣莲。” “那是什么?”霍长鹤问,从未听说过。 颜如玉也没听说过,空间里有不少药材,她大致都有印象,但这个九瓣莲,却是头回听说。 “是长在极寒之地的一种莲,类似雪莲,但比雪莲还要难得,保存也不太容易,制成干花正是难上加难,所以……” 霍长鹤心微凉,但总算有希望:“我去找。” 曹军医给他递个眼色:“行,那我把方子写给你,顺便其它的也要找找。” 曹军医拉着霍长鹤到外屋,霍长鹤心又提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 曹军医低声说:“我的建议是,先发出悬赏,找一找,你总不能人亲自去什么山上找吧?” “有何不可?”霍长鹤问,“反正我现在也没别的事可做,现在也有人手,至于建宅置业什么的,得等到明年开春天暖起来。” 他看一眼里屋,语气沉下去:“如果玉儿身子不适,我也无心做其它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你最好不要亲自去,我知道你不怕危险,可万一王妃这边有变故,我上哪找你去?不还得你拿主意。” 霍长鹤陷入沉默,曹军医又赶紧说:“先暗中悬赏,让钱家帮忙,他们的药铺大,药品全,人脉也广,打听消息也是一把好手。” 霍长鹤点头:“好,我先去办。” 正要去,大夫人闻讯赶来。 她知道这两天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忙,也没打扰,但今天晚上总是心神不宁,也没睡安稳,方才听守夜的婆子说,听说王爷抱着王妃进院子的。 大夫人一听这话,可躺不住了,赶紧穿好衣服过来。 事到现在也是瞒不住,霍长鹤寻思着如果他有事出去,颜如玉还得让大夫人照顾。 所以,就把实情说了。 大夫人一听颜如玉老早眼睛就不好,而自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后悔自责不已,不等霍长鹤说完,就开始忍不住哭。 “曹军医,有没有办法?我听说前阵子,你不是治好了一个内脏破了的?还开了膛?” “眼睛能不能换?把我的眼睛换给玉儿。” 曹军医心头哽住:“夫人,此法不通,司马家的人也不是我治的,是王妃治的。” “母亲,现在曹军医有一个方子,缺一味药,我得去找,玉儿这边就麻烦您多照顾。” “这是我应该的,我可怜的玉儿,”大夫人眼泪滚滚,“还缺什么药?” “九瓣莲,我也没有见过,不知道哪里有。” 大夫人一听愣住:“九瓣莲?是那个……极寒之地才长的莲花?” 霍长鹤 诧异:“母亲知道?” 大夫人脸色一言难尽:“我知道,我还知道哪里有。” “哪里?” “明昭郡主那就有一朵,”大夫人叹气,“当年她被封为郡主去和亲,大概皇帝也知道是有去无回的事,又考虑她是忠良之后,不能做得太过,除了给了封号之外,还给了许多赏赐。” “这九瓣莲,就是其中之一。” 霍长鹤双拳微握:“那应该也没有了,她当初和亲,差点被烧死,我救她回来的时候,只带回她,陪嫁都留在那边。” “这倒也不是,”大夫人赶紧说,“你不关心这些,我却记得,当初她和亲,我也帮忙打理过事务。 有些贵重物件,她说乃是我国之宝,外族蛮人不懂,也不会珍惜,带去可惜,有几样就挑出来留在府中,后来她被你救回,又阴差阳错来到幽城之后,你父亲曾派人把她的东西都送了来。” 霍长鹤面露喜色:“若如此,我这就去。” “你先别急,”大夫人一把拉住他,“现在这么晚,你去怎么合适?再者,万一……” 大夫人犹豫半晌,一咬牙:“万一,她要提出什么要求,你该如何应对?” 至于什么要求,王妃没说,霍长鹤也明白。 霍长鹤脸色阴沉,坚定道:“无论如何,我的妻子只有玉儿一个,我也不会纳妾。” 大夫人叹口气,捶打他一下,又流下泪来:“我岂能不知?我又何尝不是?可如果……” “东西是她的,之前又有诸多不快,这……” 霍长鹤垂眸:“不管如何,我都要试试,她若肯给,多少钱,或者用东西换,我都舍得,以后也会记得她的恩情,只要不违背礼法,不伤害玉儿,我都可以。” “可若她不肯给,”霍长鹤低笑一声,声音也染上凉意,“我也不介意用些别的手段。” “任世人说我骂我都可以,我只要玉儿能好,人活一世,几十年而已,些许骂名,我也背得起。” 大夫人把心一横:“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先去一趟,探探口风,看她如何说,实在不行,你再去,或者,再想想,有没有其它的办法。” “现在天晚,你去陪着玉儿,别让她太难受,这孩子一向坚忍,嘴里一定说没事,可实际上……” 大夫人不忍再说下去。 她也想去看看颜如玉,但又怕忍不住哭,若得颜如玉也哭,对眼睛更不好,也只好作罢。 一夜难眠,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天亮,大夫人起来洗漱梳妆,遮住脸上憔悴,随后带人去郡主府。 走到半路,又转道去了刺吏府。 第795章 登门 曹刺史昨天晚上惊魂一夜,差点以为自己就回不来了,在被窝里哆嗦辗转半宿,又做了半宿的恶梦,老是梦到被人杀。 早上实在不想起,瘫在被窝里正闭着眼睛胡思乱想,门外师爷来报。 “大人……” “干什么!” “没事别来烦本官,烦着呢,不管事,不见客!不听不听!” 师爷沉默一瞬,接着拍门:“大人,是镇南王的母亲求见。” 曹刺史唰一下子掀开被子。 …… 听清楚大夫人的来意,曹刺史有点不明所以,明明之前还说要把那个叫绿湖的丫环多关几日,怎么忽然就又说要撤案,把人放回? 罢了,曹刺史也不想多问多深究,反正他也管不了,不如卖人情。 当即就大笔一挥,签下文书,让人把绿湖从牢里提出来。 大夫人看一眼浑身狼狈的绿湖,心中厌恶,脸上却不能表露。 罢了,为了如玉的眼睛,忍一忍又算什么? 明昭郡主起得也早,正在书桌前写字,如枝进来道:“郡主,绿湖回来了。” 明昭郡主一愣:“绿湖?她怎么回来的?” 对绿湖,明昭郡主心里又气又心疼,明明教过很多次,耳提面命好几回,可偏偏不听,非要惹出事端。 但毕竟又是自己多年的丫环,真让她受苦,又难免心疼。 本想着过了两日,让她长长教训,没想到…… “是镇南王的母亲带回来的。” 如枝说得颇有些意味,声音也压低:“郡主,奴婢以为,她此时忽然登门,必定有事,您可要小心啊。” 明昭郡主放下笔:“我有什么可小心的?我清楚夫人的为人,她没有那种阴诡心计,替我梳妆吧。” 大夫人内心忐忑,这段时间接连发生过几次不愉快,也不知明昭郡主会不会心怀不满。 正踌躇,门外脚步声响,明昭郡主到近前,先向大夫人见礼。 大夫人赶紧扶住:“可不敢,郡主身份尊贵,我只是个白身。” “夫人这是哪里话?您是长辈,快坐吧,换热茶。” 吩咐之后,明昭郡主才看向绿湖。 这才几日,绿湖也瘦了,浑身脏乎乎,眼睛都没了神采,看到她,眼睛泛红。 明昭郡主心疼,轻叹一声道:“谢过夫人了没有?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下去收拾一下自己,休息两日吧。” 绿湖忍住泪,福身退下。 入了座,明昭郡主打量大夫人,问道:“夫人一早来,定在是有事吧?您不妨直说。” 大夫人心一横,勉强笑道:“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明昭郡主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前倾,认真看着她。 “我记得郡主手中有一朵九瓣莲,眼下我有一方,急缺这味药,不知郡主可否割爱?如有什么条件,我能办到的,郡主只管提。” 大夫人放慢语速,给明昭郡主思考的空间:“若是要钱财……” 明昭郡主明白了,浅浅笑道:“夫人说笑了,我一人在此,有朝廷俸禄,也有几个铺子庄子收成,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大夫人心说,若是要钱,还好办,就怕要别的。 可这事儿总归是她想要人家的东西,条件也的确该由人家来提。 “那,郡主想要什么?” 明昭郡主没说,略一沉吟,问:“夫人,我能问一下,这方子是谁用吗?” 大夫人一吱唔,还未说出口,明昭郡主浅笑道:“若是我没猜错,应该是王妃吧?能让夫人亲自前来,又带回绿湖,还不惜许以重金的,想来也只有王妃了。” 大夫人心提到嗓子眼,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不知郡主你……” 明昭郡主还未答言,如枝在一旁哼道:“让我家郡主去救那个女人,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九瓣莲何其珍贵?岂能说给就给?再说,她之前可曾把我家郡主看在眼中?” 大夫人微蹙眉,却没吱声。 明昭郡主轻斥道:“如枝,不许胡言。” 如枝轻哼一声。 明昭郡主道:“夫人,我能问一下,她怎么了吗?” 大夫人道:“不慎伤了眼睛。” 明昭郡主讶然,她还记得,那日初见,那个站在雪树下的女子,有怎样一双漂亮的眼睛。 厅中一时陷入沉默。 大夫人见状,心头凉了半截,再坐下去也是徒劳,遂缓缓起身。 “郡主,我……” 明昭郡主轻笑,笑容中有几分苦涩:“夫人,事到现在,王爷都不能亲自来一趟吗?” 大夫人一愣,心头不喜反忧,这是什么意思?让长鹤亲自来? 大夫人知道,为了如玉,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都愿意,可如果…… 她不好贸然回答。 “是我考虑不周,一早上来得匆忙,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我先回去了,和长鹤说一声。” 明昭郡主点头:“好,夫人慢走。来人,送客。” 大夫人出院子,一脚还在门里的时候,就听如枝道:“郡主,他们也有求到您头上的一天,呵,那个女人曾那么嚣张,这回可得挫挫她的锐气!” 大夫人一咬牙,似是没有听到,低头离开。 明昭郡主坐着沉默不语,如枝还在一旁叨咕:“郡主,这东西可不能轻易给,休说本身就千金难求,就算是不怎么值钱,也不能给她。” “手上难得有把柄,一定要好好拿乔一番,让她们知道您的厉害,以后不敢再欺负您。对了,还要府里烧毁的院子,得让镇南王找人出钱修好。” “为何?”明昭郡主疑惑问,“起火的事,与他无关,我也不是出不起那点银子。” 如枝叹道:“郡主!您怎么不明白呢?让他找人修,拿钱修,那不得经常来咱们府上吗?这来来回回的,感情不就有了吗?见面三分情,这要是经常见,再加上以前的情分,郡主,这事儿就成了呀!” 明昭郡主目光微亮,又渐渐黯下去,恢复如常。 “我和他,还有什么事?早就形同陌路了。” “郡主!” 明昭郡主摆手:“行了,你先下去,我自己静静。” 如枝福福身,不甘地退下去,出院时回头看看她。 她坐在前厅中,不动不说,如同入定了一般。 如枝在心里鄙夷道:“朽木!” 第796章 恩情 颜如玉昨天晚上直接睡在空间,醒也很早,但没有出去。 不用睁眼,也知道还是看不见,说不愁苦是假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正琢磨那只毛茸茸究竟是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忽听方丈说话。 “如玉,你怎么样了?” 颜如玉回神:“我还好,你怎么样?昨天晚上没受伤吧?” 自从昨晚分别,还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互通消息。 “我是没事,金铤带着我从城外爬墙回来的,就是差点没冻死。” “不说我了,你怎么样?我早上遇见大夫人,她跟我说了你的情况。如玉……” 方丈声音有点哽咽。 颜如玉心头暖,却莫名想笑:“好了,你哭什么?我又没大事,死不了。” “眼睛看不见了这还不叫大事?”方丈抽泣一声,“你别撑着了,想哭就哭。” 颜如玉:“……”倒真没想哭。 “你怎么不说话?”方丈问。 颜如玉叹口气:“你这样弄得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没那么脆弱,以前做部队救援,见过的死伤太多了,我这个真不算大事。” “再说,又不是好不了了,”颜如玉安慰,“我在想办法。” 方丈语气缓了缓:“我听大夫人说,要去郡主府,求什么九瓣莲。唉,之前闹得那么不愉快,那个女人八成不会给,要是她也想嫁王爷,那……” 这事颜如玉还真不知道,谁也没和她说。 此时按捺住,以一切知晓的口吻道:“东西是人家的,提什么条件也是由她高兴。” “是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曹军医的方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不管用,不白求了吗?” 这世上当真有九瓣莲,还在明昭郡主手中,世事回回转转,还真是有意思。 只不过,颜如玉对这朵莲,并不存什么希望。 从哪瞎的,还得从哪找回来。 颜如玉道:“你帮我个忙,带着贝贝和蜂哨,去打听程书意的行踪,记住了,务必让贝贝给你换个妆,你最好别说话。” 她不提这个,方丈的心思还都在她的眼睛上, 一提起这个,方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哎,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天晚上,我怎么觉得,他们有一部分人的目标是我?” “你猜对了,”颜如玉语气严肃,“我感觉程书意定然是知道点什么,他换粮食,一是想吞我们的粮,二应该是想试探,看我们是否有空间。” 方丈惊呼:“他怎么知道?” “这个暂时不得而知,我也只是猜测,但我感觉一向很准。”颜如玉道,“另外,空间之事是隐秘没错,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琳琅就曾见过一个老头,亲眼看见过他收羊。” 方丈吞口唾沫:“那小丫头的眼睛毒得很,头回见我就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你说,她见过的人,会不会是你爷爷?” “不会,我问过了,时间不符,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小心,别大意。” “明白,明白。” 方丈略一顿,有点疑惑:“昨天明明是咱俩一起,他怎么不怀疑你?” “大概因为先入为主,他觉得我女人,天生低男人一等,又见你说话放肆,不把他和沈怀信看在眼里。昨天马车中我也找人假扮你,综合种种,他定以为是你。” 方丈狠狠抽一口气。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玉啊,”方丈咬牙,“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 颜如玉忍住笑:“嗯,我觉得也是。快去吧,蜂哨擅长这个,以他为主,关于程书意,一切消息我都要。” 方丈忿忿结束通话去忙。 颜如玉正想退出空间,听到外面有声音,是大夫人来了。 她一时顿住,没出去。 大夫人没进屋,站在廊下,和霍长鹤说话。 “玉儿还没醒?” “没有,母亲,怎么了?” 大夫人叹口气:“我去了趟郡主府。” “她怎么说?” “她就说了一句,事到现在,你就不能亲自去一趟?我看,她是想让你亲自去求她。” 霍长鹤沉默半晌,脸上喜怒不辩。 大夫人低声劝道:“长鹤,此事不可意气用事,是我们要求助于人家,那东西本就珍贵……” “母亲,我明白,”霍长鹤点头,“一会儿我去一趟,您就先别走了,留下照看如玉。” “那你……” “我会好好和她说,还是那句话,要什么都行,做什么都可以,但我身边只能有如玉一个女子。这是底线,”霍长鹤语气坚定,偏头看看身后窗户,“若是因为她的眼睛,我纳了别人,她好了也不会开心。” “我所求就是如玉平安快乐,若违背了,那所做的就是本末倒置。” “如果,她的眼睛……那以后我就是她的眼睛。” 颜如玉看不见霍长鹤的神情,但也能想象得到,心头一暖,眼睛有些泛潮。 有了泪意,眼睛丝丝泛痛,她不禁闷住一口气。 本想出空间叫霍长鹤,这一迟愣,霍长鹤已经大步离去。 大夫人进屋,轻步到床边,悄悄掀开一点床幔往里看,见颜如玉还睡着,又有些心酸。 “可怜的玉儿。” 颜如玉听到这话,也没出空间,这种情况下,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抱头痛哭,听安慰,或者安慰别人,似乎都不太有用。 …… 明昭郡主想到霍长鹤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 她甚至还在前厅,还没回院子。 听到下人禀报,一丝慌乱过后,又恢复如常。 “请他进来吧。” 霍长鹤大步走来,仿佛和那日离开时的背影重叠。 明昭郡主端坐着没动,看着他走进前厅。 霍长鹤微微握拳,声音暗哑:“明昭……” 明昭郡主浅浅一笑:“叫我穆宁。” 霍长鹤一顿,垂眸道:“穆宁,我……” “你是为九瓣莲来的吧?”明昭郡主笑容微松,“我知道,夫人来时已经说过了。我之所以让你来一趟,并非是为了为难,也不是想和你如何。” “是有句话,还是当面说清楚。” “你想要九瓣莲,就拿去吧!稍后我让人给你拿。” “就全当回报你当年救我出火海的恩情。” “自此,我们两不相欠!” 第797章 有毒 霍长鹤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明昭郡主没一句为难,直接把东西给了。 霍长鹤原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更是无从说起,只能拱拱手。 “多谢。” 明昭郡主抬眸看看他,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如今沉稳如山,眉头微锁,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女子。 再次垂下眼睛,低声道:“来人。” 收拾好的绿湖无声上前来。 “拿钥匙去库房,把九瓣莲拿来,交给王爷。” “是。” 绿湖答应一声,转身要走。 明昭郡主起身,对霍长鹤福福身:“王爷,随绿湖一同去取吧,恕我不奉陪了。” 霍长鹤点点头,跟上绿湖,明昭郡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闭眼。 到库房,拿到九瓣莲,绿湖双手交给霍长鹤。 霍长鹤拿到东西,总算松了半口气。 不论曹军医的方子能否有效,至少有了一份希望。 他带上东西,迅速离去。 绿湖回身去向明昭郡主禀报,走到院门口,看到端药来的如枝。 “绿湖?你好点没有?我也给你煮了一碗安神汤,就在厨房,自己去端吧。” 绿湖笑笑:“多谢如枝姐姐。” 如枝安抚她:“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郡主让我给王爷拿东西。” 如枝目光微闪:“是九瓣莲?” “是。” “哼,真是便宜了那个女人,郡主就是太心软了!”如枝忿恨不平,“要我说,就该拿捏一下,至少让那个女人过来道歉赔罪。” 绿湖脸色微白不说话,这几天的牢狱之灾,总算让她体会到行事乖张,祸从口中的苦处。 如枝见她不答话,胆小怯弱的模样,心中暗自鄙夷,脸上却没表露:“走吧,去见郡主。” 霍长鹤带莲花回到府上,正巧曹军医也在,颜如玉一直在空间没出来,大夫人有点急,请了曹军医过来看。 曹军医刚进院,霍长鹤也回来了。 听到霍长鹤的声音,颜如玉总算松口气,赶紧“醒”过来。 “母亲。” 大夫人见她醒了,睁开的眼睛没有光彩,心头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勉强笑着拍拍颜如玉的手:“哎,我在,没事,玉儿,别怕,我会照顾你的。你想吃面吗?我给你做。” 颜如玉心里暖暖的,不禁勾唇笑:“好,那我要吃排骨的,多放排骨。” “行,没问题。” “母亲,”颜如玉轻声道,“先不要声张,也别告诉孩子们。” “懂,我懂,谁也没说,”大夫人连连点头,“要不然你能这么安静,大家早都把门槛踏破了。” 曹军医和霍长鹤进屋,大夫人转头一眼看到霍长鹤手里的盒子,眼睛一下子亮了,眼神询问。 霍长鹤轻轻点头。 “玉儿,”霍长鹤上前。 颜如玉虽然看不见,但也能精准感受到他来的方向和位置,也转过脸来“看”,不细看,根本不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 “回来了?” 霍长鹤知道瞒不住她,早晚得说,干脆现在挑明,也省得她乱想。 “玉儿,这九瓣莲,是我从明昭那里拿来的,她没有提任何条件,只说算是还我当年救她的恩情。” 颜如玉愣了愣,大夫人也惊讶。 曹军医赶紧道:“快,我看看。” 盒子打开,一朵白色莲花躺在其中,冰清玉洁,当真如冰雕而成,晶莹剔透,九片花瓣,红色花芯,红得尤为鲜艳,似一点鲜血。 “对吗?”霍长鹤问。 曹军医道:“这……我也只是见记载中写,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这花瓣数,还有这模样,应该没错。” 打开盒子片刻,屋内一片清香。 大夫人称奇道:“ 这味道清冽好闻,是和寻常莲花不同。” 颜如玉伸出手:“给我一下。” 她看不见,其余三人都愣一下,彼此看看,互相责怪。 刚才又是说“看”,又是描述的,忘了她根本看不见。 霍长鹤把盒子轻放到颜如玉手中,拿着她指尖,轻碰莲花。 刚一碰到,空间警铃大作。 颜如玉脸色微变,指尖收回。 “怎么了?” “有毒,”颜如玉说得简短而坚定,“花有毒。” 霍长鹤瞬间沉了脸,把盒子拿过去。 大夫人脸色涨红:“这……她是故意的?” 曹军医取出银针:“我来看看。” 他先小心翼翼在花杆上刺了刺,这东西太难得,实在不太忍心下手破坏。 花杆没事。 又测测花瓣,也没事。 他思索一下,银针去碰花芯,这下不得了,刚一碰上,银针瞬间变成黑色。 “好厉害的毒!” 曹军医赶紧把花放下,从怀里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来,翻了几页都差点掉渣。 这一页上有一张模糊不清的图。 “看图样是一样的,就是这芯……” 曹军医咬牙道:“这花应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是有人动了手脚。” 霍长鹤重重合上盒子:“我去找她。” 颜如玉开口道:“王爷,不要冲动。” “玉儿,”大夫人也气得很,“我去,我去问个清楚,可以不借,甚至可以直接说不救,为何要如此?” “是啊,为何如此?”颜如玉比他们冷静得多,“如王爷所言,明昭郡主没有一句要求,若是她提出要求,王爷不应,她心生恨意,在上面动手脚,这都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何况,她根本没提,”颜如玉略一顿,脸上扬起笑意,“你们是关心则乱。” “先不急,就当做不知,等一等,也许会等出答案。” 大夫人怎么能不急:“可你的眼睛……” “这也不是着急的事,”颜如玉伸手,他们一人拉住她一只手,“我的眼睛,我心里有数。” “曹军医,这方子就先不要试了,让你费心了。” 颜如玉明白,她的眼睛,之前在阵中遇见的红光是初因,那只毛茸茸……是祸首。 病和毒,最关键的是要找到根本。 三人都有些沮丧,一时无言。 正沉默,外面琳琅声音响:“主子,马大人和一位老婆婆求见。” 第798章 黑毛 马立羽没进内室,就在外屋。 司马老夫人进里屋和大夫人见了礼。 大夫人道:“一直想去拜见您,听说府上大爷有伤病未愈,也便没有打扰。” “夫人哪里话,是我们应该上门道谢才是,”司马老夫人递上个小方盒,“老妇今天来,也不光为道谢,是来送此物,不知能否帮上忙。” 小盒子古色古香,边角镶嵌宝石,不是凡品。 大夫人接过,打开,一阵药香扑鼻。 “这是……”霍长鹤微讶。 司马老夫人道:“这是当年先皇赐给我家老爷的,说是秘制之药,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久病之人服下,转不转生活,能延长几年倒是可以的。” “当年抄家流放,我费尽心思把此物带上,原是想着,若是有个万一,也能让老爷留下性命,看到司马家重回京城那一日。” “哪知……半路上听闻皇后去了,老爷也就一病不起,心灰意冷,也不肯服药,就留至今日。” “我那长子,前些日子被踢伤内脏,这种药也是救不了的,如今好了,承蒙王爷王妃相助,司马家的日子也好过起来,这东西留着也是无用,用了发挥它的作用,才是它的好归处。” 霍长鹤看一眼曹军医,曹军医赶紧心虚摆手。 “不是他说的,那日我就瞧出些许端倪来,曹军医在我家里翻查医书,我家就那么大,我想什么都不知道也难,阿翊也听说了些,我一想也就明白了。” 司马老夫人拉住颜如玉的手:“王妃可别怪我老婆子多事才是。” 颜如玉心中感激:“老夫人哪里话?该是我谢您多惦记才是。” “只是这礼太贵重了。” “这不是什么礼,”司马老夫人道,“王妃这么说,可就说错了,我还想着高攀,和你们多多走动,若是说礼,那就见外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颜如玉也不好推辞,只好笑着点头答应。 寻思着,等方丈回来,问他要点灵泉水,蔬菜什么的,连同别的再送些去司马家。 老夫人说得对,多多走动,关系才能更好更紧密。 老夫人闲谈几句,知道现在是多事之秋,也不再多留,马立羽送她离去。 曹军医看看药丸,赞叹:“确实是好药。” 颜如玉道:“那就好好收着吧,关键的时候再用,这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莫白费了。” 言下之意,对她的眼睛,也是不对症。 大夫人心头一哽,无声叹气。 霍长鹤摆摆手,大夫人和曹军医也离去。 颜如玉招招手,霍长鹤在她床边坐下。 “王爷莫急,我已经让方丈和贝贝蜂哨去跟着程书意,打听他的消息,我这眼睛,还是得着落在他身上。” 霍长鹤眸光一厉:“你是指,那只害你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嗯,不过,不能硬来,那东西诡异,而且很毒,还是得弄清来历。” “好,我也派暗卫去查,双管齐下。” 话刚落,琳琅在外面探头探脑。 霍长鹤一见她就头疼:“有事?” 琳琅道:“我和主子有话说。” 颜如玉摸出个红果子,叫她:“来。” 琳琅过来,没接红果子,看着颜如玉的眼睛,头左右地晃。 昨天晚上霍长鹤抱着颜如玉回来,一早又没出去,琳琅隐约知道颜如玉身体不适,但到底怎么了,她和大当家都不知道。 两人都不是话多打听事的性子,本来按捺着,但今天的人一拨接一拨,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两人商量半天,琳琅进来询问情况。 她左右晃头,晃得霍长鹤冒火:“站好了。” 琳琅看他一眼,身姿摆正,问颜如玉:“主子,您眼睛看不见了是吗?” 颜如玉点头:“是。” “我有办法,”琳琅说。 霍长鹤想要训斥的话几乎要冲出口,但见她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 “你有什么办法?” “太酋部有一种动物,那种动物很邪性,但有一样好处,就是它的血能治一切眼疾。” 琳琅看向霍长鹤:“王爷,您知道太酋部吧?他们阴险歹毒又狡诈,还有好些巫医,养的动物也是一样,都稀奇古怪。” 颜如玉心思一动,霍长鹤急声问道:“那东西叫什么?长什么样?” 琳琅不假思索:“叫黑毛。” 霍长鹤心头一沉,原以为是颜如玉遇见的那东西,一听这名儿,又放弃。 颜如玉说过,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东西。 “至于长什么样子,我说不上来,”琳琅看一眼书桌,“但我能画。” “速速画来。” 霍长鹤立即给她铺纸弄笔。 琳琅接过笔,一边抓耳挠腮地想,一边捏着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开画。 霍长鹤满眼期待,目光灼灼。 她画一笔,霍长鹤眼睛里的期待和光就要灭一分。 直到最后,琳琅把笔放下:“画好了。” 霍长鹤看着那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就这?就这!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这个野丫头,怎么可能和颜如玉一样,下笔如有神,画什么都似能活了一般。 但这也……太差劲儿了! “你画的这个,你能分出哪是头,哪是尾巴吗?” 琳琅一脸疑惑:“王爷看不出来吗?” 她手一指:“这里,是头,耳朵尖尖的,外型像猫,但脸有点像狐狸,眼睛大,嘴尖,还有一条大尾巴,看上去呆呆蠢蠢,其实都是骗人的,最是奸诈,就和太酋部的人一样。” 颜如玉一听她的描述,刚才忍的笑散去,追问道:“你说它叫什么?” “黑毛,”琳琅又补充一句,“我取的。” 霍长鹤:“……” 颜如玉笑出声:“你取的?” “是啊,它一身白毛,我偏偏叫它黑毛儿,谁让他们太酋部的人,都表里不一。” 霍长鹤懒得和她争,拉住颜如玉:“玉儿,这是不是你见的那种东西?” 颜如玉点头:“听琳琅的描述,的确是。” 霍长鹤问琳琅:“你再详细说说,这东西怎么害人?” “我只见过一次,它长得特别迷惑人,其实很毒,尤其是那一双眼,变幻之间就能让人眼瞎。” 第799章 转机 颜如玉一听琳琅的描述,就知道,这个被琳琅叫做“黑毛”的东西,就是她在地道暗室中遇见的那只白色毛茸茸,没错了。 霍长鹤点点头:“琳琅,你立功了。” 琳琅眉梢一挑,跃跃欲试:“主子,我去给你捉一只来。” “你知道哪里有?” 琳琅忽闪着眼睛,似乎在说“王爷你怎么这么傻”。 “我刚刚说过了呀,太酋部就有。” 霍长鹤:“……” 颜如玉心中有数,昨天突逢变故,心里难免慌乱惆怅,现在大家又是关心,又是帮忙想各种办法,再听到琳琅的话,反而安稳许多。 “不用,琳琅,不用出关,这件事不急。” 琳琅却道:“怎么能不急?主子……” 霍长鹤拉住她,缓缓摇头,琳琅想说,又迫于他的威压,抿住唇。 颜如玉把红果子递出去:“好了,拿去吃吧。” “谢主子,”琳琅接过红果子,低头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颜如玉和霍长鹤,霍长鹤在她床边坐下。 “如玉,我会想办法,把那只东西抓回来。” 霍长鹤轻抚她的发:“一切有我,我会让你好起来。” 颜如玉轻靠在他胸口:“万事小心,先了解清楚再行动,程书意奸诈,目前来历都不清楚,越是如此,我们越是不能急躁。” 霍长鹤仔细听她说完,轻笑道:“好,我知道,不必担心,有什么计划,我会和你商议的。” “还有,九瓣莲的事,”颜如玉拉住霍长鹤的手,“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表面这样,你暂且不要对明昭郡主心存怨恨,看看再说。” “好,你之前说过了,以不变应万变,她那边的事,我更会和你商议。” 颜如玉扬起脸,眉眼微弯:“嗯?王爷是怕我吃醋吗?” 霍长鹤俯首,轻蹭她的鼻尖:“那玉儿会吃醋吗?” 颜如玉双手勾住他脖子:“会。” “我又不是多么大度的人,我一向心量狭窄,对属于我的东西,必要牢牢握在手中,不许任何人觊觎半分。” “何况是你。” 霍长鹤低笑,声音低缓又温柔:“能听玉儿说这些,我很欢喜。” 霍长鹤陪着她说了半晌的话,她眼睛出问题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它人不知情,所以她也不能四处去走动。 颜如玉也知道霍长鹤事务繁忙,何况刚刚又让沈怀信和程书意吃了亏,他们那边的情况还不知道,向光他们的行踪也要更加隐秘。 太多事等他去做。 颜如玉说了一阵子,轻推开他:“行啦,去忙吧,我也有点累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对了,母亲说今天中午吃面,记得回来吃。” “好,那你要不要吃点早膳?我……” “不用,我等着吃母亲亲手做的面,多吃点,”颜如玉笑容温软,眼睛弯起,似毛茸茸的月牙。 她很少有这样柔弱的姿态,软得像朵娇嫩的花,似是一碰就要凋落。 霍长鹤心头发痛,很想好好陪她,一直留在她身边,一刻也不分开。 她现在定然茫然,害怕,紧张,她没说,但霍长鹤能感觉到。 可他必须暂时离开,去找治疗她眼睛的东西。 用力把颜如玉搂入怀中,恨不能把她融入自己骨血中。 “那我也等中午,一起吃,多吃一些。” “好,”颜如玉轻拍他的后背,“去吧。” 听着霍长鹤的脚步声离开,颜如玉轻吐一口气。 事情一时太多,太过纷乱,她得静下心,好好想一想。 有些事,越是急,越不能表现得急。 霍长鹤出院子,把琳琅也拎出来。 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刚才还想说什么?全说完。” 琳琅咬唇,低声道:“王爷,这事不能不急,那东西毒得很,必须尽快解毒,否则,一旦错过最佳时期,主子的眼睛,就再也好不了了!” 霍长鹤眼中的杀意再也按捺不住,如怒龙冲天而起。 “此言当真?” “事关主子,我不敢说一句谎话。”琳琅郑重道。 “抓那个东西,你会吗?需要什么特殊方法?”霍长鹤问。 琳琅点头:“要雨墨石磨成的薄片,罩在眼睛上,一柱香之内,可护住眼睛,不过,如果超过一柱香,石头碎裂,就得重新换。” “雨墨石贵重且不易得,太酋部的尊长和大巫医才有,”琳琅撸起袖子,“我可以用黑布蒙眼,我不怕。” 大当家本来没跟过来,但她也能听得见,听到此处,她快步过来。 “王爷,我也行。” 霍长鹤略一思索,看看房间方向:“你们先别急,安心守着王妃,此事不许对其它人提,本王摸清情况之后再决定。” 琳琅点头,大当家拱拱手:“王爷放心,我们守在此处,必保王妃安全。” 霍长鹤匆忙离去,先去找钱家在此地的总管事于掌柜。 于掌柜正忙着数钱,做生意这么多年,还从未这么快的挣过钱。 没想到,年底之前,还能再有这样的热闹景象。 看来,今年生意利润总额的头名,又稳了。 正忙着,手下来报:“掌柜的,镇南王来了。” 于掌柜赶紧停下手里的事:“快,迎接,上好茶。” 他亲自出去迎,和霍长鹤在楼梯口遇见,他满脸带笑,本想由衷感谢几句,但见霍长鹤脸色紧绷,浑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立即收了笑,接过伙计端上来的茶,摆手让其它人都下去。 “王爷,里面请。” “您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霍长鹤开门见山:“掌柜的,本王的确有事相求,你可知,哪里有雨墨石制成的薄片?” 于掌柜不假思索:“王爷,您是想用它护眼,去做什么事吗?” “正是,”霍长鹤心头一喜,“你听说过?” 于掌柜点头:“我见过,听闻那是关外部落的奇宝,戴在眼上能夜视,能抵挡各种毒物,防止眼睛不受损伤。不瞒一句,前几日当铺中刚收了一片。” 霍长鹤大喜:“多少钱?可否卖与本王,本王要它有急用。” 第800章 三个乞丐 于掌柜浅笑摆手。 霍长鹤双手微握:“于掌柜何意?” “王爷,承蒙王妃不弃,我们的生意日进斗金,本想忙过这几日登门道谢,难得有机会为王爷效力,何需谈钱?” “不知王爷什么时候要?我现在就去取。” 霍长鹤站起身,拱手行礼。 于掌柜赶紧扶住:“王爷,在下可受不起。” “还请于掌柜尽快,本王有急用。” “好,那请王爷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取。” 霍长鹤哪能坐得住,也怕路上再出什么差错。 “本王随你同意。” 于掌柜心头疑惑,猜测他定是有重要的急事,也不方便多问,不敢耽搁,带他赶紧去。 当铺里也正忙,见于掌柜来,还跟着霍长鹤,都不敢怠慢。 “我看前几日的账本,见上面有一片雨墨石的薄片,可还在?” 掌柜的赶紧道:“刚刚被人赎走了。” 霍长鹤心瞬间提起:“是个什么样的人?去了何处?” “是个年轻男子,不到三十岁,穿一身蓝布圆领袍,”掌柜的略一思索,“哦,他右眉上有一道伤疤。” 霍长鹤立即转身,正要去追,门口的小伙计道:“那人应该是护城使府的。” 霍长鹤目光瞬间一厉:“你怎么知道?” 小伙计吓一跳,于掌柜道:“有什么就赶紧说,莫要误事。” 小伙计稳稳心神:“本来小人也不知道,是他临出门时,差点滑倒,小人过来扶他,他腰带间塞着的令牌滑出来,是护城军的腰牌。” 霍长鹤点头,转身就走。 到僻静处,霍长鹤立即招来暗卫。 “全城搜找,年近三十的男子,蓝色圆领袍,右眉上有伤疤,腰间有护城军的腰牌。” “是!” “下手时轻一些,他身上有雨墨石薄片,切莫摔坏,把东西拿到为上。” “是。” 众人立即领命去,无形的网全城扔开。 霍长鹤也等不住,亲自去寻找。 他暗想,如果……如果此事有什么差错,沈怀信,程书意,一个都别想活。 之前留沈怀信,是如玉的想法,沈怀信和其它地方的护城使不同,他还兼管边城,沈家又世代于此,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 杀他一人容易,面对接下来的局面不易。 更何况,他现在非同往日,已是戴罪之身。 他的玉儿,总是在为他考虑。 可如果,他保护不了玉儿,还要这份安宁干什么? 朝廷说他谋逆,有反心,既然如此,那他也不怕反给朝廷看。 霍长鹤心乱如麻,一时间乱七八糟的想法无法抑制地往外冒。 街上人来人往,接近年尾,热闹非凡,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孤寂。 …… 方丈穿着件破棉袍,肥腿的棉袍上扎着腰带,下扎着裤腿,别说,还怪暖的。 头上没戴发套,直接戴着顶狗皮帽子。 贝贝说了,之前他都戴着头套,谁能想到,他实际是个和尚。 不如干脆不戴发套,一看光头,就没人怀疑他和那个卖粮食的老头是同一个人。 他现在是个要饭的老乞丐,给自己取了个外号——丧彪。 蜂哨和贝贝离他不远,也是小乞丐。 这是蜂哨的主意,他说,乞丐消息又灵通,又不会引人注意,追踪打听最是合适不过。 半天时间,方丈用两只烧鸡,几个馒头包子,收了这一带的几个乞丐。 “彪哥,”有个年轻乞丐过来,“打听到了,姓程的刚从一家当铺出来。” “哪家当铺?他是去当东西吗?”方丈立即问。 “不是,好像是去找东西的。” “找东西?”方丈对这些事不太懂,“赎回?” “彪哥!”又有一个老乞丐过来,“我手下的几个徒弟说,姓程的派出好几个人,去了城中各个当铺,似是在找东西,要赎当。” “对了,我还有个老表,是在沈府附近,听说他们府里的一个二管事,今天一早,一家子都……” 老乞丐在喉咙处比划了一下。 方丈脑子里瞬间闪过念头。难道,是二管事偷了什么东西,偷偷拿出去当了,这东西对姓程的来说很重要,所以他就带人出去找,各当铺的找寻并赎回。 他把贝贝和蜂哨叫过来,把情况一说。 三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想法最合理。 方丈不犹豫,摸出一把铜钱给老乞丐:“兄弟,各位,帮我去打听,东西落在谁手里,若是找到,我请他十只烧鸡。” 乞丐们欢喜不已,接过钱,立即散消息去找人。 方丈暗自祈祷,苍天有眼,一定保佑他找到关键的消息,能帮助颜如玉。 他们仨也没闲着,但他们三个的武力值都不太高,也不敢轻易分开,商量着一起去找。 边说边走,没注意眼前,在路口拐角和一个人撞在一处。 那人正春风得意,一低头看见是三个乞丐,顿时来气。 “干什么呢?眼睛瞎了?臭要饭的,往哪撞?滚开!” 三人本来要道歉,一听这话,都不禁来了火气。 “嘿,我说,”贝贝打量他,“你眼睛没瞎,你不知道躲着点?我们看你,你身小头小目标小,我们没看见,你看我们仨,我们这么大目标,你也没瞧见?” “要饭的怎么了?”蜂哨反问,“要你家饭了?吃你家米了?花你的钱了?” “年轻人,说话积点德,别张嘴就喷粪。” 男人一听这话可不干:“呵,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来,小爷让你们知道厉害。要饭是吗?以后就别吃饭了!” 话音落,他举拳头就奔着方丈砸过去。 方丈往后一退,蜂哨和贝贝联手。 一出手,男人也愣了一下。 “哟,有点意思,来,来。” 方丈不想和此人浪费时间,奈何他实在太气人。 正在僵持,老乞丐气喘吁吁跑来。 “彪……彪哥!” 方丈一见,立即问道:“有消息了?快说!” 老乞丐一手扶着墙,弯着腰大喘气,一手指着和他们对峙的男人。 “就……就是他!” 方丈三人对视一眼:“干他!” 第801章 方法 霍长鹤赶到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丈三人叠罗汉似的趴在地上,方丈最上,贝贝中间,蜂哨最下。 不对,最下面还有一个人,蓝色袍子只看到一个角。 赶紧把人都拉起来,霍长鹤打量那底下那位。 不到三十,有伤疤,圆领袍。 对上了。 方丈喘着粗气,指着男人:“就……就是他!” 说罢,从怀里摸出个小盒,递给霍长鹤。 霍长鹤接过,打开一瞧,正是雨墨石薄片。 霍长鹤狠狠松一口气:“你们辛苦了。” 方丈正拿着狗皮帽子,抹抹鼻子底下的血:“能帮上忙不?” “帮大忙了,”霍长鹤心潮涌动,“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方丈不在乎赏不赏,但贝贝和蜂哨需要,虽然俩人也不是奔着赏赐来的。 霍长鹤命暗卫把男人带走,他亲自把石片收好。 方丈履行承诺,给了老乞丐银子,足够买十几只烧鸡。 “各位,江湖路远,就此别过,来日有机会再见。” 老乞丐捧着钱,眼圈都泛红:“彪哥,我年纪大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不过,你放心,我会告诉我的徒子徒孙,只要是你彪哥的事,都义不容辞。” 方丈心中感动,看着老乞丐可怜的样子,也有点心酸。 “你放心,咱定会再见,好好保重。” 说罢,又低声叮嘱:“自己留着点钱,别都给了别人。” 老乞丐连连点头:“多谢彪哥教诲。” 方丈他们辞别乞丐,回住处去。 霍长鹤带着石片,押着男人去暗卫在的地方。 一到地方,霍长鹤就吩咐:“打断他一条腿。” 暗卫二话不说,照办。 骨头断裂的声音,配上男人半声惨叫。 后半声直接被堵回去。 霍长鹤开门见山:“本王没时间和你耗,东西是怎么回事,直接说。” 男人本来打算宁死不屈,但这一条腿断,瞬间把他的傲气摧毁。 “听懂了,就点点头。” 他嘴还堵着,一头冷汗地点点头。 霍长鹤挥手,暗卫上前把他嘴里的东西扯出来。 “说。” 男人目光扫一下旁边的暗卫,半点磕绊也不敢打:“是程军师吩咐我们出来找的,一共派出三十二人,我是其中之一,让我们把城内的当铺、典当行,还有赌场什么的,都查一遍。” “就说是让找一片石头薄片,具体的……程军师没说,他一向少言,和我们更是能不说就不说。” “我还是私下打听到消息,二管事的儿子好赌,年前想着大赢一笔,没想到输个底朝上,还倒欠一大笔,被逼得没办法,居然打起府里东西的主意。” “前些日子程军师没在府里,二管事的儿子就去他屋里偷了不少东西,具体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猜测着这东西应该是在其中。” 霍长鹤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听完略一思索,就猜出事情大概轮廓。 偌大一个沈府,光是管事就有几十号,二等管事就有十来个之多,程书意在不在,稍微用心观察打听就能知道。 何况赌徒输红了眼只能看到钱,其它的危机已经会被忽略。 沈怀信书房库房被颜如玉收个干净,必也会告诉程书意,程书意回去查看,也会发现他的东西被偷。 一时半会儿可能不知道,但稍一查,就能查出来是内鬼。 昨天晚上沈怀信和程书意都吃了亏,正在火头上,无处发泄,遇见这种事,自然不会轻放。 霍长鹤看这家伙也就知道这么多,再多有用的信息也不知道,也就不再和他多谈。 三十二人,少一个,程书意一时也不会知道。 霍长鹤吩咐暗卫,找到其它的几个,再杀几个,人数对不上,程书意也不会清楚,究竟东西有没有找到,消息有没有泄露。 让暗卫严密注意程书意的行踪,霍长鹤离开这里回住处,回去见琳琅。 琳琅和大当家都在院子里,两人平时对打、聊天,热闹得不行,今天什么心情都没有,气压都低得很。 正垂头不语,霍长鹤回来了。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琳琅抬头,看到雨墨石,眼睛一亮:“是,就是这个。” “我之前偷偷去太酋部,看到过他们举行祭祀活动,偷供品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大祭司戴过,就是这样的。不过,怎么只有一片?” “能有一片已是幸运,抓那种东西,你有什么办法?”霍长鹤补充,“正确的,不是你自己乱想出来的。” 琳琅张张嘴,又闭上,认真思索一下,才说:“那东西喜欢吃毒虫,各种的,越毒越好,听说,有一种香,就是从毒虫身上提炼出来的,点了那种香,它就能晕过去,自然也就能抓了。” 霍长鹤又问:“还有吗?” 琳琅想想,又摇头:“没了。” 霍长鹤看一眼房间方向,想去看看颜如玉,又忍住。 若他现在一去看,就不想再出去,只想守着她。 但他必须得去做更多事。 “好好照看王妃。” 他转身要走,琳琅追上一步:“王爷,我也去。” 霍长鹤正犹豫,大当家上前道:“王爷,让她跟着吧,万一能帮上忙呢?王妃这里属下会照看。” 琳琅不等霍长鹤点头,转身往她房间跑:“王爷稍等我一下,我去取东西。” 她进屋没多久,翻出个小布袋来,系在身侧。 “这里面是我的宝贝,对抓那东西有帮助。王爷,走吧。” 霍长鹤心想,带上她也行。 “好,走吧。” 两人离去,霍长鹤带她去找霍仲卯。 提到香料,最懂的还是他。 霍仲卯现在是颜如玉生意的大总管,忙得脚不粘地,霍长鹤来时,他正要出去。 见霍长鹤行色匆忙,就知道必定有事。 “王爷,您找我有事?” 霍长鹤问道:“有没有一种香料,是从毒虫身上提炼的?” 问完,霍长鹤目光灼灼,紧盯着霍仲卯,期盼着他,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来。 霍仲卯略一思索。 第802章 香料 霍仲卯略一思索,没有立即回答。 琳琅从霍长鹤身后冒出来,语带急切:“是从好几种毒虫身上提炼的,味道特别香,形状像老鼠粪。” 霍长鹤:“……” 霍仲卯眉头微皱:“香的形状并不能做为参考,倒是为香气,王爷,如果我没记错,钱家的香料铺子应该是有。” “走,现在就去。” 备了车,霍仲卯在车里向霍长鹤解释:“这种东西,我是没做过的,但的确听说过,就在王妃给我的香典中有记载。那种东西比较邪性,又恐对人身体有害,原料也不好找,所以我只是当做闲谈来看。” “初到这里,和香料铺子的宋掌柜接触时,他曾让我看到现在铺子里的香录,我记得有这种。” “不过,人家让我看香录也是出于合作的诚意,我也不能真的样样都看,那实在无礼,所以没有细问。” 霍仲卯说得在理,霍长鹤点头:“此事重要,此物亦在必得,稍后到了他们那里,务必查看清楚。” “是。” 霍仲卯略一迟疑,还是问道:“王爷,王妃现在情况如何?我听说……” 他不是听说,是从几个人的神色上看出来的,跟随颜如玉这么久,他本身又是聪明人,稍一思索就能猜出端倪。 但他又见连霍长旭都似不知,也不敢多问。 “仲卯,本王也不瞒你,找这个香料,就是为了王妃,”霍长鹤语气坚定,“所以,不容有失。” 霍仲卯立即坐正,神色郑重:“是。” 一路再无话,霍仲卯浑身却卯足了劲儿,铺子一到,立即从马车上跳下去。 他现在是铺子的贵客,宋掌柜早有吩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来,立即禀报,以礼相待。 霍仲卯一进店,宋掌柜就从二楼下来,再一看还有霍长鹤,笑容微收,赶紧快步上前见礼。 霍仲卯低声说几句,宋掌柜神色绷紧:“好,王爷,霍兄,随我来。” 到二楼房间,宋掌柜取出香录:“这是店中所有的香品,在售的和不在售的,都在这里。” “霍兄,你说的那些,有好几种,你们先在这里看,我去把东西都拿来,眼见为实。” “好,有劳。” 宋掌柜转向出去,霍仲卯快速翻看香录,一直到最后几页,眼睛微亮。 “王爷,您看,就是这些。” 这是一个品类,下面有四种,香料的原材料都与毒有关,一种是毒草,三种是毒虫。 霍长鹤对此并不懂,只暗自期盼,能有他想要的那一种——即便没有,大不了冒险走一趟。 正思忖着,宋掌柜双手托着个小箱子进来,两个首饰盒那么大。 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四种香料,一一摆放。 “都在这里了,这些平时卖得不多,所以,都没有摆出去,只在箱子里放着,有人找才取出来。” “霍兄,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霍长鹤看一眼琳琅,琳琅跟着霍仲卯上前。 霍仲卯一一打开盒子,仔细分辨,他不能分辨出是哪种毒物,但能分出草和动物。 他闻,琳琅也跟着闻,从第一种到第四种,闻了香料,又点上一点,再闻。 从一到三,似乎都不对。 霍长鹤的心也微微沉下。 直到最后一种,他也不再存什么希望。 拿出香料的时候,琳琅没说话,直到点燃点,琳琅大声道:“就是这个味道!” 霍长鹤站起:“你确定?” 琳琅点头:“确定!就是这个,没错的,当初我去偷吃的,供桌上虽然有别的香,但我还是对这个味道印象深刻。” 霍仲卯看宋掌柜,宋掌柜解释:“这个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闻起来的味道,和燃起来的时差别很大,我这也是几年前得了一点,还是从关外得的,但咱们关内的人都闻不惯,所以也没有卖出去过。” “这些本王要了。” 宋掌柜拱手:“王爷只管拿去。” 霍长鹤也不矫情,又让他取个空盒,一半给琳琅,一半装在新盒中他亲自收好。 其它的事就交给霍仲卯,霍长鹤带琳琅迅速离开。 霍长鹤按捺住急切的心,越是急事,越要缓办。 先到暗卫处,耐心等暗卫回来。 天近黄昏,暗卫总算回来,报告程书意的行踪。 今天程书意忙得很,不止派出那些人去找,他自己也一刻没闲着,四处寻找。 程书意也不想这么忙,但他丢了重要的东西,不找不行。 再者,昨天晚上吃了个爆亏,自从成为沈怀信的心腹以来,还从未栽过这样的跟头。 计策没成,银票给出去了不说,粮食也没有买到。 他带着伤回到破庙,庙中的粮食早已经不见,再去地下暗室,发现还有粮食堆,总算稍有安慰。 可再一细看,那哪是什么粮食啊,分明就是草堆,还是他自己买的草。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换回来了。 埋伏在暗室外面不远处,本来要听号令运走粮食的人也被屠杀干净。 以及那些装扮成匪徒挑衅霍长鹤的,也被杀得不剩。 不仅如此,庙外树林中,挂着不少人头,赫然正是之前沈怀信派出去那些伪装成村民的兵。 接连的打击,让程书意当场吐了血。 沈怀信也没强到哪里去,带去的精锐再次被包围,被斩杀,他带着仅剩下的几个逃回来,也受了伤。 再一看粮食的情况,直接晕过去,从马上摔下,晕到第二天才醒来。 程书意撑着回到沈府,想着与身怀异能的人擦肩而过,没抓到还被摆了好几道,难受得根本睡不着。 于是,想着写封书信。 这一写书信,他忽然发现,桌上原来的白玉镇纸,还有几支上好毛笔、两方砚台都不见了。 想起沈怀信说的被人掏空书房库房的事,他心头一凛,赶紧查看。 查看之下,发现他的东西远不如沈怀信丢得多,但丢的无一不是值钱的物件。 其它的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那块雨墨石薄片,不见了。 这可非同小可,怀揣着怒气,开始彻查,一直到天亮,杀的杀,派的派,他自己也在外奔波一天。 第803章 跟着入宅 程书意没回沈府。 他自己在外面还有一处小院子,院子隐秘,只有一个聋哑老仆在此看守。 痴烛,就被他放在此处。 痴烛就是那只毒物,白色毛茸茸,这东西连沈怀信都不知道。 把石片和疾烛放在两处,是他做的防备,防备事情有变。 现在真的发生变故,石片丢了。 程书意回到院中,也没开口叫老仆,反正老仆也听不见,选他就是因为聋哑,无法泄露秘密。 程书意一边走,一边算着时辰,每天痴烛都有一段休息时间,现在石片一丢,他只有在痴烛休息时才能见一见。 天已经彻底黑下,屋里没有点灯,院里院外都是漆黑一片。 程书意之前分心,没有察觉,现在一进屋,忽然感觉出不对。 正想退出屋子,眼角瞄见身后有刀光一闪,他立即往前奔,躲开刀光。 与此同时,屋内的光亮起,霍长鹤冷厉的眉眼映在光中,似带着千年不化的冰雪。 程书意心头一沉。 “王爷。”程书意笑笑,“不知王爷深夜到此,有何指教?” 霍长鹤大马金刀地坐着,双手拄着刀。 说出的话比刀锋还锋利。 “本王没时间和你废话。” “你养的那只东西,交出来。” 屋子里有血腥气,程书意目光迅速一掠,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仆。 霍长鹤心头也懊恼,刚才来的时候,还没怎么问,这老仆像受了惊的鸟,四处乱扑楞,自己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门框上,把旁边的架子也跟着扯倒,好巧不巧,上面的东西掉下来,把他砸死了。 霍长鹤在屋里找了半晌,没发现那只毒物在哪,听到外面琳琅报信,这才吹灭灯等着。 程书意故意装傻:“王爷说,什么东西?在下就是个军师,挣点银子糊自己的口,连妻儿都没有,哪还有心思养别的?” 这也是霍长鹤奇怪的地方,程书意来历成谜,无妻无家,还真没有什么软肋。 可越是这种把过去抹杀干净的,霍长鹤越是觉得,必然有大阴谋。 程书意,无论有没有毒害颜如玉这回事,霍长鹤都不打算放过他。 霍长鹤微勾唇,冷笑浮现:“所以,你是不打算好好说了。” 程书意双手摊开:“王爷想让在下说什么?在下就是在这儿买处小院子,收留一名可怜的老人,闲暇时过来坐坐,也躲片刻的清净。” 霍长鹤点头,眼底怒龙迅速冲出,手中冷光一闪,直奔程书意。 程书意一直防备,但距离太近,霍长鹤出手太快,他堪堪躲开,脸上仍被凌厉之风划开一道血痕。 “夺”一声,暗器扎入他身后门框,尾端轻轻颤动。 程书意看一眼暗器,摸摸脸上血口。 “王爷,这是做什么?在下再怎么也是沈府的人,您这……不太合适吧?” 霍长鹤黑漆的眸子轻转,杀意毫不掩饰:“程书意,本王连沈怀信都不放在眼中,何况是你。这几日的事,想必你已知晓,你以为,本王给沈怀信留下一条活路,是怕他吗?” 霍长鹤冷白的指尖掠过刀刃:“本王既已此,就谁都不怕。留下沈怀信,无非就是看在他祖父的面子上,想长久在此,懒得添麻烦。” “至于你,”霍长鹤字字带着血腥气,“算什么东西?” “就算是立即杀死在此,尸首冻成冰雕,扔到刺史府门口,也不会有人管。” 程书意被他的气场逼得呼吸放缓——他深知,霍长鹤所说的,是实情。 他只是个小小军师,在沈府,何止十个八个。 沈怀信固然重用他,但如果真死了,也不会为他做什么。 程书意咬紧后槽牙:“王爷究竟想如何?” “本王说过了,不再重复。” 霍长鹤刀锋一转,正对着他,随时可以割在他喉咙上。 程书意垂眸思索一瞬间,什么都不如保命重要。 “王爷,我能问一下……” “不能,”霍长鹤干脆拒绝,“本王没兴致和你说话,你更没资格问东问西。” “唯一要做的,就是赶紧把东西交出来,”霍长鹤一指屋内桌上的香炉,“你还有半炷香的时间。” 程书意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点了香,方才从他的角度看,香正好被花盆挡住,压根没看着。 程书意心里的话都被堵回去,点头道:“好吧,王爷稍候。” 他迈步往里屋走,霍长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背影。 他走到衣柜前,伸手就要拉柜门。 霍长鹤声音从背后响起:“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本王的刀快。” “王爷放心。” 衣柜方才霍长鹤看过,除了几件衣裳,没有别的,也没有藏什么暗器。 程书意打开衣柜门,心头默念,最好,这会儿疾烛没有休息,把霍长鹤也晃瞎! 真是奇怪,暗室中痴烛应该晃到了人,但应该是那个盗走粮食的老者,为什么霍长鹤如此着急? 莫非,他当真和那两个卖粮食的是一伙的? 一边思索,一边用力一扯最边上的那件衣服,衣柜后壁整个上移,露出一个暗格来。 霍长鹤注意看着,暗自惊讶,难怪刚才看半天没看出来,原来整个后壁都是可以移动的。 但究竟有什么,有没有想要的,程书意整个人都挡在前面,堵得死死的,压根看不见。 程书意暗自期盼,痴烛没睡。 暗格一打开,小心翼翼掀开笼子外面的布,痴烛正低着头吃东西。 程书意心头大喜,手指轻弹笼子一下,痴烛抬起头来。 程书意在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三的时候,看到痴烛眼睛缓缓睁到最圆,他立即一闭眼,同时侧开身子。 他知道,霍长鹤一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只要他侧开身,霍长鹤就能看到痴烛的眼睛。 虽然距离远了些,但也能让霍长鹤受伤。 变故就在一瞬间。 程书意心头发狠,准备听霍长鹤闷哼一声,他就过来把霍长鹤擒住。 他的功夫不如霍长鹤,但受了伤看不见的霍长鹤,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今天若真能把霍长鹤拿住,那真是巨大收获! 第804章 千钧一发 预想很美,现实却是另外一回事。 程书意闭上眼,却没听到霍长鹤那边有什么异常,反而闻到一股子香气,还有人推了他一把。 他睁开眼,见霍长鹤进了屋,眼睛上绑着黑色丝带。 他愕然再看推开他的人,是个穿着男装的小子,头发束起,一只眼睛戴着眼罩,另一只眼睛上正是雨墨石石片! 她手上还戴着一副皮质手套,从手一直护到手肘,不新,甚至还有补丁,但看得出来很好用。 更要命的是,她打开笼子,把痴烛从里面捉住,痴烛在她手中,小小的一团,一用力就能捏死。 程书意气得吐血:“你……” 琳琅紧抿着嘴唇没出声,她在军营中呆过一段时间,也见过程书意,现在容貌打扮变了,但程书意奸诈,万一听得出她的声音呢? 她今天是来抓痴烛的,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程书意见她真要把痴烛抓走,这可不干了,趁着琳琅全神贯注,注意力都在痴烛身上, 出其不意从衣柜一侧的缝隙中,摸出一把细长的窄剑。 剑一出,直奔琳琅的手。 刹那之间,霍长鹤虽蒙着眼睛,但一直听着他的动静,剑一出鞘,霍长鹤就动了。 “当”一声,刀剑相撞。 “走!”霍长鹤叫一声,琳琅转身就跑。 程书意全力应对霍长鹤,见琳琅跑到门口,转身一脚踢起凳子,凳子砸在桌上一个摆件上。 摆件被砸地转个方向,房门“哗啦”一声关闭。 琳琅没能出去,但她也没犹豫,抽出腰刀,对准门就“咔咔”两刀。 一手攥着痴烛,一手握刀砍门,也没注意到,痴烛的眼睛又开始变化,不但眼睛开始变,连腮帮子都有点鼓了。 霍长鹤扯下黑丝带,大声道:“点香!” 他们临行之时,宋掌柜说过,那种香粉,燃起来特别快,要小心谨慎使用。 他们一开始没找到痴烛,也就没点香,否则也是浪费。 琳琅经他一提起,暂时放弃出门,把香拿出来准备点。 但痴烛变化很快,眼看着眼睛已经变了色,腮帮子鼓得溜圆,像是酝酿着什么。 程书意忽然轻笑一声:“王爷,痴烛眼睛变幻可致人眼盲,它喷出来的毒液比毒蛇还毒,而且,无药可解。” 霍长鹤心头一沉。 就在此时!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高亢嘹亮的鸡叫声。 这一声自带威严,暗含怒意。 琳琅眼看着痴烛眼睛唰一下变回黑色,鼓起的腮帮子也瘪回去,小小的身子往她手里钻。 琳琅:“??” 事不宜迟,琳琅也不再多想,刀劈开房门,一下子冲出去。 程书意心中大骇,又惊疑,本就不是霍长鹤的对手,就是仗着是他的地方,屋子小,霍长鹤一时不得施展。 一走神的功夫,霍长神的刀也到了。 程书意再想躲已是来不及,手一扬,扔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毒虫干也有毒粉,霍长鹤侧身一避,刀微偏,程书意也用力一扭身子,避开要害。 “哧”! 肩膀上接下这一刀,几乎深可见骨。 程书意痛得脸上肌肉都在轻颤,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强咬牙道:“王爷,最好找个大夫,看看能否解毒,我的毒粉,只要吸入就有效。” 霍长鹤拍拍袖上粉末:“无妨,本王百毒不侵。” 程书意显然不信,冷笑一声,趁机从窗子里窜出去,逃之夭夭。 在院墙外与暗卫遇见,又甩一把,咬牙逃走。 霍长鹤也追出来,给暗卫打个手势。 暗卫立即会意,没有穷追不舍,追出胡同掩住身形,暗中跟随,看他究竟想去哪。 霍长鹤觉得此人奸狡,必会狡兔三窟,没准还能再找出他另一个藏身之地。 他拍掉身上毒粉,运功试试,确实无碍。 不是吹牛,这一路走来,颜如玉早把他的身体调理到极佳。 百毒不侵,不是说说而已,更不是吹牛。 现在最要紧的,是就是赶紧回去。 到衣柜里取了那个小笼子,还有一些毒虫干一并带上,又回到院中。 他转头看,一团黑色影子在墙头上站立。 无声威压,气势十足。 正是黑山鸡。 霍长鹤轻笑,如玉养的东西,果然与众不同。 “谢了,回去给你好吃的。” 黑山鸡展开翅膀,无声飞走——笑话,它是为那口吃的吗?它又不是八哥。 琳琅狂奔出胡同,焦急等着霍长鹤,见他来,两人一同回府。 曹军医还在颜如玉院门口,正急得来回走动,大当家抱着刀,如同雕塑站立。 方丈带个四人组在不远处,小声嘀咕着什么。 见霍长鹤回来,都迎上来,谁也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 霍长鹤点头,抓着曹军医的领子进屋,叫上方丈,其它人都在原地等。 大夫人正陪着颜如玉说话,听到脚步声响,也紧张地站起来。 颜如玉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但敏锐感觉到,一定是有事发生。 霍长鹤一进来,她就听出他的脚步声,闻出他的气息。 “玉儿,”霍长鹤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把那个小东西抓回来了。” 颜如玉又惊又喜:“在哪呢?” 说罢,又紧紧抓住他的手:“你可曾受伤?谁和你一起去的?有伤亡吗?” “没有,我没受伤,谁也没伤着,琳琅和我一起去的,她抓住的。” 一路回来也没倒手,那东西还在琳琅手中。 琳琅语气充满欣喜:“主子,我抓住了它,它刚开始还嚣张得很,想毒我,后来听到鸡叫,又老实得很,也不动也不敢毒我了。” “主子,您等着,我这就捏死它,给您治眼睛。” 颜如玉赶紧道:“慢着!” 曹军医也一声喊:“别!” 琳琅诧异:“为何?得用它的血给主子治眼睛。” 颜如玉道:“这东西来之不易,没准可以加以利用,再者,就算用它的血,也不必非得捏死它,放点血也行。” 琳琅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曹军医长出一口气:“我也是此意,先容我看一下,小丫头,你先说说治好,我听听,然后再定夺。” 总不能放了血,这边就往眼睛里倒。 第805章 治疗 琳琅捏着小毛团,一只眼睛上带戴着那片石片。 其实她不戴也没事,小毛团被那一声鸡叫吓得僵硬之后,就一直栽着头,根本没露脸,更别说变眼了。 “我也是偷听大祭司说的,就是用它的血,滴入清水中,然后冲洗眼睛即可。” 曹军医轻吐一口气:“就是说啊,那也不至于捏死它呀。” 琳琅拧眉:“谁说要捏死它?” 曹军医气还没吐完,琳琅又补充:“我是要捏爆它!” “它害我主子受如此大苦,不报仇行吗?” 曹军医:“……”我竟无言以对。 颜如玉开口道:“好琳琅,我知道你想为我报仇,不过,你想想,杀了它太容易,只出一口气,这怎么行?我有更好的主意。” 琳琅立即来兴致:“主子有什么好主意?” “你看,小兰和小白,是不是都挺好的?对我们帮助也很大。” 琳琅点头:“对,小白今天还帮了我的大忙,它一叫,这小黑就立即不敢动弹。” “是的,所以,我可以让……小黑,让它给我们卖命,让它干活,用来赎罪,这不比一下子捏死它强?” 琳琅眨着眼睛思索,大当家赶紧劝:“就是,王妃说得有道理,一下子捏死太容易,也太便宜它了,就该让它卖命,还不完的债,做不好就不让吃饭。” 琳琅抿抿唇:“这也太惨了,不过……确实好。” 曹军医上前,小心翼翼道:“行,那你把它给我,我先放点血,治了眼睛再说。” 琳琅二话不说,不只指毛团给他,还把手臂也摘下来:“用这个,这个好用。” “还有这个。” 石片也取下来给他。 曹军医看一眼门口,黑山鸡合着眼睛,拢着翅膀,正在廊下养神。 “不用,小白守着呢。” 霍长鹤把准备好的小玉碗递过去,小玉碗中是方丈给的灵泉水。 其它人都退出去,曹军医拿银针给小毛团放血。 颜如玉提醒道:“还是小心些,放血时难免疼痛,小心应激。” 曹军医把石片和眼罩都戴上,小心翼翼捏着小毛团的爪子。 霍长鹤捏住小毛团的嘴,还用袖子蒙住它的头。 准备就绪,开始放血。 曹军医动作轻,这小家伙看着猫一样大,但血还挺多的,轻扎一下,就滴出一些,都不用扎第二下。 感觉到它哆嗦了一下,但没动也没叫。 曹军医暗自感叹,谁会想到,这么可怜可爱的小东西,竟然是大毒物。 血在水中散开,水成淡淡粉红色。 曹军医先拿银针试试,无毒。 但这玩意儿很难听,银针试的结果也不能代表一切,谁会想到这东西晃人一眼就能让人中毒瞎眼呢? 颜如玉问道:“怎么了?” 霍长鹤过来握着她的手:“没事,就是在想,那水究竟……” 颜如玉瞬间懂了,眉眼似弯月:“不试怎么知道?结果也不会更坏,来吧,我试试。” 霍长鹤把玉碗端过来,颜如玉接触到碗,空间没有预警,可见无事。 她从空间摸出个新针管,交给霍长鹤:“用这个,把水吸进去,滴入我眼中。” 霍长鹤手指微颤,强自压住不安的心,把水吸入针管。 淡淡粉色水,滴入颜如玉眼中。 三人都不由自主,摒住呼吸。 颜如玉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冰凉的水入眼,像是水入热油,砰地一下子炸开,飞溅,她的血液似乎也在那瞬间沸腾。 不单单是疼痛,是无法形容的难受,一齐涌上双眼,原本就看不见,此刻犹如置身在昏天黑之中,感受天崩地裂。 颜如玉感觉自己像在极高的空中,四周一片漆黑混沌,看不见天日和出口,碎石尘土,都在不断落下,还有脚底的哭喊声,以及远处的吟唱声。 慢慢的,她不止眼睛痛,全身都在痛,全身似被火烧,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不知往上升了多久,她又感觉自己在往下落,从四面八方,落向不同的地方,最终落入深渊,陷入沉寂。 “玉儿!”霍长鹤看着颜如玉脸色苍白,额头冷汗如浆,双手紧紧抓着薄被,嘴唇都被咬破,似在承受巨大痛苦。 颜如玉身子一歪,晕过去。 …… 程书意没回沈府,现在这种样子回沈府,还要应对沈怀信,他现在身心俱疲,实在不想费这种心思。 一路奔出城外,奔向山庄。 叫开门,跌撞进去,被人扶进院子休息。 伤口简单包扎,又叫了备上热水,甩掉衣服入木桶。 热水浸过身体,程书意才长长吐一口气。 身后脚步轻轻,香气淡淡,他没回头,一双柔软的手落在他受伤的肩膀上。 “受伤了?那怎么还敢碰水?” 程书意仰头看她 :“伤口没碰水,我小心着,再说……” 轻握住她的手:“不这样,你如何会心疼我?” 姜羡鱼微蹙眉:“胡说。” 程书意抚着她手背,没有说话,姜羡鱼低声道:“我帮你洗,赶紧洗好出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沉默中只有淅淅水声。 换好衣服回房间,姜羡鱼重新给程书意上药,这才问道:“怎么弄的?” “被霍长鹤弄的,”程书意语气淡淡,眼底却似有惊雷,“这个男人,比我想象得更难对付。” “痴烛也被他拿走了。” 姜羡鱼微讶:“什么?疾烛竟然被他拿走了?” “嗯,不过不要紧,我看他也不太懂,应该不会用,说不定还会被反噬,如果疾烛能把解决掉,那对我们来说就省事了。” 姜羡鱼微微摇头:“我觉得没那么容易,霍长鹤为什么会抢痴烛?又是怎么知道疾烛的?” 程书意按着头:“我会查清楚,最近事情太多,我需要好好想想。” “沈怀信……”姜羡鱼见他脸色难看,确实累极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 “那你好好休息。”姜羡鱼转身,程书意一把拉住,“别走,陪陪我。” 姜羡鱼浅笑:“我不走,我去吹灭烛火。” 程书意扬手一甩袖子,烛火灭,黑暗中眼睛有光:“这不就行了?” 姜羡鱼低笑一声,倒在他怀中。 第806章 极端 姜羡鱼睡着,程书意却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到书桌边,借着月光,提笔写信。 霍长鹤给他如此重击,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有粮食的事,沈怀信一定会找他,让他想办法,既然不给他路走,那就别怪他无情。 …… 颜如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她的眼睛,湿湿的,刺刺的,有点微微的疼,但总体还是好受的。 颜如玉想到晕倒之前的事,有些匪夷所思,也不知道经历那么大痛苦之后,眼睛好了没。 试探着,满怀期待着,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不禁吓了一跳。 好家伙,眼前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一身骷髅架子,还不是人的架子,正在她脸上拱来拱去。 要不是她胆子大,这一下又得吓死过去。 饶是如此,她也吓得撑着坐起来,往后退到墙边。 那个骷髅架子还歪头看着她。 颜如玉惊魂未定,桌边又走过来一个人的骷髅架子,声音却是熟悉的:“玉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霍长鹤。 颜如玉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王爷?你……你怎么这样了?我这是在哪?” 霍长鹤昨天一夜没睡,一直守着颜如玉,见她醒了,赶紧过来,但又感觉她情况不对。 一听她问,霍长鹤摸摸脸——怎么这样了?哪样了?一夜没睡憔悴了?憔悴确实有点,但不至于让如玉惊诧至此吧? 霍长鹤愣一瞬,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我一会儿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就好了,这是咱们的房间。玉儿,你眼睛怎么样?” 话音落,八哥飞到窗口,探头往里看。 颜如玉看到它,眼睛霍然睁大,在她眼中,八哥就是一具飞行的鸟骷髅。 颜如玉闭闭眼睛,她明白了,不是别人发生变化,是她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现在能看到,但不是正常形态。 颜如玉暗自苦笑,这双眼睛,还真是一波三折。 看不见当然不好,但能看到别人的骨头架子,这种感觉也不好啊! 比来比去,竟然是看不清颜色的时候最能接受。 不过,这也不由她的意志为转移。 颜如玉重新睁开眼,沉下心,看着霍长鹤。 霍长鹤惊喜道:“玉儿,你是不是能看到了?” 颜如玉一指:“站那,先别动。” 霍长鹤听话地没动,任由颜如玉打量。 他确定,颜如玉能看到了,心里欢喜不已,可欢喜着欢喜着,又隐隐感觉出有点不对劲。 如玉看他,不像是之前那样看,怎么说呢,眼睛似是能穿透皮肉,看到他的肌骨一般。 颜如玉确实能看到——此时静下来心来,她凝神看,能看到霍长鹤的骨头,肌肉。 就像是在给人做ct。 颜如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的眼睛变成透视了? 之前只在别人的小说或者影视剧中看到,人能变成透视眼,可以有好多便利。 可人家那眼睛,能来回切换自如啊,不像她这种,一直都是透视状态。 看到谁都是一副骷髅架子,以后还有什么美感? 啊!抓狂,糟心! “玉儿?”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王爷以前伤过腿?” 他的小腿骨上有一道轻松的小裂纹,是陈年旧伤。 “是的,没错,”霍长鹤那种惊悚的感觉又来了,“玉儿?你……” 颜如玉也没打算瞒他:“王爷,我能看见。” “……你的骨头架子。” 霍长鹤:“!!”我就感觉! 颜如玉和霍长鹤解释完,霍长鹤摸摸脸,总算明白颜如玉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鬼使神差,他问道:“那……我的骨头,好看吗?” 颜如玉沉默。 霍长鹤沉默一下,想过来拉她的手,想说没关系。 可这怎么能没关系?霍长鹤一想到自己的模样在颜如主眼中是骷髅……别说如玉,他自己都要抓狂。 他是没关系,可是看骷髅的人不是他啊。 这可怎么办? 他一指旁边的毛团:“都是因为你。” 毛团低头,缩成一团。 颜如玉转头看,这是方才给她舔眼睛的小黑? “它怎么……” “曹军医和琳琅说的,你用了它的血,后来曹军医也给你扎了点血,现下是认主了,你是它的主子。” “它再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 原来如此。 颜如玉摸摸它,手感还怪好的,就是……对着骷髅架子,也可爱不起来啊。 颜如玉心里郁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声道:“我再躺会儿,王爷,你也休息一下吧,昨天晚上一定没睡。” 霍长鹤轻声道:“玉儿,安慰你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不必担心,我会叫曹军医再想办法。” 颜如玉对他笑笑:“没事,这比看不到强多了,至少对我的医术有帮助。” 两人又陷入沉默。 颜如玉重新躺下,小毛团凑过来,到她脸前,继续给她舔眼睛。 颜如玉也没拒绝,舔就舔吧,懒得动弹。 意识进入空间,看其它的东西也是那种底片形态,真糟心。 看树上的红果子,看不出颜色,看一眼能看到果核。 啊! 正郁闷,空间震动,方丈来电。 “如玉,你醒了吗?” “如玉?” “哈~喽~” “依思克油斯密?” “别斯密了,我醒了。”颜如玉忍无可忍。 “那你眼睛怎么样?好了没?我想去瞧你,曹军医那个老头子说,不让看,还说什么现在是非常时期,去他娘的什么非常,我看他就是仗着会点医术,故意卡我。” “我跟你讲,他这个老头子,比大儒那个老头子还坏。” 方丈叭叭说个没完,颜如玉知道,他是紧张,想问,又不敢,就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不紧张。 直到说得没词儿了,方丈才停顿一下:“那个,你到底怎么样?” “我……” “别说别说,让我猜一下,能看见了,一定能看见,是不是!” 颜如玉叹口气:“是。”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瞧见,你就是天选之女,福运加身!这世界上运气最好的人!是不是!” 方丈哈哈大笑,颜如玉道:“那你一会儿过来吧,我给你检查身体,里外,全套的。” 第807章 新点子 方丈没明白什么意思,但听这个意思,颜如玉是能看见了,心里很是高兴。 他来的时候,霍长鹤以为颜如玉睡着,去找曹军医说明情况。 他便和琳琅说了一下,让琳琅禀报颜如玉。 颜如玉总躺得也难受,下床活动走到外屋。 刚坐下,就看到一副小骷髅领着一个大骷髅进来。 颜如玉按按额角,低下头,慢慢饮一口茶。 琳琅看她的样子,欣喜道:“主子,您的眼睛能看见了?” 颜如玉点头:“能看见。” 琳琅欢喜不已,开心拍手笑:“这可真是太好了。” 颜如玉不忍扫她的兴,看着她一动一动的下颌骨道:“这次多亏了你,琳琅。” “主子哪里的话,我为主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方丈在一旁咳嗽一声,琳琅看他一眼:“那行,主子若没有其它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不要然老和尚总得咳嗽。” 方丈:“……” 琳琅蹦蹦跳跳出去,把颜如玉眼睛好的事告诉大当家,俩人在外面一通大笑。 方丈凑上前,在颜如玉面前挥挥手。 颜如玉顺路不已:“哎呀,行啦,我能看到,别晃你的爪子了。” 方丈嘶口气:“咦,情绪不对呀,怎么回事?” “我跟你讲,不是我邀功,我也是出了力的,那个石片,就是我找到的。” 颜如玉感慨道:“我知道,抱歉,态度不好。” 方丈在一边坐下:“怎么了?眼睛好了是好事,怎么如此暴躁?” 颜如玉看他,方丈起初没在意,被她盯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坐直,莫名有点紧张。 “你……看什么?” “给你检查身体,做个全身扫描,”颜如玉语不惊人誓不休,“我看你的肺有点不好,得多注意,平时多喝点灵泉水。” “还有,胃也不怎么好,积食了吧?” 方丈一动不敢动,浑身凉嗖嗖的,眼珠子稍微转动一下。 “如玉,你可别吓唬我。” “你得注点意,你这身体右手臂断过,长得不咋好,以后没准阴天下雨会酸痛。” “真的假的?”方丈声音拔高,“我还用等以后?我现在天一冷就感觉不适。” 他说到这里又顿住,惊悚地看着颜如玉:“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眼睛……” 颜如玉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如惊雷:“透视了。” 方丈:“!!” 方丈一下子站起来:“透……透视?” 他下意识夹紧腿,一股前所未有的难堪,直窜天灵,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颜如玉收回目光:“不要想多,现在所有人,不,所有活物都一样,在我眼中都是骷髅架子,无任何美感。” 方丈倒抽一口气:“那……这……也不好受吧?” 颜如玉手捂捂眼睛:“你以为呢?” 方丈陷入沉默。 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别着急? 好像都不太对。 颜如玉低头喝茶,方丈忽然一拍大腿:“哎, 这样好啊,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看古董了,看内在,看成分,还有什么内藏着了真页的画,什么什么的。” “开个古董行,谁也比不了你的眼力呀!对,还有那个医馆,接骨,手术,这都可以啊。” 方丈越说越激动:“这样神奇的一双眼睛,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呀。” 颜如玉本来挺无奈,很沮丧,听方丈语气激动,如此激昂地一说,忽然又觉得……确实有意思。 事已至此,再沮丧也没有用,还不如往好处想。 方丈摩拳擦掌:“我想想那种生意就觉得刺激,鉴宝,摸金校尉什么的,可太酷了,我以前就想学考古,但我妈非让我弄什么铁饭碗。” 颜如玉哑然失笑:“你这个想法……倒也可行。” “那我去打听打听?找找铺子?用不了几天就过年了,这两天先打听,等年后就大干一场,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颜如玉猛然惊觉,原来快过年了。 以前也没个过年的概念,她和爷爷能凑到一起的时候不多,也没什么年味儿,和平时也相差无几。 她这个工作,与和年不年的没太大关系,总不能说,过年了,该救的人就不救了,该抓的就不抓了。 “我刚才看到他们在忙活,街上人也多,气氛足得很,我还是头回在这里过新年。” 方丈话越说越多,也很兴奋,颜如玉的情绪也被他感染。 正说得热闹,霍长鹤带曹军医来了。 曹军医一见颜如玉坐着,眼睛似与常人无异,怎么也想象不到,现在她眼中的人都是骨头架子。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见他们俩来,方丈起身见礼。 霍长鹤见颜如玉脸上的笑容真挚,松了口气:“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在说新年的事,”方丈笑说,“我和王妃还商量着,过了看再开个新生意。” 方丈看一眼曹军医:“王妃,那你先忙,我先告退。” 颜如玉知道他是要找铺子,也没拦他,有个事儿干,挺好的。 方丈一溜烟走了,曹军医给颜如玉检查一下检查,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 可怎么看人就成了骨头? 曹军知沉默片刻,颜如玉知道他心中所难,不由得逗他:“曹军医,你知道你身上有多少块骨头吗?” 曹军医低头打量自己一下,又摇头:“不知。” “二百零六块。” 曹军医一下子睁大眼睛:“当真?” “当然当真,我绝无虚言,”颜如玉一本正经。 曹军医一指门外:“那个小丫头呢?有多少块?” “一样,二百零六,你和他一样。”颜如玉强调,“或者说,人和人一样,都是这么多。” 曹军医难以置信:“这怎么会?我可是大人,她还是孩子,再说,那些街上的乞丐……” “只要是人,健全的人,就都一样,”颜如玉灵机一动,“我可以给你一幅人体内脏结构图,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看。” 曹军医一拍胸口:“我为什么不敢?当然敢,我是亲眼看过开膛破肚的人!” 颜如玉忍住笑:“说得好。” 颜如玉也没让曹军医再检查眼睛,知道这也不是他能看好的。 曹军医有时间翻翻古籍,就已经很好了。 曹军医又聊了会儿司马家的情况,他每天都去一趟,司马庸恢复得很不错,他能康复,简直就是奇迹。 这对于司马家来说,也像一支兴奋剂,让他们全族又像都看到希望。 聊一阵子,曹军医看到霍长鹤给他递眼色,只好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霍长鹤接着他的话,把司马家的情况和颜如玉简单说了。 “司马家年轻人都安排得差不多,有去帮长旭的,还有去钱家铺子帮忙的,还有几个年纪更小的,和老夫人商量过,等明年开春,让他们去读书。” 颜如玉点头:“这个好,书院能收他们吗?” 第808章 窥视 霍长鹤点头:“会收的,之前不去是因为他们的钱不够,他们也一直在攒钱,是全族都在一起努力攒,为的就是让他们的孩子们能去书院。” “我想着,明年我们去给书院捐些东西,弄几个名额,不成问题,再者,司家的声望,也不是放在那里好看的。之前是没人替他们说话,没人替他们担保。” 颜如玉对这些真是不甚了解,听霍长鹤一说,感觉复杂,又松了口气:“王爷在,这些事自然能好好解决。” “另外,玉儿,”霍长鹤握住她的手,“我想着,这两天让母亲拟个单子出来,去给司马家送些年货。” “这个好,我也准备一份,”颜如玉称赞,“王爷心细,果然有当家人的风范。” 霍长鹤听她调侃,好笑又心疼:“这些事一路上都是你在管,看着是些琐碎的小事,等我自己亲自上手,才知道有繁杂。玉儿,辛苦你了。” 颜如玉浅笑摇头:“母亲才是最辛苦,在京城时都是她在操持,和其它府上来往分例,也都是精心安排过的。” “没错,”霍长鹤轻揽她入怀,“玉儿,安慰的话,我知道即便说了,我也无法分担你的痛苦,我只想让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有什么困难,我都在。别一个人困在里面,让我和你一起解决。” 颜如玉心口一热:“好。” 颜如玉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犯困,说了会儿话,又有点困倦,霍长鹤抱她进屋,看着她沉沉睡去。 默默陪她半晌,看着光线里的微尘轻轻上下浮动,这一刻的岁月静好,让霍长鹤感觉温馨又有点担忧。 他轻轻起身,出院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正打算过来看看颜如玉的情况,正等得心焦,见到霍长鹤来,赶紧询问。 “能瞧见了,”霍长鹤一顿,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解释。 大夫人高兴地拍手,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拜:“老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多谢你们保佑着如玉,既然保佑了,就要一直保佑下去,让她长命百岁,快快乐乐。” 大夫人说完,回头看霍长鹤,拧眉道:“那你来找我干什么?还不好好陪着如玉。” “母亲,我有事和您说。” 霍长鹤看她高兴的样子,没忍心说实情,岔开话题,把关于年礼的事说了。 大夫夫满口应允:“这个好办,我也正有此意,你且放心好了,我来办。” “让母亲操心了。”霍长鹤愧疚道,“本该让您好好享福的,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 大夫人轻叹一声,拍拍他手臂:“傻孩子,说什么傻话?我都知道,这些事不算什么,你呀在外多注意,保重自己,我和玉儿在家里就是好日子。” “一家人说什么辛苦享福,能在一起,无论穷富,平安健康就好。” “是,母亲说得极是。” 母子俩又说一会儿话,霍长鹤起身告退。 出院子,想了想去找方丈,不料,方丈没在院中,据说是带着贝贝他们几个出去了。 霍长鹤正纳闷,正好遇见他们又回来。 方丈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有事,把他请进屋,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方丈,玉儿眼睛的事,还麻烦您暂时不要和别人说。” “好,这个王爷请放心,我不会说的。” “还有就是,我看你去的时候,她很是开心,烦劳您没事多过去转转,让她开心些。我说再多安慰的话,她总说没事,我怕她会闷坏自己。” 方丈眨眨眼睛:“这点王爷倒是可以放心,如玉……王妃不是那种自怜自艾的人,她聪慧又坚忍,当然眼睛发生变化,肯定会不适应一段时间,但不会就此沉沦。” “王爷,王妃已经想出新生意,借眼睛之便,做鉴宝和医馆的生意。” 霍长鹤一愣,虽然确实不错,但这也……转变得太过快了点。 他还没表态,方丈又说:“不过,有件事,王爷倒是可以为王妃做一做,她一定会很开心。” “请赐教。” 方丈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几句,霍长鹤脸色变来变去,最后郑重点点头。 “方丈放心,此事我一定放好。” 辞别方丈,霍长鹤想回去看颜如玉,身后有人叫住他。 “王爷!” 霍长鹤回头,是蜂哨。 “怎么?有事?” 蜂哨微抿唇:“王爷,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今天我出门两次,两次都遇见一个女子,一次穿蓝色衣服,一次换了粉色,而且还戴了面纱,但小人就是做观察人的活,还是能瞧出来,是同一个人。” 霍长鹤目光泛冷:“在哪里?” “就在附近的路口。” 若是两次遇见一个人,倒也勉强可以说是巧合,可她换装又戴面纱,摆明了就是故意。 “她似是在打探府里的情况,小人没惊动她,想问王爷该当如何。” “你做得好,”霍长鹤道,“的确不能打草惊蛇,先盯着她,看她想干什么,另外,暗中找人跟上,看她究竟是什么人。” “是!” 霍长鹤心里的火气还没消,这次颜如玉吃这么大亏,受如此的罪,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正往院子里走,暗卫快步来报:“王爷,查明程书意的去处了。” 霍长鹤眸光顿时如刀似剑:“在哪里?” “回王爷,他去了城外的山庄,就是王妃曾经去过的那座,从逃到那里之后,一直还没有出来。” “山庄?”霍长鹤浑身杀气迸发,“又是那里,果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查一查,那里究竟是什么所在,另外……” 霍长鹤略一沉吟:“若是没有头绪,就去申城那边问问,无论如何,把此山庄的来头查明,事无巨细。” “是。” 幽城不是他的地盘,沈怀信处处防他,应该在他来之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像一些重要的消息,或者是重要的所在,一下封锁得更为严密。 但申城不同,申城曾是霍长鹤的天下,人也是他的人,虽然有一定距离,但要想打探消息,应该不是难事。 霍长鹤独自站原地,思索半晌。 银锭走过来时,就看到霍长鹤呆呆站着,他慢步过来,试探道:“王爷?” 霍长鹤回神,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银锭还未答言,霍长鹤又说:“你来得正好,有件事儿和你商量。” 他说的是“商量”,不是“吩咐”。 银锭眼睛一下子亮了:“王爷,您说,什么事。” 霍长鹤低语几句,银锭眉头拧紧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 “王爷,您放心,事情虽然有点难度,但属下一定办好。” “好,”霍长鹤拍拍他肩膀,“银锭,你一直跟随本王,本王最信任的就是你。这件事交给你办,务必办好,办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第809章 惊喜 银锭兴冲冲,带着霍长鹤的信任,和他的保证,回去找贝贝他们。 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王爷说了,事情办好,会给我们重赏。” 银锭对着三张兴奋的脸,正气凛然:“但我们是为了奖赏吗?” 贝贝立即说:“当然不是,是为了王爷对我们的信任。” 蜂哨跟着说:“显了王爷王妃对我们的恩重如山。” 泉刀点头说:“就是就是。” 银锭很满意:“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一定要办好。” 贝贝思索一下:“可是,坨坨哥,你说的这个,好像不太容易,这大冷天的,我们上哪找那么多?” 蜂哨跟着出主意:“我看,要不请八哥帮帮忙?它爱凑热闹,我好几回都瞧见它闲着没事儿站在树上和麻雀聊天。” “麻雀?”银锭拧眉,“是不是太小了点?那才几根毛?” 泉刀一拍大腿:“小白,山鸡!” 另外三人惊恐地看着他。 “疯了吧你?敢打小白的主意?它现在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光是救王妃都救两回了,谁敢惹它?供着还不及。” “我的意思是,”泉刀赶紧解释,“让它帮忙号召啊,上回劫牢反狱,不就是?” 三人面面相觑,连连点头。 银锭拍拍泉刀:“以后少和金铤混,你看看,好好的人,话都不会说了,一个词一个词的蹦。” 银锭刚说完,“唰”一枚尖尖枣核呼啸地弹过来,他伸手一夹,两根手指夹住。 “金铤,你又偷吃八哥的金丝枣!小心我告状。” 金铤冷冷的声音传来:“告!” 现在八哥吃腻了栗子,改吃金丝小枣。 银锭哼一声,对泉刀肯定道:“你出的办法不错,我去找小白商量一下,看它能否帮个忙。” 泉刀点头:“实在不行,让方丈去,上回它还救了方丈呢,方丈也给了它好些好吃的。” “行,好主意。” 四人组嘀嘀咕咕商量好,分头行事。 一出月亮门,银锭遇见宋平。 现在宋平可了不得,带刀侍卫,还经常执行重要任务。 银锭小眼睛一眯,露出两个小酒窝。 “宋侍卫,有事儿吗?” 宋平再怎么着也不会和银锭不客气,恭敬道:“刚回来,没什么事。有什么吩咐?” 银锭笑眯眯:“我哪有什么吩咐,大家都是为王爷办差。” 看看左右没人,银锭压低声音:“还有几天就过年了,王妃第一次在王府过年,以前在顾家遭老罪了,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要让王妃过个好年。” 宋平一听说是颜如玉的事,更打起十二分精神:“应该,王爷是真疼王妃。有什么我能效劳的,银侍卫只管说。” 银锭拍拍他肩膀:“叫什么银侍卫,都是兄弟。还真有个事儿,想让你帮忙。” “你说,我必定尽力。” 银锭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宋平眉头渐渐皱起,想舒展开,又觉得实在为难。 “有问题吗?”银锭问。 宋平张张嘴,想说“没有”,但实在说不出口,可又不能说有问题。 “我……这事儿……” 银锭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王爷为王妃准备的惊喜,王妃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虽然不太好干,但我们几个也去干,咱们兵分两路,如何?” “王爷说了,办成有重赏。” 宋平赶紧道:“兄弟误会,我不是为了赏。” “我明白,我们也不是,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干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宋平不能再说别的,咬牙也得上。 “行。” 银锭四人组一队,宋平兄弟一队, 在颜如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在为她准备新年惊喜。 一晃三天过去,颜如玉多少也习惯了些,渐渐从骷髅中找乐趣,也能通过看骨分得清是谁了。 小毛团除了吃食儿的时候,其它时间都和她形影不离。 琳琅看得来气:“这东西真会讨好人,哼,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天生就是主子的宠物呢,装得真像。” 大当家无奈:“它的醋你也吃?” 琳琅翻个白眼:“谁吃它的醋?就是不想看它那副嘴脸,好像主子的眼睛不是它害的。” 越说越来气,正在气头上,贝贝在外面清清嗓子。 琳琅瞬间找到出气口:“你来干什么?主子需要休息,没事别来烦。” 贝贝咳嗽一声:“那什么,我是来找你的。” 琳琅莫名其妙:“找我?什么事?” 贝贝上前两步,想凑过去,琳琅一根手指点住他,往后逼退。 “有事儿大声说。” “这不能大声说,”贝贝压低嗓音,“是给王妃惊喜的,说了就不惊喜了。” 琳琅眼睛眨眨,贝贝又说:“这事儿是我从坨坨哥那里知道的,是王爷吩咐的,我特意来告诉你。” 琳琅松开手指,黑漆漆的眼睛直视他:“你说真的?” “骗你我就是小狗。” “行,你说。” …… 腊月二十九早上,颜如玉早早醒了,这几天她也没怎么出院子,吃吃睡睡,像是要把之前殚精竭虑亏损的那些都补回来。 这天早上,倒感觉头脑清楚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但她没立即睁眼,小毛团又在勤勤恳恳给她舔眼睛。 别说,之前觉得刺刺的,湿湿的,不太好受,现在习惯了倒觉得也不错。 正闭着眼睛享受,方丈震动空间。 “什么事?” 方丈未言先大笑:“我跟你讲,大夫人真不错,果然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那当然,以前掌管王府的女主人,能在京圈儿打开天地的,能是一般人吗?” “对对,今天发钱了!还有好多年货,光是皮袍子就给我做了三身,皮草质量真不错。” 颜如玉一想,确实,马上就是新年。 “那真是恭喜你了,可以换着穿。” “大家都挺高兴,还有霍仲卯,也算了分红,下午就能拿到。” “如玉呀,这可真是多亏了你,大家都这么说,还想去向你道谢,大夫人说你要好好休息,等明晚除夕,大家和你一起吃团圆饭。” “对了,还有惊喜给你。” 第810章 大好 颜如玉听方丈兴高采烈的说完,心情又好了不少。 单是听他说,就觉得特别热闹,这样热闹的新年,她还从来没有过过。 现在都有点期待了。 “那我也准备点东西,给大家礼物,”颜如玉笑道,“我空间里还有些巧克力、小蛋糕、各种糖,我也平时很少吃,这回派上用场了。” “你怎么会有这些?”方丈好奇。 “上次年会,采购物资,人手不够,我被临时抓了去帮忙,但当天一早我就有紧急任务,没参加年会,东西也忘了还。” “太好了,”方丈大笑,“我可太想念那些东西了,想必大家也会很喜欢。” 闲聊片刻,院子里有说话声,霍长鹤拿着个包袱回来。 “先这样,王爷来了,回头再说。” 颜如玉退出空间,霍长鹤挑帘进屋:“玉儿,醒了?” “嗯,王爷干什么去了?” 霍长鹤把包袱放在床头:“母亲叫我过去,给你准备了新衣,说是试一下,如果有不合适的,还有时间 改。” “母亲她们也不是一次给我做衣服,没什么不合适的,”颜如玉闭着眼睛笑说。 霍长鹤轻握住她的手:“抱歉,玉儿,母亲还不知道,你……” “这样很好,何必让她难受,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衣服是什么样的,我好记住,到时候好好夸夸她们。” 霍长鹤压住心酸:“好。” 颜如玉睁开眼睛,对一张小毛脸怼住,她低笑两声,轻推开毛团的脸。 手指微僵一瞬间,眼睛微微睁大,毛团之后,就是霍长鹤的脸。 霍长鹤眼下有淡淡青色,下巴上还有胡子,眉眼间的酸涩一闪即过,但没逃过颜如玉的眼睛。 颜如玉抬手,轻抚他的下巴:“王爷,胡子有点渣手了。”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行,我一会儿就去收拾。” 颜如玉唇角笑意放大:“帮我试试新衣?” “好,来。” 霍长鹤帮她一件件穿好,为了迎贺新年,娘子军们给颜如玉挑了一匹水红色的料子,又喜庆,又不会过于隆重,绣花配色漂亮,花芯还缀着红色宝石,精致又华贵。 颜如玉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这些日子吃吃睡睡,气色好了许多。 尤其这水红色,衬着她肌肤白嫩如雪,脸颊微红似有腮红,嘴唇红润饱满。 霍长鹤站在她身后,身长玉立,一人似松如竹,清冷坚韧,一人如花般浓烈娇艳。 霍长鹤拿一枝红宝石发钗为她轻挽发,发丝在指间穿过,绕上金钗,红色宝石在她如云发间熠熠生辉。 “衣服是水红色,”霍长鹤轻声说,“绣了百花,花芯是红色宝石。” 颜如玉轻抚自己的脸:“这颜色衬得我皮肤好白,母亲她们真会选颜色。” 她又抚过领子上的并蒂莲花:“这莲花绣得也好看,清雅贵气,我很喜欢。” “王爷选的发钗也好,镙丝做得细致,宝石大小也刚刚好。” 她一句一句,声音清澈似泉,滴滴入霍长鹤的心,他眼底的情绪随着心渐渐变化。 微讶,惊疑,欣喜。 霍长鹤猛地捧住颜如玉的脸,又惊觉方才太过粗暴,手指小心翼翼抚她的脸,想触碰她的眼睛又不敢。 “玉儿,你……你的眼睛……” “没错,王爷,我能看到了,一切如常。” 霍长鹤把她紧紧拥在怀中,颜如玉低笑一声,也用力拥住他,笑声中染上一丝哽咽。 “让王爷担心了。” “这些日子,王爷辛苦了。” 霍长鹤紧紧双臂:“是玉儿受苦了,现在好了,总算好了。” 两人静静抱一会儿,眼中潮润,又忍不住笑。 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霍长鹤高高兴兴收拾自己,换了衣裳,刮了脸,眉眼的笑意都藏不住。 “玉儿,你能出去走走吗?会不会反复?” “应该不会,走走吧,我最近也没出院,和母亲去请个安。” 两人出院子,小毛团也要跟,颜如玉把它揣袖子里。 大当家在院中正撸铁,见颜如玉出来,赶紧过来见礼。 颜如玉看着她的脸:“瘦了些,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好着呢。” 颜如玉看看四周:“琳琅呢?” 大当家笑而不语,颜如玉好奇:“怎么?” “不让说,在准备什么东西。” 颜如玉恍然大悟:“那行,我不问,由着她。” 出院子慢步走,几天的时间,颜如玉觉得恍如隔世。 人果然还是不能生病,健康最为重要,哪里不舒坦都不好受。 这次她是深刻体会。 如方丈所说,大家都很高兴,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见到她,都过来见礼打招呼。 宅子里的佣人还不多,但在大夫人的调教管理下,都很听话,现在又得了丰厚年礼奖赏,个个脸上带笑。 大夫人正忙碌着,给大家准备东西不说,司马家的也要准备,还有些幽城的官眷。 他们刚来没多久,还没机会见面,而这次过年,就是最佳时机。 以后也是要常走动的。 颜如玉一进屋就看到厚厚单子,不由得感叹:“幸好有母亲在,否则这些事情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大夫人抬头看到她来,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了?我早上去,琳琅还说你在睡着。” 大夫人每天都去,但颜如玉次次都睡着,也没能见着。 “我好多了,让母亲担忧了,”颜如玉由衷道,“让您一个人操劳。” “你好好比什么都强,”大夫人打量她的眼睛,“会不会累着?要不你闭目养神,和我说说话就行。” “没问题,”颜如玉被大夫人拉着坐下,“给司马家的东西送去了吗?” “还没,打算今天下午黄昏时去一趟。” “如此甚好,我也准备些东西,到时候一并加上。” 颜如玉说出想法:“另外,明天晚上年夜饭,还有给各家的东西,我也得有所表示。” “会不会太累了?我都给了不少,你不用再额外给也没事的。” “不累,歇了好些日子,正好活动一下。” 大夫人见她的确如常,总算松口气:“这下可真是好了,我听说,他们都有惊喜给你。” 惊喜?颜如玉很是期待。 第811章 依计 颜如玉陪着大夫人聊天,商量年礼的事,霍长鹤插不上嘴,扭头看到霍长旭出现在院中,便起身出去。 霍长旭并不知具体情况,只知道颜如玉身体不太好,问过大夫人和霍长鹤,都说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 听说颜如玉总算来这边院子,赶紧过来看看。 “大哥,”霍长旭看一眼屋子这边,“大嫂怎么样了?” “好了,没事了,”霍长鹤心情愉悦,“算是闯过一关。” 霍长旭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听这话和语气,可不是小病。 反正都好了,霍长鹤也没再瞒他,把事情说了。 霍长旭眼睛缓缓睁大,怒意一层层染上来:“大哥,你……你怎么能这样!为何不告诉我?你知道,母亲知道,却唯独瞒着我,拿不拿我当家人?” “不是唯独瞒着你,长衡也不知道。” 霍长旭:“……我又不是小孩子,那能一样吗?” 霍长鹤轻拍他肩膀:“你和长衡一样,都是我弟弟。不让你们知道,也是怕你们担心,长衡还好,你还要忙许多的事,书局是你撑着,府里又添派人手,瞧着也办得不错。” “若是告诉你,哪还有心管理这些?你大嫂也不会开心,她最要强,越多人关心,越是会装作若无其事,还不如不知道,都自然。” “再说,她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你把事情做好,就是对她的报答,好过垂头丧气,忧心忧虑地做无用功。” 霍长鹤说了一大通,话锋一转:“对了,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霍长旭被忽悠地找不着北,正晕头转向,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 还没想过来,又听他转移了话题。 “做好了,大哥放心。” “我去看看,”霍长鹤现在心头压力减轻,“亲手做几个,也不能都让你来。” 霍长旭:“……”你之前也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俩去忙,颜如玉陪着大夫人,娘子们不久也来了,笑声不断。 街上百姓家也都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期盼新的一年。 而沈府,却是死气沉沉。 虽说也有了些新年的布置,但家丁下人无一不尽量把脚步放轻,不敢发出过多的声响,更不敢说笑。 谁都知道,沈怀信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暴躁得像乍毛的猫,不用踩尾巴都会炸。 这两天已经处置了好几个家丁,甚至有两个直接打死,尸首拖出去了事。 一时间沈府上下,都人心惶惶。 沈怀信身上伤未痊愈,脸色阴沉得可怕,胸口里却有一股邪火流窜。 事事都不如意,件件都在击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现在的情况,和他之前预想得完全不同。 本是期盼着霍长鹤来,狠狠把霍长鹤踩在脚下,一出多年怨气。 可没想到,不但没出成气,霍长鹤也没有落魄,反而比以前更加神气,他也连连吃败仗。 手下精锐折损殆尽,军粮丢了,银票也没了。 还有仓库、书房,统统被偷个干净。 沈怀信百思不得其解,霍长鹤是流放来的吗?还是天神降临的? 怎么就处处和他作对,还处处能占尽上风?更带给他无尽难题。 沈怀信的火在肚子里烧,让他五脏六腑都难安。 更要命的是,现在军粮还没有着落,眼看就要过年,别说过个肥年,现在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 正焦头烂额,管家快步进来道:“大人。” “干什么!” 管家提住气,小心翼翼上前:“程先生派人送来的书信。” 自那日之后,他还没有见过程书意,倒是来过信,说是正在安排大事,替他分忧。 总算又来一次信,赶紧打开看。 一边看,沈怀信的心砰砰跳,一时拿不定主意。但看到最后一句“此计不但能解决粮食问题,还能引霍长鹤入瓮,一举两得。” 这句话成功让他坚定信念,立时决定,就按程书意说得办。 “送信人呢?” “就在门外。” “告诉他,一切依计行事。” “是。” 管家退走,程书意走身到桌子前。 他的书房被烧毁,现在这间,原来是他祖父的。 桌子上放着剑架,上面是一把宝剑。 不是什么绝世宝剑,是他祖父曾经用过的,曾斩杀过敌人的头颅。 沈怀信拿起剑,低声道:“祖父,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我一定要战胜霍长鹤,重振我们沈家的声望!” 正握着剑感慨,管家又进来道:“大人,有个女子求见。” “不见。” “大人,她来过好几趟了,这次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说是关于镇南王的。” 沈怀信回首:“让她进来。” 管家答应一声,没多久,带进一个女子来,头脸遮得严实,进屋之后把帽子摘下,露出真容。 沈怀信微蹙眉:“是你?” …… 霍长鹤忙碌又充实,看着手里的成品,很有成就感,想着颜如玉看到,也一定会开心。 正高兴,暗卫现身报:“王爷,那个女人去了沈家。” 霍长鹤 脸上笑容微凝:“果然是和沈怀信有勾结,盯紧她,先不要惊动。” “是。” “山庄那边,有消息了吗?” “属下等还在盯着,目前没有新的消息传回,那里出入的人不少,但可以确定,程书意还没出现。” “出入的是什么人,要一一记下。” “是。” 暗卫退下,霍长鹤目光微冷。 门外有脚步声和说笑声,霍长衡探头进来,笑着喊:“大哥,母亲让你过去。” “知道了!” 太阳已经向西转,颜如玉也回院子一趟,在空间取出些东西,拎着来大夫人这边。 两人在院门口遇见,霍长鹤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累了吗?眼睛可有不适?” “没有,一切都好。” 边说边进院子,大夫人从屋里出来:“来得正好,收拾一下,我们要去司马家了。” 霍长鹤本想叫宋平跟着一起去,到时候搬搬东西什么的,但没找到宋平人,忽然意识到,这两天似乎一直没瞧见宋平。 罢了,也许是年近了,守卫更不能松懈,在忙着部署。 第812章 年礼 载着满满三车年货,大夫人和颜如玉坐着马车,去司马家。 霍长鹤和马立羽骑马跟在队伍后。 马立羽心中欢喜不已:“王爷,多谢。” 要不是霍长鹤来,司马家还要过一个清苦的年。 像这么丰富的年货,是想都敢想的。 霍长鹤握着缰绳:“谢什么?年节礼尚往来而已。” 马立羽用力抿抿唇,霍长鹤又道:“上次老夫人给王妃的药,何其珍贵,别说这点东西,十倍也不足以报万一。” 马立羽心头一热,霍长鹤这么说,无非就是不想让司马家有心理负担罢了。 他不再多说,只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效忠王爷王妃。 正往前走,后面有辆马车追上来。 车帘子掀起,露出曹刺史喜忧参半的脸。 “王爷,王爷!” 霍长鹤回头,见是他,勒住缰绳等他马车赶到。 曹刺史要下车,霍长鹤道:“大人不必客气,就这么说吧。” 曹刺史看一眼前面的马车,猜到是颜如玉在里面,霍长鹤不能长时间和他说话。 “王爷,下官……” 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霍长鹤纳闷:“大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曹刺史想了想,也确实不算重要,就是他头回听说这种事,心头惊疑,有点害怕,所以想和霍长鹤说说。 但此时明显不是恰当时机。 “也不是,就是觉得……”他转移话题,“明天就是除夕,王爷第一次在这里过年,不知有什么需要下官的?” “多谢大人关怀,我们一切都好,也不缺什么。” 霍长鹤在马车拱拱手:“提前祝大人新年顺遂。” 曹刺史赶紧回礼:“下官祝王爷王妃万事如意。” 霍长鹤看一眼前面马车:“大人若是没事,本王先行一步,回头再聊。” “好,好,王爷慢走。” 曹刺史看着霍长鹤加速追上去,紧绷的身子又松下来,笑意退去,剩下忧虑。 跟在马车旁的师爷低声问:“大人,既是王爷问起了,刚才为何不说?” “你没听王爷说吗?问我有没有重要的事,前面马车里一定是王妃,他们这不定要去哪办事,我怎好拦着王爷说这些事?” “到时候不但解决不了,王爷还要暗怪我不懂事。” 曹刺史叹口气:“经过那天晚上的事,我算瞧出来了,王爷比那个沈怀信强多了,不只是实力,人品也强,我要与王爷打好关系才是。” “其它的事……”他略一思索,“你回去算一下,实在不行,每家赔点银子吧。” “是。” “事倒是不大,就是奇怪,弄得本官心里七上八下,等过了年,就和王爷说说。对了,你备点年礼,到时候我要去王府拜年。” “是,大人放心,我必办妥当。” 司马家的小院里本就热闹,虽然日子清苦,但他们上下凝聚力极强,这几日没事的时候都凑到老夫人这里来,收拾院子,写对子,贴福字,都是自己动手。 前阵子他们有的去了钱家铺子做事,掌柜的们都很仁义,虽说他们去的时间还不长,但都给了红利,还发了年礼。 米面、肉鱼,都是过年必备之物。 司马老夫人也亲自写了幅对子,看着院里院外老少的笑脸,心头发热。 “多亏了镇南王府,才有今日,”老夫人对长子司马庸道,“若是你父亲在,就更好了。” 司马庸的伤口已经长得差不多,就是还有点痒痒的,需要再忌口些日子。 每每看到肚子上的伤疤,就觉得万分惊奇。 实在无法想象,还能这样治病,肚子还能被打开,还能取出一截肠子,还能再缝上。 若非亲身经历,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信的。 但虽然经历了,但还是想不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万分遗憾,要是能清醒着就好了。 “母亲,父亲在天有灵,会知道的,也会替我们开心。” 司马老夫人点头:“好,你说得极是,现在我们一家在一处,日子越过越好,倒也不错。” 司马庸略顿一下,低声道:“母亲,京城那边也好久没有消息了,经过这一次,儿子觉得,母亲说得对,我们一家在一处,安生过日子,也是好事。” 司马老夫人垂眸,低低笑一声:“是啊,当年你父亲一心想着平冤昭雪,一心想着起复回京,安排了那么多事。” “他也未必想不到,时间一久,人心易变,我们一族落到如此境地,别人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有几个会一如既往。” “罢了,京城那边,没消息就没有吧,渐渐断了……也好。” 话刚到说这里,外面脚步声响,司马庸的儿子兴冲冲进来。 “父亲,祖母!王爷王妃,还有大夫人过来了。” 司马老夫人赶紧站起:“人在何处?快,我去迎接。” “人到门外,还有些东西,车停在路口了,王爷叫我们出去搬,祖母,孙儿来问问您的意思。” 夕阳西沉,余晖似金,从窗户中轻轻投射进来,洒了一桌子。 老夫人感慨道:“他们挑这个时候过来,就是不想太惹眼,是为了我们考虑,人心至此,我们再拒绝好意就是不知好歹。” “司马家的清贵不在这虚假的清高上,传令下去,开门迎接,年少的出去搬东西,稍后一并拜谢。” “是!” 老夫人整理一下衣服头发,转身要往外走,司马庸也下了床。 “母亲,儿子一同去。” “你能行吗?身体能撑得住?” “能,好着呢,伤口也愈合了,我走慢些,不碍事,王妃王爷瞧见我,必会高兴。” 司马老夫点头:“说得是,你好好活着,就是对王妃最大的谢意。” “既然如此,走吧,我们母子同去。” 颜如玉还没走到司马家门口,大门就敞开,几个年轻人簇拥着司马老夫人和司马庸走出来。 颜如玉一眼瞧见司马庸,神色惊喜。 “大爷身体恢复了?” 司马庸上前见礼:“司马庸,多谢王妃救命大恩!” 霍长鹤上前扶起他,颜如玉正要说话,眼前情景一变,身体僵住。 第813章 切换 此时在颜如玉的眼中,司马庸又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她心砰砰跳,暗自苦笑,老天可真会和她开玩笑。 她面上镇定,没有露出任何不妥,目光在司马庸伤口处细看。 他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内脏也没什么问题,已经与常人无异。 “不必客气,”颜如玉浅笑点头,“为医者就该救死扶伤。” “快,进去说吧,屋里暖和,”司马老夫人道。 颜如玉目光在司马老夫人身上扫过,见她右腿有旧伤,暗自记下。 他们进了屋,小小的屋子瞬间像被填满,炭火也烧得旺,暖融融的。 大夫人坐下,笑道:“老夫人莫怪,我们来得仓促,也没提前递拜帖。” 司马老夫人摇头笑:“夫人哪里话,我们这是在幽城,又不是在劳什子的京城,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两人都爽朗大笑,聊天更加热络起来。 老夫人又拉住颜如玉,细细打量:“王妃可大好了?” 颜如玉暗叹,之前好了,刚刚又不好了。 还是要尽量保持如常,别让老夫人瞧出什么来,她暗想,如果此时能恢复正常才好。 意识刚刚一闪,她眼里的景物又变了——老夫人刚才还是透视的样子,现在又如同正常。 颜如玉呼吸微滞一瞬,点头说:“是,大好了,多谢老夫人挂念。” 说罢,她壮着胆子又想——恢复透视状态。 眼前又是透视状态。 颜如玉狂喜,用力抿唇,又转念意识。 如此往返几次,颜如玉终于可以确定:她现在可以靠意念,控制眼睛的状态。 这可是真是意外之喜。 颜如玉嘴角上翘,心情雀跃。 说话间,司马家的少辈们已经把东西都搬进来。 有的放进屋里来,有的放在院中。 大夫人道:“一点年货,不成敬意,老夫人千万别推辞,一定要收下。” 老夫人看着这些东西,吃的自是不必说,外面还有许多炭,在这冰天雪地里,炭和粮食同等重要。 老夫人要起身,大夫人按住她手臂:“老夫人不必如此,我们初到这里,以后要烦请司马家相助的地方很多,我定时不时来叨扰,还请老夫人到时不要怪我烦才是。” 老夫人心头温热:“夫人说得哪里话,欢迎夫人常来,你不来,我老婆子反要登门去烦你。” 霍长鹤目光落在门口几个孩子上,年纪虽不大,但瞧着极稳重,瘦而不塌,极有风骨。 “老夫人,”霍长鹤收回目光道,“我二弟在街上开了小店,鼓捣些文房四宝,准备再弄间书局,开春少不了和书院打交道。” “他还年轻,对这里也不熟悉,到时候,还请您给挑几个学识好的帮衬一下,您放心,绝不让您和公子们白忙,本王会和书院要几个读书的名额。” 此话一出口,屋里屋外都静了一瞬,几个孩子也瞪大眼睛,紧绷的小脸上都是欣喜,齐齐望向老夫人。 司马家人都无声,却迸发一股力量。 颜如玉真切感受到,是坚忍的,蓬勃的,向上的力量。 这大概,就是世家的生命力。 老夫人看向司马庸:“还站着干什么?快,快带着他们向王爷行礼,感谢王爷再造之恩。” 司马庸回神,赶紧依命行事,正正衣冠,院中家人也都自动排列整齐,跟在他身后向霍长鹤行礼。 霍长鹤起身想要婉拒,老夫人道:“王爷不必推辞,这是应该的,如此大恩,理当如此。” 天很快暗下来,大夫人婉拒老夫人留饭的提议,带着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让马立羽留下。 他们来得匆忙,司马家本就没什么准备,他们若留下,势必要忙乱一番,来是好意,何必最后给人家添麻烦。 他们一走,几个年轻人到司马老夫人面前,忍不住红了眼,叩头行礼。 “曾祖母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 “我们必牢记曾祖父教诲,不辱没司马家门楣!” 司马老夫人眼中有泪,一个个亲手扶起:“好,都好,快起来。” 司马家今晚注定无眠,聚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饭,按照每家的人口数把东西分了分。 司马老夫人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转身去给丈夫上香。 “老爷,你看到没有?我们司马家,活了。” 颜如玉按捺着兴奋,回到家里,和大夫人一起吃过晚膳,拉着霍长鹤回院。 一进屋就把眼睛变化告诉他。 霍长鹤也是又惊又喜,捧着颜如玉的脸:“当真?这可是极好的事。” “是啊,我可以切换自如,这样的话,需要用的时候就变化,不需要的时候就如常。” 颜如玉很少这样高兴:“王爷,这次我的苦总算没有白受。” 小毛团从她怀里钻出来,冲她歪歪头。 霍长鹤轻哼一声:“罢了,我不气它就是了。” 颜如玉点点小毛团的头:“这小家伙,我猜我的眼睛好,除了因为它的血之外,应该还和它每天坚持不懈给我舔眼睛有关。” 小毛团似是听懂了,小脑袋蹭蹭她。 颜如玉哑然失笑:“怎么玩都行,但喂食的事我可干不了。” 颜如玉抱着它,和它一起眨巴着眼睛看霍长鹤。 霍长鹤又气又笑。 他知道,颜如玉最大的弱点,就是怕虫子,各种虫子,大的小的,都怕。 别说碰了,就是看都不行。 偏偏这小东西的口粮就是各种毒虫。 琳琅是个手下没准儿的,没轻没重,颜如玉真怕她把小毛团给弄死了。 所以这事儿,只能落到霍长鹤身上。 霍长鹤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他捏住小毛团的命运后颈,把它拎到一边,揽住颜如玉的细腰。 “那,眼睛也好了,看我不再是骷髅架子,是不是可以给我一些奖赏?” “今天他们都有赏,我不想要那些,我只要……你这份儿。” 颜如玉双手搂住他脖颈:“王爷,想要什么奖赏?” 霍长鹤低头凑近:“王妃以为呢?” 颜如玉含笑,凑上去吻住:“这样如何?” “甚好。” 第814章 意外惊喜 除夕这天一早,颜如玉醒来,先在房间忙活一通,把小蛋糕,小饼干,酒心巧克力,奥利奥什么的,每样放一些,做成小礼盒,又额外弄了三个量大的,送给三小只。 还有些小手电、瑞士刀、升降索什么的,也做成礼品盒样式。 忙活完,从空间出来,睁开眼睛,躺着来回切换几次,心里欣喜。 正在忍不住笑,霍长鹤穿着劲装从外面进来。 “醒了?在笑什么?” “王爷晨练结束了?今天和谁对打的?” “大当家,琳琅那丫头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神神秘秘的。” 霍长鹤洗手净面,过来抱她:“要起吗?还是躺一会儿?我看再找个丫环吧,让母亲给你挑一个,琳琅守守外面还行,里面伺候可不行。” “不用,我也不用什么人伺候。” 颜如玉说的是实话,让人伺候着洗脸穿衣,还真不太习惯。 “让母亲给我找个好的梳头嬷嬷就行,没事的时候在母亲那边听用,有空过来给我梳梳头。” “好,依你。” 霍长鹤也发现,颜如玉不太喜欢让别人伺候,猜测着大概在颜家时习惯了亲力亲为,每每想到她在颜家的苦日子,就觉得心头酸涩。 “玉儿,我会好好待你。” 颜如玉“嗯?”一声,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霍长鹤低头吻住。 起床洗漱完,霍长衡就来传话,大夫人让他们过去用早膳。 这边已经十分热闹,颜如玉迅速被感染,早中饭都在这边吃,霍长鹤怕她累着,强行让她午睡了一会儿。 天未全暗,已经开始有人家放鞭炮,声音此起彼伏,府里的灯也逐渐亮起来。 颜如玉想带着大当家和琳琅一起去那边院子用年夜饭,却只见大当家,不见琳琅。 大当家笑道:“琳琅说了,要给您惊喜,到时候会出现的。” “好吧,那咱们走。” 大夫人这边的笑声不断,院子里架起篝火,银锭他们几个学会了颜如玉的烧烤法,完全可以自己上手。 见颜如玉和霍长鹤来,纷纷来见礼。 大当家在后面推着辆小平板车,用红布盖着,银锭他们眼睛使劲儿瞄,但盖得严实,也瞧不出底下是什么。 灯笼亮,篝火起,院子比白天还亮堂,大家都成群结队地来了。 年夜饭是三天前大夫人就安排好流程的,现在不比在王府,没有厨娘,但人人都能亲自动手,互相合作,比用厨娘还开心。 屋里院里,摆满桌子,满满当当,大家纷纷举杯,彼此恭祝新年。 颜如玉和大夫人、霍长鹤坐在主桌,看着屋里屋外的人,喜悦自心底缓缓流淌,溢出甜美的蜜。 她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新年,一张张笑脸洋溢,经过一场场生死与共,一起闯过来的人们,终于苦尽甘来。 饭吃得差不多,银锭从席前站起来,走到院子中间。 他清清嗓子道:“各位,请听我说。” 热闹的院子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落在银锭身上。 “下面,我们给王妃准备了节目,大家把桌子往左右搭一搭,并一并,中间腾出一小块场地来。” 大家一听都很兴奋,立即起身而动。 颜如玉也好奇得很,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节目,自从穿越以来,还从来没有看过。 “咚咚”鼓声响,院子里的灯暗下几盏,众人都放轻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院子入口。 鼓声从那边传来,越来越近,一起同来的还有几道身影。 “啊!”不知谁低呼了一声,似是看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 颜如玉眸子微眯,忽然有一种直觉,银锭他们几人准备这些东西,可能不太……靠谱。 几道影子从暗影中走出来,他们……浑身沾满鸡毛,头做成鸡的造型,腰侧和头顶上都挂着小鼓。 一走一敲,头上的小鼓也被尖嘴吸一下,发出声响。 颜如玉先是一愣,随即忍住笑,飞快看一眼霍长鹤。 霍长鹤目光灼灼,眼神审视。 颜如玉忽然觉得,这个节目,和他脱不了干系。 鼓声击打中,他们几个走到光线里,开始跳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脚步声和鼓声相交,别说,还挺整齐的。 单独来说,这舞蹈还是不错的,就是……这造型,实在太一言难尽。 跳这么一会儿舞,地上就落下不少鸡毛,空中也是。 鼓声一停,颜如玉提着的那口气也一松。 总算要结束,不用再忍笑。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 鸡左右一分,又有几只白毛毛的走进来,奔走跳跃,怎么瞧着都像是一只只羊。 颜如玉双手紧紧握住,掐着自己的掌心,再偷偷瞄霍长鹤一眼。 这下,霍长鹤都有点迷茫。 好像他也不知道还有羊的事儿。 颜如玉在心里盘算,今年是鸡年还是羊年?还是说,这是什么特殊的表演风格? 不过,看着又不太像,不论是屋里的人,还是院子里的人,大家的目光都充满惊奇,不像是司空见惯的。 颜如玉心里缓缓冒出几个问号。 在疑惑中,她观看了山碰角,跳山羊等动作表演,地上鸡毛又轻柔地盖了一些羊毛。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拼命回想前些日子眼睛还没好时的沮丧。 总算停止——然而还没完。 灯又暗下几盏,一阵铃铛声响起,有人举着一个火把边吵边走进来。 这是一头牛。 庆幸的是没有弄一身的牛毛,而是用碎布条和碎皮角代替,丁哩光啷满身,脸上画满油彩,头上戴着一顶牛角帽子。 一走一跳,摇头晃脑,像一头发疯的小牛。 手里的火把燃烧,摇晃,冒着烟,院子里烟雾缭绕。 节目之前还是喜气洋洋,欢乐气象的院子 ,此时一个个节目表演下来,像是来到收灵现场。 颜如玉认真观察,跳鸡舞的是贝贝蜂哨他们,跳羊舞的是宋平他们,最后登场的这头牛,就是小琳琅。 她实在想笑,但看着他们的样子,知道笑了也不合适。 喉咙滚了滚,低头咬咬牙。 第815章 新年 颜如玉完全没想到,他们准备了好多天的“惊喜”,竟然是动物舞。 莫非这是他们的习俗? 舞蹈跳得怎么样另说,这份心意其实很难得,光是那些鸡毛,羊毛,还有琳琅的那件牛衣,可真就不是随便能弄到的,定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颜如玉清清嗓子,把笑压下去:“好,跳得好,大家都有赏。” 她话一落,大当家把推进来的小平板车上的红布掀开。 众人回头看,一个个包装好看的小盒子,迷人的眼,从未见过这样的包装。 颜如玉上前,银锭赶紧把来掉的灯点上,院子里又恢复光亮。 颜如玉拿起放着小手电、瑞士军刀和升降索的礼盒拿出来,分给银锭泉刀和宋平他们。 几人又惊又喜,连忙道谢。 给贝贝和蜂哨准备的是化妆大礼包,还有紧身的夜行衣。 大礼盒送给三小只,其它略小一些的,送给众人,人人有份。 一时间,院子里又是一阵沸腾。 谁知道,王妃的东西已经不能单纯用“好坏”来形容,是新奇的,珍贵的。 人人都喜笑颜开,彼此看盒子装的是什么。 曹军医有点急:“我,我的呢?” 颜如玉把一个长条盒子给他:“当然忘不了您的,您这个是特意准备的。” 曹军医打开盒子,里面有幅画轴,还有一卷软皮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说着要打开看,颜如玉拦住他,低声说:“你回去自己看,这上面画的是人体内脏和骷髅经络图,皮卷里的是刀。” 曹军医眼睛唰一下子被点亮:“当真?” 他纯粹就是下意识问,当然知道,颜如玉不会骗他,不等颜如玉回答,直接抱紧,再不撒手。 “那我现在就要回去看。” 颜如玉也没拦着,任由他去。 方丈在一旁清清嗓子,颜如玉对他招招手。 他傲娇地踱着步过来。 “给你做了个大蛋糕,稍后给你,还有旺旺大礼包。” 方丈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 “哎呀,旺旺大礼包,那我这一年都得旺!” 他说罢,瞄一眼还没卸妆的人们,捂嘴笑道:“这是准备的什么节目?之前神神秘秘,我都好奇死了,没想到……” 正说着,转头看到身后的霍长鹤,又恢复表情。 “王爷。” 霍长鹤没答言,表情一言难尽。 颜如玉感觉有点古怪:“王爷,怎么了?” 霍长鹤看着方丈,神情略带幽怨:“方丈,不是您说,要让如玉开心,就给她弄个鸡味表演吗?” “本王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们还会弄羊和牛,但鸡这个,没错吧?” 颜如玉茫然看方丈:“??” 方丈茫然看霍长鹤:“??” “不是,王爷,我什么时候说鸡味表演了?”方丈简直摸不着头脑,“我说的是,激情,激情派对。” 颜如玉看看他俩,这次实在忍不住,痛快笑出声,越笑越开心。 方丈:“……” 霍长鹤:“……”简直无地自容。 银锭凑过来,小眼睛笑眯弯弯,一副贼兮兮的表情。 “王爷,王妃笑什么呢?” 霍长鹤咬牙,扭头看他:“你弄的是什么节目?” 银锭赶紧道:“属下弄的就是鸡味表演,那么多鸡毛,咱府里又没有鸡,还是费尽心思请小白帮得忙。” 霍长鹤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还没说话,银锭又上前一步说:“至于宋平他们为什么弄羊,你得问问。” 银锭一溜烟跑了,霍长鹤的气还没喘匀,宋平穿着一身羊毛走过来。 宋平很高兴,颜如玉送的东西他们都看过了,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对待。 其实哪怕有所区别,他们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们的出身来历都不一样,而且才跟没多久。 但看到相同的东西时,心里还是很感动。 “王爷,您叫我?”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银锭说的?” 宋平抿唇笑笑:“是,属下等为王妃表演,不敢居功,那些羊毛确实找得不易,但也不算什么……” 霍长鹤挑眉:“怎么想起来演羊?” 宋平笑容微收:“是……银锭兄弟说,他们表演鸡,我们演羊,羊代表吉祥,咩咩咩。” 霍长鹤:“……” 颜如玉刚忍住笑,听他的话又笑起来,方丈也忍得辛苦。 宋平莫名其妙,直觉感到不太对。 霍长鹤拍拍宋平的肩膀:“银锭骗你的,去找他算帐,随便打。” 宋平深吸一口气:“是!” 琳琅晃着牛角也走过来,身上还叮当乱响。 颜如玉不用问,也知道她是上当了。 “琳琅,你这个舞……” “主子,好看不?这是我自学的,我以前……”她压低声音,“看我们部落的大祭司就是这么跳的。” “我这身衣服,做了好久,牛角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好看,”颜如玉点头,“谁让你跳这个的?” “贝贝,他说是银锭告诉他的,是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就告诉我了。” 霍长鹤开口:“他……” 颜如玉按住霍长鹤的手臂:“他良苦用心,你穿着这一身也挺重的,回去换了吧。你和大当家的礼物,我都放在你们房间了。” 琳琅惊喜不已,眼睛都在放光:“真的吗?我也有礼物?是吃的吗?肉干吗?是的话我可要存起来。” 颜如玉笑容微凝,拍拍她头上的牛角:“我们琳琅牛气冲天,以后不必再存东西吃,跟着我,顿顿都能吃饱。” 琳琅笑着笑着,眼角泛起碎光:“是,多谢主子!” 太好了,以后她都能吃饱饭了! 把误会搞清楚,颜如玉笑得不行,节目背后的喜悦,比节目本身更让她开心。 霍长鹤见她开心,也哑然失笑。 “玉儿,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霍长鹤牵住颜如玉的手,带她慢步走出院子。 其它人都闹得热火朝天,也没人注意他们,颜如玉跟着霍长鹤慢慢走,看出来这是去梅园的路。 这个时候梅园里应该是黑漆漆的,不知道霍长鹤要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第816章 战还是和 穿过最后一道月亮门,梅园出现在颜如玉视线中。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此时的梅园灯火通明。 “来,”霍长鹤牵着她的手,“小心脚下。” 路两边挂着小灯,在风中轻转,推开梅园的门,颜如玉忍不住惊呼一声。 饶是见惯了城门霓虹,此时看到满园的灯火与怒放的各色梅花,颜如玉还是受到很大震撼。 花团簇簇,灯火辉煌,每盏花灯都极尽巧思,上面画的图案都一笔笔描绘。 “这是谁做的?”颜如玉惊叹。 “是长旭带人连夜做的,我也做了,你来看。” 霍长鹤拉着她,献宝一样地往前走,一棵梅树下,是一个花仙子造型的灯。 仙子彩衣飘飘,眉眼含笑,手中捻着一枝梅花。 颜如玉眼睛缓缓睁大,这花仙子的容貌,和她有几分相像。 “王爷妙手,我很喜欢。” 此话对霍长鹤来说,就是最大的奖赏。 “还有呢,”他走到灯后,轻碰开关,站在花朵里的花仙子慢慢旋起来,流光溢彩映射梅园。 月亮当空,星子如钻,此时的梅园宛若仙境,颜如玉抱住霍长鹤。 “王爷,多谢你。” “给我一个从未有过的新年。” 霍长鹤笑容微深,心头酸涩,用力抱住她:“以后年年都如此。” “至于谢,应该是我谢你才对,玉儿,若没有你,不会有霍氏一族的今天,镇南王府也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王爷,我们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 颜如玉依在他怀中,霍长鹤轻扯旁边一盏小灯,小灯无声冉冉升空。 随后,天上绽放一团烟花。 “玉儿,你看。” 话音落,各色烟花升空,争先恐后在空中绽放。 颜如玉站在霍长鹤身侧,十指相叩,抬头望天。 …… 除夕夜,皇城内也是灯火通明。 皇帝坐在宝座上,一曲歌舞毕,爱邀参加宴会的臣子及其家眷们纷纷举杯,恭祝他新年万福。 皇帝举杯,笑道:“列为臣工,新年伊始,朕与你们同庆,愿天降祥瑞,天下共安。” “万岁万岁万万岁!” 喝完酒,太子站起身道:“父皇,儿臣恭祝父皇新年万福,身体康健!另外,还有一件喜事,可谓是双喜。” 众人一听,都饶有兴趣,皇帝也笑问道:“哦?是什么喜事?” “父皇,儿臣接到大诚贡礼年表,他们的国君在信中说,愿意派遣使团来朝,他们的九公主亲自来使,还想请父皇赐婚。” 哗!全场哗然。 九主公来使,请皇帝赐婚,这意思不就是要和亲?不过就是换了一种好听的说法罢了。 太子言毕,太子一党的官员站起来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大诚虎距我国西北,一直对我国虎视眈眈,我们与之交战,耗费无尽财力兵力,如今大诚主动谈和,这实在是我朝之幸啊!” “皇上,吴大人所言极是!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 “在皇上治下,能与大诚和谈,国内太平,实在是一大幸事。” 赞扬欣喜声不绝于耳,忽听有人短促笑一声。 太子寻声望去,目光微微泛凉:“六弟,你笑什么?” 永王放下酒杯起身道:“父皇,儿臣许是喝醉了,有些恍惚,方才听各位大人所言,竟觉得大诚是什么了不得的庞然大物,能让我朝人人谈其色变。” 众人一愣。 皇帝不语,鹰眸盯着他。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扶扶头上王冠:“父皇,儿臣无能,不能为父皇镇守边关, 一直以此为憾。但我朝将士勇猛,从未将大诚当成不可战胜之国。” “若儿臣没记错,我们在大诚眼中,亦是虎狼之国,他们一直觊觎我们的国土,偶有冒犯之举,却从未讨得好处,更不敢轻视我边关将士。” “他们如今想和谈,”永王目光在刚才说话的那些官员身上掠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若我们软弱可欺,若我们不堪一击,他们还会和谈吗?恐怕今天要来的,不是什么九公主,而是大诚铁骑了吧!” “永王殿下说得好!”鲁国公站起来,大声道,“皇上,臣虽然老了,但刀未老,若是大诚敢来犯,臣愿意再次披挂上阵!” “臣也愿意!” “臣附议!” 武将纷纷站起,拱手而立。 皇帝沉默着看看他们双方,方才的歌舞升平迅速被冰冻,殿内沉寂无声。 良久,皇帝笑一声:“众卿说得都有道理,眼下是大诚主动来使,我们不可失了风度,亦不可助长他们的气焰。接待事宜……” 他目光掠过其中一名官员:“就着礼部先安排,到时候由谁来主领此事,朕另有旨意。” 礼部尚书赶紧站起来:“是,臣遵旨。” 皇帝一摆手,此事不再谈,乐声重起。 太子脸色阴沉,掠向不远处的永王。 永王轻咳几声,因饮了酒,脸上泛起淡淡潮红。 不久,皇帝借口身子疲乏退席,永王随后也离席。 陆陆续续,席间官员走了近一半,太子一甩袖子也走了,太子党互相对视几眼,掐着时间出去,直奔东宫。 永王坐马车出宫,正闭目养神,忽听车内马蹄声响。 他睁开眼睛,掀起帘子。 鲁国公骑着马上前来:“王爷。” 永王眼睛清明,没有半点喝醉的样子:“国公,有事吗?” “王爷,最近可有镇南王的消息?” 永王摇摇头:“还没有,此时京城都降了雪,想必西北正是严冬难耐,路途遥远且路难走,即便有信,也会慢一些。” 他垂下眸子:“何况,长鹤已到边关,信会比平时更少,他也是为了本王好。” “这倒是,”鲁国公叹口气,“只是今日听到那些劳什子文官的说辞,愈发想念王爷罢了。” “有长鹤在边关,大诚不敢轻易动弹。”永王扬起笑,“国公不必生气。” “我家那个小子过年也没个信来,我看他的心也野了。” “孟梦凉不惧劳苦走这一趟,有国公之风,”永王笑道,“待他回来,必能谋个好差事。” “哼,好差事,不闯祸就不错了。”鲁国公话是这么说,脸上露出笑意。 远在西北的孟梦凉打了个喷嚏。 第817章 故友 这个年过的,孟梦凉是又开心又郁闷。 开心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外过年,而且离家这么远,不但没有感觉到寂寞,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快乐。 国公府里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父亲要求严格,母亲祖母又格外疼他,因为身体不好,总是被哄着吃些奇奇怪怪药,听一些莫名其妙的说法规章。 他当然明白,这是家人的疼爱,但是吧,有时候确实有点受不了。 这一趟西北之行,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郁闷的是,过完年不久,初六七他们就得启程动身回京。 一想到要和大家分别,他就很舍不得,估计任谁听说押送官差和犯人难舍难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孟梦凉拿着颜如玉给他的过年礼包,感动又酸涩。 “马大哥,”孟梦凉扭头看到马立羽,“你那边的烟花放完了?” “嗯,你这边怎么样?” 他们都被霍长鹤安排着放烟花,各个方向都有人手。 “也放完了,”孟梦凉看看夜空,有种繁华落尽的惆怅感。 “马大哥,一起喝一杯?” “好啊,”马立羽点头。 马立羽对他印象很好,鲁国公一门忠勇,鲁国公为人正直,几个公子品行也很好,刚开始孟梦凉要跟着的时候,他还有点担心,怕这个娇贵的公子哥儿撑不住。 没想到,不但走到目的地,一路上还帮了不少忙。 过几日他们要走,马立羽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要留下的消息,势必是要与他们分别的。 孟梦凉指指房顶:“咱上去喝?” “我看银锭他们总是凑在上面喝,我也想试试,马大哥,我去搬梯子。” 马立羽笑笑,一把抓住他腰带子:“不用,走。” 飞身上屋顶。 孟梦凉惊讶:“哇,马大哥,你轻功也这么好!” 他们禁军平时和军队一样训练,讲究两军对战,轻功会得不多。 两人执着酒壶,天南海北地聊。 正说着,孟梦凉忽然眯着眼睛,看向府外。 他们是在前院,靠近外围的屋顶,一偏头就能看到府外的马路。 “马大哥,你看那人干什么的?怎么鬼鬼祟祟的?” 马立羽立即精神一振,凝眸看他指的方向。 他在里,孟梦凉在外,视野范围差一些。 这么一看,还确实有个人,牵着匹马,边走边看,倒也不至于说鬼鬼祟祟。 他还没看清,喝得有点多的孟梦凉站起来,捡起一片瓦片砸过去。 “呔!干什么的,那个胆大的贼人,你给我站住!” 马立羽:“……” 马路上那人倒是没太大反应,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 暗中的宋平等人立即现身。 …… 颜如玉今天晚上很开心,聚餐、看节目、赏灯、放烟花,把她之前没做过的都做了。 回到房间,暖融融的,拿出酒来又和冷星赫对饮了些。 多少有点醉意。 两人正要温存一番,琳琅窜到窗台下。 “主子,王爷,马大人和宋平求见。” 霍长鹤无奈叹气,颜如玉忍住笑:“他们俩都是稳重有分寸的人,这会儿来,一定是有事。” 霍长鹤自然也知道,重新穿上外袍,给颜如玉披件斗篷,一起到外屋,让他们俩进来。 颜如玉怀里抱着小毛团,正享受它的软毛,忽听琳琅在外面说道:“我刚才向主子禀报的是你们俩,没说还有别人。” 马立羽好声好气:“没事,都是熟人。” “不行,我不熟,没主子的令,这院子不能随意放人进。” 宋平也知道琳琅的脾气:“那你再去禀报一下,我们等着。”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熟人?会是谁? “琳琅,让他们都进来吧。” 挑帘进屋,马立羽在前,宋平在后,最后面还有一个人。 身长玉立,穿月白色大氅,乌发束冠,面带微笑。 “要想见二位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黎大当家?” 颜如玉和霍长鹤又惊又喜,没想到黎景尧会来。 “快,请坐,喝杯热茶。” 黎景尧也没客气,喝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我这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在年前。” “我带了些东西,交给马大人了,就是些年货特产,总不能空手来。” 黎景尧说得客气,霍长鹤和颜如玉相视一笑。 “大当家这是闲游,还是有事?” 黎景尧放下茶盏:“闲游加访友,我来看看知晏。” “温将军不在此处,”霍长鹤道,“你来晚一步,他身份特殊,之前在申城时,认识他们父子的人也少,在幽城也不算面生。” “我们初到此处,沈怀信一直与我不对付,因此,就没让他在府里与我们一处。” “刚刚吃过除夕宴,已随他们去庄园那边。” 霍长鹤简单把那边的情况介绍一下,黎景尧很快明白。 “无妨,不急于一时。” “你先在府里住下,明日上午,我带你过去见他。” 黎景尧一路奔波,也是疲倦得很,霍长鹤命人给他安排院子,又安排热饭热水,让他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休息,霍长鹤觉得颜如玉似有心事,问道:“玉儿,怎么了?” 颜如玉笑笑:“也没什么,就是觉得,黎景尧似乎有别的事,不像单纯访友。” 温知晏的腿伤已经痊愈,不过这边天冷,还需保暖,颜如玉让他明年春天再锻炼。 这情况也写信告知过黎景尧,这千里迢迢,冰天雪地,又是年节,怎么会如此急? 即便想来,也该是春暖之时。 霍长鹤抚着她的发,轻声道:“黎景尧还是可信的,许是冬天水寨事少,开春事多,趁着此时闲暇,出来转转,也说得过去。即便有事没说,也可以理解。” “这是自然,人家也没义务事事都对我们说,”颜如玉手指点他胸口,“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而是担心,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那我明日与他一同去见温知晏时,详细问问。” “也好。” 一夜好眠,初一早上,大家都起得早,颜如玉和霍长鹤去大夫人院中请安时,已经有好多人过来拜年。 两人刚陪大夫人说了没几句,宋平来报:“王爷,王妃,曹刺史来了,在前厅。” 第818章 一毛不拔 颜如玉和霍长鹤商议过,也给曹刺史准备了年礼。 幽城的官员不少,毕竟是大城,但最大的就是曹刺史和沈怀信。 沈怀信就是明晃晃的敌人,而且和曹刺史的关系也不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说曹刺史为人软弱,但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不是一个坏人。 颜如玉和霍长鹤一致以为,可以交朋友。 只是没想到,他们还没去,曹刺史就登门了,带来的礼物还不少,摆了满满两桌子。 “王爷,王妃,新年好啊!”曹刺史笑容满面,胖嘟嘟的脸满是喜气。 “刺史大人客气,新年好,”霍长鹤拱手,“本想稍后去拜望,没想到大人先到了。” 曹刺史听说霍长鹤想去看他,心花怒放:“哪敢劳烦王爷,该是下官登门。” “上次的事,一直想感谢王爷救命之恩,那夜若非没有王爷,下官……” 他叹口气,面露悲恸,于他而言,真是死里逃生。 要不是霍长鹤在,他真得交待在荒郊野外,沈怀信才不会管他死活。 “大人言重了,您是幽城父母官,本王哪能不管?再说,都是举手之劳,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颜如玉命银锭把礼物拿上来,曹刺史一见那些精致的盒子,眼睛就直了。 “王爷王妃太客气,这……下官怎么好意思?” 客气话都说完,气氛有点冷下来,曹刺史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霍长鹤吩咐银锭再换茶,问道:“曹刺史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直说。” “也……也不算为难,是有一件奇事,想听听王爷的意见。” “大人请讲。” 曹刺史叹口气:“其实那日在路上遇见王爷,下官就是出去办事回来。” 霍长鹤想起来,当时觉得他似乎有话说,但他最后还是没说,而且那会儿也要急着去司马家,就没有再多问。 “下官是接到几个报案,”曹刺史略一顿,有点不知怎么开口。 颜如玉缓声道:“大人但讲无妨,是发生什么人命案子了吗?” 银锭站在厅门口,竖起耳朵听,八卦什么的,他最爱听了,告诉方丈,没准还能成为写书的素材。 就听曹刺史压低声音道:“下官接到报案,不知为何,好多户人家的鸡都出了问题。”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颜如玉心里转过无数念头,莫非,是有人投毒,闹鸡瘟了?故意让别人的财产受损失? 转念一想又不对,这又不是养鸡发财的时代,普通百姓就是养几只鸡,平时下下蛋,年节宰杀一两只。 “出了什么问题?”霍长鹤问。 曹刺史拧着眉,手下意识抚着自己额角的头发,有点肉疼地说:“被拔了毛。” “不知为何,家里有两三只鸡的,都被拔了三分之一的毛,家里有个七八只鸡的,有五六只鸡被拔毛,剩下一两只幸免。” “虽说这鸡被拔毛不至于死,但光秃秃的也是难看,还冻得瑟瑟发抖,实在不雅 。” “下官刚开始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哪两家有什么矛盾,故意而为,就是普通的百姓纠纷罢了。但一连好几起,而且他们之间互不认识,城东城西的都有,不存在什么关联。” “那天见面王爷,是下官察觉此事不太对劲,处处透着诡异,又过快年,怕有什么大事发生,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这才过去看看。一看,百姓所言非虚,确实如此。” 银锭眼珠骨碌碌转,眼睛微睁,脚底下抹油,慢慢跨出门槛。 霍长鹤本来都觉得反正颜如玉开心就行了,不再去想什么鸡、羊、牛跳舞表演的事,哪里想到,这初一才开头,曹刺史就又上来门提此事。 他抬眼看一眼正要悄悄溜走的银锭,就知道这事和他们几个脱不了干系。 颜如玉借抿茶忍住笑,万没想到,曹刺史会提这事儿。 曹刺史低头拧眉,这件事困扰了他好几天,补偿百姓点银子倒没什么,关键是这事儿太匪夷所思。 “王爷,”他继续说,完全没有察觉到厅内的气氛变化,以及三人的反应。 “下官以为,会不会是有人用了什么妖法?”他压低声音,“否则怎么会有这种事?下官找了个游方的道士,曾请他算了算,他说这个……” 曹刺史琢磨了半天也没有回想起来,老道那种话是怎么说的。 “反正他的意思就是,有妖物作祟,下官想,”他胖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满是严肃与微慌。 “恰逢过年之时,会不会……是年?下官小时候就听家里人说,年兽凶猛,会吃人。” 霍长鹤咳嗽几声,觉得他的想法可真是稀奇。 “大人,你也说了,会吃人,可没听说会拔鸡毛。再说,那些只是传说,家中长辈哄小孩子的,不能当真。” 颜如玉压住嘴角,接过话道:“大人只管放宽心,此事以后不会再有,这次的事也不是什么年兽,更不是道士所言的那般。” 曹刺史眼睛一亮,赶紧追问:“王妃,那这是……” 这事儿问得太突然,颜如玉总想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说法。 他现在追问,颜如玉灵机一动:“大人,你说,给了那些百姓赔偿?” “是,下官是觉得,百姓家养几只鸡不容易,万一鸡没毛冻死了,就让他们打打牙祭,给他们一些钱,明年买小鸡,可以再养。” 颜如玉放下茶盏:“这就是了。上天的意思,正是如此。” “请王妃赐教。” “大人,你在幽城多年,是个好官,此番出此事,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也在情理之中,这是上天,在给你提示。” “你是幽城父母官,心存百姓,连一只鸡的事都放在心上,上天定然满意,以后自然就会降福气与你。若你置之不理,或许……才会真的有事。” 听颜如玉这么一说,曹刺史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王妃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 他起身激动行个礼,眼中的担忧焦虑迅速消散:“这是上天在提醒下官,不要一毛不拔,要为百姓多多做事!” 第819章 治伤 颜如玉实在想笑,但歪打正着,曹刺史能这种觉悟,也算没白折腾一场。 又客气几句,曹刺史正想要告辞,宋平匆忙走进来,脸色严肃。 “发生何事?”霍长鹤问。 “王爷,王妃,”宋平一拱手,看向曹刺史,“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刺史府的,他……” 曹刺史一听,暗道手下不会办事,急忙道:“王爷,王妃,下官告辞,这些不懂事的,竟然找到这里来了,真是……” 看宋平的神色,霍长鹤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大人不必急,宋平,把人请进来。” 宋平道:“王爷,请进来是不行了,得抬进来。” 曹刺史一愣。 来人是刺史府的捕快队长崔冲,是曹刺史的心腹,也是他手下得力干将之一。 曹刺史软弱,但不算无能,他身边有两大法宝,一是财算师爷吴明,二就是捕快队长崔冲。 此时的崔冲浑身是血,一条狰狞的血口子,从肩膀斜着直到小腹上方,血把衣服都染透。 小腿上还有中了一箭,箭杆被刀砍断,箭头还在,伤口以下直到靴子,全是血。 曹刺史一见崔冲这惨状,吓得脸都白了:“崔冲,你……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 大年前后,刺史府上下都绷紧一根弦,就怕出什么事端,影响百姓过年,更影响曹刺史的政绩。 崔冲的身手曹刺史是知道的,放眼整座城中,能把崔冲伤成这样的人不多,就是沈怀信军中的人,也找不出几个。 崔冲看一眼霍长鹤,曹刺史忙道:“我受王爷教诲,无事不可对王爷言,你只管说。” 崔冲不解,自家大人什么时候和镇南王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看镇南王没有反驳的意思,崔冲也放下心来。 这事儿,确实需要镇南王的帮助,否则他也不会听说大人在此,就冒死找了来。 “王爷,大人,大事不好,城中储备粮仓被人抢了!” 曹刺史脑瓜子嗡一声,眼前直冒金星。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同时想到沈怀信。 以沈怀信丧心病狂的作风,一时筹不到军粮,他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霍长鹤不动声色:“你接着说。” 崔冲一动,伤口又冒血。 颜如玉道:“宋平,把他衣服脱了。王爷,我去取药箱,他伤太重,边治边说。” 崔冲一愣,王妃这是要亲自给他治伤? “不敢,不敢劳驾王妃。” 颜如玉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她没让人跟着,过月亮门到无人处,从空间把药箱取出来。 自上次给司马庸治伤之后,她把一些治疗外伤必用的东西和药都放在箱子里,用时便取。 正要走,看到泉刀路过,吩咐道:“去请曹军医来,要快,就说我要给人治外伤。” “是!” 颜如玉到前厅,崔冲的上衣已经脱了,裤子也撕去半截,箭还没有拔出来。 见颜如玉提着药箱来,崔冲想起身,对着王妃光着膀子这也太失礼了。 颜如玉打开箱子,神色如常:“好好躺着,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没什么好矫情的。” 崔冲脸更红,又僵硬着躺下去。 “先拔箭。” 颜如玉戴上手套,准备消毒用具,刚忙到一半,外面一道影子裹着一道风冲进来。 “我来,我来!” 曹军医从昨天晚上回房间后,就一直在研究颜如玉送给他的图和刀,就盼着来个人赶紧练练手,这不是就来了。 看看箭伤,曹军医翻来覆去看好几遍:“这个箭伤有点麻烦。” 宋平在一旁莫名其妙,这不是普通的箭伤,屋里的人除了曹刺史和王妃,别人应该都经历过。 而且王妃也见过了,还救过不只一个人。 曹军医略一思索道:“开刀吧。” 颜如玉:“……” 霍长鹤看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别胡闹。 曹军医一本正经道:“用小刀,把伤口两边割开一些,箭会好取一些,否则这箭又倒刺,可能得二次受伤。” 颜如玉听他这么一说,心思一动,到近前,眼神切换成透视状态,看到嵌在肉里的箭头。 这箭果然很特殊。 除了中间的主尖之外,还有两个小翘尖,如同倒刺,若是强行往外拔取,还真的会勾到筋肉,造成二次受伤。 如果扎得太深,再伤到骨头,或者把筋拉断,那就是真正的大麻烦。 “按曹军医说得治。” 曹军医见她认同自己,眼睛都亮了:“我来?” “好,你来,”颜如玉拿一付手套给他,又给他选了把刀,给刀具消毒。 颜如玉拿出一点麻药,上在伤口上。 曹刺史把帕子掏出来,让崔站咬住,又对曹军医说:“曹军医,本官也姓曹,咱们是本家,崔冲是个好人,麻烦你要好好给他治啊。” 曹军医:“……” 崔冲:“……” “你放心,咱不是本家,我也会好好治,”曹军医事语气郑重。 这可是他第一次动手术,有重大纪念意义,当然要治好。 颜如玉在一旁瞧着,曹军医拿起刀。 “这一边,对,就是这里,下刀。” 曹军医按颜如玉说的,准确无误,鲜血瞬间涌出来,崔冲咬着帕子,却没感觉到疼。 不仅如此,箭伤很来就很疼,方才也慢慢不疼了。 颜如玉在一旁提醒着,曹军医顺利把箭头取出来。 “当真有倒刺!”宋平惊呼一声。 曹军医把箭头放在桌上小盘子里。 霍长鹤拿起来细看,眸子微缩:“这是大诚特有的箭头。” 曹刺史本来就白的脸又白了几分:“大……大诚?怎么会是他们?他们是不是又要来袭击我们?” 霍长鹤拧眉不语,他也没想到会再次看到大诚的箭。 上一次看到,还是五年前。 他带兵逼退大诚军队八百里,大破七城,斩大诚名将首级,这才换来近五年的太平。 观察半晌,他低声道:“不会,若是大诚来袭,边关必有警报。” “至于这支箭,得好好查一查。” 拔箭上药包扎,曹军医动作一气呵成。 “胸口的伤怎么办?上药包扎?那他平时可得小心些,这样的伤口和位置,太容易崩裂了。” 第820章 敌手 伤口崩裂可怕,经常崩裂不愈合,反反复复,感染高热更可怕。 曹军医在战场多年,亲眼见过,每次战役过后,其它的战损可以尽快统计出来,但士兵伤亡,却是另一种统计方法。 当场死亡的惨烈,那些当场没死,受伤之后活活拖死,熬死的并不在少数。 颜如玉也经常和伤兵打交道,虽然古今不同,但伤后感染是一样的。 “他这个伤口单纯上药不行,得做缝合,”颜如玉拿出必用工具。 “我来。” 曹军医这回没抢,眼巴巴地看着,激动地胡子颤抖。 上回没看够,司马庸的伤口太小了,都没缝几针,就没了。 但这个不同,这个……大啊,可以好好看看,下回他就能上手。 其它人也都情不自禁上前来,围拢着看。 颜如玉先给崔冲上了点麻药,拿小钳子夹着针开始缝合。 几双眼睛巴巴看着,崔冲被围观,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他自己也觉得新奇,从未见过这种治法。 颜如玉飞针走线,曹刺史叹为观止,忍不住问道:“王妃,这好了之后,该当如何?还要像拆衣服一样,拆开吗?” “不必,这种线是我秘制,到时候自会消失。” 曹刺史不可置信:“自会消失?” “正是,大人可拭目以待。” 缝合,上药,颜如玉把压成粉粉成分的消炎药融入水中,让崔冲喝下,曹军医也给开了个方子,回去煎服。 治疗完,崔刺史才想起来,说的是一边治疗一边说粮仓的情况,然而治伤的时候都被颜如玉疗法吸引住,都忘了说。 崔冲还在想,刚才被缝的时候怎么都不痛,还没回神,就听霍长鹤道:“是什么袭击得你?” 崔冲回神,赶紧说:“回王爷,卑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昨晚吃过饭后,卑职担心粮仓那边出问题,就带人过去看,没成想,还没到就闻到一股血腥气,当即预感不妙。” “守粮仓的兄弟们横尸遍地,黑暗中又冲出几个黑衣人来,他们用刀和箭,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卑职带去的人也……” 崔冲红了脸,方才还一起吃酒的兄弟,转眼就成了尸首。 “他们都蒙着头脸,看不出什么模样,不过……”崔冲顿了一下,“他们为首的那个很是不同,别人用的是普通刀,他用的,是把弯刀。” “弯刀?”霍长鹤眉眼冷厉,对宋平道,“去叫银锭来,让他带把弯刀。” “是。” 银锭很快跟着宋平来,手里拎着一把弯刀。 他一进厅,崔冲就大声道:“就是这种刀!” 霍长鹤目光更冷几分,银锭把刀递上,他手指抚着刀刃,周身的气息都迸出杀意。 “接着说。” 崔冲抿抿唇,继续说:“他的刀法很奇特,应该说,他们所有人的刀法都很奇特,招式又狠又毒,他身侧还有个人,衣服比他们的都宽大,衣袖隐约有什么图案,卑职实在没有看清。” “那人手执弓箭,而且箭法极佳,若非……”他红了眼,声音有点哽咽,“若非一个兄弟舍死救我,恐怕我也不能活着回来禀报大人。” 曹刺史叹口气:“都是忠烈之士,本官定会好好对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尸首,稍后就派人去派人收回来。” “仓库的情况如何?” 崔冲垂下头:“卑职无能,仓库被抢大半,剩下的他们放火烧了。” 曹刺史的脸又白了。 双腿都软有点站不住。 他这地方不比江南鱼米之乡,天寒地冻,本就粮食产量低,粮仓就是为着防止有大灾或者战事的时候,储备用的。 可以说,那是关键时候的保命粮。 既保百姓的命,也是官员的命。 现在粮仓被烧抢,曹刺史瞬间觉得,自己不但前途无望,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霍长鹤 用力握紧刀:“可恶!真是找死。” 崔冲继续说:“卑职当时装死倒地,看到他们分成两队,一队押着粮食走了,人太多,卑职不敢追,另一队是有七八个人,那个擅长弓箭的就在其中。” “所以,卑职就悄悄跟上他们,发现他们入了城,在东城附近不见了。” 崔冲眼泪涌出来:“卑职无能,请大人责罚。” 曹刺史也差点哭了。 霍长鹤拍拍崔冲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 颜如玉收拾好药箱,问道:“他们几个人的特征,无论多少,你再说一遍,我画一画。” 银锭快速与了纸笔来,按照崔冲所说,一点点勾画出来,崔冲的眼睛越睁越大:“王妃,你这笔下有神啊。” 颜如玉照他所说,勾出的是那个用弯刀的,还有射箭的。 虽看不到脸,但他们的姿势,还有射箭之人的衣服样式,都非常传神。 “你先回去养伤,”霍长鹤又转头对曹刺史说,“刺史大人,可派一队捕快过来,本王有事吩咐。” “好,好。” “大人放心,此事本王不会不管,但也要名正言顺,有你手下的捕快在,就是名正。” 曹刺史紧绷的气松了一半:“多谢王爷,下官……” 他把心一横:“出此大事,下官自知难辞其咎,不过,下官想着在被罢免之前,把此案破了,捉拿凶手归案,王爷肯相帮,下官感激不尽!” 霍长鹤点头:“刺史大人先做好该做的事,罢不罢免现在说还尚早,人是一定要抓,先把事情弄清再说。” 曹刺史要办的事情还有很多,给死去的捕快收尸,安抚其家眷,粮仓出事,根本瞒不住,百姓早晚会知道,必须要尽早安排,避免人心浮动,把影响降到最低。 另外,曹刺史有苦难言,此事一出,他觉得沈怀信一定不会放过他,八成要来兴师问罪。 想想就头疼。 他刚要带走崔冲,回去处理事务,还没来得及走出前厅,又有人来报。 来的是刺史府的衙役,慌里慌张。 曹刺史一见,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发生何事?” “大人,大事不好了!” 曹刺史眼前一黑。 第821章 审问 曹刺史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大事不好”四个字。 双腿发软撑着椅子:“究竟怎么了?” “回大人,刚刚接到报案,城外几个村子被土匪洗劫!” 曹刺史一下子没撑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这下好了——粮仓的事刚开始,现在又出现村子被洗劫。他这个一城刺史,真是没法活了。 霍长鹤问道:“洗劫,是劫了财物和粮食?” 报信的衙役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悲愤:“不止财物粮食,几个村子三百多口百姓,全部被杀!” 前厅一片死寂。 曹刺史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怒火。 三百多条人命!普通百姓,并非是敌军! 一股怒火自心底喷发,在霍长鹤的体内横冲直撞,曾经面对敌军万千,都没有如此愤怒过。 颜如玉上前,轻握住他的手,他体内的火气略平息了些,深吸一口气,下令。 “银锭,备马,随本王去一趟。” “是!” 银锭转身刚要走,有人在院中喝道:“慢着!” 黎景尧快步而来,进屋开门见山道:“我有话说,先别急着带人出城。” “大……”颜如玉想叫他“大当家”,但当着刺史府的人,又改了口,“兄长,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黎景尧见她口称兄长,很是满意,点头说:“昨天晚上就想说,但还没有消息传来,就没有开口。” “我此行并非我一人,还带了几个手下,昨天晚上我们路过一个村子,本来想着去村里借点热水,没想到遇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我先行一步,几个手下在那里守着,方才他们报信与我,已经把人拿下。”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多谢。” 黎景尧点头:“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因此没敢轻易往城里带,现在人拿住,就在那个村中土地庙后。” “若是要去看,不妨先去那里看看,问问情况,我猜测,他们应该与其它几个村子被屠有关。” “好。” 曹刺史也缓过来,胖脸惨白无血色:“我,我也去。” 现在头晕脑胀,连自称也忘了。 颜如玉道:“大人不要与我们同行,现在凶手应该就在暗中盯着刺史府的动向,看你如何查办应对,大人不妨带上捕快和衙役,走该走的流程。” 有人报了官,这等大事,曹刺史自当该亲自去查看,做下这等大案的人,也不会真的一走了之,定会在暗中观察官府动向。 如同崔冲所说,劫粮仓的人,就进了城,但他伤太重,又怕被人发现没跟太紧,跟丢了。 霍长鹤深以为然:“王妃所言极是,曹刺史,就依王妃所言。” 曹刺史现在也没个主意,霍长鹤就是他的主心骨。 “好,好,下官即刻去办。” 霍长鹤略一思索,命宋平乔装一下,跟着曹刺史走,让曹刺史给找套捕快的衣裳,也好时时跟进,了解情况,同时也能助曹刺史一臂之力。 曹刺史感激不已,心头又稳定几分,带上崔冲,匆匆忙忙地走了。 霍长鹤和颜如玉打算跟着黎景尧去看看,银锭也想跟。 “银锭,你有重要的任务,”霍长鹤低声说,“崔冲不是说了,抢粮仓的人,就在城中,而且……” 他提提手中弯刀:“这可不是一般的弯刀。” 银锭小眼睛寒光闪闪:“王爷所言极是,这应该是明酋部酋长惯用的刀。可是,明酋部早就被王爷灭了全部,怎么会卷土重来?” “草原广阔,他们本就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那日的确是全部聚首之日,可万一呢?”霍长鹤声音冷厉,“万一有一队人没回来,或者在别处,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真是他们抢了粮库,属下非把他们抓住,一个个敲断骨头不可!” 霍长鹤唇齿间都冒着火气:“若是明酋部,倒也罢了,若是有人与他们勾结……” “属下明白!” 银锭咬紧牙,军中人,最恨的就是敌人,比敌人更可恨的,是背叛自己人,与敌人勾结的人。 “记住,暗中调查,崔冲说人是在东城不见的,以东城为主,但不限于东城。” “是!” 颜如玉补充道:“叫上方丈一同去,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颜如玉本来要与大夫人一同去其它官眷家走一走,现在也是不能了。 两人去和大夫人说一声,随着黎景尧匆忙出城。 黎景尧这次带来七个人,全都是心腹好手,也幸亏如此,才救下这一村百姓。 他们到的这个村子,叫李家庄,百姓多数姓李,村子不大,只有三十来户。 他们抓住的意图下毒手的人,不过五人。 五个手持利刃,带着火油的恶匪,对上三十户普通百姓,也是绰绰有余。 五人全部成擒,被黎景尧的手下押在土地庙后。 土地庙里的香火还烧着,除夕刚过,灶王爷的香是不能少的。 后面有片小树林,林中雪还没化,也没人来,只有一些浅浅的鸟爪兽印。 此时多了些纷杂脚印,以及滴滴凝固的鲜血。 听到马蹄声,黎景尧的手下出来一个,在林子边等着,引着他们往里走。 往里走一些,空地上被清出一小片,有六人站立,五人被绑着扔在地上。 见黎景尧到,六人上前见礼:“大当家。” 黎景尧点头:“辛苦了,去外面守着吧。” “是。” 七人转身出去,霍长鹤走到地上的五人面前,抽出腰刀,二话不说,先挥刀砍了一个。 热烫的血瞬间喷洒,泼在冰凉的雪上,格外刺目,他抬腿一踢,尸首踢到一边,滚到树边又弹些许,喉间血口还在冒血,眼睛睁着,望着剩下的四人。 霍长鹤连看都没看,手中刀一挥,冷光一闪,血光再溅。 又一人毙命,尸首被踢开。 连口气都没喘匀,已经有两人毙命。 其余的三人原本还态度强硬,心里打定主意,无论问什么,怎么问,都不会说出实情。 然而,热血扑在脚边,两人死不瞑目地盯着他们。 第822章 寻找 霍长鹤手掌兵权,最是熟识兵法,一年不知道要对付多少知军,审多少细作。 他出手狠辣,转瞬之间就要了两个人的命。 剩下的三个人心理防线立即崩溃。 霍长鹤拎着滴血的刀再次走向他们的时候,三人都屏住呼吸,嘴唇都止不住哆嗦。 “别,别杀我!” “王爷,别杀我!” 霍长鹤脚步一顿,声音似冰珠落地:“认得我?” “认,认得,我们是护城军的人。” 霍长鹤没问,他们就招了,而这一句,无异于热油浇火。 刀再一挥,又斩杀一个。 剩下的两个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全,挣扎着跪下,不断叩头。 血腥味充斥鼻尖,在冰冷的雪中尤为清晰,那三双圆睁的眼睛,他们也不敢看。 “王爷,饶命啊!小人也是听令行事。” “听谁的命?”颜 如玉问。 “是沈城使的令,王爷,我们身为军人,唯军令是从,实在是没办法呀。” “身为军人,你们也好意思提军人二字!护城军,护的就是一方百姓,而你们干的都是什么!” 二人无言以对,脸上青白交加,额头抵地,冰冷的触感让他们的脑子都几乎冻住。 嘴里只会喃喃地认错,求饶。 颜如玉上前,轻握住霍长鹤的指尖。 “除了你们,还有谁也奉此命?” 两人不敢说不知,拧眉思索道:“一共派出五队人,我们是其中一队,至于他们去了哪,我们不敢多问,沈城使一向要求,各行各事,不准多问。” “不过,”其中一人怕被杀,赶紧说,“我知道其中一队中有我的一个表兄。” 颜如玉又问:“你们得到的军令是什么?” “……”两人低头,也自觉无法启齿。 看到霍长鹤染血的靴尖走进他们,一个激灵又赶紧说:“是……是说,让我们杀人,夺粮,屠村。” 霍长鹤胸口如藏了一条怒龙,挣扎着就要冲出,恨不能把他们碎尸万段。 “王爷,先把他们带回去,”颜如玉低声说,“留作人证,让他们签字画押。” 霍长鹤也是此意,虽然恼怒,也没有失去理智,得有人证,才能指证沈怀信,以免沈怀信矢口否认。 颜如玉把两粒药丸递给黎景尧:“兄长,烦请让他们吃下。” 黎景尧接过,药丸小而白,也没什么气味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那两人不想吃,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物,但由不得他们不吃,黎景尧直接卸他们的下颌骨,药片扔进嘴里。 又苦又涩的味儿在口腔弥漫,二人拧眉,想撇嘴,下巴动弹不了。 干脆就这样,省得他们说话走漏消息。 霍长鹤问黎景尧:“你们在此处,还有别的落脚处吗?” “并无。” “那好,我带你去见温知晏,你的人可以安置在那里,你愿意住哪边都行。” 黎景尧略一思索:“我先去见见知晏,随后与你们一起吧,我是生脸,没准能帮上忙。” 既然来了,又参与其中,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之前人家夫妻可是帮了他水寨很大的忙。 “那我就不客气了,”霍长鹤拱手道,“对外就说,你是玉儿的义兄,因家逢难,被玉儿救起,为报恩,认为义妹。” 黎景尧:“……”之前还以纳闷,怎么颜如玉叫他兄长,霍长鹤没说什么,原来在这里等着。 是义兄,不是表兄,那就是绝了有闲话,男女之情的嫌疑。 但凡有点良心,知点廉耻的人,就得念着救命大恩,不会动义妹的心思。 黎景尧无奈一笑:“听从王爷安排。” 颜如玉没懂其中玄机,也没理会这些小节,看着黎景尧把手下叫进来,把这两人扛上马。 他们一行离开小村子,直奔向光他们在的庄园。 颜如玉回头看,冬日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小村子上,村子安静又祥和,想必村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 与此同时,城中。 一群乞丐排着队,喜气洋洋地挨个上前领烧鸡和馒头。 每人一份儿,领完恭敬叫一声:“彪哥。” 丧彪方丈又穿回旧棉袄旧棉裤,看着旧,其实里面暖和得很,脚上是大毡鞋,这一身穿着舒服又轻暖。 之前帮忙的老乞丐这回也闲着,帮着他稳定秩序,打下手。 “今天是头一天,我连发五天,一直到破五,正月十五,再发一天。” 方丈慷慨大方,乞丐们欢呼雀跃。 “彪哥,以后我们就跟你混!” “就是,彪哥,带着我们要饭吧!” “我们听你的话!” “你让我们去东城,我们绝不去西街。” 方丈摸着胡子一笑:“我还真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彪哥,你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 方丈从怀里摸出两张画来,交给老乞丐:“传着让他们看看,把这画上的人刻在脑子里。” 乞丐们传阅完,方丈招招手,他们立即围拢上来。 “帮我找到这画中人,据说他们是东城附近,但他们狡猾,未必只在东城。” “他们和我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从别处来此,就是为了找他们!诸位兄弟,只管放心找,我说话算数,这几天的饭,我包了!” “若是谁能帮我找到,我管他吃一年的肉包子。” 乞丐们眼睛都被点亮,一边对他的仇感同身受,一边为肉包子摇旗呐喊。 “彪哥,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心全力为你找!” “把幽城翻过来,我们也要为你找到。” 方丈手往下压一压,低声说:“要暗中行事,切不可声张,若是走漏消息打草惊蛇,我的仇报不了不说,各位还有可能会有危险。” 众人脸色立时凝重起来。 “彪哥,你放心,”老乞丐拱手道,“我找来的这些,都是我的人,聪明,心思活泛,嘴还严,不该说的绝不会说。” 其它人都点点头:“没错,杆儿叔说得是。” 老乞丐手中有一根包了浆的竹杆儿,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所以好多乞丐都叫他“杆儿叔。” 方丈对他们行个礼:“好,那我就仰仗各位了。” 第823章 画像 颜如玉和霍长鹤带着黎景尧一众,来到城外庄园。 颜如玉也是第一次来,之前都是听霍长鹤形容,这次总算亲眼得见。 猜测到黎景尧应该是有话说,她便提出独自去走走,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 霍长鹤叮嘱她要小心些,颜如玉笑着应允。 这地方的确够大,比现在住的小宅子大十倍不止。 有许多地方房屋已经塌陷,但好在只是外围,也因此向光他们扎在里面,不会引人注意。 颜如玉一边走,一边画着地形平面草图,她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个学富五车的爷爷,从小被按头学了不少东西,又多又杂,还有些绝版书,各种奇怪知识的书存空间里。 闲暇无事就躲到空间翻看,建筑就是其中之一。 虽不是专业,但设计一下房子,按喜欢的布局样式画画图,还是不成问题,她想着画好以后交给霍长鹤看,再结合他的意见,等开春天暖,好动工的时候,把庄园修好。 小宅子在闹市,这固然好,但她更多时候还是喜欢安静。 颜如玉边走边画,沉浸其中,不知不觉,走到最偏僻的地方,一株大树遮天蔽日,上面的积雪还在,似乎被压得更低了几分。 地上也有许多落叶树枝,被积雪盖住,没有什么脚印,显然还没有人来过。 颜如玉脚上穿着大夫人给她做的新靴子,她也不想踩上去,就想着暂时做个记号,回头再来。 在图纸上画个符号,转身低头走,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 起初她以为是树枝什么的,定睛细看,并不是,比树枝坚硬许多,而且像是嵌在土中的。 是一个黑的,圆的,有丸子大小的东西,露出三分之二,剩下的被土埋住。 颜如玉本没在意,但不知为何,在脚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头脑一震,耳中似是嗡鸣声。 嘈杂又宏大,像铺天盖地的水,汪洋一般,汹涌而来。 心头猛烈跳两下,似是有所感,让她无法忽视。 看看左右无人,她把纸笔收好,取个小铲子,在那个小圆丸子周围铲两下。 土冻得坚硬,根本弄不动。 手指轻抚开残雪和一点浮土,一触到那东西,似坠入一口巨钟之中,嗡鸣之声就在耳中,震得她骨骼都在发颤。 收回手,抚着胸口平复半晌。 这地方定有古怪,但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冒险的,颜如玉没逞英雄,也没有被好奇心驱使着不管不顾,她收回铲子,决定回去找霍长鹤。 先把这地方的来历,以前住过什么人,都一一查问清楚。 刚转身要走,忽然听到一声轻响。 “咔嚓。” 颜如玉立即回首。 几米开外,雪地里露出一个毛乎乎的人头来。 白雪中,突然多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格外扎眼,此人眼睛睁得大,但眼珠混浊,正盯着她。 颜如玉手握上刀柄:“什么人?” …… 霍长鹤带黎景尧见到温知晏。 温知晏的双腿已经康复,虽还不能太过劳累,但在院子里走走,活动一下,做颜如玉教给他的复健动作还是必要的。 他头有薄汗,穿着棉袍,刚做完一组动作,听到声响,扭头看到黎景尧和霍长鹤,顿时又惊又喜。 “王爷,景尧!”温知晏上前几步,“景尧,你怎么……” 黎景尧笑道:“来看看你。” 他目光在温知晏身上一转:“看来恢复得不错。” 温知晏对霍长鹤行一礼:“感谢王爷王妃,多谢你们再造之恩。” 霍长鹤一摆手:“谢字就不必再提了,本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温知晏眉眼微弯:“里面说话吧。” 屋子干净雅致,放着炭火,暖意融融。 桌上摆着果盘,都是新鲜的,看得出来,是一早刚换过的。 “大家都很照顾我,很是周到,等我双腿彻底恢复如初,定要和大家一起训练。” 霍长鹤点头:“这事儿急不得,到时候还要让王妃看看,王妃说行才行。” 黎景尧见左右没有别人,略沉吟道:“王爷,知晏,我这次来,除了想看你恢复得如何,还有一件事,想亲口告诉你。” 温知晏见他神色严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事?” 霍长鹤也看向黎景尧,昨晚颜如玉还说,黎景尧应该还有别的事,看来,确实如此。 黎景尧微抿唇,顿一下,声音也压下几分:“知晏,我说了你且不要激动。” “你说。” “我的水寨有三十路探子,这你也知道,他们探查消息不说十信十对,至少十有九对。前些日子,我得到一个消息,有人曾见过……温伯父。” 温知晏一下子站起来,碰翻茶盏而无法顾及:“什么?我父亲?这不可能!” 别说温知晏,霍长鹤都惊了一下。 温家被灭,温家除温知晏外,皆命丧黄泉。 现在又说,有人见过温将军,谁能不吃惊? “你先坐下,”黎景尧道,“先别激动,听我说。” “你说,”温知晏重新坐下,重重吐口气。 黎景尧继续道:“刚开始我也不信,天下这大,长的像的人何其多?况且,温将军被杀,也是很多人亲眼所见。” “所以,我当时也并没有太过在意,也没有写信告知你。但后来,一连有七路信候,都发回消息,说曾看到温将军,有两路还找画了画像。” 黎景尧从随身锦囊中,把两张不同的纸拿出来。 “这是两路信候发回的画像,不一样的见证者,不一样的画师,画出的人像却很相似。” 黎景尧起身,把图纸送去给温知晏。 温知晏一把夺过,还没看清,眼中便有大颗的泪珠砸下来,他抬袖子抹抹,眼泪却抹越多,眼中始终模糊不清。 霍长鹤心头酸涩,有些不忍,目光掠过两张画像,果然如黎景尧所言,确实相似。 两张画像,无论是纸张,用墨,笔峰,都不一样,完全出自不同的人,不同画法,却画出同一人。 这代表什么,霍长鹤也觉得匪夷所思。 温将军身死,还是被永昌县主母子陷害致死,霍长鹤难过许久。 如此诈闻人还在,一时间,悲喜交加。 第824章 父子重逢 霍长鹤比温知晏理智些,觉得黎景尧千里迢迢,带来的不会只是这个消息。 若温将军还在,这是喜事,他不会是这副神情,这样的语气。 温知晏终于止住泪,认真看完。 “那,有我父亲的踪迹吗?可知他在哪里?” 黎景尧喉咙轻滚:“知晏,我要先向你道个歉,兹事体大,当时我也惊得不轻,怕消息有误,更怕是有心人故意而为,放出假的,引诱你出面。” 霍长鹤暗暗赞许,黎景尧果然心思缜密。 黎景尧抿一口茶,苦笑一下:“所以,我去了一趟温将军的坟地。” 温知晏脸色一白,黎景尧没明白,但温知宴也猜到了。 温将军一家惨死,虽说当时都以为是朝廷的意思,但即便是砍头,也得允许人收尸,当地一些百姓,尤其是温家周围的那些人家,曾受过温家恩惠的,自发给温家收了尸,造了坟。 温知晏喉咙似被堵住,声音发颤:“结果呢?” 黎景尧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棺木是空的。” 温知晏手一颤,画像落地。 霍长鹤俯身捡起,温知晏站起身,抓住黎景尧手臂:“那……” 他心中有万语千言,父亲怎么会没死的?又怎么会从棺木中出去的?去了哪里?知道他还活着吗?为什么没来找过他? 万般种种,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却一个字都挤不出。 黎景尧知他心中所想,低声道:“看到这个结果之后,我立即派信候全力追查此事,探得一个消息是,温伯父确实还在人世,只不过,他好像意识不太清楚。” “根据信候所言,我画出路线图,发现他一路曲折,并没有什么规律,但兜兜转转,归处又似乎是向着西北,所以,这才决定,亲自带见你一面。” 温知晏嘴唇微颤,却什么也说不出。 英明神武的父亲,他自小尊敬崇拜的父亲,关键时刻舍命保他的父亲。 竟然神智意识不清? 这是什么意思? 温知晏不敢问,也不敢想。 半晌,他转身看霍长鹤:“王爷,我曾说过,要效忠王爷,我……” 他说着,欲向霍长鹤行大礼,被霍长鹤一把扶住。 “少将军,本王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温将军在,本王和你一样高兴,无论如何,也会想方设法找到他。” “你若想去,身体允许,本王绝不阻拦。” “多谢王爷!” 话音未了,忽然一声信号箭冲天而起。 霍长鹤立即脸色惊变:“王妃!” …… 颜如玉双手握着刀柄,刀尖拄地,额头的汗把头发都湿透,手臂都酸痛不已。 而她对面的人,却毫发无损,混浊的眼睛依旧盯着她,鼻子和嘴里喷出粗重的气息,喉咙里响声古怪。 颜如玉明确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再拖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受伤。 所以才放出信号箭。 信号箭升空时,那人似乎怔了一下,抬头看看空,但也不过一瞬,又重新盯着她。 他不动,颜如玉也不动,尽量保持体力,尽快恢复一些。 然而,此人没给颜如玉太久的时间,不过转眼之间,低吼一声又冲上来。 他就凭着一对拳头,面对颜如玉的双刀,丝毫无惧,也不落下风。 颜如玉自从到这里以来,还没有遇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艰难招架,暗想霍长鹤怎么还不来,这庄园太大了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胡思乱想一走神,一个没注意,那人一拳头砸下来,直奔颜如玉头顶。 颜如玉心头一惊,急忙用力一扭身,头顶躲过,但肩膀差了点,拳头擦着她半边肩膀,她只觉得那拳头如同铁锤,骨头好悬没断了,痛得她刀都落地。 咬紧牙,顺势往后一退,那人的攻势未减,颜如玉脚底下又一绊,似是又触到那处圆丸子,头脑中又是一阵轰鸣。 颜如玉哭笑不得,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打都打不过,还来这一出。 她踉跄几步,身后那人也追上来,似乎也被绊了一下,本来攻势猛烈欲至颜如玉死的凶残家伙,忽然停住,抱住了头。 颜如玉心里纳闷,但也没空多想,抓住机会,赶紧逃走。 恰在此时,霍长鹤也赶到了。 一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受了伤,而且还不轻,周身顿时迸出杀意。 “玉儿,伤到哪里了?”他想扶,又不敢,怕再次弄疼了她。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勉强笑笑:“没事,左肩膀,无大碍。” 霍长鹤见她手臂无力垂着,刀也少了一把,单看她的脸色就知道绝非她说的那么简单。 心头懊恼不已,暗怪自己没有和颜如玉在一起,脱下大氅护住她,难受得不行。 颜如玉见他这模样,低声安慰道:“王爷别难过,我真没事,就是被打了一下,又没出血,身娇久了,有点疼就受不住。” 霍长鹤轻拥她一下:“等着,我给你报仇。” 他“嗖”一下拔出刀,正欲迎敌,忽听身后赶来的温知晏声音轻颤,满是不可置信:“父亲?” 霍长鹤和颜如玉霍然回头,看向那个魁梧却衣衫褴褛,头发粘连在一处,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本面貌,浑身散发臭气的人。 颜如玉没见过温将军,霍长鹤是见过的,只是这前后反差太大,方才的注意力也都在颜如玉身上,压根没有想到面前这人就是温将军。 “父亲?”温知晏又叫一声。 温将军双手抱头,大概刚才那股难受劲过去了,又或许因为听到温知晏的声音,他缓缓放下手。 混浊的眼睛看过来,原本僵硬麻木的表情似乎变了变,喉咙里古怪的响声也加大了些。 他似乎也很激动。 但和正常人又不一样。 温知晏激动地往那边走,黎景尧拉住他:“别过去。” “那是我父亲,”温知晏眼泪滚出来。 家门被灭,父母妹妹皆惨死,他本人九死一生逃出生天,本以为世上再无亲人,忽然又见到自己最崇拜的父亲。 如何能不激动? 他轻挣开黎景尧的手,慢步走过去。 第825章 重伤 颜如玉看着温将军,感觉他的状态和最早的瑞哥儿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瑞哥儿是完全没有神智意识,像个提线木偶,而温将军不一样,他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而且具备很强的攻击性。 “攻击性”这三个字一冒出来,颜如玉心头微沉。 温知晏正好走到温将军面前,正要伸手去碰。 颜如玉看到温将军浑浊的眼珠微颤一下,脱口道:“别碰!” 话音未落,温将军突然出手,一掌击向温知晏。 距离近,出招快,温知晏完全没有防备,这一下根本躲不开。 温知晏心头一凉,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正准备受这一下,身后黎景尧扣住他肩膀,一把拖开他。 温将军一掌击空,喉咙里翻滚着古怪的声音,再次发起进攻。 黎景尧拖着温知晏左躲右闪,几个回合之后,黎景尧大声喝道:“知晏!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温伯父,打起精神来!” 温知晏的心像被狠狠撕碎成两半,一半是悲痛,一半是惊愕。 但无论如何,他不能拖着别人一起死,不得已,开始对父亲还击。 温知晏最熟悉温将军的招术套路,一边对打一边想起以前。 父子俩迎着初晨的阳光对练,起初他太过稚嫩,在父亲手下连五个回合都走不了,也曾沮丧,自我怀疑过。 父亲严厉,但也是个慈父,不断鼓励,教导,日复一日,温家少将军,终于长成。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父子成为镇南王手下最勇猛的将军。 时光转逝,命运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恶意玩笑,谁能想到,父子再对练,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不知不觉中,温知晏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恍神,错失一招,可惜,这次再没有父亲点到为止,伸手把他拉起,让他再来一次。 父亲的拳头带着风声和肃杀,直砸他的面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温将军的拳头距离温知晏的脸不到三公分,他忽然停住,直直定在那里。 霍长鹤从温将军身后闪出,轻吐一口气。 温知晏身子一晃,这才发觉刚才的强行对打,双腿有些受不住,又酸又痛。 黎景尧额头也微微冒汗,扶住温知晏:“没事吧?” 温知晏摇摇头。 霍长鹤转到温将军面前,目光落在他颈间。 他颈间缠着一条破布,因为太脏,和身上衣裳脏成一个色,乍一看还以为是衣服碎裂。 他伸手一扯,发现一侧还打着结,解是解不开,只好拿匕首割开。 颜如玉也走过来,四个人站到温将军对面。 直到霍长鹤把那条布割下拿在手里,众人才发现,这应该是一条类似绷带的东西。 有了这个想法,再看向温将军的喉咙,瞬间都微睁眼睛,难以置信。 温知晏脸色惨白:“父亲……” 温将军喉咙处,有一条口子,此时已不是血肉的颜色,但仍旧看出血肉翻卷,伤口狰狞,连喉骨都露出一些。 这样的伤势……颜如玉眸色微深,应该是活不了的。 可温将军为什么还能活? 颜如玉一时也惊讶不已,无法解释。 黎景尧轻叹一声:“王爷,您用了什么法子?” 霍长鹤道:“从王妃那里拿了根银针,刺中温将军身后一处大穴。” 黎景尧点点头,轻拍温知晏肩膀:“我本来是想要提醒你,温将军的情况……有些异常,但还没来得及说。” 温知晏双手握紧,牙齿咬着唇,齿印极深。 他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头脑乱嘈嘈,看着眼前陌生的父亲,实在无从说起。 温知晏脸色难看至极,一张嘴,吐出一口血,直直倒下去。 “知晏,”黎景尧叫他一声,慌忙扶住。 颜如玉上前,给他把把脉:“ 气血攻心,不算要紧,但他之前受伤,还未完全康复,这次要好好调养,否则,容易落下病根。” 黎景尧眼色深沉:“温将军这种情况,他如何能……” 颜如玉自己现在也受着伤,黎景尧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霍长鹤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向光等人,示意向光上前来。 “小心点,把他抬下去,”霍长鹤略一思索,虽不忍,但还是吩咐道,“锁住双手,派人看管,看管的人不要距离太近,准备好信号箭。” 向光点头称是:“属下亲自看管,王爷放心。” 向光也是认识温将军的,对眼前情景也万分惊愕,也知道此事不能泄露半分。 霍长鹤不再多言,抱起颜如玉,快步去治伤。 颜如玉小声道:“王爷,我是伤了肩膀,不是腿。” 霍长鹤肌肉紧张:“我知道。” 颜如玉无奈,干脆身体放松,靠在他胸前,反正也的确是疼,也不想走路。 倚着他,看他的下颌,他此时应该咬着牙,腮边绷紧,下颌流畅,看起来格外严肃。 颜如玉声音轻轻:“王爷放心,我这伤没事的。” 霍长鹤没说话,鼻子里极轻的“嗯”一声。 到温知晏所住院子旁边,霍长鹤踢开门进去,把颜如玉放在床上。 颜如玉刚想动,霍长鹤又轻按住她:“别动,我来。” 知道他不亲眼看到,不亲手上药是不会放心,颜如玉干脆由着他。 褪去衣衫,露出受伤的肩膀,霍长鹤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大片的青紫时,还是狠狠一皱眉。 颜如玉肌肤胜雪,她本身皮肤白,又极爱青淤,平时稍不小心磕碰一下,就会青紫红肿。 更别说这次被狠砸一下,大半个肩膀都已经红肿起来,边缘的青由浅极深,有的地方血管都泛起微微的紫。 光是看,就觉得疼得不行。 霍长鹤眼底阴沉似水,神情凶,手上动作却极尽可能的轻,给颜如玉抹药。 药膏泛凉,颜如玉被激得打个激凌,皮肤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霍长鹤动作一顿,目光更深几分:“很疼?” “不疼,是有点凉,”颜如玉对他笑笑,“没事,别担心。” “玉儿,别再说没事,你越说,我越怪自己,我多希望,这伤是在我身上。” 第826章 打击 颜如玉握着霍长鹤的手,实话实说,的确是疼得厉害,提着的那口气一松下来,更是感觉疼痛难耐。 但她又不想让霍长鹤过于担心自责,便岔开话题。 “王爷,我正好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颜如玉回想当时看到温将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情景。 “这座庄园,原来是什么人在住?” “暗卫说,原来是户姓叶的人家,不过,很久之前就举家搬走,宅子也没有卖,留了个人看守,留守的人从少年郎一直到白发苍苍,房子也破败了些,暗卫来寻时,留守人说,宅子原本是不卖的,但主人临走前有话,要留给有缘人。” “暗卫并没有太过在意,觉得他有可能只是想多要点钱,但留守之人只收了三两三,便离开庄园,了无踪迹。” “三两三?”颜如玉诧异,“如此便宜?” “是,当时暗卫也觉得奇怪,打听周围的人,是否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比如鬼神之类,但并没有,这庄园一直安安静静,后面还有一片果子林,围墙坏了一些之后,也没有修补,有附近的孩子们经常钻进来摘,偶尔碰见留守人,也没斥责过半句。” “据说之前的主人,就很和善,偶有天年之灾,或者是年节,也经常会布施,是以,百姓们对这里的人印象都很好,并无半点不满。” 霍长鹤边说,边给颜如玉处理好伤口,动作轻柔地给她穿好衣服。 “暗卫向我禀报时,除了买庄园的价钱让我意外,别的倒无不妥,因此,我就让向光他们先搬过来。即便有什么,有这么多军士在此,都不会有差错。” 颜如玉认真听完,眉心微蹙:“方才在与温将军遇见之间,我能踩到过一样东西,踩中之后…… ” 她想了一下,回忆当时的感受:“总觉得那处不太寻常,我没想孤身犯险,想着回来与你商议,正要走,温将军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 “那里似有个洞口还是什么,他应该是在那里藏身。” 霍长鹤轻捧住她的脸,眼中浓郁的自责总算退出一些,声音暗哑道:“玉儿,我很开心,你遇见危险想到我。” 颜如玉眨眨眼,不着痕迹地哄:“那当然,王爷是我最亲近的人,又处处以我为先,我忠情王爷,要与王爷白头到老,肯定要珍惜自己的性命。” 霍长鹤心头滚烫,被她说得无比熨贴。 “玉儿……” 颜如玉握住他的手:“王爷,让暗卫细查一下,主要从庄园原主人是做什么的入手。另外,那处地方要派人暗中看护起来,但不得随意靠近。” “我现在肩膀受伤,行动不便,等好了之后,王爷随我一起下去看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好,没问题,”霍长鹤一口答应。 “当务之急,”颜如玉声音微沉,“是要查清楚,温将军是怎么回事。” “他的状态有些古怪,”霍长鹤垂下眼睫,“我觉得……” 昔日同生共死的战友、部下,彼此都救过彼此的命,之前何等意气风发,再见到此种情景,他心头实在受到太大冲击。 颜如玉无声握紧他的手。 霍长鹤满腔心绪似被暖开一个出口:“温将军与齐德隆正好相反,他性子沉稳,心思缜密,平时也爱干净,是员儒将,当年温夫人不知道被多少将官家眷羡慕。” “可如今……” 如今,都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个活人,浑身脏臭,都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温家父子感情深厚,温知晏定然非常难过,于他而言……” 霍长鹤声音艰涩:“最初的惊喜之后,或许会更不忍让父亲受这种罪。” 霍长鹤接着把黎景尧在前厅的话说了。 颜如玉听完,沉默半晌,才缓缓道:“王爷,温将军的情况,应该不太好。他的咽喉伤,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伤口。” “但他仍旧找了来,你还记得吗?有一天晚上,银锭他们说曾有一个怪人,我猜测,那也是他。” 霍长鹤回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颜如玉继续说:“他已死。” 说到此处,她顿了一下,这个结论,两人都知道,只是说出来太过艰难。 “不知道是何人,用了什么招术,让他变成现在这样,而且他一路追随,直至西北。” 话说出口,后面的就容易许多。 “他为什么会追来,若是因为心灵深处的父子羁绊,令人感动万分;可若如果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王爷,恐怕我们要及早做准备。” 温将军若是被人做成一个活的追踪器,现在已然与温知晏碰面,难保背后之人不会有什么动作。 “当初我们见到瑞哥儿,还有泉刀的妹妹,情况虽不尽相同,但有相似之处,王爷,我担心,”颜如玉抬眸看他,“此事与墨先生有关。” 墨先生,一直隐藏在暗中,像一个黑暗中的幽灵,无处不在,又不知他具体在何处。 这种感觉让霍长鹤恼怒,又暂时无能为力。 霍长鹤回握她的手:“我明白,温知晏那边,我去说。” “让曹军医过来瞧瞧,”颜如玉轻叹一口气,“虽然明知无法可解,但对于温知晏而言,还是要有个过程。” 见到父亲站在自己面前,总要想办法再尝试一下,才能再次接受父亲已经亡故的事实。 双重打击,实在太过沉重。 “好,依你所言,”霍长鹤见她眉眼间有倦色,心疼不已,“我去办,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其它,等我回来。” “好。” 霍长鹤想拥拥她,又怕弄疼了她,最后只在眉心一吻,匆忙离去。 颜如玉重重吐口气,换个舒服的姿势,意识进入空间。 这一下子,实在是太疼了。 她想进医疗舱治疗一下,恢复得更快些。 连伤带累,昨天晚上又睡得晚,颜如玉在医疗舱感觉好受不少,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就在她沉睡之时,空间的最深处,悄无声息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827章 决定 颜如玉正睡得沉,忽感空间震动。 还没睁开眼,就听到方丈的声音:“如玉,如玉,你在吗?” 颜如玉轻吐一口气,本来不想理他,又听他急吼吼地说:“我空间发生变化了!” 颜如玉睁开眼:“什么变化?” 方丈每个字节都是愉悦的:“我空间,开花了!” 颜如玉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忽然就长出一大片花,好多我都不认识,好看又好闻,你在哪?快回来了不?等你回来我给我摘一大捧啊。”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颜如玉不自觉微弯嘴唇:“好,每样给我摘两朵,我看看都是些什么。” “好, 没问题,”方丈兴奋不已,“除了花,原来的菜地和果树也不错,面积大了些,以后咱不愁新鲜蔬菜和水果吃。” 这边天寒地冻,水果和蔬菜都是稀罕物,不但能自己吃,还能换钱。 “那两株茶树长得也不错,回头我再炒点。” 方丈现在像个农场主,高兴得不得了。 “行,你看着办。你现在在府里?” 方丈低声:“没,我在街上,吃点东西,你放心,我已经派出人去打听消息,有了第一时间通知你。” 颜如玉看一眼自己的伤:“你可千万要小心,那些人凶得很,是真正敢杀人的主,别逞强。” “放心,我明白,”方丈满口答应,“如玉,我觉得吧,这个年过得挺充实,以前我还没过过这样的年。” “谢谢你。” 颜如玉一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正经,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方丈也不是个爱煽情,擅长表达的人,清清嗓子道:“行了,就先这样,等你回来再说。” 方丈说罢,匆匆挂断。 颜如玉无奈笑笑,活动一下手臂,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不可能一时立即痊愈,但至少能动弹了,再穿好衣服,动得慢些,不知情的人瞧不出来。 睡得时间不短,但霍长鹤还没回来,颜如玉也没急着出空间,到另一个小房间里看看。 这里面还有一样东西,是她刚到西北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的,打算一早起来送给霍长旭。 但还没来得及送,曹刺史就到,一连串的事情就发生了。 西北的土质特殊,她特意让银锭找了些有胶质的土,做成熟土之后,开始各道工序,做了好几天才做成的,中间因为她的眼睛出问题,还停了几天 。 正查看东西,忽然似有一阵风吹来。 颜如玉愣了一下,感觉错误?刚才的确是有风啊,虽然她在小屋,但门开着。 可又觉得不太可能,空间没有时间,更无季节,风雨雷电……除了之前闹过一次。 那次方丈的空间也差点被雷劈塌,她一直以为,方丈的是种田空间,有点雨雪天气正常,可她这没有过呀。 走出房间,静等片刻,风也没来。 环视四周,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略思索一下,想去更深过多的地方走走,还没动,外面有脚步声响。 颜如玉没再看,退出空间,正好霍长鹤迈步进来。 “醒了?”霍长鹤上前扶她,“慢点。” 颜如玉慢慢活动一下伤处:“好多了,别担心。你那边情况如何?” “我和温知晏说了,其实他什么都知道,虽然匪夷所思,但他也明白,那种伤口,活不了人。” “何况,”霍长鹤微顿,语气中染上浓重无奈,“他也试着和温将军沟通过,并没有效果。” 已经是个死人,又怎么能沟通。 霍长鹤光是想当时温知晏的神情,就感觉胸口一阵堵得难受。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用如此阴损缺德的法子,定让他加倍感受!” 颜如玉微蹙眉:“此法歹毒,不只是对已死之人,对活着的亲朋更是一种冲击,这行事作风,的确很像墨先生。” “王爷,我觉得,我们还要多查一面。” 霍长鹤眸底漆黑,与她心有灵犀:“你是指,沈怀信?” “沈怀信,以及程书意,”颜如玉指尖轻叩,“沈怀信对你是嫉妒,嫉妒使人疯狂,但是在明面上,可那个程书意,我始终猜不透。” “而且,”颜如玉犹豫一瞬,又坦言,“他似乎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而且想诱捕。” 霍长鹤面罩寒霜:“他敢!他若敢动这个心思,我定先斩了他。” “杀他容易,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他,是知道他的来历和目的。” 颜如玉垂眸,不自觉微蹙了眉,霍长鹤手指抚过,动作温柔。 “我知道,不过就是这些人阴诡,被他们气得够呛,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 “我当然知道,王爷统领千军,岂会轻易被人激怒失去理智。” 颜如玉起身道:“走吧,去瞧瞧,温家父子也是可怜人,看有什么能做的。” 他们到曹知晏院子的时候,曹军医也到了,一见温将军的情形,也吓了一跳,强自镇定着去看颜如玉。 颜如玉微微摇头,曹军医按捺住狂跳的心,也没多说,退到一边。 说什么呢?温知晏其实都懂。 父亲身死,是他亲眼所见,断无生还的可能。 起初的喜悦和疑惑都在此时沉淀,现在只剩下满尽悲凉。 父亲死后都无法得安宁,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心如刀割。 见曹军医退开到一边,温知晏握紧的拳头里满是汗水。 他深深看温将军一眼,转身向霍长鹤和颜如玉行个礼。 “王爷,王妃,虽然我不知为何父亲会这样,但……一定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我想让父亲入土为安,所以,”他顿一下,微微闭一下眼,又重新睁开,似是下定了决心,“想请王爷王妃相助,把我父亲化成骨灰,再入土。” 现场一静。 颜如玉知道,这个时期都讲入土为安,从未听说过有火葬的,除非是那些妖邪之物,人们怕妖物作祟,才会想到用火烧。 虽不忍,但现在来看,温将军的情况的确得如此,若是入土,万一再被人挖出,温知晏非得疯了不可。 思及此,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第828章 一物降一物 温将军火葬的事,宜早不宜迟。 颜如玉和霍长鹤去准备,黎景尧守在院子里,把最后的时间留给温家父子。 “父亲,”温知晏低声开口,眼泪几欲冲出眼眶,“对不起,为了你,为了我们温家,也为了边关安定,只能出此下策。” “父亲放心,无论怎么样,只要儿子活着,以后定会给您和母亲、妹妹,烧纸祭奠。儿子一切都好,您和母亲说,不要为我担忧。” “我会好好活着,保卫边关,您放心,你的教导,我一刻不敢忘。” 温知晏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父亲……我好想你。” 温将军定定看着他,混浊的目光似乎微微变了一下。 温知晏忍了许久的泪,一下子汹涌:“父亲,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我会更努力,好好孝敬您,您可别不认得我。” 黎景尧独站在院中,心头空荡荡,不知是什么滋味。 正看着屋门,温知晏从里面走出来。 黎景尧大步迎上去:“没事吧?” 温知晏抿唇挤出个笑,摇摇头:“没事。” 颜如玉和霍长鹤又回来,无声对望。 “劳烦王爷王妃了,这就走吧。” 火堆就架在庄园的僻静处,打扫得干净,柴堆也整齐。 温知晏亲自点了火,火舌舔着干柴,瞬间把温将军吞噬。 颜如玉心一直揪着,不知道温将军现在这种情况,会不会有其它的反应,若是惨叫连连,那实在是…… 所幸,并没有。 他一直安静,温知晏的脸映在火光中,全身都在用力,把自己僵绷成一块石头。 黎景尧站在他身侧陪着他,以防他过于激动,把自己激得晕过去。 现场除了柴燃烧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但是很快,四人都发现有些不同寻常。 温将军的身体燃烧得太快,而且片刻之后就火光也有点变化,蓝中带绿,似磷光鬼火的颜色。 不过几个转息之间,温将军的尸首已经化成灰。 距离最近的黎景尧道:“你们看!” 颜如玉定睛看,在火光中,有一粒拇指大小的绿色东西,像是翡翠一般。 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翡翠。 情况有异,四人都提高警惕。 正当颜如玉想凑近看看,那粒东西似乎动了。 霍长鹤一把拉过她:“小心!” 温知晏忍不住上前,黎景尧也拉住他。 就在此刻,那东西再次动起来,不是错觉,不是眼花,连形态都发生变化。 原来是圆扁的,像粒扣子,此时,伸出细长的腿脚来,还有两条长须,紧接着,表面似是裂开,竟然两对翅膀。 这东西竟然能飞! 顷刻之间,它振翅而起,根本不惧火,火光映着它翠绿的翅膀,幽幽似有荧光,瞧着格外吓人。 霍长鹤指间冷光微闪,一枚暗器随时准备射出。 温知晏心头惊愕:“这是什么东西?” 黎景尧也捏着暗器:“这应该就是温伯父能动的原因,这东西怎么看都不是好玩意儿,小心些。” 温知晏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根本没带兵器,黎景尧把佩剑抽出来给他。 颜如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虫子,浑身都在冒冷气。 要说有什么比狗更可怕,那就是虫子了,各种虫子她都怕,会飞的不会飞的,没什么差别。 何况这个还如此诡异。 那只绿东西振翅飞着,也没往前一步,黑色的眼珠子似乎是在观察。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颜如玉觉得,这虫子在看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虫子突然冲她冲过来,速度极快。 霍长鹤手中暗器一甩,并没有击中! 黎景尧也击出,没中! 霍长鹤一击不中,准备反身抱住颜如玉,把她护住。 颜如玉一闭眼。 与此同时,黎景尧和温知晏同时大叫:“小心!” 就在此时! 一道白色影子比霍长鹤速度更快,直接从颜如玉的怀里窜出来,三两下站到她肩膀上。 小毛团前爪张开,小爪子尖儿冒出来。 黎景尧:“……”这能有什么杀伤力?就这爪子。 然而,下一瞬,小毛团黑漆漆的眼睛,正对着绿虫子的双眼,由黑转红,红光大盛。 黎景尧眼睛一阵刺痛,下意识闭上眼。 距离最近的霍长鹤直接双眼流泪不止,但他依旧没松开颜如玉。 颜如玉察觉到不对,睁开眼睛瞧,就见小毛团纵身一跃,小爪子抓住绿虫子,准确无误。 小毛团跃到地上,又反跳到旁边的石头上,对着颜如玉举起爪子,眼睛也恢复如常,那小 模样似是在等候夸奖。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赞叹道:“厉害,厉害!” 说罢,又赶紧看霍长鹤:“王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刺痛。” 颜如玉意识进空间,迅速拿帕子浸湿灵泉水,拿出来给他浸浸眼。 黎景尧情况好一些,再睁开眼,除了有点红,别的倒还好。 四人看着小毛团,都不免惊奇。 “那是什么玩意儿?死了吗?”黎景尧问。 颜如玉是不敢过去看的,站在原地问:“小黑,怎么样?它死了吗?” 小毛团双爪用力,似是在挤,绿虫子翅膀动了动——没死。 黎景尧惊诧:“王妃,它叫什么?小黑?” 那小东西站在石头上,和石头上的雪几乎融为一体。 叫小黑? “小黑,”颜如玉强调,“它很喜欢这个名。” 黎景尧:“……” 霍长鹤眼睛渐渐恢复:“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好生古怪,竟然还想攻击你。” 颜如玉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退去:“不知,从未见过,不过,应该与温将军的死而复生有关。” “暂时把它抓住,”霍长鹤拿个小竹筒,“ 我去。” 颜如玉抓住他袖子:“小心些。” 小毛团在石头上跳了跳,眼睛眨巴着看小竹筒。 霍长鹤走过去, 小心翼翼把竹筒放下,小毛团把绿虫子的扔进去,霍长鹤迅速把盖子盖上。 这一盖上,颜如玉才算松了一口气,又活过来。 太吓人了。 “我回去翻翻古籍,有没有什么记载。” 颜如玉觉得,一定得把这东西的来历弄清楚。 第829章 石室 温将军的骨灰,由温知晏自行处理,黎景尧陪他同去。 温知晏对颜如玉深施一礼:“王妃,实在抱歉,我父亲伤了您,不知您的伤……” “无妨,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自责,快去吧。” 温知晏缓缓点头,现在说什么也是苍白,还是看以后吧。 霍长鹤陪颜如玉回住处,颜如玉把小毛团捞起来搂在怀里。 “今天你救了我的命,想要什么奖励?” 小毛团大眼睛微弯,像是在笑,毛茸茸的头蹭蹭她的手。 颜如玉摸摸它的头:“好乖。” 她可不敢说喂好吃的,这小家伙不是八哥。 霍长鹤捏紧竹筒,里面没什么动静,但他可以确定,里面的东西没死,这竹筒有气孔,根本死不了。 扫一眼小毛团,猜测里面的东西八成是被小毛团吓的。 霍长鹤没让颜如玉再见这个小竹筒,知道她会怕,关于这东西,还是让暗卫私下去查,有了结果再说。 回去的时候,路过那处颜如玉遇见温将军的地方。 活动一下手腕,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似之前那么难受。 “王爷,要不过去看看?” 霍长鹤有些担忧:“你的伤怎么样?要不我去看,你回去等。” “不用,伤好多了,”顾蓉蓉把怀里的小毛团举了举,“还有它在,就算有什么邪门的,也不用怕。” 霍长鹤见她兴致勃勃,不忍扫她的兴:“好吧,走。” 到当时与温将军打斗的地方,颜如玉一指那处:“那里,就是他突然冒出来的地方,过去瞧瞧。” 霍长鹤目光在小毛团身上一掠 ,捏起它后颈皮,把它从颜如玉怀中拎出来。 “去。” 小毛团落地,撒腿跑向那个洞,一跃跳下去。 霍长鹤牵着颜如玉的手,慢步走近,小洞并不大,像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塌陷了这么一块。 往这里一站,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息从底下丝丝缕缕冒上来。 霍长鹤微拧眉:“这里面的确有些不太寻常,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颜如玉也感觉不是很舒服,但她心口砰跳,浑身有点发热,像是受到什么感召。 有点非去不可的感觉。 她缓缓摇头:“没事。” 恰在此时,小毛团从里面冒出头来,蹭蹭颜如玉,看样子是没什么危险。 颜如玉拿手电往下照了照,地下并不太深,有几层台阶,隐约能看到底,大概也就是一层楼那么高。 霍长鹤接过她的手电:“我先下去。” 小毛团在颜如玉怀中,等着霍长鹤落地,听到他说:“下来吧。” 颜如玉踏台阶往下走,霍长鹤在下面接住她,拉她平稳落地。 “墙上有火盆,看看还能不能点燃。”颜如玉这么说,也没抱什么希望。 按照之前的消息,这宅子空了几十年,这底下应该也是一样。 霍长鹤拿火折子点,还真把火盆点燃了。 火光亮起,发现是个长方形的石室,前面有两尊石兽,从头到顶,很是高大。 转到它们正面,不是石狮子,是什么动物,颜如玉没见过,头顶上倒是和狮子有点像,有一个个雕成圆球的毛,应该就是颜如玉在地面上不小心踩到的那个圆球。 她抬头仰望,石兽威武,眼睛圆睁,嘴巴半张,不知从哪里来的风从它们嘴中掠过,发出呜呜嗡鸣。 颜如玉心头震动,不禁伸出手,去触摸石兽。 恍惚中似听到霍长鹤叫了她一声,但声音飘渺幽远,她耳中已被兽鸣声占据。 手掌轻抚在石兽兽爪上,似有一道道气流涌入颜如玉体内,她的发无声自动,额间隐约有红光一现。 “玉儿!”霍长鹤大惊,想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隔开。 与此同时,两座石兽微微颤动,原本它们之间的石板也随之颤动,纷纷碎裂,露出几条黑色铁链,泛着幽幽冷光。 霍长鹤一看就这个阵势,心就像被狠狠一揪。 他清楚记得,那次颜如玉眼睛出事,也是因为在假山之下发现一个洞,里面一样用铁链锁着一座石人像。 “玉儿!” 颜如玉体内那股力量慢慢稳定下来,又平静住,她收回手,睁开眼睛。 霍长鹤快步到她身侧:“感觉如何?” “没什么事,那里面有什么?” 两人到地洞边。 铁链中间这回锁的不是什么石人像,而是一截白色的东西,莹润有光。 颜如玉看着这东西莫名有点眼熟,略一思索,从空间拿出那把骨刀。 “你看这个,”她把刀递给霍长鹤,“是不是和那个的材质有点像。” 霍长鹤诧异:“哪来的?” 这刀他倒是见颜如玉用过一次,但当时并没有在意,现在颜如玉把它单独拿出来,定是有来历的。 让他意外的是,颜如玉摇摇头:“不知,就在空间里,突然有的。” 霍长鹤一时也知说什么,把刀还给她,看一眼铁链中间:“我去拿了来,你等我。” 霍长鹤刚一靠近,还没踏入,铁链就开始颤动,上面隐约还有红光,不是单纯的光,而是用什么写成的红色类似符咒的东西,每条上都写满。 平时不显,霍长鹤一靠近,就开始显现。 颜如玉拉住他:“恐怕不行,我试试。” 她说罢,缓缓靠近。 这次铁链没颤动,红光也没有闪现。 霍长鹤:“……” 颜如玉把绳索取出一条来,一头系腰上,一头交给霍长鹤。 她轻功不如霍长鹤,怕万一到半路,或者拿那截东西的时候,又突然颤起来。 一切准备好,颜如玉轻轻跳上铁链,慢慢走近那截白色的东西。 凑近了,她发现那黑色铁链上写的东西,确实像符咒,是黑红色,因为与铁链颜色接近,有点距离的时候,就看不清楚。 这味道……有点像朱砂。 颜如玉还没想透,已经到近前,深吸一口气,伸出手。 霍长鹤忍不住开口:“玉儿,小心些,若是取不下,不要强取。” 颜如玉点点头:“好,我知道。” 说罢,她指尖缓缓靠近。 与此同时,她暂放在腰侧的那把骨刀也颤动起来。 第830章 取骨 颜如玉还没触碰到那截白色的东西,它已经自行飞出,那把骨刀也从颜如玉腰侧飞出,二者在空中相遇。 “啪”一声响,光芒乍现。 颜如玉微微眯眼,看着光芒中拼在一处的骨刀,已经变了形态。 它已经不再是一把刀的样子,刀柄依旧在,只是原来翘起的刀尖和后来这一段拼在一处。 “玉儿,先上来!”霍长鹤心都要跳出来了,握紧手中绳索,掌心全是汗。 颜如玉看一眼脚下,也知道这是不是久留之地。 “好!” 两人配合,颜如玉脚尖一点,霍长鹤手上用力,把她稳稳带出来,跃上地砖。 霍长鹤轻松半口气:“上去再说。” 这里也算地底下,不太保险。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临到洞口时,颜如玉回头看看,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穿过千年时空,曾经在很久之前发生过。 她晃晃头,走上地面。 在她踏出的那一刻,铁链轻轻挣动嗡鸣,随后一一断裂。 霍长鹤低声道:“没事吧?” “没事,”颜如玉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他看,“原来的刀,变成这样。” 霍长鹤仔细看,莹白光润,原来的尖端合并,长了一截,这次的顶端不再是尖的,而是平整的。 “像是还有,”霍长鹤抚着断口处,“是不是……还在别处?” 颜如玉缓缓摇头:“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这东西起初是怎么出现的。” 她环顾四周:“王爷,找人把这里填了吧,还有我最初踩到的那里,应该是天长日久,土被冲刷,才让石兽的头露出一点点,被我踩到。” 这地方毕竟古怪,还有未解之惑,若是被其它人无意中闯入,发生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好,”霍长鹤点头,“我即刻安排。” 颜如玉接过那段东西,现在也不能再叫骨刀,实在不知叫什么合适。 回到前厅,霍长鹤让向光去办此事,再三叮嘱让他小心。 霍长鹤回身看颜如玉,见她神色略显疲倦,心里实在担心她身体又发生什么异样,提出回去。 颜如玉点头同意,两人正要走,温知晏和黎景尧回来了。 黎景尧身后还有一个人,颜如玉对他有印象,是黎景尧的心腹。 一见他们的神色,颜如玉就意识到定然是有事。 “怎么了?” 黎景尧神色凝重道:“方才我手下送来消息,在一些村子也发现有几家被盗了墓,尸首不见了。” 颜如玉眉头狠狠一皱。 “王爷,”温知晏拱手,“王妃,我想去看看。” 霍长鹤倒是没意见,问颜如玉:“他的腿……” 颜如玉看温知晏,见他眼神紧张,神色却透出一股坚定,就知道他去意已决。 “尽量不要骑马,坐马车无碍,每天行走站立的时间,不要超过两个时辰。” 温知晏登时松口气:“多谢王妃,我一定牢记。” 颜如玉拿出一瓶药给他:“瓶底有吃法,另外,我会让曹军医给你准备些草药,方便煎药的时候煎来喝。” 她又拿一些药给黎景尧:“解百毒的药,一路小心,时常传信来。” 黎景尧接过药:“好,一定。” 大概是觉得气氛太过压抑,黎景尧笑笑:“放心,江湖是我的天地,我定能护他周全,不会有事的,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定然回来。” 霍长鹤眯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遥远飘渺山顶一座灵宫内。 一个身着宽大白袍的人睁开眼睛。 他面前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摆放一个类似沙盘一样东西。 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一道气流涌入沙盘中某一处,随即“咔嚓”一声,碎成两半。 他的脸色如玉,也似玉般冷,此时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 “很好,终于破解一处。” 外面脚步声响,童子扬声道:“宫主,墨先生的信使求见。” 男人袍袖一挥,不知触碰到了哪,石桌上的沙盘缓缓沉下,隐在石桌之下。 “进来。” 话音落,信使快步进来,从进门开始,一直低着头,呼吸也放到最轻最缓。 双手把信放到宫主面前桌上,往后退几步,一字不敢随意说。 宫主手指捻起信,漫不经心拆开,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本来面若寒玉的脸更冰冷几分。 “翠玉虫死了?” “回宫主,先生说……那个姓温的,已经被火化,翠玉虫只怕是……” 话没说完,宫主手一抬,一点寒光没入他胸口。 信使的话嘎然而止,眼睛倏地睁大,眼白瞬间泛起血丝,细密如蛛网,随后僵硬着倒地,绝气身亡。 门外童子听到动静,往里飞快看一眼,冲院中一招手,不多时,有人进来,低着头,一声不响地把信使的尸首拖走。 宫主捻着那封信,用火焚化。 童子低头进来:“宫主。” 宫主一手托腮,眼睛半眯,黑色长发流泄:“大诚的九公主,动身了吗?” “回宫主,大诚那边来信说,明日就动身。” “让他们动作快一些,本座很生气,想看他们如何应对。” “是,那墨先生那边……” “本座答应助他一臂之力,但他也要自己争气才行,屡屡受挫,这次竟然还折损了翠玉虫!那东西何其珍贵?” “本尊还要用它来对付镇南王,若是让他提早有了防备,该当如何?” 童子哪敢回答,垂首不敢接话。 “传信给他,看在这次成功破解一处禁锢的份儿上,算是功过相抵。之后,让他配合九公主,必须让他们朝中生乱,尽在本尊掌握,若是再有差池……” “是。” 片刻之后,一只黑色乌鸦从山中飞出。 七日后。 幽城外一处隐秘在山林的宅子内。 墨先生正在调香,屋内香雾袅袅,安静中,一道黑色影子掠来,停在他窗台上。 他停下手上动作,偏首看,那只乌鸦也歪头看他一眼,并没过来凑近他的意思,而是眼睛盯着他,神情倨傲。 墨先生脸色神色不变,心里暗自冷笑:畜牲! 第831章 镇山兽 墨先生起身,解下乌鸦爪子上的信筒。 展开信条,上面简单的几行字,字里行间的语气却极尽傲慢。 墨先生不语,把字条扔入香炉中,腾起一阵烟气,纸条化为灰烬。 乌鸦扫一眼香炉,才展翅飞去。 墨先生看着黑色残影,轻哼一声。 无论是这只乌鸦,还是山顶灵宫那位,他都不喜欢,一身阴邪之气,若非还真是有些手段,他也不会和那个人合作。 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能驾驭他,骑到他头上来了。 从始至终,墨先生都没有想起那个被派去送信的信使,仿佛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回不来的。 微眯着眼睛思虑半晌,他冲外面叫一声:“来人。” 一个黑衣人进来,垂首道:“先生。” “九公主的队伍走到哪里了?” “回先生,六日前已经出发,按照行程,中元节后即可抵达边关。” 大诚距离不算远,公主的仪仗队虽然不如行军快,但也算轻装简行,而且,她应该知道自己任务在身,不会在路上耽搁太久。 墨先生盘算片刻:“传令下去,派人去边关,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一旦发现她的队伍,设法与她取得联系。” “是。” 黑衣人略一迟疑,墨先生目光扫过来,黑衣人浑身一冷,赶紧垂首:“适逢年节上坟,有的村子已经发现尸首被盗之事,公主即将到来,不知……是否暂停此事?” 墨先生手执香炉盖子,看着里面忽明忽暗未燃尽的香灰:“不必,一切如常。” “是。”黑衣人不敢再停留,立即转身退出去。 良久,墨先生轻轻嗤笑一声,自语道:“什么公主,岂能因她废我的事?” …… 曹刺史查办粮仓和几个村子的事还没有回来,但他带着礼物来霍长鹤这里拜年的消息,不径而走。 其它官员的脑子都瞬间活泛起来,之前可以说是观望,毕竟镇南王是以戴罪之身来流放的,而且都知道,他与沈怀信不和,这下终于有机会,沈怀信还指不定怎么折磨他。 可哪里想到,人家镇南王不像是被流放的,而是来这里定居享福的。 别说做苦工,族人受折磨不存在,就连吃不上饭,紧衣缩食的事都没发生。 而且人家该走的手续走了,该交的钱交了,哪哪都挑不出错来。 现在刺史一登门,这就是信号,站刺史一队的,自然不必说,立即上门拜望。 原本装傻中立的,也开始偏向刺史这边,寻常的人也就罢了,沈怀信手中有兵权,刺史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全压过,但来的人是霍长鹤! 虽然说现在手中无兵权无大印,但他本人比大印还好使。 因此,身在城外小村的曹刺史不知道,他的一个举动,无意间就打破了幽城的平衡,势力天平因为霍长鹤的加入,开始偏向他。 大夫人原本打算去别人家拜年,用不用两说,至少露个脸。 不成想当天下午开始,登门的人络绎不绝,她和颜如玉也不必出去,就在家里把人都见了一遍。 颜如玉不擅长这些,但好在有大夫人,她也不必多说什么,在一旁陪坐就行,身份在那摆着,本身气场又压人,也没人敢多说不该说的。 这几日她白天和大夫人一起会客,晚上就在房间画图样。 画的是那两尊石兽,还有铁链上的符文。 虽然不认识,但当时她记住了不少,勾画下来,也能有个七八成大概。 这日天刚暗下来,霍长鹤还没回来,颜如玉听到院中琳琅和方丈谈话。 琳琅尽职尽责,谁来她都要问问。 颜如玉放下笔,推开窗子:“琳琅,让他进来吧。” 方丈和琳琅一前一后进屋。 方丈一脸喜色,这几日颜如玉都没见着他,不是自己在忙,就是方丈不在。 “怎么?有什么喜事?” 方丈神神秘秘道:“我找到一点线索,若是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找到崔冲跟踪的那几个人。”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黎景尧抓着的那俩还关着,他们身份低微,如果单靠他们,指认沈怀信,还远远不够。 “我来找你要点东西,”方丈眼中闪过狡黠。 “要什么?”颜如玉见他这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丈摸摸鼻子:“有没有……香?” 他说得含含糊糊,没说具体什么香,但颜如玉从他的神色上也看懂了。 要是寻常的香,方丈就去找霍仲卯要了,毕竟霍仲卯那里的种类,比她这儿全得多。 “暂时没有,你要的那种得加东西,今天晚上我弄一下,明天一早你来拿。” 方丈点头答应:“行,没问题。” 他目的达在,目光在颜如玉书桌上一掠,看到那尊石兽。 “哎?这个东西……” 颜如玉心头微亮:“你见过?” 方丈颔首:“瞧着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别着急,慢慢想想。” 方丈想一会儿,手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大儒布褡子上画的图吗?” 颜如玉还真没有在意过,大儒平时都是一身布衣,好像永远不合身,无论衣服鞋子都要大两个号,永远拖拖沓沓。 “你确定?” 方丈语气肯定:“确定,这肯定错不了,第一回见面他就背着他那个破布褡子,多宝贝似的,现在就在他屋里挂着。” 颜如玉想立即去瞧瞧,但还是忍下:“先确定了再说。” 方丈不假思索:“这好办,我去,我给你偷来,你看看。” 这不失为一个法子,虽然不太雅。 “好,别惊动别人。” “你这话说的,惊动了那叫偷吗?” 方丈转身要走,瞄见一旁的琳琅,正带着鄙夷的目光看他。 “你果然不是个正经和尚。” 方丈:“……” 琳琅也看一眼画案,语出惊人道:“主子,不必去问大儒,我就知道这是什么。” 颜如玉诧异:“你知道?” 琳琅点头:“这东西叫镇魂兽,通常是成对出现,小的像镇纸大小,大的……” 她伸开手臂:“得有这么大。” “镇的东西越邪性,用的镇魂兽也就越大。” 第832章 布褡子 颜如玉看着琳琅伸开的手臂,似乎这样的就已经算是很大。 沉默一瞬,她问:“那,如果像一间屋子那么高呢?” 琳琅瞪圆眼睛:“一间屋子?我的天,那得是镇压什么样的邪物啊!” 她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从未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你从哪听说的?”方丈好奇问。 “我……”琳琅刚想说,又想得曾经对霍长鹤的承诺,不和任何人提起她的来历。 于是,又翻个白眼道:“我不告诉你。” 方丈语结,颜如玉摆手:“你先去看看,那个布褡子,别惊动别人。” 方丈点头退走,颜如玉又问琳琅:“是听谁说的?” “我是偷听,这种事本来也轮不到我知道,”琳琅垂眸,眉眼间无限落寞,再抬头时,又是一片明亮,“每逢明酋部有大祭的时候,我都会偷偷过去。” “不但有好吃的,还能捡些有意思的东西,听些有趣的事。镇魂兽,就是听他们大祭司说的。” “他们的大祭司,是个很厉害的人,据说能通天神,能得到神明的指示,”琳琅声音不自觉低下去,“还有人说,明酋部最后覆灭,但是他们的大祭司却逃出生天,被神明救走了。” “明酋部覆灭?”颜如玉微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吗?” “对呀,”琳琅点头,“他们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对了,他们还是王爷带兵围剿的。” 颜如玉恍惚大悟,真是糊涂了,对,当初明昭郡主和亲的那个部落,就是明酋,霍长鹤后来带兵开战,把他们剿灭。 竟然已经不在了?还想着有线索过去查探一番。 现在部落都没了。 颜如玉一时无言,捻起那张画着石兽的纸。 琳琅目光一扫,看到石兽下面另一张图案,又“咦”一声。 “怎么?这个你也认识?” 琳琅摸摸头:“我不认识,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我不懂,但是我当年在明酋的大祭上见过,两边的幡,上面写的就是这种符文。” “虽然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样,但可以肯定,就是这样勾勾弯弯。” 又是明酋。 颜如玉在心里给这个部族记上重重一笔。 “好琳琅,”颜如玉拿几个红果子给她,“去玩儿吧。” 琳琅欢喜接过,道了谢出去,院子里响起她的欢笑声和招呼大当家的声音。 颜如玉送给她们的除了新衣就是些练体能的东西,俩人新奇又欢喜,每样都爱不释手,天天练。 听着外面的动静,屋子里掌起灯,颜如玉坐在桌前,看着两张图案,思索着琳琅说过的话。 恰在此时,空间震动起来。 “怎么?” “我刚刚偷看了,”方丈低着嗓子说,“他那个破布褡子,不见了。” 颜如玉动作一滞:“不见了?” “是啊,我去他院子里,他没在,黑漆漆的,悄摸进他屋里,没人,原来那个布褡子就挂墙上,我时常能瞧见,但今天没见。” 颜如玉一时没说话,方丈听不到她的回应,小声问:“如玉?哈罗?are you here?” “依思克油斯……” “别密了,我还在,没走,”颜如玉开口,“这事儿你先别管,也别试探,我来处理。” 方丈也预感到事情重大,爽快同意:“行,那我全力追踪那几个天杀的烧粮的。” “好,万事小心。” 方丈答应一声,颜如玉刚要退出空间,又补问一句:“你在哪呢?” “我呀,我还在他院子里呢,他……” 方丈声音陡然拔高:“哎呀我去,有人来了!” 随后就是忙音,挂断了。 颜如玉:“……” 匆忙退出,低头看着图案,折起收入空间,想着方才方丈惊呼声,此事不同寻常,万一大儒真有什么不妥,那岂不是…… 颜如玉没再等,快步出院,去大儒的院子。 …… 方丈出空间,扭头正想走,已经来不及,外面的人推门进了院子。 这院不大,四四方方,也没个躲的地方——除了进屋。 但一进屋,人家要是也进屋,那就更说不清。 方丈拍拍自己的脸,默念数遍提醒自己千万要自然,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回转身往院外走,和进来的大儒正对面。 “你怎么在这儿?”大儒意外地问。 方丈拧眉:“你还说呢,不是说了今天要给我帮忙吗?你去哪了?等你半天不来,找你你又不在。” 他说得一本正经,还有点不太高兴的模样,目光在大儒肩膀上的布褡子一掠。 果然!那上面的图案就是颜如玉画的那种。 大儒愣了愣:“我说了今天要给你帮忙?帮什么忙?” 方丈眼睛圆睁:“你……行行,没说,行了吧,我自己胡说八道呢,我走了。” 他说罢要走,大儒见他这样,莫名有点心虚:“行行,我的错,我忘了,今天有点事,上街去了。你要帮什么忙,等我放下东西,这就来。” 大儒进屋,去放布褡子,方丈轻吐一口气,抬头看到颜如玉从外面进来。 方丈赶紧冲她摆摆手。 大儒从屋里出来,看到颜如玉也来了,态度立即恭谨:“王妃,有什么吩咐?” “有两本古书残卷,看不太懂,想找你瞧瞧。” 颜如玉这借口,比方丈的可信多了。 大儒眼睛微亮,他最喜欢别人把他当大学问家。 “行,行啊,书在何处?” “在王爷那里,王爷稍后就回,你们先随我去前面吃饭。” 两人跟她一起走,到前院,颜如玉让方丈招呼着大儒,银锭他们几个也从外面回来,一群人热闹得不行。 颜如玉看准机会,给方丈递个眼色,随即转身去大儒的院子。 院子寂静,她没点灯,拿着小手电进屋,光线在屋内一掠,最终定到墙上。 如方丈所言,就在墙上,挂着大儒的那个布褡子。 她走过去细看,布褡子挺旧,看得出来用了些年头,边上有的地方都起了毛。 上面的图案不是绣的,而是不知用什么画上去的,时间久远,颜色退了些,但没有脱落。 图案栩栩如生,正是她画的那种镇山兽。 第833章 京城来信 颜如玉借着光仔细看,布褡子上的镇山兽,确实和她之前在暗室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甚至因为这个是画的,之前见到的是石雕,这个还要更精细些。 颜如玉手指轻抚,如方丈所言,画这个的不是墨,也是绣的,时间久远,颜色不如原来鲜亮,但并没有脱落。 打开布褡子看看,里面都是些小玩意儿,和之前给孩子们的玩具差不多。 在最角上,有一个圆圆的东西,颜如玉摸出来,手电光一照。 是一个石小球,打磨得很光滑,背面光,正面……雕刻成一个小兽脸。 这兽脸,和他布褡子上画的,一模一样。 颜如玉眸子微眯,又把小石球放回原处,布褡子也恢复原状。 光线在他屋子里环视几圈,这宅子是钱家掌柜们帮着置办的,定然是没什么暗格暗室,有的也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或是藏在小箱床下的东西。 但除了这个布褡子,别的也没什么不妥。 颜如玉不动声色退出来,门也恢复原来的样子,快步出院。 迎面有人走来,颜如玉脚步一顿,霍长鹤声音响起:“玉儿?” 颜如玉快走几步,拉着他穿过月亮门。 “怎么了?” 颜如玉把方才在屋里的所见说一遍,霍长鹤脸色微沉:“当时确实仓促,粗查过他的来历,以及当时在城中的事,没什么不妥,就留下了。现在想来,有些草率。” “我叫人暗中盯着些,其它人先不要说,让孩子们也先别和他接近。” 颜如玉也正是此意,若他真有不妥,打草惊蛇并不合适。 “好,就依王爷所言。” 颜如玉点头应允,边走边问霍长鹤:“王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都还好,一切顺利,”霍长鹤拉住她的手,“今日收到个消息。” “什么?”颜如玉偏头看他。 院子里掌起灯,霍长鹤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下颌绷紧,温暖的光线也暖不了他的冰冷。 “是六皇子,永王的来信,”霍长鹤声音泛凉,“大诚有意和亲,已派出九公主在路上,按行程,上元节之后,就能到边境。” 颜如玉早就听说过“和亲”的事,但也只是听说,上回听说这事,还是因为明昭郡主。 但从未亲眼见过。 “大诚主动和亲?为何?”颜如玉不解,“也没听说与大诚有战事。” “这几年确实没有,但大诚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大国,远非那些游牧部落可比,一直都是虎视眈眈,说实话,我离开边关时,最担心的还是大诚会借机钻空子。” “不过,他们主动提出和亲,我倒是很意外。” 颜如玉直觉感到还有别的:“还有什么?若只是和亲,你不会如此不开心。” 霍长鹤微怔一下,缓缓笑笑:“抱歉,把情绪带给你。确实,若只是和亲……太子大力支持和亲。” 颜如玉低笑一声:“他肯定是支持的,这样多省事,不必开战,不必支付大额军费物资,何乐而不为。” “和亲对象是谁?”颜如玉问。 霍长鹤目光又凉几分:“太子提议永王。” 颜如玉恍然大悟,明白霍长鹤为什么不开心了。 永王,六皇子,是霍长鹤难得的好朋友,之前在路上时,京中的消息除了暗卫,就是来自六皇子,字里行间尽是关切。 他自己本身就处境艰难,还时常挂念镇南王府的人。 患难见真情,霍长鹤对他也是真情实意。 “永王年纪相当,也是适龄皇子中唯一一个没有王妃的。王妃地位尊贵,得是贵女才能担得起,但之前他势弱,既没有封王,又没有实权,谁家贵女愿意嫁给他?” “当他封王,又握有实权时,早看到人心,借口身体弱,也无心谈此事。” 霍长鹤轻哂一声:“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一点竟然成了太子逼迫他的借口。大诚九公主,大诚国主最爱的嫡出小女儿,岂能与人为妾?怎么也要占个王妃之位。” 颜如玉想说点什么,也无从说起。 太子抓住身份这一点,就让人无从反驳。 别人要么年纪不合适,要么已经有王妃,总不能让公主做小,更不能因此而休妻。 颜如玉沉默一瞬,忽然想到:“太子不是还没有太子妃吗?” 霍长鹤轻声嗤笑:“没有太子妃,但有青梅竹马,那是早就定下的,人人都叫她,准太子妃。” 既是有人选,势必不是寻常之女,定是有家世有地位,又有才学的,毕竟,以后是要做一国之母的。 颜如玉说出口,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问得有些蠢。 一国之母的位置,岂能留给一个外国之女,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颜如玉心头有股气,就好比明知道对方挖了个坑,还得不得不往下跳。 挖坑的人还会在坑边上以对你好的名义,笑话你。 “九公玉来,是真心实意和亲吗?”颜如玉怀疑,“会不会太巧了些?” 霍长鹤拉着她回院子,把六皇子的信交给她看。 “我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大诚无缘无故,忽然要和亲,而且为表诚意,和亲的人还是九公主,处处透着真诚。” 颜如玉补充:“流于表面,生怕别人看不到的真诚。” “正是如此,生怕我们怀疑他别有用心。” 颜如玉展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六皇子在信中说起朝堂,现在太子一手遮天,皇帝身体不算太好,上朝之日已经是原来的一半,太医去问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照这样下去,随时有可能变天。 若是太子登基……颜如玉目光微沉,他们在西北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颜如玉把信合上,略一思索:“我们得助六皇子一臂之力。” 霍长鹤目光微深,看入她眼底:“怎么说?” “太子无德,别的不说,单凭他心胸狭窄,曾对王府落井下石,在路上时也对我们有过几次劫杀,也不能让他平稳继位。” 颜如玉目光晶亮:“他若继位,一定会对我们下手,与其后发制人,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们就从,九公主入手。” 第834章 相助 当天夜里,颜如玉就和霍长鹤看着边境地图,想做一个周密计划,首先要对九公主的行踪,了如指掌。 先定行踪,摸透情况,才能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正在商讨,外面有脚步声响,和琳琅的说话声。 “什么事?” 宋平的声音响起:“快,禀报王爷王妃,我有急事求见。” 宋平跟着曹刺史去查办粮仓的事,现在归来,定是有情况禀报。 宋平进屋,裹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附近,霍长鹤让他喝一杯热茶,有丝暖和气之后再回话。 颜如玉见他脸色凝肃,就知道那边的情况不佳,想想也能预见,几个村子被屠,守粮库的军兵被杀,情景能好到哪里去。 宋平道:“王爷,王妃,曹刺史还在回来的路上,让我先行一步来禀报情况,村中的情况实在惨不忍睹。 村子里大多数人家被烧,但天气太冷,还有雪未尽,也有没烧着的。 天寒地冻,人死之后都冻住,血水都凝成冰,很多人家桌子上还有未吃尽的年夜饭。” “粮仓那这也是,守仓官兵都被杀干净,身首异处,有的人头还挂在树梢上……曹刺史这一趟晕过去不下十回,吐了也有七八回。” 霍长鹤面若寒霜:“曹刺史是怎么处理的?” “周围村子都是些联姻亲戚,有嫁到外村的女儿,听说回来的,还有些其它的姑表亲,凡有亲戚的,由亲戚给收尸首,办丧事,实在没有亲戚的,曹刺史安排人手帮忙收敛,一一核对人名人数。” “曹刺史说,丧葬费用,一切都由官府来出。” 按实际来说,曹刺史已经尽所能做到最好。 但这是在他的任上,出的重大事故,这些还远远不够。 宋平沉吟一下:“王爷,恕属下直言,曹刺史能做的有限,他派捕快留守查办,找线索,属下看,也是枉然。” 霍长鹤轻颔首,颜如玉道:“你们辛苦了,大致情况我与王爷已知晓,先回去休整。” “是,属下告退。”宋平转身要走,又站住,从身侧布袋中取出个布包来。 “王爷,王妃,这是属下在粮仓现场发现的,您看有没有用。” 他双手托着东西上前,轻放在桌上,随即告退。 颜如玉打开瞧,这是用一方帕子包着的一个信筒,信筒已被烧毁一半,剩下一部分,里面还有卷起来的信纸。 经过火烤,纸变得又酥又碎,稍不小心就会碎成渣。 颜如玉小心翼翼把纸取出,小镊子轻夹着展开,刚一伸展开,纸就碎了。 幸好,碎片没飞走,还能瞧出上面残留的字。 “这是……”霍长鹤拧眉细看,“粮库的地址,还有几个村名。” “果然是有人指使。”霍长鹤怒火冲顶,“可恶!” “这些杀手,也不是寻常人,”颜如玉把碎纸收拾干净,“除了崔冲看到的弯刀,这封信也是佐证。” “不错,”霍长鹤点头,“若是沈怀信的亲信手下,用嘴吩咐,或者飞鸽传书,只说明命令即可,何必再去详细说明村名地址。”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心头都燃起怒意。 烧夺粮仓,虐杀百姓,本就是不赦恶罪,若是再和其它人勾结……身为护城使,沈怀信实在死罪难逃。 “王爷,”颜如玉低声道,“粮仓之事,无论是沈怀信报复军粮被盗也好,还是单纯想抢一批粮也罢,此事,都是军粮被盗而起……” 颜如玉也有些后悔,若非当时收起军粮,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那些人也不会枉死。 霍长鹤打断她:“玉儿,不要把沈怀信做得恶事怪到自己头上,他本性如此,与他人无关,与你更无关。” “当初那批粮,他若诚心买,也不至于后来有投无路要去抢军粮,再往前说,他若不是心存恶意,虐杀向光他们,我也不会去军营营救他们。 一切,都源于他自己的恶念。” 颜如玉缓缓点头:“王爷说得也是。” 她向来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人已死,再说也是无用。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替死去的人,讨个公道。” 颜如玉盘算了一下,要做的还真是不少,粮仓之事、大诚九公主,以及大儒和镇山兽。 当务之急,就是粮仓之事,大诚九公主的行踪有待查明,镇山兽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时辰不早,霍长鹤担心颜如玉又胡思乱想,索性收拾了东西,拉她上床休息。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时,颜如玉闻到一阵花香。 霍长鹤已经起床去院中锻炼,她睁眼缓缓神,没错,确实有花香。 下床到外屋看,一眼瞧见桌子上的花瓶。 里面插得满满当当,全是各色各样的花枝,每朵都绽放得又香又美。 除了常见的玫瑰、百合、芍药、洋桔梗,别的颜如玉一概不认识。 除了几个花瓶,桌子上还有散开的一些,大概是因为没地方插了。 她忽然想起来,方丈之前惊喜通话时说过,空间发生变化,说是多了一大片花田,什么花都有。 只不过最近一直各忙各的,昨天匆忙一见,也被镇山兽吸引注意力,完全把这事忘记了。 一大早看到鲜花,心情很是不错,颜如玉找到花剪,修剪重新插花。 小毛团凑过来东闻西闻,颜如玉也不知道它长得像猫,会不会和猫的习性一样,轻推开它,让它离百合远一些。 正在忙活,霍长鹤练完回屋,看到她在插花,挑帘的动作一顿。 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暖暖的,薄薄的一层金,轻轻笼罩着她,她穿着随意舒服的衣裙,乌发披散,眉眼带笑,手执鲜花,当真是人比花娇。 颜如玉转头看他:“王爷,好看吗?” “好看,”霍长鹤走近她,“花好看,人更好看。” 颜如玉笑意深浓:“王爷跟谁学的这些话?” “由衷而言,不用学。” “你去帮我从母亲那边拿几个瓶子来,这些不够用。” 小毛团在颜如玉身边 转来转去,身上沾了些花瓣,霍长鹤看它一眼,心里有了一个“坏”主意。 第835章 橘座 霍长鹤手指轻捻一片黄色花瓣,汁液把指尖染成黄色。 他抽拿几枝:“我觉得这个好看,我想学学插花。” 颜如玉觉得好奇,但也没太在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的插花师,也有很多是男人。 她又分出几枝其它颜色给霍长鹤:“这些也拿去,单是一种也不好看。” 霍长鹤点头,把一捧花抓在手里,长臂顺势一捞,借着花的遮挡,捏住小毛团的命运后颈,把它一同拎走。 “我去别处插。” “好,”颜如玉不疑有它,点头同意,也没注意到在花枝里窜来窜去的小毛团被捞走了。 霍长鹤一出门,迎面看到八哥飞过来:“哦哟哟,七郎,七郎!” 霍长鹤一指它,把小毛团拎起来对着它。 八哥身体一僵,差点刹不住撞到树干上。 堪堪稳住,一打弯儿,扭头就跑。 “救命啊,杀鸟了!哦哟哟,七郎杀鸟灭口了!” 霍长鹤:“……” 琳琅双手掐腰:“王爷,为何欺负一只鸟?” 霍长鹤没好气:“滚。” 他大步流星出院门,去找银锭——这事儿也就银锭能干。 颜如玉插了几瓶子花,心情愉悦许多,也总算悠闲一会儿。 这边刚弄完,还没悠闲多久,宋平又来报,说是曹刺史到了,登门求见。 “王爷呢?” “王爷已经去了前厅,让属下来请您。” 颜如玉披上件斗篷,去前院。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曹刺史的哭声,声声悲切,断人心肠。 颜如玉脚步一顿,又垂眸往前走。 厅中霍长鹤坐着,曹刺史几欲坐不住。 他这些还没受过这种罪,十来天的功夫,一直在外面奔波,天寒地冻,马车虽铺得厚,但到底是不舒坦,炭火再足也是冷。 何况,粮库被抢烧,几个村子被屠,哪件事对他来说都是要命的。 那等惨状,他也是从来没有见过,最惨的就是大堂上把嘴硬的犯人打个屁股开花。 哪像……他想起来就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王爷,这次您一定要帮帮下官,下官实在是……官不官无所谓,这件事不查明办好,下官后半辈子无法闭眼啊。” 这会儿他已经不在乎官职了,只想讨个公道,把凶手找出来,大骂……不,大打一通。 霍长鹤郑重道:“刺史大人放心,此事,本王绝会袖手旁观。” 曹刺史眼泪汪汪:“下官多谢王爷。” 正说着,颜如玉进了屋,曹刺史又见过礼。 “王爷,王妃,下官还有一件事,实在是……”曹刺史抹抹泪,“张不开嘴。” “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本王能帮得上忙,都可。” 曹刺史把心一横:“王爷,粮仓被烧,民心不稳,下官听说,王爷与钱家关系匪浅,不知……能否先请钱家帮帮忙,筹备些粮食,等明年下官再想办法还给他们。” 钱家有粮店,也有粮库,之前城中也有过几次粮价波动,钱家都仁义,也都曾出过力,帮忙稳价。 但这次可不是小数,曹刺史抹不开脸,但也实在没有法子,其它的人没有这样的实力。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颜如玉道:“大人,此事本王妃会出面斡旋,你大可放心。” 曹刺史的心登时放下,深施一礼道:“多谢王妃,多谢王爷,下官……实在无以为报。” 霍长鹤扶他一把:“大人一路辛苦,此事急不得,先回去休息吧。” 曹刺史之前一直绷着一口气,身体也收紧,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一放松,浑身都疼,双腿都有些站不住。 “王爷王妃见笑了,下官从未见过那种场面,还真是有些撑不住……实在是……” 颜如玉拿个小瓶给他:“大人,回去若是无法安眠,睡前服一粒。” 曹刺史感激不已,双手接过,又再三道谢,这才告退离去。 霍长鹤问道:“你打算如何?” 颜如玉沉吟道:“本来我也是打算出粮食的,只是没想好怎么解释粮食的由来,现在曹刺史提到钱家,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能说通粮食的来处,也能让钱家形象更好,两全其美。” 这次过年,钱家各掌柜也花了不少心思,送了许多年礼过来,颜如玉也回了些,但这一次,算是个大礼。 这还没开春,各掌柜都跃跃欲试,都想来年和颜如玉好好合作。 颜如玉已经让霍仲卯写计划表,包括他手下的香料,以及娘子军们的成衣。 至于霍长旭那边,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还有别的一些,颜如玉已经有了想法,但眼下事情太多,还没顾上落实。 “长旭呢?”她问。 霍长鹤抿口茶,叹气道:“可别提他了,自从你送给他那件礼物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你送他的是什么?我听跟着他的人说,他经常一头扎屋子里,时不时听他自己在傻笑。” 颜如玉也忍不住笑:“由他自己琢磨吧,琢磨透了,那东西有大用处。” “那究竟是什么?” “活字印刷。” 霍长鹤没见过,但听字意也能猜个大概:“以后不用手抄书了?” “对,王爷说得极是,不用手抄,还能出得快又多。” 霍长鹤笑道:“难怪,那他用的是不是就少了?” 霍长旭现在手下人不多,也就十来个,都是原来跟着他一路干到这里的。 “放心,他的人只会不够用,不会嫌多,他可以出更多的书,更多的故事。” 颜如玉看外面:“今日一早,见到方丈了吗?我还有东西要给他。” 霍长鹤道:“听说是一早就出门了,还未见归……” 话没说完,外面就传来说话声。 方丈和贝贝的声音尤其响。 “来了。” 方丈一眼看到颜如玉,快走几步道:“王妃 。” 颜如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想要东西。 把做好的香给他,叮嘱道:“此物要小心用。” 方丈仔细收好:“明白。对了,花看到了吧?怎么样?” “很好,漂亮,”颜如玉偏头问霍长鹤,“是不是王爷?” 霍长鹤的目光略有躲闪:“是。” 远处有道影子滚来,霍长鹤起身:“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 第836章 行踪 颜如玉觉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霍长鹤速度飞快,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方丈低声问:“这香是烧的还是抹的,还是怎么样的?” “都行,为了方便你用,哪种方式都能生效。” 方丈眉开眼笑:“太好了。” 正说着,一低头,看到一团东西滚过去。 他吓了一跳:“哎哟,我去,什么东西?” 贝贝在不远处站着,也瞧见这东西,凑过来看。 毛茸茸的一团,蹭着颜如玉的裙摆。 颜如玉把它拎起来,瞧着……熟悉又陌生。 小毛团子,原本雪白的毛,现在被染成一块黄一块黄的,像只大橘。 方丈看了半天认出来,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不是……这不是大胖橘吗?哎哟我天,怎么成这样了?” 颜如玉哭笑不得,想起霍长鹤只取黄花,鬼鬼祟祟的,原来是这样! 小毛团对方丈的取笑很不满,张嘴露出小尖牙,张牙舞爪地吓唬他。 方丈看着它奶凶的样子,笑得更欢。 “大胖橘……哈哈,笑死了。” 小毛团委屈地拿头蹭颜如玉脖子。 颜如玉无奈道:“好了,不叫大胖橘,叫橘座好了。” 方丈渐渐止住笑:“橘座?这名字霸气,比小黑强多了。” 说罢,又忍不住扑哧笑,颜如玉瞪他一眼,他拖着贝贝一溜烟跑了。 他们没在府里停留太久,吃过午膳,就让贝贝给乔装上,从后门溜出去,和杆儿叔他们汇合。 “杆兄,怎么样?”方丈问。 杆儿叔拿着竹竿一指:“那儿,上回看到,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等等,别急,得天一黑才行。” 方丈摸出个纸包来塞给他:“给你带的。” 杆儿叔眉开眼笑,摸摸脸:“哎哟,彪哥,让你破费了,这阵子我都见胖了。” 方丈一拍胸口:“这算什么?应该的,但凡是跟着我的,都有肉吃。” 几个乞丐都很高兴,可不是,今年过了个肥年,都是因为丧彪,彪哥。 “等这事儿成了,我还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几个乞丐低声欢呼,眼睛瞪得像铜铃,盯住对面的一处宅子。 华灯初上,宅子里也亮了灯,达格尔把一壶酒饮尽,烦躁地摔了酒壶。 苏朗台正擦着弯刀,看他一眼:“你又发什么疯?” 达格尔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我们来的时候,他叮嘱过,不让随便出去。” “我他娘的都快憋起了,天天在这宅子里,有什么意思?” “我们到这儿不是为了有意思,是有别的事要做,你不明白吗?” 苏朗台刀入鞘,沉下脸:“别没事找事。” 达格尔冷笑一声:“你少训我,我可不怕你。” 他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苏朗台也一下子站起来:“站住!你出去惹事不要紧,别连累别人,要是坏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达格尔略一犹豫,又道:“我能惹什么事?无非就是出去找个把女人,我又不是不换衣服,去了点人,完事给钱,能出什么事?再说,我上回出去一趟,不也没事吗?” “我天天在这里闷着,那才是要出大事!” 他 哼一声:“要不,你出去给我找几个女人来。” 苏朗台沉着脸没理会他的无理要求。 达格尔转身回屋去换了汉服,又戴上顶帽子,出门去了。 苏朗台低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达格尔出门,没骑马,没用车,直接步行。 越是这样,目标才越小,不会引人注意,而且,他还挑着那种光线暗的地方走。 他自以为没人注意,隐藏得挺好,但实际上,从他一出门起,就被人盯上。 杆儿叔一指:“看到没有,那是那个家伙,上回就是他,从里面出来的,我看到过你给的画像,说十分叫夸张,但至少有九分。” 方丈挑眉:“那是,认准了就行,跟上他。” 杆儿叔打个手势,几个乞丐散开,不再聚在一处,有的在马路这边,有的在路口。 路上有几个乞丐,压根不会引人注意。 方丈此时也是乞丐打扮,贝贝和蜂哨也是一样,三人都怀揣着颜如玉给的香料,从不同方向,跟着达格尔。 达格尔走到路口停住,目光在四周一掠,又把帽子往下拉一拉。 再穿过两个路口,就是一座青楼,他上回去过一次,一直难忘。 中原女子,就是不一样,皮肤嫩又滑。 越是这么想,越是难熬,他不由加快脚步。 眼瞅着快到了,隐约都能看到青楼的灯光,听到飘过来的说笑声。 达格尔心潮悸动,要穿过最后一个路口时,不知怎么的,迎面撞上一个老乞丐,手里还拿着根杆子,连摔带滚,杆子也绊了他一下。 脚底下一踉跄,达格尔差点把怀里的短刀抽出来,目光刹时如鹰般盯住老乞丐。 杆儿叔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像是伤得不轻。 旁边一个小乞丐跑过来扶:“叔,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是我走得太急了,没留神,”老乞丐嘶着气,看达格尔一眼,“冲撞了贵人,真是失礼。” 达格尔见他这么说,也没要讹诈的意思,握住刀柄的手又收回来,转身要走。 方丈此时从他身后抄上来,手指对准他后脖子一弹。 “哎,怎么回事儿?没摔坏吧?” 方丈没和达格尔对脸,超过他,后背对着他。 达格尔感觉脖子上好像凉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在意,草原人,风雪都不怕,何况这点。 方丈也瞧出来,这家伙块大,身手也不差,他们几个捆一块儿都不是对手。 他们中间身手最好的银锭在暗处,方才方丈打了手势,没让银锭现身。 这人警觉,有没有身手,应该能瞧得出来,他们几个都是普通乞丐打扮,没身手,这人不会疑心。 但银锭不一样,万一被瞧出来,就功亏一篑了。 幸好方丈多了个心眼,达格尔扫他们几眼,确实确认他们没有身手,这才快步离开,直奔青楼。 方丈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就成了一半。 第837章 推波助澜 青楼刚刚开始热闹,门前灯笼高挂,照亮灯下的各色女子。 胭脂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味道,飘荡在空中,连同年节的喜悦,都让人心情亢奋。 达格尔快走几步,站到那片光影中,深深吸一口气,感觉身体里的热血更沸腾了些。 门前拉客的女子看到他,赶紧过来拉扯,声娇体软,裹着香气,让达格尔浑身都热烫起来。 他顺势搂住一个最近的,拖着就往楼上走。 女子先是娇笑嗔怪,但慢慢就感觉不太对劲儿,有点慌乱。 用力挣扎几下,勉强挂着笑:“郎君,放开奴家,奴家自己走。” 达格尔根本不理,手上力道不松反紧,女子娇嫩的手腕上都被捏出几个青紫的指印来。 女子脸色泛白,被拖上楼梯,正巧看到平日经常找她的一个年轻公子。 “王公子!” 刚进门的王公子正想找她,四处瞧不见,一抬头看到她在二楼,身边还有个男人,女子冲一楼喊他,面露急切,眼睛都泛红了。 王公子一看这还得了,立即一指:“你是何人?何姑娘是我的,放开她!” 达格尔现在如同站在火边,浑身滚烫,他倒不是非要身边这个女子,眼前有点发花,其实哪个也行,但听楼下王公子的叫喊,他就很是不悦。 “我先来的,我就不放,你能怎样?” 方丈此时已到门外,但他们是乞丐打扮,无法太靠前,赶紧招呼暗中的银锭。 银锭裹着缎衣,穿新靴子,胖乎乎的特别富态。 “快,快去,别闹出人命来,伤及无辜。”方丈嘱咐道。 银锭拧眉:“这种地方……我不好去的,以前王爷有严令,谁要是去这种地方,要打断腿。” 方丈气笑:“又不是让你去玩,是让你抓人的,非但无罪,反而有功,相信我!” “王爷王妃说过,此人非同小可,不能随意抓,得让他被抓得合理,否则,若是被人怀疑,打草惊了蛇,也是不妙。” “要不然直接让你把人砍杀了事,何苦必这种周折?” 银锭自然也知道,但这种地方还是有抵触——早知道叫金铤来了。 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里面已经吵嚷起来。 方丈一脚把银锭踢进去。 银锭踉跄着进来,抬头正看到达格尔把那个女子压在栏杆上,狂乱吻咬。 女子吓得尖声大叫,王公子在下面跳骂,拎袍角就往二楼冲,本来就热闹的一楼大厅,瞬间闹成一锅粥。 银锭穿过人群,跟在王公子后头,也上二楼,王公子家里有点钱,也算个小纨绔,面子看得比天大,这种当众被打脸的事儿哪里受得住? 到二楼,一把拎起角落大花瓶里插着的绿竹枝,一指达格尔。 “我说,放开她,你听不懂吗?” 说罢,手中竹枝一扫,正好扫过达格尔的眼角,别说,这一下还挺疼。 惊怒加上疼痛,还有被人打断好事的不忿,都在此刻交织成怒火。 达格尔从怀里摸出匕首,当成镖使,一把甩过来,直奔王公子。 王公子见寒光一闪,就冲着面门来了,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是什么,就感觉似有人在他后腰上踢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一扭身子,像被扭了几道的麻花,站立不稳,直接侧趴在地上,浑身疼得不行。 但他顾不上叫喊,也叫不出声,现在看清楚,方才那点寒星不是别的,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匕首刺入地板,微微颤动,就像颤在他心上,冷汗都瞬间出了一层。 要不是刚才那一脚,现在这匕首扎的就不是地板,是他的身体了! 他正惊惧后怕,一只小胖手拿起匕首。 银锭看到这匕首,也是目光一凝,这匕首,他有印象,当初和明酋开战时,他记得明酋部酋长就有这么一把匕首,刀柄上镶着宝石,花里呼哨,刀口倒还算不错。 银锭手指在刀柄最下面一摸,有一个刻的印记。 果然是明酋部的刀。 达格尔也没想到,王公子能躲开这一下,再见银锭把匕首拿起来看,直觉感到不对,但此时也顾不上别的。 他一把揪住女子的头发,踢开就近的一个房间,直接把人拖进去。 里面的人也吓得不轻,尖叫着跑出来。 王公子从地上爬起来,虚弱地骂骂咧咧,不骂脸上挂不住,又不敢大声骂。 银锭摆摆手让他走,跟着进了屋,把门踢上。 达格尔回头看到他,眼睛通红:“滚!” 银锭浅浅笑,两个小酒窝透着喜意,小眼睛里却是寒光点点。 “你个番邦外族,也敢让我滚?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轮得到你撒野?找死!” 一句番邦外族,让达格尔的 理智回归了点,他打量银锭:“你是谁?” 银锭低声骂:“你祖宗!” …… 门外方丈在等消息,他知道银锭的身手,拿住达格尔应该不成问题,但得拿得合理,最好…… 此时忽然听到脚步声,杆儿叔气喘吁吁跑来。 “彪哥,有人来了。” 话音落,方丈扭头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挎着腰刀大步流星往这边走。 不是刺史府的。 方丈心头“咯噔”一下,坏了。 正犹豫,要不是放信号让银锭撤走,一旁的贝贝把外面的乞丐服一扒,帽子一摘,摇身一变,变成个俊俏小厮。 方丈:“……” 贝贝一边说一边整理头发:“我去告诉坨坨哥一声,让他做定夺。” 这也是个办法。 “行,快去。” 贝贝抓着一把瓜子,当作客人混进去,刚才的事儿闹得厉害,一打听就知道银锭去了哪。 他快步上楼梯,前脚刚推开门,后脚下面的军兵也踏进大厅。 银锭正和达格尔交手,那个女子倒在一边,不知死活。 贝贝低声道:“来了个护城军。” 银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冲不留多少理智的达格尔道:“听到没有?有人报了官,来抓你了。” 达格尔冷笑,挥拳头砸过来:“老子不怕!” 银锭招架住,对贝贝道:“捂住头脸,出去报信!” 第838章 合作达成 颜如玉在府里见了钱家粮店的掌柜,掌柜的姓沈,说实话,他心里急得不行。 眼瞅着别人的铺子年前的营业额都翻了翻,差点把门槛都挤破,尤其是香料铺子和成衣铺子,好家伙,年还没过完呢,订单已经排到春天了。 偏生他的粮食铺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改进的,他是想改,但又无从下手,无非就是种类全一些,量大一些,还能怎么着呢? 正愁眉不展,可巧听说颜如玉请他来,有要事相商,可把他高兴坏了。 颜如玉把情况如实一说,关于粮库被烧抢的事,曹刺史说是让人把事捂下,但坏消息总是传得格外快,更别说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沈掌柜也听说了此事,见颜如玉一开口,立即表态:“王妃,在下听说此事,也一直忧心,在下愿意捐出些粮食。” 颜如玉浅笑:“沈掌柜误会了,本王妃并非是想让你捐粮,而是想和你合作。” “请王妃示下。” 颜如玉把一纸单子递给他:“这上面是粮食种类及数量,自明日起,本王妃会派人陆续送到,至于是放到店中还是粮库,你自行决定。” “这些粮食,本王妃分文不取,来日曹刺史会找你,你开两次粥场,把这些粮献上即可。” 沈掌柜一愣,他一时没明白过来,颜如玉这是要把粮卖给他,再让他去捐给刺史?这不是把好处都归他了吗? 颜如玉见他茫然,耐心解释:“城中有难,钱家一向重义轻利,但在商言商,总不能让你们吃亏,这粮食不是小数,没有让你们出的道理。” “助官府的力,安百姓的心,正是钱家树立更好形象的好时机,是双赢的难得机会。日后还要处得长远,形象很重要。” 沈掌柜岂能不知,赶紧行礼道:“是,在下回去就筹备银子,这上面的粮食,就按……” 颜如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粮食给你,银子不必给,简单说,就是粮食由王爷来出,你就从中出个力,搭个桥即可,对他人,包括刺史在内,不必提及这是王爷给的。” 沈掌柜眼睛微睁,不要钱?这么大一笔,不要钱? “王妃,这……若是如此,在下可做不了主。” 要是出钱,公平买卖,东家给了他们足够大的权利,哪怕必要时做些亏本的,比如灾年捐献,这都是可以的。 但这回是白捡这么一大便宜,太大了,他可不敢胡来。 “无妨,你只管做便是,此事,本王妃会周旋,也会写信签名们东家说。” “另外,还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沈掌柜哪还有不答应的,立即道:“王妃只管吩咐。” 颜如玉示意他坐下:“沈掌柜不必拘谨,听说你隔壁的铺子要往外租?” “是,”沈掌柜如实道,“只可惜那铺子太小,不然在下也有意接过来, 把店面扩大些。” “这样最好,正合适,”颜如玉说,“你且先接过来,按照这几张图,布置一下,也不急,等过了粮食的事,再着手细细安排。” 沈掌柜接过图纸,这是店铺的平面图,怎么布置,哪里空,哪里放桌椅,都画得清楚。 只是,这布置瞧着不像是粮铺。 “此非粮铺,”颜如玉为他解惑,“你店里的粮食种类,本王妃了解过,已经算是城中最全的,在这方面,没什么精进的。” 现在这个时期,粮食的种类还不算多,颜如玉已经做过了解,要想增加种类,必须得到开春,她从空间找出些种子试种,或是从方丈那里要些种子,但在空间能种,在这里未必能。 一切都要等试过之后才知道,总不能平空多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粮食来,她无法解释来处,也不见得有人敢吃。 “所以,”颜如玉话锋一转,“你就得从粮食的形态上下功夫。” “王妃的意思是?” “米,可以磨成米粉,大米也好,谷子也罢,都可以,能碎的碎,能磨的磨,之后,再利用你隔壁的小铺子,做些小吃的生意。” “用你店里的粮食,不同形态,做不同味道的吃食,两边相辅相成,或许能剑走偏锋,让店里的生意再好些。” “沈掌柜, 粮铺已经被你经营得很好了,再做什么也是锦上添花。” 沈掌柜激动不已,既得到肯定,又有了新路子。 “多谢王妃,谢王妃指点,在下这就回去,把王妃说的,一一落实,您放心,保证全部到位。” 颜如玉浅笑颔首:“好,那就等沈掌柜的好消息,若是有事,随时可来。” “是,是。” 沈掌柜告退,欢天喜地地走了。 颜如玉刚要喝口茶,外面蜂哨急匆匆进来。 “怎么了?” 他们几个是在一起的,而且方丈今天要了香料走,万一出了岔子…… 蜂哨也不敢卖关子,赶紧道:“王妃,出了人命,曹刺史派人去了,把那个家伙押走了。” 颜如玉霍然站起:“出了人命?谁出事了?其它人呢?” “王妃放心,不是我们的人,是护城军的一个,好像还是个副将,被那家伙给打死了。” 颜如玉松口气:“怎么会扯上护城军?起冲突了?” 她飞快思索,这事儿耽搁不得,得赶紧去一趟。 “你去书房请王爷来。” “是。” 颜如玉手扶桌子, 飞快思索对策。 时间紧迫,一会儿在路上再让蜂哨说详情,无论如何,一出人命,这事就不太好办。 更何况,还掺和上护城军。 正想着,霍长鹤拿着斗篷快步走来,颜如玉迎上去,他一边给她系上斗篷,一边道:“没事,不用急,蜂哨说了大概,此事对我们有利,上马车说。” 在马车上,蜂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此事,是银锭故意而为。 达格尔处于半疯状态,眼睛已经红了,本来也分不清这些军人的衣服,护城军还是衙役捕快,他清醒的时候都认不准。 更何况现在,一见有军人闯进来,银锭又大喊一声:“军爷,救命啊!” 第839章 杀局 银锭这一声喊,直接让达格尔以为进来的护城军,是来抓他的。 银锭喊罢就奔着护城军跑过去,慌乱中似是不小心绊了一下,扑到护城军身上。 护城军纯粹下意识伸手一扶,低头看银锭,银锭正好抬头,冲他咧嘴一笑。 小酒窝,小白牙,小眼睛里却是冷意,护城军心头都跟着一冷,直觉感到不太妙。 他想抽回手,但银锭的小胖手如同铁钳一般,根本甩不脱,他心里的不安更浓,军人的敏锐让他感受到威胁。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银锭双臂轻轻用力,把他一拖并一推,转眼间银锭跑出去,而他被当成肉盾,直接扔向后面的达格尔。 更要命的是,银锭松开他的手臂之后,顺手把他的腰刀拔出来,往后一甩。 达格尔稳稳接住腰刀,随即手往前一送,直送入护城军心窝。 这下也是真要了命。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快得让人都来不及反应。 仿佛一睁眼的功夫,银锭跑了,护城军死了,热烫的鲜血扑了达格尔一脸。 现场一静,随即就是尖叫声四起,一阵阵叫喊声。 下面大门马蹄一声,有人连声喊喝:“都别动,安静!” 刺史府的人到了。 刺史府的捕快早就和护城军不对付,更何况,除夕夜才出了这么大事,好几个弟兄都折损,连带着崔冲都差点死了,现在还在养伤。 他们裹着火气进来,冲上二楼就看到护城军那个副将被扎个透心凉,顿时心生茫然,拔出的刀不知道往哪使劲儿。 但脑海中同时回荡一句响亮的感叹:妙啊! 妙归妙,杀人凶手还是要抓,达格尔摘去帽子,眼睛通红,手执着滴血的刀,一看就是个发了狂的关外人。 这还得了? 其余几个护城军已经无暇顾别的,赶紧把副将扶住,徒功无功地抢救一番。 他们被捕快挤到一边,捕快们一拥而上,把达格尔围在中间,达格尔身上的香效已经开始泄力,原本没有这么快,因为与银锭走了几个回合,加速他的血液流动,效用也随之散去一些。 效用一散,他的疲倦之感也随之而来,浑身都有点软绵绵,刀也显得无比沉重,捕快们拿下他,算是捡了个大漏。 等捕快们把人捆走,护城使副将也彻底断了气,他们几个想要人,捕忆岂能给,争风吃醋,打架斗殴,致人死命,这告到哪都是刺史府该管的事。 他们几句话给事情定了性,护城军想说压根不是什么争风吃醋,但又无从说起,争执之下,他们又没了领头的,只好看着捕快把达格尔弄走。 银锭暗中偷笑,成了!这比他们动手拿下还合理,他迅速跟上,在暗中护航,以免出现什么岔子。 等到了地方,人投入大牢,那才叫尘埃落定。 他跟着捕快走了,方丈和贝贝他们也松口气。 招呼一声,和乞丐们一同散去。 杆儿叔带着几个小乞丐先走,揣着方丈给的银子,贝贝扒去方丈身上的乞丐衣,慢了一步。 刚一拐过路口,杆儿迎面撞上一个结实坚硬的胸口,立即感到一股森寒之气。 他一抬头,眸子立即一缩。 苏朗台眸子如鹰,刀出半鞘,像盯猎物一样锁死他。 “是你们下的套?” 苏朗台在外面全看见了,要不是他跟着,要不是他报信,护城军也不能来这么快,但他没想到,上面还有一个银锭,达格尔非但没能脱身,连护城军副将也给搭进去。 他不能现身,不能两个人都折进去,但这口气,他必须出。 杆儿叔下意识大吼:“快跑!” 几个小乞丐撒腿就跑。 “告诉彪……” 杆儿叔这一句用尽全身力气,方丈听得一个恍惚,再想细听,已经没了声息。 方丈扶着刚戴好的皮帽子,他不觉得方才是听错了。 慢慢往那边走,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 还没过马路,那边几个小乞丐折回来。 身后是青楼的灯火通明,身前是一大片暗影,夜风肃杀,吹起地上残雪,裹着浓重的血腥味飘来。 方丈呼吸一窒,看到一道黑影如同猛兽,三两下追上,砍倒两个小乞丐。 再追,就要过马路,但他没再上前,又退回暗影中,三两步奔向夜色,消失不见了。 方丈呼吸都哽在喉咙里,踉跄着往马路对过跑,死里逃生的小乞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彪哥,杆儿叔临终前叫了你,应该是让你小心。” 方丈僵硬回头:“……临终?!” …… 颜如玉刚听蜂哨说完事情大概经过,觉得这事儿办得漂亮,有惊无险,够方丈得瑟一阵子。 刚要松口气,空间一阵震动,颜如玉靠上引枕,似闭目养神,意识退入空间。 颜如玉还没开口,就听方丈声音颤抖:“如玉,如玉,你在吗?我这边……出人命了!杆儿叔死了……” 霍长鹤正盘算,一会儿见着刺史,这事要怎么办,就见颜如玉睁开眼睛,脸色略沉。 “换方向。” 马车调转方向,一路急驰。 颜如玉下车的时候,还能闻到空间气的血腥气。 方丈脸上有泪痕,脸冻得僵硬,看到颜如玉如同看到亲人,眼泪又差点流出来。 颜如玉摆摆手,无声安抚,到近前一瞧,老乞丐杆儿叔尸体倒在血泊中,身上雪都被染红染透。 只有尸体,头颅不见踪迹。 手指蜷缩着,还握着锭银子。 旁边一个小乞丐抽泣道:“杆儿无儿无女,拿我们几个当亲生孩子,还说明天带我们去买几件新棉袄。” 方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低下头,眼泪砸进雪里。 颜如玉喉咙堵 得发涩:“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清了吗?” 几个人抽泣,谁也不出声。 霍长鹤沉声道:“你们要想为他报仇,不想让他白死,就好好想想,打起精神来!哭也哭不活他,不如齐全协力,抓住住凶手。” 几个小乞丐红着眼,止住泪,其中一个想了想道:“身材很魁梧,很壮,手里拿着刀。” “是……一把弯刀!” 第840章 要入狱 方丈眼睛一下子睁大,眼底泛起红丝。 “可是,那个……” 他想说,那个不是被抓走了吗?猛地又记起,不止一个。 颜如玉看他一眼,无声安抚。 “这些日子,你们都先不要到原来那片去活动,”颜如玉低声说,“丧事我们会负责。” 小乞丐抽泣一声:“可杆儿叔的尸首……不全呢。” 尸首不全下葬,死了也无法投胎,无法安宁。 他们没动,也没散。 方丈往旁边走几步,颜如玉跟上去。 “你也不要太难过,他的仇会报的。” 安慰人,颜如玉不太擅长,能给的保证,也就算是安慰。 方丈鼻子有点酸:“我知道,不过,有件事还要和你说一下。” “你说。” “他们虽然是乞丐,但也不是哪里都能去,城中乞丐也都是分地盘的,像他们这一伙,都是老的小的,势力弱,否则当初我也不会找上他们。” “先前我的消息,都是他们给的,帮了不少忙。” 方丈说得磕磕绊绊,但颜如玉听懂了。 刚刚她说的“先不要到原来那片去活动”,根本行不通。不让他们去那里,那他们就无处可去。 颜如玉目光在几个小乞丐身上掠过,又看看方丈。 “这样吧,先在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安顿下来,我担心的是,那个逃走的人,看到了他们的容貌,会对他们不利。” 方丈点点头,颜如玉语气一顿,又缓缓继续:“但是,我们必须要明白,这些小乞丐,我们不知根知底,暂时用用,给钱给物,都可以。但若收为己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方丈脸色一正:“我懂,我懂。” 他叹口气:“我只是觉得,对不住那老乞丐,孤苦无依的,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若非我找上他,他可能还继续讨饭,虽不好过,但总归活着……临死前还想着我。” 颜如玉拍拍他肩膀:“丧事会给他办好,我知道人死再办什么也是枉然,能尽点心就尽一些吧。再找间庙宇,点盏长明灯。” “好,听你的。” 颜如玉声音低缓,让方丈紧绷自责的心思慢慢松下来。 “城中乞丐孤儿的事,我会找机会和刺史谈,到时候我们出钱出力,不为名利,只为心安。到时候你可以把这几个孩子都带过去,若是人品正,有出息,将来先收用。” 方丈眼睛亮起,感动又委屈,嘴巴一扁,又想哭。 “别哭了,”颜如玉制止住,“这会儿是风口浪尖,对他们太好反而于他们不利,你能用他们监视别人,别人就能用别的乞丐监视他们。” 方丈心头一凛,忍住哭:“对,对,你说得对。” 颜如玉略思索:“看情况,先安置,若是再有变故,就让他们去坐牢。” 方丈惊愕:“坐牢?” 转念又转过弯来,坐牢反而是安全的。 “我先去见过抓住的那个人再说,你们回府时,务必小心些, 尤其是你,程书意还想抓你。” 方丈又紧张起来,慌忙点头。 这边交待清楚,颜如玉和霍长鹤去见曹刺史,蜂哨留下帮忙。 曹刺史回来还没舒坦太久,就听捕快说在青楼抓了个人。 他昏昏沉沉,这些日子一直紧绷,回来一松,身体里的疲倦感如海浪席卷他。 这会儿听说什么青楼,下意识就觉得是争风吃醋的事儿,不想搭理。 师爷耐心提醒:“大人,我看那个人不一般,虽说穿着咱们的衣裳,但像是关外人。而且,在青楼杀了护城军的副将,此事颇有蹊跷。” 曹刺史睁开眼,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杀了护城军?” “是,”师爷脸色严肃,“ 即便身份无疑,那没准沈怀信也会派人来要人,您得早做应对呀。” 曹刺史这会儿也不能累了,下床穿衣服:“那我得审审,好好问问怎么回事。” 刚穿好衣服,正要升堂问,捕快来报:“大人,镇南王到了。” 曹刺史眼睛唰一下被点亮:“来得正好,快请!” 他暂停升堂,把人请进来,直接去书房。 不等他开口,霍长鹤开门见山道:“大人,本王来是为了被捕快抓走的人。” “是极是极,确实抓住一个,下官还正想过堂……” “不必升堂,他就是烧抢粮库的凶手之一,”霍长鹤语气笃定。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银锭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曹刺史恍然大悟,心头也暗喜,真是了不起啊,瞧瞧,人家的手下个个能耐,这么快就有了眉目,还把人抓了,还不会引人注目。 幸好啊,幸好他早早对镇南王表明态度,没有对立。 曹刺史起身行礼:“多谢,多谢王爷,多谢这位小胖义士。” 银锭微笑的圆脸微垮——义士也就罢了,小胖义士是什么鬼! “大人不必客气,本王既答应你帮忙,就不会失言,”霍长鹤目光冰冷,“不过,本王要亲自审审他。” “好,好,没问题。” 曹刺史求之不得。 人被抓回来,直接投入大牢中,因是杀人重罪,关押的地方也不同。 此刻天色又已晚,所以,达格尔被抓入大牢的事,除了当夜值班的狱卒牢头,没人知道。 曹刺史在前面带路,引着霍长鹤和颜如玉去大牢。 银锭断后,进入大牢后,曹刺史让其它人都出去,守在牢房外。 达格尔现在恢复了些,就比正常人力气虚一些,正靠着墙,坐在草堆上,闭着眼睛养神。 虽然知道身处大牢,但他并没有太过慌张。 他知道,自会有人救他,他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脚步声响,有人提灯笼走来。 他睁开眼,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曹刺史。 他喉咙里溢出一声嗤笑:“我认得你。” 曹刺史一愣,随即冷哼:“认得自然最好,本官也不怕你认。” 达格尔吐掉嘴里叼着干草:“你这是城里的官儿,但又不是最有本事的。” “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送你个大礼。” 曹刺史往旁边走两步,闪出身后的霍长鹤和颜如玉来。 “进了这里,你还想走?” 第841章 打他 达格尔眯着眼睛,看后面的霍长鹤。 霍长鹤穿着玄色绣仙鹤大氅,仙鹤用银色丝线织就,光芒微闪,在深色大氅上似展翅欲飞,幽暗的大牢中,他带着一股清冽的寒气,连身上的仙鹤都带出几分杀意来。 达格尔本来闲散坐着,看到他,慢慢坐直身体。 “你……” 霍长鹤冷然一笑:“认得本王?” 达格尔喉咙轻滚:“什么王?我不认得。” 霍长鹤也不在意:“认不认得都没关系,本王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达格尔鼻子里轻哼一声,似有几分不屑,身体依旧慢慢变得紧绷:“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你好大的口气。” 霍长鹤没说话,大氅一动,腰则剑光出鞘,似一道银色闪电,狠厉又准确地划过达格尔的身体。 “哧”一声,血光飞溅,他肩膀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达格尔闷哼一声,手捂住伤口,也不似方才那般坐得闲散,爬起来躬着身子,咬紧牙。 “本王从来不在唇舌上浪费时间,口气大算什么本事?落到实处的才算本事。” 霍长鹤剑未归鞘,血珠滚落,腥气在牢房中浅浅散开。 曹刺史背靠着木栏,感觉木栏像铁一样凉,恍惚又回到那些被屠的村子,有点想晕。 达格尔怒视霍长鹤:“你!” 霍长鹤剑尖一指:“是谁,让你烧抢粮库?” 达格尔怒道:“什么烧抢粮库?老子不知道!” 霍长鹤二话不说,再挥剑,“啪嗒”,两根手指落在草上。 达格尔捂着伤口的手指被断下两根。 “唔……”他痛呼,身体再次蜷缩,不知道是该捂手还是该捂肩膀。 “你如此对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颜如玉看一眼站在牢门外的银锭。 银锭早就不耐烦了,见颜如玉递眼色,立即走进牢房,一把揪住达格尔的脖领子,照着脸“哐哐”就两拳,直接把他揍得鼻子嘴角冒血。 “你他娘的是谁老子?你不放过谁?敢威胁我家王爷,你也配!” “狗东西,叫你狗东西,狗听了都摇头!你就是个畜牲,畜牲都不乐意跟你同类!抢粮放火杀人,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算他娘的什么能耐?” “不就是挨了两剑吗?就趴这儿不动弹,怂货,起来,有本事跟爷大战几个回合。” 银锭骂得狠又快,突突地,让人还不上嘴。 曹刺史在他的骂声中又渐渐回神,原本要晕过去,这会儿又清醒不少,暗自羡慕,自己怎么就没长一张这样的好嘴。 达格尔又痛又气,在银锭的骂声中无法回嘴,一怒之下,吐出几句外族语来。 这下好,银锭揍得更欢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叽叽咕咕骂人算什么本事?就会行些阴暗之事,连骂人都得用暗语吗?” 达格尔:“……” 距离近了,灯光又一晃,达格尔忽然觉得,银锭有点眼熟。 银锭一拳打在他肩膀伤口上,他痛得嗷一声,脑子却更清晰起来。 “是,是你……” 银锭半点也不怕他认出来:“是老子,怎么了?” 达格尔虽好色,但也不是蠢人:“你,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故什么意?”银锭小眼睛眨巴,“我可没让你杀护城军的副将。” 达格尔气得喘粗气:“你这个狡诈的汉人,你就是故意的,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杀他。” 颜如玉冷然道:“打他。” 银锭二话不说,噼哩啪啦又是一顿打。 达格尔被揍得欲哭无泪。 “你杀我护粮军,虐杀百姓,还说别人狡诈,”霍长鹤长剑一指,抵住他的喉咙。 达格尔不敢再动:“我没有,杀百姓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 “我不知道,是你们自己人带队,我不知道叫什么,是姓沈的下的令。” 颜如玉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太懂,他说,要怪到土匪头上。” 推到土匪身上,等到事情一发酵,沈怀信就能借着此事,连同粮仓的事都怪罪到霍长鹤头上。 上次他借了人马给霍长鹤,霍长鹤可是说过,匪徒已经斩除干净。 现在倒好,不但没干净,还招来更大的祸事。 之前霍长鹤说,借给他的人马都折损了,战事难免死人,他当时没得说,但如果此事又被倒腾出来,重新翻旧帐,那就可以拿出来说了。 人马折损了,匪徒没杀掉,还招惹来大麻烦。 哪件事都够霍长鹤喝一壶。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为了对付我,沈怀信真是煞费苦心。” 竟然不惜冤杀这么多百姓,数百条人命,只为他一个狠毒的想法。 霍长鹤淡淡道:“沈怀信,是断然不能再留了,自此,本王与他,不死不休。” 达格尔抬着头:“他会来救我的,不会让我落在你们手中。” 霍长鹤手往前用力,想一剑刺死他了事,颜如玉的手温柔而坚定,握住霍长鹤的手腕。 “他死容易,但暂且留一留。” 霍长鹤冰冷的目光对着颜如玉的眸子,泛出一丝暖意来。 “银锭,”颜如玉缓缓道,“去叫贝贝来,再挑个可靠机敏的,会说外族话的人。” 银锭立时就明白:“是。” 霍长鹤收了剑,达格尔紧绷的脖子微微一松,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丝得意。 但他还没来得及活动颈部,颜如玉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达格尔心头不服,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来硬的。 沉吟一下道:“我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都说了。” “和你同行,一起进城的,有几个人?” 达格尔看她一眼:“除了我,还有一个,苏朗台。” “程书意,认识吗?” 颜如玉问出这个问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达格尔。 达格尔眼神迷茫,不似作假:“不认识。” “去过城外的山庄吗?沈怀信身边的人,你认识几个?” 达格尔觉得颜如玉的问题有点多,这个汉人女子长得美,可他却不敢生出半点别的心思。 第842章 真的假的 达格尔觉得,颜如玉比他见到的任何一个汉人女子都要美,皮肤白嫩,嘴唇红润,尤其那双眼睛。 当真是美得勾人心魄。 可达格尔却不敢妄想,不知为何,这女子美则美矣,但也锋利,美丽的眼睛似暗藏刀剑,能让他死于非命。 他垂眸:“我不知道什么山庄,也不认识其它人。和沈怀信认识,还是因为当年重伤被他捡回去,他偷偷养着我们,出于什么目的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让我们杀个人什么的。” 霍长鹤脸色阴沉似水,他瞬间明白,沈怀信这是把他们当成杀手豢养起来,有什么恶事,就让他们去做,有什么看不顺眼的人,就让他们去杀。 他们本来就是谜,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身手刀法都是陌生的,即便有人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都杀过谁?”颜如玉问。 达格尔不情不愿,吐出几句话:“也没几个,就他手下有个大将,姓周吧,被派出去押送粮车,半路让我们杀掉了。” “还有两个调任的,也是在半路上,杀人夺了财。” “再就是……”达格尔微顿,目光掠向曹刺史。 曹刺史本来正听着八卦,暗骂这些人都不是东西,忽见他扭头看自己,心里一激灵。 “再就是,这个笨官的兄长,”达格尔说,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曹刺史眼睛一下子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达格尔,手里的灯笼啪一声掉到地上,燃起一团火。 曹刺史不管不顾,奔到达格尔面前,揪住他脖领子。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你说我兄长?我兄长是来看我一趟,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滑到山崖下……” 他对达格尔而言,没有半点杀伤气,达格尔任由他揪着,随着他的摇晃而微微晃动,又恢复几分懒散。 “哪有什么不小心?是被我堵住退路,苏朗台把他连人带马,推下去的。” 曹刺史胖脸上肉哆嗦,眼中不可抑制地滚出大颗泪珠来。 “你,你们……”他想骂,却不知从何处骂起,气息也吻不住,脸憋得通红,仍旧没骂出来。 此刻他回想起兄长血肉模糊的尸首,只恨自己没长银锭那样的好嘴。 他双手泛起青筋,哭得眼泪鼻涕横流,颜如玉看得心酸,示意霍长鹤把他拉开。 “我……我兄长又不是官,一向好脾气,他又没碍着沈怀信的事……” 曹刺史泣不成声。 颜如玉问:“为何?”她也纳闷。 达格尔哼一声:“没有为何,纯粹就是看这个笨官不顺眼,就是想看他不痛快,伤心难过。” 曹刺史瞪大泪眼,忍不住爆粗:“他这娘的算是什么狗屁理由?就因为这,要我兄长的命?赔上我兄长一条命?” 达格尔撇撇嘴,不置可否。 这模样看得曹刺史更来气,又揪住他抓几把。 等他发泄完,喘着粗气跌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颜如玉再问:“还有别的吗?” 达格尔眼珠子往下一扫:“没有。” “很好,”颜如玉上前,霍长鹤同时伸手,捏住下达格尔的下颌。 达格尔猝不及防——即便防了也是无力反抗。 一股子冰凉的液体被灌进喉咙,顷刻之间,冰化成火,在他的喉咙里起火燃烧,几乎要把他的喉咙熔化。 达格尔此时也顾不得肩膀和手上的伤,捂着喉咙低吼,翻滚,却于事无补。 曹刺史先是一惊,随后就是咬着牙,心头一阵痛快:“该!” 外面脚步声响,银锭带了人来。 除了贝贝,还有个暗卫,身形打猛眼看,与达格尔有七八分相似。 上前见了礼,霍长鹤一指:“就是他。” 暗卫盯着地上翻滚的达格尔半晌,缓缓点头。 片刻之后,达格尔感觉那股子灼烧感慢慢退去,他也几乎脱了力,瘫在地上。 贝贝背着个小箱子,从里面翻出一把小手电,对准达格尔的脸,一通照。 曹刺史不明所以,挪挪屁股退到一边,静待牢房中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曹刺史眼睛渐渐睁圆,他看到在贝贝手底下,又重新多出一张达格尔的脸来。 达格尔闭着眼睛,脱力轻轻呼吸,银锭从外面找碗凉水来,泼在他脸上。 达格尔一激凌,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他似乎看到自己的脸。 逐渐清醒,眼前的视线也渐渐清晰——这不是幻觉,是真的! 他翻身坐起,挣扎着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盯着暗卫。 而暗卫也在看着他,看他站立的姿势,神态,身体四肢轻轻一抖。 他的姿势好像变了,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说不上是哪变了,但就是看着和方才不一样,但和达格尔本人对比之下,更像了。 原本是七八分,现在说九分都保守了。 再加上这张脸,十分都不够。 曹刺史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掠来掠去,好像稍一错眼珠就分不清谁是谁。 谁是真,谁是假。 达格尔颤抖着一指暗卫,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痛过这后,再也说不出话。 他惊慌地抚住脖子,颜如玉声音冰凉,比方才的液体还要凉三分。 “你以后只能做个哑巴。” 达格尔怒目盯着她,喉咙时发出“啊啊”的声响。 颜如玉面容平静,看着他无能哑呼。 曹刺史从惊愕中回神,虽然他不知道颜如玉和霍长鹤的具体计划,但他隐约也能猜到一些。 “王爷,王妃,容貌虽像,但声音也……” 银锭笑笑:“大人还不知道吧?我找来的人,学声音也是不在话下的。” 曹刺史又道:“可是,他现在哑了,他的声音,这位义士也没听过呀。” 颜如玉手指一按。 达格尔的声音又飘在牢房中。 “我不知道什么山庄,也不认识其它人。和沈怀信认识,还是因为当年重伤被他捡回去,他偷偷养着我们,出于什么目的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让我们杀个人什么的。” 曹刺史再次惊愕,达格尔也停止叫喊,惶恐地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嗤笑:“这有何难?方法多得是。” 第843章 竟然还痴心妄想 曹刺史和达格尔本人,都被颜如玉给镇住,曹刺史连吞唾沫都得小心翼翼,脑子里飘来荡去只有一个想法——镇南王得罪不起,镇南王妃是万万不能得罪。 贝贝给暗卫收拾好,活脱脱一个达格尔。 银锭抬手,把真正达格尔制住,三两下把他的外袍靴子都扒下来。 暗卫换过穿上,正正好。 贝贝拎着小箱子,走到达格尔面前,手指头拿着零碎的小东西在他脸上涂抹粘捻,又要给他束发。 不过,他这头发和汉人有些不一样,发黄,而且因为之前编过小辫子的缘故,有些卷曲。 颜如玉淡淡道:“费这个劲做什么?剪掉。” 贝贝咧嘴一笑:“得嘞。” 达格尔当然不想,刚一挣扎,又被银锭给了一下子,浑身酸麻瘫软,用不上力。 银锭明明有办法把他打晕,但偏不,就是让他清醒着体会。 头发被剪,又没剃光,弄成一个小平头,颜如玉看着平常,但在其它人眼中可是奇怪得很。 “曹刺史,”颜如玉开口,“给他找件汉服穿上。” 曹刺史从惊愕中回神,连连点头答应:“好,好,下官这就去。” 他亲自去找,找了件管家的旧衣来,三两下让达格尔套上。 颜如玉目光在牢中掠过。 恰在此时,外面脚步声响,捕快大步进来,低声回禀:“大人,沈怀信府里的管家来了。” 曹刺史一听就气得笑出声:“他可真能,竟然打发一个管家来。” 霍长鹤冷然道:“去告诉他,刺史大人正忙着审问杀人凶犯,没时间见他。” 颜如玉补充说:“他走之后,你们尽可议论,让他听到最好。” “是!” 颜如玉言罢,扭头看着达格尔,这家伙方才眼中还有点亮光,似乎还心存希望。 颜如玉轻笑一声:“痴心妄想。” …… 捕快到外头,慢悠悠道:“我家大人正忙着,没功夫见你,你别时再来吧。” 沈府管家拧眉道:“你有没有说清楚?我是沈府,护城使府上的。” “我报个信还能报不清吗?你叫唤什么?我们大人说了,不见!听不懂人话?赶紧滚!” 管家气得咬牙:“你!” 捕快一推他,他从台阶上踉跄下去,差点摔倒。 “你什么你?再不走,小心叫你吃板子!” 管家无奈,只好先回去再说。 一转身,就听到几个捕快在他身后道:“一条狗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可不是,沈府怎么了?我们刺史大人也不比他们低一等,整天就知道张牙舞爪,生怕不知道他们最没规矩。” “披着人皮的畜牲,懂什么规矩?呸!不要脸的玩意儿!” “就是,耽误了大人审案,十个狗奴才也担不起。” 管家气得浑身哆嗦,一溜烟回府去报信。 沈怀信是想亲自来的,他这次倒不是真心想端架子,而是不想让曹刺史起疑。 一个青楼争风吃醋,错手杀死副将的人,怎么值得他亲自去要人? 曹刺史只是性子软,以前没什么靠山,才被他压制,不代表曹刺史是个傻子。 沈怀信猜测,让管家去一趟,摸摸情况,看情况再定夺,急事缓办,不能操之过急,引人怀疑。 他心里气得不行,明明都把这二人安置好,吃喝不缺,可偏偏就非得出来惹事生非。 苏朗台在屋子中间站着,低声问道:“大人,管家能把达格尔带回来吗?” 此时早已夜深,屋子里点着灯,亮如白昼,明亮的光打在沈怀信脸上,有点看不出真实的肤色,显得过于苍白。 苏朗台心里对这个护城使没什么好印象,觉得他太过阴鸷了些,垂眸暗自腹诽——汉人就是如此,肚子里弯弯绕甚多,脑子连着摸不准的肠子。 沈怀信压着火气,不想理会苏朗台,但还是沉吟道:“先探探情况,一次就带回来,怕是不好说,毕竟是杀人的大罪,还是众目睽睽。” 苏朗台道:“又不是没杀过人,怎么这次就成了大罪?”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沈怀信的火气一下子冒上来。 “这次和之前能一样吗?之前是无人知晓,是暗杀,这回是什么?大庭广众,想遮都遮不住。” 苏朗台抿唇,沈怀信头疼地按住额角。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等着事情发酵,再好好向霍长鹤问责,谁知道眼看就要到时候,又出这么个岔子。 正暗自焦灼,管家从外面进来。 “如何?可见到达格尔了?他怎么说?” 管家灰头土脸地回答:“回大人,小人没见着他,被拦在门口没让进。” 沈怀信一怔:“什么?” “捕快说,刺史正在审问凶犯,没空见小人,小人想理论几句,结果三两下就被他们给轰出来,还差点受伤 ……” 沈怀信才不管他受不受伤,脸色阴沉问道:“你说,曹刺史在审凶犯?” “是,捕快是这么说的。” 沈怀信慢慢踱步,心头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曹刺史为什么要审问凶犯?虽说是杀了人,但也不过就是青楼争风,算不得什么大事,就一般的情况下来看,这也没什么好审的,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辩无可辩。 莫非……曹刺史察觉到了什么,知道达格尔身份不同,所以才要连夜审? 这种可能性很大,若是真被他审出什么来…… 沈怀信不能坐视不理,正想转身往外走,有一人踏夜色而来。 沈怀信看到他,心微微一松:“书意,你可来了。” 自从上次的粮草之事后,沈怀信虽然没说,但程书意也能感觉到,沈怀信对他有些不满。 程书意也早看透,沈怀信自私凉薄,若是对他有利有用,那他能一直和颜悦色,装出情深意重的样子。 可若是一朝引他不满,做的事达不到他的期待,他就会恼,甚至,有可能会翻脸无情。 所以,程书意才给沈怀信出了这个抢粮库,屠村的主意。 粮草抢到,问题解决,沈怀信对他又恢复如初。 “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第844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沈怀信把达格尔的事向程书意说一遍。 程书意点头:“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大人,你这是要去刺史府?” 沈怀信点头:“正是,姓曹的正在夜审,也不知道会审出什么来,我得去看看。” “大人准备去了如何说?要人?凭什么要?”程书意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沈怀信拧眉:“姓曹的敢如此质问本使?” 程书意解下披风,抖去一身寒气:“不是他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这些大人必须要解释清楚,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别人。” “别人?你是指……” 程书意手放在炭火上方,慢慢烤,偏头看一眼苏朗台。 “你说,有几个乞丐对达格尔动过手脚?” 苏朗台一愣,迟疑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跟着达格尔,但没跟得太近,隐约看到那几个乞丐在他身边出现过。” “不久后,听到他在那边出了事,我……” 苏朗台没再细说。 程书意也听懂了,无非就是气不忿,想找个人撒气,正好碰上那几个乞丐。 程书意手在炭火上方翻转:“这几个乞丐,确实有点可疑,假如说,他们确实是被人指使,大人以为,会是谁?” 沈怀信不假思索:“你是说,霍长鹤?” 随即又否定:“这不太可能,若是霍长鹤,他不会用这些乞丐,他手下有两个侍卫,身手了得,再无人可用,也不会用乞丐。” 程书意沉默一瞬:“人是会变的,镇南王府遭此大难,他有些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沈怀信一口咬定:“不会,我对他太了解了,光是想,就觉得他不可能和那些乞丐混在一起。” 程书意收回手:“ 也罢,若大人想去,可带几人前去。” “什么人?” 程书意道:“就是那个副将的家人,大人此去,不是为了讨要达格尔,而是要为属下讨个公道,亲自惩处杀人凶手。他杀的是护城军,自然应由护城军来处置。” 沈怀信脑子豁然开朗,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太杂,年也没过好,他脑子真是有点退化了。 之前只想着怎么把达格尔要出来,又不能让曹刺史起疑,现在换个思路,按程书意所说,问题一下子迎刃而解。 “好,就依你所言!” 沈怀信又道:“不过,那个副将没有家人,他原就是孤儿,早年参军,没有牵绊,作战勇猛,我才提拔他做副将。” 程书意浅笑:“他有没有家人,别人谁知道?大人说他有,他就有。” 沈怀信一拍脑门:“是极。” 沈怀信带着管家去安排,程书意看一眼苏朗台:“那个乞丐的人头呢?” 苏朗台垂下眼睫:“当时随意扔在一处灌木丛中了。” “去找回来,用到该用的地方。” …… 颜如玉一指与达格尔牢房斜对的那间:“把他关到那里去。” 银锭揪着达格尔的脖领子,把他拖过去,达格尔不想去,但他又被银锭在身上戳了几下,煇身酸软无力,根本挣扎不得。 达格尔刚被拖进去,外面捕快又来报:“大人,沈怀信带人来了。” 曹刺史赶紧看向霍长鹤。 霍长鹤一点也不意外。 略一沉吟道:“曹刺史还是不必见。” 曹刺史现在有了主心骨,又有兄长的仇恨在心,不再畏惧沈怀信。 若是之前,让他闭门不见沈怀信,那他是不敢的。 “好。” 颜如玉对捕快说:“你只说,曹刺史劳累许久,有些身子不适,刚喝了药睡下,见不了客。” 霍长鹤接过话,似笑非笑:“记住,要好声好气,客气有礼,不可对沈城使无礼。” 捕快点头称是,快步退下。 曹刺史眨巴着眼睛,瞬间了然,一个管家可以粗暴对待,但沈怀信却是不能。 得和善客气,越是如此,沈怀信却是摸不着头脑,甚至还会越气,但又没得发作。 曹刺史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本事,都不及镇南王夫妇的十分之一。 捕快到外面,未出门脸上先带了笑:“沈城使,真是不巧,时辰太晚了,刺史大人连日来操劳不断,今天又有人命案子,累得病倒了。” 沈怀信眸子微眯:“病倒了?那本使就更该去探望。” “多谢城使好意,不过,大人刚刚别过药睡下,大夫说了,这种药让人昏睡,不许人打扰,这样方能好得过。” “城使放心,等明日大人醒来,卑职必定回禀。” 沈怀信抿唇半晌,没有笑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牢烦刺史,你把那个杀人凶犯带出来,本使要带他回去正法。” 捕快一听这话,眸子睁大,心说你可真能放屁。 “城使这可就太看得起卑职了,卑职就是个小捕快,岂敢做此决定?反正这犯人在牢里,也跑不了,不如明日一早,请刺史大人定夺。” 沈怀信还想说,捕快后退几步拱手:“请。” 说罢,转身进去,大门又轰然关上。 沈怀信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大门。 他们竟然……关门了?关门了! 真是岂有此理! 他咬牙生气,却又无济于事,总不能进去抢。 狠狠吐一口气,对身后几人道:“你们留在这里,明日天一亮,就在此哭。” 他带来的人点头称是。 捕快回到里面,如实禀报,曹刺史听完,忍不住骂一声:“呸!还敢现在就把人提走,真是不要脸。” “可见他是急了,”霍长鹤道,“你说他还带着几个人?” “正是,”捕快回答,“看样子是平民打扮,不知道是何人。” “是男是女?”颜如玉问。 “是两个女的,一老一少。”捕快回答。 颜如玉轻哼:“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爷,走,去瞧瞧,如果我没猜错,那两个女人怕是没走。” 一行人出大牢,到门口查看,也没开门,从门缝中一瞧,一目了然。 果然,那两个女人还在,不仅在,还在门前跪着,在寒风中凄凄楚楚,好不可怜。 曹刺史拧眉:“她们是什么人?这可如何是好?” 颜如玉似笑非笑:“无妨,让她们跪,就当作不知道,明天就有好戏看。” 第845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回到家里,时间已过子时,霍长鹤赶紧让颜如玉洗漱休息。 他躺下一会儿又轻声起来,院中今天晚上是大当家在值守,差点没听到他的动静。 刚一交手,看清穿着夜行衣的是霍长鹤,大当家一愣,赶紧收手。 霍长鹤轻摆手,指指屋里,轻如夜猫,迅速离去。 到外面与暗卫汇合,暗卫低声道:“王爷。” 霍长鹤戴上面具:“带路。” 暗卫在前面带路,前面每到一个路口,都有一个暗卫现身,一直到城门时,共有六人。 霍长鹤带着六名暗卫,借着夜色出城。 一路疾行,到城外那座庄园附近。 远远望去,庄园在黑暗中,飞檐无声挑起直入云端,似张牙舞爪的巨兽。 霍长鹤收回目光,转而看着面前的小宅院。 这里距离庄园很近,就是普通民宅,放在哪里都不会引人注意。 城中的房子不是什么人都买得起,很多普通百姓就散在城外,谋生种地找猎,等积攒多了,就拿去城中换米粮银钱。 新年还没过完,空气中还有年的味道。 霍长鹤眸如冰霜,无声一挥手。 暗卫也没开门,直接翻墙而入。 霍长鹤纵身跃上门边树,站在树梢往里望。 这处宅子不算大,此时沉静无声,却于无声中透出肃杀,长年征战的军人直觉告诉他,这处宅子,就是和普通的那些不一样。 暗卫已堵住前后门,准备就绪,霍长鹤跃入院中,长剑出鞘。 他一手提剑,一手捏着颜如玉给他的药丸,直上台阶。 暗卫用匕首别开门,轻声推开门。 霍长鹤挑帘进屋,屋中人即便睡下也很警觉,瞬间醒来,一手摸刀:“谁?” 话一出口,眼前闪过剑光,只来得及看到一张鬼王面具,人头就已然落地。 与此同时,其它房间内,也开始无声收割。 偈有反抗,霍长鹤一药丸砸下去,烟雾四起,呛得那些个个咳嗽流涕,什么也看不清。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 …… 颜如玉这一觉睡得有点沉,快天亮时迷迷糊糊醒了一下,摸摸身边的霍长鹤,只觉得他身上有些寒意。 “嗯?出去来着?” 霍长鹤轻抚她长发:“一点小事,办妥了,接着睡吧。” 他在,颜如玉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又迷糊睡过去。 次日一早,神清气爽醒来,在空间吃个红果子,喝了点水,头脑更清明。 想起昨天晚上霍长鹤可能是出去过,她洗了几个果子,一并带出来。 霍长鹤也刚起,正要洗漱,颜如玉等他洗漱完,把红果子递给他。 两人边吃边谈,颜如玉问:“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霍长鹤眉眼微凉:“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敌我双方也不一定全是大战,有时候也有小的游击战。” 颜如玉静静听着,霍长鹤继续说:“比如说,敌方突袭边界,伤了我们的百姓,我们就派兵过去,攻他一片领地,甚至断其粮草水源。” “这叫报复。” 颜如玉眉梢微挑 :“王爷昨天晚上怎么报复的?” 霍长鹤现在虽不是守边统领,但军人血性,又是他熟悉的地方,岂会容忍达格尔这种人胡作非为? 他一直隐忍未发,就是等最佳时机。 霍长鹤正要说,外面响起说话声。 宋平有事求见。 霍长鹤拉起颜如玉的手:“走,估计说的就是此事。” 宋平神采飞扬,上前就忍不住道:“王爷,王妃,出大事了。” “何事?” “今天一早,属下上街转的时候,许多人都往护城使府那边去,巡防队和百姓们都去了许多,属下在人群中看到,护城使府大门前的树上横钉着一条手臂粗的长杆子,杆子上钉着八颗人头。” “那些人头个个都是外族人,并非我朝人,或睁眼或闭眼,都直对着护城使府的大门。他们府上的人一开门,都吓了一跳。” “后来出来个管家,命人把人头取下,但那杆子太高,他们压根够不到,他们只好又架梯子和爬树,好不容易够到杆子,那杆子钉得极深,一时半会儿都取不下来。” 颜如玉虽然没亲眼见,但听宋平说得热闹,仿佛也在其中。 她此时明白,霍长鹤昨天晚上是去干什么了。 “后来呢?” 宋平继续说:“他们取不下杆子,就想着把人头先取下来,按说割断人头的头发即可,但他们偏要卖弄箭法,叫了弓箭手来射。” “这一射不要紧,好家伙,那些人头就像是炸开一样,血都好似有毒,又伤了他们不少人。”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微勾唇:“沈怀信现身没有?” “属下瞧着,在门后似是有他,但他没到外面来。” 霍长鹤轻嗤一声:“果然如此。” “命人用弓箭手射,不是因为要卖弄,而是毁去那些人头的面容,不让人过多议论。” 宋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属下愚钝。” 宋平一下子也明白过来,这事儿八成是王爷的手笔。 正说得热闹,蜂哨匆忙跑过来:“王妃,王爷,刺史府门前围了不少人。” 宋平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围着宅子附近转几圈儿,打探一下消息,了解情况,排查危机。 而蜂哨的任务就是混迹在人群中,查探颜如玉交办给他的几处地方。 昨天沈怀信曾带了两个女人去刺史府门前,所以,今天蜂哨要查看的地方,就是刺史府。 不出颜如玉所料,昨天晚上,沈怀信留下的那两个女人,一老一少,现在开始发挥作用。 蜂哨眼睛放光,语速飞快:“她们自称是那个死去副将的老娘和妻子,要请刺史给讨个公道,老娘说她是独自把儿子抚养大,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盼到儿子成材;妻子说,刚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好日子都还没过几天。” “她们说得非常悲恸,难过得不行,哭哭啼啼,言下之意,就是让刺史把那个杀人凶手交出来,让护城军亲手处置,给副将报仇。” 颜如玉点头,对他道:“去叫贝贝和银锭来。” 第846章 力争表现 曹刺史本来听说沈怀信家门口出了事,正高兴得大笑,还没笑几声,衙役来报,说是府门前的那两个女人哭起来来,还引来不少人围观。 曹刺史脸上笑容凝固,咬牙切齿地换官服,一边换一边骂。 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他好过! 换好官服,又问:“王爷和王妃来了吗?” “回大人,还没有。” 曹刺史屁股刚离开椅子,又坐回去:“那再等等。” 昨天晚上颜如玉走的时候,话里有话,曹刺史可全听见了,但他没懂什么意思,现在颜如玉还没来,他也不敢贸然出去说话,万一打乱计划呢? 还是再等等。 曹刺史慢慢喝着茶,心里其实挺急。 又等片刻,外面衙役又来报:“大人。” “王爷王妃到了?” “不是,是沈怀信到了。” 曹刺史眉头拧紧,恨道:“他腿儿倒是快,不处理他家的事,跑这里来干什么?真是!” “大人,怎么办?他请您出去说话。” 曹刺史不想去,但一想要是什么都不干,一心只想靠着王爷王妃,怕也是不妥,人家若是瞧着他没半点出息能力,万一不理他了怎么办? 对对,得有所表现。 思及此,他茶也不喝了,赶紧出门,一边走一边昂头挺胸,提醒自己,务必要从容应对,不能输了气势。 到府门外,就见那两个女人正对着沈怀信哭。 沈怀信一脸耐心的样子,认真倾听,别提多和善了。 曹刺史恨得心里咬牙:看见没有,这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多会装!比他娘的麻袋都能装! 曹刺史下巴抬头,胸脯子挺起来,迈腿下台阶,一没留神,差点踩空,胖胖的身子一踉跄,往前不由自主快走好几步,正好扑到沈怀信面前,把他推出去一米多远。 沈怀信:“……” 曹刺史清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沈城使一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沈怀信被这一冲,方才酝酿的那点悲情都被冲散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曹刺史又道:“哎呀,听闻沈城使府前出了变故,本官还想派人过去瞧瞧,怎的城使就来了?” “是不是来报案的?那几个人是什么人?听说是外族人?褐发棕眼,有的还有暗红色胡子。啧啧,沈城使,你守着边关城池,怎么让这么多外族人混进来,兴风作浪?” “可惜,他们死了,不过,他们也是死有余辜,如若不然,本官还要把他们抓住,好好审问,究竟是什么人,来咱们这儿意欲何为。” 沈怀信气得喉咙发堵,头回见曹刺史这么能叭叭。 正要说,曹刺史又压低声音,往他跟前凑凑:“我听说有一种人。” 沈怀信心头一紧,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下意识问:“什么人?” “会跳大神招魂的人,即便死了,也能跳一跳,把魂勾回来问问,城使要不要试试?” 沈怀信:“……”我试你个鬼。 沈怀信被他这么一打岔,气得脑仁都疼。 今天一早起来,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还没出屋,就有人来报,说门口出了事,有人头不算,还是外族人的人头。 他一听心就沉了,赶紧悄悄到门后观望,看清那几个人的模样,心头的一点侥幸全部被冲散。 正是他豢养的那几个人。 当年他一共收了十六个异族俘虏,这些人个个手上沾血,杀了也不冤,但他当时灵机一动,给了这些人一条生路,他们也甘愿为他所用。 这些年间,秘密养着,训练,做任务,也折损了六个,还剩下十个,包括苏朗台和达格尔。 现在倒好,余下这八个的头,都被挂在这儿。 他差点气吐血,没撅过去。 人已死,多说无益,他只能把面目毁了,再做打算,一边让弓箭手出手,一边寻思着,这边达格尔的事才更重要。 达格尔的死活,他并不太在意,关键是,怕达格尔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所以,他没管府里的事,虽然也心疼这些年的心血,培养杀手不易,但也只能暂时让他人交人,亲自来处理达格尔的事。 哪知,他一来,曹刺史就叭叭扯那边,又让他生一肚子气。 事情还没有进展,半句正题没提,一辆马车驶来,霍长鹤和颜如玉到了。 曹刺史一见,双眼放光,救星可算是到了。 沈怀信目光闪过冷意,勉强笑笑,拱手道:“王爷大驾,不知有何要事?” 霍长鹤还没说话,曹刺史看看大门,又看看自己:“沈城使,王爷这是来本官的衙门,又不是去你那,你这话问的……哈哈。” 颜如玉忍住笑,霍长鹤淡淡扫沈怀信一眼:“本王与曹刺史有约,今天约着去城外山中找灵草,没想到门前这么热闹。” 沈怀信生气且莫名其妙:“灵草?什么灵草?” 霍长鹤一本正经:“治舌谎之症的灵草,曹刺史说,他有一个重要犯人,因舌头生病,总是说谎,成天骗来骗去,为治他这个病,本王听说有种灵草,能把人的舌头割下,用灵草代替,他一撒谎,脸就变绿。” 颜如玉都不知道霍长鹤会说出这么一段词,想笑得不行,又只能拼命忍住,肚子都忍得痛了。 曹刺史忽闪着眼睛,一时竟然分辨不出霍长鹤说得是真是假。 他满眼都是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小声问:“王爷,咱真能找到这种草吗?” 霍长鹤:“……” 颜如玉实在忍不住人,清清嗓子压住笑,转移话题问道:“大人,您这里是……什么情况?” 见要回归正题,沈怀信接过话道:“昨天的青楼杀人事件,王爷没听说吗?” 霍长鹤拧眉:“青楼?本王不曾听说,那种地方本王也不去,沈城使同为军中之人,应该也不会去吧?怎么的对青楼的事,来了兴趣?” 沈怀信抿唇:“不是本使对青楼有兴趣,而是本使的一位副将,在那里被人杀了。” “护城军可以逛青楼?”霍长鹤诧异,“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第847章 门前戏台 沈怀信发现自己今天真是运气不佳,每句话都能被霍长鹤怼回来,说了半天都还没有说到正题。 沈怀信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下去,让自己冷静理智。 “并非是护城军逛青楼,进入青楼难道就是一定是逛吗?王爷这么说未免太武断了!” “本使的人进青楼,是因为青楼中有不法之事,他们进去查看,结果却被人杀害。” 沈怀信一口气说完,没给霍长鹤再说话的机会:“本使并不觉得,我的人这样做有何不妥,反倒是他被害之后,抛下老母妻子,日子难过,实属可怜。” 霍长鹤微拧眉:“怎么护城军中现在不给军人家属死亡补助吗?” 沈怀信:“……”这是重点吗!为什么会扯到补助上去? 他差点暴跳如雷,声音也拔高许多:“王爷,现在说的是杀人,要严惩凶手,补助那是后话,不劳王爷操心!” 颜如玉冷淡开口:“谁有闲心管你们的事?我们王爷是来找曹刺史的,是你们在这拦着说个没完,什么不法之事,什么进去查看,城中没有刺史府,刺史府没衙役捕快了吗?什么时候治安斗殴的事也由护城使来管了?” “你们熟悉的是作战,是抓外族不法之徒,听说一早起来沈城使府门前挂了几颗外族人的人头,你不去查办此等要事,偏跑来这里指现我家王爷,简直不知所谓。” 沈怀信脑瓜子有点懵,怒视颜如玉:“你一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说话了?”颜如玉扫一眼那两个一老一少,“那她们也是女人,在此嚎哭都无人管,怎么说?” 沈怀信眼前冒金星,早听说气死人不偿命,他现在算是知道,这句话不单是形容,而是真的能气死人。 霍长鹤握住颜如玉手指,压下嘴角。 沈怀信“啪”把马鞭一甩,怒道:“本使今天就是要把凶手带走,为我的副将报仇,严惩凶手,以慰亡灵,以安家属!” 那一老一少又哭起来:“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丢下老娘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没法活了……” “夫君,你一走了之,让为妻可怎么办呀?以后人生漫长,我就要守寡了呀。” 她们哭得悲恸,不单是因为要演得像,还因为——实在太冷了,都要冻哭了,只想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 沈怀信又道:“听听,看到没有?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曹刺史,你赶紧把人犯带出来,他杀我的人,青楼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还有什么可审的?本使现在就要把人带走,正法!” 曹刺史脸色沉沉:“他杀人是不假,但国有国法,哪条律法上也没说让刺史府把犯人交给护城军处置,这是何道理?” “人是我们抓的,案子是本官审的,你说要人就要人,不合适吧?” 沈怀信没想到,曹刺史跟吃了糊涂药一样,不但脑子糊涂,还满身硬壳,敢跟他硬杠。 “杀的是我的人,我有权处置!”沈怀信上前一步,怒视曹刺史。 那两个女人也扑到曹刺史身上,一左一右拉着他哭。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什么的都有,但百姓不懂别的,只知道看这两个女人哭得可怜,人家亲人死了,天都要塌了,明知凶手在此,却无法报仇,多数人替她们忿忿不平。 “刺史大人,既然杀人的时候都有好多人瞧见了,没什么可疑的,就把人斩了呗。” “就是,看她们多可怜,家里男人没了,这是顶梁柱塌了呀。” “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还不让人家心里痛快一下吗?” 曹刺史胖脸上渗出汗:“杀人重罪,岂是那么简单?当时情况如何?为何什么都没说就要愤起杀人?护城军听到什么了就去青楼?” “这些都未可知,一个外族人,怎么来的?又藏身何处?而且不是头一回去,这其中的隐情,不该查问吗?你们只看到杀人一事,可这背后若有隐情,此人若是细作匪徒,线索就此中断,岂非暗藏祸事!” 百姓一听,也有些道理。 颜如玉暗暗称赞,没瞧出来,曹刺史还有些本事的,这种情况下头脑也不糊涂,条理清楚。 看来,人不错,官也算好官,就是被沈怀信压得太久太狠了。 思及此,颜如玉开口:“大人还是听曹刺史的,刺史大人思虑深远,一人之死固然让人心痛,但若因为一时之愤而杀掉凶手,自绝线索,才是让仇人快的蠢事。” “再者,刺史大人也没说要放过凶手,只是略等,查清隐情之后,定会杀。” 众人又都微微点头,更觉有理。 曹刺史正要松口气,沈怀信给那两个女人递个眼色,两个女人又开始哭。 一边撕扯他,一边指桑骂槐,怪颜如玉多管闲事。 颜如玉不恼,嗤笑道:“说这么热闹,哭得这么伤心,你们真是……死者家属吗?” 现场一静,两个女人也愣了一下,沈怀信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上前一步:“就是字面意思。” 她打量那个自称是妻子的年轻女人:“瞧瞧,还穿着红鞋,脸上还有胭脂,腕间有香气,头上的绒花也是颜色鲜艳,你这是死了丈夫?” 她目光一转,再看那个年纪大的:“死了儿子,本该伤心欲绝,吃喝不下,水米都懒得沾,怎么你嘴角还有果子残屑呢?” “怀里是什么?” 她话音一落,老妇立即捂住胸口:“什么都没有!” 一道黑色影子闪电般过来,啄在她手背上,老妇痛呼一声抬起手赶紧揉,怀里有东西一动,包着点心的纸被拖出去,剩下的半块点心和渣都掉到地上。 黑影盘旋着叫道:“哦哟哟,死了儿死了夫,抹香粉又偷嘴吃,背后嘎嘎笑又咔咔吃,人前嚎丧哭唧唧。” 老妇:“……” 女人一愣,双手掐腰道:“我死了夫君,但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夫君的孩子,为着孩子,我也得好好活,难不成要像个怨妇一样寻死吗?” 颜如玉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假,但忽然想到,这可是个机会。 第848章 我才是真的 颜如玉的眼睛自从有了透视效果以来,除了给司马庸检查过身体,别的用场还没派上过。 既然这个女人说她怀了孕…… 颜如玉灵机一动,意识切换眼睛形态,往女人的肚子看去。 哪有什么胎儿? 她忽然想着,这个功能太好了,以后可以帮人看胎儿是否正常,是否胎位不正,光是这些,就能避免很多难产悲剧,也算是大功德了吧? 她的思绪有点跑偏,一时没回答,女子以为她被说住,面露得意。 双手一捂脸,又哭道:“我可怜的夫君,你还没看看我们的孩子,就这么去了……” 还没哭完,不远处有马车声响,有人声音尖又高,从马车中传出来:“是谁在胡说八道,满嘴喷粪?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马车到近前停住,有一人从马车中走下来。 身穿深紫色衣裙,颇有点贵气,外披着狐毛斗篷,昂首挺胸,气势挺足。 头发梳成妇人发髻,随意插着几支钗,皮肤很白,眼睛不大,此时怒睁,胖胖的脸全部写满怒气,小酒窝都有三分火气。 颜如玉呆了一下,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也呆住,随即两人对视一眼,疯狂想笑,又彼此握着手,掐住,忍住。 曹刺史也觉得来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 还没开口问,银锭气冲冲到女人近前,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他的手劲儿特别大,就这边收着七成劲儿,照样把女人抽得原地转了几个圈儿。 贝贝也穿着女装,妆容精致,穿的衣服倒不如银锭,拉着银锭劝说:“姐,你可别太生气,为这种贱人可不值得。” 银锭手指指着女人的额头,连戳几下:“小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这个不要脸的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贝贝拍拍手,叹气道:“大家听我说,这俩人压根不是我姐夫的妻子和老娘,她们是母女,我姐夫生前她们就千方百计想贴上,没完没了地勾搭,我姐夫不胜其烦,带着我姐搬了家,她们竟然还偷偷跟踪。” “这不,我姐夫刚死,她们就又冒充娘和媳妇,过来想骗补助,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围观众人一听,好家伙,这热闹看的,一个比一个能闹。 “呸,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不要脸。” “可不是,瞧瞧那身打扮,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儿,为了骗钱,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 那两个女人有点懵,她们是假的没错,但她们也不是母女,更不是什么骗钱的。 “不是,我们不是……” 刚一开口,沈怀信也咳嗽两声。 沈怀信都要气死了,他也知道,银锭和贝贝也是假的,副将是他的人,根本没有娘,也没有妻。 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让这两个女人出面,闹大,让百姓对她们心生同情,让曹刺史无言可辩,只能把达格尔交出来。 可哪想到,又来了俩。 他还不能说副将是孤身一人,这样的话,他找来的那两个女人也没法用了。 好在,那两个女人也不是太蠢,年轻女人道:“你才是胡说,你才是假的,我肚子里有夫君的孩子,岂能假?倒是你,穿得如此好,夫君一向人俭朴……” “这叫好?”银锭震惊,“就这还叫好?我在娘家的时候,我爹给我穿的那才叫好,再说,夫君是俭朴,不是穷,他是副将,又不是叫花子,你是想说护城军中军饷不高吗?” “你……” 年轻女人气极,但她又没和护城军打过交道,真实情况确实不知。 银锭“叭叭”开讲,从日常,到军中军纪,都一清二楚,那两个女人连话都接不住。 众人一瞧,银锭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她们俩,一定不是真的。 霍长鹤冷笑:“沈城使,你口口声声要为你的副将出气,抚慰他的家眷,可你似乎连他的家眷是谁都不知道。” “沈城使,你是真关心你的副将吗?” 沈怀信咬牙:“本使自然是真的,不过,我军中的事,王爷就不必多问了,毕竟你现在自身就是流放到此。” “有些事,不是你现在的身份能掺和的。” “呵,”颜如玉短促笑一声,“沈城使这话说的,这会儿想起我家王爷的身份了,之前平匪患,买粮食,怎么不提我家王爷的身份?” “看来你脑子不怎么好,还真是用人就记不起,不用人的时候就记得起,佩服。” “哦哟哟,一个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扒拉扒拉脑仁不见啦,脑仁脑仁去哪啦?瓜子儿那么大!” 八哥拍着翅膀,一遍一遍地叫,百姓中爆出笑声。 沈怀信指尖冷光闪动,眼中杀意起:“畜牲!” 他一甩暗器,霍长鹤一枚镖打在他暗器上,他的暗器贴着年轻女人发间的绒花掠过去,直打在衙门前的石狮子上,叮一声落地。 年轻女人吓得尖叫一声,捂着头跌坐在地。 沈怀信怒视霍长鹤:“你……” 霍长鹤收回手,目光冷厉:“沈城使何必和一只鸟一般见识,它若说得不对,你不理它便是。” 颜如玉招招手,八哥落在她手臂上。 “沈城使怕它是畜牲,我看,有的人还不如它,沈城使,你说是不是?” 沈怀信目光森然,盯着他们俩和八哥,心头恨意翻涌,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想必之前的粮仓和村庄的事,他们也知道了,就是为此较劲。 沈怀信火撞脑门,又一次次压下,越是如此,就越要冷静,至少要把达格尔带出来,否则的话,一旦吐露了什么,那才是真的糟。 就算带不出……人死也行,总之不能要活的。 沈怀信挥手,手下过去把暗器捡起来。 他忽尔笑笑:“说得也是,就是一只鸟,翻不了什么风浪,也就是能过过嘴瘾罢了,若要比试,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 霍长鹤笑而不语,曹刺史目光微闪,上前道:“今天晚上本官要开堂公审此案,沈城使若是愿意,到时候可来观审。” 第849章 这是个好主意 沈怀信一听还要公审,心头烦躁不已,本以为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会留下听审,正焦头烂额,旁边霍长鹤又开口。 “刺史大人,既然你没时间,那本王就先不打扰,寻草药的事,改日再谈。” 曹刺史点头:“好,好,让王爷白跑一趟,真是下官的罪过。” “无妨。” 沈怀信不明所以,真不敢相信霍长鹤就这么走了。 微眯着眼睛,盯着霍长鹤,真就和颜如玉上马车,马车驶离。 曹刺史清清嗓子:“好了,都散了吧!” 他扭头又看向一老一少两个女子:“还有你们,人都死了,还想占便宜,真是丧心病狂,来人,把她们每人打二十板子,以示惩戒!” 两个女人又惊又怕:“大人,我们……” 话没说完,直接被捂了嘴拖下去。 银锭和贝贝也哼一声,骂一句“活该”,上马车大摇大摆离去。 沈怀信正要给手下递个眼色跟上,曹刺史忽然道:“沈城使,借一步说话。” 沈怀信神色冰冷:“曹刺史还有什么要说的?本使洗耳恭听。” 曹刺史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沈城使,进去说吧,此处不是讲话之所。” 沈怀信莫名其妙,但达格尔还在他手中,也只能暂且忍耐,也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沈怀信跟着曹刺史到里边,曹刺史摒退左右,这才叹口气。 “沈城使,方才都是不得已,你可不要见怪。” 沈怀信心思微动,表面不露声色:“曹刺史这是何意?本使倒有些不懂了。” 曹刺史咂口茶:“你也知道,镇南王虽说是流放此地,可他哪有半点流放的样子?本官实在……实不相瞒,这件事他昨天晚上就来过,就是冲着那个犯人来的。” 沈怀信眼中闪过疑虑,语气也有点按捺不住:“他说了什么?死的是本使的人,与他何干?他操什么心?” “这本使也不知,但他就是很感兴趣,昨天还在牢里审问。” “问出什么了?” “这倒没有,因为问不出,所以很生气,还想要动刑,让本官拦住了。” 曹刺史摇头:“本官是觉得,再怎么着他也只是在此地过日子,有王爷的身份不假,但却是个没实权的,本官岂能由他操控?” 沈怀信点头:“大人所言有理,确实如此,我们这里流放来的贵族王亲可不少,岂止他一个?若是人人都仗着以前的身份,凌驾你我之上,那我们这官,还要不要当了?” 曹刺史双手一击:“正是如此,本官也是这个想法,总要保住你我手中的这种权力才是。” 他身子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所以,这个犯人,本官不打算交给他,沈城使,不如你把人带走。” 沈怀信一愣,没想到如此容易。 转念又一想,也觉得合理,人在曹刺史这里,只怕受不住霍长鹤的威压,而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曹刺史必定夹在中间为难。 就如方才那般。 所以,曹刺史还选择把人交给他,毕竟他手中有护城军,而霍长鹤,如今什么都没有。 沈怀信暗自嘲笑,这个姓曹的,别看又软弱又胆小,但还真不傻。 沈怀信微挑眉:“曹刺史,你说真的?” “当然,”曹刺史苦着一张脸,“方才镇南王的架势你看到了,再来一次我实受不住,按说凶手杀的是你的副将,理应交给你,这没什么可说的。” “若不是昨晚他来,方才又来,本官也不至于……”曹刺史拱拱手,满面羞愧,“也不至于方才顶撞沈城使,演这出戏了。” “这样,你赶紧把人带走,算帮本官的忙。” 沈怀信见他说得真切,真是急于要把人脱手的样子,反而不那么急了。 “此事要好好计议一下。” 曹刺史疑惑:“计议什么?你不是想要此人吗?” “本使是想要,但不能这么就带走,”沈怀信心思转动,“若是这么把人带走,你我的麻烦仍旧存在,到时候霍长鹤不依不饶,还要应付他。” “那城使的意思是……”曹刺史眼睛眨巴,“你不会想劫狱吧?那可不行。” 沈怀信其实没想好,他只是不想让霍长鹤知道人被他带走了,至少暂时不知,等处置妥善以后再说。 听曹刺史这么一说,他眼睛微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本使命手下假装来劫狱,你吩咐人假意抵抗一下即可,让他们顺利把人带走。这样一来,霍长鹤就算知道了来问,我们都好推脱。” 曹刺史拧眉着思索半晌,似是犹豫不绝,沈怀信语气带着蛊惑:“你放心,若是他有什么激烈之辞,指责于你,本使也会替你说话。” “再说,这事儿横竖与他无干,我们目的达到即可,他能作甚?” 曹刺史被他说得眉头渐展:“行,就按你说的办,务必定得像一些,以免惹人怀疑。” “你放心,我即刻回去安排。” 沈怀信匆忙离去,曹刺史双手抚抚胖脸,心头暗骂:他娘的,脸都要僵了。 他起身到后院,霍长鹤和颜如玉正闲谈,见他来,笑问道:“大人,如何了?” 曹刺史笑眯眯回道:“王爷王妃放心,一切按计划,他已经同意劫狱了。” 霍长鹤给他倒杯茶,曹刺史连忙躬身道谢接过:“王爷,那位义士,会不会太过危险?” “此事大人不必操心,本王自有安排。” 曹刺史便不再多问,点头称是。 颜如玉问道:“大人,你一人住在这里吗?” “正是,下官有一女,前年嫁去婆家,去年夏天时有了身孕,夫人总是不放心,时常去看她。这次大年夜出事,初一时下官去村中,夫人就去看女儿了。” “那要恭喜大人,很快能得外孙。” 提及此事,曹刺史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多谢,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疼爱得紧,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还没长大,忽而她自己也要做母亲了。” 曹刺史又叹口气,喜悦中掺杂些许担忧:“但愿能平安顺利。” 第850章 曹刺史的好运来了 沈怀信没回府,他带来的也有几个,都候在外面。 把人带到附近街上的茶楼中,把包厢门一关,沈怀信开始细细琢磨此事。 虽是假的,但也要做出些样子来,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姓曹的怎么样他不管,他要的是把达格尔带走,还得不留把柄,他也不会相信曹刺史,万一哪天翻脸把此事说出来呢? 他不能冒这个险。 劫牢反狱,劫的还是个外族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攻打朝廷官衙,也是死罪。 思虑再三,他对手下人道:“准备几套夜行衣,还有面具,都遮严实,再找几把普通的钢刀,不可有任何护城军的痕迹,等天一黑,就去劫狱。” 手下人都一惊,迅速对视几眼,问道:“大人,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如属下想办法,把他暗杀了?” 沈怀信摆手,杀容易,可他现在手里能用的做暗事的人都快死完了。 达格尔带来的麻烦不小,但以后不让他再露面,应该可以用。 主要是,他知道,直到现在,达格尔都没有招出什么,单凭这点,就值得他救一下。 “按本使说的做,”沈怀信做出决定,“那些捕快不会做太多反抗,姓曹的已经答应了。” 手下人一听,都松口气。 原来如此。 “不过,”沈怀信话锋一转,“为保真实,衙役什么的,你们该杀杀。” 手下人心头微凛:“是。” “人带出来之后,城中不要留,直接送出城,”沈怀信略一顿,“去山庄。” “是。” 手下都退走去准备,沈怀信起身到窗边,推开窗子,往街上看。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年还没过完,马上到正月十五,街上已经开始挂花灯,路两边都是卖灯的小贩。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沈怀信感觉心口有点发堵。 好似只有他,这个年过得真是糟心,抢粮虽然成功,但也并非他所愿,若不是粮食丢失,又损失银票,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一切都是霍长鹤害的! 正暗暗生气,忽然听到下面有人敲锣,边敲边大声道:“各位,天大的好消息!” “满仓粮店,今日向刺史府捐献米粮,以助粮库被烧抢之难关!刺史大人有令,每户可免费领一斗粮。” “先去刺史府领号牌,凭官府登记在册的户籍,一户领一号,拿号去满仓粮店领粮!” “各位,天大的好消息……” 敲锣人穿衙役服饰,一边说一边走一边敲,把方才的话来来回回说,这消息如同巨石入水,迅速扩散,街上的人奔走相告。 原本热闹的街上一下子又涌出好多人,都准备去领号领粮。 沉怀信目光阴沉,心头如烈火焚烧,好个满仓粮店,之前他们推三阻四没有粮,现在倒好,竟然全捐献给姓曹的! 这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他现在必须低调,若是再生事端,这批粮再出事,恐怕会引火上身。 沈怀信暗暗咬牙,把这事儿记在心上,日后一定要让他们好看,知道得罪他的下场! …… 曹刺史此时高兴得不行,粮食的事把他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达格尔虽然受到惩罚,但粮食还是解决,恰在此时,满仓粮店的沈掌柜来了。 他知道这是钱家的铺子,很有实力,所以,虽然对方是商户,他也没有怠慢。 霍长鹤和颜如玉刚走,他也没顾上喘口气,立即去前见面沈掌柜。 沈掌柜也不绕弯子,见礼后就说明来意。 一听说人家要全力支持粮食,曹刺史几乎不敢相信。 沈掌柜一再表示,这是真的,全力支持,分文不许,就冲曹刺史是个好官。 要不是碍于身份,曹刺史都要哭了。 沈掌柜还拿出制定的详细计划,让他做号牌,然后让百姓过去领一部分,以安民心,其它的都会送到他指定的地方。 曹刺史看到真真切切的计划,心落回肚子里,也对商户有了前所未有的敬佩。 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浑身充满斗志,什么累不累的早和到一边去,立即执行,安排人手上街宣传,制作号牌,核对户籍。 不出所料,百姓们很快得知消息,奔走相告,前来领号牌,刺史府门前和粮铺门前都排起长队。 双方都出了告示,让大家不要着急,注意保暖和安全,一直到天黑才会结束,没有领到的,明天继续。 原本因为粮库被烧而动荡的人心,瞬间被抚平,百姓对曹刺史的赞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街角,霍长鹤放下车帘,面带微笑。 “这下百姓和曹刺史都可安心了。” 颜如玉靠着引枕,撸着橘座的毛:“也能安心过个好节,上元节一定很热闹。” “到时候我带你出来看。”霍长鹤允诺,“今天晚上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好不好?” 颜如玉抬眼看他:“王爷又想出去干什么?” 霍长鹤哑然失笑:“昨天晚上的事,也不是故意瞒你,是看你太累,那种事也不必要两人都出手。” “那今晚呢,想做什么?” 霍长鹤无奈道:“说是劫狱的事做做样子,只怕沈怀信不会只做样子,必会斩杀几人才逼真。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主意,我不想无故多送几条人命。” 颜如玉点头赞同:“确实如此。” “所以,我想带人去替换防守,等沈怀信的人来时,不至于让他们伤及无辜,仅此而已。” 颜如玉手抚着软毛,橘座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她略思索片刻道:“本来此事就是为了送暗卫深入,看沈怀信有没有其它的暗蒧之处,是为了我们以后查明真相,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再把计划推进一步。” “怎么说?” “让沈怀信把人救走,却让他自顾不暇,没时间去思及救回的达格尔,给他先制造一点麻烦。” “甚好。” 马车缓缓回程,霍长鹤回去就做了安排,一直到傍晚时分,宋平来报,刺史府那边取号牌的队伍已经结束。 霍长鹤心中有数,吃过晚膳,就带人悄悄去刺史府。 第851章 坏消息 颜如玉本来想一起去,但恰在此时,粮店的沈掌柜来了。 霍长鹤便让她留下见沈掌柜,去刺史府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又带着人手,做完就能回来。 颜如玉也就点头同意,让宋平请沈掌柜去前厅。 沈掌柜进门就道谢,还把颜如玉让他租的那间铺子现在的平面图拿了来。 “王妃,请您过目。” 颜如玉接过图纸看几眼:“速度很快,做得也不错,沈掌柜果然是一把好手。” 沈掌柜笑笑:“您过奖,还是靠您运筹帷幄,在下不过就是跑跑腿,办办事。” “这次捐粮的事,曹刺史很是满意,还承诺明年会给我们多些茶引、盐引,若是有犀象引,他也愿意相助。” 这个时期,茶和盐都不能私下买卖,都需要官府开具茶引和盐引,但这些东西需要用银子铺路,而且数量有限。 以往都是钱家总铺那边弄了来,给他们送,这边也有,但数量就更少了。 对于钱家铺子的生意体量来说,远远不够,大多还是要等总铺来送,或者高价收别人的。 这就很耽误时间。 如今捐粮的事,直接打通曹刺史的通道,来年这两种东西,他不但会先考虑钱家铺子,还会想办法帮忙多弄。 这些都是这次颜如玉给的机会。 茶引和盐引,颜如玉知道,但犀象引还是头回听说。 她抿口茶,若无其事问道:“犀象引?” 沈掌柜点头:“是,犀象引珍贵,一般官府没有,京城的时候倒见过几次,价格通常在十万两以上,犀牛角、象牙这类东西,原本都是宫中所用,民间很少。” “直到先皇时,才有了犀象引,允准民间买卖,但那些也得是有钱人才行。像边关之地根本见不着,这两年时局稳定,贸易也通起来,日渐繁荣,也有外族人卖犀牛角之类的,虽然比其它的货物价高,但比京城那边还是便宜许多。说起来,这些都是王爷的功绩。” 沈掌柜一解释,颜如玉就瞬间听懂,拿到犀象引,低买外族的犀牛角,再运至京城高价倒手,一倒一卖,赚个差价就能比别的生意赚得多。 再听他夸赞霍长鹤,颜如玉也不客气,浅笑道:“王爷守卫边关的意义也就在此,现在这般,甚好,曹刺史既然答应了,沈掌柜要把握机会。” 沈掌柜躬身行礼:“是,在下谨记,王妃的恩情,也没齿不忘,您有什么吩咐,我等必在所不辞。” 颜如玉浅笑,示意他饮茶:“不必客气,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沈掌柜虽管的是粮,但他对茶道也颇有研究,茶未入口,只是一闻,眼睛就一亮:“好茶。” 颜如玉浅笑不语,这当然是好茶,方丈空间里的,能不好吗? 来年正好再和茶庄掌柜谈谈茶的生意。 正思忖着,方丈大步流星进来,神色匆忙,眉头紧锁。 “如……”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方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 沈掌柜见状,起身道:“王妃,若是没有其它的吩咐,在下先行告退。” 颜如玉缓缓点头:“好,沈掌柜慢走。” 沈掌柜离去,方丈快步进屋,颜如玉问:“怎么了?” 方丈怒容满面,眼中都是火气:“杆儿叔的人头找到了。” “在哪?”颜如玉预感不太妙。 方丈握紧拳头:“被人挂在去世的地方附近,还扯了个白条幅,写着死有余辜,应得下场几个字……” 方丈顿一下,喉咙里几欲喷出火来:“这不是欺负人吗?太不是东西了!” “谁发现的?”颜如玉脸色也沉下来,“那几个小乞丐知道了吗?” 方丈沉默片刻,声音更加低沉:“知道了,我……本来是要把他们安置好,但他们说,想回和杆儿叔的住处守一天一夜,烧个纸。本来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了,哪成想出了这事,别的乞丐看到,就跑去告诉他们。” “他们都气哭了。” 方丈微红了眼:“欺人太甚!” 颜如玉安抚道:“凶手就是故意,就是想吓一吓那几个乞丐,甚至想看看有没有人出现,想报仇也好,想收尸也罢,这都是一个布好的局。”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也怀疑,这件事有幕后,想引人出去。” 方丈咬牙:“我也是想到这个,所以强按住没让他们去,可是……那人头……” 颜如玉手指叩一下桌沿:“我去一趟。” 方丈立即挺直:“我也去。” “不必,你去照看那几个小乞丐,不可让他们冲动之下惹出事端,让他们耐心等,我会把人头拿到送过去,让杆儿叔入土为安。” 方丈喉咙滚动一下,酸涩难言:“如玉,多谢你。” “应该的,”颜如玉没多说,拍拍方丈肩膀,“别太难过,更别自责。” 方丈吸吸鼻子:“好。” 颜如玉回房间换好衣服,让琳琅看院子,带上大当家,也没叫太多人,两人悄然出门去。 …… 刺史衙门大牢中,光线幽暗,油灯如豆,明明灭灭,多数犯人缩在草中,看不见头脸。 唯达格尔躺在牢房中,脸冲着他原来在的那间,半边脸在光线里,目光不甘。 银锭站在他牢房前,面前放着一张小桌,桌上有个打开的小布袋,里面装着各色干果。 他抓一把,吧嗒吧嗒地剥壳吃,把达格尔听得脑仁都有点发炸,要是眼睛能杀人,他早把银锭瞪死一千次了。 银锭根本不怕他,低头瞧瞧他:“怎么的?不服啊?呵,不服有用吗?” 达格尔说不出话,也动弹不了,唯有一颗心被怒火包裹,在腔子里狂跳。 坚果的香气在银锭唇齿间弥漫,有点口干,他又摸出个红果子吃,汁水在口腔炸开,美得很。 他俯身,小声说:“哎,我心情好,跟你多说两句,你可别睡着啊,今天晚上,有好戏看。” 达格尔盯着他,他看看时辰:“不出一刻钟,就有人来劫狱,你猜,他们是来救谁的?” 达格尔眼睛倏地变亮,像燃起一盏灯。 银锭无声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他们呐,是来救一个叫达格尔的人。” 达格尔呼吸加速,银锭把最后的红果子吃完,核捏在手里,忽然轻嘘一声。 “嘘!来了。” 第852章 劫狱 银锭话音刚落,几道黑影就从外面掠进来。 因为本来就是说好的,大牢门外无人看守,他们行动顺利,畅通无阻。 一直到大牢里,他们才和坐在小桌同前的银锭面对面。 银锭惊讶道:“你们是何人?意欲何为?这里可是大牢,难不成你们要劫狱?这可是重罪!” 来人都穿黑衣戴面具,手执钢刀,寒光闪闪映着幽暗灯火。 “你说对了!”黑衣人应一声,其中一个杀向银锭。 来的时候沈怀信吩咐,衙役什么的可以斩杀几个,但此时并没有其它衙役,那就只能拿这个来开刀。 在他们眼中,银锭就是寻常衙役,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直接杀就了事。 一人去杀,其它人去救达格尔。 就在他们进来的时候,“达格尔”已经站起来,扶着栏杆,眼神期待。 黑衣人冲过来,手起刀落,把牢门打开,拉上他就往外走。 斜对面牢房中真正的达格尔眼睛都要瞪裂,想叫喊,说不出话,想爬起来,动弹不得,喉咙里发出“呜呜”声响。 他以为他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但实际上声音微弱,在此时嘈杂的环境中,压根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把假的达格尔拉出牢房,就开始往外跑。 他心急如焚,额头青筋都迸起来,浑身都在用力,但根本于事无补。 眼看着人越走越远,他忽然想起那个漂亮女子说过的话:“死有什么?最容易不过,比死让人更绝望的,你得好好体会。” 达格尔呕得吐出一口血。 “噗!”和银锭对打的黑衣人被打飞出去,面具掉落,也吐一口血。 黑衣人面色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银锭:“你……” 银锭身上的狱卒服饰有点紧,他扯扯衣裳,慢步走到黑衣人身前,俯身盯着他。 “就这点本事?还想劫狱?” 黑衣人:“……” 他压低声音:“你怎么这样?不是说好的……” 银锭反手给他一耳光:“放屁!劫牢犯狱是大罪,谁跟你说好的?” 黑衣人心头咯噔一声,预感不太妙。 恰在此时,外面喊声四起,把眼看就要逃走的几人堵回来。 “有人劫狱!” “抓住他们,不可让他们跑了!” “给本官抓住他们,有重赏!”是曹刺史的声音。 黑衣人眉头紧皱,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 曹刺史带着一众人等,把去路堵住,他身侧站着的正是乔装过的霍长鹤。 曹刺史底气十足,双手举起刀,指向黑衣人:“呔!什么人,竟然敢闯大牢,劫众犯,难道不知律法吗?” 黑衣人面面相觑,低声道:“刺史大人,我们……” “闭嘴,休想和本官套近乎!”曹刺史放下刀,手臂发酸,暗暗嘀咕,这刀也太重了。 “来人,把他们拿下。” 曹刺史一声令下,霍长鹤挥手,身后几人迅速迎上。 黑衣人一琢磨,这大概也是演演戏,确实,得让人相信这是真的。 正好,黑衣人眼中闪过狠光,这些衙役,就是送上门来找死的。 双方交手,黑衣人心头大惊——刺史府的衙役,什么时候这么难斗了? 别说杀衙役,能勉强保住自己不受伤,就是万幸。 一行六人,有一个在里面始终没出来,还剩下五个,转眼间被伤了三个,还剩下俩。 这俩人拖着达格尔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身上也都挂了彩。 心中惊疑,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逃走再说。 好在,出了刺史府之后,没人再追,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一路奔向城外。 一路跑,“达格尔”一路留下暗号,周围暗卫见暗号出动,无声无息跟上。 …… 大牢中,银锭拎着打晕过去的黑衣人走出来,到门口见霍长鹤。 “王爷,按您的吩咐,这个留了活口。” 霍长鹤踢开地上的尸首,缓缓点头:“很好。” 曹刺史喉咙滚了滚,连吞两口唾沫:“王爷,留着他的意思是……” 霍长鹤手抚剑柄:“留下个活的,算个把柄,总得有人说话,看沈怀信如何应对,若是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再杀便是。” 曹刺史心头巨震,潮湿的血腥气也让他快要吐出来,但他拼命忍住。 为了真相,为了报仇,为了城中百姓,他都必须坚持下去。 曹刺史现在已将自己的前途之类抛在脑后,就想争口气,要个说法,让凶手付出代价。 他心在胸口激烈跳动,生出前所未有的豪壮之感。 低头看看自己举起来都费劲的刀,咬牙举起来,奋力往自己手臂上一砍。 “哧!” 曹刺史当即痛得眼泪都喷出来,腿软得差点跌倒在地。 霍长鹤拧眉,抓住他手臂:“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曹刺史嘶着气,眼泪鼻涕一起流:“王爷,下官总得受点伤,这样才让他们的罪更重。” 霍长鹤目光微凛,看他片刻:“大人受苦了。” 曹刺史眼泪流得更凶。 “先去包扎伤口,后面的事交给本王,大人明天一早等本王消息, 到时候直接去沈府前即可。” 随即,霍长鹤给他一瓶上好的药,带着人和尸首,转身离去。 他一走,曹刺史立即跌在师爷怀里,哭出声:“太疼了……” 活口先带回去,霍长鹤带尸首去沈府附近。 路过一处路口时,脚步顿住。 银锭用小气声说:“王爷,有动静。” 霍长鹤没说话,打个手势,银锭把尸首放在墙角,跟在他身后,悄悄靠过去。 颜如玉和大当家站在路口树后,目光锁定树梢上的人头。 大当家低声说:“王妃,据我观察,人头被固定的方式不同寻常,若是用刀一砍绳子,定会有声响。” 颜如玉冷笑:“还真是费了心思。” “要不,我们就来个引蛇出洞,干脆就弄出声响,看看那些人藏在何处。” 颜如玉略思索:“好,弄一点声响,惊一惊蛇即可,等一会儿蛇出来,我再送他们个大礼。” “是。” 大当家转身刚要去,忽然又停住,低声道:“出来!” 第853章 炸赌坊 霍长鹤眸子微眯,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 银锭小声说:“王爷,听着像是王妃院子里的大当家。”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大当家在这里做什么? 银锭学一声八哥叫,这边大当家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颜如玉拿小手电往那边一打,霍长鹤立即露出笑意。 “你在这儿等着,本王过去看看。” 颜如玉见到霍长鹤,意外又惊喜。 “王爷怎么在这儿?” “王妃怎么在这儿?” 两人异口同声。 颜如玉一指树枝上的人头:“为此而来。” 这棵树四季常青,又有雪压枝头,在霍长鹤方才的角度,根本看不见,他也没有注意这些。 现在一瞧,眉心微蹙:“那个老乞丐的?” “正是,”颜如玉点头,“方丈告诉我,有人故意挂在这里,应该是为了震慑那些小乞丐,以及看能否引出来什么人。” 霍长鹤轻笑一声,语带讥讽:“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方才大当家去看过,绳子上有机关,贸然取人头,会引出响动,”颜如玉环视四周,“这周围应该有人。” 她顿一下问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大牢了吗?事情可顺利?” 霍长鹤把经过简单讲述一遍:“顺利,银锭带着尸首在那边,这边路近,没想到遇见你。” 他看看时辰:“反正时间还早,先取人头。” 他也没过去,转头看看路边屋檐下的冰凌,取下一段尖锐似锥子的。 对准系人头的绳子,手腕一甩,冰凌飞出,擦过绳子,没入枝丛中。 “叮……”树间传来一声轻响,系在绳子另一端,隐入树叶暗处的铃铛响起。 与此同时,街边一家小茶坊的二楼,一扇窗子被人推开,从里面探出来,盯着树查看。 铃声微小,似是风吹过,或是被什么不小心碰到,不是被人动过的那种响声。 所以,那人开窗扫一眼,又把窗子关上。 “就是那儿,”颜如玉低声说。 霍长鹤看一眼茶坊,眉眼冷厉:“这家茶坊是沈怀信的产业,表面是茶坊,其实是家赌坊。” “难怪会选这个地方,”霍长鹤紧紧袖口,“原来是看场子看人头一举两得,我去,把里面的人都结果了。” 颜如玉一听说是沈怀信的产业,拉住他道:“这样不行,单是如此,太便宜他了。” “我有办法。” 颜如玉笑容狡黠,从空间取出一个小炸药包,这是她特意改良过的。 空间的确有些武器,但这些东西和吃食玩意儿不同,具有巨大杀伤力,大概也是怕这个世界因此而崩塌,因此,杀伤力太强的都带不出空间。 她已经尝试过多次,最终还是放弃。 但做一些小的土炸药,还是没有问题。 之前也用过,霍长鹤也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威力。 见颜如玉又拿出一个这种来,眼睛瞬间一亮。 “这个小很多,”霍长鹤接在手中,对如何使用,已经是轻车熟路。 “是,所以杀伤力也小一些,但足够把那面墙炸开,”颜如玉一指二楼的墙面,“那里。” 霍长鹤轻笑:“赌坊外围,靠墙位置都是打手所在之地,正好。” 颜如玉吩咐大当家:“稍后这边一炸,你就去取人头,趁乱,不会有人注意。” 大当家点头称是。 颜如玉拿出张面具戴上:“王爷,既然是赌坊,钱财一定少不了。” 霍长鹤也戴上面具,把身上衙役衣服脱了:“是极,走。” 这间茶坊从外面看着小,其实里面可不小,从茶坊铺子厅堂中上二楼,二楼是好几间屋子打通,做成赌坊。 四周窗子都封住,声音降到最低,各种玩法都有,夜夜灯火通明,众赌徒都在这里红了眼。 这样的赌坊,沈怀信有八家,这个是最大的一家。 赌坊,也是他私下收入里最重要的来源之一。 赌坊掌柜是他的一个支系亲戚,在家里行一,人称沈三掌柜。 赌场一角隔出来个小房间,里面虽小,但布置挺齐全。 沈三正忙着算帐,明天就是该交账交银子的日子,他得赶紧把账算出来。 这些年他管着这家赌坊,自己的腰包也鼓起来,每次交账之前,都要平账抹账,算了又算,把他捞的那些抹平。 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进来,没有只当个过路财神的道理。 刚把账算好,银票、现银,以及那些赌徒拿来当赌资的宝贝都归置好,长长吐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吐完,小厮敲门进来。 沈三咂一口茶问道:“那些人走了吗?” “回掌柜的,还没有,还在等。” 沈三拧眉:“真他娘的晦气!我这是做生意的地方,对角上挂个人头,这算怎么档子事?还是个乞丐的头,真是双重晦气。” “掌柜的,小声些,万一被他们听见……” “听就听,老子还怕他们?我可是替我表哥看场子的,他们是什么东西?就是我表哥手下的狗。” 沈三撇着嘴,看一眼桌上的东西,心里寻思,这些人不走,他怎么把东西转移走? “你去给我找个箱子来,要大点的。” “是。” 小厮转身就走,刚把人门开,这可不得了,就听不知哪“轰隆”一声巨响,热浪扑面,把他击得一溜滚儿,又滚回房间里。 沈三也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感觉地面都晃悠了几下。 “怎么……怎么回事!” 可谁还听得到他的声音,外面一阵嚎哭叫喊,连滚带爬,吵闹至极。 小厮滚到了边,头撞到桌子腿上,直接晕死过去。 沈三叫了几声,小厮压根没醒,他只好自己哆哆嗦嗦爬起来,探头往外面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他不由得瞪大眼睛,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外面赌场一片狼籍,桌子椅子翻倒,桌上的赌具也乱七八糟滚了一地,这都不算什么,好多人受了伤,捂着头脸胳膊,到处都是挂了彩的人。 更让他吓坏胆的是,不远处还有具血呼啦的尸首,脸正朝着他的方向,正是今天晚上来抓什么偷人头的沈府侍卫。 沈三吓得双腿发抖,差点站不住,一阵阵冷风吹着屋子里的火烧味和血腥气。 他转头看过去。 第854章 火上浇油 墙上破开一个大口子,有多大呢?两个手拉手一起进出没问题。 那面墙几乎被毁了三分之二,还剩下三分之一摇摇欲坠。 边缘及附近还烧着火,火苗子和浓烟比赛似的,一个寒过一个。 “啪”一声,一根破木腿上还爆了个火花,“噗”冒出一股浓烟。 沈三掌柜都惊呆了,完全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墙为什么会破一个大洞,其它地方没着火,就是墙着了,这是什么火啊! 一些没受伤的幸运人,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只想着抱头逃命。 有那些输多了红眼的,见四下没人注意,抓一把碎银子就跑。 沈三掌柜看到了,但也无力去管。 耳朵里都在嗡鸣作响,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梦。 恍惚中,有人向他走过来,他还看清楚是谁,就晕了过去。 颜如玉进屋,霍长鹤给她把风,她把桌子上的东西一并收走。 随后,两人一同离开,直接从那个破洞里走了。 到外面,街上也乱了套,好多人从里面冲出来,抱头鼠窜。 附近有百姓听到动静,也跑出来看热闹。 颜如玉和霍长鹤刚落地,大当家过来,手里拎着个布包。 “王爷,王妃,人头拿到了。” 大当家原来还心想,颜如玉说到时候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一定是故意让赌坊生乱,那一炸,把她也给惊着了。 可不是,都响成那种程度,谁会注意这边的钉铛响,再说还有两个从里面受伤掉下来的,被她结果了。 事情办好,三人过马路找银锭,一起离开现场。 到沈府附近,颜如玉问霍长鹤:“现在还是有点早,再等等?” “好,”霍长鹤握握她的手,“冷不冷?要不你先回,我和银锭在这里就行。” “没事,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不如一起,想必稍后赌坊的事,沈怀信也会知道。”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驶来,在沈府前停住,车里的人跳下来,到门前疯狂拍打。 正是沈三掌柜。 沈三没多久就醒过来,这事儿虽然出得奇怪,但总归出在他管的地方,总得有个说法。 勉强站起来,想着怎么向沈怀信禀报,一扭头,看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沈三揉揉眼睛,奔到桌子边,再细看,确实是什么都没了,原来摆满东西的桌子,现在空空如也。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桌上桌下地找,依旧没有半点线索。 冒着浑身冷汗,屁滚尿滚爬上马车,前来报信。 沈怀信今天晚上最关心的,是大牢那边的情况,劫出达格尔的事,应该是万无一失。 一来都是说好的,二来刺史府那些草包,没一个是他手下的对手。 他吩咐手下,劫出达格尔之后,不必回府,以免被发现端倪,节外生枝,就直接去城外的庄园,即便有跟踪的,进了那里面也会了无痕迹。 约定好时间,如果事有意外,那就发信号,如果事情顺利,就一切如常,直接带人走即可。 他看看时辰,已经过约定时间,微微吐口气——总算是把人救出来了。 这口气还没松完,书房门猛然被拍响,他立时心头一紧。 “什么事?” 管家推门进来,急声道:“大人,沈三掌柜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 沈怀信不耐烦,这个沈三,经常没事装得跟有大事似的,老是在他们面晃来晃去。 “不见。” 管家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人,这次怕是真有事,他很着急的样子。” 沈怀信烦躁挥挥手:“行了,让他进来吧。” 沈三这一进屋,沈怀信就愣了一下。 平时沈三穿得人模狗样,穿绸裹缎,头发不多但梳得一丝不苟。 但眼前这个……衣服像是被烧了,袖子上有个在窟窿,衣摆也少了半边,靴子上烫了好多小洞。 再往头上看,头发也被烧了些,剩下的那些弯弯曲曲,满脸的黑灰,大概还哭过,脸上冲上不少泥道子。 沈怀信诧异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发生何事?” 沈三哭道:“表哥,赌坊,赌坊被烧了。” 沈怀信眼前一黑,气都哽在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 管家赶紧扶住:“大人,大人,您千万保重!” “怎么回事?”沈怀信总算倒上一口,缓了半晌问,“如实说!” 沈三也不知道那些财物都到哪里去了,但是东西在他手上丢的,他就要负全责,为了减轻责任,他没法说东西不翼而飞,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瞎编的。 因此,他只能说,东西被烧了,大火不留情,这事儿他也是无能为力。 所以,他就照此说。 “赌坊不知怎么,突然一下子起了火,还有一声特别响的声音,把墙都破开了,好多人都受伤,赌坊里的钱……我正算账,本来明天就该来送账目银子,可谁知道……” 他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别提多伤心。 沈怀信也心疼得不得了,本来刚过年初二三就该收一次,但他一直忙,又觉得年初正是生意好的时候,就说过几日,过了初十再一起收。 这样的话,能收得多,他这心里还有点慰藉。 可哪成想,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沈怀信看着哭哭啼啼的沈三,恨不能三两脚踢死他。 话都说不清,奇奇怪怪,莫名其妙,沈怀信怒火中烧:“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去看看。” 沈怀信带一人出府,他走的时候,颜如玉和霍长鹤都看得清楚。 “看来,沈怀信的确看重他的赌场,现在就亲自去了,”颜如玉道。 大当家忿忿不平:“身为城中权势,竟然开赌妨,生怕城中百姓不染恶习,真是从未见过这样做官的,简直不是东西。” “大当家所言极是,所以,沈怀信做人不行,做官更不行。” 霍长鹤冷嗤:“沈家到他这一代,算是完了。” 颜如玉看着不远处的沈府,大门大宅,是个好宅院。 只可惜,被这么一号人给占着。 想起八哥探出来的消息,颜如玉心思欲动。 第855章 地库 颜如玉之前在沈怀信的府中搜刮过一次,不过,她觉得那远远不是沈怀信家底的实力,果然,后来有一次八哥遇见,还有一处秘密地库。 趁着沈怀信出门,颜如玉决定再来一次。 银锭在外面望风,霍长鹤和颜如玉一起进府。 颜如玉吹哨叫来八哥,让它在前面引路。 地库确实隐秘,在一处已经荒废的院子中,颜如玉之前来的时候,曾两次路过这里,但并没有往心里去。 地库门上有几道机关暗锁,好在颜如玉一路上见过多种多样的仓库暗门,解开这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地库宽阔,比之前的仓库还要大,有点动静都能有回音。 霍长鹤低声说:“这地库墙面干燥,石面也很旧,像是有些年头了。” 颜如玉点点头,拿着手电在上前照一照,忽然微微嘶一口气。 “怎么了?”霍长鹤问。 颜如玉疑惑道:“这种石头,王爷可见过?” 本来霍长鹤没在意,无非就是石头,但颜如玉这么一说,他仔细看看。 “并不曾,之前没见过这种,这种石头纹理很漂亮,好像还带点雪花,宫中都不曾见过这种,多是青砖或者白玉。” 颜如玉把手电靠近石头,纹理更清楚了些:“来的时候我曾注意过,西北的山石多粗犷,像这种细腻的还没见过。” “会不会是有的山石外面粗犷,打磨之后不会?就像玉石。” 翡翠什么的都是藏在石头里,颜如玉明白霍长鹤的意思。 “按说不会,大自然……就是山川河流根据地域不同,产生的变化和质地也不尽相同。” 颜如玉在这方面只是粗懂,还是出任务的时候,听队伍中有个地质专家提过。 她只是觉得奇怪,但这些也没有特别重要,或许是沈家建的时候从外地拉来,又或者此处真有什么地质不同的地方,有各种矿呢? 她没再细究,往前走一段,光线掠向四周。 这一看,两人都微微抽一口气。 一排几个柜子,里面都是金锭锭的金砖金条,再就是银锭子,以及珠宝字画等等。 财物都大致相同,但数量却天差地别。 颜如玉把手电交给霍长鹤,挽起袖子:“王爷,这下我们明年盖房子置地,彻底不愁了,再来这么多人,我们也养得起。” 霍长鹤眉眼带笑:“玉儿就是福星,我的福星。” 颜如玉低笑一声,开始干活。 这一次,都收出了累的感觉,到最后她额前都渗出薄汗。 地库干干净净,轻咳嗽一声都有回响,两人心里满意,转身离开。 黎明时分,最是黑暗的时候,颜如玉心情却是明媚的。 风声过,杂草尖簌簌作响,残雪打着滚儿,在地上翻来滚去。 颜如玉正想往前走,霍长鹤把她护在身后,手抚上剑柄。 与此同时,颜如玉也听到,似有什么动静,很轻,试也在试探,不知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颜如玉摒住呼吸,取出双刀,垂在袖中。 声音停了一下,又急起来,忽然一下子就到了他们面前。 霍长鹤剑光一指,旁边枯枝断落,连枝带雪都砸下来,把冲出来的人砸了一头一脸。 那人也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眨眨眼睛,看清他们俩,一撇嘴巴,竟然哭了。 她穿得破衣褴衫,衣服都分不出原来的样式颜色,裤子有些短,露出脚踝,脚上是不合适的鞋子,鞋上一边还有一个洞。 头发乱糟糟,像个鸡窝,脸也分不出颜色,眼睛很大,眼白倒是白,骨碌碌两只大眼,此时正往外涌泪。 看到她,颜如玉恍惚又看到当初的琳琅。 但似乎…… 她张大嘴哭,霍长鹤怕引来其它人,直接点了她的穴,她出不了声了,眼睛再次睁大,很是茫然惶恐。 八哥飞过来,落在低处,歪头看着她,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看到八哥,脸上又露出笑来,学着八哥的动作,也歪着头,像把刚才的难受痛苦又忘了。 这个是精神不正常的人。 听刚才的哭声,还是个女人。 可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 颜如玉心头起疑,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更不能随意带她走。 当即立断,她拿出几个包子,走到女人面前:“给你吃,别哭,别叫,行吗?” 看到包子,女人眼睛睁大,又把鸟忘了,一把抓过,扭头就跑。 颜如玉想追,毕竟穴道还没解。 霍长鹤摇头,轻声说:“不用追,我没用力,最多两个时辰,也就自动解了,也只是不能发出声音,别的不影响。” 此地不宜久留,两人没再犹豫,一起离去。 此时的沈怀信还在赌坊,先从外面看了看,一楼没事,就是外墙烧得有点黑,可怎么二楼就突然破了个大洞? 他从里面上去,二楼的火来了,烟雾还没散,寒风一吹,又呛又冷。 沈怀信不禁打了个哆嗦。 茶坊,赌坊,墙炸,火烧,等天一亮,这件事的臭味儿很快就能飘散全城,人人都会知道,这家茶坊其实是赌坊,沈三是他的亲戚,说他丝毫不知都张不开嘴。 沈怀信一向要脸,可这件事,完全就是把脸丢尽不说,还把屁股露出来供人观赏。 沈三掌柜哭得满脸是泪:“表哥……” 沈怀信反手抽他一耳光:“给我闭嘴!” 他眼里像能挣出巨兽来,把沈三撕碎,沈三“嘎”一声,也不敢哭,不敢再出声。 踏过一地狼藉,沈怀信到小里屋,桌子上干干净净,他娘的什么都没有。 沈怀信闭着眼睛用力压火气,忽然就想起之前他的书房被洗劫的样子。 “沈三。”他缓缓开口,“想死还是想活?” 沈三连滚带爬过来:“表……大人,我想活。” “想活,就把这烂摊子给我收拾干净,那些受伤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让他们给我闭嘴,要是让我听到一句流言,你就别活。” “办完事,你就滚出幽城,去城外躲一阵子,什么时候风头过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沈三有心说不,但又不敢,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即便如此,沈怀信还是觉得眼皮直跳,似乎还有事发生。 第856章 武神又现 沈怀信心中不安,又去巡查了其它几家比较大的赌坊。 这个时间段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可赌坊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管事的听说沈怀信来了,都吓一跳,赶紧出来迎接。 但沈怀信来了也不说什么事,只看不说,就让人心里起毛,不知到底怎么了。 巡查完,天都亮了,他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骑在马上都有点头晕,干脆慢慢往回走,在被炸的赌坊附近找个小吃店,要点早膳吃。 吃东西不是关键,他也没有胃口,纯粹就是想着看这件事有没有引起轰动,把影响降到最低。 听到小吃店的人有不少在议论爆炸,他竖起耳朵听着。 “哎呀,昨天晚上,我都睡了,忽然听到砰一声巨响,我的床都跟着晃了一下子!” “没错,没错,我家的窗户都在呼啦响。” “我家的狗都叫了,真吓人。” 说归说,但没多少人提什么赌坊,沈怀信这心总算是放下一点。 刚一放,就听到有人话锋一转。 “你们听说了吗?这可不是寻常的失火。” 说话的人语气神神秘秘,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是吗?那是什么?” “这呀……”那人拉长声调,语气抑扬顿挫,“是天谴。” “什么?天谴?” 有人接过话:“没错,我觉得也是,这事儿太奇怪了,谁家失火这种失法?据我邻居家的远房表哥的弟媳妇的娘家妹妹说,有个熟人就在里面,当时像是被火光雷劈了一样。” 那人点头:“没错,这就是轰天雷,是天谴!诸位,你们听说过武神吗?” 有人举手:“我听过,我是听我在外面跑生意的堂兄说的,说夏天的时候,很多地方都再现过武神现世,还有顺口溜!武神武神,镇守南天门,天降神气!金甲武神,神威降世!” “对,没错,”讲故事的人意味深长,“其它地方出现武神的时候,也是天雷开道,给那些恶人警示,是因为他们作恶,天道都看不下去。” 他声音一低,引着众人心头一跳:“你们知道,那家茶坊,其实根本不是茶坊,而是一间赌坊。” “赌坊是什么地方?把人心养得贪婪,不想干活,就想不劳而获,甚至不惜卖儿卖女,好好的人,都养成了恶魔。” “这,难道不是有违天道,不该受天谴吗?” 众人点头称是。 沈怀信听得七窍生烟,什么武神,什么天谴,他命人好不容易把事压下去,被此人几句话就又挑起来,还说得更离谱。 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动。 声音吸引其它人,有认识他的,立即禁声,回位子上赶紧低头吃,还有的装作吃好结帐走人。 偏那个讲故意的人眨眨眼:“这位仁兄,何故发怒?有什么不同看法,说出来交流一下嘛。” 他似不认识沈怀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几眼,拧眉道:“咦,兄台长得……颇为眼熟,不知是何人?” 沈怀信想报名,但又忍住,这家伙的嘴这么损,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沈怀信冷哼一声,不搭理他,直接扔上几个铜板走人。 刚一出门口,那人又趴在窗台上:“沈城使,您是沈城使吗?要是有空,在下再给您讲一段啊。” 沈怀信怒火中烧,低声吩咐手下:“看住他,找机会拔了他的舌头。” “是。” 手下回身再进店,却发现刚刚还趴在窗台上的人,不见了! 赶紧四处寻找,依旧无果。 蜂哨连走边扯帽子换外氅,在后面巷子里偷笑:“想抓爷,还嫩点儿!” 沈怀信带着一肚子气回府,还没走到府门口,就见围着不少人,有百姓,还有穿着衙役衣服的。 他心头微沉,莫非是为着昨天晚上大牢的事来的? 转念又一想,也对,人犯丢了,衙役们演演戏,抓抓人,也正常。 这也正说明,昨天晚上的事成了。 沈怀信紧绷的心又松开些,总算有点高兴的事。 他刚到人群外,不知谁叫了一声:“沈城使来了!” 众人回头,人群左右一分,沈怀信从人群中走过,觉得众人眼神似乎有些异样。 他压住狐疑,走到门前,见自己的管家正和几个捕快争辩。 为首的捕快姓赵,是崔冲的好朋友,这次崔冲受伤,还有和个兄弟牺牲,赵捕快难受得很。 所以,他对着沈府的人也没什么好气,面对沈怀信,也没多少惧色。 “沈城使,您来得正好,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沈怀信简直气笑:“什么?你是何人?” 管家上前正要说,赵捕快抢先一步:“卑职是刺史府衙门的捕快,姓赵,此番前来,是为着大牢犯人被劫一事。” “凶犯歹毒凶残,杀人不眨眼,还是个外族人,沈城使应该听说过此人。” 沈怀信拧眉:“本使倒不知道一个小小捕快,也能上门来传唤本使了。” “并非无礼传唤,”赵捕快拿出文书,“文书,大印俱在,另外,还有证据。” 沈怀信下意识问:“什么证据?” 路角马车内,颜如玉靠着引枕,挑着车帘,从缝隙里往外看,这个角度刚好看戏。 蜂哨才报了信走,沈怀信就怒冲冲地回来了,这里还有更大的郁闷在等着他。 颜如玉接过霍长鹤剥好的热乎栗子:“沈城使的气色看着不太好。” 霍长鹤轻笑:“气色?一会儿他不气死就不错了。” 颜如玉扫一眼另一条路:“曹刺史什么时候到?” “按时辰,应该快了,曹刺史这次因为粮食的事,在城中威望长了一大截,好多人都 说他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这会儿要是再传出他被歹人所伤的事,百姓必定不能答应。” 颜如玉点头:“曹刺史受苦了。” 想来曹刺史白白胖胖,定然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连油皮都没有破过。 这下也算下了血本。 正小声交谈,那边沈怀信已经怒发冲冠。 “胡说八道,你们大牢丢了犯人,自该你们大牢,你们刺史负责,与本使何干!” 第857章 好官登场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车里看热闹,小暖炉热烘烘,还有香喷喷的栗子和软软的靠枕。 霍长鹤给她倒杯奶茶,她捧在手里,看着冰天雪里的沈怀信,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正对着赵捕快,马上就要压不住火气。 颜如玉抿一口奶茶:“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自己作死,说得的就是他了。” 若是好好当个护城军,护卫百姓,手握兵权,又有祖上的功劳,他就算躺,也躺赢大多数人,可他不,非要和霍长鹤对着干,一较高下。 甚至不惜杀害同军兄弟,让手下杀害百姓,这次更过分,收买外族人,杀害同胞,抢夺官粮仓库,简直是罪不容诛。 霍长鹤冷笑:“他祖父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掀棺材板。” 颜如玉嗤一声:“别说他祖父,祖宗十八代都不想放过他。” 两人正聊,外面的局势已经十分紧张,刺史府的捕快和沈府的府兵剑拔弩张。 赵捕快捏着公文:“沈城使,您这是什么意思?” 沈怀信看都不看他的公文一眼:“呵,别说你一个小小捕快拿着张破纸,就算是姓曹的亲自来,站在我面前,他也不敢把我如之何。” “哼,沈城使,国有国法,杀人必须偿命,那个外族人该死!你派人劫狱,把他劫走,不知你究竟意欲何为?” 沈怀信怒喝 打断:“放肆!本使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捕快审问?你有何证据?本使派人劫狱,你敢胡说,本使可不敢听!” “证据当然有!”赵捕快大声,环视四周,“本想给沈城使留几分面子,可你自己不要,那就莫要怪卑职了。” “来人!”赵捕快大喝一声,周围的人都张望,就见从沈府侧门方面,有两个衙役走来,他们手里还拖着一样什么东西。 沈怀信也纳闷,一个小小捕快,如此大胆,如此笃定,究竟凭什么? 莫不是手下人大意,留下什么东西了? 转念一想又不对,他们着黑衣,带普通钢刀,没有一点与护城军有关的东西,即便落下什么,也是无用的东西。 此时,惊呼声起,胆子小的围观者把脸别过去。 沈怀信回神,凝眸看被衙役拖进来的,眸子微睁。 那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手下——手下的尸首。 沈怀信脑子有点懵,尸首?怎么会是尸首?就算是尸首,也该是衙门衙役的尸首,怎么会是他的人? 沈怀信不解,目光迅速在尸首上一掠,见尸首的致命伤是在喉咙处,伤口小而深,可见杀人者身手极佳。 他心头微跳,刺史府的捕快们,有这么好的剑法吗? 不过,还让他疑惑的是,除却咽喉处的伤之外,尸首上还有好几处其它的伤口,与咽喉处不同的是,其它部位的伤是刀伤。 部位不尽相同,但大都不是致命伤。 这就是很奇怪——明明已经一剑致命,又怎么还会多挨那么多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颜如玉见沈怀信低头不语,像是愣神不解的样子,低声笑道:“在那尸首上扎了几刀?” 霍长鹤没抬眼看外边:“记不清了,那一剑是暗卫杀的,之后我们把尸首带出大牢,到沈府附近开始淋漓制造血迹,但天气太冷,血一会儿就冻上,银锭只好多扎几刀。” “沈怀信这会八成更纳闷。” “随便他去想。” 沈怀信压根没想出来,在看到尸首是他的手下之后,脑子就有些乱了。 “沈城使,这是你府上的人,是你的手下吧?”赵捕快问,“可别说不是,我亲眼见过,他跟在你身边。” 人群中也有人小声嘀咕:“没错,瞧着眼熟,确实是沈城使身边的。” 沈怀信此时只能咬紧牙关:“还有何证据?只凭你们觉得,凭他脸熟?” 赵捕快冷笑,招招手,身后衙役把一柄钢刀拿上来,还有一块腰牌。 “这两样,够吗?” 沈怀信眉心突突跳几下:“呵,这么明显的东西,分明就是故意栽赃!” 话音落,有人不以然为道:“沈城使此言,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颜如玉目光一掠,嘴角扬起:“曹刺史来了。” 霍长鹤往外看一眼:“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多少年,他估计就等这种能压住沈怀信的时刻。” 颜如玉抿口茶,接着看戏。 曹刺史从轿里下来,颜如玉瞧见也不由得微微睁了睁眼。 曹刺史身材虽胖,但一向注意形象穿着,平时无论穿服还是常服,都是一丝不苟。 但今日……他没穿官服,穿了件蓝色锦袍,但只穿了一边袖子,另一光从肩膀处就褪下来,袖管塞在腰侧。 那条没穿进袖子的手臂,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绷带上都渗出血来,可见伤势不轻。 他的脸色惨白,没了血色,嘴唇也是灰白的,整个人就像被抽走精气神,生命力都消失了。 但他仍旧顽强挺立,提着一口气在强撑。 这就像一棵已经中心干掉的树,只剩下外壳外皮,还要挺立在风雨中,就是不肯倒下。 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的曹刺史,沈怀信也没见过,瞬时间,现场一片寂静。 鸦雀无声。 颜如玉轻叹一口气:“这……妙啊。” 霍长鹤也看一眼,差点绷不住笑:“他也太能演了,的确受了刀,我昨日给了他药,如果好好上药,昨天晚上就该不出血了。” 颜如玉笑而不语。 曹刺史一见众人反应,就知道这把赌赢了。 他想笑,无数次提醒自己忍住,还得忍着不舔嘴唇——唇上抹了他老婆的膏脂,也不知道是什么膏,反正抹上去嘴唇就变成这样,看着极为虚弱。 他很满意,就是有点糊嘴。 他慢步走到沈怀信面前,面对面。 有百姓小声惊讶问:“大人,您……怎么受伤了?” 曹刺史笑笑:“没事,没事,别担心,一点小伤而已。” “对了,你们领了粮食没有呀?年过得怎么样?有什么难处没有?” 他笑眯眯的,和气可亲,还问了几个关心百姓民生的问题。 把爱民如子,不顾自己的好官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第858章 果然有两下子 要不是得注意隐藏身形,颜如玉都想给曹刺史鼓掌。 霍长鹤轻笑:“这么多年的刺史不是白当的,他的戏竟然如此好。” 百姓们都颇为感动,纷纷过来问候,问他怎么伤的,疼不疼,愿意拿家里的鸡蛋给他补补。 曹刺史本来是演的,但听到百姓这样对他说,满脸真心的样子,他又觉得不是滋味,忽然就油然生出一种愧疚与自豪并存的矛盾感,忽然就想,真的做个好官。 他稳住心神:“多谢大家,本官无碍,你们过好日子,就是对本官最好的报答。今日,我要先处理大牢被劫一事,请大家静听。” 百姓们都停住嘴,不说话。 沈怀信一夜没睡,痛失赌坊,今天一早就被人在小吃店阴阳怪气地损,回来就又发现府门口被堵。 现在倒好,还得看曹刺史在这儿演爱民如子。 他只气得七窍生烟,毛孔都恨不能喷火。 “刺史大人……” 曹刺史打断他的话,语气迫人:“沈城使,昨日大牢被劫,一共有十二个贼人,有七人逃脱,五人身死。” 说着,一指地上的尸首:“此人就是逃走的人之一,也是他,用刀伤了本官。” 沈怀信气得发笑:“曹刺史,你在与本使开玩笑吗?昨夜大牢之事,你心里没数吗?” 曹刺史义正言辞:“就因为本官心里有数,才对你好言相劝,你最好如初说来!你先前找人冒充死者家眷,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本使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劫狱!” “带人带刀闯入衙门,劫牢反狱,此乃大罪!” 沈怀信脑瓜子嗡嗡的:“姓曹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本官当然知道。” 沈怀信看着曹刺史严肃的脸,忽然明白了——曹刺史不是装傻,不是忘 了昨天的约定,而是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同意自己的劫狱提议,就是想把此事坐实,好让他反咬。 沈怀信简直怒不可遏,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么一个蠢货给挖坑陷害了。 沈怀信短促笑一声:“大人,你以为这就能证明本使有罪?笑话!” 他上前一步:“本使根本不知什么劫狱的事,怕不是刺史你为了掩盖犯人逃走的事实,想把罪名推到本使头上吧?”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凶手杀的是我的副将,我为何要救他?曹刺史,你编故事也要编得像点。” 他死咬不认,手下已死,都成了尸首,他什么也不怕。 “呵,沈城使,那一十二人,都是你府里的好手,你说不认就不认?” 沈怀信头脑发懵,眼框子都疼,心头烦躁不已,只想回去睡一觉。 曹刺史一改往日软弱,就是拦着他不让走,烦得他不行。 再次听曹刺史说什么十二个人,脱口道:“什么十二人?你别张嘴胡说,分明只有……” 崔刺史就是故意说错,激得他说出准确人数。 眼见他要出来,忽然有人高喝一声:“大人!” 一道清冷声线,颜如玉和霍长鹤齐人抬头,从马车中望出去。 程书意掀开轿帘,不慌不忙从轿中下来。 他没在府里住,昨天晚上回他自己的住处,一早就听说赌坊的事,但他的关注点,不在于赌坊那点损失,而是赌坊附近那颗人头。 是他让苏朗台把人头找到,布下的局。 到赌坊附近,不出意料,人头没了。 他立即知道,赌坊的事不是意外,更不是有人查到这是间赌坊,想让沈怀信没脸。 就是因为,那颗人头。 此人制造混乱,为了那颗人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毁掉赌坊,就是为了取走人头。 程书意暗想,那个老乞丐,究竟是什么人?值得有人如此大费周章?他暗怪苏朗台把人杀得太快,应该抓住,好好审问。 事已至此,只能先回沈府再说, 昨夜大牢的事,应该也是万无一失。 哪知,才到沈府附近,就听到沈怀信被激得差点说错话。 “大人!”他喝一声下轿。 沈怀信被他一喊,神色也渐渐恢复,脑子又清明一些。 曹刺史暗叫可惜。 沈怀信轻吐一口气:“书意,你来得正好,曹刺史非说本使派人劫了大牢,你和他说说。” 程书意面带笑容,看一眼地上的尸首:“这是何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他看向管家等人:“你们见过吗?” “没,没有,”管家摇头。 程书意语气轻松:“刺史大人,昨夜受伤,实在让人惋惜,不过,人犯走失被劫,确实不关我们的事。你若是被人参,我家城使还能为你求求情,但你想把丢犯人的事推我家城使身上,未免太过。” “此人已死,钢刀,腰牌,只要有心,都能得到,单凭这个不能说他我们的人。” 赵捕快忍不住道:“那为何会在你们府墙外?” 程书意笑容微冷:“刺史府墙外,流浪猫狗何止十来只,莫非,那些都算是曹刺史的吗?” “再者,此人身上多处伤,喉咙被伤已是必死,为何又有其它伤口?难道不是为了给他放血,引你们来此吗?” “这位捕快,办案不带脑子,怕是不行,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赵捕快:“……” 霍长鹤微挑眉:“此人的确有两下子。” “若不是有点本事,沈怀信也不会这么信任他,”颜如玉点头,“此事怕是要不了了之了。” “无妨,本来也没想着用这点事把他怎么样,先顺势放过,让他以为事情处理完了,安全了,我们再找机会,一击即中,到时候连这些事都坐实,让他无法再翻身。” 霍长鹤语气笃定,气势汹涌,颜如玉轻握他手,安抚他的情绪。 深知像霍长鹤这种军人,最是见不得勾结外族,暗害自己同胞的人。 “王爷如此笃定,有法子了?” 霍长鹤点头:“装扮成达格尔的暗卫已经顺利进入山庄,外面的暗卫也已经就位,那个山庄一定有大秘密。” 颜如玉想到那座山庄的诡异之处,深以为然。 第859章 这就是下场 曹刺史深吸一口气,也意识到,今天这事儿恐怕就要到此为止。 但实在有点不甘心。 他看向赵捕头:“既然如此,那就把剩下的几人,都弄到这里来,让沈城使辨认一下,若依旧不认识,那就由我们处置。” 赵捕头领命:“是!” 沈怀信脸色铁青,脑仁儿都在疼。 颜如玉在马车里听着,无声笑笑:“曹刺史还有些能耐的,最起码这一招,就让沈怀信进退两难。” 霍长鹤放下帘子:“能被沈怀信派去办这件事的,大多是他的心腹,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人会折损在那里,以为就是手到擒来的事。现在人死了,他却不能认,其它手下的心……怕是要被他寒透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认,”颜如玉抿口茶,“曹刺史这一招,有点高明,虽然没能让沈怀信伤筋动骨,但恶心一把效果非常好。” 如颜如玉所言,沈怀信都快被恶心死了,这个两难的境地,他如被放在火中烤,却还得自己再撒点料。 他看向程书意,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程书意也是没办法。 赵捕头动作很快,叫上其它几个捕快,直接拉着一辆平板车来,车上并排放着两具尸首。 众人议论纷纷,都伸着脖子看,这两人的装扮和之前在沈府院墙外发现的那具尸首一模一样。 拉到沈怀信面前,沈怀信扫一眼,微微握拳:“不认识。” 去的一共六人,现在尸首是三具,那应该还有三个人。 是死是活,在哪里? 沈怀信心头烦躁。 他咬死不认识,也在曹刺史的预料之中,曹刺史轻笑几声。 “行,行啊,沈城使既然都不认识,那本官就没什么顾忌,劫牢反狱,刺杀本官,他们本就是死罪。” “来人!把他们的尸首游街三日,悬挂于广场高杆之上,让大家都瞧瞧,触犯国家法律,是什么下场!” “是!” 只在这里示众一下算什么?就得把尸首游街游个遍,让沈怀信和他的手下都看清楚,这就是下场,这就是跟着沈怀信的下场! 沈怀信气得心头冒火,浑身都发烫,指着曹刺史的手指都在哆嗦。 “你……” “沈城使不必客气,知道你痛恨那个犯人,他杀了你的副将,你且放心,他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本官早晚会抓住他!” 曹刺史说罢,吩咐一声收兵,带着自己人,在百姓的关心声中,微笑离去。 他是高兴了,沈怀信气了半死,还没转身回府,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直接昏死过去,被抬进府。 颜如玉和霍长鹤见事情落幕,也不再多留,径自离开。 另一条小巷子里,银锭押着一个人,那人半死不活,身上有伤,脸上也是五颜六色,青紫交叠,此时眼睛通红,双手紧握。 银锭摸一把坚果慢慢吃:“瞧见没有?这就是你们效忠的那主子,你们的好城使,青天大老爷。要我说,还不如一碗清汤面实在。” 那人不说话,低下头沉默。 他是被派去劫狱的几个人中,被活捉的那个,六人,跑了俩,被捉一个,还有三人当场死了。 他们都是沈怀信的心腹侍卫,从营中挑选出来的,尖子中的尖子,平时不在营中练兵,而是有自己的训练场地和方式。 曾经他们如同高人一等,享受的是其它普通军兵艳羡的目光。 哪里会料到有一天,会变成冷冰冰的尸首,还要被嫌弃,被说不认识。 银锭扫他一眼,也不着急,见人都走了,这才拍拍手上坚果碎皮:“走了。” 颜如玉回到府里,昨天睡得晚,今天一早又起得早,这会儿要补补眠。 事情落定,心里暂无杂念,这一觉睡得很不错。 醒来时都快吃午饭,阳光透进来,铺了一桌子一地,冬日的阳光懒洋洋的,只管舒展,不管温度,让人也不想动弹。 她闭着眼睛闻了会儿花香,方丈空间里的花,插瓶都能开好久,香气不散。 隐约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她这才下床,踩着毛茸茸的地毯,直接到窗下榻上。 小毛团跟上,又瘫在她腿边,打着呼噜。 颜如玉一边撸着它软软肚皮,一边推开窗子,微凉的空气流淌进来,还透着一股香甜味儿。 明天就是上元节,大家都在准备元宵。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满心满肺都是喜悦香甜的味道。 正好银锭说完,正由琳琅引着出院门,霍长鹤回头看到她,浅笑着走到窗下。 “醒了?方才母亲还差人来问,你喜欢吃什么馅的元宵。” 颜如玉很少吃,也没有过过元宵节,之前倒是买过一次,在一家国外的超市,大约长时间没人买,都过期了。 这次看着眼前的人,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她倒是很想尝尝。 “王爷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霍长鹤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凑上去飞快吻她一下:“好,我就这么回母亲。” “饿了吗?去吃午膳?” “好。” 颜如玉换了衣服,俩人一起去大夫人那边吃饭。 走到半路,遇见霍长旭。 感觉有好几天不见他了,别人过了个年都胖了几斤,他倒是瘦了些,下巴上都有青色胡茬,看着有点憔悴,但 眼睛却是惊人的亮。 霍长鹤纳闷:“你……怎么了这是?怎么这副样子?” 霍长旭对他点点头,对颜如玉深施一礼:“大嫂。” 霍长鹤:“??” “大嫂,您送我的东西实在太好了,比之前的出书速度高了许多倍,我又新招了几个人,旁边的铺面我也盘下来了。” 霍长鹤暗暗惊讶,果然如颜如玉所说,他有了那个什么印刷术,不但没有因此而让原来的人空闲无用武之地,相反还增加了人手。 “不过,我有一事请教大嫂。” “你说。” 霍长旭刚要开口,霍长鹤道:“等一下,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是,我不饿,”霍长旭说完,刚要看向颜如玉,忽然意识到什么。 “那先吃饭,大嫂,先吃饭。” 霍长鹤白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第860章 这来客有点意外 见三人一起来吃饭,大夫人很是高兴。 “如玉,明天和长鹤一起去看花灯吧。” 霍长鹤点头:“我们是有这个打算。” “这还需要什么打算?咱们又不是住在穷乡僻壤,远离闹市,出门没多远就是。” 大夫人不悦:“不用打算,就是去。” 霍长鹤莫名其妙就挨一通,无奈道:“我也没……” 霍长旭三两下把碗放下,巴巴看着颜如玉。 大夫人拧眉,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霍长衡也是不解:“二哥,你看着嫂嫂干什么? 你觉得她的饭好吃?她碗里肉多?” 霍长旭还没回答,霍长衡一本正经又说:“那也是应该的,嫂嫂是家里最贡献最大的人,用什么也是应该,你不要眼红。” 霍长旭:“我什么时候眼红这个了?你别胡说八道。” “那你眼红什么?” “我……” 大夫人放下筷子:“长旭,你怎么回事?” 颜如玉擦擦嘴:“ 你问。” 霍长旭赶紧调整坐姿:“大嫂,我是想问,我按照你给我的那套,自己也试着做了做,可为什么……” 颜如玉闻听这件事,浅笑道:“原来你是指这个。我给你的印刷字模,不是用寻常的土做的,你想,若是随便弄点土,就能做成,那岂不是哪家书局都能做了?” 霍长旭连连点头:“大嫂说得极是。” “你想做大,多做,我能理解,但也不能操之过急,”颜如玉沉吟道,“回头我给你一些胶泥土,你再试,但只可在家里,不能假手于人。” 霍长旭赶紧起身:“是,我记下了,大嫂放心。” “印刷之术传播开是好事,多读书能开民智,我也很乐意做这种推广,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沈怀信对你大哥虎视眈眈,如今他又步步被紧逼,难保不会狗急跳墙,从别的事情上下功夫。” 霍长旭一怔,他一到边关就忙着自己的事,只想替大哥大嫂分担,一路走来,他都是受大家庇护,想着赶紧操办起家业,让母亲和大嫂能休息,过好日子。 可他未上过朝堂,没有经历过那种残酷争斗的洗礼,在其它方面确实欠缺,考虑不周。 现在被颜如玉点一下,瞬间明白过来。 “是,大嫂所言极是,我定会谨言慎行,不给家里惹麻烦。” 颜如玉浅笑,示意他坐下,不要太紧张。 “不是你惹不惹的事,是因为你姓霍,因为你是镇南王的兄弟,必定就会引人注意。” “谨言慎行是要的,但因此而束手束脚,倒没有必要。” 颜如玉略一思索,看霍长鹤:“王爷,我倒有件事,想让长旭做。” 霍长鹤和她对视一眼:“你是说,大牢的事?” “正是。” 霍长鹤眼中浮现笑意:“我看行。” “那就让方丈和银锭他们去写稿,”颜如玉转头看霍长旭,“你正好歇一歇,明日逛逛灯会,定了稿子再拿去印。” “是。” 解决了心头事,霍长旭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吃饱。 “母亲,我还要再吃两碗。” 大夫人:“……” 刚吃过饭,颜如玉睡了一上午也不困,就想去梅园走走。 还没到梅园,宋平急步走来,面上还有些犹豫之色。 “怎么了?如实说。” 宋平回道:“王爷,王妃,郡主府的那个丫环,叫绿湖的,前来求见。” 霍长鹤一听,眉头立即拧起来:“她又来做什么?大牢没坐够?” 宋平欲言又止,颜如玉轻握霍长鹤手臂:“宋平,怎么回事,慢慢说。” “回王妃,本来属下等也没想让她进来,可她在门外哭,很是着急的样子,越说越哭,还跪下来了,实在是……” 虽说是门口,但也是在大街上,又没有跪到府里来,宋平他们也不好对她用强。 明天就是上元节,街上人特别多,来来往往,谁过都看几眼,影响实在不好。 颜如玉明白宋平的难处:“让她进来,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宋平低声说:“她说她家主子病了。”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病人?病了不去找大夫,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颜如玉道:“先见过再说,总在门口也不是回事。” 宋平把人请到前厅,绿湖的眼睛哭得跟包子一样,见霍长鹤和颜如玉来,立即跪下叩头。 霍长鹤心里还惦记着上回的事,脸色阴沉着坐下。 由着她叩了十几下,这才缓声道:“行了,本王府里的地砖金贵,经不起你这样叩,什么事,直接说吧。” 绿湖顾不得抹泪,颤声道:“求王爷救救我家小姐。” 霍长鹤面色不改:“本王不是大夫,如何救?” 绿湖泪水涟涟:“王爷,奴婢之前做过许多做事,实在不该,奴婢知道错了,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奴婢的所为,真的不是小姐之意。” “小姐她一直都恪守本分,从未……” 她泣不成声,霍长鹤拧眉打断:“你之前的冒犯,都是对王爷,不用向本王说这些。” 绿湖用膝盖走几步,面向颜如玉:“王妃,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任凭王妃处置。” 颜如玉并非圣母,但也实在没有把绿湖这种小角色放在心上。 看她哭成这样,若真是作戏,也是费了番功夫,不妨听听。 “你且说,你主子怎么了?” 绿湖哭道:“小姐前几天就不适,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了,有时候冷,有时候又说热,吃不下饭,精神恍惚……” 颜如玉耐心听着,绿湖又道:“找了好几个大夫,府里的女医也用尽办法,只能暂时压制,好的时候又像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人就是眼看着憔悴。发病的时候又如同发狂……” “方才又犯了病,奴婢实在没有法子,这才来求王爷王妃。” 颜如玉略一顿,声音沉缓,威严加身:“绿湖,本王妃问你,你之所以来找我们,是因为觉得,本王妃之前用了你主子的莲花吗?” 绿湖用力咬唇,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在颜如玉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第861章 我见不了谅 不提这个莲花还好,一提起来,霍长鹤心头的怒火就有点压不住。 当初他去郡主府,明昭郡主话说得好听,给得也痛快,但回来之后,那朵九瓣莲,竟然是有毒的! 幸好当时颜如玉没有用,若真是用了,恐怕不只是眼睛瞎,连命都难以保住。 见绿湖低头吱唔,霍长鹤岂能猜不出,这是挟恩图报来了。 霍长鹤气得发笑:“绿湖,你是觉得,曾给过本王九瓣莲,你们对王府有恩,所以你今日才来?” 绿湖惊慌,摇头道:“不,不是的,王爷,奴婢不敢!奴婢是看小姐太苦了,自从到这里以后,就没有一天就是开心的,天天把自己关在府里,明明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看一眼颜如玉,以前吃过几次大亏,这次她不敢再乱说。 以前明昭郡主是什么样,霍长鹤应该还有印象。 她也是军中成长起来的女子,肆意快活,不被所谓的女子规矩束缚。 和现在这般,实在是天差地别。 颜如玉看绿湖这神色,心头有主意,对霍长鹤道:“王爷,不必再多说,既然她求到门上,就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也算我们尽心了。” 霍长鹤拧眉,绿湖露出喜色,颜如玉道:“我陪王爷一同去。” 霍长鹤紧拧的眉又松开:“那,好吧。” 绿湖的喜色退去,又抿住唇,颜如玉看得分明,也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霍长鹤冷哼道:“王妃不去,本王是不会独自前去的,再说,有医术的是王妃,不是本王,本王去了也是无用。” 绿湖垂首:“奴婢不敢。” 动身去郡主府,颜如玉在马车里轻声哄霍长鹤。 “王爷不必太过生气,我看此事有点蹊跷,还有上次的莲花有毒的事,定有隐情。” 霍长鹤心里明白,但就是不想咽下这口气。 “我之前和她一起在军中,她在我眼里就和其它的军兵一样,无非就是性别不同而已,当年去救她,也是因为不想失了本朝颜面,大军尚在边关,让一个女人去和亲算怎么回事?可她……” “她偏生误会了,不止她,她身边的人也是,”颜如玉拍拍他手臂,“所以王爷懊丧,我也能理解。” “我们坦荡就行,不必强求别人,”颜如玉安抚,“这些话王爷应该都懂,只是看到丫环的神情就按捺不住火气。” 霍长鹤反握她的手,无奈笑笑:“玉儿所言极是,我只是……怕你误会。” “王爷多虑了,你我夫妻一体,岂是别人说三言两语的过去就能挑拨的,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颜如玉抬眸看他,平静又坚定:“王爷只管放宽心,我心如磐石,脑子也有一些,不会轻易上当,何况还是这种低级的当。即便有些过去,那也是过去的故事了,不足为虑。” 霍长鹤心头激荡,紧绷的心尖慢慢松开,忍不住轻揽她入怀。 “玉儿,我何德何能,能娶你为妻。” 颜如玉低声笑:“大概是前世的缘分,王爷心善仗义相助,今生让我们相见。” 她说的半真半假,穿越到此,若非发现霍长鹤是祖上恩人,她早就自顾离去,天高海阔,哪里不能活? 霍长鹤却被她逗笑:“那我今生一定还要多做善事,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能再娶你。” 颜如玉点头,笑着说道:“这次去郡主府,王爷只管旁观,治疗的事由我来。” “旁观?可以,反正我也不懂医术,”霍长鹤一口答应,“她是女子,我也不方便在一旁观看,就在外屋好了。” “不单是等,要看其它人的神色,”颜如玉把一颗药丸给他,“这个你先服下。” 霍长鹤接过吃了:“这是什么?” “加强的解毒丸。” “解毒?之前我不是用过不少,寻常毒已经不能伤着我了?” 霍长鹤心生不安:“你是怀疑,她的病……” “说不好,但觉得病得怪,听绿湖所说的症状,不像是寻常的病,我还得仔细看过才知道。” 颜如玉压低声音:“莲花上的毒,之前就觉得,她应该不知情,否则不会当面给你,今日绿湖,挟恩也好,单纯求助也罢,她应该也是不知情的。” “是极,若是她知道,今日不会也不敢来。” “所以,郡主府也不太平,我们要多加留神才是。” 霍长鹤忽然蹙眉,一时沉默,颜如玉道:“怎么?” “之前蜂哨说过,曾发现有个女子改扮妆容还戴了面纱,在我们家门口附近闲逛,不过,后来事情多,那女子再没过动静,也就没再注意。” “如此说来,这次我们入郡主府,就更要小心。” “玉儿放心,到时候我会注意看,香炉请出去,茶不喝,点心不吃。” 颜如玉拿出个小布袋给他:“王爷可用这个。” 霍长鹤眉眼带笑:“好。” 说话间,马车停住,前面绿湖已经过来请。 郡主府大门紧闭,颜如玉站在门口,看绿湖上前叫门,心想着明昭郡主年纪尚轻,就已经这样关门独居许久,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头。 不过,她自己画地为牢,也没人能救得了她。 大门打开,他们一同进去,上次起火,没多久又过年,所以之前明昭郡主住的院子还没有修好。 她现在住的院子比原来相差不少,这里就她一个主子,除她原来住的主院,其它的都不算大,下人也少,也顾不上仔细打理其它空院。 反正她也不在乎,住哪都一样。 刚走到台阶下,如枝从里面挑帘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放着药碗。 看到绿湖回来,还带着霍长鹤和颜如玉,脸色微变了一下。 “你……”如枝抓着绿湖到一旁,声音极低,“你怎么擅自作主,把他们请来了?” “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吗?我们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能找的大夫都找了,可小姐……” 如枝皱眉,显然不认同她的做法。 但事已至此,如枝只能转身上前,福身道:“王爷,不知王爷要来,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霍长鹤冷然道:“你的确礼数不周,本王见不了谅。” 第862章 体内玄机 如枝就是客气一句,没想到霍长鹤当真恼了。 霍长鹤握着颜如玉的手,盯着如枝:“王妃在此,你却直接忽视,只字不提,是何道理?眼睛瞎了吗?若是瞎了,干脆就别要。本王治别的不行,治你这种眼瞎倒是有经验。” 如枝脸一下子红了,用力抿抿唇:“王爷恕罪,奴婢……” “请王爷恕你的罪,你若做不好,不会说,再朝本王说话。” 颜如玉不动声色,静静看着。 如枝握紧托盘,嘴唇也紧抿,腮帮子都有点坚硬,咬紧了后槽牙。 如枝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正眼看一下颜如玉。 正因如此,颜如玉更能感觉到如枝的敌意。 奇哉怪也,这是她第一次与如枝见面,这种强烈的敌意从哪里来? 之前绿湖对她不敬,是故意而为,是略带挑衅,护主的小丫环一贯用的小伎俩,颜如玉并不放在心上。 但如枝,给她的感觉不同,那是恨意。 有意思。 绿湖轻扯如枝衣袖,无声催促。 这会儿就别想其它的了,赶紧让他们进去看郡主要紧。 绿湖知道霍长鹤不会医术,对霍长鹤说的“会医术的是王妃”也没放在心上,她想的是霍长鹤手底下的大夫。 前些日子霍长鹤连九瓣莲都要走了,可见王妃病得重,现在不也好好的? 只要让他们亲眼看到郡主的确病了,而且病得也重,霍长鹤就没有道理不让人治。 她只求尽快,让如枝别节外生枝。 如枝垂眸,福福身道:“王妃在上,奴婢关心主子,一时忘记礼数,请王妃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本王妃若是见怪,就是没有大人大量了?”颜如玉轻笑一声,“你既然如此惦记你家主子,那就候着,等吩咐吧。” 绿湖见霍长鹤时,称郡主为“小姐”,一方面是想让霍长鹤回想起过去,一方面确实与郡主更亲近,自小跟着的丫环,与常人定然不同。 如枝称呼的是“主子,”看来,还是有差别的。 听颜如玉说让她一旁候着,如枝心里更不服——真是有意思,竟然还吩咐到她头上来了。 她没答言,侧身退开,绿湖赶紧引着霍长鹤和颜如玉进屋。 一进外屋,霍长鹤目光就在四周一掠,检查有没有不妥的东西。 见无不妥,对颜如玉道:“王妃,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只管叫我。” 绿湖有点急:“王爷不进去吗?” 霍长鹤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本王不会医术,进去只能给王妃添乱,不必了。” 绿湖无奈,只好作罢,心里却是忐忑不起,悄悄打量颜如玉,不知道她存的是什么心,会不会趁机报复。 颜如玉察觉,也没理会她,任由她看,由她胡思乱想。 屋子里有药味儿,看来的确病了好多天,而且……还有股淡淡的腥气。 颜如玉走到床边,明昭郡主躺在锦被里,脸色苍白似纸,嘴唇也失去血色,微微有点泛紫,眼睛闭着,鼻翼动得很快,呼吸急促。 头发散开着,铺了一枕头,黑白交映,她看起来更加脆弱,像一张薄而脆的纸,一碰就会碎。 屋里并不热,颜如玉习惯了地龙烧暖的房间,在这里感觉有点凉,地上火盆里的火都不旺,但此时明昭却额头满是汗。 见颜如玉看火盆,绿湖小声说:“小姐一直说热,奴婢把火弄得小了些。” 颜如玉点头,握住明昭郡主手腕。 她的手腕极细,腕间的玉镯都显得大了些,腕上青筋极显。 绿湖心疼落泪:“这些日子,小姐吃喝不下,眼瞅着都瘦了许多。” 似是听到说话声,明昭郡主眼皮轻颤,睁开眼睛。 一时模糊,看不清是谁,绿湖上前小声在她耳边回话。 “小姐,是……镇南王妃,来看您了。” 她顿了顿,声音再压低:“王爷也来了,在外面。” 明昭郡主眸子里亮起一点光,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待看清面前的人是颜如玉,虽是简单装扮,但也雍容端庄,心头暗自苦笑,甚至有些难堪。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颜如玉道:“别动。” 声音很轻,却不容质疑,明昭郡主真就没敢再动。 明昭郡主的脉象上看不出什么,气血有点虚——大多数女子都虚,这也不算什么。 可她病容如此憔悴,短短时间,和上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分明就是身体有异。 颜如玉特意探查一下,也不是中毒。 竟然不是中毒,这一点让颜如玉有些意外。 她来的时候和霍长鹤讨论的,两人都认为明昭郡主多半是中毒致命。 那是什么情况? 她一时想不出缘由,脉象上也看不出……她忽然灵机一动,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或许身体里面有玄机呢? 颜如玉凝神,意识集中到眼睛,随即,眼睛切换状态。 再看明昭郡主,已经成了一副骨架子,五脏六腑也看得清楚。 她盯着明昭郡主,先从头开始,一点点探查。 她是看得痛快,但明昭郡主却觉得心惊肉跳。 不知怎么的,感觉像是没穿衣服,在颜如玉眼底下暴露无疑,让明昭郡主觉得害羞又窘迫。 “你……” 她实在忍不住,想问颜如玉在看什么,刚一开口,就被颜如玉喝止。 “别说话。” “……”行吧,不让动,也不让说话。 一直往下,排除头脑、心脏,颜如玉目光缓缓往下,心中正疑惑时,忽然,她目光凝住。 在明昭郡主腹部,有一个比小手指指甲还小的小黑点,但不像是血栓,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 但她直觉感到,问题应该就出在这里,这个东西出现在此,就是不正常。 她顺带还扫了一眼旁边的绿湖,同样的位置,绿湖身体里并没有同样的黑点。 绿湖也正纳闷,她在看什么,这目光实在太渗人,倏地颜如玉又看向她,她立时紧绷住,一动不敢动。 这目光……太吓人了! 颜如玉收回目光,重新看明昭郡主,这次再看,刚过两秒,那个黑点突然发生了变化! 第863章 病因 那个小黑点没动地方,但是边缘冒出一点点黑线来。 颜如玉还以为是眼花,略凑近了仔细看。 明昭郡主一动不敢动,感觉她的目光似乎都要看到自己的肌骨里去。 颜如玉盯着那处,黑点还在变,黑线在加长,而且不止一根。 那是……颜如玉看着最顶上那两根对称的动了动。 那不是黑线,那是触角! 颜如玉只觉得毛骨悚然,后颈汗毛都要竖起来。 她猛地甩开明昭郡主的手,后退两步,眼睛也瞬间切换回来。 明昭郡主和绿湖比她吓得还惨,惊恐地看着她。 颜如玉脸色苍白——没办法,她生平有两大东西不能克服,一是狗,二就是各种虫子。 她可以肯定,却不想再看第二眼,明昭郡主体内的小黑点,就是一只虫。 霍长鹤在外屋,如枝在外屋门口,见他坐下,上前来轻声道:“王爷,奴婢给您倒茶。” 霍长鹤不理她,她自顾倒了茶放到桌上,霍长鹤看都不看。 拿出颜如玉给他的小布袋,放在膝盖上,挽开袋子口。 那里面装了不少好吃的,小蛋糕,坚果,巧克力什么的,都是颜如玉精心挑选的。 霍长鹤心满意足——开吃。 如枝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简直惊呆。 正吃得高兴,忽然听到里面动静不对,霍长鹤神色一凛,“唰”一下收了袋子口,一边挽在腕上一边往里走。 一进屋就看到颜如玉脸色苍白,僵站在那里。 霍长鹤心头大急,赶紧过去轻揽住颜如玉,无声安抚,目光怒视明昭郡主:“你对她做了什么?” 明昭郡主都要委屈死了,天地良心,她什么都没干,而且,霍长鹤难道看不出来,她比颜如玉受到的惊吓还多吗? “我……”刚一开口,明昭郡主的病又发作,双手捂住腹部,冷汗瞬间如浆,紧紧咬住嘴唇,齿间都渗出血丝来。 绿湖大惊:“小姐!” “小姐,您咬奴婢吧,别伤着自己!” 颜如玉回神,猜测是那只虫子的事,但也不敢再看。 她顾不得向霍长鹤解释,上前去一掌击在明昭郡主颈侧,明昭郡主无声昏过去。 绿湖尖叫一声:“啊,小姐,小姐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昏了,这样虽无济于事,但能减少点痛苦。” 颜如玉并不计较绿湖的无礼,倒觉得她算是一个忠仆。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霍长鹤会意,转身到外屋。 “你家郡主昏了,赶紧去拿药来。” 如枝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霍长鹤在外屋守着,颜如玉问绿湖:“你好好回想一下,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犯病,她犯病之前,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事无俱细,哪怕细微之处都要说。” 绿湖见她神色严肃,紧握着明昭郡主的手,忍着泪绞尽脑汁地想。 “犯病……就是在王爷取走莲花的第三日,在那之前……” 绿湖急得六神无主:“小姐没见过谁,她平时也很少出门,就是在院子里呆着,原来住的院子被烧之后,就更少出去,实在闷了才去园子里转转,不过,这会儿园子里也没景儿。” 说到此处,绿湖忽然道:“哦,对了,如枝卖草药的铺子里买回来一株并蒂花,说是一种草药,能宁神静气,药效倒没什么,主要是颜色漂亮,算是个新鲜东西。” 她说着,一指窗台。 颜如玉转头,原来没注意,这盆花还被纱帘遮住半边。 她走过去,轻吸一口气,的确有香气,但不是什么药材味。 这东西她也没见过,想知道是否有毒,得用手碰一下。 不过,有的植物也许无毒,但经过特殊制法,或者相克之理,有可能就会产生毒素。 颜如玉上前两步,但没伸手摸,她还心有余悸,担心花瓣或者叶子底下突然爬出虫子来。 正犹豫要不要叫霍长鹤进来,怀里一动,小毛团从里面探出头来。 冬日衣服厚,它长得又小,藏里面正好。 见它冒出来,颜如玉灵光一闪——这小东西可是毒王,连吃的都是毒虫。 它不怕。 颜如玉把它拎出来,放到窗台上。 小毛团爬向那株花,小爪子拍拍花瓣。 颜如玉目不转睛地看着,绿湖也愣住,这是什么动物?从哪冒出来的? 颜如玉发现,小毛团一拍花瓣,屋里的香气似乎更深了些。 她鼻子灵敏,这点微妙变化,别人或许闻不出,但她能确定。 小毛团又拍几下,花瓣轻晃,从花芯里流出一滴晶莹的液体来,顺着花瓣落下。 小毛团鲜红的小舌头一卷,把那滴东西吞入腹中。 颜如玉眸子一缩! 小毛团感兴趣的,主动吃的东西,多半是毒性强大的。 莫非…… 她还没想出来,昏睡的明昭郡主又开始发作起来,即便昏迷着,也是痛苦难当。 颜如玉倒一点止痛药在帕子上,捏开她的牙关塞进去让她咬住。 既防止她咬了舌头,又能止点痛。 绿湖哭出声:“小姐,小姐……” 她抬头看颜如玉:“王妃,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若能救我家小姐,奴婢愿意为之前的失礼自尽!” “要救你家小姐,就听我的话,去把窗户打开。” “啊?是,是。” 绿湖赶紧过去,把窗子都打开,外面冷冽的空气吹进来,屋子里原来的味道散去不少,尤其那股香气,淡了许多。 颜如玉观察着明昭郡主的反应,比方才好一些。 她心头瞬间明了,方才所料不错,这棵花的香气,能激发那只虫的活性,香味越浓,就活动越频繁,明昭郡主相应的就更难受。 香味一淡,或许是那只虫尚小,就进入休眠,明昭郡主也就能好受些。 这棵植物是如枝带回来的,显然,和她脱不了干系。 颜如玉心中有数,问道:“绿湖,那日的莲花,是你交给王爷的,在取花莲的过程中,你可曾遇见过别人?” 绿湖不知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略一思索道:“确实,我遇见了如枝姐姐。” 果然如此。 第864章 信任 颜如玉正问绿湖话,院中传来如枝的声音。 “绿湖,你干什么呢?怎么把窗子打开了?这大冷的天,郡主又病着,加重了病情怎么办?” 绿湖正在窗边站着,冷风吹得她也打了个寒颤,听这话看颜如玉一眼。 颜如玉道:“窗台上的东西都清出去。” 窗台上不止这一盆花,还有几株小绿植,以及一个小鱼缸。 绿湖赶紧动起来,抱着东西就往外搬。 如枝走到外屋,正想进里屋,霍长鹤拦下她:“把药放这吧。” “奴婢还是送进去吧,正好伺候郡主喝了。” “听不懂本王的话吗?本王说放下。” 霍长鹤沉了脸,如枝不敢多说,只好放下,心里暗怪绿湖多事,不该把霍长鹤夫妇叫来。 绿湖抱着东西出来,如枝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东西怎能随意动?” “王妃吩咐,让把窗台上的东西都清了。” “这怎么行?这是……” “本王发现郡主府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一个奴婢,竟成了半个主子,这不行那不行。” 如枝抿唇:“王爷,奴婢只是觉得,郡主在病中,不太喜欢房间发生变化,人还在熟悉的环境中更自在,也能好得更快。” “哦?你还懂医理?” “正是,奴婢其实不是府里做杂事的奴婢,而是医女。” 霍长鹤轻笑,语气极尽讽刺:“既然如此,你怎么没把郡主治好?你若有本事治得好,本王和王妃也不必大冷天走这一趟,更不必吩咐清理什么窗台。” 如枝脸上一红,似挨了巴掌:“那是因为……” “本王管你因为什么,只知道是你无能,既然无能,那就闭上嘴。” 如枝心中忿恨,表面却不敢露,霍长鹤端起药碗进屋,她迅速看一眼外屋,香炉没点,茶水没喝,点心没动。 如枝不禁有点懊恼,这霍长鹤简直让人无从下手。 霍长鹤把碗递给颜如玉,眼神扫一眼外边,颜如玉点点头,接过药碗,闻了闻。 毒是没有,空间没有预警,但药中有腥气,又不像是血。 一时倒无法确定是什么。 她取出个小瓶,收了一点,放空间做成分分析。 剩下的拿到小毛团面前。 小毛团刚吃一滴花露,正在舔毛,现在看到这碗药,头往后缩了缩。 似是有点嫌弃,不太想碰的样子。 但它又抽抽鼻子,像在仔细闻,好像在分辨什么。 颜如玉认真看着,心怀期待。 若是这小家伙能分辨出来,真是帮了大忙,没准还能找到根源。 小毛团最终又凑回来,趴在碗边上,吐出舌头卷了两口喝。 虽说不似吃花露的时候那么开心,但也比平时颜如玉喂它吃寻常食物的时候强。 看它这个表现,颜如玉确定,这碗里的药,也有问题,就是那点腥气的事。 具体是什么,暂时不清楚,但总算确定了人,确定了方向。 绿湖把东西都搬完,屋里的气味也散得差不多,一股冷冰冰,但是清新的空气,替换了原来的。 “呜……”明昭郡主嘤咛一声,捂着脖子醒过来。 绿湖惊喜上前:“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吗?” 明昭郡主深吸一口气,仔细体会了一下,除了脖子有点疼,其它的倒还好。 她点点头:“好多了。” 绿湖看一眼颜如玉手里的药碗,方才她在外面,没看到颜如玉让小毛团喝过。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又出去盯着如枝。 颜如玉又对绿湖道:“你去煮一碗清汤面来,要软一些。” “哎,好好,奴婢这就去。” 绿湖高兴,兴冲冲去了。 与此同时, 颜如玉听到外面的霍长鹤对如枝道:“你,站到台阶下面去。” “王爷……” “滚。” 明昭郡主也听得清楚,她看着颜如玉,轻声问:“王妃可是有话说?与如枝有关?” 颜如玉缓缓点头:“郡主聪慧,确实。你的病,并非是病,而是人为。” 明昭郡主眼睛睁大,手抓紧被子,青筋迸起:“与她有关?” “不错,那株花,不是什么草药,而是有毒的,香味能……” 颜如玉顿了一下,还是没说实情,现在还没有找到解救之法,若是说了,恐怕明昭郡主得时刻在惶恐中,不病死也得吓死。 思及此,她换了一种说法:“香气能刺激毒性,让你发病,你回想一下,每次发病时,是不是屋里香气相对浓一些?” 明昭郡主回想一下,漆黑的眸子越发显得黯然:“是。” “然后,你喝了如枝给你的药,是不是就能好受些?” 明昭郡主心有余悸,双手颤抖放在身上:“确实,每每发作,我痛苦难当,甚至都想一死了之,如枝在我快扛不住的时候,就会煎一碗药给我。我喝过之后,虽不能痊愈,但能感觉病症略轻。” “从此时起,你若信我,药就先不要喝,我让绿湖把窗台的东西都清走了,包括那株花。如枝一定会想方设法劝说你,再把花搬回来,你要坚持住。” “我信,”明昭郡主坚定道。 她如此痛快而且坚定,倒让颜如玉愣了一下。 明昭郡主心里暗想:他选的人,那么坚定爱着的人,定然是没错的。 “好,你既信我,我必治好你。” 明昭郡主眼睛泛红:“多谢。” 颜如玉把一瓶药递给她:“这个你收好,据我观察,那株草不在,你的病不会犯,或者说会轻许多,但难保如枝会想其它办法。” “若是再犯,你难忍之时,就吞一粒,可让你暂时昏睡。” “熬过这个白天,晚上我会来,你要多留神,不能让如枝起疑,也不要让她过于靠近你。” 明昭郡主一听就懂,拿紧瓶子,忍住泪:“多谢,我记住了。你放心。” “此事先不要告知绿湖,以免她露出破绽,”颜如玉把一颗药丸给她,“这个你找机会让绿湖服下,这是解百毒的药。” 绿湖对明昭郡主忠心耿耿,难保如枝不会对她下手。 明昭郡主略思索:“能否请王妃带绿湖离开,我实在担心。” 第865章 寻找帮手 颜如玉知道,绿湖是从小跟在明昭郡主身边,无论从前在申城,还是后来去和亲,又或者是回到申城转幽城,都跟在身边,情分一定非同寻常。 “郡主放心,如枝暂时还不会对绿湖起杀意,最多就是支使不开,情急之下用点小手段,有绿湖在你身边,能稳住她,你也有人可用。” 明昭郡主微抿唇:“好,我明白了。” 颜如玉想着还得回去和曹军医商量一下,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她边想边转身要走,明昭郡主忽然叫住她:“王妃。” 颜如玉回神,迎上她目光,才想起来刚才没道别。 “我先回去,斟酌一下方子,选些药材,晚上会来的。” 明昭郡主喉咙滚了滚:“多谢,谢谢你肯来救我。” 颜如玉坦然笑笑:“别多想,养好身体要紧。” 转身出去,霍长鹤起身过来:“怎么样?” 颜如玉眼角余光瞄到台阶下的如枝,她垂首站着,但颜如玉还是看出来,她全身紧绷,正极力着听这边的谈话。 颜如玉轻叹一声,缓缓摇头:“情况复杂,一时……回去再说吧。” “也好,”霍长鹤默契顺从,和她一起出去。 如枝退后两步:“恭送王爷王妃。” 颜如玉走出几米,又折返回来,站到她面前道:“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如枝愣了愣,没想到颜如玉会突然问这个。 “奴婢用的就是普通香料……” 颜如玉打断道:“不管什么香,都别用了,你家郡主现在的情况,是半点香都闻不得。” 正巧绿湖端着面进来,颜如玉也叮嘱她:“香料一概不要用,无论是燃香还是身上用的。” 绿湖赶紧道:“是,奴婢记下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身后传来绿湖低声疑惑:“如枝姐姐你怎么还用香囊?之前不是说了……” “行了,我这不是劣质香料,是药材。不用就是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离开郡主府。 上马车,颜如玉道:“我问过绿湖,那朵莲花,如枝也碰过,看来莲花上有毒的事,也是她的手笔,绿湖虽骄横,但并没有下死手。” “而且……算了,”颜如玉没再往下说,“救她一命,当是还了当初送莲花的恩情。倒是这个如枝,之前在莲花上下毒是害我,这次又害自己主子,她到底是谁的人,想干什么?” “那种东西,多是来自苗疆或者外族,”霍长鹤道,“之前只听说过,没有遇见过,抓住她,得好好问问。” 提到这事,颜如玉就头痛:“她可真会用手段,用的刚好就是我怕的,曹军医在哪?回去和他好好商议一下。” “不在他自己院子里,就在钱家药铺,现在钱家药铺都快成他的药方研究站,天天扎人家后院里。” 一提到曹军医,霍长鹤就有点头疼,在这方面,他是真不见外。 颜如玉哑然失笑:“无妨,咱们也不让人家铺子吃亏,去看看再说。” 铺家药材铺铺面很大,三分之二用来卖药,三分之一用来看病,每日都有坐堂先生诊脉,每逢月初还会施药一次。 他们家的药材品质好,大夫医术也高明,价钱又公道,因此口碑非常好。 一进门,掌柜的认出颜如玉,赶紧上前问好见礼。 颜如玉浅笑问:“我们的曹大夫可在店中?” “在,在,就在后面,我带您去。” 穿过前堂,走过一道窄廊,就是后院,后院一楼存放药材,二楼是伙计们住的地方。 正穿过走廊,就听到后面传来吵架声。 “这个方子就是有问题,药藤用得太多,损伤脾胃,病人就算好了,也要虚弱好一阵子,脾胃乃根本,伤了它,怎么养身?” “这方子是流传的古方,难道还有错吗?” “从来如此,便对吗!” 曹军医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霍长鹤手抚额,遮住半边脸的尴尬——这老头儿真是的,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来添麻烦,还如此凶,和人家吵上架了。 颜如玉忍住笑:“掌柜的,他经常这样吗?” 掌柜的赶紧道:“并非如此,曹大夫古道热肠,对医术要求很高,有争吵也是在所难免。” 颜如玉看掌柜的神情,这话不像是言不由衷。 走出长廊,就见院子里放了张桌子,摆着摊开的旧书医,还有纸笔,地上还扔着些纸团。 曹军医穿着棉袍子,头上戴着旧皮帽子,搓着手,微微跺脚,正和对面的人吵得面红耳赤。 他对面站着个人,颜如玉只看到他侧脸,皮肤小麦色,胡子挺长,也穿着棉袍子——比曹军医的还旧,袖口上都磨出毛边,眼看就要露出棉絮,光头没戴帽子,头发用根木簪别着,有点乱。 曹军医对着走廊方向,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眼睛一下子亮了,方才的火气也消散,小跑着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来看我?”他一边问,目光在颜如玉手中一掠。 来之前颜如玉就准备好,手里拎着个点心盒子。 “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在这儿冻着?” 曹军医把盒子拿过去抱在怀里:“喏,他说的,冻冻脑子清楚,小孙,一会儿给你吃好吃的。” 小孙大夫转回身,浅施一个礼:“多谢。” 他一转身,一开口,颜如玉这才发现,他是个年轻人,只因胡子留得太长,还以为是个老年人。 曹军医道:“快,把桌子收拾一下,我跟你讲,我们家的点心可好吃了,不只是点心,但凡是吃的,都说好吃!” 打开点心盒子,里面满满当当,各式各样,每样一两块。 小孙大夫也瞧花了眼,随机去拿,曹大夫一把拦下:“哎,这个不行,这个我最喜欢。” 小孙大夫脸一红,又换别的,曹大夫又拦下:“这个我第二喜欢。” 颜如玉:“……” 霍长鹤清清嗓子:“差不多得了,你天天在人家这里泡着,请人吃几块点心怎么了?都给了也应该。” 掌柜的忙道:“王爷哪里话,曹大夫医术精湛,能来我们这里,是我们的运气。” 小孙大夫也连连点头:“是极,我们都喜欢他,愿意和他讨论。” 霍长鹤:“……” 第866章 忘年交 这个结果也有点出乎颜如玉的意料,看来走到哪里都是专业过硬才是真硬。 她环顾四周:“掌柜的,这铺子后院不算大,药材平时放得开吗?” “王妃所言一语中的,当初选择这里,就是看中前面铺面宽敞,后院也算够用,但时间一久,存货有时候多了,确实有点窄,我们也正在想办法。” “隔壁是做什么的?” “隔壁?隔壁是一家卖糖的,我也谈过两次,但人家不肯走。” “他生意怎么样?” “马马虎虎,发财是不可能,糊口而已。” 颜如玉浅笑:“这就好办了,回头我去谈,用两方糖方子换,他肯定会答应,到时候把两边院子打通,我再放些药材过来,就让我们曹大夫在这边。你意下如何?” 曹军医和掌柜的都愣住了。 掌柜的自然是高兴,他太想和颜如玉有生意上的长久往来,早听闻她医术出众,但又不能请她来坐堂,一直苦于没有办法。 现在颜如玉主动提出,不管是什么,别说让他把墙拆了打通,就是把门和墙一起拆他也答应。 “多谢王妃,王妃对小店的提携,在下感激不尽。” “掌柜的不必如此,一是为生意,铺面就算本王妃入股,药材就算了,主要是为了我们曹大夫,方便在这里研究方子,省得总是麻烦你们。” “哪里,哪里,我等求之不得。” 曹军医眼睛瞪得溜圆,回过神来问:“真的吗?你认真的?” “当然,你写个药单子,看都需要什么药材,都满足,怎么使用,都随我。” 颜如玉一锤定音,曹军医激动得都要哭了。 他最愁的就是药材问题,他很穷,没钱买很多药材做各种尝试,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军营的药何其珍贵,每一份都关乎将士的性命,很多时候都不够,哪能让他浪费,再者,军营的药都是常见的普通药。 要不是这回和钱家搭上关系,他也没机会到钱家药铺来。 现在好了,颜如玉直接给他间药铺,任由他来处置。 曹军医高兴得不行,一把抓住小孙大夫:“小孙,你听见没有,我可以放心用药材了,我可以!” 小孙大夫被他晃得快晕了,也没制止:“是,恭喜你,我听见了。” 掌柜的在一旁笑道:“小孙大夫也是位好大夫,是城中着名孙大夫的幼子,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能研究医术。” 颜如玉心说,那正好,和曹军医一样,都是医痴。 说到孙大夫,颜如玉忽然想起来:“上次去司马家,给大爷看病的大夫是……” 小孙大夫回答:“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孙大夫确实是个好大夫。” 颜如玉还记得,司马老夫人曾说过,当年司马家刚到,不适应这里的气候环境,好些老幼都病了,但他们苦于银钱拮据,又因为是流放犯的身份,很多医馆都不给他们看病。 只有孙大夫,一看就这么多年,无论银钱多少,有时候甚至没有,也不会袖手旁观。 颜如玉又疑惑问:“小孙大夫怎会在此?” 掌柜的笑说:“ 他是来帮忙的,经常过来和大夫们讨论医方,孙大夫说,大家的医术共同进步,对患者而言才是好事。” “是极,”颜如玉赞赏。 小孙大夫眼睛灼灼看她,像看一道金光闪闪的良方:“请问,您就是给司马大爷看好病的那位女神医吗?” 方才掌柜的称呼颜如玉“王妃”,小孙大夫没往心里去,一说起司马家的事,瞬间来精神。 颜如玉浅笑点头,小孙大夫上前见礼:“我……” 曹军医抓住他后背:“来来,和我说,我也参与了,你不知道吗?” 他揪,小孙挣,吡啦一声,棉袍被揪出个口子,棉花冒出来。 颜如玉:“……” “啊,我的棉衣!”小孙大夫赶紧扒拉后背。 “我赔你,赔你件皮袍,行不行?”曹大夫赶紧安慰。 “不行,我就要棉衣,棉衣舒坦,软,暖和。” “哎呀,咱爷俩想一块去了,我也这么想的!” 过年颜如玉给曹军医做了两身皮袍,还他只在过年当天穿了穿,后面一直没穿过。 闹腾许久,霍长鹤道:“让小孙大夫先忙,我们有事跟你说。” 掌柜的告退,曹军医上前,神秘又兴奋:“咋,又有什么新奇病例了吗?” “对,没错,有个病人,情况特殊,我想和你商议一下,这次得你拿大主意。” 颜如玉说得恳切,也是由衷而发,曹军医跃跃欲试:“什么样儿?需要动手术吗?” 他每天晚上都看内脏图,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现在苦于没有一个可以练练手。 “说不准,有可能会,”颜如玉也没拿定主意。 霍长鹤问:“我记得你之前看过蛊虫的医术,对吗?” 曹军医脸上笑意凝固,眼睛睁大:“啊?不会是……有人中蛊了吧?那可不是病啊,那得算是毒。” 颜如玉道:“不管是什么,现在要做的是把人治好。” 曹军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我可不会,那玩意得是养蛊的人干,母子蛊什么的,讲究挺多,我之前确实看过书,但我一看什么母蛊得从小养,养好多年,有的还……” 他叭叭说,颜如玉光是听就觉得毛骨悚然,脸色都变了。 霍长鹤制止:“好了,可以了,不必说得那么详细。” 曹军医莫名其妙,但见颜如玉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说。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问:“如果我知道蛊虫在哪个部位,能不能开刀,把它取出来?” 曹军医眼睛眨巴几下,摸着胡子说:“听着是可行,不过,那东西是活的,你开了这儿,然后它跑了,该如何?” 颜如玉:“……”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晕过去,昏睡不动?” 曹军医摸摸鼻子,正思索,小孙大夫凑过来:“打扰一下,你们是在说让蛊虫进入昏睡吗?” “对,”颜如玉点头。 “我有办法。” 第867章 杵杵和苗苗 颜如玉眼前一亮,看向小孙大夫。 曹军医一把抓住他,又开始摇晃:“真的吗?你有办法?” 小孙大夫在他的摇晃中说:“是~啊~我有……” “什么办法?快说!” 霍长鹤抚额制止:“你放开他,让他慢慢说。” 曹军医放开小孙大夫,小孙大夫理一下衣服说:“蛊虫分好多种,一般被送入体内的,多是子蛊。” 颜如玉一听,有门。 “继续说。” 小孙大夫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把母蛊找出来,杀掉,子蛊自然也就死了。” 颜如玉三人面面相觑。 曹军医诧异:“接着说呀。” 小孙大夫比他还茫然:“说什么?说完了。” 曹军医:“就这?” 小孙大夫点点头。 颜如玉摆手,打断曹军医想再揪住他的动作:“小孙大夫,你是看书知道的,还是见过?” 小孙大夫如实说道:“以前是看书,和曹大夫的感觉一样,看书没什么用,前几年我爹救过一个人,他懂。” “小孙大夫,那人现在何处?能否带我们见见?” “在下孙杵杵,叫我杵杵就行。” 颜如玉:“……杵杵大夫。” “那个人现在就在我家后堂,他不会说话,我爹救了他之后,他没处可去,就留在我家。” 霍长鹤问:“他不会说话,你是怎么发现他懂蛊虫的。” 孙杵杵看着他的目光清澈而疑惑:“他是苗疆人啊,穿苗疆的衣服,还有随身携带的虫罐子,这能有假?” 霍长鹤:“……”这个说话大喘气的。 在颜如玉的复杂心情与忍笑,霍长鹤的腹诽和曹军医的兴奋絮叨中,四人去孙家医馆。 孙家医馆也主打行医,与钱家药铺还不太一样,不过口碑也很好,孙大夫医术好,为人也和气,又乐于助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每逢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者新得了什么吃食,都来给送一些,因此,孙家医馆的前厅时常有鸡蛋、菜、腊肉或者是小袋子新米什么的。 孙杵杵带着颜如玉他们没走正门,直接走了后门。 曹军医忍不住问:“你爹为什么给你起这么个名?” “我奶奶起的,我家祖上行医,我的名字取药杵的杵,有何奇怪?” 三人恍然大悟。 那这样一解释,就通了。 推门进院,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药香,现在值冬季,阳光不太够,孙家的药也不特别多,但都是精品,需要晾晒干燥的,就制造了暖房,放在两侧的暖房中。 所以,药香比平时更浓郁。 曹军医抽抽鼻子:“你家的药品质真不错。” “那是自然,常用的,父亲备着一些,品质极佳,家里的没有的,就开方子让病患自己都别的药堂抓取。” 正说着,从东厢房中出来一人,手里还挎着个竹篮子。 此人一出现,就吸引住颜如玉的目光,他穿着身色衣服,层层叠叠,像一层层套起来,分不出主次,衣摆不知是过于破旧,还是原本如此,细细坠下许多流苏,走路是几乎要拖着地。 头发半披散,梳起来的部分辫成小辫子,和银绳辫在一处,乍一看像细细闪光的小蛇。 颜如玉心头一激凌,再细看他的脸——脸上布满油彩,黑灰交映勾勒出线条,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只看得出一双眼睛很大,黑白分明,但眼神平静幽深,似无波深潭。 他耳上左右各挂着银环,脖子上还有项圈,腰侧挂着几个小竹筒——想必就是孙杵杵提到过的虫罐子。 他和四人打了个对面,只这两眼,霍长鹤微侧步,半挡住颜如玉,手握住颜如玉的手。 颜如玉手指冰凉,在霍长鹤握住她的那一刻,才缓和一些。 连曹军医都微微吞口唾沫,一时哑了口。 孙杵杵面色如常,语气轻快地打招呼:“苗苗,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有问题想请教你。” 苗苗?三人均满头黑线,这名字和人的差距委实有些大。 苗苗点点头,把篮子放下,指指房间,推开门。 屋里暖和,几人进屋说话。 曹军医小声问:“他不会说话,倒是能听见?” 孙杵杵点头:“是的,他还会写字,所以放心,没问题的。” 颜如玉心想,那多半是后天的原因,导致不能说话的。 几人落座,颜如玉目光环视四周,这屋子布置简单,里外两间,里面的大,放着药材板子,外面的小,应该是用短暂休息的。 小炉子里的火烧得旺,颜如玉和霍长鹤穿着大氅,不一会儿就感觉有点热。 孙杵杵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 霍长鹤道:“是这样,有人身体里有一只蛊虫,还很小,想取出来,有何办法?” 苗苗抬眼看他,刚进来的时候,苗苗就注意到他和颜如玉。 见他气度不凡,衣着华贵,苗苗平静打量完,垂下眸子,拿一旁纸笔写下三个字。 杀母虫。 孙杵杵立即道:“看,和我说的一样吧!” “现在不知道母虫在哪里,能否让这只小的陷入沉睡,不跑不动,把它取出来?” 苗苗微拧眉,似有不解,写下:“如何取?” 霍长鹤道:“开刀取。” 孙杵杵愣了一下,看苗苗。 苗苗脸上满是油彩,根本看不出表情,只能看到眼睛微眯,似疑惑又不赞同。 “开刀会死。” 又写:“虫的位置不定。” “你只说,有没有办法让虫陷入昏睡,不跑不动。” 苗苗提着笔没再写,似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写道:“母虫粘液。” “但不知母虫在哪。” 得,霍长鹤一瞧,都会自己的抢答了。 颜如玉在霍长鹤身后,许是有点热,又许是别的什么,只觉得身体冒汗。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进这间屋子之后,大概因为太过暖和,苗苗腰侧小罐子里的东西也活跃起来,隐约发出悉悉碎碎的响声。 正在此时,曹军医道:“用极厉害的麻药,把人麻晕,体内的虫会不会也被麻晕?” 这个问题好,颜如玉想,如果可以,她空间还有很多强效麻醉剂。 第868章 解决办法 曹军医问完,苗苗直接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否。 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 颜如玉在这里实在难受,忍不住问道:“除了找到母虫这一个法子,有没有其它的?” 她一开口,也从霍长鹤身后站出来,苗苗抬眼,看向她。 黑白分明的眼睛刹那睁大,一下子站起来,呼吸急促。 颜如玉莫名其妙,现在浑身僵硬,强撑着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她吧? 怎么这个苗苗好像比她还难受? 孙杵杵赶紧过去扶住苗苗:“你怎么了?没事吧?” 苗苗目光直视颜如玉,这目光直愣愣,让人极度不舒服,霍长鹤拧眉,把颜如玉再次挡在身后。 苗苗略缓和了些,却不肯再坐。 曹军医凑到颜如玉身边,用小气声儿说:“我怎么看他好像很怕你,像是要被吓得嘎过去。” 颜如玉无语地看着他,没事儿少和方丈学些不该说的话。 “我又没有见过他。”颜如玉也奇怪,“怕我做什么?” 她迅速回忆一遍,从京城王府,到西北幽城,这一路上走过的地方不少,认识的人也多,但从未见过这么一号。 别说这身打扮特殊,单凭他身上的虫罐子,就不可能被他毫无印象。 所以,颜如玉可以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 孙杵杵给苗苗拍拍后背顺顺气,让他缓过这口气来。 良久,苗苗开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 孙杵杵惊讶:“你会说话!” 苗苗点点头,目光看向颜如玉,此时,颜如玉已被霍长鹤严实挡在身后。 他收回目光,抿住嘴唇。 颜如玉正想问他除非什么,怀里的小毛团一动,冒出个毛头来。 它抽抽鼻子,不住往外窜,颜如玉也没拦着,把它拿出来。 小毛团身子轻盈,跃一旁的桌子,跳到苗苗面前。 苗苗看到它,再次睁圆眼睛:“痴烛!” 他嗓子久不说话,声音异常沙哑,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霍长鹤问道:“你认得?” 苗苗看着小毛团:“此物长相可爱,却有剧毒,养它的人需要极度谨慎,从未……” 从未见这种养法,跟小猫似的,能随意跑来跳去。 苗苗眼神惊恐,一手护住腰间虫罐子,一边往后仰,眼睛也不敢再看。 小毛团鼻子抽得更快,眼睛看着他的腰间。 曹军医瞧着,这家伙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颜如玉哭笑不得,自从认了主之后,这小东西确实没吃过活物,毒虫什么的吃的都是虫尸,还是霍长鹤弄来,负责喂的,她从来不过问。 她喂的也就是肉干,小毛团也吃,但谈不上喜欢。 这回,算是见着活的,好吃的了。 “你有痴烛,就不用母虫了,还怕治不了子蛊?”苗苗护着虫罐子,快速说,“一滴痴烛血,让中蛊的人喝下,子虫必亡。 ” 小毛团凑得更近,鼻尖都要挨上他,他后仰得更厉害,眼睛紧闭,声量拔高近乎叫喊:“子虫若亡,若有办法取出,焚之,母虫也会大受损伤,养蛊的人若是以血喂母蛊,养蛊这人也会被反噬受伤。” 原来如此! 颜如玉觉得这个办法最佳。 找来找去,没想到最佳的办法就在自己身上。 颜如玉正想叫回小毛团,霍长鹤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来给痴烛当食物的?” 别的东西,就是指别的虫子,他知道苗苗腰间护着的,定然是重要的。 当着颜如玉的面,他尽量不提那两个字。 苗苗此时都要惊了:“有,有!” “拿来些,让痴烛吃个饱。”霍长鹤又补充道,“不白吃,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帮了忙,理应道谢。” 听闻这话,苗苗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好。” 即便霍长鹤强行要,哪怕要他腰间的,他也没办法。 颜如玉在霍长鹤身后问:“能否烦请你再帮个忙,把子虫弄死,只弄死,别的不用管。” “你且放心,我们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的身份行踪。” 颜如玉猜想,他重伤被救,又躲在这里,还装成哑巴,应该是有隐情。 苗苗垂首:“乐意效劳。” 本以为他会犹豫一下,但没想到答应得如此爽快,而且态度还不错。 颜如玉来不及多想,一切谈好,她率先转身出屋,外面的空气凉,也听不到那些声音,让她好受不少。 稍等了片刻,霍长鹤抱着小毛团出来。 “没事吧?” 颜如玉摇头:“没事,好多了。” 她没问又谈了什么,怎么样,反正这些事交由霍长鹤就行了。 “我们回去?回去休息会儿。” “好。” 两人正要走,曹军医跟上来:“我,等我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回。” 到外面上马车,曹军医道:“王妃,你……” 他察觉到颜如玉不太对劲,但不知是因为什么,话没说完,瞄见霍长鹤的眼神,又把话咽回去。 颜如玉微合着眼睛,头脑还有点没转过来,以为他是要问药铺的事。 “放心,药铺的事回去就办,让贝贝去谈。” “贝贝好,贝贝嘴巧,又会察言观色, 最是机灵。” 曹军医叹口气,由衷道:“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颜如玉睁开眼睛:“过了吧?” “没过没过,是真的,我家以前……糟心的事不说了,都过去了,我漂泊这么多年,就想着能再重现往日家族荣光,弄个药谷什么的,不太可能,但有一间药堂,我就很满足了。” 曹军医脸上带笑,眼里又有淡淡悲伤。 颜如玉抿唇道:“谁说药谷不可能?没什么不可能。” 曹军医挺直腰背:“对,你说得对,没什么不可能。” “我以前在申城的时候,就曾见过一个山谷,里面有不少人花草,尤其春夏两季,特别漂亮,那个地方地势不同,冬天也比别处暖和许多。” 颜如玉点头:“那你再找找,看幽城有没有,若有,没准 可以变成药谷。” “好,”曹军医心想,就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吧! 回到住处,颜如玉往院里走,让曹军医去把贝贝叫来。 第869章 加紧行动 颜如玉把想办的事儿对贝贝一说,又拿出两个小锦袋一并交给他。 “这里面有两张糖方,还有两种糖的样品,怎么让他试吃,如何谈,你作主。” 颜如玉又拿出一百两银票给他:“若他还不满意,可以把这个钱给他,再租门店算我们一点补偿。” 贝贝双手把东西都接过。 “主子,不是小人说,光是这两张糖方子,就是无价之宝,是他赚大了,他如果真心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应该懂。” “毕竟是我们想用人家原本的铺子,吃点亏也是正常,”颜如玉笑道,“若你有本事,只要用糖方就能让他满意,那一百两就归你。” 贝贝眉开眼笑,打了个千儿道:“小人可不敢独贪,得和坨坨哥、泉刀、蜂哨一起商议,我们的钱除了平时碎钱零花,已经都拿去做生意了。” “托主子的福,小人万没想到,还能有今日。” 颜如玉好奇:“做生意?你们做什么生意?” “小人哪会做生意,当然拿去入股了,一半交给仲卯大哥,一半交给二公子,只等分红就成。” 颜如玉点头赞赏:“不错,有头脑,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不冲动,不糊涂,贝贝,你是好样的。” 贝贝被夸得找不着北:“主子瞧好吧,小人这就去办,保管把事情办得漂亮,还给您省银子!” 铺子的事儿颜如玉就不用费太多神,她想的还是晚上的事。 别的倒是不怕,哪怕是恶鬼,哪怕是人心。 可她怕虫子啊! 怕狗的毛病现在略好了点,那只叫黑毛的白犬被暗卫一路带来幽城,就和向光他们在一起,天天跑着训练,一顿比两个士兵吃得还多,过了个年又长了一大圈,像只小狮子似的。 颜如玉无数次跟自己说,都是毛多的动物,和小毛团没什么两样,黑毛儿也很喜欢她,她强忍着也能慢慢克服。 但虫子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颜如玉深吸几口气,意识进入空间休息。 这一下午,明昭郡主算是睡了个好觉。 屋子开着半扇窗,窗台上的东西被清理干净,屋里的炭火加热许多,和窗户时来的冷气相抵,屋子里的温度正好舒适。 她本不想睡,听过颜如玉的话,知道如枝是害她的人,她心乱如麻,奈何这些日子没好好睡过觉,实在困倦,还是熬不住睡着了。 绿湖轻手轻脚给她盖好被子,慢慢退出来,在外屋守着。 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刚到外屋,如枝抱着花盆进来,不声不响就往屋里走。 绿湖赶紧拦住,小声急切问:“如枝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如枝摆弄着花朵:“什么做什么?把花放回去呀。” “王妃都说了,不能放,屋里空气要干净,”绿湖伸手去拿花,“我去放到别屋。” 如枝躲开她的手,拧眉道:“王妃王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夫吗?也没见开什么了不得的药方。” “再者,她和郡主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去想找她帮忙。” 绿湖脸涨得通红:“她和郡主没关系。” “你跟我装傻是吧?没关系你当初巴巴去她府上找她麻烦?没关系你能被整进大牢里?我看你是坐牢坐傻了吧你?” 如枝这话说得极为刻薄,语气神态都透着极浓的讽刺。 绿湖眼一下子红了,眼泪都差点渗出来。 “如枝,你怎么能这么说?过去的事,揪着有意思吗?谁还能不犯错?” 如枝打量她几眼,冷哼道:“你现在倒有几分郡主大丫环的姿态,不像刚才,纯粹就是一个怯弱的胆小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王妃的奴婢。” “行了,把这花放进去,郡主整日闷在房间里,没点新鲜色怎么行?这花生命力旺盛,郡主看着也能有信心养病。” 绿湖用力抿唇:“我不知道大丫环该是什么样,如果你指的是像之前那样,那我宁可不要。我只做小姐的奴婢,为小姐好的,我都认。” “如果镇南王妃能把小姐治好,我也记她的好,记一辈子。” 绿湖转身别过脸:“别的不必说了,这花不能放。” 如枝盯着她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没用的东西!这会儿倒是强硬起来了。 既然说不能,那就只能来硬的。 “行了,不就是盆花吗?不放就不放,真是的,怎么说着说着还恼了?” 如枝把花重新回到外面廊下:“不放了,行了吧?刚才是我不好,说的话重了,别生气。” 绿湖低下头:“没事,我没生气。” 如枝拍拍她肩膀:“去洗把脸吧,我在这儿守着,一会儿郡主醒了看到你这样,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绿湖勉强笑笑,转身去洗脸。 如枝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飞快在杯子里点了几下,她心中暗想道:“绿湖,你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去好好休息,吃这一盏茶,保管让你一觉睡到明日。” 她转头看向里屋,拧眉沉思:也不知道颜如玉发现了什么,按说是不能的,临走时也没见她有什么异常。 本来的计划是,等明昭郡主再“病”些日子,再把霍长鹤找来,既然现在已经来了,那就提前动手。 今天晚上是吗?那就做个了结吧! 绿湖进屋,如枝端茶杯给她:“你也累了半天,歇歇吧,这茶刚刚好。” 绿湖不疑有它,接过来送到嘴边正要喝,忽听屋里有动静。 她不假思索,立即放下杯子,匆忙挑帘进屋。 明昭郡主已经醒了,绿湖上前道:“小姐,您醒了?感觉如何?” 如枝也走进来:“郡主,奴婢给您把把脉?” 明昭郡主手在被子里,无声握紧:“不用了,我感觉好些了,如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如枝浅笑:“郡主,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 “奴婢给您煲了药膳,补气养血最好不过,一直在火上温着,这就去端了来。” 她转身出去,明昭郡主眼中闪过凉意。 “绿湖,我还有些困倦,再睡会儿,你在这里守着,”明昭郡主吩咐道,“药膳来了就先放着,告诉如枝,让她去找一味叫归心草的药。我记得就在府中药材库中就有。” 绿湖不明所以,但仍旧点头称是。 第870章 夜入郡主府 如枝端了药膳来,不想绿湖说明昭郡主又睡下,还让她去找什么药材。 药材名字她都没有听说人过,无奈,只好忍着情绪去找。 找来找去,一无所获。 再出来时,天都近黄昏。 回到院子,已经掌起灯,她第一眼扫向桌子上那只茶杯——里面空了。 就是不知道是绿湖喝了,还是被倒了。 挑帘进屋,见绿湖还在屋里,心头登时越发不悦。 她正要往床边走,绿湖小声道:“你在火盆那边烤烤,别过了寒气给小姐。” 如枝扫一眼床上的明昭郡主,果然还在睡。 睡睡睡,就知道睡,很快你就要永远睡下去,去死吧! 她不声不响,绿湖也不说话,房间里安静得有点不自在。 如枝烤完火,也懒得问到时间要不要吃晚膳,干脆又出去,去厨房找吃的。 明昭郡主睁开眼,眼深处如有寒星。 “绿湖。” “小姐,”绿湖赶紧上前来,“怎么了?您饿了没有,奴婢去弄点吃的?” 明昭郡主摇摇头,低声说:“戌正一刻,你就去歇着吧。” 颜如玉说了,她会在戌时之后来。 绿湖摇头:“那怎么行?您放心休息,奴婢给您守夜。” 明昭郡主拍拍她的手:“不用,你且去,听我的话。” 绿湖感觉她的情绪,心头疑惑,但听她的话已是本能,便不再多问。 “是,奴婢遵命。” “若是如枝问你,你就说身子不适,头有些疼,我让你去休息的。” “是,奴婢记下了。” 明昭郡主又合上眼睛,提着心等待,这种感觉就像身边睡了条毒蛇,要想方设法把它弄走,却又不能过于惊动它。 她在府里提心吊胆,颜如玉这边已经开始准备。 吃过晚膳,换好衣服,和霍长鹤一起离开院子,与院门外的曹军医汇合。 三人趁着夜色,悄然出门,宋平驾好马车,正在门外等候。 府外路口,停着辆马车,宋平一甩鞭子,那辆马车随后跟上。 后面马车里的正是孙杵杵和苗苗。 颜如玉看一眼后面马车,想着苗苗腰间的虫罐子就浑身冒鸡皮疙瘩。 霍长鹤在大氅下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让他把东西放在马车里。” “若不然你到时候就直接手术,前面的事不用管。” 颜如玉想了想,这样也行。 还没开口,曹军医疑惑道:“为何?王妃,这样的机会多难得,我们这边距离苗疆何止千万里,有一次见识这种事的机会可不容易,怎么能错过?” 颜如玉:“……”说得也有些道理。 正犹豫,霍长鹤又道:“又不是什么好机会,哪来难得不难得?玉儿不必理会。” 曹军医正想反驳,霍长鹤一个眼风扫过去:“这次叫你来不是来看热闹的,配合苗苗的事,就由你来主做。” 曹军医瞪大眼睛,惊喜溢于言表:“我?真的?” “没错,真的,兴奋吧?高兴吧?赶紧自我陶醉一下。” 曹军医搓搓手,确实高兴,看看颜如玉怀里的小毛团:“小家伙,这是咱俩二次合作。” 颜如玉抚着小毛团:“每次都放血,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谁让它毒呢?血最毒,而且处理好了不会对人有伤害,多神奇。” 曹军医语气艳羡:“苗苗说,这东西还没人如此养过,都是避而远之,能像这样被你搂在怀里的,从来没见过。” 颜如玉抚着小毛团的头:“它不是关外部落的吗?怎么苗疆的人也知道它?” 曹军医看她一眼:“这话说的,天下医术相通,毒自然也是,最厉害的那几种不得做做研究?这家伙是处于顶端的,自然都知道。” “最毒的东西,偏长了副最可爱的模样,光是这小模样就足够骗一大堆人。” 小毛团嘤嘤一声,扭头看曹军医,曹军医赶紧闭眼:“好,我错了,别看我,别看我!” 说说笑笑,到郡主府附近的路口,马车停住。 他们这次要进,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得暗中进去。 马车停在隐秘住,孙家车夫看管,其它人都一起从后门进郡主府。 郡主府里人少,后院这边的人就更少,此时除了负责伺候郡主的下人还在小范围活动,其它的都已安静下来。 大面积都是黑的,他们几人就在黑暗中穿行。 到明昭郡主住的院子外,颜如玉道:“你们先等一下,我和王爷先进去看看。” 曹军医和孙杵杵、苗苗都由宋平负责,暗中藏身。 孙杵杵小声问:“曹大夫,我们不是来治病的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不过真的好刺激,他从来没有这样给人看过病。 “因为患者是被人陷害,为了不打草惊蛇,”曹军医小声回答,“所以要隐秘。” 宋平看看他们,眼神制止。 院中安静,东西厢房中还亮着灯,东边有间小厨房,以防明昭郡主饿了,想临时吃点什么,还得跑去大厨房。 不过,她平时很少命人单独做什么,也就是这阵子病着,吃饭没有正常时间,这边才开了火。 西厢房这边有两间屋子,绿湖和如枝一人一间。 此时绿湖在房间里躺着,闭目养神。 而如枝正在厨房中。 她面前就是炉灶,小砂锅里翻腾着药膳,香气扑鼻。 光线幽暗,映着她的脸半明半暗,阴沉沉的目光显得分外诡异。 她右手拿着汤勺在锅里搅动,阵阵香味儿越来越浓。 半晌,她从腰后取下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又拿出一只手套戴上,另一只手中捏着一个精致小巧的小铜勺。 她用戴手套的手打开小瓷瓶,头微往后仰,小铜勺缓缓伸进瓷瓶,从里面取出一勺晶莹的液体来。 在灯火下,腾起的水雾中,那勺东西,呈现出诡异的绿色。 勺一翻,液体无声落入滚动的汤中。 颜如玉进入里屋,霍长鹤守在后窗外。 明昭郡主忐忑难安,正觉得度日如年,忽听声响,看到颜如玉有如天降,她惊喜地正要说话,颜如玉摆摆手。 到床前,看她的状态,颜如玉道:“是不是好些?” 明昭郡主感激道:“确实,好些日子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你且放心,我已经想到法子,今天晚上,就彻底替你解决。” 明昭郡主没想到这么快,激动又开心:“多谢你。” 万语千言,只能汇成一句谢。 第871章 急发 颜如玉笑笑,和明昭郡主,谈上不有什么深交,无非就是想报当初送莲之情,再就是,告慰老将军在天之灵。 毕竟当年老王爷曾经答应过,要妥善照顾明昭郡主,然而世事事与愿违,既然遇上,能帮一下就帮。 “你应该感谢你自己,”颜如玉轻声道,“你没有因为其它原因,在我面前作过妖,作过恶。” “但凡有一样,我也不会管你死活。” 明昭郡主微怔一下,随即竟然笑了:“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也会在你面前作妖作恶,你且看着。” 颜如玉缓缓点头,忽听外面脚步声响,她也没躲出去,此时厚重窗帘已拉上,她转身去窗帘后面。 如枝挑帘进屋,药膳的香气慢慢弥漫开,颜如玉闻到过浓的香,微微拧眉。 “郡主。”如枝走到床边,“你醒着太好了,省得我再叫醒你,把这碗药膳喝了吧。” 明昭郡主现在对她充满警惕戒备,尤其现在她说话的语气阴气森森,就知道那碗绝不是好东西。 想到之前也是因为花香才让她毒发难受,她尽可能屏住呼吸,拿起放在枕边的帕子,假意咳嗽,捂住口鼻。 “我不吃,你端出去,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此时她也顾不上哄骗如枝,干脆拒绝。 而如枝也不想再演戏,搅动着碗里的汤:“我劝你还是喝了,你不是喜欢镇南王吗?只要你喝了,说不定就能如愿。” 颜如玉眸子微缩,之前也一直在想,这个女人以奴害主,冒此大险,是为了什么? 明昭郡主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出现在看来,好像和霍长鹤有关。 明昭郡主显然也想到这一点,问道:“你在胡说什么?他已经娶妻,我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你休要再提此事,出去!” “你喝下就知道,我不是胡说,”如枝语气幽幽,“我是在帮你啊,郡主,你喝下去,你全内的移情蛊就能迅速长大成活,等镇南王的蛊种下,你不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吗?” “你放心,即便是你没能承受住,不小心死了,镇南王也为你伤心欲绝的。” 颜如玉紧握双手,竟然如此,移情蛊,她手上竟然这种邪性的东西。 为避免自己过于激动,颜如玉干脆意识进入空间。 明昭郡主听到这话,更是惊呆,颜如玉告诉她是中毒,怕吓着她,没提虫蛊的事,现在被如枝一语道破。 “你说什么?什么移情蛊,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走开!” “我现在走开也改变不了事实,郡主,此事已成定局,你还是赶紧喝吧,别浪费时间。” 如枝上前一步,声音低沉飘忽:“那个王妃说今天晚上会来,你瞧,到现在不也没来吗?你怎么会蠢到以为她会救你?你是喜欢她丈夫的人,她巴不得你死!” 明昭郡主盯着她:“我真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救你,更不该让你入府。” “少说废话,赶紧喝!”如枝一手端碗,左腿跪上床,伸手就要去掐明昭郡主的嘴。 正此时,绿湖进来,见此情景,惊愕道:“如枝,你要干什么?” 明昭郡主喝道:“绿湖,快走!” 绿湖虽然有点懵,不知是什么情况,但也立即意识到有危险。 她哪里肯走,赶紧过来推如枝:“你干什么?小姐不想吃,你敢以下犯上?” 如枝反手给她一耳光:“滚开,没用的下贱东西!什么以下犯上,我只做我该做的事,你滚到一边去,否则……” 如枝眼中迸出凶光:“我先杀了你。” 绿湖简直惊呆,顾不得脸疼,上前撕扯:“你杀我我也要死小姐前面,你才下贱,要不是小姐救你,几年前你就冻饿而死了。” 绿湖胡乱扯打,没有章法,如枝有了杀意,手中冷光一闪。 明昭郡主大声道:“小心!” 刹那间,一道冷光自如枝身后而来,一镖正打在她手臂上。 她猛然一痛,匕首没拿住,另一只手里的碗也翻了。 汤汁翻在床上,浓郁的香气直扑明昭郡主的脸,她想吸入少都不可能。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股子香气简直让她头晕脑胀,更可怕的是,身体里的疼痛比以往更加汹涌。 她立时缩紧身体,张大嘴巴,连痛呼都叫不出声。 颜如玉见势不好,一把扯开如枝:“王爷!” 声音未落,霍长鹤已经进了屋,把如枝点了穴,扔到一边。 绿湖急得大哭:“小姐,小姐!” 霍长鹤道:“到院门口把外面的人叫进来,快去!” 绿湖现在全是懵的,不知道哪有人,叫什么人,但下意识就跑出去照做。 曹军医他们正在外面等,见绿湖哭着跑出来,一时都没动。 绿湖哭道:“人,哪有人啊?王爷让我叫什么人?” 曹军医听这话,赶紧出来:“有,有人,在这儿!” 几人一同进去,宋平在廊下守,其它人一起进屋。 颜如玉扭头对苗苗道:“快看,她突然发作,应该和那碗东西有关。” 苗苗抽抽鼻子:“有母虫的粘液,加上绣虫草的香,让蛊虫疯狂,快!” “把痴烛给我。” 颜如玉赶紧把小毛团给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有点不敢接,曹军医一把夺过:“来吧,怎么干?” “刺一滴血,入碗,再取水化开,让她喝下。” 颜如玉在空间取出一点方丈给的灵泉水,比普通水的效果更好。 一滴血入碗中,用水化成粉色。 “绿湖,快!” 绿湖伺候明昭郡主最久,最是熟悉不过。 “小姐,来,快!” 明昭郡主仅存一点意识,嘴唇都咬出血来,耳边一片嗡鸣声中,听到绿湖的声音,勉强配合着张开嘴。 冰凉的水入喉,她觉得自己现在并不比死了好受。 死了死了,一死也就百了。 “怎么没还好?”绿湖泪流满面,“小姐什么时候能好啊。” 苗苗沉声道:“别急,蛊虫死也不是那么容易,总是要……受点罪的。” 颜如玉本想先给她做个麻醉,再开始治,管不管用另说,至少把一切能做的做了。 哪料想事情如此突然,都没有准备,一下子就发作了。 看着明昭郡主生不如死的样子,再想到如枝说还要对霍长鹤下手,她就怒火中烧。 她扔一根绳子,对绿湖道:“把她捆起来,扔到外面去。” 第872章 竟然懂她 明昭郡主最终受不住晕过去。 颜如玉反倒松了口气。 约摸一刻钟,苗苗开口说:“差不多了。” 霍长鹤问:“可以确定吗?” 苗苗没说话,从身上不知哪摸出一根细长的东西,比银针细,黑色,不知道是什么。 拿着一端轻轻在明昭郡主身上一刺,再拔出来时,另一端呈现诡异的绿色,众人都盯着看,眼看着那点绿渐渐淡去,成为一抹灰白。 到此,苗苗点头笃定:“死了。” 曹军医抱着小毛团过来:“怎么样?现在手术吗?” 颜如玉切换眼睛状态,做好心理建设,不断告诉自己,一只死虫子,没什么好怕的。 目光在人明昭郡主体内查找,看看所在之处适不适合手术。 这到底是明昭郡主的寝室,霍长鹤带孙杵杵和苗苗先退到外屋。 曹军医要给颜如玉打下手,他得留在屋里。 “怎么样?可以吗?” 颜如玉终于发现那个黑点,此时所在位置倒也适合。 “可以。” 颜如玉点头:“让人准备东西吧,和上次的一样。” 曹军医出去吩咐东西,绿湖一一照办,还记得霍长鹤跟她说过的,今天晚上的事不要让旁人知道,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她亲自找的,宋平从旁协助搬运。 总算找完,外面布置安排,里屋明昭郡主慢慢醒来。 被子已换过,窗户打开,香味最大限度的散出去。 她睁开眼就看到颜如玉正在灯下忙碌。 “王妃……” 颜如玉转头看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痛了,”她想摇头,但没力气,“我的……” “抱歉,之前怕你担忧害怕,没有如实相告,不过现在没事了,蛊虫已死,你且放心。” 颜如玉准备好麻醉,放在一旁:“不过,我还要帮你把取出来,你可同意?” 明昭郡主缓缓闭两下眼:“求之不得,多谢了。” 她顿了一下:“我是不是说的谢字太多,显得没有诚意。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现在对王爷……” “我知道,”颜如玉轻声打断,“你现在不宜说太多话。自小一起长大,你有情,他无意,本为就很苦,下定决心去和亲,远离故土,也远离,此生不再相见,也是你的决心。” “只是天意难违,他又救你回来,难免让人心思再动。” “我说过,你没作过恶,也没有对我如何,单凭这一点,我就不能把你当成恶人。” 明昭郡主珠泪滚滚:“多谢。” 她从未想过,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竟然能读懂她的苦,她的煎熬。 那次决定去和亲,并未真正放下,只是知道他无意,不想日日受折磨,时至今日,苦痛加身,救她的是她最羡慕的人。 至此,她真正放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面曹军医说一切妥当,颜如玉把麻醉剂推入明昭郡主体内。 明昭郡主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 “嗒”一声轻响,颜如玉把东西扔到曹军医准备好的小盘里。 她一眼也没看,交给曹军医,让他和苗苗看着处置。 给明昭郡主处理好伤口,这次把伤口降到最小,缝合得也更仔细。 一切办妥当,颜如玉长出一口气,把灯火灭掉,走出里屋。 绿湖红着眼睛我,焦急地等在门口,见她出来,赶紧上前。 颜如玉看着她红成兔子的眼睛,安慰道:“没事,身体无碍,不过现在还没有醒。” 绿湖扑通一声跪下,叩头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颜如玉扶她手臂一把,在椅子上坐下:“起来吧,不必如此,我有点累,别让我说第二次。” 绿湖赶紧站起来:“那奴婢能进去看看小姐吗?” “最好不要,出来进去,会影响她康复,等会她醒了再说。” 绿湖很想去,只好又忍住。 霍长鹤见她说完,轻声问道:“累坏了?去休息会儿。” 绿湖连忙说:“奴婢去安排房间。” “不用,”颜如玉摆摆手,“我稍坐一会儿就好。” “你去给你家小姐做点她爱吃的,清淡的,一会儿醒了她应该会饿。” “是,是。” 绿湖转身出去,没多久又端着热茶和点心进来。 她一进屋,看到颜如玉合着眼睛坐着,霍长鹤站在颜如玉身侧。 颜如侧的头轻靠在霍长鹤身上,霍长鹤轻揽着她,温柔又坚定。 屋内烛火温暖,光线柔和,轻拢着他们,颜如玉眉眼似有淡淡笑意,霍长鹤长眸看着她,眼中满是旖旎眷恋。 绿湖喉咙轻滚,把以往为自家小姐抱的不平和酸涩都吞下去,无声轻叹。 镇南王和王妃,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绿湖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并非单纯男女之爱。 她从未见过,有哪对夫妻是这样的,但又隐隐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她垂下头,轻步上前,把东西放下。 “王妃辛苦了,请先用一些。” 颜如玉对她含笑点点头,绿湖又退出去,在厨房里熬上粥,准备明昭郡主爱吃的。 “绿湖!”被扔到雪地里的如枝突然叫一声。 绿湖转过头看她,之前一直担忧忙碌,没顾上如枝,这会儿倒是有空了。 搅搅锅里的粥,绿湖擦擦手,从厨房出来,站在雪地里,看着地上的如枝。 她被捆得结实,坐不起站不起,只能趴或躺。 这个时节,冻得她身体早僵了。 “绿湖,你给我松开。”如枝哆嗦着说。 绿湖嗤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给你松绑?我恨不能再给我多绑几根,最好能吊死你!” “你前几年不就是想吊死吗?也是这么冷的天,要不是小姐救你,你早就吊死,尸体都成冰棍了!” 绿湖俯身,狠打她两个耳光:“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为什么!” 宋平在一旁瞧着,也不说话也不拦。 他只负责看着,这种卖主求荣的,他也想打几下。 绿湖又打如枝两拳,宋平开口道:“打第三根肋骨下,最疼。” 绿湖抬头看他一眼:“哪?” 宋平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这儿。” 绿湖又打几下。 如枝:“……” 曹军医从另一间屋出来:“哎,等下,宋平,你怎么知道那里最疼?” “经验。” “我有内脏图,”曹军医炫耀,“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不是那。” 他打量如枝,孙杵杵兴奋道:“内脏图是什么?” “明天给你看,只许看,不许摸。” “好!” 如枝:“……”这都是什么人啊! 第873章 暗桩 几个人正围着如枝讨论“内脏”“打哪最疼”,颜如玉从屋里走出来。 “王妃,”宋平见礼,“人在这儿。” 颜如玉点点头,霍长鹤摆手,其它人都退走。 如枝目光怨恨地看着颜如玉,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霍长鹤手中冷光一闪,暗器打在如枝肩膀上,鲜血顿涌,如枝痛呼一声。 “啊!” “本王可不会像他们那般讨论,只会动手一试,”霍长鹤冷然道,“收起你那种目光,面对王妃,再有半点不敬,本王不会再让你多喘一口气。” 如枝低下头,脸色都隐在暗影中。 颜如玉淡淡问道:“谁指使你干的?” 如枝沉默不说话,霍长鹤手中冷光再一闪。 “啊!”如枝再次痛呼,身体在雪中扭动。 “如枝,”颜如玉的声音在她的痛呼中格外平静,“你以为的那些秘密,其实算不是什么秘密,本王妃并非查不出,若你不说,也无所谓,早晚本王妃会知道。” “只不过,你要想好,若是那样,你再想说,想用这些换活命的机会,是不可能了。” 如枝僵了一顿,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都说。” 如枝抿抿唇:“难道让我这样说吗?”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转身就走。 大氅掠起一阵凉风,扑在如枝脸上,让她打了个激灵。 宋平嗤笑:“愚蠢至极。” 如枝脑子里有点有懵,本想提个条件什么的,哪怕能舒服点,哪成想这位一字不说,转身就要走。 眼看颜如玉就要上台阶,她猛然觉得,若是颜如玉真进了屋,那她就真的再没机会。 “我说,我说!” 颜如玉脚步不停,置若罔闻。 “是沈城使,是沈怀信!”如枝大声急呼,“他给我的蛊虫。” 颜如玉依旧不停步,已经踏上最后一层台阶。 “害郡主只是稍带,他真正想害的是王爷,”如枝急得脸都红了,“他还有一只母虫,在别人手中。” 她急促喘息,盯着颜如玉的脚步——谢天谢地,总算停住了。 如枝紧绷的一口气松了一半:“我说的是实话。” “别人是谁?”颜如玉问,“程书意?” “是程军师带来的人,但究竟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他没让我见,我当时……在里屋,没看到人,只透过屏风看到那人的轮廓,像个外族人。” 如枝略一顿,脸色微变了一下。 颜如玉微挑眉,如枝和她目光一撞,看到旁边的霍长鹤捻起手指,又赶紧道:“我记得,看到他腰间挂着个袋子,上面有个图案,很是古怪,平时没见过。” 颜如玉心思微动,拿出那张图纸,这张图纸是她自庄园地下那间暗室中画下来的镇山兽。 “是不是这个?” 如枝抬头,眯着眼睛仔细看。 “是,是这个,没错的!” 颜如玉捏着纸的手指不动声色一紧——这个图案,在大儒的包上也有。 究竟是什么来头?与程书意在一起的人,会不会就是大儒? 颜如玉按下念头,把图纸收起。 “你今天晚上准备做什么?” “本来这个计划,要到初春时再做最后一环的,”如枝如实道,“春意萌动,正好也是蛊虫成长到最佳之时,会与母蛊的联系更紧密。” “但是,事出突然,”如枝声音低下去,“我没想到,绿湖会去请你们来。” 颜如玉问道:“我虽然来过,但我并未吐露实情,甚至对郡主都没有提过她真实的病因,我只说会给她调治,临走之时,我也曾让你听到过,我并此病并无太大把握。” “你是如何下定决心,要提前动手的?” 如枝看颜如玉一眼,眼神微讶,没想到颜如玉那会儿就已经埋下诱饵,只待她上钩了。 “我确实没想着,但是……” 她略一犹豫,颜如玉声音陡然一厉:“府里还有谁是你的接应?” 如枝身体微微一抖:“是……是负责采买的小厮。” 绿湖眼睛微睁,不可置信道:“小竽子?” “不可能,小竽子虽然年轻,但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他办事也很尽心,银钱文文都很清楚,从未贪过半文钱。” 采买最容易的就是报假账,贪银子,这是各府主子都知道的,只不过采买多是信得过的自己人,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 郡主府开销本就不太大,每个月明昭郡主也就简单查查帐,绿湖也特意留意过小竽子的账,发现笔笔清楚,一笔不差。 自那时候此,也就对他分外放心。 “不贪,”颜如玉缓缓开口,“一种是真的不贪,清流正直;一种是想贪更大的,小目标根本不足以让他动摇。” 绿湖一呆。 如枝垂眸道:“王妃所言极是,小竽子从一开始就是沈府的人,他的爷爷就是沈老将军身边的人。”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懂了。 沈怀信的爹当年好色糊涂,误把明昭郡主虏来,沈老将军为给儿子善后,给明昭郡主买宅子,安排一切事宜,周到至极。 但他其实也从未对明昭邵主放过心,不相信郡主所说的“互不来往”、“没有任何瓜葛”等等之类的话。 他怕旧事重提,怕明昭郡主会时时以此事拿捏,成为沈家永远的把柄。 那时的沈府在风口浪尖,在世人眼中,他除了极尽所能示好,弥补,不能做半点危害明昭郡主的事。 所以,他就安排下人手,看情况,等时机,如若一切真如明昭郡主所言,他也按兵不动,但若有一日,真有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他也不惜隐忍一时,在合适的时机反击。 颜如玉暗自吸一口气,姜是老的辣,沈老将军这份深沉与算计,方显老西北王的本色。 只可惜,他精心培养的孙子,只继承了他的城府算计,没有继承到他的胸怀,更没继承到他的赤诚护国之心。 颜如玉替老将军惋惜,若说之前她对沈怀信是不齿和鄙视,这一次,她想要沈怀信的命。 霍长鹤吩咐宋平:“摸清小竽子的情况,暗中盯住他。” “是!” 第874章 跨过去 颜如玉目光冷冷扫过如枝。 “接着说。” 如枝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继续说道:“您走之后,我套过绿湖的话,确定确实没能诊出郡主是什么病来。” “于是,我便放了心,但我傍晚遇见小竽子,还是把情况跟他说了,他说此事最后还是问问沈城使的意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就由着他去禀报。” “他带回来的消息是,沈城使说,一切为保险起见,就加快计划实施,还给了我一点东西,让我连同那株花的花瓣,挤出汁滴在药膳中,今天晚上让郡主服下。” 来龙去脉,也算符合逻辑,没有什么明显漏洞,颜如玉看如枝的神色,猜测她说的应该是真。 “若是事成了,你待如何?” 如枝也没什么再可隐瞒的,直接道:“事成之后不必如何,沈城使说,那边有母虫,自会知道。” 颜如玉微顿,确实,把这一点忘记了。 原本还想着,暂时不打草惊蛇,不让沈怀信知道这边进展,最好引诱他上钩,到时候一并解决他和程书意以及那个养蛊的。 但事已至此,暂时也只能这样。 恰在此时,苗苗忽然开口:“我有办法。” 颜如玉一愣,偏头看他,他立时低头,向后退一步。 “你有什么办法?” 苗苗小声说:“如果您是想着,让对方不察觉出来,我有办法。” 颜如玉微讶:“那只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死了,但我还是有办法,”苗苗飞快看一眼被曹军医搂在怀里的小毛团。 “就是……” 颜如玉都感觉手指疼:“又得放血?” 曹军医嘶了口气:“这家伙,一天天的,老被放血,也太可怜了吧?” 苗苗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毛团往曹军医怀里扎了扎,毛尾巴对着苗苗。 苗苗:“……” “除了放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颜如玉问。 这小家伙也确实可怜,跟着她不能天天吃爱吃的,还总被放血。 实在于心不忍。 苗苗略一思索,看看自己腰侧——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之前下车的时候,被霍长鹤要求放在车里了。 “我有一只虫,做好的话也能行,不过,也需要痴烛的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尿液。” 颜如玉:“……” 曹军医:“……” 小毛团听到这话,扭头看看苗苗,大眼睛忽闪,腮帮子鼓了几下,冲他吡吡牙。 显然很生气。 曹军医忍住笑,肩膀直抽抽,小毛团更气了。 苗苗赶紧后退两步,眼睛也闭上,不敢与它对视。 这家伙一变眼,立马就闪瞎,谁受得了。 霍长鹤上前,把小毛团接过来,捏住它命运后颈。 这小东西最怕的就是他和琳琅。 霍长鹤轻笑一声:“就这么定了。” “什么时候能操作?” 苗苗回答道:“我去车里把虫罐拿来即可。” “去吧!” 颜如玉不敢再参与讨论,也不想观看过程,全权交给霍长鹤处理。 “你先去休息,等办好了我叫你。” “好。” 颜如玉进屋,明昭郡主还没醒,脚步轻响,绿湖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碗面。 面做得简单,高汤为汁,青菜和肉点缀,还有两颗鸡蛋。 “王妃,先用点吧。” 颜如玉还真有些饿了,也没客气,坐在桌前慢慢吃。 “你的手艺不错,”她不吝啬夸赞。 绿湖微怔,随即红了眼:“奴婢之前猪油蒙了心,对您多有不敬……” 颜如玉没看她,轻描淡写道:“这事儿我和你家小姐说开了,你也不必每次见我都忏悔一通,尤其我吃饭的时候,喜欢心情愉悦。” 绿湖紧紧抿上嘴唇,窘迫地握住帕子。 颜如玉看她一眼:“不必如此,你犯错,也受到惩罚,互不相欠。” “多谢王妃。” 绿湖认真行个大礼。 颜如玉也没阻止,让她行了礼,兴许心里能舒坦些。 一碗面吃完,胃里舒坦,身上也暖了许多。 恰在此时,明昭郡主也醒来。 绿湖赶紧过去,颜如玉漱过口,也过来试试她体温。 “没有发热,”颜如玉道,“感觉如何?” 明昭郡主缓缓点头:“感觉浑身舒坦,没那种难受的感觉,还有些力气。就是……” 她肚子里咕噜一声。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也染上红晕。 “正常,现在身体好转,有胃口,自然会饿,你丫环做的面不错,我刚吃了一碗。” 绿湖欢喜地落泪:“奴婢这就去给您盛粥!” “吃些清粥,清汤面,鸡鱼缓吃,过两日伤口好了再说。”颜如玉叮嘱。 “是。” 房间里没有别人,颜如玉道:“方才审问了如枝,具体的情况,我细细与你说,接下来的事,还要你配合。” 明昭郡主点点头,听着她细说经过,惊得浑身冒冷汗,双手抓紧被子。 “我竟不知,这府里……我确实无心操持府里事务,这些年也都是绿湖照顾我,其它的我也不多问,谁知竟然……” 她只想平淡度日,不想沾染其它,没想到,还是活在别人的算计中。 颜如玉一语点破:“你是心死,不是看开,也不是想平淡度日,是想得过且过。” 明昭郡主脸上发烧,无言以对。 “你若真的看开,就要好好生活,别说如此年轻貌美,就算是中年,老年,各有各的美,哪能得过且过?读书,写字,画画,甚至出去走走,哪怕离开幽城,大好河山,天高海阔,何必拘泥在方寸之间?” “你可知道,就在此时,世界上有个地方正值白天,大海在翻浪,南方有果子正成熟。” 明昭郡主的眼睛被慢慢点亮,似星火之光,由灰烬中又燃起希望。 “我……可以吗?” “当然,”颜如玉笃定,“我有许多游记传记,你若想看,我可以送你几本。” “好,”明昭郡主伸出手,又放下,“我……我无以为报。” 颜如玉淡然一笑:“我也不需要你报,好好过你的日子,你父辈为国战死,你为国和亲,从无害人之意,应该有好报。” 明昭郡主心头登时一松,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想过去种种,她忍了多年的眼泪,终于汹涌而下。 第875章 选择 颜如玉把药交给绿湖,除了消炎药,还有个补气血的方子,以及一盒祛伤疤的药膏。 “那个小刀口完全愈合之后再抹这个,坚持涂抹,伤疤应该不会太明显。” 颜如玉知道,女孩子都爱漂亮,都不希望身上留伤疤,尤其是古代女孩,更是如此。 明昭郡主轻笑:“多谢王妃,不过,有点伤疤也无所谓,我本就不是娇娇小姐,有这个伤疤,也能时时提醒我。” 颜如玉点点头,这点事就由她自己做主。 明昭郡主喝了一小碗清粥,感觉胃里舒服不少,身上也暖洋洋的。 “像是重新活了一回。”她抬手指指头,“这里也是。” 颜如玉哑然失笑,这会儿的明昭郡主脸色微微泛红,眼睛里也有光彩,虽然头发散乱,没有妆容首饰,倒显得更为真实可爱。 记得初次见,颜如玉看她像套在漂亮壳子里的假人,这会儿壳子碎了,露出虽然虚弱,但明媚崭新的内核。 恰在此时,霍长鹤在外屋道:“玉儿,你来一下。” 明昭郡主嘴角带笑,眼神示意:“快去。” 颜如玉起身出去,绿湖用帕子给明昭郡主擦擦嘴角:“小姐,瞧着您欢喜,奴婢也开心。” 明昭郡主看看她:“傻丫头,让你受苦了。” “奴婢才不苦,”绿湖微红了脸,“是奴婢疏忽,让如枝得逞,您受了大罪。” “因祸得福,”明昭郡主感慨,“这一场来得值,若非如此,我还困在这宅子里,日复一日,重复地过同一天。” “绿湖,等我好了,天气暖起来,咱们一起出门走走吧。” 绿湖不假思索:“好,小姐去哪,奴婢去哪。” “穆臣呢?”明昭郡主问,忽然记起好些日子没瞧见他。 “穆臣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山上有灵草,出门去采草,有几天了。” “快传书,让他回来,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危险。” “是,奴婢明天一早就传消息。” 府里有几只信鸽,是穆臣养的,他和绿湖都是明昭郡主的心腹,一个主后宅,一个主前院。 若非是明昭郡主病这一场,穆臣也不会离开亲自去找药。 颜如玉到外屋,霍长鹤给她拢一下头发:“累了吧?这边都处理好了,不用你再盯着,先回去休息?” 颜如玉确实有点累,休息当然还是回自己家里最舒服,不过,今天晚上的事很重要,她不能懈怠。 “没事,不累,”颜如玉看一眼外面,曹军医他们几个正凑在一处,不知嘀咕什么。 “苗苗把事办妥了,我给暗卫发了消息,沈府附近的暗卫会密切注意那边的动向。” 颜如玉略一思索,对霍长鹤的安排,她自然是放心的。 但一想到沈怀信用这种阴毒之法,最终就是想害霍长鹤,她就没法平静,更无法相信什么万无一失。 “这边的那只毕竟死过一阵子,虽然时间不长,但如果真的子母有感应,想必那边也会起疑。” 颜如玉眉头微蹙:“还是要再想个补救之法。” 霍长鹤轻揽住她,轻声安抚:“不要太紧张,他们的计划没得逞,我这不是好好的?玉儿,我也会事事小心的。” 霍长鹤手指抚开她轻蹙的眉心,唇边挂上笑意:“再说,我处处比沈怀信强,你对我没信心?” 颜如玉哑然失笑:“当然不是。” 霍长鹤在宽她的心,看出她的紧张,她岂能不知。 “我只是想尽快结束此事,”颜如玉握住他的手,“走,去见如枝。” 如枝还在外面,颜如玉对曹军医道:“把她弄到厢房去。” 厨房前面是个小杂物间,点上烛火,曹军医孙杵杵合力把如枝抬进去。 这屋里没炭火,也不暖,但总比外面好多了。 如枝还有用,不能冻死。 颜如玉指尖似葱白,捏着一个白玉瓶。 “如枝,你和沈怀信,关系不一般吧?” 如枝抿抿唇,有些难以启齿。 “做都做了,就别害羞了,”颜如玉不以为然,“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就是想看你在沈怀信的心目中有多重的分量。” 如枝似是看到一线希望,赶紧回道:“他很看重我的,他至今没有娶妻,说过会娶我。” 颜如玉盯着她两秒,她从颜如玉眼神中,看出一丝玩味。 “是真的……”如枝自己底气都不太足了,“不信带我去沈府,让他拿东西交换,他一定会换的。” “我不需要从他那拿什么东西,”颜如玉指尖的瓶子轻转,“也不必用你换。” “我可以放你去沈府。” 如枝本来都要放弃,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绷紧。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枝赶紧点头:“我答应!” “别说得太早,我还没说,你这样着急,我会觉得你没有诚意,”颜如玉似笑非笑。 “我一定照办,只要能放我一马,我什么都愿意。”如枝快速表态。 “好,那你去对沈怀信说,今天晚上的事儿出了点岔子,你太紧张,手抖,加的东西多了,明昭郡主身子弱,差点连人带东西都死了。” 如枝一愣——这不是让她撒谎吗? “这……说容易,可是,他未必会信,恐怕还是要让人查探情况。” “看来他对你也不是十足信任,”颜如玉淡淡讥讽,“不过,这些你不必管,你只管去说,说得越像真的越好。” “他若是查到真实情况,那我……” “如枝,”颜如玉拿出一叠银票,在她面前轻翻。 如枝瞪大眼睛看得清楚,那些银票张张都是万两面额,足足有二十多张。 那就是二十多万两! 如枝呼吸急促,别说二十万两,就是两千两她都没有碰过! “只要你办妥了,明日一早你找机会,悄悄离开沈府,自会有人接应你,这些银票就都是你的。马车也给你备好,随你去哪。” “有这些钱,别说一个沈怀信,你就是置办处大宅子,养几个面首,也够你过下辈子。” “要么,你就捆在这里,要么,就答应我去办,办好,或者你也可以假意答应我,见到沈怀信之后,把一切都告诉他,想必他会信任你,感激你,然后,把你留在沈府。” “他娶不娶你,我不知道,但绝不会只有你。” “你想好了,自己选。” 这还用选?如枝几乎不假思索就有了答案。 第876章 演戏 沈府内。 沈怀信执着酒杯,胸口微敞,浑身都在散发着热气,赤脚踩在毛茸地毯上。 灯火通明,照着他微红的脸,程书意进来时,正看到这样的场景。 沈怀信对他笑笑,酒杯往前一递:“书意,你来得正好,来,满饮此杯。” “大人怎么喝上酒了?” “今晚大事得成,我自然开心,本以为要等到春天,没想到真的提前实现了。” 程书意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没喝,放桌上。 “只是开始,还没有成功,”程书意纠正他的说法。 沈怀信一直都想速战速决,自从霍长鹤来了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出过风头,次次被霍长鹤压制,他都要崩溃。 他可不乐意等,还等到春天,他又不是要邀请霍长鹤踏青游春,等什么春天! 谁知道,竟然阴差阳错,计划真的提前。 “明昭郡主的这边一成,我即刻就安排人对霍长鹤下手,成功,指日可待。” 沈怀信喝得有点多,正值兴奋的时候,压根没把这些当回事。 “霍长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身边的都是自己人,个个忠心,收买不得。大人,明昭郡主的事易成,霍长鹤那边却是难如登天。” 沈怀信抬头看他,多少有点烦了:“书意,你不相信我吗?当初既然决定用这个计策,我就是有了万足准备,做了详细安排。霍长鹤这边……” “大人,世上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事,”程书意打断他,“母蛊方才反应异常,蛊师也吐血受创,明昭郡主那边怕是出了岔子。” 沈怀信笑容凝固,立时冷静不少:“什么?失败了?” 连明昭郡主这边都败了,还说什么对霍长鹤的事有把握? 无异于打他的脸。 沈怀信正要发怒,程书意道:“大人先别急,目前还没那么糟,蛊师正想尽办法补救。” 沈怀信起身:“还能补救?” “应该可以,不过,属下要向大人取一样东西。” “什么?你说。” “大人,蛊师得用些上等虫草,我记得您手里有一些。” 珍贵药材什么的,沈怀信暗库中有不少。 “好,可以,”他不假思索同意,“我去给你拿。” 他拿了钥匙,转身往外走,头不禁有点晕,酒上头了。 程书意扶住他:“大人,没事吧?” “没事,”沈怀信把钥匙给他,“你自己去吧,只管挑些好的给蛊师用,务必稳住。” “是。”程书意扶着他坐下,这才转身离去。 沈怀信手支着头,脑子里乱七八糟,正想着要不要找人过去看看,还是等天明再说。 尚未拿定主意,外面有人来报:“大人,一个女子手持此事求见。” 沈怀信扭头一看,是他之前随手取的一块普通玉佩,送给如枝的。 如枝身份特殊,毕竟是暗中投靠他,来回传消息,又给明昭郡主下蛊,所以,如枝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 “她身边可有别人?” “回大人,没有,只有她一个。” “带她过来,别让人瞧见。” “是。” 沈怀信捻起酒杯,目光微闪,多疑而危险。 这个女人来得正好,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脚步声起,听着就有些不太对,沈怀信转头看,如枝披着黑斗篷进来,尽管瞧不见腿,但也看得出走路腿有点别扭。 一进屋,如枝就差点哭了,委屈得不得了。 “大人。” 她脱掉斗篷扔到一边,跪倒在沈怀信腿边,伏上他的膝盖。 沈怀信打量着她,身上衣服换过,头发梳过,还抹了一点头油,身上香气浓郁。 裙子膝盖处有破损,像是摔的,他心头了然,难怪方才走路姿势奇怪,原来是摔过受伤了。 沈怀信打量完,才反手轻抚如枝后背:“怎么了?委屈成这样?” 如枝抬眸,抽泣道:“大人,是奴不好,差点误了大人的大事。” 沈怀信心里早着急了,看她这模样不觉得可怜,反而烦躁。 强压住,捏住她下巴:“怎么了?说清楚。” 如枝抽泣一声:“小竽子告诉奴,就在今夜动手,奴紧张又激动,想为大人做事,又怕做不好,手一抖,东西放得多了些。” “明昭郡主又是个不中用的,竟然一下子发作起来,人都痛得晕死过去,差点不行了。” 沈怀信不在意明昭郡主的死活,但因为郡主与霍长鹤的那点特殊关系,他只想利用,哪怕没别的用,只能给霍长鹤添点恶心呢。 “后来呢?”他催促问。 如枝又挤出几滴泪:“后来,奴吓坏了,绿湖那个贱丫头还冲奴发脾气,又是叫大夫,又是喝药什么的,总算是撑住了。” “她没死?还活着?”沈怀信欣喜。 没死就好,明昭郡主没死,那子虫也就没死,只要不死,计划就还能朝廷。 “没死,差一差就死了。”如枝嘟着嘴,“大人不会怪奴吧?” 她表面装得紧张,实则心里更紧张——不能不紧张,来的时候颜如玉让她吞下玉瓶中一点药液,香而甜,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知道一定不是好东西。 凡是美的,都是有毒的,那种好喝的,也定然如此,颜如玉怎么会把真正好喝的给她? 她现在一心只想把沈怀信唬住,让沈怀信相信,事情已成,等到天亮,她悄悄潜出府,颜如玉的人会接应她,给她银票和解药。 她就能远走高飞,离开幽城。 这是什么破地方,能把人冻死——她的腿压根不是摔伤,而是今天晚上在雪里太久,冻得疼,难受,走路才怪,颜如玉才让她装摔。 沈怀信垂眸看着她的脸,嘴角微勾,笑眯眯的,看不出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一路过来冷了吧?喝杯酒,暖暖身,”沈怀信递杯酒给她。 “多谢大人。” 沈怀信并不完全相信如枝的话,但他可以根据蛊师的话判断。 稍后,如果蛊师的母虫无事,就能感应到,成与不成,就看蛊师怎么说。 如枝抿完一杯酒,沈怀信看着她头顶,二人正各怀心思,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第877章 蛊师 颜如玉没回府,暂留在郡主府,事情成不成,能不能按计划走,还是未知。 绿湖给她收拾了住处,就在隔壁院子,屋里烧得暖和,被褥都是新的,一应俱全。 “好好睡会儿,有事我叫你。”霍长鹤为她解下大氅,“别太担心。” “你不睡会儿吗?”颜如玉问。 霍长鹤也一刻没闲着。 “不会,在这儿我也睡不好,还不如守着你,放心,我不累,等回咱们家我再睡。” 颜如玉抿唇笑,从空间拿出本书给他:“那你看这个,解解闷。” “好,”霍长鹤接过,催促她快睡下。 颜如玉躺下闭上眼睛,胡思乱想着,现在最关键的点,是不知道沈怀信会如何对霍长鹤下蛊,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会通过身边的人?人应该不好下手,霍长鹤一向谨慎,身边的人也个个忠心。 那还能是什么?霍长鹤也很少在外面吃饭。 颜如玉觉得这是自己的一大短板,因为畏惧,而了解不够,几乎是空白。 以至于现在完全没有头绪。 明日还是要问问苗苗,无论有多恐惧,还是得克服一下。 她给自己打了好几次气,困意袭上来,渐渐睡去。 霍长鹤轻翻着书,偏头看看她,听她呼吸,直到她睡熟,把烛火灭去一盏。 …… 沈怀信听着脚步声,以为是蛊师那边有了消息,人影一闪,进来的却是程书意。 程书意脸色难看,额角渗出细汗。 “大人!” 他张嘴欲说,一眼看到如枝,又把话咽回去。 如枝识时务的站起身,垂首退到一旁。 沈怀信见程书意脸色不好,心头一沉:“怎么?蛊师那边有消息了?没成?” 如枝的心里也咯噔一下,露馅了? 谁知,程书意的回答出乎两人预料:“不是蛊师,大人,暗库出事了。” 沈怀信脸色凝固如霜:“什么?出了什么事?” “暗库,空了。” 沈怀信脑子里短暂地空了一下,意识在抗拒,不想听到这种消息。 但事实已在,他抗拒也是无用。 “什么?什么叫空了?”沈怀信身子一晃,“和书房库房一样?” “正是。”程书意点头。 “怎么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怀信耳朵里嗡鸣退去,神智也渐渐回归,怒火一层层涌上来。 “上次我去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上次是好好的,可究竟什么时候被盗光了,他都不知道,这两天一直忙,也没什么想取的,就没去看。 藏在那里,谁会知道? 他目光灼灼,似火如刀,愤怒看向程书意。 “你有没有看清楚?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程书意心里清楚,他这是把怒气冲自己来了。 用得好,就是朋友兄弟,用得不好,他就是一个军师下属。 程书意早习以为常,低声道:“大人,此事蹊跷,属下以为,偷盗之人必定不同寻常。” 沈怀信怒笑出声:“那是当然,以从我的府里把那么多东西偷出去,把暗库搬空,能是一般人,这还用你说!” 沈怀信心里都已开始怀疑,会不会是程书意干的。 毕竟知道暗库所在的人没几个。 管家知道,但管家好几代人都在沈府为仆,身家性命,儿孙俱在,定然不敢。 程书意顶着他的目光和怀疑,沉声道:“大人,您还记得那次买粮事件吧?” 沈怀信短促笑:“当然记得,军师妙计,让我痛失几万两银子。” 程书意就知道这事儿必然得翻后帐。 他已做好准备,坦然道:“那次的事,是属下失策,但属下也因此得知一个重要信息,镇南王身边,怕是有不寻常的人。属下所说的不寻常,不是指身手,而是指,身怀奇异之能。” 沈怀信现在哪有闲心听这个,满心满肺都是火气,都想着他的东西怎么找回来。 那可是沈家几代人的积累。 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沈怀信火气有点压不住:“你的意思是,这次偷府的,也是霍长鹤的人,是这个身怀奇异之能的人?” “正是,这种人身边有一个巨大的隐形仓库,能随身携带很多东西……” 沈怀信越听越觉得离谱:“移山倒海,偷天换日?” 程书意:“……” 他默了一瞬,见沈怀信这个状态,就知道没法再谈。 恰在此时,外面飘来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闻到这个味道,程书意就知道是谁来了。 “大人,蛊师来了,先说今晚的计划吧。” 沈怀信整个人都像行走的炸药桶,赤着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恨不能到四处去发疯,找回他的东西。 蛊师穿着一件宽大黑色袍子,绣满各种古怪图案,让人不敢直视细看。 他头发多而密,梳成许多小辫子,系着写着咒语的布条。 他脸上画满五颜六色的油彩,鼻子还有一个鼻环,嘴唇上都是油彩,看不出原来颜色。 他一手拿个一条杖,上半部分弯曲如蛇身,头端却又不太像蛇。 一走一拄,身上不知哪里有小铃铛,也震得叮叮响。 他另一只手腕上,缠着一条银色手指粗的小蛇。 如枝一看这人的打扮,心突突跳了几下,想起那日从屏风后看到的应该就是此人。 这个的打扮,和颜如玉带去郡主府的那个有些相似的地方。 她不敢多看,低下头不敢出声。 沈怀信似早把她忘了,问蛊师道:“情况如何?” 蛊师声音沙哑:“之前母虫受创,我也因此受伤,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恢复如常。” 沈怀信火气中总算有点喜悦:“那就是成了?” “不错,的确如此。” 沈怀信咬牙切齿:“好,既然如此,就让霍长鹤尝尝这种滋味!” “大人,暗库之事,等能控制霍长鹤之后,可以问问他,必有线索。” 程书意趁机建议。 沈怀信冷笑一声,冰冷眼神中浮现杀机:“等?那要到什么时候?我不是要线索,我是要回我的东西!” “先把负责看守的杀一批,既然没本事,就没有活着的必要。” 程书意垂眸,眼神中满是不屑——之前就因为否认劫狱手下的事,让一批得力手下寒心,这次再这样,呵。 不过,他自己都不在乎,程书意就更不在乎。 他答应一声,转身和蛊师一同出去。 沈怀信掀眼皮,目光看向如枝。 第878章 有来无回 如枝被沈怀信这目光看得一激凌,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沈怀信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如枝勉强挤出个笑:“大人,恭喜大人,事情成了!” 沈怀信没说话,如枝继续道:“大人,奴要留在大人身边,好好伺候。” 沈怀信微勾唇,眼底映着四周的灯火,却如冰冷的刀光。 “事情成了。” “是呀,大人,奴不辱命,为大人出了一点力,以后……” 沈怀信打断她的话:“你还有什么以后?” 如枝一怔 :“大人何意?” “你的用处,无非就是给明昭郡主下个蛊,仅此而已,如今事情做成,你还有用吗?” “大人……” 话没说完,沈怀信手往下滑,掐住她细嫩的脖子,五指慢慢收拢。 如枝大惊,眼底满是慌乱,双手攀住他的手臂,不断拉扯撕打。 但,无济于事。 空气越来越少,胸腔疼得如针扎一般,几近炸裂,眼前景物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怎么的,如枝忽然想起,颜如玉在听她说沈怀信很看重她,答应会娶她的时候,流露出的那一丝玩味是什么意思。 原来,颜如玉早就知道,沈怀信根本不会娶她,甚至都不会让她活。 如此想来,等到天亮,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接应她,更不会有二十万两银子。 因为从她答应走进沈府的那一刻,颜如玉就知道,她踏上的是一条有来无回的死路。 如枝的手慢慢滑下,头歪向一边,眼睛瞳仁也散了。 沈怀信松开手,她尸首软软倒下,沈怀信一边用酒洗洗手,一边吩咐人把尸首抬出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 沈怀信猛灌一壶酒,火气带上酒气,草草趿着一双便鞋,也没穿大氅, 快步去暗库。 他要亲眼看看,现在暗库究竟是什么情况。 院子里寂静无声,此时天近黎明,正是最黑暗之时,万物都在暗影中,阴沉沉的,似蛰伏的兽,在无声嘲笑他。 沈怀信走入暗库,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禁睁大眼睛。 空荡荡的暗库,什么都没有,一眼能望到那一头的墙壁。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空荡的暗库。 沈怀信只觉得头脑发晕,胸口发胀,抬手一扶,却扶了个空。 原来这里放着个古董架子,上面放满古董,还有一件是他祖父最爱的一个铜器,说是外出征战时,从敌首那里缴获的。 现在,都没有了。 “噗!”沈怀信终究还是没忍住,喷出一口血。 但此时只有他自己,吐血都没人理。 弯着腰缓解一会儿,跌跌撞撞出暗库。 没了,什么都没了! 草丛中突然传来悉碎声响,他冲过去,一把把人从杂草暗影中拖出来。 “说,有没有看到有人来过?” 形容狼狈的女子吓得发抖,脸上脏得早看不出原来模样,大眼睛中满是畏惧惶恐。 她不说话,只喉咙里发出古怪声响。 沈怀信盯她半晌,又松开,嫌弃地自嘲:“我也真是疯了,怎么会问一个傻子?” 沈怀信走向院外,女子像一头侥幸逃脱的小兽, 又扎进草丛中,不见踪影。 天光渐亮,今天是个好天气。 颜如玉醒来时,霍长鹤没在房间,低低说话声从屋外传来。 是宋平来禀报情况。 颜如玉也没打扰他们,意识进入空间,找了几本游记,还有一本彩色地理图册,先整理好,回头再让人送到郡主府。 收拾妥当,霍长鹤也从外面进来,颜如玉退出空间。 “醒了?”霍长鹤笑问。 他已经洗漱过,还晨练一会儿,精神奕奕。 “宋平说了什么?” “听见了?”霍长鹤过来扶起她,“那个采买赶着车一早出门去了,沈府那边暂时没有别的动静。” 霍长鹤一顿,又说:“如枝死了。” 颜如玉丝毫不意外,和如枝预料的一样,她早就想到,沈怀信根本不会放过如枝。 沈怀信阴险狡诈,做事也谨慎,怎么会留下她这么大一个把柄? 事已成,再无半点用处,如枝无论容貌家世都对沈怀信没有半点助力,若非如枝主动投靠,沈怀信眼中压根不会看到如枝。 只可惜,如枝自己却看不清这一点,一心只想攀附富贵,甚至不顾明昭郡主昔日救命之恩,忘恩负义,卖主求荣。 颜如玉并不觉可惜,点头道:“没有其它动向,那就是计划暂时成功,沈怀信相信了。” “没错,”霍长鹤为她轻梳发丝,“一会儿去看看明昭醒了没,她要没事,我们也就回去吧。” 霍长鹤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我是真不习惯在这里。” 颜如玉轻笑:“王爷大可不必,人家心里没有你了。” 霍长鹤一愣,转到她正面,惊喜道:“真的吗?确定吗?” 颜如玉嘶口气,眯着眼睛看他:“别人听说这种消息,多半会遗憾失落,怎么王爷你反而如此兴奋惊喜?” 霍长鹤捧住她的脸:“我恨不能大笑三声!快说,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这种事哪能说服?只能自己想开,经历一番这种折腾,与死亡擦肩,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霍长鹤认真想想:“有理。” 他如释重负,给颜如玉梳好头发,催着颜如玉赶紧去向明昭郡主辞行,就是想回家。 明昭郡主也起了,气色也好了许多,正在屋子里慢慢走动。 颜如玉给她做的微创手术,用的药也好,基本没什么大碍。 见颜如玉来,她浅浅行个礼:“好些日子没下床走动,身上都躺得酸痛了。” “别碰到伤口就行,走走也好,”颜如玉又叮嘱几句用药事宜,“你没事我就先回了,找几本书,稍后让人给你送来。” “宋平暂时先留下,让他暗中保护一二,这阵子是多事之秋,务必小心。” “好,那我也就不推辞,”明昭郡主爽快道,“若是有什么不妥,我会再让绿湖送信。” “好,”颜如玉看一眼院中,“那个采买小厮出府去了,出门之前来打探过情况,是吧?” 绿湖小声说:“回王妃,的确如此,他来问,小姐身体如何,要不要买些滋补之类的菜食。” “你怎么说的?” “奴婢装作心烦意乱,让他看着办。” “很好,走动一会儿就行,别出院子,对外就按昨天商量好的来。” “王妃放心。” 第879章 隐忧来袭 颜如玉安排妥当,和霍长鹤带着曹军医三人,离开明昭郡主府。 因为后续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颜如玉便让曹军医从中传话,帮忙说说,让苗苗出手相助。 他若想提什么条件,颜如玉也可以极尽所能答应。 一问,苗苗赶紧摆手:“不用,我没条件,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吩咐即可。” 他看一眼颜如玉的方向,低声道:“只求别因为我,连累到孙家父子。” 曹军医点头,心里也明白,苗苗定然是有来历和苦衷的。 “好,我明白。” 曹军医抱着小毛团过来回话,苗苗微松一口气——别的不说,单凭痴烛,他也不敢提什么条件。 颜如玉听曹军医说完,点点头,心里有数。 人家不提,不代表她能理所当然白使唤人。 回到住处,轮到颜如玉催促霍长鹤去休息。 她在院子里和琳琅、大当家练了会儿体能,练习一下对的,贝贝前来求见。 贝贝笑眯眯回话:“主子,事情办妥了,糖铺子盘下来了。” “这么快?”颜如玉惊喜,接过房契,“做得好,那你去找曹军医,那边主要是给他用,你陪他去梅园旁边的小院,那里有药材,你们几个帮他搬过去。” “是!”贝贝转身要走,又回头看看琳琅。 琳琅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有事儿?” “那个,上元节赏花灯,你去吗?”贝贝问。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子,也不催促。 琳琅眼睛一亮,回头看看颜如玉:“主子,我能去吗?” “当然,”颜如玉爽快答应。 琳琅对贝贝点头:“那我去,我还没逛过灯会。” 贝贝清清嗓子:“那你……不邀请我去吗?” 琳琅摸不着头脑:“怎么男主子不让你去吗?” “不是,王爷当然让我们去。” “那为何要让我邀请你?”琳琅不解,“你又不是不能去。” “这……这不一样,”贝贝微红了脸,一跺脚,“你要对我负责的, 你忘记了!” 琳琅瞪大眼睛:“我对你负什么责?负责和看灯有什么关系?” 贝贝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颜如玉忍笑,差点憋出内伤:“贝贝,叫方丈来一趟!” “是!”贝贝远远答应一声。 他走没影了,大当家和颜如玉笑出声。 琳琅一脸问号:“主子,你们在笑什么?” 颜如玉拍拍她肩膀:“没什么,慢慢你就会知道。” 贝贝是个不错的人,办事能力强,也忠心,头脑也有,和憨憨直直琳琅倒是能互补。 若是能结成一对,颜如玉也乐见其成。 但琳琅还小,在颜如玉眼里,还不够谈成熟的恋爱,慢慢来吧,不着急。 方丈很快便来了,他忙着老乞丐的丧事,眼睛也熬红不少。 “办好了吗?”颜如玉问。 “好了,”方丈点头,“找我有事?” “嗯,找你要点东西,来点水,一捧花。” 水和花拿出来,超大一捧,方丈放桌上,环顾四周问道:“你这花都开得挺好呀, 给别处用?” “明昭郡主,给她送一些。” 方丈一愣:“谁?” 颜如玉把发生的事一说,方丈脸色几经变化,惭愧道:“抱歉,如玉,我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我该替你分担些的,你看我……” 颜如玉抿口茶:“你说哪去了?你即便在,这事儿你也无能为力,我明白,不说这个。” “那你有什么打算?”方丈很想出上一份力。 “暂时是静观其变,他们应该会试探明昭郡主那边,一旦确定计划成功,开始下一步,那我们的计划也就开始了。” 方丈寻思半天,也确实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不禁有些懊丧。 “那我能做点什么?” “暂时还不用,有需要我会找你的,不会客气,”颜如玉浅笑,“暂时还盯着大儒就行。” 颜如玉还记得,如枝曾说过,出现在沈府的那个蛊师,身上有图腾,和大儒包上的图案一样。 “行,”方丈点头。 颜如玉沉默着抿口茶,若有所思,方丈见她神色,心里不是滋味。 原以为到这边能过好日子,结果有个沈怀信,隔三岔五地找不痛快。 而他还帮不上什么忙,实在过意不去。 “如玉,你也别太担心,王爷非同一般人,身手好,又敏锐,不是什么人都能近他的身。” “我知道,”颜如玉抬头看他,“我是在想,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些,但还是要用这个办法,说明他们觉得有途径接近王爷,至少在他们看来,是可以成功的,会是什么?” 方丈略一思索道:“那我们去和银锭说一声,像王爷身边的老人,他认识也知道,沈怀信也知道他们是王爷的人,或许会从他们身上下手。” 颜如玉心头微动:“好,你去叮嘱银锭,让他们进出务必谨慎小心,让他再去庄园那边告诉向光一声,无事不要出庄园。” “好。” 方丈离去时,颜如玉让他把金铤找了来。 方丈找金铤可费了一番功夫,也不知道金铤在哪,最后还是求助银锭,才把人找到。 颜如玉把书捆好,把花也扎成束,交给金铤。 大白天去送东西,还得不让人发现,也只有金铤能做到。 颜如玉为此事隐忧之时,一道白色影子掠出幽城上空,直奔城外山腰处一座宅院。 鸽子咕咕叫着落在窗台上,青衣小童双手轻握住,取下信筒,垂首快步走进房间:“先生,有信到。” 墨先生笔下不停,直到把字写完,才把笔放下。 小童上前,把信筒递过去,墨先生拆开信,上面寥寥两句。 沈怀信计划半成,镇南王妃有异。 墨先生把信读了三遍,语气玩味:“有异,呵,果然不出我所料。” “镇南王还真是有运气,能找到这样一位王妃,难怪一路安然无恙到西北,还能这么快置办家业。” 墨先生把纸条烧成灰烬,火光映入眼底,映着他疯狂又兴奋的眼神。 他提笔写回信,让小童发走。 抬头看看天,今天是个好天气,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好了。 “九公主快到了吗?” “回先生,九公主已到边关。” 第880章 他是我的! 霍长鹤把字条烧掉。 “九公主的队伍已到边关,这两日就要办理过关手续。” 颜如玉微蹙眉:“这么快?” “大诚这次来意明确,至少表面上是,就是为和亲而来,行程简单,走得也快。” 霍长鹤手指轻叩桌沿:“若是照着这个速度,夏季就能到京城,这段时间里要是没什么特别情况,恐怕永王这门亲事不好拒绝。” 颜如玉沉默一瞬:“大诚和亲,朝中求之不得,皇帝也乐见其成,牺牲一个儿子换来太平,他只会觉得这是个划算的买卖。” 霍长鹤自嘲笑笑:“买卖,这个词用得好。在我们这位皇帝眼中,的确算是一场交易,可不就是买卖。” 颜如玉知他心头气愤,轻握他手:“若是永王身体不佳,难以支撑大婚呢?” 霍长鹤和她对视一眼,明白她的想法,思索片刻摇摇头。 “恐怕不行,一旦皇帝有意让永王和亲,任何理由都难以成立,永王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这点皇帝是知道的,到时候应该会派太医院,几位太医轮流在王府,也不会让他出什么差错。” “即便……有什么,”霍长鹤低声道,“皇帝也不会因此放弃,九公主那时已到京,就算是有一口气,也得和。” 颜如玉微拧眉,也没说九公主可不可怜的话,事已至此,能来和亲,就已是定局。 “可是,永王来信让我们帮忙,该如何是好?”颜如玉有点为难。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见。 霍长鹤反握她的手:“我来处理,先想办法,让她多在边关驻留一段时间,时间越长,越晚到京城,变数就越大。” 颜如玉不置可否,目前来看,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寻思着,先见见这位九公主究竟是什么人,而后再说。 若只是个可怜的小姑娘,背井离乡,被迫远嫁,再对她下手,也实在于心不忍。 如果有别的目的,那就另当别论。 “这些事交给我,别乱想,”霍长鹤揽她入怀,“这阵子一直都操心劳累,我陪你去看看灯?热闹放松一下。” 上元节最是热闹,前两天已然有了节日的气氛,空气中都是汤圆的香甜味道。 颜如玉刚要答应,琳琅和三小只说话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仙女嫂嫂,母亲让我们来请你过去吃汤圆!” “来了,”颜如玉答应一声,拎上准备好的点心零食盒子出门。 三小只扑上来,围着她叽叽喳喳,愣是说出三百人的架势。 颜如玉不觉得烦,反而热闹有趣,耐心听着他们说。 瑞哥儿长高不少,也太说话了,虽然还有点不太清楚,但表达没问题。 颜如玉跟着他们往外走,也叫上琳琅:“你也一起来尝尝,给大当家带回一碗来。” “是!” 琳琅高兴不已,她还没吃过汤圆呢。 在颜如玉眼中,琳琅也是个孩子。 走到月亮门,正要去大夫人院中,另一个方向,有人匆忙跑过来。 “贝贝?”颜如玉见贝贝神色匆忙,而且从前院方向过来,心头微沉,“发生什么事了?” “主子……”贝贝还没说完,有人顺着他来的方向跟了来。 “小哥,小哥,你别走啊。” 颜如玉诧异,抬头看,来的是两个人,前面的是个老者,五十多岁,蓝布棉衣,身后是个姑娘,二十来岁,青色衣裙,乌黑头发梳得整齐,头上包着块同色布巾,神情羞涩,不说多美,但也算清秀。 颜如玉不明所以,看看贝贝。 贝贝脸泛红,额角渗出薄汗,看得出很是窘迫。 琳琅一把抓住贝贝的衣领:“你欺负人家姑娘了?” 贝贝摇头摆手:“没,没有,我哪敢啊?跟着主子做事,我最守的就是规矩。” 这倒是,他们这几个在外面跑着办事的,无一例外,都很守礼,从不在外面仗势欺人什么的。 老者也跟上来,喘着气指琳琅:“你……撒手,小哥是好人,你快撒手。” 琳琅松开手,摸摸鼻子。 “小哥,我这个孙女最是贤惠,活也做得少,你若是娶了她,保证三年抱俩……” 颜如玉一头雾水,眼神询问,贝贝后退一步,赶紧说:“老伯,咱们谈的是买卖,我给你糖方,你把铺子让出来,事情达成,咱们的买卖已经结束了,不存在别的。” 老者还想说,贝贝又快速说:“要不这么着,我再给你三十两银子,做为补偿,如何?” 老者毫不犹豫:“我不要银子,我要你娶我孙女。” 贝贝连连摆手:“这个真不行。” “咋,你觉得我们穷,看不起我们?” “不,不,哪能呢?我自己也就是个下人,给主子跑腿儿的,哪能嫌弃你们?” 贝贝看向颜如玉,眼神求助。 颜如玉看明白了,这老者就是钱家药铺旁边的小糖铺原主人,因为贝贝拿两张糖方去谈事,老者相中了贝贝。 至于是相中了贝贝这个人,还是因为觉得他手里有方子能带来无尽财富,所以才相中他这个人,目前还不得而知。 老者看向颜如玉,见她一身清贵之气,后退两步,后面的姑娘站在他身侧。 “老人家,您这是……” 老者手在裤子上摩挲:“我……我是卖糖的,觉得这小哥挺好的,我孙女还没有婆家,我就想让他娶我孙女。” 颜如玉看一眼那姑娘,姑娘低着头,咬唇不语。 “那你问过你孙女了吗?她是否乐意?嫁娶是两个人的事,总得他们都乐意,才能说。再者……” 贝贝双手合十,对颜如玉无声乞求。 “我看我们小哥暂时也没娶妻的想法。” 老者眨眨眼,看颜如玉,又看看贝贝:“你……” 话刚开口,琳琅忽然一把拉住贝贝:“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对你负责的?这会儿怎么又跑出来个别人?你敢骗我?” 贝贝赶紧解释:“我没有啊,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信你,”琳琅搭住贝贝的肩膀,豪气冲天,“这个男人是我的!” 第881章 灯会 琳琅一嗓子把祖孙俩吼的走了。 贝贝惊愕转惊喜,拉住琳琅的手:“那,这是你说的哈,主子都瞧着呢,不能反悔。” 琳琅甩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要动手就比划比划。” 贝贝嘿嘿笑,对颜如玉道:“主子,那小人去前面忙了,告退。” 他撒欢似地跑了。 颜如玉被这个小闹剧弄得还挺开心,上元节,本就是该很开心的日子。 到前院见过大夫人,不只大夫人在,还有一众娘子军,都过来包汤圆煮汤圆,欢声笑语,飘响满院。 颜如玉带来的糕点零食,大家都很喜欢,尤其家里有孩子的,分到手都舍不得吃,省下带回去给孩子。 颜如玉对大夫人道:“母亲,稍后趁着过节都在,您问问大家,有谁擅长且喜欢做点心糖果的,若是有,我寻思着,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做间糕点铺子,您看如何?” 大夫人拍手笑道:“好,这个好,我喜欢,我先报名。” 颜如玉哑然失笑:“那可累,不似在自己家里做着玩。” “咱还怕累?不怕的,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颜如玉点头:“那好,先和大家说一下,明日我让银锭他们收拾出一处小院子来,愿意来的人先在院子里学习,制作,其它人也可以来看,试吃,提出意见,学好了,大家都觉得行,我们再开铺子,务必一炮打响。” “好,”大夫人一口答应。 颜如玉看着满院子女子,心里欢喜。 大家都自力更生,有事可做,能赚钱,劲往一处使,何愁将来日子不好过? 其实她这么做,不仅是想多一间铺子,更重要的是,把她们都聚集在院子里,有事可做,就不会再出门,让沈怀信的人有机可乘。 这些人平日都能进出府门,总不能人人检查,人人警惕,伤人不说,还会人心恐慌。 把她们聚在一处,又与霍长鹤接触不到,才是最佳。 天色渐晚,夕阳刚西坠,街上的花灯就陆续亮起来,灯火和远处夜幕中的星辰连成一片,人潮涌动,平日里很少出门的大家闺秀今日也出门看灯。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一同出门,银锭贝贝他们几个带着三小只,一人脖子上带一个,保准能看得远看得清还挤不着。 方丈出来凑热闹,左手拉着曹军医,右手拉着大儒,三个老头挤入人群。 街上流光溢彩,各色花灯在街头引得人驻足留连,还有猜灯谜的,不时传来叫好声。 霍长鹤紧紧拉着颜如玉的手:“有想要的花灯吗?我给你买。” 颜如玉看看满街的灯,都做得不错,路边一个小贩拿着一盏兔子灯,小兔子呆萌可爱,蹲在个底座上,还会左右转动。 小贩见颜如玉在看,赶紧笑道:“夫人好眼光,这只兔子灯是我娘子亲手做的,她手可巧了,您看看这兔子,可不可爱?” 颜如玉点头:“确实好看。” 小贩笑眯眯赶紧推销:“您若喜欢就带上,我再送您两根小蜡烛,这小蜡烛里添了香料,燃起来可香呢。” 说到这个份儿上,颜如玉不好再不买,点头接过灯,霍长鹤笑着付了钱,接过蜡烛。 两人又往前走,颜如玉还得小心着人群别把灯挤坏。 “要不我还是先把灯收起来,以免挤坏了,浪费他娘子一番好手艺。” 霍长鹤笑出声:“玉儿还真信他的话?” 颜如玉诧异:“怎么?” “你挑这盏兔子灯,他说是他娘子亲手所做,你挑那盏仙女灯,他也会说是他娘子所做。你是女子,这套话术最灵。” 颜如玉:“……” 霍长鹤见她有点窘迫,忍住笑:“不过,这灯确实好看,你喜欢就好,不论谁做的。” 颜如玉自己也笑了,借着霍长鹤大氅遮掩,把灯收入空间。 一路上又买了些小玩意儿,回去给三小只。 “前面就是长旭的书局,”霍长鹤一指, “他说今天生意不错,晚打烊半个时辰,之后直接看灯会,也不知道这会儿关门了没有。” 挤到门口,看到书局已经上板打烊,霍长旭已经看灯去了。 颜如玉道:“看灯去了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没准今天有良缘,能遇见个心上人。” 霍长鹤闻言笑道:“有理,我还真希望他赶紧找一个,省得母亲总是念叨。” 霍长旭的确刚刚关门不久,这几日街上人多,买书的人也多,他就晚关门一会儿。 和店里的人一同出来,他店里的人除了同族的年轻人,还有司马家的三个人。 其中就有司马庸的儿子,他过些日子要去书院,这些司马家流放到这里以后,族中子弟能去书院的第一年。 他很珍惜,也很感激,这几日特意来这里帮忙,霍长旭还借给他许多书。 霍长旭学问也好,两人十分投契,正一起往前走,前面有人喊他们。 正是司马庸。 “父亲!”司马琛高兴叫一声,在人群中挥挥手。 正当两边人都往中间凑的时候,旁边一个搭着高架子挂满灯笼的店铺门前,正在猜灯谜。 刚有人猜对一个,指着架子上最高处的那个虎头灯。 小二拿着高高的杆子,把那盏灯取下来。 还没来得及,一个人影自人群中腾空而起,几踩几落,到那盏虎头灯前,把灯笼取下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 ,不知谁绊了一下还是怎么,顿时人潮涌动。 这一挤动可不得了,有的人站不稳 ,差一点被踩伤踏伤。 司马庸赶紧道:“琛儿,小心!” 司马琛往旁边一躲,还不忘紧紧抓住霍长旭的手臂也跟着一拖,拉他离开险地。 霍长旭也吓一跳,正要离开时,目光一瞥,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个人影,马上就要被伤着。 他心头一惊,顾不得自己,挣开司马琛,奋力抓住那人的手臂带她离开险地。 恰在此时,司马庸也挤过来,父子俩凑上来,和霍长旭一起看着面前被救下的女子。 司马琛脱口道:“王妃?!” 第882章 容貌 霍长旭松开手,神情有点窘迫。 “方才情急,一时失礼。” 司马琛正要见礼,司马庸轻扯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女子微微颔首:“多谢你救了我。” 她一开口,声音清悦,又微微带点冷意,和颜如玉的声音实在很像。 霍长旭垂眸:“不敢,举手之劳,姑娘若没事,我等告辞。” 他转身要走,女子轻笑:“公子怎么称呼?救命之恩,可不能随意说说。” “我是必要报答公子大恩的。” “不必,方才有险,不论是谁,我都会出手相助,相信别人也和我一样。” 霍长旭不等女子再多说,转身就走。 司马庸也拉着司马琛跟上,他们三个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司马琛不解,但也没有多嘴,霍长旭回头看看,不见那女子之后,他匆忙对司马庸拱拱手:“伯父,我得去找我大哥,失陪。” 司马庸点头:“好,你一人多加小心。” 霍长旭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他一走,司马琛才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方才那个女子……” “那不是王妃,”司马庸道,“你与王妃见面少,自然看不出,那女子的确很像王妃,但并不是。” 司马琛微讶:“天下之人,相像并不奇怪,可若连声音都很像,那……所以,二公子才匆忙走了?” “正是,”司马庸带着他往前走,“这几日你去铺子里帮忙,多留心留神,但不要多嘴,王府对我们有大恩,若他们有什么事,我们必不能袖手旁观。若只是人家的私事,我们也不能过度打听。” “是,儿子明白。” 霍长旭站到一处台阶上,往人群里张望,按从家里出来的路线推算,他站的是一处必经之地。 正在焦急张望,忽见人群里人影一晃,像是银锭。 他心思一动,银锭身手好,也经常跟在大哥身边,若是能让银锭帮忙,应该能更快找到大哥。 霍长旭思及此,赶紧追上去找银锭。 银锭胖胖的,但还特别灵活,霍长旭盯着他的背影,总是差那么一点追不上。 好容易挤出人群,到一个小巷子口,树影后似有一个人,银锭匆忙奔向那个人。 霍长旭虽看不见银锭的神情,但也能感觉出他很焦急。 莫非,是大哥?大哥受伤了? 霍长旭快步往那边走,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他预感不妙,决然转身往回走。 刚一转身,迎面走来一人,面带微笑。 “长旭,你要去哪?”女子轻声问。 正是那个长得与颜如玉八九分相似的女子。 霍长旭心生警惕,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是何人?” “我是你大嫂啊,”女子笑容微深,“怎么?不认得了?” “哼,”霍长旭冷哼一声,“我大嫂是什么人物,自有风骨骨,绝非你这种故弄玄虚,装腔作势之辈!” “可笑你在容貌下的确下足了功夫,但画虎不成反类犬,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女子笑容微收,目光泛起凉意:“你还挺聪明的,本来想好好和你说,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子说着慢步上前,霍长旭下意识往后退,此时那个假扮成银锭的人也从后面跟上来。 霍长旭把心一横,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也不能让这些妖魔鬼怪害了大哥大嫂! 他偏头,看到身后那人手中有剑,猛地转身奔着剑撞过去。 “小心!”女子惊呼一声,那个胖子也吓一跳,赶紧把剑往旁边一偏。 霍长旭没撞着,心里可惜。 女子上前,怒道:“你还敢寻死!你以为我在乎你的命吗?你的死活我才不在乎,要不是因为你还有点用……” 霍长旭咬紧牙关,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女子未说完,手一扬,洒出一团香雾。 与此同时,细碎冷光一闪,从霍长旭的左手中射出。 眼前有点发花,天地在旋转,霍长旭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往后倒去。 这是要死了吗?不知道刚刚的暗器打中了没有,希望能打中,也算给大嫂出一口气吧。 可惜,没能再见大哥大嫂一面,还有母亲和小弟,不过,想来,大哥大嫂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吧? 远处喧嚣热闹渐渐飘远,街上灯火逐渐化为遥远的星辰,霍长旭慢慢闭上眼睛。 …… “他这是怎么了?”霍长鹤问道。 曹军医收回把脉的手:“脉象正常,看不出什么不妥。” “那怎么不醒,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在巷子口?”霍长鹤有点急。 曹军医正要说话,霍长旭眼皮颤颤。 “醒了。” 霍长旭睁开眼,就看到霍长鹤和曹军医,外屋还有颜如玉说话的声音。 “长旭,”霍长鹤赶紧问,“感觉怎么样?怎么会晕倒在巷子里?” 霍长旭抚着头:“我晕倒了?啊,我打烊关门去看灯,人太多,不知怎么的……我挤来挤去,就倒了。” 霍长鹤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见他身上无恙,连钱袋子都没有丢,也不再多说。 “我怎么回来的?”霍长旭问。 “马立翊带着孟梦凉他们几个看灯,无意中发现了你,赶紧找把带回来,我还没跟母亲说,怕吓着她。” “千万别说,我也没事,”霍长旭赶紧摆手,“可不敢让母亲唠叨,说不定还非要让我休息几天,我店里事情多得很。” 正说着,颜如玉挑帘进来,见霍长旭醒了,微微点头。 霍长旭看到她,想说什么,张张嘴又忘了。 “怎么了?”霍长鹤赶紧问,“头疼?” “不是,”霍长旭不好意思笑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又忘了。” “让曹军医给你开副安神的药,好好休息,是不是这阵子太累了?” “有点,”霍长旭微红了脸,“不好意思,麻烦大家了。”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说什么傻话。” 曹军医去弄药,霍长鹤和颜如玉也退出去。 “曹军医说长旭没事,脉象都正常,他自己也说没什么不适,说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知怎么晕了。” 颜如玉微拧眉:“这事不太对劲。” 第883章 蹊跷 颜如玉的话让霍长鹤眉头紧蹙。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他似乎又一切正常,脉象上也看不出。” 颜如玉低声道:“我最担心的是,沈怀信他们会利用长旭,对你下手。” 霍长鹤目光一冷:“我去叫苗苗来?” 颜如玉沉吟道:“等一会儿,等长旭睡着,也别吓着他。” “好,那你先回院,我去……” “不,”颜如玉摇头,“去找马立羽,让他带我们去发现长旭的地方,我要看看现场。” “好。” 马立羽这阵子一直和向光在一起,因为今天上元节,过完这个节孟梦凉他们也要返程回京,所以他特意过来一起热闹一下。 哪曾想,就遇见这种事。 正和孟梦凉他们说话,听闻霍长鹤找他,赶紧动身带路。 此时街上还有不少人,他们挑着小胡同抄人少的路,来到发现霍长旭的小巷子。 “当时二公子就在倒在这里,”马立羽指着一处道。 颜如玉摸出小手电打着,往地上看,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块地方,两边还有点积雪,一旁树后下还有枯了的杂草,被雪压住。 颜如玉仔细查看,一寸寸在地上找。 找什么,她也不知道,但总感觉,如果霍长旭是在这里晕倒,而不是被人搬到这里来的,应该会有别的痕迹。 往后退几步,身后就是树,这棵树有些年头,树皮都满是裂痕。 颜如玉手电筒光往树上一掠,也没什么异常,没有打斗或者被兵器划过的样子。 光刚要掠走,颜如玉的手又顿住,慢慢往回扫,一点一点。 “王爷,你看,那是什么?” 霍长鹤按照她光芒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在一道树皮裂缝中,发现一点点特别小的冷光。 他运足掌力,往树身一拍,那点冷光被拍出来,立即手指夹住。 “是针!暗器!” 霍长鹤拿给颜如玉看:“这是长旭手中的暗器。” 颜如玉空间有几块黑色石头,很是神秘,她曾把其中一块给了暗卫中专门负责做暗器的那个,做了一几种暗器。 像她手上的镯子,还有头上一支发簪,看似是首饰,其实都有小机关,关键时刻能克敌保命。 不只她有,大夫人也有一件,霍长旭的做成了一个窄版护腕样式,平时藏在袖子里,还不怎么乐意戴。 这次,倒是派上用场。 “暗器射出,不止一枚,这种暗器一般是同时射出三至五枚,”颜如玉捏住银针,“找找看,有没有血迹。” 霍长旭不会无缘无故用暗器,如果用了,再找到血迹,那就说明当时的情况绝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三人继续找,在墙边雪中杂草下,发现一点被人清理过的,扔到这边雪泥。 淡淡腥味,是血无疑。 “长旭在这里和人发生过争斗,但他没受伤,用暗器把对方伤了,”霍长鹤拧眉不解,“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他为什么不说?” 颜如玉捏着针,心里也冒出问号,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她刚才进屋,看到霍长旭醒来时的情景。 霍长旭见到她,好似想说什么,但又抚住头说,忘记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又觉得不能说,亦或是别的原因? 总之,这件事绝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走吧,先去找苗苗。” 霍长鹤让马立羽先回,他和颜如玉去孙家药铺找苗苗。 苗苗听完他们的来意,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 回到府里,曹军医已经让霍长旭吃过药,霍长旭还没睡着。 霍长鹤先进屋,往香炉里扔了一点香。 “给你拿来点安神香,一会儿好好睡一下,自己的生意,何必累成这样?” 他在床边坐下,霍长旭垂眸笑道:“大哥,不怕你笑话,我也是想着在你和大嫂面前做出点事情来,证明我也有用。” “你需要证明什么?没人觉得你没用,”霍长鹤微蹙眉,“胡思乱想,你是咱们家学问最好的,连司马家的人都夸你,这点谁都不如你。” 霍长旭眼睛微亮,霍长鹤轻叹一声:“还记得我教你和长衡写字,你们都还小,一转眼都长大了。” 霍长旭笑出声:“大哥,虽然我很尊敬你,但你也不能什么金都贴自己脸上,长衡的字是我教的,你可没教过。” 霍长鹤微挑眉 :“那我房里那块砚台,不是长衡写字的时候打坏的吗?我买了新的还没用过。” “是他打坏的,但他不知听谁说你要送他当生辰礼,他不想写字,就想偷出去藏起来,让你换别的礼物,不小心掉地上摔坏一小角。” 霍长鹤垂眸浅笑——行,弟弟是真的,这些日常小破事儿,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霍长旭眼皮有点发沉,霍长鹤抬眼看一下香炉里的香雾,再看看他。 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霍长鹤开口道:“进来吧。” 苗苗挑帘进屋。 颜如玉一直在院子里,看着窗户上的影子,知道苗苗进了屋。 心缓缓提起来,手心也微微渗出薄汗。 但愿,一切如常,什么都不要有。 约摸一刻钟,苗苗从屋里走出来,霍长鹤紧随其后。 颜如玉上前几步,霍长鹤大步过来, 握住她的手:“放心,没有。” 颜如玉微松一口气:“能确定吗?” 苗苗点头:“能。” 虽看清他的表情,但颜如玉能感觉到他的坚定,心也随之落地。 “有劳。” 苗苗垂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告退。 霍长鹤让银锭把他安全送回去。 “睡着了,我们也回去休息,明日等他醒了再问问。”霍长鹤轻揽住颜如玉,“别太担心,凡事总有解决之法。” 颜如玉点点头,和他一起回院。 霍长鹤看着她情绪不高的样子,心里恨得不行,好不容易到这里安定下来,第一个新年,好好过一过,结果沈怀信闹事,等到上元节,想让颜如玉开心一下,又出一档子事。 虽然不知霍长旭的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与沈怀信有关,但霍长鹤就是觉得有。 这口气,不出不行。 第884章 这口气得出 沈怀信觉得,这口气不出不行——暗库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盗得一干二净。 他必须得干点什么。 思来想去,现在能做文章的也就是大诚九公主进关这件事。 按照路线,他们这里会是入关的第一站,他和曹刺史,都要负责接待,不过,按照责任来说,曹刺史的责任占大头。 他不过就是配合,周围布个控,弄个安全章程什么的。 再说,九公主有自己的护亲卫队,也不会相信他的人。 说来说去,这压力主要还是在曹刺史身上。 这就好办了。 之前粮库和屠村的事,达格尔被抓住,他被曹刺史摆了一道,这口气也没出来。 正好,这次一块出。 要怎么出?他寻思着,干脆让人假扮匪徒,去骚扰一下九公主的队伍,再留下点曹刺史衙门那些捕快的什么东西,什么真的假的,没人在意,到时候抓住这点证据,就够曹刺史的呛。 到时候,彼此手中都有不可言说的小辫子,谁也别说谁。 再者,九公主要是进京面圣的,如果她对曹刺史不满,那到京城之后肯定要说,制裁曹刺史就是皇帝的事了,不用他操心。 先把姓曹的办了,新刺史也未必能很快到任,就算到了,新刺史也压不住他这个护城使,届时这申城就全在他一人掌控。 霍长鹤也就不足为惧,任由他拿捏了。 想到这个,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立即叫来手下,安排事宜。 他手下的亲兵卫队,接二连三损失不少,他重重吐口气,寻思着这次之后,还得再培养些新的人手,从军营中选拔一些。 把任务派下去,手下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是这么个任务。 “都听清了吗?” “……是!” 他们不解,却不能反驳,领命出府。 几人凑到一处,低声道:“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万一以后被人查出来……” “不是说让咱找点捕快的东西吗?查不到咱身上。” “呵,说得容易,当初不都以为去大牢里劫个狱就如探囊取物吗?结果呢?”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结果是什么还用说吗? 那几人都没再回来。 他们这次可是去骚扰大诚九公主的队伍,说是骚扰,不用刀剑,能骚扰吗? “这么大的事,涉及两国联姻大事,上头能不查吗?”他们心中忐忑。 “这要是被查出来,大人不会替我们说话吧?” 几人都沉默了。 但命令领了,该干还是得干,至于怎么干,等到了地方,再随机应变,走一步算一步吧。 捕快的东西好弄,什么令牌刀之类的,对于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偷了东西,就被霍长鹤盯上了。 沈府周围有暗卫,为的是盯蛊师,以及会用什么暗手下蛊的事,没想到把他们几个给蹲守出来。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睡下之后,本来就想着给沈怀信找点事干,没想到竟然撞个正着。 “不急,等他们出城再说,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是。” 一路出城,霍长鹤带人在后面跟着,一直到前面路口小山坳,霍长鹤一挥手,手下分成两队,左右上前包抄,把他们去路挡住。 几个人本也没什么斗志,正在犯悉,忽然被人拦住去路,心头惊愕。 再仔细一看,这些人个个黑衣黑面具,就意识到不一般,更加警惕,想调转马头逃走,结果看到后面也有人。 霍长鹤身披大氅,跨下白色骏马,目光冷厉,宛如战神下凡。 几人心头一沉:完了。 互相对视一眼,迅速达成共识,也别做无用的反抗,到时候只会伤到自己,还不如乖乖下马。 翻身下马,几人见了个礼:“拜见王爷。” 霍长鹤坐在马上,身体微倾,打量着他们。 “你们要去哪?做什么?” 拦都被拦了,也没什么可再隐瞒的,几人干脆把事都说了。 霍长鹤短促笑出声:“沈怀信真是越来越无耻。” 几人也不敢接话,低头不语。 “你们有什么想法?” 霍长鹤握着缰绳:“是自己去曹刺史那里自首请求恕罪,还是让本王给你们另外一条路?” 去见曹刺史?那还得了?曹刺史不会放过他们,沈怀信知道以后也不能。 “王爷,不知另外一条路是……” “本王且问你们,你们可有妻儿家小在沈怀信手中?” “并无,我们几人是从军营中来,被选中时,就是因为我们孤身一人投的军,无牵无挂,沈城使认为我们作战会更勇猛。” 这一点的确是,这样的人只想着争军功,身后无挂牵,比别人更多几分无畏。 “这就好办,”霍长鹤点头,“上马,随本王来。” 他们别无所选,只好又上马,跟在霍长鹤身后,那些暗卫依旧左右两边,呈包围之势围着他们。 几人别说有什么小动作,哪怕一个眼神不对都有可能立即丧命。 来到一处小院子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下马推门进去,有人迎上来。 霍长鹤低声吩咐几句, 一人被带上来。 几人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这不是之前被派去劫狱,后来说死大牢,连尸首都没了的那个吗? 双方见面,分外感慨,谁能想到,短短几天功夫,竟然是这般境遇。 他们还等着霍长鹤给划出第二条路,结果霍长鹤什么也没说,又带着暗卫走了。 霍长鹤没功夫和他们磨牙,但总归都是自己同胞,都是军中的人,他不能随意斩杀,边关将士,无论是谁营中的,都值得爱护尊敬。 他们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消耗在内斗上,更不应该把刀对准百姓。 可惜,这个道理沈怀信却忘了。 既然忘了,那就得有人来提醒。 霍长鹤翻身上马,走另一条路,在城外与银锭汇合。 银锭马两侧有几个小箱子。 “都准备好了吗?”霍长鹤问。 银锭拍拍马:“放心吧,王爷,都备好了。” “今天晚上,就让沈家闹翻天。” 银锭上马一抖缰绳:“哎,王爷,您说他们都死了,应该是闹翻天,还是闹翻地?” 霍长鹤冷笑一声:“哪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们叫醒沈怀信。” “走!” 第885章 炸坟 夜深人静。 四周连风声都停了停。 快马停在远处小树林,霍长鹤带着人步行穿过林子,他们每人都背着个小箱子。 从林中穿过来,眼前就是豁然一片开朗。 这是沈家的祖坟。 霍长鹤拿出准备好的香,点燃走到沈老将军的墓前。 “老将军,在下霍长鹤,多年不见,您在里面,我在外面,没想到时至今日,我还得麻烦您这一趟。” “若非您的孙子沈怀信不顾国家百姓,不忠不义,我也不会到这儿来打扰您。” “实在对不住。” 霍长鹤说罢,香也没往坟前插,直接分给手下暗卫。 一人一支, 拿上香转身奔各个方向。 沈家祖坟前,八方位,一个方位站一人。 准备好就位,霍长鹤放一支信号响箭,随即,八人一起点燃导火索。 …… 沈怀信正在书房,闭着眼睛胡思乱想,自从那夜起,他就没有睡过安稳觉,眼睛酸疼难言,头脑也乱得要炸,但就是睡不着。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脑子里刚一迷糊,脚步声响,一下子把他惊醒。 他立即睁开眼睛,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眼睛一阵难受加剧。 “大人,”管家到近前,低声回话,“郡主府那边有消息了。” 沈怀信一边揉眼睛,一边问道:“什么消息?” “说是已经查探过两次,虽然都被挡在门外,没有亲眼所见,但问了院中的丫环,明昭郡主确实卧床不起,这两日都未曾进食。” “还有呢?”沈怀信问。 “他去查看了丫环处理掉的东西,吐出来的东西有腥臭之气,是黄绿色。” 管家说着都觉得有点恶心,小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沈怀信挂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眼睛却是放出光彩。 对上了,这和蛊师说的症状完全一样。 他不是不相信蛊师,而是谁都没有完全相信,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这下确定明昭郡主体内的蛊虫成活,他就能一下子拿捏住明昭郡主和霍长鹤两个人。 明昭郡主无所谓,但能让此女成为他手中利用的工具,能助他控制霍长鹤,他倒是很满意。 “传令下去,按计划进行!” “是。” 管家转身要走,还没到门口,忽然远处传来“砰!”一声巨响。 这声音突如春来,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管家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沈怀信自然也听见了,甚至不知是不是错觉,地面都跟着晃了一下。 不,地面没有,应该是……他的心都跟着晃了,没来由得慌乱,不可抑制的心慌。 “大人……”管家也预感不妙,脸色泛白,“这声音似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一指,沈怀信的心慌得更厉害,捂着胸口道:“去查,务必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 颜如玉从睡梦中醒来,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这是火药炸响的声音! 怎么回事?她下意识摸一下身边,霍长鹤没在。 她立即坐起来,身边的位置是凉的,霍长鹤应该离开有段时间。 去哪了? 颜如玉记得,小型炸药包,她做出过一批,给了暗卫二十个,由他们保管。 莫非…… 颜如玉都不用怀疑,这声音一定是霍长鹤搞出来的,可问题是,他炸哪了? 沈府?不会,他不会这么鲁莽。 而且听这声音,绝不是一个炸药包,这么多个炸沈府,声音会更大,更近,而且此时全城都应该开锅了。 心砰砰跳几下,颜如玉又冷静下来, 罢了,霍长鹤也是心头带火,他也不是鲁莽不顾后果的人,由他去。 沈怀信确实过分,欠整治。 思及此,她又躺回去,但再也睡不着,闭目养神等霍长鹤回来。 正想着,空间震动,方丈来信。 颜如玉进入空间,一接通,方丈的声音立即急吼吼飘进来。 “如玉,你听见没有,哪爆炸了!” “你也听见了?” “那当然,我的天,听这距离不近,但是还能有这么大动静,这炸的威力真不小啊。” 颜如玉心说,果然,知道炸药威力的都能感受到,连方丈都听出来了。 方丈又问:“你在哪呢?真不是你?” “我在府里,哪也没去。” 她说得是实话。 “那就怪了,”方丈迟疑一下,声音拔高,“不会吧?难道是你爷爷,用这种方法找你?这可是惊天动地之法呀。” 颜如玉:“……”这脑回路。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办法。 “不行,明天我得去打听打听,去看看,今天太晚了,希望天快点亮,哈哈。” 方丈说罢,也不等颜如玉回答,直接挂断。 颜如玉还想说,那边已经没声了。 罢了,明天再跟他说吧。 说起爷爷,颜如玉不免又有点伤感,目前是在这里落户安定,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也得想法子找找爷爷的下落。 以前不好找,一是不知道这一世的爷爷会变成什么样,二是那时正流放,也没个固定居所,无法联系。 现在一切安定,可以开始,找到爷爷不但能免去一部分牵挂,还能互相帮助,有爷爷在,她也能安心。 想到这些,她也想着天快亮,打算先让钱家的总掌柜帮着留心一下。 他们有商道,四处去的人多,不但在本朝境内走,去关处的时候也常有,上次听琳琅说,在关外遇见过一个有同样能力的老头儿,颜如玉就寻思着,爷爷有没有可能也落到关外。 思绪繁杂中,盼霍长鹤尽早归,盼天尽快亮。 城外,霍长鹤看着眼前的杰作,很是满意。 戴着头戴式太阳能灯,光线人掠了掠,又欣赏一下,发信号箭准备撤离。 银锭距离他最近,先过来报道,小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主子,我们……” 话没说完,忽然听到“扑通”一声。 银锭立即停止嘴,眼神刹那犀利,环顾四周。 霍长鹤拧眉,手搭剑柄:“什么声?” “找找看。” 银锭拿着小手电,先在周围看看,没有什么发现,忽然听到有声音从炸出来的坑里传来,他慢慢靠近过去。 光线往里一照。 第886章 意外新成员 天色渐亮,霍长鹤轻步进屋。 在外屋散去一身寒气,才慢慢走入里屋。 颜如玉意识在空间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霍长鹤正轻步走来。 她退出空间,笑吟吟对上他的目光。 “怎么醒这么早?”霍长鹤也不自觉笑起来,连人带被搂住,“没多睡会儿?” “被吵醒的,”颜如玉没隐瞒,“炸哪了?” 霍长鹤微挑眉:“这么响吗?吵到你了。” “我把沈家的祖坟炸了。” 颜如玉眼睛缓缓睁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猜到他不会白白浪费炸药,定然会炸重要的地方,但也没想到…… “放心,坟没炸,只炸了周围,我还没有缺德到那个份儿上,沈家老爷子和他们的祖宗没那么大罪,不过,培养出这么一个子孙,也得好好反省一下。” 颜如玉点头:“说得也是,这样也好,让沈怀信也知道厉害,他这种人自省是不可能,不过能让他瑟缩安生一些日子,倒也值得。” 霍长鹤吻吻她额头:“不止,银锭说了,一会儿和方丈商量,得造个谣什么的。” “……”颜如玉。 也好,省得她再去和方丈解释一通,银锭去说一下,方丈也就知道昨晚的声响是霍长鹤弄出来的。 颜如玉让霍长鹤再眯一会儿,一夜没睡,睡个回笼觉也好。 天光大亮时,两人才起,洗漱完吃过早膳,大当家进来道:“王妃,宋平求见。” 宋平被安排到郡主府,此时回来求见,定然是有事发生。 “让他进来。” 宋平进屋开门见山道:“王爷,王妃,绿湖说昨天那个小厮打听了两次郡主的情况,属下特意盯着,半夜他出了趟门。” “去过沈府?”颜如玉眸光立冷。 “并不是,他去的是四通钱庄。”宋平道,“约摸半炷香的功夫,他就出来了,随后不久,钱庄的一个伙计就去了沈府。” 霍长鹤讥笑:“他倒是谨慎。” 颜如玉手指轻抚腕间玉镯:“既然这样,那四通钱庄,沈怀信也别要了。” “我派人去查四通钱庄的详细资料,”霍长鹤道。 “宋平,你再辛苦两日,留在郡主府,小厮送过信,沈怀信应该就能确定郡主的情况,会尽快行动,等事情落定,你们就能回来。” “但凭王妃安排,属下必定尽力。” 宋平告退,颜如玉还记着昨天晕倒在街头的霍长旭。 “走吧,去看看长旭。” 两人到霍长旭的院子,才得知霍长旭早去店里了。 问起他的情况,在院子里伺候的家丁小厮都说一切如常,二公子早上还吃了爱吃的早膳,吃得还比平时多。 一切如常,但颜如玉总觉得哪里不太正常。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去店里找他。 刚穿过月亮门,迎面看到方丈和银锭他们一起走过来。 方丈带着四人组,俨然他们的定海神针,一边走还在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这种场景颜如玉司空见惯,但这回多了一个亮点——银锭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背对着她这边,面对着方丈,看不见脸,看毛色像是只土狗。 颜如玉对狗还是有点怕,没有完全客服,当即站在原地没再动。 方丈也看到了他们,赶紧带着四人组过来。 方丈眼神里意味深长,有几分果然如此,又有几分“你竟然骗我”的埋怨。 大概他是觉得,颜如玉知道昨天晚上的爆炸是霍长鹤做的,却没和他说,还让他以为是老爷子弄的,兴奋半宿。 颜如玉心里直呼冤枉,但暂时也无法解释。 “王爷,王妃,”银锭兴冲冲道,“我们正要出门,散播沈家祖坟被炸的消息,方丈帮我们想了几个标题。” 四人清清嗓子,挨个说:“垂死梦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一觉醒来,祖宗被炸哭了。” “惊!疯批子孙不孝,祖宗齐齐掀起棺材板!” “干尽龌龊事之后,我家祖坟被雷炸了” “南天门武神一怒降天雷,我家祖宗在坟里翻身了” 颜如玉:“……” 无奈抚额。 方丈眼中带笑,问颜如玉:“王妃,你觉得哪个好?” “都……还行吧,最后两个更好以,提到天雷,炸药的事,暂时要隐瞒。” 这个时代还没有呢,若是被人知道这么大威力的东西是人做出来的,那各国兵家都得抢疯,说不定会掀起什么风波。 方丈点头:“是极。” 银锭他们也都紧闭嘴唇点头,表示不会泄露半个字。 恰在此时,银锭怀里的土狗转过头,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在看到它脸的那一刻,仍旧以为它是土狗,神经都绷紧了。 等看清它的脸之后,颜如玉眼睛微睁,牢牢盯住。 这是一张罕见的方脸,是真的方,不是形容,下巴上略有一丢丢的白毛,其它部分全是土黄色的毛儿,毛尖儿上还有一点黑,更显得土脏土脏的。 它的眼睛很小,比银锭的还小,银锭是小圆眼,睁大时圆而亮,也能透着机灵。 但这只,是细缝眼,就像是眯眯眼,带着轻蔑的眼神,傲视四言,睥睨一切。 颜如玉简直惊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银锭却以为她是喜欢这只毛茸茸。 “王妃,您瞧,这是属下在沈家坟地捡到的,当时我们正准备要走,这家伙扑通一下子跳到炸出来的大坑里,我赶紧拿小手电找,我抓它的时候,它竟然不跑,还往我身边凑合。” “王妃,我记得您说过,像这种小动物,都怕光和火,我见它不但不跑,不凑过来,就觉得它一定和我有缘,所以就请求王爷,答应让我把它带回来养。” 颜如玉问:“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这是只小土狗,不过,确实挺狗,但比较特别吧,从未见过种狗。” 贝贝也跟着说:“确实,这狗的脸最有特点,一眼就能让人记住。” 蜂哨说:“鼻子也不一样,多尖呐,平常的狗没这么尖。” 泉刀说:“就是就是。” 颜如玉看一眼方丈,方丈摸摸鼻子,忍住笑。 看来,方丈也认识这是什么,但没和他们说,由着他们说这是土狗。 霍长鹤察觉她的情绪,问道:“这不是狗?玉儿认识?” 颜如玉回答:“这不是狗,这是一只狐狸。” “狐狸?!”众人惊呼。 “世上哪有长成这种模样的狐狸?” 第887章 透露着古怪 银锭他们七嘴八舌。 “王妃,寻常都说狐狸精,狐狸精的,可要是狐狸长这样,成了精也是个丑的吧?” “是呀,长成这样怎么迷惑人?” “咦,我之前见过狐狸,挺好看的呀,没见过这么丑的。” 颜如玉笑道:“狐狸也有很多种,这种叫藏狐,原本不是这边的动物,生活在……” 这会儿那块区域叫什么?颜如玉也不太清楚。 “它是怎么到这边来的?”颜如玉不解。 莫非,现在的环境和现代的不一样?可是,就算环境不同,动物的习性也应该不会轻易改变吧? 不过这也很难说,动物园里的动物们不分区域环境,不也被照顾得很好? 颜如玉没有深想,见藏狐一双小眯眯眼正盯着她看,这副模样确实很欠揍。 她浅笑笑,摸摸藏狐的毛,这会儿天冷,毛很厚,但摸上去的手感不太好。 颜如玉摸出点肉干:“这个给它做口粮,看样子平时吃得不太好,毛也不好,既然养了就好好对待。” 银锭一胳膊夹着藏狐,一手接过小布袋:“多谢王妃。” 几个人喜滋滋,虽然这肉干不是给他们的,但……每人尝一根总是可以的。 王妃做的东西,好吃得不得了。 汇报完情况,几人又浩浩荡荡离去。 那只藏狐在银锭的胳膊底下用力扭动,挣扎几下,奈何银锭的力大,稍稍用力它就挣不开,急得吱吱叫也不顶用。 在拐过月亮门时,它艰难又急切地看了颜如玉一眼。 但颜如玉并没有看到它,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和霍长鹤一起去找霍长旭。 霍长旭一早起床,也不知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和大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困得不行了,不过,倒是睡得挺好。 吃过早膳,胃口还不错,之后就来铺子里忙碌。 今天虽然已经是正月十六,上元节已经过去,但街上的灯还在,要持续到十八,所以,街上还是很热闹,店里来往的人也不少。 司马琛今天来也早,奉父亲之命,暗自留心,看有没有能出力的。 霍长旭进来看到他,笑道:“阿琛,你怎么来这么早?” 司马琛正掸纸上的浮尘,见他进来赶紧迎上来:“长旭哥,你来了。昨天……” “你也知道了?”霍长旭笑笑,“没事,昨天我就是被挤着一下,然后就晕了,不碍事。” “你晕了?”司马琛吓一跳,拉着他上下打量,“都怪我,我该送你回去的。” 看他担心的样,霍长旭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好好的?也看过大夫,没事,放心好了。” 司马琛见他确实没受伤,笑眯眯的也不像有事,心放下大半。 铺子里人来人往,来看书的,买书的,还有买文房四宝的,络绎不绝。 霍长旭很快就忙起来,司马琛也跑前跑后。 刚把几位客人送走,司马琛一抬眼,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往这边走,赶紧整理一下衣裳,上前见礼。 霍长鹤扶他手臂:“不必多礼,进去说。” 一边往店里走,一边问他:“长旭在吗?” “在,长旭哥来了有一会儿了,现在正忙着,”司马琛拧眉,“ 昨天我应该送他回去的,要是我送他,说不定他就不会晕。” 颜如玉道:“你昨天和他在一起?” “是的,昨天我们一起逛灯,事发之后,他就匆忙说要回去找王爷和您,我和父亲也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就没有阻拦……” 霍长鹤和颜如玉脚步齐齐一顿:“什么事?发生何事,因何蹊跷?” 司马琛也愣住:“怎么?王爷王妃不知吗?长旭哥没说?” “他只说回去路上人太多,不小心被挤,就晕了,别的没说。” 司马琛惊讶道:“这……昨天晚上,猜灯谜那边险些发生踩踏,长旭哥冒险救下个女子,那女子……” 司马琛飞快看颜如玉一眼,颜如玉微拧眉:“女子?如何?” “那女子长得极像王妃,刚开始我还以为真的是您,所以长旭哥才拼命冒险救。” “当时我和父亲和长旭哥被挤开一段距离,我想过去向您见礼,但我父亲说,那不是您。” “后来长旭哥也很快发现,那女子道谢,长旭哥没多说,只说举手之劳,后来分开,那女子也不知去向,长旭哥就说要先走一步。” 这事儿极为古怪,颜如玉一听就觉得不同寻常。 霍长鹤看一眼店铺,低声问道:“那你今日,可曾问过他昨天的事?” “我提了,长旭哥说……”司马琛回想方才的事,“他说,你也知道了?然后就说没事,晕倒了而已。” “不曾提那个女子?” 司马琛摇头,语气坚定:“不曾。”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两人预感不同寻常。 霍长鹤拍拍司马琛的肩膀:“你先回去,这两日暂时不要来。” 司马琛瞪大眼睛,一脸惊愕,颜如玉解释道:“你放心,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王爷是想保护你。” “这件事除了你和令尊,别人可还知道?” “不知,”司马琛笃定,“父亲也叮嘱过,此事不让我告知旁人。” 现在司马琛也转过弯来:“其实父亲昨日叮嘱我说,今天过来看看,长旭哥是否有什么异常,让我留心王府,看有没有我们能帮上的。” 说罢,又怕误会,赶紧又解释:“父亲的意思并非是监视王府……” “本王明白,”霍长鹤郑重,“回去让你父亲也放心,现在本王与司马家同甘共苦,不必过多解释,彼此信任就好。” “过些日子你就要去书院,回去准备,温温书,长旭这边本王会安排。” “是。” 话已至此,司马琛也不再多言,告辞转身离去。 颜如玉低声道:“王爷,还是要暗中派两个人,看一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不要因我们给司马家还去什么危险。” “你说得极是,”霍长鹤点头答应,“就让马立羽去吧,正好。” 颜如玉点头同意。 第888章 遗忘 这还是颜如玉第一次到霍长旭的铺子里来。 之前没来,是她知道霍长旭性子傲,也要强,到了西北马不停蹄想做事,就是想做出成绩,给她和霍长鹤看。 所以,她没阻拦,也没有提太多的意见,虽然一直有关注,但都是默默无声的。 她等着,等铺子做大,稳定,霍长旭邀请他们来。 没想到,第一次就这么来了。 霍长旭正忙,没注意到他们,他们一时也没有打扰,就在一旁看着。 颜如玉观察着霍长旭,说话待客,介绍东西,得体周到,流利清晰,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霍长鹤低声说:“昨天晚上我就已经试探过,说起小时候一些久远的,私密的小事,他都能答上来,没有破绽。” 两人想到一处去了——怀疑这个是假的。 但这一会儿观察下来,又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是真是假,只要身边人留心留意,没有看不出的。 霍长旭是真,绝非假的。 但他又确实有点不太正常。 颜如玉一遍遍回想司马琛说过的话,那个长得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子。 究竟是真长得像,还是做了易容之术? 长得像,世间之大,相似的人太多,颜如玉来自现代,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易容自不必说,她用过无数次易容,也曾让贝贝易容别人,一路上用这个办法破解过很多难题。 但,无论是哪一种,那女子忽然出现在霍长旭面前,颜如玉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偶然。 她觉得,关键,应该就在那个女子身上。 正想着,霍长旭终于看到他们,脸上露出惊喜,眼神中的喜色也不是假的。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来了?” 霍长鹤笑道:“路过,昨天晚上来看灯的时候,就想来看看,结果你关门了,正好今天就来看看,我们还没有来过。” 霍长旭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他们让到里面:“是,我还想着再做大些,再让你们来。” “做不得错,”霍长鹤点头称赞,“比我预想得要好。” 霍长旭受到夸赞,喜上眉梢:“这都是一路上积攒下来的经验,是嫂嫂和方丈的提点,以及嫂嫂给我的宝贝。” 他指的就是活字印刷,颜如玉之前说过,不可对外人言,所以他说得隐讳。 颜如玉也称赞:“是你自己勤奋努力,其它的都是助力。” 她说着,随手拿过一张纸:“这纸是自己做的吗?” “不是,是从别处铺子弄来的,钱家掌柜帮了忙,人家给我极低的价。” 颜如玉点头:“成色不错,回头我再教你一种做纸的法子。” 霍长旭眼睛一亮:“真的吗?嫂嫂也会做纸?” 霍长鹤也不知道这事儿,目露惊奇。 她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颜如玉把纸放下:“会,还不只一种,到时候在里面加点东西,保管是独一无二。” 霍长旭赶紧站起来行礼:“多谢嫂嫂。” 他心里激动,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店做好,才不辜负大哥大嫂的帮助。 他思考,颜如玉在观察他。 一切如常。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话锋一转:“长旭,你身体怎么样?没事吧?今天一早我们去看你,才知道你出门了。” 霍长旭收回思绪,笑笑说:“我没事,昨天晚上还睡得很好,今天一早醒来,精神百倍。” “我方才在门口看到司马琛,书院那边有消息,不日就开学,我让他先回去准备,再温温书,这两天就别让他过来了。” 霍长旭点头:“好,大哥说得极是,本来我也没想让他来,司马大爷感念救他的恩情,时刻想着报答,就让他儿子过来帮忙。” “那他不来了,我去给他送这些日子的工钱,也不能让人家 白忙。” “不必,”霍长鹤道,“他说了是来帮忙,你送钱去他们家也不会要,强送反而显得我们计较太过,又不是大钱,不如这样,他开学时,备上些读书必备的东西,当作礼物送上,等二月二的时候,送些礼给老夫人。” 霍长旭欣然应允。 颜如玉接过话:“昨天晚上你和他一起逛灯?” 颜如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注视霍长旭。 霍长旭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似是在回亿。 思索半晌,眉头微蹙:“我……我关上门,街上人很多,我好像看到个熟人,就想追过去,但后来不知前面怎么回去,好像是……” 他眉头越拧越紧:“好像是有人猜谜语什么的,人太多,差点发生踩踏,我也费力挤出人群,后来就不知道了,再醒来是在家里。” “我在人群里看见的熟人,会是司马琛吗?不记得了。” 颜如玉心头咯噔一下。 她现在可以确定,霍长旭是真的,没有被调包,但他的记忆,却丢失一部分。 他忘了和司马琛一起,忘了救过那个女人,也忘了发射过暗器的事。 颜如玉断定,霍长旭的晕倒,绝不简单。 “长旭,”颜如玉轻声,街上纷扰,他们坐在小里间,外屋也很热闹,但颜如玉这一声,莫名就让霍长旭觉得,这一刻,里屋与外面隔绝了。 “嫂嫂……”霍长旭一愣,看着她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想不起。 越要想起,却越是没有头绪。 “长旭,”颜如玉再叫他一声,他冷静了些。 “你的暗器呢?” 霍长旭低头,赶紧伸手:“在这里。” 的确还在手上,但针匣空了一些。 “咦,怎么?”霍长旭纳闷,“我什么时候用来着?” 他还是记不起。 见他脸色不好看,霍长鹤拍拍他肩膀:“没事,给我吧,我给你补充上,再让他们给你修修,大概长久不用,这里有点松了,昨天被挤,说不定就发出去了。” 霍长旭惊愕:“那,会不会伤到别人?” “不会,松了掉出去,就是平常针,是滑脱,不是射出,无碍。” 霍长旭松口气:“那就好。” 又闲聊一会儿,颜如玉看到桌角上的香炉,起身点燃,往里丢一小片。 没多久,霍长旭又昏睡过去。 “把他带回去。” 第889章 好消息 颜如玉和霍长鹤为霍长旭的身体疑惑发愁,沈怀信这边已经疯了。 那声爆炸,总让他觉得心惊肉跳,久久无法平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派出许多人去查怎么回事。 管家端着托盘进来:“大人,先吃点东西吧,您一夜没睡好,吃了再睡会儿。” 沈怀信感觉头疼得厉害,摆手道:“我哪有什么胃口?” “你整夜不睡,再不吃东西,身体会垮的,”管家摆上饭,“身体好了,才能谋算别的。” 这话提醒了沈怀信,他坐到桌前,低声问:“人手安排出去了吗?” “您放心,前些日子就已经把镇南王的日常行踪查探清楚,他爱去的地方,熟悉的人,都一一调查过,就算他终日躲在家里,我们也有办法给他下蛊。” 沈怀信满意点头:“如此最好。” 这个消息让他心情好了些,也舒服了点儿,接过管家盛的汤,慢品一口。 “这汤味道不错,”沈怀信称赞。 “上好的云腿,老母鸡煲的汤,昨天晚上就在炉子上,滚入今天一早送来的嫩豆腐,老爷子在的时候,也是最爱这个汤。” 沈怀信动作微顿,看着汤心里有些惆怅。 管家察觉他的情绪,赶紧给他布两筷子菜:“老奴多嘴,说这些做什么?” “管家,这两日准备一下,过了二十,你陪我去给爷爷上坟。” “是。” 沈怀信不再说话,把小碗里的汤喝完,管家又给他盛一碗。 刚到嘴边,外面急促脚步声响,进来的人没站稳,一下子滚进屋。 沈怀信拧眉,仔细打量,来人正是他派出去查爆炸声的手下之一。 管家轻斥道:“混帐东西,没看到大人在用膳吗?慌里慌张的像什么话?天塌了吗?” 手下吞口唾沫,也没站起,直接跪好,额头抵地:“回大人,天是没塌,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舌头打结了?说!” 沈怀信重重把碗放下,才舒缓一点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是……是坟塌了。”手下说话吱吱唔唔,“也,也不是塌了,是边缘都有好多大坑,一个一个的,又深又大……” 他说得乱七八糟,沈怀信怒道:“我看你像个坑,什么坟,哪来的坑,好好说!” “大人,是沈家祖坟,您的祖坟,周围有好多大坑。” 沈怀信难以置信,无法相信自己的耳光,脑子里空了一会儿,才猛地站起来,腿撞到桌子上,痛得他火冒三丈。 “哐”一把掀翻桌子。 “备马,快!” 不多时,沈怀信连衣裳都没换,匆匆出门,翻身上马,直奔城外。 银锭抱着藏狐,看到沈怀信匆匆忙忙的身影,笑得小眼睛眯成缝。 “沈城使出门了,咱们也开始忙活吧。” 他低头拍拍藏狐的头:“是不是,大黄?” 藏狐小眼睛眯得更细:你才是大黄,你一家都叫大黄! “大黄,你别怕,我可是出了名的会驯小动物,小兰多机灵,就是我训好的,还有小黑和鹰隼,山鸡小白……” 泉刀提醒:“坨坨哥,山鸡哥好像不是你训的,别让它听见。” 银锭扫他一眼,贝贝赶紧道:“小白虽然不是坨坨哥训的,但和咱坨坨哥是好兄弟,好朋友啊!方丈说过,看一个人的底牌,要看他身边的朋友。” “有山鸡哥那样的朋友,坨坨哥当然更厉害,”蜂哨接过话。 银锭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怀里的藏狐似是抽了一下,鼻子里还哼哼一声,像是在笑。 他低头看,小圆眼对上藏狐的小眯眯眼。 “我怎么觉得,”银锭嘀咕,“它似乎是在嘲笑我?好像有点鄙视我?” “不会的,坨坨哥,王妃说了,这狐狸就是这样,看谁都像是在鄙视。” 藏狐内心咆哮:我不是像,我就是在鄙视你们! 几个人完全不知它内心所想,迅速展开行动,一时间,沈家祖坟被天雷劈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幽城。 “垂死梦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一觉醒来,祖宗被炸哭了。” “惊!疯批子孙不孝,祖宗齐齐掀起棺材板!” “干尽龌龊事之后,我家祖坟被雷炸了” “南天门武神一怒降天雷,我家祖宗在坟里翻身了” 曹刺史这几日总算缓过一些来,上次让沈怀信吃了亏,他回来就热了壶酒,喝醉一场。 和沈怀信共事这么多年,就没有这么快活过! 心情一愉悦,伤好得差不多,还逛了逛灯会,回去睡个好觉,睡到半夜,突然被惊醒。 早上起来正寻思怎么回事,手下捕快匆忙进来,脸上都带着笑。 “大人,大人,大好事!” 曹刺史赶紧问:“什么事儿?沈怀信又倒霉了?” “大人,您真神了!”捕快竖大拇指,“不错,正是,沈怀信家的祖坟,被天雷给劈了。” 曹刺史眼睛倏地圆睁:“什么,什么?你再说一次,谁家的什么怎么了?” “沈怀信,沈家的祖坟,被天雷劈了!” “真的假的?”曹刺史从椅子上跳起来。 “真的!满大街都在传,昨天晚上那声响就是!” “走走,上街看看去,那个谁,师爷,给我再烫壶酒,我回来就吃!” 街上人流似海,消息迅速传播,四个版本,不过半个时辰,就演绎出四百个版本。 …… 颜如玉和霍长鹤把霍长旭带回府,叫了曹军医来看。 曹军医正和孙杵杵在新铺子里,一听说颜如玉找,两人一起来的。 颜如玉也没隐瞒,把霍长旭的情况和曹军医一说。 曹军医拧眉,打量着霍长旭:“有这等事?” “不错,我和王妃已经测试过,确实如此,”霍长鹤语气尚算平静,但仍掩饰不住焦急。 “有没有接触过这种病例?” 曹军医眉头拧得更紧:“这种病,之前确实有,伤到头之后,会记不清一些事实,但和二公子的,又不一样啊。” 颜如玉道:“你说的那种,是头受伤了,导致脑组织受损,造成记忆阶段性缺失。” “但长旭不是,”颜如玉声音低沉,“他的头没有损伤。” 第890章 相似症状 曹军医脸色严肃,听完颜如玉的话,认真想了想。 “我觉得王妃说得有理,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这又不是中毒,”曹军医再次给霍长旭检查一下,“没有中毒迹象。” 颜如玉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这种情况,有点像催眠,但这个时代,会有这种手法吗? 她不太确定。 “王爷,”颜如玉神色郑重,“曹军医,我之前听方丈提到过,他游历的时候,曾遇见过一种人,这种人被称作催眠师。” “他们手里通常有一件东西,在人的眼前有规律或者有节奏的晃,又或者是通过别的手段,比如,一段音乐什么的,总之,他们能让人产生幻觉,或者记忆出现偏差。” “你们可曾见过,或者听说过种人?” 曹军医和霍长鹤对视一眼:“还有这种?从未听说。” 霍长鹤心都悬起来,这种情况,和霍长旭的情况,实在太像了。 孙杵杵小心翼翼道:“我……” 曹军医立即问:“你见过?” “我没见过,”孙杵杵摇头,“不过,我曾经见过一个类似的病人。” 颜如玉眼睛微亮,又燃起一线希望:“在哪?是个什么人?” “是……”孙杵杵的脸微微泛红,“是乐坊的一个姑娘。” 孙杵杵说罢,又慌忙摆手:“她很好的,不是风尘女子,也很善良。” 颜如玉点头:“你不必紧张,也不必慌,慢慢说,对任何人我都没有偏见。” 孙杵杵轻吐一口气,明显放松不少,接着说:“我是有一次出诊时,遇见她的,她当时也是在路边晕倒,我救醒她。她说是去别人家唱堂会来着,不知怎么回来路上就晕了。” “我给她看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自己也并未当回事,分别之后我也就忘了此事。” “可没过一个月,她忽然来医馆找我,还遮掩得很严实,”孙杵杵顿一下,“她对我说,她那种症状又出现了,醒来之后觉得有事不记得,但又想不起什么事,一切都如常,但又隐隐觉得不太对。” “我给她抓过安神药,行过针,说实话,我用的都是一些安神补血之法,因为我并没有瞧出她究竟是什么病症。” 孙杵杵面露惭愧。 颜如玉听着却觉得和霍长旭的情况很像,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个突破口。 “最近呢?她还找过你吗?” 孙杵杵道:“腊月初的时候找过,初八之后就没有过了。” “为何记得这么清楚?”颜如玉疑惑。 “玉儿有所不知,这边一过腊八就会很忙碌,”霍长鹤为她解惑,“腊八开始,就要准备年货,打扫房舍,年尾盘点等等,过了二十又有祭灶王之类,事情多,很多人都会提前安排上日程。” 颜如玉恍然大悟,对这些习俗,她还真不太了解。 孙杵杵点头:“王爷所言极是,自腊八之后,我家也很忙,我既在要在铺子里,还要帮着我娘亲收拾家里的事,所以每天做什么都提早安排。” “她叫什么名字?在哪家乐坊,把你知道,与她相关的,详细写给我。” 孙杵杵微抿唇,有些犹豫,颜如玉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也不会说是你说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病症,是否与二公子一样。” “二公子的病,我是一定要治好的,如果她和二公子的一样,说不定能提供一些线索,到时候我也会给她治好。” 孙杵杵一听这话又放下心,点头同意:“好。” 曹军医带他下去写,颜如玉转头看霍长旭,霍长旭还睡着,按时间,药效快过了。 颜如玉低声道:“如果真是催眠之类,那就必须找到施催眠术的人, 用什么药也不管用。” 霍长鹤声音带着怒意:“应该是冲我来的,却对长旭下了手。” 颜如玉轻握他的手:“王爷不必自责,长旭也不想你为此自责难过。他现在并没有其它的症状,我猜测,施术之人,应该是想让他忘记什么。” “那个长得和你相像的女人?”霍长鹤眉头皱起,“玉儿。” 他眼神满是担忧,颜如玉轻松一笑,安抚道:“王爷不必忧心,即便是冲我来,我也不怕,我们夫妻一心,没什么应对不了。以前在路上,危机四伏,现在我们安定下来,手下还有人,更无惧什么。” 霍长鹤轻揽住她,一时无言。 本想着到西北就让她好好休息,享享清福,没想到,事情一件接一件,从未停止。 沉默中,霍长旭醒了。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让他解释。 霍长鹤:“……” 颜如玉转身出屋,刚到院里,银锭他们便回来了,一路又说又笑。 见到颜如玉,银锭抱着藏狐道:“王妃,现在街上都炸开了,人人都知道沈家祖坟的事。” “那可不,现在连小乞儿都知道了,拍着拍子四处传唱!” “说书的也都把原来的书暂停,全换上这个!” 颜如玉拿四筒巧克力豆:“做得好,一人一筒。” 四人欢喜接过,齐声道谢。 这东西他们吃过,之前是银锭分给他们的,四个人分了一小筒,里面的豆豆按颗数的。 那味道,吃一颗想两颗! 这下好了,一个人整整一筒,四个人眼睛都粘在筒上,小心翼翼收好。 银锭一接巧克力的功夫,藏狐一挣,从他手里挣脱,抬爪就往颜如玉身上跳。 颜如玉下意识接住,藏狐抬头看着她,目不转睛。 银锭赶紧伸手来接:“这家伙,怎么……” 藏狐见他伸手,爪子死死抱住颜如玉,说什么也不撒开。 银锭气坏了:“哎,我说你……” 颜如玉无奈笑道:“算了,就先让它跟着我吧,你们这几日事情多,出来进去带着它也不方便。” 银锭小眼睛放光:“王妃,有新任务交办给我们?” “嗯,”颜如玉沉吟,“你们别声张,趁着街上乱,暗中找一个女子。” “什么样的女子?” “和我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 第891章 大黄 银锭他们几个笑容凝固,面面相觑。 颜如玉郑重道:“另外,二公子的暗器用过,银锭,你知道中了二公子的暗器是什么症状,要用什么法子治疗。” 银锭点头:“王妃放心,属下明白。” “注意,不可大张旗鼓,要暗中进行,你们四个都是聪明能干的,交给你们,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查清楚。” “是,卑职明白!” 四人心情激荡,颜如玉平时很少夸人,可刚刚夸了他们! 再说,他们都能感觉到此事事关重大,长得像王妃啊,那要是用王妃的名义,去干坏事怎么办? 当年霍长羡那个双胞胎大哥的事,他们可还没忘。 四人告退,贝贝低声道:“坨坨哥,你的形象太过突出,城中有谁不知道你是王爷的人?王妃说让我们要暗中行事,我看咱们四个都得装扮一下。” “有理,听你的。” 他们四个一走,院子里安静下来,颜如玉抚着藏狐的毛,低头看它。 这家伙长得的确不胖,身上还有些旧伤疤,可见吃过不少苦。 颜如玉轻声叹气:“你不是应该在高原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罢了,既然能遇见,那就算是缘分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颜如玉把它放到旁边石桌上。 藏狐却似很着急的样子,嘴里嘤嘤叫着,看着,对着她的手蹭来蹭去。 颜如玉不明所以,撸它两下毛,它还是这样。 “要上厕所?” 藏狐动作顿一下,抬头看着它,不知怎么,颜如玉从它眼中看出几分无语。 “我猜错了?”颜如玉莫名有点尴尬,“那你是……饿了?” 拿出几根肉干,递到它嘴边:“吃吧。” 藏狐开始并不想吃,但这肉干实在很诱人,不,诱狐,而且,之前那个小胖子,拿了半袋子,都没给它吃几根。 可恶。 藏狐低头吃,越吃越好吃,咔咔吃个不停。 “原来真是饿了。” 颜如玉正看着它吃,曹军医和孙杵杵写完那个乐女的资料回来,把写好的交给她。 颜如玉接过:“多谢你,孙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还烦请相助一二。” 孙杵杵脸一红:“王妃不必客气,叫我杵杵就好, 我爹说能和曹军医一起讨论是好运气,能为王爷献点力是福气,能跟着王妃学点东西是造化。” 曹军医笑哼:“啧,你这递进关系总结得还挺到位。” 孙杵杵脸更红,似乎欲言又止,颜如玉问:“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 颜如玉补充道:“大胆说,不算提条件。” 听她这么说,孙杵杵明显松口气:“王妃,我……我之前看曹军医那张图挺好的……” 曹军医笑道:“咦,你小子可以啊,我那张图是千金不换,给你看两回就惦记上了?” “不,不,不敢,”孙杵杵红着脸慌忙摆手,“不敢,只是我一直对心病很感兴趣,见那张图画得仔细,所以想……” 颜如玉懂了,点头道:“行,那我回头给你画一张只有心脏的,更详细标注,如何?” 孙杵杵惊喜,眼睛都有点泛红:“多,多谢王妃,我无以为报。” “不用你报,你学好了,能治更多的人,就是回报。” 孙杵杵一怔,眼角渗出晶莹的泪,他用袖子一抹,重重叩下头:“定不负王妃所望!” 曹军医笑容收敛,心头也酸酸的,这个憨憨的小子,让他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颜如玉给他递个眼色,曹军医把孙杵杵拉起来,带他回铺子去。 颜如玉回头,见藏狐已经吃完了,正看着孙杵杵的背影,下巴微抬,眼睛眯着,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颜如玉忍俊不禁,点点它的头:“大自然造物真是神奇,怎么就让你长了这么一张欠揍的脸?真有意思。” 藏狐回神,又开始对着她转来转去,急吼吼地蹭。 颜如玉看着它的动作,猜测道:“你难道是有话对我说?” 藏狐嘤嘤两声。 颜如玉又自顾摇头:“可你也不会说话,听银锭说,给你取名大黄。” 藏狐僵了一瞬。 颜如玉又道:“大黄,你……” 大黄一掉屁股,从桌子上跳下去。 霍长旭这小院收拾得干净,残雪也早扫完,大黄在不远处一块小土地上扒拉。 别的地方都铺着石砖,唯有那块,霍长旭打算天暖了种点什么。 颜如玉正想过去看看大黄在扒拉什么,霍长鹤从屋里出来。 颜如玉又转身对霍长鹤道:“情况如何?” 霍长鹤苦笑:“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但他总算没怀疑什么,不过,他一向心思细腻且心重……” “这是孙杵杵写下来的,我打算去见见那个姑娘,或许能有头绪,一旦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可以和长旭说清楚。” 颜如玉安慰道:“不会太久,放心,他是个聪明人。”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该是我安抚你才对,倒让你来安慰我。” “我和你一起去,”霍长鹤不容她拒绝,“乐坊虽说不是青楼,但不规矩的人也不少,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颜如玉也没拒绝,略一思索道:“也好,不过那地方鱼龙混杂,我给你配个驱虫的香包……” 顿了一下又说:“算了,还是让杵杵去向苗苗要一个,他的更专业些。” 一般的虫蚁,颜如玉配个香包,哪怕霍仲卯配的效果也挺好,但其它的苗疆那种,颜如玉没把握,还是交给专业的人。 乐坊,是霍长鹤不曾去过的,都是生面孔,难保不会有人在这上面打主意。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让霍长鹤走这一趟。 颜如玉不能不怀疑,但又不能不去。 只能做好最周密的安排。 霍长鹤带她离开院子,去做安排,颜如玉扭头对大黄叫一声:“大黄,走了。” 藏狐停下动作,忙活半天,颜如玉也没过来看。 它气得又把方才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毁了。 垂头跟上颜如玉。 院中安静,凉风拂过,地上的爪印慢慢消散。 第892章 气吐血 沈怀信坐在马上,在坟头立了一刻多钟。 他不是不想下人马,他是根本下不了马。 身体,脑子,都是僵硬住的。 眼前的祖坟……四周都是乱七八糟的灾坑和乱草断树。 有的草被烧过,一片片的黑,无声无息在地上趴着,没烧着的枯草在风中颤抖,像是笑得乱颤,在嘲笑他,嘲笑沈家。 坟头虽然没被毁,但也糟蹋得不成样子,有块碑还断成两截。 有的被断树砸中,烂树枝到处都是,还有崩起的土,石块等等。 沈怀信木然看着,手握紧缰绳,手背青筋迸起。 寒风呼呼吹,吹乱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冰冷,体内却是热血翻涌,无比滚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什么?天雷? 可如果是天雷,为什么要炸他们家的祖坟? 他做错了什么? 脑子里乱糟糟,像一团浆糊,他丝毫理不出头绪。 “大人……”随行手下实在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叫一声。 沈怀信木然看他,眼神都是空的。 “大人,属下等把这边清理一下?天太冷了,您穿得如此单薄,不如先回去休息?” “属下等收拾好了,您再……”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见沈怀信身子一晃,脸色煞白,张嘴吐出一大口血。 手下像淋了一脸血雨,顾不得擦抹,就见沈怀信身体一歪,从马上栽下。 “大人!” 沈怀信人事不省。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 云轻软,沈怀信感觉自己的魂儿也像变轻了。 但这美妙不过短短瞬间,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平板车上,已经进了城。 回想晕倒之前的事,他挣扎着想起,却又觉得浑身酸痛难受,头也疼,心口也疼。 旁边的手下见他醒了,赶紧道:“大人,您醒了?属下借了一辆路过的平板车,先送您回来,您再忍忍,很快回府,让大夫给您看看。” 沈怀信想斥责手下自作主张,不该送他回来,可转念一想,他在那又能干什么?说不定还得再吐第二口血。 先回来也好,他这身体,也实在撑不住了。 平板车破旧,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知道之前拉过什么东西,不过,好在能躺着,他身上还盖着斗篷。 闭上眼睛,等着到府。 街上十分热闹,各人悲欢不相通,他不高兴,可别人开心。 不但因为过节,还因为各种小道消息。 “听说了吗?” “你说天雷的事儿吧?全城都知道了,我能没听说吗?”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一觉醒来,祖坟被天雷劈了!” “我的天,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惊天稀罕事。” 沈怀信在小平反车上睁开眼——垂死病中惊坐起?天雷?祖坟? 这不是在说他家的事吗? “可不是,我家世代居在此处,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得是什么样的罪过,才能让天雷降下呀?” “据说是镇守南天门的金甲武门怒了。” “我可听说,这金甲武神以前就曾劈过不少地方,都是一些做过大恶的人。” “啧,也不知道这沈家究竟是做了什么恶。” “这也没听说呀,不过,这几年护城军是真嚣张,走哪都横冲直撞……连曹刺史都快被欺负死了。” 沈怀信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一下子坐起来和他们理论,把那些议论的都抓起来抽几十鞭子。 但想到那句“垂死病中惊坐起”,他就怎么也坐不起来。 最终,把斗篷往上拉了拉,盖住头脸。 先忍,忍一时再说。 可有的时候,偏偏就是不能如愿。 曹刺史带着人上街,看看花灯,买点小玩意儿,和百姓们聊聊天,听听他们说说好听的话,再听听他们说说沈家炸坟的事。 这心里别提多舒坦。 美! 他一眼瞧见走在小平板车旁边的护城军,虽然穿着常服,没穿军装,但他认得,这是沈怀信的手下。 走上前来,往车上一瞄,眼睛不由睁大。 天,这是……沈怀信吗? 是吗? 曹刺史用力眨眨眼,没错,不是眼花,不是错觉。 尽管车上的用斗篷蒙住头,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就是沈怀信! 曹刺史欢喜得心头如被小兔撞,激动地一把揪开斗篷。 “沈城使,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吗?你的马车呢?怎么躺这上面?哎呀呀,看这脸色差的,像被霜打了似的,你这是……让什么打了?” 快说,快说,你是被雷劈了,你全家都被劈了! 四周人本来没注意这辆车,毕竟谁能想到,平时讲究奢华的沈怀信,会躺在这样一辆平板车上。 听曹刺史这么一说,都往这边看,刚才还热闹的半条街,忽然就安静许多。 人们什么也没再议论,但眼底神色流转变化,比说了什么都要精彩。 “噗!”沈怀信又吐出一口血,晕了。 曹刺史摒住一口气——天呐,他竟然几句话就把沈怀信说吐血了! 这是他在幽城为官这么多年,最高光的时刻! …… 这边街头上演闹剧,颜如玉在霍长鹤的带引下,到孙杵杵说的那间乐坊附近。 两人没有急着进去,霍长鹤也没去过,情况都不了解,得先在周围看看。 这里繁华热闹,除了那间乐坊之外,还有一家乐坊和两间舞坊,一座青楼。 他们找了间茶楼,要一间二楼雅间,推开窗,正好能把附近布看个大概。 霍长鹤腰侧挂着个香包,那是曹军医问苗苗要的,颜如玉见他佩戴上,心才能稍安。 颜如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你看,那里就是孙杵杵说的云音乐坊,不比另一家大,但客人却不比那一家少。” “幽城和申城处在边关,来往的人流大,不只是本朝中原人,还有很多异族的。” “尤其是通关贸易之后,关外来的客商更是不少,他们很多人都想见识一下中原女子的……” 霍长鹤清清嗓子:“中原女子的柔顺贤惠,所以,像乐坊舞坊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颜如玉缓缓点头。 第893章 乐坊相见 余早早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轻轻脖颈右侧的那一点红。 这点红昨天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回来照镜子就有了。 刘员外新得了个小孙子,她被请去弹曲儿,这间乐坊只有她去了,其它的是另一家乐坊的。 弹了曲子之后,就赏了席面,再之后,她吃过两杯酒醉倒,一觉醒来…… 正回想着,有人敲门进来,是乐坊的教司。 “早早啊,哟,快别照了,咱的脸蛋儿够美了。”教司眉开眼笑,拉着她亲热得不行。 余早早知道,她一定是有事。 否则不会这么热情。 “李教司,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我能做的一定做,只是……我做不到的,您也别为难我。” “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吗?你呀,一心只在你的刘郎身上。” “您知道就好,等我脱乐籍,是要清白嫁给他的。”余早早坚定道。 “行,行,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安排那种活,只让你弹弹曲儿。快去吧,天字号贵宾房,来了两位公子,通身气派,人模样也出挑,方才小娟看到,非让我给她安排。” 余早早并不太感趣,她还忧心着脖颈的红痕,转身道:“那让小娟去好了。” “那不行,人家点名要你,要听你弹曲,快去吧。” 余早早无奈,到底是人在此处,身不由己,只能抱着琵琶到指定房间。 颜如玉正和霍长鹤观察屋内情形,教司带着余早早进来。 教司笑道:“二位公子,这位就是早早,我们这儿弹琵琶最好的姑娘,想听什么,只管点。” 颜如玉打量余早早,十八九岁,中等身材,微垂着头,抱着琵琶。 是个俊俏秀气的姑娘。 颜如玉点头:“有劳教司。” “那二位公子请坐,我先告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教司说罢退出去,把门关好。 余早早规矩坐下:“二位公子,想听什么?” 颜如玉随意点首曲子,余早早没有多余的语言,点头就开弹。 对于音律,颜如玉不太懂,只能分出好听不好听。 她的心思,都在余早早身上,这姑娘瞧着是个安静,不多事的,进来之后连个轻佻的眼神都没有,纯粹就是个弹奏工具人。 孙杵杵说她是个好姑娘,这个“好”字,应该也是指的这一点。 乐坊女子大多会被人觉得轻佻,眼神动作好像自带了暗示,像余早早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 颜如玉的目光落在余早早颈侧的红痕上,这有点像……草莓印。 一曲罢,颜如玉问道:“余姑娘,你弹得很不错。” 余早早行礼:“多谢公子夸赞。” 霍长鹤问:“我母亲喜好音律,尤其琵琶,不知姑娘有没兴趣,去我家做个乐师?” 有钱人家有喜好音律的,会从乐坊买人,乐坊舞坊中的人大多都和奴才一样,没什么区别,凭一纸卖身契,就能买走。 尤其是乐坊很多女子都是戴罪之身,罪官女子,更是没有公平可言,无拒绝的余地。 余早早脸色一白,咬唇道:“多谢公子厚爱,只是……早早在这里也习惯了,教司对我也很不错。若是公子不嫌弃,老夫人什么时候想听,我随时登门伺候。” 这就是不愿意去,但说得很委婉,也有些水平。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就依姑娘所言,”霍长鹤若无其事,“不知姑娘原籍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回公子,我是苏城人,父亲获罪流放至此,我也是随之到幽城来。” “那令尊……” 余早早神色黯然:“父亲已在两年前过世,母亲去年也病故,只剩下我一人了。” “姑娘平时都是练习琴技吗?有无其它的爱好?”颜如玉语气平和。 余早早不自觉放松些许:“除了琴,我还喜欢画画,不过学艺不精,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这些和孙杵杵字条上写的,都对得上。 能证明孙杵杵没撒谎,也能证明这姑娘没骗孙杵杵。 颜如玉似无意问道:“姑娘身上有些许药味,是身子不适吗?” 余早早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今天的确喝了药,是在回来之后喝的,药还是上回剩下的。 虽然不知道对病有没有用,但至少喝了能让她睡好觉,精神也好一些。 颜如玉没错过她眼神的慌乱,也不催促。 余早早迟疑一下,稳住心神道:“我……有点头疼,别的倒没什么,公子放心,不会过病气给二位。” 原来是担心这个。 颜如玉摆手:“无妨,我们俩也不是弱不禁风的,不在意这些。” 顿一下,又继续说:“我认识一位大夫,医术颇佳,人品也好,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不适,不妨去找他。他姓孙,家里世代行医。” 余早早微喜:“是孙家医馆吗?” “正是,”顾蓉蓉含笑点头,“姑娘听说过?也对,他们家在幽城挺有名。” “小孙大夫是位好大夫,”余早早嘴角微翘。 提到共同认识的人,距离感拉近不少。 颜如玉垂眸浅笑:“听闻姑娘琴技高超,我们慕名而来,还担心姑娘会去看灯,不在坊中。怎么?没和要好的姐妹,若是情郎,去看灯会吗?” 余早早微红了脸:“天色还早,晚上会去逛逛。” 她又补充道:“若二位晚上还来听曲,我等二位。” 余早早对他们的印象也不错,长得好,又贵气,关键是脾气也好,说话客客气气,眼睛也规矩。 在这一行,没规矩没品行的人太多了,她也见过太多。 颜如玉听着她的话,她说的是晚上会去逛,没有否定“情郎”。 若是没有情郎,那多半会下意识不论,而不是说什么晚上再去。 余早早有相好。 这一点孙杵杵没说。 颜如玉手指轻抚玉镯,孙杵杵性子温和有点呆,不会问姑娘这点,或者瞧不出来完全在情理之中。 原本是想打听清楚情况之后,消除她的防备心,就问她“失忆”的事。 若是有个情郎的话,就不能鲁莽行事了。 第894章 这是个海王啊 颜如玉决定改变计划,和余早早又闲聊几句,便和霍长鹤起身告辞。 临走时,还放下一锭银子。 余早早再三道谢。 出乐坊,颜如玉道:“这事要有个变化,先弄清她的相好是谁。” 霍长鹤点头:“我让人打听,把这里盯一下。” 此事不能打草惊蛇,若余早早的症状和霍长旭相似,那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说不定不是三言两语,也不是一两天能问清楚的,原本是要把她带回去,乐坊这边好说,说去唱个堂会,多给点银子,不会有什么。 可若有个相好,找不见人,说不定会节外生枝。 为了霍长旭,也为找到那个与颜如玉相似的女子,她不能出一点差错。 离开乐坊,街上到处都在传沈家祖坟的事,这会儿又加上曹刺史直接把沈怀信说吐血的事。 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 天色还没彻底暗,街上灯就亮起来,和昨天的热闹相差无几。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孙家医馆前停住,孙杵杵正好从里面出来。 他们现在简单易过容,孙杵杵没认出来,揣着几包药转身就走。 霍长鹤拍他肩膀:“去哪?” 孙杵杵瞪大眼睛,颜如玉道:“里面说。” 听出他们的声音,孙杵杵一脸惊奇,把他们让到里面,盯着他们的脸左右打量。 霍长鹤清清嗓子:“看够没有,有事问你。” 孙杵杵收回目光,老实站好。 “余早早有相好这件事,你知道吗?” 孙杵杵一愣,摇头:“不知,没听她说起来,我没问过,这事儿她也不跟我说呀。” 这倒和颜如玉所猜测的一致。 正说着,暗卫来报:“王爷,王妃,余早早出门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再多停留,离开孙家医馆,往乐坊方向走,准备“偶遇”。 正往前走,又遇见昨天卖兔子灯的小贩,正向一位公子推销他家的荷花灯。 “公子,买一盏吧,这荷花灯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还写了祝福词,买到它的人定能感情美满,一生幸福。” 颜如玉浅笑,看向那位公子,公子身边有个姑娘,脸已经红透。 公子道:“好,就买这盏。” 荷花灯买下,那姑娘拿着灯开心不已,公子道:“珠珠,你在那边等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姑娘点头,走到不远处的树下,提着灯等。 那位公子快步离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慢步离开,霍长鹤道:“那小贩果然是……” “人家可没骗人,”颜如玉忍不住笑,“兔子灯是他娘子做的,荷花灯也是。” 霍长鹤更加窘迫。 穿过人群,正往前走,颜如玉抬眼,看到人群中的余早早。 她正站在栗子摊前买栗子。 颜如玉和霍长鹤交换眼神,两人正想着开场白,见余早早挥了挥手,满脸喜色。 颜如玉转头,一位公子冲着她跑过去,手里还拎着一盏彩灯。 余早早把栗子捧在手里,笑容都是暖的:“刘郎,我买了你爱吃的栗子。” 刘公子心疼地把她的拢在手里:“这么冷,不是说等我来买吗?” “唉呀,我没有那么娇气,放心。” “那怎么行,你这手多金贵?必须要好好护着,早早,等以后我们成了亲,我定然什么活都不叫你做。” 余早早害羞低头,眼睫毛都要滴出蜜来。 颜如玉的笑容却变凉变讥讽。 这位刘郎,应该就是她的相好——也是方才那个给另一位姑娘买荷花灯的人。 这位是个海王啊。 霍长鹤的脸色也冷了几分:“什么东西。” 颜如玉道:“幸好,我们没有贸然行事,这种人,怕不是什么善茬,我们要请余早早帮忙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是极。”霍长鹤点头。 两人没再出现在余早早面前,而是暗中跟随,眼看着那个姓刘的,在余早早和另一位姑娘之间来回跑。 “也不嫌累得慌,”霍长鹤感叹,“这种人真是……”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颜如玉轻拍他:“消消气,他既然想做个海王,钓鱼玩,那我们就让他干脆翻船。” 霍长鹤笑问:“玉儿有主意了?” 颜如玉略一思索:“让人偷那姑娘身上的一样东西来。” 暗卫把另一位姑娘身上的玉佩偷了来。 这玉佩和刘公子身上的是一对,但颜如玉看到,余早早身上也有。 霍长鹤轻哼:“这家伙是买了两对,他自己留下两枚,另外两枚分别给了两位姑娘,他身上那枚,和两位姑娘的都能配成对。” 颜如玉笑笑:“小惩一下,看他怎么圆,把这个放在他身,再找个时机,让玉佩从他身上掉出来,让余早早看到。” 打定主意,颜如玉和霍长鹤一左一右,在刘公子又从姑娘身边,跑去找余早早的时候,和他打了个照面,似不小心撞到他一下。 霍长鹤动作轻又快,把玉佩塞他怀中,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颜如玉在与刘公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尖微动,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香气…… 刘公子走了,霍长鹤看颜如玉,见她若有所思。 “怎么了?” 颜如玉神情微冷,抓住霍长鹤的衣袖:“让暗卫盯紧他,查一查他的底细,此人绝非单纯只为骗骗姑娘。” 霍长鹤见她神色严肃,比方才更加郑重,就知一定是很重要的发现。 立即拉着她到人群外,小胡同边,把暗卫叫来,吩咐下去。 “玉儿,怎么了?” 颜如玉拧眉:“我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很淡,但绝没有闻错。这个香气,我曾闻到过,在城外那座庄园中。” 埣长鹤眸子微眯:“你是说,城外沈怀信那座庄子?” “正是,那个女人,我曾在庄园中见到的那个女人,身上就是这种香。” 霍长鹤冷笑出声:“好,好啊,果然又和沈怀信有关!” 颜如玉迅速把最近的事盘算一下:“先不动余早早,让他们逛完灯会,暗卫盯住那个男人,看他究竟是何来历。” “还有另一位姑娘,也要暗中监视。” 第895章 成精了? 颜如玉没想到,跟着余早早,竟然能查到一个海王,而且这个海王还与沈怀信城外的山庄有关。 那个山庄,就如同一个铁桶,自从发现以后,霍长鹤就派过不少暗卫轮流过去盯梢,但除了知道沈怀信和程书意进出之外,别的消息暂时还没有。 也问过曹刺史,曹刺史只说那个是很旧的宅院,有些年头,久到都没怎么有人注意。 越是如此,颜如玉才越心惊,想起那次和方丈无意偶入,短短时间的诡异惊魂就让她记到今日。 装扮成达格尔的暗卫进去之后,暂时也无消息出来,实在让人着急。 这一次,颜如玉在这个刘公子身上,闻到与山庄女子身上一样的香气。 她敏锐感觉到,突破口来了。 当即改变计划,先把人盯住,查明来历。 回到家,颜如玉进院就看到藏狐正在廊下和八哥对峙。 八哥绕着它飞,时不时扑过来啄它一下。 “哦哟哟,爷会飞~爷会飞!” “小眯眯眼儿,扬着脸儿,生气你也是干瞪眼儿~” 颜如玉:“……” 霍长鹤咬牙:“这鸟太贱了。” 八哥拍着翅膀看到了,尖声尖气:“七郎,七郎,七郎 回来了!” 霍长鹤:“……” 藏狐一动没动,任由这家伙猖狂,但当它分神喊霍长鹤的时候,藏狐突然暴起,一爪子拍在八哥头上。 颜如玉心头一惊,赶紧走过去,八哥被拍得斜飞过来,一头栽到颜如玉怀里。 颜如玉赶紧查看,万幸,八哥除了掉了几根毛儿,别的倒没有什么大碍。 八哥歪着头,一副重伤的模样:“哦哟哟,头晕了,爷晕~” 颜如玉哭笑不得,捧着它看藏狐,藏狐依旧抬着头,小眼睛眯着往这边看,和她目光对上,竟然丝毫不惧,也没有退让要认错的意思。 不但如此,颜如玉反而从它 脸上看出一句脏话:打你丫的! 她重新审视藏狐,藏狐目光掠过八哥,喉咙颤抖一下,嘴里嘤叫一声。 细听像是“哼”,随即转身进屋,竟是傲娇懒得解释的样子。 颜如玉无奈叹气——得,这一个个的,都成精了。 霍长鹤嗤笑:“又菜又爱玩,怪谁?它不敢惹山鸡,就想欺负新来的,哪知这新来的也不是好惹的。” 八哥睁开眼,看他一下,又把眼闭上。 颜如玉进屋,见藏狐已经跳上椅子,蜷卧着,椅子上有厚厚的垫子,柔软蓬松,它整个身体都陷进去一半。 再细看,另一把椅子的垫子没了,这家伙是垫了双层的。 而且这椅子还被拉到炭火边,暖烘烘的,别提多舒服。 再看桌子上,茶碗空了,点心碟子里的点心也还剩下一块樱桃酥。 颜如玉暗暗抽一口气,知道狐狸聪明,藏狐也这么聪明吗? 这家伙还喝茶吃点心? 颜如玉把八哥交给霍长鹤,莫名就觉得,应该哄哄藏狐。 虽说藏狐打了八哥,但必定也是八哥犯贱在先。 颜如玉拍拍藏狐:“哎,藏狐……大黄?” 她感觉手指下的藏狐微僵了一下。 喜欢这个名? 颜如玉清清嗓子:“大黄,八哥嘴上没把门的,但其实鸟不坏。” 藏狐抽动一下,颜如玉觉得它似又“哼”了一声。 “这么着,我把你送银锭那去?他……” 话没说完,藏狐扭头看她。 其实颜如玉没别的意思,就是八哥是在她这长住的,藏狐是银锭暂养在她这里,而且又是人家银锭捡的,看得出来,银锭还挺喜欢。 她总不能仗着是主子,就强抢豪夺,再者,若是藏狐总和八哥打架,也不会开心。 然而,这一眼,让颜如玉后面的话没法再说。 藏狐眼睛很小,但她此时从这双眼睛里,看到委屈、惊讶、生气…… 各种情绪交加,复杂至极。 颜如玉一愣,心中滋味也十分复杂,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好了,不送走,”颜如玉又拍拍它,“给你拿点好吃的。” 这也没别人,也不怕人看到,她直接从空间拿出只生鸡。 “吃吧,方丈养的,很好吃。” 藏狐没吃,甚至都没动,看着那只生鸡,一动不动,小眼睛眼神都没变。 颜如玉疑惑不解:“怎么?不爱吃鸡?” 她心头微动, 试探问道:“还是,不爱吃生的?” 藏狐头动一下,颜如玉又拿出一只做好的,它立即站起来。 得,这意思很明白,不吃生,吃熟。 颜如玉把生的收起来,藏狐鼻子嗅嗅,看得出来很想吃,但没下嘴。 颜如玉把鸡拆开,撕成一块一块,它这才吃起来。 霍长鹤全程瞧着,眉心微蹙, 直到颜如玉洗净手进屋,他才小声说:“这狐狸确实特别,习性都不像是野生的动物。” 颜如玉点点头,她也有这种感觉。 霍长鹤又说:“和人的习性差不多,会不会是家养的?” “也有可能,”颜如玉如实说,“我第一次见它也很惊讶,因为按说它不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我记得书上记载,它生活在高原地带。” “会不会是被人捕了带过来的?”霍长鹤疑惑。 “这就不得而知,它又不会说话,”颜如玉随口道,“养养看吧,挺有灵性,咱们养着这么多,也不差这一只。” 对此,霍长鹤更是没意见。 “你开心就好。” 时候不早,再忙乱也得休息,屋里灯熄灭,一切寂静下来。 藏狐吃饱肚子,却睡不着,趴在椅子上烤着火,这日子比前段时间好过了不少,可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啊。 无奈看向屋里,心中煎熬。 前思后想,它站起来,悄悄出屋,溜出院子。 廊下的黑山鸡睁开眼睛,看着它的背影,目光锋利,但没有动,直到它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黑山鸡又闭上眼睛。 方丈正在空间里忙着收东西,这阵子一会儿忙着打探达格尔的消息,一会儿忙着老乞丐的丧事,接着就是上元节,他都没顾上打理空间。 种的东西都长了不少,花也又开了大片。 他寻思着要不要和颜如玉说说,开个花店什么的,否则这多浪费。 正忙得满头大汗,忽然有东西扒他的窗,他虽然 人在空间,但还是吓得一激灵。 闹鬼了? 第896章 我有一计 颜如玉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怎么的,梦到许多以前的事,每次执行完任务回到家里,爷爷就带着她给祖宗上香,絮絮叨叨说一堆。 然后先给她弄些好吃的,虽然粗糙,谈不上什么正宗,但颜如玉还是很喜欢。 尤其每次吃完饭,小甜品就是爷爷亲手做的罐头。 家周围都是果树,一到秋天就是大丰收,吃不完爷爷就想办法做成各种果汁果酱果酒,颜如玉都喜欢,唯独最爱罐头。 梦里,看到爷爷又做了许多,笑着冲她招手,她快跑过去,爷爷却又不见了。 颜如玉急得四处找,却始终不见人影,找来找去,发现环境有点熟悉,又似回到空间。 再睁开眼——她的确在空间里。 哪有爷爷的影子,一切都是一场梦罢了。 她独坐一会儿,空间里还有爷爷做的罐头,挑出一瓶桃子的,抱了一会儿,打开默默吃两口。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心头沉甸甸的难受。 情绪正低落,空间震动起来。 颜如玉接通,方丈的声音飘进来:“如玉,醒了没有?” “你说呢?正和你说话,肯定是醒了。” 方丈哼一声:“你倒是醒好了,我可不行,那只狐狸,好家伙,昨天晚上跑我这来扒窗户,给我吓得,还以为闹鬼了,后来发现是它。” “它进了屋之后,先是直勾勾看着我,我几乎都心虚了,还以为它能看出来我是假和尚,后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一只狐狸,就是个动物,它能知道什么?我何必怕它?它又不是真妖精。” “后来就不得了,这一通上窜下跳,搅得我不得安宁,我寻思天冷,把它放屋里,我一闭眼,它就跟我玩大跳,跳我身上来,差点没把我送走。” “我气坏了把它放院里,它又在院子里撒欢,撞门,别说我了,连老曹和大儒都被撞起来了。” 他说得飞快,叭叭机关枪一样,颜如玉都还没反应过来。 “你说藏狐在你那?” “是呀,昨天晚上就来了,你不知道?” 颜如玉抚额:“真不知,我睡的时候,它就在外屋椅子上,吃了鸡,烤着炭火。” “呵,它倒是吃饱了来闹我,你等着吧,”方丈气哼哼,“一会儿我给你送点东西过去,顺便把这家伙也带过去。” 方丈挂断,颜如玉无奈笑笑,之前的伤感也被冲淡了些。 退出空间,霍长鹤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晨练,颜如玉也起床,把未吃完的罐头拿出来放桌上。 刚洗漱完,霍长鹤进屋来,两人还没说几句话,方丈便来了。 颜如玉让霍长鹤去看看霍长旭,她招呼方丈进屋。 方丈背着一个大筐,筐里装着新鲜菜和鲜花,又香又漂亮,他一到,香气都飘满院子。 怀里还抱着藏狐,藏狐也是累了,头和爪子都垂着,垂成长条。 颜如玉迎出来,见藏狐那样儿,又差点气笑。 把它接过来,问道:“怎么弄这么大一筐?” 方丈点头:“这几天没顾上,太多了。要不咱开个花店吧?” “看看哪家还有闲着的小娘子,让她们学学插花,我这花足够她们用。” 颜如玉笑道:“想法挺好,但实施怕是有难度。” 方丈不解:“为何?” “花,大多数人都喜欢,尤其女子,但这会儿毕竟不同,不会把外面的花买回去,富贵人家有花园子,穷苦人家有这钱还买粮。” 方丈恍然:“对对,你说得对。” 颜如玉摆弄着花:“不过,你的花开得好,品种也少见,不会浪费,闲下来我做些花茶,香粉、若是香油,都可以。” “发挥大价值,而不是只用来观赏。” “好,还是你说得对,听你的。” 颜如玉把罐头给他:“给你的,弥补昨晚的精神损失。” 其实方丈早不气了,看到罐头,又想起颜老爷子,叹口气。 “我得慢慢吃,老爷子做这个最好了,我也很喜欢吃,以后……” 方丈本来想说,以后可能不太好吃到,但又意识到这么说不行,只会让颜如玉伤心。 话锋一转道:“以后找到老爷子,我这空间的果子不干别的,就让他给做成罐头,让咱俩吃个够。” 颜如玉笑笑:“这个办法好。” 藏狐抬头垂着头,小眼睛盯着方丈。 方丈哼道:“干什么?你也想吃?我偏不给。” 藏狐猛地一窜,挣开颜如玉,一头撞向方丈。 方丈被突如其来一撞,身子一趔趄,差点摔倒,罐头也差点摔了。 “哦哟哟,小眯眯眼,扬着脸儿……”八哥从里面飞出来。 藏狐扭头看,八哥拍着翅膀飞得高:“爷会飞,爷会飞。” 颜如玉:“……” 扶住方丈,问道:“没事吧?” 方丈活动一下腰:“没,差点扭了腰,这狐狸气性挺大啊。” 藏狐跳上椅子,趴着头冲里,又不动弹了。 颜如玉摆摆手,方丈赶紧把罐头收好,省得一会儿摔了。 “我听说,二公子病了,银锭他们说你在找一个和你相似的人,怎么回事?” 颜如玉在一旁坐下:“还没弄清楚,长旭丢了一部分记忆,他自己都不知道,有点像催眠,在他失去记忆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八分像的女人。” “催眠?”方丈一惊,低声问,“这会儿有那么先进吗?有催眠师了?”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有一个姑娘,也有过烦恼症状,我本来想从她身上找找线索,没想到……” 颜如玉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包括那个姓刘的海王。 方丈眼睛瞪圆:“那个奇怪的庄园,和那个姓刘的有关?” 方丈嘶一口气:“要不这么着,我来想个法子,引他上钩。” 颜如玉抬眸看他:“你有什么法子?” 方丈拉拉衣领:“你可别忘了,我是高僧。” 颜如玉微挑眉,方丈坐直,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问:“施主,看你面相,桃花星动,最近可觅得良缘,不过……” “这印堂又有点暗沉,怕是……” 第897章 算命 “施主,看你面相,桃花星动,最近可觅得良缘,不过……” 方丈一脸高深莫测,今天也捯饬得干净,穿着僧袍袈裟,身姿挺拔,完全就是一副高僧的形象。 他对面站着的就是刘松达。 霍长鹤的暗卫出手,这个刘松达的身份很快被查到。 他原来也算是个富家公子,家里颇有些资产,他读过书,学问也不低,本来还想着拼一拼,走个仕途,但后来他爹染上赌瘾,变卖不少家产,他也再无心读书,开始做生意。 刘松达有一回去赌场找他爹,结果血脉里的赌脉觉醒,没想到竟然也喜欢上赌博,父子俩一起赌,终于把家产赌完输光。 他娘被气死,他爹前两年也被追债的失手打死,没了钱又亲眼看到他爹被打死的惨状,他倒是有点收敛。 但钱总归是要赚的,过惯了好日子,没钱他可过不了。 仗着模样长得不错,风月场所去得多,人脉熟,和什么青楼暗娼馆都打得火热。 于是,他就琢磨起歪门邪道,和这些地方合作,专骗一些出身不太好,人又单纯的女子,装出深情的样子,骗她们说会娶她们,让她们对他深信不疑,死心塌地。 他通常分为几步走,选定目标,之后就细细研究,目标的喜好,性格等等,随后就是想办法偶遇相识。 相识之后也不急着追,先似无意的露出些喜好,让姑娘惊喜,诧异,怎么此人喜好与我竟然如此一致?天下竟然有如此知心共同喜好之人。 再深谈,惊喜不断,契合地简直让人相信,这就是天作之合。 可姑娘们哪里知道,这些喜好,根本就是照着她们设计的。 再加上刘松达人样子长得不错,容貌算是上乘,又会读些诗书,装深情,这些对姑娘们来说,真是招招致命。 想不沦陷都难。 刘松达此时就是急着去见舞坊的珠珠。 昨天约好的,今天上午陪珠珠排练新舞,中午还要陪余早早去吃清淡的养嗓子汤水。 他的时间都安排得极好,不能出现差错,否则时间表一乱,当天的计划也都得乱。 但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位高僧,说他有桃花运。 这还用说吗?他一直都有桃花运。 他不想理会,但这位高僧实在很是出众,说出的话最后也拐了个弯。 “敢问大师,不过什么?” 方丈盯着刘松达半晌,一本正地道:“你的这印堂又有点暗沉,怕是……” 刘松达这种人最是惜命,赶紧问道:“怕是什么?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他一边说,一边从钱袋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 “大师拿去……” 方丈心里鄙夷,看不起谁呢? “不必,贫僧只与有缘人看面相,与钱财无关。” 正好有个小乞丐经过,方丈接过银子,转手就给了小乞丐。 刘松达一听说不要钱,而且是“有缘人”,就更信服三分。 “还请大师指点。” “施主前些年金帛方位稍缺,是以当好好养精蓄锐,右是错过时机,恐有不顺。桃花运旺盛不假,但并非真正的桃花,平时也要多加留神,否则最近容易有血光之灾。” 刘松达心头一震,金帛方位欠缺,那不就是说,他缺钱吗? 可不是,家产都没了,还能不缺钱? 而桃花运旺,确实不是真正桃花,都是他骗来的女子,将来还要把她们当成货物卖掉换钱。 要是弄不好,可不就有可能惹来麻烦,有血光之灾。 上回卖去青楼的那个就是死活不从,自尽过好几次,差点就断了气,连累他也受了伤,老鸨子差点退货。 刘松达越发觉得这位大师很厉害。 “那大师可有破解之法?请大师赐教。” 方丈微眯着眼睛,手指掐算,一时没有说话。 刘松达站在马车边,他这是抄的近路,别处车不多,人也少,远处才是热闹街道。 微风起,看着高僧在此,微合双目,掐动手指,刘松达忽然有种与别处隔绝的感觉,不心不自觉提起来,对方丈更加尊敬。 半晌,方丈睁开眼睛:“解法倒是有一个,就在一个女子身上。” 刘松达一听,巧了么这不是?他最擅长对付女子。 “请大师赐教。” 方丈低声道:“今天傍晚日落时分,你会遇见一个穿黄色斗篷的女子,她是你的机缘,也能助你重夺填补金帛空位。” 最后这句如同希望之火,把刘松达的脑子瞬间点亮。 填补金帛空位?那不是又有钱了吗? 他所盼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这个机会必须牢牢抓住! …… 颜如玉坐在不远处小茶楼上,从二楼窗子看出去,正好能看到。 她抱着藏狐,一手拿着茶盏,藏狐嗞嗞喝着茶,她从推开的半扇窗往外看。 方丈说完,转身离去,姿态飘渺都带着出尘的气质。 “方丈这方面真是无可挑剔,刘松达肯定被唬住了。” 霍长鹤笑道:“人家可是高僧,大寺住持,自然是错不了的,而且他还游历四方,学识渊博,见识广达。” 颜如玉暗自心说,可不是,把自己给游死了,否则方丈还钻不了空子。 她摸着藏狐,低声道:“银锭他们准备好了吗?” “已经告诉他,他不会误事,放心。” 银锭看似不正形,其实十分靠谱,交办的事基本没有出过差错。 颜如玉问:“那个女人,还是没消息吗?” 霍长鹤笑意微收:“暂时没有,银锭他们也没查到。” 颜如玉点点头,霍长鹤安慰:“放心,一定会把她找到,哪怕掘地三尺。” “那可不行,掘地三尺只为找她,未免太看得起她,”颜如玉浅笑,“其实也不必太急,她是有意用我的脸,出现在长旭面前,肯定是有企图,目的还未达到,她若还想继续,定然会再出现。” “守株待兔也不是不行,就是太被动,”霍长鹤轻声道,“玉儿,你担心沈怀信对我下手,我又何尝不担心你?” “快点把人找到,知道她的动机和来历,也能让我心安。” 颜如玉暗自苦笑,他们这对夫妻,真是劳碌命,想安心过几天平静日子都不行。 楼下刘松达已经离去,只等傍晚。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离开茶楼。 走到街口,听路过的两位妇人道:“听说了吗?晚摘星又出新首饰了!” 霍长鹤眼睛微亮:“玉儿,走,我带你去看看。” 第898章 晚摘星 晚摘星,是幽城中最大的首饰楼。 虽然开的时间还不足三年,但已经是这个行业中首屈一指的铺子。 连钱家的都要甘拜下风。 他们的首饰款式漂亮,很是新奇,是平时中原不多见的,据说他们有两个手艺师傅并非中原人,擅长在中原常见款上做出改动,与关外的样式相配合,很受欢迎。 不仅那些,他们的首饰精工细作,量很少,一款首饰通常不会超过十件,需要提前预定。 有的甚至连预定都没有,早到早得。 至于价格,肯定是高的,但这钱让那些贵妇小姐花得心甘情愿。 颜如玉对晚摘星也有所耳闻,刚到的时候,见钱家那些掌柜的第一次,他们就提到过。 不过,这么久颜如玉还没有去过。 一是没时间,二也是她对首饰这些东西,兴趣不大。 今天见霍长鹤兴致勃勃,她也不好扫兴,正好也看看,这个晚摘星能好到什么程度,钱家掌柜们提到它,也是一脸艳羡。 做首饰她是不会,但她有图册,早先做任务去国外,参观过皇家博物馆,其中有一间专门存放王妃女王的各种首饰。 每个参观的人,都叹为观止。 那次是陪同国家博物馆的老师们一同去的,他们带着许多国宝级别首饰,一同参展。 每个负责保卫的人都有一本展品介绍小册子,结束之后,就当作纪念品送给他们。 这册子还在颜如玉的空间里。 先看看晚摘星的情况,如果钱家有兴趣,就给他们提供点图纸图样,以作灵感。 “玉儿,我还没有给你买过什么像样的首饰,这次你只管挑,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霍长鹤说到这些就愧疚,颜如玉为他,为大家,为王府,做了太多,唯独没有为过她自己。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王爷怕是要破费。” 颜如玉也没推辞,两人边说边笑,走到晚摘星。 这是一栋三层小楼,黑色鎏金牌匾,书写:晚摘星。 三个大字,配上小楼,气势磅礴。 光是门店,就赢了三分。 门口站着的也不是小二,而是年轻女子,穿着统一的衣服,头发梳成简单的式样,发间一支或翡翠或白玉簪子。 素净又不失端庄,玉质绝佳,丝毫没有小家子气。 她们面带微笑,说话轻声气语又不会过嗲,又赢了三分。 见颜如玉和霍长鹤来,一位女子快步迎上,在不远处站定行礼,眼睛更多的注视颜如玉,不会在霍长鹤身上乱瞄。 颜如玉暗暗点头。 “两位想买什么?我带二位过去看看,我们一楼是金银,二楼是宝石玉器。” “又各分为耳饰、手饰、头饰和项链以及整套头面不同的柜台。” 霍长鹤笑问颜如玉:“想要什么?” 颜如玉也没个头绪,女子打量颜如玉,眼神赞赏,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夫人头发真好看,云朵绸缎似的,不如先看看头饰?我们正好新上的发簪。” 颜如玉点点头,反正也没有头绪,就由她介绍推荐。 每个柜台前的人都不少,大多是贵妇小姐,也有男人陪着一起来的,但男人多在休息区。 休息区那边有座位,还有茶水,颜如玉心说,这个设计倒是深知男人的心。 男人女人的心思都兼顾到,难怪生意这么好。 霍长鹤没去休息区,就在颜如玉身边陪着,他一来,旁边的女子都红着脸,低头挡脸的退开一些。 霍长鹤心里高兴,护着颜如玉挑选。 女子耐心介绍,还拿出几支让颜如玉试戴。 “这款是镂空花朵,精致贵气,本身就很美,等到走在阳光底下,光芒一照,会更美,镂空的地方还会在地上投出光影,美不胜收。” 颜如玉觉得,这心思真是巧,从来不知道一件首饰还能做出这么多花样。 “这款是蝴蝶簪,”女子拿起另一支,“彩色蝴蝶,每处都是极用心的,除了我们这里,恐怕也只有皇城大内有这样的手艺。” 霍长鹤进过宫,颜如玉没有,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反驳。 女子把发簪为颜如玉戴上,彩色蝴蝶栩栩如生,颜如玉发丝黑亮浓密,黑发,彩蝶,当真极美。 霍长鹤赞叹道:“这个好看,玉儿,买这个。” 颜如玉哭笑不得,女子拿镜子给颜如玉照照:“夫人,您看。” 确实好看。 颜如玉点点头:“也……” 好字还没说出来,有人道:“这个还有吗?我也要想要。” 颜如玉回头,是个漂亮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华丽,长得娇美,身边的丫环抬着下巴,一脸傲然。 这小姐怎么样不知道,丫环多半是个刻薄势利的。 颜如玉没说话,女子浅笑福身:“实在抱歉,这支蝴蝶簪只一支,没有多余的。” 丫环道:“那也给我们小姐试试!” 女子道:“小姐稍等,先得看看这位夫人要不要,若是夫人要,先来后到,这支就归夫人了。” “你……你会不会做生意?她不是还没付钱吗?” 女子笑容不变:“这和付不付钱,没有关系,每位客人都可有试戴的权利,请小姐稍等。” 丫环还想说,小姐制止:“好了,不许多事,没有就看别的。” 颜如玉倒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子这么刚,当面直接拒绝,有理有据,温和又有力量。 就冲这态度,颜如玉点 头:“好,那我要了。” 女子宠辱不惊:“好,那需要我给您包起来吗?” 霍长鹤在一旁温柔笑:“戴着吧,好看。” “好,那就戴着吧,”颜如玉点头。 “夫人还看别的吗?二楼还有宝石玉器。” 颜如玉刚想说不用,忽然感觉空间似有所感,她心跳有点加速,好似在催促着她上去看。 上面有什么? 颜如玉好奇。 “好,上去看看。” 时间还早,看看也无妨。 女子福身:“二位,这边请,随我来。” 二楼人也不少,空间比一楼看上去更大,除了柜台,还有一个货架子。 架子制作精美,上面摆放的都是名贵玉器。 颜如玉环视四周:究竟是什么,让空间有所感应? 第899章 这下,要发了! 颜如玉的目光,先落在那个名贵架子上。 连架子都做得漂亮,上面的东西定然更出众。 她慢慢走近,但空间里的那种感应似乎又没有了。 “夫人,这架子上摆的,都是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这玉瓶插花,可长久不凋谢,还有这块暖玉玉佩,不但样式图案,雕工都是一流,而且玉本身也是最好的暖玉,用来养身,最合适不过。” 颜如玉对这些没动心,霍长鹤听到暖玉养身,倒是来了兴趣。 “拿来我看。” 女子小心取下,霍长鹤拿着看,她在一旁细心讲解。 颜如玉在架子前看了看,感应没再出现。 但她知道,方才绝非错觉。 她慢慢在屋子里走,走到一处角落,两个柜台中间,放着一只箱子。 她目光刚落到箱子上,空间再次有了感应。 颜如玉脚步顿住,正想问,卖货的女子走过来。 “夫人,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颜如玉问:“这里面是什么?” 女子浅笑:“这里面是一些石头,做玉器时剩下的。” “原本是放在仓库和做首饰的匠人那里,后来也有客人愿意买些石头回去自己刻着玩儿,所以就在这里放了些。” “夫人若是有兴趣,我打开给您看看?” 颜如玉求之不得。 “好,打开吧,正好我也挑两块原石。” “不过,夫人,也不瞒您,这些原石成色一般,甚至不太好,所以放在这里。” “我明白,放心。” 箱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些大小、形状、颜色都不太一样的石头。 一箱子,大大小小的,有个几十块。 霍长鹤上前:“我帮你找,想要什么样的?” 石头太多,颜如玉一时无法分辨是哪一块。 霍长鹤帮她把石头一块块捡出来,她挨个摸摸看看,究竟是哪个的反应。 一块块摸下去,一直到二十多块的时候,在颜如玉摸到石头的那一刹那,感觉非常强烈。 她心头一喜,表面不动声色:“这个挺好看。” 说实话,这个在刚才摸过的石头中是最丑的,其它的好歹有点颜色,这个就是乌漆麻黑的一大块。 “这个原本以为是墨玉,结果买来后,开石的匠人直接捡出来,说它根本不是墨玉,夫人,您再看看别的?” 颜如玉拿住这块不撒手:“无妨,这块留着,再看看别的。” 颜如玉摸着这块石头的触感,可以确定,和空间里上回捡到的石头很像。 那块石头她分出一小块,给了暗卫,让他们用去做暗器,制作暗器的时候往里加一点点,就能让暗器威力翻倍增长。 颜如玉把那块石头单独存在,视若珍宝,就怕哪天用完了,而且她发现,这块石头用空间的“复制”功能根本复制不了。 真正就是损耗品,损耗点就是无可挽回的。 现在捡到的这块,比空间里那个大得多,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又往下翻翻,她挑了两块,一绿一黄,一同付了银子,拿着一块石头,霍长鹤怀里揣着暖玉,两人一起离开晚摘星。 霍长鹤低头看看手里的石头:“怎么挑中这个了?打算做什么?” 他给颜如玉抱着绿的和黄的,那块黑色的,颜如玉自己拿着。 拐过路口,颜如玉这才说:“我其实不是想要绿和黄的,想要的是这块黑的。” 她这么一说,霍长鹤更纳闷:“黑的?这个有什么特别?” 颜如玉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原来的石头,这个霍长鹤是认识的。 一见这块小的,霍长鹤恍然大悟,惊喜道:“你的意思是……这块黑的,和这个一模一样?” “应该是,不过具体的还要细检测过才知道。” 颜如玉借着霍长鹤遮挡,把石头放入空间。 霍长鹤也很开心,知道颜如玉那块石头非同寻常,之前一小块就做出不少暗器,这次得了这么一大块! 两人一边走,颜如玉一边道:“这家铺子的成功不是偶然,优点还是很多,不单是首饰本身,涉及好几个方面。” 霍长鹤看一眼颜如玉头上的发簪:“确实好看。玉儿戴什么都好看,这个更好看。” 颜如玉浅笑:“王爷越发会说话了。” 太阳西转,快要接近黄昏时,刘松达从乐坊中走出来。 他还记着高僧说过的话,时辰不可错过。 本来昨天定的今天晚上还要是陪余早早的,临时找了个借口,他抽身出来。 余早早这个姑娘性子单纯,多半的心思都在音律上,很好哄,对他也非常信任。 刘松达出乐坊,寻思着究竟哪才能遇见穿黄色斗篷的女子? 当时只顾着听高僧说那女子是自己的机缘,能助他重夺填补金帛空位, 可忘了问,究竟是会在什么地方相遇。 只说是东南方…… 眼看着太阳西沉,刘松达心头起急,脚步也加快,一直往东南方向奔。 这一片鱼龙混杂,什么人什么铺子都有,会是哪个? 穿黄色斗篷的女子……现在这个季节,多是穿深色斗篷的居多,黄色这种颜色,一般是春秋居多。 刘松达正起急,没留神脚底下,踩到一个小积雪堆,差点被滑倒。 他往前急走几步,有点踉跄,不小心一头撞到前面的人。 他还没看清,对面的人道:“哎哟,你是怎么走路的,撞到我们家小姐了,我们小姐可是金贵得很,撞坏了卖了你也赔不起!” 刘松达赶紧道歉:“抱歉,是在下唐突,没有留神……” 他低头拱手,目光无意中一瞥,这才看清楚,对面女子披着的斗篷,正是黄色。 并非是浅浅的黄,而是橘黄,更添几分贵气沉稳,衣摆还有刺绣,绣的是百花图。 刘松达虽不懂刺绣,但他为讨女子欢心,但凡与女子相关的,他都有所研究,说不上精通,但都能看出好坏,说点门道。 光是“好看”“美”“好闻”这类的词,一听就是敷衍,还会让人觉得没有新意。 如何能动女子心? 这件斗篷上的刺绣,刘松达一看就知道,绝对出自手艺精湛的绣娘之手。 还有边缘缀着的白毛边,更是蓬松,光滑。 刘松达心花怒放——这下,要发了! 第900章 财帛动人心 刘松达深吸两口气,一股淡淡幽香,从面前女子的身上传来。 这香品质极高,甚至……还有一点鲜花的新香之气。 这可是非常难得的,现在这冰冷天气,哪还有鲜花?除非是特别有钱人家,有搭建暖棚的。 不论是能用到这种有鲜花味的高级香料,还是能买到鲜花,还是自家有花棚,那都不是一般人。 刘松达迅速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如何笑得好看,怎么能笑得恰到好处,眼睛怎么样能更深情,更勾人,他都对着镜子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 缓缓抬头,带着深情,歉意,愧疚,疼惜,众多复杂的情绪,去看面前的女子。 然而,所有的神情,眼神,在看到面前这个女子的时候,都嘎然停止,凝固,无声碎裂。 这个女子高,且胖,膀大腰圆,穿着……他已经无心去看除了那件昂贵的黄斗篷,还穿着什么衣裙。 她头上戴着华贵红宝石首饰,光芒闪闪,在街上夜灯的照射下,更显得华美异常。 这张脸的皮肤倒是白嫩,像一个刚出笼的大包子,眉毛黑浓,眼睛却是极小,嘴巴红润润, 却一点也没有让人想亲的欲望。 小姐因为胖,头显得也大,而且耳边还戴了几朵硕大的鲜花。 鲜花美又香,但刘松达已无法去思考对这花来点什么形容词。 刘松达都呆住了,感觉自己脸上的好看表情,在啪啪的一片片碎裂开,掉了一地。 他慢慢吞一口唾沫,后面要说的话也哽回去,刚才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喧哗的街上,他忘了他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恰在此时,胖姑娘身边的丫环尖声道:“你怎么回事?哪有你这么看人的?我们小姐是美,但你也不能这么看啊,影响我家小姐的清誉怎么办!” 刘松达一激凌,耳朵都受了刺激,就像是听到铁器在地上磨,“滋啦~”那种拉着长调,不断摩擦的刺耳声。 从来没听说过么难听声音。 转动眼珠,看发出声音的丫环。 这丫环……好家伙,倒是长得瘦,穿着水红色衣裙,也绣着不少花儿,绣工是真好。 但这脸……刘松达不想看她的脸。 也不想听她说话。 “抱歉,在下……在下实在没瞧见姑娘,在下……”刘松达第一次有点磕绊,脑子里乱嘈嘈的,什么词也想不出来。 丫环哼道:“真是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就会说个在下在下,下什么下?” 刘松达:“……” 丫环又道:“小姐,咱赶紧走吧,老爷不是说了,这次是个长相英俊的郎君,您大婚了老爷才能放心,才能把家产交给姑爷。” 小姐道:“你说得是,我爹就是不放心我,要不然早去京城找我伯父了。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刘松达这会儿冷静下来,心思又瞬间活络起来。 一个有钱的老头,只这一个女儿,只等女儿嫁了人就离开去京城,家财交到女婿手上。 这不就正好应了高僧的话,能补他缺失的金帛吗? 刘松达心里不如早先激动,主要是这小姐太丑了…… 刘松达无语,颜如玉也无语,肚子里闷着笑,都要笑岔气。 “银锭在搞什么鬼?让他找个人,他怎么亲自上阵了?还有蜂哨扮的丫环,贝贝怎么给弄的?” 颜如玉手抚额,简直没眼看。 “就不怕把刘松达给吓跑了?” 霍长鹤浅笑,也闷得够呛:“这几个鬼东西,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不过,我看刘松达可不像要跑的样子。” “要是银锭这副鬼子他都不跑,那就有意思了,”霍长鹤抬抬下巴,“喏,这不是还在搭讪,要是无心,早就转头跑了。” “银锭戴的首饰,穿的斗篷,还是蜂哨穿的衣服,都是货真价实的昂贵物,刘松达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颜如玉声音笑中带冷,“财帛终究还是动了凡人心。” 霍长鹤笑容微收:“这样最好,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此人心术不正,借着这个时机,也能把乐坊那姑娘给激得清醒了。” 颜如玉不置可否,对于单纯的姑娘而言,遇见良缘良人,一生都会幸福,可若遇见渣男,若是想从已经陷进去的感情中抽离,那真是伤筋动骨。 看那个余早早,怕是已经对刘松达动了心。 颜如玉心中略有担忧,刘松达已经克服银锭的“丑,”开始讨好献殷勤。 刘松达站在灯光下,无疑是俊秀的,风度翩翩,是姑娘会喜欢的那一挂,尤其他又刻意装扮表演,更是能直击人心。 几个回合下来,银锭被击得……想吐。 蜂哨已经完全不想说话。 刘松达浅笑:“姑娘的皮肤真是好,书中所说,肤白胜雪,以前从未想象得出是什么样子,此时见到姑娘,终于算是明白了。” “呕~”银锭头偏向一边。 太他娘的恶心了。 银锭觉得,以后不能再面对“肤白胜雪”这个词,要娶媳妇得找个皮肤黑点的。 刘松达神色关切,递上一方帕子:“姑娘没事吧?可是着凉了?” 银锭没接他的帕子,手在袖子里拢着,怕忍不住抽他大嘴巴子。 “不是,”银锭恶向胆边生,“我……有身孕了。” 蜂哨眼睛微睁——哥,这也太狠了点吧?别把人给吓跑了。 银锭心里有数,这小子要是跑,就干脆揪住后脖领子拖走。 恶心他半天,揪一把怎么了! 刘松达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握着帕子道:“那……那真是……恭喜姑娘了。” “恭喜什么?那人跑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爹逼着我赶紧找个人嫁了,再久这肚子就藏不住了。” 银锭叹口气:“公子请让一让,我们得走了,去给我的孩子找个便宜爹。” 蜂哨扶着他手臂,手指头都在抖。 两人正要走,刘松达道:“姑娘且慢。” 银锭抬眼,眯着小眼睛看他:“公子有事?” 刘松达认真且深情地回视他:“姑娘,在下还未婚配,家中无父母,我母亲临去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有孩子。” 银锭心说,我娘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不找个机会揍你一顿,我就会有大遗憾。 第901章 拼了! 颜如玉眼看着刘松达跟着银锭和蜂哨走了。 她轻抽一口气:“还真是……” 让人无语。 霍长鹤语带讥讽:“这种男人,真是毫无下限。” 颜如玉:“??” “方丈教我的。” 颜如玉点点头,方丈这家伙,总是瞎教些有的没的。 “再逛逛灯会?昨天都没有好好玩,”霍长鹤牵着颜如玉的手,“反正刘松达被控制住,无妨的。” 颜如玉看着热闹街市,盏盏花灯,这种情景的确不多见,暖暖的灯光,浓浓烟火气,让她心里也暖暖的。 自从到西北,神经也是紧绷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很少有放松游玩的时候。 “好啊,”她欣然同意。 霍长鹤大手包着她的小手,带她在热闹的街上走,在花灯间流连观赏。 外面一片欢声,灯火暖人,但沈府里却一片死气沉沉。 沈怀信吐血晕倒被抬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一步,也不许别人进去。 连送饭的管家都被骂走,屋都没让进。 沈怀信躺在床上,看到屋顶,脑海中乱七八糟,一会儿想起被盗的仓库暗库,一会儿又想起被炸掉的祖坟,一会儿又是满脑子嘲笑他的话,还有曹刺史那张脸。 怎么会这样? 他满肚子火气,却无处发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做错了什么?竟然一步步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倏地又想起霍长鹤。 自从霍长鹤进城以来,他就没有舒心过,霍长鹤果然克他,处处给他找不痛快! 沈怀信咬牙切齿,火气像找到一个突破口,从床上爬起来。 屋里也没点灯,只有外面的微弱光线从窗子投射进来,他独自在此,更显孤寂。 “来人!” 管家就在外面不远处,愁眉不展,一听到他的吼声,赶紧跑过来。 “大人。” “去,派人上街,谁要再敢提及沈家,当街斩杀!” “大人?”管家一惊,“这……” “这什么?无非就是几个平民百姓,不杀几个,不足以让他们知道 本使的厉害,还真以为他们那些贱民,能够开口妄论本使的家事!” 管家无声吞一口唾沫,天爷,这可怎么好?本就有人议论之所以天下惊雷,就是因为大人不积德,德行有亏,都在寻思他背地里干了什么勾当。 这要是当街直接杀人,血溅当场,那还得了? 就算无人敢在街上议论,心生怨恨也不行啊。 可现在沈怀信在气头上,说的话不容他质疑,管家也无法再劝。 “小人明白。” “不过,大人,小人以为,要想压住此事,还得再找个别的事,更激烈的事来吸引百姓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就……” 管家实在不想当街杀人,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沈怀信觉得管家说得有理,眯着眼睛想了想:“霍长鹤那边的事妥了吗?” 管家正要答言,门上的家丁快步跑来,递上个信封。 “有人把这个扔进大门。” 管家接过,见信封口被封住,还扣了一个小印章,图案精致又有点诡异。 他让家丁退下,低声隔着门道:“大人,成了。” 沈怀信正抚着额头,感觉头疼得很,一听到“成了”两个字,立即放下手,目光灼灼。 “大人,有信来。” 沈怀信立即下床,连鞋也没穿,快步到门口开门。 “在何处?” 管家往前一递,沈怀信一把夺过去,仔细看看封口的小印章。 “没错。” 把信打开,里面传出一股幽香,只有一张信纸,巴掌大小,上面空无一字。 沈怀信翻看两遍,确定无一字,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当真是成了!” 方才心头的火气和郁闷,瞬间扫去大半。 这张空白信纸,就是约定,若是重要的事,若是无一字。 空白,说明一切顺利,已成。 防的就是万一有人拿到信,再出纰漏,无一字,就算有人拿到,也不怕,看不出其中真意。 “霍长鹤,从今夜开始,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管家的拱手:“恭喜大人。” 沈怀信笑着把信纸装回去:“我记得,姓曹的有个女儿?” “回大人,正是,曹刺史有个女儿,已经出嫁,据说是有了身孕,曹夫人过去照顾了。” “这不是正好吗?姓曹的敢当街嘲笑我,那就让他尝尝失去妻女的滋味,到时候就说,是他为官不仁,祸及妻女,活该遭天谴。” 管家笑着垂首:“大人英明,小人即刻去安排。” 沈怀信吐出一口气,郁闷又散去一些。 若是曹刺史受不住刺激死了,那他的家财……正好也能弥补点暗库被盗的损失。 沈怀信来了精神,让手下摆了点饭,一边吃一边算计时间,他安排去边境给九公主找麻烦的人,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算时间,九公主上元节前后应该到,按说,应该有消息了。 他哪里知道,那几个人根本就没能去边境,一出城就被霍长鹤带着人押回去,被银锭关在一处小院子里。 此时,银锭就在这处院子中。 银锭还是那身打扮,一到这边来,把守在院子里的暗卫都惊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这处小院子别看不大,但布置得很不错,原主人是位退仕的老者,有点小钱,置办了这处院子,本想就在这里养老,后来一道圣旨下,又让他去别处上任,还是个不错的地方。 和这种苦寒之地相比,他自然乐意前往,这处小院子也就含泪出售,被银锭买下。 刘松达一进来,两只眼睛就没闲着,骨碌碌乱转,到处看。 银锭叹气道:“公子不必担忧,我父亲不在这里,这是我自己的小宅子,拿平时的零用钱买的,我父亲不知道。” 刘松达眼睛都亮了,觉得这回真是稳了。 这小院可真不错,处处都透着讲究,竟然是这个女子自己买的! 若是能成婚,他就把这处哄骗过来,或是卖,或是用来养养外室,都是有好处的。 更何况,她的零用钱都能买得起这样一处小宅子,可见家资得有多丰厚。 刘松达暗暗给自己打气,无论如何,这个胖丑女,他必须要拿下! 为了刘家,为了他自己,拼了! 第902章 看谁更疯 银锭冒着被恶心死的风险,听刘松达又说了些甜言蜜语。 原本院子里除了蜂哨,还有两个暗卫冒充的家丁,说到最后,暗卫早不知何时退去,连蜂哨都走到门边了。 就在银锭的拳头在袖子里握紧的时候,一道黑色影子掠过,落在门口的小树杈上。 蜂哨赶紧过去,拿下小字条,然后瞪刘松达一眼,走到银锭身边。 “小姐,您看。” 银锭装模作样看一眼,小眼睛睁大,一拍桌子。 “你敢骗我!” 刘松达一激凌,方才演得好好的,把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征服这个丑女应该是十拿九稳啊。 这是怎么了? 银锭把小字条甩给他。 “你自己看!” 刘松达低头瞧,上面只写两行字:乐坊,余早早,刘松达之未婚妻。 刘松达脑子里嗡一声。 关键时刻,眼看着这丑女就同意了,怎么出来这么一个岔子? 刘松达瞬间就做出决定:“姑娘,这事有误会。” “什么误会?” “她……我与她的确相识,但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银锭早料到他有此一说:“好,既然你说不是,那我信你。” 刘松达心头一喜,还没喜完,又听银锭说:“那我就见见她,问问。” 刘松达呆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街上走,买了不少东西,正往前,八哥飞了来,本欲在颜如玉身上落,不知怎么,围着她转两圈,又落回霍长鹤肩膀上。 霍长鹤忍不住笑:“哟,就你鬼精鬼精,这是知道我手上有吃的?” 买的东西他拿了大部分,摸出块栗子糕在手心:“吃吧。” 八哥没立时吃,看颜如玉两眼,颜如玉纳闷:“怎么?我又没说不让你吃。” 八哥没说,低头吃东西,好似胃口不太好,连一半也没吃完。 霍长鹤也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病了?” 八哥低声道:“坨坨哥,胖坨坨!” “这是办妥了,去瞧瞧?”颜如玉问。 “好,”霍长鹤没意见,转头看八哥,“还吃不吃?” 八哥没再说,挪挪腿儿,然后展翅飞了。 “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颜如玉不解,“被山鸡欺负了?” “不会,山鸡大气,不会欺负它,最多就是扫它两眼,”霍长鹤整理手里的东西,“莫不是大黄?又吵架了?” 颜如玉摇头,不置可否,到人少的地方,把霍长鹤手里的东西都收进空间。 小毛团还在她空间里睡觉。 这小家伙超级粘人,每次她出门都不愿意被放在家里,又不能时时抱着,颜如玉只好把它放空间。 好在空间它也习惯,空气好水好,毛还光溜不少。 两人到小院外时,看到余早早也下马车,手里抱着琵琶。 两人没现身,在暗处等了一会儿,等余早早进去,这才进院。 银锭慢慢饮着茶,刘松达有点不安。 本以为这个丑女好拿捏,长得不好,又未婚有孕,遇见他这么俊俏又深情的,应该很快跌入陷阱才对。 可这女子,虽然嘴上说“好感动”之类的话,但都说得干巴巴,也没个感情,有时候还感觉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再就是那双小眼睛,虽然小,但光芒有时候还挺锐。 这是咋回事? 他直觉觉得应该走,但又受不住金钱诱惑,总想着再努力一下下,或许只要一下就能好了呢? 就在左右摇摆中,听到外面有动静,正想回头看,银锭一摆手,暗卫上前,揪住刘松达后脖领子,一把把他揪到里屋里去,摘了下颌骨——这种人,喂他吃药都是浪费。 刘松达满心惊愕,不知这院里的家丁怎么还有这种本事。 此时,外面的余早早进了屋。 余早早原本是打算出来看灯的,但刘松达说有事,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趣,就在乐坊里呆着。 结果,就有人来请她上门弹曲。 上前行了礼,问道:“不知……” 她略一抬头,看到灯光下银锭的脸,一怔又收回目光。 “不知小姐想听什么曲?” 倒没有过多失态。 银锭瞧这姑娘文文静静,长得也不错,虽说是在乐坊,但也是凭本事吃饭,怎么就被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给骗了。 不行,一定要救。 银锭没接话,反而问道:“姑娘,你可是姓余,名早早?” 余早早点头:“正是。” “你认识刘松达吗?” 余早早一愣,但又一想,乐坊的教司和几个要好的姐妹也都知道她和刘松达的事,别人知道,也不算稀奇。 “认识。”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银锭问得直接,饶是余早早单纯,也听出这里面有事,叫她上门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弹曲。 余早早微抿唇:“小姐问此话,是何意?” “就是问问,姑娘回答即可。” 颜如玉和霍长鹤就在廊下,静静听着,看不见余早早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她此刻有点恼了。 余早早道:“小姐,我是来弹曲子的,和刘松达的事,乃是我的私事……” “这可不是私事,”银锭打断她,继续下猛药,“他要入赘我家,我得问问清楚,外面有人说,你是他的未婚妻,我想知道,是真是假。” 余早早如被五雷轰顶,抬头震惊看着银锭:“什么?入赘?这不可能! 他怎么会这么做?他明明说过,会娶我的。” 银锭看着她,目光平静:“他说,你就信?有何凭证?” 余早早把身上玉佩取下来,托在手中:“定情信物在此。” 银锭拿出三块玉佩。 一一放在桌子上。 “这一对,是他和我的,这一对,缺了一块,是你手里的那个吗?” 余早早:“……”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当时霍长鹤曾偷了珠珠的玉佩,放在刘松达怀中,想的是让刘松达不小心掉出来,面对余早早,无法解释。 但显然,被刘松达发觉,没有行得通。 不过,不要紧,现在被银锭用这种法子扯出来。 更有冲击力。 只可惜,早早这姑娘,就得受点罪,伤心难过,是避免不了的。 余早早上前,也顾不得礼数,拿起玉佩和自己的比对。 “这……” 银锭冷静而疯狂:“我腹中有了孩子。” 余早早:“!!” 第903章 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颜如玉站在屋外,静静地听着。 此时看不见余早早的表情,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但这短暂的沉默中,似有无数情绪在翻涌。 颜如玉在心中默叹,这些古代沦入贱籍的女子,实在是很可怜,抓住一个男人,就以为抓住了能扭转命运的机遇。 可这男人是稻草,还是浮木,又或许只是一道浮光掠影,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 空欢喜得多,如愿得少。 不过,既然是梦幻泡影,那就越早醒越好。 半晌,听银锭对余早早道:“他不会娶你,他要来我家入赘,早早姑娘,忘了他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余早早眼泪大颗滚落,小脸苍白:“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用力抓紧玉佩,指关节都泛白:“怎么能这样……” “我……我已经……”余早早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银锭心头咯噔一下:“你不会是也把清白给了他吧?” 余早早握着玉佩哭,却没有否认。 银锭一咬牙:“狗东西。” 颜如玉想起初见余早早,她颈间的草莓印,是刘松达?当时也是因为那枚印,她才猜测,余早早有相好。 这冲击,有点大了。 余早早哭得厉害,银锭实在不忍再看下去,看蜂哨一眼。 蜂哨也正恨得牙痒,见银锭看他,指指自己鼻尖。 我? 银锭点头。 蜂蛸抓抓下巴,上前对余早早道:“你别哭了,为了那么个狗东西,不值当,以后日子还长着,你琴弹得那么好,自己挣钱自己花,每天都能笑哈哈……” 银锭:“……” 蜂哨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又怕屋里的刘松达听见,干脆,一把拉起她往外就走。 余早早被拖出去,蜂哨一回头,看到站在廊下的颜如玉和霍长鹤。 颜如玉招手,蜂哨把余早早带过来。 余早早本来还在哭,被一拖一带,又看到颜如玉和霍长鹤,有点怔愣住,也忘了哭。 颜如玉把帕子给她:“别哭,为这种人,一滴泪都是浪费。” “早点看清才更好,好过以后已经落入火坑,抽身更难。” “活着,一切都有希望,别怕。” 余早早心中难过,自然不是三言两语能退的,但此时颜如玉简短有力的话,莫名让她心安。 正想说什么,听屋里话声起。 暗卫又把刘松达带到外间,下颌骨也重新推回去。 银锭看着他:“说说吧。” 刘松达刚才都听见了,现在极力想摘清自己。 “姑娘,别听那个乐女胡说,她身份卑贱,更是满口谎言,为了能够嫁人脱离贱籍,什么烂事都做得出,什么话都敢说!” “我虽然家道中落,但也是读过书的,伦理纲常,礼义廉耻,我自然是都懂的,怎么会和那种女子有什么苟且之事!” “姑娘明鉴,可别被她给蒙骗了。” 廊下,余早早听着这些话,从开始的气得发抖,到最后竟然冷静住,浑身都僵得发硬,一个字都不想说。 和这种人,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银锭盯刘松达半晌:“你的意思是,你是清白之身,与她从未有过什么越矩之事?” “从未!”刘松达斩钉截铁。 银锭点头,一挥手,暗卫又把他带下去。 霍长鹤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和颜如玉示意,连带着余早早,往暗影中退了退。 与此同时,舞坊的珠珠也进了屋。 与余早早一样,听说刘松达要入赘,愣了一下。 她倒是没哭,语气多少有点惆怅,自嘲笑笑:“我便知道,他不会与我长久,我一个舞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作戏,我也作戏,左右我也不吃亏,无非就是花点时间陪他而已,说起来,他花了钱,我陪谁不是陪?” 珠珠福福身:“若是小姐不为看舞,只为找我问这些,我该说的都说了。小姐若想嫁,我也不拦着,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姓刘的并非良人。” 珠珠说罢,转身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颜如玉看着她走,微微挑眉,这个女子倒是有些特别,那晚在灯会见她与刘松达站在一处,娇小玲珑,还以为她是个柔弱的,没想到,娇弱外表下,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颜如玉看一眼余早早,余早早双眼还红着,但已无眼泪,显然,刚才珠珠的话也给她当头一棒。 颜如玉往屋里走,霍长鹤在她身侧,余早早一时不知所措。 “一起来吧。”颜如玉道。 余早早点头跟上——为什么跟上,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银锭气得连茶也喝不下,正想摸两根从大黄口粮里抠下来的肉干嚼着解解气,见颜如玉进来。 他赶紧站起,颜如玉没说话,示意把人带出来。 刘松达没想到,珠珠也被带来了,还说了那么一通,他心里又懵又骂,那个贱人,竟然还敢说他的坏话,坏他的好事! 他飞快在心里盘算,要怎么把话再给圆回来,怎么顺利入赘。 刚到外屋,他就迫不及待:“姑娘……” 一抬头,屋里岂止有“姑娘”,还多了三个人。 他一愣,瞬间预感不对。 不只因为余早早还在,相反,他现在在意的不是余早早,而是颜如玉和霍长鹤。 他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压迫,以及微微杀意。 刘松达哑了口,喉咙滚动,紧张地咽唾沫。 颜如玉转身坐下,霍长鹤坐在另一侧,其它人都站着。 刘松达注意到,连银锭都站着。 还没想明白,颜如玉道:“开门见山吧,刘松达,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好好说。” 霍长鹤没说话,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平静无波地看着他,腰侧剑柄闪着幽幽冷光。 他什么也没说,周身气息却更加迫人。 刘松达甚至觉得,自己要是能死在这把剑下,都算是荣幸,也许……他在这个男人手中,连死在剑下的资格都没有。 刘松达预感到,他遇见了这么久以来的最大危机。 “您……想问什么?”他低声问。 话一出口,按捺不住的银锭冲来,扬起小胖手给他一耳光。 “主子问你了吗!你就在这儿胡乱开口。” “你只有回答得份,懂吗?” 这一嗓子如雷公吼,又粗又怒,刘松达连打带惊,脑子一下子懵了。 第904章 无耻无下限 刘松达被银锭一巴掌给拍懵了。 还没回过神,银锭又在他另一边脸上又来一下子。 “跟你说话听见没有?哑巴了?” 银锭早憋一肚子火气,早就想揍他。 刘松达脸上火辣辣地又疼又木,呆愣愣看着银锭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 “你什么你!” 噼里啪啦。 颜如玉让银锭把这口气出了,才开口问道:“刘松达,你骗过的那些女子,都卖到哪去了?” 余早早眼睛微睁。 骗过?卖?不只她和刚才那个珠珠吗? 刘松达耳朵里一片嗡鸣,但听到颜如玉的话时,心头又一激灵。 他下意识逃避:“我没……” “啪!”又一巴掌。 刘松达都要哭了:“我说,我把她们卖到暗娼馆了,若是清白之身,黄花闺女,就去青楼,老鸨子喜欢那种,卖得价高。” 颜如玉看一眼余早早:“你打算把余早早卖到哪去?” 刘松达一迟疑,见银锭又上来,往后缩一下:“我没打算卖她,她……” 银锭举起手。 刘松达眼泪都快下来:“我说的是实话!” “那也得挨这一个,我白举半天了?” “啪!” 刘松达:“……” “接着说。” “本来我也没有决定好,她虽是处子之身,但她又是贱籍,乐女和青楼那些,其实相差无几,也卖不了什么好价,不过,后来有位贵人相中了她,觉得她的琵琶弹得好,就…… ” 颜如玉眉心微蹙,这个刘松达,也太无耻了。 余早早羞愤恼火:“我是贱籍,与青楼女子相差无几?刘松达,你凭什么这么糟蹋我?” “你把我卖给谁了?你之前……” 余早早咬住唇,齿间都渗出血,后面的话她实在没办法说出口。 刘松达脸上疼得要死,嘴角都在滴血,实在没心情和她争辩。 “之前什么?之前也不是我,我就没有碰过你,之前那么说,就是为了骗你,不想让你闹。” 余早早身子一晃,脸上青白交加,浑身都在发抖。 “是……是谁?” 刘松达抿唇不语。 颜如玉看一眼银锭,银锭揪住刘松达脖领子,连抽几下。 “说,是谁!无耻的玩意儿!” 刘松达痛得嗷嗷叫,舌尖一顶,一颗牙都掉出来,鼻子嘴角冒血。 “我,我也不知道是谁,真的,我说是实话。每次把你接走,都是我想由头接你出乐坊,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第一回接你回来,让你误以为是咱俩都喝醉,才发生那种事儿,后面的,我要是有事,没法接你,他们就把你放路边。” 颜如玉瞬间明白,这应该就是余早早丢失一段记忆的原因。 有人迷晕了她,这个过程又不能让她知道,所以,就对她用这种法子。 余早早听完这个,根本受不住,直接晕过去。 颜如玉赶紧扶住她,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去休息。 本可以立时救醒她,但……颜如玉想想,还是算了,此时醒来,面对的也是难堪,不如先让她休息一会儿。 外屋,霍长鹤开口。 “你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他是怎么看中余早早,又是怎么与你联系的?” 刘松达回答道:“他们飞鸽传书,也不是鸽,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鸟儿,就是让鸟送信来,我没有见过人。” 霍长鹤手指叩一下桌面,刘松达跟着一哆嗦。 “想好了再说。” “我,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刘松达双腿发软,“是真的!我平时就是在乐舞坊,最近刚过了年,才在灯会物色几个女子,还没来得及动手。” “你可曾去过别的地方?”霍长鹤问。 刘松达不假思索:“没有,真的没有!” 霍长鹤轻哼,声音淬了冰:“别急着说没有,我提醒你一次,城外,有没有去过?” “城外?”刘松达脑子飞速转动,生怕转得慢了,让霍长鹤一下子打死。 颜如玉挑帘从里屋出来:“你昨天在见珠珠之前,还见过谁?” 刘松达脑门上渗出汗,脸上疼得要命,一流汗更觉得疼。 但他不敢吭声,也不敢摸,只能快速想颜如玉提出的问题。 “见过……见过……”他见过不少人,谁知道是哪个? 刘松达心跳如鼓,脑子里像倒入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起。 “想不起来,那脑袋就别用了。”霍长鹤淡淡道。 刘松达:“!!” “想,我想,”刘松达赶紧点头,“哦,对了,我去过一趟书店,买了两本书。” “还去了点心铺子,给她买了二斤点心。” 颜如玉也不打断,听着他说。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说来说去,他说:“我还去了一家香料铺子。” 颜如玉眉心微跳:“哪家香料铺子?买了什么?” “就是一家没什么名的,叫刘记,和点心铺子距离不远,那的东西便宜,给她们用,足够了。” 刘松达撇撇嘴:“她们那种人,给她们点甜头就高兴得不行,根本无需多费银钱。” “说重点!你买了什么香料?”颜如玉心存怀疑。 昨天在刘松达身上闻到的香气,确实和山庄中的女子身上的一样,绝对没有错。 可刘松达却说,他去的是卖香料的小店,小店中能有那种高级香料? 刘松达赶紧又说:“就是一般的香粉什么的,我经常去,那家老板都认得我,每次去都是那几样,我一去他就拿给我了。” 颜如玉看一眼蜂哨,蜂哨立即会意,转身出去。 刘松达不知道颜如玉为什么问这个,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可他一个字都不敢多问。 颜如玉盯着他,心说世界上有的人,真是永远都在突破认知和下限。 没有最渣,只有更渣。 刘松达低着头,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让他心更慌。 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时间在沉默中过得尤其慢,直到他脖子都低得酸痛,外面终于响起脚步声。 有人快步进来,手里拿着纸包。 “主子,就是这个。” 蜂哨把一包东西交给颜如玉。 “小人去了一说是刘松达的朋友,老板果然就拿了一包给小人。” 颜如玉点头,蜂哨拿着纸包到刘松达面前:“是这个吗?” 刘松达看看:“正是。” 再一抬头,又吓一跳。 第905章 想报仇吗? 刘松达抬头,看到洗去丫环妆容的蜂哨。 蜂哨长得不算俊秀,但也不算丑,就是瘦小了些,可方才装扮成丫环的样子是真的丑。 刘松达下意识又看银锭,银锭一巴掌兜过来:“看什么看?” 刘松达脸都木了,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 颜如玉也不理,由着银锭打,这家伙确实欠打。 她要看这包香料,不用细看,也知道不是那种高级香,这里面的就是普通香料,确实如刘松达所言,便宜得很。 颜如玉把香包扔到桌上:“继续想。” 刘松达一呆:“想什么?” “想你还遇见过什么人!这么一会儿就忘了?不打脑子就不灵光是吗?”银锭又给他来一下。 刘松达忍着泪,心里委屈得不行,脑子真的快成浆糊,什么都想不起。 脑子里混乱着,嘴上不自觉说出来。 “我也没去哪,就买了点心,香料,看了一会儿热闹,去小吃店买个焦圈儿吃,然后就去芙蓉阁,没多久天黑,街上灯亮,我就去找珠珠了。” 颜如玉抓住其中一个地名:“去芙蓉阁见过谁?” 其实颜如玉也不知道芙蓉阁是什么地方。 刘松达自然回答道:“去芙蓉阁,就是去见蓉娘子。” 颜如玉没说话,盯着他看,刘松达吞一口唾沫:“蓉娘子就是芙蓉阁的老鸨,我拐来的高品质的姑娘,就都卖给她。” “你卖过几个?” “三……四个吧。” “三还是四?” “四个。”刘松达低头。 银锭一脚踢过去:“到底几个?” 刘松达“呜呜”哭出声,眼泪飞溅:“五个。” 银锭:“……”他娘的,好想把他打死! “蓉娘子除了芙蓉阁,还有别的什么生意吗?” 刘松达想了想,摇头:“这我不知道,不过,她的确很有钱,芙蓉阁就能挣很多钱,芙蓉阁不是幽城最大的青楼,但却是最有意思的,姑娘们也不是最多的,但个顶个的漂亮。” “芙蓉阁不像别的青楼,没有花魁那一说,每个姑娘都很优秀,单拎出来都能做花魁,别的青楼,花魁一红就开始拿乔,但芙蓉阁的姑娘们都很重规矩,没人敢造次。” 颜如玉心说,那不是重规矩,恐怕是芙蓉阁的规矩重,她们不敢。 这个芙蓉阁,很值得关注。 “你那天除了见蓉娘子,还见过谁?”颜如玉声音泛凉,“如实说。” 刘松达哪还敢不如实:“我没见别人,芙蓉阁的姑娘们漂亮不假,我也的确眼馋,但我真不敢碰,蓉娘子早就警告过我,让我不要动歪心思,要是看上了就和她说,私下不能动。” 刘松达嘶口气,想撇下嘴,实在疼得很:“她收那么多钱,我怎么碰?” 颜如玉又问:“你打算把谁卖到芙蓉阁去?” 刘松达不假思索:“最近没货……没人,珠珠和余早早都不行,不够资格,能入芙蓉阁的,都是清白女子,至少也得是罪臣之女。” “余早早不就是罪臣之女吗?”颜如玉又问。 “她是,不过她入了乐坊,”刘松达没有撇嘴,但语气中的讥讽都藏不住,“我得找那些,没入过风尘场所的,第一回露脸就得在芙蓉阁的。” 颜如玉一时没有说话,看着刘松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也很想打死他。 暂时没什么想问的,颜如玉摆手,银锭抓起刘松达的脖领子,把人带下去,没多久,响起鬼哭狼嚎的叫声。 颜如玉淡淡道:“告诉银锭,别打得太花,还有用。” 蜂哨撸起袖子:“主子放心,坨坨哥手下有准,保管打得疼,而且还不显伤痕,至于他的脸,他本来就不要脸,坨坨哥有药,抹一抹,一会儿表面就好。” 见他们有准备,颜如玉也不再多说,任由他们去干。 “芙蓉阁,王爷可熟悉?”颜如玉问。 霍长鹤眼睛微睁,摇头:“不熟。” 又补充道:“那种地方,我也没有去过,不熟。” 颜如玉:“……王爷不必紧张,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意一问,你若熟悉,还省得让暗卫去查。” “不熟,”霍长鹤坚定道。 “行吧,那就让暗卫去查一查。” 颜如玉看一眼里屋:“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挑帘进屋,见余早早睁着眼睛,看着房梁,原来盛满光彩的眼睛里,一片死寂。 听到动静,她缓慢转一下头,眼中泪意已干,只剩下一片干涸。 “多谢。” 简短两个字,似已耗尽她全部力气。 颜如玉在床边坐下,静静回视她:“想报仇吗?” 余早早本已收回目光,闻言又看看她。 “报仇,不止刘松达,还有欺负你的人,一拳打过来,十拳打回去。”颜如玉声音似汩汩流水,“敢吗?” 平静而坚定的力量,有时候比慷慨激昂更动人心。 余早早眼睛眨眨,刺痛却让她更冷静:“敢。” “好,慢慢听我说。” 颜如玉倒一杯热茶给她:“喝一点,缓缓神。” 茶清香暖热,余早早坐起来,半盏入喉,就感觉精神振奋不少。 “你的乐籍,我来帮你解决,”颜如玉先抛出一颗定心丸,给予她无尽的希望。 “等你脱离乐籍之后,可以给你安排去处,若是用爱好继续挣钱,或是想找别的出路,都可以,保你以后衣食无忧。” 余早早眼睛睁大,原以为,她已经到了绝路,清白没有了,刘松达那个人渣,以后还不定如何编排她,即便她努力要撑过这一关,可回去如何面对乐坊里的人,面对流言议论? 她不仅要受刘松达的辱,还要受那些人异样的目光,面前嘲讽,背后议论,好几重的轮番羞辱,如几重大山,重重压来。 而颜如玉的话,直接替她解决了这些,刚才的担忧,现在都荡然无存。 “真的可以吗?脱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乐坊说了算的,还要去刺史衙门……” “无论找谁,无论多少钱,你都不必操心。”颜如玉温和浅笑,打散她的忧虑。 “那,需要我做什么?”余早早咬唇。 在乐坊呆了许久,她也知道,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 第906章 计划开始 颜如玉轻抚腕间玉镯。 “余姑娘,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 余早早摇摇头:“不知。” 她确实不知,方才被刘松达的渣冲昏头脑,现在想起来,面前的颜如玉,包括外面的那个“胖姑娘”,都在做一个局,网的是刘松达。 “我们最开始,找的是你,”颜如玉浅笑,“昨天还听过你弹曲。” 余早早闻言微拧眉,眼神由疑惑转为惊讶:“你……是你们?” 颜如玉和霍长鹤去乐坊,只是简单改一下妆容,并没有过多弄得面容两异。 她仔细一看,再加上颜如玉引导,很快就认出来。 “对,是我们,”颜如玉点头,“本来就是去找你的,但知道你有相好,就想再等等,结果看到刘松达和珠珠在一起。” 余早早恍然,原来是这样,但同时也更纳闷,不知道颜如玉找她是为什么。 “孙杵杵说,你会偶尔忘记事情,”颜如玉如实说,“我们是为此来找你。” 余早早脸一红,窘迫道:“现在知道,那不是什么病,而是……” 她悲愤自胸中起,实在难以启齿。 “我知道,”颜如玉轻拍她手臂,“你被害,你是受害者,有错的不是你,不必怪到自己头上。” 余早早眼眶一热,咬紧牙关,闷一口气。 半晌,她问道:“你不觉得,我……很脏?” 她甚至都不知道,毁她清白的人是谁。 颜如玉看看她的脸:“俊秀的姑娘,哭的眼睛肿了些,若非如此,也是个美的,哪里就脏了。” 余早早扁扁嘴巴,别过脸去,用力抹一下眼泪。 颜如玉等她平复情绪,缓声道:“之所以找你,也不是孙杵杵故意泄露你的秘密,他也是真心为你,想替你治好难症。” “因为我的小叔子,和你一样,出现类似症状,孙杵杵才想起来。” “这是我们来找你的真正原因,我想问问你的症状,病情情况,没想到,会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余早早心头暗自庆幸:“我不怪小孙大夫,他是好人,我也明白他的好意。” “那我现在,对你们并没有什么价值,为何……” 颜如玉看向摇晃的烛火,抬手拨得更亮了些。 “余姑娘,人人都有价值,没有人生来是无用的,有句话说得好,天生我才必有用。” “确定你不是病,那我的小叔子也不是病,这就是通过你得出来的结论,我们不必再走弯路,求医问药。你有才气,琵琶技艺高超,这也是你自己的价值。” “自己立得住,有本事,就是最大的价值,也是最好的倚仗。” “不必妄自菲薄。”颜如玉的脸在灯光里,眼底映着烛火,不同于在外屋时的冰冷,透出暖意。 余早早心尖都跟着一热:“您说得是。” “我之前的话都算数,你回去以后,就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过,和刘松达之间的事,也不要对旁人提起。” 余早早一怔:“可是,他……” “他也不会说,”颜如玉语气笃定,“一切如常,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对你有半分不敬。” “明日起,乐坊会去一个小厮,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对他讲,他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我不需要你做别的,只要你再下次刘松达送信去约你时,你把信给小厮。” 余早早握紧双手,心潮涌动:“你们要抓幕后之人?” 颜如玉也不瞒她,有她配合,会更隐秘,也更容易。 “对,正是如此。” 余早早不假思索:“好,我同意。” “更多的事我也愿意做。” “不必,”颜如玉拒绝,“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冒险,你只要送出消息即可。” 颜如玉拿出一块香樟木牌,小巧精致,给余早早看:“小厮腰上会挂一块这个牌子,你看到即可信任他。” “好。”余早早记住。 “你认识芙蓉阁的人吗?”颜如玉又问。 余早早摇头:“不认识,我们虽是乐坊,但是卖艺不卖身的,和青楼不是一回事。” 颜如玉沉思一瞬:“那你每次在晕倒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相同的事,比方说,喝过什么,吃了什么,或者,闻到什么,都算。” 余早早拧眉思索:“我第一次是去刘府唱堂会,喝多了酒才晕的,第二次是赏梅花,喝了梅花酒,第三次……是喝的茶,并没有酒。” “都喝过东西,算吗?” “还记得它们有没有共同的味道?” “没有,”余早早遗憾摇头,“堂会喝的是果酒,和梅花酒不是一个味道,第三次是茶,就更不是一个味了。” 颜如玉问:“你刚才说刘府,是哪个刘府?” “就是城西的富户,刘员外,家里是做粮食生意的,对了,他好像是刘松达的什么远房亲戚,不过,刘松达现在落魄,他的亲戚们多数不认他。” 刘府,做粮食生意,颜如玉都记在心里。 暂时只想起这么多,余早早今天晚上也受了巨大刺激,颜如玉也不好再追问。 “我先让人送你回去,”颜如玉把几颗药丸给她,“安神药,能让你睡个好觉,不必恶人扰梦。” “多谢,”余早早起身,对颜如玉深深一拜,“早早不知恩人身份,也不多问,只求能略尽绵力,以除祸害。” 颜如玉扶起她:“你且放心,我必会如你所愿,答应你的事,也会办到。” “你且安心等待,等下一次再约见你时,就是你离开乐坊之时。” 余早早心头激动,滋味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以表感激,只能重重一拜。 颜如玉让人把她送回,回身和霍长鹤去见刘松达。 刘松达像条死狗,趴在地上,眼睛闭着,嘴里哼哼唧唧。 银锭头上的首饰也歪了,头发散了,袖子撸起来,直喘粗气。 “出气了吗?”颜如玉问。 刘松达睁开眼睛,看到一线希望。 颜如玉又说:“出气了,就开始干正事。” 刘松达僵住,希望并没有来! 颜如玉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冰冷似刀剑,声音在刃上滑过。 “刘松达,想活吗?” 第907章 活了 处理完刘松达,颜如玉和霍长鹤才回府休息。 天色已晚,两人又都生了顿气,一时也睡不着。 用红果子煮点水的功夫,颜如玉卸去钗环,到水房洗漱,换了身宽松的衣服。 屋里地龙烧得暖,暖烘烘的,身上疲倦和郁闷之气也少了许多。 大黄凑过来,小眼睛看着她,她拿肉干喂了大黄,摸摸它的头。 大黄趴在她身边,颜如玉想把小毛团从空间拿出来和大黄一起玩,想想又算了。 大黄刚来,还不熟,又和八哥吵过架,说不过心里防备正强,还是晚几天再说。 茶晾得差不多,霍长鹤也收拾好进来。 两人一边闲聊,颜如玉一边在桌前画思维导图。 今天晚上的信息量有点大,头绪多,得画一画才能清晰。 颜如玉笔下流畅,淡声道:“我们是因为余早早和长旭有一样的病情,才去找她,结果发现刘松达。刘松达身上有山庄女子相同的香气,但他说没有去过城外山庄。” 霍长鹤点头,接过话说:“不错,他做的生意就是骗女子拐卖她们,或是卖去暗娼,或是卖去青楼。” “他现在还有一种生意,”颜如玉画出一条线,“余早早的事,好似不在这两种之列,余早早确实失了身,但失给谁,不知道。” “不过,这从中是他接收信息,搭桥,掩护。” 颜如玉在纸上写下“刘员外”三个字:“明日查一查这个人。” “另外,还有芙蓉阁,蓉娘子,”颜如玉笔尖勾起这个名字,“着重是她,以及她身上的香气。” “好,”霍长鹤应允,“明日我派暗卫去查。” “还有,乐坊里安排一个,负责余早早的事。” “好,”霍长鹤笑问,“你打算怎么安置余早早?” “这个暂时保密,”颜如玉微挑眉梢,眼中今日难得的喜色,“我得做个详细的计划。” 霍长鹤上前,轻揽住她:“好,都听玉儿的,不过,现在天色晚了,气消得也差不多,是不是该睡觉了?” 颜如玉还没说话,他拿过她手中的笔放下,拖着她到床边。 无意中扫一眼大黄,大黄站在椅子上,正看着他。 霍长鹤有一种被鄙视的感觉,揪起大黄颈后的命运之皮把它扔到外屋。 大黄嘴里嘤嘤叫几声,似乎是在抗议,但叫了一阵也就安静下来,没再进屋。 颜如玉刚躺下没多久,小毛团就在空间里醒来,它睡得饱了,就开始闹腾。 颜如玉好气又无奈,把它从空间里拿出来。 这小家伙晚上平时困不困都在颜如玉枕头旁边,这次不知道怎么的,从空间一出来,就直接跑下床,钻到床幔外。 颜如玉还想看看怎么回事,霍长鹤搂住她:“不理它,睡觉。” 房间里安静下来,颜如玉也渐渐走了困意,不知不觉睡着。 时间一点点,快走到子正刻。 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点淡淡香气,无声无息。 月光清冷,透过窗子,照在梳妆台上,照见颜如玉新买的那支蝴蝶簪子。 香气渐浓,簪子的蝴蝶,翅膀微不可察地振了一下。 “蝴蝶”发出幽幽蓝光,在清冷银色月光里显得特别诡异,两只眼睛微微闪出绿光,片刻,翅膀轻轻动起来。 簪子上的蝴蝶——活了。 它收了翅,眼睛转动,看向床,霍长鹤的方向。 辨认一瞬,又展开翅膀,轻落在床幔之上。 它轻轻爬动。 刚要爬进去,门口传来一声叫,随后一道影子闪电般掠起,一巴掌把假蝴蝶拍下来。 颜如玉和霍长鹤立即惊醒,颜如玉翻身坐起,霍长鹤护她在身后,手持短剑。 打开手电看,小毛团爪子底下按着样东西,大黄也奔到屋里来,正站在床边看着。 颜如玉手电光线落在小毛团爪子下,看到压开的翅膀和露出一只虫眼。 她瞬间一激凌。 手电再往桌子上照,果然,那支簪子头上已空了。 想到戴着这支簪子那么久,那只虫就在她发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立时起了鸡皮疙瘩。 “玉儿!”霍长鹤赶紧抱住她,“没事,没事,都抓住了,我来处理,你别怕。” 颜如玉说不出话,睁眼闭眼都是那只虫在头上的情景,脸色都是白的。 霍长鹤把她放进被子里,想好好守着她,但也必须先把地上的东西处理了。 霍长鹤用力抱抱她:“别怕,我把它弄走,一会儿就来。” 霍长鹤快速下床,也没披外裳:“毛团,走!” 他往外走,小毛团抓着虫跟上,大黄没走,扭头看看床上,床幔已放下,它默默趴在床下。 外面琳琅和大当家也察觉不对,点亮院中灯迎上来。 “王爷,发生何事?”大当家急切问,“方才闻到有香气,察觉不对,属下立即寻找,周围并无发现有什么人的踪迹。” 霍长鹤心头冒火,面若寒潭:“有人想暗害本王,王妃被吓着了。” 大当家拧眉,听到这话有点惊讶,王妃被吓着?王妃还能被吓着? 霍长鹤沉声道:“你们去看看王妃,陪陪她。” “是。” 大当家和琳琅立即转身进屋。 霍长鹤看着那只诡异的虫子,恨不能一脚踩死,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烧成灰烬。 但他得压制,要顾大局,他知道,当初为了引出幕后的人,颜如玉忍着不少害怕,一直在担忧,现在好不容易对方出手,他若一时冲动踩死,前功尽弃。 打声呼哨,值夜的暗卫立即现身。 “王爷。” “让银锭和曹军医把孙家的苗人带来。” “现在,立刻!” “是!” 暗卫立即领命去,银锭还没睡,正和蜂哨一起说刘松达的事,说到气头上。 暗卫匆忙来,说是王爷的指令,而且很急,很怒,银锭就晓得,一定是出了大事。 片刻不耽误,带上曹军医就直奔孙家。 孙杵杵和苗苗都来了,一进院子看到小毛团爪子压着的虫子,苗苗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好厉害的虫王!” 霍长鹤示意他小点声,别让颜如玉听见,苗苗压低声音又道:“痴烛更厉害!” 第908章 虫王 小毛团昂首挺胸,很是得意,爪子又往下压了压。 苗苗低声道:“别压死了,这虫子可不能轻易死。” 霍长鹤咬牙切齿:“有什么办法,治了它,它吓到王妃,不能再让它出现在王妃面前。” 苗苗拿出个小瓶子,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 “王爷,它是怎么出现的?” 霍长鹤把到晚摘星买簪子的事叙说一遍。 曹军医和银锭气得脸色铁青:“晚摘星,竟然做这种勾当!” “王爷,您下令,属下去了这口气。”银锭撸起袖子。 “暂时不行,”霍长鹤忍下,“虫不能死,这件事王妃担忧了许久,不能白费,先顾及这件事,以后……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银锭闷住,退到一边不言语。 苗苗听完,沉默一瞬道:“他们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此虫的主人定然是个大蛊师。” 他语气中又充满庆幸:“幸好王爷没有冲动行事,否则,虫不一定死,王爷定然身受其害。” 霍长鹤沉着脸点点头。 苗苗咬破手指,血珠在瓶子口一抹,轻吞一口唾沫,对小毛团道:“把虫子给我一下。” 小毛团不太情愿,但还是松开爪子。 苗苗眼疾手快,瓶口对准虫头,一下子装进去。 进入瓶子尤不老实,在里面爬来撞去,小毛团一爪子拍过去,终于安静下来。 苗苗看看四周:“王爷,可否容我在院子里查找一番?” 霍长鹤问:“找什么?” “那香的来源,此虫需在子时,闻香而动,否则不会动的。” 霍长鹤记得,大当家刚才说,她们也闻到一股香气,但在院里院外都找过,没有发现有什么人。 或者……来的就不是人呢? 他点点头:“好。” 苗苗在院子里慢步走,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小毛团跟在他身侧,比霍长鹤跟着他还让他紧张。 到窗外窗台处,小毛团纵身一跃跳上去,苗苗看向窗台,有点点细微的痕迹。 他想开口,又想到这离屋里太近,一说话颜如玉就能听见,又只好忍住,只向霍长鹤招招手。 霍长鹤上前,看到他指的痕迹。 两人退到远处,苗苗又说:“那就是一种香虫,它们没什么害,和蜜蜂差不多,一生采香,身上也带香,死去之时更是产生异香,之后尸体化灰,风一吹,就散了。” “若是把灰收集起来,也能加入香中,”苗苗介绍。 霍长鹤拧眉思索,问道:“香虫的香是一种吗?还是说也和香料一样,能分好多种不同的味道?” “不同味道,”苗苗回答,“全看它们之前被喂食的是什么,死后虫灰的作用也不尽相同。” “有的能入香,让香气更特别,还有的能养蛊,有的能做成迷药,可使人迷失心魂。” 听到他最后一句,霍长鹤心头微动。 “可使人迷失心魂?那能不能让人失去短暂记忆?” 曹军医也盯住苗苗,期待他的回答。 上回给霍长旭看,只叫了孙杵杵来,苗苗没来,他们一心只在病上看,没想过别的。 苗苗不假思索:“能。” 霍长鹤心头一松,又冒出火气。 “不过,”苗苗又说,“还是要看虫的种类,在蛊虫师手里,虫子的变化千变万化,可以有很多种组合,就和草药配伍一样,稍加调整药量,就可改变君臣配伍,药效大改。” “这些也是一样。” 曹军医赶紧说:“这边的事了了,你跟我再去看一个人,他就出现了记忆缺失,丢了一段,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苗苗没有拒绝,点头答应。 霍长鹤问:“这只虫你打算如何处置?另外,本王要装出被这虫子控制住的样子,该如何做?你说得详细些。” 曹军医道:“要不然请他说一遍,我来抄录,到时候也好对照,免得总是麻烦人家。” 霍长鹤不置可否,没有意见,曹军医带苗苗下去写。 霍长鹤回房间,琳琅和大当家正在屋里陪颜如玉说话。 琳琅话多,语气又夸张,说起趣事还放肆笑,平时霍长鹤觉得她吵闹,现在倒觉得,能让颜如玉开怀。 颜如玉也好了许多,听着琳琅的话,时不时也跟着笑。 霍长鹤轻吐一口气。 见他进屋,大当家拉着琳琅出去,琳琅在门口道:“主子,明天我再给你讲我雪天和狼抢食的事啊!” 被拖走了。 霍长鹤坐在床边,握住颜如玉的手。 他在外面站立许久,只穿着薄薄衣服,心头仍是滚烫,体内血脉都在沸腾。 颜如玉对他笑笑:“我没事,别担心。” 接着又有点窘迫:“这是我的一个弱点,说起来也不太光彩,还怪可笑的,所以我很少让人知道。” 霍长鹤轻搂住她:“什么不解析,什么可笑,别胡说。” 语气中满是浓浓愧疚:“抱歉,玉儿,是我大意,没有照顾好你。若不是我提出去那里买什么首饰,也不会……” 颜如玉闷声道:“胡说什么?王爷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个,什么责任也往自己身上揽?我们才是受害者,你这叫受害者有罪论。” “是错误的想法,得改。” 说罢,她自己先笑起来。 霍长鹤也低声笑:“好,改。” “小毛团很给力,大黄也立功了,”颜如玉往对面椅子上看一眼。 大黄还没出去,趴在椅子上看着他俩。 小眼睛眯眯着,盯着霍长鹤,霍长鹤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虚。 那种没有把颜如玉照顾好的愧疚更浓了。 要不是对面是只狐,他都想自我检讨两句。 霍长鹤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大黄从椅子上跳下,昂首挺胸出去了。 霍长鹤:“……” 呵,养的这几只,一个比一个傲娇。 颜如玉拍拍身边位置,示意霍长鹤躺下。 重新灭了灯,颜如玉问道:“怎么处理的?” “苗苗来处理的,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我来办,现在他和曹军医在一起。” 霍长鹤没多提,揽住她:“睡吧,别乱想,后面的事我来办。” “好。” 颜如玉闭上眼睛。 第909章 事成 一大清早,蜂哨裹着件厚实的布棉袄,揣着手,胳肢窝里夹着个大碗,从府侧门悄悄出去。 他顶着个破棉帽,缩着脖子勾着腰,厚棉裤扎着裤脚,脚上是大厚棉鞋。 别说,这身儿虽然不好看,也不贵气,但还真挺舒服的。 怪不得上回借给方丈,今天去问他要,他都不乐意还。 拿俩铜子儿买一碗馄饨汤,呼噜热呼地吃一口,把碗一夹,又蹲在墙边晒太阳。 除了他,还有几个叫花子。 眯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一只开启的小雷达,注意着这一片所有的动静。 除了旁边这俩叫花子,还有对面的卖糖葫芦的小贩,以及路口那个卖果子的,都是今天一早新来的。 鬼鬼祟祟,鼠头鼠脑,装得也太不像了。 蜂哨专业盯梢,也会反盯梢,在细作堆里都是拔尖儿的。 何况这些业余的。 他不动声色,慢慢等着看,八哥时不时飞了来,落在他头顶上啄他破帽子里露出来的棉花套子。 旁边两个叫花子都笑话他,蜂哨假装恼怒,红着脸把八哥赶走。 其实心里在暗笑暗骂那两个叫花子——呸,蠢货。 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刚刚,蜂哨把一张字条交给八哥,带回府里去了。 颜如玉打开字条,看着上面标记的方位。 “一早就来了这么多?看来,沈怀信是真信了。” 霍长鹤正对着镜子照,头发也没梳利索:“这脸……太白了脸吧?” 颜如玉把方位图收起来,一会儿去交给银锭。 听霍长鹤这么一说,扭头看他:“不白,苗苗的字条不是写了吗? 中此蛊者,脸色就是这样的,你别动,嘴唇还没画。” 颜如玉手里拿着调色盘,低头看苗苗写的:“嘴唇黑紫,下巴有青线,颈两侧也有类似青纹,如蛛网。” 霍长鹤扬着脸,抬着下巴,任由她在脸上描画。 “还跟母亲说吗?”颜如玉问。 霍长鹤沉默一下:“我还想问你,说不说?” “不说的话,怕是会急,”颜如玉手在他唇上轻抹,“到时候知道实情,定然会翻脸骂人。” 霍长鹤轻嘶一口气:“那要不就说了?” “说的话,怕不会演得那么真实。” 霍长鹤气笑:“两边都让你说了,那要不,我就豁出一通骂?” 颜如玉抿唇笑,霍长鹤看她神情,握住她的腰:“有法子了?故意逗我?” 颜如玉占着手,被他弄得腰痒,扭一下道:“快放开!你放开我就说。” 霍长鹤低声笑,用力抱她一下才放开。 “我让母亲去城外庙中小住几日,跟她说长旭的姻缘有望,她定会欣然前往,她不在府中,自然也就无所谓知不知,沈怀信的人看到她出府,也会以为,是我故意支开她,会更信几分。” 霍长鹤眼睛一亮:“玉儿聪慧,比我厉害。” “不过,保护母亲的人手,得你来安排,宋平在郡主府,他手下的兄弟可做明面上的,暗中的人你来挑。” “好,没问题。” 把妆化好,颜如玉就去忽悠大夫人。 大夫人正闲得无聊,一听颜如玉说与霍长旭的姻缘有关,当即就决定去庙中,马上收拾东西。 颜如玉帮着收拾,还备了许多干粮果子什么的,叫来宋平的几个兄弟,叮嘱他们一路护送。 大夫人出府,颜如玉送到门口,面对着蜂哨标记出来的盯梢的,轻吐一口气,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又忧心忡忡回府。 没多久,颜如玉就扶着霍长鹤从里面出来,霍长鹤还戴着帷帽。 颜如玉一边扶着他上马车,一边对旁边的人道:“小心些,王爷受了风寒,不可吹风。” 卖糖葫芦的上前来,问道:“夫人,来串糖葫芦吗?” 颜如玉没心思买这些,摆摆手,那人眼珠子却乱转,盯着霍长鹤脖子。 薄纱一动,他看到霍长鹤的下巴和脖颈,又退到一边去。 马车往前走,一路去医馆,卖糖葫芦的在后面跟着,看他们一连去了几家医馆。 卖糖葫芦的查看清楚,扛着东西直奔沈府。 他自然也没瞧见,身后也被人跟了一路,看着他进沈府。 沈怀信正在等消息,管家进来报:“大人,盯梢的人回来第一拨。” “快叫!” 卖糖葫芦的进来,把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 “霍长鹤的母亲出城去了,是他媳妇亲自送出的门,出门的时候笑得开心,等人一走就垮了脸,匆匆回府去,没多久就把霍长鹤给扶了出来。” “小人看得真真的,他戴着帷帽,但小人上前特意查看,他的嘴唇黑紫,下巴有青线,脖子这里也有青纹。” 他指着自己的脖子:“这里,散开的,像蛛网一样。” 沈怀信神情激动:“好,没错了,和蛊师说得一模一样。霍长鹤啊霍长鹤,你终于落到我手上,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逃脱!” 管家让人下去,低声道:“大人,那现在要去郡主府吗?” “不,”沈怀信拒绝,笑容阴狠,“我好不容易成功,怎么也得让他好好吃点苦头,这才开始,不急。” “等他发作个两三日,我再明昭郡主府催动一番,”沈怀信声音陡然一厉,“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管家有点疑虑:“大人,时间一久,会不会夜长梦多?万一他们找到解决之法……” 沈怀信冷笑,自信满满:“不可能,蛊虫师说了,那只是他精心用血培养的虫王,只有他自己才有办法解,霍长鹤虽然武力人强,但这方面,他完全不懂。” 沈怀信越想越痛快,越想越得意:“他武力再强又如何?能把自己剖开杀了吗?哈哈,他也有今天!” “给我烫几壶酒来,就上次那种,我要好好痛饮一番。” 管家点头称是,下去准备。 沈怀信激动的脸都有点红,心像有团火在烧。 “霍长鹤,这次,我要完全把你握在掌握中,让你永远无法再翻出我的手掌心。” “狠狠出心头这口恶气!” 第910章 开始作戏 霍长鹤正咔咔吃红果子。 为避免嘴上的黑紫被蹭掉,颜如玉拿小刀把红果子给他切成小块,他直接用刀尖扎着往嘴里送。 “送信回去了?”霍长鹤问,“这会儿沈怀信应该知道了,我们现在回去?” 颜如玉看一眼地图:“再等等,还有钱家药铺,去转一圈儿,顺便有事和掌柜的说。” 掌柜的一听说颜如玉来了,赶紧亲自迎接,见她扶着霍长鹤,不由一愣。 “掌柜的,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掌柜的赶紧把他们让到二楼,关上房门。 “王妃,您这是……” 霍长鹤把帷幔摘了,掌柜的一见他这样,大惊失色。 “掌柜的莫惊,本王无碍,有法子解决。” 霍长鹤没说这是假的,掌柜的听他说有办法解决,还是难免担忧。 “可有什么在下能效劳的?药材?需要什么只管说。” “不用,我们都找到了,”颜如玉接过话,“掌柜的,这回来想让你帮于掌柜传个话。” 他们今天是出来看病,买药,只能来药铺,医馆,不好去粮食铺。 掌柜的赶紧点头:“王妃请讲。” “你让于掌柜查一查,有个姓刘的,在城西住,家里有个粮食铺子。” 掌柜的略一思索:“刘天奇,我知道此人,他就是个奸商,之前沈怀信想强要粮食,他就是头一个站在沈怀信那边的。王妃查他……” “所有的,事无巨细,你们在此处时间长,人脉广,又有相同的生意,帮忙打听一下。” 掌柜的满口应允:“王妃放心,此事必定办妥。” 事情交代完,颜如玉和霍长鹤准备起身离开。 “掌柜的,如果有人来打听,你就说,王爷重病,我来求药,不惜重金要买几味补药。” “照着药单上说几样即可。” 颜如玉把一张写好的药单给他。 掌柜的双手接过:“好,王妃放心,我记下了。” “王爷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请吩咐。” 掌柜的还是有点担心。 “好,”颜如玉道过谢,又扶着霍长鹤出门。 离开这里,就返回府里。 回来之后,就大门紧闭。 在府外四处观察的人,交换眼神,又有一个回去报信。 蜂哨不动声色看着,心里有数。 霍长鹤这妆容也没洗,说不定还要出去,他倒不怕什么,怕又让颜如玉费事,索性不洗了。 颜如玉陪着他在屋里,翻看一本古书,大黄在她身边趴着,她一手摸着狐毛,倒也惬意。 正看着书,看一段有趣的,她忍不住小声翻译。 这是古书,都是文言文,她看得认真,还有点费劲,所以进度很慢。 “身体受损,会压不住灵魂,灵魂受激或可出窍,若同频内,可落入任何生物体内。” 颜如玉小声嘀咕:“同频?这是什么意思?同磁场?” 大黄支起耳朵,小眼睛努力睁大,站起来看着她。 她没在意大黄,全神贯注都在这段话里,因为她和方丈都是穿越而来。 身体受损,可不是,她初到时原主死了,方丈那个更别提,在外面游历,居无定所,三餐没有保障,早就虚弱不堪。 当时的磁场是什么样的?正好契机到了,就穿过来? 大黄爪子拍到她手背上,正想扒拉几下,颜如玉拍拍大黄的头。 “别闹,一边玩去。” 大黄正想再扒拉几下,霍长鹤揪住它命运后颈,直接拎出去。 大黄:“……” 八哥拍着翅膀在廊下飞来飞去:“哦约哟,小眯眯眼儿,扬着脸儿人,它也不会飞,它也不会侃,它就只会眯缝眯缝眼儿……” 大黄眯着眼睛看它。 八哥上下翻飞:“爷会飞,爷会飞!” 大黄表情都没有动一下。 …… 刘松达走在街上,浑身都疼,但身上没什么伤,不仅身上没有,他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 外伤虽然好了,但他还是疼得厉害,这种反差让他心慌不已。 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被迫吞下半瓶子药,只要不听话,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化成一滩血水,每每想起,每个汗毛都透出惧意。 他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那些人,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的来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高僧都和他们是一伙的。 刘松达本不敢出门,就想在家里躲着,但是今天他接到消息,是他那个表叔派人来叫他,过府一叙。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叙的,之前他家刚落魄,他也想和人家叙,借点银子翻本儿什么的。 可人家根本不理他,连门都没让他进。 今天这事让他有点意外,还是决定来一趟。 到刘府门外,看着漂亮的大门,心里生出酸意,曾经他家也是这样气派,只可惜,那宅子已经不属于他们。 迈步进去,刘员外正在厅中喝茶,他扬起笑脸,上前见礼。 “表叔,侄儿松达,给表叔请安,不知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刘员外看他一眼,出乎意料的和气,指指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还命人给上了好茶,好点心。 刘松达一边喝茶,一边琢磨。 刘员外看着他,似漫不经心问道:“松达,我听说你现在也没个正经事做?” 刘松达心里暗骂,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但他脸上不露,叹口气道:“可不是,现在的活计不好找。” 刘员外浅笑:“别人不好的,你有学问,还愁没活儿?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找一个,就在我的铺子里做点轻省的活,你看如何?” 这可是好事儿。 刘松达自然知道,脸上露出喜色,只是他也知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这可是他骗姑娘时常用 的手段之一,捧,哄。 这老头想干什么? 刘松达站起来:“表叔,实在太谢谢您了,我一定好好干。” 刘员外满意点头,垂下眼睑时,遮住眼中鄙夷。 “不用谢,对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表叔,您说。” 刘员外叹口气:“我也命苦,命里现在也没个儿子,女儿倒是有几个,但我这家业,还是得传给儿子。” “所以,我想请帮个忙。” 刘松达心里激动:什么忙,不会是让我做儿子吧?这个可以谈! 第911章 小妾 刘员外咂一口茶,漫不经心道:“我前两天请乐坊几个人来唱过堂会。” 刘松达点头:“是,此事我也听说了。” “嗯,其中有一个姑娘,甚好,别的我倒不在意,就是觉得她好生养。” 刘松达差点笑出声,啊呸!老东西,什么不在意,就是看上人家姑娘漂亮。 他忍住笑,问道:“哦?不知是哪个姑娘这么有福气?我在乐坊也认识几个人,和教司也有些交情,愿意为表叔保个媒。” 刘员外笑眯眯:“我找你来,正是此意,想让你从中帮忙说一说。” “表叔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妥当,您是不知,那些人心黑得很,把一个姑娘赎出来脱籍,可真是敢狮子大开口,要不少钱。” “我知道表叔不差钱,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随意给了他们不是?” 他胸口拍得啪啪响,一副志在必得,没他办不成的样子。 刘员外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那自然是最好,事情办成,我不会亏待你。 ” “您只管说,那姑娘叫什么?” “余早早。” 刘松达还在拍着胸口,听到这话,把自己拍咳嗽了。 “咳!” 刘员外诧异道:“怎么?” “没,没什么,没想到表叔说得是她。” 刘员外浅笑:“怎么,你认识?” “是,她琵琶弹得不错,许多人都知道,算是乐坊的头把声音。” 刘松达心情复杂:“若是她,恐怕教司不会轻易放人。” “所以,这不是让你去说说吗?你且放心,说成了,银子不少,差事也给你安排好,一家人,这都好说。” 刘松达不是不想答应,哪怕早一天,他也不会犹豫,反正余早早也是玩玩,最终都是要卖的,卖给谁不是卖? 可现在……想到颜如玉,还有他体内的毒,他心头就一激灵。 刘松达手心冒汗,脑子飞速运转,当面拒绝是不行的,让刘员外恼了不说,还有可能把事情搞砸,看刘员外这样是铁了心要人,他不帮,肯定还会找别人。 与其那样,不如就答应,回头再向颜如玉禀报。 打定主意,刘松达吞一口唾沫:“行。” ……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院子里,霍长鹤和这会儿有功夫和大当家、琳琅切磋,两人换着与他对打,都很痛快。 正在酣战,银锭跑进来。 “王爷,王妃,有信儿了。” 颜如玉立即转头:“人在哪?” “就在小院。”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好,备车,即刻出发。” 银锭刚要走,琳琅问道:“坨坨,怎么没见贝贝,他去哪了?” “贝贝去乐坊了,”银锭笑说。 琳琅眉头一拧:“他去乐坊做什么?听曲儿?” “那我可不知道,我得去备车,回见。” 他一溜烟跑了。 颜如玉想给霍长鹤把妆卸掉,但霍长鹤却说不用,还得来回折腾,不如直接戴个帷帽。 一出门,就被沈府的人盯上,颜如玉也不在意,银锭晃晃悠悠,没过两条街,就把身后的尾巴都甩掉。 院子来的正是刘松达,他从刘员外那里出来,就没回去,直接来这里。 颜如玉开门见山问道:“他们找你了?” “不是。” 见颜如玉脸色不好看,刘松达赶紧说:“是有别的事,也是和余早早有关。” “说。” 刘松达赶紧把刘员外想把余早早纳为妾的事说了。 颜如玉简直气笑,这些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无耻。 霍长鹤手指轻叩扶手:“你同意了?” 隔着薄纱,刘松达也看不出霍长鹤的表情,听声音也分不出喜怒。 但霍长鹤一开口,就让他浑身紧绷。 “我……我没想答应,但又怕引起他的怀疑,而且他当时说得很笃定,就是想得到余早早,如果我不答应,他也会找别人。” “我寻思着,不如就先答应下来,赶紧向二位禀报。” 虽然他说得有道理,处理得也对,但霍长鹤还是短促笑一声。 这一声,就像好几个耳光,抽在刘松达脸上。 颜如玉略一思索:“还好,反应算机敏,那你就先应付着他,他若问你,就说在办,而且脱籍也不是两三天的事。” 刘松达赶紧点头:“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你这个表叔,”霍长鹤问,“你了解多少?” 刘松达想说并不是很了解,但又怕霍长鹤不信,以为他是敷衍。 “他这个人很是势利,唯利是图,不是什么好鸟儿,他做生意也不是很规矩,经常缺斤少两。” “他开堂会的时候,多吗?”颜如玉问。 余早早说过,上回她晕倒,就是在刘员外家。 “不算多,”刘松达有点尴尬,“其实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家落魄之后,他就很少与我来往,哼,全然忘了,当初相助的情意。” 颜如玉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况下,你多去他府里几趟,打听打听,他最近在做什么,与什么人来往。” 颜如玉抛给他一锭银子:“这是你的打点费,若是能查出东西,还有重赏。” 刘松达喜出望外,赶紧接住:“您放心,一定好好办!” “别得意,他不是个傻子,别露出马脚,”霍长鹤冷声提醒,“若是被他发现……” 刘松达又瞬间收敛:“我会小心,不会被发现,就算是被发现了,我也不会招出二位。” 颜如玉轻笑,端茶盏饮茶:“让你招,你招什么?” 刘松达哑然,可不是,人家把他查了个底掉,而他对人家是丝毫不知。 刘松达心里又升起恐惧,再三保证。 他的忠诚,在颜如玉眼中不值一提。 把他打发走,颜如玉眉心微蹙:“没想到会横生出这种枝节来,这个刘员外,不查他都不行了。” 霍长鹤道:“不急,暗卫那里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钱家掌柜的消息应该也会很快来,到时候两相对比,能收获更多。” 颜如玉眸子微眯,望着天边流云:“但愿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第912章 小厮 小曲子是乐坊里的小厮,来了有两年多,人有点小机灵,但爱耍奸蹭滑,还爱占点小便宜,所以,并不怎么招姑娘们喜欢。 今天教司一下楼,看到小典子正拿着条帚扫地,忍不住打趣。 “哟,今天太阳从哪里出来了这是?” 小曲子扬脸一笑:“昨天晚上梦见我死去的老娘,骂我一顿,说是跟着教司这么好的人,还不知道珍惜,我一早起来,赶紧来收拾。” 教司一愣,忍不住笑:“你小子。” 小曲子眨眨眼,一本正经道:“教司今天用的是李家铺子的胭脂吗?这个颜色真真配你,本来皮肤就白,这下白里透红,水嫩极了。” 教司心花怒放,帕子拂过脸:“当真?你小子眼睛倒是毒。” “小人不会说话,您可别介意。” 教司哼笑,心情越发愉悦,扔块碎银子给他:“赏你了。” 小曲子双手接过,打个千儿:“一会儿我扫完地,给教司买爱吃的桂花糕回来,今儿他家老师傅亲手打糕,保证味更好。” 教司满意点头:“看来老娘骂一骂确实管用。” 小曲子继续扫地,垂眸瞬间遮住眼底一丝讥诮:老娘?我都不知道我老娘是谁,自小孤苦无依,早就没了印象。我现在跟主子姓颜! 不到一天的功夫,小曲子不着痕迹地夸人,还夸得很准确点,不是敷衍式的“真好看”“漂亮,美”,他还记得姑娘们的喜好,买桂花糕的同时,用姑娘们给的赏钱买了小零嘴。 抱着东西到余早早房间时,余早早在窗前独坐。 话再怎么说,心里还是要有个过程的,倒不是觉得渣男有多难舍,而是暗自后悔自己眼瞎,借信了人。 “余姑娘,来点蜜饯,甜甜嘴吧。”小曲子把一包蜜饯放在桌上。 余早早没回头:“我没有给你钱买这个吧?” “没关系,算我请姑娘吃的,甜甜嘴,也驱驱心里的苦。” 余早早回头,对上小曲子浅笑的眼睛,她迅速目光下掠,看到他腰侧的小木牌。 余早早眼睛一亮:“你……” 小曲子摸出个红果子轻放:“主子请您吃的。” 余早早闻到这果子香气,想起那晚颜如玉让她喝过的茶,也是这种香。 再加上小木牌,立即就确认了小曲子的身份。 “你会不会有危险?”她还是有点担忧。 “不会,”小曲子笃定,“您放心,小人万事都会小心,您有事只管吩咐。” 余早早心头一热,人家非亲非故,都在全力帮她。 哪怕不全是为了她,这其中的恩情也是实打实的,不敢想象她陷下去中刘松达的奸计,被卖掉是什么悲惨下场。 “多谢,”她认真行个礼。 小曲子打个千儿:“小人不宜久留,告退。” 余早早看着桌上的东西,捧在手里,红了眼眶,片刻,又自顾笑出声来,心头郁结完全消散。 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小院子,看到前面路口,拐过去就是郡主府的方向。 “我去看看郡主,王爷,你去不去?” 霍长鹤并不想去:“不是都商量好了吗?事情都说清楚了,没必要去了吧?再说,宋平不是在那里吗?既然没传消息,那就是没事。” 颜如玉扭头看他,问他一句,说这么多。 “那你在车里等,我去。”颜如玉边说边从空间取出一大捧花,还有果篮以及一些吃的。 霍长鹤:“……” “行吧,去,一起去。” 到郡主府,没走正门,到后面小门,刚一到,宋平安排的人就立即现身。 “王妃,”看一眼戴着帷帽的霍长鹤,语气中闪过疑惑,“王爷?” “嗯,”霍长鹤淡淡应一声。 把他们引进去,也没惊动别人,到院中,绿湖正从小厨房出来,看到颜如玉,又惊又喜。 “王妃!”绿湖上前见礼,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郡主呢?”颜如玉把花交给她。 “小姐在屋里,正在看书,您送来的书小姐看得可入迷了,要不是奴婢劝着,每天都要点灯看两个时辰。” 绿湖性子又恢复当初的活泼,只是褪去骄横,多了几分沉稳。 “这花小姐也喜欢,您送来的花又美又香,和王妃一样!您是怎么养的这些花?” 绿湖真诚赞美,真心请教。 明昭郡主也爱花草,以往她除了在房间,愿意去走动的也就是花园子。 “这些也不是我养的,花匠弄的,”颜如玉说着进屋。 绿湖扬声道:“小姐,王妃来了!” 明昭郡主正看得入迷,只听到她的声音,压根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知道了,放那吧,一会儿吃。” 绿湖抿嘴笑,指指瓶子:“奴婢去插花。” 颜如玉挑帘进屋,把果篮放在桌子上:“你怎么知道我带来了吃的?” 明昭郡主闻言抬头:“哎呀,王妃!我还以为是绿湖又让我吃这吃那,总是打扰我,就随口应她一句,快坐。” 颜如玉被她拉着坐下,细细打量,她脸上还化着憔悴的妆,但眼睛黑白分明,满是光彩,精气神都不一样。 “感觉怎么样?” 明昭郡主笑容溢出眼睛:“好着呢,你送的东西,样样都是宝贝。” “花就不说了,好看,还不易凋谢,绿湖每天都换水,我这屋里又香又漂亮。” “果子也好吃,”明昭郡主抿唇笑,有点害羞但不多,“我总忍不住想吃,但又怕完了没得吃,纠结得很。” “茶也好喝,花茶,还有那种茶饼饼,我从未喝过那种茶。” “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些?每天在屋里享用这些好东西,心情也好,心宽体就胖。” 就罢,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颜如玉还是第一次听她话这么多,神采飞扬,不禁想到,当年她在练武场上,战场上,是何等英姿飒爽。 明昭郡主好不容易停住:“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站在后面,只露出帷帽的霍长鹤。 扫一眼,忍不住疑惑道:“那是谁?” 霍长鹤:“……” 被忽略了。 第913章 互通消息 明昭郡主知道那是霍长鹤之后,也小惊了一下,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实在抱歉,王爷,没认出来。” “请王爷在外屋稍坐吧,绿湖,给王爷上茶。” 说罢,又叮嘱道:“上咱们自己的茶。” 绿湖瞬间会意:“是。” 霍长鹤简直气笑——不舍得喝颜如玉送的茶,就拿郡主府的茶打发他。 颜如玉清清嗓子:“郡主,这次来看看你,见你安好,也就放心了,主要的是,想和你同步一个消息。” 明昭郡主眼神期待:“什么?您说。” 颜如玉看看霍长鹤:“王爷,摘下帷帽吧。” 霍长鹤把帷帽摘下,露出现在的妆容,明昭郡主脸上笑容刹那凝固,期待的眼神惊恐担忧:“这!王妃,这……”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郡主不必担心,王爷和你一样,都是妆容。” 听到这话,明昭郡主才重重吐一口气。 “原来如此,”气没松完,她又紧绷,“这么说,他们是对王爷下手了?” 颜如玉点头:“不错,所以,郡主,你要做好准备,沈怀信应该快要来见你了。” 明昭郡主咬牙:“好,我等着他。” “暂时不要揭破,出气的时候在后头,”颜如玉把一个小盒递给她,“这里面是香粉,无烟无味,等他来找你的时候,放入香炉中。” 明昭郡主接过:“好,我记住了。” “你且放心,宋平他们还在,他若来,会给你消息,不会让你措手不及。” 颜如玉环顾四周,唇边带笑:“不过,你这房间要稍微整理一下,提醒绿湖,也要多留神情绪。” 明昭郡主脸微微一红,她现在好了,胃口也好了许多,绿湖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桌上随处可见摆着的果子。 “好,我明白。” “王妃放心,我定然办好,不会让大家的努力白费。” 明昭郡主心中感激,她知道,一切由她而起,颜如玉不计前嫌救她性命,还安排人手保护,这份恩情,她永不会忘,更不会因为一时的气愤而坏事。 “好,郡主也不必过于焦虑紧张,”颜如玉安抚几句,“沈怀信多行不义,这次即便拿不住他,他也不会有好下场,郡主先以自身安危为上。” 明昭郡主心口一热,福福身道:“多谢王妃。” 话说完,颜如玉也不再多留,和霍长鹤转身离去。 绿湖送到院门口,两人正要走,宋平和一个男人匆忙而来。 颜如玉不认得,霍长鹤认得。 正是前阵子出门给郡主找药的穆臣。 穆臣到近前,二话不说,跪下就叩头。 颜如玉不明所以,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也莫名其妙。 “穆臣,你做什么?” 穆臣直起身:“王爷,王妃,上次穆臣无状失礼,拦住王爷马车,说了些不敬的话,今日特来请罪。” 他说罢,拿出准备好的鞭子,双手捧上:“请王爷责罚。” 霍长鹤:“……” 还没说话,穆臣自己甩开鞭子:“王爷不好动手,我自己来。” “啪!”一声脆响,后背血痕立现。 颜如玉赶紧给宋平示意,让他拦一下。 霍长鹤无奈抚额,这明昭郡主身边的人,个个护主,但也个个执拗。 “好了,不用如此,”霍长鹤叹气,“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你家主子都已不再提,本王更不会。” 颜如玉接过话:“不错,王爷说得对,往前看,往前看。宋平,快。” 宋平趁机夺过鞭子:“穆兄,我要知道你让我带你来是为了这个,我就不会带你来,你可别害我。” 穆臣认真道:“我无此意。” “知道,知道,”宋平安抚,“你先去上药,我向王爷王妃禀报点情况。” “我不上药,这是惩罚。” 宋平深吸一口气:“好,不上,疼着,流血流死,发高热烫死,之后我再费心救你,累死我算。” 穆臣:“……” 穆臣走了,宋平抓抓脑门:“王爷,王妃,这郡主府的人还真有意思得紧。” 颜如玉无奈笑笑:“有什么情况?” “那个小厮,确定郡主中蛊以后,就不再过来打探,不过,他今日一早又来过,但没进院。” 颜如玉思忖道:“应该是接到消息,知道王爷也中了算计,特意来看看,郡主这边有何变化。” “盯着他,别打草惊蛇,他做什么,见过谁,都要记下。” “是,属下明白。” 上次小厮去钱庄报信的事,就是宋平发现的。 辞别宋平,颜如玉和霍长鹤往回走。 路过四通钱庄,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颜如玉从车帘缝隙看了两眼:“他家的生意倒是不错。” “这应该就是沈怀信的另一个钱袋子,”霍长鹤低声,“之前就听说沈老爷子在世时,就做过不少生意,沈府开支庞大,培养沈怀信更是花钱无数,他本人也被养成处处讲究的性子。” “还有他那个爹,别的本事没有,花钱的本事一流。” 颜如玉放下车帘,手指轻抚腕间手镯:“那就想个办法,打掉他的钱袋子,让他一无所有。” 回到家,颜如玉扫一眼那些盯梢的,已经少了二分之一。 可见,沈怀信已经收到过好几次禀报。 什么时候这些人都走了,不再安排新的,就代表沈怀信彻底相信。 颜如玉不动声色,陪霍长鹤回府。 一晃两天。 颜如玉吃过早膳,方丈带来一大捧花,陪着她一边插瓶一边聊天。 “那个长得像你的人,还没有下落吗?” 颜如玉此时心里的一个隐忧,就是那个女人。 像是只闪现一下,随即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一般。 但她也清楚,那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更不会没有缘由得出现在霍长旭面前,让他发现。 这种人一定做事隐秘,有企图,每件事背后都有目的。 如果说让霍长旭失去那段记忆,是为了不暴露,那她一开始为什么又要出现 听描述,她可是主动去见霍长旭的。 要干什么? 颜如玉想不通。 “嗯,还没有消息,不知道去了哪。” 方丈看看四周,目光掠过一旁的大黄,小声道:“我有一个想法。” 第914章 香粉 颜如玉见方丈神神秘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 不禁停住动作,专注看他:“什么想法?” 方丈小声说:“你猜,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你自己?” 颜如玉微愣,一时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平行时空,我听说世界上平行时空,就是在其它的世界,也有一个你,但是性格可能不一样,过的日子自然也不同。” “我寻思着,会不会是那一刻,时空错乱,另一个时空的你,就出现了,而另一个你是比较坏的,见不得别人好,就像个恶毒女配。” 方丈眼睛放光:“或者是,你穿到另一个时空,在那个时空中,无恶不作,和这里正好相反,一天不干坏事,不陷害别人什么的不好受……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颜如玉本来还认真听,在听到他说什么“时空错乱”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兴趣,重新开始插花,任由他胡说八道。 等他说完,颜如玉点头:“我觉得,你这个故事应该叫做,我穿成恶毒女配后,顶替了男主的白月光。” “哎,你也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方丈激动拍腿。 “嗯,如果主角不是我,会更有意思。”颜如玉语气凉凉。 方丈清清嗓子:“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别当真。” “我当然不会当真,你从哪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科幻小说啊,我来之前一直在追的,最新的两章我还点了追更,可惜,后面没看着,就来到这里。” 颜如玉:“……” “好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去构思小说吧。” 方丈还琢磨着情节,下意识站起来走,走两步又回来。 “不对,我还有事没说,我不是盯着那个大儒吗?”方丈压低嗓音,“这两天他可有点不对劲。” 颜如玉偏头看他:“细说。” “具体的还不知道,但我跟丢过他两次,而且这两次他回来以后,身上都仔细清理过。” 颜如玉神色严肃:“怎么说?” 方丈看看四周:“比方说,他平时出去,不是逛街就是吃东西,要不就是听书什么的,总之就是消遣,也不会刻意隐藏行踪。” “回来以后,身上沾着各种味道,什么酒气,点心甜香,或者是书场里混杂的味,掺和在一起,虽然不是好闻的,但也是丰富的。” “但这两回不一样,我确定没有被他发现,却依旧被他甩了,这说明他不是针对我,是防备所有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 “再就是,他身上没有任何味道,这正常吗?” 颜如玉若有所思:“确实不对劲,你分析得很对。” 方丈眉梢微挑,带几分得意:“那是,我可是看过很多侦探电影和小说的。” 颜如玉忍笑,真是给几分颜色就立即开染房。 “先别惊动他,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同。” 方丈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起身要走,颜如玉又叫住他:“发现他异常,就别再一个人,叫两个帮手,务必小心。” “行。” 方丈扭头,看到一旁眯着眼睛取暖的大黄,摸摸它的头。 “这家伙长胖了不少啊,这才几天,看来还是你这儿的伙食好,胖了好,哈哈,撸起来更好。” 大黄睁开眼睛,抬头看他。 方丈哼笑:“你那小眼睛就不必睁了,反正和没睁没甚区别,不怪人家八哥叫你小眯眯眼儿。” 大黄甩甩头,站起来。 方丈挑眉:“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呀?” 颜如玉:“……行了,你别逗它,当心以后它不让你来。” 方丈认真点点头,随即用力一揉大黄的头,撒腿跑了,留下一路笑声。 大黄看着他的背影运气——你给我等着! 颜如玉把剩下的花弄好,认真想方丈刚才说的话。 大儒,到底在干什么?偏偏就是这两天,难道,蛊虫之事,与他有关? 正思索,霍长鹤从外面进来,他这两天也在院子里没出去,闲得无事,就被大当家和琳琅抓去叫陪练。 刚才听到方丈放声笑,过来问问。 “怎么了?在想什么?”进屋看到颜如玉在沉思,先把方丈的事放一边。 “王爷,”颜如玉给他倒杯茶,“方丈刚才告诉我一件事。” 她把方丈说的话详细叙述一遍。 霍长鹤听得拧眉:“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方丈若是再跟丢,怕也查不出个什么。不如,让暗卫在暗中查,也不必告诉方丈,以免让他丧心信心。” “好,我也是此意,”颜如玉目光微冷,“我们不曾薄待他,他若真与此事有关,我定不轻饶。” 岂止不会轻饶,保证会让他死得难看。 别的倒也罢了,事关霍长鹤,颜如玉丝毫不会容忍。 霍长鹤轻抚她手臂,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些。 她虽没说,也知道霍长鹤中蛊毒是假,甚至妆容都是她亲手化的,可实际上,内心深处的弦就没有松开过。 沈怀信狡诈多端,阴狠歹毒,谁知道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 “放心,不会有事,我天天在家,和你一处,无人能伤我。” 霍长鹤初时见颜如玉如此在意他,是满满的窃喜,后来就是心疼。 他惊叹又感动,觉得自己真是何德何能。 正想温存几句,八哥在窗台上道:“七郎,七郎,坨坨来啦,坨坨来啦!” 话音刚落,果然听到银锭在院子里说话。 霍长鹤推开窗子:“银锭,何事?” 银锭走到窗下,低声道:“王爷,王妃,宋平传来消息,那个小厮有动静了。” 颜如玉眸光微凛:“他做了什么?” 银锭双手递上一张信纸。 霍长鹤展开看,是宋平写来的,说是小厮采买了些宁神香料,交给明昭郡主院里的丫环,让丫环给郡主用上。 郡主也不知是何物,不敢轻易使用。 银锭把信封里的一个小纸包也拿出来,隔着纸包,都能闻到一股香气。 颜如玉虽不似霍仲卯那般懂香料,但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大多也都了解。 但这一包,她确定,没有闻过。 想起苗苗说过的话,霍长鹤立即道:“去请苗苗来。” 第915章 入夜大事 银锭赶紧去找苗苗。 颜如玉沉吟道:“苗苗身份特殊,我们频繁去请,若是不小心被人看到,恐对他和孙家都不利。” 霍长鹤明白她的意思:“我来办,你放心。” 他不会说让苗苗住在府里,毕竟苗苗身上还有些虫筒,怕颜如玉心生畏惧。 总之,他安排好,不会让他被人盯上,也不会让孙家因此受牵连就是。 颜如玉放心,不再多说。 苗苗很快到来,拿到香包一看,笃定道:“这就是虫粉,和上次的那个香味不同,效果也不一样,但都是虫粉无疑。” 霍长鹤问:“能看出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吗?如果燃起来,会有什么作用?” 苗苗没有立即回答,仔细看看,手指轻捻一点,对准阳光细看,指尖上有淡淡微蓝。 “这个能让人晕迷,就和汉人用的迷药差不多,不过,迷晕的范围更广一些。”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都猜测到,这应该不是用来对付明昭郡主,而是用来对付院子里外的人。 一是下人,二是防守。 把他们都迷晕,沈怀信好能进明昭郡主的院子。 “如此看来,沈怀信很有可能今天晚上去郡主府。”颜如玉盯着香粉包,沉吟道,“这种香粉燃烧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什么香气?” “微微的蓝烟,就和这个光泽一样,”苗苗抬高手指,让颜如玉看得更清楚,“香气和这个差不多,但会淡很多,因为要来迷晕人,如果太浓,燃起来就让人不适,也就无法达到目的了。” 颜如玉瞬间有了主意:“好,我明白了,多谢。” 苗苗赶紧行个礼:“不敢。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他要告退,霍长鹤叫住他,带他到院中说话。 颜如玉也没细问,让银锭去叫霍仲卯来。 霍仲卯这阵子特别忙,刚过完年,他趁着过年休息的时候,把来年计划写了写,又把香料什么的都做过盘点。 如今安定下来,虽说气候不如京城,但其它的方面都好太多,他不再是单打独斗开个小店,也不用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 现在妻儿安康,生活无忧,他只管做好生意,研究好香料,这恰恰是他最喜欢的事。 以喜欢的事为副业,而且没有后顾之忧,霍仲卯每天都充满干劲,幸福得不得了。 他每天早出晚归,但每次回来,必为妻子带点东西,和女儿玩一会儿,教她写写字,做做账。 他还就今天要做个香方子,想着家里安生,在家里研究,恰在此时,银锭来叫他。 一听说是颜如玉的吩咐,立即往这边来。 颜如玉把香粉给他一些,让他闻闻味道,又告诉他燃起来的样子和烟色,以及一些禁忌。 霍仲卯心中有数:“王妃放心,两个时辰,我回来复命。” 颜如玉很满意:“好,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话。” “我那里什么都不缺,我现在就去做,稍后给您送来。” 颜如玉把准备好的竹篮给他:“这是给沁香的,这几天没见着她。” 提到女儿,霍仲卯眉开眼笑:“好着呢,多谢王妃惦记,怕打扰您,叮嘱她不要过来吵。” “不怕的,”颜如玉笑道,“没事多来,热闹。” “是。” 霍仲卯拎着篮子离开,赶紧回去做,颜如玉没说,但他知道,单独把他叫去,一定是重要的东西。 必须做好。 颜如玉问银锭:“贝贝有消息吗?” “回王妃,暂时还没有,贝贝很机灵,做小厮得心应手,您放心。” 颜如玉点头:“你没事多跑两趟,他武力不太强,还是要小心为好。” “是。” 他们几个各有本事,尤其贝贝、蜂哨和泉刀,虽然身份出身都不高,不像银锭是从小跟着霍长鹤,但颜如玉对他们都不错,平时说得最多的,就是以自身安危为上。 四个人关系好得像亲兄弟,对王府也是忠心耿耿。 颜如玉越发觉得,他们都难能可贵。 天色渐晚,颜如玉看着天边晚霞,艳丽似火,她有些按捺不住,这样干等消息,不如直接去一趟。 正巧霍仲卯拿来做好的香料,颜如玉一试,和那包香粉,极为相像。 “做得好,你的制香调香技术又精进了。” 霍仲卯最爱听就是这种对他专业的肯定。 “王妃过奖,我定当继续努力。” 拿到香,颜如玉不想再等,看着她跃跃欲试,霍长鹤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我陪你一同去。” …… 明昭郡主也很紧张,让宋平送了信,收到王府回来的消息之后,她也知道,沈怀信八成要有所动作。 她受的罪,这么多天的准备,这么多的努力,就为这一次。 她紧张,并非是怕按捺不住自己的愤怒,是怕被沈怀信看出什么。 让这么多人的努力前功尽弃。 “小姐,”绿湖端着小碗进屋,“喝点汤吧。” 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怕太过圆润,不像饱受折磨的,被沈怀信看出什么。 “不喝了,”明昭郡主摇头,“不想喝一肚子汤汤水水。” “那您能撑住吗?中午就进得少。”绿湖不免担忧。 明昭郡主问道:“还有王妃给的果子吗?我吃一个,顶饱也解渴。” “有,奴婢去拿。”绿湖转身出去。 明昭郡主靠着床头等待,正想着,有人挑帘进来。 她以为是绿湖,一抬眼,竟是颜如玉。 “王妃,您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 颜如玉一身丫环打扮,妆容也寡淡。 “您这是……” “我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颜如玉直言,把香料递给她,“那种是迷香,他是想迷晕院内院外的人,无人防守,好轻而易举进来。” “这个可替代,到时候让手下闻香假晕即可,我看你这院子平时防守的人也多,丫环婆子也没几个。” “确实,晚上屋里只绿湖和一个丫环。” 颜如玉道:“那正好,我就来做这个丫环。” 正说着,绿湖拿着红果子进来,一见颜如玉也很高兴,赶紧见了礼。 颜如玉把情况向她说明,绿湖更加开心。 “王妃来得正好,小姐紧张不已,您一来,我们就都安心了!” 第916章 终于要出气了! 不知不觉,颜如玉还成了郡主府的主心骨。 她哑然失笑:“那今天晚上就由我来替班,绿湖姐姐身子不适,就去休息吧。” 绿湖福福身,看一眼明昭郡主,郡主点点头。 绿湖走到外面,发现有人站在廊下,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霍长鹤,赶紧见礼。 霍长鹤摆手:“不必多礼,下去吧,没事不必出来。” 夜色渐深,院子里的灯都灭了,连外屋的灯都只剩下一盏。 沈怀信坐在马车里,端着酒壶饮酒。 这几天实在烦透了,东西丢失,祖坟被炸,今天才刚刚平整修好,他中午的时候就去坟前叩拜,哭了一场。 他不想信什么天雷,可是,除了这个说法,也没有别的可以解释。 什么能有那么大的威力,在地上炸出那么大的坑来? 他都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如街上流言所说,他做错了什么,犯了大忌。 要不是程书意跟他说,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有人操纵,让他别中计,他都要疯魔了。 从坟上回来,他就想着在今晚去郡主府。 他拖了两日,就是想让霍长鹤受两日折磨,他的手下早打探清楚,霍长鹤求医问药,问过城中所有医馆,甚至连一些不太出名的赤脚大夫都看过,根本无医可治。 听到这个消息,他大笑不止,连喝好几壶酒。 憋闷这么长时间,总算让他出这一口恶气。 “大人, 到了。” 沈怀信放下酒壶,戴上斗篷帽子下马车。 这里是郡主府门,按约定的时间正好。 今天晚上是管家亲自驾车,上前在门上轻叩两下短促的声音,又缓慢拍了三下。 很快,里面有了回应,与他敲得一致,紧接着,门开了。 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正是小厮小芋子。 他开门让沈怀信进去,管家没进,就在马车这里等。 小厮在前引路,轻车熟路,早已经探查好,一路也没遇见巡查的,顺利到郡主院子外。 “香用上了吗?”沈怀信闻到一股淡淡香气,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得到那包香粉,也没用过,只是听大蛊师描述,香味与香粉一致,就是淡上许多,燃起时,有淡淡蓝烟。 “大人放心,用上了,”小芋子鼻子底下有点潮润润的亮,那是解药。 “小人已经探查过,院子周围的人,都已经晕倒,还有院子里的丫环婆子。” “另外,今天晚上绿湖身体不适,早早歇着,屋里就有个小丫环,大人尽可放心。” 沈怀信心满意足:“天助我也。” 他来时就用了解药,根本无畏,摆摆手,让小厮退下,他昂首阔步,往屋里走去。 四周果然静悄悄,他独自走着,忽然生出一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 没错,幽城很快就要尽归他一人掌控,霍长鹤也会人乖乖听话,任由他摆布。 至于曹刺史——压根不值一提。 沈怀信迈步上台阶,气势十足,又暗自可惜,没人看见。 挑帘进屋,外屋光线幽暗,烛火跳动,似在无声紧张,微微抽搐。 他刚一进屋,就听到明昭郡主虚弱地咳嗽几声,紧接着喊:“外有人没有人?来人。” “阿如,醒醒!” “来人!” 她应该用的力气不小,但是声音着实不大人,沈怀信嘴角勾出笑意,挑帘进屋,一点顾忌都没有。 里屋的光线也不是朗,他先看一眼桌角的香炉——冒的正是淡淡蓝烟,进屋之后,香气更浓了些。 他深吸一口,没错,和香粉的味道一致。 确定这一点,沈怀信才环顾四周,看到趴在榻上,手边还放着打翻汤碗的丫环。 看来这丫环是要给明昭郡主药,结果还没给,迷香发作,直接晕倒,药碗也洒了。 沈怀信压根没看丫环一眼,目光淡漠掠过,看向床榻。 与此同时,明昭郡主也看见他,神色诧异。 “你……怎么是你?谁让你进来的?深夜多有不便,出去。” 说罢,明昭郡主帕子捂着嘴又咳嗽几声。 “郡主还是别动气,”沈怀信把斗篷脱掉,随手放在一边,手在炭火上慢慢翻转。 他身上穿着月白色织花锦袍,其中还掺杂了金线,在烛火里光华璀璨,华贵非常。 明昭郡主拿帕子挡着半张脸,睫眼垂下,遮住眼底的讥讽。 虚伪又胆小又自负的男人,别的本事没有,偏偏要装出什么富贵的样子。 其实论贵气,他哪里比得上镇南王。 沈怀信不知她心中想法,翻着手,手指上翠玉扳指闪着幽幽温润光。 颜如玉在榻上趴着,这个姿势是她试了好几个,挑出来最舒服的。 既能让沈怀信看不清她的容貌,还能时不时瞄沈怀信几眼。 看到沈怀信身上的锦袍,手上的扳指,还有头上金冠,颜如玉暗自好笑。 这家伙不会是把现在家里所有值钱的都揣身上了吧? 毕竟书房、库房以及地下暗库,都被她收干净,值钱的东西也没几件。 之前他的庄子和地也卖了不少。 又过了个年,花销巨大,肯定也是要变卖家业。 沈怀信哪里想到,让他倾家荡产的人就在眼前,注意力都在明昭郡主身上。 “郡主的病,若是动起气来,怕是更难治愈。” 明昭郡主脸上抹着粉,颜如玉又给她来了点修容,调灭烛火这一瞧,憔悴得不成样子,两腮都凹陷进去。 沈怀信很是满意。 明昭郡主喘几声:“你什么意思?沈怀信,你想干什么?本郡主的闺房,岂容你随意出入?你给我滚出去。” “别等我叫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明昭郡主似是被气得不轻。 “叫人?”沈怀信掀眼皮看她,“郡主是聪明人,也不想想,为何你这丫环,忽然就睡了?” 明昭郡主眼睛微睁,恰到好处的惊愕:“你……你什么意思?” “外面的人,和她一样,所以,郡主还是不要费这个心思,不用叫人,我也不会对你如何,就是有几句忠言相告。” 明昭郡主哼一声,不予理会。 沈怀信也不恼,感觉身上暖了许多,这才问道:“听闻郡主久恙,我甚是挂念担忧,不知郡主,可好些了?” “呵,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第917章 主谋之一 颜如玉近距离吃瓜,静看沈怀信装模作样。 明昭郡主演技不错,面对沈怀信时的恨意怒火,也是真情实感。 “大人,你这是何意?我现在这种情况,你看不见吗?” 明昭郡主闭上眼睛,怕自己泄露太多情绪:“大人,没其它的事就请回吧,我没力气与你多费唇舌。” 沈怀信轻哼一声,笑容微收:“郡主此言,怕是为时过早。” “待本使说完之后,恐怕你会改变主意。” 明昭郡主依旧闭着眼,不说话。 沈怀信也不强迫,自顾道:“郡主这病,怕是找了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药,就连你府里的女医,也是没有办法吧?” 明昭郡主不为所动。 “你府里的女医,是不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明昭郡主眼皮轻颤一下:“全府上下都知道,她回老家几日,大人,我实在没心情听你说这些没用的,请回吧。” “老家?她哪来的老家?郡主,实不相瞒,她回不来了。” 明昭郡主一愣,睁开眼:“你这是何意?” 话了,脸色又一变:“她在你那里?为何?放她回来!” “不是我抓了她,是她自己去找我的,她说跟着你,没有前途,你整日只想与镇南王那个罪犯在一起,面对镇南王妃那个悍妇,又没有任何办法,一败涂地。” “你!”明昭郡主气得咳嗽几声,“胡说八道我!我与王爷,只是因为过去相识,碍着长辈的情分,略多说过几句话而已。” 沈怀信轻声嗤笑:“郡主,这里没有别人,甚至连你的丫环都听不信,何必自欺欺人。” 明昭郡主怒道:“如枝还和你说什么了?” “让她回来,与我对质!” “她回不来了,”沈怀信干脆利索,“我杀了她。” 明昭郡主不知此事,但也在预料之中,此时听到,恰到好处的惊愕。 “什么?你……你杀了她?为何!她是我的人!” “她是谁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背信弃主的人,我也是为了郡主,这种人留她何用?” 沈怀信不慌不忙:“郡主可知,让你生病的人,是谁?” 明昭郡主迟疑,眸中冷光一闪:“是如枝?” “不错,其实你不是病,是中了蛊,蛊是她下的,那盆花也是她带回来的,只是拨动花瓣,花香浮动,蛊虫被催动,你就痛苦不堪。” 明昭郡主脸色泛白,双手捂住小腹,嘴唇颤抖:“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在哪,我要见她,死要见尸!” “郡主还是小点力气,不必和一个死人计较,我这次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沈怀信笑得欠揍:“中蛊毒乍一听可怕,实则也没什么,有弊就有利,比如,可以助你得到霍长鹤。” “你什么意思?” 颜如玉听着这话,心里恨意升起,她看到的是沈怀信的后背,真想给他一下子,一刀扎死他算完。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活捉沈怀信,这样让他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沈怀信对这些毫不知情,注意力都在明昭郡主身上。 “意思就是,霍长鹤也中蛊了,他和你中的是情蛊,你们俩,早晚谁也离不开谁。” 沈怀信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 明昭郡主看到他的笑,心头火起。 “沈怀信,你懂什么?别以为你懂我的心思,说这些让人恶心的话!” “我和王爷从未有过逾矩之举,现在王爷已经成婚,与王妃恩爱情深,你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明昭郡主气得不轻,脖子上的青筋都迸起来。 目光一掠,忽然看到榻上的颜如玉手指微摆一下。 是在提醒她,不要太激动。 明昭郡主瞬间又冷静下来——她现在对霍长鹤无半点心思,但之前确实有过,而且在沈怀信这种人看来,恐怕得放大十倍。 否则,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沈怀信见她如此激动,目光审视,一时无言。 明昭郡主心道不好,垂眸平静片刻道:“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让人家王妃知道,还指不定怎么对付我,上回绿湖入狱,你难道没听说吗?” 她低声下去,似带着恳求。 沈怀信心头疑虑又逐渐消散:“你不必在意那个女人,这府里如何,还是男人说了算。” “霍长鹤喜欢她,疼她,不过就是她那张脸还不错,但现在不一样,你们同中情蛊,他的眼里,只能有你。” 明昭郡主微讶,眼中含上期待:“你说的……当真?” “自然是真,”沈怀信看她眼神,心里暗自讥讽,“我是从苗疆请来的大蛊师,首屈一指的人物,绝不食言。” 明昭郡主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果然是你做的,你想干什么?难不成,就为了对付霍长鹤?” “不错,确实是为了对付他,他处处抢我风头,以前都在军中也就罢了,现在他是个流放犯,却依旧处处和我作对,在我的地盘上,和我作对!我如何能忍?” 明昭郡主面露惊惧:“所以,你要杀了我们?” “这倒不是,”沈怀信平复情绪,“我不要你们的命,杀你们做什么?我只想牢牢把他捏在手里,让他听我的话。” “做我帐下大将,冲锋陷阵,待日后为我建功,仅此而已。” 颜如玉听得差点跳起来骂人,还仅此,还而已。 沈怀信,你也配! 明昭郡主抿唇道:“他是个硬骨头的,仅凭这样逼迫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你是不知道这蛊虫的厉害,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也是血肉之躯,不会例外。” 明昭郡主纳闷:“他身边心腹不少,个个身手强悍,你是怎么给他下蛊的,你确定成功了吗?” 沈怀信极度自信:“这是自然,成功无疑。至于下蛊,我也不怕告诉你,是摘星楼的人做的。” 颜如玉心头一缩,果然是摘星楼。 首饰一出事,颜如玉就知道摘星楼不干净,可究竟是被迫,还是压根就是主谋,她还不确定,所以也没急着动。 现在听沈怀信说起,可以确定,摘星楼,就是主谋之一。 第918章 尽在我掌握中 明昭郡主怕引起沈怀信怀疑,没有揪着摘星楼问。 她垂眸思虑半晌:“你费这么大周章,想让我怎么做?” 沈怀信浅笑:“郡主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你的蛊毒不会发作,你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和常人一样,而且,你也能独享霍长鹤的爱。” 明昭郡主握紧手,略显紧张:“真的吗?王妃怎么办?” “她?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霍长鹤自己会处理,你管她作甚?” 沈怀信把一个小瓶拿出来,放在桌上:“这里面的药,每日一粒,可让蛊毒沉睡,回头我会再给你一张注意事项,哪些东西不要碰,摸清规律,你就和常人无异。” 明昭郡主心里这个骂——呸,把我折腾这样,你竟然还腆着脸说什么和常人无异。 真不要脸。 明昭郡主压压怒意:“那,王爷呢?” 沈怀信低声笑:“王爷,就要受点苦头了,不过,相识一场,我也不是狠心的人。” “明日傍晚,你去府里找他,带他出府。” “去哪里?” “至于去哪,到时候我自会让人告诉你。” 明昭郡主提高警惕:“你不会想设伏杀他吧?” 沈怀信低笑几声:“郡主真是关心王爷,还说没有私情。你放心,我说了,要让他为我的大将,又怎么会杀他?” “可是,王妃不准我带他走,怎么办?” “她有什么不准?你一靠近王爷,王爷自会舒适,定不会放掉你,至于那个女人,你若有本事,就让霍长鹤休了她。” “休?明媒正娶的妻,又是同甘共苦的,王爷仁义,如何肯?” “我说过,你有情蛊在身,一切皆有可能。” 沈怀信拨动烛芯,火光跳跃。 “你信我的,一切尽在我掌控中。” “好。”明昭郡主犹豫半晌,“我信你一次。” 沈怀信偏头看她,笑容在跳跃的烛火中,阴毒如蛇。 “那就明日再见。” 沈怀信转身要走,明昭郡主又问:“你就这么走了?我的丫环……” “她们没事,最多一个时辰就会醒来,醒来也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 明昭郡主咬牙:“沈怀信,你从哪里弄得这些人?幽城,还是原来的幽城吗?” 沈怀信回头,目光冷厉:“当然是,幽城永远是原来的幽城,也永远会在我的手中!” 他大步离去,没有回头。 直到霍长鹤从暗中现身,到外面屋子,颜如玉坐起来,明昭郡主才长长吐一口气。 颜如玉问道:“郡主没事吧?” 明昭郡主虽然身体无恙,但刚才也紧张得很,压力巨大,迫得喘不过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 “我没事,就是……沈怀信,竟然变成这样。” 她有些担忧:“我看他的眼神,是对王爷恨之入骨,会不会对王爷不利?” “不利是肯定的,”颜如玉语气冰冷,“但只会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霍长鹤在外屋道:“无妨,玉儿不必担忧。” 颜如玉拿起沈怀信留下的小药瓶,晃了晃,里面是些小药丸。 “这个我拿走,回去看看是什么。” 明昭郡主毫不犹豫:“好,反正我也不敢要。” 颜如玉笑笑:“放心,他不会再来,来也不怕,宋平他们都在。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说罢,转身往外走,明昭郡主又开口叫住。 “王妃。” 颜如玉回头:“何事?” 明昭郡主抿唇:“他说的那些话,请你不要当真,我对王爷……” 颜如玉一怔,明白过她指的什么:“我知道,郡主不必解释。” “王妃愿意信我?” “当然,”颜如玉笑容真挚,“不信你,难道还信他不成?再者,一个人心里有没有情意,眼睛会说的,我不需要沈怀信来告诉。” 颜如玉说罢,挑帘走了,外面的霍长鹤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语气温柔。 明昭郡主怔愣片刻,独自轻笑出来。 是呀,心里没有了那种求而不得的情意,真是轻松。 估计,连眼神也清澈了吧。 她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府,她把小瓶里的药丸拿去做成分分析。 从空间退出来,霍长鹤已经洗漱好,从水房出来。 “病怏怏的脸,看着实在难受,”霍长鹤对着镜子照照,还是对这种比较满意,“明天还要化,真是烦人。” 颜如玉打趣他:“王爷是觉得妆容烦人,还是觉得与明昭郡主的太过相似烦人?” 霍长鹤身体微僵,转身过来抱住她:“不许这样啊,对郡主那么宽容,却跑来说我。我对她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 颜如玉低声笑:“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怪你。” 轻拍他后背:“早点睡,明天一早早起,还要安排事宜,不知沈怀信会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哪,我们还要小心应对。” 霍长鹤手臂收紧:“可以早睡,但要一起睡。” 颜如玉点头,正要说话,霍长鹤的唇吻上来。 …… 次日一早,颜如玉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浑身都有点酸痛。 独自躺了一会儿,听听外面没有动静,才悄悄把床幔掀开一点。 本以为没什么,结果一掀开,大黄正在椅子上,抬头看过来,八哥也站在桌子上正偷偷饮茶,也扭头看来。 颜如玉:“……” 八哥阴阳怪气:“七娘,醒了,七娘。” 颜如玉唰一下把床幔放下。 大黄扭头,看着八哥。 八哥丝毫不惧, 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在桌子上迈步走。 “小眯眯眼儿,扬着脸……” 大黄冷不丁一爪子过去,八哥拍翅膀飞起:“爷会飞,爷人飞!” 颜如玉叹口气,这养的动物太聪明,也是让人头疼。 幸好这两日小毛团没在,否则更闹腾。 苗苗被安置下,小毛团也被借调过去,那家伙估计高兴得很,苗苗别的没有,它爱吃的可有的是。 她听了听,没听到霍长鹤的声音,估计霍长鹤一早去安排事宜。 今天的行动虽然在傍晚,但 必须得提前安排。 她暗暗思索,沈怀信会把见面的地点定在哪里? 第919章 好戏开始 一直到下午,太阳西转,暗卫陆续送来的消息,都是没有发现沈府有什么异常。 也没看到沈怀信派谁出门,联系了谁。 暗卫如此,方丈和银锭打探回来的消息也是如此。 而后,明昭郡主上门了。 除了绿湖,只有车夫随从,车夫还在外面没有进来。 琳琅一见绿湖,脸色就沉下来,绿湖红着脸,低头不语。 颜如玉给大当家递个眼色,大当家把琳琅拉到厢房去。 “别,”绿湖开口,红着脸走到琳琅面前,深施一礼,“之前是我不对,不敢奢求姑娘原谅,只求别再生气,绿湖以后定当尊敬王妃,不敢造次。” 琳琅愣了一下,她见不得别人用阴招,装腔作势,但绿湖诚恳道歉,她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微笑点点头。 琳琅清清嗓子道:“那什么,我个人无妨,你只要尊敬我家主子,做到你说的才好。” 绿湖恭敬行礼:“是。” 明昭郡主笑说:“说开了就好,绿湖以后要多来走动,还请姑娘多亲多近。” 琳琅拱拱手:“好说。” 明昭郡主带绿湖进屋,摘掉帷帽,脸上还是虚弱病容。 “我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消息,时间实在不早,我怕误事,就过来了。” 按照昨晚沈怀信所说,明昭郡主要来找霍长鹤,把霍长鹤从府里带出去。 明摆着就是想让霍长鹤家里闹翻天,鸡飞狗跳。 试问霍长鹤正受折磨,颜如玉本就劳心劳力照顾,焦头烂额之际,明昭郡主来了,一样虚弱,而霍长鹤一见她,两人的蛊虫都不再发作,彼此欣喜。 颜如玉在一旁瞧着,能高兴? 可不高兴,又无可奈何,霍长鹤受够折磨,不敢再受,自然要和明昭郡主在一起。 颜如玉初享安稳,一路辛苦跋涉,好日子没地几天,忽然要被别人抢占顶替,她如何能甘心? 三人之间势必要有一番较量拉扯。 沈怀信就是想看到这样的场景,让霍长鹤难受,丢脸,颜面扫地,最终还要屈服在他的算计之下。 所以,明昭郡主来得不能太晚,否则,三个“折腾”的时间不够。 颜如玉让琳琅把霍长鹤请来,霍长鹤今天一直在书房忙碌,收各方消息,向光那边也是严阵以待。 谁也不知道沈怀信会安排多少人,为确保安全,能用的势力都要安排上。 不知不觉,快一天的时间过去,琳琅来报,说是王妃让他过去。 霍长鹤进屋看到明昭郡主,脚步一顿。 颜如玉暗自好笑,神情不显:“怎么着?我们三个吵一架?” 明昭郡主一愣,赶紧摆手:“不行不行。” 霍长鹤清清嗓子:“确实不行。” 颜如玉摸着大黄的毛,八哥在她手边走来走去。 “哦哟哟,打上门来了嘿,绿湖绿湖,就是不服!要问怎么办,就是打服!” 绿湖眼睛睁大,吓得都结巴了:“不,不是,奴婢没有,奴婢很服。” 明昭郡主也有点急,正要说话,颜如玉笑道:“郡主,绿湖,何必和它当真?它就是说着玩,痛快嘴。” 说罢,转头看八哥:“不许乱说。” 八哥拍拍翅膀还想说,大黄伸爪子拍它一下。 它正打算再卖弄一番,没有防备,这下被打中,不服气地拍翅膀飞走。 在窗台外盘旋着还在叫骂:“小眯眯眼儿,扬着脸儿……” …… 谁也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但守在外面沈府的盯梢人却看到,王妃气呼呼独自骑着马出门,斗篷都扬起来老高,一眨眼人就没影了。 蜂哨眯着眼睛,看到那个卖糖人的匆匆收了摊,跑走了。 沈怀信就在府里,今天哪里也没去,就等着明昭郡主那边的消息。 一直到傍晚,他也没有着急,他坚信,明昭郡主就是再想扛,最后也只会屈服。 果不其然,接到手下的消息,沈怀信大笑三声。 “看来霍长鹤也没有多硬,什么他的妻子就是最佳,什么为了妻子不纳妾,都是放屁!” “既能得到美色,又能解决身体的麻烦,傻子才不干。” 沈怀信无尽得意:“我还以为,他会多僵持一会儿,看来,还是我高估他了。” 管家恭维道:“那是,没有大人拿下来的人。那接下来……” 沈怀信抚着手上扳指:“传话吧。另外,准备好平板车。” 管家疑惑:“大人的意思是?” “府里损失那么大,我看霍长鹤到西北来时,也是颇有些家资,也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亏我当初还以为,他会落魄而来。” “想必堂堂王府,他又在申城做大都统多年,怎么会没有家资,又怎么会真的被抄得一文不剩?” 沈怀信语气极尽讥讽:“既然如此,那本使为他解决这么大的难题,总得好好地受他的谢,他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您是说,让他出出血?”管家眉开眼笑,“大人所言极是,换个角度看,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还有明昭郡主,她不也得出一点?您救了她的命,还助她完成多年心愿,嫁给心上人,这不是得双份儿?” 沈怀信赞道:“有理,还是你想得周到,去办!” 管家赶紧下去传话,准备车马。 颜如玉跑到小院,暗卫们见她来,都过来问安。 “上次给你们的石头用完了吗?” “回王妃,还没有,那石头珍贵,我们都省着用。” 颜如玉拿出一块大的:“不必省,该用用,这个给你们。” 上回只是鸡蛋大小一块,这回拳头大小,暗卫们都欣喜不已,把石头接过去。 一点点就能让暗器和兵器的威力增加三成,他们用得省细,但总归本来石头就不大,再省细也有用完的时候。 没想到,这回竟然又得了块这么大的! “那几个人呢?”颜如玉问。 她指的是,当初去牢里劫狱幸存的那个,以及被沈怀信派去搅乱九公主和亲队伍的那几个。 “在,他们这几日都特别老实,王妃要见他们吗?” “把他们带来。” 第920章 办得好就能活 几人站在颜如玉面前,战战兢兢。 他们清楚得很,这位镇南王妃,比镇南王,丝毫不逊色。 颜如玉自顾倒一杯茶,慢慢饮一口。 太阳正西沉,温暖的橘色光芒落在脸上,映得五官都柔和,睫毛也似镀了一层金。 但她抬眼时,眼中冷厉光芒尽显,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这几日过得怎么样?”她淡淡开口。 这句话实在太过平常,平常到他们觉得,这背后一定有隐情,有大坑。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先开口。 颜如玉把杯子放下,微微一响。 “怎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还是说,觉得活得无趣?” 最后一句跟钩子似的,众人心头一凛。 “不,不是,我们在这儿活得很好。” “是,吃得好,住得好……” 说着说着,就感觉话风不太对。 吃得好,住得好,后面是不是就该宰了? 几人又把话刹住。 颜如玉似笑非笑:“你们谁和沈怀信的关系最近?” 又是个大坑。 几人互相看几眼,都不敢说话。 “又不说了?” “不是,我们……我们都是……” “不用都,重新排队,从左到右。” 话落,几个人推来阻去,排成一排。 “谁最了解程书意?”颜如玉又问。 这次倒让颜如玉意外,几人同时伸手一指,指向其中一人。 那人出列,嘴唇哆嗦:“我,我叫周适,是程书意选我到沈城使身边去的,我与程书意在之前他刚入府的时候就认识了。” 颜如玉问道:“那你们去找九公主的麻烦,是沈怀信一个人的意思,还是程书意也知道?” “他不知,沈城使一人下的令,他还叮嘱我们,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不得走漏消息。” 颜如玉若有所思,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掠过。 “有个活命的机会,看你们想不想要。” “如果想,事情做好,不但能活,荣华富贵也唾手可得,如果不想,这些日子吃得好住得好,也可以上路了。” 几人立即跪下:“王妃,我们想活!” …… 明昭郡主和绿湖在里屋,霍长鹤在外屋。 坐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霍长鹤进里屋躺着,明昭郡主带着绿湖去外屋坐着。 绿湖悄声道:“小姐,王妃的品味真好,奴婢看她房间的布置,不似有的人家,想把所有值钱的好东西都摆出来,乱得不得章法,可王妃这屋子,温馨中又不失贵气,几件东西看似随意摆放,实则都是点睛之笔。” 明昭郡主其实尴尬还紧张,被绿湖一打岔,反倒放松许多。 “王妃肯定不一定啊,你看她送我的花和书,尤其那些书,我都无法想象,外面还有那样的世界。” 她低头笑笑:“难怪,当初王妃压根没把我当回事,她胸怀宽广,眼界开阔,着眼在四方,又岂是我这种小情能够相比的。” 绿湖眨眨眼:“奴婢觉得,王妃的确很好,是世间少有人能匹敌得好,可是,奴婢也觉得,小情也没什么不好呀。” “就像……”绿湖绞尽脑汁,“只有少数人能做元帅,将军,多数人冲锋的小士兵,可是,士兵也值得我们尊敬,他们也在战斗中牺牲了。” 明昭郡主抬头看她,眼神惊讶。 绿湖有点不知所措:“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是,你说得很对,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见识。” 绿湖脸一红:“奴婢能有什么见识,也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 霍长鹤在屋里听着她们俩在外面嘀嘀咕咕,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想起现在颜如玉独自出去,虽然是演戏,但他还是不好受。 心里越想越气,都怪沈怀信那个家伙! 没事非得弄这一出,好好过日子,相安无事,不行吗? 也不知道如玉现在怎么样了,真是让人担心。 他还没有和如玉吵过架。 抓心挠肝。 暗下决心,以后绝不和颜如玉吵架。 正胡思乱想,转头看到大黄。 大黄不声不响地看着他,眼神睥睨。 霍长鹤实在费解。 山鸡睥睨四方也就罢了,人家本来就是一视同仁,平时也很少出现。 八哥自不必说,那是银锭养的,后来为吃的才被颜如玉收服,天生就是一副贱贱样。 小毛团是认了主的,也不必说。 可这大黄,是他带回来的,又没亏待过,虽说大黄天生长得的就是一副看上去鄙夷所有人的嘴脸,但他就是觉得,大黄对他是格外的挑剔。 好像从骨子里就透着挑剔,审视,不满。 霍长鹤生平第一次面对一只动物产生一种不自信感,或者是心虚感。 可他在心虚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真是邪门。 为了克服这种感觉,他咬牙盯着大黄,和大黄对视。 互不退让。 正在较劲,外面脚步声响。 大当家到外屋门口,低声道:“王爷,有人求见,说是来找郡主的。” 与此同时,宋平推开后窗。 “王爷,那个小厮来了。” 霍长鹤冷笑一声:“果然是他,又被王妃猜了。” 颜如玉离开时曾说过,如果到天黑,沈怀信还没有动静,那就说明,他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一切。 这个人,应该就是藏身在郡主府的小厮,小芋子。 他在暗中观察一切,沈怀信去过郡主府,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只等明昭郡主来了王府,再等颜如玉跑出去,中间再隔一段时间,就能完美入场。 霍长鹤摆手,大当家和宋平都退下。 他深吸一口气:“郡主,请进来吧。” 明昭郡主又开始紧张,暗暗给自己打气几句,和绿湖走进来。 “王爷。” 她客气行个礼,浑身都僵硬。 之前盼着他来,渴望多年后第一次重逢,重逢之后的欣喜,失落,心碎,万般滋味都体会过。 现在想来,竟然如同恍如隔世。 面对霍长鹤,她内心平静,没有半点其它情感。 “你不必紧张,”霍长鹤低声道,“按王妃所说的做即可。” “王妃为此事日夜担忧,既然落在你我头上,我们就要办好。” 明昭郡主点头,坚定道:“好。” 第921章 出发 小厮进屋,看到明昭郡主正坐在床边,低声和霍长鹤说着什么。 霍长鹤脸色极差,但此时精神尚可,从他的角度,看到两人似是在拉着手。 小厮嘴角浮现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上前打了个千儿:“奴才恭喜郡主,得偿所愿。”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实在太不合时宜,但他一脸笑意,完全没有说错话的感觉。 明昭郡主抬手,帕子抹抹眼角,语气不太好:“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小厮笑道:“郡主,当然是沈城使奴才来的,奴才不来,您知道和王爷去哪吗?” 明昭郡主惊愕看他:“你……” 绿湖在一旁喝斥:“大胆,竟敢对郡主如此无礼!” 小厮并不以为然,完全不把绿湖放在眼中。 “绿湖姐姐,我恭喜郡主,有什么不对?再者,我说的是事实,郡主不就是想和王爷厮守一生吗?现在不是如愿了?” 绿湖拧眉:“你……” 小厮笑容微收:“行了,绿湖,今天晚上没你事,我也不是来找你的,你就闭嘴吧。” 他直视霍长鹤:“王爷,动身吧,城使大人还在等你。” 霍长鹤轻咳嗽两声,气息有点弱:“你对沈怀信倒是忠心。” “那当然,我家世代吃的是沈家的饭。” 明昭郡主冷笑:“真是可笑,我竟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伶俐且忠心的。” “奴才是忠心,这一点没错,以后郡主听从城使的话,奴才自然也会忠心于您。” 小厮侧身:“请吧,别让城使等烦了。” 明昭郡主扶着霍长鹤起来,又更衣梳洗,折腾半晌,小厮就站在一旁看着,等着。 屋子里温暖如春,香气淡淡,他第一次到这里来,心说王爷的住处,果然是不同凡响。 终于收拾妥当,小厮和他们一起出院子,到府门外。 银锭备了车,小厮看一眼银锭:“他可不行。” 银锭小眼睛立即瞪圆:“你说谁不行?老子怎么不行?” 小厮轻笑:“谁不知道王爷身边的大侍卫,身手一流,我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他冲霍长鹤道:“王爷,还是找个普通车夫吧。要不,奴才给您安排一个?” 霍长鹤冷笑:“本王可用不起。” 他吩咐银锭:“去找个普通车夫来。” 银锭不情不愿的进去,不多时,领出一个来。 身材削瘦,一脸络腮胡子,半低着头,眼睛也不看人,有些木讷呆愣,身上裹着棉衣,腰间插着马鞭。 小厮打量几眼,没再反对:“奴才要借坐王爷的马车,就与车夫在前面吧,给您带路。” 明昭郡主听说他要同乘一辆车,眼神闪过焦急。 霍长鹤没言语,示意她别急,明昭郡主垂头,扶着他上马车。 绿湖也想跟,被郡主拒绝。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向前驶去,融入夜色。 银锭看着马车离开,宋平也从里面出来,低声问:“这样行吗?金铤可不爱说话。” “就是赶个车,不用说话,那正好,”银锭忧心忡忡,“此去就是入沈怀信的明摆下的圈套,除了金铤,谁有把握?” 宋平点头:“这倒也是。” 他们这些人,单说身手,就比金铤差太多了。 还得多努力呀! 听说向光在庄园那边,他们每天训练,每个人都突飞猛进,他寻思着,要不要去那边练练。 这会儿也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宋平念头一闪,赶紧收住。 “我看着守里,你赶紧去吧。” 银锭点点头,融入夜色中。 等着是不可能的,蜂哨和泉刀此时也不在府里,他们早分而动,在路上等动静。 马车滚滚向前,霍长鹤挑帘往车外看,还是在城里,没离开,也不像要出城的样子。 这是要去哪? 明昭郡主小声问:“王爷,小厮在车上,也不出城,王妃怎么办?” 本来他们计划的是,小厮不同车,他们在后面跟随,颜如玉在附近等候,合适的时候,悄声上车,一同出城。 “凡事都有第二套备用计划,”霍长鹤沉稳道,“莫急,本王自有安排,王妃也会随机应变。” 见他稳得住,明昭郡主微慌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她握紧帕子,低声道:“王妃是奇女子,什么场面都不怕。” 霍长鹤嘴角不自觉勾起:“那是自然,流放这一路上,玉儿机智过人,沉稳聪慧,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明昭郡主眼神向往:“有空的时候,定叫王妃给我讲讲你们这一路上的经历。” 霍长鹤道:“你若想听,我安排个人给你讲。” “为何要安排别人?”明昭郡主不解。 “玉儿脸皮薄,话也不多,哪会拉得下脸自夸?她只会说,这没什么,都过去了。” 明昭郡主:“……有理。” “那你给我找个会讲的,我要听精彩的。” “没问题。” 明昭郡主扑哧笑出声,尴尬的气氛忽然一下子松弛下来。 “王爷,以后我们就像小一起训练时那般相处吧,只不过,男女有别,得让王妃替代你的位子,你对我也不必防备,僵硬。” 霍长鹤也不禁笑笑:“如此,甚好。” 从小一起长大,训练,又有父辈的交情,临死的托孤,终归是有情分在。 人和人之间,不都是男女之情,还有更深刻,更朴素的情感。 霍长鹤心头无形的绳索松开,至此时,总算能自在面对曾经的穆宁。 …… 颜如玉微合着眼睛,静静等待。 冷冬深夜,四周一片静寂。 正耐心等着,空间一阵震动。 她没睁眼,直接进入空间。 方丈声音迅速传来:“如玉,王爷出门了啊,蜂哨刚传回消息来,没出城。” 方丈就是时势播报机,把他们几个传来回的消息,随时通知颜如玉。 “你在哪?地点对不对?那小子和王爷在一辆车上,你恐怕不能半路上车了。” 颜如玉并不慌:“没事,我不需要上车。” “有把握吗?别和王爷去两岔了。” “放心,不会的,”颜如玉温不经心,“即便去了两岔,我也有办法对付沈怀信。” “遇不见,我可以去找他。” 方丈听她语气笃定,也就放了心,叹气遗憾道:“真可惜,我该和你一起去的。” “你来了,谁给我播报消息?” “这么说,我还是挺重要的?哈哈,那我先退了,有消息随时通知你!” 第922章 真能装 霍长鹤的马车停住,他给明昭郡主递个眼色,明昭郡主做好准备。 此时响起小厮的声音:“王爷,郡主,请下车吧。” 两人下车,霍长鹤咳嗽两声,目光在四周一掠,这是一处后院,马车直接驶进院中, 院中开阔,东西摆设很少,甚至有点空旷。 霍长鹤隐约觉得这院子哪里有点不对,再看前面,是高耸的小楼,看这楼的造型样式。 他就明白这里是哪。 晚摘星的后院。 原来如此。 沈怀信也知道,他中蛊,必然会想到是颜如玉在这儿买的那支簪子出的事,既然如此,那晚摘星也就相当于暴露了。 事到现在,沈怀信已不怕。 霍长鹤问道:“沈怀信呢?” 小厮一笑:“王爷,城使不在这里,还没到,您还得再走一段。” 霍长鹤不解,就见小厮走到角落荷花缸中,在里面摸索一阵。 “哗啦”一声响,像是铁链子拉扯,院中地面裂开一道缝隙。 小厮一指:“王爷,请随我来。” 金铤想先下,小厮一挡他:“你就不必跟着了,在这儿守着马车吧。” 金铤不悦,霍长鹤适时开口:“你就等着吧,不可无礼。” 金铤没说话,只垂首后退两步。 小厮很满意霍长鹤的态度,眼神中难掩得意,在前面带路。 王爷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得按城使说得走,还不是得乖乖听他的指挥? 霍长鹤压根没往心里去,与这种小人,没必要置气——时机到了,杀掉便是。 暗道幽暗,很冷,但并不潮湿。 霍长鹤拿出头戴式探照灯,光芒照亮通道。 明昭郡主诧异:“这是何物?” 小厮也惊讶,伸手就想拿,霍长鹤目光一冷,他下意识又缩回手。 “我只是想看看,好奇而已。” 霍长鹤淡淡道:“此乃太阳灯,吸取太阳华光,贮存起来,等到晚上再放出使用。” 明昭郡主惊叹:“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之物。” 不用再细问,定然是王妃的。 明昭郡主迫不及待想见到颜如玉,迫不及待想听她的故事,看她究竟还有多少稀奇的玩意儿。 三人三个心思,快步在通道里走。 霍长鹤观察这通道,不似新挖,应该是早就走了,而且并不只一条路,除了他们现在走的,还有别的。 那些路是通去哪的?什么人,何时修的? 霍长鹤心头存疑,转头看明昭郡主。 明昭郡主也是一脸惊疑,缓缓摇头,表示不知。 她现在很是懊恼,后悔没有好好过日子,整天就在府里不出门,对外面一无所知,现在好了,如此被动。 霍长社默默计算时间,指尖一点无色粉末,飘然落下。 …… 颜如玉听到脚步声响,睁开眼睛。 暗卫低声道:“王妃,有人来了。” “何人?” “是沈怀信。” 颜如玉看一眼不远处的院子,点点头:“继续等,别惊动他。” “是。” 沈怀信到了,那王爷也就不远了。 沈怀信进宅了,到一处小院落座,院子里亮起火把,他面前还放个炭盆,里面的炭烧得正旺。 坐下烤火,旁边还放张小桌,上摆几样精致点心,有一壶热茶。 刚喝半盏,地下就有动静,他头也没抬,继续喝茶。 霍长鹤出地道,抬眼就看到沈怀信穿裘拥炉, 一身华贵。 真能装——霍长鹤心里暗笑,这家伙定然是属麻袋的。 直到他上来,沈怀信都没有给一个目光,小厮到近前见礼。 “大人,人带到了。” 沈怀信这才转头,看一眼霍长鹤。 “王爷,又见面了。” 他边说边打量,霍长鹤一身衣裳不错,就是脸色太差,灰白灰白,下巴和脖子底下的红纹也骇人,两腮凹陷不少,眼下青黑,久病饱受折磨的人都如此,三分魂都像飘出体外。 沈怀信很满意。 “王爷身子不适,可不似之前那般,傲气杀气凛然,神勇英武。” 霍长鹤假意咳嗽两声:“是,身体有病,自然不似之前,倒是这人心,一如既往的狠毒。” 沈怀信笑笑,对他的讽刺并不恼怒。 讽刺,说明是不高兴,被戳到痛处。 能让霍长鹤不高兴,沈怀信很高兴。 “王爷所言,倒是有趣,”沈怀信慢慢喝完一盏茶。 他也不说让他们入座,甚至都没有准备椅子。 霍长鹤问道:“沈城使费劲周折,究竟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本王深夜而来,已是诚意所在,城使还是快说吧。” 沈怀信啪一拍桌子。 “霍长鹤,你是在和谁说话?” 霍长鹤暗哼,这就是受不住了,也太早了点儿。 “和你,”霍长鹤说,“不是让人把我们请来的吗?不然我们到这来做什么?这是哪?” “这是哪,你不必知道,我看你是没有弄清形势,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霍长鹤沉默一瞬:“你想怎么样?” 明昭郡主适时开口:“沈城使,王爷性急,又受蛊毒折磨,心情不好,你多担待。” 她的话软,让沈怀信很受用。 “哼,心情不好,那就忍着!你最好看清楚,除了我,没人能救你们。” 沈怀信靠着椅背,姿态嚣张:“霍长鹤,收起你之前的傲慢,休要摆架子,如若不然……” 他语气转狠:“前两日的痛苦,我想你不会再想尝一遍吧?” 霍长鹤想说什么,明昭郡主拉拉他袖子,脸上扬着笑意。 “他不想,沈城使,你想让我们怎么做,请吩咐。” “吩咐”二字,取悦了沈怀信。 他点点头;“还是郡主懂事。王爷,本使看你整天闲得无事可做,你身为流放犯,就得干点活,不然叫你来这里做什么?享福吗?” “自明日起,你去本使营中,在本使帐外听用吧。” 在帐外听用,就是小兵,平时站岗,报信,跑腿儿,也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霍长鹤简直气笑,这个狗东西,是真敢啊。 明昭郡主诧异道:“你之前不是说,让王爷做大将吗?王爷何等身手战绩,岂能大材小用?” “之前说的,但他态度不好,本使改意了,不行吗?” 第923章 本王可不会求你 沈怀信嚣张至极。 明昭郡主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沈怀信所做的一切以及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想如果不是颜如玉沉稳机敏,早早识破沈怀信的毒计,并救她于水火,那这一切,都会变成真的。 明昭郡主心有余悸,手心都冒出冷汗。 “沈怀信,你怎能如此?王爷是何身份?怎么能给你做小兵?” 明昭郡主气得脸色铁青,明知不可能也是生气。 沈怀信挑眉,反问道:“他什么身份?说出来听听,本使倒不知道,现在的他,除了是流放犯,还是什么。” “你!王爷再如何,也还是王爷,朝廷并没有削他的王位!” “那又如何?他现在今非昔比,”沈怀信脸上笑意一收,声音陡然冷厉,“还以为是原来那个手握重兵,号令百万的镇南王吗?” 霍长鹤低笑:“沈怀信,是你一直在介意本王原来的身份吧?介意本王比你声望高,权力大,才能强,处处都强过你。” “本王从未想过与你为敌,是你一直把本王当成假想敌。” 沈怀信心头冒火:“你哪里比本使强?少要自以为是,你现在不过就是本使地界上的一只蚂蚁,想踩死你,何其容易?” “那么容易,你费这么大劲干什么?”霍长鹤语气平静,更显得沈怀信气急败坏。 “你知道,为什么本王从不与你为敌吗?” 沈怀信神色紧绷,他不甘,但也想知道答案。 “为何?” 霍长鹤淡然一笑:“因为在本王眼中,你还不配是个对手,就像猎豹,会把一只猫当成敌手吗?” 明昭郡主微抿唇,压住笑意。 沈怀信:“!!” 他霍然站起,怒视霍长鹤,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 盯了半晌,忽然又笑起来。 “行,你说得对,我是真没想到,事到现在,你依旧嘴硬。” “看来,你体内的蛊毒,你是不想解决了,那本使也不强求,你们走吧。” 明昭郡主愣道:“让我们去哪?” “哪来的回哪去,”沈怀信又坐回去,悠然倒上一杯茶。 “那我们体内……” “那关本使什么事?指过路给你们,你们不走,怪本使吗?” 沈怀信“啪”把杯子一摔:“霍长鹤,我等你来求我,到时候,一步一跪,三步一叩首,到沈府门前,求我!” 霍长鹤似笑非笑:“求你什么?你给本王下了毒,然后,本王还要求你?求你羞辱,在你羞辱之下,委屈求全?” 沈怀信大声道:“不错!” “你若想活,必须如此。” 霍长鹤轻叹:“沈怀信,难怪你一事无成,身为将领,难道不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你觉得,区区一只蛊虫,就能让本王屈服,跪你?”霍长鹤语气轻蔑,“镇守申城时,想杀本王的人何止千万?想给本王下毒的细作每年不知道抓多少。” “你凭什么觉得,本王就能屈服于你。” 沈怀信摇头笑:“死到临头,尝过滋味,还如此狂傲,也就只有你了。那我问你,如果你没有屈服,你身边的女人,怎么会是明昭?如果你没有屈服,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一旁的小厮笑道:“郡主,还是劝劝王爷吧,别和大人对着干,他已经是手下败将,大人能给他一条活路,那都是大人仁慈。” 他上前一步,笑容得意又有些猥琐:“您日盼夜盼,好不容易不再独守空房,和王爷在一起,可别就这么早早死了,还没享受够,就……” 话没说完,霍长鹤突然一张手,把小厮抓过去,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小厮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退去,眼神已经露出惊恐。 他下意识双手抓住霍长鹤的手臂,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 “你的所做所为,本王都不屑评论,既然你这么忠于沈怀信,相信他也念你的好,等你死后,他会给你买口棺材。” 小厮眼睛睁开,喉咙里发出艰难声响,霍长鹤面无表情,手指收紧。 一声骨断微响,霍长鹤松开手,拿出帕子慢慢擦拭,小厮尸首软软倒地。 这一幕来得极快,霍长鹤出手也利索,几乎是眨眼之间,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厮,就变成一具尸首。 沈怀信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惊怒看着霍长鹤。 他不在乎小厮的死活,但他在意自己的脸面。 霍长鹤此举,无异于在打他的脸。 “你!” “你看,我做的示范如何?这就是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霍长鹤慢条斯理,“你若真能这样轻易弄死我,何费这么大力气,用这么多手段?” “晚摘星,也是你的产业,想必你原来也是想好好经营,但为了害我,把他暴露在我面前。” “沈怀信,你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霍长鹤句句都往他心窝子上捅。 沈怀信脸色铁青,怒斥道:“霍长鹤,你休要逞口舌之利,一个奴才,死就死了,杀个奴才,看把你得意的,你可别忘了,你们的命,还捏在我手里。” “就是小兵,干不干,干明天就去,不干,那你们现在就可以走,我等你来求我。” 霍长鹤轻笑:“本王可不会求你。沈怀信,你还是不了解本王,这种阴毒的法子,实在过于可笑。” 沈怀信眸子微眯:“不会求?我看你是忘了之前的生不如死吧?不会求,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霍长鹤环顾四周,目光着重在几个点上落了落。 他的目光,忽然让沈怀信有些不安。 “不来一趟,怎么知道能亲眼看看你埋伏的都是什么人,这些就是你的底牌吧?” “这样的机会,本王如何能错过?” 沈怀信拿出一个小瓶,目光阴毒:“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我能给明昭郡主让蛊虫沉睡的药,也就有办法唤醒它们,你不会真以为,我没有后手吧?不会真以为,那东西就发作一次?” 霍长鹤并无惧色:“你大可一试,看本王会不会屈服于你。” 沈怀信眼底掀起怒色风雨:“好,那就让你试试,现在就跪地求饶!” 他说罢,沈怀信用力拔开瓶塞。 第924章 我早就想杀你了 纵然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但在看到塞子被拔开的那一刹那,明昭郡主还是白了脸。 沈怀信很满意她的反应,转眼看霍长鹤。 霍长鹤面不改色,没有任何畏惧。 沈怀信不着急,盯着他看,等着他面容扭曲,痛苦不已,跪下求饶。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带着淡淡腥味儿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清晰可闻,这药绝没有失效。 沈怀信低头看看瓶子,又看看霍长鹤和明昭郡主。 明昭郡主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再发作的迹象。 这是…… 他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霍长鹤低笑两声:“还别的手段吗?” 沈怀信错愕:“为什么你没反应?” 霍长鹤冷然道:“本王说过,绝不会受这种阴毒之法的威胁!” “别说有法子对付,就算是真没有,本王就算死,活剖出来,也不会任由你摆布,做你的傀儡。” 沈怀信站起,捏着瓶子的手指都泛白:“你什么意思?” 霍长鹤浅笑:“意思就是,你这些,没用。” 沈怀信才不相信:“你胡说!怎么可能没有?霍长鹤你别强撑了,你看看你自己的鬼样子,现在是什么德行,明明被折磨至此,还不……” 明昭郡主从腰侧小锦袋里扯出一条帕子,帕子微湿,还有淡淡药味,递给霍长鹤。 霍长鹤拍拍腰侧:“我也有。” 他也扯出块帕子,比明昭郡主的还大些,直接在脸上一抹。 他脸上的妆容被抹去,露出原来的肤色来。 病态,憔悴,都在帕子下一点点被抹除,缓慢又坚定。 明昭郡主也一样,一点点擦拭去,露出白嫩透红的皮肤,气色好得不得了,哪里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沈怀信眼睛圆睁,手中瓶子“啪”一声碎裂,他眼角几欲迸开。 “你没事,你没中蛊!” 霍长鹤傲然轻笑:“当然。” 沈怀信咬紧后槽牙,嘴里溢上一股腥甜,把翻腾的血又压下去。 “你!霍长鹤,即使你没中蛊,又如何?今日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就休想走。” 沈怀信把手中碎瓶狠狠往地上一砸,又踢翻桌子,壶碗摔了一地。 “来人,拿下他!” 一声令下,几个人从埋伏的地方掉落。 “扑嗵!” 连续几声响,那些人却没有站起来。 沈怀信一愣,预感不妙。 外面脚步声响,同时亮起火把,一队人闯进来,黑衣面具,无声无息却杀气凛然。 他们左右一分,中间走出一个女子。 月白色狐毛大氅,根根分明的茸毛拥着她精致小巧的脸,柳眉似刀,眼尾微挑,明亮而锋利,映着四周跳跃的火光,更添几分冷冽。 “是你?” 沈怀信难以置信。 颜如玉走到霍长鹤近前,看他一扫病容的脸:“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明昭郡主长吐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赶紧行个礼。 “王妃安!” 颜如玉笑问:“没事吧?” “一切都好。” 沈怀信一脸懵,颜如玉出现,已经够让他懵的,明昭郡主不但没和她发生冲突,竟然还有说有笑,看似很高兴她来似的。 这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想问小厮,但小厮早断了气,尸首还在一旁,根本不可能回答他。 颜如玉这才转眼看沈怀信。 “未到幽城之前,王爷曾经提过你,说你出身沈家,沈家世代镇守幽守,忠心为国,立下不少功绩。沈老将军,也是公认的西北王,可以说,你一出生,就比别人起点高许多。” “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未必能达到你一出生时的高度。” “原本你只要按部就班,不出大错就能平安过一辈子,可你偏不。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男人有志向,不想躺在祖辈的功劳薄上,想走出祖辈光环,证明自己不靠他们也可以,甚至能带着沈家走上更高的高度,这也无可厚非。” 沈怀信愣住——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番话竟然从一个女子说出来,还是霍长鹤的妻子,这个女人,竟然懂他! 颜如玉眸光泛起凉意,字字如同淬冰:“然而,你一心只想输赢,只为争一场胜负,却背离了初衷,不顾国,不顾家,不顾沈家列祖列宗。” “你迫害不是你营中的军士,明明他们和你的兵一样,也为镇守边关洒过热血;你为了杀王爷不惜残害同胞,只为嫁祸;你为了筹备粮食,烧抢百姓家和储备粮库。” “你为了培养暗中力量,不惜收容敌部落的杀人魔;你甚至为给王爷找麻烦,不惜命人去拦截九公主的和亲队伍,制造事端,完全不顾是否会引起两国战事。” “最后,你仍旧为一己之私,用阴毒之法,处心积虑,害王爷。” 颜如玉字字铿锵,犹如落地冰珠:“沈怀信,这些,你可认?” 沈怀信眼睛圆睁,双手紧握,心在腔子里砰砰跳,咬紧后槽牙,似只要一张嘴,心就要从里面跳出来。 他无法相信,这些隐秘的事,竟然从颜如玉口中,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为什么会知道! 颜如玉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尸首:“你带来的这些人,想暗中伏击,可惜,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局里,他们早就回不去。” “外面那些平板车,你是打算用来装什么的?不过,已不重要,可以把这些尸首拉回去。” 颜如玉说得云淡风轻,却如千斤巨石,给了沈怀信最后一击。 沈怀信心口一痛,再也受不住,一张嘴“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颜如玉微勾唇,笑意不达眼底:“这就撑不住了?那可不行,你不能死。” “这么死,太便宜你。” “这局你叫了开始,就得由我们来结束,”颜如玉上前一步,“沈怀信,我早就想杀你了,只是看在沈家祖宗的面子上,给过你几次机会。” “不过现在想想,我和你家祖宗又不认识,何必要给他们面子?” “毕竟,你都不想让他们要脸了。” 沈怀信身子一晃,脑子时都在嗡鸣。 “你!” 第925章 那就是我 沈怀信再吐一口血。 他满腔怒火都在眼底点燃,似有狂风吹起火浪,恨不能把颜如玉烧成灰。 “你,为何会知道?” “王爷有句话说得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你呢?”颜如玉讥讽笑,“你既不知王爷,更不知你自己。” “你低估王爷,高估你自己,盲目狂傲自大,你不败,谁败?” 颜如玉字字如刀,刺向沈怀信:“就凭你,还想赢王爷,你也配!” 一声厉喝,把沈怀信气得火气直窜头顶。 “你,无知妇人,你懂什么!” 霍长鹤冷然道:“玉儿从来不是无知妇人,我也比不上她。” 沈怀信咬牙切齿,牙齿都染了红:“霍长鹤,你们夫妇,就算是能平安离开这里,又如何?以后还不是要在本使的地界上讨生活?” “本使想收拾你们,轻而易举!” “以后?”颜如玉手指轻抚腕间玉镯,“你觉得,你还有以后?” 沈怀信一怔,眸子猛缩:“你想干什么?本使是幽城护城使,你们还敢动我不成?” 他目光掠过那些尸首:“你们杀他们容易,杀我?你敢吗?” “霍长鹤,你是流放犯,无论你有多大能耐,以前有多风光,你现在都是犯!无皇上旨意,你不能随意离开此地。” “你若敢动我,那就是罪上加罪,你敢吗?” 颜如玉嗤笑:“治你,还用王爷?” “说你不知己,不知彼,你还不服,我们曾灭过永昌县主和她的儿子霍长羡,你可知道?” 颜如玉忽然提及这个,沈怀信愣了一下,他记得,有这个人。 “霍长羡?那不是……永昌县主和你父亲的儿子吗?”他看向霍长鹤,怪笑出声,“你还好意思说我?霍长鹤,你连自己的兄弟都杀?” “他不是,”霍长鹤简短,却如惊雷,“他是皇上和永昌县主的私生子。” 沈怀信以为自己幻听:“谁?” “皇上?”沈怀信眼睛缓缓睁大一圈,神情惊愕,“你知道他是皇上的……你还敢?” “是我们灭的,但没人知道是我们灭的,”颜如玉淡定解释,“知道用的什么法子吗?真的假的,伪装的。” 沈怀信莫名其妙,一时没明白过来。 “他深信的大祭司,是我用他自己的属下假扮的,所谓大祭司,也是我随口一说,伪装之下,他压根没有想到,他苦苦寻找的属下,就是面前神秘的大祭司。” 沈怀信拧眉不语,他隐约意识到,颜如玉敢把这种事告诉他,就有办法对付他。 颜如玉见他还是一脸懵憧的样子,微挑眉:“还是不懂?果然脑子不灵光。” “也罢,眼见为识,就让你亲眼看看。” 颜如玉拍拍手,从暗影中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沈怀信提高警惕,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那两个人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前面的一个,是他派出去的,劫杀九公主和亲队伍的人。 沈怀信惊愕:“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让你……” 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后面出现的人更让他震惊,震惊到把后面要说的话直接忘记了。 他看到的人,就是他自己。 虽然衣服不一样,但那张脸,一模一样。 沈怀信忽然就懂了,方才颜如玉对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淡淡道:“我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沈怀信,你可以退居幕后了。” 沈怀信后退两步,难以置信:“不行,不可能!” “你是谁,是谁?” “大人,”那人缓缓开口,“是我。” 沈怀信愣了愣,这声音熟悉,他有印象。 “你,你不是死在大牢了吗?” “您让我去劫狱,我侥幸没死,”他自嘲笑笑,“我还看到您否认了死去的兄弟,说不认识他们。” 沈怀信脸色铁青:“我那是为了顾全大局,当着那么多人,如何认?” “大局?您若为大局,就不该收留那几个人!您是为了保全您自己。” 沈怀信怒斥:“这就是你假扮我的理由?你扮得再像,你也不是,你的声音也不对。” “声音这回事,”颜如玉接过话,“今天晚上,城使大人遇袭,身边的人死光,城使也被毒哑,经过大夫全力抢救,最终救回性命,但是嗓子因为毒而发生改变。” “多简单的事。” 沈怀信感觉天旋地转:“不可能,程书意何其聪明,他不会相信的。” “他?我会让他信,”颜如玉云淡风轻,“再说,他不信,也没什么要紧,大不了,杀了他便是。” 沈怀信:“!!” 霍长鹤眼神得意,静静看着他。 沈怀信气急败坏:“霍长鹤,你听听你妻子说了什么?你竟然不管,在一旁站着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我管什么?玉儿说得多好,比我想得都周到,我庆幸有玉儿在我身边。” 沈怀信差点气得倒仰。 “行了,废话少说,”颜如玉抬手,“沈怀信,今天晚上,谁都救不了你,是你自己自寻死路。” 沈怀信后退两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这还不容易?”颜如玉诧异,“这处宅子,你每年都来住一个月,但很少骑马坐轿来。” “小厮带王爷没出城,而是去了晚摘星,这说明什么?晚摘星有机关,你平时就是自己走暗道来,这是你生母的住处,尤其你生母身份低,不足为外人知,偏你那个父亲成日流连在女人堆里,却除了你,再没别的子女。” “你自小被沈老将军养在身边,是幸,但母子分离,也是不幸。” “至于为什么知道你这处宅子,当然是你这两个心腹说的。” 沈怀信怒视二人:“你们!” 他一阵头晕胸闷,不止为被手下出卖,还因为颜如玉的话,字字扎在他心上。 然而,颜如玉后面的的话更是如同催命符:“好了,不必再挣扎,你也不用想着拼命,你现在试试,你还能调用内力吗?” 沈怀信心头一惊,连忙悄悄一试,刚一提气,只觉得心口痛得要炸开。 “你中毒了,”颜如玉淡定从容,“就在你去找明昭郡主的时候。” “香炉里燃烧的其它根本不是你带去的迷药,被我换掉了。” 颜如玉还继续补刀:“你还记得当时在榻上晕倒的小丫环吗?” “那就是我。” 第926章 母子往事 沈怀信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倒下去。 没人扶他,他硬生生跌在地上。 霍长鹤冷哼一声,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 颜如玉目光冰冷,也无半点愧疚之色,沈怀信做下那么多恶事,早该死! 明昭郡主在一旁道:“王妃,王爷,你们先聊,我去车上等。” 她识趣地退出去,自从王妃离府,王爷这心神就一直不宁,现在总算见到,定然有许多话要说。 她可真有眼力——明昭郡主在心里默默夸赞自己几句,笑着回车上等。 颜如玉还没来得及说别的,霍长鹤紧搂住她,似是怕她下一刻就不见。 “王爷怎么了?”颜如玉问,“有什么不适?” 霍长鹤的声音闷闷的,从头顶上传来:“没有不适,不对,我心里不适。” “嗯?” “自从你假装生气出走,我就不开心,玉儿,我以后不会跟你吵架,你也别走。” 霍长鹤说的是真话,虽然知道是假的,但在看到颜如玉离开的那一刹那,心像被狠狠挖走一块。 这种的难受,他不想再来第二次,永远不想。 颜如玉轻拍他的后背:“好,不吵,吵了也不走。” “你说的。” “我说的。” 颜如玉笑着肯定回答。 世事无常,总会有变数,颜如玉向来坚忍坚韧,她相信人定能胜天。 但她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天意难违。” “时候不早,你要不要再看看这里?不想看咱们就回去。” 颜如玉点头人:“看看,沈怀信经常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小宅子并不大,就是三进三出,稍微有点资产的商户房子都比这个大。 这样的宅子对于沈府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由此可见,当年沈怀信的生母,日子过得的确不怎么样。 沈怀信那个渣爹,常年在女人肚皮上,却只得沈怀信一个儿子,若非如此,恐怕这个可怜的女人连这处落脚之地都没有。 沈怀信生下就被沈老将军派人带走,对沈怀信疼爱是真,严格也是真。 颜如玉在房子里慢步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简单,朴素,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墙上挂着一幅画,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大家之作,甚至有的地方处理得不太好。 但这幅画画得充满情感,画中一头小鹿在不远处的河边嬉戏玩耍,一头母鹿静静地看着它,目光慈爱,周身充满淡淡的忧伤。 看得人心头一酸。 颜如玉猜,这幅画应该是沈怀信的生母所作。 除此之外,这屋里屋外,再没有什么可值得注意的东西。 颜如玉看着画,微叹一声。 “走吧。” 霍长鹤轻揽着她的肩膀:“就让这些留在这里吧。” 颜如玉点头:“晚摘星的机关在哪里?” “在后院,一条地下通道,我注意看过,那条通道还有去往别处的,不知道是哪里。” “我明日让人查一下,必须了如指掌,不知道他身边的其它人是否也知道这些道,要杜绝后患。” 颜如玉赞同:“王爷所言即是。” 地道昏暗,霍长鹤不想让颜如玉再体会一次,时间太晚,想让她回去休息。 出门上马车,明昭郡主正等着,见他们上来,赶紧让开座位。 “可查到什么吗?”明昭郡主问道,“后面还需要我做什么?” 她眼睛里闪着光彩,今天晚上的事固然刺激紧张,但也的确有意思。 霍长鹤看着她放光的眼睛,哼道:“你要不嫌得累慌,去和他们一起训练吧,我看你现在弱得很。” 说罢,又有点后悔,正想找补几句,明昭郡主兴致勃勃:“行吗?可以吗?我想去。” 霍长鹤:“……” 颜如玉笑出声:“王爷算是自己撞枪口上了。” 明昭郡主又看向颜如玉:“王妃,行不行?我想去。” “向光他们那边的确每天训练,但都是男子,没一个女子,”颜如玉笑说,“我倒没意见,就怕你不好意思。” “不如这样,”她话锋一转,“我给琳琅和大当家做了几套练体能的……工具,她们平时在院子里练,你可以先来看看,要是喜欢,我也给你做几套送你府里去。” 霍长鹤生怕她真要跟,赶紧说:“你可以招几个娘子军,一起练,这样更方便,以后也算是你自己的力量。” 明昭郡主眼睛一亮:“有道理。那我明日就去府上,看看那些东西。” “好。”颜如玉一口答应。 霍长鹤:“……” 他隐隐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以后明昭郡主会免不了往府里跑。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看,黑暗中晚摘星的楼体高耸,沉默静立。 她唇边勾起一丝冷笑:“明日,晚摘星和四通钱庄,都着手准备易主事宜。” 霍长鹤不在乎生意钱财,只要颜如玉高兴就行:“好,听你的。” 回到家,明昭郡主下车,绿湖闻讯赶紧冲出来,看到她无恙,又哭又笑,对着颜如玉不断行礼道谢。 “时候不早,陪你主子回去吧,好好休息,暂时还是不要大意。” “是,奴婢记下了。” 主仆二人坐马车离开,颜如玉轻吐一口气,这件事结束,她也能松松神经。 “走吧,”霍长鹤轻声低笑,“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不用,”颜如玉轻推他一下。 两人正要往里走,还没进大门,远处一阵急促马蹄声响,到近前都没有停住,一人从马上翻下,差点摔倒。 “王爷,王妃,王妃,救命!” 此时的刺史府内灯火通明,曹刺史浑身冒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站不稳,但也不肯坐下。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听着里面一声声凄厉叫声,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他的心都要碎了。 时不时在门口问:“夫人,女儿怎么样了?” 夫人紧紧抓着女儿的手,眼泪都往肚子流,脸上挤着笑安慰:“没事的,霞儿,娘在这里, 没事的,听产婆的,用力就好。” 曹芊霞满头是汗,脸色惨白:“娘,我不行了……” 第927章 难产 曹夫人的眼泪差点忍不住,用力咬下嘴唇憋回去。 “霞儿别胡说,娘亲在这儿呢,别怕,生孩子都要经这一遭,等你生下孩儿,娘给你做好吃的,听话。” 曹芊霞眼皮轻颤,似要闭起来。 曹夫人赶紧轻轻摇晃:“别睡,霞儿,听娘亲的话,来人,参汤呢?再喂一碗!” 她嗓音里似带了血,眼泪现也忍不住喷出来。 曹刺史在外面听得真切,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管家赶紧扶住他:“大人,您要撑住啊。” “我怎么撑,我女儿要没了,我还撑什么?”曹刺史眼泪哗哗流。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急促脚步声,有人叫喊:“镇南王妃到了!” 曹刺史一愣,赶紧胡乱抹一把脸,扶着管家往外走。 “快,快迎王妃,天呐,救星来了,王妃,救救我女儿……” 颜如玉快步进屋,曹刺史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下子跪在她面前。 “王妃,求您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她……” 听着屋里的动静, 颜如玉不用听曹刺史说,也知道是难产了。 “王爷,你看着曹刺史,我进去看看。”颜如玉干脆利索,把身上大氅脱下交给霍长鹤。 霍长鹤也没阻拦,点头答应:“放心,外面交给我。” 颜如玉挑帘直接进屋,她没见过曹夫人和曹芊霞,但看到床边的妇人,满脸是泪,咬牙保持镇定的模样,就猜到是曹夫人。 一屋子婆子丫环,个个都是担忧焦急,唯曹夫人是为人母亲的悲怆心疼和不舍。 “您……”曹夫人扭头看到她,惊疑又惊喜。 曹刺史在外面道:“夫人,这位是王妃,医术高超!” 曹夫人心头一松又一紧,医术高超自然是好,可这是产子,不是生病呀。 “多谢王妃,我女儿……” 颜如玉点头,上前查看情况,说实话她也不太擅长妇产科,就是以前去战争国家,帮助妇产科大夫照顾孕妇,接生过几次,都是打下手。 她一边看,一边低声吩咐:“都出去,夫人,去准备参汤和补气血的药。” “都……出去?”曹夫人一怔。 “对,听我的,”颜如玉低声却坚定,不容质疑。 曹夫人咬咬牙:“那我……” 颜如玉倒是希望有个人能留下帮忙,但她的方式,恐怕曹夫人不会接受,要是再花费时间和曹夫人解释一通,对孕妇没有益处。 “一样,没我的话,不准进来。” 曹夫人用力握握女儿的手,把心一横,不如一搏。 “好,我去准备。” 她带着人下去,房间安静下来,曹芊霞力气早已用尽,眼看十分危险。 颜如玉拿出麻醉剂,曹芊霞在针刺破皮肤的那一刹那,撑不住晕过去。 颜如玉拿出要用的东西,一一准备好,此时,后窗传来细微声响。 她走过去推开窗子,曹军医从窗子里钻进来。 “哎呀,我说,下回叫我来能不能找银锭,金铤的速度快是快,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实在受不了啊。” 颜如玉看一眼外面:“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这回事态紧急,你就别挑了。” 曹军医紧张闭上嘴,往外面看一眼,用小气声说:“什么急症?会动手术吗?” “会,难产。” 曹军医一怔:“什么?” “难产,要剖宫取子。” 曹军医眼睛倏地睁大:“什么!” 颜如玉走回床边:“干不干?不干就回去。” 曹军医回神:“干,干,当然干,我只是不知道,这孩子还能……” “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嫌弃产妇。” 颜如玉点头:“一会儿再聊,把这些都戴上。” 口罩,手套,手术服。 曹军医也是见过场面的,消了毒一一戴起。 颜如玉查看曹芊霞情况,开始手术。 里面紧张进行,外面情况也是焦灼。 曹刺史夫妇根本坐不住,来回转来转去。 霍长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有个话题说,夫妻俩注意力被分开些,两人总算稍稍定了定。 “王爷有所不知,”曹夫人开口,“霞儿说想吃点芙蓉奶酥,那个要现做现吃才好,我就带她出门去吃,本来吃完就着回来,哪里知道,忽然就冲出一匹马,把我们的马车惊了,要不是车夫拼死稳住马车,我们母女当场就……” “下车之后,又赶上一群人,把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又耽误一段时间,回到府里之后,就……” 曹夫人落下泪来,曹刺史咬牙道:“这事绝非偶然!这是有人蓄意想要我女儿的命。” 霍长鹤听完点头:“曹刺史所言,本王也认同。” 曹刺史胖脸上少见浮现狠辣:“要是让我查到是谁,我定与他不死不休!” 霍长鹤琢磨着,这八成是沈怀信干的,现在的沈怀信已经不是原来的,曹刺史若是他不死不休,也是麻烦。 但现在,又还不到告诉曹刺史真相的时候。 略一思索,霍长鹤道:“稍后孩子降生,是府里一大喜事,大人与夫人都应以小姐和孩子为重,不可杀生见血。若是二位信得过本王,此事交由本王来查,来龙去脉,参与其中之人,本王定当查个清楚,把人带到大人面前来。” 曹刺史一听这话,当即感动得不行,深施一礼:“多谢王爷!多谢,下官……实在是无以为报。” 曹夫人也跟着行礼:“王爷王妃的恩情,我们夫妻必牢记于心,至死不忘。” “二位不必客气,本王既来到幽城,大家在一起,就要齐心协力,应该的。”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信,说是姑爷来了。 曹刺史抹抹眼睛出去接人。 曹夫人道:“我这女婿来得也够快,想必也是接到消息一路奔波不停,对了,王爷还不知道吧?他在申城。” 申城,是霍长鹤之前驻守的地方。 霍长鹤倒真不了解,也没听曹刺史提过。 “哦?那还真是巧。” “他是申城司马蔡忠合的次子,和霞儿是意外结识,彼此有意,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的身份。” “蔡忠合?” 第928章 母子平安 霍长鹤对蔡忠合这个名字,颇有些印象。 那时霍长鹤镇守申城,蔡忠合还不是司马,此人骨头有些硬,长了张不会说客气话的嘴,谁都敢怼。 而且认准了什么,就绝不会回头,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仕途一直不太顺,纵然对自己的事一丝不苟,做得也挺漂亮。 有一次他负责粮草押运,当时战事起,几路敌军把粮道堵死,任谁都以为不可能再运来粮食,可蔡忠合却奇迹般的出现了。 他一身是伤,手下一行三百人,只剩下不到三十个。 霍长鹤也是从那次注意到他,想对他破例提拔,对死难兵士给予超出分例补偿。 但都被蔡忠合给拒了。 他说,升迁和补偿都是规定制度,只要规定之内的那一份,不需要多加,至于运粮,就是他分内的事。 提及此人,霍长鹤又想起曾经面对他又气又笑又无奈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否也是这个性子。 正在思索间,曹刺史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挺拔英武,风尘仆仆,神色紧绷。 眉眼间有几分蔡忠合的影子。 他进屋便问曹夫人:“岳母大人,霞儿如何了?” “还在生,”曹夫人抹抹泪,“耐心等等吧。” 曹刺史介绍说:“这位是……” “王爷?见过王爷。”蔡记礼行个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爷。” 霍长鹤点头:“先等一等吧,王妃在哪里接生。” 蔡记礼又愣一下,看一眼屋里,抿唇问道:“王爷,王妃医术如何?擅长接生吗?” 霍长鹤:得,听听这说话,真是随了他老爹。 颜如玉把孩子取出来,曹军医嘴唇哆嗦得都不会说话了。 “他……他怎么不哭?” 颜如玉沉着冷静,轻拍小婴儿,轻吸他嘴里的东西,片刻,“哇”一声啼哭。 曹军医也快哭了。 外面的人都瞬间亮起眼睛。 “生了,生了!” “王妃,霞儿如何?” “我妻如何?” 曹夫人和蔡记礼异口同声。 霍长鹤微挑眉再看一眼蔡记礼,对他的好感加上几分。 颜如玉回道:“无事,你们等一会儿再进来。” “好,好。”曹夫人喜极而泣。 颜如玉示意曹军医赶紧走:“原路返回吧。” 曹军医抽抽鼻子,又看一眼小婴儿,从窗户里翻走。 金铤还在外面等他,把他直接拎走。 颜如玉看看曹芊霞的伤口,想到刚才听到那句“我妻如何”。 她问道:“曹小姐的丈夫是不是在外面?” “是,是,我在这里,王妃有什么吩咐?” 颜如玉道:“你和曹夫人一起进来。” 霍长鹤和曹家夫妇都愣了愣。 霍长鹤提醒道:“玉儿,他……” 霍长鹤想着,颜如玉应该不太知道,一般产房,男人是不会进去的,怕不吉利。 他还没说完,蔡记礼答道:“好!” 霍长鹤和曹家夫妇看看他,蔡记礼一脸关切真诚,没有半点作假。 曹夫人微红眼睛,满是欣慰。 两人进怀,颜如玉道:“是个男孩儿,夫人,用热水给孩子洗一下,包起来吧。” 这些东西都是备着的,曹夫人赶紧接过孩子,即刻安排。 颜如玉看一眼蔡记礼,缓声道:“你妻子受了很多苦,现在还未醒,她难产,是剖腹取子。” 蔡记礼眼睛一下子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床上,曹夫人腿也一软,方才的喜悦都凝固。 “那你还说她没事?”蔡记礼声音都颤抖了,即刻就奔向床边。 颜如玉道:“站住,远远看着,别靠近。”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剖腹取子也不一定会死,把伤口缝合就好,只是难免会有点伤疤。” 颜如玉也没太多时间和他科普,赶紧动手缝合。 蔡记礼站在远处看着,看得不太真切,但仍旧给他巨大的冲击。 他也是军人,也上过战场,见过伤兵,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真切出现在家人身上。 那道口子虽然不大,但那是腹部啊,开膛破肚,娶出孩子,现在又一针针缝合,像一针针扎在他心上。 他无声握紧拳头,眼睛酸涩,红了眼眶。 颜如玉低声道:“我会开张方子,按方子喝药,补身,不会有事,只是,这两年之内最好别再有孕,让她好好养两三年。” “我记下了,”蔡纪礼哽咽道。 颜如玉缝合好,看他一眼:“你先出去吧,等她醒了再来。” “我能守着她吗?” “暂时不行,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蔡记礼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曹夫人安置好孩子,也想过来看女儿,听到说把肚子剖开生的,心都要碎了。 “夫人莫急,您要撑住,好多事还靠您,”颜如玉活动一下腰,“我写个方子,还有食谱,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按我写的来。” “她的情况与寻常女子生产不同,所以护理起来也不一样,夫人可明白?” “明白明白,”曹夫人连连点头,“我定当按王妃所说,一步不差。” “如此甚好。” 颜如玉也是担心,曹夫人会按照传统的认知去护理,不让动,捂热,之类的,反倒对伤口不利。 “夫人不必太过忧心,我明天天亮再走,确定小姐不会高热,安然无恙再离开。” “多谢,多谢王妃。”曹夫人说着就要跪。 颜如玉阻止道:“夫人可安心了,现在不是多礼的时候,照准备东西吧。你应该听说过,司马大爷的内脏破裂,也是我治好的,他开过腹,现在照样活得很好。” 这事儿曹夫人听说过,当即心就松了大半。 颜如玉脱掉身上的衣服手套,写方子和食谱,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这边写好,那边曹夫人赶紧去准备。 曹夫人还安排下住处,人家说不走,也不能让人直接在这里守到天明。 何况,方才她也看出,颜如玉很是疲倦。 曹家上下沉浸在喜得新丁,母子平安的喜悦里,颜如玉重重吐一口气。 她的里衣都湿透了。 霍长鹤心疼道:“我抱你走。” 第929章 骂得好,好好骂 颜如玉被霍长鹤抱回房间,简单洗漱,擦擦身上的汗就倒头躺在床上。 这一天折腾下来,可真是够累的。 “王爷,沈怀信……”颜如玉刚一开口,被霍长鹤以吻堵回去。 “好好休息,别的事不用管,有我在。” 颜如玉笑笑,搂着他埋在他颈间:“好。” 闭上眼,意识进入空间,这样休息起来恢复得更快些。 在这里也不能起得太晚,明日一早还得去看看曹小姐的情况。 空间里空气好,还有方丈给的泉水,她喝了一通,沉沉睡去。 霍长鹤守着她,没有睡觉,见她睡沉,起身到窗口。 金铤无声出现。 “曹军医送回去了?” 金铤点点头。 “去查查曹小姐的事,是什么情况,抓上街办此事的人,扔到院子里头,回头我审问。” “是。” 金铤转身走了。 霍长鹤猜测,此事八成与沈怀信有关,只不过,现在此沈非彼沈,不能让曹刺史恨上,心心念念要报仇,处处给现在的沈怀信找麻烦。 但此事也不能不处理,也的确需要费费神。 这个沈怀信,竟出些损招阴招,真是黑了心肠。 沈怀信出招,累的是如玉,霍长鹤心疼不已,恨不能现在就把沈怀信给揍一顿。 回到床边,在颜如玉身边躺下,轻揽着她,闭目养神。 曹芊霞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谁也没有去睡。 现在曹刺史也知道颜如玉是怎么帮自己女儿产子的,心还在砰砰跳个不停。 把肚子生生剖开!这种生子之法,从未见过,闻所未闻。 小婴儿现在吃过奶娘的奶,已经睡熟,胖乎乎的,很可爱。 曹夫人抱在怀里,笑中有泪:“你个小家伙,真是命大,生来是个带福气的,为了生你,你阿娘也是吃苦了。” 蔡记礼眼睛发红:“岳母放心,我会好好待霞儿,不会叫她白白吃苦。” 先前曹夫人还因为蔡忠合不通情理,暗暗生过几次气,这次蔡记礼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 “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盼着你们小夫妻日子美满。” 曹刺史往屋里看了看:“怎么霞儿还未醒?” “王妃说了,霞儿累坏了,晚醒也是有的,你忘了我生霞儿的时候,昏睡一天多。” 曹刺史点头:“这倒是,这倒是。” 话是这么说,但他仍旧担忧。 恰在此时,屋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喊:“母亲。” 曹夫人赶紧把孩子交给曹刺史,曹刺史吓一跳:“这……这,我怕抱不好,还是女婿抱吧。” “没出息的,当初霞儿不也是你抱的?”曹夫人瞪眼,“快些,我要进去看女儿。” 曹刺史手臂僵硬着接过:“我……这能一样吗?这么小,这么软……” 曹夫人不听了叨叨,挑帘进屋,看到女儿醒来,精神尚可,试试额头也未发热,悬着的心放下。 “母亲,我的孩子呢?”曹芊霞慌神,“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事,孩子好得很,是个男孩子,就在外屋,吃饱了睡得可香呢,你父亲在抱着,记礼也来了,”曹夫人说着落下泪来,“他待你极好。” 曹夫人把发生的事告诉她,曹芊霞听说夫君的反应,也满心甜蜜。 又听说是剖腹取子,惊讶之余倒没有多少害怕。 “母亲,王妃真是神人,可要好好谢谢人家,要是没她,女儿这关可闯不过去,孩子也无法降生。” “是,我知道,你放心,我和父亲都知道,会好好感谢人家的。” “你好好休息,王妃说明日一早会来看你,到时你再当面道谢。” “母亲,我想看看孩子。” 话落,蔡记礼抱着孩子进来,夫妻俩相视一笑,再看看孩子,曹芊霞不禁落下泪来。 次日一早,颜如玉在空间醒来,刚一醒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想起,这是在曹家。 昨天晚上接生了一个小婴儿,活了两世,接生的第一个。 她忍不住笑笑,不禁又想到自己,和霍长鹤成婚圆房许久,现在也没有怀孕。 要不是她确定自己健康,也确信霍长鹤没问题,还真要有点自我怀疑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身体也才二十岁,不着急,现在事情这么多,还是等处理得差不多,能安心慢下来的时候再说。 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退出空间,颜如玉睁开眼睛。 霍长鹤浅笑道:“醒了?还早,再睡会儿。” “不睡了,得去看看曹小姐,”颜如玉喉咙略哑,“曹小姐是个有福之人。” 霍长鹤轻吻她额头:“因为她丈夫?” “不止,还有疼爱她的父母,她丈夫也很不错,”颜如玉轻声,“我昨天晚上特意叫他进去,让他看着缝合,相信他会明白曹小姐的辛苦,明白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 “蔡记礼确实不错,”霍长鹤赞同,“有他老子看着,只要不太执拗一根筋,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嗯?”颜如玉诧异,“王爷认得他父亲?” “那可是个……我也不知道该说他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霍长鹤苦笑一下,挑两件蔡忠合固执的事对颜如玉说了。 颜如玉也哑然失笑:“竟然还有这种人,如此古板较真。” “所以,他 能当上司马,我也是好奇。” 两人边说边起身,简单洗漱过后,一起去看曹芊霞。 一进院,曹家夫妇就上前来迎接,行大礼就要道谢。 “曹刺史,曹夫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霍长鹤扶一把曹刺史,“昨天谢过了,今天再谢,本王都没词了。” 曹刺史忍不住笑,又抹抹眼睛:“下官就这么一个女儿,疼爱得紧,这次若非王妃,下官定然也没法活了。” 颜如玉想笑,又被他感动:“曹小姐得二位如此疼爱,是她的福气,她福泽深厚,定然不会有事, 我去看看。” “好,好,”曹夫人赶紧在前面带路。 曹刺史感叹:“王妃真是个好人,不仅人好医术好,说话也好听,她在家中,定然也深受父母宠爱。” 霍长鹤脸笑微凝:“曹刺史这话,正好说反了。” 曹刺史一怔,一时没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是?” “如玉在家中倍受欺凌,她实在是难得,自己在逆境中坚韧成长,不但没有怨天尤人,满心怨恨,反而一腔火热,最是善良。” 霍长鹤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想到颜如玉在颜家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即便现在远离颜家,颜家已没什么好下场,依旧心绪难平。 曹刺史也气愤不已:“混蛋,脑子有毛病!王妃这么好的人,竟然不被家里重视,颜家人真是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 “若是我有这样的好女儿,定然会捧在手时,如珠如宝,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怎么会有这么坏的父母,真真是岂有此理!” 曹刺史越骂越气,等回过神来,一下子又噎住:“王爷恕罪,下官没有占王妃便宜的意思。” 霍长鹤轻拍曹刺史肩膀。 “骂得好,以后就这么骂,颜家人,该骂。” 曹刺史立即道:“好,那下官每天都骂个几回。” 第930章 王妃是起名废 颜如玉不知霍长鹤和曹刺史的约定,进房间看曹小姐。 蔡记礼正在喂曹小姐粥,小心体贴。 见颜如玉进屋,赶紧站起来:“王妃。” 曹小姐昨天意识都不太清楚的时候颜如玉才到,所以,她对颜如玉实在没有印象。 眼下细看,眼前女子明艳照人,打扮简单却不失气度,尤其那双眼睛,沉静,黑白分明,让人看到就心生安定。 她本来坐着,扶着蔡记礼的手臂挣扎着想起来,在床上给颜如玉叩个头。 “罢了,不必多礼,”颜如玉浅笑,“我救你是让你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让你为损伤自己。” “你刀口未痊愈,这样的虚礼就免了,好好养身体,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曹小姐眼眶一热:“多谢王妃。” 一句谢,总嫌太轻。 “你虽有刀口,但也不宜时时躺着,有力气的时候要下床走一走,以免伤口粘连,痛也要走一走,我写的注意事项要认真执行,药也要认真抹。” “是,王妃,我都记下了。” 颜如玉上前,试试她的体温,没有什么异样。 偏头对蔡记礼道:“你来给她换药,我看着。” “好,好,”蔡记礼赶紧放下粥碗,按照昨天颜如玉交待过的,拿出药来,小心仔细地换药。 此时,一眼看到刀口,还有缝合的针线,蔡记礼还是心头狠狠一揪,眼眶泛酸。 忍住泪意,小心给曹小姐换药,颜如玉在一旁瞧着,也放了心。 “过些日子伤口愈合,我再给你些祛除伤疤的药,就算不能祛除,也能大有好转。” “王妃费心了。”曹小姐由衷感谢,“能平安生下孩儿,我已经感激不尽。” 蔡记礼换好药,曹小姐扯扯他袖子:“夫君,不如我们请王妃给孩儿取个小名儿?” 蔡记礼脸上一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王妃了?” 霍长鹤已经到外屋,听到这话,眉心微跳。 别人不知,他可知道,自家王妃可是是个起名废。 听听家里那几只就知道,小白,小兰,大黄。 虽然大黄不是她起的,但她也没有反对。 他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婉拒,就听颜如玉道:“小名儿是父母对孩子甜蜜的爱,理应由父母来取,我不能越俎代庖。” “不如让曹刺史和曹夫人来取,大名由蔡司马取,这才全乎规矩。” 两人一听,也有理,便不再勉强。 颜如玉淡定道:“曹小姐好生休养即可,若有什么不适,可差人来找。” “本王妃就先告辞。” “夫君,快,送送王妃。” 颜如玉指指粥碗:“不必,照顾好曹小姐即可。” 曹家夫妇在外面听着,心里欢喜,本来他们也是想给取名字,又知道蔡忠合那个老顽固,定然不允,这孩子虽不是蔡家长房长孙,却是目前唯一的孙子,蔡家大公子只有一女。 这种情况下,蔡忠合恐怕不会同意他们来给孩子取名字。 不过,经颜如玉这一说,他们能给取个小名儿,也是很开心的,反正以后到自家来,也不会叫大名。 辞别曹家人,颜如玉和霍长鹤回自己家。 街上已人来人往,霍长鹤牵着她的手,慢慢走。 他忍不住好奇问:“你是真心不想给他们的孩子取名,还是……” 颜如玉看他一眼:“王爷这话说的,我自己什么本事,我能不清楚吗?这样的孩子,他们一家都宝贝得很,我怎么能随意给人家取。” 霍长鹤压住心头的笑,一本正经道:“你是他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即便取得不是特别好,他们也不会不高兴。” “不会不高兴,和让人家高兴,还是有区别的。” 霍长鹤问:“那如果他们坚持呢?你准备怎么办?” 颜如玉想想:“我给了提议,他们若是还坚持,不肯作罢,那我只好取,取了别怪我。” “那你准备取什么?” 颜如玉又想了想,认真道:“我看那孩子白白胖胖,可以叫小白,或者小胖。” 霍长鹤这下再也忍不住,从胸腔里喷出笑意来。 颜如玉冷眼看他,他又强忍住笑:“甚好。” 两人边说边笑,又走到晚摘星附近。 霍长鹤脸色沉下:“真想现在就除了这个祸害。” 颜如玉道:“王爷别气,这里的生意不错,连钱家的首饰楼都要逊色三分,除了未免可惜,回头弄清楚这里面人和事,直接收为己用,让他们替咱们赚钱,岂不更好?” “还有四通钱庄,”颜如玉盘算着,“咱们的生意中还没有钱庄,这不是更好送上来门的,还省得再去找铺面和人手,一切都是现成的。” “回头让霍仲卯查查这里的面帐,是否有坑害百姓,来路不明白的银子,若是有,该如何就如何,若是没有,就是咱们的生意。” 颜如玉提起赚钱的事,一点不含糊。 堂堂正正做生意,赚钱,没什么不光彩,她从来没看不起商户,相反觉得商户非常重要。 以后王府的势力越来越大,养的人也越来越多,银子是怎么都不嫌多。 “好,听玉儿的,”霍长鹤握紧她的手。 “皇帝把我们流放至此,想让我们在苦寒之地磨去斗志,屈服,那他是错打了算盘。” 颜如玉傲然道:“我就是要打造出一个强大的边关之城,贸易繁荣所在,让朝廷都为之震动,让皇帝亲口承认他错了,让他心如刀狡,知道什么叫后悔。” 霍长鹤心头一震:“玉儿,若是将来洗去冤屈,皇帝下旨让我们回京……” “他下旨我们就要回?笑话,到时候我们要人有人,有钱有钱,凭什么听他的?” 颜如玉嗤笑一声:“真拿他自己当盘子菜。” 霍长鹤讶然,并非因为颜如玉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而是他从颜如玉的眼中,就没看出颜如玉对皇权的敬畏。 她似乎很久以来就是如此,面对那些官员,一城之主,从未有过半点畏惧,起初霍长鹤以为她是因为心头有恨,又有王妃的名头,但后来发现,并不是。 颜如玉似乎从未在乎过那些,不会畏惧位高权重的,也不会轻视丫环下人,就好像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 尤其她刚才的话,让霍长鹤更加肯定。 颜如玉眼中的世界观,和他不同,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颜如玉未提及过,但他感受得到。 他诧异,也有点小小欣喜,他的玉儿,竟是如此不同。 回到家里,霍长鹤让颜如玉先去休息,昨晚睡得晚,在曹府也没睡好,颜如玉也没推辞,回房间去补觉。 霍长鹤独自去找金铤,问他情况如何。 金铤点头 :“嗯。” 一个字,便是成了。 第931章 他的主战场 颜如玉去休息,霍长鹤接下来就有得忙,该是他的主战场。 让金铤守家,他带着银锭去小院子见被金铤抓来的人。 一共三人,不出霍长鹤所料,都是沈府的人。 他们被抓来之后,直接丢进院子,战战兢兢,不知究竟惹了什么人,名号也报过,沈府的名头也提了,但根本无济于事。 甚至,不提沈府还好,一提沈府,直接被抽了几个嘴巴子,吓得他们再也不敢吭声。 正不知如何是好,门一响,霍长鹤进来。 看到霍长鹤的那一刹那,三个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人家不怕沈府,为什么提沈府反而被打。 这是镇南王啊,沈怀信几次针对人家,处处作对,不打才怪了。 三人低头,不自觉站直,大气也不敢喘。 霍长鹤开门见山问道:“袭击曹刺史夫人和女儿马车,是你们三个干的?” 三人脸一白,没想到是为这事,更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昨天才干的,今天就被抓。 “说话。”霍长鹤沉声道,“本王不想再问第二次。” 其中一人小声道:“……是,是我们干的。” “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另一人说。 “听谁的命?”霍长鹤问。 “是沈城使吩咐的。” 霍长鹤冷笑:“沈城使?你们可真敢说,沈城使好歹也是一城护城使,能干这种下作的事吗?与曹刺史政见不合,那是男人的事,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对女人孕妇动手?” 三人赶紧道:“王爷,我们不敢撒谎,真的是沈城使吩咐的,我们……” 霍长鹤看一眼银锭,银锭挽挽袖子,上前一人给他们一个嘴巴子。 三人直接被打懵,也不敢捂脸,呆呆看着霍长鹤。 霍长鹤回视他们:“想好了再说,沈城使虽然品行不端,但应该也没恶到这个份儿上,你们是他的手下,诬蔑上峰,还是用这种下作的说辞,不合适吧?” 三人都快哭了:“王爷,我们真的没撒谎,的确是……” 银锭不等他们说完,又甩几个耳光,啪啪声不绝于耳。 银锭笑眯眼,别说,这感觉还挺好受的。 三人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嘴角都在淌血,把心一横,直接跪下。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请直说,我们定当无所不从,可是,我们说的真的是实话,我们……” 银锭上前,还想打,三人实在是怕了。 其中一个在巴掌落下来之时,忽然明白了什么。 “王爷,小人有话说!” 霍长鹤摆摆手,银锭退到一边——手抬起来了,没打成,有点遗憾。 “说。” “王爷,不是沈城使的吩咐,是我们……我们不小心……” “不小心?”霍长鹤冷笑,“不小心惊了曹家马车,不小心把花钱买一帮人把路堵上?” “本王要听实话。” 三人一头雾水,实在懵得很,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这位镇南王,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他们实在想不出,干脆跪着叩头。 “小人等愚昧无知,请王爷明示。” 霍长鹤不说话,银锭在一旁道:“你们几个,是沈怀信的心腹,看他受曹刺史的气,被曹刺史当街嘲笑祖坟被炸之事,而气得吐了血,于是心有不甘,就想着为沈怀信做点什么,以便邀功请赏。” 三人一听,这是什么意思?直接把沈怀信择出去,他们来承担这一切? 替罪这事儿不稀罕,稀罕的是,怎么是霍长鹤开这个口? 他竟然替沈怀信处理这种事,真是奇事一件。 银锭声音陡然一厉:“怎么?都聋了,还听不懂吗?” 三人赶紧道:“听,听得懂,小人明白,照做便是。” 霍长鹤点头:“除此之外,还做过什么?一一写下来,按手印。记住,本王只要实话。” “……是。” 银锭取来纸笔,让他们三个人各自写。 别说,这三人干的事还真不少,霍长鹤拿起来一一查看。 看到最后一张,他目光一凝:“你参与了达克思的事?” “回王爷,小人没有参与,不过,当时他已被大人带回去养伤,小人也只是……只是被安排过去帮忙照顾。” “那个地方在哪里?写上。” 一切都交代清楚,再没有什么可说的。 霍长鹤摆手,让银锭给他们每人喂了一小碗凉凉苦苦的液体。 液体冰凉,他们却喝得浑身冒汗。 不用想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活命,就记住刚才的话,稍后见到曹刺史,也要像刚才那么说,明白吗?” “是。” 三人哪敢不从? 只是没想到,还得去曹刺史那边说。 霍长鹤吩咐银锭备车,他们三人被捆成一串,塞进马车里,直奔曹府。 曹刺史心情不错,喜得小外孙,女儿也脱险,他紧绷的心总算能放下,熬了一个大夜,这会儿也没觉得多疲倦。 不过,还是由管家伺候着吃了点东西,上床歇息。 说是高兴得不怎么困,一挨着枕头,很快就睡过去。 感觉还没睡多久,就听到有人轻步进来叫他。 “大人,大人?” 曹刺史没好气,闭着眼睛问道:“干什么?我这刚睡着,你最好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大人,王爷来了。” 曹刺史一下子坐起来:“怎么不早说?在哪?快,带路!” 一路小跑到前厅,这才发现来的不只霍长鹤,还有银锭,以前押来的三个人。 “王爷,这是……” “本王答应过大人,替你找到意图伤害曹小姐的真凶,现在人找到,给大人带来。” 曹刺史惊讶,没想到这么快,转而看到那三个人,又是怒火满腔。 他走过去,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对那三人拳打脚踢。 “混帐东西,为什么要害我女儿!我女儿那么好,为何要害她?” “她可是双生子,差点难产死了?她这样的你们也害,良心被狗吃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沈怀信那个狗东西?” 三人承受他的打,默不作声,听到最后的问题,都抬头看他。 第932章 再入晚摘星 曹刺史怒视三人,三人和他对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 “大人,不是沈城使指使我们的。” 曹刺史一听更怒:“放屁!不是沈怀信还能是谁?被抓了还替他说话!” 曹刺史揪着他们又是一通打。 他的打毫无章程,又抓又挠,时不时踢几脚,但对于这三人来说,除了多几条血道子,没什么别的痛楚,反倒他自己累得够呛。 气喘吁吁之际,霍长鹤上前扶他。 “大人,坐下慢慢说,人都抓到了,不必急在一时。” 曹刺史坐在椅子上,灌两口茶:“多谢王爷,下官失态了。” “大人哪里话,涉及爱女,理应如此,若是我的孩子险些被人害死,我怕是比大人还生气。” 曹刺史一拍大腿:“王爷所言极是!您果然懂我。” “快说,究竟是何人指使?” 三人赶紧道:“回刺史大人,我们的确不是受沈城使指使,不过,也确实与他有关。” 三人照着之前在小院银锭教过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霍长鹤未发一言,慢慢饮茶。 直到三人说完,曹刺史的火气再也压不住:“狗东西,天杀的,为了邀功,竟然敢如此害我女儿,差点一尸两命!不杀你们,难以平本官心头之恨。” 霍长鹤此时开口:“大人请便,他们三人皆有供状,所做之恶事,绝非只此一件,斩立决,绝对不冤。” 三人一愣,错愕看着霍长鹤。 原以为如实招了,按照他说的做,就能饶过一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王爷,大人,我们……” 话没说完,银锭一拳一个,直接揍晕过去。 曹刺史接过霍长鹤给的供状,认真看过,气得发抖:“其罪当诛,当诛!现在就杀也不为过。” 霍长鹤没发表意见,曹刺史命手下捕快,把人拖下去杀掉了事。 直到捕快回来禀报,曹刺史才觉得胸口这团闷气总算出来。 霍长鹤起身道:“大人,答应你的事,本王已经做到,那本王就告辞了。” 曹刺史激动不已,眼中热泪盈盈:“王爷,大恩不言谢,下官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以后有什么用得着下官,只要下官有口气在,决不负王爷。” 霍长鹤浅笑拱手:“大人言重,来日方长,以后互帮互助。” “是,是。” 曹刺史亲自把霍长鹤送到门口,边走霍长鹤边低声道:“大人新添外孙,乃是大喜事,其它的事就暂且放一放,尤其与人生气的事,暂时不必理会。” 曹刺史明白他的意思:“王爷所言极是,下官明白,沈怀信那个狗东西,不差这一两天。” 霍长鹤点到即止,不再多言,惦记着颜如玉,快速离去。 颜如玉已经醒了,听说王爷带银锭出去,就猜到大概是去做什么。 她闲来无事,想起答应明昭郡主的训练体能的器械,进入空间翻找。 还有一套不太新的,她照样画上图纸,准备交给暗卫再做一套出来。 就这套半旧的,一拿出来,琳琅和大当家也爱不释手,当即就要操练起来。 “手臂用力,不要全压在手腕上,对,腰腹保持。” 霍长鹤还没进院,就听到颜如玉的声音,慢步到院门口往里看,颜如玉侧对着门口,站在冬日难得的温暖日光里,仰头看着正在架子上吊着的琳琅。 颜如玉脸上带笑,眉眼都是温柔的,尤其此刻镀了金光,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霍长鹤不禁想起曹家刚出生的小子,如果他和颜如玉也有个孩子的话…… 颜如玉偏头,正好看到他:“王爷!” 霍长鹤回神,微笑走过来:“这是在做什么?” “练练体能,增加体质,”颜如玉笑答,“事情办妥了?” “嗯,曹刺史暂且不会再追着沈怀信不放。” “那就好,我们也不是阻止他报仇,沈怀信该死千次万次,只是现在暂时还不行。” 颜如玉低声说:“还是要时刻注意沈府的动静,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装得住。” “应该没问题,他们要应对的无非就是程书意,其它人不在话下。” “程书意就不好对付,此人很有城府,而且目光毒辣,背景又成谜,我总觉得,他是刻意隐瞒了。” 霍长鹤浅笑:“好,放心,我会安排人盯着他,盯着沈府,帮助那个假的,平安度过,稳固身份。” 颜如玉看看时辰,还不晚,闲着也是没事,想起晚摘星来。 “王爷,我们去趟晚摘星?” “好,走。” 霍长鹤没意见,要不是颜如玉说晚点再动,他早就想在出事之后就把晚摘量除去。 “要不要带上苗苗?”霍长鹤问。 颜如玉一迟疑:“不……用吧?上次的那个发钗,只是个别情况,特意做的,不是所有的都那样。”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霍长鹤轻揽住她:“那就带上,让他独坐一辆车,如果有事,就让他进去,没事就算了。” “好。” 晚摘星的生意依旧,似乎完全没有因为之前的事,受到任何影响。 门前依旧车水马龙,客人出入不绝,那些迎宾的女子,依旧笑意浅浅,温柔可怜。 颜如玉在车里看了片刻,这才挑帘下车。 霍长鹤在她身旁,扶她走上台阶。 门前的女子看到有客人,赶紧笑迎上来,但看清是颜如玉的时候,笑容微僵一瞬。 这一瞬间的表情,没逃过颜如玉的眼睛,她立即知道,这个女子,是知道她,也知道她和霍长鹤应该被害了的。 颜如玉不动声色,上前问道:“这两天有什么好首饰吗?” 女子回神,笑容微深:“夫人里面请,您今天来得巧,确实有几款钗,还有几副耳坠子,夫人看看喜不喜欢。” 颜如玉跟着她往里走,环视四周,目光掠向二楼。 上回那块异石,就是从二楼找到的。 但那只蝴蝶簪,可是在一楼。 走到柜台前,女子把几支钗拿出来:“您看看,喜不喜欢?” 钗做得极为精细漂亮,是以花朵为主,这次没有什么蝴蝶之类。 颜如玉道:“这次是花朵的,果然漂亮,上次买了支蝴蝶的,再买支这样的,正好就是蝶恋花。” “你说是不是?” 第933章 我早就想打你了! 听到颜如玉的话,女子脸色瞬间又一变,手指也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一时语结,纵然巧舌如簧,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颜如玉冷笑一声:“让你们掌柜的来见我。” 女子没说话,转身往前厅一个小门出去,不知道去了哪。 霍长鹤脸色冰冷环视四周,看向颜如玉时,才缓和许多。 “玉儿,我出去吩咐一声。” “好。” 霍长鹤到门外,与银锭低声说了几句。 颜如玉在原地等着,不过片刻,那个女子又回来了。 “夫人,请随我来。” 颜如玉站着没动。 “去哪?” 女子道:“您不是要见我们掌柜的吗?” 颜如玉嘴角勾出一丝弧度,笑意不达眼底:“让她来见我。” 女子一愣:“您若不去……” “她若不来,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来,只要她能承担得起后果。”颜如玉神情不改,语气更冷几分。 女子抿唇,霍长鹤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还不快滚?” 女子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一句,又从小门出去。 霍长鹤到颜如玉身边,沉声道:“何必与她客气,我恨不能把这里砸个破七烂八。” 颜如玉垂眸浅笑,拉住他的手:“王爷不必生气,砸了它于咱们也没好处,留着它能给咱们挣许多钱,再说,铺子有什么错,错的是人。” 霍长鹤转手包住她的手:“说得是。” 两人刚说完,刚才进去的女子跟着一个人出来。 此女二十八九岁,穿一身湖蓝色衣裙,飞云发髻,脑后一支步摇,微微摇晃,光彩夺目。 她的肌肤非常白,白得有点不太自然,若非见她嘴唇红润,脸上也无脂粉遮盖之类,颜如玉都要以为,她是生病了。 女子眉细,弯如月,双眼皮,眼型有点圆,眼尾画了一点红眼线,添几分媚色。 总体来说,这个女子的容貌不俗,但也不是攻击型的美。 容貌不是攻击型,甚至眼神还挺温柔,但颜如玉明白,能把一座首饰楼管理成这样,绝非一个温婉无害的人。 颜如玉打量她,她倒也坦然,没有半点慌乱,到近前,浅浅一笑。 “夫人,幸会。” 颜如玉嘴角笑意微深:“本王妃可不以为,遇见你是件幸事。” 这是把身份挑明了。 “王妃的话,让明月惶恐,”秦明月浅行个礼,“您若有话,不妨请到内室去说。” 颜如玉环顾四周,其它柜台前的贵妇小姐还要挑选,客来客往,十分热闹,没人注意到这边的事。 “怎么?掌柜的这是怕扰了你的生意?” 秦明月笑意不改:“这倒不是,王妃通情达理,怎么会扰我的生意呢?” “通情达礼?你怕是对本王妃有什么误会,本王妃从来都是有仇必报,情理也只是对有情有礼的人,你算什么?” 颜如玉言语直接,没半点迂回,目光锁定秦明月的脸,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的假笑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秦明月眸子直视颜如玉:“那王妃打算如何?莫非还想在这里出气不成?” “有何不可?”颜如玉反问,“你觉得本王妃是不敢,还是担不起?” “王妃既然前来,就该知道,这里是沈城使的铺子,明月不过就是个掌柜,不足挂齿,可是沈城使才是东家,怕是不好交待。” 霍长鹤冷笑:“本王需要向他交待?” 秦明月笑容消退几分,总算有点挂不住。 “你若想用沈怀信压本王,才是错打算盘,他意欲置本王于死地,本王还会顾及他的脸?恨不能要他的命!” 秦明月笑意彻底消失,抬眸看霍长鹤,眼睛水汪汪,几分楚楚可怜。 “那王爷今日是要执意为难小女子吗?” 颜如玉似笑非笑,没有言语,霍长鹤心头火更浓,她这副样子,如同火上浇油一般。 霍长鹤咬牙道:“闭嘴!收起你这副样子,休对本王用这种下作的法子,否则,随时要你的命。” 秦明月神色一僵,没料想这招竟然不管用。 颜如玉有点失望,本以为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怎么看起来这么蠢?当着她的面对霍长鹤用这种法子,这招术也未免太拿不出手。 她忽然就没了再来几个回合的欲望。 “今日王爷与本王妃来,就是要出口气,要么把你们一并抓起来去刺史府,下大狱;要么你把这里的账本,与铺子相关的东西都交出来。” 秦明月眼睛睁大:“交那些做什么?” 颜如玉道:“自然是接管晚摘星。” 秦明月像是听到什么可笑不可置信的事,短促笑一声道:“王妃怕不是糊涂了吧?竟然说出这种胡话来?” 话音落,霍长鹤扬声道:“诸位。” 店中客人停住,看向他。 “本王与店中掌柜有要事相商,今天的营业,就到此为止,各位请回。” 众人先是一愣,忽然闭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但听他自称“本王”,也有几个远远见过他的,互相一传,都退出去。 还有的去叫二楼的同伴,一时间消息传来,不过片刻,店里的客人就走了个干净。 霍长鹤把门关上,慢步回身。 这一系列操作不过顷刻之间,秦明月想叫后院的护院打手来都没来得及。 等霍长鹤再回到这边来,她咬牙勉强挤出个笑:“王爷,这是何意?” 霍长鹤二话没说,反手给她一耳光。 这下用了全力,一点没留,秦明月直接被揍翻,身子都被打出两三米,倒地就嘴角淌血,吐出两颗牙来。 其它下人都吓坏了,腿都有些发软,她们可都知道,霍长鹤与寻常人不同,这位是真刀真枪杀出来,见过血和死人的。 此时杀意迸发,不用靠近,单是看一眼,就忍不住畏惧发抖。 颜如玉淡淡道:“王爷这一巴掌,是为本王妃打的,本王妃使不了这么大的力,轻了就不解气。” 众人:“……”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不说劝着点,竟然还这样说! 秦明月挣扎着站起来,这一巴掌下去,她的半边脸就高高肿起,手指印又红又鼓,映着她特白的皮肤,更显得触目惊心。 第934章 必须拿下晚摘星 秦明月站起来,忍着脸上的疼,咬牙道:“王爷,王妃,您二位身份尊贵,且势大,我就是个小商户,只是个掌柜,二位这么为难我,算什么本事?” “为难你?”颜如玉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先生害人心,就凭你,凭什么?” 秦明月垂眸:“王妃,我说了,我只是个小掌柜,做什么哪能由得了自己作主?您若说害人之心是我先生的,那实在太抬举我了。” “您若实在气不过,就去找沈城使。” 颜如玉上前两步:“我忽然觉得,你说的也挺有道理。既然你就是个小掌柜,什么也做不得主,只会听命行事。那就把刚才说的东西交出来。” 秦明月抿唇:“恕难从命。” “铺子是东家交到我手上的,我必尽心尽力,办好差事,尤不敢随意就交出去,若如此,岂不辜负东家对我的信任?” 她说罢,颜如玉没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秦明月先是不明所以,后来明白过来,用力抿唇。 “瞧瞧,自打嘴巴了不是?”颜如玉语气轻蔑,“先前说就是个小掌柜,别的一概不懂,后又说要尽心尽力办好每一件差事。” “那这么看来,谋害王爷,诓骗本王妃买簪子,你并不无辜。” “所以,怎么就不能为难你了?”颜如玉目光泛凉,“你应该庆幸,本王妃还有耐心和你说话,而不是一通乱杀了你们。” 她偏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子,上次来,卖给她蝴蝶簪子,就是这个女子。 那女子见颜如玉看她,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颜如玉走到她面前:“上回,是你吧?” 女子抿唇不语。 “问你话,回答。” 颜如玉声音不轻不重,女子却吓得一抖,“我……是。”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们东家,还是掌柜的?” 女子用力咬唇,颜如玉手指轻抚腕间手镯:“我不想问第二次。” 女子声音细小:“是……是掌柜的。” 她扑通一下跪下:“我也不是故意,是所有人都得了令,轮到谁身上,就是谁。” 颜如玉猜到是这个结果:“也就是说,你们所有人,都认识本王妃与王爷,就等着我们上门来。” 她目视秦明月:“你还有什么说的?” 秦明月脸色更白:“我……东西是没有的,王妃若要,找沈大人。” “很不错,你够硬气。” 颜如玉赞一声:“不过,硬气这东西,在我这里没用。” “王妃还要杀了我不成?我虽是个掌柜,但也是沈城使手下的,若是动了我,王妃你……” 话未了,门被人推开,有人大声喝道:“住口!” 秦明月扭头看,见“沈怀信”赶到,心头一松,上前福福身道:“大人。” “大人,明月无能,王妃索要的东西,明月实在给不了。如今大人到了,请大人做主。” 秦明月说罢起身,目光掠一下颜如玉,眼中闪过明显的得意和挑衅。 颜如玉不以为然,沈怀信道:“王妃要什么,如实交出来。” 秦明月脸上笑意凝固,以为自己听错,惊愕道:“大人?” 沈怀信拧眉:“怎么?没听懂?” 秦明月眼神惊疑,看他两眼又垂下头:“大人,账目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何况王妃要的不止是账目,大人,三思。” 沈怀信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这一迟愣,秦明月抬头看他:“大人,铺子现在是赚钱的产业,账目岂能轻易示人?您说,是不是?” 沈怀信听出她话里有话,但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做“沈怀信”的日子还短,虽然说以前是心腹,脾气性格都熟知,但沈怀信其人城府深,疑心重,很多事情并非都会告诉心腹。 颜如玉也听说,这其中有玄机,立即感觉到,晚摘星,怕不是沈怀信一个人说了算。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越发坚定,今日,必须拿下晚摘星。 “看来,沈大人说的话,也不算数,”颜如玉开口,“既然好好说不行,那就别怪本王妃不讲情面。” 秦明月目光流转,充满审视,拧眉看沈怀信。 她又问道:“大人,你今日来查账,可带了芙蓉印?” 沈怀信面色不改,沉声道:“自然是带了,何须你多问!” 秦明月后退两步,脸色骤然一变:“你不是沈大人,你是谁!” 沈怀信心里也有点慌,但表面还镇得住:“胡说八道!我不是沈怀信,我能是谁?” 秦明月冷笑:“你若真是,怎会不知芙蓉印根本不在你手中!” 沈怀信一时语结,下意识看颜如玉一眼。 颜如玉心下了然,果然如她所料,晚摘星,并非沈怀信一人所有,他虽不在明面上,但也是后台之一,若是有人敢闹事,或者发生什么别的变故,那他就要被拉出来当靠山,用来吓退别人。 现在从秦明月的反应上来看,不但不是沈怀信一人说了算,甚至,他在主事人中,还是权力比较小的那一个。 另一个会是谁? 沈怀信有点无措,看颜如玉这一眼,就把他的身份暴露了。 秦明月警惕道:“你不是沈大人,你们是一伙的。” 颜如玉轻叹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霍长鹤接过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出头的鸟先死。” 颜如玉:“……”这都是什么话!一点也不符合王爷的气质。 一定是方丈他们几个编排出来的,越来越不像话。 甚是粗俗。 颜如玉清清嗓子:“既然王爷说了,那就……从你开始吧。反正,那些东西,本王妃今日是一定要拿到的。” 秦明月后退,眼睛盯着颜如玉,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柜台上的某处时,一道冷光直射她的手背。 “啊!” 她惨呼一声,鲜血淋漓的手掌,被一把短刀钉在柜台上。 霍长鹤收回手:“在本王眼皮底下还不老实?” 颜如玉走过去:“这里有什么?让我瞧瞧。” 第935章 非得到不可 颜如玉看向柜台,距离远的时候看不出来,凑近细看,有一块木头和别处不同。 手一按上去,果然能按动。 霍长鹤到颜如玉身边,颜如玉往下一按。 方才他们站的地方,忽然就塌下去一块。 颜如玉微挑眉:“这机关不错。” 秦明月痛得冷汗淋漓,咬牙说不出话。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能人巧匠,能做出这种东西来,”颜如玉饶有兴趣,“这座晚摘星,我是非得到不可。” 秦明月冷笑:“王妃好大的胃口。” “那要看怎么说,”颜如玉按下机关,地面恢复原状,“你们想要王爷的命,我看你们的胃口更大。” “一座首饰楼而已,如何能和王爷相提并论?” 霍长鹤眉眼带笑:“王妃说得对。” 秦明月:“……” “沈怀信说了不算,更何况,他还是个假货。”秦明月咬牙切齿。 “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假的?”颜如玉问。 “哼,他不知芙蓉印,说话吱吱唔唔,自然就是,真正的沈怀信,自然知道他自己没能力拿到那些东西。” 秦明月语气傲然:“账目,图纸,以及那些匠人,都不在他手中,他的确有些干股,但也只是摆平些日常事务,真正的东西,他拿不到。” “他是拿不到,还是你不给拿?” 颜如玉打量秦明月:“你难道比他的权力还大?” 秦明月抬抬下巴:“当然是我不给他拿。” 话音落,颜如玉笑意加深。 秦明月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诈我?” “拿不到,和不拿给他,还是有区别的,”颜如玉笑容泛凉,“拿不到是东西多半不在这里,不拿给他,是东西在,但你不给他。” “既然东西在,那就好办,我能不能看到,就不是你能说了算。” 霍长鹤挥手,和沈怀信一起来的暗卫立即去搜。 秦明月气得眼睛冒火:“你!你们住手!” 颜如玉转身拉把椅子坐下,手托着腮,不慌不忙地等。 秦明月声音尖锐:“你到底要干什么?拿到又如何?这首饰楼也归不了你!” “东西拿到,房契拿到,去刺史府过户,怎么就不是?”颜如玉目光睥睨,“至于其它的,谁不满意,只管找上门来,你看本王妃能不能压得住。” 秦明月七窍生烟:“真没见过你这种女子!” 颜如玉哼笑一声,不再理会她。 霍长鹤冷笑:“凭你,也配和王妃作对?真是自不量力。” “想活命,就老实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否则,本王可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应该说,本王早就该弄死你。” 秦明月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又决然道:“好,那就弄死我。” “不急,”颜如玉手指轻叩,悠闲道,“死有什么意思,一下子死了,无趣得很。” 秦明月呼吸微窒。 暗卫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个盒子。 一看那盒子,秦明月目光立即锁定,恨不能上前抢走。 “王妃,从房间暗格找到的,您过目。” 颜如玉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的是账本,以及一叠厚厚的图纸,除了首饰图之外,最底是一份用牛皮画的地形图。 霍长鹤一眼看出来:“这就是地下通道图。” “果然挖了不少。” 颜如玉把东西放回,拍拍盒子:“你瞧,这不是拿到了?” 秦明月眼前发黑,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 “你就算拿到也是没用,这些人都知道沈怀信是假的,你就不怕走漏消息?就算你把他们都杀了,消息照样会走漏,因为人一死,没一个熟脸,也会知道这里出事了。” 颜如玉微挑眉:“谁会知道?” 秦明月哼一声,不肯再说。 颜如玉也不追问:“你不说,无妨,不过,你的事也不会发生,我为何要杀他们?还要留着他们,好好干活,今天下午,就正常营业。” “呵!”秦明月短促笑一声,根本不信。 “把她押下去,”霍长鹤吩咐。 暗卫上前,取下秦明月手上的刀,又点了她大穴,让她无力反抗,随后,把她从后门拖走。 颜如玉看着剩下的人:“倒是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王爷,派人去把苗苗叫来。” 霍长鹤心领神会,让暗卫把这些人押到后院看管,同时让银锭去请苗苗。 苗苗从后门进,颜如玉也不绕弯子:“之前的虫王给了你,还有小毛团也在你那,有没有办法,制成那种药,类似余早早和长旭中的那种,忘掉一部分记忆。” 苗苗略一沉吟:“能。” 颜如玉点头:“好,那就尽快做,给他们用上,让他们把刚才的事都忘记,你需要什么,只管说。” “别的不用,我自有。” “好。” 颜如玉不再多问,也不想知道如何配制,只要结果。 霍长鹤所说一点不假,很快,晚摘星又照常营业。 那些人和往常一样,只是中间发生了些什么,她们却记不起,只记得秦明月说,要离开几日,让她们好生做事。 霍长鹤留下人手,暗中盯着,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立即扣下。 没多久,晚摘星又恢复热闹景象。 路口马车里,秦明月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发声,眼睛直直看着晚摘星的门口。 颜如玉语气淡淡:“看到没有?一切如常。” 秦明月眼睛圆睁,所有的情绪都在眼底翻涌,可颜如玉根本不在乎。 “走。”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驶离。 …… 沈怀信像条死鱼挺在地上,望着屋顶,屋顶上有几个蜘蛛网,他都已经数过好几回。 身下冰冷坚硬,他身体应该已经冻麻了,但他感觉不到。 在此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会落得躺在地上的地步。 可他已经做不了主。 从被扔到这里到现在,他来来回回想过无数次,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 明明每一步都有胜算,明明都该赢。 可一次都没赢过。 正满腔悲愤,忽然听到脚步声响。 他慢慢转过头——只能转三分之一,这是他现在仅能做到的。 第936章 不给就强夺 颜如玉和霍长鹤走入沈怀信的视线,沈怀信眼中瞬间充斥怒意。 “快放了我!” 沈怀信全身都在用力,但根本无济于事。 “霍长鹤,枉你自诩君子,号称光明磊落,竟然也用此卑劣奸诈的法子,如此行径,就不怕别人耻笑吗!” “本王可从来没自诩君子,那都是你会做的事吧?至于说光明磊落,这倒的确是,不过,那也要看对谁。” “你自己奸诈,凭什么要让我磊落?王妃经常教本王,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别人怎么对本王,本王就是十倍奉还。” “你做过多少暗害本王的事?莫说十倍,现在连双倍都没有吧?” 沈怀信气个半死:“真是可笑,你竟然听女人的话,可笑,可耻!” “本王倒觉得,不可笑,不可耻,甚好,正是因为听王妃的,本王现在好好站着,而你没有妻子,只能躺着动弹不得。” 沈怀信:“……”没法活了,这家伙杀人还要诛心! 暗卫拿了椅子来,颜如玉坐下。 “沈怀信,无不无耻的话,你就别说了,你也没这个资格,不如说点实际的。” 沈怀信瞪着她。 “我问你,晚摘星,实际是谁说了算?” 沈怀信眸子微缩,随即短促笑一声:“你竟然打晚摘星的主意?” “不错,首饰的事一出,我就知道,你们定会想到晚摘星,所以带你们从晚摘星后院走,我也无所谓,但,”他话锋一转,“你们若想打晚摘星的主意,那是妄想。” 颜如玉也不恼,若无其事道:“怎么个妄想,说说看。” 沈怀信冷笑:“晚摘星是我的产业不假,里面的人也都对我忠心耿耿,没有我的话,就是杀了她们,你也休想得到什么。” 颜如玉略一思索:“那我要是得不到就毁掉呢?你以为如何?” 沈怀信笑容一僵:“你!” “你瞧,还是有办法的,大不了就一了百了,谁也别要。” 沈怀信咬牙切齿:“那可是晚摘星,幽城最好的首饰楼,无人能及!” “我知道,若非如此,你觉得我会来和你废话吗?”颜如玉闲闲看腕间手镯,“于你而言,它是赚钱的铺子,可于我而言,它算计我在先,暗害王爷在后,我恨不能它房倒屋塌。” “不过,”颜如玉话锋一转,和方才他的语气如出一辙,“看在它能挣钱的份儿上,给你这个机会。” 她拍拍手,银锭把木盒子拿来。 沈怀信一看木盒子,瞬间激动,不可置信道:“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从晚摘星,”颜如玉拍拍盒子,“账本,图纸,还有晚摘星地下通道的图纸,都在这里。” “你怎么可能拿得到,秦明月怎么可能给你?” “你是觉得,我没有芙蓉印?” 沈怀信眼角几欲瞪裂:“你竟然知道芙蓉印?” “这算什么秘密?你不说,有的是人说。”颜如玉打开盒子,随意拿出张图纸,“确实精美,难怪能胜过其它首饰楼。” 一看这图纸,沈怀信就知道这是真的,不是颜如玉拿来诓骗他的。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给你?秦明月也做不了主的,她怎么敢?” “她敢不敢不重要,敢自然最好,不敢我就强夺,这有什么难的?” 颜如玉笑容泛起冷意:“你都要杀我们,我拿你间铺子,过分吗?” “那铺子不是我的,我只是有一小部分干股,你动了它,幽城……” 沈怀信急怒之下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顿住,脸上浮现诡异的笑:“也好,幽城若有难,你们夫妻,就是罪人!” 霍长鹤眉头微不可察一蹙,一个晚摘星,还涉及到幽城有难了? 可看沈怀信这样,不像假的。 颜如玉心头也掠过疑虑,但她也知道,这会儿再问,沈怀信是不会说的。 她也追问,再次拍手,银锭带着一个人过来。 沈怀信听到脚步声,斜着眼睛看,映入视线的人,让他大吃一惊。 怎么是她? 沈怀信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秦明月,还是在这种地方。 秦明月也震惊地看着他,不用试探之类,单凭眼前这副狼狈样子,就知道这个是真的沈怀信。 秦明月说不了话,只能瞪大眼睛表示震惊。 颜如玉道:“二位在此相见,不知有什么感想?” 沈怀信胸口剧烈起伏:“你……” 想说什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惊怒。 “沈怀信,幽城这地方,本王不比你陌生,”霍长鹤冷冷开口,“一间首饰楼,折腾出再大的风浪,本王也压得住。” “你若想借此来搞什么阴谋诡计,或者作为筹码想与本王交换,那你就错打算盘。” “王妃说得对,实在得不到,那就毁掉,没什么可说的,连你,幽城手握兵马最多人本王都不怕,本王还怕谁?” 沈怀信心沉下去:“霍长鹤,你好手段!” “行了,就说到这儿吧,”颜如玉把盒子交给银锭,“二位也见过,彼此也算死了份念头。以后你们就闲下来,本王妃只会更忙。” 她点点额角:“对了,你说晚摘星不全是你的,拼死都不愿意说出别人来,我也不勉强。不过,那四通钱庄,是你的吧?” 沈怀信眼睛倏地睁大。 “四通钱庄也是多年的老铺子,往来账目也不少,查阅起来也很麻烦,费时费力,”颜如玉叹息,“真是让本王妃头疼。” “二位先歇着,这两日就不来打扰了。” 她转身要走,沈怀信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你要干什么!” “收铺子,”颜如玉毫不客气,“你名下的产业,都要查一查,收一收,沈怀信,你别忘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外面的沈怀信,收自家的东西,总是可以的吧?” 沈怀信七窍生烟,喉咙里又有点腥甜,嘴角渗出血丝来。 “我说!你别动钱庄,那是我曾祖父留下的。” 秦明月瞪眼看着他,神情颇为不满。 颜如玉直接无视她,问沈怀信:“晚摘星幕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第937章 我可没有答应过你 沈怀信纵然有千般不愿,此时为了保住沈家最后的颜面,祖辈上留下来的钱庄,也不得不说。 “晚摘星的幕后老板,就是芙蓉阁的蓉娘子。” 颜如玉听到这个名字,立时把之前的一些事串联起来。 余早早的那个渣男男朋友刘松达,就曾经提到过,他骗了身份卑微,出身不好的女子就卖去暗娼馆,而出身好的清白女子,就送去芙蓉阁。 芙蓉阁的主事人,就是这位蓉娘子。 芙蓉阁,蓉娘子,以及秦明月提到的芙蓉印。 晚摘星那些过于听话的女子。 原来如此。 若说谁对训练女子有一套,比深宅大户的婢女还听话,那就是青楼的手段。 颜如玉若有所思,沈怀信以为她不信,又赶忙说:“我说的是实话,平时那些账目我也看不到,想做点什么,都要以他蓉娘子的芙蓉印为信物。” 他说着,看一眼秦明月。 秦明月瞪着他,目光忿恨。 颜如玉懒得理会他们的眼底官司,问道:“她是什么来路?一个青楼妓馆,也敢和你作对?你可是堂堂护城使,手上有兵有权,还怕她?” 沈怀信目光垂下,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不说算了。” 她转身要走,沈怀信咬牙道:“她手里有我的把柄,我以前曾相中过一个她那里的女子,刚开始我也不知,以为是偶遇相识,渐生好感,还在府里养了些时日,谁知道……” 沈怀信语气中染上几分恨意:“她拿了东西逃走,我起初还不知道,甚至以为是细作,哪成想,竟是芙蓉阁的。” “我可以不把芙蓉阁看在眼里,但东西她们已然拿到,我承担不起被泄露出来的后果。再加上,后来晚摘星开始崭露头角,她也许以重利,我就答应了。” 沈怀信说完,闭闭眼睛,喘息一下:“事实就是如此,晚摘星,我也只是拿点钱,若有什么事,我帮着平一平,实际上,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这听上去倒像是真的,钱家掌柜提到晚摘星时也只说她们的生意好,首饰漂亮,没提曾出过什么冲突之类。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目前没有什么破绽,但沈怀信不可全信。 暂时先这样,该查证还是要查证。 颜如玉和霍长鹤转身走,沈怀信睁开眼睛,艰难看着离开的他们。 “四通钱庄,也不是什么赚钱的产业,只是祖上留下来的。” 颜如玉头也没回,拢一下身上大氅:“你放心,我会让它在我手里做大做强,为幽城百姓做些善事,沈家祖宗,不会怪罪。” 沈怀信七窍生烟:“你明明……” “我可没有答应过你。” 他们俩离开,暗卫也把秦明月带走,安置在其它院子。 坐上马车,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芙蓉阁我派人去盯着,找几个常去的客人再查一查,那种地方,不会是铁桶一块。” 颜如玉点头:“我在想的不是芙蓉阁本身,芙蓉阁也只是个媒介,我在想,蓉娘子拿住沈怀信的把柄,就是为了让他帮忙照应晚摘星吗?” “可如沈怀信所言,晚摘星虽然不是老店,但也开的时间不短,并没有什么冲突矛盾,也没用他平过什么事。” “再者,”颜如玉心头莫名发沉,“青楼,名声虽不好,但接触到的人太多,权富二者都有,要想收集什么消息,实在太容易。” 霍长鹤轻揽住她:“别担心,两边都会派人盯着,之前的事不会再发生。” 霍长鹤当然知道,什么蓉娘子,背景来历,颜如玉压根不感兴趣,若非曾动过害他的心思,她根本不屑一顾。 颜如玉也不想太沉重,让霍长鹤担心:“那这些就交给王爷,我专心管钱庄。” “好,你只要开心,怎么都行。” 霍长鹤浅笑,握着她细长手指:“你打算用钱庄做什么?不会还是钱庄吧?” “是钱庄,又不同于原来的钱庄,我想着,开很多家钱庄,不只在幽城,申城,西北,甚至还要开到别的城,乃于全国。” “像钱家那种?”霍长鹤饶有兴趣。 “不止,现在的钱庄,是百姓把钱存入在钱庄,还要付钱庄管理费,我想开的钱庄,是谁存钱,就给谁息钱。” 霍长鹤不明所以:“那钱庄赚什么钱?用什么来养活保镖护院?” “我会写一份完整的计划,到时候王爷瞧瞧,全国都开的好处是,以后不用再押着那么多银子去做生意,只要是我们钱庄存下的钱,可在申城存,在幽城取,只要随身携带银票即可。” 霍长鹤眼睛一亮:“那不但安全,还省去许多麻烦,做生意可以轻车简行,不必担心受怕。” “正是如此。” 颜如玉所说的,其实就是现代的银行,但她也知道,这非一日之功,现在交通什么的都不发达,都是弊端,需要一一克服。 不过,她有信心,大不了就先在西北展开,她要把西北,打造成另一个如同京城般的存在。 她之前对霍长鹤说的,要建设西北,让全国震动,让朝廷震动,让皇帝后悔。 都不是妄言。 这第一步,就先从四通钱庄开始。 颜如玉看不起甚至是厌恶沈怀信,但对沈家祖上,还是敬佩的。 因此,这四通钱庄的名字,她也没打算改,名字也不错,简单好记还贴合生意本身。 之前说让暗卫打探钱庄的情况,现在不必了,直接把假沈怀信叫来,让他吩咐钱庄掌柜、账房先生,过户给颜如玉。 他们虽然不明所以,甚至震惊,但沈怀信开了口,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连店铺地契过户什么的,甚至都不用颜如玉亲自去,直接让银锭跑一趟,曹刺史二话不说亲自办了。 不出一个时辰,颜如玉坐在四通钱庄东家的位置上,翻看账目。 钱庄用的都是沈家老人,一家子都在沈府做事,都知道钱庄对于沈怀信意义不同,都不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是以,钱庄的账目非常清楚干净。 这让颜如玉很是欣慰,接下来要看的,就是有没有故意坑害百姓,拿不义之财的行为。 第938章 再起堂会 颜如玉顺利接手四通钱庄,她在里面查阅事宜,霍长鹤在后院及附近查看周围情况。 对照从晚摘星得到的地下通道图,查看这里地下是否也有。 听颜如玉的意思,是想在这家钱庄大干一场,所说的那些生意规划,他别的帮不上忙,但能保证安全无忧。 正在查看,银锭快步过来:“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霍长鹤看着后院的地砖,找到地道入口,头也没抬:“说。” “王爷,贝贝那边有消息了。” 霍长鹤立即抬头看他:“什么时候?” 银锭把手里字条递过去:“就在刚刚。” 霍长鹤接过字条,立即去找颜如玉。 “如玉,贝贝从乐坊传来了消息。” 贝贝在乐坊看护着余早早,乔装成小厮,一直在等刘松达收到的神秘人的消息。 这么多天过去一无所获,这回算是有动静了。 看过字条,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府。 想必刘松达也该来了。 回到府里没多久,刘松达就被暗卫带了来,刘松达只知小院附近,根本不知道颜如玉和真正住处。 暗卫在他头上戴上了头套,到院中才给他摘下。 见到颜如玉,顾不得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就赶紧跪下行礼。 语气中还带着讨好:“小人幸不辱命,今日收到黑鸟送来的信,说是让余早早去宋家唱堂会。” “哪个宋家?”颜如玉问。 “就是宋记当铺的宋家,他家长孙过周岁,要热闹一场。” 颜如玉问:“你和宋家熟吗?” “不熟。” 颜如玉猜测,去谁家唱堂会,应该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堂会上有人会找机会,把余早早迷晕带走。 堂会人多,请的客人都不少,谁会在意一个唱曲弹琴的女子? 表演完,安排个地方休息,吃点东西,得了赏钱,也就算结束。 哪怕表演结束了就走,估计主家也不会在意。 主家是要招呼贵客,不是这些唱堂会的人。 颜如玉又问:“你去告诉余早早了吗?” 刘松达点头:“说过了。” 自然是说了的,虽然知道余早早现在已经恨透他,但他表面不能露,还是得硬着头皮完成颜如玉交办给他的事,和没事人一样,去乐坊找余早早,面对其它女子的调侃时,还得笑得高兴,让别人以为,他和余早早还是甜蜜如初。 他想起余早早对他的冷脸,他就有点不自在。 颜如玉已经接到贝贝的信,自然知道他去来着。 “那你那个远房叔叔刘员外,又找过你吗?” 他叔叔还想着纳余早早为妾,三天两头派人来找他,他都以正在办为由,找借口搪塞掉。 “找过两回,”刘松达回答。 “你先回去,就按照上收到的信息去准备,其它的不必管。” 信息上说,宋家堂会明日办,让他把余早早接到宋家侧门,送进去。 刘松达垂首:“是。” “你上次提到芙蓉阁的蓉娘子,你对此人还有没有别的了解?” 刘松达摇头:“真的没有了,我只知道她很有钱,长得美,也很有手腕,八面玲珑,手底下还有两个得力的帮手,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也不知道叫什么。” 颜如玉微蹙眉,自从上次从刘松达嘴里知道这个蓉娘子,霍长鹤就派了暗卫暗中调查,但时至今日,都没有什么异样。 要么就是真清白,要么就是真有本事。 现在知道蓉娘子是晚摘星的幕后,她可不会相信蓉娘子是清白的。 见刘松达再没什么知道的,颜如玉摆手,让暗卫带他出去。 刘松达离开,颜如玉手握茶杯,静静思索。 霍长鹤道:“我安排个女暗卫,打扮成丫环的模样,随余早早一同去宋家。” 颜如玉缓缓摇头:“宋家好进,宋家不过就是个幌子,幕后的是想着把她从宋家带 走, 利用热闹人多的场所打个掩护而已。” “你是担心,随她进宋府容易,到时候还是会被甩下,她悄无声息被人带走,我们依旧一无所知?” 颜如玉点头:“确实如此,得想个办法。” 她灵机一动,冒出个想法:“王爷……” 霍长鹤打断她:“玉儿可别跟我说,你要亲自前去。” 颜如玉:“……”可见这两人彼此太了解,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颜如玉放下茶盏:“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霍长鹤轻笑,笑容温柔,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玉儿还是别有这个想法,安全为上。” 颜如玉无奈:“早点查清楚,也能早点找到那个与我相似的女子,现在她毫无音讯,不知道去哪里,那样的容貌,我担心会有麻烦。” 这是她心中一大隐忧,除了霍长鹤被人下蛊之外,这就是她目前心里最担心的事。 霍长鹤的事已经解决,就剩下这个。 颜如玉也从沈怀信那里旁敲侧击过,他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就更让颜如玉担忧,这样强大的对手,她却丝毫不了解。 霍长鹤轻握她的手:“你且放心,不必急,我已经派人去关外,查问此事。” 颜如玉略诧异:“关外?” “嗯,发生那件事之后,我也一直心神不宁,我之前在申城时,曾抓过一个细作,据他说,关外有个部落,就有这种本事,根据他的招供,我还抓了两个与军中副将相似的人,不过,他们相似度也就五六分,不似这次与你相似的这般接近。” 颜如玉好奇:“什么部落?怎么没听王爷提过?” “很久之前的事,当时细作颇多,我也并没太过在意,这次忽然想起,就想着先有个结果再和你说,免得你担忧。” 霍长鹤轻叹一声:“终究是我的不是,没能好好照顾你,屡次让你这么操劳,置身于危险之中。” “上次只是派人去草草查过一趟,并没有什么收获,那种部落也不是一时能查到,这次认真调查,应该会有发现。” 霍长鹤轻揽住她:“玉儿,不必担忧,有我在,不会让你有危险。” 颜如玉反过来要安抚他:“王爷哪里话,我其实也没太过担心,多数也是好奇之心。” 第939章 开始布局 颜如玉想亲自代替余早早去的想法被霍长鹤否决,无奈之下,她得再想个别的法子。 她之前答应过余早早,不会再让她冒险,总要说话算数。 她也是为了找到那个迷晕霍长旭,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 总不能坐视不理。 思来想去,有了一个主意。 当天晚上,刘员外正在家里用晚膳,外面有人来报,说是刘松达来了。 刘员外还惦记着余早早的事,猜测他这会儿来,应该与此事有关。 “快,叫进来。” 刘松达进屋行个礼,刘员外直接问道:“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 刘松达叹口气,略为难道:“您有所不知,余早早现在是乐坊里的香饽饽,对她看得紧,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身价,拿乔得很。我去过几趟,总是推托着不见。” 刘员外一听这话,不禁沉了脸,放下筷子道:“那就是没办成?” 刘松达上前两步,低声道:“不过,我打听到一个消息,也给您想了个主意。” “说。” 刘松达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刘员外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半晌,缓缓点头。 “好,就按你说得办。” 刘松达暗暗松口气,后背上的汗都滚下来。 次日一早,余早早就刚梳妆打扮完,贝贝就笑眯眯带着她下楼去马车上。 一上马车,余早早就看到车里坐着的颜如玉。 颜如玉是小丫环的打扮,皮肤抹得略黑了些,脸上用化妆术做了简单调整。 余早早差点没认出来,要不是颜如玉开口,她还真没敢认。 “把琴给我吧,今天我是姑娘的抱琴丫头,”颜如玉接过琴,示意她坐下。 余早早赶忙道:“不敢当,岂敢劳驾您。” 马车缓缓往前,颜如玉低声说:“今天的堂会,不同于以往,刘员外也会来,他一定会缠上你。” 余早早脸一红:“他?这……” “你且放心,他若找你,你就随他去,会有人保你平安,反倒是不认识的人,不要理会。” 颜如玉把一颗药丸递给她:“一般迷药,毒药,此药尽可解,你先服下。我会以你丫环的名义跟着你,为的就是寻找真正想带走你的人。” 余早早捏着药丸,脸色泛白,紧张溢于言表,但她还是把药服下。 “好,我听您的。” 她这样的苦命女子,哪还有什么退路,如果不是颜如玉,她早被刘松达卖了,下场更凄惨,现在好不容易有幸有一条更明媚的路,她必须搏一搏。 颜如玉轻拍她手臂:“不必紧张,你不会有危险。” 余早早这会儿反而心定,已经豁出去了。 很快到了宋家,颜如玉扶着余早早下车,依旧约定,到侧门,刘松达引着她进宋府。 一路上,颜如玉目光掠过两个小厮,三个护院,还有一位宾客。 小厮自然是银锭和蜂哨,护院是宋平及二位兄弟,宾客,就是早她一步,从正门拿帖子进来的霍长鹤。 按照颜如玉的计划,霍长鹤是不用来的,但他不放心,执意要来。 颜如玉也担心刘员外这边万一有点什么纰漏,霍长鹤就做为备选项。 宋家十分热闹,虽不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但家底也丰厚,这场堂会办得规模也不小。 不只请了乐坊的人,舞坊和戏班子都有。 当真如颜如玉猜中的那样,不会有人在意余早早来得早晚,下台之后又如何,只要保证该上台的时候人在,乖乖上台表演,就可以。 余早早也不止一次参加过堂会,但带着任务来,还是第一次。 难免有些紧张。 弹曲子时,起初手指都有些抖,后来也就渐渐平稳下来。 她演奏,颜如玉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掠过,观察众人神色。 她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穿褐色员外袍的男人,眼睛微眯,色眯眯地盯着余早早,手里打着拍子。 他就是刘员外。 除了他之外,暂时没发现别人的有谁对余早早过度关注。 她思索着,也许那人和她一样,只是在暗中观察,寻找时机。 余早早的弹奏接过尾声,颜如玉收回目光,忽然身侧有人碰她一下,还想拉她的手。 她侧头看,见是一个陌生男子,二十多岁,身上带着酒气,脸上染着红晕,显然喝了不少。 颜如玉看他一眼,没有理会,往旁边挪了挪。 不料,那男的也跟着挪过来,低头凑过来,酒气都在往这边喷。 “你是谁家的小丫环,长得如此俊俏,是宋家的吗?” 颜如玉眸子微眯,冷冷看着他。 这会儿不宜节外生枝,颜如玉强忍怒意,转身就走。 哪知那男人仍不肯罢休,伸手去抓颜如玉的手腕。 颜如玉岂能被她抓住,抬手躲过。 男人“咦”一声,正想再抓一次,手腕被人握住。 此人手劲很大,抓住他如同钳子一般,他丝毫挣脱不得。 他回头,身后是个俊美男人,目光冷厉,周身散发寒意。 “你这人好生无礼,抓着我作甚,你给我松开……” 话没说完,霍长鹤拖着他出前厅,穿过走廊和月亮门,到一处偏僻树后。 “你想干什么?你可知道我是谁?” 霍长鹤连话都没说,一拳头揍在他的脸,他哼也没再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霍长鹤转身往回走。 颜如玉摆脱男人,余早早已经演奏结束,她回头,已不见余早早身影。 “糟了,”颜如玉心头咯噔一下,赶紧去找。 穿过人群,迎面遇见蜂哨,见她脸色不好,急忙问道:“主子,怎么了?” “我被人打了个岔,余早早不见了,快找。” 蜂哨二话不说,和她分头找。 颜如玉直接去演堂会的女子们更衣休息的地方,推门进去,一屋子莺莺燕燕,她一时眼花,都不见余早早。 “余姑娘!”她开口道。 屋里说笑声略停一下,有人轻哼一声:“真当自己当个什么红角了,出门弹个曲儿,还带着丫环来。” 颜如玉目光寻声望增,见是正在镜子前的一个女子,身姿曼妙,长相清秀。 她快步过去,问道:“你可看到余姑娘了?” 第940章 相似之术再现 女子没有把颜如玉看在眼里,继续对着镜子画眉。 “什么人都丢了都来问我吗?我又不是你们的管家婆子。” 颜如玉没功夫听她在这儿阴阳怪气,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看到?” 女子哼一声,不答。 颜如玉扫一眼她的装扮,像是个舞姬,听这话头,应该与余早早有什么不和。 颜如玉手搭上她肩膀,声音压低:“再问你一次,有没有看到余早早?” 颜如玉的手看似轻轻一搭,实则用了力,女子瞬间吃痛,被迫扭头看向她。 “你……” 正要怒斥,见颜如玉眉眼冷厉,下意识就把话又咽回去。 “说话。” 女子咬咬唇:“那边,被刘员外从侧门带出去了。” 颜如玉一听余早早和刘员外在一处,赶紧出去找。 女子活动着肩膀,看着她背影,轻轻呸一口:“什么东西,装模作样。” 颜如玉从侧门跟出来,这边通着一条走廊,从这头一望,走廊似是通向一片小竹林。 她加快脚步,轻转腕间手镯。 还刚到竹林外,就听到里面有轻微声响,她几步到林子外,静静听了一下,隐约有“扑通”一声,像是什么倒地。 颜如玉不再犹豫,闪身轻步进入小竹林。 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人倒地上,他身边还有一个人,背对着这边。 颜如玉到近前,背对着她的人站起来,回身。 是蜂哨。 颜如玉微松一口气,定睛一瞧,地上的正是刘员外。 “怎么回事?”颜如玉问,环顾四周,不见余早早。 蜂哨回答道:“王妃,我方才过来,看到他正拖着余早早往这边来,我就伺机把他打晕了,余早早趁机跑了。” 颜如玉看看刘员外:“打晕了?” “是,王妃,咱们快去找余早早吧。” 颜如玉点头:“好,走。” 她看一下周围:“余早早从哪个方向走的?你带路。” 蜂哨一指:“那边。” 他说罢,往指的方向走过去,颜如玉在他后面跟上,无声从空间取出单刀。 刀对准前面的蜂哨,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蜂哨似有所感,侧身躲过,身体靠住竹子,似笑非笑。 “王妃这是做什么?” “你是谁?”颜如玉冷声问,刀尖一指。 蜂哨笑容诡异:“王妃好眼力,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哪时有破绽?” 颜如玉提刀上前:“你的嘴就是破绽!” 男人急忙招架,脸上神情轻松,招术上却不敢大意,他刚开始的确没瞧得起颜如玉,但见她招式,就知道不能轻视。 两人对战几回合,男人不想恋战:“王妃,不想知道余早早在哪吗?” 颜如玉并不买账:“本王妃从不受人威胁。” 她不但会收招,招式还越来越快,要不是身在竹林,刀不得施展,男人未必能撑到现在。 颜如玉另一只手中出现一对短刀,再一转,原本用的刀已不见,一手一短刀,一挥就给男人肩膀上开了一道血口。 男人一痛,眼神闪过惊愕:“你……” 刚才怎么眼睛一花,她手里的兵器就变了?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迟疑的功夫,颜如玉可没闲着,几道寒光从手镯射出,男人一惊,用力扭身一躲。 颜如玉的暗器都是暗卫精心打造,这一下能射出三枚细针。 男人躲过一根,还没喘口气,另外两根已经到了。 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一枚射入肩膀,一枚射入大腿。 他闷哼一声,转身就跑,但他受了三处伤,一时根本无法甩开颜如玉。 男人咬牙忍痛:“王妃难道也不顾及手下安危吗?” 颜如玉岂能不知,他易容成蜂哨的模样,蜂哨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但担心归担心,她不能表露,否则,只会更受制于人。 “杀了你,再找他也不迟!” 男人本来想以此为筹码,但没想到颜如玉根本不上当,心头又怒又急。 这女人怎么一点也受胁迫,也不多疑犹豫,怎怎么和别的女子差这么多! 颜如玉冷笑道:“你的同伙之前受过暗器,伤好了吗?” 男人一愣,想起那次和霍长旭在巷子口,同伴被霍长旭用暗器伤了的事。 那暗器厉害得很,别说好,以后恐怕要落下病根。 难道,他中的暗器,和那次一样? 一想到这个,他就更心乱如麻。 颜如玉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其实也不知道他是谁,就是试探一下,看他和上次霍长旭遇见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伙的。 现在可以确定,就是。 颜如玉不再犹豫,立即出刀,必须把这个人拿住,回去好好审问。 男人早已不是对手,被逼步步后退,眼看就要撑不住,他一掀袍角,从靴筒中抽出一把贴身的短薄刃。 颜如玉预感不妙,还没等出手,男人冲她一笑,薄刃在脖子上狠狠一抹。 鲜血喷溅,颜如玉后退一步,暗暗咬牙。 她没再往远处走,回到刘员外被打晕的地方,在周围查找,发现被打晕捆住手脚的余早早。 余早早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颜如玉试探一下她的鼻子,呼吸倒平稳,应该没有大碍。 从空间取点水,往她脸上轻轻弹一点,余早早皱眉着眉头醒来。 颜如玉轻吐一口气,把水放回去,割断绳子。 余早早睁开眼,看到颜如玉,眼睛瞬间泛红。 “抱歉,”颜如玉低声道,“没事吧?” 余早早扁扁嘴巴,把泪意忍下去:“没事。” “来,我先扶你离开这里。” 颜如玉扶起她,余早早身子一歪,双腿似是无力。 “不好意思,腿麻了。”余早早有点愧疚。 颜如玉没说话,扶着她往前走两步,她抬眼看到刘员外倒在那里,诧异道:“他死了吗?” “没有,只是晕了,”颜如玉问,“你怎么被他带到这里来的?” 余早早叹气:“我下台本来打算回更衣化妆的地方,谁知道刚到门口,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说有话跟我说,我本来不想跟他走,可他不依不饶,我又把事情闹大,只好先跟他过来。” 颜如玉点头:“没事,出去再说。” 话音刚落,忽感腰肢一麻。 她诧异回头。 第941章 变脸 颜如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余早早。 “你……” 余早早诡异一笑:“王妃,您得跟我走。” …… 蜂哨低头看着地上的死尸,面露惊讶。 “这……怎么跟我这么像?” 他伸手去摸尸首的脸,刚要碰到,霍长鹤喝道:“别碰!” 蜂哨手一哆嗦,又赶紧收回来,低头细看,尸首的脸在他眼前瞬间消退,变成一张满是伤疤,极为丑陋的脸。 蜂哨吓一跳:“我的天,这是什么怪东西?” 霍长鹤拧眉,强按心头不安:“你在这里看着,别乱碰,一会儿暗卫来,让他们先把尸首带回去再说。” “是。”蜂哨赶紧回答。 霍长鹤离开,去找颜如玉,已经找了几处,但依旧没有收获,他心头越来越不安。 忽听假山后似有动静,他慢步过去,手搭剑柄。 转到后面看,一个女子被捆着,嘴也堵着,正挣扎呜咽。 女子勉强抬头看到他,眼睛睁大。 “是你?”霍长鹤过去,把绳子砍断。 余早早扯下嘴里的布:“多谢公子。” 霍长鹤没有暴露过身份,她并不知道。 “我夫人呢?” 余早早摇头:“我不知道,刘员外拉我出来,随后有人来把他打晕,我也晕了,之后就……” 霍长鹤拧眉,银锭跑过来道:“没有找到。” “王爷,怎么办?” 霍长鹤脸色沉冷,周身散发杀意:“传令下去,围住宋府!” “是!” 宋家这边还在开怀欢喜,忽然被围了府,顿时鸡飞狗跳。 但无论怎么闹,都被霍长鹤带人把宋家上下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饶是如此,霍长鹤还是没有找到颜如玉。 宋平带人过来回话:“王爷,还是没有发现王妃的踪迹,只有一个舞姬说,曾见王妃找余早早。” “带来。” 宋平把那个讥讽过余早早的舞姬带过来,舞姬早没了刚才的嚣张不屑,这会儿吓得浑身发抖。 “最后一次见王妃,你和她说了什么?” 舞姬脑子都要空了,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个丫环打扮的,竟然是王妃! “就,就说,要找余早早,问我们谁见过。” “后来,她就从侧门去找了。” 出侧门,就是走廊,再就是那片小竹林,霍长鹤已经去了,再无什么有用的线索。 霍长鹤心急如焚——玉儿,你究竟去了哪? 银锭眨着小眼睛,忽然道:“王爷,属下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 天色渐暗,一辆马车缓缓出城,车内颜如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对面坐着的女子拿着小镜子正照自己的脸。 一出城,马车略有些颠簸,颜如玉微微蹙眉,醒了过来。 对面的女子扫她一眼:“醒了?” “醒了也别乱动,我劝你都实呆着,否则动起来伤了心脉,落下毛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颜如玉微闭一下眼睛,也没再动:“你是何人?要带我去哪?” “我呀,我是余早早呀,”女子一本正经,说完又自顾“扑哧”一笑。 “算了,你问我也没法告诉你,我都不知道我是谁,”女子放下小镜子。 她的脸和余早早很相似,但颜如玉觉得,她比之前刚见时,脸好像变化了些。 之前是九分像,再加上些刻意的表演,一时大意真看不出。 现在……就只剩下七分,若是现在来诓骗她,是骗不到的。 颜如玉暗暗称奇,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脸像活了一般,也能变成变去,实在让人心惊。 又觉得有点恶心恐怖。 她暗暗决心,得想办法,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否则,这也太可怕,根本防不胜防。 见她不说话,女子冷笑一声:“王妃不用胡思乱想,想也想不透,不如跟我走一趟。” “怎么,到了地方,你就能告诉我吗?”颜如玉轻嗤,“我可不信。” “信不信由不得你,当然也不是我告诉你,自然是有人说的。” 这女子嘴严,说话滴水不漏。 颜如玉盯着她的脸,似乎又退了一分,现在只剩下五分像余早早。 “你的脸变了。”颜如玉开口,“你原来长什么样子?” 女子拿着镜子又照照,没有说话。 颜如玉似笑非笑:“你不会一直顶着别人的脸,把自己的脸都忘了吧?” “又或是,你长得很丑,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女子脸色骤然一变,原本像着五分的脸,又迅速改变,眼看就剩下三分。 颜如玉立时明白,她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脸,说这话就如同戳了肺管子。 颜如玉心里有数,抓住这个话题继续说。 “都说女子最珍爱的就是容貌,尤其是大家女子,别说容貌,就是身上哪一处破个油皮儿都要紧张半天,瞧着你这样,丝毫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八成是个出身不怎么样的吧?” “苦命女子本就够不幸,偏有的人还不能为自己争,自轻自贱,还要日日顶着别人的脸,真是可怜可笑,可悲。” 女子脸上那三分与余早早的相似之处也迅速消退。 颜如玉心头惊骇,饶是她见惯许多怪事,眼下这种情景也让她差点镇定不住。 眼前这张脸,布满伤痕,或深或浅,像是被用刀重新雕刻过一般。 天色已暗,车内光线更暗,要不是颜如玉胆子大,也见惯一些怪事,这会儿才是真的要被吓晕过去,惊叫出声。 女子看着她的神色,神情怪异地一笑:“怕了吗?” 颜如玉摇摇头:“可悲。” 女子眼睛圆睁,她的眼皮也被动过,用力睁的时候眼型显得特别怪异。 眼白多,眼角似要瞪裂,眼珠子往外鼓。 “谁可悲?我才不可悲,”女子从凳子底下拿出一个小盒,手掌轻拍,发出略闷的声音。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几张皮一样的东西。 她拿起一张,往脸上一放,慢慢贴合,刚才古怪难看的脸,又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这一幕实在骇人,她抹好脸,对颜如玉一笑,露着雪白的牙。 她声音幽幽:“我可以用好几张脸。” 颜如玉语气镇定又扎心:“但都不是你自己的脸。” 第942章 将计就计 女子被颜如玉激怒,她怒目盯着颜如玉,眼睛如同刀子。 颜如玉也观察着她的脸,和方才装扮成余早早的情况不同,她这张面皮精致,但不会发生变化。 颜如玉猜测着,有了大致的思路。 这些人应该是被特意挑选出来,皮肉骨骼被改造过,或是用药,或是用什么奇怪的方法,能在短时间内,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但时间不太会太长,效果会慢慢退去。 而她们手里的人皮,应该是在平时用的,因为自己的脸早被毁得不成样子,无法直视,平时就用这些面皮来过活。 当然,面皮也不是随意能用的,一张适合,能贴合的面皮也不易得,何况还要好好保存。 颜如玉暗想,狠毒放在一边,单看这些,这些人背后的主谋,或者说势力,就一定是有强大的财力支撑。 否则,单凭这些奇术奇药,以及人皮,就不是随意什么人都负担得起。 “你的脸好看又如何?”女子恨声道,“说不定将来你还不如我。” 颜如玉微挑眉:“我哪里不如你?出身,容貌,才能还是头脑?” 说到最后一项,女子越发恼怒:“你有头脑,你聪明,但现在中计的,成为阶下囚的是谁?” “阶下囚?”颜如玉诧异,扭头看看周围,“一辆马车而已,就是你的囚了?你确定,能囚得住我?” 女子捂嘴得意笑:“真不愧是王妃,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嘴硬,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我看你还怎么硬。” 说话间,已经出了城,马车外更安静,光线也更暗。 颜如玉不再说话,微合上眼睛。 恰在此时,马车忽然晃了一下,女子正得意着,冷不防肩膀撞到车壁上,痛得她一皱眉。 “干什么呢?仔细点!”她冲外面的车夫喝一声。 车夫应了一句,车速似乎慢了些。 车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扑打,女子纳闷,刚打开窗子,一道影子就从外面飞进来。 吓了她一大跳。 八哥飞到颜如玉肩膀上,小眼睛骨碌碌打量着她。 “哦哟哟,我说你很丑,他说你很丑,仔细看一看,确实是很丑!” 女子惊愕,眼中满是怒意:“说什么你?哪来的贱鸟!滚出去。” “哦哟哟,我说你贱,他说你很贱,上秤称一称,三两的骨头,确实贱!” 女子愣了愣,简直七窍生烟,谁能想到,一只鸟竟然嘴这么损。 “你,你……” “哦哟哟,她急了,她急了!扎心了吧?生气了吧?咔嚓一声嗝屁了吧?哦哟哟。” 说了还不算,围着她飞来飞去地拍翅膀。 女子眼睛喷火,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就砸过去。 八哥压根在意,飞得更欢实。 颜如玉拍拍手臂:“好了,来。” 八哥乖乖飞过去,落在她手臂上,吃了点东西,伸出爪子,让颜如玉在它爪子上系上个小东西。 那是个特殊打造的小环儿,轻便,不影响它飞,里面还是空间的,放着些荧光香粉。 “去吧!” 八哥飞出车厢,又返回城去。 颜如玉没立时关上窗子,挑车帘往外看看:“有些日子没出城了,外面还是这么天寒地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满是春绿。” 听她一嘴闲聊的语气,女子简直气笑。 “王妃不会以为,一只破鸟就能助你逃走吧?你还有闲心管什么春绿,真是可笑。” 颜如玉漫不经心道:“小兰是只八哥,不是破鸟,我倒不认为它能助我逃脱,因为我就没想逃脱。”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颜如玉似笑非笑,缓缓坐直身体,腰背笔直,气势压人。 女子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你!你是故意……” “不错,”颜如玉手指间一点冷光,“就你这点伎俩,也想迷晕我?” 她说罢,拍拍车壁,马车停住,在女子诧异不安的目光中,有人上车。 贝贝眉眼带笑,背着小箱子,拿着小手电,上来就对着女子一通打量。 这目光仿佛她不是活人,而是什么“活儿”,什么“物件”。 女子惊愕:“你……你是何人?” 贝贝拍拍箱子:“让你开眼的人。” …… 银锭摸摸鼻子,心里暗骂贝贝,那个坏东西,说话不清楚,还挑他忙的时候说,他哪里想得明白? 现在好了,王爷生气了,被王爷骂了。 霍长鹤脸色阴沉:“贝贝说,要去做件有意思的事?” “是,他当时是这么说的。”银锭哪还敢隐瞒,“不过,当时属下就没有往别处想,他干的事,哪件没有意思?” 这倒不假,贝贝自从跟了颜如玉以后,就如同如鱼得水,每次任务都是刺激有趣的,那家伙又会来事儿,会说话,整天哄得别人开心,是个人都觉得他机灵有趣。 霍长鹤又气又担忧又想笑。 亏他今天还装扮得跟个傻公子似的,到这里来做什么“卧底”,可实际上呢,颜如玉早走了。 他还在这儿翻天覆去地找。 气死他了! 这要去哪找? 霍长鹤根本没头绪,也清楚颜如玉会给他留下线索,只是时候还没到。 正在气闷,一阵翅膀拍打声传来。 银锭忙抬头,吹一声口哨,八哥由远及近,飞来在他头顶盘绕。 霍长鹤看到它爪子上的小环,没好气道:“让你报信来了?” “七郎,别生气啦!哦哟哟,生气气,哭啼啼,王妃打你的小屁屁。” 霍长鹤:“……” “银锭,带路!” “来了,来了!” 银锭这会儿要将功补过,赶紧往前跑。 八哥站在他肩膀上,还在叫喊:“哦哟哟,生气气,哭啼啼,王妃打你的小屁屁。” “银锭,把它的鸟嘴给我绑上!” “哦哟……”后面没声了。 霍长鹤到宋府外翻身上马,紧握缰绳,暗暗想:如玉,等你回来,看谁打谁的屁股! …… 颜如玉在马车里打了个喷嚏,感觉不太妙。 她打着手电,感受贝贝的手指在她脸上推推点点。 虽然还没看到最后成果,但能从对面僵坐女子的神情中看出,应该不错。 第943章 你也配警告主子? 颜如玉想照镜子,贝贝拦下她。 “主子,算了,这脸吧,实在不好看,您别再瞧了心里有阴影。” 颜如玉想想也对。 她看看对面的女子:“怎么样?像吗?” 女子气得咬牙切齿:“你是怎么知道的?” 颜如玉也没瞒她:“那个冒充我手下的人,刚开始我确实没看出来,不过,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了。你们的人的确能干,也有些本事,能在短时间内学得那么像,连声音都像。” 但是,蜂哨是不会在私下时叫她“王妃”,而是和贝贝一样,叫她“主子”。 那个假的上来就叫她“王妃”,似是生怕她会怀疑,先叫一声让她安心。 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是露出破绽。 “确定他是假的,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就是戒备心强了些,”颜如玉道,“你们的易容之术的确很妙,但估计你自己都没有察觉,你们常年用这些东西,有微毒。” 女子一怔,下意识想要摸脸,又按捺住。 她现在只能僵坐,手只能抬起一点点,也不知道颜如玉用了什么法子,她完全不能自主。 颜如玉浅笑,也算走运,身上的空间最基本的作用就是遇毒预警。 假蜂哨也好,这个女人也好,他们易容出神入化,但真实的脸饱受摧残,想必平时也少不了用各种药物维持,很多有奇异作用的药,就像美丽的东西多数带毒,也都是有微毒的。 他们的主子,只怕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只想要更好的效果。 而颜如玉的空间,恰巧就能检测到他们身上的微毒,一接触,就预警。 颜如玉心里暗自好笑,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她这属于开大挂了吧,别人处心积虑,她一接触就能发现。 不过,也不能太过大意,现在只接触了两个,还不知道别人如何。 女子气得头顶冒烟,但此时恐惧比生气来得更多。 “你打算干什么?”她看着颜如玉此时的脸,实在不忍直视,想想这是自己的脸,又觉得格外可悲。 “我警告你,别乱来。” 颜如玉笑而不语,贝贝在一旁哼道:“就你还警告我家主子?得了吧!” 贝贝挽挽袖子:“试试,两只手还能抬起来吗?” 女子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试了试——这下好,都抬不起了。 贝贝兴致勃勃:“主子,成了,我自己做的药成了!” 颜如玉点头,不吝啬赞赏:“确实,很不错,回头让王爷也试试,如果伤兵可用,你就立大功了。” 贝贝激动不已,这是他的爱好,如果爱好能造福,能起大用,那就是有重要意义的事。 怀揣着激动,再给女子易容时,他就更来劲儿。 颜如玉眼看着对面女子的脸,一点点成了她的脸。 眼看快要化完时,外面大当家声音低沉:“王妃,车夫说快到了,您有什么吩咐?” “再慢些。” “是。” 贝贝和大当家一起来的,早早在城外等,大当家身手好,又沉稳冷静,还懂些阵法,平时她是受颜如玉直接派用,霍长鹤也不会太注意她。 正是最佳人选。 大当家在外面控制车夫,沿途留下记号,贝贝在里面给颜如玉帮忙,合作愉快。 化成,贝贝拿镜子给女子照:“看看。” 女子看到自己的脸,惊愕万分:“你……” 贝贝甚是得意:“怎么样?我的手艺不比你们差吧?” “主子,我去给大当家改改妆。” “好。” 车暂时停住,贝贝去忙活大当家的事,车夫就是普通车夫,注意的人少,能顺利进去就成,因此不太费事。 女子身上的麻劲儿在慢慢消退,她盯着颜如玉,眼珠子转动。 “我劝你省省力气,”颜如玉捏着颗早就准备好的药丸,“我既然敢随你来,就不会在你身上出岔子。” “这是什么?我不吃,我不……” 颜如玉把药扔进她嘴里,一提她下巴,顺利的吞咽。 “你瞧,我说了,别反抗,反抗也没用。” “你给我吃了什么?”女子扶着嗓子,心头惊恐。 “也没什么,就是让你暂时说不了话,放心,只是暂,过个半月二十天,也就慢慢恢复了。” 半月二十天?她说不了话,顶的又是颜如玉的脸,她还能活过二十天吗? 此时双手感觉慢慢恢复,她手伸进喉咙,想把药吐出来。 颜如玉合上眼睛,懒得看她折腾。 马车又重新上路,贝贝扮成个小丫环,瘦瘦丑丑,跟大当家一起在外面赶车。 至于原来的车夫,打晕了捆结实,扔到路边土沟里。 远处显出建筑的轮廓,大当家握紧缰绳,低声道:“王妃,马上到了。” 颜如玉挑起帘子,看着静默在夜色中的庄园,眸子微眯。 “果然是这里。” 时隔多日,又回到这里。 只不过,和上次的身份不同。 上回是和方丈一起,乔装成粮商,这一次,是伪装成他们的人。 “贝贝,你就不要去了。” 贝贝回答道:“那可不行,主子,我都装扮好了,您别担心,我机灵着呢。” 颜如玉无奈,要是不让他去,他也得偷摸去,到时候发生危险,还不如在自己眼皮底下,更省心些。 放下帘子,回头看沉默无声的女子。 “不折腾了?”颜如玉浅笑,“你要是想活,就老实听话,他们费尽心思抓我,想必也不会轻易让我死,也就是说,不会立刻杀你。” 女子眼睛眨眨,似是听了进去。 “只要你别闹,装出高冷的样子,他们定然不会轻易动你,等我查清想查的事,你若肯帮忙,有价值,我可以带你走。” 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我说话算数。” 女子似松了口气,低下头,算是默认。 颜如玉也不怕她反悔作妖,决定闯一闯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大不了,就炸个天翻地覆。 马车停住,颜如玉下车,看看来时的方向。 想必霍长鹤已经在来时的路上。 女子也跳下车,颜如玉脸上已经戴好副子里的人皮面具,一手握住女子手臂。 “好好走,慢慢走。” 第944章 意外见面 大当家上前叫门,侧门打开,里面的人挑灯笼一照,颜如玉上前。 她大大方方,把脸露在光线里。 开门的人笑声轻轻,颇有几分轻佻:“原来是仙桃姑娘回来了。” 颜如玉点点头,没说话。 “赶紧进去吧,方才姜主子还派人来问你。” 姜主子,这名字有意思,颜如玉立即想起上次见过的女子。 姜羡鱼把灯光拨亮,娇声对程书意道:“最近那沈怀信是怎么回事?” 程书意外袍微敞,手支着额头,神情有些疲倦,半眯着眼睛道:“谁知道他抽的什么疯,他那个人一向喜怒无常。” “不知道可不行啊,”姜羡鱼语气温柔,走到他身后,给他按压额角,“主子时常问的,我回答不上来,要受罚的。” 程书意轻叹一声:“我这两天也没见过他,自从他信上那个苗疆人,就越发古怪。” 姜羡鱼轻笑:“这你也生气?那个苗疆人早晚要走,不会碍你的事,主子说了,掌控沈怀信,这幽城是要交给你来管的。暂时先让他解解气,利用他除去霍长鹤这个眼中钉,也是好的。” 程书意握住她的手:“你说得也对,霍长鹤的确难对付,而且,我总感觉,他身边定有一个什么重要的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姜羡鱼疑惑:“秘密?” “嗯,比如说他那个王妃,我曾和京城去过信,京城回信说,此女极为平庸,而且胆小怕事,在娘家饱受折磨。可这一路走来,若非有他这个王妃在,他这一族能不能到西北都未可知。” 姜羡鱼听完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她啊。” “怎么?” “我呀,今天晚上要给你个惊喜。” 姜羡鱼话音落,外面有人来报:“主子,仙桃姑娘带着个女子回来了。” “让她进来。”姜羡鱼答应一声,转头对程书意道,“这不是就来了。” “仙桃?就是那个人去舞坊做最下等舞姬的那个?”程书意嘴角勾出轻蔑的弧度,“她能有什么惊喜?” “别看不起最下等的嘛,那种地方,能收的信息也很多的。” 姜羡鱼笑容满面:“这次,保证让你惊喜。” 话音落,脚步声响。 仙桃带着个女子走进来,女子身体似有点微微僵硬,但这不要紧,她的脸一出现在光线里,程书意半眯的眼睛立即睁圆。 “是你!” 程书意转头看姜羡鱼,姜羡鱼笑问:“惊不惊喜?” 程书意脸上笑意慢慢绽开,愉快地笑出声:“实在是惊喜!小鱼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颜如玉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程书意。 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 但既来之,则安之,就要大胆赌一赌,这会儿两张脸都在,互相调换,就算他们怀疑“王妃”是假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她这个“仙桃”也是假的。 程书意起身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妃。” 颜如玉道:“我给她下了点药,她浑身还不得舒展,半路醒来还发狠想吞毒,伤了嗓子。” 颜如玉说着,身子还晃一下:“我……” 姜羡鱼看着她,目光审视:“你怎么了?” “我被她打了一下子,头破了点,”颜如玉手从后脑伸出来,掌心有血。 姜羡鱼道:“你做得不错,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把她交给我。” 颜如玉没犹豫:“是。我还带回个小丫环,在外面跟着我的,让我带她回去,以免以后惹人怀疑。” 姜羡鱼笑笑:“好,你让她管好嘴就行,仙桃,你现在脑子越来越好用了,好好做,我不会亏待你。” “是。” “好了,下去吧,一会儿奖赏你一碗美颜汤。” “仙桃日后定会尽心尽力办事!”颜如玉垂首,慢步退出。 刚擦过仙桃的肩膀,仙桃突然一把拉住她手臂。 颜如玉与她对视,目光平静,无半点慌乱。 仙桃眼神凶狠而疯狂,颜如玉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反悔了。 颜如玉没动,没慌张。 程书意轻笑:“王妃这是何意?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到这儿来,可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仙桃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程书意继续说:“王妃放心,我会找人给你看嗓子,这几日必不会亏待,不过,等需要王妃的时候,还请王妃能够鼎力相助才行。” 仙桃牢牢抓着颜如玉,不看程书意,盯着姜羡鱼,使劲儿摇头。 姜羡鱼微微蹙眉,盯着她没说话。 颜如玉另一只手在袖子里,从空间取出一针麻醉剂。 对着仙桃的手一扎。 针头细,也不算疼,仙桃在紧张之下就没当回事,更没有松开。 颜如玉不怕她抓着,但如果她扒拉脸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这个仙桃现在被一系列打击弄得脑子有点发懵,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一味摇头,想说又说不出。 姜羡鱼慢步走过来,目光转到颜如玉身上。 “你抓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 颜如玉回答:“她自己,装成丫环的模样,我刚好扮成余早早,骗过了她,不过,同去的人死了。” 姜羡鱼并不在意:“那个不重要。余早早呢?” “死了。”颜如玉垂首,“我不想杀她,可她挣扎大叫,还引来了刘员外。” 姜羡鱼略一思索:“这也无妨,反正余早早的事也露了,要不是这次主子来信,我们都还不知道,差点惹出大祸,本来这次想把她弄来,也是要她死。” 颜如玉不语,姜羡鱼还想说什么,此时仙桃的麻药发作,身子软软倒下去。 姜羡鱼垂眸看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竟然慌成这样,来人,把她带下去,单独关押。” 颜如玉被松开,仙桃被拖走,姜羡鱼浅浅笑:“行了,下去歇着吧。” “是。” 颜如玉出门,门外的贝贝无声跟上。 她们一走,姜羡鱼的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程书意问:“怎么了?” 姜羡鱼道:“也没怎么,就是觉得,仙桃有点不太一样。” 第945章 桃园 程书意的心思都在颜如玉身上,哪还管什么仙桃。 他并不走心地安慰道:“一个手下,低等舞姬,不对劲收拾了便是。” 姜羡鱼浅笑:“你说得倒是轻松,她虽是低等舞姬,但她的脸可是好不容易才得的。” 程书意脑海中浮现那些乱七八糟的脸,心头一阵恶心。 姜羡鱼没注意到他的反应,继续说:“你也知道,培养出这样的一个人不容易,可以说百里挑一,既要能忍痛还得熬得住那些药带来的后果,一步错,就得不到。” 程书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时没说话。 姜羡鱼这次察觉到,揽住他肩膀,轻笑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嘛,那些药材难寻,要是缺了,还不是得你去想办法找?” 程书意笑着拥她入怀:“好,我知道,你最是心疼我。不过,如果她真的有了异心,即便再难得,也是留不得。” 姜羡鱼点头:“我明白,她也许就是觉得这次立了大功,想拿乔。” 程书意冷哼一声:“那也不行,稍微立点功劳,就想着拿乔,那以后翅膀硬了,还要让主子听她的不成?” 姜羡鱼微挑眉:“你说得极是。” 颜如玉和贝贝离开院子,四周黑漆漆的,到外面和悄悄潜过来的大当家汇合。 大当家低声道:“王妃,我看过,庄园内很多地方都有阵法。” 颜如玉点头:“嗯,上回我和方丈来,就能感觉到,大家要格外小心。” 贝贝看看四周,小声问道:“主子,咱们要去哪?” “回那个女人的住处。”颜如玉其实也不知道。 贝贝又问:“她在哪住?” 颜如玉看他一眼:“……” 贝贝吞口唾沫:“您,不知道?” 颜如玉摸出块牌子,是从仙桃身上取下来的,书写两个字:桃园。 “这应该就是她住的地方。” 贝贝下意识问:“那怎么走?” 颜如玉又看他一眼,贝贝闭嘴不说话。 “先去那个路口,”颜如玉一指,“放心,也不必太过紧张,大不了就大闹一声,王爷很快会到。” 贝贝又支棱起来:“小人不怕。” “你现在是奴婢。” 几句打岔,三人紧张都减轻不少。 到路口,还是不知道往哪走。 颜如玉低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原路返回,有两个重要人物都在那里,或者去他们关押假我的地方。” “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颜如玉还是想尽量找到杣桃的住处,能把姜羡鱼稳住,给她更多的时间查看一下。 如果实在不行,再折腾。 正在想着,前面来一盏灯笼。 大当家现在车夫打扮,车夫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他侧身闪到一旁树后暗影中。 颜如玉站在原地,等着那盏灯笼靠近。 来的是两个女子,也是主仆二人。 颜如玉目光迅速在她身上一掠,她腰侧也有一小块牌子,同样书写“桃园”二字。 妥了。 颜如玉不说话,对面女子语带讥讽:“哟,这不是仙桃姑娘吗?我们在舞坊的低等舞姬,你这是……又带什么消息回来了?” 颜如玉看她一眼,淡淡道:“与你何干?” 女子愣了愣,声音冷几分:“这莫不是立了什么功吧?竟然如此跋扈起来,你甩脸子给谁看?” “那你立了什么功?”颜如玉问。 “你……” 女子身后的丫环道:“我们姑娘刚拿捏了李城使家的公子。” 颜如玉心头微跳,轻哼道:“护城使,不是姓沈吗?你们当我傻?” “李城使虽是副的,但也是手握重权,只在沈城使之下。” 小丫环得意:“姜主子都夸赞我们姑娘有本事。” 贝贝想说话,颜如玉无声制止。 这会儿不是逞口舌的时候,还在外面,贝贝到底也不是女子。 丫环却注意到贝贝,拿灯一照,扑哧笑出声:“真是抱歉,一时没忍住,我可没见过,这么丑的丫环。” 颜如玉拧眉打断:“行了吧,长得好看也是丫环,谁比谁高级?你走不走?” 女子心生忿恨,低声道:“你得意什么?不过就是去外面了半年,就张狂至此,还是个低等舞姬,要是让你做其它的,你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看来你是对职责分配不满,”颜如干脆利索,“姜主子的院子就在那里,不如一同去她面前分辩一二?” “你……” 女子气得够呛,看眼中也闪过明显的畏惧,一甩帕子,不再多言,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颜如玉和贝贝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大当家在暗影中也一路随行。 穿过两个月亮门,果然看到一处院子,门前挂牌——桃园。 颜如玉目光迅速在附近一掠,看到对面的院子,隐约也都挂着牌子。 看来,这里就是女子们住宿的地方,还不是一人一院,至少是两个,甚至更多人。 方才的女子已经进去,颜如玉示意贝贝,贝贝手指沾一点香粉,抹在牌子底部,做上记号。 进院子,两处厢房,其中一处已经亮灯,没亮的门上还有小牌——仙桃。 另一边亮了的,就是刚才的女子进去的那间,挂着“桃露。” 难怪叫桃园。 颜如玉心说这名字取得真不怎么样,不过倒是好记。 进屋点灯,颜如玉哪也没动,不碰,迅速查看一番。 上次和方丈来时,奇怪情况还历历在目,她检查了衣柜、床板还有墙下,有没有什么暗道排气孔之类。 这里倒是没有,看来,她们自己人住的地方,和招待客人住的地子也是不一样的。 这些女子们住得略简陋,但相对安全,没什么暗道机关之类。 颜如玉让贝贝查看一下香炉里的香,确保万无一失。 检查得差不多,颜如玉对贝贝道:“你在房间守着,我从后窗出去,看看对面的桃露在干什么。” 贝贝小声道:“主子,我去吧,见那个女人也不是会下的,小人这几下虽一般,但她们应该发现不了。” 颜如玉摇头:“没事,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她刚要走,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响。 第946章 美颜汤 颜如玉还没出去,就有人来了。 不禁暗自庆幸,可巧遇见桃露,有她引路,一起回来,否则这会儿她没回来,或多或少都得有麻烦。 颜如玉给贝贝递个眼色,贝贝垂首,往暗处退了退,把屋里的灯也拨得暗了些。 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婆子有点老,但也不是丫环。 “仙桃姑娘辛苦了,这是主子吩咐奴婢给你做的美颜汤。” 翠绿的碗,里面是黑漆漆的汤药,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冲鼻孔,虽不是苦涩味或者多难闻的味道,但颜如玉还是肯定,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她不能拒绝。 正要上前,对面的门开了,桃露从里面出来,脸上满是笑,比方才面对颜如玉的时候,态度翻了好几倍。 “芸姑姑来了,这么晚还让您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她福福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个芸姑姑是来看她的。 颜如玉轻哼一声。 桃露笑容不改,眼珠子却转两圈,嘴角的弧都透着假。 “仙桃妹妹不高兴了?哎呀,瞧我,真是的没眼力劲儿。” 颜如玉冷淡道:“确实没眼力,姑姑是来给我送美颜汤,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桃露笑容僵住,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当着芸姑姑的面就敢这么撕脸皮。 “你……” 颜如玉不再理地她:“姑姑,请。” 芸姑姑没说话,但笑容收了不少,进屋把托盘放下,小碗放桌上。 “桃露姑娘一向心直口快,姑娘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我没想和她一般见识,可她之前已经取笑过我,什么低乖舞姬,什么她拿捏了李城使家的公子。” “现在姑姑您来,她却装起好人来。” 颜如玉干脆利索,她不知道真正的仙桃平时什么样,但从职业年纪以及身边相处的人来看,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现在她可是立了大功的,把“王妃”带回来,傲一点,骄纵一点,也在情理之中,要是还低头顺眼,反而不像。 不如索性就是变强硬些,哪怕有什么不对劲,也让她们都想到“立功”上去。 芸姑姑笑笑没言语,但颜如玉看着,她的笑可不如初来时。 手触到那只碗,空间就放警报。 看来,这里面不是被下毒,就是药本身就有微毒。 她端起碗,不动声色,贝贝突然不小心撞到烛台,灯光一晃,更灭几分。 芸姑姑下意识回头,神情不悦,等看清是个生脸的丑丫环,问道:“你是何人?” 颜如玉放下空碗:“姑姑有所不知,她是我带回来的,一直跟着我,很忠心,我已经回过主子了。” “既是如此,奴婢就告退了,姑娘好生歇息。” 她拿上空碗走,贝贝送到门口,把门关上。 颜如玉打开茶盏,里面是她刚才趁机吐出来的一大口药汁。 毒她是不怕的,但她得弄清,这是什么成份。 从空间取出个小瓶子,把药汁倒进去。 贝贝小声问:“主子,您还出去吗?” 颜如玉摇头:“不用,你去门口作个妖,一会儿她们自己就来。” 贝贝眉开眼笑:“好,这个我最会。” 贝贝扭身出门,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把药汁做上分析。 刚从空间出来,后窗就有动静。 她打开窗子,是大当家。 “王妃,我查看过,周围几个院子,都是一样的布局,有的有人,有的没人,有人的少,没人的多。” 颜如玉点头:“好,一会儿贝贝和对面的人吵起来,都出了屋子,你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最好是信物,李副城使家的公子,应该和这个女人有关。” “是。” 话音刚落,贝贝已经和对面的丫环叶子吵起来。 叶子本来就为刚才的事替主子抱不平,贝贝开门出去就阴阳怪气,当即就忍不住吵起来。 “得意什么?不就是一碗美颜汤吗?” “就是得意,就是因为一碗美颜汤,你看不起,那你气什么?”贝贝一针见血,“你们就是嫉妒,想喝喝不着,就说不在意,不在意叫嚣什么?越说不在意,就是越缺!” 贝贝嘴多快,叶子说一句,贝贝说一通。 叶子气得胸口起伏:“你……真是外面来的,低等货色,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懂,”贝贝轻嗤,不慌不忙,“我是外面来的,低等货色,你是高等,高等你当小姐当主子呀,当什么丫环?再说了,明明就是羡慕我家小姐能去外面,刚才还在那儿跟吃了酸葡萄喝了陈年老醋一样,现在又说看不起外面,真是两面三刀,自己打自己的脸。” 叶子怒火爆棚,桃露也听不下去,从里面出来。 “你这个丫环真是无理,给我跪下。” 贝贝“哈”短促笑一声,颜如玉也从里面出来。 “谁让我的丫环跪?真是敢张嘴,也不怕一口气上不来,憋死你个蠢货。” 桃露简直惊呆,指着自己鼻子:“我,我是蠢货?仙桃,别以为你赢过我一次,你就能如此张狂,要不是上回你使诈,该出去的人就是我。” “说了半天还是想出去,不是瞧不上吗?” 双方在院子里大声争吵,大当家打开后窗,悄悄进入桃露屋内,她们主仆在外面争吵得热闹,压根没想到,就在后面,被人搜了屋。 大当家胆大心细,这屋里的摆设也简单,和颜如玉那边布置相差无几,她心里也有数,找起来又快又准。 翻到几张画像,在书架一个盒子里找到几个香囊,几块玉佩。 书桌上有本诗集,还有几页写着诗的纸,不过,瞧着不是女人的笔迹。 大当家拿上一张,连同其它的东西一起,全部带出房间,从原路返回。 她顺利出屋,随后学一声夜鸟叫。 颜如玉正在外面吵架,时不时拱一句火,把吵架推上高潮。 听到鸟叫声,她知道事情成了,懒得再吵,转身进屋。 贝贝气势也弱了些,对方却觉得她们要认输,反而越来劲。 大当家进屋,把带出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王妃,您看,有没有用的?” 第947章 衣服 颜如玉细看那些香囊玉佩,这些到底有没有用,现在看不出。 得拿走,遇见他们的主人,才知道。 “这些是在她桌子上的,”大当家一指那几页纸,“还有一本诗集,放在桌边。” 颜如玉对着灯看看,就是些相思,你想我外加我想你的诗。 诗没什么,关键是这落款:李沧哲。 这人是谁,颜如玉不知道,也没印象,但这人姓李。 难道就是什么李副城使的儿子? 颜如玉回想一下,也不记得霍长鹤提过这个副城使,大概此人被沈怀信压制,没什么存在感。 一般来说,护城使都有一两个副城使,一般是朝廷安排,相互制衡,但实际上,多数的副城使都是正城使的心腹,天高皇帝远,正城使手上又有兵权,大一级就能压死人,副城使除非有特殊背景,否则凭什么和人家斗。 至于做沈怀信的副城使会是什么样,不用想也知道。 颜如玉把纸收好,让大当家到窗外等着,她清清嗓子,门外的贝贝吵两句结束语,随后关门。 对面的桃露和叶子以为吵赢了,又得意地骂了几句,也就回屋去。 颜如玉吩咐贝贝:“这里的东西不要吃,最好不碰,刚才吵过架,后面应该不会有什么,你在这等着,我出去一趟。” 贝贝有点紧张,更多还是担忧,但是他们来就是为了查探,所以,他不能拖后腿。 “好,主子尽管去,小人在这里等着。” 颜如玉给他两样暗器,让他吃过解百毒的药,这才从后窗出去,和大当家一同融入夜色中。 来的时候就在路边洒些做记号的香粉,此时一路寻着,就找到他们走过的地方。 大当家指指不远处:“那边,我看着那个院子,不论是方位和建筑,都和其它的地方不同。” 颜如玉点头:“就从那里开始。” 两人轻盈,无声无息,敏捷而迅速,融入黑夜中。 …… 芸姑姑拿着空碗回去复命,姜羡鱼正在书桌前翻看名册。 “主子,美颜汤已经给仙桃送去了,奴婢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 姜羡鱼扫一眼空碗:“她的确立了功,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她觉得可以骑在主子头上。” “您说得极是。” 姜羡鱼合上册子:“这一碗下去,要是一个时辰后,她不来认错求饶,那就送她上路。虽说她的脸养成今天这样不容易,但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样子。” 芸姑姑点头,态度更恭敬:“是,主子放心,她若不来,到时候奴婢亲自去办,定叫她死明白,死个透,到时候也会叫其它的人去看,让她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姜羡鱼浅笑:“还是姑姑最懂我,那些贱婢也多亏了您帮我照看收拾。”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姜羡鱼从抽屉里拿一个药瓶给她:“这是您应得的。” 芸姑姑接过瓶子,捧在手心,垂首道:“多谢主子赏。奴婢告退。” 她退走几步才转身,用力攥紧手中瓶子,指骨都几欲捏碎。 …… 夜色深沉,大当家带着颜如玉走进一个院子,她在前面,把颜如玉挡在身后,一步步都走得谨慎。 “这的确古怪,”颜如玉轻声说,“感觉阴森森的。” 大当家一手握着刀,丝毫不敢大意:“小心些。” 这院子不算大,但四周都是房间,院子四四方方,地上的砖颜色也不尽相同,几块深色的砖围成了一个圆形,中间是用各色花砖铺成的一个复杂且模糊的图案。 大当家低声道:“当心些,那些花砖,可能是什么埋伏。” 颜如玉往地上一看,目光微微一凝:“这图案我见过。” 大当家诧异:“您上次来的时候,也来过这里?” “不是,”颜如玉摇头,“是在别处见过。” 这图案,就和她之前在山庄地下石室,两个镇山兽那里拓下来的一样。 还有大儒的布褡子上,也是这个图案。 没想到在这里,又能见到。 颜如玉的心沉了沉,这些东西,一层层在加码,不断增加压在她心头的重量。 “没事,这个回头再说,”她收回思绪,指指正屋。 大当家点头,走到台阶下又看了看,也没什么不妥,甩两个暗器到台阶至门前,没什么机关。 但不知为什么,颜如玉心里寒津津的。 大当家上前要推房门,颜如玉心不自觉提起,连呼吸都屏住。 她目光不移,眼看着屋门被推开,夜风缓缓涌入,屋里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一股淡淡香气,从屋内飘出。 大当家捂住口鼻,回头看她。 颜如玉迈上台阶,走到屋门口,这些香气不算难闻,也没有毒。 两人进去,大当家把门轻合上。 屋里没有灯,光线从窗子门缝进来一些,过了一会儿两人才适应。 大当家小声说:“怎么感觉到这里以后,汗毛都有点倒竖。” 颜如玉点头:“确实,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可这里也没瞧出什么,”大当家说罢,目光往右方一掠 ,“真是奇怪,他们怎么在屋里晾衣服?” 颜如玉眸子微眯,向着右边望去。 十几条杆子横搭在梁上,每条杆子上都有五六件衣服,平展开搭着,没有一丝褶皱。 刚才风吹进来时,有沙沙声,应该就是这些发出来的。 香气也是一样。 大当家走过去,抬头看,这些衣服的最下边缘,比她头顶还要高一个头。 她得伸手才能摸得着。 抬手正要摸,颜如玉忽然低声喝道:“别碰!” 大当家赶紧把手收回来,呼吸都紧了。 “是我唐突了,这……有毒吗?” 颜如玉没说话,转头看向左边,左边也和右边一样,搭着杆子,杆子上晒着的不比这边少。 颜如玉走到大当家身边,抬头看,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脖子都直冒凉气。 这种感觉,对于颜如玉来说,真是少有。 大当家察觉她情绪不对,也不敢多问。 颜如玉站立片刻,声音平静,但平静之下,压制着汹涌的情绪。 “这不是衣服。” 第948章 人面具 大当家不解,光线暗实在看不清,但这样展开晾着的,上面还有精致花纹的,不是衣服是什么? “那这是什么?” 颜如玉吐出两个字:“人皮。” 大当家眸子霍然睁大,所有声音连同呼吸,都卡在喉咙里。 …… 程书意看着眼前的“颜如玉”,他心里极为痛快。 “王妃,真是没有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笑意淡淡,在烛火映照下,更添几分阴冷。 “听说王妃极得王爷疼爱,看来,传闻只是传闻,对了,听说王爷中蛊,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地上的仙桃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眼睛盯着他,轻轻摇头。 她倒是想大幅度动,但现在一是麻药劲还没有过,二是被捆着,也动弹不了。 程书意看她这模样,更觉得痛快。 “沈怀信别的不行,但论起心狠手辣,确实是一绝,这个意可不是我给他出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程书意轻笑出声:“听说王妃这一路上陪着王爷吃了不少的苦,可你瞧瞧,一到危险时刻,他还是先顾着自己,和那个什么郡主,你侬我侬了吧。” “否则,王妃也不会去什么舞坊,被带到这里来。” 程书意没把事情想得复杂,姜羡鱼也没有把全部的事告诉他。 他以为,颜如玉是因为霍长鹤移情别恋明昭郡主,心情郁闷,出去解忧愁才去的舞坊,又担心被人认出来,脸上更无光,才选择低等舞姬,误打误撞,遇见仙桃。 “不如这样,”程书意看着流泪的仙桃,嘴角笑意更浓,“我问王妃一个问题,你若是为我解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王爷身边,是不是有一个人,身怀奇异之能,身上有看不见的地方,能藏万物?” “那个人,是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程书意目光灼灼,盯着仙桃。 仙桃的心里已经崩溃,她哪里知道这些?对于她来说,这些就是天方夜谭一般,程书意的话她根本听不懂。 可她也说不了。 程书意微挑眉:“我忘了,王妃说不了话。” “不如这样,我问你答,只管点头摇头。” 仙桃勉强镇定住,这个可以,她眼神中又燃起希望,但愿程书意能看出来。 程书意问:“霍长鹤身边,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仙桃压根不知道这个,她下意识摇摇头,想表达的是,她不知道。 程书意脸上笑容一收:“没有?王妃,可别诓骗我。我现在对你客气,是因为觉得王妃聪明,聪明人说聪明话,不应该被粗暴对待。” 他声音阴沉下去:“可王妃若是不识时务,以为我的客气是好欺负,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仙桃吓一跳,她虽然是受姜羡鱼管,但也知道,姜羡鱼身边这个看似文雅和善的男人,是一点都不和善。 说是披着羊皮的狼,狼都屈得慌。 仙跳往后瑟缩一下,缓缓点头。 程书意哼笑:“王妃啊,你也不过如此,看来这外面的传言,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了。” 他派人打听过,还有说书的前阵子在说,镇南王妃如何能聪明睿智,如果了不得,如果带着一族一路到西北。 到了这里不但不用服杂役,辛苦熬着赚钱,反而事事妥帖,家家有钱。 当时他也的确惊讶,觉得这样的确算得上奇女子,可现在看来,不过都是虚言,估计就是自我吹捧罢了。 程书意心头笃定:“既然是有,那个人是不是个上年纪的男人?” 仙桃不知,但此时为了保命,也只能顺着他说,想着程书意既然这么问,这么笃定,就一定是查问过的。 她想了想,点点头。 …… 颜如玉有些头晕恶心,说不上来的难受,在这些人皮之下,再不想站立片刻。 她往外走,腿有点软,大当家赶紧扶住她:“没事吧?” 她摇摇头,几步到外面,冷气扑面,才感觉好受了些。 大当家咬牙:“这些畜牲!都干了些什么?”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去其它的房间看看,看都是什么。” “是。” 大当家先去西厢房,推开门,就有股子铁锈腥气。 屋里宽敞,放着几张长条桌案,桌角上都有铁链铁环,无声无息,在那里放着,垂着。 大当家火气滚上喉咙,此时桌子沉静,她也能想象得出,当这些桌子“活”起来,会是怎么样一番场景。 她不忍再看,目光转到墙上,墙上挂着许多器具,奇形百状,个个尖锐,闪着寒光。 大当家也在军营待过,见过审问细作,当然也是有胆量的,但,此时看到这些,还是从骨头里泛冷。 大当家退出房间,把门关上,对颜如玉道:“几张桌子,一些器具。” 简单几句,颜如玉也就明白,没细问,也没去看。 大当家又去东厢房,有了这两次的冲击,她心头都有点发颤,扶上门,甚至有一瞬间的犹豫和畏惧。 畏惧,大当家自嘲,这种感觉可许多年没有过了。 稳稳心神,大当家手上用力,还是推开门。 半扇门推开,大当家做好思想准备,但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呼一声,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颜如玉在她身后,扶住她。 大当家惊慌回头:“王妃,那……” 颜如玉抬眼看,手也不自觉收紧。 迎面是一个个多格架子,每个格子有五十多公分高,摆着一个玻璃瓶子。 看似玻璃,但颜如玉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应该是类似琉璃一类。 里面装着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液体中泡着的是一张张人脸。 人脸在瓶中飘着,五官没有,只是几个洞,在夜色和幽暗光线中,瘆得人汗毛都冒凉气。 颜如玉想起仙桃在马车中时,拿出来的盒子中,里面装的就是人皮面具。 看样子,应该就是在这里制成,再交由她们使用。 颜如玉心头恶寒,如坠冰窟,偏胸口和手心又滚烫,像身处冰火重两重天。 第949章 要死你先死 大当家见颜如玉脸色难看,心里也气得不行。 “王妃,要不给王爷说一下,干脆把这里平掉,把那些畜牲也都抓起来。” 颜如玉重重吐一口气:“暂时不行,来之前我的确有这种考虑,但现在发现了这些,反而不行。” “为何?”大当家不解。 “炸平这里容易,但这里诸多古怪,我们见到的也都是小人物,一旦摧毁,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漏网之鱼蛰伏,再想抓可就难了。” 大当家咬牙:“这些狗东西,将来抓到,必要碎尸万段!” 颜如玉稳住情绪,字字淬冰:“是极,恶人必须有恶报。” “那我们还去别去看吗?”大当家看向南边屋子,方才没有注意,这会儿看,发现屋顶上有几管烟囱。 颜如玉大约能够猜到里面是什么,微微合一下眼。 “看一下吧。” 屋门打开,几个巨大的焚烧炉,一字排列,此时冰冷无声,开着口,黑漆漆的灶堂口,如同张开的猛兽的嘴。 大当家想骂,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手指微微颤抖着,又把房门关上。 “走吧,先回去。” 出来时间不短,不知贝贝那边怎么样了。 此时,贝贝正在屋中焦灼等待。 每一刻钟都难熬得很,不断双手合十,嘴里嘀咕:“太上老君,王母娘娘,玉帝大帝,各位星君,过路神仙,大家务必保佑我家主子,平安回来。” 过一会儿就把他知道的神仙都求一遍。 终于,外面有脚步声,贝贝心头一喜。 刚要走过去开门,又觉出不对来。 颜如玉是从后窗出去的,应该从后窗回来才对,怎么会走前面,还弄出动静来? 贝贝心头砰砰跳,赶紧奔回到床边,把一条被子抖开,另一条直接卷着塞进去,打冷眼看,像有人睡着一样。 他又点着一点香,把香炉挪到不起眼的地方,本就昏暗的烛光调得更暗。 手还没停,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叫门:“仙桃姑娘,开门。” 贝贝扭头看门,手被蜡烛烫了一下,深吸口气平稳心情,迈步到门口。 他听出来是刚才那个来送药的姑姑,但假意听不出。 打个哈欠问道:“谁呀,这大半夜的。” 外面芸姑姑道:“是我,芸姑姑,你把门打开。”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家姑娘睡了。” 芸姑姑低声:“我有重要的话要说,你开门。” “那你等会儿,我去问问姑娘。” 贝贝迈步,弄出脚步声,实则根本没有走远,掌心握上一把小匕首,屏住呼吸不说话。 门外的人等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又催促道:“快开门。” 语气明显比刚才差了许多。 贝贝自知这次是躲不过去,确定这一点之后,反而不再紧张。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跟着主子这么久,也算够本,要不是主子救他,他也和这里的女人一样,任人宰割利用,如同一块破抹布,想丢就丢。 跟着主子,见识这么多精彩,有几个好兄弟,值了。 思及此,他走过去开门。 芸姑姑一人站在外面,脸色不太好看。 “你在干什么?磨磨蹭蹭。”她说着就要往外里,贝贝伸手一拦,“姑姑莫怪,我家姑娘身子不适,睡下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芸姑姑目光往床那边一掠,果然有人睡在里面。 “我知道她身子不适,我是给她送解决的法子来了。” 芸姑姑硬往里走,贝贝后退两步,等她进来,把门关上,捏紧手里的匕首。 屋子里外两间,贝贝此时把她拦在外间。 里面的一切,她看得并不真切。 “您有什么法子?也没带药来。”贝贝问。 芸姑姑意味深长地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瓷瓶来。 贝贝心头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药?” 芸姑姑冷声道:“让你看一眼都算是对你的恩赐,再多,你就不配知道。滚开。” 贝贝低声道:“让我滚开,你个老泼妇,你他娘的算老几?什么狗屁恩赐,谁稀罕?” 芸姑姑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惊愕道:“你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我还打你呢!” 贝贝也豁出去,报着必死的心,都要死了,还管这些? 话音落,他抬手给芸姑姑一个耳光。 芸姑姑都惊呆了:“你……你安敢如此?” 贝贝不答,挽袖子又给她另一边脸来一下。 颜如玉从后窗进到内屋的时候,正好听这一耳光响。 她无声笑笑,就听芸姑姑骂道:“混帐东西,你敢打我?” “我有什么不敢?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打,还想让我客气?你那老皮老脸老脑子怎么想的?还拿着瓶药来,吓唬谁?我跟你说,你敢对我家姑娘不利,我就先弄死你。” “都别活!” 芸姑姑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贝贝。 颜如玉从里屋出来:“在我这屋里打人,欺人太甚了吧?” 贝贝见她回来,眼神惊喜。 芸姑姑直接气笑:“欺人太甚?仙桃,你看看这个贱婢给我打的,谁欺负谁?” 颜如玉反问:“她说得对,我们去你屋里打你了吗?你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芸姑姑气结:“好,好啊,仙桃,难怪姜羡鱼说你变了,还真的是,以为立点功劳就能耀武扬威了?告诉你,从你成为这里的人起,就别想着再站起来。” 她上前一步,目光阴狠:“生,你也得给我跪着生!” “更别说,你可能就没有活路。” 颜如玉没有被她吓到,短促笑一声道:“活路?我的活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也不是由别人说了算。” “倒是你,深夜一人前来,没人跟随,没人看到,你说,”颜如玉声音略低,“我要是把你弄死在这屋里,你说,谁会知道?” 她和贝贝一左一右,芸姑姑急怒过后,心里也难免生出畏惧来。 芸姑姑咬牙道:“仙桃,你可知,我是奉姜主子的命而来。” 颜如玉点头:“知道。” “那你知道,我来干什么吗?”芸姑姑扬脸看她,“你知道,你刚才喝的美颜汤里,加了东西吗?” “知道。” 芸姑姑一愣:“你知道?” 第950章 倒戈 芸姑姑呼吸略急促,定定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也不惧,任由她打量。 “你想做什么?直说,别绕弯子,不过,你要是来杀我的,那你得先死。” 芸姑姑:“……” 沉默片刻,颜如玉转身坐下,似笑非笑看着她。 芸姑姑把手里的瓶子握紧:“这是姜羡鱼让我拿来的,让你吃。” “嗯,所以呢?” “仙桃,”芸姑姑声音极低,眼睛里闪光,“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你能不能带我走?” 颜如玉猜测她对姜羡鱼不满,是因为她刚才脱口叫的不是“姜主子”,而是姜羡鱼的名字。 不过,倒没有想到,她张嘴就是这么大要求。 颜如玉轻笑:“芸姑姑,你好大的口气。” “你是来杀我的,我不但不对你怀恨在心,我还得救你?你当我是什么?” 芸姑姑指关节都有点泛白,思索道:“仙桃,我虽然只是个奴婢,但我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奴婢,要不是姜羡鱼用阴招,我也岂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颜如玉表面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与我何干?” “仙桃,我知道我在外面混得时间长了,有本事,她平时看我看得严,我根本出不了山庄一步。你若能带我出去,我去找到大主子,告发姜羡鱼,我有偏心,这山庄以后就能归我管。” “一旦归我,你就是我的恩人,自然也就是资源最好的姑娘,你看桃露,她哪点都不如你,却敢和你吵架,如果我能作主,我先废了她。” 颜如玉若有所思:“你有姜羡鱼什么把柄?说来听听,若不是一击即中的,到时候我也会受牵连。” 芸姑姑一听有门,心头大喜,上前一步道:“她私藏人皮和面具,做假账目,大主子最容不得这一点。” “私藏的那些,她一是换了钱,二是换了势,她想干什么?而且,有几个毒师被她拉拢,有几种专门的药,她也私自扣着。” “那些药,被她用在几个出色的姑娘身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由她自己所用?” 颜如玉看着她,见她义愤填膺,一脸忿恨,为的却不是那些被控制被残忍剥皮的姑娘,而是因为她与姜羡鱼的争斗。 颜如玉忍住想一把掐死她的冲动:“大主子在哪?” 芸姑姑叹气:“我也不知,姜羡鱼当上这里的大管事之后,就一直防着我,根本不可能让我知道。” 她又转为忿恨:“哼,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可恨被她算计,让我给她为奴!” “说这么热闹,你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我总归曾是大主子的心腹,我知道如何留记号,大主子会召见我的。” 颜如玉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女人带走。 就算联络不到所谓的大主子,至少她对山庄内的许多事清楚,对将来查抄,事半功倍。 之前只想着,弄不清就毁了,大不了一炸了事,但现在不行,她们作这么多恶,必须把她们抓住,绳之以法,让罪恶重见天日。 才能告慰那些可怜姑娘的在天亡魂。 可是,告慰有什么用? 活生生的人都死了。 颜如玉沉默一瞬,芸姑姑急道:“仙桃,我跟你说这些,真是有诚意,姓姜的还等着我复命,时间再长,她会起疑,到时候再想走就不容易了。” 颜如玉起身,走到窗边,一道黑色影子掠来,她快速写张字条,系在八哥腿上,八哥又离去。 芸姑姑眼睛微睁,心头暗喜,果然没有押错宝,仙桃这丫头,真有两下子。 …… 霍长鹤已经到了有一会儿,心头如同火烧,但他强自压住,在黑暗中等待时机。 颜如玉在里面,他就是有千军万马,也不能贸然闯入。 一刻钟前,让八哥飞进去,给颜如玉一个安心丸,让她知道,他在外面。 霍长鹤心里生气,已经想到一百零八种惩罚颜如玉的方式,就等她出来。 银锭看看他,又收回目光。 霍长鹤忍不住冒火:“你总看本王作甚?这一会儿看好几回了。” 银锭往旁边退两步,小声说:“属下看您生气了没有。” “……”霍长鹤抬腿踢他一脚,发现他提前退走,根本没踢着。 恰在此时,八哥回来了。 霍长鹤赶紧打开字条看,又把字条交给银锭:“按王妃说得准备。” 颜如玉换了身衣裳,也给芸姑姑换一套,三人一起出屋子。 刚要到院门口,忽然听到桃露的房间开了。 她倚在门口,淡淡道:“哟,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里呀?” 芸姑姑脸色微变,颜如玉镇定自若,回身道:“你想去吗?” 桃露没想到她这么问,愣一下笑道:“谁稀罕,不过,咱们这可没半夜出门的道理。” 她说着走过来,细一看,见颜如玉这身劲装,更诧异:“你怎么这副打扮?” 颜如玉淡淡笑:“这你就不用管了。” 芸姑姑别开脸,桃露却更加注意到了她:“你……芸姑姑?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桃露也不蠢,几乎一下子明白过来,后退两步正要跑回屋,迎面就发现被大当家挡住去路。 一手刀,直接把她打晕。 颜如玉不放心,又给她用点药,让她彻底晕死过去。 “带上她。” 大当家低声说:“屋里那个丫环……” 芸姑低声说:“她们主仆也不是什么好人,尤其那个丫环,手上人命不止两三条。” 颜如玉点头:“我去。” 不论真假,这会儿是留不得。 颜如玉进屋,丫环还在睡,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颜如玉转动手镯,两枚暗器射出,丫环身体一僵。 抬手,把丫环尸首收入空间。 “走。” 按照来时路,贝贝在前面带路,颜如玉和芸姑姑走中间,大当家扛着桃露在后。 躲过几处巡防和机关,行至半路,芸姑姑就觉得她的里衣湿透。 这颗心在腔子里跳来蹦去,就没有安稳过。 忽然,前面又有动静。 两道黑影似闪电,向这边奔来。 第951章 再也不敢了 芸姑姑看着那两条黑影,差点魂飞魄散。 此刻她不禁有点后悔,要是跑不出去被抓回去,下场一定更惨。 正胡思乱想,黑影到近前停住,没有刀剑相向,而是拱手道:“仙桃姑娘。” 颜如玉点头:“来得正好,都备好了吗?” 银锭和宋平回答道:“一切准备妥当。” 有了他们俩帮忙,离开这里更添胜算。 正往前走,眼看大门就在不远处,胜利在望,大当家忽然道:“慢着。” 银锭走在最前面,回头低声问:“怎么了?” 大当家拧眉看向前方:“阵法变了。” 银锭收回脚,手搭上刀柄:“阵法?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阵法。” 芸姑姑开口道:“这里的阵法就厉害在进来的时候不觉,出去的时候却是危险重重。” 颜如玉看她一眼:“你知道不早说?” 芸姑姑赶紧解释:“我也是听说,从未见过,不敢乱说。” 颜如玉看着不远处的门口,四周静寂。 可越是如此,才越是危险。 大门处连个看守巡逻的都没有,明显就是对防守之事非常自信。 银锭拿出一枚暗器:“我来试试。” 颜如玉道:“不可。” 大当家点头:“确实不妥,若是暗器出去,启动阵法,应该会惊动山庄的人,即便我们能走得了,也会被人发现。” 颜如玉把芸姑姑带走,就是想利用她找出幕后的大主子,若是这么快被发现,姜羡鱼的动作若是抢在前面,事情反而会糟。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一声鸟叫。 银锭眼睛微亮,立即合手,也跟着叫出一声。 对方再次回应。 不多时,一道影子飘然而来。 银锭大喜:“兄弟,你没事吧?” 颜如玉也认得他,他是之前假扮达格尔的暗卫,现在还是达格尔的打扮。 他一直没有消息,大家都默认他已经英勇牺牲。 暗卫正欲向颜如玉行礼,颜如玉眼神示意,他又收住。 “几位是要出去吗?随我来。” 暗卫在前面带路,走的步法很奇怪,绕开前面出口,到一处假山后。 银锭莫名其妙,心里也有点警惕:“这哪有路?” 暗卫脚踏地上青砖,来回走几步,点几下,假山轻轻移开,是道院墙。 “从这里翻墙出去,就能到外面。” 银锭很翻过去看看,确实如此,随后和宋平一里一外,把人都接出去。 剩下暗卫在最后,银锭低声道:“兄弟,你怎么一直没有信?” 暗卫飞快道:“我写过一次,但被拦截了,后来盘查很严,我没有轻举妄动,那时候查到的不多,就是报个平安,所以后来也没有再发。” “那你跟我们走吧,”银锭拍拍他肩膀。 “不了,我任务还没完成,他们现在也不怀疑我,我留下来,等王爷进攻之时,我为内应。” 银锭不再多言,再次用力拍拍他,翻身出去。 暗卫把假山恢复原状,闪身离开。 颜如玉刚落地,就被霍长鹤拦腰抱走。 她还没明白过来,霍长鹤一甩马鞭,马飞驰而去。 夜风迎面扑来,寒意让她忍住打个寒颤,身后的霍长鹤一言不发,但还是用大氅裹住她,她嘴角微勾,往那个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 霍长鹤手臂紧了紧,还是没说话,颜如玉抱住手臂。 霍长鹤:“……” 一路跑出去很远,到树林边,霍长鹤才停住,把颜如玉拖下马,一口气都没让她喘,直接吻住。 颜如玉刚想说话,被他的唇堵回去,感觉到他热烈汹涌的情绪,心里轻叹一声,环住他的腰。 直到颜如玉快要喘不上来气,霍长鹤才放开她的唇,额头抵住,双手捧住她的脸。 “还敢不敢这样了?”霍长鹤手上微微用力。 颜如玉感觉自己的脸在他手上变得有点紧绷,怕他弄坏易容,一会儿没法见芸姑姑,赶紧说:“不敢。” 霍长鹤气息就在脸上,仍旧没有消气。 颜如玉赶紧主动吻他一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保证不这样,有什么事先和你商量,你不同意的我坚决不干。” 她一口气说完,把霍长鹤想说的都说了,半晌没再想出一句新词。 “你气死我了。” 最后只能来个总结:“还很担心。” “对不起,今日这事过后,保证不会再犯。” 颜如玉少有这样软弱求饶,连连道歉的时候,霍长鹤觉得又新奇又有点心酸。 “怎么把脸弄成这样,真丑。” 颜如玉微挑眉,捧住他的脸,逼视:“很丑吗?如果我长得成这样,王爷是不是就要嫌弃我?” 霍长鹤哭笑不得:“我说错话了,怎么会嫌弃?” “没有嫌弃,那就是喜欢?原来王爷喜欢这样的?” 霍长鹤:“……”救命啊! 霍长鹤更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明明是颜如玉犯错在先在道歉,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让他汗流浃背了。 正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银锭兴冲冲跑来。 霍长鹤看到他如同替罪羊:“银锭,你快看,王妃现在这样是美是丑?” 银锭看一眼颜如玉,小眼睛笑得眯起:“王妃怎么是都是美的,这样平平无奇的脸在王妃身上也变得好看,当然,肯定不如原来的自己更好看。” 霍长鹤:“……”失策了。 颜如玉哼一声。 霍长鹤咬牙瞪银锭:“你跑过来干什么?” 银锭不知道他生什么气,莫名其妙道:“王爷,马车备好,安排就绪,不走吗?” 霍长鹤清清嗓子:“玉儿,先回去吧,好吗?” 颜如玉哼一声,推开他的马:“我坐马车!” 她大步走向马车,把霍长鹤扔在当地。 银锭看着她背影,忍不住问霍长鹤:“王爷,您怎么惹王妃了?不是说等王妃回来,要让她知道错,向您认错吗?” 霍长鹤郁闷至极:“是这样没错,我就说了一句现在的脸丑,局势一下子就转变了。” 银锭慢慢睁大眼睛,对他竖竖拇指:“敢说王妃丑,王爷,厉害,厉害。” “我叫你说!”霍长鹤一脚踢出去,“叫你抖机灵!” 银锭笑着一溜烟跑走。 第952章 金主 颜如玉回到马车上,芸姑姑正和对面坐着的贝贝闲聊天。 其实就是套近乎,套话。 芸姑姑想到颜如玉敢惹得姜羡鱼不痛快,就一定是有点资本,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能如此顺利地逃出,还有人车接应,足以让她惊叹。 而贝贝这个丑丫环,虽然打过她骂过她,但现在她都忘了,当做没有发生过。 “仙桃姑娘可真是厉害,难怪当初能把桃露击败,赢得出山庄的机会。” 贝贝看一眼扔在里头昏迷的桃露,轻蔑一笑:“那是,她凭什么和我家姑娘比。” 芸姑姑又道:“仙桃姑娘找的是什么人?我看着都身手颇佳,难怪敢和姜羡鱼叫板。” “自然是对我家姑娘百般呵护的人,”贝贝漫不经心,“我家姑娘最是厉害。” “那是,”芸姑姑还想试探,“那金主是……” 贝贝掀眼皮看看她:“你管好你自己吧,我家姑娘费劲把你带出来,不是让你像只苍蝇似的东闻西问,你得想想,怎么报答。” 芸姑姑脸涨得通红,心头火气直冒,却又不能发作。 “说得是。” 贝贝不再理她。 颜如玉上车,芸姑姑赶紧欠欠身,把身边位置让出来。 颜如玉没理会,坐到贝贝旁边的空位上。 “姑娘好本事,”芸姑姑恭维道,“眼下顺利出来,一会儿进了城,我就去给大主子留记号。” 颜如玉点头 :“好。” 芸姑姑嘴唇动动,还想打探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贝贝的嘴她都问不出,何况颜如玉。 还是少说为妙,等事情办成了再说不迟。 终于逃出来了,想到这两年屈辱,她激动的心头颤栗,恨不能放声高歌。 颜如玉微合着眼睛,意识进入空间,观察着她的神色,无声冷笑。 好不容易把她从山庄带出来,难道想轻而易举逃脱,做梦! 在空间一边休息,一边把“美颜汤”的成分检测做了。 马车一路驶向城门。 …… 姜羡鱼还丝毫不知情,她本来就没把芸姑姑和仙桃当回事。 一个贱婢,一个手下败将,现在也成为她的奴婢,能翻起什么风浪? 她看完名册,正要睡下,程书意正好也来了,两人不免又温存一番。 程书意也高兴得很:“传言镇南王妃如何厉害,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他捏着姜羡鱼下巴:“比你可差远了。” 姜羡鱼轻笑:“当真?我可听说,沈怀信屡屡败在他们手中,损失惨重。” “他是得失心太重,一心想扳倒霍长鹤,岂不知越是如此,越有可能被命运所困,这是霍长鹤的本事和天数,和镇南王妃无关。” “打算什么时候从沈府出来?”姜羡鱼问。 程书意吻她两下:“这得看你们什么时候把姓李的拿下,若弃沈怀信,就得有下一个傀儡。我本不想费这种劲儿,沈怀信肯听我的就好,可他偏偏刚愎自用,屡屡不听我的话。” “那就只能换掉他。” 姜羡鱼点头:“是得换听话的,你放心,桃露已经把李沧哲迷住,用不了多久了。” “李沧哲是独子,他老子长年被沈怀信压制,定然想要摆脱,他儿子又尽在我们掌控,不信他不同意。” 两人说罢,不久也睡去。 …… 颜如玉从空间退出来,问芸姑姑:“李沧哲是谁?” 芸姑姑正愁她不说话,此时一问,赶紧道:“是李副城使的儿子,还是独子,是桃露那个贱人新搭上的。” 颜如玉轻嗤:“这种身份的人,她也能搭上?也配。” 芸姑姑恭维道:“她的确资质一般,但她的脸型长得好,很多面具都能戴上,男人嘛,不就看这一张脸。” 颜如玉想起那些人皮和面具,压住情绪问:“姜羡鱼真的私藏了吗?你可要有确凿证据,别到时候弄巧成拙。” 芸姑姑笃定道:“不会,你放心好了,我定能告倒她。” 说罢,似是怕颜如玉不能对她放心,又继续说:“如果情况有变,我也不会把你招出来,我就说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左右都是一死,定不会连累你。” 颜如玉笑笑:“好,说话算数。” 说话间快要进城,芸姑姑又有点紧张,不自觉坐直身体,等待盘点检查。 但让她意外的是,马车连停都未停,甚至都没有减速,直接驶入。 芸姑姑诧异道:“现在这个时辰,城门不是已经关闭了吗?怎么……” 颜如玉似笑非笑:“自然是能叫开城门,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在城里混?” 芸姑姑暗自惊讶,对颜如玉的印象又刷新几分。 能在这种时候叫开城门还不被检查,可想而知,她的金主是何等身份的人。 思及此,芸姑姑看颜如玉的眼神又热络几分。 “姑娘,你进城之后,是回舞坊还是……” “不回舞坊,那种地方岂是我能住的?我有别苑。” 芸姑姑欣喜赞叹:“当真是有本事,可笑桃露这贱人还有脸嘲笑你,她自己都踏不出山庄,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哪知道你竟连别苑都有了。” 颜如玉笑笑,不置可否。 芸姑姑迟疑下又道:“那,我初到城里,没有落脚之处,不知能否暂时收留我一下?你放心,不会太久,见到大主子,我就能回去重新掌权。” “到时候你再回山庄,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没人敢再欺负你,哪怕多嘴一句。” 她不说,颜如玉也会把她扣住,岂能让她独自行动。 就算是去留什么记号,也得有人陪同,还要顺着她,把那个所谓的“大主子”抓出来。 思及此,颜如玉点头:“可以。” 芸姑姑喜出望外:“多谢,多谢仙桃姑娘。” 马车入城,天未亮,两边街铺都黑着,街上也没有行人,但芸姑姑仍旧能感觉到,这其中自由的大城气息。 马车在小院后门停住。 贝贝先下车,把颜如玉扶下去,芸姑姑也跟着下来。 她迅速环顾四周,心头暗暗惊叹,再看到前面还在马上的霍长鹤,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仙桃的金主,果然不同凡响,单是看个背影,不见容貌,都能感觉气场压人。 她暗暗欣喜,这回算是押对宝了。 第953章 病危 此时,幽城外一处密林内,一只黑鸟落在窗边。 小书童把鸟腿上的信筒取下,低头轻步走到内室。 “先生,幽城有信到。” 墨先生没有立时抬头,手中拿着一个精致小药杵,仔细把小鼎里的小碎香块捣成细粉。 直到完全成为细腻的粉末,全数倒在一张微黄印有花纹的纸上,包手交给小书童。 “香粉送去芙蓉阁。” “是。” 小书童一手接香纸包,一手把信筒递上。 墨先生打开信纸瞧了瞧,脸上露出笑意:“很好,霍长鹤果然不负我所望。” 小书童见他高兴,壮着胆子问道:“先生,何事如此开心?” “沈怀信已经完了,幽城,马上就是我们的了。” 小书童立即欣喜道:“恭喜先生,先生大业即将得成!” 墨先生嘴角含笑:“传话给芙蓉阁,让她们加快速度拿下李沧哲,表面上的事,就由李家父子去做。” “另外,九公主走到哪里了?” “先生,九公主已经进入幽城。” “好!”墨先生笑容加深,“来得正好,她身边那个异瞳者正好可以窥一窥镇南王妃究竟有何异常。” 小书童略一迟疑道,“先生,灵宫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墨先生笑容凝固,小书童头垂得极低。 “暂时不必,我只是借他的手让边境生生乱,让朝廷无暇顾及别的,否则怎么会与他一个诡异不定的人合作?” “他若以为,能因此而左右我,就大错特错。” 墨先生摆摆手:“下去吧!” 小书童不敢再说多,赶紧下去办事。 墨先生从旁边瓶子里抽出一幅画卷,展开,上面画的人与颜如玉有七分相似。 墨先生眸子微眯:“你到底有什么秘密?连灵宫那位都对你感兴趣,我实在好奇。” 他刚收起画卷,外面有人匆忙跑进来。 他一抬眼,来人立即收住脚步,急促的呼吸也压住大半。 “何事惊慌?” “回先生,京城刚来的消息,皇帝——病危了!” 墨先生诧异,眉头收紧:“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信是一个月发出的,是在去年年底时,说是宫宴都没有办。” 墨先生接过信,迅速过一遍:“按说皇帝的身体不该坏到如此地步。” “先生,皇帝若出事,京中太子还在,那我们……” 墨先生抬手,捻着信沉思片刻:“把逍遥粉销往京城的记录册子取来。” “是。” 墨先生翻着册子,手下低声道:“这三个月以来,京城里药的数量是比之前多了些,但也没有多到您之前说的过半之数,所以,属下也没有禀报。” 墨先生之前说过,密切注意京城逍遥粉的销售量,如果比最初增长一半,就要禀报。 墨先生合上册子,轻轻点叩:“去查,这些买逍遥粉的人,是否还活着。” 手下微惊:“先生,您的意思是……他们其中有些人已经死了,但还有人用他们的名义买?” “这样一来,不就是过半了吗?”墨先生眼中冰凉,“做事若不能用脑,要脑子何用?” 手下瞬间渗出冷汗:“是,属下即刻去办。” 墨先生叫住他:“另外,给太医院的内应去信,想办法查到皇帝的脉案。” “是。” 墨先生独坐,看着那封信,皇帝病危?皇帝的身体确实不太好,但也绝不至于会突然病危,这其中定有隐情,如果……有太子的手笔,那倒是省事了。 …… 颜如玉坐起,看着到窗边接传信的霍长鹤。 “怎么了?发生何事?” 霍长鹤展开信,对着灯光细看,眉头狠狠一皱:“皇帝病危。” “什么?”颜如玉有点意外。 虽然她对皇帝没什么印象,皇帝是死是活她也不想关心,但那毕竟是一国之主,若他死,定然引起全国动荡。 何况,镇南王府的冤屈还未洗刷,皇帝犯的错,得叫他亲自承认,亲口为镇南王府翻案才算。 “是六皇子来的信吗?”颜如玉边说边披衣想下床。 霍长鹤走过来,让她在床上暖着,把信递给她。 “是,年后发出的,应该病了有些日子。” 颜如玉看一遍信,简短的信中,实在看不出什么。 “若是他死了,”颜如玉想到一个可能,“那六皇子是不是就不用和亲了?” 霍长鹤摇头:“这倒未必。” 颜如玉不解:“这是为何?皇帝一死,这不是算国丧吗?国丧期间不是禁止一切嫁娶,也不准饮酒作乐吗?” “话是如此,但话是人说的,只要他们想让六皇子娶,多的是名目,如果一直拖着没死,那就是冲喜,哪怕死了也可以是安陵,告慰,等等。” 颜如玉无言以对。 霍长鹤拧眉,有些怀疑:“不过,我总觉得此事不太对劲。” “你是觉得,皇帝病得突然?” “不错,我最后一次见皇帝,他说不上多硬朗,但绝不是病态,而且,那时后宫新纳妃嫔还有个刚有孕,足见他身体不差。” 颜如玉心说这可不一定,能生孩子不见得就是身体好。 “那我们该当如何?”颜如玉道,“我也不想让他这会儿就死。” “他还欠我们一个道歉。” 霍长鹤揽住她,点点头:“我和京城那边联络一下,摸清情况再作定夺。” 皇帝如果真的身体不行,人要死,那谁也拦不住。 颜如玉心里有点闷,但也只能如此。 两人重新躺下,屋里灭了灯,颜如玉问:“大诚那位公主的行踪有消息吗?” “有,申城那边来消息说,已经到达边境,不过,听说这位九公主病了,要养几天。” “也病了?”颜如玉隐隐觉得,事情有点巧合。 不过,京城的消息是六皇子在年后就发出来的,大诚九公主是现在病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同期。 霍长鹤吻吻她额头:“睡吧,不用管那些。你不是说,明天还要跟着那个芸姑姑,说不定能摸到山庄的幕后主使。” 颜如玉点点头,还是先顾好眼前事,京城遥远,她现在也顾及不到。 夜已深,此时的东宫却灯火通明。 第954章 只想隔岸观火 东宫灯火通明,外面却没有人伺候,偌大寝宫外,无一个太监宫女。 浓郁的血腥气从门缝里飘散出几丝,灯火映照下,满地是触目惊心的红,七八个太监宫女的尸首,横卧在血泊中。 太子喘着粗气,眼睛通红,手里执着滴血的剑,像一头发疯的凶兽。 旁边的太监总管战战兢兢,小声劝道:“殿下,您再忍忍,马上就来了。” 太子一剑把桌子劈成两段,桌上东西哗啦散落一地。 “都敢怠慢本宫!都来欺负本宫!本宫就是太子,太子!” 太监总管扑通一声跪下:“是,殿下,您是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千尊万贵,您可千万别伤着自个儿呀。” 太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自顾低声道:“本宫是储君,只是储君!难怪他们都敢怠慢本宫, 如果本宫是一国之君,他们还敢吗?” 太监总管汗如雨下,不敢接话。 终于,外面响起急促脚步声,年轻太医背着药箱快步而来。 一进屋看到眼前情景,也吓了一跳。 太监总管赶紧迎上来:“你可算来了,殿下都等急了。” 太医赶紧道:“来的时候遇见巡查的,耽误了一会儿。” 他边说边从药箱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瓶子,双手递过去。 太监总管赶紧双手接过,递给太子。 “殿下……” 太子扔了剑,一把夺过药瓶,半瓶之数都倒在掌心里,用力吸一口气。 如此两回,过了片刻,太子狂跳的心才慢慢平复,眼中的赤红也退去,除了脸上仍旧有太监宫女的血,别的瞧着和平时一般无二。 年轻太医垂首站立,眼中讥诮一闪即过。 太子重重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问道:“今日是谁阻拦了你?” “回殿下,”太医低声道,“是禁军,但凡接近皇上寝宫的,都要严查。” 太子目光一闪,声音太吓人,声音从唇齿间溢出:“父皇龙体究竟如何?” “回殿下,皇上的脉案,都是院首负责,臣还算是新人,没有资格。” 太子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本宫瞧着你医术不错,你可想做院首?” 年轻太医脸上闪过喜色,说出的话依旧克制谨慎:“臣为殿下做事,院首还是太医,臣不敢挑,全凭殿下安排。” 太子轻笑出声:“很好,那你只管大胆做,本宫也是担忧父皇的龙体,你为本宫查看清楚,以了本宫心中担忧,若是父皇安康,本宫也能安心了。” “是,臣必当尽力而为。” 年轻太医退走,太监总管低声道:“殿下可信他?” “有本事,懂眼色,知分寸,是个可用的,太医院那些老东西,没什么中用的,若本宫登基,身边也要有可靠的人,查查他。” “是。” 年轻太医出东宫,门外暗中看着的小太监匆匆离去,穿过禁军防守,直奔皇帝寝宫。 皇帝卧在榻上,听完太监禀报,闭着眼睛沉沉摆手,什么也没说。 年轻太医没回太医院,直接出宫,回首看看身后,无人跟踪,到路口上一辆低调马车。 马车里的人正在看书,书遮住他的脸。 太医拱手低声:“王爷,一切都办妥了,太子如今的用量,比之前大了近一倍。” 书本放下,露出六皇子永王略显苍白的脸。 “他如今情况如何?” “易怒,嗜杀,眼白赤红,卑职进去时,地上有七八个太监宫女的尸首,而且瞧着定然不是第一回。” “他早中逍遥散之毒,他手下太医觉察,曾力劝他,还给他配过相似效果却伤身很小的药。可他不信太医,自作孽,不可活。” 太医点头道:“城中逍遥散已被我们几乎买尽,余下的那些不但要高价,而且不易得,卑职有这些在手,足以牵制他。” 永王合上书本:“牵制还不够,本王要毁掉他。你出来的时候,可让皇上的眼线瞧见了?” “王爷放心,瞧见了,已经去皇上那边报信。” 永王拨动烛芯:“父皇一向疼爱太子,舍不得废他,如今我倒要看看,父皇还能不能忍。” “如此大错,他还有期盼皇上驾崩之意,皇上岂能姑息?” 永王清秀的眉眼少见冷厉:“当年二哥哥何错之有,堂堂皇嫡子,中宫皇后娘娘,被他们母子害得身死。” “二哥哥能死,他一个庶出,凭什么不能废!” 太医坚定道:“王爷所言极是。那接来,我们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只是买了太子要用的逍遥粉,其它的与我们无关。” 至于皇帝和太子会如何,想让太子染上逍遥粉之瘾的人会如何,永王不想管。 他只想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算算时间,去西北的信,应该已经到了,不知道镇南王在那边如何,知道皇帝病危的消息,又会如何。 …… 次日一早,颜如玉早早醒来,吃过饭去小院见芸姑姑。 这次没带大当家,带上打扮成小丫环的琳琅。 平时小丫环穿的是劲装,今日穿上裙子,哪哪都觉得不得劲。 但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再不得劲儿也得忍着。 芸姑姑在小院子里住了半夜,根本没睡着,一是环境陌生,二是激动兴奋。 一早醒来,也不见什么人,可每回她想出院子走走,去别处看看的时候,就有人冒出来,把她挡回去。 接二连三,她也意识到,这是被监视起来了。 心里难免有点不满,这仙桃真是本事大了,竟然敢让人看着她。 她决定,早上不吃饭,要给出一个态度,让仙桃知道,她不高兴了。 仙桃要是想再进一步,得到大主子的认可,还得靠她,别看仙桃把她带出来,以后还是要哄着她的,想用这个恩情拿捏她。 没门。 她打定了主意,可是,一等二等,人家根本就没有人给她送什么早膳。 庄园不给她们这些奴婢晚膳,说是饿一饿不但能保持身材,还能让人头脑清醒。 再加上昨天晚上的折腾、惊吓,所以,她早就饿了。 正饿得难受,颜如玉终于来了。 第955章 不懂也得懂 颜如玉带着琳琅进院,芸姑姑正饿得难受,见颜如玉来,脸色沉下。 颜如玉还没说话,她就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仙桃姑娘真是好大的架子。” 其实颜如玉还真不是故意拖着时间不来,就是正常起床,吃饭,去和大夫人闲聊一会儿,再出来,正常时间。 在颜如玉眼里,芸姑姑也没那么重要,还犯不上在她身上动什么心思。 此时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语气,颜如玉有点莫名其妙,也有点好笑。 “这话怎么说?”她问。 芸姑姑哼了一声,没回答,那意思是让颜如玉自己想。 但琳琅可受不了这个,看一眼颜如玉,见颜如玉没反对,撸袖子到近前,抓住芸姑姑的前衣襟,“啪啪”就是俩耳光。 芸姑姑也看出来,这不是昨天的丑丫环,今天又换了一下。 人是换了,但这脾气没换,还是抬手就打人。 她一愣,琳琅冷哼道:“你算哪根葱?也敢和我家主子这么说话?” 芸姑姑用力挣扎两下,但别看琳琅个头小小的,也挺瘦,但手劲儿可不小,她根本没挣开。 “你放开我!”芸姑姑气道,“我在和仙桃说话,你插什么嘴?” 颜如玉淡淡道:“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芸姑姑心头不甘:“仙桃,我是要去见大主子的,我的脸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她要问我,我怎么说?” 颜如玉不以为然:“用嘴说,该怎么说怎么说。” “你是我带出庄园的,我是让来找人,不是让你给我当主子的。” 芸姑姑呼吸微窒,压住心头火气:“仙桃,你确实救了我没错,但我见到大主子,也不会亏待你,到时候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你的份。可若是你想借此拿乔,恐怕……” 颜如玉递给琳琅一个眼神,琳琅正反又给芸姑姑两个嘴巴子。 “你还敢威胁我家主子?”琳琅可不会惯着她,“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芸姑姑被揍得腮帮子肿起,脸都麻了,嘴角渗出血丝。 “你!”她盯住琳琅。 琳琅回视她,她发现琳琅的目光比昨天那个丑丫环吓人多了,跟狼崽子似的。 她心砰砰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操之过急,这还在仙桃院中,就撕破脸皮,对她没什么好处。 等出去以后,见到大主子,再狠狠给杣桃穿小鞋。 思及此,她勉强抽动嘴角,算是笑过。 “仙桃,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呀脑子糊涂了,刚才饿得有点难受,就胡说八道的,你可别放在心上。” 颜如玉摆手,琳琅松开她。 “放不放在心上,是我自己的事,说你吧,”颜如玉问道,“你打算在哪里,有什么方式联络?” 芸姑姑略一迟疑,忍着脸上的疼:“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只需要放我出去就行。” “那不行,”颜如玉直接拒绝,“我把你带出来,就有看管你的责任,你要是杀人放火,我也得受牵连。” 芸姑姑气结,好端端的,她杀什么人,放什么火? “那你想怎么样?” 颜如玉抬下巴示意:“我这小丫环,跟你一起去。” 芸姑姑毫不犹豫拒绝:“不行,见大主子是何等重要的事,岂能带上一个外人?” 颜如玉慢条斯理:“你求我带你出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事,也没说有这么多规矩。不如这样,我派人送你回庄园,一切都省了。” “来人!” 颜如玉竟是不给她思考的功夫,立时就叫人。 芸姑姑有点怕了,又恨又气,要是这么回去,姜羡鱼是指定不会放过她的。 几乎可以预见,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不,别,仙桃,我不回去。” “你最好弄清楚,这里不是你说了算,别想主导,也别想甩脸子给谁看,懂吗?” “懂,懂。” 不懂得也得懂。 敲打得差不多,颜如玉看看时辰,宜早不宜迟。 “那就出门吧。” 来的时候颜如玉早和琳琅交待过,琳琅胆子大,眼睛非常管用,盯着谁就能把谁盯死。 琳琅牢记颜如玉的话,芸姑姑干什么就叫她干,不用阻止,盯紧跟牢,把她的一举一动都记住就行。 琳琅只是表面,暗中还有暗卫,芸姑姑的周围会织成一张大网,她就在网中间活动。 准备就绪,就让她出门。 芸姑姑饿得难受,这会儿却不敢多说什么。 刚与颜如玉擦肩,颜如玉又叫住。 “姑姑初到外头,我也不能没有表示,”她从钱袋子里拿出几块碎银子,“看上什么,随便买点吧。” 芸姑姑暗暗撇嘴,真是抠索,给半天就给这么点儿。 她双手接过:“客气了客气了。” 心里再怎么不满,表面得客气。 银子收好,芸姑姑带着琳琅出门去。 她们从后门出,颜如玉走到前门,霍长鹤已经备了马车,就在前门等。 颜如玉身后跟着的暗卫,把一个长条包裹提上马车,银锭驾车驶离。 “王爷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霍长鹤回想一下:“并不怎么了解,他一直在幽城,而且名声不显,也没有什么政绩,我对他实在没什么具体的印象。” “有沈怀信在一日,幽城官员都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和他平级的刺史尚且如此,何况他人。”颜如玉挑帘看向外面,“不知道他对自己儿子的事,知道多少。” 说话间,颜如玉目光一掠,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走入一家卖纸的店。 颜如玉凝眸,若有所思。 霍长鹤低声问:“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大儒,去那边卖纸的店,”颜如玉收回目光,“长旭的店里就有纸吧?” “有,”霍长鹤肯定回答,“各种档次的都有,长旭自己就是读书人,最是懂这些。” 颜如玉轻抚腕间手镯:“看来,大儒的事,得上点心了。” “沈怀信”走马上任之后,沈府里一切正常,连程书意都没瞧出什么来,但唯独遗憾的是,那个苗缰虫蛊师不见了。 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霍长鹤派人暗中查找着,还没有去问过沈怀信,以免他自鸣得意。 第956章 登门拜访 霍长鹤没和颜如玉谈过苗疆虫蛊师,知道她心里害怕,这件事都是他亲自处理。 “回去安排两个暗卫,此事交给我办。” 颜如玉点头:“方丈也在盯着他,只是这两天我没顾上问,到时候双管齐下。” “好。” 李沧哲今年二十有六,风华正茂,长得也不错,他母亲虽然出身不太高,但也是官员之女,知书达礼,在一堆武将夫人中也是少有。 李家夫妇只有李沧哲一个儿子,夫妻感情不错,儿子也孝顺,书读得虽不说能出口成章,但也算不错,武艺也是副城使手把手教的。 一家三口日子过得不错,除了身为副城使,整天被沈怀信压制之外,别的倒没什么。 今日正好李铭城在家,这两天沈怀信消停了些,他也能松口气。 正和夫人在一起喝茶,享受清闲。 “哲儿呢?” 李夫人道:“这几日忙得很,听说是遇见个有才学的年轻人,经常去对诗作词。” 李铭诚笑道:“这点随你了,我是不行。年前不是说,过完年就开始相看?什么时候开始?” “你比我还急,”李夫人抿口茶,“春暖花开的时候吧,参加几场赏花宴,作诗会什么的,到时候就能明了。” 李铭诚叹道:“要抓了,他都二十六了,别人这么大孩子都能满地跑。” “这个你怪谁?”李夫人嗔怪,“还不是前两年你非说什么事业为重。” 李铭诚闷声喝半盏:“是我的错,本想让他先建功立业,在军中有一席之地,可是,唉……连我自己都落得如此境地。” 李夫人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丈夫长吁短叹起来。 赶紧岔开话题道:“什么境地,我看咱家就过得挺好,一家三口,平平安安,不比在刀尖上滚强?你们爷俩要是 不安生,我可过不了。” 李铭诚心头压抑散去些:“好,夫人说得极是,我们三口平安,比什么都强。” 刚说到这时,外面小厮来报:“老爷,夫人,外面有客来访。” 李铭诚拧眉:“什么客?不见,难得休息,会哪门子客?” “什么客人?可有拜帖? ”李夫人问,“好好说,不可无礼。” 小厮递上一块令牌:“拜帖没有,但有一块令牌,他说老爷一看就能明白。” 李铭诚放下茶盏,接过令牌,低头一看,立即站起来:“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 “快,快,夫人帮我更衣!” 李铭诚脸色骤变,也急吼吼的,李夫人不解:“怎么了这是?是什么人?” “是镇南王,镇南王来访!” 李夫人也吓一跳,赶紧更衣,听闻还有王妃一起,她也梳妆上,和丈夫一同出迎。 霍长鹤和颜如玉正等着,李府也是第一次来,看着门前倒是中规中矩。 李氏夫妇迎出来,李铭诚虽没有和霍长鹤打过交道,但当初迎接他也去过,霍长鹤带人闯营,他也见过。 早就如雷贯耳。 至于李夫人,虽没有见过颜如玉,但过年的时候大夫人也派人来送过年礼,李夫人也是回了礼的。 “王爷,王妃,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霍长鹤浅笑:“大人,夫人,不必多礼,本王来得突然,还望二位莫怪。” “王爷哪里话,快,里面请。” 把人迎进去,到前厅入座,上好茶,摆了点心。 客气几句之后,李铭诚实在没词儿,他本也不是巧嘴的人,和霍长鹤又不熟,还不知对方来意,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霍长鹤品了两口茶,开始主导方向。 “大人,本王今天来,不为公事,前些日子见过沈城使,沈城使言说,李大人乃是栋梁之材,之前多有误会,以后会好好相处。” 李铭诚莫名其妙,更不知如何接话,沈怀信会说这话?怎么不和他说,和霍长鹤 说?他和霍长鹤有什么私事? 一连几个问号。 “王爷的意思是……” 颜如玉开口道:“夫人,不要公子可在家中?” 李夫人正想着和颜如玉说什么话题,听她说话,赶紧道:“说是出门参加诗会,此时应该还未出门。” 颜如玉点头:“那就劳烦夫人,命人把公子请来。” 李铭诚和夫人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沉,莫非,他们俩突然到访,是和儿子有关? 儿子闯祸了?没有啊 。 但李夫人也知道,颜如玉不会无缘无故,干脆,自己亲自去叫。 李沧哲的确打算出门,今日还换件新衣,正对着镜子正冠。 “母亲,”他兴冲冲道,“您看我这身可行?” “行,不错,”李夫人先肯定,“哲儿,我问你,最近在外面除了与人对诗,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别的?”李沧哲心头有点虚。 他没有告诉李夫人桃露的事,想着等时机成熟再说,毕竟桃露出身不高,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同意。 知子莫若母,李夫人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如此,心就更急。 “哲儿,你如实说,在外面做了什么?” 见她急了,李沧哲也不再隐瞒:“母亲,儿子不是有意隐瞒,是想时机到了再说,我时常对诗的,是个女子。” “女子?”李夫人心思微转,“什么样的女子?” “就是出身不太好,跟着表亲生活,父母皆亡,要是嫁过来,不会有什么嫁妆。” 李夫人倒不在意嫁妆,但听这话,知道儿子陷得不浅,连婚嫁都想到了。 再一转念,除了家世不好,似乎也没别的什么不妥,这也不值得镇南王夫妇上门吧? “还有呢,除了这个。” “别的就没有了。” “当真?” “当真,不敢欺瞒母亲。” 李夫人吐口气:“那你随我去前厅,镇南王夫妇来了,要见你。” 李沧哲到客厅的时候也是懵的。 见到霍长鹤和颜如玉,赶紧上前见礼。 “李公子,”颜如玉点头,“当真是一表人才。” 李沧哲垂首:“王妃过奖。”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全都一头雾水,一脸懵。 颜如玉道:“李公子,本王妃有一事相问,还望你如实相告。” 第957章 揭露 李沧哲见颜如玉神情严肃,心里更加紧张。 “王妃有什么事,只管问。” 颜如玉点头:“李公子,听说你最近喜好诗文,经常出门与人对诗。你经常去哪里对?” 李沧哲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脸微微一红:“就是去朋友家,有时候去郊外。” 颜如玉抿一口茶,不慌不忙:“李公子,本王妃要听实话。” 李沧哲脸更红。 他也想说实话,可是,这事儿他刚跟母亲提了个头,父亲还不知道,怎么能就对外人说? 而且,这是男女之情的事,他也不能随意说,说不定对姑娘的声名会有影响的。 李沧哲一吱唔,李铭诚心里有点没底,以为他干了什么坏事,让镇南王夫妇发现了。 他赶紧拍儿子一下,催促:“快说,怎么回事。” 李沧哲抿唇,下定决心道:“我就是朋友家, 不过,那也不算她家,是她借宿在亲戚家。”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朋友的?”颜如玉问。 “我在军营中有个兄弟,我们经常一起去买书,他和那位朋友也是表亲,他带我去的,后来就认识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你这个兄弟,还在军营中吗?” “在,他就是个校兵。” “那李公子也没想着把你那个朋友约出来逛逛?一直都是去她亲戚家里吗?” “……是,她出门不太方便,又是借宿,我倒是说过一次一起出来,但她出门还要回禀亲戚,出入都要报备,有些麻烦,所以……” 李明诚听出些端倪来:“什么人出入还要报备?一起出门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大闺女……” 说到此,李明诚恍然:“你那个朋友是女子?” 李沧哲红着脸点点头,李明诚本来还期盼自己儿子能尽快成婚娶妻,但此时此刻听到这个消息,不知该喜还是忧。 “你……你怎可私下与女子相会?这要是传出去,你和李家的名声倒也罢,人家女子该如何?” 李沧哲低下头,声音小倒是坚定:“父亲,母亲,我是决心娶她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惊讶,想追问,现在也不是时候。 李明诚拱手道:“王爷,王妃,不知究竟想问什么?莫不是我这儿子不懂事,有什么地方冒犯了王爷王妃?” 霍长鹤开口道:“大人不必紧张,王妃只是把情况了解清楚些。” 颜如玉冲外面叫一声,银锭拎着个长包袱进来,把包袱放在地上。 “去军营,把李公子说的那个校兵找来,要神不知鬼不觉。” 银锭点头:“是。” 他又看李沧哲:“李公子,把那人名字相貌和在下详细说一下。” 李沧哲心头打鼓,把情况说得详细清楚,银锭转身就走。 颜如玉这才继续说:“李公子,你去的不是什么姑娘的亲戚家,是一座庄园,除了姑娘所在的院子,你可还去过庄园其它地方?见过什么其它的人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桃露和他见面,都是在固定的院子里,不会让他随意四处乱逛,更不会让他见别的什么人。 这么问,就是让李沧哲自己发现问题。 果然,李沧哲被问住了。 “别的地方?这倒是没有,就是在她的院中,身边只有一个丫环,她在表亲家寄人篱下,自然也要安分守己,她又文静柔弱,就更不会出门了。” 李沧哲对李夫人道:“母亲,所以,我想着尽早娶她过门,这样的话,也能让她尽早脱离别人家,活得自在些。” 李夫人没说话,倒不是在意女子的出身,而是已然觉出此事非同寻常。 颜如玉又问:“你去的院子,可是布置不错,还算雅致,院中有花架,还有石桌圆凳。” 那是颜如玉当初和方丈一起去过的院子布局。 她起初想不通为什么庄园里那些院子以及屋里的摆设都一样,像酒店一样,后来她想明白了。 因为有很多桃露那样的女子,要以不同的身份,来欺骗像李沧哲这样的人,但是他们来的时间又不是很固定,万一今天来了,这个院子有别的客人,无法立即空出,而院子的布置不一样,难免就要解释一番。 毕竟,她们都是“寄人篱下”的,怎么可能住的院子还来回换? 但是,布置成一致的,那就好办了,哪里都一样,随便用,哪个院子有空就住哪个。 每个院子里还有地道相通,就算有什么东西落下,想取,或者怎么样的,都随时可动。 但李沧哲哪里会知道这些? 一听颜如玉问,就有点愣:“是……是的,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颜如玉把一张纸拿出来,递给他。 他接过,打开细看,一看之下,不禁怔住:“这……这不是我写的诗吗?怎么会在王妃这里?” 李夫人也赶紧问:“王妃,是不是小儿不知轻重,冒犯了王妃什么人?” 她寻思,是不是那个姑娘和王府有点什么关系? 颜如玉道:“不是,这张诗词,是从那姑娘的书桌上拿来的,只不过,那里不是普通庄园,也不是什么主人的表亲,连住的院子,都只是暂时,见完你之后,还要回真正的住处。” “真正的住处?这是何意?”李沧哲一脸懵。 “见你,是有一个固定的院子,你走之后,她和别的姑娘一起住厢房。” 李沧哲诧异:“这怎么可能?一个院子而已,她为什么要骗我?” 李明诚先明白过来:“莫非,那里不是什么正经所在,而是……” 他想说青楼,又不像,但的确性质很像。 “父亲,这不可能!” 霍长鹤道:“不是青楼,但比青楼更甚,李公子,她们不图你的财,至少现在不图,你猜猜,她们为何要相中你?” 李沧哲脸色苍白,仍旧不愿意相信:“这不可能,白露她为何要骗我?” “白露?”颜如玉略颔首,“那姑娘跟你说,她叫白露?” “难道不是吗?白露为霜,她就是叫这个名字。” “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桃露,”颜如玉打断他的话,“她为什么要骗你,不为别的,因为你的父亲是副城使。” 第958章 真相之后 颜如玉此话一出,李家三口都惊了一下。 李明诚意识到事情严重,难怪霍长鹤会亲自来。 “王爷明鉴,我儿子虽然年轻,但也在军中效力,下官也经常教导,他断然不会做出叛国之事。” 李夫人也赶紧道:“是呀,王爷,我儿子孝顺重义,断然不会做出违法军纪之事。” 李沧哲脸色惨白道:“我也……并未与白露说过什么军中之事,平时就是对诗而已,再说,她的确单纯可爱,也没有问及过军中的事。” 言下之意,他是有点怀疑霍长鹤所说的。 霍长鹤也不恼,颜如玉问:“李公子,你喜欢她什么?才情还是容貌?” 李沧哲愣了一下:“自然是她这个人的,不能分开说,她确实有才情,长得也好看,但是,我也并非全为容貌,确也因为我与她两情相悦。” 颜如玉点点头,接过霍长鹤递来的小布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全是一些玉佩香囊之类。 一一把东西摆桌上,颜如玉问:“哪件是你的?” 李沧哲一呆,喉咙滚了滚,一时无法回神。 李夫人上前,把其中一块玉佩拿出来:“这块,这是我送给他的十八岁礼物。” 李夫人把那块拿回去,李沧哲看着剩下的那些:“这是……” “从桃露,就是白露的房间里找到的。” 颜如玉声音轻轻,却字字扎心:“李公子,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沧哲张张嘴,想反驳,但看着那些东西,实在反驳不出来。 颜如玉知道这很难接受,把其它的又收起,看向李明诚。 “李城使,你虽是副城使,被沈怀信压制,但如果沈怀信出事,那上位的就是你,如果你和令郎都尽在别人掌控,你当如何?” 李明诚心头一激灵,为官二十载,他有什么听不懂,想不到的。 当即头上就冒出汗来。 “王妃,下官从未想过……” “你是没想到,是因为时候还不到,”霍长鹤接过话,“如果此事不就早打住,早晚都会有抉择的一天。” 李沧哲摇头后退:“不会,不会的,我要找白露问个清楚。” 李夫人上前拉住他,反手给他一耳光:“你给我清醒点,你非要当面问有什么用?那种地方你若去了,撕破脸皮,还回得来吗?” 李沧哲被打得脸一偏,立现五个指印。 李夫人也很心疼,儿子长这么大,她都没动过一个手指头。 她收回手,忍痛道:“既然王妃说了,那就是有确凿的证据,定然不会轻易冤枉谁。” 颜如玉觉得,李夫人和李明诚,都是通透的人。 “李公子,知道你定然得当面问了才甘心,无妨,你可以问。” “不过,”颜如玉话锋一转,“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是真见,怕你难以接受,以后会有阴影。” 李沧哲咬牙:“我不怕,死也要死个明白,必须问清楚。”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颜如玉也不再多劝。 有些事做了错了,在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指指地上包袱:“打开包袱,问吧。” 李家三口一愣,方才没觉得,也没顾上细问,这会儿一看,这包袱还真是像个人。 李明诚上前,李沧哲挡一下:“父亲,我来。” 他亲手解开口子,里面的人是趴着的,脸朝下,只露出一头长发和发间的钗。 李沧哲脸色激动,他认得这支钗,这还是前两天他刚给白露买的。 再看衣服颜色样式,也见白露穿过。 至此,他很快就能认定,这就是白露,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又这副样子。 此时此景,见到心爱的姑娘,李沧哲心头滋味难言,手指碰到白露的脖颈,检测到她还有脉跳动,心头一松,随后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想把她翻过来。 “白露?”李沧哲轻声唤。 把人翻过来,李氏夫妇也不禁凑上前,也想看看,让儿子心动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 一家三口低头瞧,头发沾在白露脸上,乱糟糟的。 李夫人瞧着那肤色,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不太对。 但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明白。 李沧哲伸手给白露理一下脸上的头发,不知是用力大了些还是怎么的,她脸上的皮肤竟然有点皱起来。 李夫人眼睛圆睁,忽然就明白哪里不对,这张面皮……怎么边缘瞧着颜色有些不太一样? 她下意识想后退,又有儿子有危险,完全是没有经过细细考虑的应激反应,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就想把他拖开,让他离开地上的女人。 李沧哲的手被她这一拉开不要紧,手指竟然带起一块皮来,连带着女子脸上皮,也被揪起一个包。 李明诚也吓一跳,这情景实在太诡异,太吓人,太突然了。 “啊,她的脸,这是怎么回事?”李明诚惊讶,“怎么掉皮了?” 李沧哲心也砰砰跳,不知如何回答,李夫人慌乱地看看他,又想到颜如玉,赶紧去看。 “王妃,这?” 颜如玉静静回答:“之前问公子,是爱她的才情,还是容貌。” 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沧哲那会儿可以回答,不只是看脸,两情相悦更重要。 但此时情景如此惊悚,他心乱如麻。 颜如玉看他:“李公子,莫怕,你可以掀起来,仔细看看,好好想想,有些真相,必须得撕开,才能看到。” 李沧哲短暂的惊愕之后,把心一横,颜如玉说得对,逃避不是办法,要想知道真相,就要亲自揭破。 他咬牙,再次伸出手,捏住那个刚才鼓起的面皮包,用力一扯。 整张面皮被扯下,露出下面的真容来。 那是怎么样一张脸? 李夫人脸色一白,惊叫一声,赶紧别过脸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纵然李明诚见过不少惨状,但这种从未见过,也下意识一闭眼,别开头。 李沧哲眼睛圆睁,不可置信,错愕,震惊,恐慌,疑惑……万般情绪在眼底交织涌现。 他手指颤抖,嘴唇颤抖,浑身都在发颤,说不出一个字来。 恰在此时,桃露醒了过来。 第959章 一家人因祸得福 桃露睁开眼睛,眼前人影模糊,晕倒之前的事她一时没有想起,晃晃头看清楚眼前的人,认出是李沧哲。 她露出个自以为娇媚动人的笑,目光流转:“李郎,你怎么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她还以为,这是她的院子。 她也不知道,她此时的笑有多吓人。 李沧哲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桃露目光这一转,看到一旁的其它人,当然还有似笑非笑的颜如玉。 瞬间愣住。 再看四周,这可不是她的住处,除了李沧哲,什么都是陌生的。 她低头看,身上衣服没错,但怎么在一个布袋里? 用力回想之前的事,猛地想起来,她是被人打晕了,被仙桃那个贱人打晕了! 她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伸手去拉李沧哲:“李郎,这是哪里?他们都是谁?” 李沧哲躲开她的手,也不敢看她的脸:“这是我家。” “你家?”桃露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从庄……表姨家出来了?谁带我出来的?是你吗?” 想想也觉得不对,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她完全在震惊中,也没注意到李沧哲的表情。 颜如玉缓缓开口:“你从庄园出来,被打晕带出来的,这里是李府,那位就是李公子的父亲,副城使,你和李公子在一起,不就是为了他父亲,将来好拿捏他们父子吗?” 桃露一怔,回头看颜如玉,眼神凶狠。 那张脸配上这样的眼神表情,实在骇人。 李沧哲后退一步,被李夫人扶住。 李铭诚惊愕之后倒是冷静不少。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们父子的主意,意欲何为?” 桃露一时摸不准颜如玉是干什么人,也没急着反击,先看李铭诚。 父子之间,眉眼很是相像,一眼就能看出,定是有血缘关系。 桃露有点懵,这完全是在她预料之外,她的任务是拿捏住李沧哲,至于李铭诚,不是她该管的范围。 眼下怎么办? 桃露行个礼道:“拜见大人,小女子与公子是真心相爱,请大人成全。” 李铭诚还未说话,李夫人忍无可忍,咬牙道:“闭嘴吧!这等丑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你不要脸,我们李家还要。” 桃露看一眼李夫人,猜测到她的身份,委屈道:“夫人是嫌弃我的出身吗?我虽孤苦无依,没有家世,但之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父母还在,定然……” “得了吧,我不在乎家世,更看重人品,可你的人品,比出身更差!” 李夫人没眼看,一指地上的面具:“你也别再撒谎,这套不管用,老实回答问题。” 桃露低头,这才发现,李夫人指的,是她的面具。 她心头大惊,双手摸脸这才发觉,她的面具真掉了,地上的真是她的。 这惊悚度,比方才别人看到她的脸时更甚。 连连后退两步,怆惶把帕子翻出来,遮在脸上。 慌乱且语无伦次。 “我……李郎,你听我说,我也是不得已,脸受过伤,毁了容,这才……” 颜如玉打断她的话:“桃露,这种说辞,你就不必再说了,还是省省吧。” 桃露眼中溢出泪,怒视颜如玉:“你是谁?这关你什么事!” “我明白了,是不是仙桃那个贱人叫你来的?是不是!” “李郎,你莫要信她,她是我一个死对头派来的,专门为了挑拨你我,就是怕我嫁入高门,她见你我情浓,嫉妒我。” 李沧哲别过脸,不说话。 颜如玉把小布袋口朝下,冲着她一扬,里面玉佩锦囊什么的,哗啦掉了满地。 “瞧瞧,这些玉佩香囊,你的情话你的情诗,不止是和李公子一人说过吧?” 桃露一看地上那些东西,心里更恼恨:“不是,这不是我的,我不认识,你休想栽赃我。” 颜如玉嗤笑:“见了棺材都不落泪,桃露,你可真能扛。” “李大人,”霍长鹤起身,“话尽于此,李大人,本王这就告辞了。” 他们忽然就说要走,李铭诚有点懵,赶紧道:“王爷,此事……” “此事尚未涉及到大人,本王今日来,就是想让李公子看清楚,以免日后有什么遗憾和误会。” 李沧哲脸臊得通红,扪心自问,如果不是让他亲眼看到,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深爱的女子,竟然是这样的。 李氏夫妇也明白霍长鹤的意思,就是要让他们看,亲眼看,亲身经历一下这种震撼,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李家人都满是羞愧,又无比庆幸,幸好,虽然吓人,虽然丢脸,但至少没丢别的。 和一家人的幸福安康相比,丢这点脸也微不足道。 李家人赶紧往外送,颜如玉见他们欲言又止,严肃提醒:“今日之事,希望哪说哪了,王爷不会对任何人提及,你们也是一样。” “李公子,那个地方就忘了吧。” 李沧哲赶紧行礼:“是。” 霍长鹤对李铭诚道:“李大人,护城使之职,责任重大,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打这种歪主意,大人还需提高警惕,莫要被他人钻了空子才是。” 李铭诚脸上火辣辣:“是,是,下官明白,多谢王爷。” 李铭诚上前两步,倒身就要下拜:“大恩不该言谢,可下官一时想不出,该如何报答,以后王爷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 霍长鹤扶住他手臂:“李大人,你不需要报答本王,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尽忠职守,护卫幽城百姓。” “本王知道,你与沈怀信之间素有嫌隙旧怨,此事皆是因他心胸狭窄所致,不过,本王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断不会有之前的事情发生。” “李大人,你既在此位,就一定是有才能,本王相信,你会做出一番成绩。” 李铭诚激动不已,眼睛都泛红。 多年压在心头的郁结,忽然就开朗不少。 他不禁暗想,这大概就是因祸得福。 “此女本王会带走,后续的事,你也不必问,她与李家,从此之后再无关系。” 李铭诚登时心头一松。 第960章 你更蠢一些 李家人暗自庆幸逃过一劫,李铭诚之后也尽心尽力,他们一家人的心自然也是倒向霍长鹤。 颜如玉和霍长鹤把桃露带回马车上,桃露盯着颜如玉,满眼忿恨。 霍长鹤语气冷淡:“伤脸,受尽折磨,不是你的错,但如果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玉儿,本王不介意再让你受一回折磨。” 桃露警惕问道:“你是谁?” 霍长鹤轻哼:“带你来是断了李家人的念想,不是让你问问题。” 桃露听着车外的动静,热闹非凡,有多长时间没出过庄园,她也记不清了。 她心也跟着蠢蠢欲动。 “是你们把我带出来的?怎么做到的?如果你们肯放我走……” “不可能,”霍长鹤打断她,“稍后还要问你问题,你只管回答便是。” 桃露古怪一笑:“不答应我的条件,还想让我回答问题,你怎么想的?” 颜如玉掀眼皮看看她:“你比仙桃还要蠢一些。” “也难怪,她能出山庄,而你不能。” “你……关你什么事!”桃露忿忿,“不就是仗着有张漂亮脸蛋……” 话未尽,霍长鹤反手给她一耳光。 “本王从不打女人,但你实在可恶。” 颜如玉倒不以为然:“王爷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不必理会。” 桃露的脸和寻常人不同,虽然忍受过许多非人折磨,脸上经历的痛也数不胜数,但现在也是非常敏感,忍痛能力并不强。 这耳光下去,痛得她眼冒金星。 恰在此时,银锭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长形包袱。 “属下回来了。” 霍长鹤点头,银锭也没把包袱扔上马车,直接搭在马车后,驾着马车去小院。 桃露一路上眼珠子乱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颜如玉靠着闭目养神,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办,懒得理她。 桃露和仙桃二人失踪的事,姜羡鱼起初并不在意。 因为从来就没有过有人能从庄园里逃出去的先例。 早上吃饭的时候,俩人都没来,丫环也没来,后来知道芸姑姑也没有现身,姜羡鱼就觉得,一定是这两个贱婢犯了什么错,芸姑姑去惩罚她们。 以前这种情况也是常有。 仙桃和桃露两人竞争过出去的名额,本来关系就不好,竞争之后就更互相看不上。 起争执那是隔三岔五的事,一见面就吵就掐。 姜羡鱼曾说不行就让她们俩分开,省得整天有矛盾,但芸姑姑说,就是要有矛盾,才好管治。 姜羡鱼也就随她们去,她也知道,芸姑姑无非也是心头有气,想着借俩人出一出。 姜羡鱼从心里还是挺乐意,看到芸姑姑生气却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只能拿别人出气,这种感觉非常不错。 于是,她便吩咐手下:“不用去管她们,有芸姑姑在,不愁她们不懂规矩,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要她们做,就由着芸姑姑吧。” 手下人也不想多事,阴差阳错,几个大活人消失,根本无人理会,也无人知晓。 颜如玉回到小院,桃露也被推进来。 桃露环视四周,心里暗暗琢磨,这里也不大,没准能找机会跑出去。 只要能逃走,说不定就能重新开始新生活。 关键的是,这张脸…… 颜如玉看着她脸色变幻,就猜到她在琢磨什么,也不想和她解释。 本来想审问一番,但还是放弃,不急在一时,得让她碰碰壁,知道她将要面临什么才行。 否则,她还活在梦里,嚣张自大,说也是白费唇舌。 撞得头破血流,才是极佳。 暗卫把桃露推进一个院子,也没捆绑,桃露心头大喜。 霍长鹤和颜如玉在另外小院休息。 “我猜现在李家定然乱成一团,李铭诚肯定要打儿子一顿才能消气,李公子自己也是又惊又怕,回想之前的浓情,还会觉得恶心。” “李夫人肯定是疼儿子的,但也不会阻拦,这一顿打,是必须要挨的。” 颜如玉看他浅笑的模样,无奈道:“王爷在幸灾乐祸。” “算是吧,谁让李铭诚没有管好儿子,虽说是受害者,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错,如此不警惕谨慎,幸好被我们发现,若是没有呢?” “他们定然不能全身而退。” 颜如玉点头:“这倒是。” 她说罢,又顿住:“我在想,桃露是用什么拿捏李沧哲,仅仅凭那点感情?我觉得未必。” 正说着,她空间有声响。 是之前芸姑姑以为她是仙桃时给她喝的美颜汤,现在有了检测结果。 霍长鹤道:“所言有理,我去问问那个被银锭带回来的人,你休息一会儿。” 霍长鹤去审问,颜如玉进空间看结果。 其中有一种成份,吸引她的注意。 有麻醉,减轻痛感的作用,那些人当然没有那么好心,想着给人止痛,关键的是,有微毒,能使人上瘾。 看来,这就是关键。 她们的脸毁了,离不开药,也离不开假脸,有这两点,就足以让她们牢牢长在庄园里,为人所用。 颜如玉现在担心的是,桃露是用什么方法,让那些公子哥听她的。 动情只是一种手段,情过之后呢,定然还有别的。 只靠那点感情维系,未免太过单薄,不可靠。 她们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手,怎么会把一切都交在那么薄弱的感情之事上? 颜如玉思虑后,叫来一名暗卫。 “去李府盯着些,暗中观察李公子,看有无什么不妥。” “是。” 再翻 看小布袋,里面的玉佩香囊,找找有没有什么能识别出身份的,看看那些人现在的状况,也许能发现什么端倪。 正在查看,外面传来声响,八哥拍着翅膀飞来,到窗外停住。 颜如玉对它招招手,八哥落在桌上,腿上也没有什么信件字条。 “琳琅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带什么消息?” 八哥清清嗓子,不说话。 颜如玉拿出吃的,放在桌上,八哥眼珠转转,过来伸嘴就叼。 颜如玉捏住它的嘴,似笑非笑:“夸你聪明,宠着你,不知道谁是主子了?嗯?” “送消息还敢拿乔?” 八哥眨眨眼睛,拍拍翅膀。 第961章 王爷审问 颜如玉松开手,八哥这回乖顺多了。 “青石巷,玉牌图!” 颜如玉拧眉思索,青石巷,是个地名,她有点印象,应该是从城内地图上见过。 玉牌图是什么?颜如玉猜测,应该是芸姑姑给出的接头暗号。 玉牌……颜如玉记起,芸姑姑身上没什么名贵首饰,除了头上钗和腕间镯,好像就是颈间有一条红绳,不知道坠着什么。 莫非,是块玉牌。 不过,这不要紧,琳琅既然传话回来,那就是看见了。 她起身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正在审问银锭从军营里带回来的校兵。 此人实在太过普通,什么都不扎眼,扔人群里不会显眼,丢几天也不会有人注意。 往往最优秀的细作,就是这种人。 校兵被银锭拎来,初醒时还装傻充愣,等看到霍长鹤时,眼里有了明显的惊慌。 霍长鹤转身坐下:“看来认识本王。” 校兵勉强笑笑:“镇南王大名鼎鼎,谁人不知?您之前去过军营,我曾远远领略过您的风采。” 霍长鹤对他的奉承并不理会:“既然认识,那就省去不少麻烦,应该知道本王派人把你找人是为了什么吧?” 校兵故作惊讶:“这……请王爷恕在下愚昧,实在不知,您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长鹤轻笑,微微抬眉,旁边银锭甩鞭子抽他几鞭子。 “蹈不蹈火另说,先让我的鞭子尝尝血味。” 银锭力气大,又没有保留,鞭鞭到肉,一下就见血,几鞭子下去就已经是皮开肉绽。 校兵痛得打滚,连声求饶:“王爷饶命,饶命啊!” “知道找你干什么了吗?” “我……”他还想说不知,见银锭又弯起鞭子,鞭子还染着他的血,瞬间声音又低沉下去。 “知道。” 霍长鹤点头:“说。” “您是为着赵员外家的公子吗?在下都说过了,他欠的那些钱,可以宽限几天,没想到他竟然找到王爷,实在是……” 霍长鹤笑容微收,银锭立即又甩两鞭子:“混帐东西,你把王爷当什么了?给别人要账的打手?” “行了,本王也烦了,不想和自作聪明的浪费唇舌,”霍长鹤起身,“既然这样,那就不必说,直接杀。” 银锭扔掉鞭子,抽出刀来:“给脸不要脸,给命都不要,那就拿命来。” 刀光闪闪,银锭挥刀就往下砍。 “啊!”校兵真吓坏了。 哪能想到,说砍就砍,说杀就杀? 他吓得往旁边一滚,银锭笑道:“你就是满院子打滚,今天也得死!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校兵往门口看一眼,见霍长鹤马上就要迈出门,赶紧扯着嗓子喊道:“王爷,我说,我说!” 霍长鹤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根本不回头,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校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往旁边一滚:“王爷,您是不是为了李沧哲的事?小人愿说,愿说啊!” 霍长鹤总算停住脚步,偏头看来,目光睥睨:“说什么?本王方才有兴趣听,现在不想听了。” “王爷,求王爷开恩,小人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王爷,请王爷再给一个机会。” 颜如玉进来时,正好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霍长鹤沉吟不语,颜如玉劝道:“王爷不必为此种小人生报,小心气坏身子不值当,看着他不顺眼,又不乖觉的,杀了便是。” 校兵:“!!”你是来劝他的,还是来杀人的?这女人怎么这样?开口就要杀。 都不问缘由的吗? 校兵提上一口气,赶紧道:“王爷饶命,小人知错,小人愿意把知道的一切都禀报王爷,愿为王爷当牛做马。” 颜如玉道:“王爷不缺牛马。” 校兵:“……” 银锭挥刀砍来。 校兵眼睛一闭,大声吼道:“我知道李沧哲已经中了毒,不治会死!” 果然,刀没再落下。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颜如玉道:“王爷,既然他想说,不如就听听?反正就当个乐子。” “也好。” 霍长鹤回身,并没有往这边挪动半步。 银锭一踢校兵:“快说。” 校兵吞一口唾沫,心还在乱蹦,一张嘴似能从里面跳出来。 但他不敢再耽误时间。 “王爷,李沧哲,就是李副城使的儿子,就是他们锁定的目标,李沧哲经常饮用的茶,里面被下了蛊,只要时辰一到,催动蛊,李沧哲就完全受他们掌控,生不如死,他是李铭诚的独子,要是他出事,李铭诚也会受牵制。” 听到又是蛊,颜如玉心头一凛,霍长鹤无声握住她的手。 “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城外那座庄园中的人,我是他们的外围,从没有进去过,听吩咐做事。” “李沧哲,也是我奉命去结交的,为的就是让他上钩。” 霍长鹤又问:“是什么人给你下令?” “这个确实不知,每次都是有人放在我枕头里,我的枕头下面有一个暗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有一次我突然腹痛难忍,去看大夫,路上有人给我治病,从那以后就……” 校兵用力叩头:“王爷,我也是身不由己,求王爷明鉴!” 颜如玉问道:“除了你,还有谁,是他们的外围?” 校兵略一思索:“这……我并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怀疑的人。” “你最好实话实说,若是为了脱罪,就胡乱说一通……” “不敢,小人不敢!”府兵赶紧叩头,“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如实说来。” 校兵道:“还有一个也是校兵,跟我不是一个队的,但我在赌坊见过他两次,他都是陪着张家铺子的公子在玩。” “我们刚开始都是从赌钱开始,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好,那也就没有后面的任务。” “对了,我也打听过,他之前也腹痛过,和我一样。” 颜如玉心中有数,看来,姜羡鱼这些人是利用这些普通的不起眼的人,以命相逼,以利相诱,来替他们做事。 普通人,不好辨别,即便被抓也无所谓,这个没了还有别的。 这种做法,的确让人头疼。 第962章 青石巷 这个校兵知道的虽然都是些笼统的消息,但细细汇总起来,也能得出不少有用的,再结合颜如玉现在掌握的那些,两相结合,没准能推断出更多。 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而且需要再给此人一些压力。 颜如玉道:“王爷,我忽然想起来,想去买点东西,您陪我去?” 霍长鹤立即会意:“好,走。” 两人说罢,转身就走,直接把校兵给打击懵了。 他说得不够吗?怎么转身走了? 霍长鹤似是才想起来,回头对银锭说:“他就交给你,本王实在没空一点点听,你让他把知道的,想说的,都写下来。” 银锭小眼一眯:“王爷放心。” 银锭揪着校兵的后脖领子,把他拎到外屋,扔了纸笔给他。 “写!” 校兵哪里敢拒绝,搜肠刮肚,恨不能把祖宗十八代都写进去。 颜如玉拉着霍长鹤出院子,低声道:“琳琅那边也传来消息,边走边说。” 二人出门上马车,直奔青石巷。 “这里我知道,青石巷就离晚摘星不太远,只不过不是距离正门,而是后门。” “和后门相隔一条街,其它的巷子都是用灰色砖铺的,唯有那里,是用青石砖,所以又叫青石巷。” 颜如玉看向车窗外,眸子微眯:“青石巷,晚摘星,距离这么近,是巧合吗?” “这个芸姑姑没有出来过,却能找到那里,想来是早就知道那条巷,这样来看,是不是巧合,就不好判定。” 芸姑姑是不知道,但告诉她的人呢?那可就未必了。 “方才的事,王爷怎么看?”颜如玉把话题转到校兵说的话上,“关于李沧哲,和我们预想得差不多,只用情来维系,太过单薄。” “起初我以为是用毒,没想到……”颜如玉没往下说,“只是不知道,和沈怀信府里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 “等李沧哲发作,得让他疼一疼,教训才能深刻,”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到时候再让苗苗过去看看。” “沈怀信府里那个,我已经派人去找,会有消息的,一个大活人,又是个特殊的,总不会一点痕迹也没留。” 颜如玉又想起之前看到的大儒的影子:“看来,我有必要和大儒聊一聊。” 霍长鹤轻挽她耳边一缕碎发:“别为这事操心,我来问他。” 颜如玉思索一下:“一起吧,我总得面对,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 霍长鹤捧住她的脸:“为何不能?我是你的夫君,理应照顾你,爱护你,玉儿,你不必要求自己时时事事都强到无懈如击,我会以你为荣,但也会心疼。” 他漆黑的眉眼近在眼前,清晰映着她的容颜。 颜如玉心头发软,脸也慢慢变烫,忍住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好,那我就在王爷羽翼之下,好好躲懒。” 霍长鹤扣住她后脑,反客为主吻上:“一言为定。” …… 芸姑姑在巷口附近的小吃店,一直都没吃东西,现在饿得不行,正好借等着的功夫,吃点东西。 小吃店里东西种类不多,但都热气腾腾,香喷喷,能吃饱肚子。 关键,这是外面的饭,和庄园的不是一个味道。 琳琅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在没有遇见主子之前,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吃汤汤水水的时候没办法,有干粮吃的时候总会想着吃一半留一半。 无论多饿,都不能吃完,留下一点做下一顿的。 饿肚子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琳琅耐心等着,青石巷一直没来人。 “你确定这样能行?”她忍不住问芸姑姑,“你留的记号,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要是一直没人来怎么办?” 芸姑姑放下碗,长长吐一口气:“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琳琅拧眉看她,芸姑姑无声撇撇嘴,心说这是大主子定的规矩,能告诉你个小丫头片子? 让你跟着来实属无奈,还真想捞点什么秘密走不成? 她下定决心,一会儿就把琳琅给甩了,甩不掉……就杀掉。 时间一点点过去,芸姑姑吃饱喝足,琳琅看着青石巷过去二十多号人,但没有一个发现记号,更没有停下来的。 她心里有点急,还有点起疑。 这女人不会是诓骗她吧? 芸姑姑站起来,琳琅立即警觉:“你去哪?” “上个茅厕。” “我也去。” 琳琅就是要寸步不离。 一起从后头又回到前面,还是没有发现。 琳琅问道:“一直等?” 芸姑姑算算时辰,已经快一个时辰,大主子给的时间,就是一个时辰。 如果一个时辰没有联系,那就是有变,或者有危险,就下次再说。 但这话她不能对琳琅说,抓了把瓜子,慢慢吃着点点头。 她不走,反正跑不了,琳琅也就跟好在这里耗。 一个时辰一到,芸姑姑就起身。 “去哪?” “回去。” 芸姑姑到小吃店店主面前:“多少钱?” 小店很小,也没有伙计,只有一对老夫妻。 老爷子在厨房忙,老婆婆在前面收拾招呼客人。 报了钱数,芸姑姑给银子结帐。 就在老婆婆伸出手接钱的时候,芸姑姑脸色微变,瞪大眼睛看着她掌心若有似无的印记。 那个印记,和她的玉牌图纹一模一样。 芸姑姑心头大喜,等了半天,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她正要说话,老婆婆扫一眼还在盯着巷口的琳琅,她又把话咽回去。 老婆婆一指刚开的水,芸姑姑道:“吃了半天瓜子,还有点渴了,给你算了账,喝口水可以吧?” “没问题,喝吧。” 琳琅本来也想再等等,现在听她说又不走,也就坐下来。 老婆婆还给泡了茶,茶汤碧绿,香气很浓。 琳琅赞叹:“这茶不错呀。” 老婆婆道:“老婆子有什么好茶,也不懂,喝不出好坏,这是之前一个客人送的,我也就拿出来给来往的客人们喝。” 琳琅抿着喝了半盏,忽然感觉眼前有点发花。 一头栽到桌子上。 第963章 琳琅失踪 看到琳琅晕过去,老婆婆慢慢直起微弯的腰,神态也不再像一个老态龙钟的人。 芸姑姑欣喜,正要说话,老婆婆一改刚才的和善,眸子都变得锐利。 “你怎么私用玉牌符纹?难道不知若无万分紧急情况,不得使用吗?” 芸姑姑脸上笑意淡去,言语也不敢不恭敬。 “知道,大主子的规矩,芸娘不敢忘,只是这次的确是事出紧急,不得不冒险。” “冒险?”老婆婆声音一挑,“让主子冒险,若是有什么差池,你担得起吗?” “芸娘不敢,”芸姑姑赶紧行礼,“我不是那个意思。” “起来!”老婆婆压着嗓子厉声,“门外不时有人路过,你在干什么?让人看到岂不惹人猜疑?” 芸姑姑又站起来:“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好不容易从庄园里出来,就是想面见大主子,禀报情况。” 老婆婆神情依旧不悦:“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值得你如此费周章,要见主子?先予我说吧。” 芸姑姑哪能跟她说?千辛万苦,死里逃生的,好不容易出来,怎么也得在主子面前卖卖惨,争取点好处什么的。 至少得回去把姜羡鱼那个贱人收拾处置了。 这些,都得大主子给她权力才行。 思及此,芸姑姑勉强笑道:“事关重大,与庄园存亡有关,我不敢大意。” 老婆婆扫她一眼:“存亡?那怎么不见庄园的管事来?” “我来就是想和大主子说此人的事。”芸姑姑压低声音,“烦请赶紧禀报大主子,务必召见我。” 老婆婆脸色不但没有缓和,神色还更难看几分。 “越级上报,这可是大忌,若是查实你是诬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可想好了?” 芸姑姑喉咙滚了滚:“我知道,但为了大主子,为了事情真相,我必须说。” “若是见过主子之后,主子让我立即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婆婆也就不再阻拦。 “你先去后面休息,我自会联系主子,什么时候召见你,得听主子安排。” 芸姑姑不想耽误时间,现在庄园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姜羡鱼会不会已经发现她走了,发现了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抢先发消息。 这些都未可知,稍微失去一点先机,就足以让她落下风,危及性命。 “烦请您要快一些,庄园那边还不知道此事,一旦发现,有可能会恶人先告状。” 老婆婆没说话,一指后面,让她进去。 她转身刚要走,老婆婆又叫住她:“这个丫头如何处置?” 芸姑姑看看晕过去的琳琅,有心说直接杀了吧,心头一转又想,还是不行,先留一留。 万一,姜羡鱼占了先机,她还得靠仙桃帮忙,总得留条后路。 思及此,她扶起琳琅:“我带她去后面。” 老婆婆淡淡提醒:“若是无关的人,最好尽早处理,否则后患无穷。” “我明白。” 芸姑姑带琳琅去后面,小店里一切又恢复如常。 老婆婆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转身出去。 颜如玉到的时候,店门已经是歇业的状态。 她看看四周,不见琳琅。 八哥飞来,先落到芸姑姑留下过记号的地方。 记号是留在墙根,最下面的部分有点脱皮,白色符纹并不是很清晰,半隐半现。 要不是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这个图案……”颜如玉拧眉仔细看。 霍长鹤道:“并非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 “是不一样,但边缘的花纹很相似,”颜如玉 指着边缘上用做装饰的小碎花,“中间的不同,但好像……是原来的升级。” 霍长鹤不会作画,关注点和颜如玉也不一样,但听她这么一说,觉得的确是。 不过,这图案确实太模糊,颜如玉想复画也没可能。 “找到她,拿到她的玉牌,自然也就清楚了。” 颜如玉起身,回头看八哥:“琳琅去哪了?” 八哥尖细着嗓子说:“我好饿,吃点东西吧。” “反正也是等,在那边也能看得见。” 这是模仿芸姑姑说话。 颜如玉听懂了,左右看看,目光锁定那个小吃店。 “能看得见这里,还能吃东西,就是那家店。” 霍长鹤走过去,看到歇业的牌子:“暂停营业了?” 颜如玉往里看看,窗子也放着看不到里面,但能得到里面很安静,没动静,更没食客。 “进去看看。” 颜如玉相信琳琅,这丫头看着虎,不懂变通,但实则很谨慎小心,要是转移地方,一定会有信号,不会悄无声息地就走了。 但店外没有记号,那一定就是在里面。 推开门,小店里很干净,确实没人,正要进来,从墙上开的小窗口里探出一个头来。 “你们要吃饭吗?” 是个老爷子。 “老人家,我们吃饭,麻烦能做一点吗?”颜如玉浅笑问。 “我老婆子出去了,我一个人忙不来,所以就暂停营业。” “没事,不急,正好歇歇,您慢慢做。” 老爷子闲着也是无聊,答应一声就在后面忙活。 颜如玉在屋里找,桌子干干净净,不见什么痕迹。 霍长鹤走到小窗口问:“老人家,今天客人多吗?” “今天不算多,天冷。” “有没有一个小姑娘来过,是我妹妹,和家里闹别扭,自己跑出来了。” 老爷子想了想:“一个小姑娘倒是没有,不过,有个小姑娘来过是和别人在一起的。” “和谁?” “是个女子,”老爷子说,“不过,我刚才在后面打瞌睡,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霍长鹤道了谢,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看来,那就是琳琅,她和芸姑姑的确来过这里。 但琳琅去哪里了?她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开。 霍长鹤低声说:“我去问问周围的暗卫,看有没有看到她。” 颜如玉点点头,霍长鹤转身出去。 颜如玉独在店里,坐在长凳上,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很淡,但确实有。 她立即寻找,当低头看到桌子底下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凝。 第964章 我主子才是最好的 霍长鹤从外面进来,颜如玉对他使个眼色。 他快步到窗口,见老爷子还在里面忙,正下馄饨。 他退到颜如玉身边,眼神询问怎么了。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下。 霍长鹤往桌下一看,一抹淡淡的青绿痕迹,在原木色的桌体上,一眼就能看着。 “那是我给琳琅调制做的护手膏,让霍仲卯单独给配了点香料,方才我坐在这里才闻到。” 琳琅的手脚原来有好些冻疮,自从跟了颜如玉,就一直让她治,但这东西不那么容易治好,颜如玉颇费了一番功夫。 除了效果要好,还得有香气,又不能太重,当时霍仲卯亲自给选的,还说虽是香料,却也有活肤活血的功效。 一段时间用下来,琳琅的冻疮的好转大半,她经常带一小盒在身上。 而这记号,也并非是随意画画,而是画了一个箭头。 霍长鹤回头看一眼箭头所指的方向,正是一道小门,应该就是这铺子的后院。 霍长鹤点头,低声道:“暗卫说,没瞧见琳琅出去。” “那就对了。” 正说着,老爷子托着托盘上来,碗中汤汁白润,飘着绿色菜丝,香气也浓郁。 “快趁热吃吧。” 颜如玉看着老爷子纯朴的笑,指尖轻碰碗,没有任何预警。 吃食里没有毒。 颜如玉问道:“老爷子,您平时看店都是几个人?” “俩人,我和我老伴,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嫁到申城去了,距离不算太远,但这冰天雪地的也就不怎么回来。” “那老婆婆呢?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老爷子有点不好意思,“那会儿我在后面瞌睡,听她叫了我一声,但我实在太困,也没应她,她就出去了。你们来,我是刚醒。” 大白天的,怎么会困到这种程度?再说,有什么事非得在自己老伴睡着的时候出去?铺子扔下不管。 颜如玉没声张,尝一口汤汁,味道真是不错。 霍长鹤问道:“那是去哪的?有没有茅厕?” 老爷子跟着他指的方向看一眼,正是那道小门。 “那是后院,有两间小屋,原是用来随意放些东西,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就收拾出一间来住,省得来回跑,还有一间是杂物间。” “茅厕也有,就在后头。” 霍长鹤起身,穿过小门,颜如玉若无其事地吃东西,称赞老爷子做得好,滋味鲜,全程吸引老爷子的注意力。 后院也很小,一目了然,如老爷子所说,两间小房,一间茅厕,再没别的东西。 他也没进屋,在外面从窗子里看一眼,屋里空间也小,陈设简单,一目更可了然。 没人。 但既然琳琅那丫头留下记号,就不会白留。 屋里没有,那,院里呢? 霍长鹤站在院中环顾,之前在晚摘星后院的经历,他可没忘。 仔细观察院中地面,院子里没有积雪,干干净净。 两位老人,连走回家都觉得不便,怎么会把院子打扫得如此干净? 别说寻常人家,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地方,墙根墙角树下花池都还有雪。 从小门出来开始,霍长鹤又重新走一遍,细细观察。 在一处地方发现拖拽的痕迹。 痕迹不是直的,一转转了半个小弯。 应该是就在此转了方向。 这方向是转向……霍长鹤抬头,是杂物间。 方才他看过,杂物间没有人。 霍长鹤后退一步,仔细看这屋子,发现从外面看,这屋子占地有十块青砖大小,而从里面看,却不过六块砖大小。 那四块砖的地方,去哪了? 霍长鹤推门进屋,轻敲墙壁,果然,有一块是空心声响。 正在找机关,听到里面也有动静。 他停住,手搭上剑柄。 片刻,里面声音也停了,随即开启一道小门。 琳琅探出头来。 看到霍长鹤,又惊又喜:“王爷?” 霍长鹤还没回答,琳琅又问:“我主子呢?” 霍长鹤:“……在前面,我们来找你。” “你怎么跑到墙里去了?” “说来话来,”琳琅从里面出来,“我跟主子禀报去。” 霍长鹤拦住她:“你先与本王说,前面情势有点复杂,你先别露出,看情况而定。” 琳琅眨巴一下眼睛:“好吧,她们让我喝茶,我闻着喷儿香,那老太婆还说什么是别人给她的好茶,那不是胡说八道吗?” “一个小吃店的老太婆,谁会送给她茶?这小店来往的都是穷苦人,吃点东西,几个铜板,这茶叶值多少钱?恐怕那些穷人三五年也挣不来。” “更重要的是,”琳琅轻哼,“我家主子什么好东西没有,我什么没吃过?她根本不可能有比主子更好的茶!” “绝不可能。” 霍长鹤:“……”这奇怪的逻辑,理不直气都壮。几乎让人都要忘了,这丫头才吃了几天饱饭。 “认定这点,我就认定,这茶有问题,不过我也不怕,我主子给过我好些解毒的药丸,让我随身携带,我悄悄吃了一颗,那茶里的东西根本不再怕的。” “我假晕,听到她们商量要见大主子,也知道等了半天的接头人就是这老太婆,她让我跟着的那个女人带我来后院,还说必要时要杀我。” “对了,还有这个,”琳琅摸出一样东西,“这是我从那女人身上扯下来的。” 霍长鹤定睛一看,正是一块玉牌,上面花纹清晰,和外面墙根下见到的一样。 霍长鹤想接过来,琳琅又把手收回去:“王爷看完了吧?我得留着,一会儿亲手交给主子。” 霍长鹤:“……” “那个芸姑姑呢?” “在里面,我进来见她闲着没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把她打晕,捆结实,正想出去给主子送信,就听到有动静,没想到是王爷。” 霍长鹤点头:“做得好,你先进去,还等着,我去告诉如玉,你听号令,到时候里应外合。” “好。”琳琅一口答应,又回到暗室,把门关上。 霍长鹤退出房间,心松快不少,暗笑这丫头又直又虎,关键时刻竟然也是个有脑子的。 他一踏进前厅,正听到有人正和颜如玉说话。 第965章 芙蓉阁 “是老婆子招待不周,您还要点什么?” 颜如玉声音带笑:“不用了,馄饨很好吃。” 霍长鹤挑帘走出来,和老婆婆扫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老婆婆眼底闪过一丝审视与惊愕,迅速在霍长鹤身上一转。 霍长鹤看得清楚,脸上不动声色:“夫人,吃好了吗?” 老婆婆问道:“这位是……” “我夫君,”颜如玉回答,“方才借茅厕一用。” 老婆婆笑容温和:“真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紧,我这小店里少见你们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颜如玉脸上带笑:“您过奖了。夫君,给钱,我们这就走了。” 霍长鹤从钱袋子里拿出钱,放在桌上。 老婆婆看一眼碎银:“用不了这么多,给得太多了。” “拿着吧,老人家做的好吃,改天还来。” “好,好,欢迎常来。” 颜如玉起身,霍长鹤自然而然牵住她的手,手指微微用力。 两人心领神会,刚要往外走,有人挑帘进来。 颜如玉看过去,进来的是位年轻男人,不到三十岁,皮肤白净,黑发束冠,眉眼细长,右眉梢还有一颗红色的痣。 他的眼窝有点深,很立体,眸子是深琥珀色,透亮纯粹,鼻梁高挺,红唇略薄,微微抿着。 他身穿白色锦袍,干干净净,没有绣花暗纹,也无织锦花样,简约却看得出做工剪裁极为讲究。 腰间系着玉带,也是相同白色,带子上镶嵌翡翠玉石,羊脂玉石,水润剔透。 腰侧有两个香囊,一块玉佩,玉佩缀着红色流苏,浑身上下只这一抹红,瞧着分外艳丽。 此人给颜如玉的第一印象,就是干净,极致的干净。 穿白衣的她见过不少,霍长鹤偶尔也穿,但能穿出这种别路的干净的,这人还是第一个。 老婆婆迎上去,笑道:“客官,您吃点什么?” 男人目光往颜如玉这桌上一掠:“要份同样的就好。” “好,您稍等。” 老婆婆转身进后厨,颜如玉和霍长鹤继续往外走。 路过男人身边时,男人轻吸一口气:“姑娘身上香气很特别,不知用的什么香料?” 初次见面,素不相识,还是男女有别,就说这种轻佻的话,实在无礼。 霍长鹤当即沉了脸,颜如玉握着他的手,提醒他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也没理会男人的话,拉着霍长鹤出门。 霍长鹤眉头微蹙:“我见到琳琅,就在后院暗室。” 他把见琳琅的过程,快速一说,末了又加一句:“那个男人太讨厌了。” 颜如玉低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眼中冷色更浓。 屋内,男人在颜如玉坐过的地方坐下,似笑非笑看着她吃剩下的东西。 老婆婆上前来,态度恭敬:“主子,她在后院。” 男人淡淡道:“今天不见。” 老婆婆一愣:“不见?” 男人掀眼皮看看她:“方才那两个人,不是来吃饭的,没瞧出来吗?” 老婆婆神色一凛,下意识往那道小门看一眼:“那……” “先让她在里面呆着,先晾晾她,反正跑不了,”他嘴角浮现笑意,阴诡难料,“棋逢对手,我得演出好戏才行。” 男人说罢起身:“等我命令,要见她的时候你再带她来见我。” “是。” 男人走出店,若无其事看看四周,慢悠悠离开。 路口拐角马车内,颜如玉道:“我去把琳琅叫出来。” “我去,你在车里等着,那边也不用去追,暗卫会跟着。” 霍长鹤按下颜如玉,下车离开。 颜如玉看着男人慢步走远。 琳琅被叫了来,还扛着芸姑姑,从后门跳出回到马车上。 “白憋半天,竟然没有派上用场,”琳琅很是懊恼,把得来的玉牌递上,“主子,这是她的玉牌。” 颜如玉把玩着看看,在墙角边做下符号的,正是此物。 小吃店的老婆婆,压根就没有出去看什么记号,她是看到芸姑姑做记号的动作,猜测她不寻常,又在她入店吃东西时,悄悄观察,看到玉牌才确定。 所以,芸姑姑和琳琅在店里盯着青石巷路口半天,也不见有人来接头。 “琳琅,你立大功了,”颜如玉收好玉牌,“查到她们的联络点,还确认这枚玉牌,当属首功。” 琳琅一扫刚才的郁闷,又眉飞色舞起来。 先去小院,把芸姑姑扔进去,琳琅也没跟着进,和颜如玉一起回宅子。 刚回来不久,暗卫也跟着回来禀报。 “回王爷,王妃,那个男人进了芙蓉阁。” 颜如玉眉心微跳:“又是芙蓉阁?” “正是,属下看得真切,他进去再没出来,进去时还有人叫他容公子。” “容公子,”霍长鹤思索,“那一定和芙蓉娘子有关。” 颜如玉想了想:“派人暗中看着,不可懈怠,所有能出入的门都盯着,傍晚时分,叫刘松达去小院。” “是。” …… 芙蓉阁内。 房间里水雾气袅袅,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桶,一人浸泡在水中,肌肤胜雪,乌发垂在脑后,双臂展开,搭在木桶上。 “把逍遥仙打开,收拾干净,香换新的,今天晚上有贵客要来。” “是!” 守在门口的婢女退开,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惊疑。 走上三楼,三楼与其一二层不同,闹中取静,幽雅安静。 门前挂着块木牌,上写:逍遥仙。 门推开,小婢女低声道:“真是新奇,我跟着主子这么久,这是第二次开逍遥仙的门。” “你还见过一次,我一次都没有见过!” “今天晚上定然是重要贵客,我们务必仔细收拾才是。” 两人不再多言,赶紧按照吩咐的准备。 一直到傍晚时分,暗卫送回来的消息都是那个容公子再未出门。 颜如玉换了妆容,化妆成一个小家碧玉,长相清丽,但算不上绝色。 “走吧,”她偏头对刘松达说。 刘松达喉咙滚了滚,低头不敢多说一句。 到门外上马车,颜如玉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芙蓉阁,久闻大名,今天晚上,我就要揭开你的真面目。 第966章 蓉娘子 刘松达带着颜如玉进入芙蓉阁。 颜如玉半垂着头,眼角余光在四周掠过。 不得不说,这里能称得上是幽城最大最火爆的青楼,不是浪得虚名。 装饰华丽是基础,来来往往的姑娘们也绝不落俗套,娇媚但不庸俗,笑声都是柔润动听,姿态如柳,腰肢细软,走路举止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浮不雅。 她们身上香气淡淡,完全没有劣质脂粉的味道,游刃有余地走在一楼来客之间,招呼周到,体贴入微,让每个都以为自己受到重视,与众不同的对待。 颜如玉暗自惊叹,别的不说,人家做生意确实有一手。 晚摘星也好,芙蓉阁也罢,皆是如此。 有异曲同工之妙,又不尽相同。 走上二楼,一个小丫环挡住刘松达的去路。 “哟,这不是松达哥哥吗?今天怎么有空来?” “有个远房表妹,前来投奔,我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出路,想让蓉娘子给瞧瞧。” 小婢女目光往颜如玉脸上一掠,嘴角浮现个嘲弄的笑。 刘松达说的好听,什么远房表妹,什么出路,他就是到这里来卖人的,这套说辞,不知道用过多少回了。 “蓉娘子可在?”刘松达问道。 小婢女点头:“自然是在的,今天你运气好,让你带人去三楼的逍遥仙等。” “三楼?”刘松达抬头看看。 小婢女道:“可不是,跟娘子这么久,还是头回见人能上三楼。” 刘松达行个礼:“荣幸之至。” 小婢女让开楼梯,淡淡道:“上去吧,门牌上写着,进去以后就安心坐着等,别乱动乱碰。” “是是。”刘松达拱手,回头看看颜如玉,带她上三楼。 小婢女看着二人的背影,撇撇嘴小声嘀咕:“什么贵客,就是个流氓无赖,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 她转身去禀报。 颜如玉一进屋,就看到香炉里冒着的袅袅香气,摒息上前看看,是很高级的香料,也没什么毒。 屋里陈设简约,处处透着精细讲究。 花梨木桌台,多宝格架,架上的摆件,玉器,每样都价值不菲。 墙上还有字画,颜如玉不太了解,但刘松达一看落款,惊叹道:“竟然都是大家手笔。” 值钱的玩意儿颜如玉不怎么感兴趣,她本人就是一座行走的宝库。 她的注意力多在这房间有没有机关上。 正在端详细看,忽然听到环佩叮当。 刘松达赶紧站好,不敢再多看,颜如玉也垂首站在他身侧。 门口帘子轻挑,两个婢女分打帘子,中间走进一人来。 她穿着水红色衣裙,这么冷的天,穿得极为轻薄,轻步一走,香气飘散。 颜如玉立即闻出,这就是和庄园中姜羡鱼身上一样的味道。 以及今天去 小吃店的那个白衣男子,身上也有此淡淡香气,虽然极淡,但颜如玉也闻到了。 他们之间,的确有联系。 刘松达还未开言,蓉娘子手拿羽毛扇子,轻轻扇动:“刘公子,这位是……” 听她说话,颜如玉才抬头看,这一看,不禁一愣。 这女子长得……让她极为惊讶,不是美丑的问题,而是和那个出现在小吃店的容公子,一模一样。 虽然一个男装,一个女装,但颜如玉经常化妆易容,还是一眼能看出来。 而且,她可以断定,这不是什么长得像,也不是易容,就是同一个人。 实在太让她惊讶,自从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颜如玉眼中惊讶一闪即过,恢复如常又垂下头。 刘松达道:“这是我的远房表妹,想请蓉娘子看看,能否能口饭吃。” 蓉娘子笑笑,目光在颜如玉身上转几圈,施施然坐下。 她抬手示意:“坐吧。” 刘松达刚想坐,蓉娘子扫他一眼:“我没说你,我说她。” 刘松达退到一旁,示意颜如玉:“坐吧。” 颜如玉坐下,低声道谢:“多谢。” 蓉娘子拍拍手,婢女端上茶来。 “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颜如玉手碰茶盏,没有预警,无毒。 掀开盖子,茶香扑鼻,颜如玉抿一口:“的确是好茶,多谢娘子赐茶。” 蓉娘子笑眯眯看着她,手中羽扇一下一下轻打。 “刘松达,”蓉娘子看着颜如玉,话却是对刘松达说的,“我待你如何?” “自是千般万般的好,”刘松达赶紧说,“这几年多亏娘子照顾。” 蓉娘子轻叹:“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背叛我?” 刘松达一愣:“娘子这话,从何说起?” 蓉娘子轻笑一声,端起茶盏又抿一口:“从何说起?自然是从镇南王说起。” 刘松达神色微凛,还没做出其它的反应,蓉娘子手中羽扇对着他用力一扇。 香雾扑过来,正好打了刘松达一脸,刘松达身子一晃,缓缓倒下,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颜如玉诧异,蓉娘子似笑非笑看着她:“此人实在不怎么聪明,还偏要自作聪明,王妃,你说是不是?” 颜如玉眉梢一挑,微弯的腰背缓缓挺直,不必再装作胆小瑟缩。 “娘子好眼力。” 蓉娘子笑容加深:“王妃的手段,也让我惊讶,你再三毁掉我的计划,夺了摘星楼,如今又来芙蓉阁,王妃,人好欺负,也不能不撒手非要把人往死里欺负,是不是?” 颜如玉迎着她的目光,笑意不达眼底:“摘星楼设计陷害,有毒虫的发簪,地下的暗道,件件都要想要我们夫妻的命。” “本王妃倒是觉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要么就不反击,要么就欺负死,摘星楼若不是还有点商业价值,它今日早就是废墟。” “本王妃还用得着夺?” 蓉娘子眯着眼睛,笑意淡去,眸光中似有刀光剑影。 颜如玉丝毫不惧,自顾又回满茶,慢慢品。 “那王妃今日来,意欲何为?” 颜如玉放下茶盏,清脆有声:“难道不是你引我前来的吗?” 颜如玉打量着她,语气戏谑:“我该叫你容公子,还是蓉娘子?” “一体生男女双相,这滋味不好受吧?” 第967章 致命挑拨 颜如玉这话一出口,蓉娘子脸色霍然一变。 方才还只是冷厉,现在就是狰狞。 戏是一点都演不下去,似凶狠恶兽终于露于獠牙。 “你怎么知道的!” 颜如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变脸:“本王妃还以为,你会誓死不认,保留一点可笑的颜面。” 蓉娘子霍然站起,怒目直视颜如玉,眼珠子里恨不能长出刀子来,把颜如玉割肉刮骨。 “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她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也正因为如此,饱受折磨欺凌,一出生就被抛弃,不知父母家人是谁,身在何处。 记忆中是被个老叫花子收养,当然收养她也不是出于好心,叫花子自己都吃不上饭,拿什么好好养她?无非就是为了那点恶心的欲望罢了。 一直到十岁,她为了一口吃的,都忍受着老叫花子的羞辱折磨。 记得那是个冬天,老叫花子脏乎乎的手又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用一根磨得尖锐的骨头扎进老叫花子的喉咙。 那根骨头还是她从狗嘴里抢出来的,磨了近一个月,在扎进去之前,她以为她会颤抖,会惊慌,当扎进去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的手,稳得出乎自己的预料。 鲜血涌出来,染红残雪,那个颜色,真是太美了,血缓缓晕开,她满脑子都是血流动的声音,一点点浸润雪地,吞噬,无数快感涌进她身体各处,冲刷着她生来十年的耻辱、愤怒、不甘。 血,别人的血,原来是这样的好东西。 命,取人性命,竟然是如此畅快淋漓。 杀掉老乞丐,把尸首拖到没人的地方,又连续放了几次血,实在放不出,她才离开。 十岁时她已经有了不俗的容貌,无去处在街上游荡时,被妓院的龟公发现,直接带回去,老鸨子见她生得美,还赏了龟公二两银子。 她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吃饱饭,有好地方睡觉。 老鸨子见她不哭不闹,如获至宝,哪知等给她沐浴时,那个小婢女直接被吓得尖叫跑出去。 那一声把老鸨子招了来,看到她的身体异样时,老鸨子那般卑贱的人竟然也露出鄙夷之色。一个老鸨子,凭什么鄙夷她? 那之后,她就开始承受另一轮的折磨。 被逼着学各种技艺,琴棋书画,媚惑功夫,老鸨子说,要把她打造成名动天下的花魁,一眼就能把男人魂儿勾走。 只要不叫男人近身,不脱衣服,她绝对能艳压所有妓女。 学技艺也没什么不好,何况请的还都是名师,但老鸨子折磨人的手段比老乞丐多多了,她无法理解,既然她那么听话了,为什么还要受折磨? 后来……再后来是什么来着? 时间太久,她有点记不清了。 只记得她后来取代老鸨子,这回她有经验,没像杀老乞丐一样一下子杀死,人一死,血就流不了太多,也就不好看了。 还有那个抓她来的龟公,竟然用她换二两银,她剁了他的手,一两银,一只手,不过分吧? 那个尖叫一声的小婢女,当然是割了舌头,毒哑嗓子。 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颜如玉,蓉娘子眼底闪过那些年的经历。 “这件事,姜羡鱼他们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你以为,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没人知道,是因为没人告诉你他知道。” 颜如玉也是猜的,毕竟来处现代,了解信息的渠道比古代多得多,基因生物,心理学等等,足够支撑她做出判断。 这种在现代也不少见,在最合适的时机做手术就能恢复,但在这个时候,手术是不可能的。 这种人多半阴暗扭曲,还很偏执,他们是可怜人没错,但颜如玉以为,可怜不是随意杀害别人的理由,更何况还是虐杀。 蓉娘子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他们谁知道,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她一把扫去桌子上的茶盏:“说不说?不说就扒了你的皮,把你的皮做成衣裳!” 颜如玉脑海中又浮现庄园那间屋子的惨状。 “好,我说,”颜如玉脑子一转,大胆抛出一个人名,“是墨先生。” 说罢,她盯着蓉娘子的神色。 蓉娘子先是一愣,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脸色泛起青白,随即爆红。 “你撒谎!”蓉娘子怒道,“撒谎!” 颜如玉就是想诈她一下,看她是否知道墨先生,他们之间,是否有关联。 在她情绪激动之时,才最容易吐露实情。 此时看来,这个反应倒真是猜对了。 这一切,终究还是又指向墨先生。 颜如玉脚尖踢踢碎瓷片,不以为然道:“我为什么要撒谎?于我有何益处?” “墨先生因何会告诉你这些?他明明答应过我,我才是他最信任,最忠心的人,他凭什么会把我最隐秘的事告诉你?” 颜如玉眼神悲悯,静静看着她。 一个崩溃发疯,一个沉静如水。 颜如玉想,蓉娘子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生意,人心,样样玩得高明。 按理她应该是冷静的,哪怕山崩地裂,也得先喝一杯茶。 但不幸,蓉娘子遇见的是颜如玉。 颜如玉见多识广,知识丰富,知道对付蓉娘子这种人,应该戳哪里的痛处最有效。 不给过渡,不给思考,哪痛戳哪,还得死命戳。 方才激得她发疯,失去理智。 任何人都一样,一旦失去理智,破绽就来了。 “你屡次失利,他早就心存不满,”颜如玉缓缓开口,“只不过没对你说罢了。” “包括庄园那边的事,姜羡鱼偷了多少东西,利用管事之便,扣了多少钱,谋取多少私利,你知道吗?” “你不知道,”颜如玉字字锋利,“所以,你失职。” “墨先生信任你,是建立在你有用的基础之上,你处处失利,要你还有何用?另外,”颜如玉从容自信,“我是镇南王妃,但我不想效忠朝廷。” “单凭这点,就足以让他心动,天下哪有永远的敌人?唯利益尔。” 颜如玉一字一刀,都扎在蓉娘子心口上。 第968章 夜审 蓉娘子眼睛赤红,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粗。 这些年她玩双重身份,声音也练得细粗两种。 “庄园?庄园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姜羡鱼偷东西?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所以说,你没用。”颜如玉嘴角勾起讥讽的弧,“不信,你可以叫姜羡鱼来,当然,她当面肯定不承认,把她调来,你再暗查。” 蓉娘子盯着颜如玉,似猛兽盯住猎物。 颜如玉平静回视:“程书意你也可以叫来,说不定他还有惊喜给你。” 蓉娘子眸子微微一缩:“好,反正今晚你也别想走,我倒要看看,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蓉娘子对墨先生还是信任的,给霍长鹤下蛊的事是她失手,但她不信,就凭这一件,就因为失去一座摘星楼,墨先生会弃她。 再者,庄园何其隐秘,颜如玉岂能知道里面的秘密?姜羡鱼就算胆子再大,私捞一点钱有可能,别的,绝无可能。 蓉娘子略微冷静,脑子也渐渐回归,无论成功失败,她都要亲眼看看,不可能几句话就由别人牵着走。 下了最高飞令,手下有人立即去叫人。 蓉娘子冷冷看一眼颜如玉:“王妃就在此等着,等人到了,当面对质。若是你敢胡说,假意挑拨……” “没有这个可能,”颜如玉打断她,“不如这样,为避免你的手下胡说,我去那道屏风后,等他们来了,你先问问。” “我不出声,他们也不知我在。” 这样最好,蓉娘子点头:“你在此等着吧!” 她转身出去,吩咐道:“把这里看好了,不准任何人出入!” 颜如玉不慌不忙,耐心等。 今天晚上的收获,可真是不小。 庄园内,姜羡鱼正与程书意在一起你侬我侬,忽听蓉娘子派人来,赶紧起身相迎。 来人出示最高飞令:“姜羡鱼,程书意,立即准备进城,见主子。” 姜羡鱼和程书意一愣,对视一眼。 大主子叫他们的时候也有,但从未这么匆忙过,也没有用过最高飞令。 这是出什么事了? 二人心思百转,但最高飞令的是指,令到,人动,不可耽误。 这么看来,定然不是小事。 程书意多了个心眼,若是好事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的事……那不妨把镇南王妃带上,虽然还没审问出来什么要紧的信息,把人带上,到时候也算功劳。 思及此,他对姜羡鱼道:“你先收拾,我也收拾一下。” 姜羡鱼点头,见大主子,总得把该汇报的事汇报了,账本什么的要带上。 他们出发时用了两辆马车,他们二人在前,其它的东西各自装了箱子略靠后。 马车飞驰,两人坐在马车中小声讨论。 “大主子这会儿召见我们做什么?你有眉目吗?”程书意问。 姜羡鱼摇摇头:“没有,之前也召见过,但像这样即召即见,从来没有过。” 说罢,她似笑非笑道:“我在庄园,消息不太灵通,你经常进出,该不会做了什么事,让主子知道了?” 程书意眉心一跳,这女人什么意思,想套他的话还是想把坏事扣在他头上? 他笑着拍拍姜羡鱼的手:“哪里话?你虽在庄园,但消息可不闭塞,大主子要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你提供的。” “我也就是负责沈怀信这边的事,实在无暇分身去管别的。”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车到芙蓉阁后门,能听到前面的热闹喧嚣,但似与他们所在之处隔开成两个世界,两人心里都隐约有点不安。 听说他们到了,蓉娘子去三楼逍遥仙,颜如玉和昏迷的刘松达都被带到屏风后。 “让他们进来。” 蓉娘子一声令下,姜羡鱼和程书意走进来。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到逍遥仙。 但谁都不敢多看。 上前见礼,蓉娘子没说话,静静打量他们片刻,才缓缓开口。 “最近庄园如何?” “回主子的话,一切都好,”姜羡鱼声音柔媚,“李家已经快要在掌握中,只等最后收尾。” “其它的呢?” 姜羡鱼一愣:“其它的?不知主子是指什么?” “你问我?”蓉娘子嘴角勾笑,“姜羡鱼,有些事,你自己说出来,比我说出来要好一些。” 姜羡鱼笑容收住,心头泛慌——她什么事让主子知道了? 没有吧?她一向做得隐秘,怎么会? 见她低头不语,脸色却青白,蓉娘子心头微沉。 平时那些生了异心的奴才,她也不是没见过没处置过,人嘛,都是贱的,不听话了就杀,也能让她心里痛快痛快。 可这次不一样,如果姜羡鱼真有问题,那就代表颜如玉说的是真的。 一个姜羡鱼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可如果因为这个贱人影响到自己在墨先生心里的地位,让先生不再信任她,那就糟了。 蓉娘子甩手,手中茶盏摔在姜羡鱼脚边。 姜羡鱼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主子息怒!” “息怒?息不息怒得看你,你做了什么,说!” 姜羡鱼叩首道:“主子明鉴,奴婢承蒙主子大恩,掌管庄园,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怠慢,不知主子所指何事?实在让奴婢惶恐。” “庄园最近的账目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主子想查想问,都可以,奴婢不知哪里做得不好,惹主子生气,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甘愿受罚,只求主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体,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得坚定,没半点犹豫,让蓉娘子有一瞬间的沉默,目光盯着她头顶。 莫非,真的错怪姜羡鱼了? 颜如玉不但挑拨她和墨先生,还挑拨她和姜羡鱼?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蓉娘子神情正要缓和一些,忽然看到姜羡鱼细嫩的脖颈上,有几处或深或浅的红痕。 那是什么,蓉娘子开青楼的,再清楚不过。 那几处暧昧的红,像几簇火,直接把她眼底的怒意和嫉恨点燃。 她一身双性,不能体会男女之乐,平时在青楼中看着那些贱人不要脸也就罢了,而今日姜羡鱼竟然也到她面前来恶心她! 蓉娘子抬脚,踩上姜羡鱼的手背。 第969章 献礼 蓉娘子脚上用力,姜羡鱼疼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吭一声。 蓉娘子盯着她后颈上的暧昧红痕:“你整日在庄园,就是和男人鬼混?” 姜羡鱼一时不敢回答,这事儿主子应该知道啊,平时也没说过什么,今天怎么突然发作? 一旁的程书意后背也冒出细汗——和姜羡鱼鬼混的男人就是他呀。 “说话!”蓉娘子厉喝。 姜羡鱼忍痛道:“奴婢不敢,奴婢确实和男人一起过,但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为了给主子探听消息而已啊。” 程书意紧握的手又缓缓松开,幸好,姜羡鱼没被吓傻,没把他说出来。 要是说了,那他们俩谁也别想好。 程书意暗自思忖,之前是怎么和姜羡鱼混在一起去的?好像记不起来了。 但肯定是这个女人勾引得他。 蓉娘子哼笑一声,缓缓抬脚:“是吗?” 姜羡鱼道:“奴婢不敢撒谎。” 蓉娘子转着手上玉戒:“敢不敢撒谎,不是靠嘴说,我自会查清楚。” 姜羡鱼低着头,手痛得微微颤抖,手背都被踩破,渗出血珠来。 事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否已经逃过一劫。 蓉娘子目光一转,看向程书意:“你最近在忙什么?” 程书意回神,赶紧道:“回主子,属下在监视着沈怀信,他最近还在忙着与镇南王斗,大蛊师的任务已经完成,属下已把他送到……” 他还没说完,蓉娘子打断他:“沈怀信要尽快处理掉,他既然斗不过,又不肯完全听我们的,那就换人。” “是,主子放心,李家的事已经在收尾,很快就能做成。” 颜如玉在后面听着,果然不出所料,大蛊师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就是被人送走了,程书意应该知道下落。 她耐心等待,今天外面这俩人,都得翻车。 蓉娘子哼道:“我能放什么心?你们最近哪件事做得漂亮?件件都不利索,若是不能为我分忧,那就挪挪位置,我不需要废物。” 两人心头一凛:“不敢,属下必定竭尽全力。”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回娘子,从庄园押送来的东西到了。” 姜羡鱼道:“主子,是账目到了,请主子查阅,奴婢绝不敢贪图一文,更不敢拿一星半点不该拿的东西。” 蓉娘子吩咐道:“把箱子抬进来。” 话音落,箱子都抬到屋里来,姜羡鱼跪走几步,把她的箱子打开,一本本的账目、名册,都放得整齐。 蓉娘子随意翻起一本,就是庄园里的用度支出账目,翻看几页,也确实没看出什么猫腻来。 再挑起一本,拿的是收账目。 虽然从账目上来看,这半年的收入比之前要少了些,但做生意,收入支出,时常有波动,也不算什么。 晚摘星和她的芙蓉阁,收入什么的也不是固定,单凭这一点,并不能做为什么证据。 姜羡鱼偷偷打量,见她神色如常,没看出什么不满,心头的那口气缓缓松了一点。 这么多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清楚的,蓉娘子身上有许多才艺,也擅长做生意,会看账目,但说实话,看账目并非她最擅长的。 晚摘星和芙蓉阁都有两个账房先生。 她不动声色翻 看两本,又把账本扔下,看一眼最大的没有打开的箱子。 “那里面是什么?” “回主子,这是属下拿来的,送给主子的礼物,想请主子过目。” 蓉娘子似笑非笑:“哦?这么一大箱子,是什么金银珠宝?哪来的?” 要是得个珍奇的玩意儿,想邀功请赏讨她欢心,也不是不行,便如果是成箱的金银珠宝,那就是属于庄园的财产,本就是她的东西,哪轮得到程书意在这儿抖机灵? 程书意自然也明白,行礼道:“回主子,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那些东西本就是主子的,何需属下送?属下送的,是独一无二的,虽不算宝物,但能为主子解忧。” 姜羡鱼看着箱子,隐约猜到是什么,眼神中流露不满,眉头也不自觉皱起来,盯着程书意。 但程书意压根不看她,这会儿紧要关头,当然是保自己。 蓉娘子不动声色,把两人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尤其是姜羡鱼的。 这箱子里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看上去姜羡鱼也知道,而且对程书意带来不太满意 。 她略颔首:“打开。” 颜如玉隔着屏风,只能听,不能看,也不知道程书意带来的什么,不过,无论是什么,今天晚上都不会扭转局面。 “当”一声箱子掀开,颜如玉听到蓉娘子惊讶的声音。 “这是何人?” 程书意回答道:“回主子,这就是镇南王妃。” 颜如玉:“??”她什么时候跑到箱子里…… 颜如玉忽然明白过来,那箱子里装的,是易了容的仙桃吧? 颜如玉无声冷笑,很好,这下程书意算是给他自己和姜羡鱼上了一份必死保险。 不死都不行了。 蓉娘子沉着脸,盯着箱子里昏迷的仙桃,目光刀子一样,一言不发。 程书意看着她的眼神,心里有点发慌。 怎么……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按说,就算不是欣喜异常,也得高兴地赏他吧?再不济表扬几句总是可以的吧? 莫非是,一直以来的期盼成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书意道:“主子,这次抓住她,实属不易,属下审问过她一次,但她什么都没说,想着先让主子看看,该怎么处置审问,听从主子安排。” 蓉娘子听完他的话,缓缓掀起眼皮看他,目光平静无波。 但这平静之下,正在酝酿汹涌怒涛。 “你说,她是镇南王妃?” “正是,”程书意点头,语气笃定又自信,“确实不假,属下曾见过她几次,就是这模样,不过,这两天被抓,是看着憔悴,狼狈了些。” 蓉娘子正想问,如果这是镇南王妃,那么屏风后的人是谁,箱子里的仙桃慢悠悠醒过来。 她本就是被喂了一点迷药,临时昏睡,程书意也没打算让她长时间昏迷,还得到蓉娘子跟前回话呢。 第970章 这下百口莫辩了 仙桃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眼前的人,不禁吓一跳。 她见过蓉娘子,她虽是舞坊的人,但行当其实相差无几,芙蓉阁有时候也会去舞坊借舞娘,回去之后舞娘们都说芙蓉阁的吃穿用度极佳,胭脂水粉都是上等货。 仙桃没来过,但耳朵里听蓉娘子的名字都听满了,她也曾悄悄看过。 但她不知道,蓉娘子就是庄园背后真正的主子。 “蓉……”仙桃下意识开口,她早忘了被喂过药不能说话的事,此时开口声音沙哑,嗓子有些疼,又顿住。 程书意惊喜:“你能说话了?正好,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休要在此摆什么王妃的架子!” 说罢,又冲蓉娘子拱手道:“主子,您有什么只管问,她前两日被喂了药,还不能说话,现在正好能说,真是主子的福气庇佑。” 蓉娘子看他一眼,又看看姜羡鱼,姜羡鱼暗恨程书意不和她商量,竟然私自把人带来,她还想着好好审审,审出些有用的信息,到时候再禀报再交人也不迟。 她也想要消息,又不是不向上禀报,就是想着消息共享一下,对以后再立功也有用。 这个程书意,实在可恨! 她神情忿忿,一时走神,再抬头,看到蓉娘子正淡淡看她。 她立即收回神色,垂首跪好。 这番作派,在蓉娘子眼中,就是心虚。 蓉娘子忍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只要不往她心疼最隐秘的双性身事上戳,她是个极能忍,极能掩饰情绪的人。 “审问,”蓉娘子似笑非笑,重新拿过一只茶杯,程书意赶紧给倒了茶。 “那好,我就来问问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仙桃听程书意叫她“主子”的时候就懵了,怎么也没想到,蓉娘子就是庄园的大主子。 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程书意喝斥道:“赶紧说,主子问你话没听见?别以为你是镇南王妃,就敢在主子面前逞威风,到了这里,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颜如玉在屏风后无声冷笑,这程书意,在沈怀信面前,在侍卫府兵们面前,装得人模狗样,一副高深莫测,运筹帷幄的军师模样,到了蓉娘子面前,就又露出狗腿子的一面。 仙桃喉咙还在痛,想挣扎起身,手脚又捆着,实在动弹不得。 她摇头,张张嘴,表示自己又说不了。 程书意怒道:“刚才还能说,现在又不能了?你最好想清楚,这是芙蓉阁,不是你的镇南王府。” 仙桃摇摇头,眼泪都要流出来,喉咙里呜咽。 蓉娘子摆手道:“说不了话?” 程书意道:“主子,她之前被下过毒,所以……” “谁下得毒?” “是庄园的一个婢子,她失手……”姜羡鱼接过话说,“镇南王妃是去参加宋府的家宴,那婢子找机会,把她弄晕带回去的。” 蓉娘子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婢子,能轻而易举把镇南王妃弄晕,带回庄园?” “正是。”程书意抢先道,姜羡鱼也点头。 蓉娘子嗤笑一声:“这婢子的本事够大的,沈怀信忙活了这么久的事都没做成,一个婢子就把事做成了?还真是厉害。” 两人要说什么,蓉娘子笑容一收,把手中茶盏再次摔碎。 “你们是当我好欺不成?这种漏洞百出的鬼话,你们也敢拿来骗我?” 程书意神情闪过慌乱:“主子,属下断然不敢欺骗主子,事实的确如此。大约是巧合,也许是镇南王妃命该如此。” 蓉娘子简直气笑,抬手一指屏风:“若这箱中的女人是镇南王妃,那她是谁!” 程书意和姜羡鱼转头看屏风,颜如玉轻叹一声。 本来还想再多听一会儿,看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指出来。 也罢,时辰也不早了,再拖下去也没意思。 颜如玉从屏风绕出来,这张脸一出现在他们面前,程书意和姜羡鱼都愣住。 颜如玉似笑非笑:“程书意,又见面了。” 程书意错愕不已:“你……” 眼前的颜如玉着素色衣裙,乌发如云,也只插一支简单珠花,就是个小丫环的打扮。 但她从容镇定,眼神沉稳,腰背挺直,虽无衣衫珠宝衬托,但仍难掩自身风华。 那句“你是谁,你是冒充的”,在程书意的嘴边打了几次转,都没能说出口。 可这是怎么回事?如果眼前的王妃是真的,那箱子里的人是谁? 程书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 “你是谁?” 仙桃喉咙呜咽,眼泪迸流。 颜如玉上前道:“真没想到,程军师还有这个本事,找人冒充本王妃。” “不过,程军师这是意欲何为?” 程书意一愣,又看看蓉娘子阴沉的脸,意识到严重性,赶紧解释:“主子,我没有,我没有找人冒充,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骗了。” 蓉娘子冷然道:“被骗?如果此事是你主谋,那你就是想蒙骗我,如果你也是被骗,那你就是蠢货。” 蓉娘子嘴角勾出一丝笑,眼神如含着刀光:“你是哪种?” 哪种?程书意后背泛凉,冒出冷汗,无论是哪种,他都承担不起。 “属下……” 话音未落,颜如玉上前,挑开仙桃手上的绳子。 仙桃一把把脸上的易容抓去,露出伤痕狰狞,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 虽然不知道原来面目,但这样的伤脸,也只有一种人,就是庄园的婢女。 蓉娘子短促笑一声:“哈,瞧瞧,还说不知情,用庄园的婢女来易容,用我教你们的招术来骗我,你们可真是长本事了!” “不是,主子,属下没有,属下也不知啊,”程书意急吼 吼解释,情急之下,一指姜羡鱼,“是她,是她手下的婢女,说抓住了王妃,属下也是被她们骗了。” 姜羡鱼也在震惊中,此时被他一指,吓了一跳:“主子,奴婢也不知……” “不知,不 知!”蓉娘子一人给他们一脚,“让你们不知,让你们不知!骗了我,一句不知就了了?” “是不是我平时对你们太过仁慈,让你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尊卑规矩!” 第971章 开口 程书意懵了。 姜羡鱼庆幸。 幸好是程书意自作主张把人带了来,她毫不知情,现在就能把一切都推到程书意头上。 她跪走两步,到蓉娘子脚边:“主子,奴婢真的毫不知情,他私下操纵这一切,把奴婢瞒得死死的,要不是今日他想邀功,奴婢还被他蒙在鼓里。” 程书意震惊地看着她:“你,贱妇!你安敢如此胡说八道?这个婢女明明是……” 姜羡鱼急声打断:“奴婢所说句句是真,他就是怕泄露,才故意找个哑了的婢女。” 程书意气得七窍冒火,脑子里都被火点据,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但在蓉娘子看来,他就是心虚。 蓉娘子看一眼箱子里的仙桃,再看看程书意,冷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程书意脸一下子苍白,叩头道:“主子,属下对您忠心耿耿,从一开始到沈怀信身边,为主子获取信息,拉拢沈怀信,再到今日,属下对主子从未有过一丝不忠之心……” 蓉娘子抬手掠掠耳边碎发:“我只相信亲眼所见,不信别人的嘴。” “你若不求饶,还能赏个全尸,现在……”蓉娘子笑一声,让程书意毛骨悚然,“那就先尝点苦头再说罢。” “来人。” “主子,主子明鉴,属下从未……”程书意彻底慌了,大声求饶,看到一旁跪着的姜羡鱼,抬手甩她几巴掌,“贱人,都是你害我,你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如此诬蔑我。” 两人进来,把程书意嘴一堵往外拉扯。 此时的程书意惊慌失措,头发散乱,哪还有在沈怀信身边时,笃定自信从容的模样? 颜如玉看着程书意狼狈至此,无声冷笑。 程书意惶恐间被拖到门外,转头看到颜如玉的笑,眼睛一下子睁大。 他忽然明白过来,真正坑害了他的人,是颜如玉。 镇南王妃,那个他一开始就感兴趣,后来又觉得是徒有虚名,不过就是个笑话的女子。 事到现在,程书意才醒悟,他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可惜,明白得太迟了。 程书意被拖走,姜羡鱼心头依旧紧张,但好歹能缓口气。 箱子里的婢女是仙桃,至于当时为什么会为成颜如玉的模样,她现在脑子乱,想不通,不过,现在此事已经安在了程书意头上。 仙桃不能说话,程书意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这件事的真相——姜羡鱼垂下眸子,只有她自己知道。 “主子,奴婢有失察之罪,奴婢不敢推脱,愿领责罚。” 主动请罚,平息主子怒气,姜羡鱼再清楚不过。 蓉娘子轻哼一声,扫一眼箱子里的仙桃,没了面皮装饰,这张脸实在丑得让她无法直视。 蓉娘子问道:“这婢子是谁?” 姜羡鱼略一思索:“看脸型,应该是叫云桃的。” 颜如玉微挑眉,姜羡鱼没说实话,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为什么。 无非是因为仙桃现在正引诱的是李沧哲,身负大任,姜羡鱼刚来的时候还向蓉娘子汇报过情况,说马上拿下李沧哲,正在收尾。 如果现在说这个人就是仙桃,那刚才的一切怎么说? 蓉娘子刚因为程书意的“欺骗”把程书意处置了,现在她哪还敢说? 只能说个其它的名,至于李沧哲那边,反正已经下了蛊,左右不会出差错,他要执意再见仙桃,让别人顶个面具匆忙见一面好了。 但颜如玉哪能让她得逞? 姜羡鱼刚说完箱子里的婢女是“云桃”,就听颜如玉轻笑一声。 蓉娘子疑惑又生气:“你笑什么?” 颜如玉没说话,走到仙桃面前,手指在仙桃颈侧一点。 一股尖锐的疼痛,像被簪子戳进去似的疼,让仙桃忍不住痛叫一声。 “啊!” 叫出声发现,她这次是真的能说话了,而且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沙哑,喉咙也不那么痛。 蓉娘子微讶,颜如玉收回手:“蓉娘子应该知道,本王妃可是有神医之名,开膛剖腹都不在话下,何况这种小病。” 蓉娘子这才想起来,对,颜如玉是有神医之名,之前听程书意禀报说,司马家的大爷破了内脏,还有曹刺史的女儿受惊难产,都是在颜如玉手下重获新生。 这么一想,蓉娘子又觉得,别的不说,单是这一身医术,今天晚上要把颜如玉弄死,的确有点可惜。 仙桃挣扎着从箱子里爬出来,跪地道:“奴婢拜见大主子。” 蓉娘子收回思绪,垂眸看着她,实在没有半点好感。 姜羡鱼却白了脸:“云桃,闭嘴,大主子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 颜如玉似笑非笑,姜羡鱼的态度,让蓉娘子有点起疑。 颜如玉知道,仙桃也是个有野心的,那次在马车上谈话时就知道了,可惜姜羡鱼高高在上太久,不屑与这些婢女多说一句,更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仙桃有野心,又自信拿下了李沧哲,算是大功一件,她凭什么不能与姜羡鱼争一争?毕竟程书意都被主子拖出去处置了。 仙桃根本不理会姜羡鱼的喝斥,继续道:“奴婢仙桃,之前就听说过芙蓉阁蓉娘子的名号,只是没有想到,您就是大主子。” 姜羡鱼双手紧握,惊怒地盯着仙桃。 蓉娘子微拧眉,声音带几分嘲弄地笑:“你说你叫什么?” “奴婢仙桃。” 蓉娘子维持着笑意,眼底却迸发出寒光,看向姜羡鱼。 “她叫什么?” 姜羡鱼垂首道:“主子恕罪,奴婢一时没有看清,她与云桃脸型相似,没有戴面具,所以……” 仙桃打断她的话:“姜主子您忘了,是您让奴婢借舞姬的身份去宋家参加的堂会。” 三两句,就把刚才姜羡鱼说过的话推翻了。 姜羡鱼心头一沉——完了,她再说什么,恐怕在这件事情上,主子是不会再相信她。 颜如玉在一旁瞧着,姜羡鱼要怎么狡辩。 “主子,奴婢是让仙桃去过,但没让她假扮成王妃,那些事,奴婢真的不知啊。” 仙桃开口道:“主子……” 蓉娘子反手给她一耳光。 第972章 你没这个能力 仙桃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主子……” 蓉娘子冷哼道:“越级上报,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规矩就是规矩,小小一个贱婢,做事是应该,若是觉得立了个什么小功,就想着拿乔,想越过上峰,那岂不是早都乱套了?” “奴婢不敢!”仙桃赶紧匍匐在地,“奴婢知错了,奴婢……” 话没说完,蓉娘子烦躁地摆摆手:“来人,拖下去,打三十鞭。” 仙桃瞬间白了脸,想求饶,话都没有说出口,直接被拖走。 姜羡鱼轻吐一口气,然而,口气还没吐完,蓉娘子就走到她面前。 “姜羡鱼,你当着我的面撒谎,栽赃,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奴婢不敢,程书意他……” “他自己没本意,办事不利,死了也是活该,但你把我也当傻子,这就让我不能忍。” “奴婢不敢!” 颜如玉觉得是时候添把火。 “蓉娘子,你也许会对这个感兴趣,”颜如玉把几张纸放在桌上。 蓉娘子垂眸看,上面记得应该是账目。 她拿起来细看:“三月二十九,死十一人,得皮八张,入账六张。” “四月十七,珠宝两箱,银一千三百两,金六百两,入账珠宝一箱,银八百两,金四百两。” “四月二十,得百年人参两株,美颜丹十二枚,上等香料共计三十种,入账美颜丹八枚,上等香料十四种。” 蓉娘子的声音里渐渐有了火气,怒意直冲脑门,姜羡鱼身体微微颤抖,冷汗湿透额角发丝。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些,是怎么到颜如玉手里的? 又是谁记下的这些? 蓉娘子后面没再念,已经十分厌烦,几页纸轻飘飘,却各千斤重石,砸在姜羡鱼头顶。 “说,这是怎么回事?” 姜羡鱼怆惶道:“这是……栽赃,主子,这个女人就是为了挑拨我们主仆的关系,主子,您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颜如玉声音冷淡:“本王妃骗她什么?哪比得上你们这些手下,骗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我没有!” “你有没有,一查便知,这上面日期记录清楚,你交的账目也在,两相对比,有差距的再去你的住处搜搜,想必你还有另一套自己的账本。” “日期都是去年的,不算太久,不难查。” 姜羡鱼双手抓住蓉娘子的裙摆:“主子,您莫要听她的,她就是骗您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傻子,那么好骗?到底是谁骗我?你当我看不出来?” 蓉娘子一把抓住姜羡鱼的下巴,长长指甲掐着她的脸:“姜羡鱼,你胆子肥了,敢在我面前耍心眼,敢私吞我的东西?” 姜羡鱼感觉到脸上的刺痛,慌乱更甚:“不敢,我不敢了,主子饶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你不但贪得无厌,还自私歹毒,不知感恩,当年要不是我,你早被扔进江里喂鱼!哪还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敢骗我,昧下我的东西,事情屡办屡砸,让先生对我不满,罪不可恕!” 姜羡鱼浑身哆嗦,看着她狰狞愤怒的脸,如同看着恶魔。 “要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下贱胚子,让你掌管庄园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今日是你自己作死……” 姜羡鱼听到这里,眼底浮现绝望,她知道,死罪是逃不过了。 她用力挣开蓉娘子的手,抹去下巴上的血珠,冷笑一声。 “现在的好日子?恩赐?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蓉娘子一怔,怒意如猛兽在眼底似欲挣扎出笼。 “你说什么?” 颜如玉好整以暇,在一旁看戏,还有什么比恶人自相残杀更有意思? 姜羡鱼摸摸自己的脸:“当初遇见你,被你救起,我要知道多年以后会人不人鬼不鬼地活,我当时宁可跳江喂鱼!” “还恩赐,我呸!那里是什么?庄园?不,是牢笼,是人间炼狱!里面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想留在里面,包括桃露那样的贱人,也一样想出去。” “哦,对了,还有芸姑姑,当初输给我,我做了管事,她恨我,我知道,可她想做管事吗?如果有可能,她宁可在外面自由地活。” “你把我们变成鬼,还说这是恩赐?我呸!” “我每天要和那些血淋淋的事打交道,亲自处理,每每看到都无比恶心,我天天晚上做恶梦!还有,那些臭男人,我还要迎和他们,为了他们的财富,权力,无羞耻的迎合。” “可我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所有我费力挣来的都是你的,你还觉得是理所应当,凭什么?” 蓉娘子何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大约是在小时候,和老乞丐在一起,又或者在妓院的时候。 原本记不太清了,现在被姜羡鱼这样指着骂,那些不太愉快的场景又忽然活过来,什么都记起来了。 原来的恼怒,在此时反而沉寂下来,像熊熊大火燃烧过后,最终还是会成为灰烬。 蓉娘子转身坐下,静静听着姜羡鱼骂完。 直到姜羡鱼神色激动,嘴唇发干,再也想不出词来时,蓉娘子才淡淡吩咐一声。 “来人。” 蓉娘子云淡风轻道:“把她送回山庄去,洗干净,用猛药,确保皮肤完好无损之后,扒皮。” “扒皮之前,舌头先拔了,嗓子毒哑,不能让她再发生任何一点声音。” “是。” 姜羡鱼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底的惶恐重新浮上,刚才的怒意激动早已经退去。 “不,不行,你不能这么对我……” “有什么不能?你不是说你每天都要面临这种血淋淋的事吗?正好,也让你体验一次,最后一次。” 蓉娘子摆手,姜羡鱼被拖下去,她不甘地挣扎,踢翻小凳,骨碌碌滚到颜如玉脚边。 蓉娘子抿半口茶,似笑非笑看向颜如玉:“王妃满意了?这场戏看得可欢畅?”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王妃你了。” 颜如玉把脚边凳子踢到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想处置我?恐怕你还没这个能力。” 第973章 我要做就做主子 蓉娘子的怒气在此时达到顶峰。 事事都被颜如玉说中,姜羡鱼的确背着她贪东西藏私,连带着程书意,都被处置掉。 这些丑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在颜如玉的眼皮底下发生。 真可谓丢脸到极致。 蓉娘子怒道:“王妃可真是好定力,事到现在,竟然还有如此口气。” 她语气一转,又忽而笑道:“你也确实是个人才,不如这样,我留你一条命,你自己弄伤残,我让你做庄园管事,怎么样?” 颜如玉自顾倒一杯茶,抿一口:“庄园我的确感兴趣,但不是做管事。” “像姜羡鱼,芸姑姑那般为你所用,见了你卑躬屈膝,我怕你没那个命,受不住。” “我要做,就做主子。” 蓉娘子愣了一下,轻笑出声:“主子?那我是什么?” “你?”颜如玉看她一眼,“你当然是阶下囚。” “什么?”蓉娘子顿时笑起来,“王妃,亏我还觉得你是个有才的,没想到,脑子竟这般不好用。”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外面的光线,气味,声音,都如浪潮一般扑进来。 “王妃不妨听听,醒醒脑子,这是在哪,这是我的芙蓉阁!”她声音陡然拔高,“你今日打扮成这样,跟着刘松达而来,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我把你留在此地,你觉得,会有人知道吗?” “而且,即便官兵来搜,我也不怕,”蓉娘子又关上窗子,“你即刻就要被送去庄园,变成另外一个人,即便镇南王带人来,也找不到你。” “芙蓉阁能在此处开这么多年,王妃不会以为,我靠的就是这点子皮肉生意吧?” 颜如玉抿下半盏茶:“本王妃知道,你不过就是靠着墨先生的阴谋诡计,他在暗,你在明,赚钱,拉拢收买官员,再利用他们赚钱造势,为你们所用,不就是这种套路吗?” 蓉娘子目光中带了审视,语气狠毒:“王妃既然看得如此透彻,那我就更得留下你。” 颜如玉捏着茶杯:“我说了,你没那个本事。” 话音落,杯盏落地。 蓉娘子轻笑一声。 笑声未落,忽然听到外面有声异响,一道影子落在外面窗台上,头一拱,拱开刚才她未关好的窗子,探进一个圆圆的毛茸茸小黑脑脑袋来。 “哦哟哟,好香呀,香得发臭呀!” 蓉娘子:“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说你是鬼,它说你是鬼,你才是鬼!”八哥不高兴,跳到桌子上来。 小眼珠骨碌碌转,走到碟子前低头看看里面的点心。 “he~tui!” “香得发臭,甜得发腻,丑得像鬼,咦呃……” 蓉娘子瞪大眼睛,虽然这八哥做不了丰富的表情,但这声音语气可是真真儿的,每个字都透着嫌弃。 它在嫌弃什么?她被一只丑鸟嫌弃了? “你……” 话未说完,忽然外面又传来一声高亢嘹亮的鸡叫声。 蓉娘子又一呆——鸡叫?这才几点?半夜鸡叫? 再说,这鸡叫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是错觉,想再听听,却没再叫第二声。 但仅这一声,也足以引发不小的动荡。 歌舞声停了,四周都跟着静住,好像连风声都停了停。 蓉娘子直觉感到不太妙。 “你做了什么?”她转头盯着颜如玉。 颜如玉似笑非笑。 紧接着,外面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有人高声喝道:“所有人听好了,都不准动!妄动者死!” 蓉娘子脸色微变,走到窗边往外看。 下面来了大批官兵,看衣服样式,是刺史府的。 众人左右一分,走进来一个胖胖的官员,不是曹刺史是谁? 蓉娘子拧眉,回头看颜如玉:“王妃真以为,凭一个姓曹的,就能抓我?” “他就是个草包……” “能不能,试试就知道了。”颜如玉拿块肉干喂八哥,并不以为然。 蓉娘子眸中浮现冷光,指间冷光一闪,击中桌角香炉,香炉盖子击落,香雾浓郁喷出。 “要委屈王妃了,曹刺史此行,注定找不到人。” 蓉娘子自信一笑:“你且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脸如何毁,皮如何制,我保证都让你见识一遍。” 颜如玉理都没理她,专心喂着八哥。 “还有这只该死的鸟,我会折断它的翅膀,把它锁在笼子里,天天给我说好听的,听我听腻了,就拔了它的舌头,拔光它的毛炖汤喂狗。” 八哥停住,扭头看她,惊讶又鄙夷:“好狠毒的娘们儿!” 颜如玉:“……”跟谁学的这种话!回去要严查。 “更狠毒的我还没说呢,”蓉娘子看一眼香炉,“王妃不如最后再看看这夜景,过了今晚,就要终身在庄园,出不来了。” 颜如玉依旧不理会她,点点八哥的头:“快吃,别人说点胡话就把你气着了?” 八哥冲蓉娘子翻个白眼,又继续吃。 楼下声音还在继续,已经有官兵上了二楼。 时间一点点过去,蓉娘子看着意识清醒的颜如玉,眉头拧起来。 “你怎么还不晕?” 颜如玉掀眼皮看她一眼:“本王妃为什么要晕?” 蓉娘子下意识看看香炉。 “你说那个?”颜如玉擦擦手,“那东西对我不起作用。” 蓉娘子短暂错愕,但已顾不得那么多,外面脚步声音在逼近,她必须把颜如玉弄晕,藏起来,不能让刺史府的人看到。 “既然如此,”蓉娘子勾唇,笑意染上狠毒,“那就只能对你用强了。” 蓉娘子手腕一翻,两支袖箭直射颜如玉,颜如玉侧身躲,蓉娘子动作不停,立即跟上,抽出腰间软剑,紧接着再刺过去。 颜如玉躲开袖箭,剑光也到了,她没动也没躲,蓉娘子的冷笑放大。 “放心,我不会杀你,但你不听话,我只能……” 话未说完,一道冷光从屏风后射出,凌厉又迅猛,带着杀机,直射蓉娘子手腕。 “哧!”一声,一支短匕首稳准狠地扎进蓉娘子手腕,血溅当地。 蓉娘子手中剑掉落,痛得脸色苍白,扭头看向屏风。 第974章 覆灭 屏风后,刘松达慢步走出来。 蓉娘子捂着伤口,诧异道:“你不是晕了吗?” 她也不等刘松达回答,又飞快说:“你醒来也无妨,快,抓住她,度过这一关,我让你做芙蓉阁的大总管,里面的女子你想要哪个要哪个。” 刘松达不语,走到颜如玉面前,颜如玉拿出一方帕子给他。 他接过帕子,慢慢擦去脸上易容。 真容浮现,一点点出现在蓉娘子面前。 英挺的眉,锐利的眼,目光睥睨,浑身是久居上位者迸发的威压。 这哪是刘松达可比? 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蓉娘子惊愕:“是你,镇南王!” 霍长鹤冷笑:“芙蓉阁本王当然要,拿来送给王妃,至于你……” “本王要你的命!” 霍长鹤出手,动作如闪电,飞速去抓蓉娘子的肩膀。 蓉娘子反应也是快,迅速往后退,冷不防被东西绊倒,也不爬起,就势一滚。 她滚到墙边,勾唇一笑,用力一按墙边某处。 这笑容实在突兀阴诡,颜如玉提醒道:“小心!” 话音落,霍长鹤脚步的木板突然裂开一块,露出下面的几把尖刀,寒光闪闪。 颜如玉踢起一个小圆凳,奔霍长鹤踢过来,霍长鹤已经腾空,借着她踢过来的小圆凳脚尖一点,落到蓉娘子附近。 蓉娘子一击不成,再想按其它的已经来不及。 霍长鹤一把抓住她左手小手臂。 与此同时,外面曹刺史已经上了三楼。 “王爷,王妃!” 霍长鹤回答道:“本王在这里。” 他一转头看外面的功夫,蓉娘子从旁边多宝格上抽出一把隐藏的小短刀。 “王爷,小心!”颜如玉急忙提醒。 霍长鹤回头,一手抓着蓉娘子不放,另一只手去夺她的短刀。 蓉娘子也是狠人,冲霍长鹤阴森笑道:“想抓我?做梦!” 她猛然挥刀,对准自己的左手小手臂。 血光中霍长鹤感觉有血溅到脸上,下意识一退,再低头看,手里只剩下蓉娘子被砍下来的手。 蓉娘子咬牙,身子一滚,撞到后墙。 颜如玉眉头一皱,以为她要自撞而亡,却发现她是以后背相撞,看似结实的墙被她一撞,竟然撞出个大洞来。 蓉娘子就从那个洞里,逃走了。 颜如玉暗叹:好狠! 奔到洞边,往下看。 这里是三楼,虽然这会儿的建筑还不算太高,但三楼也有一定高度,掉下去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但,夜色中墙上只有一根还在飘荡的绳子,没有蓉娘子的影子。 霍长鹤冷声道:“可恶,让她跑了!” “这绳子应该是早就准备好,藏在墙的夹层里,一旦有危险,这就是她的退路。” 曹刺史进屋,看到屋里的情景也愣了一下。 颜如玉道:“刺史大人辛苦。” “王妃客气,不辛苦,”曹刺史小声说,“外面沈怀信和李铭诚也来了,我看俩人还挺和气。” 霍长鹤点头:“曹刺史把芙蓉阁的妓子们带回去,单独关押,常来这里的客人关在一起,新客人关在一处。” “好,好,王爷放心,下官即刻安排。” “其它的搜捕事宜,就让护城军去办,大人不必操心那些。” 曹刺史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王爷这是向着他呢,妓女和嫖客多好抓呀,这跑的了谁知道是什么人,上哪抓去,这些破事就交给护城军。 曹刺史连连点头:“好,好,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他带人下去,很快,“沈怀信”和李铭诚从外面进来。 “王爷。” 霍长鹤沉声道:“蓉娘子跑了,自断一手,她身受此伤,跑不远,全城搜查,尽快找到她。” “另外,”霍长鹤刚想说那个小吃店,颜如玉道,“那里我亲自去。” 霍长鹤一想,那个老婆婆或许还知道点什么,他们亲自审也好。 “城外封锁,搜查要严,便嘴更要严,不得大意,”霍长鹤叮嘱,“不得引起恐慌,晚摘星附近前后,都要围住。” “是。” 他们领命而去。 颜如玉从那个洞口望出去,夜风中那条绳子飘荡,让她有些心头不安。 “王爷,”颜如玉低声道,“我们自己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来时就安排好了,放心,”霍长鹤想握她的手,又拿帕子擦擦手,“ 都是按照那张地下通道图安排的,每个出入口都有人。” 颜如玉点头,拉住他的手:“蓉娘子非同一般,单是这份狠辣就很少有人能及,而且她与墨先生熟识,这么久以来,这是唯一一个与墨先生熟识的。” “放心,会抓住她的。” “走,我们去小吃店。” 小吃店有人盯着,人是跑不了,但这边的动静不小,颜如玉还是想着把人扣下带走更稳妥。 他们一起下楼。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正藏在二楼一间小屋内,鲜血淋漓,她靠着墙,一手包扎上伤口,脸色煞白。 擦亮火折子,照亮她的眉眼。 正是蓉娘子。 “想要我的芙蓉阁?毁了都不会给你!” 她说罢,扒开其中一块地板,下面是空心,露出一截引信。 火折子扔进去,把引信点燃,蓉娘子迅速从后窗翻出去,跳到后面后个雪堆中。 雪堆里面是杂草,跳下来不会受伤。 颜如玉此时刚到一楼。 这里人还很多,官兵出来进去,押着妓女嫖客往外走。 哭叫声,求饶声,喝斥声,不绝于耳,混杂成一片。 颜如玉走在其中,看着这些人,心里滋味莫名。 “王爷,此时人多眼杂,稍后把小吃店的人拿住,我再回来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好。” 按照蓉娘子的性格,颜如玉猜测有价值的东西多半不会放在这里。 名头虽响,但目标也大,人来人往,若是真有人盯上这里,想要搜找,那她明面上只是个老鸨子,也挡不住。 不过,搜一搜还是必要的。 话刚说完,颜如玉闻到一股浓烈的烟油味。 “什么味?” 她霍然回头,人群中已然炸开锅:“着火了!快跑!” 颜如玉惊愕,霍长鹤护着她往后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漫天大火。 第975章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爷! 势迅猛,非寻常所见。 空气中满是火油味,以及东西被烧的味道。 “救命!” “救火啊!” “救命啊……” 哭喊声,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但大火无情吞噬一切,势不可挡。 颜如玉恼怒看着火场:“楼中有地方埋了火油,蓉娘子刚才根本就没有跑,她一定是去了埋火油的地方,点燃火。” 霍长鹤揽住她:“怪我,没有抓住她。” 颜如玉回神:“哪能怪你,我们召集人手,帮忙救火吧,还要阻止火势蔓延,尽快疏散周围的人。” “好。” 当务之急,是要把火势控制住,防止火势的扩大。 天干物燥,周围房舍众多,很容易造成大火连烧,天又冷,若是房屋被烧毁,百姓连个避难之处都没有。 一时间,火光冲天,映红夜色。 颜如玉深知,芙蓉阁这一烧,里面的东西也都将化成灰烬,甚至连有的知情人,也有可能烧死,烧伤。 忙活这么久,冒着风险,最后的结果就是一堆废墟,还要收拾烂摊子。 她重重吐一口气,蓉娘子,真是个狠人,必须要抓住! 霍长鹤察觉她的情绪不佳,劝慰道:“你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曹刺史和沈怀信、李铭诚也都在,没问题的。” 颜如玉沉默一瞬:“好。” “那我送你,”霍长鹤牵着她往外走。 “不用,把你的马给我就行。” 真正的刘松达晕在马车里,霍长鹤是骑马而来,在门前才换下的。 知道她不开心,霍长鹤什么都顺从她。 到外面,吹一声口哨,霍长鹤的黑马跑过来,颜如玉拍拍它的脖子,翻身上去。 “真不用我陪你回去?” “不用,”颜如玉略一思索,“我慢慢走,走小吃店那边,放心,银锭在那边。” “也好,”霍长鹤想着那边也没什么危险,让她做点事发泄一下情绪,也不错。 看着颜如玉策马离去,远处救火队带着云梯和水带来了,霍长鹤也就回归火场。 夜风吹拂颜如玉的头发,冷冽之感让她脑子更清楚了些。 在路口回头看看那边被映红的天,她用力握着缰绳,粗糙的绳子磨着掌心。 就这么算了?认输? 绝不。 颜如玉一提缰绳,奔向小吃店。 小吃店早关门打烊,刚到门口,银锭上前来见礼。 “王妃,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那边怎么了?属下正着急。” “芙蓉阁起火了,”颜如玉简短回答,“把门打开。” 银锭愣了一下,看看通红的天,抽刀把小店门打开。 里面就插着个门栓,对于银锭来说,毫无难度。 颜如玉进去,一路到后院,确定卧室位置,正要往里扔一粒迷香丸,银锭低声道:“王妃,不必浪费,看属下的。” 他轻步推门进去,往床上一瞧,里面睡的是老爷子。 刚举起手,老婆婆醒了,眼神刹那凌厉:“你……” 银锭动作不停,一手刀把老爷子弄晕,睡得更沉,反手抓住老婆婆刺过来的短刀。 银锭像抓小鸡崽一样,把老婆婆拎出房间。 颜如玉扫一眼:“去前厅。” 到前面,银锭把老婆婆往地上一摔。 颜如玉道:“把她的面具扯下来。” 银锭还真不知道她脸上还有面具,听颜如玉一说,也满是好奇,又捏着老婆婆下颌,仔细观看。 老婆婆奋力挣扎:“你们要干什么?什么面具?你们……” 颜如玉转过头,冷淡看着她。 借着外面的月光和火光,她也看清颜如玉的脸。 “是你……” “你今日还来吃过东西,老婆子不曾怠慢你,为何……” 听她还在作戏胡说,颜如玉打断她的话:“我是镇南王妃。” 老婆婆睁大眼睛,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银锭也找到面具贴合处,一把撕下。 本来银锭还满心期待,看她真实面目长什么样,等面具撕下的那一刻,银锭恨不能去洗眼睛。 这脸也……太丑,或者说太惨了吧? 伤疤纵横交错,皮肤坑坑洼洼,连眼睛的形状都变了,早都看不出原来什么样,也不知道年纪几何。 老婆婆双手捂住脸,颜如玉并不惊讶:“你把真正的老婆婆杀了?” “自作孽,不可活。”颜如玉转身往外走,“银锭,把她带去小院,严加看管。” “是。” “王妃!”老婆婆脸上浮现古怪的笑,“你得意不了太久,我们主子……” 颜如玉马鞭一指映红的天:“知道是哪着火了吗?” “这与我何干?” “那是芙蓉阁的火,”颜如玉声音如冰珠落地,“你们的主子也在其中。” 老婆婆愣了一下,声音陡然尖厉:“不可能,这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 颜如玉说罢,脚步不停往外走,老婆婆还想哭嚎,被银锭一巴掌打晕。 “王妃,您要去哪?” 银锭看着翻身上马的颜如玉问。 颜如玉握着缰绳问:“银锭,你之前跟着王爷在战场上,如果有人挑衅,杀了你们的人,你们会如何?” 银锭一拍胸口:“那还用说,当然杀个比他们更厉害的回马枪,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爷!” 颜如玉冷然一笑,眸子映着远处的火红,似闪过刀光剑影。 “你说得对!” 颜如玉策马而去。 银锭得意,也没多想,拎着人回小院。 …… 废弃庄园中,其实现在也就是外面看着废弃,里面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向光他们早就养好身体,浑身都是劲儿。 马立羽也在这里,他还得改名换姓,再重新换个身份活,这些日子和向光他们在一起,像忽然打开了另一个新天地。 原先在禁军中就觉得规矩多,挺辛苦,现在和向光他们在一起,才知道原来的辛苦根本不算什么。 但这不是辛苦,而是另一种重塑,重生。 他觉得,之前的日子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天色已晚,虽然这里少有人来,但他们还是自己定下规矩,每天都有人轮流值守。 今天晚上,正好轮到马立羽。 正在巡视,忽然听到有马蹄声响。 第976章 送你一场大惊喜 马立羽听到马蹄声,初时还以为是错觉,这会儿谁会策马来? 但马蹄声声,由远及近,冬夜里听上去分外清晰。 他立即提高警惕,站在暗高处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 果然,一人一马,踏破夜色而来。 他手指搭上弩箭,目光锁定来人,准备发现不对就射出警告。 一线月光穿破云层,落在来人眉眼间,长发猎猎,眉眼冷厉。 王妃! 马立羽手指一哆嗦,赶紧把弩箭收起,现身到门前。 “见过王妃!” 颜如玉勒住缰绳,微微颔首。 此时她不再是流放犯,马立羽也不是押送的差官。 “今夜是你值守?” “正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叫上向光他们,集合,我有任务。” “是。” 马立羽二话不说,转身就往里走,颜如玉下马,也牵着马进去。 时间虽不早,但向光他们也还没睡,正闲着聊天。 忽听马立羽来叫,说是王妃来了,都赶紧穿好衣服来见。 一百四十六人,算上马立羽,一百四十七。 颜如玉长话短说:“今日我与王爷设伏抓一个人,叫她逃了,还烧了一幢楼,差点引发大火烧及无辜。” “银锭说,以前你们跟着王爷时,若遇敌人挑衅,那就揍回去,让他知道到底谁作主,谁是爷。” “我想问问,时至今日,这个规矩,还在不在?” 短短几句,向光他们的心底之火瞬间被点燃,大声回答:“在!” “好,那就上马,随我踏平他们的庄园!” 马立羽也听得热血沸腾,他是禁军出身,还没有上过战场厮杀,虽然这算不得真正的战场,也算一次历练。 “王妃,我也去。” 向光略一犹豫,低声道:“王妃,我们没有马。” 他们是王爷从军营中解救来的,能逃出生天已是万幸,个个伤痕累累,哪来的马? 马立羽倒是有,但也是普通的马。 颜如玉道:“只管随我到外面来。” 他们到外面看,广阔荒芜的平地,哪有马…… 等等!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忽然感觉地在颤动,地平线踏出一道黑线。 马蹄声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震耳欲聋,排山倒海一般,带着凛冽的气势,眨眼就到近前。 一百多匹膘肥体壮的军马,高昂着头,硕大蹄子轻轻刨地,威风凛凛。 向光他们自然是懂马的,在军营中,他们也是骑兵,到了沈怀信手下之后才不被重视,成为最底层的兵种。 “天,这样的军马,比我们之前的还要好上几分!” “看这体格,看这毛发,太优秀了!” 马立羽默默看一眼刚牵来的自己的马,感觉有点……像小马驹。 这是颜如玉空间里的马,也是之前从霍长羡的私养马场里弄来的。 本来这些马就是上等军马,再加上这些日子空间水草的滋养,这些马自然长得更好。 本想着以后再拿出来用,但今日,颜如玉等不得,这口气,必须出。 向光等人纷纷上马,马立羽也厚着脸皮默默抢到一匹。 “出发!” 颜如玉一声令下,带队出城。 今天晚上芙蓉阁着火,惊动了不少人,不只是府衙的官兵、守城军士,连许多百姓都自发过来帮忙救火。 出来进去,喊声连天,早就分不清谁是谁,所以,颜如玉带着这些人出城,压根也没人注意。 一出城,寒意更凛冽了些,野外的空气更冲,更霸道的灌进肺腑。 走了段,颜如玉停住马,后面等人也一并停住。 一百多人马静悄悄,谁也没有多嘴问怎么了。 颜如玉下马,到路边细看,残雪和草尖上,有血滴下的痕迹。 血滴已经冻住,但颜色尚新,是鲜艳的红,不是好几天的暗红。 颜如玉嘴角微勾——果然不出所料,蓉娘子放火烧芙蓉阁,引发大火,不但烧了一切线索,还制造混乱,为的就是毁掉所有向她示威挑衅,以及趁乱逃走。 小吃店暴露,晚摘星也早就归颜如玉,她无处可去,再说,她也不敢再留在城里。 今天晚上可以趁乱,但明天火势被控制,马上就会开始严查,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今天晚上,就是最佳时机。 颜如玉重新上马:“走!” 一路疾驰,到城外庄园附近。 颜如玉让他们暂时等候,不急着上前,她独自到庄园外,吹一声哨。 这还是霍长鹤教给她的。 三声哨落,暗卫现身。 “王妃。” “你们一共有几人?” “回王妃,五人。” 五个,加上混进里面的那一个,一共是六个。 足够了。 颜如玉点头:“把他们都叫来。” 趁着暗卫叫人的功夫,颜如玉从空间拿出准备好的自制小炸药包。 一共六人,一人三个,就是十八个。 暗卫再叫人回来,见颜如玉面前放着整整齐齐十五个小方包。 “这个东西,威力很大,要小心,不可见火。” 颜如玉教给他们如何使用,其中有个暗卫是从做暗器的小队调过来的,他曾见银锭说过这东西的威力,知道王妃有宝贝,有炸地开山之能。 想必就是这个。 他有点激动。 颜如玉低声道:“跟我来。” 到上面她翻墙出来的地方,让暗卫打几声呼哨。 上次能在这里遇见那个假扮达格尔的暗卫,一定不是偶然,他应该就在这附近范围活动。 果然,不过片刻,里面有人回应。 没多久,暗卫从里面出来。 见到颜如玉,意外又有些惊喜:“王妃。” 颜如玉把炸药包给他:“里应外合,带他们进去,先炸掉弄人皮的那个院子。” “之后,再听我的信号,有信号之后,大家一起动手。” 颜如玉对“达格尔”道:“你来安排位置,要炸那些放着他们重要物件的地方。 比如,制人皮的地方,制面具的地方等等。像存放钱财物以及重要文件的,先不炸。” “是,属下明白。” 颜如玉目光在他们身上掠过:“万事小心,炸药小心使用,不要伤及自身。若有什么情况,自保为上。” “是!” 他们答应一声,随着“达格尔”跃入庄园内。 颜如玉眸光深深——你烧,我就炸,送你一场大惊喜。 第977章 第一炸 颜如玉回来见向光他们。 向光等人迎上:“王妃。” 颜如玉一指不远处小树林:“把马拴在那里面,你们耐心等候,听到里面巨声响过,信号箭升空,再冲进来。” “明白!” 众人答应一声,带马入林,耐心等候。 颜如玉吩咐完,又回庄园,悄悄潜入。 上次跟着大当家探过一些地方,带着芸姑姑出去的时候,也路过一些地方,问过是什么所在。 她回去后画过地形图,此时正好用上。 记地形,画平面图,是最基本的技能。 姜羡鱼的住处她去过,先摸到那里去看看。 姜羡鱼出门匆忙,只带上那些账目,平时积攒下来的财物应该都还在。 颜如玉顺利到达姜羡鱼的院子,院子里黑着灯, 黑漆漆一片。 她小心走每一步,慢慢来到室内,没点灯,拿小手电在屋子里迅速一掠。 上回来这里,姜羡鱼和程书意都还在,还在这里盘问她。 颜如玉的目光落在姜羡鱼的桌子上。 当时她好像一直没离开这张桌子。 桌上文房四宝俱全,也都不是普通的东西,但也说不上多名贵。 伸手在桌子底下摸过,又拉开抽屉看看,没什么机关开关。 再看多宝格,瓶子里,摆件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暗室不在这里? 在屋里搜找一番,确实没什么发现,颜如玉也不磨蹭,快速退出来,重新回到院中,正想大步离开,忽然看到院子里的水莲缸。 她记得,上次来时,是带着贝贝来的,大当家在暗处没有现身,出院子和大当家汇合的时候,大当家的目光好像就盯着这缸。 这缸有什么不妥? 大当家懂些机关算术,也许是看出这缸有什么不对,只是当时情况特殊,由不得她多说。 颜如玉走到水缸前,这个季节也没莲,也没鱼。 倒是有点水,三分之一的样子,她拿手电照照,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抽出刀在底下一划拉,是铁链,好像还有个环。 颜如玉心思微动,刀尖挑住环,一拉。 水缸没动,水缸旁边的地砖动了。 颜如玉微挑眉,取两个药丸往下扔,药丸弹弹跳跳,听动静不是很深,药丸最后散开雾气,即便有人,此时也得晕。 又等片刻,颜如玉提刀进去。 不出所料,这里的确是暗至,几乎把整个院子掏空,还真是不小。 放眼之处,满满当当,堆着不少箱子。 颜如玉拿刀尖挑开一个,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珠宝玉饰,样样不少。 再往里走,东西种类就越加丰富起来。 这些东西在颜如意料之中,并无多少惊喜,再多的财宝她也见过,此时心里涌动的是怒意和震惊。 小小幽城,他们到底盘踞了多久,竟然搜刮这么多财物,这还只是姜羡鱼自己贪下来的,并非是全部总数。 交到蓉娘子那里的有多少?蓉娘子又会拿去交给墨先生,墨先生交给谁?拿来做什么了? 颜如玉不敢深想,又不得不想。 把东西都收干净,颜如玉准备退出暗室,拿着手电最后晃着光线检查的时候,忽然光线又顿住。 她走到暗室墙壁近前。 这些砌成墙壁的石头……有些眼熟。 在哪见过? 她在记忆中迅速搜索,没错,是在沈府荒弃院子里财库中。 沈怀信把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物放在那里,当时颜如玉和霍长鹤去的时候,就看到那里墙壁石不是幽城所有。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这种石头。 哪来的? 颜如玉看到墙角还有几块碎石,应该是建造之初留下来的,很久没有动过,积了厚厚一层灰,收入空间单独存放,她才退走。 地砖归原位,颜如玉迅速离开院子。 正在此时,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颜如玉停住脚步,这是……存放人皮的院子! 这一下来得正是时候。 正值深夜,这一声震天动地,庄园里的人也都被吸引过来。 颜如玉并不怕,上回来她就发现,这里的人其实不算多,现在又都被吸引注意力,她有暗卫,有向光他们,不怕这些恶人。 她在暗处看着不少人奔向那边,静静等待着,看有没有预想的人出现。 没过多久,有两个人提着灯笼过来。 前面的人提着灯笼,后面的人紧紧跟随,脚步匆忙。 颜如玉微眯眸子,她一眼认出,后面那个,就是蓉娘子。 蓉娘子换了衣裳,宽大袖袍,遮住少了一截的手臂。 颜如玉不禁赞叹,受此重创,能一路逃回,现在又出来折腾,真不是一般人。 颜如玉悄然跟上,四周乱嘈嘈,火光冲天,尤其是那个地方,烧起来味道尤其特别,整个庄园都弥漫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味道。 损失是一定的,再过去看也无法挽回什么,颜如玉猜,以蓉娘子的聪明,也一定不会对着烧起来的地方长吁短叹——她会去更重要的地方查看。 蓉娘子脸色惨白,虽然包扎过,也用了药,但那可是断臂之痛,何况,她怆惶离城,又一路奔波,回来才医治,本就失血过多,虚弱至极。 可刚回到这里,还没顾上休息,就又出了岔子。 这一声响,惊得她魂都差点没了。 又赶紧起来,到这边查看,一见是人皮院子被炸,她心痛无比。 整皮也就罢了,那是她个人爱好,没了以后可以再弄,可人皮面具不一样,不说那些已经快要制成的,单是那些人琉璃瓶子,以及泡面具的药液,就是极贵重的。 面具是要交给墨先生的,眼下要该如何是好? 面对大火,蓉娘子一阵头晕,可再晕也无济于事。 她夺过婢女手里的灯笼,独自离开。 “别跟来!” 她匆忙离去,颜如玉心头微喜——果然,等的就是此刻! 颜如玉在后面跟上,她去见向光时换了劲装,此刻从空间取出一张猴脸面具戴上。 前面蓉娘子脚步匆忙,奔向一处小树林,林后有一座假山。 她在假山旁边的一棵树上摸索一阵,假山上竟然露出一道石门来。 第978章 大收获 颜如玉静静看着,见蓉娘子进入假山。 蓉娘子提灯进入假山内,假山早已经掏空,不只这里,包括地下暗室,一共两层。 看到东西都还在这里,没有少的迹象,她才重重吐一口气。 没了人皮面具,墨先生会暴怒,但只要她诚心认错,哪怕是跪上几天,去寒冰洞冻上几日,濒死个几回,总能挽回。 可这些东西要丢了,那才是真要命。 看完又出来,蓉娘子小心翼翼,把机关关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保险,又拿出个小蓝瓶子,从里面倒出一股诡异绿色液体,流到树上,山石上。 绿色入木和石,很快就消失不见,甚至连气味儿都没有。 蓉娘子很满意,这才放心离去。 颜如玉看得真切,拿出一副手套戴上——虽然她不怕毒,但既然知道有毒,也没必要硬碰。 等蓉娘子走远,颜如玉到假山前,仔细观察那棵树,看到侧面有一块树疤,刀尖轻轻一捅,果然弹开来,里面有个拳头大小的洞。 颜如玉先拿刀在里面划拉一下,又拿手电照照,也有一个环,刀尖一挑,假山门打开。 迈步进去,通道并不长,走不远就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光线所到之处,让颜如玉不禁倒抽几口气。 和这里相比,方才姜羡鱼的院子,就是小巫见大巫。 颜如玉没时间惊叹,迅速把这些东西都收走。 有了这些,即便幽城再来几个灾年她也不怕,以后开地,囤粮,基建,本钱都有了。 很快,原本满当的大仓库空空荡荡,再仔细看看,发现在角落里的地面上有一个铁环。 难道,地下还有? 刀尖挑开,颜如玉目光一凝——果然还有。 不过这里堆的不是财物,而是一些粮食、药材和酒。 颜如玉想起之前遇见的那些诡异药材,这里的量可比之前那些大多了。 把东西都收走,留着回去慢慢再研究。 再往里走,是用细密麻袋装起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刚才的粮食是用粗麻袋装的,那种很常见,这种是特意织细,孔小,里面的东西很难露出来。 拿刀捅开一个小孔,一点东西流出来,颜如玉接一点在掌心,手指一捻,好像是什么砂子。 光线一照,她眸子一缩。 光线中,她掌心的“砂子”闪着金光。 颜如玉瞬间明白,这不是什么砂子,而是精矿粉。 古代挖到金矿,也需要好几道工序才能提炼成黄金。 首先,人将金矿石放入水碓中,利用水力作用将大块矿石粉碎,然后用石磨磨成粉末。 随后是淘洗,将矿石粉末放在水中进行淘洗,去除不含金的部分,留下含金较多的粉末,这被称为精矿粉。 后面还有几道,现在,颜如玉手中的就是精矿粉。 她后退两步,抬头看这些堆成小山的麻袋,如果这里面装的都是精矿粉,带回去再提炼成金,这些远比上面那层东西值钱。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无论是乱世盛世还是什么年代,黄金都是通货。 颜如玉丝毫不客气,把这些都收走,一边走一边想,这些精矿粉来自哪里? 他们的金矿在哪? 蓉娘子一早就对姜羡鱼没有完全信任,每次姜羡鱼交出的账目和财物,她都又通过别的方式,悄悄运回庄园,放入这座假山中。 等到墨先生指令,再交出去。 城中人多眼杂,芙蓉阁又是那种营业性质,人来人往,这么多财物和要命的东西,定然不能藏在那里。 兜兜转转,又运回庄园,估计姜羡鱼到此都不知道,更大的财富就在身边,每天偷点,也比她做假账被抓住漏洞强得多。 颜如玉收完东西,压在心口的郁闷之气才总算舒缓一点。 正想离开,一道黑影闪过,颜如玉握着刀柄,面前人道:“王妃。” 是那名装成“达格尔”的暗卫。 “你来得正好,”颜如玉道,“还有炸药吗?” “有,属下只放了一处,”暗卫眼睛放光。 天爷啊,只那一处,他就见识到了威力,这要是放到战场上,那该多厉害! “稍后你等信号,见信号箭升空,就把这处假山炸掉。” 颜如玉吩咐,一指那棵树:“那里不要碰,有人下了毒,走那边。” “是。” 颜如玉正要走,暗卫忙道:“王妃,这个给您。” 方才在庄园外,他不知道颜如玉也要进来,所以也忘了交。 这会儿正是时候。 颜如玉展开看,是他这些日子摸清的一些地方,画下来的地形图。 “做得好,我正需要。”颜如玉赞赏,“回去以后让王爷给你记一功。” 暗卫喜滋滋:“多谢王妃!” 蓉娘子回到火场附近,手下人正忙着救火,乱糟糟的场面,让她想起她之前在芙蓉阁放的那把火。 脚步猛地顿住,盯着火场半晌,难道……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会,她刚回到这里,城里的人还在忙着救火,那是她特意花高价请人特制的火油,可不是那么好扑灭的。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芙蓉阁是她奉墨先生之命做起来的,她要不成,也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看着火场,她又想,方才那一声炸雷,究竟是什么? 两个婆子跑过来:“主子,您怎么在这儿?赶紧躲躲吧,这里有奴婢们。” “就是,可别伤着您。” “怎么会突然着火?”蓉娘子喃喃,只是自问,并没有指着谁能回答。 婆子接话道:“方才那一声,像天雷一样, 也许就是天气干燥,降的天火。” “天火?”她看一眼婆子。 天火为什么要焚烧这里? 难道,是作恶太多,遭受天谴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蓉娘子被自己气笑了。 作恶?她作过什么恶?她是为了完成墨先生给的任务,之前杀的也都是欺负过她的人。 她是替天行道。 想到这点,蓉娘子头也不回,转身回院子。 无论是不是天火,让她以为是什么天道示警,那就大错特错了。 回到院子,推门进屋,折腾这一通,现在一放松,更觉得虚弱疲倦。 一进屋,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第979章 王妃以牙还牙 蓉娘子记得,出去的时候分明是没有吹灭灯火,现在屋里却一团漆黑。 她的规矩一向是,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她的房间。 所以,不可能是奴仆私自进来吹灭。 缓缓把腰后的短匕首抽出来。 还没迈步,屋里和地陡然亮起一簇火苗,光晕由小及大,直到填满屋子,映亮她的视野。 颜如玉把蜡烛点亮,转头看蓉娘子:“又见面了。” 蓉娘子惊诧之后很快镇定:“王妃好胆色。” “还好,”颜如玉浅笑,“一路从京城到西北,要没点胆量,也走不到今天。” 蓉娘子冷笑:“可惜,也只会到今天为止。” “我以为,芙蓉阁的灰烬会让你长点记性,没想到还是一样,”颜如玉声音冷淡,“这个教训,算是白费了。” 蓉娘子脸色微变:“王妃这话说岔了,我正是因为长了记性,才不会让王妃再从这里逃出去。” “逃?”颜如玉起身道,“逃这个字,一般用来形容丧家之犬,还从未在本王妃身上出现过。” 蓉娘子目光阴狠:“那今天,就让王妃试一试! 本来想着如何报仇,还劝自己要忍一忍,没想到王妃体贴,竟然亲自送上门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颜如玉轻笑,语气轻蔑:“本王妃何需你的客气?你不客气,那就以牙还牙。” 蓉娘子上前一步:“好,那我就看看,王妃如何以牙还牙。” 话音落,颜如玉忽然又吹灭烛火,蓉娘子心头一凛,全身都紧张起来,握短匕首在手,警惕十足地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掌心出现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硕大,圆润洁白,柔和光芒充满屋子。 蓉娘子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并不怎么羡慕:“怎么?王妃是在和我炫耀……” 她的话戛然而止。 这颗珠子,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一定见过。 蓉娘子心头狂跳:“这是……” “蓉娘子不记得了?看来真是家资巨富,富到连这种贡品级别的夜明珠都不记得了。” “你……”蓉娘子眼前一黑,“你从哪里得到的?” “你把它放哪里了?我就从哪里得到的。”颜如玉慢条斯理回答。 蓉娘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她浑身都在冒火,每个毛孔都像在此刻打开,冒出浓烈的怒气。 心在发火,身体在冒火,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 不可能,这是怎么可能的?那个地方如此隐秘,镇南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按时间算,她才潜入庄子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那处所在? 别说她,就是这山庄里的人,连姜羡鱼,程书意都不知道! 不可能,蓉娘子不断在脑子里否定,她不信,她必须要亲眼看一看。 她一走,颜如玉就立即行动起来。 调她走,才是颜如玉的真实目的。 颜如玉早看透,这个女人既狠且忠心,要想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难比登天。 与其浪费唇舌和时间,还不如多用点时间在搜找上。 这里是蓉娘子的住所,即便大部分财物都去了假山暗室,这里应该也还有。 没准还会有些什么信件之类的。 就算没有——颜如玉也要把这个地方给她放把火。 顺利找到一间暗室,找到几个小箱子,除了一箱册子,就是一些财物,一些精致漂亮的首饰,像是晚摘星的手艺。 把这些薄收好,颜如玉又去外面院子查看,看有没有类似姜羡鱼院子里的那种暗室。 她在这边又搜又收的愉快,蓉娘子胆战心惊地到假山前。 她仔细查看一番,机关没被破坏,甚至连毒都还在,心头微微一松。 差点被镇南王妃给唬了,那么大颗的夜明珠虽然稀少,但镇南王府不可能没有,抄家流放,他们一定藏了私,否则这一路怎么撑过来的? 那个女人一定是诈自己。 蓉娘子这么想着,回头看看,见颜如玉并没有跟来。 此时已是黎明,最黑暗的时刻,四周也没有人。 蓉娘子无声冷笑,亏她还以为镇南王妃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有多聪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要是她,好不容易把对方给唬住,一定会悄悄跟着,看看要去哪里才对。 打开假山暗室,蓉娘子迈步进入,刚刚才放下的心,此时又如同遭遇雷劈,被劈得粉碎。 偌大的暗室,空空荡荡,别说原来的财物,连个放东西的箱子、布袋、架子都不见了! 她忍不住轻轻“啊”一声,这一声,都暗室里回荡,都能听到回声了。 “啊!”蓉娘子大声叫,回答她的只有回声! 她发疯一样冲到下面一层,关键是看那些精矿粉还在不在。 她最不想看到的发生了——别说那些精矿粉,什么都没有了。 和上面一样,干干净净。 蓉娘子喉咙一阵腥甜,眼前有些发黑,下意识抬手扶墙壁,抬起来的是断了手的手臂,一碰之下,伤口又钻心地痛。 她闷哼一声,收回手,无视伤口上渗出来的血浸透纱布,她跌跌撞撞往外走。 “不可能,这是梦,是幻象,这根本不可能!” 她嘀嘀咕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 就在半个时辰,不,最多两刻钟之前,她才来看过,里面的东西都好好的,什么都不少。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什么都没了? 而她竟然没有得到半点线报,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就被运走,怎么可能就空了! 这一定是错觉! 她是被镇南王妃蛊惑了! 对,镇南王妃,那个女人一定知道怎么回事,她要回去问问。 扒皮抽筋地问,就不信她不说! 蓉娘子如同一个点燃的火药桶,杀气腾腾,怒气冲冲,直奔自己的院子。 还没走多远,忽然一支信号箭升空,尖锐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震。 抬头看,烟花在夜色中炸开。 这是什么? 蓉娘子还没有明白过来,忽然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她震惊回头看,眼前情景直冲入视野,让她几欲目眦尽裂。 第980章 还满意吗? 身后的假山被炸裂,因为中间已经挖空,一半坍塌下去,中间裂开个大嘴一样,黑乎乎的冒火着火,像是张着的嘲笑蓉娘子的大嘴。 炸开的那一刻,碎石飞崩,蓉娘子已经忘记躲闪,身上被划开不少血口子,连额头下巴都未能幸免。 可她似完全感觉不到痛,浑身发麻,控制不住的颤抖。 这下可以证实,这不是梦,是真的。 里面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已经被炸成这个样子,就算有,也被炸毁烧光。 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炸声四起,从不同方向而来,随后就是一片片火光冲天。 整个庄园就像被炸开锅,而她的人就是锅里的蚂蚁,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瞬间就乱成一片。 比芙蓉阁被烧成火海的时候,乱十倍不止。 蓉娘子忽然就明白,颜如玉所说的“以牙还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还远没有停止。 庄园外,正在等着信号箭的向光和马立羽,还在小树林中。 耐心,蛰伏,是他们最基本的本领。 一百多号人,声息皆无。 直到,信号箭升空,里面响声炸天。 又等片刻,再无炸声响,向光 刀出鞘,寒色刀光映入他眼底,他冲身后的兄弟们一笑。 “兄弟们,练了这么久的刀,也该拿出来亮亮!” “是!” “随我来!” “冲!” 众人如风似电,裹着杀机和寒气,冲入庄园。 庄园本来不易攻,但暗卫在前面已经破坏阵法,炸毁一些地方引起骚乱,向光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这一杀入,就如同虎入狼群。 蓉娘子怒发冲冠,带人往自己院子奔,准备把颜如玉拿住。 就算颜如玉跑,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庄园,蓉娘子下定决心,哪怕这庄园不要了,也得把颜如玉抓住! 结果,还没到院子,就和颜如玉撞个正着。 颜如玉不慌不忙,甚至还面带微笑:“看完了?” 蓉娘子正要怒斥,抬眼看到颜如玉来的方向,天空已被映空红,浓烟滚滚,正是她院子冒出来的火。 “你!”蓉娘子万千怒言都堵在喉咙里,不知道先说什么才能表达愤怒。 “我说过,你放一场火,我也得送你一场惊喜,”颜如玉笑容微收,目光冷冽,“还满意吗?” 蓉娘子面容近乎扭曲:“找死!把她拿下!” 她身后带来十几个人,都是好手,就算颜如玉有点身手,就不信拿不住! 颜如玉取出双刀,沉着应战。 “你杀了我也没用,反正该炸的炸了,该烧的烧了,该拿的拿了。” 这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蓉娘子气得头发晕,眼前发花。 “抓住你,让你受尽人间万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能解我一丝心头怒气也算没白费!” “拿住她,先砍断她的四肢!” 手下涌上,把颜如玉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 忽然箭来! 十几支弩箭,破空而来,直直刺入蓉娘子手下的后心。 他们眨眼就倒下好几下,没倒下的也有些受伤挂彩。 蓉娘子诧异,也赶紧躲避。 六名暗卫到来,弩箭在手,似收割性命的杀神,齐齐到颜如玉面前见礼。 “拜见王妃!” 颜如玉颔首:“起来罢。” “把他们都拿下!” 情势迅速扭转,眼见手下不是暗卫的对手,蓉娘子趁乱溜走。 准备再从别处调来人手。 再不济,她手里还有人质。 迎面碰上几个手下,跌跌撞撞而来。 “发生何事?” “主子,外面闯进来一百多人,他们……实在太猛,我们挡不住了!” “一百多人?”蓉娘子暗暗惊讶。 镇南王妃竟然带来一百多人? 很快,她就见识到这些人的战斗力。 她的手下已经算是强中手,是墨先生挑选出来给她的,可这些人对付闯进来的那些,仍显得有些吃力。 何况,对方人数还多。 不多时,就落了下风。 蓉娘子心头一沉,知道大势已去,庄园,算是守不住了。 但就让她如此放弃,她岂能甘心? “随我来!” 她调转方向,抄近路,走林中小路,迅速穿到那些相同的小院中。 此时刚到黎明破晓前,天未全亮,院中的人本该还在熟睡,但这几声爆炸过后,哪能睡得着? 正想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一清醒过来,不但有火光,还有喊杀声。 衣裳还没有完全穿好,蓉娘子已经带着人到了。 “蓉娘子?”语气充满惊讶,“你不是芙蓉阁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蓉娘子冷笑一声:“忘了告诉大人一声,这庄园也是我的。” “什么?你……这……”官员看着床上的女子。 刚刚还一起睡过的,明明说是什么官宦之女,父母双亡,无奈流落到些投奔表亲之类。 现在怎么又成了和芙蓉阁是一家? 那这个女人,这个他想娶回家的女人又是什么身份? 官宦小姐还是妓女? 但蓉娘子根本不给他想明白的时间,挥手道:“带走!” “放开,你们要干什么?本官是兵马司的,你们要干什么?” 任凭他怎么骂,那些人根本不理,把他押出院子。 与此同时,隔壁院子里也响起类似的叫骂,不过是官职不同。 两人对视一眼,惊愕发现彼此,叫骂声一时停止。 很快,他们发现,不止他们俩。 原来那些小院子里,不断地推出叫骂的人来,都和他们一样是幽城官员。 虽然职务不同,但总归是官员。 在看到彼此的时候,叫骂声都戛然而止,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各位大人,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不过,我也是没办法,大人们在这里享受这么久,也该是为我出出力的时候了。” 兵马司的叫道:“蓉娘子,你这是要干什么?我等都是朝廷官员,如此对我们,可是重罪!” “大人莫恼,现在是重罪,那之前你在此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是朝廷官员,怎么不说你在这里嫖娼是重罪?” 众人一听这话,臊得脸色通红,更多的还是怒意。 “我们分明就是被你骗了!” “快放开我们!” 蓉娘子嗤笑:“放不放你们,不在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带走!” 第981章 谁和你来日方长 颜如玉带着六个暗卫,连听汇报边往外走,看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藏财物的地方。 迎面向光马立羽等人也走来,剩下的少数在收尾。 向光刚把情况简单汇报一下,忽听前方乱嘈嘈的吵,还有叫骂声。 颜如玉摆手,向光站到她身后。 此时天光已经破晓,太阳光穿透云层,万物都开始被笼罩在光亮中。 颜如玉抬眼看,蓉娘子率众走来,除了她的手下,还有一些男人,穿着的衣裳不一样,被押着往这边来。 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身份。 向光、马立羽他们全身戒备,颜如玉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她偏头问向光:“把弓箭给我。” 向光他们都有弓箭,把自己的摘下来给她。 此时蓉娘子带人走到对面。 初晨阳光照在蓉娘子脸上,更显苍白脆弱。 颜如玉心想,不得不说,她倒真是个美人,可惜天生缺陷,经历悲惨,导致性格扭曲,最终成为一个狠毒的人。 再也回不了头。 蓉娘子扬唇一笑:“王妃,我的确小看了你,但我不认输!” 颜如玉不语,静静听她说。 “你给我准备一辆马车,马车上要水粮充足,还有十万两银票,五百两现银,二百两散银。” “我假山中的东西,是你弄走了吧?出这点东西,九牛之一毛,想必王妃不会吝啬。” 颜如玉微挑眉:“说完了?” 蓉娘子冷笑:“当然没有,今日之仇,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来日方长,王妃,此仇我必报!” 颜如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都这么说了,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会让你有什么来日方长?” “我是嫌日子过得太平淡,把你放走,没事让你出来找我报仇玩?” 蓉娘子嗤笑,一指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王妃不知道他是谁吧?他,可是兵马司的赵大人。” 颜如玉眉心微跳,方才的猜测,果然就成了现实。 她没说话,向光往前凑了一下,低声道:“没错,王妃,属下刚才看一眼,虽然很多叫不上名字,但大部分都脸熟,他们三分之二是军中的,三分之一是官府的。” 颜如玉不动声色,目光在那些男人身上掠过。 昨天晚上见面恐怕还好些,偏偏此时,天光已然大亮,这些官员,都暴露在日光下。 他们在听到蓉娘子称呼颜如玉“王妃”的时候,眼神就闪过惊愕,在幽城,能被称为“王妃”的,不超过三人,而年轻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年前流放到幽城的镇南王的王妃。 此时迎上颜如玉的目光,他们多数羞愧,少数还充满期待。 兵马司赵大人大声道:“王妃,救命!” 颜如玉直接被他这一嗓子叫得沉下脸。 这种情况下,正是谈判博弈之时,他这一叫,直接助长蓉娘子的气焰。 果然,蓉娘子脸上浮现得意的必胜笑意:“王妃,这些都是朝廷命官,也是我手里的王牌,明码标价,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 “王妃还是尽早去准备,否则,若是诸位大人有点差池,可不能怪我。” “明码标价?”颜如玉不以为然,“那也得看你愿意出价,我愿不愿意买。” 赵大人急忙道:“王妃,我真的是……” 话未说完,颜如玉举起弓箭,对准赵大人胸口。 开弓,箭出! “哧!”一声,铁器入肉,血花飞溅。 赵大人还未出口的话都哽在喉咙里,押着他的两人也默然松开手,他尸首缓缓倒地,抽搐两下,不动了。 只有血还在无声流出,渗出冰冷地下。 四周一静。 所有人都震惊住,连同蓉娘子在内。 “你!” “本王妃说了,愿不愿意买,在我。强买强卖,概不接受。” “他们都是朝廷官员!” 颜如玉挑眉:“谁说的?” “你说的,你一个罪大恶极之人,杀害那么多无辜女子,手段残忍狠辣至极,令人发指,放火烧芙蓉阁,祸及一条街,杀你十次都不为过!” “你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可信度?”颜如玉手指轻拨弓弦,“本王妃为何要信你?” 蓉娘子怒视颜如玉,咬牙道:“我是罪大恶极,但我所言非虚!你若不救,那我就把他们全部杀死。” 她手中匕首一转,随机刺死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 男人痛呼一声,她再次,一边刺数刀,男人终于没了声息,尸首倒地。 蓉娘子衣袍和脸都沾上血,挑衅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嗤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随意,与我何干?” 蓉娘子:“……” 那些官员大受震惊,别人的死冲击着他们的神经,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落到他们身上。 这如何使得? 有人脸色惨白,有人惶恐不安,有人腰腿发软站不稳。 稍微胆子大一些的,对颜如玉道:“王妃,我们真是幽城官员,请王妃救我等!” 他顿了一下,又说:“王爷若在,一定会救我们的!念在同在军中的情意,不会不管我们。” 颜如玉笑容收敛,冷眼看向说话的男人。 “别提王爷,”颜如玉冷然道,“你们在此享乐之时,怎么不想王爷?王爷教你们做这种龌龊事了吗?王爷教你们没有廉耻了吗?” “王妃怎的说话如此难听?我们又不知道……也是被她骗了!” “不知道,”颜如玉嗤笑,“你们年纪几何?人到中年,面对能当你们女儿的小姑娘,被她们骗得团团转,很光彩吗?” “你们是真以为自己魅力无双,能让这样的小姑娘为你们要死要活,忠贞不二?还是说其实你们也有疑虑,就是懒得去猜,懒得去想,以免美梦破碎?” “各位家中都有妻室吧?沉迷在此,只一句被人骗了,想脱离出烂泥坑时,一句王爷会救你们,就完了?”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人人如此。” 官员们脸上火辣辣,颜如玉的话如同耳光,字字抽在脸上,羞愧地难以抬头。 这话说得也……犀利,简直就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当真没有过怀疑吗? 怎么可能? 他们又不是真傻子。 第982章 他们不值 众官员还在羞愧中,颜如玉目光看向蓉娘子。 “想用这些人谈条件,不行,”颜如玉斩钉截铁,“他们不值这个价,本王妃也不认得他们,十万两,呵!” 一声短促的笑,如一记闷拳,打在众人心窝。 不值,他们不值…… 蓉娘子忿恨又惊愕,这是她手里最后的筹码,现在颜如玉却说一文不值,怎么办? 恼恨如火,蓉娘子的眼睛都被怒火烧红。 “王妃不管他们?”蓉娘子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若是幽城没了他们……” “没了他们,事情照常做,”颜如玉语气淡淡,“什么兵马司,没了他,衙门还不开了?没有正的有副的,没有副的下面的顶上。” “再说,这是朝廷的事,是刺史和护城使的事,与本王妃何干?” 蓉娘子语结,简直气炸。 那些官员也听得白了脸,直了眼。 这…… 他们就这么没用的吗? “王妃,王妃救命啊,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王妃,救救我们吧!” 颜如玉心里暗骂,这些蠢货,也不知道怎么当上官的。 “你若不救,我们是在职官员,岂是那么容易补的?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也难逃罪责!” “这还威胁上了?”颜如玉冷笑,“你们自己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敢威胁本王妃?” “朝廷为何怪罪本王妃?以什么罪名?” “你见死不救!” “本王妃从未来过这里,哪里见死不救了?”颜如玉端起弓箭,声音还笑,“你们与恶首自相残杀,关本王妃什么事?” 颜如玉偏头问向光:“你们来过吗?” 向光坚定摇头:“从未。” 马立羽道:“今夜在睡觉,哪都没去。” 颜如玉笑意淡淡:“你看。” 众官员:“……” 蓉娘子:“……” 这该如何是好? 颜如玉转头看看太阳:“今天是个好天气,折腾一夜,本王妃也乏了,收尾吧,谁命大,谁就活,谁命该丧于此,那就为自己的错买单。” “毕竟,今天晚上要是老实在家里睡觉,也不会死在这里。” 胆小的官员都要吓哭了,看着颜如玉神情哀怨。 “镇南王妃,你好狠的心!”有人高喊,“如果我到了阴曹地府,我定然……” 话未说完,一支白羽箭凌空射来,凶狠地刺破空气,直达他肩膀。 这箭来得极快极猛,巨大的惯力带着他,往前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马蹄声随后而至。 众人转头看,初晨阳光里一人策马而来。 他胯下黑色高头大马,黑色鬃毛如缎,四肢健壮,踩着残雪飞溅。 他穿玄色劲装,身披同色绣银色狐毛大氅,衣摆在身后猎猎,手中握着紫木大弓。 众人目光移到他脸上,乌眉英挺,目光锋利,眼中似有刀光剑影,只需一个眼风扫过,就让人呼吸微定,不敢造次。 镇南王,霍长鹤。 几乎是眨眼间,霍长鹤到近前,单手勒住马,马蹄腾空,又落下,堪堪落在倒下那人的身侧。 那人狼狈想站起,奈何肩膀上的白羽箭几乎贯穿他的肩膀,疼得他实在难以支撑。 霍长鹤居高临下,冷笑道:“自己做出蠢事,还想诅咒王妃?本王这一箭,没有要你的命,就是想让你亲耳听着,即便到阎王殿,你也只有到十八层地狱受罪的份!” “为官不思为民,为军不思为国,贪图女色,纵情享乐,死到临头还要怪罪他人,你也配活!” 霍长鹤语落,伸手拔出他肩膀上的白羽箭。 这是他专用的白羽箭,箭尖极为锋利,两边还有倒钩,这样一拔,简直就是要命。 那人惨叫一声,霍长鹤手一甩,箭尖对准他的颈侧甩下,血流漫开,他的惨叫声也停止。 四周风声都停了停,官员们抿唇,绷紧,呼吸微窒。 霍长鹤催马到颜如玉近前,翻身下马。 “王妃受惊了。” 颜如玉嘴角微翘:“王爷怎么来了?城里的事处理好了?” “嗯,火情已灭,周围百姓被迅速疏散,也没有伤亡,就是房舍烧了些,不过无妨,曹刺史已经找到地方安置他们,稍后官府出钱,给他们修建房屋。” 颜如玉道:“我这里还有些闲钱,等回去以后,以王府的名义捐出去,也算尽些微薄之力。” “好,就依王妃。” 这话无异于往蓉娘子的心上扎刀子。 芙蓉阁毁了,原本就是她的。 庄园也毁了,也是她的。 芙蓉阁周围的民房虽然烧了,但人没有伤亡,房子还能重新盖,颜如玉还说,她那里有“闲钱”。 她哪来的闲钱!还不是刚刚从假山里弄走的那些! 颜如玉就是故意说给她听。 说罢,转头看她:“还有什么筹码?不如一并亮出来,时间不早,我累了。” 蓉娘子:“……” 她哪里还有? 都在这里。 蓉娘子咬牙,后退两步:“既然这样,那就休怪我无情,各位大人,死后可别怪我。” 她一挥手:“杀了他们!” 话落,那些手下立即把官员们推出去,且杀且退。 没人不想活,没人愿意甘心赴死。 现场一乱,蓉娘子趁乱逃走。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向光提刀道:“王爷,王妃,属下去抓!” 霍长鹤低声说:“造势大些,别真抓,让她走。” 向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 向光带上一队人去抓,霍长鹤低声在颜如玉耳边说:“暗卫已经在外面等候,就等她跑出去。” “她走投无路,跑了应该就去找墨先生,但愿这一次,能找到墨先生的藏身之处。” 颜如玉点头,从芙蓉阁出来,她就揣着一肚子火气,一直到现在,看到霍长鹤,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霍长鹤握紧她的手,笑中带着愠怒:“上回王妃是怎么答应我的?” 颜如玉眨眨眼:“我答应王爷,不会再私自乱跑,不会不经王爷同意,以身犯险。” “所以这次?”霍长鹤可没想轻轻放过。 天知道他这一路上急奔而来,心都要跳出来。 “这次?”颜如玉一脸疑惑,“我给王爷留字条了呀。” 霍长鹤:“??” 颜如玉在他身上摸摸,从他腰带子一侧,摸出个叠成指甲盖大小的字条来。 霍长鹤简直气笑。 第983章 发作 霍长鹤带颜如玉回城里,马立羽留下善后。 霍长鹤让颜如玉和他同乘一匹马,用大氅把她裹在怀中。 颜如玉之前一直揣着一股火气,来到这里又一阵忙碌,没怎么觉得冷,现在在霍长鹤温暖的怀中,才感觉身体冻得发僵。 暖洋洋的,冰似在融化。 她絮絮叨叨和霍长鹤说起到山庄之后的事,还有姜羡鱼的院子底下以及那座假山中的财物和矿砂。 霍长鹤骑得慢,认真听着,直到后来她声音渐弱,熬不住睡着了。 霍长鹤把她抱得更紧些,稍微加快速度,一路直进城门。 此时时间尚早,虽然城门已开,但街上人还不多,霍长鹤速度未减,很快到家门口。 他小心翼翼,想不吵醒颜如玉,把她抱回去好好睡,哪知还没下马,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一匹马似一道旋风,眨眼就到眼前。 马上的人还没等马停稳,直接从马上跳下来。 “王爷,王妃,救命啊!” 一嗓子,就把颜如玉给惊醒了。 霍长鹤脸色当即沉下。 此人看着眼生,衣服是圆领管家袍,腰侧有块腰牌,写着个“李”字。 霍长鹤猜到来人是谁家的。 颜如玉眼神恢复清明,问道:“你是何人?” “王妃,小人是李副城使家的管事,大人和夫人命小人来向王爷王妃求救!”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心里都有数了。 想必是李沧哲体内的蛊毒发作,李氏夫妇吓坏,让管家来请他们。 “王爷,王妃恕罪,”管家以为他们是挑了理,赶紧解释,“大人本来是要亲自来的,奈何昨晚救火,也受伤伤到腿,行动多有不便,夫人还要……” 颜如玉摆手:“无妨,你且先行一步,我们稍后就到。” 颜如玉昨晚在芙蓉阁火场见过李铭诚,知道他也忙了一夜,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挑理。 管家一听她答应了,赶紧道谢,又爬上马背,飞驰离去。 “我去找苗苗来,”霍长鹤道,“你回去休息,此事交给我吧。” 颜如玉略思索道:“先不用,我昨天从庄园带回不少东西,也在蓉娘子的房间搜到一个盒子,里面有些药瓶,没准就有解药。” 霍长鹤依旧拿大氅拢着她,颜如玉进空间找到,不久,拿出个小瓶子来。 “就是这个,应该可以,走吧。” 苗苗毕竟身份特殊,王府之前和李家关系也不近,人多眼杂,还是尽量避免让苗苗去。 颜如玉觉得,苗苗在有意隐瞒身份,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让他出现在别人视野中。 到李府,李夫人亲自来迎,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一张脸满是憔悴。 “王爷,王妃,我儿……” 颜如玉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何时发作的,情况如何?” 李夫人见她干脆利索,也顾不得再迂回,直接道:“昨天过日子之后就开始,这几日他本就精神不济睡得晚,又饮了些酒,以为是吃得不对,脾胃不和,哪知……” “天近黎明时,小厮见实在不行,这才报予我,那时老爷还未回,我忙叫人请了大夫来,大夫还没来,老爷就受伤被抬回来,一并回的还有大夫。” “让大夫瞧了瞧,也喝了药,但不但不见好,反而腹痛更甚,几次痛晕过去。” 李夫人说着又落下泪来,一夜间,儿子丈夫都伤的伤,病的病。 颜如玉点头,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还没到屋里,就听到里面李沧哲痛苦的叫唤声。 屋里一片狼藉,药碗茶碟什么的碎了一地,还有枕头和一床被子。 小厮跪在床边,紧紧抓着李沧哲的手,以免他伤了自己。 李沧哲只穿着中衣,衣裳已经被湿透,头发也散乱着未束发,也被汗水打得半湿,额边几缕贴在脸上,脸色惊人的白,一点血色也无。 他嘴唇已经咬得破破烂烂,满是血斑。 瞧着的确让人触目惊心。 李沧哲艰难抬头,看向颜如玉,眼前其实有些模糊,但大概轮廓能看得出。 “救……” 颜如玉也没想着此时拿乔,说教别人,李沧哲这种情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王爷,扶住他。” 霍长鹤上前,小厮赶紧旁边让了让,哭得涕泪横流。 “公子, 公子……” 霍长鹤把李沧哲扶起来,捏开他下颌,颜如玉上前,把瓶中药丸倒出两粒放入他口中。 霍长鹤手往上一推,也没用水,李沧哲就把药吞下去。 李夫人紧紧抓着帕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眼泪汪汪。 片刻之后,见李沧哲长长吐一口气,无力倒在床上,紧绷的身体慢慢松软下来,紧咬的牙关也松开。 李夫人欣喜道:“哲儿?可好些了?” 李沧哲眼皮轻颤,似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鼻子里轻轻“嗯”一声。 李夫人喜极而泣,抹抹泪,对颜如玉和霍长鹤道:“王爷,王妃,多谢!哲儿病重,不能行礼道谢,还请王爷王妃见谅,等他好了,定要登门拜谢。” 颜如玉摆手:“李夫人,让李公子好生歇息休养,不急。” “多谢王妃。” 颜如玉看一眼李沧哲,心说这次定然能印象深刻,永世不忘 。 “夫人,借一步说话。” 李夫人让小厮把乱嘈嘈的东西收拾了,引着颜如玉到外屋。 刚要命人奉茶,颜如玉道:“夫人不必忙,几句话,说完就走。” 霍长鹤在一旁说:“本王与王妃昨晚也一直在忙,还没有进过家门。” 李夫人脸一红:“是,王爷王妃辛苦。” 颜如玉看霍长鹤一眼,眼中闪过无奈和笑意,正色对李夫人道:“夫人,李公子不是病,因此大夫的药对他并不管用。” 李夫人一愣,刚才关心则乱,没有想到,现在回想,颜如玉一进来就直接给喂了药,甚至都没有把脉。 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就是颜如玉知道,儿子是怎么了。 思及此,李夫人心又提起来:“王妃,我儿子他是怎么了?不是病,那是什么?” 颜如玉轻叹一声:“李夫人,你可还记得,本王妃上次来就问过,李公子对他们而言,很重要,为的就是拿捏住他,威胁李城使。” “既然如此,那除了单薄的男女之情以外,还会用什么拿捏李公子?” 李夫人记得,颜如玉的确问过这个,看一眼里屋,想着儿子这半宿死去活来的样子,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王妃,您是说……” 第984章 欲擒故纵 颜如玉见李夫人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到了。 “不过,李公子的健康,就是他们更大的筹码,男女之情,等说破真实目的,谁能保证李公子不会愤然离去呢?” “谁又能保证,即便李公子愿意,李城使宁可把儿子锁家里,也不同意呢?” “唯有李公子的健康,握在他们手里,为人父母,短短几个时辰的疼痛,就足让李夫人关心则乱,六神无主,更何况,时不时发作,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李夫人在颜如玉的讲述中眼前发黑,腿有些发软,身子一晃,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这才多久时间,她就受不住,看到儿子生不如死,她恨不能以身相待,那个时候就是让她割自己几块肉她也毫不犹豫。 更何况,只是让丈夫给对方“帮忙”。 她会因为大义,因为官位职责,不去顾及儿子的生死,任由儿子生生疼死吗? 李夫人觉得,她不能。 她做不到。 那结果是什么?就是儿子被人拿捏住,要生便生,要死便死,而丈夫也因此被人牵制住,他们一家人再永无宁日。 思及此,李夫人如何能不后怕? 她稍稍回神,又赶紧站起来:“王妃,那我儿现在……” 霍长鹤道:“王妃昨晚一夜未睡,就在城外庄园,李公子曾去过的地方,捣毁山庄,找到解药,方才给李公子吃下的就是。” 李夫人心头登时一松,跪下就要行大礼。 “王妃救的不是我儿一人,而是我们全家!” 话音落,李铭诚也被人抬了来。 他救火时伤到腿,包扎,上药,药中又有止痛让人昏睡成份,这会儿才清醒,闻听王爷王妃在这里,赶紧命人抬他过来。 “夫人说得极是,王爷,王妃,受下官……” 他挣扎着想起,被霍长鹤按住,颜如玉也扶起李夫人。 “二位不必如此,”霍长鹤道,“本王流放至此,以后就长住幽城,李城使身为副城使,关乎一城百姓安危,本王岂有不管之理?” 李铭诚深感惭愧,这些年和沈怀信明争暗斗,一直处于下风,觉得郁郁不得志,现在想来,身为护城军,最基本的职责可不就是护卫一城百姓。 可笑他一直想着争斗,想权势,却忘记最基本的。 “王爷所言,让下官惭愧,下官以后定当尽忠职守,绝不懈怠。”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尽在不言中。 颜如玉道:“李公子这次痛得狠,难免要休养,多吃些清淡的,养神安眠为上。” 颜如玉思索一下,拿出两枚红果子:“这个给夫人,稍后本王妃会派人送一桶水来,用桶中水,把此果切片煮汤,一日三次,让李公子服下。” “是,多谢王妃,”李夫人赶紧双手接过。 果色红润,饱满紧实,香气扑鼻,闻着就是好吃的果子。 李夫人纳闷,这寒冬腊月的,是什么果子在这个时候成熟,如此鲜艳清香? 从来没见过。 事情交待完毕,颜如玉也确实疲倦,告辞离开。 回到家里,泡个热水澡,倒头睡去。 …… 蓉娘子滚下山坡。 山坡上有厚厚的积雪不假,虽遮住那些尖锐石头,但不代表石头就不在了,她身上被磕出不少伤,衣服早烂得不成样子。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出声,尽力缩紧身子,被山石护住,屏住呼吸。 不远处,山坡上,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真是怪事,方才还瞧着是往这边来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向光看着山坡上滚过的痕迹,嘴角微翘,往下看着大声道:“不会从这里滚下去了吧?” 下面蓉娘子缩得更紧,死死咬住牙关。 这些人从山庄出来,一路追杀她到现,她本就身受得伤,失血过多,好不容易回到山庄,还没顾上休息,又被迫折腾。 这一通下来,早已经精疲力尽,就还剩一口气撑着。 断臂伤口又裂开,血早就浸透纱布,小腿上还被箭划开一道血口子,幸亏当时她躲得快,没有射中,否则,她压根就跑不到这里来。 尽管如此,伤口血肉翻卷,痛得厉害,她全身都在发抖。 心里暗暗祈求,向光可别下来。 此时有人道:“不能吧?这里这么陡,滚下去还不摔死了?” 向光回答:“说得也是,走,去别处找找。” 蓉娘子轻吐一口气,但仍旧没敢动地方。 等了一会儿,脚步声轻轻从上面传来,还是那几个人的说话声。 “我说没有吧?要有早现身了。” “许是我多疑了,”向光往下扔颗石子,“走,去别处!” 这回脚步声匆忙,又等一刻钟,再无人回来,蓉娘子才悄悄出来,看看左右无人,强撑着往前走去。 雪树上的向光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冷知——王妃说得没错,这个女人又狠又能忍,还狡诈多疑,不做点戏,还真骗不住她。 他带人回去复命,后事盯着蓉娘子的事,就交给暗卫。 …… 隐秘山宅中,屋内温暖如春,墨先生穿着一件墨色丝质袍, 带子松松系在腰间,露出白润胸口和平直锁骨。 他一手执着酒杯,慢慢品尝,红泥小火壶里炭烧得更旺,酒壶在上面冒着热气,酒香四溢。 窗外寒气袭人,呵气成冰,不远处的树上冰霜晶莹剔透。 他最喜欢这种极端的天气,如果再有几个马上要冻饿而死,苦苦挣扎的人就更好了。 看着别人生死不能,他在屋里舒适自在,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他心满意足。 饮下一杯酒,浑身发暖。 正要舒服的喟叹一声,外面小童匆忙到门口,躬身道:“先生,蓉娘子回来了。” 墨先生眉心微蹙:“她回来做什么?没召她,她也没有提前来信,私自回来,可是重罪。” 小童头垂得更低:“先生,她受了重伤,一到门口就晕了。” 墨先生沉默一瞬:“现在人在何处?” “就在偏室养伤处。” 墨先生起身,也没换衣服,从旁边大椅子上扯下墨狐大氅披在身上。 “带路。” 第985章 黄金刀 蓉娘子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苍白的脸衬着整个人更加脆弱,像一碰就能碎。 身上衣服破烂不堪,伤口无数,尤其断臂之处,更是触目惊心。 墨先生一见,眉心微不可察一蹙。 他退后几步,低声吩咐小童:“去查,庄园和芙蓉阁现在什么情况。” 小童转身要走,墨先生又叫住:“慢,吩咐下去,庄园和芙蓉阁的人,若是未处理干净的,统统解决掉。” “是。” “通知城内的各个信息点,暂停一切消息传递,除非是有人拿着令牌找他们,即便是有人去找,也要再三核实。” “是。” 小童退走,房间里安静下来,隐约只能听到蓉娘子的呼吸声。 墨先生没再看她第二眼,独站在窗边,看向窗外雪景,方才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蓉娘子这样回来,庄园和芙蓉阁一定是出了大事。 过程是什么,他不想知道,只看结果。 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蓉娘子这样回来,身后会不会有尾巴。 他推开窗子,轻轻拍手。 一名黑衣人无声闪现。 “去查宅子周围,方圆五里,看是否有可疑的痕迹。” 黑衣人点头离去。 墨先生心头极度不满,庄园损失不必说,蓉娘子这样回来,实在是草率鲁莽。 以前看她挺稳重,关键生死存亡之际,却也是先顾自己。 若非看中她的容貌,看中她双身,不会被情所困,岂会用她? 恰在此时,蓉娘子咳嗽两声,幽幽转醒,墨先生没回头。 蓉娘子眼皮轻颤,她记得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倒在宅子门前,只要回到这里,见到先生,什么都值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俊秀的背影,挺拔在窗前,也瞬间进她的心。 遭此大难,浑身伤痛,她都不曾哭过,只这一眼,就泪湿眼眶。 “先生……” 她轻声叫,声音不可抑制地发颤。 墨先生微微闭眼,敛去眉眼间的不耐烦,回身看她时,已经是一脸温和笑意。 “醒了?”他如此问着,却没过来。 蓉娘子挣扎着爬起来,墨先生这才慢悠悠走过来,轻按她肩膀:“好好躺着吧。” 蓉娘子眼角滑出泪来:“先生,对不起……” 墨先生听着她说,拿帕子给她抹去眼角泪:“发生何事?” 他声音轻轻的,动作也是轻的,帕子微凉触感,抚平蓉娘子悲伤激动的心。 想握住先生的手,最终还是没敢。 “蓉儿有负先生所托,芙蓉阁先出了岔子,我觉察出一个信息点有异,镇南王妃曾去过,就想引诱她去芙蓉阁抓住。” “不料想……她竟也是将计就计,”蓉娘子低低诉说,把以往的经过,详细说明。 没有夸大,也没有给自己找借口,说的都是实话。 墨先生静静听着,不惊不怒。 直到听说假山空了,眼神才多少起了变化:“你是说,你之前进去看过,库中东西都还在,不到两刻钟,再回去看,就什么都没有了?” “正是,”蓉娘子点头,“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先生,蓉儿不敢有半字虚言,所说字字是真!若有一字虚假,叫我不得好死。” 墨先生摆手:“我没有不相信你,不必发此毒誓。” 墨先生又问:“这么说来,那些金矿粉也没有了?” 蓉娘子脸色更白,自知这是大错,只能缓缓点头。 墨先生未再多言,沉吟片刻,转身往外走。 蓉娘子不禁慌神:“先生!” 墨先生垂眸,敛去眼中滔天怒意,偏头轻声道:“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叫人来给你治伤。” “你回来时……” “先生放心,我回来时绝无人跟踪!”蓉娘子赶紧道。 墨先生轻颔首,慢步出去。 一出院子,就把刚才给她擦过眼泪的帕子厌恶地狠狠扔到一边。 “可恶!” 心头怒火早就翻涌成浪,连五脏六腑都要烧成灰。 竟然什么都没了! 他花费那么大心血,好容易炼制出来的精矿粉,只需几步就可以提炼成黄金! 就这么没了! 墨先生心头似有猛兽咆哮,几乎不受他控制。 小童迎面走来,墨先生声音里都含着怒意:“那个怎么样了?招了吗?” “回先生,还没有。” “去我房间,取暗格中的刀来。” “是。” 墨先生穿过庭院,到一处冰湖边,踢开地上暗道机关,地上露出一条可通往冰湖地底下的暗道来。 他走入暗道,幽深冰冷,湖中心有一间石室,石室中两根铁链子垂下,锁住一个男子。 此人浑身是伤,头发沾在脸上,鲜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听到动静,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对墨先生扯出一个笑意来。 墨先生没说话,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小童拿来一把特制的刀。 此刀赤金打造,尖端尖锐飞翘,握在手里,像一只展开的翅膀。 墨先生苍白冰凉的指尖掠过刀刃,想起上次收到的密信——镇南王妃有异。 他抬头看男人,声音缓缓:“你骨头很硬。” 男人笑意更浓,又闭上眼睛。 “你姓颜,我认识一个姓颜的女子,以前没觉得,最近越发觉得她不同寻常,就在前些日子,我收到消息,说她有异。” “就在刚刚,我的手下拼死回来告诉我,原本满满一仓库的东西,片刻之间就全消失不见了。” “你说,会不会和她有关?” 男人又睁开眼睛,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诧,猜疑,还有隐藏最深的一丝欣喜。 这些都没有逃脱墨先生的眼睛。 他手中金刀往前一送,扎进男人肩膀,男人痛得一阵战栗,金刀处隐约有烟雾冒出。 “我刚刚很生气,本来是想彻底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可是,刚才看到你的眼神,我又改变主意了。” 墨先生说罢,拔出刀,刀上血珠滚动,本来鲜红血珠,落在刀上却有是暗红,隐约还有幽蓝光芒一闪。 “你得活着,亲眼看到我把她也抓住,就这把刀,把她偷我的东西,都一样样剖出来!” “到时候,再让你和她,一起死。” 男人眼睛霍然睁大。 …… 此时颜如玉还在睡梦中,忽感心口一阵闷痛,不禁睁开眼睛醒来。 这种感觉,好久不曾有了。 第986章 探访 颜如玉没急着坐起来,躺平身体,等心口疼痛缓解,意识进入空间。 这一进来,不禁让她目光一凝。 好好的空间,虽说不似方丈的种田空间鸟语花香,但也是晴朗干净。 现在,却起了层层雾气。 这种情况也有过,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包括刚才的难受,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是在瑞哥儿的亲生父母家里,在那个奇怪的锁着和她容貌相似的石像出现的时候。 那次……颜如玉下意识摸摸额间,一抹红光进入她体内,让她的眼睛瞎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有了透视之能。 这次,颜如玉隐隐觉得,不是好事。 但一时也无法预测,只能期待雾气早点散去。 霍长鹤没在,应该还在外面忙,颜如玉也不急着起,趁这个功夫,把从庄园收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正在收拾,忽然空间震动。 方丈的声音急吼吼进来:“如玉,如玉,在吗?” 颜如玉停下动作:“嗯,怎么了?” “哎哟,我去,我跟你说,我这空间起了好大的雾,能见度不足五米!我现在在这里就是摸索着给你打电话。” “你那边也起雾了?” “也?”方丈敏锐抓住关键,“你空间也起了?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不过,肯定有事发生,”颜如玉比方丈镇定得多,“等等看,你空间里的东西,受影响吗?” 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你等会儿啊,我去看看。”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方丈一边嘀咕,一边摸索到花田泉水近前,“这倒没有,我看花什么的还都挺好,没有败的迹象,泉水也照常流。” “那就观察一阵再说,总比上次差点崩塌要好得多。” 一提起那次,方丈还心有余悸:“对对,你说得对,那回真是差点砸死我。” “对了,你昨天晚上没回来,我也去火场来着,瞧见王爷了,没看到你,你去哪里了?” 颜如玉有点意外:“你去火场了?” “那可不,那么大的火,我能不去吗?幸好你没事。” 颜如玉心头一暖:“我刚开始在,后来去了庄园。” “庄园?”方丈音量拔高,“上回咱们去的那个庄园吗?你一个人去的?” “不是,我带马立羽还有向光他们去的。” 方丈又是一震:“带他们去的?你……把那端了?” 向光是什么人?说是王爷养的私军也不为过。 能带他出去,一定就是用武力去解决问题。 “嗯,不给点颜色看看不行。” 颜如玉说得轻描淡写,方丈却激动起来:“你怎么这样?也不说带上我!” 颜如玉一默,那会儿还真是没想起来带他。 “你不是有更重要,更隐秘的事吗?就没有打扰你,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发现吗?” 她岔开话题,方丈立马就被调开注意力。 “我跟你说,那个大儒,这两天去过一家纸店,纸店!你说他去那干什么?” 方丈语气神神秘秘:“他一不写字,二不着书,三不写信……” “你说的这三样好像是一回事,”颜如玉忍不住打断,“只说他不写字就行。” “这不重要,这是重点吗?”方丈没好气,“你别打断我。 我是说,他有什么需要,要去纸店,还去了不止一次,再说,二公子的店里就有纸,要什么说一声就行了,还用花钱买?” “大儒那人抠得要死,买包子都花三文买俩,绝不花两文买一个,他有便宜不占二公子的,花自己钱去买纸?” 方丈言之凿凿:“所以,我断定,一定有猫腻,然后我就去那家纸店看了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颜如玉捧场问。 “那里面卖的都是高级纸,带暗纹的,带香味儿的,还有带金点点的,反正都很高级,这就更不对了呀,大儒那土得掉渣的劲儿,怎么会和那种东西搭上边?” 颜如玉笑容微收,她那天也是看到大儒进一家纸店,但当时匆忙,她没进去看。 当时也是觉得不对劲,霍长旭的店里就有,如方丈所说,用个几张,不值当买,平时店里送客人试样的纸也不少。 现在听方丈一说纸店里的情况,颜如玉觉得,大儒确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看来得去那家纸店看看才行。 颜如玉思及此,问道:“店里当时什么情况?有几个伙计?掌柜的可在?” “在,有两个小伙计,一个掌柜的,还有个账房,穿得都是人模狗样,说话也很客气,倒没有狗眼看人低,我只看不买,他们也没摆脸色。” “但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不对劲,那地方太雅了,和大儒完全不搭调。” 颜如玉觉得方丈说得有理,就像普通人去奢侈品店,能去吗?当然能,但光看不买,还不只去一次,这就有点意思。 而且大儒也不是风雅的人,就像平时喜欢穿家居服的,人家自己不讲究,就图个舒服,可突然有一天隔三岔五去lv,这就不对劲。 “你现在有空吗?”颜如玉问。 “有啊,怎么?” “收拾一下,我们去纸店看看。” “好嘞!” 颜如玉退出空间,下床换身衣服,穿得比平时略富贵些,妆容也没刻意变,一会儿出去戴个帷帽就行。 刚收拾好,霍长鹤从外面进来。 “醒了?”霍长鹤打量她,“要去哪?怎么想来穿这身?” 这衣服还是大夫人给做的,颜色艳,还用了不少金线,除却刚过年那几日穿过,颜如玉平时很少想起来穿。 “好看吗?” 霍长鹤浅笑:“当然,玉儿穿什么都好看。” “我要出去一趟,王爷有没有空一起去?” “有,去哪?” “纸店。” 她一说,霍长鹤就明白过来。 “好,一起去。” 霍长鹤不能戴帷帽,颜如玉给他换了衣裳,脸上简单易个容,两人一起出去。 到院子外,方丈也装扮好,穿锦袍,戴个帽子,看不出是僧人。 “你就当是我们的管家,在前面引路。” 方丈没想到霍长鹤也去,本来还想装个叔叔什么的,现在霍长鹤去,只有当管家的份儿。 无声翻个白眼,点头答应。 到纸店门口,颜如玉先在马车里看了一会儿。 第987章 纸店 一连近半个时辰,这家纸店进去的客人不超过二十人,拎着纸出来的,不超过五人。 颜如玉做到心里有数,下车。 方丈走在前面,一上台阶,戏精就开始上身。 “老爷夫人慢点走,”他笑眯眯地挑帘。 颜如玉嘴角带笑,走入店中。 这小店不算大,但装修得很不错,如方丈之前所说,这里卖的纸虽然种类不少,但都是高级类,每种都放在专门打造的小展柜上,还摆出不同的造型来。 这屋里没有别的熏香,单是这些纸香,就足以让人沉醉。 颜如玉琢磨着,让霍长旭的店铺另弄这么一个柜台也不错。 心思略一偏,正在拿着鸡毛掸子打扫的小伙计赶紧上前来。 “客官,想要哪种纸?” 方丈道:“这是我家老爷和夫人,都是爱书画的文人雅士,听说你们这里的纸不错,特意来看看。都有哪些种,你给介绍介绍。” 小伙计一看颜如玉的打扮,衣裙华贵,仪态出众,虽然戴着帷帽看不到脸,但也足以说明是贵人。 她身边的霍长鹤挺拔似松,锦袍大氅,哪样也价值百金。 小伙计不敢怠慢,暗自欢喜今日来了大主顾,赶紧开始介绍。 “客官看这一种,这种有桂花香气,乃是中秋时节采的金桂……” 颜如玉握握霍长鹤的手:“夫君先听,我随意逛逛。” “好。” 颜如玉在其它地方小逛,若驻足看,或是轻闻,小伙计在那边给霍长鹤介绍,就不能顾及到她。 颜如玉随意一走,基本就能断定,这家店面对的客户,就不是一般人。 休说是寻常读书人,就是以前的霍长旭,司马家的少爷,恐怕这店里的纸也不能随意不限量的买。 倒也不是买不起,而是没有必要。 除非有个什么重要事宜,需要用特殊的纸写一写,或者是写点请柬,制些贵签什么的倒是有可能,又或者是大婚,下聘,写婚书,聘礼单等等。 按说这些纸应该会在普通纸店,平时收着,有人来找再卖,而不会单独这样做生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颜如玉不管是什么妖,今天都必须把妖捉住。 正在看,后面有人一挑帘,一个小伙计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出来。 颜如玉看方丈一眼,方丈凑过来,微微点头,小声嘀咕:“这就是掌柜的和另一个小伙计。” 这店里一共就三个人,是方丈老听好的了。 新出来的小伙计见颜如玉跟前无人,赶紧笑着过来招呼。 “夫人,可有满意的?” 颜如玉目光往下一掠,小伙计穿着棉靴,靴尖底部还有没化开的雪,边沿上微褐色的泥。 这是出城去了? 颜如玉不动声色:“这些纸都不错,不过,我想要一种特别的,不知你们能否定做?” “能,能啊,”小伙计点头,“我们什么都能做,只要您说出条件,都可以。” 颜如玉略沉吟:“话可不是随意说说,纸能不能做好,我得看看你们做纸用的什么工具,我自己有做纸的法子,就是因为太麻烦,不想做,才想找人做。” 小伙计没有怀疑其它,浅笑道:“好,我们的工具就在后院,您随小人来看看?” 颜如玉看一眼方丈,方丈立即道:“我陪夫人同去。” 霍长鹤往这边看一眼,颜如玉点点头,跟着小伙计去后院。 后院干净宽敞,青石地砖,扫得干净,没有残雪,更同有污泥。 方丈走在颜如玉身侧,小伙计在前面带路。 小伙计一指西厢房:“就是这里了,夫人请看。” 厢房门打开,屋里放着些工具,小伙计没再往里走,颜如玉压根也不懂这些。 “谁来做纸?做纸的师傅呢?” 小伙计站在门口道:“夫人不必担心,做纸的都是老师傅,今日有户人家也想做纸,为公子大婚做些特别的,请了师傅上门去看。” 颜如玉迈步进屋,小伙计没想到她还会进屋,愣一下,赶紧跟进。 方丈也进来,反手把门关上。 这就有点不对劲。 颜如玉抬手,在其中一件工具上一抹,指尖上有淡淡灰尘。 “你家师傅有多久不做纸了?” 她声音戏谑,小伙计转身要往外走,方丈把门挡住。 “夫人不是来做纸的?” 颜如玉嗤笑:“你们也不是做纸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伙计咬牙:“夫人何意?小店就是做纸卖纸的,夫人若是不信我们,大可以离开。” 方丈挑眉:“你给我说话客气点!” 小伙计气笑:“我不客气?二位,自从你们进来,我哪句不客气?你们非在这里找毛病,还不相信小店,谁能有办法?若不是真心买纸,就请出去吧。” “一个伙计,口气倒挺硬,”颜如玉语气淡淡,“既然你觉得我们不客气,好,那就不客气到底。” 店里霍长鹤算计着时间。 约摸一刻钟,他拧眉道:“怎么我夫人还不出来?” 掌柜的也觉得时间有点久,示意小伙计:“你去看看。” 霍长鹤道:“不必,我亲自去找。” “客官,在此稍候即可,让伙计去即可……” 掌柜的话没说完,霍长鹤不悦打断:“我夫人去这么久,我能安心等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黑店?这样,你随我去。” 掌柜的尴尬笑笑:“客官哪里话?小店是正经生意人,怎么会是什么黑店?” 霍长鹤不理他,大步往后院走,掌柜的赶紧跟上。 院子里空无一人。 霍长鹤怒道:“人呢?” 掌柜的也不明所以,人怎么没了? 此时,厢房中有动静传出来,掌柜的赶紧过去,霍长鹤故意的落后一步。 掌柜的刚一推开门,霍长鹤在后面一脚把他踹进去,随后跟上,把门关好。 掌柜的被踹得差点摔倒,惊呼声还没出口,抬头看到眼前情景,一脸惊愕。 小伙计被捆在椅子上,嘴里堵着,颜如玉在站在一旁,方丈手里拿着把匕首,抵在小伙计颈侧。 掌柜的忍痛起身,勉强挤笑都挤不出:“这……这是何意?有话好好说,不知几位是要什么?钱还是物,都好说。” 方丈冷哼:“这是把我们当成打家劫舍的了?” 霍长鹤在他身后道:“钱物我们有的是,不需要你的,只问你一件事。” “您说。” 第988章 身份揭穿 颜如玉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一张人像。 栩栩如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大儒。 “认识他吗?” 掌柜的眸子一缩,略一犹豫还是没否认:“有印象,好像来买过纸。” 顾蓉蓉短促笑一声:“掌柜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到底是谁的人?直说吧。” 掌柜的挤出个笑:“东家姓陈,不是本地人,就是派我二人来管理生意。不知哪里冒犯了夫人……” 颜如玉把画像收起来:“生意?你们这店里的生意一天能出几单?赚多少?房租几何?你们东家是傻还是痴,让你们做这种买卖?” “还是说,你们不在乎赔嫌,别有目的?” 掌柜的额头渗出薄汗来。 大儒今天有点不安,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心惊肉跳。 捏着刚得来的消息,安慰自己,一定是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过了今日,得好好休息一下。 一进纸店,店里正在清扫的小伙计看过来。 店中有三人,两个伙计,一个掌柜,其中掌柜的和一个伙计是一起的,另一个伙计是本地招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这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大儒若无其事问道:“掌柜的呢?” “您来了,掌柜的和小李在后面。”小伙计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带您去。” 大儒摆手:“不用, 我自己去,你忙吧。” 他也算是老主顾,而且和掌柜的关系不错,小伙计也没有客气,由他自己去。 后院里挺安静,厢房中有点小动静,平时他们见面商谈也是在这里。 大儒也没多想,上前敲门,没等里面应,他自顾推门进来。 这一进来,瞬间愣住。 里面的人他都认识: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捻着纸张看的,是颜如玉;她对面坐着的是霍长鹤,虽然易了点容,但也能认得出;站在一边的是方丈。 再看另一边,被绑着的是掌柜的和伙计。 大儒张张嘴,声音都卡在喉咙里,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颜如玉抬头看他,似笑非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大儒心说哪里是不知道,分明就是知道了,到这里来堵他。 大儒苦笑:“王爷,王妃,他们不是恶人,不如放开说话?” 霍长鹤冷笑,眸光比冰还冷:“你还有闲心管他人?不如先顾你自己。” 大儒叹口气,掀袍子跪下去:“王爷恕罪,隐瞒身份实在是不得己,主子交代,我也不敢不从。不过,主子也无恶意,只是不想给王爷添麻烦,是我愚笨,办事不利。” 霍长鹤眸子微眯:“你主子是何人?” 大儒伸手入怀,方丈在一旁喝道:“他要拿枪!” 大儒:“??” 颜如玉:“……” 方丈:“不好意思,说错了。” 大儒把一个小布袋拿出来,小布袋灰扑扑的,看着并不起眼,里面装的似乎也不是银子。 大儒没把东西取出来,双手奉上。 霍长鹤把小布袋接过,手指一捏,猜测大概是什么,但是打开面袋,看到里面的金黄色,还是愣一下。 他猜到是令牌,没想到竟然是这种颜色。 这是皇族才能用的。 霍长鹤把令牌递给颜如玉,颜如玉抽出一半,诧异道:“你是六皇子的人?” 大儒点头:“回王妃,正是。” 霍长鹤低声道:“六皇子的母妃,姓陈。” 刚才掌柜的说了,东家姓陈。 “他们二人是从其它地方调配过来的,”大儒接过话说,“是在王府被判流放当天夜里,六皇子命人执信去了离幽城最近的地方,掌柜的和小李接到信就到这里来,就是想着先安定下来,暗中打探情况,若有朝一日,王爷有麻烦用得着他们,也好出手相助。” 霍长鹤一愣,王府被判流放当夜?六皇子就开始为他筹划安排? “主子说了,他虽然人微言轻,没什么话语权,但手底下也些忠诚的人,陈家人这些年也出了些力,不怕王爷笑话,主子府里的开支用度,单靠那点俸禄哪里够?多亏陈家有些生意,时常补贴。” “主子说,王爷的安全最重要,若是王爷在此处不好度日,就让我等出手相助,如果王爷神武,能变逆境为顺境,那我等就是蛰伏不用表露身份。” 大儒目露钦佩:“事实也被主子料中,王爷王妃同心协力,不但没有困境,反而事事都摆得平,所以我等也按照主子吩咐,没有表露身份。” 霍长鹤心头微震,自从王府获罪以来,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人他见过太多,但忠义之士,重情重情的人也有很多。 但六皇子身为皇子,本身就不受宠,却为了他,偷偷安排这些,要知道,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却极费心神,也要冒极大风险。 一间小铺子,一个小信息网,看得见的两三人,看不见的是更多人背后的努力。 更别说一旦被皇帝得知,知道自己的儿子,暗中与自己作对,是怎样的勃然大怒。 六皇子本就势微,他能不能承受得住皇帝的怒火,都未可知。 霍长鹤沉默不语,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颜如玉也极感意外,很受触动,但她比霍长鹤更理智。 颜如玉问道:“令牌是六皇子给你的,那你那个布褡子,是哪里来的?别说是你捡来的。” 方丈道:“就是那个上面有图案的,别装想不起来。” 大儒微愣一下:“那个?那个确实是我的,也确实很久远了。” 大儒撸起一点袖子,露出左小臂,在手肘部位,有一个小小的青色纹身。 只有一个钩,像是一个蝎子钩。 颜如玉微蹙眉,没有说话,等着大儒自己解释。 “我呀,”大儒自嘲笑笑,“我父亲是汉人,我母亲是苗人,我在苗疆长大,小时候不懂事,就是觉得父母话少,尤其我父亲,几乎不怎么说话。” “每到中秋或者过年,他就眺望着一个地方,我问过他在看什么,他也不说话。” “后来长大一点,我才知道,他是在想家。” “他是被我母亲相中,用情蛊强行留在苗疆,而非自愿。” “后来他决心逃走。” 第989章 男人之间的情谊 大儒叹一声。 “中了情蛊怎么能逃得走?半路上,他就蛊发而亡,我母亲带人找到他的时候,尸首都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大儒顿了顿,颜如玉微微打个寒颤,霍长鹤察觉到,轻握住她的手。 大儒张嘴又想说,霍长鹤打断:“说你吧,你父亲的事不用细说。” 大儒张的嘴又闭上,想了一下才说:“后来我也对苗疆从骨子里厌恶,但我又小,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 “我那时也怕,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对我…… ” 大儒感觉霍长鹤的眼神又变冷,他后知后觉地发现,王爷似乎不爱听这种细节。 便又说:“一直到二十来岁,要娶妻的年纪,我不想步父亲后尘,不想娶苗疆女子,我就对母亲撒了个谎,说我想做大蛊师,大蛊师自己是做不成的,得需要出去历练。” “我能感觉到,我母亲其实一直都挺遗憾我天资不够聪颖,大概觉得我这方面像我父亲,所以,当我提出想做大蛊师的时候,她觉得我是上进了,很快同意,还给我准备东西。” “我心里雀跃,渴望离开苗疆,但等我出门的时候,我母亲却找了一个人同我一起去,她说因为我资历浅,想找人照顾我,其实也就是监视我。” “我不想,但也没办法,只能先离开了再说。” 颜如玉听着,隐隐预感到,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她指指旁边椅子:“你起来说话。” 大儒还跪着,正沉浸在往事中,颜如玉一说,他回神,周身的伤感也退去一些。 “谢王妃。” 他直起身,但没敢坐。 “我曾观察许久,确定自己没中蛊,才敢提出出行的要求,后来走出寨子,离开百十里左右,我才惊觉自己身体不适,那个与我同行之人,也并非单纯是为了监视我,而是为我缓解疼痛。” 大儒自嘲笑笑:“王爷,王妃,我那时真是心念俱灰,很想死。” “我也差点就自尽,是那个陪同我的人救下我,他说会帮我解蛊。” “我相信了他,也给了自己一次机会,过程多艰辛,但庆幸的是,我活下来了,而且再也没有回去。” 大儒重重叹一口气:“后来我遇见主子,也是差点死的时候,他救了我,并赐姓司马,他说京城不好,和苗寨一样,像个牢笼,他让我离开京城闯一闯,我就到这边了。” “后来又接到主子来信,说王爷一行要被流放幽城,让我半路接应接应,我也不知王爷会走哪条路,好在主子说,不着急,若有需要,暗中相助就行。” “我想了想,一路上这么走也怪没意思的,就装成说书人,谁知道说的不怎么样,哪哪都不让我说,后来还是遇见小哥几个,那时也不知道竟然是王爷的人,知道以后也是惊叹这就是缘分。” 大儒说完,霍长鹤把事情前后串连起来想想,也没什么明显漏洞。 大儒看一眼掌柜的和小李:“王爷,不如先放开他们两个,他们这里有来往书信,还有主子信物,绝无虚假。” 这倒是可以证明身份,比大儒的话还要管用些。 霍长鹤刚刚试探过,掌柜的和小伙计有点武力,但也是一般,不怕他们翻出天去。 点头答应,把他们解开,二人也是乖觉,扯到嘴里的布赶紧叩首见礼。 “拜见王爷,没认出王爷王妃,是小人的眼拙,请王爷王妃恕罪。” “罢了,信物拿来,本王瞧瞧。” 掌柜的不敢多言,赶紧起身,把墙角处的一块砖扒开,从里面拿出个布包,里面放的除了一块令牌,还有一块玉佩。 这两样霍长鹤都认识,的确是六皇子的东西。 “还有一封信,”掌柜的垂首恭敬,“主子说,如果有一日王爷找来,让小人把信交给王爷。” “去取。” 掌柜的告退出门,不多时取来个盒子,这小盒子精致,却没锁孔。 颜如玉正纳闷,掌柜的对霍长鹤说:“王爷,麻烦把玉佩给小人。” 霍长鹤把玉佩还给他,他把盒子翻过来,底部有一个凹槽图案,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玉佩一放上去,才发现是玉佩的外轮廓。 玉佩即是钥匙,玉佩一放,盒子中间“咚”一声微响,弹出一封信来。 掌柜的把信双手递给霍长鹤。 颜如玉先伸手接过,指尖触及之后,一切正常,没有预警。 她不得不小心,万一信被人动过手脚,上面有毒呢? 霍长鹤看信皮,的确是六皇子的字迹。 他看信,颜如玉对那个盒子有点兴趣。 “盒子方便给我看看吗?” 掌柜的赶紧递过去:“当然,王妃请过目。” 盒子也就比手掌大一点,古香古色,四角包金,边缘一圈浮雕花纹,实在精致。 霍长鹤把信看完,交给颜如玉瞧。 她一目十行,六皇子在信中说,让霍长鹤莫要误会,安排人手并非是要监视他,只是当时事发突然,不知他们在幽城的情况会如何,若是一切顺利,那他回头就写信让掌柜的他们退走,如果不是很顺利,无论是银钱还是别的什么需要,只管向掌柜的开口。 颜如玉心中难免触动,据霍长鹤所说的情况,六皇子自己处境都不太容易,别说太子,就是寻常的王爷他都比不了,像方才大儒所说,六皇子那点钱,连自己王府的开销都支撑不了,还得靠外祖家做点生意来贴补。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着霍长鹤,想尽一点微薄之力。 这大概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吧。 颜如玉想着,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一点回报。 思及此,颜如看看着霍长鹤道:“人既然在这里,就别让人家折腾了。” 霍长鹤懂了她的意思,内心也没想过让六皇子的人就这么撤走。 “好,听王妃的。” 颜如玉问掌柜的:“你们把纸的价格定高,品质拔高,就是不想做成真正的生意,门前迎来送往,不方便做打探消息,传消息的事。” 掌柜的眼神惊叹,垂首道:“是,王妃睿智。” “既然现在王爷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以后就正常做生意吧,你们也不用再打探其它的,如果王爷有消息让你们传回京城,那就再启用,平时就和正经店一样。” 掌柜的心里高兴,他自然也是不想走的,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而且已经表明身份,镇南王人为又好,在这里也能得他庇护。 “主子……” “本王会写信,这你不用担心,”霍长鹤接过话,“至于你们的生意,听从王妃安排,所得收入到时候听从永王支配。” 掌柜的心里欢喜又多一重,关于镇南王妃的传闻他们可听了不少,别的不说,挣钱做生意那是一把好手。 流放队伍一入城,那气派,就足以说明问题。 “是,听王爷王妃吩咐。” 颜如玉把手里东西还给他,目光掠向大儒:“你这两日来这里次数增加,是因为什么?” 第990章 下落 要不是大儒这几日连续到这里来,颜如玉也不会碰见,方丈也不会跟进纸店。 大儒听颜如玉一问,这才发觉问题出在哪里,他也没有隐瞒:“王妃有所不知,我这些日子在打听关于大成九公主的事,因为她要与主子联姻,所以,有点她的消息,我就过来和他们说一声,商量一下。” 原来如此。 霍长鹤接过话道:“这个九公主的事,你以后也要报予本王知道。” “是。” 大儒轻吐一口气,心头的石头落地,他一直在发愁担忧,此事事关主子一辈子,能不能娶到一位好王妃,对主子来说非常重要,要是真的与九公主联姻,恐怕…… 大儒不敢细想,不过,现在既然镇南王也要消息,就是想管,他就觉得,这事稳了。 颜如玉问道:“那现在查到什么消息了?” “这位九公主在大成很受宠,是大成国主最疼爱的嫡出小女儿,仪仗队伍,嫁妆队伍自然也是威风得很,队伍浩浩荡荡,想不知道消息都难。” 大儒语气中难免夹杂着对九公主的不满:“据说是水土不服,到边关时就病了,在休养几日。” 霍长鹤这边也派出人手,根据九公主队伍的动向时不时传回消息。 前些日子的消息和大儒说的一致,也是说病了,要休养。 厢房里冰冷,也没个火盆取暖,此时坐久了颜如玉有些腿凉脚麻。 该问的已经问完,霍长鹤道:“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们还照常,待王妃有了想法,再听王妃安排。” “是。” 霍长鹤和颜如玉带上方丈回去,大儒也没了心头重担,也快步跟上。 车里温暖,霍长鹤给颜如玉的小手炉也换了新炭,指尖重新恢复热度。 颜如玉问大儒:“你身边那个盯着你的苗疆人呢?他又回去了?” 大儒摇头:“并没有,他放过我,还怎么能回去复命,我很感激他,想让他和我一起走,但他没有同意。他的意思是,他与我不同,身上也有与苗寨割不断的联系,说我已经摆脱,就去找自由。” “我当时很难过,”大儒叹息一声,“本想着再劝劝他,结果第二日才发现,他悄悄离去,不辞而别,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颜如玉沉默一瞬,又问:“那你后来可曾见过苗疆人?” 大儒抿唇不语,但这个样子已经说明问题。 霍长鹤目光泛凉:“实话实说即可。” “不瞒王爷王妃,我曾见过一个大蛊师,我还……”大儒语气浮现恨意,“我还把他抓住了。” 颜如玉诧异:“抓住?”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沈府的那个大蛊师?” 这次轮到大儒诧异:“王妃知道他?没错,就是他!我怀疑当年我父亲的死与他有关 ,我虽然蛊术不如他,但我知道怎么克制,他没有防备,我趁他出沈府的时候制服他,不算难事。” “你把他他安置在哪里了?可还安全?”冷星赫问。 “我租了处破房子,平时没人去,没问题的。” 但冷星赫还是觉得不安全,方丈都能跟着他找到纸店,若是被有心人盯着,难说不会泄露行踪。 “玉儿,我先送你和方丈回去,我带大儒去把那个家伙挪到小院。” “还是有人看管比较放心些。” 颜如玉深以为然,本来就一直纳闷,沈怀信倒了,大蛊师却不知所踪,她一直头疼此事,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是被大儒误打误撞,把人抓走了。 回到家门口,霍长鹤扶颜如玉下车,看着她和方丈进门,才又转身上马车。 马车内,大儒和霍长鹤面对面坐着,之前有颜如玉在,他的感受不太明显,但现在颜如玉一走,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霍长鹤的压迫。 “司马儒,”霍长鹤开口。 大儒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 “王爷有何吩咐?” 霍长鹤缓缓道:“是永王让你来的西北,还是自己想来这里?” 大儒张张嘴,霍长鹤又道:“你想好了再说。” 大儒舌头打了一下结:“回王爷,当时主子说我孤身一人,又不全是汉人血统,生存不易,想让我也有个照应,确实给了几个地方,让我选择。 西北是其中之一,的确是我自己想来的,我原来在苗疆,实在不喜欢那里,我想着西北虽然气候不好,地广人稀,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容易被他们发现。” “而且,我私心觉得,苗疆那些东西,也不适合在西北生活。” 霍长鹤无言,但气压不减,他不声不响,反而让大儒更加感觉气息艰难。 霍长鹤不能不多心,如果是永王派大儒来西北的,那时他还未获罪,王府也没有被流放。 霍长鹤不想怀疑六皇子,但他毕竟是皇帝之子。 现在听大儒这么一说,霍长鹤紧绷的心微微松开——他当然也希望,六皇子的重情重意,是真的。 “那个纸店只是个联络点,他们在城外,还有人手,对吗?” 大儒赶紧点头:“是,是陈家的人,陈家的生意虽然不算大,但也经常送货送消息,主子的信件又不能走驿站,他们是最稳妥的选择。” 霍长鹤缓缓点头,涉及到陈家,那就是六皇子的私事,他就不再多问。 “以后你这层身份,就不要对他人提起,你就是王府的人,明白吗?” “是,我明白。”大儒忙说。 “还有,如果有苗疆人的消息,想找你,或者是你见到什么人,哪怕一丁点的线索,怀疑,就是但凡有一点与他们相关的,你第一时间要告知本王。” “不要自行判断,事大还是小,重不重要。” 大儒见他神色凝重,而且之前在提起苗疆时,似乎也很不悦。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一点大儒觉得王爷和他一样,都被苗疆深恶痛绝。 “王爷放心,此事我牢牢记住,一定做到。” 这个保证下完,大儒明显感觉到霍长鹤的气压收了收,他缓缓吐口气,从车窗往外看。 “就要到了,前面小胡同停车。” “王爷,得在前面下车,小胡同太窄,车进不去。” 霍长鹤点点头,没有言语。 马车停下,霍长鹤跟着大儒往里走,到最里面的小院子门前停住。 大儒清清嗓子,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说:“王爷,这里面有点脏乱,您多担待。” 霍长鹤并不以为然:“无妨。” 推开门进去,霍长鹤才知道大儒说的脏乱是什么意思。 这哪是有点脏乱,这是特别脏乱,简直不能用脏乱来形容。 第991章 你想活命吗? 霍长鹤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暗自庆幸——幸亏没让颜如玉来。 院子里洒了不少暗红色的东西,乍一看凌乱不明所以,细看应该是一个什么图案。 而且这暗红色的东西…… 霍长鹤心里有个猜测,又但愿不是。 大儒一直走到一个破屋子前停住。 “王爷,他就在里面。” 霍长鹤还真没见过这个人长什么样,只见过苗苗那种奇特的装扮,想必此人也是一样。 正想着,大儒推开门。 霍长鹤:“……”那是个人? 一团黑乎乎,脏七乱八的东西缩在地上,周围也是古怪的图案,也是暗红色,不过,这里的能明显闻到血腥味。 此人身上头上,全都被淋了暗红的东西,厚厚的一层,别说原来的模样,霍长鹤连他的头脚都分不清楚。 大儒在一旁说道:“王爷,像他这种人,就得用这种方法,这些黑狗血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 得,霍长鹤本来还期待不是,原来真的是黑狗血。 霍长鹤看他一眼,大儒赶紧说:“我没杀狗,不是我杀的,狗血是找别人买的,要不然也是被倒掉。” 霍长鹤没说话,低头看着大蛊师。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大蛊师抬起头来。 他的脸……罢了,别说脸了,只能看清一双眼睛的眼白。 霍长鹤看一眼就不想再看,问大儒:“要是把他弄走,也得弄血画那些图?” 大儒认真点头:“是,所有的布置,都得重新来一遍,一是怕他怕,二是有可能会害人。” “他们手段多,而且隐秘,很多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害了。” 霍长鹤一听这话,就打消了要把大蛊师带去小院的想法。 不如还是在这里,让暗卫换班,过来轮流看守,要真弄过去,暗卫们也多数不懂这些东西,万一全都被害,一锅端,那麻烦可就大了。 霍长鹤想了想,又问:“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能这样?太恶心了。” 大儒略一思索:“也有,不过,要找另一位蛊师,由他来操作,到时候让此人听从于他,就能解决。” “另一位蛊师……” 霍长鹤想到苗苗。 蜷缩在地上的大蛊师声音低沉暗哑:“闭嘴,你这个苗寨的叛徒! ” 大儒冷哼:“你们这些人,仗着这些东西胡作非为,不管别人的意志,强行控制,我只是不想和你们一样,又不是犯了天条,我自己的命,为什么不能自己作主?” 霍长鹤看他一眼,头回觉得,他说话有点像大儒。 自从进来之后,大蛊师一言不发,但当听到大儒刚才的制衡办法,才出口制止。 由此看来,大儒说得办法是对的,可以行得通。 就是不知道苗苗愿不愿意,这不是简单的帮忙,出个法子解决一点问题,而是需要长久制衡。 “你跟我出来。” 大儒随霍长鹤到院子里,关上房门。 霍长鹤道:“这个院子你租了多久?” “三个月,这破地方也没人住,我看过,四周也没有邻居,我也怕那些血腥味让人闻到, 被人发现事小,万一被他害了人,那也对不住人家。” “我怕租时间长了,引起别人怀疑,所以就暂定三个月,我跟房主说,就是想在这儿写个书,偷摸的,家里婆娘不让弄,又没多少私房钱,才租这里。” 霍长鹤浅笑:“你倒聪明。” “本王先派两个暗卫过来,协助你,一定要把他看牢,租房的钱双倍给你。” 大儒脸上带笑:“不用不用,我有钱,之前银锭小哥他们几个帮我说书,可挣了不少,还没花完。” “给你就拿着,你应得的,本王尽快找个蛊师,看人家是否愿意,如果愿意,万事皆消,如果不愿意……你就要多辛苦些。” 大儒拱手道:“愿为王爷分忧。” 事情说定,霍长鹤把马车给大儒,他独自去小院安排暗卫。 “王爷,”众人过来见礼。 霍长鹤颔首道:“有件事,需要六个人,分成三班,轮流看守一个破院子里的人。你们谁手上没有正进行的紧要事?” 他们一共十三人,除了去跟着蓉娘子的三人还没有回来,十人都在这里,而且大多没什么紧要事。 芙蓉阁被烧,晚摘星易主,小吃店的人也抓了,原来的暗卫都撤回来。 “王爷,我们去。” 霍长鹤选了六个,至于怎么轮班,让他们自己安排。 正要再叮嘱几句,告诉他们那不是个常人要小心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喊。 但距离有点远,声音也不算大,听不清喊的是什么。 “是谁在叫?” “回王爷,是那个芸姑姑,被王妃的侍女带回来,醒了以后就一直不安分,乱叫,没人理她。” 当时把这几个人关进来的时候,颜如玉曾吩咐,不用理会,只要跑不了,随他们,闹腾得狠了,就不给饭吃。 “是她,”霍长鹤冷笑,“本王去看看。” 叫喊的人,的确是芸姑姑,被琳琅从小吃店扛回来的时候,她还没醒。 本来在小吃店里被“迷晕”的是琳琅,是她拖着琳琅去了暗室夹层,满心欢喜期待地等着见主子。 可一转眼晕的人变成她,等再醒来时,她又回到这个院子里,一瞬间的恍惚,还以为是在做梦。 当确认不是做梦之后,她又想不起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就开始郁闷,发疯。 本来想把看管她的人招来,套套话,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根本没人理她。 也没人给饭给水,她从回来以后,一直饿到现在。 力气没了,嗓子也哑了。 正值绝望之际,院门终于开了。 这次霍长鹤没戴面具,但芸姑姑凭借他一身气度风华,还是认出了他。 “是你?”芸姑姑立即打起精神,“仙桃呢?让她来见我!” 霍长鹤面无表情:“仙桃是谁?” 芸姑姑一愣,脸上浮现诡异的笑:“你不知道?或者是那个小贱人在外面改名字了?” “实话告诉你,你宠爱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好货色,她就是来害你的!” “你想活命吗?想的话就听我的,我有救你的办法,我还能揭穿那个小贱人的真面目。” “让她来!” 第992章 你才是猎物 霍长鹤面无表情地看着芸姑姑。 “我为什么活不了?” 芸姑姑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他几眼:“你为什么活不了?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仙桃的猎物。” “哦,或者她在你面前不是仙桃,她就是你在舞坊认识的那个小贱人。” 芸姑姑故作神秘,声音低沉:“她在你身上,下了蛊毒。知道什么叫蛊毒吗?就是各种奇奇怪怪的虫子,在你身体里……” 霍长鹤微蹙眉,别的不说,这女人倒是挺会恶心人。 芸姑姑见他表情变了,越发得意:“我有办法救你,但你要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去那个小吃店。”芸姑姑微顿,又继续说,“还有,我要见仙桃。” “小吃店是去不成,”霍长鹤语气淡淡,“不如让你先见个人。” 话音落,小吃店的老婆婆被推进来。 老婆婆自知败露,又看到芙蓉阁烧了,此时倒是老实。 看到她,芸姑姑先是错愕,继而是震怒。 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那个贱人把你也抓来了?她这是背叛了主子?她怎么敢!” 老婆婆低头挣她的手,眼角余光瞄向霍长鹤,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芸姑姑却不肯撒手,手上反而越发用力。 “说话呀,是不是?” 老婆婆不耐烦道:“说什么?你放开我,别拉着我!” 芸姑姑咬牙切齿:“你这是怕了?真是没用!你怕那个小贱人,我可不怕!她有什么?无非就是仗着外面的男人宠她。” 芸姑姑哼笑,斜眼看着霍长鹤:“可这男人的宠爱,说没就没。” “除了你的蛊毒,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问你,你有没有见过仙桃上妆?一定没有,对吧?” “你可以偷着看看,你要提出来,她肯定不会让你看,你想想,这是为什么?想不出就偷看,绝对会有惊喜。” 她说罢,又笑起来。 霍长鹤无声冷笑,芸姑姑挑眉:“你不信?我跟你说,她的脸呐……那就是一张画皮!” “你说的是什么仙桃?” “对,没错,让她来……” “她死了。”霍长鹤言简意赅,“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叫什么,但是她死了。” 芸姑姑愣住,眼睛圆睁,又爆出喜色:“好,好,死了好!活该!” “那这样就省事了,你,放我出去,给我准备车马银钱,我可以给你解蛊毒。” “你怎么解?”霍长鹤问。 难道,这个女人还知道其它的大蛊师在哪里? “这你不用管。” “若真与我有关,我凭什么不管?车马银钱,你说要就要?还不让我管,当我是什么?” 霍长鹤声音泛起凉意,威严自生。 芸姑姑心意一凛,也知道这个男人不寻常,可是,她也没办法催动他身体里的蛊毒,不能让他亲身体验一下。 她略一思索道:“这样吧,等我到了地方,我可以让你见一下我主子,主子自然有办法。” “也就是说,你没有。” 芸姑姑一噎:“我虽然没有……” “你没有,那你张狂什么?” 霍长鹤打断,说到此处,也能看出来,这个女人再无一点用处。 她身上原本藏着的那点东西,都是有关姜羡鱼的罪证,已经让颜如玉交给蓉娘子。 “我说了,我能带你让我主子,否则,你以为我主子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确实不能,”一道清冷声音响起。 霍长鹤回身,见颜如玉迈步进来,赶紧迎上去。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么过来了?” “暂时也没什么事做,我原也是想着把他们的事料理了,到了才发现你也在。” 颜如玉看向芸姑姑,勾唇笑笑,这笑中满是讥讽嘲弄,芸姑姑心生警惕。 “你是谁?” 颜如玉没说话,手掌一翻,拿出一张面具。 芸姑姑一愣,惊讶道:“这……你到底是何人?” “我就是你要找的仙桃,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颜如玉漫不经心道。 “不可能!仙桃的脸我还不知道?她的脸早就不能看了,绝不是你这样,”芸姑姑一怔,狐疑问,“莫非,你这张也是面具?” “当然不是,这张脸是天生的,方才王爷不是说了吗?仙桃已经死了。” “那个贱人该死!”芸姑姑咬牙切齿,猛然又顿住,瞪大眼睛看霍长鹤,“他是谁?什么王爷?” 颜如玉似笑非笑:“怎么,还不知道吗?这位就是镇南王。” “镇……”芸姑姑惊愕,脸色上表情变幻,忽疑忽信,惊后又喜。 “你竟然是镇南王?仙桃那个小贱人,竟然有如此本事!呵呵,她还死了,活该把这个大便宜让给我!” 芸姑姑上前一步,眼睛闪着光,像饿狼盯着猎物:“王爷,你要想活,就跟我去一个地方,你体内的蛊毒,我保证给你解了。 ” 霍长鹤:“……” 颜如玉微挑眉,霍长鹤怕她急,赶紧说:“不是,她以为我也是仙桃的猎物。” “难道不是?”芸姑姑反问。 “当然不是,”霍长鹤懒得再听她疯言疯语,“本王从未与什么仙桃有过接触,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也不是仙桃,是易容成仙桃的王妃,你说的真正的仙桃,已经被你主子杀了。” “王妃?”芸姑姑错愕看着颜如玉,“你……你是镇南王妃?是你带我出的山庄?” 这事怎么听怎么觉得魔幻。 “没错,本来想杀你,但你自己想出来,而且声称有姜羡鱼的证据,巧了,我正好也想利用你找到你主子,想看姜羡鱼的下场,探查庄园的秘密,就顺水推舟。” “什……么?那……”芸姑姑目瞪口呆。 “你大概还不知道,不止仙桃死了,你最恨的姜羡鱼,也死了。” 芸姑姑脸上一喜。 “庄园灭了。” 芸姑姑神情一呆。 “芙蓉阁就是你主子的藏身之地,她自作聪明,引我前去,现在芙蓉阁是一片废墟。” “还有,你主子蓉娘子,断臂逃生,现在离死只差一口气。” 第993章 不缺奴才 芸姑姑简直惊呆,完全不敢相信颜如玉所说。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主子……” 霍长鹤听不得这些恶人“主子主子”的叫,打断她的话。 “闭嘴吧,都是些畜牲一样的东西,拿人命如草芥,叫什么主子?她是谁的主子?” 芸姑姑咬着后槽牙:“你们可以不认,我们……” “我们当然不认,”颜如玉冷笑,“只有你们,脑子被打散了,她把你们迫害至此,你们还口口声声认她。既然这样,那就先去等她,早晚她会与你们汇合。” 芸姑姑一愣:“去哪等?” “黄泉路。” 颜如玉冷淡说完,外面暗卫进来。 芸姑姑后退几步,声音嘶哑道:“不行,你们不能杀我。” “为何不能,姜羡鱼死了,她在等你,你放心,不是你自己,有人陪你。” “那我也不能死!”芸姑姑叫着往后退。 但这又有什么用,暗卫轻巧抓住她,她大声叫喊,拼命往下坠。 霍长鹤冷然道:“本来想让你们死得体面点,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在这里结果了算。” 暗卫把剑抽出来,芸姑姑尖叫一声,瞬间失了声。 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对 颜如玉道:“王妃,王妃饶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把关于庄园的事都告诉您,我以后就是您的奴才,您的狗,求你饶我一命。” 颜如玉后退一步,垂眸看她:“你还知道什么?庄园都灭了,知道什么也没用。” “不,不是的,”芸姑姑又往前跪走一步,“我还知道一个个秘密,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颜如玉漫经不心:“秘密?世界上最难说的就是秘密,你觉得是重要的,但对于我来说,未必。” 芸姑姑语气急又快:“是真的,我不敢撒谎,我经常盯着姜羡鱼,要不怎么会找到她那么多证据?庄园已灭,想必王妃也已经知道庄园和那些衙门官员之间的关系。” “但是,您肯定不知道,庄园中还有一个大主顾。” 颜如玉心思未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大主顾?那些官员被本王妃杀了一半,还有一些在双方对战中死了,剩下的不足五分之一,就算有什么大主顾,说不定也早已身亡。” 芸姑姑明显惊了一下,她是真没想到,颜如玉竟然连那些个衙门官员都敢杀。 颜如玉看出他的想法,挑唇轻笑:“所以说,你的秘密还有什么重要性吗?” “不,王妃有所不知,那个大主顾平时很少去庄园,他的身份远比那些个官员高得多,来的时候,姜羡鱼会带人亲自迎接,而且,他住的地方也和那些普通的官员不一样,而是在后院。” 这点倒真是让颜如玉意外,芸姑姑忙道:“他身材高大,很年轻,而且极有威严,我看到过他的背影,他当时穿着件月白色大氅,腰侧还有一把剑,那剑有点短,是弯曲的,很是特别。” 霍长鹤微蹙眉,弯曲的剑?怎么听着像折龙剑? 剑是名剑没错,但也只是传闻,极少有人真正亲眼看见过,反正他是没见过。 芸姑姑见有门儿,继续说:“姜羡鱼对他都不是客气,而是恭敬,所以我觉得,他或许有什么特殊身份。” 芸姑姑也知道,这样一股脑地说出来并不明智,但她也知道,这对夫妻可不是寻常的人,他们讨厌卖关子,不会因为她手里有点什么秘密就妥协。 想要拿乔,只会激怒他们,死得更快,唯有坦诚才是最有可能的出路。 颜如玉道:“那就是说,你也并不知道他是谁,甚至都没有有看到过他长的什么样?” 芸姑姑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是的……不过,王妃,我可以帮您调查,我对庄园的那些事都熟悉,我觉得,我找起来,会比别人更容易。” 如果背后真的还有人,还是个官员,这的确是个危机,但是…… 颜如玉淡淡冷笑:“那你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有用,至于找人,本王妃并不觉得,你有什么优势,庄园已毁,即便有这个人,他也早知道消息隐匿起来,而你没有安身之处,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无人无势,你拿什么找?” “我不缺没用的奴才,对了,我很怕狗,更不需要。” 芸姑姑眼睛霍然睁大:“不,王妃,我还有用,我有用……” 霍长鹤摆手,暗卫把芸姑姑和老婆婆拖下去。 芸姑姑还想挣扎,但于事无补,想叫喊,也被堵上嘴。 不止她和小吃店的老婆婆,还有晚摘星的秦明月,凡是在这里关押的,没用的人,都被处理掉。 霍长鹤轻揽颜如玉的肩膀,他能感觉到,颜如玉并不喜欢杀人,甚至对此事有些抵触,但这些人,不能不杀。 “若是不开心,我先送你回去?我来处理。” 颜如玉挽住他的手:“我没有那么脆弱,大儒那边的事怎么样?” “已经安排了暗卫,没把人带过来,”霍长鹤把想法和她如实说了。 至于那个小破院里的细节,他没提。 颜如玉点头:“王爷顾虑甚是,那找过苗苗了吗?” “还没有,我先来这里安排暗卫,苗苗的事,本来也是想回去和你商量之后再找他。” “好,一起去。”颜如玉浅笑,“不过,先去见见别人,把这边的事处理完。” 他们走入另一个小院,院子里安静,比芸姑姑安静多了。 一人挺尸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见是颜如玉和霍长鹤,挣扎着坐起来。 他受了重伤,差点死了,现在能活着都算命大。 颜如玉看着他挣扎,也不说话。 半晌,没坐起来。 程书意彻底放弃,叹气道:“王爷王妃见谅。” “程书意,知道为什么姜羡鱼死了,你还活着吗?” 程书意嘴角勾出讥讽的弧:“芙蓉阁都在王妃掌控中,蓉娘子自然也是王妃囊中之物,姜羡鱼也就没用了。” 他声音微厉:“那个女人该死!” 顺过几口气,他又继续说:“另外,王妃也想利用我,拿住沈怀信吧?” 第994章 命运多舛 颜如玉忍不住轻笑。 “你以为是因为沈怀信?好吧,让你见个人。” 霍长鹤拍拍手,暗卫进来,把程书意抬上就走。 程书意现在只能任由暗卫摆布。 抬到隔壁院子,这院子里比程书意的院子还安静。 他被放在屋门口,暗卫推开门。 程书意目光往里一掠,眼睛不由得缓缓睁大。 “你……这……” 沈怀信只剩下一口气,连伤带毒带生气,又吃得少,现在瘦得脱了相。 程书意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沈怀信听到动静,无神的眼睛转转,看清是他,猛地迸出光来。 他想起身,但动不了,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程书意难以置信,怎么也无法想象,沈怀信会变成这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程书意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两天了。 那,沈府里的那个人是谁? 程书意心里万千思绪,那颜如玉留着他是为了什么?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沈怀信,那他自信还是有些用处,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现在…… “沈大人放心,他救不了你,你们俩处境相同,”颜如玉语带讥讽,“想让他救你,为你报仇,还是免了。” 沈怀信眼睛圆睁,喉咙里的呜呜声加大,又慢慢小下去。 他眼睛定定看着这边,呼吸慢慢变小,直至最后不动了。 沈家,自此划上一个屈辱的句号。 程书意吓了一跳,喉咙滚了滚,眼睛难以置信地微眯。 恍惚间还看到那个意气风发,傲气十足的沈怀信,踩在祖辈的功劳簿上,渴望做出一番事业,渴望带沈家走上新高度。 为此,他的路越走越偏,直至无法回头。 沈家的荣耀,沈家祖辈世代守护的,在他这里成了一个笑话。 颜如玉问霍长鹤:“他有资格进入沈家祖坟吗?” “没有,”霍长鹤冷声,“不过,他毕竟是沈家子孙,也是沈家罪人,让他自己的祖宗去教训他吧。” “来人,把他抬下去,到沈家祖坟外围,把他埋进去,无碑。” “是。” 颜如玉没意见,转头看程书意:“说说吧,关于蓉娘子,墨先生,还有那个大主顾,你知道多少?” 程书意诧异,眼神微缩,他没想到,颜如玉竟然知道这么多。 他沉默一下,看着暗卫把沈怀信的尸首拖走,心也被跟着被拖一下。 当然不是可惜沈怀信,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也被这样拖出去。 “蓉娘子,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我原本就是一个书生,在书院读书,比我优秀的人很多,有钱的更多,我能上书院,都是靠我娘豁出脸皮,找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表亲,几次三番堵截,让他不厌其烦,最后才把我收下,但那也足够让我我们家财一空。” “我上了书院,前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我就更加惶恐,担心自己读不好,对不住我娘,对不起家里,白花那么多钱。我日夜难眠,还要想办法挣些钱,毕竟家里没钱了,后面的束修和平时纸笔书本,都要我自己想办法。” “那段日子真是受尽煎熬,后来,有一日我娘来看我,第一次喜笑颜开的,还给我带了鸡蛋,说是有个贵家小姐迷路受伤,我娘救了她,她在我家疗伤半个月,她家里人找了来,留下一百两银子的谢礼。” “一百两,那是我家见都没见过的钱,那时我像从大山压迫下逃出来,浑身轻松。” “再后来,年节回家,我正在院里,一辆漂亮马车停在家门口,那位小姐又来了,还带了不少礼物,究竟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每样东西都像闪着光,让我心跳如鼓,又无比窘迫。” “小姐和气可亲,也不嫌弃我家穷,和我娘说了好一会儿话,她身边有位老者,问起我的学习,交谈下来,我才发现人家是位老学究。” “再之后,小姐包了我在书院的费用,本来不怎么理会我的老师,也开始频频关照我。” “那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之后学成,小姐果然又来了,她说,要推荐我去军营,做个谋士。” “我本打算去考试,走仕途,当谋士算什么?”程书意自嘲笑笑,“小姐对我说,即便通过层层考试考中,也未必能得到一官半职,即便得到,没人扶持,也走不长远,只能苦熬,也未必熬得出。” “她说推荐我做谋士,可以直面护城使,若是护城使看重,有他推荐,可以直接走仕途,那才是最佳捷径。” “我信了。” 程书意低着头,颜如玉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也能感觉到,他的后悔。 “再之后,就是人尽皆知的了,我到沈怀信身边并不太容易,后来才得信任,着实风光了些日子,正当我以为,真的有希望苦尽甘来时,我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小姐,而且……” “我病了。” 程书意脸色泛白,直至此时,他还记得当初犯病时的痛苦。 “我看了好多大夫,但都无济于事,沈怀信也帮我找过军医,都于事无补。” “正当我以为要死定的时候,小姐又来了,还给我带来灵药,我觉得她真是个仙女,总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出现,给我希望,峰回路转。” “我没问,她怎么会知道我病了,也没问她从哪里找的药。” 程书意轻叹一口气:“我是没有疑惑吗?当然不是,只是当时,不想那样想罢了。” “我隐约觉得,我的命运要迎来重大转折,”程书意自嘲笑笑,“其实,我的命运岂是那个时候转折的,而是早早就转了。” “早到,她迷路,到我们养伤的时候。” 程书意笑出声,抬手捂住眼,遮住眼中泪意。 颜如玉问道:“那位小姐,是姜羡鱼?” 程书意沉默一瞬,缓缓点头。 颜如玉这才明白,方才程书意恨意汹涌地说姜羡鱼该死,并不只是因为那晚在芙蓉阁,姜羡鱼挖坑害他,更多的还是因为,姜羡鱼在命运里埋下伏笑,改变了程书意原来的人生。 第995章 墨先生的画像 姜羡鱼和程书意之间的恩怨,颜如玉不想细究,但这是程书意的开始。 从那时候起,他就被蓉娘子选中,要安插到沈怀信身边去。 程书意够穷,也有野心,又承了他们的情,还有他一开始时对姜羡鱼的妄想,都在那双眼睛里,一览无余。 颜如玉没有打断程书意,由着他继续说。 “我走这上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只能听她们的,起初,我只以为就是在沈怀信身边做个谋士,总有一日,会走上仕途,就算委屈几年也不算什么,总比去坐替补,坐冷板凳要强。” “但随着时间,姜羡鱼的事我知道得越来越多,再后来我还知道,她上面还有主子,就是蓉娘子,竟然是芙蓉阁的蓉娘子!” “我被彻底震惊,芙蓉阁那是什么地方?是青楼,是妓院!我堂堂读书人,竟然被一个老鸨子牵着鼻子走,要称她为主子!” “我接受不了,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我隔一段时间就要吃药,药都掌控在蓉娘子手里,她握住了我的命。” 程书意声音恨恨:“那个女人就是个魔鬼,她把青楼那些女子,分成等级,还和几个无所事事的赌棍合作,甚至是付不起嫖资的无赖,让他们四处去拐骗女子,条件好的就秘密训练,留在芙蓉阁,不好的也不浪费,就卖去舞坊或者是暗娼馆这些地方,还有一种,皮肤好,娇嫩的,就带去庄园。” 程书意低着头,颜如玉看不见他的眼神:“那些女子下场凄惨,被……她们有药师,能自己制各种药,能让人中毒生不如死,也能解毒救人性命。” “但她们都是恶魔,不把人当人的恶魔!” 程书意双手微握:“我本来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可就是因为她们的算计,我才沦落至此,她们都该死!” “墨先生呢?你见过吗?”颜如玉不想再听他发泄情绪似的絮叨,抛出一个话题。 “那个男人?见过的,”程书意道。 颜如玉按住心头微喜:“他长什么样子?” “很瘦,一只手似乎不太好,经常着一身黑袍,脸色很白,戴半张面具,眼神很冷,就像没有一点温度。” 颜如玉拿出纸笔:“详细说说。” 程书意正要说,颜如玉道:“你最好说实话,别想蒙骗我,上次见到他,他身边还有一人,我不确定哪个是他,如果你说的和我见过的不相符,那就是撒谎。” 程书意赶紧道:“我不敢撒谎,不过,我确实只看到他半张脸,无法确定准确度。” “无妨,如实说即可,我会判断。” 程书意一边说,颜如玉一边画,修修改改,最后得到一张画像。 这是颜如玉和墨先生数次暗中交锋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脸——虽然只有下半张和一双不太完整的眼。 当时在芙蓉阁,程书意被人带下去,颜如玉觉得,他还能用上,幸好,关键时候救下他,虽然受了伤,但至少命还在,还能说话。 颜如玉若无其事把画收起:“接着说,关于他们,还知道什么。” 程书意想了想:“蓉娘子对墨先生十分特别,既不像是对主子,也不像是对父兄,是……尊敬中又有眷恋,只要墨先生一出现,好像她眼里除了墨先生,就什么都没有了。” 颜如玉眉梢微挑,心说真不会愧是读书人,还挺会描述。 “除此之外呢?墨先生其它的手下,生意,你知道哪些?” “这……我不知道,就连那一面,也是巧合,我也是候补,临时没人才叫我去的,而且都没有资格靠太近。” “蓉娘子,手下的生意有哪些?” “我知道的也就是晚摘星,好像……还有间酒庄,”程书意似猛然想起,“对,是酒庄,我无意中听到的,姜羡鱼说酒庄的生意不太好,按说不应该不好,怀疑账房做假账。” 酒庄,颜如玉暗自盘算,查到的生意里,还真没有酒庄。 看来,还要再排查一遍。 “那个大主顾,和蓉娘子什么关系?”颜如玉问。 “大主顾身份很神秘,我没见过他的脸,只知道身材高大,身手不错,他有一把剑,叫折龙。” 霍长鹤心思微动,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 世间真有折龙剑。 “他和蓉娘子的关系……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姜羡鱼对他非常客气,是真的尊敬,但大主顾似乎并不太把她看在眼里,他的住处也和别人不一样,至于每次招待他的女子,也都不是庄园里的。” 颜如玉奇怪,此人还真是处处都透着特别。 “那是哪里的?” “是从外面带来的,”程书意道,“我曾见过一次,那些女子都是……” 颜如玉看着他,他目光躲闪一下:“都是鲜活的,没有经历过的。” 颜如玉懂了。 大主顾,不要面皮贴上去的假美女,要的是真实的,娇嫩的。 她微蹙眉思索此人的身份,一时恍神,没察觉程书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过久。 霍长鹤声音似冰珠:“看什么?” 程书意赶紧低下头:“王爷恕罪,在下实在无心,方才只是觉得……” 颜如玉回神,握住霍长鹤的手指,声音平静:“只是觉得什么?” “我不敢说。” “如实说。” 程书意用力抿抿唇,缓缓道:“只是觉得,方才王妃蹙眉不悦的模样,和我无意中在见过的,她们送给大主顾的女子……有些相似。” 霍长鹤勃然大怒,正要怒斥,颜如玉无声安抚。 “你所言为真?” “不敢欺瞒王妃。” “关于大主顾,还知道什么?”颜如玉问。 程书意认真思索片刻:“没有了。” 颜如玉上前一步:“程书意,姜羡鱼死了,蓉娘子只剩下一口气,芙蓉阁没了,庄园也毁了。” 程书意眼睛豁然睁大,自从那晚他被救下,到这里来以后昏迷许久,醒来又心如死灰,外面的事没人和他说,他也根本不知道。 竟然发生这么多? 除了姜羡鱼的死,其它件件都出乎他意料,足够让他震惊。 “你呢?想活吗?” 第996章 线索 程书意当然想活。 “王爷,王妃,我自知有罪,但之前都是身不由己,请王爷王妃给我一次机会,我定改过自新,唯王爷王妃之命是从!” 霍长鹤面无表情,颜如玉没接话,问道:“初见你时,是因为那次军粮丢失,我问你,你那时,是否还存着别的心思?” 程书意垂眸目光微闪:“……是,不过,那是蓉娘子吩咐的,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继续说。” “蓉娘子说,世上有一种奇人,看似和常人无异,但是他们身上另有乾坤,有一个看不见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隐形仓库。” 颜如玉眉心一跳,他指的就是空间吧? 蓉娘子既然知道,那就代表,墨先生也知道,不,应该说,是墨先生告诉她的。 颜如玉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程书意接着说:“之前是怀疑上次和您一起的那个老者,沈怀信还派人跟过几次,观察过一段时间,也没有发现过什么异常。” “那你可知,他们可曾找到过其它的奇异之人?” 程书意拧眉思索,颜如玉心砰砰跳——现在都没有爷爷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流落到何处,现在怎么样。 但愿……程书意这里能有点线索。 “应该是有,”程书意说。 颜如玉双手在袖子里握紧,心潮刹那如浪般涌起,一时说不出话。 霍长鹤开口道:“在何处?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书意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我还是听姜羡鱼说的,她那次回来很高兴,一直嘀咕着什么立大功,找到了之类的。我问她找到了什么,她也处在兴奋状态,急需人倾诉,就问我说,相不相信,这世上有奇异之人,能吞万物,能携带很多东西如无物。” “我当时心里嗤之以鼻,但表面上还是附和她,当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很神秘地说,就是有,而且已经……” 颜如玉按捺住汹涌的情绪:“已经什么?” “她说没,她就说到已经,后面我也问了,但她没说,”程书意冷哼一声,“那个女人对我还是十分有防备心的。” 颜如玉没说话,霍长鹤轻握她的手,对程书意道:“本王也在找这样的人,不为别的,就为与墨先生为敌,在路上他几次三番对本王无礼挑衅,本王必杀他!”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如果没有,也可以想个法子,能为本王分忧,若如此,本王能给予你的,可比沈怀信多得多。” 程书意眼底爆出光芒:“是!” “本王不会对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他话锋一转,“也不会要一个无用之人。” 程书意神色微凛:“是。” 霍长鹤不再看他,吩咐暗卫:“给他治伤,一日三餐如常送。” “是。” 程书意偷偷松口气——命暂时保住了。 看着霍长鹤和颜如玉出去,他才惊觉浑身已经被汗湿透。 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 被抬回原来的院子,程书意不再挺尸,要了纸笔,开始积极回想之前的事,点点滴滴,想到什么就记下什么。 颜如玉跟着霍长鹤走到他们常住的院子里,霍长鹤轻拥她入怀。 “别担心,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玉儿,我始终都在,也会尽全力帮你。” 颜如玉平复情绪,抵在他胸口道:“我不是颜家的女儿,这一点王爷早就知道了,我想找回我的家人。” “好,”霍长鹤一口答应,“我帮你找。” “可一点线索也没有,我想这一次程书意说的,可能会是一个突然口,”颜如玉声音微颤,“姜羡鱼说的是,已经……已经什么?已经找到?已经抓住?” “据程书意讲,她当时兴奋异常,我猜,应该是抓住。”霍长鹤轻抚她头发,“他们对这样的人很重视,不会轻易杀掉。” “嗯,”颜如玉轻声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爷爷,又或者是颜氏一族的什么其它人。 在现代,她只见过爷爷和父亲,父亲都见得极少,更别提其它的人。 可颜家每一代都出一个自带异能的人,否则也不会传到颜如玉这一代。 她很想找到其它人。 向光他们在的那个破旧庄园,地底下有镇压的石兽以及和她长得很像的石像。 颜如玉不认为那是她,她来自后来的几千年,她更愿意相信,那是颜家的哪位先祖。 一时间心肠百转,不知从何解起。 她不说话,霍长鹤也不催促追问,轻轻拥着她,让她安静思考。 “我们回去吧,去找苗苗,眼下该解决的事还是要做,其它的事,也许就在其它的契机中。” 她恢复平静,并没有沉浸其中。 “好。” 霍长鹤吻吻她额头,带她离开小院。 见到苗苗,霍长鹤把来意一说,苗苗看一眼颜如玉,不假思索地答应。 “好,我愿意。” 颜如玉道:“你想清楚,这不是小事。” “我知道,但我愿意。”苗苗低声说。 “那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苗苗想了想:“不需要,让那个大儒帮我吧,如果有需要的,我和他说。” 听霍长鹤的描述,那个大儒应该懂一些,找个略懂的人打下手就可以。 苗苗看得出来,颜如玉并不喜欢他这些东西,甚至是有点畏惧。 既然如此,就不用她烦心了。 霍长鹤点头答应:“好,可以。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就什么时候带你过去。” “我现在就可以,先去看看那里的情况。” 霍长鹤:“……”他是真不想让颜如玉去那里。 “玉儿,我先送你回府,你休息一下,我带苗苗过去看,时间长短还不能定,还是先回去为好,那边的事我去安排。” 颜如玉点头:“也好。” “你先略做准备,本王送王妃回府,一会儿再来接你。” “是。” 颜如玉回府,也没有休息,立即让人把方丈请来。 方丈正喜滋滋,这次查到纸店,他是首功,虽然说大儒不是什么坏人,但到底有别的主子,而且被他给揪出来。 以后,大儒休想再在颜如玉面前和他争! 方丈,大师,这些名头多响亮,比什么“大儒”威名多了! 正美着,有人来报,说是颜如玉找他。 第997章 渊源 方丈兴冲冲来见颜如玉。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大儒那老小子就是不行!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不是自己人,就是不行。” 颜如玉叹口气,没说话。 “咋?打算怎么罚他?” “不用罚了。” “为什么?”方丈一愣。 “我和王爷想着,还是把他赶走比较好。” 方丈呆住:“赶走?为什么?” “你不说了吗?他不是自己人,不行的。” 方丈眼睛微睁:“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虽然不是自己人,但人家六皇子和王爷也是生死之交,你看他写给王爷的信,做的那些安排,我都感动哭了。” “再说,大儒也就是懒点儿,笨点儿,嘴欠点儿,其它的也还好,算是个好人。” “你说说现在这边还是冰天雪地,把人赶走,他连个住处都没有,之前又穷,听银坨坨他们几个说,他一路说书一路找咱们,穷得叮当响,说书水平又差,人家都给他扔出来。” 他絮絮叨叨,嘴上说不停,颜如玉心里暗笑。 “那你的意思是,留下他?” “留下吧,他用处也不少的。” 颜如玉爽快答应:“行。” 方丈:“??” 这么顺利就答应了?他说话这么好使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还没转过弯,颜如玉已经转移话题:“还记得我说过吗?那次我们一起去卖粮,程书意注意到你。” 方丈神色一凛:“记得,那几天我很少出门,出去也是让坨坨他们陪着我。怎么又想起这个?莫非有新进展?” 颜如玉点头:“嗯,程书意说,墨先生应该是抓住了一个人,一个有异能的人。” 方丈惊愕,又有微微惶恐,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会不会是……老爷子?” 颜如玉摇头:“不知道,程书意也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 方丈见她神色,安慰道:“我觉得不会,老爷子多精啊,长了毛就是个老猴子精,老狐狸精,怎么会轻易被人抓住。” “而且,你想着,像我这种人,都不会轻易显摆,老爷子那种性格,一定是先苟着,先观察形势,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确定有危险,他也不会傻得去暴露自己有异能啊。” 颜如玉缓缓点头:“你说得有理,确实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但万一,是无意中的呢?比如,拿东西的时候,被发现了。” 方丈眨眨眼:“那也不会,他要是偷东西,肯定更得观察好了呀,小偷小摸不会,偷大的那不更要小心谨慎。” 大黄从外面进来,跳到桌子上,duang一声撞向方丈。 把方丈撞得一趔趄,后腰差点扭了。 “哎呀,”方丈扶着腰,“干什么你?好疼。” 颜如玉忍住笑:“你肯定惹到它了。” “我哪句惹到它了,你从头到尾都听着,”方丈一边揉腰,一边低头看大黄。 “这家伙怎么胖了这么多?这才几天,啧啧,看着油光水滑的。” 大黄眯着眼睛,冲他吡牙。 “怎么?说你胖,你还不乐意了?真是的,明明就是胖。” 颜如玉抱住大黄,轻抚它的头:“别理他。” 大黄一甩头,嘴里嘤嘤叫一声。 “它很有灵性,你有没有发现?”颜如玉轻声说,“我总觉得……” 颜如玉一顿,方丈好奇:“觉得什么?” 他扭头看看大黄:“眼睛这么小。” 观察一会儿,又说:“总不会是目光很慈祥吧?哈哈。” 颜如玉没笑,方丈收住笑,又仔细看看:“真是?我的天。咋回事?这狐狸真成精了?” “不知道,”颜如玉低头,抚着胖狐的毛。 藏狐头蹭蹭她的手,又仰头看它,颜如玉从它眼中,看出几分安慰。 “你说,它会不会是爷爷养过的?” 方丈摸摸鼻子:“老爷子没有养宠物的习惯吧?” “不是,”颜如玉说,“以前我们住在山庄,后山有很多小动物,爷爷没事的时候经常去后山喂它们,它们都很喜欢爷爷,有几只傲娇的,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我去喂,还不爱理我。” 方丈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他在所里就是个后勤,和老爷子之前的接触并不算多,就是后来见的次数多一些,去山庄密室,那还是头一回去颜家。 当时只顾着惊叹颜家竟然能拥有一座山庄,哪还知道什么后山。 “啊,这么说来……” 方丈还没说完,藏狐忽然又跳起来,方丈吓一跳,赶紧往后退几步。 “干什么?想创死我呀?” 藏狐没理他,回头看看颜如玉,然后又开始往前跳。 一下,两下,三下…… 颜如玉起初也不明所以,浅笑看着,可越看……脸色越凝重。 “这是……” 她激动道:“这是我家山后那条小石板路!” 她一把抓住方丈的袖子,像抓住自己离谱的思绪,生怕一下错失飞走了。 “后山小石板路,原来是没有的,是我小时候觉得那条小路不好走,石子硌脚,爷爷才为我铺的,通铺没意思,他老人家玩心大,就铺成一小块一块的,我每次上去都得跳着走。” 颜如玉的思绪回到小时候,她双脚并拢,一下下跳,原本不太喜欢的小石子路,变成了最有趣味的一条路。 “爷爷,这条路怎么不是直的?是扭来扭去的?”她问。 “这可不是随便扭的,这是一个星座形状,”爷爷在前面笑说,“来,慢慢跳。” 颜如玉微湿了眼眶,藏狐跳回到她身边,头蹭着她。 方丈还没见颜如玉哭过鼻子,鼻子也酸酸的。 “那就好了,这胖……大黄,应该就是和老爷子有关系,大黄没事,老爷子一定也没事。” 说罢,他自己也觉得不靠谱。 如果大黄和老爷子有关,那怎么会让大黄流落荒野,又去了沈家的祖坟附近? 难道…… 他真想抽自己的嘴,刚才的话就不该说。 此时只能赶紧往回找补:“大黄不是在这儿吗?你也说这家伙挺灵气,还会模仿小路跳着走,要不,咱问问它?” 第998章 点头和摇头 方丈这话也是情急之下说的。 乍一说完觉得很荒谬,后来转念一想,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胖狐狸的确有灵气,和山鸡、八哥的灵不是一种,好像能通人性。 颜如玉心也蠢蠢欲动,又燃起一丝希望:“那就……问问?” 方丈连连点头。 颜如玉看着大黄,方丈迫不及待问:“大黄,你听着哈,要是干得好,就给你奖励,两……三只鸡,怎么样?” 大黄小眼睛扫他一眼。 “你说,你见没见一个老头儿?六十多岁,头发染得黑,胡子却是灰白,乍一看特别滑稽,哈哈……” 大黄和颜如玉眼睛都扫着他。 方丈清清嗓子:“那什么,我开玩笑的。老爷子要是穿来,肯定也不是自己的身体了,那怎么问?” 颜如玉凉凉看他一眼,他摸着鼻子退到一旁。 “大黄,你听得懂我的话,就点点头。” 藏狐点点头。 “它真的听得懂!”方丈惊喜叫一声,又闭上嘴。 “刚才你路的那个,是不是有人教你的?”颜如玉问出,心都缓缓提起来。 藏狐顿了一下,迎着颜如玉和方丈期盼的目光,缓缓点头。 颜如玉又问:“是个老人?” 藏狐点头。 “他在哪?”颜如玉声音微颤,语气急切。 问出后看着藏狐的眼,又摇头:‘对,你不会说话,不能这么问。’ “我该怎么说,你为什么和他分开了呢?他是出意外了?” 藏狐摇头。 “没出意外,那他是安全的?”颜如玉眼睛发亮。 藏狐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和他分开的?”颜如玉双手不自觉握紧。 “去年?” 藏狐摇头。 “今年?”颜如玉眼睛盯着藏狐,“过了年之后?正月?” 藏狐点头。 颜如玉自顾道:“据程书意所言,他们抓住那个人时,是去年的事,不是今年,那也就是说,他们抓住的,不是爷爷。” 方丈面露喜色:“就是就是,老爷子今年才和藏狐分开,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办,或许,就是见这狐狸可怜,养过一阵子,有重要的事做,总不能带着个狐狸。” 颜如玉点头:“有理。” 藏狐又扫方丈一眼。 颜如玉摸摸藏狐的头:“不管怎么说,感谢你带给我好消息,让我心安。爷爷养过你,我也会好好养你的,等和爷爷团聚,见到你他一定会开心。” 她的眼中渐有泪意,黑亮亮的让人心疼。 藏狐舔舔她的手,无声安慰。 颜如玉拿出肉干喂它,它爪子推开肉干,拍拍颜如玉手臂,似在安慰。 方丈轻笑:“啧啧,不愧是狐狸,不管什么狐什么狸,这类的就没有笨的,都是精,惯会讨人喜欢。” 藏狐抬下巴,小眼睛盯着他。 方丈翻个白眼:“对了,如玉,你空间的雾,好点了吗?” 颜如玉摇头:“还没有,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方丈叹气:“我的也是,丝毫不见小。” 藏狐扒拉颜如玉,颜如玉把肉干给它,看着它毛茸茸的头,忽然冒出个念头。 “你说,这会不会与被抓的那个人有关?” 颜如玉直起身,越想越觉得可能:“因为是同宗,同气连枝,有人受损,我的空间也会发生异样和波动,类似报警。” “你的空间也是因为爷爷和密室才开启,按理说也算是颜家一脉,所以也受波及。” 方丈迅速思考着她说的话:“没错,有道理,我觉得你说得对。” 藏狐似着打了个喷嚏,一甩头。 方丈一愣:“什么意思?他是在哼我吗?” 藏狐点头。 方丈:“……” 摇头点头是这样用的吗! 这该死的狐狸,胖狐狸。 “不管是谁,哪怕不是颜家一脉的异能者,我都会全力相救。” 颜如玉语气坚定:“更何况,还是落在墨先生手中,绝不能袖手旁观。” “我听你的,”方丈道,“如玉,你说,他遇险,我们的空间就预警受波及,那其它的人呢? 我的意思是,其它异能者,会不会也和我们一样? 如果一样,他们一定也会想救人,说不定,你就能找到你其它的祖上先人,就算不是同宗,能遇见一样的异能者也好啊。” 颜如玉脸上露出笑意:“没错,这算是这些日子里最好的消息了。” …… 半山腰山宅中。 一只黑鸟拍着翅膀落下,小童取下它腿上信筒,捧着去见墨先生。 “先生,灵宫那边传信来了。” 墨先生正给受伤的手臂抹药,听到小童的声音,把斗篷放下遮住。 伤了这么久,治了这么久,他的手臂依旧没有知觉。 他不禁懊恼,心情也不佳。 沉默一瞬,才淡淡开口:“拿上来。” 小童闻声才敢信,捧着信筒,头也未抬——光是闻屋子里的药味儿,就知道先生又在给手臂上药,每次这种时候, 先生的心情都不好。 他暗暗叫苦,来得不是时候。 接过信筒,墨先生打开看,上面简单几句,却能让他清晰感觉到写信人的傲慢。 信中询问,异能者找得怎么样了,如果找到,就送去灵宫。 “取烛火来。” 小童赶紧点燃烧信用的小烛台,中间可插一小段蜡烛,边缘像个碗,用来接烧剩下的余灰。 信烧烬,余灰还有点点火星,墨先生袖子一甩,火星落到小童手背上。 小童一声不吭,甚至都不敢动一下。 他知道,如果动了,那就是更严厉的惩罚。 “退下。” 小童答应一声,端着烛台放回原处,慢慢退出去。 刚关上门,屋里传来东西滚落的声音。 墨先生怒容满面,混帐东西!几次三番写信催促,异能者是那么好找的吗?找到全部送去灵宫? 做梦! 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凭什么拱手让人? 给他人作嫁衣,是他从来不会做的事。 他走到窗边,轻敲几下,一道黑色影子现身。 “告诉九公主,病可以好了。” 黑影立即退走。 墨先生望着茫茫雪景,目光比雪还冷:“这一次,我要把异能者,一网打尽,再不受灵宫控制!” 第999章 杀了吧 霍长鹤带着苗苗去小院见大儒。 大儒正坐在院子里,暗自感慨,没想到,王爷竟然这么快找到纸店,查到他们的身份,幸好不是敌人,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正寻思着,他听到动静赶紧站起来。 “王爷。” 霍长鹤颔首:“这是本王找的蛊师,让他来试试。” 大儒看看苗苗,心说王爷果然非同寻常,蛊师都能这么快找到。 看着这位蛊师,装扮倒是像那么回事,就是不知道本事怎么样。 他看着苗苗,苗苗也在看他。 这眼神……有点熟悉。 还没反应过来,苗苗一把拉住他,喉咙沙哑都掩饰不住的激动。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逃了吗?” 他一开口,大儒也确定了,几乎立刻红了眼睛:“是你?我的天,我一时没有认出来,你还好吗?太好了,你没有被抓回去,没有受到惩罚……” 两人都很激动,几乎泪涌。 霍长鹤猜测,苗苗应该就是大儒所说的,当年和他一起离开苗寨,本来是盯着他,后来还把他放走的人。 这么说来,也就从侧面证实,大儒所言非虚。 他也没打断,这么多年的分别,乍一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两人各自感慨一番,得知彼此都平安无事,由衷高兴。 但此时也不是讲话之地,大儒抹抹眼睛:“你来得正好,如果是你,我就放心了,你来看看这个人。” 大儒拉着他到屋门口,一看到地上那些狗血图案,苗苗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看到大蛊师时,苗苗眼睛睁大。 “他是不是苗寨人?”大儒下意识抓着苗苗的手臂,“他是不是当年害死我父亲的人?” 苗苗仔细观察,大蛊师抬起头,也看苗苗。 “叛徒!”大蛊师怒骂一声。 苗苗没理会他,点头对大儒说:“是他。” 大儒牙齿咬紧,恨不能杀了他。 霍长鹤站在不远处问:“能压制住他吗?若是能就压制,若是不能,就杀掉。” 大蛊师身体明显一僵。 他怕死,但如果无法逃脱一死,他也想着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如果是寻常死法,他有这个自信,谁杀他,谁就要比他死得更痛苦。 可如果……找一个内行人,那他就无计可施。 苗苗沉默一时没有说话,大蛊师低声道:“我愿意,我愿意为王爷效力。” 霍长鹤根本不为所动:“害过本王,一句愿意为本王效力,就可以抹掉过去?” “我那也是被沈怀信所逼,他……” “当本王是傻子吗?”霍长鹤声音一厉。 大蛊师低头,又对大儒道:“你父亲的蛊是你母亲下的,与我无关啊!” “是我母亲下的没错,但那么多年都平安无事,我母亲也并非想要我父亲的命,是你,是你一直痛恨他,得知他要逃走之后,是你……” 大儒说不下去,苗苗接过话说:“他体内的蛊最多就是让他痛一痛,他只要回心转意回寨,在一定范围内,就可以恢复如常。是你催动了他的蛊,还加了别的东西,才导致恶果。” 大蛊师无言以对。 他的确痛恨那个汉人,明明一无是处,什么都不懂,只生了一副好皮囊,就能让苗寨中最好看的女子对他倾心,还生下个儿子。 如何让人甘心? 所幸那个男人自己想跑,那就正好,让他一去就永远不再回来! 他的确用了些手段,那时候他父亲就是寨子里的大蛊师,他将来也是要做大蛊师的,让那个男人死,是轻而易举的事。 最终,他目的达到,那个男人死了。 可谁能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再遇见那个男人的儿子。 早知道……就该斩草除根! 霍长鹤清晰看到大蛊师眼中的恨意,本来还想留一留,说不定哪天能用上,但现在看来,并无必要。 “杀了吧,”他淡淡道,“死得干净些,别留后患。” 苗苗点头:“是。” 大蛊师错愕道:“不,饶命,饶命!我愿意为之前的事付出代价,以后效忠王爷。” “本王不需要,”霍长鹤转身离开。 苗苗对大儒道:“你也离开吧,我来办。” 大儒也不想看这种场景,给父亲报仇,报了就行了,没必要亲眼看。 他点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大儒走到外面,心情复杂,微合上眼睛,似又看到当年年少的自己,和父亲最后一面的情景。 再见,就只剩下一堆骨头。 父亲的死,让他立下要逃离的决心,多年以后冒险成行。 离开那个地方,他四处流浪都觉得是自由的,哪怕他几次病饿,差点死去,哪怕衣食住处没有着落,他都没有动过要回去的念头。 饥寒交迫,生死存亡之时,遇见年少的六皇子,才算是出现人生重要转折点。 明明六皇子比他年少得多,但他却觉得,六皇子就是他坚实的依靠,那也是他在父亲死后,第一次痛哭流涕。 父亲,你看见了,儿子给你报仇了,现在过得也挺好,你可以安息,含笑九泉。 屋内一阵痛苦哀嚎,打断他的思路,他睁开眼,没有回头,又往外走几步。 霍长鹤还在,偏头看向他,他快步上前。 霍长鹤没说话,他也没说。 风从胡同外扑面而来,虽还有寒气,但已不似之前那般凛冽。 这冬日,终究是要过去了。 …… 颜如玉带着胖狐回院子,她在桌前提笔记录,胖狐就跳上一旁的椅子,靠着炭火,合着眼睛,尾巴垂下来,惬意地一晃一晃。 颜如玉抬眼看看,心里暗笑,真不愧是被爷爷养过的,爷爷之前坐椅子,就爱盘着一条腿,放下的那条腿就随意的晃来晃去。 那小老头儿自己一点没有仪容体态,反而对她要求严格。 现在教的这只胖狐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现在爷爷去了哪里,虽然还和之前一样没什么线索,但好在知道这只胖狐曾和他相处过,知道他没有危险,也就能心安。 正胡思乱想,一只信鸽飞来, 咕咕叫着落在窗台上。 信鸽还没来得及动弹,又一道黑影掠来。 第1000章 消息传来 颜如玉打开窗子,一眼看到八哥正用爪子推信鸽。 “哦哟哟,送信的来啦!厉害的你,真厉害!” 它说一声,就用爪子推一下,信鸽就往旁边退一步。 颜如玉清清嗓子,八哥欠欠地收回爪子:“七娘,七娘!” “不许霸凌别的鸟,否则扣你的口粮!”颜如玉道。 八哥拍拍翅膀退到一边,颜如玉把信鸽腿上的信筒解下来。 看信筒的颜色,应该是暗卫发来的。 展开看,只有一行字:九公主已启程。 “病”了些日子,这个时候又启程了? 颜如玉可没觉得这是什么巧合,捻着信纸沉思。 她这边刚平了芙蓉阁,庄园,这边九公主就动身,要说墨先生和九公主之间没点联系,她觉得不太可能。 可如果真有,那墨先生的实力,也未免太过恐怖。 于内,能操控这么多势力,培养那么多匪夷所思的力量;于外,能和大成相勾结。 据霍长鹤所说,大成,算是本国周边最强盛的王朝。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意欲何为? 颜如玉一边寻思,一边喂信鸽,信鸽吃的是谷物,她喂的都是方丈空间里长出来,信鸽很喜欢。 八哥在一旁伸脖子看看,嘴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声响,像是在笑。 颜如玉扫它一眼,八哥又骨碌着小眼睛看向别处。 这个狗东西。 一人二鸟之间的气氛正古怪着,霍长鹤回来了。 霍长鹤明显感觉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信鸽带来谁的消息?” 颜如玉把字条给他,他神色微 沉:“病又好了?好得真是时候。” 霍长鹤的感觉和颜如玉一样。 喂完信鸽,信鸽展翅又飞走,八哥踱着步上前来。 颜如玉手指轻弹它的头:“今天没你的,叫你霸凌!” 八哥垂头站在一边,看着委屈得很。 “它怎么了?”霍长鹤好奇。 “欺负信鸽,拿爪子推人家,”颜如玉声音严厉,“辛苦飞这一趟,又危险,到地方了还要受它欺负。” 八哥抬头,小眼睛转转,霍长鹤道:“那确实该罚。” “再犯,就让银锭带回去,重新训练!” 八哥似乎愣了一下,颜如玉忍笑,点头:“不错。” 八哥赶紧上前,蹭蹭她手指,颜如玉道:“越来越不像话,之前让传个消息就拿乔,这会儿又欺负别的鸟。” 八哥丧眉耷眼,乖巧无比。 霍长鹤忽然觉得,他和颜如玉如果有一个孩子,应该也很不错。 天色渐暗,两人去大夫人的院子里吃晚饭,至于九公主这边,等她到了再说不迟。 大夫人很高兴,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的笑声,还有几个女子在。 现在霍长鹤的蛊虫危机解除,之前选拔出来,在院子里潜心研究点心的娘子们有了突飞猛地的发展。 颜如玉进屋,她们上前见了礼,让颜如玉看她们做的成果。 “确实很错,”颜如玉由衷称赞,“卖相很好,味道……” “味道也好得很,明日一早再尝,”大夫人笑说,“不然一人的吃一口,稍后不用吃晚膳了。” 众人又笑着称是。 “明日我画张图出来,让宋平他们帮着搭建一个烤炉,有的会做得更好。” 颜如玉对大夫人道:“母亲可派人去找找店铺,有合适的就租下,先让人收拾里面,后厨,后厨也要做烤炉的,万事准备好,再开业。” 众娘子一听,眼睛都放光,神情兴奋激动。 虽说到这边以后,吃喝不愁,男人还能拿回不少钱来,小日子比在京城还好,但现在她们也能挣钱,谁不愿意让自己更有价值?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 “好,明日就去找!”大夫人一锤定音。 众人欢喜地告退,颜如玉留下几样,其它的让她们带回去,给孩子家人尝尝。 “吃食就是要多征求别人的意见,虽说众口难调,但还是要大多人喜欢。” “是。” 她们欢喜退走,人一少,颜如玉才瞧见大夫人床上还有几套小孩子的衣服。 她忍不住眉心一跳——这是要催生了? 霍长鹤也瞧见了,唯恐大夫人给颜如玉压力,不断给大夫人递眼色。 大夫人莫名其妙:“你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 霍长鹤:“……” 大夫人懒得理她,拉着颜如玉:“如玉,快来看看,这是我给曹小姐的孩子做的小衣裳,你看怎么样?” 原来是给曹小姐的孩的。 颜如玉摸摸:“很柔软,也漂亮,花花好看又不刺眼,母亲好眼光。” “那可不,”大夫人笑眯眯,“过两日是曹小姐孩子的满月,今日曹夫人亲自送了帖子来,本来是要亲手给你的,但没等到你回来,就放在我这里了。” “曹夫人来过?”颜如玉接过请帖,上面字字清晰,可见诚意。 “是,别人家都是管家去送的,咱家是曹夫人亲自来的,她说曹刺史本来也要来,但被她劝住了,女儿生孩子满月的事,哪有男人来的道理?” 大夫人忍不住笑:“夫妇俩是真疼这个女儿。” “居然要满月了,时间真是快。” “其实也还没有到整月,”大夫人说,“这不是在娘家吗?一直养着,正满月还是要回婆家去的。” 颜如玉不置可否,大夫人轻叹:“曹小姐的夫家已经很不错了,能让她在这里养这么久,要说这女子生孩子,那可真是过鬼门关一般,月子里也要时时处处小心,哪里比得上在亲娘身边自由舒心。” 霍长鹤清清嗓子。 大夫人又道:“玉儿别怕,你们还年轻,不急着生孩子,咱这一路上颠簸,你一直累心劳力,我都知道,养好身子,什么时候高兴身子好了,什么时候再说。” “我没女儿,你且放心,将来做月子,我定会如亲娘一般照顾你,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颜如玉心头一热,原以为是催生话术,没想到…… “母亲这话说得好,”霍长鹤上前道,“到时候可要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我还能只会动嘴不成,我看你是讨打!” 三人正说笑,霍长旭也从外面回来。 第1001章 突然生乱 霍长旭到来,大夫人立即又找到新的攻击目标。 “你怎么才来?又睡懒觉了? 昨天晚上又睡得很晚?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像什么话?” 霍长旭:“……” “母亲,我……” “还想顶嘴是不是?” “没有,您说得对,我以后改,”霍长旭赶紧表态。 颜如玉接过话:“你来得正好,有件正事和你说。” 大夫人见颜如玉开口,就不再说霍长旭,看一眼霍长鹤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摆饭。” 霍长鹤深吸一口气出去。 霍长旭忍笑:“大嫂,什么事?” “有间纸店,纸还不错,但都是些太高端的,我和他们说了,回头让他们联系你,取长补短,相互合作一下。” 颜如玉很少插手他生意上的事,除非是教给他什么新技能。 所以,她一说,霍长旭就意识到这家铺子定然有不同寻常之处。 “好,大嫂放心,让他们来,我定会和他们好好合作。” “如此甚好,”颜如玉略一思索,“生意上的分利……” “大嫂放心,不会亏待他们,最少三成。” 颜如玉其实想的是二八,虽然听着不多,但霍长旭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文房四宝,印刷书局,以后都会全面开花。 再加上和书院也会有联系,到时候再谈个专供,生意会大涨。 霍长旭开了口,颜如玉也没拒绝,想想六皇子也为霍长鹤做了不少,他们不在京城,别的忙帮不上,唯一能帮的也就是钱财之物。 三成就三成。 “好,那就三成,”颜如玉沉吟道,“与他们相处,要客气和气,还要略谨慎些,不要谈及京城和国事。” 霍长旭一怔,目光探究,颜如玉浅笑:“也不瞒你,他们是六皇子永王的人。” 大夫人微讶:“六皇子?他的人怎么……” 颜如玉把去纸店的事大致说了说,但没提大儒,大儒身份特殊,来龙去脉说起来牵扯太多太多,又涉及苗疆,免得让大夫人心中不安。 即便如此,大夫人和霍长旭也是万分感慨。 “竟然如此……真是,有的人披着人皮,长了兽心,有的人势力虽弱却有一颗仁心。” 霍长旭郑重道:“大嫂放心,单凭这份情意,我也不会苛待他们。” “生意合作即可,也不必有太多压力,该如何就是如何,年节时让他们来府里领东西,在店里时不要区别对待。” 霍长旭拱手:“长旭牢记。” 霍长鹤吩咐人摆好饭,四人坐下吃早膳。 颜如玉本想着吃过饭去给曹小姐的孩子准备点小礼物,人家孩子满月宴,不能空手,也不能准备得太过随意。 还没回到院子,银锭和贝贝匆忙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颜如玉预感不妙。 果然,二人到近前,银锭低声道:“王爷,王妃,沈怀信死了。” 颜如玉一愣,沈怀信不早埋了吗?转念一想,银锭指的是沈府里那个冒牌的。 霍长鹤脸色微沉:“怎么回事?” “还不知情,蜂哨和泉刀去查了,我俩先来报信,沈府已经乱套,几个副将和府兵们冲出府,要去刺史府讨说法。” “刺史府?”霍长鹤莫名其妙,“去刺史府讨什么说法?” “他们说,那刺客用的是刺史衙门快手们用的刀。” 颜如玉道:“王爷,此事需小心处理,沈怀信手下忠心的人也不少,别引起兵变才好。” 霍长鹤点头:“玉儿你先回院子,我去看看。” “我换身衣服,随王爷一同去吧。” 颜如玉回院子换了身男装,束起头发,琳琅也要跟着,便一同前去。 一到街上,已经是乱哄哄,不少百姓也听说了,护城军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总归有他们在,百姓不用担心城池安危。 可现在沈怀信一死,人心难免有点慌。 他们也没有坐马车,直接步行,方便查看情况。 正往前走,忽听身后有人叫。 不是叫的颜如玉和霍长鹤,而是叫的琳琅。 “琳琅妹妹!” 琳琅耳力极好,立即转头看过去,见一辆马车自后面驶来,绿湖探出头来,正朝琳琅挥手。 明昭郡主时常来府里练体能,虽然说颜如玉送了她一套一样的,但她说自己在家练着没意思,所以经常跑来和大当家、琳琅一起练。 绿湖不会,就负责茶水点心事宜,一段时间处下来,和琳琅已是极好的小姐妹。 因为琳琅比绿湖要小几岁,绿湖就叫琳琅妹妹。 她这个姐姐还非常尽职尽责,现在琳琅穿的靴子,用的帕子和钱袋子香囊,都是绿湖给做的。 琳琅一见是她,顿时眉开眼笑:“主子,是绿湖!” 马车停住,绿湖跳下来,扶明昭郡主下车。 明昭郡主也不客套:“王爷,王妃,你们要是去沈府吗?” “你也听说了?”霍长鹤问。 明昭郡主点头:“我这一路过来,不少人都听说了。” “消息传得好快,”颜如玉微拧眉,“怕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 “护城使一死,人心难免浮动,无论是军心还是民心,都不可乱动,”霍长鹤眉眼冷厉,“看来是有人想幽城生乱。” “去看看,”颜如玉道,“说不定人就在人群中。” 霍长鹤眼底火气尽显:“不论是谁,抓住必杀!” 几人一同去沈府,这一路上百姓谈论的都是此事。 走到沈府附近,已经是挤成一片,前面还有护城军持刀枪对外,不许别人靠近。 霍长鹤低声道:“他们越是如此,越会引发骚乱,简直是昏招!” 颜如玉透过人群望去,护城军和府兵个个神色不善,拧眉瞪眼。 正在此时,有人高喊一声:“李副城使到!” 颜如玉闻声望去,见李铭诚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不少人。 到近前下马,那些沈府的人却丝毫不退,刀刃枪尖相向,寒光闪闪。 李铭诚上前,无惧刀光:“让开!” 沈府的人道:“李副城使,是要在沈府面前逞威风吗?我们沈城使刚死,英灵还没散!” “李副城使就这么急着来上位了?” 第1002章 力压 李铭诚出现,霍长鹤就没有再急着上前,先看看形势再说。 他给银锭递个眼色,银锭带着贝贝,消失在人群里。 颜如玉低声对琳琅交代几句,琳琅点点头,转身要走。 绿湖在一旁小声道:“你要去哪?” “主子吩咐我去办点事。” 绿湖知道自己帮不上她的忙,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匕首:“这个给你,拿着防身。” 琳琅低头看看,这小匕首,比巴掌长不了多少。 她把匕首推还给绿湖:“我有刀,你拿着。” 她又小声说:“人群里肯定有坏人,你也多注意点。” 绿湖有点紧张,抿抿嘴唇:“行,那你也小心,快点回来。” 琳琅握着刀柄,挤向别处。 绕到沈府后门,看到一旁的树,爬上树,跃入沈府内。 颜如玉环视四周,现在所在的方位,就是沈府正门方向,是聚集人最多的地方,如果幕后之人想要查看造成的成果,这里无疑就是最好的地方。 霍长鹤低声道:“你说李铭诚能顶得住吗?” 颜如玉轻笑:“若是顶不住,恐怕也难当大任。” 霍长鹤点头:“如果可以,顺势助他接手,也不是不行。” “朝廷那边能同意吗?”颜如玉有点担心,“若是再派个新的来……” “会同意的,”霍长鹤凑到她耳边说,“李铭诚也不是一点关系人脉都没有,在朝中有些有些人为他说话的,何况,他为副使这么多年,对这里最熟悉,全看折子怎么写,到时候再让京里的人为他说几句。” “以前是想着用假沈怀信过过渡,没想到……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不会偏差。” 颜如玉见他成竹在胸,也不再担忧,看向李铭诚。 质问李铭诚的,是沈怀信手下的一名副将,姓周,看样子颇有些威信。 颜如玉对此人没有印象,在沈府里出入过几次,也没有见过他。 他应该是常驻军营那边的。 李铭诚无视刀枪,直视周副将:“上位?本使本就是副城使,只在沈城使一人之下,他现在不在,本使就是最大的指挥官,有什么上不上位?” “倒是你,周副将,沈城使生前对你颇为信任,你不说维持好秩序,带领众军守好军规,却挑头闹事,你意欲何为?” 周副将回头看看手下:“我们当然是为了给城使讨个公道!” “怎么讨公道?难道不是应该查找凶手吗?你却带人闹事,聚众在一起,若是凶手趁机逃走,你该如何?” 李铭诚上下打量周副将几眼:“你该不会是,就是想把凶手放走吧?” 周副将一愣:“你休要血口喷人!” 李铭诚抬腿踢他一脚,正中他小腹:“放肆!本使虽为副城使,但也在你之上,你大呼小叫,几次三番挑衅,来人!” “在!”他身后众军立即上前。 周副将咬牙怒视,身后府兵等人也怒容满面。 双方情势紧张,一触即发。 霍长鹤在人群里看好戏:“李铭诚还可以。” 颜如玉问:“若是真动了手,王爷觉得谁会赢?” “周副将会暂时占个上风,但若说赢,还得李铭诚,身份在那里,周副将再如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颜如玉若有所思:“此人是真与沈怀信交情深厚,还是想趁机捞好处?” “他的确是沈怀信提拔起来的,也有些威望,究竟是哪种心思,尚未可知。” 颜如玉似笑非笑:“他若是在府里,那自然没得说,可若是出事之后才赶来,王爷不觉得他来得太快了吗?” 霍长鹤微蹙眉,正要说话,听有人喊叫:“刺史大人来了!” 颜如玉转头看,人群外一辆马车驶来,人太多,走得也不快,几名快手开道,到近前停住。 曹刺史简直头大,好不容易一切安稳,女儿的身子也养好了,小外孙白胖可爱,府里正准备满月酒,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高高兴兴,半路竟然杀出这么一桩破事儿。 他虽然早盼着沈怀信死,但也知道,沈怀信真要死了,城里必定不得安生,到时候麻烦受累的还是他。 现在这不麻烦就来了? 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沈怀信竟然真的死了! 那个祸害,不应该活他个七老八十的吗? 骂归骂,事情还是要办,曹刺史步伐沉重地挤在人群中。 前面快手高声催促:“都让开些,刺史大人到了!” 曹刺史一到,李铭诚和周副将也暂时放弃对峙。 “曹刺史,你来得正好,”周副将大声道,“我家沈城使被刺客所害,您身为父母官,得赶紧把凶手找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曹刺史现在已不是从前儒弱的小曹,听到周副将的话,冷然一笑。 “你是何人?” “怎么?曹刺史不认得我?那我就自报家门,我是沈城使的副将,名叫周冲。” “官居几品?”曹刺史问。 “六品。” “原来是个六品小副将,”曹刺史笑容一收,怒喝道,“呔!本官官居三品,乃幽城刺史,你区区一个六品副将,竟然在本使面前大呼小叫,呼来喝去,还口出狂言让本使给你一个交代,你要什么交代?本使用给你什么交代!” 曹刺史心里这个骂,沈怀信死都不死得消停,一天天不知道造多少孽,得罪多少人,现在被人杀了,怪谁?倒让他来查,查什么查! 周副将平时跟着沈怀信,压根没把胖胖的曹刺史放在眼里,印象中曹刺史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哪里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曹刺使扫一眼李铭诚:“李城使也在?既然如此,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怎么能让他们乱成这样?” 李铭诚身为副城使,自然比曹刺史官阶低,闻言拱手道:“刺史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的不是。” 曹刺使沉着脸,大声道:“都听着,围观百姓都退开些,不要影响道路,更不可随意乱传谣言!大家也可放心,沈城使虽死,护城军犹在,李城使还在,诸位将官还在!” “相信他们,定会保证幽城的安全,保证大家的安全。” 曹刺史又补充道:“大家别忘了,现如今,镇南王可在咱幽城,有王爷在,还怕什么?” 人群里的霍长鹤一听,得,这么快就把他卖了。 第1003章 凶手 颜如玉问霍长鹤:“要现在出去吗?” “不去,他上来就把我卖了,让他再折腾会儿,”霍长鹤又气又笑。 颜如玉忍笑:“也好,等等看。” 周冲被曹刺史一通说,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他确实比曹刺史官阶低得多,这是事实。 不过,他手里有兵啊! 周冲镇定住,不退反进一步:“刺史大人,您说得对,城里有您,有镇南王,怕什么呢?” “不过,这守城的事,还得交给护城军不是?在下是官小,但沈城使官位可不比您低,沈家世代在此镇守,战功赫赫!” 他一指身后沈府:“沈府就在这儿!这是幽城的主心骨,当年沈老爷子在,谁不敬称一声西北王?” “现在老爷子没了,沈城使死得不明不白,难道该死吗?难道身为属下,我们就不能为沈城使讨个公道吗?天理何在?” 他身后军士振臂高呼:“讨公道,讨公道!” “报仇,报仇!” 气势压倒一切,局势又开始向周冲这边倾斜。 曹刺史看看李铭诚,李铭诚道:“公道自然是要讨,仇也要报,但大家堵在这里,于事无补。” “军人当服从军令,现在,听本使令!” 周冲拱手道:“副城使,在下等可听您的令,但这里还有沈府的府兵,他们只听沈城使的令。” 这就属于公开挑衅。 李铭诚身后的副将上前一步,双方对上,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百姓们本来正想听曹刺史的,准备走,现在又都停住脚步。 颜如玉身旁的明昭郡主道:“这个周冲,跟在沈怀信身边多年,很受器重,也有些威望,再拖下去,曹刺史和李铭诚虽然官位高,但未必讨得了好。” 众目睽睽之下,周冲又搬出沈家祖上军功,提起沈老爷子,于情就是占了上风。 他们知道沈怀信不是东西,但百姓不一定知道,如今人死,只会记得沈家的功劳。 周冲就是紧握住这一点,若是不当着百姓的面,一切好说,可现在…… 颜如玉点点头:“是得想个法子。” 恰在此时,贝贝在不远处冲她招手。 颜如玉和霍长神说了一声,去找贝贝。 “怎么了?” “主子,您随我来。” 到沈府旁边的小巷子,琳琅押着个人,低着头,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身上还有几个脚印子。 显然是被打了。 琳琅见颜如玉来,行了礼道:“主子,他鬼鬼祟祟,还背着刀,我把他从沈府里拎出来的。” 颜如玉打量此人,约摸四十多岁,穿着圆领锦袍。 “抬起头来,你是何人?” 何管家抬头看她一眼,低声道:“我是沈府的管家。” “既是管家,主人去世,你该张罗丧事才是,你鬼鬼祟祟地背刀干什么?难道,你是以奴杀主?” “不是,我没有,我跟了大人二十年,怎么会杀他?我是老太爷指派给大人的。” “既然如此,那你意欲何为?” “我……”何管家咬紧后槽牙,别过脸去没说。 琳琅上去又踹他一脚:“说!” 何管家眼睛通红:“死的那个,根本不是我家大人!他是个假的,冒牌货。” 颜如玉脸上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 “我伺候大人二十年,我能不知道?刚开始说身子不适,嗓子不太舒服,我也没往心里去,但后来就觉得不太对劲,不过,我也压根没有往假的方面想。” “直到今日,我去洗衣房,看到一个丫环在晾衣服,她嘀咕说,有两件很相近的衣服,分别属于两个人,但因为太相近,分不清哪件是哪个人的。” “我忽然就冒出这个想法,就去试探那个家伙,果然,一问年少时候的事,他根本答不上来,再问老太爷的事,他也推脱说忘记了。” “真是可笑,老太爷的事大人记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会忘记?” 颜如玉不得不承认,何管家说得对,假的沈怀信或许能一时瞒过程书意,却不能瞒过相伴二十的何管家。 何管家事无巨细,从沈怀信年少开始,不,应该是说从沈老太爷那里就开始,陪伴着沈怀信长大。 要瞒过这样的人,实在太难。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颜如玉也就从容应对。 “所以呢?你杀了他?” “没错 !”何管家承认,“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西贝货,也敢冒充大人。” 贝贝在一旁摸摸鼻子,这话听着好刺耳——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假货,贾货,西贝货,贝贝。 颜如玉问道:“有帮手吗?” “没有!”何管家一口否认。 “有骨气,”颜如玉语气淡淡,“不过,你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查证。” 她问琳:“沈怀信的尸首在哪?” “就在灵堂,他们搭了灵堂。” 颜如玉轻笑,问管家:“看来你没有把此事告诉周冲他们,甚至连府里这个是假的都没有说。” 何管家哼道:“我会说的!” “准备什么时候说?事情闹大?城中生乱?”颜如玉嗤笑,“你口口声声说为给你家大人报仇,未必吧?” “假的活着,你假装不知,暗中查看,私下准备,还有可能找到沈怀信的下落,正常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思维吗?” “可你发现不对,不管不顾,直接痛下杀手,且不说凭你的身手能不能杀得了,就算能,你也不怕假的一死,打草惊蛇,真的沈怀信再也回不来?” “我看你是想让他死吧?” 何管家眼中闪过慌乱:“不是,我没有!” 颜如玉吩咐道:“去查,他的家人在哪。” “是。”贝贝领命而去。 何管家明显更慌:“我说的是实话,真的,这不关我家人的事。” “是真是假,与你家人有无关系,一查便知。” 何管家眼珠子乱转,见周围没有别人,忽然爬起来,转头就跑。 颜如玉站在原处没动,琳琅摘下刀,连带着刀鞘,一下子扔过去。 正中何管家后心。 何管家一下子栽倒在地。 琳琅迈步过去,捡起刀,踩住他后背。 “在我手底下还想跑?把我当软脚猫吗!” 第1004章 说得出,做得到 何管家被琳琅重新拖回颜如玉面前。 这一次,颜如玉可没什么好脸色。 “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何管家忍不住痛哭:“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了真的会没命的……我死不要紧,本就是烂命一条,没有照顾好大人已是该死,可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们也送死啊……” 他又哭起来,看得出是真伤心。 银锭和贝贝一起快步回来:“王妃,何管家的家人都不在府里,据说是前两天回老家祭祖了。” “回家祭祖?”颜如玉轻笑,声音轻落在何管家头顶,“你从老太爷时就在沈府,他又把你安排到沈怀信身边,这样的信任,若不是家生子,岂能做到?” “你的老家在哪,祖宗又在哪?” 何管家瘫坐在地:“我……我确实是家生子,祖籍是哪里,我父亲都不太清楚,何况是我? 我爷爷就是被曾祖父带着逃荒流落到幽城,才扎下根来。说是回老家祭祖,不过就是借口罢了。” “那你家人都去哪了?” “他们,都被孙副将给劫持了!”何管家又痛哭,“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救大人,孙副将把我家人都带走了,要是我不听他的,他就把他们的尸首一个个都送到我面前来。” 原来如此。 颜如玉看一眼银锭,银锭立即道:“是有个孙副将,比周冲高两级,也算有点谋略,曾救过沈怀信的命,手臂上挨过一刀,留下旧伤,在军中威望不低。” 颜如玉点头:“带来。” “是。”银锭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何管家震惊,就俩字儿?带来? 如同杀神的孙副将,把他全家性命都捏在手里的孙副将,竟然能被“带来”这两个字解决? 颜如玉垂眸看他:“你想不想活?想不想为你家人谋一条生路?” 何管家抬头仰望颜如玉,她的眸子漆黑沉定,不由自主就让人相信。 她说得出,做得到。 何管家连连点头:“想活,想谋生路。” “好,那就照我说的做。” …… 府门外,还在僵持,再闹下去,曹刺史和李铭诚就要靠官威官位来力压周冲。 能赢,但不是很光彩。 压得越狠,百姓看在眼里,心里的怨怼就会越深。 眼下是压住了,以后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被人挑拨,喷发,那才是大麻烦。 霍长鹤正寻思要不要出面时,颜如玉回来了。 她在霍长鹤耳边低语几句,霍长鹤转眸看她,她缓缓点头。 此时,周冲又道:“刺史大人,我家大人遇刺身亡,出了命案,这本该就是你该查办的事,不管在下是不是有官身,你……” 话未说完,听人群外一声清脆高呼:“都让开!” 这一声来得突兀,众人都回头望去。 但一个小姑娘目光凛凛,英姿飒飒,一手扶刀柄,一手轻推前面的男人走来。 周冲自然认得何管事,见他来了,还是以这种姿态和一个小姑娘一起来,有点纳闷。 “何管事,你……” 琳琅拱拱手,打断他的话:“各位,我是镇南王府的小侍女,王爷与沈城使关系匪浅,得知他遇害一事,特命我暗中入府查探。” “王爷理解沈府上下悲痛心情,也明白想为沈城使报仇心切,不过,关心则乱,王爷预料到,诸位可能会不太冷静,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琳琅声音清脆,字字清晰,她眼窝有点深,目光尤其显得深邃。 说话时目光掠过众人,让人觉得,这样年轻又纯真的姑娘,说得可真有道理。 琳琅心里暗想,累死了,还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还这么文诌诌的,刚才在胡同里背好几遍。 曹刺史知道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听夫人说过,那日给颜如玉送请柬,颜如玉没在,但见到了大夫人和颜如玉院子里的两个女侍卫。 一个沉稳睿智,一个年少机灵。 想必,这就是年少机灵的那个。 曹刺史心里高兴,上前道:“小姑娘,你说得极是,不愧是镇南王府的人。” 琳琅看着这位胖胖的刺史,点头道:“大人,这个人,就是沈府的管家,有什么话,问他吧!” 曹刺史心里更高兴,还是王府的人办事痛快,不但派人出来说话,还直接把人给拎来了。 周冲正欲说话,琳琅抬手打断:“刺史大人问话,别人休得插言!” 要不是场合不对,曹刺史都要大笑三声。 这小姑娘! 曹刺史沉着脸,问何管事:“你是沈府管家?” “回大人,小人姓何,正是何府管事,也是沈城使的心腹。” 曹刺史暗骂:我当然知道,以往你仗着沈怀信,可没少耀武扬威,给本官气受。 “关于沈城使之死,你都知道些什么,如实说来!” 何管家垂首道:“大人,小人知道谁是凶手,但小人不敢说。” “你只管如实说,有本官替你作主,不必怕。” 四周都静下来,竖起耳朵听。 何管家继续说:“以往大人起得早,还要在院子里打趟拳,但今日迟迟不见动静,小人想着,昨天晚上有人来拜见,后来还发生争吵,许是大人心里不痛快,睡得晚,今日就起得迟。” “直到小人去给大人送早膳,大人还未起,小人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叫了几声,无人答言,反而有什么东西被摔的声音,小人赶紧推门进去。” “这一看不要紧,简直吓得小人差点魂飞魄散,大人受伤倒在血泊中,一人从后窗逃走。” “小人赶紧扶起大人,想叫大夫,却被大人拦住,大人说,”何管事哽咽,“他不行了,有几句话要交代我。” 何管事抹抹眼睛,抬头看周冲:“大人说,周副将虽然只是六品,但为人正直刚毅,勇猛赤诚,可担大任。” 周冲眼睛圆睁,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大人……” 大人竟然在弥留之际还想着他! 周冲忍痛一把抓住何管事的肩膀,颤声愤怒:“说,是谁害了大人?我要为大人报仇!” 身后众军齐呼:“报仇,报仇!” 何管事心头发虚,脸上却不敢表露,悲痛道:“是……” 第1005章 真凶 何管事吱吱唔唔,周冲一把拽过他衣领,堪堪把他提起来,脚尖差点离地。 “快说!” 何管事撇撇嘴,竟然落下泪来。 周冲倒是一愣,又松开了些:“你哭什么?” 何管事此时不是演的,真是悲从中来。 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何管事越想越伤心,抽泣道:“我不能说,我要是说了,我全家就没命了。” 周冲眼睛圆睁:“你!” 曹刺史问道:“有人挟持了你家人?” 何管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破布片来,上面用血写了一个“死”字。 “大人去后,我本来是想出去告诉大家,抓凶手的,但是……有人用飞镖给我送来这个,后来我发现我家人都不见了。” 周冲咬紧牙,眼睛里的火气恨不能喷成火苗,紧抓着那片破布。 但这又有什么用?一块破布,什么线索也没有。 周冲又瞪着何管事:“大人和老太爷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你……” 周冲火气冲天,但是“你家人死就死吧”这种话,他也说不出来。 扪心自问,如果被抓走提他的父母妻儿,那他也不能半点犹豫没有。 曹刺史沉吟道:“何管事,本来明白你的难处,你可以先不说,不急于一时,本官也会尽力查,会想办法救你的家人。” 何管事跪下叩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曹刺史回头看李铭诚,李铭记点头道:“本使也会尽力,军中上下,传严令,都要严查!想来能出入沈府,刺杀大人的人,定然是自己人。” 周冲等人听到说“自己人”,都脸色微变。 周冲又抓住何管事问道:“你方才说,昨天晚上有人求见,还与大人争吵过,是谁?” 何管事闭嘴摇头,虽不说,但神态已经说明一切。 “来人!”周冲大吼,“把入府的拜访册子拿来!” 沈府这种门第,来访客人都有记录,谁,什么时辰来的,什么时辰走的。 何管事正要说话,周冲指着他鼻子:“我不逼你说,你也别拦着我查,难道因为你,大人就白死了吗!” 何管事自知理亏,闭嘴不言。 册子很快拿了来。 颜如玉在人群中低声对霍长鹤道:“别说,周冲的确有些能力,也忠心,就是不知道这份忠心有几分真。如果是真的,倒是可用的人。” 霍长鹤微蹙眉:“还是觉得,他来得太快了。” 颜如玉点头:“且看看再说。” 周冲翻着册子,其实自从沈怀信被调换到这后,假的这个为确保不暴露,很少出门,也很少会客。 所以,册子上记的名字,寥寥无几。 昨天晚上的,只有一个。 孙副将。 周冲目光刹那凝固:“孙副将?这怎么可能?” 曹刺史拿过册子:“孙副将这么晚,来做什么?走的时辰……” 曹刺史摸摸那几个字:“叫记录的人来。” 周冲疑惑:“大人,怎么了?” “你看这墨迹,或是离开时就记下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周冲是武将,对笔墨之事不懂,听曹刺史这么一说,眉头拧得更紧。 “快点!”他一吼,门房负责记录的人一哆嗦,差点摔倒。 到近前,曹刺史一指册子上的字,还没问,他就扑通一声跪下。 “大人,不关小人的事,小人没看到孙副将走,也就没记,是刚刚何管事说,让小人按这个时辰记上的,还说小人昨夜打瞌睡,所以没看见,小人害怕被问责,这才……” 周冲怒道:“姓何的,你不说实话也就罢了,还帮打马虎眼,你想干什么?” “我……”何管事哭叫。 还没说完,人群外有人冷声道:“孙副将到了!” 颜如玉抬头看去,说话是银锭,他身后跟着贝贝和泉刀,抬着块门板,门上躺着个人。 确切的说,是具尸首。 孙副将穿着军装,胸口被扎个洞,血浸军装,脸色苍白,眼睛微睁,已经断气。 周冲到近前,惊愕道:“这……他怎么死了?今天早上明明还好好的。” 曹刺史问道:“你早上见过他?” “正是,本来要出早操,我去找他,他说有些心中不安,昨晚还做了什么恶梦,又说好几日都不曾见大人来营中,觉得放心不下,让我过来看看。” 霍长鹤也听得清楚,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原来周冲是这么来的。 霍长鹤轻声道:“孙副将杀了沈怀信,又抓走何管事的家人,让他顶包,威胁他不准说,回到营中,又以恶梦不安为借口,让周冲前来,发现沈怀信死,周冲性子火爆,定然闹事。” “再让人散播消息,城里今日的消息实在走得太快,动摇人心,逼迫刺史,不服副城使,一场内乱,在所难免。” 颜如玉缓缓点头:“现在看来,孙副将也不是最后指使人,他也死了,定是被人灭口。” 会是谁? 颜如玉忽然想起,那个曾出现在山庄的“大人物”。 莫非…… 刚想到这里,周冲道:“孙副将是怎么死的?被何人所害?” 他还有很多事没问,他不愿意相信,孙副将是杀沈怀信的凶手。 “是不是你……”他指着银锭。 银锭哪把他放在眼里,小胖手一挥,打开他的手,随即摸出一张染血的信纸。 “看清楚,这是在他书桌上发现的,上面写得清楚:认罪书。” 信纸被溅上不少血,但字迹依旧清楚。 周冲伸手欲夺,银锭把信纸交给曹刺史。 曹刺史接过,认真看看,点头道:“确实是认罪书,说的正是刺杀沈城使之事。” “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他的字。”曹刺史对何管事道。 何管事既是沈怀信心腹,自然是见过不少他的书信往来,见到孙副将的字,不难。 何管事认真来回看了几遍,点头笃定道:“是。” 周冲难以置信:“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银锭对贝贝点头,贝贝拍拍手,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哭啼啼地走进来。 众人这才发现,银锭不只带了孙副将的尸首回来。 银锭对何管事一语双关:“瞧瞧,他们是你的家人吧?答应你的事,我可都做到了。” 第1006章 四两拨千斤 何管事一家人抱头痛哭。 周冲看着死去的孙副将的尸首,抓住何管事。 “说,是不是他杀了大人?大人怎么说的?孙副将为何要这么做!” 何管事哪说得上来?他只知道是孙副将杀了假沈怀信,心里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别的,转头孙副将就把他家人掳走了,让他背锅。 他弄个刀,还什么都没干成,就被琳琅拎出府,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颜如玉教给他的。 银锭上前扯开周冲:“有他认罪书为证,你自己看。” “你说是就是?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周冲很激动。 “如果本王说是,你待如何?” 人群中一道沉冷声音晌起。 曹刺史听到这声音如同听到救星,李铭诚也重重吐口气。 人群左右一分,霍长鹤迈步而出。 他穿玄色锦袍,同色大氅,气场散开,无声又迫人。 “拜见王爷!”曹刺史和李铭诚齐声道。 霍长鹤微颔首:“二位大人不必多礼。” 他扫一眼地上孙副将尸首,拿过那张认罪书,认罪书写得简单流畅,意思也明了,无非就是说,他因军营中一些奖罚制度的事,与沈怀信发生争执,一气之下,错手杀死沈怀信。之后逃回军营,愧疚不安,左思右想,唯有以死赎罪。 都说得通。 但霍长鹤一眼便知是假。 不过,孙副将杀假沈怀信是真,绑走何管事家小也是真。 死有余辜,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真相。 背后的人要查,但不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 “周副将,”霍长鹤抬眼,“你有什么疑异?” 有是有,但周冲一时说不清,面对霍长鹤,可不像面对曹刺史和李铭诚。 他不敢。 周冲硬着头皮道:“我只是觉得,孙副将不该如此。” “不该,那你是觉得,何管事撒谎?他所见所说是假,家人被孙副将挟持也是假?” “王爷,小人的家人真是被孙副将带走了。”何管事赶紧说。 “是的,大人,是孙副将的手下,强行把我们带走!” “小人不想走,还被他打了几鞭子,还说不走就挨个杀。” 几人七嘴八舌,男人们露出被打的伤,都是新伤。 周冲垂首:“没有怀疑何管事。” “既然如此,何管事所说是真,你说来之前见过他,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他会对你说那些话?什么恶梦,什么不安,无非就是想让你来,发现沈城使的死罢了。” “以你的对沈城使的忠诚,再加上直爽的性子,会有什么后果?”霍长鹤环视四周,“显而易见。” “你带人堵门,意图上街示众,一路游行去刺史府,惹得全城尽知,逼迫衙门,不服副城使,引发冲突甚至兵变,全城人心惶惶。” 周冲的脸色,在霍长鹤的叙述中,一寸寸变白。 曹刺史和李铭诚也同样一阵后怕。 “恰逢大成九公主和亲要路过,若是此时她到,你说,会如何?” 这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周冲面如白纸:“王爷,我……” “本王知道,你只想为沈城使讨个公道,”霍长鹤抬手,“你也说了,沈家世代镇守幽城,幽城的主心骨是沈家,亦是你们这些护城军,是朝廷。沈家英灵走远,但护城军还在,朝廷亦在!” 在场人屏住呼吸。 “本王曾镇守申城,身为都统,都统府就是申城的主心骨,现在本王到了幽城,申城也没有倒,会有新都统,那也是因为背后军队,有百姓!” “申城能做到的,幽城也一样!” “只要大家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别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就是兵临城下,也无所畏惧。” “周副将,沈城使对你评价极高,本王方才在人群中瞧着,你一腔忠勇,有胆气,有魄力,有威望,若你想让沈城使英灵安息,就该稳住护城军,守住沈家一直以来要守住的。” “相信沈城使自己,也不想为一己私事,破坏幽城团结安危。当然,仇要报,但不是这种报法。” 周冲额头渗汗,喉咙轻滚,满心惭愧,说不出话。 “王爷,我……” 霍长鹤轻拍他肩膀,转头对李铭诚道:“李城使,沈城使身遭横祸,你就是最高指挥,肩头担子很重,要辛苦你了。” 李铭诚抱拳:“王爷哪里话,这是下官应该做的。” “周副将一颗赤诚之心,本王记得,副城使有对四品以下将领提升之权。” 李铭诚心领神会,点头:“是!” 霍长鹤扫一眼地上的孙副将:“孙副将已亡,他的位置空缺,不如让周副将顶上。” “是。”李铭诚毫不犹豫。 周冲简直惊呆,他……升职了?连一下连升? 差点闯下大祸,不但没有被罚,反而升了? 他身后的军士也是一阵欣喜。 “不过,”霍长鹤话锋一转,“该赏则赏,该罚则罚,周副将冲动行事,险些酿祸,顶撞上峰,按军法当罚。” “就罚三十军棍,待城中事平安稳,回到军营,由李城使亲自监罚。” 三十军棍,不多也不少了,至于是轻打还是重打,就看李铭诚这个监罚的。 李铭诚自然懂,这是霍长鹤给他做人情的机会。 周冲鲁莽了些,但人不错,本事也有,假以时日,再好好教一教,必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左右手。 李铭诚初初上位,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原来忠心沈怀信的人。 李铭诚心头感激,周冲也心服口服。 霍长鹤对曹刺史道:“曹刺史,沈城使已亡,您是城内的父母官,要稳局面,还要稳人心,待大成人到来时,必要让他们看到我们安定繁荣的景象。” “本王愿捐献粮食万石,以稳军营,在城内开几日粥场,捐药材千斤,药店义诊,为城中尽些绵薄之力。” 曹刺史都快哭了,他现在压力山一般大,最需要的就是稳定民心。 可他又不像王爷那般财大气粗。 “多谢王爷,下官替百姓多谢王爷。” 围观百姓也一阵欢呼,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颜如玉浅笑,明昭郡主轻笑:“王爷奸诈,轻松摆平,这是王妃教的吧?果然有钱好办事。” “那当然,”颜如玉扫她一眼,“晚摘星还准备几套新款首饰,我家娘子军做了几套新春装,都想给郡主试试鲜。” “都是钱,不知郡主要不要?” 明昭郡主不假思索:“要!” 第1007章 祭拜 沈府门前事件被霍长鹤平息,百姓们都散去,现在最关心的是粥场和义诊的事。 粥场还好,关键是义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家里人有个病什么的,看大夫吃药,都舍不得找特别好的大夫。 百姓一走,官员的心里都松口气。 李铭诚迅速下令,让周冲带人归队,准备回去接收粮食,府兵也陆续回沈府。 曹刺史带着快手们回衙门,回去安排人手,也得去粥场和药堂维持秩序。 皆大欢喜。 何管事迎回家人,也很高兴,对颜如玉也很感激,带着家人上前来道谢。 “王妃,大恩不言谢,以后您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绝无二话。” 颜如玉颔首,接受他的谢意,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何管事犹豫一下又问:“王妃,不知我们大人……” 他看出死的是假的,对真的沈怀信,仍旧是担心的。 主仆一场,何况他一直都是忠心的。 颜如玉之前没说,是因为那会儿还需要他在人前表现,不能情绪太过激动。 这会儿家人救出,情绪稳定,也不想再瞒他——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颜如玉低声道:“沈城使已故,沈府还有其它的支系吗?偌大府宅,你可有什么安排?” 何管事一愣,悲伤之情顿起。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切听到,还是很难接受。 他有什么安排?再怎么被信任也只是个下人。 “我……”他眼睛发红,哽咽道,“我不知道。支系也没什么人,有些子侄,也不中用,老太爷在的时候就勒令与他们不再往来。” 偌大的沈府,曾经风光无限的沈府,就要倒塌了。 颜如玉心头唏嘘,也无从安慰。 正不知说什么好,周冲的手下抬着孙副将的尸首开始往回走。 颜如玉目光掠过孙副将的尸首,忽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何管事,孙副将杀假沈怀信,伤在哪里?” 何管事还沉浸在悲伤中,一时没转过来,颜如玉神色严肃,又问一遍。 何管事赶紧回神,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太过震惊,让他非常慌乱。 他指着右侧:“这,这里,开了一条好大的口子。” “我当时进去的时候,他的半边脸都泡在血里,特别吓人。” 颜如玉快速问:“那孙副将有没有发现,死的是假的?” 何管事愣了愣:“这……” “你好好想想。” “应该是……知道。” 颜如玉眉心微跳:“为何这么说?” 何管事道:“他没说,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因为,他当时……” 何管事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右边脸上轻轻按了按:“他好像轻抚了一下尸首这个地方。” “当时这半边脸可全是血,他一摸,都摸了一手。” 霍长鹤走过来问:“怎么了?” 颜如玉眉心微蹙:“我怀疑,孙副将知道他杀的是假的。” 她随即把方才何管事说的情况对霍长鹤说一遍。 霍长鹤瞬间明白:“假的脸上有易容,别的情况无所谓,但如果被水泡,就会显现出不同,血和水一样。” 颜如玉点头。 何管事肉眼可见的有点慌:“那是什么意思?孙副将知道,他是觉得那是假的,所以才杀?孙副将是好人?” “不是,”颜如玉否认,“你忘了你最初开始发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若是直接把假的杀了,真的不是更危险?” “他毫不犹豫地杀,就是不想让真的回,不论他是谁的人,总归,他是坏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何管事松口气,转念一想,对,孙副将还绑了自己全家,哪是什么好人?呸! 颜如玉又问:“沈怀信的灵堂是谁搭的?尸首是谁抬过去的?” “是我命人搭的,尸首也是我派人抬过去的。” “那中间可有什么人问过,看过,或者怀疑过什么?” “没,没有,”何管事边想边答,“因为我也担心出纰漏,找的都是信得过的人,也没和他们说什么,只说大人被害,估计他们也想不到什么真假,即便看到什么也不会说。” “很好,”颜如玉立即说,“你回府去,到灵堂,亲自守着,不要让其它人随意接近,尤其是……” 颜如玉还没说完,蜂哨跑过来报:“主子,周冲带着人去沈府了,说是要先祭拜沈怀信一下,瞻仰遗容,拜别最后一面。” 颜如玉脸色微变:“糟了!” 霍长鹤道:“我去拦住他。” “这样不妥,”颜如玉一边快速说,一边往沈府走,“你已经压过一次,这次他们理由正当,人家想看最后一眼也是正当理由,若是强行阻拦,反而会引发怀疑。” “蜂哨,你去查一下, 是谁给周冲出的主意,他刚才可没这想法。” “是。” “何管事,你快回府,不要硬拦,给他们一些白衣,烧纸之类的,尽量耽误他们的时间。” 何管事不懂为什么,现在脑子已经不动,但下意识觉得,听颜如玉的没错。 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去办。 颜如玉拉着霍长鹤:“快,王爷,你带我从后门走,要快,我们要去灵堂。” 沈府里热闹,但还不算太乱,何管事进府,很快把局面又控制住一些。 周冲他们已经快到安置灵堂的院子门口,一边走一边高喊“沈大人英灵别散”,个个红了眼,前来祭拜。 刚要进门,何管事气喘吁吁赶到。 “周副将,留步!” 周冲没听见,还接着走,一脚跨进院门,被何管事从后面一把拉住袖子。 “何管事,有事?” 何管事顺口气:“周副将,你们要去祭拜大人吗?” “正是,怎么?” “不妥,如此不妥啊。” “有何不妥?”周冲眼睛一瞪。 “你们现在这样,不妥,”何管事打量他,“大人不在了,你们祭拜,烧纸上香,这都是有规矩流程的,岂能如此这般,还都带着兵器。” 周冲看看自己,又看看手下兄弟,也确实都是如此。 “那你说怎么办?” “我给大家准备了白衣,你带大家都换上,把兵器归置好,然后再入灵堂。” 周冲旁边一人拧眉道:“有这个必要吗?” 第1008章 尸首 何管事在周冲他们入院子之前,拖住他们,颜如玉和霍长鹤已经从后门入府,率先一步到灵堂所在的院子。 入府之前,何管事给了他们两套家丁衣服,现在他们就是沈府家丁打扮。 颜如玉低声道:“有人煽动周冲,让他带人来祭拜,祭拜是人之常情,但什么瞻仰遗容,见最后一面,明显就是有阴谋。” 霍长鹤环视四周:“先是利用周冲生乱,如果平不了,周冲带人进入灵堂,也会被人煽动看尸首,如果发现死的是假的,会更激化矛盾。” “现在府门前的危机平了,周冲带人要走,又有人出来煽动,让他祭拜,等看到死的是假的,周冲刚刚平复的情绪地再次被挑起,以为一切都是有阴谋的。” “不错,正是如此,”颜如玉摸出一瓶药水,“王爷在此替我看着,我进去一下。” “有危险吗?有的话我去。” “没有,”颜如玉浅笑,“放心,就是破坏一下尸首。” 她进入灵堂,霍长鹤假装忙碌,观察四周情况。 好在家丁们虽然来来往往,但都处在悲伤和忙乱中,担心自己以后的出路还来不及,根本无暇去管别人。 沈怀信的尸首已经入棺,棺材盖还没有盖上,衣服换了,脸上的血简单擦过,但还能看得到干涸的血。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右脸易容已经皱起,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 可以预想,周冲带人进来,看到这一幕,再伸手一揭,就能把易容都揭掉,露出另一个人的脸。 而且,这个人他们应该也是认识的。 到时候又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恐怕这种情况,就连霍长鹤都无法轻易摆平,甚至还会让人以为,他参与其中,沈怀信有可能是被他陷害。 颜如玉心道幸好,万幸。 院中的吵嚷声还在继续,事不宜迟,颜如玉把尸首脸上易容揭去,瓶中液体倒出来。 片刻,她从灵堂出来,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默契退走,离开院子。 刚走没多远,见银锭冲他们招手。 “王爷,王妃,这个院子没人。” 两人进去,银锭看门,他们迅速换好原来的外裳,重新走出院子。 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去灵堂的院中。 周冲身边的人道:“让我们把兵器交出来?这是何道理?难不成是在灵堂安排了什么刀斧手,想要杀了我们不成?” 众人一听,都怀疑审视地盯着何管事。 何管事赶紧解释:“这是哪里的话?这是沈府,哪来的什么刀斧手?再说,杀你们为何?” “周副将,你们还年轻,怕是不太懂丧事上的规矩,带刀入灵堂,先不说对大人敬不敬,兵器乃大凶之器,若是惊扰了阴灵,扰得大人黄泉路不安生,无法顺利投胎可如何是好?” “再说,你们在军营中时,难道去帐中见大人,还要带着兵器吗?” 周冲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何管事说得也在理。 “你说得极是,行,我们就按你说的。” 他身边那人又道:“别的我不知,只知道大人是被人所害,说不定阴灵受损,我们带刀而入,可以给大人壮声势。” “我们就是想祭拜一下,怎么的如此多劳什子的规矩,莫不是灵堂上有什么蹊跷?” 他三两句又把风向带偏。 何管事急得冒汁,正要继续说,人群外有人冷声道:“就是想祭拜一下,听从何管事的安排便是。” 众人退让开,霍长鹤和颜如玉走进来。 颜如玉目光掠过那人,二十多岁,长相极为普通,扔到人群中,转眼就能忘。 她记得把李铭诚的儿子李沧哲骗去庄园的校卫,也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士兵。 看来,这人和那个一样。 周冲拱手:“王爷。” 霍长鹤指指颜如玉:“见过王妃。” 周冲再拱手:“王妃。” 颜如玉对何管事点点头:“劳烦何管事,为大家取白衣来,再搬几张桌子,让他们把兵器放在这里,稍后出来再拿回。” 这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何管事松口气,很快照办。 桌子搬了来,霍长鹤率先把佩剑取下放到桌上。 其它人再没什么可说的,也都照做。 白衣也取了来,每人一件,都穿上,鱼贯入院。 再无人多嘴一句。 到灵堂前,真切看到四处挂白,桌案上香气袅袅,白蜡高燃,案前火盆中烧纸不断,周冲等人心头又是一阵难过。 之前没有亲眼看到,心头更多的是悲愤,其实还是不太愿意相信。 但眼睛真切看到,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心头的悲愤,全部都转为悲伤。 周冲忍不住落泪,上前烧纸上香。 “大人,周冲一定会好好干,对得住您的信任,守住沈家一直守的,保护幽城,保护西北。” “大人,在天英灵看着周冲,绝不会让您失望!” 他把香插上,身后众人也陆续上前照做。 香上完,他旁边那人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大人了,我们得好好看看。” 周冲用力抹去泪:“对,好好看看,都打起精神来,让大人放心,别露出一副怂样!” 众人点点头,都把泪抹去。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灵堂外看着,不动声色。 周冲最先绕到后面,走到棺材前。 他身边那人就在他身侧,比他还急地伸长脖子,还没看清楚里面的尸首,就忍不住大声道:“周大人,这尸首不……” 他话没说完,周冲已经看清里面的景象,眼睛一下子睁大。 几个跟上来的人也看到,脸纷纷一白,有的承受能力差的,捂着嘴差点吐了。 周冲还好,忍住,盯着血肉模糊,甚至有的地方露出白骨的脸,惊怒满腔。 “这!” 周冲再看右侧上的伤口,伤口发黑,确实是致命刀伤。 “该死的,刀上有毒,伤口才会如此。” 他身边的人道:“这……这脸变成这样,也没法确定,这是不是大人。” 周冲拧眉:“你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大人难道还能是别人?” 第1009章 挑拨不成 周冲身边的校卫暗自懊恼。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怎么尸首成了这副模样? 这脸根本看不出来是谁,更别说什么真假。 这可如何是好? “大人,卑职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沈城使本事多大,怎么会轻易被孙副将给杀了?” 周冲拧眉道:“大人深信孙副将,许是没有防备,谁能想到,那个天杀的,竟然敢对大人下手,简直死有余辜!” 校卫压低声音道:“卑职是觉得……这件事怎么都像有蹊跷,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霍长鹤冷声问道:“会不会什么?” “不妨大声些,让大家都听见。” 校卫一见是他,心头就有些发虚,哪里还能大声,但众人都看着他,而且周冲也在盯着他,只能硬着头皮我道:“就是……” 周冲催促:“你快说,吱吱唔唔地干什么?” 校兵咬牙道:“卑职是觉得,这会不会是个阴谋,这里躺着的,根本不是沈大人。” 众人哗然。 周冲显然也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 颜如玉似笑非笑,打量这个校卫。 中等身材,皮肤略黑,平头正脸,不会给人奸诈之感,甚至看上去有点笨笨憨憨的。 谁能想到,这样的外表之下,藏的是一颗祸心。 她没急着出声,霍长鹤也没再多说,听着这些人议论。 大多数人不太愿意相信,有两个是附和的。 “我看他说得有点道理,毕竟这脸这样了。” “沈城使神武,怎么会轻易被杀掉?”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细思极恐了。” 颜如玉转头看向说最后这句话的人——细思极恐,这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当兵的说出来的话。 她递个眼色,贝贝和蜂哨混在人群里,向那两个人靠近。 霍长鹤慢慢开口:“若这不是沈城使,那你说,他是谁?” 校卫道:“这……卑职也不知,只是这样怀疑。” “怀疑?无凭无据,没有丝毫依据的怀疑,事关一城之使的生死,是可以随意说出口的吗?” 霍长鹤声音冷厉:“难道是沈城使闲得无聊,想和全军全城百姓开个玩笑,找个人替他假死?所为何来?” 校卫后退一步,低头道:“卑职不敢。” “不敢,你就差这样说了,还有什么不敢?” 霍长鹤目光扫过众人,都渐渐禁了声。 “瞻仰遗容,道别,见最后一面,这是你们与沈城使的情分,想做好的,就记住他的惨死,化为动力,更好地守城。如果不想做好,现在就出去!” 何管事从外面挤进来:“王爷息怒,各位,听我一言。昨天大人就说了,刀上有毒,还叮嘱我,莫要触碰到伤口,尸首也不要停留太久。” “如果各位存疑,我来给大家再检查一下大人身上的其它特征。” 他略一思索:“大人后腰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这个有人知道吗?” 周冲道:“我知道,大人有一次训练扭腰擦药,我曾见过。” “那好,请周副将看好,”何管事轻轻搬动尸首,把腰后那片露出来,掀起衣服,让众人看。 周冲一眼看到那块胎记,语气笃定:“是这样的,没错。” 他一语定音,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说是假的,本就荒谬。 何管事把把尸首放手,抹抹眼角的泪:“大家看也看了,就都回去吧,想必大人也不愿意让大家看他现在这样。” 众人沉默,都知道,沈怀信一向爱惜形象,最是注重仪容,死后却是这般模样。 周冲叹口气,抚着棺材低声道:“大人放心,我们会好好干,好好守城!” 说罢,又深施一礼:“拜别大人!” 众人如他一般:“拜别大人!” 他们又鱼贯而出,向霍长鹤道了别,动身回军营去。 看着他们真走了,何管事才重重吐一口气。 同时也暗暗心惊,方才关于胎记的事,是霍长鹤之前吩咐的,他是沈怀信心腹,岂能不知自家主子与霍长鹤不和,但世事多变,谁能想到,今日之乱,最后是霍长鹤平息的。 霍长鹤对沈怀信的了解,都了解到胎记上,如此细致,自家主子岂能不败? 何管事默默替主子难过,却又无力回天,眼下,也只能把此人当成主子了。 至于这人为什么身上也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何管事不想去琢磨,也不敢琢磨。 霍长鹤和颜如玉也没在这里久留,如今沈府无主,何管事就是主,也没人拦他们,就随意四处走走。 百年沈府,世代忠将,最终却是如此收场。 颜如玉心中不胜唏嘘。 也不知道沈怀信到九泉之下,会不会向祖宗们请罪。 “王爷,我想去那座暗库看看。” “好。” 两人一起来过一次,上次是偷摸来的,这次光明正大。 院子依旧荒凉,杂草未除,积雪未化。 颜如玉四处看看:“上次那个疯疯颠颠的女子不见了。” 霍长鹤点头:“我曾问过假沈怀信,他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的来历,或许说,他就没到过这里。” 颜如玉走入暗库,小手电照着石壁:“这里的石头,确实和庄园中山间库房一样。” 霍长鹤捡起一块:“待天暖了,山体都露出来,我让人拿着四处去寻一寻,看看是不是咱们这边的。” “还有金矿,”颜如玉压低声音,“那些精矿粉,炼成黄金的话也能得不少,他们必是找到了含金的矿山。” “那可是一笔大财富,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颜如玉固然爱财,但也不会因为财就去过度采伐,可如果矿落在墨先生手中,那是必须要夺回来的。 这里空空荡荡,也没什么可看的,颜如玉就是看看石壁,还有那个疯女人。 出仓库往回走,来沈府吊唁的人并不多,且不说沈怀信人缘一般,他人都死了,沈府再无后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来,死人的面子,不给也罢。 出沈府,颜如玉回头看看:“王爷,对这里有什么想法吗?” 霍长鹤微挑眉:“你是想……”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 第1010章 一串拴仨 霍长鹤听颜如玉的话,就知道她有主意了。 “听你的,你喜欢,咱就买。” 颜如玉浅笑:“也谈不上多喜欢,就是觉得是现成的,沈怀信人品不行,眼花不差,都布置得不错。” “我还以为,”她笑容微深,后半句没说。 霍长鹤不解:“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王爷会嫌晦气。” 霍长鹤牵住她的手:“哪里,你说得对,沈怀信人品不行,眼花品味还是有的,尤其宅子,是沈家祖宅。” “你若有意,我就派人安排,我们也不强占,花钱买,正常价,那些人也给他们安排妥善去处。这些烦心事你不必管,只等着找个好日子,搬家就成。” 颜如玉觉得可行,点头道:“回去和母亲商议一下,还有长旭和长衡,看他们喜不喜欢,都是要住过来的,他们的意见和感受也很重要。” 霍长衡这些日子和霍沁香带着瑞哥儿去了司马家开的小学堂,他们在京城时也算是半开了蒙,走一路又都荒废得差不多。 虽然后来小沁香学了些识字记账的本事,但到底不是正经读书。 司马家现在日子好过,读书人的根本忘不了,又想起读书的事,司马大爷就想办个小学堂,教小孩子们念书。 颜如玉说以他的学问,对小孩子启蒙实在是大材小用,但他说就想读书,想纯粹地读,好好做这问,不论朝事,不想利弊。 听他这么说,颜如玉不再说二话,买了处院子,请人快速修葺又做准备足够炭火和文房四宝书籍,小学堂顺利开业。 一开始的时候霍长衡和霍沁香还不太乐意去,瑞哥儿倒无所谓,跟他们在一起,去哪都一样。 哪知去了没几天,仨孩子谁也不想回来了,直接吃住都在小学堂。 大夫人求之不得,霍长衡现在皮猴儿一样,她乐得过清静日子。 现在提起霍长衡,颜如玉道:“还有点儿想他们了,去看看?” “好,买点他们爱吃的。” 颜如玉从空间拿了些新鲜果子,一些小蛋糕,装成三个小果篮,又在路上买了些热气腾腾的,一同带去小学堂。 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的朗朗读书声,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 静静听着。 颜如玉感叹道:“难怪,司马大爷说,要读纯粹的书,纯粹地读书,孩子们永远是纯粹干净的。” 霍长鹤看着她漆黑清澈的眼睛,心头一阵悸动,忍不住道:“玉儿,我们……” 我们也生个孩子吧。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霍长鹤也不知为什么,这么久,颜如玉也没有怀孕,不过,他一直都安慰自己,不着急,玉儿还小,再过两年,身子养好些,也更安全。 好些女子因为生子而丧命,他可不想经历那种可怕的事。 颜如玉的心思还在孩子们的读书声上,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经飘到那么远了。 “怎么?” 霍长鹤抿住唇:“没什么,我是说,我们带的东西不知道够不够,要不看他们什么时候愿意,带他们回去住几日。” “问问他们,看他们自己的意愿,”颜如玉笑说,“不过,估计不会答应,小马上路,小鹰上天,正是要挣开束缚的时候。” 等到里面读书声停了,颜如玉和霍长鹤才进去。 三小只看到他们来,都高兴地跑出来,瑞哥儿一把把颜如玉抱住。 司马大爷过来笑道:“这孩子话少,但天赋极好,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颜如玉惊喜:“我们瑞哥儿这么厉害吗?都得先生夸奖啦。” 瑞哥儿挺起小胸脯,十分骄傲,脸上却是羞怯的神情。 颜如玉到小亭子坐下,把小果篮分给他们,路上买的也留了一些,其它的分给别的孩子们。 三小只高兴,但不出颜如玉所料,一说回去,霍长衡和霍沁香还是不太愿意。 颜如玉也不勉强,等他们再次去上课时,也就悄然离去。 还沉浸在和孩子们短暂相聚的欢喜里,一出胡同就迎面遇见银锭。 “王爷,王妃,人都带去小院了。” “走,过去看看。” 小院子里捆着三个人,一条绳,拴了一串,叫嚷半天,也没人理他们。 正心慌之时,颜如玉和霍长鹤到了。 一见到他们俩,三个人立时都有点慌。 最前面的,就是周冲身边的那个校卫,另外两个,就是附和他的那两个。 校卫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王爷,王妃,卑职哪里冒犯了,您直说,这是何意?” “不知何意?” “不知,还请王爷明示。” 霍长鹤把大氅脱下来,银锭搭在手臂上。 “明示?你可想好,若是自己说,有些事或许还有机会,若是让本王来说,那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校卫神情僵一瞬,笑容又咧开三分:“王爷,卑职实在不知……” 话未落,银锭一脚踢过去,正中他小腹,他根本站不住,一溜滚儿打出去,半晌没倒上这口气来。 银锭过去拎着他领子又回来:“卑职,你的卑什么职?你是王爷的手下吗?” 另外两位吓得脸都绿了,就为这?也挨打? 校卫好不容易缓过来,被银锭按着肩膀跪在地上,冰凉感直窜骨髓,膝盖都要废了。 “本王说过,若让本王开口,你就没机会了。” 霍长鹤上前一步:“开门见山吧,是谁让你挑唆周冲,激怒他去闹事,又让他去祭拜沈怀信的?” 校卫惊愕抬头,霍长鹤几句话,把他干过的事都说了。 一件不落。 挑唆周冲,激怒他在沈府门前闹事,又让他去祭拜沈怀信,发现那是个假的。 可这些,霍长鹤是怎么知道的? “很惊讶?”霍长鹤目光在他们三人错愕的脸上掠过,“你们三个,都是一样,只是平时互不相通,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底细。” “不过,听他挑唆的时候,你们才知道,该配合的时候到了。” “本王没时间和你们打浪费,”霍长鹤语气森然,“照实说!” “不要以为,本王不会用手段!” 第1011章 反利用 三个人迅速都招了。 和上次诓骗李沧哲去庄园的那个校卫所说的基本一致。 他们只知道执行命令,会有人在他们的枕头里放指令,至于是谁,他们都不知情。 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颜如玉问道:“你们去过城外庄园吗?” 三人摇头,都表示没去过。 颜如玉拿出药瓶递给霍长鹤:“这药能解他们体内的毒,不是缓解,是彻底解。不过,要连服三个月,每七日一次。” 她话是对霍长鹤说的,但声量不低,其它人都听得到。 那三人一听,眼睛都亮了。 他们每次毒发时,都痛苦难当,早先有人准时送药,但后来越来越不准时,尤其事情没有办好时,似是故意惩罚他们。 而现在,镇南王妃说,有药可以彻底替他们解毒。 霍长鹤捏着瓶子:“王妃的药自然都是好的,但也都是珍贵的,那么问题在于,把药给他们,值不值得?本王可没有救恶人的习惯。” 三人齐齐跪下:“王爷,王妃,小人不想做恶人,都是被逼无奈,每每被折磨,也是苦不堪言。” “小人愿意为王爷王妃效力,请王爷赐药!” 颜如玉道:“你们要如何效力?” “小人……小人愿意当牛做马……” 颜如玉简直无语,就没有新鲜一点的词吗? “牛马就算了,你们干活不如牛马,吃得也不少,说实际的吧。” 颜如玉开门见山:“放你们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以后你们就要为王爷所用。” 三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懂,我们懂!” “王妃是让我们明面上还是他们的人,实则为王爷做事,小人愿意!” “小人愿意!” 颜如玉眼中掠过笑意:“若有人再让你们做事,你们可佯装做事,但要分出一人出来送消息,平时你们就还装作互不认识。” “是。” “最好是抓住给你们送消息的人,”颜如玉灵机一动,拿三枚细针给他们。 “回去以后,把针放在他们放在放信的暗格内,针上有微毒,要小心。” 三人小心翼翼接过,神情紧张。 “你们再往盒子里放点其它的,比如平时攒的钱,珍贵的东西,等等,这样被刺之人也不会怀疑。如果有人问你们为什何放针,那就基本可以断定,他就是放信之人。” “那,”校卫吞口唾沫,问道,“他若是中了毒,要杀小人,该当如何?” 颜如玉轻笑:“他中了毒,还能轻易杀你们吗?他得问你们要解药,到时候主动权就会回到你们手上。” 校卫恍然大悟,心也放下。 每人领一颗药丸,银锭又把他们带走,原路送回。 霍长鹤脸色阴沉:“这三人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做做饵也就罢了。” 颜如玉自然也看得出,这三人非可用之人:“王爷说得极是,就是暂时为饵,万一能把大鱼钓上来,也算是我们运气好,如果不能,再送他们上路不迟。” 霍长鹤捏着药瓶:“可惜了这么好的药。” 颜如玉哭笑不得:“王爷忘了,除了墨先生之外,我们还要找军中的内奸,暗害王爷之人,不但能画你的画像,还能拿到你的手写信,现在我们到了西北,此事也要尽早查起来。” 霍长鹤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是怀疑,那个庄园里的神秘大人物,就是内奸?” “嗯,我确实有这个感觉。” 霍长鹤拧眉不语,颜如玉的猜测,让他心生寒意。 单纯是想害他也好,踩着他上位也好,他都不惧,怕就怕此人是和墨先生勾结,那祸患就大了。 颜如玉知道他的忧虑,宽他的心道:“先别急,只要他还在,早晚会露出尾巴。” 霍长鹤刚一点头,正想要说话,外面贝贝跑进来。 贝贝神色紧张,语气尽量舒缓:“王爷,主子,二公子的店里出事了。” …… 霍长旭的店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店里的伙计都有点慌。 霍长旭双手染血,沉着冷静,抬头看向伙计。 两个小伙计是新招来的,还没经过什么事,他正欲开口,从店里后院又出来几个人。 这几人都是霍氏一族,路上就与他一起写书的。 他们冷静得多,分人群到近前,霍长旭冷静道:“小更,你去报官,小智,你去找曹军医来。” 小更和小智赶紧去办,剩下的小林道:“我帮你把人抬进去。” “不行,”霍长旭低声道,“官府没来人之前,不能抬进店,此事本就发生在咱门口,脱不了责任,再往里一抬,才是说不清楚。” 小林点头:“你说得对,那这……” 霍长旭低头看着肩膀流血的女子:“进去拿条干净的布巾来。” “好。” 布巾取来,霍长旭给女子按住伤口止血。 “她的伤口看着吓人,实则不会危及性命。” 小林轻吐一口气,和他一起耐心等待。 四周围的人低声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公子不是这家店的东家吗?” “是啊,没错,公子人可好了,”一位摆小摊的老大爷说,“经常光顾我,和气得很。” “这地上的姑娘,和公子莫不是有什么有关系?” “别乱说,这个女子是被其它人追打,中了一刀,倒在这里,人家公子是仗义相助。” “真的假的?跟他没关系,能这么帮忙?” “当然是真的,我都看见了。” “他要这么好,怎么不把人带店里去治?” “我看就是装装样子吧,哪像真心救人的?” 说话间,曹军医带着药箱匆忙到了,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忍了忍没吭声。 “二公子,我来看看。” 霍长旭松开手,曹军医打开布巾看了看,从药箱中取出药,上药包扎。 包好了,曹军医大声说:“二公子处理得对,这种伤情之下,人又昏迷不醒,确实不宜随意挪动,否则很有可能加重伤情。” “二公子心善,考虑得也周到,不像有的人,自己什么也不干,就会动动嘴,别人干的时候还在一旁说酸话。” “这样的嘴以后就不必说话了,留着舌头也是浪费,不如择两根青菜配着炒着吃了。” 方才说话的人脸一红,有点挂不住。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让开,让一让!” 第1012章 失忆 官府的人到了。 曹刺史都快忙死了。 才处理完沈府的事没多久,这边正忙着开粥场、义诊什么的,虽然说不用他出头,但总得露个面。 再者,李铭诚的腿还有伤,刚才去也是强撑,众人一散直接又躺担架上,被人抬走的。 曹刺史不禁感叹,这一城的父母官真是不好当,不过,想想又觉得分外有成就感。 唉,干吧,谁叫他是个清官好官呢。 刚给自己打完气,手下衙役就急匆匆过来。 一见到他,曹刺史脸上的神情就有点挂不住。 “大人,出事了。” 曹刺史头都要炸了:“又怎么了!” “是霍二公子的店门前出事了。” 曹刺史气笑:“什么二公子?我管他二还是三,本官有多忙?哪有功夫管什么店门前的事?” “你们都不能办事吗?整个衙门就指着本官一个人?” 衙役被骂一顿,不敢再多说,正准备走,曹刺史忽然想到什么。 “等一下,你说什么二公子?” “霍二公子。” “霍?镇南王的那个霍?” 衙役兴冲冲:“大人,您终于想起来了?就是镇南王的弟弟,霍二公子。” 曹刺史险些没背过气去,踢他两脚:“二公子怎么了,快说!” “算了,备马车,上马车,边走边说!” 曹刺史在路上了解过情况,到近前先看霍长旭双手有血,心头一沉。 “二公子,你……” 霍长旭声音清朗:“大人,此女被两个男子追打,其中一个男人手中有凶器,在她肩膀上砍了一刀,她倒地昏迷,方才曹军医已经给她上药包扎。” “大人,那两个男人穿深蓝色锦袍,身高七尺左右,其中一上有络腮胡子,一个额角有伤疤。” “他们自东向西而来,刚才行凶伤人之后又跑去西边。” 霍长旭把事情说得清楚,在场人都听得清楚。 人群中的老者道:“我就说,公子是好人,与公子没关系的,这女子倒在公子门前,算是走运,公子心善呢。” 曹刺史连连点头:“多谢二公子提供的线索,本官定会命人好好查找凶手,二公子大义,素不相识,仍出手相救,等她醒来……” 曹刺史话没说完,女子蹙眉,眼皮轻颤,慢慢醒来。 曹刺史赶紧上前,笑眯眯地问:“姑娘,你醒了?” 他自认和气可亲,语气都是软的,哪料想,这姑娘吓得尖叫一声。 曹刺史也被吓一跳,一时有点尴尬。 女子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霍长旭身上,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亲人。 她挣扎起身,伸手拉住霍长旭的袖子:“公子。” 霍长旭手上还有血,不好拂开她,微微用力想挣开,但没能挣开。 她抓得还挺紧。 “姑娘,不必……” 客气二字还没说出口,女子眼蒙上水汽:“公子不要我了?” 霍长旭愣住,后面的话也噎回去。 曹刺史也愣住,眼睛眨巴,怎么个意思?不是初相识? 曹军医看一眼霍长旭,霍长旭短暂惊愕过后,还算沉着镇定。 “姑娘,你我初次相见,素不相识,何来……要不要之说?姑娘,莫不是糊涂了?” 他看一眼曹军医,曹军医上前:“老夫来看看。” 女子露出畏惧之色:“啊,你是谁?我不让你看,公子,我不要别人看!” 曹军医眼睛一瞪:“老夫是大夫,是给你瞧病,不是乱看!” “公子……”女子往霍长旭身后躲。 霍长旭微拧眉。 恰在此时,霍长鹤和颜如玉到了。 霍长旭的眉头又舒展开——大哥大嫂一到,就好说了。 “大嫂!”霍长旭赶紧求助。 众人自动让开,让霍长鹤和颜如玉进来。 颜如玉走到近前,看一眼看面露惊恐的女子。 皮肤白净,不算瘦弱,额头光洁,眉毛细长如弯月,眼睛黑亮似小鹿,此时满是畏惧和不安,嘴唇红润,雪白贝齿轻咬红唇。 手指紧紧抓着霍长旭的袖子,太用力的缘故,指甲和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怎么回事?”颜如玉问。 霍长旭迅速把刚才的事说一遍,重重叹口气道:“她这是刚醒,好像是……” 曹军医接过话说:“好像不认人了,只记得二公子。” 霍长鹤蹙眉:“不认人?” 曹刺史赶紧过来说:“王爷,王妃,确实如此,方才她醒来,下官说问问她,她嗷一声尖叫,好像下官要害她似的,奔着二公子就去了。” 颜如玉问道:“姑娘,别怕,这里没有坏人,你叫什么?何方人士?” 女子低头,往霍长旭身后躲:“公子,项儿不跟他们走,项儿要跟着公子。” 曹军医在一旁道:“会不会是她受了刺激,在危难之际是二公子救了她,所以,她脑子混乱,只记得二公子了?” “我之前游历时,也曾遇见过失去记忆的病人,都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之后发生的。” 众人都觉得稀奇,颜如玉倒没觉得奇怪,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前世见过不少病例。 “曹刺史,”颜如玉道 ,“关于此案,刺史大人以为该如何?” 曹刺史还沉浸在有人竟然能一下子忘掉所有的惊讶里,冷不防颜如玉叫他。 他回神道:“王妃,方才二公子说过行凶二人的特征,下官即刻就派人去搜捕,争取尽快让凶手归案,查明此事。” “这个女子……本该跟下官回去接受询问,但现在这种情况……” 曹刺史还真有点为难了。 带回去?不大行,又什么都不记得,带回去也无济于事。 这女子又受了伤,又不是犯人,不能关在大牢,住家里?这是女的,夫人不点头,他哪敢? 可不带,又如何安置? 颜如玉也看出他为难:“大人,不如这样,我们先安置她,看她能否恢复一点,等恢复了,大人再问话,如何?” 曹刺史求之不得。 “就依王妃所言。” 他爽快答应,说轻,转眼看到霍长鹤凉凉的眼神,又不禁吞口唾沫。 王爷不高兴了? 不会吧?这是个女子,又不是男子,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何况,是王妃提议的。 曹刺史当即决定,开溜! 第1013章 来历 颜如玉看一眼躲在霍长旭身后的女子,娇怯怯的,低着头不敢和他们对视。 “王爷,”她低声道,“让别人退去吧。” 曹刺史带人走了,围观的就是些百姓。 霍长鹤说了几声,目光再一扫,百姓们也都自觉离去。 这下也都知道,霍长旭,这家店的东家,竟然是镇南王的弟弟,难怪都叫他“二公子” 。 霍长旭也不是有意隐瞒身份,只是觉得没必要公开,现在被人知道了,他倒也无所谓。 眼下最大的疑惑和麻烦,是这个和他寸步不离的女子。 “进店说吧,”颜如玉道。 霍长旭点头,转身往店里走,那女子抓着他袖子,也跟上。 霍长旭无奈叹口气,穿过店铺,走到后院。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跟到院中,他俩和霍长旭及那个女子,两两相对。 霍长旭挣挣袖子:“姑娘,请放手。” 女子眼泪迷蒙:“公子,你不认得项儿了?” 霍长旭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颜如玉道:“项儿姑娘,他是谁?” “他是我的未婚夫妻,宋维深。”女子说话间有掩饰不住的骄傲,“我叫项儿,我们自小订亲。” “原来如此,”颜如玉点头,“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伤你的人是谁?” 提到这个,女子眼中满是惊恐,抓着霍长旭道:“公子,是我的错,没有护住你家的良田,被那些恶霸抢走了,你父母也因此……我一人逃出来,就是想给你送信。” 她说着,落下泪来:“我找了好多地方,他们都说没见过你,我记得你说过要来西北,我就想来试试。” 她嘴唇颤抖,绝望中又透出惊喜:“总算是让我找到你了。” 霍长旭不知如何应对,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怪我?没护住你的家人和家业?对不起,我……” 女子说着,又晕过去,身子软软倒地,霍长旭下意识扶住她。 “大嫂,这怎么办?” 霍长旭急着冒汗,这么扶着不对,撒手也不对。 颜如玉道:“别紧张,这里也没人看到,不会拿你清白说事,扶她去屋里。” 霍长旭在这边有休息的地方,虽然不在这里住,但有时候忙,中午就不回,在这边吃过饭就凑合休息一会儿。 房间素雅干净,把女子放在床上,霍长旭吐口气,眉头却依旧紧皱。 这种事儿,他从来没有遇见过。 “大嫂,您快拿个主意,”霍长旭现在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颜如玉看他一眼:“慌什么? 沉住气,伤人的不是你,你也不是宋维深,就是出于好心搭把手,仅此而已。” 她神色平静,声音缓缓,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霍长鹤轻拍霍长旭肩膀,霍长旭慢慢定下来。 颜如玉给女子把把脉:“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受伤又受惊吓,晕过去了。” “先让她晕一会儿,稍后给她扎个针就能醒。” 她转身坐下,霍长鹤也坐下,霍长旭没敢坐。 颜如玉指指椅子:“坐下说,别跟犯了错似的。” 霍长旭眼睛微亮:“大嫂不觉得我有错,没生我的气就好。” “生你什么气,你也没做错,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应该的,要是助人之前先算得失,衡量结果,那就没意思了。” 霍长旭挺直肩背,认真听着。 颜如玉看一眼女子:“经过如何,你仔细给我讲讲。”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笔架上的笔,霍长鹤给她在一边磨墨,两人默契至极。 霍长旭认真回想,缓缓讲述:“我本来正和伙计在屋里,刚给顾客割一刀纸,正要送人到门口,忽听门外有人惊呼叫喊。” “到门外看,前面一个女子奋力奔跑,不时回头看,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他们速度挺快,眨眼到店门外,其中一个男人穿深蓝色锦袍,络腮胡子,手拎一把钢刀,冲着她挥了几下,女子尖叫着跑,不小心摔倒。” “到近前,我看到她肩膀上有刀伤,另一个男人……” 颜如玉轻声打断:“她身上的刀伤,是络腮胡子砍的吗?” 霍长旭想了一下:“他手里有刀,而且在追砍……” 颜如玉没说话,静静看着他,霍长旭脸微红:“那一刀,我没看见,是我理所当然地以为。” 颜如玉笑笑:“无妨,接着说吧。” “女子倒地,那两个男人还想伤她,这时就有不少人看和议论,人群中有人说,敢伤人就去报官,那两人大概也是怕了,匆忙逃走了。” 颜如玉问:“那两人,一人络腮胡子,另一人呢?什么样?” 霍长鹤指指额头:“另一个,这里有一处伤疤,挺长,很是狰狞凶恶。” 霍长鹤把墨磨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容貌特征?” 霍长旭认真想想,摇摇头说:“别的,没有注意,当时情况紧急且混乱,我只记得络腮胡子和伤疤,说起来详细,其实当时时间很短,他们来去匆忙,我实在……” “这也正常,危急情况之下,人会被最重要的特征吸引,其它的就会相应模糊,还有的凶手根本没有特征,就是普通脸,很多目击人在事发之后会忘记凶手长什么样子,就算凶手再出现,也未必会认得出。” “这不是长旭的错,是人的正常反应。” 霍长旭心里愧疚少了些,微微握紧手:“我会再想想。” 颜如玉把事情经过记下,凶手的肖像就没有画,只凭那两个特征,也画不出什么。 “大嫂,她怎么办?”霍长旭最关心的是这个。 颜如玉把记好的交给霍长鹤,才转头看霍长旭:“你有什么想法?” 霍长旭一呆:“我,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希望她快点想起来,认知正常,别再把我当成什么姓宋的。” “这个要看她失忆多久。” 霍长旭眼睛微睁:“多久?这……这时间还不能确定吗?她这不是病吗?” “严格来说,是病,但这种病,多数是因为刺激太过造成,有的人能清醒过来,有的则不成,一辈子意识不清,陷在她自以为的逻辑里。” 霍长旭不知所措,如遭雷劈。 第1014章 安置 别说霍长旭,霍长鹤都有点接受不了。 “这女子来历不明,又有未婚夫,她心里也念着她的未婚夫,怎么能让她和长旭牵扯不清?” 霍长鹤央求:“玉儿,有没有办法?” 颜如玉略一思索,霍长旭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暂时没有,若是强行否认不是宋维深,只会让她更受打击,那估计就是要命了。” 霍长旭惊愕:“那我的命也是命啊,大嫂,我该怎么办?” 颜如玉无奈笑笑:“也不必如此悲观,这样吧,先把她送去小院,安置下来,你且先对她说,要做工挣钱,不能时时陪她。” “她遭受大难,又一路寻亲,此时最重要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有了地方安置,心慢慢稳了,或许就能想起来。” 霍长旭欲哭无泪,再不想,也只能这样。 “大哥,大嫂,此事不要告诉母亲。” “我们知道,二弟,辛苦你了。”霍长鹤道。 霍长旭苦着脸:“这不是辛苦,这是要命。” “我会时常过去,和她聊天解闷,外加引导治疗,让她尽早康复,”颜如玉劝慰。 霍长旭已经内心充满疲倦,只能点头,不语。 颜如玉走到女子面前,手持银针,轻声道:“要是银锭在这里就好了。” 霍长旭不解:“为何?银锭又不是大夫。” “银锭的小铁铲,专治昏和懒。” “……”霍长旭。 银针施下,这个穴位特别疼,不多时,女子就皱皱眉,慢慢转醒。 她一醒,眼中就是惊恐,开始寻找霍长旭。 霍长旭头皮发麻,还是忍着情绪道:“你别怕,没人再能伤害你,我带你去住处……回,回家。 ” 女子眼泪滚下来:“我们有家了,公子,项儿终于和公子有家了。” 霍长旭心里不是滋味,这女子定然吃了许多的苦,恐怕此时只觉得是苦尽甘来,若实际上……他根本不是什么宋维深。 从后门离开铺子,带项儿回小院。 马车上细声交谈,霍长旭引导她说出以往经过。 项儿哭得泪珠滚滚:“我那日跟母亲去上香,侥幸逃过一劫,回来时村里的宋二伯拉住我和母亲,说赵家又去了咱们两家要良田,我爹和你爹都不同意,双方动手,赵家打手多凶啊,他们就……” “他们都被打死了,宅子都被烧了,我和母亲吓坏了,想要逃走,哪知赵家人追了来,母亲让我先逃,我就跑了出来。” “要不是我滚下山坡,也得被抓回去,”项儿止住哭泣,眼泪却止不住,“公子你说要出门求学游历,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印象中你说过好几个地方,我就按照记忆去找,我去过好几个城,但都说没见过你。” 项儿说罢,从怀里摸出个纸包,小心翼翼打开,纸包里是一张折折叠叠很多次,都开始有些磨边破烂的画像。 画像中是一个年轻男子,眉目清秀,带几分温柔。 “你看,我请了街边写状子的人帮忙画的,方便找你,可都说不认识。” 霍长旭细看,不禁微微惊讶——不得不说,这画像虽然不似颜如玉那般画得出神入化,但也算不错,能看得,画中人与他的确有几分相似。 难怪这个女子会认错。 颜如玉扫一眼画像,和霍长鹤目光交汇。 “那你是怎么找到幽城来的?”霍长旭问。 “我忽然记起,你最后一封家书中说,要去西北,我就想着过来找找看,本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你,但我在城门口看到那两个赵家的打手,他们竟然也追了来。” “我就寻思着,他们杀我们两家的人,肯定也是怕你回去报仇,想要找你,那他们也一定有你的消息,所以我想着,说不定你真的在这里。” “幸好,让我找到你了。” 项儿又拉着霍长旭的袖子,哭起来,泪水打湿霍长旭的衣袖。 霍长旭轻叹一声,没有挣开她:“别哭了。” 马车停住,到小院子外。 霍长旭带项儿往里走:“这是我临时租住的地方,你在这里住下。” 项儿四处看看,很是好奇,听到这句,又紧张地问:“那你呢?” “我得上工,挣钱,”霍长旭按颜如玉教他的说,“这里不是家,我们要隐姓埋名,也得挣钱养活自己。” “你有伤,先养伤要紧,我出去给你买药,买吃的。” 项儿被他说动,点点头:“那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 听到他这么说,项儿明显松口气,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暗卫都没有现身,霍长鹤道:“这里没别人,只有我自己住,回头我再请个婆子过来照顾你。” “我不要别人照顾,”项儿轻声说,“我可以照顾自己,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钱,不要浪费。” “没事,都是邻居,愿意帮忙的。” 听他这么说,项儿才没再反对。 霍长旭也没来过这里,没法再介绍,就说带她四处转转。 两人离开,霍长鹤问颜如玉:“玉儿,你觉得她怎么样?” 颜如玉浅浅笑:“暗卫别现身,王爷安排周到,以免吓到人家,先让她在此小住吧。” 霍长鹤点头:“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小院子并不大,大冬天也没有景,没什么可转的,不一会儿两人就回来。 项儿脸色微红:“公子,我很喜欢这里。” “那就好,你先去歇息,我去烧点水。” “好。” 项儿进屋去,霍长旭站在原地,霍长鹤抬抬下巴:“去烧水吧。” 霍长旭:“……” “大哥,你怎么这样!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霍长鹤轻笑:“我还不心疼你?都亲自给你解决问题,还要怎么样?” 霍长旭:“大嫂,你看他。” 颜如玉示意他们往外走。 到另一处院落,颜如玉问霍长旭:“长旭,我记得司马琛就快去书院了,你不是一直也想去书院看看?” 霍长旭不知道怎么转到这事儿上去,但还是点头:“是想去看看,不过,一直没有时间。” “现在有了。” 第1015章 物归还主 颜如玉往院子里看一眼,此时的眼神与之前完全不同,充满冷锐之意。 霍长旭心头一凛,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大嫂可不是只有菩萨心肠,还有金刚手段。 他不禁压低声音:“大嫂,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霍长鹤道:“不必多问,听你大嫂安排即可,一会儿你回店里去,我让贝贝送东西给你,换了衣服,拿着东西从后门去司马琛家。” 霍长旭惊愕:“我这……这就去了他家了?不必再回去拜见母亲吗?” 说走就走,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会向母亲说的,就说你去书院了,家里有我,放心,”霍长鹤拍拍他肩膀,“去书院想带点什么东西就带上。” 自从到幽城之后,霍长旭一直忙忙碌碌,过年都没有怎么休息,但从未离开过家,每日都必回,早上去向大夫人请过安才出门。 现在忽然就离开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大哥大嫂都在这里,家里也确实不用他操心,他也很快释然。 霍长鹤揽住他肩膀:“走,我陪你去店里,再叮嘱你几句。” 颜如玉在后面跟着,出院子,霍长鹤去马车上叮嘱霍长旭,她招暗卫出来。 “王妃。” “这段时间你们先回府里住,留两人轮流看守院中女子即可,看她都做些什么,日常,习惯。” “是。” 回到店里,霍长旭从店里进去,然后就去后院。 颜如玉拿出几件文房四宝,装在盒子里,还有两件大氅,皮帽,还有些点心,零食,果子什么的,放满一篮子。 颜如玉指着红果子道:“这个吃的时候要小心吃,不要别被别人看到,别的可以分享,这个不行。” 霍长旭不明所以,欣喜接过点头:“是。” 霍长鹤在一旁道:“你大嫂不是小气,而是这果子特别,之前在路上时,那个老杏林,就是寻着这果子才找上我们的。” 霍长鹤转对颜如玉道:“要不还是算了,别的多拿些,这个就不用带了。” 霍长旭赶紧伸手按住:“我牢记大嫂的话,不会显摆,自己吃,连司马琛都不给。” 颜如玉忍笑:“记住就好,小心为上,也不一定会有事。” 霍长旭把果篮收起来,打开放文房四宝的盒子。 文房四宝他见得多了,一眼能看出来这些不是新的。 正纳闷大嫂怎么会送他旧的,再一看,不禁惊喜。 他把砚台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这……大嫂,从何而来?” 他神情激动,眼睛都闪着光,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大概又觉得不可思议而努力压制。 颜如玉浅笑:“怎么?自己的东西都不认得了?这是当初离开王府时,从你书房里拿走带上的。” “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今日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霍长旭得到肯定回答,立时红了眼眶,握着砚台,又看看那些笔和墨,一时不知所说什么好。 再想想刚开始上路的时候,他为了阮仙藻,处处和颜如玉作对,无半点尊敬,更加愧疚不已。 缓和半晌,他哽咽道:“大嫂,对不起。” 颜如玉秒懂他的意思,眉眼间露出温暖的笑意来:“原谅你。” 霍长旭忍了多时的泪,一下子涌出来。 霍长鹤握握颜如玉的手,又拍拍霍长旭的肩膀:“哭什么?你已经是大人了,别动不动哭鼻子。” “去书院照顾好自己,过些日子,我让银锭去接你。” 颜如玉补充道:“银锭会带着小兰去,见到他们俩一起,方可跟他回转,其它的都不要信。” 霍长旭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 正说着,贝贝来了,背着易容用的小箱子,拎着个大包袱。 包袱里放的是霍长旭的棉袍棉靴。 颜如玉和贝贝说明霍长旭的情况,要出门小住,易容要简单且牢固,若有什么小问题,他自己也能解决。 贝贝一口答应,这些都不在话下。 让贝贝在屋里忙活,颜如玉和霍长鹤到院子里。 “他们动身时,派人护送一下吧,”颜如玉目光落在远处天边,“山雨欲来,万事都要小心些。” “马立羽会去的,他早说要去送司马琛他们,到时候我让他多带几个人去。” 司马家这次去书院的子弟不只司马琛一人,年龄相当的都可以去,一共有六人,霍长旭与司马琛关系最好,就以他陪读的身份前去。 颜如玉点点头:“这个项儿究竟是什么来头,还不得而知,看看再说。” 霍长鹤眼中含笑:“玉儿是从哪里看出此女不妥的?” 颜如玉不答反问:“王爷还记得葵娘吗?” 葵娘当初带着瑞哥儿到流放队伍中,自称是霍长鹤在边关收下的女子,千里迢迢来找。 霍长鹤虽然与葵娘半点关系没有,但想起那个女人还是不太舒服。 “记得。” “当时王爷也问过我,是怎么知道她撒谎的,这个项儿,和葵娘有异曲同工之妙。” 霍长鹤笑意微深:“她们都说是长途跋涉而来,打扮也算朴素,但她们无半点赶远路的样子。” “十指纤纤,裙摆鞋子干净,发丝间隐隐还有香气,皮肤白嫩,哪里像心焦赶路,四处寻找亲人的样子?” “王爷应该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流放路上有多狼狈吧?” 霍长鹤当然记得,起初没有马车的时候,颜如玉和母亲的脚底走得好多血泡,每天晚上都要上药,鞋子更是不知道磨破多少双。 至于洗澡,那是更不用想,只有到驿站才可以,还得多加钱,也幸亏他们有钱,别人没钱的,更不会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也就是后来有了马车,大家手里有了余钱,这才开始慢慢转好。 霍长鹤想起之前颜如玉憔悴,为霍氏一族殚精竭虑的样子,还是很心疼。 颜如玉没想到几句话又让他思虑飘远了,自顾说道:“她身上的伤,倒是真的,那一刀下得不浅,还挺狠的。” 霍长鹤回神道:“那两个凶手,曹刺史已经派人去找,不过,应该不会找到。” 颜如玉摇头:“肯定找不到。” 第1016章 同行中人 颜如玉和冷星赫正在院中说话,贝贝和霍长旭从屋里出来。 颜如玉打量改妆之后的霍长旭,肤色变了,发型变了,眉毛更浓了些,也加长过,眉心中间还有一颗小红痣。 能让人一眼看到,又不会大得突兀,可谓点睛之笔。 眼窝深了些,嘴唇厚了些。 下巴贴了一点小胡子。 改动不算多,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十来岁,依旧算是个美男子。 霍长旭有点紧张:“怎么样?还行吗?” “非常好,”霍长鹤给予肯定。 “确实好,”颜如玉称赞,“贝贝手艺又见长了。” 贝贝笑说:“哪是小人的功劳,是二公子长得好,底子好,随意弄一下就能出效果。” 霍长鹤看着那颗小红痣:“这痣加得甚好。” “王爷好眼力,这痣就是小人特意加的,”贝贝解释说,“像这种能让人印象深刻的特征,若是二公子引起了别人注意,那大多到最后记得的只有这个最明显的特征。” “会先说,此人眉间有一颗红痣,如果有人想找二公子,也会先入为主以这个为特征,但实际上,这痣根本就不存在。” 贝贝的话像一道光,让颜如玉心头一亮,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都一笑,想到同一个问题。 “大嫂,你们笑什么?” “络腮胡子,伤疤,就是这个作用,”颜如玉道,“看来对方阵营里也有这样的高手。” 贝贝摸摸鼻子,有点心虚,那可不,他本来是“对方”阵营里的。 万幸,现在是主子阵营里的。 “那这样来看,曹刺史是铁定找不到凶手了,”霍长鹤摇头浅笑,“也罢,就让他在城里找一找,至少能让对方消停些。” 霍长旭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说:“大哥,大嫂,我记得,那个持刀人还有一个特征。” “什么?” 霍长旭连回想边说:“他砍下来的时候,是用左手握刀,他手腕这里,还有一个刺身。” 他说罢,手指着手腕处:“好像是个什么动物的角,但没露全。” 他转身进屋,拿笔在纸上画下看到的图案,递给颜如玉。 “我会留意,”颜如玉把图纸给霍长鹤,“王爷让暗卫们也看看。” “好。” 颜如玉把一个钱袋子交给霍长旭:“这个带上,时辰不早,让你大哥送你去司马家,我就不过去了。” 霍长旭接过钱袋子:“多谢大嫂。” 霍长鹤对颜如玉道:“玉儿,我送他去很快回来。” “好,我在这里等你,若是有事离开,我会告知前面的人。” 兄弟二人离去,贝贝留下等着。 “主子,有个事儿小人想和您说说。” “说。” 贝贝站姿乖巧:“当初他们培养的不止小人一个,也是挑选的有天赋的,三人一组,过一段时间就考试,不行的就杀掉,直到杀到每组只剩下一人,最后这几个人再组成组。” 颜如玉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那段经历不光彩,日子也难熬,既然贝贝已经归顺,而且立过不少功劳,也非常忠心,也就没必要再揪着过去不放。 现在听贝贝提起,颜如玉又恍惚回到,当初把他堵在胡同时里的情景。 “你经过几轮?” 贝贝苦笑:“小人算是有点天赋,也怕死,因此比较刻苦,经过五轮,身边的人来了换,换了又死,要不是遇见主子,小人恐怕也早死了。” “命运使然,是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改变自己的命运。” “主子,小人担心,如果他们是那些人,恐怕……”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颜如玉点头:“我明白,我会当心的。” 贝贝抿唇,不再多言。 此时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身材外形乍一看与霍长旭极为相似。 贝贝立即明白怎么回事:“跟我来。” 暗卫向颜如玉行过礼,跟贝贝进屋。 颜如玉独自在院子里等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把此事捋顺一下。 这个叫项儿的女子,忽然跑出来,倒在霍长旭门前,身带刀伤,之后晕倒,再醒来之后就把霍长旭认成是未婚夫,口口声声找了许多地方,一直没有音讯,身上还带着未婚夫的画像。 颜如玉还记得那张画像,容貌身形与霍长旭确实相似。 女子是否失忆,她不知道,但这个女人绝非远道而来。 既然有这一条漏洞,颜如玉就不会相信她半点,长途跋涉是假的,其它的就都不成立。 那就要探究她的目的,倒在霍长旭门前,失忆认亲,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留在霍长旭身边。 留在他身边能做什么?刺探消息?把霍长旭当人质?还是其它的,她没想到的? 不论是什么,霍长旭不能冒险,暂时也不能打草惊蛇,安排霍长旭离开,再找暗卫替代,是目前比较稳妥的方法。 暗卫和贝贝从里面出来,颜如玉回头,眼睛一亮。 和霍长旭身形相似的暗卫,是一早就安排下的,不止霍长旭,大夫人,甚至霍长衡的,都有。 为的就是这种时候。 颜如玉交给他一瓶药:“这是解百毒的药丸,若遇危机,可以服用一颗。” 又拿外伤药给他:“这个用于外伤,你收好。” “平日就是在店铺里,也不用太多露面,偶尔露一下就好,关键是去小院的时候,面对那个女子要谨慎些,入口的东西,最好不要碰,留神她有没有点香之类。” “是,属下谨记。” 叮嘱完暗卫,颜如玉就让他去铺子里转转,贝贝也从后门离开。 颜如玉想在这里等等霍长鹤,说好了若无其它的事就在这里等他。 霍长旭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离开家,想必霍长鹤也是不放心的,应该会多有叮嘱,让司马琛与他多多互相照顾。 颜如玉微合上眼睛,闭目养神,意识进入空间。 空间里的雾还在,没有散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进来不久,从前面进来一个小伙计,颜如玉记得他,也是姓霍的。 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有事?” 小伙计低声道:“王妃,外面有位捕快来找,说是有急事求见。” 第1017章 军营出事 颜如玉一听说是捕快,知道是曹刺史派来的人。 现在曹刺史应该在粥场或者义诊处,难道是这两件事出了差错? “快请。” 颜如玉没耽搁,赶紧把人请进来。 捕快满头是汗,脸上都是焦急之色,眼中有莫名惶恐。 颜如玉看到他的眼神,心头一沉。 “发生何事?如实说。” 捕快看一眼旁边的小伙计小林,小林赶紧道:“王妃,我出去招呼一下。” 颜如玉略一思索:“不必,你就在这里,我有事吩咐你。” 之前项儿在门前晕倒,霍长旭身边帮忙的就是这个小林。 颜如玉对他有印象,他姐姐也是娘子军的一员,擅长做绣工,人聪明手巧,事儿也少。 如今霍长旭不在店里,虽然有暗卫做替身,但到底还是不太懂这些文房四宝,还要是有个人帮衬。 小林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捕快见颜如玉这么说,也不再顾虑,低声且快速道:“王妃,军营那边出事了。” 颜如玉眉心微蹙:“军营?出了什么事?” “军营出事,怎么是你来报信?李铭诚呢?” 颜如玉心头紧绷,如果李铭诚也出事了,那才是糟。 “李城使腿伤不便,事出紧急,他骑不得马,而且还要在军中稳住局面,所以派人去衙门送信,大人让我来请王爷王妃。卑职去过府里,说是……” 颜如玉抬手:“出了什么事?” 过程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知道究竟怎么了。 “军营中疑似有瘟疫。”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小林也惊了,脸色发白,但紧抿住嘴唇,没有说话。 颜如玉反而镇定下来,知道了结果,就想对策,慌,没有用。 “这个时节,又无大灾,不该是瘟疫泛滥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瘟疫?是谁下的判断?军医?” “这倒不是,”捕快见颜如玉沉稳,也放缓语速,“据报信人讲,是有几十个人陆续发病,形状恐怖,如果是一般的病症,不会是这种情况。” 颜如玉眸光微冷:“所以,瘟疫之事,是报信的人说的?” “……是。” 颜如玉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他说的是时候还有谁知道?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过?” 捕快赶紧摇头:“没有,大人说此事非同寻常,不许卑职泄露,那人回禀的时候,大人身边只有卑职,也没有其它人听到。” 颜如玉点头:“此人现在何处?” “卑职来的时候,他被大人从义诊处带去衙门,大人还请了几位大夫一同入府。” “大人处理得极好,你先回去,本王妃稍后就到,你回禀大人,瘟疫之事,不可再对任何人说,以免让百姓恐慌。” “是。” 捕快迅速离去,颜如玉转头对小林道:“你叫小林?” “是,王妃,小人霍仲林。” 颜如玉颔首:“你不是什么小人,是长旭信得过的人,我知道你姐姐,她也深得大夫人信任。” 霍仲林忙行礼:“我们姐弟都亏了王爷王妃照顾,感激不尽。” “长旭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还在关照那个女子一些,”颜如玉声音压低,“那个女子的事,不可对其它人提起,对你姐姐也不要说。” 霍仲林脸色一凛:“王妃放心,我对谁都不说。” “店中的事,你多费心,我记得你们一共三人,都是在路上时就和长旭一起抄书的。” “是,王妃所言甚是,我、小更和小智。” “那就以你为首,这段日子让长旭少操心,店中的事,多靠你们。” “是,王妃放心,我们定当全力做事。” 颜如玉不再多言,出店铺,去司马家找霍长鹤。 刚走没多远,一道黑影子掠来,落在她肩膀上。 颜如玉点点八哥的头:“去,找王爷,让他速去刺史府,我在那与他汇合。” 八哥歪歪头,小脑袋蹭蹭她脸,展翅飞走了。 颜如玉直接去刺史府,一路走一路想,这冰雪都没化,要说有个什么寒灾,饥饿冻病倒有可能,大疫一般是在大灾之后才会出现,现在又没有灾,怎么会忽然发生瘟疫? 而且还是在军营,就更奇怪。 军营的军士都很少出去,瘟疫一般是在人多密集,来往频繁的地方发生。 按理说,哪怕是幽城城中有了瘟疫,也应该是最后才出现在军营中才对。 这件事哪哪都透着不对劲,颜如玉估计,八成就不是瘟疫。 只是那个报信的人,慌了神,自己胡乱揣测,信口胡说而已。 曹刺史头上如同在冒火,沈怀信死的事刚显消停,后劲还没消,他还得盯着粥场和义诊这边,他可是清官是好官,不出钱就得出力,哪能什么都不管? 两边忙得不行,又来个瘟疫,他都恨不能干脆直接升天算了。 一进门,管家上前小声说:“大人,夫人说,小公子醒来就找您,让您回来以后去看看。” 曹刺史一听这话,心都化了,郁闷也消散无形。 他的亲亲小外孙,跟他有一种特别的缘分,别看这么小,还没满月,但只要跟他一对眼就笑。 哭的时候别人哄都不行,他一抱准好。 腿脚正想被召唤去,转头又看到军营来的报信人,心里这个恨。 不行,现在不能去,万一真是瘟疫呢?这家伙身上有没有? 万一沾染到他怎么办? 他倒不怕,让小外孙病了可就不好了。 他摆摆手,让管家站远些:“你去回夫人一声,我这边有事,等没事了再说。” 管家一看确实有人,而且脸色不太好,也不敢再多嘴,赶紧离去。 曹刺史烦心又起,感觉头都要秃了,但又不能不管。 沈怀信死了,正是他和护城军搞好关系的时候,李铭诚是个明事理的,之前也和沈怀信不对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曹刺史喝半盏凉茶,压住烦躁:“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大意,但也不可乱下定论,别说未有定论……” 他声音压低:“就算真是,也不能随意随认,稳住民心为上。” “大人所言极是,依大人之见,现在该当如何?” 第1018章 紧急安排 曹刺史心里都快烦死了,报信人还问他有什么办法。 他强捺着情绪又喝下半盏凉茶。 “这样,本官带回来几个大夫,让他们先跟着去看看,本官这边再和药铺商议,无论是什么病症,都需要先购入药材。” “你先带大夫们回去,请李城使务必稳住军心,控制局面,另外……” 他话没说完,捕快从外面跑进来。 “大人!” 曹刺史一见他,立即站起来:“怎么样?王爷来了吗?” “属下没有找到王爷。” “……”真是没用啊。 “不过,属下见到了王妃,王妃说马上就到!” 曹刺史转忧为喜,这可太好了,镇南王妃可不是一般女子,那可是有真本事的,尤其看病诊病方面,远胜王爷。 他本来也是想先请来王爷,王爷来了,王妃也就不远了。 这简直是惊喜! “快,迎接。” 曹刺史立即带人出迎。 颜如玉的确很快,本来想先去找霍长鹤,半路又让八哥去送信,她就和捕快是前后脚的事。 曹刺史还没出门,她已到门口。 “王妃!” “大人,里面说吧。” 曹刺史也压住声音:“是,是,里面请。” 到前厅,颜如玉目光掠向厅中穿军装的人:“你是李铭诚的手下?” “这位是镇南王妃,”曹刺史介绍,“也是国医圣手。” “回王妃,卑职是李城使手下副将,奉城使大人之命来报信。” 颜如玉问道:“军中情况如何,病症是怎么发生的,一五一十说来,不要夸大,不要隐瞒,不要加自己的判断。” 副将喉咙滚了滚,下意识挺直腰背,觉得面对颜如玉比面对曹刺史威压还大。 “回王妃,此事突发,是一个校卫忽然腹痛不止,身上出现红斑,后来又说浑身痛,似有灼烧之感,军医看了也没有对策。” “随后,又有一个校卫发生此类症状,紧接着就是接二连三,有十数名校卫如此,军医说,此类病不像寻常的症状,所以……” 颜如玉神色平静,不辩喜怒:“所以,你就认为是瘟疫,来禀报曹刺史。” 副将此时也意识到不妥:“卑职失言。” “失言是小,因你失言,引发动乱,动摇军心才是大事!” 霍长鹤声音如冰落地,大步走进来。 曹刺史赶紧见礼,副将也行大礼:“拜见王爷。” 霍长鹤沉着脸:“你且先回军营去,领三十军棍,就对李城使说是本王说的。” 副将垂首道:“卑职愿领罚,绝无怨言。” 曹刺史赶紧说:“王爷,王妃,方才下官做了些安排,看是否妥当?” 他把方才的安排又说一次,颜如玉道:“大人安排甚好,先让大夫随他去,我与王爷回去准备一下,随后也去军营。” “据我猜测,是瘟疫的可能性不大,具体情况要见到才能下定论,大人莫慌,城里的事情还要仰仗大人。” 曹刺史听说他们要去,又是感激又是担忧:“如此危险,王爷王妃就不必……” “大人放心,”霍长鹤道,“本王多半时间都是在军营,虽不是在幽城,但都相差无几,城中事大人更熟悉,军营的事,就由本王去协助李城使。” “他腿伤多有不便,又恰逢新接手,正是需要帮助之时。” “对,对,”曹刺史一想李铭诚要面对的局面,比他困难十倍不止,心头又松快许多。 “除了粥场和义诊的事,火场那边的事还未了,大人也要多多费心,关注一下房屋修葺之事。” 霍长鹤提醒曹刺史,这些事虽然繁琐,但事关民生,哪件都很重要。 “大人能者多劳,身为一城父母官,双肩担的就是一城百姓的生计,我们眼里的小事,许就是他们心头的大事,大人实在辛苦了。” 霍长鹤语重心长,诚恳至极,曹刺史听得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王爷说得哪里话,下官既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得对得住百姓的信任,王爷放心,您与王妃冲在前,我绝不会拖后腿!” 霍长鹤郑重点头:“好,大人,那我们这就回去准备,如果有什么难事,就去府里找宋平,本王会把留在府里,若大人有吩咐,他会全力相助。” 曹刺史眼泪差点滚下来:“好,好,多谢王爷。” 副将带着几个大夫先走一步,曹刺史抹着泪把颜如玉和霍长鹤送到门口。 看到他们走远,曹刺史抽抽鼻子。 管家在一旁道:“大人,您别难过。” “我不是难过,我是感动,是振奋,是羞愧,”曹刺史感叹,“以前被沈怀信压制,就想着过一天算一天,反正年纪也有了,到时候告老就行。” “是镇南王夫妇,让本官看到自己心里的不甘心,还有曾经的雄心,当初苦读,入仕为官,就是想为百姓做点事,蹉跎这么多年,直到镇南王进城,本官才又醒悟过来,记起从前。” “现在,本官,就要大干一场!” 他昂首阔步,上台阶的时候一没留神,差点崴脚,管家赶紧扶住他。 ……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府,两人分头行事。 颜如玉准备要用的东西和草药,这些空间都有,但现在都是大雾,找起来不便,先把可能用到的归置出来。 她还得和方丈说一声,多关注府里的事,有什么情况就空间联系。 不得不说,方丈这个功能,实在是一大助力。 再就是让琳琅把曹军医叫回来,这一趟去军营,她得有个得力的助力,曹军医是不二人选。 琳琅也要跟着,颜如玉想着还得有个跑腿的,琳琅也适合。 大当家留下看院子,还得顾着大夫人那边。 她这边忙碌,霍长鹤去安排府中守卫事宜。 他们要去军营,府里安危一样重要,不能唱空城计。 金铤留下,宋平负责守卫,并告诉他,如果曹刺史需要帮助,就把向光调回来。 另外,霍长鹤还要向大夫人说一下霍长旭要和司马琛去书院的事。 忙忙碌碌,府里的事准备妥当,曹军医也到了。 第1019章 疫症 曹军医一听琳琅说颜如玉要带他去军营看病,立即就背着药箱赶了来。 上马车赶去军营,曹军医问道:“军营那边什么情况?” 颜如玉摇头:“暂时不好下定论,不过,我估计可能是中毒。” 曹军医眼睛陡然亮了:“怎么说?” “之前我与王爷曾抓过几个校卫,”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据我们调查,那些校卫被人暗中控制。” 曹军医摸着胡子点点头:“但愿是些棘手的。” 颜如玉:“??” 曹军医心说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见过的病患越多,经验也就越丰富,能更多的解决问题。” 说到这儿还是清清嗓子,算了,不说了。 颜如玉岔开话题问道:“长旭救的那个女子,你第一眼见,她是什么情况?” 曹军医回想:“什么情况……就是肩膀有伤,刀伤,还挺深,流了不少血,别说是个弱女子,就是男人也架不住,她晕倒一点也不稀奇。” “那一刀什么情况?从伤口看,可有什么异常?”霍长鹤开口问。 曹军医回道:“我知道王爷想问什么,那一刀确实是有人自她身后所砍,不是她自己能做到的。” 霍长鹤点头不语。 颜如玉微蹙眉:“实不相瞒,我们怀疑,那个女子的身份有问题,至少追杀她的两个人,就应该是易容过的。” 曹军医微讶:“易容过的?竟然如此?他们是易容过的,那个女子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颜如玉摇头:“自然是不能,那两人虽有问题,但也许追杀她是真。” “那……” 颜如玉道:“自然是从其它方面,她说长途跋涉,但鞋是新的,还是软底,衣服虽不是新的,但也绝不是一路提心吊胆,躲避追杀的人该穿的,还有她的皮肤,脸,头发。” 曹军医回想当时的情景:“确实,她说她是长途跋涉而来?” 颜如玉把当时情况说了,又提到她的失忆之症。 曹军医眉头紧皱:“竟然如此复杂,王妃好眼力,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不过,她的失忆之症,倒像是真的。” 曹军医指指头:“我当时给她号脉,就觉得她头部脉络有些异样,和常人不同。不过,当时她的外伤吓人,而且头部的事也不像一两天的,所以就没有干预。” 颜如玉有点意外:“竟是真的?” 她虽懂中医,但在把脉这方面不如曹军医。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先不想她,左右她也跑不了,回来再说。” 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静观其变。 军营这边已经严守起来,出入都要盘查询问,现在多事之秋,沈怀信的死刚传回来,李铭诚接权,还没捂热,就又出这种事。 说人心不浮动,那是假的。 马车行至军营门口,立即有人高喊:“什么人,停住!再往前走,开弓放箭了!” 霍长鹤从车上下来,银锭也跳下马车,扬声道:“烦请通报一声,我家王爷来了!” 士兵一见真是霍长鹤,面露欣喜:“王爷稍候,我这就去禀报!” 颜如玉也随后下车,琳琅跟在她身侧,曹军医背着药箱在最后。 霍长鹤对颜如玉道:“规矩比上次好了些,没有看到是我就立即不管不顾开门。” “王爷被拒,还挺开心的?”颜如玉打趣。 “军营中自然以军规为上,若能严守军规,我也是高兴的。” 话音落,里面传出高呼声:“开营门,迎接镇南王!” 两队军兵跑来,整齐列队,有人上前来开门。 李铭诚走得慢了些,但还是坚持自己走来。 霍长鹤大步迎上,伸手扶住他:“李城使何必如此?” 李铭诚拱手道:“王爷前来相助,下官怎么能不亲自出迎?” 见颜如玉也来了,李铭诚诚惶诚恐:“拜见王妃。” “大家里面请。” 颜如玉察觉到军士们的欣喜,也察觉到他们的躁动不安。 回到大帐,李铭诚命人上茶。 “李城使不必客气,直接说说情况如何吧。” 霍长鹤看一眼帐外:“那个副将所说的,本王已知晓,他离开之后,情况可曾加重?” “回王爷,确实加重了,而且病症也有所不同,副将已经回来,也领了罚,是他嘴不严,心不稳,理应受罚。” 颜如玉起身道:“既是情况严重,王爷,你先在此和李城使详谈,我与曹军医去看看。” 霍长鹤也想跟着去,但颜如玉给他递个眼色,让他坐镇,稳住李铭诚,稳住军心。 霍长鹤只好点头:“王妃小心些。” 李铭诚派了人给颜如玉带路,颜如玉边走边观察情况,问道:“现在发病的人都在一处吗?” “回王妃,已经按照吴副将带回来的大夫所说的,把发病的人安置在一处,曾和发病人接触过,同一住处的暂时搬到一处。” 颜如玉和曹军医对视一眼,曹军医摸着胡子称赞:“做得不错。” “带我去看看发病的人。”颜如玉吩咐。 带路的军士有点犹豫,还以为自己听错。 “怎么?”颜如玉问。 “没什么,王妃这边请。” 军士心里暗暗嘀咕,这王妃来真的?本以为她就是走走看看,装装样子,毕竟如此高贵的人,还是女子。 岂料竟真要去看生病的士兵。 那可是有风险的! 忐忑在前面带路,颜如玉很快看到 临时搭建的几个军帐,出出进进的几个大夫用布巾捂住口鼻。 他们都是从钱家药铺里临时借用来的大夫。 颜如玉心中感动,这些大夫不在职,和这些军士也非亲非故,明知有可能被传染的危险,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没有一个退缩。 颜如玉快走几步,曹军医赶紧跟。 “各位,情况如何?” 刚端着药锅出来的大夫一看到颜如玉,赶紧上前来。 “王妃,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您还是快走吧!” 颜如玉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大夫脸色严肃,沉吟道:“目前还不好说,不过,已经陆续有不少人发病,这速度和症状,确实像会传染的。” 会传染,那就是疫病最明显的标志之一。 第1020章 三剩一 结果比颜如玉想象得要坏。 钱家药铺的大夫们都是很严谨,而且经验丰富,他们若说是,那八成就是。 她继续往里走,两个大夫过来劝。 “王妃,您还是别进去了,实在危险。” “你们都不怕,”颜如玉浅笑,从箱子里拿出口罩和手套分发,“我怕什么?这件事本与你们也无关,你们都来了,我怎么能退缩?” 曹军医拍拍药箱:“我本身就是军医,理应算我一个。走,去看看。” 大夫们按照颜如玉的方法戴上口罩,感觉比布巾好受轻便许多。 军营中躺着不少人,个个脸色腊黄,拧眉闭眼,手捂着腹部,脸上和脖子上,都有片片红斑。 苍白皮肤映着红斑,看着极为恐怖。 “这是最初的一批吗?”颜如玉问。 “这是后来的,要略轻些,最早一批在更远处,情况也更严重些。” 颜如玉上前,曹军医比她快一步,给最近的一个士兵把脉。 颜如玉没打断,等他把完脉,见他眉头紧锁,心头便涌起不好的预感。 曹军医示意颜如玉到帐外。 颜如玉跟着他出去,问道:“如何?不太妙?” 曹军医缓缓点头:“这种病虽说不是疫症,但也有很强的传染性,但具体是靠什么传染的,目前还不知道。” “这种病以前在申城也有过一次,死伤不少,当时,”曹军医一顿。 颜如玉问:“当时什么?” “当时,还是王爷痛下决心,把尸首焚烧,又加上石灰掩埋,这才渐好。但王爷也因此遭受不少人的暗中埋怨。” 古人多讲究入土为安,焚烧尸首,化成灰烬,尸骨无存,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能接受。 可想而知,当年的霍长鹤顶着多大压力。 颜如玉回头看看帐内,语气坚定:“曹军医,这一次我们一起试试,你敢不敢?” 曹军医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听到这话,立即挺直腰背:“敢,敢啊!” 颜如玉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进帐。 曹军医看着她的背影,心忽然定住,莫名就觉得,这次有颜如玉,一定能行。 颜如玉看到带路的副将,对他说道:“你去叫一营的刘壮来。” 副将一愣,不知颜如玉怎么会知道一个普通士兵。 “怎么?”颜如玉见他不动,疑惑道,“他不在这里?” “不,不是,我去叫。” 曹军医挑帘进来,跟在颜如玉身后。 “那个什么刘壮,是什么人?找他干什么?” 颜如玉给他递个眼色,曹军医忽然就明白过来。 在马车上的时候,颜如玉曾说过,她和王爷曾抓住过三名校卫。 刘壮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颜如玉给其中一个病患把脉,查看他身上的红斑。 她心里暗想,倒真不是中毒,若是中毒的话,空间会预警,这好像是某种病毒感染。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取样做检测,再对症下药。 正想着,副将匆忙回来了。 “怎么?” 副将面露难色:“王妃,刘壮……死了。” 颜如玉眸光微缩:“怎么死的?” “刚查过,他是最早一批发病的,而且是比较严重的一类,没多久就死了。” “尸首在哪?” 副将心头微惊,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尸首也要统一放置的地方,目前已死十三人,还在等大人下令处置。” “带我去看看。” 副将赶紧拦住:“王妃,死的都是重症,您去恐有危险,这样,您需要什么?我去找。” 曹军医也在一旁小声说:“要么我去,这里还需要你,你可不能累倒。” 说是累倒,其实也是怕被传染。 颜如玉知道他们是好意,耐心解释:“我有防护的办法,也知道如何取我想要的,你们去,防护不到才是危险,此事听我的。” “带路吧。” 副将无奈,只好在前面引路,曹军医也在一旁跟上。 刚出大帐,琳琅朝着颜如玉奔过来。 “主子,您不能去。” 琳琅方才一进营,就被颜如玉派去四处看看,她在这里呆过,还被关了许久,相对熟悉。 琳琅脸色苍白,眼神急切,压低声音道:“主子,他们不是一般的病!” 颜如玉看她这样,心头微动:“你见过?” 琳琅咬唇,眼中忿发出恨意:“我看着像是太酋部那些巫医搞出来的东西,以前被他们灭掉的乌卓部,就是突然发了一场大病,先是牛羊死光,再接着就是人。” “我看他们的症状,和乌卓部的人一样。” 琳琅眼睛泛红:“乌卓部的首领和我阿爹感情很好,但我们却无能为力,不能救他们,太酋部灭掉乌卓部,占领了他们的草原,他们就是恶狼!” 颜如玉拍拍她肩膀,让她情绪放松些:“如果是人为,那就好办了,放心,我会小心的。” 琳琅小脸倔强:“那我跟主子一起。” 颜如玉正想要说话,琳琅又说:“我也曾得过,但后来好了,不会有事。” 这是有了免疫力? 颜如玉点头:“好,走。” 琳琅高高兴兴,随着她一起去看刘壮等人的尸首。 尸首放置在军营最北边,这里相对更冷,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临时搭建的孤零零的帐子。 “王妃,就是这里了。” 颜如玉从药箱里拿出防护服穿上:“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和琳琅进去。” 曹军医也想进去,主要想试试防护服,但颜如玉没同意让他进。 琳琅虽然可能有免疫,但也只是可能,颜如玉还是让她全副武装上。 两人进入大帐,颜如玉看到地上的尸首,当时在周冲身边,撺掇周冲的人就是他。 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为颜如玉做事,帮着揪出幕后控制校卫的人。 没想到,刚回军营不久,什么事都还没做,这么快就变成冷硬的尸首。 颜如玉目光转到其它人身上。 一、二,两个。 除了刘壮,还有一个,也死了。 当时抓住三个,现在还剩下一个。 颜如玉记得,那个人叫赵严。 她拿出小手术刀,在刘大胸口红斑上切上一小片皮肤。 第1021章 这两个人死有余辜 颜如玉观察一下其它的尸首,从外表看,都和刘壮一样。 她又找一具不认识的尸首,切下一小片,准备和刘壮的做个对比,看看究竟是不是一样。 按说她给过刘壮三人药丸,应该不会死才对,但眼下三个死了俩,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体内的毒起效,还是又中了别的。 收好东西,颜如玉问琳琅:“看着如何?是不是和之前见过一样?” 琳琅第一次穿防护服,觉得很新奇,听颜如玉说话的声音也是嗡嗡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点点头:“是的,没错,就是这样,我曾亲眼见过。” 颜如玉低声道:“出去以后不要和别人说及此事,明白吗?” 琳琅其实不太明白,不过,颜如玉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 “是。” “走吧。” 两人走出帐子,到外面把防护服脱了装进袋子收好。 曹军医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怎么样?” “我还要再分析一下,”颜如玉转头对副将说,“找一个叫赵严的人,五营的。” “是。” 副将领命去找,颜如玉这才对曹军医说:“据琳琅说,确实是一种会传染的病,和之前一个部落被灭的很像,应该也是你说的那种。” 曹军医神色严肃,倒也没慌:“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早做准备,药材什么的必定少不了,这种病来势汹汹,若是传起来会非常快。” “另外,要告诉王爷一声,让他早作准备。” 话音落,霍长鹤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本王已经知道了。” 他大步走来,握住颜如玉的手:“手这么冷,我命人给你搭了帐子,正往里备炭火,过去说。” 他能找到这里来,定是知道了不少消息,但他没追问,颜如玉轻吐一口气。 虽然是临时搭建,但一切都是现成的,又知道是给王妃的,所以布置得还不错,炭盆就准备了两个,进来就暖哄哄的,还备上一个烧水壶,水已经变烫。 颜如玉仔细洗了手消毒,拿两颗红果子扔水壶里慢煮。 霍长鹤默默看着她,等她忙完,轻揽她入怀。 “不要一个人冒险,让我陪你一起。” 颜如玉想起曹军医说过的话,那段时间,做出焚烧尸首的决定,他一定也很难过,很煎熬吧? 颜如玉用力抱抱他:“好,我们夫妻同心,定能跨过去,你妻子可是神医妙手,这点事不算什么。” 霍长鹤被她说笑:“没错,我的玉儿是神医妙手。” 颜如玉拉着他坐下,把见过刘壮尸首的事告诉他,还有琳琅的推断,没有隐瞒。 霍长鹤神色严肃:“我猜到了,听说你去看尸首就基本可能确定。当年确实发生过乌卓部被灭的事,不过,后来太酋部也被我灭掉,这种病应该不会……” 他说到这里又顿住:“一个部落人员众多,当初有漏风之鱼也不是没有可能。” 颜如玉握握他微凉的手指:“我们关注当下,我已经让人去找赵严,如果他还活着,一问便知。” 话音落,琳琅在外面道:“主子,刚才那个副将求见。” “让他进来。” 副将带着个人进来,正是赵严。 颜如玉摆手让副将退出去,赵严低头瑟缩,不用颜如玉问,直接跪在地上。 “王妃,王妃,不是小人出尔反尔,小人……” 他语无伦次,连连磕头,显然吓得不轻。 霍长鹤喝道:“好好说话!说实话!” 赵严赶紧道:“是,是,小人不敢撒谎。是……刘壮,刘壮说,王妃给的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确定有没有用,不能拿自己的命冒险,于是,一离开王爷手下的视线,他们俩就抠嗓子把药吐了。” “我和他们俩也不认识,要不是这次被抓,根本也没有认识的机会,我觉得刘壮这个人又蠢还有点自以为是,就没有听他的,但又怕他会举报我,就假装也抠着吐了。” “回来没多久,就听说有人病了,但一开始我也没有多想,后来才觉得不对劲,再听说刘壮俩人死了,我……我这才……” “你这才相信给你们的药是真能救命的,对吧?”霍长鹤语气讥讽,“王妃好心救你们,你们却自寻死路,真是死有余辜!” 赵严又叩几个头:“小人不敢,小人相信王妃,请王爷王妃饶命。” 霍长鹤没理他,问颜如玉:“玉儿,他吃过药没事,那是不是代表,那些药就解此危局?” 颜如玉思索一下,缓缓摇头:“不一定,那药是在没发作作之前入体内,能压制,能延迟发作,能否完全治愈还未可知。” “现在那些人已经发作,一旦发作起来,病毒在体内是会发生变化,原来的药就不一定有用。” 颜如玉暗自感叹,每次一种试剂,一种疫苗的产生,都需要很多人付出无尽心血,多年的努力,不是那么容易就行的。 “原来我还奇怪,怎么三人死了两个,原来是他们没有吃药,这样看来,他们的病毒应该都是一样的,这些人,就是那些被抽中的校卫。” 霍长鹤缓缓点头:“我让人去核实一下,看他们的枕中是否有暗格。” 如果有,那就是,都不用去问本人。 颜如玉看一眼赵严,这个人胆子小,命却大。 赵严察觉到她的目光,拼命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没有想过背叛。 心头一亮,赶紧说:“王妃,我还有一件事想禀报。” “何事?” “之前王妃给我们药的时候,还给过三根针,刘壮他们把针也扔了,但我没扔,而且我发现,好像有人动过。” 颜如玉暗自欣喜,如果动针的人被扎过的话…… 她表面淡定无波,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变:“怎么个动法?” “我发现,上面歪了,还有点点暗红,应该是有人被扎到过,流了血。” 妥了。 “既然如此,可有人找过你?” 如果被扎,应该也中毒了,就算不找赵严问情况要解药,但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赵严差点哭了。 第1022章 借你点血用 赵严苦着脸,眼圈都红了。 “小人发现不久,就听说军营中出了事,接二连三有人命,刚开始的症状和我们平时得到解药不及时而腹痛的时候一样。我很慌,就想去问问刘壮,结果却发现,刘壮的尸首被人抬出去。” “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一定是有人故意,说不定就是想灭我们的口。再一想到,我枕头里的针扎了人,我就更害怕,不敢回去。” “所以我,一直还没有回去过,就在别处躲着,这是听说王爷王妃到了,我才敢出来,听说您在找我,我才敢来的。” 赵严说最后几句的时候,透着委屈劲儿。 颜如玉无语又好笑。 “行了,”霍长鹤道,“你命大,还能活着在这儿委屈,刘壮他们自作聪明,早早去见阎王,说起来也是王妃救了你。” 赵严老老实实点头:“是。” 颜如玉略一思索:“王爷,他吃过药,成功压制没发病,虽然情况如何还有待查证,但总归是个好消息,不如就给他另作安排,原来的地方确实也不必回了。” 赵严一听这话,赶紧叩头:“多谢王妃,多谢王爷!王爷王妃就是小人再生父母!” 霍长鹤冷冷扫他一眼:“本王还没有答应你。” 赵严抬头,眼巴巴看着颜如玉。 霍长鹤:“……”这家伙怂且胆小,眼光倒准。 “好,我去安排。”无奈,霍长鹤起身要带赵严走。 颜如玉又叫住:“等一下。” 她拿出个针管:“赵严,我要借一点你的血。” 赵严脸色泛白:“借……借多少啊?” 这血也能借吗? 琳琅站在门口,冲他翻个白眼,这男人怎么婆婆妈妈,胆小至此,看那怂样,眼睛又红了。 琳琅这么想着,走到赵严身边,拔出刀:“主子,要多少血?一碗还是一盆?” 赵严嘴唇都吓得哆嗦:“一碗?一盆儿?” 颜如玉无声叹气:“都不用,王爷,按住他。” 赵严这下不只嘴唇哆嗦,全身都在哆嗦。 手臂都抖得不成样子,颜如玉都没办法下针。 琳琅看不下去,上去直接甩两个嘴巴:“抖什么?是不是男人!” 赵严被吓住,一下子竟然真的不抖了。 颜如玉快准狠,赶紧下针抽血。 “好了。” 赵严:“??”这就好了? 这也太快了吧?哪抽那么点儿? 还迷迷糊糊着,就被霍长鹤拖出大帐。 琳琅也被叫出来,颜如玉独自在里面,意识进入空间。 先把病理做分析,再把赵严的血做个分析。 等结果的功夫,她忽然想起,空间有一批抗病毒的药,其中就有青霉素。 先找出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 军营这边忙碌,打一场不见刀枪的激烈战斗,曹刺史在城里也没有闲着。 火场重建、粥场、义诊处他三处来回跑,一刻不得闲。 都掌了灯,这才拖着疲倦的身体进府。 准备在前厅喝点热茶,歇一歇,净了手再去见夫人。 不料想,夫人正在前厅等着他,他心头一凛,赶紧上前。 曹夫人抿一口茶道:“怎么这般时候才回来?” 曹刺史无奈道:“夫人有所不知,现在是多事之秋,为夫也是没有办法。” “既然这么忙,满月酒就先不办了,明日我再去各家说一声。” 曹刺史刚坐下,闻言又站起来:“夫人,别生气,我再忙也能抽出这点时间来。” 曹夫人看着他,他被看得有点发毛,情不自禁摸摸脸。 “夫人,我知道今天回来太晚了,之前我也没有去哄小外孙,我……” 曹夫人叹口气:“夫君,你辛苦了。” “不辛苦……”曹刺史已经下意识说出来,又顿住,“夫人?” 曹夫人为他理一下耳边碎发:“你辛苦了,夫君,我都知道,也没有生气,知道现在城里事多,我能做的也就只是替你看住家。” “你且放心忙,女儿女婿也都懂事,不会因为满月酒的不开心,等你忙完了再办,到时候大办,更高兴。” 曹刺史心潮涌动,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夫人……你太好了,夫人。” 他拉着夫人的手,夫人叹一声:“前些年你虽清闲,但我看得出来,你不太开心,后来你是认了命,不是你心愿如此。直到王爷到幽城,你才慢慢又回到最初,我认识你的那个样子,夫君,你想做什么就做,去实现你的抱负,我呀,就在家里给你管好家,等着你。” 曹刺史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哭得脸上胖肉颤动:“夫人,你太好了,夫人……我的好夫人。” 他刚搂着夫人哭两声,师爷快步从外面进来。 “大人,大……” 师爷后面的话又噎回去,脚步又收回去。 “什么事啊?”曹刺史抹抹泪,抽答着问。 曹夫人轻拍他一下:“我去给你备吃的。” 师爷这才又回身进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曹刺史累得不行,坐下饮茶:“什么人?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本官都忙了一整天,都快累死了。” “是两个女子,”师爷一边说,一边往他跟前走,“说是能解咱们眼前之急。” 曹刺史一愣,抬头看师爷。 师爷缓缓点头,低声问道:“大人说,咱们现在眼前之急是什么?” 曹刺史眯起眼睛:“眼前之急,火场重建、粥场、义诊这些虽然忙乱,但不算什么急。当属……” 他声音更低几分:“是军营的事!” 师爷连连点头:“是极,所以,卑职才觉得她们来得有意思,来和您通报一声。对了,她们还有这个,说是请大人过目。” 师爷双手捧着的是个薄薄木盒子,不超一指节厚。 上好檀木,幽幽木香,四角包金。 一看就不是凡品。 曹刺史接过木盒子轻轻晃动,里面像有什么信之类的。 这么薄的盒子,能放的也就是此类物件。 确认没什么害人的东西,曹刺史缓缓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的不是信,而是一份文谍。 曹刺史把盒子给师爷,他拿起里面的文谍,展开一看。 一见这上面的字和印章,曹刺史的脸色陡然一变,“唰”一下子站起来。 他的腔调都有点变了:“人在何处?” 第1023章 不速之客 曹刺史跟着师爷一路快走到门外,果真见门外站立两个女子。 一主一仆。 主子二十岁出头,穿着水红色衣裙,裙摆绣金色百花,华丽非常,外披一件白狐大氅,更添贵气。 她的皮肤白润无瑕,弯眉圆眼,很是秀气,也透着几分温婉。 轻轻一笑,还有个小梨涡。 她身侧的丫环和她身量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身翠绿色衣服,类似劲装,脚上是双黑色小皮靴,尖端翘起。 丫环腰侧还有一把小短刀,刀鞘镶嵌各色宝石,华彩熠熠。 小丫环眉眼细长,眼角微挑,略带些刁蛮。 主子还没说话,小丫环抬下巴道:“喂,你是这里的官儿吗?” 曹刺史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这也太无礼了。 他摸着胡子没吭声,小丫环又问道:“怎么?你是哑巴吗?” 师爷拧眉道:“这是我家刺史大人,不得无礼。” 小姐微颔首:“原来是曹刺史,不知可否进去说话?” 曹刺史心说,幸好主子懂礼数。 “里面请。” 进入前厅,曹刺史摒退其它人,让师爷把火盆弄得旺一些,又上了热茶和点心。 “殿下,请坐。” 九公主坐下,打量曹刺史:“听闻刺史大人治城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曹刺史勉强笑笑:“殿下过奖。殿下的仪仗还在百里之外,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万一要是出了大事,那可了不得呀。 曹刺史的心到现在都是慌的,虽说他只是幽城刺史,但如果大成九公主在西北任何一个地方出了事,那他们都逃脱不了罪责惩罚。 九公主浅笑:“整日与他们走在一处,这不行,那不行,本宫都要烦透了。实不相瞒,大人,本宫生性好玩,不受拘束,父皇说过,你们的规矩多,本宫若是进京成婚,那之后就得日日被规矩束缚着。” “与其那般,还不如在进京之前,好好玩一玩。” 听她这么说,曹刺史都要怀疑,之前她生病是不是也是装的,就是不想那么快进京,想多玩一阵子。 不过,这位姑奶奶要玩去江南那些地方玩,在这里有什么好玩的?都是冰天雪地。 曹刺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也管不了,大成的皇帝都管不了这位九公主,他一个小刺史,才不逞这个能。 “殿下,您方才说,能解本官之急?不知是何意?” 曹刺史可没想着让九公主去解决什么问题,他们的人还没死绝呢。 更何况,现在的麻烦是在军营,军营啊,那种地方是外人能去的吗? 何况,大成这番嫁女和亲,还指不定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看这位九公主都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九公主浅浅一笑:“曹刺史现在最头疼的事是什么?” 曹刺史抚着额角,假作思考:“最头疼,当属这两日要开粥场的事,刚过完年,百姓们安居乐业,我们幽城虽说不是什么富庶大城,但也过得去,现在家家都不缺粮,这粥场的事不太好进行。” “不过,这也是城中一位善人的心意,总要推进才行。” 小丫环嗤笑一声:“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了,粥场的人虽然不多,但那几口锅可都差不多空了,白日里吃的人不少吧?” 曹刺史才回来没多久,当然知道。 他扫一眼小丫环,慢条斯理道:“所谓粥场,就是要做好,做精,否则这好事就不如不做。今日粥场煮的都是厚粥,还是加了各种料的八宝粥,香甜浓稠,本官还去喝了一碗,甚好。” “这粥场是位善人所设,为的就是给家人积福,同时他也约束家人,行事不张狂,张口不造业。” 小丫环一心,拧眉思索一下,明白了什么:“你!” 曹刺史懒理和理她,和一个小丫环有什么可争的? “殿下,不知您带了多少人来?虽说仪仗没来,但您的身份不变,本官去知会驿馆一声,接您过去住。” 每座大城都有驿馆,尤其这种与其它国家接壤的大城,更是如此。 “殿下不住驿馆!”小丫环冷声道,“我们已经找好客栈,不劳大人费心。” 曹刺史真有点火了,不劳费心?他能不费心吗?这是他的地盘,稍有差池,别说他自己,全家,手下,不知道多少人要跟着吃挂落。 涉及两国,这是能任性的事吗?是一个丫环能管的事吗? 曹刺史按着火气,看九公主:“殿下,住客栈怕是不妥,我们的驿馆布置得也不错,早听说殿下要来,他们早就做好准备迎接。客栈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也不安全。” “若是公主有什么损伤,岂非不妙?本官也不想那样的事发生。” “大人多虑了,本宫听闻幽城治安良好,你们的护城军也都英武善战,想必本宫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不会有损伤。” 九公主笑眯眯:“还是说,大人对城中治安也没有什么信心?” 听听,这叫什么话? 曹刺史咬着后槽牙,笑容也不再温和:“殿下此言差矣,幽城治安自然是好的,但还要殿下配合才行,若是不听从安排,那本官也是无能为力。” “大成军也骁勇善战,与周围几国都有摩擦,这次公主动身进京,想必其它国家也都知道消息,公主的行踪也早早被盯上,若是因为疏忽而导致玉体有损,本官……” 曹刺史轻轻笑起来,摇摇头。 后面的话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你们国家自己得罪人,你又自己作,到时候出了事,让本官来背锅? 九公主笑容微收,小丫环怒道:“好你个狗官,就是个刺史,敢如此挤兑公主?我们公主何曾听过这般说辞?就算在大成皇宫,我们皇帝也没有如此对公主说过话!” 曹刺史淡淡道:“这不是大成皇宫,公主是来和亲的,以后就是我国的人,自然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想必我朝天子见到公主,也会和颜悦色,但本官可不敢,本官首先要以公主的安危为要。” “若是在让公主生气和保证公主安全两者之间做选择,本官宁可选择后者。” 第1024章 曹刺史的威严 曹刺史不卑不亢,对站在门口的师爷道:“还愣着做什么?去驿站,叫他们过来。” “是!” 九公子脸色不太好看,小丫环直接怒道:“你,简直无理!” 曹刺史也收起笑意,咂一口茶:“本官好歹也是位居三品的朝廷官员,这幽城都在本官管辖之内,不说是封疆大吏,也差不了多少。” “本官都是一心为着九公主的安危着想,如果公主觉得本官这是无理,那您可得好好调整一下心态。” 小丫环问道:“你什么意思?” 曹刺史不看她,慢条斯理对九公主道:“等公主到京城,那里可是遍地是一品二品的首辅、尚书、大学士,公主要嫁的还是当朝永王,那可是皇子,论起身份地位,哪个都比本官要高。” “既是嫁,在家从夫,那得好好适应。” 小丫环怒不可遏:“大胆,放肆!” 曹刺史把茶盏重重放下,眉眼也冷下来。 他在位多年,确实被沈怀信压制,但也是身居高位,自身威严还是不容小视。 这一沉脸,威压迸发。 “殿下,本官还有事务要忙,驿站那边已经备好,还请公主移驾,恕本官无暇奉陪!” 他起身,目光斜一下小丫环:“殿下,本官不欲与一个下人计较,但本官为公主安危计,还是好意提醒一下。殿下这个丫环,才是放肆无礼,也就是本官好脾气,换成别人,早就拖下去打死了。” “在我朝,这种奴婢,打杂粗使都嫌。” 他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小丫环简直气炸,拿出腰侧的鞭子,“啪”一甩,一声脆响。 曹刺史脚步不停,冷哼道:“敢动本官一根汗毛,本官府里的捕快,还有城外的护城军,都不是吃素的!” 小丫环握紧鞭子,九公主道:“好了,不可无礼。” “大人。” 曹刺史冷然:“九公主,本官已经给足你面子,别说是你,就是你们的太子,皇帝,也不能如此折辱本官。” 九公主看小丫环一眼:“大人,是本宫的不是。本宫来求见大人,是有要事。” “事关护城军。” 曹刺史眸子微眯,心道果然,岔了半天话题也没有岔过去。 他调整好神色,缓慢回身:“什么护城军?谁的护城军?” “你们的,幽城的,护城军,”九公主神色严肃,“大人,事到如今,还要隐瞒吗?你们的护城军内出现极厉害的传染病,不是吗?” 曹刺史挑眉:“殿下的消息从何而来?本官尚且不知,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刺史大人若真不知,可去军营派人去问,一问便知,至于本宫的消息从何而来,实不相瞒,本宫离开仪仗队,游玩也是走访,本宫得知道,你们值不值得本宫托付一生。” 曹刺史心里怒火升腾,这公主怎么这样?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把如此无礼敏感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现在都怀疑,大成所谓的和亲到底是什么居心,是不是和亲是假,暗探情况才是真。 不行,这事儿不能承认,还得赶紧禀报镇南王。 “别说我们的护城军没事,就算是有,也不劳殿下费这个心,您该做的是进京,和亲,这可是大成皇帝提出来的,您可得好好遵守规矩礼仪。” “殿下要是什么不满,不妨就写封信回去,本官愿派快马和人手,送给大成皇帝,你们父女好好沟通,到底要不要和亲。” “不过,公主既然已经上路这么久,想必就算是公主不愿,也是无济于事了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去驿站歇息吧!” 曹刺史最后一点耐心耗尽,一转身,脸色一下子垮下来。 一下也演不了。 身后传来九公主的声音:“大人,本宫有治病良方,如果大人束手无策,可来驿站找本宫,本宫恭候大人。” 曹刺史暗暗咬牙,无声骂几句,快速离开。 他直奔书房,把刚才的事都写下来,一句也没有错漏,吩咐小厮:“去叫崔捕快来。” 崔冲是他的心腹,之前在巡视粮仓的时候受伤,险些没命,被颜如玉手术救回,这会儿已经养好伤,又是生龙活虎。 他身上的伤疤还在,是当初颜如玉给他缝合的,现在衙门里所有的捕快衙役都知道,他曾受过重伤,但被镇南王妃用神奇医术治好了,还是用针线! 听说曹刺史找他,天都黑透,一定是有急事。 他迅速跑来:“大人,有何吩咐?” 曹刺史停住笔,把写好的信交给他:“崔冲,本官最信任你,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大人,您只管吩咐,卑职一定尽全力!” 曹刺史低声说:“这封信,你要亲手交到镇南王手中,等他看完之后,听他有什么吩咐,回来一字不落地回禀本官。” “是,卑职明白。” 他接过信,仔细揣进怀里。 去给镇南王送信,崔冲心里高兴得不行。 “此事重要,不可大意,”曹刺史摸着胡子想想,“这样,你再去叫几个捕快来,你去换身衣裳,穿师爷一套,再粘点胡子什么的。” “大人?”崔冲不解。 “本官担心,有人盯着我们,兹事体大,不可大意,”崔刺史道,“不行,还是不行。” 他转了两圈儿:“你等着,本官去请夫人来。” 一刻钟后。 几个捕快出衙门,各向三个方向而去。 暗中几条黑影,随后跟上。 他们刚走不远,曹夫人气冲冲地出来,大声道:“就没见过你这种人,女儿多不容易,现在身体又弱,是能离开府的时候吗?出嫁是从夫,但也得分情况,难道他们想要我女儿的命,不顾我女儿死活,我也要照做吗?” 崔夫人一边骂,一边上马车:“走,我就要给我女儿买东西,布置屋子,我看看谁能拦得住,就住下不走了!” 马车驶离大门口。 曹刺史在门里默默抹一抹额头的汗。 “夫人演技太好了,我差点以为我干了混帐事,惹怒了夫人,好可怕。” 师爷小声问:“大人,这能行吗?” “一定行!” 第1025章 刺史的信 三条黑影追着三个捕快出去,却发现他们都没有出城,一个去火场重建处,一个去粥场扫尾,一个去药铺帮忙收摊。 既然暂时不出门,他们也就按兵不动,没有出手,继续盯着,看他们会不会虚晃一枪,偷偷出城。 与此同时,曹夫人坐在马车里,还是有些紧张的,挑帘悄悄往外看,看到王府的后门出现时,轻松一口气。 车速减慢,崔冲从车底跳下,滚到王府后门的树后,马车又提速远去。 崔冲穿着小厮的衣服,刚一靠近,立即一道疾风射来,落在他脚边。 “站住!”有人声喝。 崔冲暗自心惊,站着一动不敢动。 宋平的一个兄弟走过来:“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在下崔冲,曹刺史手下的捕快,有要事想求见宋兄弟。” 曹刺史记着,霍长鹤在离城之前,曾经告诉过他,若是有什么急事,就去府里找宋平。 他丝毫不敢大意,本来想让崔冲自己去送信,但还是放弃这个念头,让夫人出面,带着崔冲暗自离开,来王府找宋平帮忙。 宋平也得过霍长鹤的交代,一听说曹刺史的人来找,立即来见。 崔冲已被请进后门,但没再往里,就在门房处等待。 宋平对他有印象,当初粮仓被劫,崔冲来送信,宋平也见来着。 一见他,宋平又问了几个问题,崔冲都对答如流,宋平才确认他为真。 “有何要事?” 崔冲把曹刺史的信取出来:“奉刺史大人之命,给王爷送信,大人说,此信非常重要,还叮嘱我,待王爷看完信后,请王爷示下。” 宋平点头,不再多问:“备马,我和他去找王爷一趟,再去请向光来。” 霍长鹤吩咐过,他和向光,必须有一个在府里主事。 手下刚要去,金铤从后窗进来。 “我去。” 崔冲吓一跳,没想到窗子还能进来人。 宋平有点不明白:“金大哥,你的意思,是你去请向光,还是你去军营。” “去军营。” 宋平一想,也成,金铤去,比他去还保险。 “也好,那有就劳金大哥带崔兄弟去。” 虽然银锭他们几个背地里经常叫金铤“金坨坨”,连小兰偶尔也这么叫,但宋平可不敢。 金铤看一眼崔冲,什么也没说。 但崔冲觉得,从他这一眼里,似乎看到了嫌弃。 马匹备来,金铤飞身上马,崔冲还没坐稳,金铤的马已经窜出去,速度之快,如同闪电。 崔冲赶紧跟上。 一路夜奔到军营外,崔冲的身体都僵得发木,他这才知道,金铤为何嫌弃他。 他在衙门捕快中,算是骑射最佳的,但跟金铤在一起,他就像个刚学会骑马的。 到营门前,金铤都不曾减速,一提缰绳,直接跃过去。 崔冲自认做不到,赶紧勒缰绳,马还没有停住,营门前已经灯火通明,长枪闪着寒光,直向他而来。 “站住!” “下马!” 崔站僵着身子,心里委屈得不行——柿子专挑软的捏,怎么不去拿枪对着金铤? 金铤一路往里闯,惊动不少人。 霍长鹤和颜如玉正在帐中,看曹军医列出来的药单子,商议治疗方案,听外面一阵喧哗,说有人闯营。 霍长鹤立即站起,手搭剑柄:“什么人如此大胆,我去看看。” 话音落,就听金铤的声音:“王爷!” 霍长鹤:“……” 罢了,自己人。 霍长鹤清清嗓子,赶紧出帐,把金铤带进来。 “你怎么来了?城里出什么事了?” “信。”金铤说。 霍长鹤道:“给我送信?谁的信?信呢?” 金铤一指外面。 霍长鹤正纳闷,李铭诚的副将在外面道:“王爷,还有一个人,说是一同来的,要见您。” “……让他进来。” 崔冲走路姿势怪异,走进帐,正要行礼,霍长鹤见是他,摆手道:“不必多礼,是不是刺史大人有信?” “是。” 崔冲赶紧把信取出来,双手递上。 霍长鹤边拆信边到颜如玉身边,和她一起看信。 信中详细说明曹刺史与九公主见面的经过,哪句话怎么说的,一字一句。 颜如玉微蹙眉:“她消息如此灵通,这边刚显,连城中百姓都尚且不知,她竟然知道了。” “说不定就与她有关。”霍长鹤眸色冰冷,“她倒真是胆子大,竟然一点都不遮掩,也不怕我们怀疑她。” “怀疑也没有证据,或许,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颜如玉把信纸折好,“一切尽在掌握中,每个人都得按照她给的路走。” 霍长鹤轻嗤一声:“这是狂妄,不是自信。” “曹刺史把她们安置在驿站,这是对的,”颜如玉道,“既然来了,又说有治疫之法,那就得好好照顾,可别出什么岔子,宁可让公主殿下不开心,以为我们监视她,也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霍长鹤眼中闪过笑意:“玉儿所言,甚合我意。” 让你来,让你狂,直接就监视起来,你生气也好,发脾气也罢,反正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霍长鹤提笔给曹刺史写回信,就按照方才颜如玉说的写,颜如玉在一旁磨墨,看着他写。 “再告诉刺史大人,只监视,不提治疫的事,就是不承认军中有疫,让她既生气,又心存希望。” 霍长鹤嘴角勾起笑意:“玉儿这招好。” “看她很自信笃定的样子,定然以为只有用她的办法,才能解决这次危机,但我们就偏不用她,让她干等。” 霍长鹤觉得此举甚是痛快。 写到最后,又叮嘱曹刺史演演戏,得演出表面强装镇定,实则内心慌乱的样子来,让九公主自以为聪明地发现那么一点点异常。 对曹刺史此番派人送信来的举动,以及整个送信过程,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赞扬。 颜如玉忍着笑,几乎可以预见曹刺史在看到这封信之后,得意又骄傲地找不着北的样子。 霍长鹤这边写着信,颜如玉让银锭带崔冲下去喝点热汤暖一暖身子。 随后又准备一些吃的,肉干,蛋糕等,以及一篮子红果子,一会儿交给崔冲,让他带回去。 霍长鹤笑道:“这下崔刺史得玩命表现。” 第1026章 应对之策 把崔冲打发走,颜如玉正想再和曹军医商议一下,空间有声响,做的病理分析出来了。 她当即和霍长鹤长说一声,让霍长鹤替她守住营帐,她要进空间一趟。 空间里的雾略小了些,颜如玉眯着眼睛摸到分析仪前,拿出结果。 雾太大,也看不清楚,她退出空间,把灯拨亮仔细看。 看到结果,总算能松口气。 和她预想得差不多,这就是一种病菌感染,放在后世,或许不算什么,但这会儿医疗条件差,对付病毒总还是欠缺了些,再加上防感染的措施也不是很到位,所以能快速传播,还挺吓人。 这些用青霉素就能解决,再辅以曹军医配制的固本培元,补充血气,是最佳不过。 悬着的心放下大半,颜如玉到帐外,霍长鹤正站在外面,和曹军医低声说着什么。 曹军医脸色沉肃:“王爷,情况不容乐观,军营比村庄人口还要密集,吃穿都在一处,这……还有那些尸首……” 霍长鹤声音泛凉,散在夜风里:“还是以最稳妥的方式来处理,其它的,由本王一力承担。” 曹军医沉默一瞬,正要说话,颜如玉上前来,声音轻轻却坚定:“王爷不必忧心,我已有解决之策。” 霍长鹤欣喜却不意外:“需要我做什么?” 颜如玉轻握他的手:“王爷在,军心稳,这就可以。” 曹军医不知颜如玉所说是真是假,是否单纯为安慰霍长鹤。 颜如玉转头看他:“曹军医,就按你之前开的方子,去准备草药,看看钱家大夫们带来的够不够,全不全,如果不够,尽快来报,如果够,现在就开始架锅煎药。” 曹军医看看四周,凑近低声道:“你确定用那个方子吗?” “那不是好方子吗?” “是,是好方,但并不能根治病症,只是能让人增加体质,让未得病的延缓而已。” “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方子,”颜如玉也给他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只管去做,汤药是辅助,真正的治疗之法,在我手中,草药的事先办妥,稍后晚些时,我再与你一同给他们医治。” 曹军医眼睛一亮:“真正的治疗之法?” 颜如玉点头。 曹军医心落回肚子里,一拍手:“好,我这就去,等着我啊!” 他一溜小跑离开,去查点药材。 颜如玉拉着霍长鹤进帐,低声道:“王爷,我已经有应对之策,你且放心,今天晚上就能把病情控制住。” 霍长鹤反握她的手:“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你说能,就一定能。” 颜如玉低眉温柔笑,被人无条件信任,背后永远有人给托底的感觉,就是如此奇妙。 让她无比心安。 霍长鹤垂眸,声音在帐中缓缓流淌:“之前在申城时,也曾发生过一次这种情况,当时曹军医和其它几位军医日夜不休,想尽了办法, 我又下令把几个村子围住,只进不出,历时二十多日,才算把情况稳定住。” “但那时,也死了一百多人,”他声音更低几分,字字都像从苦涩中捞中,“我知道村民无异于经历了一场很大浩劫,于他们而言,那与战争无异。可是……我却不能让他们为列去的亲人收尸。” “甚至,连尸首都不能留。” “最后……” 颜如玉细长的手指勾住他的手:“我知道,你的处理方法是对的,为了保护活着的人,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死者已矣,怎么处理尸首,其实并不重要。” “太平盛世,一具尸首,一场葬礼都是重要的,若是战时,乱世,可能连哭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王爷,不必为此自责,你做得很好,是那些怨你的人太过狭隘,不要把这些强揽在你自己身上。若是换成旁人,只想着死者入土为安,那有可能祸害几个村子都再无人生还。” 颜如玉声音轻轻,语气却是坚定,字字稳稳砸在霍长鹤心头,化成汨汨春水,填满他心里深处那处遗憾的坑洞。 霍长鹤眼睛黑亮,看向颜如玉的双眼,揽她入怀。 “王爷之前没错,这次有我和你一同作战,我们一定能赢。” “好,一定赢。” …… 李铭诚腿疼头更疼,刚接手大营,还没稳当,就出了这事儿,他已经听到有流言说,他命格太轻,压不住。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但他也急需用事实来证明,他能压得住,能把事情解决。 正一筹莫展,周冲来求见。 从沈府回来以后,周冲自去领了三十军棍,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趴了一阵子,这会儿军营出事,他也趴不住了。 见他一瘸一拐地进来,李铭诚强打精神。 “周副将,有事?怎么不好好养伤?” 周冲脸上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大人,听说要焚尸?” 这事儿李铭诚还没听说,一听这话也愣住:“焚尸?” 周冲诧异:“大人不知道吗?外面都已经传开了,那十几具兄弟的尸首要被焚烧成灰。” 李铭诚头更疼了。 军人不怕死,但死也要马革裹尸,哪能一把火烧了事? “谁说的?” “听说是王妃下令,现在已经在准备,大人,”周冲微红了眼,“那些可都是我们的兄弟,岂能……” 他有些说不下去。 李铭诚深吸一口气:“本官会问清楚,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先去安抚手下众人,问清之后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 周冲转身要走,有人进来禀报:“大人,王爷和王妃来了。” 李铭诚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就是来说焚尸这事儿的? 如果是,他该如何应对? 李铭诚真是左右为难。 但也不能避而不见。 “快,快请。” 周冲默默退到一边,也不走了,他得听听。 颜如玉和霍长鹤进来,周冲上前见了礼,不等李铭诚问,他先问道:“王爷,王妃,听说要焚尸,是真的吗?” 颜如玉似笑非笑:“听说?听谁说?” 周冲一噎,说实话,他真是挺怵这位王妃的。 明明是笑眯眯的,但就是让人不敢慢怠。 第1027章 怨气 周冲一吱唔,说不上来究竟是谁说的。 他其实就没有细问,吵吵嚷嚷的,兵士们都在说这件事,他一听说,不顾伤痛就来找李铭诚。 “周副将,”霍长鹤道,“你去外面问问,看这件事是谁先说出来的,找到源头。” 周冲愣了愣,真查? 霍长鹤语重心长道:“军营中最怕的就是军心不稳,不利于军心的事,必须要一查到底。” “人虽多,但范围小,一个个问,听说,听谁说?具体说出名字来,难道还问不出吗?” 周冲意识到,霍长鹤是真要查,不是假的,而且所言有理,军心最为重要。 他拱手道:“是。” 走两步到帐口,又回头问道:“王爷,王妃,那焚尸的事,是真的吗?” 颜如玉正要说话,霍长鹤抢先一步:“是。” 周冲脸色一变,又回转身上前:“王爷,怎可如此?那些都是我们的兄弟。” 霍长鹤道:“你先去办,找出是谁说的,到时候本王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周冲拱拱手,虽有不甘,但还是去办。 李铭诚抿抿唇,低声道:“王爷,焚尸之事……只怕,不好进行。” “军令如山,没什么不好进行,”霍长鹤声量不高,语气却笃定。 李铭诚暗暗心惊,看来,焚尸之事,是必须进行的了。 他一时无言,不知该怎么劝,霍长鹤久在军中,这件事的影响和结果会如何,不用他细说。 颜如玉看出他的顾虑,缓缓道:“来找大人,除了焚尸之事,还有两件重要的事。” 李铭诚赶紧打起精神:“何事?” “大成九公主,已到幽城,还提及营中疫病之事。” 李铭诚惊愕:“这……” 他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说大成的九公主轻松就入了城,他这个护城使却压根不知情,不但不知,还得让颜如玉来告诉他。 还是说,军营中发生疫病的事,几经严令,却仍旧走漏了消息,连人家其它国家的公主都知道了。 李铭诚羞愧难当。 颜如玉又继续道:“疫症之事,要尽快解决,王爷已让曹刺史严加保护九公主,想必她一时也不能如何,我们就是要利用这段时间,要尽快解决。” 话是这么说,可要如何解决? 李铭诚额头冒汁,一筹莫展。 “王妃所言极是,只是……” “王妃已找到解决之法,李城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配合。”霍长鹤开口。 “已有解决之法?”李铭诚眼睛一下子亮了,“下官定当尽全力配合,请王爷王妃吩咐!” 颜如玉看着他:“第一步,焚尸。” …… 很快,军营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都是既然震惊又难以置信。 但他们也不敢议论。 因为周冲正在查问,最初放出消息的人。 李铭诚让心腹去搭架子,十几具尸首,怎么也要准备一阵子。 架子一点点搭建成,稻草一层层铺上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气氛越来越压抑。 众人围着,却不见说话声,黑压压的一片。 李铭诚的副将到最后几乎是硬着头皮在干,周围火把火盆亮着,照得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总算忙得差不多,听人群外有人高声喊:“王爷王妃到!” 沉默的士兵左右分开,霍长鹤和颜如玉在众人注视中走来,身后还有李铭诚和周冲。 颜如玉看一眼周冲,周冲拍拍手,有人把三个捆着的士兵带上来。 四周火盆点得更旺,清晰照亮三个人的脸。 人群中终于有了低低的议论声,压抑的不满像把空气都带得粘稠,让人呼吸都觉得沉重。 “这不是张五吗?” “没错,还有大力和孙二牛。” “这是干什么?杀鸡儆猴吗?” 这四个字一出,像油入水,瞬间炸开。 银锭从外面拿着小喇叭往里挤。 这小喇叭还是之前他扮演金甲武神使者的时候用过的。 “让一让。” 但他说了几遍,压根没人理他。 银锭的小脾气也上来,举起小喇叭大声道:“让一让!” 这一声跟炸雷一样,众人吓一跳,赶紧退让。 银锭气昂昂走进人群,颜如玉接过小喇叭,看向人群。 “周副将,”颜如玉点名,“不如你来说说,这三个人是因为什么被捆的。” 周冲有点惭愧,但也不算多,大声道:“这三人是因为散播要焚尸之事被抓。” 人群中有人不服道:“这还用散播?现在架子都搭好了,我们都看到了!” “没错,人要入土为安,现在竟然要用火烧,如何能安?” “我们日夜操练,不怕苦累,也不怕死,可一旦死了,就要被如此对待吗?” “难不成让我们都尸骨无存,家人连给我们祭拜都找不到地方吗?” 霍长鹤和颜如玉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们,任由他们发泄情绪。 孙二牛见此情景,“扑通”一声跪下,脖子却是梗着。 “周将军,我们何罪之有?” “王爷,王妃,难道就因为我们说了人人都知道的事,就要被治罪吗?” “我们不怕死,但要让我们就这么死,我们不服!” 他一开口,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加外两人也都跪下,说着差不多的话。 围观的士兵更加群情激愤。 颜如玉目光在人群中一掠,看到赶来的琳琅,举起小嗽道:“既然口称有冤,那本王妃就问问你们,如实回答,若真是有冤,本王妃亲自为你们松绑,并赔礼道歉。” 众人一静,耐心听着,王妃能亲自赔礼道歉? 三人眼神一喜,颜如玉话锋一转又道:“可如果你们无冤,就要当场被斩,你们可敢?” 三人面色一凝,飞快对视几眼。 “被斩?”孙二牛道,“王妃,不知您说的有冤无冤,有何依据?若是……” 银锭冷笑一声:“难不成众目睽睽,我家王爷王妃还能冤枉你?你还是想想自己做了哪些事,能不能保住命吧!” 周冲拱手道:“王爷,王妃,他们都是末将的手下,若是有错,末将也有驭下不严之罪,愿意领罚。” 这是相信他自己的兵没问题。 颜如玉眸子微眯,正欲说话,霍长鹤拦下她。 第1028章 质问 霍长鹤缓缓点头。 “好,就依周副将所言。” 颜如玉问孙二牛:“你是听谁说的?” 孙二牛反问:“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你是听谁说的,听不懂问题吗?”颜如玉眸光泛凉,“别让本王妃问第三次。” 孙二牛咬牙,沉默一瞬说:“我是……是……” 他还没回答,颜如玉又看向大力:“你呢?听谁说的?” 大力看一眼孙二牛,抿唇不语。 “你是听孙二牛说的,没错吧?” 大力没出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张五,你是听说孙二牛说的,还是孙二牛听你说的?” 张五闷声闷声:“我听孙二牛说的。” “那也就是说,最开始,是从孙二牛这里传出来的,没错吧?” 孙二牛不服道:“就算是,我也是说事实。” “事实是,我与王爷商议时,只有我们二人在场,连李城使都是后来才知道,那么你是如何得知?你怎么比李城使、周副将知道的都早?” 孙二牛一噎:“我……我是无意中路过你们的军帐,偶然听到的。” “无意,路过,偶然,”颜如玉重复他的话,语带讥讽,“你是五营的人,你们的营地在东南方向,而我们的军帐临时搭建在何处,大家都看得清楚,你一个本该在东南方向活动的人,是怎么到我们的西北方向去的?” “军中发生疫病,李城使有令,不得随意走动,暂停训练,更何况天色已晚,你究竟要做什么,能无意中路过,还正好就偶然听到?” 颜如玉一强调,大多数人也能听出不对劲来。 他们又不傻。 大力闷声道:“我们听说……” 大力顿一下,颜如玉道:“听说什么,直说无妨。” 大力咬牙:“我们听说,王爷之前在申城时,曾有过这样的做法,好几个村的百姓死去一百多人,也是焚尸。” 哗! 安静下来的人群又炸开。 霍长鹤面无表情,既然要做,他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 颜如玉目光刹那冰冷,似锋利宝剑刺出,大力一激凌,又重新低下头。 银锭在一旁受不了,小眼睛圆睁,一把揪住大力的衣领,抬手给他两个耳刮子。 “我去你娘的!这事也是你能说的?” 孙二牛反问道:“这事不能说吗?就因为是王爷做的,所以不能说?” 银锭眼睛通红,想打他,颜如玉道:“银锭,莫急,不急着打。” 银锭咬着腮帮子,忿恨松手。 颜如玉目光沉沉,压过在场的人,最终落在孙二牛和大力身上。 “当然能说,不仅能说,以后本王妃还想让你们宣扬宣扬。” “银锭,”她问,“那几个村的百姓,现在如何了?” “回王妃,”银锭大声说,“虽然那一百多人没有尸骨,但骨灰仍在,王爷命人收了骨灰,安置在一处,修了坟,在旁边修了座祠堂,安放牌位,每到祭日,他们的家人就一同去那里祭拜。” “他们的家人,是王爷出资治好了病症,后续吃药一律全免,王爷当时上过折子,给他们上了名册,永不交赋税,凡家中有小儿的,每家一年领一百两,直到孩子成年立户,女子出嫁时也一份嫁妆。” 现场又安静下去。 竟然……如此吗? “王爷说了,他们虽是百姓,但也算是为保护家乡亲人做出牺牲贡献,家人理应被善待。” 银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气,声音坚定:“我家王爷,从未亏待任何人!” 孙二牛低声道:“即便如此,没有尸首……” “人都死了,用一具尸首换家小平安无忧,不值吗?”颜如玉反问,“你们都扪心自问,此疫症传染速度之快,想必也亲眼目睹,若是尸首不妥善处理,他们虽死,但传染的可能性仍在,甚至更高,为保全死人的尸首,不顾其它活人的死活。” 颜如玉字字清晰,带着刺,扎向每个人的耳膜、心窝。 “他们是你们的兄弟,生死与共,那好,不如这样,尸首还在,未焚烧,你们有谁认识死者,可领回去,给你们十两银,你们负责送他们的尸首回家,安葬。如何?” “有谁愿意?站出来!” 鸦雀无声。 颜如玉低头看孙二牛:“你呢?你认识谁?” 孙二牛闭嘴不言。 颜如玉冷笑一声,极尽讥讽:“怎么?现在没人认识了?” “做好人,讲情分,可不是光动动嘴就可以,王爷护了那几个村百姓的周全,保他们以后衣食无忧,王爷何错之有!” “一百多人,他们非因王爷而死,他们的家人,却因王爷而逃过一劫,免受疫症之苦, 王爷于他们,是恩人,而不是罪人!” “若身染疫症的是你们,你们会选择在家里办丧事,让你们的家人埋进土里,一家老小都被感染致死吗?那倒好了,一家子齐齐整整,一起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再一起投胎。” 众人脸上火辣辣,不少人低下头。 霍长鹤心潮涌动,听着颜如玉字字维护,压在心底多年的隐痛一点点被抚平。 银锭抽抽鼻子,眼泪差点落下来,王爷太委屈了!好在有王妃! 颜如玉目光一转,看向孙二牛三人。 “还有你们,什么无意,路过,偶然,真当本王妃是傻子吗?” “你们究竟是何人!” 颜如玉声音陡然一厉,所有人都一激灵。 这话什么意思? 孙二牛目光躲闪:“王妃此话是何意?小人纵然做错事,也……” 话没说完,银锭按捺不住,一脚踢翻他。 “我去你娘的!就他妈你会说话,句句反问,真当王爷王妃手底下没人吗?” 孙二牛被踢出一溜滚儿,滚到一双靴子面前。 小巧的皮靴子,尖端微翘,绣着图腾花纹。 琳琅把小弯刀拔出来,抵在他肩膀上。 琳琅大声道:“各位,把你们瞎了的眼睛再擦亮点,睁大点,给我看仔细了!” 话音落,琳琅手起刀落。 “哧”一声,落在孙二牛的肩膀上。 这一下来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惊讶之余,发现让他们更惊讶的事。 “快看,他的血!” 第1029章 清除 众目睽睽之下,琳琅给孙二牛来了一刀,但孙二牛伤口上流出来的血,不是红的,而是黑红色。 这种情景实在有点诡异,众人都有些错愕。 颜如玉怒声问道:“事到如今,还不如实招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孙二牛也有点懵,又痛又吓,惨白着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琳琅拎着染血的刀,又向大力和张五走过去,两人都下意识往后缩,吞几口唾沫。 琳琅讥讽道:“躲什么?军营里的男人,死都不怕,还怕挨一刀?” “你要干什么?”大力吓得面目扭曲,“别过来。” 张五道:“我们是军人,要杀要剐来个痛快,不该受此辱!” 银锭小胖手“啪”给他一耳光:“叫唤什么?你们还有脸提军人二字?我呸!军人还嫌被你们脏了名声!” “挨一刀都不敢的怂货。” 银锭一手按住一个,抬圆下巴对琳琅道:“来,砍!” 琳琅二话不说,挥刀就在他们二人身上一人来一刀。 鲜血流出,和孙二牛的一样,都是黑红色。 明显有些不对劲。 周冲疑惑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颜如玉语气淡淡:“周副将不是说,他们是你的手下,你愿意承担驭下不严之罪?” 周冲一愣,握握双拳道:“是,我愿意。” 银锭把匕首抽出来,跟他半点客气没有,匕首在他手臂上一划。 伤口并不深,但血也流出来,颜色鲜红。 颜如玉这才道:“大家都看见了,他们三人,与常人血色不同,这其中原因,要从他们三人的身份说起。” 琳琅收起刀,大声道:“都是军人,守边城这么多年,应该都听说过太酋部吧?” 人群有人回答:“听说过。” “确实听说过,不过,听说已经被灭了。” “对,还是镇南王带兵灭的。” 霍长鹤迎着众人目光点点头:“不错。” 琳琅继续说:“草原作战,并非攻城,那长高的草,装死,隐匿,有几个漏网的一点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太酋部的人,有一点别人不同。” “什么?”有人下意识问。 “太酋部一共有三支血缘组成,其中一支势力较弱,就被分到水草贫瘠的地方,长期生活在苦水旁,苦水,顾名思义,味道苦,就必须长年吃一种草药来缓解苦水的味道。” “不过,是药三分毒,这种药吃的时间长了,人的血就会变得比寻常人颜色深。” 琳琅一指孙二牛等人:“就像他们这样!” 众人惊怒,周冲更是难以置信。 周冲一把揪住孙二牛的衣领子:“你他娘的是太酋部的?” 孙二牛脸色煞白:“我……我不是啊,我真不是。” “那你的血怎么会是这样?” “我不知道啊。” 银锭又踢他一脚:“不知道就完了?你自己是什么人,心里没数吗?” “老子最怕太酋部的人,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成天鼓捣神神鬼鬼的东西,就琢磨着怎么害人。” 大力往前跪走几步:“大人,大人明鉴,小人就是幽城人,如假包换啊。” 琳琅正欲说话,银锭一巴掌打过去:“你还真行啊,说,在幽城当细作多少年了?” “准备得还挺齐全,刺探了多少军情,往外传过多少回?说话。” 大力想说什么,银锭又打一耳光。 完全就开不了口。 颜如玉心里有数,这三人一点不冤,就算是汉人,不是外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她和霍长鹤在大帐里说要焚尸才能控制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偷听,但他们默契地都没吭声,还故意提高音量。 没有立即去找李铭诚,也是为了给偷听者一点时间去散播。 颜如玉清楚,有些事,瞒着,捂着,不提及,并不会起到好效果,反而有可能会变得更糟,适得其反。 霍长鹤焚尸一百多具,这件事是他心里的隐痛,也是旁人不敢在他面前提及的。 越是如此,就是越要正视,要解决。 颜如玉就是让此事发酵,扩散,再把众人召集起来,一起解决。 至于这三个人,是不是太酋部的,她不知道,除了太酋部有什么苦水是真的,其它的都是假的。 为什么这三人被琳琅用刀割伤,伤口会流黑红的血?原因不是这三个人身上,而是在琳琅的刀上。 琳琅的刀上抹了一种草药汁,两刻钟之内,药效最浓,割伤谁,谁的血就是黑红色。 玩的就是真真假假。 诈的就是心虚之人。 大力被打得张不开嘴,说不了话,人群有个士兵小心翼翼道:“大人,大力……确实是幽城人,我家距离他家不远,去年他爹死的时候,我家里还去帮忙来着。” 银锭:“……”就你话多。 颜如玉丝毫不慌,目光的看向琳琅。 琳琅大声道:“他的身份假不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血,是大家亲眼看到的。即便不是太酋部的人,也一定和太酋部有关系!” 话音刚落,有人在人群外高喊:“我有发现!” “王爷,王妃,我有发现,让我进去!” 霍长鹤点头,人群左右一分,颜如玉往外看,见赵严抱着个包袱走进来。 颜如玉问道:“你怀里抱的什么?” 赵严把东西放下,喘着气说:“回王妃,这是……他们三个人的枕头!” 闻言,孙二牛等三人的脸色骤然一变。 张五本来还跪得挺直,听到这话,一下子垮下去。 周冲拧眉走过去,看着打开的包袱:“枕头怎么了?” 赵严赶紧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枕头里有乾坤,您看。” 赵严一边说,一边把枕头打开,果然露出一个小暗格。 赵严把枕头抱起来,转了一圈儿,让众人细看。 “大家上眼,这枕头表面和咱们平时用的一样,其实可是大有乾坤!这个小暗格,不打开根本发现不了,各位猜猜,为什么,要在枕头里弄这个东西?” “这东西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答案不言而喻。 除了用来藏东西,藏情报,还能用来干什么? 这三人,果然是细作! 周冲盯着枕头半晌,忽然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030章 稳住局面 赵严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现在该怎么圆?他一时没了词儿。 这一出是他向颜如玉示好,想递个投名状。 颜如玉看出他的窘迫,给霍长鹤递个眼神。 霍长鹤缓缓开口道:“他是本王请李城使安排的人。” 众人惊讶,周冲也愣了愣,赵严激动得嘴唇微颤。 霍长鹤缓缓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城中芙蓉阁失火一事,贼首正是芙蓉阁的主事人,蓉娘子,本王追查到她的帐本和一些重要往来信件,知道她在军中安插过一些细作。” “那夜火场,李城使也带人前去,也是在那夜,他腿受了伤。” “本王也曾和沈怀信提过,他说他是正城使,若是真有细作,盯着他的人一定很多,倒不如请李城使来安排,本王觉得甚是有理。” “当夜,李城使秘密安排下人手,暗中调查,”霍长鹤语气坚定,“赵严确实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就是不唯一。 李铭诚来得晚,被人抬着来的,听到这话迅速在心里梳理一下,也暗暗感激。 霍长鹤为什么会知道军营有细作的事?知道此事,远比芙蓉阁的事早。 那是因为他的宝贝儿子,李沧哲,因为中了奸计,差点被害死,霍长鹤和颜如玉施以援手,助他们父子逃过一劫,让李家免受灭顶之灾。 但现在,霍长鹤只字未提李沧哲的事。 李铭诚大声道:“王爷所言不假,的确如此!” 李铭诚被抬进来,副将扶起他,他撑着对霍长鹤行个礼,环视四周道:“此事本官知道,如今到此地步,此事也再没有瞒着的必要,今天晚上,彻查所有人的枕头!” “查清之后,本官会出一个通告,详细说明,有谁还有疑问,可找本官。”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没有人多说一句。 孙二牛三人究竟是不是太酋部的人,这不重要,他们是细作,这是跑不了的。 李铭诚说罢,又对霍长鹤行个礼:“王爷,此事本与王爷王妃无关,是本官怕起动乱纷争,这才命人去请王爷来帮忙。” “王爷王妃不辞劳苦,到现在都没有休息一刻,还有那些药铺的大夫,大家都同心协力,为了军营努力。” “而我们呢?”李铭诚声音陡然一厉,缓缓看四周,“我们自己,一会儿怀疑这个,一会儿质疑那个,是谁处在危险之中,是我们自己!” “我们不自救,面对别人伸出来的援手还怀疑中伤人家,我们的脸往哪放?” 众人低头,臊得脸通红。 周冲脸上像挨了几个耳光,上前一步道:“大人,王爷,王妃,是末将的错,末将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末将愿意受罚。” “只求王爷王妃,大人,再给个机会,末将愿一马当先,再无二话,待事情稳定之后,再自去领罚。” 颜如玉看着他认真的脸,却暗自觉得好笑。 这人也是有意思,一直在受罚。 事情点到为止,不只揪着不放,目的已达到,后面事情还太多,早早结束才是。 霍长鹤一声令下,尸首都抬上架子,火光冲天。 没有时间伤怀,颜如玉很快做出安排,按病情轻重,重新分帐,分队,轻症的先喝汤药,有并发症迹象的先做青霉素皮试。 以免没有死于疫症,反而先死于青霉素过敏。 重症的是三头并进,吃汤药,行针,再做皮试。 出来结果之后再注射青霉素。 另一边,周冲获得机会,让赵严为“鉴别官”,检查众人的枕头。 一旦发现枕头有异的,必是细作。 一时间军营气氛紧张,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儿。 但消息是牢牢封锁住,一个人都没有被放出去过。 明面上,暗地里,都有李铭诚布置下的明哨暗哨,重要关键处,也有霍长鹤的暗卫。 万无一失。 钱家的大夫有两个负责煎制汤药,两人行针,还有一个跟着做皮试。 汤药下锅不久,在帐里正教曹军医做皮试的颜如玉忽然听到一阵吵嚷声。 曹军医正看得来劲儿,听到动静心头冒火。 他一向最烦在专注学医的时候被人打扰。 “谁在外头,吵什么?!再吵军棍伺候!” “啪”一下,吵架的人率先进来一个,气势比他还凶。 曹军医回头怒视,一看是琳琅,先消了三分气。 “小丫头,你在吵什么?” 外面一个大夫紧跟着进来,看着岁数比曹军医还大,头发两额角都白了。 “这小丫头好不讲理,我说了,这是煎药,不是熬汤玩,她非不听,非让我加这个玩意儿。” 老大夫张开手,手掌里有株绿草,比小手指还短一些,青翠的,还怪好看。 颜如玉看气鼓鼓的琳琅:“怎么回事?慢慢说。” 琳琅哼道:“我也没说是熬汤,我知道是煎药,但这个就是有用嘛。” “主子,这可不是我随便捡的,是我在雪底下找了好久才找到,我手都冻僵了。” 颜如玉拿过草看看:“这为什么说它有用?” “这个草叫圭儿苦,我们有好多,就是牛羊生病了,自己去找着吃。” 老大夫鼻子都气歪了:“听听,这是牛羊吃的,人能吃吗?” “怎么不能?”琳琅不服,“我就吃过,我经常偷偷去太酋部,我也染过那种病,要不是我学牛羊吃过这种草,说不定早就死了。” 老大夫拧眉,脸色狐疑:“当真?” 曹军医说捻起来闻闻:“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 颜如玉捏着这株草的时候,空间没有预警,她知道这草无毒。 不过,中草药很难说,像十八反,都是无毒的药,却能相克。 颜如玉略一思索:“这样,单独支一个药锅,加入这些草,给那些重症的人用上,挑两个人仔细观察记录,看效果。” “是。” 她说了话,下面迅速照做。 小插曲很快被人遗忘,但琳琅却没忘,她坚信这草有效,本着为主子分忧的心,又跑出去挖。 颜如玉这一忙,就是一整夜无眠。 第1031章 起效 不知不觉,天光渐亮,颜如玉还在给做好皮试的士兵准备针剂。 为确保不走漏消息,他们都是一个一个进来,进来之前银锭还让他们戴上眼罩。 连他们本人都不知道是怎么被医治的。 帐中只有颜如玉和曹军医二人。 曹军医上手很快,看颜如玉操作十来次,又央求着颜如玉让他上手试了几个,就越来越熟练。 他帮忙,颜如玉就能轻松不少,可以一下进来两个人。 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正低头忙碌,有人走到桌前,颜如玉头也没抬:“坐下吧。” 霍长鹤轻轻叹息声从她头顶响起:“先吃点东西。” 颜如玉抬头,眼睛笑得弯弯:“好啊,还真有点饿了。” 霍长鹤给他倒热水净了手,让她在小桌前坐下,站在她身后,轻按肩膀脖子。 曹军医在一旁吃一口包子,翻一个白眼。 “我是老人家,也很累,也需要关爱。” 霍长鹤道:“好,知道了,等事情结束,回去就让我母亲给你找个老伴,你放心,她们那些娘子军很厉害,一定能物色个好的。” 曹军医差点呛到:“算了,当我没说。” 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目光往颜如玉桌子上一瞄:“怎么我的是这么稀薄的蛋花汤,王妃的就是稠粥?” 霍长鹤丝毫不脸红:“我亲手熬的粥,本来是放了两碗水,出来就成了一碗,只好替你打了一碗汤。” 曹军医重重叹口气:“世风日下,忙活一夜,连口粥都吃不上,真是让人痛心。” 颜如玉忍住笑:“不想喝蛋花汤,我给你做份面吃。” 曹军医眼睛微亮:“哪来的面?” 颜如玉故作神秘:“这你不用管,只管吃就好。” 她起身往外走,边走边从空间拿出一桶面,撕开盖子,从外面锅里盛两勺滚水,又放入调料、香肠和卤蛋。 回身进帐,颜如玉把面桶放在曹军医面前。 “辛苦了。” 曹军医倒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你更辛苦,还教我不少本事。” 他此话说得由衷。 “不说两家话,”颜如玉转头看霍长鹤眼中红丝,“王爷也没睡,要不要来碗面?” “好。” 霍长鹤求之不得。 颜如玉又给他泡一桶,一边喝着粥,一边陪他等。 时间差不多,打开盖子,曹军医也有样学样,帐中立即充满方便面的味道。 颜如玉并不太喜欢这个味儿,但现在闻起来,还挺亲切。 曹军医头回吃,看这曲曲弯弯的面,红亮的汤,圆滚滚的卤蛋和细长香肠,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拿起小叉叉,吃一大口。 这味道,真特别!真好吃! 霍长鹤不是第一次吃,但之前吃的不是这个味儿,问问颜如玉要不要吃,颜如玉推给他:“你吃吧,我早上更爱喝粥,你的粥煮得很好喝。” 霍长鹤心里欢喜,得到夸赞,吃到方便面,双倍的快乐,把身体的疲惫都驱散。 风卷残云,两人把面吃完,汤都一滴不剩。 颜如玉起身到帐外,正想让士兵们也先去吃早饭,琳琅兴奋地跑过来。 “主子,有好消息!” 颜如玉看她额角的头发和眉毛上都挂着霜,再摸她的手都是冰凉。 “你晚上没休息,跑去挖草药了?不会一直挖到现在吧?” 琳琅眼睛晶晶亮:“我没事,不怕冷,这不算什么。主子……” 她还没说完,老大夫气喘吁吁 跑来,抢先一步道:“王爷,起……起效了!” 颜如玉惊喜:“哪种方法起效了?” “就是,”老大夫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指琳琅,“就是这小丫头找的草药,起效了!” 琳琅拧眉,不满道:“你这老头儿,动作挺慢,嘴倒挺快,我还想亲口和主子说呢。” 老大夫有点不好意思:“对不住,还有昨天晚上也是老夫的错,不该和你吵架。” 他语气真诚,还行个礼,倒让琳琅有点不好意思,侧身避开他的礼,正想说算了,老大夫又说:“不过,事关病患的性命,老夫该吵的架还是要吵的。” 琳琅翻个白眼。 “小丫头,你昨晚在哪里找药材来着?老夫也和你一起找。” 琳琅又有点忍:“你拉倒吧,你这老胳膊老腿儿,冻一会儿就僵了。” 颜如玉让他们进帐,先让士兵去吃饭,又准备几桶面和一些肉干、点心,让琳琅和老大夫也边吃边聊。 两人本来还在斗嘴,闻到香味儿都顾不得说,一人连吃两桶面,把曹军医气得够呛。 吃饱肚子,琳琅身上也暖了:“主子,我还要去挖。” “不急,你一个人力量有限,我让李城使派人,你带队,带他们去挖,这样快些。” 老大夫喝完最后一口汤,看着空桶道:“我也想去。” 去了之后再回来,没准还能再吃桶面。 “您就别去了,煎药也需要火候,您负责煎药,如何?”颜如玉看出他的心思,“回城之后,我去药铺道谢,面管够。” 老大夫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听王妃安排。” 与此同时,又一个好消息传来,用了青霉素的第一批士兵病情也控制住了,虽然起效比草药慢了些,但控制得更稳,症状减轻得更快。 一些轻症的士兵已经好了七成。 曹军医激动不已,几近热泪盈眶:“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这要是当年……” 当年有这样的治疗方法,那一百多人也不用丧命。 霍长鹤无声握紧颜如玉的手,眼神中满是温柔和谢意,无声的告白最是动人心。 颜如玉在他手里放一个红果子,对他粲然一笑。 消息传开,士气大震。 吃完早膳,士兵们又开始来排队,比起昨天晚上愁容,每个都多了期待和从容。 军营进展顺利,曹刺史在城里如临大敌。 事实上,九公主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幽城,于他而言,与大敌无异。 昨天晚上收到霍长鹤的回信之后,曹刺史就有了底气,但同时也倍感责任重大。 没等到天亮,直接命人带兵把驿站围住,别说前后门,连狗洞都给堵住了! 第1032章 教你做人 九公主没能见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三个人。 三人还没回来,驿站就被围了,别说三个大活人,就是猫狗都跑不出去。 小丫环气得当即出去甩那些守卫鞭子。 “滚开!你们胆敢对殿下无礼。” “谁给你们的狗胆,给我让开!” “让姓曹的来!” 她怒气冲天,鞭子甩得啪啪响,几个守卫身上都挨了几鞭,但无人应答,更无人退后一步。 九公主的声音终于传来:“好了,去休息吧,明日再说,曹刺史会来见我们的。” 小丫环咬牙切齿,也确实折腾累了,喘着粗气回房间。 一夜到天明,驿站的官员客气周到,早膳种类备得齐全,还兼顾了大成饮食习惯,细心到极致。 但就是不能让她们出去。 九公主冷声问道:“这算是软禁吗?” “不敢,殿下言重了,这是刺史大人……” 话没说完,小丫环一鞭子甩过来,擦着驿官的腮帮子过去,尽管只是鞭尾扫过,但还是迅速渗出血珠。 驿官眼中闪过怒意,小丫环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收回鞭子。 “怎么?不服啊?”小丫环鄙夷道,“你一个小小驿官,和寻常伺候人的下人有什么区别?也配到公主殿下来回话?” “把姓曹的叫来!” 驿官拱拱手:“殿下,本官虽然只是五品官,但也是朝廷命官,恕本官直言,若是在我朝,像您身边这位下人一样做事的下人,早就被打死了。” “殿下先用膳,本官告辞。” 说罢,驿官转身就走。 小丫环气得跳脚,九公主重重吐口气。 曹刺史今天早上精神不错,昨天晚上做的事,得到夫人夸赞,连早膳都比平时多了几道小菜。 他心情愉悦,干劲十足。 但这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手下来报,说是驿官来了。 曹刺史一听就知道,驿官能有什么事,一年也来不了两回,现在无非就是九公主的事。 “让他到前厅等候。” 曹刺史吃完饭,曹夫人给他正正衣领:“夫君,甚好。” 曹刺史美滋滋,感觉夫人这话是一语双关,久违的冲劲和干劲双重回归。 他雄纠纠到前厅,一看到驿官脸上的血道子,瞬间惊讶。 “你的脸怎么回事?” “大人,下官真是羞于启齿,真是欺人太甚,岂有此理!” 驿官气得冒烟,恨声把小丫环拿鞭子抽人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曹刺史也气得够呛,拍着桌子骂:“岂有此理!我们的官员,在我们的城中,岂容她如此放肆。” 驿官本来还担心曹刺史会和稀泥,粉饰太平,毕竟……曹刺史最拿手的就是这个,装傻充愣,万事大吉。 但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大人……” 曹刺史摆手:“你不必担忧,你说得对,五品官怎么了?别说五品,就是七品县令,就是普通百姓,在本官治下,也容不得她一个他国之人如此目中无人!” “再说,她自己也是个下人。” “看不起谁呢?” “来人,请个大夫来。”曹刺史见驿官红了眼睛,清清嗓子安抚道,“本官叫人来先给你上药治伤,放心,不会破相的。” 驿官:“……”他都是四十岁的男人了,破不破相倒不打紧。 关键是,刺史大人替他出头,为他撑腰,这也太……感人了! 驿官抹抹眼睛,万般情绪哽在喉咙。 曹刺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闹情绪:“本官现在就去和九公主理论,让她约束好手下,你且等着,本官定为你讨个公道。”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备车!” 驿官现在心里身上都暖暖的,伤口都不疼了,赶紧跟上去。 “大人,下官没事,不要紧。” “还没事,还不要紧,你看看你刚才委屈的,本官在此,岂能让手下如此受气?走!” 来到驿馆,还没下马车,就听到吵嚷声。 “滚开,鞭子没挨够,是不是?再敢挡着公主的路,杀了你们!” 曹刺史一路上压着的火气又冒上来,快速下车,往门口走去。 九公主站在门里,不动声色,她的小丫环手里握着鞭子,举手正要继续打人。 面前几个拦住她们去路的守卫,身上有几条血道子,衣服都破了。 曹刺史登时大怒,喝道:“住手!” 九公主抬眸看,曹刺史一脸怒气,三步并作两步走来。 “小小丫环,敢在此伤人,公主殿下,能否约束下人,这里是我幽城驿馆,不是你大成!” 曹刺史可一点都没客气,声音洪亮,字字都带火。 看一眼受伤的守卫们,吩咐道:“去请大夫来,上药包扎。” “是。” 小丫环哼笑:“几鞭子而已,有什么了不得,曹刺史,你们的男儿不会都是纸糊的吧?” “我们的男儿保家卫国是受人尊敬的,不是让你来泄愤的,你们大成的男儿是不是还得配合你们,让你们泄愤本官不管,但在我幽城,不行!” 曹刺史声音冷厉:“你该庆幸,只是几鞭子,他们伤得不重,否则……” “否则如何?难不成曹刺史还敢让公主偿命吗?”小丫环挑衅道。 九公主缓缓道:“不得无礼。” 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无异于热油,泼在曹刺史的怒火上。 “让公主偿命,本官未曾想过,但让你一个丫环偿命,那就是轻而易举了。” 曹刺史看着九公主:“既然公主不想管教手下,那不如本官来为公主效劳。” “来人!” “在!” 这些守卫早憋了一肚子火气,见曹刺史一声令下,应答声怒吞山河。 “给本官把这个丫环拿下。” “是!” 小丫环惊怒:“我看谁敢!” 曹刺史不说话,面带怒气一挥手。 小丫环眼中恨意如浪:“姓曹的,这是你逼我的。” 她说罢,手腕一抖,手中鞭子如同长蛇,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逼向曹刺史面门。 她这条鞭子非同一般,否则也不会一鞭子扫过就能让人渗出血珠。 鞭身用牛皮制成,又经过特殊药水泡制,还装了不少尖锐小刺,刮到皮肤就是血痕。 几鞭子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曹刺史也没想到她竟然大胆至此,敢对他动手,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完了! 第1033章 颜面扫地 曹刺史强撑着,没有让自己闭上眼,现在绝不能失了大国一城刺史的风范! 但他表面强硬,心里早把未来的悲惨想了一千零八种。 这下一定是要毁容的,夫人会嫌弃他吗? 应该不会吧?夫人那么好,那么疼他,多年的夫妻,怎么会因为破个相而嫌弃他? 不过,也不好说,夫人向来爱美,当年不就是因为他长得貌比潘安,夫人才相中他的吗? 眼睛不会瞎吧?眼睛要是瞎了,影响的可就不只容貌…… 正在千思百转之际,忽然一把刀飞来,把鞭子击飞,刀擦着小丫环的腮边过去,割下一缕发丝。 曹刺史眼睛圆睁,冒出喜色,但心还是狂跳不停,身体一下子动不了。 驿官长出一口气,赞叹道:“大人,您真有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 曹刺史:“……”我不是不想动,我是动不了。 不过,这算是个美丽的误会,那就由他们误会好了。 说话间,出手的人到眼前,正是宋平。 宋平本来是给曹刺史送信去,今天一早收到飞鸽传书,是霍长鹤从军营发来的,写明是给曹刺史。 宋平不敢怠慢,赶紧去曹刺史,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不但遇见,还眼看着曹刺史就要被鞭子抽。 这还得了? 宋平赶紧甩刀,不但把刀击开,还小小教训一下出鞭子的小丫环。 “大人,没事吧?”宋平下马问道。 曹刺史心里感激得不行,要不是在街上不合适,都恨不能拉着宋平拜把兄弟。 “没事,本官无碍,宋侍卫,真是多亏了你,本官……” 宋平略颔首:“大人不必客气,在下有话说。” 曹刺史知道他来一定是要重要的事,正想和他去一旁,那个小丫环见头发被割一缕不说,鞭子也被削下一截,当即怒了。 “站住!” 宋平偏头看她,面无表情问道:“怎么?还想挨打?”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小丫环二话不说,甩鞭子就冲着宋平而来。 每一下都冲着宋平的面门,很明显就是要把宋平抽残。 这心思可太歹毒了! 宋平也不惯着她,什么公主,又不是本朝的公主,何况还只是公主的丫环。 再说,就算是本朝的公主他也不怕,他只认王爷和王妃。 宋平侧身避开,伸手把插入门上的刀拔下来,举刀还击。 小丫环的鞭法确实有点意思,对上寻常衙役捕快确实也能赢,但宋平可不一样。 不出五招,宋平一刀背砸在她手背上,她手当即红肿,却仍旧不松手。 宋平微讶,但攻势未停,再一次击中小丫环肩膀,这下鞭子脱手,宋平脚尖一挑,把鞭子接住,踢起来抓在手里。 小丫环脸气得通红,怒声道:“你敢跟我动手?鞭子还我!我的东西,岂是你这种贱种能碰的?” 宋平眉心微蹙,也无太多表情,把鞭子往空中一抛,手中刀连挥几下。 鞭子被削成一截一截,“啪嗒”最后鞭子把手落地,发出脆响。 她的鞭子为了好看,还做了一截檀木把手,上面镶嵌一颗红色宝石。 这会儿掉到地上光秃秃的,像一个笑话。 小丫环怔了一下,低头看看鞭子碎,抬头看宋平,眼底赤红,如同那块红宝石。 “你敢弄坏我的鞭子?” 宋平冷笑一声:“你在幽城猖狂,都想当众殴打我们刺史大人,我弄坏你的鞭子你就受不了?这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这鞭子,比我们刺史大人的性命还重要?笑话!” 曹刺史听着这话可太舒坦了,痛快! “你叫什么?”小丫环问,语气出奇地平静。 曹刺史预感不妙,正想提醒宋平不要说。 宋平坦然道:“宋平,一名普通侍卫。” “你是姓曹的侍卫?”小丫环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你穿的衣服不一样。” “我是镇南王的侍卫。” 小丫环眸光一缩,慢慢笑了笑。 九公主也重新审视宋平。 “原来是镇南王,难怪。” 宋平懒得再理会这对主仆,一个疯,一个装哑巴,无限纵容。 什么玩意儿。 “大人,这边请。” 曹刺史连忙跟上,到一旁先拉住宋平开口道:“宋兄弟,你草率了呀,不该告诉他你的名字,这丫环彪乎乎的,我怕他找你麻烦。” 宋平笑笑:“多谢大人,不过,我岂会怕她?这是在幽城,又不是大成。” 他把信拿出来,交给曹刺史:“大人,这是王爷的传书,您过目。” 曹刺史赶紧接过,打开细看,字不多,简单几行,但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心情都看愉悦了。 “好,好,太好了。” 他压着声音,欢喜都从喉咙里溢出来。 曹刺史把信递给宋平,小声说:“疫症没事了,被王妃解决了!” 宋平闻言也很开心,也一连看了几次。 曹刺史忍不住赞叹:“王妃医术真是好啊,我们幽城有王爷王妃,真是大幸事。” 宋平点点头,深以为然。 “宋兄弟,你先回去,这边的事本官来处理,你不用理会。回头王爷王妃回来,你闲暇得空时一定来府里,本官定要好好招待,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宋平哪里敢应:“不敢当,举手之仇,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曹刺史抓住他手腕,一脸严肃:“必须放心上,你不知道,你不但救了我,还救了我家夫人。” 夫人若是天天看着他毁容又瞎眼的脸,该多难受啊。 不和离难受,和离了背负骂人,左右都不行。 宋平:“??” “说定了,一定要来,现在王爷王妃不在家,我知道你肩上责任大,等他们回来,你一定要来。” 宋平哭笑不得,但见曹刺史一脸真诚,只好点头:“好。” 宋平走了,曹刺史回身来见九公主。 九公主淡淡道:“曹刺史威风,镇南王府更威风,不过,本宫的丫环虽然无礼了些,但你们如此岂非没把本宫的脸面看在眼里?” 曹刺史心里暗骂,我去你的脸面! 他皮笑肉不笑:“脸面?本官现在还在后怕,幸好有宋侍卫出手,否则,本官别说现在脸上,脸皮都要没了。” “要是本官没了脸皮,瞎了眼,公主还想要脸面吗?” 第1034章 伸手就被抓 曹刺史无视九公主沉下来的脸。 继续说道:“殿下,本来丫环想打本官,本官是要惩罚她一番,但方才也算让她得到教训,就……” 小丫环冷笑一声:“你还想惩罚我?” 曹刺史后面的话咽回去:“没错。” “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惩罚。” 曹刺史火冒三丈,本来想她已经得到教训,就算了吧,别闹得太僵,可现在,真是不打不行了! 正要说话,身后有人声音清冷道:“ 敢打我家大人的脸,那自然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曹刺史回头看,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赶紧迎上去。 “夫人,你怎么来了?” 曹夫人冷然一笑:“大人怎么说也是一城父母官,与一个丫环动手,未免落了身价。” “可妾身不怕,妾身本就是女子,还天生的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欺负自家人,更何况,她欺负的还是最爱的夫君。” “我岂能忍?” 曹夫人说罢,走到小丫环面前,反手就给她一耳光。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小丫环被打得头一偏,不可置信地以手护脸。 “你敢打我?” 曹夫人没说话,反手又打在另一边脸上:“甩耳光而已,有什么不敢?你都敢拿鞭子抽我夫君,我抽你个耳光怎么了!” “这就受不了了?不会吧,不会吧?” 曹夫人抽完,整理一下袖子,对九公主略一福身:“对不住了殿下,教训下人这种小事,是我一直做惯了的,看到这种不知尊卑,自以为是的下人就忍不住想教训,想必公主不会介意吧?” 九公主冷笑一声:“曹夫人好勇气。” “殿下过奖,这点事还谈不上勇气,”曹夫人浅笑回答。 小丫环嘴角渗血,眼睛喷火:“我杀了你!” 曹刺史喝道:“来人!” 守卫上前,半刀出鞘:“后退!” 九公主直视曹刺史,曹刺史也豁出去,竟然对他夫人无礼,还要说杀他夫人,岂能容忍? 这比抽他的脸还不能忍!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 九公主沉默一瞬,问道:“曹刺史,本宫此番进城,可不是为了找事,曹刺史身为父母官,想必也不会因个人情绪这种小事而误大事。” “本宫知道,护城军军心事关城中安危,可是,大人,讳疾忌医可不是好的解决办法,您还是早做决断。” “如果解决不了,来找本宫。” 曹刺史哼笑:“多谢殿下,不过不必了,就请殿下好好休息,等到仪仗到了,再请他们接手殿下的守卫事宜。” “夫人,我们走。” 曹夫人点头,夫妻二人一起走了。 一上马车,曹刺史激动落泪,曹夫人吓一跳:“你怎么了?” “夫人,你说,我是你最爱的夫君。” 曹夫人:“……” …… 颜如玉给做过皮试的士兵复查,看他们的情况。 目前来看,用青霉素的士兵恢复得最快,用不知名草药的次之,用药方的虽然效果慢一些,但对于重症的更稳妥。 三种都有效,可对症选择治疗方法。 “这是最后一批了吧?”颜如玉问。 曹军医回答:“是,他们是最后做皮试的。” “时间差不多,没什么不良反应,准备注射吧。” 现在这些词,曹军医都能坦然接受,也很懂每个词的意思。 “好,我来准备。” 到最后这两队,成了他是主力,颜如玉给他打下手。 最后一名士兵离开,两人相视一眼,都长出一口气。 “哎呀,总算能休息一下,我这老腰都快断了,”曹军医累得瘫倒。 “我还以为你不会累,一说注射,两眼放光,”颜如玉打趣。 曹军医笑道:“忙的时候确实没感觉,总想快点知道结果,快点看到疗效,这就是为医者的心态吧。” “为医者多像你一样就好,”颜如玉由衷道。 曹军医摆手:“不,不,还是像你更好,医术好,有很多新奇的法子,胆子还大,说割就割,说切就切。” 颜如玉:“……”这是夸奖吗? “没有不好的治疗方法,只要对症,能治好病患,就是好方法,无所谓新不新奇。新奇的让人接受很难,能虚心接受,又不会抛弃自己现有的,才是值得尊敬的,你就是。” 曹军医有点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再探讨一下,门外一阵喧哗。 颜如玉立即警惕起身。 曹军医也慌忙站起来。 两人此时都有一个想法,可千万别是治好的军士又出了什么问题,病情反复。 赵严一溜烟跑过来,被琳琅在门口拦下。 “干什么?” “我……我有急事,要见王妃。” 赵严气喘吁吁,语气很急。 颜如玉从帐中出来:“何事?” 赵严眼睛一亮:“王妃,抓,抓住了!” 颜如玉起初疑惑,很快明白过来:“那个人?” 赵严连连点头:“正是。” 颜如玉不多问,到近前一看便知,她吩咐琳琅:“去请王爷来。” 曹军医松口气,颜如玉道:“暂时没事,你赶紧休息一会儿,我让人守着,不会打扰。” 曹军医打着哈欠点头。 颜如玉脚步不停,跟着赵严去见人。 “怎么抓到的?” “回王妃,是在药材车那边抓到的。” 颜如玉了然,因为找到了治疗方法,除了治疗,还得预防,药材用量加大。 所以,天一亮,霍长鹤就发出两封飞鸽传书。 一是给曹刺史,让他放心,军营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快就能解决; 二是给钱家药铺,让他们按药单子准备药材送到城门口,有人接管送来军营。 军营中的人出不去,中了毒想用药都没办法出去买,现在最有可能找到药材的地方,就是新到的药材车。 当然,颜如玉下在针的毒,也不是药材车上的药能解的。 但病急乱投医,此人定也是急了,想试一试。 不料想,早就等着他出手,一出手就被发现。 颜如玉没再多问。 绕过不近的路,穿过大半个军营,赵严一指前面的帐子。 “王妃,人就在里面。” 第1035章 身份暴露 颜如玉刚到帐前,身后传来脚步声。 “玉儿!” 霍长鹤快步走来,同行的还有李铭诚的副将。 “王爷,赵炎说发现了那个被毒的人。” 霍长鹤看一眼赵严,赵严心头一凛,腰背挺得更直。 “王爷,王妃给我的针,我放在枕头中,他被毒了,意图在药材车找药材,被我发现。” 霍长鹤记得这事,点点头:“进去看看。” 赵严赶紧把帐帘掀起来,霍长鹤走在颜如玉前面。 帐子里躺着一人,脸色乌青,嘴唇微紫,尤其右手,手掌呈紫黑色,血管青筋都成了黑色,看着十分骇人。 他没被捆着,实际上他去找药都是强撑,被赵严这一抓一拖,力气基本用尽,想跑也跑不了。 副将上前,低头细看:“王爷,末将认得此人。” “他是何人?” “他是给营里送肉的,虽说营中原本也有负责饲养的军兵,但这个差事……不太光彩,很多人不太愿意做,沈城使在时,更是不会管这些事,久而久之就没有了。” “是以,到年节时,就是由外面的人送肉和菜来,此人名叫吕四,是个屠户,年前的时候禀了沈城使,来给营中送肉。” “他平时很会来事儿,客气周到,还经常给一些熟识的军兵带点酒,还有自家做的猪头肉,下水什么的,都不算钱,很多人还都挺喜欢他。” 颜如玉静静听着,对此事慢慢有了个轮廓。 她本来还想查一查,这次疫病是从何而起,原以为是赵严他们体内的毒作祟,但治疗下来又觉得症状虽像,但应该不是。 毒不具备传播性,而且传播还这么强,一定是另有途径。 现在看到吕四,她一下子想通了。 猪肉,酒水,有了这些入口的东西,想动手脚就太容易了。 哪怕吃食上没有不妥,那餐具呢?酒具呢? 军营可没有固定的餐具,都是混用,吃饭之后收手,统一清洗,下一次说不定又用哪一套。 副将额头渗出冷汗,要说事情出在营中士兵身上,他们还能说得过去,营中人多,又都是自己兄弟,谁会怀疑?也不会无缘无故一下子全查。 这总算是个说辞。 但事情出在吕四身上就不一样,吕四是外人。 一个外人能从外面轻松进来,能带着东西轻松引发疫症,他们这些军兵是干什么用的? 连自己的安危都管不了,还护卫百姓? 副将不敢去看霍长鹤,低头踢踢吕四:“吕四,别装死!” 吕四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脸色微变。 他嘴里哼哼两声,又想闭上眼睛。 颜如玉开口:“赵严,端盆冷水来,要最凉的那种,他不清醒,就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是!” 赵严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吕四眼睛又不闭了。 一下子清醒许多。 “不必了……” 赵严停住脚步:“还是端来吧,省得你一会儿晕,端来备着。” 吕四瞪赵严一眼,他现在在地上就冻得够啊,再弄盆冰水,无论是泼一脸还是把脸直接扎里头,他都受不了。 颜如玉冷哼:“你的毒是我下的,什么情况我最清楚不过,所以,你也不必装。” 吕四:“…… ” 霍长鹤看一眼颜如玉疲倦的脸色,一阵心疼,再看吕四就更没好气。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废话,也别想着逃脱,一旦说一句谎,那就直接死。” “听懂了吗?” 吕四打起精神,挣扎着坐起来,靠着桌腿。 “王爷想问什么?” “你是受谁的指使,赵严他们中的毒是什么毒?谁给你的?” 吕四嘴唇刚动,颜如玉道:“别想说你不知道,你若不碰赵严的枕头,你也中不了毒。” 霍长鹤把剑抽出来,吕四喉咙一滚,如实道:“毒药叫穿肠,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人痛苦不堪,约摸十五至二十天就要服用一次解药,否则就会毒发,疼痛不止,还会长出红斑。” “服药超过半年之后,解药就是十至十五天一次,时间越来越短,效用也越来越低,直至……完全失效。” 赵严本来就生气,他就曾痛苦过两次,一是初次中毒,让他乖乖听话的时候,二是有一次超过了时间也没等到解药。 现在听到吕四说到最后,解药会最终失效,那他岂不是要活活疼死? 赵严有点绷不住,冲过去撕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我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为我下毒手?”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有阻拦,赵严说得对,无怨无仇,忽然就要承受这种痛苦,最后还会不治痛死,谁能甘心? 赵严打累了,瘫坐在地上,眼睛狠狠盯着吕四。 吕四嘴角渗出血丝,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他没还手也没骂。 “至于为什么选你,”吕四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是按名单办事。” 霍长鹤道:“继续说。” “王爷问我,是谁让我这么做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们一样,也中了毒。” 吕四苦笑:“我本来过得好好的,一家人日子平顺,不多大富大贵,吃喝反正不愁,可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我忽然腹痛不止,手也哆嗦,拿不住刀,那次刀掉下,差点砍到我自己的脚。我娘子请了大夫,大夫看不出所以然,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 “当天夜里,就有人来找我,他穿着黑衣,黑布蒙面,我看不见他的脸,他问我想不想治好病,我吓得不轻,但不敢撒谎,也不敢声张,说想,他就给了我一包药。” “我吃下之后自然是好受许多,但没有好全,那人说,那是一半解药,让我做一件事,就给我另一半。” 副将忍不住问道:“他让你干什么?” 吕四回答:“他让我想办法,给军营送肉。” 颜如玉疑惑:“你既不认识沈怀信,与军营与沈府都无往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吕四苦笑一下:“人在绝境之下,就会有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能力和办法。” 第1036章 存疑 吕四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关系,认识了沈府的管家。 极尽一切所能讨好之事。 沈府管家虽然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但白送的好处,有谁会拒绝呢? 何况,吕四的确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会说话,会来事,有眼色。 一来二去,就和管家混得很熟。 吕四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想给军营送点肉,还承诺给管家好处分成。 这对于管家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他是沈府的大总管,掌管府里除了安全守卫的一切事宜,采购什么的自然不必说。 他先让吕四给府里送,那段时间,厨房变着法做各种猪肉菜给沈怀信吃。 什么排骨、肘子、蹄膀,红烧、煎炸、做汤,等等。 精选的食材,厨子精心烹制,再加上管家时不时推荐称赞,恰逢又快过年节,也确实需要。 那阵子沈怀信心情并不太好,对于一些琐事也不想去费神,自然交给手下去办,他稍微提一嘴,管家知道一个卖肉的,营中办事的就来找管家。 吕四的猪肉进入军营,水到渠成。 吕四说完,副将问道:“可是当时,并没有出什么差错,都过了这么久……” 颜如玉扫他一眼:“当时若出事,岂不是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他?一切稳定住,打好关系,获得众人信任之后,再动手,才能更方便,而且不被人怀疑。” 副将闭上嘴。 吕四叹口气:“王妃所言极是,我刚开始也是忐忑不安,但等了许久,黑衣人都没有再出现,只是我的枕头底下,经常会出现药包。” 他抬头看看赵严:“我记着日期,就和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一样,所以,我也中了和你们一样的毒。” 吕四苦笑:“我比你们服的都要久。” 赵严满脸忿恨,听到此话不禁一愣,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吕四,”颜如玉冷声道,“你中毒被害,固然可怜,但这不是你毒害别人的理由,卖惨就不必了,直接说吧,这一次,你是怎么做的。” 吕四垂眸,沉默一瞬道:“我是两天前见到黑衣人的,他再次出现,装扮和上次一样,他给我一包药,让我加到军兵们的储水池里。” 西北多干燥,本就缺水,何况冬天冷,地又硬,水都冻住,地也冻得坚硬,断水是常有的事。 平常人家是备水缸,军营人多就修了储水池。 还是霍长鹤去申城镇守以后,发现这样多有不便,开始想办法,带领申城军兵在春夏时节挖了水渠,冬日大雪覆盖山林,待到来年春夏,再引雪水下山入营。 这个方法,基本解决军营自己用水的问题,也很快被推广开。 但沈怀信素来与霍长鹤不和,对他的一切优点给予否定,渠是挖了,但只挖一条,勉强能引下来一些。 副将一听说这话,顿时惊了,忍不住过去揪住吕四脖领子。 “什么?往储水池下毒?你他娘的真敢啊,老子剁了你!” 吕四本来就气息弱,被他这一揪,连话都说不上来。 霍长鹤道:“放开他。” 副将眼睛通红:“王爷!那可是储水池!” “如果他真下在储水池里,现在你能没事吗?那就该是全营军兵都病倒,而不是还有一部分没得病。” 副将一想,也确实是。 他松开手,把吕四又推搡回去。 吕四咳嗽几声,又缓了一会儿,缓缓道:“我确实没有下在水里,实在下不下去手。” “于是,我带来十几坛子酒,下在酒里了,而酒具上也抹了些。” “算你还有点良知!”副将骂道。 吕四眼睛发红:“我也不想这样,我也不是……天生的坏人,只是没办法,受人胁迫,我自己死倒也算了,主要是……我的家人该如何?” “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跟我一起去死。” 颜如玉问道:“这次你没按要求办,黑衣人有再找过你吗?” “不知道,”吕四吸吸鼻子,“我困在这里,没能出去。” 可不是,情况发生之后,吕四本来是想走,但又一起,如果他这么走了,说不定会让人怀疑,不如再等等。 哪知,这一等,就等来封锁的消息。 霍长鹤下令,里外都封得严实,他根本走不了。 手上的毒也开始发作,实在没办法,想去偷药材,结果被抓了。 霍长鹤问道:“吕四,你除了屠户,还做什么营生?” “不曾做别的,我父兄都是屠户,”吕四回答道。 霍长鹤没再问,和颜如玉对视一眼。 颜如玉递一粒药丸给他,霍长鹤上前给吕四:“吃了它。” 吕四犹豫一瞬接过,也没问是什么直接吞下。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下毒害那么多人,死有余辜,在这儿反省吧。” 霍长鹤说罢,吩咐副将:“派人看守这里,他说的话保密,不许透露。” 副将点头,虽然恨,但确实不能走漏消息,若是传出去,让军兵们知道,非把吕四生撕了不可,必又要生出祸端。 颜如玉看赵严,赵严也赶紧点头。 走出帐子,霍长鹤带颜如玉回休息的营帐。 “你好好休息,别的交给我,睡好了再说其它。” 颜如玉也的确困倦,疫症解决,凶手找到,确实没有后顾之忧,能好好睡一下。 她也没矫情,躺下睡着。 霍长鹤见她睡熟,又把大氅脱下来给她盖上,起身慢步走到帐外。 银锭轻步过来,低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传书回城,查一查吕四的底细,他本人,上三代。” 银锭神色有点疑惑,霍长鹤目光凛然:“他说得事情经过很清晰,逻辑、条理,都对。” 银锭更不解:“那王爷的意思……” “但他双腿微有罗圈,右手虎口有茧,左手手指上也有几处硬茧。” 银锭小眼睛微睁,疑惑刹那退去:“王爷是说,他是军人?” “有这个可能,所以,你派人去查,谨慎小心,不可打草惊蛇。” “是。” 银锭迅速离去。 霍长鹤抬眸,看向天边,今天天气不错,但阳光还是懒洋洋的,不够暖。 不急,寒冷总会过去。 第1037章 方丈来电 颜如玉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远远似人在喊,刚开始喊声如潮,后来渐弱,像变成一个人。 她心头一阵悸动,想醒却无法醒来,不知不觉出了一层冷汗。 她感觉到不对劲,努力抗争,却无济于事。 正抗拒之时,忽然感觉一阵温热从额头传来,让她乱嘈嘈,近乎爆炸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热流涌入,连带着心悸也好了许多。 “玉儿!”一声呼唤,遥远又亲切。 颜如玉一下子睁开眼睛,眼神惊喜期盼:“爷爷!” 然而,四下没人,只有更浓的雾。 她抚着头,重重的吐口气,真是做梦做迷糊了。 手指忽然一顿,觉得额头确实有点热乎。 发烧了?不像。 再转头看,藏狐在她头顶前方蹲着,抬着下巴,小眼睛眯眯着,也看不出个喜怒。 颜如玉见它抬了抬爪子,心里冒出一个大胆想法:“你按我额头来着?” 藏狐似犹豫一下,点点头。 颜如玉坐起来,摸摸它的毛头:“大黄,你真是个机灵鬼。” 她来之前匆忙,没想带上藏狐,但这家伙始终粘着她,爪子扒拉着她,颜如玉才猜测,它是不是想跟着。 军营那时情况未明,人多眼又杂,顾蓉蓉没让它现身,直接放空间。 空间虽然有大雾,但总归安全。 藏狐听她夸赞,默默放下爪子,看看四周的浓雾。 颜如玉道:“你是说这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些日子突然冒出来的,一直没好。” “不过你放心,这雾没毒,就是能见度低点。” 颜如玉起身,到果子树下,摘两个红果子给它。 “吃吧。” 藏狐看看红果子,抬头看看她。 颜如玉摸摸它头:“吃吧,挺好吃的,吃过的人都喜欢。” 藏狐:“……” 小眼睛眯得更小了。 颜如玉从它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一种……心疼。 心疼?心疼什么?果子? 颜如玉轻笑:“没事,树上结得多,你放心吃,不用心疼。” 流浪动物多数会有应激反应,有的见别人拿棍子就吓得哆嗦要跑,以为要挨打; 有的得到吃的舍不得吃,要藏起来,因为怕会再挨饿。 颜如玉猜测,藏狐应该是第二种。 把果子切开,去掉核,把果子递到藏狐嘴边:“吃吧。” 她一边说,一边摸藏狐的厚毛,无声安抚。 藏狐幽幽叹口气,低头开始吃。 恰在此时,空间一阵震动,方丈来电。 颜如玉接通:“怎么了?” “哎哟,我去,我的天呐,”方丈咳嗽两声,似是捂着嘴说话,“你那边怎么样?我这空间都被大雾占领了,我都以为是世界末日,生化危机!” 颜如玉无奈笑:“哪那么夸张,我这也一样,雾大了点。” 方丈叹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一天天的,以前空间好好的,鸟语花香,有鱼有水有小虾,还有鸡鸭生蛋,蔬菜新鲜,这会儿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你那些东西都还好吧?” “好是好,就是动物也都挺敏锐的,大概也是感觉到不对劲,都不爱动弹,缩在窝里不动了。” “以前是它们自己在水边找食儿吃,现在我每天还得进来喂它们,真是造孽!” 方丈一通牢骚。 颜如玉也无解:“再等等看,过两天看什么情况,我回去以后,抽空找几本古籍书典,也许会有记载。” 方丈也就是抱怨一下,闻言又宽慰她:“没事,雾就雾着呗,没什么大不了,习惯也就好了。” “你怎么样?治得怎么样了?是瘟疫吗?” “不是,基本摆平了,很快就能回去。”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丈声音又兴奋起来“这两天大儒忙着和那两个家伙搬店,这一不盯着他了吧,我还真没什么事儿干。” 颜如玉想提醒他,之前得知她的眼睛有了透视功能,他还想去开个什么类似鉴宝、辨别真伪的店铺。 不过想想,现在她是真没时间,还是算了。 方丈自己忘了也挺好。 颜如玉正想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就挂断退出空间,忽然听到方丈又说:“宋平来了,在叫我,听声音挺急,你等会儿啊,我去看看。” 宋平?去找方丈? 颜如玉也不明所以,等着方丈的消息。 没多久,方丈又急吼吼回来打通:“如玉,不好了,二公子出事了!” 颜如玉心头一惊,心说霍长旭去了书院,没几个人知道,怎么忽然…… 不对,她猛地醒悟过来,方丈所说的,不是真正的霍长旭,而是暗卫假扮的那个。 她沉住气问道:“发生何事?” …… 颜如玉退出空间,霍长鹤不在帐内,但他也没走远,就在帐外,和李铭诚的副将说话。 李铭诚这回如同劫后重生,对霍长鹤无比感激。 先是自己儿子,现在是他自己,霍长鹤助他实在良多,而且次次都是要命的大事。 奈何他腿没好利索,只好让副将代为感谢,还送了些东西过来。 霍长鹤道:“谢意不必,本王也在幽城,以前也是在军中,深知军人不易,自该出一份力;谢礼就更不必了,你带回去,让李城使好好养伤。” “王爷,大人说了,您要是不收,就是小人没本事,要打断小人的腿。” 霍长鹤哑然失笑:“也罢,那你就帮本王个忙,把东西交去厨房那边,让他们给大家做了,一起分食。”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东西本王收了,就是本王的。” 副将还想说什么,颜如玉从营帐出来。 霍长鹤回头,见她神色不对,迎上问道:“怎么了?” “王爷,我们要即刻动身回城。” 一刻钟后,两匹快马,急开军中大营。 银锭和曹军医暂时留下善后,还要安排后续汤药,以及吕四事宜。 吕四的命暂且留下,稍后和赵严一起,由银锭带回幽城。 赵严高兴得不得了,本来以为留在军营,也算拔高了一截,李城使都当众说,他是李城使的人了! 但一听说要他随去幽城,在王府当差,他差点找不着北。 第1038章 最不愿意面对的病症 颜如玉和霍长鹤快马加鞭,回到城中。 他们没去店里,也没去小院,直接回了府。 宋平正在门口等着,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他们回来,马未停稳就过去行了大礼。 “王爷,王妃,属下无能,属下失职,没有照顾好二公子。” 宋平也不知道,这时的霍长旭不是真正的霍长旭,真是急坏了。 霍长鹤翻身下马,扶起他:“什么情况,边走边说,别着急。” 见霍长鹤没有怪罪,宋平心里稍稳,但也越发愧疚。 “二公子身边一直有弟兄跟着的,基本没有什么问题,属下确实也有过多关注,”宋平难过道,“谁知,今天负责保护的弟兄跑回来,说是二公子在路上突然摔倒,痛苦不已,属下赶紧过去看,二公子脸色煞白,还说……” 宋平深吸一口气:“还说不让属下告诉大夫人,若是小病小伤也就罢了,可是,他实在病得太重。” “属下无法,只好去请钱家大夫来看,大夫看了却也说不出什么,二公子又晕过去,就先把他送回院子,没有惊动大夫人,可此事事关重大,无奈,属下只好想着派人去找您。” “后来想起王妃说过,如果有紧要的事,也可以找大师,大师有最快的传递消息的办法,属下就去找了大师。” 事情经过说得快,但事实上,此过程惊心动魄,宋平到现在都不太敢回想。 天知道,他看到那样的霍长旭,魂儿都要飞了,恨不能病痛的是他自己。 万一霍长旭有个差错,他如何向王爷交代,如何对得起王妃的信任? 见他垂首,自责不已,身上还满是泥土,想必也是四处奔走,焦急万分。 颜如玉缓声道:“你辛苦了,不必急慌,二公子无论是病症,还是中毒,都有办法解决。” 宋平拱拱手,喉咙轻滚没有说话。 颜如玉又问:“除了二公子,还见到别人了吗?” 宋平飞快回答:“有,有个女子,自称是二公子的什么未婚妻,属下看她神神叨叨,说的话莫名其妙,就没让她到二公子院中。” “不过,她既自称和二公子有关,还说能治二公子的病,所以,属下也没放她走,在后门角院。” 颜如玉赞赏道:“做得好。” “不敢。”宋平哪还敢要什么称赞。 说话间,二人到后院,颜如玉对霍长鹤道:“你先去禀报母亲一声,说我们回来了,我先去看看长旭, 不然母亲知道我们回来,却不去问安,定然会怀疑。” “此事暂时还应不要让母亲知道为好,免得她担忧。” “好,我去,很快回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兵分两路,颜如玉跟宋平去霍长旭的院子。 霍长旭的小厮床前守着,哭得泪人一样,眼睛都肿了。 见颜如玉回来,赶紧站起来,一张嘴又哭了。 “宋平,带他到外屋。” “是。” 颜如玉到床边,“霍长旭”晕迷着,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嘴唇有血痕牙印,可见曾极力忍受痛苦。 颜如玉心里也不好受,虽然不是真正的霍长旭,但也是鲜活的一条命,是忠心耿耿的暗卫。 颜如玉给他把脉,他并不是中毒,空间没有预警。 但脉象也正常,不是病。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颜如玉心尖微跳,放下暗卫的手。 不自觉后退两步。 她思索一下,沉声对宋平道:“宋平,把那个女子带来。” “是。” 宋平大步离去,颜如玉迅速思索。 此事绝非寻常。 问题一定出在那个叫项儿的女子身上。 在离开之前,颜如玉曾给过暗卫解百毒的药,中毒的机率很低。 事实证明,也不是毒。 但能让他痛苦至此,大夫还诊不出什么病症的,那就只剩下颜如玉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可能。 中蛊。 恰在此时,床上的暗卫醒了。 他睁开眼睛,气息微弱:“王妃……” 颜如玉上前低声道:“你先休息,王爷也回来了,稍后就来,放心,我们会治好你。” 暗卫摇头:“属下不怕死,为王爷效忠,死不足惧。” “属下想说的是,那个女子果然有问题,她曾让属下喝茶,属下牢记王妃所言,推脱不喝,而且她的茶里有淡淡的腥气,虽然很淡,但属下在刀尖上走,一闻便知。” “属下事先吞服王妃给过的药,一是怕她起疑,二也是想看看究竟想干什么,就把茶喝了。” 颜如玉微蹙眉:“之后就开始不适?” “之后倒也没有,小坐片刻,她又让属下看了些字画,还磨墨写了几个字,属下对那些不懂,怕露出破绽,就说告辞。” “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并没有不妥,待走到半路,突然心口疼痛不止,本想撑着去纸店,奈何……根本走不到,就倒地不起。” “宋平来之后,属下说不要回府,怕惊了大夫人,后来就晕过去了。” 颜如玉点头:“没事,别担心,王爷去见母亲了,你只管好好歇息便是,现在可还难受?” 观察他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脸色也难看,但倒不像 十分痛苦的样子。 “现在好多了,不那么痛。” 话音落,院子里响起脚步声,颜如玉给暗卫递个眼色,他又闭上眼睛,假装未醒。 来人正是宋平,以及 被宋平叫来的项儿。 宋平在外屋道:“王妃,人到了。” 颜如玉淡声道:“让她进来。” 项儿进屋,大眼睛看向四周,神情懵懂,还有些怯怯的。 看到颜如玉,神色闪过惊喜:“我认得你。” 颜如玉点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项儿看向床上霍长旭:“我是来找我未婚夫君的!” 她奔到床边,伸手就要碰 ,颜如玉拦住她。 “你干什么?”项儿瞪大眼睛,神色焦急,“他病了,不治病,会死的。” 颜如玉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病了?你会看病?” “我们请了大夫给他诊过,都说无碍。” 项儿摇头,认真道:“他不是普通的病,那些大夫,治不好的。” 第1039章 最佳表演奖 颜如玉看着项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这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项儿睁大眼睛,一脸疑惑,好似颜如玉说的是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我的未婚夫呀,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 她手指点在自己胸口上:“我们俩,心有灵犀的。” 颜如玉看着她的神色,认真,似有一种纯真的执拗。 “那你说,他是什么病?” 项儿道:“他不是病,这是用情深的缘故。” 颜如玉眸子微眯:“怎么说?” “我们心有灵犀,对彼此用情至深,他见不到我,就会难受。” 颜如玉还在认真听她说,听到最后却是这么一句,险些气笑。 “你和他才重逢多久,之前那么久没见,你们俩不也是好好的?也不见他生病。” 颜如玉语气玩味:“所以,你到底是他的福,还是祸?” “当然是福,”项儿小脸上有愠怒之色,“你不要乱说!我们绝对是彼此的福气,这是当年大师算过的,不会有假。” 颜如玉心说,大师?她这里就有一个。 她有点不耐烦,怎么霍长鹤还不来? 霍长鹤现在头都大了。 “母亲,我跟您说了半天,您到底听进去没有啊?” 大夫人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瞧瞧,又用手指蘸上点粉。 “不行,还是不够惨白,我这阵子吃得好,睡得好,气色都变得好得不得了,这会儿倒成了麻烦。” 霍长鹤无奈闭眼:得,这是根本没听进去。 他很无奈,不得不承认,母亲是后宅争斗的一把好手,潜力很强,以前他不觉得,是因为王府也没有其它的女人让她斗一斗。 早先在京城时,大夫人经常去参加其它府里的宴会、茶话会之类的,霍长鹤以为,她是因为丈夫儿子都身居高位,所以,她在女子中间的位置很高,也没人敢找她麻烦。 现在,霍长鹤深深怀疑,不是没有人找麻烦,而是找麻烦的人,都被她给四两拨千斤地拨走了。 他过来本来是请安,以免母亲知道他匆忙回府,去看长旭,心中起疑。 不成想,一见面,大夫人就开始询问。 “我听说好像是长旭回来了,这会儿还早,他怎么舍得回来?一会儿你去问问。” 霍长鹤一愣,还没待说,大夫人又道:“听说府里来了个姑娘,说是认识长旭,是怎么回事?一会儿你也问问他这个,看那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他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 霍长鹤惊讶:“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大夫人比他还惊讶:“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吗?人不就被宋平押在后门角院了吗?” “是……” 霍长鹤没法否认。 他还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平时看着闲散快乐不管事,竟然如此神通广大。 “母亲,既然您都知道,那我也有件事想告诉您。” 霍长鹤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以免她知道了着急,以为霍长旭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再急个好歹。 大夫人认真听完:“所以说,现在在府里,生病的那个长旭,是假的。” “对,没错。” “我儿子呢?现在怎么样?一切可好?”大夫人一连问几个问题。 “母亲放心,长旭一切都好,暗中有人护卫,明面上也是司马家的陪读,不会引人注目。” 大夫人重重叹口气:“你呀,是太不理解你弟弟了。他是个聪明的,也是傲娇的,你要说激一激,忍不住露同才华,这我信;可你要说,他会忍气吞场,掩盖才华,我不信。” 霍长鹤:“……”分析得好有道理。 大夫人又道:“罢了,想必短短几日,他也不会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眼前这个。” “这样吧,我得去看看,儿子生病,还病得厉害,我能不去看吗?我要还不知道,那得蠢成什么样?” 大夫人自顾化妆,霍长鹤默默无声——玉儿,我对不起你,事情又要往麻烦里走了。 颜如玉正想问项儿有什么治疗办法,外面就传来哭声。 她一愣,要问的话也都咽回去。 哭声到了眼前,大夫人梨花带雨,脸色白得吓人,眼睛却是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一进屋,一把拉住颜如玉:“玉儿,长旭他怎么样了?” 颜如玉听这话,转头看跟在后面的霍长鹤,霍长鹤表情无奈,微微摇头。 颜如玉还没说话,大夫人已经奔到床边,看到床上的“霍长旭”,顿时嚎哭一声。 “旭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一下子病成这样?” “我的儿,快醒醒,娘亲最见不得你这样,呜……” 大夫人话音未落,又捂着脸哭起来。 颜如玉一时竟然分辨不出究竟是真是假,她下意识看向霍长鹤。 霍长鹤明白她所想,只是暂时不能说,只好点头:“母亲知道了二弟生病的事,瞒不住, 我只好带她来看看。” “玉儿,他情况如何?没问题吧?” 颜如玉一指旁边的项儿:“她说了,她能治。” 大夫人擦擦泪,鼻子一抽抽——自从到这里以后,都没怎么演过戏,机会也很少,她早就想着过过瘾,今天竟然就实现了。 大夫人一把抓住项儿,上下打量:“姑娘,你是什么人呀?怎么和长旭认识的?” 项儿挣开大夫人的手,有些惊慌道:“我是公子的未婚妻,从小一起长大,早就认识了。” 项儿双手抚着头:“你说公子是你的儿子,这不可能。” 大夫人纳闷:“怎么不可能?” “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养他这么大,我能不知道吗?” 大夫人还想说,霍长鹤清清嗓子打断。 大夫人又收回话:“这个孩子也是,非得在外面租房,他早和我说你们的事不就行了吧,住在家里就行。” 颜如玉明显看到,项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窃喜。 颜如玉不动声色,等着项儿继续说。 “夫人,不行的,我不能住进这里,我和公子,我们有自己的家。” 大夫人一愣:“什么家?” 第1040章 情根 霍长鹤适时插话。 “母亲,先别说房子之类的,先说二弟的病。” 大夫人点头:“对对,姑娘,咱们出去等吧,我这位儿媳妇,也就是你大嫂,也是个大夫。” 项儿摇头,语气认真:“公子的病,别人治不了,就得我来。” 她语气有点诡异的平静,大夫人下意识吞口唾沫:“怎么个意思?你也会治病啊?” “我不会治病,我说了,公子不是病了,而是对我情根深种。” 大夫人迟疑道:“什么……什么意思?” “在我们小时候,我娘曾遇见过一个游方的高人,他看到我,说我是个有福之人,还说,将来必定能嫁如意富贵郎君,正好这时候公子就回来,高人说,我与公子是天生的姻缘。” “高人有一秘门绝技,能让两个有缘人牵上情丝,只要人不死,此生就不会断,是注定不能分离的。” 大夫人听她说话,感觉寒澿澿的,平时听到别人说什么“情丝”、“情根深种”,她觉得是件挺美好的事儿,怎么现在听项儿一说话,让她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 大夫人道:“这,我儿子他……” 项儿捂着头,似是十分痛苦:“他是我的未婚夫,就是。” 大夫人看她这样儿,更觉得疯,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求救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适时道:“母亲,这位姑娘脑部应该是受过伤,有些事不记得,不只记得长旭。” 大夫人恍然:“啊,那……那怎么办?” 霍长鹤问道:“你说什么情丝,之前你们也未曾在一起,怎么我弟弟不发作,你来了与你见面,反而发作了?” 项儿浅浅笑,有点害羞:“当然是我催动的。” 这话倒让颜如玉一愣,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没想到她竟然承认得如此痛快。 大夫人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说什么?是你害得我儿子如此?” 项儿也不挣扎:“我不是害他,我是帮他,这些年他都没和我在一起,若是情根再不种,情丝再不长,他早晚会暴毙!我帮他催动,他虽然会一时痛苦,但以后就会长命百岁。” 大夫人听到这鬼话,简直想大耳子抽她的脸。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的旭儿根本就不是这女子的什么未婚人,而床上的人,甚至连旭儿都不是。 大夫人暗想,幸亏自己身经百战,早先和那个葵娘演过好多场戏,否则,面对这个项儿,早就忍不住。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如何?” 项儿挣开她的手,走到床边,扒开暗卫的衣服。 颜如玉往暗卫身上一看,眸子微微一缩。 暗卫心口周围,不论是心脉还是细小血管,都透着诡异的黑红,这形状…… 还真像一棵植物的树根。 颜如玉心头微震,莫非,是她想错了,暗卫并非是中蛊? 不对,如果是中毒,空间不可能没有预警。 颜如玉对自己的空间,是百分百的信任。 那这到底是什么? 项儿道:“你们看,这就是他对我的情根。” 大夫人神色还算淡定,盯着项儿,表露的是一个母亲该有的悲愤情绪。 “我儿子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你究竟对他干了什么?”大夫人一把抓住项儿肩膀,“快说,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项儿面无惧色:“这是必经的过程,我会给他治,他会好,而且比你们都长寿。” 霍长鹤开口道:“长寿?恐怕以后也要被你拿捏在手里吧?” “种树嘛,总是需要保养的。” 她说这话时,目光闪烁,看着床上的人,不像是在看活人,而像是真的在看一棵植物。 怪异而森凉。 颜如玉上前,拉住大夫人的手,以免她被伤。 “母亲,既然她说能治,就让她试试。” 大夫人看颜如玉,颜如玉微微颔首。 “哼,你最好真的能治好我儿子,否则我跟你没完。” 大夫人说罢,忿忿松开。 项儿道:“你们都出去,不要打扰我。” 霍长鹤断然拒绝:“不行,我得看着,本来是好心救你,收留你,现在却害了我弟弟,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项儿略一思索:“也好,就让你独自留下,其它人出去,我会让你们看到,他醒了之后,不但会好,还会对我死心塌地。” 颜如玉和大夫人出去,霍长鹤留下,他指间捏着暗器,一刻不敢放松。 他留下,一是担心暗卫,虽是属下,但也是为了霍长旭才受罪受苦,他不能不管;二也是要看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他同时也担心是不是什么蛊毒,不想让颜如玉看。 大夫人和颜如玉到院子里,指指屋里,用小气声问:“我演得还行吧?” 颜如玉点头:“甚好,恰到好处。” 大夫人叹气:“可怜了那个孩子,我们能治好他吗?人家也是为了长旭,要不然在这儿受罪的就是真是长旭。” “这是逆子,天天就知道惹祸。” 颜如玉:“……这次怪不着长旭,他也是受害的。” “母亲稍安,我得安排一下。” 颜如玉对大当家说道:“去找方丈,和他一起去找大儒,就说我说的。” 大当家没多问,转身出去。 琳琅也还未归,得晚些时候才和银锭、曹军医一起回,在这院子中,颜如玉能信任的也就是大当家。 “母亲,您去准备点粥什么的,一会儿再送来。” 大夫人点头离去。 没过多久,空间震动。 颜如玉走进厢房,关上门,意识进入空间。 “怎么样?二公子如何了?我听说你回来了,也没过去打扰。” “你让我找大儒干什么?大当家也没说清。” “我没对她说,怕传话中间有遗漏,就等你打来,”颜如玉长话短说,“你去找大儒,记住,把这边的情况,如实告诉他,让他和苗苗讨论一下,这究竟是蛊虫,还是别的。” “看他们有无办法解。” 方丈把具体情况记下,在心里默默重复几遍。 “好,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颜如玉寻思着,还要找机会,抽点暗卫的血,做个分析,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041章 图像 方丈很快把大儒找了来,苗苗也跟着来了。 颜如玉带他们去旁边院子,又把情况说一遍。 大儒看向苗苗,显然,这个问题,大儒也解释不了。 苗苗声音还是低哑:“这不像是蛊虫,不过,我要看到,才能下定论。” 颜如玉点头:“好,一会儿带你去看,他也不似中毒,如果不是蛊虫,那就奇怪了。” 苗苗摇头:“不,这世上还有一种别的。” 方丈赶紧问:“是什么?” “巫医,”苗苗回答,“他们懂医术,但又不是寻常的医术,所用的药材也和药铺里那些不一样,他们还有独特的治法。” “有的巫医还会给人用巫术,就类似下蛊。” 颜如玉忽然想起,琳琅曾经在提起太酋部的时候说过,太酋部有自己的巫医,而且地位很高,倍受尊崇,而且他们多用古怪之术,还有很多古怪的动物。 当初琳琅看到小毛团的时候,也曾面露鄙夷,很是看不起。 她刚想到这里,苗苗把小毛团拿出来:“它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苗苗之前一直在治理蛊虫之王,那时颜如玉就把小毛团借给苗苗了。 苗苗倍加珍惜,养得很好,小家伙个头是不会再长,但看着明显胖了好几圈。 “那能不能用它来克制‘长旭’的病症?”颜如玉觉得这是一条新路子。 可以一试。 苗苗摸着小毛团的毛儿:“一会儿我见到了看一下。” “你们在这儿等消息,若是行了,让大当家来叫你们。” 颜如玉回到霍长旭的院子,大夫人端了粥来,两人一对眼神,一起进屋。 屋里暗卫已经醒来,正靠着床头,精神比刚才好了点。 霍长鹤拧眉站在一旁,见颜如玉到,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大夫人惊喜道:“哎呀,我儿子醒了?正好,我给你端了粥来,快喝点吧。” 项儿拦下道:“不行,他不能吃。” 大夫人一愣:“为什么?他脸色这么不好,就应该吃点东西补一补。” “他是我救醒的,就得听我的,不能乱吃。” 大夫人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他娘亲,我能害他吗?能让他乱吃吗?” “我还是他未婚妻,也不会害他,”项儿语气坚定,“他现在刚醒来,不适合吃,要让身体空一空,我的治疗方法才能更有效。” 大夫人迟疑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吃,我吩咐厨房,随时备着。” “至少三天。”项儿竖起三根手指。 大夫人惊讶:“什么?三天?这不就饿死了吗?” “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死我儿子。” 大夫人飞快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微微颔首。 这下,大夫人算是有了底气。 “你懂医术吗?就在这胡说八道,我真是失心疯了,才会相信你,让你给我儿子治,我看你不是想治好他,你是想害死他吧。” “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轰出去,不再让她踏入我们家一步。” 项儿生气道:“我才没有,公子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会害他?倒是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他娘,他娘早就死了。” 大夫人气得心口发堵, 脸都气得发青,颜如玉上前扶住她手臂:“母亲当心,别气坏身子。” 大夫人这才回过神,床上的长旭不是真的,哦,对,入戏太深,差点忘了。 谢天谢地,幸亏是假的,否则找这么个儿媳妇,真是要生生气死。 长旭这个逆子,都离开家了,还这么不消停! 远在书院的霍长旭,突然打了个喷嚏。 “母亲,先回去休息吧,”霍长鹤劝。 大夫人也见好就收:“那你在这儿看着,你弟弟有什么闪失,我拿你是问。” “是。” 颜如玉对项儿道:“姑娘,你也先回去吧,再留下去,只怕会惹事端。” 项儿看看暗卫,摇头说:“不行,我得和公子在一起,我要守着他,护着他。” “你也看见了,母亲不喜欢你,现在在气头上,先忍一一下,等她气消了,让长旭和她说,你坚持这么闹,只会更僵。” 好在这人也是个听劝的,但还是答应下来,临走前叮嘱,千万不要吃东西,保持三天。 暗卫答应,项儿离去。 颜如玉确认她走了,让大当家去请大儒他们三人过来。 随后问霍长鹤:“她是怎么治病的?” 霍长鹤正想说,方丈他们三个也来了。 “等他们进来一起说,”颜如玉让他们三人进屋,示意苗苗上前看。 苗苗扒开暗卫胸前的衣裳,眸子微微一缩。 方丈离得最近,一眼看个正着,顿时吓一跳,往后退几步。 “哎哟,我去,这是什么东西?” 大儒狐疑看看,打量道:“是不正常,不过也没有那么吓人吧?你至于吓成这样?” 苗苗哑声说:“因为他和你看到的不一样,看到的更恐怖。” 众人惊讶,方丈一头雾水。 “不是,怎么不一样了?大家看的不是同一个人吗?”他伸手指暗胸口略上方,“这,这不是鬼头吗?” 说罢,又赶紧把手指收回来,好像怕什么鬼头能咬他的手一样。 大儒后退两步,细细打量,又往前走两步,摇头说:“我看到的不是鬼头,我看到就是……像棵树,你们看,这周围的细碎血管和小树枝似的,中间那条心脉,就是树干。” 颜如玉和霍长鹤都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们看到的,就如同大儒所说,像一棵树,中间心脉是树干,小细血管就是枝条。 众人目光看向苗苗。 苗苗点头。 方丈催促:“你别只点头啊,到底什么意思?我们谁说的对?” 苗苗说:“你们说得都对,这个东西的诡异之处就在于,不同的人,看到的图案也是不同的。” “那我看见的是鬼王图,是什么意思?”方丈有点慌。 而且就他自己看到的是鬼王。 鬼王,掌管地狱,他不会……要挂了吧? 方丈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就等苗苗说明情况。 颜如玉道:“没事,有什么你只管说,不会让你负责任。” 第1042章 破除之法 方丈激动不已,上前恨不能拉住苗苗的手。 “苗苗,快说,我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我看到的是鬼王?” 苗苗见他误会,赶紧说:“不,不是,不是要死了,而是你与这件事有机缘。” 方丈不想听什么机缘,这种玄学的话,他只要知道,不是要死了就行。 当然,他也不是怕死,是他身上有空间呀,而且对颜如玉很重要的空间,他死了,如玉怎么办? 是吧?对,就是这样,死什么的,他不怕的。 方丈松口气。 颜如玉暗自好笑,问苗苗:“是什么机缘?你细细说来。” 苗苗继续说:“这的确是巫医的一种,巫医有很多邪术,和苗疆并不相同。” “我也是这些年游历四方,又知世上万物自有其奇妙之处,皆有可能发生,自是相信巫医存在。” “前几年,来西北的路上,我见过一个巫医,他是从关外来的,但说话举止已与关内人无异,若非我看到他曾取人性命,而我又有虫王在身,他不敢轻易动我,恐怕,也会把我灭口。” “认识之后,彼此客气又互相警惕,还一起走了一段时间,见识过他的一些手段,我不爱说话,他却话多,炫耀自夸,因此我也懂了许多。” “这应该是巫医术的一种,和我们的情蛊差不多,叫种情根,平时汉人说的,情根深种,是一种形容,但对他们而言,就是事实。” 方丈感觉胸口一阵沉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大儒也忍不住摸摸胸口,两人对视一眼,相对无言。 霍长鹤拧眉问道:“那有办法解除吗?” 苗苗沉吟一瞬:“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机缘之事。” 他说着,看向方丈。 方丈被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盯,顿时觉得后脖子冒凉气。 “看我干什么?我可不会。” “你不用会,但你能看到鬼王眼,是吗?” 方丈吞口唾沫,看一眼暗卫的胸口,缓缓点头:“能……” “这就是了,破解的关键就在这里,当初那个巫医说过,这破解之法,就是找到有机缘的人,以毒王血抹之,方可解除。” “对于很多来说,这两点很难做到,因此,就是注定无解。” “第一,有机缘的人,万里挑一,第二,毒王难寻,更难驯。” “而被种了情根的人,待根系稳固,就会对种情深之人言听计从,如同木偶,稍有不愿,就会浑身疼痛,痛苦难当。当然,久而久之,意识渐失,也就没有什么愿不愿了。” 霍长鹤咬牙:“好歹毒!” 颜如玉欣喜:“那我们两者都具备,有机缘的人有,毒王也有。” 苗苗点头:“是,所以,他是个有福气的。” 暗卫:“……”这还算有福?这是撞大运吧。 听到方才说的,他的冷汗都不知道出了几身,死,他是不怕的,毕竟做暗卫,生死只是一瞬间,为王爷效力,他从不惧死。 可如果被变成木偶一般,失去自己思考的能力,甚至有可能被安排去攻击王爷…… 想想他就觉得,生不如死。 霍长鹤忍下惊怒,能有解救之法就好。 先把人救了,再说其它。 暗卫虽是属下,但出生入死共进退不知多少回,都和兄弟无异。 他无法看着任何一个无辜枉死。 “现在可以治吗?” 苗苗点头:“需要事先准备一下。” “需要准备什么?你只管说。”颜如玉道,“药材还是别的?” “需要苦柚叶,熬水泡澡,苦柚叶可驱邪,大师用它熬制的水泡澡之后,再用手指蘸取毒王血,抹在鬼王口中,确保每颗牙都抹到,方可除。” 说罢,所有人都看向方丈。 方丈喉咙滚了滚,还没怎么就觉得手指一阵刺痛。 “就……行啊,没问题,我能做到。” 颜如玉点头:“辛苦了。” 方丈无所谓一摆手:“这有什么?为了二公子,这点小事不算事,别说让我洗澡抹血,就算用我的血也是可以的。” 商量定,事不宜迟,迅速准备。 苦柚叶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各药铺都有,并不难买,宋平带人去办,按照颜如玉的吩咐,他们几人兵分几路,分多家药铺买,同时购买其它几种药材,苦柚叶不上药单。 准备过程中,颜如玉问:“如果这边拔除,种情根的人会察觉吗?” “三日之内不会,”苗苗回答,“过了三日,就会知道。” “她知道了,又会如何?” 苗苗思索一下回答:“知道以后,如果是三日内,那就可以补救,如果三日后得知,就必遭反噬,反噬的程度,就得看她个人的本事。” “有的人能力不够,就会受重创,甚至会死,但有的能力强大的巫医,受伤会轻。” 颜如玉略一思索:“她的实力,暂时不知,不管如何,先瞒住她,等三日之后,自见分晓。” 众人点头,意见一致。 没多久,宋平带出去的人陆续回来,苦柚叶也聚到一处,拿去大锅熬煮,方丈也去他的院子里等着,熬好了泡澡。 方丈心头感慨,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救人的主力。 他还有这种机缘,真是奇妙。 说实话,他也不认识那个暗卫,也不知怎么会和他有这种机缘。 方丈胡思乱想,又忽然想到,他到底是和暗卫有机缘,还是和那个种情深的巫医有机缘? 方丈心头一激凌——不会是和那个女巫医有什么机缘吧?要不,那女的种的情根,他怎么会看到不同? 方丈心砰砰跳,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的,不会的。 他不断安慰自己,一定不会。 但越想,越觉得心头发虚。 不行,得给如玉说一声。 颜如玉正和霍长鹤在说话,感觉震动。 “王爷,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去看看大师那边,以免出差错。” “好。” 颜如玉匆忙赶来,见方丈正来回转悠。 “怎么了?” 方丈吞口唾沫,一脸紧张:“如玉,我感觉不太对。” 颜如玉神色严肃:“发生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第1043章 听说 方丈神神秘秘,又忧心忡忡。 “如玉,你说,我会不会和巫医有什么渊源?” 颜如玉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看啊,咱们一起看暗卫上心口的图,你们都没有看出来,就我看到什么鬼王,当然,我不是推脱不想干,我就是觉得奇怪,怎么我就是那个不一样的?” 方丈苦着脸:“如玉,我很担心。我是个巫医的坏种。” 颜如玉:“……”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也听琳琅提过这个巫医的事,她也说过,那些人古怪,但是要想成为巫医也很严格,不是什么人都行,你想啊,一个部落,总共也就一两个巫医,何其珍贵?” “至于机缘一说,大概你的原身是高僧,有佛性,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佛除鬼王,不是天经地义?” 方丈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压在心口的巨石也瞬间被推开。 “对对,这些日子都没有念过经什么的,我都忘了我是个高僧。没错,没错,一定是因为这个,机缘才在我身上。” “一定是,如玉,还是你厉害。” 方丈又重拾信心,整个人不再郁郁,而是浑身放光。 此时宋平等人抬了苦柚叶水来,颜如玉也就离去。 一出院子,颜如玉轻叹一口气,脸上笑意也渐渐退去。 方丈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对方丈说的,纯属安慰,但方丈所言,却也让她忧心。 正往前走,听到琳琅的声音传来。 “主子!”琳琅笑着奔她跑来。 “琳琅,回来了?如何?” “一切都好,军营那边稳定住了,”琳琅脸蛋被风吹得发红,“奴婢记挂主子,就赶紧回来了。” 颜如玉把手炉递给她:“回来得正好。琳琅,你还记得,你跟我提过巫医吗?” 一提巫医,琳琅的小脸瞬间垮下来:“记得,那些恶鬼,没一个好人。” “说不定这种病,就是他们做出来的。” 颜如玉问道:“那你听说过情根深种吗?” 琳琅不假思索:“听说过,那个更邪门儿,是他们部落的圣女惯用的手段。” 颜如玉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听琳琅一说,喜出望外。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她带琳琅回自己院子,让琳琅先暖暖身子,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又准备热茶点心。 琳琅眯着眼睛,像只快乐的小仓鼠。 “主子对我真好。” 她守着吃喝,打开话匣子。 “太酋部的首领,一般都是女子,在她们步入中年时,就开始选定下一任首领,新首领从女童就开始培养,得是处子之身,等到接任时,就要选择喜欢的男子。” 琳琅喝一口茶:“就像汉族的大婚,但是只是选,不同房。” 大当家在一旁听着,又是处子之身,又是同房,忍不住清清嗓子提醒。 琳琅眨眨眼:“你怎么了?嗓子不爽利?喝一杯。” 大当家:“……” 颜如玉忍住笑,她思想现代,也没觉得琳琅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琳琅自己也是外族,对男女之事,远不像汉族那般保守。 琳琅又继续说:“圣女不只选一个,会选好几个,用种情根,可能因为她们的技法也不太成熟,有时候会把人直接种死,或者种得不够,反正就是……挑一个最好的留下。” 她说得简单,但颜如玉和大当家听得心头冒寒气。 “种不好的那些呢?”大当家问。 “死吧,应该是,”琳琅叹口气,语气又忿恨,“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从上到下都是!有的人一时死不了,极其痛苦。” 琳琅沉默一会儿,吃了两块点心。 颜如玉问:“有没有破解之法?” “破解?”琳琅想了想,“应该是有,但也没见说谁成功过。” “不对,有过一个成功的,”琳琅忽然想起来,“我也是听我祖母说的,破解之法不易,好像在讲什么机缘,还有用什么血,反正,这两点很难得。” “早在一百多年前,上上一代首领的时候,就出现过一次,刚种上不久,那个男的拼死跑了,就遇见机缘,被人救了。自那之后,他们就经常做一些测试,检查有没有再获机缘的人,还把很多奇兽都掌控在他们自己手中。” 这倒是和现在的情况对上,与苗苗说的相差无几。 琳琅说完,也吃饱喝足:“主子,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因为我们的人被种情根了。” “什么?!”琳琅一下子跳起来,眼睛圆睁,“太酋部的人在哪?抓住了吗?我要去看看。” “只是猜测,”顾蓉蓉示意她别急,“现在也已找到破解之法。” 琳琅惊讶:“已经有破解之法了?我能看看吗?只听我祖母说过,而且她也是听说,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行,一会儿一起看看。” 颜如玉爽快答应,琳琅又问:“有机缘的人可不好找,是谁?主子果然是仙女,有好运加持,这么难找的人,居然也能很快找到。” 大当家默默看琳琅一眼,这小丫头,以前嘴可不这么甜,这说话的腔调……怎么像贝贝似的? 颜如玉也被她逗笑:“是大师,他正好就是有机缘的人,小毛团不早就是我们的了吗?它是毒王,二者皆有。” 琳琅一听说是大师,更加赞叹不已。 闲着也是无聊,想必方丈泡澡也差不多了,就准备去看看。 刚出院子,宋平来报信。 “王妃,沈府的管家来了,说是有事求见。” 颜如玉点头:“让他去前厅等。” 说罢,转头问琳琅:“银锭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回了,银坨先去小院,曹军医说去药堂记个药单,一会儿他们都回来。” “好,你们先去,我去前厅。”颜如玉对琳琅和大当家道,“顺便去请王爷也到前厅。” “是。” 颜如玉正好想刚出沈府的管家,吕四说的话,她还要向沈管家证实一下。 不能只听吕四一面之词。 沈管家在前厅也不敢坐,手里捏着一叠东西,忐忑不安。 第1044章 天将降大任 沈府管家见颜如玉来,赶紧上前见礼。 “小人拜见王妃。” 颜如玉略颔首,在椅子上坐下:“有何事?” 管家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上来。 “王妃,这是沈府地契,地产庄园,以及一些铺子的房契,小人能找到的,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颜如玉接过,管家继续说:“王爷说,想买下沈府,小人也很高兴,偌大的府宅,若是无人居住,也是荒废,老将军在时,便对王爷赞赏有嘉,想必也定会高兴。” 老将军高不高兴,颜如玉不在乎。 “府中奴仆,都是什么想法?” 管家道:“有些是家生子,两三代人在府里,手里也积攒了些营生,就由他们去自谋生路,也有的是近两年才买来的,由王爷王妃定夺。” 管家很识趣,家生子,多是沈府多年的老人,想必霍长鹤和颜如玉也不会重用,那些人与其委屈,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谋生路。 反正这样的人都有些小财,比不得达官贵人,但铺子田地也不少,比普通百姓生活好太多。 至于后买来的奴仆,就让颜如玉自行决定,那些人对沈府目前还没有生出太多的忠心,就是想有个地方吃饭糊口。 反正以后也是要买奴仆,倒不如留下这些。 颜如玉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话锋一转问道:“之前王爷让你打听的,那个荒废院子里的女子,你可有眉目了?” 管家道:“回王妃,小人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这件,她的去向,小人实在不知,若非王爷问起,小人都不知道后院有这样一个女子。不过,听描述,从她的容貌来看,应该是当年公子带回来的一个……幼女。” 他所说的公子,指的是沈怀信那个不靠谱的父亲,别的不行,找女人是第一名。 “他……确实有些荒唐,有阵子不只往回带女子,还有些娈童幼女,大部分都……” 都什么,自不必说。 死的死,疯的疯。 “所以,小人猜测,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年纪什么的也对得上。” 状态也对得上。 没想到问出来的竟然是这个结果,颜如玉摆摆手,管家不再多言。 正说着,霍长鹤来了。 颜如玉和他对视一眼,把房契递给他,霍长鹤简单看过,又不交还给颜如玉。 “这些你收着,事情我来安排。” 霍长鹤直接问道:“你可知屠户吕四?” “吕四?”管家一愣,不知话题怎么拐到一个屠夫身上,“知道。” “他是怎么找上你的?”霍长鹤语气冷硬,“如实说来。” 管家一听这话茬不太对,不敢说谎,一五一十都说了。 吕四是怎么找上他的,又是怎么给了他些好处,他又用什么法子让吕四给军中送上猪肉。 说得详细,也和吕四说得没有差别。 由此可见,吕四说得是真的。 霍长鹤听完,一时没有说话,沉默带给管家更大的压力,不知不觉,额头都渗出汗。 好半晌,霍长鹤才问:“关于他的背景,你知道多少?” 管家腿都快站不住了,赶紧回答道:“小人只知道他是屠夫,父亲也是,算是老实本分的,和别人也没什么矛盾仇敌,调查过之后,才放心让他送的,也不是……单纯为了那点好处。” 说得也是,沈府管家,想给他好处的人多得是,他也不会为了一个卖猪肉的担什么风险,除非此人本身也没什么毛病,选谁都是一样,就选了他而已。 “他家中除了父母妻儿,还有别的什么人?” 管家想了想:“没有了,母亲也没有,去得早,听说前早些年还和他舅父有过往来,后来也断了关系。就是他们一家几口。” “他一直跟着父亲做屠户?” “是。” 霍长鹤问完,颜如玉也再没有什么多问的,沈府管家也就告辞。 他一走,颜如玉问:“王爷,可是吕四有什么不妥?” 方才的追问,让颜如玉觉得不寻常。 “是有点,”霍长鹤道,“在军营时你睡着了,我就没打扰你,我总觉得这个吕四隐藏了些什么。” “他双腿有些罗圈,手上有老茧,”霍长鹤指指自己的手,“这些可都是军人的特征,还是骑兵。” “寻常人家,马一般是用来充当劳力,骑射之术可不是什么人都学得起,他一个屠夫,哪有这种条件?” 颜如玉蹙眉思索,没有怀疑霍长鹤的话,霍长鹤看人准,尤其是事关军人,更是眼光独到。 “我让银锭通知暗卫去查,上三代,都查清楚,再等等,应该有收获。” 颜如玉点头,目前也只好如此。 “走吧,去看看暗卫,苗苗和大师他们都准备好了。” 两人正要去后院,曹军医又跑了进来。 “等,等一下!” 他跑得气喘吁吁,到近前都说不了话。 颜如玉诧异:“发生何事?” 曹军医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说:“苗……苗苗,是不是到这来了?” “是,在后院,我们正要去,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我也要一起去看,苗苗出手的病例,那一定是非常之稀奇古怪,多少年都难得一遇的,我怎么能不亲眼看看?” 颜如玉:“……” “行,那走吧。” 霍长鹤道:“你操劳那么久,回来也不休息,能扛得住吗?” 曹军医一拍胸口:“没问题,我身体好得很,自从吃了王妃给的红果子,精神饱满状态好,好得很。” “那一会儿治完,回去的时候再给你一些。” 曹军医冲霍长鹤得意飞飞眉毛。 霍长鹤:“……” 后院中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方丈不但泡了澡,为显重视,还特意穿了僧衣袈裟,和平时越发不同。 颜如玉暗自感慨:“别说,这还真有高僧的范儿。” 曹军医伸着脖子往床上看,看到暗卫的胸口,眼睛一眨不眨。 方丈一见来了这么多人,既紧张又兴奋。 天将降大任于他身上,这次,说什么也得扛得住。 苗苗低声问:“准备好吗?” 第1045章 拔除 方丈本来不怎么紧张,一听苗苗问他,又忍不住有点紧张了。 “准备好了。” 事到临头,怎么也不能怂。 苗苗点点头,把小毛团抱过来,小家伙这阵子总跟着他,还吃到不少喜欢的,对苗苗也比之前亲近不少。 颜如玉暗暗叹气,觉得有点对不住人家小毛团,自从跟了她,吃不好吃的不说,还总是被扎针放血。 可它是毒王,也是没法子,别人不行的就得它来,这大概也是天将降大任于……小兽吧。 小毛团大概也猜到了,屁股冲外,头扎进苗苗怀里,后腿露出来。 苗苗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指轻抚小毛团的背,不断安抚它。 细针在它后爪上一扎,血珠立时滚出滴到小玉碗里。 血滴好,苗苗把小毛团放进准备好的小布袋里,里面已经备好食物。 苗苗示意方丈过去,认真介绍说:“把左手食指刺破,然后就着你的血珠,抹碗里的血,先抹鬼王眼,再抹鬼王嘴,鬼王眼,尤其是眼珠,鬼王嘴,里面的每一颗牙,都要抹到,不可漏掉。” 方丈听说他也要扎破手指,瞬间就感觉有点疼,但又一想,人家小毛团都没吱声,他一个大活人,还是男人,能不如那么一只小东西? 不过,他的手破了,再去蘸小毛团的血,他不会中毒吗? 那可是毒王啊。 但这个问题,他不好问,怕被别人说他怕死。 颜如玉开口道:“方丈的手破了,有伤口,去碰毒血,会不会对方丈有损?” 方丈眼神感激地看向颜如玉。 苗苗道:“不会。” 方丈正要松口气,苗苗又说:“就是会毒一下,死不了的,缓个几天也就好了。” 方丈:“……”我就知道!这大任就是想要我的命。 颜如玉眼神鼓励。 方丈抿抿嘴唇:“滴哩社儿死,副的。” 好吃的。 颜如玉忍不住咳嗽一声:“行。” 方丈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窗口拜了拜:“阿弥陀佛。” 佛祖,虽然我这些日子有点懈怠,但请你相信,我这次也是为了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你务必保佑我,大慈大悲。 方丈拜完,伸出左手:“能用右手吗?我左手不如右手灵活。” 苗苗拿出银针:“不可,需得用不杀生的手,我看你也不是左撇子,平时用的是右手吧?那此时就用左手。” 方丈无言以对,只好听之任之。 血珠滚出,方丈心提到嗓子眼儿,按照苗苗所说,伸手小碗里去蘸血。 手指头上全是血,他屏住呼吸,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血腥味如此浓重。 暗卫胸口一起一伏,方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像是能看到血管里的血在流动,每条血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 连带着鬼王眼,鬼王嘴,甚至里面的每一颗牙,似乎都在发生着变化。 方丈之前就看了一眼,没再敢直视,这会儿不但得直视,还得看仔细。 他暗自后悔,早知道应该先看一会儿,习惯了,不怕了,再滴血。 现在血上手,没时间让他磨蹭。 苗苗还在一旁催促:“快。” “否则鬼王图感觉到血,有可能会变化。” 方丈:“!!”还会变化?怎么不早说! 反正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把这事儿进行到底。 牙关一咬心一横,方丈手指僵硬且坚定,往鬼王的眼睛上抹去。 这种感觉不太好形容——虽然看到的是图案,但其实还是抹到皮肤上的,但不知为何,方丈手指触到的,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 他心头一阵犯恶心,咬牙忍住,专注抹第二只眼。 两只眼睛抹完,回手再来碗里蘸血,去抹鬼王嘴。 但这一次,方丈一回头,忍不住“啊”叫了一声,明显吓了一跳。 其它人只能看到树的形象,不知究竟怎么了,都屏住呼吸,看着方丈。 颜如玉在一旁沉稳道:“慢慢来,别急,怎么了,有什么事跟苗苗说。” 方丈用力抿一下唇:“牙,牙比刚才多,而且更长了,抵住唇了。” 苗苗脸色微变:“快,快抹,如果让牙超出嘴唇,形成獠牙,那此人就必死无疑!” 方丈一听,不敢怠慢,又紧张又得快。 牙齿在增长,手指抹过,似乎还有尖锐的疼,但方丈没时间再矫情,咬牙坚持住,又蘸了三次血,总算在尖牙即将出唇前,把血抹好。 方丈只觉得心头一阵难受,眼前有点发黑,还有些想吐的冲动。 他寻思,大概是因为中毒了。 但他咬牙撑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图案,现在盯了半晌,反倒不那么怕。 苗苗问:“现在图案是什么样?” 方丈想吐的感觉已经到喉咙处,不想开口,但又不能不回答。 深吸一口气道:“眼睛闭上了,下半部分似在缩小,牙齿也在慢慢收,整张脸似在扭曲收缩。” “好,如此,便是成了!” 苗苗暗哑的声音里都能听出欣喜:“稍后,鬼王脸彻底消失,你也会看到树的图案,把剩余的血涂满手掌,覆在树干上即可。” 方丈没说话,只点点头。 颜如玉看出他脸色不对,低声问:“没事吧?” 方丈摇头,极力忍耐,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功亏一篑。 心头不断的翻腾,想吐的感觉几乎要压不住。 方丈几次深呼吸,不断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终于,鬼王脸一点点变小,终于消失,在他眼前也成了一棵树。 颜如玉把小碗递到他手边,方丈手指微颤,把剩余的血都抹在手掌,对准那棵树的树干,按下去。 与此同时,昏迷的暗卫神情痛苦,双手紧握,半晌,嘴一张,吐出一口黑紫色的血来。 方丈见他吐血,有点紧张,眼前发花,全凭一口气撑着,手掌也未离开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很快,又像很久,方丈感觉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 似是有谁在笑,在欢呼,还有谁在说“可以了。” 他松开手,再也压不住想吐的感觉,嘴一张,喷出一片血雾,他软软倒下去。 临倒下之前,似乎听到颜如玉在叫他。 第1046章 磁石 方丈掉入一团迷雾中,好像在不断的往下坠。 他迷迷糊糊中,不禁想:这下完了, 恐怕要摔死了,没被毒死,要被摔死,也挺惨啊。 正胡思乱想,感觉被托住了,身体软软的,柔柔落地。 他正想睁开眼,忽然一股大力,像是有块大磁铁, 把他吸过去。 “哎呀~” …… 华灯初上,颜如玉拨亮屋内灯光,银锭、贝贝、泉刀和蜂哨四个人凑在方丈床前,面带忧色。 这四只和方丈关系最好,没事就过来和方丈一起玩,听他讲故事说书,有时还会有稀奇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他们四个早把方丈当成自己家里的长辈。 “王妃,方丈怎么是晕了这么久还没醒?”银锭担忧问。 贝贝摸摸方丈的手:“他的手好凉。” 泉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手炉:“我准备了这个。” 小手炉放在方丈肚子上,扶着他两只手放在小手炉上。 蜂哨站在最后面,踮着脚往前看,虽然没有说话,但双手紧握,也是紧张得要死。 “他中了毒,不过已经服过药,再等等,会醒的。”颜如玉低声说。 像对他们说,也像对自己说。 霍长鹤挑帘进来:“你们先出去。” 四人低着头退出去。 霍长鹤轻揽住颜如玉,低声安慰:“别担心,方丈不会有事的。” 颜如玉点点头,靠着他胸口没有说话。 屋内光线跳动,方丈的脸色有些泛白,眼睛紧闭,无声躺在那里。 颜如玉还真不太习惯,平时私底下他都是话很多,这会儿无声无息的,让人心里难受。 印象中这种情况就出现过一次,上回因为方太的空间差点崩塌,导致他自己身体也受损,一直不醒。 上次无法掌控,但这次……颜如玉有些自责。 霍长鹤猜到她心中所想,轻抚她后背:“这不怪你,别乱想,要说怪,应该怪我才是,暗卫是我的人,害他的人应该也是冲我来的。” 颜如玉无奈笑笑:“我们都是受害者,怎么反倒成罪人了?受害者有罪论,不可取。有罪的是那些人。” 霍长鹤轻笑:“受害者有罪论?这个说法好。” 两人正低声说着,宋平在外面报,说是有事请霍长鹤过去。 霍长鹤安抚颜如玉几句,转身离去。 颜如玉坐在椅子上,看着方丈。 “抱歉,让你受苦,如果你能听到,就尽快醒来,我答应你,等你醒了,想吃什么给你做什么。全羊宴,好不好?你不是喜欢吃羊肉吗?” “或者鱼也行,你上回还说你空间里的鱼长大不少。” 方丈依旧无声,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颜如玉重重叹口气,双手撑住额头:“抱歉。” 空间里的方丈听得真切,声音艰难道:“如玉,如玉!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再说,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的道歉,我需要的是……帮助。” 方丈用力挣扎,他现在如同小铁块,被一块大磁铁吸住。 “我的空间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玩意儿?我的妈,”他一边挣扎,一边拔高音量,“我的妈呀!”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在不断下坠,掉到什么地方去了,醒了以后发现,是错觉,并没有下坠,他所在的就是他的空间。 但空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巨石,犹如一座小假山,大也就算了,还是那种有吸力的石头。 按说这有吸力,就是吸铁,却不知为什么,把他这个大活人给吸过来,他挣扎半天,根本动弹不了。 “救命啊,如玉救我。” 可惜,外面的颜如玉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灵机一动,想起给颜如玉拨电话,他们俩可以这样沟通啊。 只要他拨通,颜如玉的空间就能震动感应,再进入空间,就能对话。 一时紧张,把这茬给忘了。 可他尝试拨通,却发现和往常不同的是,除了一片忙音,什么都没有。 卧槽! 方丈忍不住骂一声国粹,这到底什么鬼啊! 难道他要被吸在这个大石头上,被吸死,为成干尸? 他忍不住打个激灵,这太可怕了。 挣扎得实在精疲力尽,他看四周的情况。 空间里的雾消失大半,视线倒是清楚了,可他却动不了。 等一下。 他忽然发现,除了他本人,石头上还吸了其它的东西,有颜如玉给他的金银元宝,还有些什么……他这个角度看不清,但能确定是值钱的东西。 他现在空间值钱的东西不少,都是颜如玉给他的。 好像还有两个圆滚滚的麻袋。 麻袋? 他心思一转,想起来,是颜如玉给他的金砂。 对,那次颜如玉从庄园回来,说是在庄园的假山仓库里,发现了许多金砂,用麻袋装着,满满当当。 他当时就心动,立即暗示,颜如玉送他几麻袋。 虽然还没炼制,但那也是值钱的呀。 方丈有点懵,实在想不明白,这块突然冒出来的大石头是什么来头,吸的东西也奇怪,又是金,又是银,甚至还有他这个大活人。 关键是,他怎么下去啊。 方丈都要急哭了。 正一筹莫展,外面颜如玉起身,霍长鹤让银锭来请她,说是有急事。 颜如玉出去了,方丈更着急,他现在联系不了,要是再看不见颜如玉,这心里更…… “哎?”他活动了一下,忽然觉得,好像,吸力小了些。 再动动,再挣扎一下。 颜如玉跟着银锭往外走,银锭快速道:“王妃,崔冲的意思是,那个什么公主闹着要绝食,已经两顿没吃了。” 颜如玉现在心情不好,听到这个越发心头有气。 “一两顿不吃,死不了人。” 银锭也不敢答言,他当然知道,王妃生气了。 王妃生气,可比王爷生气还要严重! 他本来还想问问方丈的情况,现在也乖乖闭嘴。 颜如玉到前厅,崔冲正在回话。 霍长鹤过来迎她,牵着她的手坐下。 “拜见王妃,曹刺史让卑职送信,没想到王爷王妃已经回来了。” 颜如玉缓缓点头:“九公主想干什么?用绝食提什么要求?” 第1047章 竟然失踪了 颜如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出关键。 崔冲也察觉到气氛不妙,更加谨慎,不敢怠慢。 “回王妃,九公主想见王爷。” 颜如玉眸子微眯:“要见王爷?” “正是。” 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赶紧说:“我没同意。” 颜如玉挑眉看崔冲:“听见了?” 崔冲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卑职告退。” 这还说什么?王妃的意思很明显,王爷听王妃的。 崔冲一走,银锭也识趣地退出去。 霍长鹤拉住颜如玉的手:“还在担心方丈?” 颜如玉没说话,霍长鹤给她暖着微凉的指尖:“玉儿,别太担心,苗苗不是说了,毒会解的。” “毒王也认你为主,它明白的。” 颜如玉被逗笑:“它明白什么?” “明白你是它的主子,方丈是你的朋友,它不会用血杀害方丈的。” 八哥拍着翅膀在门前枝头上停住:“王妃和王爷坐在大树下,亲呀亲呀亲呀亲嘴巴!” 霍长鹤:“……” 颜如玉忍不住笑出声。 八哥尖嘴叭叭道:“七娘,高兴了七娘?哦约约,亲亲就高兴呢。” 颜如玉:“……” 霍长鹤咬牙切齿:“就该让这鸟嘴喝点小毛团的血。” 颜如玉点头:“我看行。” 八哥拍拍翅膀飞起:“小毛团,架脚踢,皮球毛球滚一边去!” “你!” “哦哟哟,生气啦,七郎?七郎生气啦,哦哟哟。” 它叫唤着飞走了。 颜如玉被它这么一逗,郁闷的心情也好多了。 恰在此时,银锭又匆忙跑进来,神色明显不对。 霍长鹤问道:“怎么了?” 银锭圆脸煞白,低声道:“王爷,王妃,不好了,书院那边传来消息,二公子不见了。” 霍长旭和司马琛一起去书院的事,霍长鹤没瞒着银锭,因为和霍长旭说好,等事情过去,会让银锭去接他回来。 现在一说霍长旭不见了,霍长鹤立即紧绷:“不见了?怎么回事?” 银锭把字条递过去:“说是二公子本来和司马公子一起去上课,但被一个学子不小心弄湿衣袍,二公子回房间去换,一去就没再回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迅速把字条看完,字条简短,说得简明扼要,要想知道细节,得去一趟才行。 “备马,即刻出发。”霍长鹤下令。 颜如玉捏着字条,略一思索:“王爷,且慢。” “怎么?” “我想,我们应该见一下九公主。” 霍长鹤的眸子微缩,瞬间爆出火气:“你是说,此事与她有关?” “十有八九。” 银锭道:“王爷,王妃,属下先去准备,先行一步。” “也好,”霍长鹤点头。 事情再急,心也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霍长鹤久经沙场,自然深谙这个道理。 他和颜如玉直接骑马去见九公主,如果谈得有进展最好,如果没有,那就出驿馆去书院。 九公主正在房间休息,听到外面脚步声响。 这脚步声不同于之前那些,沉稳有力。 很快,有人在外面禀报:“殿下,镇南王和王妃求见。” 九公主和丫环对视一眼,淡淡道:“请他们进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进屋,和九公主的目光撞个正着。 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之前都没有见过。 颜如玉打量九公主,长得的确漂亮,看着和本朝人区别不大,就是眼窝略深了些,鼻梁高挺了点,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 她的服饰和本朝女子不同,衣裙华丽,金银线织了不少花纹,腰间玉带缀着不少宝石。 发型也不一样,梳的是小辫子居多,还有头纱,颜如玉觉得这装扮有点像现代的某疆女子。 颜如玉打量九公主的同时,感受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不但明晃晃赤裸裸,还充满审视与挑衅。 颜如玉偏头看去,见九公主身边站着的小丫环,那双眼睛眼珠子乱转,正打量她。 颜如玉不动声色,对这位九公主一丝好感也无。 霍长鹤也是同感,要不是因为长旭的事,他一步也不想踏进这里。 至于这个九公主长什么样,他更没兴趣细看。 “公主要见本王,有何事?” 九公主起身,浅浅福身:“王爷安。” 霍长鹤微侧身,语气更冷淡:“公主不必,你虽是外邦公主,但到底是皇室,本王担不起。” 九公主也不尴尬:“本宫想见王爷,原先就听父皇说,王爷骁勇,是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就一直想一睹王爷风采,如今行到此处,听闻王爷在此,就忍不住想见一见。” 这个说法说实在不怎么样,霍长鹤似笑非笑:“本王虽说是流放至此,不如从前,但也是个活人,不是物件也不是宠物,公主想见就得见,见不着就绝食,实在让本王惶恐。” 九公主脸上不见丝毫恼怒:“什么也瞒不过王爷,本宫找王爷,确实有别的事。” “何事,公主直说吧。” 九公主一指椅子:“王爷不如先坐下,品一品茶。” “不必,”霍长鹤直接拒绝,“本王不习惯在外面乱坐,现在也不渴。” 小丫环道:“王爷莫不是怕我们下毒?这可是在你们的驿馆,茶叶和水都是你们的,我们都不怕,王爷怕什么?” 霍长鹤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 “公主,有话直说。” 小丫环脸上笑容凝固,忿忿看着霍长鹤。 颜如玉觉得有意思,嘴角微勾,小丫环立即瞪过来。 颜如玉也懒得理她。 得尽快套出九公主的话,可不是来这儿打哑谜的。 九公主轻叹一口气,自坐在椅子上:“实不相瞒,听说王爷与永王关系交好,本宫要嫁的就是永王,所以,想向王爷打听打听,永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喜好?本宫也好准备些礼物,相见之时奉上。” 颜如玉心里暗想,这要是在现代,打听一下男方喜欢什么,想花点心思准备,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不是啊。 这是两国联姻,还是关系敏感的两国,九公主这样打探,实在不妥。 何况,她问的还是霍长鹤,究竟是真心想问,还是故意的? 第1048章 给本王警告?你也配! 霍长鹤的脸色也很难看,对九公主问出的问题感到匪夷所思。 “公主,若非本王现在是流放至此,若还在镇守边关,听到公主这番话,定然先要抓起来好好审问。” “永王乃当朝王爷,皇帝亲子,公主问这些问题,岂有不妥。” “有何不妥?”九公主问,“本宫是他的未婚妻,问问未婚夫的喜好,多了解一番,有何不妥?本就是盲婚哑嫁……” “公主慎言,”霍长鹤打断她的话,“大成皇帝提议和亲,九公主是和亲人选,是为两国和平,和寻常婚嫁自然不同。” 霍长鹤嘴角勾起讥讽笑意:“大成皇帝倒是会走捷径,用一个女儿就解决纷争,公主一人比数十万将士都管用,本王佩服。” 他说着佩服,但神情完全不是,敷衍地拱了拱手:“想必公主这种女英杰,在来之前也早就打听过永王,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本王?本王身为郦朝人,要说也是对永王说公主的事迹,不会反其道而行之。” “公主,找错人了。” 九公主脸色阴沉,双手紧握,一时没说话。 以往只知道霍长鹤厉害,是武艺上的厉害,没想到损起来人功夫也是一流。 霍长鹤见她不说话,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公主,本王倒有一事相问。” 九公主挺直腰背:“王爷请问。” “本王的弟弟,霍长旭,公主可知道?” 颜如玉观察着九公主的神色,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妙表情。 九公主嘴角一翘即收:“王爷的弟弟,想必也是才华出众,在书院中出类拔萃。” 霍长鹤眸子微眯:“九公主这是何意?” 小丫环在一旁哼道:“何意?你们的刺史屡屡对公主不敬,还有那个侍卫,竟然敢弄坏我的鞭子!若非用此种方法,岂能见到尊贵的镇南王?” 霍长鹤目光冷冷扫过去,这一眼平静又冷锐,似宝剑出鞘,并未动,杀机却已现。 “所以,公主这是给本王一个警告?” 九公主未答言,小丫环一昂脖子:“是又如何……” 话没说完,霍长鹤伸手,谁也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到了丫环近前,手指如铁钳,掐住丫环的脖子。 “是又如何?本王好多年没有听到这么蠢的话了。敢给本王警告?就算是你们大成的兵马大元帅都没有这个胆子!” “王爷且慢!”九公主豁然站起,“王爷,若是在此处出了人命,怕是都不好交代。” 霍长鹤五指收紧:“谁不好交代?向谁交代?要什么交代?” 小丫环瞬间感到更喘不上来气,脸都憋得发紫,双手无力扒拉霍长鹤的手,却无济于事。 九公主有点急了:“王爷,请手下留情,她毕竟是本宫的贴身侍婢!” “侍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霍长鹤语气极尽讥讽,“公主一个侍婢就舍不得,怎么敢对本王的弟弟动手?” 九公主胸口起伏,看看濒死的丫环,咬牙道:“好,王爷放开她,我立即告诉王爷,二公子在何处。” 颜如玉缓缓道:“公主殿下搞错了,应该是你先说,王爷再放手。” 九公主立即转头看她,颜如玉无惧对视:“怎么,本王妃说得不对吗?” “王妃就不怕,二公子有什么闪失?” 霍长鹤手收得更紧。 颜如不不慌不忙道:“我若是你,现在就不会激怒王爷。” “本王妃以为,公主和亲,是两国的大事,大成皇帝是否真心,本王妃不知,但本朝既然答应了,也就诚心准备,别说京城,连西北边境都对公主尊敬有加。想必此等大事,不会因为一个丫环的死活发生什么变故。” “公主以为呢?” 九公主咬牙,看看着丫环在霍长鹤手上就要断气,只好道:“好,本宫说。二公子他……” 话音未了,有人快步进来,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屋中来。 正是宋平。 “王爷,王妃,郡主府的穆臣到咱们府门外,带着二公子回来的。” 霍长鹤和颜如玉心头大喜,颜如玉回头看宋平,眼神询问:“当真?” 宋平点头:“确实。” 宋平开始也懵得不行,把易容成霍长旭的暗卫救回府里的是他,现在在府门外看到穆臣带回来真正霍长旭的人也是他。 那一刻他都以为自己错乱了。 宋平神色紧绷,明显还有未尽的话,颜如玉侧身到他近前。 宋平声音极低且快速:“二公子无恙,有些擦伤,已经在上药,就是穆臣的伤有些重,他……” “他怎么了?快说。” “他的右手……被斩断。” 颜如玉眸子猛地一缩。 她对穆臣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沉默少言的年轻人,长相不错,对郡主忠心耿耿,他和绿湖,是郡主的底气。 “手可还在?” “在,二公子小心用帕子包着回来的,但是曹军医看过,说……无力回天。” 颜如玉立即转身,对霍长鹤道:“王爷,我们要立刻回去看穆臣。” 霍长鹤不知发何事,但见颜如玉神色严肃,就知道是大事。 他一甩手,把丫环甩出去,丫环像破布袋一般撞到多宝阁架上。 架子呼啦倒下,东西摔得到处都是。 丫环好不容易倒上这一口气,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 霍长鹤压根不理会,连九公都未多看一眼,告辞的话也未说一句,和颜如玉快步离去。 宋平在前面带路,把方才的情况又说一遍。 这次说得详细些,穆臣浑身是血,身上好几处伤,带着霍长旭从外面回来,一到府门前就翻身掉下马。 霍长旭也浑身是血,脸上易容掉了一半,把府门前的人吓了一跳。 穆臣没多说,就直接晕死这去,还是霍长旭说,他被人挟持,到书院后山,危难之际,是穆臣突然出现,力战群敌,把他带回城中。 穆臣保着他,他只受了轻伤,而穆臣却好几处重伤,甚至还被斩断右手。 霍长旭几度落泪,自责不已。 曹军医他们都在还在府里,给他们二人看过伤,其它的倒还好,唯独这断手,实在无力回天。 第1049章 断手 颜如玉策马而归,马没停稳,直接跳下进府。 见到她回来,曹军医等人瞬间有了主心骨,赶紧上前来。 “王妃,穆臣他……” 颜如玉甩掉身上大氅,边走边说:“现在什么情况?” “他身上一共有七处伤,重伤四处,一处肩膀,是贯穿伤,二是在腰侧,还有一处在胸口,差一差,距离心脏只有一指距离。” 确实都惊险。 颜如玉也没想到,穆臣竟然伤得如此重。 “这些伤我都处理过,暂无大碍,唯独……” 曹军医也不忍说,穆臣虽不是军人,但也是侍卫,习武之人,痛失右手,这以后…… “断手在何处?可曾有处理过?” “伤口止过血,断下来的手掌还没碰过。” “如此甚好,”颜如玉进屋,立即吩咐,“快,拿来我看。” 曹军医见她这样,心思活动,眼睛亮起来,他隐隐猜测,颜如玉是不是有办法? 但又觉得实在不可能,这不是切开,不是见了骨,而是直接断下来。 这……能行? 她毕竟不是真的仙女呀。 心思百转,但动作不停,迅速把断手拿了来。 颜如玉认真观察,霍长旭红着眼睛:“大嫂,都是因为我……” 颜如玉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手臂和腿上都有擦伤,虽然也惨,但确实没有大碍。 “哭什么?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去旁边房间休息,一会儿你大哥来了,和他说说详细的经过,是什么人,都说过什么,事无巨细。” “好,”霍长旭抹抹眼睛,“我去。” 颜如玉没时间安抚情绪, 只能用最直接最平衡的心态带动每一个人,让他们快速平复下来。 颜如玉偏头问曹军医:“要一起做手术吗?” “要!”曹军医不假思索。 颜如玉点头:“去准备东西。” “和上次给司马大爷做手术差不多东西。” “噢,好。” 曹军医有个小本本, 是专门用来记录和颜如玉在一起时治疗病患过程的本,用到什么,怎么做的,都清清楚楚。 其它人退出去,曹军医去准备东西,顺便把自己的手仔细洗干净,还要打水来让颜如玉洗。 趁着没人的工夫,颜如玉进空间去拿手术用的东西,动作迅速麻利。 藏狐跟在她身边,也没捣乱。 颜如玉拿好东西,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出来,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空间里的雾小了许多。 之前的能量度别说论米,就是伸出手,看自己的手都费劲。 现在不说恢复如常,至少能看到十几米外。 颜如玉不知发生了什么,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难免想到,方丈也是昏迷未醒,心情有些沉重。 藏狐蹭蹭她,颜如玉轻笑:“我没事,放心,你在这里乖乖待着,一会儿我忙完再放你出去。” 把东西带出来,曹军医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端着热水盆进来。 颜如玉洗了手,换上防护服,戴上应戴的东西,曹军医这边也是一样。 曹军医见这阵仗,还是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做什么手术?” “接手。” 曹军医心砰砰跳:“这手……真的还能接回去?” “分情况,幸好你没有擅自处理过,而且现在天气冷,他这个的确希望很大。” 曹军医暗自庆幸,庆幸没有自作主张,当时想的确实是,让颜如玉回来看看再说。 颜如玉不再多言,把灯光调到最亮,开始手术,曹军医全程关注,眼睛一下也不敢眨。 …… 霍长鹤在另一个房间,听着霍长旭低声讲述事情经过,烛火跃动,映着霍长旭苍白的眉眼。 “我一直挺小心,除了司马琛,也没和其它的人来往,今日正要去上课,一个同窗不小心把水洒在我身上,我的衣裳湿了,得回去换,先生很严,我怕迟到连累司马琛受罚,就让他先走,我自己回去换衣服。” “哪知,刚回到宿舍,就闻到一股香气,大嫂给过我解百毒的药,我自己也留了心,意识到这香气不太对劲,就想退出房间,但还没有到门口,就有人影一闪,就给我一下子,我就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后山,被一个人黑衣人扛在肩膀上,”霍长旭提起当时的事,还是有心余悸。 “我假装没醒,观察他们,他们穿黑衣,衣服质地……有点特别,不是丝绸棉麻,有点像皮,但裘皮我也是穿过的,他们那种很软,还有点腻。” 霍长旭手指下意识搓动,回想当时的手感:“反正我是不太喜欢。他们的佩刀是弯刀,和咱们的不同,对了,扛着我的那个人,手上有刺青。” 说到这里,霍长旭目光一凝:“大哥,你还记得,我救 下那个女人时,追杀他的人,手上也有露出的一点刺青吗?” 霍长鹤点头:“记得,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伙。” “继续说。” “我听他们说,要把我往申城的方向带,我想着怎么留点记号,能让你们发现,还没想出来,穆臣就出来了。” “他应该是偶然路过,无意撞见此事,然后看到被抓的人是我,我当时脸上易容就已经被抹去一半。” 霍长鹤记得,郡主曾说过,穆臣平时就喜欢去山里逛逛,找点什么稀奇的草药,花朵,或者打个猎什么的。 这回应该也是凑巧,遇见霍长旭被劫,出手相助。 霍长旭声音微微哽咽:“大哥,穆臣本来可以走的,他可以不管我,或者他可以回来搬救兵,但他没有,为了救我,他真的是拼了命。” 霍长鹤又岂能不知,不用霍长旭说,单是看穆臣那些伤,他心里就有数。 “我明白。” “大哥,一定要救活他,他的手……我打算以后店里的利润每个月都给他留一笔。” 霍长旭一时想不出别的,这是现在他乱嘈嘈的心里,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补偿法子。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这事儿以后再说,先等等看,也许玉儿会有办法。” 霍长旭低下头:“大嫂能救活他,我信,可他的手……” 谁能让断手再长回去? 第1050章 手术成功 霍长鹤和霍长旭正相对无言,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明昭郡主来了。 霍长旭抬头,看霍长鹤,神情有些紧张。 霍长鹤拍拍他:“我去看看,你在这儿休息吧。” “不,大哥,一起去,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他是为了救我……” 霍长鹤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他是为了救你没错,但事情不是因你而起,别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霍长旭抿抿唇:“我知道了,大哥。” “走吧,一起去。” 明昭郡主现在是府里的常客,这次的事又与她的侍卫有关,因此也没有过多禀报,一路快速走来。 陪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大夫人。 霍长旭受伤回来,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这边处理好了,就有人去报给大夫人,在半路上与明昭郡主遇见。 一进院,看到霍长旭,大夫人眼睛立即红了。 霍长旭扶住她手臂:“母亲放心,我没事。” 他又看一眼明昭郡主:“郡主,抱歉,穆臣是为救我而受伤的。” 明昭郡主脸上神色焦急,于她而言,穆臣不仅仅是一个属下,还是患难与共的挚友。 “救你是他的选择,不用抱歉,他情况如何?” “如玉在为他医沼,且等一等,”霍长鹤开口说,“我相信如玉。” 大夫人抹抹眼睛,拉住明昭郡主:“对,对,如玉医术很好的。” 明昭郡主当然知道,颜如玉医术好,可是,医术再好…… 她也听说了,穆臣的右手被斩断。 大罗神仙也是无力回天吧。 本来穆臣就性子沉闷,不爱讲话,平时就爱自己练习剑术,这要是…… 明昭郡主心里实在难过,那个场景简直都不敢想。 可是,又该怪谁呢? “凶手是什么人?可有眉目,”明昭郡主眼中迸出狠意,“若是有线索,抓人算我郡主府一份。” 霍长鹤点头:“好,没问题。” “大家去里面等吧,估计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行,”大夫人道。 进屋,大夫人让人上了热茶。 “暖暖身子吧。” 霍长旭动动嘴唇,想说以后会补偿穆臣,但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还是等结果最后定了再说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茶凉了又换,到用膳时间,也没有人有心思吃饭。 都在强捺着心中焦躁等待。 天光大亮时,另一边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颜如玉长出一口气,开始缝合。 曹军医眼睛熬红,但又透着激动的光芒。 “这就行了?” “还要看恢复情况而定,不过,十之八九没问题,”颜如玉一边缝合一边说,“还要观察他有没有高热。” “好,到时候我来观察,”曹军医立即揽活。 “你不累吗?从军营回来还没休息,”颜如玉忍不住说,“身体也很重要,这种事让别人做也行。” “我……” 颜如玉又说:“你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给你点缝合用的线,你可以试试,练习一下。” 曹军医本来不想休息,一听这话,爽快答应:“好。” 颜如玉知他热爱医术,但热爱的同时还得有好身体,自从进军营,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回来就又有各种不断出现的事情,又到了现在。 一把年纪,哪里还熬得住。 缝合好,曹军医收拾东西,颜如玉转变眼睛形态,查看穆臣其它伤口。 其它的伤口虽重,但曹军医对处理这种伤特别拿手,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就是想查看一下,是否有什么东西残留在伤口里,没有清除干净,避免感染的可能。 他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感染,会很严重,有可能真的丧命。 一一检查过,并没有什么不妥,颜如玉也放下心,又给穆臣用上抗生素消炎药之类的。 她提笔写下个方子,回头让人去孙杵杵那里拿药,让他来看着有无高热。 思来想去,孙杵杵最合适,年轻人医术好,心思单纯,和曹军医的关系又好。 颜如玉想着,以后要找一批像孙杵杵这样的年轻大夫,学一下人体构造图,再学点西医手段,说不定将来能在边关又有战事时,能帮上大忙。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个设想,具体怎么实施,还要细做计划。 一切收拾妥当,颜如玉和曹军医走出房间。 迎面就看到大家都在。 霍长鹤见她神色疲倦,心疼不已,上前轻声问:“累坏了吧?厨房里温着粥和汤,想吃点什么?” “你们也没吃吧?大家一起用,我还真有点饿了。”颜如玉目光环视众人,“观察十二个时辰,若无高热,穆臣的命就保住了。” 众人脸上露出欣喜,颜如玉继续说:“手也保住了。” 众人一下子睁大眼睛,霍长鹤也不例外。 他从心里对颜如玉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信任感,就是觉得,她能做到一切,但这回…… 是断手啊。 在战场上,残废的军兵太多了。 从来没见谁能断了又接回去的。 沉寂片刻,众人回神,都激动起来。 “真的?”霍长旭抢先问,“大嫂,他的手,真的能接回去吗?可以吗?” 现在这事儿就是他的心病,穆臣要是真残废了,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可以,”颜如玉点头,“断肢再接,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要分很多种情况,不是所有的都行。” “穆臣这种情况就可以,天冷,有种天然的保护作用,而且,你们处理得也很好,立即包好,完好带回,也没有做别的多余处理。” “是大家齐心协力,才有了这个最好的结果。” 霍长旭忍不住湿了眼眶,天知道,他当时看到那一幕,心都要被震碎了,满脸满身的血也顾不上,也忘记畏惧,一心只想把穆臣的断手抢回来。 谢天谢地。 明昭郡主对颜如玉行个大礼:“多谢。” 所有的话都在这一个大礼中。 颜如玉扶起她:“客气什么,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有这么好的侍卫,护住长旭,否则,我们现在还在受人牵制,长旭也随时可能会丧命。” 大夫人抹抹泪:“我让人准备早膳,大家都累了,好好吃顿早膳。” “穆宁,你今天不准走,就在府里歇着,给你安排独立的院子,不要客气,随便睡,睡到傍晚也无妨,再请好好吃一顿。” 明昭郡主满脸是笑,担忧尽数散去:“好,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中午我也不吃,就等着晚上吃好吃的。” 第1051章 交流受阻 驿馆内。 九公主坐在床边,眼睛微合。 丫环躺在床上,额头包着,脖子上过药,但被霍长鹤掐过的青紫痕迹仍旧触目惊心。 她手臂也伤了,被霍长鹤甩出去,撞到多宝架上,后背撞出淤青,手臂被格子上倒上大花瓶砸了一下,差点骨折。 丫环睁开眼睛,看一眼九公主:“他们有人来过吗?” 九公主闻言也睁开眼睛:“没有,除了大夫送过药,其它人没来过。” “你且安心养伤,其它的事我来处理,绝不会让你白伤。” 丫环又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但她脸色阴沉,胸口起伏。 颜如玉也累坏了,等孙杵杵到来之后,霍长鹤陪她回院休息。 “方丈醒了吗?” “还没有,贝贝和泉刀守着,有消息会来报的,蜂哨去驿站附近了,”霍长鹤声音里染上冷意,“她虽然被关在驿站,但仍能操控书院那边的事,定还是有办法与外面取得联系。” “让蜂哨在周围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她的仪仗在哪?”颜如玉问。 “已过申城。”霍长鹤回答,“长旭说,抓他的人就是要去往申城方向,应该是要与仪仗队汇合。” “九公主问起永王,王爷觉得,她是随口问问,还是有别的企图?” “这种身份级别,哪有随口一说,”霍长鹤牵着她的手,“既是要嫁永王,想必已经调查清楚,她问起,无非就是想试探,我与京城是否还有联系往来,又或者,是否想利用这个机会回京。” 颜如玉微讶:“回京?” “在他们眼中,”霍长鹤轻笑,语气讥讽,“我定然会因为被冤枉,被流放而郁郁不得志,一心想回去为自己正名,洗冤,九公主虽然是大成公主,但毕竟是皇族,大成实力也不弱,她要嫁的也是皇族,所以,只要她开口,就能让我回京。” “能否洗清罪名两说,但如果她说让我护送,想必朝廷不会拒绝。” “我与六皇子交好,不是什么秘密,要是能借她的风回京,那她和六皇子之间,不就因为我未见先多了几分亲近感?” 颜如玉短促笑出声:“这里面的弯弯绕,要不是细想,还真琢磨不透。” “这是政治,是很多人细想出来的结果,既然被人参透,为了利益,也会照做。” 霍长鹤讥讽更浓:“可笑我们的朝廷,那些官员,为了一时安逸,不想纷争,竟然会同意联姻这种方式,也不怕被世人耻笑。” 颜如玉轻叹:“也不知道六皇子是否有准备,看九公主这样,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霍长鹤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院子,霍长鹤把房间弄暖,让颜如玉赶紧躺下休息。 她也的确是累极,没多久更进入沉睡。 霍长鹤寸步未离,就在房间里守着她,坐在桌前看边境图。 颜如玉这一觉就睡到下午,将醒未醒之时,被空间的嗞啦声吵醒。 “滋……如……” 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躺在草坪上回了一会儿神,藏狐过来找她,在她头顶边趴着看着她。 颜如玉摸摸它的毛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似要印证她的说法,又有一声“滋……滋……”声传来。 藏狐耳边动了动,点点头。 “这声音,”颜如玉站起来,抬头往远处望,“有点像还没有见到方丈的时候,他给我发信息的时候。” 颜如玉又等了一会儿,空间再次传来声响。 “滋……如玉……我……滋……” 颜如玉这回听清了,确实是方丈的声音! 他的空间出问题了?为什么通话声音乱成这样? 颜如玉带着藏狐退出空间,立即下床,想去看方丈。 霍长鹤正在外面台阶下,和银锭低声说什么,见她出来,转身道:“醒了?怎么也没披件大氅?” “一时忘记了,我得去看看方丈。” 霍长鹤进屋拿大氅,给她披上:“好,你先去,我和银锭说完就来。” 颜如玉惦记方丈,也没迟疑,带着藏狐去方丈的院子。 霍长鹤收回目光:“继续说。” 银锭道:“据说吕四曾病过一段时间,约摸有半年,一直是病卧在床。” “什么病?” “据说是惊悸之症。” 霍长鹤疑惑:“惊悸?他惊悸什么?刽子手,屠夫,这处职业的人胆子都大,杀气也重,别说是寻常人,就算是传闻中的恶鬼都不怎么敢近他们的身。” 他短促笑一声:“他会怕什么怕得生病?” 银锭道:“属下也觉得这事儿稀奇,查问过当年给他看病的大夫,说是被杀猪吓的,当时他爹还不让说。” 霍长鹤诧异:“被杀猪吓的?他家就是干这样的,从小耳濡目染,他会被这个吓病?” “大夫是这么说的,说是这个吕四其实从小就体弱,胆子也不大,很多屠户,尤其世代相传的这种,都是从小就跟着练,但他不是,他是很大了,都娶妻之后才开始学。” “哪知胆子太小,连看好几次,别说学会,吓都吓个半死。” “他爹也生气,强迫他看,后来直接就吓病了。” 霍长鹤拧眉:“但在军营中时,他也不像害怕的样子,而且确实接了这档子事。” “确实,稀奇就在此处,”银锭说,“据说他病了半年,病好之后,连胆子也大了,是也敢跟着看了,也敢亲自上手了,什么毛病都没了。” “而且,这手艺越练越好,有个词儿叫……什么解牛,他这个就是什么解猪。” 霍长鹤眸子微眯,总觉得哪里不对。 银锭继续说:“属下也觉得,这事儿蹊跷,怀疑他是不是假的,所以,来报王爷之前,又去小院看了看。” 霍长鹤正是疑心这个:“如何?” “回王爷,他的脸,是真的,不是易容,属下仔细检查过,连伤疤都没有,不是换皮换脸。” 银锭这一路跟过来,什么奇葩诡异事都见过了,考虑得也更周全。 “意思就是,他确实是吕四,之前胆子小,病了一场,胆子大了?” 霍长鹤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1052章 方丈情绪崩了 方丈此时还在空间里,经过不懈努力,依旧没能逃脱巨石的吸力。 不知不觉,他挣扎累了,直接昏睡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从巨石上掉下来了。 这一发现让他欣喜若狂,赶紧爬起来往远处走,他试了试,意识想出空间还是不太行,大概是因为太虚弱,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留在空间也不错,现在大雾散去多半,他空间又有花草蔬菜果实,无异于世外桃源。 他奔着花丛跑过去,花丛就在果树下,吃果子,躺在花丛里,美得很。 他正往前跑,没超过五步,一股强大吸力又把他吸回去。 “啪”一声,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脆,好悬没把骨头摔断,方丈趴地上缓了半天。 巨石虽然把他吸回来,但也没像刚开始一样,牢牢把他吸在石头上。 还和刚才似的,能脱离。 休息一会儿缓过来,他也学聪明,没有再站起来跑,而是慢慢往前爬。 爬了几米,感觉那股子吸力又来。 方丈用力闭眼,再睁开眼时,果然又回到巨石旁边。 如是三番。 第六次被吸回去的时候,方丈都不想睁眼了。 休息好一阵,重新拨号,想试试能不能和颜如玉说话,拨了两次,还是干扰声不断。 再尝试爬远点,他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在多远的距离会被吸回来,就爬到那个临界点,拨号。 “滋……” 虽然还有干扰,但比之前要好一些。 “如玉,如玉!我……”他刚兴奋地喊出两声,信号又断了。 “草!”方丈忍不住爆粗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告诉他这块破石头究竟是从哪来的呀! 方丈欲哭无泪,躺在地上挺尸。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有人喊他。 “李赛克!” 方丈唰一下子睁开眼。 这个称呼,可好久没有听过了。 谁? 方丈一下子坐起来,环视四周——没人。 “谁?谁在说话?” 没人应答。 方丈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 他抚着脑门,低下头,完了,他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还出现幻觉了? “李赛克!” 又一声。 方丈立即抬头,他可以确定,这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喊他。 “谁?” “你空间是不是有块石头?” 那声音问。 方丈点头,点完又怕对方看不见,赶紧回答:“是,是的,很大,还有很大吸力,我被吸住了,它还能干扰信号。” “我时间不多,你听我说!”对方的声音明显加快,但气息渐弱,“这是磁陨,有很大用处,以后你会知道,它在半夜时分,就会……” 声音渐渐变小,直至没有。 方丈伸着脖子,扯着耳朵听。 “就会什么啊?” “倒是说呀!” “我该怎么办?” 一连好几问,再无人回答。 方丈气得半死,如同坐过山车,还没高兴完,又被抛下来。 他又躺下去:“搞什么,哪个脑子笨的,说不清重点,把重要的放在前面说不行吗?” 抱怨半晌,想到最后那句,“半夜时分,”那时候会怎么样? 发生什么? 方丈想,不如到时候再看看。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闭上眼睛养神,忽然想起来,好像也不怎么饿。 又想,那个声音是谁?怎么知道他叫李赛克? 脑子里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颜老爷子? 这个很有可能啊。 一想又不对,如果是,老爷子怎么不先报身份? 又一想,他说了,时间不多,或许是想把重要的说在前面。 可重要的也没说出来呀。 方丈胡思乱想,颜如玉在外面一筹莫展。 赶到方丈房间,还以为会有什么变化,结果,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贝贝和泉刀两人在,放在方丈肚子上的小手炉都换了好几回。 “主子,”两人见颜如玉来,赶紧站起来行礼。 颜如玉摆手:“方丈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吗?” “没有,”两人忧心忡忡。 颜如玉给方丈把把脉,脉象上倒没什么问题。 贝贝小心问道:“主子,怎么样?看着方丈的气色倒是好了些,喂的药也都吃进去了,怎么就是不醒呢?” 脉象没事,气色也确实好了些,连嘴唇上的青紫也退了不少。 方丈不醒,颜如玉猜测,应该是他空间出了问题。 若是有病中毒,她还能尽力一试,可若是空间的事,她也帮不上忙。 上次方丈的空间出现崩塌,也是昏迷不醒,最后还是靠他自己才醒过来。 颜如玉没法和贝贝说这些,只能轻叹一声:“脉象无碍,气色也渐好,清醒是早晚的事,只是他年纪大了,要迟一点。” 听她这么一说,两人都松口气。 正说着,苗苗从外面探进头来。 颜如玉问道:“有事?” 苗苗声音暗哑,有点窘迫:“没,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他醒了没有。我很抱歉。” 颜如玉给贝贝递个眼色,贝贝笑着过去把他拉进来。 “苗叔,你看你这话说的,你抱什么歉?方丈又不是你害的,该抱歉的是害人的人。” 苗苗低头:“我没有事先说清楚,也没想到,会让他昏迷这么久。” “这事你也不清楚,毕竟你也不是巫医,”颜如玉开口,“能救下暗卫已是了不起,你不必自责,贝贝说得对,该抱歉的人,不是你。” 苗苗抿唇点点头。 “暗卫情况如何了?”颜如玉问。 “他好多了,已无大碍。”苗苗声音提高几分。 “你先留在府里,这三日过去之后再说,府里安全些。” 颜如玉也是担心,还不知道那女子的底细,现在九公主又在城中,万一苗苗也被连累,那就不好了。 苗苗倒无所谓,他在哪儿也是呆着,现在孙杵杵也在,他还有个伴,很乐意。 苗苗留了一会儿,颜如玉让贝贝和泉刀送他回去,房间里又只剩下颜如玉和方丈。 她摸摸小手炉,还是热的,便坐在床边椅子上。 “你空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颜如玉低声问。 “坚持住,撑下去。” 藏狐跳上床边,顺着床沿到方丈身边。 爪子轻轻推了推。 方丈没有反应。 它抬起爪子,又在方丈脑门上拍两下。 颜如玉正要制止,方丈的眼皮轻颤一下。 方丈正在空间躺尸,听到“哐哐”两声。 他立即睁眼:“谁呀?” “谁!” 第1053章 人格 颜如玉想制止藏狐,但看到方丈轻颤的眼皮,又改变主意。 没准真能被藏狐给敲醒呢。 “哐哐!”空间里又响起两声。 方丈看四周,依旧没什么发现,索性又躺回去,闭眼不理。 颜如玉见他脑门都被砸红,眼皮也不再颤,拉住藏狐的爪子。 “算了,再等等吧。” 此时天已黑透,霍长鹤挑帘进来。 “还没醒吗?” 颜如玉摇头:“没有,不过瞧着气色好多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再等等,”霍长鹤轻声安抚,“母亲方才差人来问,看你醒了没有,厨房那边准备好了。” 他抚着颜如玉的发:“你若不想去,我陪你回去休息。” “去吧,我也饿了,”颜如玉起身道,“明昭郡主也在吧?我若不去,怕别人会多心。” “多什么心,”霍长鹤揽住她,“没人多心,多心也无所谓,你的感受最重要。母亲也说了,你若累,就在院子里,我陪你吃。” 颜如玉环住他的腰:“不累,休息好了,也没那么娇气。走吧,先去看一眼穆臣。” 霍长鹤牵着她往外走,给她拢拢身上大氅:“你不必总是考虑别人,玉儿,我只关注你的感受。” “好,我知道。” 颜如玉抬头仰望星空,夜色好美,能和心爱的人欣赏这样的夜色,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只希望这些破事尽快过去。 往穆臣的院子里走,霍长鹤把方才和银锭谈起的吕四的事和颜如玉说了。 颜如玉认真听完,沉吟道:“所以,你是觉得,这个吕四是假的?” “对,我们见过太多易容的人,不过,银锭这方面也有经验,他去看过吕四,检查过吕四的脸,没有什么异常。” “但我总觉得,一个人病前病后,差距不该这么大。” 颜如玉缓缓点头:“确实有点,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怎么说?”霍长鹤兴致颇浓。 “有一种现象叫应激伤,就是受过某种刺激,表面上看没事,但实际心理留下创伤,一到某种特定的环境就会情绪失控,比如,黑暗小屋,狭窄空间等等。” “人的脾性,性格也是会发生变化的,比如有的人有两个相反的性格,到某种时刻,另一个相反的人格就会出来,这都是心理或者精神疾病。” “两种性格,像身体里有两个人?”霍长鹤问,他实在惊讶。 “对,差不多,”颜如玉点头,“不过,这个吕四究竟是什么,我得亲眼看过才能确定。” “之前不是说,觉得他是军人?” “是,但银锭查过他的生平,并没有从军经历,以前胆子小,连猪都不敢杀,何况是人?所以,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矛盾。” 霍长鹤抬头看一眼远处黑夜:“或许,像你说的,是两个人格。” 颜如玉嘴角微翘:“不如先放了他,让他走,暗中查看一下再说,如果他是,又擅长表演,那我们把他独关着,也是无用。” “把他放回家,和家人相处,自见分晓。” “有理,听玉儿的。” 到穆臣院中,穆臣还没醒,孙杵杵坐在他床边,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穆臣的手看。 断手哎,竟然还能接上! 这可太神奇了。 可惜,他没有赶上,没能亲眼看到王妃的神之操作。 太遗憾了。 不过,他决定,要好好护理穆臣,直到穆臣完全康复。 等康复之后,他得好好看看,那只手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正暗自感慨,颜如玉和霍长鹤到了。 孙杵杵赶紧起身迎上来,看着颜如玉的眼睛都在放光,满满的都是崇拜。 要不是看这小子看颜如玉的眼神就像是凡人对着神像似的,霍长鹤都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拍出去。 “王妃,他没有高热,您放心,我小心看护着。” 颜如玉点头:“多谢孙大夫。” “王妃客气,有这么好的涨见识的机会,应该是我感谢您才是。” 孙杵杵平时不擅长言辞,一提到医术,话就明显多起来。 “下次……”孙杵杵本来想说,下次再有这种机会,能不能叫上他,但又一想,断肢是多么残忍的事,身为医者,怎么能期盼这种事? 算了,还是不说了。 颜如玉明白他未尽话中的意思,看他忍住咽回,又微红了脸,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对孙杵杵的好感,又增加几分。 “孙大夫,你医术好,有仁心,这很难得,这次劳烦你多费心,等忙过这段,我会在曹军医的药堂开几堂医学讨论会,到时候请你来。” 孙杵杵眼睛缓缓睁大,眸底都被点亮。 “好,好,我一定来,多谢王妃!” 颜如玉微笑颔首:“时候不早,孙大夫先去用膳吧。” “厨房里做了……” “不,不用,”孙杵杵语气坚定,“我就在这儿吃,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其实也不必,他若不高热,后面就是养伤换药,不用……” “用,用的,必须必。” “那好吧,你辛苦了,我吩咐厨房,把饭菜送来。” 颜如玉见他真诚,也不再多劝。 一出院子,霍长鹤 就忍不住轻哼一声:“他和曹军医一样,都是个医痴。” “要不一老一少能成为忘年交呢?这种医者,越多越好,老杏林那种才是祸害。” “说得也是。” 到大夫人的院中,已经是热闹非凡,大夫人真的是摆了席,不是单纯和明昭郡主客气。 屋里摆的是两桌,吃火锅,中间铜锅里骨头和鱼熬制的奶白色汤底,用红炭滚着,冒着热气和浓郁的香气。 桌上摆满绿盈盈的青菜,新鲜红嫩的羊肉,白润的鱼肉,切好的豆腐等等,在萦绕的雾气里,每道都闪着诱人的光。 台阶下架的是烤肉架子,特制过的木柴烧起来都有一股木香气,火舌舔着全羊,时不时一滴羊油滴下,“嗒”一下滴入火中,“吡啦”一声,香气更浓。 银锭他们围着火堆,正忙着烤肉。 大夫人和明昭郡主在屋里坐着闲聊,宋氏和其它几位娘子军也来了。 第1054章 半夜时分 众人见颜如玉来,都笑着相迎。 颜如玉进屋,含笑道:“我来迟了。” “没有,刚刚好,”大夫人拉着她,打量着说,“瞧瞧,又憔悴不少,赶紧养一养。” 说罢,又瞪一眼霍长鹤。 霍长鹤预感不妙,环视四周,不见霍长旭:“母亲,长旭呢?” 赶紧来啊,还能有个顶在前面挨骂的。 “他伤成那样,能吃什么?我已让人给他送了清淡小菜和粥,有他吃的。” 霍长鹤:“……” 摸摸鼻子正想退到一边,赶紧降低存在感,刚一转身,大夫人又说:“你们兄弟情深,你去和他一起吃吧,他那里的东西多,足够你们俩的。” 霍长鹤心里叫屈,却又不敢多说——再说,恐怕连清粥小菜都没了。 “是,母亲,儿子去了。”他脚步放慢,期盼大夫人改变主意。 但大夫人拉着颜如玉,又说又笑,明昭郡主不知说了个什么笑话,惹得娘子军们一阵大笑。 得,他就是个透明人。 下台阶,银锭脸上抹着黑,踱着小碎步走过来,鬼头鬼脑地说:“王爷,又被赶走了?您放心,属下不会忘记您,等会儿给您送点烤肉去。” 霍长鹤重重拍拍银锭的肩膀:“好银锭,没白疼你。” 银锭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霍长鹤几乎就要说“你看你胖的,过了个年至少胖十斤”,但想想一会儿还要吃烤肉,也就作罢。 刚把这个念头按下去,银锭又小声说:“王爷,一块肉一两银,您是给现银,还是银票?” 霍长鹤一愣:“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生意做到他头上来了? 银锭一本正经:“卑职知道,这价不高,但谁让您是主子呢?没事,卑职不嫌少。” 贝贝凑过来:“王爷,有羊腰,十两银,您要吗?您要我们就不吃了。” 泉刀补充:“还有羊鞭,二十两。” 蜂哨:“以上都要的话,送……” 他竖起两根手指,又似乎痛心地加了一根:“送三根串。” 霍长鹤咬牙切齿:“看看你们一个个胖的!” 他气呼呼出院子,到院门口,遇见绿湖,和琳琅、大当家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可香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赶紧禀明小姐去叫你们,快走!” “我在军营都没怎么吃饱饭,一听你说我就觉得饿,我得吃一条烤羊腿。” 大当家笑说:“可不是,你们不在家,我自自己守着院子,也吃不下睡不着,这回总算安心了。” 三人兴高采烈,抬头看到霍长鹤出来。 琳琅诧异道:“王爷,听说要开饭了,您这是要去哪?” 霍长鹤看她们仨一眼,没有说话,哼一声走了。 三人面面相觑,等他走远,又笑一声进院子。 霍长鹤感觉自己头顶上要冒烟了。 大夫人院子里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霍长旭院子里兄弟对坐,清粥小菜,惨淡无声。 夜渐深。 方丈又睡醒一觉。 闭着眼睛爬了爬,忽然想起来,他的空间没有四季,白天夜间也和外面的白天夜间不太一样,有时差。 这个问题最开始的时候他就问过颜如玉,不过,颜如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说大概每个人的空间不尽相同。 反正这个影响不大,他后来也就没有太在意。 但是,现在他要等什么半夜时分…… 到底什么时候是啊? 方丈都要哭了。 睁开眼睛,他惊讶发现,他的空间,现在是,黑、夜! 他一骨碌坐起来,再揉揉眼睛,没错,就是黑夜。 他往外看看,没错,现在外面也是黑夜。 那就是说,他的空间,现在和外面的时间是同步了? 方丈喜出望外,这下可太好了! 此时亥时三刻,马上就要到子时。 子时,应该就是那个神秘声音告诉他的,半夜时分。 方丈耐心等,忍不住越来越紧张。 他坐在距离巨石几米开外的地方——这是最远的距离,再远一点就得被吸回去。 他不知道半夜时分会发生什么,万一这块石头再作妖,还是在安全距离比较妥当。 子时到。 方丈心提到嗓子眼,瞪大眼睛瞪着巨石,双手不自觉握紧。 什么也没有。 再等。 还是什么也没有。 方丈无奈闭眼,紧握的手松开——罢了,说不定是骗他的,他竟然也当真了。真是。 方丈轻叹一声,沉默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天:“苍天啊,怎么办呀!” 话音落,像回应他一般,隐在云层后的月亮探出头来,华光骤亮,落在巨石上。 巨石沐浴在银色光华中,黑沉沉的石身渐渐变得晶莹,亮透,呈现玉般的质感。 方丈瞪大眼睛,张着嘴,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浮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巨石像从一个粗犷糙汉,变成一个温润公子。 这一幕持续约摸十来分钟,月光又淡去,巨石也变得圆润晶莹,更关键的是,原来吸附在巨石上的那些东西,都“啪啪”纷纷落下。 方丈回神,不禁大喜,他不想管石头好不好看,只想知道,能不能出去了。 他试探着往前爬,慢慢超出原来最远距离,一米,两米,三米…… 直到树下,花丛中,再远……水井边! 都可以! 他在空间自由了,接下来就是要看,能不能出去。 颜如玉白天睡的时间挺长,晚上也不怎么困,霍长鹤晚上什么也没吃着,郁郁寡欢。 颜如玉忍住笑,从空间找出个自助小火锅给他,总算让他展颜一笑。 两人正围着炭火煮红果水,外面脚步声响。 “王爷,王妃,方丈醒了!” 颜如玉一喜,赶紧起身往外走,霍长鹤拿上大氅在后面跟上。 颜如玉到的时候,方丈正盘腿坐在床上,手边是藏狐,他一手撸着藏狐头,一手摸着胡子,正和银锭他们说话。 “王爷,王妃。” 霍长鹤拎着银锭的领子出去,其它三人在后面缩着脖子跟上,颜如玉盯着方丈,见他神色正常,气色也正常,才轻吐一口气。 “你什么情况?” 方丈叹口气:“一言难尽。” 第1055章 能量石 方丈把在空间的遭遇跟颜如玉一五一十地说了。 尤其提到被巨石吸住,生无可恋的时候,还抚着胸口直后怕。 “好家伙,我几乎要以为,我得被吸到变成干尸。” 颜如玉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这石头是突然出现的,以前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方丈斩钉截铁,“我以前常在树下水井边,一眼就能看到啊,这么大的石头我怎么会看错呢?” 这也确实是。 颜如玉手指轻叩:“空间每次变化,都不是平白无故,一定是有事发生。” “这一次……” “难道是因为我中毒?”方丈一拍大腿,“因为身体虚弱,所以空间发生变化 ?” “可也不对呀,我身体虚弱,不应该是少东西,或者发生什么不好的变故,怎么会多东西?” “虽然说这个石头出现得古怪,还差点吸死我,但是它总归是多出来的东西,而且,自从它吸收了月光之后,我倒觉得,它像一大块原石。” 说到这里,方丈的眼睛都亮了:“哎,你说,会不会它就是一块原石,里面是整块的帝王绿,那咱可就发啦。” “咱现在也发着呢,”颜如玉气笑,“不差这点。这石头的出现绝不简单,你想想,之前出现的东西,都是什么?是生存相关,是技能相关,不是单纯的给你一笔钱。” 方丈一想,没错,药泉,鱼虾,菜田,果树,鲜花,虽说是种田空间,但真有什么大灾饥荒,他完全不怕。 还从来没说,突降一笔财富,直接给钱的。 “你说得对,”方丈点头,“是我狭隘了。” 颜如玉若有所思:“你刚才说,石头除了吸着你,还吸了别的?” “对,一些装着银子的箱子,就是之前你给我的那些。” “还有别的,不过我没有细看,就跑出来了。” 颜如玉看着他:“现在敢回去吗?去看看,都有什么。” 方丈喉咙轻滚,说实话还真有点不太敢,万一进去了又被吸上怎么办? 颜如玉看出他的想法,他刚死里逃生,也确实不宜再冒险。 是她有点心急了。 颜如玉看看时间:“时间不早,你先养好身体,过几天再说,也不急在一时。” 方丈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头又上来:“不用,我现在身体好着,你等会儿,我现在就进去看。” 颜如玉还没说话,方丈又说:“五分钟,要是五分钟我不出来,你就先回,明天再来。” 方丈也是怕自己再怂了后悔,也不等颜如玉表态,“哐”往床一躺,眼睛一闭,意识进入空间。 颜如玉:“……” 别说,她也真有点紧张。 细想想方丈说的情况,确实有点吓人,也让人绝望。 但愿……这回别再出岔子。 颜如玉在外面焦急等待,方丈忐忑进入空间。 进来之后,他没像以往那样往里走,先找棵树,在后面躲着,慢慢试探。 空间里还是晚上,静悄悄的,那块石头和他离开时一样,莹润光泽似玉。 方丈一手紧紧搂着树,一手试探着伸出去,闭着眼睛等着被吸。 一秒、两秒、三秒…… 并没有被吸。 方丈睁开眼,心头欣喜,大着胆子试探着往前走两步。 还是没有。 他又试探走两次,还是没有。 把心一横,一直走到之前的安全距离边上,依旧如常。 方丈这会儿也看清楚,那些被吸的东西也都从石头上掉下来,有装银锭子的箱子,还有装金银珠宝的匣子,以及那棵红珊瑚,好在珊瑚没被摔坏。 再就是两个麻袋,那是颜如玉送给他的,里面装着金砂。 他心里默默记住,一时也不敢过去搬——反正都是在他的空间,就先放在那里吧。 看清楚,又赶紧后退,意识退出空间。 眼看快到五分钟,颜如玉正有点着急时,方丈突然一下子坐起来。 “我看清了!” 颜如玉吓一跳:“你别弄得像诈尸一样,行不行?” 方丈眉飞色舞:“我也是高兴,这会进去没有被吸住,我看清楚了,吸的都是值钱的东西,金砂、银元宝,还有那株红珊瑚,能及几匣子珠宝。” “都是值钱的东西,”颜如玉隐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这样,再观察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她说罢又不放心的叮嘱:“你这几天先别一个人进空间,我在的时候,你再去。” 虽然她在,对方丈空间里的事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总归是有个人在外在照应,让方丈不至于太过惶恐。 方丈明白她的意思,心头暖暖的:“行,没问题。” “你和我通话,说得不清楚,也是因为这块石人头?” “对,对,你说起这个我差点忘了, 它就像一个大型信号干扰器,让我根本拨不出去。” “后来才算有一点动静,但还是滋滋啦啦听不清。” 颜如玉暗暗勾勒出这石头的属性特征:吸值钱的东西,不限于金银;能干拢“信号”,那它本身,应该也是有磁场或者频率的。 它的磁场频率,是用来干什么的? 颜如玉觉得,这应该是个关键。 她思索着,谈话一时停下来,安静许多。 霍长鹤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走到门口低声问:“玉儿?时间不早,要不然明天再说?” 颜如玉回神,可不是,太晚了。 “好,”她答应一声,又对方丈说,“你早点休息,别一个人进去,有空再说。” “好。” 方丈点头,颜如玉转身走到门口,方丈又道:“如玉,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颜如玉心头一涩,回头看他:“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以身犯险。” 方丈眼眶微红:“瞧你这话说的,这算什么险,应该的,我听说他好了,实在高兴。” 方丈一醒,贝贝他们就把事情都告诉他,小哥四个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颜如玉缓缓点头,开门出去。 方丈抹抹眼睛,重新躺下,脸上不自觉露出笑——能救人,被人惦记,被人尊敬。 他可真了不起。 第1056章 清醒 这一夜颜如玉总算能睡着,次日一早,精神饱满。 阳光暖照,也是个好天气。 琳琅和大当家都穿着劲装,在院子里练体能,颜如玉也来了兴致,和她们一起练。 她的劲装是过年的时候大夫人送给她的,火红的颜色,边缘镶嵌金边,热烈又晃眼。 这也就是在家穿穿,平时还真……颜如玉不想辜负大夫人一片好意,时不时拿出来练功时穿。 三人正练得热闹,明昭郡主带着绿湖也来了。 两人加入,一下子变得更加热闹。 绿湖虽然羡慕,但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琳琅叫她一起,她连连摆手。 颜如玉笑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些,不过,绿湖倒是可以跳跳健身操什么的。” “那是什么?”明昭郡主眼睛一亮。 她现在精神饱满,还胖了些,气色也好,血气充盈得皮肤吹弹可破。 和当初病怏怏,沉闷闷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是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配上乐曲,更欢快,也比这种更容易坚持。” 颜如玉思索一下,今天也没什么事,难得可以休息一天,和她们一起玩,也挺有意思。 “稍后吃过早膳,找几个乐师来,让他们写个曲子,”颜如玉说。 绿湖赶紧摆手:“王妃,奴婢可跳不了那种舞。” 之前也见过不少宴会上的歌舞,绿湖自认没那个本事。 颜如玉笑道:“不是那种舞,我们这种只为锻炼自己的身体,快乐健康,不得取悦他人。” 她说得随意如常,其它人却一愣。 颜如玉边擦汗边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吃早膳去。” 说罢,见几人不动,颜如玉疑惑:“怎么?” 明昭郡主回神,一把拉住她:“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太好了。” 琳琅自豪:“我家主子就是厉害!” 绿湖和大当家连连点头。 颜如玉失笑又有点心酸,都说女子柔弱,可她们身上背负太多束缚枷锁,而这些,又多是那些说她们柔弱的男人加诸在她们身上的。 “都开心就多吃点。” 几人高高兴兴往大夫人院子里走。 迎面遇见贝贝和蜂哨,两人哼着曲儿,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手里拎着食盒。 见到颜如玉,两人赶紧过来见礼。 “干什么去这是?” “回主子,”贝贝眼睛弯弯,“我们去给方丈送饭,方丈身体还虚弱,我们轮流送饭到他院中。” 颜如玉心说他哪里还虚弱,早生龙活虎了。 不过,贝贝他们有心,她也不阻拦。 “也好,”颜如玉点头,“让他好好休养。” “是。” 贝贝目光一转,看向琳琅,笑眯眯问:“琳琅,方丈新教我一首曲子,有空唱给你听啊。” 琳琅轻哼一声:“主子说了,一会儿找乐师来,也给我们谱曲,练健身操。” 贝贝并不意外:“健身操?你喜欢那个?我也会呀。” 这下该颜如玉诧异:“你也会?” “不只我,我们四个都会。” 蜂哨也跟着点头:“方丈教我们的。” 原来如此。 “我们还会自己奏乐。” 这倒是好了。 颜如玉满意点头:“那好,我们去吃早膳,你们也去吃,之后带着乐器到大夫人这边来,看还有谁想学,一起报个名。” 贝贝神情激动:“主子,小人能当老师吗?” “当然。” 贝贝眉飞色舞:“小人定不辱命,先行告退!” 他带着蜂哨,一溜烟地跑了。 当老师哎,这是什么荣耀!得赶紧准备准备。 颜如玉心说这倒省事了,高高兴兴带大家去大夫人院中。 霍长鹤去看霍长旭,出来遇见她们,一同前往。 大夫人听颜如玉说起健身操的事,很是支持。 “对对,咱们都把身体养好,每天精精神神的,不说别人看着如何,咱自己就痛快。” “是这个理儿,”颜如玉笑说,“那一会儿母亲传下令,请有意学的娘子军们都来。” “好,没问题。” 令传下去,哪有不愿意来的,手上有活的都放下,热热闹闹地站了一屋子。 颜如玉让琳琅去看看贝贝他们准备得怎么样,她和明昭郡主去看看穆臣。 “王妃,”明昭郡主感慨,“这次还没有谢谢你,要不是你,穆臣的手……我实在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郡主说这话,是提醒我还没有谢谢你吗?穆臣是为了救长旭才受伤的,要没有他,长旭性命难保不说,王爷也有可能会被威胁,往大里说,这边境怕是要不得安宁。” 颜如玉绝非危言耸听,看似只是霍长旭,但其实并非因为他本人,而因为他是镇南王的弟弟。 牵扯到霍长鹤,也就不是寻常事,哪怕他现在是被流放,手中并无兵权。 镇南王的名号,在西北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明昭郡主哑然失笑:“那你准备怎么谢我?礼轻了可不行。” “那我得好好想想,”颜如玉略思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华裳美服你都不喜欢,我一时还真想不出。” 明昭郡主瞪大眼睛:“谁说我不喜欢的?我喜欢!我都要!” 两人说说说笑笑,到穆臣院子里,进院就看到孙杵杵正在洗漱。 他眼下有淡淡青黑,看来昨天晚上没睡好。 “孙大夫,脸色不好,没睡好?还是穆臣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孙杵杵摆手,“是我一直盯着他,没睡好,他没事。他都醒了。” 颜如玉无奈道:“你不必盯着他,没高热就没问题。” 曹军医从屋里出来:“我也是这么说的,这小子非不听。” 曹军医带过早膳来和孙杵杵一起用的,要不是他来,孙杵杵还在那儿盯着。 穆臣清醒了,身上多处重伤,他最在意的还是手。 昏迷时都在心慌心急,醒来第一眼,甚至都不太敢看自己的断手。 还没做好准备,孙杵杵欣喜的表情就撞进他的视线。 “你醒了?感觉如何?身上可有不适之处?” 孙杵杵声音轻轻的,但语速挺快,穆臣还没回答,他又继续说:“先别忙着动,王妃说了,你的断手接上以后要以恢复为要,千万别动。” 穆臣脑子里一炸。 第1057章 跳操 穆臣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看自己的手。 他的手还在。 还在! 穆臣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难以置信,哽咽着说不出话。 曹军医最懂这种情绪,当年在战场上,那些伤残士兵的绝望和悲伤,他见过太多了。 他上前轻声道:“别太激动,好好养伤,是王妃救了你,保住了你的手。” 穆臣泪眼望向颜如玉,明昭郡主点头:“曹军医所言极是。” 穆臣嘴唇颤抖,哽咽半天只说出两个字:“多谢……” 颜如玉给他把一脉:“不用谢,你拼死救下长旭,应该是我们谢你。” “你安心在这里养上几日,按时吃药,有孙大夫照顾你,你不必担忧。” 穆臣看向明昭郡主。 “听王妃的,一切安心即可,”明昭郡主明白他的顾虑,“沾你的光,我也能借着看你的名头,来这里混吃混喝。” 穆臣心头一松,嘴角咧了咧。 颜如玉又给调整一下方子,给曹军医留下几剂针剂,一碟红果子,没太过打扰穆臣。 他虽然醒了,但还是极度虚弱,重伤好几处,可不只是手。 离开穆臣的院子,颜如玉和明昭郡主一起回大夫人的院子。 还未进院,就听到一阵热闹,欢笑声,明昭郡主加快脚步,拉着颜如玉快走。 “说不定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快走,我也想看看什么是健身操。” 一进院,颜如玉就看到换了装的贝贝四人。 眸子不禁一缩。 预感不妙。 贝贝和蜂哨比较消瘦,手里拿的是一对小镲,为首的银锭和泉刀魁梧一些,两人身上背着小鼓,手里拿着鼓锤。 再看他们的打扮,还是劲装没错,但头上包着白色手巾,用红色布条绑住,腰间也系着红带子,两边还垂下来,挽到手肘上。 这是…… 明昭郡主也愣了愣,眼神询问颜如玉。 颜如玉假装没有察觉,都没敢和她对视。 大夫人率领娘子军们已经到了走廊下,热热闹闹站满,台阶下都是人。 见颜如玉来了,大夫人冲她招手:“如玉,来!” 颜如玉不是很想过去。 但现在只能硬着皮头走上前。 偏这时候,银锭清清嗓子:“诸位,下面请看我们的表演!” “咚咚!”两声鼓响,现场安静下来。 银锭在最前面,圆圆的头一晃,自带喜感。 鼓声一起,带着小镲,敲出节奏极强的…… 算了,颜如玉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四个人,扭起了大秧歌。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了一下眼人——天地良心,她可不是看不起秧歌的意思,关键是…… 算了,颜如玉也没有想到关键的是什么。 现场看的人也由安静到议论,再到笑声不断,最后热闹到高潮。 颜如玉默默捂了一下脸。 明昭郡主在一旁小声说:“这……喜庆是喜庆,但咱们跳起来,是不是有点怪?我的意思是,在自己家,关上门跳跳还行,这样……不好吧?” 当然不好。 颜如玉虽是现代人思想,但也没想过要拉着这么多后宅女子去跳大秧歌。 “确实,”颜如玉无奈道,“他们这……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 明昭郡主明显松一口气:“哦~” 这一声哦,有点意味深长。 好不容易等他们四个跳结束,别说,现场反应还挺好的。 大家又是笑又是拍手,格外热闹。 大夫人还高兴地给了赏,那四个更开心,像人来疯,又加了一段,摇头晃脑喜感十足。 颜如玉:“……” 好不容易等到热闹散去,颜如玉笑眯眯道:“去找方丈,就说我很满意,让他给你们赏,每人一百两。” 四个人的眼睛唰一下子都亮了。 “银子我已经给过他,去找他就要行。” 四个人一溜烟跑走了。 大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颜如玉说头回见这种跳法。 颜如玉见她开心,也就将错就错。 等喝过茶,情绪平复,颜如玉才说,这是男子平时跳着欢快着玩的,女子的不一样。 具体什么样,等她准备好曲子,教会琳琅和绿湖,再请大夫人看。 这回可得吸收教训。 大夫人欣然同意。 明昭郡主说:“我知道苏副史家有几位乐师,弹奏乐曲甚妙,上次苏夫人从我这里借走几株草药,还曾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话。” 绿湖瞬间会意,上前福身道:“小姐,那奴婢去苏家问问?看能否请乐师来一趟?” 大夫人道:“这妥当吗?虽说过年时城中官员也都互相送了年礼,但还没有真正正式结交认识过。” 大夫人是有这个打算,想的是等春暖花开,办个赏花喝茶的宴会,请夫人们来坐坐,热闹一下,互相认识一番。 明昭郡主浅笑道:“夫人放心,没什么不妥的,说起来苏夫人您也应该有所耳闻。” “哦?是何人?” “她娘家是申城的,父亲也曾在王爷的帐下当差,官居从四品押粮官。” 大夫人略一思索:“哦,是他的女儿,竟是嫁到幽城来了?” “正是,嫁到苏家,她夫君前年升为副史。” “这么说来,也算是熟人,”大夫人放下心头顾虑。 明昭郡主对绿湖点点头,绿湖转身要去,琳琅也向颜如玉请示,想一同去。 颜如玉也没拦着,两个小姐妹一起高高兴兴出门。 人都在,难得这么齐,大夫人就吩咐人摆了桌子,泡茶,几位学做糕点的夫人也把做好的端上来,请大家品尝。 各式各样的,摆了满满一桌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夫人拍手笑:“好好,这下好了,等春天茶话会,咱们就用自己的点心招待。” 到时那可是最佳广告,来客都见过尝过,不愁没有生意。 院中欢声笑语,颜如玉品着茶,吃着点心,这两日事情不断的疲倦与忧郁,都无声散去。 正聊得开心,绿湖和琳琅回来了。 不但速度快,两人的脸色还都不太好看。 尤其琳琅,脸色阴沉得快能滴出水来。 再看两人身后没人,就她们俩,颜如玉就猜到,恐怕借乐师的事不那么顺利。 第1058章 嚣张 颜如玉面带微笑,招呼琳琅和绿湖上前。 “来,先喝口茶,缓缓气再说。” 喝茶行,吃东西可吃不下。 半杯茶下肚,琳琅的脸色也没缓和多少。 绿湖怕她脾气暴说了难听的,率先福身道:“回小姐,王妃的话,苏夫人说府里的乐师病了,不能前来。” 颜如玉一听就这种推辞,也不想深究,乐师是人家的,不借也是权利。 “罢了,既如此,我们就再找。” 宋氏道:“让仲卯找,他天天在外面走动,也认识戏曲班子。” 大夫人笑道:“银锭他们也行,他们整天去书场,曲艺也是相通的。” 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谁都没挑破,都是做过当家主母的,这点事儿不必挑明。 明昭郡主脸上有点挂不住,虽说被拒绝也不关她的事,但到底是她提议的。 可现在被拒,总是脸上无光。 “她家不是好几个乐师吗?”明昭郡主问道,“你没说是本郡主要借?她之前借草药的时候可说得好听,万死不辞的话都说出来了,怎么借个乐师就不行了?” 绿湖吱唔一下,琳琅忍不住道:“刚开始奴婢也没想到是推脱,绿湖也是这么问的,首席的乐师病了,其它的也行。” “可那个女人说,若是郡主府借也就罢了,若郡主是替镇南王府借,断然不敢也不能借。” 现场一静。 一般谁会把话说得这么明,这样点明,无异于挑衅了。 “我问她为何不敢不能,她言说,镇南王府都是流放犯,他们是清贵人家,不敢与贼犯同流合污。” 贼犯。 这两个字,让所有人都沉了脸。 大夫人冷笑道:“我们是犯,可我们不是贼。这位苏夫人,夫君做了副史,脾气倒是见涨了。” 明昭郡微蹙眉:“怕不是仗着苏副史。” 颜如玉微挑眉:“怎么说?” “苏副史只是个副史,手中权利不过曹刺史的三分之一,不足以让她如此嚣张,她仗的应该是秋家的势。” 颜如玉不解:“秋家?哪个秋家?” “就是本朝有四大世家之一的平阳秋氏。”明昭郡主说,“秋氏非同一般,他们的家族子弟都很出色,且不说朝堂,秋家还极擅长做生意,出了不少商贾巨富。” “苏副史之所以能升任,就是因为他的一个表姐,嫁到秋家为妾。” 颜如玉听完,眸子微微眯起:“原来是那个秋家。” 琳琅哼道:“哪个秋家也不能如此说话,敢瞧不起主子!” 明昭郡主低声道:“秋氏在幽城这一支虽不是太正统,算是旁支,但他们在幽城多年,根深蒂固,而且边关贸易他们也占据重要位置,所以……” 颜如玉轻笑:“他们这一支,比起秋伯谦如何?” “谁?”明昭郡主觉得这名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 “秋伯谦。” 明昭郡主还正思索,绿湖在一旁提醒:“小姐,秋伯谦,就是秋家那位才子小公子,和太州姜氏的小公子齐名。” 以前明昭郡主 一关门不管其它事,像这种都是绿湖替她记着。 明昭郡主恍然,感慨道:“那自然是比不上的,秋伯谦那是长房正统,听闻是秋老太爷最爱的嫡孙。” 颜如玉浅笑:“那不就行了?” 明昭郡主不解,大夫人递块点心给她,笑着解释:“秋伯谦和姜家兄妹曾与我们在路上相遇,如玉救过他们的命。” “姜家小姐喜欢如玉,和她义结金兰,这位秋公子……”大夫人笑容深浓,“恐比不过,情急之下拉来他的姑姑秋尚薇,与我义结金兰,所以,我现在也是秋伯谦的姑姑。” 明昭郡主惊讶:“秋尚薇?秋家那位奇女子?后来嫁给商业巨富钱家做主母的?” “正是,不然我们这一路上,包括现在在幽城,怎么会只和钱家合作?甚至这处宅子,都是钱家各位掌柜,早早备下的。” 明昭郡主又惊又喜,拉住颜如玉,由衷赞赏:“如玉,你可太厉害了!人人都喜欢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颜如玉哭笑不得,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大夫人笑说:“穆宁,不如问问自己,你喜欢如玉什么?” 明昭郡主若有所思。 宋氏轻哼:“这么说来,这位苏夫人是瞧不上咱们,就因为她夫君的表姐是秋氏旁支的妾?” 确实挺绕,也确实如此。 众人面面相觑,默默吃茶吃点心,为这位苏夫人脚疼一下——这回踢到铁板了。 颜如玉确实不满,不借乐师倒没什么,主是苏夫人说的“贼犯”二字。 但她也不至于恼怒,说实话这种小人,这点事,还不值得她浪费情绪。 大夫人忽然道:“来人,去取过年时的年礼单子来。” 有人去拿,颜如玉问道:“母亲,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点事来,一会查证了再说。” 琳琅哼道:“主子,绿湖拉着我离开之后,我越想越生气,想回去教训她,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那女人在说话。” “她说,什么王府,现在就是处小破宅子,还好意思叫府?早和他们暗示他过,他们早就高攀不起我们,却还来借乐师,还攀上郡主府的人一起来,真是不要脸。” 颜如玉眉心微蹙,明昭郡主也怒了:“她竟敢这么说!” 绿湖点点头。 本来想私下说,能让主子们少生点气——罢了,琳琅说就说了,反正又没有冤枉苏夫人。 颜如玉敛了笑意,眸底泛起凉意。 明昭郡主豁然站起:“我找她去!” “不急,”颜如玉开口,“郡主莫急,别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可是……” 说话间,丫环把礼单拿了来,不只有大夫人送出去的,还有别人送回来的。 大夫人把两份单子往一起一对,短促笑了一声。 众人看过来,大夫人冷然道:“当时过年太忙,我想着有礼单在,也就没细看。” “难怪人家说早给了我们暗示,怪我,没看礼单,根本就没有注意。” 众人凑过来,赫然发现,送到苏家的礼单,和从苏家收来的回礼,一模一样。 这不是回礼,这是被退回来了。 第1059章 想看她痛哭流涕 送出的礼被退回,这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颜如玉脸色沉下,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 “好,好啊,”大夫人冷笑,“好个苏夫人!” 明昭郡主脸也涨得通红:“我找她去。” 刚一起身,外面有人来报:“王妃,夫人,外面来个了丫环,说是来求见郡主。” 这可真是奇了,跑到这里来见明昭郡主。 郡主也有点莫名其妙:“找本郡主找到这里来了?是何人?” “说是苏府的,叫喜鹊,来给郡主下帖子。” 众人面面相觑,颜如玉眸子微眯,大夫人冷笑出声。 “哟呵,这是追到门上来打脸了。” 明昭郡主气得咬牙:“我去见她!” 颜如玉缓缓道:“慢,她是仆,你是主,哪里有主去见仆的道理?” “让她进来回话。” “是。” 众人都不说话,憋着一肚子火气。 丫环喜鹊一进院子,就感觉气氛不太对,每个人都冷着脸,目光不善。 不过,这也没什么,意料之中的事。 方才郡主府的绿湖带着一个粗鲁的丫头去府里,说明就是替王府请的,夫人知道,郡主定然也在王府,特意差了她来给郡主送请柬,为的就是打王府的脸。 所以,王府的人没好脸色,她也不奇怪,也不惧。 她可是副刺史夫人的贴身大丫环! 喜鹊到近前,浅浅福一下身,也不等叫起直接就起了。 “拜见郡主,这是我家夫人给郡主的请柬,请郡主二月初八去我们府上饮春茶。” “按说这时候是没有春茶的,不过,秋家送了些来,夫人念着郡主之前相帮的恩情,请郡主去尝尝鲜。” 说罢,把请柬递上来,明昭郡主不接,绿湖连动都没动。 喜鹊又重复道:“请郡主到时务必到府上来饮春茶。” 明昭郡主依旧不接。 喜鹊抬头看看她,脸上笑意虚假:“郡主?” 明昭郡主端起手边茶盏饮一口:“上好的茶本郡主也饮过,你家夫人的茶,却是不敢尝。” “你家夫人想借本郡主打王府的脸,让本郡主做这一巴掌,她可真是打得好算盘,怎么?本郡主究竟是蠢得像巴掌,还是长得像巴掌?” 后宅女子讲话,多数就是一个迂回婉转,少有如此直接的。 以前明昭郡主心灰意冷,也不想管其它的破事,话也少,别人都以为,她是性子软。 哪见过像今日这般冷厉。 喜鹊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挑明,一时愣住。 “郡主,此话……” “不知从何说起?”颜如玉看一眼琳琅,“那就让我家琳琅跟你说。” 琳琅早忍不住,闻言眼睛放绿光,撸袖子就走过来,一把揪住喜鹊的头发。 “在苏府的时候,恭维苏夫人,说王府都是下贱犯人,浑身都是晦气的人是你吧?” 喜鹊在被揪住的那一刻就懵了,头皮疼,被迫仰头脖子也疼,又被惊吓,完全没有听清琳琅说的是什么。 “你……啊!” 刚一张嘴,琳琅的嘴巴子就抽过来。 一巴掌就把她的脸打得红肿一片。 喜鹊跟着苏夫人,这些年日子好过,从苏大人升为副刺史,苏夫人更是挺直腰,连带着她这个当丫环的都脸上有光,到哪都被尊一声“喜鹊姐姐”。 何时像现在这般挨打,还是打脸! 这是实打实的打脸,挨揍! 而且还不止一下。 琳琅个头不大,手也不大,但手劲儿是真不小,本来性子就野,跟着颜如玉更是释放天性,天天练体能,和大当家对打,别说喜鹊这样的丫环,三五个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 几个嘴巴子下去,喜鹊就晕头转向,眼前冒金星,找不到北了。 眼前人影晃动,鼻子嘴里都似有什么东西流出来,脸上最初的疼之后,现在都是木的,火辣辣的。 头顶上还有什么在飞,叽叽喳喳的。 “哦哟哟,喜鹊喜鹊叫喳喳,上门来挨大嘴巴,五六七八啪啪啪,哎呀呀,喜鹊变成哑巴啦!” “哦哟哟,喜鹊是个傻鸟儿,哪里比得上八哥巧!” 众人:“……” 琳琅放声大笑,双手叉腰:“骂得好!小兰,使劲儿骂!” 八哥人来风,又叽叽喳喳连骂几遍。 喜鹊听了个大概,心里这个气,想回嘴也回不了,现在也不敢回。 她脚步都有点打晃儿,感觉头都肿得大了好几圈儿。 琳琅道:“主子,奴婢送她回去。” 颜如玉点头:“准了!” 琳琅扛起喜鹊,大叫一声:“备马!” 绿湖激动地后面跟上:“备马车,坐马车,我也去。” 她还不会骑马。 她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琳琅太厉害了,刚才抽嘴巴子的样子,真是太好看了! 两个小丫环扛着喜鹊出去,八哥在后面跟着,也凑热闹。 她们一走,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大夫人重重把礼单扣上:“气儿出了一半儿!” 说罢,也跟着爽朗笑出来。 至于另一半,有颜如玉在,不愁出不了。 这就是个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热闹一阵子,众人陆续告退,颜如玉和明昭郡主也一起离开。 “我以前和苏夫人打交道也不多,现在看来,此人不是个明事理的,也不是个有肚量的,不知道她会如何应对。” 颜如玉淡然道:“不必理她,她若就此消声,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若不然……” 明昭郡主好奇:“你待如何?” “她有何倚仗,如何嚣张?”颜如玉不答反问。 “当然是因为她的夫君,以及秋家。” “那就是了,”颜如玉浅浅笑,语气云淡风轻,“那就让她失去这两个倚仗。” 明昭郡主眼睛放光:“我倒真希望她不服,头硬来找打,我想看你挥一挥衣袖,让她败走,痛哭流涕的样子。” 颜如玉:“……” 颜如玉打量明昭郡主,目光审视。 明昭郡主一脸问号:“怎么?” “你是明昭郡主吗?我记得你之前不这样。” 明昭郡主眨眨眼:“我是,我一直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我以前在战场上,就是想看到敌人痛哭流涕。” 第1060章 报应就像龙卷风 颜如玉气笑,明昭郡主又薅了十几个红果子,一大束花和几个小蛋糕走。 走的时候绿湖还没回来,她也没管,反正有琳琅跟着,吃不了亏。 绿湖不回来更好,她得赶紧回府,把吃的藏起来,否则那丫头别的不抢,抢她的红果子和蛋糕,那叫一个来劲。 颜如玉也没闲着,回想她会的为数不多的几首节奏快的流行歌,找些适合跳操的。 她不会谱曲,得唱出来让乐师听,才能把曲谱下来,再按现在的乐器来重新编排。 正在回想,空间震动。 意识进入空间,还没开口,方丈就急吼吼道:“如玉,如玉,你在吗?” “在,怎么了?”颜如玉回答完,才想起来,“不是说让你不要独自进空间吗?万一又出状况怎么办?” “听着你现在没什么事,是不是状况解除了?” 方丈轻笑一声,语气中掩饰不住的不满:“我不进空间能行吗?我不进怎么给那四个小子钱?” 颜如玉一愣,忍住没笑出声——把这事儿忘了。 “你外面就没有闲钱吗?钱袋子里放上点钱怎么了?” “万一丢了怎么办?”方丈反驳,“这个一会儿再说,为什么让他们给我要什么赏钱?他们不就跳了个秧歌,这值好几百两?” 方丈心疼死了。 颜如玉轻哼:“你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跳的吗?” “什么情况?” 颜如玉把当时的情况一说,方丈那边哑了火。 “我当时就恨,怎么地上就没条缝,能让我钻进去,那四个……” 颜如玉闭闭眼,实在不忍回想。 方丈清清嗓子:“那我也不知道他们敢这么跳,行了,行了,钱我出了。” 方丈话不再多说,直接退出——赶紧吧,现在看起来,几百两都是便宜的。 颜如玉还想问问他空间的事,不过看他进出自如,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她继续回想歌,正想的时候,霍长鹤回来了。 早上醒来时,霍长鹤没在,给她留了字条,说是去庄园一趟。 这些日子没去,军营那边出事,霍长旭又被盯上,霍长鹤就想去那边转转。 回来进屋,看到颜如玉手指轻叩桌面,嘴里念念有词,似在哼唱什么。 这可真是头一回见。 但他还没听清唱的是什么,颜如玉已经发现了他。 “回来了?那边情况如何?” 霍长鹤净了手,回答道:“没什么问题,一切如常。” “看起来心情不错,发生什么事了?”霍长鹤一边擦手一边问,“我回来的时候不见琳琅,她又跑哪去了?” 琳琅以守护颜如玉的安危为第一要务,如果不是颜如玉派出去,她不会轻易离开院子。 “她去苏府了。” 霍长鹤一时没明白:“苏府?哪个苏府?” “就是副刺史府上。” 霍长鹤略一思索:“他?去他府上做什么?我们与他也没什么往来,也就是过年时互送了些年礼,母亲准备的,也没什么出挑的。” “在回礼中,人家都如数退回了,”颜如玉淡淡说。 霍长鹤动作一顿:“什么?退回?苏府什么意思?” 颜如玉把方才的情况一说,霍长鹤直接气笑。 “苏家,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猪油蒙心了吧?” “蠢成这样也好意思出来送请柬?” “让琳琅只抽丫环几个嘴巴真是便宜她了,应该教训得更狠些。” 颜如玉似笑非笑:“我猜,琳琅在路上还会加码的。” …… 琳琅把打量着刚写成的木板,点点头:“不错,是比我写得好。” 绿湖还拿着笔,看着自己刚写的字:“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蠢笨如猪,势力小人。” “我还能想出别的词儿,”绿湖自信满满。 琳琅把木牌插在喜鹊身后:“没地方了,写满了,就这么着吧。” 挑帘往外一看,路边有个耍猴儿的,琳琅叫停车,驶车的贝贝赶紧停住。 “怎么了?” 琳琅下车,给耍猴的几两银子,把人家的小锣买了。 “把她拖下来。” 绿湖拖不动,贝贝道:“我来!” 他上手把被捆着双手的喜鹊拖下来,接过琳琅手里的小锣:“我来敲。” 前面有家钱家的铺子,贝贝和掌柜的说了一声,暂把马车停靠,掌柜的热心肠,还借给他俩伙计。 “当当当!” 小锣一响,贝贝连敲带说。 “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来看看,这位,就是苏府苏夫人的大丫环!” 众人一瞧,一女子……好家伙,什么模样看不清,脸都肿了,手背到身后捆着,身后还插着木牌。 左边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右边写: 蠢笨如猎,势力小人。 顿时议论纷纷。 贝贝拿出说书的本领,清清嗓子道:“诸位有所不知,在下是镇南王府的,苏夫人当初病重,曾去郡主府借过草药,郡主仁义,没有收钱,苏夫人言说,待来日有所吩咐,必万死不辞。” “各位,这可是救命大恩啊,哪知今日,我家王妃主子问郡主借几个乐师,郡主言说,苏府有几位,必能请来,这苏夫人不但不借,还说我镇南王府是贱犯之家,人人晦气!” “诸位,天地良心,不说从前,只说我家王爷王妃到了肖州之后,可曾有过半点对不起诸位?” “当然没有,”手里拎着药包的男人道,“我母亲这两日大好,就是托王爷的福,王爷让人施药施粥,是大好人!” “没错,王爷以前镇守边关,现在在我们幽城,是我们的福气!” “可这苏府,偏偏说是晦气,这也就是罢了,大不了不来往便是,可这丫环,后脚就找上门来,实在是欺人太甚!” 众人义愤填膺,还有人想动手,贝贝拦下道:“各位,感谢各位仗义相助,可是,她也只是丫环,纵然嚣张无礼,也是主子教的,大家说是不是?” “是!” “走,去苏府!” 贝贝眉眼微弯,一敲小锣:“多谢大家!” 一伙子人,簇拥着贝贝、琳琅和绿湖,带着喜鹊,直奔苏府。 第1061章 祸精上门 苏夫人正在屋里靠着大引枕,在美人榻上吃凉果。 这么冷的天,屋里烧着地龙,暖得她赤着脚,穿着单薄,非得吃两枚凉果才能更舒坦。 旁边婆子给倒上养颜的茶,笑道:“夫人,您这招实在太高了,既表明了态度,又提醒了明昭郡主,一举两得。” 苏夫人一手支着头,眯着眼睛轻笑:“明昭郡主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也就是之前借过她几株草药罢了,否则本夫人也不会理她。” “一个没有实权的郡主,也没有什么背景靠山,这次提醒她一下,也算是还了她的恩情,以后她想如何,与本夫人无干。” “夫人说得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镇南王府都落魄了,竟然还和她们牵连不清,出面替她们借乐师,别说您最是爱音律,就算是寻常奴仆,也不能借到镇南王府去。” 苏夫人睁开眼睛坐好,婆子赶紧把帕子递过去,她接过擦擦嘴。 “什么王府,现在哪还有什么府?就是座小宅子罢了,不过,能在流放初来就住宅子,也算没白在西北混那么多年。” “可惜啊,都是过去的事了,”苏夫人手抚指着桌上金玉摆件,“以后他们和富贵权力再无半点瓜葛。” “可笑过年的时候,竟然还敢送礼,谁稀罕那点东西?” “不错,”婆子恭维道,“夫人您现在可是秋家的熟客,表小姐又得宠,等怀了子嗣,地位更加稳固,凭表小姐的手段,和咱们苏府强强联合,秋家也不敢轻视。” “秋家经商,财富滔天,在这幽城,也就只屈居于钱家之下,其它人根本不算什么。” 苏夫人被婆子哄得开心,心花也怒放,好似那些钱财都是她的一般。 婆子从窗子里往外看一眼:“怎么喜鹊还不回来?按说去的时间也不短了。莫不是为夫人买什么东西去了?” 婆子故意给喜鹊上眼药,本来这差事该是她的,她可想在外面耀武扬威了,可惜,被喜鹊那个贱蹄子抢了。 苏夫人也觉得纳闷,正想让人去看看,外面小丫鬟慌慌张张进来。 “夫人!” 苏夫人被吓了一跳,怒喝道:“喊什么?这么大声想吓死我?蠢笨的没脑子,嗓门倒不小,没个眼力的东西。” 小丫环吓得跪下不敢吱声。 “又哑巴了?什么事,快说!” “夫人,喜鹊姐姐回来了……” 婆子撇嘴道:“回来就回来了,让她进来便是,莫不是还让夫人去接她不成?” “回夫人,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带她回来的人确实说,让夫人亲自去迎。” “什么!” …… 贝贝敲着小锣,方才那个耍猴的也跟了过来,带着小猴在人群里跳上窜下。 贝贝一敲,小猴儿也凑过来,爬上他肩头。 “各位,这就是苏府,瞧瞧,身为副刺史,却压根不管百姓死活,人家曹刺史还天天在粥场、药店守着,你们见过副刺史吗?” “没有!” 众人高声响。 这不是诬陷,确实没见过。 曹刺史一天来来回回在粥场、药店和火灾重建现场转好几趟,可这三个地方,都没见过副刺史。 “我家王爷虽不管幽城民生事务,但从未置身事外,一直心系大家,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就是个下人,没什么胸襟,但就一条,就是知道维护主子!” “谁要是诬蔑我家主子,那我就和谁干到底!” “我家主子做这么多,不求别人感激,但至少不能被蔑视,被瞧不起。” “说得对!”众人大声附和。 “王爷王妃仁慈,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们应该感谢他们!” “没错,王爷王妃的恩情,我们永远牢记。”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心凉,否则的话,以后谁还做好事? 贝贝敲两声小锣,外面有人喊:“来,让让,让一下!” 声音传进来,人还未到,一股子难闻的味儿就飘过来。 不少人捂起鼻子:“这是什么味儿?” “真难闻。” “臭死了!” 人群赶紧左右一分,两人鼻子里堵着东西,抬着两个筐进来。 筐里装的都是臭鸡蛋——难怪味儿这么冲。 琳琅在一旁瞧着,这才知道,方才贝贝在来的路上,路过卖鸡蛋的小店,进去干什么了。 “诸位,如果觉得我说得对,就拿这鸡蛋狠狠地砸!” “放心,出了事,我扛着!” 话音落,小猴子先一步爬起去,捏起一枚臭鸡蛋,冲着苏府大门“啪”一下砸过去。 苏府门上几个家丁正满脸怒气,这一下犹如挑衅,直接炸了。 几人抄起棍棒就站下台阶。 “都给我退开些,我看谁敢在这刺史府门前闹事!” 贝贝上下打量说话的家丁:“刺史府?刺史姓曹,你家主子贱姓啊?” “你……” 家丁怒火上涌,撸袖子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一道影子在前面闪过。 紧接着,“砰砰砰”几人脸上各挨了一拳。 如同被巨石砸中,被大象踢了一脚,痛得鼻子发酸流血,眼泪横流。 琳琅甩甩手:“能动手就别说话。” 绿湖眼睛放光,对琳琅摆手称赞。 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大家一起砸,王爷待我们好,绝不能让人欺负王爷!” “就是,砸,难道还不如一只猴子吗?” 一时间,臭鸡蛋满天飞。 曹刺史坐在马车里打个哈欠,他这几日太累,睡得少,干得多,要不是一股子信念撑着,他觉得自己得倒在粥场。 想回家补个觉,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儿,抽抽鼻子,闻闻自己身上——难道他这两天没沐浴,都臭成这样了? 正在闻,马车停住。 “何事?” “大人,前面路堵住了。” 曹刺史掀窗帘,正好看到苏五德的轿子也在旁边停住,也正往外看。 苏五德赶紧道:“大人,您也回府?” 都是官员,基本都住在这一片,曹刺史的府宅还要往前走一些,平时他不走这条路,就是不想遇见苏五德,但这两日因为粥场和义诊的事,那边路总堵。 没想到,今天这边也堵,还遇见苏五德了。 曹刺史勉强笑笑,正要说话,一枚不知明物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正中苏五德探出来的那颗头。 “啪”一声。 又准又臭。 第1062章 我是怕别人出事 颜如玉的眼皮跳了跳,停下手里的笔。 霍长鹤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若有所思:“也没什么,就是眼皮跳了下,琳琅好像去的时间不短了。” “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 霍长鹤不敢苟同:“她能出什么事?凶得跟头小凶兽一样,别人遇见她,只有别人出事的份儿。” 颜如玉点头:“我就是怕别人出事。” 霍长鹤:“……” “我让银锭他们去看看,顺便打听点苏府的事,平时没怎么关注,现在确实不了解。” 银锭也知道贝贝跟着去了,一听说这么久没回来,又让他们去,立即叫上泉刀和蜂哨,小哥仨气势汹汹出门。 刚到月亮门,遇见探头探脑的赵严。 银锭跟着去过军营,知道里面发生的事,对赵严多少有点不满。 “你有事?” 赵严看着老成,其实是在军营的缘故,实际比泉刀还要小两岁。 他们小哥几个,赵严只认得银锭。 “银大哥,你们在去哪?我想……” “什么银大哥,我又不姓银,”银锭打断他,“你想什么?直接说。” “我想和你们一起出门办差。” 银锭哼道:“和我们一起?我们可是方丈身边的四大金刚,你听说过有五大金刚的吗?” 赵严摇头:“我只听说过五百罗汉。” “这不结了?让开,我们没时间和你磨蹭。” 银锭撞开他,三人一起出门。 赵严垂头丧气, 但又一想,他不能着急,不能气馁,之前毕竟做过错事,得好好表现,获取人家的信任才行。 重新打起精神,转身往外走,迎面被人叫住。 “你,跟我来。” 赵严记得,这个人叫宋平,很厉害,也很受器重。 他赶紧跟上。 到颜如玉院中,颜如玉在翻看乐谱,见他来,把书放下。 “赵严,有件事要让你去办。” “王妃请吩咐!”赵严喜出望外,他现在就是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 颜如玉道:“你去打听一下,吕四家中的情况,他的一切情况,从小到大,和身边的人关系如何,等等,事无巨细。” 提到吕四,赵严就生气。 不明白颜如玉为什么要把他留着。 “是,卑职愿意去。” “做得好,有赏,做不好,你就哪来的回哪去。” 赵严一愣,心里立即紧张起来。 他这种情况,从军营里出来,要是再回去,军营也不会再有他的好位置。 “是!” 赵严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差事办漂亮! 他领命转身走,眼角余光瞄见颜如玉桌上的乐谱书。 他一走,霍长鹤道:“考验他?” “算是,也让他从侧面打探一下吕四家的消息,从他的角度看,没准会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一样的东西,也要看赵严能不能查出来,会不会有所隐瞒。 一个简单的调查,有三层隐意。 赵严以后的命运,就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颜如玉眼皮又跳了跳。 …… 琳琅一脚蹬在苏五德的轿子抬手上,轿子生生转了一圈儿,要不是苏五德在里面死死抓着,都得飞出去。 就这,也是头晕了一下。 曹刺史也不着急走了,也不下车,就从车窗往外看热闹。 车里有小火炉,还有夫人给他准备的点心热茶,正正好。 从旁人的议论中,他已经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暗骂,真是该,苏家是抽疯了吗?闲得没事找事,非弄这么一出。 镇南王是什么人?那是猛虎,就是算是卧着,也是猛虎。 他苏家连个老鼠都算不上,还想着过去挑衅? 真是要笑死。 苏五德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到家门口就被扔了臭鸡蛋,现在又被踢轿子。 好不容易稳住,拿帕子擦擦脸,差点没把自己臭晕过去。 刚一掀轿帘,又有臭鸡蛋砸过来。 吓得他唰一下又放下。 “大家听本官说,好好说!” 话音刚落,又被扔几个。 苏五德:“……” 恰在此时,府里一阵惊呼,盛装打扮的苏夫人从府里出来。 闻到臭气,看到满地的鸡蛋壳,烂散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在干什么?你们也太无法无天了!大胆刁难,竟然敢对官眷无礼,本夫人定要把你们……” “啪!”一枚臭鸡蛋正中她额头。 粘腻,腥臭,都在她额头上炸开。 什么发髻,什么宝石头面,什么远山眉,都架不住一枚臭鸡蛋的攻击。 苏夫人愣了一瞬,接着大声尖叫,像一只炸了的水壶。 “来人,来人!护院呢?府兵呢?把他们给我拿下,杀了他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她尖声大叫,狂妄凶狠,闹哄哄的现场一静。 苏五德在轿子本来还松口气,苏夫人把臭鸡蛋吸引了,他暂不用挨砸。 但一转眼,又听到夫人说的话,他心里都一激灵。 苏五德也顾不得别的,赶紧下轿。 “夫人慎言!” 平时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何况,不远处曹刺史还在。 苏夫人现在气疯了,哪管别的,也没看见曹刺名的马车。 “大人,你回来得正好,快,叫人把这些刁难抓起来,都投入大牢!不,现在就杀了他们。” 喜鹊被打得脸肿,说话声音含糊,此时抓住机会赶紧叫:“夫人,救救奴婢。” 苏夫人原来还真没有注意到她,她现在肿若两人,谁能认得出? “喜……喜鹊?”苏夫人惊怒,“好啊,本夫人算是明白了,这是镇南王府的人在闹事。” “好好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今天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我就算白活。” “镇南王府,还以为是从前呢?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幽城是谁的天下!” “落魄的流放犯,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直不腰来的臭犯人,还敢在我苏家门前撒野!” 字字句句,如同霹雳,轰然炸响。 马车里的曹刺史这下可坐不住,也没心思再看好戏。 他甩下袖子下马车,冷声问道:“幽城是谁的天下?本官请苏夫人赐教!” 他忍着臭味儿,怒视苏五德,瞧瞧你娶的老婆,什么玩意儿! 第1063章 各方围剿苏夫人 颜如玉左等,琳琅不回来,右等,小哥几个也没消息。 她有点坐不住。 “去看看吧,”霍长鹤看出她的心思,“我陪你去。” 两人坐马车,不急不慢往苏府的方向走,还没走到,前面就被堵住。 正要准备下车,就听到苏府人那句“镇南王府,还以为是从前呢?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幽城是谁的天下!” “落魄的流放犯,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直不腰来的臭犯人,还敢在我苏家门前撒野!” 颜如玉动作一顿,霍长鹤正准备掀车帘的手也停住。 两人脸色瞬间阴沉似水。 曹刺史一声怒喝,苏夫人沉默一瞬,轻轻冷哼一声。 她福福身,并没有多少敬畏:“曹大人,有礼。” 曹刺史冷笑:“本官可不敢受苏夫人的礼,夫人连镇南王都不放在眼中,本官一个小小刺史,又算得了什么?” “夫人还没说,如今的幽城,是谁的天下?” 苏夫人撇撇嘴,虽然心里对曹刺史并没有多少敬畏,但总归苏五德是副,人家是正。 苏五德赶紧上前见礼:“曹刺史这是哪里话?内人不懂事,说的都是玩笑话,曹刺史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可不要往心里去。” 曹刺史短促笑一声,理理袖子:“苏大人此话,本官倒是不明白,怎么幽城是谁的天下这种事,也能拿来当玩笑吗?照你的意思,本官要是往心里去了,就是与她一般见识?她不懂事?她一个官眷,想惩罚别人的时候要要打要杀就是懂事,现在说错话要担责,就又不懂事了?” “苏大人,人前教子,背后教妻,你可没做到啊!” 曹刺史拱拱手:“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何况这小小幽城?别说在此处,就是到了京城,到了金銮殿,本官也是这么说!” “苏夫人,本官在问你,你说,这幽城,是谁的天下!” 曹刺史语气严厉,说到最后更是威严尽生,怒目而视。 苏夫人这下也有点怕了。 扯上京城,说到皇帝,她哪还敢说别的? 颜如玉微勾唇,曹刺史不愧是官海沉浮的人,只字不提方才苏夫人嘲讽镇南王的事,只抓住幽城这一句,就足以让苏夫人百口莫辩。 其实颜如玉和霍长鹤都知道,曹刺史就是为镇南王府出头。 霍长鹤给颜如玉倒杯茶:“暖暖身子,不急。” 颜如玉抿口茶,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五德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刺史大人,您说得对,您说什么都对……” “哎,”曹刺史抬手打断,“可别这么说,好像本官逼着你说的一样。” 曹刺史嘶口气,审视苏五德:“莫不是苏大人还有别的什么想法?要不然苏夫人一介女流,能说出什么天下这种词儿来呢?该不会是你教的吧?” 苏五德脸都白了:“刺史大人哪里话?下官岂有什么别的心思?当然也和大人一样,心中敬畏皇上,以皇上为尊。” 苏五德恨恨瞪夫人一眼,咬牙道:“还不快过来?向大人赔罪!” 苏夫人回神,赶紧过来,曹刺史后退一步:“别,本官不敢当,方才苏夫人又是天下,又说什么镇南王府……” 他摇头叹息:“本官是不敢说出那番话的,镇南王守卫西北,军营何其多,放眼全朝,谁能望其项背?苏夫人厉害。” 他一竖大拇指:“苏夫人张嘴就是耻辱柱,闭嘴就是……” “本官不敢说。” 苏五德心里这个气,也不知道今天媳妇到底抽得什么疯,好好的太平日子,非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苏夫人小声道:“他们本来就是流放犯……” 苏五德差点气懵:“闭嘴吧你!” 曹刺史拿帕子挡着口鼻:“后退些吧,本官本来身体就不好,再被臭晕,恐怕三五天也好不了,城中事务繁忙,本官可病不起。” “不似苏大人,悠闲自在。” 这话一出,苏刺史脸色微微变了变,眼神也有些躲闪。 苏夫人道:“大人,我家大人也是很忙的……” 人群里银锭小眼睛转转,一眼看出这苏五德有事儿。 银锭拍拍蜂哨,后退几步出人群,边退边手放唇边,轻吹一声哨。 正拿着小锣的贝贝听到哨声,目光往人群里一掠,看到银锭,目光瞬间一亮。 这会儿没人注意他,他把小锣交给琳琅,退出人群找银锭。 “坨坨哥,有什么主意?” 银锭低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贝贝听完,瞬间乐了:“还得是坨坨哥,行,就这么办。” 说罢,二人目光都落在蜂哨身上。 蜂哨露出一种视死如归,大无畏的神情,郑重点头。 车内,颜如玉的眼皮又跳了跳。 她抬手抚抚眼睛,霍长鹤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回手,“没想到,这么蠢的人,也能做官家夫人。” “也就是在西北,需要应对的事不多,之前苏五德也不是什么高品阶的,他这位夫人也去不了什么大场合,偶尔参加个什么茶会,也是陪衬的份儿,哪显得着她?” “这会儿苏五德成了副刺史,乍穿靴子高抬腿,不知道怎么迈步,她是怎么不知道姓什么好。” 颜如玉忍俊不禁:“王爷这俏皮话越来越多了。” “跟方丈学的,他教银锭他们说书,时常说。”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嚎哭。 颜如玉诧异:“这哭声……” 霍长鹤挑起帘子一条缝隙,两人往外看。 只见一个女子抱着个孩子走进人群。 这女子……穿的衣裳有点不在合身,颜色还挺多,上身两种,下身三种,再加上鞋,还有头上的珠花绒花。 乍一看,让颜如玉想起老式的墩布,用各种颜色布条扎成的那种。 墎布成了精。 再往脸上看,脸上戴着面纱,露出画着眼妆的眉眼。 她怀里还抱着个什么,颜如玉眯眼细看,是个裹着小被子的孩子。 孩子应该是睡着了。 女子一边哭嚎,一边到苏五德身前,一把抓住苏五德的手臂,头就往苏五德的肩膀上靠。 第1064章 内部矛盾 这女子一出现,可把苏五德夫妻给惊着了。 不止他们俩,连曹刺史也下意识后退好几步。 好家伙,这是什么……女子? “阿德,你跟这个女人说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休她?”女子声音尖细,带着哭腔,“我们的孩子可等不不了啊。” “难道你要让我们的孩子当私生子吗?让别人管他叫野种?”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都听出来了,这是蜂哨。 再往人群里一看,一胖一瘦,可不就是银锭和贝贝,两人分别钻入人群,贝贝又回到琳琅身边,拿起小锣。 颜如玉无奈笑笑。 霍长鹤也忍不住笑:“苏夫人这回不是踢到铁板了,是惹到蜂窝了。” 不仅得受疼,还是连绵不断地疼。 蜂哨扮成女子,颜如玉可以接受,但蜂哨怀里的孩子哪来的? 不管哪来的,反正苏夫人是炸了,还被炸懵了。 “不是,苏五德,这女的谁?什么孩子?” 苏五德也摸不着北,提醒蜂哨,用力挣开他的手:“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但他小瞧了蜂蛸的力气。 蜂哨虽瘦,个头也不高,但手劲儿还是有一些的。 不但没松开手,反而抓得更紧,嚎声也拔高了一些。 “你说什么?不认识我?这不是你跟我浓情蜜意的时候了?不是你跟我说要休妻娶我的时候了?” “你这个负心人,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我无所谓,大不了一头撞死在这里,左右跟着你做外室也是没脸。” “好好的姑娘家,清白之身,要不是因为你说你家的婆娘凶悍无礼,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知所谓,还说我像你年少时就认定的姑娘,我会跟你?” 苏夫人一听,眼珠子都通红:“我凶悍无礼,狼心狗肺?苏五德,你年少时认定的是谁?好啊,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还有这个女人生出野种来了?” 蜂哨一巴掌呼过去,“啪”一下抽在苏夫人脸上。 “你说谁是野种?你可真会骂啊,就你高贵是不是?这个野,那个耻,怎么就显着你了?才当了几天副刺史夫人,就快上天了!” “这要是当上刺史夫人,幽城就是你的天下了!” 蜂哨看一眼曹刺史:“这女人天天在家里咒你死呢大人。” 曹刺史的大胖脸一下子沉下来。 苏五德都要气死了:“不是,没有,曹刺史……” “你个贱人!”苏夫人捂着脸,她都难以相信,自己被当众掌掴。 那些骂,连同这记耳光,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伸手就去撕扯蜂哨,蜂哨哪会让她得逞,在苏五德后腰一推,身子一转,就把苏五德推到他面前去,当肉盾。 苏五德都懵着,根本没有防备,一抬头,苏夫人的手就到了。 迎面就挨了几下挠,左右各挨一个耳光,脸上当即见了血痕。 苏五德浑身哆嗦,曹刺史又后退几步,生怕被殃及。 蜂哨趁机道:“哎呀,阿德,这悍妇敢打你,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她呀!” 苏五德本就在气头上,被他这一挑拨,火往上撞,反手就给苏夫人一个响亮耳光。 苏夫人再次被打,还是苏五德亲手打的,更加受不了,又上一番撕扯。 蜂哨拍拍怀里的孩子:“阿德,孩子快醒了,得喂奶,我先带他回家,等你好消息。” 蜂哨说罢,一转身就混进人群,眨眼就不见了。 银锭随后跟上,接过他怀里的孩子。 蜂哨低声道:“快,哥,这孩子要醒了。” 银锭点头:“你去换衣服,其它的交给我。” 蜂哨溜进旁边小胡同,从树后翻出他之前的衣服。 银锭抱着孩子,到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车夫还站在前面,往人群这边张望。 银锭小心翼翼,从车窗把孩子放回去。 他方才查探四周情况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辆马车,大概也是因为被堵在这里,车里的人都去看热闹,只留下睡着的婴孩和看守的车夫。 寻常人是偷不走孩子,但银锭却是手到擒来。 放回孩子,银锭往车里扔了颗金豆子。 “小家伙,打扰你睡觉了,不白让你出演,给你演出费压压惊,快快乐乐长大,后会有期。” 银锭嘀咕完,又悄然离去。 蜂哨又大摇大摆回人群,继续看热闹。 和银锭、贝贝、泉刀,四人一人一方位,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贝贝一敲小锣,节奏密集,小猴子也跟着上窜下跳,连带着苏家夫妇打架都打出节奏感。 人群里瞬间如同开了锅。 颜如玉哭笑不得,霍长鹤也想凑热闹。 “如玉,咱换个地方?” 颜如玉疑惑:“换哪去?” 霍长鹤低声耳语两句,带着她下车,也没到苏府后门,走到侧边院墙,见左右无人,直接翻墙而过。 “先去后院,去苏夫人住处。” 苏夫人住处十分奢华,霍长鹤守住屋门口:“收吧,我给你望风。” “什么都别剩,回头一件不留,全给她卖了。” 颜如玉点头:“行!” 她也没什么客气的,拿出当初收镇南王府东西的劲儿,所有东西,包括鸡毛掸子都收了。 直到这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墙。 霍长鹤一看,痛快,敞亮! “走,去下一处。” 外面闹得欢,里面收得快。 苏府的库房,粮库,都一扫而空。 颜如玉还想去苏五德的书房,霍长鹤带她到了之后,先让她稍等等。 查看一番,找到小密室,把里面的东西收了。 “外面的先不收,”霍长鹤翻看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就先放着。” 颜如玉瞬间懂了他的用意。 苏夫人的院子空了,他这里没事,库房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那很快就会再次形成他俩的矛盾。 苏夫人定然以为,是他弄走送给别的什么女人了。 有什么矛盾比内部矛盾破坏力更强? 颜如玉欣然同意:“王爷高明。” 两人离开,又回到马车上。 苏家夫妇打也打累了,吵也吵得嗓子哑了。 高潮暂时落下。 颜如玉收了东西,心头火气消散不少,正准备回去清点。 变故又生。 第1065章 真正的外室 颜如玉刚在马车里坐稳,打算叫琳琅和银锭他们撤走,忽又有一个女子从人群外挤进来。 此女生得美,皮肤白嫩,唇红齿白,一双杏眼,黑闪闪有光,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的类型。 颜如玉注意到,她一出现,苏五德的脸色就变了。 看到化妆而来的蜂哨,苏五德是疑惑和惊讶,看到这个女子,苏五德是心虚和惊慌。 颜如玉眸子微眯,等着看事情变化。 “苏郎,刚才那个女子,你真与她有孩子了?” 她声音轻颤,看起来都要碎了。 苏五德赶紧说:“你怎么……” 苏夫人看到蜂哨时,暴躁和怒火,觉得苏五德疯了,怎么会看中那种人。 看到这个女子时,苏夫人心头莫名闪过惶恐,反而比刚才冷静得多。 “她又是谁?” 苏五德头都大了,拉住女子低声说着什么,女子泪光盈盈,咬着红唇,明显很是委屈,但她什么也没有再说。 等苏五德说罢,女子泪珠滚滚,甚是可怜,她低着头,转身往外走。 苏五德欲言又止,看得出也是心疼得很,但又不能陪同。 苏夫人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身边的婆子道:“夫人,她……” 苏夫人抬手,婆子又把话咽回去。 苏五德回头看苏夫人,恨声道:“还不回府!还嫌不够丢人吗?” 苏夫人没再说话,转身回府,喜鹊也趁机踉跄着跟上。 婆子看喜鹊一眼,幸灾乐祸一闪即过。 “夫人,刚才那个狐狸精,您为什么不撕下她的皮?” 苏夫人眼中迸出狠光:“她不是寻常的女子,和那个抱着孩子的,不一样。” “正因为如此,才要早早处理呀,夫人,还有那个野种,要早下手为强啊。” 苏夫人沉着脸,她又岂能不知?可是,她该怎么办?孩子都生了。 可恨她自己却没有生子,这么多年,就怀过一次孕,成型之后还没有留住,虽说是个女胎,但总也是她的骨肉,她伤心许久。 自那之后,就再也无孕。 府里也有过两个姨娘,一个小产过,后来被她处置,另一个连孕都没来得及怀,就被她料理了。 总以为自己能掌控苏府后宅,没想到! 苏夫人看似平静,其实满心怒意都压在胸腹中。 快步进院,一进屋子,她脚步就一顿。 这是…… 苏夫人有点恍惚,后退两步退出去,又重新进屋。 “这是我的房间吗?” 婆子也有点懵,退到院中看看,没错,是夫人的院子,这不可能走错。 但,屋里空荡荡的,怎么形容呢?就是除了墙和门窗,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是屋子刚建成似的。 苏夫人冲到里屋,她的梳妆台,首饰盒,衣柜,多宝架,墙上的字画…… 什么都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 苏夫人满脸压制的怒意于也压不住,瞬间喷发。 “啊!” 婆子赶紧扶住她:“夫人,您可要保重啊。” “没了,什么都没了,我的东西呢?” 婆子觉得这事儿太匪夷所思,眼珠转转,又说:“夫人,您有没有觉得,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有点奇怪?大人一向和您相敬如宾,怎么忽然就暴躁了?还如此不顾脸面的……” 婆子噎住,转话题说:“老奴的意思是,是不是为了拖住您,就是为了您的东西?” 苏夫人脸色越发阴沉:“你去打听打听,别的院子什么情况。” “是。” 婆子去了,苏夫人又觉得怪怪的,这满屋子的东西呀,怎么能偷这么干净? 就算是想给他的外室一些东西,从库房拿一些,或者私下给点贴补,不都行吗?为什么要这么干? 哪有这么偷的啊! 苏夫人转身看到台阶下的喜鹊,看到她这副模样,就觉得晦气。 “不是让你去送请柬吗?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还把那些人带回来!” 喜鹊赶紧跪下,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奈何她脸肿说话含糊不清,苏夫人现在也没耐心听。 “来人,把她拖出去,去干杂活吧!” “夫人,夫人……” 苏夫人浑身臭得不行,衣服也废了,又吩咐人备水,院子里忙活一团。 颜如玉还没走,银锭在马车旁,听着霍长鹤的吩咐,小眼睛笑得眯起。 “是,属下记住了,这就去。” 他转身带上其它小哥三个,出人群去办事。 门前的人散得差不多,曹刺史还没走,苏五德一身狼狈,身心俱疲。 曹刺史哼道:“苏大人,没想到啊,你竟然……呵,难怪你整日不见人影,原来把时间都花在这上头。” 苏五德尴尬不已:“刺史大人,下官……” “本官不想听你的烂事,你还是自己想想如何处理吧,还有你那个夫人,简直不知所谓。” “是是,下官一定好好教训。” “怎么教训是你的事,她口中狂言,相信很快就能传遍,你还是想想怎么向王爷解释吧。” “大人,”苏五德赶紧说,“您可一定要帮帮下官,王爷那边…… ” 一道沉冷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话:“解释什么?” 曹刺史回头,看到霍长鹤和颜如玉,赶紧迎上来。 苏五德一见,额头渗冷汗,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硬着头皮迎上来,正要行礼,霍长鹤抬手打断:“不必了,本王受不起,毕竟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比不得苏大人,身份高贵。” “本王已经和母亲说过,以后不必给苏大人送礼例,免得还得劳烦苏夫人退回,苏家的门楣,本王高攀不起。这幽城是谁的天下,本王不知,总之,不是本王的,本王还要仰苏大人鼻息。” 这话说得难听至极,又句句点明。 苏五德一听,简直要把头气炸,什么?例礼原数退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完全不知道。 可他说不知,霍长鹤根本不会信。 此时苏府内,苏夫人身边的婆子正四处悄悄打探消息,这才知道,苏五德这边的院子,完好无损,什么都没有损失。 真是奇了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凝思苦想,思考着慢步往回走,忽然听到不远处树后头有人说话。 第1066章 安排火上浇油 婆子本来没在意,忽然听到有人捏着嗓子,压低声音说:“那些东西,我可瞧见了,有颗这么大的东珠,还有一对金镶玉的镯子,真是漂亮。” “我是没有机会得到,否则,我早娶上媳妇了。” “就你还想得到,让你瞧见都是你走运。” “夫人这次损失大了,估计发现了会和大人闹,咱们还是小心着点。” “她闹也没用,大人说了,她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没有子嗣,就有个娘家,现在也不中用,大人都是副刺史了,还怕她?” “好几年没有纳妾,大人早对她不满了。” “这回大人拿她的东西送外室,她应该高兴才对。” 婆子屏住呼吸,听到那边说话声停止,脚步声传来,她赶紧侧身躲到一旁。 悄悄探出头,见几个小厮慢步离去。 婆子没再耽搁,撒脚如飞,赶紧回去报信。 泉刀低声问:“坨坨哥,她走了吗?” “走了,我们的戏份结束了,走。” 贝贝意犹未尽:“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过完瘾。” 他们偏说要离开苏府,回去向颜如玉复命。 颜如玉此刻和霍长正看着对面行礼的苏五德。 “苏副使,”颜如玉缓笑,“做官还是先做人,做人就人就要德行,你名中也有德字,请好好修养德行,别把德行丢了。” 这话像耳刮子,啪啪打在苏五德脸上。 他臊得无地自容。 “时候不早,热闹也看得够多,王爷,我们回吧。” 颜如玉语气淡淡,似周围的一切,除了霍长鹤,其它的一切都不在她眼中。 “好。”霍长鹤牵住她的手,目光又冷厉,“曹刺史,我们就先回了,你的下属,得好好管管。若是哪天让本王代为管,恐怕命都要管掉半条。” 曹刺史知道这话是说给苏五德听的,但他听着,心里也是忍不住惊跳。 他知道,霍长鹤绝非说说而已。 送霍长鹤和颜如玉上车,车子缓缓驶离。 曹刺史回头瞪苏五德一眼,也上车离去。 这个臭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了。 曹刺史也走了,只剩下苏五德自己。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浑身疼,脸上还血道子,脖子也是,头皮也疼,被揪掉好几缕头发。 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府,他对后面的事,还一无所知。 颜如玉在路上听完银锭的话,笑笑不置可否,拿出个小布袋,装了些果子和零食,巧克力,外加四个小钱袋子里,从窗子里出去给银锭。 “你们都辛苦了,这是奖励,去玩玩儿,逛逛,放你们半天假。” 小哥四个眉开眼笑,为主子办事天经地义,如果主子还给赏赐,那就是意外之喜,可太好了! 四人道了谢,转身离去。 颜如玉回到府里,把琳琅和绿湖带回院子。 给绿湖两盒上等香粉,一盒一套十个的纸杯蛋糕,还有一袋子碎银子。 绿湖推辞着不要,琳琅把东西塞给她:“我家主子给的,哪有推辞的道理?再说,你今天出了力,那几个字写得太好了!” 绿湖红了脸,高兴谢过,颜如玉又给她个篮子,让她带回去给明昭郡主。 绿湖欢欢喜喜地走了,颜如玉给琳琅备了一把瑞士小军刀,还有一件防刀枪的小背心。 琳琅爱不释手,开心不已,颜如玉给她一篮子点心和零食,让她和大当家分食。 东西赏完,颜如玉叮嘱琳琅守住院子,她要休息。 有琳琅看院门,神仙来了也不能随便进。 颜如玉上床,放下床幔,意识进入空间。 方才从苏家收来的东西,还得整理一下,虽说空间有自动分类功能,但她还是按自己的习惯来,过一遍手,心里也有数,省得用的时候不知道放在何处。 苏家的东西不少,但颜如玉见惯财物,也并没太多惊讶。 正收拾,一个小木盒子里滚到地上,里面掉出几张纸,她捡起来看,是几个药方。 颜如玉一看,目光就一凝,再细看这盒子,应该是苏夫人屋子里收来的,原来放在梳妆台上,又被收入这么一个精致的盒子,可见对这些东西格外重视。 表面上看,这些是求子求孕的方子,但颜如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方子重新收好,颜如玉又发现几封信,看罢多时,无声冷笑。 这些深宅大院,真是不能直视。 颜如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苏五德夫妇虽不是什么好人,已经算是受过惩罚,她没兴趣总揪着别人的私事不放。 她随意把信放在一边。 但此时的苏夫人沐浴完,脑子清楚不少,忽然想起,梳妆台里的东西,瞬间又冒出冷汗。 不行,那些东西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否则,她就完了! 现在是要紧的是,赶紧查出来,她的东西到底是谁拿走了。 听到她出水桶的动静,外面等候多时的婆子赶紧进来。 一边帮着她更主,一边低声说:“夫人,老奴已经打听到,别的地方没有失窃,而且……” 苏夫人正在烦躁头上,此时最见不得吱唔。 “而且什么?说!” “而且,确实是老爷让人偷的。” “当真!” “当真,”婆子笃定回答,“老奴不敢欺骗夫人,他们还提到东珠,以及那对金镶玉的手镯,要不是亲眼所见,怎么能知道吗?” 苏夫人向来不喜欢小厮,觉得他们本事不行,油嘴滑舌,因此从不让小厮进她的院子。 要不是见过她的东西,是不会说得这么清楚的。 她必须要弄清楚。 “现在大人在何处?” “在书房的院子里,应该是在沐浴。” 苏夫人摸摸光光的头顶,想到那些丢失的首饰头面,就一阵心痛。 “走。” 苏五德确实在沐浴,身上实在太臭了。 身上臭,心里更愁。 正烦躁不已,苏夫人来了。 也没叫人通传,推门就进。 苏五德刚穿上里衣,吓了一跳,一见是她,气更不打一处来。 “你又发什么疯?还没有闹够吗!” 苏夫人环视四周,现在别说书房,就是这间水房,都比她的房间布置得华丽。 第1067章 仪仗队 颜如玉和霍长鹤又去看了暗卫,暗卫已经康复如初,没有大碍。 “那个项儿,”颜如玉沉吟,“三日已经过去一日半,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府里见长旭。” 霍长鹤剥个橘子给她:“不来也没关系,有暗卫盯着,她在小院也跑不了。” 颜如玉点头:“原本以为,让长旭去书院,是掩人耳目,安全去处,没想到,依旧有人能去书院找到他,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暗卫装扮的那个是假的。” 本想隐瞒项儿,等三日一过,“情根”反噬,到时候拿住项儿,从她身上着手,问出她的身份,挖出幕后。 没想到,真正的霍长旭被抓事件并发。 “王爷,你说,是我们用真假长旭迷惑了他们,还是他们将计就计,骗了我们?” “如果项儿和九公主真是一伙的,那他们这一招声东击西,的确玩得高明。” “九公主进城,提及军营瘟疫,项儿接近长旭,意图不轨,发现是假的之后,依旧种情深,让我们以为她上当了,放松警惕之时,已经有另一拨人,去书院抓长旭。” 霍长鹤眸光泛冷:“他们也没有全身而退,我们手中,也有他们的人。” 颜如玉眼睛一亮:“什么人?” 霍长鹤示意她把橘子吃了。 “当然是重要的人,能让九公主妥协的人。” 颜如玉微讶,微酸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让她微微闭眼。 吞下橘子,颜如玉才问:“王爷什么时候安排的?” 霍长鹤给她擦一下唇:“在得知九公主要和亲的时候。” “那么早?” “我与这些国家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他们了如指掌,尤其实力最强的大成,岂会没有半点防备之心?一说和亲,我就开始着手准备,若他们真心和亲,就留着后招,有备无患,毕竟……” 霍长鹤语气微顿:“六皇子也不喜这门亲事,九公主也不喜他,注定的怨偶,倒不如早早把握主动权,留有后招在手,总没有坏处。” “如果他们并非真心和亲,而是有所图谋,那就更没得说了。” 颜如玉不禁感叹:“你和六皇子不愧知己,了解彼此,也能深切为彼此考虑,世间有此情感,实属难得。” 霍长鹤浅笑:“我也这样觉得,尤其他还出身皇家,所以也倍加珍惜。如今千里之遥,能尽的心力,也就尽了吧。” 颜如玉点头,不置可否。 她从苏府带出来一些药材,成色不错,放空间也是浪费,不如送去给曹军医。 霍长鹤也暂没事可做,陪着她一同去。 坐上马车正往前走,忽然前方路上人群拥挤。 车夫在外面道:“王爷,王妃,路上拥堵,人实在太多,小人换条路。” “换路吧。” “是。” 车夫转方向,准备从前面路口转弯,那边的路虽然不如这边宽敞,但人少,也比这边快。 还没到路口,颜如玉在车里听到外面路过的百姓在议论。 “可真威风,看样子得有千人之众。” “不止,听说是三千呢。” “三千?这么多人,能让他们进咱幽城吗?那可是敌军!” “嘘!什么敌军?你莫胡说,人家那是送亲的。” “换身喜庆的衣裳,换个名字,就换掉他们是敌人的事实了?呵,反正我是不信大成人。” “三千人,进城之后在哪住?街上?给我们站岗啊还是伺机杀我们?反正我可是睡不着觉。” “不知道呢,这不是还没到,不过也快了,只有一百里了。” “听说还要让刺史大人亲自出城迎接呢。” “什么?让刺史大人去接?我呸!” “人家好歹是皇家呀。” “皇什么家?到咱这儿了她就是客,客随主便,不懂吗?客人到,主人迎,也得分什么客,我看,刺史大人派手下几个官去就行。” 百姓议论纷纷,霍长鹤敲敲车壁:“靠路边停车。” 马车在路边停住,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急着下车,听看路上的情况。 怪不得这么人,这条主干道是去城门的必经之路,好多人都想去城门口,看看大成九公主仪仗的风采。 “来得好快,”霍长鹤讥讽道,“之前没被困在驿站的时候,可说仪仗距离还远,现在就距离不到一百里了。” 话音落,一只鸽子飞来,落在马车窗上。 霍长鹤拿下信筒,展开信,不出所料,是暗卫来的。 “暗卫的消息,仪仗距此还有八十五里,一共有三千一百人,带队的护卫队长是……唐逸白。” 颜如玉察觉到霍长鹤的语气变化,问道:“唐逸白是什么人?” “大成有三大名将,唐逸白就是其中之一,他和其它两位又有些不同,另外两人都是军人世家,唐逸白来自江湖,之前听说他辞官不做,我还以为他是受不了朝堂束缚,重归江湖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做了这次的护卫队长,”霍长鹤短促笑一声,“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之前暗卫一直盯着这支队伍,却一直没有查到负责的人是谁,只说是个不知名的将领,以为是从皇城派出来的禁军。” “如今看来,是唐逸白故意用的障眼法,他知道会有人盯着,便隐藏身份,找一名脸生的禁军小统领顶上。” 江湖人,身手必定不错,能独打,也能领兵,方才这件事中也能听出有谋略,颜如玉在心里给这位唐逸白有了个大致的画像。 两人正谈着,小哥四个也回来了。 显然也是听说了此事,特意赶回来的。 银锭在车窗外道:“王爷,王妃,要不要属下去城门那边看看?” “也好,带上八哥去,有消息随时回传。” “是。” 蜂哨快速说:“王妃,方才小人打探到关于苏副刺史那个外室的消息,探查到了她的住处。” 颜如玉挑帘,面带微笑:“说说。” “小人画了下来,请王妃过目。”蜂哨把一张草图递上,“王妃让我们几人去玩儿,银锭哥就领会了王妃的吩咐,我们边玩边查,但还没细问,怕打草惊蛇。” 颜如玉收下草图:“当赏。” 银锭重新回来,小眼睛放光:“王妃,我们能吃那种曲曲面吗?” 颜如玉:“??” 贝贝跟着说:“带碗的。” 泉刀补充“漂亮碗。” 颜如玉这才明白过来,他们指的是桶装方便面。 “一人三桶!” “谢王妃!” 四人又混入人群,去城门口。 第1068章 支招 小哥四个跑了,颜如玉看看外面人群,很多人都知道了消息,都想看热闹。 她捏着送信的竹筒,低声道:“暗卫的消息都比百姓们的消息晚了些。” 霍长鹤目光顺着人群往前望:“看来是有人提前放了消息,引起城内消息轰动。” “会是唐逸白吗?”颜如玉问。 “像他的作风。” 正说着,曹刺史的马车匆忙驶来。 曹刺史都快忙死了,从苏家门前刚回去没多久,因为染了臭味,被夫人强要求去洗澡,洗过之后感觉浑身疲倦,正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刚睡着没半个时辰,就被叫醒。 还没发脾气,就听说这事儿,又匆忙赶出来。 他想去王府,问问霍长鹤的意思,三千人,他可不敢放入城。 “曹大人。”霍长鹤朗声叫。 曹刺史正因为堵车着急,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一扭头,看到路边的马车,赶紧叫停,刚才皱成一团的包子脸,现在迅速舒展开。 不等车停稳,曹刺史赶紧跳下车,扒着霍长鹤马车车窗。 霍长鹤:“……大人不妨上车来。” “行。” 曹刺史求之不得,赶紧上车。 车里暖暖的,还有奶茶和橘子,以及各种点心。 都是外面没见过的。 颜如玉把果盘和点心盒子推过去。 “大人辛苦,用一些吧。” 曹刺史嘴里客气着:“这多不好意思……” 话没说完,手早伸过去,直接拿了个红果子在左手,右手又拿起蛋糕。 “大人尝尝味道,我们过些日子要开的点心店,给我们提提建议。” 颜如玉这么一说,曹刺史彻底没有心理负担,一边吃了好几块。 “好吃。” “真的太好吃了。” 霍长鹤:“……”说好的建议呢? 曹刺史又喝口奶茶,感觉肚子里都舒坦了:“王妃,这点心太好了,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等店开了,我让夫人天天去买。” 说完这事儿,曹刺史才想起正事:“王爷,想必也听说了九公主仪仗之事,您怎么看?” 霍长鹤剥着橘子,漫不经心问:“大人以为呢?” “下官以为,不可让他们入城,至少不能这么多人,”曹刺史正色,“他们这些人,说是送亲的,其实定然都有些本事,护送公主的,哪有草包?若是放进城来,万一有什么……” “他们所有人在内,一共三千之众,大人以为,放进多少合适 ?” 曹刺史略一思索:“三百,最多五百。” 霍长鹤抿唇不语,曹刺史预感自己说错了,有点不安,下意识看颜如玉,眼神求助。 颜如玉缓缓开口:“大人,三五百人放进来容易,但这三五百人,定然是他们这些人的精锐。” “三五百,虽不及三千多,但也更方便行动,打探消息,刺探城中情况,引发骚乱,都可以。待事情起时,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你待如何?” 曹刺史不等她说完,浑身就冒了凉汗。 “王妃所言甚是,甚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下官蠢笨。” “大人不是蠢笨,只是没有从兵家的方面考虑,可他们……如大人所言,每一个都不是白给的。” “下官懂了,坚决不能让他们入城,”曹刺史坚定道,“他们还想让下官去城门接,正好下官就表明立场。” “虽说九公主是公主之尊,但到底不是我朝的公主,曹刺史一城之主,封疆大吏,此番是大成自己提出的和亲,曹刺史可去,”霍长鹤抬头看他,目光冷静又极具威严,“但不能这么去。” 曹刺史恍然大悟:“王爷的意思是,要展现出咱们的威严与气派来。” “不错。” 曹刺史眼珠一转,低声道:“那,下官请九公主一同前去,这是她的仪仗,去见也是理所应当。” 霍长鹤和颜如玉都不禁浅笑,点头称赞:“大人好算计。” 曹刺史清清嗓子:“下官不是去迎他们,是陪九公主见见。” “是极。” 曹刺史心头安稳不少,迟疑着问:“王爷,王妃,不知……二位去不去 ?” “本王现在的身份不适宜露面,不过,本王可以看热闹,大家都看热闹,本王也是俗人,不能免俗。” “若是大人有什么需要相助的,本王也会鼎力相助。” 曹刺史心头大定——有霍长鹤这话,他就能没什么好怕的。 曹刺史拱拱手:“多谢王爷王妃,下官先告辞。” 颜如玉叫住他,从小几旁拿个大盒子给他。 “这个给夫人和小姐,让她们尝尝。” 曹刺史眉开眼笑:“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多谢王妃。” 他双手捧过盒子,下马车回到自己车上。 打开盒子一看,各式点心,比他刚才吃的样数还多,还有十几个红果子,红彤彤得诱人。 曹刺史从左袖子里掏出刚才在车上偷藏红果子,咬一口:“既然有这么多,就必给夫人留着这一个了。” 他掀车帘叫随行的衙役,把盒子递过去:“送回去给夫人,就说是王妃给的,请她和小姐尝尝,看哪种最好吃,要提建议的。” “是!” 交代清楚了,曹刺史吃完红果子,神清气爽,中气十足地吩咐道:“转道驿馆!” 关于仪仗之事,九公主最早得到的消息。 她就等着,曹刺史去城外接三千人进城,之后再来驿馆这里拜见她。 长街尽是她的人马,当街见礼,气势之强,想想就让她激动。 那时,就是她这些日子闷在胸口的恶气吐出之时! 终于要来了! 正在等着,楼梯声响,紧接着就是曹刺史的声音。 九公主心头大喜。 这么快就来了? 想想又觉得不太对,怎么也没有听到动静?进城的马蹄声,兵士的脚步声,怎么都没有? 正疑惑,曹刺史进屋,站在外屋隔着珠帘道:“殿下,曹某请殿下移驾。” 九公主故作不知:“去哪?” 曹刺史道:“公主的仪仗队到了。” “请公主出去相见。” 九公主昂首,身边小丫环哼笑:“曹刺史,现在知道公主的厉害,是你等不可冒犯的了?” 第1069章 因为他对夫人好 曹刺史暗暗翻个白眼,心说这大成公主看着真是不怎么聪明,连这丫环也是,又凶又蠢,一点脑子都没有。 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把人带到城外去,也懒得多废话,节外生枝。 于是,他没有接丫环的话,侧身道:“殿下,请吧。” 九公主抬起下巴,傲然往外走,丫环也瞟一眼刺史,在九公主身侧跟上。 “早说过,别和公主作对,你们偏不听,如今大军到了,看你们还得意什么!”丫环高声且忿恨,“上次那个敢对我对动手的侍卫,把他带来。” 曹刺史也不接话,一出驿站,到外面一瞧,看到九公主主仆那惊愕莫名的脸,他心头一阵畅快。 该! 让你们狂。 刚才还傲得没边,现在傻了吧? 丫环问道:“大军呢?” 曹刺史比她还诧异:“什么大军? ” 九公主道:“就是本宫的仪仗军。” “殿下的仪仗军还未到,刚才听说快到城外,本官来请殿下,就是一起去城外。” 九公主未答言,丫环道:“真是笑话,公主是他们的主子,从未听说过,让主子去迎接奴才的。” 曹刺史略一思索:“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那就不去了。” 他话锋一转:“本官这就传令城门守卫,到时候让他们在城外驻扎 ,反正殿下已到,他们对于本官来说,所所谓。” 九公主道:“曹刺史此言当真?” 曹刺史更加诧异:“本官岂敢与公主开玩笑?不过,倒是有一点,他们未见到殿下,怕是不相信殿下安好,请殿下写封手书,本官派人送予仪仗长官,殿下以为如何?” 丫环怒道:“姓曹的,你想干什么?想把公主单独扣押?” 曹刺史沉下脸,眯着眼睛看丫环:“看来教训还是太轻了,殿下这奴婢总也管教不好,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丫环还想说什么,九公主道:“曹刺史,本宫驭下无方,多多担待,不过,本宫以为,当务之急,是让仪仗军进城。” 曹刺史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殿下,此事本官还是要和您商量一下。幽城百姓饱受战火之苦,公主来和亲是好事,能带来两国和平,也是众望所归,不过……” 他微一顿:“那些仪仗军可不一样,他们怎么说也算是军人,若是开城门直接放进来,那本官可担待不起,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他们的心不安,本官的命也就不安。” 九公主略一沉吟:“那依大人之见?” “本官也没什么高见,就是觉得,得让百姓见到殿下,看见大成的诚意和公主的和善之举,您说呢?” 马车内。 颜如玉捏着圆滚滚的橘子,在小火炉慢慢滚过。 “王爷以为,曹刺史能带大成公主去城门外吗?” “能。”霍长鹤看一眼车外,语气坚定,“曹刺史是幽城刺史,一城之主,这可不是白当的,之前被沈家压制,他虽受了点委屈,但沈家握着兵权都没能把他如何,没有把他完全扳下去,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何况,现在他壮志满胸,一心想干一番大事业,这次与大成的人周旋,绝佳的难得一遇的机会,他一定会守住。” 颜如玉浅笑,把热乎乎的橘子握手心:“我觉得也是,他能办到。” “玉儿的信心从哪里来?”霍长鹤好奇。 “因为他对夫人好,”颜如玉说,“对夫人好的男人都不会太差。” 霍长鹤哑然失笑。 “说得是。” 颜如玉把橘子揣在暖袖中,又加上一个小手炉,把面具戴上。 “走吧,王爷,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外面的人越来越多,马车是走不了,还不如走得来得快,还能在人群里听听议论。 两人戴着面具下车,混进人群里。 一进人群,人人都化身上万事通,消息一个比一个灵。 “听说了吗?这回大成的仪仗军,可厉害呢,都是大成皇帝选的精锐。” “那肯定呀,九公主是他的爱女,护送当然要用厉害的兵。” “肤浅了不是?真以为他是为了送嫁女儿?” “仪仗要是进城,那可是精锐呀,他们要是动了刀枪,我们城里会是什么样?” “你这么一说……” “不用怕,”有人插嘴,“咱有护城军呢,人数比他们多,再说,申城那边还有驻守的军队,数万之众。” “话是这么说,远水能救近火吗?平时是觉得申城不远,可真要动起手来,人家在城里砍瓜切菜,申城收到消息,再点兵出发,我们……” “什么砍瓜切菜,我们是瓜是菜吗?你怎么尽灭自己士气?” “我说的是事实,大成多用弯刀,那……” “不能吧,我觉得咱们能想到的事,刺史大人也一定能想到,不会让他们进城的。” “可不进城也不合规矩呀,我觉得他们就是故意,故意刁难我们。” “不怕,我们还有镇南王,就在我们城中,王爷可不是吃素的。” “就是,就是!镇南王可是大成的克星。” 颜如玉边走边听,听到最后他们提到霍长鹤,眉眼都染上笑意。 霍长鹤走在她身侧,寸步不离,都能感觉到她在笑。 霍长鹤自己也忍不住笑,倒不是因为百姓的夸奖,而是因为颜如玉开心,大家对他充满信心,并没有因为大成的人到来,而有太多慌乱。 人心不乱,就是好事。 正往前走,身后有人敲锣高喊:“行人避让,刺史大人要去城门!” 前面的衙役一边走一边敲:“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百姓两边散开,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有胆大的冲马车叫道:“曹大人,会让仪仗军进城吗?” 曹刺史掀起车帘,笑眯眯问:“你们觉得呢?” 百姓接话:“他们有刀枪,还曾欺负过我们,不该……” 话没说完,后面马车上,丫环掀起车帘,怒斥:“闭嘴,真是胆小鬼!几个仪仗军就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 百姓们扭头看,个个面带怒色。 曹刺史笑道:“大家不必急,本官自有考量,后面是大成公主,公主在城里住了几日,很守规矩,想必稍后也不会让大家失望。” “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1070章 仪仗军队 丫环重重放下车帘。 “姓曹的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们很守规矩?” 九公主微合着眼睛:“曹刺史没那么好对付,看着不大聪明,实则很圆滑。” 丫环哼道:“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刺史。” 九公主不再说话,马车穿过人群,两边都是议论声,刚才她们露出脸,现在话题都落到她们身上。 “我就说吧,大成都来和亲了,还横什么?以为还是从前?” “你这话说的?从前我们也没有怕过他们!” “不错,有镇南王镇定,我们怕过谁?” “没听刺史大人说吗?公主也得守咱的规矩。” “那可不,看刚才曹刺史笑眯眯的样子,半点不慌。” 曹刺史在车里听着,开心得很,索性打开两边窗子,掀起帘子,圆圆胖胖的脸上笑容绽放,冲两边百姓摆手示意。 “大家好。” “刺史大人!” “大家走慢些,别摔着。”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曹刺史打个激凌,别说,这两边窗子一开,过堂风一吹,车里的热气儿瞬间散个干净。 还怪冷的。 他目光一瞄,看到人群里的霍长鹤和颜如玉,尽管他们戴着面具,但方才见过,衣服什么的都没变,他一眼认出来。 眼睛一下亮了。 “大家好啊!” 曹刺史再次摆手,幅度肉眼可见的加大了。 霍长鹤:“……” 百姓们回应:“大人好!” “大家好。” 颜如玉忍住笑,低声对霍长鹤道:“快点回应吧,否则他不会罢休的。” 霍长鹤忍着全身僵硬的尴尬,小幅度挥挥手:“大人好。” 曹刺史这才心满意足。 城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银锭他们四人混迹人群,如同鱼入水,四处游走。 “坨坨哥,大成人长什么样?”贝贝问。 泉刀也问:“什么样?” 银锭略一思索:“也没什么不一样,和咱们比起来,眼窝深点,眉毛浓点,到时候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蜂哨往城外张望:“这也没影啊。” 银锭拍拍肩膀上的八哥,做个飞的手势,八哥展翅飞出去。 贝贝又问:“大成人打仗厉害吗?” “看跟谁比,”银锭回答,“和其它周围国家算是厉害的,但和咱比,不行。” “那当然,”贝贝说,“咱们有坨坨哥,他们就打不了,何况还有王爷在。” “就是,”泉刀深以为然。 蜂哨点头如捣蒜:“坨坨哥威武。” 说话间,但见远处有尘土扬起。 银锭脸色微沉,小眼睛炯炯有光:“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 “没有啊,哪有?” 银锭抿唇不语,眼睛注视前方。 不过数息之后,黄白色地平线上,尘土翻卷,旌旗招展。 果然来了一支队伍。 一时间人群中炸开锅。 贝贝羡慕又崇拜:“坨坨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蜂哨道:“我猜猜,坨坨哥看我说得对不对。坨坨哥久经沙场,又执行过很多埋伏、诱敌的任务,感觉一定比我们寻常人灵敏。” “坨坨哥可以根据地面的震动, 远处的灰尘,飞鸟,等等,判断出对方来的人多还是少,是步兵多还是骑兵多。” 银锭眼中闪过赞赏:“没错,你说对了。没想到,你还有些见识。” 蜂哨一笑:“是坨坨哥本事大。” 其实蜂哨本就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的细作,军中之事,虽没有像银锭一样实战过,但也了如指掌。 他刚刚说的,也是他会的技能。 四人闲聊时,队伍已在远处停住。 前有一千五百人开路,中间是车辆,以及随行伺候公主的人,约摸有六百人,最后是一千人压尾断后。 一共三千一百人。 他们没到城门口就停住,远远望去,飞扬的旌旗如同层云翻卷,遮住地平线和半边天。 城门处的议论声说笑声渐停,这队人马传过来的肃杀之气,让他们有些凝重紧张。 银锭小眼睛微眯,手下意识抚上刀柄,他对大成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黑色影子掠来,落到他肩膀上。 八哥大约也感觉到气氛不对,没有说话。 沉寂中,队伍中走出一匹马,有人扬声道:“幽城主事人可在?” 这就是要喊话找曹刺史。 曹刺史的马车已到,衙役在后面一敲锣,百姓赶紧左右分开。 马车走到最前方,曹刺史也没下车,也没露面,崔冲此次随行,在他马车后方。 此时也提马上前,也没下马,对着那边喊道:“幽城刺史在此,对面何人?过来下马回话!” 百姓们听着,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在不远处,静静听着,暗赞曹刺史和崔冲都不错。 对面的军士冷笑一声:“我乃大成九公主送亲仪仗官!” 崔冲道:“不管什么官,那是大成皇帝封的官,现在是在幽城,就得听刺史大人的!” “大胆,这是公主仪仗!” “你们的公主,在我们刺史大人车后,”崔冲声音响亮,“你身为仪仗官,不过来拜见你们的公主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百姓们脸上露出笑意,气氛渐渐松弛。 这一回合,明显是这边赢了。 马车内九公主蹙眉不语,丫环咬牙道:“真是岂有此理,那个卑劣之徒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公主在他们刺史车后?” 颜如玉扫一眼马车,又看看远处的人,低声问霍长鹤:“他是唐逸白吗?不是吧?” “确实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气质,声音,都不像,虽然他说他是仪仗官,”颜如玉望向那个骑兵,“看来王爷所言极是,唐逸白这一路,都在隐藏身份。” “他本来是肆意张扬的江湖人,”霍长鹤轻声说,“所以我才以为,他辞官是因为不适应朝堂。没想到,竟然是换了一种身份。” 听霍长鹤这么说,颜如玉人对这个唐逸白,兴趣更浓。 此时,那个骑兵动了,队伍也在往这边开进。 三千人,不知是不是故意,横向拉得长,看起来极具气势,极有压迫感。 这边百姓刚刚松弛下来,又不由自主绷紧。 第1071章 无声较量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群中,看着队伍慢慢逼近,也感受到百姓们的紧张。 对视一眼,即便戴着面具,霍长鹤也能明白颜如玉的意思,微微点头。 霍长鹤慢步上前,走到曹刺史带来的队伍最尾端。 曹刺史此次出行,带了崔冲在马车一侧,另外两个得力捕快押后。 他们几个都是曹刺史的心腹,对霍长鹤也熟悉。 霍长鹤轻拍他们其中一人肩膀,捕快猛然回头,看到个戴面具的,吓一跳。 手扶着刀柄,正欲说话,霍长鹤把面具掀了掀。 “王……” 霍长鹤低声道:“莫要声张。” “王爷,有何吩咐?” “你拿本王信物,”霍长鹤把腰牌给他,“走其它城门,去营中找李城使,让他派人带兵前来。” 说罢,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记住了吗?” 捕快心头狂跳,血液都有点发烫,用力点点头:“记住了。” “那好, 速去速回。” “是!”捕快再没二话,拿上腰牌,拉着马退出人群,悄悄向另一道城门而去。 霍长鹤重回到颜如玉身边:“安排妥了。” 颜如玉看一眼外面:“大成这样,可不像是要臣服的。” “所以,我怀疑他们的和亲,是另有目的,绝非他们表面说的那样。” 霍长鹤轻声低语:“这两年大成确实兵力不如以前,但也不至于用和亲来求和,两国相安无事,我们也不会主动去挑衅他们,所以,此举完全没有必要。” 颜如玉看着外面逼近的队伍:“莫非,真是打算,利用和亲之名,对幽城有什么不轨?” “可三千人看着多,但若真开战,也讨不了便宜。” “不会,他们应该志不在幽城,”霍长鹤说,“幽城和申城虽说都是西北大城,但幽城从各方面都不如申城,地理位置,商业贸易等等,他们若是动心思,也该在申城身上动脑筋。” “那就奇怪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颜如玉疑惑不解。 “看看再说,若真有什么目的,藏得再深,也终会露出来,”霍长鹤轻按住颜如玉肩膀,“双方对战,比得就是谁更有耐性。” “无论是用兵,还是用计。” 颜如玉缓缓点头:“王爷所言甚是。” 城外门,队伍停住,方才那名骑兵又出队列,扬声问道:“公主殿下在何处?” 崔冲坐在马上,偏头看看队伍中九公主的马车。 “公主殿下…… ” 话未说完,骑兵大声打断:“你是何人?城中刺史何在?” 崔冲回过头,握着缰绳,身子笔直:“你又是何人?” “方才就说了,本官是仪仗指挥官!” 崔冲又问:“是最高首领吗?” 骑兵略一迟疑,崔冲也是聪明人,仅这一下就知道,他不是。 崔冲冷笑:“你们远来是客,公主殿下早已在我城中坐客几日,你们迟迟到来,不思先问公主殿下安,却问我城刺史。” “为仆,你不顾主子安危;为客,你不懂以客尊主,难怪,你只是个什么指挥官,不是最高首领。” “我幽城乃边陲大城,至关重要,刺史自然在,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见,你这种临行之时还被封的什么临时指挥官,无阶无品,也配在马上扬言要见我们刺史?” “荒谬!” 崔冲字字清晰,砸在地上如同钢珠,一字一坑。 百姓们听得一震,方才的紧张又退去些。 曹刺史在马车里听着,恨不能窜出去鼓掌,猛拍崔冲的肩膀。 说得太好了!不愧是他的心腹! 对面骑兵怒道:“你敢对我无礼?” 崔冲笑道:“我们郦朝人最讲礼数,但也不是对谁都讲理,别人尊重我们,我们自然以礼待之,如若不然,那也不用客气。” 人群中有人捏着嗓子道:“说得对!” “崔大人说得好。” 叫好声一起,此起彼伏,士气大振。 崔冲再次挺挺腰背,觉得此时就是他的最高光时刻。 对面骑兵重重出口气,目光忿忿扫过这边,扬声问道:“我家公主何在?” 崔冲偏头,勒缰绳调转马头,走回曹刺史马车边。 曹刺史在车中道:“请公主下车吧。” “是。” 崔冲催马到后面的马车一侧,拱手道:“公主殿下,您的仪仗队到了,请您下车。” 丫环挑帘,怒视崔冲:“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请公主下车?” 她说着,目光往前一掠:“让曹刺史来!” 崔冲也不恼:“公主殿下,是您的人要见您,您若不见,那在下就去告知他们。” 他当真就要走,丫环火冒三丈:“你敢!” 九公主轻声道:“让车夫驾马车去城外。” 崔冲对车夫一挥手,车夫把马车拉出队伍,带去城外。 车轮滚滚,四周无声,马车在最前面停住。 崔冲也跟在车一侧:“公主在此,上来参拜吧。” 对面骑后催马过来,翻身下马。 丫环重重一甩车帘,从车上跳下来,扫一眼骑兵,再看看不远处的队伍,转身扶九公主下车。 骑兵赶紧行礼:“拜见公主。” 九公主抬头看队伍,旌旗招展,气势迫人。 “来了便好,一切可还顺利?” “回殿下,一切顺利。” 曹刺史此时才从车上慢悠悠下来,摸着胡子笑道:“各位一路辛苦,远道而来,本官有失远迎。” 骑兵的起身拱拱手:“这位是……” “这是我家刺史大人,”崔冲在一旁道。 “刺史大人,”骑兵脸色不悦,“公主殿下是我大成最受宠的公主,特来和亲,为着两国交好,为百姓计,刺史大人此举,怕是不妥吧?” 曹刺史打量他两眼,笑容不减,目光却冷锐几分:“本官哪里不妥?公主殿下在城中,本官无一日怠慢,驿馆上下无一人不敬,处处安排妥当。” “你一个小小无名之辈,上来就指责本官,怕是不妥吧?” “无名之辈?”骑兵气笑,“我是大成皇帝亲封送亲仪仗指挥官!” “你叫什么名字?”曹刺史问。 “张闯。” “没听说过。”曹刺史干脆利索,“没听说过的,就是无名之辈。” 第1072章 指挥使 骑兵一愣,完全没理解曹刺史的套路。 “你……” 他正欲开口,曹刺史却抢先质问:“你有名无名,这不重要,既然你说你是指挥官,那本官就要问问你。” “身为仪仗指挥,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 “自然是保护公主的安危。” “说得好!那公主不声不响进了幽城,一无通关文谍,二无国主令告,幸亏我国境内安稳太平,幸亏我国百姓皆为良善,幸亏本官那日正好在府中,这才得以将公主安置在驿馆之内!” “本官问你,公主独行之时,身边只有一个牙尖嘴利,口无遮拦,不懂礼数的丫环,你,指挥官,身在何处?” “若是公主稍有差池,有任何一点损伤,应由谁担责?本官看你也不是什么能担大事的人,到时必定会把责任推脱到本官头上,甚至还有可能诬赖本朝。” “若那时,和亲变成坏事,亲事不成反引发两国战事,你担当得起吗?就你这小肩膀小胆儿,你敢担吗?!” “还好意思在本官面前叫嚣,本官回城就要写奏本送往京城,把此事一五一十说清楚,由我主定夺,到时候和你朝皇帝说明情况,问问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骑兵脸色铁青,眼睛睁大,嘴巴张了几回,都插不上嘴。 脑瓜子里嗡嗡作响,全是曹刺史说话后的余音。 后劲儿太大了。 这人说话怎么这样?一会儿是正义之辞,颇有大国大官的气势,一会儿又冒出几句市井之人才会说的言语,转变之快,衔接之自如,实在让人有点发懵。 九公主身边的丫环只抓住一句重点:“你说谁牙尖嘴利,口无遮拦,不懂礼数?” 曹刺史一本正经:“当然是你,难道公主身边还有别的丫环?” “张闯,”丫环怒喝,看着骑兵,“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就看着别人如此羞辱公主?你干什么吃……” 话未说完,有人轻笑一声,淡淡打断:“曹刺史所言,让本使汗颜。” 颜如玉听到这声音,瞬间打起精神,凝眸看向队伍。 队伍中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缓步而出。 这匹马比其它的要高出一些,毛色黑亮,如上好锦缎,四蹄雪白,眼睛炯炯有光。 马上的人,身材质长,穿深蓝色劲装,外披墨狐大氅,深蓝与黑色交映,似深海处寂静却暗藏汹涌的浪。 腰侧一抹红,像是剑柄上的流苏,若隐若现。 他皮肤白净,不似在边关吹惯烈风的粗糙皮肤,眉毛黑浓,单眼皮,眼尾微挑,自带一点笑意,鼻若悬胆,嘴唇红润,下巴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轻握缰绳的手也很漂亮,骨节精美却不失男子力量,左手上还有一枚翠绿扳指。 他端坐在马上,不像其它人笔挺紧绷,反而十分松弛,随着马的步伐,微微摆动。 颜如玉猜测,这十有八九,就是霍长鹤所说的,大成三大名将之一,唐逸白。 虽然之前从霍长鹤的描述中,对他有个大致的画像勾勒,但当见到真人,颜如玉还是觉得,想像得太保守了些。 此人不像武将,也不像执剑走江湖的侠客,倒像个风流不羁的书生。 霍长鹤低声道:“他就是唐逸白。” 颜如玉点头:“果然是他。” 曹刺史一见他,也顿感到压力,别看他看似慵懒,浅笑有礼,但曹刺史官场多年,看人的眼力超强。 一眼就看出,这位,比刚才的那个自称什么指挥官的家伙,厉害多了。 曹刺史打起精神,戒备心十足。 唐逸白在不远处停马,翻身下马,拱拱手,含笑道:“本使唐逸白,见过刺史大人。” 曹刺史瞳孔深处遭遇地震——唐逸白!即便他是文官,也听说过唐逸白的威名。 曹刺史轻吸一口气,露出恰当的笑:“原来是唐将军,久仰。” 唐逸白笑容温和:“本使早已不是将军,在宫里领个闲差,混了个殿前指挥使,此次随九公主前来,也是想看看郦朝风光。” 曹刺史暗暗翻白眼,你们大成的风光看完了吗?还跑我们这边看风光! “指挥使好兴致,”曹刺史看看九公主,“那还请指挥使好好和公主说说,路途还长,此去京城还有千里,莫要再和队伍分开才是。” 唐逸白笑容不改:“公主殿下率真好动,我皇也知公主的性子,大成的山水都有公主的足迹,本使官微,岂敢约束公主?” “再者,方才刺史大人所言,郦朝百姓善良纯朴,治安良好无患,公主又身担两国和平重任,岂会有什么安全之危?” “除非是有人故意想挑起两国争端,”他粲然一笑,“不想活了。” 曹刺史暗暗咬牙,这人可真是……带兵打仗厉害,说起话来也比方才那个骑兵厉害多了! 明明是笑着,一句“不想活了”就让人心头凛然。 曹刺史也不示弱,笑道:“这倒是,能好好的活,谁想找死?除非是自以为是,仗势欺人,让人不得不反抗。” 九公主开口道:“指挥使一路辛苦,本宫也有话想对你说,先进城吧。” 唐逸白颔首:“好。” 转头又对曹刺史笑道:“曹刺史,烦请让百姓退开,本使也稍整队伍,跟随公主进城。” 曹刺史心说,来了来了,果然提出要进城。 他看一眼队伍,笑容比唐逸白还浓:“殿下,指挥使,驿馆已经准备好,殿下也住了几日,也是熟悉了,指挥使第一次来,本官就当个向导吧。” “驿馆虽小,再请指挥使和殿下的一些随行伺候人员入住,也是可以的。” 唐逸白接话:“有劳刺史大人安排,费心了,本来本使还想与他们同住帐篷,这次也能住驿馆,着实是沾了公主殿下的光。” “听闻幽城内街道宽敞,大人且放心,我的人进城之后,也会找合适的地方,不会占据街道,有碍交通。” 曹刺史心说,这是听不懂人话啊。 曹刺史飞快假笑一下:“唐指挥使误会了,本官没说清吗?唐指挥使可以和公主殿下一起入城,住驿馆。” “这随行队伍,不行!” 第1073章 护城军到 颜如玉在心里默默给曹刺史点个赞。 有理有据有节,还干脆拒绝。 唐逸白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笑意尽退。 “曹刺史的意思是?本使没明白。” 他此时气场强大,上过战场,手上染过血,剑上有过人命的人,不动声色中都是威压满身,压迫感十足。 曹刺史纵然官场多年,但也是文官,此时面对他,还有点压不住。 但曹刺史想到身后就是幽城百姓,他是半步也不能退让。 “指挥使,本官说得不够清楚吗?意思就是,”他提一口气,字字落地,“公主殿下随行伺候的人可以,但不能超过二十人,指挥使本人,以及随从三人,可入城。” “其它的,仪仗军兵,不得入城!” 这次说得极为清楚,没半点含糊。 唐逸白眸子微眯,盯着曹刺史:“那依大人所言,本使的手下,该在何处歇息?” “堂堂郦朝,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曹刺史也豁出去,舍得一身寡,方才的紧张畏惧,反倒都消失不见。 他扫一眼那些军兵:“这就是指挥使该操心的事,他们是你的手下,不是本官的。至于说客,本官自问,会照顾好公主殿下和指挥使,本朝待客之道,还包括一句话,叫客随主便。” 颜如玉点头,轻轻一击掌:“说得好。” 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说得对!” “刺史大人说得好。” 称赞之声不绝于耳,还起了掌声。 曹刺史瞬间挺挺腰背,自信再度回归。 唐逸白轻笑一声,偏头看看身后军兵:“曹刺史说,不让你们进城,这下该如何是好?” 他手下那些人不语,慢步上前,马蹄踏地,马也打着响鼻儿,军兵形容严肃,杀气四溢。 曹刺史心头一紧,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让这些人进城。 笑话,若放他们进去,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但曹刺史也知道,他身后只有捕快衙役,和十几个府兵。 如何能与这些人抗衡? 他暗自寻思,得找个机会,和镇南王商议一下。 恰在此时,感觉地面有点震动,唐逸白霍然回首。 曹刺史也抬头往远处望。 大成仪仗军横向拉得长,视线有点受阻,但来的这队人马,比他们横向还长。 不只正面,两侧也有尘土残雪飞扬,马蹄声声,踩踏大地,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曹刺史心砰砰跳,双手不自觉握紧。 百姓们也都看呆,霍长鹤在人群中道:“是我们的护城城军来了!” 这一声提醒众人,如梦方醒。 霎时间,欢呼声乍起。 曹刺史也激动得很,表面努力装着平静,实则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眨眼间,三队人马到了近前,呈三角包围之势,把大成仪仗围在中间。 为首的李铭诚一身薄铠甲,跨下白马,腰侧挎刀,提缰绳慢上前来。 “曹刺史,”他在马上拱拱手,“本使甲胄在身,不便多礼。” 曹刺史感动得不行,他当然知道,李铭诚不下马行礼,不只是因为穿着甲胄,还因为李铭诚的腿伤都没好。 即便如此,李铭诚都亲自来了,表面上还云淡风轻。 这是来给他助威的呀。 “李城使不必客气,你这是从哪来?” 李铭诚淡淡一笑:“闲得无聊,带兵拉练,听说大成九公主要来了,想着四处走走看看,别叫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惊了公主,惊驾是小,若是坏了我大成威仪事大。” 颜如玉微勾唇,平时不觉得,一到关键时刻,这些官员,每个都很给力。 看来,王爷看人的眼光是真不错,留下的,都是好的。 她偏头看看霍长鹤,隔面面具,霍长鹤也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笑意,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颜如玉不吝啬夸赞:“王爷眼光甚好,挑选的人都很靠谱。” 霍长鹤轻握住她的手,心情愉悦。 李铭诚手握着马鞭,轻轻击打掌心,偏过头,似才看到唐逸白和九公主:“这几位是……” “这位就是大成九公主,这位是唐逸白指挥使,他是此次送亲仪仗的最高指挥官。” 李铭诚微挑眉,打量唐逸白几眼。 战场上没见过,但听说过唐逸白的威名,要不是送信的人奉霍长鹤之命,已经告知了他,他恐怕也掩饰不住惊讶。 “公主殿下,唐指挥使,请多多包涵,本使是个粗人,只懂行军打仗,方才行军到附近,看到有人马在此,这才赶来,还以为是有人想攻打幽城,没想到……” 他朗声一笑:“都是误会。” “唐指挥使,本使听说过你的威名,真是如雷贯耳,能见到你,真是心中高兴,不知指挥使愿不愿意带人马随本使回营安置?” 唐逸白审视李铭诚,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位,幽城距离申城还是有些距离,他们多数与申城打交道,他只知道,幽城护城使沈怀信,什么时候变成这个姓李的了? 唐逸白短促笑一声:“回营?李城使是在开玩笑吗?在我大成,任何人无军令不得踏入军营一步,怎么在你们这,如此随意的吗?” 李铭诚不慌不忙:“平时自然是不行,这不是听说你们要来,早早就做了准备,给你们腾出空地安营。你们放心,既是敢叫你们进,本使就敢保证,无人能带走一个军情。” 唐逸白盯他片刻:“李城使好大的口气,就算沈怀信和镇南王在,想必也不敢这么说话。” 李铭诚哈哈一笑:“沈城使我不知道,但镇南王确实不会说。” “王爷不是不敢说,是不屑说,王爷更擅长直接用刀剑说话。” 唐逸白心头冒出几分火气,此时九公主身边的丫环道:“去你们军营?你们营中的瘟疫解决了吗?” “让我们去,莫不是想传染给我们,害死我们吧?” 瘟疫二字一出,足以让很多人色变。 军营发生变故的事,城中百姓都不知道,此时乍然听到,不免惊慌。 “瘟疫?什么瘟疫?” “没听说啊。” “天爷,这要是有瘟疫,我们该怎么办?” 恐惧,传染得更快,霎时如潮水扩散。 第1074章 我们有金甲武神 就在情绪迅速被感染,百姓逐渐惶恐之时,人群中有人嗤笑。 “什么瘟疫?听她一个不知礼数的丫环胡说八道。” “就是,要是有瘟疫,李城使会带来这么多人吗?” “我们的护城军护的就是我们,他们若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不知, 她一个丫环倒知道了?” “哼,她就是故意散播恶消息,让我们不安!大家可千万别被她骗了。” “就是!没错!”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还有最后一个附和定音的,迅速把百姓的心又安稳住。 就听李铭诚声音一厉,脸上笑容也消失殆尽。 “你是何人?本城使和唐指挥使说话,你胡乱插嘴不说,还说些不着边际的恶言,该当何罪?” 曹刺史在一旁哼道:“这丫环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要是在幽城,早被主子发卖,流落街头也得被乞丐打死。” “你敢说,你们营中没有瘟疫?”丫环鼓着腮帮子质问。 李铭诚手中鞭子啪一下甩出去,直卷丫环的脖子,想把她拖到马前来。 唐逸白出手极快,一把拦下鞭子,他的手看着很瘦,却极有力量。 李铭诚面不改色,两人陷入对峙。 曹刺史上前,握住绷直的鞭子中间,笑道:“二位,不必如此,有话慢慢说,何必因为一个丫环,伤了和气?” 丫环不服道:“他想打我!” 曹刺史笑容加深,说出的话半点不客气:“你不该打吗?” “散播谣言,还是疫症这种谣言,能随意说吗?若你是本官手下,早就拖出去砍了!” 曹刺史对这个丫环实在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公主殿下,不说句话吗?诬蔑我们军中有瘟疫,动摇军心民心,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李铭诚收回鞭子问。 九公主看一眼丫环,略颔首道:“李城使莫怪,本宫这丫环一向性子爽直,说话不懂迂回,她说得急了些,但也是好心,担心军中有疫,情况恶化。” “本宫此番前来,其中有一车陪嫁,就是大成特有的稀缺药材,父皇特意叮嘱本宫,既是嫁来郦朝,当以郦朝百姓为重,药材乃是治病救人必备,本宫手中还有治疗疫症的良方。” “若是军中有疫,还请李城使莫要隐瞒。” 李铭诚笑道:“好一个性子爽直,是好心,公主殿下从未到过我们军营,甚至都不知在何处,这丫环连人话都不会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军中有疫的?” “本使都不知道的事,你们如此笃定,原因为何?还请公主解释清楚。” 唐逸白道:“公主殿下心善,之前就说先行一步,走一走,体察民情,殿下又心细如发,疫症也不是能瞒住的事,有所察觉,有何不可?” 曹刺史和李铭诚同时看他,两人眼神出奇地一致——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九公主上前一步道:“看来,二位大人是不信本宫的话,既然如此,那线宫也不再隐瞒,本宫自幼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曾于梦中见到一位仙人,说是幽城有难,来自于军营,本宫这才离开仪仗队,想暗中查证个清楚明白。” 曹刺史听了这话,简直无语。 李铭诚恨不能跳下马,用那条好腿给她两脚。 呸!这种厚脸皮的鬼话,是怎么能说出口的? 真不要脸啊。 人群中的银锭也直翻白眼。 颜如玉看着九公主和丫环,心里有点疑惑,一种无法言说感觉,自心里滋生。 她正想和霍长鹤说一下感受,就听曹刺史说:“什么仙人?九公主,你还不知道吧?在幽城,所有的神仙都得靠边,给一位大神退让。” 这话别说九公主,李铭诚都是第一次听说。 “敢问曹刺史,是哪位大神?”九公主问。 曹刺史傲气十足,声音响亮:“是金甲武神!” “对,刺史大人说得没错!”银锭立即附和。 贝贝捏着嗓子:“金甲武神名扬郦朝,一路铲奸除恶,无人不晓!” 蜂哨也跟着喊:“没错,金甲武神扫除一切邪恶,瘟神都退避三舍,丝毫不敢上前,哪来的什么瘟疫?” “我们城中刚刚还在施粥义诊,无一人有什么疫症!” 泉刀坚定后缀:“没错,没有!武神威武!” “武神武神,镇守南天门,雷劈狗瘟神,裁杖定乾坤!” “武神武神,哦哟哟,谁最厉害?金甲武神!” 颜如玉:“……” 霍长鹤:“……” 幸好戴着面具,否则,这脸实在臊得不行。 “没错,我之前就听说过,”有百姓说,“金甲武神是护佑着镇南王府的人进幽城的,在路上的时候,就曾治过瘟疫。” “我一说,我想起来了,没错,确实有这么回事,听说当初武神还现身了呢。” “哎,我可听说,那金甲武神,就是镇南王的前世金身。” 霍长鹤:“……”越传越没边了。 曹刺史看一眼李铭诚,给他递眼色。 李铭诚是头回听说什么金甲武神的事,还想再听听,正在入神,没看到曹刺史给他递眼色。 直到曹刺史清清嗓子,咳嗽提醒,他才回神。 曹刺史白他一眼:好嘛,你到这儿近距离吃瓜来了? 李铭诚有点不好意思,正色道:“公主殿下,你说的仙人是真是假,本使不知,但本使知道,我军中将士,无一染病,更没有什么疫症。” 说罢,他回身看自己手下,喝道:“儿郎们!” “有!”喊声震天。 “上前来!” 声未了,数千将士,马蹄前催,后面步兵整齐划一。 气壮山河。 他们上前,包围圈又缩小一些,大成仪仗兵被围在中间,感觉到他们压势。 李铭回头问九公主:“公主殿下,觉得他们可像染病?” 确实不像。 可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都是计划好的,一切也都顺利,怎么会没事? 九公主和丫环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这一眼,让颜如玉心里那种莫名感觉更浓。 究竟是什么? 此时人群中有人喊道:“不许大成军兵进城!” 颜如玉看过去,不是银锭他们。 就是普通百姓。 “不许大成军兵进城!”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第1075章 入城 一声声,让曹刺史也心情激荡。 身为文官,他还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经历。 忽然觉得,找到了做官的意义。 为民请命,护一城百姓,和他们荣辱与共,同进退,还有比这更好更深刻的诠释吗? 曹刺史腰背挺直,对九公主和唐逸白道:“殿下,指挥使,二位都看到了,民心之所向,你们的仪仗军,进不了城。” 唐逸白漫不经心道:“怎么曹刺史堂堂一城之首,为一件事做主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曹刺史回头看看幽城百姓,从容浅笑:“指挥使这话说得对极了!” “本官可以不看其它人的脸色,比如他国的高官皇族,哪怕是他国国君!但本官不能不看我幽城百姓的脸色,他们,是本官的底气,是本官的脊梁!” “本官活就为他们活,死也是为他们死,他们不同意的事,本官绝不会干。” “大成如何本官不知,也不想知,但在我郦朝,就是以民为天!” 现场一片寂静,随后就是雷鸣般的掌声。 “大人说得好!” “大人威武!” “曹刺史,你是英雄!” 李铭诚都跟着拍手:“曹刺史,以后我听你的。” 颜如玉一边拍手,一边对霍长鹤道:“曹刺史说得不错,以前真是被压制,没有发挥的余地,沈怀信一死,曹刺史又重新活一次。” “曹刺史当年可是科举状元,殿试是先皇亲自出的题,他很厉害的。” 颜如玉微讶:“让我刮目相看。” 李铭诚道:“指挥使,要么让你的人随我去军营落脚,要么,就在城外安营,放心,无论在哪,本使都派人送军粮过来。” “别的不敢说,你们在此一日,人吃马喂,本使包了。” 唐逸白眸子微眯,去军营,被护城军看得死死的,那是不可能的。 在城外……把城门口一堵,若有需要时,再叫人入城,分批而入,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唐逸白对九公主拱拱手:“下官以为,仪仗军还是要离公主殿下最近,不如就城外,公主以为如何?” 九公主和他对视一眼,点头道:“也好。” 她略一思索,对曹刺史道:“既然本宫的仪仗军在城外,那本宫也就随他们一同在城外吧。” 曹刺史一怔,这个提议,倒是出乎意料。 唐逸白接过话:“殿下,扎营辛苦,现在天还冷,殿下身体为重。在城外,刺史大人也会好生照料殿下,对吧?” 曹刺史总觉得他像在下套,不过,这话还是回答的。 “不错,驿馆已备下,殿下也住过几日, 如果有什么不合心意之处,还请殿下明言,本官一定尽力满足。” 九公主看唐逸白一眼,缓缓点头:“那好,本宫就住在驿馆吧。” 唐逸白浅笑点头:“下官就随殿下左右,住在驿馆。” 他对曹刺史拱拱手:“就烦请刺史大人,多多照料。” “好说。” 曹刺史回身,对着城门的百姓喊道:“大家让一让,让公主的车过去,启程去驿馆!” 唐逸白看向之前的骑兵:“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不可扰民,要守规矩。” 他说到最后加重语气,骑兵行礼:“是!谨遵指挥使令!” 令一下,一切尘埃落定。 九公主带着丫环回马车上。 贝贝小声对银锭说:“这丫环实在太气人了!” 蜂哨哼道:“就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奴婢。” 泉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银锭小胖手捻着一样东西,小眼睛一眯:“那就给她点教训。” 说罢,他手指一弹,指间的东西飞出去。 丫环正站在马车前,准备上车,微风掠来,吹起她腮边的头发。 几点小雨滴样的东西,落在她颈侧,她丝毫没有察觉。 银锭几人对视一笑。 曹刺史的马车在前,九公主马车在后,唐逸白骑马跟在她马车一侧。 回城。 一路上,百姓们欢声笑语不断,兴致勃勃都在谈论刚才的事。 护城军的威风,百姓的团结,说得最多的当然还是曹刺史的义正严辞。 曹刺史在马车里听着,心潮澎湃激动,一口气喝下半盏茶。 要不是外面有人,他得叉腰大笑几声! 忍住,等回去见到夫人再笑,让夫人一起高兴高兴。 今天晚上还得好好喝几杯。 他心里美滋滋,颜如玉和霍长鹤在外面跟着,也很开心。 颜如玉高兴的是,当初没有选错人,以后幽城有曹刺史,算是有福了。 “想必除了当初高中,曹刺史最高光最开心的时刻,当属今日,”霍长鹤的语气里也透着愉悦,“今天晚上定会庆祝。” “我们要不要去?” 颜如玉笑道:“去就不去了,他定然想着和夫人女儿在一起开心开心,咱们去了,难免拘谨。不过,倒是可以送点贺礼。” “有道理,”霍长鹤点头,“还是玉儿想得周到。” 看着九公主下车进入驿馆,百姓们才逐渐散去,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回府去备礼。 驿馆内。 唐逸白站在外屋,隔着珠宝子和九公主说话。 “方才不该提议在城外。”他淡淡道。 九公主垂眸道:“我是觉得,唐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在自己营中自在,再者,我……” “你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遵从我的安排,按计划行事,你不会以为,这真的就是一场普通的联姻吧?” 九公主沉默,唐逸白语气更冷:“臣希望公主莫再自作主张,臣说什么,就是什么。” “臣也在会在这里住下,幽城,”唐逸白似乎笑了笑,“让本使不愉快,那本使也不介意让它知道本使的厉害。” 唐逸白说罢,掀珠帘进来,珠帘晃荡,互相碰撞,发出声响。 九公主心头一凛,全身都紧绷起来。 唐逸白无视她的反应,毫不客气,更无半点尊敬地伸出手道:“公主令,拿来。” 九公主抿抿唇,转头看丫环,她的东西,都在丫环那里保管着。 但她转头看丫环时,眼睛微睁,语气惊愕:“你……” 第1076章 庆贺 颜如玉从厨房出来,见四人组正在外面洗青菜水果。 贝贝负责挑,泉刀负责洗,银锭手持小匕首,把水果切成薄片,蜂哨负责摆盘。 别说,合作得还挺好。 四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颜如玉就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们。 贝贝拿着棵青菜闻闻:“你们说方丈从哪弄的菜?别说这水果不易见,就是这青菜,都有一股特有的新鲜气。” “那可不,”蜂哨说,“方丈说了,是念过咒的,肯定和别的不一样。” 泉刀认真点头:“高僧,不一样。” “说得也是,”贝贝把青菜放整齐,脸上露出笑,低声说,“那个什么九公主,还是皇家呢,未必有咱吃得好。” “哎,”蜂哨小声说,“你们说,她们回驿馆之后,那个丫环会怎么样?” 银锭手中小刀转得飞快,轻哼道:“那可是痒泡水,让人痒入骨髓,抓的地方就起小泡,不吓死她,让她张狂,不会说人话!要不是我心软,就得直接毒哑她。” “那她会毁容吗?”蜂哨问,“会不会闹得太大?” 银锭看他一眼:“放心,就是痒两三个时辰,不会有大碍,起了小泡,泡了也就没事了,不会毁容。” “女子容貌重要,这点我还是知道的,要真恼了我会杀她,不会用毁女子容貌这种法子。” 蜂哨有点尴尬:“坨坨哥,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坦荡,没事,”银锭并没有往心里去,“方丈说了,行自己事,不必管别人的看法。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让他们找去吧!” 贝贝不解:“找什么?” 三人眼巴巴看着他。 他思索一下:“我也不知道,这是方丈说的,大概是什么高深的道理吧。” 三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颜如玉:“……” 颜如玉清清嗓子,四人回头,看到她赶紧行礼。 颜如玉摆手:“多备些,晚上吃火锅。” 本来这些是给曹刺史家准备的,现在一听他们也有份儿,晚上也吃好的,四人组开心不已。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痒泡水?” 银锭也没隐瞒,把在城门时做的事说了:“王妃放心,痒泡水就是暗卫们人做坏的毒,就是痒一痒,一抓红肿起小泡,看着吓人,泡破了,过七八日也就没事了。” 颜如玉点头:“也好,那丫环确实讨厌。” 她看着银锭,赞赏道:“银锭做得好,既惩罚了她,也不过分,恰到好处,知道思考,还思考得周到,当赏。” 银锭眼珠一亮:“王妃,赏属下什么?” “你想要什么?” 银锭不假思索:“想要五颜六色的苦苦又甜甜的豆豆,还有那种黑煤渣渣饼干。” 五颜六色的豆豆,颜如玉知道是巧克力豆,黑煤渣渣饼干是什么鬼? 她一时没明白过来,银锭又补充说:“就是黑的,圆的,中间有白色或是浅粉的东西,很甜。那饼干一吃酥脆,香味浓,就是别人一看的时候不太美观,以为吃的是煤。” 他这么一说,贝贝也明白了:“啊,我知道了,那次我说坨坨哥吃的什么,像煤一样。” 颜如玉懂了,他说的是奥利奥。 “可以,没问题,”颜如玉目光掠过他们四人,“都有份。” 四人开心,赶紧行礼道谢。 “洗完这些,先给曹刺史送过去,回来再准备我们的。” “是!” 四人干劲十足,手脚麻利,洗完切完,带上颜如玉方才在厨房里准备的东西,装上马车,去刺史府。 曹刺史看着九公主入住驿馆,总算松口气,打道回刺史衙门。 刚到门口,就看到手下们全都出来,站在两旁迎接,脸上带着笑。 曹刺史正要说话,夫人和曹小姐也从里面出来。 两人到近前行礼:“夫君。” “父亲。” 曹刺史一手扶一个,正要说话,衙役捕快们大声道:“恭迎大人!” 曹刺史吓一跳:“这是干什么?” 曹夫人笑说:“夫君,城门前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可惜,没能亲眼看到夫君的风采。不过,我和女儿,都以夫君为荣。” “父亲,您真是太棒了。”曹小姐眼睛放光,满是崇拜。 曹刺史激动不已,心头暖暖的,此时无关名利,全是家人和手下的认可与鼓励,让他觉得,这官没白做。 “夫君先去忙,晚上我炒几个菜,给夫君庆祝。” “好,好,全凭夫人安排。” 刚进院子,曹夫人还没回后院,大门上就又有人来报。 “大人,夫人,镇南王府的银侍卫来了,还带来不少东西,说是奉王爷王妃之命送来,为大人庆功。” “快,请进来。” 他们都知道,胖乎乎的银锭,可是镇南王的贴身一等侍卫,是王爷的脸面。 而且还是奉王妃之命来送东西的。 那能是什么? 曹夫人想想今天收到的王妃送的礼盒,里面的点心好看又好吃,她都舍不得下嘴。 银锭四人组拉着平板车进来,车上满满当当。 “见过大人,”银锭上前打个千儿,“王爷和王妃说了,今天曹刺史大展雄威,挫了大成人的锐气,尤其是傲气十足的唐逸白,实在可喜可贺。” 他侧身一指平板车:“这有几坛子酒,还有王妃亲手备下的火锅汤底,以及青菜肉品和水果,还有一些王妃腌制的小菜,做的卤味,请大人笑纳。” 曹刺史都笑得不行了,恨不能张开双臂趴到平板车上。 “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王爷王妃太客气了,怎么不见王爷王妃来?” “王妃说了,大人定然想与夫人小姐相聚,一家人好好开心开心,他们就不来了。” 曹刺史听着都快感动哭了,实在太贴心。 “对了,”银锭从平板车最后面,拿出一只大竹筐,“这是王妃特意叮嘱,要送给夫人和小姐的。” 曹夫人欢天喜地接过,最上面是一大捧鲜花,各色各品种都有,美不胜收。 下面是满满的零食干果果脯,各种好吃的,让母女俩眼花缭乱。 曹刺史伸长脖子看,还没看清楚,就被曹夫人一个眼风盯回来。 第1077章 探查 小哥几个也没白送东西,曹刺史也大方,每人都得了赏,又拉着小平板车回府。 出府门,贝贝小声道:“坨坨哥,咱去驿馆那看看啊。” 银锭小眼睛眨巴:“是该去看看。” 按时间算,那小丫环的痒泡水该发作得正厉害,看她们如何鸡飞狗跳。 “行,走!” 四人商定,直奔驿馆。 驿馆外还是有许多官兵,但不似之前那般严守,现在唐逸白跟着住在这里,那他就是保护九公主最大的责任人,这些驿馆外的官兵,只负责日常站岗就行。 四人到附近,往这边张望。 贝贝小声嘀咕:“不对呀,怎么没动静?” 银锭侧耳听听:“确实不太对。” “你们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去看看。” 三人点头,也没逞能,他们耍点小聪明还行,要说真刀真枪真本事,还得看银锭。 银锭绕到驿馆后,飞身跃上房坡,找到九公主住的地方,来个倒挂金钩。 屋内,九公主声音里都透着惊愕。 “你……你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丫环纳闷:“我的脸怎么了?” 她说着,抬手就摸,手摸过之处,原本的小红水泡也跟着破了,流出血水,看着更骇人。 九公主惊得说不出话,赶紧拿镜子给她。 丫环一照镜子,眼睛也一下子睁大——她的脸,不半边脸,还有半侧的脖子,起了无数小红水泡, 密密麻麻,看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刚才她摸的时候太过用力,摸过的地方水泡破了,破的皮还留在上面,再加上流出来的血水,在顺着她的下颌往下流。 九公主脸色苍白,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 丫环照着镜子,神情惊怒:“我的脸,我的脸怎么这样了!” 唐逸白眉头微蹙,后退一步道:“看着像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丫环疑惑,急切道,“是谁要害我?” 她眼里迸出狠光:“定然是幽城这些贱民,狗官!” “不论是谁,还是赶紧先找大夫来,”九公主对唐逸白道,“唐大人,队伍里随行的大夫可来了?” 唐逸白正要说话,目光突然一凛,看向后窗。 他话未说,手已出,一道冷光直射窗外。 “哧!” 暗器穿过窗纸,破空而去,没有打到任何人。 几乎是同时,唐逸白跟到后窗,推开窗子,窗外无人,只有干枯树梢,微微颤动。 九公主过来询问:“是何人?” “好快的身手,”唐逸白看一眼射入树身的暗器,“不知是何人,但总归不是普通人。” “定然是下毒害我的人!”丫环咬牙切齿。 唐逸白关上窗子:“我去看看大夫到了没有。” 他们三人先入的城,后面随行伺候的还是收拾一下,要略晚到。 银锭成功逃脱,片刻没停留,见到小哥三个,赶紧掉头进了胡同,穿过胡同换另一条路。 小哥三个出了胡同才敢问:“坨坨哥,什么情况?” 银锭掠一下耳边发:“被发现了,姓唐的果然厉害。” 泉刀紧张问:“受伤了吗?” 银锭掸掸衣袖:“没有,我发现他发现我了,我还能真让他发现?他暗器落空,我还给他弹一下子,把暗器弹树里去了。” 贝贝眉开眼笑,竖大拇指:“还得是坨坨哥,真厉害。” 蜂哨:“佩服。” “走,回府。” 银锭满不在乎地笑着挥手,他走在最后头,右手用力握紧,又松开,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手指头肿了,好疼。 唐逸白,真不是盖的。 快到府门口,银锭小声叮嘱:“记住了,驿馆的事,不许和别人说,明白吗?” 小哥三个闭着嘴点头,保证守口如瓶。 “你们先去厨房帮忙,我去回王妃的话。” 银锭见他们走远,低头看看手指,别看唐逸白的暗器轻,但力道很猛,强势改变暗器方向那一下,还真有点吃力。 吹吹手指,又甩甩,感觉疼痛稍缓,银锭这才去见颜如玉。 颜如玉正和大夫人说话,提及在城门外的事,大夫人也是满口赞叹。 “曹刺史不愧是一城父母官,真有官样,要是满朝官员皆如此,也是我朝之福。” “曹夫人命好,夫妻和美,女儿乖巧,当真是极好的日子。” 颜如玉听她这话,猜测她大概又想老王爷了,正想岔开话题,银锭来回话了。 “让他进来,”大夫人浅笑,把桌上的点心盘子给丫环,示意放到外屋桌上。 银锭站在外屋,打个千行礼:“见过夫人,王妃。” “银锭,今天新做的点心,尝尝。” 银锭看一眼,抿抿唇:“多谢夫人,属下能不能带回去吃?” 大夫人纳闷,以往银锭都是现场吃,吃得香甜,大夫人也爱看他吃东西。 今天这是怎么了? “回夫人,晚上吃火锅,属下想留着肚子。” 大夫人扑哧气笑,还以为这小子改了性子,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行,让你带走。” 颜如玉挑帘到外屋:“东西都送到了?” “回王妃,都送到了,曹刺史还给了属下们赏,每人五两银子。” “既是赏你们的,那拿着留用。” “谢王妃!” 颜如玉点头:“母亲,我去厨房看看,稍后再来。” “好,去吧。” 颜如玉和银锭一起离开,出院门,直接问道:“还去哪了?” 银锭摸摸鼻子:“什么也瞒不过王妃,属下去过驿馆。” 他把在驿馆外听到的,还有差点被唐逸白暗器打到的事,没有隐瞒,都说了。 “手怎么样?” 银锭伸出小胖手:“没事,吃力有点大,碰得有点肿而已。” 颜如玉看过,确实没问题,这才放心。 霍长鹤和曹军医走过来,见二人神色严肃,银锭还伸着手,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对曹军医说:“银锭手有点肿,给他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暗器上可有什么毒。” 曹军医细细查看,甩开他的手:“要什么紧,手上肉这么多,肿不肿差别不大。” 银锭:“……” “曹军医,你怎么……” 话没说完,曹军医拉着银锭走了。 霍长鹤浅笑:“我和曹军医刚去看过穆臣,他的伤好得很快。” 第1078章 隐疾 颜如玉点头,若有所思。 霍长鹤见她神色不异,问道:“怎么了?在担心方才的事?银锭说唐逸白没发现,那就是没发现,我对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再说,即便唐逸白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 颜如玉摇头:“不,我指的不是唐逸白。” “你是说……” 颜如玉边说,边拉着他走:“之前在城门外的时候,我就想和王爷说,总觉得九公主和她那个丫环,有点怪怪的。” “王爷,你可曾听说过,九公主有什么怪疾?” 霍长鹤脚步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颜如玉只是试着一问,见霍长鹤这反应,倒像是真知道。 “真有?” 霍长鹤回想:“也不算什么怪疾,只听说是九公主自出生起,就与常人有异,身体不太好,大成皇帝秘密命人从民间找各种有盛名的大夫,不过,再秘密,这种事也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据说,那年大城皇宫中太医院半数的大夫都是为了九公主,可见她病得不轻。” “不过,后来她也慢慢康复,原来不怎么示于人前,后来就经常露面。” “这些都是时间久远的事,那时我也年幼,这些事还是前几年在申城,与大成对战时,为了解对手,特意让暗卫细作全方位打探的。” “我那时倒没想过,会与九公主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所以,了解的也就这么多。若不是你问起,我几乎都要忘记。” 颜如玉问道:“没查到是什么病吗?” 霍长鹤摇头:“没有,那些为她治过病的,无论是太医,还是民间大夫,都陆续消失,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意思。” 还能是谁,当然是大成皇帝。 “我还有个疑惑,大成皇帝子女也不少,皇子公主都有,为何会对这个九公主,如此偏爱?” 偏爱的感觉,充斥在霍长鹤的每句描述中,让颜如玉不解,若说没有女儿,得了个女儿最小,从小捧在手中,倒可以理解。 但,大成的大公主也负有盛名,有颜有才,是个出色的女子。 大成皇帝其它的子女有才的有,平庸的自然也有,可唯独这个九公主,偏爱是独一份。 霍长鹤把颜如玉的手包裹在掌中,慢慢散着步,低声说:“据说九公主的生母虽不是皇后,却是大成皇帝的青梅竹马,原本少年时,是想娶她为后,但因为各方面原因,却没能立她为后,既然没能给权势,为数不多的情爱,就给了她,爱屋及乌,自然也宠爱九公主。” 很老套的剧情,颜如玉觉得仅凭这个理由,有点单薄。 对着她的眼神,霍长鹤轻笑:“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大成皇帝很信他们的国师,据国师所言,九公主天生自带福气,能助大庆国运昌盛。” 颜如玉惊讶:“国师?还说九公主自带福气?” “正是。”霍长鹤点头,“我想,这应该也是大成皇帝偏爱她,极尽所有为她治好病的原因吧。” 颜如玉沉默一瞬:“既然能带去福气,助大庆国运,大庆皇帝怎么会舍得让她来和亲?” “就像我们有一件镇国之宝,会轻易把它送人吗?” “当初大庆皇帝在和亲书上说,九公主命中带吉祥,能为两国带来和平,就是她天生的使命,我们的皇帝,应该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力排众议,决定和亲。” 颜如玉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若真如此,太子怎么会把这么好的机会给六皇子?” “再者,”她缓缓摇头,“我还是觉得,大成皇帝的态度有问题,从一个父亲角度来说,自己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自小体弱,好不容易养好,要送她远嫁,还不是一般的远嫁。” “从一个帝王角度来说,事关国运,哪怕是假的,都不会轻易送给对手。” “王爷可知,以前史上有一个皇子,听闻草原族长有个小女儿,游方的和尚说过一句,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皇子就想方设法,求娶了那个姑娘,导致姑娘与情郎分离,而且,彼时皇子已有皇子正妃。” “你瞧,但凡有一丝可能,都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霍长鹤脚步微顿:“玉儿所言,确实有理。但让九公主和亲,也是国师之言,大成皇帝对国师深信不疑。” 颜如玉微蹙眉:“王爷,先不说大成皇帝的想法,我问起九公主是否有隐疾,是有个想法,想和王爷说说。” 霍长鹤道:“玉儿想说什么,只管说。” …… 驿馆内。 大夫给小丫环上了两次药,但都不见好转。 小丫环看着镜子,看着可怖的脸,气急败坏,把大夫的药箱子要翻。 “上两次药都不见好,这些破东西有什么用!” 她一生气,皮肤更涨红,那些小红水泡看着更饱满,似乎不碰都要破。 她一向嚣张跋扈,是公主身边的第一心腹,在皇城内时,还是公主宫里的女官。 这些大夫根本不敢惹她,现在被骂,也是低头不敢说话。 “滚出去!”她重重把镜子扣下,“出去!” 大夫们都起身退出去,小丫环气得摔碟子摔盏。 站外走廊上,唐逸白静静听着,没进去制止,也没替大夫们说话。 像是没有听见,眉梢都没变过,待小丫环砸完,命人进去收拾。 九公主在他身后道:“唐大人,你已经拿了公主令,接下来要做什么?” “公主别急,具体要做什么,到时候我自然会告知。” 他说罢,偏头看看屋内丫环的方向:“公主还是想办法,约束她一下。” 九公主没答言,他也没等九公主答言,转身离去。 入夜,渐深,外面的声音都渐渐平息。 九公主却辗转难眠。 自从进入幽城,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忽觉后窗有风吹进来。 夜里的风极寒,她正想起身去看看,人影一闪,有两人从后窗进来。 九公主吞下即将冲破喉咙的叫声,伸手抓住枕头下的匕首。 第1079章 揭穿身份 九公主强压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叫声,紧握匕首,目不转睛地看着进来的霍长鹤和颜如玉。 “是你们?” 九公主手中刀依旧不松,勉强挤出个笑:“王爷,王妃,深夜前来,还从后窗入,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颜如玉轻笑,“你要和我们讲规矩?如果我们从前门进,给你讲规矩,怕是你承受不起。” 九公主冷哼:“王妃此言何意?我堂堂大成九公主,纵然这是郦朝境内,我也是未来永王妃,如何承受不起?” “我朝永王,”霍长鹤接过话,“要娶的是大成九公主。” “你是吗?” 九公主呼吸微窒,眸子映着仅有的一盏烛火,有一瞬间的慌乱。 “王爷此话何意?难道还要质疑本宫的身份不成?” 九公主说完,底气又足了起来:“王爷,今日在城门口外,本宫的仪仗军已经驻扎,若是不信,不妨出去看看。” “或者,本宫可以叫来唐逸白指挥使,让他证明本宫的身份。” 颜如玉拨拨烛火,光亮了一些:“怎么,你的身份,还需要别人来证明吗?” 九公主一愣:“你什么意思?不是你们质疑本宫的吗?” 颜如玉偏头看她:“若你真是公主,在我们质疑你时,你说的应该是放肆,虽怒但坚定地说,你就是公主,威仪尽生。” “而不是把别人叫来,给你证明,因为你是真的,何需证明?除非,你知道自己是假的。” 九公主心头狂跳,别过脸不与她对视:“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怎么说,说什么,是个人的习惯,难不成都要按照你的路子来吗?真是岂有此理。” “这叫心理学,”颜如玉不紧不慢,“你既说你是公主,公主令呢?” 九公主用力抿唇:“被唐逸白拿走了,他是指挥使,本宫信任他,他有用,给他不算错吧?” “公主令,代表你的身份,你们大成皇帝会把令牌随意给人吗?”颜如玉在椅子上坐下,静静注视她,“你是谁?” 九公主握紧匕首:“我就是九公主。” “你的话,和你手里的武器一样,没有半点威慑力,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 霍长鹤说罢,手指一弹,九公主低呼一声,手松开匕首,另一只紧握手腕。 颜如玉打量着她,再看看她的枕头:“ 你应该是有点身份的,但是不高,这套寝衣材质不错,但穿的时间不短,枕头上的绣花,花样也过时。” “要说之前你的仪仗没来之前,你微服到此,还勉强说得过去,今日你的队伍到了,随行伺候的也到了,但依旧没变。” “而且,你的房间外屋,没有一个值夜的奴婢。” 颜如玉声音微沉,散出几分威压:“我和王爷无意管你们内部的事,但我们绝不会看你们欺骗永王。” “如果你不说,”颜如玉轻抚腕间手镯。 从九公主的角度,正好看到手镯上突然冒出来的尖锐,一闪又即收。 “那就可以试试,杀了你,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颜如玉语气平静,甚至眉梢都没有变化,但九公主心头不禁一凛,被杀意吓得通身一凉。 霍长鹤一言不发,站在不远处的暗影里,目光都没有往这边瞄一下,压迫感却极强,宛若无声杀神。 九公主紧绷的身体认命地一松。 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扛是扛不过去的。 她垂眸,声音幽幽:“没错,我不是九公主,我是八公主。” 霍长鹤脸在暗影里, 瞧不出神情,但声音清晰冷厉:“只听说大成有八皇子,从未听说过有八公主。” “是啊,从未听说有八公主,可是,没有八公主,又怎么会有九公主?” 公主自嘲笑笑:“她们母妃身份高贵,唯有我母妃,是民间女子,还是父皇外出打猎时,在外面结识,暗结了珠胎,我母妃未婚有孕,日子过得极其艰难,要不是神婆说,她的肚子贵气,她早就被沉塘,被用家法,总之,一万种死法。” “一直到我八岁,父皇才来找到我们,带回宫中,我以为好日子要开始了,其实不过换了一种折磨。” “嘲笑,羞辱,这些都不必说,我早习以为常,不过就是从村里到皇宫,换了换地方。开始我还心存一点侥幸,觉得父皇是爱我们才找到我们,之所以带回宫就不管了,是因为太忙。” “直到后来,我和母妃被九公主身边的二等嬷嬷打的时候,我才知道,父皇找回我们,不是因为爱我们,而是因为,他需要八公主排行,需要在第八位上有个人,好让他疼爱的女儿是九公主。” 八公主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多可笑,国师说,九公主才是自带福气,能助国运昌盛,如果我不回宫,那她就是八公主,可是不行,她必须是九公主。” “所以,我是谁,无关紧要,我只要占据八这个位置就好了。” 颜如玉静静听着,自察觉她的身份不对劲起,想过几种可能,最大可能,猜测应该是九公主为自保,与身边的宫女换身份。 却没有猜到她是这个身份。 她竟不是宫女,也是一位公主,从未听说过的八公主。 八公主抹抹流出来的泪:“是不是很可笑?” 颜如玉没回答,她继续问:“王妃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九公主的?” 颜如玉回答:“感觉。你们给我的感觉很怪异。” “一个小丫环,纵然再嚣张放肆,也不会到这种地方,当众顶撞刺史,护城使,若说是娇憨护主不懂礼,一两次还行,但次数一多就不对。” “她分明是没把他们看在眼里,这是一种不自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因为久居上位, 自然瞧不起他们,因为瞧不起,说话自然不必客气。” “再者,她对面唐逸白的时候,畏惧似乎也不算多,至少不如你多。” “唐逸白久经沙场,寻常人看到他都会自然畏惧,那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狠戾。” “但丫环面对他,却能镇定自若。” 颜如玉略一停顿:“还有……” 第1080章 后遗症 八公主心头惊讶,没想到,短短时间,算上这次才是第二次面对面,颜如玉竟然能看出这么多。 “还有什么?”她忍不住问。 颜如玉道:“王爷查到,九公主自出娘胎,身体就不太好,大成皇帝曾花费不少心力为她寻找名医,倾力治疗。” “出自娘胎的病,乃是天生,也不是完全治不好,但多数只能保命,完全康复,不留一点后遗症的可能性很低。” 颜如玉打量八公主:“本王妃略懂岐黄之术,观望之下,你可不像天生带病的,虽说你很瘦,但精神气尚佳。” 八公主无声握紧拳头:“那她呢?她咄咄逼人,骂人打人,样样不落,难道像是有病的?” “她确实不像,所以刚开始本王妃并没有往这边方面想,直到今日。” “今日?”八公主不解,拧眉浅思。 片刻,她似想到什么。 颜如玉观察她的神色,缓缓点头:“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那是什么?”八公主问,“她当时说,有人要害她,唐逸白也猜测,是你们的人动的手,但后来她的脸情况也又肉眼可见地渐好,她不说,唐逸白也没多说,我也更懒得再追问。” “那确实是一种毒,但毒效时间短,不至于取人性命,伤口也会慢慢好转,不会留疤。” “不过,”颜如玉语气微顿,“那种毒,除了看着吓人,还会痒得难受。” 八公主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微变。 “本王妃的手下曾说,她初时并没有发觉自己中毒,是经过你的提醒,才知道脸有异常,拿起镜子照,才知道当时的情况。” “那种毒,本该痒得难受,不用别人提醒,一旦发作,没有不知道的,可她,却偏偏不知。这是因为什么?” 颜如玉自信而笃定:“如果我猜得没错,她的病症,应该就是没有感知能力,说简单点,就是没有知觉,不知疼痛,不知痒,不知所有感受。” 八公主呼吸略急促几分,嘴唇微微颤抖,她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闭上眼睛,用力点点头。 得到肯定回应,颜如玉心头微松。 得出这个结论,其实是还是猜测得多,毕竟,这种病症,她自穿越以来,还没有见过。 前世倒是见过一个,是个男人,他是后天形成,不知疼痛的同时,也失去了所有感受,失去很多快乐。 久而久之,心理也产生扭曲,自残,还残杀虐杀别人。 颜如玉是在听完银锭说,曾探查过驿馆的情况之后,才有了这个大胆猜测。 她又找银锭再次核实过,核实的时候,还见到宋平,宋平也提到,那次去驿馆,与丫环发生冲突,动手打过丫环的事。 打过,伤了,若是寻常小丫头,哪怕琳琅,纵然不服,也该表现得有痛感。 但宋平仔细回想一下,丫环全程愤怒,想杀人,但并没有因为受伤而表现出痛感,动作迟疑。 一种猜疑,两处印证,让颜如玉有了这个大胆的判断。 骄纵放肆的丫环,才是大成九公主。 否则,没有哪个主子能容自己的丫环如此张狂,也没有哪个 丫环敢如此放肆,不懂礼数。 除非,她一向骄纵,不用懂什么礼数,她觉得,天生就该所有人都为她让路,铺路。 八公主睁开眼,情绪恢复些许。 “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准备怎么样?杀了我?” 她低头,看着手上一枚戒指。 戒指是红宝石镶嵌,看得出来值些钱,也看得出来有些旧,款式也老。 “杀了我也好,我就能给我母妃托梦,让她好好活,别再记挂我。” “没想杀你,想和你做个交易,”颜如玉说。 八公主诧异:“交易,什么交易?我一无所有,唯一装来的身份,还被你们识破了。” 颜如玉问:“这样互换身份,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 八公主吸吸鼻子:“这个决定,是九公主自己的意思,我也不知道。” “自己的意思?”颜如玉略一思索,“她与你互换身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出皇宫,还是出大成时?” “是离开京城之后,本来随从的军队更多,有一部分送到京城边,这才回程复命。” 颜如玉又问:“那唐逸白呢?他也默认?就由着你们胡闹?” “唐指挥使当然也是知道的,他也没说不同意,只说为着公主安危着想,弄个替身也不错。” 八公主自嘲笑笑:“替身,在别人眼里,我不是占位的,就是替身,没人在乎我是谁,只看我是否有点利用价值。” 她抿唇,抬头看霍长鹤一眼,目光又落在颜如玉身上。 “王爷王妃来找我,没有识破之后立即杀我,不也是因为,我还有点价值吗?” 颜如玉微蹙眉:“你别自以为是,也不用在本王妃面前阴阳怪气。你的确不幸,但你的不幸与本王妃无关,你有本事就反抗,没本事就受着。” 八公主脸色一红,哽咽道:“我不想为任何人做事,我只想和我母亲好好过日子,哪怕离开皇宫。” 颜如玉道:“你前面有句话说得对,你确实还有点价值,如果你能把价值发挥到最大,你的期盼,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八公主眼睛圆睁:“当真? ” 说罢,又有点泄气:“怎么可能呢?我母妃在宫中,皇宫戒备何其森严?怎么能救出我母妃?” 颜如玉斩钉截铁:“那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说,要不要合作,发挥你的价值?” 八公主还是有些脑子,没有一时冲动就答应,还保存着理智。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颜如玉问道:“换身份所谓何来,你不知道,那他们暗中筹划些什么,你总该知道一二吧?” 八公主抿唇思索:“他们私下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以前在队伍中,唐逸白也是要隐藏身份的,很少与她凑在一处。” “不过,唐逸白的确是有别的事要做,听说,他辞去大将军之职,在父皇的书房呆了很久,出来就成了指挥使,没多久,就传出两国要和亲。” 第1081章 不是也得是 颜如玉手指轻叩,思绪迅速在脑海中转动。 霍长鹤在暗影中开口道:“你可愿意,一直做九公主?” 颜如玉眼睛一亮。 八公主恨声道:“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我听九公主的意思,她是不想嫁给永王的,到京城之后,她也不会和我换回身份。她就是利用我母妃,逼我就范,顶替她的身份。” 霍长鹤冷声道:“本王说的,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去做,不是受人胁迫,她不想嫁永王,我朝永王也不会愿意娶这样的女人。” 霍长鹤头偏一下,往这边看来。 八公主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依旧能感觉到,他此时目光锐利,让人不敢撒谎。 八公主疑惑:“我……不懂王爷的意思。” “如果你愿意一直做九公主,那本王可以让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九公主,真正的九公主。” 八公主眸子霍然睁大,这次她听懂了。 霍长鹤的意思是,要把九公主杀掉。 “可这……她毕竟是九公主啊,大成的九公主……” “她是九公主的丫环,不懂礼数,你才是九公主,”颜如玉接过话,“只要你愿意。” “可是,唐逸白知道,那些贴身随从都知道,”八公主心砰砰跳。 “郦朝人不知道,”颜如玉浅笑,镇定从容,“从你入幽城那一刻起,郦朝人见到的九公主,是你。” 八公主呼吸略显急促,嘴唇都有点颤抖:“那,如何向唐逸白交待?” “交待什么?死个丫环,还需要交待吗?”霍长鹤反问,“她一死,你就是唯一的九公主,不是,也得是。” 八公主抿唇不语,脑子里在天人交战,这可真是太疯狂了。 更疯狂的是,她竟然有点动心。 “你成了九公主,唯一的,你母妃在大成,反而会好过些,再者,你可以写信给她,我们会想办法送进去,让她安心,如果她愿意,想把她带出来,也并非做不到。” 霍长鹤语气平静,却字字如惊雷,他平静地诉说,每个字都炸得八公主心惊肉跳,又异常心动。 “你现在已然败露,”颜如玉提醒她,“你以为,我和王爷,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九公主若知道,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八公主脸色一白:“会杀了我,灭口,而后死不承认有过这回事。” 颜如玉不置可否——她有慈悲之心,但要看对谁。 大成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好心,既然如此,慈悲之心就不该给他们,他们只能见识霹雳手段。 “你自己考虑。”颜如玉说,“选哪一种死法。” 八公主抓紧被子,手背上青筋都迸起,半晌,又缓缓松开。 眼中有了决然之色。 “好,我和你们合作。” …… 次日一早,八公主睁开眼,看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回想昨晚,恍若一梦。 但她清楚知道,那不是梦。 窗外走廊上有人慢步走过,看举止是个随行的宫女。 这个时辰,应该是去伺候九公主的。 她这个替身,自然没人顾及。 她翻了个身,不急,再把计划从脑子里过一遍。 此时,颜如玉已经起了,正和大当家、琳琅在院子里练体能。 刚结束准备换衣服,明昭郡主带着绿湖来了。 明昭郡主道:“我听说了昨天的事,只可惜没能亲眼看到,这不是一早就忍不住来找你。” “你是来吃早膳的吧?”颜如玉轻笑。 明昭郡主眼睛圆睁:“怎么能这样说?我是和你讨论昨天的事,顺便吃早膳。” 颜如玉净手洗脸换了衣服,笑道:“好,好,你说得对。绿湖帮忙在苏府门前讨公道,别说早膳,午膳晚膳都行。” 明昭郡主“扑哧”一声笑出来。 “要说这个,我还有个消息告诉你,昨天的事儿太激动人心,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颜如玉倒杯茶给她:“什么事?” “就是苏家的事,苏夫人把苏大人给打了。” 明昭郡主乐不可支 :“我听说,打了个乌眼青,眼睛都睁不开,请了两个大夫进府去看,另外……” 她又忍不住笑起来,好半天才忍住:“头发也被薅下去人不少,差点秃了。” 颜如玉笑着摇头:“也该打。” “苏大人都气疯了,嚷着要休妻,苏夫人气恼,说要让人评理,她去秋家找了苏大人的表姐还是什么的,结果,刚到那就被苏大人又拖回去,闹了不小的笑话。” 颜如玉想着那对夫妻的嘴脸,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随他们闹去,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可不是,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苏家见到你们,恐怕得绕着走,”明昭郡主哼道,“我也让绿湖去帮我讨银子,上回的药材,不能白送她。” 颜如玉抿一口茶,想着苏夫人那空荡荡的屋子,眼中闪过笑意。 “她给你了吗?” “没有,还跟我哭穷,说现在没什么钱,她屋里的东西都被苏大人送给外室了,真是可笑。” 绿湖福福身,在一旁说:“是奴婢去要的,苏夫人哭得可真了,像是真的没钱一样,但奴婢才不信她的话,自从苏大人升任副刺史,她生活极为奢华,怎么可能没钱?” 颜如玉心说,这回她还真没撒谎,还真的就是没有。 “我不会放弃,我还会找她要的。”明昭郡主语气坚定。 喝过半盏茶,明昭郡主道:“能不能开饭?一早上起来就喝茶,我都饿了。” “先去看看穆臣,之后再去吃,已经叫人去准备。” 绿湖笑道:“王妃有所不知,小姐已经去看过穆臣,穆臣伤养得好,小姐才能放心吃东西。” “穆臣还得多久才能回府?”明昭郡主问道。 “怎么?他自己想走了?” 颜如玉觉得,穆臣是个内向的人,许是在府里觉得不自在? 不料,明昭郡主道:“不是,我是提前有个准备。” 颜如玉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想看看还能借穆臣过来吃几次饭吧?” 明昭郡主语重心长:“都是自家姐妹,说得这么直白做什么?” 第1082章 计诱 颜如玉还记着昨天和八公主的约定,今天还有大事要做,因此,不能陪明昭郡主太久。 她当然也没把这件事告诉明昭郡主,否则,以明昭郡主的性子,一定要参与其中。 此事需要隐秘,知道得人越少越好,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危险,虽说一切安排周密,做到万无一失,但是万一有一失呢? 还是不要连累其它人为好。 除了霍长鹤,也就只有银锭和暗卫知道。 连金铤都不知,为此,银锭还得意得很。 所以,颜如玉没在自己院子里吃早膳,带明昭郡主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喜欢热闹,也是真心喜欢她们几个,自然希望她们经常来。 吃过早膳,颜如玉顺理成章把明昭郡主留在大夫人的院子,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一早就和银锭说了此事,安排计划,这会儿才刚忙完。 “吃点东西,边吃边说。”颜如玉拉着他回院子。 …… 八公主起床,梳洗之后,就去向九公主请安。 她悄悄观察九公主的脸,一夜过去,九公主的脸果然好许多。 除了脸上那些红泡破裂之后留下的痕迹,其它的基本已经消失。 她暗自心想,镇南王妃果然没有骗她。 那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就能持续几个时辰而已。 虽说如此,但那些红泡痕迹也不好看,九公主用一块面纱挡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额头,盯着她的眼神冰冷凶狠。 “今天起晚了?昨天晚上睡得不错吧?” 八公主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垂首道:“昨天晚上并没有睡好。” 九公主早看到她眼下淡青,也知道她是没睡好,但一想到自己的脸,而她的脸却完好无损,就忍不住生气。 “哦?是因为什么没睡好?看本宫的脸变成这样,太高兴了?” 八公主动作都不曾变,回答道:“是担心九公主。” 九公主嗤笑一声,忽然抬手把茶盏砸过去。 没砸她的头脸,砸向胸口。 “咚”一声。 又是砸又是烫茶水,幸好是冬日,衣服穿得厚,要不然非烫红不可。 八公主端庄行礼,没吭一声。 九公主盯她片刻:“没用的东西,连嘴都没长吗?” 八公主垂眸不语——长嘴做什么?叫疼还是说害怕? 只会让九公主更加疯狂,变本加厉而已。 九公主见她如此,折腾两下也是没趣。 “滚回你房间去吧,若是有人来,还得靠你撑门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本宫教你吧?” “是,我明白。” 八公主起身,后退几步,才转身走。 九公主看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表现好,本宫自会飞鸽传书,让宫里人对你母妃多加照顾。” 八公主身子微僵,就是这句明晃晃的警告,她已经听了太多次。 双手紧握,深吸几口气,她又回转身。 “公主,昨日我听曹刺史的那个手下说,今天曹刺史的夫人和女儿,要带着孩子去城外道观祈福。” 曹小姐前些日子生产的事,她们在进城之前就知道了,来之前,肯定要把城中情况摸清楚。 “你想说什么?”九公主捻一块糕点问。 “没有想说什么,只是看曹刺史很不顺眼,现在城中百姓对他夸赞不已,可他的夸赞,都是建立在贬低我们的基础上。” “我倒没什么,丢的却是公主和大成的脸。” 九公主手指用力,指尖点心簌簌碎成渣。 “说下去。” 八公主上前一步,紧张得手心冒汗。 “许他不仁,就许我们不义。他这般得意忘形,我们就让他知道,何为乐极生悲。” 九公主盯她半晌,忽然笑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份狠心肠,本宫还以为,你和你母妃分离,会对这种母女之情,体会格外深刻。” “确实深刻,”八公主没有否认,“但我们母女分离,凭什么别人的母女就能好好的?” “我不甘心。” 九公主再次放声大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长长指甲掐着她细嫩的皮肤,凑近的红唇似怒放的妖花。 “不甘心?很好,本宫就喜欢你不甘心。” “既然这样,那本宫就派人去劫杀。”九公主手指继续用力,“给曹刺史一个教训。” 八公主呼吸微窒,继续道:“公主不想亲眼看到这种痛快的场景吗?不如我一起去,公主若是有兴趣……” “本宫没什么兴趣,不就是杀个人吗?又不是没杀过,没见过。” 九公主语气慵懒,像狠毒的美女蛇。 “那可不一样,”八公主极力压制 声音的颤抖,“杀小孩子,看着他的亲人痛哭流涕,却无能为力,只能干看着,除了痛苦,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可以,还可以把她们都杀掉,那种情景,一定很特别。” 九公主盯着她,目光审视又冷厉,八公主冷汗顺着脊背,无声滚落。 半晌,九公主朗笑,手指一甩,甩开八公主的下巴。 “你说得好,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九公主拿帕子擦擦手:“就按你说得办,你先下去,本宫安排好了传你。” “公主打算带多少人去?”八公主问,“曹刺史那边的人应该不会太多,而且都是衙役捕快之流。” 九公主点点头:“嗯,本宫明白,身在驿馆,自然不能动用太多的人,城外营中,他们定然也会派人暗中盯着,不能动太多人,让他们起疑。” 她摆摆手:“你先下去,本宫自会考虑。” 八公主不再多说,退出房间。 她一走,九公主脸上扯出讥讽的弧。 “和本宫来这一手?倒真是长胆色了。” “来人,请唐指挥使来。” 片刻,唐逸白进来,浅浅见礼:“公主,有何吩咐?” 九公主抿一口茶:“那个贱人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要把本宫引到城外去。” 唐逸白神色不改:“公主的意思是,让卑职去查问八公主?” “查问她有什么意思,本宫想出一个更有趣的。” 九公主笑靥如花,把唐逸白招招手。 “指挥使,上前来。” 第1083章 伏击 城外小树林中。 颜如玉一身黑衣劲装,头发束起,脸上戴着面具,手里没拎刀。 打算等真打起来的时候再拎出来,那玩意儿怪沉的。 她身边是易容成山匪的霍长鹤,其实也没怎么易,就是换了衣服,皮肤涂得略深了些,戴着个眼罩,变成独眼龙。 颜如玉看一次,就得忍笑一次。 当时也没和贝贝说明,只说要做一个有气势,看起来凶的造型,结果就给了个这。 不动声色别开目光,假装没有看到,低头看怀表。 虽然现在也懂时辰,但她还是不习惯,空间里正好一块有旧式怀表,她时不时拿出来用用。 “时间比预计的晚了半个时辰,”颜如玉低声说,“被王爷料中了。” 霍长鹤把眼罩往上推了一下,看着山间小路:“九公主那个性子 ,她不会跟着八公主的安排走,无妨,我们早有准备,别说她晚半个时辰,就算是晚半天,只要她来,我们就不白等。” 约摸十来分钟,空间一阵拍动翅膀的声音,八哥来了。 小眼睛骨碌碌转动,落在颜如玉手臂上,小声说:“车轮骨碌碌,公主滚来了。” “说得好,” 颜如玉给它一块肉干。 八哥很开心,也知道这会儿不能乱叫,叼着肉干去一旁树枝上吃。 霍长鹤手指放唇间,一声清哨轻传,埋伏在此处的暗卫都做好准备。 马车内。 八公主掀开车帘往外看看,山林间白雪还是很厚,融化得不多,白茫茫一片,连地上的落叶都遮盖住,无声无息,没有尽头一般。 她心头狂跳,虽说下定决心合作,但真到临头,还是非常紧张。 何况,九公主的分量,非同一般。 她心里也非常清楚,哪怕事成,九公主真的命丧于此,对她而言也不是结束,而是面对唐逸白盘问的开始。 唐逸白长相俊美,但身上有煞气,那是真正染过血,杀过人的铁血将军,绝不会轻易被糊弄。 “你看什么呢?”九公主忽然开口。 八公主手指微颤,放下车帘,回头看九公主,见她没有睁着眼睛,心里更慌。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山里怪安静的,有点不习惯。” 九公主轻笑一声,这才睁开眼:“有什么不习惯?你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不就是一直住在乡下山沟吗?怎么?住惯了皇城,把长大的山沟都忘了?” 八公主脸色一白,抿唇不语。 九公主扫一眼车窗,并没有掀帘看:“本宫倒没觉得,这里安静。” 八公主心头突地一跳,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恰巧此时,车身一晃,八公主身子不由自主往九公主身边一倒,双手还抓住她手臂。 “啊。” 九公主也晃一下:“干什么呢?稳着些!” 外面车夫赶紧赔罪,说是没看到被叶子盖着的小坑。 九公主重新坐好,推开八公主的手:“滚开,别碰本宫!” 八公主赶紧收回手,手缩回袖中,指间的一点寒光也消失不见。 又往前走了不过一刻钟,马突然一声嘶鸣,马车原地打了几个转,还有什么落地“扑通”一声响。 八公主紧张中冒出惊喜,潮湿的掌心无声握了握,掀开车帘往外看,车夫滚到一旁,已经身亡。 “公主……” 她话没说完,“嗖”一支箭从车窗射进来,“夺”一声扎在车壁上。 她脸色青白,看向九公主:“公主,我们怕是遇到匪徒了!这可怎么办?” 九公主比她想象得镇定,一把拉过她,同时一柄匕首抵在她颈间。 “别动。” 八公主不敢动,低声道:“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我们现在要同心协力,逃走才是呀。” 九公主冷笑:“别说话,下车。” 她挟持着八公主下车,几支乱飞的箭也停下来。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不远处看着,两人都没出去。 几名暗卫提着刀,拿着弓箭上前,他们也是山匪的打扮。 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掠:“哟,没想到是两个漂亮妞儿,今天的运气不错。” 八公主和九公主都穿着大氅,脖子那里被雪白的毛簇拥着,遮挡住抵在八公主颈间的匕首,暗卫们一时也没瞧见,以为是九公主让八公主在身前,来当人肉盾牌。 八公主没说话,九公主听暗卫的话,短促笑一声。 她扬扬手,露出匕首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这一下,倒是让暗卫意外。 连颜如玉和霍长鹤都没想到。 静观其变。 八公主颤抖道:“公主,您就算是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放过您啊。” 九公主笑容轻蔑,句句像巴掌抽在八公主脸上:“是吗?他们的雇主死了,问谁要钱?” 颜如玉眸子微眯。 暗卫们也握紧刀柄。 八公主愣住:“公主此话何意?什么雇主?” “行了,别演了,就你那点演技,也配在本宫面前耍手段?”九公主凑到她耳边,讥讽至极,“演得太假了。” “一个胆小鬼,偏要学别人做掌刀者,你配吗?” “手都抖成筛子了,脸皮都僵成石头,还和本宫扯谎,说什么曹刺史的妻女来祈福。” “呵,本宫在曹家门卫安排人手,怎么就不知道,他妻女要出门?” “看来,这段时间你真是当公主上瘾了,以为自己真成了主子,敢和本宫动这种心思,给你脸了是吗!” 八公主眼睛通红,眼泪滴下来:“你既然看穿了我,为什么还要跟我来?” “你既然布了局,本宫当然要跟着你来看看,否则,怎么能亲眼看到你这副样子?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哦,虽然痛苦,但又无能为力。” 九公主的刀轻轻拍拍她的脸:“你说得对,这样的表情真是很精彩,本宫很喜欢看。” 八公主咬牙:“所以,你是明知有陷阱,还要跟着来?” 九公主点头:“没错,本宫怎么也得陪你演演,让你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是,又突然落空。” “怎么样?这感觉不错吧?” 八公主忽然轻轻笑了,抬手抹去脸上的泪。 “如果我说,我是故意演出破绽呢?” 第1084章 原来是计中计 八公主突然的笑,让九公主不明所以,但她并没有慌。 在她眼中,八公主就是个跳梁小丑,从生到老都是个笑话,就是为了供她取乐。 哪怕做出点让她意外的事,结局都是一样,在她手心里,翻不了天。 “什么意思?故意演出破绽?” 八公主点头:“是啊,就是故意。我故意装着紧张,装着害怕,让你看出来。”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心甘情愿地来,”八公主轻松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如果我是镇定自若,那你反而会怀疑,会犹豫。” “相反,我若是表现出不安和惶恐,你就会想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想看我机关算尽,最后又对你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是吗?九公主殿下,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而你,却一点也不了解我。” 九公主听她说完,淡然一笑:“是又怎么样?结果都还是一样,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不对,你改变了一样。” “什么?” “你让本宫改变了主意,本来本宫的确想着,飞鸽传书回宫,看在你听话的份儿上,就善待你母亲,可惜了,”九公主笑容绽放,却字字狠毒,“本宫决定,要让她生不如死。” 八公主双拳握紧,咬牙道:“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这副狠毒心肠,蛇蝎之人,怎么会轻易改变?我不后悔,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要弄死你。” “否则,我要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终日提心吊胆。” 九公主不以为然,反而笑了:“弄死我?你可真敢说,你也不看看,现在到底是谁在谁的手里?” 她说罢,匕首更贴近八公主的脖颈。 八公主被迫抬头。 颜如玉和霍长鹤暗中看着,霍长鹤指尖捏着一枚暗器。 “再等等,”颜如玉轻声说,“八公主没那么简单。” “方才我还真以为她是被九公主识破,她竟然是故意,也许还会有其它惊喜。” 霍长鹤点点头,转着手中暗器:“她们之间的事,我们不多管,即便出了岔子,也是她们自己的麻烦。” 此时,忽然九公主手抖一下,匕首差点落地。 八公主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趁机一推她,转身到暗卫这边。 “怎么样?是不是手上没什么力气?或者说,全身没力气?” 九公主握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仍在努力坚持,忿恨盯着她:“贱人,你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在马车上,趁着马车不稳,扎了你一下。” 八公主说着,拿出一根银针:“针尖上放了一点软筋散,放心,死不了的,就是让你没什么力气。” “要是一般人,肯定能够察觉,但你不是不一样嘛,你没有知觉嘛,所以,扎你一下,你也没察觉,说起来,你这个毛病,还真是帮了我的忙。” 九公主扶住一旁的树:“贱人,你敢暗算我。” “暗算了,如何?”八公主放声笑,“ 只可惜,我手上没有毒药,否则的话,直接毒死你。” “不对,”八公主摇头,“你不能死在我手上。” 她笑容一收:“虽然我很想亲手杀了你!” 九公主微微闭眼,喘着粗气。 “看你这副样子,真是痛快,你折磨我和我母妃的时候,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八公主声音一厉,看向暗卫:“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暗卫互相对视一眼,正要上前,忽然凌空一支箭射来! 箭直冲着八公主,凌厉的杀机割破空气,毫不留情直射八公主面门。 八公主瞪大眼睛,双脚像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暗卫出手,把箭击飞。 与此同时,十几个黑衣人出现,把暗卫和两位公主围在中间。 唐逸白缓步走出,他手中挽弓,似笑非笑,仿佛刚才下杀手的人根本不是他。 九公主看着八公主略显 慌张的样子,冷笑道:“怎么?怕了?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吗?” “你真以为,本宫会为了你,为了那点好奇,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就凭你,也配威胁本宫?” 九公主靠着树,双腿几乎要站不住,但嘴上仍不肯饶半句。 “你那个下贱的生母,本宫要把她丢给太监,还要让父皇亲眼看到她的放荡!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无半点尊严!” 八公主眼睛通红:“你……” 唐逸白无视她们俩的争吵,目光落在几个暗卫身上:“你们是谁的人?别说是山匪。” 暗卫环视四周,看那些黑衣人,没有说话,但眼神和拿刀的姿势都变了,随时能冲上去战斗。 唐逸白微讶:“有意思,本使以为你是姓曹的派来的,现在看来,他还不够格。” “你们是镇南王的人?” 唐逸白偏头看八公主:“你倒真有几分本事,小看你了,什么时候与镇南王接触过?” 九公主轻哼:“之前见镇南王,彼此都还装出正经的样子,你还真是能抓住一切时机,都在本宫眼皮底下,还能勾引男人,真是受尽你生母的真传。” 八公主回瞪她一眼:“我没有,你别胡说,更别侮辱我母妃。” 九公主不耐烦:“别和她废话,不就是几个侍卫,是镇南王的人又如何?杀了他们!” “就算镇南王来了,也照杀不误!” “还有这个贱人,留活口,回去以后,本宫要亲手折磨她。” 唐逸白点头,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举起手,挥手令就下。 就在他挥下手的同时,几支羽箭射来,震碎枝头残雪,大团的血花在黑衣人身上炸开,溅入白雪中。 不过眨眼间,三名黑衣人就倒地身亡。 唐逸白脸色微变。 转瞬间,残雪簌簌,数十道影子飞掠而来,形成更大的包围圈,把他们都包在其中。 唐逸白回头的功夫,八公主趁机跑到暗卫身后,几名暗卫也冲出黑衣人包围,把三具尸首踢回唐逸白附近,与杀来的向光等人汇合。 唐逸白平静注视八公主:“你可真有本事。” 八公主浅笑:“有本事的不是我。” 第1085章 从未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唐逸白看向暗卫和向光等人,目光锐利神视。 “你们是何人?别说是山匪,这种话糊弄不了本使。” 向光上前,刀尖一指九公主:“我们是谁不打紧,她,是不是九公主?” 九公主靠着树,勉强撑着:“你们既知本宫身份,还敢如此无礼!” 向光冷笑:“找的就是你,还要什么礼?” 唐逸白不慌不忙:“你们虽然人多,但本使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何况,我们还是大成的人,你若是敢妄动,就不怕挑起两国争端吗?” 他环视四周:“幕后之人若在,不妨现身一见!” 颜如玉道:“走吧,王爷,该我们上场了。” 她把面具拉下,霍长鹤也把眼罩戴好,一起走出去。 唐逸白心里其实有猜测,他既闯过江湖,也做过将军,眼力自然不差,向光等人是后来的一批,他一眼就看出,他们和前面的那几个人不同,更不是衙役捕快,而是上过战场的。 在幽城,能让这些人听命的人,还能有谁? 除了护城使,就是霍长鹤。 不过,现在霍长鹤是流放犯,能调得到军人? 正思忖,霍长鹤和颜如玉走过来。 唐逸白乍一看,来的两人一人戴着猴脸面具,一人是个独眼龙。 怎么也不是护城使或者霍长鹤,倒真像个土匪头子。 唐逸白正怀疑自己的判断,两人到近前,再细看,那个戴眼罩的独眼龙,不就是霍长鹤吗? 之前在战场上遇见过,虽然时隔不短,但霍长鹤是他没有战胜的对手,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他也忘不了。 唐逸白语气难掩诧异:“镇南王?你什么时候眼睛瞎了?” 霍长鹤摸摸眼罩,干脆把它推上去。 唐逸白:“……” 唐逸白差点气笑:“王爷这是唱得哪一出?” 霍长鹤看一眼他身后的九公主:“这得问你们,要不是现在这个局面,公主殿下怕是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吧?” 九公主咬牙:“没想到,堂堂镇南王也会用这种阴诈伎俩。” “不如公主殿下,身份替换,玩得这叫一个高明,”颜如玉开口,“我们最多就是请公主愿者上钩。” 九公主忿恨看着她:“你是谁?为何鬼鬼祟祟,怎么?是脸见不得人吗?” 颜如玉低笑:“我高兴,愿意戴就戴,这张面具我甚是喜欢。九公主瞧着是没戴面具,但实际上,你的面具焊死在脸上了吧?” 九公主不明白“焊死”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好意。 “放肆!” 颜如玉漫不经心:“都到现在,公主还是放不下你的架子,难怪当丫环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不适。” 唐逸白抬手,打断九公主想要反驳的话。 “王爷,不妨直说,这般大费周章,所为何来?” 霍长鹤扫一眼九公主:“本王听说九公主玩心甚重,带着人悄悄出驿馆,还出了城,本王担心若是公主有个闪失,对两国都不利,所以前来保护。” 九公主气得脸色铁青:“你这是保护?骗谁?当别人是傻子吗?” 九公主怒不可遏:“霍长鹤,别以为本宫会怕你,这不是从前,你现在不过徒有虚名,不过就是个流放犯,你能奈本宫何?” 霍长鹤抬眼,平静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波澜,但唐逸白却心头一跳——他太熟悉这个眼神,平静之下暗藏汹涌杀机。 “公主说得对,本王的确不能奈你何。” 霍长鹤嘴角扯出一丝讥讽:“本王是来救驾的,是为了公主好。” “救驾?好啊,”九公主一指八公主,“那你就杀了她,本宫进京以后,自会向你们的皇帝说你的好,没准 还真能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不过,到那时你可要时刻记得,是本宫救了你。”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颜如玉声音也从面具下传来。 “从未见过如此狂妄愚蠢之人,看来,大成皇帝真的是把你宠坏了,你临行之时,他就没有告诉过你,进了郦朝,性子要收一收,否则,容易挨揍丢命吗?” 九公主盯着她:“你说什么!你敢威胁本宫?” 霍长鹤淡淡道:“不是威胁,本王这次来,就是为救驾。” “九公主与手下丫环出城,不料遇见从大成追杀而来的难民,因憎恨九公主之前残暴,欲杀之而后快,本王与王妃去上香,为为祈福,恰巧遇见,出手相救,击退斩杀行刺之人,救下公主。” 霍长鹤话锋一转:“只可惜,公主殿下的侍婢,为救公主而亡,本王没来得救下,也算是个忠仆。” 唐逸白脸色微变,目光炯炯盯着霍长鹤:“镇南王,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九公主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谁是侍婢?” “当然是你,在幽城城外,我幽城百姓全都看到了,你就是公主身边的侍婢。” 九公主怒容满面,眼睛几欲喷火:“你胡说,本宫才是大成九公主。” 她又怒视八公主:“贱人,你说话!难不成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取代本宫?你休想。” “取什么代?”霍长鹤声音带笑,“从进入幽城那一刻起,她就是九公主。你是谁?” 九公主脸上第一次出现惶恐,用力抓着树,想站起来。 但药效未过,她根本用不上力。 “唐逸白,你说,本宫是谁?告诉他们。” 唐逸白现在是她的救命稻草。 唐逸白还没说话,颜如玉道:“唐指挥使,你是想和她一起死在这里,做个忠勇之士,留下身后英名,还是想和公主殿一起回去,继续做你的指挥使?” 九公主呼吸微窒,紧张看着唐逸白。 但,唐逸白根本没有看她。 “唐逸白,你想好了再说,本王今天既然敢来,就能接得住一切后果。” “你若想救她,本王也无所谓,无非就是多死一个人。” 唐逸白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王爷说笑了,本使与王爷在战场上是对手不假,但现在两国交好和亲,本使身为指挥使,自然要护公主周全。” 唐逸白对八公主拱拱手:“公主。” 八公主心头大喜:“以后还请指挥使多多照应。” “分内之事。” 九公主错愕惊怒:“唐逸白,你竟然敢……” 第1086章 他看上你了? 九公主还想说什么,或许是愤怒斥责,或许是不甘质问,亦或是屈服求饶,但刺穿她身体的剑,阻止了一切她想说的话。 她低头看看胸前晕出来的大团的血,剑身锋利,能切肌断骨,剑柄上流苏轻摆,是明艳的黄,像一条乱舞的长龙。 这是唐逸白的剑。 临行之时,大成皇帝赐予唐逸白,让他全心全力保护九公主的剑。 九公主死了。 负盛名二十年的九公主,死在这座无名荒山。 颜如玉看着她的尸首,至死她都不曾闭眼,莫名就有些恍惚,活着的时候再尊贵,死去之后也没有什么区别。 唐逸白走过去,面无表情抽回剑,剑归鞘,他也没看九公主一眼。 “王爷,公主受惊,我们要在幽城多待几日,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既然要演戏,要有说辞,那就演到底,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九公主和侍婢遭遇大成难民追击,侍婢身亡,九公主自然也要受惊吓,伤心难过,休养几日,无可避免。 霍长鹤把眼罩戴好:“本王现在只是个流放犯,城中事务有曹刺史和李城使,指挥使可向他们二人说明情况。” 唐逸白:“……” 唐逸白看向八公主:“公主殿下,卑职护送您回去。” 八公主现在腿都有些发软,一是紧张,二是激动。 从来没有想过,九公主就这么死了,竟然真的死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九公主,要去往京城,不必再回大成,永远再无人能威胁她,压迫她。 八公主看一眼颜如玉与霍长鹤,点点头跟着唐逸白离开。 霍长鹤没阻拦,和亲势在必行,也不是他能阻止得了,只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六皇子罢了。 八公主有这个把柄在他手中,想必也不敢对六皇子如何,天家婚事,没有完美一说, 相敬如宾,不是怨偶,已是难得。 唐逸白转身要走,颜如玉问道:“指挥使不管她的尸首了吗?” 唐逸白偏头看来,眼睛含笑,微微弯起,问出的话平静又冷酷:“她是谁?本使不知。” 说罢,略颔首,带人离去。 颜如玉走到九公主面前,合上她的眼睛。 “找个地方埋了吧。” 向光拱手:“是。” 回程途中,颜如玉坐在马车里,摘去面具,看着外面丛丛山林,心情有些复杂。 霍长鹤把手炉里的炭给她换掉:“在想什么?” “没什么,”颜如玉回神,自嘲笑笑,“说出来就有点虚伪,有猫哭耗子之嫌。” 霍长鹤也忍不住笑:“没事,只说给我听,没人知道,我不传出去。” 颜如玉被他逗乐,莫名郁郁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 “就是觉得,九公主名盛一时,就这么死了,有点不太真实,八公主母女受尽磨难,苦尽甘来不至于,但至少推翻一座大山,可不知道以后是福是祸。” “还有永王,六皇子,我们这也算帮了他一点忙吧?”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当然算,不是一点,是很多。若我们没有察觉真假公主,到京城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若是她们换回来,真的九公主嫁给永王,永王性格温和,身体又弱,再为她的日夜殚精竭虑,必对身体不利。” “若她们不换,八公主冒充嫁给永王,真正的九公主也不会让她和永王好过,暗中操纵,握着把柄,还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玉儿,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享尽荣华,那也必要承受富贵带来的黄金枷锁,金丝牢笼,从来没有既享富贵,又要自由一说。” “凡事总有代价,只看如何取舍。” 颜如玉静静听他说完,原本汹涌的情绪渐渐平复。 脸上也真正展颜。 “王爷睿智,所言极是。” 霍长鹤为她理一下耳边碎发:“不是我睿智,玉儿比我聪慧得多,只是心地善良,但凡过手的人命,总会想是否还有其它可能。” 颜如玉心头微讶。 霍长鹤看着她,目光专注,眼中含笑:“我有时候在想,玉儿真是与众不同,你对生命有一种很特别的看法,你尊重每一条命,在你眼中,丫环小厮与刺史将军好像并没有什么贵贱之分。” “你可以翻手取人性命,只因此人罪大恶极,而非他弱小你可以轻易置他于死地。人命于你而言,极为重要。” 颜如玉心头微震。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平时琳琅或是大夫人院中的小丫环也是以主子的态度,并没有高喊人人平等的口号,做些在古人看来奇怪莫名的事。 但她骨子里对生命的敬畏,来自于现代的认知,是几千年后思想制度经历不知多少蜕变才能达到的。 她没有强迫别人,却以此为最低底线约束自己。 用金刚手段行事,以菩萨心肠束心。 只是没有想到,霍长鹤竟然看得如此清楚。 颜如玉垂眸浅笑,反握霍长鹤的手:“人生得一王爷这样的一心人,足矣。” …… 八公主坐在马车里,高兴劲并没有持续太久,唐逸白也跟着上了她的车,坐在她对面。 唐逸白似笑非笑,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让她心头发毛。 良久,八公主鼓起勇气:“指挥使,有话不妨直说。” 唐逸白靠着车壁,语气云淡风轻:“卑职没什么说的,公主殿下聪慧,让卑职意外,且惊喜。” 八公主心说你这样像是惊喜吗? “公主殿下是什么时候与镇南王合作的?” 八公主也没有隐瞒,她毕竟是要离开幽城的,而且霍长鹤也不是时时在她身边,也只是合作,不是她的属下。 以后长路漫漫,她要经常面对的,还是唐逸白。 “是昨天晚上,”八公主垂眸,“他来找我,问及我的身份。” “他是怎么知道,你是假的?” “这……我也不知道,”八公主低声说,“大概是因为,九……她之前做侍婢时,仍不肯收敛,几次顶撞曹刺史,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让镇南王看出端倪。” 唐逸白声音里都染上笑意:“有没有可能,他看上你了?” 第1087章 他是猛虎 唐逸白的猜测,让八公主吓一跳。 八公主连声否认:“不,不是,当时王爷王妃一同来的,没有你说的那种事。” 唐逸白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笑容微深:“公主紧张什么?男人看中女人,不就是这回事,就算是有,也在情理之中。” 八公主抿唇不语,这种话题,就没有讨论的必要。 她本以为唐逸白会提提以后的事,毕竟九公主死了,她要取而代之,但他们这支队伍里的人,都知道她不是。 从不是变成是,还需要唐逸白下令才行。 但一直到快入城,唐逸白都微合着眼睛,手扶剑柄,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剑柄上微微晃动的流苏,想着此剑刺死九公主时的样子,八公主也有点慌。 “公主怕了?”唐逸白不知何时睁开眼,看向她。 八公主双手在袖子里握紧:“九公主尊贵,我自是不如她,但事已至此,以后山水迢迢,还请指挥使多多照应,我会尽力做好九公主。” 唐逸白细长的眼睛微眯,笑意含在眼睛里,闪着凛冽的光。 “公主倒是有颗强大的心,野心向来要和手段相匹配,否则,空有野心,没有手段,只会死得更快。” 八公主心头一跳,唐逸白挑起车窗帘子,往外看。 “幽城比想象得要难对付,之前疫症之事失败,你可知原因? ” 八公主低声道:“不知,九公主都以为是十拿九稳,却不知怎么,没有消息传出来。” 唐逸白嘴角微勾:“此事应该与镇南王有关,果然啊,对手就是对手,一点没有变弱。” “指挥使还要与镇南王为敌吗?”八公主试探。 唐逸白目光一扫她:“还要?不一直都是吗?公主莫不是以为,合作一次就成朋友了?” “霍长鹤是猛虎,可不是好相予的,公主可别以为一次合作能改变什么,他是为了除去九公主,不是为了帮你。” 八公主抿唇不言,他的话像耳光,抽在脸上,偏还不能有半句反驳。 马车进城,唐逸白带出去的人也无声归入送亲仪仗队。 “公主回驿馆休息,我去刺史府说一声,既然决定唱这台戏,就得唱完。” 八公主不置可否,唐逸白下车,她才长长吐一口气。 看着去时九公主坐过的上首座,八公主心头如同猫抓,她缓起身,慢慢挪过去,轻轻坐下。 从今以后,她就是九公主。 …… 事情比颜如玉想象得还要顺利些,回程路上心情也不错。 “回去就给六皇子写信吗?” “嗯,先写一封,让人送入京,让他知道,也不必再时刻紧张记挂,虽然八公主并不算最合适的人选,但算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和亲之事旨意已下,不能更改,这也是霍长鹤暂时没法子的事。 颜如玉抚着小手炉上的精致图案:“提醒六皇子,也不能全对八公主放心,今天的事成功了不假,但这中间她也有些没告诉我们的心思计谋。” “能在皇宫中活下来,在九公主那种嚣张跋扈的人手下底活成今天的模样,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颜如玉不禁想到自己身全的原身,不就是在颜府里被磋磨死了吗? 颜家和九公主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我会写的,”霍长鹤给小手炉换了炭,“看他们还留几日,等他们一走,城里城外,还要再严查清查一遍。” 霍长鹤在对付他们这方面,向来谨慎小心,正是因为如此,西北才能有这么多年的太平。 马车进城,颜如玉让银锭先别回府,驾着车在街上走走。 她挑帘往外看,路过一家小茶馆时,看到窗口坐着的人。 霍长鹤偏头也瞧见:“他怎么在这儿?” 颜如玉一指茶馆斜对面,是一家肉铺。 霍长鹤忽然想起来:“差点忘 了,你让赵严查吕四家的事。” “看他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颜如玉看看茶馆,生意不错,人来人往,是那种小馆子,不是高大明亮的茶楼,但这种小馆子贩夫走卒多,小道消息也更多。 在这种地方打探消息最合适不过,就是真真假假,还得靠自己分辨。 颜如玉放下车帘,略一思索:“去小院。” 小院之前是给霍长旭安置那个项儿用,之后霍长旭就被送去书院,由暗卫假扮顶上。 暗卫中招被种“情根”,苗苗出手解治,现在已过三日。 按苗苗所说,现在应该被反噬了。 “要不要先叫苗苗来?”霍长鹤担心,那个项儿会有什么古怪。 “先不必,我们先去看看,问问看守暗卫情况,”颜如玉抚着腕间手镯,“我怀疑……” “什么?” 颜如玉语气微顿:“我怀疑,她怕是已经不在小院了。” 霍长鹤眉心微蹙,若是人不在,暗卫应该会来禀报,但现在并没有暗卫的消息。 除非…… 到小院附近,出奇的安静,颜如玉心头预感不妙。 以往他们一到,留守的暗卫就会现身见礼。 今日,并没有。 银锭抽刀 :“王爷,王妃,属下先进去看看。” 颜如玉道:“一起去。” 这里留了两个暗卫,霍长鹤的暗卫,身手都非常不错,若是真遇不测,那出手的人定然也是强手。 三人一起进入院子,院子里静悄悄。 颜如玉敏锐闻到一股血腥气。 “小心些,”她低声提醒,提双刀在手。 几个旁边小院都没人,也没什么异常,到正中间主院,刚一踏进来,就闻到血腥气。 银锭当先,霍长鹤护住颜如玉走在中间,以防有暗器冷箭。 到主屋台阶下,没人,没暗器,甚至连屋门都没有关。 屋门开到最大,原来的桌椅都倒地,露出正面的墙。 墙上画着一棵大树。 一棵用血画的大树。 画的时候血还未凝,缓慢往下流,此时看起来格外恐怖骇人。 此处极系发达粗壮,和暗卫胸口的“情根”极为相似。 不用说,颜如玉也猜到,这是谁画的,而且绝对是故意。 这是挑衅,是示威。 霍长鹤脸色沉冷,甩出两枚暗器击在门上,门晃动,里面也始终安静,没有暗器之类。 银锭提刀进去,往左右一看,眼睛立即圆睁。 “我去他娘的!” 第1088章 虐杀 颜如玉进屋,眼前的情景也让她怒火中烧,涌起强烈的自责。 两名暗卫,一左一右,手腕脚踝都被绑住,张开,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吊住。 整个人离地面三十多公分,身上衣服被血染透,尸首下各有一滩干涸的血。 他们脸色苍白,皮肤干瘪,明显不是正常死法。 银锭咬牙切齿上前,眼睛都红了,正想挥刀,颜如玉低声制止。 “别急,我先看看。” 颜如玉走到近前,手指轻碰尸身,尸身已经僵硬,冰凉出奇。 空间倒是没有预警,证明无毒,他们也不是中毒而亡。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干得起皱,颜如玉看一眼墙上的血树,心里有一个猜想,但不忍细想。 霍长鹤看一下绳子系的地方,若是砍断绳子,并没有什么机关暗器。 颜如玉道:“你们去两边,同时斩断绳子,我在身后扶住他。” 只断一边,尸首难免失衡,没人愿意看到再受二次伤害。 霍长鹤和银锭各上一边,颜如玉到尸首身后。 他们俩同时挥刀断绳,尸首倒下,颜如玉伸手扶住尸首后背。 与此同时,尸首嘴突然开张,射出一枚寒钉。 “哒”一声落地,射空。 霍长鹤脸色微变,赶紧走过来:“没事吧?” 颜如玉收回手,手指上一点血痕一抹不见。 “没事。” “这帮天杀的畜牲,人死了还要被他们利用!竟然这样虐杀!” 银锭眼睛泛起水光,牙齿都要咬碎。 这两个暗卫年纪还小,每次来都银锭哥长,银锭哥短,让他多安排些任务,总想着快点历练,升级成高级暗卫。 银锭笑骂他们心急,每次从颜如玉那里得来巧克力,还要假装抢不过他们,分给他们一些。 现在竟然…… 颜如玉沉声道:“先把尸首放下来再说。” 另一边的尸首也放下,这一次和上次一样,口中射出暗器。 颜如玉把眼睛切换到透视状态,注意看尸首后背,在他后心位置,有一枚暗器。 这个位置,就是按人的习惯,若伸手扶,就是这个地方。 有一点寒光冒出。 方才在那具尸首上,颜如玉就是被扎了一下。 她感受了一下,空间没有预警,不算是毒,寻常毒她也不怕。 此时霍长鹤和银锭都很悲痛,她也没提此事。 颜如玉观察着尸首,体内的血已经被放光,身上细小伤口很多,伤口也特别,不像寻常刀剑。 “伤口割得很巧妙,是放血的最佳位置,”颜如玉低声说,“这是个变态的高手。” 银锭眼中满是忿恨,忍住流泪的冲动:“王妃,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 颜如玉摇头:“我也无法确定,不确定是她本人,还是她的手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与她有关。” 银锭单膝跪下:“王妃,属下请求,能否请王妃画张画像,请王爷下令,全城搜捕。” 他们都见过项儿,画画像不是难事。 颜如玉点头:“你不说我也会做,起来说话。” “此事怪我,是我大意,明知道项儿有问题,但以为她就是心机深一些,没想到……是我的错。” 霍长鹤握住她冰凉的手:“玉儿,这不怪你,若要怪,就是怪我。” 颜如玉还想着三日到,反噬开始,再找项儿问明情况,结果,这两名暗卫的死,无异于响亮的耳光。 这次羞辱,无异于上次蓉娘子火烧芙蓉阁。 “这里的事交给我,”霍长鹤不想让她太过自责,“别胡思乱想。” 颜如玉缓缓点头:“我会画出画像。” 银锭暂且留下,金铤也现身,霍长鹤先送颜如玉回府。 休息是不可能的,她马不停蹄,开始画项儿的画像。 脑海中不断出现暗卫胸口的情根,和墙上血树不断交错,颜如玉闭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悄悄平稳一些,她再次提笔,没画几笔再次出现方才的情景。 颜如玉感觉不太对。 她确实自责不假,但也不是没见过生死的人,前世也送别过几次战友,去过战区,生生死死不会让她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放下笔,她垂眸看手指被刺破的地方,伤口很小,此时早已经愈合。 但直觉告诉她,恐怕,此时情绪波动与这个伤口有关。 推开窗子,对外面的琳琅道:“去请方丈来。” 方丈这两天没出屋,一直在空间忙活,出来进去,试探那块大磁石。 磁石现在确实不吸他了,但他仍旧有点不放心,这玩意突然出现,突然吸他,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突然作妖反常。 正胡思乱想,琳琅来了,听说颜如玉找他,赶紧跟着过来。 一见颜如玉,方丈吓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颜如玉摸下脸:“脸色不好?没事,我有话跟你说。” 方丈拒绝:“不是,你现在脸色非常不好,还是先看看再说,别的话不如你身体重要。” 颜如玉回来哪有心思照镜子,压根也没注意,这会儿听他说,走到镜子前一照,也惊了一下。 脸色苍白,嘴唇都有点泛白,整个人看着脆弱无比,像一张薄而脆的纸,一碰就要碎。 她刚回来的时候绝不是这样,否则霍长鹤不会离开,琳琅和大当家也不会无动于衷。 方才琳琅没跟着方丈进屋,否则早闹起来。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颜如玉放下镜子,镇定冷静,“我要进空间休养,恐怕得几个小时,特意和你说一声。” “行,行,你赶紧休,”方丈连连点头,语气都透着慌,“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还是叫曹军医来看看?” “不用,”颜如玉浅笑一下,“别慌,我的医术不比他差,你忘了?” 方丈勉强笑笑,没说话。 颜如玉拿出一枚暗器,放在帕子上。 “如果我不醒,你也别慌,先在空间喊喊我,如果还不行,就叫苗苗来,让他看看这个。” 一提让苗苗来,方丈的汗毛有些倒竖,眼睛也瞪圆。 “叫他?你这……你……” 叫苗苗,就是医术,寻常药解决不了的事。 “以防万一而已。” “记住了吗?” 方丈喉咙发堵,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点懵。 “记住了。” 第1089章 自治 颜如玉进入空间,短短时间,头脑里数次回想起那两个暗卫的惨状,还有血画的大树。 这很不对劲。 颜如玉强撑着,空间里还有之前方丈给她的药泉水,喝几口,似乎略好了些。 趁着好转,她拿着枚暗器去检测机器前,检测成分。 两枚暗器,一枚是刺中了她的,一枚是她从第二个暗卫后背取出来的。 两枚都带回来,方才给了方丈一枚,让他拿给苗苗看,这枚她用来做检测。 检测结果没那么快出,她又喝了点水,正想去治疗舱里躺躺,脚边有股阻力。 她低头看,是藏狐。 藏狐抬着头,小眼睛眯眯,仍旧是一副瞧不起人的高冷样子,但颜如玉能看出一点担忧。 颜如玉摸摸它的头:“担心我?” 藏狐点点头。 “没事,”颜如玉浅笑,“一点小问题,连毒都不算,这点小手段击不倒我,你在这儿安心等我,我去躺躺。” 藏狐没再拦她,跟在她身后,到治疗舱外。 颜如玉躺进去,藏狐在周围来回转几圈,最后还是趴在外面等。 刚躺下时有些眩晕,不过很快就恢复,颜如玉合上眼睛,平复心绪,放空思想,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 起初没有变化,渐渐的,思绪受到控制,大概也是这些日子太累,颜如玉不知不觉睡过去。 她睡着了,方丈可是坐立难安,想给她念会儿经,保佑一下,又想起来自己其实不怎么会。 小心翼翼捏着那枚暗器,暗暗祈求各位过路的神仙,可千万别让他用上这东西。 他不想去找苗苗。 上回给暗卫治伤,苗苗那家伙不事先说清楚,他被“毒了毒”,这才刚好。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颜如玉真需要,那他也不惧再被“毒一毒”。 转念又一想,颜如玉福大命大,一定不会需要,不是说了吗,几个小时就能醒。 方丈看一眼颜如玉,又对着虚空处,嘀嘀咕咕,对着过路不过路的神仙,但凡他能叫上名来的,都求了求。 颜如玉说的是几个小时,他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 这不是病房,是王妃的房间,男女有别,他又是个僧人,哪能一直留在这里。 方丈又吐槽一下当下制度,无奈先行离去。 到院子里,对琳琅道:“王妃这些日子有点累,睡下了,她说要睡两个时辰,让我告诉你,看好院子,别让人打扰。” 琳琅毫不犹豫:“好,放心,交给我。” 方丈轻吐一口气,有这个小门神,的确能放心。 “两个时辰后我再来,王妃说还有事跟我交代。” “好,方丈,那一会儿见。” 方丈给自己留好退路,离开院子,回自己住处。 他更没兴致出去,就在自己房间里等着,烦了就去空间干活,等两个时辰的时候,先从空间叫叫。 等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霍长鹤对这些一无所知,送颜如玉回院后,他就再次返回小院。 暗卫们但凡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以往人一多就爱吵架,比试,这次都鸦雀无声。 一下子折损两名暗卫,还是这种惨烈死法,让他们都无法接受。 “把他们厚葬,虽不能立碑,但也做好记号,每年都去扫墓上香。” 霍长鹤吩咐完,众人点点头。 其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有些无力。 暗卫折损,也不是第一次,还有的尸首都没能回来,但那些都死于厮杀,任务,护主。 这次算什么? 众人心口堵着一口气。 “王爷,我们……” 暗卫不能有过多情绪,这是大忌,“报仇”这样的字眼,不应该由他们说出口。 霍长鹤道:“放心,他们的死,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本王定会抓住凶手。” 众暗卫齐唰唰跪地:“多谢王爷!” 后事很快办妥,霍长鹤把银锭叫到一旁。 “王爷,有何吩咐?” “本王担心,此事会成让王妃自责,院子收拾妥当,暂时先不留人。” “一是怕王妃不好受,暂不会再来,二也是因为这里已经暴露,为安全起见,暗卫也要都撤走,更换地方。” “是,属下再置办一处。” 霍长鹤略一思索:“沈府的房契已经在王妃手中,算是咱们的,等大成的人一走,就开始着手搬家的事,你再找房子,距离沈府近一点。” “是,属下明白。” “找的时候去沈府转转,熟悉一下,搬的时候也好有个大致步骤。” “是。” 银锭心里是高兴的,要搬新家,还是大宅子,还是沈家老宅,这简直是多方面的胜利。 要没有眼前的事,他得高兴得来回跑几圈儿,上上下下都要通知到。 但现在…… 霍长鹤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是手下,但这些暗卫都是跟他多年,忠心耿耿,无论什么情况都没有半步退缩。 暗卫看淡生死,比侍卫更隐形,也能危险,但这种死法,让他意难平。 他独自走了走,这里暂押过不少人,来来往往,过了今日,也会暂时空下来。 不知不觉走到后门,他开门走出去,漫无目的往前走。 这一片比较安静,刚走到一处小巷子,听到有人低声说话。 “不论消息大小,一个消息,换一个肉包子,我说话换话。” “这样,先按一人一个消息把钱给你们。” 霍长鹤站在巷子口,看着背对着他的人,周围围着几个小叫花子。 他一一发了钱,小叫花子一哄而散。 他把钱袋子收好,里面钱不多,看起来瘪瘪的。 一回身,抬头看到站在巷子口的霍长鹤,他吓了一跳。 再细看,赶紧过来见礼。 “王爷,小人拜见王爷。” 霍长鹤扫一眼他的钱袋子:“花钱买消息,也不怕他们一去不回?” 赵严回答道:“王爷明鉴,也没几个钱,都是些孩子,不回就不回了,当请他们吃个包子,不打紧。” “你自己都没什么钱,还顾着别人?” 赵严就是个大头兵,靠的就是一点军饷,沈怀信还有好长时间没发,要不是他在军营,至少能吃饱,早就过不下去了。 “小人虽穷,但比他们运气好,现在到王爷手下,必尽心尽力。” 第1090章 检测报告 霍长鹤轻笑一声,赵严是抓住一切机会表忠心。 “查得怎么样了?” 越严恭敬道:“回王爷,有一点小眉目,但小人尚不能确定,等细查确定无误,再向您回禀。” 这可是王爷王妃交办他的第一件事,怎么也得办得漂亮。 霍长鹤没勉强:“吕四已经暂时放回,你要小心些,他应该认得你。” “是,小人明白。” 霍长鹤没再多说,慢步离去。 赵严心里欢喜,王爷就是面冷心热,方才还关心他,提醒他,可见王爷还是重视他的! 他犯过错,但也是诚心改过的,王爷王妃英明睿智,定能够看得出来。 一定是这样。 赵严自我鼓励一番,劲头更足。 颜如玉在沉睡中,听到“咚咚”声,寻思着是不是又在做梦,之前梦境中就经常听到似有远古击鼓歌唱之声,浩浩荡荡。 不过,这回倒是没有浩浩荡荡,就是咚咚一下一下。 感觉也睡了挺长时间,慢慢睁开眼。 视线尚且模糊,就看到一个黄黄的东西,迎面“咚”一声顶在治疗舱的透明玻璃上。 颜如玉:“……” 她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声音压根不是梦境,更不是什么远古,而是就在眼前——藏狐在用头撞治疗舱。 她哭笑不得,赶紧打开舱门出去。 藏狐扑过来,对着她左看右看。 颜如玉拍拍它的头:“我没事,好好的。” 她起身活动一下,到树下摘个果子,细细感受,确实没有再难受。 果子分给藏狐一半,颜如玉一边吃,一边回想当时的感受。 几次三番,不断想两个暗卫的死状和血树,那时她的思绪好像不受控制,有点像……被强迫催眠。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 正想着,空间微微震动。 “如玉,如玉,你醒了吗?” “醒了,没事。” 方丈明显松一口气:“那就好,吓我一跳,我这掐着点和你说话,刚才你没反应,我都要急死了,寻思着再试一次,再没反应我就去找苗苗了。” “没事,之前难受感也没了,”她一边说,一边找出面镜子照照,“气色也恢复如常。” 方丈瞬间激动:“好好,没事就好,看来各路神明还是靠谱的。” “什么神明?” “这不重要,”方丈回答,“那我还用过去找你吗?” 颜如玉回身看看检测机,结果已经出来。 “你去把苗苗找来,让他去暗卫的院子。” 方丈音量又拔高:“啊?怎么还叫他,你是不是……” “不是,是有个问题,想求证,把大儒也叫上。” “好。” 方丈挂断,颜如玉拿着报告细看。 “这个成分,能让人致幻,神经虚弱,看来,我猜测的方向不差。” 藏狐在她身边跳来跳去,颜如玉低头看它:“你也想看?” 藏狐不跳了。 颜如玉把报告拿到它面前:“你看得懂吗?” 她原本只是玩笑,随口一问,不想藏狐还真盯着报告,小眼睛眯眯,似在思索。 颜如玉揉揉它的大毛头,这几日在空间,又胖了一圈,毛也厚实许多,光亮顺滑地像一匹锦缎。 还挺好撸的。 “你可别吓唬我,听得懂几句人话已经算是神奇,小兰会吐人言那是因为它是八哥,狐狸再灵再狡猾,也没到能看懂这个的份儿上。” 颜如玉捧着它的方脸:“瞧瞧,这看不起人的小模样,在外面容易挨揍。” 藏狐正想用爪子扒拉她,她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是霍长鹤回来了。 颜如玉闪身退出空间,藏狐张张嘴,无奈把爪子放下。 霍长鹤被琳琅拦下。 “王爷,王妃正在休息,有过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扰。” 霍长鹤无奈,琳琅这个轴劲他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那你去看看,玉儿醒了没有,本王在这儿等着。” 讲理是不可能的,这丫头就认准颜如玉的话,别的一概不听。 打当然打得过,但以什么理由呢?人家听主子的又没错。 琳琅正要转身来问,颜如玉推开窗子:“王爷回来了?” 霍长鹤看琳琅一眼,快步进屋。 “这个丫头一天天能把我气死。” 颜如玉倒杯热茶给他:“她也是为了保护我。” “我知道,”霍长鹤接过茶——可不就是因为这点才忍着吗! “琳琅说你在睡觉,怎么?不舒服?” 平时这个时候颜如玉不会睡觉,也不会睡这么久。 “先暖暖身,”颜如玉让他坐下,“事情办得如何?” “办妥了,不用担心,院子收拾妥当,等天暖了再去。” “我和银锭说了,让他抽空去沈府那边转转,心里有个数,不该留的先收拾清一下,等天暖了,我们就搬过去。” “好,”颜如玉点头,“王爷安排。” “玉儿,这次的事,”霍长鹤放下茶盏,轻握她的手,“别太放在心上,他们的死,不怪你。” 颜如玉浅浅一笑:“王爷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 微顿一下,继续说:“有件事正想和你说,当时在放下他们的尸首时,我隐瞒过一些情况。” 霍长鹤不明所以:“什么情况?” 颜如玉把那枚暗器拿出来:“这个,是在尸首上找到的,两具尸首上都有,各两枚,一枚在口中,就是射出去的那枚,王爷已经看到了。” 霍长鹤瞬间懂了:“一枚在前,一枚在后,就是说,只要去放下尸首,无论从前面还是后面,不小心的话,都会中暗器。” “不错,”颜如玉点头,“这枚暗器刺破了我的手指。” 霍长鹤脸色骤变,腾一下子站起,拉紧她的手:“感觉如何?我去叫曹军医来!” 他转身就走,颜如玉拉住他:“王爷别急,我自己也是大夫,王爷忘了?再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霍长鹤依旧没有放松:“那你现在感受如何……” “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睡觉的?” “确实是,那会儿确实有点不适,但现在完全好了,”颜如玉快速解释,安抚他的情绪,“别担心,我真没事。” “我已经让方丈去请苗苗和大儒去暗卫那里,我们一起去。” 第1091章 拘魂 去暗卫的院子里,一路上霍长鹤就没松开颜如玉的手。 他努力保持平静,但心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不止一次悄悄瞄颜如玉,暗暗观察她是不是真的没事,有没有强撑。 颜如玉察觉他的目光,装作没有发现,他心中的担忧,不亲眼见过,解除,是没办法消失的。 颜如玉从容镇定地和他商量着搬家的事,以及以后的想要的布置。 沈府被沈怀府弄得固然奢华,但有些地方颜如玉还是不喜欢。 此时并不是说这种事的好时机,但颜如玉想用这种轻松愉悦的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霍长鹤认真听着:“好,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下,会去看看,按你的喜好来。” “母亲那边也别忘了,以前我也没在王府住过,不知她的喜好,这里是钱家掌柜的们给安排的,母亲肯定不地挑剔,但以后要长久住,是我们的家,还是要让她住得舒服些。” “好,放心,母亲那边我也会去问,还有长衡,也忘不了。” “长衡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学堂的课业怎么样,要是不太紧张,就让他回来住几日,母亲想必也想他了。” 霍长鹤笑笑:“没有,母亲乐得清静。” 说话间到院子里,暗卫已经康复,刚在院子里打趟拳,正好方丈叫着苗苗和大儒就来了。 一见到他们,暗卫上前行大礼,拜谢救命之恩。 尤其方丈,还被毒晕了那么久,把暗卫感动愧疚坏了。 方丈扶起他:“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正寒喧,霍长鹤和颜如玉也来了。 “身体情况怎么样?”颜如玉问。 “挺好的,”暗卫还穿着劲装,“刚打了趟拳,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颜如玉看一眼苗苗,苗苗会意,上前给暗卫检查身体。 先把把脉,解了衣襟看看胸口。 “确实好了,无疑。” 颜如玉点头:“方丈,把暗器给他看看。” 方丈把包着暗器的帕子一并递过去,苗苗接过帕子,打开一看。 他脸上依旧还有那些复杂的图腾图案,看不清细微面部表情,但颜如玉在这一刹那,还是看到神情中的惊诧。 霍长鹤眼睛不眨,也看出来了,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苗苗没用手指碰,隔着帕子把暗器捏起来:“这是拘魂钉。” 方丈下意识道:“听说过摄魂的,这拘魂是什么意思?” “是同一种,但差别还是有的,”苗苗解释说,“摄魂,一般就是指把人的魂引走了,人没了魂魄,如同行尸走肉,但拘魂不一样,拘魂是把魂拿住,束缚住,但不拿走。” “但魂魄被拿住,被拘的人意识也就不受自己控制,而把魂拘住的这个人,需要的时候可以指使被拘的人做事,不需要的时候就恢复如常。” 方丈脱口道:“这……这不是催眠吗?” 苗苗问道:“催眠?何为催眠?” 方丈摸摸鼻子,下意识看颜如玉。 颜如玉接过话说:“就是一种控制人的手法,让人情不自禁听从指令做事,之后醒来,却不记得这个过程。” 苗苗想想:“确实有些相似。” 颜如玉问:“但催眠不用给人造成伤口,也不用暗器,你手里的这个东西,要怎么用?” 苗苗把暗器取高一些,对着光:“首先是这枚钉子打造的特别,钉身有九环,顶端有个小凸起,九环意为九九归一,这个顶端的小凸起,就是归处。” “其次就是这枚钉子自打造成之后,就会泡在一种药水里,这种药水是特殊熬制,也是拘魂的关键。” “再就是拘魂的人,得是女子,还得是命格极阴的女子,经过严格训练筛选,百里未必能挑一。” “这三者,缺一不可。” 颜如玉认真听完,觉得玄乎,但自从穿越来,玄乎的事已经够多,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这枚钉子只作为暗器用,”霍长鹤开口,“比如说放在某处机关中,不小心被它打到,会如何?” “这样就只会有药水和钉子的效果,可能会头晕,对某一件事产生执念,钻牛角尖,意志力弱的人,也有可能被拘住,或者变得偏激,痴傻。” “如果是意志力强的人,也会痛苦很久,尤其每每想起此事,都会情绪低落。” 苗苗做最后总结:“总之,这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个邪门歪道的玩意儿。” 霍长鹤无声握紧颜如玉的手,无论哪种,他都不希望发生在颜如玉身上,那个女人敢用此种恶毒之法,等抓住她,定要叫加倍奉还! 方丈看颜如玉,心说颜如玉肯定算是意志力强的,当时发作,脸色也差得吓人。 万幸,总算没事。 苗苗问道:“这东西王妃是从何得来?” “就是种情根的那个女子手里,她虐杀两名暗卫,把此物放在在尸首上,我放下尸首时,一时不察,被刺了一下。” 苗苗震惊,上前道:“王妃,快让我给您把把脉!” 大儒也一时无措:“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颜如玉也没拒绝,让苗苗把脉。 众人都不再说话,紧张等着结果。 苗苗神情逐渐惊讶:“这……王妃身体并无大碍。” 颜如玉道:“起初确实心绪不宁,也的确有点不受控制,但我也是医者,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就自医了。” 苗苗由衷敬佩:“王妃当真是医术高明,在下佩服。” 霍长鹤听苗苗诊断,总算轻松一口气。 “此事暂告一个段落,”颜如玉把暗器从苗苗手上拿过来,“但这个女人,一定要抓住。” 暗卫行礼道:“王爷,属下已无碍,想和兄弟们一起,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也好,你回头去找银锭,他会安排。” “是。” 离开院子,霍长鹤心头压着的石头总算放下许多。 “还有件事,关于赵严……” 霍长鹤正想和颜如玉说,在街上小巷子遇见赵严的事,月亮门另一边响起脚步声。 赵严快步进来:“王爷,王妃,小人有要事禀报。” 第1092章 夫妻 颜如玉还正想听霍长鹤说,赵严自己来了。 “何事?” “回王妃,小人盯着吕四家,吕四也回家了,看起来都挺正常。” 颜如玉不动声色,等着他继续说。 “不过,有一点,小人觉得有点……怪。” 他有些紧张,颜如玉语速放缓:“无妨,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也没关系。” 赵严心神稳了稳:“吕四回家,他家里也挺高兴,他的小女儿尤其开心,跑出来要他抱,他也很疼他女儿,抱着小姑娘转了好几圈。” “父女情深,理当如此,”颜如玉说。 “小人也这样认为,不过,他既疼爱女儿,也该疼惜为他生了女儿的妻子。” “但小人看,他和他妻子,好像不怎么亲密,或者说,是表面亲密。” 颜如玉微挑眉:“说说看。” 赵严脸红了红,有点窘迫:“王妃有所不知,小人自幼丧母,父亲很快续弦,我也有了继母,所以,我自小就会看人脸色,观察细微之处。” 他自嘲笑笑:“不看不行,否则说不定怎么就要挨打。” 颜如玉点点头,心中了然。 个中心酸不用说,单听关系就能想象得到。 赵严话锋一转:“是以,小人说不上那种奇怪的感觉,但一看他们夫妻,就觉得不对劲儿,就是尊敬有余,恩爱不足,但偏偏还要做出恩爱的样子。” “夫妻不恩爱,成为怨偶的并不新鲜,男人但凡有点钱,就想着纳妾,吕四虽然是个屠夫,但他家日子不错。” 霍长鹤面无表情道:“也不是所有人男人有点钱就想纳妾。” 赵严:“……”说错话了。 颜如玉:“??”王爷,你的关注点在哪里? “继续说,”颜如玉把话题拉回来。 赵严赶紧说:“小人带着这个疑问,多面打听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听说,吕四生病的最初那段时间,他妻子对他照顾得很好,无微不至。” “但后来病重,有一阵子,她带着女儿回了娘家,是吕四病好以后,才接她们母女回来的。” 霍长鹤淡淡道:“会不会因为,吕四病重,他妻子以为他必死无疑,这才弃他离去,结果他没死,还康复如初,她又回到吕家,或是愧疚,或是尴尬,总之不可能 再恢复从前的感情。” 这种大难临头,只顾自己,把另一边撇下的裂痕,怎么可能轻易修复? 颜如玉赞同霍长鹤的说法:“这种心结,的确是,很难再打开。 ” 赵严抿抿唇,似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同看法,直接说。” 赵严垂首道:“小人以为,既然他们夫妻的心结在于吕四的病,所以,小人就去吕四看病的药堂,找到当时给他看病的大夫。” 颜如玉眼中掠过笑意,还不错,有些聪明,也动了脑筋,能想到这一层。 “结果呢?时隔许久,大夫也很忙,他会告诉你?” “小人没有直接问,就是觉得,问了他也不会说,没准还会起疑。所以,小人就说,家里老父得了吕四一样的病。” 颜如玉笑容微深,霍长鹤嘴角翘了翘。 “大夫说,吕四是肺病,不好治,当时他也是给吕四开了好几个方子,抓了不少药,都没能把吕四治好。小人诧异说,可吕四好了呀,大夫脸色不太好看,说吕四也不是他治好的,当时他是觉得吕四无药可医了,后来没再去。” 颜如玉觉察出不对来:“他说得没错,如果吕四真是肺病,没有误诊,要想好,可不是那么容易。” 这会儿医疗不发达,中医固然神奇,也有独特之处,但短期内起死回生,也是不多见。 何况,依大夫所言,后来大夫都不去吕家,吕四怎么会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康复的? 颜如玉心头疑惑重重。 “小人也这样觉得,就求大夫,能不能看看当时给吕四开的药方。” 霍长鹤问:“他会让你看?那是得花钱才能看的东西。” “他自是不愿意,小人给了他一点点钱,只看一眼,不要,当时也说为了老父,声泪俱下的,他也就同意了。” “你只看一眼,能看出什么?”颜如玉问,“你也懂点医术?” “小人不懂,”赵严不好意思地笑笑,“但小人有个小本事,过目不忘。” 颜如玉微讶:“你随本王妃来。” 回到院子,颜如玉提笔:“说吧。” 赵严不假思索,一连说出十来种中药名称,赫然就是一张药方。 说罢,颜如玉仔细看。 霍长鹤问:“如何?” “确实是一张治疗肺病的良方,而且有两味猛药,可见这位大夫不是浪得虚名,另外,吕四当时的情况,确实已是病入膏肓。” 霍长鹤神色微沉:“那就奇了,他是怎么起死回生,还如此生龙活虎的呢?当时抓住他,脉膊有力,气色也不错,可一点虚弱之势都没有。” 说到这里,霍长鹤问赵严:“有没有打听到,他会不会骑马?” 赵严一愣:“骑马?应该是不会。” “因为别人都说,他去买猪,或是有人来请他杀猪,都是用平板车推着猪送来,好像说他娶亲之前几个月曾遇见过惊马,被马踩断腿,还差点因伤不能娶亲,自那之后对马比较畏惧。” 霍长鹤拧眉不语,赵严问道:“王爷,需要再详细打听一下吗?这方面确实没细问。” 霍长鹤摆手:“不必。” 颜如玉若有所思,这个吕四,确实出乎意料的复杂。 原以为只是个屠户,被逼迫着做了不愿意的事,但后来说了实话,虽错也算为救家人,其情可闵。 但现在看来…… 霍长鹤问道:“去重点打听一下,吕四可有什么兄弟姐妹。” 赵严想说并没有,但还是忍住,再去去查查,万一有遗漏的呢? “是。” 他转身要告退,颜如玉叫住他。 从抽屉里拿出两串铜钱给他:“出去办事,有钱才好办,这些你拿着用。” 赵严窘迫摆手,霍长鹤道:“王妃给你的,让你拿你就拿,否则你那点钱花光了也不够。” “是。”赵严恭敬接过。 颜如玉看着药方:“这次差事办完,找银锭让他给你做几套衣服,领腰牌。” 第1093章 请帖 赵严一听,愣了一下,又惊又喜。 做衣服,领腰牌,这是让他成为王府一员的意思了! 这幸福来得太快,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霍长鹤提醒:“还不快谢王妃?” 赵严回神,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叩几个响头:“谢王妃,谢王爷!小人没什么本事,还曾犯过错,王爷一刀把小人砍了也不过。” “小人现在不但能活着,还活得好,小人……小人以后定当为王妃王爷效力,肝脑涂地,绝不怕死。” 颜如玉看他这样,还是真诚最打动人啊。 “起来吧,”颜如玉道,“好好办差,既然入了王府,就要守规矩,不可仗势欺人,不可为非作歹。” 赵严又叩两个头:“王妃教训得是,小人定把王妃的话牢记在心。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绝不会丢王府的脸。” 一点就通,算是个聪明的。 又叮嘱几句,赵严起身抹着眼泪走了,出去办差,走出视死如归的壮烈气势。 琳琅和大当家对视一眼,看着他的背影。 “这人怎么了?身体坏了?” 大当家忍笑说:“怕是领了什么重要任务。” 琳琅哼一声:“谁还没有做过任务?也没见谁像他那样,像刚长出腿人才学会走路。” 大当家噎一下:“琳琅,和贝贝多学点易容手段,别学他的贫嘴。” 琳琅思考着眨眨眼睛:“他嘴贫吗?我倒没觉得,就是词儿多话多。” 两人正说着,宋平从外面过来,还拿着两张帖子。 “二位,”宋平客气道,“门上有人送的帖子,说是夫人的亲戚,夫人不在府里,这帖子要交给王妃。” 府里上下都知道,颜如玉虽然是王妃,在流放路上也是大家的主心骨,但到了这里以后,她不主管后宅事务,还有各府来往的事,都是大夫人操心。 像谁家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参加什么会之类的,都是大夫人安排准备,根本不会拿这种事来烦颜如玉。 但今日,大夫人没在,方才带着霍长旭去看霍长衡,还说要去看个庄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琳琅看一眼帖子,点头说:“宋大哥等等,我去回主子。” 颜如玉正在画项儿的画像,听琳琅一报,便让宋平把帖子拿进来。 “王爷,母亲在这里还有亲戚吗?” 霍长鹤也纳闷,看了看帖子,落款是表姑母。 思索半晌,也想不起来。 “我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如果是表亲,我不知道也正常,母亲之前一直在京城,娘家亲戚来往不多,何况又远在西北,就来往更少,等母亲回来,一问便知。” 颜如玉想想也是这个理儿,细看帖子,请的就是她和大夫人,是场赏花会。 “这会儿赏什么花?”颜如玉疑惑。 寒未全消,春没到,什么花都没有开,连她梅园的花都在凋谢。 “也许只是个由头,”霍长鹤说,“寻常女子办宴会,很多只是个说法。” 颜如玉心说就是找个理由,聚在一起,吃喝闲聊。 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是大夫人的亲戚,又是头一回,还是要去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下帖子,答应下来,让宋平去回了话,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项儿的画像画出几十份,霍长鹤让她休息,独自带着画去给暗卫。 暗卫们现在杀意正浓,拿到画像,比宝贝还看重,就等着把那个女人抓住。 颜如玉坐在桌前休息,思考着眼下的事。 九公主在幽城,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才算告个段落; 吕四的事,查清他的古怪点在哪,找出线索,才有可能找到那个往军营中发展暗线的幕后主使。 以及,那个曾在蓉娘子庄园里出现的“贵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三件事,都是眼下要尽快解决的。 至于说最大的敌人墨先生,颜如玉没那么贪心,没想着这么快抓住他,已经斗了这么久,她也越发意识到,此人高深莫测,手段狠辣,还有巨大财富支撑,手下有不少古怪的能人。 以上这些,无论是谁,能拥有其中一点都不容小视,何况他一人全占了。 这个强大的对手,越是想抓住他,越是不能心急。 思及此,不知怎么,颜如玉的眼皮跳了跳。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紧接着就是琳琅的叫喊声:“ 主子,主子!” 颜如玉立即起身往外走,只见琳琅和大当家围着个人,此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还有残雪和尘土,混合在一起,都看不出原来的衣服颜色。 但颜如玉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是个暗卫。 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暗卫多数也没名字,只有代号。 因为身上伤挺多,还有胸口一处重伤,琳琅和大当家也不敢轻易动他。 颜如玉也没妄动:“琳琅,去找宋平,抬担架来,再叫曹军医来。” “是!” 琳琅一阵风似地去了,没多久宋平就带人来,曹军医也来了。 “去之前那个院子,快。” 之前的暗卫被种情根,在府里养伤,现在伤好已经回到队伍中。 宋平等人把他抬起来,暗卫幽幽转醒,看到颜如玉,赶紧说:“王妃……属下……” “先别说话,你伤的很重,”颜如玉叮嘱。 暗卫很急,大概是怕治不好没机会再说,他的伤什么样,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颜如玉道:“没事,放心,有机会说,这点伤不算什么。” “能治好。” 暗卫眼睛微亮——他们是不怕死,可如果有活的机会,谁愿意死呢? 暗卫被抬走,颜如玉也回房拿药箱,从空间拿出药什么的,放入箱子里,提着去暗卫所在的院子。 曹军医已经开始忙碌,他先到一步,着手处理外伤,清洗类的简单工作。 外裳脱去,里衣有的地方剪开,露出伤口。 这一看不要紧,看得人不禁抽一口气,眼睛都跟着疼了。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下百八十处,胸口、腹部和腿上都有严重的伤。 其它的都是些相对轻的,但这几个要紧的,随便一处都能要他的命。 能撑到现在,真是奇迹。 第1094章 尽力而救 曹军医看得都直抽冷气。 “胸口这是贯穿伤啊,还有腹部,这……” “腿上都能看到骨头了。” “我怎么看着不像刀剑所伤?” 颜如玉点头:“准备手术吧,治完再问。” 曹军医赶紧问:“有把握吗?” 上回穆臣的断手颜如玉都有很大把握,而且穆臣其它地方也有伤,也不轻。 颜如玉摇头:“没有。” 曹军医一愣,这还是头一回听到颜如玉说没有把握。 两人不再多言,赶紧收拾,准备手术。 霍长鹤回来就听说了,就焦急等在外面,一直到天黑。 银锭一言不发,蹲在台阶下。 最近这是怎么了? 先是死了两位兄弟,现在又…… 霍长鹤站在廊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沉下,屋里亮起灯,但颜如玉和曹军医始终没出来。 一直快到子时,屋里亮如白昼的灯灭了。 霍长鹤回身,银锭站起身,腿都麻透。 片刻,曹军医白着脸出来,两条老腿都要站不住,直接坐在外屋椅子上。 “玉儿呢?”霍长鹤赶紧问。 颜如玉随后出来,长发也被汗水湿透,贴在两边,更显得皮肤苍白,脸也更瘦。 “玉儿,”霍长鹤上前扶住,揽在怀中,“我扶你。” 颜如玉靠着他肩膀:“伤口处理好了,能熬过今晚,就能保住命,具体还要看明早的情况。” “不过,要醒的话,不确定什么时候,”颜如玉语气一顿,“另外……” 听她累极,霍长鹤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一会儿再说,先缓缓。” 他看向外面的银锭:“快,把炖着的汤端来。” 曹军医虚弱地补充:“再来几个大馒头,不,十个!” “最好是肉包子。” 银锭转身就往外走,贝贝他们守在院子外面,见银锭出来,都迎上来问情况。 “先去弄吃的,王妃和曹军医累惨了。” 几人赶紧去准备,厨房早备着,很快端了来。 霍长鹤亲自打水,给颜如玉净了手,给她摆饭盛汤。 颜如玉累极也饿过头,反倒没那么想吃,喝小半碗汤,有了精神,慢慢和他说。 “伤得太重,不像是刀剑,也不是一种兵器,我猜测,他应该是误入什么机关阵法。” 这个暗卫,是当初跟着蓉娘子,一路去找寻墨先生的藏身之处。 此行凶险,可想而知。 “最麻烦的是腿伤,伤了筋脉肌肉,以后……怕是会落下点毛病。” 曹军医也很难过,但已经听颜如玉在手术的时候解释过。 他接过话说:“穆臣的断手,是整齐切换,保存完好,王妃可给他接回去,但他的腿,有一部分失去肌肉筋脉,所以……” 霍长鹤喉咙发堵,暗卫不说万里挑一,也差不多,且不说培养花费多少心血财力,单是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早已感情深重。 但他也知道,颜如玉尽力了,也就是有颜如玉在这里,若非如此,恐怕早就连命都没了。 “玉儿辛苦,稍后我请其它的大夫来照看,你好好休息,别的我来安排。” 颜如玉点头,她的确累极了。 孙杵杵还没走,还在看护穆臣,听说这边又有重伤号,自告奋勇来照料。 他也的确是最佳人选,有他在,颜如玉也能放心。 颜如玉回院子休息,一觉睡到次日中午。 来不及吃饭,穿好衣裳就想去看暗卫。 霍长鹤拦住她道:“先吃点东西,母亲来看过你,亲自在厨房炖的汤。暗卫那边我已经让人去看过情况,我跟你说。” 颜如玉这才松口气,坐在桌边吃东西。 这会儿是真切感觉到饿了。 “暗卫的伤情稳定住,早上有点小热,孙大夫解决了,别的都没事。” 颜如玉点头:“那就好。” “慢慢吃,”霍长鹤给她盛碗汤,“玉儿,辛苦了。” 颜如玉抬眼看他,轻握他的手:“别太难过,我会尽力保住他的腿。” 霍长鹤心头发涩:“我是为他难过,也觉得辛苦了你,我帮不上你的忙……” “王爷说得哪里话?”颜如玉浅笑,“我们本就分管不同的事,不必强求。” 霍长鹤哑然失笑:“玉儿安慰人的方式,简单直接,又管用。” “这叫不内耗,”颜如玉见了笑了,紧绷的心也松快点,“不必为难自己,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即可。” 她还真是担心,暗卫接连受伤,事情频发,霍长鹤会惊怒愤恨,不够冷静。 但转念又一想,其实也是多虑,霍长鹤久在边关,不知经历过多少场战争,多么惨烈的事都见过,又怎么会轻易失控。 说到底,也是她关心则乱。 霍长鹤换个轻松的话题:“帖子的事,我和母亲说了,你猜那个所谓的表姑母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颜如玉就知道这个亲戚的身份,和他们当初想的不一样。 “是谁?难道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 霍长鹤轻笑:“别说八竿子,十八竿子都打不着。” 颜如玉疑惑看着他,霍长鹤笑道:“是永昌县主的表亲。” 颜如玉诧异:“谁?” “永昌县主。” 要不提这个人,颜如玉都要忘了,就是那个与皇帝有私情,还生了私生子霍长羡,却把这件丑事赖在老王爷头上,恶心了大夫人二十多年的那个永昌县主。 路过永昌县时,颜如玉把他们母子连根拔起,东西收了干净,连宅子都给她卖了。 让大夫人狠狠出了口恶气。 没有想到,到了这里,竟然又听到这个名字。 颜如玉差点气笑:“那她给我们发帖子干什么?谁和她是亲戚?” “永昌县主的事,没有声张,别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在其它人眼中,永昌县主还是……” 颜如玉脸色沉下:“真是恶心人,等翻案之时,把此事也说个清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不行,太慢了,”颜如玉道,“让贝贝和泉刀去办,书场的书,即日起,都换成永昌县主的事。” 当初这招他们在永昌县就用过,把永昌县主气个半死。 看来,还要再用一次。 第1095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颜如玉令下如山倒,小哥四个,立时去办。 霍长鹤在一旁推波助澜:“再去刺史府说一声,若是有什么人找事闹事,直接抓起来,扔进大牢。” 贝贝眉飞色舞:“明白,小人这就去。” 在曹刺史面前,除了银锭,就是贝贝面子大。 银锭自然不必说,霍长鹤的近身侍卫,几乎所有的重要的事都会过手,说是大总管也不为过。 贝贝嘴甜机灵会来事,每次去刺史府,不仅曹刺史,曹夫人都被他哄得开心,给他好多赏赐,他从来不会贪心独吞,都会给其它人分分共享。 而且,这次得了赏,下次去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些吃的玩的小东西,分给曹夫人身边的小丫环们。 所以,不只曹夫人本人,连小丫环和婆子都很喜欢他。 小哥四个这几天没什么重要事情干,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有人受伤,他们心里早就憋屈不已。 现在终于有任务给他们,都想力争表现,好好干一场。 银锭带着泉刀和蜂哨,分头去书场,现在多数书场都和二公子霍长旭的书店有来往,都巴巴地等着书店里的新话本子出来,他们好编成书,谁抓住先机,谁就能先赚大把的钱,跟风的那个总是差一点。 当然,也比之前说那些老书赚得多。 这些说书人,都把霍长旭当成财神爷。 银锭他们一说,他们没二话,这可是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干得好了以后的新书绝不成问题。 再说,这个话本子本身也有意思,各种误会,反转,卑鄙手段,都在其中展现淋漓尽致,说起来一定会十分勾听众,让人欲罢不能。 一时间,城中书场都在悄然发生变化,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贝贝带着大包小包,来到刺史府。 曹刺史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波三折。 本来在城门前大放异彩,得到全城百姓的夸赞和支持,正开心不已,唐逸白却来找他,说什么九公主去城外,不但被人追杀受惊吓,连身边的丫环都被人杀了。 曹刺史听到说丫环死了的时候,心里还小小开心一下,那个讨厌的丫环,想想就讨厌,从来没见过那么讨厌的下人。 不过,又听唐逸白说,因为公主受惊,得多留些日子,曹刺史又不太高兴。 于他而言,九公主不是什么贵客,而是瘟神,赶紧走了才好,一天留在幽城,一天就让他心头发堵,提心吊胆。 但人家受了惊吓,死了丫环,他也不能说什么。 只好客气几句,答应下来,又让大夫去看看,表示关心,才算作罢。 算算日子,今天是粥场药堂最后一天施粥送药,他也得去一趟,算是收个尾。 还有火场那边,也得去瞧瞧。 简直忙死。 穿戴整齐,正要出去,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贝贝来了。 “快,赶紧请进来。” 贝贝带着东西进来,笑眯眯见了礼:“大人,小人是来请您帮忙的。” 曹刺史心里门儿清,贝贝能什么事,一定是霍长鹤有事。 “别客气,什么事,只管说。” 贝贝恭敬道:“大人,是这样,书场要说一套新书,各个书场都说,您知道,换新书的时候,难免会有的人故意找茬闹事,所以,想请大人帮忙 。” “如果有人在书场闹事,还请大人下令,让衙役兄弟们辛苦一下,就把人带回来,投入大牢,让他们涨涨教训。” 贝贝上前一步,笑道:“现在九公主还在幽城,总得让大成人看看,咱们这里治安良好,闹事的也不姑息,让他们没话说,要是再有什么事,也不能信到我们身上。” 曹刺史心领神会,既知道贝贝所说书场的事一定没那么简单,也清楚治安好了确实对城中有利。 既然如此,索性同意,至于为什么,他不想多问,也不想细究。 镇南王的意思,顺着就可以。 曹刺史爽快答应:“行,没问题,你说得对,城中治安最重要,不能让大成人看我们的笑话。” “多谢大人!” 贝贝欣喜,打了个千儿。 曹刺史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机灵鬼,你若没有其它的事,本官得去忙了,今天事情多得很。” “那小人祝大人事事顺利,事事圆满,天天开心!” 曹刺史再次大笑,开开心心出门去。 站在院子里的婆子,上前来笑道:“贝小哥儿,夫人听说您来了,让老奴来请您过去说话。” 贝贝赶紧从拿来的东西里拿出份大的:“这话怎么说的,让个小姐妹过来说一声就行,还劳烦嬷嬷您跑一趟,真是小人的罪过。” 婆子眉开眼笑:“贝小哥别客气,小丫环们哪够分量,怕怠慢了小哥。” 这婆子是曹夫人身边的心腹,贝贝早就摸清了。 “什么分不分量,夫人身边的人,个个有份量,小人都敬着。” 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带他去见曹夫人。 贝贝上前见了礼,曹夫人吩咐人上茶摆点心,贝贝也不客气,喝了茶,每样点心都尝过,赞不绝口。 曹夫人听着夸赞,笑得花枝乱颤。 贝贝趁机把颜如玉给他的一瓶香水双手递上。 “夫人,这是王妃让小人给您带来的,王妃说了,这是夫人量身配制,最适合您。” 别的不说,这盒子,这瓶子,都足让曹夫人心动惊喜。 婆子赶紧接过去捧给她。 真是从未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东西。 贝贝解释说:“夫人,拔开上面的盖子,轻按一下即可,王妃说,这和香粉香膏一样,就是用着更方便,轻喷一下足矣,不用太多,过浓反而不美。” 曹夫人拔开盖子,轻按一下。 “哧”一声,香雾飘动。 她开心得不行,又不想表现出没见面的样子,贝贝看在眼里,适时告退。 “夫人,您若没别的吩咐,小人先行告退,去见见衙役兄弟们。” “去吧去吧,知道你忙。” 贝贝打了千儿,曹夫人让身边的大丫环送他。 到院子外头,贝贝从带来的东西中,分出和婆子一样大份的给大丫环。 “这次来得匆忙,没什么准备的,您可别嫌弃。” 大丫环笑得脸红:“小哥客气,不敢当。” “姐姐受累,剩下的这些和小姐们分一分,我就不多留了。” 他告退离开,去见各班衙役。 第1096章 回报 曹夫人见贝贝走了,给婆子递个眼色,婆子让其它人都退出去。 她这才欣喜地拿着香水爱不释手。 “这东西可真是稀奇,又漂亮又香,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瓶子。” “还真是,单是这瓶子恐怕也值得不少钱,”婆子赞叹,“钱家铺子就有琉璃瓶,比这个大,但不如这个好看。” “有的东西不能只看大小,”曹夫人说,“小而精致,更能体现手艺不俗。” “这香也很特别,又淡,又雅,仿佛置身花海。” 婆子抽抽鼻子:“夫人所言极是,而且如王妃所言,这是为您量身配制,独一份儿不说,香气也更配您。” 曹夫人眉眼都是笑意:“王妃真是有心了。” “刚派人送了那么多吃的,又让人送这份大礼,该如何回报?” “你可知,贝贝小哥儿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婆子低声说:“他先去见过老爷,老奴在外面听着,好像提到什么说书的事,不远,老奴没有听得太真切,没敢太靠近。” “管家应该清楚。” “去叫管家来。” “是。” 管家很快到了,一听夫人问起贝贝的来意,也没隐瞒,本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曹夫人眯着眼睛听着,手指抚着香水瓶子上的花纹。 “书场,说书,还说可能有人闹事?” “那恐怕这书不简单,”曹夫人对婆子道,“安排几个人,要机灵点的,去各书场听听,说的是什么书,再问问说书的,究竟讲的是什么事。” “是。” 婆子会意,立即安排。 曹夫人转眼看到桌上的请帖,婆子看到,笑说:“夫人,过两日是吴老夫人的赏花会,您就喷这香水,定然能让其它夫人大开眼界。” 曹夫人浅笑:“确实,正合我意。” “不过,这个时节,哪来的什么花?赏什么?” 婆子回答道:“听说吴家去年夏天建了个花棚暖房,秋天时好像是把花都搬进去,过了个暖冬,许是这会儿花要开了?” 曹夫人若有所思:“弄个花棚,也值得炫耀?吴老夫人那性子,要是没什么目的,她不是会浪费这个钱的。” 办宴会花费可不低,茶水点心备不可少,还不能太差劲儿,请的客人都不是寻常百姓,吃过见过,有些嘴刁的,一尝就能尝出来。 到时候露脸不成,反而要丢大人。 婆子轻笑:“这倒是,吴老夫人一向抠门,又爱炫耀,要不,老奴先去打听打听?” 曹夫人略颔首:“也好,对了,王妃给的点心还有吗?” “有,每样都还剩下两块。” 曹夫人叹气,痛心道:“也没怎么吃,就快吃完了?也罢,你去吴府走一趟,就当是道声谢,把点心每样拿一块,让她试试。” “您是想着,帮王妃推荐推荐?” “是呀,王妃不是说了,这是给咱们试吃,铺子都找好了,随时都能开张,这样如果吴家用上,先让她们尝尝,过些日子,我再找个由头再办一场,也用上,不愁打不出名头。” “王妃的东西没得挑,又不是咱们硬推,她们一试,没道理不喜欢。” “说起来,我们也是顺水推舟,提前帮王妃铺个路罢了。否则,我还真想不出能有什么帮得上王妃的,真是惭愧。” “是,老奴明白了,这就去。” “等等,”曹夫人又叫住她,“我先别说是王妃的铺子,我猜想着,王妃是想低调,到时候肯定也是手下人管,东西好,不怕别人不买帐,不必搬出王妃的名头,免得有人说,冲着王妃之名才买。” “是,那老奴就说,是您发现的一家新铺子,觉得不错。” “好。” 婆子领命,带着东西出府。 贝贝和各班衙役见过面,每人给了几两银子,还有钱家酒楼的“优惠券”,用券去吃饭,能半价。 那可是钱家的酒楼,虽好吃但也的确贵,他们偶尔打打牙祭,买一两个菜还行,吃酒席也是舍不得的。 但有了这“优惠券”就不一样了,半价!这种好事想都不敢想。 众人胸脯拍得啪啪响:“小哥儿你放心,从今天下午起,我们就开始巡逻,谁敢去书场闹,一律抓回来,先打个十板八板再说。” 贝贝再三道谢:“各位辛苦,到哪家书场,茶水干果只管记我们二公子书店的账。” “客气客气。” 他们把贝贝送出衙门,贝贝高高兴兴回去复命。 霍长鹤没在,颜如玉刚给暗卫看过伤,换了药,还没出院子。 贝贝把办事的经过一说,颜如玉很满意。 “做得好,”颜如玉称赞,“再去和钱家酒楼的掌柜说一声,送一千两银子过去,告诉他如果有衙役过去,务必好好招待,不可怠慢。” “小人已经去打过招呼,不过,掌柜说不要银子,您上次教他们的菜,卖得非常好,过了年之后的分成还没算给您。” 这阵子太忙,颜如玉都快忘了。 年前,她去酒楼,叫上掌柜的和大厨,在他们厨房做了几道年夜菜,方丈空间里的食材也送过一批。 就是因为新菜和食材,钱家酒楼过年的时候非但没歇业,反而比平时更火爆,一直到今天,那几道菜几乎每桌都点。 掌柜的又累又高兴,每天都和账房算账,记账,过年时候给东家送的年报,可让他小小风光了一把。 过年的时候他特意来拜年,带来不少礼物,再三道谢,还说分红一月一算。 颜如玉嫌麻烦,让他一季度一算。 今天贝贝去打招呼,掌柜的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此时哪还会要钱,献殷勤都来不及。 当即表示,特意留个包间出来,给衙役们使用,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吃。 听完贝贝所说,颜如玉更满意,贝贝办事妥帖周到,事事都能想到前面,让她非常省心。 “去和账房说一声,从这个月起,给你涨月钱,三分之一吧。” 贝贝赶紧道:“小人不缺吃穿,能为主子办事,是小人的福分,现在足够多了。” 颜如玉意有所指:“你不缺吃穿就行了?不存钱娶媳妇?” 贝贝眼睛眨巴,坚定道:“娶!” “小人这就去和账房说!” 第1097章 大订单 颜如玉把贝贝打发走,大夫人又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她的笑声。 颜如玉放下笔,出门相迎。 “母亲,何事这么开心?” 大夫人拉住她的手:“玉儿,好消息。” “进屋说,”颜如玉请大夫人进屋,脱去她身上大氅,“母亲先喝杯茶。” 大夫人饮一口,浑身舒畅:“刚刚点心铺子那边传来消息,咱们接了个大单子。” 颜如玉也很惊喜:“这么快?我们不是还没正式营业吗?” “可不是,所以才是好消息,说是她们主母在别人那里吃过咱家的点心,赞不绝口,这才来定的,量还很大得很,每样都有。” 大夫人说着,把单子递上来:“你瞧瞧。” 颜如玉粗粗一扫:“确实很多,这么多,不像是自己吃的,拿来送人?” 大夫人摇头:“不是,家中有喜事要办,宴宾客用的。” “原来如此,”颜如玉拿笔在单子几个做个小记号,“这几种,要当日做,最多提前一天,不可太久,否则影响口感。” “既然人家是慕名而来,我们就更不能辜负,尽力做好。” 大夫人一拍好:“是极,宴会也是个绝佳时机,做的好,正是给我们做宣传的好时机。” 现在大夫人也学会几个新词儿,还用的很是地方。 颜如玉浅笑:“母亲说得极是,这两日我空了,去铺子里看看。” “累不累?要是累就不用去,虽然咱也希望铺子一炮打响,但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反正现在也不比别人差,让她们有个事儿做,有钱赚就行。” 大夫人现在看得开,钱多少是多,这些共同经历过磨难的人们,大家团结一处,平安度日,比什么都强。 “我不累,做这些我也开心,”颜如玉浅笑,“而且,我也能猜出给我们介绍生意的人是谁,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思。” 这个大夫人倒是没想到:“是谁?” “应该是曹夫人,”颜如玉说,“我们的点心我没给别人送过,除了她。” “虽说铺子那边也做过几日试吃活动,但据记录显示,吃的多是普通百姓,富户虽也有几个,但能订这么多,办宴会给宾客,他们还不够实力。” “所以,只能是曹夫人介绍的。” 大夫人恍然大悟:“有理,确实如此,不能负了人家的好意,是得做好。” 颜如玉又在单子上做两处记号:“这两种,各多做五斤,到时候一并送去,就说,是看介绍人的面子。” “好好,”大夫人拍手笑,“玉儿做事周到,是该这样。” 大夫人喜滋滋,玉儿真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这家族会不会繁荣昌盛,和有没有一个明事理聪慧能提当的主母分不开。 颜如玉不知道大夫人的心思岔到别处去,问道:“长衡和沁香,瑞哥儿他们三个可还好?” “好,好着呢,上了上学堂,也不似从前那般调皮,稳重不少,这书可真是没白读。” “还有瑞哥儿,这孩子话虽然不多,但是真聪明,衡儿说先生对瑞哥儿也是经常称赞,夸他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沁香这丫头也不得了,不输男孩子,这仨孩子一个比一个叫人喜欢。” 说到孩子们,大夫人更是合不拢嘴。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有点沉重,“纵然是读书好,以后也不想他们再走仕途。虽说学得文武艺,货予帝王家,但君王喜怒无常,也是让人心惊胆颤。” “你才能好,时间长了,怕你功高震主,你才能不好,又嫌弃没有尽心尽责,有的官员去上朝,下朝都不见得能回家。” 大夫人摇头苦笑:“读书人十几年寒窗,去谋一个不确定的将来。” 颜如玉明白她的感慨和酸楚,丈夫和儿子都是为国尽忠,无一点私心,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若非是她机缘巧合穿越而来,镇南王府的境遇如何,她再清楚不过。 颜如玉给她把茶添满,安慰道:“母亲不必忧虑,读书是可以走仕途,但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路。” “读书明事理,辨是非,知荣辱,让人能见更广阔的天地,见自己。” “我们家现在在这里,焉知不是因祸得福?不必再理会朝堂繁杂,人心叵测,只要管好我们自己,过太平日子就好。” “我们也不缺钱花,我们还会挣得更多,但也不会守着钱做守财奴,我们可以建设幽城,开垦土地,变荒地为良田。” “书中不只有仕途之路,还能教做人,教种地,教测量,教草药医学,等等。” “孩子们书读书得好,可以做农学家,医药学家,能算账,能治病救人,能知晓天有多大,地有多广,星辰有多远,船为什么能远航,见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种。” 大夫人眼睛晶亮,一扫方才的沉郁,听着颜如玉说。 她一停下来,大夫人赶紧催促:“还有呢?” 颜如玉不解:“还有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些,天有多大?星辰有多远,船为什么能远航?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颜如玉:“……” 这关注点是不是偏了点? 颜如玉略一思索:“您知道明昭郡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放下过往,和我成为好朋友的吗?” 大夫人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跳到明昭郡主身上去了,但也确实不知,想知。 她摇摇头,颜如玉说:“从我送她一本游记开始。” “那上面记载了很多地方的风俗,特产,人情,等等,是她平生所未见,天地广阔,我们不应该只拘在这后宅 四方天地,她看了,想开了,自然也就放下。” 大夫人急切道:“什么游记?我也想看。” 颜如玉:“……好。” 片刻,大夫人心满意足,抱着好几本书走了,其中还有一本画册,其实是一本摄影作品集锦,很厚实的一本,囊括了世界一流摄影师的作品。 那还是颜如玉去国外保护一个国家国宝级摄影大师,陪他参加摄影作品展的时候,收到的回赠礼物。 第1098章 王爷也要礼物 送走大夫人,颜如玉想起那份订单,怎么也要答谢曹夫人一下。 找出上次曹夫人亲自送来的请柬,说是要给她的小外孙,摆满月酒。 看看日期,就在吴家的赏花会后两日。 她寻思着,给孩子准备份礼物,再给曹小姐准备一份,再做个大个的生日蛋糕。 别的还好,蛋糕可提前一天做,食材也都有,给曹小姐备什么呢?衣服首饰,这是女子都爱的,但还是得知道曹小姐的尺寸。 这个要尽快准备,时间不算充裕。 “琳琅,”她推开窗子叫一声。 琳琅几个跳跃过来:“主子。” “找宋娘子叫上个人,去曹府给曹小姐量个尺寸。” “是。” 宋依依就是主管衣服的事,手下每个女子都会量尺寸。 “让宋娘子过来一趟。” “是。” 琳琅赶紧去办,不多时,宋依依便来了。 “王妃,您叫我有何吩咐?”宋依依福身行礼。 她性子内敛,多羞涩,但经过这一路,现在又主管衣服的事,性子活泼开朗不少。 平时和大夫人也有话题可聊,不再像之前的时候,只会低头听着不说话。 颜如玉很欣喜她的变化,多次把她往人前推,去钱家成衣铺子交涉谈事,起初是霍仲卯陪她一起去,现在多数是她自己去,事情也依旧办得妥当。 “想问问你,你是觉得,和钱家这样合作比较好,还是咱们自己开铺子比较好?” 宋依依思索道:“回王妃,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们这一路上多数是和钱家各处的铺子合作,能过他们不断派人送订单来,就可以看出,我们的衣服卖得好。” “现在我们稳定下来,我觉得我们自己开铺子也不是不行,但还是要再细致想想计划,看看其它成衣铺子是怎么做的。再就是,和钱家也要打过招呼。” “另外,若和钱家一直合作,也是可以的,就是利润低一些,但胜在稳定,钱家铺子的掌柜都很厚道,钱家人做生意也很厉害,倒是不愁销路。” 颜如玉微笑点头:“你说得对,做衣服和做生意,是不同的两件事。我们的衣服没得说,开铺子可行,但还要用专业的人来管理铺子。” “依目前衣服的做成量来看,若是供给钱家再开铺子,势必要供应不足,招新人也是个路子,可新人一是要熟悉一番,二来,未必有女子肯走出门,到我们这里来。” 做衣服不是三两天的事,需要长时间,每天按时按点,这个时代的女子,能否出门都是问题,何况来别人家长时间不回去。 她们原有的这些人,都是共患难过的,又是同族,自是没问题,可外人要想融入进来,就不那么容易。 “这样,”颜如玉思索道,“你去拟定个章程出来,招一些擅长针线的女子来,把时间要求写清楚明白,最好是招那些一般人家,穷苦人家的,若是来试,可以管饭,试用期间也有钱,还可以带一份饭回去。” “莫提王府,”颜如玉叮嘱,“过些日子我们会从这里搬走,这里可保留你们常驻的院子做为做衣服的地方。” “人不急,有钱家托底,再者,我们以后自己做,未必一定要开铺子,可以就在这里,只做高端定制。” 宋依依眼睛一亮:“王妃妙思,所言即是。” 颜如玉道:“琳琅带人去刺史府,给曹小姐量尺寸,这几日你先腾出手来,给她做一套,孩子满月酒的时候穿,正好借机做个宣传。” “是。” “去吧,有什么缺的只管去置办。” “是!” 宋依依起身离去,颜如玉提笔画几个图样,从空间拿出几块小金砖,一起装到小布袋里。 “大当家,看看银锭回来了没有?” “好,我这就去。” 刚要出门,银锭一阵风跑进来:“王妃,我回来了!” 银锭比之前开心许多,小眼睛唰唰放光。 “有什么喜事?” 银锭自己先乐一会儿,稳住情绪说:“王妃这招真好,说书场生意爆火不说,这个故事都全城传遍,短短不到一天的功夫,街头巷尾,小茶楼小酒肆,说的都是这事儿。” “蜂哨还去吴家门前待了两个时辰,消息也传到吴家,听说吴家人气得够呛。” “要就是这个效果,”颜如玉很满意,“告诉说书人,谁的听客最多,到时候二公子书店的新书就先给谁。” 银锭笑得奸诈:“不瞒王妃,属下早这么说了,他们都卯足了劲儿。” “做得好,”颜如玉夸赞,把小布袋递给他,“去找家好的打金铺子,按照图样,用这些金砖打一整套,金项圈,金手环,长命锁什么的。” 银锭入手沉甸甸,打开一瞧,差点被晃了眼。 “王妃,这是……” “给曹刺史的小外孙打一造满月礼。” 银锭赞叹又艳羡:“真好啊,这小孩儿真幸福,属下长这么大也没得到过长命锁。” “不过,不用找外面的打金铺子,咱们的暗卫,打暗器的暗卫,就会做。” 颜如玉一想也对,暗器那么精细的东西,这种金物更不在话下。 “那你去叫他来,我来和他交代。” “是。” 银锭去叫人,颜如玉又补了几张图。 暗卫还没来,霍长鹤先回来了。 这两日九公主和唐逸白不走,那个项儿也没找到,如同人间蒸发,霍长鹤心头无法安定, 安排些人手暗中巡视。 回来见颜如玉正在画图,凑上来一看,不禁愣住:“这是什么?” 颜如玉停笔:“曹刺史小外孙要过满月,曹夫人帮忙了不少忙,我想给孩子备些礼。” 霍长鹤指着她亲画的那几个图:“孩子的东西,我能理解,也没意见,这是什么?” 颜如玉忍住笑:“这个也算是个小惊喜吧,怎么也是打,金子也足够,就打几个。” 霍长鹤看着那几个图,心里酸得要命,握住颜如玉的手,认真郑重:“我也要。” 颜如玉:“??” “要什么?” “这种,”他指着图说。 颜如玉无奈:“行,给你俩,行了吧?” 第1099章 吕家隐秘 银锭把暗卫找了来,颜如玉把图纸图样给他,一一交代。 暗卫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银锭想伸长脖子看看,被霍长鹤拎到一边。 颜如玉把图纸交代完,又给他一块石块:“这个给你,平时做暗器用得上。” 暗卫喜出望外,他对金银不感兴趣,一辈子在王爷身边,吃穿不愁,也不需要额外的钱财,唯独对暗器痴迷,好了还想更好,精了还想再精。 颜如玉之前给的石头,他就万分珍惜,不怎么舍得用,这回又给一块,他高兴坏了。 “多谢王妃!属下定尽全力把金器打好。” 颜如玉看一眼在外面和银锭说话的霍长鹤,悄悄把两张图纸又给暗卫:“这个,要做得最精细。” 暗卫赶紧认真看,眼睛一下子睁大,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又拼命抿唇压住。 想说话,又张不开嘴,只能用力点头缓冲。 “收好了,送来的时候这两个单独放一处。” 暗卫再点头。 没有其它的事,暗卫告退,到院子里,银锭问道:“王妃吩咐完了?什么时候做好啊?” 暗卫没说话,举起三根手指。 “三天?”银锭还没说完,暗卫一溜烟跑了。 银锭莫名其妙:“他跑什么?怎么个意思?” 霍长鹤也不明白,回头看看颜如玉,颜如玉淡定关窗。 留下主仆俩面面相觑。 难得半日清闲,到傍晚时分,大夫人传话来,今天晚上做了颜如玉爱吃的菜,让他们过去吃。 俩人刚出院子,迎面遇见刚回来的赵严。 赵严上前见了礼,颜如玉道:“可有收获?” “回王妃,有。” “那行,一并走吧,去大夫人的院子。” 赵严在后面跟着,到大夫人院中,刚进院就听到欢声笑语。 霍仲卯的妻子容氏也在,听大夫人说起自家女儿小沁香在学堂学得好,开心得不行,回去做了些吃的,过来答谢。 容氏是个聪慧通透的人,深知这一路上要不是因为有颜如玉和霍长鹤护着,她早就没命,丈夫霍仲卯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成为外面生意的大总管。 女儿小沁香就更别提,能不能活着到西北都两说,即便能到,也是过着穷苦的日子,哪能像现在这样,吃饱穿暖,还能读书学算账。 以后都不用愁了,女子能算账能看管家,这可是大户人家才能的待遇,是为了培养以后做当家主母的。 大夫人知她心中感激,做些东西也是为真心一片,也不矫情客气,把东西都收下,容氏更加开心。 “咱的点心铺子有了第一个大订单,你得看着点,做好些,一炮打响。” 容氏坚定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盯牢的,把事情办得妥帖漂亮。” “当然信你,”大夫人拉着她的手,“瞧瞧你家夫君,真是一把好手,有他在,不知道省了多少心。” “夫人哪里话,都是王爷王妃的信任和栽培。” “母亲说得对,”颜如玉进屋,“仲卯大哥的确做得好。” 容氏眉开眼笑,赶紧见礼。 “王妃。” 颜如玉扶她一把:“不必多礼,听母亲说,孩子们在学堂挺好的,还不愿意耽误学业,不肯回来,回头让人送点东西去,你有什么想送的,一并拿来。” “好,好。” 容氏很开心,学堂就在城中,但为了孩子们的学业着想,也不是随时能去能见,容氏去过一回,离开的时候又眼睛红红的,自那后就没再去过。 “沁香多亏了王妃照拂,我们一家都感念王妃的恩德。” 容氏言辞诚恳由衷,颜如玉也知她是真心。 “是你们自己品性好,肯做事。” 大夫人笑道:“都别客气了,我让人摆饭,一起吃吧。” 容氏赶紧告退,颜如玉叫住她,给她一张清单。 “那笔点心的订单,加做一些,另外,再准备这些,我再做个新品。” 容氏接过单子,欣喜地和大夫人商量。 趁着这个功夫,颜如玉偏头看院中台阶。 霍长鹤正听赵严回禀情况。 颜如玉退出房间,正听赵严说:“果然如王爷所料,吕四的确是有个兄弟,不过,因为当年吕四的祖母极为相信道士所言,说其中一个孩子不吉利,是什么天煞孤星,所以,一生出来就弄死了。” “这事儿许多人不知道,还是一个吕家的老邻居知道一点风声,透露给小人的。” 霍长鹤问道:“他那个兄弟,确定死了吗?” “小人问过那个老邻居,据他讲,当时是的,因为吕四的娘整日以泪洗面,伤了身子,生完孩子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终。” “至于说,更确凿一些的,就不好查实了。” 赵严见颜如玉出来,摸出折好的帕子:“按王妃的吩咐,小人设法拿到吕四女儿的头发,以及他老父的头发。” 他双手递上,颜如玉接过。 “还有别的吗?” 赵严道:“小人又确认过,吕四确实不会骑马,他也的确摔断过腿。” 颜如玉点头:“好,你做得很好,先下去吧。” “是!”赵严心里高兴,转身一溜烟走了。 霍长鹤看着颜如玉打开的布包,里面是几根头发。 “你是想,看看他们是否亲生?那为什么只要吕四女儿和他老父的头发?” 颜如玉能用头发测出是否有血缘关系,而且比滴血认亲都准。 “因为吕四的之前已经留下了,”颜如玉把布包收入空间,“但凡是我们抓过的人,都有,即便死了,验过的,也有存档。” 霍长鹤忍不住惊叹:“玉儿缜密,我不能及也。” 颜如玉有点心虚地接受这个夸赞,不是她缜密,是空间缜密,不过,但凡是抓过的人,都留下点样本,这倒是她的主意,也是习惯。 万一以后用得上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他们这边谈完,容氏和大夫人也说完,容氏赶紧告退去准备东西。 吃过晚膳,颜如玉也没耽误,回去立即开始做检测。 她相信霍长鹤的感觉,这个吕四的病,好得太奇怪了一些。 肺病难治,现代都是,何况这个时候,一个被大夫判了死刑的人,怎么会忽然又起死回生,还如此生龙活虎? 第1100章 深夜求助 颜如玉进空间,把检测做上,分别是吕四、吕四的女儿、吕父三人的头发。 回想流放路上,墨先生手下那些古怪异士,还有那个被苗苗带走的大蛊师,颜如玉不敢有任何大意。 如果吕四真的曾经病危,那他是怎么好的?莫非有什么奇特的医术? 当初瑞哥儿也是被人控制,那些和瑞哥儿一样的孩子,还有那个企图要害长衡的赤童,这些诡异的事,都让颜如玉无法忘记。 若吕四也是一样,必须早早控制。 …… 此时,驿馆内,唐逸白正走下楼梯。 八公主推开窗子,看到他的背影:“指挥使要出去吗?” 唐逸白偏头看她,半张脸在暗影里,笑容浮在脸上。 “怎么?殿下有何吩咐?” 他说的语气中有种八公主才能听出来的淡淡讥讽。 八公主无声捏紧帕子:“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动身离开这里?” 八公主想走,不想再留在幽城。 颜如玉和霍长鹤助她成了九公主,但她知道,他们并非为了帮她,只是利益所使然。 那既然如此,她就想早早得到属于她的利益,不想再这里耗费时间。 只有到了京城,见到六皇子永王,大婚之后,成为永王妃,她才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 至于九公主这个名号,是也得是,不是也是了。 唐逸白明白她的小心思,嘴角微勾:“公主受了惊吓,大夫也来看过,需得吃吃药,安安神,不然到路上之后再有什么不适,有伤贵体,岂不是本使的罪过?” 八公主还想说,唐逸白已经不再理会她,继续下楼去,转眼不见人影。 八公主关上窗子,忿忿把帕子扔到一边。 “唐逸白,我看你是根本不想承认我。” 话是这么说,但她不敢明说,和唐逸白翻脸,她只有死路一条。 但也不能这么耗下去。 思来想去,八公主决定,去请颜如玉帮忙。 霍长鹤去了庄园看向光他们,大成的人一日不离开,他一日不能放心,向光他们在暗,责任也就更加重大。 颜如玉独在房间,一边等检测结果,一边翻看霍长鹤给她找来的书。 这书是关于西北疆土,地貌,物产之类的,她得了解一下,和她之前所在的现代西北有什么不一样,是不是相同的地域。 原以为是差不多的,但在这里看到藏狐之后,又有点怀疑。 她安静看着书,藏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眯着眼睛取暖,大尾巴晃来晃去,姿态悠闲。 八哥站在鸟架子上,也在打盹,这些日子跟着银锭跑来跑去,鸟也累了。 此刻安静,屋里温暖又惬意。 正看得入迷,外面院子里有说话声,是琳琅和宋平。 颜如玉收回思绪,琳琅走到外屋:“主子,宋平来了,说是那位公主前来求见。” 颜如玉微蹙眉,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让她进来。” 八公主换了装,打扮成个宫女偷偷溜出来的,没穿大氅,冻得脸青手也僵了。 一进屋,暖意扑面,让她差点打出喷嚏。 颜如玉扫她一眼,一看这穿扮,就知道是跑出来的。 “殿下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颜如玉似笑非笑:“能找到这里来,也是殿下的本事。” 虽说他们住在这里不是秘密,但很多人还是不知道的,八公主一个初来乍到的,能这么快打听到,也让颜如玉不得不说一声的确有点脑子。 难怪,在九公主那种嚣张的人手底下还能活到今日。 八公主似听不出颜如玉语气里的淡淡讥讽:“王妃,夜晚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 她开门见山,没有迂回,在颜如玉面前,自作聪明没有半点好处。 “我是偷跑出来的,想尽快离开幽城,但唐逸白好像并不想离开,我想请求王妃出个主意,助我尽快入京。” “想必王妃,也不想大成的人留在幽城吧?” 颜如玉确实也想让他们快点走 。 “公主此言,怕是不妥,本王妃自然不喜欢大成人,两国曾交战多年,死伤无数,恐怕我朝没有一个人喜欢大成人。” “不过,既然大成皇帝有意和亲交好,喜不喜都得摆出个欢喜的前阵子。本王妃就算不喜,也不是非帮公主不可,这一点,还请公主记清楚。” 八公主咬唇:“是,王妃所言不假,不过,能早日入京,我和永王殿下早日见到成婚,也不会忘记王爷王妃对我的帮助。” “嫁给永王,自然就是永王府的人,我们夫妻一体,我必也会为王爷王妃尽我一点绵薄之力。” 颜如玉打量她,她倒是会说话,也说得没错。 太子把永王推出去和亲娶公主,为的就是断永王再晋之路,可焉知不会让大成成为永王的助力,来日能与太子一较高下呢? 颜如玉问道:“你想让本王妃怎么帮你?” 八公主一听有门,忍住欣喜道:“王妃,不知王爷可有什么书信捎给永王?我可以帮忙。” 原来是这样。 让霍长鹤写封书信,托她捎带,再催唐逸白上路,自然就顺理成章。 颜如玉浅笑:“公主,你倒是会好打算,让我家王爷出面。我们已经帮过你一次。” 八公主道:“我知道,也万分感激,但唐逸白……我还不是他的对手,还请王爷王妃再助我一次。”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面:“你说,唐逸白不想走?” “我感觉是的,他说是因为我受惊,也去找过曹刺史,但他对我不闻不问,在驿馆连表面样子都不做,这会儿也是他出去了我才能看准时机跑出来。” 颜如玉心思暗动,唐逸白不想走,他在干什么?有什么心思? 颜如玉表面不动声色:“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与王爷商议,若是王爷同意,自会出面,如果王爷不愿意,还请公主稍安,听从安排。” 八公主心知颜如玉肯给这个答复,已经算是她走运。 “多谢王妃。” 八公主告辞,一出屋,迎面又是冷风,吹得她一激灵。 握握双手,暗暗叹气:到这儿来是一口热水都没让喝啊。 第1101章 完美 吕四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实在睡不着,看看床上的女人和孩子,她们正睡得香,便悄悄起身,想到外面透透气。 刚到外屋,就听到另一个房间里,他爹苍老低沉的声音。 “四儿吗?怎么了?” 吕四走到屋门口,低声回:“没事,爹,我起个夜。” “天冷,披上件衣裳。” “儿知道,披着呢。” 吕四说罢,轻轻开门走出去,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打个寒颤,刚才还燥热的五脏六腑,慢慢冷下来。 穿过天井,他走到前面铺子,铺面并不很大,但收拾得干净,肉案板擦得也一尘不染,从屋上吊下来的两个钩子冒着寒气,锃明瓦亮。 旁边架子上放着一排大小不一的刀具,有杀猪用的,还有剔骨的等等,从大到小,整整齐齐。 今天晚上月色不错,从窗户投射进来,清凉似水。 吕四也没有点灯,拿了一把刀,在磨刀石上慢慢磨。 轻微的声响,机械的动作,让他的心渐渐平静,也专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点累了,无意中一抬头,不知何时,不远处案台前站了个人。 “啊,”他吓一跳,情不自禁叫一声。 暗影中有的轻笑一声:“怎么?都手握利刃,天天见血,还如此胆小?” 吕四握紧刀的手又松一些,赶紧站起来:“没发现您来,万望恕罪。” 暗影中的人走出来:“没发现我来不要紧,就怕别的事做错了,还发现不了。” 吕四低下头:“您指的是……” 唐逸白细长手指间捏着一把小刀,颜色乌黑,刀刃飞薄,只要他手腕轻轻一翻,就能甩出去扎入吕四的咽喉。 “我指的什么?不懂吗?”唐逸白声音带笑,“还是跟我装不懂?我在城门外,遇见的幽城护城军,是怎么回事?” 吕四咬唇,扑通一声跪下:“此事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我都把药送进去了,人也死了一些,我是亲眼看见,当时军营还戒严,我以为……” 唐逸白慢步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头顶。 吕四后脖子冒凉气,只要唐逸白出手,他是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你确实下药了?” “确实,不敢欺瞒大人。” 唐逸白指尖转着小刀:“那就怪了,幽城军当时可不像得疫症的样子。” 吕四吞一口唾沫,壮着胆子说:“您有所不知,护城军的确不同往日,他们虽然得病,但反应也很迅速,李城使立即让人把得病的和没病的分开,无关人等不许进出,按着真正的大疫,煮药,焚尸。” 唐逸白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惊讶:“焚尸?” “正是,”吕四点头,“我当时也被困住在军营,不得出入,只能在帐中等待,但听那些士兵们说,得了疫病死去的人,都被烧了,没有留下尸首,也没让家人认领。” 唐逸白脸上笑意退去,目光泛起凉意:“焚尸……我记得当年霍长鹤就是这么做的,那个村子,被他焚了大半。” “当时他也去了?” “这……”吕四暗暗咬牙,“我不知道,在营中被关押,看守得很紧,实在出不去,直到能出大营时,还是被好几人送出来的。” 唐逸白短促笑一声:“有点意思,还以为沈怀信死了,护城军就是一盘散沙,没想到,这个姓李的,倒也有几分本事。” “先前还说曹刺史也是个草包,这两日一见,却远非如此,看来,这幽城的细作们,平时可真是懈怠了。” 他这话吕四不敢接,依旧跪着不敢言语。 唐逸白淡淡道:“起来吧。” 吕四道了谢,站起来,依旧低着头。 “你做得不错,”唐逸白似笑非笑,“不过,有件重要的事,还得让你去做。” “您只管吩咐,小人在所不辞。” “恐怕,要吃点苦头。” 吕四抬头看他一眼,语气坚定:“我不怕吃苦,能为您效劳,尽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唐逸白笑意微深:“你不是为我效力,是为你们将军效力,我和合作人,是你们将军。” 吕四抿唇,不敢再多言。 唐逸白把小刀收起,白玉般的手指捻起桌案上的抹布,抹布虽然已经洗干净,但布质粗糙,这里又冷,已被冻成一个硬疙瘩。 吕四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 就在疑惑不解之时,唐逸白忽然抬脚,用力踢在他的左腿迎面骨上。 突如其来的巨大疼痛,瞬间席卷吕四,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 刚一张嘴,唐逸白直接把那块抹布塞进他嘴里。 又凉又硬又结实,把吕四的叫声全部给塞回去。 叫声虽免,但他已经站不住,跌倒在地,抱着腿,满头大汗。 唐逸白的声音在他的痛苦里显得格外平静冷漠。 “放心,没断,最多有点骨裂,养个几天就能好,你的腿得受点伤,这样才完美。” 吕四说不出话,疼得头晕眼花,冷汗如浆。 唐逸白垂眸看他:“好好养伤,这些日子老实在家待着。” 说罢,转身要走,又似想到什么,回身道:“还有你妻女,都老实在家。” 吕四一愣,连连点头。 唐逸白浅浅一笑,这才离去。 吕四闭眼,死死咬着嘴里的抹布,冰凉的感觉渐渐在嘴里退去。 他倒地上,没有发出声息。 …… 霍长鹤回屋的时候,先在外面散散寒气,轻手轻脚,忽听颜如玉道:“我还没睡,进来吧。” 霍长鹤挑帘进屋,站在火旁:“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了让你早歇着,不用等我吗?” 颜如玉放下手里的书,过来给他脱去大氅:“也不是刻意等你,你给我找的书很好看,看得入迷,就忘记时间。” “向光他们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这些日子不断出事,向光他们算是霍长鹤的秘密力量,不容有失。 “都好,放心,”霍长鹤拉着她坐下,“他们原先在军营,吃惯了苦的,现在在庄园,日子相比之前还是轻松的。” “粮食可还够?” “都有,他们都不太敢多吃,怕胖了。” 霍长鹤浅笑,他轻抽一下鼻子:“有人来过?” 第1102章 血缘 颜如玉给霍长鹤倒杯热水暖身。 “王爷好鼻子,确实有人来过。” “你猜是谁。” 霍长鹤喝一口水,嘴角勾起个讥讽的弧:“那位假公主?” 颜如玉微讶:“王爷怎么知道?” 霍长鹤浅笑:“香气很陌生,是两种掺杂在一起的,弱点的算是中等,浓烈的是名贵的,能混用两者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先前身份不够,用不得名贵香,现在顶替九公主,九公主的东西也尽归她,自然也用得名贵。” “再者,这大晚上的,其它人也不会来。” 霍长鹤微挑眉:“很难猜吗?我虽不如玉儿聪明,但也没有蠢到猜不出人的份儿上。” 颜如玉眉眼弯弯:“王爷可一点都不蠢。那王爷再猜猜,她来干什么?” 霍长鹤轻笑,语气浑不在意:“夜间而来,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有事求我们。” “至于是什么事……”霍长鹤略一思索,“莫不是让我们助她尽快离开幽城?” 颜如玉忍不住拍手:“王爷神了,确实如此。” 霍长鹤饮下半盏水,身上彻底暖了:“她莫不是想让我给永王写信,以携带书信为名,尽早离开?” 颜如玉点头,把八公主来过,所说的话,都一一说明。 霍长鹤放下水杯,语气微凉:“她倒是会使唤人。” “书信自然是要写的,今天下午已经送回京,要送,也轮不到她来做这个信使。” “她当然不是单纯想做信使,就是借这个名头,和唐逸白说,她的意思是,唐逸白好像不想离开幽城。” 霍长鹤缓缓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在小树林的时候就感觉到。” “只是,还不知道他要留下做什么,此人心思深沉,看似笑眯眯无害,实则心狠手辣,”霍长鹤微蹙眉,“我很不喜欢他。” 颜如玉点头:“我也是,不喜欢。” 霍长鹤忍不住笑:“那我们一起讨厌他,打得他离开幽城。” “好。” 夜色已深,颜如玉也有些困倦,她早洗漱过,在等霍长鹤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 霍长鹤回来见她睡着,温暖的灯光里,她的睡颜美好,发丝散开如绸,霍长鹤感觉自己的心都暖了。 “玉儿,我定会好好护着咱们的家,护着你。” 他动作轻轻,在颜如玉身边躺下,侧身看着她,许久才闭上眼睛。 颜如玉是被嘀嘀声吵醒的,醒来时天已亮大亮,院子里琳琅和大当家都已经起了,两人压着嗓子低声说话。 颜如玉没睁眼,意识进入空间,看检测报告。 结果不算意外。 退出空间,睁开眼睛,霍长鹤也醒了,正笑眯眯看着她,手指轻绕着她的发丝。 “醒了?还早,再睡会儿。” 颜如玉看一眼雪亮的窗纸:“还早?天都大亮了。” 霍长鹤搂她入怀:“现在不亮了。” 颜如玉抵着他胸口笑出声:“我今天得去点心铺子一趟。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霍长鹤依旧搂着她,下巴摩挲她头顶:“什么事?” “关于吕四的事。” 霍长鹤动作一顿:“有结果了?” “嗯,吕四的女儿,和吕四的老父,有血缘关系。” “吕四和他父亲,也是父子。” 霍长鹤微微挑眉:“吕四和他的女儿呢?”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王爷总是能问到关键处。” “吕四和他的女儿,有血缘关系。” 霍长鹤脸上浮现惊讶,颜如玉继续说:“但不是父女。” “应该是叔侄。” 霍长鹤瞬间明白:“你的意思是,吕四并不是真正的吕四,也不是小女孩的父亲,而是吕四那个本应该早就死去的兄弟?” “对,昨天赵严来禀报情况,说吕四的母亲最初生下来的是两个孩子,我就隐约觉得有可能就是双生兄弟在从中替换。” “就像当初在永昌县,霍长羡兄弟俩,永昌县主不就是用的这个偷天换日的法子吗?” 颜如玉一边说一边穿好衣服:“吕四用的也是这个方式,真正的吕四应该就是病死了,所以,吕四的妻子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之后再回来时,应该就是吕四的兄弟。” “他回来了,弄出康复如初的假象,”霍长鹤为她系好腰带子,“所以,他不再怕杀猪,因为做过军人,连杀人都不怕,怎么会怕杀猪?甚至比他父亲杀得还要好。” “没错,是这样,”颜如玉为他整理衣领,“所以,王爷觉得他会骑马,曾做过骑兵,但赵严调查到的是,他因为之前被马摔过,断了腿,所以害怕骑马,宁可走着。” 所有矛盾的地方,都随着这个人的身份,又变得合理起来。 霍长鹤道:“看来,有必要再见他一次。” “让他来见我们,我们去见他,难保说不会被人发现。” 大成的人在城中城外,虽说进来的人表面上不多,暗地里有多少,还不得而知。 颜如玉和霍长鹤的目标太大了,去肉铺,容易被人发现,如果易容的话,又不太必要。 “好,我叫银锭安排。” 吃过早膳没多久,银锭就来回话。 “王爷,王妃,吕四来不了了。” 颜如玉一愣:“怎么?他出什么意外了?” “确实有点小意外,倒没有危及性命,他的腿摔伤了,现在正卧床休息。”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腿伤了?”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沿:“之前赵严说,吕四摔断过腿,他现在又伤了腿?”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霍长鹤冷笑:“不管是什么,他就是假的,别说腿摔伤,就是两条腿都断了,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么多天没伤,忽然伤了,确实有点怪,”霍长鹤问,“是怎么伤的?他的说辞是什么?” “说是晚上起夜,不小心踩到冰上滑倒。” 颜如玉语气淡淡:“那这么说来,我们就得去见他了。” “正好,看看他究竟是在哪里摔伤的。” …… 城东一处别苑中,前院一片荒凉,后面一处隐秘院子中温暖如春。 唐逸白恭敬站在外屋,里屋的珠帘晃动,映着屋内女子曼妙的身姿。 第1103章 因为镇南王 女子隔着珠帘,在屋里拨动案上香炉,香雾袅袅。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有事想和您禀报一声,”唐逸白声音低缓,“我想去幽城护城军中走一趟。” 女子动作微顿:“为何?” “上次的事情失败,具体原因,没人能说得清,我问过吕四,他说当时明明看到成功了,营中的死人被还焚尸,可我在城外见到的护城军,明明就是精气神十足,不像得病的样子。” “这件事太过奇怪,所以,我想亲自去一趟。” 女子继续挑动香灰,语气淡淡:“不必,事已成定局,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无法改变。你现在目标太大,若是进入军营,一旦被发现,后果难以预料。” “不可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 所以,他是那个“大”吗? 唐逸白手指微微收紧,垂首道:“是,我听您的。” “沈怀信死了,原本以为护城军要乱一乱,正好我们可以借机行事,但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乱,还更胜从前。你可知,这是为何?” “是因为镇南王。” “沈怀信这个蠢货,明明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手握重兵,竟然还会败给镇南王,真是死得一点都不冤。” 女子笑骂一声:“不过,镇南王于我们来说,也不一定全是坏事。八公主的事,也是他推波助澜,那个女人野心是有,但谋算不深,别盯她太紧,如果她想去找镇南王,就让她去。” 唐逸白垂眸:“她昨天晚上已经去过一次,她曾问我,何时动身启程,我说过几日,她大概是等不及了。” “她肯定等不及,好不容易顶替来的身份,总得好好享用不是?”女子嗤笑,“就让她这个美梦,多做一些时间,等到六皇子身边,再给她任务。” “是。”唐逸白点头,“那她母妃……” 女子偏头,似往这边看来,珠帘晃动,映着她漂亮的眼眸。 “怎么?那个女人还活着吗?你不是已经做了安排?” 唐逸白浅笑:“是,九公主车驾一出京城时,那个女人就被处死了。” “那不就行了?八公主爱听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又见不着,哄哄她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呐,活着总得被哄得高兴才有趣,才愿意活不是?不管自己哄自己,还是别人哄着玩。” “是。” “这两日先别到这里来,墨先生就要到了,听说还带来个奇人,能助我们找到想要的东西,等他来了,我让他去见你,你最好只在城中走动,以免惹他们生疑。” “要时刻牢记,镇南王,可不是好惹的,还有,”女子 眸光微凛,“他那个王妃。” “您所言甚是,那个女子,确实不同寻常。” “连我的拘魂钉她都能破解,不容小视,”女子声音里掩着怒意,“若非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定要与她再较长短。” 说罢,她轻嘶一口气,手里的香勺掉到地上。 唐逸白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一步:“您没事吧?” 女子摇摇头:“无妨。” “之前的伤,竟然还没有完全痊愈吗?这暗器竟然如此厉害。” 女子抚着肩膀和手臂:“暗器异常,乃是高手打造,而且材质很特殊,试过许多种方法,一直都……” 唐逸白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抓住珠帘,想要撩起进屋。 女子察觉到唐逸白的情绪,把话收住,语气又转柔和。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忧,做好我交办你的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逸白,”她声音愈发温柔,“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了。” 唐逸白握着珠帘的手收紧,但他始终没有踏出进屋那一步。 他知道,现在还不行,她会不高兴。 “好,我会做好。” 女子轻声笑,捻起桌上一块糖:“你买的这个我很喜欢。” 唐逸白脸上也染上笑意:“那我下次来再买些。” …… 颜如玉在车里打了个喷嚏。 霍长鹤问道:“怎么了?” “没事,”颜如玉正要掀车窗帘子,被霍长鹤拉住。 “别吹着冷风,小心寒气,”霍长鹤握着她指尖,“这边就这点不好,冷的时间长,春天来得晚。” “早晚会来的,”颜如玉眉眼带笑,“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不好的也能变成优点。” 霍长鹤被她感染,也忍不住笑:“你说得对,以前我在申城,也没觉得苦,何况现在还有你在我身边。” 说话间,马车停住。 吕家铺子到了。 颜如玉先在车里往外看,铺面不算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有位老者穿着厚棉衣,正给人割肉。 虽然年纪大了,但手上动作可不慢,下刀有准。 想来,这就是吕四的老父亲。 的确不见吕四。 正在看,一个小女孩儿从里面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小风车,对着风来的方向举起,哗啦啦作响,小女孩开心不已。 很快,一个女子从里面追出来,拿着小女孩的帽子围巾。 “快把帽子围巾戴上,这么冷的天,小心伤寒要喝苦药。” 小女孩嘟着嘴,任由女子给她戴好,小手还不忘举着,仰头看风车转。 “娘亲,爹爹的腿什么时候好啊?” “大夫不是说了吗?怎么也得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是多久?” “四五十天吧,”女子叹气,“幸好骨头没断,要是断了,一百天也不够。” “我想让爹爹带我去放风筝,”小女孩有点失落。 “会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又恢复如常,“等他好了,天也暖了,就能放风筝。” 母女俩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路过颜如玉的马车时,小女孩问道:“娘亲,爹爹说等我再长大些,就让我去学堂,我也能读书,是真的吗?” “他说的?”女子微讶。 “是呀,爹爹说的。” “那就是真的吧。”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霍长鹤道:“他对嫂嫂和侄女还挺不错。” “顶替了人家的身份,妻子女儿也成了他的,再不对人家好点,死去的兄弟能放过他吗?” 颜如玉并不以为然。 第1104章 质问吕四 霍长鹤哑然失笑。 “玉儿说得对。” 霍长鹤吩咐一声,马车绕过吕家铺子,到他们家后面的一条街上。 后面这条街窄,偶有人经过,吕家也没有后门,霍长鹤看准时机,带颜如玉直接翻墙而过。 吕家一共也没几间房,吕四的房间并不难找。 此时他正躺在床上,受伤的腿被木板固定,略抬高放在折起来的被子上。 他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倒霉,想起昨晚的事,仍旧心有余悸。 他没对唐逸白说实话,没说出护城军军营中关于疫症的真实情况,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 可他没法说,他要是说了,唐逸白肯定问他,为什么他被抓了还能被放,还能活着。 那唐逸白一定不会让他活。 可是,唐逸白能否就这么被骗了,他也不知道,唐逸白此人,是大成的三大名将之一,是最年轻的一个,但也是最让主帅头疼的一个。 绝非好骗的。 现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他能有个好运气,让唐逸白对护城军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入军营查看情况。 正胡思乱想,门一响,他以为是老父或者小女儿。 脸上适时露出合适的笑,正欲说话,霍长鹤挑帘进屋。 吕四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王……王爷?王妃!” 吕四挣扎着想动,冷星赫扫一眼他的腿:“行了,别动弹,你再伤了还得怪到本王头上。” 颜如玉也扫一眼, 眼睛切换状态,看到吕四的两条腿都没有断过的痕迹,只有最近伤的一条裂纹。 赵严曾肯定地说过,吕四以前受过伤,被马摔过,断了腿。 那他腿上应该是有旧伤痕迹,哪怕别人看不出,但逃不过颜如玉的眼睛。 颜如玉收回目光:“怎么伤的?” “昨天晚上,不小心,踩到冰上了,就……”吕四无奈叹气,“是我自己不小心,太笨了。” “被冰滑倒,一滑就能把腿骨摔出条纹来,的确是笨了点。” 颜如玉语气平静,反倒让吕四很是尴尬,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吕四,你也回来几天了,还有什么话想对本王说吗?有没有好好想想?” 吕四手指无声紧握,紧张地浑身紧绷。 不过,他听着霍长鹤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只是来问问他情况。 打定主意,他低声说:“回王爷,小人实没有什么好说的,之前知道的也都说了。” 霍长鹤不但没走,反而扯把椅子坐下:“行,既然你不说,那本来就说,有什么说错的,你就负责修正。” 吕四哪敢,一个劲说“不敢”。 霍长鹤摆手打断他:“你,不是吕四。” 开口第一句,就让吕四一激灵,眼睛一下子睁大。 “我……” 霍长鹤不理会他,继续说:“你和吕四是双生,因为一出生被家人认定不祥,就被抛弃,说是要把你弄死,但抱着你出去的人还是没能忍心。” “至于你是怎么活的,又是怎么长大,本王不知,你进了军营,成为一名骑兵,之后发生了什么,让你想回家,得到家人消息,就正迫切。” “正好有人给你任务,这个人是谁,本王也不知,你要做的任务,就在幽城,你正好回家来。” “家中兄弟垂危,老父难过不已,恰在此时你回来了,见兄弟病重,你就提出要代替他的身份,你父亲是没意见,左右都是他的儿子,他也因为当年抛弃你而内疚。” “你父亲同意,可吕四的妻女呢?女儿还小,你略装扮一番,她可能看不出,但妻子就不一样了。” “夫妻多年,同床共枕,连孩子都生了,你有什么特征,什么性格,她岂会不知?这可不是一张脸能够解决得了的。” “是以,吕四死了之后,他妻子带女儿回娘家了几日,但她到底是嫁出的女儿,也不想让父母烦忧,就没提你的事。” “你假装养好病,接她们母女,在岳父家定然也是百般表现,让他们催促妻女跟你回家。” “自那之后,”霍长鹤语带讥讽,“你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吕四忽然地杀猪了,还刀艺高超,而且夫妻和气,从不吵架,还变得能说会道,甚至敢去沈家谈合作。” “小小的铺子,让你弄得风生水起。” “本王说得可对?” 吕四心惊肉跳,听着霍长鹤说完,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能暴露,还是直接让镇南王知道了。 但他早针对此事做过训练,也做过设想,如果有人怀疑,被人拆穿当如何,心中早有应对。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详细列出各种经过,更没有想到,面对的人是镇南王。 面对镇南王,比面对其它人的难度大得太多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自己就是吕四,因为正直的吕四已死,死无对症。 他微微惊讶,不知所措:“王爷,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小人出身卑微不假,但身世大事,也不会随意乱编乱造,您刚才说的那些,实在是……” 吕四苦笑,他后面没说,无非就是匪夷所思,无理取闹,实在荒诞一类的词。 颜如玉开口道:“吕四,你是不是觉得,真正的吕四已死,死无对症,我们不能奈你何?” 吕四摆手:“王妃,小人不敢,小人说的是实话啊。” “那好,你说说,你的病那时那么重,连大夫都说,无力回天,你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康复如初,还比之前身体更好的?” 吕四一本正经道:“王爷,王妃,提到这件事,也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当时我病得的确快不行了,奄奄一息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我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位浑身冒金光的仙人……” 他纯粹胡说八道,颜如玉短促笑出声:“吕四,你不会想说,是仙人救了你,之后你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直到今天完全康复?” “确实如此。” “那好,我问你,吕四的腿被马伤过,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摔断,自该有旧伤,你有吗?” “旧伤,可不是你这种新出来的伤。” 第1105章 部下 吕四从昨天晚上受伤就一直在想,唐逸白为什么要给他这一下子,思来想去,以为是为了惩罚他办事不力。 现在听颜如玉一说起腿上有旧伤,他忽然就明白过来。 吕四也算聪明:“回王妃,我腿上的确有旧伤,否则也不会因为被滑倒一下就摔成这样。” 颜如玉目光微闪,手指在他腿上略一比划:“你现在是骨裂,从这儿,到这儿,不过一指长,真正的吕四从马上摔上,骨断。” 吕四见颜如玉比划的动作,笃定的语气,心莫名被收紧,他恍惚觉得,颜如玉像是能透过皮肉,看到他的骨头一样。 颜如玉所说的,和之前给他看骨的大夫说的,相差不大,甚至比大夫还要清晰。 这……怎么可能? 吕四抿唇不语,心头震惊。 霍长鹤冷然道:“现在问你,让你自己说,是给你个机会,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你以为,除了让你自己亲口说,本王就没有别的法子查明真相?你父亲,妻子,女儿,哪个都可以。” 吕四脸色立时苍白,一时激动挣扎想起,腿伤处又痛起来,脸色更白。 “王爷,千错万错,是小人一人的错,求王爷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霍长鹤冷笑,“你在军营投毒,死了那么多人,他们连尸首都没有,化成一把灰,一阵烟,他们不无辜吗?”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吕四嘴唇哆嗦,无言以对。 “吕四,既然都查到这里,不弄个水落石出,王爷是不会善罢甘休,你若聪明,就说实话,在幽城,除了王爷,谁还能保你的命?” 颜如玉声音泛凉:“别糊涂。” 吕四低头,半晌,低声道:“我确实……不是吕四,吕四是我的弟弟,我才是哥哥。” 他双手抓着被子,恨声道:“我一生下来就被抛弃,要不是被养父捡到,我早就被喂了狼,他是个猎户,日子过得也艰难,后来闹兵乱,他为了保护我,也被打死了。” “我再次无家可归,流浪飘泊,直到后来我去参军,参军对我来说,就是活路,能当兵,有吃饭的地方,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因此,我拼命表现,也顺利被选,很快当上小队长,到后来对击明酋时,我已经是一名出色的骑兵。” 霍长鹤眼中闪过微讶:“你参加过对击明酋的战役?” 明酋,就是当年明昭郡主被送去和亲的那个部落。 “是,”吕四抬头看他,“王爷,我曾是您的部下。” 霍长鹤眉心微蹙,颜如玉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膀上。 “既然如此,你该知道,王爷最爱惜的就是手下军兵,你为何要对幽城护城军下此毒手?” 吕四又垂下头:“我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以前在外漂泊,和人抢食,和狗都抢过,骨子里就有一股狠劲儿,去年我和上司起了争执,也是多喝了几碗酒,我一时冲动,把他打死了。” “他一死,我酒也醒了,十分害怕,本想去自首请罪,但又担心被赶出军营,死我不怕,可军营就是我的家。我左思右想,就没有去,把他拖到荒郊埋了。” “我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当我刚一回去,就有人在等我,他穿着将军薄甲,戴头盔,但罩着黑斗篷,戴着面具,他说我做的事他都知道。” “自那时起,我就被他拿捏住,虽然我不乐意,但也没得选,不过,我也能感觉到,他对军营的事很熟悉,我猜测,他就是我们军中的人。” “我仔细留心着,他也没让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渐渐感觉到,他也是个正义的人。那天,他给我一个消息,说是有了我家人的下落。” 吕四看看窗户,之前紧绷的神情慢慢和缓:“我心里原来是恨的,恨父母不要我,我想回来问问他们,为什么能这么狠心。” “但当我回来看到老父亲,弟弟病重将死,母亲早已不在,据说是在我被抛弃这后不久就过世了,我又恨不起来。” 吕四叹口气:“我记得将军给我的任务,就是在家里潜伏下去,眼看弟弟病重不治,我虽然难过,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绝佳的时机。” “后面的事,”他回头,“就如王爷所说。” 颜如玉问:“那你去军营下毒,应该和你之前所说不一样吧?” 什么他也中了毒,幕后人拿家人相威胁。 “我确实中了毒,而且,他若想杀我家人,也是易如反掌,所以,我说的也是实话,”吕四抿唇,“他问过我军营中的事,我也没有和他说实情,只说确实有过瘟疫,还焚了尸。” 颜如玉心尖微动,表面不动声色:“他又来找过你,他是谁?” 吕四喉咙轻滚,颜如玉目不转睛地观察他的神色。 “是……” 吕四犹豫片刻:“唐逸白。” 颜如玉眸子微缩,这个答案又是在情理之中。 “果然是他,”颜如玉冷然,“枉你还做过王爷的部下,也曾上阵杀敌,现在竟然成了大成的奸细,你可真长脸。” 吕四臊得满面通红:“我也不想,我也是……到了幽城之后,才有大成的人来找,我初次知道他是大成人时,也吓了一跳,不想帮忙,可是……” 外面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还有女子叮嘱的声音。 “可是,他们怎么办?” “你只考虑你的家人,可曾考虑过那些军兵的家人?他们若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牺牲是军人和家属必须做好的准备之一,但是,他们却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毒下。” “到死都没能和家人见一面,甚至连尸首都没有。” 吕四头垂得更低,眼泪涌出:“别……别说了。” 此时,沉默许久的霍长鹤缓缓开口:“本王问你,那个将军,你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吕四抽泣道:“不知。” “他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没有,他穿着满甲,本就与正常身形有点差距,他还穿着斗篷,戴着头盔和面具。” 第1106章 惩恶霸 院子里的说笑声越来越近,颜如玉和霍长鹤也从后窗离去。 颜如玉察觉霍长鹤的情绪,自从吕四提到面具将军之后,就不太对劲。 她没急着上马车,拉着霍长鹤慢步走。 “王爷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一边说,一边握住霍长鹤的大手。 霍长鹤心头一暖,反握她的手,浅笑说:“玉儿最知我心。” “吕四说,他曾是申城护城军,我的确有点惊讶,但这也不算了不得的事,护城军有很多人是本地人,因为对这片故土有感情,身后有家人孩子,所以,他们在作战时会更勇猛。” “像其它的城池,护城军是哪里的都有,但边关这些,招兵的时候都会特意招一些本地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颜如玉认真听着,点点头。 霍长鹤继续说:“他提到那个面具将军的时候,倒让我心生不安。” “玉儿,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分析过,我被人陷害,我们怀疑,有内奸。” “当然记得,”颜如玉道,“怎么会忘呢?只是因为我们刚到不久,尚未稳定,我还想着等诸事落定,我们也搬了府,再好好和你说一下此事,专心查访一番。” 她说到这儿一顿:“王爷的意思是,怀疑此人就是内奸?” “嗯,”霍长鹤点头,“我也没有证据,就是听他说时,有这样一种感觉。” “不过,此人身在申城,我们现在在幽城,又是流放犯之身,不能轻易离开。” 颜如玉并不以为然:“王爷不能亲自去,别人还去不得?” “他在身申城,还想着插手幽城的事,让吕四过来潜伏,要说他半点没想过要对付王爷,我是不信。” 颜如玉语气笃定:“别说他是不是当初陷害王爷的内奸,单凭这次的事,就足以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以牙还牙。” 霍长鹤忍不住笑起来,由衷愉悦,紧紧握住颜如玉的手:“玉儿所言,与我不谋而合,所以,我得想一个办法,以牙还牙。” 话是这么说,但颜如玉知道,霍长鹤心里并不好受。 要怎么以牙还牙? 不知道对方是谁,更不能像此人一样,给申城护城军下毒。 那些人是他曾经的部下,出生入死的兄弟。 搅乱城中秩序?也不行,那针对就是百姓。 申城是他守卫过的地方,百姓如同亲人,如今怎么能下得去手? 善与恶,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此。 颜如玉暗自思忖着,要帮霍长鹤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不知不觉走到驿馆附近。 颜如玉道:“指使吕四的人,果然是唐逸白,护城军生乱,他们赶到,看来他的确不只是想要和亲那么简单。” “大成向来贼心不死,”霍长鹤道,“或许,这次可以答应八公主,让她捎封信走。” 颜如玉微挑眉:“王爷是想看看,有了这个无声催促,唐逸白会不会还拖着不走?” “对,如果他还拖,那就是还有企图,我倒要看看,他还想干什么。” 两人说罢,正想走,不远处飞奔而来一辆马车,这条路不算窄,但此时街上行人不少,马车这种速度,很容易伤到人。 车夫还在嚣张大叫:“让开,让开!” 马车跑得快,车帘飘起,颜如玉看到里面有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正摇头晃脑地哼唱什么,对外面的危险他倒是乐在其中。 霍长鹤手指一弹,一道冷光飞射。 “哧”一声,擦过那家伙的耳朵,又从另一边窗子里飞出去滚到路边。 那胖子嚎一声,也不哼了也不唱了,手一摸,满手血,耳朵被豁开一条血口子。 “停车,停车!”他气得大叫。 车夫赶紧停下:“三爷,您怎么……” 话没说完,吴三从车里下来,手上和一边胖脸上血淋淋的。 车夫也吓坏了:“三爷,您怎么受伤了?” 吴三捂着耳朵,目光凶狠扫过人群:“谁?谁暗算老子?出来!” 没人言语。 路边的人往后退退,小心翼翼瞧着。 颜如玉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这不是吴府的二等管家,吴三吗?” “没错,就是他。” “他一向横行霸道……” 吴三喝斥:“谁?谁在说话,出来!” 车夫把马鞭一甩,指向众人:“有本事到三爷面前说,来,我倒要看看,是谁不想要命了?” 吴三痛得吡牙咧嘴:“谁伤的我,赶紧自己站出来,让我揪出来,我可告诉你,三爷我把你一对耳朵都割下来下酒。”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低声道:“吴府?莫不是那个吴府?” “应该是。”霍长鹤点头。 “这吴家可够嚣张的,一个二等管家狂成这样,”颜如玉眼中掠过笑意,“不知道书场的书,他们听得怎么样。” 话音落,几个人从不远处吵吵嚷嚷地来了。 他们到车前,见到吴三,上前见礼。 “三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暗算老子,”吴三道,“去,先给爷找个大夫来。” 有个腿快的去附近药堂找大夫。 吴三哼笑:“行啊,本来是想去书场,没想到不知死活的人这么多,那好,咱们就是一个一个来。” 颜如玉嘴角微勾:“果然是去书场的。” “那就更有热闹看了。”霍长鹤说,“刺史府的衙役们就等着他们去,还生怕他们不去。” 衙役们都拿了好处,得了银子不说,还有去钱家酒楼吃饭的优惠券,不干成,不抓几个,怎么好意思去吃? 他们现在一天天干完正经事,就在书场和街上逛,腿都溜细了。 “那得让他们快点走,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 颜如玉浅笑:“这好办。” 她后退几步,到旁边的小巷子口,不多时,八哥飞了来。 颜如玉小声嘀咕几句,八哥小眼睛眨巴,拍翅膀落到一旁二层铺面的屋顶上。 往那一停,人根本看不见它。 此时大夫也来了,给吴三上药包扎。 吴三正想再耍威风找人,就听一道声音响起:“哦哟哟,书场热闹了嘿!淫妇生了双胞胎,旁支远脉不要脸的老婆子替着出头了嘿。” 颜如玉:“……”我可没教它说得这么粗俗。 怎么还自带加工的呢? 第1107章 来活了 八哥虽然话说得粗俗,但效果是真不错。 吴三一听这话,气得差点爆炸。 “谁?谁在说话?” 吴三就是个二等管家,其实他对书场说的书并不是很明白讲的是什么,要不是主子发话,那书讲的不是好事儿,他还觉得听得挺热闹。 但主子发话了,他就得去办,别的他不懂,但一听说“书场热闹了”“不要脸的老婆子”,他就觉得是冲着吴家,得赶紧去办。 “哦哟哟,书场热闹了嘿!淫妇生了双胞胎,旁支远脉不要脸的老婆子替着出头了嘿。” 那声音又来一遍,声调有点怪,还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让吴三有点受不住。 这会儿也顾不得再找伤了他耳朵的人,先办主子交办的事再说。 “伤了三爷的人给我听着,这事没完!三爷现在有要紧事去办,这次算你走运,再有下次,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他放完狠话,爬上马车,带着那几个家丁,向着书场而去。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咱们也去看看?” 她知道霍长鹤心情不太好,让他看看热闹,散散心也好。 霍长鹤明白她的用意,欣然同意。 他们步行,慢一些,到书场的时候,已经十分热闹。 银锭和泉刀也在,俩人一直盼着找事的来,这回可算是等着了。 吴三本来耳朵受伤就疼,又没有找到人,一肚子邪火,一进来直接就踢翻椅子,掀了张桌子。 银锭本来正和泉刀喝茶听书,一听到这边的动静,立时站起来,一看这情况,手里的瓜子一扔,恨不能仰天大笑。 来活了! 银锭给泉刀递个眼色,泉刀立即贴边溜到侧门,去找外面巡逻的衙役。 吴三浑然未觉,还在这儿称王称霸。 书场管事赔着笑脸过来 :“哟,几位爷,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有什么不满意,您说。” 吴三一脚蹬在椅子上,一挥巴掌:“一边呆着去,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来呀,把那个说书的给我押过来。” 他手下的家丁如狼似虎,撸胳膊挽袖子就去台上抓人。 说书先生也是见惯各种场面的,打架闹事欺负人,这种事儿见得多了。 何况,事先已经打过招呼,再者,他也看到银锭在,因此心里一点儿不慌。 家丁伸手要抓他,他一抬胳膊:“慢着!别动粗,不就是过去说话吗?我跟你们走便是。” 此时,他就像自己书里那些正义角色上了身,还颇有几分气势出来。 到近前,吴三上下打量:“哟呵,你倒有些意思,行,是个有骨头的,不过,今天三爷不高兴,你有骨头也得给你打折了!” “来呀,先给我狠狠地打一顿,什么时候会说话,会求饶,什么时候算!” 几个家丁往上就闯,管事赶紧拦:“您这是干什么?有话好说。” “我好说,他好好说吗?说的什么鬼东西?我家主子听了不高兴,他就该打。” “这位爷,这是我们书场的新书,就是个新故事,可没说是针对谁,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滚一边去,”吴三摆手,“什么误会?他一张臭嘴说出的话,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能有什么误会?” 说书先生道:“这书有好多书场都在说,怎么就不行?你家主子不高兴就要打人,你这是哪家的王法?” 吴三一听,“啪”又一个茶盏:“王法?我们吴家就是王法!你不打听打听,吴家在幽城是什么地位,别说你一个小小说书的下贱东西,就是这书场,今天让它完,明天他就不能开!” 银锭在人群中道:“哦哟哟,瞧把你厉害的,什么吴家,还成了王法,那刺史府算什么?一个刁奴,吹牛倒是厉害。” “快看,天上什么飞呢?是你吹的牛皮吧?” 众人一阵哄笑。 吴三怒不可遏:“谁?给老子滚出来!” “好好,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们,就不知道吴三爷有多不能惹!来呀,把这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 “是!” 一声令下,恶奴就要动手。 恰在此时,有人大声喝道:“住手!” 颜如玉扭头看,见三名衙役快步进来,身后还跟着泉刀。 恶奴一见衙役,立时怂了几分,撸着袖子没敢动。 吴三倒不怎么怕,胖脸挤出个不怎么恭敬的笑。 衙役到他近前,问道:“是你在这里闹事?” 衙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刚才泉刀拦下他们叫他们来的时候,恨不能叉腰长笑。 巡逻好几趟,刚刚和三组交错而过,好运气就落到他们头上。 天助我也! 吴三撒手道:“差爷辛苦,是这么回事,不是我们闹事,而是我们给他们讲道理,讲规矩……” 衙役反断他的话:“什么规矩?谁的规矩?你自己都不懂规矩,你教谁规矩?” “这是幽城,王法才是规矩,曹刺史尚在,大人兢兢业业为民,就是想让大家过好日子,安居乐业,平安幸福,岂容你在这儿讲什么狗屁规矩?” 衙役踢踢地上碎瓷片:“砸人东西,损人财物,就是你的规矩?这是欺人太甚!” 银锭立即附和:“说得对!曹刺史是好官,严惩恶人!” 曹刺史这些日子官声正好,这一喊百姓们立即跟着附和。 衙役们也与有荣焉,腰杆挺得更直。 “行了,没什么可说的,跟我们回衙门。” 吴三一愣,没想到几句就要把他弄走,这还得了? 他心里不满,上前两步低声道:“差爷,我可是吴府的。” 衙役心说管你什么府,只要不是曹府和王府,都得弄走! “吴府怎么了?王子犯法都与民同罪,何况你?” 衙役目光掠过那几个家丁:“还有你们,一个不落,都带走。” 吴三见他们来真格的,惊怒道:“你们可想好了,我是吴家的管家!吴家,那可是和先皇后,永昌县主沾亲的!你们也敢抓吗?” 衙役一愣。 吴三面露得意:“怎么样,我……” 衙役斩钉截铁:“抓!” “哗啦”,铁链子一搭,直接把吴三锁了。 第1108章 吴府 这转折,让吴三差点没倒上气来。 气得他破口大骂。 “好,你们敢锁我,区区几个衙役,竟然敢如此对我,你们给我等着!” 他狂妄叫嚣,衙役们不恼反而高兴,闹,闹得越狠越有理由抓他们,到时候都到牢里去,那才热闹。 吴三等人被带走,银锭和泉刀也跟着去衙门。 颜如玉和霍长鹤没立即走,见书场管事麻利地让人清扫,换茶盏,很快重新布置成原样。 说书先生润润嗓子,又开始说书。 经过方才的闹剧,不但人没少,反而还多了,来看热闹的也留下来听书。 颜如玉听了一会儿,对霍长鹤道:“别说,人家说书先生说得确实好。” 霍长鹤点头:“还得是方丈的书写得好。” 颜如玉哑然失笑,可不是,这书当初还是方丈连夜写的。 出书场,刚走到路口,又遇见几个衙役,押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往衙门方向走。 这应该是另一个书场的。 颜如玉心情愉悦:“已经开始显成效了。” “想必吴家很快就能感受到这记耳光有多响亮。”霍长鹤语气微冷。 “她自找的。” 本来要不是吴老夫人不自己找上门来,颜如玉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在幽城,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闹这么一出。 颜如玉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 不过,既然别人找上门来,那她就得应战,还得回击得漂亮,耳光打得响。 “走吧,回家,”颜如玉让霍长鹤也展颜,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们俩高高兴兴回家,吴家可乱了套。 吴老夫人脸色阴沉,她年轻的时候就是瘦长脸,本就比别人看着显年长,老了以后更瘦,皮肤下垂,眼窝深陷,还添了几分阴沉之相。 她原有三个儿媳妇,现在只剩下老大和老三,老二前两年身体不好,撒手去了。 偏这长子是庶出,不讨她喜欢,所以这长媳更是难做,远不如三夫人这亲生小儿子的媳妇受宠。 给王府下帖子的事,就是三夫人窜掇着老夫人干的。 长媳刘氏原本不怎么同意,试探着刚开口就被骂回来,她索性也不再多说。 果然,很快,这件事就有了反噬。 一时之间,说书场都在说一套书,什么未婚的女子勾引远房姐夫,还未婚有孕,这还不算,还伙同私通的男人把此事推到另一个忠义男子身上。 虽然说得隐晦,但吴老夫人本就是爱八卦的性子,年轻时也爱干引诱男人的勾当,对这方面的事儿总是格外关注些。 除了关注,她还爱琢磨,别说,许是有些这方面的天赋在身上,一琢磨,有时候有些事还真能让她琢磨出来。 她和永昌县主本来交集也不多,都是远房亲戚,早出了五服,但凭着奸情能傍上王爷,还能获封县主,可让她羡慕得紧。 后来,她仔细分析琢磨,就觉出这里有猫腻。 不过,那可是皇帝,她再怎么着也不敢八皇帝的卦。 如今霍长鹤一家来到幽城,她心里其实就是想恶心大夫人。 所以,三儿媳妇一说这个提议的时候,她就同意了。 孰料,这下就像捅了大马蜂窝,城中各处书场像瞬间活了,嗡嗡地飞出不少马蜂来蜇。 这还得了? 她猜归她猜,可这些猜都是烂在肚子里,可不敢说出去,但现在这么一闹,好家伙,全城都在说。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事情说得也有出入,但万一呢,万一有什么人能听出来呢? 对了,司马家还在幽城,他们就是先皇后的亲人。 吴老夫人思来想去,这书不能说,必须得找人把那些说书的教训一顿,让他们闭嘴。 吴老夫人吃着点心,三媳妇给她揉肩,大儿媳给她捶腿。 “老大家的,你机灵着点,盯着些,点心的事不能马虎。” 大儿媳还没说话,三媳妇道:“是啊,大嫂,母亲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办,你可别弄砸了,要对得起母亲对你的信任呀。” 大儿媳淡淡道:“三弟妹你要是喜欢,不如交给你?反正这次赏花会的主意也是你出的。” 三媳妇一怔,委屈道:“母亲,大嫂这是生我的气了,也是怪我,真是多事,好好的,弄这个干什么?我也是为了母亲能开心,让母亲开怀,长命百岁,我们也能安心当几年母亲的孩子……” “大嫂,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可别怪母亲。” 大儿媳还没说说话,吴老夫人一脚踢开她:“你这个没良心不孝的东西,我说怎么这么两天事事不顺,闹了半天是你在背后咒我。” “母亲,我没有,”大儿媳感觉腰有点疼,忍着道,“我什么也没说。” “你是没说,但你敢说你没想吗?哼,你们一家,吃府里的用府里的,怎么,让你办点事,你就心生怨怼,背地里咒我?” 大儿媳深吸一口气:“母亲,儿媳真的没有,从来不敢忤逆母亲……” “行了,闭嘴吧你!” 三媳妇劝道:“哎呀,母亲,别生气,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大嫂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啊,您就是长命百岁的命。” 吴老夫人抿嘴笑:“就你嘴甜。” 她又拿一块点心吃了:“刺史夫人给的点心真不错,我们从她介绍的那家铺子订,也算是给了她面子。” “刺史夫人是明白人,母亲是聪明人,到时候一见面,她自然就能明白,母亲放心。” “说得是,这次既能露脸,也能给刺史夫人面子,和她搭上关系,算是一举三得。” “还是母亲高明。” 吴老夫人心满意足,看看外面:“吴三回来了吗?” 在门口站着的丫环回道:“回老夫人,还没有。” 吴老夫人笑骂道:“这个猴崽子,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耍去了。” 吴三是吴老爷的表侄,按辈分也叫吴老夫人一声表婶,别看在外面张狂,平时在府里嘴甜会来事,颇得老夫人喜欢,对他也多有包容。 正在此时,院中匆忙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进来禀报。 “老夫人,不好了!” 第1109章 写封书信 吴老夫人被这一嗓子叫得差点扔了手里的点心。 三媳妇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胡叫什么?老夫人好着呢,把舌头捋顺了再说话。” “是,是,小人该打。回老夫人,吴管家被人抓走了。” 吴老夫人一愣:“什么?人被抓走了?被谁抓走了?” “是府里的吴三管家,在书场和人起了冲突,结果被刺史府的衙役给带走了。” 吴老夫人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吴三是吴府的人,怎可说带走就带走?” “不就是在书场起点冲突,也值得带去衙门?这衙役都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三媳妇眼珠子转转:“我问你,吴三被带走了,那和他起冲突的人呢?也被带走了吗?” “并没有,只有吴管家。” “他都干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掀了几张桌子,摔了点茶碗,骂了几句说书的,和书场管事吵了几句。” 三媳妇若有所思:“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衙役直接把人锁走了?还只锁吴三?” 吴老夫人脸色难看:“他们不知道吴三是吴家的人?” “说了,吴管家说了,但衙役根本不买账,要不是小人混在人群里,没被发现,现在连报信的人都没有啊。” 吴老夫人气得胸口发闷,这口气还没倒上来,又有人来报,说是另一路人也被带衙役带走了。 一连三报,报的内容都一样。 前前后后,吴府被抓走三拨,两个二等管家,一个外院管事,以及十二个家丁。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吴老夫人脸都青了,“啪”一下摔了茶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媳妇给她拍拍后背:“母亲,先别急,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她转眼看到桌上的点心,计上心来:“不如,找个人去问问刺史夫人,或许是下面的人胡乱做事,知道我们吴家的名声,想从中捞点好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惯着他们!” “得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吴家,究竟是什么人家!” 大儿媳忍着腰痛道:“母亲,这样怕是不妥,还是……” “不妥不妥,”吴老夫人怒声打断,“你就会说不妥,你还会干什么?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大儿媳忍气吞声,丫环扶着她慢慢往外走。 三媳妇道:“慢着,大嫂,你说我说的办法不妥,那你说说,什么才妥?不如你想个法子出来?” 大儿媳抿唇道:“我是觉得,应该先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衙役们做事,定然有规矩,按律法行事,如若吴三他们没做出格的事,那……” “什么叫出格的事?那些说书的下贱之人,口吐狂言,说些不中听的糟心话,是我叫人去小惩他们,你这意思,是说根在我这,是我不该让他们去?”老夫人怒不可遏。 “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三媳妇眼中掠过奸诈笑意:“母亲,不如让大嫂去问问刺史夫人?大嫂是咱家长媳,有分量,这次又操办订点心的事,正合适,您说呢?” 吴老夫人点点头:“也好。” 她瞪一眼大儿媳:“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杵在这里像木头一样。” 大儿媳并不想去,但说到这份儿上,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答应。 出院子,丫环低声问:“夫人,您的腰伤怎么样?先回去擦点药吧?” “不用,回去更衣,办完事回来再擦药,否则,见到刺史夫人,一身药味,有些失礼。” 丫环小声道:“老夫人和三夫人这样对您,也太过分了。” 大夫人叹气:“此事不可让夫君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定然又要唉声叹气。” “大老爷有什么不好?善良稳重,对老夫人也孝顺,偏老夫人就是如此不待见大老爷。” 大夫人幽幽道:“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夫君不是老夫人生的?他是庶子,还是长子,当年一定呕极了气,可不就要用后面几十年来出气。” 丫环不敢再接话。 吴家鸡飞狗跳,衙门里也热闹得不行,十几号人投入大牢,还都是吴家的,这事从来没有过。 他们叫嚷不休,尤其以吴三为首的两个管家一个管事,更是嚣张。 衙役们可不惯着这个,上下早就通好了气,好处都拿了,更何况这些人确实无理,有错在先,去了书场不容分说就是一通打砸,这哪能容忍? 为首的衙役和狱卒牢头一对眼,心领神会,把吴三三人拖出来,一人打十板子,抽十鞭子,嗞哇一通乱叫,直接老实了。 其它人也都不再叫喊,缩在牢房角落不敢吭气。 银锭在外面听得真切,给打人的狱卒几两银子,撒腿回去报信儿。 颜如玉和霍长鹤已回府,霍长鹤正给六皇子写书信。 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寻常问候,这信由八公主带入京城,肯定也写不了什么。 颜如玉看他写完,眼中闪过狡黠笑意:“不如再加点?” “加什么?”霍长鹤不解。 颜如玉把他以前用的药水取来。 这药水加一点到墨里,用特制的毛笔蘸来写,写完之后,不用多久字迹就消失无痕,再看时用火烤过,或者用水浸过,就能显现。 这是最初的方法,后来这种法子逐渐被人得知,霍长鹤也就弃之不用,改用别的。 见颜如玉把这个又拿出来,霍长鹤明白了她的用意,也忍不住笑,拿出特制毛笔。 “好,我来写。” 颜如玉加了药水在墨里,给他磨墨,霍长鹤提笔:“写什么好呢?” 颜如玉道:“不用费那个心思,直接就写偷看别人信件,偷窥者为贼。” 霍长鹤笑出声:“好,这个好。” 他提笔写在背面,等墨迹一干,字也消失。 把信装入信封,简单封口,连个印泥火信都没有加。 刚收拾完,银锭的声音带着笑,从院门口传进来。 “琳琅,快去通禀,我有事儿向王妃禀报。” 颜如玉推开窗:“琳琅,让他进来。” 银锭答应一声,赶紧从外面跑进来,见面打了个千儿:“回王妃,吴三他们都被投入大牢了!” 第1110章 忽悠瘸了 银锭绘声绘色,把吴三十几号人的惨状一说,颜如玉也不禁哑然失笑。 “吴三还叫嚣吴家有多了不起,一定会保他出去,结果挨了顿板子,直接老实。” 颜如玉问霍长鹤:“吴家有什么了不得的官职在吗?怎么听着他们上下都这么自信?” 霍长鹤低头浅笑,抿一口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职,但名望确实有一些。” “吴老太爷有些学问,早年前也中过进士,在幽城也曾在衙门里做过掌管档案宗卷的,当时有一桩陈年旧案,别人都忽略了一个关键,是他从卷宗中找到的纰漏,才让案情真相大白,因此赢得一些声望。” “后来又因与永昌县主那边沾亲,被举荐去了书院,如今在书院做个先生,听闻去年他有个学生考得不错,他在书院的职务还升了一级。” 颜如玉好奇:“书院?哪家书院?” “幽城只有一家书院,就是之前长旭陪司马琛去的那家。” 霍长鹤道:“这些事情我也不知,对吴家不甚了解,还是收到他家的帖子之后,让暗卫快速查的。” “先是陈案清明,再到教出的学生优秀,他也跟着升职,确实是钱不多,名望不小。”颜如玉道,“不过,他的家里人可没怎么管好。” “他并不怎么在家,再者,”霍长鹤语气淡淡,“像他这种文人,多数是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可未必。” 颜如玉微挑眉:“王爷此言,像意有所指。” 银锭在一旁道:“哼,以前在申城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位,管文书的,还是中过两榜的进士,整天说自己学问多高,做个文书屈才。” “其实他就是一路被贬下来的,要不是王爷给他一口饭吃,他早没处去了。” “可他不知感恩,整天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而且他那个儿子,也是个衣冠禽兽,仗着肚子有点墨,会写几首酸诗,骗了好多个姑娘。 有一个上了吊,一个投了河,要不是王爷遇见上吊姑娘的家人,询问之下又发现和投河的姑娘曾共同认识同一人,觉察出异样,细细调查,他儿子还指不定要祸害多少人。” “他儿子还亲手害死三个姑娘,王妃猜怎么着,有两人还是他们夫妻帮着埋的!” 银锭说着都生气了:“王爷震怒,问他为何知法犯法,他竟然说,是那些女子不守妇道,禁不住诱惑,该死,他儿子此法,是在进行筛选,把不好的筛走。” 颜如玉听得皱眉:“这种人,枉读圣贤书!” 银锭看看她,又看看霍长鹤:“王妃此言,和当年王爷所说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 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 “那就再查查吴家,”颜如玉道,“若也有类似的事情,就趁机连根拔起。” 本不想和这种人有什么纠缠,小人得志,有和他们纠缠的功夫还不如睡会儿觉, 但看这吴家下人行事,再想到吴家与永昌县主有关,颜如玉就想查个究竟。 “这些事不用暗卫,”霍长鹤看一眼银锭,“我看就由你们几个去办吧。” 银锭巴不得,这下又有事儿干了。 他们几个,银锭武力值没得说,心思还细,贝贝一双易容巧手,还能说会道会来事儿,泉刀虽然话少,但忠诚可靠,还有眼力,任何事都能托得住底,蜂哨打探消息,察言观色一把好手。 这几个人,就是一个优质的特别行动小组。 银锭正人领命而去,颜如玉道:“叫上赵严,你们几个一起。” 银锭小眼睛眨巴,心里不怎么乐意:“他?刚给了他腰牌,再让他一起参加这么重要的任务,属下怕他不行。” 颜如玉明白他的心思,笑说:“赵严在吕四的事上有功,他也确实真心悔改,这才让他领了腰牌。” “而且,他也有个绝活。” 银银疑惑:“请王妃明示。”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颜如玉道,“这可是个好本事。” 银锭微讶,无从反驳,这一点,他们四个谁都不行。 正寻思,颜如玉语重心长:“银锭,为领导者,不但要慧眼识人,会挑好兵,更要有训兵之能,能把不好的兵,带成好兵,为你所用。” 银锭小眼睛瞬间被点亮:“王妃教诲,属下牢记!” “赵严之前虽然犯过错,但谁能无过,端看犯的是什么错,他也是被人胁迫,不是每个人都有慷慨赴死的勇气,但银锭,人也是可以被训导的,你可以帮助他有,用你的一腔忠肝义胆,感染他,让他变得和你们一样。” 银锭神情激动:“是,属下一定尽力。” “不是尽力,是我和王爷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颜如玉笑说,“银锭,你跟着王爷出生入死,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这一点谁也比不过你。” “不过,现在不是战场上,你更多的是要为王爷发忧,处理琐事,辛苦你了。” 银锭都要哭了,眼睛泛红,抽抽鼻子道:“属下才不辛苦,属下愿意为王爷为王妃做任何事。” “好了,”颜如玉去外屋拎个小竹篮子,从空间拿些果子和零食装满,进屋交给他,“去吧。” 银锭又眉开眼笑,双手接过,道谢告退。 出了院子,听到他高兴欢呼。 霍长鹤笑出声:“银锭这会儿感觉遇见你这个主子,一辈子都值了。” “我这叫因材而教,是给他打个样儿。”颜如玉笑着点点书桌上的信,“王爷准备什么时候给八公主送去?” “明日一早,总不能她昨晚来,今天就给她送。” “行,听王爷的。” 正说笑,琳琅来到窗下:“主子,绿湖来了,说是郡主有话,让她带给您。” “哦?让她进来。” “见过王妃,”绿湖规矩行了礼,“王妃,奴婢和小姐来府上时,路过刺史府,看到吴家的大夫人,去刺史府了,小姐让奴婢来禀报王妃。” “吴家的大夫人?”颜如玉还不知道这是谁。 “就是吴家长媳,”绿湖介绍说,“吴家共有三子一女,大夫人就是庶长子的夫人。” 颜如玉立时抓住一个关键词“庶长子。” 她忍住疑惑没问,点头道:“郡主呢?不是说来了吗?” 绿湖抿唇一笑:“小姐本想先去给夫人请个安,结果看到夫人那里的一本书,一看就着了迷,夫人又不肯借,小姐又舍不得撒手,只好……先叫奴婢来回话。” 颜如玉:“……” 第1111章 拒见 明昭郡主带着绿湖来王府,路过刺史府的时候,看到吴家大夫人刚下马车。 现在明昭郡主已到王府,吴家大夫人还没见到曹夫人。 曹夫人本来听说她来了,也寻思着见一见,毕竟还想借这回的赏花会,向众位夫人介绍一下颜如玉的点心铺子。 “快,请进来,备茶。” 婆子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回来了,还是自己一个人。 曹夫人不解,问道:“吴家人呢?” 婆子上前几步低声道:“夫人,老奴方才行至前院,遇见管家,管家说,建议夫人不要见吴家人。” 曹夫人诧异:“这是为何?” “您还记得王府的贝小哥儿来的事吧?他向大人所求,就是此事。” “他说的不是书场的事吗?如果书场有人闹事,就……” 婆子正要说话,一个小丫环跑进来:“夫人,派出去的小厮方才回来了,把书场的事打听清楚了!” 曹夫人听完婆子和小丫环的话,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呵,这闹了半天,去书场闹事的就是他们吴家人?原来如此,我说这吴家大夫人来的时间有点怪。” 如果说是来道谢,那该在婆子给他家送了点心之后立刻来,如果说是互相走动,平时两家又没有这个交情。 曹夫人微眯着眸子盘算,书场的事肯定是颜如玉授意,不然贝贝也不会单独跑一趟,至于说的什么书,她不想管,但吴家要和颜如玉对上,她就不能不管。 婆子在一旁小声问:“夫人,老奴去打发她走?” “不必,”曹夫人抬手,“先晾晾她,之后你再去问,她来干什么。” “先不要撕破脸,”曹夫人叮嘱,“个中原由,我尚未弄清楚,过几日就是赏花会,王妃已经接了她家的帖子,不好再退,若是上时闹僵,这吴家老婆子一张破嘴……” “王妃肯定不会吃亏,但这种事如同癞蛤蟆趴脚面,不伤人恶心人,还是不要沾为好。” “打发了她,她要明白事理,就不会再来,若是不明白……那她再来以后就不必回我,直接说我有事见不了。” “是。” 吴大夫人也不好去门房等,那都是家丁在的,又不好重新回马车上,只能站在门前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丫环小声道:“夫人,这刺史府怎么这样……” 吴大夫人苦笑:“别说了,小心失礼。” 总算把婆子等出来,笑着脸又是行礼,又是道歉,但就是见不到人。 婆子问她来做什么,她也不好说为了吴三等人。 见不到曹夫人,和一个婆子说什么? “来谢过夫人上次的好意,点心非常好,我婆母很喜欢。” 婆子心知肚明,点头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儿,还劳烦夫人跑这一趟,您放心,老奴一定会禀告我家夫人。” 话已至此,吴大夫人只好告辞。 马车离去,婆子也回府。 吴大夫人叹口气,丫环道:“夫人,这曹夫人架子也太大了!” “她不是架子大,她是不想管此事,想必她已经听说了。” “那您怎么不提呢?” “人家都摆明了态度,我还提什么?提也是没脸,罢了,回去再说吧。” 丫环低头:“这样回去,老夫人一定会怪罪您的。” “怪就怪吧,我也习惯了,”吴大夫人闭上眼睛,“此事我确实无能为力。” 丫环小声嘀咕:“就是,让您堂堂大夫人,去给几个管家求情,也是离谱。” …… 颜如玉给重伤的暗卫检查过伤口,换了药,又打过消炎针,见他伤势虽重,但都在渐渐转好,再无性命之忧,心头总算松了口气。 孙杵杵在一旁问道:“王妃,他怎么还不醒?” “伤势过重,人能休息,睡觉,也算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 “自我保护?”孙杵杵头回听说这种词。 “对,人体很奇妙,远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得多,有空和你好好说。” “多谢王妃!” 孙杵杵这些日子一直泡在王府,哪也不去,就护理病人,挨个来回转,也没时间修理胡子什么的,现在乱蓬蓬,像个小老头儿。 颜如玉看重他这种钻研精神,对他和曹军医格外耐心。 穆臣的伤也稳定住,他也不好再赖在王府——虽然王府好吃得很多,正好今天明昭郡主也来了,就想跟着一起回去。 他没去后院,带上换洗衣服和颜如玉给他的一些药,装了个小包袱,背着去前院等。 刚一现身,就被宋平他们几个给围住。 自从他住进来以后,宋平是经常来看他,两人之前在郡主时,就处得不错,这回感情更深厚几分。 至于其它人,让宋平以穆臣要养伤为名,拒绝他们来探望。 他们都知道穆臣断手再接,都想能亲眼看看,但一直没机会。 这下可算逮着了。 虽然包裹着,但手确确实实在在手臂上的,众人惊叹不已。 “穆兄弟,等你彻底好了,别忘了回来看看。” 穆臣郑重点头:“这是自然,我是定要来叩谢王妃的。” “叩谢王妃是必须,也让我们看看你恢复好的手。” 穆臣哈哈一笑,满口答应。 颜如玉去大夫人院子,还没走到,就看到前面有个人,走路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似的。 再细看,这不是方丈吗? 这大白天的,就喝醉了? 颜如玉叫一声:“大师!” 方丈慢慢转身,眨眨眼睛:“哎?如玉,我正好……有事想找你。” 颜如玉走步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回事?几个菜啊喝成这样?这才几点?” 方丈摆摆手,还不停摇头。 “干什么?” “我没……没喝多,”方丈一跺脚,“不是,我就没喝。” 颜如玉现在细一闻,他身上确实没有酒气。 不禁纳闷问:“那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晃晃悠悠的?你干什么去了?” 方丈一拍脑门:“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就是这样,我就……觉得头晕,而且不自觉想要往外走。” 颜如玉莫名其妙,看他这样也不是假的。 一把抓住他:“我送你回院子。” 第1112章 异样再生 颜如玉扶着方丈回院子,察觉方丈确实没有什么方向感,不由自主。 她不禁心头沉重,这又是怎么了? 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恐怕和方丈的空间有关。 回院进屋,颜如玉才问:“今天早上才这样的?” 方丈坐在椅子上,感觉好了些,点头道:“嗯,今天早上还没起的时候,我就感觉头有点晕,我以为是没睡好,想着吃过饭再躺会儿,没想到……” 颜如玉低声问:“你的空间,有没有再发生什么异样?” 方丈闭上眼睛:“你等会儿啊,我进去看看。” 颜如玉耐心等着,以为不会太久,结果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 方丈猛地睁开眼睛,呼哧喘气:“哎哟我的天。” “怎么了?是不是空间出了什么问题?” 方丈吞口唾沫:“那块石头,现在又烫又发光,还微微颤抖,像火山要喷发似的……” 方丈摸摸自己的头脸,无尽担忧:“如玉,你说,如果它要是喷发,不会烫死我吧?” 颜如玉:“……”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 “不会,”她一本正经道,“据你之前所说,那就是一块石头,不是山,更不是火山,火山是有很多特征的,再说体积也不对。” “它应该是有特殊属性的石头,比如,”颜如玉忽然想起来,拿出一小块石头,“像这块,也是我空间里突然多出来的,别看它小,它作用非常大。” “加一点点到武器中,就能让武器威力大增,暗卫们都把它当成宝贝,比金银都要珍贵得多。” 方丈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安稳不少。 “那你这么一小块都影响很大,我这么一大块,肯定也会有些变化。” 方丈自我安慰道:“或许是还没有和我的空间完全匹配,得磨合一下。” 颜如玉点点头:“别的呢?你去那么长久,别的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它就是……那种状态吧,很吓人,我又怕地震什么的,弄得房倒屋塌,就多等了会儿。” 颜如玉把他安慰住,但心里并不踏实,不禁有点想念爷爷,她对空间的事还是了解得不够,以前只听爷爷说,她也只对自己的空间更关注,这会儿真有点抓瞎。 方丈这种情况,她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如果爷爷在,就好了。 颜如玉有点失落走神,方丈看出她的情绪:“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懂得少,力量不够,如果爷爷在,说不定就能帮你解决一切问题。” 方丈笑道:“瞧你说的,老爷子是强,懂得多,这没得说,但你也不能否认自己呀,咱俩人呢,商量着试验着,没事儿,能解决。” 见方丈反过来安慰她,颜如玉掩饰好情绪。 “你说得对,”刚说到这儿,颜如玉感觉到这间里的藏狐又叫又跳。 怎么了这是? 颜如玉把藏狐拿出来,藏狐头拱拱她的膝盖,跑去方丈身边。 方丈笑道:“这家伙,是不是又胖了点?看这毛儿,跟黄色绸缎似的,真水灵。” 藏狐往他腿上跳,他没理解,伸手握住藏狐的爪子。 “怎么?和我玩握手?啧,瞧这爪子黑的,挖煤去了?” 藏狐小眼睛眯着盯着他,他哈哈大笑:“瞧瞧,还生气了,我知道,你这是黑毛儿,不是挖煤去了,怎么这么不禁逗呢?” 看他又开朗笑起来,颜如玉微松口气,想起来还要去见大夫人,起身道:“让藏狐在这儿,我去母亲那里。” “行,你去吧,我没事儿,有事儿直接电话找你。” 颜如玉点头离去。 “来呀,握爪呀。”方丈晃着手掌。 藏狐眯着眼睛,爪子拍开他的手,直接跳到一旁的桌子上。 抬起爪子,对着他的光头后脑“啪”来一下子。 方丈感觉头“嗡”地一声,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干别的,就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晕过去。 藏狐看着他倒地,轻叹一口气,又从桌上跳下。 轻步走到他面前,抬起爪子,在他眉心一按。 …… 颜如玉刚到大夫人院子门口,忽感心神一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怎么了这是? 颜如玉心想,许是方丈的空间有异,让她也有所感。 等了片刻,再没那种感觉,她走入大夫人的院子。 两个小丫环正在廊下,对视浅笑,见颜如玉来,赶紧上前见礼。 “怎么了?”颜如玉问。 小丫环轻声说:“王妃,您进屋看看就知道了。” 颜如玉轻步进屋,隔着里屋的珠帘,就见大夫人和明昭郡主挤在一起,头挨着头,正看一本书。 是上次她给大夫人的摄影集。 两人翻开一页,都要看好久,还就上面的图像发表自己的意见。 “天呐,这是什么动物?真是可爱,圆滚滚的。”大夫人惊呼。 明昭郡主说:“看着像熊,我记得太酋部以前有一头白色的熊,非常凶猛,长得特别高大。” “但这个看着一点也不凶猛,”大夫人不太相信。 颜如玉挑帘进屋:“它叫熊猫。” 两人这才发现颜如玉来了,赶紧招呼她过去。 大夫人就像个好奇宝宝:“如玉,你说它叫什么?熊猫?到底是熊,还是猫?” “这个问题好,但它的确就叫熊猫,照片上的是年幼的时候,长大了也确实很高大,它吃竹子,据说最早的时候也是吃肉的。” 明昭郡主往回翻两页,指着庐山瀑布:“这,这是真实存在的吗?不是画的?” “不是,它的确存在,上面的都是真实的,没有一处是假的,画的。” “真美,”明昭郡主感慨,“我好想去看看。” 大夫人点头:“就是就是,我都不知道有这么多好玩有趣好看的地方和动物,玉儿,哪天有空,咱一起去吧?” “好啊,没问题,”颜如玉答应,“不过,得造几辆好用的马车,方便出行。” 听她说得认真,而不是敷衍,大夫人心生欢喜,觉得有了盼头。 明昭郡主拉住颜如玉 :“我想吃那种红果子了,给我两个呗。” 她一边说,一边给颜如玉递个眼色。 颜如玉点头:“好啊,你跟我来。” 两人到外屋,明昭郡主压低声音:“绿湖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放心,不会有事,吴家那边我自有安排,”颜如玉语气轻松,“曹夫人不会见她的,见了也无所谓。” 明昭郡主却没有多乐观:“你是不知道,吴家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尤其不喜她这个大儿媳妇,若是不达目的,怕是不会罢休。” 第1113章 家宅不安 颜如玉浅笑,压低声音。 “她不罢休,就逼迫她自己的儿媳妇,最终也只会导致他们吴家家宅不宁,与我们何干?” “我说了,曹夫人即便见了她,也改变不了吴家人被投入大牢的事实,她可劲儿闹,闹到最后也是于事无补,只能自己撞个头破血流。” 听她这么一说,明昭郡主扑哧笑出声,原来的担忧也一扫而空。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得也是,反正闹不到咱们这儿来,随她去,爱怎么折腾,是她自己的事。” 明昭郡主轻哼:“那你还去她家的赏花会吗?我觉得,这会无好会,花也不是什么好花。” “当然要去,接了帖子,哪有不去的道理?再说,她想让我们丢脸,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明昭郡主点头:“说得对,到时候我也去,我给你站脚助威。” 颜如玉笑笑,借着斗篷遮掩,拿两个红果子给她:“给。” 明昭郡主眉开眼笑地接过:“多谢啦。” “穆臣想和你们一起回,他的伤都在转好,该用的药我已给了他,只要时不时回来看看手的恢复即可,也不担忧,恢复方法和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已让孙大夫写清楚,一并交给他了。” 明昭郡主一愣:“这就……要回府了?” 颜如玉不解:“怎么?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不是,”明昭郡主清清嗓子,“没什么担心的,都挺周到的。” 颜如玉恍然明白:“你是担心没借口再来蹭饭了?” 明昭郡主脸一红,随即又“破罐破摔”:“是啊,就是担心这个,以前有穆臣在,还能借着看他的机会时不会来,现在他回府,我又得找个别的借口,真是麻烦。” 颜如玉笑出声:“不用找借口,直接来便是,若是有什么大餐,我会让琳琅去找绿湖,通知你。” “一言为定!” 日子一晃过了两三日,吴家人在被吴三抓进去后,又被抓了两批,吴老夫人折腾着大儿媳又去刺史府两次,当然都没能见到曹夫人。 就在吴老夫人的气闷中,迎来赏花会。 这两天她都没睡好,气色也不怎么样,本来就瘦,现在更显憔悴,眼窝和两腮都凹陷下去,更显苍老。 一早大儿媳就被她派人叫过来,伺候她起床洗漱梳妆,太阳都升起来,快到吃早膳的时间,三儿媳才慢悠悠地来。 一挑帘正看到大夫人正往老夫人头上插发钗,赶紧叫道:“哎哟,大嫂,先等一下。” 她快步到近前,夺过大夫人手中的发钗放下,从首饰盒子里挑出一支红宝石的簪子。 “母亲,您瞧瞧,这支红宝石的是不是更衬您的肤色?也更贵气?” 老夫人对着镜子照照:“确实不错,还是你眼光好。” 三夫人轻叹,郑重道:“母亲,这次说是赏花会,赏的是花棚里那些花,可是,一到这种女人多的场合,谁不知道赏的其它是女人?” “她们必定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想争一争头名,您做为吴家的女主人,也要雍容华贵,力压她们一头才是,可不能戴这种珍珠的,只有宝石方能彰显您的贵气。” 老夫人连连点头,赞赏道:“还是你想得周全,说得在理。” 她又白了大夫人一眼:“真是不中用,选个首饰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赶紧出去,看看早膳好了没,一会儿客人们该到了。” 大夫人没说话,福福身出去。 帘子放下,身后传来说笑声。 大夫人脚步微顿一下,脸上表情不改。 身边丫环低声道:“夫人,依奴婢看,那支珍珠的才好看,虽然低调了些,但也不失贵气,老夫人气色差,还偏要戴红宝石,更显得……” 大夫人摆手:“好了,莫再多言,她喜欢戴什么,随她高兴吧。” 丫环无奈,只好又说:“夫人,您一早就起来,累到现在也没喝口水,奴婢去厨房吧,您歇会儿。” 大夫人也确实累得很,这几日没一刻消停,今天一早天没亮又被叫过来伺候,折腾这么久,一个好脸色没得到,老三家的一来,几句话就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好像忙碌一早上的是她。 大夫人摇头:“罢了,一同去吧。” 要是再被老夫人发现,还指不定要骂什么,一早上白辛苦不说,还得挨通骂。 吴老夫人讲究,早膳就要吃得好,汤、菜、粥一样不能少。 命人往院子里端,又叮嘱起稍后赏花会的茶水,厨房的管事婆子目光躲闪。 大夫人察觉不对,问道:“怎么回事?” 婆子抿唇不语,丫环怒道:“大夫人在问你们话,都聋了?” 婆子这才福身道:“夫人,不是老奴不尽心,实在是,三夫人有吩咐,茶水的事,都由她来安排,三夫人的安排,和您的不一样,所以……” “你们!”小丫环气得脸通红,“此事是由我们夫人负责的,怎么能……” “哟,”三夫人声音带笑,“大嫂这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直接说嘛,何必让个奴婢在背后嚼我的舌头?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母亲治家不严呢。” 大夫人淡淡道:“珠儿半个字没提你,哪里就说到嚼舌头上去了?更谈不到母亲治家不严。” “再说,三弟妹管大厨房一把好手,她们都听你的,闲话又怎么会传出去?” 三夫人微笑,眸光微凛:“大嫂说得极是,那这茶水点心的事交给我,大嫂不会有意见吧?” 茶水点心的事,那就老夫人就说交给大儿媳办,因为此事并不简单,繁杂又琐碎,还得事事想得周到,万一有个纰漏,到时候丢脸不说,又要受一通打骂。 当时三夫人没说,现在事情都办妥,只需要下下令就行,这会儿倒是出来抢功劳。 丫环珠儿气得拧紧帕子,大夫人垂眸道:“那三弟妹回过母亲了吗?这是母亲交办的事,我可不敢私下转交给你。” 三夫人笑道:“你放心,我已经和母亲说,她同意了。” “不信,大嫂可以去问问。” 第1114章 原来是吴家 颜如玉今天也起得早,倒不是为了吴家的赏花会,而因为要烤几斤小饼干。 这是点心铺子第一笔生意,还是个大单,大家都挺重视,颜如玉过来亲手做一些,也算给大家打气。 饼干做成各种形状,空间有什么模具,就用了什么,有花朵的,小熊的,还有五角星的。 饼干烤出来,香气弥漫,每人分两块尝尝,众人都面露喜色。 “又酥又脆,味道真是不错。” “甜度正好,还有这芝麻,好香。” 颜如玉摘下围裙:“既然可以,那就当做赠送,一并带去给主顾 。” “是。” 众人迅速开始打包,半斤一装,一共装了十盒,主顾家是自己留下,还是分给客人,都方便。 刚装完,容氏从前面进来:“王妃,主顾家来人了,询问情况。” “那就告诉她,按照约好的时间,准时送到。” 容氏上前两步,略有点迟疑:“王妃,这次来的人和之前不是一个人,而且,还提了两个要求。” 容氏也算经过风浪的,能让她这般神情,必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什么要求?” “她说,价格压三成,另外,还要每个月给她家送二斤杏仁酥,连送三个月,”容氏又强调,“白送。” 颜如玉微挑眉:“不说价格压三成有多过分,单说白送六斤点心,这是什么道理?” “说是三夫人喜欢,这次能订咱们的点心,虽说是刺史夫人的推荐,但也是她们三夫人从中说了好话,说是给六斤点心孝敬,也是应当。” “孝敬?”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这个词儿用得我心里很不爽。” 其它娘子听到这些话,也都面露怒色。 恰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道:“商量好了没有?这可不是我们三夫人占你们的便宜,能往吴家送东西,是你们的福气!你们打听打听,有多少人想给吴家送,吴家都不放在眼里的。” 颜如玉问道:“吴家?她是吴家人?” “她之前没说,这次来报地址才说的,是吴家,今天要办赏花会。” 颜如玉垂眸冷笑:“还真是冤家路窄。” “告诉她,我们答应了,她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是。”容氏虽然不解,但颜如玉说的就去照办。 “另外,”颜如玉提起一小盒饼干,“这些不给吴家,留下两盒你们分吃,剩下的摆在门口,给路过的人吃分,剩下的那些食材,等我下午来再做,再去送人。” “是。” 容氏出去打发吴家的人,颜如玉等着,不多时,容氏又回来。 “王妃,都交代清楚了,原来那位吴家管事,给了一半的订钱,她要的三成,从未支付的那一半里扣了。” “给她开票据了吗?” “开了,她说让我给按原价开,我没同意,说那样入不了账,她有些不满,但见我坚持,又拿走咱们两块枣糕。” 颜如玉嗤笑:“行,她怎么吃的,我让她怎么吐出来。” “去送的时候,你带人去,把订金票据和这次的都带上。” “是,明白。” 颜如玉吩咐完,外面马车也到了,贝贝驾着车,琳琅压车尾,霍长鹤在车里弄旺炉火,煮好暖茶。 大夫人催促道:“你快去接如玉呀。” 颜如玉扶住霍长鹤手臂,上了马车,大夫人把小包袱递过来:“快,把衣服换上。” 大夫人亲手帮她换,一边换一边说:“吴家这是想给咱下马威,虽说不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但最近闲得无聊,她既然把脸伸过来让咱们打,那就不打白不打。” “母亲说得极是,”颜如玉听话地任由她摆布,“今天定然能让母亲好好出出气。” “我也没生气,犯不上,”大夫人给她抻抻衣袖,“就是好玩儿。” 霍长鹤无声翻个白眼儿,颜如玉忍笑:“对,好玩儿,不和她们生气,生气变丑,为她们不值当。” 大夫人打开首饰盒子,一口气拿出四五支钗,往颜如玉头上比划。 颜如玉下意识身体往后倾,霍长鹤扶住她,对大夫人道:“母亲,她们不在咱们眼中,所以,没必要打扮得如此隆重,越是这样,她们还以为我们想和她们一较高下,以为她们自己是盘菜。” 大夫人一想:“有理。” 钗放回去,只剩下一支红宝石步摇:“这个,就这一支即可。” 颜如玉:“……行。” 衣服首饰弄好,大夫人又拿出一双鞋子。 “换上这个,又暖又轻又舒适,还好看,”大夫人眉开眼笑,“我特意让人给你订做的,用你的旧鞋子比的,放心,一定合脚。” 颜如玉心头一暖:“让母亲费心了。” 她对这方面要求不高,有穿的就行,从来没有费过心,都是大夫人为她准备,年节的,日常的,换季的,这些虽然是琐事,但就是这些日常琐事,更能体现大夫人对她的关爱和细心,无微不至,体贴周到。 她都不知道这双鞋是什么时候订做的,连大夫人拿走她一双旧鞋都不曾知晓。 “这有什么费心的?你操心大事,我就为你做这些小事,别的不敢说,让你舒服,暖和,回到家就是一个舒适,这还是能做好的。” “母亲,”颜如玉喉咙微紧。 前世也不曾体会过什么是母爱,没想到在这异世,大夫人都补给了她。 大夫人拉拉她的手:“咱们不说这个,玉儿,咱们这一家,共过多少患难,情分比寻常人家更深厚,还用得着说这些?你就是我的孩子,快换上,再说别的我就要生气了。” 颜如玉哑然失笑,把鞋换上:“果然很合适,也舒服得很。” 大夫人见她穿上,比她还开心:“那就好,鞋尖这两颗珠子好看不?是我从首饰匣子里挑的,还是从秋尚薇和我结拜的时候,送我的那十几颗里挑出来的。” “好看,用在鞋上有点浪费了。” “瞎说,给你用不浪费。” 大夫人给颜如玉从头打扮到脚,收拾差不多,吴家也快到了。 第1115章 连麻烦都算不上 马车还未到吴家,颜如玉就听到贝贝在前面道:“主子,明昭郡主的车停在门口,似是等您。” 颜如玉挑车帘往外看一眼,可不是,明昭郡主的车停在吴家门前,绿湖就站在马车一旁。 看到他们,绿湖欣喜挥手。 琳琅已经从车上跳下去,绕到前面来,小姐妹俩对过眼神,都很开心。 马车停住,霍长鹤扶颜如玉和大夫人下车,明昭郡主也跳下车,聚到一起。 明昭郡主上前见了礼,对颜如玉道:“我听说吴家订了不少好吃的点心,牛都要被吹死了,我得看看,究竟有多好吃。” 颜如玉笑着没点明:“行,到时候尝尝。” “要我说,提到吃食,谁家也比不上王府的,”明昭郡主挽住大夫人,“夫人,要不你收我做义女怎么样?我的俸禄都交给您,您准我去府上吃饭就行。” 大夫人哭笑不得:“为了口吃的,真是没出息。” 明昭郡主靠着她肩膀耍赖:“那是口吃的吗?那是令人魂牵梦绕之所在啊。” 大夫人笑出声:“行行,你去吃,什么时候想来就来,不要你的俸禄。” 正说笑着,吴府里有人走出来,是个婆子带着个小丫环,看到门前热闹,先脚步微定,目光迅速在几个人身上打量。 其实这几人婆子都不太认得,颜如玉他们自是不必说,初到幽城没多久,还没有在什么宴会上露过面。 明昭郡主虽在此时间不短,但她之前深居简出,基本也不怎么出门,再者,她现在和之前的变化也很大,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看到郡主府的马车标记,婆子还是认出她。 满脸的笑意堆得更欢更假,下台阶上前来:“几位贵客到了,是老奴未能远迎,快快请进吧。” 她说罢,又上前一步,对明昭郡主道:“郡主,老夫人时常念叨您,这次可把您盼来了。” 这就是句客套,拉拉关系而已,一般都回句“有心”之类的同样套话。 偏明昭郡主笑问:“是吗?老夫人念叨本郡主什么?之前可没听她提过。” 婆子笑容微僵:“郡主名声贯耳,是我们女眷的楷模,老夫人说,要多向您学习。” 明昭郡主还未说话,曹夫人的马车也到了。 婆子也不等明昭郡主回应,立即奔向那边去,老远就迎上行礼。 明昭郡主气得脸色铁青,想上去说几句,被颜如玉拉住。 “不急。” 大夫人冷哼一声,偏头对霍长鹤道:“行了,你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这种地方是我们女人的战场。” 霍长鹤看一眼婆子,颜如玉笑道:“王爷放心,不会有事。” 霍长鹤一想也对,区区吴家,若敢有什么不敬,如玉收拾他们也是手到擒来,也没什么惹麻烦一说。 吴家,连麻烦都算不上。 “那我先走了,晚点来接你们。” “不用,贝贝在这儿守着就行。” 贝贝一拍胸脯:“王爷放心,小人定然好好地把王妃和夫人带回去。” 霍长鹤这边走,那边曹夫人也下了车。 婆子眉开眼笑,伸手过来扶,被曹夫人身边的闫嬷嬷侧身挡开。 “夫人一路辛苦了,老夫人命老奴在这儿守着,就为迎接夫人。” 曹夫人抬眼看到颜如玉和明昭郡主,没理会婆子,快步往这边走过来。 “王妃,郡主,夫人,”曹夫人行过礼,“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明昭郡主扫一眼吴家婆子:“这婆子说,吴老夫人经常念叨着,让她们吴家的女眷多向本郡主学学。” 曹夫人立即觉察到郡主有情绪,话里有话。 顺着话问道:“哦?老夫人是这样说的?” 婆子哪成想随便说的恭维话明昭郡主还记着,笑笑福身道:“是,老夫人时常说……” 明昭郡主轻笑一声:“你们吴家也就老爷子在书院做个老师,也算不上文官,武将更别提,男人都没个能提动刀枪的,还怎么向本郡主学习?” 婆子的脸皮彻底僵住。 曹夫人眼珠转转,见颜如玉也不出声,就知道颜如玉也不痛快。 “你这婆子,好没规矩,有的没的乱说一通,你家老夫人让你迎接贵客,你把贵客撇一边,这是何道理?” 曹夫人问道:“可见王妃、夫人行过礼了?还不赶紧大开府门,让你们府里的主子列队出迎?你一个婆子,还没这么大脸。” 婆子压根没想着向颜如玉和大夫人行什么礼,但她不能不听曹夫人的。 赶紧行了礼,又赔个不是,往里边去报信。 明昭郡主看着她的背影,怒声道:“不开眼的东西。” “整个吴家就不开眼,”曹夫人说,“要不怎么会有这一出?” 曹夫人再次行礼:“王妃,我之前不知……” 颜如玉扶住她:“夫人哪里话?不必如此,你的好意我明白,也多谢曹刺史相助。 ” “王妃快别说这臊人的话,我们夫妻能有今日,我家大人能再起壮志,我女儿能活命,我小外孙能落生,全靠王妃王爷,你们的恩情山高海深,我们铭记。” 曹夫人瞥一眼吴家大门:“王妃今日什么都不必理会,且看我的,谁敢对王妃不敬,看我不撕了她!” 颜如玉哑然失笑,也好,她本来也没想和这种人多费什么唇舌。 曹夫人抬抬袖子,对明昭郡主小得意道:“郡主,闻闻,好闻不?” 明昭郡主连连点头:“好闻,我早就闻到了,夫人身上这是什么香,真是不错。” “这是王妃送我的香水,味道淡雅悠长,还能变化,这会儿是花香,过阵子就变水果香,还有木香。” 明昭郡主看向颜如玉,眼神幽怨。 颜如玉像被抓包的渣男,在这目光中无所遁形。 大夫人忙道:“有,有,有你的,如玉说让我给你,我给忘了,等回去,等回就给你。” 明昭郡主冲曹夫人挑挑眉。 曹夫人:“……” 婆子匆忙进府,前厅已经来了几位夫人,但都是身份不怎么贵重,由大夫人在陪着,老夫人还在后宅,没到。 第1116章 好戏开场 老夫人在后宅压根没事儿,纯粹就是三夫人哄着她,逗闷子玩儿。 “母亲,您可得压轴出场,让那些人好好见识一下您的风采。” 老夫人笑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还有什么风采?” “这和年纪无关,年纪于您而言,就是个数字而已,您是越上年纪越有威严气场,再说,父亲在书院那也是有名的人物。” “那些夫人,哪个不想把孩子送到书院读书,让父亲指点一二?父亲的荣光,也是您的风采。” 老夫人笑出声,轻拍她两下:“就你嘴甜会说。” “儿媳也只是实话实说嘛。” 正说着,婆子快步进来。 “老夫人,三夫人,曹夫人到了。” “哦?”老夫人伸手,三夫人赶紧扶她,“曹夫人既然到了,那我得去前厅了。” 婆子又道:“老夫人,曹夫人还未进府,她说……要让府里的主子一同出去,列队迎接。” 老夫人一怔,虽说这刺史夫人地位高人,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三夫人也疑惑道:“她是这么说的?” “回三夫人,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婆子又吞吞吐吐,“她说的迎接,并非指迎她本人。” 三夫人拧眉催促:“究竟怎么回事,你磨蹭什么,快说!” 婆子赶紧把门前的事说了。 完了还不忘添油加醋:“明昭郡主好重的戾气,一张嘴就怼老奴,还嘲笑吴家没人能担事,都是提不起刀的无用之人。” “至于那什么王妃,夫人,就更不必提,臭着一张脸,连话都带说的,好大的架子。” 老夫人怒极反笑:“好好,这是瞧不起我吴家!我敬她是皇上封的郡主,这才给她下个帖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三夫人立即附和:“就是,我们是书香门第,读书世家,提刀枪做什么?谁像她那般粗俗?” 老夫人又重重坐回去,脸色难看至极。 “母亲别气,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三夫人眼珠转转:“不如这样,母亲,我去迎一迎,儿媳肯定不如母亲,但也算府里的主子,代母亲迎接,也是给足了她们脸面。” 老夫人道斟酌一下,点头道:“也好,你去看看,毕竟曹夫人还在。” “是,儿媳明白。” 三夫人带着自己的丫环出去。 丫环小声问:“夫人,您为何要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听婆子讲,那郡主可不好相予。” “谁要与她相予,我是看重曹夫人,之前是去刺史府求情示好,那才真是不讨好的事,老大去了果然灰头土脸,连人家的面都没有见到。” 三夫人冷笑:“那个蠢货,干什么都不行,以为她男人占着个长字,就真有长子的地位了?长前面还有个庶字,这一个字,足够恶心老夫人一辈子,也让他们夫妻一辈子抬不了头。” 丫环恭维道:“那是自然,这府里谁不知道,说是老夫人作主,其实哪件事不是您在操心您在管,大房倒是想管,哼,谁把她放在眼里呀?” 三夫人扶扶头上发簪:“这次迎接曹夫人,才是真正见面,拉好关系的时机。” “夫人英明。” 主仆二人到外面,三夫人一眼瞧见颜如玉。 她暗暗惊艳,心道这位就是镇南王妃?难怪能当王妃,容貌果然不俗。 不过,也可惜了。 是个落了架的,连鸡都不如。 她目光移开,落在曹夫人身上。 今日曹夫人穿一件宝蓝衣裙,端庄贵气,外披同色大氅,灰色水灵的毛领,前襟也滚了一半,下摆金银线绣的海浪福纹。 三夫人眼睛都亮了,赶紧上前见礼:“拜见曹夫人,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说罢,起身对众人含笑点头:“让诸位久等了,快,进府暖和暖和吧!” 曹夫人瞧着她,似笑非笑:“你是何人?” “妾身吴邹氏,是吴家三房的正妻。”三夫人笑着回答。 “三房?”曹夫人略思索,偏头看闫嬷嬷,“下帖子的是谁?” 闫嬷嬷给力:“回夫人,是吴老夫人,吴家共有三房,二夫人早早病逝,让人惋惜。” 曹夫人点头,再次看向三夫人:“吴老夫人年纪大了,我还年轻些,的确不该让她出来相迎,可这大夫人也没空吗?还是瞧不起本夫人?” 三夫人笑容微凝:“曹夫人误会了,大嫂的确忙,今日赏花,大嫂正带着花匠们清理花棚,实在不宜来迎接。” 颜如玉眼底闪过讥讽,这位就是三夫人。 派人去点心铺子的是她,这会儿出来摆明身份的她,似无意贬低吴大夫人的还是她。 这吴家,亏还自称什么读书人家,什么玩意儿,内宅统共没几房还斗成这样。 这种家,早晚败。 曹夫人讶然道:“什么?大夫人带着花匠收拾花棚?你们吴家是没佣人了吗?还让一个做主子的去干这些?还和花匠一起?简直闻所未闻。” 三夫人只想贬低一下老大,没想到曹夫人直接上升到吴家全家的高度。 “不,不是……” “本夫人瞧着方才出来迎接的那个婆子就很闲,也不见她去收拾花棚,再说,你们早就下了帖子,时到现在,本夫人都到门口了,花棚还没收拾好,怎么?你们究竟是不想让本夫人来,存心怠慢吗?” “既然如此,本夫人也不稀罕看什么花,谁没见过一样,走,不去了,回府!” 曹夫人一通说完,转身就要走,三夫人直接被这些话说懵了。 曹夫人要是真就这么走了,那她怎么向老夫人交代? 里面的客人都加起来也不够曹夫人的分量啊。 她赶紧拦住:“夫人息怒,是我说错,您多担待。” “担待不了,你说错话,做错事,为什么要让本夫人担待?” 曹夫人对颜如玉道:“王妃,夫人,郡主,走,我请你们去别处喝茶。” 几人点头答应,十分配合,这会儿曹夫人正在戏头上,必须得全力配合。 大夫人看得心里痒,这戏瘾,她也好久没过过了。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分到点戏份儿。 第1117章 拿捏 三夫人一见曹夫人带着人要走,这下可急坏了。 上前挡住,脸上硬挤出笑来:“夫人,夫人,是妾身的错,夫人怪罪是应当的,妾身这里给夫人赔礼。” 她说罢,福身行礼。 曹夫人冷笑:“我可不敢怪罪你,吴家多高的门楣?连王妃郡主都不看在眼里。” 曹夫人说着,对颜如玉行个礼:“我都不敢对王妃有半点不敬,你自从出门来,可曾对王妃行过半个礼?” 三夫人呼吸微窒,又转身对颜如玉等人。 “王妃,郡主,夫人,是妾身礼数不周,妾身给诸位赔不是。” 曹夫人飞快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微笑点头。 曹夫人这才哼道:“哼,进去叫你们长房的来!” 三夫人心里不满,但又不敢表露,急忙起身道:“是。” 她转身急匆匆去里面,一拐过弯又怒甩帕子。 丫环低声道:“曹夫人也太过分了,您不就是当家女主人,非得叫那位有什么用?” 三夫人斜她一眼,甩开她手臂:“闭嘴吧你,刚才闷嘴的葫芦一样,一言不发,这会儿倒是来劲。” 吴大夫人根本没在花房,就在前厅,陪着几位先到的夫人闲聊。 一扭头,看到三夫人进来,虽脸色瞧不出什么,但以她对老三家的了解,明显就是不痛快。 三夫人到近前,快速福福身:“大嫂,原来您在这里,叫我一通好找,刺史夫人到了,您赶紧出去迎接吧,否则夫人要怪我们失礼了。” 其它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她们来的时候,可没有让吴家的主子出门迎接。 这刺史夫人,架子就是大。 吴大夫人隐约觉得这话不对,但也不好问,回头和几位夫人客气几句,转身去府门外。 三夫人一进府,曹夫人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王妃,我这几句还行吧?把她拿捏了!” 大夫人道:“可太行了,一会儿有机会,让我也演演,瞧着这吴家,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可不小。” 大夫人从京城来的,什么没见过,捧高踩低的戏码,见过不知多少。 刚才那个婆子和三夫人的作派,她一眼看穿。 曹夫人哼笑:“那就好好治治她这毛病,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来往。” 正说着,吴大夫人和三夫人一起出来了。 颜如玉打量吴大夫人,模样清秀端庄,比三夫人少了些精明与算计。 吴大夫人上前,一一见过礼,进退有度。 三夫人在一旁道:“曹夫人,之前我大嫂去府上……” 话没说完,吴大夫人打断道:“曹夫人忙碌,又有女儿小外孙要照看,是我去的不是时候。诸位,里面请吧,进去好好说话。” 三夫人还想着借曹夫人几次没见吴大夫人的事折折吴大夫人的面子,没想到,被吴大夫人给打断了。 心里难免不服。 曹夫人淡淡道:“三夫人是想提醒本夫人,之前没空见你们,是本夫人失礼,对吗?” 三夫人一怔,忙笑道:“怎么会?妾身……” 曹夫人看到她这假笑就烦,冷哼一声不理会她,直接往里走。 三夫人落到最后,心头忿恨。 一进前厅,其它几位夫人也都站起来见礼。 曹夫人目光掠过她们几人,都是熟脸。 其中有位陆夫人,她家夫君就在曹刺史手下当差,她和曹夫人的关系也不错。 吴大夫人转头看颜如玉,正想说让颜如玉坐在客座首位,三夫人上前道:“曹夫人,请坐吧。” 曹夫人扫她一眼:“三夫人,吴老夫人没教过你规矩吗?有王妃郡主在,这个位置,是本夫人能坐的吗?” 曹夫人对颜如玉道:“王妃请坐。” 颜如玉也没客气,和大夫人对视一眼,大夫人微微点头,她坐下,大夫人紧挨着她坐。 霍长鹤是镇南王,颜如玉是王妃,大夫人是王爷的母亲,又是长辈,理应有一位。 明昭郡主挨着大夫人坐下,曹夫人这才坐,招呼陆夫人坐在她身侧。 三夫人几次被怼,脸上有些挂不住:“诸位稍坐,我去请母亲来。” 她转身离去,陆夫人借机小声把之前的事说了。 曹夫人一听,柳眉倒竖。 吴老夫人正等得有点急,曹夫人到,那她也该去前院,左等右等,也不见三夫人来送信,按捺不住,带人往前院这边走。 到半路,就遇见三夫人。 三夫人一看到她,眼睛泛红:“母亲……” 老夫人纳闷:“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三夫人用帕子压压眼角:“没什么,这样的好日子,别扫了您的兴。” “不,你如实说,怎么了,是不是王府的人……” “没有,”三夫人垂下头,“您别问了,儿媳妇可不想让别人说我是告小状。” 吴老夫人看向小丫环:“你说。” 小丫环忙道:“三夫人出去迎接,不知怎么的,曹夫人很不满,还问起大夫人,非让大夫人去迎。” “那她去了吗?” “去了呀,现在都在前厅,贵客首座,还给镇南王妃了。” 小丫环说的都是实话,但挑拣着说,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贱人!”吴老夫人一听就怒了,“竟敢如此!那个位置,是留给曹夫人的,这次赏花会,就是给镇南王府一个下马威,这个贱人到底知不知道,竟然如此抬举她们!” “走!去前厅。” 吴老夫人怒气冲冲就往前厅走,走几步又停住。 “不,我直接去花厅,老三,你去把她们请到花厅来。” “是。” 三夫人转身,眼中泪意退得一干二净。 颜如玉暗算着三夫人去的时间,便预感到有事发生,这些人还真是一刻不停地玩心机。 她忽然觉得,在流放的时候也不错,一路上坐车来,风雨不怕,也不用玩这些肤浅的心机,应对这些无聊的事。 大夫人悄声道:“怎么?无聊了?” 颜如玉浅笑:“母亲睿智。” “你呀,幸亏没有在京城,否则,这种宴会那是三天两头,比衣服,比首饰,各种比,我那时候也是疲于应对,这会儿想来起来,甚是可笑。” 大夫人话锋一转:“我敢说,这吴老夫人,不会来。” 第1118章 座位 颜如玉正想问问大夫人为什么这么说,吴三夫人来了。 她进前厅就笑道:“各位,我母亲已经去往花厅等候各位,请大家一同前去吧。” 颜如玉微讶,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微微挑眉,示意早在预料之中。 众人又随着吴三夫人去花厅。 路途中,颜如玉问大夫人:“母亲,您怎么知道,她不会来?” “三夫人被怼了好几次,而且厅内的座次也没按她们最初的安排坐,她去见吴老夫人,必会添油加醋。” “吴老夫人办这个赏花会,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下我们的面子吗?你看着吧,花厅那边,必会再生事端。” 大夫人说着,非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 颜如玉暗笑,就由着大夫人玩,闲着也是闲着,难得有人主动送上门来陪玩。 快到花厅附近,三夫人一指不远处的一座花棚。 “各位请看,那就是我们的花棚,里面的花有三四种,开得正好。” “我母亲已叫把开好的剪来,插入瓶中,就在花厅内,请各位夫人观赏。” 明昭郡主低声对颜如玉说:“就三四种,也好意思炫耀,你给我的那些,岂止十来种。” 颜如玉点头,那些是方丈空间长的,自然不同,品种多,开得好,花期还长。 曹夫人耳朵灵,听到明昭郡主的话,凑过来道:“什么花?这个时节竟然有十来种吗?” 她看向颜如玉,眼神期待,又有隐隐一丝幽怨。 颜如玉:“……等回去送夫人一些。” 曹夫人立即眼中带笑:“好。” 明昭郡主无声翻个白眼。 三夫人说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瞄着颜如玉,想到她落寞的眼神。 之前是王府富贵,这没错的,但现在肯定不同,比起笑话穷人,她更喜欢看别人家破人亡,家道中落,落架凤凰,一朝白云栽下染一身烂泥任人踩。 但她非但没瞧见想看的,反而见明昭郡主和曹夫人都和颜如玉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三夫人心头郁闷,扬声道:“曹夫人,母亲特意为您准备了一只大花瓶,一会儿您瞧瞧,喜不喜欢。” 曹夫人正高兴,听她这么一说,又有点扫兴,鼻子里淡淡应一声,算是回应。 进入花厅,老夫人正坐在首座上喝茶,其它小桌上也放了茶水。 这倒没什么,引人注目的是,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张纸片,上面标记的就是各位夫人的姓氏。 这样一来,谁坐哪个位子,都是已经定好的。 颜如玉目光一扫,看到她的名字在倒数第二,大夫人的在临门最尾,倒数第一。 曹夫人在首座第一,明昭郡主总算被给了点面子,在第二位。 若是别的,哪怕说话阴阳怪气,颜如玉也不想和她们一般见识,但似眼前这般,明着标出来,她可有点忍不了。 她看一眼大夫人,大夫人沉着脸,但眼中是明晃晃的,马上要加入战斗的兴奋。 颜如玉:“……”母亲,多少收一收。 曹夫人也惊住了,想到吴家不会办人事,没想到这么不会办。 把她排第一,让颜如玉和大夫人排倒一倒二,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那是好位子吗?那是炭火堆吧? 简直荒谬! 明昭郡主脸也黑了,什么玩意儿。 众人也都看着曹夫人,平时没和颜如玉一同参加过这种宴会,还摸不清底细脾气,但曹夫人的为人,她们是知道的。 尤其刚刚曹夫人对颜如玉可是恭敬得很,一见面,就让她们也跟着行过礼。 个个都是人精一般,谁都不敢过去坐。 吴老夫人笑着放下茶盏,起身道:“各位夫人都到了,快快入座吧!” “曹夫人,这次可是香风,得知您肯来,我们全府上下都透着喜气,快,快上座。” 曹夫人嘴角一翘,算是笑过。 “老夫人这话说的,哪有什么香风?不是您下帖子给本夫人吗?既是以礼相邀,本夫人不来,那也是失礼。” “我家大人是个粗人,不似吴老太爷在书院做先生,懂得多,但本夫人也知道,这上下尊卑。” 吴老夫人一愣:“夫人此话……” 曹夫人早忍耐多时,拿起椅子上写着自己名字的纸片,一扯两半。 “那本夫人就直说,像这种待客之道,还真是闻所未闻。” 曹夫人一撕,现场立时一冷。 吴老夫人也变了脸色。 吴大夫人微蹙眉,上前道:“曹夫人,此事……” 曹夫人抬手打断她的话:“没你事,这是谁的主意,谁说话。” 颜如玉缓缓开口:“吴老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这般行事,把本王妃和我母亲的名字写在最后,是想打王府的脸吗?” “就因为你是永昌县主的远房亲戚,还是另有原因?” 颜如玉本想看戏玩儿,但现在也不能由着人家曹夫人处处出头。 她上来就把问题直接捅破,反倒让吴老夫人有些措手不及。 大夫人冷笑:“要说冲永昌县主,那就是冲我来的,吴老夫人,我与你从未见过,无冤无仇,收到你的帖子,本可以为推拒不来,但想想还是因为礼数,来这一趟,可自打到门口,一出又一出。” “本夫人在京城也算见过世面,但这种写名字排座位的事,也是头回见,不愧是家里有读书人的,想的法子都别出心裁。” 三夫人开口道:“王妃和夫人这话,倒是没理了……” “本王妃说话,是和你吴家下帖子的当家主母说,旁人插嘴,也是吴家的习惯吗?”颜如玉目光一凛。 她头上红宝石步摇,华光闪闪,熠熠生辉,映着她冰冷的眸子,贵气自生,威严尽显。 吴老夫人头上也是红宝石的发钗,在灰白发色之间,显得黯然失色。 吴老夫人暗暗咬牙:“王妃这话,未免有失偏颇,这也是怕各位坐错了位子,像方才前厅那般。” “方才前厅那般是坐错了?”颜如玉轻笑,目光掠向四周,“现在才是对的?” “王妃身份尊贵不假,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们是流放至此,这位子……能有你们一个已经不错。” “若真较起真来,不让你们坐,也是使得的。” 曹夫人抽一口气——真他娘的疯了。 颜如玉不怒反笑:“不让我们坐?好啊,那还要这个位子做什么?” 她偏头看一眼身后的琳琅。 琳琅早就按捺不住,把腰间的鞭子抽出来。 第1119章 来一鞭子调节气氛 琳琅鞭子一拿出来,其它夫人就吓一跳,尤其是吴家人。 吴老夫人面皮都僵住,嘴唇动动,还没有说出话来。 琳琅朗声道:“不让我家主子坐,行啊,那谁都别坐!” 她话音未落,手中鞭子一甩,如飞舞的长龙,呼呼带风,先击碎最后面两把椅子。 “哐!” “哗啦!” 两把椅子应声而碎。 众人也跟着一闭眼,并一激凌。 “你!”吴老夫人气得哆嗦。 但还没完。 琳琅鞭子一转,并未收回,手腕一抖,鞭子再次飞出。 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到吴老夫人的面前! 她的鞭子是颜如玉让暗卫给她打造的,看似柔软,实则甩起来无比坚韧,带着小毛刺,这一鞭子要是抽在皮肉上,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如果抽中脸,毁容都是小事,打中眼睛或者鼻子下巴,那指定会变成残废。 吴老夫人感觉着迎面而来的罡风,魂儿都要吓飞了。 “啊!”她不禁大呼一声,眼看着鞭子尖儿就擦着她的鼻尖又转回去。 稳稳落回琳琅手中。 琳琅轻蔑笑一声,什么也没说,但这一声笑足以说明问题。 吴老夫人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目光呆滞,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双腿软的都撑不住。 可真是吓坏了。 “你……你……” 三夫人也吓得够呛,一个劲儿拍胸口,瞪一眼琳琅,想说几句指责的话,又不敢。 琳琅这一鞭子,直接把他们的嘴都堵上了。 琳琅雄赳赳气昂昂往颜如玉身侧一站,目光掠过众人,像一只战斗胜利的小雏鹰。 大夫人冲她竖竖大拇指,颜如玉嘴角微勾,缓缓点头。 琳琅更得意了。 曹夫人适时开口,喉咙里的笑声差点压不住:“老夫人,现在能重新排座次了吗?” 吴老夫人喉咙滚了滚,后背冷汗都湿透了,再差一点,非尿出来不可。 尽管没有,但仪态尽失,也是丢了大人。 此时还能说什么?恐怕再说一个不字,琳琅非得再抽她一鞭子不可。 她看向吴大夫人,咬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让人搬椅子来,重新排座次!” 吴大夫人默默转身出去吩咐人收拾干净,再重新搬两把椅子。 曹夫人又道:“重新排就不必了,如客厅一般即可。” 吴老夫人还能说什么,自然按她说的办。 其它人也是如此,谁也不吭声,都被坐好。 颜如玉和大夫人坐下,没半点愧疚不适。 大夫人还抿一口茶,淡淡道:“茶一般,不如我家的好喝。” “永昌县主那里的茶我也是尝过的,她的东西虽比不上王府,但也比这些强出不少,怎么?她没给你点?” 大夫人直言不讳,吴老夫人脸色刚缓和一点,又被气个倒仰。 “我家老爷在书院也是有名望的,我们是清贵人家,不会随意要别人的东西。” “清贵人家?”大夫人瞪大眼睛,一脸错愕,“我是离开京城太久,这清贵人家的定义变了吗?” “要说先皇后的娘家,司家家,那叫清贵人家,安老首辅桃李满天下,父子皆清官,那叫清贵人家…… ” 大夫人话锋一转,打量吴老夫人:“吴老爷子只是在书院教个书,别说在京城,这一路走来各大城,不知道有多少,要照你这么说,那清贵人家可便地都是,也不算什么稀罕了。” 吴老夫人嘴唇哆嗦,大夫人全当没看见,又继续说:“和我们一起来幽城的人中,还有一位大国寺的方丈,方丈精通佛法,地位崇高,大国寺庙知道吗?那是数一数二的寺庙,仅次于皇家寺院。” “这样的大师,都谦逊放下身段,没听说一个教书的,天天把清贵人家挂在嘴上。” 吴老夫人:“……” 颜如玉垂眸,长密睫毛掩住眼中笑意,大夫人可算逮住机会了,一通输出,言语绝杀。 场面一度尴尬到极点。 吴三夫人自作聪明,生硬的转开话题道:“那改日让我们也见见大师,听听佛法。” “佛不渡自以为是的人,大悲咒都收费了,也不渡穷宝,”大夫人目光掠过吴老夫人头上发钗。 她说“佛不渡穷宝,”颜如玉差点笑喷。 不用猜,这也是方丈说的话,大夫人虽不懂,但也记住了。 吴老夫人自然也听不懂,但“收费”二字,还有大夫人掠向她头上的目光,她看懂了。 她抬手扶扶头上发钗:“年纪大了,本该戴蓝宝石,但我三媳妇说,这个显年轻。” 大夫人点头:“显不显年轻,不知道,但你这个宝石的成色,真是不怎么样。” 吴老夫人噎住一口气,本想问这成色不好,哪还有成色更好的,一转眼,看到颜如玉头上的红宝石步摇,又把话咽回去。 更噎了。 吴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镇南王府都落魄了,是流放犯,幽城流放来的人多了去了,多数都是原先富贵,现在落魄得连穷人都不如。 可为什么,偏偏镇南王府,就能摆脱这个魔咒,不但没有落魄,瞧瞧颜如玉和大夫人的穿戴,实在让她望尘莫及。 完全超乎意料。 别说她们俩,就是那个挥鞭子的小丫头,那身上的锦服,靴子,都比他们吴家的主子强。 吴三夫人勉强笑道:“王妃的宝石确实好看些,新样式嘛,自然是好看的。” “都怪我,本来呢,母亲是选中了那支珍珠发钗,我觉得今日来的都是贵客,红宝石隆重,也更提气色,这才替母亲选了,早知王妃也戴红宝石,就选珍珠了。” 她说着,目光还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压根不理她,连个眼风也没给,这种时候,大夫人一人的战斗力足够。 “可不是,你呀就是不会选,还偏要充有眼力,其实整天在这府里的后宅呆着,为了果子,一口吃食,一件衣裳动心思,争夺抢,能有什么好眼界,自然也选不出好东西。” “要说珍珠,今天我儿媳妇也戴了。” 众人不由自主看向颜如玉。 三夫人上下打量。 大夫人道:“玉儿,把鞋尖露出来。” 第1120章 大夫人完胜 颜如玉觉得很幼稚,也很新奇,但还是很愿意配合大夫人。 她穿的裙子能盖住裙子,走路时八风不动,鞋尖微微露出一点点。 此时, 脚往前伸,露出鞋子前半截。 别的丝锦鞋面,精致绣花自不必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鞋尖上两颗东珠吸引住了。 饶是曹夫人也微微睁大眼睛,暗叹一声,不愧是王妃,果然豪气。 这种大小、成色的东珠,一般人的首饰上都未必能有,而颜如玉用在了鞋子上。 吴三夫人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吴老夫人脸也憋得通红,实在面上无光,狠狠瞪了吴三夫人一眼。 丢红宝石的脸也就罢了,珍珠钗没戴出来,连带着这脸也丢了,真是的,好好的,提这茬干什么? 吴三夫人抿抿唇,不敢与老夫人对视。 有人酸溜溜道:“这样好的珠子做鞋子配饰,夫人也舍得,真是大方。” 大夫人道:“这珠子我有一匣子,拿两颗给我儿媳妇做鞋,有什么舍不得的?” “一匣子?”那人笑道,“这……夫人,在座的都知道,你们是流放而来,流放嘛,自然是要被抄家的,可我看你们……也不像被抄过的样子。” “难怪人家说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王府,就更不必说了,我们之前还以为,镇南王是为民着想,没想到……也是不能免俗。” 大夫人沉下脸:“你是何人?谁家的女眷?” “这位是孙夫人,孙校尉在护城军中做事,也是李城使手下的红人。”吴三夫人介绍道。 “你远在边关,家中夫君又只是个校尉,不懂规矩律法也是正常,本夫人不怪你,但有些道理,得说给你听听。” 大夫人字字落地:“你说得对,王府流放,是要被抄家的,我们上路之时,分文皆无。要说后来的钱是怎么来的,那是我家儿媳妇挣来的!” “别的不说,说了你们也不懂,就说与钱家达成合作这事儿,就足够我们一路走来,衣食无忧,我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还未到城中,钱家各掌柜给置办的。” “这珠子,是钱家夫人亲手送予我的义结金兰的礼物。” “我儿子镇南王,自然是两袖清风,但他也确实是俗人,不贪百姓一分钱,这绝对是的,要不都流放了,怎么罪名中没提他贪墨银两?” “不过,两袖清风,不祸害百姓,不是说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只知道守着俸禄,指望着银锭子自己下小崽,还是要想办法开源,挣钱。” “男人嘛,什么是俗?封妻荫子,既能护住百姓,又能护住家人妻子,那才叫本事。” 大夫人扫孙夫人一眼:“我可不是嘲笑你家夫君官职低,吴家只有老爷子一个教书匠,我不照样来赴宴?再说,为军人者,哪怕只是个士兵,也应受人尊敬。” “我只是说,家有贤妻,夫才能兴旺,他要是做了多年的校尉,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是不是不贤。” “你……”孙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像被抽了两个耳光。 大夫人微抬下巴,端庄镇定,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家夫君,颇受李城使器重,现在……” 曹夫人横她一眼:“你快别说了,大夫人给过你提点,你还在这儿说,难怪你夫君不升职。” “你回去问问你夫君,别说他,就说李铭诚,敢不敢在王妃面前大声说话?” 什么玩意儿,局面都搞不清楚,上来就替吴家出头。 也就是颜如玉不和她们一般见识,要真是小肚饥肠的人,早给她们穿小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煞白,不敢再多说一句。 吴三夫人暗说没用,本以为能有个出头的,没想到几句话就让人家给说没词了。 气氛正尴尬,门外家丁有人来报:“老夫人,送点心的到了。” 吴老夫人又瞬间提气:“快,让她们进来。” 家丁领命而去,吴老夫人对众人笑道:“说了这么半天,想必大家也饿了,一会儿尝尝这点心,味道是极好。” 她转脸看曹夫人:“这还是夫人给介绍的,当时我一尝,那简直是太好了,不夸张地说,这几十年,没吃这么好吃的。” 吴三夫人接过话:“来人,给夫人们换热茶,这热茶配点心,才叫好吃。” “这家铺子呀,虽是新开的,但确实不错,点心的样式、味道,样样出挑,稍后大家一试便知。” 丫环们换茶,热茶水混合着桌上鲜花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吴三夫人有意讨好曹夫人,亲自给曹夫人换茶,闻到曹夫人身上的香气。 她眼睛一亮,由衷赞叹道:“夫人,您的香真好闻,这是哪家铺子新出的吗?以前从未闻过。” 曹夫人很开心,她深知今天这个场合,她不是主人,也不是最尊贵的客人,所以衣着穿戴很守规矩,既不失端庄又不会太出挑。 唯独这香水,是她的心头好,也是她想让别人发现并羡慕的。 听吴三夫人一说,她笑着点头道:“三夫人好灵的鼻子,没错,确实是最近才得的新香。” 吴三夫人见她开心,知道说到点上,赶紧又恭维:“这香气实在特别,又淡雅不过分浓烈,又极具存在感,不会让人忽视,方才在前厅时,我就闻着像是花香,如同置身花海,现在倒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颜如玉听着,这位三夫人别的不提,对香水的描述倒是很精准。 曹夫人笑容微深:“没错,这香气的确是会变的,这叫……不同的调。先是花香调,后是花果香,最后归于木调。” 她这么一说,其它夫人也都来了兴致。 陆夫人问道:“竟如此特别?以前可从未见过,只用过味道一成不变的香膏。” 曹夫人抬抬袖子,转转手腕,香气更浓了些。 “不错,就是如此特别。” 吴三夫人问道:“不知夫人这香是从哪里买的?改天我也去试试,夫人放心,我不和夫人买重样的。” 曹夫人闻言,看向颜如玉。 第1121章 吴家的钱,他们不赚 颜如玉知道,曹夫人是处处都在给她树立形象和威信,对此也深感感激。 她也没想着处处让人家曹夫人当出头鸟。 她正欲开口,吴三夫人浅笑道:“哟,莫不是王妃也买过?成,那王妃用的是哪种?我也不买。” “王妃不会是在京城霸道惯了,我们不买相同的味道也不准吧?这……未必有些过分。” 颜如玉眸子微眯,曹夫人脸上笑容也收住,本来是想给颜如玉卖个好的,吴家这些蠢货,怎么能事事都拆台? 曹夫人正要答言,颜如玉手往下一压,威严自生。 曹夫人也意识屏住呼吸,挺挺腰背。 颜如玉浅浅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直视吴三夫人道:“曹夫人用的,叫香水,并非香膏,不久之后,钱家香料铺子就会有卖,大家要买的,只管去。” “曹夫人这一瓶,也不必忌讳,用不着刻意避让。” 吴三夫人帕子掩嘴,笑道:“这……王妃怕是不知,这女人聚在一起,不用同样首饰,不穿同样衣裳,这是对别人最基本的尊敬,也是礼仪。” 颜如玉眉毛都没动一下:“别的本王妃不知,若非扯到礼仪上去,本王妃也不想费这个唇舌,若说进皇宫时要注意这些,那倒是有可能,但在这里,本王妃倒觉得,没什么必要。” 在幽城还在意什么?她就是最大,只有别人在意她的份儿。 “就说这香,本王妃说,让大家不必刻意避开曹夫人所用的香,是因为她用的,钱家铺子不卖,别人想买,也买不到。” 众人惊讶,或是疑惑或是羡慕看向曹夫人。 曹夫人眉梢微挑,颔首道:“王妃所言,甚是。” 吴三夫人拍手笑道:“原来是这样,是我见识浅薄了,夫人莫怪,那我就可以放心买了,也不用再避讳别人。” 她扫一眼颜如玉,笑意更浓:“王妃怕是也没有这独一份的吧?” 曹夫人脸上刚露出的笑意又垮了。 颜如玉含笑道:“本王妃不用。” “是不用,还是……唉,算了,”吴三夫人欲言又止,这后面吞下去的话,似是怜悯又带嘲笑。 颜如玉漫不经心:“别算了,不如本王妃给你说个有意思的。” “什么?” “其它人可以随意买,但你,不行,”颜如玉目光直视她,“不但曹夫人用的香水你买不到,其它香味的,你照样买不到。” 吴三夫人笑容凝固:“王妃,这话过了吧?我知道,方才你家夫人也说了,你和钱家有点合作,但我不信,钱家是商人,商人重利,他们会有钱不赚?” “吴家的钱,他们还就是不赚,”颜如玉声音轻,却坚定,“本王妃说话算话。” “你……凭什么?” “就凭,这香水是王妃的东西,”曹夫人接过话,“我这瓶香水,就是王妃送我的,王妃特意为我调制,独一无二。” “钱家香料铺子会有多少种,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少,各种各样,而这些,都是出自王妃之手。” 众人惊讶,瞪圆眼睛,吴家人更是错愕。 吴老夫人双手紧握,三夫人拧紧帕子,实在难以置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镇南王府这一路走来,不但没落魄,反而愈发富贵,而钱家又为什么在他们还没到来之前,就开始为他们张罗住处。 吴三夫人嘴唇动动,想说点什么,又无法启齿。 颜如玉已经别开目光,不再理她。 迟愣间,送点心的到了。 带头的正是容氏。 容氏现在也成了大管事,衣着贵气,举止得体,面对这些夫人,丝毫不慌,也不逊色。 她上前福福身:“见过各位夫人,见过老夫人。” 吴老夫人打量她,中紫色衣裙,同色绣鞋,外披深紫色斗篷,灰毛领子,蓬松柔软,手中套着兔毛明暖袖,腰侧隐约挂着香囊,半露半显。 她三十来岁,皮肤白润,弯眉杏眼,红唇齿白,浅浅带笑,不显得谄媚,又不失端庄。 一看就是见过风浪,有本事在身,深得主子喜欢的大管事。 吴老夫人连连点头:“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容氏回答道:“妾身姓容,您称我容氏即可。这次按照您府上定制的点心做好送来,全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她偏首看身后,几个娘子提着食盒上前来,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点心。 不只老夫看得见,其它坐在两侧的夫人都看得见。 盒子一打开,香甜味道即扑鼻而来,她们都面露喜色,眼神期待。 吴老夫人心里高兴,总算是有一样长了脸,没白花钱。 “好,快摆上,让诸位贵客品尝。” 娘子们把点心盘子摆上,来时已经做了分配摆盘,既漂亮,又保证每桌每样都有,能让所有人都尝到不同品类的。 “这点心还是曹夫人介绍的,曹夫人,多谢了。” 吴老夫人眉开眼笑:“大家别客气,尝一尝吧。” 众人挑着自己中意的,拿起来品尝,都赞不绝口。 “老夫人说得没错,果然好吃。” “香酥可口,实在美味!” “曹夫人推荐得真是不错。”陆夫人恭维道。 容氏走到曹夫人面前行个礼。 曹夫人扶她一把:“客气什么,你们的东西好,酒香不怕巷子深,早晚也会让人知道,我不过就是提早做个人情罢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纷纷表示,要订货,请容氏改日送去。 容氏一一答应。 吴老夫人也乐见其成,不过,该说的都说了,该客气的也客气了,但容氏还是没走,还在和其它夫人攀谈。 吴老夫人就有点不太高兴了,这是她家的赏花会,可不是给容氏办的订货会。 但碍于曹夫人的面子,她不能表露太显。 清清嗓子,给吴三夫人递个眼色,让她赶紧把人打发走。 吴三夫人会意,上前道:“容娘子,感谢你把点心送来,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拿上吧,以后还会订的。” 她说罢,把一块碎银子往容氏手里塞。 容氏岂会要她这个,帕子一挡一甩,便直接忽略掉。 对着吴老夫人福福身:“老夫人,妾身还有一事。” 第1122章 这福气,我们不要 吴老夫人见容氏还有事,压下心头淡淡不快。 “什么事,你说。” 容氏把账单取出来:“老夫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和您提这事儿,不过,小店初开,实在赊不得账,还请您给结了剩余的银子。” 吴老夫人一愣,吴大夫人也抬头看过来,三夫人更是略显惊愕,还有一丝慌乱。 其它夫人也都停住手边动作,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好奇,敏锐地嗅出八卦的味道。 陆夫人把手里的点心吃完,帕子压压嘴角:“容娘子,一般来说,点心铺子的钱,各家都不会欠的,若是像宴会用得多,也会提前定制,交付定钱,到宴会提前一天或者当天一早,府中管事去确认之时,会把余款付清。” 容氏略福身:“陆夫人所言甚是,正是如此。” 陆夫人一愣,没想到刚才低声聊了两句,容氏就记住了她。 陆夫人心头欢喜:“既然如此,那点心钱早该付清了,怎么会……” 她这话看似是替吴家说话,实则是引着容氏说出真相。 吴三夫人赶紧拦住:“容氏,此事我给你解决,你看,我们吴家这么大的家业,又不会长腿跑了,还能短你几两点心银子不成?” 说罢,就拉着容氏往外走。 容氏淡笑道:“您是……” “这是我们三夫人,”丫环道,“此次点心的事,也是由夫人负责。” 容氏略颔首:“原来您就是嬷嬷说的三夫人,今天一早,管事的嬷嬷去小店,和原来给订钱的不是同一人,我问怎么换了人,她言说,现在是三夫人管事。” 吴大夫人开口道:“是,之前是我派人下订,后来三弟妹说,此事母亲交给她办,从我手里接了过去。” 吴老夫人瞪她一眼,却也说不出什么,事实就是如此。 容氏接着说:“之前来的嬷嬷倒是爽快,下订钱给得也麻利,剩下的说好是交货的时候给。但今日……” 她话锋一转:“换去的嬷嬷说,留下三成,到府再付。我一想,也成,虽然说没有这样的规矩,但吴家这么大家业,总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也不缺我这点钱。” 她最后说的几句,和刚才吴三夫人所说一模一样,吴三夫人脸上当即火辣辣。 容氏才不管她的脸色,这种人家,以后也不会再合作第二次。 把单子往上一递:“三夫人,您看……” 订金、第二笔款,都在这里,连个借口都找不到。 吴三夫人心里这个呕气,看一眼单子——给,她舍不得,早扣下三分之一的钱入了她的腰包,再拿出来,简直就是拿刀子割她的肉。 但是不给……眼下又说不过去。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干脆就把去付钱的嬷嬷叫来,那婆子也是个机灵的,定能认下此事,到时候她就可以说,是手下人办事不利,要重罚,一说一闹,容氏怎么好意思要钱? 先把容氏打发走,只要今日一过,她以后就别想再要钱,她们铺子的东西,吴家也不会再订! 打好主意,吴三夫人稳稳心神:“去,把孙婆子叫来,我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出口,容氏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容氏浅笑道:“两次付款的单据在此,比原来报价少了三成。三夫人可对照单子行事,我还要去别家送货,实在耽误不得。” “你这话说的,我总得问问情况不是,总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 “单据在此,钱数写得清楚,我只知道钱少给了,至于为什么少给,是三夫人令未下达,还是如婆子所说,受三夫人的令,压我三成,我不得而知,这毕竟是府上的事,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她说罢,对着老夫人和大夫人福福身:“想必吴家名声在外,驭下不严这种事,即便出了也会严惩。老夫人,您仁慈,我实在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别人受罚,若非钱货对不上,我也不会来多嘴的。” 吴大夫人一言不发,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好不容易有点长脸的事,现在竟然闹成这样! 她心里明镜似的,关孙婆子什么事,就是老三家的搞得鬼,想要昧下这三成银子。 她胸口气闷,又不能当场发作,此事怎么也不能落在老三家的身上,不然这成了什么?就算硬推,也要推给孙婆子。 老夫人点头道:“行了,老三家的,先把银子给人家,孙婆子胆子越发大了,这种钱也敢伸手拿,看宴会之后,怎么罚她!” 吴三夫人心头滴血,这银子竟然还是要拿出来! 但好在,老夫人没当众打她的脸,没让她那么丢人。 无奈,她只好道:“母亲所言甚是,儿媳妇疏忽,以后定当严加管教这些刁奴。” 她摸出银票,心思一转,摸张大额的,递给容氏:“哎呀,没有小额的,这……” 容氏斗篷掀起一点,露出一侧的香囊和钱袋子。 钱袋子解下,她扫一眼容氏的银票,面额是一百两。 “今日点心一共六十两,三成就是十八两,您给我一百两的银票,那应该找您八十四两。” 说罢,她把钱袋子往旁边空着的小桌上一倒,各两的碎银,十两二十两的银锭子,都有,还有十几枚金叶子,几颗金珠子。 众人:“……” 吴三夫人:“……” 容氏面不改色,银锭子凑出八十两,掂掂几块碎银:“都比四两多。” 她回身看几位娘子:“谁有四两?” “我,我今天一早刚换的。” 容氏把八十四两递过去:“三夫人,您数数。” 吴三夫人面皮抖了抖,把银子接过,容氏淡定收起银票,装进钱袋子。 重新把钱袋子系上腰侧,容氏似想起什么:“三夫人,您爱吃杏仁酥,是吗?” 吴三夫人心里恨得不行,心说这会儿想起来讨好了?晚了! 吴三夫人冷笑一声:“以前是爱吃,现在不喜欢。有的东西,仗着我喜欢……” 她还想阴阳几句,容氏直接打断:“那你得问问,为什么嬷嬷说,让我们白送三个月的杏仁酥,说是您爱吃,还说让我们白送也是我们的福气。” “这福气,我们可不敢要。” 第1123章 打脸不停 吴三夫人被啪啪打脸,愤怒又窘迫,涨红着脸下不来台。 “你!” 吴三夫人冷哼道:“不过就是个卖点心的,钱也没有少给你,竟然说话如此的不客气,我看,这以后的生意……” “我家的生意如何,就不劳三夫人费心了,我也很忙,没功夫天天来追尾款。” 容氏态度明确,说得再清楚不过。 吴老夫人也气得够呛,真是颜面扫地。 “曹夫人,”吴老夫人开口,“本也是看着您的面子,这才订了她家的,不想,人家竟然瞧不起我们,您看这……” 曹夫人眯着眼睛,慢慢把手里的点心吃干净,暗叹真是美味,如果没有这些破事儿,没有吴家这些聒噪的声音就更好了。 她擦擦手,淡淡道:“老夫人,本夫人是觉得好,才介绍给你们,让你们尝尝味道,可没说一定要让你们用这家的。” “更没说让你们短人家的钱。” 曹夫人不慌不忙:“再说了,人家东家在这里,我一个介绍人,就不必多嘴了。” “东……东家?” 容氏走到颜如玉面前,恭敬行礼:“王妃,您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告退。” 颜如玉颔首:“去吧。” “是。” 容氏转身,带着几位娘子,鱼贯而出,洒脱离去。 众人:“……” 吴老夫人震惊:“王妃,你……” “没错,容氏是我手下的管事,点心铺子归她管,”颜如玉看看盘中点心,“诸位夫人吃着如何?” 众人从震惊中回神,赶紧点头:“甚好,甚好。” 颜如玉浅笑:“本来还准备了十份小饼干,打算一起和点心送来,也是看在曹夫人帮忙介绍的面子上,给主顾一点小心意。” “不料想,三夫人手下的奴婢当得好差,趾高气扬,我镇南王府虽然不如以往,但也没仰人鼻息的毛病。” “小饼干我让容氏留下两份,娘子们自用,其它的放在门口给过路的人尝尝,诸位稍后回去的时候若是不嫌弃,可过去尝尝。” “多谢王妃。” 吴老夫人感觉有点头晕,眼前直冒金星,纯粹就是气的。 吴大夫人垂着眸子在一边,她的丫环珠儿心里这个高兴。 活该! 吴三夫人窘迫不已,这是丫环把孙婆子叫了来,但此时来有什么用?说什么都迟了。 吴三夫人把气都撒在她身上:“来人,给我拖出去,打!” 孙婆子还没明白过来,又被拖下去打板子,惨叫声不断。 明昭郡主吃过点心,觉得好吃得很,暗骂吴家这种狗东西,真是白瞎了。 听着外面的叫声,明昭郡主捻一片红色花的花瓣。 “老夫人,之前在门口迎接的婆子说,你经常跟府里的女眷提起本郡主,让她们以本郡主为榜样。” “听听,这叫声,”明昭郡主继续说,“跟杀猪似的,实在不雅,这可不像本郡主。” 吴老夫人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她话锋又一转:“这花瓣够红,跟染了血似的。叫什么名字?” 吴三夫人巴不得岔开话题:“叫凌霜花,很美的名字。” 明昭郡主把花瓣捏碎,用帕子擦擦手。 “花开得丑,名字倒挺美,不过名再美也没什么用。” 吴三夫人:“……” “这花丑?”吴三夫人被打击得 浑身的烦躁都要透出来,“郡主此言……” “本郡主可以让你看看,什么叫好看的花。” 说罢,她看一眼绿湖,绿湖福福身,快步去外面。 众人耐心等着,今天这些事儿,可比原本以为的赏花宴要有意思多了。 至于说吴家这几个花瓶子,确实不怎么样。 也就是因为这个季节花不开,否则的话,这几朵算什么? 谁还没见过花。 不多时,绿湖回来了,不只她来,还带着贝贝和郡主府的几个随从。 还没进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夫人惊呼一声站起身。 绿湖怀里抱着一个大花瓶,花瓶中插着数十枝花,姹紫嫣红,形态各异。 各种花开得正好,争相怒放,花漂亮也就罢了,插得也好看,高低错落,不是一团挤在一处,还有几枝叫不名来的只有叶子的植物,搭配其中,又让整束浓烈艳丽的花又多了几分雅致。 绿湖身后的几人的怀里,都有一个花瓶,比绿湖怀里的那个小一些,但也都很漂亮,而且每个瓶中花都不一样。 男人们把花瓶子放下就低头退走,连抬头都不曾,可见郡主府的规矩。 琳琅把鞭子插在后腰,过去帮绿湖的忙,两人把花瓶摆满整个花厅。 陆夫人拍手惊叹:“这……这花都叫什么名儿?郡主可得原谅我孤陋寡闻,我都没有见过。” “这香味也好,既香又不呛人,真好看啊,”陆夫人起身,在其中不停穿梭。 其它夫人也忍不住,起身观赏,世上哪有女子不爱花不爱香的? 何况不止花美,插花的技艺更是一流。 她们可得好好学学。 陆夫人一边说,目光快速看曹夫人两眼。 她早看出来了,明昭郡主也好,曹夫人也罢,都是向着王妃的。 她说曹夫人和郡主的东西好,也是站王妃。 刚才曹夫人可是笑得开心。 不过,这回怎么…… 曹夫人确实不像方才那般开心,因为,这花儿不是她的呀! 之前进府的时候就听明昭郡主说了,颜如玉送给她一些鲜花。 一些,这叫一些吗?明明这么多! 还这么好看! 好羡慕!还有点嫉妒。 明昭郡主心满意足,又吃块点心——不吃白不吃,吃了省得让吴家人吃。 “陆夫人要问这花叫什么名,本郡主可不知,这么多,就算是百花齐放的时节也不曾见过,本郡主哪里叫得上来?” 此话一出,吴三夫人的脸上像被直接狠抽几下子。 两相对比,她们吴家摆在桌子上的花瓶,简直就是个笑话。 稀稀疏疏几枝,小得可怜的瓶子,怎么看怎么寒碜。 刚才她还得意洋洋,说什么花名叫“凌霜”,真是丢人。 偏陆夫人又问:“郡主是在哪里养得这么多花?也有花棚吗?” 明昭郡主笑容满面:“这花,不是本郡主的。” 第1124章 成全你的好奇心 明昭郡主笑眯眯看向颜如玉。 “这花是前阵子本郡主身子不好,王妃送予的。” 众人停下动作,看看花,又看看颜如玉。 这些漂亮的花……也是王妃的? 天! 王妃究竟有多少好东西? 吴老夫人的脸彻底垮了。 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办这个赏花宴,花这么多钱,究竟是用来干什么? 啪啪打自己的脸吗? 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拿得出手的。 首饰,衣裳,自不必说,点心也是人家的,还让人当众追欠款,现在好了,这么多漂亮的花,也是人家的。 她这是凑上脸去让人家打,还把自家地方腾出来,花着钱帮人家露脸啊。 大夫人志得意满,叹一声道:“哎呀,人命好,不服不行,就说我吧,儿子是镇南王,次子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小儿子也聪明伶利,娶了儿媳妇,正是让我们家福气喜气财气都沾满。” “原先大家敬我,是因为我儿子是王爷,后来被流放,多少人等着看我落魄,想看我跌入泥潭,哎,怎么着?” “我现在身上连个泥点儿都没有。”大夫人掸掸衣袖,“这全是托我儿媳妇的福,这流放就像是游山玩水,到了这儿一天苦也没吃过,你说说这,哎呀,想易个苦思个甜,也就是亲自下下厨房,给孩子们做点吃的。但这是为人母的幸福呀,也不算吃苦。” 众人:“……” 吴老夫人手指哆嗦,根本说不出话。 大夫人笑道:“哎呀,瞧我,忘了你和永昌县那位有亲,虽说是远房亲吧,但怎么也是沾着点,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吴老夫人:“……” 吴三夫人深吸一口气,冷知道:“夫人,既然您提到永昌县主,您再说身上没有污点,那可就言过其实了,想当初老王爷……” 她一提这茬,所有人脸色一变。 虽没说完,但也知道她要说什么。 颜如玉眉梢一挑,目光刹那凌厉,琳琅二话不说,上前正反抽她两个耳光。 “啪啪”两下,就把吴三夫人嘴打流血,脸上火辣辣,又肿又胀地难受。 吴三夫人震惊地看着琳琅:“你……你敢打我?” 琳琅甩手“啪”又给她一下:“怎么?打得太少,没感觉?” 吴三夫人眼睛圆睁,正要说话,琳琅反手又是一下。 “打得不对称,心里不得劲儿。” 吴三夫人:“……” 颜如玉冷声道:“三夫人,没学会说话,就别学人张嘴,本王妃还在这儿,你张嘴就讥讽我母亲,谁给你的胆子?” “你是什么身份?你们吴家可有官身?有诰命?什么都没有,一而再,再而三,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王府的确是被流放,但那又如何?我家王爷未被削爵,就还是镇南王!别说他现在还是王爷,就算不是,他曾在西北驻扎镇守,守护你们一方安宁,你们哪来的脸,有什么资格嘲讽拉踩镇南王府!” 颜如玉字字铿锵,砸向吴家人。 “既然要提永昌县主,那就说个清楚明白,吴老夫人,你今天摆这一场,不就是想卖个好给永昌县主,回头告诉她,你替她出了气,让王府丢了脸,让我母亲无地自容,好向永昌县主讨好,让她给你点好处吗?” “难道,你在想着攀附永昌县主之前,就没想着先去打听打听,永昌县主现在是什么处境,有没有能力替你出个头,还有没有能多余的东西给你?” 吴老夫人耷拉下的眼皮又撑开,心头砰砰跳,她知道,颜如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王妃此言何意?” 颜如玉目光环视四周,又落回老夫人身上:“永昌县主,联同她的儿子霍长羡,在临城故意发生暴乱,假意用粮赈灾,想骗取封赏,歹毒之计被识破,已被皇上下旨诛杀了。” 众人一惊! 西北距离临城永昌县很远,再说,她们都是些后宅妇人,又与永昌县主不识,素无往来,怎么会去关注这些事情,因此,这些事情她们压根没听说过,更没在意过。 至于吴家,没有官身,又不是什么近亲,消息也是闭塞,也根本不知道。 吴老夫人经常写信,放在驿站让人去送,但一直没有收过回信。 她以为,是她们家身份低,又是远亲,人家就没理会,所以,这回才想着借着打压大夫人,讨好永昌县主。 刚才她的心思全被颜如玉说中,实在有点心慌,现在听到,原来永昌县主早就没了,她更是惊得直接站起。 “这……怎么会这样?” 颜如玉微挑眉:“这你得问永昌县主,为什么要这样,你今日如此行事,若是让圣上知道,倒可以成全你这好奇心。” 大夫人慢条斯理道:“你这般想与她交好,打压本夫人,也许当初的暴动你也有份参与呢?皇上下旨,诛你这条漏网之鱼,送你去地底下见她,你也就能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吴老夫人老脸苍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 傲气也没了,仪态也没了。 “不不,没有,夫人别误会,老妇哪能和她一样,更不会参加什么暴动,那于老妇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从未染指过啊。” “连这个心思都不曾有过!” 她跪倒叩头:“请王妃明鉴,我……” 颜如玉语气淡淡,打断她的话:“求本王妃没用,你今日之举,是想针对谁,就求谁。” 老夫人赶紧面向大夫人:“夫人,求您大人大量,饶恕老妇,原谅老妇……” 大夫人微讶:“啊,这么说来,你真是的故意针对我?” 老夫人:“……” 吴三夫人还在一旁傻站着,早就懵了。 吴大夫人上前,跪在老夫人身后:“夫人,王妃,我母亲年老,也是想着给子孙谋一个好出路,永昌县主是唯一能搭得上的远亲,所以才动起这个心思。” “她并非有意,也不知永昌县主的恶行,还请夫人高抬贵手,妾身愿意吃斋诵经,为夫人祈福三年,请夫人……宽恕!” 第1125章 大夫人的惩罚 颜如玉扫一眼吴大夫人,她跪在吴老夫人身后,态度恭谨,语气坚定。 大夫人轻哼:“罢了,本夫人也承受不起。” 说罢,转身坐回去。 其它人噤声不言,连大气都不敢喘。 吴老夫人脑子都是懵的,大夫人不接受,那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真想要她这条老命? 思及此,汗如雨浆。 “夫人……” 大夫人略一思索,不慌不忙道:“祈福什么的,也就算了,谁知道你们祈的是福还是祸?万一在神明面前咒我几句,我也不敢。” “至于说吃斋,那就更不必了,自家的厨房,关上门,谁知道吃的是什么?” 吴大夫人道:“夫人若能网开一面,我愿意去城外青峰庵中。” 大夫人一愣。 这倒是没想到。 其实大夫人也不是针对吴大夫人,纯粹就是想吓吓吴老夫人。 此时吴大夫人字字恳切,不像敷衍作假,倒让大夫人刮目相看。 吴大夫人此言一说,其它人也不禁看向她,或是惊讶,或是疑惑,又或是钦佩。 大夫人看一眼颜如玉,颜如玉微微摇头。 大夫人道:“罢了,倒显得本夫人心量狭小,咄咄逼人。” “这样吧,”大夫人眼珠一转,闪过狡黠笑意,“吴老夫人,此事因你而起,就由你亲手写一纸忏悔言,不少于三百字,能打动我,让我看到你的悔意,此事就作罢,如何?” 忏悔言?不少于三百字,还得亲手写? 吴老夫人呼吸微窒,这要是真写了,那她以后可就真没脸了,根本无法在大夫人面前抬起头来。 她一迟疑,大夫人哼笑一声:“不同意就算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玉儿,走,回府。” 颜如玉立即 答言:“母亲,请。” 见她说走就走,吴老夫人又慌了,赶紧跪走几步。 “写,我写!夫人留步,我愿意写。”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可没逼你,”大夫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头顶,“写好了让人送来,最多两个时辰,超过两个时辰,写了我也不看。” “……是。” “吴老爷子在书院,想必吴老夫人的文采也不错,好好写,用没用心,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吴老夫人额头触地:“是。” 大夫人志得意满,扶扶头上发钗:“玉儿,走,回府了。” “是,母亲。”颜如玉扶着她手臂,和她一起出门。 她们一走,明昭郡主半刻不留。 “绿湖,我们也走了,”目光还往花瓶上一掠。 绿湖浅笑福身:“奴婢遵命。” 曹夫人也带着婆子紧跟上。 剩下的其它人哪还敢留,陆陆续续告辞。 绿湖又带着人回来,把满屋子花都搬走。 连地上不慎掉落的花瓣都捡起来带走。 到花厅门外,绿湖把花瓶放下,回到花厅用帕子甩甩,散散屋里的花香味。 吴家人:“……” 太狠了。 呼啦啦都走了。 吴老夫人瘫坐在地上,魂都被吓掉一半,吴大夫人起身到近前扶她。 “母亲,没事吧?” 吴老夫人一团火气撒过来:“你说有事没事!能没事吗?” 吴三夫人回神,快走几步到近前:“母亲,您……” 吴老夫人甩她一耳光:“你穷疯了?什么钱都敢昧,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吴三夫人自从进门还没有被打过,今天接连挨了好几个嘴巴子,心里早委屈得不行。 “母亲,儿媳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孝敬您还来不及,怎么敢贪昧银子?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那些点心太贵了,儿媳想给府里省下些,就以压价为名,是想过后再和她们商谈,谁知道……” “点心固然好,但也实在太贵,比别人家贵得太多了。” 吴三夫人看一眼吴大夫人:“订的时候大嫂就没觉得贵吗?若是一开始就把价格订得低些,那……” 吴老夫人闻言,怒视吴大夫人:“都是因为你!不把事情做好,弄出一堆烂摊子,让别人给你收拾!还有,你好好的提什么吃斋诵,说什么去青峰庵?若非如此,那个女人怎么会叫我写什么忏悔言?” 吴大夫人眼睛泛红,声音微颤:“母亲,当时的情况,若我不说,该如何破局?” “大嫂的意思是,没有你那几句话,母亲还没法子自救了?”吴三夫人翻个白眼,“大嫂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 吴大夫看她一眼:“是啊,我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早知道,就该和你一样,一言不发,任由母亲在地上跪着求饶。” “你……” 吴老夫人似被踩中尾巴,扑过来,连打吴大夫人三四个耳光。 “贱人,你还敢嘲笑我?我让你说!” 吴大夫人被打得头发散乱,珠钗都掉下一支,吴三夫人嘴角难掩笑意,过来假意拉架,一脚踩上那支钗,踩得稀碎。 “母亲,莫生气,气在伤身呀,您要是气坏了可怎么好?” 吴老夫人喘着粗气,被三夫人拉走。 吴大夫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被踩坏的钗,沉默无语。 她脸上肿起巴掌印,还有两道血痕,可见老夫人刚才是下了死手,看着触目惊心。 丫环珠儿吓得脸色苍白,都快哭了:“夫人,您的脸……赶紧回去,奴婢给您上药吧。” 吴大夫人定定看着地上的钗,珠儿会意:“奴婢给您收起来,回头找人去修修。” 吴大夫人低声道:“罢了,不必了,扔了吧。” 她转身慢慢走出花厅,抬头看看天,两只鸟拍着翅膀,轻快掠过。 她闭眼,眼泪汹涌而下。 …… 颜如玉的车里挤得满满当当,大夫人左边是曹夫人,右边是她,再一边是明昭郡主,还放了两瓶子花。 大夫人这一路上笑声就没断过,像凯旋的女将军。 曹夫人笑道:“我呀本来是想着给王妃介绍点生意,没想到遇见吴家这么个不开眼的,当时可把我给呕坏了,生怕王妃不高兴。” “再后来,可算是解气,夫人厉害,真是痛快,这要是放我身上,我就只有喘粗气的份儿,想吵架的词儿全都忘了,只能回家才觉得自己没发挥好。” 第1126章 迎接准备 大夫人放声大笑,拉住曹夫人的手。 “你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想着维持端庄,保持形象,但是啊……” 她笑得甜蜜,看一眼颜如玉:“是我家玉儿教会儿,什么形象端庄,那都是给别人看的,真要到了不痛快的时候,那就是抛开一切,吵!” “你想啊,人家都让你不痛快了,你还在意什么形象?还管她看你端不端庄?吵痛快,不让自己委屈,那才是真的。” 曹夫人连连点头:“夫人这话说的,真是醍醐灌顶,让我受益匪浅,等我回去,就和我家夫君吵一吵。” 颜如玉:“……” 明昭郡主对颜如玉道:“怎么样?我这花,助阵助得不错吧?我早有准备,一说赏花宴,哼,就问论花,谁能得比上这些?” “是,今天郡主帮了大忙,感谢,”颜如玉由衷道,又看看曹夫人,“回头给曹夫人也送些。” 曹夫人一听,更舒坦了。 四个女人在车里欢声笑语,一起回府。 到门口,大夫人和曹夫人、明昭郡主先去她的院子,颜如玉让贝贝把小哥几个叫来。 现在他们由四变五,队伍壮大,赵严虽然后到,开始也不怎么受待见,但见过颜如玉“点拨”银锭之后,赵严的地位立刻飙升。 从赵严,变成了“大严”。 赵严在他们几个中间年纪的确最长,这称呼也算合适,颜如玉也不管这些,由着他们自己。 不多时,几个人便到了。 “王妃,有何吩咐?” 颜如玉道:“稍后准备锣鼓家伙,等吴家派人送来忏悔言,你们就出去迎,敲锣打鼓给它迎进来。” 几人眼珠一转,就明白颜如玉的意思。 银锭一拍胸脯:“放心吧,保证热热闹闹。” “另外,”颜如玉问,“银锭,你见过二公子弄得小胶泥块吧?” “见过,”银锭点头,“属下还帮过忙呢。” 霍长旭弄活字印刷的时候,胶泥怎么也弄不好,银锭力气大,曾让他帮忙摔过胶泥。 “好,那你去找些小木块,大约四百来个,再找几个能能往木头上雕刻字的工匠来,至少要六个人。” “是,属下即刻去办。” “你们几个一起办,此事是给大夫人长脸出气办的,办好了,大夫人高兴,全家高兴,都有赏。” 小哥五个一听,欢呼一声,迅速撤退,赶紧去办差事。 八哥跟着银锭飞走,也着急得很。 银锭派它去府外守着,等着吴府的人来就回来报信。 他们几个找人的找人,找木头的找木头,找锣鼓的找锣鼓。 颜如玉这才转身,去大夫人院子,没走几步,霍长鹤自身后来。 “玉儿!” 颜如玉回身看到他,才忽然想起来,坏了,之前说好,等他去接的,一出吴家,开心地把这事儿忘了。 颜如玉先发制人,叹气道:“王爷才回来?不过没事,我们都安全回来了。” 霍长鹤拧眉:“怎么?吴家还敢欺负你们不成?” “欺负倒不至于,但下马威处处有。” 颜如玉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霍长鹤听得连连皱眉,最后听到忏悔言,也忍不住笑出声。 “母亲现在主意多得很,”霍长鹤道,“她开心就好。” “王爷可知,吴家老三是做什么的?”颜如玉问。 “他?应该是有个小官职,不过不是在刺史衙门,像是在粮库那边做个书录,好像还是看吴老爷子的面上让他去的。” “怎么?”霍长鹤问,“你有什么想法?” “也没什么,就是看三夫人不太顺眼。”颜如玉想起三夫人的作派,不免想到初流放时,那些无耻之人的嘴脸。 “原以为是个什么有点地位的人物,原来不是,算了。” 若是有点身份地位,还能以牙还牙打压一下,都小到做粮库的书录,还怎么打压? 还不够费力气的。 “走吧,去见母亲。” 颜如玉拉着霍长鹤往里走,她说算了,但霍长鹤动了心思。 曹夫人和明昭郡主都在,笑声不断,大夫人又把她的书拿出来显摆,引得二人惊叹不止。 霍长鹤拉住颜如玉:“我还是不进去了,有女眷,去了不方便,人家要走的话,母亲正在兴头上,又要骂我。” “也好,”颜如玉点头,“那王爷休息会儿,去面前喝喝茶,一会儿还有热闹看。” 她从空间取几个纸杯蛋糕给霍长鹤:“垫垫肚子。” 霍长鹤接过蛋糕,在她额头一吻:“玉儿最好。” 他欢喜去了,颜如玉进屋见大夫人。 她们这边开心聊天,吴家一片愁云惨淡。 吴老夫人提笔有千斤重,地上扔着十几个纸团。 “我就没有写过这么丢脸的玩意儿!以后还怎么见人?” “真是可恨至极,那个女人,竟然用这种办法羞辱我!” 吴三夫人在一旁劝道:“母亲,写了派人送过去,也就是让她过过瘾,外人也不知道,您放心,府里上下我都敲打过了,保管不会露出一个字儿。” “这些下人是不会说,可今天来的人都知道此事,怎么不会露?” “她们就不怕了,她们的孩子还着父亲呢,不会乱说,再说,她们也不知道您写了什么呀。” 吴老夫人这才气儿顺了点,总算提笔写完,装在信封里。 “让个可靠的人去,别让人知道。” “是,您放心,”吴三夫人双手接过,转身出门。 到院子外头,她先拿出来看看,捂住嘴忍半天笑。 叫了人去送,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只可恨到手的银子又拿出去,本来能白吃六斤杏仁酥,又没有了。 她恨恨回院子,不想再理会此事。 吴府送信的,本来是个二等管家,走到府门口,遇见大总管,一问,听说去送信,他把信接过去。 “此事你不必管,我去。” 大总管也姓吴,他父亲就跟着吴老爷子当差,他也算是家生子,子承父业。 最近府里出事,他想着,要长长脸。 第1127章 敲锣打鼓全城知 吴管家寻思着,虽然现在他们是认错的一方,但也不能太丢面儿,要摆出不卑不亢的姿态来。 于是,他让人准备了马车,还有几个家丁左右随行,排场挺足。 本来银锭还担心,吴家的人心虚,鬼鬼祟祟地来,八哥不能及时发现,会错失时机,还安排了个家丁,在路口警惕地看着情况。 吴管家这样一来,吴家马车明晃晃的,八哥一眼看见了。 拍着翅膀回来送信。 “哦哟哟,马蹄嗒嗒,肚子滚滚,来了嘿!” 银锭低头看看自己的小圆肚,扫一眼八哥。 八哥跳上枝梢:“吴家吴家!” 银锭翻个白眼,一敲小鼓:“出发!” 小哥几个立即敲锣打鼓,出去迎接。 路过的人都驻足观看,主要因为他们吹得太难得了,各吹各的,各打各的,完全不成调,乱成一团。 银锭也不管,反正热闹就对了。 吴管家摸着胖肚子,在马车里坐着,想着去了以后要怎么说。 这阵子吴家丢的人脸够多了,要怎么把信送到,又不至于太丢脸?这是个问题。 不过,他自认为是吴家大管家,他爹可是跟了吴老爷子一辈子,他早早跟着他爹历练,又接了班,实力也不能差。 心里打好草稿,不管怎么样,吴家外在的排场要有,但又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去镇南王府干什么。 信的事儿,就得进府之后再说。 总之,要打造出吴家和王府关系还不错,而且吴家并不比王府低一等的假象来。 刚寻思完,就听到一阵敲锣打鼓声,这声音乱嘈嘈的,别提多难听,吵得人头疼。 而且,这声音还停住,他一把掀开帘子:“怎么这么吵?” 银锭在最前面,一眼看到他,暗说难怪八哥说什么肚子大,这家伙是真够胖的。 银锭停手,往下压一压,其它人的乐器声也降低,但没有停止。 吴管家皱眉问:“你们是什么人?因何拦住我的马车?” 银锭问道:“你是吴家的吧?” “没错,我乃吴府大管家,现在有要事在身,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速速让开!” 银锭无所谓地笑笑:“你命令谁呢?你不是来替你们家老夫人送忏悔言的吗?我就是王府的,王爷身边第一大侍卫。” “忏悔言拿来,你可以回去了。” 吴管家一噎,脑子里一下子乱套,刚才准备的词儿,全都短路,要用的排场也完全没用上。 吴管家缓了一会儿,这才勉强挤出个笑:“小兄弟,咱们借一步说话。” 银锭上下打量他:“你管谁叫小兄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称兄道弟。行了,这会儿也不是客气的时候,把东西拿来。” 吴管家低声道:“我还是进府,直接交给王妃和夫人比较好。” 银锭拧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点声!” 吴管家又噎一口气,这能大声说吗? “我……” 银锭才不惯他这毛病:“看来你是没有,行,那就拉倒,兄弟们,回府。” 他转身道:“两个时辰,现在可差不多了,回去告诉你们老夫人,超过两个时辰,再送也不要了。” “走!” 眼看他真要走,吴管家哪敢担这个责任,赶紧叫住他。 “哎,小兄……大侍卫,请留步,老夫人让我送的东西在此,在此!” 银锭又回身看着他,吴管家赶紧跳下马车,双手递上。 银锭抖抖信,后面小哥几个手里的乐器也停了,四周一静。 “这就是你们吴家老夫人给我家大夫人写的忏悔言?说好的三百字,够不够?” 众人听着,交头接耳。 “忏悔言?还是吴家老夫人给王府大夫人的?” “真是稀奇,干了什么事,要写这个?” “咱可不知道,不过,吴家老爷子还挺有声望的,老夫人应该也不是个粗俗的人吧?” “那怎么会给大夫人写这个?” “这……不清楚。” 吴管家听着这些,脸上发烫,想瞒也瞒不住。 银锭他们敲锣打鼓,一边走一边说,没一会儿,全都知道吴家老夫人给大夫人写了什么忏悔言。 吴管家浑身哆嗦,但也无计可施。 动手?这个念头只冒出一瞬,看到银锭无意中踩到半截砖头,一脚随便一踢,那半块砖就粉碎,他又立时打住。 罢了,还是赶紧回去送信吧。 吴老夫人气得头疼,头上搭了块冷布,正在床上躺着。 手下婆子来报,说是吴管家求见。 到外屋隔着帘子回话,吴管家把银锭敲锣打鼓的事儿一说,老夫人的头更疼了。 “什么?竟然……”她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怎么会这样!” 这下全完了,本来还想保留几分颜面,现在好,一点都没留住。 吴管家生怕老夫人怪罪到他头上,赶紧往回找补。 “老夫人,这也不全是坏事,奴才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还提到咱家老太爷有学问有声望,您也是贤惠端庄,这忏悔言,八成就是被王府的大夫人威逼着写的。” 吴老夫人闻言,眼珠转转,慢慢扯下头上凉布。 “有件事儿,你替我去办。” “是。” “找几个机灵的,去散散消息,就说……王府大夫人仗势欺我,逼我写什么忏悔言……” 吴管家立即会意:“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刚要走,吴大夫人快步进来,急声道:“母亲,不可啊!” 吴老夫人立时不痛快问道:“有何不可?你不帮忙,就会来添乱。” “母亲,”吴大夫人挑帘进屋,“此事万万不可,大夫人说得清楚,收到忏悔言,她一高兴,此事就算过去了,若是再横生别的枝节,恐怕此事要再起波澜,再生祸端呀。” 老夫人气得把枕头扔出去,砸在她身上。 “你说谁节外生枝?你就想着她高不高兴,你就没想过我?没想过我的脸,吴家的颜面?” “你可真是个白眼狼,我就说,庶子就是不能要,一腔真心,最后喂出两头狼来。滚,你给我滚!” “你不是想去青峰庵吗?好,我成全你,现在就去!” “没我的话,不准你再回来!” 第1128章 无耻行径 吴大夫人震惊地看着老夫人。 “母亲,您……” “怎么?又不肯了,我就知道,你是装腔作势。”吴老夫人讥讽道,“你要真想让我多活两年,就去青峰庵。” 吴大夫人沉默着站立半晌,福福身道:“儿媳遵命,拜别……母亲。” 她叩了三个头,起身离去。 珠儿在她身边,眼睛都红了:“夫人,老夫人怎么这样?也太欺负人了!您一心为她着想,她还这么说您,太过分了!” 吴大夫人微微闭眼:“回去收拾东西吧,珠儿,你就不必跟着我去了,留在府里吧。” 珠儿忍不住落泪:“这怎么行?夫人,奴婢得在您身边伺候,青峰庵艰苦,您一个人怎么行啊?” 吴大夫人低头不语,珠儿小声说:“要不,和大爷说说,兴许……” “不必了,何必让他为难?夫君的日子也不好过,青峰庵里男子不能去,我去了,他在府里也能松快些,老夫人总不能对我们夫妻俩都逼到绝路。” 珠儿点点头,没再言语。 …… 吴管家找人悄然散播王府大夫人优势欺负吴家老夫人的消息,银锭他们也没闲着。 把忏悔言送到内宅,交给大夫人,大夫人看过,大笑几声,交给颜如玉她们几个传阅。 曹夫人冷笑:“这吴老夫人果然没什么文采,亏她还以吴老爷子为荣,也不知道提升自己的文采素养。” 颜如玉对古言不是很精通,但也看得出,这篇文字的确不怎么样。 听曹夫人一说,问道:“她文采一般,是怎么嫁给吴老爷子的?” “这事儿,说起来就有意思了,”曹夫人咂一口茶,“还得从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说起。” “这吴老夫人,还有一个庶出的姐姐,就是吴家大爷的生母,那是个有才气的,就是相貌一般。吴老夫人别看现在老了,有些刻薄相,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美人。” “可惜,是个草包美人,被她母亲惯坏了,她们家也算小富之家,按说就是嫁个商贾,做做生意管管家,但偏偏,她就相中了吴老爷子,要嫁个读书人。” “可她压根不爱读书,文采实在一般,于是,就想出个主意,让她那个庶姐给她写什么诗词,一来二去,别说,真就和吴老爷子互许终身,最后嫁过去。” “但这纸包不住火,嫁过去之后,也就没办法再逼她庶姐给她写诗词,没多久就露馅,就把替写的事说了。” 大夫人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曹夫人讥笑道,“自然是吴老爷子大怒,骂她骗婚,要找去她娘家理论,她自知理亏,就想着弥补认错。” “要说一般人还真想不出这么缺德的法子,她呀,把庶姐约到府里去,假好意欺骗,哄着庶姐喝醉了酒,就……” 曹夫人摇头,其它人也都听懂了。 颜如玉脸色微沉,曹夫人继续说:“庶姐醒来,失了清白,哪还能活得下去?吴老爷子也不希望出人命,就说要纳她为妾。” “结果,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吴老夫人过门没多久,庶姐也被纳入府,这种事本来就少见,更巧的是,庶姐还就怀了孕,在她前面生出庶长子来。” “所以,这吴老夫人对大房恨得不行,处处看吴大夫人不顺眼,也就由此而来。” 大夫人一拍桌子:“作孽,这不是她自己作的吗?能怪谁?苦了人家她还委屈了。” “是啊,她那位庶姐,也是命苦,在家里的时候受尽她们母女的挫磨,就盼着嫁人能改变命运,摆脱她们,又……” “不用说心里也是难受至极,生下长子没多久,也就过世了。” 颜如玉捏着忏悔言,对大夫人道:“母亲,这个借我一用。” “好,你拿去吧。” 颜如玉转身往外走,把信纸交给银锭,让他依计行事。 刚吩咐完,霍长鹤也过来。 之前敲锣打鼓他就听到了,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笑出声。 刚才又听到颜如玉的吩咐,不禁挑眉道:“得罪我们家,算是吴家踢到铁板了。” 颜如玉听他这么说,猜到他也有动作。 “嗯?王爷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给吴家三爷添点小麻烦。” 颜如玉也没细问,吴家人,是自己送上门的,既然想站永昌县主的队,那就让他们好好站个明白。 俩人正说着,蜂哨快步过来。 “王爷,王妃,街上在流传一个消息。” “说。” “说是大夫人仗势欺人,欺压吴家老夫人,吴老爷子有些声望,还少人还指望着让他教导自家孩子,所以……” 颜如玉立时明白。 但她丝毫不慌。 “不急,让他们传,稍后就狠狠打他们的脸。” 蜂哨心里有底,知道颜如玉一定有办法,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更有底气。 “不过,还是要密切关注他们,尤其是领头的,消息源头的人,都盯住了,把他们拿住。” “是,小人这就去。” 蜂哨迅速去办。 颜如玉问道:“王爷现在可有什么事吗?” “没有,怎么?” “没有的话,我们就去驿馆一趟,让八公主吃个定心丸。” “也好。”霍长鹤点头,“我去拿信。” 回房间把写好的信拿上,两人一起去驿馆。 八公主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霍长鹤会不会再助她一次。 正胡思乱想,唐逸白来了。 一见到他,八公主不免有些紧张。 唐逸白淡淡道:“公主怎么了?看上去心神不宁的样子。” 八公主心里更慌,勉强一笑:“没有,有唐指挥使在此,本宫岂会不宁?” 唐逸白对这种恭维完全没兴趣。 “公主莫急,过两日,有个也要去京都的商队,和我们一起走,等他们一到,就出发。” 八公主心头狐疑,商队?从来没听说过大成有什么商队能和送亲队伍一起走。 皇家商队?这也不对,商队多是在边关,或者去丝绸茶叶多的地方,京城虽繁华,但不是商队之选。 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暗暗在心里记下,想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线索,到时候告诉霍长鹤,算是交换。 正有此时,守护士兵来报,说是镇南王夫妇到了。 第1129章 催促上路 八公主听到来报,心头大喜,面上极力掩饰。 尽管如此,唐逸白还是看出她的情绪。 唐逸白似笑非笑:“公主殿下,莫要高兴得太早,镇南王可不是随意被人利用的。” 八公主双手紧握,勉强挤出个笑:“指挥使说得是。” 唐逸白目光扫过她的脸,不慌不忙:“请王爷王妃进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进屋,唐逸白浅笑拱手:“王爷王妃驾到,有失远迎。” 霍长鹤微颔首:“指挥使也在?怎么,本王没有打扰你们商谈要事吧?” “王爷哪里话,没有什么要事,无非就是公主受惊,我心甚忧,看看公主好些没有。” 颜如玉目光扫向八公主:“公主殿下的气色不错,想来应该无碍。” 这话一递过去,八公主立即接住:“多谢王妃记挂,确实没什么大碍。” 没大碍,就是随时能上路离开。 唐逸白靠着桌子,笑而不语。 八公主主动问:“不知王爷此次来是……” 颜如玉把那封信取出来,放在桌上,按住往前一推。 “公主身体无恙,想必也是希望能尽快上路,西北苦寒,此时内地已是春季,公主早早上路,也能欣赏我朝春色。” “大好春光,公主也不想错过吧?” 八公主心花怒放:“是极,王妃所言甚是。” “所以,王爷想请公主殿下带封信给永王,不知公主可愿意帮个忙?” 八公主赶紧把信拿在手里:“当然,本宫乐意效劳。” “那就多谢公主了。” “举手之劳,不敢当谢,之前二位对本宫有救命之恩,带一封信,何来言谢?” 霍长鹤接过话道:“既然如此,烦请公主及早上路,此信越早交给永王越好。” “好,本宫知道了。” 霍长鹤偏头看唐逸白,来之前和颜如玉谈过,觉得唐逸白若还有什么阴谋想留在幽城,必定会找借口阻拦或者再想法子拖延。 但直到此时,唐逸白也没开口阻拦的意思。 莫非,他的事已办妥,进入幽城,就是想见见吕四? 但颜如玉又觉得,吕四没有那么重的分量,值得唐逸白费这么大劲只为见一面。 而且,据吕四讲,那次见面,除了他问起军营的事,再就是踢伤吕四的腿,别的并没有发生,没什么关键紧要的事。 “唐指挥使,没意见吧?” 唐逸白笑容微深,细长的眸子微弯,像只算计满满的狐狸。 “王爷此话,折煞本使了,此番行程,当以公主为尊,哪里轮到我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就好,”霍长鹤看向八公主,“那就在此恭祝公主,一路顺风。” 八公主浅笑浅福身:“多谢王爷,王妃。” 信已送到,没别的可说的,霍长鹤和颜如玉转身离去。 走出驿馆,上马车,颜如玉道:“唐逸白的反应,太平静了些。” “确实,我还以为,他怎么也要阻拦几句,”霍长鹤把小手炉递给她,“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莫不是要做的事都做成了?” 颜如玉摇头:“这也太快了,他进城才多久?驿馆周围也有人盯着,他也没去过什么地方。” 唐逸白和寻常那些人不同,盯他不能太紧,有时候一道目光,都有可能引起他的警觉。 所以,盯着这边的人,每天都轮换,而且是老手,还得远远的跟。 虽然不能确切地知道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大致的是知道的。 “不管他们,”霍长鹤给颜如玉拨着小火炉,“他们俩就不合,内斗才好,省得耗费我们。” “只要不给城里造成什么恐慌,他们怎么斗随他们,八公主的事,我们就帮到这里,仁至义尽。” “好。” 颜如玉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 马车慢慢驶离,不急着回府,颜如玉还想看看,街上的变化。 此时还冷,但街边的一些小吃摊,冒着腾腾的热气,像小馄饨摊,卖热汤面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挤在一条长板凳上,一人吃上一碗,热乎乎的,连吃边闲聊。 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听说了吗?吴家的老夫人,被王府大夫人欺负。” “听是听说了,怎么觉得不像真的。” “如何不真?” “你们想着,王爷是什么人?那是大英雄,为护卫咱们出了多少力?大夫人可是他的亲生母亲,能教导出王爷这种大英雄,大夫人能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吗?” “你这话有理,不说以前王爷做过多少好事,就说自打来到幽城,施粥,义诊,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刘老大,你老娘刚靠吃着义诊的药才好了,你就把这恩情忘了?” “我可没忘!老子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不过,吴老爷子也是好人啊,老夫人想必也不差吧?” “这倒是,吴老爷子教导学生不差,教妻定然也差不了。” “这可不好说,我听说,吴老夫人私下脾气大得很,尤其对长房长子,十分苛刻……” 话没说完,几个人递个眼色,不远处走过来三个家丁,为首的一挥手:“来三碗馄饨!” 他们一来,刚才聊天的几人都匆忙吃完,快步离去。 “赶紧吃,吃完再去人多的地方,好好说说。” “是。” 颜如玉放下车帘,不用猜,这几人就是吴家的。 车尾传来琳琅的声音:“主子,奴婢去瞧瞧?” “行,”颜如玉没多言,琳琅下手虽狠,但心里也有准。 小姑娘现在早不像之前那么鲁莽。 马车慢悠悠还往前,琳琅也不着急,就抱着刀在不远处的路口等。 不多时,那三人吃完,也不问多少钱,随意扔了些铜板,抹嘴就往这边来。 琳琅脚尖一踢,几颗小石子朝着他们飞过去。 三人被打中,怒目看过来。 “小丫头,嘛呢?” 琳琅没言语,再踢一下,三人赶紧躲闪,但躲归躲,还是被打中。 为首的人被打中的最多,小石子虽小,但也是石子,砸得还挺疼。 关键是,太丢人了。 他撸袖子大步过来:“小丫头,你要干什么?找死是不是?” 琳琅眨巴着眼睛开口问:“吃了几碗?” 第1130章 消息满城飞 被问的三人一愣,不知道琳琅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人下意识回答:“三人三碗,怎么了?” 琳琅缓缓道:“吐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吐?刚吃的,怎么吐?” 琳琅道:“这好办,打到吐。” 不多时,痛呼之声乍起。 …… 颜如玉丝毫没在意这边的事,感觉到马车尾一沉,就知道是琳琅回来了,甚至都没有问。 走到半路,听到前面一阵热闹喧哗。 有小锣小鼓声,还有人吆喝。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走一走看一看啊,三百字忏悔言,难得一见啊!” “字字真,句句实,就是文采是狗屁啊!来,看看!” “小哥,这是什么?”有人问。 “这个呀,是吴家老夫人给镇南王府大夫人写的忏悔言。” “大家听我说,拿着这个,一路走,一路读,到兴贸街拐角的点心铺,到那大声读一遍,再用这张忏悔言,能免费领一袋小饼干,或者是两块杏仁酥。” “真的吗?”有人欣喜问。 “那当然,绝对的童叟无欺!” “可是我不识字怎么办呀?”有人急声问。 “这好办,那儿有认字的先生,到时候会教大家读的。” 众人高高兴兴,这下再无忧虑,一边读一边去点心铺子。 “哟,我就说,人家大夫人是什么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欺负吴家人?” “按照这上面所说,大夫人不但没有欺负她,还是人家救她一命。” “可不是,要不然她被当成永昌县主的同伙,被抓走都有可能。” “就是,刚才还有人说什么吴家人被大夫人欺负得不成样子,简直荒谬!” “吴老爷子满肚子学问,就没说好好教教妻子吗?真是可惜。” “娶个贤妻旺一代,看吴家就知道,这老夫人,呵,不怎么样。” “就是,前两天满书场闹事的也是吴家人,被抓起来不少。” “对对,我也听说了,我表哥家的邻居就是个衙役,在衙门里当差,听说大牢里有不少吴家人,他们四处寻衅滋事,横得很。” “曹刺史可是清官好官,能被抓入大牢,必定是做了坏事。” 众人说着,又有贝贝和蜂哨在人群中推波助澜,忏悔言像雪片一样,飞遍全城。 不仅如此,连带着点心铺子的广告也做了,几乎人尽皆知。 送的小饼干香酥好吃,不少人尝了当场就买别的。 但凡是有忏悔言在手的,一律打七折。 颜如玉坐在车厢里笑得开心,霍长鹤赞叹:“这招是谁想出来的?” “应该是方丈。” 这种主意,也只有他能想得到。 他出主意,银锭他们几个执行,效果好得出奇。 此事很快传回吴家,不少在外面散播消息的都被打了,还有的被抓。 吴三夫人在屋里小憩,不让人打扰,报信的人也不敢多说,直接去回老夫人。 老夫人这情绪刚好点,就指着散播消息的人能把局面往回扭转一些。 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外面散消息的回来了。 老夫人赶紧让人进来,这进来一看不要紧,个个鼻青脸肿,再一问,还有没回来被抓了的。 老夫人又惊又怒,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敢?局面对她不利,她还不收敛,竟然还敢如此!” “老夫人,其实,现在的局面……” “怎么了?说!” 报信人叩头:“街上忏悔言满天飞,全城都传遍了!” 吴老夫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才多久,怎么可能……” “至于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小人也不知,但事实如此,”他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双手奉上,“您过目。” 婆子帮忙拿过来,交给老夫人。 老夫人展开一看,纸张不对,用的墨也不对,甚至字体都不一样,但就是她写的没错,一字不差。 老夫人脑瓜子嗡嗡的,却怎么也想不通。 明明只写了一张,怎么忽然就满城飞了? 就算他们找了写字的人抄写,也不能这么快。 她哪里想得到,是颜如玉让银锭找了六七个木匠雕刻,用小木块现场刻字。 都是技术娴熟的木匠雕刻师傅,雕繁复的摆件都不在话下,何况一人几十个小字,几乎就是手到擒来。 他们一完工,基本上也就算是完成,涂上墨汁印刷,一张张眨眼之间便出。 方丈还给出了个主意,和点心铺子联动,拿着去换点心,收走的那些再交给泉刀,泉刀拿回来交给银锭,能接着继续用。 来来回回,利用再利用,印刷一拨,能用好几回。 吴老夫人看着白纸黑字,那些黑字都像是飘了起来,在眼前乱舞,她虚空抓几下,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 屋里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吴三夫人还没睡醒,就被丫环叫醒,闭眼皱眉不悦问道:“干什么?没规矩的东西。” 丫环硬着头皮小声说:“夫人,老夫人那边传话过来,让您去侍疾。” 吴三夫人唰一下睁开眼睛:“侍疾?侍什么疾?她不是没事吗?” “老夫人晕过去了,大夫给开了药,才醒没多久。” 吴三夫人诧异:“竟有此事?为何晕倒?” “这……奴婢不知,老夫人的院子里消息压得很严。” 这倒是,吴三夫人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她还是不想去,抚着额头还继续躺着。 “我这身子也不爽利,叫老大去。” 丫环又道:“夫人,大夫人已经去青峰庵了。” 吴三夫人一下子坐起来,眼睛圆睁:“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睡下不久,大夫人坐马车去了。” “这……她竟真的去了?可带了什么东西?几辆车?” “回夫人,就一辆,就带了珠儿,和几件衣物,别的似乎也没什么。” 吴三夫人惊了半晌,怎么也无法相信,大夫人真去尼姑庵。 就算再不信,这也是事实,她现在无人可靠,只能去老夫人那边。 磨蹭着穿好衣服,慢吞吞往那边走,还没到老夫人的院子,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 “三夫人,不好了!” 第1131章 被打了 吴三夫人本来就不高兴,一想要去伺候老夫人那个老太婆,还得陪着笑脸哄开心,就觉得气闷。 偏小厮还跑了来,着急忙慌说什么不好了。 “瞎喊什么?什么不好了?本夫人好着呢,掌嘴!” 小厮假模假式打自己一下,赶紧说:“夫人,三老爷,三老爷被打了!” 吴三夫人一惊:“什么?谁敢打老爷?人在哪呢?打成什么样了?” “被抬回来的,马上要到府门口了,”小厮一边说,一边引着她往门口走。 三夫人哪还顾得上什么老夫人,赶紧急慌慌往府门口走。 还没到门外,就看到门前围着不少人,有自己府里的,还有几个生脸,他们穿着军装,挎着腰刀。 三夫人心里立即砰砰跳,脚步微一顿,又赶紧加快。 到近前一瞧,眼前都有点发黑,三老爷——她的夫君,趴在一块破门板上,腰以下全是血印子,像是被打了板子。 三老爷闭着眼睛,像是晕了。 穿军装的一人打量三夫人,冷声问:“你是何人?” 丫环回答道:“这位是我们三夫人。” “那正好,”军士对三夫人道,“吴魁监守自盗,偷卖军粮,实乃大罪,上峰看在吴老爷子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机会,三日内,把银子还回来,就此作罢,如若不然……”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目光狠厉,神情凶恶,吓得三夫人一哆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军士才不管这些,说完转身就走。 四周人听着,不禁议论纷纷。 “监守自盗,天爷,卖军粮,可真敢呐。” “胆子也太大了吧?敢把军粮卖了!” “是真的吗?” “你没看到,那是守粮库的士兵?怎么会有假?” “真是没良心,军粮也能卖吗?那可是保命的东西!” “就是,那个粮库可不只是军粮,还有我们的储备粮呢。” “之前储备粮出事,还是镇南王和曹刺史齐心协力解决的,王爷动员城中不少米粮大户捐了不少,费了多少心力!” “没错,这事儿我知道,我表哥就在钱家粮铺上工,他就说过此事。” “前阵子王爷还捐过军粮,又开粥铺,这姓吴的倒好,竟然倒卖军粮入自己的腰包,我呸!” “吴家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总干些不要脸的勾当,女眷如此,男人又是如此。” “哼,说不定早就如此,只是我们不知,像这种读书人,最会装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吴三夫人听得浑身发冷,赶紧命人把吴三爷抬进府里,大门紧闭。 吴老夫人左等右右等,不见有人来伺候,心里不痛快,老大家的真就去了青峰庵,想着再不能随意欺辱她,就觉得有点不甘,但又一想,青峰庵那种苦地方,又觉得活该。 “去催催三夫人,要等我死了才来吗?” “是。” 婆子正要往外去,一阵哭声从院中传来。 “老夫人,是三夫人身边的丫环来了。” “哭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丫环哭着进屋,抽泣道:“老夫人恕罪,三夫人来不了了,她晕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三老爷也受了伤,实在是……” 三夫人晕不晕老夫人不在意,一听说宝贝三儿子受伤,立即坐起来:“三爷怎么了?” “回老夫,三老爷让人打了!” “什么?快,我要去看看!” …… 颜如玉放下笔,诧异道:“被打了?为何?” 霍长鹤把飞鸽传书交给她:“本来是想着给他找点麻烦,让他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没想到,这家伙真有问题。” 颜如玉眸光一冷:“卖军粮?真的假的,他怎么敢?” “当然是真的,他没做过的事,我的人也不能栽到他头上,还是他自己不干净。” 霍长鹤解释说:“他借了不少钱,应该是用在赌博上,还不上,没本钱了,就打起歪主意,大概是想着等把银子拿回来,再买了还上粮食,没想到,窟窿越来越大,导致现在东窗事发。” “其实早晚都会发,只不过是我推动一下,让事情尽早发了而已,说起来对他也有好处,现在被揭发,总好过再晚些时候,拖得越晚,窟窿越大,卖的粮食越多,到时候更补不上。” 颜如玉点点头:“王爷所言甚是,他这份差事,怕是保不住,钱也够他发愁的。” “岂止是他,整个吴家都得发愁,现在是吴老夫人掌家,这事儿得她来解决,这个钱数,能把她的棺材本都掏空。” 颜如玉把字纸毁去:“自作孽,不可活。” 霍长鹤兴致勃勃,命人盯着吴家,看他们用什么法子来解决。 “另外,”颜如玉补充,“看着驿馆那边点,看大成人什么时候离开上路。” “是。” 大成人一日不离开,颜如玉的心弦就一日不能松开。 总觉得唐逸白不是无意逗留,以唐逸白的心思城府,自然能想到,留在幽城内,势必地被霍长鹤的人盯梢,哪怕曹刺史那边,也会派人手。 但他还是进城,还是留着没走。 他想干什么? 颜如玉一时想不出。 …… 唐逸白手指夹着霍长鹤写的那封信,脸上笑意出深。 “公主,这是您的意思吗?” 八公主假装不懂,茫然道:“什么?指挥使说的是……” 唐逸白睥睨着她,笑意中讥讽之意掩饰不住:“这封信,霍长鹤不会无缘无故地拿来吧?” 八公主摇头:“这……我不知道,不是说,他和永王关系很好吗?送封信也正常吧?” “他们关系好是真,但他的人,哪怕是驿站的信兵,送信回骈也比我们速度快得多,为何非要让你送?” 八公主装模作样想了想,又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公主不知? 我还以为,你会知道点什么,”唐逸白笑道,把信放在桌上,“那既然这样,把信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八公主惊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不妥吧?镇南王写信,没准有什么隐秘的记号,万一被人发现信被拆开过,那……” 第1132章 后果 唐逸白笑得阴冷,手指在信的封口处点了点。 “殿下是没看这信的封口吗?封成这个,连个火印都不曾有,谁会发现打开过?” “再者,”他笑容里又多了几分讥讽,“到时候此信交到永王手中,他即便发现什么,那时公主已是他的妻,做为夫君,他好意思指责你吗?” “你若是任由他指责,而无半点应对之策,那才是白白辱没了公主的名声。” “甚至,我觉得以公主之能,应该能让永王对你死心塌地,把他拿捏在手中。” 八公主无言以对,也没什么好对的,她知道,唐逸白说得出就做得到,拆开这封信,已经是势在必行。 她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不知道镇南王在信中写了什么。 唐逸白不等她回答,拿小匕首把信的封口打开。 信纸只有一张,简单十几行字,无非就是些问候恭贺之言,一眼就能看到底。 唐逸白哼笑:“镇南王这信,写得不太真诚啊。” 八公主抿唇不语,看着他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把信纸放在火上烤。 慢慢的,果然显现出其它的字来。 八公主好奇凑上去,清楚看到显现出来的那句:“偷看别人信件,偷窥者为贼。” 八公主:“……” 唐逸白脸上笑意僵住,目光戏谑转为阴狠。 “好一个镇南王。” 他目光唰一下转向八公主,八公主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盯,吓得心头一突。 “公主殿下,好玩吗?” 八公主心尖滚动,表面强装镇定:“指挥使这是何意?” “何意?这封信,难道不是公主求来的吗?想借此信离开幽城。” 八公主呼吸差点停住,下意识后退几步:“指挥使,何出此言?” 此时的唐逸白周身被阴冷气息笼罩,像一只随时会攻击她的猛兽,而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公主这么想走?”唐逸白手指间还捏着那把撬开信封口的小匕首。 “不,不是,指挥使,我不知道为什么镇南王让我送这封信,他们今天来,我也是很意外的,我……” “你是真当我好欺?”唐逸白手上匕首冷光闪动,“那我就让你知道,和我作对,是什么后果。” …… 颜如玉并没有太把吴家的事放在心上,吴老三自作孽,敢挪用军粮,活该被打,打几十板子都是轻的,要是按军法,立时斩了都不为过。 当然,斩之前得让他把钱还上。 她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在纸上写下,画成图,再和之前的放在一起。 事情太多,线头有些乱,她就靠这种方法,时时梳理,把已经解决的,没有关联的都去掉,重新归纳总结。 那个给暗卫种下“情根”,又虐杀两名暗卫,还在暗卫尸首上动手脚,给她下绊子的女人——项儿,还没有音讯。 除了有任务在身的暗卫,其它的都在找她,但依旧没有消息,此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手下还有两个大汉,当时假装被打被追,倒在霍长旭的店前,那两个人也没有下落。 颜如玉把他们三人归结到危险一类,危险又不知所踪,让人难以心安。 不过,此人应该是遭受到反噬了,恐怕也不太好过。 再就是吕四,吕四还在,唐逸白是他的幕后指使之一,也只是之一,真正的主使,是和唐逸白达成合作的本朝人,也就是内奸,这个内奸,极有可能就是当初陷霍长鹤的那个。 最后,就是墨先生,从头至尾,神秘而强大,又如影随行的墨先生。 颜如玉笔尖停住,本以为这次追踪着蓉娘子,能够找到墨先生的藏身之处,但负责此事的暗卫重伤而归,至今未醒,看来,多半是失败了。 就算没有失败,探查到了地方,暗卫醒来时,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以墨先生的机警,应该已经搬离原来的地方。 怕是又要落一场空。 把这些整理完,就要看大成人什么时候离开幽城,等他们一走,就能全心应对这些事。 就先从吕四下手,找到内奸,其它那些隐藏起来的人,慢慢寻找,说不定哪天他们自己就会冒出来。 吕四背后的人,会是谁?在幽城还是申城? 正思索着,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是贝贝来了。 她没急着出声,听着琳琅问道:“你来干啥?” 贝贝从怀里摸出一袋子小饼干:“这个给你。” 琳琅看一眼,本想说不要的话,又咽回去:“你从点心铺子来?” “是呀,这饼干我尝了一块,真好吃,就帮几位娘子干了点活,她们给我的。” 琳琅抿抿唇:“她们给你的,你给我干什么?” “让你拿去吃呀,你跟着主子,我知道你不缺好吃的,但这个真挺好吃的,我吃不了这么精细的点心,你小姑娘吃这个正好。” 琳琅伸手接过:“主子教她们做的,我知道好吃。” 她捏着袋子:“伸手。” 贝贝不明所以,还是照办,伸出一只手。 “两只。” 贝贝两只手伸出去,靠在一起,琳琅把袋子里的小饼干倒在他手心:“喏,一人一半。” 贝贝眉开眼笑:“哎呀,不用给我这么多……” 琳琅把饼干收好:“你就这事儿?还有事回主子吗?” 贝贝看一眼窗子:“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你帮我回一声,就说吴家大夫人,去青峰庵了。” 颜如玉让他们关注着吴府的情况,吴大夫人被赶去青峰庵,不算大事,但也是吴府的一个变动,得回一声。 “行,我知道了。” 琳琅转身进屋回话,贝贝还想再说几句,只好又忍住,往旁边一瞧,大当家抱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个,大当家,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大当家问道:“怎么?饼干没了?我这大老娘们不能吃精细的点心呗?” 贝贝脸上露出真诚笑意:“哪能呢?您等着,我再去干点活,跟娘子们换杏仁酥,枣花糕,小饼干固然好吃,但比得这些大气,您吃正合适,等我啊!” 他一边说,一边一溜烟地跑了。 大当家差点笑出声,这小子,脑瓜转得真快,连点心都能用上“大气”这种词儿。 算他机灵。 第1133章 鸡飞狗跳 颜如玉在房间里听得清楚,琳琅进屋,说起吴大夫人去青峰庵的事,她刚才也听见了。 看看琳琅手里的饼干袋子:“好吃吗?” 琳琅点头,毫不犹豫:“好吃!” 颜如玉笑问:“比起那种黑色的呢?” 黑色的奥利奥,是琳琅最喜欢的。 琳琅想了想:“还是喜欢黑色的,黑色的甜,这个香酥脆,但不如黑色的甜。我喜欢吃甜的,阿娘说过,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好,不过,我们连饿都吃不上,中原好吃的糖更没我们的份。” 她说起从前的苦,脸上没有一点愁容:“现在好了,跟着主子,能吃到好多好吃的。” 此时,她才有些忧伤:“要是我阿娘也能吃到就好了。” 颜如玉心头微酸,安慰道:“回头挑个日子,我跟方丈说,让他为你阿娘诵经祈福,她会收到你的心意。” 琳琅眼睛都亮起来:“真的吗?多谢主子!” 颜如玉又给她一包奥利奥,琳琅欢欢喜喜地跑出去。 这个小姑娘,像岩石缝里长出来的小树苗,明明出身不利于生长的地方,却从来不知放弃为何物,努力扎根,努力向上生长。 颜如玉不禁感慨,多少人身上缺的,就是琳琅这股坚韧。 正想着,霍长鹤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笑意。 “怎么了?有什么好消息?”颜如玉问。 霍长鹤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好消息,就是逗个乐,吴家乱了套,吴家大爷开了个文房四宝的小店,也被叫回去,还有人去书院给吴老爷子送信,看来,吴家是在凑那笔钱。” 颜如玉略一思索:“拦下送信的人,让吴老爷子不知家中的事,不要让他回家。” “这不难,”霍长鹤道,“不让他回府,玉儿是有什么打算吗?” 颜如玉抚着腕间手镯:“吴家的仆从不少,还有钱建花棚,弄什么赏花宴,可见还是有余钱,既然这样,就让他们出出血。” “老爷子不回府,”霍长鹤接过话,声音带笑,“以老夫人的智慧,可没什么别的好法子,最先想到的就是压榨大房二房,但那笔银子不是小数,她必定会走变卖家业这一步。” 颜如玉点头,眼睛含笑,霍长鹤继续说:“吴家除了吴老爷子每月挣的钱,其它人的收入勉强算是一般,像吴老三他一直就是自己挣自己花,大房还交一些。” “他们最大的经济来源,已经查明,就是有两间铺子,一间出租出去给一家布庄,一间是自己用来卖皮货,西北天冷,穿皮货的人还不少,尤其开放边关贸易以来,很多人去关外收些皮货回来卖,收益还是不错的。” “另外,还有一座小庄子,有个不到一百亩地,不算什么良田,但保证吴家一家吃粮,还是绰绰有余。” 颜如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呢,吴家单靠几个男人挣的那点月钱,怎么够支撑这一家子开销,还是得有生意。” “嗯,听说那庄园还是老夫人的陪嫁。”霍长鹤说。 颜如玉笑意微凉:“行啊,那就让老夫人尝尝,割财和割肉,有没有区别。” “于她而言,”霍长鹤笑道,“应该没什么区别。” 颜如玉也笑两声:“对了,方才贝贝送消息来,说是吴大夫人被赶去青峰庵。” 霍长鹤微蹙眉:“老夫可够狠的,青峰庵以前还算有点香火,后来着过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一半,又是在山峰上,修葺难,人也越来越少去,现在那里只有几个年老的姑子,怕是连日常生活都不好保证。” 颜如玉沉吟道:“她现在想让大房出钱,还能不让人家回来?” 霍长鹤摇头:“不好说。” …… 吴大爷刚一进府,院里的小厮就迎上来。 “大爷,不好了!” 吴大爷今年三十六岁,性子有点闷,平时就话少——没办法,摊上这样的主母,日子难过,他活了三十六年,被打压了三十六年,哪能有什么明朗的性格。 一听小厮说不好了,沉声问道:“什么事?到底因为什么这么着急把我叫回来?” 小厮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快速道:“三爷被打,抬着回来的,说是偷卖了粮库的军粮,被人家发现,让补银子。” 吴大爷震惊无比,脚步一顿:“什么?” 小厮赶紧又说:“小人说的不是这事儿,是夫人!” “夫人怎么了?”吴大夫太阳突都在突突地跳。 这些年夫人跟着他受罪,他心里清楚,好多回夫人被欺负了,躲屋里偷偷地哭。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又被母亲训了?” “不止,夫人被赶去青峰庵了!” 吴大爷眸子圆睁,前后两个消息,砸得他有点懵,哪一个听起来都匪夷所思,难以置信,更何况一下还两个。 “什么?怎么会……青峰庵,夫人她……” 他一时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厮看他这样,急得跺脚:“大爷,您快拿个主意啊,夫人就带着珠儿一个人去的,只带了个包袱,这怎么能成呀?” 小厮还想说什么,前面月亮门走出个婆子来,他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这是三爷院子里的嬷嬷。 嬷嬷走到吴大爷面前,浅浅福身,语气淡淡:“大爷,老夫人正等着您,赶紧过去吧,有要事商议。” 吴大爷心头发闷,就是这样,老三院子里的一个嬷嬷都敢对他不恭敬。 他在这府里,活得还不如个下人。 一口气闷在胸口,他一言未发,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小厮想跟上,被婆子故意挤开,又瞪了一眼。 吴大爷如同木偶,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 挑帘进屋,婆子先一步上前道:“老夫人,人来了。” 人来了,都不是“大爷来了。” 吴大爷目光在四周一掠,吴三夫人正假模假式地抹眼泪,还有吴老三,趴在软架上,闭着眼睛,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动,听到他来,连眼都没睁。 角落里还有吴二爷,自从吴二夫人死了之后,他就很少露面,今天居然也来了。 吴大爷缓缓行个礼:“母亲。” 第1134章 往事重温 颜如玉还是决定,去吴府走一趟。 现在闲着也是没事,她很想看看,这位吴家大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吴老夫人的搓磨下,会活成什么样子。 当然,不是光明正大地去。 她和霍长鹤换上劲装,又戴上面具。 看着彼此的装扮,都忍不住一笑。 颜如玉问道:“王爷还记得,以前在流放路上,你几次三番装扮成别人的事吗?” 幸亏戴着面具,提及那些事,霍长鹤还是很窘迫。 还自以为掩饰得好,其实颜如玉早就知道他是同一个人,就静静看他演戏。 想想就觉得脸上发烧。 “咳,”霍长鹤清清嗓子,“王妃睿智,过去的事,不提了。” 颜如玉忍笑:“不提不行,今天得重温一下。” 两人结伴,也没走正门,听着院子里琳琅还在和大当家说话,分奥利奥,他们从后窗悄悄出去,掠过屋脊,直向后门。 刚到半路,前面闪过一道影子。 颜如玉微惊,定睛发现是金铤。 金铤也看清是他们,神情颇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二位又是唱哪出。 金铤平时很少现身,但每次府里聚餐有好吃的,都会单独给他留一份,而且这份准光,银锭的还得稍带着少点。 迎着他质疑的小眼神,霍长鹤道:“我和王妃出去一趟,你看好家。” 金铤没说话,看向颜如玉,隐约还能听到琳琅的声音,还有不知从哪传来的贝贝他们几个的说笑声,以及“小饼干”。 颜如玉:“……” 从空间拿出几包零食,还有几个纸杯蛋糕,一并递给金铤,金铤这才让开路。 霍长鹤:“……”真是没脸了。 顺利到吴府,吴家也有护院,但他们对于霍长鹤和颜如玉来说,如若无物。 到老夫人的院子,还没到后窗下,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哭声。 是吴三夫人。 颜如玉神情讥诮,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户人家都得有这么一个能作妖的。 吴三夫人正在哭诉。 “母亲,求求母亲,帮帮夫君吧,您看看夫君被打的,都成这样了,实在叫人心疼啊!” 吴老夫人也心疼得不行,老三可是她心尖尖上的肉,那血流的,看一眼都要晕。 “我的儿子,我能不心疼吗?这不是把人都叫来,一起想想办法,”老夫人先看向吴大爷,“老大,你怎么说?” 吴大爷垂着眼皮:“母亲,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三为什么被打?” 他看一眼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吴二爷:“还是二弟先说吧。” 吴二爷抬眼看看他,又看看老夫人:“我没什么好说的。” 吴三老人一听,又嘤嘤哭:“母亲……大哥,二哥,你们可不能不管啊。” 吴二爷不说话,吴大爷也不说。 吴老夫人看着吴大爷 ,怒道:“你当大哥的,看到弟弟受这个罪,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疼吗?不出一点力?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吴大爷惊讶看她:“母亲,我还不知道发生何事。” 吴三夫人道:“大哥,你也别管发生什么事了,眼前还看不明白吗?你亲弟弟让人家打了,现在人家还让出钱,您说怎么办吧。” 吴大爷看看吴老三,又看看三夫人:“出什么钱?他被人打了,别人不赔医药费,还问他要钱?这是什么道理?” 吴三夫人撇撇嘴:“这你就别管了。” 吴大爷又不说话了。 颜如玉在外面听着,这会儿吴大爷应该知道吴大夫人去了青峰庵的事,多少应该是带些情绪的——带了情绪还如此软弱,难怪吴大夫人被欺负成那样。 吴老夫人喝道:“老大,怎么办?说话。” 吴大爷叹口气:“三弟妹不是不让我管吗?母亲,我到底听谁的?” 他顿一下,又说:“对了,我夫人呢?怎么没来?” 吴老夫人哼一声,吴三夫人道:“大嫂她惹了母亲生气,自请去青峰庵了,大哥不知道吗?” 吴大爷惊愕,看看她又看向老夫人:“她惹怒了母亲?没人说啊,我不知道。” “别提那个贱人了,你就说,你三弟的钱,怎么办?” 吴大爷闷了一会儿:“要多少钱?” “一万多两吧,”吴老夫人似大发慈悲,“你也不用管一万多多少,这样,你就出一万,其它的……” 她看一眼吴二爷:“老二,你也出点吧。” 吴二爷半死不活,语气低沉又有些拉声调:“出多少?” 吴三夫人赶紧说:“不多不多,五千两就行。” 吴大爷不吭气,吴二爷看一眼吴老夫人。 “五千?” 吴老夫人清清嗓子:“老二,我也知道你也不宽裕,不过,这五千也确实不算多了……” 吴二爷目光冷冷扫过吴老三:“老三,别装了,早醒了不是吗?怎么让我们给你出钱,你连眼皮都不掀一下吗?” 吴老三这才睁开眼,挤出个笑,又露出哭相:“哎哟,二哥,我这可太疼了,不是我不想和你们说话,实在是……受不住哇。” 吴老夫人赶紧说:“快快,趴好,别乱动抻了伤口。” “你说你折腾他干什么?”吴老夫人责备地看一眼吴二爷。 吴大爷忽然开口:“一共一万多两,我出一万,老二出五千,老三,你自己出多少?” 吴老三翻个白眼:“我没钱!” 吴老夫人一敲拐棍:“怎么?现在轮到你来质问你弟弟了?我还没死呢!” 吴大爷又不说话了。 吴三夫人有些不耐烦:“你赶紧回去拿银票吧。” 吴大爷沉默片刻:“我看,这银票就不用拿了。” “你什么意思?不想出钱?” “直接把铺子给你们,都给你们。” 吴三夫人一愣,又看向老夫人:“母亲,您看他……” 吴老夫人怒道:“老大,你什么意思?不想出钱就直说!是谁教你这样没规矩,不懂礼数的?” “哼,果然是庶出的,没有教养,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行!隔着肚皮呢,怎么也亲不了!” 吴大爷垂头不吭声。 颜如玉在外面听着,都要气炸了。 第1135章 幸好是你 颜如玉无法想象,吴大夫人是怎么跟吴大爷这种人过这么多年的。 天天被人欺负,事事不公,不得抑郁症都算走运。 要是她遇见这样的男人……呸!颜如玉暗暗在心里骂一声,怎么可能? 看一眼身边的霍长鹤,幸好是你。 霍长鹤正听得起劲儿,难怪银锭他们几个爱去找方丈,听他讲一些传闻轶事,八卦小消息,这确实有意思啊。 察觉颜如玉的目光,他转头看过来,口型询问:“怎么啦?” 颜如玉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一吻。 霍长鹤一怔,随即就是惊喜,凑过去想继续,颜如玉无声笑着推开他,指指里面。 吴大爷总算又开口了:“铺子给了,我是真心的,没有置气,母亲说这话就冤枉我了。” “这几年三弟不停地要钱,我的钱都是从铺子来的,如今我也累了,不想再干,反正这次三弟也要得多,不如直接抵兑了出去,能兑出多少,就给多少。” 见他说得不似做假,也不是赌气,吴老三眼珠子转转,管他什么钱呢,反正先拿到手再说。 “既然大哥这么说,母亲,就别推辞了。” 吴老夫人拧着眉,虽然不太高兴,觉得这无异于杀鸡取卵,但眼下这一关……算了,还是先顾眼前吧。 “罢了,就这样吧,”她看看身侧婆子,“去找管家办一下此事。” 吴老三的银子要赶紧交上去,这是急茬,不能耽误。 吴老夫人看向吴二爷:“老二,你那五千两……” 吴二爷幽幽开口:“什么五千两?” 吴三夫人嗓音拔高:“哎,刚才说的五千两……” 吴二爷目光阴恻恻看她:“爷们儿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懂不懂规矩?这不是你们三房的院子,由着你撒野。” 吴三夫人噎口气,不服也不再吱声,用手捅了一下吴老三。 吴老三痛叫一声,不满道:“二哥,你什么意思?你不出钱?” “我出什么钱?”吴二爷反问,“祸你闯的,粮是你偷卖的,卖了的钱也没有给我花一文,现在事发,人家找上门,让你还钱,你就问我要?” “我没那贱,替你还钱,你自己一文没有,说得理直气壮,别说我没有五千两,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 “你……”吴老三气得有色铁青,“母亲,您看他!” 吴老夫人也没想到吴二爷这么说,沉下脸道:“老二,你……” “行了,你也不必说,什么兄弟之情,什么我当二哥的,这个二哥我不愿意当,谁爱当谁当,”吴老二直接给她打断,“什么东西,全家围着他转,他是什么好材料吗?别的不行,吃喝玩乐倒是一个顶仨,还染上赌瘾,那就是个无底洞。” “赌博,呵,你有那个脑子吗?多少钱都得让你输进去,我的血汗钱,凭什么叫你糟贱?” 吴老三气得恨不能跳起来和他对骂,一动又疼得受不了。 只能趴着大叫:“母亲,母亲!” 吴老夫人也气得够啊:“老二,你说的什么混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吴三夫人在一旁撇嘴,煽风点火:“母亲,我看他就是还因为周氏的事怪您……” 话没说完,吴二爷像一头猛兽,从暗影中跳出来,一巴掌扇在吴三夫人脸上,把她扇倒在地,嘴角当即流血。 她还撞倒椅子,椅子砸在吴老三身上,吴老三疼得嗷嗷叫。 吴三夫人头脑都发晕,吴老夫人也惊呆了。 “你……” “你们还好意思跟我提她!”吴二爷站在光影里,浑身都是暴怒的戾气,眼珠子通红,“贱人,你怎么还有脸?” 他说着,犹不解气,伸手把桌上的东西——什么点心盘子,茶水壶,有一样算一样,统统都给推到地上。 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 颜如玉微蹙眉,她记得明昭郡主提过,吴家二夫人早早离世,但为什么离世,郡主当时没说,她也没有追问。 如今看来,应该是有隐情的。 好像还与吴三老人和老夫人有关。 这两个女人合起伙,谁知道会干什么疯狂的事。 吴老夫人嘴唇哆嗦着开腔:“老二,你发什么疯?” “疯?我早就疯了,”吴二爷咬牙切齿,指指她,又指指吴老三夫妇,“是被你们逼疯的。” “你苛待老大,小时候就说,老大是庶出,不是你生的,让我们欺负他,那我呢?我和老三可都是你生的,你是怎么对我的?我比老大强不了多少!”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也是我的儿子……” “是吗?你最疼的只有老三,要不是你宠惯他,他能变成现在的废物德行吗?他挣了钱自己花,别人挣的钱供他花,凭什么?” “还有这个女人,她算什么东西?就因为嫁给老三,会说几句哄你的话,你就拿她当宝贝。” “周氏,”吴二爷喉咙滚了一下,“她嫁给我,你是怎么对她的?和这个女人联合起来欺负她,大雨天让她给你们炖燕窝,要不是因为她在雨里摔倒,孩子能没了吗?” 吴三夫人挣扎起来,小声道:“我可没……” 吴二爷抓起茶盏砸在她身上,她尖叫一声,又不敢动了。 “这还不算,孩子没了,你还怪她,让她去跪祠堂思过,她受不了这才跑回娘家去。” 吴二爷面目狰狞:“我不在家,你们就为所欲为,她要是不跑回娘家去,能在路上遇见土匪,能被……她能屈辱上吊吗?” 颜如玉听得眉心一跳,虽不知全貌,但从吴二爷的吼声中也能猜出事情大致的经过。 难怪他会如此愤怒,自己不在家,怀孕的妻子本该更应受到照顾,没成想回来孩子没有了,妻子受辱,自尽而亡。 而罪魁祸首却活得好好的,活蹦乱跳,上窜下跳。 任谁谁能不疯? 现在逼着他拿钱,张嘴就是五千两。 这些人怎么敢的? 吴老夫人低声道:“我也没想到……” “这钱我不出,”吴二爷显然没心听她废话,“如果老三被打死,我拍手叫好。” 第1136章 给你收个干净 吴二爷说罢,甩手就要走,路过吴大爷身边时,又顿住。 “我要是你,就把媳妇追回来,铺子也不给,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迈步走出去,吴大爷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老夫人胸口气得一起一伏,把火气都撒在他身上。 “我警告你,别动歪心思,你和老二不能比,铺子必须交出来!” 吴大爷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吴老夫气得又是一通骂,骂声震天。 吴老三哭道:“母亲,这可怎么办?二哥不肯出钱,那我怎么办?” 吴老夫人又气恼,又心疼:“别哭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就跟你说了不要赌,你非不听,还闯这么大祸……” “行了,他不出,我给你出。” 吴老三转忧为喜:“真的吗,母亲,你有那么多钱?” 吴老夫人哼道:“来人,去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 丫环应声去拿。 吴老三的脸色又垮下来:“母亲,这……首饰也卖不了多少吧?” “你还知道你娘我没几件首饰?要不是你,我能好几年只添这么几件吗?” 吴老夫人边骂边把首饰都拿出来,首饰匣底下竟然还有一个夹层。 吴老三夫妇看直了眼,外面颜如玉也看见了。 “这里的银票应该够了,”吴老夫拿出几张,“这是最后一次,这可是我的棺材本。” “是,是,母亲,”吴老三嘴上答应得高兴,示意媳妇去接。 吴三夫人双手接,眼珠子却转向匣子,还想看。 吴老夫人一下子把匣子夹层又合上。 拿到钱,他们夫妻心满意足,离开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回到里屋,把首饰匣子放好,摸着匣子,叹了半天气。 窗外,颜如玉和霍长鹤先一步离去,到吴老三的院子里。 他这院子布置得不错,还算雅致,不过,屋里值钱的东西不算多,多宝架上的东西多是样子货。 本来就不是大富之家,又沾赌,好东西早都拿去换钱了。 尽管如此,颜如玉还是一件没留,全给他收走。 就算是拿出去当破烂卖,也不留给他。 什么梳妆台,三夫人的首饰盒子,也是一样,不过,有些没用完的口脂,胭脂,颜如玉没要,这玩意收了还不够恶心的,到时候还得往外清。 直接收家具,这些玩意就自动落到地上。 家具一收走,还在桌底下发现一块砖是活动的,打开看,里面有个三十厘米见方的小盒子,还挺精致。 盒子里有十几根金条,十来个银锭子,不知道是他们夫妻现谁私藏的。 颜如玉冷笑一声,连盒子带走。 恰在此时,外面也响起说话声。 颜如玉和霍长鹤从后窗轻轻跃出去,没急着离开。 “慢点,都小心着点,三爷疼着呢,”三夫人吩咐。 声音里都透着愉悦。 事情解决了,钱也不是自己出的,自己没损失分毫,这能不高兴吗? “你说老大那铺子,能卖多少钱 ?” 吴老三趴着,声音有点闷:“不知道,不过,他里面的东西不少,怎么也得卖个几千两吧。” “才几千?我还寻思怎么也得一万多,”吴三夫人不屑,“几千够干什么的。” “他那铺子是租别人的门面,又不是自己的,哪能卖那么多?我说的是货,再加上收收货款。” “说得也是,铺子哪轮得到他?哎,你回头跟你母亲说说,两间铺子给我们一间呗,我们自己打理。” 吴三夫人畅想着:“老二现在发疯,和家里闹翻了,他那间肯定也不给他了,就让你母亲拿着,给我们一间不过分吧?” “老二……毕竟是母亲亲生的,说不定以后……” “这就看你的了,你多吹吹风,让你母亲别认他。” 吴老三点点头:“行,我抽空试试。” 说话间进屋,两人脸上的表情凝固,眼睛缓缓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纵然疼,吴老三也撑着手臂直起身子:“这……这是我们的院子吗?” 往门外看看院子里:“没错啊。” “东西呢?” 他声音拔高:“屋里的东西呢!” 吴三夫人赶紧进里屋,控制不住的尖叫。 “啊~~啊!屋里的东西也没了。” 她奔到原来放梳妆台的地方,地上散落着她的口脂、胭脂、香膏什么的,乱七八糟。 吴老三拍着门板催促:“快,快去里屋!” 小厮赶紧把他抬进去,看到里面的情景也傻了眼,从门板上跌落下去,强撑着爬到一块地砖前,打开看。 里面空空如也。 所有惊怒,火气,都在此时积蓄在喉咙里,怒火催出:“谁偷我的箱子!” 颜如玉在后窗外听着,原来是他私藏的。 这对夫妻真是不要脸,都到这个份儿上,还算计别人。 活该,让他们也体验一下,东西被强取的滋味。 “走,”颜如玉低声说。 “去哪?” “回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情绪刚缓和一点,心还在砰砰跳。 不只因为损失钱财,还因为老二和她离了心。 她扪心自问,对老二不好吗?也没有吧,就是觉得老三小,偏疼了些,没想到老二就如此不忿。 还有老二媳妇,那能怪自己吗?还不是她不争气,谁知道炖了个燕窝就小产了,这也太娇弱了,保不住孩子,不该受罚吗? 让她跪祠堂,她竟然就赌气回娘家,那回去的路上遇见土匪,自己又不能预见,能怪自己吗? 再说,她要是乖乖跪祠堂,不就没事了吗? 这些事原本早已经忘记,没料想,今天被老二翻出来得提,老夫人也不由自主开始回想这些琐碎的不愉快。 正闭目想着,外面急促脚步声响。 “老夫人,三爷那边出事了。” 老夫人唰一下睁开眼:“什么事?” “这……小人也说不好,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夫人一边骂下人没用,一边快速去看。 她一走,颜如玉就从后窗跃进去,故技重施。 顷刻之间,她的屋子里,也什么都不剩,包括那只首饰匣子。 收完东西,颜如玉悄然离去。 第1137章 空间变化 收了吴家的东西,值钱的不多,银票更是没多少,就是些家具什么的。 颜如玉对留着这些没兴趣,还不够占空间的,这些小人的东西,留着也是晦气。 霍长鹤明白她的想法:“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 回到府里,霍长鹤把银锭他们几人叫来,颜如玉在马棚那边,已经把吴家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马车上。 重的大的衣柜什么的,放在一边,小件就满了三辆马车。 银锭他们一来,都有点惊讶,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霍长鹤道:“贝贝,你们都简单装扮一下,然后把这些拿去当铺或者旧货市场卖掉,透露个身份,就说是吴家三爷让卖的,为了还债凑钱。” 几人一听就懂了:“是,王爷放心。” 颜如玉叮嘱道:“找当铺和收旧货的,要找名声不怎么好的,出价低的,主要是店里有打手的。” 银锭小眼睛眨巴:“可是,出价低的话,卖不了多少钱。” “钱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打手,即便以后吴家人找了去,也要不回,也问不出。” 银锭恍然大悟:“是!” “卖的钱一半归你们,一半拿去买些肉包子,给街上老小叫花子。” “多谢王妃!” 几人欢欢喜喜,装车拉出去卖。 一趟还弄不完,一共拉了两趟。 这些家具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但成色不错,保养得也还行,毕竟吴家虽然钱财不多,可老夫人和吴老三夫妇不会亏待自己。 把这事儿办完,颜如玉心里总算舒坦了些,回院子里休息。 霍长鹤安排暗卫盯着,看吴家会不会卖铺子,卖庄子。 钱和东西都收走,他们再卖,只能卖这些。 颜如玉提醒道:“还有吴家大房那间铺子,看什么情况。” “好。” 霍长鹤去安排人办,颜如玉在房间里换了宽松舒适的衣服,短暂休息。 趁着这个功夫,她意识进入空间,这段日子比较忙,没顾上收拾,想着打扫一下,东西有没归类的弄一下,再看看复制的东西怎么样。 很早之前发现复制的功能以后,都是用来复制现代的医学药品,因为空间有限,先紧着这些要紧的东西。 这回那个房间一瞧,颜如玉微惊,这……复制的空间这么大了? 之前是在一个房间里,架子上的几个盒子,只有五十公分见方,前段时间她放上一些药品药剂就没再管,此时在她面前的已经是半个架子,里面的药品暴涨十倍不止。 颜如玉心花怒放,这下好了,可以收拾出三分之一,用来复制奥利奥,巧克力什么的,以后再给银锭琳琅他们也不必再抠抠索索。 她拍拍架子,夸赞几句,把药品收拾出来,放入新的,又放些零食。 坐等收获的感受还是很不错的。 打扫起来干劲也十足,做完躺在树下,看着满树果子,也是满心欢喜。 她忽然想到,方丈的空间前些日子突然多了块大石头,还发生了奇异变化,她的空间是不是也一样是在前些日子,复制空间成倍增长的? 可惜她前些日子忙,一直没顾上,根本没有在意这些。 先假设,如果是,那她和方丈的空间同时发生这种变化,是偶然吗? 之前她的空间也有过升级,比如说遇见什么危险,或者她的身体起了什么变化,空间也随之改变。 她和空间是一体,相辅相成,这没什么说的。 但是,方丈呢?方丈空间也经历过几次,有时候坍塌,有时候…… 等一下,颜如玉坐起来,细细回想,抛开之前的独立变化不算,还有一次,也是她和方丈的空间一起发生了变化。 就是那次,发现铁链锁着的石人,石人中有一道红光没入她体内。 她变化,方丈的空间也有变化。 莫非……颜如玉心头一动,这一次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而她没有察觉,但空间灵敏,自己察知,所以发生变化。 是什么变故? 她细细捋顺最近的事,努力回想,刚画过导图,沈怀信之死,军营假疫,吕四的事,霍长旭被项儿盯上,导致穆臣被伤,再就是项儿反噬报复虐杀暗卫,以及他们联合八公主斩杀九公主,还有在去找墨先生的暗卫重伤归来。 无论哪一件,都与空间扯上关系。 但颜如玉直觉感到,一定这些事情中的某件事某个人有关。 会是谁? 正无头绪,外面有响动,她退出空间,睁开眼睛。 琳琅在外屋道:“主子,泉刀回来了,说有事禀报。” 他们小哥几个一起去卖吴家的东西,半路泉刀被派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发现。 “让他进来说话。” “是。” 泉刀到外屋,恭敬道:“王妃,坨坨哥让属下来回禀,吴家大爷换了装,往城东门去了。” 颜如玉微拧眉,吴家大爷?她对那个男人并无好印象。 “青峰庵在何处?去的话走哪个门?” “回王妃,就是城东门。” 颜如玉微点头,这么看来,是去找吴大夫人了。 “他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一个小厮。” 颜如玉道:“不必管他。你们的东西卖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泉刀很高兴:“卖得不错,东西很抢手,都愿意收,而且都知道,是吴家三爷急于凑钱才卖的。” “给的价格不高,但也凑合,坨坨哥说,等天黑就差不多,去买肉包子。” “好,你去吧,有会变化,随时来报。” 泉刀领命而去。 颜如玉走到桌前,展开地图,看看城东门,以及城外的青峰庵。 但凡吴家大爷还有一点血性,就该去把妻子接回来,都是成年人,又能赚钱,何必非过这种憋屈日子。 正着看,霍长鹤从外面回来。 “看什么呢?”他一边散寒气一边问道。 颜如玉给他倒热茶:“看地图,方才泉刀回来说,看到吴家老大出东城门了,应该是去往青峰庵方向。” 霍长鹤笑着点头:“我还有个有意思的消息,想不想听?” “是什么?” 第1138章 全乱套了 颜如玉捧着热茶,听霍长鹤说起刚得来的消息。 “正好,我的消息也是关于他的。” “吴家老大?什么消息?” “他那间铺子,不是说要交给吴家,他不管了吗?”霍长鹤抿一口茶,“吴老夫人还让管家去接手处理。” 颜如玉点点头,当时两人在后窗外听得清楚。 “那间铺子,根本不值钱,不但不值,还得往里搭,现在是倒贴钱状态。” 颜如玉微讶,这倒是真没想到。 “怎么说?” “那间铺子本就是租的门面,值钱的也就是里面的货物,他不是卖些纸张文房四宝吗?看着满满当当,其实值钱的也不太多,而且多是赊欠的货,现在那些东西要贱卖,卖完都不够还货款的。” “不仅如此,说是房租都拖一个月,今年过了年还没有交房租。” 颜如玉轻笑:“竟然如此,难怪他交得如此痛快。一万两,就这种铺子,吴老夫人还张嘴就要一万两,说得真轻松。” 霍长鹤放下茶盏:“谁说不是,想必平时也是被打压惯了,经常让出钱,那样的铺子,本就不是什么特别赚钱的生意,估计也是受不住了。” “那吴家人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事已至此,唯有尽快把货处理掉,有点算点,不然到时候各货主来把东西拉走,乱七八糟的,对不上数不说,吴家更没脸。” 颜如玉眼睛微亮:“那……” 霍长鹤笑着拍拍她手臂:“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已经通知长旭,他派人过去看,成色若是可以,就便宜收购,比进货还合算。” “吴家人必定不会想到,被他们压榨了这么久的大房,最后竟然摆了他们一道。” “哦,对了,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吴老三院子里的小厮正分成两拨,在街上寻找。” “应该就是在寻找丢失的东西,找也是白搭,”颜如玉不慌不忙,“他查不出,也要不回。” “咱们去瞧瞧热闹?” 颜如玉一想,也好,点头答应。 琳琅驾车,三人又一起出门。 这次去的旧货市场,琳琅对这一块很熟,她以前被抓去,让人伢子卖来卖去的时候,就是在这一带。 现在故地重游,琳琅心生感慨,谁能想到,当初衣衫破烂,浑身脏臭的野丫头,现在穿着漂亮暖和,还能驾驶着马车,走过街市。 琳琅正胡思乱想,前面传来叫嚷声,她赶紧停住马车。 “主子,前面不知出了何事,路也堵住了。” 颜如玉道:“那你找个地方把车停住,等我回来,我去前面看看。” 颜如玉和霍长鹤穿着男装,慢步往出事地点走。 人群围了不少,都是看热闹的。 不用问,听周围人的议论,也能听个大概。 “吴家人怎么回事?这些日子街上乱窜惹事的都是他们的人。” “谁知道呢?这次又因为什么?” “你不知道?听说吴家老三赌钱输了,监守自盗,卖了粮库里的军粮,被人查出来,要卖家产还钱。” “这不是,前脚有人卖,后脚就又有人来要,说什么是有人偷的,这是赃物,要要回去呢。” “可真能瞎说,要说偷个古董玩意儿,还能偷出来,可这是家具,怎么偷?” “就是,晴天大白日的,这偷东西的也太大胆了,就这么扛出来?” “我看还有柜子、梳妆台和床这样的大件,怎么偷出来卖的?他们吴家人都是瞎子吗?” “就是,这分明就是把东西卖了,得了钱,又让人回抢,扯什么赃物的借口,想空手套白狼,白抢银子呢。” “那可真是错翻了眼皮,这可是赵家兄弟开的铺子,他小舅子在衙门里当差,横着呢,光打手就养了七八个,个个都是好手。” “啊!啊!” 说话间,里面传来两声惨叫,几个家丁被扔出来,都是鼻青脸肿。 正是吴家的下人。 “你们,你们不讲理,还打人!” 里面的壮汉小山一样:“呸!谁不讲理?明明是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上来就想抢东西,敢在这儿撒野,也不打听打听。” “什么抢,明明就是我们三爷的。” “吴老三那个狗东西,还配称爷?呵,吴家出这么个败类,真是丢祖宗的脸,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穷疯了赌伤了跑我们这打秋风?” “前脚卖,后脚要,谁给他的脸?” 小厮们被骂得脸涨红,身上也疼,实在是打不过,连连后退。 人群里有人道:“吴家早就没脸了,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只要给钱就行。” 颜如玉寻声望去,正是蜂哨。 有人挑头,就有人附和。 尤其最近吴家的事实在是多,书场,传单,哪一样都和吴家有关。 “可不是,这吴家老三,把吴老爷子的那点声望,全都给败光了。” “慈母多败儿,就是吴老夫人把老三惯坏了。” “谁说不是,真不是东西,哪像书香门第家的公子。” 蜂哨又道:“呸,他算哪门子公子?还书香门第,除了吴老爷子有点学问,吴家别人还有吗?老夫人自己当年都是冒名顶替别人的才女之名。” 这个小八卦消息,像长着翅膀,迅速传播开。 小厮们自然是还不回东西,还都挨打带彩,狼狈逃回吴家。 吴家三房的人都在院子里,屋里实在没法呆,空空荡荡,比院子还空旷,吴老三在屋里呆着想着那些丢失的东西,都觉得气闷。 吴老夫人脸色阴沉,气血往上涌。 现在不只老三院子里的东西丢了,刚才管家还来回禀了老大铺子的事,不但没钱收还得倒贴钱,难怪老大给得这么痛快。 再叫人找老大来,下人说不知他去了哪。 明摆着是躲了。 吴老夫人正气头上,外面小厮回来了,一个个狼狈不堪。 “发生何事,谁打的?”吴老三怒道。 “回三爷,我们找到了东西,说是被人偷的赃物,但他们不但不还,还打我们……” 吴老三眼珠子瞪圆:“谁?东西在哪?” “就在旧货市场,赵家兄弟开的那家!” “他们还说,说……” “说什么?” 小厮们低着头,把围观人说吴家的那些事,以及吴老夫人当年冒名顶替的事都说了。 吴老夫人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 第1139章 真是空无一物啊 曹刺史今天总算是有空,粥场和义诊都结束了,火场那边已经清理干净,四周百姓该赔的也赔过,用来修葺的材料也买全进场,工人也到位,剩下的只要按步就班地修好就行。 这些日子忙碌不已,不知不觉已经出正月,曹刺史真是觉得,这是自己最忙的一个新年。 早上睡个懒觉,起来舒服吃顿早膳,就去看小外孙。 天气寒冷,女婿也懂事,让曹小姐在娘家坐了月子,等给孩子办过酒再回申城去。 算算也没几天了,真是有点舍不得呀。 这么想着,曹刺史加快脚步,这些日子太忙,回来以后不是太晚,就是太累,身上还脏乎乎的,被“剥夺”了抱小外孙的资格。 这回可不一样了,他一边进院,一边闻闻自己身上,香喷喷的,没问题。 曹小姐恢复得很好,曹夫人每天让厨房给炖补,她生产时难产,身子亏损,这段时间养下来,也恢复得差不多。 母女俩都觉得,不只是这些炖补的作用,还和颜如玉送来的东西有关。 具体什么相关,曹小姐也说不清,明明都是肉和菜,但就是颜如玉送来的更新鲜,那些食材做出来的菜肴也更好吃。 吃过之后,就觉得身上暖乎乎,小腹和刀口也痒痒的,还有颜如玉给的美体膏,抹在身上,不但那些纹路不见了,连刀口伤疤都浅了。 至于其它的红果子,点心什么的,就更别说,好吃得不行。 曹小姐身体好,养的孩子也白白嫩嫩,还不生病。 以前还担心,这孩子生得艰难,会不会体弱多病,现在觉得,当时的担心都是多余,这孩子能吃能睡,性格还好,很少哭,总是乐呵呵的。 曹夫人见曹刺史来,让他烤烤火,散寒气,才让他进里屋。 曹刺史乖巧听话,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边被曹夫人摆弄着,一边眯着眼睛问道:“方才听你们娘俩有说有笑,在说什么?” 曹夫人道:“之前也想和你说,但你一直忙,我们在说吴家的事。” 曹刺史记得贝贝来过的事,也是和吴家有关。 “吴家现在怎么样了?”曹刺史问。 曹夫人拉着他进屋,他一边逗弄小外孙,一边听着关于颜如玉和吴家的事。 曹刺史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展,神情不断变幻,小外孙以为他是在做鬼脸,笑个不停。 曹刺史也很开心,听着吴家干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儿又觉得这些人更是蠢天入地。 正说着,曹小姐的丫环从外面进来,没想到曹刺史也在,脸上的笑又忍住。 曹刺史看她一眼:“干什么做这副鬼样子?发生什么事,不能叫我知道?” 丫环是曹小姐的贴身丫环,活泼胆子也大,行礼道:“奴婢哪敢瞒大人,实在是……一些市井消息,不敢污了大人的耳。” 曹夫人问道:“你但说无妨。” 丫环看看曹夫人,曹夫人点点头。 “方才奴婢出门给小姐买东西,听说旧货市场那边出了稀罕事,吴家三爷要家产凑银子,让手下小厮去卖,没多久又来几个小厮,也说是吴家三爷院子里的,还说丢了东西,那些被卖的是赃物,要带回去。” “卖给的是赵家兄弟,他们自然不肯,双方起了冲突,吴家人最近做的事都被人扯出来说,还说……” 丫环抿抿唇,忍住笑:“还说吴老夫人当年就是冒名顶替才嫁给吴老爷子,吴家除了吴老爷子有些学问,家里已被吴老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 曹夫人也还不知道这事儿,曹刺史气笑:“前脚卖,后脚说是赃物要回去,还真是……” 话没说完,管家过来找。 “大人,有人来告状,您赶紧去升堂吧。” 曹刺史立时烦躁,好不容易歇一天,又有人来告状,就见不得他清闲是吗? 曹夫人安抚道:“大人忘了,你要做个好官,好官就得时时待命,待百姓的命,哪能有人来告状,大人反而烦躁的?” 曹小姐也说:“是呀,爹,您忙完再来看我们,一会儿好吃的做得,我给您留着。” 曹刺史心里那点烦躁迅速消失无踪,又斗志昂扬地去升堂。 曹小姐道:“娘,我看着爹最近真有精神,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是,”曹夫人感慨,“你爹呀是又重新活了一回,他寒窗苦读,满心壮志,结果却遭受当头棒喝,尤其被沈怀信压制以来,他像认了命,只求平安,现在被王爷王妃帮助,激励,又焕发生机,我好像看到他年轻的时候。” 曹夫人感慨:“咱们一家呀,都是承了王爷王妃的情。” 曹小姐点头:“确实,王妃还救了女儿的命。” 曹夫人拍拍她的手:“所以呀,我们也要抓住一切机会回报,别的帮不上,但像吴家这种事,咱们还可以的。” “娘,您想怎么做?” 曹夫人琢磨一下:“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 曹刺史一腔热血地来到前面升堂,往堂下一看,来的人有些眼熟。 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 吴老三被抬来的,声音倒是有力:“大人,草民吴康,状告赵海赵山两兄弟,买赃销赃,还打伤人,请大人为草民作主,严惩打人者,追回丢失的东西。” 曹刺史正低头看状子,听他这话又掀眼皮看他一眼,再看看状子。 总算想起来他是谁。 吴家老三。 刚刚还在后院说起他,以及他家干的蠢事。 本来曹刺史受了妻女的鼓励来升堂,想着大干一番,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现在雄心只剩下火气。 他把状子看完,放在一边,问道:“吴康,本官问你,你这状中说,屋内所有的东西都丢光了,可是真?” 吴老三坚定道:“大人,草民不敢撒谎,绝无虚言,不信派人去查看,草民的房间现在还空着。” 他顿一下,又补充:“那真是空无一物啊。” 曹刺史目光往外面一掠,这种案子是能公开审的,百姓可以随便听。 他这一瞧,就瞧见了熟人。 第1140章 坏消息来了 曹刺史看到人群里的贝贝,瞬间明白,这事儿八成与王府有关。 其实就算贝贝不来,曹刺史也不会轻易放过吴家。 倒不是公报私仇,而是最近吴家的荒唐事儿太多,造成影响太过恶劣。 曹刺史心里有数,问道:“吴康,你说屋里的东西都丢了,床、柜,这些被卖,本官问你,这些东西是怎么被偷出你家的?” “从你的院子,一直到府门口,要经过多少道门?抬着这么大的东西,你们全府上下就没人发现?还被人拉去卖掉,收了钱,你又说是丢了。” 吴康赶紧解释:“大人,草民所说,字字属实。” “本官听你句句像编的。” 曹刺史又看一遍状子,这上面写的和吴老三说的,没有什么出入,但听起来就是荒唐。 “你要凑钱做什么?” 吴康吱唔一下:“这……” “怎么?还不能说?” “大人,草民只是觉得,这事与本案无关。” 曹刺史一拍惊堂木:“放肆,有关无关,本官自有定论,岂能由你,如实说来!” 吴康犹豫着不想说,人群里贝贝道:“大人,他偷卖军粮赌钱,被那边的军爷发现,勒令他把钱还上,要不然就要军法处置!” 人群里不少人也在说,这事不是秘密,吴老三被人家用破门板抬回来,扔到门口,早就传来了。 曹刺史一听,差点气笑:“吴康,你需要钱,也不能用这种法子,卖粮在先,卖家产在后,现在又想要回家产,为了钱,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啊。” “大人,草民没有啊……” “来人。” …… 曹夫人正和曹小姐说话,婆子脚步匆忙,面带喜色地进来。 “夫人,小姐,王妃来了。” 曹夫人赶紧道:“快,快,带路,我去迎接。” 刚到屋门口,颜如玉声音响起:“不必接了,又不是第一次来。” 曹夫人快走几步:“来几次,王妃驾到也是要接的。” 颜如玉笑着进屋,琳琅在后面跟着,怀里抱着一大束花。 曹小姐也下了地,在里屋门口行礼。 颜如玉把她扶起,顺带一把脉:“恢复得不错,伤口如何?可有不适?” “回王妃,一切都好,刀口伤疤都淡了呢,”曹小姐眉开眼笑,扶着颜如玉的手进屋,“刚才我们还说起您。” 颜如玉好奇:“嗯?说我什么?” “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要好好报答。” 颜如玉哑然失笑 :“此事不必总是提起,孩子呢?” 她走到床边,看白胖胖的孩子,心头也跟着一软。 小家伙还没睡,挥着小拳头, 眼睛黑亮亮,看到颜如玉还咧嘴笑,小手抓住她的手指。 “哟,瞧瞧这鬼精的小东西,”曹夫人笑道,“这是知道谁对他好呢。” 颜如玉的手指被小手包住,也觉得很奇妙。 “长大了不少,也胖了许多。” “可不是,胖了好几斤,”曹小姐笑说,“也是多亏了您,我身体恢复得快,奶水也好,孩子自然就好。” 颜如玉哄着小家伙玩了会儿,让琳琅把花放在外屋。 “之前答应夫人的。” 曹夫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让王妃惦记这点小事,真是的,那我就收下了。” 颜如玉点头,提醒道:“孩子还小,尽量避开花粉,有的人天生过敏,幼宝不会说话,还是小心为上。” “过敏?”曹夫人不解。 “就是对这种东西接受不了,身体会有反应,分很多种,有的是打喷嚏,有的皮肤发红,还有的呼吸困难。” “像花粉、花生、杏仁,都有可能成为过敏源。” 曹夫人点头,牢牢记住,曹小姐也都记在心里。 放好花,曹夫人问起颜如玉吴家的事。 颜如玉也没隐瞒,把后来吴家的事说了,提到吴家大夫人去青峰庵,曹夫人也得气得够呛。 “真是可惜,挺好个人, 嫁到那么户人家,受尽委屈,这丈夫也不顶事,真是……可惜了。” 颜如玉不置可否,这种制度下,和离也不是容易的,再说,和离之后去哪里?也是问题。 凭一己之力,想改变这个社会的制度,颜如玉自问,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只能解救某个人,比如宋依依,比如让容氏一众娘子军有事做,能凭自己双手挣钱。 但像从吴家这种烂泥潭里拉出人来,也是要颇费一番心力。 曹夫人见她若有所思,曹小姐赶紧递眼色,人家难得来一次,别说这些糟心的事。 曹夫人赶紧转移话题:“王妃,孩子满月酒的时候,一定要来啊。” 颜如玉收回思绪:“当然,夫人不是亲自送了请帖,我必会来的。” 回头看看孩子,点点小额头:“还给小家伙准备了礼物。” 曹夫人惊喜:“王妃费心了,这小家伙知道什么,用不着准备礼物。” 颜如玉正要说话,曹夫人又说:“不如就让我这个做外婆的,替他享受一下。” 颜如玉:“……” 曹小姐:“……还有他娘。” “都有的,放心好了。”颜如玉笑道。 母女俩都开心,这下满意了。 正有说有笑,曹刺史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是不是王妃来了?” 曹夫人纳闷:“不是在前面升堂吗?这么快就完事了?” 正要迎出去问问,曹刺史已经到外屋,身上还穿着官服。 “王妃,下官有要事禀报。” 屋内众人笑容微凝。 听这话头和语气,不像是因为升堂的事。 颜如玉起身到外屋:“曹刺史,怎么了?” 曹刺史快速喝了半盏茶:“下官刚退堂,接到消息,本想去拜见王爷王妃,听说王妃在此,特来禀报。” “什么消息?” 看他这神色,颜如玉预感不太妙。 曹刺史低声说:“是驿馆来的消息,九公主……遇刺了。” 颜如玉眉心微跳:“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刚刚驿馆的馆丞来报的信,脸都愁成苦瓜了,下官觉得此事有些不对,想先去禀报王爷,再去查看,以免中了他们什么圈套。” 颜如玉手抚着腕间锣子,若有所思。 第1141章 你想要孩子吗? 颜如玉脸色阴沉,对曹刺史道:“大人顾忌的是,思虑得也周全,驿馆的事,必有内情。” “今日我与王爷才去看过公主,她安危无恙,一切都好,唐逸白也在驿馆,好好的,怎么会忽然遇刺?” 曹刺史听得心头一凛,一阵后怕,幸好自己多想了一步,没有立刻去驿馆,也幸好,颜如玉正好来了。 曹刺史赶紧道:“王妃所言极是,那您看,下官现在是不是先去一趟,问问情况?表面功夫还要是做一做。” 颜如玉略思索道:“也好,不过,你自己去怕是不妥,让银锭陪你去。” 曹刺史紧绷的心一下子放下:“好,好,多谢王妃。” 银锭那可是王爷身边的第一大侍卫,身手自是没得说,比十个捕快加起来都厉害,这样的人能来护着他,是他万万不敢想的。 哪怕只是短短时间。 颜如玉示意琳琅,和曹刺史一起去府门外,她是和霍长鹤一起出来,临到刺史府时,银锭他们几个有事禀报,霍长鹤也不方便来后宅,便随银锭他们去了。 曹刺史信心满满出门,曹夫人对颜如玉再次感激不已。 颜如玉笑笑:“夫人不必客气,曹刺史是幽城父母官,也是个好人,帮助他,也是王爷的职责所在,至于我,和夫人投缘,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 曹夫人心花怒放,颜如玉一句“朋友”,让她心头暖暖的,这可不是敷衍,也不是利用,而是因为,她是颜如玉的朋友。 曹夫人拉着颜如玉道:“王妃所言,让我欢喜又汗颜,那以后客套话就不说了,王妃有什么需要我的,只管开口。” “对了,吴家的事,王妃想如何收尾?” 颜如玉摇头:“没想过,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值得费神的,随它去吧。” 可不是,现在吴家也翻不了什么风浪,其实原先也翻不了,只是他们自己作死,非得招惹王府。 正说着,琳琅回来了。 “主子,王爷在外面等您,王爷说不必急。” 颜如玉难得出门会朋友,有闲聊放松的机会,霍长鹤不忍催促。 曹夫人抿嘴笑:“要说这夫妻感情,王爷王妃实在让人羡慕,我家大人也不错,但我们毕竟是老夫老妻,都是做外公外婆的人了。” “王爷王妃如此年轻,王爷始终如一,不过呀,”曹夫人笑意更浓,“王妃这样的女子,实让人着迷,哪还会看得着其它女子。” 颜如玉被她打趣,脸上也有点泛红,曹夫人低声带笑:“王妃若有了小世子,可得告诉我一声,我要亲手给孩子做几身小衣裳。” 颜如玉微怔一下,迅速恢复如常:“好,我会的。” 此时那个小家伙大约是困了,开始闹脾气,颜如玉也顺势提出告辞。 曹夫人送到院门口,颜如玉没让她再送,带着琳琅慢步走。 琳琅小声问道:“主子?” 颜如玉回神偏头看她:“怎么?” “您心情不好吗?”琳琅问。 颜如玉浅笑:“为什么这么问?” 琳琅摸摸鼻子:“也……不为什么,就是感觉,我能感觉到,您心情不太好,是有什么事吗?您吩咐,我去办。” 颜如玉被她娇憨的模样逗笑,心里也暖暖的,拍拍她头顶。 “好琳琅,我没事,也没有心情不好,刚才是在想事情。” 手拍下去,颜如玉才惊觉,琳琅长高不少,比起当初刚带回来的时候,高了一大截。 “琳琅,你能感觉到别人的情绪,这说明……” 说明琳琅是个敏感而细腻的人,颜如玉倒不想让她如此敏感,敏感势必心累,这姑娘已经够苦,以后要平安顺遂才好。 她还没说完,琳琅摇头:“不是,我只感觉到主子的怀疑,还有大当家姨姨的。” 颜如玉一愣,哑然失笑。 得,方才的担忧是白费了。 “好,”颜如玉后面的话不再说,拍拍她手臂,“回去量量尺寸,让容姐姐给你做几套春装,长高了。” 琳琅开心点头。 走后门,到门外,霍长鹤听到动静,下来扶她上马车。 琳琅问去哪,霍长鹤道:“驿馆。” 马车一动,霍长鹤握握颜如玉的手,没有冰凉,还是比较满意的。 “怎么?有心事?” 颜如玉抬眸看他:“怎么你也这么问,我表现很明显吗?” 霍长鹤脸上仅剩的一点笑意也退去:“真有心事?” “怎么了?发生何事?” “没事,”颜如玉反握他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均匀,不过分粗大,又不失男子力道,比她的大上至少两圈。 “就是……方才琳琅也这么问我,我觉得没有表现出来。” 霍长鹤没继续追问,等着她继续说。 “长鹤,”颜如玉轻声说。 霍长鹤心尖微抖,颜如玉平时很少的叫他的名字,都是称呼“王爷”,他也习惯了,没去强求什么。 此时听到这一声,心头欢喜,又有点酸涩,复杂的滋味。 他知道,颜如玉一定是有什么事。 “你想要孩子吗?”她问。 霍长鹤做好了准备,甚至想到无论是谁,都要让此人好看,付出代价,哪怕实力强横,带着向光等人杀过去也在所不惜。 颜如玉轻声一问,让他心头的“杀伐”猛然刹住。 这是…… 霍长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说不想,那肯定是假的,说想,颜如玉现在情绪明显不对,是看到曹小姐的孩子,心有所感了? 也不太像。 没有头绪,霍长鹤放弃猜测,握紧她的手:“玉儿,孩子我肯定是想的,尤其是和你的孩子,我怎么能不期盼?” “男的像我,女的像你,多美好。” “不过,你年纪尚小,”霍长鹤认真说,“我听曹军医说,女子过了二十五岁再生产才最佳。” “你忘了,之前曹小姐难产,我虽在外面,但也是亲耳听着的,那种场景……” 霍长鹤一顿:“我不想经历,尤其不想让此事与你扯上关系。” “若是必须选择,我只想选你。”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第1142章 一言回击 颜如玉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孩子的事,她也从来没有过于看重,毕竟确实“年纪”还小,这身体的年纪,还不满二十一岁。 她也没刻意回避此事,毕竟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好几,又是现代人,什么没见过。 她其实内心一直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今天大概是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孩子,听着曹夫人的话,想想那些可爱小衣裳,小鞋子,忽然就心生柔软。 也有点……失落。 这么久,她也没有怀孕。 “玉儿?”霍长鹤轻声唤她。 颜如玉抬头,浅笑笑:“我知道了,放心,我没事,既然王爷不急,那我也不急,等缘分吧。” 霍长鹤见她展颜,心头微松,揽她入怀:“好。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觉得,你叫我长鹤,甚是好听,以后就叫长鹤吧?” 颜如玉嘴角勾起:“不行。” “为何?”霍长鹤不解。 “偶尔叫,能让王爷觉得好听,若是天天叫,时时叫,时候长了也就一般,不如保持惊喜。” 霍长鹤:“……”我竟无言以对。 虽然“请求”没达成,但看到颜如玉确实不似方才那般郁闷,他也开心。 “公主遇刺的事,你怎么看?”颜如玉转移话题。 “虽然现在驿馆外没有暗卫,但也有我们的人,根本没见过什么刺客,连打斗都没有,哪来的什么遇刺,”霍长鹤语带讥讽,“我看,八成就是唐逸白搞得鬼。” “他想干什么?拖延时间?”颜如玉纳闷,“他到底在等什么?” 霍长鹤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这次去见八公主,看看她情况如何,是否知道什么。” 颜如玉缓缓点头,要想拖延时间,唐逸白自己不伤,唯一能伤,伤了又可以停留在此不走的,就只有公主。 但公主是否知道缘由,这就不好说了。 到驿馆外,曹刺史已经进去,他带来的衙役捕快在外面站了两排,见霍长鹤和颜如玉到,急忙见了礼。 “大人还在里面?” “回王爷,还在,大人带着大夫来的。” 霍长鹤点头,和颜如玉一起进去。 这会儿驿馆的气氛也变得紧张,防守的人更多,从院子到楼梯,五步一岗。 馆丞冷汗如雨,刚迎来曹刺史,又见霍长鹤。 霍长鹤先向他了解情况:“怎么回事?” “回王爷,下官也不知,本来好好的,也没见什么刺客,忽然就听到一声叫喊,说是有刺客。” “赶紧带了人赶到公主那边,见公主倒在血泊中,那个指挥使站在窗边,正往下看,神色难看至极,说是有刺客,伤了公主,从窗户跑了。” “大夫怎么说?伤得可重?”颜如玉问。 “回王妃,伤在心口之上,据说再往下一点,就……到现在也还没有醒。” 馆丞抹抹汗,脸色灰白:“王爷,是下官看顾不周,这……” 按责任分,他是要负大责任的,本来与大成关系就不好,难得来和亲,人刚到本朝境内,就遇刺,他一个小小馆丞,全家的头都砍了也难辞其咎。 霍长鹤明白他的担忧,也知道此事有蹊跷,绝非一个馆丞能管得了。 霍长鹤点头:“此事你确有责任,但他们的指挥使也在,要担责也是他首要,你不必害怕担忧,该做什么,按部就班地做好,本王自会和曹刺史商量。” 霍长鹤的不是保证,胜似保证,馆丞感激不已,连连行礼,赶紧下去办事。 霍长鹤和颜如玉慢步往上走。 “听起来伤得不轻,位置也很重要,不是简单的伤伤手臂,装装样子。” 霍长鹤轻哼一声:“若是唐逸白动的手,他手下有准。” 颜如玉深以为然。 到屋门口,还没进去,就闻到血腥味。 一进来,曹刺史回头看到他们,上前见礼。 颜如玉目光一转,看到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唐逸白,他静静坐着,整个人被怒气包围,桌边上放着剑。 他之前垂眸不语,显然没把曹刺史看在眼里,也不想理会,现在霍长鹤到了,他转头看过来。 “王爷来得正好,想必已经知道了,王爷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霍长鹤不慌不忙:“依本王之见,保护公主殿下,是指挥使职责所在,大成皇帝让指挥使前来,也是为保公主周全。现在出了这等事……不过,本王身为武将,也知道有些事瞬息万变,难以确定,是以,本王觉得,指挥使有错,但也情有可原。” “此事……”他略一沉吟,对曹刺史道,“就不必写折子上奏了,好好医治公主,等公主上路时再备些上好药材,想必到京城时,也早已痊愈,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曹刺史喉咙滚了滚,把笑意压住。 太绝了,他一来就被冷待,这个姓唐的,恨不能冻死人,他问什么都不回答,拿他当空气。 现在几句话就被霍长鹤挡回去,实在痛快。 该! 唐逸白气笑,难以置信地看着霍长鹤:“怎么?照王爷的意思,我还得感谢王爷?” “感谢本王倒不必,要谢曹刺史,幽城是他治下,写不写折子,上不上奏,指挥使有无失职,全凭曹刺史的折子怎么写。” 曹刺史胖肚子微微一挺:“就按王爷所说,给指挥使一个面子。” 唐逸白短促一笑:“王爷,公主殿下是在你们驿馆出的事,重伤险些丧命,难道你们就没有半点责任吗?不该就此表个态?” “当初为何让你随公主进城,指挥使可知?”霍长鹤问。 唐逸白眸子微眯,不知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因为你是公主的指挥使,职责就是护公主周全,本王听说,公主受伤,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不但重伤以主,还从你眼皮底下跑了,指挥使,到底谁的责任大?” “这也幸好只有你跟随,若是依你当时所言,让你手下都进了城,这人多且杂,今日究竟还会出什么事,还未可知啊。” “若是遇上一些居心叵测,手段狠辣的歪门邪道,给你换个假公主,也不是不可能。” 第1143章 伤势 霍长鹤随口一点,唐逸白一肚子火气就发不出。 假公主,邪门歪道,这话听着怎么都似意有所指。 何况,这个公主本就是假的,他们都心知肚明。 怎么变成假的了?还是他们自己之前自作聪明,让八公主替换了九公主。 驿馆防守也不能说不严密,但外面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也没看到刺客的影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逸白回视霍长鹤半晌,怒气化成嘴角笑意,轻轻一勾。 “王爷所言,倒是让本使汗颜,所让本使后怕。确实,公主安全为上。” 他缓缓起身,扫一眼床上的公主:“还请王爷请个好的大夫来,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公主伤早点好,也能早点上路。” 他说罢,转身出去。 公主是女子,大夫可以留,其它男人留下就不太合适。 曹刺史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微微颔首,曹刺史也垂首退出去。 颜如玉低声对霍长鹤道:“王爷也去外面等吧,我来看看。” 霍长鹤略一迟疑,颜如玉道:“无妨。”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好。” 颜如玉过来,大夫也抹抹头上的汗。 “你也出去吧,本王妃来看。” “是是,”大夫巴不得。 这些人都金贵,他哪个也得罪一起,稍微碰一下就能有罪。 其它人都退走,房间里只剩下八公主和颜如玉。 八公主紧闭双眼,眉头紧蹙,额角的汗渗湿发丝。 颜如玉不慌不忙,掀开被子,看看她的伤口。 大夫处理过,刚刚包扎起来,处理得还不错,伤口在小腹,从包扎的程度来看,伤得不轻。 把被子放下,颜如玉目光又转到八公主脸上。 “行了,睁开眼睛吧。” 八公主呼吸微窒一下,眼皮轻颤,睁开眼睛。 颜如玉淡淡道:“说吧,怎么回事。” 八公主喉咙轻滚,声音都压制在嗓子里,双手紧抓住被子。 “王妃,救我……”她用了极小声,大分部还是气声,神情极为惶恐。 颜如玉没被她的情绪影响,依旧淡定,静静看着她,居高临下。 “说事情始末,慢慢说,如实说。” 八公主吞两口唾沫,眼中泪意拼命压住。 大约被颜如玉的镇定感染,情绪也好了些许。 “是唐逸白伤了我,他知道送信是我的主意,也知道我的意图,就故意吓唬我。” 八公主是真的怕了,当时真要吓死了——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唐逸白那一短剑,毫不留情,没有一丝迟疑地扎进她小腹。 冰冷锋利的剑,扎进身体里原来是那种感觉,随后剑就拔出,鲜血也跟着涌出来,让她感觉命和魂也都跟着流走了。 随后就是一片黑暗。 她是大夫给她上药的时候醒来的,真疼啊,活活疼醒的。 以前只知道疼晕,她被带回宫以后,经常被九公主虐打,疼晕也是常有的事。 但之前,她知道自己只是受伤,哪怕再重,也是皮肉伤,死不了。 可这回…… 颜如玉静静听她说完:“还有别的吗?只是因为这个?” 八公主都震惊了:“这个还不够吗?他是真的想杀了我!大概觉得,我不受他的掌控,总是和您和王爷私下往来,所以……” 所以,要杀她。 颜如玉摇头:“不,他没想杀了你,只是给你一个警告。” “可是……” 怎么会呢,她明明灵魂都出窍了。 “唐逸白是什么人?是甩个暗器都能准确无误打入对方喉咙和心脏的人。” “近距离,一剑扎下去,你不是还活着吗?仅凭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想杀你,只是想吓唬你,警告你。” 还有……一点别的,颜如玉没和八公主说。 “那我……”八公主慌乱渐散,这会儿也冷静不少。 “你不会死,九公主死了,和谈的事,无论真假,你们总要走到京城去,”颜如玉注视她双眸,“进京城,见到永王,你就不会死。” 八公主迎着颜如玉的眼神,虽然这种笃定对她来说有点虚无,所谓的永王,没有见过面,此刻还在千里之外。 但她莫名就相信颜如玉说的,是对的,她不会死。 “唐逸白职责所在,就是护你周全,九公主已经死了,只剩下你一个,他必须保住你,否则,他也活不了,即便大成皇帝能原谅他,我朝皇帝也不会。” “为何?”八公主不解。 “和亲本就是皇帝力排众议,若是有再有闪失,唐逸白还能活吗?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朝堂上原来反对后又被压下去的那些官员也不会同意,两次的账一起算。” 八公主心里再次安稳了些。 “他这次,应该确实如你方才所说,他知道你去过王府,请求帮助,所以给你一个警告。” 八公主冷汗又渗出来,想说她当时很警惕小心了,但转念一想,霍长鹤身边有暗卫,唐逸白和霍长鹤对阵多次,能没有吗? 别说暗卫,幽城中的细作肯定也有不少。 盯她一个,太容易了。 颜如玉看着她苍白的脸,又道:“所以公主以后要小心行事,唐逸白虽然不能杀你,但也能让你伤一伤,像这次一样。” 八公主双手握紧:“我……” 她想问,能不能派两个人暗中保护她,又觉得这个要求实在荒谬,吞下去没说。 “伸出手来。” 八公主伸出手,颜如玉给她把把脉,手指接触到皮肤的刹那,发现她已经开始发热。 于私心讲,颜如玉不想管,不是本朝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从另一方面说,她也希望,八公主赶紧好,赶紧离开幽城。 思及此,把过脉,转身到桌边,倒杯水,把几颗消炎药扔进去,等融化端过来给她。 八公主捧着杯子喝,心里还是想着,让颜如玉能帮她保护她。 可以什么理由呢? 一时想不出。 喝完水,她忽然想起什么。 “王妃,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说。” 颜如玉语气依旧淡淡:“想说就说,若是想以此卖什么关子,就免了。” 八公主一下子噎住。 第1144章 记住这次教训 八公主缓一口气,放弃要谈事的心态,她觉得,主打一个真诚,可能会更好些。 “是唐逸白说,过几日要到一个商队,和我们的队伍一起走。” 颜如玉心头微跳,商队?莫非,这就是唐逸白不走,非要等在幽城的理由? “是什么商队?” “这个他没说,我也没听说有什么皇商的商队,也许是我不被重视,不知道一些重要消息,不过,我看唐逸白的神情,好像挺重要的,他很在意这个商队。” 颜如玉没说话,轻抚手镯。 等商队?如果是真的,那就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商队。 皇商也不至于。 再是皇商,也是商人,商人有自己的护卫,大不了请镖师,没听说能支使得动皇家禁军。 而唐逸白是什么人?有身手,有头脑,还有傲气,这种人会给商队做保镖? 想想都不可能。 除非,这根本不是什么商队,只是打着商队的幌子。 “他还说了什么?关于商队,你问过什么吗?” 八公主摇头,很坚定:“没有,因为他开始说的时候,我很奇怪,确实想问来着,可又觉得,此人多疑诡诈,与我无关的事,我还是不问,否则万一以后有什么,他再怀疑我。” 这点做得还算聪明。 颜如玉点头:“想得不错,确实如此,与你无关的,别问别打听。” 说着,目光在八公主伤口处一掠:“记住这次教训。” 八公主感觉伤口处一紧:“好。” 颜如玉微垂眸子,静静思索着,八公主放轻放缓呼吸,不敢打扰。 她偷眼静静看着,镇南王妃和她之前见过的女子很不一样。 大成皇宫内的女子众多,而且大成皇帝爱美人,世人皆知,宫中美人无数,娇的,媚的,艳的,清纯的,什么样的都有。 但颜如玉与她们都不一样,不是容貌上的相比,当然颜如玉是美的,可如果比容貌,那就太狭隘了。 女人似花,清冷的被文人比作竹,梅,可颜如玉是参天大树,不但俯瞰花草,还不屑与她们争。 不,也不是,是不屑与她们争男人的宠,目光,但当风雨来时,她也会愿意护着那些花。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矛盾,但八公主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正胡思乱想,颜如玉转头看她,她赶紧收起思绪,有点心虚。 颜如玉道:“你且安心养伤,别的不用管。商队的事,我会派人暗中查,若是查到此事有鬼……” 八公主心慢慢提起来。 “最后结果对我们有益,我会派人一路随行,保护你的安全。” 八公主喜出望外,虽然心里期盼的就是这个结果,但她没敢说。 “多谢王妃!” 颜如玉略颔首,抬手打断她后面表忠心的话:“你不必做什么,也不要打听,如方才所说,与你无关的不问不打听。若是有需要,我会派人问你。” 颜如玉微一思索:“若是有人来问你,你记得,跟他说,红灯停。” “如果他说绿灯行,那你就可以和他说,如果他答不上,那你就别说。” 八公主心砰砰跳,在心里默默念几次“红灯停,绿灯行”。 “好,我记住了。” 颜如玉又问:“稍后我们离开,你早晚都是要醒的,与其装晕不醒,不如大方醒着,唐逸白若问你和我说过什么,你怎么说?” “我就说,很害怕,您问我受伤的事,但我没说,以后还要仰仗指挥使,不敢再求助别人。” 颜如玉点头:“八公主果然聪明,不愧是从夹缝中挣扎生存过的人。” 八公主:“……”一时都分不清这是夸奖还是讥讽。 颜如玉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八公主一愣。 “王妃,要走吗?” 颜如玉停住脚步,眉心微蹙:“还有事?” “没,没了。” 连个结束语都没有的吗? 转念一想,应该有吗?没有也正常吧。 “没,没了,多谢王妃。” 颜如玉没再说话,缓步离开。 霍长鹤和银锭还有曹刺史都等在外屋,唐逸白在走廊上,靠着柱子,坐在栏杆上,宽长袖摆垂下,像个风流书生。 见颜如玉出来,几个人神色各异。 颜如玉不紧不慢:“公主的伤势的确不轻,但也不必担心,有点发热,已经用过药。” 她转头看曹刺史:“刺史大人给安排个好点的大夫,若是今天晚上没有发热,明日也就无忧了。” 曹刺史连忙点头:“好,好,应该的,下官即刻安排。” 颜如玉看向唐逸白:“指挥使还是日夜都警醒着些,公主这次算是命大,若是再深些,恐怕性命不保。” 唐逸白没想到颜如玉还安排上他了,斜眼看过来,勾唇似笑非笑:“王妃这是把本使当牛马用?” “牛马勤恳,从不偷懒,指挥使还是别比了,”颜如玉冷淡道,“只是个提醒,言尽于此,做不做随你。” 唐逸白眼睛微睁,这女人的意思是,他还不如牛马? “公主醒了吗?”他问,“听闻王妃医术不错,不知……” “醒了,”颜如玉道,“也问过,公主说,没看清刺客的脸,不过,青天白日来行刺,想必也会蒙着脸,否则岂不是傻瓜?让傻瓜在眼皮底下逃脱,本王妃就真得怀疑指挥使的能力了。” 唐逸白:“……” “王爷,我们走吧,这乌嘈嘈的,吵得我头疼。” “好。”霍长鹤二话不说,牵上她的手,转身就走。 银锭也道:“刺史大人,卑职陪您去找大夫?” “好,好。”曹刺史也走了。 唐逸白坐着没动,偏头从高处往下看,盯着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去的背影。 镇南王妃,有意思。 就是不知道,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看着他们都走了,不会再回来,唐逸白起身,走回屋内。 八公主醒着,听颜如玉的,没再装晕。 方才颜如玉的话她也听见了。 唐逸白一到外屋,她的心就提起来。 该来的总会来。 唐逸白走到床边,像骄傲的虎狼戏谑盯着爪边的猎物:“怎么说的?” 第1145章 会面 八公主所说,与颜如玉说的没什么出入。 其实唐逸白也清楚,八公主醒着,要么和颜如玉在屋里商议了什么,要么听到方才颜如玉的话,也知道该怎么说。 唐逸白似笑非笑:“公主怎么不说实话?” 八公主心头突突跳,不知道他指的这个“实话”是什么。 “指挥使何意?” “本使是指,公主为何不告诉镇南王妃,你受伤的实情?” 八公主抿唇,强迫自己抬眼看他:“指挥使不就是想让我知道,谁才是我的靠山吗?镇南王想让我走,但指挥使一出手就能让我走不了。在镇南王的地界上尚且如此,何况以后长路漫漫?” 八公主轻吐一口气:“我也想通了,指挥使才是我的靠山,一路上还是要靠您多加照拂,镇南王不行的。” “所以,对镇南王妃说什么,也就没有必要。” 她说罢,微微合上眼,一副“反正就是这样,你爱怎么就怎么”的表情。 表面如此,心却狂跳,她仍能感觉到唐逸白的目光牢牢锁定她的脸,在判定,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八公主心弦快要崩断之际,总算听到唐逸白一声轻笑。 像冰凉羽毛若有似无掠过皮肤,让人不寒而栗。 八公主强自忍住,没有吓得尖叫。 唐逸白声音淡淡:“那公主好好养伤,等伤好之后,我们就继续上路,本使保证,这一路上会护公主周全,只要公主能按本使的话做。” 八公主没敢睁眼,怕暴露自己的情绪。 “有劳指挥使。” 脚步轻轻,唐逸白走了。 八公主这才睁开眼,胸口一起一伏,重重吐口气。 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等颜如玉的人来找。 马车内。 霍长鹤见颜如玉似有所思,问道:“怎么了?可是她的伤有什么问题?” “伤的确有问题,但并不意外,在我们预料之中,就是唐逸白伤了她,根本不存在什么刺客。” 颜如玉说罢,霍长鹤脸色微沉:“就是想拖延时间?” “对,他应该是在等什么人,”颜如玉思索道,“公主提到过一个商队,唐逸白跟她说,有一个商队,要和他们一起走。” “商队?”霍长鹤也觉得奇怪,“什么商队,这么有分量,能和他们一起走,这就相当于让皇家军队给他们当镖师了。” “确实如此,我问公主,她并不知,当时只觉得奇怪,没有多问,怕引起唐逸白怀疑,”颜如玉捏着茶盏,“唐逸白给八公主这一下,就是威慑,让八公主害怕,意识到小命是在他手中,即便我们能帮助八公主,也只是有限,说到底,还是要靠他。” 霍长鹤缓缓点头:“这确实像唐逸白的行事风格,出其不意,剑有偏锋,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招术。” “如果我没有猜错,即便当时八公主当众揭穿他,说是他伤了自己,那他也有应对之策,”颜如玉手抚杯盖上的纹路,“这个人,极难对付。”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不必过于忧心,他再难对付,也到了我们的国土,不是战场,更不是大成,就算是只虎,他也得思量思量。” 颜如玉点头:“这倒是,对了,我答应给八公主派个人,一是暗中保护她,二是若这个商队真有问题,我们也能尽早知道。” “你说得对,唐逸白能毫不犹豫地伤八公主,伤得还不轻,也是在向我们传递一个信号,因为是假的,所以他也不怎么在意。” 霍长鹤微顿一下:“玉儿,你想,这一路回京,若是唐逸白半路上把八公主也杀了,找个别的什么人,那六皇子岂不危险?” 颜如玉心头一凛,这个倒真没想过,现在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八公主是他们的人,他们都听唐逸白的,远离幽城之后,到京城,没人见过八公主,唐逸白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有画像,但现在的画像,实难把人描绘得那么相像,能有个六七分像,已经是难得。 可这世间,找个眉眼像,六七分像的人,实在太容易了。 颜如玉眸子微缩:“这样,我画一张八公主的像,秘密快速入京,让六皇子过目,这样的话,等他们一到京,有没有换人,六皇子心里有数。” 霍长鹤想了想:“好,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毕竟,颜如玉的画画技艺在霍长鹤看来,就是登峰造极,无人能及。 回到府里,颜如玉画画像,霍长鹤去找人手做安排。 …… 城外别苑中,踏过前院的荒凉,后院春色遇入眼中。 丫环垂首,快步无声进入屋内。 “主子,人到了。” 女子把香炉盖子盖上:“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珠帘一晃,光影掠动,一人穿一身墨色衣袍,慢步走入。 黑色肃杀,珠帘影光落在他周身,倒显得有些柔和。 “圣女,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圣女浅笑:“好久不见,先生风采依旧,现在已经没有太酋部,就别叫我圣女了。” “先生,请坐。” 墨先生往前走两步,但没坐在她指的地方,圣女一愣,似是才想起来,招手让丫环把香炉端走。 “抱歉,一时忘了,先生不喜闻香。” 墨先生这才坐下:“无妨。” 圣女道:“先生来得比我预计的要早些,一路可还顺利?” “我先到,其它的还在后面,”墨先生浅笑,“知道圣女对奇人好奇心甚浓,急于见到,所以就先带他过来。” 圣女神色如常,眼中却有一闪即过的惊喜。 “人已经带来了?” “正是,”墨先生说罢,目光往下一掠,看向茶杯。 圣女对丫环道:“去备上好的雀仙茶来,先生一路舟车劳顿,先润润喉,别的事……不急。” 墨先生浅笑应下:“多谢圣女。” 他当然不急,急也是圣女急。 他千辛万苦地来,圣女说见人就见人?开什么玩笑? 真当他是什么免费好用的牛马吗? 等待的期间,他岔开话题:“雀仙茶不易得,想必圣女的也是来自宫主,宫主最近可好?” 第1146章 奇人 圣女抿唇浅笑。 “宫主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雀仙茶我和先生一样,都是那么多份例,没有多的,宫主对你我,是不偏不倚,同等对待。” “所以,我和宫主的联系也不多,宫主的规矩,先生也知道,都是他主动联系我们,若是有紧要的事,需十万火急,方可主动联系他。” 墨先生点头——都是废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茶端上来,墨先生慢慢饮,脸在热气和香气中,慢慢舒展。 他与宫主的关系,他自认为不是上下级,而是互相利用,当然,在最初的时候,他实力尚浅,宫主给予他诸多帮助。 但那也是在他与宫主签订协议之后,他承诺,有朝一日,拿到想要的,也会给宫主提供便利和帮助。 他并非不回报,只是回报的时候在后头。 至于这个圣女,和宫主是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了。 这个女人十分古怪,精通医毒,尤其那些闻所未闻的“医术”,都是源于她。 他用了一年多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原来太酋部的圣女,那个本就神秘、与众不同的部落,之前被霍长鹤所灭,她和霍长鹤之间,按说应该有不共戴天的血仇,灭族之恨,但据他观察,这个女人对霍长鹤是恨,但没恨到那种地步。 总之,让他有些琢磨不透。 至于这个女人是怎么和宫主认识并联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协议,就更不得而知。 这次把人带过来会面,也是宫主的意思,说是让这女人看看,研究一下,能否发现什么奥秘。 发现奥秘,墨先生饮着茶暗想,当初抓到此人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但用了许多种方法,也查阅过不少古籍,都没能在此人身上发现什么奥秘。 就连黄金刀,都是最近才发现的,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用。 自己费尽心机琢磨不透的事,这个女人能研究出什么来? 茶饮过半,墨先生感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澈不少,连赶路的辛苦也退去。 雀仙茶,果然非同一般,只可惜,分得的量太少。 他喝茶思索,圣女也在观察他。 见他因喝茶而愉悦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亏还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宫主对他还挺重视,也不过如此。 放下茶盏,圣女再次把话题引到奇人身上。 “先生就先在我这里住下,等商队到了之后,再回到商队中去,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被守城的人发现吧?” “没有,唐逸白的军队在城门外,幽城护城军也有一部分在与他们对峙,那边是不能走,但也把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我走其它的门,自然无碍。” “圣女放心,这毕竟是我的地盘,我在西北多年,哪能没点人脉和手段,要是连城门都进不来,那也不必再图什么大业。” 圣女浅笑:“说得也是。” “那人现在何处?不知能否让我见见?若是时间足够,没准我可以参透奥秘,还能再复制出几个这样的人来。” 墨先生心里冷哼,好大的口气! 不但要参透奥秘,还能复制出同样的人?要真是那么容易,他岂不成了废物? 但女人嘛,有时候总是出奇自信,墨先生面上不显,拍拍手,又拿出一支别致的骨哨,吹了两声。 两声,声调还不一。 不多时,外面脚步声响。 一道影跨进外屋,此人身量挺高,宽肩瘦腰,但现在明显瘦了不少,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晃。 圣女不由自主站起来,看着那身影穿过珠帘,走入屋内。 看得出来,来之前收拾过,但也只是表面上的收拾。 洗了洗脸,乱糟糟的头发束起来,但并没有洗,有的地方还打着缕。 衣裳是换过的,但也是旧衣。 这些都不重要,圣女目光锁定此人的双眼,看人先看眼——但她很失望,此人的眼睛有点呆滞,木愣愣的。 就这种人,也值得研究这么久?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他这是……” 墨先生道:“吃了点药,要不然不肯老实听话。” 原来如此。 墨先生起身,拿出个小瓶,打开塞子,里面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有点腥,有点凉。 小瓶子在奇人鼻子轻而缓慢地晃动。 奇人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原先的呆滞木愣退去,大概是因为环境陌生,有些茫然,待看到墨先生之后,又生出警惕。 圣女打量着他,从上到下,忽然伸手把他的衣裳扒开。 果然很瘦,瘦的都能看到肋骨,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伤痕,深的,浅的,新的,旧的。 看来吃了不少苦,也说明墨先生的确用了不少法子。 圣女眼中掠过一丝嘲讽——用了不少法子,也没法子,还不是照样求到她面前来。 墨先生见她扒了奇人衣裳,一点也不奇怪:“他这身子祼着在暗室里一个月之久,我比他自己还要清楚哪里有伤,哪里有痣,但,仍旧没找到要找的。” 圣女不以为然地笑笑:“他的那个空间,是眼睛看不见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 奇人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圣女转头对墨先生伸出手:“黄金刀呢?” 墨先生摇头:“没有用,我试过,上次宫主写信提及此法,我连夜铸了一把,按着所说之法一步步尝试。” 墨先生抬手指奇人身上几处比较新的伤疤:“就是这几处,黄金刀刺过,没有。” 圣女看他指的疤痕,忽然笑起来:“就这?” 她笑声中难掩讽刺,墨先生心头有点起火,但表面不露声色。 “怎么?圣女有别的想法?” “当然,黄金刀可不是这么用的。” 圣女手再次一伸:“拿来。” 墨先生从袖中取出一把刀,外面用黑布裹着,刀身不长,不及他小手臂长,而且刀面很窄,其实都有点像剑的宽度,就是刀尖略翘,和剑不同。 他略一迟疑,把刀递过去。 圣女打开黑布,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黄金刀。 她举起刀看,似对墨先生说,又像是在自语:“这刀,得加上我的血,方能起效。” 第1147章 骤变 颜如玉画完一张素描,打算再画一张彩色的。 有了这两张画像,六皇子应该就不会认错人。 铺好第二张纸,正准备画,忽然感觉一阵心悸。 心跳毫无征兆地狂飙,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受,她立时皱眉,手捂住心脏,笔也落地。 “玉儿……”霍长鹤挑帘进来,一见到她这种情况,赶紧快步到她身边扶住,“玉儿,怎么了?” 颜如玉摇摇头:“有点难受。” “去床上躺一躺,”霍长鹤弯腰直接抱起她,放到床上,抚抚她的额头,摸了一手冷汗。 霍长鹤心头猛地收紧:“我去找曹军医来。” 颜如玉拉住他:“没事,别急,我休息一下就好。” “可是……” 霍长鹤不放心,颜如玉拉着他没松手,他也不好强行挣脱,只能又在床边坐下,紧张焦灼地看着她。 颜如玉合着眼睛,忽然想着意识进入空间看看。 一进来不禁暗抽一口气,空间果然发生变化,浓雾密布,不停翻滚,像暴雨前涌动的云层。 之前也有过雾,但从未这样过,她感觉到,这次的问题空前严重。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方丈出事了? 正想退出空间,让霍长鹤派人去看看方丈,就听有声音传来。 是方丈传来信号,颜如玉赶紧接通,方丈的声音颤抖,像是在什么上面颠簸。 “如~~玉~~” 颜如玉赶紧道:“我在,你怎么了?是不是空间又出问题了?” “我~是的~不过,我看不清楚……”方丈的声音颤抖不停,“我在~卡着门框,要不然就~又跑出去了……” 上回遇见方丈在院子里乱走,就是他不由自主,好像被什么吸着走,这次想必也是,他应该是找门把自己卡在上面了。 “看不清楚?是因为有大雾吗?除此之外呢?其它情况怎么样?雾的形态是什么样的?”颜如玉快速说。 方丈被卡得难受,但听颜如玉语速急切,估摸着应该是有大事,揉揉眼睛仔细看。 “就是~像翻涌的云……好吓人,从来没有这样过~啊,那块大石块在不停放光,闪烁,像迪厅中央控制灯似的。” 颜如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况,她也从来没有遇见过。 正在思忖,一道影子冲她扑过来,她吓一跳,后退两步,这才看清楚,是藏狐。 “大黄?”颜如玉都快忘了,大黄还在空间里。 “是不是吓着了?”颜如玉摸摸它的头。 大黄很着急的样子,左窜右跳,颜如玉猜测,它应该也没见过这种雾。 “没事,别怕,我带你出去,”颜如玉拍拍它,示意它别乱跑。 藏狐却不肯听她的,咬着她的裙摆,使劲儿拖她。 藏狐平时小眼睛睥睨天下的样子,其实在颜如玉面前,还是很听话的,今天这种情况,还真是一反常态。 颜如玉见它使劲儿,而且是往雾里走,就猜到它不是怕雾,心思微动,莫非,是藏狐经常在空间里,跑来跑去的,发现什么她不知道的了? 空间是她与生俱来的,但若说有多了解,颜如玉不敢说,空间随着她长大,每年都在变化,就说穿越到这里以后,已经变化过很多次。 而颜家人对空间的了解,也是这么多年,口口相传,这其中必定丢失过不少信息,没准现在知道的都只是些皮毛。 她想到这一点,就跟着藏狐往里走。 “行,我跟你走,松开我,慢慢走,小心脚下。” 大雾浓重,根本看不清什么,藏狐要是拖着她,相当于倒着走,更危险。 见她同意来,藏狐松开她,在前面带路,走几步停一停,回头等她。 颜如玉觉得,藏狐走得轻车熟路,没准还真是平时没事就四处奔跑。 心里不禁有些期待。 绕过那些放东西的小屋,越过红果子树和水塘,再往前走就是一条石径小路,通向哪里,颜如玉并不知道。 以前也走过,但空间未发展到那么大,像是无尽头的另一个世界,她没走多远就回来了。 “去这边?这里面好像……” 话没说完,藏狐爪子扒拉她,示意她跟上。 颜如玉把心一横,去就去,反正是自己的空间,没什么好怕的。 往里走十来米,虽然距离很近,平时也就是几步的事,但现在不一样,大雾弥漫,感觉走了好长一段。 颜如玉忽然发现,在雾气中,有一团朦胧的红光,一闪一闪。 这红光有点像一颗红心,跳跃的心脏一般,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个比喻可不浪漫。 谁会愿意看到跳跃的脱离了人体的心脏。 藏狐往红光的方向走过去,颜如玉也着过去,到近前发现是一块小石头,拳头那么大,形状还真有点像心,很抽象的心。 “这是什么?”颜如玉下意识问。 但问出之后,又觉得自己好笑,问藏狐,它也不会说话啊。 藏狐抬起俩前爪子,对着她比划。 颜如玉仔细看着藏狐的动作,比划到第三遍的时候,大概是看懂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双手放上去?” 藏狐还真的点点头。 颜如玉蹲下身,在石头面前观察,这石头是在路边的,旁边也有别的石头,都挺普通,也不放光,唯独这个。 要不是因为放光,外表看起来也和别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颜如玉低声道:“这块石头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以前我怎么没有注意过?” 她之前来的时候,确定没有发现过这块石头,否则不会毫无印象。 “它到底是什么材质?为什么会发光?” 还没想明白,藏狐再次做双手按的姿势。 这是在催促她了。 颜如玉看它一眼,点点头:“行吧,反正是在自己空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自嘲笑笑:“要是真有事,我就拼死把你送出去,你去找方丈,他会想办法的,也不会亏待你。” 藏狐愣了一下,动作也停住。 颜如玉笑笑,摸摸它的头,随后,双手向下交叠,缓缓朝着石头,按上去。 第1148章 探秘失败 颜如玉双手交叠按住石头的同时,藏狐也双爪交叠,按在她手背上。 一双人手,一对狐爪。 这动作有点仪式感,但颜如玉又觉得,严肃中透着些许滑稽。 莫名有点想笑。 但很快,她发现,这块石头,不亮了。 翻涌吓人的雾似乎……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方丈的声音又传来,还有点磕磕绊绊,但明显有好转。 “如玉~我这边的雾……在消散~” 颜如玉低头看看藏狐,心头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 “奇人”方才眼珠在不断转动,手也慢慢翻起手掌,掌心朝上,墨先生看着他的手,心也不自觉提起来,很期待下一瞬间就能看到掌心中凭空出现东西。 圣女眼睛也不觉得睁大,双手紧握着黄金刀,刀尖已经没入“奇人”体内,鲜血渗出,湿透衣服。 快了,快了! 眼看就要看成了! 然而下一瞬,“奇人”又忽然不动了,眼珠也停止转动,又恢复之前的呆滞。 圣女脸色阴沉,眼睛凶狠,刀还在往里扎,鲜血流得越来越多。 墨先生抓住她的手腕,她怒问:“你干什么?” 墨先生心说这女人变脸真是快:“黄金刀,也是刀,你再扎下去,他就死了。” “那又怎么样?我会在乎一条命?” 墨先生心头一梗,差点气倒:“人命我也不在乎,可这个人不一样,杀他容易,再想抓一个一样的,可就难了。” 知道当初抓这一个费了多大劲吗?这个女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圣女眼中狠意仍旧未散去,墨先生又道:“ 宫主有令,放着慢慢研究可以,但别让他死,死了一切就都解不开,活着才有希望。” 提到宫主,圣女的脸色才缓和一些,手松开刀柄,也没拔出黄金刀。 “哼,别想用宫主来压我,就算我把他弄死了,宫主还能让我给他偿命不成?” 墨先生没理她,把黄金刀轻拔出来,随手抽出帕子把伤口给堵住。 “圣女若没其它的事,我先带他下去休息,包扎一下。” 圣女抿口茶,这才答言:“也好。来人,送先生。” 看着墨先生带着奇人出去,圣女“啪”一声摔了杯子。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用?明明应该有用的!” 墨先生听到里面的动静,头都没回,根本没在意,甚至还有点痛快。 活该。 这个女人藏私,之前让他想办法的时候,压根没提还得用她的血,现在看来,有她的血也不怎么管用。 就该如此,否则,若是被她寻到奥秘,还不定得意成什么样,尾巴恐怕都要翘到天上去。 他目光微冷,笑意一闪即过,这一趟来,绝不能空手而回,这个“奇人”,即便找不到他的奥秘所在,也要发挥他的作用。 比如,用他当饵,钓大鱼。 墨先生稍微活动一下手臂——当初被镇南王妃用那种威力巨大的东西弄伤,大夫们想尽办法,只能勉强保住他的手臂,没让他变成一样残废,但这条手臂再不能活动自如。 这个仇,一定要报。 …… 颜如玉从空间退出来,霍长鹤一直守着她,握着她的手,见她睁开眼,赶紧询问。 “怎么样?好点没有?” 颜如玉感受一下,刚才那种难受的感觉没有了,想必就是因为空间有问题,才让她觉得不适。 现在空间问题解决,身体问题也随之消失。 “没事了,”颜如玉坐起来,“ 刚才有点奇怪。” 看到霍长鹤神情中的忧虑,她如实道:“我不是身体不适,不必担心。” 霍长鹤知道她有空间,她也没有隐瞒,把情况大致说一下。 霍长鹤道:“你刚才应该带我一起进去,我还能照顾你。” 入梦时,霍长鹤拉着颜如玉的手,两人同时睡着,有时候就能进入到她的空间。 颜如玉笑道:“哪那么容易,再说,这种情况下,你立时也睡不着啊,睡得浅了也不管用。” 霍长鹤有些懊恼,这倒也是。 进颜如玉空间的事,不是回回都行,十次能有三四次已经不错。 既然恢复,暂时没事,也就不必多想,想也没用。 颜如玉问道:“人手安排得怎么样?得找个机灵的,唐逸白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被他看出来,会更麻烦。” 霍长鹤道:“放心,这个人手,我让他自己去争取,他不会怀疑。” 颜如玉略有疑惑,看到霍长鹤眼中的笑意时,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颜如玉点头称赞:“王爷英明。” “来看看我画的画像,”颜如玉拉着他到桌前,“我打算画两张,一张这种,一张上色的。” 素描虽是黑白,但也非常像,霍长鹤忍不住赞叹:“虽然知道你画技高超,但还是忍不住看一次赞叹一次。” 颜如玉调出要用的颜色:“若是将来咱俩出去游走四方,我可以给人画画像为生。” 霍长鹤哑然失笑,正想说不至于到那份儿上,外面响起说话声。 是宋平来了,要求见霍长鹤。 霍长鹤推开窗子,颜如玉对外面道:“琳琅,让他进来。” 开了窗,宋平也没进屋,到廊下拱手道:“王爷,王妃。” 霍长鹤问:“是不是驿馆那边有事发生?” 他不但安排人手,还安排一场小暴乱,让人在驿馆周围闹事,让唐逸白摸不着头脑,随后再向曹刺史提出要让他的进城。 公主刚刚“遇刺”,又起骚乱,唐逸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到时候,霍长鹤也顺水推舟,一番为难之下,却不得不同意。 而他安排的暗卫,就在进城的大成人当中。 这就是他所说的“唐逸白自己选的人”,压根不会怀疑。 负责起骚乱的就是泉刀和蜂哨,银锭和贝贝去城外,抓人易容换人,两边合作,赵严负责中间传信,确保万无一失。 算算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不料,宋平摇头道:“不是,不是驿馆那边的事。” 霍长鹤一愣:“发生何事?” 第1149章 计成 吴家大夫人死了。 宋平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颜如玉也愣了一下。 “怎么死的?” “回王妃,据说是青峰庵年久失修,人烟稀少,周围有野兽出没,所以,初步怀疑,是被野兽所伤。” “怀疑?”颜如玉纳闷,“没尸首?” 这话问出又觉得多余,可不是,如果是被野兽所伤,现在虽说过了年,但离春天还有段距离,山中野兽还捕不到其它的猎物,好不容易抓到个人,怎么会只咬死? 那肯定是把尸首都拖走了。 “尸首没找到,不过,倒是发现了几件染血的破烂衣服,还有鞋子。” 宋平道:“王妃,此事是路过的一个樵夫发现的,向吴家报的信,属下派人盯着吴家,这才得知消息。” “王妃若想知道更多细节,属下即刻去现场走一趟。” 霍长鹤开口问道:“樵夫?樵夫怎么会知道是吴家人?” 吴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和樵夫还是有些差距,以吴家人的作派,多半不会和樵夫打什么交道。 “王爷有所不知,这个樵夫与吴家还有点渊源,据说是有一年吴老爷子在野外,马车出意外,滚到山坡下,救助无门,正好就是这位樵夫打柴路过,把他救了。” “自那之后,吴老爷子就给他诸多照顾,他是以砍柴卖柴为生,有时候买他的柴,还介绍过两家酒楼,买他的柴,这样他打了柴直接挑进城就能换钱,不用再四处叫卖。” “吴家人身上都有一块腰牌,想必是吴大夫人也有,腰牌掉落,被樵夫看到,这才来送信。” 霍长鹤点点头,这样的话,倒是解释得通。 “吴家人那边什么反应?”颜如玉问。 “据盯梢的人讲,表面上慌乱悲伤,实则也不怎么样,派两个家丁跟着樵夫去现场看,仅此而已。” 霍长鹤冷笑:“大房已经没人,吴家大爷拎着包袱出城,把铺子都交了,吴老三去告赵家兄弟,没告成不说,被曹刺史当堂又打了二十板子,还闹得满城风雨,吴家人正焦头烂额,心里还不定怎么恨他们夫妻,哪还会管这些。” 颜如玉蹙眉:“吴家大爷去的方向,想必也是青峰庵,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这就不知道了。 宋平摇摇头:“属下去看看?” 颜如玉实则不太想为吴家的破事费神,但又觉得,吴大夫人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正犹豫,院门口又有人说话。 “琳琅姑娘,麻烦通禀一声,下官有急事求见王爷王妃。” 是曹刺史。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扬声让曹刺史进来。 宋平暂退一旁。 曹刺史见宋平站在廊下窗前,也下意识随着走过来,没进屋。 “王爷,王妃,驿馆那边出事了!” 曹刺史脸微红,额角带汗,看起来的确很急,来得匆忙。 霍长鹤心中有数:“发生何事?” “不知怎么的,驿馆那边发生一点骚乱,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把人轰走就得了,但是那个唐逸白却借题发挥,不依不饶,非得说什么前有刺杀,后有人闹事,不能置公主的安危于不顾。” 曹刺史想起唐逸白的嘴脸就咬牙切齿:“那家伙一直贼心不死,想把他的人调入城来,这下好了,让他抓住把柄,非要调人入城不可。” 霍长鹤沉脸问道:“他要调多少人?” 曹刺史哼道:“他说什么不用太多,只要几个能护卫公主的就行,七八个就可以。” “七八个也不行啊,他进来七八个人,我们就得用十五个人盯着他们……” “行,答应他,”霍长鹤道。 曹刺史还正怒气冲冲往下说:“对吧,下官就说……啊?” 他急忙住嘴,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说,让他的人进城?” “对,可以,但不能超过十个。”霍长鹤道。 曹刺史吞口唾沫:“可是王爷,唐逸白一个人就够麻烦的,要是再进来人,那……这是不是不太妥当?下官总觉得有引狼入室的危险,姓唐的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霍长鹤点头:“曹刺史所言甚是,不过,让人进城,看似是对唐逸白有益, 但实际上…… ” 曹刺史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莫非王爷还有什么后招?” “不错,”霍长鹤示意他上前。 曹刺史迈步上前,别看胖,还挺灵巧。 “王爷请示下。” 霍长鹤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曹刺史胖胖圆脸上的愤怒,疑惑都渐渐退去,眼睛里升腾上几分喜色,还不断点头。 “好,好,下官懂了,王爷妙计。” 霍长鹤本不想告诉他,毕竟还是有一定危险的,但他找上门来,而且与唐逸白交涉,也是他身为刺史的分内之事。 如果自己事事亲为,处处不让他出头,那与当初的沈怀信有何差别? 曹刺史还是有能力的,办事很牢靠,霍长鹤告诉他,让他参与,让他担负起责任的同时,也让他觉得,有很强的参与感。 这很重要。 “那就有劳大人,好好和唐逸白谈,要让他知道,你很为难,并不想同意,但为了公主,以及两国之间得来不易的和平,才勉强让步,要再三强调,不能超过十人,这是你的底线。” 曹刺史郑重点头:“好,王爷放心,下官一定谈妥。” 说罢,他又有点疑虑:“王爷,万一,下官是说万一,他挑的这几个人中,没有……” 没有他安插的人,该当如何?这不是落空了吗?还白白给唐逸白送进人来。 霍长鹤轻声一笑:“曹刺史放心,本王和唐逸白在战场上交手可不止一次,知己知彼,他手下都有什么人,本王清楚,你大可放心。” 曹刺史略有担忧的心彻底放下,赶紧告退,转身就要兴高采烈地奔去驿馆,找唐逸白“谈判。” 颜如玉道:“刺史大人,请留步。” 曹刺史赶紧又回来:“王妃有何吩咐?” “大人,吴家大夫人在城外遇害,想请大人派两个衙役去看看,”颜如玉看一眼宋平。 宋平立即会意,对曹刺史拱手道:“大人,小人愿意一同前去,做个帮手。” 第1150章 被冷落的王爷 曹刺史一听说宋平要一起去,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人家宋平也不可能是去给衙役打下手的。 为此,他没有半点犹豫,总之,王爷王妃提出什么,他顺着往下说,把事儿往好里办,就妥了。 “好,王妃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曹刺史对宋平点点头,“宋小哥,跟我走吧。” 宋平跟随曹刺史离去,颜如玉问道:“王爷相信吴家大夫人是被野兽……” 吃了,这两个字她没说出口,总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实在太惨了。 这一辈子,过的什么日子。 霍长鹤明白她的心思,轻揽住她肩膀:“西北有很多山林,有野兽出没,也不是新鲜事,以前是祸害牲畜,现在……” 现在这个时节,饿极了吃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之前在申城时,一年也会打一次猎,平时也会隔几个月,办个大练兵,骑射比赛什么的,在林子里跑一跑,也是为了驱赶野兽,不至于让它们太过猖狂。” 霍长鹤在申城时,那是真的把申城当作家乡来守,但显然沈怀信并不是,虽然幽城就是他的家乡,他只想要名要利,却没想怎么让幽城更好。 所以,什么野兽之类,他根本不屑去管。 霍长鹤为颜如玉拢一下耳边碎发:“过些日子,大成的人走了,我和曹刺史说一说,让他把衙役捕快也都操练起来,过了春季动物怀崽期,就时不时去林中比一经,秋季也去打打猎。” 颜如玉点头:“好。” 吴家大夫人可怜,但颜如玉也没为她过度忧思,个人有个人的命,能帮自然可以帮,但不会过度参与其它人的因果。 颜如玉继续画像,认真专注。 霍长鹤不打扰她,轻步退出院子。 银锭他们正好也回来了,个个喜上眉梢,看到他赶紧迎上来见礼邀功。 “王爷,如您所料,唐逸白那小子真是咬住了就不撒嘴,非要让他的人进城。” 贝贝接过话:“王爷放心,您选定的人已经送进去了。” 泉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蜂哨道:“王爷,要不要小人驿馆附近于观察两日?” 赵严也一拍胸脯:“小人也愿意跟蜂弟一同去。” 蜂弟?霍长鹤愣一下,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不必,”霍长鹤道,“既然把人送进去了,就不必再暗盯着,让唐逸白发现,又节外生枝。” 霍长鹤略一顿:“观察一日,蜂哨不要去,让其它人去,最好能暴露一点,让唐逸白放心。” 蜂哨恍然大悟:“王爷英明。” 几个人进城,若是一个盯梢的都没有,反而让唐逸白起疑,觉得不可信,但蜂哨过于专业,得找到半专业的去,还不能是他们几个。 唐逸白认识银锭,其它小哥几个也不能让他混成熟脸,免得以后不好办事,得找个以后再也不会见的生脸,暴露了也没关系,让唐逸白知道,有人在盯梢,但又构不成威胁,让他放心。 银锭放声笑道:“他是咱王爷的手下败将,战场上打不赢,还想跑到咱的地盘来斗,可真逗!” 霍长鹤摸出锭银子:“都辛苦了,拿去吃酒,另外,给吴家再加把火。” 吴家的事,霍长鹤也不想理会,那些破事儿听了还不够头疼,但谁让吴家和永昌县主有关,还非要作死过来招惹,现在还惹得颜如玉不开心。 那就别怪他不留余地。 “吴家现在在凑钱,”霍长鹤给小哥几个支招,“吴老夫人手里还有些东西没卖出去,还有两处铺子,明白吧?” 银锭小眼睛一眯,酒窝里全是坏笑:“属下明白!” “去吧,”霍长鹤回头看看院子,“办好了,王妃那里还有赏。” 小哥几个欢呼一声,像脱缰的野马跑出去。 霍长鹤:“……”如玉的赏赐比他的受欢迎多了。 唉,罢了,还是去向光他们那里走走。 霍长鹤骑马去庄园,途中还绕过驿馆,看到曹刺史的马车还在。 他无声冷笑,调转马头,去庄园。 马立羽正和向光他们在训练场,天气寒冷,他们却都脱了上衣,浑身气腾腾。 见霍长鹤来,马立羽和向光几个立即跑过来,把他围住。 “王爷!” “见过王爷!” “王爷安!” 霍长鹤微笑颔首,正欲说话,向光和马立羽在他一左一右,目光往后飘。 霍长鹤纳闷:“怎么?” “王爷,王妃没和您一起来吗?” 霍长鹤:“……” 马立羽和向光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 “王爷不要误会,因为王妃每次来,都不是自己来,带着大车小辆,各种……” 霍长鹤忍不住打断:“怎么本王缺过你们吃喝吗?” 向光眼睛一亮:“王爷这次也带来了?哪呢?” 霍长鹤一噎——这次的确是自己来的,临时起意,没想那么多。 但他此时怎么能承认? 清清嗓子道:“本王快马加鞭,来得快,他们在后面,来得慢。” 原来如此。 霍长鹤扫一眼向光:“你都胖了,别总惦记着吃。” 他边说边甩掉大氅:“来,本王也活动活动筋骨,看看你们这些日子练得如何。” 众人很是兴奋,王爷的身手他们是知道的,能和王爷对战,这机会可难得。 他们平时纵然想,但王爷来得不多,来了他们也不敢说。 向光一拍胸口:“属下先来。” 众人围成一圈,兴致勃勃。 霍长鹤紧紧袖腕,把袍角掖起来,对向光打个手势:“来。” 向光二话不说就往上冲,刚到近前,天地突然就一旋转。 “哐”一下,被放倒了。 众人还笑着等着欢呼:“……” 这么……快的吗? 马立羽上前:“我来!” 向光爬起来,咧着嘴红着脸往下走,还没走到边缘,听到身后一声响。 一回头,马立羽躺地上了。 向光:“……” 众人:“……” 霍长鹤脚步都不曾挪过一下:“谁还来?” 向光暗暗嘶口气,今天王爷的情绪不太对啊,这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咋了?哪里出岔子了? 第1151章 现场 城外,野山道上。 三名衙役,两名捕快,其中一个捕快正是宋平。 宋平说自己就是帮个忙,不暴露身份为好,曹刺史心领神会,干脆让崔冲跟他一起去,还让崔冲给宋平找了套捕快衣服。 崔冲是个聪明人,又有能力,曹刺史都不用吩咐,就知道怎么做。 两人带着两个衙役,迅速去事发地点。 他们速度快,前面吴家的两个家丁,跟着樵夫,虽然出城早,但是还真比他们快不了多少。 家丁刚到,还没看清地上血迹,后面马蹄声响,宋平他们已经到了。 家丁们一瞧,来的是官府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本来还懒洋洋的,毕竟这事儿他们也不上心,就是来走个过场,但现在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赶紧迎上来。 “几位官爷,你们这是……” 崔冲先下马,上下打量他们几眼:“我们干什么还要跟你交代?你们是干什么的?” 家丁吞口唾沫:“小人是吴家的,听说我家大夫人出了事,老夫人特意让小人过来看看。” 宋平冷然一笑,语气讥讽:“真有意思,以前听说吴家是书香门第,现在看来……家里主子死了,还是长房长媳,竟然就派两个家丁来,婆子都没有带一个,这要是看尸首,怎么着,你们两个男的上前扒拉着看?” “人都死了,还要受这份屈辱,吴家真是好门风,书香门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崔冲和衙役也觉得,宋平骂得对,什么玩意儿,吴家这阵子频繁出事,而且件件都不像人干的事。 衙役上前,推开两个家丁:“滚开!” 一指樵夫:“你,过来。” 樵夫也怕见官,普通百姓都骂,哆哆嗦嗦上前来。 “官爷。” 宋平看出樵夫害怕,上前两步过来,他虽是江湖人出身,又在王府当差,但身上“官府”气少了许多,只要和颜悦色,看着还是相对好接触。 宋平对樵夫道:“这位大哥,听说是你发现的尸首?” 樵夫心稳了稳:“不是尸首,我也没看到尸首,就是一滩血,还有衣裳,还有鞋,哦,还有吴家的腰牌。” 宋平微笑点头:“别紧张,你是在哪看到的,能带我去看看吗?” 樵夫连连点头:“能,能。您这边来。” 宋平和崔冲跟上,崔冲示意两个衙役看住家丁。 衙役冷着脸,问家丁:“为什么出了这么大事的事不报官?” 家丁汗如雨下,哪里说得清楚,结结巴巴,被绊在这里。 宋平跟着樵夫往里走,手搭在刀柄上,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大哥,平时山里的野兽多吗?” 樵夫回答:“小兽多,大兽能吃人的,还真是没怎么见过,不过,现在是冬天,食物少,也没准。” 宋平点头:“那你也要当心些。” 樵夫也有点紧张:“您说得是,我下回不走这条路了。” “你每天来吗?”崔冲问。 “是,”樵夫虽然紧张,脸上还是掠过几分喜色,“我儿子要说亲了,要办喜事,总得多赚些钱,吴老爷子关照我,给我打了不少好买家,冬天的柴价也高些,我趁着这个时机,多砍些,多卖些,以前都是一天一趟,现在我起早点,晚回去些,一天两趟。” 说起儿子,说起给儿子娶妻,不知不觉他的话也多了,言谈间都透着喜气。 宋平摸出块碎银给他:“原来是家里有喜事了,那这个给你。” 樵夫一见是银子,哪里敢要,平时卖柴卖得再好,那也是铜板,穷人家谁家见过成块的银子。 “不,不敢……” 宋平把银子放他手里:“客气什么?这不是给你的酬劳,这是给你儿子的喜钱,祝愿他们小夫妻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这祝福说得樵夫眉开眼笑:“多谢,多谢官爷。” 有了银子,他就更卖力气。 “这边,就在前面了。” 宋平观察着四周,崔冲侧耳听着。 到近前,果然看到一大片倒下去的枯草,虽是冬季,但山里草木多,也没人收拾清理,草枯了也是支支愣愣地站着,现在倒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压的。 有东西曾在这上面被拖过去。 宋平和崔冲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观察两边。 “就是这!” 到近前,宋平眉心微蹙,果然有一大滩血,已经凝固,不只因为时间长干涸,还因为天气冷,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宋平捻一下,闻了闻,是人血。 樵夫一指旁边的一块半大石头:“腰牌就放在这里。” 崔冲看一眼石头,下意识道:“这地方还挺显眼的,要是掉在草丛里,或者石头缝里,恐怕都不会被发现。” 宋平缓缓点头。 崔冲问:“别的地方还有吗?” 樵夫一指前面两三米处:“那还有衣服和鞋,别的就再没看到,我也没再找。” 他神情有点窘迫:“一是看到了腰牌,就想着赶紧去报信,二是……我也确实有点害怕,不知道那野兽走没走远。” 这也是人之常情,野兽,能吃人的,独自一人,明知有危险,再大的好奇,多半也会忍住。 毕竟,前面刚刚有一个人被拖走了。 宋平对崔冲道:“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前面看看。” “小心些,有事赶紧叫我。”崔冲叮嘱。 “好。” 宋平又往前走几米,看到衣服和鞋。 鞋只有一只,是女子的鞋,衣服就是碎片了,少了一个袖子,像是被生生撕扯下来的,上面也染了不少血。 宋平拿出个布袋,把衣服和鞋都装进去,收好口。 樵夫在一旁看着,好奇又不敢吱声。 宋平往前看看:“没再往前去,对吧?” 樵夫点头:“是,您……也别去吧,万一……” 宋平笑笑:“无妨,他有牙,我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宋平说罢,继续往前走,樵夫犹豫着要不要跟,宋平道:“你留在这里吧。” 樵夫心头一松,又有点羞愧。 “官爷,”他开口道,“再往前不远,有一处悬崖,这会儿应该落雪结冰,有点滑,您可小心着些,别掉下去。” 宋平还真不知道不这个,毕竟头回来,对他拱拱手:“多谢。” 崔冲还是不放心,这可是王府的人,再者,之前去军营报信,他冒险到王府,也是宋平见的他,虽是王府的,但宋平没有架子,本事还大。 崔冲对他很有好感。 “等一下,樵夫大哥,你在这儿看着,我和他一起去!” 第1152章 地邪 颜如玉耗时一个多时辰,把八公主的彩色画画好,放在一旁晾晾,等干透和素描一起封入袋中,让人快马送去京城。 颜如玉寻思着,这会儿的运输还是成问题,只有像达官显贵,有自己的人手,也有财力在路上支撑,方能快马加鞭的送信送东西。 普通百姓,哪有钱去送信,送的东西还不如路费贵。 如果可行的话,将来办个物流…… 正在琢磨,方丈来了。 其实之前方丈就来过,空间动荡之后,他就立马来了,但被琳琅拦住,说王爷出去的时候说过,王妃在里面正忙,不让人打扰。 方丈没办法,知道这小姑娘厉害得很,而且从不开后门,只好又回去。 这回正想软磨硬泡,颜如玉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琳琅,让方丈进来吧。” 方丈赶紧进屋,先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无恙,这才问道:“忙活什么呢?” 话了,也看到桌上的画像:“哎?这不是,那谁吗?真像啊。” 方丈没近距离见过八公主,只在那日城门前远远看过,但只这一眼,也能看出来,确实是像。 “是得像,派人送去京城,照着画像比对人的。” 颜如玉倒杯茶递给他,知道这次来一定是有话说。 方丈正想坐下喝茶,一看椅子上还趴着大胖狐狸。 “这家伙是不是又粗了一圈,要是这么发展下去,好家伙,那还能走得动道吗?” “人家一提狐狸精,那都是美的,艳的,迷人的,咱这个可倒好,我的妈,小眯眯眼,胖的,丑的……” 话没说完,藏狐半抬头,小眼睛看他。 方丈后面的话噎住,清清嗓子:“我坐凳子,坐凳子。” 藏狐嘴微微开张,发出一声细细的叫声,头还上颠了一下。 “它在干什么?打喷嚏,咳嗽?” 说罢,又觉得都不像,方丈忽然想到什么,震惊且错愕:“它不会是在冷笑,嘲笑我吧?” 颜如玉哼一声:“谁叫你说它胖,说它丑?我们丑吗?” “这叫别具一格。” 方丈点头:“对,对。” 颜如玉抿口茶:“你知道吗?这回也是它救了你。” 方丈正茶喝,差点被呛住,方才是敷衍,这回可认真了:“什么?它救的我?” “对,它,”颜如玉把空间的事说一遍,“我没夸张吧?算不算它救的?” 方丈连连点头,半点不含糊:“算算,这必须算啊。” 方丈拱拱手:“狐大哥,多谢。” 颜如玉又问:“来找我什么事?” 方丈压低声音:“如玉,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对劲,你说,平白无故,为什么空间会这样?” “最近的变化可太频繁了点,我回想了一下,每次空间变化,当时咱们是不知道,后来可都是因为有事发生。” “而且,像这种咱俩同时出现问题的时候,可不多。” 颜如玉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略沉吟问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吧……”方丈把板凳往她面前凑凑,声音压得更低,“八成是和西北有关。” 颜如玉心思随着他说的话转:“怎么说?什么叫和西北有关?” 方丈见颜如玉有兴致,而且在思考他的话,瞬间信心大增。 “你听说过吗?地邪。” 颜如玉有些印象,点点头:“嗯,怎么?” “我觉得这里就是,八成啊,因为战场上死的人多,你想啊,打一场仗得死多少人,古往今来的,很多人死了,灵魂却归不了家,就在四处飘啊飘。” 本来还指望他说出什么有道理的话,现在一听这个,颜如玉心思一转弯,继续低头喝茶,也不打断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方丈浑然未觉,继续说:“我觉得,八成就是中邪了,要不然我能卡门上吗?” “你是没看见,那门都差点没能卡住我呀。” 颜如玉忍不住开口:“你卡门上不是你自己卡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总想往外跑,才故意卡的吗?” 方丈一噎:“那,那为什么总想往外跑,我觉得你用词不严谨,那是我自己想跑的吗?我是被迫的,不得已的。” 方丈哼一声,抿口茶润润喉咙,又看一眼旁边的藏狐:“就说这狐狸,这是这地方该有的产物吗?我看呐,八成就是因为太邪门,才冒出来,而且还是个精……” 话没说完,方丈只觉得双腿上一觉,藏狐胖乎乎的身体不失灵活,一下子跳到他腿上,举起前爪,照着他脸上“哐哐”揍两爪子。 方丈一愣,再回神时,藏狐已经又回到椅子上趴着,连趴的姿势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方丈有点恍惚,要不是因为脸上疼,他都要以为,是在做梦,眼花了。 颜如玉忍不住笑出来,越看越可乐。 方丈咬牙,一边抹脸一边道:“我说,它……” 话没说完,听到外面说话声。 “琳琅,王妃可在?快去通报,我有急事。” 是宋平回来了。 颜如玉收住笑,琳琅已到院中。 “让他进来吧。” 宋平进院,但没进屋,手里拎着小布袋,后面崔冲拖着个半大的。 “王妃,属下求见。” 颜如玉和方丈示意:“宋平去城外,才回来,应该是有什么发现,我去看看。” 方丈还不知道吴家这事儿,下意识跟上:“发现什么?” “吴家大夫人被野兽咬死,我让宋平去查看一番。” 方丈“啊”一声,这种事他可没见过。 一时间好奇心顿起。 “我也要看。” 虽怂,但好奇心还是要战胜怂。 跟着到外面,宋平道:“王妃,确实有点发现。” 他把手里的小布袋往前一递:“这是找到的衣服和鞋。” 袋子打开,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袋子铺地上当布,衣服和鞋就放在上头。 琳琅和大当家也凑过来看。 大当家点头说:“这衣服破烂的,像是被撕扯的。” 琳琅拧着眉没说话。 颜如玉看向另外一个大布袋,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崔冲看看他们几个,王妃是女子,方丈是和尚,大当家也是女子,琳琅是小姑娘。 这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合适吗? 第1153章 残尸 颜如玉看出崔冲的犹豫,意识里到里的东西可能不简单。 “无妨,你拿出来便是。” 宋平看向霍长鹤:“王爷,这布袋里,是我们找到的残尸。” 先说好,给个提醒,不至于直接拿出来被吓一跳。 原来如此,难怪崔冲犹豫。 颜如玉点头,大当家也没有半点紧张害怕。 琳琅催促道:“麻烦快点,我想看看这残尸什么样。” 崔冲:“……”王府的人果然都不一般啊。 崔冲也不再犹豫,打开布袋口,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的确是残尸,也确实是女子的。 不是胳膊、手,而是一截大腿,带着骨盆。 皮肉似被啃咬过,残缺不全,视觉冲击足够强劲,要不是宋平提醒,颜如玉乍一看到,也得吓一跳。 大当家上过战场,残肢尸首见得多了,倒是不怕,琳琅不但不怕,眼睛还瞪得溜圆。 宋平介绍说:“本来没有什么发现,只看到破衣和鞋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悬崖边,发现这个。” “说是悬崖,但不是那种特别高,深不见底的,也就有个四五房高,属下下去看了看,原本应该是无人踏足之地,雪面都应该没有被破坏过,不过,相反的是,不但破坏了,还杂乱无章。” 崔冲接过话说:“我们觉得,应该就是野兽出没的地方,它是从那里上去的,崖底也有拖拉的痕迹,还有血。” 照这么说来,那应该是了。 霍长鹤问道:“崖底是通向哪里的?” “属下看过四周,走了两里来地,没有发现村庄人迹,据樵夫说,他也没去过崖底,对于属下来说,那地方不算太高太深,但对于普通人,还是很危险的。” 四五房高,摔下去也只有死。 颜如玉问霍长鹤:“我记得他们几个说,吴家大夫人出门的时候,带着身边的丫环?” “是这么说的,”霍长鹤看看残尸,尸身上的衣裙虽然已经血迹斑斑,又破烂不堪,但还是能看出,质地属于中上乘,不是丫环婆子穿的。 “吴家大房受苛待,大夫人应该不怎么添置衣服,这衣服样式花纹都是旧的,料子还算中上乘,”颜如玉开口,“看来,这是大夫人。那丫环呢?” 崔冲和宋平摇摇头。 “只有这一点残尸,丫环的没发现。” 大当家说:“会不会被吃了?” 霍长鹤道:“应该不会,丫环再小,也是十几岁的人,一般虎豹一次吃一个人都不吃不了,何况还有残尸,相当于吃掉一整个人,外加半个多。” 确实不太可能,这胃口太大了点。 “会不会不止一只?”大当家说完,也觉得不太可能。 宋平说:“也许是被拖走了,否则崖底不会是那样。” 这种猜测,倒是相对比较有可能。 颜如玉问道:“见到吴家的人了吗?他们怎么说?” 宋平神情不禁带上几分鄙夷:“去了两个小厮,我们到的时候,他们也刚到,如果我们不去,看他们的样子,估计也就是看看血,看看衣服和鞋,以及捡到腰牌的地方,也不会往里走,根本不会发现残尸。” “两个小厮,”霍长鹤冷笑,“吴家还真能派得出去。” “人活着的时候,他们都不放在心上,不把他们当人看,何况已经死了,根本没有价值,估计,”颜如玉讥讽道,“他们现在还在商量着怎么卖大房的东西。” “除了那家倒贴钱的铺子,大房的家具,有一件算一件,能卖一文算一文。” 崔冲和宋平异口同声道:“真无耻。” 崔冲接着说:“上次大人升堂,看来是把吴老三打轻了,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颜如玉摩挲腕间手镯,看着那点残尸没有说话。 崔冲误会她是不想再看到这个,赶紧往袋子里装。 该说的都说了,他就回去回话,王府这边有宋平,人家宋平比他干得都多,去崖底也是宋平先下去的。 让他这个捕快实在有些惭愧。 “崔捕快,”颜如玉开口,“能否把这个暂时留下?明日我再派人送回去。” 崔冲一愣,留下? 宋平低声说:“听王妃的,让留就留,稍后我和你一起回去向刺史大人回话。” 颜如玉点头:“也好,宋平,你就再辛苦一趟,陪崔捕快回去和曹刺史说明情况,明日奉还。” 崔冲赶紧说:“不必麻烦宋平兄弟了,我一人回去即可,刺史大人会同意的,那我就先告退。” 颜如玉道:“崔捕快稍等。” 她转身进屋,装点红果子,还有些方丈给他的新鲜蔬菜以及几只肥鸡,重新回到院中。 宋平迎上来,把篮子接过去,交给崔冲。 崔冲嘴里拒绝,眼睛直勾勾看着篮子,双手已经诚实地接过去。 “这个……多不好意思啊,不好要的吧?王妃太客气了,卑职实在是受之有愧。” 宋平:“……”一把就拽过去了,还愧呢? 宋平伸手在篮子里抓个红果子,崔冲眼睛圆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平已经“咔”咬了一口。 崔冲把篮子转身后,再次行礼:“多谢王妃,王爷,卑职告退。” 他一溜烟地跑了,这些东西可不容易得啊,上次银锭侍卫往刺史府里送过一趟,满满两车,刺史大人都舍不得给他们分点,就勉强让他们尝了点,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确实是好吃。 他这回可算是拿到了,得先回家一趟,把东西交给媳妇。 走到半路又寻思,平时兄弟们处得都不错,不能太过自私,就……每个人给个红果子好了。 不能再多了。 崔冲欢天喜地跑了,颜如玉看着残尸,一时没言语。 霍长鹤问道:“怎么了?玉儿,可是有什么不对?” 宋平道:“王妃,属下再去找找,看能否找到那个丫环的残尸。” 颜如玉摆手:“先不急,先弄清楚这具尸首是谁。” 宋平一愣:“这不是吴家大夫人吗?” “现在看不到脸,无法确定,”颜如玉摇头,“如果有手,倒也好确定。” 宋平不解:“为何?” 第1154章 不是野兽 颜如玉看宋平一眼,耐心解释。 “手,可以说是人的第二张脸。” “比如你和崔冲,你们都是男人,年纪也相仿,你们俩的手一样吗?” 宋平回想当时他先到崖底,后来崔冲才小心翼翼下来,他伸手去拉崔冲的手时。 确实,不一样。 不是指形状大小,而是其它。 “不一样,崔冲的手部皮肤相对嫩些,属下的掌心要比他的粗糙许多,因为属下长年行走江湖,成日刀剑不离手。” 他说着,忽然开了窍,明白颜如玉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属下懂了,崔冲虽是捕快,但平时操练不多,案件也少,所以他的手部皮肤细嫩不少。” “相同,如果是两个女子,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丫环,主子再不受宠,也不会去干粗活,而丫环不一样,除却豪门世家的大户,大丫环这类的不需要干粗活之外,其它的都需要。” “而像吴家,显然不是这种,所以,如果尸首上手还在,也能从手上看出这是大夫人还是丫环。” 颜如玉对他的说法很满意。 “不错,你说得很对,就是这个意思。” 颜如玉脸上露出笑意,手下人靠教,但更要会自己独立思考,这样的出去办事,才能考虑周到,成功率高,他们在外行走,有的事情根本没有改错的机会。 “王妃,那现在要怎么判定?” 宋平自己思考家结果,还受了夸赞,感觉浑身都充满干劲。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关键点,这也是为我要让崔冲暂时把尸首留下的原因。” 颜如玉一指尸首的骨盆:“骨盆,也是判断人年纪的一重要依据,而且人的骨盆坚硬,不容易被破坏,我想,这也是这具残尸留下骨盆的原因。” “这能看出年纪?”宋平诧异。 这可真是意外。 “不错,虽然不能严格确定一定是多少岁,但可以有大概范围,而吴大夫人和她的丫环,我都见过,两人相差不止十岁。” 宋平恍然大悟,这样确实能判定是谁。 王妃懂得真多啊。 “她也太惨了,生前不被重视,死了尸首不全,被野兽吃成这样……” 宋平还没感慨完,琳琅忽然开口:“这也不像野兽吃的。” 琳琅自从这具残尸被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拧着的眉头也没有松开过。 此言一出,宋平都惊了:“不……不是野兽?你什么意思?” 大当家也惊讶。 霍长鹤仔细看伤口,参差不齐,不是刀砍所致。 颜如玉鼓励道:“琳琅说说看。” 琳琅清清嗓子,蹲在尸首旁:“主子,奴婢在草原上长大,经常见到狼,和狼还打过架,在它们嘴里抢过牛羊。” “奴婢太清楚,狼牙嘶咬过之后的尸体是什么样。” 宋平忍不住道:“那不是狼,也不能说不是野兽,究竟是什么,还没查到。” “我还没说完,”琳琅白他一眼,“狼是有代表性的肉食掠食动物,即便不是,但熊、虎,其实都相差无几,它们都有尖牙,咬住就撕扯,那牙齿厉害的,骨头都能咬碎。” “但你看这个,虽然伤口不齐,不是刀剑兵器所伤,但也不是那种大尖牙咬、撕扯而成。” 宋平盯着仔细看,虽然疑惑,但琳琅这小丫头说得还怪有道理的。 他一边看着一边下意识问道:“那依你看,不是野兽,会是教参?” 琳琅刚才一直在思索,观察,这会儿既然问了,就说出想法。 “像是人。” 宋平身子往前一 栽,差点扑到尸首上,脸色都有点泛白,回头看琳琅。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亏他刚才还觉得这小丫头说得有道理。 收回! 他话说不出,有点想吐。 大当家也愣了愣:“不会吧?” 琳琅微抿唇,小脸紧绷:“我觉得是,但为什么人会吃人,还是生吃,我不知道。” 她又补充说:“反正不是野兽。” 颜如玉缓缓点头:“琳琅说得有理有据,大家先心里有数,这事儿不要入外说,宋平,之后去还尸首,不要和刺史府的人说。” 事情还未有定论,若是现在说是人,那必定会引起人心惶惶不可。 “是,属下明白。” “你先下去休息,尸首放在这里,待我检验过之后,再去叫你。” “是。”宋平转身退走。 琳琅和大当家也去院门口守着,不打扰颜如玉。 四下除了霍长鹤,再没别人,颜如玉把残尸收入空间。 “你去验,我在外屋守着,”霍长鹤低声说。 “好。” 颜如玉回到里屋,到床上盘腿坐,意识进入空间。 看到残尸,难免心头唏嘘。 不管这是谁,总归是个年轻女子,正该是好好享受生活的年纪,却落得如此下场。 颜如玉还想着,将来吴家败落,见一见吴家大夫人,她若是愿意,可以让她撑起吴家,迎来好日子。 可惜,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如果你有亲人就好了,可以直接检测dna,不用再受这种检查。” 但吴大夫人没家人,也没有孩子。 颜如玉戴上手套,拿出应用的工具,开始检测。 …… 吴家那两个家丁,比宋平他们回来得还晚,几乎天黑了才进城,差点被关在城外。 原因无它,他们被衙役拖住,看管,既不让他们跟着去看发生了什么,也不让他们走。 宋平他们临走之时,还把他们的马车带走了。 俩人只能腿儿着回城。 差点没累死。 一进府就来见老夫人,回禀经过。 老夫人本来无心听,更无心管,一个贱人,死就死了,早就该死。 尤其还把铺子弄成那样。 她还在吴老三的院子里,吴老三去告状,没多久就被抬回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吴老三院子里什么也没了,又让人抬床,别的另说,床肯定得先弄一张,不然怎么睡? 忙活一通,她都累得不行,正要回院子去休息,吃点东西,这俩家丁又回来了。 看他们一身狼狈,满身是土,一脸憔悴,老夫人就皱眉。 “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要饭的呢。” 第1155章 检测结果 两个家丁露出委屈的嘴脸,正要哭诉,吴老夫人烦躁摆手,让他们去院子里再说。 她可不想站着听,老腰都要断了。 进院子,两个家丁不配进屋,直接在台阶下站着回话。 “小人们到出事地点,这还没看清,官府的人……” 话没说完,老夫人挑帘进屋,屋里没点灯,但她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清冷感和……空旷感。 就像是东西被搬空之后,冷嗖嗖的那种感觉。 对,刚才在老三的院子里,就是这种感觉。 东西被搬空? 老夫人打了个激凌,声音都有点抖:“快,掌灯,还愣着干什么?掌灯!” 婆子丫环赶紧点灯,但拿着火折子到蜡烛台前……蜡烛呢?蜡烛台呢! 桌子呢! 丫环婆子明显地慌了。 “老……老夫人,没有啊。” “没有蜡烛,没有烛台,连桌子都没有了。” 此时老夫人也慢慢适应了屋里的黑,其实还没黑透,月光又从云层后出来,弱弱照进屋里。 老夫人瞪大眼睛看——不是感觉,而是真空了。 她哆嗦着嘴,扶着婆子的手臂,踉跄着往里屋走,掀开帘子。 眼前有点发黑。 里屋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空空荡荡,别说什么她藏的银票财物,就是梳妆台,床,衣柜,这些都没有了。 吴老夫心头一阵难受,双眼一闭,身体往后仰。 婆子丫环赶紧扶住。 “啊!”老夫人倒上一口气来,浑身哆嗦,不知道是气的吓的还是心疼的。 “怎么会这样?我的东西呢?院子里的奴才是干什么吃的!” 她说到最后用全身力气在怒吼,吼完又跌回去差点又晕。 婆子丫环也没法劝,她们都还懵着,也无法接受。 胆子小的丫环都在微微发抖,小声嘀咕:“会不会是……撞鬼了啊……” “闭嘴!”管事婆子低声喝斥,“胡说什么!” 小丫环不敢再吭声,婆子虽是这么说,但也有点毛毛的。 院里院外,那么多人,怎么东西就都没了? 还有三爷的院子也是,那些东西是怎么出府的? 穿过院子,又能大摇大摆出府,这…… 人的确做不到啊。 老夫人院子里也是鸡飞狗跳,两个等着禀报情况的家丁,一看这种情况,也没再开口的机会,互相对视一眼,又悄悄溜走了。 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夫人的死活还不如老夫人屋里的一件家具重要,现在去说也是触霉头,没准还得再挨顿打。 罢了,还是回去歇着吧,双腿都木了。 两人达成一致口径,关于大夫人的事,一概不提,什么时候老夫人问,就什么时候答,不问就当没有发生过。 管他呢! …… 颜如玉在空间,接到方丈的来电。 “如玉,有结果了吗?”方丈声音有点虚弱。 颜如玉一怔:“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大事,别担心,就是有点……呕……” 那边传来一阵呕吐声,接着就是漱口的咕噜声。 颜如玉忽然想起来,之前崔冲把残尸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方丈还在,后来注意力都在残尸上,也没注意到方丈什么时候走了。 现在听到他的呕吐声,颜如玉大概明白了。 忍住笑,假作不知,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我去给你看看?” “没,没有,”方丈赶紧解释,“我吧,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找到好借口。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他生硬地转开话题。 颜如玉听出他是真难受,也不再逗他:“有眉目了,这不难检测。” “什么结果?” “这残尸,不是吴大夫人。” 颜如玉和方丈聊几句,让他注意休息,挂断之后退出空间。 霍长鹤还守在外屋,见她出来,观察她脸色,发现没事,这才松口气问:“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嗯,”颜如玉点头,“根据骨盆年龄来看,大约是十六到二十岁。” 霍长鹤蹙眉:“那就不是吴大夫人,是她的丫环。” “正是,”颜如玉点头,“据宋平说,崖底下也有拖拉的痕迹,丫环的残尸被留在上面,那被拖拉的……有可能就是吴大夫人。” 霍长鹤缓缓点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点,重要的是,这到底是不是野兽。” 颜如玉短暂沉默:“王爷以为呢?” 霍长鹤慎重回答:“方才我一直在想,以前在申城时,也有野兽伤人的事件,但不多,也是多数发生在冬天,猎物稀少的时候,野兽才会攻击人。” “不过,这种情况下,多半不会留下这么大的残尸。” 颜如玉不知怎么的,想到祥林嫂,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有她被野兽吃掉的孩子。 又想到刚才的残尸,略犹豫道:“王爷,野兽吃人,一般先从何处下嘴?” 霍长鹤不假思索:“不用说吃人,只要是猎物,先是攻击喉咙之处,咬死,或者爪子剖开肚腹,内脏……” 这是两处最软弱,最容易攻击成功的地方。 霍长鹤说着,猛地顿住,与颜如玉对视,两人彼此心领神会。 “不错,方才的残尸,内脏还在。” 霍长鹤抿唇,眉头紧皱,好半晌,才缓声道:“所以,确如琳琅所说,不是野兽,是……人?” “我查看伤口,确实不是大型动物尖牙撕咬的,动物口齿的咬合力,要比人大得多,伤口撕扯,不该是这样。” “但如果说是人,”颜如玉也很疑惑,“先不说人吃人,还是生吃,单是牙齿撕扯,也不该是这样。” 说是动物,伤口撕扯过小了,但如果说是人,又过大了。 会是什么? 颜如玉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会不会是小型的,没有尖牙的动物?”霍长鹤问。 “那就是食草的啮齿类,但它为什么会突然攻击人?” 颜如玉摇摇头:“我对动物也没什么研究,不敢妄下定论。” 藏狐在椅子上趴着,大尾巴甩来甩去。 霍长鹤忽然看向它,它大概察觉到,小眼睛看向霍长鹤,一脸不屑。 第1156章 赵家老二 霍长鹤收回目光,小声对颜如玉说:“如玉,你说,会不会像是狐狸这种……既有尖牙,又体型不大……” 颜如玉觉得不是,这种的怎么会攻击人?而且也不能把那大的尸首拖走啊。 难道是一群?那就有可能,可如果是一群,怎么会丢下丫环的尸首? 正寻思,藏狐听完霍长鹤的话,从椅子上爬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直冲着霍长鹤弹过去。 但霍长鹤可不是方丈,能被它扑上还啪啪打脸。 霍长鹤一把接住它,拎着他后颈,后来又觉得它太重,再给拎坏了,另一只手又托住。 “怎么个意思?现在不是但学会鄙视我,还想打我?” 霍长鹤笑出声:“我只说有没有可能,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 藏狐眯着小眼睛盯着了,满脸都是嫌弃二字。 霍长鹤一头雾水:“我也是奇了怪,这狐狸明明是我捡回来的,在大坟地里,那么冷的天,要是不捡说不定它就死外面了。” “明明我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求你知恩图报吧,你至少也得给我个好脸儿吧?” “整天鄙视我,还想打我,你是不是吃胖了,脸太大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话,藏狐对他吡吡牙。 “哟,还不爱听了?” 它越生气,霍长鹤越逗弄它,它气得踢腿蹬脚,但就是够不着霍长鹤,一点边都没有挨着。 霍长鹤哈哈大笑,超级大声。 颜如玉:“……” …… 次日一早,颜如玉大夫人的院子里吃过早饭,想去点心铺子逛逛,这两天都没顾上,也没在大夫人这边见过容氏她们。 霍长鹤要查的事儿不少,颜如玉也没让他陪着,各忙各的。 琳琅驾着车,她在车里坐着,挑车帘看街头情景。 天气还冷,也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能来,感觉这里的冬天格外漫长。 不过,大家的精神还都挺不错的,喜色多于忧色,街上铺面和小摊前都有客人,叫卖声不断。 前面忽然走来群人,琳琅把车往边上靠靠,颜如玉吩咐放慢车速。 这些人为首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绸缎棉袍,没穿大氅,袖子也挽起一些,腰间扎着宽腰带。 他左右身后有十来个短打扮的年轻小伙子,手里没有拎着家伙,但架势就是练家子。 一队人气势汹汹地过去,颜如玉听路边的人道:“那是赵家老二吧?” “对,没错,就是开收旧家具店的赵家兄弟之一,赵老二。” “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兄弟俩可不是好惹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的价虽然给得不高,但给钱还算爽快,你觉得低就别卖呗,对吧?” “这倒也是,明码标价,怎么也比不过当铺黑。” “呵,谁能像吴家似的,前脚派手下人来卖,后脚就来要东西,说是被偷了,这不纯耍无赖吗?” “你们还不知道呢?这赵老二就是要去刺史衙门,要去告吴老三!” 颜如玉微勾唇,这才几天,吴家三爷变成了吴老三。 “那还不是因为吴老三自己作的?卖了家具给了钱,又回来要,还说人家销赃,这赵家兄弟能答应吗?把他的人打了。” “吴老三本来就理亏,还不就此罢手,竟然还去衙门告人家,他会告,人家赵家兄弟就不会?” “就是,反正这次赵家做得对,我站赵家。” “我也是。” 颜如玉看一眼赵老二去的方向,脸上闪过笑意。 “走吧。” 这种事儿就交给刺史大人去头疼吧,反正吴家是讨不了好的。 颜如玉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还没到点心铺子近前,琳琅就兴冲冲道:“主子,铺子外面有好多人在排队。” 颜如玉挑帘往外看,果然是,门前热热门门,排起大长龙。 “别走前门,走后门。” “是。” 后门宽敞,方便停车,进去也不会引起围观。 颜如玉下车时拿出准备好的口罩和软帽。 从后门直接进后院,忙碌中有欢声笑语。 还能听到容氏的鼓励声。 “大家都加把劲儿,咱们的生意好了,人人都有份儿,王妃说了,到时候不但能拿工钱,还能拿股份。” 有人笑问:“容姐,何为股份啊?” “就是……把咱这铺子分成多少份儿,多少股,就是股份。” “呀,咱可没投钱呀,这得很多钱啊?”有人担忧问。 “不用,王妃说了,大家的劳动就是钱!” “那还给工钱吗?” “当然给,工钱是工钱,每个月照开的。” 大家不是特别懂,但听懂是有两份钱可拿,都很高兴。 颜如玉听着也抿嘴笑笑,但也觉得,等一个月满,发工钱的时候,该和大家开个会,好好解释一下。 出来打工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挣钱,不是为帮老板体现什么价值,实现什么梦想。 打工人最朴素的愿望,就是自己和家人能改善生活,过好日子。 钱到位,才是最基本的。 再说,她就是开个点心铺子,能有什么高大上的梦想?无非就是让更多的女子能够自食其力,有个地方工作,不至于总困在后宅,张手向别人要钱罢了。 而她也开铺子挣钱,就是这两点。 她挑帘进去,这里面很暖和,有烤炉什么的,大家也忙得热火朝天。 容氏正仔细查看烤炉,没注意到她,一回头,赶紧惊呼:“呀,王妃,您怎么这会儿来了?” 众人都抬头,她们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笑意盈盈。 颜如玉看着这一双双笑眼,心里也高兴。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大家,别紧张。” 她说着,把带来的口罩和软帽放在一旁:“一会儿把这个给大家发下去,别再蒙布,又闷又热,不舒服。” 她拿出一个给容氏示范:“这样。” 容氏惊喜道:“哎呀,这可太好了,确实比布强多了,王妃真是心思巧。” “不够还有,每天换,别让大家翻来覆去地戴,我每隔两天都会让人送来。” 第1157章 白衣男子 点心铺子做得不错,大家都很努力,干劲十足。 容氏兴冲冲道:“王妃,经过上回在吴家的事,好多夫人都来过咱们店里,我做了一个品尝盒子,就是每样点心都切下一小块,供第一次来的客人品尝。” “此事没有和您商量过,不知……” 说到最后,容氏又有些忐忑。 颜如玉笑着肯定:“你做得很好,不过,切就不必了,可以挑个三五样放一盒,盒子嘛, 也不能马虎,那叫样品,是咱们的宣传用品,要做得好,做得精致。” “这样吧,我回去画个图样,你找人去做,另外,再做个赠送盒子,买得多的,经常来的,可以送。” 容氏得到夸赞,心里更高兴:“我还做了个册子,记录可以发展成固定客户的喜好,爱吃的口味种类,打算做了新品之后,符合他们口味的就及时送一些。” “很好,”颜如玉接过她的册子翻看几页,“你做得很好。” 容氏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跟当家的学的,我看他的香料就是这么管的,寻思着应该也差不多。” 颜如玉轻笑出声:“不错啊,会偷艺啊,仲卯大哥这点生意经被你学了来,到年底的时候,看看你们夫妻俩谁的铺子更好。” 容氏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颜如玉目光掠过这些女子们,“大家都一样,付出劳动,就该有收获,不只是银子,还有荣誉。” 颜如玉目光落在容氏脸上:“咱们不比任何人差,好好做,等年底最后几个月,我们来个业务大比拼,看看谁的铺子最好,经营最好的铺子,重重有赏。” 众人都欣喜对视,眼睛里闪着光彩。 不只是银子,还有荣誉。 不论是自己挣银子,还是荣誉,对于以前的她们来说,都是不敢想象的。 “具体事宜,我回去拟个章程出来,大家商讨一下,如果觉得可行,都没有意见,就照规矩实施。” “谢王妃!” 她们还有讨论权?能说自己的想法? 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颜如玉在她们中间走走停停,时不时指导一下,耐心专注。 不知不觉,快到中午,前面有人来报:“王妃,银锭小哥来了,说是有事回您。” 颜如玉纳闷:“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让他等一下。” 颜如玉净净手,挑选几样点心,混装了一些,装在纸袋子里,拎着出来见银锭。 银锭正在院子里等,见到她赶紧上前来见礼。 “王妃安。” 银锭打个千儿,颜如玉看他小眼睛放光,脸上全是笑意,想必是有好事儿。 “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银锭目光往点心盒子上一掠,颜如玉笑道:“先说。” 他清清嗓子,把笑意压下去:“回王妃,吴老太要卖庄子了。” 颜如玉微讶:“哦?这么快,还以为怎么也得撑些日子。” “哪儿啊,吴家家底本来就不厚,又丢了那么多,铺子是能生钱的,又是在城里,要是随意卖掉,让人笑话,不如卖城外的庄子,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晓,面子也能保得住。” 这倒是。 颜如玉略一思索:“那就派人盯着些,把价格压到最低。” 银锭又露出笑:“您放心,贝贝和蜂哨还有泉刀,三人都去了,就为能让吴家卖个低价钱。” 颜如玉把手中袋子给他:“好,你们几个最是机灵,这些给你们吃,不过,不能白吃,要说出吃的感受来。” 银锭接袋子的手一顿:“感受?” “对,哪里好吃,哪里不好吃,如实说,都可以说。” 银锭恍然大悟:“属下懂了,王妃是想让我们尝一尝,提建议。” “不错,是这个意思。” 银锭顿时觉得手里的袋子很重要:“王妃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颜如玉又叫住他,给他一叠银票:“这些你拿上,若是吴家庄子价格谈到合适,就把它买下来,记住,等去刺史府过完户,再付钱。” 银锭眼睛微睁:“这……属下能全权作主?” 这可是庄子,是百十来亩地啊,他能一人作主? “能,”颜如玉浅笑,“怎么?堂堂王爷身边的第一大侍卫,什么风浪没见过,战场杀敌都不在话下,买个庄子反而不敢?” “敢,属下当然敢,”银锭立即来劲儿,“没问题。” 银锭把银票揣好:“王妃,您就瞧好吧。” 银锭去忙,颜如玉也和容氏说了一声,离开点心铺子。 她寻思着回去之后,画几种外盒包装,这会儿还没有彩色印刷,得想一种其它的,既不能太繁琐不好制作,也不能成本太高。 一时还真不太好想。 颜如玉坐在马车里,合着眼睛思索,忽然感觉一阵心跳加速,像是忽然紧张得不得了。 她抚着胸口,这是怎么了? 车速也不快,就是慢悠悠的,车外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莫非是车里炭太足,太热太闷了? 她推开车帘,凉风吹入,拂动车帘。 目光无意中往外一掠,忽然看到两道身影,前面那个是个老者,略微有些驼背,头发花白,穿着藏青色锦袍。 后面那个一身白衣, 衣带当风,袖摆也很大,在风中轻轻掠动,似翻滚的云。 很飘逸潇洒,但明显不是个这季节应该穿的衣服。 外面也没披件大氅。 白色身影吸引了颜如玉的目光,这要是在现代,街上到处都是不同的衣服穿着,她并不奇怪。 但现在这个时期,就有点另类。 而且,颜如玉也说不好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不由自主就被他吸引。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衣服。 但男人很快拐弯消失,颜如玉收回目光,感觉到心跳也已经恢复如常。 慢慢吐一口气,刚才的难受消失无踪,似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颜如玉微蹙眉,并没有太轻松。 难道,是她有什么心脏疾病了? 看来,得找个时间,去医疗舱躺一躺。 她再回头看看男人消失的方向,隐约觉得,应该还会再见面。 第1158章 第一回合 颜如玉马车离开,拐入胡同的白衣男子还在往前走。 他前面的老者停住,伸手在他脑门上一拍。 男人站住,不动了。 老者站直身体,胡同最里面的那扇门开了,一个小童抱着一件黑色大氅跑出来。 “先生,快披上吧。” 墨先生转过身,小童帮他把大氅披好,除去头上假发套。 “先生,下次这事儿让小奴去吧。” 墨先生接过他递上来的手炉,感觉指尖暖了,又在白衣男子脑门上一拍。 他缓步往里走,白衣男子也随后跟上。 “那个女人可不是寻常人,”墨先生漫不经心道,“我得亲自对付她,这个人来之不易,可是我的杀手锏。” 小童道:“先生放心,小奴一定……” 墨先生偏头,目光微微横他一眼,小童后面的话没再说出口。 “小奴听先生安排。” 墨先生心里涌起淡淡的烦躁,真吵,都说了要亲自来,还在开口说,听不懂人话,不够聪明。 小童垂着头,跟在他身侧,根本没有意识到,墨先生已经动了杀心。 进入宅子,看着门小,其实里面挺大,还算隐秘安静。 墨先生进屋,白衣男子跟着他,在他前面站定。 “今天算是第一回合,”墨先生浅笑,“就是不知道,王妃是什么感受,我还挺期待你们第一次真正见面。” 白衣男人静静站着,眼睛都不眨,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墨先生脱去大氅,抚抚受伤的手臂:“镇南王妃,伤臂之仇,我一定要报。” …… 颜如玉回到府里,正好碰见回来的宋平。 “王妃,残尸给衙门送过去了,还有您写的那份验尸结果,刺史大人说,让属下转达谢意。” 颜如玉颔首:“那就好,举手之劳,你若是有空有兴趣,就多去走走,看此事后续如何发展。” “是。” 宋平还真有点兴趣,平时没有接触过这种事。 “吴家大爷呢?有什么消息吗?”颜如玉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宋平摇头:“还没有,不过,属下回来时,刺史大人已经派出衙役再去现场,以及周围查找,若是吴家大爷去了,应该会有所发现。” 颜如玉蹙眉:“当时说他拿着包袱去了城外,根据去的方向,推测他去的是青峰庵,提醒他们一下,看人是否已经到青峰庵。” “是,属下明白。” 虽然说颜如玉对吴家大爷的印象不怎么样,但他总归是吴家大夫人的丈夫,也是现在唯一会关心大夫人的吴家人。 找到他,让他为吴家大夫人的做个善后,也算是对吴家大夫人最后的一点善意吧。 颜如玉没再多想,回院子去画些答应容氏的东西。 …… 此时城外一处庄子里,吴家管家趁着喝茶的功夫,眼珠子乱转,在两个买主身上快速掠了掠。 这庄子是急卖,难免买主压价,但好在买主不少,也不至于跌得太惨。 这挑来捡去,眼下就剩下俩买主。 一个瘦子,看着就精明,摸着小胡子笑眯眯的,让人看不清心里想什么,身后还站着个身材魁梧的壮小伙,这小伙眼睛瞪圆,紧绷着嘴唇,一身煞气。 吴管家就听他开口说过三次话,每次都是同一句:“就是就是。” 另一个买家,就一个人儿,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身上穿着簇新的衣服,双手缩在袖子里,脸上有些皱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局促。 就像是突然乍富,还不习惯富人的生活一样。 说实话,吴管家心里瞧不起这个老实买主,但是又想和他做成生意,因为这个人看上去比较好骗——不是,好谈价。 不像另外一个,看上去鬼精鬼精的。 一看就不好对付。 正想放下茶盏,老实买主道:“那个……能不能谈谈?我……我家里还有事儿,我还得早点回去,要是不成……我就先走了。” 吴管家赶紧放下茶盏,清清嗓子道:“当然,买卖嘛,你买我卖,必须得谈。不知,你出什么价?” 老实买主正要说话,一旁的精明买主斜视他一眼:“哎,我说,你买,你有钱吗?” “我……” “看你这一身打扮,不会是租来的吧?” 这话可有点损了,不过,吴管家也疑惑,也想知道。 毕竟这是大事,老夫人还等着这笔银子,最好是能快速交易,否则,三爷可等不及了啊。 老实买主红了脸:“当然不是,我这……就是我娘子给我新做的!我……也有钱,我们家世代务农,我家有好百亩地,我只是平时自己喜欢干活,怎么了,不行?” 精明买主轻哼一声,拍拍腰侧的钱袋子,又伸出手。 他身后的随从立即又递上个钱袋子。 “喏,这是我的诚意,我的钱在这儿,”精明买主道,“吴管家,你可看好了,别叫有的人装腔作势蒙了去。” “你说谁装腔伤势?”老实买主站起来,“别看不起人,我也有钱!” 他正要往外拿,此时有个家丁急吼吼跑进来,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管家,不……不好了……” 吴管家喝斥道:“闭嘴,我在这儿好好的,有什么不好?不会说就滚下去。” 家丁正想再说,被吴管家打断:“退到一边,一会儿再说。” 吴管家看向老实买主:“那你能出多少钱?” 老实买主看一眼精明买主,抿抿嘴唇:“你出多少?” 精明买主问吴管家:“吴管家先开个价吧,我可是读书人,最是仰慕吴老爷子,既是吴家的,我定然不会少给。” 吴管家心头一松,提到家里老爷子,那就好办了。 他轻笑一声:“原来是我们老爷子的仰慕者,那我就把价格放到最低。” 他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又伸出手掌晃晃。 “六千两?”老实买主惊呼一声。 吴管家一噎,看他一眼:“您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庄子,这么多成年果树,来年就能有收成,还有那些粮食,每年都有极高的产量,六千两?” “不,不,”老实买主摆手,“我的意思是,六千两……也太便宜了吧。” 第1159章 财神爷 吴管家轻吐一口气,原来是觉得六千两便宜,这还差不多。 他心里对这个老实买主更瞧不起,也更倾向把庄子卖给他。 “咳,所以嘛,我当然不是指六千两,我是指……” 话没说完,老实买主又抢话:“六万?” 吴管家心头暗气,这人怎么总是打断别人讲话?就不能让他把话说完吗? 转而一听他说的是“六万”,也忍不住愣一下。 他一迟愣的功夫,老实买主咬牙跺脚:“行,六万就六万!” 吴管家脑袋里轰一声,像是炸开无数烟花,美得眼前炫丽,让他有点找不着北。 “你疯了吧?六万?”精明买主尖叫一声,“他这庄子是能产金子吗?” 吴管家被他嚎得一下子回神,清清嗓子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们这庄子确实不错。” 精明买主哼道:“不错就能值六万?我看你是逮住个傻子硬坑吧?” “哎,你这是什么话?”吴管家反驳,“你这个人,你不买就不要买,但别搅和别人,行吗?真是好没道理!” 他转头又对老实买主道:“您别听他胡说,我们这个庄子确实是好。” 老实买主点头:“我知道,我是种地的,我能不清楚吗?这里的果树粮食能产多少,我心里有数,而且呀,我还有信心,让它们的产量翻倍呢。” 精明买主撇嘴:“吹牛吧,还翻倍,到时候赔得哭死你。” 吴管家生怕他再把生意搅黄,对外面高呼一声:“来人!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吴管家心里早盘算好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这庄子平时是能卖个一万六七,但现在急用争,卖一万三千两就行,他刚开始要一万五,就是给对方还价的量儿。 没成想这个傻子当成六万,竟然还真的愿意出,那这多出来的钱,他就可以大捞一笔。 本来只想小赚个几百上千就行,现在能一下赚好几万!这可真是天上掉的大馅饼呀。 有了这几万两,再加上平时的积蓄,就能离开吴家,自立门户,买个小院子,过自己的小日子,比起与人为奴可好多了。 他脑子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岂能容忍有人破坏,当即就让人把精明买主往外轰。 精明买主气得又跳又叫:“混帐东西,敢轰我?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谁,我可告诉你,现在轰我,将来可别求我!” 吴管家骂道:“ 呸,我求你?我就是穷得要饭我得也绕开你,滚吧你。” 骂完回头看老实买主,又是让人上新茶,又是上点心,好好招待。 老实买主道:“那,什么时候可以过名户?” “随时,随时呀,我这边都行,”他把地契什么的都拿出来,“您瞧,都在这儿,只要去衙门里一趟,立即能办妥。” 老实买主拿过来仔细看看,确认是真的无疑。 “那行,咱这就去吧。” 吴管家赶紧道:“等一下,这地契您是看过了,那我……” 老实买主眼睛眨巴:“你什么?” 吴管家心说这人真有意思,真是够傻,怎么就看不懂他的意思? 不过,也正因为傻,才能出这么多钱。 看在钱的面子上,忍一忍吧。 “我的意思是,银票……” 老实买主总算懂了,把银票从怀里摸出来:“我当然有,我娘子说了,让我把钱带足。” 他把银票往桌上一放:“你看看,是真的不?” 吴管家眼睛都瞪圆了,拿起几张来看看,没错,真正的银票,一张一万两,还有几张千两的。 老天爷,不,财神爷,这回真是要发财了。 银票还没拿热乎,就被老实买主又拿回去。 “怎么样?是真的吧?我可不缺钱,但我也不能当冤大头,得过了名户才能给你。” “好,好,”吴管家点头,“那这就走吧。” 众人起身往外走,吴管家腿都有点飘。 刚下台阶,有一个人急匆匆跑来,穿一身粗布棉衣,头上戴着大锦帽子,一看就是个佃户打扮。 见他往这边来,吴管家赶紧喝斥:“混帐,乱跑什么?这是你能乱跑的地方吗?” 佃户一愣:“我……” “听不懂我的话吗?滚下去。” 吴管家趾高气扬摆手,佃户气鼓鼓不动,吴管家恼怒,正要让人上前教训,老实买主道:“他是我的人。” “不是你们庄子上的,是我带来的。” 吴管家:“……”啊? 佃户哼一声,狠狠瞪他一眼,走到老实买主面前。 吴管家正勉强挤出个笑脸想赔不是,就听佃户道:“不好了,东家,那边发现尸骨,这个地方可不吉利啊。” 老实买主一惊:“哪?尸骨?” “正是,我刚才在后面走动,想看看他们的果树怎么过冬,在那边发现的。” “走,去看看。”老实买主立即下令让他带路。 这事儿吴管家也没料到,也给听懵了,尸骨?什么尸骨? 他一路心里乱嘈嘈地跟着,不知不觉到后面树林中。 果然见枯草丛中,落雪犹在,掩藏着一具尸骨。 “啊!”老实买主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 吴管家也惊了:“我……我不知道啊。” …… 庄子外,马车里,精明买主贝贝别口茶,对泉刀说:“我看这位暗卫演佃户演得也挺像,咱们主子手下的人,演技都越来越好了。” 泉刀点头:“就是就是。” “有了这具尸骨,这庄子,”贝贝眉飞色舞,“咱就拿下了!” 泉刀问:“多少钱?” 贝贝晃晃手掌,得意洋洋。 庄园里,老实买主拔腿就跑:“我可不敢要,这是凶地啊!” 佃户扶着他跑,俩人腿都不长,但倒腾地挺快,一溜烟就跑到前面去。 吴家管家一见,哪肯放他走?这是把财神爷放跑了啊。 “等,等一下!等一下。” 他大声叫喊,在后面猛追。 泉刀低声道:“里面有动静了。” 贝贝眉眼带笑:“那就是成了。” 他把八哥招呼过来,喂两块肉干。 “小兰,回去和主子说,事儿成了。” 八哥拍拍翅膀,直向空中而去。 第1160章 打赌 颜如玉正在屋里画东西,画了几种纸袋样式,寻思着还得再找个雕刻工,雕刻点图案样式,往袋子上印。 还得再弄个logo什么的,特别点的。 别说,沉下心来画点东西,写写画画还挺有意思,起码心静。 难怪都说书画怡情。 正在画,外面有声响,八哥回来了。 颜如玉敲敲桌子,八哥过来落下。 昂首挺胸,一副小鸟得志的样子。 “哦哟哟,六万六万!财神爷!” 颜如玉眸子微眯,听着它说话:“一巴掌,一巴掌!” “去告诉主子,事儿成了嘿!” “救命啊,这块儿是凶地,天爷呀,我可不敢要呀,哦哟哟,小蜜蜂吓破胆了。” 颜如玉:“……” 太损了。 霍长鹤挑帘进来,正听到这一句:“什么小蜜蜂?” 听得一头雾水。 颜如玉拿出肉干来喂八哥,笑说:“他们几个不是买庄子了吗?八成是学他们呢。” “事成了?”霍长鹤也跟着笑,“这几个猴崽子,精得很。” 八哥又把刚才的词儿叫喊一遍。 霍长鹤道:“六万?那庄子我没去看过,但暗卫瞧过,可不值六万,三万都多,最多两万。” “吴家现在急用钱,更不会这么高价。” 颜如玉笑道:“王爷没听小兰说吗?财神爷,这是指着他们几个叫呢,吴家人把他们当成财神爷。” “一巴掌,”颜如玉晃晃手,“应该是说,有人出六万,有人给……五千。” 霍长鹤笑出声:“五千?这也太便宜了,单是后面那点地,也不止五千,何况还有前面的院子,还有庄后面的山林。” “我问过,山林没被利用起来,那是吴家人不会用,若是在我们手中,便可以用得好好的,种东西不说,弄个围猎场也行。” 霍长鹤低声说:“到时候让向光他们去那边也行,等人再多说,庄园在城中,庄子在城外,不至于都在一处,里应外合,才是正理。” 颜如玉点头:“王爷说得极是,不过,我认为,就是五千。” 霍长鹤摇头浅笑:“那几个小子的确够机娄,但五千……吴家人不会卖的,哪怕他们急着用钱。” 颜如玉微挑眉:“那我们打赌如何?”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把笔放下:“赌什么?” 颜如玉想了想:“若是我输了,咱们就在府里摆宴席,不管是不是五千,按市场价拿下庄子,就算他们大功一件,就让他们吃个痛快。” 霍长鹤问道:“那若是我输了呢?” “若是王爷输了,就带我们一同去钱家酒楼吃饭,饭菜任他们点,还有崔冲他们一班捕快衙役,也叫上。” 霍长鹤毫不犹豫答应:“好,玉儿所言,我愿依从。” “一言为定。” …… 老实买主一溜烟出庄园门口,奔着自己的牛车跑过去。 奈何牛车跑得慢,还没动弹开就被拦下。 吴管家心肺都要被跑出来,拉着牛绳道:“别……别走,咱们……再商量商量。” 老实买主眼睛圆睁,一脸生气的样子:“还商量什么?你们竟然骗人,想把一块凶地卖给我。” 吴管家摇头摆手:“不,不是,不是凶地,真不是。” “那尸骨我都看见了,你还说不是,”佃户哼道,“你就是欺我们东家好说话,东家,别听他的。” 老实买主犟劲儿上来也是如同牛一样:“你给我撒开,让我走!” “不,不行,咱们再商量商量,这么着,五万,五万行不行?” “不行!”老实买主道,“别说五万,五千我也不买,这种大凶之地,买了是要死人的,我会死的!” “不是,你怎么不听呢?真不是大凶……” 老实买主惊怒地看着他:“你让不让?你不让我走,难不成想把我也杀死在这儿?” 吴管家哪敢,急得头上冒汗:“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和您谈谈。” “谈什么?我说了不买,你再拦着我,我……我就去报官!” 吴管家心头一沉,报官?这可不行,要是报了官,那具尸骨就得被查,谁知道是哪来的,官府查起来时间可就长了,这庄子也别想卖。 更何况,现在吴家在官府那边的名声都烂透了,刺史一听吴家人就恨不能先打一顿板子再说话。 吴管家六神无主:“真不能再商量了?” “我说了,别说六万五万,就是五千,我也不买!” 吴管家心道,完了! 恰在此时,有人声音清脆道:“五千?” 吴管家回头,见是刚刚被他轰出来的精明买主。 这位还没走?吴管家又燃起希望。 “您还没走?可真是……” “怎么着?我都不在你家庄园了,还要轰我?” “不不,哪能呢?刚才是我糊涂,猪油蒙了心,眼睛瞎了,”吴管家装模作样打自己几个嘴巴,“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精明买主撇嘴道:“哟,这不是会说话吗?这是求我来了?” 言犹在耳,他刚刚还说——你们现在怎么轰我,将来就得怎么求我。 吴管家脸上臊得通红:“是是,您说得对,求您来了。” 精明买主哼一声:“就说嘛,我才是真正买主,你有眼不识财神爷。” “行了,谈了谈了,讲也讲了,直接说,多少钱。” 吴家管家吞口唾沫,心疼得流血,卖几万是不可能了,眼瞅着几万两,小宅子,小日子都飞了。 “一万五吧,”吴管家叹口气说,“家里主子吩咐是一万六,看您诚心想要,就给您一万五,您看如何?” 精明买主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往马车方向走。 “走,回府。” 吴家管家赶紧追上:“别别,咱商量商量。” “一万三,一万三怎么样?” “一万一,一万一!” “我这都是好地,真的,果村也是成年的,明年就能大丰收,还有后面的山林……” 精明买主脚步不停,吴家管家牙关一咬:“一万,一万整,如何!” 精明买主停住脚步,吴家管家心头微松:“这庄子……” “不行。”精明买主打断他,继续走。 吴家管家一把拉住他袖子,也顾不得礼数了:“您说个数,多少钱?” “五千两。” 第1161章 成交 吴家管家一听说五千两,差点气晕过去。 “五千?这……您这不是打劫吗?” 精明买主挑眉:“哎?你怎么说话的?谁打劫?不卖算了。” 精明买主转身就要走,他的随从撇嘴道:“东家,您不买是对的,这块凶地,都有尸骨,说不定还发生过凶案,没准其它地方还埋着尸骨呢。” “不行,咱们得赶紧去报官!” 吴家管家一听,冷汗都下来了,要是真报了官,这事儿可真说不清了,别说卖,说不定得封庄,调查。 不,不对,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 到时候连五千两都拿不到。 思及此,吴家管家一咬牙,又跑过去拦住精明买主。 “行,五千就五千!” 精明买主有点犹豫,吴家管家心突突跳,生怕他反悔,赶紧又说:“现在就能去过名户。” “那……行吧,我就冒险一回。” 吴家管家松口气,赶紧让人备马车,他现在就跟着进城过户。 一路上都在担心,这些日子衙门对吴家的态度他心里门儿清,万一再卡一卡…… 暗暗祈求上苍保佑,务必一切顺利。 好不容易到了衙门,他的马车在后面,精明买主的车在前面,车一停,他就赶紧跑到衙门口,捏着钱袋子,盘算着得给点好处。 门前吴家管家点头哈腰,厅堂中老实买主蜂哨正和曹刺史说话。 “估摸着一会儿就到,还请大人行个方便,给尽快过了户。” 曹刺史笑道:“好说,这是小事,来人,去门口看看。” 蜂哨又道:“大人,不急,等他们到了,先拦一拦,怎么也得让门口的衙役兄弟们得点好处不是?这是我贝贝哥的意思。” 曹刺史哈哈大笑,点指他道:“真有你们的,行,等等,来人,上茶。” 茶端上来,曹刺史让蜂哨坐着喝茶等。 蜂哨垂首站立:“小人不敢,若非有我家王爷的面子,小人岂能与大人面谈,大人肯帮忙,小人已感激不尽,大人面前,岂有小人坐的道理?” 曹刺史并没有多想,也确实是诚心让他坐下等。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无比熨贴,人家王府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瞧,多会说话,多懂规矩。 不像自己手下那些…… 刚想到这里,一名衙役噔噔跑进来,大着嗓门儿道:“大人,大人!吴家又来人了,怎么办!” 曹刺史:“……”脸上真是臊得慌。 “喊什么?喊什么?”曹刺史不悦道,“天又没塌,他们家又来人干什么?是不是要过户庄子?” 衙役眼睛瞪圆:“大人,您神了!确实如此,就是要过户庄子,您看怎么办?要不要卑职拿捏他几日?” 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几个手指头配合着一捏。 曹刺史抚抚额头,都不好意思看一边的蜂哨。 “瞧把你能的,还拿捏,赶紧的,把手续给他办了,半个时辰内办完,快去!” 衙役不明所以,但又听话地点头:“是,是,卑职这就去。” 蜂哨见他走了,这事儿也就算成了,拱手道:“大人,那小人也就告退,回去禀报王爷王妃,必不忘大人相助。” 曹刺史一摆手:“这算什么?不必禀报王爷王妃,小事一桩,以后这种事不必请示王爷王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只管来说便是。” 蜂哨再次道谢行礼,告退而去。 曹刺史长长叹一口气,一旁的师爷问道:“大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曹刺史看他一眼:“是不舒服,瞧瞧人家的手下,个个机灵,懂事,会说话,会办事,你瞧瞧本官的手下,个个脑子笨也就罢了,还……” 曹刺史不好再说,又重重叹口气。 师爷思索道:“俗话说,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王爷乃当世豪杰,他的手下自然都是厉害的。” 曹刺史偏头看他:“……”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连他的师爷蠢成这样,还要求什么衙役? 算了,凑合用吧。 有了曹刺史发话,手续果然办得飞快,吴家管家还有点转不过弯,但也隐隐有点得意,原以为这事儿会被卡,幸好他使了银子,还说尽好话,看来,他的法子还是有效,他说话还是管用的。 最后一个大印落下,庄子也算真正易主,贝贝把银票给吴家管家。 吴家管家数了数,心头一阵苦涩,但也顾不上这些,赶紧回去面见老夫人。 吴老夫人院里的东西丢得干净,她也又气又心疼,一时扛不住,急怒攻心病倒,只好暂居别的院子。 可到底不是住惯的地方,一看到就呕气,身体就更加不好。 好不容易等到管家回来,总算有点精气神儿。 “怎么样?卖了多少银子?” 管家跪下,把银票拿出来双手递上,老夫人一瞧,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千两?”老夫人声音都要劈了,“这就是你办的事?” 管家叩头道:“老夫人,若非是小人当机立断,恐怕,这五千两都没有啊。” 他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当然,把如何谈价,如何不容易着重说,又提到尸骨,人家不买,有一个只肯出五千还要报官的事,说得绘声绘色。 老夫人一听,又惊又怒,一下子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又缓过来。 她脸色阴晴不定,沉吟半晌:“去,去报官,把庄子里尸骨的事儿说出去。” 管家一愣:“老夫人,这……那庄子现在已经不是吴家的了……” “就因为不是,才要去报官!这么便宜买我的庄子,我就让他付出代价!” 管家懂了:“是,小人这就去办。” 刚爬起来,外面有人慌张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赵家兄弟去衙门,把三爷给告了。” 老夫人眼前一黑:“他们还好意思告?我儿就是因为他们才挨了板子,他们告什么!” “说是三爷诈卖,得了银子又想把家具要回去,影响他们的生意和声誉。” “呸!两个无赖,他们有什么声誉?” “滚出去,不必理会。” “不行啊,老夫人,衙门口已经来人要带三爷去问话。” 第1162章 披着羊皮的狼 颜如玉看着桌上的地契,面带微笑。 贝贝把银票递上:“主子,这是剩下的银票,一共花了五千两。” 颜如玉眉梢一挑,带着笑意看霍长鹤:“王爷输了。” 霍长鹤哈哈大笑:“是,本王输了,输得高兴。” 贝贝不明所以,颜如玉把和霍长鹤的赌约告诉他,让他去告诉小哥几个,再去衙门请人。 贝贝乐得见牙不见眼,对霍长鹤打了个千儿:“哟,那小人等就多谢王爷了,王爷慷慨,小人感激不尽。” 霍长鹤轻踢他一脚:“猴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颜如玉笑出声:“王爷,咱们才是得便宜的大头。” 霍长鹤笑意更浓,催促贝贝:“行了,赶紧去吧,也去酒楼说一声。” “是!” 贝贝转身要走,又回身道:“王爷,王妃,坨坨哥本来也和我们在一起,银票就是他给我的,他说发现一点情况,要去看看。” “小人斗胆,能不能等坨坨哥回来再去吃饭?” 霍长鹤笑道:“行,放心,不会少了你坨坨哥的。” 贝贝脸上又重新露出笑意,欢欢喜喜去了。 “银锭这人缘是没的说,他们几个都喜欢他,”霍长鹤拿起地契,“居然真的让他们办成了。” 颜如玉拿出张银票给霍长鹤:“王爷拿上吧,酒宴钱。” 霍长鹤清清嗓子:“这怎么行?愿赌服输,我输给玉儿,这钱自当我来出。” 颜如玉微讶:“怎么王爷还有私房钱吗?” 自从在路上马甲掉光,霍长鹤暴露真实身份之后,就把他隐藏的没有被抄走的资产大半交到颜如玉手中,那些没交的,是有些特殊,需要印信或者亲自去一趟。 到幽城之后,他写信让几个管事的来过,面见颜如玉,以后他们定居西北,不再像之前那般流放路上居无定所,几个管事的也不用再偷摸隐瞒,报账之事就都由颜如玉来负责。 所以,严格来说,霍长鹤手上,现在没什么资产,也没有余钱。 像平时养向光等人的物资,都是颜如玉安排,或者由她出钱。 霍长鹤一听“私房钱”,赶紧摆手否认:“没有,怎么会私房钱?是你平时给我的那些,还没有用完,请顿饭,还是够的。” 颜如玉暗笑,觉得逗他还挺有意思。 “那不行,还是多拿上些,万一不够,让人家酒楼的掌柜笑话。” 霍长鹤想想也是,钱家酒楼的饭菜可不便宜。 “那就多谢玉儿。” 天近黄昏,银锭从外面回来,先到院中来回话。 “王爷,王妃,”银锭小眼睛眨巴,满是精光,“属下本来是要和贝贝他们一起买庄园的,不过,后来接到暗卫传信。” 他把一个信筒递上:“暗卫说,八公主告诉他,唐逸白再次提到商队,叮嘱她若是曹刺史等人问起,就按他教的说词说。” 霍长鹤接过信筒,上面简单几句,就如银锭所说。 颜如玉看完,微蹙眉道:“公主印信,多半也不在八公主手中,唐逸白应该全权掌控,但商队入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他担心的不是手续,是别人对商队的关注。” “不错,”霍长鹤把字条毁去,“看来,这支商队的确不同寻常,得想个办法,探一探。” “要么等商队到了,让护城军那边找个由头,发生点冲突,让曹刺史去一趟。” 霍长鹤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不会引起唐逸白怀疑。 “好。” 银锭听他们说完,小眼睛眯起,笑道:“王爷,王妃,属下已经探过了。” 霍长鹤看他一脸傲娇的小表情,分明就是说“快夸我,快夸我!” 颜如玉笑道:“银锭果然聪明,本事还大,怪不得小哥几个都崇拜你,信服你,王爷也信任你,器重你。” 银锭被夸得合不拢嘴:“王妃过奖,过奖了。” “属下也就是有那么一点聪明,身手嘛强了一点,其它的也就还好。” 霍长鹤悄悄翻个白眼。 颜如玉笑问:“那你探查商队发现什么了?” “王妃有所不知,这支商队很是奇怪,他们统共就三辆车,装的还不太满,货物就是寻常东西,茶叶、药材还有两箱子珠宝。” 银锭说着,从腰侧小布袋里拿出几个小纸包,一一放在桌上。 “这就是属下从他们货物中拿回来的一点。” 颜如玉打开纸包,里面是两种茶叶,三种药材和几块宝石。 霍长鹤看看茶叶和宝石,颜如玉看看药材,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疑惑。 “这些东西的成色,可不怎么样,”霍长鹤捻起茶叶,“这最多算是中等,中上都算不上。” “还有这宝石,”霍长鹤都懒得拿,“纯净度不够,颜色也不好看,就是不太美丽的废物,富人不用,普通还是用不起,顶多就是勉强裁出个帽正,用来做点小玩意儿。” 银锭接过话说:“属下找到这些的时候,也很奇怪,一共就两箱子,都是这个成色,实在也没什么可挑拣的,就随意拿了几块回来。” “药材也是,别说钱家药铺,就是略大一点的药铺都不会用这种,村里的赤脚大夫,或者是走方郎中倒有可能。” 颜如玉捻着一株药材:“这就奇了,听八公主的意思,她猜测是皇家商队,但她出宫时,也没听说过有商队要出发,不过,这也不足为奇,她本就不受重视,一些重要事宜不知道也正常。” “但这所谓的皇家商队,可有点不正常。” 银锭道:“他们可不像皇家商队,无论是气质还是气派,都不像。” 他思索着:“倒像是披着羊皮的狼。” 颜如玉:“……”不用问,又是和方丈学的词儿。 “他们的身形步法,不像商人,说是商队请的镖师吧,又有点莫名其妙,请镖师可不便宜,他们押送的东西,根本不值得请镖师。” “何况,他们跟送亲队一起走,那么多人,还要什么镖师?再者……镖师属下也是见过的,他们也不像寻常镖师。” “就是感觉非常违和,谁和谁都不搭。” 第1163章 催婚 霍长鹤问银锭:“那支商队,现在何处?” “属下看发现他们的时候,已不五十里,按照时间算,若是快,今天晚上可达,若是慢,明天上午也能到。” 霍长鹤略一思索:“去给李铭诚送个信,让他关注着大成送亲军的情况,若是那支商队到了,立即来报。” “是。” 银锭转身要走,颜如玉叫住他。 “王妃还有何吩咐?” “这个给你,事情办得好,”颜如玉把几筒巧克力豆给他,“见过李城使之后,不必回府,直接去找贝贝他们,一起去钱家酒楼。” 银锭小眼睛弯弯,双手接过巧克力,笑着跑出院子,像胖胖马驹撒欢带尥蹶子。 霍长鹤也忍不住笑:“这小子。” 有小哥几个前面探路,提前去安排,霍长鹤和颜如玉也不急。 画像晾好,霍长鹤把画像装入信封,用火漆印信封口,只等明日一早,让人送去京城。 颜如玉看着庄子地契,庄子的面积还真是不小,加上后面山林,好好管理一下,果树粮食高产,再养些鸡鸭牛羊之类,也不失一个好所在。 她不禁想起前世时,也住在山林庄园,几乎与世隔绝,到了这里之后,能再得一座庄子,也是意外之喜,等有空去看看,不知布局怎么样。 见她眉眼带笑,很是喜欢的样子,霍长鹤问道:“喜欢庄子?” 颜如玉回神:“啊,是呀,庄子大一些,在城外也安静,种什么东西也随己。” “我在申城时,也有几座庄子,还记得吗?年前几个管事来过,你要喜欢,等天暖和了我带你去看看,其中有一座还有一处天然温泉。” 颜如玉想起有这么回事,不过,年前忙碌,来往的人也多,钱家铺子的掌柜就络绎不绝,其它地方的管事她确实没有太过在意。 霍长鹤手底下的管事,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人,账目什么的也不用细查,颜如玉根本没有细看。 “行啊,”颜如玉愉快答应,“这么一想,等到天暖和以后,要做的事还挺多。” 把地契收好,两人出院,颜如玉让大当家和琳琅也早早过去,不用再看院。 两人到大夫人的院子,大夫人正和霍长旭说话。 “你看看,这几家姑娘可有相中的?要是相得中,找个机会见一见。” 这是在说媒?颜如玉和霍长鹤默契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听。 霍长旭道:“母亲,我哪个也没相中。” “怎么?没有一个看着顺眼的?我瞧着都不错啊,你的眼光……” “不是,母亲,”霍长旭赶紧说,“不是说人家姑娘不好,是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大夫人诧异:“为何?你年纪可不小了,为什么没有这个打算,要是还在京城……” 大夫人顿住,声音略低几分:“旭儿,你不会是还想着京城里的那个吧?她家早和咱退亲……” “母亲,不是,我……” “莫不是,你心里有那个阮仙藻?当时你可是……” “母亲!”霍长旭拔高间音量,“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我现在是该努力立业的时候。” 大夫人也觉得失言,暗道自己真是嘴快,哪壶不开提哪壶。 清清嗓子,声音软了几分道:“立业成家,也不是冲突的事,不都说了,先立业再成家。你成了家,家里有人替你操持,你也能专业干事不是?” “母亲,现在府里没人操持吗?又不缺一个,”霍长旭无奈道,“再说,我和人家都没见过,就想着操持,是不是太早了?” “所以,要先见见嘛,你看看这画像,相中哪个了?” 又转回来了。 霍长旭手抚额头:“母亲,其实我……” 大夫人看着他,脑子里如同被雷劈了一下:“旭儿,你……你不会是喜欢男子吧?” 霍长旭猛地咳嗽两声,差点被自己呛死。 外面颜如玉和霍长鹤忍住笑,大夫人确实离谱了。 “母亲,把您发散的思维收一收,好吗?”霍长旭声音都颤抖,“您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哎,我这可不是自己瞎想的,是从话本上子看来的,上面说……” 霍长旭深吸一口气:“并没有,以后也不会是,这一点请母亲放心。” “母亲,要不然这样吧,”霍长旭灵光一闪,“我想等大哥大嫂有了孩子,我当二叔,好好疼我的小侄子小侄女两年,之后再成婚。” “要不然我现在成了家,万一娶妻不贤,心里责怪我疼爱小侄子小侄女,该当如何?” 大夫人气恼:“她敢!” “就是嘛,为此生气不值得,母亲,还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为好,先不掺和别人。” 霍长鹤:“……”呵,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颜如玉摇头笑笑。 霍长旭刚要松口气,忽听门外霍长鹤道:“那为兄就替小侄子小侄女谢谢他二叔。” 霍长旭:“……”得,这下麻烦更大了。 大夫人瞪他一眼,推开他迎上去,一把拉住颜如玉的手:“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玉儿,晚上在这儿用膳吧。” “我就是来请母亲一起去钱家酒楼的,都定好了,大家热闹热闹。” 大夫人欢喜道:“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过钱家酒楼,听说他们的饭菜极佳。” “佳也不比过你儿媳妇做的,”霍长鹤不无得意说,“有几道菜就是玉儿教他们做的,您在家可没少吃。” “那今天去酒楼,让玉儿休息我也能吃到,”大夫人眉开眼笑,“我请客。” 霍长鹤扫一眼霍长旭,轻哼一声。 霍长旭摸摸鼻子,乖觉道:“我请客,这些日子生意不错,上回大哥大嫂为了救我费心费力,我还没有谢过,对了,大哥又帮我买到便宜的纸笔,也赚了不少。” 吴家大房铺子里的东西他都以极低的价格买了,比进货还便宜,也算赚一笔。 霍长鹤道:“母亲,玉儿,就让他请客。” “走。” 钱家酒楼,今天晚上格外热闹。 第1164章 杀戮 霍长旭一进门,就看到银锭他们几个站在楼梯口,心里就预感不太妙。 见到他们进来,银锭几个赶紧上前来见礼。 “王爷,王妃,大夫人,二公子,”贝贝打个千儿,“坨坨哥已经把位置留好了,小人带路。” 霍长鹤似无意问道:“刺史府的人到了吗?” 贝贝点头:“到了,衙役捕快都来了,掌柜的在上面招呼,刺史大人和夫人也来了。” 霍长旭脚下一滑。 贝贝忙道:“二公子,没事吧?可摔着了?” 霍长旭手抚着胸口:“摔倒是没有,被坑到了。” 贝贝一脸疑惑:坑?这里没坑啊。 颜如玉抿嘴笑,大夫人笑道:“该!” 众人上楼,掌柜的也从一个包间出来,笑着迎上来。 “各位到来,小店蓬荜生辉呀,没有下去迎接,万望恕罪。” “掌柜的不必多礼,”霍长鹤道,“今天好好招待,有什么好吃的只管上,我二弟买单。” 霍长旭:“……” 还没进屋,曹刺史夫妇听到声音也出来迎,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落座,菜一道道上,菜比酒都受欢迎。 曹夫人道:“大人,不如过两日满月宴也从这里订?” 曹刺史道:“好是好,我没意见,不过,人家酒楼恐怕不好答应,我们不是一两桌,送起来怕是不方便。” 曹夫人也仔细想想,有点遗憾:“这倒也是。” 掌柜的正好来上菜,闻言笑道:“这倒不难,做好了送过去确实不太行,有的菜需要趁热,再快从这里到刺史府也会凉,若大人夫人不嫌弃,到时候可派两个厨子去府上做。” 曹夫人笑道:“这个主意好,就是不知会不会太麻烦?” 掌柜的笑道:“不麻烦,做完就回,也不打紧,再说……” 他对颜如玉拱拱手:“王妃早有吩咐,但凡是刺史府上的事,都要用心认真对待,草民就是个开酒楼的,没别的本事,能做的也就这点事。” 曹夫人看向颜如玉,惊讶又感动,赶紧起身道:“真是托王妃的福,感激不尽。” 曹刺史也要起身,颜如玉道:“一顿饭而已,出力的也不是我,大人夫人不必如此,若是这样客气,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若是觉得饭菜做得不错,到时候多给掌柜的一些喜钱便是,也让大家沾沾喜气。” “应该应该。” 众人又说笑成一团。 说来说去,不知话题怎么又绕到吴家。 曹刺史吃一口菜道:“王爷王妃有所不知,庄子过户之后,吴家又来人,说什么那庄子有尸骨,让本官严查。” 霍长鹤微拧眉:“有这等事?” “我看他们就是不甘,拿了钱又不甘心贱卖,就想找事,”曹刺史再吃一口,“就和赵家兄弟的事一样,卖了家具给人家,又去往回要,说什么让人偷走卖的。” “可不是,”曹夫人接过话说,“偷别的卖,比如珠宝首饰,往怀里一揣,倒也不是不可能,可大床柜子,这种东西也能偷出去卖?” 颜如玉:“……” 霍长鹤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得极是。” 他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握颜如玉的手。 “这吴家,算是气数尽了,大房夫人死了,大爷还没有下落,二房那位整日不见人,三房更别提,就是被他们拖垮的。” 曹夫人道:“前些日子还办什么赏花会,就是老夫人自己作的,太太平平做日子多好。” 众人有说有笑,天马行空地闲聊,尽兴而归之时,已过亥初一刻。 颜如玉请大夫人和霍长旭坐马车回去,大当家护送,她和霍长鹤慢步走一走,琳琅在后面慢慢跟着。 曹夫人也想走走,曹刺史也只好陪同,四人一起走,得一同走过两个路口。 正往前走,霍长鹤脚步一顿,前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 颜如玉也听见了,隐约觉得这脚步声不太对。 曹夫人和曹刺史还没听真切,一人已经从深浓夜色中往这边奔来。 此时街上许多灯笼已灭,此人速度一般,但身侧有长长一条翘起,看形状是刀。 霍长鹤手搭在剑柄上,等着此人靠近。 一路奔来,到近前,见此人穿的是衙役服饰。 与此同时,衙役也看清他们,开口叫道:“大人,出事了!” 曹刺史和曹夫人立即变了脸色,出事了?女儿女婿和小外孙在家,莫不是…… 曹刺史赶紧问:“发生何事?” 颜如玉抽抽鼻子,衙役身上有淡淡血腥气,再细看,果见他手上和袖子上沾着血。 衙役喘着气道:“有……有人来报案。” 曹刺史心还提着:“何人?” “是……吴家的人,一个小厮,说是……是……”衙役深吸几口气,声音中有些惊恐,“吴家被灭门了!” “什么?!” ……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回府,坐上曹刺史的马车,和他一起到吴家。 路上衙役把事情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今天晚上留守的衙役是通过大比武决定的,谁输了谁留守。 留守的人本来就恨自己,气自己平时不练功不努力,现在有酒菜也吃不上。 正暗自生气,听到有人拍门。 出来一瞧,不禁吓一跳,见一个人浑身哆嗦,血葫芦一样趴在门前。 赶紧把人搭进去,救醒一问,才知道是吴家的一个小厮,据说是二爷院子里的。 一伙黑衣人突然袭击吴家,二话不说,见人就杀。 吴家的家丁护院就比寻常家丁强不了多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很多人连声音都没得及发,直接就被砍杀在院中,廊下。 报信的小厮是在二爷院中听用,二夫人去世之后,二爷很少和别人打交道,用的人也少,这小厮就忙一些,他去厨房还饭盒,回来就遇见出院门的黑衣人。 他转身就跑,黑衣人一刀砍来,他脚步一滑,从台阶上滚到枯草丛中。 幸亏他一滑,虽然扭伤了脚,但那刀也随之砍偏了,他忍痛装死没吭声没动,侥幸逃过一劫。 又等了许久,他爬出来,摸到偏门逃出,这才有机会去报官。 第1165章 头不见了 吴家大门大开着,没有半点遮掩。 颜如玉下车,看到大开的门,低声对霍长鹤道:“好狂的凶手。” 把整个吴家灭门,连掩上门都不屑于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可见,他们根本不怕查。 霍长鹤缓缓点头,大氅底下握住她的手。 吴家门里黑漆漆的,寒气袭人,还有淡淡血腥气不断飘散过来。 给人的感受实在不太好。 曹刺史夫妇心里也打鼓,曹夫人自不必说,办案子的事她没掺和过半点,曹刺史本人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平时见过尸首什么的,已经是最大限度。 不对,他忽然又想起过年时粮库那边的事,那次算是最惨烈的,因为心有余悸,常常不愿想起,自动屏蔽了。 这次吴家被灭,估计又得唤醒不好的记忆。 琳琅点亮火把,递给曹刺史,曹刺史回神接过,喉咙轻轻滚了滚。 曹夫人抓紧他的衣袖,有点怕,但也不后悔来。 她偷眼看颜如玉,看看,人家王妃那么年轻,丝毫没有惧色,她也得好好学学。 思及此,默默挺直腰杆,小声在曹刺史耳边道:“夫君,别怕。” 曹刺史扭头看看她,两人点点头,紧紧靠着,互相鼓励。 霍长鹤和颜如玉已踏上台阶。 “大人?” 回头见夫妻俩还没动弹,不禁叫一声。 曹刺史赶紧答应一声:“来,来了。” 曹家车夫在外等候,琳琅举着火把在前面开道,霍长鹤举着火把和颜如玉走在中间,曹家夫妻断后。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天色已深,除了看门的,其它人都在自己院中待着,走动也就是一些下人。 “啊,”曹夫人突然惊呼一声,“有…… 有人。” 她缩回脚,刚才踢到了一样东西,她借着光线扫一眼,是一只手,吓得不敢再看第二眼。 霍长鹤拿光一照,草丛中趴着一个家丁,只露出一只手,被曹夫人踢到了。 “没事没事,”曹刺史安慰,“夫人别怕。” 两人彼此打气,颜如玉有点不忍:“夫人,要不找个干净屋子,你先休息一会儿,曹刺史已经让衙役去传信,一会儿捕快们就该来了。” 那时候人多,到处是火把,也就不会这么怕。 曹夫人脸上发烫,刚才在门口攒的那点勇气都快消得差不多,这会儿真想点头答应。 但又一想,不行,别人还是要四处查看的,尤其丈夫,不能拖着他一起休息吧? 他是父母官,直管此事,他们夫妻休息,让人家夫妻去查看,岂有此种道理? 但如果是她自己休息,独自一个人……还不如和大家在一起。 “不,不用了,”曹夫人轻声道,“我没事。” 颜如玉点点头,也不再多劝,想着稍后人一到就好了。 吴府她和霍长鹤来过不止一次,还是比较熟悉的。 “去吴家老三的院子看看,”颜如玉说。 一路上遇见几个下人,要么拿着食盒的,要么是衣裳,都散落一地。 吴老三院子里没人,只有个看守的小厮,已经死在厢房。 曹夫人看看四周空荡荡的屋子,忍不住道:“听说吴家老三把家具都卖了,果然是真的,卖得可真彻底啊。” 曹刺史哼道:“可不是,他还好意思去告状,说什么是被人偷走的,什么人把偷成这样?” 颜如玉:“……” 正在此时,琳琅从外面进来:“王爷,主子,隔壁院有人。” 方才进院的时候,颜如玉让琳琅去就近的院子查看,吴老三屋子空了,现抬进家具不现实,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暂住别的院子。 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又在大堂被打了板子,不会折腾,最有可能就是找最近的院子。 果然如此。 移步去隔壁,这院子里的血腥味就浓得多。 院里有两个家丁,台阶上和外屋各有一个小厮,还有两个丫环。 里屋门口还有个婆子。 外屋的血流了满地,还有从里屋蜿蜒流出来的。 琳琅挑起里屋的帘子:“主子,里屋床上有俩人。” 床上,那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被杀的。 颜如玉点点头,迈步进屋,琳琅掌灯,屋内一切都明朗起来。 颜如玉环视四周,这屋里布置简单,不及吴老三原来的房间,但至少能安身。 家具没倒,甚至桌上的东西都完全好无损,可见当时并无打斗。 床上有两人,里面的是个女人,眼睛还圆睁着,被子被拉到胸口,脖子上的伤口翻卷,小而深,血已经把被子和枕头湿透。 正是三夫人。 外面的人……没有人头。 “啊!”曹夫人又叫一声,这回真是吓一大跳。 之前也就罢了,看得不真切,也不认识,但这回不一样,这俩人都熟,前几天还吵过架。 吴三夫人当时那个张狂气人的劲儿,曹夫人都想大嘴巴子扇她,现在人就这么瞪着眼,脖子上被开个口子。 而吴老三连头都没了。 颜如玉看一眼曹夫人,理解她的恐惧,是个人骤然看到这种场景都会害怕。 何况曹夫人压根都没见过这种情景。 “琳琅,陪夫人到外屋去透口气。” “是。” 这次曹夫人没再逞强,赶紧跟着琳琅出去。 曹刺史脸色也煞白,手扶着桌子,心在腔子里跳成一团,嘴巴紧紧闭着,生怕一张嘴心就要跳出来。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王爷,掀开被子。” 霍长鹤明白她的意图,点头道:“好。” 被子掀开,此人上半身光着,是以趴着的姿势睡觉,下半身穿着亵裤,血腥气中夹着淡淡的药味。 不用扒裤子都能看到他身上的伤。 先是被粮库那边的人打了板子抬回来,又在大堂上挨了几下。 正是吴家老三无疑。 霍长鹤道:“看来死的就是他。” 颜如玉点头不语,曹刺史忍不住道:“那……那,为什么要把他的头弄走?” 颜如玉也在想这个问题。 就在刚刚,看到没头的时候,她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他自己玩了个障眼法,假死避难。 钱是还不上了,粮库那边怕是不好交代,没法子诈死? 但这代价也太大了。 看到他的伤,又确定就是他。 第1166章 猜测 颜如玉看看曹刺史。 曹刺史吞口唾沫,把恶心感强行压住。 “下……下官说错什么了吗?” 颜如玉摇头:“没有,大人说得很对,为什么要把他的头带走?” “如果不是欲盖弥彰,那就是有深仇大恨,”霍长鹤说,“需要用他的头祭拜。” 有道理。 颜如玉缓缓点头:“王言所言有理。” 曹刺史脑子快不转了,也跟着附和:“有理有理。” 颜如玉环顾四周,走到桌前、窗前,耐心查看。 “窗子没打开,也没有孔洞,屋子里没有香炉,应该不是用了迷香。” “凶手从门而入,进来直取人头,吴老三没有半点挣扎,”颜如玉一指吴家老三的手,“手自然张开,松弛,不是处于紧张状态。” “是在睡梦中就被人取走性命。” 曹刺史听得脖子后直冒凉气。 这……在自己家里睡觉,不知不觉就把人头丢了,这也太可怕。 霍长鹤赞同颜如玉的话:“确实如此,应该是他被杀,血溅到他夫人脸上,他夫人醒了,看到凶手提起他人头,惊恐地睁大眼睛,想叫,却瞬间被杀。” 曹刺史不敢上前,但又想看,伸着脖子看向三夫人的脸。 果然,在她脸上有半边被染血,像是被溅上去的,眼睛睁大满是惶恐,嘴也是微张的。 颜如玉道:“他们因为院子没了家具,才换到这里来住,尽管如此,凶手还是顺利找到他们,神不知鬼不觉要了他们的命。” “这说明什么?” 曹刺史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咔咔响,有点转不动。 “说明……什么?”他愣一下,恍然大悟,“说明凶手对这里还是挺熟悉的。” 霍长鹤点头:“不错。” 曹刺史暗气庆幸,自己也没有蠢到姥姥家,就是太害怕了。 悄悄给自己打气。 “熟人作案,”颜如玉低语,“吴家二爷据说是不怎么出门,先暂定他是没什么仇家的,吴家大爷出府,应该也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人头不见,若真是被人带走祭拜,”颜如玉缓缓道,“应该就是他的仇家。” 曹刺史喉咙有点干:“这得是多大的仇,要这么报复。” 颜如玉道:“王爷,去其它院子看看。” 他们往外走,曹刺史也赶紧跟上,外屋的曹夫人也跟着走,虽然害怕不敢看,但刚才他们的对话,她还是竖着耳朵仔细听了的。 和曹刺史走在后面,小声嘀咕:“吴家老三多可恨,这下被报复,真是活该。” 曹刺史下意识点点头,又看看四周:“夫人小点声,这里是吴家,还是少说为妙。” 曹夫人眼睛微睁,紧紧闭上嘴唇。 霍长鹤问:“想去哪?” “去老夫人那边看看。”颜如玉回答。 老夫人也没在原来的院子,她屋里的东西也空了,只能搬去就近的院子。 先去空院子逛一圈儿,曹夫人嘀咕:“吴老三可真行,到底欠了多少钱,连他老娘院子里的东西都卖光了。” 到隔壁院子,院门口里有两个婆子倒地,应该是看守院门的。 廊下,外屋,各有好几个。 看来这老夫人用的人还不少。 往里屋走,点亮灯,老夫人应该是还没有睡下,靠着床,身后还有个大引枕,头上还有块浸湿的帕子,床头上有只没收走的药碗。 想想也是,最疼爱的三儿子闯出大祸,还没有解决的办法,东西又被偷了,儿子去告状反而又被打一通。 众多事情急火攻心,不病也得病。 她微仰着头,眼睛也睁得很大,嘴也是半张,伤口在前胸。 颜如玉上前,霍长鹤端着蜡烛给她照亮。 曹夫人双手紧抓着曹刺史的衣服,眼睛不眨地看着颜如玉,心里敬佩得不行。 半晌,颜如玉说 :“这就是致命伤,一剑扎进去,还曾经搅动过。” 曹夫人情不自禁“啊”一声。 叫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解释说:“我是觉得,人被剑扎中了心,怎么也是要死的,何必还…… ” 一剑扎在心上,还狠狠搅动,想想就觉得疼得慌。 曹刺史问道:“王爷,王妃,她的死状和三夫人差不多,也是睁大眼睛满是惶恐,嘴巴微张,可她身边没有人被杀呀。” 曹夫人道:“也不能那么说,三夫人是睡着的,醒来突然看到那一幕,就……害怕呗,但老夫人还没睡,外头丫环婆子被杀了一地,她肯定也怕啊。” 曹刺史点头:“夫人说得也有理。” 颜如玉微微笑笑:“大人,夫人,她的情况和三夫人还不太一样。” “是因为伤口不同吗?”曹刺史虚心求教。 “伤口是一方面,主要是眼神,”颜如玉说,“三夫人瞪大眼睛是惶恐,害怕,但老夫人并不尽然。”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不是?” 颜如玉看看老夫人的尸首:“她的眼中,害怕也有,但不多,主要是……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曹刺史思索,“刚开始知道有人杀进来,自然是怕,是惶恐的,但当她看到凶手之后,就觉得难以置信。” 霍长鹤点头:“大人所言甚是。” 曹刺史此时脑子灵活起来:“如王妃之前所言,我们判定是熟人作案,因为熟人才熟悉吴府的布局,他们搬了院子都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因为熟悉,所以才让人意想不到,等他再来杀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还没睡着,看清了他,就由害怕变成难以置信。” 颜如玉一指老夫人的伤口:“这也就可以解释刚才曹夫人的疑惑,为何明明一剑扎在心上能置她于死地,还非得觉动一下。” 曹刺史道:“就是因为对吴家人有恨,恨得深,恨不得他们死。” “不错。” 曹刺史觉得自己脑子前所未有的大灵光,仿佛又回到初入仕途,不仅有斗志,还头脑绝佳聪明的时候。 “那就从吴家的关系开始调查起。” “这事儿太大,瞒不住,就明暗两条线,有明查的,有暗访的。” “曹刺史此计甚好。” 第1167章 配角 很快,刺史衙门的衙役和捕快们也都到了。 他们接到消息,直接从酒楼过来,今天晚上虽然吃了酒席,但喝的酒不多。 曹刺史到外面安排事宜,让他们先把吴府下人的尸首归置到一处,吴老三和老夫人屋子里的尸首先不用动,也不要进去。 现场还是要保护一下,现在天太晚,万一明天还能再发现点什么。 “都注意些,若是有伤重未死的,及时救治,另外,若是有尸首有什么异常,与线索相关的,不可轻易放过,都仔细着些!” “是!”众人齐声回答,亢奋激动。 今天晚上和人家王府的人一起吃饭,他们大受震动,都是人,都是当差的,不能被人家落得太远。 他们最近也感觉到,跟着曹刺史,衙门上下都在往好里变,大家的心气儿,精气神儿,都焕然一新。 这种感觉,实在太好。 见曹刺史及其手下都干劲十足,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 “曹刺史,夫人,若是没其它的事,我们就先回,有什么需要的,去府里知会一声。” 曹刺史连忙道:“多谢王爷王妃,下官感激不尽。” “王妃,”曹刺史上前一步,“还真个事请您帮忙。” “什么事?大人请讲。” “麻烦王妃把夫人先送回去,下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颜如玉一笑:“乐意之至。” 曹夫人低低叮嘱曹刺史几句,曹刺史连连点头。 到吴府门外,曹夫人舒口气:“真是世事多变,没想到,吴家竟然会是这个下场。” 这事儿也在颜如玉意料之外,吴家确实可恨,让他们受些挫折,碰碰壁,以后老实本分也就罢了。 竟然被灭门。 上马车,先把曹夫人送回府,见她进入府门,颜如玉和霍长鹤才往回走。 出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回去时却满腹疑惑。 “玉儿怎么看?”霍长鹤问。 颜如玉缓缓摇头:“还看不出什么来,没有头绪。” “吴老三不是好人,也欠着不少钱,这种人最多就是债主,债主一般不会杀人害命,他们主要目的是为了要钱。” “不过,”颜如玉话锋一转,“吴老三有没有因为钱,崦在情急之下,抢过别人的财物,或者害过人命,以至于仇人上门,就不得而知。” 霍长鹤摸摸她的小手炉,给她换两块炭:“吴老三死,丢人头;三夫人死前的眼神;老夫人死前的神情,这三个方面,可以做为查入点。” 颜如玉握着暖乎乎的小火炉,笑笑说:“不错,她们俩的神情,尤其是吴老夫人,很有意思。” “再者,我们判定是熟人,范围也就窄了,相对好查些。”霍长鹤轻声道,“这事儿明天一早就能传遍,曹刺史的人在明,他怎么安排暗线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安排一下。” 颜如玉略一思索:“也好。” 曹刺史人挺好,如果他能自己查到,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助他一臂之力。 “吴家,”颜如玉缓缓道,“从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以此向永昌县主示好。” “直到现在,被灭门,”颜如玉说到这里顿住。 霍长鹤人问:“怎么了?” 颜如玉摇摇头:“也没怎么,就是觉得,太匆忙了些。” “就像是匆忙上场的配角,来演一出戏,凑凑剧情,随后被写死,落幕。” 霍长鹤微讶,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这种说法,新鲜,但细想又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霍长鹤思索道,“那幕后这个写手会是谁?” 现在霍长旭做的就是这种生意,卖的话本子有时候都供应不上,读话本子的人,都被故事吸引,沉浸在故事里,却忘了,话本子也是人写出来的。 颜如玉微挑眉:“那就得好好查查。” 一夜过去,次日注定不会平静,一大早,吴家的事就迅速传遍全城。 这可不是小事,一家被灭,这在幽城可极为少见,而且被灭的还是小有名气的吴家。 一大早吴家门前就围聚不少人。 “这也太惨了,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然下这种手。” “吴家最近也是倒霉,接二连三的,到现在彻底死光了。” “之前的事还不是他们自己找的,吴老三监守自盗,偷卖军粮,这要是真有战事,坑的还不是自己人?” “就是,大成军队还在城外呢。” “也没有死绝,还有老太爷,唉。” “大房的大爷听说人前两日出城去找大夫人,不知道……” “没听说吗?大夫人在去青峰庵路上被野兽拖着咬死了,连同丫环!大爷恐怕……” “天呐,这也……” 蜂哨眯着眼睛,怀里抱着个破碗,靠着墙角听着,像个刚吃饱饭的叫花子。 吴家大门现在有人把守,是刺史府的衙役,他们也分了两班,早上刚换过,精神得很。 正守着门,远处来一辆车,到门前停住。 蜂哨眼睛半睁,打量从车上下来的人。 穿着深蓝色棉袍,外披灰毛领大氅,手里拎着几包点心,神色略疲倦,但透着喜色。 蜂哨不认识,只听人群有人道:“呀,是吴老太爷回来了。” “这下可要伤心了!” 蜂哨细细打量,原来这就是吴家老太爷。 他长得微胖,脸有点圆,红光满面,精神很不错,眼睛明亮,一把山羊胡,腰杆挺直,的确是个老学究的样子。 他一下车,抬头看自己家门前,不禁一愣。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快走几步上台阶,问两边衙役,“差官,我家发生什么事了?” 衙役是认得他的,吴家其它人再怎么作,但吴老太爷还是受人尊敬的。 “老太爷,您……这是刚从书院回来?” “正是,向书院告了假,回来看看,差官,我家到底怎么了?” 衙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此时,两个衙役正要往这边走,听到看到他,又从月亮门缩回去,把手里的布袋握紧了些。 “这下怎么办?” “走偏门。” 第1168章 凶器 颜如玉一早在大夫人院中吃的早饭,吴家的事瞒不住,颜如玉饭后就告知大夫人。 大夫人也吓一跳:“灭门?这……” 大夫人虽然不喜欢吴家人,但也没想着让他们一家死绝。 “有线索吗?是什么人干的?” 颜如玉摇头:“还没有,曹刺史已经下令严查,母亲,我就是不想让您听外面的传言,才回禀您,您别多想,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此事与我们家无关。” 大夫人拉住她:“好,我知道,不要担心我,我这个年纪,又经历这么多事,岂会把一点流言放在心上?” “别人能说什么?最多就是怀疑一下咱家,毕竟刚闹了点不愉快,但他吴家又不是只和我们闹过不愉快。” “放心,我看得开,也不会胡乱生气伤心。” 颜如玉怕的就是万一有什么不利的流言,大夫人听了生气难过,现在听她一说,倒觉得自己多虑了。 “如此就好,母亲无恙,我和王爷也能安心。” 大夫人笑道:“咱们一家,什么没经过?永昌县主本人作的妖,闹出的流言我都不怕,我会怕个吴家?活着都不能如何,何况已死。放心。” 颜如玉彻底放下心,又和大夫人说起点心铺子的事。 正说得欢畅,霍长鹤从外面进来,说是来给大夫人请安。 但颜如玉一眼看出来,他一定有事。 听了大夫人几句训,两人找个借口离开。 一出院子,颜如玉便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霍长鹤低声且快道:“两件事,吴家老太爷回来了,还有,两个衙役从后门来,让我看了些东西。” 吴老太爷回家,颜如玉倒没怎么意外,两个衙役来,还从后门来,就有点奇怪。 她点点头,边走边问:“是什么东西?” “是几把刀。” 颜如玉微讶:“杀人凶器?” “应该是,上面还有血渍。” 颜如玉并未多想,找到凶器,让他们给看看,也是正常,或许是曹刺史的意思,发现什么可疑的,让他们也帮忙同步想想。 到僻静小院,见到两个衙役,两人有点局促,地上放着两个布袋子,里面是几把刀。 颜如玉随手拿起一把看看,刀略窄,而直,长度也略短,刀口极为锋利。 琳琅用刀,宋平和他几个兄弟用刀,泉刀也用刀,霍长鹤偶尔用。 颜如玉自己也用双刀。 他们的刀不尽相同,因为他们并非官府的人,根据喜好和和力量,找出合适衬手的。 衙役他们用的就是统一规制的,包括向光他们,还有城外的护城军。 颜如玉观察着想着,再拿起一把——两把一样。 低头看看布袋里的,都一样。 她不禁问道:“都一样?” 两个衙役抿唇不语,颜如玉这才发现他们神色略显不自然。 “怎么?” 霍长鹤接过话道:“玉儿,在申城时,我部下有一支急行军,他们做的就是先锋、设伏,以及突袭一类的任务,因军务特殊,他们的装备也特殊。” “马是胡马,就是一种体力强,但体型略小的马,甲是特打的薄甲,刀,”霍长鹤微顿,“就是这种刀。” “窄,短,但锋利,好携带,而且一刀割喉,绝不会因兵器不济而失手。” 颜如玉听到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霍长鹤方才神色严肃,而这两个衙役有点奇怪。 为什么衙役偷摸从后门进,不是曹刺史有令让他们帮忙,而是,凭这些刀,指向凶手是王府的人。 颜如玉气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衙役赶紧道:“王爷,王妃,卑职没有其它意思,也坚信此事与王府无关,只是,这东西若是吴家被人发现,总归是……所以,就先送了来。” “想必凶手不会平白无故放下这些,应该还会有后续动作,所以,请王爷王妃有个准备。” 衙役拱拱手,态度诚恳。 老天爷啊,他们可真不是怀疑王府的意思,真的只是想把麻烦掐灭在最开始。 颜如玉把刀放下,对他们二人道:“多谢你们相助,确实如此,王府虽不惧流言,不畏他们猜测诽谤,但麻烦来了有能力解决,和根本不惹麻烦上身是两回事。” 衙役微松一口气:“王妃所言极是。” 霍长鹤颔首:“那就麻烦你了,回去也向曹刺史禀报一声,让他心中有数,回头本王会登门拜谢。” “卑职定如实把话带到,告退。” 两人走了,悄无声息。 颜如玉脸色微沉:“这是打着陷害我们的主意,可这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是拙劣,但应该有用,”霍长鹤这会儿冷静许多,“你忘了,我刚才说,吴家老太爷回府了,若是被他先发现,他不会以为,这只是误会,是有人想陷害我们。” 颜如玉蹙眉:“他回来的也太快了点。” “确实,”霍长鹤说,“昨天晚上发生命案,今天一早他就到了。” “按照路程算,应该是天不亮就往回走。” “那他回来,是巧合,还是有人给他报信?” “这得问他自己才知道。” 吴府内。 吴老太爷已经晕过去三回。 见他回府,已经有衙役去报曹刺史。 曹刺史才回去眯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叫,正想撒点起床气,听说是吴老太爷回来了,赶紧打起精神换衣服。 他在马车里想好安慰的词儿,还带了个大夫。 不管怎么说,吴老太爷大小也算个名人,又遇惨案,他身为父母官,总得表示一下。 一进府,就听说吴老太爷晕死过去,赶紧叫大夫施救。 醒来又晕,晕了又醒。 第三回醒来时,刘刺史赶紧一把拉住:“老太爷,千万打起精神来,相信本官,定能查明真相。” 吴老太爷气息奄奄:“查明……真相?那……他们还能活过来吗?” 曹刺史一噎。 “我们吴家……向来与人为善,从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为何会突遭此大祸?” 吴老太爷老泪纵横:“这是不让我活了呀!” 第1169章 不满 曹刺史一听吴老太爷说的什么“与人为善”,忍不住偷偷翻个白眼。 忍着最后一点耐心道:“老太爷,案子已经发生,还请你节哀,本官昨夜发现之后,已做过安排,即日起就着手调查此事,有了结果,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吴老太爷抹一把泪:“交代?我要交代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们能活?” 曹刺史的耐心消耗殆尽,深吸一口气道:“你不必反问本官,他们能不能活,本官不知道,查清案子才是本官的职责。” “至于吴家为何会遭此横祸,吴老太爷不妨把悲痛定一定,好好想想,是否有与人结怨, 毕竟,灭门之事,若非有深仇大恨,是不会干的。” “再者,你的三儿子没了人头,与别人的尸首不一样,本官猜测,此事或与他有关。” 吴老太爷又要晕,曹刺史给大夫递个眼色,大夫一针扎在吴老太爷凶痛穴上,他又痛得清醒些许。 “另外,您的三儿子在未出事之前,吴家上下正筹银子,家产也变卖不少,此事您可知晓?” 吴老太爷惊讶道:“变卖家产?这是为何?我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长子和三子都有做事赚钱,哪需要……” 曹刺史抬手打断他的话:“事实如此,吴老太爷,你回家少,家里的事或许知道得并不多,本官也不会诓骗你,前两日,你那三儿子原告被告都当过,你要不信,可以破例让你看看审问记录。” “另外,”曹刺史本不忍告诉他,但看他这样,必须得来一剂猛药,“你可知,皇上下旨,要诛永昌县主母子的事?” 吴老太爷还处在自家儿子事情的震惊里,听到这话,半疑惑半恼怒:“没听说过,永昌距此何其遥远,她的事与我何干?” “何干?那就要问你的夫人,你夫人为替永昌县主出气,折辱镇南王的母亲和王妃,若非夫人和王妃大度,恐怕,你夫人也得入狱。” 吴老太爷诧异:“什么?她……这不可能!” “本官不会诓你,吴老太爷,你受人尊敬,本官也愿意敬你三分,但你并无官身,就是个白衣,莫把本官的尊敬当成理所当然。” “你若不信,可四处去走走,听听城里的百姓,是怎么说你吴家的。” “与人为善,若真与人为善,会有今日下场吗?”曹刺史起身,“对了,恐怕你还要去粮库那边一趟,就是你三儿子做事赚钱的地方。” “他监守自盗,偷军粮卖,卖的银子拿去赌,被人家查出来抓住打了板子抬回来,还勒令规定时间内把钱还上。” “老太爷,你三儿子死了,但这事可还没了,你悲痛之余,也得想想这事儿怎么了。” 吴老太爷一下子就又晕过去。 这回曹刺史没让大夫扎,一摆手,让大夫把吴老太爷带走了。 曹刺史心里暗道:“什么东西,自己一家子没一个好玩意儿,没教好不好好反省自己,反倒一口一个反问本官,真是莫名其妙。” 曹刺史叮嘱手下,把吴老太爷看紧了,要是这老头儿没有特别的事,不要去找他。 烦死了。 赶紧再回去补一会儿觉,曹刺史活动一下僵硬的腰背——到底已经不是小伙子的时候了, 熬一个晚上,就难受得很。 曹刺史刚上马车,又叫车夫停住,思来想去,还是要去王府一趟。 刚要调头,又觉得不行,把崔冲叫来,耳语一番。 颜如玉在府里,霍长鹤去查那刀的来历,她正捋顺这些日子的事,琳琅进来报。 “主子,崔冲来了。” 崔冲来,定然是曹刺史吩咐,一定是有事,颜如玉放下手中笔:“让他进来。” 到外屋,崔冲站在廊下没进来,把刚才曹刺史交待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王妃,大人和吴老太爷说的就是这些,此人有点声望,若是认准有冤,保不准会做点什么,您看……” 颜如玉明白曹刺史的意思,毕竟死了全家,吴老太爷要是真明事理,能从自家身上找原因,倒也没什么,可若是脑子糊涂又犟,认准就是与王府有关,闹腾起来也是个麻烦事。 凶手扔下凶器,没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此时正是多事之秋,唐逸白也还在城中,还是要多做准备,避免节外生枝。 “好,多谢,崔捕头,请代为感谢刺史大人。” “王妃不必客气,”崔冲拱手,“那在下告退。” 崔冲离去,颜如玉思索片刻,吩咐琳琅:“琳琅,把贝贝叫来。” “是。” 银锭跟着霍长鹤出门去,其它几个在方丈院子里,他们没事儿就跟着方丈,听方丈讲一些奇闻轶事,吃点新鲜的蔬菜水果。 方丈虽然没有红果子,但有其它的蔬菜水果,有种叫黄瓜的,十分爽口,还有种蜜瓜,黄色果肉,香甜多汁。 每次他们来,方丈都热情招待,那些水灵鲜甜,在外面不知要卖多贵的东西从来不限量,想吃多少有多少。 茶也格外好喝,甚至都觉得,喝完之后精神好,身体也好。 贝贝正听得来劲,忽然琳琅来找他,赶紧一把抄起果盘,把剩下的几块瓜都抄走。 “琳琅,什么事儿?” 他一边说,一边把瓜盘塞给琳琅:“快吃吧,可甜了。” 琳琅也不客气,抱着盘子拿起一块咬一口。 “主子找你,应该是有重要事儿。” “好,走。” 贝贝一路小跑,到颜如玉的院子,见面先见了礼。 颜如玉道:“贝贝,有件事,得让你去办。” “主子,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 颜如玉递给他一张字条,又低声吩咐几句。 贝贝认真听着,脸上时不时露出笑意。 “行,小人明白,这就去办。” “还有,”颜如玉把一个瓶子给他,又低声吩咐几句。 贝贝捏着瓶子,眼睛眨巴:“行,小人一定办妥。” “不过……” “其它的事你不必管,只管用上就行。” “是。” 贝贝不再多问,揣好东西,先回自己院子换了装,接着从后院出门去,直奔刺史府。 琳琅和大当家分了瓜,又听颜如玉吩咐:“琳琅,叫宋平来。” 第1170章 安排 贝贝出门奔刺史府,这次没走正门,到后门外轻拍几下。 曹刺史从吴家回家,想补会儿觉,却再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在书房看查来的资料。 正忙活,有人来报,说是贝贝来了。 曹刺史在书房接见,没让任何人在屋里听着。 不多时,贝贝就从屋里出来,去牢房看牢头们。 与此同时,曹刺史派个衙役,去吴府。 吴老太爷已醒了,但也没人再惯着他,他府里走来走去,下人们的尸首是不在了,但很多痕迹还在,他去三儿子的院子里,果然空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吴老太爷捂着胸口喘气,这个逆子,难道真干了那些破事儿? 要不然怎么会把院子里的东西卖空? 想去看看儿子的尸首,又没敢,听曹刺史说,人头都没了,看也看不见,还不如不看。 又去老伴的院子,也是空荡荡,他心里这个恨,这个老婆子,平时就叫她做事别太糊涂,别太惯着老三,这回可倒好,不但和什么永昌县主有来往,还把老三惯成那副样子! 吴老太爷心里又疼,又气,又怒。 眼下该如何? 正胡思乱想,有衙役来找他。 “老太爷,我家大人说了,之前吴老夫人派人四处闹事,有的被关到大牢中,这些人你若是想让他们听用,大人就给你行个方便,在文书上签个字,便可放回来。” 吴老太爷一听,还有活人? 他接过文书一看,果然见文书上是这么写的,他想知道这段日子家里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全凭别人说,虽然说是下人,但到底是自己家的。 所以,他也没细想,直接签字。 衙役收回文书,点头道:“好,那您等着吧,一会儿人就放回来。” 吴老太爷心情复杂,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在府里走来走去。 不过半个多时辰,果然,有七八个下人从外面进来,在园子里找到他,跪下就哭。 吴老太爷细看,有几个他也叫不上名字来,是些粗使的下人,都不在跟前伺候。 “老爷,老爷!”有人哭着从后面跪 爬上前来。 这个他认识,是个二等管家,叫吴仁。 总算是个能说上话的,老太爷抓住他领子:“说,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到牢里去的?” 吴仁一边哭,一边说:“是……是老夫人,为了给永昌县主出气,让我们去说书场闹事,哦,对了,说书场是镇南王弟弟的生意,他现在开书局,还卖文房四宝什么的。” “老夫人说了,文人好欺负,我们也盯了几天,霍家二公子就是个书生,确实也……” 老太爷一听,胸口冒火:“好端端的,给永昌县主出的哪门子气!” “老夫人说,永昌县主好像和镇南王的母亲有什么过节,具体的……小人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找麻烦就对了。” “哪知,那书场里都有人手,看护场子,有人很快报了官,把我们抓个正着,就……被关押了。” 其它几个都哭着说是,没有反对的,看来确实如此。 吴老太爷心里这个骂,真是好好的自家日子不过,非得去掺和别人家的破事,给人家出的哪门子气? 他低头细看,见吴仁目光闪烁,给他一个嘴巴子:“还有什么事,说!” “老夫人还说……”吴仁抽泣道,“说,您在书院挣那仨瓜俩枣的,也不怎么够府里用,就得想招,永昌县主好像有些钱势,虽然说是远房的亲戚,但要是能搭上,兴府能给点好处……” 吴老太爷脸上烧上慌,之前也的确被埋怨过,当然没有说这么明,只是暗示提醒,让他找点别的什么营生,利用声望,敛点钱财。 他没往心里去,哪能想到,这老太婆,竟然瞒着他干这种事,真是……! 难怪人家说娶妻不贤,家遭横祸。 现在可不就是横祸? 吴老太爷也不再多问,再问没准还得更丢脸,他摆摆手,让其它人下去。 吴仁等人出园子,轻吐一口气,互相对视一眼,都抿唇不语。 他们怎么被放的?可都不敢忘。 双手默默摸摸肚子,那股子灼热似乎还在。 有人劫牢反狱,有的人被杀,像大管家就被一刀砍了,当时吓得他们都差点瘫地上。 但他们几个只是小喽啰,没干过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就只被喂了毒,教着说了些话。 就是刚才他们对吴老太爷说的那些。 其实都是真的,他们确实是去书场闹过事,唯一不同的就是,因为书场先说书,他们才去闹事。 但刚才的话里,没提说书的事。 这也……不算撒谎吧?只是没说完整。 他们管不了那些,吴家完了,他们也呆不了多久,要不是还得回来说这些话,他们也不想回。 灭门啊,太吓人了。 谁能想到,在大牢里反而躲过一劫。 吴老太爷心中有火,却不知该找谁发,正生闷气,外面脚步声响动,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刚过月亮门,有人喊道:“吴老头,过来!” 吴老太爷火气一下子上来,多少年了,没听过这种称呼。 他冷笑一声:“你是何人?如此无礼,敢这样称呼老夫?” 来人哼笑:“不这么叫你,怎么叫?你一介白衣,你儿子偷盗军粮,卖粮换赌资,你还想让别人尊敬你?” 吴老太爷这才眯着眼睛细看,见来人气势汹汹,穿着军装。 他心头微凛,语气缓和不少:“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粮库那边的守军,你儿子偷粮被抓,我们已经给足你面子,让他筹钱抵粮,现在期限已到,我们来取钱。” 吴老太爷眼前发黑:“我没有钱。” “你有钱没钱,我们不管,我们给了机会,也给了时间,你们全家都答应过,现在说没钱,你自己说,怎么办?” 吴家老太爷上前,来人递上一纸字据:“你瞧瞧,这是你儿子亲手按的手印,写下的文书。” 他接过扫了几眼,每个字都认识,但每个字都似在眼前飞舞,根本没有办法理解。 他平日不在家,他们就把家糟蹋成了这副样子? 第1171章 熟人 颜如玉也在想吴家的事,如果只是被灭门,她还不至于总是惦记着,可偏偏后来又找出那种刀,这就不得不深思了。 虽然说这种诬蔑的手法太过粗糙拙劣,但这足够证明,有人存了这个心思。 当然,曹刺史不会相信,但其它人呢?吴家人呢? 事情一旦传开,天长日久,再加上有心人煽动,不信的人也会慢慢转成怀疑,至少吴家人就不用煽动,正迫切想找到凶手,像瞎眼撞头的苍蝇,管他什么真假,一旦有出口,立即就会紧叮不放。 颜如玉寻思,吴家的事,还要从根源上开始找,他们得罪了谁,非要这么报复,再者,王府与吴家本来互不相干,吴老夫人想替永昌县主出头,才开始挑衅王府。 因为挑衅,所以以小惩,进而矛盾生,就正好给了凶手以借口,嫁祸王府。 颜如玉在纸上写写画画,笔忽然顿住,吴老夫人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挑衅王府?究竟是有人借吴家与王府的小矛盾,想陷害王府,还是因为先想陷害王府,故意把吴家推出来? 吴家,是被别人拿来当枪使? 如果是这样,也不知道吴家老夫人临死之前知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冤。 颜如玉回想老夫人临死前的眼神,是难以置信多于惶恐。 难以置信……她看到了什么? 熟人,颜如玉在纸上勾画出这两个字。 正想着,琳琅来报,贝贝回来了。 二人一到廊下行礼,贝贝笑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妥,那些犯过罪的,已被刺史命人叛去劳改场,今天下午就动身。” “没有罪的,喂过药,已放回吴府。” “宋平大哥已经准备好,但凡是手上有人命的,半路上就处置,没有的就直接去庄子上干活。” 颜如玉点点头:“好,刺史可有说什么?” “没有,曹刺史也很高兴,吴家人就那么关着,也是个麻烦事,现在无罪的放,有罪的罚,也在律法之中,任谁查起卷宗什么的,也挑不出毛病。” 颜如玉想的就是这个,当初吴家下人到书场闹事,被衙役锁走,本就是给吴家人一个教训,过些日子就放回,但现在出了这种事,若是被吴家老太爷揪住不放,也是个麻烦。 干脆,一并解决处理,签字画押,无罪的放回家,当然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放,有罪的被判去劳改场做苦力。 当然也不会真让他们去,在半路途中,被宋平“劫”走,带去庄子上干活。 非常时期,颜如玉不会让任何事情和人,脱离掌控。 “主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颜如玉略一思索:“你叫上蜂哨,你们俩去吴家附近盯着,看有没有什么人,除了衙门的人,去过吴家附近。” “任何有什么不对劲的人,都算。” “是。”贝贝二话不说,转身去找蜂哨。 天近傍晚,霍长鹤带着银锭回来了,看他们的神情,颜如玉猜测是一无所获。 霍长鹤在炉火边驱着寒气,说话时都有白气冒出。 “我和银锭分两路,东西两边都找过,没有哪家铁匠铺子打过这种刀。” 银锭在外屋喝一口热茶,浑身都暖了:“王爷,属下觉得,他们是不是和咱一样,有自己的人打兵器?要么,就不是从幽城打的。” 霍长鹤点头:“也就是把幽城内排查一下,如果不是铁匠铺子,就剩下这两种可能,要么是自己能打造,就像我们的暗卫处,要么就是从外面来,带进来的。” 那种刀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霍长鹤亲自去问,也能对幽城的各个铁匠铺子心中有数。 颜如玉也料到这个结果,轻而易举被找出来,那凶手的嫁祸也就很快不成立。 银锭告了退,颜如玉把自己的猜测和霍长鹤说了,霍长鹤也更倾向于后面一种。 他手指点在“熟人”二字上:“我也觉得,应该是有人想陷害我们,故意让吴家和我们作对,吴家老夫人是个没脑子容易被激的,又有好处可捞,很快上当。” “但她没想到,我们并不好对付,非但没让她得逞,反而处处丢脸,待她折腾够,再无招架之力时,也就是丧命之时。” 颜如玉加重“熟人”上面的圈:“那就是冲我们来的,既是吴家的熟人,也得认识我们,还有陷害的嫌疑,这样的人不算多。” 霍长鹤拿下她的笔:“我已派人去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不必为这些事伤神,这次陷害不算什么,动不了我们。” 颜如玉也知道,可这事就如同一只苍蝇,虽然不致命,但也足够烦人,关键还不知道这苍蝇是谁放出来的,以后会不会还有。 晚上在大夫人那边吃完饭,正往院子里走,宋平来报,事情已经办妥,另外,他在回来途中,还遇见一人,要来拜见。 把人带到霍长鹤的书房,此人穿一身便装,但能难掩军人气质,颜如玉对他也有些印象,是李铭诚身边的一名副将,在治军中“疫症”的时候见过,是个聪明人,也颇有些能力。 他上前见了礼,开门见山道:“王爷,王妃,末将是李城使留在城外护城军的将领,之前受王爷所托,盯着大城送亲的队伍,今日傍晚,的确来了一支商队。” 霍长鹤问道:“有多少人?” “一行十二人,三辆车,”副将回答,“车上拉的货物是宝石、茶叶和皮草,不过,具体是什么成色,末将没能看到。” 这也无可厚非,城外的护城军与大成送亲的队伍还有段距离,也不可能时时贴脸,人家自己的商队,去见自己的人,不犯法不违规,这边的护城军也不能上去搜查。 不过,这些不重要,他们的东西,银锭已经拿到样品,颜如玉知道他们押送的是什么。 霍长鹤道:“这就不用费心了,已经算是帮了本王的忙。李副将,他们若有什么异动,暗中观察,送出消息即可,只要不是危及城中百姓安全的事,都不必理会。” “唐逸白非等闲之辈,若是有什么异动,定然是有所图,我们以不动应万变,如果真的动了,被他牵着鼻子走,才是麻烦。” 李副将神色严肃:“是,末将谨记。” 第1172章 死讯 刚把李副将送走,贝贝又跑了回来。 一进院子气喘吁吁道:“主……主子,吴家,吴家又出事了。” 琳琅莫名其妙道:“他家还能出什么事?都死完了吗不是?” “慢慢说,”颜如玉示意琳琅给贝贝一盏茶。 贝贝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下半盏,这才倒过一口气:“下午的时候粮库那边来人要钱,吴老头没钱,他三儿子也死了,那些人又给了个期限,让他子债父还。” “吴老头答应了。” 颜如玉微挑眉:“答应了?” “正是,”贝贝又接着说,“这些人走后,天刚黑不久,衙门里来人,让吴老头去认尸,他现在已经去衙门了。” “认尸?”霍长鹤诧异,“认什么尸……” 话没说完,宋平带着崔冲匆忙而来。 崔冲上前见了礼:“王爷,王妃,吴家老大的尸首找到了,有人报案,在山沟里发现的,已让吴老太爷去认尸。” “在山沟里?是跌进去摔死的吗?”颜如玉问。 “仵作查看过,他身上有多处骨折,皮肤损伤也很多,现场有树木折断的迹象,因为当时天晚,具体的还要等明日再去查看一番。” 颜如玉微蹙眉,原以为吴家大爷去找他的妻子,或许是半路走岔,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错过,去了青峰庵,没能与夫人遇见。 还以为…… “是在青峰庵附近找到他的吗?”霍长鹤问。 崔冲却出乎意料地摇头:“不是,是在落日坡。” “落日坡?”颜如玉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回王妃,落日坡是一个圆形的小山丘,远远看去,像是落下的太阳,故而叫落日坡,那里很圆很滑,尤其是冬季,落上冰雪,正是光滑如镜,稍有不慎就会滑到一旁的山沟中,山沟中经常会有摔死的动物,一般人只是远观,很少有上前的。” “不知道吴家大爷怎么会去那里,而且,”崔冲继续说,“落日坡和青峰庵的方向,是背道而驰。” “背道而驰?”颜如玉诧异。 要说有点远,还可以说绕了个远,但方向相反,那要怎么解释? 只能是吴家大爷根本不是去找吴家大夫人的。 而他们以前一直认为,他去找了。 颜如玉又问:“那他的小厮呢?可在一起?” “并没有,”崔冲摇头,“是个猎户报的官,他本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山沟里有没有摔死的动物,结果看到一个吴家大爷,赶紧报官。” “兄弟们去看,也认真查找过,除了吴家大爷,没有别人。” 颜如玉费解,吴家大爷出城时带着个小厮,去的是青峰庵方向,但现在看来,不但方向不对,连小厮也不见了。 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是自己去的,还是被死后被人扔到那里去的? “尸首何在?”颜如玉问。 “就在衙门中。” 颜如玉看向霍长鹤,霍长鹤点头:“去换衣服,穿暖些,我让人备车。” 颜如玉回院子换衣服,宋平道:“王爷,属下去备车吧。” 宋平去备车,崔冲也跟着告退,霍长鹤独自站在原地。 夜色深浓,今天晚上的天气不太好,浓重云层挡住月光,极薄的光拼命透过云落到地上,显得有气无力。 霍长鹤眉眼间浮现几分冷厉,原以为蒙冤被流放,已经是最差的结果,到了这苦寒之地,环境虽差,但好在一家人齐整地在一起。 他本身对家人就有愧疚,落得如此境地,难免遗憾,即便母亲再安慰,如玉再说好,他心里也清楚,苦寒之地岂能和其它地方相比? 已经到这步田地,还有人意图害他,手段拙劣地不加掩饰,明晃晃就写着,我就是诬陷你。 这让他更为恼怒。 他只想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环境苦也认了,为何还要紧逼不放? 霍长鹤心头火起,心中打定主意,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不论是谁。 无声无息中,金铤站在他身侧。 “王爷。” 霍长鹤看向他:“金铤,盯着吴家。” “是。” 金铤无声退走。 脚步声响,霍长鹤脸上冷意褪去,笑着迎上去。 “手炉里的炭火换了吗?”他拉过颜如玉的手问。 “换过了,放心。” 感觉到颜如玉手热乎乎的,霍长鹤才放心。 “我们从后门进去,别给刺史找麻烦,吴老太爷是文人,有时候文人发起疯认起死理,更犟。” “好,听你的。” 曹刺史听说他们来了,赶紧迎出来。 “王爷王妃来得正好,想必也是为了吴家大爷的事而来吧?” “正是,”霍长鹤道,“王妃想看一下他的尸首,可在停尸旁?” “不,不在,” 曹刺史有点为难,“尸首已经不在衙门了。” 颜如玉诧异:“去哪了?” “被他爹领走了,”曹刺史叹口气,“下官本来是想请王妃给看看,但吴老太爷认尸之后,坚持要把尸首领走。” “他哭得凶,十分可怜,仵作也验过,做了详细笔记,确实是跌下山沟摔死,没有什么疑问不妥之处,家属要把尸首领走,下官也……” 颜如玉明白,这种情况下,曹刺史也确实不能强行阻拦。 “王妃,实在对不住。” 颜如玉浅笑:“大人说哪里话,本来我也没有看尸首的权力,只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已然是走了大人的后门。” “无妨,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 曹刺史赶紧要送,霍长鹤道:“大人留步,这些日子必然辛苦,不必客气。” 两人出门上马车,霍长鹤低声吩咐宋平:“去吴家。” 颜如玉和他相视一笑:“王爷深知我心。” “那是自然,”霍长鹤轻握她的手,“玉儿想做的事,我必为你办到。” 到吴家附近,马车停住,霍长鹤带颜如玉去吴家侧边墙外。 四下无人,轻轻翻过院墙,落到府内。 尸首虽然清走,但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此时月黑风高,还真有点恐怖气息。 两人轻步往里走,去吴家大爷的院子。 第1173章 断骨 吴家没有设灵堂。 死了那么多人,吴老太爷一个人也弄不成灵堂,再者,其它人因为是被杀,尸首已被带去衙门停尸房。 因吴家老大是滑入山沟摔死,是自己死亡,所以他坚持要把尸首带回,曹刺史也没法阻拦。 颜如玉和霍长鹤猜测,没设灵堂,应该就停放在吴老大自己院中。 还没进院,就看到这边一片漆黑,显然这边没人。 “没人,去哪了?”颜如玉疑问。 霍长鹤略一思索:“许是去了吴老太爷的院子。” 那就是吴老夫人的院子。 也对,长子去世,带去父亲的院子,也在情理之中。 “走。” 吴老夫人的院子两人也熟悉,转头过去。 但这院子,依旧没人。 这院子已经被颜如玉搬空,吴老夫人生前在隔壁院中,霍长鹤上墙头一看,两边都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奇怪。 人呢? “慢慢找,”颜如玉低声说,“门口还有衙役,白天有贝贝,晚上有蜂哨和赵严,都看到他进来了,没有出去,就一定在府里。” 两人正要去找,金铤无声现身:“书房。” 霍长鹤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书房。”金铤重复。 颜如玉恍然:“你是说,吴老太爷带着吴老大的尸首,去了书房?” 金铤点头。 颜如玉更莫名其妙,霍长鹤也不得其解。 不设灵堂也就罢了,哪有把尸首带去书房的? “走,去看看。” 吴老太爷书房内。 吴老大的尸首放在中间,还放在那块门板上。 这块门板还是从衙门弄来的,他自己弄不回来,曹刺史找了两个衙役帮他抬回来,他当时伤心得失魂落魄,衙役也没好意思问他要门板,直接走了。 四周点了蜡烛,围着吴老大的尸首点了一圈儿,他坐在左边,定定看着,一天的打击奔波,面容疲惫,头发也散乱,像一天之内老了十来岁。 颜如玉和霍长鹤到后窗外,点破窗棱纸,往里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霍长鹤微蹙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颜如玉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说不上来的感觉。 颜如玉给霍长鹤打个手势,霍长鹤会意,轻身一跃,去找衙役。 不多时,衙役从前面到书房外,轻敲门。 “老太爷,麻烦您出来一下。” 吴老太爷抬头看门,低声道:“各位差爷,有何事?不如明日再说吧,我正给我儿抄经。” 衙役又道:“您来一下,不耽误多少时间,我们在三公子的院子里发现一样东西,请您看看是不是三公子的,如果不是,就有可能是凶手的,没准是重要线索。” 吴老太爷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起身。 颜如玉在后窗外看着他,他还小心翼翼用手挡了一下蜡烛,似是怕把蜡烛吹灭。 他走几步,又回头看看尸首,这才去开门。 衙役目光往里一扫:“老太爷,节哀。” 吴老太爷点点头:“走吧。” 他跟着衙役去了,霍长鹤也回到颜如玉身边,带她到前面,进入书房。 书房里点了不少蜡烛,一进来有点呛,烛火跃动,映着吴老大青灰的脸。 他的确死透了,霍长鹤细看他的脸,也确实是他,没有戴什么面具或者易容。 霍长鹤低声道:“玉儿,你在这里看,我去门口给你把风。” “好,”颜如玉点头。 霍长鹤走到门口,从里往外看着院子里的动静,颜如玉站在尸首前,仔细观察。 她把眼睛换到透视状态,细看吴老大的骨头——确实如崔冲报信时所说,仵作验过尸,骨折许多处,手臂,肋骨,小腿,都有骨折,致命伤在于头上撞击,以及肋骨断了好几根,其中一根扎破内脏,大量出血。 至于腿部骨折,虽然一定很疼,但并不致命。 颜如玉目光掠过他的双腿,拧眉细看。 戴上手套,慢卷起吴老大的裤腿,又切换眼睛状态,看他的皮肉。 他身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被摔出磕出来的伤,不计其数。 双腿也是一样。 霍长鹤偏头,见她仔细看双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颜如玉点头:“我再确定一下。” 她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刷子,用小刷子蘸取一点瓶中药粉,如雾般薄薄的刷在吴老大双腿上。 颜如玉目不转睛,仔细盯着抹过药粉的地方看,不多时,半个掌印显现出来。 除此之外,在脚踝处还有几个指印。 不用比,颜如玉也知道,这是男人的手指印。 霍长鹤看向院门口,那边没什么动静,他快步过来:“怎么了?” 颜如玉指指显现出来的指印和掌印,霍长鹤一眼看出:“这是只男人手。” “嗯,”颜如玉收起药瓶和小刷子,“我刚才看他的双腿骨折之处,发现并不像是摔出来的,像是被打断的。” “所以,就拿这个药粉试试,这是曹军医给我的,他说是他精心研制,有时候有些高手,把人打死,但表现皮肤不显,刷过这种药粉,就能显现。” “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颜如玉又看向吴老大手臂断骨处,微微抽口气,“手臂也是,被打断的,并非摔的。” 霍长鹤皱眉:“也就是说,他是先被人打断四肢,再扔下山沟?” “确实如此,”颜如玉微叹气,“这是什么深仇大恨,用这种手段把人害死。” “那这样一来,他去落日坡,也许就不是自愿去的,而是被人带去的。” 霍长鹤思索:“他还有个小厮,小厮不见踪影,也不知是死是活,或者在其中也扮演了什么角色。” 蜡烛烟雾轻滚,颜如玉眼睛被呛得有点流泪,霍长鹤赶紧拿帕子给她:“看完了我们就先走,回去再想。” “也好,”颜如玉拿帕子擦擦眼睛,“该看的都看了,我们先回去再说。” 两人正想要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还有衙役说话的声音。 吴老太爷回来了。 再想从前门走,已经来不及,颜如玉把吴老大的裤腿放下,霍长鹤带她从后窗离开。 窗子刚刚放下,吴老太爷推门进屋。 第1174章 充满着古怪 吴老太爷反手把门关上,两个衙役被挡在门外。 他走回尸首前,仔细看看蜡烛,神情紧张又严肃。 颜如玉正想走,看到他的神情,又一时留住。 吴老太爷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吴老大的尸首。 蜡烛燃烧,偶尔“啪”一声,但他看都不看,目光锁定吴老大的尸首,像是入定一般。 过了将近一刻钟,他一动也不动。 颜如玉看得眼睛都有点酸痛,再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和霍长鹤一起离开。 回到住处,颜如玉把今天晚上发现的都记录下来。 屋里灯火明亮,霍长鹤怕她伤眼睛,给她在书桌前点了两支蜡烛。 放下笔,霍长鹤问道:“写完了?” 颜如玉看着蜡烛:“写完了,王爷,你有没有觉得,咱们的蜡烛和吴家的蜡烛不一样?” 霍长鹤看一眼蜡烛:“是,蜡烛也分很多种,有的无烟无味,燃烧的时间长,是为上品,有的有烟雾,但不呛鼻,也能用,还有的有些呛味,属于中下品,多数普通人家用的是这种。” “城中还好,像乡下村里的百姓,用得最多也不是这个。” 颜如玉了然:“他们用油灯。” 霍长鹤轻叹:“是啊,穷苦百姓连蜡烛也用不起,即便是油灯也舍不得多用,所以,每到入夜,尤其是冬季,就都早早歇下。” 颜如玉收回思绪:“那王爷觉得,吴家用的是哪种蜡烛?” 霍长鹤回想当时的情景:“按烟雾和味道来看,应该是下品,但是……” “但是,”颜如玉接过话,“按说吴家不该用这种。” “确实。” 颜如玉揉揉眼睛,被烟雾熏得还有些不适。 霍长鹤赶紧道:“去洗漱吧,用清水洗一洗,早点休息,明日再说。” 颜如玉去水房,从空间拿出方丈给的泉水,放在盆里洗眼睛,感觉清爽舒适不少。 她有点郁闷,怀疑眼睛是不是因为多了一种形态,就有点敏感了,稍微有点烟雾又受不了,要不然怎么霍长鹤没事?就她想流泪。 总算洗过就舒适不少,想来再睡一晚,就能完全好了。 躺在床上,一时也睡不着,眼前总浮现吴老太爷坐在吴老大尸首旁的情景。 “王爷,你有没有觉得,吴老太爷有点……奇怪?” 霍长鹤握着她的手,轻轻“嗯”一声:“嗯?怎么说?” “首先,不设灵堂,他家情况特殊,在情理之中,但尸首不放去死者原来住的院子,也不放父母的院子,偏放置在书房。” “再者,还围上那么多蜡烛,难道这是西北的什么习俗吗?” 霍长鹤说:“不是,西北也没有这样的习俗,虽说各地习俗有不同,但大家都是汉人,相差不会太大,除非像一些很少与外界打交道的偏僻山村,或者异族部落,会有大不同的习俗。” “那王爷见过其它地方的人,有这种习俗吗?” 霍长鹤想了想:“围火把的知道,围蜡烛的没有,围火把的是关外部落,围了之后,由他们的巫师之类的念咒喷符水,类似我们的高僧超渡,待仪式结束,就火化。” 颜如玉沉吟道:“火化?这倒是挺超前。” “超前?”霍长鹤不解。 “就是……不拘束于传统习惯,不非得按照规矩走,像现在多是土葬,或许等许多年后,会大规模用火化之法。” 霍长鹤诧异:“这怎么会?我们都说入土为安,全尸入土,怎么能化成一捧灰?” 颜如玉:“……”话题偏了。 她把话题拉回来:“那看来吴老太爷也不是想把他儿子火化。” “应该不是,”霍长鹤想到一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吴家大房夫妇生前被苛待,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做过什么,现在人死了,他愧疚难受?” 颜如玉拧眉:“是有这种可能,也说得通,但是,你从他脸上看出伤心难过愧疚了吗?” 霍长鹤仔细回想:“这倒没有,他木愣愣,直勾勾,但是眼神里倒没有伤心难过,而是……” 颜如玉缓缓道:“紧张、期待。” “期待”一词一出,两人都有点汗毛倒竖,对视一眼。 当时都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哪里怪,都没想到,现在被颜如玉一词点破,立时又都觉得,确实是这种感受。 他在期待什么? “还有,那么多尸首,他伤心难过,痛哭,但没有往回领,甚至都没有提这个要求,但当知道吴老大死的时候,执意要带回尸首。” “确实,他有权力带回,但总感觉和他对待别人的尸首不同。” 霍长鹤道:“不如这样,明日一早……” 他轻声嘀咕几句,颜如玉听着连连点头。 “好,此计甚妙。” 霍长鹤温热手掌覆上她的眼睛:“好了,现在,睡觉,不要再想了。” 颜如玉忍住笑:“好,睡觉。” 霍长鹤拉着她的手:“一起睡,我要进空间去看看,正好也能验证你是否睡着了。” 颜如玉:“……行。” …… 吴府书房内。 蜡烛烧得旺,烟雾越来越浓,把吴老大的尸首笼罩其中。 吴老太爷抿抿唇,眼睛不眨地盯着。 忽然,他一下子站起来,脸上如同癫狂,压着喉咙笑几声。 他刚要上前,忽然颈后一痛,眼前发黑,晕倒在地。 金铤把吃了一半的红果子揣怀里,看看吴老大的尸首,又飞身出去。 晚上是蜂哨和赵严的盯班儿,俩人在后门角落里的马车里。 车里挺暖和,还有醒神的茶,从车窗里往外看,什么事也不耽误。 正瞧着,金铤来了,抓住赵严的后脖领子就往外拖。 赵严刚到王府不久,金铤平时神出鬼没,一共也没见过他两回,现在被他这一拖,吓得半死。 蜂哨对金铤相对熟悉,因为经常听银锭说,和金铤比较,贝贝也再三提醒过他,坨坨哥本事大好脾气爱说笑,金铤可不一样,金铤本事大脾气差不爱说话。 现在一见金铤,蜂哨也魂儿飞一下,又赶紧回神。 “金……金大哥,有话好说,他哪里得罪了您?” 金铤不看他,盯着赵严道:“看东西。” 赵严:“??”看什么东西? 救命啊…… 第1175章 香烛 金铤是多一个字都不肯解释,拎着赵严就往里走。 他长得高大腿长,赵严是真跟不上, 心里还怕,想站都站不稳,被拖得这个难受就别提了。 蜂哨赶紧跟上,金铤一个眼风扫过去,蜂哨的脚又停住。 “怎……怎么个意思?让我留下啊?” 金铤点点头,赵严都快哭了,对着蜂哨一个劲儿挤眼,蜂哨一脸无奈摆手——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金铤拎着赵严,越过院墙,越过屋脊,落到吴老太爷的书房院中。 赵严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我的天爷啊,这可真是开了大眼——咱也是飞过的人了! 脚一落地,金铤又拎着他进屋,把他往吴老大尸首面前一推。 “看!” 赵严一眼先看到尸首,差点没吓死,待仔细一看, 眼睛又睁圆。 “这……” 金铤一脸严肃地点头:“看。” 赵严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金铤的意思,原来是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特意让他来看,为的就是回头把东西画下来。 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他上次就因为药方立了功,这回得再立个大的! 他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现在也不怕了,反正有金铤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片刻之后,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又默想一遍,重新睁开眼睛:“好了。” 金铤看着他:“确定?” 赵严一拍胸口:“确定。” 金铤不再多言,偏头看看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赵严立马乖觉地过去磨墨。 把墨磨好,赵严猜测道:“金大哥,是让把刚才的画下来?” 金铤没说话,端着砚头走到尸首前,对着尸首把墨倒下去。 赵严:“……” 东西放归原位,一切如常,金铤又拖着赵严往外走。 赵严赶紧求饶:“金大哥,我自己走,可以吗?我自己长腿了。” 金铤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眼神满是嫌弃:“太慢。” “我……” 赵严刚一张嘴,人已经腾空。 两人又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恢复安静的书房中,吴老太爷清醒过来,睁眼发现自己在地上,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看到空中烟雾,赶紧爬起来。 再看大儿子的尸身,眼睛霍然圆睁。 “这……这!” 胸口之下,小腹以上,一片漆黑。 他用手一摸,竟然是墨。 “这是怎么回事!”吴老太爷压着嗓子怒吼,像头暴躁的公牛走来走去。 …… 次日一早,是个好天气,院子里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琳琅撒了把谷子,都吃得挺欢,八哥时不时飞过来,戏耍它们。 颜如玉醒来,霍长鹤已然醒了,轻搂着她道:“再睡会儿,还早。” “今天天气不错,早起活动一下,还有事儿呢。” 颜如玉起身下床,一边洗漱一边和霍长鹤说今天的安排。 “吴家那边得注意一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商队那边,也得有人手盯着,看他们有没有异动。” “还有……” 霍长鹤把手巾递给她:“放心,都有安排,别操心这些,对了,你不是说想做点心铺子的袋子图案,要找个人雕刻图案?” “对,你有合适的人?” “这还不简单,暗卫就能干,一点小东西,不在话下。” 颜如玉忽然想起来:“对,首饰他们就打得很好,这点东西小菜一碟。” “首饰?给刺史外孙的满月礼?” “对,前两天就送来了,我还没顾上细看。” 那日暗卫送来时,颜如玉不在,都装在一个小箱子里,交给了大当家。 她回来时大当家给她,本想看来着,但被其它的事插一杠子,就给忘记了。 “让我瞧瞧?”霍长鹤很好奇。 颜如玉做的东西一向精致,有的很好玩儿,总之就是很稀奇。 “暂时不行,先忙正事儿,回头再看。” 颜如玉故意卖个关子,霍长鹤心里更痒痒了。 “就看一眼……” 颜如玉拉着他往外走:“去向母亲请安,吃早膳,母亲说了,今天早上亲手做五香饼。” 大夫人喜面食,以前最擅长做手擀面,到了这里以后,又学会做五香饼,颜如玉给她炒的香料,又磨成细粉,大夫人喜欢得不得了。 隔三岔五就用来做五香饼,做得酥脆焦香,霍长鹤很是喜欢。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遇见霍仲卯带着账本过来。 “王爷,王妃,这是这个月的总账,请王妃查阅,稍后店里开了门,再让伙计送过细账来。” “这么快又到月底了,”颜如玉接过账本,随手一翻,看到后面几页的几行字,正要说话,忍不住打个喷嚏。 “怎么了?着凉了?”霍长鹤赶紧递上帕子。 “不是,就是闻到一股香气,”颜如玉把账本合上。 霍仲卯面露自责:“哎呀,都怪我,我要去城外寺里送香烛,东西在车里,这账本放在香烛上,许是有种香让王妃闻不惯。” 他边说着边把账本重新接过,退开些煽动,尽快散味。 颜如玉感觉好了些,问道:“香烛?我们最近开始做这些了?” “是的,”霍仲卯说,“过年的时候我四处转了转,在城外周围也看过,有几家寺庙和庵堂,其中有两家香火还挺盛的,我就拿了些我们的佛香让他们试,他们很满意,订过些货,近日,老方丈问我,是否能做蜡烛。” “回来以后,我和几个伙计试着做了做,又问过咱们的方丈大师,做成第一批,今天是交货的日子,正要送去。” 难怪霍仲卯今天这么早,原来如此。 颜如玉点头:“好,那你先去,细账也不必急着送来,晚些我去店里。” “是。” 霍仲卯把账本交给霍长鹤,转身要走。 颜如玉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他:“等一下。” 霍仲卯回身道:“王妃,您还有什么吩咐?” “做蜡烛的时候,能把香料掺进去,为的是什么?有香气?” 霍仲卯点头道:“主要是为香气,就和把香做成粉,放入焚香炉里差不多。” “不过,除了香气,也能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第1176章 地图 霍仲卯上前一步,声音略低。 “王妃,这香料有很多作用,有的能使人昏迷,有的能让人产生幻觉,焚香如此,做成蜡烛之后,亦如此。” 颜如玉心头微动,想起昨天晚上的冒着烟雾的蜡烛 。 昏迷?不会,吴老大已经死了,产生幻觉?也不会。 她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霍长鹤立即会意:“让他们取一小截回来看看。” 霍仲卯还有事在身,颜如玉让他去忙,和霍长鹤去大夫人院子里。 早膳吃到一半,就听到院外有说话声,似是赵严的声音。 这个时间,应该是换班回来了。 赵严没来拜见,颜如玉也没在意,吃完饭这才告退。 到院门口,见赵严和蜂哨还在等着。 “王妃,”赵严快步上前,行个礼,“方才知道您在用膳,没敢打扰。” “有事?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赵严说:“回王妃,金大哥把小人带去吴家书房,看了幅图,小人回来画给您。” 金铤让赵严画图?颜如玉看看霍长鹤,霍长鹤也表示不知道这事。 “什么图?哪的图?” 赵严赶紧解释说:“就是在那具尸首上出现的图。” 他在自己身上一比划:“在这个位置。” 颜如玉忽然就明白,那些蜡烛是干什么用的,立即道:“走,去画。” 把赵严带回院子,让赵严画图,蜂哨在一旁把昨天晚上金铤拎赵严进吴府的事说了一遍。 至于具体的,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他没有亲眼得见。 虽然事后听赵严说过,但蜂哨没有乱说,稍后让赵严自己说。 赵严认真画图,颜如玉看着,暗叹世间真有这样的人,过目即可不忘,这就是天赋的力量,一般人可学不来。 片刻,赵严把图画好:“好了,王妃请看。” 霍长鹤道:“昨天晚上这图是如何显现,最后如何,说清楚。” “是。”赵严恭恭敬敬,把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说到最后金铤往尸首上倒墨汁,霍长鹤一阵无语。 这确实是金铤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按当时的情况而言,这也确实是个好法子。 “后来,金大哥就带我离开,之后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赵严讲述完,颜如玉道:“赵严,你画得很好,这件事办得不错,去帐房领十两银子,做为奖励。” 赵严赶紧道:“不,不,小人能为王妃做事,是小人的福分,哪还敢要什么奖励?再说,小人现在衣食无忧,大家也待我极好,简直就是掉进幸福窝了。” 颜如玉浅笑:“有功当奖,这是你应得的。不过,你这个本事,除了你们几个之外,不要再对其它人讲。” 蜂哨眼珠转转,低声对他说:“王妃是怕你被人害了,你这个本事太让人忌惮了。” 赵严认真点点头:“好,好,小人记下了。” “去吧,去领银子。” 两人高高兴兴走了。 霍长鹤看着图:“这像是一幅地图。” “是,”颜如玉手指在图上划过,“这些是地名,王爷没听说过?” 霍长鹤摇头:“没有,我在西北也这么多年,不说对山川河流了如指掌,也差不多,但这些地名,还真没有听说过。” “这图画在吴老大身上,或许,”霍长鹤略一沉吟,“这就是为他招来杀身之祸的祸根。” “那这份地图一定非同小可,”颜如玉说,“吴老太爷坚持要把他的尸首领回,又用蜡烛围住,蜡烛里应该是加了什么东西,烟雾升腾,能让地图显现。” “我已让人去取蜡烛,等回来之后,一看便知。” 颜如玉低头细看:“这地图并不完整,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 霍长鹤看着断开的山脉:“等天一暖,派人去找找,看这地方究竟是哪里。” 现在天还冷,像这种山一定更是冰雪覆盖,不好进山不说,还十分危险。 颜如玉把地图收起来:“不急,这东西重要,看对谁而言,对吴家重要,对我们未必,为一个未知的地方去冒险,确实不值。” “先静观其变,看情况再定。” 说话间,暗卫取了蜡烛来。 “我去香料铺子,看看账本,等仲卯回来,再让他看看。” 霍长鹤想陪同,颜如玉为他披上大氅:“王爷诸多事情要忙,我这边又没什么要紧,别总是陪着我了,我们分头行事。” “也好,那你一定要事事小心,我让银锭跟着你。” “好。” 霍长鹤先出门,让银锭留下听颜如玉的吩咐。 颜如玉算算日子,后天就是曹刺史小外孙的满月宴。 她拿出装首饰的小箱子,打开看,不由得惊叹一声。 不得不说,打造暗器的暗卫做这个,是手到擒来。 金项圈,金手环,长命锁,小福袋,一整套,但凡是代表吉祥,适合送小孩子的金饰有了。 旁边还一个红布包,里面装的是六个长命锁,和小孩子的不一样,要大一些,没有走可爱风,上面錾刻的是瑞兽,每个上面都各有一个字。 盒子里还有一个小盒子,颜如玉打开看,只一眼就忍不住笑出来。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爱不释手,别说,还真挺好玩的。 外面有说话声起,颜如玉把东西放回小盒子,把盒子单独取出来放入空间。 刚收拾好,琳琅的声音传来:“主子,银锭来了。” “让他进来。” 银锭高高兴兴进来,打千见礼。 颜如玉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银锭笑眯眯说:“赵严立功领了赏,给属下分了点银子。” “一共就十两,他还给你们分了?” “一人二两,”银锭眉开眼笑,“他人还不错。” “王妃,”银锭小声说,“属下想请他们几个吃顿饭,能不能和掌柜的说一声,给打个八折?” “九折也行。” 颜如玉哭笑不得:“打五折二两银子也不够吧?” “那肯定不够,不过,属下绝非是沾二两银子的便宜。自家兄弟,不必计较这么多,他有了奖赏念着我,我有好事记着他,有来有往,才越来越亲。” “他们叫我一声坨坨哥,我得有哥的范儿。” 颜如玉:“……”说得还挺有道理。 “好,你拿令牌去,免单吧。” 银锭小眼睛圆睁:“那可不行。” “又怎么了?” 第1177章 再遇 银锭一本正经地说:“王妃,属下请您帮忙,可不是为了占大便宜,请客得自己掏钱,省钱是一回事,投机占便宜是另一回事。” 他一摆手:“坚决不行。” 颜如玉第一次发现,银锭平时嘻嘻笑笑,还很有原则,而且讲的话也在理。 难怪,小哥几个都很服他。 “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颜如玉把令牌给他,“借你用一天,想如何,自己去了和掌柜的说。” 银锭欢喜接过:“多谢王妃!” 他小心把令牌收好:“用完即刻奉还!” 颜如玉点头,拿个长命锁给他:“这个给你。” 银锭抬头,看到她手里的长命锁,下意识道:“这是给曹刺史的小外孙的?可真好看。” 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忽然看到上面的瑞兽,胖乎乎的,眼睛小小的,再看瑞兽头顶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银”字。 银锭一愣,又来回翻看几次,才抬头看颜如玉,不可置信道:“王妃,这……这是……给我的?” “给你的,”颜如玉肯定回答,“你的专属长命锁。” 银锭嘴巴扁扁,眼睛也红了,手指来回摩挲:“太好看了,这是我人生第一个长命锁。” 颜如玉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莫名有点鼻子发酸,银锭跟着霍长鹤水里火里,生死相随,一直乐观爱笑,他胆大心细,做事周到,是小哥几个的主心骨,几乎让人忘了,其实他也不过才二十多岁。 正要安抚几句,银锭抽抽鼻子:“王妃,这是纯金的吗?” 颜如玉:“……是。” 银锭无比珍视地收好:“那可太好了,小金库又多一笔。” 颜如玉清清嗓子,把剩下的几个给他:“这几个,你拿回去给他们分发,上面都有名字。” 银锭扒拉着小红包看看,眉头微蹙。 颜如玉问:“怎么?” 银锭小声嘀咕:“怎么都一般大?按说我这个应该是最大呀,怎么也得比他们的大一号。” 颜如玉刚才那点酸涩感慨,荡然无存。 “赶紧去,然后备车,我要去香料铺子。” 银锭把东西往怀里一揣,一溜烟跑了。 颜如玉气笑,藏狐跳上椅子,蹭蹭她的手。 颜如玉低头看它:“你也想要?不过你是黄毛儿,戴金的也看不出来,给你戴个别的。” 颜如玉在空间取出一串珠子,这还是方丈给她的,乌檀木,打磨的圆润光滑,还有天然香气。 “方丈说了,这香气能让人心静凝神,你戴正合适。” 她说罢,要把珠子戴藏狐脖子上,藏狐似有点抗拒,她抓住藏狐的尖嘴,套进去。 藏狐:“……”我不需要心静,也不想凝神。 只想发疯。 拍拍藏狐的头,无视它蔑视的小眼睛,穿上大氅出门去。 大当家和琳琅在院子里,颜如玉把暗卫送来的兵器给她们。 她们不喜金饰,对兵器非常热衷。 这次暗卫给打造琳琅打造的是一对银丝缠绕手镯,给大当家的是一套飞刀。 颜如玉给她们演示:“表面是细银丝手镯,不用的时候就盘在一起当装饰,不会引起敌人注意,需要用时,把它抻开,就是一条细而韧又极锋利的银丝。” 琳琅欢喜地原地跳起,她最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首饰,价值多少不重要,关键是新奇有趣儿,这个正合她心意。 “多谢主子!” 颜如玉把飞刀给大当家:“刀袋做成腰带样式,平时主包裹在外面,既能保护腰,紧急时还能抽出里面的飞刀用。” 她把最大的一把拿起来,一按匕首柄,轻轻一扯,里面竟还有一把小的。 大当家又惊又喜:“竟然能做得如此精细,真是了不起,多谢王妃!” 颜如玉见她们俩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送礼无所谓轻重,让收礼的开心,就算送对。 出府门,银锭已经把马车备好,出去才发现,小哥几个都在,恭恭敬敬,垂首站立,每个人都透着欣喜。 不用说,也是黄金长命锁起作用了。 颜如玉忍住笑:“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多余的话不必说,好好做事。” “是!”几人齐声道。 颜如玉上马车,放下帘子,才无声轻笑。 几人欢呼一声又散了,各自去忙,银锭驾车,载着颜如玉去香料铺子。 香料铺子过了年之后,霍仲卯找的新铺面开的,之前他们还没有安定,所以只能一路上和钱家的铺子合作,现在一切安稳,合作也要,自己家的生意也得要。 铺面不算大,但胜在地段好,装修得也好,钱家也帮着出了不少力,是以没有什么新铺子客户不认,慢慢来的阶段,一开始生意就不错。 伙计也是自家人,见颜如玉来,赶紧迎上,带着她四处逛逛,介绍铺子各方面。 颜如玉认真听着,霍仲卯的确是行家里手,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 上二楼,到小隔间,霍仲卯平时就在这里记账,看香方。 空间不大,也就放了桌椅书架,还有一张小躺椅。 伙计道:“掌柜的平时很忙,有时候就在这里过夜,或者熬得太晚,中午就在这上面小睡一会儿。” 颜如玉微蹙眉:“怎么不放张床?” “掌柜的说,放了床不像干活的样,人容易犯懒。” 颜如玉没再多说,伙计退出去。 她坐到桌前,翻看账本。 记得清楚,一笔笔都清晰无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霍仲卯的账一向无可挑剔,从无差错。 颜如玉翻了几页,起身到窗前,这扇窗能看到后街,推开窗户,目光往下一掠,这条街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叫买叫卖,一推窗声浪就涌进来。 底下有个卖糖葫芦的,红艳艳的,裹着晶莹糖衣,看上去就很诱人。 她想着一会儿去看看霍长衡和霍沁香、瑞哥儿,三小只一定喜欢。 正想叫住,让人买几串,心头突然一阵快跳,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一手扶住窗台,强自稳住心神,目光再往外一看,街角处,一道白色影子消失不见。 白色影子?又是那个男人? 第1178章 雾显香 巷子中,墨先生敲敲马车车壁,奇人上了马车,木然坐在他对面。 墨先生看着他,笑声轻轻:“这是第二次。” “咱们的王妃,应该已经注意到你了,你说,她是不是很好奇,你会是谁?” 奇人不说不动,完全像个木偶人。 墨先生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口:“别急,再过两日,伤好得差不多再让你们相见。” “有的话,你不说,没准王妃情急之下会说呢。” 他再敲马车一下,车夫驾车离去。 …… 颜如玉感觉心跳加速的情况慢慢好转,好受了许多。 但她心头疑惑丛生,刚才绝不是眼花,就是又看到那个人了。 那是谁?回想上一次,心里感觉难受,也是在那人出现之时。 莫非,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究竟是何人? 颜如玉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寻思着回去以后还得再和方丈商量一下此事。 这么一耽误,再看下面,卖糖葫芦的早走了。 恰在此时,霍仲卯也回来了,颜如玉把从吴府得来的蜡烛给他看。 “你看看,这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 霍仲卯双手接过,把蜡烛拿得远了些,到一旁点燃。 “王妃有所不知,方才我闻着这里面应该加了香料,怕您不适,所以才拿远了些,”他轻扇烟雾细闻,“果然不错,的确是加了香料。” “有什么作用?”颜如玉问。 “应该是雾显,”霍仲卯看着烟雾说,“这类香香味淡,但是烟略浓,平时用得不多,一般是在特殊的场合用,比如说像道士做法的时候。” “雾气缭绕,再加上一些符咒什么的,就……”霍仲卯浅笑,说得含蓄,“更容易让人信服。” 更容易装神弄鬼呗。 颜如玉对这一点不置可否:“其它的,还有吗?比如,让什么隐形的东西显现?” 霍仲卯点头:“王妃明鉴,正要说到此处,这个香料还有一种功效, 雾显雾显,除了雾,就是一种显化的功效。” “听闻有一种墨,里面加上一种什么东西,再用此墨汁书写画画,片刻之后,书画就能隐形。” 颜如玉点头:“这个我听王爷说过,不过,王爷说,这原是边关送密信情报的手法,现在已经被很多人悉知,早就淘汰不用。” 前两天让八公主往京城捎的书信,用的就是这种手法。 霍仲卯浅笑:“王爷所说的,是往里面加一种药水,他们用的墨汁中加的应该是香料,这种香料遇见雾显的烟雾,那些隐形的东西,就显现出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要想显现,也不是很容易的事,需要量很大,像这种蜡烛,至少要二三十根一起点,烟雾一起,才能达到效果。” 颜如玉回想昨天在吴府书房,围绕在吴老大尸首旁边的蜡烛,可不就是三十多根。 “原来如此。” 霍仲卯又说:“王妃请想,这种显现方法,雾显虽不算难得,但需要加入蜡烛中使用,而且,谁没事会点那么多支,所以,用这种方法想隐藏什么,还是能隐藏得很好,除非知道隐藏之所在,特意用数十支蜡烛点燃之后起烟雾。” “雾起之后,也要尽快看,一般会在半个时辰内显现,而用这种方法隐藏的东西,显也只能显一次。” 颜如玉微讶,这一点倒没有想到。 “只能显一次?” “是,据说掺入墨中的香料不易得,能用这种法子的,定然是极为重要,为了安全起见,就显一次,以免方法被敌手得知,屡用屡现,也就失去意义。” “有理,”颜如玉问道,“那加入墨汁中的是什么?” 霍仲卯脸一红:“这我还真不知。” “王妃放心,我随后就研究一下。” “不急,慢慢来,”颜如玉没接他递过来的蜡烛,“这个就留给你吧。” “多谢王妃。” “今日送去寺庙的香烛如何?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他们很满意,说要长期合作,过几日我再去一趟,说无用,还是要落在合约上。” 颜如玉对霍仲卯很放心,看一眼躺椅,又道:“平日里不要太过辛苦,熬夜更是不必,生意重要,身体更重要。” “你主管这里,容嫂主管点心铺子,若是累病了,别人该说我无德。” 霍仲卯赶紧道:“王妃哪里话?您若无德,那世上再无有德行的人了。” “我们一家三口,若非王妃出手相助,恐怕早就死在路上,连命都没了,何谈现在的好日子?我们夫妻能为王妃做点什么,实乃荣幸之至,小女沁香还能去读书,长学问,实在是……” 颜如玉摆手:“罢了,我只是提醒你好好休息,别劳累过度,有些事不急在一时,也不必想着立即就把生意做得多大。” “稳中有升就好。” “恩情之类的话,也不必再提,最初的时候就说过,我需要的不是伙计,是合伙人。” 霍仲卯连连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楼梯一响,伙计在门外道:“王妃,掌柜的,宋平宋大哥来求见王妃。” 宋平来了,必然是有事。 颜如玉让宋平进屋,问道:“何事?” 宋平快速说:“王妃,按照王爷吩咐,一早就去刺史府说有人看到吴家大爷是被推下山坡而亡,衙役派人把尸首重新带回去。” 确实是这个计划,昨天晚上霍长鹤就安排了人手,他们回去之后思索着吴老太爷不大对劲,觉得吴老大尸首上一定有什么他们忽略的,想试探一下,让衙役重新把尸首带回停尸房,看吴老太爷什么反应。 今天一早赵严来拜见,把事情经过禀报过,颜如玉已知其中关窍。 这个计划,其实是已经没有用了。 颜如玉道:“是这样,那尸首呢?带回去了吗?” “带是带回了,不过……”宋平微蹙眉,“那尸首被恶鬼掏了五脏,破烂不堪,去要尸首的衙役都差点吓吐。” 颜如玉一愣:“什么?哪来的什么恶鬼?” 第1179章 是她 宋平摇头。 “神鬼之事,属下是不信的,所谓鬼神,多半是装神弄鬼的人。” 宋平淡淡一笑:“这是王妃说过的话。” “那是谁说是恶鬼所为?”颜如玉笑问。 “是吴老太爷,他自己说的,说是在送儿子最后一程,不知为何忽然后颈一痛晕倒,再醒来就已然如此,他失魂落魄,眼睛红肿,像是曾痛哭一场,让人深感同情。” “那他可曾跟着去衙门?” “不曾,”宋平道,“他曾想去,奈何悲伤过度,走不了路,几欲晕倒,就留在府内。” 颜如玉当然知道,吴老太爷晕倒,并非什么鬼所为,而是金铤把他打晕了。 而金铤也没有毁坏吴老大的尸首,只是用墨把显现地图的地方涂黑。 划烂尸首,又掏出五脏,这是何人所为? 颜如玉一时无法确定。 “先不去管他,有人盯着吴府,”颜如玉对宋平道,“你们暂且不必理会。” “是,”宋平正要告退,又说道,“还有一件,属下出门之时,琳琅姑娘让属下禀报王妃,说是有人送来一个长条箱子。” 颜如玉道:“那个是给你的,你回去找琳琅拿了便是。” 宋平一愣:“给属下的?” “不止你,你们几人都有份,回去看过就知道。” “是。”宋平不再多问,告退离去。 飞快回到王府,找到琳琅,把盒子取回住处。 他们五人住在一处院子,正房东西厢房住人,前面小棚子放些杂物,小院子虽然满满当当,但也收拾得干净利索。 他们几人的职责,目前就是守护府里安全,宋平他们几个是小队长,手底下各有十来个人,宋平排的值班表,按时间职责尽忠职守。 宋平把箱子拎回院,有两人下午当值,正在院子里练功,见他拎着箱子回来,赶紧迎上来。 “大哥,这是什么?” 宋平把箱子放在小石桌上:“不知,是王妃给的,说是给我们几个的,我还没打开看。” 两人来了兴致:“是什么?赶紧打开看看。” “王妃给的,必然是好东西,说句没出息的话,王妃给的青菜我都觉得比别处的好吃。” “就知道吃……”宋平说着打开箱子,后面的话顿住。 三人都睁大眼睛。 “我的乖乖,这是……” 里面是五把刀外加五把匕首。 黑亮的刀身,雪白刀刃,寒气逼人,冷光闪闪。 宋平拿出一把,手指一弹,刀身发出嗡鸣之声。 “大哥,这……我的天,这可是宝家伙啊。” 他们都来自江湖,对兵器,尤其是好兵器发自骨子里的喜欢,也练就好眼力,一看就知道好坏。 “这,给我们的?”两人小心翼翼各拿起一把。 爱不释手又不敢置信。 “看,这上面还有字!” 宋平细看,可不是,刀柄顶端,以巧妙的方式,镶嵌着他们几人的名字,样式虽一样,但也不至于弄混。 那几把匕首,大小合适,重量称手,握在手里手感极佳,插在后腰或者藏在袖中都可。 三人都欣喜不已,比得了金银都开心。 三人各自比划几下,相视一笑,万千感慨,尽在不言中。 多年江湖飘泊,当初走错一步,奉命去杀王爷王妃,把被王妃拿住收降,最开始是不得已而为,可是后来,不禁被王爷王妃折服。 江湖人最不想与官府打交道,也不想受拘束,但跟随王爷王妃到达幽城,他们却成了王府侍卫,如同做一场大梦。 梦醒,庆幸眼下就是最佳的归宿。 就这样一直在王府呆下去,好好做事,忠心耿耿,此生也无憾了。 颜如玉也离开香料铺子,让银锭驾车在街上慢慢走,想着看还能不能再遇见卖糖葫芦的,给三小只买几根。 正向前走,到一个路口,跑出来一辆马车,速度挺快,银锭连忙拉住车,拧眉看着冲过去的马车。 颜如玉往外看,还没看清楚,银锭低声道:“王妃,贝贝来了。” 颜如玉收回目光,果然见贝贝也从路口那边过来。 贝贝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们,对银锭笑笑,赶紧先向颜如玉来回禀。 他到车窗前,低声道:“主子,小人在暗中盯着吴府,方才瞧见那辆马车在吴府附近徘徊停留,离开之际,就想跟上看看。” “可看清是谁了?” “回主子,是苏家的那个女人。” 贝贝和银锭几人对苏家人印象特别差,连一声“苏夫人”都不愿意叫。 直接就是“苏家那个女人。” 颜如玉一时没想起来:“谁?” “主子,您忘了?就是借过明昭郡主家的草药,郡主让琳琅去她家借乐师,她不但不借,还出言狂妄的那个苏家。” 颜如玉想起来:“她夫君是副刺史,对吧?” “对,就是她。” 颜如玉有点惭愧,当初还从人家顺了不少东西呢,转眼就把人家给忘了。 “她去吴家做什么?”颜如玉疑惑,“莫非……” 贝贝眼睛眨巴:“这小人还不知,不过,她这属于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虽然没进吴家去,但也一定没好事儿。” “所以,小人跟着她,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也好,”颜如玉点头,反正吴府有金铤和衙役,也出不了大差错。 “你小心些,若此事与她有关,更不能大意,昨天晚上是蜂哨和赵严盯梢,他们一夜未睡,你先去探一下,待明日你们几个商量着,看能否看出苏家有什么事。” “是,小人遵命。” 贝贝领命而去,颜如玉让银锭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久,又看到卖糖葫芦的,赶紧叫住。 学堂里正好下课,颜如玉提着东西来探望,三小只不在一个班,但都闻讯而来,把她团团围住。 争先恐后禀报自己的学业情况。 霍长衡自然是优秀的,霍沁香聪慧,字写得也比以前更好,让颜如玉欣慰,更让她惊喜的是瑞哥儿。 以前话少, 说得也不连贯,这回见面,话不但多了,还流畅许多,都会背文章,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颜如玉毫不吝啬夸奖,给了他们奖励。 正想去感谢先生,目光掠向回廊,见先生的小童引着一人往先生的书房方向走。 那是…… 第1180章 真实目的 尽管隔着几株树,有一定距离,看到的只是那人的一个侧影,但颜如玉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吴家老太爷。 颜如玉满腹疑惑,家里出了这种大事,他不是在家里悲痛欲绝,几次欲昏倒吗?到这里来干什么? 颜如玉想问问霍长衡,之前有没有见过吴老太爷,想想还是算了。 长衡这孩子太过懂事,而且极为聪明,恐怕她一问,长衡就会留心。 他还只是个孩子,万一真有什么,会给他带来灾祸。 但吴老太爷出现在这里,她就不能不闻不问。 思及此,颜如玉稳住心神,和他们多聊了一会儿,还许诺下个休息日亲自来接他们回家。 恰逢上课时间到,颜如玉让他们赶紧去上课,三小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颜如玉脸上笑意消失,对银锭道:“去看看先生书房周围看看。” 银锭方才也瞧见了,就等她下令:“是。” 颜如玉没走,就在原地等着,不过片刻,银锭又回来。 “回王妃,吴老头还在,还在哭。”银锭低声回话,“周围没什么人,后窗外有个小竹林,能藏身。” 颜如玉没说话,示意他带路,两人到后窗外。 天冷未开窗,但里面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楚。 吴老头果然在哭。 银锭把风,颜如玉安心听着。 先生叹口气:“吴兄,此事我也是才听说,也吓了一跳,我还去过一次,门前站着衙役,我也没进去。” 吴老头抽泣道:“我一心扑在教书上,经常在书院不归家,也不知道家里竟然出了这等事……” “吴兄,事已至此,还要多注意身体,切莫过度伤怀才是啊。” 吴老头停顿一瞬:“你说的我都懂,可我这心里实在难受,上次离家,家人俱在,如今回来,却不见一人……” 先生跟着长吁短叹,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这种事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颜如玉眸子微眯,静静等待——吴老头忍着悲痛来此,定然是有事,不会只是为了向老朋友诉苦的。 果然,他话锋一转道:“我……听说我那三儿子不争气,欠了别人钱,但我家里…… 不知能否借我点钱?” 颜如玉微蹙眉,竟然是来借钱的? 先生愣了一下,没拒绝:“行,行啊,你我相识多年,你遇到难处,我岂能袖手旁观?不知你要借多少?我这……” 吴老头摆手:“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都是清贫度日,咱们这咱人,有几个富有的?唉,五两吧,可否?” 竟然只借五两? 先生不假思索:“好,没问题,我这就给你拿。” 颜如玉耐心听着,垂眸屏住呼吸。 只听吴老头连声道谢,想必是拿到了银子。 “过几日我处理完丧事,就回书院去,家于我而言,现在就是一个伤心之地,以后就不再回来了。” 吴老头伤感道:“这几日独在府中,实在难熬,对了,我记得你这里有一本书叫《水流经治》,不知可还在?能否借我看看,打发时间?” 颜如玉眉心微跳,她隐约觉得,吴老头的真实目的,应该是这本书。 这是什么书?从来没有听说过。 先生思索道:“《水流经治》?好像确实有这本书,不过,被我的一个学生借走了。” “什么时候?” “就在年前,他在我这里学得差不多,年前最后一堂上,来向我辞行时,我想送他一本书做为结业之礼,他素来对野史杂学感兴趣,就挑了几本书,我记得,其中就有这本。” “哪个学生?家在何处?”吴老头语气有些急,连声追问。 颜如玉可以断定,他就是为了此书而来。 “吴兄,你怎么了?”先生诧异。 吴老头语气恢复:“就是……唉,我那大儿子,也是喜欢这类的书,生前最后一次见面时,还与我提过,我当时没有顾上理会他,谁知道,竟然天人永隔……” 他又低声哭起来:“所以,我就想着,看看这本书,虽然晚了些,但到时候在他的坟前念叨一番,也算是了却一件憾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先生岂能不动容。 “我那个学生不在幽城内住,在城外李家村,你也知道,我这里收费低,来的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他叫李更,就是不知你还能否见到他。” 吴老头问:“此话何意?” “他之前说想去游历,打算年后就去,不知现在启程没有。” 屋里传来椅子滑动的声音,随后又传来先生的惊呼。 “吴兄,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先告辞了。” “我看你脸色极为不好,不如先休息一下?或者叫大夫来……” “不必了,”吴老头打断先生的话,语气有些敷衍,“我就是太过伤心,这是心病,再好的大夫也医不了。” “我先走了,不必送。” 吴老头说罢,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开门声,随后房间里恢复寂静。 颜如玉看一眼银锭,银锭会意,正要转身去追,金铤踏着竹子落下。 “我去。” 他是一路跟着吴老头到这来的。 颜如玉点头:“好。” 金铤抿抿唇,对颜如玉道:“我很喜欢。” 颜如玉:“??” 银锭在一旁赶紧做翻译:“金锁,长命锁。” 原来如此。 金铤点点头。 颜如玉忍不住笑笑:“喜欢就好。” 金铤不再多说,脚尖又一点,腾空而起,不见了。 颜如玉也绕到前面去,如同闲逛赏景,去见先生。 先生已送走吴老头,正站在回廊上摇头叹息。 回头看到颜如玉,赶紧行礼。 “先生不必多礼,方才看过长衡他们,先生教得好,想向先生当面道谢,听说先生有客人,才没冒昧打扰。” 先生叹口气:“是,来人正是这两日家里出事的吴家家主,我与他都是读书人,也算有点交情。” “如今他家蒙大难,他过来…… ”先生没提借钱的事,大约是想给他留点尊严,“叙叙旧,想借本书。” 颜如玉面色如常:“原来如此。不知,他要借的是什么书?” 那本《水流经治》,一定有大文章。 第1181章 书中奥秘 先生没有对颜如玉隐瞒,如实回答道:“是一本《水流经治》,算是很早很老的书,现在很多书店都没得卖。” 颜如玉故作疑惑:“既然如此,他忽然借这本书,所谓何为?他家中出事,还有心思看书?” 先生叹气道:“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他言说,长子生前对他提起过这本书,但他彼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想起,孩子却已亡故,心中定然难过万分。” “大概是想着看看孩子喜欢的书,以安忧伤之心吧。” “原来如此,”颜如玉恍然,“那这本书,是讲什么的?听这名字,似是讲水流的。” “算是,究竟是何人所写,已经无法追溯,我只偶尔翻过几页,讲的是河流面貌,以前是什么样,如何治理之类,上面画了不少地图。” 颜如玉心思微动:“地图?” “是,不过,不是现在的地图,是很久以前的,”先生略有些羞愧,“因为我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而且也不是现在的河流地貌,所以就没有细看。” “不过,我之前有个学生,倒是喜欢游历,没事的时候就爱四处走一走,结业之时,他讨了那本书去,是以,今天吴兄也没有借成。” 颜如玉心中有数,又客气几句,带着银锭离去。 一到马车旁,银锭立即道:“王妃,属下先送您回去,之后就去一趟那个村子。” 金铤跟着吴老头,但不知吴老头是否立即出城去找,何况,他速度慢,还是银锭先行一步为好。 “也好,”颜如玉道,“记得带上赵严。” “是。” 颜如玉回府,宋平便带几个兄弟前来道谢。 “多谢王妃厚赏!” 五人齐齐行礼,规矩恭敬。 “你们办事尽心尽力,应得的,”颜如玉道,“用着可顺手?” 几人面露欣喜:“回王妃,极为顺手,这刀极好!” 宋平拱手道:“王妃,这刀特别锋利,说削铁如泥都是谦虚了,这是何人打造?竟然有如此好铁。” “这几把刀是王爷手下暗卫所造,他们有人专精此道,所以,和一般铁匠铺子打的不同,至于材质,并非单纯是铁,应该是加了其它的东西。” 是颜如玉给暗卫的那块石头,稍加一点点,就能让刀锋利无比。 宋平等人眼中笑意都要溢出来。 能请王爷的暗卫给打造兵器,还用特殊材质,这是何等荣耀? “王妃,请王爷王妃放心,我等必尽心做事,绝不懈怠!” 几人都出身江湖,好听的不会说,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用行动说话。 他们退走,颜如玉回屋,没看到藏狐。 “琳琅,看到大黄了吗?” 琳琅还未回答,八哥站在树梢上回答:“哦哟哟,大黄大黄,体胖毛长,眼睛眯起,比天都狂,要问去哪?得问方丈。” “大黄大黄,比天都狂,啧啧啧。” 颜如玉:“……” 琳琅笑得前仰后合:“没错,大黄去找方丈了。” 颜如玉也没去找,随它吧,爱去哪玩去哪玩。 回房间把今日得到的消息记录下,一是苏夫人去过吴家门口;二是吴老头找先生借过一本叫《水流经治》的书。 刚写完,贝贝就来求见。 “主子,苏家那个女人坐着马车直接回府,回去的时候在大门口还绊了一下,看样子十分心虚,很是可疑。” “另外,小人还打听到,他们家有个采买的小厮,每天都出门买东西,小人寻思着,先从他身上套点话。” “不过,小人没有打草惊蛇,先回来禀报主子。” 颜如玉满意点头:“可以,今日先观察,明日叫是蜂哨同去。” “是。” …… 吴老头回到家,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借来的五两银子早被他丢到一旁。 他一把把桌上茶壶茶盏推下去,又怒踢几脚。 怎么好端端的,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行,得找个借口出城,可现在家里成这样,门口还有衙役守着,他得找什么借口,才能让衙役觉得他此时出城合理? 扭头看到桌上的蜡烛——有了,就说,家里人死得冤枉,要去找寺里的和尚来念念经。 对,就这么说。 他收拾好情绪,正想出去,忽然听到后窗有动静。 虽然是大白天,但现在他家算是凶宅,死了那么多人,他也难免心虚。 “谁?” 无人应答。 他正想去看,突然窗子动了,一道影子从外面进来,一身黑衣,还戴着面具。 吴老头吓了一跳:“你……你是何人?要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外面有衙役,只要我一喊……”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喊,”黑衣人开口,声音沉闷,“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家里人因何而死吗?” 吴老头吞口唾沫:“你什么意思?” 黑衣人把手中刀扔到他面前:“看看。” 吴老头低头看脚边的刀,窄且直,而且还略短,和平时的刀不一样。 “这是什么刀?” “你家人就死在这种刀下,这是镇南王统领申城时,他手下的一支急行军,他们做的就是先锋、设伏,以及突袭一类的任务,就是用的这种刀。” 吴老头不懂什么先锋设伏,但最后一句,他听懂了。 “你是说,是镇南王派人杀了我全家?”吴老头眼睛瞪大,“为什么?” “因为你老婆得罪了他,想羞辱他的母亲,他就是个杀神,杀你全家不是轻而易举?” 吴老头跌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 “你不想为家人报仇吗?”黑衣人问,“甘心就让他们这么死了?” 吴老头眼睛通红:“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凭什么和他斗?” “你是读书人,比你老婆聪明,也有声望,难道还没法子吗?文人对付武将,不有的是办法?” 黑衣人低笑一声:“你儿子的官司还没了,钱要还,你有钱吗?” 吴老头一噎,确实没有。 黑衣人手一扬,“啪”一声脆响,一大包银子扔到他手边桌上。 “这是一小部分,里面的钱足够你还账,还有钱打官司。” “打官司?” 第1182章 告状 颜如玉的空间里也有不少藏书,有的是颜家传下来的,爷爷当成宝贝,以前是放在家里,有个大书房,但他不放心,偷是没人敢偷,怕失个火,或者泡个水,又或者被虫鼠咬什么的。 于是,就弄一些放在颜如玉的空间里。 再就是这一路去不同府里的书房,搜集来的那些,当然也有原来王府的那些。 原来自家的她有个书目,但后来搜的这些,除了王府的单独另放,其它的都放在一处,看着整齐,实则混乱,也没有收拾过。 趁着这个机会,颜如玉把书收拾一下,顺便找找有没有那本《水流经治》。 先生说是古书,现在没得卖,她以前去的书房可都不是一般人的,非富即贵,没准有这本。 正在空间收拾,空间震动,方丈来电。 颜如玉刚一接通还未说话,方丈的声音就闯进来:“如玉,如玉在吗?” 颜如玉听这声音不善,似乎带气,这又是怎么了? “我在,你说,怎么了?” 方丈鼻子里哼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哦哟哟,我可不敢说怎么了,我呀就是一个穷和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颜如玉不气反觉得好笑:“你被小兰附体了?我还说找你呢,你要心情不好,那就改天再说。” 方丈声量拔高:“什么改天再说?找我什么事,你先说。” 颜如玉正要说话,听到一声叫,像是大黄的声音。 她忽然明白,方丈为什么生气了。 心里暗叫失策,语气却依旧不变:“是想送你个礼物,最近挺忙,你也帮了不少忙,还为暗卫的事受了伤,我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吗?” 方丈的声音明显和软:“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干啥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那什么,什么礼物啊?” 颜如玉从储物间架子顶上拿下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慢声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就是一串翡翠佛珠,成色还算不错,其中有一颗不是翡翠,据说是一位去世高僧的舍利。” “这是我从冀王的庄园里得到的,思来想去,金银之物过于俗气,不配你。唯有玉和舍利的珠子,天下独一无二,最是合适。” 方丈声音里都染上笑意:“哎呀,这……是不是太贵重了点?” “贵重什么?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贵重一说。再说,到了幽城,你以后抛头露面的机会多,怎么也得有几件东西体现身份。” 方丈笑出鸡叫:“行行,你说得有理,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能给你和王爷丢脸不是?” 颜如玉忍住笑:“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拿。” “我现在就有空,你等着我,马上到。” 说罢,直接挂断。 颜如玉自顾笑几声,拿上佛珠出空间,等着方丈来。 不多时,就听到方丈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拎着篮子背着筐,篮子里各种新鲜瓜果,递给琳琅和大当家,背着的筐里是鲜花,直接背进屋里。 身后的大黄步子优雅,眼神蔑视一切,山鸡在树上稳稳坐着,眯着眼睛扫它一眼,视若无物。 小兰拍拍翅膀,贱贱地叫道:“哦哟哟,大黄大黄,体胖毛长,眼睛眯起,比天都狂!” 大黄步子一顿,抬头看它,小兰拍着翅膀在它头上盘旋。 “哦哟哟,生气啦?爷会飞。” 大黄没理会它,继续向前走,小兰拍着翅膀在它头上挑衅。 大黄依旧不理,转身到廊下软垫子上趴着,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颜如玉没在意这些,方丈把筐放下:“给你带了花,还有些好吃的水果,放底下了,琳琅那小丫头太能吃了。” 颜如玉把盒子递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方丈眉眼弯弯:“嗐,佛珠嘛,都一样,哪能……”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碧光莹莹的翡翠珠子,还有中间一颗如火珠一般的舍利,方丈眼睛也跟着放光。 “岂止是喜欢,简直是太喜欢了,”方丈握着珠子,“这拿出去得是国宝级别的吧?这……给我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颜如玉浅笑,“佛珠本来就是佛门中人拿着最合适,这方面不用担心,也不用客气,收下吧。” 方丈爱不释手,嘴角笑得飞起。 颜如玉漫不经心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刚才也没说完,正好来了,当面说吧。” 方丈一噎,拿了人家这么好的珠子,这话还怎么说? 他之前是看到大黄脖子上竟然戴的是他送给颜如玉的沉香珠,很是生气。 现在,早就气消了。 “我是……我……”方丈急中生智,“我是听说,曹刺史的小外孙快摆满月酒了?我能不能一同去?” “当然,”颜如玉点头,“曹夫人一定很开心。”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与你一同去。” “好,”颜如玉也不点破,笑着答应。 正说得高兴,院子里响起宋平的说话声,好像是崔冲来了,听动静还挺急。 颜如玉和方丈一起走出去,宋平快步上前,神色严肃。 “王妃,崔冲来报信,说是吴家老太爷去了衙门,要状告王爷,杀人害命,还说……” 颜如玉笑意微敛:“说什么?” “还说,您强买强卖,霸占他家的财产。” 颜如玉微挑眉:“霸占财产?” 崔冲也过来拱手道:“回王妃,确实如此,他写了状子,十分激动,引得不少人围观,此事若是再闹下去,恐对您和王爷不利。” 颜如玉并不紧张,问道:“他可有什么证据?” “他带了个长条包裹,说是证据,但又说证据得等传唤王爷王妃到堂之后再展现,说是不当面,怕……” 崔冲后面的话顿住,颜如玉道:“但说无妨。” “说是怕王爷耍赖不认。”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还真是狂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王爷在外有事未归,本王妃倒想看看,他有什么证据。” 琳琅立即道:“主子,奴婢随您一同去。” 宋平道:“属下也去。” 颜如玉还没说话,金铤回来了。 第1183章 受人指使 金铤并不说话,扬手一扔,把一个捆成长条的人扔到颜如玉面前。 众人低头一看,是男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角有血,不知死活。 宋平赶紧伸手去探脉搏,金铤淡淡道:“没死。” 颜如玉知他盯着吴老头,问道:“是这个人唆使吴老头去告状?” 金铤点点头:“嗯。” 宋平快速道:“我去拿水,把他泼醒。” 这么冷的天,一瓢冷水下去,准醒。 琳琅上前,一把揪住黑衣人的脖领子:“还用什么凉水?泼了这人岂不是浪费?” 言罢,左右开弓,给黑衣人几个大嘴巴子。 啪啪声响,声声脆,下下见血,听得宋平腮帮子都疼了。 几下,黑衣人就被打醒了。 琳琅松开他:“醒了。” 宋平:“……”厉害。 黑衣人眼还没有全睁开,就觉得脸上疼得发木,浑身的骨头都难受。 回想之前,他从吴家出来,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似是有人,头都没来得及回,就被打晕了。 把经过想起来,他立即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面具没了,脸也肿了,身上被捆成粽子一般,浑身都疼。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眼前站着这么多人,个个没好脸色,关键是,中间那位……是镇南王妃! 这?! 他一时有点懵,想不通怎么回事。 颜如玉见他脸生,确定从未见过,问道:“你是何人?” “我……”他刚要开口,琳琅上去一巴掌,“我主子问你,没听见啊?说话!” 黑衣人脸疼得都木了,嘴角不住渗血,感觉嘴里有异样,舌尖一顶,两颗牙掉下来。 黑衣人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我是个铁匠,在城东的一家铁匠铺干活。” 颜如玉问:“铁匠?一个铁匠,因何会与吴家有往来?” 黑衣人吞口唾沫:“我……” 琳琅反手又俩耳光:“说话!” 黑衣人都快哭了:“我跟吴家没什么往来。” 琳琅怒道:“还敢撒谎!” 见她又要打,黑衣人扭动身子使劲避开,同时大声道:“我没有撒谎,是真的。” “那你因何去吴家,鼓动吴老太爷告状?”宋平喝道。 黑衣人不敢迟疑,实在怕了琳琅的耳光:“我也是受人之托。” 他快速道:“我身上的衣裳,还有脸上的面具,都是别人给的,让我去吴家,见吴老头,让他去告状,我说的话也是别人教的。” “我本来不想去,但是,他给了我十两银子……实在太多了,”黑衣人畏惧道,“我就是个传话的。” “传话?”颜如玉沉声,“传的什么话,把你对吴老头说过的话,一五一十讲来。” 宋平刀抵在黑衣人脖子上:“敢漏一个字,就割你一刀。” 黑衣人吓得浑身都微微颤抖,生怕被割,赶紧把对吴老头说过的话,全都如数交代,一句也没漏。 颜如玉看一眼金铤,金铤点点头,表示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宋平一脚踢翻黑衣人:“还说只是个传话的,这种话你也敢传?让别人告王爷王妃,陷害我们王府?” “我……” 宋平又踢他一脚:“之前王爷王妃开粥场,设义诊,你没捞好处?怎么,前面吃了饭,抓了药,后面就传这种话?” 黑衣人又疼又怕,涕泪横流:“王妃,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颜如玉冷声问道:“让你传话的,是个什么人?” “也是个黑衣人,戴着面具,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我说的是真话……” 颜如玉又问:“他给你的银子,是什么样的?” “是个十两的银锭子,成色很好,”黑衣人眼睛眨巴,“对了,我记得他递给我银子的时候,他右手小手指好像是受伤了,像是……” 他思索片刻:“像是被人咬的。” 颜如玉暗自记下,不动声色道:“继续说,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细节。” 黑衣人拧眉苦想,绞尽脑汁,恨不得把那天的情景再现。 “他……他好像不是一般人,”黑衣人急声,“我的意思是,他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宋平拧眉:“这不是一个意思吗?你想好了再说。” 黑衣人吞口唾沫:“就是,他不像你,也不像……” 他看一眼金铤:“也不像他。” 宋平又想骂他几句,颜如玉摆手:“你是说,气质神态。”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黑衣人连连点头,“我是铁匠,打造兵器也多,平时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像这位爷……” 他看向宋平:“虽然穿着侍卫服,但其实不太像侍卫,有点像大侠。” 宋平眉梢微微一挑,黑衣人又看金铤,瑟缩一下:“这位就……杀意强得多。” 他又看崔冲:“您一瞧就是衙门口当差的官爷。” 正说着,霍长鹤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上次来府里报信的副将。 黑衣人眼睛一亮,下巴抬着指向副将。 “像他!” 颜如玉转头看去,霍长鹤不解,副将也一脸茫然。 “发生何事?”霍长鹤上前,打量颜如玉,见她无事,松口气,“怎么了?” 颜如玉把大致情况一说,霍长鹤还没说完,副将脸都白了:“王爷,不是卑职啊。” 黑衣人说:“我知道不是你,声音就不像,身形也不像,我是指……气质神态,像你。” 副将轻吐一口气。 颜如玉若有所思:“那就是……军人。” 黑衣人赞叹:“王妃所言极是,一语中的,您真是聪慧。” 琳琅瞪他一眼,他又吓得低下头。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默契明白彼此所想——幕后之人,恐怕和当初陷害王府的人有莫大关联。 颜如玉心头火起,这是一招不成又来二计,当初陷害一次,现在见他们平安到达幽城,不但没有落魄丧命,反而风生水起,又要来陷害第二回。 又是扔下刀,又是鼓动吴老头告状。 呵,真当她是泥捏的吗? “王爷那边可有要紧事?”颜如玉问道。 霍长鹤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恼了。 第1184章 当堂指问 霍长鹤握紧颜如玉的手,无声安抚。 颜如玉火气并没有消散,看着黑衣人,吩咐宋平:“带上他,去公堂。” “是!” 公堂门前已经挤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声此起彼伏,说什么的都有。 “这吴老太爷也太可怜了,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 “谁说不是?听说还人还债,唉……” “他一向清正,钱财本就不多,这……” “哎,我可听说,吴老三是因为偷盗军粮换赌资被人家发现了,才要让他还钱,这钱难道不该还吗?” “这……话是这么说,但人都死了嘛。” “呵,你说得轻巧,难道一死就能百了?别忘了大成军还在城外,要是真有战事,没了米粮,拿什么守城?” “这倒也是,虽然可怜,但也不能不论是非。” “他要告谁呀?莫非,他知道凶手是谁了?” “据说是知道了,还有证据。” 曹刺史都快被烦死了,现在一听到吴家人就头疼,打心眼里烦。 但吴老太爷又是有点名望的,需得小心谨慎对待。 曹刺史耐着性子,一拍惊堂木:“肃静!” 堂上堂下,都安静下来。 曹刺史看一眼下面的吴老太爷,心里暗骂,脸上还不能露出来。 “堂下何人?” 吴老太爷早先也中过秀才,也算有功名,所以可以不跪。 他行了礼道:“回大人,在下吴舟册,有冤要诉,请大人为我全家上下伸冤!” 曹刺史耐心道:“吴老太爷,你家的事本官也很同情,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内也在调查,可是,这查案也需要时间,你且放心,本官查明之后,定会给你个交代。” 吴老太爷道:“大人,在下已知道谁是凶手!” 曹刺史微蹙眉:“你知道?是何人?” 吴老太爷扬声,声音响彻公堂内外:“大人,害我吴家满门者,就是镇南王,霍长鹤!” 曹刺史恨不能拿惊堂木砸他的头,外面围观听堂的百姓也炸开锅。 “谁?他说谁?” “镇南王?不是,我没听错吧?” “我也以为听岔了呢,怎么可能?” “镇南王仁义忠勇,怎么会杀他满门?” “这也不好说吧?听说吴老夫人曾得罪过镇南王的母亲……” “胡说八道,就因为得罪一下,就杀人满门?这是镇南王干的事吗?你真信?义诊的时候你没抓药?”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百姓们吵成一锅粥,曹刺史连拍几次惊堂木,衙役们敲动沙威棒,这才平息。 曹刺史问道:“吴舟册,你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吴老太爷把背着的长条包裹放在身前:“这就是证据,不过,还请大人把被告传到堂上,我才能打开,要不然,怕他到时候不认。” “我知道,镇南王做过不少好事,让城中百姓对他称赞有嘉,但是,功是功,过是过。” “总不能说,因为之前干过好事,以后再做坏事就能功过相抵,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吴老太爷字字落定,如石砸坑。 只听一声冷笑自人群外传来:“吴老太爷这话说得真是铿锵有力。” 人群一分,颜如玉和霍长鹤走进来。 颜如玉目光锁定吴老太爷,轻蔑道:“但愿你别忘了方才自己说的话。” 吴老太爷扫她一眼:“你是何人?竟然在这大堂之上口出狂言。” “本王妃哪句狂了?不过就是提醒你,你区区一个秀才而已,不让你下跪已是恩赐,还指责本王妃,到底谁狂?” 颜如玉不等他回话,又问:“你说有证据,现在我们来了,什么证据?亮出来吧。” 霍长鹤哄了一路,颜如玉依旧火气未消,现在正撒火的时候,所以,霍长鹤也不吭声,由着她说。 也闯不了什么祸——就算闯了,他再收拾便是。 “你……”吴老太爷气得脸发青。 “你什么?我们夫妻同心,你状告王爷,以下告上,本王妃颇为好奇,得亲眼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你妻仗着你的势,给王府下帖子,邀请我与婆母去你家参加赏花宴,去了之后却被百般羞辱,一口一个流放犯,一句一声你们吴家尊贵,受城中百姓尊敬,我婆母并未与她计较,但她咄咄逼人,决图为已被诛杀的永昌县主出头,我们这才愤然反驳。” “我们反驳,不是因为她羞辱我们,而不是敬天子,永昌县主母子,是被皇上亲自下旨诛杀,你妻却意图为其出头,头还真硬。” 吴老太爷脸寸寸变白:“你……你胡说!我妻一向通情达礼……” “通情达礼?她通情达礼会虐待长房?因他们是庶出是百般苛待?大公子的铺子落在何人手中?又因何变卖铺子里的东西?你们吴家变家产给赵家兄弟,究竟为何?桩桩件件,不过就是为了给你三儿子填补窟窿!” “他受你妻疼爱,胡作非为,不好好当差,偷卖军粮做赌资,被查出之后全府上下为他凑钱,带得大房走投无路,大夫人还被带去青峰庵,在路上被野兽咬死尸骨无存!” 吴家大夫人的事不少人都不知道,是樵夫报的信,也没惊动官府,要不是因为宋平得知禀报颜如玉,她也不知道。 是以,百姓们也都没听说,只以为大夫人也是在灭门事件中被杀死了。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吴老太爷也不知道,他压根没去大房的院子里看,又岂会发现大夫人尸首不在其中。 他来告状,本就不占理,这会儿被颜如玉逼问,都说不上来话。 低头看到长条包裹,他咬牙强行岔开话题道:“你说的这些,是我们吴家的家事!与你们无关!老夫要告你们,是因为你们杀害我全家。” “刚才你也说了,因我妻子得罪你们,所以,你们才痛下杀手。” 他把包裹解开:“大人请看,这,就是我带来的证据!” 包裹的布抖开,“咣当”一声,利器出现在大堂之上。 曹刺史,以及堂上堂下的人,都看过来。 第1185章 证据? 包裹撤去,露出来的是一把钢刀。 颜如玉扫一眼:“这就是所谓的证据?” 吴老太爷心头有点慌——这不对呀!怎么变模样了?那个黑衣人给他的时候,刀不是这样式呀。 曹刺史身子前倾往下看看,面色凝重:“吴舟册,你说这是证据,细细说来,为何本官没有瞧出这刀有什么不同?” 是没有不同,这刀实在太常见,就是一把普通的钢刀,任何一个铁匠铺子都能打,没有印记,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我……”吴老太爷也不知该说什么。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那个黑衣人告诉他,那把刀是镇南王的原手下特有,当着镇南王的面出示此刀,定能让他无法推卸,无从辩驳。 霍长鹤缓声开口:“吴老太爷,本王也敬你有些学问,又家蒙大难,之前的事并无追究,但你今日,拿着一把普通钢刀,当堂诬蔑本王是凶手。” “这你得好好说说,本王洗耳恭听。” 吴老太爷咬牙道:“王爷先别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做过没做过,彼此心里都有数,老夫总不能拿全家人的性命去诬蔑于你。” “那也不是谁可怜谁就有理,谁家死了人就能信口胡说,”颜如玉反唇相讽,“你要指证,就拿出证据来,否则,红口白牙就想诬蔑?呵,难怪你的妻儿都如此跋扈,原来根在你这里。” “你……”吴老太爷气得脸色涨红,“好,先不说杀人,大人,我还有一事,镇南王妃骗买我家庄子,用区区五千两,就买下一座大庄子!” 众人一阵惊呼。 五千两,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天价,但他们也知道,如果是一座城外庄子,那确实不算高价。 颜如玉微挑眉:“骗买?还是那句话,要想告,证据何在?” 吴老太爷这回底气十足:“大人,买卖庄子,必到府衙来过名户,衙役定会有留档,还请大人把留档拿出来,那就是证据。” 曹刺史眉心微跳,看向颜如玉。 吴老太爷道:“大人,您不会想包庇她吧?” 曹刺史收回目光,沉下脸道:“吴舟册,本官念你年纪大,又家遭巨变,难免心伤,说错话,本官不予你计较,但你也要慎言!本官既坐在这公堂上,就不会包庇谁。” 吴老太爷立即拱手:“那就请大人明断!” “把底档取出来,让老夫看看,交易者是何人,若是名字是王妃,还请大人为草民作主,收回庄子。” 曹刺史又看颜如玉一眼,颜如玉神色如常。 “也罢,既然你坚持,那好,来人,把底档取来。” 这东西都在衙门放卷宗的地方,也不远,很快就取了来。 衙役把底档放在曹刺史的桌子上,曹刺史一页页翻开,看到底档。 吴老太爷上前一步:“大人,请您为老朽作主啊!可怜我那老妻定然是走投无路,才想着卖掉庄子,为我儿子的错误筹钱,可怜她一片慈母这心,竟然……被人骗了去,大人……” 他一边说,一边落泪,可怜至极。 颜如玉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 外面百姓摇头叹息。 “这确实有点……过了吧?” “三公子的错做错事,便也在尽力弥补,家里又卖东西又卖产业的,在这个时候骗买,不是趁火打劫吗?” “是啊,真是……” 霍长鹤目光沉冷,扫向外面,颜如玉轻握他的手,他回头看,颜如玉微微笑了笑。 曹刺史抬头看吴老太爷,神色一言难尽:“吴舟册,你是如何得知,庄子被卖之事?是你夫人写信给你?还是你听别人说的?” “我……我是听家里下人说的。” “是谁说的?本官要把他传来问话。” “大人,家中巨变,下人也是侥幸逃过一劫,事后都不敢留下,我已经让他们自谋生路去了。” 曹刺史一愣:“都走了?” “正是。” 颜如玉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没有人证?” “有衙门底档在此,清晰写着买卖双方的人,还要什么证人?难道,你不信任衙门,不信任大人?” 颜如玉没说话,吴老太爷乘胜追击:“大人,请您为我作主。” 曹刺史也没说话,一摆手,师爷把底档拿到吴老太爷面前。 “你看看。” 吴老太爷瞪大眼睛看,心里很是激动,总算能抓住个把柄,这次定要咬住镇南王府,入骨三分,让他们出大血。 不但要把庄子要回来,他还不还那五千两! 但他看到买方的名字,不禁愣住:“我贝爷?” “我贝爷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这是什么草率的名字? 话音落,人群人外有人声音略尖且高亢:“贝爷在这儿呢!来,让一让!” 百姓再次分开,打量着走进来的人。 彩色锦袍,头戴小帽,帽正是块红色宝石,眉毛粗浓,小眼睛微眯,眼尾微挑,眼珠一转透着精明。 八字胡,手指轻捻着,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人。 这位瞧着还不是中原人,像是关外来的胡人。 曹刺史一拍惊堂木:“你是何人?” “大人,小人就是买家,刚才在街上买货,听说这里有热闹,巧了,刚到人群外就听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特意进来瞧瞧。” 吴老太爷打量他:“你……你是我贝爷?” 贝贝点头,一本正经道:“没错,我就是贝爷,你是何人?” 吴老太爷难以置信:“你……你胡说,百家姓哪有姓我的?” “谁说这是百家姓上的姓?”贝贝目光掠向外面的人,“我是从关外来的,为的就是做生意,原来的名字太长,中原人不喜欢,我就自己取了个中原名。” “那个谁,”曹刺史清清嗓子,“你说,是你买了吴家庄子?” 贝贝眨巴眼睛:“吴家?哦,对,那个人好像是姓吴,叫什么吴管家。” “不可能,明明是……”吴老太爷不相信,明明黑衣人说了,是镇南王妃买的。 贝贝哼道:“明明是吴管家求着我买,我才不愿意买呢,怎么,你现在后悔了?” “那就退钱!” 第1186章 反告 贝贝一提退钱,本来就一头懵的吴老太爷就更懵了。 “你……你花区区五千两就买下我家的庄子,还想退钱?” 贝贝诧异,上下打量他道:“你这叫什么话?区区五千两,说得好像五千两你家能随意拿出来似的,要是真这么财大气粗,卖哪门子的庄子?” “再说,你觉得不合适,那就退钱啊,还把庄子还给你便是!我说的有错吗?” 贝贝看向外面的百姓,拱拱手扬声道:“大家给评评理,他说卖得贱了,我说可以反悔,把钱退给我,我把庄子还给他,这有错吗?”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 “这听着也不是没道理。” “是啊,按说这个买卖房契地契之类的,都是落字无悔,过了名户就算人家的,现在吴老爷子反悔……本身就有点理亏,人家也没说什么。” “可怎么看着吴老爷子还不想退钱呢?” “是没钱了吧?不说还要给三儿子还债吗?” “那还谈什么?难道只让人家退还庄子,不退钱吗?白要人家五千两?” “嗐,上回他们家老三,让小厮卖了家具给赵家兄弟,后来老三又去要,说什么是被人偷了,他不知情,让人家还家具。” “这不是一个套路吗?故技重施啊这是。” 贝贝来了,蜂哨也来了,混在人群时,三言两语就引导舆论方向。 对于他们来说,这事儿就是小菜一碟,还得速战速决,他们还得去盯着苏家,今天忙着呢。 贝贝短促笑一声:“怎么个意思?想白要我五千两?没门儿!” 贝贝对曹刺史行礼道:“大人,他不还钱,那我也不还庄子。本来这事儿,我就是存了好心,回去之后我也后悔,不该要他家的庄子,只恨自己当时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哪曾想……今日竟然还被他告了。” 众人一听这话,怎么人家还像是不愿意买?这是有隐情啊。 蜂哨在人群中问:“这位大哥,此话何意?莫不是当初你不想买?” “这位兄台说对了,”贝贝接话道,“诸位可知,他家这庄园,最开始要卖的时候,不止我一个买主,还有一位挺老实的大哥,他们吴家管家,竟然要人家六万两。” 人群中一阵抽气声。 “六万!我的娘哎,那得多少银子。” “这可太离谱了吧?我叔父就在一家富户的庄子上做管事,听说一个上好的庄子,最多也就是三万两。” “没错,我记得沈家早先有一个庄子还带温泉,听说也只值五万。” “谁说不是?”贝贝朗声道,“我还劝那位大哥要谨慎,奈何吴家管家说得天花乱坠,那位大哥被说得头晕转向,吴家管家还许诺,将来大哥的孩子上学读书,吴老太爷一定能帮上忙。”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也是为了孩子,”贝贝接着说,“大概是天意,天都看不下去那位大哥被人这样坑,结果,我都要走了,他们正要谈成之时,大哥的随从跑来,说是在庄子后面的草丛时发现一具尸骨!” 众人一阵惊呼。 人命案子,什么时候也是最吸引人的。 “大哥胆子小,看过尸骨之后,说什么也不敢要了,立即带人就走,吴家管家追到门外,这才又见到我没走,赶紧拦住我。” “我也不想要,奈何吴家管家又是求又是哭,说什么他们家三公子欠了赌债,偷卖军粮,被人发现要还债,不得已才卖庄子。” “唉,我也是心软,”贝贝看一眼吴老太爷,“之前也是敬佩老太爷的为人,可哪里想得到,今日竟然……” “你胡说!”吴老太爷反驳道,“我家的庄子怎么会有尸骨?” 贝贝哼笑:“你不信?那好。” 贝贝眼角余光迅速看一下颜如玉,颜如玉微微颔首。 贝贝上前对曹刺史道:“大人,草民就是怕有这种事,有人来找麻烦,所以,接手庄子之后,就第一时间把尸骨收殓,并暗中查访几个佃户,询问可能知情的人。” “草民也怕沾上人命官司,所以小心谨慎,问清怎么回事之后,就想来报官,但……听闻吴家出了惨事,又忍住了。” 贝贝冷笑一声:“可惜啊,草民一片好心却没有好报,既然这样,也就不必有什么顾忌了。” “大人,草民请求,把尸骨带上堂来。” 曹刺史也不明白后续会怎么走,也想看看究竟会如何解决。 他点头道:“准了。” 贝贝拍拍手,有两人把白布包好的尸骨带上堂来。 颜如玉适时开口道:“大人,既然有尸骨,那就请仵作来验一验。” “不错,来人,传仵作到堂来验。” 仵作很快到了,尸骨已成白骨,验起来也快。 “回大人,这是具女子的尸骨,肋骨断了两根,手臂上也有伤,但这都不是致命的,致命伤在于,她的后脑凹陷一块,四周还有裂纹,应该是被钝器击打所致。” 曹刺史严肃点头:“死者凄惨,只可惜不知她是谁,来呀,查一查往年可有失踪人口的报案……” 贝贝道:“大人,不必查了,草民已经知道她是谁。” 曹刺史惊讶:“哦?她是谁?” 贝贝拿出一张纸,双手递上:“大人,这是草民暗访之后所得的,上面都有签字画押,请大人明鉴。” 师爷把纸接过去,放到曹刺史面前。 曹刺史快速看完,脸色越来越凝重,眉眼间怒意渐生。 百姓们伸长脖子看,现场鸦雀无声,都等着听着,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霍长鹤看颜如玉,颜如玉神情镇定,成竹在胸,他就知道,此事尽在颜如玉掌握中。 贝贝也暗暗感叹,还是王妃厉害,有先见之明,早早做了准备,否则的话,今天难说不会被吴老头反咬一口。 贝贝信心满满,冷冷横吴老太爷一眼——吴老头,今日你敢张嘴咬,我就嗑掉你的老牙! 曹刺史又看两遍,一拍惊堂木:“呔!吴舟册,你可知罪?” 第1187章 证人 吴老太爷预感不妙。 看着怒容满面的曹刺史道:“大人,老朽何罪之有?请您明示。” “呵,你教子无方,致使你儿子屡屡犯下大罪,还问本官你何罪之有?” “依本官看,你儿子做的那些事,你是知情的,而且,没少帮着掩饰吧?” 吴老太爷高声呼道:“大人,我儿子的确犯了错,但我也补上银钱,还清倒卖的军粮,我儿已亡,我这个做父亲的,一没赖二没拖,帮忙把债务清了,何来掩饰一说?” “大人,冤枉啊!” “你还口呼冤枉?”曹刺史一拍惊堂木,“偷卖军粮,已经是大罪,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赔钱了事,但这依旧是罪,而非你标榜自己的功劳!” “再者,钱能解决军粮的事,但,能解决人命大事吗?” 吴老太爷心头微跳,看看地上尸骨:“大人,这尸骨是不是在我家庄子发现还两说,更何况已成枯骨,不知此人是谁,大人明鉴,不能由着他们随意污蔑老朽啊。” 颜如玉站在一旁,冷眼打量吴老太爷,之前听说此人有些学问,也教出过几个不错的学生,才渐渐有了些声望。 今日一见,此人乍一看,像是有温和有礼的学者,但实际上,外表的那层假谦和褪去,连皱纹里都透着狡诈精明。 这样的人读书,有了学问,更可怕。 他三言两语,就把尸骨的来历否了,不承认是他家庄子上发现的,甚至怀疑是有人故意放过去诬蔑。 在场的人都没有亲眼见尸骨出土,如果他咬死不认,确实是件麻烦事。 不过……颜如玉无声冷笑,如果他以为一切只是这么简单,那就错了。 颜如玉不动声色,好整以暇看着事态发展。 曹刺史听完吴老太爷的话,也冷笑一声:“吴舟册,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一指地上尸骨:“当真以为,人一死,变成枯骨,事情就了了?” 他又一指天:“天理昭昭,人在做,天在看!” 曹刺史一拍惊堂木:“来呀,带证人!” 话音落,师爷低声向两名衙役交代几句,衙役立即领命而去。 吴老太爷心砰砰跳,不知又会牵扯出什么事情来,目光扫到一旁的颜如玉和霍长鹤,暗暗咬牙。 “王妃好手段。” 霍长鹤沉脸正要说话,颜如玉按住他手臂。 “吴舟册,现在审的是你家庄子的事,你状告本王妃骗买你的庄子,本王妃上堂与你对质,你提出看底档,刺史大人也让你看了,一切按照你的意愿办,别的姑且不说,单说你所告之事,本王妃可有骗买你的庄子?” “我……” “有,还是没有,你只需回答这一个问题,先解决这一件事,休要扯其它。” 颜如玉语气平静却有不容质疑的力量。 吴老太爷呼吸微窒:“没有。” “既然如此,”颜如玉道,“本王妃就与你的庄子无关。不但无关,还可以追究你诬告的权利。念你家遭巨变,伤心致使偏激做错事,不想与你计较,但你现在却依旧阴阳怪气,这是何道理?” 颜如玉看向外面的百姓:“本王妃随王爷流放至幽城,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只想安稳度日。吴老夫人在世时却办什么赏花会,多次刁难羞辱,但人已亡,本王妃不欲多言,但吴老太爷你回来不思为家人办丧事,不超度亡灵,不查找真凶,却偏偏咬着王府不放。” “拿一把普通钢刀就说是王爷派凶杀人,拿一纸状子随意就说本王妃骗买你的庄子,吴老太爷,本王妃十分想知道,我们一家到底哪里得罪了贵府?让你在家人死完之后,依旧紧咬不放?” 百姓们听着,觉得颜如玉说的在情在理,都向吴老太爷投去疑惑的目光。 人群中蜂哨嘀咕道:“的确匪夷所思,吴老太爷这么做,的确古怪。” “家里出这么大事,要换作我,早就在家里哭死,起不来出不来,这倒好,在大堂上唇枪舌战的,真是英勇。” “是啊,这是在折腾什么?”有百姓疑惑,“他以前也不这样啊。” “呵,他儿子以前还不赌,不偷粮食呢。” “吴家大爷夫妇受欺负,这事儿我可知道,我亲眼看到过吴老三去大爷的铺子要钱,不给就扇大爷的耳刮子呢。” “天爷,大爷再是庶出也是大哥吧?能这么干?” 蜂哨适时道:“这是书香门第干出来的事?” “什么书香门第,就他自己读书,老大卖卖文房四宝,其它人根本不读。” 吴老太爷在堂上听着,额头渗出汗来。 他心里暗暗叫苦,不该一时冲动,听从黑衣人的话,到现在进退两难。 颜如玉给贝贝递个眼色,贝贝清清嗓子道:“老太爷,你这庄子不想卖,就拿钱来,正好在堂上就把事情了了,如何?” 吴老太爷咬牙不作声。 贝贝嘶口气:“你不说话什么意思?你不说是骗买,觉得卖便宜了吗?” 吴老太爷老脸发烫,却无从反驳。 正尴尬之际,衙役带着两人上堂。 “大人,刘二柱和张明带到。” “你二人是哪里人氏,做何营生,一一报来!” “大人,草民刘二柱,是吴家庄子上的佃户。” “回大人,草民张明,也是吴家庄子上的佃户,我们都是城外朋子村的人。” 曹刺史点头,举起贝贝交上去的纸:“这上面签字画押的,可是你们二人?” “回大人,是草民。” “既然如此,把情况再详细述说一遍!” 刘二柱年轻几岁,口齿清楚,向上叩头道:“回大人,那是两年前的八月中秋之际,庄子上丰收,主人家说要把粮食都卖了,要赶在节前卖完。” “可粮食产得多,实在忙不过来,而且又要过节,我们请主人家宽限两日,但主人家说……我们这些穷人,过什么节,有口吃的就不错,如果不听话,就让我们滚。” “无奈之下,我们佃户就都全家出动,但凡家里能帮上点忙的,都去了。” 第1188章 自曝 刘二柱说,吴家庄子上的佃户们日子都不太好过,庄子上的管事都很凶,主人家开出的条件更是苛刻,租子每年都在加,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地忙碌,却只能挣个口粮,勉强糊口。 这还得说是在年景好的情况下,稍有年景不好,或者犯点什么错被罚,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 所以,家里的女子们没有一个闲着的,平时都要找些替人浆洗缝补的活,手艺好点的绣点绣品卖卖,贴补家用。 此言一出,外面的百姓哗然。 “这……吴家一向打着仁义宽厚的名号,怎么竟会如此对待佃户?” “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能光看表面啊。” 吴老太爷自然也不认,怒道:“我家从未如此过,定是那些管家私下盘剥,这不关我们的事。” 刘二柱看他一眼,对曹刺史道:“大人,草民不识字,读得书少,但吴家三爷在庄子上养过几条狗,他言说,他的狗比我们都要珍贵些,让我们见了他的狗绕着走。” “草民觉得,既是打狗看主人,狗仗了主人的势,那主人就不能说不管不知,一句无关了事。” 颜如玉眼中掠过笑意,这个刘二柱,有点意思,虽说不识字没学问,但说话条理清楚,还能不着痕迹的反驳。 曹刺史也点点头:“言之有理,你接着说。” 说罢,又看一眼吴老太爷:“无关人等,本官没有问,不要插嘴!” 刘二柱继续说:“那次实在太忙,大家都怕被罚,别人庄子上年节都发些红利喜面儿,我们没法过年也就算了,总不能再被罚。” “我们佃户中有个李大娘,年纪大了,是个苦命的,年轻轻守寡,后来儿子儿媳相继去世,就留下孙女,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她孙女名叫莲儿,是个孝顺懂事的好闺女,还心灵手巧,绣得一手好刺绣,长得也好看。” 刘二柱叹口气:“就因为那次秋收,李大娘把她叫了去,惹出祸端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俗套,但也足够悲惨,让人心生痛惜。 吴家老三看到漂亮的莲儿,以让她做绣活缝制衣裳的名义,把她叫到住处,欲行不轨,莲儿吓坏了,拼死反抗,最后被吴家老三给一怒之下打死了。 尸首没有埋在庄园,但距离也不远,就在庄园后面的小树林中。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痛骂吴家老三不是东西。 吴老太爷怒道:“你这是胡说,是诬蔑!我儿子虽然有点顽劣,但也不会做杀人的事。” “老太爷,”刘二柱看他一眼,“我有没有诬蔑,您心里没数吗?” 刘二数向上叩首:“大人,草民之所以敢在这上面签字画押,是因为草民亲眼得见,吴家三爷行凶,老太爷命人埋尸 ,李大娘现在成了孤寡老人,现在几乎哭瞎双眼,一直以为莲儿是失踪,并不知道她早已死去。” “老人家别说过年,连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自从去年冬,都一直下不了床,要不是我们几家相互帮衬,恐怕她也早不在了。” 张明眼睛通红:“大人,草民也愿意作证,二柱所说,句句属实,那晚是和我二柱一起去找三公子,想让他多宽限几日,谁知,一去就听到有人哭,像是莲儿,我俩悄悄看,确实是莲儿无疑,二柱还想上去救莲儿,就看到三公子用秤砣把她……砸死了。” “我们吓得不敢动,想去报官,还没走出庄子就看到老太爷来了,随后不久,就有人把莲儿的尸首拖出庄子,拉到后面埋了。” “李大娘急坏了,四处找人,吴家人却都说不知道,我和二柱想说,但……”他满面羞愧,“一是怕大娘受不了,二也是胆子小,怕被吴家报复,我媳妇那会儿也刚生孩子不久,我……” 他说不下去,难受地落泪。 刘二柱也抽泣几声:“大人,我二人日日受良心谴责,现在终于说出实情,字字属实,我们敢对天发誓。” 他看一眼吴老太爷,咬牙道:“吴老三人面兽心,死了那是报应!” 吴老太爷立即道:“大人,你看,他们对我儿子心存怨恨,现在人已死,当然由得他们说,请您明鉴。” 曹刺史不悦道:“吴舟册,那不如这样,把你吴家佃户都叫来,让他们一起说说?” “一人对你儿子怨恨,二人怨恨,若非他德行有亏,难道人人都会怨恨他吗?” 曹刺史一拍惊堂木:“本官问你,刘二柱张明二人所说,埋此尸,你也知情,你可认?” 吴老太爷一口否认:“我不认!他说是就是?有何凭证?” “我亲眼所见!”刘二柱道。 “我也见了!”张明说。 吴老太爷哼笑,看见贝贝:“依他所言,尸骨是在庄子内发现,而此二人却说,我命人把尸首埋到庄子外,大人试想,一具在庄外的尸首怎么会跑到庄子里去了?” “我看,这二人分明就是胡说,心情怨恨意图栽赃,而此人,”吴老太爷一指贝贝,“八成就是故意想压价,不知从哪里弄的尸首,扔到庄子上,以此来……” 贝贝原地跳骂:“你放屁!人都说马老奸,人老滑,果然不假,枉我之前还觉得你是受人尊敬的学者,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买这庄子,现在你却倒打一耙。” “行,你不是说我故意压价吗?我不要了,行不行?退钱!” 吴老太爷气得倒仰,但又没钱可退,到底没法再说狠话。 刘二柱往前跪走几步:“大人,草民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这尸骨,就是莲儿的。” “不可能!” “就是!” “不可能!” “就是,我亲眼所见!” “不可能!” 曹刺史快速道:“尸骨后脑被人砸伤致死,刘二柱所言莲儿也是被秤砣砸死,正好相对,你怎么说不是?” 吴老太爷脱口道:“那女子被埋在后山杨树林中,绝不会突然到庄子里!” 一言出,满堂哗然。 曹刺史怒道:“来人,去庄子后山杨树林,挖尸骨!” 第1189章 入狱了吧,非要闹 尸骨很快挖了来,仵作再次验尸骨。 “回大人,这也是一具女尸骨,死因也是被钝器重物砸中后脑致死。” 曹刺史怒拍惊堂木:“吴舟册,你还有何话说!” 吴老太爷后退一步,咬牙道:“我不服,这些人摆明就是看我吴家败了,落井下石,拿些陈年旧事来诬蔑于我!” 他手指指过贝贝、刘二柱和张明:“你,你们,都是串通好的,我不服!” “那这尸骨,你做何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死无对症,他们串通一气,想污老朽名声,难道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才是你自己说,埋尸于后山杨树林中!” “我一时情急,说错话,就那么巧,有这具尸骨,谁知道她是谁?庄子后面都是荒山,要是细细挖,还不知道要挖出多少不为人知的尸骨兽骨,难道也是我所为吗?” 曹刺史气得肝疼,这是什么胡搅蛮缠的狗东西? 看来,对这种人,不动大刑是不会招认了。 “来人……” “大人,”霍长鹤忽然开口,“命案的事他若不认,本王倒有一事要问。” “王爷请讲。” “吴舟册,今日你来状告本王,是谁指使?” 霍长鹤自上堂以来,就没怎么说过话,此时开口,威压十足。 他身穿黑色大氅,氅下玄色锦袍暗纹似有冷光,整个人人都裹在锋芒冷厉之中,似出鞘的宝剑,气场全开。 吴老太爷喉咙发紧,不自觉后退一步,硬着头皮道:“无人指使,老朽是……听说王爷与内人的矛盾,而且家人死于刀伤,非常人所能为,自然就……” “就凭猜测?”霍长鹤似笑非笑,“就凭猜测,你就能信誓旦旦来告状,说本王是灭你全家的凶手?” 不等他开口,霍长鹤又继续道:“既然你凭无端猜测,没有半点真凭实据,就能以民告本王,那……” 霍长鹤目光掠向刘二柱等人:“他们有人证,曾亲眼所见,买主也曾见你府上管家自愿降价也要贱卖庄子,方才你自己又亲口说出埋尸之地。” “此类种种,你还说是巧合?”霍长鹤冷笑一声,眼中冷意尽现,“本王记得王妃说过,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巧合。” “所有巧合,都是人为。” “于你家的事而言,巧合就是事实。” 贝贝一脸崇拜:“王爷所言,真是句句在理,还得是王爷,比草民这胡喊乱叫强多了,请受草民一拜。” 霍长鹤:“……” 贝贝转头一指吴老太爷:“吴老头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颜如玉道:“大人,他说无人指使,那倒未必,请传证人上堂。” 曹刺史立即道:“来人,传证人。” 百姓们分开,见一穿着黑衣的人走上堂来,他脸上还戴着面具,大家都有点怕,不自觉又退开些。 黑衣人上堂,走到吴老太爷面前。 吴老太爷惊呼:“是……是你?” “看来,这是认识,”颜如玉嗤笑,“大人,此人昨天夜探王府被擒,他言说他是城中的一名铁匠,与吴舟册合谋,意图陷害王府。” 黑衣人跪下回话:“回大人,王妃所言,的确属实,草民就是一个铁匠,吴家被灭门,吴老太爷心中不服,想找人背锅,就找到我说,让我给他打造几把刀,用来诬蔑王府,小人之前受过王府的恩惠,怎可恩将仇报,断言拒绝,但吴老太爷说,他有声望,一呼百应,如果草民不答应,他有办法让草民家破人亡,草民一害怕,就答应了。” “不过,草民越想越害怕,就想着去王府说明情况,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摘下脸上面具,人群中有人认出他。 “没错,他就是铁匠,我认得他。” “我也认识,还让他帮忙打过菜刀。” 曹刺史点头,正要问吴老太爷,吴老太爷像发了疯似的,一下子扑过来,抓住黑衣人的衣襟大声叫骂。 “连你敢撒谎!明明是你,来我家找我,让我告状,还说是镇南王害了我全家,还给我刀做证据。” “钱也是你给的,让我拿去给我儿子还债,包括庄子被骗买的事,也是你说的,现在你竟然敢反赖到我身上?” 众人一听,齐齐惊呼。 “原来如此!” “他竟是真的告假状。” “天,我们差点被他骗了。” “原来还以为他是好人,以为他可怜,现在看来,我呸!” 叫骂声不止,曹刺史一拍惊堂木:“肃静。” “吴舟册,你说是他陷害你,你可有证据?” “我……”吴舟册无奈,“大人,当时他来找我,是翻窗而入,并没有其它人看到。” “那就是没有证据,倒是你儿杀害莲儿,你帮着埋尸的事,有两个人证,虽然你现在不认,但单凭你与人合谋,陷害王爷一事,就足以让你入狱。” “来人,把他押入大牢,等本官查明事情之后,数罪并判。” 吴老太爷眼睛圆睁,眼白都充满血丝:“不行!我不能入狱!” 曹刺史气笑:“呵,不行?吴舟册,你真是不知天高厚,这是大堂,本官说了算,岂容你放肆?来人,押下去。” 吴老太爷转身想跑,这么多 衙役在堂岂能跑得了,无论他如何挣扎叫喊,都无济于事。 曹刺史看着他如同一只困兽,拍惊堂木道:“念你年纪大了,家里又确实逢变故,本官不予你计较你咆哮公堂之罪。” “你家里人的丧事,本官也会让义庄安排,你在牢中自该反省反思。押下去!” 他和铁匠被押下去,曹刺史看向刘二柱和张明:“你二人作证有功,平时也帮助乡里,心地良善,自该奖励。” “给你们一人纹银五两,另还有五两,带回去给李大娘,本官还会请个大夫为她治病,至于莲儿之事……依本官之见,还是瞒下去为好,就让她做个念想也不错。” “莲儿的尸骨,你们也一并带回去,好生安葬。” 刘二柱和张明叩首:“多谢大人,草民替李大娘叩谢大人!” 曹刺史退了堂,围观的百姓也交口称赞,认为他此事办得严谨有人情味。 曹刺史心里欣慰,却没太高兴,吴家造孽,他身为父母官,知道得太迟。 人都走了,曹刺史赶紧从堂上下来,到霍长鹤和颜如玉近前。 第1190章 内情 其它人已经退走,各忙各的,堂上只剩下颜如玉和霍长鹤以及曹刺史三人。 曹刺史看看左右,压着嗓子道:“王妃高见,幸好让贝贝提前来过,把底档做过修改,若非如此,今日只怕要被吴舟册抓住这一点。” 颜如玉浅笑:“大人,便宜买下他的庄子不假,本王妃不否认,城外庄子众多,本王妃也不缺这点钱,为何要买他的?” 曹刺史一愣,摇摇头。 “大人明鉴,不妨移步后堂,听听刘二柱怎么说。” 曹刺史更一头雾水:“刘二柱?他不是走了吗?” 颜如玉笑而不语,曹刺史往后面走。 霍长鹤握着颜如玉的手:“去看看?” 两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上,霍长鹤轻声问:“气可消了些?” 颜如玉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这事儿还没完,吴家和铁匠,都是被人推出来的替死鬼。” “我知道,”霍长鹤握紧她的手,“放心,我会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不会掉入他们的圈套,也不会让他们得逞,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 颜如玉垂眸笑笑:“好。” 说话间,到后面的院子,蜂哨带着刘二柱又从后门回来了。 刘二柱上前快走几步就叩头:“多谢大人,为我妹妹报仇。” 曹刺史摸不着头脑:“你妹妹?” 蜂哨在一旁说:“大人有所不知,王妃命我们查吴家时,就查到他家的庄子不规矩,佃户饱受欺压之苦,还闹出过人命,不是因为没有证据就不了了之,就是被恐吓收买不敢出声。” “莲儿之事确实是真,但尸首没有找到,那具……”蜂哨语气微顿,看向眼睛通红的刘二柱,“那具由贝贝哥带上堂的,是刘二柱的妹妹,也是被吴三公子所害。” 曹刺史一惊:“竟然如此!” “是,”刘二柱眼中溢出泪,“当时我老娘尚在,吴家以我老娘性命相胁,我不得不压下此事,可怜老娘在病中还在念着我妹妹,我只说她找了个好人家,去给人家做丫环,直到我老娘去世,都不知道我妹妹已经……” “我现在孤身一人,斗不过吴家,每天都盼着老天开眼,那天这位小哥来找我,说可以为我妹妹报仇,但要我妹妹的尸骨,我寻思着,如果不报仇,我妹妹入了土也难以魂安,就答应了。” 曹刺史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回头看霍长鹤和颜如玉:“那你应该感谢提王妃,本官不曾做过什么,实在惭愧。” “大人这是哪里话?”颜如玉浅笑,“最终还是您的裁决,一语定乾坤。” 曹刺史心里高兴 :“刘二柱,那本官再给你五两银子,回去也好安葬你妹妹。” 刘二柱叩首道:“多谢大人,不过不用了,王妃已经命令庄上管事给我们补发银两和粮食,还有大夫给我们免费治病煎药,我们以后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颜如玉给蜂哨递个眼色,蜂哨把刘二柱带走。 曹刺史又对颜如玉百般道谢。 “大人再谢可就见外了,后日是小公子满月宴,到时候请我多吃几杯酒便是。” “这是自然,一定请王妃上座!王妃是我女儿和我那小外孙,不,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 又客气几句,颜如玉知道曹刺史事忙,也不再多留,和霍长鹤一起离去。 “什么时候做了这么多事?”霍长鹤问道。 吴家庄子上的事,他也不清楚,要不是方才听刘二柱说起,他也还不知情。 “你说吴家在城外有庄子的时候,我就让人留意,暗中探查,能给吴家教训,让他们心疼,固然是好,但也要庄子是真的好才可以,我们也没必要接手一个没有发展前途的。” “这一打探不要紧,果真是状况百出,本不想接手,不想管,但那些佃户也实在可怜。只把庄子买过来,也太便宜吴家人,就想着查清事情真相,找机会让吴家老三入局。” “没想到,吴家竟然被灭,吴老三连人头都丢了,当吴舟册回来之时,我又有点隐忧,人死不好对症,若是他一口咬定没有那些事,也是麻烦,反倒是我们便宜买他的庄子是留有底档,所以,我就让贝贝来改过一次。” 颜如玉忍不住笑:“谁料想贝贝那家伙,竟然改了个那么离谱的名字。” 霍长鹤扶她上马车:“玉儿事事周全,心思缜密,我自愧不如。” 颜如玉接过小手炉:“不过看透吴家人的品性而已,若非防着他们,也不必费这种周折。” “可就算是防,还是让他找了麻烦,”颜如玉神色冷下去,“先关他一阵子再说。” 吴老太爷也入狱,吴家彻底没人,这么多尸首入殓,入葬,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颜如玉手指轻叩小手炉:“先让金铤再留两天,看看有没有人再去。” “好,我会的。” 两人回府,一进院子,就见大当家和琳琅在对打,两人都得了新兵器,都想练练。 霍长鹤之前也瞧见宋平的刀,还有贝贝他们的金锁。 心里怪酸的。 颜如玉把大氅和小手炉给他:“王爷进屋去,看看我放在架子上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上,我和她们打两个回合再进屋。” 霍长鹤接过东西,独自回屋。 加了点新炭,等会颜如玉进屋会更暖和,到架子前颜如玉说的盒子。 很快找到,打开看,金光一片,里面是一整套的长命锁,金项链,金手镯什么的,都是给孩子的。 看来,这就是给曹刺史小外孙的礼物,已经备好了。 霍长鹤幽幽叹一口气,瞧瞧,那么个小小的人儿,颜如玉都费心思给他画图样,打造礼物,当时还说,他也想要,也答应了的。 现在看来是忘了。 得找机会,再提提,不能就这么算了。 把盒子放桌上,忽然发现有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霍长鹤好奇打开,里面的东西上还蒙着红布,红布上还放着一张硬纸片。 上面有一行字。 是颜如玉的字——霍长鹤认识她的字,总是写得缺胳膊少腿的。 第1191章 小金人 霍长鹤在心里默念那行字。 送给亲爱的长鹤。 长鹤,霍长鹤心里美滋滋,每次听颜如玉叫他的名字,写他的名字,都格外不同。 颜如玉就是有种魔力,明明一样的事,她做起来就是不一样。 不过,这个“亲爱的”是什么意思? 听着倒是怪亲密的。 应该是一种他们之间特别的称呼。 对,一定是特别的,因为和颜如玉一起这么久,没听说她这么称呼过别人。 把卡片放在一边,把红布掀开,里面是三个小金人。 约摸有一手掌高,做得非常精致,惟妙惟肖。 霍长鹤知道,暗卫是按照图纸做的,这图纸,一定是颜如玉画的。 他拿出第一个来细细打量,一看就忍不住想笑,这个小金人蒙着一只眼,是个独眼龙,剩下的那只眼睛瞪得溜圆,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拄着一把大刀,颇有几分威严的样子。 这是他假扮山匪大当家的时候,易容成的样子。 思绪似是回到那个时候,他还不能暴露身份,血洗山寨不久,如玉带着队伍也到了,两下见面,他还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如玉早就认出他。 第二个小金人,拧着眉,眯着眼睛,身子微弯,手捂着胸口,嘴也微张,似是在咳嗽,很是痛苦的样子。 霍长鹤轻笑出声,这是他假扮病公子的形象,和颜如玉一起敲文家父子的竹杠,后来还把文家除掉了。 第三个小金人,是他自己的模样,骑在马上,身穿战甲,足蹬战靴,马扬着前蹄,威风凛凛。 这是他第一次在颜如玉面前恢复真容,剿灭翼王的时候。 霍长鹤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哪个都爱不释手,脸上不自觉满是笑意。 “喜欢吗?”颜如玉轻声问。 不知何时,她已到外屋,见霍长鹤看得入神高兴,没忍心打扰。 “喜欢,”霍长鹤欣喜抬头,走过去拉住她,“玉儿,我非常喜欢,这是你让暗卫做的,送给我的?” “嗯,”颜如玉走到桌前,“你不说也想要?长命锁什么的你也不适合佩戴,我觉得这个更好些。” “独一无二。” 霍长鹤本来就喜欢,正想回答,又听颜如玉说“独一无二”,更加心花怒放。 “我也觉得这个好,”霍长鹤自她身后拥住她,拿起那个独眼小金人,“那日在山寨的事,还历历在目。” 颜如玉拿起病公子的小金人:“我倒是对他印象更深。” 霍长鹤闷笑:“我看病公子是对两大碗解暑的药印象更深。” 颜如玉笑出声,霍长鹤紧紧拥住她:“玉儿,何其有幸,让我拥有你。” …… 吴老太爷和铁匠一起被扔进大牢,还是生平第一次到这种地方。 他一向讲究,以读书人自居,形象气度都不允许让他沾染半点脏污。 但是现在,头发也散乱,身上衣服更是脏得不成样子,脚底下踩的是稻草以及不知名的污垢。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沦落至此。 但比这更糟的是,他得出去,还有更重要的事干,不能被困在这里。 旁边牢房里关的就是铁匠,吴老太爷都要气疯了。 “你,你这个骗子,信口雌黄,诬蔑于我!你去,向刺史大人说明情况,说你诬蔑我!” 铁匠扫他一眼,揣着手道:“你歇会儿吧,行吗?也不嫌累得慌。” “你!混帐!无耻!卑鄙!小人!” 他不断叫骂,铁匠靠着墙坐着,闭上眼睛压根不理他。 一直到天黑,牢房里更黑,灯光如豆,照得碗里的粥更稀,都能看到碗底。 吴老太爷压根不想碰,什么东西,也配让他吃? 狱卒也不理他,不吃拉倒,不吃就是不饿,饿上几顿,保管吃。 夜深,牢房里更冷,他冻得根本睡不着,但一天的折腾,晚上又没吃,实在疲倦得撑不住。 正迷糊之际,忽然听到有轻轻脚步声传来,在他牢房前停住。 他迷迷糊糊略睁眼,没错,是有人来了,停在牢房前。 …… 睡梦中,颜如玉似是看到一道白色影子在前面走,她想追,但那道身影似有所察觉,她快影子也快,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颜如玉有点气急,一急,从睡梦中醒来。 外面天还黑着,大概是黎明时分,霍长鹤还在一旁睡着,颜如玉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又闭上眼睛。 思绪却没有办法停下。 那道白色身影,到底是何人?应该与她有点关联。 她记得,有两次心头不舒服时,都曾看到过那道身影。 会是巧合吗? 不会。 想起在假山里找到石像那次,她猜测,应该和那次差不多,是有人专门找了针对她的人,要做什么事。 说不定,方丈的空间发生变化,也与此人有关。 如此看来,就不能不防。 思来想去睡不着,怕影响到霍长鹤,颜如玉意识进入空间。 藏狐也在,她一进来,立即就醒了,起身奔着她跑过来。 白天的时候小兰又嘴贱,非招惹它,它趴在廊下,假装不在意,等小兰逗它逗得得意忘 形,忘乎所以的时候,被它一爪子按住。 一鸟一狐又吵又打,互不相让,无奈,颜如玉只好让山鸡看着小兰,把小兰暂关笼子里,藏狐被带入空间。 她坐在树下,藏狐卧在她身边。 “大黄,你的毛是不是又厚了?像一匹黄绸缎,”顾蓉蓉拍着它的毛头,爱不释手。 藏狐眯着眼睛,似能看透她有心事。 颜如玉叹口气:“大黄,你说那个人是谁?会是什么人派来对付我的?墨先生?” 她也没指着藏狐能回答,自顾道:“很有可能是他,这一路上我最大的敌人就是他。” “不过,还有一个,就是陷害王爷的人,这人更可恶,得尽快揪出来。” 她躺在草坪上:“本以为到西北就能过太平日子,现在看来,任重且道远啊。” 藏狐拱拱她的手,围着她转来跳去,像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颜如玉哭笑不得地看着它:“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猜猜。” 第1192章 赴宴 任凭藏狐怎么上窜下跳,颜如玉都没能明白它的意思。 最后藏狐累得瘫倒在一边,不动弹了。 颜如玉笑得开怀,一放松反而又有些困倦,又在草坪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藏狐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幽幽叹口气。 要怎么表达呢?它寻思。 得赶紧想个办法。 挣扎着想起来去颜如玉放书的地方,但刚才上窜下跳,实在累得不行,腿儿都在打哆嗦。 它爬了两步又趴下——算了,不急在这一时,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了哇。 颜如玉在空间补了一觉,醒来也神清气爽。 天光已经大亮,霍长鹤已经起床,她也想退出去。 恰在此时,方丈来电。 “如玉!”他语气兴奋,“你让人给我送的这身衣裳也太好看了吧?” 衣裳? 颜如玉想起来,哦,对,她让宋依依在给曹小姐制衣的同时,又给方丈加了一身僧衣。 因为方丈也想去凑凑热闹,他怎么说也是高僧,颜如玉怎么也得给他打造个好形象。 昨日宋依依按照颜如玉吩咐过的,提前一天把衣裳都送到。 方丈兴奋不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颜如玉道:“大约十点吧。” “十点?那我早饭少吃点,中午好好吃一顿。” 颜如玉还没回话,方丈又快速说:“你那有什么经书没?给我准备几本,见面的时候给我。” “行,那我给你准备一下。” 颜如玉话音刚落,方丈又说:“那我先挂了,这衣裳太好看了,哈哈,多谢!” 说罢,就直接挂断。 颜如玉:“……” 都还没有来得及提醒他,早饭还是要多吃一点,中午虽然曹家设宴,但他是高僧,肯定是要吃素斋的呀。 罢了,颜如玉无奈,准备经书的同时,又准备一些点心小蛋糕,到时候一并给他,让他垫垫。 起床洗漱,和霍长鹤一同去大夫人院中,吃过早膳,大夫人让颜如玉看她准备的礼物。 “我这手艺长年不用,都生疏了,”大夫人笑说,“我未成婚前,也卖过绣品,没想到吧?” 颜如玉还真没有听大夫人说过,接过她手中的小福帽,欣喜道:“母亲这手艺,的确精湛。” 霍长鹤也纳闷:“母亲也没说过成婚之前的事。” “说那么个干什么?”大夫人轻笑,“过去的苦日子,不必时时回味,人得往前看,嫁给你父亲之后,一切顺遂,日子过得甜,高兴还来不及,总想那些苦的作甚?” “就是这阵子绣这些,今日才忽然想起,和你们提一嘴。” 颜如玉看着这些小衣裳,小帽子:“母亲通透聪慧,非常人能及。” 大夫人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还是我们如玉会说话。” 霍长鹤:“……” 闲聊一会儿,时辰也差不多,颜如玉回院换了套衣服,拿上礼物小箱子,去曹家。 方丈也在门口等着了,这次备两辆车,颜如玉和大夫人、霍长鹤一辆,方丈一辆。 银锭还未归,蜂哨和泉刀去盯着苏家,方丈的车是贝贝和赵严驾驶。 颜如玉的马车是琳琅在前面驾驶,宋平在后面坐着,大当家留下看院子。 曹刺史平时出入就走衙门大门,他平时也在这里办公,也就在衙门后院住,省得来回跑动麻烦。 但今日是大喜事,不能让来往的客人走衙门口,就把后面宅子的大门打开。 说是衙门后院,其实后来他把衙门后面的一处宅子也买了,中间打通。 宅子并不大,但和前面连接起来,也不小。 今日来往客人不少,颜如玉到的不算晚,但已是车水马龙。 但他们一到,崔冲立即迎上来。 崔冲一早得了曹刺史的令,别的事不用管,就在门口等着镇南王府的人来,好好接进府里。 颜如玉借着霍长鹤和崔冲说话的功夫,去后面马车见人方丈。 方丈还未下车,颜如玉示意他先别出来,上车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他。 经书是他自己要的,看到点心匣子,方丈也没多想:“新做的?今儿是大席,这些晚点再吃。” “我可听说了,今天曹刺史把钱家酒楼的大厨请府里来了。” 颜如玉本来想提醒他,但看他一脸高兴,又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又听到明昭郡主的声音,也只好作罢。 明昭郡主今日也是盛装出席,之前都不参加这种宴会,上次参加吴家的,吴家人又不停作妖,这次曹家的宴会一定能开心,不虚此行。 “王妃,看我这斗篷怎么样?”明昭郡主高兴展示,“好看吧?” “好看,很衬你,”颜如玉点头称赞。 绿湖在一旁笑道:“王妃有所不知,昨天下午宋娘子把大氅送来之后,我家小姐就爱不释手,昨天晚上睡觉都放在床头。” 明昭郡主脸微微一红,又一昂头,挽住颜如玉手臂:“那怎么了?王妃送我的,我着实喜欢得很,自然爱不释手。” 她又对颜如玉说:“我听宋娘子说,这种款式是头一件,我今天好好展示,今天来得客人多,让她们眼红,回头都去买。” 颜如玉道:“不必刻意展示,这个是第一件,也会是唯一一件,再做也是要略有改动的。” 明昭郡主一怔:“唯一一件?” 颜如玉道:“是啊,唯一一件,给你个独一无二。” 明昭郡主心头一热,万般滋味涌上来,眼睛定定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被她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 大夫人也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咦,郡主,你这件大氅真不错。” 明昭郡主一把拉住她:“夫人,您来得正好,我想请您做个见证。” 大夫人也莫名其妙:“见证什么?” 明昭郡主看看颜如玉:“王妃,我想……想和你义结金兰,认你当姐姐,怎么样?” 颜如玉:“……” 她还没说话,大夫人直接打断:“不是,郡主,你比如玉要大吧?怎么能认她做姐姐?” 明昭郡主改嘴超级快:“那就做妹妹。行吗?” 颜如玉刚一张嘴,明昭郡主紧张又期盼:“你说行。” 颜如玉哭笑不得。 第1193章 你说行 颜如玉头脑有点晕,被明昭郡主看得没办法。 “这事儿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明昭郡主立即看大夫人。 大夫人连忙摆手:“我尊重如玉的意见。” 颜如玉解释说:“我之前在来的路上,与姜家小姐姜棠梨义结金兰,如果与你结拜,也得带上她。” “这没问题,我没意见,”明昭郡主爽快说,“能与你义结金兰的人,一定是好姑娘,我也会喜欢。” 颜如玉无奈道:“可她现在不在这里,怎么……” “不在也没关系,可以给她空出位置来呀,”明昭郡主什么都能担待。 绿湖轻轻咳嗽一声,明昭郡主垂眸,叹口气道:“我爹娘死得早,一个人无依无靠,后来被封郡主,被当做交易物品送去和亲,说是郡主,其实就与和亲队伍里的牲口没什么两样。” 霍长鹤都和崔冲把寒暄客气的话说完了,见颜如玉还不过来,明昭郡主拉着她正说什么,看样子还挺凝重。 他心头疑惑,往这边走过来,正好听到明昭郡主后面这几句。 他脚步一顿,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随后,又听明昭郡主说:“好不容易逃回来,又被天杀的沈家人带到这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话锋一转,抬头看颜如玉,目光灼灼:“直到你到来,我又有了希望,你给我治病,解蛊,还给我好吃的,教我练体能,如今,又给我独一无二的大氅……” 颜如玉心里滋味复杂:这该死的大氅。 “所以,你就和我结金兰吧,做我妹妹吧!郡主府的库房为你开,东西随便拿,都当礼物,如何?” “你说行。” 颜如玉想抚额,手被她牢牢抓着。 这究竟是怎么了?好好的来参加宴会,怎么就拐到这上面去了?还没进门,就开始在人家门前一通卖惨。 霍长鹤太阳穴都在突突跳,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 他快步过来:“明昭……” 明昭郡主看也不看他:“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我想听如玉说,快,你说行。” 颜如玉又气又乐,也罢,明昭郡主也挺有趣的,虽然以前有点小误会,但早就烟消云散,她们也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 颜如玉点头:“行。” 明昭郡主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唇舌,因为她觉得颜如玉实在太好了,而且,对她也是顶顶好。 无论如何,就算被说脸皮厚什么的,这个妹妹,她要定了。 现在听到颜如玉爽快答应,又有点难以置信。 绿湖在一旁欢喜催促:“小姐,王妃答应了,你快说话呀,别愣着了!” 明昭郡主回神,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欢喜冲上头顶,她一把搂住颜如玉,用力一个熊抱。 “不许反悔,等参加完宴会,就办结拜仪式。”明昭郡主看到自己手中玉镯,还是怕颜如玉反悔,一把薅下来,不容分说套在颜如玉手上,“不许反悔。” 霍长鹤忍无可忍,上前拉开:“差不多行了,玉儿答应的事不会反悔的。” 明昭郡主眉开眼笑,像才看到霍长鹤:“王爷也来了?先说好,我是和如玉结拜,她以后就是我妹妹,但我和你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另外,你也不能欺负我妹妹。” 她拉着颜如玉不松手:“走,我们进去。” 说罢,扬长而去。 霍长鹤站在原地,气得七窍生烟:“这女人在搞什么鬼?今天发的什么疯!” 曹家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这次比曹小姐出嫁时来的客人还多,彼时还有沈怀信压制曹刺史,现在不但李铭诚夫妇来了,还都客客气气。 曹刺史脸上都放光,曹夫人也开怀不已,一边受着其它夫人的恭维,一边眼角余光注视着院子,生怕错过颜如玉。 心腹婆子对她点点头,转身到院中去。 其实院子里也安排了人,就等镇南王府的人来。 曹夫人原本是想着等颜如玉来了,好好道谢,不只因为之前的事,还因为这次满月宴。 昨日傍晚,她们母女也收到宋依依送来的衣服,不但漂亮,而且极为合身。 送给曹小姐的还有成套的首饰,和衣裳相得益彰,今天正好穿戴。 曹小姐试穿试戴的时候,都感动哭了,按着曹夫人泪流不止。 曹夫人安慰道:“傻孩子,哭什么?你若喜欢,等你回申城时,娘还给你添置。” 曹小姐摇头:“娘,我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贵重哭,不是因为它们太过好看哭,而是因为,王妃提醒我,我还是我。” 曹夫人一怔,曹小姐继续说:“自打我怀孕了,听到最多的就是多吃点,为了孩子,不要怎样,因为对孩子不好;我生下孩子以后,也是想着怎么对孩子好。” “可是娘,我除了是孩子的娘,我还是我自己呀。” “不信明日你看,那些礼单上写的,一定多数是给孩子的礼物。” “她们都忘了我。” 曹夫人心头登时一酸,惊觉自己有时候也忽略了女儿,反倒是王妃,心思细腻,又体贴周到。 今日,看到来客的礼单时,果然如昨天曹小姐所说,她就更想感谢颜如玉。 但没想到这些宾客来得一个比一个早,就想着能早点来,多在她面前露露脸。 等颜如玉到时,已经到处是人。 曹小姐的屋子里也是一样,之前有和曹小姐关系好的小姐,早早来了挤一屋子。 她们中有成了婚的,有订了婚未成婚的,也有生了孩子的。 但她们大多都以为,曹小姐刚生产完没多久,定然是气色差,身材臃肿,一下子得苍老好几岁。 哪知一见面,曹小姐红光满面,气色比做姑娘时还好,眼睛亮晶晶,似含了一汪秋水,唇红齿白。 连头发也是乌黑光亮,头上红宝石和珍珠镶嵌的头面更是炫丽精致,前所未见。 她身上的衣裳也极好看,颜色虽素,但抬手动作之间,隐隐有暗光浮动,像是如水月光。 有人小声惊呼:“这是月光锦!” 第1194章 自找打脸 曹小姐轻声哄着孩子,满月的孩子已经长开许多,皮肤白嫩,长胖了好几圈,睫毛黑长浓密,可爱得不行。 听着其它人的低声议论,曹小姐嘴角差点压不住。 把孩子交给奶妈带下去休息,她对着众人略一福身。 这一动作,头上宝石和素色衣裙相映成趣,衬着她的气色更好,竟比未出阁时还要美艳几分。 “你这月子做得真是不错啊,瞧着气色,真是好得紧。” “是呀,用了什么好方子?” 曹小姐笑道:“方子可不是唯一的,我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是王妃出手救了我们母子,调养身体什么的,也是按照王妃的法子来。” “你可真有福气,能得王妃的青睐。” 曹小姐抬手抚抚耳边坠子:“可不是,我这身衣裳和首饰也是王妃送我的礼物,她说了,女子为人母,只是新开启一个阶段,是给自己加上一个身份,应该是幸福快乐,而不是枷锁。”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话有意思,有道理,但也有人觉得荒谬。 “曹小姐这话说的,做了母亲,就要为孩子着想,孩子好,就是自己好,哪能是枷锁。” 曹小姐闻声看过去,笑容微收:“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苏珍珍,听说你也要订亲了,那就预祝你早日生子,早点幸福。” 人群中有人低声笑,谁不知道,苏珍珍要订亲了不假,但她要订的是个死了老婆的,要娶她做继室,听说都快四十了。 苏珍珍脸涨红,紧拧着帕子:“你!” 她能说什么?曹小姐又没有说错,但这其中的意思,全看怎么听。 苏珍珍气呼呼转身,走出房间,曹小姐压根不理她,招呼着众人坐,喝茶吃点心。 桌上点心精致好看,味道极佳,不少人问是从哪里订的,曹小姐立即推荐容氏掌管的点心铺子。 这边热闹,曹夫人那边也终于迎到颜如玉。 颜如玉和大夫人、明昭郡主进屋,其它人都纷纷离坐,过来见礼。 笑话,吴家的事她们早听说了,哪个还敢不敬? 心里怎么想不要紧,表面的功夫还要是做足,当然,大部分人心里也对颜如玉也是敬畏的。 曹夫人对颜如玉福福身:“王妃,多谢您送来的衣裳首饰,小女很喜欢,还说,您送到她的心坎上,感谢您。” “曹小姐喜欢就好,做了母亲也要漂漂亮亮。” 颜如玉说罢,把带来的小箱子递上:“这是给孩子的,曹夫人请笑纳。” 曹夫人赶紧双手接过,再次道谢。 此时有道声音响起:“早听说王妃心思巧妙,送的礼物也别出心裁,不知能否让我们开开眼?” 这话要好好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问题这话说的时候,是阴阳怪气。 颜如玉转头,认识,是那位苏夫人。 今日,她也来了。 想想也该来,她丈夫苏五德,是副刺史,比曹刺史低一级,这种宴会正是和上司搞好关系的好时机。 但她一开口,曹夫人就烦。 之前苏府门前大闹的事她没见,但曹刺史见来着,回来绘声绘色和她一说,她就觉得苏夫人不是东西。 作天作地也就罢了,还蠢得要命,一张嘴就让人烦。 今日苏夫人是和小姑子苏珍珍一起来的,苏珍珍和曹小姐就不怎么对付,这一对姑嫂都不让曹家待见。 颜如玉还没说话,曹夫人笑道:“苏夫人真是个急性子,我这主家还没说呢,你倒急着开眼。” 苏夫人勉强笑笑:“我这不是想见识一下王妃送的礼物有多与众不同嘛。” 颜如玉淡淡道:“送礼就是个心意,贵重与否,是否与众不同,都不重要,收礼的喜欢最重要。” 她对曹夫人道:“既然大家想看,那就瞧瞧,也没什么遮掩的。” 曹夫人点头打开,金光灿灿,闪瞎众人的眼。 小金锁,金项圈,金福袋,还有一个小摆件。 都是小孩子戴的东西,按说也是常见之物,来的人非富即贵,谁家孩子都有几个长命锁,但这一套,还真都没有见过。 尤其是那个小摆件,是一个女子抱着婴孩,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满脸都是母爱光辉。 明昭郡主看得认真,惊喜道:“咦,这不是曹小姐吗?” 众人定睛细看,可不是,刚才只觉得眼熟,没好意思盯着瞧,现在认出来,这就是曹小姐。 曹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果真是我女儿,王妃妙手,实在是太像了!” 众人纷纷赞叹,眼中满是羡慕。 金器谁都不缺,关键是这样的没见过,自己也没有。 明昭郡主哼笑一声:“怎么样?苏夫人,开眼了吗?” 苏夫人脸色涨红,勉强笑笑:“王妃妙手。” 明昭郡主白她一眼:“那是当然,我妹妹的手艺能差得了?不但手艺不差,人品也不差,不像有的人,求人的时候嘴里说的比唱得还好听,一旦用完了扭头就不认账,也不嫌寒碜。” 苏夫人脸上青白交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曹夫人敏锐抓住最关键的地方:“郡主,王妃怎么成了您的妹妹?” 明昭郡主拉着颜如玉道:“我们义结金兰,同生共死。” 颜如玉:“……” 曹夫人笑得开怀:“那可真是好,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办礼,可别忘了叫我。” “那是自然。”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 …… 苏珍珍心里堵得慌,从屋子里出来,想去透透气,走过长廊,到拐角处,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上。 她本来就不高兴,这下更是火冒三丈,头也不抬地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会看路的吗?眼睛没用就……” “抱歉,”那人声音淡淡,立即后退两步。 苏珍珍抬头,见此人身材颀长,样貌俊秀,心头不禁猛跳几下。 这不是……曹家的女婿吗? 苏珍珍记得蔡记礼,曹小姐大婚的时候,她也来了,就想看看曹小姐嫁的是什么人,最好是五大三粗,又丑又莽的才好。 哪成想,竟然还是个俊美的。 此时再见,苏珍珍心里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第1195章 歪心 苏珍珍手抚着额头,眼睛秋水盈盈,看着蔡记礼。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没看到公子,我这头……” 蔡记礼压根不认识她,但今日府里客人众多,这都是奔着岳父岳母来的,他不认识得居多。 看她年纪,又看她从妻子的院子方向来,猜测应该是妻子的朋友。 “可是有什么不适?”蔡礼记声音清悦,“若是不适,岳母准备周到,已经请了大夫候着,可差人叫来。” 苏珍珍身子一歪,倒向他:“没什么大碍,就是方才在芊霞的屋子里,被她说了几句,胸口有点闷得慌,这头也……” 蔡记礼本就不想和她距离太近,见她还倒过来,下意识就要后退,听她说在自己妻子的房间里闹了不愉快,脚步又顿住。 这一迟疑,眼看苏珍珍就要挨上他,恰巧此时身边小厮走来,他一把把小厮拖过来,挡在身前当人肉盾牌。 小厮是来报信的,嘴都没张,直接被拖过来,还没明白过来,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气,扑头盖脸地笼罩了他。 苏珍珍微合着眼睛,就没想过蔡记礼会躲——她长得不比曹芊霞差,而且她还未婚没生过孩子,曹芊霞生了孩子虽然表面看上去不丑,脱了衣服谁知道呢?听说生了孩子的女人皮肤都会长纹松弛,反正,是不如她就对了。 脸挨着面前人身体的一刹那,苏珍珍心里暗笑。 只要挨上就好说,有一就有二。 廊下三人谁也没有瞧见,不远处枝头上站了只黑色八哥,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们,小黑眼睛骨碌碌乱转。 蔡记礼因苏珍珍刚才说了曹芊霞,心里不怎么痛快,表面不显,嘴气不自觉淡了几分。 “既然没事,那就休息一下,在下告辞。” 苏珍珍还正做美梦,寻思着把他抢过来,既能不嫁给老头子当继室,又能给曹芊霞添堵。 但一听这说话声音,怎么距离这么远,不像眼前人发出来的? 她立即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小厮——虽然模样也算俊秀,但这是小厮啊! 小厮高举双手,看着她尴尬地笑:“我起开了啊,你站好。” “你……”苏珍珍气得脸通红,看着蔡记礼的背影,咬牙追上去,“你不准走!” 蔡记礼莫名其妙,耐心快要消退干净:“你要干什么?” …… 颜如玉几人和曹夫人一起去看孩子,曹小姐听说她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王妃,”曹小姐福身见礼,眉眼都染着笑意,“多谢您送的衣裳首饰,您瞧。” 她左右各转几圈,让颜如玉看,其实也是让别人看。 方才在屋里,就觉得这衣裳暗有浮光,现在到外面,阳光一照,更流光溢彩。 各家夫人小姐羡慕得不行。 颜如玉点头道:“很漂亮,看曹小姐的气色,身体应该恢复得不错。” “确实不错,我都胖了,还是王妃给的补养方子好。” 苏夫人在后面瞧着,心头恨得滴血,瞧瞧曹小姐那得意的样儿,好似谁没有穿过好衣服,没有戴过好首饰似的。 她低头瞧着自己 身上的衣服,想着头上不流行的发钗,更恨了。 要不是她府里莫名其妙遭了窃,丢了那么多东西,她也不至于今天这么寒酸! 明明出风头的应该是她才对。 恨意让她理智消退,轻笑一声道:“这可是月光锦,王妃真是出手阔绰,不像我等,夫君清廉,自己都穿不起,谈何送人。” 本来热热闹闹的,她这话一出口,四周静了静。 颜如玉还没说话,明昭郡主冷笑道:“苏副刺史清不清廉,我们不知道,苏夫人买不起那是真的,毕竟副刺史也没当上多久,还是靠着关系才当上的,想捞钱都还没捞到。” “像之前从本郡主这里借走的药材,都是本郡主让丫环去了两趟才要回钱来,救命的事儿都没钱,何况是穿戴,上回去要钱,还说什么府里被偷了。” 明昭郡主目光在她身上一转:“这小偷也是,连衣服都偷,害得苏夫人今日如此寒酸。” 苏夫人脸上青白交加,脑瓜子都要气炸,想反驳,张了半天嘴都没有倒腾出一句有用的。 明昭郡主偏还不罢休:“不知苏夫人今天来,送的什么礼物?别是把家底都当了吧?” 不知谁忍不住一笑,顿时也有其它人跟着笑出声。 苏夫人手里的帕子都要拧成绳:“郡主,您这话说得也未免……” 话没说完,一个婆子匆忙走进人群,到曹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曹夫人脸色骤然一变,盯着苏夫人。 苏夫人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从曹夫人的眼神中,预感不妙。 曹夫人怒气难掩,勉强挤出个笑:“大家都别站着了,去宴客厅坐一坐,稍后就上菜,今日请了钱家酒楼的大厨,请大家开怀畅饮,尽情享用。”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但谁也没多嘴问,又听有好酒菜,都准备挪步。 苏夫人也转身要走,以解方才的尴尬难堪,不料,刚一转身,就被曹夫人叫住。 “苏夫人,留步,我有话和你说。” 苏夫人心头的不安更浓,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曹夫人忍着怒意,问道:“苏小姐何在?” 苏夫人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苏珍珍这个小姑子,事儿多,又矫情娇气,还总爱抢她的东西。 这次她也不乐意带着苏珍珍来曹家,但苏珍珍执意要来,而且她夫君也说,现在家里损失惨重,要想弥补损失,就得让苏珍珍出嫁,赚取聘礼。 苏夫人上次和夫君大打出手,还闹到秋家去,差点被休,现在也老实了,只想哄住夫君,赶紧把府里的亏空补上。 这种穷困寒酸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了。 所以,她纵然不愿,也得哄着苏珍珍,得先换了聘礼再说。 现在曹夫人一问她,她就有点懵。 “珍珍她……” 刚一开口,空中一道尖细声音传来:“哦哟哟,我头晕,芊霞说我,气得我胸口疼,哎呀!” 第1196章 被鸟揭穿 颜如玉抬头看八哥。 本来八哥犯了不错,得在笼子里关一阵子,临行时方丈说,还是让它跟着,万一有点什么事儿,也能四处飞着看看。 这八哥最爱热闹,最爱听八卦。 听它这么一说,颜如玉有点无语,这才来了一会儿,她还没进屋,八哥就听着八卦了? 曹小姐没听清婆子方才说的是什么,现在一听八哥点她的名儿,觉得好玩儿,但转念一想,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她扬头对八哥道:“好八哥,再说一遍。” 八哥也不吝啬,又拍着翅膀道:“哦哟哟,我头晕,芊霞说我,气得我胸口疼,哎呀!” “哎呀,我晕了,给我靠靠。” “你别走!人家还是黄花闺女,怎么配不上你?曹芊霞有什么好的?她能生孩子,我也能生。” 曹小姐拧眉,其它人也都面面相觑——天爷啊,这是什么惊天大热闹! 现在就是有再好吃的酒菜,再完美的大厨,也拉不动她们的脚步。 曹夫人长出一口气,罢了,本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客人多,闹开了谁脸上也不好看。 但现在看来,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曹小姐道:“孙婆子,你方才说的什么?大声说!” 报信的婆子看一眼曹夫人,曹夫人点点头。 她这才大胆道:“回小姐,前面姑爷的小厮来报,说是姑爷在长廊上遇见苏小姐,苏小姐说什么头晕,姑爷说让夫人给她找大夫,她说不用……” 孙婆子瞪苏夫人一眼:“苏小姐赖上姑爷了。” 曹小姐一听,眼睛都瞪圆,她虽不是武将出身,但夫君是啊,而且被父母娇着长大,没受过任何气。 现在一听这话还得了,冷笑道:“是吗?我倒要看看,这苏珍珍今日带了多少狗皮膏药,带路!” 曹夫人对苏夫人道:“一起去瞧瞧吧!” 苏夫人脑子都是懵的,来来回回如同有回声,就充斥着一句话“赖上姑爷了。” 苏珍珍想干什么?给曹家姑爷当小? 那还怎么要聘礼?苏家还怎么弥补亏空,她还怎么过好日子? 颜如玉也觉得这事儿太戏剧性,走向有点太偏了,招招手让八哥下来,落在她手臂。 明昭郡主知道她的八哥灵气,但今日算是真正见识。 手指轻点八哥的小脑袋,小声且惊喜:“你怎么这么机灵?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亲眼看见的?” 八哥眨巴眼睛,也学着她的小气声说:“真哒!哦哟哟,真哒真哒特别真。” 明昭郡主笑得合不拢嘴:“这鸟儿真有意思,妹妹,借我玩几天?” 颜如玉:“……”就知道这妹妹不好当。 说话间都出院子,曹夫人还拦住个丫环,到前面去请曹刺史和苏五德。 这事儿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为了女儿女婿,就得往大里闹,让更多人知道,听清楚,才能不传出烂谣。 颜如玉扫一眼被人群推着走的苏夫人,目光泛凉。 吴家的事,这个女人也有掺和,具体做了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大夫人在一旁低声道:“这苏家人真不是东西,没一个好人。” 颜如玉收回目光:“苏珍珍是谁?” 明昭郡主道:“是她小姑子,苏五德最小的妹妹,娇惯得很,在亲事上也挑剔得很,原来有过一个未婚夫,后来苏五德升职做副刺史,他们家鸡犬都升了天,苏珍珍立即退婚,说是人家不配高攀他们家。” 大夫人哼道:“这种门风,也不知道是谁高攀谁。” “可不是,有了这个名声,她自己浑不在意,还挑来捡去,寻常的也看不上,好的人家瞧不上她。” 明昭郡主语带讥讽:“也就她们家自己人觉得副刺史是回事儿,其实知道内情的人,有几个看得起的。” “听闻最近苏家也是诸事不顺,上回家里被盗,损失惨重,苏五德就打起苏珍珍的主意,要让她嫁个富商给人家做继室。” 大夫人微讶:“这也……” 明昭郡主心领神会,点头说:“所以,苏珍珍今儿才作妖,这是不想嫁富商呢。” 颜如玉心里了然,暗自冷笑,今天这事儿,怕是曹夫人母女不肯善了。 到廊下,苏珍珍听到脚步声回头,瞧见这么多人都来了,眼中闪过惊慌,拿帕子抹泪。 “芊霞,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有想到……” 曹小姐喝声打断:“闭嘴,别哭了!你把话说清楚,你没想到什么?别说半截话,让别人乱猜。” 蔡记礼脸红脖子粗,眼睛都要喷火,看到曹小姐,又觉得委屈。 “霞儿。” 曹小姐走到他身边,看看他的衣袖,被斩断一截,斩落的还扔在地上。 “怎么了这是?” 蔡记礼刚要张嘴,苏珍珍哭道:“他,他要强行非礼于我,我不从,他就要脱衣裳,情急之下把衣裳撕坏了。” 颜如玉在不远拧眉,问明昭郡主:“她一向这么蠢吗?” 明昭郡主:“……” 八哥拍着翅膀又飞上枝头,歪着脑袋叫道:“哦哟哟!脸变得真快嘿!” “别过来,别碰我!”它声音忽然急促且凶,“请你自重,我娘子天下第一好,你别碰我!” “曹芊霞有什么好?”它声音又尖细造作,“你这样的人,有三妻四妾也正常啊,放心,我不会拘着你,你想娶几个娶几个……” “松开松开!别扯我袖子!” 现场寂静,许多人都憋着笑,鼓着腮帮子忍得难受。 苏珍珍脸色一白,扭头看八哥:“你……你胡说,哪来的傻鸟,闭上你的鸟嘴!”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八哥拍着翅膀飞上飞下:“哦哟哟!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的衣裳不见了!衣裳衣裳去哪了?被人扯去做脸皮啦!二皮脸的脸不叫脸,狗皮的膏药层层粘!” “哦哟哟,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你不要个b脸!” “你哭啊你哭啊,被骂了还不哭?没壳的王八垫桌脚,硬撑!” “哦哟哟,直接哭啦?我让你哭你就哭?” “怎么又不哭了?是不是觉得哭不对,不哭也不对?嘿嘿,这就叫老母猪卡栅栏,进退两难!” 第1197章 铁了心当妾 这是八哥小兰鸟生第一次被人当众喝斥,说的还是“闭上你的鸟嘴”这种难听的话。 这也是颜如玉第一次见八哥如此发疯。 刚听苏珍珍喝斥八哥的时候,她也有点火,八哥确实嘴碎,有时候爱传个闲话,但是,她的鸟儿,她怎么训都行,关笼子都可以,但别人训,不行。 苏珍珍一见八哥揭穿她,气得从地上捡起起石头,对准八哥就要扔。 颜如玉冷声开口:“苏小姐。” 自从她到曹府以后,也就最初见面时和曹夫人说过几句话,之后还没怎么说过,此时开口,众人不禁都屏气竖起耳朵。 “那是本王妃的鸟。” “小兰,过来。” 八哥立即拍着翅膀飞过来,落在颜如玉手臂上。 八哥昂首挺胸,神气无比,小眼睛左右看看,活像仗势欺人的狗腿子。 颜如玉迎着众人的目光,正要说话,八哥又开嗓:“怎么?不服呀?来打我呀。” 颜如玉:“……” 苏珍珍咬牙,神情尴尬恼怒,但到底不敢再砸八哥。 “王妃,既然是您的鸟,那您就得管好它,让它胡言乱语算怎么回事?” 颜如玉手指轻点八哥的头,闻言轻抬眼皮,眼中半点温度也无:“你是在教本王妃做事?” 轻飘飘一句,却让人心头一凛,似薄薄锋刃,锋利逼人。 “再说,小兰哪句话是胡言乱语?你是有假借头晕,说曹小姐的坏话,还是没有借故拦住蔡公子,意图粘上他?” 苏珍珍脸色涨红:“明明是他……” “他什么?他对你不轨?”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苏小姐,说谎话也是需要脑子的,不是只靠一张嘴,说完了事。” “蔡公子喜得麟儿,今日是孩子满月宴,贵客如云,又是在岳父家,他开心且谨慎,避免任何错处,生怕出一点纰漏,他疯了要在这个时候招惹你?” “而且还是在这随时可能会有人出现的走廊之上?或者说,苏小姐你是有多美貌出众,才情惊人,才能让他如此心猿意马,不管不顾?” 蔡记礼心里这个激动,他满肚子的话都被颜如玉句句点中。 曹小姐握住他轻颤的手指:“苏珍珍,你说我夫君企图对你不轨,还脱衣裳,撕坏了袖子,你就没睁开眼睛看看,这袖子是扯坏的,还是被割下来的?” 颜如玉起了个头,见曹小姐接了话,也不再多言,拿出块牛肉干喂八哥。 八哥吃得高兴,眼睛一瞥见明昭郡主一直在看它,停下嘴问道:“怎么?来点啊?” 明昭郡主下意识道:“好吃吗?”太香了。 八哥眼睛眨巴:“好吃啊,你尝尝。” 明昭郡主拿走颜如玉手里剩下的,当真就要吃,绿湖还没有来得及制止,已经放嘴里了。 颜如玉:“……” 那边苏珍珍被问得说不出话,蔡记礼赶紧说:“霞儿,我不认识她,就在走廊遇见,她一会儿说头晕,一会儿又靠上来,我把桃仔拖过来挡住了,没叫她近我的身。” 蔡记礼看地上的袖子,很是心疼:“只可惜了这件衣裳,是你生产之前亲手为我缝制,我还没穿过几回,她非扯我袖子,我情急之下把袖子割了。” 曹小姐抿嘴笑:“没事,就是件衣裳而已,以后我还给你做,等今日宴席结束,我先带你去王妃的制衣娘子那里买几套。” 蔡记礼见她没生气,这才转忧为喜,只是看到袖子,还是难免伤怀——这衣裳乃曹小姐怀孕期间所制,针针脚脚都是爱意,真是可惜了。 蔡记礼转眼又看苏珍珍,气不打一处来:“霞儿,她到底是何人?净说些无耻之言,让我都难以启齿。” 小厮桃仔在一旁气呼呼说:“公子不好说,小人来说!” “她说她是什么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与我们公子是良配,还说夫人生了孩子,定然身材走样,裹上华服也是丑陋,不似她冰肌玉骨,再说生孩子的事她也会,且说她饱读诗书,能吟诗作词,风雅至极。” 这话可真是太羞人了,别说未出阁的女子,就是在场成了婚的,都不好说出口。 曹小姐气得七窍生烟,到苏珍珍近前,逼视问道:“是不是真的?” 苏珍珍被围观,颜面已然丢尽,只能牢牢抓住,不肯再错失这一次机会。 “不错,是我说的,”苏珍珍道,“难道不是事实?你本来就没有什么才学,本来就在我之下,有什么不对……” 话未了,曹小姐甩她一耳光:“贱人!” “你有才这,你饱读诗书,你们苏家的诗书教你当众勾引别人的丈夫?这样的诗书,我曹芊霞不稀罕!” 苏珍珍捂着被打红的脸,眼睛也红了:“不管怎么说,你夫君在这长廊上与我拉扯,这是事实,他既碰了我,就得负责。” 蔡记礼怒道:“我没有碰你!你别胡说。” 苏珍珍冷笑:“不但碰了,还看到我肌肤,我说是就是。” 蔡记礼受其父严格教导,只知礼法,从未与这样的撒泼行为对上过,一时气得不知如何应对。 “你……你……” 颜如玉微蹙眉,心说这位曹家女婿的口才也太差了些,吵架如此嘴笨,连八哥都不如。 她瞥一眼八哥,正和明昭郡主小声嘀咕,明昭郡主脸色不时变幻,或惊喜,或疑惑,一人一鸟相聊甚欢。 颜如玉猜测,等一会儿宴会结束,这鸟儿不借也得借了。 蔡记礼的口才差,曹小姐的巴掌可不差。 她反手又给苏珍珍一耳光:“这么上赶着给我夫君当妾?我这个当家主母就先教训教训你。” “啪啪”又是连来两下。 曹夫人扫一眼苏夫人:“苏夫人,这事儿你怎么说?” 苏夫人只觉得那几巴掌就和打在她脸上没什么区别,啪啪的,脸都臊得发烫。 现在她都没能回过神来,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苏珍珍怎么就能腆着脸说出那些不要脸的话? 她该怎么办?她是谁,她在哪? 曹夫人一问她,她更慌乱无措,曹夫人她不敢得罪,可又不能回答出个所以然。 正焦头烂额,人群外有人惊呼:“这是在干什么?” 众人纷纷退让,来几步到近前。 苏夫人一瞧,是自己的丈夫苏五德。 她张张嘴,想解释,但脸上的滚烫还在提醒她方才的羞耻,她实在无法开口辩驳半句。 苏五德是和曹刺史一起来的,但报信的小厮只说有事,没说有什么事。 苏五德本来落后曹刺史一步,抬眼看到自己的妹妹被曹小姐打,立即快步过来。 他脸色难看,语气满含指责:“曹小姐,这是何意?我妹妹纵然有失礼之处,也不该如此对她!” 第1198章 护妻 苏五德把苏珍珍拉到身后,怒视曹小姐。 苏珍珍委屈落泪:“哥,你可来了,哥……” 苏五德看得哭得可怜,脸都肿起来,心里更加恼怒。 倒不是因为她受了委屈,而是因为这段时间得好好养脸,不然怎么嫁给富商换聘礼? 看她的脸受损,就像看到聘礼受损一样。 苏五德恨不能朝曹小姐喷火。 “曹小姐,你得给本官一个说法。” 颜如玉看苏五德这劲儿,眼珠轻转,点点正聊得起劲儿的八哥,低语几句。 八哥扬声道:“要说法,要说法!” 苏五德没想到还有人附和,一转头看到是只八哥,更惊讶。 “连鸟儿都知道,曹小姐,你怎么说?” 曹小姐短促笑一声,蔡记礼上前一步想说话,苏五德道:“怎么,你们夫妻俩还欺负我妹妹一个人?” 曹夫人冷然道:“苏大人,说话之前先问问情况,别上来就指责人,以免指到最后是自己没脸。” 苏五德对她拱拱手:“曹夫人,恕本官无礼,本官确实生气着急,今日是你府上的喜日,本官是好心来祝贺,便让内人带着妹妹,想着小妹与曹小姐也算是闺中密友,我们全家是真心实意来道喜,怎料……” 他似难过地说不下去。 八哥又跟着起哄:“伤心呀,难过呀,妹妹是心头肉啊。” 众人:“……” 苏五德本来没什么,被八哥这一叫喊,还真有点难受。 曹刺史也不知发生何事,就看到自家女儿啪啪抽人家嘴巴子,虽然相信女儿这么做有理由,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他清清嗓子上前:“苏大人,有话慢慢说,苏小姐受……” “委屈”二字还没有说出口,曹夫人和曹小姐齐齐看向他,他又把字吞回去。 “苏小姐,你做了何事,让我女儿生气?我女儿一向善良乖巧,打人都嫌手疼,今日如何会有如此大力气打你?”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不少富家小姐也暗暗羡慕,看看人家的爹,要不人家曹小姐就恢复得好,比之前还明艳动人,人家有这样疼爱她的娘,撑腰的爹,专一的夫君,可爱的孩子,能不好吗? 苏五德气得够呛,怒视苏夫人:“你说!让你看着妹妹的,怎么会闹成这样?” 苏夫人心说你妹妹自己不要脸,自甘下贱,关我什么事? “我母亲死得早,临终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小妹,我若是不好好对她,如何对得起我母亲在天之灵?” 话音落,八哥又道:“好好照顾,好好照顾!” 苏五德:“不错……” “换个大价钱,换聘礼,嫁富商,做继室,哦哟哟,在天之灵气诈尸了嘿!” 众人抿唇忍笑。 苏五德脸色一白,怒斥道:“哪来的蠢鸟,竟然如此胡说八道!” 众人迅速交换一下眼神——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八哥飞上枝头,小黑眼睛看着他。 “哦哟哟,他急了他急了!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不见了!小花狗去哪了?叼着他的遮羞布跑远啦!” “哦哟哟,他的妹妹好惨他好爱,用心算计用脚踹,嫁富商,换绸缎,人模狗样搞穿戴。” “闭嘴,闭嘴!” “给我闭上你的小尖嘴!” “哦哟哟,你他娘的算老几?也敢指挥我?我小兰天不怕地不怕,我的妈妈是巨无霸!你个狗东西,闭上你的叭叭嘴!” “噗嗤!”不知道是谁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 这一下可好,满院子的人都笑了。 明昭郡主眼泪都笑出来,抓着颜如玉的手臂不撒手:“妹妹 ,这八哥是公是母,下蛋没?我定只小的。” 颜如玉还未答言,苏五德甩手,扔出一枚暗器,直奔八哥。 她脸色瞬间沉下,正欲抬手,琳琅一只飞刀飞出去,打落他的暗器。 琳琅跳出人群,刀尖指苏五德:“你敢打我主子的鸟,活得不耐烦了!” 苏五德见她眼生,并无惧色:“你是哪家的野丫头,敢用刀指着本官,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管你家主子是谁,有这样的鸟,这样的奴婢,你的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大人此言,是指本王不是好人吗?”一道清冷瞬间响起。 苏五德转头,霍长鹤迈步走来。 他一身深蓝色锦袍,外披玄色墨狐领大氅,身姿挺拔,如沉肃宝剑,自带杀意。 苏五德喉咙轻滚,勉强挤出个笑:“王爷何出此言?下官的意思是……” 霍长鹤根本不看他,目光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走向他,语气淡淡:“那是本王妃的人,本王妃的鸟。” 苏五德笑容一僵,声音干硬:“下官不知,不过,王妃这鸟……”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霍长鹤打断他,“本王不想听任何王妃的坏话,你要有胆也可以接着说。” 苏五德没胆。 他抿抿唇,暗气暗憋。 琳琅冷哼一声,刀尖不收:“敢对我主子不敬,管你什么官,再说出一个字,扎你一刀!” 八哥展翅落在颜如玉肩头:“哼,啄你一嘴。” 霍长鹤问道:“这是怎么了?都是来给曹家贺喜的,怎的就成了苏家的主场?喧宾夺主也不是这么个夺法。” 轻飘飘两句,就给苏家人定了性。 苏五德气不打一处来:“曹刺史,明明是你女儿欺负我妹妹……” “得了吧,”曹夫人冷笑,“苏夫人,还是你来说吧,省得我们说了,苏大人不相信。” 苏夫人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夫君,其实……不怪曹小姐。” 苏珍珍咬唇道:“嫂嫂!” 苏夫人被她叫的心烦,今日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你别叫我,”苏夫人不耐烦道,“你勾引人家曹家女婿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有我这个嫂嫂?你死皮赖脸非得给人家当妾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有我这个嫂嫂?” “先是嘲笑人家,结果反被笑,自己不服跑出去,就在这长廊之上就勾引人家的男人,还说出那么多不要脸的话,那时候你怎么想不起我这个嫂嫂?” “好好的婚事你非得退,现在你大哥好不容易又给你找一家,你不说安心待嫁,学着做一个好妻子,非得在人家家里,在人家孩子的满月宴上做出此等丑事。” “人家曹小姐就是打你几个耳光而已,依我看,都是打得轻了,要是我,根本不用人家打,直接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苏夫人也得气得够呛,好好的被苏珍珍连累,跟着挨k骂,这事儿回去以后肯定还不算完,苏五德也得怪她。 与其到时候辩解,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可不关她的事。 曹刺史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圆了。 一把拉住蔡记礼:“她怎么你了?没事吧?” 第1199章 撕破脸 苏五德想替妹妹出头,搅乱曹家的宴会,也能在众人面前长长脸,博一个好兄长的好名声。 哪里想到,弄巧成拙,被啪啪打脸。 苏五德震惊地看着苏珍珍,听着妻子的话,感受众人鄙夷嘲讽的目光,简直无法相信这些是真实发生的。 曹刺史之前任由他叭叭,现在可算逮住机会还击。 “哈,苏大人,今日本官终于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了!你妹子光天化日,朗朗的乾坤,大庭的广众,众目睽睽,就敢勾引本官的女婿,我女儿这才刚出月子,你妹子就上赶着给我女婿作妾?” “还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她还委屈?本官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一指蔡记礼,“女婿,你说!” 蔡记礼突然被点名,心尖一抖,赶紧大声说:“没有,霞儿从未受过种委屈,什么委屈都没有受过,唯一受过的苦就是给我生下孩子。” 曹刺史很满意,上道! 曹刺史怒视苏家人:“你们一家,本官好心好意让你们来赴宴,可你们倒好,尽会给本官添堵。” 颜如玉听着曹刺史的骂,不得不说,曹刺史对妻女是真疼爱,句句骂在点上。 她目光无意一掠,看到月亮门另一边的蜂哨。 轻捏一下霍长鹤的手指,霍长鹤低头看她,她眼色示意,让霍长鹤站在原地,她悄然退到月亮门那边。 除了身边几人,其它人都被曹刺史的叫骂吸引,没人注意。 颜如玉到门外,蜂哨低声见礼:“王妃,小人发现了这个。” 他说罢,从身后拿出个小包袱,打开让颜如玉看。 颜如玉眸子微眯:“人呢?” “她今天一早就想跑,不过,小人原先就买通了几个小乞丐,一直守着,他们送来的消息,小人告知宋大哥,宋大哥已经派人去追,应该可以追得到。” 颜如玉点头,把包袱接过:“做得好,你带着泉刀去接应看看,要是把人抓到……” 一时还想不出个好地方。 大宅子那边还没收拾好,收拾好了也不能先让这些烂人破事搅乱,小院她现在不怎么想去,现在的住处也是断然不能去的。 蜂哨看出她的迟疑,建议道:“王妃,我们几个在城西有处地方,是个小破庙,没事盯梢办事儿,集个合约个人什么的,就在那边。” 这倒不错。 颜如玉一语定音:“好,就在那里。” “是。” 蜂哨领命退走,颜如玉看四周无人,把东西收入空间。 今天是曹家喜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里生事。 别人要闹事她管不了,但她不能。 曹家人疼爱孩子,极重视这场宴会,她是知道的。 回身到霍长鹤身边,曹刺史也骂得差不多,苏家人无地自容。 曹夫人适时出来总结:“好了,夫君,小心伤了身子,此事虽然像吞个苍蝇一般恶心,但好在我们的女婿女儿争气,也不算什么,难道因为别人行径卑劣,我们就要气死自己吗?” 曹夫人这话跟耳光似的,苏家人恨不能钻地缝里去。 “诸位,让大家看笑话了,时候不早,前面已经摆渡,请大家移步吧!” 笑话看得差不多,也该识趣,今天看到的这些足够成为以后小半个月的谈资了。 众人往外走,曹夫人对苏夫人道:“你们也去吃一口吧,毕竟以后再无来我们家吃席的机会了。” 苏五德脸色微变:“曹大人,这次是误会,下官……” 曹刺史摆手,打断他的话,压根就没有兴趣听。 苏家人见状,知道此时人家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是无用,还是别自讨没趣。 至于吃饭,就更别提,哪还有脸吃饭? 三人灰溜溜就要走,曹夫人又叫住他们。 “慢着。” “来人,把他们送来的礼如数奉还,我们曹家,无福消受!” “我小外孙是有福之人,可不敢让什么人都来沾边。” 苏家人脸上火辣辣,低着头出门。 一到外面,苏五德反手就给苏珍珍一个耳光。 “不要脸的东西,你想干什么?” 苏珍珍满脸泪水,如天塌一般,她的名声彻底毁了,今天的事一传出去,别说曹小姐,就是比她出身更差的小姐她都比不上了。 现在又被打,她心头恨意全被激发。 “我干什么?我不要脸,还不是因为你!你要脸,你拿亲妹子去换聘礼,补你自己的窟窿,还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提母亲,你也配!” 苏夫人不满道:“小妹,你……” “闭嘴吧你,你算老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刚一升迁,你就找不着北,整天吃香喝辣,买衣裳买首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好,现在没钱了,又想拿我去换钱,你是什么好东西,也配来说我?” 苏夫人脸上青白交加:“你……” 苏五德一脚把苏珍珍踢下台阶:“滚回家里去,安心待嫁,没我的话,不准出府门一步。” 他快步下台阶要走,苏夫人赶紧叫道:“夫君,你要去哪?” 苏五德头也不回:“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你少问。” 他说罢,策马离去。 苏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冷冷扫一眼地上的苏珍珍,吩咐婆子:“把她塞马车里去。” 他们一走,颜如玉就知道了。 她和霍长鹤也没吃饭,把曹夫人叫到无人处。 “夫人,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一步,不能吃宴了。” “这……”曹夫人很是可惜,但也知道,颜如玉说有事,就一定是大事,不好阻拦,“那王妃想吃什么?我叫厨房那边留出来,等你办完事,再回来吃。” 颜如玉知她情意真挚,也就点头说:“好。” “对了,与我同来的大师,还请夫人多加照顾。” “这是自然,王妃放心。” 颜如玉要走,明昭郡主也知道了,也想跟着,被大夫人和曹夫人拦住,只好作罢。 两人离开曹家,颜如玉道:“我去见曹夫人,之后汇合。” 霍长鹤点头应允:“好。” 颜如玉带着琳琅,骑马直奔苏家。 第1200章 不走也得走 苏夫人坐在马车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去曹家这一趟,都像丢了半条命。 回到家里可得好好歇一歇。 一想到她现在的院子,以及之前院中丢的东西,又觉得堵得慌。 这天杀的小偷,究竟是怎么把她的院子丢空的,她就认为是苏五德派人偷了,但苏五德死不承认,她私下问过家中下人,也没人承认。 苏珍珍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她懒得和苏珍珍对视。 “你别看着我,你的事我做不了主,向来你哥说了算,我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你退婚,也是你们俩退的,我说别退,你们听了吗?是我让你去勾引人家女婿的吗?别事情办差了就怪我头上,我才不背这个锅。” 苏珍珍正要张嘴反驳,苏夫人直接闭上眼,不理会她。 到府门口,马车停住。 苏夫人下车吩咐:“送她回院子,老爷说了,让她禁足在院中,不得出入。” “是。” 她不理会苏珍珍的不满,正要上台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来。 “苏夫人,留步。” 苏夫人回头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而来。 前面的人大氅翻飞,英姿飒飒,正是镇南王妃颜如玉。 身后的那个她也眼熟,是颜如玉的小侍女,脾气暴躁且敢下手。 一见到她们,苏夫人的脑仁都疼,又不得不挤出个笑脸。 “王妃。” 颜如玉到近前,也没有下马:“苏夫人,正好,你且随本王妃走一趟。” 苏夫人心头一突:“不知王妃有什么吩咐?不如就在这里说?或者进府里去说吧,之前多有得罪……” “场面话就不必说了,”颜如玉握着缰绳,“苏夫人,本王妃还肯好好和你说话,你就识时务,若是惹恼了我,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试试吗?” 琳琅提马,刀出半鞘。 苏夫人心里又气又恼,但最多的还是怕。 思来想去,这是在自家门前,颜如玉就俩人,这么多人瞧着,把她带走,能把她如何? 她好歹也是副刺史的夫人,是官眷,颜如玉再猖狂也得掂量一下。 思及此,苏夫人点头:“好,那我就随王妃走一趟。” 她转身上马车,琳琅直接从马上跳到马车上,把苏家车夫轰下去,亲自驾马车。 颜如玉调转马头,琳琅的马,以及驾驶的马车在后面跟上。 …… 苏五德骑马去一处小宅子,他心情真是糟透了,急需安慰。 还得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心里有事儿,骑马也不似平时那么快,等到达小宅子时,看到胡同口有一匹高头大马。 这马好生威风,比他的马高出一截,眼睛炯炯有神,毛色黑亮。 他忍不住多看几眼,又觉得纳闷,这是谁的马,怎么会在这里? 小胡同里有两处宅子,应该是去另外一家的吧。 他也下马,拴在一旁,随后慢步到宅子门,拍两声叫门,发现门是掩着的。 走进院子,见一高大身影站立,心头一惊,那人回身看他。 “苏大人。” 苏五德喉咙都有点发颤:“王……王爷?您怎么……” 他一边问,目光一边飞快看向屋子里边。 没动静。 “本王有事和苏大人好好聊聊,又不想惊动旁人,只好来此处找你。” 苏五德尴尬至极,硬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何必……” 霍长鹤看着他表情变幻,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苏五德越发尴尬。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王爷,可否空我进屋去说一声?” 人都在这儿,苏五德想瞒也瞒不住,霍长鹤定然已经知道他有外室的人。 转念一想,这也不算什么错事吧?身为一州副刺史,养个外室怎么了?再说,他又没花镇南王府的钱。 “不用说了,里面没人。”霍长鹤淡淡道。 苏五德惊愕,片刻回神:“这……王爷,纵使下官有错,也祸不及无辜,婉娘她什么都不知道,何必……” “本王可没把你的婉娘怎么样,”霍长鹤语带讥讽,“你若不信,进屋去看。” 苏五德一头雾水进屋,屋里干净整洁,半点打斗痕迹也无,不过,霍长鹤是什么身手?要想抓婉娘,也不必打斗吧? 到里屋,目光掠向梳妆台,他突然目光一凝。 原来放在梳妆台上有个首饰匣子,现在没有了。 他上前检查一下,梳妆台小抽屉里有几颗上好珍珠,还有几张银票,也不见了。 心里隐约冒出个想法,但又不敢细想,回身拉开衣柜。 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直愣愣出现在眼前。 衣柜里少了近一半的衣裳,有两件年前才做的新大氅,也没了。 他不得不承认,婉娘不是被抓走了,谁被抓的时候还有功夫收拾这些东西? 婉娘走了,是自己走的! 可是,这是为什么? 苏五德百思不得其解,前两日婉娘还靠在他怀里,娇柔地说,这辈子只跟定他,还要给他生几个孩子,相伴到老。 怎么忽然就…… 苏五德还没想通,有人大步进来,他以为是霍长鹤,正要说话,那人一把抓住他肩膀就往外拖他。 好家伙,这手指头跟钳子似的,差点把他骨头捏碎。 “别,别,我自己走……” 已经被拖到院里。 “苏大人,随本王走一趟,或许你的疑问也能有答案。” 苏五德看这架势,是不去也得去。 正要答应,金铤已经上前来,一剑斩断他一片袍角,团成团塞进他嘴里,随后割断他腰带子,当绳子捆住他双手。 一气呵成。 霍长鹤已经转身出院,翻身上马。 苏五德眼中天地一转,被扔上马背,金铤一踢他的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跟上霍长鹤的马。 苏五德什么都还没说,就被捆打包扔上马直奔小破庙。 小破庙中,宋平没来,他还有其它的事儿办,来的是张远。 他们几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但非要说谁与宋平关系最好,那就是张远。 张远与宋平是同乡,一起长大,又一起闯荡,经历无数。 这回宋平找到他让他办事,他一口就答应了。 第1201章 官眷?你是死人啊 张远看看扔在角落里的女人,女人满脸泪痕,好不可怜。 正是苏五德要找的婉娘。 见张远看过来,婉娘泪水流得更多,鼻尖都红了。 “大哥,奴家怎么得罪哥哥了?你尽管直说,奴家……” 张远平静移开目光,语气比外头的天气还冷:“你再说话就是得罪我了,我就把你嘴堵上。” “……” 蜂哨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闻言笑道:“张大哥,这么说就太不怜香惜玉了吧?瞧把人吓的。” 张远哼一声,迈步往外走,懒得看这个女人矫揉造作。 想用这种伎俩来骗他?笑话,宋大哥说了,好好干,多攒钱,以后不愁没媳妇家业。 他岂会因为这个女人栽了跟头?再说了,王妃让抓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蜂哨笑眯眯走过来,婉娘抬头看他,方才的话又对蜂哨来一遍,可怜的样子做得十足。 蜂哨拎拎手里的东西:“有点硬了,虽说你脸皮厚,但也容易划伤。你等着,我想办法给把这个化开。” 婉娘听着这话头有点不大对,什么叫……她脸皮厚? 但蜂哨说话的语气体贴周到,她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好话。 “没热水,点火也太麻烦,”蜂哨自顾嘀咕着,把那东西拿到她近前,“要不在你身上捂捂,捂热捂软了再塞嘴里。” 婉娘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块破抹布,因为天冷,被冻住了。 婉娘一噎:“你……” 蜂哨还是笑眯眯的:“我觉得这会儿还是闭上嘴比较好,你我都省事儿,你说呢?” “你要实在闭不上,那我就敲掉你几颗牙,这样一来呢,你就得受疼,疼得紧闭上嘴,也能起到相同的效果,你说呢?” 婉娘见他脸上虽笑,说出来的话却是瘆人得很,哪还敢说话,紧紧抿唇不语。 “哎,这就对了,”蜂哨把破抹布扔到一边,“老实点,别来勾引别人那套,我们兄弟不吃。” 蜂哨笑容一收:“一会儿问你的时候再说,不问就闭上嘴。” 恰在此时,张远轻轻一拍手。 蜂哨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来,小瓶有点怪,圆柱形,上面有凸起的图案,不知道是什么,顶端还有个十字结,他用力一扭,把上面的结扭掉。 婉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清,蜂哨一把捏住她下颌,强迫她张开嘴,小瓶对着她的嘴一捏。 棕色的液体喷射到她嘴里,苦、涩、辣、麻,还有其它说不上来的味儿,一股恼冲进口腔,直冲天灵。 蜂哨心说,这玩意儿真不好闻,不过这瓶子倒是有意思,王妃说这个叫什么来着? 哦,对了,藿香正气水。 不但不是毒药,还是良药,但因为味道特殊,用来唬人说是毒药,大多数没有喝过的人也是信的。 不远处路口,霍长鹤下马,带苏五德走到小破庙东侧,从破损的地方往里看,看得很清楚。 而在小破庙西侧,颜如玉带着苏夫人也到了。 颜如玉没急着让苏夫人下马车,挑帘上车,坐在她对面。 苏夫人正在忐忑不安,见车停住,想往外看看这是哪,还没看清,颜如玉上车来,她又吓了一跳。 “王……王妃。” 颜如玉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拿出一把小匕首,乌光闪闪,在她雪白指尖转来转去,看得苏夫人心惊胆颤。 车里的气压也在迅速降低,苏夫人感觉胸口都有点发闷,上不来气。 就在她快受不住的时候,颜如玉终于开口了。 “苏夫人,吴家的事,感觉如何?” 苏夫人一哆嗦:“吴,吴家?王妃此话何意?我与吴家的事,无关啊。” “吴家是被灭门的,我一个后宅妇人,又怎么会知道?不过,吴家也确实有点可怜,这……好好的一家人,说没就都没了。” “不过,听说曹刺史已经派人在查,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这凶手实在太可恶太凶残,应该早点把他抓住。” 她絮絮叨叨,忽然发现说得有点多,又突然刹住车,紧抿住嘴唇。 颜如玉抬眸看她,目光似能把她看透。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不知不觉地说得很多,因为心虚,生怕自己说的别人不相信。” 苏夫人脸色一白:“我没有!” 颜如玉反问:“你没有,那你去吴家门口干什么?你一个后宅妇人,忽然对破案子的事有了兴趣?” “我没去!”苏夫人一口否认。 “当真没去?”颜如玉说着,指间匕首停止转动,刀尖正对着她。 苏夫人喉咙滚了滚,没敢再说。 “本王妃和你好好说,你最好就好好回答,若是非得见血,那就不好了。” “你……我是官眷!” “官眷还是别的什么眷,于本王妃而言,不重要,我只问结果,不配合,那就去和阎王说。” 苏夫人打了个激灵,目光惊恐,这个女人竟然!她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就让别人去和阎王说! “本王妃这一路上是怎么走过来的,犯我者,杀之,从不手软,不然你以为,从京城到西北,是那么容易的吗?” “你是官眷,那是你以为,”颜如玉声音带笑,字字扎心,“苏五德也这样以为吗?” 苏夫人脸色煞白,双手在袖子里微微颤抖。 当然不是。 苏五德恐怕巴不得她死吧?等她死了,还能再娶小的,年轻的。 “你死了,苏五德没准会放鞭炮庆祝,高高兴兴给你收尸,出殡之后就把外室带回家,或者再另娶。” “你是谁?你是死人啊,躺在坟里的。” 苏夫人浑身一激凌,眼睛睁大:“外室?什么外室?” 颜如玉微讶:“你不知道?怎么没有人告诉你吗?” “苏五德养了外室。” 苏夫人眼前发花,胸口起伏不定:“他竟然……” “稍后都会让你明白,”颜如玉笑意微收,“现在,本王妃只想知道,你和吴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夫人咬牙,现在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没错,我是去过吴家。” 第1202章 原来是她在推波助澜 颜如玉不动声色,听着苏夫人说。 “我的确是去过吴家,听说吴家被灭门了,我也挺害怕,但还是想去看看,就让备车去瞧,我只在门口附近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苏夫人停顿一下,飞快看颜如玉一眼,对上她漆黑的眸子,又瞬间低下头。 “你是怀疑,灭吴家的人,是王府?” 苏夫人犹犹豫豫地点一下头。 “为什么?”颜如玉问。 这一定有原因。 平白无故,苏夫人又没有见过那些刀——即便见了也不懂,为什么会怀疑王府? 苏夫人双手拧着帕子:“因为……吴家对王妃不敬,而且,吴家不少下人入狱,被教训,这都不是……” 她后面的话没敢说,但她的意思,颜如玉听懂。 这不都是王府的手笔?既然王府能陷害吴家,也就能灭门啊。 逻辑上似乎没错,但颜如玉还是觉得不对。 她冷笑一声:“就因为这?那苏夫人还真是聪明,能看得出,想得到,城中多少人都没有苏夫人这样的慧眼。” 苏夫人目光躲闪,想挤出个笑,没挤出来。 颜如玉手腕一转,乌光闪动,“唰”一下把苏夫人手中的帕子割成两段。 刀刃贴着她的右手手指擦过,半片染得鲜红的指甲也被斩落。 她本来紧绞着帕子,手上力道都在帕子上,此时猛地被断,手上力气骤然不受控制,立即吓了一跳。 “啊!”她短促叫一声,再看到被切断指甲的手,声音就发不出来了。 浑身颤抖如筛糠。 “能说吗?”颜如玉淡淡问道,“最后一次机会。” 苏夫人身体发软,差点坐不住,强撑着一口气道:“能,能说。” “吴家要开什么赏花宴的事,也是我建议的。” 苏夫人颤声说,这次如同竹筒倒豆子,都说个干净。 “是……是我夫君说,镇南王府初到这里,就弄出不小的动静,这对他的仕途不利,要给王府一个教训,让王府……不能抬起头来。” “他说,吴老夫人和永昌县主是远支亲戚,提醒吴老夫人针对王爷的母亲,把此旧事翻 出来,让人知道王府也有这种腌臜事,就……能冲淡王爷百姓中的好印象。” 颜如玉微蹙眉:“王爷与你们苏家从无往来,更没有敌意,何来对他的仕途不利一说?” “他是副刺史啊,可现在城中有几个人提及他?还不都是……曹刺史和王府?”苏夫人低声道,“连,沈家都没了,下一个不就是我们苏家?” 颜如玉觉得匪夷所思,居安思危这没错,但苏五德这想法也太莫名其妙了。 “接着说。” 苏夫人又说:“他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懂,就按他说的去做,我与吴家三夫人有些交情,就请她吃茶,约她逛首饰楼,我知道吴老夫人很想吴家发达,只是没什么门路,永昌县主一定会让她心动,只要我稍加点拨就好。” “果不其然,后来就听说吴家要办赏花宴。” “但可惜的事,吴家没能成事,”苏夫人头低得更低,“后来不但没能压住王府,反而自家越来越倒霉,我就不敢再掺和。” “我也问过夫君,会不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麻烦,他说不会,让我别和吴家来往就行了。” “我当然不会主动再去吴家,就是怕吴家三夫人会来找我,所幸后来听说她男人偷卖军粮被抓,要凑钱,她大概也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也没见她来找我。” “我以为,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哪知……”苏夫人双手握紧,“后来就听说吴家被灭门的消息。” “我实在害怕,就寻思着,是不是……王府的报复,按捺不住去看了看。” 也就是那一次去看,让颜如玉的人发现端倪,追查到她头上。 若说之前,吴家还没有进入颜如玉的视野,还真不知道吴三夫人和苏夫人有交情,更没想到,所谓赏花会竟然是苏夫人一个外人在推波助澜。 颜如玉感叹世事多变,总有人想不到的一面,但脸上丝毫不显。 “之后呢?你没有和苏五德提及此事?” “我说了,我回去就说了,他却说,吴家的事与我们无关,要真是王府灭的他们,那是最好,反正又不是我们让灭的。等到曹刺史查出来,反而更能震惊全城,到时候……” “到时候,也算扫除王府这个障碍了。” 苏夫人说到最后,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现在看来,当初想得真是天真。 王府于他们而言,即便现在不如之前,那也是庞然大物,根本不是他们一个小小苏家,一个副刺史能够撼动的。 苏夫人暗骂自己,怎么当时就像着了魔,怎么就会相信苏五德所说的那些鬼话? “除此之外,他还有没有和你说过别的?” 苏夫人流泪摇头:“没了,就是让我办过这件事,我已然是后悔不已。” “王妃,我真的知道错了,请饶过我这一次吧。” 颜如玉没回答,掀车帘下车。 苏夫人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这么走了是什么意思。 正寻思要不要追上去问问,琳琅过来伸手抓住她肩膀,一把把她拽下马车,她根本没站稳,差点摔得背过气去,眼前直冒金星。 张嘴痛呼还没出声,琳琅就点了她的穴位,她叫都叫不出声。 心中大骇,手脚发软,被琳琅拖到小破庙西侧。 她哆嗦着站稳,穴位再被点一下——这下连动都不动不了了。 破庙里,婉娘柔弱可怜,蜂哨拿了个小板凳坐着,看着她。 “感觉怎么样?” 婉娘只觉得喝了那瓶东西之后,从喉咙到肚腹,一路灼热。 她抚着喉咙,惊恐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总不能是补药,”蜂哨笑得眉眼微弯,“你也不配呀,是不是?” “这样吧,”蜂哨一团和气,婉娘却只觉得可怖,“你说说,你和苏五德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我就放你走。” 婉娘忽然想到什么,试探问道:“你……你是苏夫人派来的?” 第1203章 狗咬狗一嘴毛 蜂哨笑容不减,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问问题,你答,不是你来问我,明白吗?” 虽然他没明说,但婉娘心里却认定,蜂哨就是苏夫人派来的。 感受着肚子里的火辣,婉娘忿恨不已。 “那个毒妇!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蜂哨漫不经心道:“你抢人家的夫君,还想人家对你安好心?不合适吧?” 婉娘哼道:“我没抢,是她自己管不住男人,不但人老珠黄,还整天作妖,愚蠢至极,能怪我吗?” 颜如玉看一眼苏夫人,苏夫人虽然不能动不能说,但生气还是可以的,脸都气青了。 “大哥,”婉娘声音又娇柔几分,“你成婚了没有?反正我也不想跟苏五德了,不如……” 霍长鹤看一眼苏五德,苏五德也被点了穴,看着婉娘的模样,听着她的娇声,脸色也难看至极。 蜂哨淡淡道:“为什么不想跟苏五德了?” 他说着拿过婉娘的包袱:“这里面的好东西可不少,都是苏五德给你置办的吧?” 包袱打开,有件狐皮大氅,还有个首饰匣子,匣子打开,满满当当的珠宝,还有一叠银票。 苏夫人眼睛里几欲喷火,她一眼看到有几件首饰,她一直想要却没舍得买,现在这个贱人倒是全都有! 还有那些银票,怎么看着那么她丢的那一叠?她的屋子里被偷空,这个女人却享受锦衣华服,漂亮首饰,过着好日子,凭什么? 婉娘现在为了活命,什么都敢说,对蜂哨娇声道:“你若觉得好,我就把这些当嫁妆,我们就用这些过好日子,如何?你也不必再跟着那个黄脸婆,何必听她的使唤?” “那个女人又蠢又毒,还善妒,苏家至少三个姨娘是死在她手里,你不会不知道吧?” 颜如玉闻言,看一眼苏夫人,苏夫人脸色青白。 这个贱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一定是苏五德告诉她的! 那三个姨娘是死在她手里没错,但她也不全是因为善妒,一个是因为不经她允许私下怀孕,怀的还是个男胎,这她能忍? 一个是因为与人偷情通奸,苏五德让她料理的。 另外一个,是仗着宠爱对她出言不逊,她命人打了几十板子,那个贱人自己命薄,没打完就一命呜呼。 这能怪她吗? 蜂哨挑眉:“我不想听这个,我就想知道,你和苏五德之间的事。” 他声音略低:“就算我要娶你回家,也得看看你们……对吧?” 婉娘一听有门儿,赶紧说:“哎呀,人家其实也没跟他怎么样,他平时来得也不多,来了也不见得就……做那事儿,他倒是想做,可不是不太行嘛。” 霍长鹤看一眼苏五德,苏五德脑门上的青筋都迸起来。 这个贱人!竟然敢在背后这么说他! 他怎么不行了?哪次不行了? 可恶。 蜂哨坏笑:“是这样啊。” “真的嘛,人家可没撒谎。” 婉娘说着,就要往蜂哨身边靠。 蜂哨手指间指光一闪,捏着把匕首,刀尖对准她,她立即又往后退,笑容尴尬。 “听说苏五德最近要有大麻烦,你和他好过,我得好好问问,别到时候哪天惹麻烦上身都不知道。” 婉娘眨巴眼睛:“大麻烦?什么大麻烦?” 蜂哨脸色沉冷,反问:“你问我?” 婉娘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呀,没听说呀,他嘴巴严得很。” “大哥,你是不知道,他呀,看着是个副刺史,听上去很威风,但到底是副的,人家正的在他头顶上压着呢,他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唉,我真是瞎了眼,家里家里被那个黄脸婆管,外面外面被人压一头,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窝囊废!” 她说完叹气,目光瞄着蜂哨。 蜂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心头突地一跳。 “你是不是忘了,你喝了毒药?”蜂哨提醒,“这药其实药效也不猛,最多就是让你肠断,肉烂,到时候连苏五德都看不出你是谁,我呢也就省了去埋你,扔这里了事。” 婉娘的脸色一白。 蜂哨看看外面的天:“最多两个时辰,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婉娘:“大哥,我……” 蜂哨抬手打断:“行了,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是什么人,你当我心里没数吗?还以为你能有多聪明,我一抓你你就知道为什么,闹了半天,呵,是个自作聪明的,跟我胡扯一通。” “你……”婉娘脸色略凝重,“你不是苏夫人的人,你是细作?” 颜如玉眉心微跳,这个女人,竟然是个细作? 是了,蜂哨就是被当做细作培养的,而且一双眼睛毒辣,能看出这个女人不一般也在情理之中。 蜂哨漫经不心把匕首插进地面,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什么。 “我说过了,我问,你答,别想来问我,”他拍拍小布包,“这里面的每样东西,都能让你开口,你应该知道,细作会有什么下场。” “我是想好好说,我不想费力气,也不想听你嗞哇乱叫,看你血呼拉的,可如果你非要和我东拉西扯……” 婉娘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呼吸也有些急促。 终于不再似之前那般娇柔造作轻浮。 “你想知道什么?” 蜂哨从怀中摸出几根肉干,对准扎在地上的匕首刃,肉干顿时断为两段。 他拿起一段放嘴里嚼:“所有。” 婉娘嘴唇抿了抿:“我的确是细作,不过,我可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霍长鹤目光平静,看向苏五德,苏五德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汗。 身为一城副刺史,他太清楚,和细作如此亲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要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在此期间的每件事都要被调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送过什么东西,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不仅如此,别说他的官职,他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都得两说。 眼下这情况,他得罪了霍长鹤,只怕是凶多吉少。 苏五德眼珠子转转,想看霍长鹤,想表明自己没有泄露过任何机密,但根本动弹不了。 与此同时,破庙里的婉娘又开口了。 第1204章 细作 婉娘又开口。 “我真没干过坏事,而且,我也不是敌国的细作,我就是本朝人。” 颜如玉眉梢微挑,本朝人,那是谁的人? 细作也确实不全是敌国派来,也有国内的各主势力,比如蜂哨,他也是细作出身,而且不属敌国。 蜂哨淡淡道:“接着说。” “我知道苏五德干过坏事,”婉娘说,“我揭发了他,能不能算我戴罪立功?” 蜂哨不动声色:“那得看是什么事,是不是我想知道的,如果不是,就算他杀人放火,屠村投敌,我也不管。” 蜂哨这么一说,婉娘的心放下不少,那就说明,蜂哨也不是为国为民的那一种,还是得看利益。 只要看利益,一切就都有可能,包括生的希望。 婉娘低声说:“我这个消息,可以让你去镇南王府捞点好处,我听说镇南王很大方,你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一定会重赏你。” 蜂哨又吃一块肉干:“说说看。” “前阵子吴家被灭,你听说了吧?” 蜂哨点头:“这事儿满城皆知,你可别说要跟我说这事儿。” “确实与此事有关,”婉娘继续说,“不过,我要说的不是吴家人,是灭吴家门的人。” 蜂哨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眼神表情没有半点好奇的意思。 婉娘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继续说:“灭吴家门的人,其实就是镇南王府。” 颜如玉在外面听着,眸子微眯,霍长鹤也微翘嘴角。 蜂哨又切断一根牛肉干,放在嘴里慢慢嚼,忍住骂她的冲动。 婉娘看着他,忽然“扑哧”一笑:“行吧,我不开玩笑了。” 蜂哨猛地拔出匕首,在她肩膀上一扎,鲜血瞬间涌出。 婉娘笑容还未凝固,就感觉到肩膀上的剧痛,惨呼一声。 “啊!” 门外的张远探进头来,看一眼又若无其事收回去。 蜂哨对婉娘一笑,拔出匕首:“好好说话,别开玩笑,我可不喜欢这种玩笑。” 他用带血的刀子在婉娘脸上拍拍,留下带血的印子:“听懂了吗?” 婉娘疼得呼吸急促:“听,听懂了。” 蜂哨把匕首上的血擦干净,又插回地上,继续切肉干吃。 婉娘脸色发白,忍着痛说:“灭门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猜测,应该就是苏五德。” “我不要猜测。” “这我真不知,确实是我的猜测,因为他早就看镇南王不顺眼,觉得镇南王抢了他的风头,另外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曾命人打过几把刀,扔在吴家一处地方,就是用来栽赃镇南王府的。” 颜如玉立即想起那几把特制的刀,是苏五德命人打造的? 苏夫人听得头皮发麻,想和颜如玉解释,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但动弹不了。 心里又不禁暗骂苏五德,竟然敢干这种事,还不告诉她,不告诉她也就罢了,却告诉这个贱女人! 苏五德汗如出浆,鼻翼快速煽动,他只能转动眼珠,余光瞄着霍长鹤轮廓,看不见表情,但他仍旧能够感觉到,霍长鹤周身的气息在冷若冰霜。 霍长鹤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吧? 破庙中蜂哨接着问:“刀在哪?” 婉娘道:“刀当然是拿去吴家了,得栽赃嘛。” “这么说,你所说的这些,不过就是你一人之言,并没有实际证据?” 婉娘急道:“当然有证据,听苏五德说,那刀不怎么好做,所以有几把废了,他派人扔掉,但我又偷偷捡回来,我藏着呢。” 苏五德听着都要气死,这个贱人! 蜂哨笑问:“是吗?那你还挺聪明,藏在哪了?说出来。” “那你得答应……” “我什么都不会答应,”蜂哨打断她,“我说了,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说出来,否则,就等着肠断脸烂。” 婉娘打个激灵:“在我住的院子里南面小棚里,那原本是苏五德给我造的一个小花棚,放些花草好过冬,我把刀藏在那里了。” 蜂哨起身,到外面和张远说几句,张远点点头,叫过一个人又吩咐几声,随即传来马蹄声。 蜂哨回到婉娘身边:“我的人已经去找,找不到,你立即就死。” 婉娘赶紧说:“找得到,一定找得到。” “接着说。” 婉娘一怔,苦着脸道:“还说什么啊?我知道的都说了,这么大的事都说了。” “装傻是吗?”蜂哨扫一眼匕首,“还想再来一下?” “不,不敢,”婉娘后缩,“你想知道什么?问,知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身为细作,你是谁的人,为什么到幽城,还有哪些同伙,这些还用我问你吗?” 婉娘咬咬嘴唇,知道拖不过去,只好说:“我是从申城来的,但我们主子是谁,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不知道。” “我是三年前被收入做细作,原来就是跟着我爹走江湖卖艺,唱曲打个杂耍什么的,后来我爹被恶霸打死,还要强占我……” 她说着对上蜂哨戏谑的眼神,脸色微凝:“我说的都是真的,没讲故事。” 蜂哨不置可否,听着她继续说:“后来,我就被救了,救我的就是寻常人,是个老头儿,花白头发,有点驼背,别的……我也记不太清,当时天黑,他又实在是太过普通,完全没有特点,我也怕得要死,魂儿都要没了,哪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他把我带到一个小院子,让我住处容身,我还想着,等再见到他再道谢,结果,以后就没有再见过。” “次日,来见我的就成了穿着黑衣服的人,脸上还有面具,我吓得够呛,但他也没说要我的命,只问我要不要替主子办事。” “我问办什么事,他就说,如果答应,就有吃有穿,有人教本事,什么都别问,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派任务给我。” “我那时无依无靠,出了那个门我也不知道去哪,更不知道怎么活,除了答应,别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自那时起,我就成了一名细作。” 第1205章 我有个提议 颜如玉在破庙外,听着婉娘的诉说,她成为细作的过程听起来荒诞又离奇,但细想又是在情理之中。 一般来说,细作应该是蜂哨这种,从选拔,到培养,再到能独立出去办事,层层把关,因为细作要做的事平时可能不太起眼,毕竟他们要融入到日常生活中,在边关城镇,有的细作就是身边人,小商贩,小铁匠,屠户,甚至街上一个不起眼的乞丐,都有可能。 他们都是小人物,隐在最平凡之处,一双双眼睛观察四周,打探着消息,等到关键的时候,有可能会因为一条他们送出的消息,而影响整个事态的发展,改变走向。 这就是霍长鹤所说的,人物虽小,但能影响大局,他在边关驻守时,最注重的就是细作的反侦察事宜。 但这个婉娘,明显不属于上面所说的细作,她更像是“随机”的,因为家里遭受,只剩下孤身一人,就被带走成为细作,再安排事务。 如果能办成,那自然是最好,如果办成被抓,如同现在,抓了也就抓了,她只知道她来自哪里,至于上级是谁,做什么的,她一概不知,甚至连长相都不知道。 她自己就是一个死扣,除了要让她做的事务本身,以及少得可怜的那点过往,其它的一概不知。 唯有“来自申城”这个信息点,让颜如玉心尖微动。 申城,那是霍长鹤曾经驻守过的地方,婉娘又被派了来,到苏五德身边,而苏五德也要对付霍长鹤。 这是巧合? 颜如玉更愿意相信,这是那个陷害霍长鹤的幕后之人,暗中再次行动。 婉娘抽泣着对蜂哨道:“大哥,我也是个可怜人,自小没娘,爹又被人打死了,我也差点没命,当上细作也并非我所愿,我那时真的是没有其它活路了呀。” “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想着安稳度日,不想和夫君白头到老呢 ?我……” 她话没说完,破庙剩下的那扇门“哐”一声被人踢开,本来就冷意逼人的破屋子又涌入一股寒气,婉娘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转头看,一人大步而来,还没看清楚,已被来人揪住衣领,“啪啪”甩了两个耳光。 用劲作十成十,丝毫没有手软,婉娘被打得头发懵,脸上感觉都木了,嘴角立即淌出血来。 蜂哨已退到一旁,抱着肩膀看热闹。 婉娘毫无招架之力,晃晃头还没缓神,就听那人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贱人!老子哪里对你不好?你竟然这般坑害我,还想给我戴绿帽子,我呸!” “啪啪”又是两巴掌。 婉娘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苏五德。 她脑子里嗡一声,这才转过弯来,刚才审问她的男人不是苏夫人的人,也不是什么别人的人,应该就是苏五德的人。 这应该是苏五德给她设计的一个圈套! 可恶,真是可恶。 婉娘想通,也开始还手,刚才的话都说了,苏五德肯定也知道,既然如此,那就再没什么好费口舌的,再说什么好听的话也没用。 她力气不及苏五德,但胜在一双手指甲尖尖,挥舞起来毫无章法,让苏五德防不胜防,一不留神还真叫她划了好几道子。 另一边站在颜玉身边的苏夫人,看到这一幕,心里无比畅快。 该,活该!把这贱人打死才好。 苏五德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是夫妻,以后日子还是要过。 苏五德愤怒到极点,抓住婉娘的手:“贱人,你竟然是细作,还想把一切栽到我头上!” 颜如玉心头疑惑涌起,听苏五德这意思,还有隐情? “分明是你说,吴家人又蠢又贪,可以让他们出头,拿他们当枪使,是你说罗氏和罗三夫人有交情,让罗氏去透露消息,引诱吴家办什么赏花宴。” “也是你,说你什么表兄早先在镇南王军营中做厨子,知道刀的样式,让我找我打刀,陷害镇南王,现在一切都是我干的了?你却成了举报有功的?没门!” 罗氏,就是苏夫人。 苏夫人听到这话,先前的幸灾乐祸都淡去,只剩下惊怒忿恨。 什么?她所做的一切,担惊受怕的一切,不是苏五德的主意,是这个贱人的提议的? 她堂堂副刺史的夫人,竟然被一个贱人指使,耍得团团转? 颜如玉轻声道:“别急,一会儿让你出场出气。” 婉娘尖声叫骂:“是你们夫妻俩自己蠢,关我什么事?我一个弱女子,我哪知道什么吴家,什么永昌县主?分明就是你说的。” “我没说!” 婉娘咬死不承认:“陷害王府乃是大罪,你倒想推给我一个外室,想得倒美。” “你去刺史府问问,你一个副刺史,说一切都是我这外室出的主意,有人信吗?” 苏五德又甩她一耳光:“混帐,你还敢污蔑我。” 婉娘吐出一口血,笑容戏谑:“你也就这点本事,打女人,呵。” 她眼珠转转:“我看,今日你去曹家赴宴,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吧?要想渡过此关,我倒有个主意。” 兴许是她一向鬼主意多,也兴许苏五德现在的确没了办法。 他手上力道松了些:“说。” 婉娘冲他一笑,握住他的手:“不如你趁机做了罗氏,把一切推到她身上,她和吴三夫人有来往,细细一查就知道,她之前又和王府起过冲突,因为心存怨恨,就意图栽赃,再找个铁匠铺子,把人一杀,做成灭口的模样,到时候,就算是罗氏不承认,也是百口莫辩。” 这是个法子,还是个歹毒又拙劣的法子。 但苏五德眉头微皱,当真就思考起可行性来。 婉娘一见有门儿,立即又扯出笑意:“我对你有过隐瞒,但从未有过害你之心,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再者,我做主母,一定比罗氏做得好,到时候为你谋划铺路,我们的日子,定然比你和罗氏在一起好得多,一定能蒸蒸日上。” 能不能蒸蒸日上,苏五德不知道,但他知道霍长鹤就在庙外,这个女人是细作,霍长鹤也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是不能要的,但现在得先稳住。 第1206章 痛下杀手 苏五德思索着婉娘的话,神色动摇。 他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现在已经把霍长鹤给得罪死了,总得拿出点诚意来,还得证明他确实不知婉娘是细作,得把这一点撇清。 思及此,他语气缓和不少:“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 婉娘不疑有他,心头微喜:“夫君,那就让我们夫妻同心,定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苏五德心说光不光是不重要,未来也不可能有。 “可你这细作的身份……万一被人知道,”苏五德故作为难,“到底是谁派你到我身边来的?你来不会就是为了害我吧?” 婉娘柔声道:“瞧你说的,我几时害过你?再说,我刚才都说了嘛,我也不知道上级是谁。你放心,今日的事只有你知我知,以后我也不当细作了,就一心一意和你过日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五德心想,得把她的实话套出来。 “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了结罗氏吧,”婉娘岔开话题,“我包里有药粉,你带回去,每日在她的汤水里下一点,不出半个月,她就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么厉害?” “当然,放心吧。” 两人正密谋,破庙的门“哐”一下子又被人用力一踢。 两人回头,见苏夫人气势汹汹闯进来。 苏五德一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夫人抡圆胳膊给他一耳光:“呸,苏五德,我真是瞎了眼,看你这么个狗东西,你竟然和这个贱人一起想害我。” 苏五德被打,心里本来就烦,这下子就挨得结实,火气瞬间涨上来。 好不容易把婉娘骗住,这个蠢女人又来插一杠子,真是傻得透顶。 “滚回去!看见你就烦,给我到院子里禁足!” 苏夫人见他非但没有愧疚之意,反而还变本加厉,更加恼怒,伸手就往上扑。 苏五德一脚把她踢倒,苏夫人现在满是火气,根本不知道疼,一骨碌爬起来,又抓向婉娘。 “贱人,都是因为你,还想杀我,你先给我死!” 她眼睛都有些发红,身上全是劲儿,一冲起来婉娘还真有点弄不过她。 “该死的是你,他早就看不上你了,要不怎么会找我?” 婉娘一边被扯头发抓脸,一边不忘嘴上还击。 苏夫人如同被火上浇油,手上打得更欢。 霍长鹤走到这边去找颜如玉,看着两个女人撕打,心头暗暗发誓,这辈子只要颜如玉一个,绝不找第二个。 颜如玉看他来,让出个空位给他。 里面打架打得厉害,也没人注意到这边,他们低声说几句,里面的人也根本听不见。 “你怎么看?”颜如玉问,“推波助澜,往吴家放刀的人,究竟是婉娘,还是苏五德?” 霍长鹤略一思索:“婉娘。” 颜如玉缓缓点头:“我也这么以为,就算苏五德是执行人,婉娘也应该是吹枕边风的人,她说她是来自申城。” 霍长鹤看她一眼,明白她这句话的深意。 “应该就是那个内奸所为。”霍长鹤看一眼远处天际,来的时候还是晴空,现在有点阴沉。 看样子,有可能还要下雪。 “无妨,先看看情况再说,”霍长鹤收回目光,“我安排人手,先把城中的细作清理一遍,等大成的人走了,若是还没有什么眉目,我去一趟申城。” 颜如玉正思索,他去申城可不可行,破庙里边又有了变故。 苏夫人正和婉娘打得你死我活,眼看婉娘就要落下风,她尖叫着让苏五德帮忙。 苏夫人怒骂:“我打死你个贱人!你还想让他帮你,你们这对狗男女,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禀明族长……” “啪!”一声闷响。 四周好像静了一下。 苏夫人动作停住,婉娘也停止尖叫,苏五德握着砖头,看着苏夫人额头上缓缓流下血来。 苏夫人被血糊了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苏五德,又看看他手里的砖头,砖上还染着血。 那是她的血。 苏夫人抬手指着苏五德,想说什么,但嘴唇颤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缓缓倒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 苏五德俯身摸摸她的脖颈,试探鼻息,见她真的死了,这才扔开手里的砖头。 婉娘也从震惊中回神:“她……她真的死了?” 苏五德目光阴沉:“死了,你不是盼着她死吗?” 婉娘勉强笑一下:“是,是啊。” “现在,她死了,你跟我回家。” 婉娘愣了愣:“现在?这不妥吧?她怎么说也是你夫人,还是先把她安葬了,对外就说是突发疾症,表面上还是得风光一些才好,等过些时日,再说我们的事,以免落人口实。” 婉娘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袖子,没拉他砸死苏夫人的手。 “夫君,我也是为了你考虑,能嫁你实在是在我修来的福气,你真心待我,我也不能任性,也得为你考虑才是,我不能那么自私,因为我让你毁了名声。” 苏五德抓住她的腕子:“没关系,人都我杀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再说,你要是不想现在就说亲事,也没关系,就先葬了她再说,不过,你得随我住府里去,小宅那边是不能住了。” 婉娘心里叫苦,她可不想再跟苏五德,就想找机会逃走呢。 “这……” 但苏五德强势,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哪里知道,苏五德想娶她是假,想看住她是真,更想对霍长鹤表明,他真不知道这女人是细作,现在就想抓细作将功折罪。 话说到这份儿上,婉娘也只好同意,先答应下来,再从长计议。 恰在此时,不知何时退出去的蜂哨又走进来:“大人,马车备好了,现在回府吗?” 一句话,就更让婉娘觉得,蜂哨是苏五德的人,今天的一切就是苏五德设的局。 心头更恨。 苏五德有口难言,只能点头。 张远进来把苏夫人尸首弄出去,蜂哨驾车。 这车还是婉娘逃走时用的,由张远接回来。 连人带尸首都弄上马车,蜂哨驾车,张远押车,向城中而去。 第1207章 难症 颜如玉和霍长鹤看着马车走远,天地又恢复一片苍茫。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走吧,又快下雪了。” “这个时节还会下雪吗?”颜如玉感觉自己严重低估了这边的冬季长度。 “会,要想回暖,怎么也还得一个月,”霍长鹤给她暖着手,牵着她慢慢走,“这里是苦寒之地,比京城差很多。” 他语气间多有抱歉自责之意,颜如玉轻笑:“那有什么,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 霍长鹤眼中也染上笑意:“玉儿,你总是让我惊喜。” “既来之,而安之,与其抱怨,不如顺势而为,如果不想顺势,那就和它斗一斗!” 颜如玉快跑几步,翻身上马:“王爷,要快点,曹夫人还给我们留了好吃的,再晚要凉透了。” 她策马在前,洒下一路笑声。 此时曹府里也正热闹。 今天的酒席让来客都吃得满足,以往这种宴会,都是坐下得晚,走得早,都是象征性地吃上几口。 但今日不同,盘盘菜见底,甚至都意犹未尽。 除了一人——方丈。 他是僧人,被单另安排,一桌子的素菜。 直到此时,方丈闻着旁桌的酒香肉香,才明白过来,颜如玉为什么要给他点心。 原来如此! 这是赴宴吗?这简直就是折磨。 他忿忿吃几口素菜,虽然味道也不错,但是比其它桌上的酒肉也未免差得太远了。 实在忍不住,他早早退席,想去厨房那边找找有没有吃的。 厨房这忙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趁机摸走几道菜,收入空间,又悄悄离开,准备找个地方开吃。 走不远有个小亭子,像是花园,不过现在这时节,也没个花,当然也没人,他坐在亭中,把菜取出来,独自慢用。 空间里还有点酒,是以前颜如玉给他的,正好拿出来暖身。 这里挺好,就是有点冷。 吃得差不多,隐约听到有说话声,他赶紧把东西收入空间,又快速漱漱口,好在喝得不多,酒味也不太重。 出亭子想往回,就听到哭声。 起初是小孩子哭,后来又有女子哭。 这是怎么回事? 方丈好奇心……不,慈悲心大动,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穿过一道月亮门,见一个女子正搂着一个小孩子哭。 小孩儿四五岁,是个可爱的小女娃,梳着两个小揪揪,绑着红色发带,穿着小红斗篷,很是喜庆。 就是此时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瞧着怪可怜。 与她相拥哭泣的女子背对着方丈,一时没瞧见。 小姑娘眨眨眼,小声道:“娘亲。” 女子回头,看到方丈,赶紧站起来。 她没见过方丈,虽也是来参加宴会的,但她是女眷,没有去男宾那边,不过,见方丈一身袈裟满是宝气,就知道不是寻常人。 “大师。”她抹抹泪低头说,“让大师见笑了。” 方丈双手合十:“无妨,不知二位为何在此啼哭?” 女子眼中泪又差点溢出来:“我们是……” 小姑娘轻声道:“我生病了,治不好的病,娘亲很伤心。” “我刚刚又差点犯病,娘亲就哭了。” 方丈一听这话,再看小姑娘的模样,心里一揪。 “孩子什么病?”方丈问。 女子抹抹泪,摇头说:“说不好,看了许多大夫,说得都不一样。” “发病时什么症状?” 女子低头不语,眼泪不停地掉,小姑娘懂事小声劝:“娘亲,别哭了,我会乖乖的。” 她越是这么说,越让人心疼不已。 “我……贫僧认识两个大夫,”方丈清清嗓子,“医术 颇佳,治过不少难症,你若想试试,贫僧可以帮你联系一下,但你得把孩子发病时的症状详细说一下。” 女子一听,眼中又燃起几分希望:“那……真是麻烦大师了。” “孩子发病的时候,就是倒地抽搐,神智不清,口吐白沫,有时候还咬紧牙关,我真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说这话时,小姑娘用力抿着嘴唇,看着她的左手小手指。 方丈也瞄一下,看到她手上有个很深的牙印。 这病听着……怎么那么像癫痫呢? 这个病确实不太好治,别说古代,就是现代,也需要花费一些心思。 不过,如玉和曹军医医术都了得,应该会有办法,就算不能根治,控制以及延长发病时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方丈心里有数,点头道:“贫僧记下了,这样吧,你们把家里的地址写下,交予曹夫人,晚些时候,会有人问曹夫人取。” “好,好。”女子连声道谢。 “谢谢大师,”小姑娘也奶声奶气道谢。 方丈看这孩子实在可爱,从空间取出一瓶水,这是用饮料瓶装的药泉水。 就算不能治这孩子的病,强身健体没问题。 “这个给你吧,尝尝看。” 小姑娘看看她娘亲,见娘亲答应了,这才高兴收下。 “这瓶子好漂亮,水好甜。” 方丈见她笑,也忍不住笑,像是回到小沁香还在家的时候,那小姑娘也是长得甜嘴也甜,“方丈爷爷”地叫,真是让人开心。 本来一切都好,气氛也恰到好处 。 忽然有人喝道:“混帐,哪里来的骗子,竟然在贫僧面前放肆!” 这一嗓子来得突然且如打雷,方丈心头都一激凌。 小姑娘也吓得躲到她娘亲身后。 方丈扭头看,见一个僧人快步走来,气势汹汹,眉毛倒竖。 他身上也穿着袈裟,差不多有七成新,快步走到近前怒问方丈 :“你是哪座寺庙的?” 方丈本不想理他,但又觉得这家伙会以为他是怕了。 “贫僧从京城而来,受刺史之约,前来赴宴。” “京城来的?”僧人撇着嘴,“怕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寺庙吧,被人赶出来的?真是京城的,会舍得到这种地方来?” 方丈诧异:“这种地方怎么了?这是曹刺史的府邸,有什么不好?再说,那你怎么舍得来?” “我……我说的是曹刺史家不好的意思吗?你这僧人,休要胡搅蛮缠!” 方丈差点气笑,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到底是谁胡搅蛮缠? 第1208章 整治 方丈懒得再理会这个僧人,和傻子犯不着较什么长短。 他对那母女道:“贫僧告辞了。” 不料,僧人拦住他的去路:“怎么?骗了人就想走?” 方丈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头火气也在滋生:“你自己见识浅薄,就去修补自己的缺失,别轻易说别人骗人。” 僧人哼笑:“这位小姑娘,分明就是被恶鬼上身,鬼人不能合体,这才倒地抽搐,不醒人事,你却给她什么水喝,我看……” 他扫一眼小姑娘手里的饮料瓶:“那不是什么水,而是毒药吧?” “到时候你在胡乱解一解毒,就让人相信是你医术高,被你骗到。” 方丈简直气笑,那对母女却有点害怕,她们也是普通人,一听鬼鬼神神的,当然会怕。 僧人对小姑娘伸手:“把瓶子给我。” 小姑娘抿抿唇,虽然不舍,但还是把瓶子慢慢交出去。 僧人尚未拿到,方丈一把把瓶子夺回去。 “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问人家要,凭什么落在你手里?” 僧人怒道:“你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要不是心虚,你夺什么?” 方丈嗤笑,压根不上套:“行,那你把你的袈裟给我,还有你的佛珠,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得给我,不给我就是你心虚,我看什么鬼物就在你这上面附着,就是你放的。” “你……你胡说,我这佛珠是上一任主持给我的,沉香木,十分贵重,怎么会鬼物附着,你莫要信口雌黄。” “那是你说,用什么证明?谁知道是不是,你说是就是啊?” 方丈暗暗得意,看着这僧人气得跳脚的样子心里痛快,他牢记颜如玉对他说过的—永远不要自证,否则吵架永远不可能吵得赢。 要想让对方输,就要抛出论点,让他去反驳,去自证。 僧人果然上当。 方丈云淡风轻,僧人面红耳赤。 眼看吵不过,僧人抓住方丈袖子,把方丈拉到一边。 方丈见他鬼鬼祟祟,心头警惕大起:“你干什么?别拉拉扯扯。” “你知道我是谁吗?”僧人问。 方丈本想说“我管你是谁,”思索一下,又装出好奇的样子:“你是谁?” “我是城外普安寺的方丈,听说今日曹刺史小外孙过满月,特意来的。你可想好了,我就是本地的寺庙,本地的僧人,不像你,外来的,你确定要和我作对?” “不如这样,我就按我说的,小姑娘就是有鬼上身,到时候我作法,拿到钱,我就不追究你了,当然,你还得把你的袈裟给我。” 方丈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指指佛珠:“这个你不要?这上面可有舍利,比袈裟可贵。” 僧人眼睛放光:“要。” 方丈轻笑:“你是特意自己来的,贫僧是刺史请来的。” “另外,我记得有一只聪明机智,盖世无双,比很多人还聪明的鸟儿曾经说过一句名言。” “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天地之间就剩下这一张嘴,没脸了!” 僧人还正琢磨,怎么前面那么多缀词,到最后说的是一只鸟儿,鸟儿有那么聪明吗?关键是,鸟儿会说话吗? 再一听,方丈这是骂他呢! 他脸色一变,还没开口反驳,方丈怒喝一声:“小兰,骂他!” 方丈那会儿就瞄见一道黑影子落在枝头,不走也不下来,就在那看热闹,非小兰莫属。 果然,小兰拍着翅膀飞过来:“哦哟哟,聪明机智,盖世无双,比很多人还聪明的鸟儿要开骂了!” “什么神什么鬼?骗人的嘴,贪心的鬼!” “哦哟哟,骗人家小姑娘鬼上身,你是贪心鬼上身!要钱啦,勒索啦,袈裟舍利归我啦!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你他娘的不要脸啦!” 小姑娘惊喜睁大眼睛,看到飞上飞下的鸟儿还会说话,实在太惊讶。 僧人气得脸色青白,嘴唇哆嗦:“你……你们,好啊,一个骗子,一只嘴贱的鸟,妖术,妖术!就是你,你就是害人精,你要借宴会害所有的人。” “我要去禀报刺史,你要害他的……” 今日是曹家喜宴,为孩子办的满月酒,这人开口就说这种话,实在讨厌。 方丈正喝斥,一道清冷声音道:“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话音未落,一道冷风呼啸而来,贴着他的光头过去。 他感觉有点凉,有点刺痛,随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流下来。 伸手一摸,竟然是血! 这才后知后觉,头顶发疼。 “啊!”他吓得大叫。 月亮门处人影 一闪,颜如玉和霍长鹤走进来。 霍长鹤道:“闭嘴!” 他指尖冷光闪动,分明就是一把暗器。 僧人立即闭上嘴。 颜如玉走到方丈面前,客气恭敬:“方丈,您受惊了。” 方丈挺挺腰背,双手合十:“无妨,王妃来正好。” 颜如玉看向僧人:“你是哪里的僧人?张口污蔑别人,还意图诅咒,岂是出家人所为?” 八哥落在她肩膀上:“贪心鬼!贪心鬼!” “不错,他还想要我的袈裟,佛珠。” 僧人心里叫苦:“我……” 颜如玉看一眼方丈手里的水瓶:“恐怕,连这个瓶子,你都想要吧?” 饮料瓶不值钱,但在这个时代来说,透明,造型别致,还有漂亮贴纸,也是从未见过的。 方丈这才明白,这僧人方才扯什么水有毒,想夺瓶子,是相中这个瓶子了。 僧人腿一软,差点跪下,苦着脸道:“贫僧一时鬼迷心窍,还请……” 颜如玉才不惯着他,这种人身份特殊,要是行骗使坏,比寻常人更厉害。 她偏头看一眼身后的琳琅,琳琅更不客气,上前一把抓住僧人脖领子,把他拖走去前面交给捕快。 闹剧结束,女子刚才在曹夫人那里见过颜如玉,虽然没能说上话,但也真切瞧见了,见她都对方丈恭敬客气,就对方丈更相信几分。 “拜见王妃。” 小姑娘也眨着眼睛道:“王妃,你真好看。” 颜如玉轻笑,拿颗糖给她:“好乖的孩子。” “谢谢王妃。” 方丈清清嗓子道:“这位施主,之前贫僧跟你提过的大夫之一,就是王妃。” 女子惊喜又有点难以置信:“这……王妃?让王妃给我女儿看病,不敢当。” “怎么?小姑娘生病了?”颜如玉问道。 第1209章 越狱 方丈在一旁把小姑娘的病情说了一遍。 颜如玉点头,她和方丈的想法一样,听着确实像是癫痫。 确实不怎么好治,不过,也不是不能治。 颜如玉弯腰摸摸小姑娘的头:“别怕,生病不可怕。” 小姑娘认真点头:“我不怕,不怕疼,不怕药苦,什么都不怕。” 抬头看看娘亲,小声说:“只要娘亲能开心。” 女子的眼泪又落下来,看着懂事的女儿,实在心头酸涩。 “王妃……” 颜如玉对她笑笑:“我可以为孩子治。你们是哪家府上的?” 女子喜出望外:“回王妃,我们不是幽城人,是从申城来的,家里经商,做的是粮食和布匹的生意,前些日子因夫君捐了些米粮,承蒙刺史大人不嫌弃,邀请我们入府参加宴会。” 霍长鹤道:“你们是幽城来的?” “是的,”女子点头。 颜如玉知道,人家说了捐了些,肯定是谦虚,若只是小数目,曹刺史也会把人请到家里来。 “我们只这一个女儿,身体不好,我和夫君就……有能力的话做些善事,尽点心而已。” 原来如此。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我们暂住在客栈。” 颜如玉略一思索:“给孩子治病不是短时间的事,住客栈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找个小宅子短租。” 她看向霍长鹤,霍长鹤道:“本王会安排人手,帮你们找找房子。” “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颜如玉道:“不必,这是你们善心得善果。” 女子带着孩子千恩万谢地离开,颜如玉对霍长鹤道:“王爷可和曹刺史说一声,让手下衙役也帮帮忙,房子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也对。” 叫上方丈,三人一同去见曹夫人。 宴席已差不多结束,宾客也离开大半,有些和曹夫人交好的,又回来看看孩子。 见颜如玉来,都识趣起身告辞。 曹夫人赶紧命人把饭菜摆上,颜如玉还真有点饿了,也没客气,坐下吃饭。 曹夫人和曹小姐坐在一旁陪吃陪聊,说起今天的事,实在开心。 虽然有苏珍珍那个小插曲,但没对苏小姐造成什么影响,反而让她觉得,夫君实在不错。 饭吃得差不多,曹刺史和霍长鹤来了,颜如玉看出霍长鹤的脸色不太好。 曹刺史站在一旁,也显得有些局促。 一定是有事发生。 曹夫人命人把饭菜撤下,摒退下人。 霍长鹤道:“吴舟册不见了。” 颜如玉微讶:“不见了?” 曹刺史脸色尴尬:“是,是啊,是牢中狱卒们的疏忽,今天早上送饭的时候,他就没吃,一直朝着里边,狱卒也没理会。” “到中午饭的时候,发现他还是那个姿势,叫也不答应,狱卒才感觉不对劲,怕他死了,结果进去一看,压根就不是他。” 颜如玉蹙眉:“什么叫不是他?” “就是人被换了,那人还死了,根本问不出什么。” 曹刺史脑门渗出冷汗,这么多年了,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子:“能神不知鬼不觉换人,还能把人带出去,此人可不简单啊。” 霍长鹤点头,他的看法与颜如玉一致。 “大人,可有查过昨天晚上值守的人?问过他们有无异常?” “崔冲已经去问,下官正要去牢中看,王爷说,要和王妃说一声。” 颜如玉点头:“那就一起吧。” 颜如玉辞别曹夫人和曹小姐,和霍长鹤曹刺史去大牢查看。 曹小姐看着颜如玉的背影,无比羡慕道:“娘,王妃可真是厉害,是女子中的表率。她得到的不只是王爷的宠爱,而是……尊重。” 身为女子,为得到男人的宠爱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得到了又想固宠,还洋洋自得。 而颜如玉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自强,浑身都散发耀眼的光芒。 曹夫人感叹:“是啊,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实在让人敬佩又赞叹。” “娘,我们能成为这样的人吗?” “能啊,”曹夫人说,“娘觉得你能,自己立得住,行得端,有底气,没什么不能。” “娘说得是。” 颜如玉走入大牢,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味道极淡,若不仔细闻,根本不会闻到。 一般人嗅觉不够灵敏,而且这里的空气流通差,各种难闻味道混杂在一起,大多数人根本不愿意细闻。 因此也无人注意。 但颜如玉从听说这件事就心存疑惑,有心留意,很快就能察觉。 “能把人带进来替换,又能全身而退带走,武艺高超的人也能做得到,但此人没有动一下刀枪,其它人也没有察觉,可见所用不用武力。” “那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毒,就是迷香。” 霍长鹤点头:“我与玉儿所想一致。” 曹刺史在前面,先一步到来的崔冲看到他们,赶紧迎上来。 “大人,王爷,王妃,就是这间。” 颜如玉往里看,地上还有那具尸首,披头散发,七窍流血,身体僵硬,早死多时。 “和发现的时候一样,后来就没有再动,”崔冲解释说。 颜如玉点头,曹刺史问:“仵作验过了吗?” “验过了,说是中毒而亡,别的伤口也没发现。” “人来时应该还活着,伪装时毒药发作,”颜如玉说,“应该是计算好了的。” “可知此人是什么人?”霍长鹤问。 “已经派人去查,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他摇摇头,“能查到的可能性不大。” 这倒是事实,既然能被替换进来,就说明幕后的人已经做好周全准备。 不会轻易让他们查到。 旁边有个衙役,欲言又止。 霍长鹤问:“你有话说?” 衙役看一眼尸首:“卑职觉得,他有点像前街的一个老叫花子。” “卑职在前街那边住,来上衙时经常会遇见,冬日天冷时,也经常会多带点早膳出来,剩下的分给要不着饭的叫花子。” “他年纪大,腿脚还不好,见过三五次。” “不过,他当时破衣褴褛,脸和头发也是脏的,卑职也不敢十分确定。” 第1210章 来信提醒 听完衙役的话,颜如玉切换眼睛状态,看向尸首的双腿。 没错,左腿腿骨有旧伤,导致腿脚不好。 “应该就是了,”颜如玉说,“如果有人特意用叫花子来替换吴舟册,那还真是费了番功夫。” 曹刺史看一眼衙役,衙役立即道:“卑职现在就去查看,那个老叫花子还在不在前街。” 他撒脚跑出去。 颜如玉闻到,这里依旧有那股淡淡的香气。 而且比外面更浓一点。 这香气……还有点熟悉。 在哪闻过? 颜如玉一时想不起。 除了尸首,牢房中也没什么其它的痕迹,颜如玉猜测,应该是换囚的人根本没有进入牢房。 吴舟册肯定想出去,见有机会逃走,定然求之不得,换进来的人如果是那个老叫花子,他也不会排斥,一来肯定谈好了条件,二来在这里有住有吃,何乐不为? 双方都自愿,就不会有什么打斗纠缠。 “走吧。” 颜如玉转身往外走,“大人,把昨天晚上值守的人都叫来。” 昨天晚上值守的狱卒一早交接了班就回去休息,今日刺史府有喜宴,曹刺史特意备了几桌,留给这些手下,无论是师爷捕快,还是衙役狱卒,人人有份。 所以今天他们交接完也没有回去,而过去后面帮忙。 一听说这事,都自觉过来,在外面排好队。 见到曹刺史,个个愧疚,行礼认错。 “大人,是卑职等疏忽,请大人降罪。” 事已至此,曹刺史再责备惩罚也是白搭,当务之急,是把事情查问清楚。 “先把这顿打记上,”曹刺史道,“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好好回想昨天的事,可有什么异常。” 颜如玉提醒道:“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说,味道,或者是声音,又或者吃了什么。” 狱卒们思索半晌,其中有一个道:“我好像听到一阵沙沙声,刚开始还以为下雨了,我还问老李,是不是下雨了。” 一个年纪略大的狱卒道:“对,是问我来着,那会儿我从外面进去,并没有下雨,我还说,大冬天的下雪差不多,怎么会下雨。” “对,是这话。” 这会儿的确不会下雨,那会是衙役的错觉吗? 颜如玉觉得不像。 此时,另一名衙役道:“我确实也听到沙沙声,也以为是下雨。” 又有几人跟着点头,表示听见了。 “除此之外呢?大家再想想,”颜如玉引导他们回忆,“想一下,有没有人看到,谁靠近过那间牢房?” 众人拧眉苦思,最后都摇摇头。 “王妃,知道不是下雨之后,卑职好像想不起其它的来了,后面发生何事,都没什么印象。” 有人一起头,其它的人也面露疑惑。 “无妨,有什么说什么,不分对错,只要是当时真实的感受都可。” 颜如玉神色淡定温和,让他们之前的紧张担忧,都缓解大半。 “刘头儿说得没错,听到疑似下雨的声音之后……好多事就没有印象了,再往回想,就是到了黎明前,听到有人打更,我像是睡了一觉醒过来,但我明明没有睡觉。” “确实如此,我们值夜的不会睡觉,即便有实在困的时候,也会调换,总会有人是清醒的。” “那个时间段,好像都睡着了一般,可我醒来,是坐着的,手里还握着杯子,没有睡觉。” “原来你们也是?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是,困得太狠,癔症了呢。” 之前都没有交流,是因为不知道出了事,都当是自己困了恍惚一下子,也没往心里去。 现在看来,确实不太对劲。 颜如玉把这些记下,问道:“那气味呢,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众人面面相觑,思索片刻都摇头。 “大牢里气味本就难闻,没什么好味儿,若是有特殊的味道,我们应该会记得。” “昨天晚上用的茶水,是谁备的?” “就是从水壶里倒的,牢房茶水简陋,都是买的粗茶,虽然碎了些,但胜在便宜,抓一大把,也不容易打瞌睡。” “如果壶中有水,今天早上他们也不会倒掉,依旧会继续喝的。” 意思就是,如果是茶水问题,那昨天晚上他们喝了有异,今天上午的人喝了照常有异。 但今天上午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不妥发生。 可见,不是茶水的事。 “晚膳如何?”霍长鹤问。 “王爷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天黑得早,吃晚膳时还没有换班,所以,都是自行吃晚膳,”曹刺史解释。 颜如玉听来听去,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那阵疑似下雨的沙沙声。 “如果没有别的,大家就各自散了吧,若是再想起什么,随时说。” “是。” 刚才跑出去的衙役喘着气回来禀报:“王爷,王妃,那个老叫花子……果然不见了。” 颜如玉点头:“知道了。” 转身往外走,霍长鹤低声道:“别急,吴舟川从牢里跑了,他也不会放弃找那本书,那边有银锭,只要他去,就能拿住他。” “拿住了他,背后是谁救了他,也就清楚了。” 颜如玉沉吟:“我也是这样想。” “给银锭发消息,让他多留意,如果吴舟册出现,也要看清楚,是否有人跟着他,别打草惊蛇。” “好。” 颜如玉沉默一瞬道:“我觉得,此事应该与吴家被灭有关。” 霍长鹤缓缓道:“如果是,那还真是一个大局。” 两人离开曹家,正欲上马车,宋平快步上前,压低嗓音道:“王爷,王妃,驿站那边公主传出消息来了。” 他说罢,把一张字条递上。 颜如玉接过,展开一看,眸子立时一缩。 “这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就在刚才。” 颜如玉心头狂跳,手指都不自觉收紧。 霍长鹤接过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小心异人。” 异人?什么叫异人? 霍长鹤一时没想明白,想问问颜如玉,见颜如玉脸色泛白,神情严肃紧绷。 他忽然想到,异人?难道……是指像如玉这样的人? 他心头瞬间一凛。 第1211章 认不出 颜如玉心乱如麻。 虽然很想快点见到八公主,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异人”又指什么,但,越急就不越不能鲁莽行事。 此时八公主在驿站,身边还有唐逸白,此人鬼精,而且心怀叵测,必须万分小心。 如果被他看出什么,对“异人”不利,会让颜如玉万分后悔。 她猜测,那个“异人”,会不会就是爷爷? 因为落到此处,一不小心泄露异能,让人看见了? 虽然她不觉得爷爷是行事不谨慎的人,但这毕竟不是他们原来熟悉的世界,难说啊。 她心中不安,却只能强迫自己镇定。 霍长鹤低声道:“我即刻去安排,找个由头,见公主一面。” 他转身要走,颜如玉回神拉住他:“不行。” “我们刚去看过她,现在又去,怕是不妥,如果让唐逸白起疑,恐怕祸患更大。” 霍长鹤岂能不知,只是他很少看到颜如玉神色如此难看的样子,心中不忍。 “我让曹军医去看看她的伤?”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这算是个不错的借口,她也的确受伤了。” “之前已经安排了大夫,再换人,也是惹人怀疑的,”颜如玉垂眸低声,“不急,再想想,先回去吧。” 霍长鹤点点头,扶她上马车,颜如玉合上眼睛,靠着霍长鹤肩膀,意识进入空间。 坐在树下,凝神,放空。 不能急,不能慌,更不能乱了方寸。 片刻,颜如玉睁开眼睛。 藏狐凑过来,头拱她的手,她抚着藏狐的头,低声道:“八公主只让人送来消息,说是小心异人,我不能因此就慌了,乱了。” “即便那个人是爷爷,我也不能没头没脑一下子扎进去,越是看重,越是慢慢来。” 藏狐本来趴在她身边,闻言站起,晃晃头,小眼睛看着她。 颜如玉心情平复不少,看着它盯着自己的模样,好奇道:“干什么?你有话说?” 藏狐摇头,又用爪子挖土。 “这是干什么?”颜如玉一头雾水,见它头上被扬了土,有点好笑,“好了,好了,知道你有本事,会刨地,别弄了。” 藏狐:“……”我不是会刨地,哎呀! “得想个办法,把唐逸白调走,再去见八公主就容易了。” 颜如玉拍拍藏狐的头:“想什么办法呢?办法不少,但不能太明显,不能让他起疑。” 正思索间,马车停住,颜如玉意识退出空间。 藏狐看着她出去,气得追着尾巴转几圈儿,又无奈趴在草坪上。 造孽啊,怎么就成了一只藏狐呢? 到底怎么才能让如玉认出它? 脑壳疼。 “玉儿,”霍长鹤轻声唤。 颜如玉睁开眼,霍长鹤见她神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也微微松口气。 “王爷放心,我没事,”颜如玉知道他担心,浅浅一笑,“先不说消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也得徐徐图之。” “无论怎样,玉儿,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有任何事,我都与你同去。” “好,”颜如玉爽快答应。 两人先去给大夫人说一声,他们半路退席,大夫人和明昭郡主一起先回府,此时正说得愉快。 颜如玉进屋,屋子里满是香气,大夫人赶紧招呼:“玉儿,快来,你看,这是仲卯拿来的新样品。” “这么多?”颜如玉拿起一盒香膏,“味道不错。” “那可不,仲卯的香调制得越来越好了,”大夫人拿过一盒,“这个,我特意给你留的,猜你会喜欢。” 颜如玉眉眼带笑,打开盒子闻闻,是淡淡的玉兰香,深嗅一口,恍若置身在春天白玉兰盛开的时节,游走在花林中。 “怎么样?”大夫人满脸期待。 “母亲猜对了,我甚是喜欢,”颜如玉抹一点在腕间,“我得和霍仲卯说,这款要晚些时候再出。” 大夫人哈哈大笑:“我已经和他说过,放心。” 明昭郡主抿嘴笑:“夫人真是了解妹妹,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办结拜礼合适?” 她可得催着点,这事儿不能黄了。 别的不说,她还想要只八哥鸟蛋呢。 颜如玉哑然失笑,抚着腕上镯子道:“收了你的礼,办不办都不会反悔,放心好了。” “不若等到大成人走了,好好办,”大夫人在一旁道,“玉儿能多个姐妹,我也开心。” 明昭郡主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爽快答应:“好,那就等他们走了再说,还望夫人给主持。” “好,一言为定。” 颜如玉抬手之间,闻到幽幽玉兰香,忽然,她又想到在大牢里时闻到的味道,心头刹那明亮。 有些没想通的事,突然明了。 原来如此。 她嘴角微勾,想通,反倒静下心,陪着大夫人和明昭郡主喝茶聊天,度过半天闲适时光。 待吃过晚膳回院子,颜如玉进屋换衣服,找到利索的劲装。 霍长鹤也跟着一边换一边问道:“要去哪?” “去趟苏家。” 苏家此时正是一片惨淡,苏珍珍被禁足,在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摔东西,打下人,处处都是一片狼籍。 即便如此,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她的名声毁了,兄嫂根本都不拿她当回事,甚至不拿她当人,只把她当成物件,换钱的物件。 她不想让他们如愿,只恨这院子像牢笼,无法逃出去。 正在咒骂,忽然听到外面有乐声起,听着声音低沉,如哭如诉,像是悲乐。 “发生什么事,吵死了!” “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吵,拖出去,打死!” 片刻,有丫环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台阶下。 “小姐,不……不好了!夫人她……” 苏珍珍双手掐着掌心,眼神狠厉:“那个女人又来逼我嫁人?我才不怕她,她敢来,我就敢……和她同归于尽!” “不是,夫人……夫人她……没了!” 苏珍珍一怔。 苏五德神色悲痛,穿上白衣,站在灵堂中,扶着棺木,时不时抹一下眼睛,擦擦眼角渗出的泪。 棺木中的苏夫人已经收拾了遗容,无声无息躺着,对他此时的虚情假意没有半点回应。 第1212章 灵堂惊变 苏五德神情悲痛,府里的气压压到最低,苏夫人死得突然,府中上下完全没有准备,此刻忙碌成一团,但谁也不敢多发出一丝不该有的声音,生怕被苏五德注意,受到惩罚。 好在,入夜之后,苏五德坐在灵堂中,对其它人道:“都退下吧,我要单独和夫人呆一会儿。” “是,”众人低头退下。 苏五德把烛火多点几盏,让灵堂更亮一些。 他没去棺木边,低声道:“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今日你若不去,你也不会死,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 “我会把你风光大葬,给你最后的体面,安心上路。” 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看,见苏珍珍穿着彩色衣衫,头上戴着漂亮首饰,脸还有些肿,但此时上了妆,看不太出来。 苏五德眉头拧紧,喝斥道:“你干什么?不知道你嫂嫂死了,还打扮成这样?” 苏五德捂着嘴笑:“正是因为她死了,我才打扮成这样,不然怎么让她知道我有多开心?哈哈。” 苏五德骂道:“混帐,你说的什么胡话!滚回院子里去,不是让你禁足不要出来吗?” “这个贱人死了,我不得来看看?我说的是实话,不是胡说。” 苏珍珍咬牙切齿:“你们打算把我卖了换钱,结果这贱人却没命享用,自己先死了,死得真是妙!” “不如你利用这场丧事收点礼金,也算一笔收入,如何?这不也能为你挣钱吗?” 她说得讥讽至极,苏五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 幸亏这儿没有其它的下人,否则得让人笑死。 苏五德走向她,一脸凶相:“苏珍珍,我念在你和我是同母兄妹,好好相处,一切都相安无事,可你非要和我闹,你觉得,你能闹得过我?” 他背对着灵堂的烛火,脸色阴沉可怖,眼睛通红,像一只凶残露出獠牙的猛兽。 苏珍珍心突突跳,不禁后退几步,正要说话,目光掠向他身后,眸子倏地睁大,满目惊恐。 “你……你……” 她还没说完,双眼一翻,吓晕了。 苏五德冷哼一声,忽然又觉得不对,就算是苏珍珍胆子小,也不能他一瞪眼就把她吓晕了。 他慢慢回身,但见棺木中正冒出淡淡雾气,忽青忽白,在烛火中映照中时大时小。 大时如团云,小时似薄烟。 汇聚,飘散,又汇聚,像是人的灵魂。 “啊!”苏五德也短促叫一声,下意识后退。 这才知道,苏珍珍是被这个吓着了,不是被他。 凉意直冲天灵,苏五德浑身也起了鸡皮疙瘩,身子僵着不敢动。 “你……你闹什么?我跟你说了,你死了别找我,罗氏!别以为我会怕你,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死了我会怕?” 苏五德咬紧牙关,腮边都坚硬:“我不怕,不怕!罗氏,你再敢闹,我定然让你母家也全都跟着遭殃!” 烟雾还在继续,并没有因为他的警告而减少,而且,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 苏五德呼吸一窒,陡然生出一股勇气,到棺材旁。 香气更浓了。 他想往里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又实在不敢。 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声音极轻,却极清晰,在这夜色中的灵堂之上响起,苏五德浑身一激凌,浑身泛凉,眼睛都瞬间睁大。 忽然感觉身后有人,他僵着身子往后看,见霍长鹤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他重重吐口气,此时见到霍长鹤不是好事,但也顾不上了——总比见鬼要好。 “王爷。” 霍长鹤淡淡问道:“苏大人在怕什么?不是你亲手把苏夫人杀掉的吗?” “你还会怕?” “下官……” 棺材一侧的帷幔一阵晃动,隐约有影子走出,苏五德又吓得一激凌,后面的话也咽下去。 颜如玉从后面走出来,似笑非笑道:“还以为苏大人胆色过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苏五德按住狂跳的心,用力抿了好一会儿嘴唇,生怕一开口心从腔子里跳出来。 “王爷王妃深夜来访,不知有什么事?”苏五德平复心情道,“若是王爷是为婉娘的事而来,她已经被王爷的手下带走关押,王爷可以审问,下官确实不知道她是细作。” “之前的事,都是她找人唆使罗氏干的,罗氏已死,下官虽然杀妻,但……罗氏做出这么多错事,也确实……” 颜如玉打断他的话:“苏大人的意思是,要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苏夫人头上,所以,这才是你打死她的真正原因吗?要让她背罪,她一死,死无对症。” “婉娘是细作,你知道王爷深恶此种人,所以她也不会有好下场,再加上劫牢反狱的重罪,她的罪过巨大,王爷和曹刺史也会怒要其命,两边都死,就剩下你一张活嘴,无理也可以狡辩三分,你堂堂副刺史,王爷也不能把你如何,要治你的罪,得上报朝廷,一来二去,你就有时间操作,可以拖延,拖来拖去,就能找到生机。” 苏五德脸上露出惊讶:“王妃何出此言?下官绝不会推责,一定会服从律法的审判。” “这么说,你是承认婉娘罪过巨大,干过劫牢反狱的事?”颜如玉问。 苏五德诧异:“什么劫牢反狱?” “苏大人,演技不太好,”颜如玉摇头,“你要是方才先反问这个,倒还有几分真,可你压根没对此事诧异疑惑,提都未提,就是默认,现在才来问,不觉得太假了吗?” 颜如玉一招手,棺中的雾气被她引来一些:“这香气,不熟悉吗?” “是你去救吴舟册的时候,在大牢中故意留下的一点香气。” 颜如玉盯着苏五德的脸:“你知道此事一定会暴露,知道本王妃有家香料铺子,别人或许不注意这个小细节,但本王妃一定会注意。” “不得不说,你确实下了功夫,也确实对王爷和本王妃进行过细致研究。” “如你所预料,本王妃确实注意到了那缕香气。” 第1213章 见面传话 苏五德的眸光在颜如玉的诉说中,一点点沉下去。 颜如玉冷笑:“苏五德,你亲手砸死发妻,现在又想把罪引到婉娘身上去,用身边的女子为你顶罪,你这一手玩得颇为熟练啊。” 苏五德垂眸,脸色一片黑沉:“王妃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证据?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或许吧,你做得的确高明,婉娘也百口莫辩,她本就是有罪之人,这也没什么好辩的,但谁做的就是谁做的,真的假不了。” “苏五德,就算你不承认劫牢之事,私造兵器,用此栽赃王府,也是重罪,这一点可是有证据证人的。” 苏五德掀眼皮看看她:“王妃,那件事我也是受婉娘的挑唆,她一个细作,为的就是让王府生乱,我被她下药,神智不清,才找了人打造兵器,但后来兵器做什么用,我也不知道。” “再说,兵器不是在婉娘的住处搜出来的吗?又不是在我苏府搜出来的。” 颜如玉似笑非笑,对他的话并不意外:“你要是想在苏府搜出来,也不是不行。” 苏五德:“!!” “勾结细作,灭吴家满门,陷害王府,就足以定你的罪!”霍长鹤喝道。 苏五德脱口道:“我没有灭吴家满门,与我无关。” “那就是说勾结细作,陷害王府,与你有关?” 苏五德:“……” 这对夫妻太奸诈了! 苏五德脸色阴沉,突然后退几步到桌边,手臂大力一拂,把桌上香烛蜡台都拂下去,灵堂里光线一暗,东西稀里哗啦摔了满地。 颜如玉往后一退,霍长鹤护住她,以免被误伤。 苏五德借此机会,纵身从一侧逃出去,三纵两纵跃上屋顶,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颜如玉微讶:“好快的轻功!” 霍长鹤哼笑:“平时倒是没瞧出来,他还有这两下子。” “不过,总也跑不出金铤的掌控。” 颜如玉微挑眉:“希望苏五德别叫我们失望。” “走,我们去看看。” 二人迅速离开,也奔向夜色中。 苏五德一路狂奔,他别的功夫不行,但轻功一流,这一点很少有人知道,连苏夫人都不知。 他心头暗恨,镇南王妃,那个女人是妖精吗?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救出吴舟册的时候,明明那么小心谨慎,一点破绽都没有留下,那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还故意留下婉娘常用香脂的一点香气,若有似无的,就算闻到了,也该怀疑婉娘,怎么会来找他? 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又暗自庆幸,幸亏平时没人知道他会轻功,他才得以逃脱,否则的话,今天晚上还真不好脱身。 眼看目的地在望,他放慢速度,绕到后巷中,拿出一支特制的哨子,在唇边吹响。 片刻之后,小楼上一扇窗子被推开,有人探出头来看,见只有他一人,轻跃下窗,到巷子中。 苏五德还没有说话,就被此人拉到别处去。 他们俩都没有看到,就在他们刚一走的时候,颜如玉和霍长鹤也到了。 “果然是他,”颜如玉低声道。 霍长鹤道:“先不管他们,我带你去见八公主,趁这个机会,问清楚。” “好。” 八公主还没睡,时间不早,但她却毫无睡意,送出消息之后,不知道颜如玉会怎么想,会觉得她是胡说,还是有意散播什么吗? 可她不传这个消息,又怕误了事,到时候让颜如玉不再相信她。 正忐忑中,听到门声微响。 有人敲门。 还是以暗号敲响。 她立即起身到门外,压着嗓子问:“是谁?” 颜如玉开口:“我。” 八公主眼睛一亮,赶紧把门打开,颜如玉闪身进屋。 “王妃!” 八公主行个礼:“王妃可是为了那个消息而来?” 她开门见山,颜如玉也没有拐弯抹角。 “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八公主猜测她一定是悄悄前来,也不耽误时间,快速道:“此事我是无意中听唐逸白和一个男人说起的。” 八公主走到墙边,把一个花架子搬开一些,指着墙上一块砖。 “王妃请看,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这块砖有点松动,唐逸白就在隔壁,我能从这里听到那边的动静。” “我受伤未好,吃了药大多时候会昏睡,大夫说这是加重药量所致,我是想着快点好,尽早上路,所以才……也因为如此,唐逸白对我放松不少。” “我昏睡中,感觉有人从窗外经过,我一向警醒,这是在宫中时养成的习惯,我没动,听着那人进了唐逸白的房间。” “直觉告诉我,一定不简单,所以我就从这里偷听。” “我听到那人说话的嗓音有点怪,很沙哑,像落叶子扫过地面,而且声调没起伏,听着怪瘆人的,他说什么异人已到,准备动身。” “我起初不知道异人是什么意思,是唐逸白说,异人异于常人,外表如何,可需要装扮,来人说不用,异人是在身体之里,外表与常人无异。” “我这才知道,异人是异常的异。” 八公主说的时候,仍能想起当时偷听时的紧张,以及听到那个人特征嗓音时的惊恐。 把花架子归位,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些。 颜如玉问道:“那唐逸白可和你说过要离开的事?” 八公主摇头:“还没有。” 说罢,她有点尴尬:“这也正是我担忧的地方,方才我还在想,会不会是我当时太紧张,太过恍惚,把话听错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什么异人呢? ” “外表和常人一样,实则内里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夺舍吗?妖精?” 颜如玉:“……” “我想不出,怕误传了消息,给王妃带去麻烦。” 颜如玉没解释“异人”的事,点头道:“这件事我会核实,你传的消息很重要,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早做准备总是没错。” 八公主见颜如玉没怪她,松了口气。 “唐逸白的情况要密切注意,异人,你就当不知,千万不要试探。” 八公主点头:“好。” 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轻轻拍打。 第1214章 守株待兔 八公主一激凌,颜如玉道:“我先走了,唐逸白要回来了,你也回床上去,早点歇息。” 八公主点点头,想到什么又快速道:“王妃,他要是提出动身,我还和您说吗?” “不必,若是你们动身,我会知道。” “是。” 八公主也不再多说,颜如玉闪身出门离去,她关好门,又赶紧回去躺着。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暗中,没多久,就看到唐逸白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悄然离去。 今天晚上诈苏五德,其实也不能全是诈,牢房中救走吴舟册的事,颜如玉虽然是推测,但她坚信事实就是如此。 苏五德本身就是恶人,不过就是利用婉娘,知道她是细作,故意让她出头出主意,苏五德好似被动,是被蛊惑被骗了一般。 实则婉娘说的,就是他想做的,他还装模作样,回去向苏夫人说,让苏夫人出头奔波。 事情办成,他好似最无辜的那个,一切都是两个女人做的。 但颜如玉看到本质,觉得苏五德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更不会冒着和细作来往的风险做无用功,更不可能是单纯被婉娘的美貌所吸引,一定有大企图,或者说,还有幕后指使。 会是谁呢?颜如玉快速思索,这些变故,都是在唐逸白进城之后发生的。 大成人,细作,来自申城,这些事情不会这么巧。 颜如玉大胆猜测,小心试探,故意刺激苏五德,让他觉得事情败露,无路可走,只能去找指使他的人。 如果是唐逸白,那就正好一箭双雕,颜如玉还愁要怎么把唐逸白调走,再暗中见一次八公主。 机会这就来了。 离开驿站,霍长鹤问道:“可问清楚了?” “问清了,是有人偷偷来见过唐逸白,”颜如玉把八公主所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他。 “刚刚我也去找了暗卫,他说的确有过一个人,去唐逸白房中片刻,但那人穿的是馆内军兵的衣服,所以,他也没有跟得太近。” “不止我们谨慎,他们也很谨慎,”颜如玉无声握紧手,“唐逸白有可能要走,那个异人,应该就在他们的队伍中。”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轻揉手指:“那支商队,会不会就是专为此人而设?所以才诸多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商队本身就全是假的。” 颜如玉眸光微深,被霍长鹤此话点醒:“确实有这种可能。” “放心,”霍长鹤尽力让他放松下来,“大成队伍那边明面上有护城军盯着,暗中有暗卫,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异动,若是离开,我们也会得到消息。” 颜如玉听着他的话,无比窝心,知道自己不是孤立无援。 “好,”说罢,头轻轻靠在霍长鹤肩膀上,长长吐一口气,“长鹤。” 霍长鹤心尖一抖:“嗯?” “谢谢你。” 霍长鹤搂紧她:“不必说谢,我一直都在。” …… 唐逸白往房间走,路过八公主房间时,驻足一瞬,听听里面的动静。 没什么异常。 他嘴角微勾——果然都是贱种,挨一刀,受一次伤,就全都老实了。 不过,之前是时候未到,不能走,所以伤了她,现在,可以走了。 至于她的伤好没好,能不能经得起颠簸,这都不重要。 唐逸白回到房间,点亮灯,到水盆边洗手,把手上血迹洗去。 还是没稳住,他暗叹一声,右手手腕上的伤还是没好利索,筋脉之伤果然没那么快痊愈。 也许,以后都不会好了。 唐逸白思及此,擦手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轻柔,仿佛擦的不是他自己的手。 …… 夜里极冷,尤其城外乡下,所以,村民们早早就睡下,一是为了省灯油,二是为了省炭,钻进被子就能取暖了。 一天的跋涉,要不是身上有件破棉衣,心头有口气支撑,吴舟川早撑不下去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牢里逃出来的,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肩膀上还扛着一个人,接着把他换出来,带着他往外走。 没有任何遮掩,也没有任何人追问。 出大牢之后,又把他送出城,那人还给他一件破棉袄,让他赶紧走,该去哪去哪。 冷风一吹,他心里一激灵,摒去其它所有的杂念,只剩下 一个目标,就是要去找那本书。 走了几里地,路过一个破屋子睡了一阵子,天不亮又开始上路走。 直到此时,才堪堪走到。 此时村中一片寂静,他就是进村敲门,人家也不会给他开。 正好村头有间破屋子,像是废弃的祠堂,他赶紧进去躲躲。 推开门,一阵暖意包裹了他,顿时感觉舒服不少。 刚要进去,有人低声喝道:“谁!” 吴舟册吓一跳,没想到还有人,他清清嗓子:“小老儿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休息一下。” 角落里有火烛亮起,光芒渐渐填满空间。 吴舟册这才看清楚,这里原来的确是祠堂,只是现在已经废弃,只剩下几张破桌子,和墙上半块牌匾,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什么字。 一人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胖乎乎的,穿着锦袍,披着大氅,头上戴着皮帽子, 围着毛围脖,显得一张脸又圆又大。 一双小眼睛,乌溜溜透着几分精明,但脸上有两个小梨涡,看着十分喜庆。 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和气的好人。 “打扰了,”吴舟册和颜悦色,“不知能否让我进避避寒?” 银锭打量他两眼,就知道他是谁,心说可算把你等来了。 银锭点点头:“请进,这也不是我的地方,谁都可以避寒。” 吴舟册赶紧进来,看到不远处有未完全熄灭的火堆,又往那边凑凑。 银锭像是没察觉,也没理会他,反手把门关上。 吴舟册问道:“年轻人,你怎么也半夜在此避风?” “这是错过宿头了?” 银锭一笑,小梨涡显得更深:“我在这里等人,那家伙说好的来,结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腿上像长了毛被缠住似的,迟迟不见人影。” 吴舟册点头:“与人有约,是该如实而至。” 第1215章 好为人师 银锭笑眯眯。 “对吧,你也觉得,对不对?” “那是,有个故事叫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为了赴朋友张勋的千里之约,竟自刎而亡,而他的朋友也没有辜负他,为他办好丧事之后,也自尽死了。这,才是典范。” 银锭惊讶,认真思量一番,点头道:“老先生高论,这个故事我还从来没有听过。” 吴舟册为人师的劲儿又起来,摸着胡子说:“老夫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也算是有点学问吧,教过几个学生,也都算有出息……” 他正自夸,银锭打量他几眼道:“那他们可不太仗义。” 吴舟册一愣:“此话怎讲?” “老先生你……”银锭似是欲言又止,“恕我直言,如果您是我的老师,又把我教得特别有出息,那我一定好好孝敬您,我是不会让你穿成这样的,破衣烂袄,哆里哆嗦,一个人到这里破祠堂里来,借着一点余火取暖。” 吴舟册:“……”我平时也不是这样好吗? “我这……” 银锭继续说:“我看要么是您没有把他们教好,不知道尊师重道,要么就是他们觉得,你这个老师空有其表,表面上仁义道德懂得挺多,典故一个接一个,但实际上金玉其外,烂棉花絮子在里头,就跟个绣花枕头似的。” “所以,他们一定才不尊敬你,任由你穷困潦倒。” 吴舟册心头一堵,脸红脖子粗,好在天黑,不至于太失态。 但其实银锭什么都瞧见了。 心里又笑又骂:诡计多端的老头子,该!叫你陷害我们王府,就你这把老骨头,还想翻浪,连这身破棉袄都压不住! 银锭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拿个大软枕靠着柱子,披上大氅,闭上眼睛睡了。 吴舟册看他这一身,再看看大引枕,心里这个气。 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又莫名其妙被人骂一顿。 还能不能顺点了?这几天就没有顺的时候! 他揣着一肚子气,又没怎么吃东西,凉气满满,忍不住打嗝。 银锭小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看,喝西北风噎着了吧?那玩意儿就不能多喝。” 吴舟册:“……”好气!谁喝西北风了? 他蜷缩成一团,凑近火堆,但那点余温怎么能抵挡外面的寒气,黎明时分,又飘起雪花,一阵比一阵急。 他感觉刚睡着就被冻醒,后来冻得都坐不住,只能起来来回走动,跺跺脚。 银锭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没睁眼,听着他嘶气和跺脚,嘴角飞快一勾。 老家伙,冻不死你。 天光见亮,吴舟册再也不能等,开门走出去,这一出来,立刻又被灌一肚子凉气,雪在风里凛冽地翻着跟头,对着他的头脸横冲直撞而来。 他屏住气,把破棉袄收紧,头往里缩,眯着眼睛费力往李家庄走。 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早去才更有希望。 他不断给自己打气,熬过一段,迈过这道坎,就好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拿到《水流经治》。 他一走,银锭也从祠堂出来,拢拢身上大氅,不慌不忙抄近道去李更家。 他这两天可不是白来的,早打听清楚这里的情况,那本书也在他怀中。 至于李更家,早已经没人了,李更的确已经去游历,他父亲早亡,只有一个母亲,过了年听说他的姨父也去世,家中表妹早已出嫁,只剩下姨母一人,老姐俩一合计,不如就干脆姐俩相伴余生,也能彼此照顾。 李更自然是高兴,也能放心出门,便把老母亲送去三十里外的姨母家,在姨母家小住两日以后,出门去了。 家里这处房子已经空置下来。 银锭早到,把外面门上的锁打开,又进屋点个小炉子,冰窖似的屋里有了点热乎气。 他腰侧还有半小袋颜如玉做的肉干,一半是平日里颜如玉赏的他留着没吃,一半是从小兰的嘴里抠出来省下的。 还有几个昨天买的肉包子,放在小炉子火上烤,一会儿就烤得冒热气。 他还有个小酒囊,说来也是奇怪,这小酒囊也是颜如玉给他的,但这小酒囊一上手,他就觉得分外亲切,而且眼熟得很。 在王府的时候,他院子里墙上,也有这么一个小酒囊,用得久了,有的地方都磨得光溜,就和这个一样。 银锭晃晃酒囊,大约还有三分之一,这一顿是绰绰有余,不为喝醉,就为暖身,喝完这顿也就动身回城。 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喝小酒,等着门外来人。 吴舟册走得慢,又不知道李更家在哪里,雪越下越大,路上还没行人,想打听一下都不行。 幸好遇见个不怕冷堆雪人的孩子,问了问路,这才摸到李更家来。 门虚掩着,应该是有人在家。 吴舟册在院子里叫了一声:“有人吗?” 他一推门,银锭就听见了,但没吭声,更没接话。 吴舟册往里走,他都快冻死了,不管怎么说,先进屋暖暖再说。 掀门帘进屋,瞬间感觉到暖意,还有肉香和酒香,肚子里的馋虫彻底被勾出来,不受控制地咕噜叫一声。 吴舟册吞口唾沫,慢步往里走。 李更家穷,房舍也简单,就是一共三间屋,正屋厅堂,左右各一间卧室。 银锭在的就是李更的房间,书桌,椅子,和一个简易书架,书架上有几撂子书。 再就是床,有个简单衣柜,再没别的。 一眼能看到底。 吴舟册扭头看过来,一眼瞧见正坐在小炉子前喝酒的银锭,银锭手里还拿着肉干,小手指粗,暗红色,油润润的,香气直冒。 他再吞口唾沫,馋归馋,但还是压不住震惊。 “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银锭抿一口酒,几滴洒在小炉子炭火上,吡啦一声,酒香更浓了。 银锭看着他笑:“这是我家,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 吴舟册惊讶:“你是李更?” 银锭没承认也没否认:“你有什么事?” 吴舟册迈步进屋,走到他面前:“我是你老师的朋友,好朋友。” 第1216章 宁死赴约 吴舟册上来就套近乎,但银锭不吃这一套——他要吃包子。 肉包子烤热了,白润的皮变得酥脆,还起了一层黄壳。 咬一口,“咔嚓”一声。 肉香也跟着溢出来。 满屋子都是香气,肉香酒香,包子香。 吴舟册的肚子咕噜几声,眼巴巴看着包子,猛吞唾沫。 银锭吃完一个,完全没说让他吃一个的意思。 吴舟册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直接说明来意。 “我有一本书,叫《水流经治》,是我借给你老师的,前两天问他去讨要,他说你拿走了,今日来是为了取回书。” “我……” “咔嚓。” 吴舟册喉咙滚了滚,又接着说:“我……” “咔嚓。” 吴舟册:“……”这话没法说了! 银锭又把一个包子吃完,饮一口酒,这才缓缓说:“先生可没说这书是你的。” 吴舟册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儿,书还在! 他赶紧道:“你不认识我吧,我姓吴,就是在书院教书的吴夫子。” “哦~”银锭接长声调,“是你啊。” “你知道了是吧?听说过我是吧……” “那当然,吴家老太婆弄什么赏花宴,想为永昌县主出头,结果自己被打了脸,府里的恶奴折进大牢里不少,她最疼的三儿子被军兵打了板抬回去扔在家门口,还被人堵着家门口要银子。” “监守自盗,偷粮食换赌资的狗东西,不就是你生的吗?听说你那老婆子虐待大房,干的都不是人事儿,现在苍天有眼,有人把你们家灭了门。” “听说还有人上堂鸣冤告状,诬陷英勇威武的镇南王, 反被下了大狱。” 银锭话锋一转:“那老头子不就是你吗?” 吴舟册:“……!!” 胸口一股子怒气涌上来,脸上发烧,头脑发晕。 他活这么大岁数,之前受人尊敬,这几日却时不时被人指着鼻子骂! “你……你……” “你什么你?那本书根本不是你的,你也好意思腆着一张老脸来要?” 吴舟册捂着胸口,气儿还没有倒上来,一道黑色影子掠过他头顶,还“噗”一下在他头上拉一坨粪。 “哦哟哟,上嘴唇挨着天,下嘴唇挨着地,老脸老脸去哪啦?不要啦!” “哦哟哟,老脸不要了嘿,破棉袄兜不住老皮,浑身哆嗦筛糠了嘿!” 吴舟册眼睛一下子睁大——他记得这只鸟,这只嘴欠的鸟! “又是你,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嘲笑我!” 八哥落在银锭肩膀上,小眼睛眨巴:“肉干呐?” 银锭有被抓包的心虚,赶紧把一根肉干撕成小丝喂它。 “请吃。” 八哥这才低头吃肉干,连个眼风都没给吴舟册。 吴舟册浑身哆嗦:“你……鸟……这是你的鸟?” 银锭扫他一眼:“管得着吗你?” 吴舟册指着他:“你,李更,你纵鸟行凶,我要去告你。” 他一激动,头也来回摆动,感觉有什么从头发上滑下来,落在脖子里。 伸手一摸——呕! 吴舟册气得眼前发黑,恨不能晕死过去。 “随便你去告,还省我事了,”银锭漫不经心。 吴舟册心里一激灵,也回过神来,他不能去衙门,他还是逃犯。 这一冷静,再仔细看银锭,这通身气派,怎么瞧着都和这破屋子不搭。 还有,这鸟是他的?可是,镇南王妃明明说过,这是她的鸟。 一个念头瞬间冒出来,他后退一步:“你不是李更!” 银锭轻嗤一声:“你才想明白啊。” “小兰,告诉他,咱是谁。” “武神武神,金甲武神!” “王妃王妃,仙女王妃!” 银锭粲然一笑:“听见了吗?爷是镇南王府的人。” “吴老头儿,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我听明白了,别人是宁死也要赴千里之约,不肯食言。而你,是宁死也得来找书。” “小爷就知道你要来,特意在祠堂等你赴约。” 吴舟册:“你……” 他转身就往外跑。 但他哪里还能跑得了? 八哥出去跟着,银锭不慌不忙,把东西收好,小炉子里的火灭了,李家的东西都归原位,临走时把大门原样锁好。 银锭吹一声口哨,马儿踏雪奔来,他翻身上马,奔着前面的吴舟册而去,到近前如同老鹰抓羊一般,一把抓住吴舟册腰带子,往身后一甩,已备好的绳子一荡一收,就把吴舟册捆个结实。 马蹄翻飞,踏碎落雪,溅了吴舟册一脸。 他又冷又怕又被颠簸地头晕目眩,没一会儿就昏死过去。 远远看到城门,银锭下马给吴舟册套个黑色头套子,自己也戴上兜帽,飞马入城。 这一场雪来得并不意外,霍长鹤昨天晚上就叫人往院子里抬了炭,他比颜如玉醒得早,起来把炭盆烧旺。 寻思着还是早点搬去大宅子为好,那边有地龙,不必再烧炭盆。 颜如玉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温暖如春,盖着厚被都有些冒汗。 暖洋洋不想出被窝,伸个懒腰问:“谁在那?王爷呢?” 床幔还放着,她又迷迷糊糊眯着眼睛,没看出那是霍长鹤。 床幔一掀,霍长鹤的笑声低低在耳边:“怎么?醒了就找我?” 颜如玉睁开眼:“王爷,怎么是你?” “昨天就觉得要下雪,夜里果然下了,现在雪很大,又冷了些,给你烧烧炭盆,免得一会儿起床冷。” 颜如玉身上热,心里更热。 霍长鹤在她额头一吻,声音带笑:“不起也行,就在床上躺一天,好好休息。” 颜如玉脸上泛红,那怎么行?别人都起了,就她没起,那像什么话? “不用,”颜如玉清清嗓子,“我一会儿就起。” “银锭还没回来吗?” 霍长鹤为她理一下发丝:“还没,快了,按着脚程算,吴舟册走得再慢也到了,只要他现身,就跑不了。” “逃出生天第一件事不是找地方躲风头,还是要去李家庄,去找书,看来,那本书里有大秘密。” “可为什么这么大的秘密,他不放在身边,反而这个时候要去找呢?” 第1217章 死讯传来 霍长鹤抚着颜如玉的长发,神情温柔似水。 “这些事等抓到他,回来一问便知。” “还有商队那边,都在严密监视,一有异人的消息,也会来报,放心。” 颜如玉昨天乍然听到“异人”的消息,确实心里不安,但现在已经冷静下来。 凡事越心急越要稳,鲁莽冲动,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更糟,向相反的方向发展。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漫长的流放之路都走过来了,还怕别的什么? 至于那个墨先生……颜如玉心头冷戾,如果此事真与他有关,如果真的伤害到她的家人,就一定要让墨先生付出代价! 两人正说着,琳琅在廊下说道:“主子,大夫人派人过来传话,雪大路不好走,就不必过去请安了,稍后会让人送早膳过来。” “好,”颜如玉躺得更心安理得,“母亲慈爱,不用过去请安,我就再躺会儿。” 霍长鹤连人带被把她抱住:“要不要我陪你?” 窗户纸被雪映着透亮,颜如玉控制不住地脸红。 “不用,晴天白日……王爷要是有力气,就去扫扫雪吧!” 霍长鹤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还用本王亲自扫雪?再说,玉儿,我只是说陪着你说会儿话,可没别的意思,你想的歪到哪里去了?” 颜如玉:“……”脸更红了。 霍长鹤闷笑几声,无比愉悦,忍不住低头吻住她。 两人又温存好一会儿,颜如玉感觉他越来越不老实,赶紧起床梳洗。 正好送早膳的也来了,两人又一起吃过早膳,热乎乎的粥下肚,浑身妥贴。 雪还在下,片片从天空飘落,天地都白蒙蒙一片,院子里琳琅扫出一条小路,这丫头拿着扫帚像耍刀,路扫得七出来八进去,曲折得像山间小路。 霍长鹤无奈叹气:“看来我还真得亲自动手扫雪。” 颜如玉哑然失笑。 此时院外有脚步声,还有宋平说话的声音:“大当家,麻烦通禀一声,宋平求见。” 颜如玉在廊下已经听见,叫宋平进来。 宋平穿着斗篷,到廊下摘了帽子,雪簌簌而落,他身上也是有厚厚一层,可见已经雪中走了许久。 颜如玉问道:“一大早去哪了?” 宋平低声回话:“王爷,王妃,一早崔冲来找属下,有人报案,发现一具死尸,经过查看,是苏五德。”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苏五德死了?” “正是。” 宋平点头:“属下已经去看过,确认过尸首,是苏五德无疑,他被一剑割喉,死得很干脆,发现的时候已经冻僵,血也凝固成冰。” 昨天晚上就开始下大雪,下到现在未停,可不得冻住。 颜如玉问道:“尸首呢?是在衙门还是送回苏府了?” “带回衙门,毕竟是官员,又是死于非命,在街头上被百姓发现,怎么也要调查。不过,苏府那边,刺史大人已经派人送了信。” 宋平略一顿:“苏府也在办丧事,苏夫人还未下葬,现在家里的主事只有苏珍珍,但听说她受了风寒和惊吓,估计告诉她也是无用。” 昨天晚上苏珍珍看到苏夫人的棺材异样,直接吓晕过去,后来苏五德被颜如玉逼得逃走,颜如玉和霍长鹤走的时候,苏珍珍还在晕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苏家下人发现的,先是被吓,后面被冻,不病才怪。 不过,这回也没人逼着她嫁人,没人用她换聘礼。 也算是因祸得福。 颜如玉没把苏珍珍放在心上,思索着唐逸白是不是杀苏五德的凶手。 昨天晚上把唐逸白调走,见他与苏五德汇合之后,她就去见了八公主,霍长鹤在外面放风,等唐逸白回转时,两人又迅速离去。 后来也没再见苏五德。 其实颜如玉就没把苏五德放眼里,他也跑不掉,躲到哪里早晚被揪出来,身负重罪,与细作、唐逸白均有来往,早晚都是死。 等大成人一走,再处置他不迟。 没成想,竟然这么快就死了。 宋平又继续说:“王爷,王妃,有件事,属下想说一下。” “你说。” “属下出身草莽,平时见过的武器多,门派也杂,因此见过不少武术招式,据属下观察,虽然苏五德是死于剑下,但他的伤口,其实和吴家一些人的伤口,很像。” 吴家人死于刀,苏五德死于剑。 刀剑本不同,造成的伤口势必也会有差别,能从这些不同中找出相同来,宋平的眼力可不一般。 霍长鹤道:“说说看。” “回王爷,伤口虽然因为刀和剑有差别,但是,用兵器的人没变,人在出招,尤其是导用的招式时,力道和速度都是一样的,不会轻易变化。” “这种情况下,伤口的角度,长度,都会一致。” 宽窄可能因为刀剑不同而改变,而角度和长度不会。 “有理,”霍长鹤赞同,“玉儿,我去看看苏五德的尸首。” 颜如玉也想去,霍长鹤又说:“雪大,天冷,你在家暖和呆着,我才能放心,只是去看看尸首,不做别的,看是否和宋平所说的一样,看完就回来。” 颜如玉无奈,只好答应,转身进屋给他拿斗篷。 “别怕无聊,算时间,银锭也快回来了,审吴舟册,应该也很有意思。” 颜如玉转念一想,说得也是。 “别在咱们的院子里审,他不配,”霍长鹤由着颜如玉给他系好斗篷,戴上帽子,“就在马车里,注意保暖,审完之后让银锭把他扔别处去。” 颜如玉略一思索:“马车也不行,以后还得用呢。” “这样吧,就带他回吴府,去他自己家。” “也好,”霍长鹤答应。 “王爷回来时,把他长子的尸首带回去找我。” “好,没问题。” 吴家大爷的尸首还在停尸房,尸首已验过,记录归档,霍长鹤带走,也不是难事。 两人商定好,霍长鹤带着宋平,冒雪走出院子,一同去刺史衙门。 颜如玉回屋,刚暖和一会儿,就听到小兰的叫声。 第1218章 说也得打 小兰小脑袋上带着一点儿雪,一进屋就化了,毛也显得湿湿的。 “小兰,来,”颜如玉剥了热乎栗子给它,“暖暖。” 小兰心满意足,一边吃一边扫一眼趴在椅子上的藏狐,眼神挑衅。 藏狐甩着尾巴,眼皮都没掀一下。 颜如玉点点小兰的头:“你老实点吧,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次小兰嘴贱,嘲笑藏狐,在人家头顶上飞来飞去地叫,藏狐没理它,直接在廊下趴着,如同睡着。 小兰见状叫得更欢,也飞得更低,最终被藏狐一爪子拍住,把它吓得哇哇叫。 自那之后,着实老实一阵子。 小兰回来了,那银锭自然也回来了。 一颗栗子刚吃完,院门口就听银锭在说话。 颜如玉穿上大氅,叫琳琅备车。 银锭上前见礼,小眼睛笑成一条缝:“王妃,人抓着了,您说放哪?” “去吴府。” “是!” 琳琅驾车,颜如玉在车里坐着,手里拿着大当家塞给的小手炉。 前面银锭骑着马,吴舟册还被罩着头,捆着放在马上。 到吴府,这里贴了封条,外面值守的衙役也已经退走。 现场都看过,尸首也都带回,这里也就没有再留人的必要。 银锭下马推开门,一手抓着吴舟册的腰带子,把他拎进府。 “王妃,去哪?” 颜如玉道:“去他的书房。” 这里没一点动静,死气沉沉,大雪落下时似乎都刻意减小声音。 “吱呀”一声推开门,银锭把吴舟册扔到地上,扯去他头上黑布。 颜如玉在椅子上坐下,让银锭弄醒吴舟册。 琳琅挽起袖子:“这个我会,我来!” 她上去揪着吴舟册衣领,左右开弓各打四个嘴巴子。 吴舟册的脸当即肿了,人老牙齿也松动,后槽牙一共也不剩几下,这下又被揍掉俩。 吴舟册活活痛醒。 颜如玉问:“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银锭把书递上。 颜如玉打开书看,这的确是一本很旧的书,翻的时候都不敢用劲过大,生怕掉下两页。 这上面有不少水流图,还有些山脉地形图,但这些图看着和上次赵严画下来的那幅也不太一样。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奥秘? 她正翻着看,吴舟册慢慢转醒,由刚才的眼皮颤动,到慢慢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琳琅举着手还要打他。 他嘴角流血,脸上又烫又胀,嘴里还有异物,舌尖一顶,两颗牙掉出来。 吴舟册:“……” 琳琅见他醒了,哼一声松手:“醒这么快,还没打够呢。” 吴舟册浑身难受,没一处好受的,迷迷瞪瞪看四周,发现这是他的书房。 再一转眼,看到颜如玉,以及她手里的书。 吴舟册脸色骤然一变,眼睛也亮了亮,警惕又贪婪。 “醒了?”颜如玉不看他,依旧翻着书,语气淡淡,“说说吧,你在暗地里琢磨什么呢?” 吴舟册脸疼嘴疼,说话也有点不利索:“你们害我吴家,我当然……” “琳琅,再抽两个耳光。” “是!”琳琅脆生生答应一声,啪啪又是俩耳光。 比答应声还脆。 “吴舟册,”颜如玉合上书,目光看过来,清冷的眸子如冰凌闪着冷光,“本王妃可没时间和你耗,对你也无半点尊敬可言。” “毕竟你意图诬告我王府,抓住你,没一刀砍了你都算仁慈。” “所以,你别以为,本王妃没有手段,不能奈你何。” 吴舟册嘴角淌血,痛得他想尖叫,为了可怜的面子,只能忍住,想咬紧后槽牙,却碰到刚才掉牙的地方,更疼了。 他想反驳几句,但真是不敢,太疼了,他真怕了。 “你想怎么样?”吴舟册气息虚弱问。 “本王妃当然想知道,你要干什么,是谁让你诬告王府?” “你们不是都把人抓住了吗?在大堂上,那家伙也承认了,就是那个铁匠。” “他只是个铁匠,是个小角色,充其量就是颗小棋子,连局中人都不是。” “本王妃想问的,是把你救出大牢的人。” 吴舟册目光微闪:“他……” 吴舟册刚开始确实没有认出苏五德,后在城外时,他偷看到一眼,又看到苏五德手上的一枚玉戒,上面有苏家的图案。 好巧不巧,他之前名声好时,苏五德曾和他见过面,他对苏五德手上的玉戒印象深刻。 可是,现在要说吗? 苏五德可是副刺史,手握大权,要是不说,没准苏五德还能再救他一次。 如果说了,苏五德知道自己把他出卖了,还会救他吗? 吴舟册一时难以抉择。 见他犹豫迟疑,琳琅看不惯,挽袖子道:“嘿,我这个暴脾气。” 一见琳琅又要打,吴舟册吓得后仰,说说,一定要说,先过了眼前再考虑别的。 “我说,我说!” 琳琅一把拽过:“说?说也得先打了这两下再说,本姑娘白挽袖子了?” “啪啪”又两下。 吴舟册都要哭了:“是……苏副刺史,他说救我出去,还是用一个人把我换出来的, 他把我带出大牢之后,又送我出城,还说让我去该去的地方。” “至于别的,他没说,真的没说。” 吴舟册扯着嗓子快速解释,生怕颜如玉不相信他。 “他当时蒙头盖脸的,捂得十分严实,要不是在城外我看到了他的玉戒,我都认不出他,真的!” 颜如玉又问:“他就没和你说点秘密什么的?” “没有,真没有,不信,到时候你问他。” “如果我有一字人谎言,再打我一百个耳光我都认了。” “死了。”颜如玉声音平静道。 吴舟册一愣:“死了?谁,谁死了?那个和我交换的人?” “那个人死了,苏五德,也死了。” 吴舟册眼睛一下子睁大,换囚的人死,他是想到了,也不算多意外,早晚会被发现,不会有别的下场。 但他没想到苏五德会死。 那可是堂堂副刺史,一城大员。 吴舟册的神情呆滞,眼中满是惶恐,心理迅速崩塌。 颜如玉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第1219章 玄机 颜如玉微俯身,看着吴舟册。 “你想死,还是想活?” 吴舟册还被苏五德的死震惊着,此时被颜如玉一问,迎着她漆黑沉静的眸子,如同被索命的鬼盯上,心头一激凌。 他下意识道:“想……活。” “书中真意,你参透了几分?”颜如玉拿着书问。 吴舟册看到那本书,呼吸一窒,脑子又清明不少。 “什么真意?就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吴舟册咬牙,痛楚让他越发清醒。 颜如玉缓缓起身,心里越发好奇。 吴舟册显然不是什么硬汉,但他对这本书……或者说,他要利用书做的事,嘴是格外的严。 琳琅还想揍他,吴舟册一闭眼,嘴唇也抿紧。 颜如玉摆摆手,看这样子,揍也是白揍,吴舟册已经打定主意不说。 既然打不管用,那就用心理战术。 琳琅退到一边,准备挨的打没来,吴舟册又睁开眼睛。 屋子里很静,颜如玉坐在椅子上,方才还在翻的那本书已经不在她手中,书桌上也没有,不知道去哪了。 现在她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图。 等等,一张图?! 吴舟册眼睛一下子睁大——其实也大不了多少,他现在脸肿起来,眼睛也被挤成一条缝,现在的努力睁,看上去格外滑稽。 他看不到全面的图,只看到一角,那是…… 他想用力挣扎,站起来,扑过去,把图抢在手里,好好地看,但是,别说抢,连站起来都费神。 又怕动作太大,让颜如玉起疑。 “王妃,我……” 颜如玉没理会他,但绝对是听见了。 外面雪还在簌簌地下,雪落声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快速做着衡量。 “王妃,您方才问我,那本书……” 颜如玉眼皮也不掀一下:“不重要,本王妃也不想知道。” “或者说,想知道的话也不是非问你不可,你的确有点学识,但天下学识好的人多矣,别的不说,书院中与你同为先生的夫子们,还有这书的主人,不都是大学问家?” “这与学问无关!”吴舟册激动说,“就算这书的主人也不知这书的珍贵,否则怎么会随意借给一个穷学生?” “你知道,你知道你现在才找,早干什么去了?”颜如玉嗤笑,“现在紧张它,不觉得太迟了吗?” 她说着,总算转过眼来看吴舟册,一只手松开图纸垂下,半边图纸也跟着垂落,吴舟册看一眼就能看着近一半。 他急忙瞪大眼睛看,可惜脸实在肿得厉害,眼力本来就不济,现在更挤得看不清。 他情不自禁挣扎着往前动,想凑近点,刚挪动一点,琳琅一脚又给他踢回去:“老实点!” 他痛得闷哼一声,再看,颜如玉手里的图又不见了。 去哪了?! 颜如玉似笑非笑看着他:“看来,这张图比起那本书,更让你紧张。” “那当然!我找书也是为了凑图,那书的图众多,要想从中找出正确的并理顺勾画,一点都不容易,何况,还不止要找这一本……” 书看着了,不是他的;图瞧着也像,但也不是他的。 吴舟册都要急死了,而且听颜如玉的话,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镇南王府的人脉和消息,要认准了一件事打听,并不难。 “有图纸在手,”颜如玉缓缓道,“还找什么书?你不就是没办法了才找的书吗?” 吴舟册盯住她,心头砰砰跳,她果然知道! 吴舟册咬牙:“王妃所言不错,不过,就算是有图纸,也不一定能成事,要是只凭一张图就成,我也不必等这么多年。” “不过,我在书院这些年也没有闲着,书院里的藏书众多,我利用这个时机,在里面寻找,终于找出方法。” 他挣扎起身,眼神炽热:“王妃,不如我们合作?” 颜如玉不动声色:“和你合作?” “不错。” “你现在有什么?”颜如玉轻笑,难掩轻蔑,“说你是丧家之犬,犬都不答应,你不但无家可归,名声尽毁,甚至都不能公然走在街上,你可是逃犯。” 吴舟册急声道:“那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我没有罪,是那个铁匠故意误导我,我是上了他的当!我也没想越狱当逃犯,是苏五德,是他不容分说非要把我弄出去,赶出城。” 颜如玉笑出声:“瞧瞧,还真不愧是吴家家主,难怪你们吴家人一个德行,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无论大事小事,都只会责怪别人。” “苏五德非要救你,还不惜找个替死鬼给你,怎么?你是不是曾经也和他说过,要合作?所以才他这么卖力。” “可转眼,他就死了。” 颜如玉摇头:“本王妃可不想惹祸上身。” 吴舟册急声道:“我没有和苏五德说过,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他死也不关我的事。王妃,那真的是很大一笔财富,一笔……无法想象的财富。” 他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狂热,满是憧憬:“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颜如玉心尖一动——果然被霍长鹤猜中,这应该是一份藏宝图。 当时霍长鹤就说,西北边陲,虽是苦寒之地,没有好气候,也没有好水土,但有好多流传的故事和野史,神仙鬼怪之说更是数不胜数,每家老人都能说上几个。 能让吴舟册如此在意,又奋力寻找,应该是与财富有关。 唯有财帛动人心,自古真理。 小财能买命,能使人心生恶念,大财则足以让人不是人,沦为魔鬼。 颜如玉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诈吴舟册。 她双手拢着小手炉,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并没有因为吴舟册的话而激动狂热,甚至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她的平静,反衬的吴舟册像一个十足的疯子。 “富可敌国,”颜如玉轻笑,“你们家穷得连几万两给你儿子买命的钱都拿不出来。” “你跟本王妃画什么大饼?” “吴舟册,装疯卖傻,张嘴就说与本王妃合作?” “你凭什么?” 第1220章 毁尸原因 吴舟册极力想证明自己。 “我所说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王妃若是不信,可差人去书院,我住的地方,床榻上有一处被我挖空了,里面放着我这些年做的推演算画。” 颜如玉声音带笑:“哦?既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没有带在身上,带回府里呢?” 吴舟册吞一口唾沫:“其实我……我并没有打算回府,是忽然接到消息,说家里有重要的事让我回来,我这才赶回家中的。” “我原本是想着,过两日就能再回书院,岂料家中发生如此大事!” 他说着,又滚出几颗泪来。 颜如玉难掩讥讽,语气比外面的风雪还凉:“收起的眼泪,虚情假意,在本王妃面前就别装了。” “你家人死了,或许你的确悲伤过,但也只是悲伤一下子,连你儿子被砍了头你都没去看,其它人的尸首也没管,就停在衙门停尸房。” “说来也是奇怪,别人的尸首你不管,偏你大儿子意外一死,你去赶紧去领尸首回家,为什么?” 吴舟册没想到自己假哭一下子,她就能想到这么多,眼神有些躲闪。 “也……没有为什么,他是我的长子,我的第一个儿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第一个儿子,不一样,你这说辞,”颜如玉短促笑一声,“还真是可笑。” 话音落,外面脚步声响,廊下的银锭请安声传来:“见过王爷。” 霍长鹤挑帘进屋,银锭跟在他身后,接过他手里的长条包裹,放在地上。 吴舟册见到霍长鹤,赶紧挣扎几下:“王爷,王爷,饶我一命,我可以为王爷效力,我可以让王爷东山再起,甚至称帝!” 霍长鹤动作一顿,偏头看看银锭。 银锭“哐”给吴舟册一拳头,正打在他肚子上,吴舟册痛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脑门青筋迸起。 “你他娘的不想活,别拉上我家王爷,什么东西,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叫东山再起?我家王爷这山就没倒过!”银锭呸他一口,“你效力,你效的哪门子力?你有什么力?” “弱鸡崽一样,一把老骨头,公交车得让人让座,碰一下就要讹诈,还效力!” 颜如玉:“……”公交车让座是什么鬼? 整天都跟方丈学些什么! “我说的……” 吴舟册倒过一口气,还想说,被霍长鹤喝止:“闭嘴!” “银锭骂得对,你凭什么?”霍长鹤语气夹着霜雪,“先不说你有什么力可效,就算是有,本王也不敢用你。” “我对天起誓,一定会对王爷忠心不二,绝不……” 他忠心没表完,霍长鹤示意银锭打开带来的长条包裹。 吴家大爷苍白无半点血色的脸,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吴舟册完全没有准备,乍一看到,吓了一跳。 “啊!”惊呼一声,就吓得往旁边滚。 “怎么?怕了?”霍长鹤讥讽道,“这可是你的儿子,亲生儿子,你怕什么?” “刚才你不是还说,”颜如玉接过话,“这是你的长子,第一个儿子,于你而言总是不同的。” “全府的人死了,你老妻疼爱的小儿子被人剁了脑袋,你都没有关心他们的尸首,偏就把老大的尸首带回来,现在就在你面前,还不赶紧看看,怕什么?” 吴舟册胸口起伏,闭上眼睛缓一会儿,额角的汗渗出头发。 “我……我没怕。” 霍长鹤冷笑:“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还表什么忠心,谎话张嘴就来,当本王是傻子吗?你说什么就信什么?”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本王会信你的忠心?” “你这种人,自私,歹毒,心里眼里只有你自己,偏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觉得自己有学问,有名望,其实一肚子肮脏算计,剥去人皮,比谁都像禽兽。” 吴舟册被骂得狗血淋头,霍长鹤再一掀,包着吴老大尸首的布彻底被掀去,完整的尸首露出来。 他的腹腔上,被人用刀割得稀烂,而且是死后割的,伤口皮肉翻卷,有的深可见骨。 “这是多大的仇,死后还要被毁尸。” 吴舟册根本不敢看,眼角的余光都不 敢,头用力扭向一边,嘴唇哆嗦。 “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被人打晕了,我是想着好好送他一程,让他入土,我没……” “你不知道?亏你说得出口!” 霍长鹤厉声别道:“吴舟册,你枉为人父,枉为人!” “你把所谓的藏宝图画在你儿子身上,用特殊方法隐去,等到用的时候再显现出来,这才是他死了你把他的尸首领回来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恐怕你也不会领回他吧?” “时机并没有到,但你不得不让图重现,因为他死了,人死就要入土,要腐烂,等他一烂,什么都显现不出来。” “所以,那晚你燃起加着香料的烛火,等着图重现,可是,事与愿违,没等到图,你却被人打晕,再醒来时,图没了,尸首上还被人泼了墨。” 霍长鹤声音沉冷,字字像刀,剥下吴舟册的面皮,让他抬不起头。 “所以,你一怒之下,就拿刀疯狂刺他的尸首,以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可真倒霉,有你这样的父亲,有你妻子那样的嫡母。” “当时你府里还有衙役,尸首变成这样,你无法掩饰,只能对衙役撒谎,说是有凶手来过,打晕你,还毁了你儿子尸首。” “那些衙役不疑有假,上报刺史,刺史也命人再次带走你儿子的尸首,要力查此案。” “也不怪他们笨,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想得到,正是你这个父亲,你这个看似被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正是施暴者呢?” 吴舟册头挨着地,闭着眼睛道:“别,别说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醒来看到那种场景,一下子就没有绷住,有点控制不住。” “我事后也是后悔的,我是后悔的!” 他高一声低一声,说着后悔,但除了他自己,压根没有其它人相信。 颜如玉问出心中疑惑:“吴舟册,你既然这么紧张这东西,为什么要放在他身上?” 第1221章 地图来历 在颜如玉面前,吴舟册的那些龌龊心思,无所遁形。 他自知大势已去,再强撑着不肯承认,也是徒劳——何况,他也撑不住了。 被揍得是真疼啊。 吴舟册叹口气,认命道:“那东西的确重要,但写在纸上,难免会有遗失的风险,而且,这张图……” 他一顿,琳琅挽挽袖子,他又吓得赶紧说:“这张图原本也不是我的,也是机缘巧合得来,我担心有人来寻找,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为什么是选中你的长子?”颜如玉问。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又觉得,这个结论未免太伤人。 吴舟册不假思索道:“这个其实很好理解,我知道我那老妻不喜欢他,从他一出生的时候就不喜欢,但又因为面子,想让外人觉得她这个嫡母好,也想在我面前扮演个好女人,只会期待老大,不会真弄死他。” “时间一久,满府上下对老大也就不怎么在意,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颜如玉看一眼地上的尸首,暗道一声不值,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吴老大到死都不会想到,他这悲剧的一生,他父亲其实早就知道,甚至还暗中窃喜,推波助澜。 他怀揣着满府上下最大的秘密,受到的却是最冷眼的待遇。 “如果这东西在吴老三身上,”霍长鹤冷声开口,“会让你坐立不安对吧?” 吴舟册点头:“王爷英明,确实如此,老三那个性子,被他母亲宠坏了,天天出去惹祸,万一哪天被人打死,或者发生什么意外,我岂不是要落一场空?” 霍长鹤一时无言,琳琅在一旁冷笑一声。 吴舟册下意识看她一眼。 琳琅道:“我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有多重情义多爱护家人,原来不过如此。我主子说得对,你枉为人父,枉为人。” 吴舟册不选吴家老三如果因为他经常出去玩,这也罢了,但他居然能云淡风轻地说出什么万一哪天叫人打死,落是一场空之类的话,实在让琳琅生气。 琳琅原本以为,中原读书人多,明事理,懂是非,不像他们部落那种,粗俗野蛮,对待子女也没有什么温情。 此时见到吴舟册,说出这番话,让她火大。 颜如玉懂她的心情,也没制止。 吴舟册垂下头,撇撇嘴,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反驳。 颜如玉又问:“你从书院回家,是谁给你传的信?” 吴舟册摇头:“不知,是一张字条。” “字条在哪?”霍长鹤问。 “那……留着也没有用,我就随手放在书院住处的桌子上了。” “你说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张图,是怎么个机缘巧合?又是如何画在你长子的身上?”颜如玉沉声问,“事无巨细,一五一十说来。” 吴舟册叹口气,回想一下开始说:“那还是在老大成婚之前的两个月。” “我那会儿刚有点名声,王氏……就是我那老妻,她来操办,她恨透了老大,当然也不想他的婚事办得顺利,也不知是不是她搞得鬼,请柬都发出去,忽然又传出老大命硬,克妻一说。” “原来找的那个姑娘家世和我们家相当,也是因为我有了些名气,老大自幼丧了母,王氏对外宣称说老大一直养在她手底下,长子,嫡母从小养着,和嫡子也差不多了,别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自然就愿意嫁。” “可这克妻一传出去,人家就不乐意了,独生女,家世也算可以,父母哪舍得赌这种事,在大婚前一个多月就退了婚。” “我那会儿四处讲学,对此事并不知道,算着日子差不多往回赶,见路边草丛中趴着一人,浑身是血,就剩下一口气。” “图,就是从他那里得来的,”吴舟册说,“当时他也预感不行了,就把东西给了我,但他说不话,幸好还有一份简介扼要,我看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一张藏宝图。” 吴舟册提起那时的事,仍然很是激动。 对于他来说,家中日子过得总是有点紧巴,没有享受过大富大贵,这张藏宝图,让他看到希望,自然激动。 简介扼要中说,那张图是三百多年前,前朝皇帝派一众方术秘士,去寻找仙人以及药材,炼制长生药,那些财宝,就是他们当年带着的费用。 另外,他们后来也发现,什么仙人、长生,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但又不能回去复命,那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一路上,他们还盗墓挖宝,积累财富,以便日后之用。 藏宝图,就是记录了这些财富所在。 吴舟册说罢,颜如玉从心里就不太相信,这些传说听得多了,就是当个故事听。 随便去家博物馆,都能听到好几个这种故事。 “那份简介扼要可还在?”霍长鹤问。 “这……没有,因为字少,我就把它记在脑子里了。” 霍长鹤冷笑:“那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吴舟册急声道:“天地可鉴,我说的字字为真。” “这些废话就别说了,”霍长鹤打断他。 “之后呢?继续说你家的事。” 吴舟册清清嗓子,又继续说:“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家里老大的婚事出了变故,但这种事我也无能为力,人家就是要退婚,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那时候的心思,也已经放在那张图上去了吧?”颜如玉语气讥讽。 “……是,我确实被图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婚事成不成的,这次不成还有下一个,就是晚些时候罢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吴舟册自顾说:“但我也没看出那图画的是哪里,毕竟三百年了,和现在的地貌有所不同。” “正研究的时候,王氏来跟我说,为老大物色到了一个女子,和人家提过,人家也答应,可以在原来的成婚之日完婚。” “我一听,觉得不错,还在成婚之日完婚,无非就是换了个人。” “跟老大一说,他自己也乐意,这事就定下来,就是后来的老大媳妇。” 第1222章 地图载体 颜如玉微蹙眉。 “为何吴大夫人会同意嫁给你长子?” 吴舟册一愣,讪讪道:“这我不知道,我也没问,后来如期嫁过来,敬茶之际,我才听王氏明里暗里讥讽,得知她家世不高,家里也只有一个多病的兄弟。” “我寻思着,大概是因为她的兄弟要用钱,或者别的什么,才同意的吧。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紧,那是她娘家的事,与我们无关。” “是与你无关吧?”霍长鹤冷哼,“你那时还顾得上什么大儿媳妇嫁过来的原因?只怕什么都顾不上了吧?” 吴舟册低头不答。 “接着说,”颜如玉敲敲桌子。 吴舟册又说:“后来就那么过,我研究图,家里的事也归王氏管,她不说,我也不问。直到有一日,她得意说,老大媳妇家里彻底没人了,那个病兄弟也死了。” “我知道她得意什么,无非就是因为老大没什么助力,老大本身就是个窝囊的,再娶个没有任何助力的媳妇,这辈子就能看到头了。” “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动了些心思。”吴舟册没有隐瞒,“我得图之后,实则日日无法安眠。” “那人临死之前的惨状,让我不安,他有图被杀了,那万一有来杀我呢?我不能坐以待毙,就想着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图藏起来。” “你是因为一时研究不出什么吧?”颜如玉问,“如果有眉目,你会毫不犹豫,扔下这一大家子,独自离开。” 吴舟册 没有否认:“这些孩子,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老大那个窝囊样就不用说,老二是个心思深的,嘴又毒,他媳妇死了之后,更是把全家当成敌人,老三被王氏宠坏,一对夫妻都不是什么好人,成天就会闯祸,攀比,算计,捞钱。” “王氏,哼,尖酸刻薄,阴狠歹毒,愚蠢善变,没一点好处。” “他们哪一个都不值得我留恋。” 他说得干脆,没半点遮掩,也丝毫不脸红,说的所有人都是恶人,而且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深感他的无耻。 但和他分辨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你是怎么做的?”颜如玉又问。 吴舟册把思绪拉回来:“这个说起来也简单,老大窝囊,我说什么他都不敢不从,那日王氏又骂了他,让他拿银子给老三补窟窿,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晚上就拎了壶酒去铺子找他,他见我去,感激得不得了,立即打烊上门板,我让他喝酒,还安慰他几句,他本有愁肠,几杯入肚就醉了。” “你在酒里还放了东西吧?”霍长鹤讥讽。 吴舟册点头:“确实,我找的那点东西不容易,花了大价钱买的,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就在酒里下了蒙汗药,让他多睡一会儿,趁机在他身上画下图纸,再三比对无误,才把图纸烧了。” “我亲眼看着那图纸慢慢隐形,才松了一口气。” “老大醒来以后,见我还在守着他,又是一通激动,我叮嘱他,好好过日子,别和王氏一般见识,男子汉大丈夫,忍辱负重,方是正理。” “我还给他几两银子,让他买点喜欢的点心吃,”吴舟册说得毫无愧疚之心,“就是这几两银子,让他心里的不平,怨怼,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对我这个父亲的敬重。” “无耻,”琳琅骂道。 吴舟册抿抿唇,没有反驳。 “我寻思着,得找个地方继续研究,恰逢我的一个学生又考得不错,来年便可进京赶考,书院就向我发出邀请,让我去任教。” “我一想,书院中藏书众多,比我家里的多多了,便一口答应。” “我去书院之前,又见过老大,叮嘱他几句,让他有事给我写信,是我们俩的秘密。” “你这话又让他感激涕零了吧?”霍长鹤浅笑问,笑意泛凉,讽刺满满。 吴舟册点头:“不错,他再三保证,无论家里有什么事,王氏如何不公,他也不会做出忤逆嫡母的事,还会照顾兄弟。” “我放心离去,进入书院,在书院藏书中寻找线索,终于被我发现,《水流经治》一书中的有些河流图形,与那幅地图中的很像。” “我大喜过望,认真研究那本书,不过,除了那些图形之外,暂时也没有别的发现。” 事情说到这里,其实已经过去许久,这几年时间里,吴舟册在家少,在书院时间多,时不时写封信去老大铺子里,对老大来说,是父亲惦记着他,父子情深,但对吴舟册来说,就是确认一下老大是否活着,是否平安。 人,或者说,身体没事就行,至于精神方面,受到了什么委屈,那些根本不重要。 老大的回信,他只看个开头,确认字迹和后面的日期,其它的连看都不看。 吴老大于他,就是一个活的地图载体。 颜如玉看看地上吴老大的尸首,脸色惨白,腹部破烂不堪。 他早死多日,大约夫人被赶出尼姑庵,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纵然答应过父亲,但他实在扛不住,把一切身家交出,去找夫人。 在半路途中,被人杀害扔到崖下,好不容易尸身被人送回,被父亲带回家,没有感受到父亲最后一点怜爱,反而遭受第二轮尸首被毁。 他的灵魂应该早已不在,否则,听到这些诛心之言,也会难受到灰飞烟灭吧。 颜如玉不知说什么,霍长鹤忽然问道:“吴二夫人,是怎么死的?” 吴舟册一愣,这事儿似乎不在他的印象中,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候我不在家,据说是因为和老大媳妇一起出门去找老三,老三一夜没回家,她们俩奉王氏之命去找,结果,老二媳妇被一个恶霸瞧上,非要……老二媳妇是个有点性子的,宁死不从。” “就……死了。” 颜如玉恍然,难怪,难怪那时吴家二爷如此忿恨,一文钱都不肯替老三出。 第1223章 妄想 吴舟册的自私凉薄,让颜如玉等人对人性的认知又达到一个新高度。 想问的问得差不多,霍长鹤让银锭把吴舟册送回大牢。 吴舟册暂时不用死,暗暗松口气,又听说要被送去大牢,又心生不甘。 “王爷,求王爷饶我一次,我愿意跟在王爷身边做个奴才,干什么活都行!” 霍长鹤目光睥睨:“用你?本王还怕你脏了王府的地。” 他一挥手,银锭把吴舟册往外拖,老头子还想说什么,被银锭直接一掌打晕。 “不要脸的玩意儿,还妄想去王府,呸!” 琳琅驾车,颜如玉和霍长鹤上马车,车里暖和不少,颜如玉缓缓吐一口气。 “别生气,这种人不值当,”霍长鹤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他一向养尊处优惯了,扔牢里就够他受的,再说,那些狱卒也不会放过他。” 颜如玉若有所思:“苏五德死得太快了,我还没有问他,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把吴舟册救出来的,还没清楚狱卒们听到的沙沙下雨声究竟是什么。” 霍长鹤也想不通这个:“应该与唐逸白有关,人也是他杀的。” “对了,吴舟册在书院的房间,还是要去搜查一下,他不是说,有人通知他回家,看能否找到字条,发现端倪。” “好,这些我会办,别担心。” 霍长鹤轻揽住她,两人一时无言。 车轮滚滚,压在积雪上,发出声响。 颜如玉微合上眼睛,回想吴舟册方才说的那些,浑身是血带地图的人,会是什么人?因为藏宝图被人追杀? 所谓的传说,会是真的吗? 正胡思乱想,马车突然停住,由于惯性,她往前一栽。 要不是霍长鹤揽着她,恐怕肩膀得撞到车壁上。 霍长鹤一手撑住,稳住身子。 “琳琅,怎么了?”颜如玉赶紧问。 顿了一下,琳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没,没什么,刚才跑过去一只猫,地太滑了……” “主子,您没事吧?” 颜如玉也没往心里去:“没事,慢点走,别急。” “是。” 车速降下一些,回到家,琳琅去放马车,霍长鹤拉着颜如玉赶紧回院子。 大当家刚把路扫出来,顺利回屋,冰冷的身子慢慢回暖。 颜如玉手脚暖开,提笔把吴舟册说的话一一记录下来。 霍长鹤安排人手去书院,搜查吴舟册的房间。 雪越下越大,没有停下的意思,掌灯时分,颜如玉从窗外看看院子里,又积了厚厚一层。 大当家披着斗篷,又在扫。 她推开窗子道:“先别扫了,反正雪也不停。去厨房说一声,我们晚上吃火锅吧。” 大当家声音带着喜悦:“好,我这就去。” 霍长鹤从外面进来,和她遇个正着。 “王爷,王妃说,晚上吃火锅,我去厨房拿锅。” 霍长鹤点头:“去吧,取两条新鲜的鱼,我亲自收拾,玉儿喜欢。” “是。” 霍长鹤一路进院,脱去大氅在外屋散了寒气,才慢步进屋。 “在写什么?” 颜如玉停住笔:“把吴家的事归拢整理一下。” 霍长鹤看一眼她写的:“吴家灭了,这件案子估计也破不了,全看曹刺史怎么在卷宗中写。对了,那个婉娘,我让人送去军中了,她是细作,这种事该由军中处理。” “她不说是从申城来的吗?那会不会被送回申城?”颜如玉对这些还真不太了解。 “如果是他国的细作,那肯定是抓到就处死,”霍长鹤解释说,“但像她这种情况,确实要送回去,只要她说得清楚,所言能与当地的情况核得上。” “幽城和申城距离这么近,很快就能知道结果,李铭诚会看着办。” 既然如此,颜如玉也不再多问。 短短时间,吴家没了,苏家也没了。 但并不怎么令颜如玉开心。 她想要的是真相,不是灭谁的门,如今死了这么多人,幕后之人却仍未可知。 她手指在刚写好的记录一处:“还有一个问题,有点奇怪。” 霍长鹤握握她的手,感觉温度还可以:“什么问题?” 目光往那处一掠:“你指吴老三?” “对,他的头不见了,没找到,”颜如玉有点费解,“苏五德造刀伪造证据,意图陷害我们,这应该是唐逸白给他出的主意,苏五德的尸首,我们也看过,和一些吴家人的死法相似,一剑穿喉。” “那就是说,吴家有可能是唐逸白带人干的,那他是为什么?因为知道了我们与吴家的矛盾,制造一起灭门惨案来陷害?” “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割走吴老三的头?” 确实有点古怪。 颜如玉又道:“王爷以为,以唐逸白的狡诈,会不会是故意?” 霍长鹤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我是说,唐逸白故意砍掉一个人的头,就是为了让我们不明所以,猜不透他的做法,或者,是想引我们去查吴老三的仇家?” 颜如玉缓缓点头,但心里隐隐又觉得,这个机率有点低。 “唐逸白这个人,有些傲气,”霍长鹤接着说,“他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出手,像吴家这种人,他不在乎吴家人的命,会在意吴家人的血会不会染脏他的剑。” 颜如玉点头,深以为然:“确实。” “他为什么要杀吴家人,我其实到现在还没有想通。” 霍长鹤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他会不会是为着地图来的?” 颜如玉一怔。 “没错,这一点我没有想到,主要因为唐逸白是大成人,毕竟不是本国的,所以压根没把他和这事联系起来。” 两人还在想,外面响起脚步声和说笑声。 大当家带人把锅和食材取来了。 还有大夫人的声音。 两人赶紧对视一眼迎出去。 果然,大夫人穿着大氅,踩着雪,笑声爽朗地和大当家一起进院来。 “母亲,”颜如玉道,“这么大雪,您怎么过来了?我还说一会儿让人给您送过去。” “那哪行,这得人多才吃得热闹。” 大夫人拍拍她的手:“放心,这点雪不算什么。” “快,您请进屋吧。” 第1224章 夜奔 晚膳分成两小桌。 颜如玉、霍长鹤和大夫人一桌,大当家和琳琅一桌。 外面大雪纷飞,屋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颜如玉坐下,目光一掠 :“琳琅呢?” 琳琅在草原上长大,最喜吃肉,一到吃火锅烧烤的时候,尤其开心,必得忙前忙后。 但今天并没有。 大当家回答:“小丫头回来就屋躺着,我瞧着精神不太好,许是出去被吹吹着了,想着一会儿弄好了再去叫她,热腾腾吃一顿,出点汗,再好好睡个觉,明天就能好。” 颜如玉点头:“好。” 她亲自调了个香辣的蘸料碟,放到她们桌上。 “琳琅爱吃辣,就给她用这个吧。” “是,我去叫她。” 大当家刚转身到门口,琳琅正好进来。 “奴婢来了。”琳琅对颜如玉行个礼。 “快坐下,有你喜欢的新鲜切的羊肉,”大当家拉着她坐下,“王妃给你调了香辣的料。” “谢主子,谢大当家。”琳琅坐下,深吸一口气,“好香。” 大夫人打量着琳琅,满眼赞叹:“这姑娘都长大了,刚来那会儿又瘦又小,年前做衣裳,给她量尺寸才发现,里衣都小了一大截,这丫头也不说。” 颜如玉看向琳琅,琳琅赶紧说:“不碍事,奴婢不挑,衣裳能穿就行。” 她声音略低一些:“奴婢现在……已经很好了。” 颜如玉浅笑:“衣服不挑,饭得好好吃,快吃吧。” 大夫人吃得开心,还喝了一点酒,脸也红扑扑的。 吃完饭,颜如玉让霍长鹤亲自送大夫人回院子,以免摔倒。 大当家要去叫人收拾桌子,琳琅道:“我来吧,一会儿就收拾完。” 收拾利索,两人告退回屋。 霍长鹤回来时,颜如玉正站在窗前。 “怎么了?” 颜如玉低声道:“琳琅有些不对劲。” 霍长鹤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回来的时候,马车出了点状况,一直在自责?这丫头看似心宽,其实事关你的时候,总是想做到最好。” 颜如玉思索片刻:“不太像,这点事说开就好了,再说,她也不是肚子里存事的人,若真为那点事,她回来叩个头,让我打她两下,再扫雪,准备晚膳,上窜下跳才对。” 霍长鹤上前轻抚她肩膀,给她轻松筋骨。 “你说得……更像她。” “大当家说她身体不适,但这丫头什么时候因为身体不适耽误过什么事?初次见面,她伤得那么多,都敏捷得像一头小豹子。” “今天晚上,不仅没精神,话少,吃得也少,我给她的蘸料碟,她都没有吃完。” 霍长鹤微讶:“这就问题很大了。” 颜如玉:“……” “今天劳碌一天,”霍长鹤安慰,“先睡吧,反正她在府里,又跑不了,明日再问。” “若明日还是这样,让贝贝想想办法。” 颜如玉缓缓点头,暂时也只能这样。 …… 厢房内。 前些日子,琳琅说有点热,取了床被子放柜子里。 大当家又把被子拿出来,给她加上:“今天雪大,又冷了些,还是把这床被子加上吧。” 琳琅看着她,抿唇不语。 大当家回头,问道:“瞧着我做什么?怎么了?” 琳琅摇头:“没怎么,就是看到你见才给我铺床,想起我娘亲了。” 大当家心一软,还是个孩子呢,大概是身体不舒服,想家想娘了。 上前抱抱她,摸摸她的头有细细的汗:“快去坐好,我去弄热水,你可别再被风吹着,洗漱了赶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琳琅点点头,大当家去忙活。 琳琅从腰侧小布袋里翻出一点东西,这是她的小百宝袋,里面有好些平时存的宝贝。 大当家进屋的时候,见她正在小香炉前鼓捣。 “弄什么呢?” 琳琅垂眸道:“开个安神香,听霍大掌柜说,那些贵妇小姐,都爱鼓捣这个。” 她们私下谈起霍仲卯,出于尊敬,都叫他“霍大掌柜。” 大当家不置可否,弄点安神香也好,能让琳琅睡得好。 收拾洗漱,两人各自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许是安神香的作用,大当家不多时便睡得极沉。 琳琅睁开眼睛。 “大当家?” 她低声叫。 没人回答。 琳琅又等了一会儿,快速起身,轻脚走到衣柜前,取出夜行衣换上,腰间扎上板带,裤腿塞进牛皮靴里,背后插上双刀。 紧紧袖腕,转转腕间颜如玉送给她的暗器。 她低头看着暗器片刻,毅然决然地打开门,悄悄出院门,不多时就到后门,翻墙而去。 她一头扎进茫茫雪里,像一只孤独的飞燕,掠过街道。 她已经在幽城生活一段时间,可不只是光想着玩,四处闲逛的,这里的地形地貌,她不说了如指掌也差不多。 有的是她自己探查来的,有的是贝贝讲给她听的。 今天晚上,算是派上用场。 她没去城门,这会儿城门已闭,虽然她有王府的令牌,说一声出示一下也能出去,但她不想给王府,不想给颜如玉添麻烦。 城西的城墙最旧,还有大树,旁人上不去,但她可以。 她有颜如玉送给她的攀绳索,又身轻娇小,可以一试。 到城西,仰头看,虽然矮,还有一处豁口,但还是很高,又下着大雪,气温又下降不少。 琳琅把攀绳索拿出来,另一端的飞爪锋利,只是不知道这样冷的天气,上面有没有结冰,能不能抓得牢。 这么高,若是半路掉下来,琳琅非死即残。 但她没有停下,义无反顾。 琳琅握着攀绳索,正准备扔出去,身后有人轻拍下她的肩膀。 她立即回身,似一只凶猛小兽,怒视来人。 来的三人也穿夜行衣,戴着面具。 其中一人摘下面具,露出她熟悉的脸。 琳琅又惊又喜,眼眶瞬间红了:“主子,您怎么来了?” 颜如玉看看她,又看看远处城墙:“你要干什么?” 琳琅用力抿唇,直挺挺往地上一跪:“奴婢要出城去,以后……怕是不能伺候主子了,请主子保重。” 第1225章 你是我的人 颜如玉看着跪在地上的琳琅,幽幽叹一口气。 “起来说话。” 琳琅抹抹眼睛,慢慢站起来,低头不语。 “你出城要去干什么?” 琳琅嘴唇动动,还没说话,颜如玉又问:“抱着必死的心?那必然是大事。” 琳琅又想跪,颜如玉扶住她手臂:“既然是关乎你生死的大事,我怎么能让你一人犯险?你是我的人,生死得由我说了算。” 琳琅抬头,眼睛通红:“主子,是奴婢不好,奴婢曾说过,要誓死效忠主子,绝无二心!可是,奴婢这次……” “你觉得,我是来阻拦你的?”颜如玉浅笑。 琳琅诧异:“难道……不是吗?” “我说了,不能让你一人犯险,那自然就要与你同去。” 琳琅眼睛睁大,双手握紧:“主子,可是……” “没什么可是,总得干点什么,不然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陪着你偷跑出来,我岂不是太亏了?” 琳琅眼睛一扁,眼泪叭嗒往下掉:“主子,您对我太好了。” “那就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今天回府之后,你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对。” 琳琅抹去眼泪:“我……在回府的路上,赶着马车的时候,看到两个人。” 霍长鹤问:“因为看到他们,马车才会猛然停住?” 琳琅脸一红:“确实如此。” “对不起,主子,是我撒谎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猫。” “接着说,是什么人?为何会让你情绪失控?”颜如玉问。 琳琅握紧拳头,眼中还有泪水的冷光,迸出怒意之火。 “他们,就是杀我全族的人。” 霍长鹤摘去面具:“杀你全族?你不是说,杀你全族的人,是我朝的军队吗?” 初次见面,霍长鹤就认出琳琅不是汉人,曾私下警告过她,当时琳琅曾向长生天起誓,她绝不会背叛颜如玉,是忠心效力。 那时霍长鹤还曾疑惑,身为驻军防守,他怎么会不知道出动军队灭部落全族的事,琳琅说出日惹,那时候正是霍长鹤奉旨回京之际,所以不知。 后来他也没有细问。 时隔这么久,此事再次重提,他仍记忆犹新。 琳琅点头道:“是的,灭我们全族的军队的确穿中原军服,后来我偷跑之后,有人追杀,带队的人说的是草原话,我猜测,汉人军队能长驱直入,一定是有人带路,泄露秘密。” 她咬牙切齿:“我下午看到的那两个人,印象深刻,他们其中一个右额角上有刀疤,那一刀,是我阿兄给他的,他左手腕上应该还有一个牙印,是我咬的。” 她说着,缓缓摸一下右手臂:“我这的骨头也断过,是另一个人打的。” 颜如玉上前,轻轻摸她头顶:“打你?那不行?走,找他们报仇去。” 琳琅抬头看她,眼泪汪汪的,闪着晶亮的光。 “别哭,报仇的时候不能哭,不能输了气势,”颜如玉抹去她的泪,“走城门。” “可是,主子,我听说他们在大成军队中,我怕……给您带去麻烦。” 颜如玉回头看霍长鹤:“王爷?” 霍长鹤道:“没有本王摆不平的麻烦。” “听到了?”颜如玉笑问。 银锭摘下面具,露出笑眯眯的胖脸:“还有你坨坨哥,哪怕什么麻烦?大成军中,我不知道闯过多回。” “你贝贝哥也想来,记挂着你呢,但他武功不行,让我打晕了。” 琳琅破涕为笑:“谢谢主子,谢谢王爷,谢谢坨坨哥。” 颜如玉带着她往城门走,问道:“你如何得知,他们是在大城军中?是军人?” “这倒不是,他们身上穿的确实是大成军人服饰,但他们那会儿说的是草原话。” “右额头有伤疤的人说,整天在军队里,都被闷死了,还是城里好些。另一个说,我们本就是化妆成商队,进城有何不可?非得和那些军人在一处,无趣。” 颜如玉脚步一顿:“商队?” “正是。”琳琅点头,“对于大成军中,怎么会有商队,奴婢也不知……但不会听错。”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他们之前还在为商队的事奇怪,一筹莫展,琳琅竟然认识他们其中的两个人。 颜如玉一边走,一边快速思索,此事要怎么做,更为稳妥。 正想着,前面有匹快马奔来,在雪中急行,马蹄踏起飞雪,粒粒溅开。 “前方何人?速速退开!” 幽城虽无宵禁,但因天冷天黑得早,百姓多数早早安眠,也没人会到大街上溜达,尤其今晚雪大,能在雪夜中走的, 大多都会让人怀疑是否心存歹意。 一听此人喊话,银锭听出声音来。 他上前扬声道:“是崔大哥吗?” 崔冲到近前停住马,看到银锭,脸上露出喜色:“银锭兄弟,是你!” “我正要去府上,你怎么在此处?” “不止我,还有王爷和王妃,你有什么事?” 崔冲往他身后细看,赶紧上前几步见礼:“王爷,王妃。” “深夜见本王,刺史大人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崔冲点头:“王爷所言极是,是唐逸白,去见大人,说是要启程离开。” 霍长鹤一听,这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值得这么晚上门? 崔冲又说:“此时唐逸白就在大人府中,他是深夜去的,大人都快要睡下,以为他又有什么要紧事,就见了他,他提出离开。” “还说,明天一早就要走。” “大人觉得此事奇怪,又找不出理由阻拦,他们确实也停留够久,所以,让卑职前来请示王爷。” 霍长鹤这才恍然,原来如此。 “明天一早就要走?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说了,说是公主忧思,梦见大成皇帝,在梦中问她走到何处了,叮嘱她要时刻把两国交好之事放在首位,切莫耽误行程。” 颜如玉差点气笑,纯属胡说八道。 他们见过八公主,八公主压根就没做什么梦,还提到商队的事,提醒他们小心,还说再拖延两日,看能否把此事摸清楚。 八公主也说过,偷听到唐逸白和别人商议要走。 但颜如玉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第1226章 夜会 颜如玉快速思索,看看琳琅。 “琳琅,你信不信我?” 琳琅用力点头:“当然相信,奴婢最信任主子。” “那好,今天晚上我们先回去,但我答应你,此事绝不这么算了,只是略晚一点,明晚,如何?” 琳琅不假思索:“好,奴婢听主子的。” 这事儿就是压在她心上的石头,仇不能不报,但现在说出来,她也就不再郁闷,而且,主子答应要帮她报仇呢。 颜如玉看霍长鹤,霍长鹤立即明白她的用意,对崔冲道:“崔冲,你去告诉刺史大人,就说可以答应,让大成人走。” “是。” 崔冲也不多问,实在也没有时间,他还得赶紧回去报信。 崔冲上马离去,很快没影了。 颜如玉带着琳琅往回走,一路回到院子,让她放下心里包袱,不必多想,养好精神,明天晚上再一起行动。 琳琅走到房间门口又停住,回身小声道:“主子,大当家还睡着,奴婢在屋里,弄了点迷魂香……” 颜如玉气笑:“行,我知道了,不告诉她便是,就当让她睡了个好觉,不过,这几日院里的杂事你要包圆。” 琳琅连连点头:“是!没问题,主子放心,奴婢全包了。” 颜如玉回屋,霍长鹤道:“要不要我去和曹刺史说一声?” “想必他今天晚上也很难睡着。” 颜如玉摇头:“先不用,反正这会儿他也已经和唐逸白说好了,再说,唐逸白势在必行,不会在意曹刺史的看法。” “唐逸白前几日拖着不走,应该就是在等这个商队,”霍长鹤把炭盆弄得旺些,“现在商队一到,立即就要动身。” 颜如玉接过小手炉:“可是,商队中什么也没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等他们?” “琳琅说过,灭他们族人的人,是中原军队,但我不并不知此事,若是那两人与中原军队里应外合,那这其中牵扯得可就太广了,”霍长鹤微蹙眉,“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灭一族?” 颜如玉为他抚平肩膀上的褶皱:“明晚,见到那两个人,有些事也许就能清楚了。” “你打算如何?”霍长鹤问,“若他们动了身,我们再追出去,没有护城军在侧,我就得早做安排。” 今天晚上去,边上有李铭诚手下的军兵,万一真有什么,有护城军在,总不会有危险。 但明日他们动身启程,离开这里,颜如玉他们再追上去,总不能带着护城军去追。 再去三两人,人家虽是送军队伍,也有上千人,一旦被发现,两三人对千人,是一点胜算也无。 必须做周密安排。 颜如玉缓缓点头:“明晚是一定要去的,不止为琳琅,也为弄清真相,唐逸白此人危险,让他带着这么多秘密走,总归不踏实。” “不错,尤其他要去的还是京城,要见六皇子,不得不防,”霍长鹤一语定乾坤,“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向光他们。” …… 唐逸白离开刺史府,没有回驿馆,而是直接去一处隐秘小宅子。 风雪夜,小宅子安静在黑暗中,他轻敲门,重三下,轻两下。 拍了三次。 门里终于有脚步声响,微弱灯光从门缝中穿透出来。 “何人?” 唐逸白道:“大成。” 里面的人不再说话,打开半扇门,提着灯笼对他一照,照见唐逸白手中令牌,这才把另一扇门也打开。 “进来吧。” 小童低声说:“轻声些,先生正在静坐,你到廊下等待,我去回话。” 唐逸白点头,眸子垂下,眼角的光扫过小院中的布置,被雪覆盖,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想来也是平平无奇。 唐逸白眼底深处闪过几丝鄙夷,无名无姓,只被称为什么“墨先生”,什么先生,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她,他才懒得理会。 小童进屋,他独自站在廊下,此处没有别人,他也不再低头,挺直腰背,认真打量这里。 忽然闻到暗处有什么味道,很淡,但确实有,像药味儿,还掺杂着血腥气。 唐逸白对血腥气非常敏感,几乎是闻到的同时,手立即搭上剑柄,凝眸看向味道飘来的方向。 但光线太暗,他看不真切,那里像是有个亭子,亭中有团黑影,是人吗…… 这么晚,这么冷,又下着雪,在亭子里干什么? 正转头看着,那个带路的小童从屋里出来了,无声无息在他身侧。 “你在看什么?” 唐逸白立即回头,心说方才太过专注看那边,没注意到这小童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过,这小童怎么走路像没声音似的? 他回神道:“没什么,先生可答应见我?” “进去吧。” 唐逸白迈步进屋,屋里一室暖香,有一人坐在桌前,黑发披散,身穿白色绸缎长袍,没系腰带,领口也微微散开,慵懒又自在。 他正往香炉里放香,香气袅袅,从造型别致的白色香炉中飘出来。 唐逸白一向对这些东西敏感,知道若是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实在太过容易。 他习惯着放缓呼吸,也暗暗掐住手腕内侧的一个穴位。 这是当年她教他的,她曾在他那处皮肉中放置过药丸,那药丸有奇效,别的毒或许不行,但能解各种香的毒。 唐逸白垂眸,心底涌出一丝柔情,论起调香,她才是第一高手,世上无人能及。 恰在此时,墨先生开口问道:“唐将军深夜前来,有事吗?” 唐逸白收回思绪,淡淡道:“商队已到,我们在这里也停留太久,是时候动身启程了。” 墨先生看他一眼,没接话茬,一指那个香炉。 “将军看我这个香炉,是否很别致?” 唐逸白转头看,微微点头:“确实,造型很漂亮,颜色也少见。” 平时的香炉多是青铜,或者金色的铜,总之是颜色比较深,这只却是乳白色。 墨先生脸上略显出几分笑意:“将军好眼光,我这只香炉,是天然颜色。” “这是用人的头骨,打磨而成,是不是很漂亮?” 第1227章 异变 纵然唐逸白杀人无数,在战场上见惯生死,但听墨先生说,手边香炉是用人头骨打磨而成,心头还是突了一下。 唐逸白下意识再看那只香炉一眼,之后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墨先生问道:“雪夜来访,有何要事?” 唐逸白收回思绪:“是想告诉先生,军中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商队已达,可以出发。” 墨先生倒两杯茶:“请。” 唐逸白不想喝,这里的一切东西,包括面前这个人,他都觉得邪性,谁知道这茶里有没有加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他不能推辞,接过茶,放在手边。 “先生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若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带,在下明日一早可让两个心腹过来帮忙。” 墨先生抿一口茶,才缓缓说:“不劳费心,我这里有个小童,除了一些随身物品,需要带的就是一个人。” 唐逸白心头微动,疑惑渐起,想起之前进屋时,看到亭子方向那个模糊的人影。 那真是个人? “明日一早,我会准时出城,到时候与商队汇合,路上还请多照应。” 墨先生举杯,示意他也喝。 唐逸白浅笑,端起茶杯,一股茶香自鼻尖下荡开,的确是好茶,连茶汤都是漂亮的淡绿色。 但他还是不想喝。 拿袖子遮挡一下,一扬头,假意喝了,实则把茶泼进衣领里。 把茶盏放下,他也起身:“那在下就不多打扰,告辞。” 墨先生没强留:“慢走,送客。” 之前的小童又提上灯笼走来,在门口等着唐逸白,把他送到大门外。 走到廊下时,唐逸白往亭子方向看了看,那团影子还在。 是个人?这么冷的天,在那里坐着干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奇怪,让他感觉不适,他不再多想,走出门离去。 关上院门,小童提着灯笼往回走,踏着雪走上亭子。 亭中确实坐着个人,身上衣服单薄,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冷。 小童上前摸摸他手臂,又收回手,看着他依旧一动不动,微不可察地挑挑眉,提着灯笼又离开。 回到外屋,小童隔着帘子道:“先生,亭子里的人还是没有动过,我刚才摸过他,皮肤已经很凉。” 墨先生把杯中茶饮完,这才淡淡说:“那就带他回房间去吧,清洗干净,明日一早换套衣服,带他出城。” “是。” 小童退下,墨先生放下茶杯,看一眼对面唐逸白用过的杯子,嘴角微勾,扯出一丝古怪笑意。 …… 颜如玉这一晚睡得不怎么好,恍惚中像是入梦,又有几分像是清醒的。 周围的空气都像有点粘稠,像有了颜色,如同抹开的油彩,把她包裹其中。 她想清醒过来,提醒自己这是梦,不要沉浸其中,但又觉得睁不开眼。 甚至意念力一加强,周围的空气也在产生波动,那些油彩的颜色在流动中又荡起波纹。 颜如玉心头微动,像是自己能和这些油彩产生联动互动,她稳住心神,不再想醒,波纹就渐渐消失,平静下来。 与此同时,心静,四周更静,颜如玉的五官感识,身体感识,也在加强。 她听到外面雪落的声音,还有廊下的山鸡翅膀微动的声音,炭盆边藏狐不自觉摆动一下尾尖的声音。 世界奇妙,仿佛都在她感官之内。 …… 方丈也在酣睡。 睡着睡着,觉得手腕处有点痒,下意识用手抓了抓。 此时已经有三分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又闭上,身上的被子被蹬开不少,他闭着眼睛抓被子,想往上拉一拉。 摸了几下,没摸着。 隐约感觉不太对。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空间里。 在空间不是稀罕事,他这些日子总是有这种情况,睡前在床上,睡来在空间。 他和颜如玉也说过这个事儿,当时两人商讨出来的结果是,可能是因为空间的环境好,空气质量好,意识自己会选择,等他睡着以后,意识自己进入空间。 方丈并没有当回事,反正都是睡,哪也一样。 但今天不同。 他一动不敢动,眼角余光瞄着地上的草坪——他飘在空中!距离地面有半米来高! 虽然半米摔不死人,但……这虚浮着是怎么个意思啊?? 以前从来没有过! 他怎么下去? “苍天啊,来人啊,救命啊!”方丈在心里呐喊。 浑身除了眼珠子,哪都不敢动。 他看看四周,空间里没有什么其它的变化。 等一下。 怎么像是有油彩泼开,他像飘浮在油彩之上? 方丈压制住疯狂想给颜如玉通话的冲动,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幻觉,这是幻觉,一定是。 做梦,这是做梦,一定是。 强行给自己催眠也算有效,慢慢狂跳的心就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静静躺着,身体放松——别说,还挺舒服的。 认真感受一下,如在云端。 想着想着,他又放心一点,反正摔不死,掉下去也无所谓,试着动一动? 他小幅度活动一下手,没事。 又曲曲腿,也没事。 悄悄翻个身,还是没事。 方丈这下也放了心,困倦的感觉涌来,他又睡着。 睡着之后,手腕刚才痒的地方隐约有亮光一闪,又隐去。 身上的油彩色似乎更浓稠了些。 …… 一夜过天,天光破晓。 颜如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空间,回想昨天晚上的事,觉得不像是梦。 先不急着出去, 迅速观察一下空间,发现也没有别的什么改变。 那昨天晚上的,究竟是什么? 走到树下,忽然发现树下多了一块晶石。 她对这棵树再熟悉不过,这里的环境细到有几棵草她都记得。 这块晶石,以前绝对没有。 是做什么用的? 颜如玉观察半晌,这是块紫色水晶石,拳头大小,晶莹璀璨,还挺好看的。 空间里的东西不用担心有毒什么的,她想拿起来看看,握住一拿,发现拿不动。 水晶像是镶嵌在地上。 颜如玉拿不起,就自然想按一下。 这一按,水晶像一个按钮,往下微微陷了一点。 难道是什么机关? 还没弄明白,就听到有人说话。 第1228章 天选之人 颜如玉刚把水晶按下去,就听到有人说话。 “哎呀,我去!” 颜如玉诧异且惊喜:“方丈?” 方丈的声音比她还惊:“如玉?是你吗如玉?是吗是吗?hello,how are you?” 颜如玉:“……行了,是我,别说你的塑料英文了。” 方太惊喜大爆炸:“哈哈哈哈,你怎么能呼我的?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只能我呼你吗?这下可太好了,你随时能找我,我也随时能找你了。” 颜如玉也很开心,这点的确是方便。 “你是怎么做到的?”方丈问。 颜如玉看着水晶说:“我空间树下多了一颗紫色水晶,拿不起来,我按了一下,随后就有声音了。” “那就是开关,”方丈说,“我这边刚才红光一闪一闪,就是我那个通话钮,应该是一按它就亮。” “有可能。”颜如玉猜测也是这样,“昨天晚上有点异样。” 方丈惊呼:“我也是!” “有什么变化?你先说。” 方丈也按捺不住,噼里啪啦都说了,包括他怎么悬浮在空中,怎么试探着动,今天早上醒来时,又发现已经在草坪上。 “除此之外呢?有没有其它的感觉?比如,感官变得灵敏?”颜如玉问。 方丈想了一下:“你要这么说,我确实……没有什么感觉。” 颜如玉:“……” “不过,”方丈一顿,随后又是一声大惊呼,“哎呀,卧槽!” 方丈都顾不上在颜如玉面前爆了粗口:“如玉,我手腕上多了个东西!” “我是不是得癌症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最后两句已经有了哭腔和颤音。 颜如玉被他叫喊得也有点心慌:“你先别急,多了什么东西,你慢慢说。你忘了,你空间里有药泉,不会轻易死的。” 方丈多少平稳了些:“是颗红痣,比痣还要大一些,像小手指甲盖那么大,以前可从没有。我听说,人的身上无缘无故长什么痣之类的,就是要坏菜。” 颜如玉抚额,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 “你想多了,肯定不是。这样吧,我马上起床,要不你过来,一起吃早餐,我看一下。” “我都要死了,哪还有心情吃什么早餐?”方丈叹道,“有什么好吃的?” “来不来吧?” “来!” 颜如玉意识退出空间,霍长鹤已经起了,正在外屋弄好炭盆,一会儿端到里屋里。 想到昨天晚上的灵敏感官,她闭上眼睛,又重新感受。 惊喜发现,听觉虽不及昨天晚上那么灵,但也比之前优化了许多。 这是个好兆头。 开心起床,刚穿好衣服,霍长鹤端着炭盘进来。 “怎么起来了?不多躺会儿?” “不用,雪停了吧?正好起来活动一下。” “刚停,”霍长鹤说,“方才宋平来报,城门一开,驿馆那边也有了动静,整装待发了。” “这么早?”颜如玉看一眼窗外,隔着窗纸也能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呵气成冰。 “八公主伤还没好,这下恐怕要受点罪。” 霍长鹤让她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长发。 “反正唐逸白也不在乎她的死活,我们能帮的都帮了,仁至义尽。” 颜如玉不置可否,事实确实如此,对八公主,他们已经做得够多。 两人正闲聊,外面有方丈和琳琅说话的声音。 琳琅解决心头一件事,精神好了许多。 “方丈,早呀。” “小琳琅,你早你早,这么早就锻炼?” 方丈笑眯眯,看向大当家:“大当家,气色不错啊。” 大当家挥着扫帚:“是吧?我也觉得,尤其睡眠,最近不错,昨天晚上睡得可好了。” 琳琅:“……”有点心虚。 方丈也不明所以:“就是,人的睡眠非常重要,比任何药补食补都重要。” 琳琅岔开话题:“方丈,您来找主子?” “对,王妃叫我来的,还说让我在这里用早膳。” 琳琅放下手里的东西:“好,我这就去准备!” 她一溜烟跑了。 方丈进屋,在外屋等,颜如玉从里屋出来。 “王爷,王妃。” 霍长鹤知道他们有话说,找个借口出去。 方丈规矩坐不了三秒,霍长鹤一走,他立即道:“快看,就是这个,看是不是什么病症,能不能早发现早治疗……” 颜如玉看他的手腕,确实有一枚红色的印迹。 “这不是痣,放心吧,边缘没有凸起,痣不是这样的,更像胎记。” “你放心,你不会得癌症的。” 颜如玉语气笃定,让方丈放心了大半:“为何这么说?” 颜如玉为安他的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爷爷说过,开了空间的人,多数会长生,不会得病死。至少我们颜家,从祖上到我这里,还没有一个得病死的。” “我们为什么是异能者,因为我们本身就是天选人。” 方丈被她说动,觉得十分有理,转念又一想:“可我不是你们颜家人啊。” 颜如玉脸色严肃问:“我问你,我爷爷有没有带你去我家的小暗室。” “当然,我就是从那里穿到这里来的。” “所以说,那你就是我颜家人,第一,我爷爷不会无缘无故带你去,那可是颜家的禁地;第二,你要不是颜家人,也不会和暗室发生联动反应,不会到这里来。” “你应该死在山庄,可你现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开通了空间。” “这都是颜家祖宗收纳你的证明。” “不要被简单的姓氏框住,要看大局。” 方丈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如玉,你说得太对了!” “我是天选者,虽然我不姓颜,但我身上一定有颜家祖宗认可的东西,或者是意志,也或者是天赋,总之是什么东西,让他们相信我,喜欢我,疼爱我……” 颜如玉:“……”好了,可以了。 藏狐眯着眼睛,看着方丈,尾巴一甩一甩,尖尖嘴冲着他,恨不能上去咬烂他喋喋不休的嘴。 啊呸!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什么天选,什么认可,什么喜欢,还疼爱…… 呕! 第1229章 这回开大了! 颜如玉短短几句话,让方丈信心大涨,不但不再以为自己会死,还认定他就是颜家祖宗亲选的人。 这会儿再看手腕上的印记,觉得这一定是什么特殊的印记。 “如玉,那你再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其实颜如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从未见过。 两人正琢磨,旁边藏狐跳过来,也想探个头看。 方丈另一只手按在它的大毛茸头上:“你也这么好奇呢?给你看了你也看不懂,一会儿再凑热闹。” 藏狐似是生气了,顶着他的手,用大胖脑袋使劲儿往前拱。 颜如玉笑着抱过藏狐。 藏狐鄙夷地看了方丈一眼——这次不是假的,是真鄙夷。 “这印记是今天一早发现的?”颜如玉问。 方丈点头:“是的,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点痒,我还抓来着,但当时没有,今天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在草地上,手上多了这个。” “那就应该与空间有关。” 颜如玉想了一下:“这样,你进空间,看有没有什么变化,进去之前,默数五个数,我触碰一下这个印记,再看空间有没有什么变化。” “行,”方丈一口答应,深吸气,“那我进去了啊。” 颜如玉点头,方丈闭上眼睛,如同进入入定状态。 方丈进入空间,快速往四周一掠,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 进来的时候就默念五个数。 “五、四、三、二、一!” 外面颜如玉也在数, 数到二的时候,刚抬手,藏狐那只胖爪子已经先一步按上去。 方丈心里有点紧张,直觉告诉他应该会有什么变化,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对未知的事,总是有点…… 方丈一抬头,眼睛圆睁到最大:“我去!” 空间天空向来是蓝天,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似春天,也没有黑夜。 但这会儿,天空上如同一块屏幕,出现了…… 方丈吞一口唾沫:“我的天爷,这是地图吗?” 颜如玉在外面等着,约摸快五分钟了,方丈也不出来,还是没反应,心里不禁有点忐忑。 这是怎么了?难道空间出问题了?被困住了? 以前被困住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上回被困住是因为什么来着?哦,对,是因为方丈的空间多了一块石头,磁力巨大,把他吸在石头上了。 说来也是奇怪,方丈的空间总是奇奇怪怪。 难道真是因为他不是颜家人,入小暗室之后,阴差阳错穿越,强开空间,所以才会…… 正胡思乱想,方丈突然睁开眼睛,眼神中都透着喜欢和精光。 “如玉,这回……开大了!” 颜如玉蹙眉看他:“怎么说?” 方丈快速且低声:“刚才你是不是按了这个红印记?” 颜如玉想说是藏狐按的,但还是忍住,点点头。 “那就是上了,这应该是一个开关,”方丈语气加重,“一个地图开关。” 颜如玉听得一头雾水:“地图?什么地图?” “我的空间天空上,出现一幅地图,就像是……”方丈思索,“像高德地图,特别详细,是幽城地图,不止幽城,幽城外几十里,都有。” 颜如玉眼睛缓缓睁大:“这个……的确是开大了啊。” “对吧,对吧?”方丈很激动,“我刚才还特意查看了,我看到沈府,还有刺史府,以及城外银锭去过的李家庄,对了,还有护城军大营,都有。” 颜如玉抽口气,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你这个功能,要是放在咱们还在流放的时候,那简直是无敌了。” 方丈点头,语气中也有些遗憾:“就是就是,可惜了。” “不可惜,一样有大用,”颜如玉说,“平时的地图我就觉得不够精细,但也没办法,这时候的测绘画图确实没有那么发达准确,全靠人腿走,全靠人手画。” “但你这个就不一样了,不但准确,还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路,”颜如玉说到这里又停住,“有吧?” “有有,”方丈肯定,“我特意看了,城外山川什么的,都有,连小山路都有,还有上次沈怀信想暗杀你和王爷的山谷,都有。” “这就行了,”颜如玉轻拍手,“我这里正好得了份藏宝图,正愁不知道是何处,你看你这地图来得多及时。” 方丈忍不住想叉腰大笑:“哈哈,我果然是天选之人!” 这次,颜如玉由衷赞叹:“确实如此。” 藏狐别过脸去,翻个白眼儿。 正说着,琳琅带人来上早餐,霍长鹤也回来了。 坐下一起吃饭,霍长鹤说:“大成人已经撤走了,李铭诚派人来说,他们再等一两天再撤。” “这样也好,”颜如玉点头,“李铭诚想得周到。” 唐逸白是走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去而复返,又生出事端。 “那个跟着八公主的暗卫……” “还跟着,让他跟去京城吧,也不全为八公主,到京城也好给六皇子一点助力。” 颜如玉不置可否:“也好,我注意安全就行,在唐逸白眼皮底下,还是要多加谨慎。” 吃完早餐,颜如玉和方丈一起去见那个申城来的小姑娘。 他们一家三口租住了一个小院子,下一场大雪,小姑娘特别开心,正在院子里玩雪,父母陪着她堆雪人。 听到敲门声,见是颜如玉和方丈,又惊又喜,赶紧跪倒要行礼。 “不必多礼,此次上门是给小羽毛治病的,以后还要常来。” 夫妻二人感激不已,再三道谢。 颜如玉已经上银锭打听过,这对夫妻为人不错,男的姓罗,女的姓林,他们的女儿今年三岁多,小名叫小羽毛。 夫妻二人只这一个女儿,分外疼爱,不但没有因为是女儿,因为多病而嫌弃,这也是让颜如玉对他们好感倍增的地方。 颜如玉拿一枚红果子,交给罗夫人。 “夫人拿这个切片,煮水,一会儿给小羽毛喝。” “是。” 颜如玉取出银针,对躺在床上的小羽毛道:“别怕,不疼的。” 小羽毛大眼睛忽闪:“我不怕疼的,也不怕苦。” 颜如玉心头温软。 第1230章 诊治 看到可爱的小羽毛,颜如玉不免想起瑞哥儿。 瑞哥儿摆脱假娘以后,还是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说话,但那双大眼睛眨呀眨,能把人的心看化。 颜如玉对小羽毛笑笑:“没事,小羽毛还是个宝宝,不必那么坚强,爱哭,怕疼,怕苦,都可以。” 小羽毛眼睛圆睁:“真的吗?” “可是娘亲会伤心。” 颜如玉捏捏她小脸:“娘亲伤心不是因为你怕疼怕苦,是因为你在受苦。” 小羽毛似懂非懂:“那我病好了,娘亲是不是就不伤心了?” “对。” “那我要努力好起来,”她握紧小拳头,“仙女姨姨,我能好吗?” “肯定能。” 颜如玉轻点她睡穴,让她缓缓入睡,虽然不疼,但孩子难免会紧张,还是让她放松一点比较好。 坐在床边,看着幼小的孩子,颜如玉有点恍神。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时时要面对未知的危险,也没有想过要生孩子的事,但现在安稳下来,心也跟着有所改变。 若是有个孩子,也不错。 小小的,软软的,绕弄膝下,糯糯地叫一声“娘亲”…… 她不自觉浅笑。 外屋,方丈把带来的布袋放在桌上。 “贫僧也没什么可给孩子的,这是些瓜果蔬菜,你们在这里租房子,一应东西需要自己准备,如今大雪,路不好走,这些就给你们日常食用吧。” 罗仁旭一愣,他在申城不大不小也是个有十来个门店的商户,年节给他送东西的人也不少,但还从未收过这种东西。 越是如此,越显心意珍贵。 罗仁旭赶紧拱手道谢:“多谢大师,小女的病,若非是您牵头,我们夫妻也无缘得见王妃,说起来,您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尚未给您谢礼,还劳您如此记挂,实在是……” “何必客气,”方丈面带微笑,心里乐开花。 他现在不缺什么,就爱听别人说几句好话。 罗夫人端着煮好的水进来,再次道谢。 罗仁旭闻到壶中水的甜香,多看好几眼,那个红色的果子的确少见,但也未免太好闻。 三人正闲聊,颜如玉从里面出来,夫妻二人赶紧迎上。 “都挺好,”颜如玉安抚说,“孩子小,不宜时间过长,而且她的病发现得早,现在治疗不晚,情况比预想得好得多,你们不必担忧。” 罗氏夫妻轻吐一口气,脸上满是喜色:“多谢王妃!” 颜如玉看一眼煮好的水:“每天一壶,让孩子喝了,暂时不喝药,过段时间再看。” “另外,”颜如玉看着罗夫人,“不必紧张,过于焦虑,你即便说不要紧,安抚孩子,但你的真实情绪也会传染给孩子,她能感受得到。” “身心都放松,忘记病这回事,她才能好得快,才会不犯病。” “一个人被正常对待,彻底忘记了自己有病,才是真正的放松,而总是用语言自我安慰,我没病,我没事,实则心一直在紧绷状态,对病情无一点好处。” 这番话,从来没有人对罗夫人说过。 她认真听着,眼中渐渐染上泪意。 她对颜如玉深施大礼:“多谢王妃教诲,王妃所言,如同当头棒喝,让我深感震撼,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颜如玉扶起她:“那就进去吧,孩子一会儿就醒,我们也就告辞了。” “送王妃。” 夫妻二人一起把颜如玉和方丈送走,到回到屋内。 罗夫人眼睛都泛红:“是我的错,还只觉得孩子是乖巧懂事,总是说不怕疼不怕苦,实际上她一直都……” “别哭了,错不在你,幸得王妃提点,我们以后多加注意,”罗仁旭安抚着她,侧开话题,“大师送了些东西,不如今天中午就吃这个?” “好,看看有什么,我去做。” 罗仁旭打开布袋,里面有小青菜,绿油油,水嫩嫩。 还有处理好了的鸡,新鲜得很。 还有些不知道叫什么的瓜果,个个圆滚饱满,香气诱人。 两人对视一眼,满是惊喜。 “严寒时节能有这些,实属难得,还都如此新鲜,”罗仁旭有些惭愧,“我还以为是什么日常食用之物,没想到……” “人家是用了心思的,”罗夫人感动不已,“王妃真是好人,以后可要好好报答。” “夫人说得极是。” …… 颜如玉回到马车上,方丈问:“那孩子真没事?” “怎么?你还怀疑我?”颜如玉抬眼看他。 “不是,怎么会怀疑?就是知道这病不好治。” “我刚才说的是实话,这病是不好治,但孩子还小,发现得早,情绪稳定,放松身心,就没什么问题,能治好的。” 方丈彻底放下心。 “哎?”方丈小声说,“去点心铺子瞧瞧啊?” 颜如玉轻笑:“你不是想看,是想吃吧?” 方丈嘿嘿笑,颜如玉爽快答应,让车夫改变方向。 去点心铺子路过曹军医的药铺,刚到门口,见曹军医从铺子里出来,正好看到她的马车,赶紧过来拦住。 “王妃,正好,我正好有事找您。” “什么事?” 颜如玉对方丈说:“要不然这样,你坐马车去点心铺子,我在这儿办事,一会儿办完去找你,或者你想吃什么,直接拿走,完了来找我。” “行,”方丈爽快答应。 颜如玉下车进药铺,方丈坐着马车去点心铺子。 “是这样,这场雪来得大,我配制了冻伤药膏,还有些防治风寒的药材,想问你要不要去给护城军送去一些。” 颜如玉欣然同意:“可以,先给护城军送,再送点给刺史府,衙役捕快在外奔波,也很需要。” “还有多余的可在外面挂个条幡,穷苦百姓可来免费领取。” 曹军医摆手:“不行不行,要挂去孙家药铺挂,我要潜心研究,没功夫应付。” “行,你看着办,和孙家商议即可。” 颜如玉知道他只想研究医术,不在意什么名声。 有些日子没见,曹军医有几个问题要问,颜如玉耐心解答,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时辰。 说到正兴起,颜如玉的空间有一阵震动。 第1231章 定位 颜如玉转身到单独房间去接方丈的来电。 “怎么了?” 方丈的声音带着欣喜和掩饰不住的得意:“如玉,你现在是不是还在曹军医那里?” “是,你现在要过来?” “没有,我在等新点心出炉,容娘子跟我说,还有差不多十来分钟就出来,现做的肯定好吃,我等着吃了再走。”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还在曹军医那,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颜如玉察觉出他的得意,料想不是那么简单,问道:“怎么知道的?” “哈哈!”方丈放声大笑,“我在地图上,能看到你的定位。” 颜如玉也不禁惊讶:“定位?” “就是,地图上有个小红点,显示在曹军医的药铺子,不是你还能是谁?” 颜如玉心砰砰跳,这个可就太逆天了啊。 “那一会儿你别动,我去找你,你看下显示的定位是否实时跟进。” “行,没问题。” 颜如玉又问:“除了我,还有别人的定位吗?” “并没有,”方丈有点遗憾,“许是咱们俩都有空间?或者咱们俩是穿越的灵魂?” 颜如玉一时也想不通,之前也没听爷爷说过,她也得需要摸索。 “那也不错,以后有什么重要事情,我们兵分两路,你能看到我的位置,能互相通话,已经是绝胜。” “对对,”方丈欢喜不已,“那我等你啊,最好快点来,新点心出炉,好吃得不得了。” 挂断,颜如玉轻吐一口气,好消息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事情总体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出来又和曹军医聊几句,颜如玉提出要去点心铺子找方丈。 曹军医拿出两罐新做的大山楂蜜丸给她:“一罐给你,一罐给那和尚,上回他说肠胃不适,我给过他一次,他还挺喜欢吃的,这次加了蜂蜜,味道更好些。” “好,”颜如玉愉快收下。 马车被方丈坐走,颜如玉也没雇马车,干脆走着。 大雪停了,各铺子都在忙着清雪,热闹又祥和。 天微微放晴,雪挂在枝头,屋檐,闪着晶亮亮的光。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满心满肺都是清新的味道。 走到路口,那边就是霍长旭的店,她有些日子没去,便转道去看看。 霍长旭正带人在前面清雪,他今天来得早,脱了大氅,拿着扫帚,和大家一起,没半点架子。 颜如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壮了些,挥着扫帚的手臂十分有力,不再是初上路时,那个弱不禁风的少爷。 想起当初霍长旭处处针对的样子,恍如隔世,那会儿的他气人,这会儿想起来,怪好笑的。 霍长旭转头看到她,惊喜又恭敬:“大嫂!您怎么来了?” “快,店里坐。” 颜如玉随他进店,书纸特有的香气淡淡萦绕,书柜满满当当,还加了几个方桌,几条长凳,桌上有茶水,凳子上加了厚垫子。 有几个人正坐在那里看书,认真专注,头也没抬。 霍长旭把她让到后面小院,斟茶倒水,又把火盆弄得旺些。 “前面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霍长旭有点窘迫,脸微微泛红:“大嫂,这事儿还没来得及和您说,我前两日放了桌子和长凳,是想着试试看,稳定住了再和您说。” “没事,你说。” “是这样,我发现很多人喜欢看书,但又没钱买,所以……” 颜如玉瞬间懂了。 慢慢饮口茶,听着霍长旭说完。 “这是好事儿,”颜如玉笑说,“你能看到这些,我很开心。” 霍长旭眼中闪过喜色,轻松一口气。 “不过,这样做也确实有些弊端,会对来买书的人造成些不好的体验。” “不如这样,我记得二楼有个杂物间?” “是的,”霍长旭点头,“本来也是打算放书的,但上来看的人少,而且书很重,搬上搬下也不方便,就暂时搁置。” “那就可以利用起来,”颜如玉给他点拨,“可以租书,拿到二楼的房间看,或者办卡,就是比如一个月多少钱,这一个月内,可以借几本书,规则由你自己考虑制定。” 霍长旭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妙极。” “租书的法子不是我想出来的,之前就听钱家书局的掌柜提过,你可以细划一下,既能照顾到那些贫苦的人,又能不影响其它顾家。” 霍长旭汗颜:“是,我之前太过骄纵,完全不知还有租书这回事。现在有能力,就想多为贫苦读书人多做些。” “心意是好的,但也不可滥好心,”颜如玉叮嘱,“有些人读了书,会成为斯文败类,善良不是随意无度地给予。” “帮助他们的时候,要适当索要报酬,哪怕让他们帮忙抄书,收拾书架,助人写信等等,都可。” 霍长旭是聪明人,颜如玉点到为止。 “是,长旭受教,多谢大嫂指点。” 颜如玉把茶喝完,起身道:“那我就 先走了,本也没什么事,路过,过来看看。” “这铺子是交给你的,全权你处理,不必事事想着向我回禀。” “是。” 颜如玉往外走,迎面遇见大儒。 大儒也穿着身伙计的衣服,气色好得很:“王妃!您怎么来了?来拿纸?我给您搬!” 颜如玉有些日子没见着他,虽说他和方丈住得不远,但自从他来霍长旭的铺子里,总是早出晚出,充实又忙碌,还真是很少能遇见他。 “不是,就是顺道过来看看。” 霍长旭在一旁说:“大嫂,大儒现在用活字印刷可厉害了,排得非常快。” 大儒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没别的本事,能帮上二少爷就很知足。” “那就好好做,二少爷不会亏待你。” “是。” 颜如玉离开书局,去点心铺子见方丈。 方丈还在后院,面前放着几个碟子,全是新出炉的点心,这家伙正眯着眼睛慢慢吃。 见颜如玉来,容娘子过来请安,汇报情况。 这段时间点心铺子的名声叫响了,生意越来越好,已经接到好几家的大订单。 颜如玉听她说完,转头对上方丈笑眯眯的眼。 第1232章 图标 颜如玉拿一块点心慢慢吃。 “你鬼笑什么?” 方丈小声说:“你从曹军医那儿出来,是不是又去了霍长旭的书局?” 颜如玉一怔:“你能看到?” 方丈挑眉,连连点头:“那可不,实时的,一个小红点,走走停停。” “那可真是不错,”颜如玉说着,把大山楂丸给他,“这是曹军医让我给你的,说你喜欢。” 方丈一瞧,顿时眉开眼笑:“我确实喜欢!别说,他做的这个开胃化积食的效果太好了,吃多了来一颗,一会儿不好了,滋味还不错,酸酸甜甜。” 颜如玉气笑:“出息,你就不能不吃多?” 方丈嘿嘿一笑,把东西收入空间。 容娘子包了几样点心来:“大师爱吃的这几种,都包好了,您喜欢吃什么,以后和我说一声便是,我回去的时候给您带上。” 方丈摸着胡子:“有劳容娘子,我还是自己来。” 该说的说了,该拿的拿上,颜如玉和方丈离开铺子上马车。 方丈把点心收入空间,颜如玉目光掠向外面,看到各家铺子前飘动的彩色店幡,往远处看,层层叠叠,各种颜色也像交杂在一起。 颜如玉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的油彩。 “你后来又见过梦中的油彩吗?” 方丈摇头:“没有,就是半睡半醒的时候看见到,后来就再没有。” 顿一下他又说:“今天晚上再看看,没准还能看到。” “哎,你说,我这空间变化,是不是和那个东西有关?” 颜如玉缓缓点头:“应该是,我的空间虽然没变化,但五官感识确实比原来好了许多。” “你空间本来就强大,可升级的地方不多,我这本来就是块田,一有机会可不就逮住升级。” 方丈还安慰起颜如玉来了,她不由得笑笑,并非是失落,只是在想,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 她看着外面,又想到之前见过的那道白色影子,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应该会和那个人有关。 他是谁?现在何处? …… 墨先生在马车里,雪路不好走,半天的功夫不过走了十来里。 但他不在乎,他的本意也不是要随队伍回京城去。 京城……是早晚都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他对面坐着穿着白衣的男人,男人坐着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今天晚上就能见到你的同类,是不是很开心?” 白衣男人没有反应。 墨先生低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保持这副样子多久,等见到她的时候,你是否还能如此。” …… 颜如玉回到院子里,霍长鹤还没有回来,今天晚上有行动,无异于虎口夺食,得做周密的安排。 午膳时霍长鹤也没回来,来了只信鸽,说是傍晚再回,颜如玉自己吃了点午饭,躺下午睡。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晚上还有事,她得补眠养足精神。 睡前进入空间看看,没有再出现油彩现象,其它变化也没有,紫水晶也还在。 她正想睡下,方丈再次来电。 她还没说话,方丈就激动道:“如玉,如玉!我又有新发现。” “什么新发现?油彩又出现了?” “不是, 是……我看到了曹军医和容娘子的定位!” 颜如玉诧异:“什么?” “是不是很惊奇?”方丈激动不已,“我刚才发现的时候也很惊讶,没错,就是他们俩!” “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方丈继续说:“你还记得吗?今天早上,在马车上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红果子。” “记得,怎么了?我也不是第一次给。” “确实不是第一次,但是,那是我有了地图之后的第一次给啊。” 这话有点绕,颜如玉琢磨一下:“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发现我开始的时候看花眼了,在地图上,显示你定位的那个小红点,其实不是小红点,是个小红果子。” “现在,我地图上还有代表曹军医的小罐子,和代表容娘子的小点心包。” 颜如玉:“……”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喜感。 “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们了,绝对错不了。” 这确实错不了。 颜如玉随着他的话思绪:“所以,这个地位是,谁送过你东西,地图上就显示谁的地位?” “这……”方丈有点吱唔。 颜如玉觉得,他这吞吞吐吐有内情。 “咳,其实也没是非得送,”方丈清清嗓子,“拿也行。” 颜如玉一头问号:“什么拿?” 方丈声音明显有点虚:“就是刚才我去大儒的房间,找到他存钱的钱袋子,我试着收入空间,然后,现在地图上也有他的定位,他在霍长旭的书局。” 颜如玉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那他的图标什么?” “当然是钱袋子了!”方丈脱口道。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他的钱袋子藏在哪里,你又怎么能偷人家的?” “我说了,这是拿,不是偷,”方丈否认,“我只是实验一下,再说了,他这点钱,还值当我偷?我比他多多了!” 方丈又扯了几句,匆匆挂断,应该是去还钱袋子了。 颜如玉哑然失笑,寻思方丈这个新功能真不错,这样能定位的话,以后应该会有大用场。 正想着,方丈又来电:“我把钱袋子原位放回了哈,我可没偷。” “而且,我发现,东西一拿出去,定位就没有了。” 颜如玉道:“这样也不错,不然的话,今天这个给你一棵菜,明天那个给你一包糖,你空间地图还不乱套?” “对对,你说得对,”方丈赞同,“我人缘实在太好了,大家都很喜欢我,经常送我东西,哎呀,这也是一种苦恼。” 颜如玉呵呵两声,却不能否认这点。 打断方丈笑意和自我夸耀,颜如玉闭上眼睛,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今天晚上,如果一切顺利,可以顺一件唐逸白的东西,拿回来交给方太,这样就可以有唐逸白的定位。 虽然距离远了,可能知道定位也用处不大,但总归能知道他是否按正常路线走。 第1233章 各怀鬼胎 入夜。 大成送亲队伍早已经停住。 雪下得大,城外的路又没有人清理,他们的队伍走得极为艰难,总得前面有人先清路,后面的再跟上。 八公主坐在车里,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十分难受,脸色苍白,不多时就出一身薄汗。 随行的嬷嬷婢女都知道她不是真正的九公主,虽然都不说,但心里都没有多少恭敬。 毕竟,以前八公主过的什么日子,她们心里门儿清。 尤其是九公主身边的掌事嬷嬷,又痛心又不服——这个贱人,不欺负她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对她恭敬不成! 八公主也知道,但之前在驿馆,没有与她们一般见识,并非怕她们,而是觉得在驿馆,事情闹大,万一让颜如玉知道,会让颜如玉厌烦她多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八公主淡淡道:“福嬷嬷,扶本宫起来,拿个引枕靠一靠。” 福嬷嬷身份高,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以便听命伺候。 还有几个得力的宫女在后面的车驾上,至于其它的普通婢女,也是一路步行。 福嬷嬷听到她的话,屁股都没有动一下。 慢悠悠嗑着瓜子道:“公主还是好好躺着吧,起来做什么?哪比得上躺着舒服?” “也就是您有这好命,您瞧瞧其它人,都腿儿着走呢。” 以往九公主在时,福嬷嬷就没少欺负八公主,九公主身份高贵,只有情绪需要发泄时,才会亲自动手用鞭子或者别的什么打人,但平时只要动动嘴,就有的是替她动手的人。 福嬷嬷就是首当其冲。 八公主闭着眼睛不看她,语气依旧:“扶本宫起来,拿个引枕过来。” 福嬷嬷用力嗑完瓜子,拍拍手,冷笑道:“ 老奴手粗命贱,不敢碰公主金玉之体,您啊,忍着吧。” 话音落,八公主忽然抬腿,一脚把她手边的小几踢翻,上面的瓜子盘子也掉了,上面的瓜子哗啦撒满车,还有的滚到外面去。 “本宫叫你扶你就扶!怎么,本宫受伤了,就指使不动你个老奴了吗?” 福嬷嬷惊呆,哪见过八公主这副样子。 以前,可都是跪在地上哀求,双手抓着她的裙摆,哭喊着“嬷嬷,我知道错了”,“嬷嬷,饶了我吧”这类的话。 福嬷嬷火苗窜上头顶,抄起大引枕就砸向八公主。 “反了你,敢踢我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八公主这次没说话,也没有还手,看着福嬷嬷凶神恶煞地扑过来,嘴角飞快一勾。 福嬷嬷扑到她面前,抬手给她一个耳光,这耳光用了十足的力,“啪”一声脆响,脸都有点麻。 八公主被打歪的脸又慢慢正回来,目光挑衅。 福嬷嬷的火气如同被泼了油,一手掐住她脖子,一手抓她头发。 “下贱东西,你真以为……” 话未了,一只手猛地掀开车帘,冷气灌进来,福嬷嬷还没回头,一道比空气更冷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 福嬷嬷吓得松手,回头看,唐逸白站在车门口,目光平静,却似隐藏刀剑。 福嬷嬷不怕八公主,却不能不怕他。 刚才的怒意消用,赶紧恭敬道:“回大人,公主殿下刚才说想坐起来,老奴以为不妥,所以……” “哦?”唐逸白声音不辩喜怒,“什么时候公主殿下的事,也轮到你一个奴才觉得妥不妥了?” 福嬷嬷赶紧跪下:“老奴的意思是……” “本使没功夫听你的意思,”唐逸白看向八公主,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现在八公主的确很惨,脸肿起来,头发散乱,脖子上还有红痕。 但,他并不怎么想管。 八公主嘶口气道:“大人,福嬷嬷是掌事嬷嬷,本宫也不知道她掌的谁的事,反正本宫说话她是不肯听的。既然如此,那本宫便不用,请大人为本宫换能用的人来吧。” “本宫这副样子,就不出去见人了,以免让人笑话。” 唐逸白眸子微微眯了眯:“公主殿下好好养伤,这些刁奴的琐碎事,就由本官处理。” 他看向福嬷嬷,两个字冰珠子一样砸过去:“下车。” 福嬷嬷腿都抖了:“大人,不是这样的,老奴也是思主心切,她……” “下车。”唐逸白打断她的话,语气更沉几分。 原来跟着九公主贴身伺候的那些人知道八公主的身份,但不代表这整支队伍的人都知道。 何况,还有个墨先生在。 唐逸白可不想事情坏在一个老奴的嘴上。 福嬷嬷一激灵,慢吞吞往车门口走,到近前还想解释。 “老奴……” 话未说完,唐逸白一把掐住她脖子,把她拖下马车,狠狠往地上一摔。 福嬷嬷被连掐带摔,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会儿也知道怕了,跪地上求饶。 八公主在车里静静听着,这求饶的词儿,真不新鲜,以前她都说过啊。 没过多久,求饶的声音就消失了,淡淡血腥气飘过来。 随后,听到唐逸白吩咐扎营。 唐逸白处理掉福嬷嬷,其它的婢女也都老实了。 墨先生在马车里坐着,车内香气浓郁,温暖如春,他披着薄裘,听着外面的叫声消失,才慢步下车。 唐逸白转头看到他,心头掠过几分不屑,脸上却丝毫不显,迈步迎上去。 两人慢慢走近,在火把映照下,像两只各怀鬼胎的阴鬼。 “先生再等一等,我已经命人扎营,稍后就好。” 墨先生略一点头,对不远处的尸首和鲜血视若无睹。 “我的帐子要大一些,显眼一些。” 唐逸白浅浅一笑:“先生身份尊贵,自然是该住好的,不过,这样的一来,目标也会更加明显,还是……” “唐将军带兵有方,身手超卓,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再说,我今天晚上要迎贵客,人来了,找不到我可不好。” 唐逸白笑容微滞:“贵客?可从未听先生提过。” “这事唐将军就不必管了,只要按我说的做即可。” 墨先生吩咐起来是半点不客气。 唐逸白正要说话,墨先生又说:“哦,对了,在我那里喝的茶,好喝吗?” 第1234章 营地 那杯茶,唐逸白就没喝。 他就觉得,墨先生这个人,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十分诡异,让人难以捉摸。 所以,他不可能入口墨先生给的任何东西。 现在墨先生忽然这么一问,唐逸白可以肯定,那杯茶一定有问题。 他庆幸也有点得意,但没有点破。 “甚好。” 墨先生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好,那等唐将军再有兴趣喝的时候,来找我。” 唐逸白点点头,目送他又上了马车,眼中闪过冷笑。 帐篷扎好,收拾妥当,架起大锅煮饭。 营地上一时热闹起来。 此时,不远处有几双眼睛正观察着他们。 见他们吃过饭早早回帐,转身离去。 这几人为首的正是向光。 他带一百多人出城,只比唐逸白晚了半个时辰。 但他们是轻装简行,身上只带着水和干粮,跟上唐逸白的送亲队伍,一点也不费力,甚至还得时不时停住休息,以免跟得太紧。 天快黑时,知道他们得停住,向光为免目标太大,让一百人停住休整,他带领几人前来摸查。 见送亲队伍安营,向光挥手,带几个人往回走,去后面和队伍汇合。 回到休息地,把信鸽放出,给霍长鹤送信。 等待的功夫,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吃点东西。 他们每人一个在保温壶,拴在马身上,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干粮。 “这壶太神奇了,又硬不怕摔,也不像牛皮袋装久了水还有异味,更重要的是,能保温!” “没错,水灌进的时候有多烫,现在还是多烫。” “向大哥,这是王爷给的吗?” 向光本来想说是王妃给的,是他去王府领回来的,虽然王爷王妃都在,但他知道,这是王妃的东西。 以前眼着王爷的时候,可没有见过。 但他牢记着王爷说过的话:不许对任何说起,这些东西与王妃有关。 他是庄园这边的代表,也见过一些新奇的东西,比如有个头上戴的灯,王爷还向他炫耀过。 不过这回,向光也是真切感受到,王爷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新奇东西与王妃有关。 这其中定有缘由。 向光不懂,但他知道听话。 “我听说王爷手下新招了暗卫,”向光一本正经地胡说,“许是特意向王爷献计做的这些,不过,毕竟数量少,王爷只给了我们,所以,都给我守口如瓶,明白吗?” 这些人都跟着他出生入死,当初在沈怀信的毒打虐待之下都没有人服软认输,大家早都默契十足,齐心协力。 “是,向大哥放心。” “我们保证不泄露半个字。” 小布袋里是肉干和曲面,这种曲面他们之前也没有见过,喷香干脆,十分好吃。 又有面,又有肉干,还有热水,比之前就雪啃硬粗粮窝窝不知强多少倍。 …… 颜如玉和霍长鹤已经整装待发,琳琅和大当家也换了装束,刀擦得雪亮。 本来颜如玉想让大当家留下看守院子,但她不肯。 她和琳琅如同亲人,已经把琳琅当成她的孩子一样看待,如何能袖手旁观? 再说,一个院子的人,总要同进同退。 颜如玉被她说动,答应让她一同前往。 霍长鹤安排府里事宜,交给宋平,银锭跟着去,把金铤也留下。 夜色如墨,半颗星子也无。 忽然,黑暗中掠来一道白色影子。 “来了。” 霍长鹤伸出手,信鸽落在他手臂上。 取下信筒,迅速看一遍。 “向光来的,说是大成人已经安营,走!” “出发!” 一行人走到后门,银锭已经备好马等在那里。 他们翻身上马,直奔城外而去。 路途并不远,还不足百里,与向光汇合之后,按照霍长鹤的吩咐,一百人分成十个小队,从各个方向慢慢围向营地,等待命令。 若是他们这边顺利,十队就都安全撤离,如果不顺利,那就发信号,一同进攻。 向光与霍长鹤在一起,在前面带路。 到达大成送亲队伍驻扎地之后,这里已经安静下来,只余少数篝火,微弱映着帐篷,影子层层叠叠。 向光低声说:“那边,有一个帐篷,比较大,比其它的都大,不知道是什么人。” 他又一指另一个方向:“那个,是公主帐篷,旁边不远,就是那个姓唐的。” 虽然看不真切,但顺着向光指的方向望过去,确实能看到,那三个帐篷比别的要大。 “公主和唐逸白这可以理解,那个是谁?”颜如玉好奇。 向光摇头,他也不知,因当时不敢打草惊蛇,坏了王爷的大事,他没敢深入进去。 霍长鹤思索道:“会不会与商队有关?” 颜如玉也想到这一点:“应该是,那看来,这个商队的确很重要。” 琳琅眼睛亮得像头小狼:“那正好,省得找不到他们。” 本来这么多帐篷,还得一个个找,难免出意外,现在好了,他们自己跳出来,成为目标。 颜如玉拍拍琳琅:“别激动,看清楚,不排除是故意迷惑别人。” 琳琅点头:“我听主子的。” 虽然满腔仇恨,虽然急于报仇,但主子的话,还是要听。 大当家也握握琳琅的小手臂:“我陪你一起。” 琳琅抿唇点头。 “这样,你们在原地等着,我去见八公主,看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霍长鹤道:“我陪你去。” 两人轻若狸猫,闪身去驻地,其它人满心紧张,握着刀柄等着。 八公主还没睡着,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也难受得很,这一路颠簸,痛得厉害。 唐逸白也没有给她安排大夫,只在离开时让大夫开了药,但也只能休息的时候,让婢女煎给她喝。 这一时半会儿,难受得根本睡不着。 不过,福嬷嬷一死,其它的婢女都好用了,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此时,就有两个在她的帐篷口值夜。 她正闭着眼睛,慢慢忍受,忽然感觉,不远处有轻微声响。 她在里面,这点动静婢女根本听不见。 睁开眼,转头看过去。 就见从缝隙里挤进一个东西来。 第1235章 再见白衣男子 八公主用力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总算,那东西钻进来,抖抖翅膀,晃晃头,眨着眼睛看她,尖嘴里好像还叼着什么东西。 八公主立即想起来,镇南王妃就有一只这样的黑八哥。 不,这就是镇南王妃的鸟! 她心思微动,看看那两个打瞌睡的婢女,对八哥动动手指。 八哥其实是嫌弃的,看八公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还勾手指指……它又不是狗。 但有任务在身,八哥不声不响,慢步走向八公主,张嘴把字条给她。 光线昏暗,好在字不多,八公主能看清楚。 她对八哥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会照做。 就是不知道八哥能不能明白。 她刚点完头,八哥小眼睛扫它一眼,又转身从来处钻走了。 八公主心里有点愕然,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方才让这只鸟给鄙视了。 但此时想不了太多,手边不远处就有个小几,上面有茶杯茶壶。 她悄悄把茶杯拿过来,里面还有半盏凉茶,全都浇在帕子上,然后捂住口鼻。 不多时,一股淡淡烟雾,无声散开,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两个婢女原来头一点一点的,现在直接倒在地上,睡着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帐篷口人影一闪,有一人闪身进来。 身形矫捷,轻若狸猫。 八公主心砰砰跳,看着颜如玉到她近前。 颜如玉低声道:“公主。” 八公主赶紧道:“王妃!您怎么来了?” 总不会是特意给她送行的吧。 颜如玉看她脸色苍白,就知她伤势不见好,思索一下,拿出几粒消炎药和几颗退烧药给她,并告知用法。 八公主心头温暖,纵使颜如玉有目的,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我不能在此久留,你可知,第三座帐篷里,是什么人?” 八公主不假思索:“是个奇怪的人,我受伤在车里,没有见到人,但我听到唐逸白和他说话,似乎叫他先生,那人还问唐逸白茶的味道怎么样。” 颜如玉心猛地一跳,墨先生?! 从流放路到到现在,交手这么多次,总算是又见到他了! “还有呢?关于那个人,你还知道什么?” 八公主认真想了想:“别的……那支商队,好像与他有关。” 颜如玉快速一想,这就说得通了,墨先生可不在乎什么商队,一定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说,商队就是一个幌子。 这也就不能解释,为什么商队押运的东西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劣质货,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装装样子。 商队到,唐逸白就急着走,说不定不是他急着走,是墨先生要走,他要借着队伍的掩饰去哪?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墨先生,让她心里难免激动。 可惜,八公主所知的信息有限,别的再也不知道。 颜如玉点头,转身离去。 八公主其实十分羡慕,同样是女子,镇南王妃却受尽宠爱,不但不用困在后宅,和其它女子争斗,还能随意出行,做男子都能做的事。 这样肆意潇洒的人生,她这辈子大概都无法做到。 颜如玉出帐篷,霍长鹤在外面等着她,给她放风,还正与一人说话,见她出来,那条黑影也迅速闪退。 是那名安插进来的暗卫。 “怎么说?”霍长鹤问。 “那座帐篷,是墨先生的,”颜如玉眼睛发光,“商队应该是他的,就是为掩人耳目。” 霍长鹤点头:“我这边的消息也差不多,另外,还有一点。” “什么?” “他身边还有一个白衣男子。” 颜如玉眸子微缩,脑海中浮现前两次看到的那道影子。 莫非…… 不过,之前两次见那个白衣男子时,心头总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这次会不会又发生? 颜如玉深刻记得那种不舒服时的感受,如同心悸,心肌绞痛,到时候别说战斗力,她能撑住不倒都很困难。 也许,那个男人,就是墨先生找来的大杀器? 可这次与墨先生距离这么近,要是就这样放弃,实在有些可惜。 快速思考一番,她决定搏一搏,不能放弃。 但这要怎么和霍长鹤说? 颜如玉抬头看霍长鹤:“王爷,墨先生危险,你我不可分开,若是谁有什么事,也能保彼此周全。” 霍长鹤就是这个意思,本来还担心颜如玉要与他分头行动,听她这么一说,立即答应。 “好,没问题。” “那我们先去帐篷周围看看。” 两人轻步往那边走,巡逻的小队刚转过去,这里荒郊野外,又不是行军打仗,他们也都有兵器,不怕匪徒,因此也没什么安排巡逻事宜。 就是找个小队,转转巡查一下了事。 到墨先生的帐篷附近,霍长鹤低声道:“他这里可比公主那边防守严密得多。” 虽然没人在外面巡查,但是从帐篷扎的角度和分布来看,就是在保护那座大帐。 颜如玉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捏着几枚药丸:“王爷带上这个,要是突然有人,可先让他晕了。” 能不惊动别人就不惊动。 霍长鹤点头,把药接过去。 两人把面具戴上,悄悄靠近大帐。 四周无声,天上漆黑无星,只有未尽的篝火光,微弱晃动。 到帐篷口,里面的烛光映出来,霍长鹤侧耳细听,里面没有什么异响,用刀尖轻轻挑起一点往里看,临时搭建的帐篷中,东西还不少。 桌案,小几,还有衣架,架子上挂着几件衣服,布料华丽,衣架另一边坐着个人,但被挡住,又是背对着这边,看不清楚。 颜如玉则深吸一口气,用心感受,是否有那种难受的感觉。 庆幸的是,并没有。 她心头微微松一口气,待进去摸清情况,到那时即便再有不适感,该弄清的也弄清楚了。 霍长鹤回头看看她,二人目光一撞,默契十足,一左一右,进入帐篷。 霍长鹤快若闪电,举剑就奔着那个坐着的人刺过去。 颜如玉紧随在他身侧,待看清被衣架挡住的白衣男人时,脑子里轰然一炸。 第1236章 异者 颜如玉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像无数烟花在头脑中炸开。 这个男人的脸,和她常年不在家的爸爸,长得极为相像! 要不是他留着胡子,右额头还有一颗痣,眼睛略小了些,这灯光昏暗的,颜如玉真要认错。 即便如此,也让她吃惊不小。 “王爷,别!” 她不禁惊呼一声,霍长鹤收住剑。 本来霍长鹤也没打算一剑刺死这人,就是想先发制人。 剑放在白衣男人的颈侧,男人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反应。 霍长鹤仍未放松警惕,握着剑转到他前面。 颜如玉心跳如鼓,眼底又热又潮,悄悄掐自己一把,强忍住情绪。 她觉得,此人就算不是爸爸,也有一定有所关联。 与此同时,又心存几分警惕,墨先生手段阴诡,也说不定是故意找个相似的人来诈她。 毕竟之前此人出现的时候,她都会难受。 “你是何人?”颜如玉低声问。 男人不说不动,如同入定。 霍长鹤和颜如玉对视一眼,颜如玉凑近看,忽然感觉他这状态…… 像是进入空间了? 颜如玉心砰砰跳,墨先生或许能找个和爸爸相仿的人来诈她,但既有空间,又像爸爸的人可不好找。 忽然想到八公主曾经给她的消息。 异人,异人! 莫非,就是指的这个人? 她稳住心神,走到男人面前,低声道:“我姓颜。” “如果你也是,如果你能听得见,请你出来。” 如果此人意识进了空间,但应该还可以听到她说话。 颜如玉连说三遍,霍长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衣男子,剑也从未离开。 就在颜如玉想着要不要强行把他带走的时候,男人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颜如玉心头微喜,不禁屏住呼吸。 霍长鹤也握紧手中剑。 白衣男人眼珠转动,慢慢聚焦,看向颜如玉。 颜如玉手心紧张得冒汗。 半晌,男人开口:“你也姓颜?” “对,没错,”颜如玉努力让声音平静,“你是……” “我也是颜氏一族,流亡至申城,前阵子被抓住。”男人声音沙哑,“原来是你,竟然是颜家人。” 白衣男子脸色苍白,气息很弱:“我有所感,起初还不太相信,以为是陷阱,后来发现并不是,而且时间也不来及,我只能奋力一搏,散去空间异能。” 颜如玉听得心头一痛:“散去异能?” “一方面不想让恶人得逞,另一方面,也是想着给自己人示警,如果是天赋好的人,也许还能助他有所长进。” 白衣男子看着颜如玉:“你……可有变化?” 颜如玉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和方丈的空间忽然升级,忽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颜如玉眼睛有些发热:“有。先不说这么多了,我救你出去。” 白衣男子摇摇头:“我被抓之后,受尽酷刑,那人手上还有黄金之刃,虽然他不得使用之法,但也让我受伤不轻。” “迫不得已,我近期会让意识进入空间,这样还好受些。” 颜如玉压制住汹涌的情绪,低声说:“你打起精神来,不要自暴自弃,我是晚辈,很多事不懂,还想向您请教。” “我有办法治好你,请你不要放弃。” 白衣男子定定看她,颜如玉以为他是不相信,毕竟被折磨这么久,警惕心多也是应该的。 她怀疑这个男人是诱饵,人家凭什么完全相信她呢? 思及此,颜如玉伸手,从空间取出一枚红果子。 “这是我空间长的东西,可治病治伤。” 白衣男子这回眼睛亮了亮。 他缓缓点头:“我们意识进入空间之后,其实肉身就相当于死物,没有气息,这个时候就能把人装入空间。” 颜如玉大喜,这样就最好了。 她的空间起初不能装活物,后来升级了,才可以装进军马,藏狐它们,但人是一直不行的。 她还真不知道,能这么操作。 “不过,”白衣男子话锋一转,“这相当于被装进去的人,意识被压制了两层。” 自己空间一层,又被装入别人空间,又是一层。 “所以,”白衣男人语气一顿,“有可能会造成一些损伤,比如失忆,丧失一些能力等等。” 颜如玉一愣,这有点像压缩,文件压缩或解压,有时候就会出现这种问题。 如果让他失忆或者失去了什么能力……颜如玉有点犹豫了。 白衣男子看出她的顾虑:“无妨,我已经散去不少异能,不怕再失去什么,若非想着有可能遇见一个异者,我也活不到现在。” “我 只是想把这个关键的事情告诉你,以免 我真的忘了什么,出来之后想说也不记得了。” 这个很关键,如果颜如玉遇见其它的异者,再如此操作,那岂不是在不知情情况下,对别人造成损伤? “可是你……”颜如玉还是于心不忍。 “不用担心,我若是这么跟你走,不但走不了,还会连累你,那我宁可死。” 反正已经见到人,也没必要再强撑坚持。 颜如玉看他虽虚弱,但眼神坚定,宁可散去异能也不屈服的人,不会苟且偷生。 “好。” 白衣男子脸上露出笑意,在进去之前提醒说:“小心那个男人,他手中有黄金之刃,虽然他用得不得其法,但对我们来说,总归是个伤害。” “好,我记住了。” 白衣男子说罢,意识进入空间,又如同雕塑一般。 颜如玉手指微颤,轻轻闭眼,把他收入空间,心里默念,希望能再走运一次,不要让这个男人再受苦。 把人收进去,霍长鹤收起剑。 方才的话有许多他听不懂,但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坏人,还给了重要提醒。 “黄金之刃,”他牢牢记住这个名字。 “墨先生不在此处,”他低声说,“不知是出去了,还是……”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亮起火把,把帐篷团团围住。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 今天晚上,怕是不能轻易离开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慌的。 两人各拎武器,颜如玉一手提刀,一手把帐篷里的蜡烛都点亮,想了想,干脆拿出一盏太阳能灯照亮。 刹那间,帐篷内亮如白昼。 外面的人微微有些骚乱,似乎被这突然亮起的光给惊着了。 颜如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扬声道:“墨重生,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见吧。” 话音落,外面传来一声低笑,墨先生挑帘进入帐篷。 颜如玉提打量此人,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他穿着墨狐裘皮,大毛领拥着他的脸,他戴着半张黑色面具,只露出鼻子以下和一双眼睛。 皮肤苍白,和黑色面具相映,似没有生气的冷玉,唇红,嘴角带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他一条手臂隐在大氅中,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只精致的暖手炉,手炉还缀着一个流苏,一个小小香囊。 幽幽香气,从香囊中释放。 颜如玉嘴角微勾,对墨先生一挑眉梢:“墨先生,好久不见。” “不知,你那条受伤的手臂,可好了?” 第1237章 钓大鱼 颜如玉和霍长鹤站在帐中,第一次与墨先生面对面。 虽然此人脸上还戴着面具,还是看不见他的真实面目,但这已经很是难得。 一听说颜如玉问他的手臂好了没有,墨先生嘴角的笑意就立时消退,嘴唇绷紧。 颜如玉轻笑出声,行,不开心就好。 墨先生不开心,那她就开心。 “王妃手段高明,只可惜,再高明的手段,今日也成了我钓上来的大鱼。” 他目光掠向霍长鹤:“还有镇南王,我今日的收获可谓巨大,不知二位可有什么想说的?” 霍长鹤淡淡道:“与你这种阴毒狠辣,毫无底线的无耻之徒,本王没什么话好讲。” 墨先生短促笑一声:“阴毒狠辣?自古以来,上位者哪个不阴毒狠辣?皇帝不阴毒狠辣,请问王爷今日能在此吗?” 颜如玉立即抓住他话里的重点:这位还想当皇帝?野心不小啊。 颜如玉道:“你只辩解阴毒狠辣,没有辩解毫无底线、无耻之徒,这么说,你是承认这两点的。” 墨先生眸光一冷:“王妃还是不要逞这种口舌之快,没有意义。” “今日请王妃来,就是为了……” 他目光一转,看向衣架那边。 颜如玉和霍长鹤站的位置,刚好把那处挡住,他一进来的时候,注意力都在他们俩身上,根本没有注意那边。 现在一看,不禁一惊。 那处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 奇人呢? 墨先生声音染了怒意:“人呢?” 颜如玉明知故问:“什么人?” “就是刚才坐在衣架前的人。”墨先生一挥手,手下有两人迅速在帐篷里找。 一共也就这么大的地方,除了衣架上搭上衣服,有可能会遮挡一下之外,其它的地方连个遮挡都没有。 一眼就能看完。 除此之外,他们还得找,是不是挖开帐篷逃走了。 其实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但人不见了,他们就得这么找。 不过片刻,便来回话:“先生,没有人。” “也没有逃走的痕迹。” 墨先生怒视颜如玉,目光如两道冷光,恨不能直接把她射穿,在身上来两个窟窿。 颜如玉神色坦然,任由他盯。 反正也盯不出什么来。 墨先生声音冰冷:“王妃好手段,你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我藏?你还真是看得起我,”颜如玉伸开手臂,“我这是浑身上下,都在这里,哪能藏大活人?” 墨先生上前两步,目光灼灼:“王妃,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与常人不同,那个奇人也是如此,他有看不见的能藏东西的地方,那地方广阔,比屋子大得多,什么都能装。” “但不能装活物,更不能装活人。” 说得还挺对,颜如玉暗暗惊心,没想到墨先生竟然知道这么多。 一般来说,要不是同类,是不会知道的。 爷爷就再三叮嘱过她,不要把空间的事对任何人讲。 任何人。 要不是颜如玉认出霍长鹤是祖上恩人,也曾见过有空间的异能者,颜如玉也不会把自己有空间的事告诉霍长鹤。 墨先生说到这份儿上,颜如玉也不再装傻充愣。 “是,你说得不错,”颜如玉点头。 她爽快同意,倒让墨先生一愣。 “王妃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承认的?”颜如玉坦然笑,“此事王爷知道,与我同行来西北的很多人都知道,不然我是怎么保他们一路平安到西北的?” “哦对了,刺史夫妇也知,钱家铺子的各位掌柜也知。” “并非什么秘密,”颜如玉平静又从容。 墨先生:“……” 一时间有些恼,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着的惊天大秘密,原来已经不算秘密。 那么多人都知道,还能算吗? 墨先生咬牙:“那他呢?去哪了?” 颜如玉拿出一瓶药:“被化掉了。” “什……什么?”墨先生难以置信,“王妃开什么玩笑?” “没有开玩笑,他几近死亡,只剩下一口气,你百般折磨,别说人,神仙都得死。” “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奇人,就是天生有点小异能,多个储藏东西的隐形仓库,装些吃食,财物,仅此而已,没有翻天覆地之能,其它的和平常人一样。” “他见到我,有所感应,就清醒过来,算是回光返照吧。” 颜如玉说得干脆:“死前只有一个愿望,不想把尸首留给你,因为他知道,交给你,你会把他当成猪羊一样宰割,死都死得没尊严。” “可我不能带着具尸首出去,又不能负他临终所托,只好用化尸水化掉。” 墨先生听得眼皮直跳,心头的火苗突突冒。 “胡说,你胡说!”他大声反驳,“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奇人,怎么可能这么脆弱,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死了?” “轻易?”颜如玉嗤笑,“大概也只有你这么以折磨人为乐的人才会觉得这是轻易。” “不如你把那些折磨加诸到你自己身上,看你会不会轻易死,能坚持多久?” 墨先生怒目而视,颜如玉坦然相对。 外面的人鸦雀无声,影影绰绰,映在帐篷上。 良久,墨先生短促笑一声,抬头看看那盏太阳能:“王妃对我说,只是简单的隐形仓库,怎么?简单仓库中会有这些东西吗?” 颜如玉诧异:“这是翼王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墨先生微怔一下。 翼王,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他都快不记得了。 “本王妃得知王府要被流放,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但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又没有对不起我,我怎好拿别人的财物?” “可巧了,翼王派人暗中下手,想伤害王府的人,我便施以报复,王府是没机会,但翼王在城外的庄园,可是不少东西的。” “我当时也只是想拿些路上吃的粮食瓜果,够填饱肚子即可,可没想到……” 颜如玉拉长声调,声音略低,显得有些神秘。 “没想到,翼王的库房中还有暗室,竟有这种奇特之物,想着路上难免会有夜宿,于是便顺手带上。”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给他的。” 第1238章 你也配 颜如玉观察着墨先生的神色,虽然看不见全貌,但眼神和嘴唇还是能看见。 墨先生半信半疑,还在思索,颜如玉又道:“当初你杀了他,他以为你是他的人,实际你是太子的人,太子也以为你是自己的人,结果……” “墨先生,你这身份层层叠叠,你究竟是谁的人?” 墨先生轻笑一声:“我是我自己,不需要是别人的人。” “好一句你是你自己,天底下有多少人只知自己身份,不知自己。” 颜如玉看向他身后的帐篷门口:“可你凭什么?你的确有些才能,也有点实力,但朝廷兵多将广,国库税收,无一不碾压你,你想起事,单凭几个阴谋手段,一些阴诡之士,可不是长久之计。” 墨先生哈哈大笑:“王妃所言,是王爷教你的吧?” “兵多将广,朝廷现在还有什么将?国库税收,国库里还有银子吗?恐怕早就见底了吧?王爷,王妃有句说对了,我的确要起事,朝中那把龙椅,该换人了。” “王爷有声望,有军功,若是王爷肯助我一臂之力,在这申幽两城,想必能一呼百应!待来日攻入京城,我必为王爷记一个开元之功,封你为一字并肩王,如何?” 霍长鹤简直气笑:“凭你?” “一个不敢把脸露出来的人,我觉得,本王会相信你的鬼话?” 墨先生并不恼,轻笑道:“王爷放心,若是你肯答应,必有知道我身份那一日,我也不会辱没了王爷的英名。” “本王若跟着你谋反,还有什么英名?有的只会是人人唾弃的骂名,我的声望,军功,都将归于尘土,史书上写的也只有叛国贼三个字。” 颜如玉接过话说:“墨先生还真是胸有成竹,似乎已经天下在手。不过,让我家王爷跟你起事,你是觉得他没有起事的能力,还是没有资格?” “何必要跟你?要想起,我们自己不能?” 霍长鹤心跳两下,虽然知道颜如玉骨子里对朝廷对王朝制度很淡漠,但听到这话,还是惊了惊。 但他不动声色,紧闭嘴唇,像是完全认同。 墨先生眼中果然浮现意味深长的复杂之色,若有所思。 在思什么,颜如玉不知道,但她趁着这个机会,慢慢靠近墨先生。 霍长鹤也瞬间懂了她的意图,脚尖轻转,配合她。 墨先生略一走神,等他再回神时,发现异常,但说时迟那时快,颜如玉猛然出击,直冲他那条受伤的手臂。 墨先生急忙侧身躲避,往后快退几步,但一回身,霍长鹤已到他身后,剑尖一晃,直刺向他。 两人夹击,墨先生暗自叫苦,责怪自己大意,本以为帐中有奇人在,能够牵制颜如玉,没想到,人竟然不在了。 颜如玉一脚踩住他的大氅,墨先生反应也是快,反手就把手中小暖炉砸出去。 同时匕首一划,割断大氅系绳,就地往前一滚。 他的手臂疼得厉害,本就一直没好,颜如玉又专攻他的痛处,方才虽然躲开了,但也是强行躲开,还是被颜如玉击到一下。 小手炉砸开,里面除了炭,还有别的东西,颜如玉和霍长鹤掩住口鼻,墨先生趁机打一声呼哨。 外面守着的那些人,假扮成商队的人,一直在等信号,听到响起,立即挥刀冲。 刀砍在帐篷上,几人进来就护住他。 与此同时,好似有一道黑色影子也掠出帐篷,但速度很快,天又黑,影子也是黑的,许多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一下子就没有影了。 墨先生重新披了件大氅,站在人后冷笑。 这个帐篷就是个幌子,他的帐篷是旁边的一个。 “王爷,王妃,还是考虑与我合作,我刚才说的仍旧算数,王爷若肯答应……” “唰!”一支箭射出,打断了他的话。 他面前的一人中箭而倒。 霍长鹤冷笑一声:“你也配!” 墨先生眼底涌上怒意:“既然如此,那就……” 他缓缓抬起另一条手臂,正想挥手下令攻击。 颜如玉声音清冷,穿过人群,在夜色中清晰明亮:“唐逸白,打算看热闹吗?” 唐逸白从不远处帐篷中走出,脸上带笑:“王妃,本官也很惊讶,不知几位何时结怨,一时不知该如何做,你们的事,本官就不掺和了。” “那公主的事,你可没少掺和。” 颜如玉说得简单,别人不明所以,但唐逸白听懂了。 指的是公主是假的。 唐逸白笑容微凝:“王妃,话可不能乱说,公主千金贵体……” 颜如玉嗤笑:“唐逸白,你与我家王爷交锋多少回?什么时候见过我家王爷打没有把握的仗?什么时候与恶狼合作,不把狼尾巴拉在手里?” “你就是那头狼啊。” 唐逸白脸色一变。 他完全明白颜如玉是在威胁她,可他不知道,颜如玉有什么倚仗,霍长鹤手里,到底有什么把柄? 唐逸白一时犹豫纠结,站在原地没动。 他还没想明白,墨先生又笑了。 唐逸白是不喜欢霍长鹤和颜如玉,但更不喜欢墨先生——要不是因为……她,他才懒得理这种人。 墨先生敢围困颜如玉和霍长鹤,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唐逸白这一千多人在身边,在他的计划中,这一千多人,也得为他所用。 唐逸白动摇?那怎么行? 墨先生扬声道:“唐将军,可还记得在我那里喝的那杯茶?” 唐逸白自然记得,而且这家伙不止一次问过他了。 唐逸白迈步上前,走到近前,直视墨先生:“记得。” 墨先生问道:“味道如何?” 唐逸白这下坦白:“实不相瞒……我没喝。” 唐逸白心头一阵畅快,很想看墨先生如何反应:“实在抱歉,在下有洁癖,在外面很少碰别人的吃喝。” 他缓缓道:“怕被人下毒。” 颜如玉微不可察挑挑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地没说话,活该,让他们互相咬。 墨先生嘴角微翘,不怒反笑:“可我记得,当时你喝了。” 唐逸白点头:“没喝,倒在领口里了。” 第1239章 嫁衣 颜如玉和霍长鹤在一旁默默看戏。 她暗暗寻思,唐逸白为什么会为墨先生打掩护,这是唐逸白的个人行为,还是大成皇帝的授意? 如果是个人行为,那还好,如果是大成皇帝的意思…… 那墨先生的能量,未免太大了。 他真是一个人?还是,只是一方势力的代表? 正胡思乱想,就听墨先生轻笑一声。 他的声音又轻又薄,像羽毛裹着雪,擦过后颈,瞬间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墨先生看着唐逸白:“唐将军恐怕还不知道,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碰的,你即便没喝,碰了它,接触到你的皮肤,也算成了。” 唐逸白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墨先生不慌不忙道:“就是字面意思,你虽然没喝,但茶水碰到了你的皮肤,所以……” “你不妨运运气,感受一下你的丹田是否有痛感,另外,你的手腕内侧,是否有一道黑红血线?” 墨先生声音染上笑意:“想必唐将军方才只顾着看热闹,还没有注意到自身变化。” 唐逸白脸色铁青,他没有急吼吼查看的腕,而是暗暗运气,体会丹田。 不运气还好,一运气,丹田处果然有阵阵疼痛,如同藏了十几根尖锐的针,在齐齐发力。 唐逸白额角渗出细汗,慢慢散力,眼底燃起怒意,直视墨先生。 “我从未对你不利,为何要害我?” 颜如玉微挑眉,唐逸白这意思,就是墨先生说对了,他果然中毒了。 墨先生嘴角翘起,满是得意:“唐将军此言差矣,我并没有害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的合作更稳固。” “合作?”唐逸白怒气冲天,“这就是你合作的态度?简直闻所未闻。” 墨先生手中托着一个小药瓶:“唐将军莫恼,也莫慌,我既然能下毒,也就能给你解药。不过,我希望你能按照我说的去做。”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他们拿住!”他说话间,一指颜如玉和霍长鹤,“以唐将军的实力,不难办到。” 唐逸白手下千号人,要想抓两个人,应该是易如反掌。 但唐逸白不想这么干,这是在人家境内,不是在大成,而且这里距离幽城不过几十里。 在这里把霍长鹤拿住,说起来容易,可后面的麻烦,那可是比天大! 可如果不同意,方才丹田里的疼痛还印象深刻。 唐逸白咬牙,被人胁迫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唐逸白道,“谁知道你还有什么坏心思,本官拿住他们,后患无穷,也不会得好死。” 墨先生扬手,把瓶子扔出来:“解药先给你一半,够诚意吧?” 唐逸白伸手要接,不管怎么说,先把解药弄到再说。 但瓶子刚到半空,一道黑色影子传来,唰一下把瓶子接住,叨走了。 唐逸白:“……” 墨先生:“……” 颜如玉伸开手,八哥落在他手上,献宝似的把药瓶子给她。 颜如玉打开瓶子闻了闻:“嗯,确实是好药。” 唐逸白脸色变幻不定,想让颜如玉把药瓶交出来,可这话实在没法说出口。 让人家给了药,然后反手抓人家? 唐逸白看墨先生,墨先生咬牙:“把他们拿住,我再给你另一份解药。” 颜如玉收起手里的瓶子:“唐将军,你可想好了,在这里对我们动手,你担不担得起这个后果,就算你能做到,你看看周围,这可不是大成,你还能去京城吗?” 唐逸白关心的也是这个,可现在怎么办? 颜如玉道:“这药我可以给你,这解药虽然珍贵,但也不是什么灵丹,做起来也不难。想必你也听说了,本王妃医术超群,配制这点药,不在话下。” 唐逸白眼睛微闪,明显动心。 颜如玉知道,唐逸白是个聪明人,他固然惜命,但也知道如何取舍。 被墨先生胁迫,现在能活一时,但以后麻烦太多,能不能活着回大成,还未可知。 不被胁迫,那可选的就多了。 颜如玉笃定,唐逸白会选择答应她。 就在唐逸白意动之时,墨先生忽然开口:“唐将军,你别忘了,你是为了谁才来见我的。” 唐逸白一怔,颜如玉眼看着他刚才意动的神色又变得坚定。 颜如玉暗暗惊奇,唐逸白背后的人是谁?竟然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墨先生冷笑一声:“王妃,你很聪明,但……这次失算了!” “唐将军,拿下他们!” 话音落,一道凌空杀意呼啸而来。 “哧!”一声,白羽箭穿过黑色,凌厉地割开空气,直入墨先生身边的商队一员。 “扑通”,死尸倒地。 墨先生一惊,回头看,其它商队人员也赶紧上前把他护在中间。 黑暗中,一片光芒闪亮,如同最亮的星尘坠落凡间,被人拿在手中,快速往这边奔来。 众人下意识用手挡住眼睛——这光太亮了。 到近前,他们才发现,对方手里不止有这种奇怪的亮光,还有刀光! “唰!”他们的速度飞快,几乎眨眼就到了眼前,还没反应过来,没看清楚,脖子一凉,鲜血涌出。 这边瞬间就乱了套。 唐逸白也愣住,转念一想,霍长鹤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只身带着王妃就来闯一千多人的营地? 当然是有备而来。 他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思及此,唐逸白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兵不动,没有帮助墨先生。 现在出手,就是找死,不但他自己要死,连手下都不能幸免,那他身上担负的最重要的任务,也没办法完成了。 颜如玉看他一眼,眼底闪过无声冷笑。 她早想拿捏住唐逸白,只不过是在幽城,不好下手,容易落人口实,这次墨先生出手,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为她做了嫁衣。 她虽不知道唐逸白中的什么毒,但解药在手,到时候在空间一分析,知道成份配比,想制出来易如反掌。 有了解药,就能控制住唐逸白。 思索间,墨先生已经在商队人员的护持下准备逃走。 想逃?颜如玉冷笑,没那么容易! 第1240章 报仇 向光他们已经攻上来,唐逸白按兵不动。 墨先生就如同瓮中鳖。 颜如玉也追上去,要抓住墨先生,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面具之下是怎么样一张脸。 天太黑,一颗星子也无,寒风中夹杂着潮意,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颜如玉目光锁定黑暗中那一抹荧光——刚开始见到墨先生的时候,她就做了准备。 墨先生手里的小手炉香气袅袅,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颜如玉不怕,但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她也给墨先生准备一份礼。 在他的黑色大氅上,弹开一点荧光粉,等到光线昏暗之处,就会有点点荧光闪现。 越往黑的地方跑,越能看得见。 墨先生身边还有四个人,前后左右,把他护在中间,往西边逃窜。 颜如玉提刀就追,霍长鹤赶紧随后。 半路遇见琳琅,小狼一样杀气腾腾,身边还有大当家。 颜如玉对霍长鹤道:“王爷,我们三个足矣,您回去看住唐逸白,一会儿还要和他谈。” 霍长鹤深深看她:“那你小心,墨先生阴诡,务必安全为上。” “好,我知道。” 霍长鹤转身离去,颜如玉三人追着墨先生。 这处地方应该是他们事先探好的,西边有处斜坡,从这里下去,就是一条小山路,趁着夜色跑,或者往两边树丛里一扎,要再想把人揪出来,可就太难了。 为此,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下山坡! 颜如玉抬手,扭动腕间暗器。 最后面断后的那人“扑通”一声栽倒,空气中有了血腥味。 打中了。 大当家一马当先,率先在前面冲,迎面是带着血腥味的烈风,身后是喊杀声,让她恍惚又回到多年前的战场,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另外几人还在跑,没有停下。 大当家到近前,倒下的那人突然睁开眼睛,手中刀闪着寒光,直扎向大当家小腹。 “小心!”颜如玉喊一声。 大当家侧身避开,抬脚踢中那人手腕,把他的刀踢飞。 她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手起刀落,一刀砍在那人脖子上,一命呜呼。 颜如玉松口气,大当家刀上血都未擦,又奔向前面。 琳琅也不示弱,紧跟上她的脚步。 墨先生身边还剩下三个人。 见她们紧追不舍,停下两个,转身来迎敌。 大当家和琳琅一人一个,如同比赛,刀刀如闪电,刀刀致命。 “哧!” “哧!” 先后两声,不相差三秒,那两具尸首倒地。 颜如玉拎着刀,连个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前面的人也跑得飞快,眼看已经到了山坡。 颜如玉再射出暗器,那个护着墨先生的人腿一弯,应该是打中了。 但与此同时,两人也滚下斜坡。 斜坡上是有否有陷井机关,是否有尖锐石头,下面是什么情况,颜如玉一无所知。 正在犹豫,琳琅已经跟在他们后面抬腿滚下去。 颜如玉心头一急,也顾不上许多,打开手电,就要往下跳。 大当家把两具尸首踢到一边,上前拦住:“我先下。” 颜如玉还没答应,她拿过手电,抢先一步下去。 这时候,最前面的墨先生和仅存一名护卫已到最底下。 两人浑身是雪,十分狼狈,但看样子也没受太重的伤。 他们刚跑没两米,琳琅也已到了后面。 墨先生突然回头,抬起手臂。 大当家这时也滚下来,见此情景,还没来得及站起,直接把琳琅扑倒。 “哧”一声,一支短箭从她们上方飞过。 等她们再爬起来时,两人已经跑出去很远。 颜如玉也到山坡下,琳琅骂了一声,爬起来就追。 大当家吼道:“抓那个穿大氅的。” 如果两人二选一的话,必须得抓墨先生。 墨先生落后一些,大难临头,他那个护卫也不管他了,三晃两晃,从前面小路扎入路边树丛。 颜如玉快步到近前,刀尖抵住墨先生脖子。 他没敢动。 大当家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面具。 是一张……异族人的脸。 颜如玉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墨先生! 刀尖往前:“你是何人?” 那人开口,汉话说得不算特别流利,也听懂没问题。 “我叫格鲁,”格鲁说,“我是墨先生的护卫。” 颜如玉暗暗咬牙,大当家举刀,气得想给他一刀。 颜如玉转脸,看向琳琅,琳琅小脸青白,眼尾泛红,眼睛睁得溜圆。 她眼神示意大当家,大当家放下刀,退后两步。 琳琅提着刀上前,直视格鲁:“格鲁,是你杀了我母亲。” 格鲁一脸疑惑,仔细看看琳琅,眼神中浮现惊讶:“是你?你是……朝酋部达尔汉的女儿。” “没错,我是他最小的女儿,思图格。” 琳琅握紧刀柄:“你杀了我母亲,也是你,带着那些军兵,灭了我们全部落!” 格鲁往后缩一下:“这……这不能怪我,当时我也是被逼无奈,思图格,冤冤相报……” 颜如玉手腕一翻,刀锋在他腿上划过,格鲁惨叫一声。 颜如玉收回刀,对琳琅道:“别放过他,剩下的交给你,随你处置。” 琳琅重重点头,颜如玉给大当家递个眼神,大当家退到一旁,没说话,也没收刀。 颜如玉往前走,在墨先生消失的地方,细细查看。 雪上有点点红色血滴,天气太冷,落地就已经凝固。 看来,刚才的暗器的确打中了他。 身中暗器,天气冷,道路难行,他应该走不快。 稍后让霍长鹤派人搜寻,也许能找到。 颜如玉暗暗可惜,就差一点点,这次就能抓住他。 这个人也太狡猾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手下换了大氅。 身后传来琳琅极力压制哭腔的愤怒声:“说,我母亲的尸首,你是如何处理的?” 问话同时,还伴随着刀入肉的声音,以及格鲁的闷哼声。 “我……我没处理,杀就杀了,哪还处理?” “你也是部落人,这你应该知道啊。” 没有处理,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落入狼腹。 琳琅咬唇,嘴唇都渗出血:“畜牲!我母亲那么柔弱,那么善良,从来不得罪任何人,为什么这么对她!” “说,我父亲的王刀在哪里?” 第1241章 擒贼擒王 格鲁痛呼连连,血渗到雪地里,把白雪染成红色。 “我……王刀没有在我手上。” “在哪?” “被……被那个中原军将领拿走了。” “拿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格鲁痛叫,“我只是个带路的,奉我们部落首领之命而已。” “那个中原将领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清楚,他是和首领接头的,还戴着面具遮着脸,我根本不知道啊……饶了我吧。” “饶了你?谁饶过我父王和母亲!” 琳琅又给他一刀。 格鲁痛得狠了,眼睛里也迸出狠光:“小贱种,你得意什么?达乐汉活着的时候,都没把你当回事,你算什么东西?” 颜如玉回头看过来。 琳琅脸上染了血,映着苍白的脸色,像一只嗜血的小兽。 她眼睛亮得惊人,黑沉沉闪着幽冷的光。 她盯着格鲁道:“继续说。” 格鲁怪笑两声:“说什么?说你母亲不愧是中原美人儿?那身姿,那皮肤,和草原女子就是不一样!” “你以为她是被我杀的?不是!她是自尽,因为受了凌辱,就……” 话没说完,琳琅一把扎进他嘴里,狠狠一搅。 格鲁“啊”一声惨叫,满嘴是血,舌头也没了。 他惊恐看着琳琅,此时万分后悔刚才狂怒之下说出的那些话。 琳琅的刀尖还在滴血, 步步逼近:“你说得对,我父王的确不疼爱我,但不代表,我就能任由你们杀了他。还有我母亲……” “你们这些畜牲!” 她举刀一顿乱砍,刀下的格鲁渐渐没了声息。 她手上不停,还在继续,血珠飞溅,沾染满身。 大当家上前,拉住她手臂,她的手,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大当家揽住她,拿下她的刀。 颜如玉也走过来,眼神温柔悲悯。 琳琅通红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无声哭泣,悲伤汹涌又磅礴。 颜如玉和大当家都没有劝说,等着她发泄完,轻轻抱了抱她。 琳琅抽抽鼻子,用袖子狠狠一抹泪:“多谢主子,给我报仇的机会。” 颜如玉拿帕子抹去她脸上的血:“哭过这一场,就让悲伤过去,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琳琅眼里的泪又差点涌出来,用力点点头。 “以后终有一日,我带你回草原,手刃真正的仇人。” 琳琅眼睛一亮:“多谢主子!” 颜如玉拍拍她,大当家把尸首推到路旁树丛中。 “让那个墨先生跑了,”大当家懊恼。 “无妨,”颜如玉回头看看树林,“稍后让王爷派人来找,实在找不到,就等下一次机会。” “我有的是耐心。” 猎物和猎手,比的就是耐心。 这次墨先生不惜以身为饵,冒险带着白衣男子来这里钓她,说明他心急了。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谁先心急,谁就输。 三人回到营地,这边的战事也已经结束,向光他们正在打扫尸首之类。 霍长鹤心急如焚,表面却不显露,面无表情地站在唐逸白身侧,等着颜如玉回来。 唐逸白想和他谈几句,但开了几次口,霍长鹤根本不接话,他也只好作罢。 唐逸白悄悄看看自己的手腕,果然看到腕上有黑红血线。 他微微闭眼,墨先生说的是真的,他真中毒了。 眼下,墨先生跑了,那一半解药在颜如玉手中。 不用问,颜如玉也会用解药来为难他。 颜如玉一回来,霍长鹤立即迎上去,目光像一张大网,把她紧紧包裹住,仔细看他有没有受伤。 颜如玉摇头:“我没事。” 霍长鹤目光落在她沾血的衣摆上。 “哦,这个不是我的血,琳琅报了仇。” 颜如玉语气略遗憾:“让墨先生跑了,他和属下换了衣裳。王爷赶紧派人去树林找找,他受了伤,中了我的暗器,应该跑不快。” “好,”霍长鹤见她确实没损伤,也松口气,立即派人去找。 颜如玉早瞄见唐逸白站在那边,但没有正眼看他,而是转道去见八公主。 唐逸白之前选择两不相帮,颜如玉得晾晾他,让他知道错。 八公主早听到外面的动静,撑着在帐篷口站了一会儿观望,但又什么都看不着。 总算见到颜如玉来,眼睛一亮。 “王妃,您没事吧?” 不管之前如何,现在她的关切倒是真的。 “没事,进去说。” 进帐篷,颜如玉让八公主躺下,她也在炭火边烤火。 “这一路去京城,公主是想受制于唐逸白,还是想牵制他?” 这还用问吗! 八公主知道,颜如玉既然这么问,就一定是有法子。 “请王妃赐教,我该如何牵制他?他武艺高强,心思深沉,而且外面的人都是他的。” “你不用管外面那些人,擒贼擒王,只要拿住他就行了。” “请王妃明示。” 颜如玉把墨先生留下的药瓶拿出来:“唐逸白中毒了,这里面是解药。” 八公主怔愣一瞬,立即明白了颜如玉的意思。 “王妃,我愿意。” 颜如玉似笑非笑:“公主,本王妃的东西可不好拿。” 八公主双手抓紧被子:“您说,只要能做到的,我绝无二话,做不到的,我也会想办法做到。” 颜如玉闻言,偏头看看她。 从逆境中走过来,在受尽压迫的环境中长大,果然非同一般。 颜如玉点头:“好,那就先做一件事。” “王妃请讲。” 颜如玉不假思索:“拿一件唐逸白的东西交给我。” 八公主一时没明白:“东西?什么东西?” 颜如玉道:“什么都可以,最好是随身带的,但是这东西得是他的,不能是别人送的。” 颜如玉也拿不准,别人送的这种行不行,方丈空间的定位,会不会把别人送的东西,还判定成别人的。 还是拿本来就是属于本人的更可靠。 “什么都可以……”八公主拧眉思索,“不是非得什么玉佩之类的文雅之物吧?” “不是,确定是他的即可。” 八公主一边想一边用力点头:“行,王妃什么时候要?” “半个时辰之内,”颜如玉说,“我去见他,拖住他,你抓紧时间。” 第1242章 来意 颜如玉出帐,到外面随意走动,也没见唐逸白。 大当家在她不远处,随时保持警惕,她问:“唐逸白呢?” 大当家一抬下巴:“那边,回帐篷去了。” 颜如玉看一眼墨先生所在的帐篷,低声道:“去把他叫来,我在墨先生的帐篷等他。” “另外……”她声音压得更低,“一会儿八公主去他帐篷拿东西,你盯着点,要是不成,就协助一下。” “若是她可以,就不必管她。” “是。” 颜如玉进墨先生的帐篷,里面布置很简单,还不及用来藏白衣男子的那个好,看来,他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只是短暂停留,根本没有打算和队伍一起走。 什么商队,都是幌子。 让唐逸白等那么多天,又让商队同行,商队一到就离开幽城,所有这一切反常,都是墨先生布的局,就是为了吸引镇南王府的注意力。 继而打探到商队的异常,检查出商队的不对劲,吸引霍长鹤和颜如玉来此一查。 颜如玉无声冷笑,想通一点,也就没什么可看的,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就随意翻翻装装样子。 很快,唐逸白挑帘进来。 见颜如玉似在找东西,他没话找话:“王妃在找什么?” 颜如玉头也没抬:“哦,找找看有没有解药,或者是药方子。” 唐逸白:“……”这么直接吗?半点都不迂回? 以墨先生的奸诈,要是能把那种东西放在这里才叫怪了。 当然,他不想说,他已经让人找过一遍,根本就是一无所获。 颜如玉就是故意。 找了一会儿,两手一摊:“没发现,本来还想找到了给你用,现在……” 唐逸白没有笑意的笑笑:“王妃手里不是有一半?让我用一半,我也死不了。” “那一半给八公主了,”颜如玉没有隐瞒,“你们俩一同去京城,彼此应该有个照应,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到京城就是王妃,由她来照应你,再合适不过。” 唐逸白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脸色瞬间铁青。 “王妃,这是何意?”唐逸白感觉一生气丹田都隐隐作痛,“不如直说。” 他也不想再绕弯子,墨先生那个狗东西,谁知道下的是什么毒,还有多长时间毒发身亡。 颜如玉浅浅一笑:“爽快,本王妃的意思很简单,想知道你入我朝,究竟所谓何来,别说是为了什么两国和平,这种话就是不真诚。” “唐指挥使虽然是大将,但本王妃从你身上可没瞧出什么悲天悯人,怜惜百姓的样子。” 唐逸白心头火苗突突地跳,颜如玉这话比骂人吐脏字都厉害。 他强迫自己镇定,不要生气,轻吐一口气说:“王妃所言,倒是不希望两国和平似的。” 颜如玉没答话,这种话答起来没意思。 唐逸白闷了一瞬:“的确不是为了和亲,本来我朝皇帝是想和太子和亲,让公主做太子妃,但是没想到,你们的皇帝不上当,把什么永王推出来。” “本来我朝皇帝是不愿意的,我们之前打听到,太子并没有娶太子妃,只是有人选,可什么样的人选能比得过一国公主?” “可你们的皇帝偏偏没同意,把和亲的事,给了一个永王。” “话说出去,木已成舟,再想收回和亲之意是不可能,只好将错就错。” 唐逸白目光微深,似乎有诸多遗憾 。 颜如玉乍一听上去,也像是真的。 恰在此时,霍长鹤掀帘进来:“唐指挥使此言,说出来不脸红吗?” 唐逸白偏头看他:“王爷何意?” “你我都是朝堂中人,虽不上朝,但事情还是知道的。” “大成与我朝这些年不断起战事,你来我往,与其它周围国家相比,是最势均力敌的两个,大成皇帝也算是个有野心的,想用和亲来解决纷争?” “本王不信。” 霍长鹤想的是,这种昏招,其实更像是本朝的皇帝提出来的。 大成皇帝比本朝皇帝年轻十多岁,做皇子时也是马上的英雄,对边关之事也了解甚多,这也是大成能在霍长鹤手中坚挺这么长时间的关键原因。 人家的皇帝懂行,知道战事是怎么回事,给予武将充分的信任和权利,兵马未动,户部的粮草早早开始准备,不像他们,粮饷拖上三两个月那是常有的事。 为此,他这个大元帅,平时没事的时候不但得记挂着老百姓家里的饭碗,还得想军中的粮仓。 闲时存粮,战时朝廷的粮接不上的时候,就得靠他们自己。 真是操碎了心。 如果让他一心只管打仗,能像大成军队的将领一样,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边关早就没有战事了。 只可惜…… 唐逸白自然也清楚,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们的皇帝昏庸无能,还疑心重,王爷不如自立为王,别的不说,我想幽申两城,一定是一呼百应,军队百姓,必都支持王爷。” “若是有需要,我大成也愿意鼎力相助,以后与王爷和平相处,不是更好?” 霍长鹤冷笑一声:“唐逸白你是活腻了吗?现在就策反起本王来了?” “谁给你的胆子?” 颜如玉冷声开品:“唐指挥使这是想岔开话题,不想让我们再问他的真实目的。” “话说开了吧,你若想活,就直说,”颜如玉说,“如果不想活,那就死。一半解药一共六颗药丸,虽说让八公主给你,但并不全在她手中。” “她只负责到时候给你一颗,仅此而已。” “至于另一半,本王妃可以很快配出来,但给你不给你,就看你想不想活。” 颜如玉索性都话都撕破:“我们就是想知道,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扯别的。” 唐逸白喉咙滚了滚,他习惯了迂回试探,这样打直球,还从未遇见过。 今日一见,方知是最难对付的。 可身中毒,脉膊跳动如同催命鼓。 唐逸白垂眸看腕间黑红血线,缓缓开口:“王爷王妃聪明,我的确不止是为了和亲而来。” 第1243章 再闻颜家 唐逸白极慢地笑笑,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 “瞒不过你们,把话说开,我也能放松些。” “我带人入境,一是为了不得已的和亲,二是为了更大的一件事。” 唐逸白目光在霍长鹤和颜如玉脸上掠过。 “是为一张图,或者是一份巨额财宝。” 颜如玉脑海中立即浮现吴家满门,以及霍长鹤所说的,从尸骨上的伤口上看,有几具是唐逸白的手笔。 莫非…… 霍长鹤冷然问:“吴家被灭门,是否与你有关?” 唐逸白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点头答应:“不错,王爷睿智。吴家人手中一幅藏宝图,或者说,是一块图,因为他并不完整。” “图本来也不该在吴家人手中,那种东西岂是他们那种人能有的?吴家老头机缘巧合, 强行夺走的罢了。” 唐逸白语气满是不屑:“现在让他交还,也是理所应当,至于吴家人,我查过,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那个吴家老三。” 唐逸白看向霍长鹤:“听他说监守自盗,倒卖军粮,那种人就是祸害,想必若是在王爷的军营中,他也得被削首示众。”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如同王爷一般,杀了他,用他的头祭该祭的,有何不可?” 唐逸白说得理所当然,霍长鹤道:“你与本王不一样,本王杀他叫军法处置,你杀他,是泄愤夺物。” “你说藏宝图不是吴家的,那也不该是你的,”颜如玉淡淡道,“既然你不是你的,你与他有何区别?” 唐逸白哼一声:“天下之事,自古相同,能者居之。” “吴家拿到就该灭门,你拿就是能者居之,你可真双标,”颜如玉讥讽,“那你拿到了吗?” 唐逸白脸色微变,咬牙道:“并没有,吴家人并不知图的下落,他们都说不知,唯有吴老头,似乎是知道,但他入了狱。” “我为了救他,还收买了姓苏的,让姓苏的转告他,尽快把图找到,吴老头去城外找,后来就没了消息。” 唐逸白看看霍长鹤,神情疑惑,语气却是笃定:“该不会是落在王爷手中了吧?” “说得也是,在幽城中,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让一个人销声匿迹,不露痕迹。” “但他手中并没有什么图,只有一本破书,”霍长鹤坦然道,“本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疯癫状态。” 唐逸白明显一愣,嘴唇动动想说什么,霍长鹤打断他说:“是真疯,本王已经确定。” 唐逸白一脸不可思议:“竟然疯了?” “被苏五德救出来的时候,苏五德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子,还当着他的面杀了人,军医说一方面是药物所致,一方面是受惊吓所致。” 唐逸白眉头紧急:“姓苏的这个蠢货。” “摄魂散是那么用的吗?” 颜如玉不动声色听着,牢牢记住这个名字“摄魂散。” “你说这图是其中一部分,那另外的部分在哪里?”颜如玉问。 其实她不太感兴趣,空间里的东西,不见得比那批所谓的宝物少。 但按正常人来说,谁听到这个都得动心,追问一下。 唐逸白敏感多疑,如果她不问,反而惹怀疑。 果然,唐逸白眼中飞快掠过几分讥诮,一副“你也不过如此”的样子。 “有一部分在大成皇宫,”唐逸白慢悠悠地说,“皇帝妥善保管,命人看守,因为得到一部分,所以,才命我来找另一部分。” “来找吴家的麻烦,你可以带人乔装而来,既安全隐秘,又方便行事,就算依旧灭吴家满门,本王也不会想到你身上。” 霍长鹤字字沉冷,“为何要大张旗鼓地进城来,用这种方式。” 唐逸白沉默一瞬,对霍长鹤竖起拇指:“王爷英明,瞒不过你。我最初的确向我皇提出这个建议,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吴家,带个十来人,灭他绰绰有余。” “但我皇说了,一方面和亲要有人护送,二来……” 他拉长声调,似乎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低头看看腕间黑红血线,又道:“二来,在江南,我还要见一个人。” “何人?” 唐逸白看向颜如玉,语气玩味:“兵部侍郎的嫡长女颜小姐。” 颜如玉一愣。 兵部侍郎,颜家,这些距离她好遥远,遥远到她都已经忘记京城的一切。 忽然间又被人提及,那些过往,像滚滚洪流又奔涌而来,把她带回记忆之中。 兵部侍郎颜家,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而原身是颜家的私生女,替嫁到王府。 后来走到半路上,记得霍长鹤曾经说过,颜家已经料理干净。 至于怎么个干净法,她当时没问,反正日后也没有交集,反正当时离京时,她把颜府的库房以及全府上下都搜刮了一遍,也算替原身出了气。 现在再听到颜家小姐,有点恍如隔世。 颜如玉还没说话,霍长鹤嗤笑一声:“什么颜小姐?颜家早就死绝,哪来的颜小姐?” “王爷忙于大事,这等小事自然是不知,”唐逸白道,“颜小姐为颜家精心所养,当初听说王爷要被流放抄家,自然不肯嫁到王府。” “除了颜家的私生女,”他目光在颜如玉身上一掠,“其实颜家还有一个人选。” “什么人选?”颜如玉问。 她差点和霍长鹤错过?她怎么不知道? “私生女是首选项,还有一个备选项,就是颜夫人曾暗中培养了一个女子,和颜小姐长相有七八分相似 。” “替身?”霍长鹤瞬间懂了。 “不错,此女就是在关键时刻所用,替嫁没替成,自然就留着有大用。” “不想,颜家灾至,颜小姐也是个人物,为了自救,就把替身推出去,所以,人人都已以为颜家死绝,实则不然,至少还留了个颜小姐在世上。” “而且,她还活得不错,现在在江南,是一富户家的当家主母。” 颜如玉暗自惊叹,这的确算是个人物。 霍长鹤持怀疑态度:“她纵然逃脱生天,也是罪臣之女,能嫁人已属不易,还富户,还主母?” 唐逸白淡淡一笑:“这其中,就另有隐情了。” 第1244章 东西拿到手 唐逸白介绍说:“这位颜小姐也的确能忍,她嫁的这位富户之子,是个痴傻的,而且,比她大十岁有余。” 颜如玉:“……” “另外,”唐逸白清清嗓子,“富户的夫人在她过门一个多月后,暴毙而亡,颜小姐名义上少夫人,实则也是夫人。” 颜如玉多少有点……心情复杂。 也难怪,能当上主母。 心高气傲,一心想攀附权贵皇家的颜小姐,落得如此下场,当时心里也是多有不甘吧。 霍长鹤问:“你去见她干什么?” “她手里也一块图,”唐逸白说,“至于是怎么得来的,我不知道,这是大成在江南的细作发回的消息。” “究竟如何,是否真的有,是否为真,都不知道,还需要我去探明情况。” 原来如此。 难怪,唐逸白要走这一遭。 他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一声,指间有红色血液渗出。 颜如玉只当没有看到,又问:“墨先生,关于他,你知道多少?” 唐逸白若无其事擦擦嘴角:“我要说我不知道,是来到这里之后才认识的他,王妃信不信?” “我信不信你不必管,你只说你的。” “是皇帝说,让我在此处等他,来之前并没有说,是半路上送的信,因不知他的底细,我心里也没底,所以才想带兵入城,万一发生什么事,能抓住他,把事情闹大,也能引起你们的注意。” “结果你们没让我进城,我也只能顺从,他是先到的,比商队早一点,我去见过他之后,就决定离开幽城。” “至于他那个商队是什么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认得他们不是中原人,我也想弄清楚,但皇帝再三叮嘱,不许多问。” 唐逸白又咳嗽一声:“我只能不管不问,由他去,无非就是借着掩护到什么地方,干什么事,与我无关。” “可谁知道,”唐逸白恨声,“这家伙竟然给我下毒,我千防万防,给我的东西从未入口,结果还是中了他的招。” 颜如玉问:“墨先生说,若不是因为她,你能来见面?这个她,指的是谁?” 唐逸白的目光和颜如玉的对上。 唐逸白嘴角渗出血丝,他极慢地笑笑:“就是我朝皇帝,其实我压根看不上此人,阴诡歹毒,变幻莫测,让人心生厌恶。” “第一次见面,他或许就已经感觉到我对他的情绪。” 唐逸白说得够多,能说的也就这么多。 方才对视那一眼,颜如玉就有了判断。 或许还有,但他不会说,宁可死,也不会说。 颜如玉把一颗药丸抛给他,他仰头吃下。 “不怕是毒?”颜如玉戏谑一下,“本王妃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也不是卑鄙小人,”唐逸白拱手道,“王妃不必与墨先生相比,他不配。” 唐逸白吞下药,脸色好转一些,他起身道:“我所知道的都说了,若没有其它的事,在下告辞。” 吃完药就走,还真是利索。 颜如玉和霍长鹤也没什么好问的,今天晚上他说了不少,回去也得理一下。 唐逸白走到帐篷门口,颜如玉忽然想起来,还让八公主拿他的东西。 赶紧又叫道:“留步。” 唐逸白问:“王妃还有事?” 颜如玉没说,对霍长鹤道:“王爷,先让他在这里等一下。” 说罢,颜如玉匆忙离开。 到八公主帐中,八公主正躺着,她伤在腹部,坐着实在难受。 见颜如玉来,赶紧想起来,颜如玉示意她不要动:“拿到了吗?” 八公主点点头:“在这里。” 用一块丝帕包着,像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看着薄薄的,会是什么? 颜如玉猜不出来,打开一瞧,不禁愕然。 “这是……” 八公主脸有点红:“咳,这个东西确实不雅,但唐逸白帐中确实没什么好拿的,贵重的没有,他一向小心谨慎,其它的也就是这些小物,而且,他帐外有人守着,我要是拿大件,很容易被发现。” “王妃不是说,什么都行,只要能确定是他的就行……这个我检查过,是没穿过的。” 她还想解释,颜如玉打断她的话:“好了,可以了。” 八公主目光灼灼:“那我算通过了吗?” 颜如玉点头,把药瓶给她:“这里面是唐逸白的解药,到时间就给他。” 八公主双手接过,眼中闪着冷光。 颜如玉提醒道:“他中的是要命的毒,你可以拿乔,但不要失了分寸。” “好,我知道了。” “还有,这药只是一半,我做出另一半之后,会送到你手上,药总有用完的一天,提醒你一句,凡事不可太过,若是惹恼了他,后果你清楚。” “是,我知道。” 无论是八公主还是唐逸白,颜如玉都不喜欢,这俩人都不算好人,不过,就是想让他们内斗,彼此消耗,才没时间没精力做其它恶事。 但如果一个把一个斗死了,那也不太好办。 该说的说了,颜如玉回来找霍长鹤,也让唐逸白走。 唐逸白莫名其妙,又不好多问,独自离开。 这边的事也忙得差不多,霍长鹤带颜如玉回城。 琳琅和大当家本来也想跟着去搜墨先生,但霍长鹤没让。 这一晚上折腾得够累,回去以后让颜如玉好好休息,要是院子里没人防守,她也睡不安稳。 四人回城,其它人稍后。 唐逸白回到大帐,到门口问道:“可有人来过?” 他实在好奇,刚才颜如玉干什么去了。 “回大人,公主殿下来过。” “她来干什么?” “公主说,外面骚乱,她害怕,将军帐中安全,所以躲避一时。” 唐逸白眸子微眯,这倒是真的,所有大帐,他的是最安全的。 不过,他总觉得不对劲。 “她走的时候,可曾……” 他没说完,守卫就懂了:“回大人,属下仔细看过,虽然没有搜身,但可以肯定,没有带东西出去。” 唐逸白点头,进帐查看。 重要东西他根本没放,也就是一些衣物鞋袜什么的。 仔细查看一下,衣裳没少。 别的…… 嗯?等等。 第1245章 他不姓颜 颜如玉回到府里,已是快到黎明。 顾不得其它,院子里还有个小房间,暂时空着,进去先把白衣男子从空间里放出来。 他依旧是意识进入空间的状态,呆呆愣愣,没有反应。 颜如玉怕他真傻了,低声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现在安全了,你可以从里面出来。” 男人没有反应,霍长鹤此时把炭盆端进来,屋里渐渐有了暖意。 霍长鹤看一眼白衣男子:“要不我去准备点吃的?” “太晚了,”颜如玉有些不忍,“一会儿我找点吃的吧。” 吃的空间不少,就是看白衣男子这样,像是长期受折磨,不知道脾胃受不受得住。 霍长鹤拍拍颜如玉肩膀:“没事,我去大厨房看看,她们经常在火上煨着汤。” 霍长鹤转身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房间里又安排下来,炭盆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动,“啪”一下,火光一亮又隐下去。 白衣男子的睫毛颤了颤。 颜如玉心头微喜:“你醒了?感觉如何?” 又等了一会儿,白衣男子的眼珠才转动一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颜如玉心头一沉,不会是真的傻了吧? 白衣男子嘴唇微动,发出含糊的音节:“我在哪?” 颜如玉把烛火拨得亮了些:“这是我家,你可放心,现在是安全的。” 白衣男子又不说话了,看着颜如玉半晌,颜如玉正担心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一下子又倒下去。 他是坐在椅子上,这屋里也有张床,但上面放了些东西,平时也没人住,大当家就用来放些平时不盖的被子之类。 颜如玉还没来得及收拾,想着先把人从空间放出来,越快越好。 哪知他在椅子上坐得好好的,忽然就倒了。 她赶紧拉住,男人虽说是瘦了许多,但也是高大的,她一时还真拉不住。 只能来个缓冲,让他缓缓倒在地上。 颜如玉:“……” 扯又扯不动,扶又扶不起。 正手足无措,霍长鹤端着个小砂锅进来,看到此情景,也是一愣。 “怎么这是?” 颜如玉正要说话,霍长鹤进来时没有关上门,一股风拂进来,吹动火盆里的火,“呼”一下子涨起一寸高火苗。 火苗往白衣男子这边倒,差点燎到他的头发。 颜如玉一惊,赶紧去拉他,还没碰到他,他忽然跳起来,一手护着头,一手拍打身上。 “火,火!”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深深的担忧——这是……疯了? 霍长鹤把小砂锅放桌上,走到颜如玉身前把她护住。 谁知道这个白衣男子疯起来会干什么? 好在,拍火的行为持续几十秒也就停止,白衣男子经过这一通折腾,也清醒不少。 目光清澈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呆滞,他看看颜如玉,认出来:“你真把我救出来了?” 颜如玉点头:“是,你……先吃点东西吧。” 白衣男子看看桌上砂锅,浓郁的香气从里面冒出来,他深吸一口,确实是饿了。 这阵子在墨先生那里就吃过一顿饱饭。 他点点头,行个礼道:“多谢救命大恩,在下楼听雨。” 姓楼?不姓颜? 颜如玉一愣,这和之前说的不太一样啊。 而且,他不姓颜,他的脸,怎么和爸爸那么像? 颜如玉心头涌起无数复杂念头,如同纷乱线条,不知抓哪个。 霍长鹤脸色微沉:“你之前说,你是颜氏一族。” 楼听雨看着颜如玉:“我属于颜氏一族,但我并不姓颜。” 颜如玉疑惑不解:“你这是何意?” 楼听雨打量颜如玉:“你真姓颜?” “当真,”颜如玉毫不犹豫。 从祖上到她这一代,都是,这绝对错不了。 楼听雨半是疑惑半是相信,也是纠结。 “你如果是颜氏一族,不应该不明白我的意思,”楼听雨说,“我姓楼,和白家分别为左右缚神使,是颜氏一族的忠心部下。” 颜如玉还真没有听说过,什么左右使,什么忠心部下。 爷爷从来没有说过这些,颜家还有部下?她进异能组这么多年,都是听从分配,随机组建小队成员,也没人做她的部下呀。 而且“缚神使”,这名字……起得又大,又中二。 颜如玉一时无法不知所说什么,霍长鹤接过话问:“你说什么使?” “缚神使,”楼听雨说,“颜氏一族天生与常人不同,每代里都会出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有缚神锁鬼之能,楼白两族也是经过激烈竞争和角逐才入选的,一旦认定,此生不得反悔,否则全族都会遭天谴。” 颜如玉一听什么缚神锁鬼,整个人更不好了。 这位到底疯没疯? 是平静地疯了? 霍长鹤刚想再问,楼听雨忍不住看着颜如玉问:“你是怎么个情况?” 颜如玉回神,霍长鹤坚定说:“她的确姓颜,是我的王妃,但原来的颜家并非她亲生父母,而是隐瞒她的身份,百般苛待。” 楼听雨脸色微变,抿抿唇没说话,只缓缓点点头。 颜如玉心里有些乱,消息一下子有点多。 “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明日天亮给你检查身上的伤,好好养养,这里安全,不必再担心。” 楼听雨拱手:“多谢。” 颜如玉和霍长鹤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回屋,霍长鹤给颜如玉散了头发,又准备热水让她洗漱,带她上床休息。 “人已经救回来,有什么疑问,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问,现在好好休息,不要再想了。” 颜如玉本以为自己心绪繁杂睡不着,现在被霍长鹤一安慰,身上的热气暖上来,竟也很快睡去。 霍长鹤看着她的睡颜,满眼柔情。 片刻,轻轻下床,出屋,走到那间小屋子前,推开门。 里面楼听雨刚吃完东西,他好长时间没吃过饱饭,脾胃确实不行,霍长鹤给他端来的是瘦肉粥,正合适,他慢慢一口口吃,一点没剩。 见霍长鹤来,再看看干净的砂锅,楼听雨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起身行礼。 还未开口,霍长鹤在椅子上坐下。 只有一把椅子,霍长鹤坐下,他就得站着。 霍长鹤一言未发,但气场十足,无声杀气缓慢而清晰的弥漫开来。 第1246章 秘术 楼听雨察觉出,霍长鹤气场强大,杀意并未掩饰。 而且,他还自称“本王。” 楼听雨也知道这是在幽城,能自称本王的,就只有一位。 楼听雨是有异能,也会些武艺,但他的武力值在霍长鹤面前根本不够看。 更何况他现在有伤在身,更无力招架。 楼听雨心生警惕:“王爷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吗?” 霍长鹤眉眼清冷,轻垂的手指间隐约有冷光,似是一枚柳叶镖。 楼听雨完全相信,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那枚柳叶镖会毫不犹豫射入他的身体。 他也是遭受过折磨虐待的人,墨先生的手段,层出不穷,但面对墨先生,他没有畏惧,因为他知道,墨先生不会真的让他死,而是有所求。 但,霍长鹤不一样。 霍长鹤没有说威胁和狠戾的话,但他周围都是不容置喙的味道。 楼听雨认清这一点,轻叹一声:“王爷想知道什么,只管问。” 霍长鹤就是要他这个态度。 “当时本王说,王妃不是那个颜家的女儿,她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你当时的表情告诉本王,这件事你知道内情。” 竟然是为了这个。 楼听雨微讶。 霍长鹤看出,音色中凉意更甚:“怎么?本王的话让你很惊讶?” 楼听雨自嘲笑笑:“实不相瞒,我还以为,王爷会问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如我的异能,比如能为王爷做些什么之类,没想到……” 霍长鹤打断他的话:“于本王而言,王妃的事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楼听雨笑容收敛,再次行礼:“是。” “说吧。”霍长鹤手指轻叩椅子扶手,“别绕弯子。” 楼听雨正色道:“身为颜氏一族缚神使,颜家的事我自然知道一些,不过,王爷要问的,事关族长的秘事,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本王自会分辨。” 话至此,楼听雨也不再多说其它铺垫。 “老族长有一个正妻,还有一个妾室,那个妾室……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妾,是寄养在老族长府中的,当年是夫人救她回府,本想助她找到亲人就送她离开,不料,有一日有位路过的僧人说,她身负天命而来。” 霍长鹤不动声色,心里却嗤之以鼻,什么天命,无非就是老套的戏码,夫人出于善良好心,救了落难的女子,那女子不知道感恩,还和家主勾搭成奸。 这样的戏份,他听得太多,光是银锭他们几个就讲过不少版本。 楼听雨继续说:“僧人说,她必生女胎,而且是异色瞳仁,待此女生下长大成人之后,天命就会降临。” 霍长鹤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至于僧人,方丈也是啊,还是大名鼎鼎的方丈大师。 “那女子就留在府里?为族长生了孩子?” 楼听雨似未听出他语带中略带的讥讽,点头道:“确实如此,她言说是为了报族长大恩。” “救她的是夫人,族长与她有什么恩?”霍长鹤淡淡道,“接着说吧。” “一年之后,她确实生下女胎,也确实是异瞳,一只眼睛是黑色,一只是蓝色。” “按照当时僧人所言,此女需交给正室夫人抚养,而此时夫人也刚生下双生子不久,长子是小公子,次女是……” 霍长鹤心头讥讽刹那凝固,眼底迸出冷意,幽微的烛火下,杀意乍现。 楼听雨喉咙一紧,后面的话有点不太敢说。 “说!” “次女就是大小姐,但必须两女交换,”楼听雨额头冒出微微凉汗,“大小姐被抱走,那女子生下孩子之后就有些虚弱,照看不了大小姐,就交由房中嬷嬷丫环照料。” “不想,不知为何,突起大火,院中人人慌乱,忙于救火,等火过后,才发现,大小姐不见了。” “自那之后,就一直没有音讯。” 楼听雨看一眼霍长鹤,声音略压:“我当时听王爷所言,王妃的身世……就猜测王妃会不会是那个孩子。” “王妃有异能,这是颜家每代人都会有的,再就是她也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另外,她……” 楼听雨喉咙滚了滚,对上霍长鹤沉冷的目光,抿抿干燥的嘴唇:“现在小公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她和小公子长得有七成像。” 霍长鹤短促笑一声:“你初见王妃,就看到她的脸,可没表现出惊讶的样子,要真的像,那你当时不该无动于衷。” 楼听雨苦笑:“王爷睿智,所言甚是。不过,王爷有所不知,颜氏一族和常人不同,其中也有一些不外传的秘法。” “比如,我的脸,就不是我自己的脸。” 这话让霍长鹤心头微跳。 实际上在初见他时,霍长鹤就刻意看过,易容高手有很多,他这边有就一个贝贝,可谓巧夺天工。 谁能保证,其它人就没有呢? 所以,他第一时间细看过这个男人的脸。 脸上并无易容。 现在,他说,他的脸不是他的脸。 霍长鹤掩住眼中惊诧:“何意?” 楼听雨说:“我刚才说过,楼家与白家,是颜氏一族的忠心部下,连命都交出去,何况是一张脸。” “颜家族长身边都有几个和他长相相似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替身,我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我们用的不是寻常的易容之术,而是一种秘术,从两家人中,选出与下一任家主骨相相近的人,送到下一任家主身边,由会此秘术的术师,时刻关注我们的容貌、骨相变化,再按照下一任家主的容貌,一点点修正。” 霍长鹤身上的血微微泛凉,这种秘术,他闻所未闻。 几个孩子,由人操控,时刻盯着他们的变化,再用一双手,细细描绘,改变,修正他们的容貌,直至都变成一张极为相似的脸。 光是听,想象那种画面,就觉得毛骨悚然。 霍长鹤忽然有点庆幸,颜如玉不是在那样的颜家长大。 “这么说,你这张脸,就是现任颜家家主的容貌?” 楼听雨点点头:“的确如此。” 第1247章 纠结 霍长鹤沉默少许,用来消化这个关于“秘术”的信息。 这种重要的事,明天要和如玉讲讲。 默默记住,他又问道:“既然颜氏一族不入世,是隐世一族,那你为何会出来?” 楼听雨叹口气:“王爷有所不知,前段时间,当家主母夜不能寐,总是做各种怪梦,梦到……大小姐,所以,族长命我带人出来寻找。” “可这茫茫人海,实在不好找,而我身怀异能,也要提防别人,尤其前段时间,我发现有不少人在暗中打听我们这些人的消息。” 霍长鹤没理会他后面说的,注意力都在前半段。 “当家主母夜不能寐,你们族长就没想再找那个算命的僧人好好问问?当初他出的主意,让主母换女,现在主母思女成疾,他不再给出个主意吗?” 霍长鹤似笑非笑,清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眼睛微微眯起,连视线都透着凉意。 他对族长,以及那个僧不满,连装都懒得装。 楼听雨又岂会看不出。 楼听雨忍着尴尬:“那个僧人,当年说完之后就离去了,并没有停留。” 霍长鹤轻笑一声:“过路的?还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你们族长异能在身,也没能多长点心眼和脑子。” 楼听雨:“……” 骂得好难听,脸上好烫。 “本王话说在前面,你若是想着凭方才的那些话就把本王的王妃还走,休想。” 楼听雨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在看到霍长鹤眼中杀意的那一刻就知道。 “王爷放心,”楼听雨苦笑,“在下明白,没有那么不识趣。不过……” 霍长鹤眼皮一抬,黑漆漆的眸子看着他,映着屋内烛火,忽明忽暗。 楼听雨心头一凛:“在下的意思是,王妃也是个聪慧的女子,今天晚上是没来得及,若是明日她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霍长鹤道:“这本王不管,你自己看着说。” 楼听雨:“!!” 什么就不管?什么就……自己看着说?这是什么话? 他心里抓狂,嘴里不敢吐槽。 霍长鹤手指敲敲头:“自己动动脑子。” 说罢,缓缓起身:“本王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明日再给你安排其它住处。” 楼听雨心说,在这里住着难度太大,我还是早点走吧。 “王爷,承蒙王爷王妃救命大恩,在下实在无以为报,不敢再多打扰,不如明日就离去……” 霍长鹤道:“行。” 楼听雨心头一松,正要说话,霍长鹤又说:“只要你能说服王妃让你走。” 楼听雨:“……” 和没说一样。 霍长鹤走了,楼听雨本来又累又困,想好好休息,这回好,现在也睡不着了。 霍长鹤回到颜如玉身边,颜如玉还在沉沉睡着。 她这些日子又消瘦了些,别人是过个年都见圆润,她却清瘦。 霍长鹤想摸摸她的脸,又怕吵醒了她,还是作罢。 轻握住她的手,心里默默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如玉受那种罪。 颜氏一族……从楼听雨的叙述中,他就对这一族没有什么好印象。 比京城颜家不遑多让。 如玉和那个颜家脱离了关系,也不再想从前的事,那些在颜家生活的苦日子好不容易忘干净,再一头扎进这个颜氏一族…… 霍长鹤想想就觉得揪心。 他的玉儿这么好,不该受这些苦。 但他也知道,颜如玉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他可以给建议,但不能替她作主。 要怎么做?霍长鹤也很苦恼。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为难楼听雨,实在是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在百般纠结中,霍长鹤听到几声鸡叫。 天快亮了。 厢房中,琳琅拢着被子坐在床上,眼睛晶亮。 “姨,我报仇了,虽然只杀了一个格鲁,但也算吧?” 这问题大当家听了不下二十遍。 也回答了二十遍。 这会儿还得眯着眼睛,耐心回答:“算。” “你说,我父王和母亲……”琳琅顿一下,又说,“父王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疼我,我母亲,她会知道吗?” “会,我们中原有句话,母子连心,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所以,她会知道的。” 大当家想了一下又说:“要不明天给你母亲烧点纸,让方丈给她超度一下,更有保障。” “方丈是高僧,超度个人不在话下,你母亲那么温柔善良,再让方丈一超度,一定会有大功德,来世投个好胎,找个富贵人家,平平安安过日子。” 大当家是宽琳琅的心,但琳琅显然听进去了,而且深信不疑。 “这个好,我觉得你说得对,等天亮,天一亮我就去。” 大当家点头:“对,你听,鸡都叫了,用不了多久。” “先睡吧,养养精神,要不然方丈一见你气色不好,也要你养好气色才行,你想啊,他一超度,没准你母亲还来看你呢,看到你气色不好,该心疼的。” 琳琅赶紧躺下,闭上眼睛:“你说得对,我这就睡。” 大当家也疲倦地把眼睛合实——可怜的孩子。 院子里的人各怀心思,或睡或失眠。 颜如玉醒的时候,没立时睁开眼睛,先用五官感知一下院子里。 霍长鹤在打拳,大当家在扫院子,琳琅没在。 奇怪,这丫头干什么去了? 平时都是早早起来练体能。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一个相对陌生的气息,是楼听雨。 想到他,颜如玉睁开眼,今天还得给楼听雨治伤,另找住处。 虽然她是不介意,现代人有的三代住一套房子,但在这个时期,男女是不能混住一院。 让他去哪?和方丈同住? 方丈那边有大儒,其实也不宽敞。 实在不行,搬家的计划就得提前了。 之前是打算是天暖了再搬,现在人口渐多,是得考虑换府搬家的事。 带着满心盘算,颜如玉起床收拾,霍长鹤从外面挑帘进来。 “醒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今天的事情也不少,”颜如玉道,“得给楼听雨换个住处。” “王爷,不如我们早点搬家可好?” 第1248章 相克 霍长鹤没什么意见。 “好啊,你说搬就搬,”霍长鹤轻揽住她,“只要你住得开心,喜欢哪咱就住哪。” “只是天降大雪,”颜如玉看看院子里大当家正扫雪,“路上不好走。” 霍长鹤想了想:“要不我把向光他们都叫过去,一起清雪,人多力量大,对于他们而言,这点事不叫事。” 现在沈怀信已死,向光他们也不必再藏着掖着,能光明正大四处行走。 颜如玉点头:“好,那就辛苦他们。” “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等回来以后,让他们回去休息一天,吃饱睡饱,就让他们去清雪,银锭带人管这边的事,搬起来也不难。” 颜如玉小声道:“对,太大的件,不好弄的,我就装进空间带走。” 霍长鹤心头微软,颜如玉看似清冷疏离,实则内心最是柔软,见不得别人吃苦劳累。 “琳琅去哪了?” “去见方丈,说是想请方丈给她母亲超度,大概是昨天晚上杀了格鲁,思念亡母。” 颜如玉想着格鲁说的那些话,微叹一口气:“据格鲁所言,琳琅的母亲死得惨烈,不管是真的还是格鲁为了刺激她故意说的,为人女儿,总要求个心安。” 霍长鹤沉默一瞬,低声道:“玉儿,你是不是也相信你的亲生父母?” 颜如玉一愣——这倒真没有。 她想的是爷爷。 只可惜,不知爷爷在何处。 不过,楼听雨所说的颜氏一族,她猜测着十有八九是她的祖上。 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 思及此,她快速道:“我想去见见楼听雨,王爷命人去叫曹军医来。” 霍长鹤略一迟疑,点头道:“好。” 曹军医一向去药铺去得早,有时候甚至就睡在药铺,要想找他,就得早点,否则就得去药铺。 霍长鹤去找曹军医,颜如玉去见楼听雨。 楼听雨基本没怎么睡,翻来覆去,还真让他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颜如玉一敲门,他心就提起来,在桌子前坐下,手支着额头:“进来。” 颜如玉进屋,他蹙着眉,过一会儿才看来人是谁,像才发现是颜如玉。 他赶紧站起来:“王妃,不知是王妃,多有怠慢。” 颜如玉 看着他的气色,和昨天没什么区别。 再看他刚才抚头蹙眉的样子,问道:“怎么?身体不适?” “有些头疼,”楼听雨嘶一口气,又扶住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爷已经去请大夫,很快就来,”颜如玉把一个红果子给他,“你先吃个这个。” 楼听雨本不想吃,实在没胃口,但这果子清香扑鼻,让人实在忍不住。 他接过果子,慢慢咬一口,眼睛瞬间一亮。 “好吃。” 颜如玉问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楼听雨心头一突,来了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王妃想问什么?”他嘶口气,“实不相瞒,王妃,我这头……有些混乱,好像有的事记不大清了。” 颜如玉惊讶:“记不清了?” “是,之前说过,要是进入空间,难免会……昨天晚上睡了一觉,今天一早就有点不适,许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的确提前说过,颜如玉心头惋惜。 “王妃不必自责,”楼听雨猜出她的想法,“那种情况之下,能把我救出来,已实属不易,我已万分感激。” 颜如玉也不再矫情客气。 “你且好好养伤,我会尽力治好你。” “我想问的是,你这容貌……”颜如玉疑惑。 当时救下他,就是因为他长得像现实世界里的爸爸,真的是太像了。 她以为一定是和爸爸有什么关联,但昨天晚上,又说他姓楼,甚至都不姓颜。 她就有些疑惑。 楼听雨没想到顾蓉蓉上来就问这个,那岂不是代表要说族长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只是说族长的事,不说她身世的事,应该没事。 思及此,楼听雨摸摸脸:“我这脸,其实不是我的脸。” 颜如玉乍听此言,也愣了一下:“此话何意?” 楼听雨又把关于族中“秘术”的事,一五一十和她讲一遍,怎么跟霍长鹤说的,就是怎么跟她说的。 颜如玉也是头回听说,之前没听爷爷说过,到这边之后也没见过什么记载。 竟然有这种秘术? 是为了给族长做替身用? 楼听雨的脸,是族长的替身,那就是说,楼听雨和族长得像。 而楼听雨又和现实里的爸爸长得像,那也就是族长和她现实里的爸爸长得像。 那这个族长…… 颜如玉迅速顺清关系,但因为秘术之事,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为保护一个人,用别人家相同年纪的孩子,一点点改骨相,换长相。 最后长成一样的,然后在未来不知道某一天时,为那人而死。 总觉得此事很是压抑,让她不太爽快。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感觉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 但祖的事,她也不好掺和,也不能因此一条就判定什么,或许,颜氏一族,身怀异能,能传承千年,就是凭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思及此,颜如玉暂时把情绪压下。 “还有一件事,你昨天晚上醒来时,嘴里叫着火,着火了,很是惊恐,我想问问,这是何缘由?” 当时以为他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后来想想不像是。 而且,颜如玉能感觉到,他说的也不是梦话。 一说到这个,楼听雨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我是金属性,火克金,所以……”他看一眼地上炭盆,“当时我是倒在这个炭盆附近了吧,被风一吹,火一下扑出火苗,我下意识就觉得着火了。” “金属性的人,自然对火畏惧。” 楼听雨浅笑:“这次被抓的也就是我,如果是白家人,那说不定就见不到你,直接死在那个墨先生的黄金刀之下了。” 金属性?怕火? 这种说辞,颜如玉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瞬间起了浓厚兴趣。 “怎么说?白家人为何怕黄金刀?” 楼听雨道:“因为白家人的空间属木,金克木,他们自然是怕的。” 第1249章 空间属性 颜如玉第一次听说,空间还有五行相克一说。 楼听雨看着她的神色,意识到她感兴趣,暗暗庆幸她没有再追问关于身世的事。 “黄金刀,顾名思义,就是用金制作而成,白家人的空间属木,自然怕金。” 楼听雨蹙眉:“说来也是怪,那个墨先生,竟然知道黄金刀,也是让我惊讶,也真是庆幸,遇见的是我,否则,白家人折损,对族长来说,也是一大损失。” 颜如玉闻言问道:“这么说,楼家与白家对族里很重要?” “那是自然,”楼听雨点头,脸上有些自豪,“楼家家主和白家家主也是经过激烈竞争才能走到族长身边的。” “不但需要忠心赤胆,一腔忠诚,毕竟想为颜氏效忠的人太多了,重要的是自身有灵气,有开出空间的潜质,开出之后还要保持住,不断强大升级。” 这种说法,颜如玉也是头回听说。 楼听雨还要继续说,忽然觉得似有人偷听,他脸色微变,不假思索过去猛地开门。 门外没人。 再低头,一只毛茸茸的藏狐。 四目相对,藏狐小眼睛眯着,下巴抬起,寒风拂过它厚厚的毛,金灿灿一片,竟然有一种八风不动的傲然之气。 楼听雨喉咙滚了滚:“王妃,它是不是看不起我?” 颜如玉:“……” 藏狐抬爪爪进屋,左右看看也没有椅子可卧,纵身跳上火盆旁边的小凳上子。 下巴依旧抬头,一副要听楼听雨继续讲的架势。 楼听雨关上门,脑子有点卡壳。 “我刚才说到……” 颜如玉把话递过去:“你说,要自身有灵气,有开出空间的潜质,还要保持住,不断强大自己,升级。” “听你的意思,空间还会关闭?” 这种事颜如玉从未听说过。 楼听雨看着颜如玉疑惑的表情,心里有点难过,这些都是基本常识,如果是在颜家长大的话,又岂会不懂? 他一定得好好说,把这些如实告诉大小姐。 “大……”他脑子一走神,差点叫错。 又赶紧止住。 颜如玉却以为他是久站,脑子又不会舒服。 正巧外面有琳琅的声音,颜如玉道:“琳琅,搬把椅子来。” 琳琅应声而动,很快搬了椅子来。 颜如玉示意楼听雨坐下说,又对琳琅道:“摆早饭,多备些清淡的粥来。” “是。” 楼听雨坐下,暗说好险,身份的事,还是暂时不能提。一是还没有确定,都是他自己的推测,二是此事还要看霍长鹤的意思。 就照昨天晚上霍长鹤那态度,他可不敢自作主张。 楼听雨清清嗓子继续说:“是的,对于其它人来说,空间是颜家帮忙开的,如果自己不加强练习,让空间快速强大稳固,是很有可能又关闭的。” “如果真关闭,那失去的就不止是空间了。” 颜如玉心头微沉:“你是的意思是……” 楼听雨严肃点头:“会死。”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我之前的那位楼家弟子,就是如此,他并非懈怠,而是受了伤,身体受损,不足以支撑,但他又不肯好好休息,怕因此影响空间升级,结果事与愿违,身体撑不住,反而加速空间消失,他也跟着失去性命。” 颜如玉心头一阵唏嘘。 恍然间似听到藏狐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楼听雨愣了愣:“它是在叹气吗?” 颜如玉摸摸藏狐头:“空间是怎么开的?” 楼听雨摇头:“这属于颜家不传之秘,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开空间的时候,意识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在一间暗室里,进去之前都会喝一碗药,进去不久就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就已经开好了。” “那你们要怎么加强练习?” 这一点颜如玉也很好奇,心想着如果知道方法,是不是也能让她的空间快点升级?又或者,帮助方丈快点升级。 楼听雨说:“一是看清空间属性之后,就根据属性练习,比如我的是金,就多存放黄金,在空间冶炼黄金,多进多出,再就是意识要多留在空间,让人和空间多融合,达到统一。” “用黄金?”颜如玉暗暗乍舌,这可真是费钱。 “这是最好的办法,当然用别的也行,只不过没有用黄金来得快。” “颜家富庶,当时给了我黄金千两用于练习,我自然是练得快。” “白家的木属性,是什么样的状况?” “木属性就是各种珍贵木材,花草等等,白家家主练习时,也得了不少珍贵木苗。” 颜如玉寻思,那照这么说,方丈的应该是木吧?他的空间有不少花,不知名的品种,还很好看。 这样的话,得让他多多注意黄金刀。 “土呢?” “土就是土地肥沃,空间能种万物,所产之物能养活很多人。” 颜如玉愣了一下,怎么觉得,方丈的也像土性? 楼听雨又继续说:“水性就是能存江河,旱时可放出水平灾,涝时也能收水入空间,有的灵性高一些的,水还能治病。” 颜如玉:“……” 有点乱了。 藏狐小眼睛眨眼,听着这些话,似乎也有点茫然。 颜如玉问道:“有没有同时有两种空间属性的人?” 楼听雨浅笑:“休说是强开的人,就算是颜氏一族的人,能拥有两种空间的也算是天才,这么多年,只有……” 他说到这里,又噎住,强硬的一转话锋:“强开空间的人,目前为止,还从未听说有两种属性的。” 颜如玉心说,岂止两种,听着方丈的都像三种。 她没有如楼听雨的愿,还是问道:“你方才说天才,颜家可出过这样的天才?” 楼听雨喉咙滚了滚,不能骗,也不想骗,但又不能说得太多。 迟疑一下说:“就是,现在的少家主,他是两种,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发现的。” “他空间有土和水两种属性。” 颜如玉点头,并没做其它想法,颜家少家主,有机会可以见见。 “你的金属性,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楼听雨眼中掠过笑意:“王妃,我之前散去空间功能时,您是如何感受到的?” 第1250章 墨先生的消息 颜如玉没有隐瞒,把当时的情况告知楼听雨。 意识并不清楚,迷糊中似能看到油彩般的东西在涌动。 当然,她没有提方丈。 楼听雨点头:“这就是了,金属性的空间,越是强大纯熟,颜色如金般闪耀,流动起来就如同油彩。” “您接收到时,也是如此这般状态,那您应该和我一样,也是金。” 颜如玉想说,我并不是,我空间还有红果子树,能救命的植物,应该算是珍贵植物,也是木的特征。 平时也没有用金子练习过什么。 不过,人家刚刚散了空间,又伤痕累累,现在说这些有点炫耀之嫌,颜如玉还是没说。 打算以后等楼听雨情况稳定再说。 “那你空间散尽了吗?现在安全了,还能否再修复,再练习可管用?若是用黄金,只管开口。” 楼听雨眼睛一下子亮起:“王妃可以借我黄金?” “当然。” 颜如玉的心也放下一半,这么说来,应该是还有救。 楼听雨立即起身行礼:“我的空间塌了三分之二,还有一丝可能,如果王妃愿意相助,我定然……好好为王妃效命。” 颜如玉摆手:“效命就不必了,你不是还要回去?颜氏一族在何处,能说吗?” 楼听雨心里越发愧疚难过,大小姐也是其中一员啊,自小命运不公,独自漂泊至今,听霍长鹤的意思,她的养父母对她并不好。 大小姐一定吃了很多苦,现在连自己家族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要询问他能不能说。 颜如玉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似有些难过,沉默不语,猜测有可能因为是隐世家族,所以不能随意透露。 也罢,反正眼下也没有去找颜家的计划,迫在眉睫的还是墨先生以及找出陷害霍长鹤的幕后之人。 于是,她便说道:“不能说就算了,你头脑也未恢复好,不必为此劳神,先治好伤再说,伤好之后,你可自由来去。” 楼听雨:“……”好想哭。 恰在此时,霍长鹤带着曹军医来了。 曹军医已经出门,他是出门追赶,把人又请回来的。 一听说有伤患,曹军医兴趣十足。 进屋一见颜如玉也在,立即道:“王妃来治,我来看看?” 霍长鹤差点气笑:“曹军医主治,他就是皮肉伤,不用玉儿治。” 叫你干嘛了?纯参观吗? 曹军医听着话风不太对,狐疑看霍长鹤一眼,但也没多说,看着楼听雨道:“那来吧。” 霍长鹤拉着颜如玉出屋,把门带上。 “问了他点什么?”霍长鹤心里喜忧参半。 颜如玉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把刚才得知的消息告诉他。 “空间有属性,我还是第一次得知,而且据他所言,拥有两种属性的人不多,他说颜家少主算是一个。对了,还提到他的脸。” “别的呢?” “别的?没了,就说了这么多,”颜如玉叹气,“他脑子还是出了点问题,说是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为了过于刺激,我没问颜家太多事,只问了空间一些事,他倒是都记得。” 霍长鹤略一犹豫:“玉儿,你与颜家的关系,要不要我……” “暂时不用,”颜如玉眼睛明亮,坦然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颜家的事,是墨先生和害你的人,这次算是与他当面谈过,我们要尽早解决。” “墨先生说,他不是谁的人,他是他自己,而且他意在京城宝座,还说要封你做一字并肩王,我看他可不是什么草莽胡乱吹牛。” 霍长鹤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他像是很把握,他这行事作派,也不像寻常百姓。” “对于朝中之事,也了如指掌,知道现在朝中无将可用,也知道国库空虚。” “我在想,他是不是皇室宗亲,或者是祖上是皇室,所以,他志在夺回江山。” “他夺回江山,必要钱财无数,所以,”霍长鹤一顿,颜如玉与异口同声,“那张藏宝图。” 颜如玉理顺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墨先生不知用什么关系,去了大成,见过大成皇帝,大成皇帝就命唐逸白为和亲指挥使,带人前来。” “得知吴家有一片图在手,便入城查找,并灭了吴家满门,但他并得到图,此时墨先生到来,想利用商队引起我们的注意,并以楼听雨为饵,把我引出去见面,想把我们也抓住。” “但他没想到,商队引起我们的注意,但我们没有轻举妄动,我们去查看商队,不是因为他下了饵,而是因为琳琅发现了格鲁,我们是去报仇的。” “因为报仇,所以布置周密,并非我们二人单独行动,而他又想控制唐逸白,致使两人当场离心,被我们反利用。” “正是如此,”霍长鹤语气悠然,“枉他自作聪明,布此大局,最后却为我们做了嫁家。我们找到楼听雨,控制唐逸白,他自己负伤逃走。” 颜如玉和他相视一笑。 心情愉悦不少。 正说着,曹军医开门出来。 “伤口挺多,伤势不轻,但好在确实都是皮外伤,不要紧,我已给他用了上好的药,换药,休息,静养即可。” 此时琳琅也带了人送来早膳,曹军医瞅两眼,又巴巴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给他一小篮子准备好的点心零食,还有几枚红果子,曹军医拎着小篮子,心满意足地去药铺。 把一砂锅瘦肉粥给楼听雨,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屋吃早膳。 吃得差不多,院门口又传来动静,琳琅跑到廊下来报:“主子,向光他们回来了。” 颜如玉立即起身,和霍长鹤一同出屋。 向光奉命带人搜查墨先生逃进去的那片小树林,忙活到天亮,又等大成送军队拔营启程,这才回来复命。 向光上前见礼:“属于无能,没抓墨先生,只找到几样东西。” 抓到是惊喜,没抓到也是在意料之中。 “起来吧,他狡诈阴诡,没抓到也无妨,我们的人可有损伤?” “回王爷,大家安好无损。” 向光说罢,递上一个包袱。 第1251章 香囊 包袱里装的,是向光在搜查墨先生时发现的,一并带回来。 颜如玉仔细看,有扔掉的带血帕子,还有一块碎掉少了一半的玉佩,还有一个旧香囊。 墨先生中暗器受了伤,应该是用这条帕子包扎过,但帕子针脚粗糙,材质也一般,应该不是墨先生的东西,倒更像是与他换装的格鲁的。 那块碎了的玉佩,玉质水润,颜如玉回想,墨先生身侧的确佩戴东西。 看样子,玉佩应该是的。 她拿起那个旧的香囊,闻了闻,上面的香气极淡,几乎已经闻不到什么,香囊边缘已经磨得有点起毛,流苏的颜色也有些黯淡。 霍长鹤道:“这像是个女人的东西,不像男人的。” 颜如玉也觉得,包括上面的花样图案,不是什么鸳鸯之类,而是一株翠竹,这图案虽说男女都能用,但是这株竹子,略纤细,从姿态上来看,就是一个女人用的。 颜如玉多少是有点奇怪的,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怪。 霍长鹤对向光道:“回去休息吧,休息好明天再过来,有其它的事吩咐你们。” 向光告退,颜如玉拿着香囊,对霍长鹤说:“王爷,我想去找霍仲卯,让他看看。” 论起香,全府上下谁也比不过霍仲卯。 霍长鹤欣然同意,陪她前去。 霍仲卯也很勤奋,每天早出晚归,女儿去读书,家里只有夫妻二人,容氏现在掌管点心铺子,夫妻二人也暗暗比赛,看谁的铺子生意好,赚钱多。 颜如玉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的院门早已落了锁,夫妻俩都已经各去铺子里。 只好又去铺子里找。 到铺子的时候,霍仲卯正带人装车点数,见颜如玉和霍长鹤来,赶紧迎上来。 “王爷,王妃,”霍仲卯笑问,“王妃是来视察,还是有什么吩咐?” 若是没事,颜如玉一般不会来。 颜如玉浅笑,开门见山道:“你先忙,我确实有事,想让你看样东西,忙完再说。” “好,王妃请稍候。” 霍仲卯赶紧加快速度,抓紧时间把活忙完,打发人去送货,净了手又来见颜如玉。 颜如玉问道:“是往哪里送货?路不好走,怎的还要这会儿送?” “王妃有所不知,这批货本就是雪前订的,大雪来得突然,已然是推迟了两日,雪一停,就得赶紧去送。” 霍仲卯笑说:“这就是城外那间寺庙要的,上次和您说过的。” 颜如玉一想,确实有印象,上回她来时,霍仲卯正要出门,就说去城外寺庙,要了些佛香。 “看来这里的销路是打开了。” “确实,他们的量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品质要求很高,价格也略高些,还算不错,”霍仲卯看到桌上香囊,“这是……” “就是让你看看这个,”颜如玉把香囊给他,“看看里面有什么,都是哪些香。” 霍仲卯点头,挽挽袖子,拿一张干净的白纸,把香囊打开。 “这香囊有些年头了,”他说,“里面的香倒是经常换。” 把香料倒出来,摊开在纸上,香味已经非常淡,但霍仲卯能从它们的形态上,看出它们的品类。 “咦?”霍仲卯微微惊讶。 颜如玉道:“怎么?” “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刚刚送的货里,除了佛香,他们还单独要了些香料,其中就有这两种。” “这两种不多见,因为产量少,不过,虽然产量少,但用得人也不多,所以价格也是中等。” 霍仲卯介绍说:“能替代它们的香料有好几种,不过,这两种的留香时间更久,香味更清淡,主要还有镇咳止痛的功效。” “主要是香,辅助是药,所以,用香的人不爱用,当药材用药效又不太够,这也是很少有人用的原因之一。” 霍仲卯侃侃而谈,颜如玉听得认真。 “那寺庙中要这两种香做什么?”霍长鹤问。 “来订货的僧侣说,是方丈想用来做些药包,供香客们取用,大约是想做点送香客的东西,又不想花费太多,所以……” 霍长鹤点头,倒也合理。 颜如玉略一思索道:“你照着这个香囊,给我配一个新的香包。” “是。”霍仲卯赶紧去配制。 颜如玉捏一点香料,喃喃道:“墨先生为什么要用个女人的香包?我们和他打交道这么久,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子。” 霍长鹤道:“香囊还很旧,会不会是他家里的人留给他的?” 颜如玉眼睛微亮:“比如说,母亲?这倒有可能。” 有了这个思路,颜如玉越想越觉得有理,香包旧了,但依旧在用,墨先生可是个讲究人,可见这东西对他很重要。 把香囊拿回去,让方丈定定位,说不定能找到香囊的主人。 无论是墨先生本人,还是香囊原来的主人——那个女子,找到任何一个,都是重大突破。 霍仲卯很快把香囊配了来,双手交还给颜如玉。 颜如玉接到的一刹那,微微一愣。 霍仲卯看出来,解释说:“香囊里的香料不少,但味道都是属于偏清淡的类型,所以总体味道不会很大。” “对了,这其中还有一味香砂,价格不低。” 霍仲卯拿出个小纸包,打开给颜如玉看:“就是这种,我们店里这种香砂属于上品,但香囊中所用,比我们的品质还要好一些。” 说是香砂,其实是一粒一粒,像花椒那么大。 颜如玉捻起一颗,闻了闻,幽幽淡香,比兰花香还要雅致一些。 “所以,我配的这个香囊,比原来那个还是要差一点点,就差在这香砂上。” 颜如玉摇头:“我刚才并非觉得你配得不对,而是觉得……” 她若有所思:“这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霍长鹤把香砂收好:“先回去,慢慢想。” 颜如玉点点头,先回去把东西交给方丈,让他先定定位再说。 方丈发现了新功能,正在兴头上,时不时找人试一试。 颜如玉还没回府,他的信息就来了。 “如玉,你是不是又去香料铺子了?” 第1252章 定位用品 颜如玉没在空间和方丈多聊,简单告诉他,让他去自己院子门口等,很快回府。 方丈答应,看着那个代表颜如玉的红果子小点移动,不慌不忙去往她的院子里走。 半路上遇见贝贝,方丈看到手上的小暖袖,笑眯眯问道:“贝贝,能否把暖袖送我一只?” 贝贝有点犹豫:“这……” 之前可没有犹豫过,方丈想了想,小声说:“我要去王妃那里,见到小琳琅,我给她算一卦,算算姻缘。” 贝贝立即答应:“行,送您。” 方丈笑眯眯接过,两人心照不宣。 把暖袖收入空间,继续去颜如玉的院子。 方丈哪是想要什么暖袖,就是想定贝贝的位而已。 到院门口,琳琅和大当家刚把院子里的雪清得七七八八。 见方丈来,还脆生生提醒:“方丈,您小心点,别滑倒。” 方丈眉开眼笑:“小琳琅,我和你说件事。” 琳琅一边抹汗一边过来:“什么事?” 原来琳琅对他态度不怎么样,后来好转不少,方丈很想一举扭转,彻底让琳琅对他尊敬有加。 “你想知道贝贝去哪了吗?我说的是,随时。” 琳琅没懂什么意思:“随时?我为什么要随时知道他去哪了?” 方丈恨铁不成钢:“怎么不用?他经常出门,你知道他……” 话没说完,身后一道声音凉凉:“方丈。” 方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回头看颜如玉,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王妃回来了。” 颜如玉扫他一眼:“进去说。” 一路进屋,霍长鹤在廊下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楼听雨。” 楼听雨就在房间里休息,外面的声音也能听见。 他还纳闷,怎么会有什么方丈,这王府里还有和尚? 还没想明白,就听霍长鹤说,要来看看他,瞬间又汗毛倒竖。 老天爷,老天奶,他可不想和霍长鹤单独相处! 但事实上,由不得他想不想。 霍长鹤已经在敲门。 楼听雨无奈,只好答应一声,起来敲门。 方丈跟着颜如玉进屋,厚门帘放下,屋内温暖如春,椅子上的藏狐掀掀眼皮,见是方丈来,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爪子都没有动一下。 方丈只好在别的椅子上坐下,问颜如玉:“你去香料铺子了?叫我来有什么事?” 颜如玉抿口茶:“我先提醒你,别人感情的事,你不要插手。” 方丈知道她是指刚才琳琅的事,有点心虚道:“嗐,我也没有恶意,就是想逗逗她。” 颜如玉问道:“你拿了贝贝什么?” “就是个小暖袖……” 说出口,也意识到说漏嘴了。 “我昨天晚上带了个人回来,”颜如玉一本正经地说,“也是个有空间的人,之前咱们的空间发生变化,就是和此人有关。” 方丈一听来了兴趣,正要说话,颜如玉抬手制止,继续说:“关于空间,他知道得比我更多,他说,空间也能关闭,等关闭之时,人的命也就没了。” 方丈一惊:“还能关?这事儿从来没听说过啊。” 颜如玉点头,严肃说:“确实是,爷爷也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是头回听说,但我确定,他不是撒谎,因为他的空间塌了三分之二,散去功能时,正好在我们附近,所以我们的才会发生变化,升级,那种油彩之色,就是他的流金色。” 方丈听得惊奇,藏狐也睁开眼睛,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接着说:“他说,除了多加练习,还要多做好事儿,不能坑害,捉弄别人,否则,空间就会倒退,还有可能关闭。” 方丈:“……” 笑容消失,脸色微白。 “这么严重?” 颜如玉点头。 藏狐小眼睛如线,目光掠 过方丈,心说:傻子,真蠢。 方丈正色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一会儿就把小暖袖还给贝贝。” “那是最好,暖袖是琳琅给他的,你还给人家。” 方丈恍然大悟,怪不得平时那小子会来事儿又大方,这回犹犹豫豫,原来是琳琅送给他的。 “还,一会就还。” 颜如玉说罢,才把香囊以及碎玉片,和八公主从唐逸白那里弄来的东西一并交给他。 “这是什么?谁的?” “香囊和碎玉片是向光拿回来的,搜捕墨先生的时候发现的,你定位看看,能否有什么发现。” “这个,是唐逸白的,定一下,看他是否按正常路线走。” 方丈点头,接过香囊,又接过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脸色微变。 一脸嫌弃地问:“怎么是只袜子?” 颜如玉清清嗓子:“虽然是袜子,但也是新的,放心。当时情况紧急,八公主也只能偷来这个。” 方丈嘀嘀咕咕:“新的也是袜子,咦呃……真是。” 颜如玉忍住笑说:“你这么想,唐逸白是个儒将,平时极为注意自己的形象,可他的图标却是一只袜子,不也挺有意思。” 这么一说,方丈心里好过不少,拿东西进入空间。 自从知道这个功能之后,他就收拾出一间小木屋,专门用来放置这些收来的东西,用来定位的,要小心单独保管,不能出现差错。 否则,自己人的倒好说,没了还可以再要,但像唐逸白这种,拿到一次都实属不易,怎么还去偷第二回。 如颜如玉所说,果然,唐逸白的图标成了一只袜子。 方丈在空间放声大笑,看着那只袜子移动,笑了好一会儿。 碎玉片……方丈等了一会儿,瞪大眼睛看着地图,并没有出现。 “咦?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东西没有?”方丈不解,“难道,因为它是碎的,不是完整的?” 方丈暗自琢磨,看来还是得再找自己人试试,破碎的不完整的东西,是不是不能定出位置来。 而此时,地图上香囊也出现,但距离王府并不远,就在城外,甚至比唐逸白还要近一些,唐逸白的是移动的,而这个香囊的位置,却是定住的。 方丈凑近两步,仔细看:“这是哪儿……” 第1253章 是他! 颜如玉耐心等着,看方丈那边到底是什么结果。 霍长鹤进楼听雨的房间,屋里一股淡淡药味儿。 楼听雨感觉他一进来,就手脚无处放,空间逼仄得很。 “王爷,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看你伤怎么样,”霍长鹤淡淡道。 “大夫看过,没什么大碍,就是皮外伤,上过药。” 霍长鹤点头:“你再忍耐一日,明日就能搬去别处。” 楼听雨赶紧说:“王爷哪里话,能有个容身之处已经很不错。” “王妃可问过你什么?” 楼听雨心说还是来了,清清嗓子道:“问过,不过,我说头脑有点损伤,有些东西记不清了。” 霍长鹤看他一眼,他心头一凛,觉得是不是说错了。 “王爷,”楼听雨垂眸,“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听王妃的意思,好像也不是特别想找到亲生父母。” 霍长鹤眸子微眯:“怎么说?” “王妃好像对空间的事更感兴趣,问的挺多,并没有问几句颜氏族人的事,也没有那种……终于要找到亲人的迫切和热情。” 其实楼听雨感觉的一点不错,颜如玉确实没有,她更想找到爷爷,不知爷爷落到这异世会怎么样。 颜氏一族虽然是祖上,也是亲人,但到底感情淡许多,而且,颜如玉也知道他们没事,还流传好几千年,自己就后代,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说亲生父母,没人知道她的灵魂早换了,这一世的父母其实无所谓。 就算将来有机会见,也是打听一点关于空间的事,或者实在找不到爷爷,打听点线索。 霍长鹤听闻,心头一阵难受,楼听雨唉叹一声:“大小姐一定受了许多委屈,才如此心灰意冷。” 霍长鹤目光冷厉:“她是不是你们大小姐,还未曾确定,就算是,你们族长对她做的事,和这个颜家相比,不遑多让!” 楼听雨张张嘴,又闭上——不知如何反驳。 屋内,方丈从空间出来。 颜如玉放下茶杯:“怎么样?” 方丈拿着张字条:“喏,袜子逸确实正在往前走,道没偏,那块碎玉片,没有出现,我猜测可能因为它不是个完整的物件,所以才没有这个定位功能。” 颜如玉点头:“有可能。” “这个香包就有意思了,”方丈把字条递过去,“也有定位,但不在城里。” 颜如玉接过字条看,上面三个字,两个团团一个沉字。 “这写的什么?” “沉远寺。” 颜如玉纳闷:“寺庙?” “没错,是寺庙,”方丈说,“就是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颜如玉摆摆手。 “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我在哪里听过?” 颜如玉说着,袖子里滚出一个新香包来。 她脑子里突然清明:“哦,我想起来了,今天听霍仲卯说过,沉远寺。” 方丈来了兴致:“那是什么地方?” “寺庙,香火虽然不是特别盛,但香客也不少,香料铺子今日还给他们送了货,其中……” 颜如玉捡起香包,想起霍仲卯说过的,要香料的人,除了佛香之外,还外加几种香料,而且原来的香包中,用的香砂品质比他们铺子里都好。 颜如玉立即觉得,这只香包,是个关键。 她立即起身往外走。 方丈不明所以,也赶紧跟上。 “琳琅!”颜如玉叫一声。 琳琅快步到廊下:“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去把霍仲卯请来,要快。” “是。”琳琅领命而去。 方丈和颜如玉站在台阶上,霍长鹤闻声也从楼听雨的房间出来,站到门口,楼听雨跟在他身侧,只露出小半张脸。 霍长鹤问:“怎么了?” 颜如玉捏着香包,摇头说:“一会儿等霍仲卯来了再说。” 霍长鹤正想过去她身边,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拉住。 他回头,见楼听雨低着头,像是要遮掩着不让人看到。 “王爷,请关上门,进来说话,”他用极小声说。 霍长鹤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 房间关上,霍长鹤问:“怎么?” 楼听雨抬头,低声且快速:“ 王爷,那个僧人是何人?” 霍长鹤看他神色有异,不答反问:“你认识?” 楼听雨喉咙轻滚,深吸一口气:“王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僧人,就是我之前对您说过的,曾向族长说,被夫人救下的那个女子会生出异瞳女胎的僧人。” 霍长鹤眸光微缩,狭长的眸子闪过危险的光。 “此言当真?” “你没看错?” “你不是说,此事是听别人讲起,你并没有见过这个僧人?” 楼听雨道:“在颜氏秘堂的旁边有两间屋子,里面挂的是画像,都是些曾经给家族带来荣光的人,或者是给家族带来过重要帮助的人。” “这个僧人,就在其中,我虽没有见过他,但是,我见过他的画像,还为他上过香,画像画得极佳,栩栩如生,而且用料特殊,常年颜色不褪。” “所以,我敢肯定,刚才那个僧人,就是画像中的人,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他变老了,但绝对错不了。” 霍长鹤一时没有说话,头脑里掀起巨大风暴。 颜如玉说,小时候差点活不成,被扔在庄子上,几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后来遇见方丈,给她讲过不少道理,还教她本事,方能活下来。 颜如玉把方丈当成恩人,如师如父,为此,他也一样,对方丈百般尊敬,并非因为方丈是有名的佛法大师,就是因为他救了颜如玉。 可现在,如果楼听雨所言是真,怎么看方丈当年的出现都非偶然,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 他到底想干什么? 霍长鹤无从得知。 想起方丈和他们一起这么久,他和如玉也倾心相待,而方丈却不知在想什么,他就一阵后怕。 “王爷?”楼听雨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霍长鹤强压住翻涌的思绪看他:“别轻举妄动,我尽量不让你们见面,见的话你也要稳住,别露出什么来。” 楼听雨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第1254章 这次误会大了 方丈纯粹是好奇,听颜如玉说,那个带回来的异能者就住在这个房间,所以来看看。 听到他敲门,楼听雨问道:“谁?” 方丈在门外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听王妃说,施主身体有伤,特意看望。” 楼听雨看向霍长鹤,霍长鹤上前打开门。 “王爷,”方丈笑眯眯,“我来看看……” “不必了,”霍长鹤打断他的话,“他有伤在身,不便打扰。” 方丈:“……也好。” 霍长鹤说的也没错,但方丈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霍长鹤带点情绪。 有什么情绪?莫非这个异能者多嘴多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霍长鹤以为有异能的人像怪物? 心里飘过乱七八糟的想法,霍长鹤已经关上门,向正屋走去。 方丈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跟上。 没走两步,霍长鹤又回身看他:“方丈若无其它的事,先回去吧,本王和王妃有要事商议。” “……行,”方丈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他一走,霍长鹤脸色瞬间沉下,思来想去,又转身出院。 颜如玉在屋里喂藏狐,等着霍仲卯,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银锭这两天也挺忙,昨天晚上也回来得晚,不过,他早就习惯,回来小睡一会儿又精神奕奕。 忙的时候忙,闲的时候就去大宅子那边收拾,这次又下了雪,就叫上小哥几个,准备去扫雪。 刚说说笑笑过月亮门,迎面就见霍长鹤。 其它几人拿着工具,银锭空着手,正比划一个奇怪的手势,嘴里还“biu biu biu”,不知道是模仿什么声音。 “方丈说了,这叫奥特曼激光,特别厉害。” 贝贝好奇:“可这哪有光啊?” “就是个比方,”银锭拍他头一下,“懂不懂?” 说罢,几人见到霍长鹤,赶紧迎上来。 “王爷。” “王爷安!” 他们笑嘻嘻,霍长鹤缓缓点头,脸色不怎么好看。 银锭跟随他最久,最能察觉体会他的情绪,给其它哥几个递个眼色,其它人都告退。 “王爷,”银锭凑上前,小声说,“您有什么吩咐?谁惹您不痛快,您说,属下去教训他。” 霍长鹤凝眸看着他:“银锭。” 银锭心头一凛,意识到一定是出了大事。 “王爷,您说。” “你是本王身边第一大侍卫,也是跟随本王最久的人,是和本王从小一起长大的,本王早把你当成兄弟,而非下属。” 银锭眼眶一热,这确实是,不是霍长鹤煽情,而是事实。 他是孤儿,自小流浪,记事的时候起就是沿街讨饭,和野狗争食。 是王爷和老王爷路过时,替他打跑了野狗,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府。 自那时起,银锭有了家,也有了主子和兄弟。 只是兄弟二字,他是不敢挂在嘴上的。 王爷再纵容,再宠他,他也得牢记身份和本份,不能越半步。 但此时此刻,听到王爷亲口说起“兄弟”,心潮怎么能不澎湃。 “王爷,发生何事,您只管说,要我的命,也只管拿去!” 霍长鹤:“……”言重了。 “本王要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回头咱稳定了,让王妃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情投意合的,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 银锭一听,不止眼眶湿,鼻子也发酸,王爷待他太好了。 “银锭,本王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别人都不行,只有你可以。” 银锭一拍胸口,正要表决心,霍长鹤抓住他腕子,拦下他的话:“你盯住方丈。” 银锭:“??!!” “方丈?他……” “不要问为什么,盯住,还有,套点话,比如二十年前的事,他在哪,经历过什么,等等。” 银锭暗暗抽一口气。 说实话,除了主子们,一众朋友兄弟中,除了金铤是过命之交,他感觉关系最好最可靠的就是方丈。 起初是不怎么顺眼,但后来方丈用智慧和才学征服了他,让他十分佩服。 而且,王妃和方丈关系也不错,像师父,像恩人,大家都像一家人。 可怎么…… 银锭满脑子都是问号。 霍长鹤拍拍他肩膀,语气意味深长:“能不能做到?” 银锭坚定的决心从众多问号中冒出来。 “能。” 必须能。 在不与王爷冲突的情况下,他愿意和大家交朋友,是大家的坨坨哥,还会做好一个朋友应该做的。 但一旦与王爷发生冲突,那他就只能是王爷的第一大侍卫,银锭。 “好。” …… 方丈莫名其妙回院,又进空间看看那个碎玉片,还是没反应,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试试其它的碎的东西,看是否不完整就定不上位。 找谁去要呢?当然是小哥几个,他们的东西一大堆,而且随便要,也不会东问西问。 刚到门口,遇见银锭。 “坨坨,你来得正好,正要找你。” 银锭是在他院站口溜达,答是答应了,但还没从思想上转变,提醒自己不要表露什么。 正暗自嘀咕,方丈叫他。 “找我作甚?”银锭心生警惕。 怎么王爷刚一吩咐,方丈就找他?莫不是知道什么了? “找你当然是有事,”方丈说,“有什么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吗?给我一件,你不要的,坏了的也行,但必须得是你的。” 银锭心尖突突跳,必须是他的,坏的都要,这是要干什么? 莫不是要作法?他可是听说过,有的道士会做法,用头发指甲什么的,勾魂夺命下蛊。 银锭定定看他,心说也罢,为了不露出破绽,完成王爷给的任务,舍命又算什么。 他一咬牙,拔下束冠,头发散落下来。 方丈莫名其妙,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银锭把头发拨到头面,咬牙道:“你随便取!要几根取几根。” 方丈眼睛都睁大,伸手在银锭脑门上摸一把:“你没发烧吧?我要你的头发干什么?” 银锭咬紧后槽牙:“那你还想要什么?” 把匕首拿出来,在小手指上削下一点指甲。 “够吗?” 方丈:“……”今天什么日子? 为什么一个个都不正常! 第1255章 坦白 颜如玉等来霍仲卯,问他关于那家寺庙的事。 霍仲卯是聪明人,知道颜如玉不会无缘无故找他来,又问起寺庙的事,定然是重要的。 因此,他事无巨细,有关沉远寺的事,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那日来定货的是个僧人,带着两个小沙弥,有辆普通的马车,用来拉货的那种,车上放着不少其它的东西。” 霍仲卯仔细回想:“有米粮和布匹,还有个麻袋,闻着有药味,应该是药材。” “为了吸引顾客,我每天都点一种好闻且价格适中的香在门口,那日刚好点的就是佛香。” “他在门口停留片刻,然后进来询问,小伙计给他看了门口点燃的那种,他言说,要品质更好一些的,就又给他拿了上等。” “他言说想多要一些,问能否再便宜些,以及上门送货,这种事小伙计做不了主,就来问我,交谈几句,我发现他对香很懂,而且是真的想买,不是随意打听,便给他一个优惠价。” “他也没再还价,欣然同意,又说起送货的事,我说没问题,付过三成定金之后,因是第一次送货,所以我就亲自去了,那日王妃还去店里来着。” 颜如玉点头,确实,这件事她有印象。 霍仲卯接着说:“沉远寺出城之后大约有五十多里,不算远,但有一段路不太好走,若是天气不好,那也是需要费些时间。” “他们的寺庙在半山腰,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他们自己也有两辆马车,就在山脚下修了块平地,搭个简单的马棚,去送货时,马车也就停在那里。” “我见到的有七八个僧人,不过,我只在前院和偏殿,后面没去,据说有二十多个人。” 霍仲卯回想着:“寺庙有些年头,大殿内的佛像,说实话也有些旧,但是偏殿像是翻新过的,僧人说因不够银钱,所以大殿未修,等钱够了再给佛像塑金身。” “香客倒也不少,所以,僧人又来信说,让送一批。” 颜如玉静静听着,从霍仲卯的叙述上来看,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方丈的地图也不会错。 “当日去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者小意外,什么特别的人,都算,好好想想。” 霍仲卯拧眉思索,半晌,眉头一展:“我要离开之时,曾在门口遇见一个女子,她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不过,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 “那香气很特别,所以我特意留意一下,像是王妃配制的那种香水的味道。” 颜如玉微挑眉:“香水?” “正是,”霍仲卯点头,“我可以肯定,是中调青松森林香,她身边还有个婆子,隐约说了一句,这次一定能求个好姻缘之类。” “除此之外,也就再无别的。” 颜如玉略一思索:“香水现在只是少量,并没有开始多大卖。” “正是,香料铺子里的只是样品,因为您还没有吩咐,所以,也不曾卖,只是因为瓶子漂亮,每天都有不少贵妇小姐来打听,想必等真正出售时,会十分火爆。” 颜如玉最近忙,实在没空,之前是打算参加过吴家的赏花宴就制作一批,结果接二连三的事就耽误了。 “确定一瓶也没有卖吗?” “确定,”霍仲卯回答,“都还在柜台中。” 颜如玉想了想:“好,你先去吧,若是再想起什么,或者发现什么与沉远寺相关的,随时来报。” “是。” 颜如玉一边思索,一边摸着藏狐大毛头,霍长鹤迈步进去,看到她微蹙眉,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回神,抬头看他:“楼听雨情况如何?” “他没事,”霍长鹤拿过她手中香包,“叫霍仲卯来问了什么?” “这个香包……”颜如玉还没想好怎么和霍长鹤说方丈能靠东西定位人的事。 “据方丈所言,他夜观天象,与香包有关的人,应该在沉远寺,霍仲卯与寺庙有往来,所以叫他来问问具体的情况。” “王爷,我想去这个寺庙一趟。” 霍长鹤一听说是方丈说的,还什么夜观天象,就生出几分警惕。 “玉儿,”霍长鹤略一沉吟,“这两天下雪,连个星子都没有,怎么观天象?” 颜如玉:“……”大意了。 还没想好说辞,见霍长鹤眉心皱起,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霍长鹤凝眸看她:“玉儿,我们说过要彼此坦诚相待,有什么事也不能欺骗。” 颜如玉缓缓点头,感觉事情有点大。 “我知道,王爷只管说。” “玉儿,你有没有想过,方丈与你相遇,也许并非巧合。” 颜如玉愣住,这个问题,超出她预料,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么转到方丈身上去了? 藏狐也抬起头,小眼睛看着霍长鹤——这小子发现什么了? 颜如玉找着合适的说辞:“我和方丈相识时,正是艰难时期,他……” “有可能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与你相见,就是他谋划的一部分。” 颜如玉:“??”哈? 这思路听上去不太对啊。 藏狐翻了个白眼,又趴下了。 “王爷为何这样说?”颜如玉问。 霍长鹤本来还没想好怎么说,不想让颜如玉知道,自己是被家族抛弃的而难过伤心。 但不说的话,方丈的事又无法圆说。 思来想去,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不如就说了,还能早点防范。 谁知道方丈会有什么坏心思?能蛰伏这么多年,还自然融入,让大家都喜欢他。 实在太可怕了。 霍长鹤握住颜如玉的手,声音低缓道:“玉儿,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你听我慢慢说,务必不要心急难过。” “现在你有家,王府是你的家,我、母亲,长旭和长衡,都是你的家人。” 颜如玉看着他郑重情深的样子,说实话此时的感动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疑惑和微慌。 “好,我知道了,王爷有什么话, 只管说。” “方丈他,有可能是直接导致你被颜家抛弃的人。” 颜如玉:“……” 第1256章 bug回旋镖 颜如玉实在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脸上少有的露出茫然。 她这副神情,让霍长鹤更加心疼。 “玉儿,我本不想告诉你,就是怕你伤心难过,想等合适的时机再说,但楼听雨说,他认出了方丈,就是当年的僧人。” 霍长鹤把那天晚上与楼听雨的谈话内容,详细告诉颜如玉。 颜如玉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霍长鹤所说的“方丈的谋划”指的是什么。 “楼听雨没有认错人?” “没有,”霍长鹤说,“他说得很笃定,说见过画像,还上过香,再者,年纪也对得上,而且,你说过方丈是你小时候去找你的。” “那么多地方他不去,那么多孤苦的孩子他不找,怎么就偏偏找到你了呢?” 颜如玉:“……”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圆。 当初为了给方丈一个合理的身份,给他们俩熟识一个合理的解释,就顺口编了那么一个说法。 什么小时候被扔在庄子上,要不是遇见方丈,学了点本事,早就死了。 谁能想得到! 这么久之后,竟然还会有这么一个bug! 还是个回旋镖,隔了这么长时间,又回过来扎中她! 颜如玉张口结舌。 霍长鹤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不知道说什么。 轻揽她在怀中,安慰道:“不必难过,我说过,无论是谁,但凡是伤害你的,我定不会轻饶。” 颜如玉心头一激灵:“你把方丈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我让银锭盯着他,但凡有不对,就……” 颜如玉一下子从他怀里挣出来:“别别,这事儿有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这样,”颜如玉快速想着说辞,“你想,且不说画像和真人有差距,而且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年青和年老,本就变化很大。” “就说楼听雨没有认错人,当初真的是方丈给的建议,你想想看,以颜氏一族的行事作风,我也许并不能过得很好。” “楼听雨说他的脸,此事王爷听着想必也不是很认同,由一斑而见全貌,恐怕还不止这些事。” 颜如玉心里暗暗嘀咕,祖上对不住了,为保住方丈,我只能先这么说,如果有偏颇,以后再赔罪。 “我虽被换出,过得不太好,但方丈助我救我,也是真的,他要有什么坏心思,早就动手了,我现在身为王妃,又有王爷护着,他手无缚鸡之力,现在想害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倒觉得,能换出来,虽受了点苦,但那些微不足道,相比我现在的幸福,都不算什么。” 颜如玉握住霍长鹤的手,温柔一笑:“若是我没被换出来,还怎么遇见王爷?在隐世家族中,我未必会开心,但我现在,很开心。” 霍长鹤脸上忧愁散去,眼睛渐渐亮起。 “所以,王爷,我倒觉得,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方丈给了我另一种人生的可能,他是你我的恩人才对呀。” 霍长鹤思索一下,若是这么说……倒也是的。 “不如这样吧,”颜如玉说,“既然说开了,那我就与他也摊牌,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他有另一种说法。” “大家一路一起走来,经历过生死,共同患难,没什么不能谈的,再者,如果他真有别的心思,我们当场拿住,也不是难事。” 霍长鹤听到这里,心头登时彻底松开。 “你说得对,之前是我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没有考虑周全,我……” 颜如玉轻吻住他的唇,霍长鹤眼睛微睁,紧紧抱住她。 “王爷一心为我,我岂能不知?今日这般坦诚相告,我很欢喜。” 霍长鹤心潮涌动,浑身都暖暖的:“我也是 。” 颜如玉下巴入在他颈窝,看着窗外,太阳快出来了。 她还没感叹阳光真好,一道黑影子掠过,她心头立时感觉不妙。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尖细的声音充满院子。 “王爷和王妃站在屋顶下,亲呀亲呀亲嘴巴!” 颜如玉:“……”屋里就屋里,屋顶下是什么鬼? 单纯为了押韵吗! 霍长鹤胸口一阵颤动,忍不住笑出声,吻吻颜如玉的额头道:“我去安排去寺庙的事。” 他说罢,笑着出门去。 颜如玉听到院子里的笑声,不止霍长鹤的,还有大当家和琳琅,也忍不住气笑。 八哥还在边飞边喊:“王爷和王妃站在屋顶下,亲呀亲呀亲嘴巴!” 颜如玉推开窗子:“小兰,三天没肉干!” 八哥的声音一顿,又飞回来落在屋檐下枝头上。 “生气了七娘?七娘别介呀!” 颜如玉:“……” 忍住笑,颜如玉觉得还是得快点先和方丈沟通一下比较好。 意识闪入空间,按下紫色水晶。 方丈正在院子里,他想要银锭的头发和指甲,但这小胖子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得给他。 小眼睛还阴恻恻的,一副幽怨的模样,活像他是个渣女,毁了这小子清白似的。 方丈简直头疼。 “那什么,你……你去忙吧。” 银锭心说,刚要了东西就想赶我走?这是迫不及待想作法害我啊。 也罢,为了王爷,命算什么,不怕! 他拿把椅子在院子里坐下。 “我不走,要作法现在就作,距离近,效果好,作死我算完。” 方丈:“……” 这是被什么鬼上身了吗?救命啊! 忽然感觉空间震动,他长舒一口气,也顾不上银锭,赶紧回屋,意识进入空间。 颜如玉还没开口,方丈急吼吼道:“可了不得了,如玉,银锭这胖子疯了。” 颜如玉:“……” “发生什么事?” 方丈快速道:“我本来想问他要点小物件,试试是否破的不完整的东西不能定位,可你猜他给了我什么?头发!还有指甲!” “我的天爷啊,我都吓死了,他还用那种幽怨的目光盯着我,活像我辜负了他似的。” 颜如玉实在想笑,清清嗓子道:“你先冷静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事关你的大事。” “也是银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方丈被她严肃的语气弄得不知所措:“什么……事?” 第1257章 故事 颜如玉长话短说,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 方丈久久无言。 颜如玉都以为是不是空间的传话功能又出了问题。 “方丈?” “李赛克?” 良久,方丈才悠悠叹一声。 “天道好轮回,老子怕过谁?”方丈恨声道,“就知道人不能撒谎!” 颜如玉:“……”这是什么鬼话,根本没关系好吗?还不是八哥说的。 “我说的不对吗?你撒的谎,让我来承受后果,”方丈质问。 颜如玉秒认:“是,你说得对。” 方丈:“……”承认得这么快,一下子没脾气了还。 “那,其实王爷吧,是真关心你,有一说一,你看我平时和大家关系这么好,但知道有可能我是害过你,立即就开始对我展开调查和盯梢,这是什么魄力!” 颜如玉微怔一下,她倒是没从这个角度考虑。 方丈这么一说,倒还真的是。 “如玉啊,你要好好对人家呀,”方丈语重心长,“这样的男人不好找啊。” 方丈又感慨一番,忽然语调拔高:“银锭那个小胖子,又在我门外鬼鬼祟祟,我出去教训他,告辞!” “等一下,”颜如玉赶紧叫住他,“只说了前因后果,还没说怎么解决,商量个说辞。” 方丈又按捺住:“对对,是得商量一个,要不然王爷还得针对我。” 颜如玉道:“有两个办法,你挑一个。” “第一,等王爷回来,我派人把人叫来,当面问这件事,你就回忆,承认有这回事,但你的初衷,不是为了害我,是为了救我,当时看出什么不妥,又人微力薄,没法正大光明的救,只能出此下策,但后来出了意外,我丢了,你也没有想到,所以一直寻找我好多年,找到以后的事,就和我之前说得对上了。” 方丈思索一下:“第二种呢?” “第二,一样先承认有这回事,但不是你干的,是你的师兄师弟什么的,但他死了,临终前告诉你这件事,你听说之后,为弥补罪过,特意四处游历找我,找到之后也对上了。” 方丈沉吟道:“那我还是选择第二种,第一种的话听起来我对你有恩,而且是个心思缜密,能出谋划策的人,但关键看怎么想。” “如果把我当成反派,那就是心机深沉,城府很深,老谋深算,我自己当然说我自己好,但别人就会想,谁知道我憋着什么屁呢。” “不如第二种,干脆利索,当初算命的是别人,救你的是我,恩惠是板上钉钉,实打实的,而且那个人还死了,死无对症,找都没有处找去,绝了!” 颜如玉:“……其实你和老谋深算也不搭。” 方丈哼笑:“反正我就得当好人,我不当反派。” “行,那就第二种。” “行。” 两人说定,这个麻烦算是解决,颜如玉退出空间,真是个意外插曲,但也得小心处理,这事儿让她长了个教训,以后做事更稳妥点,不但要考虑眼前,还得考虑以后。 正思索着,霍长鹤也回来了,选时辰不如尽早解决,颜如玉主动提出,要把方丈请过来。 霍长鹤自然同意。 颜如玉又道:“王爷是想当面问他,还是我来问,你在房间听着?” 事关颜如玉,霍长鹤当然要亲眼见证。 “我要亲自问他。” 颜如玉:“行。” 吩咐琳琅去请方丈,霍长鹤把去寺庙的安排告诉颜如玉。 “路不太好走,今天去有些晚了,而且他们那里只上午开门,下午就关闭,所以,我们要去得明天。” “除非暗中探查。” “那就明天,”颜如玉点头,“还不用暗中探查,先从明路上看看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明日一早,启程动身,”霍长鹤问,“就以我们本来身份,还是要乔装一下?” “乔装吧,”颜如玉垂眸拍拍藏狐的头,“带上它一起去。” 霍长鹤没意见,但有点不解:“为何要带它?” 藏狐目光掠向他: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带上当然是有用! 颜如玉道:“当狗使。” 藏狐身子一僵,抬头看颜如玉:你是真狗啊!你全家都是狗!哎?不对,把自己骂进去了。 藏狐骂颜如玉成,把自己也稍带上,气得直哼哼,转过身去屁股对着他们俩,头埋起来不露脸了。 颜如玉:“……” 霍长鹤也纳闷:“它怎么了?” 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方丈来了。 一路上方丈在心里默念,把颜如玉告诉他的第二种说法,翻来覆去念得滚瓜烂熟。 银锭不远不近地跟着,方丈心里冷哼。 好你个小胖子,让你盯着我,平时就这么盯人吗?那不早把人盯跑了?看不起谁呢? 等着吧你,让你后悔的在后头! 琳琅好奇问:“方丈,您嘀咕什么呢?” 方丈拔高音量:“咒语,能把人念死的咒语。” 银锭脸色微变,露出几分视死如归的气势。 琳琅好奇又惊讶:“什么咒语?这么厉害,竟然能把人念死!您比那些大祭司都厉害。” 方丈:“……” 挑帘进屋,方丈见过礼,饶是心里有数,早已记熟,但看到霍长鹤时,还是心里突了一下。 一起这么久,平时霍长鹤对他也尊敬有加,方丈几乎都忘了,霍长鹤是活着的大杀神。 想当初初次见面,那气场,那杀意,看一眼就让人浑然发抖。 现在,那种感觉又来了。 方丈清清嗓子,压住心头不安,在心里又快速顺两遍故事。 一边嘀咕,一边瞄颜如玉,这事儿要是颜如玉问,她做主场,那就容易得多。 毕竟还有提个醒,打个配合什么的。 偏偏此时霍长鹤先开口:“方丈,这次请你来,是本王的意思,有件事想问问你。” 方丈回神,还没说话,霍长鹤又说:“你可知道颜氏一族?和他们有没有过交集?” 开门见山,一点迂回都没有。 方丈张张嘴,正要按故事开头说,霍长鹤又道:“带回来的楼听雨说见过你的画像,就在颜氏一族中。” “你怎么说?” 方丈暗自悲呼:怎么说,我怎么说?你把故事的顺序都打乱了! 第1258章 传闻 谎话就是谎话,背得再熟,那也得按顺序来,次序一乱,就容易出问题。 方丈正想急得冒汗,颜如玉缓缓道:“方丈不必急,事情如何,慢慢说来即可,别人的说法,王爷和我自会斟酌。” 颜如玉的话犹如定海神针,把方丈乱跳的心定住,又找回顺序。 他清清嗓子:“那贫僧就从头开始说。” “贫僧知道颜氏一族,但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得见。” 霍长鹤目光平静,但平静之下若有暗涌,随时都可能要了方丈的命。 方丈强压心头畏惧,与他对视一眼:“此事,贫僧对王妃也有愧——因为做此事的人,是贫僧的师兄。” “师兄比我大几岁,长得也像,还有人说我们是不是亲兄弟,但实际上我知道,我母亲只我一个孩子,生下我便去了,我哪有福气有兄长?” “但师兄待我如同亲兄弟,他比我有慧根,学什么也快,有一天说要出去游历,增长见识,我还很是不舍,他说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 方丈叹口气:“这个早晚,一下子就过了好几眼。他再回来时,身体很差,我以为他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想着给他好好调理,不成想,他竟是心病。” “他说,”方丈看一眼颜如玉,“曾见过一个隐世家族,改变过一个小女孩的命运。我问他是否改坏了,否则他怎么如此自责,他摇头说不知。” “只说当时算出那孩子生下命会坎坷,想救她为她改改命格,谎称要易女而换,但不知为何,那女孩家中突遭变故,小女孩下落不明,他追查许久,只查到些端倪,却始终没有觅得踪迹。” “师兄临终之时,仍以此为念,我便说,要为师兄完成此事,找到女孩,尽所能让她一生安稳,师兄这才离世。” “我所言并非只是为了安慰师兄,答应就要做,于是也开始寻找女孩的踪迹,直到……” 方丈看向颜如玉:“找到年幼时的王妃。” 颜如玉心说,方丈的确有讲故事的天赋,原以为银锭他们爱听方丈讲评书和故事,纯粹是因为方丈讲的是稀罕现代事之类的,今天一听,绝不是。 颜如玉记起,方丈是津城人,在这方面果然是得天独厚的。 这故事讲得圆满,应该能过关了。 “王爷……” 她正要说话,再感慨感激两句,这事就划上句号。 不料,霍长鹤道:“方丈的师兄去颜氏一族是哪年哪月?圆寂在哪年哪月?” 方丈:“……” 这我哪知道?我连什么朝什么国号都弄不清。 颜如玉也没想到,霍长鹤问这么细,楼听雨倒是说来着,但她没觉得这事儿有必要,所以没有和方丈说。 这下怎么办? 如果说不上来,含糊地说忘了什么的,霍长鹤也许不会再追问,但绝不会全信,这事儿今天完不了。 颜如玉也有点始料未及。 正在此时,院中传来说笑声。 大夫人来了。 颜如玉微松一口气,大救星,来的正是时候。 颜如玉给霍长鹤递个眼色,让他暂时不要再问,不想让大夫人知道。 霍长鹤点头,起身出去迎大夫人。 方丈正要松口气,霍长鹤又说:“方丈先去那个房间打坐稍候,等母亲走了,本王再问。” 得。 方丈无奈,想利用他出去的功夫偷问颜如玉都不成。 只好起身进旁边的房间。 颜如玉快速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方丈瞬间懂了。 到另一个房间,方丈立即意识进入空间,心焦等待。 霍长鹤已出去迎大夫人,颜如玉稍落后,给大夫人倒茶,拿水果摆桌上。 一转身,意识立即进入空间,冲到紫晶石下拨号找方丈。 方丈就在空间等着,立即接通。 通上话,颜如玉又即刻挂断,抱几颗红果子出空间,摆水果盘里,再转身出去接大夫人。 这通忙。 大夫人已到台阶下,颜如玉快走几步过去扶住她。 “玉儿,我听说你明天要去寺庙?” 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颜如玉点头:“是,母亲有吩咐?” “是去沉远寺?” “正是。” 大夫人进屋,低声对她说:“那里后山有条鹿饮溪,洞中有位鹿仙娘娘,听说喝了那条溪的水,再到鹿仙娘娘面前许愿,十分灵验,尤其是……” “姻缘和求子。” 颜如玉诧异:“母亲怎么知道?” 大夫人是没去过的,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怎么出过城,更没有去过沉远寺。 大夫人笑说:“我虽然不出门,但每天来作客的可不少,自从上回去吴家……来府里拜见的可多了,我也乐得热闹,反正也是闲着,觉得谁不好,也不必理会,就当听闲话听故事了。” “那关于这家寺庙,母亲还知道什么,与我说说?” 颜如玉暗想果然是八卦的力量更强大,霍仲卯都过去一趟,也没打听出这个消息来。 大夫人看一眼霍长鹤:“那个定国公,你还记得吗?” 霍长鹤略一思索:“是先帝在位时,曾随先帝出征立过军功的定国公?” “对,是他,要不然怎么能被封定国公呢?可惜,后来人心不足,到了他儿子那一代,还想要更大的权力,这不是,把自己家都作在这里来了。” “鹿仙娘娘的事,我是听定国公的孙媳妇说的,他的孙媳妇现在都是当婆婆的人了。” “她娘家姓赵,嫁给定国公的孙子为继室,前面的夫人有个女儿,前阵子闹了和离,回到家里,时不时就摔东西砸 碗,她也是愁得很。” “就想着赶紧再找个人家,让这个女儿嫁出去,一是为女儿的姻缘,二也是为了自己能过安稳日子。” “可这和离的女儿,人家哪那么好找?说了几次都不成,反而让母女矛盾更大,她那个继女说她容不下,几次顶撞吵架。” “头疼的日子着实过了些天,忽然就安静了,一问才知道,这位继女去鹿仙娘娘那里拜过,笃定了会有好姻缘的。” 颜如玉心头一动。 鹿仙娘娘? 她得好好看看。 第1259章 狗和猫 经过一场意外,送亲的队伍走得更慢,八公主原本身上有伤,心又一直吊着,根本无法安宁,睡觉都无法踏实。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身上有唐逸白的解药。 这下心神都安定了,虽然是白天,但还是睡过去,好好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已是午后,肚子饿得咕咕叫,婢女端来热汤热饭。 几口热食下肚,觉得舒坦不少,这才发现队伍是停下的。 “怎么停了?” 婢女回答:“回殿下,指挥使说,前面路不好走,带人去修了,等修好之后再让公主的车驾通过,以免公主受苦。” 八公主心里暗暗得意,唐逸白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果然还是手中有把柄最管用,今天竟然带人去修路。 她这样想着,吃到嘴里的饭也格外好吃。 她才不着急,反正行程都是唐逸白安排,她只管跟着走就行。 以前是怕他,现在是他怕她。 吃过饭,八公主又舒服躺下:“那等他回来,让他来禀报情况。” 婢女低头:“是。” 两个婢女收拾餐具出去,互相对视一眼。 公主真是翻身了,一下子就按捺不住,敢让指挥使来向她禀报情况。 前面的路的确有不少雪,但也不至于提前去收拾,更不需要唐逸白亲自带队。 他一到地方,就转身进林子,飞速离去。 离开幽城并不远,他加快速度,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在修好路之前,足矣。 一路狂奔。 他没进城,而是去了城外某处隐秘宅院。 一室幽香,屋里极静,珠帘光影摇摇,映着里屋的女子恍若仙子。 唐逸白深吸一口气,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垂眸站立。 乖巧听话。 和之前冷锐不羁的将军、指挥使都判若两人。 里屋女子正在焚香,也不看他,目光落在淡红色香粉上。 “你不是离开幽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想和您说一声,墨先生此人,阴险狡诈,不值得信任,您千万要小心他。” 女子浅笑:“我从未相信过他。” 她把香粉放入香鼎,抬头看隔着帘子的唐逸白:“我相信的从来只有你。” 唐逸白闻言,立时抬头看她,光影晃动,斑驳落在屋内,女子笑意盈盈,目光比那光晕还亮,晃得他心神一荡。 他又迅速低下头,轻声说:“我定当不辜负您的信任。” “进来。”声音轻轻,语气却笃定。 唐逸白微微抿唇,长睫颤动,遮住眼底的喜悦,缓缓伸出手,轻拨那道珠帘。 他动作极慢,似是怕惊拢珠帘,惊了一片光影。 轻步进屋,站在女子面前,一米开外,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个给你,”一个精致小盒放在桌边,“每天用一小勺,等用完了,你我差不多又能再见面。” 唐逸白心头掀起喜悦的骇浪,他原以为,离开幽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见不到她。 伸手去拿小盒,女子看到他手腕,猛然按住他的手背,抬头诧异问道:“你中毒了?” 唐逸白脑中有短暂的空白,柔软温热的手抚在他手背上,带着淡淡的香气,似能从他的手上毛孔直入他五脏六腑。 “说话!”女子轻喝。 唐逸白对上她的眸子,惊讶发现她眼中的担忧。 压住想要反手握住那只手的冲动,唐逸白低声说:“无妨,已经有了解药。” 女子脸上愠怒不减:“这可不像用了解药的样子,用也是一点点,谁给你下的毒?” 唐逸白还没回答,女子已然猜到:“是墨先生?所以你才回来提醒我?” “正是。” “哼,真是胆大包天,连我的人也敢动!” 女子冷声,语气上浸了些许杀意:“解药在哪里?” “在八公主手中。” 女子微拧眉:“怎么回事?” 唐逸白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说了。 女子脸色阴沉,沉得要滴出水来:“没用的东西,异人如此难得,放在他手上真是浪费,竟然拿去做诱饵!” 发一通脾气,又问唐逸白:“那依你之见,那个镇南王妃,是否真的不同于常人?” “逸白,我只相信你。” 唐逸白心尖微颤,用力握紧盒子:“眼瞧着和常人无异,比寻常的女子聪慧些,也更毒辣些。” “其它的异于常人之处,实在瞧不出,当时她去的是墨先生布置的帐篷中, 四周都围满了他的人,我的人也靠近不了,但见墨先生很是生气,那个异人也消失了。” “消失?”女子微蹙眉,“这就很不同寻常。” “也罢,现在看不出什么,你又中了毒,先按计划走,那个解药管用吗?” “管用,”唐逸白说,“请您放心。” “不必担心,先用着,等我见着他,问他要,也会为你出口气。” 唐逸白心头一暖:“是。” 唐逸白转身离去,婢女进屋,垂首站立。 “给墨先生去信,请他来一趟。” “对唐逸白下手,他想干什么?这是毒唐逸白吗?这是打我的脸!” 婢女小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告诉他,让他带解药来,休找其它的借口,就算是条狗,是只猫,也得由我自己出手杀,用得着他多管闲事?” 婢女不敢答话——她怕死。唐逸白那种身份的人,在主子嘴里都如同狗猫,何况是她? …… 沉远寺后山一处洞中。 墨先生脸色苍白,腿上还缠着绷带。 颜如玉的暗器打中了他的腿。 暗器虽小,但入肉难取,要治伤只能把肉割开,在里面翻找。 他也是受了大罪。 一路逃亡回来,本就精疲力尽,回来又马不停蹄地治伤。 几乎把他的精气神都熬尽了。 这会儿刚刚醒,脸色惨白如纸,黑发披散,像刚刚复活过来的鬼。 一个小沙弥轻步进来,给他一碗汤药。 墨先生看一眼,不用喝都能闻到苦味,他毫不犹豫,一口饮尽。 “外面情况如何?” “您放心,这里安全,外面已经有戒备,没有发现找来的人。” 墨先生松口气,正要说话,一只黑鸟飞来。 第1260章 误会解除 小沙弥识趣地退下,黑鸟落在洞内,墨先生招招手,黑鸟跳到他跟前来。 打开信筒,取下信纸细看,脸色瞬时一沉。 用力把字条捏成团,低声怒道:“混帐!把我当成什么了?她的下属吗?还对我兴师问罪,要解药。哼!” 墨先生怒气满胸,这次惨败,还损失惨重,丢了异人不说,身边的人也死了不少,自己也受伤。 那个女人竟然还来信,气势汹汹地质问。 简直不知所谓。 正生气,黑鸟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不喂食,靠近他,不满地用尖嘴啄他的手指。 墨先生扭头看黑鸟,一把捏住黑鸟的脖子,用力一扭。 黑鸟扑愣两下,死了。 他手一抡,把死鸟抡出去,“噗”一声,陷入雪地中。 …… 颜如玉听大夫人说完八卦,答应她上香的时候带她一起,但说明得乔装一下,大夫人高兴地答应。 能一起出去玩就高兴,还乔装,这更加有意思。 大夫人问要乔装成什么样,心里有个数,要立即回去准备衣服首饰。 颜如玉思索道:“我和王爷就是夫妻,普通小夫妻,您装扮成祖母吧,当家主母,您是游刃有余,这次来点有难度的,老夫人。” 大夫人眉眼弯弯:“行,我这就回去演练演练。” 她开开心心走了,霍长鹤回到正屋,沉声道:“方丈,请出来吧。” 方丈心里还是忐忑的,怕霍长鹤再问什么他回答不了的问题。 “关于什么时间去的颜氏,什么时间听你师兄说的,方丈可还记得?” 方丈略一思索,假装回想一下:“当然记得。” 他按照颜如玉说的时间回答,霍长鹤眸子微眯,倒是和楼听雨说的时间一致。 颜如玉适时开口:“王爷,方丈所言,和我印象中一般无二,方丈于我恩重如山,别因为一些未确定的事,伤了和气。” 楼听雨的话只是一面之词,还没有确定呢。 霍长鹤缓缓点头,站起身。 见他站起,方丈心里一激灵,也跟着站起来。 霍长鹤对他拱拱手:“方丈莫怪,事发突然,乍一听到此事,本王实在心里难安,事关王妃,不敢大意,所以,要问个清楚明白,既然现在已经清楚,本王也向方丈赔个不是。” 方丈赶紧道:“哪里哪里,王爷言重了。贫僧没把话说清楚,导致今日的误会,也是贫僧的过错。王爷对王妃情深似海,一片真心,贫僧非常感动,也非常理解。” “贫僧虽未娶妻,但夫妻反目,同床异梦的事也听过不少,像王爷这般,英武帅气,又真心专情的男子,实在少见,您对王妃的情意,贫僧也看在眼中,贫僧以后……” 颜如玉清清嗓子——差不多了,可以了。 方丈刹住话头:“王爷以后有什么疑惑,只管询问贫僧便是。” “若没有其它的事,贫僧告退。” 赶紧溜之乎吧! 方丈走了,看到院子里的银锭,不禁抬起高贵头颅,轻哼一声。 银锭摸不着头脑,正纳闷,霍长鹤把他叫进去。 “本王问过方丈,误会解除,你不用再盯着他了。” 方丈:“……” 银锭小眼睛瞪圆,完了,看刚才方丈那意思,一定是知道自己在盯着他。 这下可怎么好? 银锭小声说:“王爷,他要了属下的头发指甲,似乎是要作法,这……” 霍长鹤一头的问号,这个他倒不知道。 颜如玉忍住笑,在一旁道:“那是误会,方丈是想问你要一件破旧的东西,他在修炼佛法,戒除贪念,不纵情于物质享受。” 银锭张大嘴巴:“……” 天啊。 这是什么离谱的误会! 银锭眼神幽怨,看了霍长鹤一眼,转身跑出去找方丈。 颜如玉无奈笑笑,这下银锭要遭罪了。 “王爷,我得去钱家香料铺子一趟,你去忙吧。” 说让向光他们休息一天一夜,但他们午后就来了,霍长鹤正好吩咐下去,让他们去清扫大宅子的雪。 宅子大了,他们也不必再住在破庄园里,如何安置,是得安排。 霍长鹤叮嘱颜如玉一切小心,出门带人,又让金铤暗中相随,这才放心去见向光等人。 颜如玉带上琳琅,穿上大氅,揣着小手炉,坐马车去钱家香料铺子。 香水在霍仲卯那里还是样品,但钱家这边已经有了产品,卖了些日子。 不过,货量不大,卖出去一瓶都会记录,包括香气种品类等等,也是为了看哪种更受欢迎,以及贵客的喜好和不喜,都得心里有数。 从古至今,销售都不是好干的。 有的人喜欢花香,有的人觉得花香低俗,推荐错了东西,想促成生意就不是容易的事。 钱家铺子大,颜如玉又与钱家有约在先,在路上的时候,承蒙钱家各铺子照顾,这会儿安定下来,自然也是该回报的时候。 是以,香水上市,她先放在钱家。 几个小伙计正在门前打扫,见颜如玉下马车,赶紧有人进去禀报掌柜的。 掌柜的一听说颜如玉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正想去拜见王妃,请您过过账目。” 颜如玉略颔首:“按说好的日子就好,不必急。” “王妃有所不知,这香水很受欢迎,还没到月底,已经比平时一个月的营销额都多了,所以想请您看看。” 颜如玉接过账本,翻了两下:“这个不忙看,我想看看香水销售的记录。” 记录本和账本都被拿了来,就放在一旁,闻言,掌柜的赶紧把另一本奉上。 颜如玉回想着霍仲卯所说的,在那个戴帷帽女子身上闻到的味道,寻找记录。 香水是她亲手所制,每一种的前中后调她都清楚。 知道是哪个种类,找起来不难。 手指在名字上一一划过,最终找到三个买过那种味道香水的人。 掌柜的也瞧出来,她是有目标而来。 颜如玉也没隐瞒,问道:“掌柜的可知,她们三人是哪个府上的?” 记录上的名字,只有姓,比如李小姐,沈夫人,毕竟女子的名字不能随意叫。 她们的府宅也只是个记号,记号代表什么,只有掌柜的知道。 第1261章 姻缘 掌柜的很快说出那三个姑娘的家世来历。 “这位李小姐,家里是做布商的,和钱家布庄有来往,为了买瓶香水,还是让她父亲李老爷来和我说的。” “周夫人,夫家做药材生意,开家药馆,生意人品都不错。” “这位,穆小姐,”掌柜的一顿,“是定国公的后人,她被休回家,正寻找姻缘。” 颜如玉目光定在“穆小姐”三个字上,脑海中浮现大夫人说过的话。 “被休?不是和离吗?” 掌柜的笑容意味深长:“穆家说是和离,实则是被休,这位穆小姐又极要脸面,所以……” 颜如玉不置可否,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想多问。 不过,霍仲卯曾提到过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也是去寺中求姻缘,大夫人说,也曾有几个女子去求过。 她觉得这不是巧合。 “这位穆小姐长得什么样?” 掌柜的回答道:“她长得比较高,在女子中身量算高的,细眉细眼,眼梢有点吊,来的时候多是戴面纱。” 掌柜的顿一下,指指下巴一处:“这里有颗痣,虽然有面纱,但纱薄,还是能看得到。” 颜如玉心说那岂不是遮了个寂寞。 她点点头,心里有数,简单看过账目,便起身告辞。 “香水慢些卖,得过几日才能有。” 掌柜的知道,霍仲卯那边都没有,自然也不好意思催,忙点头称是。 颜如玉慢悠悠回府,路上买点糖炒栗子,热腾腾香喷喷,打算回去和大夫人分享,晚饭再吃得丰盛些,不然明天去寺庙,咱不好走,得早早出发,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一大天的功夫吃不太好。 再者,方丈也受了惊吓,做点好吃的,暖身且压惊。 她盘算着回府,吩咐琳琅:“一会儿到府里,我自己进去,你去大宅那边看看王爷在不在,和他说一声,别回太晚,晚上我下厨。” 琳琅欢呼一声答应,连车速都加快了。 霍长鹤的确在大宅这边,向光和马立羽都来了,大家听说要帮忙收拾这边的宅子,都干劲十足。 更何况这原来是沈怀信的家,都在沈怀信手上吃过苦,受过罪,以后这就是王爷的家,干得格外卖力气。 霍长鹤吩咐完,在府里转了转,折了几枝白梅,带回去给颜如玉。 他们住的地方,那个梅园里也有白梅,但不如这里的开得好。 夕阳正要往下沉,金红的光线遥遥罩在他身上,他一身玄色大氅,身姿修长挺拔,似鞘中的宝剑,敛了锋芒,染上几分温柔。 穆宝娣看到霍长鹤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感觉自己胸腔里那颗烦躁的心,忽然就静下来,四周的声音、人、房子,一切的所有,都远去。 只余下那一抹光,一个人。 身边的婆子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但目光依旧粘在霍长鹤身上。 婆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也亮了:“哟,这鹿仙娘娘真是灵,这才拜了几天,就遇见这样的人物。” 穆宝娣呼吸都急了,手拧着帕子,转来转去:“这不是沈府吗?可沈怀信不长这样啊。” 婆子低声说:“小姐您还不知道,沈怀信已经死了,这八成就是宅子的新主人。” “沈怀信死了?”穆宝娣诧异一下,但也没多想,注意力和心思都在远处的男人身上,“能买下沈宅的人,不会是寻常人。” “好好打听一下,看他……是谁。” 婆子瞬间明白她的心思:“是,老奴一定打听清楚。” 说完了,穆宝娣也不想走,眼睛盯着霍长鹤。 霍长鹤察觉,转头看过来,目光刹那锋利,如宝剑出鞘。 穆招娣心头一激灵,短暂的害怕之后,就是镇定和浓厚的兴趣。 她扶扶头上华丽的发钗,正想向霍长鹤走过去,琳琅骑着马到了。 颜如玉下马车回府,她也把马车卸下,直接策马而来。 霍长鹤听到动静,收回目光,看向琳琅。 琳琅小脸上满是笑,眼睛都弯弯,下马正要行礼,霍长鹤高大身形正好挡住她,微微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 “有事?” 对颜如玉身边的人,霍长鹤总是多三分耐性。 琳琅笑眯眯道:“王爷,王妃说了,让您别太晚回府,今天晚上王妃下厨,做好吃的。” 霍长鹤笑道:“难怪你这么开心,王妃去香料铺子情况如何?可还高兴?” 琳琅想了想:“高兴,主子回去路上还买了栗子。” 霍长鹤点头:“好,本王知道了,你回去禀报王妃,向光和马立羽他们也会去,让他们提前结束这边,去府里帮忙。” “是。” 琳琅骑马上又走了。 霍长鹤本来打算回府,现在听琳琅一说,觉得得去买点东西,听上去颜如玉心情不错,他想让她更开心些。 再转身时,方才看他的女子已经不在,他也没往心里去。 虽说那女子的目光让他不太舒服,但也能感觉到,就是普通人,没有杀意。 他一走,路边车里的穆宝娣放下车窗帘子,脸色阴沉。 “还要再看看,方才那个女子是谁。” 婆子低声道:“瞧着还小,应该不是……” “是不是都不行,年纪小那就那么狐媚子,对着男人笑成那样,不教训怎么行?” 婆子不敢再多说别的,低声道:“您说得是。” 穆宝娣哼一声,用力拧着帕子:“狐媚子,都该死。” 她目光幽闪,冷冷的碎光像散落一地的钉子,婆子垂首,放缓呼吸,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去无疾楼。” 婆子闻方抬头,鼓足勇气,苦声劝道:“小姐,这件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万一……” “万一什么?”穆宝娣嗤笑一声,“万一事发,我爹还能杀了我不成?我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个贱人算什么?” “她霸占了我娘的位子,这么多年的福她享了,早就该死了!我已经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算是便宜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婚事迟迟不成,与那个贱人脱不了干系!” 穆宝娣越说目光越狠:“去无疾楼!” “是。” 第1262章 出发前的布局 天近傍晚,府里点起灯。 厨房这边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热闹得很。 颜如玉来厨房,亲自下厨做几道菜,还做了火锅底,分成几大份,但凡是今天晚上在府里吃饭的,人人都有份。 厨房里的厨娘们开心不已,看着王妃做菜,给王妃打下手,实在是一件幸事,都争着干活。 香气不断飘出,欢笑声不止。 厨房外的大锅里烧着热水,旁边的水缸也满着,一个个菜盘里都有绿盈盈的新鲜菜。 向光、马立羽他们这一伙子霸着三个盆,银锭贝贝他们霸着四个盆。 双方争着干活,谁也不服谁,多出来的那个盆儿被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如世上最好的珍宝。 正在比试,方丈和大儒还有曹军医也来了。 大儒和曹军医推着小车,车上半片猪,一只羊,还有几只鸡。 方丈背着个筐,里面放的是新鲜水果和鸡蛋,怀里还抱着个坛子。 贝贝和赵严迎上来,贝贝他们几人经历过几回聚餐,赵严还是头一回,看什么都新鲜得很。 “方丈,这是酒吗?” 方丈摇头:“非也,这是……到时候你们就知道。” 他故意卖个关子,眼角瞄一眼一旁的银锭,对正洗菜的蜂哨道:“蜂哨,给贫僧搬个小板凳来,你们干活,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众人一听,都乐了,别说他们小哥几个,马立羽都知道,方丈讲故事那可是一流。 方丈坐下,清清嗓子,其它人一边干活,一边竖起耳朵听。 “话说,从前有个人,姓苟,小名叫东西,别人给他起个绰号,叫忘恩负义。” 本来就心虚的银锭手上动作一停。 向光疑惑道:“姓苟,小名叫东西,这人叫狗东西?还有个绰号叫忘恩负义?” 贝贝也纳闷:“是啊,这是啥名啊,谁会叫这个?” 银锭:“……” 颜如玉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外走,正好听到方丈说这话。 到外面目光看向方太,微微蹙眉。 方丈话锋一转,又说:“咳,逗你们的,我和王妃说几句话。” 他起身对颜如玉道:“王妃,我把坛子拿来了。” 颜如玉看一眼在一旁的大坛子,点点头:“还得准备些小碗,你随我来。” 准备小碗哪用他们俩,就是颜如玉想和他说几句。 “你不要针对银锭,他也是奉命行事,”颜如玉快速说,“都是误会,已经解开了,别揪着小辩子不放。” “哼,”方丈轻哼一声,又叹口气,“我也没往心里去,就是逗逗他,这小胖子平时傲得很,难得有低头的时候。” “人家不向你低头也没问题,差不多行了,”颜如玉拿出两包牛肉干递给他。 方丈眉开眼笑:“给我的?就爱吃这口。” “哎呀,也就你还惦记我这点喜好。” 颜如玉看着他:“辛苦你了。” 方丈一愣,对上她的目光,心头一酸:“嗐,说的什么话?这事儿要是从最初的根儿上论,是我的错,连累了你。” “没什么连累一说,到这里来,也是一场机缘,我才能与王爷相识,认识这么多人,这日子不错,我很喜欢。” 方丈抱着牛肉干,眉眼眯起:“我也还行,单凭那几个臭小子,我觉得也值了。” 方丈正满心感动,颜如玉又对他说:“一会儿你只能吃素的,肉干收起来,回去慢慢吃。” 方丈:“……”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要还俗!” 晚膳吃得热闹开心,菜好吃,酒好喝,方丈抱的那个大坛子,最后也揭密,里面装的竟然是果肉罐头。 黄嫩嫩的桃子,去皮去核,被糖水泡着,坛子在雪里冰过,桃子香,糖水甜,冰冰凉凉,太好吃了。 要不是颜如玉拦着,大夫人得吃第三碗。 “如玉,这个太好吃了,要是夏天冰冰凉凉来一碗,实在是……” “等夏天的时候和钱家酒楼商议一下,寄卖一些。” 颜如玉笑道:“当然,先保证您吃得开心。” 大夫人笑得开怀,时间确实不早,才让众人散了,回院子去休息。 临回院前,还拉着颜如玉的手:“明天一早早点叫我,我得收拾。” “行,您放心,到时候我过来帮您。” 大夫人心满意足,回去休息。 颜如玉和霍长鹤相视一笑,两人也没再回前面宴席,慢慢走一走,闲聊几句。 心里都清楚,明日要去沉远寺,结果如何,尚未可知,如果一切如常,也就还好,再继续搜查线索就是。 如果沉远寺真有鬼,将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颜如玉回头看看大夫人的院子,低声问:“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你放心,负责保卫的人比我们早到,随行的侍卫除了宋平几人,金铤也在,一旦有什么不对,让母亲先走。” 大夫人提出要去,颜如玉本是不愿意,但看她兴致高昂,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再说,不让她去,她又知有危险,一定会担忧不已,别说明天,今天恐怕都难以心安。 事情尚未定,颜如玉也不想过得太紧张,有个风吹草动,有点怀疑就这不敢那不敢,日子还怎么过? “崔刺史那边也已经打好招呼,放心吧。” 霍长鹤亲自安排的,颜如玉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两人回院休息。 前面宴席收拾完,也陆续散了。 银锭明天也有任务,他让小哥几个先回去,他去马棚看了看。 这是在军中养成的习惯,每次出门之前,他都要亲眼看看马,喂一喂,确保次日出发时万无一失。 若是有人想害王爷,很有可能在马上下手。 喂完马正要回,看到一道人影,他下意识停住,转身要走。 那人已经发现了他,清清嗓子叫道:“坨坨,你给我站住。” 银锭尴尬地转回身,搔一下后脑勺:“方丈,我刚才没看见您。” 方丈哼一声:“胡说,就凭你的眼力,飞过一只蚊子都知道是公是母,我这么大活人,没看到?” 银锭没言语,方丈把一包东西往他手里一塞:“这个给你。” 第1263章 穆家 银锭低头看,怀里的是一包牛肉干。 他一愣,又看方丈。 方丈面无表情道:“知道你爱吃这个,贫僧食素,这些就给你吧。” 银锭眼睛有点泛红:“方丈……” 方丈捻着珠子:“行了,把你的眼泪收一收,第一大侍卫,哭什么?” 银锭认真道:“方丈,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方丈心说,算你小子识相。 接着又听银锭说:“我以后给您养老送终。” 方丈:“……”我谢谢你。 “贫僧会好好活着。” 气死。 …… 次日一早,颜如玉早早起身,去大夫人院子里吃早膳,给大夫人易容上妆。 贝贝也被叫了来,大的还是得他来,小的细节由颜如玉来动手。 大夫人兴趣浓厚,对着镜子照个不停。 “哎,你说,我是哪个步骤没跟上,我也没眨眼呀,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 镜子里的大夫人像老了二十多岁,皱眉在眼角散开,额头也有些许,嘴角微微下垂,法令纹也深了些。 别看只这几点改动,那张脸就像被时间的手抹过。 颜如玉给她做了细节,眉毛淡了些,眼皮垂了些,脸上再来点小斑点,额角的发丝也染了一点白。 大夫人笑着笑着,就有点伤感。 “哎哟,你瞧,这人说老就老,要想再青春可就难喽。” 颜如玉安慰道:“怎么难?等回来,给母亲把妆容一去,就又年轻了。再说,美人在骨在心,母亲聪慧睿智,时间沉淀才是一宝。” 大夫人眉开眼笑:“还是玉儿会说,真是,我又开心了。” 霍长鹤从外面进来,看到大夫人的变化,也愣了一下。 心头难以抑制有些酸涩。 见他脸色不太好,大夫人逗他:“怎么?看着你娘老了,舍不得了?” 霍长鹤点头,没有说话。 颜如玉见霍长鹤似乎有点认真,转身去外屋净手,贝贝也有眼力地无声退出去。 颜如玉不禁想起爷爷,也不知道老头儿现在落到哪里,过得好不好。 要是和方丈似的,也算不错,可别再落到京城,距离遥远不说,那也不是容易待的地方,老头儿那性子,搞不好要得罪一大堆人。 胡思乱想着,院中急促脚步声传来。 大夫人院里的管事婆子上前道:“王妃,曹夫人说有急事求见。” “人在何处?” “在大门口,”婆子把一张字条递上,“曹夫人说事情紧急,她就不进来了,您一看便知。” 颜如玉展开字条,眉头立即皱起。 霍长鹤从里面挑帘出来:“怎么了?” “曹夫人来了,穆家人……就是定国公的后人,求到曹夫人门上,说是穆夫人突发重病。” “曹夫人说如果我不想去,就替我回了。” 大夫人也从屋里出来:“穆夫人?昨天才提起她,怎么……” 穆家与王府来往不多,也就穆夫人和大夫人见过几次,和其它夫人一起,来过府里两次。 现在病的人是她,穆家也没人敢直接到王府来求颜如玉,只能去求曹夫人帮忙问问。 颜如玉道:“母亲,王爷,人命关天,既然求上到门来,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猜测这位穆夫人还是不错的,否则曹夫人也不会帮忙,不会上门来。” 大夫人点头:“确实,之前见面,穆夫人虽然不够大气,但也端庄,性子瞧着也不错。去瞧瞧吧,咱们去寺庙,哪天也成。” 颜如玉略一沉吟,对霍长鹤道:“王爷在家陪母亲,等我消息,我让琳琅陪我去,如果无大碍,很快结束,那就让琳琅来送信,你陪母亲去接我,我们一起去沉远寺。” “如果病情复杂严重,我回来得晚,那就可能要改日。” 霍长鹤道:“你自己去能行吗?” “让长鹤陪你,我在家,有什么好陪的?”大夫人赶紧说。 “我有曹夫人和琳琅陪着,没事,王爷是男子,去了也不能进后宅,就这样吧,我回去拿药箱。” 颜如玉快速回院子,拿上药箱,叫上琳琅,一起出府。 曹夫人坐马车来的,正在府门口等着,踱着步子走来走去。 见颜如玉出来,赶紧迎上来。 颜如玉道:“夫人怎么不在马车里等,这么冷的天。” “我是来请王妃帮忙的,哪里还能在车里等,走,上车说。” “这穆夫人性子一向软,”曹夫人快人快语,又事出从急,就单刀直入介绍,“虽说嫁给穆参将做了继室,怎么说也是个正室,还生了个儿子,但始终被压制。” 颜如玉疑惑:“被谁压制?穆小姐?” 曹夫人叹口气:“大夫人跟你说了?穆参将亡妻的女儿,那脾气,真是……本以为出了嫁,穆夫人的日子就能好过些,这才多久,就又被休回来。” “为何被休?”颜如玉也问过钱家香料铺子的掌柜,但掌柜的却不清楚。 这种事,想必也是紧紧瞒住的。 很多人连穆小姐是被休的都不知道,都以为是和离。 “说是一直没有子嗣,还不让妾室有孕,逼喝避子汤,这也就罢了,长子不是嫡出,确实不太好。” “可是,有个小妾跟着她夫君去外面出门几日,这一趟竟有了,既然有了,按说哪个主母心里也不好受,但总要为大局着想,但她不,她一碗药给那小妾灌下去,小妾小产不说,还大出血,差点把命搭上。” 颜如玉微微蹙眉,对这位穆小姐,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憎恶。 “因为这个被休的?” “也不止,孩子没了,小妾勉强捡回条命,以后也不能再生,就算是废了,那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为个小妾去把穆小姐如何。” “最多也就是训斥一番,跪跪祖宗,但她非说自己没错,她婆母气得要罚她,她把婆母也打了,也是巧,她婆母磕在台阶上,胳膊就断了。” “这下算是完了,新账旧账,开了祠堂,请了族长,写下休书,就把她给休回来。” “听说回来的时候除个贴身丫环,别的什么也没带出来,之前的嫁妆也尽数落在人家,她这性子,实在做事太过,竟没一人站在她这边。” 第1264章 脉象 颜如玉听曹夫人说着穆家的事,沉默不语。 曹夫人叹口气:“穆夫人这次八成又是被穆小姐气的,前两天还说在给穆小姐说媒,可怎么都不能让穆小姐满意。” “后娘实在难当啊。” 颜如玉不置可否。 别人的家事,她不想评论,也更不想掺和,答应去穆家,除了给曹夫人面子之外,也是因为穆小姐曾去过沉远寺。 若有机会,倒是能问问,看有没有发什么发现。 颜如玉听完曹夫人感慨,顺势问道:“夫人听说过沉远寺吗?” 曹夫人不假思索:“知道,我还去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我霞儿还没有大婚的时候。” “那夫人听说过,寺庙中有一个鹿仙娘娘吗?” 曹夫人压低声音:“我正要与王妃说这件事,听说穆小姐就去求过这个鹿仙娘娘,还说姻缘会有大运气,比穆夫人给她找的强多了。” 颜如玉缓缓道:“那夫人相信这话吗?” “这事儿,怎么说呢?”曹夫人迟疑道,“姻缘之事天注定,也有说媒妁之言,其实咱们女人还是看自己的造化,盲婚假嫁的多的是,盖头没揭,孩子没生,谁知道是人是鬼。” “唉,”曹夫人摇头,“要说穆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自幼丧母,嫁得又不好,虽说她对小妾狠了些,可若是夫君一心一意对她,她岂能如此?” “这都难说得很呐。” 颜如玉微讶:“夫人所言,让我……” 曹夫人赶紧摆手:“我乱说的,乱说的。” 颜如玉笑笑,后面的话没再说。 说话间到穆府,门前有个婆子正等着,神色焦急。 见马车来,赶紧上前见礼,伸手去扶曹夫人,正想问有没有把王妃请来,看到曹夫人身后的颜如玉。 心头登时大定。 “老奴拜见夫人,王妃。” 婆子说着倒身就要跪:“多谢王妃能来给我家夫人看病,多谢王妃。” 颜如玉点头:“不必多礼,起来吧,在前面带路。” 救人如救火,颜如玉跟着婆子往里走。 穆家住的宅子比王府大不了多少,但人口可不少,几代人都挤在这里。 想必比起之前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定国公府,实在是小得可怜。 颜如玉一边走,目光淡淡掠过,穆家虽小,但所见之处都干净整洁,府中造影也不错,下人们垂首站立,远远停住见礼,可见规矩不错。 这也从侧面说明,穆夫人治家还是可以的。 大致应该就如曹夫人所言,她性子软些,面对前夫人的女儿有些难以招架,但平时还是个不错的主母。 到穆夫人的院子,寂静没有什么声音,但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焦灼。 颜如玉低声问:“可找别的大夫瞧过?” “找了,其实昨天半夜夫人就有些不适,一直忍着没说,天快亮时才扛不住了,大夫找了四五家,说的都不一样,但谁也没治好。” “老奴是没法子了,这才斗胆去请曹夫人帮忙。” 颜如玉心里有数,但也有点疑惑。 四五家大夫来看过,还都说得不一样,这是什么情况? 掀帘进屋,屋里暖意,但远不及王府暖和,炭盆里的火还算旺,但炭量不多,所以也暖不到哪里去。 屋里的摆设中规中矩,瞧不出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不至于寒酸。 穆夫人在床上躺着,意识已经有些不清楚,一个丫环守在床边,正拿着帕子给她弄头上的汗。 见婆子进来,赶紧见礼:“吴妈妈。” 吴嬷嬷点头,上前轻声道:“夫人,夫人,曹夫人和王妃来了。” 丫环对曹夫人和颜如玉见礼,曹夫人道:“行了,快别多礼了。” 穆夫人眼皮掀了掀,但没有说话,颜如玉蹙眉道:“吴嬷嬷,你带着其它人都出去,准备热水,药锅。” “是。” 曹夫人道:“我也不在这里打扰你,就在外屋守着,你有事只管招呼。” “有劳。” 其它人退走,颜如玉切换眼睛状态,先查看穆夫人身体里,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内伤,无无异常。 确定这一点,上前看看她眼睛,随后把脉。 这脉象确实有点奇怪,时快时慢。 快的时候像一种病症,慢的时候又像另外一种。 还有点像药物十八反。 颜如玉也有点纳闷。 情况未明,不能随意用药,但可以行针,护住心脉和头。 扎上针,穆夫人原本蜷缩着身子,似是难受地缩成一团,现在身体慢慢舒展,额头也不再出汗。 看情况暂稳定住,颜如玉从空间取出晾好的果干。 这是用红果子晾成的,这果子太招眼,她暂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想出这么个办法,把果子晾成干,给外人的时候就用果干。 既不引人怀疑,效果也差不多。 “吴嬷嬷。” 她叫一声,吴嬷嬷赶紧从外面进来。 “王妃,有何吩咐?” 颜如玉把果干给她:“这个拿去,煮壶水给夫人喝,另外,夫人可有吃过什么药吗?” “不是今日,这三五日都算。” “没有,”吴嬷嬷摇头,“夫人身体一向不错,没有吃过药。” “王妃,夫人她……”吴嬷嬷往床上一瞧,见穆夫人情况有所好转,顿时一喜,“王妃医术神了!” “还没有查明情况,暂时让她不那么难受,”颜如玉道,“你且好好想想,夫人吃过什么,用过什么,想仔细,与平日可有什么不一样。” 吴嬷嬷点头称是。 她一边去煮水,一边好好想想。 片刻之后,颜如玉起针。 穆夫人神智清明了些,看清眼前的人,赶紧道:“王妃,怎么是您……” 颜如玉浅笑:“吴嬷嬷很担心你,去曹府求帮忙,我与曹夫人一同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真是麻烦您了……” 她说着要起,颜如玉轻按她肩膀:“不必,你好好躺着,我有话问你。” 把针收好,颜如玉正要问她,忽听院子里喧哗声起。 “刘氏,你什么意思?成心和本小姐过不去是吗!” 颜如玉没再说话,穆夫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难堪。 第1265章 教训 穆夫人面露羞愧,目光都不敢和颜如玉对视。 她小声道:“让王妃见笑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会办事,惹孩子不开心,请王妃莫要见怪。” 颜如玉点点头,没说话。 就听外屋的曹夫人开口:“这是做什么?” 穆宝娣已然进了屋,大概也没想到曹夫人在,声音迟疑一下。 “曹夫人也在?见过夫人。” 曹夫人淡淡道:“穆小姐是来看你母亲的?她病了,正在医治,你若是来请安,不妨等一等,这会儿不宜见她。” 曹夫人的话看似软,实则带着针。 穆宝娣面上闪过一丝忿,短促笑一声:“昨天还好好的,怎的今天就病了?她这个人一向爱病,每逢家里一有事,她就病。” 穆宝娣边说边要往里屋走:“不过,今天这事儿病了也得管。” 曹夫人声音微沉:“穆小姐,还是等一等,有什么事非得即刻办?比你母亲的命还重要?” 穆宝娣脸上笑意一挤即收:“曹夫人言重了吧?就是病一病,哪里就扯上比不比命重要?” 她抬手掠扶耳边流苏:“再说,我母亲早逝,已经没命了。” 曹夫人脸色彻底沉下:“穆小姐!你好歹也算是大家出身,逼迫长辈至此,这就是你的教养吗?她虽不是你的生母,但也是你父亲明媒正娶抬进来的女人,不是什么见不得光乱七八糟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对她呼来喝去?” 穆宝娣非但没有愧疚退缩,反而冷笑一声:“曹夫人,那你可见过给自己的女儿说屠夫的母亲?有没有女儿和离之后不为女儿出头,反而说夫家做得对的母亲?” “我母亲若是还在,断然不会给我和屠夫议亲,更不会让我从袁家灰溜溜地回来,一分嫁妆都没能拿回来。” “我母亲若是还在,哪轮得到她做这个当家主母?她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曹夫人气得胸口发闷,心说这幸好不是自己的女儿,思及此,又觉得为别人家的事生气不值当,摆摆手,干脆也不再多说。 适逢此时,颜如玉从里面挑帘出来。 穆宝娣抬眼见是一个漂亮女子,衣裳看似简单,但用料名贵,有不容忽视的贵气。 而且,这女子长得极美。 皮肤细白红润,无半点瑕疵,眉毛黑浓,眼睛黑白分明,白的干净,黑如曜石。 穆宝娣一见,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嫉妒,声音都带上尖锐:“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给穆夫人看病,”颜如玉淡淡道。 “你是大夫?你一个女子,会诊什么病?”穆宝娣轻笑,满脸不屑,“不会把人治死吧?” “你也是个女子,”颜如玉语气平静,“有的病我确实治不了,比如蠢,比如坏,但穆夫人的病,还是有几分把握。” 穆宝娣眼睛睁圆:“你说谁蠢,谁坏?” 颜如玉嘴角慢条斯理扯出个笑意来:“谁激动,谁心虚,就说谁。” “你!”穆宝娣心头像被泼了一碗火油,“好啊,果然女人但凡有点姿色就无法无天,敢嘲笑本小姐,看我不好好惩治你,来人!” 曹夫人本来想喝水茶缓缓,现在直接更气上几个层次。 “住手!穆宝娣,这位是镇南王妃,岂容你放肆?还不快见过王妃?” 穆宝娣一怔,拧眉又打量颜如玉几眼,忿忿道:“镇南王府和我曾祖父一样,都是被发配至此,有什么了不起?” 曹夫人气得一个倒仰,颜如玉漆黑幽暗的眸色又添几分冷厉。 “纵使此刻在京城,你曾祖父定国公尚在,见到本王妃也要见礼,你凭会出言不逊?穆小姐,看不起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否则,也只会让自己沦为笑柄。” 穆宝娣咬紧后槽牙,梗着脖子不服气。 琳琅可见不得这个,在廊下早就不耐烦了。 从穆宝娣在院子里又叫又骂开始,琳琅就受不了,再见她竟然对颜如玉不敬,打人的心再也按捺不住。 她几步到穆宝娣面前,虽然她比穆宝娣低一个头还多,但她手劲儿大。 一把揪住穆宝娣的衣领子,用力往下,穆宝娣被拉得低下头。 还没明白过来,琳琅抡圆胳膊,左右开弓给穆宝娣来几个嘴巴子。 “啪啪”几下,穆宝娣的脸都麻了,嘴里的肉也被牙齿硌破,顺着嘴角淌血。 穆宝娣脑瓜子嗡嗡的,完全没法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琳琅打过,甩甩手道:“敢对我主子不敬,你有几个胆子?我家主子是看在曹夫人的面子上,才来你府上帮忙的,单凭你穆家,连我家的门都进不去!” “你爹见我家主子也得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大呼小叫,呲牙咧嘴?” 曹夫人重重吐一口气,恨不能拍手叫好。 小琳琅,人小胆子真大,干事也漂亮! 颜如玉对琳琅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夸赞。 琳琅小尾巴都要翘起来,哼一声站到颜如玉身后。 穆宝娣手指颤抖,想碰脸又不敢,脸上又痛又麻,感觉一阵肿胀。 丫环在她身边都吓傻了,琳琅骂完才回过神来,赶紧递上帕子。 “小姐,您流血了。” 穆宝娣岂能不知,心里火冒三丈,但到底也不敢再如何。 琳琅是真打啊。 颜如玉道:“穆小姐,今天就当给你个教训,以后做事说话,脑子想清楚些,别把脑子落在屋里。” 穆宝娣都要气死了。 此时穆夫人从屋里慢步走出来,她还没有康复,只是略感觉不那么难受。 走这几步路都费劲得不行。 她扶着门框道:“宝娣,快别闹了,你先回院子里去,稍后我会向你解释。” 穆宝娣不敢冲颜如玉和曹夫人,一肚子火都要炸了,但现在穆夫人出现,立即就有了发泄口。 “解释什么?给我说屠夫,是不是你的主意?你说!” 曹夫人扶穆夫人一把,颜如玉皱眉道:“你还是躺回去,你还没好。” 穆夫人摇头:“没事,我撑得住。” 她目光落在穆宝娣身上:“那门亲,确实是我的主意。” 第1266章 苦心 听闻穆夫人的话,穆宝娣短促笑一声。 她的脸肿了,一笑就痛,显得表情也很怪异。 “你们都听到了吧?我可没有冤枉她!但凡是我母亲在,会给我说这样的亲事吗?” “我国府府就算是落魄了,我也不至嫁个屠夫!” 颜如玉没说话,她觉得穆夫人还有话未尽。 果然,等穆宝娣说完,穆夫人缓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丁家现在是屠夫,但以前并不是,他父亲也是被流放至此,以前也是在军中效力,有过一些功劳,是因为被上峰牵连,才来到此处。” “他们一家人踏实肯干,没有怨天尤人,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拧成一股绳,努力生活。” “虽说是屠户,但也做得有声有色,四邻都很喜欢他们一家人,他们也经常救济穷苦老幼,我寻思着这样的人,应该会好好待你,也不会因你和离过就看不起。” 穆宝娣眼睛迸出火苗,穆夫人喘几口气,又继续说:“但我也是一直打听关注,并没有让人去说,这次也是因为听你父亲说,丁家儿郎有机会再入军中,他有一身好武艺,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有一个好前途。” “因着这个转机,我才提起的,咳……” 她说着,又咳嗽起来,曹夫人扶着她,颜如玉道:“赶紧去躺着。” 这次穆夫人没再坚持,方才那番话差不多费尽了她的力气。 躺回床上,吴嬷嬷也端了水来,用果干煎的水,清香扑鼻,喂穆夫人喝了一小碗。 穆夫人感觉精神又好了些。 吴嬷嬷垂首道:“小姐,老奴多句嘴,您的亲事老奴不敢妄言,但嫁妆之事,夫人也是心了力的。” 穆宝娣怒目盯着吴嬷嬷:“尽力?尽力就是一文钱没有拿回来,要是不尽力呢?” 吴嬷嬷抿抿唇:“小姐,若是夫人不尽力,恐怕现在您就不能站在此处对老奴训话了。” “你什么意思?” 穆夫人摇头道:“别说了。” 穆宝娣道:“你装什么?都说到一半,又不让说了?说出来,我倒要听听,你个老奴能说出什么花来,还怎么为她辩解!” 吴嬷嬷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袁家多年无子,本就为此事颇有微词,每每夫人去袁家看您,都要被袁老夫人讥讽一番。” “夫人知您在袁府日子不好过,从来都是笑脸相迎,哪怕袁老夫人提些过分的要求,也都一一答应。” “这次那个姨娘有孕,袁老夫人和袁大爷高兴成什么样,您心里清楚,但您依旧不管不顾,就把事情做了,不管方式,不计后果。” “您还动手打袁老夫人,致使她断了手臂,您是不知道她话说得有多难听。” “若非……夫人跪下求她,并送上两间上好的铺子,袁老夫人岂能善罢甘休?他们袁家,是要卯足了劲儿要把您送官的!” “袁家大爷连状子都写好了,多年无所出,残害子嗣,不敬婆母,殴打致骨折,这些罪名,哪个您担得起?任何一样,都能要了您的命,让您后半生别说嫁人,只能去做姑子!” “您还想要嫁妆?那两间送给袁老夫人的上好铺子,是我们夫人的陪嫁。” 颜如玉听罢,看一眼穆夫人,她脸色极白,眼睛微微闭着,眼泪从眼角滑出,嘴唇颤抖。 可见心里也是觉得委屈的,只是无法述说罢了。 颜如玉心中感慨,这到底是谁的错? 曹夫人听罢也气得够呛,瞪穆宝娣一眼,拍拍穆夫人手臂,无声安慰。 穆宝娣双手拧着帕子,凶狠盯着吴嬷嬷:“你这老刁奴,竟然如此维护她,你吃的谁家的饭?” “还敢如此指责于我,真是反了,刘氏,这就是你管的家,立的规矩?” 曹夫人忍无可忍:“行了,你一口一个刘氏,这又是什么规矩?她要是能立得好规矩,能容忍你至此?” “你自己做事做得差,把日子过成这样,还好意思怪罪别人,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讨要嫁妆,整天就会窝里横,算什么能耐。” 穆宝娣还想说什么,外面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男人匆忙进屋,怒声道:“混帐东西,还不给我退下!” 穆宝娣恨恨看向男人,男人没理会她,对颜如玉和曹夫人见礼道:“下官穆泽良,见过王妃,见过曹夫人。” 颜如玉略颔首,曹夫人哼道:“穆参将还真是忙碌,这么半天才露面。” 穆泽良赶紧解释:“下官刚从粮仓那边回来,实在不知王妃和夫人驾到,实在罪过。” 曹夫人依旧不肯放过他:“你还真是勤勉,夫人病成这样,还能如常去点卯。” 穆泽良有些尴尬,穆夫人道:“不怪夫君,是我没有让人告诉他,他不知道。” 曹夫人哼一声,不再说什么。 穆泽良关切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我好些了……” 颜如玉也不想打哑谜:“穆参将,穆夫人的病情复杂,现在只是暂时缓解,还未找到病因。” 穆泽良显然没料到会如此严重,愣一下问道:“那……该当如何?怎会如此?” 他这话就让颜如玉微蹙眉,也能猜到,为什么妻子和女儿的关系会闹成这样。 “本王妃怀疑,她是用错了什么东西,而非是病。” 屋里人都一愣,穆宝娣目光微闪,拧帕子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继而讥讽道:“她能用错什么东西?一天天过得小心谨慎,精细得很。” 颜如玉目光微深,看穆宝娣半晌。 穆泽良怒道:“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回你自己的院子去,没我的话不准出来!” 穆宝娣尖声道:“你要禁我的足?这个女人今天一早让我院子里没饭吃,你现在又要禁我的足,是想困死我,饿死我吗?” 吴嬷嬷接过话说:“是老奴的错,夫人从昨夜里就开始不适,一早又忙着找大夫,没顾上大厨房那边的事,许是就耽误了小姐的早膳。” 第1267章 药膳 女儿的不讲理,实在让穆良泽感觉脸上无光。 “少吃一顿饿不死你!你母亲都病成这样,你不说关心侍疾,还好跑到这里来胡搅蛮缠,实在不知所谓,滚出去!” 穆宝娣气得眼珠子通红:“我给她侍疾?你没糊涂吧?这个女人也配!” 穆良泽的脸皮像是一次次被揭下来摔到地上,他再也按捺不住,反手给穆宝娣一个耳光。 “滚出去!” “都听清楚,不准给她的院子里送饭,先饿三天再说。” 穆宝娣的脸肿着,又被穆良泽打一耳光,疼得厉害,捂着脸想说话也说不出,满脸都是被打的愤怒与震惊。 穆夫人急了:“别……别打孩子!” 她还没说完,又晕过去。 屋子里乱成一团。 穆宝娣又哭又叫,此时从外面跑进一个小小的身影来,如同炮弹一般,撞在穆宝娣的肚子上。 “不准你欺负我娘亲,你是个坏姐姐!” 穆宝娣冷不防被撞,差点没站稳,低头看是一个小男孩,怔愣一下,咬牙怒视他。 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双手紧握着,大眼睛里满是气愤,盯着穆宝娣。 颜如玉一边给穆夫人把脉,一边看看曹夫人,曹夫人点点头。 她猜得没错,这小男孩就是穆夫人生的儿子。 穆良泽看到儿子,脸色也缓和一些:“小宝,不许闹。” 穆小宝扑到穆良泽怀里:“父亲,姐姐又欺负娘亲。” 穆良泽叹口气,抚着他的头安慰,勉强压下怒火,看向穆宝娣:“还不滚?” 穆宝娣也不想看这副父慈子孝的场景,哼一声转身离去。 她一走,房间里的气氛好转许多。 颜如玉收回手:“夫人情况没有恶化,刚才是急怒攻心,晕过去了,一会就醒。” “穆参将,方才本王妃说的,你要好好查一查,穆夫人的不是病,是吃错了东西,食物相克,或者是药材相克,最好查查清楚。” 穆良泽震惊:“这……怎么会这样?她都吃了什么?” 颜如玉淡淡道:“这就要靠穆参将去查,本王妃也不知。” 穆良泽立即看向吴嬷嬷,吴嬷嬷也处于震惊中,此时惶恐道:“相克?夫人昨晚用的,与平时并无差别,是老奴亲自去厨房端来的膳食。” 穆良泽沉着脸:“那怎么会这样?” 吴嬷嬷赶紧跪下:“老奴有罪!” “光说有罪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查看一番。”穆良泽喝斥,“真不知道你们在夫人身边能干什么?” 吴嬷嬷赶紧退出去,带人去厨娘那边。 穆良泽又对颜如玉道:“王妃,还请您帮内人治一治。” 颜如玉扫他一眼,又看昏迷的穆夫人:“夫人受了些苦,查到究竟误用了什么,多加注意,不再用即可,本王妃会交代吴嬷嬷,按法子治疗即可。” “那就多谢王妃了。” 曹夫人在一旁道:“穆参将,王妃可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普通大夫尚且要给诊费。” 穆良泽像是才反应过来,赶紧说:“是是,曹夫人所言即是,王妃放心,诊金一定不少。” 颜如玉微蹙眉,曹夫人听这话也不怎么顺耳。 “王妃放的什么心?人家来也不是冲你的诊金,是为了本夫人的面子,你这话说得好像人家担心你不给诊金一样。” 穆良泽脸色微变,连连点头:“是是,下官不会说话,还望王妃、夫人多多担待。” 曹夫人白他一眼,懒得再和他计较。 颜如玉也不再说话,垂眸若有所思。 一时安静下来,房间里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 穆小宝走到床边,看着穆夫人,神色担忧,又偏头看看颜如玉。 颜如玉对上他的目光,浅浅笑了笑。 穆小宝轻声说:“王妃姨姨,我娘亲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称呼让颜如玉感觉很新鲜,刚才这孩子维护自己的娘亲,也让颜如玉对他有些好感。 “一会儿就会醒的,”颜如玉说,“担心你娘亲?” 穆小宝点点头:“是呀,她很辛苦的,每天晚上都要喝药。” 颜如玉不解:“喝药?” 穆小宝拧起眉头:“嗯。” 穆良泽诧异:“你娘亲每天晚上喝药?我怎么不知道?” 穆小宝眨眨眼睛:“父亲也见过的呀,您忘了?” 穆良泽一脸疑惑:“我见过?” 曹夫人哼一声,穆良泽又有些尴尬。 正在这时,吴嬷嬷又回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有半碗汤。 “王妃,这是昨天晚上剩下的汤,其它的没有了。” 颜如玉扫一眼汤,瞧不出什么,这又不是毒,就剩这么点,能看出什么? “听小公子说,穆夫人每天晚上都要喝药?是什么?” 吴嬷嬷愣了一下,随即道:“回王妃,那不是药,是药膳,那道药膳是夫人生下小公子之后就开始用的,已经有几年了,从未出过错差呀。” 颜如玉道:“把方子拿来。” 吴嬷嬷赶紧把托盘交给身后的丫环,去拿方子。 颜如玉看一眼方子:“确实是不错的药膳方,不过,这味药不多见,因为它的用法用量很严格,而且与它相克的药材也多。” “按说这味药材的替代药材不少,为何要用这种?” 吴嬷嬷神色有点尴尬,眼角余光瞄一眼穆良泽。 曹夫人一下子发现:“王妃问你话,还不快说!还想不想救你家夫人的命?” 吴嬷嬷又赶紧跪下:“是……因为这味药便宜,原本是其它的药材,但都不如这种便宜, 夫人说,这药膳要用很久,长年累月地算下来,花费不小,要是能省一省,也能省出不少。就……” 穆良泽也愣了愣:“这是什么情况?我们穆家难道还缺这点药钱?” 吴嬷嬷低着头说:“老爷有所不知,那时候大公子刚议成亲,还要去读书,大小姐又要出嫁,夫人不想委屈大小姐,想给她添份丰厚的嫁妆,每两银子都算得很细……” 穆良泽脸上青白交加,指着吴嬷嬷“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话。 颜如玉打断他:“吴嬷嬷,查一查厨房,主要看谁接近过这道药膳吧,源头应该就在这里,夫人的身体暂时不要服这道药膳了。” “给你的果干,按照上次那样煎月,一日六次,给夫人服用。” 第1268章 不公 颜如玉吩咐完起身。 “让夫人好好静养,莫要再操心琐碎之事,注意饮食清淡,过几日我再来看。” 穆良泽愣了愣,诧异道:“王妃不用开方子吗?” “这……” 颜如玉点头:“不用,已经行过针,按照我所说的方法即可。” 果干可是用红果子制成,比什么药都管用,食物相克的毒说大也大,能要人的命,但穆夫人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 但果干水比药强这话,颜如玉没法和穆良泽说。 也不想和他说什么。 穆良泽半信半疑,颜如玉也不理会他,对外屋的琳琅道:“琳琅去给王爷送信吧。” “是。” 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现在去沉远寺也来得及。 穆良泽吓一跳:“王妃,给王爷送什么信?王爷也知道下官家里的事了?” 颜如玉扫他一眼:“与你无关。” 穆良泽噎一下,还想再问问,颜如玉已经走出去。 曹夫人也紧随其后,穆良泽跟出来,喋喋不休。 “多谢王妃,王妃大驾,肯来为内人治病,实在是她的福气,下官也铭感五内……” 颜如玉沉默不语,曹夫人忍不住道:“穆参将留步吧,还是回去看看夫人,多关心她一下为好。” “是是,夫人说得极是,早知道曹刺史和曹夫人是一对恩爱夫妻……” 曹夫人忍无可忍:“你夫人生着病,好好的会忽然食物相克,还是出在好几年都没问题的药膳上,你不去好好调查一下,想想这是为什么吗?扯我和我家老爷干什么?” 穆良泽尴尬道:“是是,下官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就别说,留步吧你。” 曹夫人气呼呼,颜如玉看看她,嘴角飞快一翘。 两人出府,曹夫人重重吐一口气:“真是气死我了,这是什么男人?穆夫人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换成是我,气也早气死了,还用别人害我?” 颜如玉回头看看穆家大门:“穆良泽不作为,凡事推脱敷衍,家里的事都理不清楚。” 话锋一转,颜如玉又问:“听他说什么粮仓,他是在粮仓当差?哪个粮仓?” 曹夫人道:“就是吴家老三当差的那个,穆良泽是负责看守的,说是个参将,其实也就是朝廷恩赏,手底下也没有多少人,要是真那么厉害,能守得好,吴老三也偷卖不了军粮。” 这倒是。 颜如玉很意外:“他们俩竟然在一个粮仓?” “正是,吴老三偷卖军粮的事情被曝出来以后,穆良泽也受到牵连。” “应该的,他是看守,出了这么大事,自然该罚,”颜如玉不置可否。 霍长鹤还没来,曹夫人道:“王妃不如先到马车上暖和一会儿,等王爷来了再走。” 颜如玉同意,二人又上马车闲聊。 “我听我家老爷说,本来是该重罚他的,打板子,降职都不为过,不过,穆家总归是国公府的后代,而且……” 曹夫人叹口气:“朝廷好像有重新启用穆家之意,所以,也不能惩罚太过,于是,那边的人就着重把罪过放在吴老三身上。” 颜如玉抬眸看她:“朝廷要启用穆家?当年定国公之子不是有造反之意?这都能原谅?” “这是我家老爷说的,过年之时与官员之间来信问候提起的,朝廷距离我们太远,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我们也看不懂啊。” 颜如玉心头不痛快。 定国公之子当年的野心是实打实的,并没有冤枉他,要不是念在定国公的功劳,他们一族有可能被问斩,流放都轮不到他们。 就冲穆良泽那种德行,朝廷竟然还能想着重新起用。 可霍长鹤战功赫赫,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半点不臣之心,却也被流放,一路上霍氏一族死了多少人? 要不是她来,就连大夫人和长衡母子能否顺利到达,都两说。 不,她记得爷爷曾经说过,王府被冤流放,死伤无数,到达西北的人寥寥无几。 王爷做错了什么?朝廷一道旨意下,就抹杀他的功劳,让他背上罪名,家人死伤惨重。 到现在为止,朝廷也没有半点旨意。 可穆家算什么?穆良泽又是什么德行! 曹夫人看她神色不好,也猜到是觉得不公,低声道:“王妃莫要生气,穆家早已不是现在的穆家,就算用他们,也不过是个闲职。” “这和闲不闲职无关,”颜如玉不想再讨论这个,“穆夫人的病,不知道他们能否查得出。” 曹夫人哼道:“我看,八成就是穆宝娣做的手脚。” 当时穆宝娣那个躲闪的眼神,曹夫人也瞧见了。 “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歹毒,穆夫人虽然不是她的亲娘,但听起来并没有苛待她,她怎可恨人至此?” “再说,即便有什么不满,也该冲她爹,穆良泽要是不娶人家,人家能来吗?不敢和她爹对着干,却来为难人家。” 颜如玉深以为然:“穆良泽糊涂,遇事只知道躲避,推责,家里乱成这样,一点也不奇怪。” 曹夫人点头:“可不是,一问三不知,倒是会训斥下人。” 两人都是女子,也为人妻,都觉得遇见这样的丈夫,实在无力。 短暂沉默中,车轮声响,霍长鹤到了。 颜如玉告别曹夫人,上了自家马车。 大夫人赶紧递上暖手炉:“快,暖暖。” 霍长鹤把准备好的热茶递过去:“喝一杯。”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大夫人拍拍身边的包袱,“在车上能行吗?” “没问题。” 马车驶离穆家门口,大夫人才低声问:“她情况怎么样?不要紧吧?” 一杯热茶下肚,颜如玉捧着小手炉,感觉身体暖了许多。 “不严重,但查不出来继续下去也是要命,应该是有人在她药膳中动了手脚。” 她把事情经过一说,大夫人惊讶:“有这等事?” “是,具体是谁干的,我也不知道,让他们自己去查吧,别人家里的事,我也不掺和。” “对对,玉儿说得对,做得好。” 大夫人称赞:“救她的命,我们已是仁至义尽。” 第1269章 社牛 颜如玉沉默着点点头,想起穆宝娣初到穆夫人屋子里时,她就闻到穆宝娣身上的香气,的确是香水味。 看来,霍仲卯在沉远寺遇见的戴面纱的女子,就是她。 去之前还想着如果是她,看有没有机会聊几句,说一下寺沉远寺的事,但……穆宝娣这个状态,让颜如玉不想和她多说一句。 罢了,还是去寺庙看看,自己下多观察吧。 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到达沉远寺时,比预计的要晚。 马车停在下面停车的空地,颜如玉和霍长鹤、大夫人下车,要走到沉远寺。 来寺里的人还不少,停车场上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一路上三三两两,向寺庙走去。 大夫人扮演的是老夫人,颜如玉换了衣服,肤色涂成小麦色,眉毛加深,眼线也化了化,眼尾拉出来一小截,又在颧骨上点了些小斑点,下巴上还点颗小黑痣。 头饰也是戴的大夫人的,这么一打扮起来,也不能说丑,反正谈不上漂亮,至少比实际年纪老了十几岁。 霍长鹤跟在她们俩身后,他的妆是贝贝给化的,眉毛加粗眉尾往下,显得臊眉耷眼的,一边眉骨上还加了条伤疤,鼻翼两边擦了一点浅色的粉,鼻头显得有些宽,人更有钝感。 嘴唇也加厚些,颜色是淡紫,还点了胡子。 他今天穿的袍子簇新,但有点肥大,袖子挽一截,腰带也有点松,看上去拖拖沓沓。 原来俊美英气的王爷,现在像个年近四十,有些油腻还不太聪明的大叔。 大夫人目光往后一扫,把翘起的嘴角拼命压下去。 “那件袍子是年前给他做的,结果做得有些大了,本来想改,但他说不喜欢那个布料颜色,就一直放着没动,现在好了,又派上用场。” 大夫人实在忍不住,笑了一下说:“说实话,要是我儿子真长成这样,我还真有点嫌弃。” 颜如玉回头看一眼,霍长鹤正看四周,观察环境,察觉她看过来,霍长鹤眼神询问。 颜如玉回过头,也忍不住笑笑。 随着人群往上走,大夫人开始展现社牛本色。 往前一看,眼睛一亮。 “如玉,你看。” 颜如玉瞧过去,看到一位夫人,有些眼熟。 “那是……” 大夫人提醒说:“你忘了?原来在吴家,她还替我说话来着,后来到点心铺子买过点心,还递过一次帖子去咱们府上,可惜那会儿我没在家,就没有见到,不过,我也派人送了点礼过去。” 颜如玉听她一说,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我当时是不是还给过一捧花,连礼一并送过去的?” “对对,”大夫人点头,“夫家姓程,家里做布庄生意的,程夫人。” 大夫人小声说:“听说她有一个女儿还待字闺中,想必她身边的那位就是了。” 颜如玉点点头,还没问大夫人想干什么,大夫人已经拉着她过去。 “程夫人!”大夫人叫道,“你也来了。” 颜如玉清清嗓子,摸了一下额头,提醒大夫人——您现在的这张脸,人家可不认识你。 大夫人立即回过神来,但依旧不慌,笑眯眯看着程夫人。 程夫人狐疑打量:“您是……” 大夫人笑说:“程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我们在吴家赏花会上见过,您还替镇南王府的夫人说话来着。” 程夫人再次打量,眼神还是很茫然,应该是没有想起来。 客气地点点头,笑容标准:“是,是有这么回事,瞧我这记性,一时没认出来。您也去庙中?” “是呀,听说这里很灵验,特意过来看看。” 大夫人爽朗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真是有缘,一同去吧。” 程夫人略一迟疑,她身边的程小姐小声道:“母亲,别和她一起。” 她虽然小说,但距离又不远,足够大夫人和颜如玉听见。 颜如玉扫一眼程小姐,十七八的年纪,皮肤白净,细眉大眼,长相娇俏,穿一身鹅黄色衣裙,质地细腻,隐有珠光,料子极为不错。 颜如玉其实也没怎么生气,小姑娘,到这里来应该就是为了求姻缘,有点不好意思,不想和陌生人一起,也无可厚非。 有大夫人这样的社牛,就允许别人社恐,这也没什么。 颜如玉笑笑,对大夫人道:“母亲,夫君也和我们一起,和程夫人一起确实不便。” 大夫人笑容正僵着,闻言也算有个台阶,笑容又活泛起来。 “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不一起,程夫人,有机会再见。” 程夫人也笑笑,没多说什么,带着女儿往上走。 她们转身没走多远,就听程小姐小声对程夫人说:“母亲,你瞧那个老太婆身边的女人那么丑,谁要和她一起?看着就恶心。” 她这次说的声音极低,但颜如玉现在五感很强,所以,虽然远,但还是听见了。 颜如玉微微蹙眉,原以为小姑娘是不好意思,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程小姐又说:“就她那模糊,还求姻缘,真是笑死了,仙怎么会同意?与其给她那样的找郎君,还不如直接让她重新回炉投个好胎更容易。” 这话可有点刻薄了。 程夫人嗔怪道:“别乱说,人家不是来求姻缘的。” “那是来求什么?总不会求平安吧?” “你没听她说,她夫君也来了?那个老妇,应该是她的婆婆,而非母亲,她们身后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夫君。” 程小姐回头看过来。 颜如玉和大夫人在她们后边,见程小姐看过来,大夫人还冲程小姐笑笑。 但程小姐压根没看她,目光直接掠过,落在她们身后的霍长鹤身上。 程小姐看了霍长鹤一眼,又立即回头。 “天呐,那个男人……也太丑了吧?还邋里邋遢的,看着就恶心,果然两个恶心的人才配。” 颜如玉脸色微沉,眸中闪过凉意,不至于和小姑娘一般见识,但这话说的太没礼貌了些。 程夫人低声笑道:“行了,少说这些。” “哼,反正我不会找这样的男人!” 第1270章 入寺风波 颜如玉垂眸掩住眼底冷意。 程小姐倒是想嫁霍长鹤这样的男人,怕是没机会。 大夫人察觉出她兴致不高,以为她是为刚才被程小姐的拒绝而不开心。 “如玉,不必为那些话烦心,她不想和咱一起走,咱也不是非和她一起走不可,咱娘俩一起更自在。” 颜如玉眼底换了笑意:“是,母亲所言有理。” “小姑娘都面皮薄,今日必是来求姻缘,怕咱们给她传出去,害羞呢。” 大夫人也是这样猜测,颜如玉不置可否。 罢了,这样也挺好,省得大夫人生气。 继续往上走,颜如玉本来已经不再想这事儿,又听程小姐问:“母亲,那个老妇说,你曾在吴家替镇南王府的夫人说过话?” “就是镇南王的母亲吗?” 程夫人轻笑一声,颜如玉觉得,她这一声笑里,包含了其它的东西。 “没错,是她,流放来此的人,我们也见过不少,像镇南王一家这样,来了之后光鲜气派,还能有宅子的人,不稀奇吗?所以,自从他们一来,你父亲就注意上了。” “那镇南王长什么样?英武吗?听说他的王妃很漂亮,是不是?” “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王妃倒是漂亮,那日在吴家,很是贵气。” 程夫人似乎哼了一声:“不过,那些没用,一个被流放的王爷,再英武又如何?手里没有兵权,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那母亲您还替他母亲说话?” “我那是看他的面子吗?我是看曹夫人的面子,我看曹夫人对王妃很是客气,曹夫人也是糊涂了,也不知道为何巴结镇南王,空有王爷之名,以后只会越来越没落。” “母亲不是说,王妃很贵气?想必也是有钱的。” “京城来的嘛,镇南王早先在申城驻守,怎么说也还有些人脉,那些武将又爱讲什么义气,资助一点也是有的。” “可看王爷母亲和王妃的作派,又是衣裳首饰又是宅子的,恐怕那些钱也所剩无几。” “之前我还递帖子去过他们府上,就是想看看她们平时是不是极尽奢华,结果呢,说什么夫人不在家,没见我。” 程夫人再次轻笑,这次的讥讽更浓:“她这是心虚,怕我看穿她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程小姐扑哧一笑:“母亲说得是,我还记得她们还派人回了礼,礼是什么我不记得,只记得有一束花,开得还不错。” “礼是什么我也不知,”程夫人说,“拿到就赏给婆子,那花要不是开得还不错,也不会留。” 颜如玉觉得,感官太灵,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微微闭眼,压下火气,把这事儿记下。 此时已到庙门外,庙门大开,淡淡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果然是霍仲卯做的佛香。 大夫人小声问:“是咱家的佛香吗?可真好闻。” 颜如玉点头:“是,现在霍仲卯做这种香已是一绝。” 大夫人赞同:“可不,他就爱鼓捣这个,以前开铺子也是,现在香料齐全,要什么有什么,他可算是如鱼得水。” “各位施主,请抓紧时间。” 大夫人和颜如玉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守在门口的僧人就开口:“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关闭大门。” 大夫人诧异:“这么快就要关了吗?” 僧人淡淡道:“我们每天关门的时间是固定的,这是规矩,要是觉得时间不够,下回请早。” 大夫人“嘿”一声,打量僧人,僧人却一转身走了。 “什么态度!” 颜如玉扫一眼那僧人,霍长鹤自后面上来,低声说:“母亲不必理会他,店大欺客,寺庙也是一样。” 大夫人哼道:“就这还在佛前侍奉,真是丢佛祖的脸。” “母亲说得极是,走,我们去大殿。” 颜如玉听霍仲卯提过,大殿比较旧,因此也有心理准备。 但到殿内,还是有点意外,觉得霍仲卯说得有些保守了。 这可不是比较旧,是很旧。 佛像都有些斑驳,完全不复当初的色彩。 佛前香火倒是鼎盛,香雾缭绕,丝丝香气散开,又在上空汇聚,如同香气云雾,让人心神沉静。 两名僧人在一旁念经,颜如玉也听不懂念的是什么。 大夫人小声说:“那会儿应该叫方丈随我们一起来,可以听听他们的佛法,是不是一样。” 颜如玉原打算是叫方丈一起来的,但是后来突发穆府的事,也没时间让他易容,只好作罢。 再者,颜如玉也担心,万一这里的僧人见到方丈,想要切磋佛法,那岂不是要露馅? 正在迟愣的功夫,另一边桌后的僧人道:“你们到底上不上香?不上就让开些。” 颜如玉回神,大夫人道:“既然来了,当然要上。” 僧人不客气道:“那就过来拿香。” 大夫人走过去,一旁的筐里拿起两把香,自己一把,给颜如玉一把。 正要转身去上香,僧人拦住:“哎,给钱。” 大夫人疑惑:“给什么钱?” “真有意思,你拿香不给钱?”僧人拧眉,打量大夫人,“瞧着你也一把年纪,这点规矩不懂?” 大夫人瞪眼:“什么规矩?寺庙强迫别人买香的规矩?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别说我活到现在的岁数,再活三十年我也懂不了。” “你这个老太婆,胆敢在此口出狂言!” 僧人说着,就要伸手来抢大夫人手里的香。 他刚一出手,霍长鹤就抓住他的手腕。 他立即鬼叫痛呼。 “哎哟,你……你敢在佛前动手!真是反了,来人!” 颜如玉冷然道:“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你还叫反了?反什么?反的谁?一个寺庙,还想自称天不成?” 僧人一怔,有些心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休要胡言。” 霍长鹤手上用力:“给我母亲道歉!” 僧人吃痛,但仍咬紧牙关,就是不肯道歉。 恰在此时,有一道女声响起:“在佛前逞凶,也不怕佛祖怪罪吗?你们还想不想求佛求仙了?” 第1271章 这才是殴打 颜如玉扭头望去,见一个女子走来,气势很足,怒容满面,眼睛满含怒气,盯着霍长鹤。 颜如玉无声冷笑。 大抵是今天和程家人犯冲。 大夫人看一眼程小姐,也有点火气:“你什么意思?” 程小姐哼道:“就是字面意思,你们在佛前对僧人不敬,还想求佛,佛不惩罚你们这些恶人就不错了,岂会如你们所愿?” 大夫人难以置信:“嘿,程小姐,你说谁是恶人?我们怎么着你了,你张口指责,闭嘴恶人?” 程小姐怒视霍长鹤:“你儿子,欺负殴打僧人,这不是对佛不敬,是什么?” 大夫人正想说话,颜如玉扶住她手臂,对程小姐道:“他就是个普通僧人,他行事不端,我们不想被欺,就是对佛不敬?他凭什么代表佛?” “还是程小姐觉得,佛祖就是是非不分的,只要当个和尚,就如同有了护身符,能为所欲了?” 程小姐一怔:“我……” 颜如玉继续说:“再说,因他要抢夺佛香,才擒住他的腕子,怎么就叫殴打?” “程小姐年轻,真正的殴打,怕是还没有见过。” 颜如玉说着,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心领神会,反手给僧人两个耳光,又在鼻子上打一拳。 当即,他的脸肿了,鼻子嘴角都渗出血来。 僧人痛呼一声,手指颤抖,捂住口鼻:“你……你们!” 颜如玉看向程小姐:“看见了吗?这才叫殴打。” 程小姐小脸气得通红:“你们竟如此无礼……” 话音未落,霍长鹤抬腿踢僧人一脚。 程小姐:“……” “我……” 她愣了一下还想说话,被打的僧人怒道:“你别说话了!” “我本来没有挨打,就是因为你说话,我才被打,赶紧闭嘴吧你。” 程小姐神色尴尬,脸红得近乎滴血,四周人瞧着,有人小声议论,有人低声嗤笑。 程夫人快步走过来:“小师父莫怪,我女儿一向心直口快,也是想为你打抱个不平。” 她看大夫人一眼:“你们这般行事,真是让我不耻,以后看见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大夫人哼笑一声:“谁乐意和你说话,早知道你们是这副不明是非,不懂事理的倒霉样子,我之前也不会和你说。” 颜如玉垂眸看僧人:“能上香了吗?” 僧人心中不服,但又畏惧霍长鹤,只好点头。 颜如玉又拿起一把香,点燃走到佛前:“佛祖明鉴,是此人借你的势敛财,我等替您出手教训,让此败类不至于败坏您的名声。” “眼瞎糊涂之人,偏帮胡言,我不与之计较,但如若再口吐恶言,我先在佛前告个罪,您别怪我心狠手辣。” 颜如玉声音平静,音量也不高,缓缓道来,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 众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竟然觉得她真能说到做到,而非故意唬人。 程夫人和程小姐脸色微变,程小姐紧握着双手,掌心都渗出凉汗来。 颜如玉把香上好,偏头看程小姐,程小姐心尖一突,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母亲,我们走吧。” 她们母女俩匆忙走了。 那个僧人也爬起来,悄悄溜走。 颜如玉若无其事,等大夫人上完香。 大夫人现在上香的兴致已经明显低了许多。 上完香,她小声问颜如玉:“那咱们还去见鹿仙娘娘吗?我看这僧人人品可不怎么样,会不会不让我们见?” 颜如玉轻笑:“母亲不必担心,把事情闹大些才好。” 颜如玉和霍长鹤来此,本就不是为了上什么香,老老实实任人欺负,反倒不会有什么效果,倒不如闹开,若他们真有什么鬼,没准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打草惊蛇,也得看怎么个惊法。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霍长鹤对僧人出手的时候,默契已成。 “去偏殿。” 偏殿的人不太多,其实来这里很多人都为了去见鹿仙娘娘,饮一点鹿溪水,许个愿望。 去正殿上香,反倒成了顺手的事,毕竟这是人家的寺庙,总得先来拜一拜正主。 所以,正殿都是上了香就走,偏殿就更没什么人。 颜如玉进偏殿,目光在四周一掠,果然如霍仲卯所说,殿内的几尊神像是新的,屋顶地板什么的也是翻新过的。 比起大殿,显得精致气派不少。 大夫人低声道:“真是奇怪,怎么这里倒比大殿更华美些?” 话音落,有人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因寺庙里资金短缺,所以才暂时没修正殿,偏殿小,修起来不用太多银两,先修这里倒也承担得起。” 神像后走出个僧人来,五十来岁的年纪,留着胡子,身上穿着袈裟,手里有一串佛珠。 大夫人颔首:“见过大师。” “贫僧法号空明,不敢妄称大师,”空明浅笑,“方才小徒言语冲撞,实在抱歉,请勿怪罪。” 大夫人这才知道,方才那个无礼的僧人,是他的徒弟。 大夫人干笑一声:“原来是您的徒弟,看着可不太像,许是还没有学到您的真本事,功夫不到家。” 颜如玉嘴角微翘,空明略一怔,也不恼:“施主所言极是,贫僧以后定当对他严加管教。” 大夫人笑笑:“管不管教的,也就是我操心的事了,反正管教好了,对他自己对你对佛祖都有益,管不好就让人教训,让别人替你管教。” 空明笑容微僵,颔首道:“谨记施主教诲。” “空明大师能否先退开?”颜如玉开口,“我们要拜一拜。” 空明看她一眼:“这里……” “我婆母曾在佛前许愿,见庙烧香,遇佛就拜,大师不会想阻拦吧?” “自然不是,”空明侧身退开,“请。” 空明退开,但并没有离开偏殿。 颜如玉也没再多说,陪大夫人上前拜拜。 霍长鹤站在原地没动,看似什么也没干,实则把殿内情况都掠了一遍。 颜如玉垂眸,站在大夫人身后,她微合眼睛,屏气凝神。 忽然听到,地底下似有轻微声响。 第1272章 鹿仙传说 颜如玉不动声色,大夫人拜完,就陪她往外走。 刚到屋门口,空明和尚道:“施主,小徒顽劣,冲撞过施主,贫僧愿替他向施主赔罪,给施主作个向导。”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大夫人心说什么向导,闲来无事逛一圈儿,谁乐意身边跟着杵着个陌生人。 正要拒绝,颜如玉开口道:“正好,我们要去拜鹿仙娘娘,不知能否带路?” 空明和尚道:“乐意效劳。” 见颜如玉开了口,大夫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空明和尚在前面带路,把他们从偏殿带出,从旁边的小路,去往后山。 大夫人问道:“不知这鹿仙娘娘是什么来历?我听说很是灵验。” 空明和尚道:“确实,来拜见她的施主,多是求姻缘或者求子。” 空明和尚看一眼颜如玉:“夫人到此,莫不是来求子的?” 大夫人叹口气:“正是,我是老来得子,又走了好运,才得这么好的儿媳妇,可他们成婚多年,也不见动静,真是着急,听说这里灵验,特来看看。” 空明和尚道:“鹿仙娘娘原是寿星翁的座骑,多福多寿,自然是灵验的。” 颜如玉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浮现西游记里被孙悟空打出鹿形来的那个妖精,最后被寿星领走了。 她垂眸浅笑,觉得有意思,空明和尚看她一眼,还以为她是害羞而笑。 路上的人不少,多是女子,娇俏含羞。 但颜如玉发现,这些女子都是去拜的,没有拜完回来的。 嗯? 颜如玉问:“怎么不见回来的人,要是能遇见个拜完的熟人,也能问问。” 空明和尚道:“拜完的人不走这条路,要走另外一条下山,这是不走回头路,拜完之后,就相当于会有新的路开始,要期待好运了。” 颜如玉心说,上山烧个香也要走单行道? 穿过一道月亮门,就听到有淙淙水声,刚跨过门,最后边的霍长鹤就被拦下。 霍长鹤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颜如玉回头,空明和尚道:“施主莫要误会,是因为鹿仙娘娘只接受女香客,外来男子一律不得进入。” 霍长鹤问:“不得进入?你方才还说,她们见完就要走另一条路离开,现在不让我进,我稍后要如何与我娘子汇合?” “施主放心,那边也有一条路,是专供男子走的,走过多去,穿过小树林,就能到寺外,与夫人所走的小路交汇,自然就能再见了。” 霍长鹤断然拒绝:“不行。” 空明也不因此恼怒,看向颜如玉:“如若施主不同意,那就只能在此止步,不能上前了。” 颜如玉自然是不肯放弃,看一眼周围其它的女子,也确实只有女子。 “既然如此,夫君,就遵守人家的规矩吧,”颜如玉又对大夫人说,“听着有水声,怕是湿气会比较重,母亲腿上有旧疾,也不必同我去了。” 大夫人一愣,颜如玉微微用力,握她手臂一下:“母亲,您就随夫君走外面的路,一会儿咱们汇合吧。” “这……儿媳妇,你自己去怎么行,你年轻,不懂的地方多,万一冲撞了神明……” “母亲放心,不会的,”颜如玉浅笑,“您听我的吧。” 颜如玉看向霍长鹤:“夫君,带母亲走另一边吧,我很快,最多两刻钟,放心吧。” 霍长鹤岂能放心,已经觉察出这里有不妥,而且,颜如玉肯定也是怕有危险,这才让大夫人也留下,他更无法抛下颜如玉一人。 “夫人,不妥。” 颜如玉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你我成亲多年,一直无子,是你我也是母亲的心病,如今有个机会,我愿意一试,夫君照顾好母亲,我身体强壮,无病无痛,不会有事。” 她话中暗含隐喻,霍长鹤听得懂,但舍不得放手。 霍长鹤紧握她的手,目光微深。 颜如玉对他笑笑,轻拍下他的手。 转身进院:“走吧,空明大师。” 空明在前面带路,颜如玉随后跟上,没再回头。 颜如玉问道:“寺庙大殿内奉的是佛祖,寺中怎么会又有其它的仙?” 空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显然已经想好答案。 “此事说来话长,且有些神奇。” “源于我寺中的上一任方丈,他在七十七岁那年,已感身体日渐衰老,本想在后山林中坐地圆寂,不想,竟然遇见一头受伤的九色神鹿。” “鹿受了伤,无法动弹,方丈便相救于它,说来也是神奇,在救了鹿之后的第二日,方丈感觉神清气爽,浑身充满活力。” “后来方丈活到一百零九岁,含笑圆寂之后,肉身不腐败,僧人们就把他的肉身置于山洞之中。” “现任方丈老在七十七岁之际,也在后山遇见一头鹿,虽不是九色神鹿,但也颇有灵性,方丈是在九十九岁那年圆寂,尸身与上任方丈相同,就把他们放在一处。” “刚放进去第三日,一头小鹿跑到这处院中,欢快鹿鸣,僧人惊奇,并听到地下隐有流水之声,就挖开地表,一股清凉的水流涌出,我们给它取名鹿溪饮。” “此事过于神奇,我们怕传出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要求弟子们严守消息。”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还是走漏了一些,于是,我们就放出一点消息,既有香客来,也不至于过度引人注目。” 颜如玉像是在听神话故事,什么九色神鹿,不死之身,哪一样都匪夷所思。 “那两位方丈的肉身可还在?” “这是自然,他们受鹿仙恩惠,与鹿仙之像在一处洞中,稍后就能见到。” 颜如玉心头暗动,无论真假,稍后要看个清楚明白。 她目光掠向四周,水声越来越明显,前面有一道拐口,拐过去应该就能看到水流。 想必,那个洞也不远了。 再往前看,看到两个熟悉的影子。 正是程夫人母女。 她们也是头回来,走得不快,应该也是对哪哪都感到好奇。 第1273章 仙洞 拐过路口,果然如颜如玉意料的一样,看到一汪池水,旁边还放着一块石牌,上书“鹿溪饮”三个字。 空明介绍道:“施主请看,这里就是鹿溪饮。” 颜如玉点点头,看到有人在另一侧排队,有两个僧人站在队伍前端,一人手中拿瓢碗,一人接银子。 颜如玉诧异:“喝水还要交钱?” 空明和尚道:“不是交钱,是给鹿仙供奉,这些银钱我们分文不取。” 颜如玉脸上闪过若有似无的笑意:“不愧是师傅,你的话和你徒弟的话是一个意思,但说出来比他的好听多了。” 空明和尚也不尴尬,依旧保持着笑意:“施主若是想向鹿仙许愿,须得喝过鹿溪饮的水,再去神像前,方可起效。” 颜如玉心说,懂了,无非就是先交钱,才能许愿。 她点点头,过去排队,前面约摸有十来个人,平时凑在一起总爱说笑闲聊的女子们,此刻都安安静静,神色紧张又有点小兴奋和期待。 轮到颜如玉,看一眼其它人交的钱,都是银锭子,少说是十两起,现在已经堆了快满满一筐,少说也有百十来锭。 这的银子,再加上前面卖佛香,挣得可真轻松。 颜如玉心说,比霍仲卯的香料铺子挣钱多了。 她也交了一锭银,接过另一个和尚手中的水碗。 手指微触,空间没有预警,水无毒。 无毒颜如玉也不想喝,谁知道这野外的水里有没有什么别的玩意儿。 总归不干净。 但这么多人盯着她,泼不掉,倒不了。 她抬头仰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头脸,别人一瞧她的动作,都会以为,她把水喝下去了,毕竟这水也没其它的地方可倒。 但颜如玉有。 她的两个袖子里,都缝了两个小棉袋。 用的是防水防油的布料,里面装的是海绵和棉花。 早在来之前,颜如玉就有准备,做了周密的打算。 她缓缓把水倒入小棉袋,丝毫没露痕迹,喝完把碗交回去。 她是倒数第三个,后面还有两人,等她们喝完,一同进入洞中。 空明对颜如玉道:“施主,贫僧就只能送您到此,祝您能得偿所愿。” “怎么大师不随我进去吗?正好参拜一下你们的两位方丈。” “施主有所不知,若非重要节日,我们本寺的僧人是不会进去的,只有在祭祀,打扫的时候方可。” 颜如玉不置可否,也没有强求, 点点头和其它人一起进入洞中。 颜如玉故意走得靠边一些,指尖在山洞壁上轻轻抹一下,判断是天然洞还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洞中的温度比外面更低,是一种湿冷,凉意直往骨头里钻。 不少女子拢紧身上的大氅,颜如玉看到前面的程小姐抱着肩膀,为了求得好姻缘,她打扮得美美的,为了好看没有穿大氅。 山洞确实是天然的,有点像洞窟。 脚下的路用石板铺过,但很窄,光线又暗,需得走得小心翼翼。 前面光线更盛一些,还有淡淡香雾。 颜如玉正辨别香有没有不妥,忽然听到有人惊呼,还不止一两声。 有个成熟的声音低声道:“都大惊小怪什么?没听僧人说过吗?那是两位方丈。” 惊呼声又止住了,队伍缓慢向前推进。 颜如玉也不嫌慢,正好可以四处观察。 山洞边缘角落,有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这个季节在这幽暗潮冷的山洞里,倒是有几分生机。 前面山壁上有光,起初颜如玉以为是壁灯火盆什么的,到近前才发现不是,也知道了方才那些人在惊呼什么。 石壁上开凿出两个洞,洞前放着蜡烛,烛火跃动,映着放在里面的人。 应该说,叫尸首。 就是空明所说过的“肉身。” 颜如玉停住脚步,这两个和尚年纪都很大,穿着袈裟,双手合十,眼睛没有合上,像在静静注视着过往的人。 乍然看到墙里有人,谁也会吓一跳,难道方才路过的人会惊叫。 不过,虽然害怕,却又忍不住想看几眼。 颜如玉也不例外。 两个僧人虽然年纪都很大,皱纹堆垒,眉毛胡子花白,但还是能分辨得出,一个年纪略小一些,一个更为年老。 他们慈眉善目,但到底是死去的人,又在这幽暗洞中,映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 颜如玉看几眼蜡烛,普通牛油蜡,也没什么特别。 她心里自然不信什么尸身不腐一说,琢磨着究竟他们是用的什么办法,能让人在死后还保持这种状态。 这还没见到鹿仙娘娘,颜如玉就觉得这里疑窦丛生,说不出的古怪。 但细看起来,除了在偏内那里听到的隐约地下有声音,别的倒也没什么异样。 前面的人已经停住,在神像前行礼,地上还有三排,共三九二十七个蒲团,应该是让人跪在上面的。 看来,平时人多的时候,最多可容二十七人,她们来得晚了,是最后一拨,只有十几个 ,不足二十七。 颜如玉抬头看,所谓鹿仙娘娘是一个姿态飘逸的女子塑像。 衣带飘飘,色彩艳丽,共有九种颜色。 符合空明所说过的,九色神鹿的颜色。 女子一脚抬起,一手指天,一手在胸前掐出一个手势,让颜如玉想起飞天的各种造型。 塑像做得很逼真,是个很漂亮的女子,眉眼带笑,嘴角也微微勾起,头略略前下倾,似在俯瞰前来求她的人。 程小姐小声赞叹:“鹿仙娘娘真漂亮啊!要是我也能这么漂亮,那我少活些年也愿意!” 程夫人低声喝斥:“不许胡说!” 颜如玉也觉得,鹿仙娘娘确实是个美人。 众人自觉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嘴里低声说着什么。 颜如玉从善如流,跪在最后一排。 她没什么好求的,也没说话,就看着那尊塑像。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在这幽冷的洞里时间长了,感觉身后有一股子寒意。 她微微打个寒颤。 这一颤,她意识清醒了些。 同时心头也警醒。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变得模糊的? 第1274章 墨先生的踪迹 颜如玉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一段时间陷入了意识迷糊的状态。 这段时间是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并没有印象。 她没有妄动,眼睛依旧半合着,意识进入空间。 进去之后,她才睁开眼睛看外面。 洞中十分安静,静得能听到滴水声,香雾缭绕……不对,那不是香雾。 颜如玉看向她跪的后方,好像是从那边飘来雾气,很薄,很细,和前面方的香雾混合在一起,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 难怪,她方才感觉到后面有寒意,一激凌才醒了。 那是什么? 空间依旧没有预警,应该是无毒的,那怎么会意识模糊? 再看其它人,依旧跪着,神情和她一样,眼睛微合,双手合十,似是在虔诚祈祷。 颜如玉觉得颇为古怪,但一时又看不出古怪所在。 她按动紫晶石,那边方丈很快接起。 “如玉,你怎么样?怎么好好地跑到洞里去了?” 颜如玉诧异:“你能看得这么细?知道我在洞里?”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看你确实可以,但别人不行,只能看大概。” 颜如玉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觉得不幸。 “那你看看,那个香囊,还在吗?”颜如玉问,“有没有动地方?” 她这回来,主要是找墨先生的下落,庙中的事由,还是要往后放一放。 方丈等了一会儿说:“还在,也没大动,就是小幅度,应该是在三百米左右的活动范围。” 颜如玉心头一定:“太好了。” “你那什么情况?有没有什么发现,那里的和尚会念经吗?” 颜如玉:“……” “问点有用的吧,”颜如玉没好气。 方丈笑几声:“那个唐逸白,他的路线也有点问题,回来过一趟,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发现,他的路线有过折回来的痕迹。” “折回?” “是,”方丈语气笃定,“在城西的一个地方。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当然要,”颜如玉思索,“等我回去再说。” 和方丈聊完挂断,颜如玉心里疑惑,唐逸白那天晚上中了毒,应该好好休养才对,他为什么又要折回? 一定是必须折回,了不得的大事。 她无意中目光一掠,看到之前放进来的小棉袋。 之前让喝鹿溪饮的水,她倒入小棉袋之后,就把小棉袋收进空间。 这会儿正好拿个小瓶子,把里面的水挤出来,收入瓶中,再做个成分分析。 刚忙完,外面有了动静,隐约传来似一声磬响,清脆,悦耳。 声音响过,所有人像是也活过来。 虽然还是原来的姿势,但细微之处,有了活气。 颜如玉也退出空间,前排的人已经起身,走到桌子前,那里有纸笔,把自己的名姓,出身,以及所求之后,都写在纸上,再折两下,放在一旁的一个精美盒子中。 盒子没有锁,也没有可以打开的地方,四周光滑,雕刻着鹿仙的各种形态。 盒子顶上,有一道很细的入口,将将能把折好的纸推进去。 “啪嗒”一声,许愿纸掉落。 颜如玉放纸进去的时候,侧耳倾听,里面的纸不算少。 纸投放完,在山洞另一侧,忽然打开一个出口,山石门往上一移,光线和冷气刹那涌入,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在幽暗洞里呆的久了,也不自觉用手遮挡光芒。 有出口,这就是空明所说的,下山的路。 颜如玉从善如流,跟着众一起走出去,最后一个人走完,石门又关上。 颜如玉回头看看,石门机关做得很是精致,若不是亲眼看着它打开关闭,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有道门。 别的不说,就冲这山洞里的一切,颜如玉就不信这庙,这些和尚,没有半点别的心思。 回头往前走,这是一条小路,但还算平坦,积雪也有人清理过,走起来很顺畅。 走在这条路上,众人就活跃不少,再无之前的那种紧张感,更多的兴奋开心。 程小姐的声音就不时传过来:“母亲,我那么虔诚的祈求,我一定会变美,鹿仙娘娘一定会给我个好姻缘!” 程夫人也显而易见的开心:“那是自然,我女儿本就不丑。” 其它女子也都轻笑着议论,颜如玉听着,求姻缘的多,也有两个是求子的。 拐过一个路口,前面的人多了起来,影影绰绰,是等着接各家女子的。 颜如玉看到霍长鹤,远远对他挥了一下手,示意自己在,且平安。 程小姐路过霍长鹤身边时,鄙夷之色丝毫不掩饰。 “还求子,我是要出生就知道自己长得这么丑,才不乐意被生出来呢。” 程夫人笑笑,轻拍她手臂一下,没有说话。 霍长鹤淡淡道:“长得再美,心丑嘴臭,也是无用。” 程小姐气道:“你……” 霍长鹤轻扫她一眼:“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你是吗?” 程小姐气鼓鼓,一甩帕子:“哼,还求神仙保佑,妄想吧!” 帕子一甩,勾到一旁的一棵小树树杈上,她用力往回一扯,帕子勾破不说,树上的积雪还被震下来,淋了她一头一脸。 程小姐尖叫一声,帕子也撒了手。 程夫人赶紧过来帮忙。 霍长鹤轻笑一声:“报应真快。” 程夫人怒视霍长鹤,张嘴欲指责几句,但对上霍长鹤黑沉沉的眸子,冷锐的目光,舌头又有点打结,从心底生出的畏惧让她忘了要说什么。 等她再回过神来,霍长鹤已经不再理会她们,迎上去接颜如玉。 “没事吧?” 颜如玉摇头:“没事,母亲呢?” “我让她回马车上去了,放心,不会有事。” 霍长鹤有安排,大夫人必会安全无虞。 颜如玉点头:“这样也好,母亲跟着我们,总会危险些。” 她拉霍长鹤到路边,低声道:“这庙中确实有古怪,不过,这个容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找墨先生。” 颜如玉看四周,居高临下,看到右前方有处树林。 和方丈描述得很像,树林从远处看,整体有点像心形。 穿过林子,应该处所在,那个香囊所定的位置,就在那里。 第1275章 药园 颜如玉记下那处位置,和霍长鹤暂时装作若无其事,也顺着人群从小路上离开。 此时,空明和尚从远处树后看到他们走远,才折回去,提上食盒,绕道去一处山洞中。 墨先生闭着眼睛,暗器的伤还没有痊愈,割开那么长那么深的口子,也不是三两日能好的。 听到脚步声响,他立即睁开眼睛,手指压在枕头下的匕首上。 空明走进来,他收回手。 空明把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一一摆放整齐。 “先生,快请用一些吧。” 墨先生有点艰难的起身,但空明也没敢上去扶——未经墨先生允许,是不能触碰他的,哪怕是为了他好。 墨先生吃,空明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喘。 吃到三分之一,他放下筷子,淡淡问道:“今日有事?” 空明这才敢说:“先生,今天来了一家人,是位老夫人带着一对中年夫妻,说是来求子的,不过……” 墨先生扫他一眼,他头垂得更低:“不过,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意不在求子。” “有什么异常?”墨先生问,“要言之有物,别说你觉得。” “她不肯买香,还打了卖香的僧人,还去过偏殿,我是在偏殿遇见的她,随后带她去山洞,我跟她讲起鹿仙的来历……” 墨先生掀眼皮看着空明,空明低声道:“她没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她不太相信这个说法,进山洞时,还问我怎么不进去。” “她可曾与那两尊肉身对视?”墨先生问。 “有,对视过,”空明点头,“暗室中观察的弟子看得真切,她们所有人都对视过,所以,在许愿的时候并无差错。” 墨先生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异常,你过于草木皆兵了。” “不过,小心为上,谨慎些自然有好处,这样吧,看她写的名姓地址,找人去,杀了便是。” 杀了便是。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空明心头一沉。 “是。” 墨先生又问:“最近香客增多,以后会更多,你看好外面的秩序,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空明明白,”空明低声答应。 话题显然已经结束,但他没走。 “还有事?”墨先生语气一扬,像钩子一般。 空明喉咙轻滚:“您之前说,若做得好,就赐我一株草药……不知现在可否……” 墨先生似笑非笑:“你觉得,你做得好吗?” 空明扑通一声跪下:“我一定努力做到最好,请先生赐药,我保证会尽一切所能,让先生满意。” 墨先生看着他的头顶,一时没说话,半晌,拍拍他的光头。 空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却纹丝不敢动。 墨先生伸出手,他赶紧扶住,先起身弓腰,再扶起墨先生。 “准备纸笔。” 空明不敢怠慢,赶紧拿纸笔。 墨先生提笔在手,在纸上画下一个圆圈。 “拿这个,去林后药园,交给主事者,即可拿到你想要的草药。” 空明喜出望外,再次跪下叩头:“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 颜如玉和霍长鹤回到马车上,大夫人还在等待,见他们俩回来,总算松口气。 “如玉,洞里情况怎么样?没被人为难吧?” “没有,我好好的,”颜如玉安抚,不着痕迹看一眼霍长鹤。 霍长鹤清清嗓子:“母亲,我和玉儿还得去见个故人,您先回去。” 大夫人诧异:“故人?什么故人?这里怎么会有故人?” 霍长鹤一本正经地胡说:“是方丈的一位故人,方才离开时,可巧知道他在寺中的消息,若是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总得去探望一下。” 大夫人恍然大悟:“对,那是该看看,可咱也没有带礼物啊。” “不用礼物,今天也许见不着,见着了带个好,他不会在意礼物的,等我确认是他,回去再方丈说,让他亲自来一趟,那时候再带礼物不迟。” 大夫人被忽悠走,还叮嘱他们俩早点回去。 颜如玉进旁边小树林,换掉妆容和衣服,衣服上还沾了些鸡血,头发梳成最简单的样式,只要簪子一松,立刻就能散下一半。 颜如玉把自己收拾好,外面披上大氅,遮住裙摆的血迹。 霍长鹤正和暗中值守的人询问情况,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见有除了香客之外的人到来。 事实上,颜如玉已经算是最后一拨,再晚就要关闭庙门,也没人再来。 霍长鹤摆手,手下又退回去。 见颜如玉收拾好出来,他也进去换衣服。 衣服换了,胡子没揭,额头的伤疤变了位置。 正在忙活,银锭从外面进来,鬼头鬼脑。 “王爷。” “你怎么来了?你那边没情况?” “没有,一切都正常,”银锭把一样东西递过去,“这个给您,这个戴上更威武。” 霍长鹤低头看他手里在的东西,气不打一处来。 “戴个眼罩,装个独眼龙,就叫威武?” 银锭眨着小眼睛:“王爷有所不知,一只眼,能从多方面说明问题,一是显示出您经历过激烈的战斗,二是身残志坚,能体现您最珍贵的品质,三……” 霍长鹤忍无可忍:“有完没完?” “马上完,第三,能彻底改变您的面貌,就算有点小怀疑,也会瞬间打消,毕竟您刚才不是独眼龙啊。” 这点说得倒是有理。 霍长鹤一想,找墨先生是大事,伪装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接过眼罩戴上,银锭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滚蛋。” 霍长鹤收拾好出来,颜如玉回头看到他,有一瞬间的怔愣,还特别想笑。 难怪刚才银锭说有要事的时候,神情有点贱嗖嗖的,原来是送眼罩去了。 霍长鹤清清嗓子:“怎么样?” “行,可以,比较符合强盗的形象。” 霍长鹤:“……” “走吧。” 颜如玉在前面走,嘴角不可控制地翘起来,霍长鹤在后面一言难尽地跟上。 而银锭早就溜得没影了。 此时,小树林后的药园中。 空明和尚推开院门。 院中站着一个女子,背对着他,正在晾晒草药。 第1276章 大戏一场 空明捏紧手中的纸,上前对着女子的背影行个礼。 “施主,贫僧来取药材。” 女子闻言回身。 空明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忍不住惊叫一声。 “啊!” 女子脸上缠着白色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鼻孔以及嘴。 女子淡淡道:“药材?” 空明从惊吓中回神,努力平复情绪,眼睛垂下,尽量不看女子的脸。 他把墨先生给他的画圈的纸双手递过去,女子伸手接过。 在他的视线中,那只手细长光洁,白润如玉。 有这样一双好看的手,怎么会有那样一张脸? 包成那样,应该是被毁容了吧? 空明心里乱七八糟,垂着眸子胡思乱想。 完全没有注意到,女子在看到纸上那个墨圈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等着。” 女子转身去找找草药,空明喉咙滚了滚,飞快抬头看她的背影。 身姿纤细,腰背挺拔,仪态颇佳,应该是个学过礼仪的女子。 空明在心里再道一声可惜。 不过片刻,一株药草递到他面前。 空明一看,红色的株杆,暗红色的叶子,叶子背面还有一层细细的白色小茸毛 。 是这株没错了。 他心头大喜,把刚才胡思乱想的杂念都抛下,双手接过药材。 “多谢。” 女子似乎是笑了笑:“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给你这张纸的人,若没有他的指示,你是拿不走这株药材的。” “是,是。” 空明转身要走,忽然外面有急促脚步声,还有呼救声。 他正想出去看看,女子一把抓住他手臂,低声道:“去,到厢房中去!” 空明还没明白过来,就被连拉带拽进入厢房。 厢房里有股难闻的味,说不上来是什么,让他有点想咳嗽。 但他连咳嗽的机会都没有,那个女子在他面前用力一踩地砖,他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地砖分开,露出一个入口。 女子在他耳边轻声且急促:“下去,顺着暗道走!” 空明被推下去,“啊”声都没来得及叫,上面的地砖又合上。 女子想出厢房,但外面的院门已经被人推开,她从窗子里往外看。 外面跑进来一个女人,头发散乱,后脑上的发簪摇摇欲坠,身上穿的衣裙被撕破好几处,裙摆上还有血迹。 她慌里慌张,一边跑一边回头,嘴里喊着救命。 随后,又一个男人举着刀追进来,身材高大魁梧,头发乱糟糟,戴着个眼罩,举着刀如同凶煞恶神。 在厢房中的女子眸子微眯,没再出去。 颜如玉就是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后追她的自然就是霍长鹤。 两人演一出好戏,一个逃一个追,把院子各处角落转个遍。 院子里除了药材架子,各种药材之外,没有别的。 颜如玉“慌乱中”进了正屋,霍长鹤慢几步。 屋里布置简单,干净,一看就是个女子住的地方。 颜如玉看看桌上的书本纸张,还有未写完的字,收走一张。 衣柜里的衣服也简单,统共没几身。 正要瞧着,霍长鹤也进屋。 见没有别人,低声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是个女子住在这里,”颜如玉说,“没有墨先生的痕迹。” 霍长鹤略有点失望:“会不会是与墨先生有关的什么人?” “应该是,那个香囊,也是女人能用的款式。” 颜如玉环视四周:“总觉得哪里有点怪,但又一时想不出。” 太简单了,几乎一目了然。 没什么可看的,也不再耽误时间,又从屋里出去。 直到,去厢房。 厢房一打开,颜如玉就惊了一下。 房间里有刺鼻的味道,像是各种药味混合在一起,彼此胶着,分不出彼此。 地上有团草堆,不知道是草药还是杂草,上面侧卧着一个女人。 白衣染的不知道爰,总之很脏,头发散开着,像毫无声色的海藻,最让人惊愕的是她的脸,缠满绷带。 像一个只缠了头的木乃伊。 颜如玉奔着墨重生而来,没想到会看到这副场景。 她反手关上门,把霍长鹤挡在门外,还拖过一张桌子把门顶住。 霍长鹤在外面叫喊几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颜如玉长出一口气,回身看地上的女子,轻步走过来,轻声问道:“你……你怎么样?” 女子气息奄奄,摇摇头:“救……” 颜如玉先看她一番:“你身上哪里有伤?我不敢随意动你。” “腿,腿伤了,其它的,还好。” 颜如玉点头,伸手扶起她:“你是住在这里吗?” 女子摇摇头:“不是,我是被关在此处的。” 她一边说,手指颤抖着想要摸脸,触到绷带,又收回。 颜如玉心头凄然:“那住在这里的人呢?” “出去采药了吧?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好几天不回来。” “你是何人?”女子问。 “我是来上香的,第一次来,不知道规矩,错过了时间,不想回去的时候还遇见强盗,家里人也走散了。” 颜如玉说罢,走到窗边往外看看:“你是哪里人,我救你出去。” 女子语气惊喜:“真的可以吗?” 说罢,又重新回归失望:“可是,你也是个弱女子,我还这样,不能拖累你。” “没事,我先带你离开这个院子,外面有树林,躲起来,还有些香客没走,说不定能遇见好心人,能带我们走。” “如果在这里不动,才是等死。” 颜如玉回到她身边来:“你是哪里人,怎么到这里来的?” “就是附近村子的,也是来上香时被抓的,他们把我囚禁在此,打伤我的腿,还毁了我的脸……” 女子说罢,眼睛里蓄上泪。 颜如玉叹气:“真是可怜,别怕,我带你走。” “那就多谢你了,我家里还有父兄在,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颜如玉笑笑,把她扶起:“怎么样?能坚持住吗?” “能,没问题。” 女子靠着颜如玉,一条腿有点瘸,走得慢,但不至于完全不能走。 颜如玉道:“要不然我带你去找大夫看看?我认识专门看骨头的大夫,治得可好了。” 第1277章 宋女 女子抿唇,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全脸缠着绷带,颜如玉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搀扶着她走出院子,颜如玉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道:“我姓宋,没有名字。” 颜如玉疑惑不解:“怎么会没有名字?” “我母亲生了我们姐妹七人,名字就是按照顺序排的,老大,老二,我是老七,但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我父亲也不准我叫老七,说我不配。” “你刚才不是说,你父兄……” 宋女似是笑了一下:“是我堂兄,因为我母亲最终没有能生下儿子,我父亲又娶了一个媳妇,过门两年也没有怀孕的迹象,我父亲就把她赶走,无奈之下,只好和我二叔商议,让我堂兄也算他的儿子,将来的家产,都归我堂兄。” 颜如玉惊愕,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别人都叫我宋女,姓宋的女人,你也这么叫我就行。” 颜如玉还没来得及说话,霍长鹤又换了身衣裳,去掉眼罩和脸上的伤疤,匆忙走来。 “夫人,你没事吧?” 颜如玉摇头:“没事,那个强盗跑了,我狼狈了些,但没有伤着。” “哦,对了,夫君,你看,这是我救的一位姑娘,真没有想到,在寺庙附近,竟然有这样的地狱般的地方,这位姑娘被囚禁在那里这,真是……” 颜如玉不忍再说下去。 冷星赫看看宋女:“那夫人打算如何?” “我想送她治治腿,她的腿受伤了。”颜如玉叹气,“真是可怜。” “不,不用了,”宋女摆手,“我的腿没有大碍,能把我救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那怎么行,你看你都走不了路,还叫没有大碍?” 宋女沉默一下低声说:“其实我,没有看病的钱,也不想浪费钱。” 颜如玉道:“原来是这样,我……” “我不想欠别人的,”宋女用力抿唇,“就此别过吧。” 她拖着伤腿要走,颜如玉岂能让她一个人就这么走了,赶紧道:“行行,听你的,送你回去。” 那边马车已经备好,颜如玉扶宋女上车,霍长鹤一旁跟着。 宋女低着头,除了上车之前说了大概位置,之后就低头不语。 颜如玉几次想和她说话,看到她这样,又忍住。 约摸有个几里地,果然见有几户人家,稀稀落落。 宋女往外看一眼:“就在前面第二个路口停车吧,我家在胡同里,马车进不去。” 颜如玉照办,马车停住,又扶宋女下车。 “要我陪你进去吗?或者先把你家里人叫出来?让他们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行,”宋女小声说,“也没人来接我,他们一定嫌我麻烦。” 颜如玉闻言,又不知该说什么。 宋女又道:“感谢你送我回来,可我没有谢礼,家里……也不能请你去坐,真是很抱歉。” 颜如玉道:“没事,都是小事,赶紧休息,治你的腿方是大事。” 宋女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走入胡同。 胡同里有两户人家,一是顶头一家,一是右边一家。 颜如玉看着她进了右边一家,还在开门时往这边看了看,点点头。 颜如玉笑着摆摆手,看着她进院。 在宋女进去,关上门那一刻,颜如玉笑容微收。 霍长鹤低声问:“看出什么了吗?要不要找人盯着?” “嗯,但要小心,别打草惊蛇,”颜如玉眼神示意,二人一起上马车。 马车调头往回走,颜如玉从车窗里看村子:“这是什么村,王爷知道吗?” “不知,”霍长鹤摇头,“像这种小村子,只有个几户的,有些是自己搬来的,有些是几户要好的凑在一起互相关照,像这些情况,地图上都不会标记这些村子。” 颜如玉目光泛凉:“起初我还真没有怀疑她,王爷不知,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有多惨。” “身上的衣服你也瞧见了,整个人卧在草堆里,头脸还是那样的,着实吓了我一下。” “那是从哪里开始怀疑她的?”霍长鹤问。 “她说腿受伤了,被囚禁在那里的时候,有人打伤了她的腿,毁了她的脸。” 颜如玉在听说她腿受伤了之后,出于关心,就切换状态,查看她的伤势。 一看之下,却发现她的腿压根就没有伤,别说骨头,就连肌肉拉伤都没有。 她为什么撒谎? 再看她的脸,绷带之下,确实是皮肤破损。 脸上的伤倒是真的。 颜如玉猜不到她说谎的目的,在扶她的时候,又飞快给她把了一下脉。 脉象如常,没有病。 若是真重伤,脉象也不该如此。 这个女人处处透着古怪。 至于她说的什么母亲早死,父亲想要儿子,以堂兄为子等等,颜如玉展现恰到好处的惊讶,心里却是半点不信。 疑点重重的女人,来到这个地方,那这个地方也就不一定是干净的。 颜如玉把心中疑虑和分析讲给霍长鹤听。 霍长鹤认真思索道:“她的脸,会不会就是墨先生害的?” “墨先生心肠歹毒,行事难以捉摸,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向以虐待人为乐,会不会……” “因为是被残害的,心里害怕,不敢说出实情,但又……”霍长鹤想了想,“被pua了,所以就导致行为怪异。” 颜如玉微讶,好奇问道:“王爷还知道pua呢?” “那当然,这是方丈之前说过的,银锭经常挂在嘴边,本王自然也就学会了。” 颜如玉清清嗓子,忍住笑:“她这种情况,不叫pua,应该是一种病,比如说本来是受害人,结果年深日久的,不知不觉竟然喜欢上了绑架她,欺负她的人。” 霍长鹤眼睛微睁,表示无法理解。 “若她的脸真是被墨先生所伤,那她的情况,还真有点像。” “先让人看起来,连带其的家人,都盯住。” “那个小院里,也没有发现别的,”霍长鹤说,“看屋子里的布置,像是个女子在住,不是男的。” “而且东西虽然说不上简陋,但足以算俭朴,不符合墨先生的风格。” 第1278章 香囊的主人 颜如玉现在也是满心疑惑。 默默从心里开始捋。 发现墨先生掉的香囊,定位,找到小院,小院里没有主人,只有一个受伤毁容的宋女,据宋女讲,那院子的确有个女主人,去采药了,不知道多久回。 和霍长鹤一边商讨,一边回城。 回到住处,还没有下马车,马蹄声响,银锭低声道:“王爷,王妃,是崔冲。” 现在他们俩在马车里脸上还有易容。 霍长鹤道:“问他干什么,先别说我们在这里。” 话音落,就听马蹄声止住,崔冲从马上下来,拱手道:“银锭兄弟,不知王妃可在府上?” 银锭小眼睛眨巴:“没有吧,好像出门了,你有何事?” 崔冲道:“我家夫人说,让我送信来,有事禀报王妃。” 银锭眼中闪过坏笑:“是什么要紧事?王妃没在府上,不如你先告诉我,等王妃回来,我会禀报。” 崔冲点头:“也好,那就麻烦银锭兄弟。” 颜如玉在马车里听着,霍长鹤也无何奈地笑笑。 俩人都猜测应该不是什么私密的事,否则也不会让崔冲一个男子来传话,也就由着银锭闹。 崔冲上前几步,声音明显压低:“我家夫人让我来禀报王妃,穆夫人,过世了。” 银锭本来也是玩笑,没想到听到别人过世的消息。 “谁?” 崔冲又重复一遍:“穆夫人,穆刘氏,她夫君就是在负责粮食的参将穆良泽。” 车里的颜如玉笑容凝固,从空间取出湿手巾把脸上易容抹干净。 随后掀起车帘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崔冲冷不防被问,回头一看是颜如玉,心砰砰跳两下,又看看银锭。 赶紧对颜如玉见礼:“回王妃,我家夫人说,就是一早的病,本来有些好转,但不知怎么的,又忽然加重,一下子就昏厥,没有救过来,直接去了。” 颜如玉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穆夫人身体的确受到些损伤,但也不绝不至于就这么死了,除非……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霍长鹤安慰道:“你也去看过,也尽了力,我们与他素无往来,不必入自己身上揽。” 他太了解颜如玉,看似清冷孤傲,实则内心火热。 若非如此,也不会根本不认识穆夫人,就上门云诊治。 颜如玉摇头:“我是觉得,她不该死。” “崔冲,你先回去,告诉夫人,稍后我去找她,一起去吊唁。” “是。” 崔冲上马离开,颜如玉和霍长鹤先下车回府。 颜如玉回院子换衣服,琳琅是护着大夫人先回来的,正在担心她,见她回来,赶紧跑上来请安。 “琳琅,随我去一趟穆家,”颜如玉吩咐,“去问问大夫人,要吊唁,要准备什么东西,请大夫人帮忙准备一份。” 琳琅都愣住:“那个女人死了?不应该呀,主子经手的人不会死呀。” 颜如玉本来正纳闷,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笑,拍拍她的脸道:“傻丫头,你家主子也不是神仙,也有治不好的人。快去吧。” 琳琅撅着嘴嘀咕:“主子就是神仙。” 一边嘀咕一边跑。 颜如玉又在后面喊:“等一下。” “若是大夫人也想一起去吊唁,你就说,我先去一趟看看情况,说不定会有别的什么,她若要去,明日也可。” “是,奴婢记住了。” 大当家有些心疼道:“王妃,这一天从早上起来就没有消停,您先歇歇,吊唁的事早会晚会没事的。” 颜如玉笑笑:“好,听你的,我去屋里歇歇,等琳琅回来再叫我。” 她进屋散了头,认真洗了个脸,脱去身上的外袍。 屋里暖暖的,脸洗干净了也舒服,整个人放松下来。 意识进入空间。 在空间坐会儿,吃个果子,按下紫水晶。 刚一按下,那边方丈的声音就传来。 “如玉,你回来了?我正想给你通话。” “刚回来,”颜如玉现在被方丈定了位,也不意外,“找我有事?” “我是想和你说,那个香囊动了!我本来想和你说,但又觉得你不方便,这才一直忍着。” 颜如玉动作顿住:“动了?动哪去了?” “这我不知道,距离不太远,这上面也没标注是什么地方,哎?你应该知道啊,我看一段路,你们是重叠的。” 颜如玉心头一震:“重叠?!” “对,我刚才有事,没有一直在空间守着,想看你回来了没有,发现香囊动了,离开了我之前说的活动范围,再仔细一瞧,你的活动轨迹,和她重叠一部分。” 颜如玉之前的想法再次闪现:墨先生掉的香囊,定位,小院,小院里受伤毁容的宋女,据宋女讲,去采药不知何时归的女主人。 原来如此。 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主人,宋女自己就是女主人。 她也是香囊的主人。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她的脸究竟是怎么伤的,还未可知,但如果真与墨先生有关,那就真让霍长鹤说对,被害者,自愿留下,舍不得离开伤害者。 “如玉?”方丈见她不出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颜如玉回答,“就是有种被耍的感觉。” “哦?”方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种感觉出现在你身上,可不多见啊。” “有什么故事?在寺庙遇见什么奇特的事情了?” “确实,遇见一个特别的和尚,”颜如玉听到院子里有霍长鹤的脚步声,“先这样,王爷回来了,回头再说。” 意识退出,霍长鹤挑帘进屋。 “都吩咐下去了,不必担忧,那个村子和小院,都会有人看着。” 颜如玉过来帮他仔细抹去易容,用热手巾覆下脸。 “那个宋女,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她的腿伤是假,身份也是假,她就是那个院子的女主人。” 霍长鹤也愣了一下:“就是她?” “对,那个香囊也是她的,她和墨先生之间,一定有联系。” 霍长鹤立即起身:“我亲自去把她抓回来。” “先不用,不是派人盯着她吗?且等等看,看是否能找到墨先生在哪里。” “现在抓她容易,但她一定不会说。” 脸被伤成那样,还要装腿断撒谎的人,怎么会轻易吐露。 第1279章 死亡经过 霍长鹤觉得颜如玉说得有理,但就这么错过,实在也是生气。 “兵不厌诈,让她小胜,何况她也没有胜,她的身份我们现在知道,她是饵,等墨先生这条大鱼上钩。” 霍长鹤何尝不知她是在安慰自己,浅笑道:“好,听玉儿的。” 两人收拾完,颜如玉要去穆府走一趟。 霍长鹤自然是相信颜如玉的判断。 “穆府的事既然不正常,那我陪你去。” 颜如玉点头:“也好,这次是吊唁,在前面,王爷可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多个方面了解一下。” 霍长鹤一口答应:“行。” 既然有任务,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两人往院子里走,楼听雨也从屋里出来,见到二人见礼。 霍长鹤道:“伤如何?” “已经无碍,多谢王爷王妃,我……” “你且耐心等待,稍后银锭他们几个过来,带你换个地方住。” 说罢,霍长鹤带着颜如玉出门。 楼听雨后面的话又咽回去,他是想提出离开的,但…… 算了,再等等吧,身上这些伤,也确实没好利索。 他站在院子里胡思乱想,忽感有人在盯着他看,回头瞧,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劲装,头发束起,已经不是特别年轻,但眉眼沉肃,目光幽深,有一种经过岁月和阅历流淌过的沉稳。 不似春日娇艳鲜嫩的花,而似一年四季常青的叶,风霜雨雪,都不在她眼中。 大当家被他发现也不尴尬,反而朝他走过来。 楼听雨莫名有点紧张, 脚却移不动步。 “你……” “我是这院子的护卫,”大当家和他同时开口,有不容质疑和打断的强势,“这是王妃的院子,你是个外男,收留你是因为你重伤,王妃心善,你最好别总出来,在屋里老实呆着。” “还有,哪怕从这搬走之后,也休要和别人提起在这里住过,明白吗?” 楼听雨还没来得及说“明白”,大当家又说:“记住了,敢让王妃的声誉受损,无论在哪,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放过你。” 楼听雨点点头,严肃认真。 大当家见他点头,也不再多言,转身要锻炼。 就听楼听雨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当家回头看他,目光审视:“怎么?以后想找我报仇啊?” 楼听雨赶紧否认:“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都要搬走了,又不是为了找我报仇,打听我名字干什么?” 大当家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听雨被怼,暗暗嘀咕,这女子,真厉害。 颜如玉和霍长鹤走到院外,就见琳琅拎着个小篮子,装着些吊唁用的东西。 大夫人也来了。 大夫人已经除去易容,换了件素净的衣服,头上只戴一支白玉发簪。 颜如玉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她要一起去。 大夫人上前道:“如玉,事情我听说了,我得随你一同去,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霍长鹤无奈:“母亲,我也同去,没您在,也没人敢欺负如玉。” “那不行,你不懂,咱如玉给她看过病,万一他们家的人有什么坏心思呢?自己命短怨大夫,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如果到时候她们家女眷阴阳怪气,你当如何?难不成要和她们动手吗?还得我来。” 霍长鹤竟然觉得,她说得十分有理。 “好,那母亲就陪我去。” 她们先去刺史府,曹夫人也一同去。 这次曹夫人没让备车,搭乘颜如玉的车同去。 一上车,曹夫人就愧疚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揽这档子闲事儿,也就与王妃无关了。” 颜如玉笑说:“与夫人你何干?穆夫人生病,求到门前,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曹夫人低声:“话这是这么说,可王妃毕竟给她看过,您一向有神医之名……” 颜如玉笑容微深:“夫人多虑了,什么神医,治病救人,刚巧救治好了而已,我也不是开药铺的,也不是指着这个吃饭,无妨。” “再说,哪个大夫手里没有死过人,那倒真是神仙了。” 曹夫人见颜如玉说得坦荡,见她又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天知道,她有多懊恼,都快后悔死了。 这算什么事?人家王妃都不认识穆夫人,她去请的人家,人家好心给看病,本来说的不会有事,结果一转眼人死了。 穆家人要是好人家倒也还好,可一想到穆宝娣那浑不吝的样子,曹夫人真是头疼。 到穆府门前时,穆府大门内外已经挂白,里里外外都透着沉重的悲伤。 门前几个家丁腰缠白布,向来吊唁的客人作揖,引路。 曹夫人先下车,表明身份,家丁更加恭敬,赶紧引着众人往里走。 灵堂设在穆府前厅,棺木已经摆好,前面桌子上 燃着香烛,烟雾缭绕,桌下是火盆,有个婆子正往里烧纸钱。 颜如玉认得这个婆子,正是吴嬷嬷。 吴嬷嬷见是她们来,赶紧起身见了礼,又递上香。 颜如玉几人挨个上香,又给了些纸钱。 吴嬷嬷抽泣道:“多谢王妃,多谢二位夫人。” 颜如玉缓声道:“节哀。” 曹夫人叹口气:“怎么不见穆参将?” 吴嬷嬷低头道:“老爷伤心不已,刚才在灵前晕倒了,被送回房间休息。” 晕倒了?伤心成这样? 颜如玉没说话,偏头看看霍长鹤。 霍长鹤站在灵堂外,没有进来,见她看过来,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来穆府吊唁的人不算多,这会儿灵堂上也只有她们三个女眷。 颜如玉问道:“吴嬷嬷,夫人因何而亡?本王妃不是对自己医术夸口,当时从脉象上看,确实无性命之忧,何况,那时已有好转迹象。” 红果子制成的果干煎水服用,就算不能立即根治,也该是慢慢起效直至康复,根本不会发生这种恶性后果。 吴嬷嬷抽泣着抹抹眼泪:“这其中之事,老奴也确实费解,如王妃所言,王妃临走之时,我家夫人确实略有好转。” “她还说想睡一觉,之前虽然一直躺着昏迷,实则很是难受,根本不是休息。” “但不知怎么的,还未睡醒,变故就发生了。” 第1280章 神明赐予的男人 吴嬷嬷一边哭,一边讲述穆夫人去世的经过。 “夫人在梦中大叫一声,拧眉挣扎,似是十分痛苦,老奴赶紧想叫醒她,她嘴里不断絮叨,一会儿说要姻缘,一会儿又说饶命。” 吴嬷嬷说着,脸上浮现几分惊悚:“老奴当时都吓坏了,夫人那种样子,像是……” 曹夫人听得也有点紧张,但又实在好奇:“像是什么?” 吴嬷嬷吞口唾沫:“像是夫人在和……和索命的恶鬼说话。” 曹夫人心头一紧,用力抓紧帕子,目光瞥向颜如玉。 颜如玉微蹙眉,神鬼之说,她是不信的,不过,穆夫人的情况,当时若真如吴嬷嬷所言,确实奇怪。 首先不该死,死了,再者,死前还有这样的怪异举动。 大夫人问:“那后来呢?” 吴嬷嬷继续说:“后来老奴吓得不轻,连声想叫醒夫人,但夫人紧闭双眼,就是不醒,双手双脚还乱舞,老奴一个人实在弄不住,就把丫环翠枝也叫了来。” “老奴和翠枝一起,按住夫人,怕她伤了自己,夫人过了约摸一刻钟,竟慢慢醒了。” “但她醒来之后,满眼惶恐,嘴唇颤抖,死死抓住老奴的手,似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夫人对老奴说,她不想死,她还有鸣哥儿要照顾,用命换姻缘不值得,话没说完,夫人就……” 吴嬷嬷忍不住又哭,悲伤不已:“自从夫人嫁过来,老奴就跟在夫人身边,夫人一向和善,对老奴很好,老奴的家人也诸多照顾,老奴早把夫人当成亲人,还想着伺候夫人一辈子……” 曹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一眼,大夫人问道:“用命换姻缘,是什么意思?” 吴嬷嬷摇头:“这个老奴也不懂,只是把当时的情况记下来,以免有什么疏漏,万一有用呢?” “就算没用,也是夫人最后的遗言。” 大夫人悄悄扯颜如玉的袖子,眼神示意。 颜如玉知道,大夫人这是想到了沉远寺。 她也一样。 更何况,穆宝娣还去过沉远寺,她所求的应该就是姻缘,可姻缘,怎么拿命来换? 颜如玉也觉得疑惑。 曹夫人环顾四周:“怎么不见穆小姐?” 吴嬷嬷沉默一下,才说:“小姐说,身子不爽利,这里太冷,受不住。” 曹夫人沉下脸:“真是岂有此理。” 吴嬷嬷又差点落泪:“夫人为家里操持多年,实在委屈,可老奴就是个奴婢……” 她能怎么样呢?一个婆子而已。 她哭穆夫人,也是哭自己的以后,夫人没了,她以后去哪个院子?这是后宅的事,穆良泽也不会管。 那剩下的就是大小姐,穆宝娣。 穆宝娣一向和穆夫人不对付,她又是夫人身边的人,还能不变着法的折磨她吗? 颜如玉也懂她的担忧,可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言。 颜如玉还想着怎么开口,说一下想看看穆夫人尸首的事,完全没有预料到,霍长鹤这边遇到了小麻烦。 霍长鹤按照颜如玉说的,想从其它方面打听一下穆夫人的死。 穆府他没来过,但好在地方不大,倒也不至于迷路。 穿过一道月亮门,再往前就是一处花园子,看这格局,霍长鹤意识到,再往里,应该就是后宅范围。 他立即停住脚步,准备换个方向。 可刚走没几步,就听有人在身后道:“请留步!” 霍长鹤听这声音是个女子,不太想回头,假装没听见,还往前走。 但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快了起来,还带着一股香风。 这香味……霍长鹤觉得有点熟悉。 他忽然想起来,颜如玉有一阵子做香水,其中就有这个味儿。 意识到有可能是颜如玉香水的买主,便下意识站住。 后面的人追赶上来,已经绕到他面前。 是个女子,身量高挑,比一般的女子高出不少,脖子显得尤为长,好像她自己也挺在乎身高,会不自觉收着肩膀,显得有点驼背。 头发梳得很整齐,不是妇人头,但一看她的脸……又不是特别年轻,总之就是很违和。 不过,霍长鹤也没有盯着女子看的习惯,垂下眸子淡淡问:“姑娘有何事?” 穆宝娣又惊又喜,激动地心尖都在颤抖,要不是亲眼所见,她几乎都不敢相信! 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就在眼前,竟然真的到了她眼前! 这难道就是神明的力量? 她看着霍长鹤的脸,眼睛都移不开。 那日匆匆一见,是远距离看,现在是近距离看。 这眉毛,这眼睛,鼻梁,嘴唇,哪一处都让她想尖叫,想疯狂。 就连声音都是那样好听! “我……你……敢问公子姓名?” 霍长鹤微蹙眉,什么毛病?这人谁啊,上来就问他的姓名。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纵使年纪大了些,不应该矜持些吗? 上来就问他一个外男叫什么。 霍长鹤没说话,微一颔首,侧身就要走。 穆宝娣哪能让他轻易离去,又挡在他面前:“公子,先别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霍长鹤心里隐隐有点火气,要不是在别人府上,他实在不想忍。 “与你无关。” 冷冷甩下四个字,他大步就走,想着得赶紧走,什么穆夫人怎么死,爱怎么死怎么死,他可是不是想打听了。 还是回去找如玉,如玉身边最安全。 哪成想,穆宝娣不但没退开,反而伸手就要抓住他袖子。 “公子,你……” 霍长鹤这下真恼了,这衣裳可是他很喜欢的一件,里面还有如玉给他绣的花,虽然丑一点,但那可是如玉绣的。 如果被这个女人摸了碰了,他还怎么要? 后退几步,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退后些!” 穆宝娣被他一喝斥,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害怕又退下去。 这个男人,连生气都那么好看! 神明送来的男人,果然是最好的。 她上前一步,脸上露出羞涩笑意:“我为什么要后退些,你是神明送给我的,我自然要牢牢抓住。” “公子,我们是神明赐予的缘分。” 霍长鹤满脑子都是八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傻是病,得治。 第1281章 拳头硬了 琳琅对穆府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自然也不愿意在灵堂那边呆着,听别人哭哭啼啼。 所以,她一进穆府,就禀告过颜如玉,根本没往灵堂那边去,直接悄咪咪在四处乱逛,向一些嘴不严爱闲聊的婆子套话。 消息套了些,坚果瓜子也得了些,琳琅满意拍拍小布袋,继续往前走。 走到花园子这边,听到有人说话,再一看眼前情景,可不满意了。 尤其听到穆宝娣说什么“神赐的姻缘”、“神明赐的男人”之类的话,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上回在穆夫人的病房,她就觉抽穆宝娣没够,这回是新仇旧恨一并算。 霍长鹤也觉得穆宝娣是个神经病,后悔没把八哥带来,要是它在,一定能替自己骂一骂,出出气。 他强压住怒气,转身想走,额头上的青筋都直跳,心说要是这女的再敢拦他,他也不敢什么是男是女的,干脆一脚踢翻算完。 果不其然,他一转身,穆宝娣又要来拦。 “你别走……” 话未了,霍长鹤忍不住想要出手。 但比他动作更快的琳琅。 琳琅像一头小豹子,一下子就扑过来,人未到,手已经先到了,一手抓住穆宝娣的头发,一手抡圆了开始抽她嘴巴子。 穆宝娣正沉浸在喜悦中,还想着展示自己的美貌,虽然她现在有点年岁,不如十七八的时候,但改梳发式,又在眼角额角抹了厚厚膏脂,感觉别人一定看不出来。 美貌还没展示完,忽然被琳琅冲过来抓住,抓住就抽,是半点准备都没有。 一巴掌下去她就尖叫痛呼。 “啊!啊!放手!” 穆宝娣尖叫不止,一个丫环匆忙跑来,气喘吁吁地到眼前,看到这种场景,吓得喘气都忘了。 丫环本来是跟着穆宝娣的,但穆宝娣又让她回去取东西,这才暂时分开,谁知道再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愣了片刻,赶紧上去拉扯:“放开我家小姐,你这人怎么……” 她话没说完,见琳琅一个眼风杀过来,又把后面的“这样”二字咽回去。 眼看着穆宝娣的脸肿了,嘴角也流血,霍长鹤才淡淡开口:“琳琅,打够了吗?” 琳琅哼一声,松开穆宝娣:“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穿得像涂了廉价颜色的扑棱蛾子一样,还在这儿飞来飞去瞎扇乎。” “哎,死的不是你后娘吗?你不去灵堂飞,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这是花园儿,但现在是冬天,没花!” “是怕灵堂白蜡烛,大扑棱蛾子怕控制不住自己扑火,是吗?” “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在玩火,不,是在玩火海!你他娘再敢动歪心思试试!敢动我家主子的东西,你也配!”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的尿是哑光的吗?” 穆宝娣都惊呆了,都忘了怎么回击,这些话比耳光可严重多了,气得她无地自容,七窍冒烟。 霍长鹤:“……”厉害啊。 这嘴是跟八哥学的吗?真是意外之喜。 不对,等等,这小丫头刚才说什么? “敢动我家主子的东西,”这话里的“东西”,指的是他吗? 霍长鹤转念又一想,也罢,能把这个女人骂走,也不是不能接受,他本来就是如玉的。 穆宝娣看着琳琅,气了一个倒仰,她先是认出琳琅,是昨日在穆夫人病房中,镇南王妃身边的丫环。 再看到琳琅和霍长鹤站在一起,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在路上远远看到霍长鹤,二人初见,就是琳琅骑马来见霍长鹤。 霍长鹤似乎还对琳琅笑来着。 震惊、嫉妒、不甘,以及被打的屈辱,都齐齐涌上心头,冲击着穆宝娣的心。 穆宝娣忍着脸上的疼痛,一指琳琅,对霍长鹤道:“这个丫头跟你是什么关系?” 霍长鹤:“??” “呵,她就是个丫环,一个卑贱的下人!”穆宝娣怒斥,“你宁可要一个丫环,也不肯听从神明的安排娶我?” “你可想好了,别怪我滑提醒你,要是违背神明的旨意,是要遭受天谴的!” 她又看向琳琅:“还有你,我会禀明神明,你一个丫环,卑贱之身,竟然也敢肖想这样的男子,连你一并惩罚,你还两次对我动手,我要让你下地狱,永不超生!” 琳琅:“??” 拳头又硬了。 琳琅挽起来的袖子还没放下,也没必要放下了。 她一拳头打在穆宝娣脸上,揍出满鼻子血。 “我给你脸了是吗?这脸对你来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东西,就是不肯要是吗!” “你说我别的我也不是不能忍,你偏偏说我这个,也就是我家主子明智,要是碰上你这么个混蛋玩意儿,我不得被冤死!” 琳琅简直气炸,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一边揍穆宝娣,一边看向霍长鹤:“王爷,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霍长鹤刚才也气得半死,强忍住没一脚踢死穆宝娣,现在被琳琅一提醒,转身就走。 穆宝娣的尖叫,琳琅的叫骂,都甩在身上。 霍长鹤要去找颜如玉,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也不想管穆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管她怎么死的呢。 她丈夫,她那大扑棱蛾子的缕子都不管。 霍长鹤觉得匪夷所思,完全没有料到,那个脑子有病一样的女人,竟然就是穆良泽的女儿,要不是琳琅说,他压根就没往那想。 穆良泽的女儿不是早就嫁人了吗?对,说是和离了。 可是,这和离之后也该是梳妇发式,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难怪一张不年轻的脸,顶着一个未出阁少女发式,如此怪异。 当真是有病。 颜如玉对这个闹剧一无所知,一心想看看穆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对吴嬷嬷道:“本王妃为夫人看过病,也算有过一场缘分,本王妃想见她最后一面,看看她的遗容。” 吴嬷嬷一愣:“这……” 曹夫人道:“王妃仁义,这有什么不能的?就在桌子后的棺木中,棺木又没有盖上,去看看就是了。” 说话间,她就已经替着做了主,轻轻一推颜如玉,让她去看。 第1282章 破落户 吴嬷嬷还没反应过来,颜如玉已经绕到桌子后。 灵堂之上,没有一个主子,她一个婆子能干什么?能拦王妃吗? 她不敢。 可是,王妃根本看不见啊。 颜如玉转到桌子后,不禁诧异。 “棺盖已经盖上了?” 容夫人闻言也奇怪:“不应该吧?这不是才过世吗?按规矩习俗,要等三日,寻个吉时,钉才入棺,盖上盖子再三天,才起灵入葬。” 大夫人也点头:“虽然各地习俗略有不同,但也大差不差,现在就这样盖上棺盖的,实在没有见过。” 颜如玉又走出来,看向吴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吴嬷嬷低头:“老奴……老奴也不知。” 颜如玉短促笑一声:“当真不知?于情,你说夫人对你不薄,她死得奇怪,又匆忙盖棺,定有蹊跷,你却不思直言真相。” “于公,若穆夫人死的真有冤,就是事关人命的大事,理应由衙门来查办,你更该说实话。” 曹夫人立即附和:“王妃所言极是,看来,你是想去大堂上说话!” 吴嬷嬷吓得赶紧跪下:“王妃,二位夫人,老奴不敢!” “老奴实在是……就是个奴婢,岂敢多嘴?” 大夫人清清嗓子,语气和缓:“哪里就算多嘴,就是说说实话而已,你且放心,即便你说了,我们也不会说出去是你说的。” “你若不说,纸包不住火,万一查起来,你也逃脱不了,早晚要说,不如现在说了,以后我们也能替你说话。” 威逼,引诱,吴嬷嬷哪个也招架不住。 她抹抹泪,低声说:“老奴也不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是这是老爷的意思,老奴哪能违抗?” “方才老爷就……在这里和小姐吵了一架,这才带小姐回院子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对父女都不在,穆良泽也不是伤心过度晕倒去休息,而是把女儿带走了。 不用问,穆宝娣在灵堂上定然出言不逊,来来往往皆是客,穆良泽还得要脸。 “带走小姐可以理解,为什么要盖棺?”颜如玉问。 “老爷的意思是,夫人年轻,去得又痛苦且……有些怪,怕是不太好,所以就想先盖上棺,以免有什么不妥的,冲撞了客人。” 颜如玉心里冷笑,什么有些怪,什么不妥,冲撞,恐怕穆良泽也是觉得穆夫人的死不正常,不但觉得,应该还知道点什么。 心虚紧张,才怕穆夫人会化成厉鬼之类,相信那些灵异古怪之事,才匆忙盖棺,以求安稳。 大夫人也深感鄙夷,心里骂,嘴上愈发和气:“那你们老爷既然这么想,就没说请高僧来给夫人超度超度吗?” 吴嬷嬷想了想:“好像是说要请,小姐也说可以请,好像是要请沉远寺的僧人。” 颜如玉心头微动,表面不动声色。 又是沉远寺,还是穆宝娣要求的,她和那个寺庙,在那个洞中,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 正说着,霍长鹤匆忙走来,颜如玉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有事发生。 暂放下心头思绪,转身迎上去。 “王爷,怎么了?” 颜如玉话音都没落,霍长鹤一把抓住她手腕。 “玉儿,我们走吧。” 颜如玉:“??” 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还没问清楚,琳琅也回来了。 琳琅神采奕奕,小脸泛红,眼睛都亮晶晶的,和霍长鹤俨然两个状态。 颜如玉狐疑,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主子,我们走吧。” 颜如玉:“??” 两人状态不同,但都提出来要走,这是什么情况? 不用她想,“情况”自己来了。 就听院门一阵嚎哭,还有连哭带叫的告状声。 “父亲,你可以为我作主,这还是不是在穆府,是不是在我们自己家?” “你女儿竟然被一个贱丫头,下贱的丫环打成这样,还打了两次!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要是不给我作主,我就死!” 穆良泽的声音里也有怒:“你到底要给我惹多少事才肯罢休?那是哪的丫环,无缘无故为什么打你?” “就是一个破落户家里的,能流放到此的,能是什么显赫家族?再显赫能越得过我们家吗?不行,你必须为我作主。” “要不然我就自己动手,打死那个丫环,烧了灵堂,谁也别想好过!” 颜如玉看看琳琅,总算知道这丫头的神采是怎么来的了。 打人打来的。 不过,颜如玉也知道,琳琅虽然性子有点小冲动,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 一定是这个穆宝娣又干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 说话间,穆良泽已经和穆宝娣穿过月亮门走进院子。 穆良泽一手抚着额头,头疼道:“我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吗?你为什么非得出来?要是听我的,又岂会挨打?” “哼,这是我自己的家,我上哪不上哪,难道还要避讳着她一个外府的贱丫头吗?简直岂有此理!” 穆良泽还想说什么,一抬头已经看到灵堂这边的众人,他明显呆愣一下,立即小跑着上前。 霍长鹤脸色沉冷,几乎能滴出水来,目光更是如刀子一般,恨不能扎他几刀。 穆良泽虽然没有和霍长鹤打过交道,也没机会说过话,但他也是认识霍长鹤的。 幽城年前年后发生这么多事,霍长鹤经常抛头露面,再者,前些日子曹刺史给小外孙办酒,他也去来着,虽没资格坐在前面,但前面那些大人物风采,他也见识过。 印象最深的,当属霍长鹤。 此时忽然见霍长鹤出现在自己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激动跑到近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说,穆宝娣可说了。 穆宝娣大步冲到霍长鹤近前,霍长鹤下意识就后退。 穆宝娣拉住穆良泽,眼睛看着霍长鹤:“爹,他就是神明赐给我的姻缘,是我要嫁的男人!” 现场一静。 不止穆良泽,所有人都惊呆了。 颜如玉忽然就明白了霍长鹤刚才为什么是那副神情,又为什么着急忙慌要走。 穆良泽回神,震惊地看着女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当然……” 穆宝娣还想说,霍长鹤实在不想听她说什么“神赐的男人”,生怕自己按捺不住掐死她。 于是,冷声道:“本王就是刚才你嘴里说的,破落户。” 第1283章 别沾我儿子的边 颜如玉听完霍长鹤的话,莫名就有点想笑。 这话里听出来生气、强压的怒火,还有一点点的委屈。 但她一惯少把情绪外露。 她神色淡淡,看向穆良泽。 穆良泽这下头也不疼了——有那么一瞬间,想着把头干脆剁下来算了。 自己的女儿在说什么疯话? 先是说人家镇南王府是破落户,后又要嫁给镇南王,还是当着人家王妃的面说。 先骂王妃的丫环下贱,后要抢王妃的男人。 穆良泽感觉非常魔幻,他目光瞄一下灵堂里的棺木,想着是不是自己也该躺到那里去。 颜如玉还没开口,大夫人笑了一声,伸手拉住琳琅。 大夫人笑意浅浅,目光却跟刀子似的:“穆参将,本夫人头回见,这位是……” 穆良泽出走的意识渐渐回笼,语言能力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回夫人,这位……哦,不,她,她是我女儿。” 穆良泽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我女儿”这三个字说出来如此羞耻。 “你女儿?”大夫人笑意微深,“就是和袁家和离还是被休的那个?” “……是。” “难怪,难怪被休。” 大夫人这会儿可不会客气,火气呼呼往上冒,都不想正眼看穆宝娣,什么玩意儿,嫁过人被休的,还梳个少女未嫁的发式,脸……就算了,是被琳琅打的。 就算不打,她也不想看。 “穆小姐,琳琅是我们家小丫环,是我儿媳妇最疼爱的小丫环,我们全府上下都喜欢,都宠着,你一口一个下贱,一口一个贱丫头,所谓何为?” “我家的鸟说过,上嘴唇挨着脸,下嘴唇挨着地,中间就不要脸了!” “我儿子不才,被发配流放,我们镇南王府也成了破落户,高攀不起你这个参将的千金大小姐,你也别来沾我儿子的边。” 大夫人真是气坏了,她不想用身份打压人,毕竟身份这东西也不能跟一辈子,同在朝廷,今日荣华,明日有可能就云散。 定国公府曾经也是辉煌一时的,现在大家都流放至此,何必再互相打压看不起? 但是,她不这么想,可人家这么想! 大夫人的话让穆良泽无地自容,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只会挤出一丝尴尬的笑。 大夫人越说越气,看着他问道:“穆参将没什么要说的吗?你女儿行事至此,你这个当父亲的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说话!” 穆良泽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我……下官……” 穆宝娣接过话说:“这位夫人,听你的意思,你是他的母亲。” 她一开口,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你不必怪我父亲,这事儿跟他没关系,这是神明说的,你儿子,就是神明赐给我的。” 大夫人简直气死:“什么神明,哪家的神明,你叫他来跟我说!我就不信,你的事跟你爹没关系,我儿子的事,还能和我没关系?” “确实无关,是我在鹿仙娘娘那里求来的,是我和你儿子的事,是鹿仙娘娘的旨意。” 大夫人短促笑一声,松开琳琅的手。 琳琅立即如同脱缰的小野马,冲向穆宝娣。 “他娘的!” 琳琅一拳头把穆宝娣打翻在地,这回可不是只抽嘴巴子,拳头、耳光,都往她身上招呼。 穆宝娣一声声痛呼惨叫。 琳琅一边打一边骂:“说,我打你,和谁有关?和你的神明有关吗?让她来!” 颜如玉冷眼瞧着,霍长鹤轻握住她的手。 她抬头看看他,霍长鹤眼神委屈。 颜如玉:“……” 霍长鹤指尖微微用力,又松开,大步上前拉开琳琅。 居高临下看着穆宝娣。 穆宝娣身上满是土,脸上如同开了颜料铺,压根看不出本来面貌。 “你给本王听好,本王从不信奉什么神明,本王只信手中这把剑!” “本王有王妃,与王妃的感情之事也用不着和你一个外人交待,证明,总之,本王和你,穆家与王府,都不会有任何往来,交集。” “你若再敢口出狂言,有任何言语行为不妥,本王不介意一剑斩了你。” 他偏头看穆良泽:“还有你。” 穆良泽一哆嗦:“王爷,下官……” 穆良泽说不出个完整的话,霍长鹤的火气一压再压。 “真不知道你这种德行,是怎么当上参将的。” “定国公也算是一代名将,有你这样的后世子孙,真是悲哀。” 穆良泽脸上青白交加,无从反驳,低头不敢再说。 穆宝娣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睛还是晶晶放光,盯着霍长鹤。 霍长鹤看得实在恶心,瞥一眼不再说话。 转身拉住颜如玉:“玉儿,母亲,我们走。” 这还有什么可待的? 曹夫人也怔愣中回神,气个半死,咬牙切齿“呸”一口穆宝娣。 “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肖想嫁给镇南王?别说你这种被人休回家的,就是云英未嫁,就算再回八遍炉,你都不配!” “什么玩意儿!” 曹夫人跟在颜如玉他们后边,快步往府外走。 一边走一边后悔,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这叫什么事儿?要不是因为她多事,要不是她心软同情穆夫人,去帮忙求颜如玉,镇南王府又怎么会沾上这家人? 真是晦气。 几人一起往外走,迎面又来几个人。 颜如玉定睛一瞧,哟,认得。 正是之前在沉远寺遇见的程夫人,身边跟着婆子,婆子正低声说着什么。 程夫人抬眼看到她们,脸上立即露出笑意,快走几步到近前见礼。 “拜见王妃,夫人,拜见曹夫人。” 大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再看她这个作派,想想她在沉远寺时的嘴脸和现在完全不同,就更没好气。 “罢了,不敢当。” 程夫人一愣,笑意加深:“夫人,这是怎么了?” 颜如玉淡淡一笑:“不怎么,程夫人,贵府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我们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也就不高攀了。” 程夫人诧异,这话不是好话,她当然听出来了。 而且,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第1284章 莫名丢失 颜如玉也没心思和程夫人浪费时间,点过之后,就继续往前走。 大夫人他们也都跟上,懒得理会。 程夫人心里暗自奇怪,不过,也没有太当回事。 在她看来,镇南王府,还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哎?这话越听越耳熟。 她浑然忘了,在沉远寺,她曾经和女儿就说过这话,更没有想到,叫颜如玉听到了。 曹夫人察觉颜如玉和大夫人对程夫人的态度不怎么样,虽不明所以,但心里也暗暗记下,以后和程夫人远着些。 到府门外,曹夫人愧疚道:“夫人,王妃,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多管闲事,王妃也不会认识穆家人,这……” 大夫人爽朗道:“曹夫人哪里话?是穆小姐自己的问题,哪能怪到你头上?还是说,你觉得我也是不明事理的人?” “不不,哪能呢?” “那不就结了?”大夫人笑看颜如玉,“是不是,如玉?” 颜如玉点头:“母亲说得极是,曹夫人古道热肠,急他人之所急,别人困境之时愿意伸出援手,不以身份看人,实难可贵。” 曹夫人心头发烫,脸上也有点烫,担心会遭受埋怨,没想到,人家竟然又夸赞她一番。 “夫人,王妃,你们放心,穆小姐的事,我会盯着些,绝不让她乱来。” 曹夫人自告奋勇,把此事当成自己的事,设身处地想想,那日小外孙的宴会上,苏家小姐拉着自己女婿,何其相似?她当时也是气得很。 现在这个麻烦招惹上来,她就想帮助解决。 颜如玉略一思索,此事事关沉远寺,事态不明,还是别牵扯曹夫人,万一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夫人,此事不急,”颜如玉低声说,“穆小姐口口声声说什么神明,不像假的,我想钓大鱼,先不惊动,她真来找麻烦,那反而正中下怀。” 曹夫人瞬间懂了:“好,我明白,那我……” “静观其变,不必理会,我会派人暗中盯着,等需要夫人帮忙之际,绝不会客气。” 曹夫人心里高兴又踏实:“好,我听王妃的。” 两人说定,正要上马车,此时天早已经黑透,都过了晚膳的时辰。 忽然有两个匆忙跑过来,跌跌撞撞,倒跟着差点摔倒。 霍长鹤把颜如玉护住,琳琅上前挡住:“干什么的?” 门前的白灯笼高挂,光线惨白地着这两个人的脸,琳琅瞧着其中一个有点眼熟。 此二人身上还穿着小厮衣裳,琳琅一下子想起来,刚才在府里闲逛的时候,见过这个小厮,当时他身边还有个男孩子。 那男孩……不就是穆夫人生的那个小公子,叫穆小宝。 小厮慌慌张张道:“我们就是这府里的小厮。” “毛毛躁躁干什么?”曹夫人喝斥,“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穆府里的管家出来送客,看到此景赶紧过来询问。 小厮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全了:“管家,我……我们带着小公子在府里,看到大小姐养的那只狗,小公子就去追,我们也跟在后头跑,刚才在路口……” 管家一听这话,也有些急了,左右看看,怒问道:“小公子呢?” 小厮都吓得快哭了:“小公子不见了!” 众人一惊。 管家一个头两个大,一把揪住小厮的衣领:“什么叫不见了?赶紧找啊!” “找,找了,但……只看到被马车轧死的狗,没看到小公子。” 管家气得又叫又骂,赶紧又招呼十几个家丁,出门寻找,他自己匆匆忙忙去禀报穆良泽。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孩子丢了? 很快,府里府外闹腾起来,穆良泽的声音也从里面传出来。 “快去找,都是干什么吃的?找不到你们就死在外头!” “我们先走吧,”霍长鹤低声说。 几人点点头,上马车离去。 曹夫人忍不住叹口气:“真是,穆夫人这命是真苦,活着的时候没得到一点好,还莫名其妙地死了,现在连儿子也……” 大夫人也为人母,深知疼爱自己的一片心。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那孩子还小吧?我记得穆夫人说过。” “四五岁的样子,”曹夫人再次叹气,“不行,回去之后我让我家老爷盯着点,看能不能找到,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让他帮着找找。” 大夫人点头:“甚好。” 稚子何辜,何况,有错的也不是穆夫人,穆夫人已经够可怜。 颜如玉不置可否,没有反对。 先把曹夫人送回府,他们才往回走。 “母亲,我让银锭向光他们在收拾大宅,等收拾好了,我们就搬过去,别管天暖不暖了。” “也好,”大夫人同意,“这边是挤了些,偶尔多来几个人,我院子里就满了。” “这边当个小别苑,”大夫人笑说,“留给如玉,等以后冬天梅花再开的时候,过来小住。” “母亲说得是。” 大夫人拉住她的手:“玉儿,无论发生何事,无论别人说了什么,你可千万记住,母亲就认你一个儿媳妇,其它的我谁都不认,管她皇亲国戚,仙女公主。” “你可别为这个不开心,就算生了气,打长鹤几下出出气,不要气着自个儿。” 说罢,还狠狠给霍长鹤一个白眼儿。 霍长鹤:“……”我也很委屈的好吗? 颜如玉正想着沉远寺的事,听大夫人这一说,略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穆宝娣。 颜如玉忍住笑:“好,母亲,我一定牢牢记住。” “行,那就好,有什么不开心就和母亲说,母亲给你做主。” “是。” 大夫人哼一声,瞪霍长鹤:“一天天别的没用,惹祸倒是谁也比不上你,你惹之前可想好了啊,这种也能惹?” 霍长鹤无比冤枉:“母亲,儿子没有惹她,根本就不认识,要不是琳琅说她是穆小姐,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哼,神赐的男人,”大夫人短促笑。 霍长鹤:“……” 真是够了。 现在一听这句话,脑瓜子就嗡嗡。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神明揪出来! 第1285章 圆圈 墨先生正闭目养神,山洞里放了几个火盆,石床上铺了厚被子,倒也不冷。 但他本不该在这种地方的。 按计划,他该利用异人把颜如玉抓住,好好审问,有颜如玉在手,霍长鹤以及幽城,甚至整个西北都能尽在掌握。 可惜了,功亏一篑,不但没抓住颜如玉,异人也不见了,自己也受了伤,差点被擒。 不过,墨先生心头迸出狠意,要想抓他,可没那么容易。 他多少次死里逃生,天生的命硬,以后还要做大事。 天不会绝他。 洞外脚步声响,在帘子外停住。 墨先生睁开眼睛,听门外人道:“我能进来吗?” “进来。” 挑灯的女人走进来,把灯笼弄灭,放在一旁,摘下斗篷帽子。 墨先生看她一眼:“你这副样子,晚上还是少出来,省得让人瞧见,又说见鬼,沉远寺现在声名正好,可不能传说有鬼的谣言。” 宋女摸摸脸上的绷带,哼笑一声:“她们信神,自然就信有鬼。” 墨先生不想纠缠这个问题:“有事?” “对,今天来了一男一女,”宋女说,“他们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那是易容才会用到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他们另有身份。” 墨先生眼睛唰一下子亮了,狠光乍现:“什么样的男女?” 宋女沉默一瞬:“他们易了容,我也看不清真实面貌。” 墨先生心头有些不安,低声道:“难道是霍长鹤和他的王妃?” 宋女诧异:“不会吧?我见过他们,实在不像。” “他们做了什么?”墨先生问,“说清楚,事无巨细。” 宋女一边回忆,一边把事情说一遍,当提到宋女装腿伤,颜如玉提出要带她看医骨大夫的时候,墨先生的脸就更沉。 “不对劲,她是在试探你。” “这无妨,我说的借口也不错,我确定,她没有看出破绽。” 宋女说得笃定,但墨先生却并不乐观。 长久以来练就的敏锐和直觉,让他觉得不同寻常。 “若是没事,你最好不要再露面,”墨先生快速说,“更不要再和我见面,最多再在那个村子里住一晚,然后转移。” 宋女袖子里的双手拢紧:“不见面行,转移也可以。” “关键是,我的脸什么时候能好,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墨先生掀眼皮看看她:“骨已经正完,现在就等皮肤恢复,最多一个月。” “至于什么时候见他,那当然是要等皮肤好了以后,不然你想用这副样子去见他?” 宋女追问:“可是,你不让我来见你,又让我转移,我需要用的药怎么办?” “会有人给你送。” “那如果不送,或者忘了,迟了呢?”宋女追问。 墨先生语气凉了几分:“你若不信我,那就等着,到时候看。” “我不信你现在会这样吗?我不信你会发生这么多事,死那么多人吗?” 墨先生坐直,目光直视她:“你是想跟我算账,还是想解决问题?” 宋女垂眸沉默。 “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按我说的做,我说的也会做到,但仅此一次,若再出言顶撞,怀疑我,后果不用我说。” 宋女双手握得更紧,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好。” “出去。” 宋女转身提上灯笼,临出门前又道:“我的香囊,你给他了吗?” 墨先生早发现那个香囊丢了,他根本没有在意,事实上,从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早给。 “给了。” 宋女轻吐一口气:“你让我给空明的药材,我也给了。” 墨先生没再说话,宋女低头离去。 药材给了?那自然是最好。 墨先生无声冷笑,眼里迸出寒意。 这些人,一个两个,以为他受伤了,就是软弱无能,就能任由他们提条件? 真是可笑。 受了伤的老虎也是虎。 哪怕是被拔了牙,也还有爪子。 更何况,他只是皮肉伤。 这些小角色都不由挂齿,当务之急,是他得赶紧走,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走,会有危险。 闯入小院的男女绝不人简单。 他没有迟疑,取出骨哨,到门外吹响。 不多时,三个黑衣人现身。 “快,带我离开这里。” 三人中一个进去收拾东西,一个警惕看着四周,最后一个拿出特制的带子,系在墨先生手臂和腰间,然后把他绑在自己背上。 片刻,收拾妥当,三人带着墨先生,隐入暗色。 刚入树林,断后的黑衣人道:“有人,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前面两人脚步不停,甚至速度更快,边走边扔药粉,一层层毒雾渐渐弥漫。 …… 空明和尚脑子里全是空的,呆呆看着床上的脸色发黑,吐血而亡的小男孩。 耳边有人在哭,在骂,在叫喊。 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全都听得见,又好像都不见。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救命的药材啊。 年轻女子伤心欲绝,哭晕了几回,年轻男人连哭边劝。 转头看到他呆愣的样子,愤怒起身,忍不住给他一拳头。 空明被打得差点倒地,脸上疼痛不已,嘴角渗出血。 疼好,疼才好。 疼才能让他觉得,他还活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年轻男人嘶吼,“你当年抛下我和我娘我不怪你,你出家不入红尘我也不怪你。” “可你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他是你的亲孙子,他才五岁!” “为什么!” 空明张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那明明……是救命的药啊。” 他嘴里叨咕着这句话,慢慢转身出去,走到院子里,迎着刺骨夜风。 越走越快。 “那明明是救命的药啊。” 他一路狂奔,奔到小院。 院里院外,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人。 他推开院门,屋门,厢房的门,都空无一人。 他跌跌撞撞,不知道摔倒多少回。 “那明明是救命的药啊。” 又奔到山洞前,顾不得别的,直接闯进去,想问个究竟。 但里面也已人去洞空。 空明和尚跌倒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空了。 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张纸,那株药。 那明明是救命的药啊。 他忽然想到,那张白纸上,墨先生画的那个圆圈。 原来,那不是给他药材的记号。 圆圈,代表的不是圆满,团圆。 是结束。 是生命的终结。 第1286章 失之交臂 颜如玉回到家,时辰不早,洗漱之后上床休息。 霍长鹤拉着她的手,时不时往她这边来一点。 半晌,颜如玉无奈道:“王爷,你再挤,我就贴到墙上去了。” 霍长鹤侧过身:“玉儿,你生气了吗?” 颜如玉不答反问:“王爷希望我生气吗?” 这倒把霍长鹤问住了。 希望生气?那当然不能的。 不希望生气?但好像……也不太对劲。那个女人那么讨厌,如玉怎么能没反应? 颜如玉闷笑出声,凑近他轻轻一吻:“王爷不必纠结,我没有生气,不是因为不重视你,是因为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威胁。” “我相信王爷,也相信我们的情分。” 霍长鹤激动,心砰砰跳,紧紧搂住她。 颜如玉沉默一会儿又说:“不过,这件事总要解决,我看她对神明深信不疑,这样的人多半比较执拗,不是三两句冷语就能解决的。” 霍长鹤刚才欢喜的心情又低落:“那和我也没关系,本来就跟我没关系。” “我都不认识她,今天第一次见,谁知道她突然冒出来发疯。” “第一次见?听她的意思,可不是第一次。” 当时霍长鹤气得糊涂,穆宝娣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想听,哪还会注意她说的什么第几次。 颜如玉也知道,轻声慢语对他说:“她是误会你和琳琅了吧?” 霍长鹤这会儿一回想,确实如此,第一次见面,琳琅也是偶然遇见窜出来揍她,她就质问为什么可以要下贱的丫环却不娶她。 “这就是了,所以,之前你们一定见过,只是你不记得或者根本不知道。” “不过,这也不重要,现在要知道的是,她去沉远寺,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琳琅和大当家动了两下手,又脚步匆忙到窗台下报信。 “主子,王爷,有个暗卫回来了。” 霍长鹤对颜如玉道:“你等着,我去看看。” 他穿上外衣,出门见暗卫。 颜如玉在床上等,梳理着穆家的事。 刚想没多久,方丈来电。 “怎么?” “如玉,那个香囊跑了!” 方丈声音兴奋:“她从村子又跑回原来的区域后面,好像是座小山上,又一头扎到山后面的树林子里了。” 跑了?颜如玉猜测,那暗卫回来要说的应该也是这件事。 “注意着她些,看她还去哪。” “好,哎,你怎么样?”方丈问,“听说你去吊唁了?” “嗯,穆夫人死了,穆家也是一团乱。” 提到这个,颜如玉忽然想起来,可以利用方丈的定位异能,帮忙找找穆夫人的孩子。 穆夫人可怜,孩子还那么小,失了母亲,若是再被抓去卖了…… 颜如玉的思绪忽然顿住,抓住,卖了? 回想当时小厮说的,穆小宝是追着穆宝娣的狗出去的。 穆宝娣,又有穆宝娣的影子。 方丈见她没声了,问道:“如玉?你还在吗?” 颜如玉回神:“在,方丈,你明天帮我个忙。” “什么忙?”方丈声音依旧兴奋,这阵子他实在太闲了。 “去穆家,念经,超度。” 方丈:“……”偏偏找了一个我最不擅长,最不喜欢的。 脚步声响,霍长鹤回来了,颜如玉退出空间,坐起来。 “什么事?” 霍长鹤散散寒气,才到床边来:“盯着那个女人的暗卫回来了,跟着她去过一个山洞,里面有人跑出来,抓住一个黑衣人,另外几个人让他们跑了。” 霍长鹤脸色不太好:“山洞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收拾得挺干净,但是,有药味,还是外用上好的伤药,另外,还找到这个。” 手帕打开,里面是一根细若牛毛的针。 颜如玉立即道:“是我的暗器放出来的。” 她声调一挑:“墨先生?” “应该是,因为这根细小,又不是他本人的东西,所以收拾的时候落下了。” 霍长鹤语气难捱不甘:“又与他失之交臂。” 难怪,方丈刚才说,宋女离开村子,去了一座小山上,现在看来,不是小山上,而是一个山洞中。 香囊是宋女的,所以只定位了宋女,定不到墨先生。 去小院的时候,谁能想到,墨先生就在不远处。 只是再说无用,人都跑了。 颜如玉还想到一个问题,宋女与墨先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的香囊墨先生会带在身上? 见霍长鹤脸色不好,颜如玉安慰道:“王爷莫生气了,好事多磨,他负伤逃走,这寒夜漫漫的,他定然也不好受。” “早晚能抓住他,他越作,露的破绽越多,我们也能越早猜他的身份,和他打交道这么久,他虽然看着弱,但是个狠人。” “即便我们抓住他,他也不会向我们吐露什么,只抓住这个人,没用。” 霍长鹤知道是安慰,无奈笑笑:“玉儿说得对。”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还要请方丈去趟穆府。” …… 次日一早,颜如玉约方丈来她这边吃早膳,详细和他商量一下,说点细节。 早膳摆上好一会儿,方丈才姗姗来迟。 看他没精打采的样,颜如玉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忍住笑说道:“你看,经到念时方恨少,平时不念,关键时候不会用。” 方丈掀眼皮看看她,“呵呵。” 颜如玉给他夹一个小笼包:“其实你不用真的念,在那低声吟诵,也没人知道你说得对不对。” 方丈一怔: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心情好了点。 “去超度是假,拿到一样东西,定位找人是真。” 方丈一听,果然还有谍中谍,更加来劲。 心情又好了点。 “怎么说?” 颜如玉低声说几句,方丈连连点头。 “行,没问题。”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你自己去不行,得找个帮手,负责找东西。” “金铤那小子不就行?他虽然是个闷葫芦,但是真好使。” 颜如玉:“呵呵。” “这点小事就不必麻烦金铤了,他还有其它的事要做。” “小哥几个里面挑一个。” 方丈一想,也行。 第1287章 超度 颜如玉和方丈商定好,一起用过早膳。 “对了,你之前说,唐逸白又折返,把他去过的那个地方,简单画一下,我让人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方丈一口答应:“行,没问题。” 颜如玉想起他鬼画符一样的画技:“画好点。” “行,没问题。” 方丈起身道:“我回去给你画,然后换身衣裳,找人陪我去穆府。” 他出屋到院子里,看一眼楼听雨原来在那个房间,冷哼一声。 这个家伙,看着人模狗样,竟然在背后,在霍长鹤面前告他的黑状! 正要走,见藏狐从那个房间出来,方丈更气不打一处来。 “哼,好你个胖藏狐,瞅瞅你胖的!” “我对你不好吗?你竟然去找这个人?他有什么好?” “真是狐性难改,奸诈,自私!” 藏狐:“……”我招你了?竟然敢骂我,疯了吧你! 藏狐低头,一脑袋奔方丈冲过去,方丈一溜烟跑了。 颜如玉忍不住笑,藏狐回头看她,又向她跑过来。 八哥飞到枝头上:“哦哟哟,狐性难改,奸诈,自私!” 藏狐抬头看它,眼神轻蔑。 八哥声音尖细:“来呀,打我呀,哦哟哟,爷会飞!” 颜如玉无语,这八哥是一点记性没有,没事就挑衅藏狐,被教训一顿之后就老实几天,没几天又开始得瑟。 颜如玉拍拍藏狐的头:“要不你和方丈一起去?” 八哥拍着翅膀:“我要去,我要去!” 颜如玉轻笑:“这回你不准去,在院子里呆三天。” 藏狐喉咙里挤出一声细细的叫声,眼神轻蔑,抬着下巴,高傲地去找方丈,气得八哥跳来跳去。 很快,贝贝来求见,说是方丈让他来送图。 颜如玉接过图问道:“方丈带谁出门了?” “回主子,带蜂哨去了 。” 颜如玉点头,蜂哨机灵,惯会察言观色,是个不错的人选。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回到房间,颜如玉打开图纸,轻轻叹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就知道方丈答应得痛快,他说没问题,就一定会出问题。 这图纸画得乱七八糟,废纸都比这个强。 罢了,还是等他回来,亲自一边解讲一边画,对照着地图再重新看吧。 把图纸收走,大夫人派人过来问,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大宅子那边看看。 颜如玉欣然答应,一同前往。 穆府的丧事还在继续,方丈带着蜂哨到门口。 蜂哨也换了件僧衣,头上戴着僧帽,贝贝给他装扮的,别说,还真像个小沙弥。 方丈自不必说,只有在颜如玉面前他才露出真实面目,在其它人面前,都是一副高僧的模样。 他身侧还跟着藏狐,抬着下巴,眯着眼睛,傲气感十足。 守门的家丁一见这组合,好奇新鲜又有点懵。 蜂哨上前道:“进去禀报一声,我师父来给你家夫人超度。” 家丁们互相对视几眼,有僧人要来超度吗?没见主子吩咐啊。 不过,再看方丈这气度,又一想府里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么多事,可能忘了吩咐他们。 人家僧人上前来超度,又不是坏人,越度也是好事,没必要拦着。 “好,大师您随我来。” 家丁把方丈和蜂哨领进去,藏狐也跟着。 继续守门的两个家丁小声嘀咕。 “真有意思嘿,那是个什么?不像狗啊。” “肯定不是狗,我看像只狐狸。” “不能吧,狐狸哪有这样的?狐狸不都是很漂亮的吗?要不怎么叫狐狸精?这个明显就丑,那么胖,眼睛那么……” 藏狐回头看一眼。 两人立即停下,藏狐又转身跟着方丈拐了弯。 “刚才……它是在鄙视我吗?” “我竟然被一只丑狐狸鄙视了!” …… 方丈走到灵堂前,见一个婆子在,容貌年纪和颜如玉告诉他的差不多,应该就是吴嬷嬷。 方丈心里有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来给穆夫人超度。” 吴嬷嬷也纳闷,不过之前穆宝娣确实说过要找人来越度。 她原以为会是个普通和尚什么的,毕竟让人家越度也是要付钱的,穆宝娣让人给穆夫人超度也是为了心安,不可能是真心为穆夫人好。 但见方丈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高僧。 吴嬷嬷也不敢怠慢,赶紧准备了软蒲团,把火盆弄得旺一些。 “大师,请。” 蜂哨上前上了炷香,随后扶着方丈坐下,对吴嬷嬷说:“这位施主,我家师父是得道高僧,超度是件很严肃的事,请暂时不要让其它人到这边来。” 吴嬷嬷连忙点头:“是。” 本来灵堂上也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负责看守火盆香烛的下人,都被吴嬷嬷带走了。 方丈和蜂哨交换一下眼神,蜂哨退到一边,观察四周。 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马车上说好了,方丈在这里超度,蜂哨的任务是找到穆小宝住的院子,取他的东西来交给方丈。 至于为什么,蜂哨没问。 这是他做事的基本素养,只管照吩咐做,不多嘴问一句不该问的。 方丈在空间找了本经书,闭上眼睛,意识看着空间中的经书,嘴里低声吟诵。 约摸一刻钟,蜂哨慢慢往外撤,找机会去找穆小宝的院子。 他走了,方丈还合着眼睛诵经。 藏狐留在灵堂上,东张西望,踱着小碎步到棺材旁边。 方丈念了一会儿,就觉得很困,这个他的是干不来,经书就在眼前摆着,可这不是小说爽文,看着有意思,照着念就行,这经书上面好多字,他都不认得啊。 也不知道在哪断停。 罢了。 他还是决定,念点别的,反正这也没人,反正也没人听得清他念的是什么。 重新找了本书,这是霍长旭给他的一本样书,典型的爽文小说,是以他口述的故事内核写成的小说。 这看着就带劲多了。 蜂哨悄悄离开,走到一处回廊,正想往前走,忽然听到有说话声,赶紧后退,躲到一旁的树后。 是两个路过的丫环,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边走边低声说话。 第1288章 双重鄙视 蜂哨站在树后,听那两个丫环低声道:“夫人真是可怜,这么年轻就去了,小公子现在也没找着,老爷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那可是小儿子,怎么能不急?” “小公子也可怜,失了亲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呀?” “大小姐又在府里,肯定不会给他好日子过,瞧瞧,我们这些以前跟着夫人的丫环她都不放过。” “就是,这么冷的天让我们洗这么娇气的衣裳。” “唉,夫人在时,小公子也在一起住,一醒了就让我们陪着玩耍,现在两人一个死一个丢,院子里真是冷清。” 两人说着渐渐走远。 蜂哨心里有数,看来穆宝小宝和穆夫人是住在一起的,这样就更好找了。 穆府不算大,颜如玉方丈说过府里的格局,当家主母的院子,并不难找。 如丫环所说,院子里安静得很,连个人影都没有。 蜂哨轻步进屋,屋里的东西看起来少了些,桌上有点空,原来应该摆着东西。 大件是不好拿,他想着拿两件首饰,小,好带,也能确定是穆夫人的。 但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匣子,里面空空如也。 别说簪子发钗之类,连耳环这种小件也没有了。 蜂哨打眉,到床边看,床上都是被子枕头这类,总不能拿这些。 不过,他在床头上看到一个小布老虎,手掌大小,做得很精致。 应该是穆小宝的。 蜂蛸把这个揣起来。 又在枕头底下找到一件五毒小肚兜,也是小孩儿用的,一并揣起,有两件能保险一点。 接下来就是要找穆夫人的东西。 蜂哨有点尴尬,他可不想偷女人的衣裳什么的。 但别的也确实没有,只好打开衣柜。 这一打开,蜂哨就发现,衣柜也有人翻过,衣裳也似乎缺了些。 被推到角落里的有个包袱,包袱里是一些帕子,鞋垫之类的小件。 有几方帕子上绣着一个“兰”字。 蜂哨记得,方丈告诉过他,穆夫人姓刘,闺名刘汀兰。 那这些帕子,就是穆夫人的。 他拿了两块帕子,还有有一对绣着兰花的鞋垫。 揣好了,又悄悄离开。 他这边顺利,方丈这边来了点小麻烦。 方丈看小说正看得来劲,嘴里正低声嘀咕,有人朗声问道:“你是何人?” 方丈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见面前有个女子。 梳未出阁女子发式,插着几支华丽的钗,眉毛画得高挑,自带几分凶相。 脸上戴着薄面纱,能看到脸好像肿了。 方丈立即猜到她是谁。 “贫僧是来给穆夫人超度的。” 穆宝娣打量他几眼,问道:“你是哪家寺庙的?” “沉远寺。” 穆宝娣眼睛一亮:“你是沉远寺的?空能大师还好吗?是他让你来的吧?” 方丈听不懂她说什么,但面上不显,点点头没有说话。 穆宝娣态度好了不少:“大师真是神算,我是打算请他派人来超度,这还没送信,就派你来了。” “你回去转告大师,我果然找到了我的神赐男人,我对他非常满意。” 方丈好奇,心里痒痒的,问道:“不在施主所说,是何人?我回去之后也好详细禀报。” 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况还是大师问的。 穆宝娣兴冲冲道:“就是镇南王。” 方丈咳嗽一声,差点被口水呛到。 什么玩意儿? 不好意思,他不想攻击别人的容貌,但是,就这个丑女的还想当小三,抢如玉的老公? 未必太自信了吧! 方丈还没想好说什么,藏狐从一旁钻出来,抬头看穆宝娣。 穆宝娣没防备这里还有只狐,而且还是与众不同的。 顿时吓得尖叫,后退好几步。 “什么玩意儿?这是哪来的丑东西?” 藏狐一听:你可拉倒吧,就你那模样我还没有笑话你呢,你倒来说我丑? 穆宝娣尖叫叫骂:“快,来人,把这个畜牲给我轰出去!” 方丈心说就这还信佛,还想求仙。 求什么求? 方丈沉声道:“施主不可,这是我带来的狐,它天生异相,眼睛很小,其实最是能够探到天机。” 穆宝娣一愣,又看看藏狐那傲娇的小模样——就这双小眼睛能看到天机?怎么感觉它更像在鄙视自己呢? “它也是空能大师让你带来的?” 方丈摸着藏狐的头,没说话。没承认,也没否认。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方丈和藏狐对视,一人一藏眼中都闪过讥讽。 就这,也想和如玉争? 切。 颜如玉打个喷嚏。 大夫人忙道:“是不是着凉了?手炉不热了?我的还热,给你换换。” “没事,热着呢,”颜如玉说,“您看怎么样?” “好,好得很,”大夫人由衷道,“这宅子比咱们在京城的王府还要好。” 以前王府是气派,但因为在京城,又因为霍长鹤本身就树大招风,所以宅子里面很多细节并没有刻意去修饰。 但这处宅子不同,处处都透着精致,哪哪都好。 沈怀信原就是个讲究的人,在这里也是一家独大,他用的住的必是最好的。 大夫人满意得很。 向光马立羽他们也卖力气,已经把积雪都清得差不多。 银锭笑眯眯地跑过来:“夫人,王妃,下午我就烧烧地龙,看看哪里有不好的地方,再修一修,基本就没问题。” “好,好,你们都辛苦了,”大夫人连连点头,“都有赏。” 众人高兴谢了赏,这里也确实冷,大夫人带颜如玉回马车上,一起离开。 “我听说钱家首饰楼新来了些首饰,要不咱去看看?你也好久没有买首饰了,也该添置些,我给你买。” 颜如玉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大夫人这是在安抚她。 想必还是为着穆宝娣的事。 颜如玉暗暗好笑,又觉得温暖,大夫人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生怕她受委屈,不开心。 为避免大夫人多想,她也没有拒绝。 “好,那就让母亲破费了。” 大夫人一听她没有推辞,开心不已:“不破费不破费,咱家的钱本来就是你赚的,我也是借花献佛。” “钱家铺子的生意都不错,尤其是新品出来的时候,今天肯定人多,热闹。” 第1289章 索命 蜂哨拿好东西,顺着来时路,赶紧往回走,去找方丈。 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穆宝娣的音量可不小,声音中又带着一种独特的尖细,让人想忽略都难。 蜂哨听了一会儿,暗自冷笑,哪来的蠢女人,竟然也敢肖想王爷。 他稳稳心神,迈步走出去。 穆宝娣正打量藏狐,觉得这狐实在是太丑。 一转脸,看到蜂哨。 “你这个小沙弥,刚才去哪了?” 蜂哨不想和她废话,听她说些有的没有,干脆摆摆手,指指嗓子。 穆宝娣一愣:“什么意思?” 蜂哨暗自翻个白眼,真他娘的笨。 他张开嘴:“啊啊啊”几声。 穆宝娣皱眉:“竟然是个哑巴。” 方丈:“……” 方丈忍不住道:“小姐若没有其它吩咐,贫僧要继续超度,中间不可间断。” “否则,死者亡灵难安,难以入轮回。” 不料,穆安娣哼笑:“她入不入轮回与我无关,她下辈子不做人,当个畜牲才好。” 方丈心说是这人说的话吗?在人家灵堂说这些? “若不超度,死者难安,恐怕生者也会受到影响。” 穆宝娣听这话,倒是愣了愣,哼道:“那行,你先超度,完事之后我再问你我姻缘的事。” 她转身走了,方丈看她背影彻底消失,赶紧问蜂哨:“怎么样?拿到了吗?” 蜂哨点头:“拿到了。” 说罢,悄悄露出一点,让方丈看。 方丈道:“把东西给我吧,我这衣服宽大,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 蜂哨没犹豫,把找来的东西都交给他。 方丈把东西塞进袖子,实则装入空间,等回去以后,再布置到地图上。 蜂哨低声说:“您再念会儿?约摸半个时辰,咱就走?” 方丈半个时辰都不想呆了。 但此时走会惹人怀疑。 不走吧,怕一会儿那个穆小姐又来,刚才说了,还要问他什么姻缘的事。 他上哪知道去? “等一刻钟,”方丈低声说,“再观察一下,没人理咱,咱就开溜。” 蜂哨点头。 两人一狐,等着这漫长的一刻钟过去。 眼看着快到了,忽然听到一阵尖叫骚乱。 方丈本来都稳住心神,安静坐着,乍一听到这声音,吓得一激灵。 “怎么了这是?这声音听着真是凄惨。” 蜂哨低声说:“您坐着别动,我去看看。” 蜂哨正要去看,忽听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他又退回去,站到方丈身边,双手合十,眼睛微垂,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刚站好,一个小丫环跑了来,气喘吁吁,神色紧张,语无伦次。 “大……大师,请您去……去那边看看。” 方丈心里莫名其妙,但也睁开眼睛:“施主让贫僧看什么?” 小丫环脸色苍白,眼神惶恐,显然吓得不轻。 方丈心里也怪怕的,这是看见什么了?怪物?妖精? 让他去捉妖?他是和尚不是道士啊。 “您……” 方丈看一眼蜂哨,示意蜂哨说话,这小子脑子灵,嘴也好使,要不怎么会带他来呢? 可这会儿怎么不说话? 蜂哨对上他的目光,摸一下自己的嗓子。 方丈忽然想起来,哦,对,方才说了,他是哑巴。 这事儿闹的。 “施主,慢慢说,你让贫僧看什么?贫僧在此超度,实在不宜走开……” 话没说完,又来一个小丫环,气势比这个强多了。 “我家小姐说了,先不管超度的事,让你过去看看。” 方丈认出来,先来的这个小丫环,是之前和吴嬷嬷一起在灵堂上的,后来的这个,是和刚才那个傻小姐一起的。 这丫环强势,而且背后有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小姐撑腰,方丈迅速权衡一番,不想多事,决定还是去看一眼。 看完了事。 于是让蜂哨扶他起身,一起去看。 丫环带路,这俩丫环一个若无其事,昂首挺胸,一个脸色苍白,失魂落魄。 距离并不远,穿过月亮门,穿过一条走廊,就看到一片小竹林。 现在的竹林虽然还绿,但挂着雪,又长得不好,露出黄色叶尖,颇显颓败之相。 在竹林边上,趴着一个人。 方丈眸子一缩,乍一看到死人,心里打个突。 再看脸,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见过的吴嬷嬷。 吴嬷嬷脸侧着,半边脸埋进雪泥里,眼睛圆睁着,满是惊恐,似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双眼眼角,鼻子,嘴角,都渗出黑色的血,蜿蜒曲折,十分可怖。 旁边有几个丫环婆子,都吓得不轻,站在一边不想看又好奇,屏着呼吸谁也不敢说话。 穆宝娣也在,她没靠太近,站在走廊上,帕子捂着嘴。 脸上依旧有面纱,但方丈从她的眼中就能看出一丝幸灾乐祸。 什么情况? 方丈短暂的害怕之后就是莫名其妙,他又不是官差,又不是仵作,非得让他来看什么? 他沉默不语,穆宝娣凑近,低声道:“你看看,这是不是神明索命?” …… 颜如玉和大夫人去珠宝店,果然如大夫人所说,有不少客人。 她们来得不算早,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车,里面的顾客已经十来位。 天冷,大多数人都是坐马车来。 颜如玉目光随意流转,心里盘算着时辰,方丈应该快回来了。 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他们约定的是,方丈一出来就给她拨个号,报一下平安。 正想着,马车停住,和大夫人一起下车。 刚站稳,大夫人忽然指指前面:“如玉,你看,那是谁。” 颜如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到两个熟人。 是程夫人和程小姐。 昨日去吊唁遇见程夫人,今日又遇见她们母女。 大夫人嘀咕:“怎么哪哪都有她们?” “该不会是程小姐真有了什么姻缘,所以来买首饰吧?” “走,去看看。” 钱家铺子的首饰漂亮,做工材质都是上品,当然价格也不便宜,所以,新品上市时,来的都是这个圈子里最有钱的那几位。 屡次见面,都已经互相熟识。 一见面就客气地打招呼。 当然只是表面客气,实则暗藏汹涌,毕竟新品数量有限,都憋着劲儿想先拿到手。 虽然说后面都会有,但后面是跟风的,和先戴上的怎么能一样? 程夫人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志在必得,一定要给女儿抢两件首饰。 第1290章 果然金玉其外 颜如玉和大夫人一到铺子里,不少夫人小姐就认出她们,纷纷上前打招呼。 程夫人也带着程小姐过来见礼。 程夫人满面堆笑,客气又热情:“夫人,王妃。” 大夫人没说话,程夫人拉着程小姐,微笑道:“这是我女儿,上次在赏花会上,她没去,今天在这里遇见,真是幸事。凤瑶,快向王妃和夫人见礼。” 程凤瑶今日穿一套水红色衣裙,衬得皮肤胜雪,红唇格外艳丽。 颜如玉看她一眼,觉得她比那日在寺庙相见,漂亮了一些。 正寻思,大夫人笑笑:“不敢当。程夫人不必多礼,我们家现在也不同往日,担不起。” 大夫人心里有气,她原本没听到程夫人母女的谈话,但那日吊唁出来又遇见程夫人,回去路上,颜如玉就告诉了她。 瞒着没有必要,以后再遇见,大夫人心里也好有个数,省得程夫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大夫人不知情,程夫人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 哪知这么快就又见面。 大夫人自然不会有好气。 程夫人人精一样,一听这话头,就感觉不对,那日吊唁出来,已隐隐感觉到什么,今日这语气,她就可以确定。 程夫人笑容勉强挂着:“夫人这话说的,是在生我的气吗?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办得不周,让夫人不悦了?” 她问得直接,大夫人也不迂回:“程夫人,你之前来府中递帖子,本夫人没在家,听说你来过,还特意派人送去礼物。” “是是,确实如此,那日……” “我送的礼,你可喜欢?”大夫人打断她。 “喜欢,当然喜欢,夫人眼睛独到,自然是……” “那我送的是什么?”大夫人看着她问。 程夫人一怔,她哪知道?根本没有打开,直接赏了下人。 程小姐福福身,接过话说:“夫人送的花,我从母亲那里讨要了来,漂亮得紧,母亲都不舍得呢。” 她脸上洋溢笑容,有两个小梨涡,眼睛忽闪,漂亮可爱。 颜如玉眸子微眯,大夫人还想说什么,她轻握住大夫人的手。 “程夫人,今日来也是为了买首饰吧?不如去看看。” 程夫人正想找借口离开,闻言赶紧拉着程小姐走开。 “就是打个招呼而已,还摆起架子来了,真有意思。” “母亲,何必与她们置气?一会儿我们该两件首饰,女儿要当场戴上,闪瞎她们的眼。” 程凤瑶语气骄傲:“都说王妃漂亮,我瞧着也就那么回事,一会儿我要艳压她!” “那是当然,我女儿是最美的。” 程凤瑶摸摸脸,欣喜不已:“神仙果然灵验。” 颜如玉淡淡收回目光,她们的话,尽收耳中。 大夫人小声说:“我还想骂她们几句,刚才都没说痛快。” “母亲不必生气,和这种小人不值当,而且,”颜如玉略沉吟,“母亲有没有觉得,程小姐变漂亮了。” 大夫人又看向程凤瑶:“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确实是,好似比那天漂亮一些。不过,那日是去寺庙,打扮不宜过重,妆也不能太浓。” “今日不同,是来抢买首饰,要来比美的,自然会精心打扮。” 颜如玉想想,大夫人说得也对。 正在此时,周掌柜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小伙计,每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布。 他们一出现,立即吸引所有贵妇小姐的目光,不由自主往前凑。 大夫人也拉着颜如玉往前走。 周掌柜笑吟吟道:“各位贵客,这两日是我们珠宝阁上新的日子,昨天承蒙大家厚爱,所出新品都卖空,今日又有一批,也是这个月最后一批。” 众人一阵骚动,这个月才开始,就是最后一批了。 “按照老规矩,请大家到号箱抽取号牌,稍后会展示每件首饰,大家举号叫价,价高者得。” 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型拍卖。 这法子省了不少事,以前新品上市,店里客人多,东西少,虽然能卖不少钱,但矛盾也多,几乎每次都要解决一些纷争,搭赠一些小礼品什么的。 送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处理起矛盾来,让周掌柜头疼不已。 不过,自从请颜如玉给他指点过,就用了这个方法,只认号,只认价高者,矛盾一下子没有了。 你不服,你就叫价,不叫价,那就别哔哔。 不但矛盾没了,叫价卖首饰,价格还比原来的高出一些,周掌柜高高兴兴挣钱,开开心心卖货。 这回也是一样,他目光一掠,看到颜如玉,脸色微变,颜如玉微微摇头,示意他如常进行。 见颜如玉在,周掌柜也卯足劲儿,得让颜如玉看看,自己用了人家的法子,效果有多好,得知人家的情。 “好,”周掌柜清清嗓子,“那接下来就是第一件首饰,一对红宝石耳铛。” 红布掀开,这个托盘上都是上耳饰,红宝石的,珍珠的,翡翠的,都有。 红宝石是第一个。 宝石不算大,但切割得好,光芒折射,银色小塔造型,精致镂空,宝石正好镶嵌在最顶端,宝塔红石,漂亮又显端庄。 周掌柜用小银钩把这对耳铛钩起来,举高让众人看。 一举起来,比放在盘子里更漂亮。 不少小姐都发出赞叹声。 “周掌柜,这款什么价?” 周掌柜浅笑:“底价,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二百二十!” 大夫人也跟着叫:“三百两!” 颜如玉:“……” “三百二十!” 大夫人还想加,颜如玉赶紧按住她。 大夫人有点急:“我看这个好看,你肤色白,很衬你。别拦着我,我要买。” 颜如玉无奈,低声耳语几句。 大夫人惊讶睁大眼睛,颜如玉点头。 大夫人立即不再加价,嘴角上翘又压下。 笑死了,这首饰竟然是如玉画的图,价格也是她定的。 一旁程凤瑶看到这一幕,心头暗自鄙夷。 镇南王府,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副耳铛就让她们原形毕露了。 她提高音量,高傲地抬着下巴。 “五百两!” 第1291章 哄抬物价 颜如玉偏头看向程凤瑶,小姑娘得意洋洋,傲气全都写在脸上。 颜如玉毫不在意地笑笑,越得意越好,毕竟珠宝阁挣的银子,有她一份儿。 这些新品的图纸,也是单独计费的,卖得越贵,提成越多。 一副耳铛,五百两,也确实算是高价,何况只是刚开始,所以没有人再加价。 程凤瑶如愿得到这副耳铛。 周掌柜举起一对翡翠的耳坠:“按说翡翠要夫人们佩戴才能相得彰显,人衬玉,玉也衬人,不过,我们这件翡翠耳坠,样式精美,不论夫人还是小姐,都可以佩戴,各有不同的美。” 翡翠通透,如有水光浮动,用的是上等玉石。 相比红宝石的流光溢彩,这对翡翠的更显贵气。 “这一对,起拍价,三百两。” 珠宝最动女人心,立即有人加价。 “三百五十!” “四百!” “四百二十!” 大夫人举牌:“六百两!” 举罢,还似无意看一眼程夫人母女的方向,浅浅一笑。 刚刚叫价四百二十的程夫人一下子被激得上头。 “六百六十两!” 大夫人再举:“八百!” 众人惊讶,一对耳坠,翡翠纵然品质上挂,这价也未免太贵。 大夫人傲然抬着下巴,像战斗打赢的孔雀。 “八百二十!”程夫人咬牙喊。 她确实相中了,而且她心里也隐隐要和大夫人争一争。 颜如玉还真怕大夫人再举牌,正想提醒她,大夫人牌子放下,直接捏得死死的。 周掌柜看一眼颜如玉,不确定大夫人是真不想要了,还是觉得贵。 颜如玉低声道:“母亲,您要是喜欢……” 大夫人嘴角下压:“是漂亮,但我也是为了给她抬价,让她买。” 颜如玉:“……”这么快就学会哄抬价格了。 她对周掌柜微微摇头。 周掌柜道:“好,翡翠耳坠,归那位夫人所有!” 程家母女来了个开门红,但也一下子花费一千多两。 短暂的兴奋激动过后,都有点心疼。 但这只是耳坠子,后面还有项链,发钗、簪子、步摇。 相比起那些,耳坠又算得了什么? 她们暗自提醒自己,稍后一定得稳住。 大夫人看着满盘子首饰,跃跃欲试,一会儿一定要让那对母女大出血。 颜如玉应该是人群中最淡定的一个,她没想买,也不用买,看着这些女人为珠宝激动沸腾就可以。 如同看戏。 同时心里盘算着时间,方丈该有消息了。 方丈现在后脖子直冒凉气。 他本来觉得穆宝娣不自量力,看不清自己有多少斤两,现在他觉得,穆宝娣就是个精神病。 刚刚还活生生和他们说话的吴嬷嬷,现在突遭横死,方丈觉得,自己一个外人都难受惊讶,而这位穆家大小姐,却阴森森地说什么“神明索命。” 方丈下意识离她远点,心说什么神明索命,我他娘的看你像恶鬼。 方丈没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穆宝娣看着吴嬷嬷的尸首,极慢地勾唇:“神明果然灵验。” 方丈和蜂哨对视一眼,在蜂哨眼里看到“她是个神经病”,俩人观点非常一致。 穆宝娣对方丈道:“回去之后,替我转告空能大师,请他为我再上一炷香,感谢神明。” 方丈点点头:“贫僧会转告的。” 穆宝娣吩咐一声:“来人,把尸首拖走。” “别在这儿碍眼。” 方丈想问,出了人命,不报官吗?不请人来验验? 转念又一眼,这女人精神不正常,还是算了,回去之后和颜如玉说也不迟。 现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丈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有人把吴嬷嬷的尸首拖走,方丈看一眼眼睛通红的小丫环翠枝,暗暗摇头。 这丫环是真伤心。 好在穆宝娣没再多说别的,方丈告了退,也没回灵堂,直接带着蜂哨赶紧溜。 府里人少,也乱,也没有在意他们。 直到走出穆府,拐了弯,确认安全,方丈才长出一口气,感觉又重新活过来。 方才真像在什么阴气森森的地方走一遭。 蜂哨也直喘气,低声说:“方丈,我瞧着这穆家人怪怪的,要不您先回,我留下盯一盯,万一有什么别的动静,回去也好回王妃的话。” 方丈一想,也行,蜂哨是专长盯梢打探消息,留下多观察一会儿,正好。 “行,你可要小心些,打探不着就走,别以身犯险。” 蜂哨把僧帽摘了,僧袍脱了:“行。” 方丈把他衣服接过去,放进马车,又装着在马车上捣鼓一阵,从空间拿出件外衣和大氅。 “这个给你,别冻着。” 蜂哨心头一热,把衣裳抱:“多谢方丈!” 方丈拍拍他肩膀,坐马车离开。 蜂哨换了衣裳,穿上大氅,和刚才的小沙弥形象判若两人。 他在周围看看,这一带多是宅子,没有门店,倒是路口有个卖小挑馄饨和芝麻饼的。 他走过去,要了一碗,热气腾腾,配一个香酥的芝麻饼,好吃又暖和。 一边吃一边和卖馄饨的老婆婆闲聊,老人家年纪大了,但耳聪目明,也很健谈。 “这家可真是流年不利,当家主母死了,孩子又丢了,听说孩子爹昨天晚上就出去找了,到现在没回来。” “也不知道去哪找了,”老婆婆叹气,“听说小公子是追着大小姐的狗出来跑丢的,那狗还被车轧死了。” “昨天晚上大小姐那个闹,非得把人找出来,要给她的狗偿命。” 蜂哨诧异:“让谁给狗偿命?” “大小姐说,是有人故意放出她的狗,她的狗平时不乱跑,不上街就不会死,要找放狗的人呢。” 蜂哨叹气:“有这种事?” “那可不,”老婆婆一指路口,“就在那儿,昨天晚上,大小姐闹得天翻地覆,她爹要去找她弟弟,她死活拉着她爹,非让抓放狗的人,她爹还踢了她一脚。” 蜂哨听完觉得匪夷所思,更觉得这穆小姐脑子有病。 “那她找到放狗的人了吗?” 老婆婆低声说:“兴许是找着了,或者是有怀疑的人,好像是一个什么婆子。” “唉,大户人家的丫环婆子也不好当差呀。” 第1292章 两拨超度? 蜂哨眯着眼睛听完老婆婆的话,脑子里迅速闪过死在竹林边的吴嬷嬷,还有穆宝娣说的“神明索命”的话。 他又套了几句话,见远处来了辆马车。 马车表面朴素,但蜂哨一眼看出来,马车是用上等乌木所做,乌木坚固,扛颠簸,耐磕碰。 但也是真的贵。 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坐得起的。 他没有盯着瞧,低头吃一口馄饨,似根本没有注意这边,实则眼角余光一直留意。 出乎他意料的是,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个和尚。 穿着灰布僧袍,手中持一串佛珠。 单看外表,就是普通僧人,还不如方丈打扮得气派。 但就凭他坐的这辆车,蜂哨就知道他绝非寻常。 他仔细听着,好在四周安静,也没有什么别的人。 僧人说话声音也不低,顺风飘过来,蜂哨完全能听得清。 就听那僧人道:“请问,这里可是穆府?穆夫人可是刚刚过世?” “正是,”家丁回答,“你有什么事?” 僧人双手合十:“贫僧是沉远寺的和尚,来为夫人超度。” 蜂哨闻言呛了一下。 家丁也纳闷:“你也是来超度的?” “怎么?还有别人来过?”僧人反问。 “刚才……行吧,你随我来吧。” 家丁也不再细问,反正都是来超度,一个僧人而已,又翻不起什么风浪,多超度也不是坏事。 僧人随他进去。 蜂哨思索再三,结了账,起身快步去找穆府的偏门。 这两日府里有丧事,什么运东西的小车,采买小厮出入,都是走这里,所以这边白天会都开着,晚上深夜都会关闭。 蜂哨把大氅脱下来,找个地方藏好,袍角掖起,全身上下收拾利索,看准里外没人,从偏门进去。 路过一辆小车时,车上放着菜和桶,他顺手一手抱着颗白菜,一手拎上桶,低头往前,就算偶尔遇见下人,也没人怀疑他。 他绕到前面灵堂,没进院,就在月亮门口,悄悄那边看。 僧人已到灵堂前,刚从后面出来,似是看过棺材。 蜂哨有点奇怪,超度还用看去世的人吗? 灵堂上没有其它的人,府里暂时就穆宝娣一个主子,她根本不管灵堂的事,吴嬷嬷又刚死,这边没人安排。 僧人左右看看,蜂哨立即收回身子,他心里隐约觉得,这僧人不像是来超度的。 等了一会儿,再看,僧人坐在蒲团上,正在念经。 距离远,听不清念的什么。 蜂哨想了想,守在这儿也解决不了什么,不如先回去送信,找坨坨哥再作安排。 这和尚坐着马车来的,他是腿儿着,就算他去追,一出城也是跟丢。 思及此,蜂哨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忽感脚底下有什么东西,抬腿看,是被几片叶子盖住的一块玉佩。 玉料不错,羊脂白玉,雕刻的花纹也很精美,中间有一个“定”字。 蜂哨看不懂,揣怀里赶紧走。 …… 此时珠宝阁里正在拍卖最后一副珍珠头面。 刚开始周掌柜说是珍珠的时候,众位夫人小姐其实心里有点失望的,总觉得珍珠不如宝石华美。 但当红布揭开,看到十数颗拇指大小,一样圆润一样饱满的珍珠时,都移不开眼。 同时也明白,为何它是最后一件压轴的首饰。 珠光莹润,确实不如宝石华丽,但这样大小色泽的珍珠,别说十数颗一起出现,就是一颗都难得。 莹光如月光,皎皎似明月当空,其它光芒都若星光,固然璀璨,但在月光前还是黯然失色。 众人一片惊呼,激动的眼睛发红。 周掌柜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 当初他见到这些珍珠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做珠宝生意多年,珍珠见过无数,但这种成色,一般是皇室才有,外面也有,但价格都极高。 他不知道的是,颜如玉这些珍珠,当真就是来自皇家。 是她当初在翼王城外的庄园仓库中找到的。 整整一匣子。 周掌柜叫出底价:“六千两!” 又是一阵惊呼,一是为价高,二也是觉得确实值。 大夫人再次举牌:“六千六!” 一石激起浪,马上有人跟价。 转眼就到八千两。 大夫人又看向程家母女。 程家母女已经拍了两对耳环,一条项链,两支钗,支步摇。 粗算一下,花费已过万。 再加上这个,得超两万。 但这个实在太漂亮,太诱人,她们实难放弃。 现在只后悔不该过早出手,早知道不要那些耳环什么的。 但后悔无用,拍出无悔。 正受煎熬,又看到大夫人看过来,程夫人母女都觉得大夫人这眼神跟有魔力似的,一看她们,她们就忍不住想花钱。 “母亲,我们还有多少钱?”程凤瑶小声问。 程夫人咬牙:“早就没了,这次买首饰就准备了三千两,还是我和你父亲说了半天才给的。” “刚才花的那些,是他让我交到布庄去进货的钱。” 程凤瑶微愣一下,看着那些珍珠,迷了她的心窍。 “怎么也是这样了,就一鼓作气,这套头面也拍了,我会觅得良人佳婿,他就是我们全府上下的贵人。” “有了贵人相助,还愁赚不到这点银子?” 程夫人有点犹豫:“还有一万多点,这要是都花了,那……” “如果父亲问起来,就是说是神明的意思,一切以我的姻缘为重。娘亲,难道不是吗?” 程夫人看着她人殷切的眼神,心神动摇:“好吧。” 恰逢大夫人再次举牌:“一万两!” 程夫人心头一慌,举牌跟价:“一万一千两!” “一万二!” 程夫人犹豫,她一共就还有一万四。 正犹豫,程小姐夺过牌子举起来:“一万四!” 大夫人还想举,颜如玉按住她,轻轻摇头。 这大概就是程家母女的底牌,再叫,就得翻车。 一万四千两,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出来的,没有人再跟。 最终落在程家母女手中。 四周人目光都艳羡。 付钱交货,程凤瑶得意至极,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她偏头看到颜如玉,浅笑着走过来。 第1293章 根本没法比 颜如玉面不改色,看着程凤瑶走过来。 程凤瑶现在被所有人瞩目,目光也随着她移动,她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程凤瑶心想:现在的风头连镇南王妃都被盖住了。 她浅笑行礼:“王妃,我方才瞧见,王妃几次举牌想买,是我当时只顾着欣赏首饰,没有顾及到,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颜如玉没说话,她又自顾说:“我和母亲买下的首饰不少,就请王妃随意挑一件吧, 算是我的心意,请王妃笑纳。” 颜如玉笑容淡淡,眸色幽深,声音略带笑,却让人无故泛起一阵凉意。 “程小姐,你到本王妃面前说这套词,就不怕本王妃真挑选你几件?” 程凤瑶一愣,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不自觉微微用力。 这话不对啊,这种场面话,颜如玉也应该客套几句,说什么不用了之类的。 怎么,和常规的不一样? 难道真要挑她的东西?那可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 她一迟愣,在场的夫人小姐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的,都看透她就是纯粹甜甜嘴,根本不是真心。 有人轻声嗤笑,方才被她们母女压制,心情可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正好舒解。 程夫人赶紧快步过来,满面堆笑:“王妃说笑了,瑶儿的确是真心想送予王妃的。” 说这话时她心头也在滴血。 颜如玉闻言,抬手在她们买到的那些首饰上轻掠。 程家母女立即屏住呼吸。 真挑? 真挑! 颜如玉手指顿一下,她们的心就慢跳一拍。 直到颜如玉空着手收回,她们才缓缓松口气。 “本王妃就不挑了,”颜如玉眼底似清冷星光,“以免稍后又传说镇南王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本王妃买不起首饰,还要靠程家送的谣言。” 程夫人脸色一白,程凤瑶脸上红透,抬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似笑非笑,凤眸幽幽看着她,似能看透她心底。 程凤瑶心底一慌,又低下头。 这是程夫人第二次听颜如玉说“金玉其外”这句话,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去沉远寺,她似乎是说过这句。 可是,颜如玉是怎么知道的? 颜如玉没有给她们思考的时间,顺手拿起一支发钗。 “大家觉得这支钗可漂亮?” 不少夫人小姐附和:“漂亮。” “确实好看,刚才我还举牌来着。” “样式新颖,做工也精湛。” 程夫人咬下忍下尴尬,赶紧道:“王妃若是喜欢……” “本王妃当然是喜欢的,”颜如玉轻笑,又把发钗放回去,“若非喜欢,若非觉得它美,也不会画出图纸来。” 众人一愣。 程家母女齐齐抬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看向周掌柜:“周掌柜,回头再做一本薄子,挂在店内厅堂,让客人有什么建议,甚至不满,都可以写在本子上。” 周掌柜忙道:“是,稍后我立即准备。” 众人见颜如玉说得坦然从容都面露惊讶,而周掌柜如此恭敬听从,更是疑惑。 周掌柜笑说:“诸位夫人有所不知,小店里的这些新品首饰,样式图纸都是出自王妃之手。” 他一指那副珍珠头面:“对了, 还有那上面的珍珠,小店虽然也有那么好成色的珍珠,但可没有那么多,也不能保证颗颗如此,这些珍珠,皆是王妃所出。” 众人哗然。 看着颜如玉的目光更加热切,惊讶,羡慕,敬佩,崇拜,复杂各异。 大夫人挺挺胸脯,骄傲得不行,笑声爽朗,拉住颜如玉:“如玉是我的儿媳妇,她的本事我也不全知道,也是今日才知图纸一事。” “我呀没事就是在家里,很少出门,对外面的事知道得也不多,像之前什么捐药捐粮,都是后来才知道,各位夫人没事多去我家坐坐,也给我说说外面的新鲜事。” 众人心知人家是炫耀,但也心服口服。 都纷纷点头称是。 可不是,之前人家王府捐药捐粮,好些日子,花出去的钱如流水一般,连曹刺史都亲自上阵,赞不绝口。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话是谁说的?是怎么说出口的? 人家败絮其中能出粮出药吗?能轻松拿出这么多珍珠吗? 别的不说,单是与珠宝阁合作,钱财一定赚得不少。 程家母女被挤到一边,无人问津。 两张脸青红交加,臊得不行,趁着没人注意,灰溜溜逃走了。 一上马车,程凤瑶就发脾气,要掀翻首饰盒子。 程夫人阻止道:“你拿它们撒什么气?这么多钱买来的!” “母亲,这首饰以后还能戴出去吗?再戴都不是光彩,是耻辱!” “别人一看到我戴这个,就能想起今天的事,本来风头都是我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偏就被那个女人压下去!” 程夫人也很头疼:“唉,谁知道她竟然和珠宝阁合作?这……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画什么图纸,真是不知所谓。” “母亲,你不是说王府没钱吗?我瞧着可不像。” 这是让程凤瑶最恨的。 那个女人长得漂亮,竟然还会画图,还有钱! 哪一样都让她追赶不上。 一提到钱,程夫人头更疼了。 “这事儿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去布庄,你父亲让我送过去的钱都给你买了首饰,我总得去交待一声。” 程凤瑶闹别扭:“我不去,布庄里那些伙计一搬布浑身臭汗。” 她掀帘往外看看:“前面有个点心店,我去那里,一会儿和他们交代完,您来找我吧。” “也好,”程夫人点头,布庄里多是男人,她也不想让女儿去。 马车停住,程凤瑶带丫环下马车。 这条街不算特别热闹,但两边有不少卖小点心蜜饯的。 她看前面有家蜜饯铺子,吩咐丫环过去买一些,随后独自向点心铺子走。 刚走没几步,就见从点心铺子里出来一个男人。 一抬头,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她的心跳瞬间停跳一下。 男人身姿颀秀,穿玄色锦袍,腰系玉带,外披黑狐大氅,乌发束在白玉冠里,肤色微白,鼻梁高挺,唇色朱红,在极寒的冬日里,似收鞘的宝剑,带着凛冽之气。 程凤瑶心起起荡荡,似牵着绳索,在山间在水中,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神明显灵了! 第1294章 神明二赐 霍长鹤是来点心铺子找颜如玉的。 他出门办事,回来不见颜如玉,问下人们只说是被大夫人一起叫着上街了。 他想着也许会来点心铺子,昨天听颜如玉说新出一种点心,没准会过来看看情况。 结果一问容氏,说颜如玉没来。 反正也是来了,他就让容氏给他包了点点心,连带着新出的,一并带回去让颜如玉尝尝。 点心铺子生意不错,人来人往,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程凤瑶。 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个卖糖葫芦的,脸上露出笑意,快步走过去买。 但程凤瑶看到他的笑,心都要化了,以为他是冲自己笑,脸都羞红了。 再一抬头,霍长鹤已经擦身过去,奔卖糖葫芦的。 程凤瑶想追过去,又觉得不合适,就看他这么走了,又不甘心。 一犹豫的功夫,霍长鹤买过糖葫芦,到路边翻身上马。 高头大马健壮,毛色黑亮,他上马的动作若大鹏翻身,黑色大氅像撩到程凤瑶的心尖尖上。 程凤瑶灵魂都要出窍,双腿不自觉上前,这会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就想追上去问他是谁。 但马蹄翻飞,霍长鹤一眨眼就不见了。 程凤瑶心里懊恼又失落,回想方才他的英姿,心里又一阵阵窃喜。 既然是神明显灵,那就一定还会有后续,不会就这么不见了。 她回头看看那家点心铺子,转身走进去。 “这位小姐,要来点什么?这两种是我们今天新出的,香酥……” 程凤瑶打断店员的话:“方才有位特别英武的公子,他买了什么,给我照样来一些。” 店员一愣,英武的公子? 来买点心的多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散称一些喜欢的,或者是哪家府里主事婆子来订一些,别说寻常男子,就是府里管事来的都少。 因为用到点心的事,多数是府里主母管,派来的当然就是身边的主事婆子。 公子?她指谁? 看到店员犯愣,程凤瑶恨铁不成钢,那么英武出众的男人,她是瞎了吗?竟然没看见没记住?不是应该牢牢刻在脑子里,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忘不了吗? 恰巧容氏走出来,问道:“怎么了?” 店员把方才程凤瑶说的话重复一遍,容氏倒是脑子转得快:“英武的公子?” “对,他买了什么?我要和他一模一样的。” 容氏打量她几眼,一眼看出她不是诚心要买点心,八成是看到王爷,想借机打听点什么。 容氏摆手,店员去忙别的。 “我知道,刚才那位公子的点心都是我称的。” 容氏笑说:“不过,他要的可多,手里拎走的都是样品,大量的还要我们做好了他再来。” “小姐你是要样品,还是和公子一样要大量?” “如果你要大量,刚好做出一些,可以满足,我们能送货。” 话说到这份儿上,程凤瑶光是听“和公子一样”头脑就有点晕。 “当然要和公子一样。” “行,”容氏点头,“您稍等,我去称。” 她转身,脸上笑意消失。 回到后面的制作坊,暗暗生气。 确实有刚做出来的,她立即吩咐:“花儿姐,兰儿姐,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两个,一样二十斤。” 五种,各二十斤,就是一百斤。 “容姐姐,这是有大主顾了?” 容姐冷笑一声:“管她什么顾。” 这女的没安好心,分明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一百斤,包好了满满一大堆,程凤瑶惊呆了:“这么多?” “是呢,这还是从那位公子要的货里均出一些,稍后我们再做了再给他填进去。” 竟然和公子是同一批货! 怎么能让别人买了去? 程凤瑶立即决定:买! 恰好买蜜饯的丫环回来,程凤瑶让她付帐。 丫环一看这么多,也惊了:“小姐,这……太多了吧?我们府里最近也没有宴会,恐怕……” “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让你给钱就给钱,哪那么多废话?” 丫环不敢再说,一问钱,竟然要一百两。 程凤瑶是和程夫人一起出来,大钱都在程夫人那里,她一个小姐身上也不带钱,也就丫环身上有些散碎的银子。 但丫环细数一下,她身上的钱也不够,勉强凑了凑还差十来两。 容氏笑眯眯看着程凤瑶,程凤瑶羞得脸通红,没想到还有买点心钱不够的一天。 程凤瑶看看手上一枚戒指,镂空小花造型,点缀着几点细碎小宝石,虽然不是价格不菲,但她也非常喜欢,经常佩戴。 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把戒指摘下来放在碎银子上。 “这个够了吧?只多不少。” 容氏面露难色:“这位小姐,我们这是点心铺子,不是典当行,没有卖点心收人首饰的先例。这我们要是拿了,回头您又来找,说戒指坏了,成色不对了,诸如此类,我们小本买卖,担不起。” 程凤瑶还以为容氏会双眼放光,觉得占了大便宜,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番说辞。 她梗着脖子道:“你放心,本小姐首饰多得是,不会因为这个就回来找,既出,无悔。” 容氏皱眉,没有说话,程凤瑶又道:“你若还不放心,我可以立字据。” “好,”容氏立即叫人拿来纸笔。 程凤瑶:“……”竟然真叫写?这玩意儿怎么写? 思来想去,提笔写了几行字,无非就是绝不反悔,不会再来要回之类,最后签字按手印。 容氏收好银和首饰以及字据,让人把点心装车,跟着程凤瑶回府,并暗中叮嘱送货的,好好记住路线,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哪府的人。 打发走程凤瑶,容氏立即把店里的事交给别人,她带上与程凤瑶相关的所有东西,回去找颜如玉。 颜如玉刚从珠宝阁出来,大夫人开心得要飞起,还没走呢就受到四五家的邀约。 颜如玉耐心看着她应酬,大夫人开心,她也高兴。 恰在此时,空间震动。 方丈终于来消息了。 颜如玉略后退几步,站在马车一侧,微颔首,意识迅速闪入空间。 刚一接通,方丈急吼吼的声音就传了来:“如玉,不好了!” 第1295章 棺木香 颜如玉三言两语,稳住方丈,确定不是他和蜂哨有危险,就让他先回府里,自己一会儿也回去,回去详细说。 从空间出来,大夫人也和别人聊完,两人一起上马车回府。 这一路上,大夫人的笑声就没停过。 “如玉,你真是给母亲长脸,给咱王府争气,我看以后谁还敢小看咱们。” “不过,也没给你买成首饰,你想买什么,母亲给你买。” “母亲不必费心,我什么都不缺,不如您为我做几件棉布的里衣,穿着舒适,我最喜欢。 ” 大夫人眉开眼笑:“好好,这没问题,我回去就给你做。” “还有母亲做的面,我也喜欢。” 大夫人开心不已:“好,今天就让你吃上。” 一路絮絮叨叨,说说笑笑回府,颜如玉送大夫人到院门口,转身回自己院子。 方丈已经等在院门前,颜如玉略点头,方丈跟她进屋。 “怎么回事?人是怎么死的?别慌,好好想,慢慢说。” 方丈这会儿也平静不少,低声道:“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也没有上前细看,不过,眼睛耳朵嘴里都有黑血,不像好死。” “那个穆小姐太他妈吓人了,我正看尸首呢,突然在我耳边阴森森来一句,神明索命,没把我魂儿吓飞。” 颜如玉有点想笑,又忍住:“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都细细说说,小细节也别放过。” 方丈把他和蜂哨进入穆家,从头到尾发生的事,见过的人,说过的话,一五一十说了,还把蜂哨拿来的东西从空间取出来放桌上。 颜如玉听着看着,藏狐也凑上来,大尾巴摇着蹭她的手。 颜如玉一手轻撸它,一边看着桌上的东西道:“布老虎你拿去,以这个为先,看能不能发现孩子的踪迹。” “另外,”颜如玉看着穆夫人的帕子,“也放一下吧,她死的蹊跷,若是有需要,我也想知道她被埋在何处。” 她没说那么直白,但方丈也听懂了,当初说让拿穆夫人东西的时候,方丈还纳闷,人都死了,还拿来做什么? 现在看穆家这乱套劲儿,穆夫人又死得奇怪,说不定哪天如玉要去开棺验尸。 “行,”方丈点头,把东西又都拿进去,“正好我也试试,人死了还能不能定位。” “哦?”颜如玉一怔,这个倒没有想过,“人死就不能定了?” “应该是,”方丈思忖,“我猜的,试试呗,如果能定那就太好了,你想啊,要是能找个古董,那……” 找到个古董,一定位,不就知道这人在哪里了?不,应该说,坟在哪里。 颜如玉:“……” “别想有的没的,钱不够你的吗?还想着干挖坟盗墓的事。” “我也就是一说,散发一下思维,不会真去,放心。” 藏狐似有点急,不停用尾巴蹭颜如玉的手,以前也经常让撸,但多是头和肚子,没有尾巴。 今天这是怎么了? 方丈顺嘴道:“是不是发情了?” 颜如玉:“……” 藏狐吡牙咧嘴,一脑袋撞向方丈,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撞翻。 颜如玉忍住笑,抬手掠一下耳边碎发,忽然闻到指尖有淡淡的香气。 方丈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正想和藏狐大战几个回合,颜如玉正色问道:“你在超度的时候,藏狐在哪?” 方丈仔细回想:“我在空间看书,没太注意……” 真是完蛋。 正在此时,琳琅来报:“主子,蜂哨回来了,说有紧急要事求见。” “快,让他进来。” 蜂哨进屋见了礼,快速道:“王妃,方丈离开之后,又来了个僧人,说给穆夫人越度。” 方丈眼睛圆睁,暗暗后怕,幸好早走下,否则非撞到一起不可。 颜如玉问:“知道是什么人吗?” “说是沉远寺的,”蜂哨把自己经历的事讲一遍,“另外,还在落叶底下发现这个。” 他双手递上一块玉佩,正是在临离开时,捡到的那一枚。 颜如玉一看质地和样式,心里就大概有个猜测。 这应该是穆良泽的东西,定国公当年的玉佩,一直传到他手里。 “小人离府之后,先去找了坨坨哥,让他安排人去跟随,小人这才回来禀报。” 颜如玉微挑眉,赞赏道:“做得好,蜂哨,你这次立了功,有赏。” 蜂哨眉开眼笑,赶紧单腿点地行个礼:“小人为王妃分忧,应该的!” 颜如玉看到一旁的藏狐,问道:“你在灵堂时,记得藏狐在哪吗?” 蜂哨略一思索:“小人在灵堂时,藏狐就在方丈身边,出去找完东西回来,看到藏狐从里面,也就是放棺材的地方出来。” 颜如玉抚着藏狐的尾巴,若有所思。 “你先下去休息,回头有事叫你。” “是。” 蜂哨退走,方丈赞道:“这小子确实不错,聪明又机灵,还会办事。” “越来越有贝贝的样子了,”方丈摸着胡子笑,“他可是把贝贝当成榜样。” 颜如玉点头,把玉佩放到一旁:“你方才说,穆小姐提到一个和尚,叫空能?” “是,她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语气对空能还很尊崇。” 颜如玉记得,那日去寺里见到的和尚叫空明,不叫空能。 她把这些记下,拿出方丈之前画的图:“你画的这个实在看不清楚,你对着地图说,我照着再画一次。” “行。” 颜如玉一手拿地图,一手提笔,让方丈在地图上找出与他空间地图里重合的地方,标注。 画好图,让方丈也回去休息。 她独自在屋里,把今日方丈和蜂哨带回来的消息都记下。 再细细琢磨,慢慢整理。 穆夫人之死,肯定不简单,定与穆宝娣有关; 吴嬷嬷之死,应该也是一样,否则穆宝娣不会说什么神明索明; 穆宝娣提到空能大师,以及去超度的那个僧人。 藏狐又凑过来,颜如玉闻闻指尖,又在上面记下一条:藏狐尾巴上有淡淡的香气,应该是在棺木上沾染到的。 她当时去看穆夫人的棺木,灵堂上燃的香品质并不好,味道浓厚略有点刺鼻,至于棺木底下有什么香气,她是没有闻到的。 那么,棺木底下,怎么会有香? 第1296章 坑你没商量 霍长鹤回府,知道颜如玉已经回来了,拎着点心赶紧回院。 “去哪了?”他把点心放桌上,“去点心铺子,正好有新出的,容氏说让你尝尝,看她们做得怎么样。” “怎么想起去点心铺子了?”颜如玉好奇。 “我是去找你的,”霍长鹤笑说,“回来你不在,猜着你可能去了那,结果扑个空。” 颜如玉还真有点饿了,霍长鹤买回来的点心小吃一大堆,都是她喜欢的。 霍长鹤在她身边坐下:“和母亲去哪了?” 颜如玉和他说一下在珠宝阁发生的事,霍长鹤笑出声。 笑容收住,又添几分凉气。 “程家真是过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与他们也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何必如此针对?” “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没有为什么,”颜如玉递给他一块点心,“不必为这种人生气,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程小姐好像变得有漂亮了,是怎么回事。” “母亲说是因为那日去寺庙,不好妆容太浓,我起初觉得也是,但回来细想,又觉得不只是妆容的事。” “你想知道?那好办,我派人去查查。” 霍长鹤说罢,看到桌上的玉佩,诧异道:“这个怎么在这里?” “你认得?”颜如玉问,“是不是定国公的?” “对,没错,”霍长鹤拿起玉佩,“是当年先皇赏赐给定国公的,不过,现在应该归穆良泽所有。” “当年定国公府抄家流放,和我们当时的情况差不多,没想到这块玉佩还能留下来,那日我见到穆良泽,看到他腰侧的玉佩,也有些感慨。” 那日穆良泽就戴着?颜如玉还真没有注意。 “是蜂哨捡到的,”颜如玉把方丈和蜂哨去穆府的事也说了。 霍长鹤眉心微蹙:“沉远寺,是得清理一下。我去找曹刺史,那里范围广,要用的人多,还是和他知会一声,让他派人,才是正理。” 颜如玉深以为然,王府手下有人可用是一回事,用了不留后患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一个心思,一个句话都能要成百上千人的命。 两人正说着,容氏来求见。 一般容氏要等点心铺子打烊了才会回来,很少有半路离开铺子回家的时候,更何况是来求见。 定然是有大事。 容氏进屋见了礼,颜如玉问:“怎么?铺子里出事了?” “王妃莫急,出事倒没有,是做了个一百斤的大单子,”容氏把一个小包放在桌上,“您瞧。” 碎银子,少说也有八九十两,还有一枚戒指。 这戒指……颜如玉觉得有点眼熟。 似是在哪里见过。 她略一思索——想起来了,在程凤瑶的手上见过。 容氏继续说:“来买点心的是位小姐,长得漂亮,要了五种点心,每样二十斤。” “最后结算时,钱不够,要拿这枚戒指做抵,我已与她说好,戒指不会再退回。” 容氏把那张程凤瑶写的字据拿出来:“您瞧,这是她亲手写的字据。” 内容不重要,颜如玉看一下落款,果然是程凤瑶。 她为什么忽然要去买这么多点心? 府里要办宴会? 那也不对,若是宴会的话,该是管事的婆子,家里的下人去,宴会中点心果子蜜饯之类不可缺,但也只是其中一环,不会由程凤瑶来办,更不会只管其中一项。 这事儿透着古怪。 莫不是知道这铺子是她的,之前在珠宝阁不痛快,故意想在点心铺子这边找点麻烦,找找心理平衡? 颜如玉一时拿不准。 容氏目光出闪,看一眼霍长鹤,又对颜如玉说:“王妃,我还有些女人的事儿,想和您说一说。” 霍长鹤一听就懂了,这是让他回避呗? 行吧,这是他的院子,还得他回避。 当然,他对别的女人的事,也不感什么兴趣。 “王爷,母亲说今天做面给我们吃,你去瞧瞧?” 霍长鹤点头起身,迈步出去。 他一走,容氏立即压低声音,眉头也拧起来:“王妃,此事有些蹊跷,怕是与王爷有关。” 颜如玉心也莫名紧绷:“怎么说?” 容氏把程凤瑶进店之后所说的话,一五一十讲了。 “她应该是冲着王爷来的,非要和王爷一样的点心,我拿不准她想干什么,就诓她说,王爷要了五种,每种二十斤,但她竟然毫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了。” “王妃,此女会不会是什么细作,想找机会暗算您和王爷,但又不知这店也是您的,误打误撞,这才……” 容氏想的格局比较大,都想到细作上去了。 颜如玉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暗自纳闷,王爷优秀,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怎么就…… 先有穆宝娣,再有程凤瑶。 还都是在沉远寺拜过神仙的。 要不是颜如玉从不信鬼神,她都要怀疑,是不是真有神明安排。 见她不语,容氏有点紧张:“王妃,我让送货的人记住路线,查看她是谁家的,要不……” 颜如玉回神,安抚道:“不用紧张,我知道她是谁,她也不是细作。” 容氏这才松口气,原来颜如玉都知道。 “不过,她极有可能还会去,”颜如玉手指轻叩桌子,“应该还会打听关于王爷的事,甚至家住何处,姓字名谁。” 容氏疑惑,看着颜如玉的笑意,她忽然懂了,轻轻抽一口气,难以置信道:“您……您是说……” 颜如玉点头:“不错,你有一点说对了,她的确是冲着王爷来的。” 容氏咬牙,目光忿恨:“真是疯了,天也瞎了,谁给她的胆子!” “王妃,等她再来,我定然……” “不,”颜如玉摆手,“先不要惊动她,她若问,你就说,那公子刚走,只听旁边人叫他长什么,至于她怎么想,就随她。” 容氏思索着点点头:“那地址……” “地址你就说尚未问到,但听说那些点心不是自己用,是要给街头乞儿,以及读不起书的穷学子。” 容氏恍然,会心一笑:“我懂了。” 容氏暗下决心,只要程凤瑶敢来,下回可就不是一百两了! 第1297章 人去楼空 霍长鹤知道颜如玉和容氏有话说,他也的确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大夫人正在小厨房,忙活着给颜如玉做面条。 霍长鹤一见,眼睛就亮起来:“母亲,好久没吃你亲手做的面了。” 大夫人扫他一眼:“想吃?” 霍长鹤点头。 “没你的份。” 霍长鹤诧异:“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好意思问我?”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惹什么姓穆的,我怕如玉不开心,说带她去买几件首饰,结果,珠宝阁跟她有合作。” 大夫人叹口气:“我都没好意思再说去什么别的地方,万一再去个与她合作的铺子,弄得我像虚情假意,故意的一样。” “我也只好给她做点面,亲手做几件衣裳什么的,”大夫人瞪他一眼,“你还想吃,没门!” “要不是你,能惹这麻烦吗?我能心这么虚吗我?” 霍长鹤忍不住反驳:“母亲,您话说的,我又不认识那个姓穆的,谁知道她抽的什么疯?” “那也是因为你!” “你这就是受害者有罪论,我不同意。” 大夫人眨眼:“什么论?” “这是如玉说的,叫受害者有罪论,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反倒我倍受指责,这不公平。” 大夫人没说话,慢慢擦手,随即抄起擀面杖:“我让你论,我让你公平!” 霍长鹤抱头鼠窜。 …… 颜如玉送走容氏,把容氏带来的消息也汇总到纸上。 这一趟去沉远寺,消息实在有点多。 正在写写画画,方丈再次来电。 “如玉,那个香囊,也去过西城!” 颜如玉找出画的图纸:“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我发现我这个地图还是有bug,得时不时刷新一下,否则就保持原来的影像不动,我还以为上面的人就没动过,一刷新才知道……” “还有,那个小孩儿也有下落了,我看一下,在沉远寺附近。” “又是沉远寺,”颜如玉语气泛凉。 “对,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穆小姐找人弄的?” 颜如玉沉思片刻:“她确实有可疑,但是不是还不能确定,没有直接证据。” “这样,你先等我消息,我和王爷商量一下。” “好。” 颜如玉从空间退出来,霍长鹤也从外面回来,身上有不少面粉。 颜如玉一猜就知道是挨打了,压住嘴角把地图递给他:“这个地方,我们得去一趟,还有,有穆小宝的下落了,让曹刺史派人去穆府说一声,我们出面不合适。” “行。” 霍长鹤点头:“我立即去办。” “我随你去,看看西城那里究竟有什么,能吸引唐逸白和那个宋女都去。” “也好。” 备马车出门,先去刺史府,人命关天的事,又是个孩子,先把人安全救回来为要。 曹刺史已经从曹夫人那里知道穆家的事,也是一阵唏嘘,不过那是人家的家事,又没有报官,也不便多问。 此时见霍长鹤和颜如玉来,一听说经过,立即察觉不同寻常。 “好,下官派人去知会穆参将一声。” “另外,府里还死了个嬷嬷,若是可能,看能否把尸首带回来。”颜如玉道,“询问一下穆小姐,如果蛇是她,那也要惊一惊。” 曹刺史惊讶:“短短两日,竟然出两条人命!还丢了一个。” “此事不得不查,”曹刺史正色道,“下官一定要查个明白。” “沉远寺那边,”霍长鹤叮嘱,“大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救孩子的事,告知穆良泽的时候说的含糊些,让他自己找去。” 曹刺史瞬间懂了:“明白,我让衙役去,就说是有人看见疑似小公子,让他去看看。” 和曹刺史说定,霍长鹤和颜如玉按照地图,去西城。 路上不太好走,越到这边越偏,路也越窄。 最后两人下车步行,直到一处小宅子前。 霍长鹤抽出剑,银锭也放好马车过来。 “王爷,属下先进去看看?” “小心些,把门打开,一同进去,”颜如玉道。 银锭先跃上一旁的树梢,细细观察一番,院子里安静,不见人影,往院里,墙根下扔了几块石子,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轻身跃到院中,石子落过的地方,到门后又仔细观察一下,这才打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霍长鹤和颜如玉走进去。 银锭在前,颜如玉在中间,霍长鹤断后。 院子里积雪还在,有几行脚印,两行深的,一行向里,一行向外,应该是宋女来过又走了。 剩下的都是脚印浅浅,应该是有人在下雪的时候走过,雪未停,脚印被盖住一半。 一见这脚印,颜如玉就有点预感不妙。 果然,屋子里已经人去楼空。 屋里冷气和外面相差无几,炭盆里的炭早已燃透成灰,一点温度也无。 “人走早了,”颜如玉环视四周,拨动珠帘,“应该是个女子住在这里。” 她走进里屋,人走了,东西也少了许多,但基本的布置还在。 霍长鹤轻叩一下桌子:“上好花梨木,品质不低。” 银锭里里外外搜查一番,在书架上找到一点粉末。 “王爷,王妃,这是上等的外用创伤药。” 霍长鹤走过去,捻在指尖嗅嗅,“竟是加过红顶花粉,果然上乘。” 颜如玉拧眉看着书桌,角上有一只小香炉,香灰还在,单看灰,也能看出亦是上品。 脚尖踢到书桌下一个纸篓,里面还有两团纸。 拿出来展开看,就是两张写废的香方。 她看着香方上的字,手指轻轻比划。 “王爷,你来看。” 霍长鹤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纸。 “我毛笔字写得不好,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霍长鹤细看上面的字迹,银锭收好书架上的粉末也凑过来看。 “这不就是左手写的字吗?” 霍长鹤和颜如玉同时转头看他。 “何以见得?” 银锭立即来精神,指着其中一个字说:“这个字,起笔画,有右手写的就是不一样,我也是听二公子书局里的一个老先生说的,他对字极有研究。” 第1298章 找到下落 银锭说得笃定,颜如玉经他一说,也觉出方才那点奇怪感在哪里。 “原来如此,银锭懂得越来越多了。”颜如玉不吝啬夸赞。 银锭眉飞色舞,王妃的夸赞,比王爷的可金贵多了。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用左手写字?左撇子,或者……” 还没说完,银锭又说:“左撇子写出来的不是这样的,就和正常人差不多。” “那位老先生说的,左撇子是从一开始就用左手,所以和右手的差距不大。”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右手受伤了。” 外伤药,手受伤。 颜如玉目光再次环视屋内,落在书架上的一幅卷轴上。 银锭赶紧把卷轴拿下来,打开。 这只是一幅普通的画,不新不旧,写不是出自名家手笔。 连个落款印章都没有。 但这画上画的图案,让颜如玉眉心一跳。 画中是一棵树。 颜如玉脑海中顿时闪过从前的一幕:假装成霍长旭的暗卫,被一个自称与霍长旭是未婚夫妻关系的女子,胸口上种下“情根”。 那个用残忍之法,在小院杀了几个暗卫的女子! 颜如玉心头瞬间绷紧:“是她!” 霍长鹤也想到,脸色阴沉似水:“竟然让她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这么久。” 颜如玉握紧画轴:“这次,她绝对跑不了。” 把屋里能带的东西带上,带不走的让银锭带人再来一趟,把屋里的东西,包括花梨木桌子什么的,都搬走卖掉。 除了房子,一件东西不留。 颜如玉忍住气,想着回去把东西交给方丈,让他找出那个女人在哪。 另外,这个女人和宋女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宋女会来找她? 宋女与墨先生有关联,又与这个女人有关,那这个女人多半也与墨先生有关。 还有唐逸白,他们之间,必有往来。 看来,唐逸白还是没有说实话。 一路思绪繁杂,回到府门前,刚下车,崔冲就迎上来。 “王爷,王妃,卑职奉命去穆府,穆家人说,穆参将还未回府,刺史大人让卑职问问,要不要带人先去救穆小公子。” 那孩子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又被人绑架带走,要是不尽早施救,只怕性命难保。 “穆良泽还没有回来?”霍长鹤诧异,“这也太久了。” 找孩子是件熬人的事,为人父找不到幼子, 那种心焦,常人难以想象。 但穆良泽昨天晚上就去了,一夜半天未归,这也未免太久。 “他带去的人说,他让手下先回来,独自再找一找,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崔冲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开口,“他会不会也出事了?” 这还真说不好。 穆家这两天的事太诡异了。 颜如玉想起那块玉佩,对崔冲道:“关于吴嬷嬷的死,尸首可在?可问过府里的话?” “尸首还在,差点就不在了,已经裹了破席,就要被拖出去,话是还在问,卑职先去回了大人穆家小公子的事。” 吴嬷嬷的事是死人的事,穆小公子至少还有希望活着。 颜如玉点头,不置可否:“所有人都要问,连穆小姐,利用问她的机会,实则是把她看管起来。” 崔冲立即明白:“是。” “穆小公子的事,”颜如玉看一眼霍长鹤。 霍长鹤略一思索:“这样,你去安排人手和穆家的事宜,之后带人来。” “是。” 颜如玉轻叹:“本不想掺和,但这孩子也是命苦,无法袖手旁观。” 霍长鹤轻握她的手:“我让宋平随他们一同去,把孩子带绑匪,都带回来,尽量不打草惊蛇,若是惊了,就说是有穆家报的案,有人提供线索到衙门。” 现在也只能如此。 霍长鹤去找宋平,颜如玉去见方丈。 方丈正闲得没事,时不时刷新一下。 颜如玉一到,先把定国公的玉佩给他:“给你这个,先把这个人找出来。” “这谁的?” “定国公的。” 方丈诧异:“他不早死了吗?要挖他的坟?没那么大仇吧?” 颜如玉气笑:“这东西当初是他的,后来给了穆良泽,穆良泽从出生就佩戴,现在应该算是穆良泽的。” “怎么?他也有嫌弃?杀妻灭子?畜牲!” 颜如玉:“……不是,他出去找他儿子,还没回来。你快点,别废话。” 方丈不再言语,拿着进空间。 颜如玉也进空间,一边整理刚才从西城院子拿回来的东西,一边和方丈通着话,时时说明情况。 “怎么样?能定着吗?” “能,你说得对,这东西现在确实是属于他,原来还能这样,中间也不是不能易主,”方丈又发现一个新的点,很是兴奋,“哎?这人没走远啊,就在城里。” “在城里?”颜如玉诧异,“什么地方?” “我看看啊,”方丈沉默一会儿,“东边,距离他们家隔着几条街,我看这是哪,放大一下。” “这是……袁府。” “袁府是什么府?”方丈纳闷。 颜如玉觉得这名有点熟悉。 袁府,袁大爷,袁老夫人。 她忽然想起来:“这不是穆小姐的婆家吗?” 方丈轻嘶一口气:“莫非他发现了什么?是穆小姐的婆家绑架了穆小公子?因为穆小姐一怒之下让袁家小妾流产,所以,他们也要害死穆家的孩子?” “穆小宝已经找着了,不在袁家,”颜如玉道,“不过,穆良泽还不知道,也许,他和你的猜测一样。” 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要是也真出了意外,那穆家的麻烦就大了。 颜如玉轻吐一口气,寻思既然找到穆良泽,那就还是让他去找穆小宝,更为合理。 她带出一张香方和那幅画,还有一个小香炉,不确定画是不是那个女人画的,多拿几样还保险一些。 把东西交给方丈,让方丈定位,然后,她匆忙去找霍长鹤。 霍长鹤刚和宋平交代完,宋平正打算去找崔冲。 颜如玉道:“宋平,你找到崔冲,不必再和他一起去救人,直接去袁府。” 第1299章 追查线索 宋平赶紧按颜如玉的吩咐去办。 颜如玉把查到穆良泽行踪的事告知霍长鹤。 霍长鹤也疑惑:“他去袁家做什么?袁家还能绑他的孩子不成?” “也许他就是这么想的,”颜如玉道,“觉得穆宝娣害死了他小妾的孩子,就想报复。” 霍长鹤浅笑摇头:“应该不会,袁家没有官职,家里的收成就是靠庄子和两个铺子。” “虽然穆良泽的官职也不高,但到底是在衙门里做事的,手下也有人,袁家休妻已是做到极限,怎么还会绑架穆小公子?” “再者,穆宝娣和穆小公子的关系也不好,绑架他有什么用?除了给自己招惹一身麻烦。” 颜如玉对穆家了解不多,对袁家就更少,听霍长鹤这么一说,确实不可能。 霍长鹤拉着她往回走:“所以这就很奇怪,穆良泽到底去袁家干什么?” 颜如玉问道:“袁家的铺子做的什么生意?” “一家粮店,一家药铺,听说药铺和钱家药铺还有些往来,”霍长鹤苦笑,“这些我原本也不知道,还不是那个穆宝娣……我才叫暗卫连夜查的。” 暂时也只查到这么多。 颜如玉略思索,停住脚步:“我得去钱家药铺一趟。” 她正要走,大夫人院子里的丫环来报:“王妃,夫人请您过去吃面。” 不说没感觉,也没有注意时间,现在一说,颜如玉才感觉饿了。 折腾这么半天,都快过吃饭的时间。 她立即去大夫人的院子,霍长鹤在后面巴巴跟上。 主打骂不还口,绝不抬杠辩驳,给一碗面吃就可以。 大夫人又骂一顿,到底还是给了一碗。 颜如玉吃饱,霍长鹤陪她去药铺。 钱家药铺颜如玉之前也是常来,后来给曹军医置办了小药铺做研究以后,就来得少了。 但药铺掌柜的见到她,依旧如见财神爷。 别的不说,她的外伤药,消炎药,实在太好用了。 “掌柜的,”颜如玉也没迂回,开门见山问道,“袁家药铺,和你们这里可有生意往来?” “袁家?”掌柜的一时不明白,“不知王妃指的是哪个袁家?” 账房先生在一旁问道:“王妃问的可是东街袁家,与穆家是亲家的那个?” “正是。” 掌柜的恍然:“那个袁家,确实是有,不过是阶段性,春末夏初,以及秋末冬初,来往比较多,他们家在城外有处庄子,连着一片山,那里山水极好,适合种植药材。” “袁家种了三种,每到药材成熟之际,就优先供给我们。” 原来如此。 颜如玉问:“那除此之外,可曾有过别的?或者说,你对他们家知道多少?什么事都可以。” 掌柜的沉吟道:“除此之外,生意上倒没别的,都是谈好的价,不过,当初谈价是袁老夫人谈的。” 掌柜的笑容意味深长:“那是个谈价钱的好手,要不是因为他们家的药材确实成色不错,能够就地收,免运费,我也不会同意。” “袁家夫人呢?”颜如玉提醒,“就是穆家小姐。” “她?”掌柜的眯着眼睛回想,“她倒是没怎么来过,也就见过两三回,和袁家大爷一起来,像是路过捎带来的。” “生意上的事,她也没怎么插过话,”掌柜的一笑,“有袁老夫人在,怕是也插不上手。” 颜如玉懂了,袁家应该是老夫人做主,穆宝娣在袁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如意。 按霍长鹤所说,袁家门户低于穆家,穆宝娣嫁过去又是正妻,以她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受气的。 怎么…… 颜如玉正思索,账房先生说:“王妃,掌柜的,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掌柜的说,“王妃不是说了,什么都可以说。” 账房点头:“前几日,袁夫人,就是穆家小姐,在无疾楼买过几支幽白霜花。” 颜如玉记得,无疾楼也是钱家的产业,掌柜的还请她去过,算是钱家药铺分出去的高端药铺。 里面的药材贵,少,精。 无疾楼创立的本意也不是指着挣多少钱,那处铺子门店就是钱家自己的,就是为了彰显人家东西齐全,什么都有。 颜如玉问道:“幽白霜花是什么?” “是一种雪地里长的草,开出的白花,似霜雪,那种草极耐阴喜寒,通常开在幽径荒野山路上,落雪时便会开花。” “能治大火之症,有时候人在危急之际,用猛药怕伤及本里,一个时辰内就用上一朵。” “此物不易得,但用得也少,所以虽然稀少,但其实也不是特别贵。” 颜如玉快速问:“她是什么时候来买的?” 账房先生不假思索:“三日前。” 颜如玉默算一下时间,三日前,那不就是穆夫人发病之前吗? “你可知,幽白霜花与什么东西相克?” 掌柜的回答:“这个我知道,幽白霜花遇热水则化,无色无味看不出,它是大寒之物,其实与很多东西都不能同时服用,尤其一些补身的药。” 颜如玉立即想起,穆夫人之前几乎天天都要用补药,以弥补当年的生产之苦。 “她买了多少?” “三朵。” 颜如玉心里大概有数:“多谢二位,你们所说的话对本王妃很重要,只是,还请你们守口如瓶,不要再对其它人说起。”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点头:“是,我们记住了。” “掌柜的,有什么需要补的货,写张单子送到曹军医那里,回头我会补上。” 掌柜的心头大喜,连连道谢。 颜如玉和霍长鹤上马车,快速盘算一下:“穆夫人之死,和穆宝娣脱不了干系。” “此事绝非什么神明索命。” 霍长鹤点头:“神明之事,我们素来不信,你是怀疑,是穆宝娣用那种花,害了穆夫人?” 颜如玉缓缓道:“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解释,穆夫人的病我看过,她不是命绝之症。” “玉儿,你可记得,吴嬷嬷曾说过,穆夫人在病中昏迷时,也曾提到,别索她的命。” 颜如玉眉心微蹙。 确实有点矛盾。 第1300章 死因 颜如玉也有点想不通。 穆夫人如果是穆宝娣害死的,那应该只有病症,而不会说什么“别索我的命”之类的。 颜如玉沉吟道:“或许,是穆宝娣用了什么方式,让穆夫人以为,自己是被索命。” “就像方丈看到吴嬷嬷尸首的时候,穆宝娣也是对他说,是神明索命。” “人的第一印象,先入为主的印象,很重要。” 霍长鹤赞同点头:“剩下的交给我,我去查,先送你回府。” 到半路,遇见回来的宋平。 “王爷,王妃,属下有情况禀报。” “回府说。” 一进府门,宋平就开始说他那边的情况。 “我和崔冲没到袁府,就遇见回来的穆良泽,崔冲说有人来报案,曾见过小公子,穆良泽千恩万谢。” “我问他之前都去哪里找过,从哪回来,他说,就在附近周围,还去了城外等等,”宋平一顿,“但他没提袁家。” “我觉得他的神色和反应都不太对,似乎有些遮掩,于是,我悄悄去了袁家附近打听。” “袁家住的地方相对杂一些,是商户们居多的地方,周围也有些小商贩,据他们讲,没听到袁府里有什么争吵之类,也有人看到穆良泽走,他看上去挺客气,倒是袁家人态度一般。” 这就完全不符合是穆良泽以为自己儿子被袁家人绑架,打上门去找袁家人要儿子的设想。 那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妻子死了,儿子丢了,他不赶紧去找,偏去袁家做什么? “这个穆家,还真是处处古怪。”霍长鹤眸子微眯,目光浮现冷意。 “确实如此,”宋平继续说,“所以,他带人去救小公子,我也派人悄悄跟上,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霍长鹤点头:“好,若还有异常,随时来报。” “是。” 颜如玉问:“那穆府的情况呢?是谁在那里?” “是崔冲,穆良泽去,崔冲也就没跟着,如王妃所令,带着仵作去,吴嬷嬷外表无伤,也不是中毒,所以,暂时无进展,不过,倒是看住了穆小姐。” “不是中毒?”颜如玉若有所思。 当时听方丈所描述的吴嬷嬷死状,她也以为是中毒。 霍长鹤倒不是意外:“不中毒,让人七窍流血而死,也不难做到。” 颜如玉看他,他点头:“我就能。” “曹军医也能。” …… 天彻底黑透之时,穆良泽带着被绑走的小儿子回城,孩子没有外伤,但吓得不轻,一直在昏睡,回到府里就开始发烧。 穆家上下再次乱套,请大夫,忙里忙外。 曹军医换了套衣服,让贝贝给他简单易了个容,身边跟着装扮成小药童的颜如玉。 给穆小宝施上针,曹军医对穆良泽道:“穆大人,小公子的病虽不算多严重,但孩子小,体质差,也不可大意,须得好好调理。” 穆良泽连声称是。 “这样吧,让我的药童去煎药,这第一副药要讲究火候,让他来。” 穆良泽没意见:“有劳。” 他让人带颜如玉去厨房。 早过了吃饭的点,现在又没有主母管事,厨房里的人也都懈怠,早早没人了。 颜如玉拿着温补的药,找到药罐,煎上药,随后就出厨房。 霍长鹤已等她多时,带她去吴嬷嬷停尸的地方。 崔冲没在,但手下的衙役仍在,仵作的验尸结果也抄录留下一份。 衙役低声道:“这个婆子家里还有人,但死活不同意剖开验尸,所以……” 颜如玉明白,别说在古代,就是在现代,同意解剖验尸的人也不多。 “我们先去看看,”她看一眼验尸报告,“你们在外面守着。” 衙役们称是,打开房门,颜如玉和霍长鹤走进去。 这就是个偏僻少人来的院子,平时放些杂物,临时放尸首。 吴嬷嬷的尸首还放在草席子上,仰面朝天,脸色青紫,半边脸上有泥,流出来的血迹还在。 从外观看,和验尸报告上写的一般无二。 颜如玉切换眼睛状态,再看吴嬷嬷的尸首。 从头到脚,细细查看。 透视状态下,果然发现端倪。 霍长鹤也在尸首旁,从习武之人的角度观察。 颜如玉和他同时指向一个地方。 “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颜如玉浅笑:“你先说。” “动手的人应该是个高手,”霍长鹤说,“这里有极浅的白痕,不太规则,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比如小石子之类击中。” “此处是大穴,关联诸多经脉,如果我没有猜错,此处相关的多处经脉已断。” 颜如玉微讶:“王爷好眼力。” 她是通过透视状态看,能看出这些,而霍长鹤完全靠经验和推断。 而且说得一丝不差。 霍长鹤嘴角微勾,眼中映着烛火光:“这么说,我说对了?” “那当然,”颜如玉指住那处,“从这处,到这里,这里,经脉尽断。” “经脉断,血逆行,所以才导致七窍出血。” “也就是说,她确实被人所杀,虽然不是中毒,但也是为人所害,而不是什么神明索命,”霍长鹤冷笑,“穆宝娣只看一眼就推到神明身上,实在可恶。” “也许,”霍长鹤提到穆宝娣就难掩厌恶,“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才说是神明。” 颜如玉觉得这倒是有可能。 “王爷,我想再去灵堂看看。” “好。” 灵堂上穆夫人的棺材已经封上,但颜如玉还是想看看,透视状态下也能看着。 只不过,她要是中毒的话,不知道体内会是什么变化。 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两人离开院子去灵堂。 走到半路,忽见前面有人,立即退到树后。 前面只有一人,提着灯笼,脚步匆忙。 正是穆良泽。 颜如玉心里疑惑,他不是在穆小宝的院子里吗? 小儿子死里逃生,总算回来了,但现在还未醒,高烧不退,他不等着病情好转,急匆匆地要去哪里? 颜如玉以前觉得穆良泽窝囊没有主见,但现在也觉得未必。 “走,先跟上他。” 两人悄然跟在穆良泽身后。 穆良泽脚步匆忙,直奔一处院落,他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颜如玉和霍长鹤跟着。 一路进院子,丫环婆子上前一大堆见礼,话都没说完,直接被他打断。 “滚下去!” 人呼啦啦都走了。 穆良泽吹灭灯笼进屋,穆宝娣正对着镜子照,看到他突然进来,吓了一跳。 “父亲,您干什么?吓我一跳。” “你也会怕?”穆良泽哼笑。 穆宝娣放下手里的钗,打量着他:“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最近家里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1301章 不一样的父女 穆宝娣目光微闪,又看向镜子:“家里的事儿多了,您指什么?再说,我这不是被您下令禁在院子里了吗?我还能干什么?” 穆良泽上前一把掀翻镜子,“啪”一声掉落,镜子碎了。 穆宝娣低头看看镜子,呆愣中回神,尖声叫道:“你干什么?摔我东西干什么?” “摔你东西?这算轻的,”穆良泽压着嗓子,怒火从五官里冲出来,“我就应该大嘴巴子抽你!” “我问你,今天衙门里的人问你什么了?” 穆宝娣哼一声:“就是例行问话,吴婆子死了之后我去看过,所有看过的人都问了,又不是只问我自己。” “再说了,”穆宝娣不以为然,“一个婆子而已,死就死了,谁家府里一年到头还不死几个下人?有什么了不得的?” 穆宝娣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穆良泽气得发抖,反手给她一个耳光。 穆宝娣这两天一直在挨耳光,现在脸都没消肿。 现在又来一下。 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穆良泽:“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她发疯尖叫,起身踢翻凳子,把桌上的东西也都扫到地上。 颜如玉在后窗外,看到这一幕不禁皱眉。 这个穆宝娣,好像真是心理不怎么健康。 “别人打我,你不替我出头,现在你也打我,你对得起我娘吗?” 穆宝娣质问:“我娘死的时候,你是怎么保证的?” 穆良泽深吸几口气:“要是你娘在,看你这副样子,也会打你。” “我娘在,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穆宝娣反问。 穆良泽深感疲倦,转身坐在椅子上:“我不和你说这些事,你娘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就说现在,我已经去过袁家,我好说歹说,给你带上一间铺子,总算让袁家答应,你重新回去,这次的事还没传开,就当没有发生过。”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原来穆良泽到没袁府不是去问罪,是去求和的。 可奇怪的是,他什么时候去不行,为什么非要在今天,在儿子还没有找回来的时候去? 这事儿就这么急吗? 穆宝娣听到这话也震惊了,都忘了刚才被打的事。 “你说什么?让我去哪?” “袁家,你不回袁家,还能去哪?” “我不回去!”穆宝娣再次发疯,尖叫,摔东西。 穆良泽在一旁看着她疯,不动也不出声劝阻。 直到穆宝娣发泄累了,喘着气扶着桌子,头发也散乱,垂下几缕挡在脸上,如同恶鬼。 穆良泽平静道:“够了吗?发泄够了就休息,明天一早,让人收拾东西,送你回去。” 穆宝娣目光忿恨:“我、不、去。” “不去就捆你去,由不得你。” 穆宝娣又尖叫一声,几乎是扑到他面前:“为什么?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当初让我嫁到袁家,也是她的主意,现在她死了,为什么非要我嫁!” “她为什么死?”穆良泽声音声沉,冰冷又燃烧着火气,“你心里没数吗?” “小宝为什么丢?你不知道吗?” “一个婆子,死也就死了,我不想问,但事情连发,你真以为没有人过问吗?今天来的衙役,现在还在府里!” 颜如玉心头微沉,穆良泽,原来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看上去窝囊,没有主见,并不是愚蠢。 他也是怀疑穆宝娣,所以,想用这种方法,把穆宝娣送出穆府,保她周全? 毕竟,现在儿子回来了,妻子死了,只要一下葬,就一了百了。 至于吴婆子,无所谓,别说吴家也不人有人过问,即便有,给几个钱打发了事。 穆宝娣抹抹嘴角的血:“你想说什么?想说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穆良泽反问:“难道不是?” “证据呢?”穆宝娣一指窗外,“要是有证据,那些衙役还会在府里杵着吗?他们早就把我带走了!” “我不会回袁府,袁府那种鬼地方,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会再回去。” “我有神明赐的姻缘……” 穆良泽嗤笑一声:“谁?镇南王?” “你是吃了什么疯药?竟然认准镇南王是你的姻缘?他是什么人?镇南王妃又是什么人?” “你以为她是袁家那些小妾吗?” “镇南王府,别说我们家,就是曹刺史……沈怀信怎么样?沈怀信现在在坟里!” “你有几个脑袋,敢打他的主意?” 霍长鹤挑眉,这个说法倒是中肯,穆良泽还是比较理智的。 穆宝娣却不以为然:“有神明指引,我为什么不敢?谁说我是天生贱命?那个女人当初撺掇你让我嫁去袁家……” “不是她,”穆良泽平静打断。 “什么?”穆宝娣一愣。 “当初不是她让你嫁去袁府,”穆良泽看着她,目光幽深如井,“是我。” “是我的主意。” 穆宝娣定定看了一会儿,近乎癫狂:“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合适。” “明日,你必须回。” 穆宝娣突然爆发,浑身像着了火的炮弹,一把抓住穆良泽。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回那个地方!” “那里是地狱!” “你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你以为我弄死袁家小妾的孩子,只是因为嫉妒吗?” 穆宝娣忽似哭,又似笑:“不是,不是!” 颜如玉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声音,心头像有一块巨石,无声又缓慢地,不可阻挡地沉下去。 穆良泽任由穆宝娣发疯扯拉,就是无动于衷。 穆宝娣最后力竭,跌倒在地上,指甲紧紧抓着地面,几片断了都浑然未觉,盯着穆良泽眼睛里几乎迸出血来。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去,你要是来强硬的,我就死。” 她说得坚定,似是真的下定了死的决心。 穆良泽远比她想象的更坚定:“那就把你的尸首抬过去。” 别说穆宝娣,颜哪玉听到这话都一皱眉。 未免太冷酷绝情。 原以为是穆良泽爱女心切,担心官府知道些什么,顺着线索查到女儿身上,想尽一切办法把女儿送走。 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太像。 穆宝娣呆愣片刻,忽然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 穆宝娣一边说,一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从针线箩里拿出剪刀:“那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她举起剪刀。 颜如玉眸子一缩。 第1302章 两副面孔 颜如玉正想着要不要出手,打下穆宝娣的剪刀,霍长鹤轻握住她的手,摇摇头。 “她这种视别人的命如草芥的人,是不会自尽的。” 下一瞬,穆宝娣用剪刀剪开衣袖,露出手臂。 果然没死。 她的手臂上,青紫叠加,愈合的,未愈合的伤,也交叠在一起。 穆良泽眼神中闪过惊讶。 穆宝娣惨笑:“看到没有?袁四山就不是人!他是畜牲!天天晚上虐打我,我从嫁给他之后,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一天都没有!” 颜如玉看着那些伤,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真切体会到那种惨烈。 穆宝娣长期被家暴? “要不要再看看其它地方?”穆宝娣语气讥讽,“父亲大人,这就是你为我挑的好夫婿!” 穆良泽喉咙轻滚,低声道:“我会与他说,让他不要再打你。” 穆宝娣愣一下:“你还想让我回去?即便看到这些伤,还想让我回去?” 穆良泽没有回答,但此时的沉默说明一切。 穆宝娣把剪刀狠狠摔在地上:“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交给那个畜牲?” “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男人,他不能生孩子!”穆宝娣拍着胸口,“他就是一个天阉!” “他自己不行,就折磨我,把气撒在我身上,还有他那个老娘,那老太婆什么都知道,却还逼我生孩子,在别人面前说我生不了,让我抬不起头!” “你以为小妾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那小妾被袁家坑苦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袁四山,他找的男人,把小妾迷晕之后……等小妾怀上,再把人杀了灭口。呵,亏那小妾还以为她揣的是袁家的宝,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堕她的胎,那是救她!” “否则的话,将来孩子生下来,她还有命吗?” 穆宝娣字字带着火气和血腥味,眼睛几欲喷出火来。 颜如玉也心头大为震撼,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人心之恶,竟然能恶到这种地步。 颜如玉浑身都泛起凉意。 她看向穆良泽,穆良泽除了在最初看到穆宝娣身上的伤有过惊讶之后,就是一脸的平静。 直到穆宝娣说完,穆良泽才缓声道:“待你回去之后,我会和袁家谈,让他不再打你,至于孩子,过些日子你就装怀孕,等时候到了,我给你送个孩子过去。” “不会有人知道,你就当你的养。” 穆宝娣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总之,”穆良泽已下定决心,“袁家,你是必须要回的。” “其它都可以谈,唯独这一点,不行。” 穆宝娣又开始大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 “为救你的命,”穆良泽说,“官府已经盯上你,再不离开穆家,不老实缩在袁府呆着,他们要是找到证据,你能跑得了吗?” “曹刺史已非当初的曹刺史,他现在正是想一心建立功业的时候。” “你触他的霉头,他一定会揪住你不放。” “宝娣,你不能死,你要回袁家去。” 穆宝娣眼睛通红,像沁了血,眼泪大颗地滚:“你会在乎我的死活?让我活有很多种办法,可以送我去庄子上,去乡下,哪都行,为什么非要回那个地方?” 穆良泽不语,但姿态坚决。 这也是颜如玉心里的疑问。 袁家只是商户,连多大的富户都算不上,如果真能确定就是穆宝娣杀害穆夫人,又策划绑架穆小宝,袁家根本护不住她。 还不如趁着尚未查明,逃走也是个法子。 但穆良泽没说。 “就这么定了。” 他准备起身走,穆宝娣盯着他,眼中恨不能长出钉子来。 “我不去,我有神明庇佑,谁也害不了我,还有镇南王,我要定了,那是神明给我的男人,我必要嫁给他。” 穆良泽半起的身体又坐回去,目光比她还阴冷。 “宝娣,我好好和你说,你最好乖乖听话,如若不然,那就我要采取强硬手段。” “你可以试试,你的神明会不会来救你。” 穆宝娣握紧双拳:“你要干什么?” “方法多得很,”穆良泽平静轻声,“我可以打断你的腿,又或者让你吃点什么。” 穆宝娣闻言,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看他如同恶魔。 “早点休息,养好精神,明天一早,我派人来送你。” 穆良泽说完这句,起身往外走。 穆宝娣冲着他背影大吼,把他刚坐的椅子推翻。 “穆良泽,你不得好死!我要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穆良泽脚步未停,头都没有回一下。 “你就不怕我娘回来找你?” 这话如同穆宝娣的杀手锏。 但穆良泽轻笑一声,头也不回道:“她活着我都不怕,死了就是个微不足道的魂魄,我怕她什么?” “再说,她能否来找我都得两说。” 房门关上,穆良泽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院里院外看住了,没我的话,不许大小姐踏出房门一步。” “是。” 穆宝娣在屋子里砸东西,破口大骂,但根本无济于事。 都没有人进来看她一眼。 穆良泽,在她眼中窝囊了二十多年的爹,如今终于也算硬气一回。 铁血手腕用在她身上,才知道是如此难受。 颜如玉和霍长鹤悄然离开。 到厨房,药也熬得差不多,颜如玉端上药,去找曹军医。 来到屋中,穆良泽已经回来了,屋内灯光映着他焦急的神色,满眼都是对幼子的关切。 颜如玉垂眸,遮住眼底的鄙夷与冷酷。 这个男人,两张面孔切换自如,令人叹为观止。 药就是普通滋补药,不能退烧,穆小宝还在发烧,曹军医用了物理降温,效果不太好。 怕长时间烧出毛病,颜如玉决定用退烧药。 把药碾成粉放在水中,以喂水的借口喂下去。 “大夫,我儿子情况如何?何时能退烧?” “应该快了,”曹军医道。 用上药,没多久,体温就开始往下走。 曹军医也轻吐一口气。 穆良泽脸上也露出几分浅淡笑意:“上天保佑,总算是退烧了。” 第1303章 知己知彼? 烧一退,外面有人来请穆良泽。 他叹口气道:“大夫,有劳你多照看,请务必明天再走。” “我还要去灵堂那边,为亡妻守灵。” 说得情真切,可怜无比。 灯光下的他无比憔悴,胡子茬都冒出来,满脸皆是疲倦之色。 任谁都无法拒绝。 曹军医拱手:“大人不必客气,小公子这边交给在下。” 穆良泽千恩万谢,转身带着人走了。 他一走,曹军医也让其它下人各自散去休息,其实也没几个人,就是两个小厮,两个院子里干活家丁。 人都退走,曹军医这才说:“方才你一走,他也走了,说是有什么急事,这是才回来,不知道去哪了。” “不过,瞧着他这模样,倒是真为儿子担忧。” 颜如玉冷笑一声:“我知道他去哪了,刚才一直跟着他。” 转头看看床上的幼儿:“到底是不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儿子,还未可知。” “怎么会不疼?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孩子又刚刚失了母亲,多可怜,还要遭受绑架这回事,一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难怪会一直高烧不退。” 曹军医语气难掩心疼,摸摸孩子额头:“现在是退了,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又升上去。” “这就看你了,”颜如玉说,“没问题的,这是你的强项。” 曹军医点点头:“我来想办法。” 颜如玉到后窗,霍长鹤从外面进来。 刚才匆忙,从穆宝娣的院子出来直接到这边,也没顾上谈方才的事。 “王爷以为,穆良泽为什么非要让穆宝娣回袁家?” 霍长鹤刚才就一直在外面响,缓声道:“他曾对穆宝娣说,你不能死。” “我觉得,这话似有别的深意。” 颜如玉回想当时情景,穆宝娣痛诉袁家就是地狱,有可能会被虐死,穆良泽说的就是这句话。 乍一听上去没什么,但在当时的情景里,身为一个父亲,得知女儿遭那么大的罪,受尽屈辱,应该是义愤填膺,难以控制情绪,而不是来这么一句。 确实不太正常。 “不能死,还得回袁府,甚至不惜让女儿挨打,守活寡,这其中必有缘由。” 颜如玉思索道:“不然我们去问问她,和她做个交易,如果肯说出沉远寺的事,就暂带她离开,这种情况之下,她应该会说。” “不,还不是时候,”霍长鹤道,“这种事最讲火候,没到最后的绝境,她是不会说,或者说总是差点意思。” 曹军医瞄他一眼:“王妃,还是听王爷的吧,这种事,王爷最是有经验,想当初在申城时,多少细作暗探,嘴再硬的敌人,落在王爷手里,也是没有不开口的。” 颜如玉嘴角微翘,毫不吝啬地赞赏:“王爷如此厉害,佩服佩服。” 霍长鹤哑然失笑:“哪有那么神,只是知己知彼而已。” “那王爷怎么对付穆宝娣,想好了吗?” 霍长鹤还没回答,颜如玉上前一步,仰头看着他,声音低缓:“王爷也能和她知己知彼吗?什么时候知的?” 霍长鹤:“……”脸上笑意还没有凝固,就彻底消失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些厉害的细作暗探,因为知道他的身份底细,知道他们的意图,所以……” “不过,穆宝娣只是个普通后宅女子,比暗探什么的好对付得多。” “不用知己知彼也行。” 颜如玉忍住笑,霍长鹤急着解释。 曹军医在一旁翻个白眼:“二位,时间不早了,要不要休息,怎么休息,去哪休息,是不是首先考虑一下?” “我是没事,我得在这儿看着这个孩子。” 颜如玉看看身上的药童衣裳,再看看霍长鹤。 霍长鹤赶紧说:“别,别让我一个人回去,我让银锭备好马车了,咱先回,明天一早再来。” 离开穆府,颜如玉想着穆良泽的话,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一遍遍一想。 “王爷,袁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表面那些,深入的没有查。” 他压根没想过和穆家有什么来往,就没想查什么,何况还有个疯子一样的穆宝娣。 “穆良泽执意送女儿去,但又不是我们起初以为的是为了穆宝娣安全,那就一定有原因。” “或者说,”霍长鹤接过话说,“袁家有穆良泽想要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一点达成共识。 “那要怎么把穆宝娣暂且留住,并让她说出沉远寺的事,王爷可有主意?” 霍长鹤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颜如玉嘴角微勾:“好主意。” “关于袁家的事,派人暗中调查打听一番,我再找个人,光明正大地去一趟。”颜如玉眼中闪过狡黠,“我已经,有人选了。” …… 子夜时分,圣女从不安中醒来。 离开那个院子之后,她的心就没有安过。 给墨先生的信,也不见回复,不仅没回复,连她的黑鸟也不见回转。 圣女心头有股怒火,一生气,她受伤的手臂就更疼。 她的手臂,还是当初不小心被霍长旭给伤的。 那日乔装成弱女子,安排手下追杀她,给霍长旭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谁知道霍长旭还很警觉,最后被迷晕之际,竟然射出暗器。 她也压根没想到,一个书生身上,竟然有那种狠辣的暗器。 几根细小的银针,如牛毛一般,钻入她的肉骨之中。 若是其它地方也就罢了,割肉挖骨她都不怕,最多就是多养些日子。 可要命的是,伤在手臂。 她生来特殊,双手、手臂,于她而言,就是老天赏的。 有特殊的用处。 也正因为如此,既能有大用,又很娇气,平时要小心呵护,不能受伤。 哪怕划破皮肤之类的小伤,在她身上都缠绵难愈。 何况,是中了这样的暗器,要割开大口子,在里面找暗器。 她是遭了大罪,也结下大仇,记下大恨。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重伤假扮成霍长旭的暗卫,自曝身份,更不会在小院残杀那几个暗卫。 时至今日,伤未好,和墨先生也失去联系。 而且,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第1304章 啊,我的眼睛! 方丈用颜如玉给他的那些东西,定住了那个从西城小院逃走的女人。 “这女人还挺能跑的,一下子从西城就跑到东城,还出城了。” “这是哪……” 方丈凑近,那一块实在地形复杂,一时看不清楚。 与此同时,圣女越来越不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即便之前曾几次遭受生死考验,都不曾有过。 她咬牙把外裳脱掉,手臂上的伤露出来,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 她拿根布巾把手臂伤口下的位置紧紧系住,伤口裂开的更厉害,但这只是暂时,之后就会由于血脉不通暂时止血。 剧烈疼痛让她脸色苍白,但她动作未停,从随身带小布袋中取出一个龟壳,还有几枚古钱币。 她是圣女,但她也是太酋部的大巫师。 就是琳琅所说的那个古怪,有许多禁忌,有很多稀奇生物,以及无法言说咄咄怪事的太酋部。 当年太酋部被灭,所有人都以为大巫师首当其冲,先以身殉部了。 实际上,她并没有死,而是先一步靠着占卜之术,预知到有风险即来,抢先逃走。 至于那具尸首,只是穿上她衣服的婢女,反正也是被烧,没人认得出来,只可惜了那串火璃珠,已经跟随她多年,也戴在婢女身上,毁在火海。 要不是有那串珠子,其它人也不能认定,那具烧成枯骨的尸首就是她。 她天生异于常人,大巫师是上天所指的人,一双手占卜未来,无比金贵。 只是,占天占地,不占己,她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占卜,因为每次为自己占卜之后,就要大受损伤,要休养很长时间。 但这一次的不安,让她无法再忍受。 必须来一次。 摇晃龟壳,铜钱在里面摇来晃去,发出声响。 “啪嗒”一声。 铜钱掉出来,她眸子猛地一缩。 …… 方丈凑近看地图,突然地图影像“啪”一声,光芒乍亮,像是猛地亮起一盏巨大瓦数的闪光亮,明晃晃照他的眼。 方丈“嘶”一口气,立即闭上眼睛,眼泪情不自禁哗哗地流出来。 那种刺痛,酸涩,让他永远不想再试第二次。 “哎呀我去,”方丈一边流着泪,一边摸索着找到面巾纸。 眼泪像无穷无尽一样,纸巾转眼就湿了十几张。 方丈又摸索着给颜如玉拨通。 颜如玉还没睡,意识在空间里,正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正想着,方丈来电。 “你怎么还没睡?我以为你早睡了,还想着明天一早再找你。” 刚说完,方丈急吼吼道:“不好了,如玉,我眼睛瞎了!” 颜如玉一惊:“怎么回事?” 方丈一边擦着泪,一边和她说方才的事。 颜如玉还从来遇见过这种事,地图怎么样另说,得先顾方丈的眼睛。 “你先别慌,有没有柔软的,纯粮的帕子,布,都行,你那不是有药泉吗?浸透了敷一下,看有没有好转。” “冷静一下,别慌,就算不行,等出来也能给你看,帮你想办法。” 听到颜如玉的声音,听到她的法子和安慰,方丈情绪平复了许多。 “我试试,我这有棉布什么的,还挺软的。” 颜如玉声音尽量缓和:“对,慢慢来。你先试试行不行。” 如果不行,得过去一趟,她空间里还有方丈给的水,可以到外面来敷。 等了一会儿,听到有水哗啦的声音。 颜如玉耐心等着,方丈轻叹一声:“哎,好像有用,我我觉得这水凉凉的,敷上以后不那么痛了。” 颜如玉也跟着松口气:“那就说明有用,多用两块帕子,交替换着来。” 方丈答应,一边敷着等,一边问:“你方才说想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也得你眼睛确定没事再说。” “闲着也是闲着嘛,你说说,我心里有个数。” 颜如玉没说话,方丈又说:“我刚才也是惊着了,这事儿没遇见过,一时有点慌,现在想想,我这眼睛应该就和那个电气焊晃了差不多,没大事。” 颜如玉沉吟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让你去袁家看看。” “袁家?”方丈想了一会儿:“哦,那个穆宝娣的前夫家?” “对,没错,就是他家。” 方丈疑惑:“为什么去他家?他们不是都离婚……和离了吗?” “是和离了,但是穆良泽非让穆宝娣回袁家去,所以,我觉得袁家一定是有什么。” 颜如玉把在穆家听到的消息以及穆家父女的对话,大致和方丈说了一下。 要想让方丈去,不露出破绽,那就得知己知彼,把重要的事交代清楚。 方丈听得目瞪口呆:“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袁家人竟然这么不是东西?还以为穆宝娣作,人品不咋样,看来,他们是各有千秋,不逞多让啊。” “确实,都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因为穆宝娣与沉远寺有关,我们也不必管,让他们以恶对恶。” “不过,穆宝娣明显知道不少事,暂时还不能不管她。” “我懂,”方丈点头,又想起颜如玉看不见,沉吟道,“我去袁家,要怎么说?” 颜如玉道:“你先治好眼睛再说,明日一早,眼睛无碍我再和你细说。” “现在感受怎么样?” 方丈回答说好了许多。 颜如玉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故意宽她的心。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本来心里就有事,再加上方丈出事,让她难安。 其实,今天夜里难以安眠的,又何止颜如玉。 去穆家超度的僧人回到寺中,他本来早该回来了,但他去办了点私事,好不容易出寺, 还得了些银子,总得找点快活。 回到寺中,见到空能。 “回监寺,我回来了。” 空能正在打坐,闻言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情况如何?” “一切按计划行事,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我到那之后,据穆家的家丁讲,已经有人去超度过。” 空能眉头一皱:“有人去过?何人?” “据说也个僧人,还带着个小沙弥,据说自称也是咱们寺院中的人。” 空能摇头:“没有,我没有派其它人去。” “不过……” 第1305章 强行带走 空能有自己的判断和猜测。 “这段时间庙里香火不错,僧人之间也多有竞争,也许有想表现邀功的,你去问问,有谁私下去过。” “是。” 僧人垂首,走几步又回来:“监寺,空明他好像还没好……” 空能看他一眼:“那好,从此时起,你就是空明。” “是!” 新空明欢喜地走了。 空能重新闭上眼睛。 …… 天过黎明,蒙蒙发亮,颜如玉就醒过来,犹豫一会儿,还是按下紫水晶。 稍等一会儿,方丈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如玉,我眼睛好多了,不用记挂,已经能睁开了。” 颜如玉松口气。 “那就好,那你多敷几次,我给你的果子还有吗?煮点水喝,放凉了再用那个水敷一下。” “行,”方丈满口答应,“等吃过早膳,我就去袁家一趟。” “如果眼睛不好,你就休息,这事不急在一时。” “明白。” 叮嘱好方丈,颜如玉匆忙起身,穿上药童的衣裳,易好妆容,又去穆府。 穆府这会儿还处在寂静中。 霍长鹤带她到穆小宝的院子,曹军医还在窗下的榻上睡着。 颜如玉也没出声,轻步到床边,试一下温度,没有发烧。 穆小宝的呼吸也平稳,比昨晚的情况好转不少。 曹军医也没睡实,察觉到有人,醒来看到颜如玉,赶紧坐起来。 “你怎么这么早?” “早点过来,以免穆良泽发现生疑,”颜如玉回头看他,“辛苦了,你再睡会儿,我来看着。” 曹军医搓搓脸:“没事,他现在也不用看着,估计上午就能醒。” “他醒了,没事了,我们就能走。” 曹军医笑眯眯:“这段时间都没顾上请教,现在有空,有几个疑惑,给我解解?” “好。” 曹军医把随身带着的人体解剖图拿出来,摊在桌子上。 “你看这……” …… 曹刺史昨天晚上倒睡得不错,天气冷,屋里烧得暖和,人也懒洋洋的。 本来女儿一家说要走,他心里不舍,又无法阻拦,正难受的时候来了一场大雪。 这下好了,女儿又得留些日子,他又能多看女儿和小外孙一些日子。 美得很。 睡得好,精神也好,一大早起来就在院子里嘿嘿哈哈地和瞎练。 曹夫人还在被子里迷糊着,听到外面的动静,忍不住吼一声:“到外面去练!” “好嘞!” 曹刺史往院外走,迎面遇见霍长鹤。 “王爷?这么早?你也是被王妃轰出来,来找下官晨练的?” 霍长鹤:“……有件事请大人帮忙。” “什么事,但凭王爷吩咐。” …… 穆宝娣几乎一夜没睡,眼珠子都通红,也说清是熬的还是恨的。 早上婆子来送膳食,看到一屋子狼藉,都没处下脚。 把食盒放桌上,赶紧收拾残局,低声劝道:“小姐,吃点东西吧。” 穆宝娣在床上趴着,眼睛睁着:“不吃,滚。” 婆子叹口气:“再怎么着也不能和自己身子过不去,您想啊,身体好,一切都有希望,像那位似的,现在不什么都没了吗?” “说是生前是主母,老爷也宠爱,可一死什么都没有了。” 穆宝娣的眼珠子转了转,缓缓坐起来:“你说得对。” “不吃饭没力气,没力气,我还怎么……”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床往餐桌走,走几步又顿住,到书桌旁提笔写封信。 写好信,婆子把房间地面收拾得也差不多。 她把信递给婆子:“你去,把这信送给镇南王。” 婆子都懵了:“我?送给镇南王?”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屁话? 我要是能和镇南王搭上关系,我还用在这里当奴仆? 她暗自腹诽,却不敢说,艰难笑笑:“小姐,老奴……实在是有心无力,老爷下了令,您身边的奴婢们,都不准出府半步。” 穆宝娣当即燃起火气:“你怎么这么笨?你就不会偷偷溜出去?大门出不去,侧门,后门,也出不去吗?再不济还有狗洞。” “等我发达了,成了王府的主子,还能没你的好处?” 婆子更不敢接这话,正想着怎么推辞,院中传来脚步声。 穆良泽带人来了。 过了一晚,穆良泽并没有放心,相反怕夜长梦多,只想快点把穆宝娣送到袁家去。 婆子后退到一旁,穆良泽进屋。 穆宝娣怒目而视,如同看着仇人。 “我不去,你死了这份心。” “我也说了,必须去,你去,那我就用其它办法。” “你敢,”穆宝娣往后缩,尖声道,“我是神明的……” 穆良泽压根不想听这些话,也不等她说完,挥手让带来的手下上前。 穆宝娣再耍疯,也不是两个男人的对手。 她又踢又闹,又抓又咬,但无法扭转局面。 她嘴里不断叫骂,连父亲二字都不再提,直接叫穆良泽的大名。 穆良泽摆手:“把她嘴堵上。” 穆宝娣嘴被堵住,呜咽出声,两个男人拖着她往外走。 她不肯走,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速度虽慢,却无法逆转。 刚出院子,管家匆忙跑来:“大人,不好了,外面……” 穆良泽低声道:“你先去处理,今天出殡,别出岔子,我这边……” 他以为,是灵堂那边的事。 “不是,”管家快速说,“是曹刺史,曹刺史带人来了。” “他?他来干什么?” 穆良泽预感不妙。 管家摇头:“他没说,只说有重要的事,要见您和小姐。” 穆宝娣听到这话,停止挣扎,眼睛直勾勾盯着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穆良泽脸上露出阴沉之色,当机立断:“去,把小姐从后门拖出去,装上马车,先拉去庄子上,听我消息,见信鸽就送去袁家。” 穆宝娣难以置信地看他。 穆良泽压根不看她,挥手,手下拖着穆宝娣就走。 恰在此时,曹刺史已经带了人过来。 曹刺史声音清朗沉肃:“穆大人,本官是没有把话说清楚吗?” 穆良泽眉头狠狠一皱,又露出憨厚的样子,赶紧迎上去。 “刺史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第1306章 必须的审问 曹刺史目光掠向穆宝娣。 “这是干什么?” 穆良泽叹一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个女儿,大概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太多,受的刺激挺大。” 他一指头,意味隐讳:“脑子有点不清楚,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天要出殡,不能出差错,我这不是怕闹了笑话,就想着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穆良泽面露痛色,按着心口道:“我呀,也是快撑不住了,夫人去了,女儿又这样,儿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也幸好是命大,把人救回来,大夫说没有大问题,要不我也是没法活了。” 是挺惨的。 曹刺史清清嗓子,语气缓和一些:“穆大人请节哀,还是要想开些。” “今日本官来,也是为你府上婆子之死而来。” 穆良泽心头微松:“吴婆子?她确实不错,我夫人在世时,就很重用她,是身边的管事婆子。” “我已派人通知她的家人,也给了一笔丧葬费,等大人调查清楚,把尸首交给他们,也能入土为安了。” 曹刺史一摆手:“不不,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穆大人,换个地方说话吧,不如就去放尸首的院子。” 穆良泽似才回神,点头道:“是是,大人,这边请。” 曹刺史回头看看穆宝娣:“大小姐也一同过来。” “可她……” “无妨。” 曹刺史话不多,但态度坚定,不容质疑。 无奈,穆良泽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这边把人押走,霍长鹤去见颜如玉。 颜如玉和他一起到穆宝娣的院子,此时院空屋空,根本没人。 俩人进屋,关上门。 颜如玉环视四周,之前来过,虽然是从窗户里看的,但也能看个大概。 放贵重东西的地方,无非就是梳妆台,以及书架格子和衣柜中。 两人分头行动,颜如玉正看衣柜,霍长鹤道:“玉儿,你来看。” 在书架上有一个暗格,格中有一个小木盒,手掌大小,打开看,里面有一朵白色的干花。 五个瓣,淡黄色花芯,花瓣上有浅浅的绒绒的东西,从远处一看,就像一层白霜。 “应该就是它了,”颜如玉小心翼翼拿起来看看,“一共三朵,第一朵让穆夫人发病,第二朵让她身死,还剩下一朵。” 把花放回,盒子合上:“这就是证据。” 但也只能算是证据之一。 颜如玉又找找其它的,在书桌上发现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镇南王亲启。 她把信给霍长鹤:“喏,给你的。” 霍长鹤:“……”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总是不停地,给他找各种匪夷所思的麻烦? 刚刚把颜如玉哄好,这边又来一个麻烦。 真是没完没了。 霍长鹤抬手要把信扔火盆里,被颜如玉拦下。 “别急着烧啊,万一有什么重要信息呢?说不定她觉得要被带走了,把一些事儿写在里面。” “看看吧,你看,我不看。” 颜如玉说着还背过身去。 霍长鹤:“……” 啊,真是愁人! 烦死了! …… 制造麻烦的穆宝娣被带到吴嬷嬷放尸首的院子。 曹刺史看看验尸的报告,又看看穆宝娣。 “穆小姐,本官说话,你若是能听得清,愿意配合,你就点点头。” 穆宝娣心里也是摇摆不定。 她不知道曹刺史为什么找她,又掌握了什么,但她知道,这是一个转机。 如果她不配合,那就坐实她脑子有病,以后就只能任由穆良泽摆布,没人再能听她说话——哪怕她说的是实话。 一想到要被送回袁家,被虐待,还要养别人的孩子,一辈子困在袁家后宅,她就不寒而栗。 她明明得到了神明的指引,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其它的机会。 思及此,穆宝娣也豁出去,重重点头。 先顾了眼前,摆脱袁家再说,如果曹刺史手里有证据,那她再装傻不迟。 曹刺史见她点头,摆手让自己人上前,把她带到面前来,拿下堵嘴的东西。 穆良泽在一旁看着,心缓缓提起来。 曹刺史问道:“穆小姐,吴婆子死时,你在哪里?” “回大人,小女刚离开灵堂不久,听几个丫环说,看到吴婆子死在竹林边,才带着丫环过去看。” “是这样,”曹刺史又问,“那你可知,她是因何而死?” 穆宝娣想了想,摇头:“不知。” 曹刺史浅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穆小姐,你说不知,那怎么有人说,你当时说过,她死,是因为被索命?” 穆宝娣心说哪个下人嘴这么贱? “大人莫怪,小女也是害怕,我一向胆子小,没见过死人,一时害怕,再说,她的死状也确实吓人,当时可能一下子说出来,后来又不记得了。” 曹刺史见她人高马大,还装出胆小柔弱的样子,摆着这样的姿态,就觉得一阵难受。 微微蹙眉,又恢复如常。 “这也是情理之中,”曹刺史又问,“那你所指的索命,是何意?” “这总不会不记得吧?” “我……”穆宝娣叹气,“我也是听吴婆子自己说的,她之前说曾和来府里给刘氏……就是我继母超度的僧人说,什么索命,什么害怕之类,我当时听见也就记下了。” “一转脸,吴婆子也死了,所以,我下意识就说是索命。” “是这样,”曹刺史点点头。 穆良泽适时道:“大人,我这个女儿胆子确实小,要不怎么能被接二连三的事吓得脑子出问题。” “她还爱听别人说闲话,说了又当真,唉,真是拿她没办法,您可千万别介意。” 穆宝娣横他一眼,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是如此不堪,不管真假,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也是真不给她留脸。 曹刺史笑笑:“本官瞧着,穆小姐口齿清晰,思维正常,可不像是脑子坏了的样子。” “穆小姐,听说你和你继母,以及你的弟弟,关系都不太好,可是真的?” 穆宝娣垂眸,嘴角扯出轻蔑的弧,一闪即收。 “大人,小女以为,谁能和自己的继母关系好,那才是有鬼了。” 第1307章 被你克死的! 颜如玉和霍长鹤到院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穆宝娣这句话。 穆宝娣语气中难掩讥诮,说出的话虽然难听,但又让人觉得,确实如此。 “我母亲死了,她才有机会嫁到我们家,坐上主母之位,她占的是我母亲的位置,享有的一切本该都是我母亲的!我疯了我和她关系好?” “大人,你的夫人若是去了,你女儿会喜欢她的继母吗?” 曹刺史:“……”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放肆,”穆良泽赶紧呵斥,“胡说什么?” “曹刺史,请不要见怪……” 曹刺史脸色沉下:“本官很难不见怪,若说本官也就罢了,咒我家夫人,本官不是很高兴。” “穆小姐,你只管说实话就好,不要引申到其它人身上,我夫人与此事无关。” 颜如玉没急着进去,耐心听下去。 穆宝娣沉默一瞬又说:“大人,小女没有恶意,只是……” “行了,说别的吧,”曹刺史打断,“穆夫人去世时,你在何处?” “回大人,小女就在自己院中,被禁足了。” “可有人证?” “有,一院子的丫环婆子都可以作证。” “穆夫人的病,据说不至于严重到要丧命的地步,却忽然暴毙,再者,不到日子,便钉上棺盖,这是为何?” “据说?”穆宝娣反问,“ 大人是听谁说的?” “不会是那个镇南王妃吧?” “恕小女直言,她到底是什么大夫,会不会医术我都怀疑,好几个大夫都来看过,说不知如何医治,偏她说不但好治,还无性命之忧,现在事实俱在,怎么就还要以她的话为标准吗?” “这是为何?就因为她是王妃,她说的话没有应验,就要怀疑人死的有蹊跷?这是什么荒谬的说辞!” 颜如玉似笑非笑地听着,旁边霍长鹤沉下脸,想过去质问斥责,被她拉住。 这点质疑又算得了什么?对颜如玉来说,无异于苍蝇蚊子的叫声,不值一提。 不止霍长鹤,曹刺史也气得够呛。 “穆小姐此言才是荒谬,王妃的医术,好多人都知道,那是举世无双!我女儿的难产,郡主府中侍卫的断手,还有司马家大爷内脏出血,都是靠王妃妙手回春才得以平安无虞。” “远的不说,就说大营中军兵的急症,也是靠王妃扭转局面,倒是你,一个小小民妇,毫无见识,比井底之蛙都不如,倒是敢在这里诬蔑王妃,真是不知所谓!” 曹刺史瞪穆良泽一眼,什么玩意儿,教了这么多年,教出这么个女儿来。 穆宝娣被骂,心里不服,表面上翻个白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曹刺史看着她那不服的样儿,心里更气:“既然如此,那就开棺,本官倒要看看,穆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穆良泽还没说什么,穆宝娣抢先道:“什么?开棺?不行!” 曹刺史冷笑:“你说不行就不行?你算是什么人物?官府的人还是穆家作主的人?” 穆宝娣急声说:“总之就是不行,来超度的高僧说了,她不是寿终正寝,心有怨气,若是不早早钉死,说不定会化为怨尸,影响我们!” 听着这荒谬的言论,曹刺史真是想抽她几个耳刮子。 “穆参将,你怎么说?” 穆良泽看一眼穆宝娣,心里快速盘算,他不想节外生枝,人已死,还来回地折腾什么?折腾也活不了。 再者,从穆宝娣的言谈来看,夫人的死,八成与她有关。 如果再查出点什么来,把她弄走入狱,那还怎么去袁家? 思及此,穆良泽尴尬一笑:“ 大人,我之前就说,这个女儿脑子不灵光,被吓傻了,她说的话,不必作数。” “不过,”他话锋一转道,“我夫人已去,今日马上又出殡,前面已有不少宾客,吹打班子也来了,若是此时开棺,怕是……” “她生前为家里操劳,为我生下儿子,我实在不忍在她故去之后,还要遭受别人非议,这……” 他说到动情之处,还落下几滴泪来:“我愧对于她,来日必再请高僧给她超度,好好修墓,助她早登极乐。” “大人,还请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让出殡之事,顺利进行吧。” 曹刺史听到最后,感觉不太对劲,怎么他是一心想为穆夫人的死查个真相出来,到最后听着反倒是他没事找事,不想让人家丧事顺利办? 颜如玉抚着手指上的戒指,若有所思。 “穆宝娣不想让查,是心里有鬼,穆良泽也不让……” 霍长鹤接过话说:“应该就是他也知道什么,想掩饰。” “不止掩饰,还想让事情快点结束,送穆宝娣回袁家。”颜如玉一时想不通,“袁家到底有什么?” 正寻思,忽然一道小小身影冲来,颜如玉一时没回神,没拦住,霍长鹤是压根没想拦。 穆小宝像个小炮弹,冲向穆宝娣。 “都是你,是你这个坏人,是你害我了我娘!” “我打死你,还我娘命来!” 穆小宝又踢又抓又咬,人虽小,但一连弄十几下地闹腾,穆宝娣也是受不了。 抓住他后脖领子拖住,怒目注视:“住手!” 穆小宝喘着粗气,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像小狼崽子一样。 穆宝娣嗤笑,看向曹刺史:“大人,您不是问我,是不是和继母弟弟关系不好?您瞧瞧,这小崽子这样,我要怎么和他关系好?” 曹刺史淡淡道:“他以为你杀了他娘,自然对你恶言相向。” 穆宝娣还没说话,穆小宝大声道:“就是你,是你杀了我娘!你就是克人的毒蝎子,害死你自己的娘,现在又害我娘!” “我娘就是被你克的,身体一直不好,你好不容易嫁人,还不老实在婆家,又跑回来克我娘,现在我娘也被你克死了!” 颜如玉眸子微缩。 要说穆小宝一开始的话是孩子话,但后面这些所谓“克人”、“毒蝎子”之类,可不像是小孩子能说出来的。 曹刺史蹙眉,还没细问,穆宝娣反手给穆小宝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一声。 第1308章 证据 穆宝娣这下用了十成十的力,穆小宝被打翻在地,差点滚出去。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还不忘一边抽泣着骂:“你……是个坏女人,克死我娘亲…… 我要娘亲。” 穆宝娣脸色铁青,冷眼看着他,眼底恨射出冰冷的刀剑来。 她恨声道:“狼心狗肺的小崽子,跟着你娘学说这种诋毁我的话,打你都是轻的!” 穆良泽忍怒,赶紧过去扶起儿子,小声劝说,让他别再哭。 穆小宝又哭又闹,让穆良泽的耐心也要消失殆尽。 “别闹了!”穆良泽忍不住喝道,“你不是病着吗?跑出来干什么?回去!” 穆小宝吓得止住哭声,但眼泪还是叭嗒地掉:“本来就是她,克死她自己的娘,又克死我娘,还害我被人带走绑架。” “胡说什么?”穆良泽喝止,“来人,送小公子回院子养病。” “慢着,”曹刺史道,“本官本来也是要问的,现在小公子来了,正好问问。” “大人,他还是个孩子,又受了惊吓……” “孩子才不会撒谎,就算说错了,本官也不会对他如何,童言无忌嘛。” 曹刺史摸了摸,摸出两颗糖,递给穆小宝:“诺,给你的,吃吧。” 穆小宝没接:“我娘说,不让我吃任何人的东西。” 说着,又看穆宝娣一眼:“尤其是她的东西。” 曹刺史也不尴尬,笑眯眯地问:“娘亲说的话,是得好好记着。那你娘亲还说过什么?” 穆小宝眨眨眼睛:“我娘亲还说,她要是死了,这个女人一定也会害我,但让我不要怕,她会在天上保佑我,还说要是这个女人要害我,就赶紧叫,快点跑。” 众人听着,目光不由自主都瞥向穆宝娣。 这人得坏成什么样,让人家临死都不忘叮嘱自己的儿子。 穆小宝后面还有话:“我娘亲还说,要是在外面遇见危险,不要反抗挣扎,以免弄伤自己。” 曹刺史心下多少有点酸,父母之爱子,真是能想到很多方面。 在府里被穆宝娣害,就要大声叫喊,赶紧跑,引起其它人的注意。 在外面被害,就不要反抗挣扎,一个四五岁的幼童,再挣扎能如何?还不如乖乖的,先保全自己,以后再说。 事实证明,这小孩儿做得不错,被绑架一遭,没有受伤,虽说受了些惊吓,病一场,但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曹刺史看向穆宝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穆宝娣尚未开口,穆良泽道:“大人,我儿子还小,不懂事,说话没轻没重,他哪懂什么绑架意味着什么?都是我的孩子,我女儿可能性子差了些,但也不会绑架亲弟弟。” 穆宝娣轻嗤:“你也不必替我说话,我本来就没干,他被绑架,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我的狗,因他而死,我还没找他赔我的狗!” 穆良泽简直气死,回头怒视她,眼神暗含警告:“闭嘴!” 穆良泽当然不是为了保全女儿,只是想事情快点结束,不要耽误他把人送去袁家。 穆宝娣哼道:“我说的是事实!” 话音未落,院门口有人声音清朗道:“事实?穆小姐敢不敢说出全部的事实?” 曹刺史回头,见颜如玉和霍长鹤一起走来。 穆宝娣抬眼,一眼看到霍长鹤,方才还怒容满面,面目狰狞,现在堆满笑意,眼珠子恨不能粘在霍长鹤身上。 曹刺史正要说话,穆宝娣比他还快,直冲着霍长鹤走过去,肩膀撞开曹刺史。 “王爷,王爷你是来救我的吗?我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没收到,但是看到了。 霍长鹤一点也不想搭理她。 颜如玉清冷一笑,笑意未过眼底:“穆小姐,注意你的言行!当着本王妃的面,你要干什么?” 穆宝娣看她一眼,难掩不服气:“王妃,你虽是王爷的正妻,但也不能阻止王爷娶平妻吧?我可是神……” “本王妃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你若是再提及什么神明,本王妃不介意说你是被妖鬼附身,胡言乱语。” 颜如玉打断她,目光转向曹刺史:“大人,针对妖邪,是要怎么处理来着?” 曹刺史都要气死,这会儿总算能出出气:“绑在刑柱上,烧死!” 颜如玉微挑眉:“要试试吗?” 穆宝娣脸色一白:“你……你们不能这样!” “那你就休要再提什么神明,本王妃不吃这套。” 霍长鹤忍无可忍,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本王也不信鬼神,本王也从未想过娶平妻,纳妾,这些话本不必和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说,实在是你太过无理,不知廉耻,每每见到本王就胡说八道。” “你不要脸,本王还要,王妃的心情本王更要顾忌,让王妃不开心,管它什么神神鬼鬼,本王都不会轻饶,听懂了吗!” 穆宝娣呼吸微窒,眼圈一下红了。 穆良泽回神,赶紧上前来,摔倒穆宝娣一把:“行了,还不嫌丢人吗?” “王爷,王妃,莫要见怪……” “本王不能不见怪,”霍长鹤冷脸打断,“穆良泽,你教不好女儿,本王就想办法替你教,关去大牢个把月,什么性子也能收拾好。” 穆良泽赶紧道:“别别,王爷,下官知错,定然好好管教,绝不会让她再到王爷王妃面前胡说八道。” “来人!把她带下去!” “慢着,”颜如玉开口,“有些话,本王妃还是要问清楚。” 穆良泽还想说,颜如玉抬手,目光直视穆宝娣。 “穆宝娣,穆夫人之死,与你可有关?” 穆宝娣用力抿唇:“我不知道你这话……” “只说有关,无关,别的废话不用多说。” “不过,本王妃劝你,实话实说。” 穆宝娣喉咙轻滚,无意识握紧拳头:“无关。” “无关,”颜如玉拿出那朵幽白霜花,“那,这是何物?”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朵花上。 更多的是不认识,一脸茫然,而穆宝娣一见这花,先是惊讶,随即就是惊慌。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颜如玉把装花的盒子也拿出来,“那这个盒子呢?” “可认得?” 第1309章 背叛 一拿出盒子来,不止穆宝娣,穆良泽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颜如玉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转:“可认得?” 穆小宝大声道:“我知道!这个盒子是那个女人的娘亲留给她的,她当成宝贝,碰都不让别人碰,我就是因为碰过一次,被她打肿了手,好几天都不能写字。” 穆良泽:“……” 颜如玉问穆宝娣:“你有什么可说的?” 穆宝娣呼吸微微急促,双手握紧:“是我的,又如何?不过,前两天被偷了。” “被偷?”颜如玉轻笑,“可这盒子,是本王妃在你的房间里找到的。” 穆宝娣目光微闪:“这不可能,反正,我就是丢了。” “丢哪了,怎么丢的?为什么丢了不找?这东西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颜如玉一连串问题砸过来,让穆宝娣有点懵。 “我……也不知道丢哪了,就是,不见了,我怎么没找?找来着,只是没有找到。” 穆宝娣语无伦次:“当时我心情不好,府里事情又多且杂……” 说到后面,她自己也没声了,这事儿,她解释不清楚。 颜如玉扫一眼曹刺史,曹刺史回神,冷声道:“穆宝娣,这花是不是你的,东西是不是你的,都有何用处?如实说来!” 穆宝娣吓得一抖,但不是紧紧抿着嘴唇,一副不开口,不肯配合的样子。 曹刺史哼笑:“穆宝娣,你别以为你是女子,本官就不敢对你如何,本官是一城刺史,升堂无数,审案无数,见过的犯人数不胜数,什么样的没有见过?” “现在在这里问你,那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若是你不肯说,那就到大堂上去说,一旦上了堂,那可就是谁的面子都没有了。” 穆宝娣的脸色又白几分,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穆良泽额角也渗出汗,对曹刺史拱手道:“多谢曹大人给下官这点面子。” 回头又喝斥穆宝娣:“你刚才的凶悍劲去哪了?不是很能说吗?关键时刻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那个盒子,前两天你不是还哭哭啼啼来找我,说什么丢了,让我派人给你找,被我骂了吗?” 穆宝娣一瞬间的茫然过后,硬着头皮点头:“是,没错。” 她也不想承认,但眼下不承认不行。 穆良泽满脸又堆上笑意,对颜如玉道:“王妃,此事小女曾向我提过,只是当时我忙于其它,没理会她这事,盒子是亡妻所留,她一直珍视,丢了自然心急,于是……” 颜如玉翻看着盒子,漫不经心地打断:“穆良泽,你说的亡妻,是指你的原配妻子吧?” “……正是。” “现在要查的,是你的现任夫人是怎么死的,”颜如玉似笑非笑,“你偏袒哪一边?” 穆良泽一怔:这还有偏袒一说? 他怔愣的功夫,颜如玉又看穆宝娣:“穆宝娣,你也真是够矛盾,没有半点立场。” “一会儿为了不去袁家这么说,一会儿又为了躲避杀人嫌疑又那么说,自相矛盾,满是漏洞。” 穆宝娣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忿忿闭上。 颜如玉继续道:“与其如此,不如实话实说。” 穆良泽回神道:“王妃,方才下官所说,就是实话。” 颜如玉睥他一眼:“穆良泽,你最好是闭嘴。” 话音落,霍长鹤拍拍手,银锭带着一个丫环走进来。 这丫环正是穆宝娣的贴身丫环。 穆宝娣一见她,还没出声,穆良泽怒道:“你这贱婢,做了什么冲撞王妃的事?真是胆大包天!” “最好速速认罪,否则,别说是你,你的家人也休想保命。” 颜如玉目光泛凉,偏头看他:“穆良泽,你是在公然威胁证人吗?” 穆良泽也知道这是下策,可他也是没办法。 霍长鹤冷然道:“他能要你家人的命,本王也不是不能,你如实说了,他不能保你家人的命,本王却能。” 丫环“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奴婢就是个丫环,贱命一条,实在担不起太多……对不住!” 她叩了两个响头,又转身对着颜如玉:“王妃,那盒子确实是小姐的,是原来装幽白霜花的,就是您手上拿那种花。” “不过,盒子也确实丢过,小姐说,盒子不见了,兴许是用完花之后,落在哪里,但小姐就带着这盒子去过厨房,丢了也不难找,至于什么时候找到的,奴婢就知道了。” “奴婢虽然说是小姐的贴身丫环,但小姐也很防备奴婢,很多事也不会和奴婢说。”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丫环道,“这种花,是小姐从无疾楼买的,至于名字,还是她买了之后,奴婢才知道的,因为比较奇特少见,所以就记住了。” “刚开始是干什么用的,奴婢也不知,后来小姐叫奴婢盯着大厨房,看夫人的药一般是什么时辰端走,奴婢就猜到,可能与夫人有关。” 丫环脸上血色退了几分:“奴婢胆子小,不敢多问,小姐让问什么,就问什么,不让问的一概不多说。” “后来,问清时辰,小姐亲自去厨房一趟,叫奴婢在外面望风,再后来……就听说,夫人病了。” 丫环说到这里,俯身叩首:“王妃明鉴,夫人之死,真的与奴婢无关,奴婢纵然有十个胆子,也没敢对夫人下手啊。” 曹刺史斥道:“不敢?无关?本官看,你就是帮凶!” 丫环吓得哭起来:“奴婢也是……不得已,没办法,小姐说,如果奴婢不干,就把奴婢的月钱断了,还要把奴婢卖到窑子里去。” “奴婢的小弟要读书,老娘要看病,都指着奴婢的月钱过活,奴婢……” 她没说完,穆宝娣就破口大骂:“贱人!贱人!当初就该早早把你发卖了,哪还能让你有现在的机会说嘴。” “卖主求荣的狗东西,不知忠义为何物的下贱奴婢!” 颜如玉怒目看向她:“住口!你也配提忠义二字?” “你这种拿别人的命当草,只知道爱惜你自己性命的自私之辈,谈什么忠义?张嘴闭嘴下贱,你又别人高贵多少?” “行的都是龌龊之事,骂的都是污秽之言,最卑贱的人,应该是你!” 第1310章 用刑 颜如玉早就想骂穆宝娣了,不只是因为她敢肖想霍长鹤,更因为她自私自利,视人命如草芥,却拿她自己的命当成至高无上的。 穆宝娣当然不服,正想开口,琳琅从院外走进来,看到琳琅挽起的袖口,穆宝娣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主子,”琳琅注视着穆宝娣,“您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奴婢有的是力气。” 穆宝娣:“……” 颜如玉点头:“人带来了吗?” 琳琅点头称是,转身对门外道:“二位,请进来吧。” 走进来的是钱家药铺的掌柜和无疾楼的掌柜,无疾楼掌柜手里还拿着一本账本。 无疾楼是钱家药铺的高端铺,它自己有一本账,同时还要往药铺里交一份账,上次告诉颜如玉穆宝娣在无疾楼买过幽白霜花的账房先生,就是总药铺的。 一见他们二人,穆宝娣的脸色白几分。 她知道,这次是辩无可辩。 要是只是丫环背叛她,她还能硬说是丫环胡说,咬紧了不承认。 但这两位掌柜的一来,还带着账本,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身子微微一晃,梗着的脖子慢慢垂下。 颜如玉看一眼两位掌柜,二人齐上前见了礼,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一遍,并打开账本,让在场的人都过目。 到穆宝娣和穆良泽面前:“二位,看清楚了,我们可没有做虚假账目,更没有诬蔑穆小姐。” 穆良泽喉咙动了动,咬牙一脚踢在穆宝娣身上:“说,你买这个东西干什么?这个有什么用!你都用在哪里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以及曹刺史,三人都看向穆良泽。 见过垂死挣扎的,没见过么能挣扎的。 穆宝娣白着脸,本来就有点站不住,眼下被他一踢,直接摔倒。 “我觉得活着没希望,自己想死,自己用了!”穆宝娣带着哭腔,“弄好之后,我又怕死,不想喝,倒掉了!” 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曹刺史都气笑了:“行行,你们父女,真是让本官见识到什么铁嘴钢牙,死鸭子嘴硬。” 他看一眼还跪着的丫环,喝道:“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丫环一哆嗦:“奴婢……奴婢没见小姐自己弄,反正就是她去过厨房,没多久夫人就病了,再后来就死了。” “你没给穆夫人用,她死了,你自己用了,你活着,”曹刺史差点就要骂人,“真是当本官是傻子,还是当本官不会动刑?” “穆良泽,既然给你脸你不要脸,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来人,把穆宝娣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穆宝娣虽然蛮横无理,虽然被家暴,但也没有挨过板子。 穆宝娣尖声叫道:“不行,你们不能打我,你们没有证据,不能打我!” 曹刺史忍不住想翻白眼:我他娘的早想打你了,还管什么证不证据。 穆良泽上前两步,想要阻拦,曹刺史道:“穆良泽,这要是在大堂上,你也敢拦吗?” 穆良泽急道:“大人,这……” 穆宝娣被拖下去,没多久就响起板子声和叫喊声。 穆良泽微微闭眼,重重叹一口气。 “我去看看,这总行吧?” 穆良泽走出去,看到穆宝娣被架在长板凳上,板子一下下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张大嘴哭嚎。 穆良泽到她面前,俯身看着她。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目光寒凉无温度:“你想不想活?” “想活就忍住,什么也别承认,我会想办法救你。” …… 方丈站在袁家客厅,看着面前的袁老夫人,暗暗翻白眼。 这老太太…… 方丈暗想:我可不是人身攻击,实在是她长的确实太像一个动画片里的人物了。 那个变成人的老狐狸精。 “大师,您刚才说,我们家的风水有问题?” 方丈点头:“不错,贫僧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看到你们家中有煞气冲天。” 袁老夫人脸色一变,赶紧站起来:“煞气?煞气在哪里?会影响什么?我儿子的财路?子嗣?还是别的什么?” 方丈严肃道:“影响的是袁家里的运势,所谓运势,就是包括所有的。” “什么财路,子嗣,这些都是小事。” 袁老夫人腿都有点发软,这还是小事?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些,财路,子嗣,这要是小事,还有什么大事? “那,大师,可有应对之策?” 方丈掐着手指,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应对之策是有,不过,贫僧要在府里走一走,看一看情况。” “好,好,没问题,”袁老夫人立即答应,“我陪您去看。” 方丈摆手:“不必。” 他又打量老夫人几眼,看得老夫人心头直突突。 “老夫人瞧着,是个有福之人,目前就是福气保护着您,可别让煞气给冲着了。” 袁老夫人一听这话,赶紧又停住:“是是,我听大师的。” 方丈略一思索:“这样吧,老夫人派一个人跟着我,此人要年纪大,要知道府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事,简单说,就是府里的百事通。” 袁老夫人思索一下,想了想说:“有,有这样的人,大师真是神了。” “快,快去找赵管家来。” 赵管家很快来了,约摸五十来岁的年纪,眼睛细长,贼光四射。 要不是下巴上有把山羊胡,方丈几乎以为,他就是男版的老夫人。 赵管家对着袁老夫人道:“姐……” 袁老夫人清清嗓子,打断他的话:“那什么,你给大师带路,在府里走一走。” 方丈一听这对话,就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难怪这么像。 知道有这么层关系,方丈心里有数,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 什么话可以多说。 方丈觉得自己特别聪明。 他打量赵管家,缓缓点头:“这位施主,也是个有福气的人,是给贫僧带路,驱除煞气的最佳人选。” 赵管家一听说他是有福气的,顿时露出笑意:“大师说得是,我就是感觉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大师,您有没有什么好运符之类的,能让我再好点?” 方丈暗骂,去你大爷的,好运符,有这东西我自己还用呢! 第1311章 假山中的仓库 方丈原来在异能部门是负责后勤的,除了后勤之外,其它所有人都是有异能在身,个个天赋异禀。 方丈谁都不敢得罪,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 他眼睛一搭赵管家,就知道这家伙是个顺毛驴,爱贪小便宜,爱听好话,稍微给点好处,套话不在话下。 袁府也不算大,方丈知道他们家做的是药材和粮食的生意,主要来自于自家城外的庄园,看这家里的局势,生意应该做得是中等。 当然,比起普通百姓家也是强多了。 “大师,这边请,”赵管家侧身一指月亮门。 方丈看他一眼,此时方丈的眼睛基本恢复,但眼白还是有些血丝。 方丈双手合十:“还未谢过施主。” 赵管家一头雾水:“谢我什么?” “昨天晚上夜观星象,察觉到这边有煞气,不过,此乃天机,不可轻易泄露,因此贫僧的眼睛受了些伤,当时贫僧想,眼睛危矣!” “恰逢此时,有两道白光冲散煞气,救了贫僧,是以,今日贫僧到府里来,一是为了解煞气,二是为寻求救命之人。” “现在一见施主,贫僧可以断定,你就是救我的恩公之一。” 方丈说着在钱袋子里划拉一下,摸出一枚旧铜钱,拿出来递给赵管家:“此乃护身铜钱,被我太师傅开过光,在数十位大罗神仙面前供奉过,今日就赠予施主。” 赵管家喜出望外,欢喜得眉开眼笑,一是因为竟然是什么白光之体,二是得了这枚护身铜钱。 他赶紧双手接过:“多谢大师,您太客气了。” 方丈话锋一转:“我观施主面相,在这府里,应不只是管家吧?” 赵管家睁大眼睛:“您真是神了,这都看出来了?不错,我的确不只是管家。” 他挺挺腰杆:“我还是这府里主子的亲娘舅。” 方丈暗笑,你刚才都叫老夫人“姐”了,谁能不知道? “那这府中事务,想必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方丈说着,走到一座假山前,“这府中,可有什么不妥的人和事?你且细细说来。” 赵管家看看四周:“您算是问对人了!” “这府里最不妥的,就是那个被我外甥休了的婆娘!当初就是我去打听的,穆家的小姐,十几岁没了娘,那性子能好?” 赵管家撇撇嘴:“长得也不怎么样,一点也不小鸟依人,可我姐姐说,穆家有官职,又是定国公的后代,将来很快就能翻身,她一直想让我外甥走仕途,还想着捞个官儿当当。” “她打定主意铁了心,没听我的,结果怎么样?娶进来之后,那是鸡飞狗跳,那个婆娘整天垮着个脸,好像谁欠她多少银子似的。” 方丈心说,你外甥就是个太监,还家暴,谁能给你们好模样?还想着人家笑脸相迎吗?真是做梦。 “这还不算,她连个蛋都没有生出来,这也就罢了,还把人家小妾的孩子弄得流产了,这是存心让我外甥绝后啊!” 赵管家痛心疾首:“您说说,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吗?” 方丈没说话,方才有一瞬间的错觉,感觉头晕了一下。 脚步也跟着一踉跄,不自觉往前踏一步。 前面就是假山,假山临水,他这一脚差点踩水里去。 赵管家赶紧拉住他:“您慢点,这边有点滑。” 方丈心突突跳一下,他知道,刚才不是脚滑。 之前空间里刚多了那块带磁力的巨石不久,他也有这种情况,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不由自主往那边走。 可这种情况已经有段日子不曾出现,今天这是怎么了? 方丈扶住假山问道:“这假山内,可有什么东西?” 赵管家眼睛睁大,看着方丈简直崇拜至极。 “这您都知道?真乃神人也!” “一般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这座假山确实有一半是空的,里面有个仓库,就是用来存放城外庄园产的东西。” “有的时候价格不太满意,就把东西挑些好品质的在这里放一放,等价格上涨一些,再拿去卖。” “带贫僧进去看看。” “好,您这边请。” 赵管家带着方丈绕到假山另一面,在山壁上找个开关,一按一转。 方丈看得清楚,在心里记下,随赵管家进入假山内。 方丈猜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别的,是赵管家也不知道的。 赵管家在前,他在后,脚底又不由自主踉跄几步。 心里有点紧张,扶住假山石壁,心里暗暗嘀咕:“别在这时候闹事儿啊,安生的把事办完,回去再说。” “大师,就是这里。” 赵管家推开一道石门,擦亮火折子。 方丈凝眸看,里面是一些麻袋,整齐堆放在一起。 赵管家就在一旁站着,方丈也没办法细看检查。 “你去外面望风镇煞,贫僧在这里看看,诵一诵经。” “好,好,放心,我保证镇得住。”赵管家一拍胸口,转身出去。 方丈听着他脚步声渐远,赶紧拿出小手电,挨个检查。 看这边装的到底是不是粮食和药材。 粮食这边倒没什么异常,一靠近药材那边,方丈就感觉有一股吸力在吸着他往那边走。 虽然没小,很微弱,但他能感觉到。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放弃抵抗,就顺着吸力走,到一小垛麻袋堆前。 打开其中一条一看,里面的确是药材,至于是什么药材,他不认识。 但没毒,长的也是药材样,还带着土,应该是从土里挖出来的品类。 再看这一小垛上的其它麻袋,装的都是这个。 奇怪,这些药材怎么会吸他? 方丈想不通,干脆收一袋子进空间,带回去给颜如玉看看。 刚一收进去,麻袋像长了腿一样,一下子冲着巨石奔过去。 “啪”一声吸在巨石上。 方丈:“……” 正在此时,听到有脚步声响,方丈赶紧退出空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其实耳朵听着外面走近的动静。 方丈很快听出来,来的不是一个人。 赵管家这个蠢货,把谁带来了? 第1312章 暂留府内 方丈转头看,赵管家带进来的男人三十来岁,穿绸裹缎,脸色白中透黄,眼睛也是褐色,黑眼圈有点重,眼尾下垂。 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男人打量方丈,眼神审视,赵管家赶紧上前来:“大师,这位是我们府里的主子,袁大爷。” 袁光浩略一颔首,神色中对方丈没太多的恭敬:“你是哪家寺庙的和尚?” 上回去穆家,方丈说的是沉远寺的,刚走不久就去了一个,这回可不能再提沉远寺。 他不慌不忙道:“贫僧自京城大国寺而来,云游四方。” 听说他是京城来的,赵管家眼睛亮了亮:“原来是京城来的大师,难怪,算得那么准。” 袁光浩的脸色缓和了些:“原来如此。” 他话锋一转:“不过,看煞除邪,那不是道士干的事吗?大师也管这些?” 方丈心说,别看这男的面相不怎么样,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方丈早有准备,浅笑道:“施主有所不知,除魔卫道可不是只有道士才会做的,佛祖有灵,一切邪魔皆不能在佛前逞凶。” “无论是道还是佛,在这一点上,是完全一样的。” 袁光浩不置可否:“那大师可看出什么了?” “这里并无不妥,”方丈说,“不过,府中确有不妥。” 他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掐算:“依施主的面相来看,与生肖为蛇的女子配婚,恐有不妥。” “生肖为蛇?”赵管家一惊,看向袁光浩,“那……那……” 袁光浩脸色阴沉:“穆氏就是属蛇。” “哼,那个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人,亏穆良泽还一心想把她送回来!” “不行,我不能为了眼前的一点好处,就坏了我袁府上下的运势。” 袁光浩说罢,转身就走。 赵管家对方丈道:“大师,我带您出去吧,咱们出去说。” 方丈跟着他出来,又听他道:“穆氏那个女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就是她那个继母,在我姐姐面前说了不少好话,还许给不少嫁妆,我姐姐才答应。” “休了她之后,听说她也没老实,还四处让人说媒,还去求什么姻缘,真是可笑。” “她爹昨天还来过,真是有脸,说什么再给铺子,让他女儿回来。” “幸好还没来,否则,这府里上下,肯定又要被她搅得乌烟瘴气。” 方丈耐心听着,又跟着他四处转了转,府里的景致一般,哪哪都一般,类似假山那种地方也细细查看过,再没什么异常。 查看一番,又在几处诵了诵经,方丈提出告辞。 临走之时,又去前厅见过袁老夫人。 袁老夫人又是让喝茶,又是让吃点心,好听感谢的话说了一大堆。 但就是没提给钱的事。 方丈也不在乎钱,但这老太婆东拉西扯,就是不提的样子,让他不耻。 方丈懒得再听她说:“贫僧告辞了。” 袁老夫人赶紧吩咐:“快,送送大师。” 赵管家把方丈送到大门外,又说了一通,又问他如果不让穆宝娣回来,是不是就能保平安。 方丈哼笑一声:“暂时可以,要想长久,贫僧也得想一想,有缘再见吧。” 方丈说罢就走,留下赵管家目瞪口呆。 哎?这话怎么刚才在前厅不说呀。 怎么还不能长久? 方丈就是故意,活该,吓也得吓你们几日。 …… 颜如玉还在穆府,忽感空间震动。 此时穆宝娣还没有行完刑,她低声对霍长鹤耳语几句,随后去小屋里。 意识进入空间。 方丈的声音传来:“如玉,我刚从袁家出来。” “什么情况?” 方丈把刚才在袁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了:“那袋子东西还在石头上,我没动,等咱们见面,我再取出来给你看。” “也好,其它的呢?你没有什么不适吧?” “这倒没有,除了在假山那里,后来就没了。”方丈回答,“你不必担心我。” 他叹口气:“我倒是担心我这地图,现在还没恢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如常。” 那些定位还在,但都变成灰色的图标。 这才新鲜得意了几天,就莫名其妙地没了。 眼睛还差点瞎了。 颜如玉安慰道:“早晚会恢复的,别着急。” “你先回去,这两天先别出来,等我回去见面聊。” 方丈答应一声,挂断通话。 颜如玉走出小屋,穆宝娣的刑已经结束。 她晕了过去,虽然没死,但也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穆良泽跟在一旁红着眼睛,一副担心女儿的慈父模样。 “大人,小女已经晕过去,她一直都说不是她,请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让她在府里养伤吧。” “我保证,让她在院子里,不得出门半步。” 他语气恳切,目光满含恳求。 曹刺史飞快看颜如玉一眼,颜如玉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曹刺史摸着胡子,叹一口气,“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如你所言吧。” “不过,此案尚未结束,本官还要调查,穆宝娣要随时接受调查审问,必须配合。” “是是,大人放心。” 穆良泽连连点头。 话音未落,前面传来中唢呐声,还有哭声。 “这……怕是出殡的时辰到了,下官……” 曹刺史摆手,穆良泽赶紧让人把穆宝娣抬回院子,他匆忙去前面出殡。 其它人都退出去,曹刺史低声问:“王爷,王妃,穆宝娣该如何处理?” 霍长鹤看颜如玉,颜如玉蹙眉沉思:“先留她在府里,王爷,暗中派人盯着,务必保她安全。” 曹刺史惊讶:“有人要害她?” 颜如玉摇头:“还未可知,不过,穆良泽总想把她送去袁家,这是肯定的。” “或许,不去袁家,穆良泽达不到目的,会带给我们别的惊喜。” 曹刺史听不懂。 但他觉得,听颜如玉的没错。 “行,听王妃的。” “那吴婆子的尸首呢?” 颜如玉回头看一眼:“给家人带回去埋了吧。” 死因已明,留尸首在这里也是没用,不如早早让她入土为安。 第1313章 差别 颜如玉和霍长鹤离开穆府的时候,前面已经开始出殡,队伍吹吹打打,夹杂着哭声,浩浩荡荡。 霍长鹤放下车帘:“回府吧。” 颜如玉问道:“王爷,这边的丧事都是只停留这么几天吗?” 颜如玉没研究过历史,但偶尔也听人说起,古人大户人家还是很注重婚丧之事,丧事一般会停留好几日。 若是死了长辈父母,当官的人还丁忧。 霍长鹤道:“不是,一般来说最少七日,不过,也有特殊的,比如突遭横死,或者暴毙而亡,穆夫人表面上不算这两种,实质如何,穆家人自己心里清楚。” 颜如玉垂眸:“穆良泽应该对穆宝娣也有所怀疑,但人已死,没必要再搭上一个女儿 ,何况,他还要把这个女儿送去袁家。” 霍长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越是如此,袁家越是有可疑,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王爷可派人去一趟袁家的庄子上,再细细调查一下袁家两处买卖的往来,知己知彼时,也许真相会浮出水面。” “好。” 回到府里,霍长鹤去安排,颜如玉回院子,到院门口直接吩咐:“请方丈来。” 进屋脱去大氅,换了衣服,身子暖和过来,方丈也来了。 颜如玉打量他的眼睛,方丈快眨几下:“好了,没事了,不必担心,就是还有点红。” 颜如玉见确实无碍,总算放下心来:“说说,怎么个情况。” 方丈之前在空间,长话短说,这回有时间,抿一口茶,就要开腔。 刚一张嘴,颜如玉道:“好好说,别夸大,也别轻带过,如实说。” 方丈清清嗓子,把原先准备好的词儿又咽回去,重新开口。 他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叙述能力和逻辑还是很强的,按照事情经过发展,把他进入袁府之后的事都讲清楚。 “我看那个姓袁的,也是个变态,那俩大黑眼圈儿,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纵欲过度……” 方丈说完又觉得不妥,颜如玉是个女孩子,放黄腔不太好。 他赶紧喝水掩饰尴尬。 颜如玉倒没注意这一点,拧眉思索片刻:“你确定你见到的那个袁光浩,就是袁家主人?” “确定,赵管家亲口说的,后来去前厅,老狐狸精……就是那个老夫人,他娘,也提到我们浩儿。” “怎么?有什么不对?” 颜如玉疑惑道:“可之前听穆宝娣提到她的夫君,她说的是袁四山。” 袁四山,袁光浩,这名字也不一样啊。 方丈语结,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先不管这个,你说,赵管家提到,是穆夫人和袁老夫关系不错,她几次向袁老夫人提及婚事,老夫人才答应让儿子娶穆宝娣?” “正是,这错不了,赵管家就是这么说的,而且袁老人在前厅和我说时,话里话外,也是这个意思,优越感十足,要不是因为穆家有点官身,指着将来能帮衬她儿子,她是不会同意的。” “说实话,穆宝娣长得确实一般,家世也不算好,但配袁家也是够够的。”方丈撇嘴,“那老婆子真是,看她儿子八成就是一朵花,天底下最好。” 颜如玉点头:“关于谁提起的他们俩的婚事,这点也有差别,穆宝娣以为是穆夫人,穆良泽说是他本人,赵管家又说是穆夫人。” “这个好理解,”方丈说,“许是穆良泽的意思,但这事儿他一个男的怎么去提?让穆夫人去说,正正好。” “有理。” 颜如玉看一眼方丈从空间拿出来的一株药材,这药材她认得,很普通常见的种类,属于根茎类,上面还沾着不少土,看上去很新鲜,成色不错,属于中上乘。 暂时囤起来,想卖个好价,也无可厚非。 但它怎么会和方丈空间的巨石产生联动的? “我做个成分分析,”颜如玉说,“你先别着急取下来,等我消息。” “好。” 方丈只从空间拿出这一株来,整个布袋,还在那块巨石上吸着。 “定位还是不行吗?” 方丈有点懊恼:“可不是,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 “没事,别着急,空间的事难以判定好坏,也许这次属于检修,是为了下次更好的升级,或者帮你避险。” 听她这么一说,方丈心里宽慰不少。 正闲谈,琳琅来报,说是宋平来了。 宋平进来见礼:“拜见王妃,方丈。” “有何事?”颜如玉问。 “回王妃,之前蜂哨兄弟察觉去穆家的僧人有异,曾请银锭兄弟派人去跟踪,银锭兄弟和我商量领了人,现在来回话。” “如何?” “回王妃,那个僧人就是沉远寺的,说是叫空明。” 颜如玉对这个空明印象深刻:“是他?” “是,此人五大三粗,眼睛大,眼袋也大,眼珠子满是算计,一点都不空,倒是精明,”宋平说,“兄弟们说他白瞎这个名了。” 颜如玉一怔:“五大三粗,眼睛大?” “正是。” 颜如玉和空明正面近距离见过,空明身材瘦高,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也能看得出来年轻时相貌不错,应该是个俊秀的人物。 和五大三粗,眼睛大,精明,沾不上边。 当然,空明绝对不傻,但他的精明绝不止浮于眼神和表面。 颜如玉立即察觉不对,起身道:“你去把蜂哨叫来。” “是。” “还有,有谁见过袁家大爷,一并叫来。” “是。” 宋平赶紧领命而去,方丈问道:“怎么了?” 颜如玉摇头:“暂时说不好,但有的地方对不上,我得好好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进屋拿纸笔,准备好东西,宋平带人来也了。 除了蜂哨,还有个宋平一队的兄弟。 颜如玉问道:“先说这个空明,蜂哨,你是第一个见他的,他长什么样,说清楚。” 他们几个都知道颜如玉能画一手好丹青,尤其人物,画得栩栩如生,好多次就是凭着画像,找到关键人物。 因此,他们都不敢大意,仔细讲述。 第1314章 两个空明? 颜如玉根据蜂哨和宋平兄弟的讲述,把“空明”的画像画出来。 两人定睛看,赞叹道:“不错,王妃画得实在太像了,就是这样,他长得就是这样。” 颜如玉看着画中人,心头疑惑丛生:这人和她在沉远寺见到的空明,一点都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寺庙中有两个空明? 可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暂且把这个放在一旁,颜如玉又画出袁家大爷的画像。 方丈凑过来一看:“没错,就是此人。” “确实如此,他就是袁家大爷,袁光浩。” 袁光浩对上了,那么穆宝娣嘴里说的“袁四山”又是谁? 让他们都先退下,颜如玉对着画像细细考虑,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漏掉的。 思索太过入神,连霍长鹤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霍长鹤到近前,看到桌上画像,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颜如玉回神,抬头看他:“王爷回来了。” “都安排妥了,银锭带人去袁家庄园,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霍长鹤握住她的手:“这么凉?” “刚才画像,”颜如玉道,“王爷请看。” 霍长鹤看上面的两个人,他都不认识。 “这个僧人,就是去穆府超度的那个?”霍长鹤问。 “正是,王爷可知,他叫什么?” 霍长鹤摇头,颜如玉道:“空明。” “空明?”霍长鹤一愣,“他叫空明?那我们在寺庙中遇见的那个人是谁?”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颜如玉手指点在空明的画像上,“这个人和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个空明,完全不一样,但他们又有一样的名字,一间寺庙,沉远寺虽然现香火盛了些,但也不算很大的寺庙,比起方丈之前所在的寺庙,规模小了太多,僧人也少很多,怎么会把僧人的法号弄错?” “确实古怪,”霍长鹤拧眉,“既然这间寺庙确实古怪,不如就直接查抄,这些问题也许会迎刃而解。” 颜如玉没说话,总觉得时机还不到。 “此人又是谁?”霍长鹤指着另一张画像问。 “他是袁光浩,就是袁家大爷,”颜如玉回答,“不知王爷可记得,穆宝娣曾说过,袁四山就不是人,她的夫君,应该是叫袁四山。” 霍长鹤恍然:“这个我倒是清楚,袁家庄园的名字,叫四山庄园,所以,袁光浩的别名也叫袁四山,关系好的,或者私底下是这么叫的,平时外人或者正式场合,还是叫袁光浩。” 颜如玉:“……”思索了半天,竟然是这样。 “原来如此。” 两人正说着,琳琅来报,说是钱家当铺的掌柜来求见。 当铺? 颜如玉这一路走来,和钱家不少铺子都做过生意,达成合作,唯独没有和当铺做过生意。 不过,当铺生意一直就是赚钱的,每次钱家各铺子的掌柜来和颜如玉见面,当铺掌柜的也来 ,都是坐着认真倾听不说话。 他虽然很少说话,但颜如玉对他有印象,算是几家掌柜中最年轻的,三十多岁,长得俊秀,留着八字胡,胡子黑亮,修剪得很漂亮。 “请他到前厅说话。” 霍长鹤给颜如玉披上大氅,换了手炉,和她一起去前厅。 见颜如玉来,掌柜的赶紧起身见礼。 “王爷,王妃。” “掌柜的请坐,不必多礼,”颜如玉问道,“来见本王妃,有何事?” 掌柜的拱拱手:“王妃,冒昧前来,实非得已,是因为铺子里来了个婆子,要当东西,若是寻常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两件首饰。” 平时当首饰的也不少,掌柜的单独拿出来说,可见不是寻常首饰。 颜如玉耐心听着,掌柜的又道:“是珠宝阁刚刚拍卖出去的首饰。” 颜如玉微挑眉:“要当东西的是程家?” “王妃睿智,确实如此。”掌柜的点头,“这东西非同寻常,而且又是拍卖出去不久,在下去问过珠宝阁的掌柜,他言道,此事不同寻常,让在下来问过王妃再作定夺。” 首饰是颜如玉出的图纸,又是从珠宝阁出去的,现在不少贵妇小姐都知道珠宝阁与颜如玉的关系,当时程家母女拍下首饰的场景众人也都见过。 谁知道程家这是搞的什么鬼,刚大张旗鼓地拍了,转脚又来当铺当。 钱家铺子倒是不怕,什么生意也是做,但牵扯到颜如玉,他们就不敢大意,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算计,是奔着王府来的,他们不敢隐瞒。 颜如玉瞬间明白几位掌柜的意思,浅笑道:“掌柜的好意,本王妃明白,多谢。” 掌柜的拱手还礼:“不敢,能为王府分忧,是我等的福分。” “王妃每每说起生意上的事,都让在下受益匪浅。” 颜如玉打量他,此人精明不假,做当铺生意哪有不精明的,但他眉眼干净,神色坦荡,如此年轻就能坐镇当铺,可见其才能不小,而且深得钱家人信任。 “掌柜的想如何处理这几件首饰?” 掌柜的略沉吟:“一般来说,首饰是按市场价,以正常价格回收,但珠宝阁的首饰价值并非只在上面的宝石之物,首饰的样式,独一无二性,都是它的价值所在。” 颜如玉点头:“你所言极是。若是在珠宝阁,以新品拍卖,自然是喜好者得,无论回价多少,只要买者高兴好可,但如果拿来当卖,就是正常首饰价。” “如同玉器古董,不能看你是多少钱买的,就是要单论这件古董现在的市值多少。” 掌柜的心头一松,他知道珠宝阁拍卖级首饰是颜如玉出的图纸,贵就贵在样式,若是按正常首饰给价,意思就是否认了颜如玉的设计钱。 这也是他拿不主意的地方。 颜如玉笑容染上眼底:“掌柜的不必多虑,本王妃不在意这些,你若收当,只管物主大方坦荡言明即可。” 她略一顿,又问:“不知她们是想活当还是死当?” 掌柜的如实道:“死当。” 颜如玉也略诧异:“死当?” 掌柜的点头:“看那婆子神色焦急,而且很担心别人看到,又说是死当,我暗中派人去查问过,应该是程家布庄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颜如玉稍一想,也就想通了。 用当了首饰的钱去应布庄的急,看来程家的生意也没有表面上说的那么好。 颜如玉收回思绪:“收了之后,你可以再开一场拍卖,把当铺中的一些死当,值钱的物件拿出来拍卖,连同这两件首饰一起。” “想必真正喜欢的人,会给出高价,到时候,就算有什么流言,也不攻自破。” 掌柜的眼睛一亮——王妃连这个都想到了! 第1315章 一定要出这口气 得到颜如玉的肯定回答,当铺掌柜放心地走了,高高兴兴去收首饰。 霍长鹤道:“今天不在府里吃了,我们去钱家酒楼。” 颜如玉眉眼带笑:“为何?王爷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 霍长鹤揽她入怀,下巴轻摩挲她头顶,声音温柔似水:“嗯,这阵子辛苦了,我心里不太好受,想让你开心些。” 颜如玉心头一软,回抱了他:“哪有什么辛苦?王爷不必忧虑。” “不是忧虑,是心疼,是愧疚,”霍长鹤轻叹,“我心里都明白的,若是玉儿不是我的妻,在哪里都可以活得好,活得精彩。” “你没有依附我,靠着我半分,而是凭一己之力带霍氏一族出泥潭,免于流放奔波之苦,避免死伤。” “我在朝中多年,岂会不知那些被流放来的人过得是何等凄惨,强大如先皇后的母族,司马家,定国公府……若非有你,霍氏一族岂能平安渡过,衣食无忧?” 颜如玉仰头看他,目光对上他幽深的眸子:“王爷怎么了?为何忽然想起说这些?” 霍长鹤手指轻抚她眉眼:“没怎么,就是觉得委屈了你,怕你厌弃了我,会离开。” 颜如玉好笑又有点心酸,捧住他的脸,凑上去蹭蹭他的鼻尖:“王爷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我离开你去哪里?” 霍长鹤揽住她的腰:“别的女子说离了夫君不知去何处,我倒是相信,但你说,我是不信的。” “天大地大,哪里都能是你的容身之处,只有你愿意,你帮会肯屈于一隅,否则,你只会怨天地不够广阔。” 颜如玉:“……” 还是挺了解她的。 颜如玉看着他的眼神,于心不忍,想着许是这段时间穆宝娣的疯狂举动让他心中难安,怕她会怪罪他,这才有强烈的不安全感。 思及此,颜如玉咬破指尖,霍长鹤看着她雪白指尖上滚出的血珠,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颜如玉反倒握住他的指尖。 她的右手食指,对上他的左手食指,轻轻一按。 血珠染上霍长鹤的食指指纹。 颜如玉对上霍长鹤疑惑不解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是异能人的契约,血契,最严格,最重信的一种。” “只要达成血契,以后一生一世,不会相离,除非死。” 霍长鹤漆黑的眸底如同掀起狂风骤雨,脸上满是激动狂喜,看看手指,又看看颜如玉,不知说什么好。 藏狐趴在火盆边,大尾巴轻轻甩动,看着霍长鹤激动的样子,鼻子里轻哼一声。 真好骗。 哪来的什么血契,从来没有听说过。 …… 钱家酒楼生意火爆,尤其新上了颜如玉给加的新菜之后。 每个月都推出几道新菜,过年的时候还有新年套餐宴席,忙得不亦乐乎,赚得盆盈钵满。 除了菜品,颜如玉还给提供酒水,果饮,茶,还有新鲜蔬菜,水果,水产等。 最关键的是,还有油。 古代食用油不多,菜品多是以蒸、卤为作法来烹制,卤的时候香料又不够多,因此味道多寡淡。 但颜如玉在方丈说空间扩展的时候,就让他种了些花生、大豆之类,就是用来榨油。 过油的菜,香气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颜如玉寻思着,回头在庄园那边办个养猪场,猪油什么的也可以做一做。 她和霍长鹤换了寻常衣裳,低调到酒楼,报上房间号。 掌柜的给他们留了一个包间,无论何时来都可以,那个房间无论多忙,都不招待其它客人。 两人进房间,房间不是特别大,但干净雅致,霍长鹤让颜如玉先坐,他去挑选果酒并点菜。 他下定决心,今天就是要让颜如玉开心,什么店小二,买单,但凡是为颜如玉服务的,他都包了。 拿上果酒点了菜,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酒楼正热闹,说话声,笑声,小二吆喝声此起彼伏,并不新鲜,但二楼都是包厢,相对安静不少,而且说话的是个女子,虽压着嗓子,但霍长鹤还是听出来此人是谁。 “别说了,我们家的布庄只是暂时周转不灵,不是关张不干了!” “我首饰都当了,难道吃顿饭还不成了?真是岂有此理!” 霍长鹤停住脚步,垂眸听着。 一个婆子低声劝道:“小姐,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夫人吩咐了,首饰的事情办妥,要赶紧回去,不可耽误。” “那是母亲不知道我想吃东西,难道我说我来酒楼吃顿饭,母亲还能阻止我不成?一顿饭,我还吃得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婆子不敢再多说。 随后就是开门的声音,应该是进入包间。 霍长鹤轻步上楼,目光往楼道里一掠,放缓步子。 程凤瑶的包间门还没有完全关好,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好好的首饰,偏偏和镇南王妃有关系,让本小姐成为笑柄!” “现在好了,又被父亲骂一顿,逼着当了,还折损那么一大笔银子。” 程凤瑶越说越气:“珠宝阁根本就是故意,把首饰价格定得虚高,引着我们去买,可实际上首饰本身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这等奸诈的法子,定然是镇南王妃想出来的,难怪她能穿金戴银,打扮阔气,原来挣的都是这种脏心的钱!” 霍长鹤蹙眉,脸色阴沉。 程凤瑶又说:“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去,把消息传出去,就说镇南王妃以势压人,强卖高价,程家小姐坦然处之,慷慨付款。” “小姐,这……” “怕什么?去找那些叫花子传,给他们几个馒头他们就帮着叫喊,没人查到我们头上。” “我就是要出这口气!” 婆子仍劝道:“小姐,夫人说了,不可节外生枝,还是回去和夫人商量过,再……” “母亲也为此气得够呛,你没看到吗?她一定会赞同我的做法。你快去!” 婆子无奈,只好答应。 霍长鹤若无其事,迈步走过去,婆子开门瞬间,他正好走过包间门口。 程凤瑶抬眸,往这边看来。 第1316章 就是要以牙还牙 只是匆匆一瞥。 但程凤瑶还是看到了霍长鹤的侧脸。 一闪即过。 她脑子里一空,下意识站起来。 再细看的时候,婆子已经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程凤瑶又急又气,赶紧整理一下头发衣服,深吸几口气过来开门。 但当她打开门,楼道上早没了霍长鹤的影子。 程凤瑶站在门口张望,楼道上不时有其它的人经过,多是男子,目光也直往她身上瞥。 她羞恼生气,只好把门关上。 独自坐着生了会儿气,气消了些,又有点高兴。 买首饰的时候她想的就是一定还能再遇见那个男子,到时候打扮得漂亮精致,能一眼让男子对她钟情。 把首饰带回去,却遭到父亲一顿痛骂,还让她去退还首饰。 珠宝阁的首饰买了岂能退? 别说铺子里从来没有过退货的先例,就是有,她也不能去退。 竞买的时候那么大场面,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转眼又去退,脸还要不要了? 唯一的一条路,就是去当铺。 一般小当铺没这么大实力,一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连试了两家,最后才找到那间大当铺。 当的时候她别提有多心疼,心疼的不只是损失的银子,还有她的姻缘。 哪知,一转眼又在酒楼见到那个男子。 天知道,神明知道,自从那日在点心铺子一见,她一直魂牵梦绕! 神明果然是灵验的,知道她没了首饰,心里不安,此时再让他们见一面,特意来安她的心! 不急,不急,神明自有安排,一定还会再见。 正想着,小二敲门进来,问她是否点菜。 她灵机一动,不止点菜,还给了小二碎银作赏。 “小二,我问你,二楼包间中,可有一位贵客,是个公子,长相俊美,身姿英武?” 她思索道:“穿一件蓝色长袍,白玉发冠,有没有?” 小二一听,心头讶然,这不是指的镇南王吗? 王爷今天就是这身打扮。 但小二没敢说,客套一笑:“二楼的包间内皆是贵客,今天包间满员,除了您这间之外,间间都有相貌不凡的公子。” “至于您说的打扮,小人还真没有注意,不过,倒是可以为您留意一下。” 程凤瑶不免失望,但也不是没有希望:“好,那就有劳你。” 她嘴里说的客气,眼神闪过几分鄙视。 小二哥八面玲珑,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早看到她的眼神,微微笑笑,点头退出去。 一出门,立即转身去见掌柜的。 霍长鹤和颜如玉是坐马车来的,赶车的是贝贝和琳琅,二人就在楼下,要了个靠窗的小单桌。 霍长鹤给颜如玉倒上果酒,和她说了点的菜,就想找个借口下楼去叫贝贝。 还没开口,掌柜的敲门进来。 客气几句,掌柜的话锋一转。 “王爷,王妃,是这样,方才那边包间里的一位小姐,问小二打听一个人,据她描述,应该是指王爷。” 颜如玉一怔,下意识想到穆宝娣,又觉得不对,穆宝娣现在应该还趴在床上。 霍长鹤脸色又沉几分,真是扫兴,好不容易把穆宝娣的事揭过去,又来个扫兴的。 不过,他倒没往其它的方面想,只以为是程凤瑶看到他,以为吩咐婆子的事被他听到了。 霍长鹤略一思索:“不必理会她,此事稍后我来解决。” 掌柜的点头:“是。” “到一楼把本王的随从叫来,本王有事吩咐他。” 掌柜的赶紧下去叫贝贝。 颜如玉见霍长鹤的脸色不对,再加上方才掌柜的所说,意识到是有事发生。 “怎么了?”颜如玉问。 霍长鹤也没再隐瞒,轻叹一声:“本来是想着悄悄把事办了,没想到掌柜的找了来。” 贝贝敲门,霍长鹤应一声,让他进来。 正好把事情经过也一并告诉颜如玉。 颜如玉丝毫不意外:“程家,就不能做点让我刮目相看的事,非得做这些意料之中小把戏。” 贝贝摩拳擦掌:“王爷,您说,让小人怎么干。” 霍长鹤冷笑一声:“既然她耍阴招,那就以牙还牙。” 他低声吩咐几句,贝贝眼睛渐亮:“王爷王妃放心,小人肯定办好。” 贝贝离去,小二也来上菜。 霍长鹤亲自给颜如玉布菜:“吃饭,不必理会她们,吃饱了一会儿好看戏。” “好,”颜如玉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吃完看完戏,我们去一趟穆家,见见穆宝娣。” “好。” 二人开心吃饭,程家的小打小闹,并没有在他们眼中掀起任何波澜。 镇南王府如同大海,程家就是小鱼小虾,翻不起风浪,但如果镇南王府随意一个浪头拍来,程家就有点受不住。 与竞买首饰时的气势十足完全不同的是,此刻的程府一片阴云笼罩。 程家的布庄原本生意确实不错,但自打钱家的布庄开了之后,他们的生意就每况日下。 本来年前下本来一场豪赌,想着过年了,买卖肯定能好,一下子进了不少布,哪成想,钱家布庄不但有新布样,还有漂亮成衣售卖。 那些衣服样式,他们都没有见过,保暖又好看,一时成为城中新宠。 布庄的生意最怕压货,旧的卖不了,钱回不来,就不能上新货,没有新货,旧的就更不好卖,恶性循环。 也就幸亏幽城冬天长,春天来得迟,否则,光是年前积压这一次,没钱买春布,就足以让它死半条命。 好不容易筹到一笔银子,东拼西凑,便宜赔本卖了点旧货,又卖了些庄子上的粮食,出了几件古董字画,这才凑上一万多两,可还没到布庄上,就被母女俩给买了首饰。 程老爷简直要气炸,把她们母女二人骂个狗血喷头,程夫人第一次挨了一巴掌,脸现在还有点肿。 程夫人心里也是后悔的,但嘴上好承认,去当铺这事实在没脸,她是不能去,就让得力的婆子陪着女儿去。 正左等右等,听到院子里脚步声,以为是女儿回来了,结果进来的是前院主事的婆娘,也是她的左膀右臂。 “夫人,不好了!” 第1317章 这才刚开始 程夫人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不好了”三个字。 按着疼痛的额角,怒火差点忍不住:“又怎么了!” 婆子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我家那口子说,有个当铺的掌柜找上门来了,说是有人偷了咱们府里的东西,他特意给送回来。” 婆子姓邹,她男人就是前院的主事邹管事,打听前院的消息她是一把好手,近水楼台,有些事儿,比如程老爷的行踪,有没有偷着在外面干什么之类的,都是靠邹婆子打听。 因此,程夫人对她很器重。 此时听她说的这话,却是一头雾水。 “什么丢的东西?府里丢什么了?” 程夫人莫名其妙,当东西她知道,可丢东西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心揪起来,莫不是女儿拿着东西出去,把东西弄丢了? 这可了不得,那可是一万多两银子呀,当家的还等着她拿回这笔钱送去布庄周转。 思及此,赶紧跟着邹婆子去门口。 一边走一边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怎么回事?老爷呢?不知道此事吧?” “他没说,说要等家里主事的到了才能说,老爷不知,老爷刚才出门去了。” 程夫人微松一口气:“人请到前厅了?” “没有,请他进,他不进,非要在等门口等。” 程夫人松下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什么?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程家宅子出门就是热闹街道,四周也是商户居多,不过他家的生意比袁家好得多,所以宅子大一些。 但像官职在身的那样大宅,安静又地段好,他们还是没资格的。 这个时间,街上来往的人正多,要是有点什么事,凑过来看热闹的很快就能聚集一大群。 程夫人不由自主加快脚步,还没到门外,就听到吵吵嚷嚷,远远瞧着,影影绰绰不少人。 大当铺的沈掌柜有不少商户都认识,他年轻,长得好,又满肚子学问,东西到他手里,无论是什么都能说出些门道来,给的价钱绝对公道。 而且,他素来沉稳,从不卖弄,更不会嘴像大喇叭一样四处胡说,这让一些手头紧,当家里传家宝的人心存感激,十分敬佩。 所以,他一出现在这里,就有几个路过或者回家的商铺掌柜和他打招呼。 不能不客气,做生意,谁还没有个为难招窄的时候,万一哪天也需要资金周转,钱庄里的钱利息太高,而且有的钱庄根本借不出来。 钱庄的钱就是锦上添花,很少雪中送炭,当铺就不一样了,只要手里有东西,多少都能换到钱。 “沈掌柜,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里来了?” “沈掌柜,幸会幸会,我家就在前面,去喝一杯呀?” 沈掌柜一一点头示意,拱手道:“多谢,改日吧,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一听说有些事情要处理,众人脑子都开始飞速运转。 这是哪?程家呀! 沈掌柜干什么的?当铺掌柜。 他站在程家门口说有事,那能是什么事? 肯定得程家布庄出了什么问题。 程家夫妇一年到头傲气逼人,官府发动大家捐个粮食药材,他们家向来是最后捐,而且捐得最少。 人品真是不怎么样。 索性大家都不走了,三三两两聚在这里聊天。 穆老爷的确没在家,他是打算再去城外庄子上卖点什么,没想到,刚走到酒楼附近就马车就坏了。 修了半天修不上,天又黑了,只好先回来再说。 远远看到自家门前这么多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快走几步到近前。 他压根也没注意到,就在他坏了的马车后头,缓缓跟着一辆马车,不远不近,把他的一身狼狈都收在眼底。 颜如玉抿一口茶,觉得果香花香味儿淡了点,这方子还得改进一下。 霍长鹤挑车帘:“玉儿,你看。” 颜如玉兴致盎然:“这就是王爷安排的好戏?” “还没开始。”霍长鹤轻笑,“得让程家人付出代价,感到切肤之痛。” 程老爷看到自家门前这么多人,还有沈掌柜,都有点懵。 “沈掌柜,您这是……” “程老爷,”沈掌柜脸上笑容一收,“可算等到你了,你家出大事了,你不知道吗?” 程老爷脑袋更懵了,喉咙都忍不住滚两下:“出大事?什么大事?沈掌柜可莫要吓我。” 与此同时,程夫人从里面也出来,门前灯笼光亮不明,但已经聚集好几辆马车,尤其沈掌柜马车上的灯笼,照得如同白昼。 她一眼瞧见自己的丈夫,心瞬间揪起来。 “老爷!”她大声叫道,“您回来了,快回府歇息吧。” 程老爷还没答言,沈掌柜后退两步,礼节周到:“程夫人,话还没说清楚。” 程夫人勉强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沈掌柜一同进去说吧。” 程老爷也回过神:“对对,进去说吧,沈掌柜,请。” 沈掌柜摇头:“程老爷,此事要是进去说,将来若有什么传闻,怕是对你不利,在下不想因此事有什么误会,所以特在此等候。” 沈掌柜笑容有些无奈:“此事在下倒是不怕,无非就是个当铺,可对于程老爷程夫人而言,怕是不太妙。” 程老爷抿抿唇,心里愈发没底:“不知沈掌柜所指,究竟是何事?” 沈掌柜回头看看身边的小伙计,小伙计从马车上取出一个盒子来。 盒子打开,一片流光溢彩。 众人不由自主惊叹。 “这是什么?” “看起来不错啊。” “能让沈掌柜亲自上门的,能是什么孬东西吗?” “说得也是。” “不会是程家卖了什么传家宝吧?” 程老爷脸上肌肉僵硬,他还没看清,但看轮廓也能看出来,是两件首饰。 而且,他刚刚因为几件首饰,骂过妻子,这应该就是其中两件。 她们把首饰拿到沈掌柜的铺子当了? 当就当,沈掌柜的又拿回来是什么意思?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程老爷心头一阵不悦。 都说沈掌柜稳重嘴严,今天这是什么意思? “沈掌柜,你这是何意?” 第1318章 当面拆台 程老爷面色微沉,看一眼那个盒子。 “沈掌柜,这是何意?” 沈掌柜看出他的脸色变化,并不以为然。 “程老爷,这两件首饰想必程夫人不会陌生,据在下所知,乃是程夫人和程小姐刚刚在珠宝阁竞买而来。” “当时热闹得紧,不少贵妇小姐都看到了,一时还传为美谈。” 围观众人中有人点头附和:“没错,这事儿我知道,我那婆娘还跟我好一通埋怨,怪我不如程兄会赚钱,买不了漂亮首饰。” 众人一阵哄笑。 程夫人脸上火辣辣,那时有多风光,此时就有多尴尬。 沈掌柜又道:“因为我也听说,当看到一个婆子鬼鬼祟祟拿着这两件首饰来卖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问了那婆子几句,她竟然说是府里遇见难事,要当了首饰,还是死当。” 沈掌柜摇头道:“在下开的就是当铺生意,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这前脚高价卖,后脚又偷摸来当,还是死当的事,从未听说过。” “所以,我就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为稳住婆子,不至于打草惊蛇,就以正常首饰市场价收了,这才给您送回来。” 程老爷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现在他也不能说是误会,如果当面一承认,就是府上的婆子去当东西,那岂不是坐实了他家里铺子上出了事? 可如果不承认,要怎么收场?再把首饰接回来吗? 程老爷脑瓜子嗡嗡的,左右为难。 思来想去,不如让婆子背锅,干脆就说是婆子偷的,偷出去当了换钱。 奴偷盗,还是偷这种贵重之物,就是死罪,打死算完,也灭了口。 思及此,程老爷拱手行个礼:“多谢沈掌柜!沈掌柜仗义出手,让我免受损失,实在是大义,请受我大礼。” 他再次行礼,沈掌柜眸子微眯,手虚扶一把:“不必多礼。” “此事是府里的婆子贪婪,财胆包天,竟然敢偷盗!幸亏沈掌柜慧眼,否则,我夫人心慈,没准还真被那婆子蒙混过去。” 颜如玉目光往这边扫来,距离远,又隔着人群,看不清程老爷此时的表情,但他的话, 依旧能让人心里透出寒意。 “轻描淡写两句话,就把婆子的生路给断了。” “牺牲婆子的命,保他家的名声,这种选择,”霍长鹤微顿,“不意外。” “不过,要想就这么了了,也是不可能。” 就听沈掌柜一笑:“既然如此,那自然是最好,东西物归原主,程老爷的家事,在下就不插手了。” “多谢,”程老爷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盒子。 沈掌柜又说:“当银一共六千两,虽说是死当,但此事特殊,只要程老爷原数交回,我也可以交还当票。” 人家一出一进,又亲自给送上门来,耽误半天功夫,一两银子没赚,已经是仁至义尽。 在场的人任谁听了都忍不住点头。 说不出人家沈掌柜半句不是。 可程老爷一怔,手又缩回来:“还……还要钱?” 沈掌柜轻笑:“程老爷的意思是?只收首饰,不给钱?” 人群中有人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人家白给送家来,只拿首饰不还银子,怎么着,这是要白得六千两?” “六千两可不是小数,”又有人附和,“空手套白狼也不是这么个套法!” “没错,沈掌柜家大业大,但也不能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呀。” 程老爷咬牙说:“沈掌柜,不是我不给钱,而是此事尚未查明,待我查清之后……” 他还没见着钱,还等着钱救急,难道还要再搭上一笔? 他回头看程夫人,眼神示意夫人开口说话。 事情是她惹出来的,也是她找人去当的,自然要她来解决。 程夫人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沈掌柜,此事……确实还没查清,银子的事……” 沈掌柜笑容不改,说出的话温和,却不容质疑:“夫人明鉴,我做的也是小本生意,这六千两我可是真真给了银票的。” “当票在此,我字字为真,绝无虚言。” “不不,我不是质疑您的意思,而是……” 话没说完,有人气势汹汹质问:“沈掌柜,你收当的价格比我拍卖所得便宜了两千两,这我也认了,你又跑到我家来退东西,这是何意!” 颜如玉闻声望去,不由得轻笑。 得,拆台的来了。 程老爷刚刚勉强圆过去,说是婆子偷盗,他和夫人都不知情,算是保住面子。 现在倒好,直接被他女儿程凤瑶一句话叫穿了。 程凤瑶带着婆子怒气冲冲走进来,直盯着沈掌柜,压根没看程夫人给她递的眼色。 “沈掌柜,首饰是从珠宝阁出来的,好多人都看见了,货真价实,两件,我买的时候一共八千两,我还没戴,到你这给六千。” “我也没说什么,虽然觉得您这做法有点令人不耻,但还是痛快银货两讫。” “怎么着,这一转眼,您又拿着东西来我家,要退钱?生意就是这么做的吗?” “你们当铺,还讲不讲点诚信了?” 程凤瑶昂首挺胸,觉得自己非常占理,这番话说得振振有词。 “东西,是我当的,银票,也在我这里,你想退,”她坚定道,“不、行!” 程夫人一闭眼。 沈掌柜看着她,像只骄傲的,丢了脑子的傻孔雀。 沈掌柜轻笑出声,眉眼都笑得弯起来。 四周一静之后,也有低低笑声断断续续传来。 “你笑什么!”程凤瑶怒问。 沈掌柜缓缓道:“在下笑自己,多管了闲事。” 他冲程老爷微颔首:“我还以为……” 目光又掠向程凤瑶身边的婆子:“是我想岔了,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会是一个婆子能私自作主的,更不是程老爷所说的,婆子偷出去私自卖钱。” 婆子惊得瞪大眼睛,后背冒凉气。 “原来是程小姐的意思。” 程凤瑶总算意识到有点不对:“关我们家婆子什么事?是我的意思,怎么了?” 程老爷怒不可遏,甩她一耳光:“逆女,闭嘴!” 第1319章 得加钱 颜如玉在马车里看戏,正想和霍长鹤说句话,被程老爷打出的一记响亮耳光打断。 她转头看过去,程凤瑶结结实实挨了程老爷一耳光,头上发钗都打歪了。 程凤瑶难以置信地看着程老爷:“父亲……” “闭嘴!”程老爷咬牙切齿。 沈掌柜似笑非笑,把盒子又交给小伙计:“看来,事情已经明了,是在下多管了闲事,既然首饰就是程小姐当的,我也付了银子,如程小姐所言,银货两讫,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程老爷感觉这张面皮全都丢尽了,气得手指都在哆嗦。 沈掌柜不再看他,从容道:“走,回铺子。” 四周人让开路,低声议论。 “沈掌柜仁义,没想到被倒打一耙。” “还说什么是家里老奴偷盗,原来是他女儿自己当的。” “呵,真是有意思,这大戏唱的,都分不清谁是角了。” 沈掌柜还没走出人群,就听人群外又有嘈杂吵嚷声。 众人回头,惊讶中又透着嫌弃,赶紧纷纷避让。 来的是一群叫花子。 为首的叫花子手里拿着根棍子,脸上太脏看不出年纪,穿着露棉花的破棉袄,口齿倒是挺伶俐。 “哎,珠宝阁的首饰拍卖高价,到当铺却根本不了那么多,我看呐……” 他声音略尖,清脆落地,在场的都听清了。 一听说又是珠宝阁和当铺的事,都纷给竖起耳朵。 叫花子说到这儿,忽然不说了,抓耳挠腮片刻,回头问旁边的叫花子:“哎?后面什么词儿来着,我给忘了。” “我看呐,就是珠宝阁的首饰不值那么多钱,镇南王府帮着他们赚黑心钱呢。” “对对,是这词儿,”叫花子清清嗓子,“我再来一遍啊。” “哎,珠宝阁的首饰拍卖高价,到当铺却根本不了那么多,我看呐,就是珠宝阁的首饰不值那么多钱,镇南王府帮着他们赚黑心钱!” 颜如玉在马车里听得清楚,忍不住抿唇浅笑。 霍长鹤赞叹道:“贝贝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沈掌柜眸子微眯:“你们这话是何意?究竟是指责珠宝阁,还是指责我当铺价钱不公?” 话音未落,一辆马车匆忙驶来,到近前停住,珠宝阁的掌柜气呼呼从车里下来。 “我看是谁在此胡说八道!”掌柜的到近前,看一眼叫花子,“又是你们,好啊,刚才在我珠宝阁门前说这一套,现在到这儿来说。” “走,跟我去见官!我们好好的生意,被你们说成奸商,一群叫花子,珠宝阁的东西你们哪样买得起?根本什么都不懂,竟然还大放厥词!” 沈掌柜点头:“算我一个。” 他们两家都是钱家生意,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平时也很少提及,就是怕有的人居心不良,竞争不过就说他们暗中勾结。 一见说要报官,“叫花子”急了。 “别别,二位掌柜,我们也是拿人钱财,为人办事。” 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掠,一指程凤瑶身边的婆子:“就是她!她给了钱让我们说的。” 说罢,还忿恨一跺脚:“我们要是进了大牢,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得加钱。” 婆子:“……” 程老爷惊怒交加,眼睛里恨不能喷出火来:“还不向二位掌柜的认错赔礼!” 这么说,就是让婆子把错认下。 婆子心头凄然,刚才就满心惊惧,得知程老爷竟然说是她偷盗贵重首饰,这是要她的命啊! 她还没缓过神,又让她认这个错。 可她不能不认,一家老小都在府里讨生活,哪容她不听话? 婆子低头上前,声音都有点发颤:“二位掌柜,是……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一心想为小姐出口气,就买通这些叫花子,让他们胡说八道,散布谣言。” 婆子扑通一声跪下,“啪啪”给自己来两个耳光。 “老奴知道错了,是老奴不要脸, 一时猪油蒙了心,给二位掌柜带去这么大的麻烦,是老奴的错。” 婆子其实是有私心的,不能不认错,但认得又不甘心,干脆就再骂几句,明着是骂自己,还抽自己,其实就是骂真正的始作俑者。 “我不是人,我该死!” 她越这么说,程凤瑶脸上越挂不住。 颜如玉揣着小手炉,勾唇轻笑:“程府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能跟在夫人小姐身边的,都不是善茬。”霍长鹤看着程凤瑶,眼神难掩厌恶,“就看她能不能忍得住。” 程凤瑶当然是忍不住的。 刚才当众挨耳光就受不了,现在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挺直腰大声道:“够了!实话说了吧,是本小姐让她这么干的。” 程夫人:“……” 程老爷:“……”头有点晕,眼有点黑。 沈掌柜转头看着她,笑意浮在脸上:“程小姐,我们可是得罪过你?” 珠宝阁掌柜也怒道:“程小姐,你那日竞买,我可是客客气气,没有一丝怠慢,如今你却让人放出这种谣言,诋毁我店的声誉,到底所谓何来!” 程凤瑶张嘴想说,程夫人一把拉住她。 但她此时愤怒如火,似是把理智燃烧成灰,已经顾不得别的。 程凤瑶甩开程夫人:“所谓何来?你们珠宝阁的首饰卖价那么高,你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这其中不是镇南王妃授意的?” “镇南王府一个被流放的,来了之后不缺吃食,还有住处,甚至还穿金戴银,出入首饰楼,是谁给他们的底气?” “难道你们不是互相勾结,以此谋取暴利吗?” 现场一静。 连一向沉稳玲珑的沈掌柜也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年前和诸位掌柜一起见颜如玉时,颜如玉说过的一句话“人傻是病,没治,不要与傻瓜论长短。” 做生意最怕与别人较长短,纠缠不清。 当时体会不深,但记住了这句特殊的话。 现在,算是深切体会到。 沈掌柜暗暗再次感叹,王妃真是有先见之明。 众人都提着一口气,目光互相轮转,没人吭声。 天呐,程凤瑶这是疯了吧?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镇南王府! 安静之际,一道沉冷声音响起。 “想知道本王的底气?不如当面来问!” 第1320章 必须道歉 众人闻声回头,见霍长鹤和颜如玉缓步走来,赶紧退开一条路,恭敬见礼。 霍长鹤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一直走到程家人面前。 程凤瑶在看到霍长鹤那一瞬间,心头涌上狂喜,眼睛都瞬间亮了,满眼都只有霍长鹤,其它的都抛在脑后。 直到霍长鹤到近前,她才回神,手忙脚乱整理一下头发和发饰。 “公子……” 霍长鹤冷声打断:“公子?这是什么称呼?” “程世川,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 程老爷也慌忙见礼,怒视程凤瑶:“逆女,你乱叫什么?这位是镇南王,还不快向王爷赔罪!” 程凤瑶诧异,脸上的神情凝固:“你……你是镇南王?” 她目光从霍长鹤脸上移到手上,这才注意到,霍长鹤的手一直牵着颜如玉的手。 她目光又难以置信地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到颜如玉脸上。 她不认得霍长鹤,但认得颜如玉。 事到现在,人在眼前,她依旧难以相信——她一眼相中的男人,怎么就是镇南王呢?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要做妾吗? 她目光灼灼,情绪翻天覆地,霍长鹤却根本不看她。 “程世川,你们家好大的威风,王府的事宜,本王的底气还得向你们交代?” “王府的吃穿用度,得由你程家说了算吗?” 程世川刚要说话,霍长鹤又道:“如果不让你们说了算,是不是就要像此刻这样,胡编乱造地编排本王?说本王与人勾结,官商共同作恶,鱼肉百姓?” 霍长鹤目光掠向四周:“在场的人有商户,也有普通百姓,还有花儿乞丐,不如都说说,本王如何鱼肉百姓?做过哪些对不起幽城百姓的事?” 贝贝身后的乞丐道:“ 鱼肉百姓?那我不知道,我就是个叫花子,别的不懂,就记得镇南王府经常开粥棚,前阵子不但开了粥棚,让我们吃了几天饱饭,还出钱让大夫义诊,给我们看病抓药。” “没错,”有个小乞丐道,“我妹妹就是吃了那次的粥才活下来的。” “王妃还帮我们介绍活干,我们好几个兄弟都不再当乞丐,找到活儿养活自己了。” “没错!平时我们实在要不着饭,还能领两个馒头!” “城东的小破庙,也修好了,老弱的乞丐可以容身。” 乞丐们七嘴八舌,这可不是贝贝教的。 颜如玉对他们说的这些事,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比如小破庙的事,她就不知道,还有领馒头的事,也不清楚。 想来,这些都是方丈做的。 之前老乞丐的死,就让方丈伤心许久,也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那帮小乞丐。 颜如玉给过他一笔银子,由他去做,没想到他不是说说而已,也是不是心血来潮阶段性,而是一直在做。 乞丐们说完,普通百姓也陆续开口。 “我家二小子在军营,前阵子生病,多亏了王妃!” “王爷还捐了军粮,王妃带着大夫们给大家治病。” 商户中也有人道:“不错,我是开米铺的,王爷和曹刺史派人在我这里买过粮,我说按进价,他们却说王爷有令,不能占我们的便宜。” 珠宝阁掌柜拱拱手,目光转向程凤瑶,声音冷冽:“程小姐,你张嘴闭嘴勾结,你可知道,在下上门求了几次,王妃才同意给我们铺子画首饰图纸?” “王妃这一路上走来,路过的大城,哪家首饰楼不是争相购买王妃画的图?竞买是公开叫价,没人逼迫,真心喜欢的,自然愿意购买。” “我们的首饰就是样式新,做工好,用料精,你不喜欢,可以不买,有的是人想买,但你拿到手转眼又出当,还口出谣言,这是何道理?” 沈掌柜淡淡道:“程老爷,你们家的生意,在下是不敢做了,否则明天还指定传出什么话来,趁着大家都在,我也破个例,东西退回,您把银票也给我吧。” 程家人被架在火上烤,程世川五脏六腑都泡在火气里,里外两重煎熬。 程夫人不知该摆什么表情,脸都要僵了。 程凤瑶只盯着霍长鹤看,眼睛盈盈似有水光。 “王爷,我不知道您是王爷,我也无心说王认府的坏话,实在是……” 霍长鹤后退两步,目光都不往她身上落:“无心?你自己信吗?” “我……” “退开些!”霍长鹤喝道。 程凤瑶还想往前走,被程世川一把拉回去,又甩她一耳光。 “滚回府里去!” 程夫人赶紧把她搂在怀里,程世川忿恨盯着她们母女:“滚!” 程夫人带着程凤瑶往府里走,又被叫住。 “慢!银票呢?交出来。” 程凤瑶一边哭,一边把银票交给程世川。 程世川捏着银票,心都在滴血,真是不想退还回去。 这要是退回,很快就能传遍幽城,别说是这几件首饰,就是其它的东西,他恐怕都不好再当了。 谁还敢收他的东西? 真是糟心! 程世川强压火气,使劲挤出个笑:“沈掌柜,是小女不懂事,以后我必严加管教,今天的事真的是误会,这生意不如就做成,您放心,就是死当,以后……” 沈掌柜浅笑:“程老爷,我这儿您不必担心,无非就是一笔生意,几千两银子,程家家大业大,想来也是不在意的。” “您还是想想,如何向王爷王妃赔罪吧。” 程世川笑容一僵,又挤出几分,对霍长鹤深施一礼。 “王爷,王妃,小女……” 霍长鹤冷然道:“车轱辘话就不必来回说了,不懂事,以后管教,程世川,你女儿多大了,不懂事,她不懂事,就能信口胡说,让别人承受无妄之灾吗?” 程世川无言以对。 霍长鹤看看颜如玉,又扫一眼程凤瑶的背影:“你女儿污蔑王妃,本王不能容忍。” “她必须亲手写道歉书,亲口向王妃道歉。” “若非如此,那本王就要治她以下犯上之罪,程世川,不是你让她滚回府里,躲起来不见人就能解决的。” 程凤瑶脚步一顿。 程世川脸色苍白。 第1321章 皆因王爷过于优秀 面对霍长鹤的威压,程世川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额头冷汗湿透头发。 他就是一个普通商户,凭什么和镇南王府斗? 哪怕是流放到此的镇南王府,他也惹不起。 “是,定依王爷所言。” 颜如玉目光掠向程凤瑶,语气轻飘,却重重压在程凤瑶心上。 “程小姐,明日一早,本王妃等着你的道歉书。” 程凤瑶回身,脸隐在暗处,颜如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脸。 但,也无所谓。 程世川吼道:“王妃在和你说话,听到没有?回话!” 程凤瑶闷闷的声音传来:“是。” 颜如玉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程世川垂眸,忍着四周看过来的目光,忍着臊红脸的难堪,把银票再次递向沈掌柜。 沈掌柜淡淡笑意,眼神略含讥讽,程世川实在没脸和人家对视。 沈掌柜接过小伙计递来的盒子,正要与程世川交接,忽来一阵马蹄声。 颜如玉抬头看,从对面飞奔而来三匹快马,其中一匹白马一马当先,马上人白衣锦袍,同色斗篷在风中翻飞如云。 马到近前,他勒住缰绳,一张脸尽在明亮灯光下。 小麦色皮肤,眉毛浓长,眼睛挺大,透出几分精明,满脸的意气风发。 颜如玉不认得他,但看他的长相,和程夫人有几分相似,再看年纪,猜测他大概是程家公子。 果然,他目光一转,落在程世川身上:“父亲!” 程世川回头看到他,瞬间惊喜:“寒儿!” 程光寒翻身下马,到程世川面前:“父亲,儿子来迟了。” 他看到递出去的银票:“这是?” 程世川叹一口气,把程凤瑶当首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程光寒淡淡一笑,语气笃定又从容:“这不算什么,儿子回来了,就根本用不着妹妹当首饰,再说,区区几千两,也不值得妹妹拿心爱的首饰来当。” 他接过盒子,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沈掌柜。 “沈掌柜,这里一共是一万两,每张五千,麻烦您找一下。” 颜如玉眉梢微挑,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沈掌柜不慌不忙,对小伙计伸出手,小伙计拿出一沓银票,数出四张,放到沈掌柜手中。 沈掌柜把银票递过去,程光寒看也不看,直接接过收起。 程世川眼神惊喜,又显得有点懵,不错眼珠地看着儿子。 程光寒拿着盒子,对沈掌柜略颔首:“沈掌柜,我妹妹不懂事,以后再有这种事,还烦请来府上说一声。” “有我这个做兄长的在,断然不会让妹妹到当首饰的份儿上。” 沈掌柜浅笑:“程公子还是自己把妹妹教好,不懂事这个理由用得太多,会显得令妹比较蠢。当铺生意繁忙,在下也没有这个时间看见一样当品就往人家家里通报一声。” “说一千道一万,”沈掌柜看程世川,“程老爷把家管好,治家有方,比什么都强。” 他说罢,对霍长鹤和颜如玉行礼:“王爷,王妃,先一步告退。” 他上马车走了,光线暗了不少,颜如玉偏头看,程光寒的目光隐晦在她和霍长鹤身上扫过。 “原来是王爷,王妃,失礼,”程光寒行个礼,摆出不卑不亢的架势,“二位大驾光临,不知……” “不知就问你父亲,程世川,方才说的,记得做到,若是做不到……” 程世川赶紧点头:“王爷放心,必能做到。” 霍长鹤也不再多说,带着颜如玉离开。 身后程光寒道:“各位,天色已晚,就不留各位了,我程家布庄不日将开设分店,到时候请各位来喝杯酒。” “来人,”他又吩咐一声,“吩咐厨房,拿些馒头肉菜出来,分给这些乞丐。” 颜如玉嘴角微勾,这位程公子,还挺要面儿。 就是不知道他这面子,能不能挣得长久。 上马车,缓缓驶离。 颜如玉若有所思,霍长鹤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程凤瑶……” 霍长鹤简直头疼,赶紧表示:“玉儿,这个女人我也不认识,我……” 真是莫名其妙。 霍长鹤都要郁闷死了。 颜如玉笑笑,反握他的手:“不是,程凤瑶心思,我早就知道,那日她去点心店,就是因为遇见你,才定了大量的点心。” 霍长鹤恍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我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颜如玉笑容狡黠,“谁叫王爷如此优秀呢?” 霍长鹤:“……” 颜如玉笑容又微收:“不过,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霍长鹤蹙眉,“我看她这个疯劲儿和穆宝娣不相上下。” “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怪,”颜如玉说,“王爷请想,她们俩,穆宝娣和程凤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穆宝娣不受家里待见,在婆家也被虐待,自私自利,一心为己,神人命如草芥,甚至还有杀后母的嫌疑。” “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神明给她找的姻缘上,而且深信不疑,她是经历过婚姻的人,又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另一段婚姻。” “程凤瑶这次虽然惹了祸,但能看得出来,家里平时对她不错,至少有母亲疼爱,肯为了她花费万两买首饰,她没有成过婚,对婚姻充满憧憬,娇俏伶俐。” 这是两个无论从哪方面都完全不一致,没有任何重叠的人。 霍长鹤自嘲笑笑:“她们唯一相同的点,就是都遇见了我。” 颜如玉注视着他:“也对,也不对。” “她们是去过沈远寺之后,祈求过所谓的神明,就是鹿仙娘娘,带着对神明的信任和期盼,无意中偶遇到了王爷。” 霍长鹤点头:“确实如此。” “王爷优秀,毋庸置疑,能让她们一见钟情,我也不意外。” 霍长鹤想说话,颜如玉摇头:“王爷莫急,听我说完。” “只是,她们俩的态度,以及表现,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如方才王爷所说,程凤瑶的疯劲儿,和穆宝娣不相上下。” 霍长鹤身在事中,又极其反感这种事,甚为烦躁,没有细想过什么态度,什么表现。 现在听颜如玉一说,如同拨云见日。 第1322章 夜探庄园 霍长鹤也认真思索,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她们俩像得了一种病,病症相同?” 颜如玉眼中闪过笑意:“王爷这个比方打得好。” “确实有点这个意思,但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未可知。” 颜如玉看一眼车窗外,天色早已经黑透。 吩咐一声:“去穆府。” 车头调转方向,奔穆家后门。 …… 弯月高挂,半掩在云层之后,几条影子簇拥着一个略胖,稍显笨拙的身影,艰难地翻过墙头。 银锭早早翻过来在下面等着,小声叮嘱:“方丈,屁股往后坐,别用腿着地,放心,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方丈点点头,推推头上的帽子,虽然紧张,但对银锭十分信任。 “行,我来了!接住~” “住”字还没落地,人先落地。 方丈跌进一团带着积雪的草堆里,草屑雪沫瞬间升腾,扑了他满脸满身。 方丈心扑腾腾地跳,虽然不怎么疼,但也吓得不轻。 银锭赶紧过来拉他:“方丈,您没事吧?” 方丈气不打一处来:“不是说好接住我吗?” 银锭小眼睛眨巴:“那怎么行?王妃特意跟我们讲过,无论人和物从高处落处,都不能用双手去接,轻则把胳膊弄断,重则会砸死人。” 方丈:“……”这会儿倒讲起科学了。 也罢,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这么大块头,要真砸在银锭身上,确实是危险。 宋平几人也平稳落地,过来问道:“方丈如何?” 方丈起身活动一下手脚:“没事。” 银锭笑眯眯:“我特意找了这个草堆,厚实,软和,还有雪呢。” 方丈:“……”我谢谢你。 “走吧,走。” 银锭拿出一张草图:“这就是袁家的庄园,主要有几大块,粮食、果林,再就是药材,方丈,咱们先去哪边?” 银锭先来过一趟,在庄园附近探查一番,画好地形图,打算晚上再详细探查,结果方丈得知,也要跟来。 方丈安危重要,银锭便邀请宋平一起来。 方丈想了想:“这会儿粮食果子什么的不早该入库了吗?” “是,”银锭说,“您不是想看地吗?那先看仓库?” 方丈坚定回答:“看仓库。” 平时都是颜如玉收收收,这次他也体验一把。 银锭在前面带路,方丈在中间,宋平的兄弟护着方丈,宋平断后。 “就是这了,”银锭拿出一根铁丝,把仓库的锁捅开,“我先进去看看。” 方丈摆手:“不用,我进去看就行,你们放风。” 他说着拿出手电来:“看好了啊,别叫人进来。” 银锭还想表示要跟着,方丈直接把关门上。 手电光线所及之处,都是粮食,方丈眉开眼笑,拍拍满满当当的米袋子,试探着收进几袋。 很成功。 方丈更加高兴,把手电放在一旁——开收! 袁家庄子面积不小,但不全是粮食,而且已经卖了一部分,所以数量并不大。 方丈意犹未尽,走到几个大圆缸前,打开往里看看,是一些水果。 别说,这缸做得不错,外面有保温层,里面也做了措施,虽然比不上冰箱,但这么一弄,再加上天气自然冷,放几个月也不会坏。 方丈也没客气,连缸一起收了。 原以来还会有些药材什么的,但并没有发现,剩下的就是些农具杂物什么的。 那些东西方丈没兴趣收,转身出仓库,银锭几人正等得着急。 “方丈,怎么样?”银锭松口气,“没事吧?里面什么情况?” 方丈拍拍袖子上的土:“不怎么样,空的,除了农具和杂物,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银锭心说空的您还这么久。 “那边还有个药材库,”银锭一指,“要去看吗?” “当然!”方丈立即来劲。 药材值不值钱另说,他可以给曹军医一些,那老头儿一天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要是能砸一批药材给他,也是一件爽事。 到药材库,方丈依旧让他们守着,独自进去。 药材库比另一个库房要大许多,差不多有一半满着。 方丈心花怒放,从头开始收。 收到一半,方丈往前一踉跄。 他立即停下,眼睛微睁——那种被吸的感觉又来了! 他拿好手电,仔细看向吸他的药材堆,和之前在袁府假山里看到的那些有的一样,但也有不同的。 还没看清楚,他被吸着过去,心思一动,干脆直接收了。 药材包被收进去,这些和刚才收的那些不一样,直接“啪啪”奔着假山过去,哐哐吸在假山上。 这次不止一袋,少说也有四五十袋子,把假山上下都糊严实了,有的甚至袋子叠着袋子。 方丈吞一口唾沫,意识也跟着进入空间,看到此景也是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这什么情况? 这些药材有什么魔力,让这块石头这么喜欢? 他站在巨石前,没有注意到背对着的地图,光芒微微一闪,原来变灰的图标,又亮了一下,随即隐去。 与此同时,在王府里的休养的楼听雨心头一阵悸动。 他捂着胸口,眼神中闪过惊喜,意识随即进入空间,看到已经坍塌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微微闪光,废墟中又有几株新芽冒出来。 “空间要恢复了?这是怎么回事?”楼听雨欣喜不已,“真是上天助我,看来,找到大小姐果然是有好处的!” 方丈把药材收完,看着完全被药材包覆盖的假山一阵无语。 意识退出空间,抬腿试了试,那种被吸的感觉,没有了。 这次耽误的时间比上次还长,方丈赶紧往外走。 还没到门口,就听银锭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方丈,您怎么样?” 方丈清清嗓子:“我没事,好着呢,来了。” 到外头,迎着银锭等人的目光,方丈道:“里面也是空的。” 银锭:“……” 这回忍不了。 “空的您怎么转那么长时间,看看它地面有没有夯实啊?” 方丈故作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银锭无奈,把图纸拿出来:“行,那您说,下一步去哪?” 第1323章 发现意外之喜 方丈想了想,又看看地图。 “去种药材的地方吧。” “行,走。” 一行人又悄悄去种药材的地方,现在的时节地里早空了,落了厚厚的雪,还没有融化。 银锭站在地头,看看图纸,看看地:“就是这了,从这到前面那处山脚下,都是,这里……” 话没说完,突然一道影子从他身边掠过,速度之快,让他都吃惊。 银锭立马抓紧图纸,直视前方,那道影子直奔山脚。 银锭看看宋平:“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宋平也怔愣着,银锭看看身边:“方丈呢?” 宋平缓缓抬手:“刚才,那……好像是方丈。” 银锭:“??!!” 方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跑这么快。 双脚都拖着地——他根本不是自己跑,而是完全被吸过去。 一股强大的吸力,就如同当初他在空间里被初次出现的巨石吸一样。 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在往后倒,方丈觉得自己是以差不多一百迈的速度在跑,脚尖不时被绊一小下,但丝毫不影响前进的速度。 “啪!” 方丈终于停住,人也被吸在山脚下。 他看清眼前场景,暗暗抽一口气,前面不足半米,就是一处山石,刚才那种速度,这要是一头撞上去…… 脑袋不得开瓢? 就这,胸口肚子也撞得有点疼。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被吸到这里来? 方丈不得其解。 正纳闷,银锭和宋平也飞快到了,两人都快吓死了,施展轻功飞奔而来。 银锭见方丈只是摔倒,没有别的大碍,才算松口气。 “好家伙,我之前在两军阵前,夜袭敌营的时候都没有跑过这么快。” 他伸手去扶方丈,一扶,没扶动。 他惊讶,方丈也愣了愣——我的妈,不会又被这里吸住,动不了了吧? …… 颜如玉此时刚到穆宝娣的院子。 现在这院子和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上次来满院子的丫环婆子,这回来,除了廊下守夜的婆子,其它的一个也没瞧见。 颜如玉甩出一个药丸,放出迷雾,本来就打瞌睡的婆子很快睡着。 刚踏上台阶正要进屋,空间突然传来震动声。 方丈来电。 这个时间,又是方丈出门在外,一定是有事。 颜如玉立即道:“王爷,你先进去,探探穆宝娣的口风,我随后就来。” 霍长鹤:“……她……我自己去,不合适吧?” “无妨,反正也没人知道,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别怕。” 霍长鹤:“……”我是真怕。 无奈,他只好进去。 颜如玉看看西厢房,里面没人,她快步进去。 “怎么了?”颜如玉进入空间,快速问道,“你不是去袁家庄园了吗?” “如玉,”方丈声音又急又点虚,“我又被吸住了。” 颜如玉惊讶:“被什么吸住了?还是药材?”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检测仪器前,之前方丈给她的那株药材,她做了成份检测,报告出来还没顾上看。 “不是,在药材仓库也被吸了一下,但不严重,这回是chuachua地就把我吸过来了,那速度,都快赶上高铁了!” “我这会儿是好不容易把银锭宋平给支开了,自己在这儿和你说话,这可怎么好?” 颜如玉觉得他又惨又好笑,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得到。 看着检测报告,颜如玉呼吸微窒一下,再仔细重看一遍。 “如玉?” 方丈得不到回应,有点慌,又叫一声。 颜如玉把报告来回看了几遍,才长出一口气。 “这样,你听我说,先别慌,”颜如玉叮嘱,“你空间里有没有什么绝缘的东西?” “有,有你上回放我空间里的大塑料布。” 颜如玉想起有这么回事,方丈的空间扩展之后,他又种了不少菜,还想着弄几个大棚什么的。 正好颜如玉空间有,就把塑料布给了他,但他一个人操作大棚实在费劲,后来也就放弃。 “那你用塑料布把巨石包盖起来,然后再弄出一点把你自己也裹上,看能不能绝点缘。” 方丈眨着眼睛想了想:“这是什么意思?” 颜如玉耐心说:“我怀疑,那座山上有矿,极有可能是金矿。” “你空间里的巨石,应该是块能量感应石,它能感应到矿山矿石,然后产生吸力,你自然也就被吸引过去。” 方丈刚才的担忧化成巨大的惊喜,忍不住想要土拨鼠尖叫。 “你先回来再说,”颜如玉快速道,“回来再从长计议,那不是我们的地方,不能久留。” “行,我先试试,”方丈答应,“哎?我这里还有一套防护服,是以前小张儿放在我这里的,这衣服是不是比塑料布强点?” 颜如玉欣喜:“那太好了,完全可以,你穿上就行,那衣服是他出外勤去危险的地方用的,防一切辐射和毒物,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东西。” 两人结束谈话,颜如玉退出空间。 这无异于是个好消息,方丈空间里突然出现的巨石,一直都没摸清是什么来路,什么用途,今天晚上阴差阳错,算是知道了。 还是个意外之喜。 方丈刚开始说要去的时候,颜如玉还不同意,怕他出点危险,现在看来,还真是去对了。 走出厢房,看向正屋,颜如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通了一直以来没有想明白一个关节。 穆良泽为什么一直非要把穆宝娣送去袁家? 如果他知道,袁家的庄子里有一座矿,这是不是就能解释得通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颜如玉无声冷笑,走向正屋。 穆宝娣被打伤,痛得只能趴着,稍稍一动就疼得不行。 屋子都是难闻的药味和血腥味。 她昏昏沉沉,一会儿疼醒,一会儿又昏睡过去。 那会儿醒来,叫了两声渴,也不见伺候的人来,她心头悲愤交加,目光艰难地往屋门口看。 “都死绝了吗?外面没人?” “好啊,你们是看本小姐挨了打,个个都来落井下石,敢慢怠于我!” “你们等我好了,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第1324章 神明待我不一样 穆宝娣正对着门口骂,忽然看到有一道人影。 她愣了愣,看出那道影子是个男人。 “是……谁?” “出来!” 霍长鹤心里抗拒,但一想到这是颜如玉安排的,只好硬着头皮掀帘进来。 进是进来了,但没往前走,就在门口站着。 饶是如此,也让穆宝娣惊喜得够呛。 她撑着手臂,支起上半身,眼睛瞪大,闪着光。 “王爷?是你吗?王爷!” 霍长鹤忍下拔腿想走的冲动:“穆宝娣,本王问你,关沉远寺,你有什么说的?” 穆宝娣呼吸急促,脸都发烫发红:“王爷,真的是你……你来看我了,神明诚不欺我!” “沉远寺的神明,就是她指引我找到你,我们是天赐的缘分。” 霍长鹤无声握握拳,提醒自己按捺住,不要想着一拳打死她。 “你怎么如此肯定?当时你是怎么求的?神明又是怎么答应你的?” “我当然是许了重愿,我把这些年的积蓄都供给了神明,得到的自然也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 “神明收了我的供奉,拿走我留下的许愿条,自然就是答应我了。” “我还收到神明赐的香,每夜点起,在香雾中祈求,愿望就能很快达成。” 穆宝娣看着霍长鹤,眼神近乎痴迷:“后来,我就遇见王爷了。” “王爷,您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做一个主母……” 后面的话,霍长鹤实在听不下去。 “住口。” 霍长鹤低声喝道:“休要再说这种话,本王已有王妃,王妃就是主母。你算什么?” “可是我……” 穆宝娣还没说完,颜如玉走进来。 “穆宝娣,”颜如玉笑意淡淡,“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穆夫人是怎么死的,你敢说与你无关吗?” 穆宝娣咬紧牙关:“与我无关。” “你还真是铁嘴钢牙,”颜如玉漫不经心,“你不承认,就能改变了?她的死与你无关,她的病呢?” “你买的那种花,用来干什么?你别说是没事买来玩,这种借口,不提也罢。” 穆宝娣紧抿嘴唇:“我就是想教训那个女人一下,但我没想让她死。” “你没想,但你那么干了,”颜如玉目光微凛,“物证,人证,皆在。” 穆宝娣胸口起伏,目光忿恨:“那个女人,蛇蝎心肠,表面却装出一副慈爱无辜的样子,我早就看不惯她这副样子!” “看不惯她,就杀了她,也看不惯吴婆子,也要杀吴婆子?” “我没杀她,我就是让她病一病!吴婆子算什么东西?一个下贱奴婢,仗着她的势,也敢对我不敬,背后说我是扫把星,被休回家的不祥之人,不知廉耻,什么难听的话都说。” “她死了,有什么不对?她该死!” 穆宝娣形若癫狂,眼睛在烛火映照下,闪着狠毒的光。 “她是因何而死?”颜如玉冷静问。 “是神明,神明索了她的命,我求神明索了她的命!”穆宝娣盯住颜如玉,“王妃,我劝你最好还是早点离开王爷,我也在神明面前许下重愿,要好姻缘。” “王爷就是我的好姻缘,如果你不主动离去……” “混帐!”霍长鹤喝道,怒视穆宝娣,“本王刚才就警告过你,再说这种话,定不轻饶。” “让你死,本王能做到,让你生不如死,本王一样也能做到!” “你选哪个?” 穆宝娣咬住唇,不说话了。 颜如玉握住霍长鹤手臂,无声安抚。 “穆宝娣,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袁家?” 穆宝娣僵住的脸上又浮现忿恨:“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不想让别人说有一个和离的女儿。” “仅仅因为如此?” “当然,这对于他而言,可是丢面子的大事,而且,刘氏死了,他肯定还要再娶。如果有我在府里,他的婚事想必也不那么容易。” 穆宝娣嗤笑:“他以为我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如果不是离开袁府没处去,我才不愿意回来。” “刘氏,穆小宝那个小崽子,没一个好东西!谁稀罕和他们住在一起。” 颜如玉打量着她,从她的语气神态上看,她是真的不知道穆良泽的真实用意。 “袁家的生计主要靠什么?” “无非就是庄子罢了,就是袁四山祖上传下来的,一处破庄子,祖祖辈辈传,真是可笑。”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 穆宝娣不假思索:“没有,袁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那点收成,全看天意,收成好的年景,人人都收成好,卖价就低,等价高的螩,就是收成年景不好的时候,价虽高,但量也少。” “其实都相差不大。” 颜如玉了然,农民就是这样,丰收了价低,价高的时候又量少。 总归是解决温饱,要想挣钱,实在是难。 颜如玉断定,穆宝娣也不知道袁家有矿山的事。 她虽在袁家不主事,也不掌中馈,但好歹也是主母,如果袁家的矿山开采,她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袁家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一点痕迹不露。 也就是说,不止穆宝娣,袁家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有一座宝山。 倒也是稀奇,他们本人都不知道,穆良泽倒是知道了。 不过,就算把穆宝娣送回去又怎么样?矿山就能成他的了? 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颜如玉一时想不通。 “你可认识程凤瑶?”霍长鹤忽然问。 穆宝娣想了一下,摇头:“不认识,她是何人?” “她也曾去过寺庙,求姻缘。” 穆宝娣轻笑,语气中有难掩的优越感:“王爷,我方才说了,我许下的是重愿,那么多的供奉交出去,神明待我是不同的,就算是还有其它的人求姻缘,她们得到的,也终究不如我的。” 她说到最后,目光直视霍长鹤,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颜如玉道:“那可不见得,程凤瑶已经见过王爷,也对王爷一见倾心。” “你的神明,可没有完全向着你,更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好。” 穆宝娣惊怒:“不可能!我给的,明明是生祭!” 第1325章 本王和神明谁管用 颜如玉迅速抓住穆宝娣话中的一个关键词。 生祭。 “什么是生祭?” 颜如玉问,穆宝娣却不肯再说。 霍长鹤在这房间多呆一刻都觉得烦躁,此刻忍无可忍,抽出匕首,上前抵住穆宝娣的咽喉。 “说话!” 穆宝娣震惊地看着他,剑上寒意不及霍长鹤眼中冷意。 “王爷,你竟然……” 霍长鹤剑尖往前送,穆宝娣的皮肤上渗出血珠,再往前进一分就能刺穿。 颜如玉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制止的意思。 她知道,穆宝娣一定舍不得死。 果然,穆宝娣白着脸,手指都在轻颤:“我说。” “生祭……就是指,给鹿仙娘娘送上活人为祭品。” 颜如玉心有猜测,但此时听到,还是心头一沉。 “你是何时送上的祭品?送到何处?沉远寺固定开放日人那么多,你是……在不开放的日子送去的?” 穆宝娣不敢动,眼珠微转一下看看她:“没错。” “详细经过,说!”霍长鹤怒道。 “我起初第一次到沉远寺上香祈福,也是和现在的正常流程一样,那是在写上愿望的第三天夜里,半夜我忽感有风吹进来,迷迷糊糊醒来,像看到一个影子。” “我当即吓得清醒,差点叫出来,但随后我看到床头上的鹿角形状令牌,我才意识到,是鹿仙娘娘的使者,我的诚心被鹿仙娘娘看到了,所以才派人来给我下一步指示。” 穆宝娣的语气中难掩几分骄傲:“据我所知,许愿的人不少,但能得到鹿角令牌的人不多,鹿仙娘娘肯给令牌,就代表……” 她抬眼看霍长鹤,眼神脉脉:“她答应了我的请求,定会如我所愿。” 霍长鹤目光似钉子:“你再敢这样看着本王,本王现在就扎死你,破了她的愿,看究竟是她管用,还是本王管用。” 穆宝娣咬唇不语。 颜如玉问道:“那些生祭,是什么人?” 穆宝娣垂着眼皮,语气透出几分无所谓:“无非就是从袁家挑出来的两个丫环,哦,还有袁老太婆的一个侄女。” 她说到这里,嘴角勾出一丝轻蔑的笑:“什么侄女,无非就是她想给她儿子屋子塞人,我看那女的丢了之后,她也没有过多在意。” “你是怎么把人送进去的?” 穆宝娣语气淡漠,说起那三个被她送去寺庙中的女子,根本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能对她有点作用,哪怕是付出生命这样的事,也是她们的荣幸。 “叫上马车,一并过去,我都不用迷晕她们,她们自己就想去,那两个丫环可是竞争才争取到这个机会,没能去成的丫环们还不高兴呢。” “尤其那个贱人,捏着嗓子叫袁四山表哥,那股子骚劲儿,狐狸见了都要甘拜下风,她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是想爬袁四山的床罢了。” 穆宝娣短促笑一声:“袁四山就是个活太监,她还以为能嫁进袁家过好日子呢!” 烛光映在穆宝娣眼底,像鬼火跃动:“我是救她,让她去伺候神明,不比跟着袁四山强吗?哈哈!” 穆宝娣疯狂笑起来。 颜如玉突然话题一转:“你是怎么杀了穆夫人的?” “我没想杀她!”穆宝娣快速说,“我只是想让她病一病,让她长个教训。” “是她自己命不好!我是买了三朵花,第一次用了一朵让她病了,可那天你来给她看病,我心慌意乱,怕被发现,就想作罢。” “但后来……”穆宝娣神色冷厉,“她却不肯放过我,她,她儿子,还有吴婆子她们,都不是好人,都该死!” 穆宝娣面目狰狞,眼皮上翻,忽然晕死过去。 霍长鹤收回匕首,拧眉看着她,颜如玉上前,试探一下鼻息,又把把脉。 “暂时没事,太激动才晕了,只不过,她的脉象确实有点怪。” 颜如玉蹙眉,把脉她不是特别在行,这方面不如曹军医,不过,脉象不对劲,还是能摸出来。 “我们先回去再说,”颜如玉收回手,“让人盯着,看后续发展。” “好。”霍长鹤欣然同意,他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 两人离开院子,忽见前面有人挑着灯笼经过。 侧身到树后,路过的人走来,是两个婆子。 “快走吧,我一走到这儿就觉得瘆得慌。” “唉,你说大小姐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都说女怕嫁错郎,我看大小姐就是嫁错了郎。”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大小姐又做不了主,只有任人摆布得份。” “现在夫人去了,大小姐也在家里呆不长,也不知道以后会有个什么主母。” “你说,大小姐还会被送回袁家吗?我看悬,你看刚才姑爷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不像来接人的。” 两个婆子说着渐渐远去。 颜如玉心想,袁家来人了? 霍长鹤明白她的心思:“走,去看看。” 两人到穆良泽的书房外,屋里灯亮着,投射出两个人影,院里院外没人,显然是被打发出去。 屋内两人谈话都压着嗓子,但夜深人静,也能听得清楚。 穆良泽道:“宝娣不会做那种事,这都是误会,我会向刺史大人解释清楚的。” 另一个男人声音明显年轻些,而且态度不怎么样。 “这不是重点,她做没做那种事,跟我没关系。她现在是被我休了,再干什么事,杀人放火,与我无关。” “贤婿,话也不能这么说,宝娣脾气是差了些,可我这个岳丈对你还是不错的吧?” “有话慢慢说,又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何必闹成这样?” 穆良泽好声好气,句句委婉。 袁四山却不想吃这套:“还没有大矛盾?她都害死我的儿子了!” “那件事我也问了,也是误会,你那个小妾也是故意拱火,不过,话说回来,确实是宝娣不对,这我不袒护。” “不过,贤婿,你想,如果不让宝娣回去,那以后肯定还要娶妻,再娶妻子花费钱财无数不说,也不见得就比宝娣好,再者,新妻能让你纳妾吗?” 第1326章 威逼和利诱 穆良泽还在书房对袁四山循循善诱。 “你把宝娣带回去,不用再花钱娶妻,我还再给你点补偿,你可以用这个钱去纳几个妾,或者养几个外室,岂不是双收?” 颜如玉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光,这是一个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袁四山显然也没有想到:“你……你这是为何?” “唉,无非就是为着你们一团和气,好好过日子罢了,”穆良泽叹道,“她生母临去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她,娶了刘氏之后,我以为刘氏是个好的,没想到……” “不提了,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宝娣是我女儿,她的性子我知道,也只有你能容忍她的小脾气。” “贤婿,你看,明天一早,就派人把她接回去吧?” 袁四山沉默一下,有些心动。 不得不说,穆良泽所说,确实是事实,娶妻得花不少钱,再者,他的身体情况…… 再娶一个来,也是白折腾,到时候又要闹,又要打,又要吓唬。 也是费力气。 倒不如穆宝娣,带回去摆着。 可他转念又想到方丈说的话,属蛇的女人会带坏他家运势。 思及此,他又坚定道:“不行。” 穆良泽见他方才意动,以为他会答应,现在听他如此坚决拒绝,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是为何?贤婿,凡事不可做得太绝啊。” 穆良泽语气转淡:“我穆良泽现在是落魄了,但祖上也是荣耀过的,现在手下人不多,也有些人马,要是传出去我女儿被休,我这脸往哪放?” 这是说不通,直接威胁上了。 袁四山脸色铁青,被这么一威胁,更加觉得,要是把穆宝娣带回去,那才是隐患。 万一穆良泽以后时常威胁自己怎么办? “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没人知道,总之,我是不会……” 穆良泽冷笑一声:“贤婿,我是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儿上,好商好量。” “可话又说回来,你休了我女儿,让我丢了脸,你的脸就那么好看吗?”穆良泽目光在袁四山腿间一晃,“再娶个别人,你能保证,她会为你守口如瓶吗?” 袁四山被他这一眼看得全身都僵硬。 “你……” 穆良泽转身坐下:“你好好考虑,我说的法子到底行不行,如果不行,那我就用我的另一套法子。” “你自己选吧。” 袁四山咬牙看着他,但他根本不畏惧。 慢条斯理抿着茶。 “你究竟为何非要把她送到我家?我不信你是为了什么一团和气。” 颜如玉听这话,觉得袁四山还不傻。 穆良泽轻吐一下嘴里的茶叶:“就是我说的原因,你信不信都是。” 这是不准备说的意思。 袁四山心里再气,也是无奈。 “不是我不想,而是有个云游的僧人说过,我们家不能要属蛇的女人。” 穆良泽抬头,眼神诧异:“就为这个?” “对,就是因为这个。” 穆良泽放下茶杯,大概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忍不住笑几声。 “这好办,”他说,“我派人去找这个僧人,让他改口,他不改,就杀了。” 袁四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可谈的。 袁四山自问,也确实不是穆家的对手,要是真把穆良泽惹恼了…… 他咬牙抿唇,腮帮子鼓着。 “你放心,只要你把人接回去,答应的东西我给到,别的我不管,既入你们袁家门,那就是你们袁家的人。” 袁四山纵然不忿,也无计可施:“好,我答应。” 穆良泽心满意足:“那明天一早见。” 袁四山没再说话,转向出屋,气呼呼离去。 颜如玉看着他的背影,单看走路的姿势,就能看出气得挺狠。 正想叫霍长鹤走,穆良泽也从书房出来了,提着灯笼,独自出院。 颜如玉和霍长鹤又跟上。 绕来绕去,穆良泽又去穆宝娣的院子。 此时穆宝娣又苏醒过来,回想着刚才的一切,要不是喉咙上还有一道浅浅血痕,她都要以为,刚才是一场梦。 一场有霍长鹤的梦。 虽然不怎么美,但至少近距离见到人了。 对于她来说,就是美梦。 神明说话算数,一步步把答应的事实现,至于结果,也一定会是好的。 正想着,穆良泽来了。 见到他,穆宝娣别过脸:“你来干什么?看我死没死?” “你不会死,”穆良泽说,“明天袁四山接你回府,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穆宝娣闻言又回过头,怒目而视:“我不去!” “你不去袁府,难道想坐牢?你给我惹了多大祸,你知道吗?袁府,你必须去!” 穆宝娣一把把枕头扔过去:“为什么!” “那就是个火坑!” “我知道,”穆良泽平静得令人发指,“你且忍一忍,不出三个月,我就会让你从火坑爬出来。” “不过,首先你要听我的,要忍三个月。” 穆宝娣呼吸急促,气得头脑要炸:“三个月?我之前在袁家岂止三个月,改变了什么?” “之前是之前,这次不一样,”穆良泽上前一步,目光灼灼,“袁四山命不久矣,他死之后,袁家的东西就是都是你的。” 颜如玉恍然大悟。 原来穆良泽打的是这个主意。 袁家人都死了,一切就由穆宝娣说了算,也就是穆良泽说了算,那袁家的庄子,庄子上的矿,也就归他所有。 真是打的好算盘。 穆宝娣显然不信:“不可能,袁四山年轻力壮,身体好好的,怎么会死?” “那刘氏怎么会死?”穆良泽轻嗤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穆宝娣眼睛睁大:“你……你也觉得是我杀了她?” “是谁不重要,”穆良泽说,“关键是我能保住你,你乖乖按我说的办,等袁四山死,一切好说。” 穆宝娣意动:“他死了,我就能回来?” “当然。” …… 回程马车上,颜如玉手指轻抚腕间手镯。 绝不能让穆良泽得逞。 他想要那座矿? 那就先下手为强。 夜色深深,夜里难以安眠的除了穆家,还有程家。 第1327章 自信爆棚 程凤瑶泪流满面,目光呆滞,跪在屋子中间。 她父亲程世川怒容满面地盯着她。 程夫人在一旁拿帕子抹泪,想求情又不敢。 程光寒气定神闲,刚净了手,又用热帕子擦了脸,抿着热茶,听着事情经过,一副并不以为然的样子。 “好了,父亲,”程光寒开口,“小妹也是爱美心切,女孩子嘛,哪有不爱美的?咱们家要是生意没有受到影响,岂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 程世川头痛不已:“可问题是,咱们现在……对了,光寒,你哪来的银子?” 程光寒浅笑,自信而笃定:“ 父亲,儿子正要向您禀报,咱们家的危机,解除了。” 程世川又惊又喜:“哦?怎么说?你有什么法子?” 程光寒把茶杯放下,缓缓道:“这次儿子去申城找合作伙伴,也谈了几家,但结果不甚如意,不过,就在即将回城时,峰回路转。” “我遇见了秋家的二管家,秋家在申城的铺子也不太好,想回幽城来,但一时又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我便提出与他们合作。” 程世川疑惑:“秋家?哪个秋家?” “父亲,在幽城还有哪个秋家配与我们合作?” 程世川思索着,眼底爆出喜色:“你的意思是……平阳秋氏?” “不错,”程光寒点头,“幽城这一支虽然是平阳秋氏的远支,但也比寻常商户强大太多,他们在边关贸易中的位置也举足轻重。” “这次儿子去申城,见识到边关贸易的繁华,实在让人眼热,不过,儿子相信,搭上秋家这条线,以后咱们也能入手边关贸易。” 程世川转忧为喜,忍不住连连点头:“好,好啊。我儿子果然有出息!你说得对,秋家家大业大,能和他们合作,我们程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程夫人脸上也露出笑意,拉住程光寒:“我儿最是聪明能干。” 程光寒看一眼桌上的首饰盒子:“母亲,这首饰你和妹妹放心戴,有儿子在,不至于让你们卖首饰。” “好,好,”程夫人高兴不已,回头叫程凤瑶,“女儿,快过来。” 程世川脸色又沉下:“谁准她起来了?” 程夫人一噎,看向程光寒,程光寒笑道:“好了,父亲,妹妹自小娇养,今天受的罚已经足够了,别为难她了。” 他对程凤瑶招招手,一脸宠溺:“小妹,快来。” 程凤瑶起身,抽着鼻子,扁扁嘴巴:“兄长。” 程世川瞪程凤瑶一眼,到底也没再让她跪:“要不是看你哥哥的面子,定让你去跪祠堂。” 程凤瑶垂首站到程光寒身边。 程光寒把首饰盒子给她:“行了,别哭了,有哥哥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程凤瑶抱着盒子,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哥哥,我还想嫁给镇南王……” “闭嘴!”程世川刚退下去的怒意又涌上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镇南王也是你能肖想的吗?” 程凤瑶抿唇不语,委屈得不行——镇南王真好看啊,见过他那样的男人,还能看得上谁? 程光寒接过话:“也不是不行。” 程凤瑶和程世川目光齐齐对准他。 “这次与秋家合作,我打算过两日去和曹刺史提提在幽城也开贸易市场的事,要是能成,我们程家就今非昔比。” “镇南王怎么说也是流放的罪臣,到那时候,我程光寒的妹妹,未必就配不上他。” 程夫人欣喜:“这可太好了,不过,镇南王妃……” 那个女子,清冷独立,目光冷锐又清醒,让人与之对视都觉得胆寒。 “一个女人而已,”程光寒不以为然,“我听说过她,没有家世,没有母族,和孤女无异,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我说不让她是,她就不是。” 程世川哈哈大笑:“好,好啊,我儿有出息,为父这下可以心安了。” 程夫人和程凤瑶也开心起来,程世川摆摆手,让她们下去收拾一番。 母女二人一走,程世川问道:“光寒,你与秋家是怎么谈的?他怎么就先给你一万两?” 程光寒道:“父亲有所不知,他给我的不是一万,而是一万五千两。” 程世川眼睛更亮:“哦?怎么说?” “我与他谈妥,明日把我们布庄的布都送到他那里去,一万五千两是定钱。” 程世川又惊又喜:“所有的?都卖了?他怎么肯买的?” “父亲,这就是儿子和您说的,边关贸易的好处,他们有门路,卖去给关外那些人,有部落的,有邻邦小国的,那些人懂什么好不好看,能御寒就是好东西,我们的布别的不说,质量还是不错的。” “对对,这一点确实是,”程世川点头,“那一共多少银子?” “谈好的价,一共两万出头。” 程世川这下笑不出来:“什么?我们那么多布,光本钱就不止两万,那可是三万多的货,这……” “父亲,我知道,”程光寒不慌不忙,“可是,那么多货,堆在布庄,卖得了吗?卖不出去,变成不钱,就算值五万,又如何?” 程世川眉头紧皱,还是心疼不已。 “父亲,我们吃点亏,秋家也是知道的,我们就当拿一万多两给秋家送了礼,他们必会知我们的好,念我们的情。” “如果不是有这次机会,那就算我们把一万两银子给人家送上门去,人家也未必理我们。父亲,这一年到头,有多少人想和秋家搭上关系,别说一万两,就是十万,也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要做成。” 程世川转念一想,这倒是。 思及此,程世川叹口气:“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该把一万两给姓沈的,留在我们自己手里多好。” “父亲,当时的情况,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程家丢脸,岂能让他们如愿?”程光寒目光炯炯,“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程家,绝不会倒,还会越来越好!” …… 颜如玉回到府里已经很晚,没有和方丈见面,只问了问门上家丁,言说方丈已经回来,回院子休息。 她这才松口气,反正人回来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 哪知刚躺下,空间就震动起来。 第1328章 风云暗涌 方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但十分激动。 “如玉,长话短说,我向你报个平安,我已经回来躺下了。” “那套绝缘衣很好用,我按你说的法子,再穿上那套衣服,就解除了山对我的吸力。” “那可是金矿,你打算怎么办?虽然咱不是见财眼开的人,但也绝不能让这东西落在姓穆的那种人手中。” 颜如玉听他说完,沉吟道:“我明白,我来想个办法,你暂时不要声张。” “那当然,我嘴多严呐,我今天都没和银锭他们说。对了,我还从他家仓库里弄了点粮食和药材,明天你抽家看看,我打算把药材给老曹头,粮食就送去破庙那边。” “好,”颜如玉道,“那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等再去那里的时候,再由你出场,你还有大用。” 方丈声音都带笑:“行,没问题。” 高高兴兴挂断,颜如玉心也落地,不管怎么样,方丈平安回来就是好事。 至于那座山,颜如玉目光冷了冷,方丈说得对,他们也不是见钱眼开,见财起歹意的人,如果袁穆两家都是好人,别说不会动他们的东西,就是帮助他们一二也不成问题。 可很明显,袁穆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人,过多的财物落在恶人手中,不会让他们变好,只会让他们做更大的恶。 她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和曹刺史商量一下,把得来的金子充到幽城财库。 心里胡乱盘算着,不知不觉睡着。 她空间里忽然缓缓升起一点油彩一样的东西,像流动的被染了色的云。 和遇见楼听雨之前的那种情况,极为相似。 只可惜,颜如玉没有看到。 与此同时,山顶被夜色和雾气萦绕的宫殿中,白衣男子睁开眼睛。 他床对面一放着一张石桌,烛火映照下,桌上沙盘轻响一声。 他眉梢微挑:“竟然这么快,她可真是个妙人,让我忍不住想和她见面了。” 殿外传来脚步声响,有人低声道:“宫主,墨先生有信到。” 白袍男人没有立即回答,一甩袖子,待沙盘隐下,才缓缓开口:“念。” “回宫主,信中说,当年捡图的人家已经灭门,但图还没有找到,他还在寻找,另外,查到幽城附近有矿,请求派地堪者过去帮忙。” 白衣男子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什么矿?” “他信中没说。” “哼,真是笑话,要是不值钱的什么破烂货,也值得本宫主派地堪者吗?九公主那边有消息吗?” “回宫主,还没有。” “告诉墨先生,别只会提要求,答应本宫主的事,他还没做到,先让京城那边乱一乱再说。” “是。” 一只黑鸟融入夜色,迅速消失。 墨先生见到黑鸟,已是次日。 看完信,目光沉冷,指尖一弹,信纸落入火盆中。 “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东西,不见兔子不撒鹰,目光短浅之辈!” “不过,”他眼中戾气凝聚,“最近的确处处被动,不开心的事太多了,是得做点开心的事。” 他略一思索,弹响窗棱。 小厮轻步快走:“先生,有何吩咐?” “京城那边如何了?” “回先生,根据最近的线报,皇帝还病着,京城今年天气罕见的冷,听闻前几日也下了一场雪,导致皇帝病体越发沉重,据我们的人说,已经叫过辅国重臣几次深夜入宫。” 墨先生手指抵着额头,微合着眼睛没有说话,小厮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逍遥散在京城的销售点,”良久,墨先生开口,“去掉一半。” 小厮微讶,抬头看他:“一半?可是,先生,在京城的销售点,现在还不足十个。” 墨先生嘴角微勾:“留下三个。” 小厮嘴唇轻动,又不敢多问,重新低下头:“是。” “剩余三个点的销售价格,翻三倍。” “是!” 墨先生低笑,声音如恶魔低语:“我们的那位太子爷,可没那么好耐性,我倒要看看,这种情况之下,他有没有胆子,干出弑父杀君的事情来。” 京城的冬天今年格外长,以往出了正月不久,过完龙抬头,天气就要回暖,宫城外的十里杨柳街,就要吐出新绿。 但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非但没有,负责采买炭火的管事太监又出宫采买了两批,近一半送进皇帝的寝宫。 自从年尾宫宴上皇帝与众臣及后宫嫔妃皇子共同饮宴之后,再就没有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其它的宫宴之类,都是由太子代劳。 随着炭火入宫,太医两三日的轮值,到每天请脉,再到太医院院首长住宫内,一种谁都不敢说,但彼此眼神间那种心知肚明的气氛,在缓慢而汹涌地流动。 尤其最近,不止是太医,连辅政重臣都被叫进宫里几次。 东宫内,太子敞胸露怀,赤着脚,侧卧在窗下榻下。 榻上的铺盖都换成了丝,光滑无比,倒不是他过于奢华,而是因为用逍遥散到一定时期,皮肤就会泛红,发热,变得敏感。 穿的、用的布料稍微粗一点,就会感觉难受得很。 他合着眼睛,榻边上跪着几个宫女太监,都怕得要死,但连抖都不敢抖一下。 殿内鸦雀无声。 不多时,外面脚步声响,管事太监裹着一身凉意进来。 太子睁开眼,示意他上前。 这点凉意对现在的太子来说不算什么,反而更加舒适。 “回殿下,今天晚上果然又有人入宫了。” 太子坐直,挥手让其它人都退出去:“是何人?” 太监声音压得更低,往前凑了凑:“回殿下,是老首辅。” 太子眸子微缩:“是他?难道,父皇真的要向他们托理朝事了?” 管事太监嗓音中带着谄媚:“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太子眼中笑意一闪即过,又严肃道:“事情未明,父皇旨下未下,不可轻言。” “殿下,您现在地位稳固,东宫就是未来君王,世人皆知,皇上嘱托其它大人,也是为给您铺路啊。” 这倒是,他是太子,皇帝归天,皇位理所当然落在他身上。 “更衣,本宫去见一见老宰辅。” 第1329章 狐狸父子 老首辅在皇帝寝宫的偏殿内等了近一个时辰,从最开始的狐疑忐忑,到后来的发困打盹,临了也没见到皇帝。 再看到太监大总管笑着起来的时候,老首辅就知道,他今天晚上是当了回棋子。 “安首辅,”大总管递个手炉给他,“真是白劳您跑一趟,皇上吃了药,一直没醒,太医说了,估计得一觉睡到天亮了。” 老首辅哪还能说别的,接过手炉道:“无妨,皇上安稳,就是老臣之福,那就劳烦公公向皇上回一声,老臣来过。皇上什么时候能见老臣,老臣随时进宫。” “一定,一定。” 太监总管一路把他送到台阶下,这才转身回殿内。 躺在床上的皇帝睁开微合的眼睛:“他走了?” “回皇上,安首辅回去了。” “可曾说什么?怀疑什么?” 太监总管思索一下:“回皇上,安首辅说,您什么时候想见他,他就什么时候进宫来。别的,没说,他一直在偏殿,独自一人,应该不曾怀疑什么。” 皇帝咳嗽两声:“他不怀疑,就是不知道其它人会不会怀疑他。” 太监总管腰弯得更深,声音更低:“皇上放心,一有消息,会有人来报的。” 皇帝叹一口气,又合上眼睛,颇有些疲倦:“朕如何能放心啊。” 老首辅迎着寒风,揣着手炉快走几步,远远瞧见自己的儿子安辞州正等着他。 安辞州自打“武魂觉醒”之后,就一直想练武,没事儿就和家里的护卫一起练。 虽说真正的对打是没学会,但身体强健了不少,这一冬天下来,没风寒没发热,快乐结实。 他爹晚上进宫,他一拍胸脯要保护他爹,不容分说就跟了来。 远远就看出走来的人影是他爹,赶紧提着灯笼迎上去。 “爹!”他刚扶住老首辅,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听身侧不远处有人也在叫他爹。 “老首辅。” 安辞州一听,这不是太子吗?正要回头见礼,肩膀上一沉,半拉身子都被他爹靠压住,他险些没站稳。 “爹!”安辞州一惊,赶紧抱住,“爹!” 老首辅紧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掐了他手心一下。 安辞州眼睛眨巴,脑子里飞速运转,脸上适时露出惊慌、担忧、心疼的表情。 一切调整好之后,这才回头看太子。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天寒地冻的……”他话没说完,又转了话题,“我爹昨天身子就不爽利,今天晚上又连夜入宫,这……” 他抬手在老宰辅额头上一摸,险些跳起来:“好烫!” “来人,快,把老爷子扶上马车!” 车夫和护卫都过来,七手八脚把老首辅扶上车。 安辞州对太子拱拱手:“殿下,这天太冷了,您衣衫单薄,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着凉受寒,我爹就是不服老,非得穿着单衣和护卫练把式,现在病了,一定会被我娘骂。” “殿下,臣先告退,路上还得去医馆找大夫……” 他说罢,快速转身跳上马车,车轮滚滚,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 从始至终,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老首辅”,其它的话一句都没有来得及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安辞州和齐德隆一起解决掉翼王的事之后,安辞州就像每天打鸡血,一个文官,时不时和武将混在一起,讨论什么招术兵器。 说话也变快了,本来他就很能说,学问好,脑子快,再加上嘴快,简直就是无敌。 太子都怀疑,二三十个老娘们儿和他吵架也未必能吵得过。 管事太监低声道:“殿下,马车都走了,您还是先回宫吧。” 太子脸色阴沉,手指捏紧:“他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躲着本宫?” 管事太监道:“奴才这就派人,去打听安府可曾找大夫入府。” “不仅如此,明日找太医去看看,”太子一顿,“就那找个陈太医。” “是。” 马车内,一出宫门,老首辅立即睁开眼睛。 “爹,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没见着,”老首辅捏一颗烤枣吃了,“说是吃了药一直睡着,得睡到天亮。” 安辞州眼睛微眯 :“那看来皇上是没事啊。” 老首辅看他一眼:“怎么说?” “吃了药一直睡着,要是一直睡着,怎么下旨召您宫的?那就是没睡着,没睡说睡了,本身就有问题。” 老首辅叹一口气:“是啊,你爹我今天晚上当了回棋子,没见太子都按捺不住,早早在那等我。” 安辞州眉飞色舞:“爹,我就说我来保护你是对的吧?” 老首辅一见他这眉飞色舞的样儿,又不太高兴。 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齐德隆。 那个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他好好的一个儿子,教得端正严肃,怎么和齐德隆一家子共事一回,回来就成了这个德行。 真是让人头疼。 马车停住,老首辅郁闷往外看。 安辞州道:“去和周大夫说一声,请他收拾一下,立即进府,今天晚上就宿在府里。” “是。” 做戏就要全套。 老首辅心情好了点:“做事还算严谨。” 安辞州略得意:“当然,齐将军说过,兵不厌诈,要想让别人相信表面,就得做全套,真正想做的要,要暗度陈仓。” 老首辅脸色又垮下去,又是齐德隆——心情好不了一点! 大夫进首辅家中的消息,除了传到东宫,永王府也知道了。 六皇子永王轻笑一声:“老首辅接下来这段日子,怕是要闭门谢客了。” “殿下,那需要奴才做什么吗?”小厮问。 “不必,太子会做的,不必抢这些。”六皇子问,“逍遥粉的事如何了?” “回殿下,奴才正要禀报此事,不知为何,城内逍遥散卖得少了,之前卖的地方有好几家不卖了,目前还只剩下三处。” “本来我们买得就是多数,东宫能买得就少,现在就更少了。” 六皇子拨拨烛芯:“那我们就先不买。” “太子,”六皇子声音低缓,浮现杀机,“我们该推他一把了。” 第1330章 定位恢复 永王捏捏眉心:“九公主的车驾走到哪里了?” “回殿下,刚离开幽城几日,那边又降了大雪,想来也是走不太远的。” 永王摆摆手,小厮退下去。 他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霍长鹤送来的书信。 这是从特殊渠道送来的,速度快,但也只能说简短的几句,而且多是暗语一类。 最近的一封,他时常拿出来看,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大成九公主已死,要嫁给他的,是八公主。 要不是确定来信的人是霍长鹤,永王真不敢相信这封信上的内容。 大成和亲也就罢了,还能中途换人。 当他是什么?真是可笑! 烛火映着他漆黑冰冷的眉眼,他把那封信付之一炬。 既然非要来,那他就好好迎接。 此时,东宫内。 太子回到宫中,立即脱去身上大氅和厚重的棉袍,踢翻几个太监,跌坐在榻上,扶着膝盖的手指轻轻颤抖,眼尾染上红色。 管事太监赶紧从暗格中取出白玉小瓶,双手捧到他面前。 太子一把夺过,拔开塞子,等不及准备别的,直接倒在掌心里,一下子倒了半瓶多。 管事太监忍不住惊呼提醒:“殿下,不可用量太多……” 话没说完,太子已经把药粉都吸进去,仰头深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把瓶子放桌上,瓶塞扔到一旁,管事太监赶紧把瓶塞装进去,小心收好。 “殿下,”犹豫再三,他还是说道,“最近这东西越来越难买了,这是现存的最后一瓶。” 太子眸子微眯:“偌大的京城,本宫堂堂太子,还买不到这点东西?” “殿下有所不知,许是风声紧,原来好几家卖的虽然量少,但总归还有,但现在,是直接没有了,不卖了,所以……” “等本宫登基,天下都是本宫的,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到时候本宫命人把御花园的花都拔了,铲了,全部种这种药,又能人敢说什么!” 管事太监不敢再吭声,太子喘几口气,正欲开口,外面有人来报:“殿下,的确有大夫去了安府,还说要在府中留宿。” 太子手指轻叩:“明日记得再让陈太医去一趟,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是。” …… 颜如玉捻着一株草药,闻了闻:“品相不错,交给曹军医,他应该会喜欢。” 方丈笑得开心:“那当然,这可是白捡的,他可不得高兴。” 又看看四周,方丈小声说:“不止庄园,我昨天晚上让银锭又带我去了趟袁府,把他假山仓库里的东西也收了。” 颜如玉笑笑,不置可否。 方丈又问:“矿山的事,有办法了吗?” “有,”颜如玉说,“袁家几个丫环死得不清不楚,虽说是下人,签了契约,但到底是人命,没有过错,主人也不能随意打杀。” “要是没人追究,或许也能勉强过去,但有人追究,那就不一样了。” 颜如玉眉眼闪过冷笑:“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只管看热闹即可。” “行,”方丈点头,抿一口茶。 茶没喝完,身体突然一激灵,像触了电一般。 颜如玉也吓一跳:“你怎么了?” 方丈抚着胸口道:“我也……我进空间看看。” 颜如玉观察着他的神色,旁边卧在椅子上的藏狐也睁开眼睛,直起身来,看着方丈。 等一会儿,方丈又从空间退出来,拍着大腿笑道:“如玉,你猜怎么着?我空间定位又好了!” “就像是手机突然又有信号了,网又通了!” 颜如玉如释重负:“那就好,那个宋女和西城女子在何处?” “我刚才特意看了,宋女有位置,但西城消失的那个女人没有,她的图标还是灰的。” 方丈思索一下:“你说,她会不会死了?” 颜如玉缓缓摇头:“应该不会,那个女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不会轻易死。” “唐逸白走到哪里了?” 方丈叹口气:“正要说这事儿,唐逸白的行踪,看不着了。” 颜如玉蹙眉:“这是什么意思?也灰了?” “不是,上面提示我,唐逸白已经超出观察范围。” 方丈无不遗憾:“看来还是不太够,超出一定距离就不行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升级。” “这也正常,像我们现在的定位,也不是万水千山都有效。” 颜如玉安慰:“这已经很厉害。” 两人正说着,霍长鹤从外面进来:“玉儿,按照约定的时间,袁四山该去穆家接人了。” “一大早穆良泽就去见过曹刺史,说了不少穆宝娣的好话,还许诺以后一定严加管教,再三保证,穆夫人的死,与她无关。” “曹刺史按照我们说的,收下礼物,没再追究穆宝娣,给他一个面子。” 颜如玉点头:“好,那我们就等着看他志得意满,胸有成竹,最后……功亏一篑。” 宋平在外面来报:“回王爷,王妃,袁府还是没有动静。” “没动静?”霍长鹤诧异,“不应该呀。” “走,去看看。” 袁四山确实是想按照约定时间去穆府,尽管不情愿。 他都走到前院,赵管事突然气喘吁吁地来找他。 “大爷,不好了。” 袁四山现在最烦的就是听到这句,忍不住怒道:“又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去药铺交货的日子吗?” 上回去钱家药铺交药材,他想着再要高点的价,就没有交那么多,说过些日子再来。 其实就是想拿拿乔,现在天气不好,路不好走,供货肯定少,他家的质量好,品相好,说不定就能多涨点。 赵管事白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大爷,那个仓库……空了。” 袁四山不明所以:“空了?空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袁四山诧异:“不是叫你今天再送药材吗?你什么时候搬走的?” “不是我,我没搬,不只是药材,那批粮也没了。” 袁四山声量拔高:“没了?不是你搬的?那是谁!东西就在仓库,那地方也没几个人知道,怎么会没有了?” 不只地方隐秘,那些东西数量也不少啊,要想悄无声息偷运出府,根本就不可能。 赵管事有嘴说不清,苦着脸道:“真不是我,要不您去看看。” 第1331章 她就是不祥! 袁四山匆忙到假山仓库,看着空空荡荡的仓库,脑子也跟着空了一下。 这仓库空的,说话都有点带回音儿。 赵管家清清嗓子,刚想说什么,又被回音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袁四山半晌回神,“东西呢?怎么就没了?” 他怒视赵管家:“你是怎么看着的?” 赵管家心里叫苦,也有点心虚,他最近新认识了一个年轻寡妇,正打得火热,不用去青楼引人注意花钱多,也不用养外室被家里婆娘发现,只要哄好了,隔三岔五带点好处去,服侍得他舒服得不行。 他晚上时常跑到寡妇家里去,没顾上看守。 主要是这仓库在假山中,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再说,就算是偷也只是偷个一两袋子,哪能这样整个搬空的呀? 偌大的袁府,把这么多东西搬出去,除非满府的人都是瞎子聋子才没人觉察。 赵管事当然不会把事儿揽到自己身上,眼珠一转,低声道:“大爷,我觉得这事儿,有点怪。” 袁四山火气没处撒,心疼得要命,那么多优质药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见赵管事这眼神忽闪的劲儿,更加生气:“什么怪,怪什么!” 赵管家吞口唾沫,小声说:“您还记得吗?那位大师曾经说过,属蛇的女人和您犯冲,会影响家里的运势。” 袁四山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 “您今天要去接那个女人,仓库立即空了,这事没有那么巧啊。” 袁四山沉着脸不言语,显然是听见进去了。 赵管家赶紧又补刀:“那女人命太硬,克这个克那个,刚回家才几天,把她继母又克死了。” “这……您不得不防啊。” 袁四山心砰砰跳:“防?怎么防?” “就不能不接她吗?”赵管家看一眼仓库,心痛道,“这还没回来,就出这种事,这要是回来了……” 袁四山烦躁:“不回来,穆良泽也不会同意,他手底下有兵,别说给我安插个什么罪名,就是整天没事派人寻衅滋事我也受不住。” 袁四山咬牙:“谁叫我只是个商户!” 赵管家想了想:“那……难道就任由他们父女祸害您?” 袁四山咬紧后槽牙,怒气满胸。 赵管家嗓子压得极低:“要不……” 他犹豫着没敢说,袁四山斜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赵管家摸摸鼻子,心里暗暗不满,明明他是舅舅,应该是袁四山这个做外甥的敬着他才对,偏偏就反过来,自己怕他。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早先不是有个姓周的小妾,失足掉到湖里淹死了,那事儿就是个意外,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袁四山头脑中一阵清明——是啊,别人能出意外,她穆宝娣怎么就不能? 转念又一想:“不行,如果她出了意外,穆良泽也不会放过我的。” 赵管家赶紧道:“幽城也不是他穆良泽独大,就是一个小小参将,比他大的人多了去了。” 袁四山扶着山壁,那些都是后话,眼下的事就 足够他烦心。 人还是要去接,但丢的了东西也得找。 “把府里所有下人集合起来,你去带人查,这么多东西从府里出去,难道就没一点线索?那才是见鬼了!” 他说罢转身往外走,怒气冲冲去穆府。 穆宝娣已经放弃挣扎抗争,她也看得出来,穆良泽心意已决,她是穆家女儿,又身受刑伤,根本斗不过。 听说袁四山来的时候,闭着的眼睛也没睁,也不梳洗换衣,直接让人抬了她就去前厅见人。 穆良泽现在又恢复一团和气,仿佛昨天晚上威胁袁四山的不是他。 袁四山闷着一肚子火气,脸上强挤笑,挤半天挤不出来,也只好放弃。 待看到身上披着被子,披头散发,毫无妆容被抬出来的穆宝娣时,脸更黑了几层。 穆良泽才不在意这些,人去了就行,直接让人把穆宝娣抬上马车。 袁四山一刻也不想多呆,转身离去。 颜如玉坐在街口马车上,看到袁四山从穆府里出来,脸黑得锅底一样。 霍长鹤问:“你猜,穆良泽会让袁四山怎么死?” 颜如玉放下车帘:“应该是制造什么意外吧,比如出去办事,马车惊了,诸如此类。” “下毒什么的不太可能,容易暴露,如果袁家人怀疑穆宝娣,再让人调查,打官司,也是麻烦事。” “他要快速接管袁家,不可能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霍长鹤点头:“他手下有人,想制造点意外,一点不难。” 颜如玉慢慢吃一瓣烤热的橘子:“那我们就让他的愿望落空,来个一箭双雕。” 霍长鹤眼中闪过笑意:“玉儿这不是一箭双雕,是三雕。” 颜如玉眉眼微弯:“说得也是。” 袁四山坐在马车里,闻着从穆宝娣身上涌发出来的难闻味道,心里厌恶更浓。 穆宝娣闭着眼睛,自打见到他之后,一言未发。 袁四山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手脚发痒,脚尖踢在她身上,也不管是哪,低声怒道:“别以为我肯接你回来就代表不计较之前的事!要不是你爹求我,我才不会再要你!” 他在马车上施展不开,但也用了不小的力,穆宝娣痛得脸色一白,睁开眼睛道:“那你就该坚持住,何必听他的?” 袁四山揪住她的头发:“谁叫我舍不得那些银子铺子呢?能用你换那些东西,我也勉强接受。” “别指望着你能有什么好待遇,回去滚到偏院,老实呆着,我再纳妾,宠谁,都和你没关系!” 穆宝娣被他抓着头发,被迫抬着头,脸上露出鄙夷的笑:“行啊,我在哪无所谓。不过,就算你纳妾,宠谁,你……能行吗?” 袁四山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眼睛通红,用力握握手,随后抽她几个耳光。 穆宝娣的脸当即肿起来,嘴角渗出血。 “再敢嘲笑我一句,我就在把你的脸打废,虽然你本来就不美,但我不介意让你更丑。” 穆宝娣眼神掠过惶恐。 第1332章 上门闹事 穆宝娣被接回袁府,包括她本人在内,袁家没一个人高兴。 袁老夫人又吩咐丫环婆子,没事谁也不要去理穆宝娣,就是要让她吃吃苦,还要把她身边的人看住,不能往穆家送信。 做完这些,袁老夫人心里才舒坦了点。 袁四山坐在前厅,听着他娘的吩咐,一言未发,基本默许。 他还在想着丢失的东西怎么办,虽然已经派人去庄子上再拉些来,但还是心疼得很。 好在穆良泽说话算数,让人送来了银票和铺子。 袁老夫人撇嘴道:“这还差不多,要不穆氏那种货色,谁会要!” 袁四山起身道:“我去铺子里看看。” “赶紧去,把铺子里的人换成咱自己的,”袁老夫人说,“盘库查账,真切握在咱自己手里。” 袁四山点头,转身往外走,还没下台阶,手下家丁匆忙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袁四山纳闷:“不是让你去庄子上拉东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家丁回道:“大爷,小人还没走到庄子上,就遇见了袁管事。” 袁管事跟上来,额头全是汗,脸色也不好看。 他是袁四山的堂兄,关系不错,又信得过,就让他在庄子上做个管事。 “四山,”袁管事快速道,“庄子上出事了。” “出什么事?”袁四山心头咯噔一下子。 “仓库,仓库里的东西都没了!”袁管事一跺脚,“我之前查看,还都好好的,庄子上的护院也都在,可谁都说没看见。” “这可真是见鬼了!” 袁四山震惊又愤怒:“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粮食和药材,还有果子,”袁管事抿唇,又补充说,“连装果子的大缸都没了。” 袁四山:“……”谁家的贼偷东西连缸一起偷啊! “除了几件破家具,其它的都没有了!”袁管家说得残忍又清楚。 袁四山眼前有点发花,身子一晃。 袁老夫人也急得够呛:“怎么会没了?你们那么多人干什么吃的?” 袁管家自知理亏,也不好反驳,袁老夫人盯着他,心思一转:“该不会是你们监守自盗吧?” 袁管事赶紧跪下:“您这是哪里的话?庄子上也只有我一个管事,那么多人看着,别说我没法做手脚,就是能,这些年您和四山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感激不已。” “冒着大风险偷一次,被查出来别说没了差事,还得蹲大狱,我岂会算不清这个账?” 袁家母子什么德行,袁管事心里门儿清,干脆把话说明,说得俗气一些,他们反而会相信。 袁老夫人脸色缓和些,袁四山也点头。 确实,要说偷点,落点好处,背地里扣点什么,他绝对相信,可若是真偷,偷这么干净,袁管家不蠢,不会这么干。 赵管事眼珠子骨碌碌转,上前凑到袁老夫人身边:“姐,这事儿蹊跷啊!咱府里丢了东西,庄子上东西也丢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啊?” 袁老夫人眼皮子直跳:“你什么意思?你是说……” 赵管事朝穆宝娣住的院子努努嘴儿。 他没说,但比说了都厉害。 袁老夫人和袁四山都认定就是穆宝娣影响了他们的运势。 “好啊,这个扫把星!好心把她接回来,竟然这么坑我们袁家。” 袁老夫人怒冲冲要去找穆宝娣,刚走没几步,又有家丁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老夫人,大爷,不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袁四山怒火中烧,甩家丁两个耳光,“我好好在这儿,怎么就不好了?” 家丁挨了打,低下头,小声道:“奴才说岔了。” “什么事,说!” “门外来了个老头儿,带着他儿,说要找他干女儿。” 袁四山莫名其妙:“什么干女儿?关我袁家什么事?” “大爷,他要找的干女儿,是……前些日子死了的小叶儿。” 袁四山一愣,心尖打个突。 袁老夫人也停住脚步,老脸上皱纹又紧了三分,看着袁四山低声道:“不是说小叶儿是个孤女,家里没人吗?” 袁大爷心里乱嘈嘈的:“不知道。” 他摆手道:“叫人轰他们走!” 门外,方丈揣揣手,别说,这棉袄看着破,穿着还挺暖和。 贝贝在他身边扶着他,小声嘀咕:“方丈,咱可得好好表现,王妃还在那边看着咱呢。” 方丈眼睛斜一眼,不远处路边停着的马车上,蜂哨抱着鞭子揣着手当车夫,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这边。 车内就是颜如玉和霍长鹤,琳琅坐在车尾后,一手拿着糖葫芦,靠着车厢一边吃一边瞧。 贝贝抿抿唇:“这差事是我和蜂哨石头剪刀布赢来的,咱得演出彩儿。” 方丈眉毛一挑:“放心,没说的。” 两人话刚说完,里面就出来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往门前一站,指着他俩骂。 “哪来的不懂事的混帐东西?也敢到袁府来闹事?滚!” “快走,不然打死你们!” 颜如玉在马车里听得清楚,脸色微沉:“袁府好大的威风,一个商户,还动不动就说要打死别人。” 霍长鹤冷哼:“他那种阴毒男,能干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要是真来硬的,怕方丈会受伤,贝贝那几下子……” 颜如玉道:“王爷不知道了吧?贝贝他们几个关系感情好,但也有竞争之心,每天都跟着练,马立羽是他们的老师。” “马立羽?”霍长鹤微微惊讶,“那可是训练皇家禁军的。” “所以说,人家贝贝平时有正规训练,没事的时候还有银锭点拨,现在也是有身手的。” 他们几个都有些基础,平时又经常外面执行任务,颜如玉早就叮嘱他们,没事多练身手,不可懈怠,哪怕为了关键时刻保自己的命。 几个人都严格招待,不知不觉间,身手好了不少。 话音落,外面已经争吵起来。 贝贝一把抓住一个要推方丈家丁的手腕:“别碰我爹!” “我可告诉你们,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找我干妹妹小叶儿的,来之前我们早都打听过,我妹妹就在这里做工。” “你们敢拦着不让见,我们就去报官!” 第1333章 契约 一提到报官二字,家丁们都有点畏惧,气焰收敛不少。 为首的人道:“报什么官?你们在这儿闹事,还敢报官?拿着报官吓唬谁?” “我们大爷可是城中有名的商户,就算是官府,能有你们叫花子什么事儿?” 方丈掐自己一把,红着眼睛道:“你胡说!我们早听说了,本城的刺史大人那是有名的清官,根本不看有没有钱,别说我们不是叫花子,就算是,衙门是讲理的地方,不是你们有钱就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贝贝也跟着说:“我爹说得没错,我们相信刺史大人。” 他上前一步,抓住家丁的衣领:“走,既然你不怕,那就一起去,看看刺史大人听谁的。” “我们就是来找我妹妹,你们不让见人,连门都不让进,一定有鬼,说,把我妹妹弄哪去了?” 贝贝怒气冲冲,家丁真有点怕了。 他们都知道,小叶儿早就死了,虽然怎么死的不知道,但尸首被拉出去,草席子裹着,连个棺材都没有。 至于拉去哪了,他们没问过,也没聊过,彼此心知肚明。 “你……你撒开,关我什么事?是大爷说的,让你们走。” 贝贝怒道:“那就让你们大爷出来说,要不干脆把小叶儿叫出来,我们这次带了银子,就是要带她回去,我们当初可是签了活契,不是死契!” 究竟什么契约,他们不知道,可见贝贝如此斩钉截铁,寻思着应该不是假话。 “那你等着,我去禀报。” 家丁也不想背这个锅,赶紧去禀报。 贝贝和方丈对视一眼,方丈抽抽鼻子,苦着脸,活像失了女儿的老父亲。 贝贝小声嘀咕:“您刚才的话太雅了,您是粗老汉,说不识字儿都行。” 方丈眨巴眼睛,回想刚才的台词儿,确实有点儿过了。 “行,一会儿我注意。” 颜如玉挑起车窗帘子往外看,别说,方丈穿着这身衣裳,再缩点脖子和肩膀,弯点腰,确实像那么回事。 她不禁笑笑,这一天天的,方丈的日子过得真是丰富多彩。 今天袁四山迟迟没有出门去穆家,想必也是发现了家里和庄子上东西丢失的事。 再加上这么一闹,后面庄子上的事,就好办多了。 她一点不急。 袁四山本来没有打算出来,现在丢东西的事就够他烦的,但听家丁说,人不但轰不走,还说要报官,他不禁有点慌。 小叶儿是府里的小丫环,原来在穆宝娣的院子里做个二等丫环,人长得俊俏,皮肤白嫩,总是怯生生的,每次瞧见都让他想好好欺负一番。 那晚也是喝多了酒,心里烦闷焦躁,正好碰到小叶儿,就拉去书房。 谁曾想小丫环平时看着怯弱,竟然还是个烈性子的,那种情况下,越是反抗,越让他兴致高昂。 一连三天,他把小叶儿关在书房,一有空就过来,不管白天黑夜。 直到小叶儿自己受不住,上了吊。 那天晚上他忙完了过来,看到人挂着,也吓了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孤女,还是个丫环,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让人拉出去扔乱葬岗,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哪知道,今天竟然又被翻出来。 袁四山觉得,一定是穆宝娣克的他,否则怎么最近事事不顺。 但眼下还是要出去看看。 正要去,袁老夫人道:“我去看看,你一个大男人,不必管女人的事。” 袁老夫人带着人到外头,三角眼上下打量方丈和贝贝,老脸上掩饰不住的鄙夷。 颜如玉在车里看着,看她穿着打扮,也猜出她的身份。 霍长鹤翻着几页纸,那是暗卫调查袁家得来的消息:“袁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早些年嫁到袁家之后,她丈夫的几个小妾就没有几个能生出孩子的,她丈夫去世之后,她还让几个小妾陪了葬。” “当初让穆宝娣嫁给袁四山,也是她拍板做主。” 霍长鹤顿了一下,颜如玉收回目光看他:“怎么了?” “还真是穆夫人亲自来说的媒。” 颜如玉记得,方丈也提到过,袁老夫人曾说,要不是说穆夫人亲自来说,又考虑到穆良泽的参将身份,指着沾沾穆家的光,不然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 “会不会是穆良泽授意,让穆夫人来谈的?毕竟女儿的婚事,也没有父亲来说的道理。” 霍长鹤缓缓点头:“也许。” 两人在车里低声交谈,袁老夫人在外面已经开了腔。 “你们是什么人?” 方丈道:“我乃小叶儿的干爹。” “我是他义兄。”贝贝说。 袁老夫人轻哼:“我可没听说过小叶儿有什么干爹和我义兄,看你们这对父子贼眉鼠眼,不是什么好人,不会是故意把人骗回去,想给你这个儿子当媳妇吧。” 贝贝扬声道:“小叶儿本来就是我的媳妇儿,什么叫骗回去?” “什么媳妇儿,她明明还是个大姑娘!” “那当然,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这回来就是要接她回去完婚的。” 贝贝从怀里摸出婚书:“婚书在此。” “快把我干女儿交出来,”方丈大声说,“那孩子善良胆小,我本来就不想让她来当丫环,她非说要攒点钱。” “她既然来了,就是我们家的人,”袁老夫人说,“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接人走就接走的。” “我们签的活契,又不是死契,为什么不能走?”贝贝反问,“你拿出证据来!” 袁老夫人对身边婆子点点头,婆子回府去拿了契约来。 “看到没有?契约在此,就是死契。” 方丈一把夺过去:“你说是就是?这上面是手印,你把小叶儿叫出来,我要听她说,比对手印。” 这契约确实是假的,是在事发之后老夫人伪造的。 现在人都没了,上哪比对去? 袁老夫人怒道:“把契约还回来,休要胡搅蛮缠,签了死契,就是袁家的人,怎么办,我说了算。” “来人,把他们轰走,不走,就给我打!” 一声令下,门口守着的家丁就往上闯。 第1334章 道长上门 贝贝护住方丈,迎上几个家丁。 之前是练习,这是真实战,贝贝兴奋又紧张。 这些家丁也就是仗着人多,其实一点身手也无,就是乱打一气。 没多久就被贝贝打趴下。 袁老夫人一见,后退几步:“好,好啊,敢在此逞凶,去,把护院们叫来,把这小子绑起来,给我打!” 方丈跳着脚骂道:“呸!你个黑了心的恶毒老太婆,我们就是来见见女儿,你竟然叫人打我们,还有没有天理?” “来人呐,大家快来看,袁家老太婆不讲理要杀人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对我们父子行凶。” “你这个恶毒的丑老太婆,瞅瞅你的老苦瓜脸,谁在你家干活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被你打骂死,也得被榨干油,没日没夜地干活。” “天爷呀,老天奶,睁开眼睛看看吧,这老太婆又丑又毒,快收了她吧!” 袁老夫人:“……”心脏都气得突突,脸色煞白,恨不能上去抓方丈几把。 骂她老也就算了,还又老又丑! “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不老,你不丑?” 方丈哼道:“那我也比你水灵!” 贝贝:“……”跑偏了嗷。 袁老夫人气得哆嗦:“来人,打,给我打!”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马蹄声来。 一人策马到门前,勒住缰绳道:“在闹什么?老远就听到你们在此叫喊,成何体统?” 崔冲穿着公服,他这张脸又经常在街上晃,全城基本没有不认识他的,都知道他是刺史大人的得力干将。 贝贝赶紧冲到马前,大声道:“官差大人!” 刚一开口,袁老夫人赶紧说:“崔大人莫怪,这两个人不懂规矩,乡下来的,来打秋风的,我马上就派人打发他们走。” 崔冲沉着脸:“就算是乡下来的,如果是亲戚,也该好好说,要打要杀算怎么回事? ” 方丈嗷一嗓子:“官爷,我们可不是来打秋风的,也不是他家的亲戚,我们是来找女儿的,他们不让我们见,还要打我们。” 崔冲一听这话,眉头皱起来:“可有此事?” 袁老夫人心里暗骂,脸上勉强挤出个笑:“没有的事儿,哪里就不见了?只不过那丫头性子有点不好,和府里丫环婆子都弄不得对付,我也是心疼她,就让她去庄子上呆几天。” 她目光一斜身边婆子,婆子立即上前:“是是,小丫环心高气傲,模样也生得好,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被其它丫环捅到老夫人这里,少夫人也知道了,要不是老夫人拦着,少夫人非打死她不可。” 袁老夫人听到这话,脑子豁然开朗——对呀,把事情推到穆宝娣身上不得了? “唉,我那个儿媳妇也是性子烈的,人家的父亲是参将,大小姐出身,自然是要强横些,别说丫环下人,就是我也要让三分。” “要不是我拦着,把小丫环送去庄子上,还真是讨不了好。” 颜如玉脸色微沉:“袁家人果然也不是好东西,三两句就给小丫环泼了一身脏。” “袁穆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霍长鹤合上纸,“也该有报应了。” 袁老夫人看贝贝,叹气道:“你呀,还是别娶她了,人家的心气儿高着,早就看不上你了。” 贝贝哼笑:“你胡说,少在这里挑拨。” “哎,你怎么……” “就算是她看不上我了,那也是我妹妹,大不了聘礼变嫁妆,我也是要见到她,听她亲口说的。” “庄子在哪,我去找!” 袁老夫人烦得要死,方丈又说:“不见到人,我是不会走的。” “人在庄子上,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袁老夫人飞快看一眼崔冲,心说怎么还不走。 “这样吧,我去派人接,你们住哪,人接到我再去叫你们,如何?” 袁老夫人心急,要打发的不是方丈,而是崔冲。 崔冲开口:“这样也好,老丈,你们先回,等人接到,你们再三头对面地说。” 方丈和贝贝对视一眼,点头道:“好,我们听官爷的。” 两人互相扶着走了,崔冲也策马离去。 袁老夫人重重松口气:“回府。” 交人是没得交,要怎么应对,还得和袁四山商量。 可颜如玉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 当天夜里,袁四山就见到小叶儿的“鬼影”。 不止他看到了,袁老夫人也瞧见了,吓得后半夜就没敢睡。 睁眼到次日太阳东升,母子俩顶着黑眼圈见面。 “不行就先命人去接,”老夫人疲倦道,“然后就说人死了,不知所踪,把事情推到穆宝娣身上。” “她能进大牢最好,不行就让她爹去给她忙活,咱不管。” 袁四山捏捏眉心,低声说:“这倒是可以,但是……” “小叶儿的鬼魂怎么办?她认准我们……” 老夫人看看四周:“我让人去请高僧做个法事,超度她一下。” 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 正欲行事,赵管家进来:“大爷,姐,外面来了个老道。” 他上前两步,声音压低:“人家说了,看出咱们府上有……邪祟!” 母子俩脸色齐齐一白,老夫人想骂他,但到底不硬气。 “什么……邪祟?别胡说。” “不是我说的,是道长说的,我看那道长仙风道骨,很是有些本事。” 老夫人喉咙滚了滚,对袁四山说:“既然如此,和尚道士都一样,看看他怎么说,有什么法子。” 袁四山只好点头。 方丈穿着道袍,扶扶头上的冠。 贝贝小声说:“好着呢,放心,掉不了。” “不是自己的头发, 总是怕不稳妥。” 正说着,赵管事又出来了。 “道长,里面请。” 方丈一甩拂尘:“阿…… ” “无量天尊!” 真是的,一会儿和尚,一会儿爹,一会儿道士,差点串戏。 “前面带路。” 赵管事赶紧侧身让他们进去,带他们去前厅。 路过去花园子月亮门的时候,方丈停下脚步。 拂尘一指:“那边是什么所在?” “道长,那边是花园子。” “贫道要去那边看看。” 第1335章 将死之人 方丈一路走到假山前,煞有介事地掐着手指,目光凝重。 贝贝适时捧场问道:“师父,这里怎么了?” 赵管事心也提起来:“道长,这就是个假山,怎么了?” 方丈扫他一眼:“你是在试探贫道吗?” “这里只是一座假山吗?”方丈哼道,“既然不信贫道,那就算了,徒弟,我们走。” 赵管事赶紧拦:“别呀,道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哼,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我师父是什么神通?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哪样不通?样样都是高手,你倒好,还在此试探我师父,真是不知所谓。” 贝贝推开他:“闪开,别拦着我师父的路,否则,我师父生气,天降惊雷,你可受不住。” 赵管事慌忙道:“我哪里敢试探道长,道长错怪我了。” 方丈一甩拂尘:“那处假山,只是表相,贫道岂会被迷惑?只怕是其中大有玄机,而且已经发生过阴诡之事。” 赵管事眼睛瞪大:“对对,道长所言甚是。” “道长莫生气,我刚才是一时忘了,那处假山中有个仓库,寻常人不知道,您稍候,我去回主人一声。” “请道长务必稍候。” 他一路小跑没影了。 贝贝忍不住笑:“方丈,您演得可真像。” “那当然,”方丈点头,“这里我来过,自然是什么都知道。” 俩人正说着,听到脚步声响,赶紧收声。 赵管事到前厅,把方才的事一说,袁家母子立时也觉得,这位道长不同寻常。 袁四山赶紧亲自来请。 “道长,有失远迎,下人也多有冒犯,请……” 方丈打量他,眉头越皱越紧,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走。 袁四山有点懵,赶紧上前:“道长,往哪里去?” 方丈沉声道:“你的事,贫道不想管,这就告辞。” “这是为何?”袁四山再次拦住,“请道长示下。” “你……”方丈叹气不语。 贝贝接过话说:“我家师父有三不看,一,恶人不看;二,为富不仁不看;三,将死之人不看。” 袁四山心头一哆嗦:“这……在下哪种人也不是呀。” 其实他觉得,他哪种都是。 正因为如此,就更不能让方丈走。 方丈道:“一二先不说,你将不久于人世,你可知道?” 袁四山脸色都白了:“您这话何意?在下正是壮年,岂会……” “你确实是壮年,但又确实是将死之相,所以,贫道不想掺和你的事。” 方丈又走,袁四山要追,贝贝拦住他:“您还是别为难我师父了,我师父修道不易,马上就要有成仙机缘,岂能因为你的事有损道行。” “要知道,强行改命,是要损道行的。” 袁四山大声急道:“道长!修道之人不是更应该看重众生大义吗?您为何见死不救?” “或许,我就是您的机缘,您救了我,就能功德圆满呢?” 贝贝哼笑:“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要真有这本事,岂会将死?” 方丈若有所思:“慢,徒弟,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袁四山见有门,赶紧说:“您若能救我,在下定有重谢。” 方丈摸着胡子,眯着眼睛,掐着手指算半晌。 “也罢,既然有缘相遇,就是上天之意。” “不过,要救你,确实是麻烦,”方丈拧眉,“找个地方细说吧。” “请,请。” 袁四山把方丈和贝贝带到书房,关上房门,按捺不住询问。 方丈又算了算,观察着他的面相,又看看手相。 “你上辈子做了一件事,对一个人有愧,所以,这一世要还,而且……没有子孙缘。” 袁四山呼吸微窒,没有子孙缘……这一点说得太准了。 “没有子孙缘,倒也罢了,你家庄园,还四面临山,呈包围之势。” “中间又种着不少树木,请了不少贫苦人劳作。” “不是困,就是囚,你这……” 方丈摇头叹息:“若说为困,还好些,最多就是日子一般,不上不下,一辈子虽说清苦起伏,但好在能活。” “可若是囚,只怕会沾染人命官司,无穷无尽,直到家里人都死绝为止。” 贝贝暗暗咂舌,就这话,谁听了不肝颤。 果然,袁四山的脸苍白如纸,血色尽退。 方丈事事都说中了。 困,可不就是,他家的生意就是一般,不上不下,现在又出现波折。 至于囚,昨天还有小叶儿的家人来找过,这事儿处理不好,还真的会惹上官司。 他赶紧行礼:“求道长助我!” 方丈抿唇半晌,为难道:“这样吧,送你一个半解的法子,你把庄园荒废几年,另找生路吧。” 袁四山哪肯答应:“道长,您说这是半解的法子,可有全解的?” 贝贝不悦道:“你这人,这种生死局,我师父肯为你半解,已是难得,还想全解,我师父是要背全部天谴的。” 袁四山才不管什么谁背天谴,只想解决问题。 赶紧再三行礼请求。 方丈叹道:“要想全解,需要贫道去庄园上细看,你也要抓紧时间,把庄园卖出去,易主,局自然能破。” 袁四山一惊:“卖掉?可那是我祖上留下来的……” 方丈一甩拂尘:“祖上留下来的,那仔细回想你的祖上,可有过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是否一代比一代凋零?” 袁四山一噎。 确实如此。 “那,您的意思是,都与庄园有关?” “贫道只能说,逃脱不了干系,也不能说全部与庄园有关。” 这话反倒让袁四山放下心来,要说所有的事都怪到庄园身上,他反而不信。 “三日之内,”方丈道,“最好找到买主,否则……” “不瞒你说,你这府上,近日多有事端,还都是不小的事,若是再拖延,贫道就算舍得这一身修为,也是无力回天了。” 方丈话音落,脸色忽然一变,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出帕子咳嗽几声,帕子上赫然有一口红色。 贝贝着急惊呼:“师父!您吐血了,快别说了!” 方丈摆摆手,袁四山又惊又怕。 第1336章 收庄园 三天,要把庄园卖出去。 袁四山都不考虑什么赔不赔钱,只想能活命。 前有和尚,后有道士,都提到过他家运势不行。 这就不可能是假的,让他深信不疑。 可关键怎么卖,卖给谁? 这么短的时间,还是这种时节,谁会买? 一晃两天过去,一点进展没有,袁四山急得嘴上起泡。 正在一筹莫展,赵管事气喘吁吁跑进来。 “大……大爷,有,有买主了!” “谁?在哪?” “在……在刺史府。”赵管事缓了口气,“有位大主顾来幽城,要买很多良田,还和曹夫人沾亲戚,所以去了刺史府打听。” “已经有好几家卖了!” 袁四山立即起身去刺史府。 刚到门口,就见有位老者从里面出来,曹刺史和夫人还亲自送出来的。 老者穿皮袍,戴皮帽,身后还跟着几个威风的侍卫,通身气派。 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贝贝目光一掠,看到袁四山,走到方丈身边 低声道:“方丈,来了。” 方丈对曹刺史夫妇拱拱手:“那就有劳了,告辞。” 正要走,袁四山赶紧上前来:“老先生,请留步。敢问先生,可是要买良田?庄园要不要?” 方丈打量他一眼,脸上虽然带笑,但目光审视又疏离:“老夫已经买够了。” 袁四山一听就急了:“老先生,在下手中有一座庄园,愿低价出售,还请您考虑一下。” 贝贝上前挡开他:“走开,别挡着我家先生的路,我们已买够了,不买你的庄园。” “我的庄园土地好,庄子大,种的粮食果子和药材,应有尽有!” “那你为何要卖?”方丈问。 袁四山一噎,实情是不能说的,谁听谁也不会买。 “只因……家中急需一笔钱,老母生病,为求名医,所以……” 方丈心里暗骂,这个家伙,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 他看看曹刺史,曹刺史问道:“你是袁家的人?” “是,正是,草民袁光洁见过刺史大人。” 曹刺史点头:“他家的确个庄园,确实也不错,你要能买,就买了吧,权当成全他的孝心。” 方丈略一思索:“行吧,多少钱,你说个价。” 袁四山快速道:“三万两,如何?” 方丈短促笑一声:“告辞。” 袁四山心一抖,赶紧又说:“两万,两万怎么样?我那庄子可是祖辈传下来的,都是良田。” 方丈不语,往马车方向走,袁四山一溜小跑过去,挡住车门:“一万八!” 方丈皱眉,一副嫌弃的样子:“我也不去看,不管种了什么,只看曹刺史的面子。” “一万两,你卖就卖,不卖拉倒。” 袁四山心头滴血,如同刀子扎心。 可一想到这是最后一天,如果贪这点财,命都要没了。 只好忍痛:“好,一万就一万。” 方丈拿出块怀表:“一刻钟,拿来地契,就地过户,过时不候!” 袁四山赶紧回身上马车,去拿地契。 半个时辰,地契过户,方丈付了银票,袁四山揣着银票,心疼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方丈上马车离去,消失在街道上。 小哥几个簇拥着他回到府里,向颜如玉交差。 不多时,方丈带回一大筐零食,还有一大包肉干。 众人一阵欢呼,瓜分完毕。 颜如玉看着地契,心满意足:“成了,下午就派人去收地。” 她也要亲眼看看那座山。 庄子大,虽然说过了户,但牵扯的事情还不少,还有原来的佃户什么的,都需要理顺清楚。 更何况,还有那座矿山。 所以,颜如玉去和大夫人说一声,打算在庄子上住几日。 吃过午饭,就带着人去收庄子。 而此事,穆良泽完全不知情。 他只在算计时间,那日袁四山来,喝的那盏茶中,已然被他下了毒。 不出三个月,必死无疑,如果因为和穆宝娣吵架,生生气,还能死得更快点。 三个月,天也暖了,矿山好开挖,一切都正正好。 穆良泽还做着发大财的美梦,颜如玉已经在看庄子上的账目。 袁管事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卖了,完全没有准备,一时不知何去何从,有心不走,但看到马立羽和向光等人,又不敢造次。 “夫人,在下在庄子上管事多年,一切都熟,管理那些佃户也是轻车熟路,在下愿意留下,为夫人分忧。” 颜如玉看都没看他:“袁管事,不必了,原来的管事,与袁家有关的,一律不用。” 袁管事灰溜溜带着人走,颜如玉让大夫人派来的人接手管理,和佃户对接等等。 大夫人早先管理王府,庄子,都是井井有条,手下也有得力的人,心里门儿清,正好给颜如玉用。 颜如玉简单做个心里有数,心思还是放在矿山上。 和霍长鹤一起,叫上方丈,一起去看矿山。 方丈穿上绝缘的衣服,霍长鹤满目惊奇:“这是什么衣服?” 方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隔天隔地隔空气。” 颜如玉:“……” 来到山脚下,方丈左手臂从衣服里褪出来。 “你看着啊,就是……哎!” 话没说完,手臂被吸过去,方丈也跟着一个踉跄。 颜如玉一把拉住,也能明显感觉到吸力。 “确实神奇,”颜如玉赞叹。 霍长鹤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试试,并没有这种效果。 颜如玉道:“方丈这身衣服特殊,能与有矿脉的山产生呼应,王爷可认识能开矿的人吗?” “当然,”霍长鹤点头,“当初你一提及此事,我就有安排。” “勘山者,明日可达。” 颜如玉眉眼微弯:“王爷睿智。” 她后退两步,看着这座山,不算大山,最多也就有占地方圆十来里。 但如果其中有矿,财富也够惊人。 她原本就想着开春之后大力基建,有了这座山打底,钱方面的事就不必担心了。 手有余钱,心中才不慌。 在山周围转了转,这个时节也没什么好看的,颜如玉在几个地方捡了几块石头,收入空间,标注上数字和位置,晚上做个分析。 第1337章 疯癫 初来庄园,安全防卫事宜霍长鹤不放心,晚上亲自去安排。 颜如玉在房间等,琳琅晚上在外屋守夜,这会儿和大当家在厢房闲聊。 庄园处在城外,这里比城中更安静。 屋里炭烧得暖和,颜如玉洗漱过,散了头发,在床上靠着看了会儿书。 空间里一阵震动,她放下书意识进入空间。 刚一接通,方丈的声音就尖锐地冲进她耳中。 “如玉,如玉,我的妈呀!” 他这声音明显就是受了惊,颜如玉心也提起来:“怎么了?你慢慢说。” “有人攻击你?” “不,不是,”方丈喘口气,“那个谁,穆夫人,被人把坟刨了!” 颜如玉眸子微缩:“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的定位恢复了呀,我空间有她的东西,你忘了?” 对,颜如玉想起来,贝贝和方丈一起去穆府,在灵堂前假装超度,贝贝去偷取穆夫人和穆小宝的东西。 当时穆小宝失踪,是为了定位穆小宝,穆夫人的东西也是顺带。 “现在怎么样?”颜如玉问。 “我看啊,尸首去了沉远寺附近,哎,”方丈声音又拔高,“那个谁,宋女,也动了。” 宋女,就是在寺庙附近,那个放着药材小院子里,脸上缠着绷带的毁容女人。 颜如玉对她印象深刻,当初她假意说什么是被绑架到小院,装可怜,让颜如玉送她回家,那个所谓的家,也是一个可疑的村子。 现在在霍长鹤的监视之下。 只不过,自从宋女从那里离开之后,村子也没什么动静。 “宋女去哪了?” 方丈吞一口唾沫:“也在附近的……好像是个村子,哎?那个穆夫人的尸首,也在往那边进发。” “如玉,那个宋女不会是个变态吧?之前咱们可遇见过,割人脸皮什么的,她不会是用尸首干什么吧?” 颜如玉心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院子的药材,可见宋女是个懂药会医的。 她还毁了容,要是用什么诡异的法子来治脸,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不必担心,”颜如玉安抚方丈,“你那边由向光负责,安全上不会有问题,这样吧,今天晚上不必盯着她们的动向看了,明天一早见面再说。” “……行。” 颜如玉听得出来,方丈有点怕,也难怪,入了土的人被挖出来,尸首又被弄走,确实让人心中忐忑。 正想着,霍长鹤回来了。 庄子上比府里更冷一些,霍长鹤先在火盆边散了寒气,这才到床边来。 “告诉你个消息,”霍长鹤接过小手炉道,“那个村子那边有动静了。” 颜如玉道:“宋女出现了?” 霍长鹤点头:“不错,我叫暗卫先按兵不动,明天一早,我亲自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颜如玉说,“她行事怪异,我们一起去比较安全。” 霍长鹤蹙眉:“路途不近,又天寒地冻的,不想你来回奔波。” “无妨,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坐立不安,才是难受。” 颜如玉催促:“快去洗漱,早点休息。” 霍长鹤也不再坚持,乖乖听话照做。 …… 次日一早,颜如玉早早醒来,空间的石头材质分析已经有了结果。 虽然有勘山者,但如果她能根据石头材质确定矿脉大概位置,也能省不少事,节约时间。 正在查看结果,忽听外面有吵嚷声。 她屏气凝神,五识更加清晰,声音来自院外。 琳琅和大当家已经起了,就在院门口。 听着来的人还不少,都是些陌生的声音,像是佃户们。 颜如玉意识退出空间,睁开眼睛。 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佃户们来闹事了? 按说不应该呀,颜如玉吩咐过,袁家不仁,对佃户们苛刻,既然庄子落在她手中,各方面就都要改善。 霍长鹤也醒了,两人赶紧起床到外面看。 琳琅回头看到他们,上前禀报。 “主子,来了个疯子,是从后面狗洞里钻进来的,一进来就被发现,他连跑带藏,跑得还挺快,而且对这里很熟悉。” “刚才听佃户们说,他原来也是这里的佃户,前不久疯了。” 颜如玉闻言,转头望去,见一个男人披头散发,两边垂下的头发有些零星的白,身上衣服破旧,衣裤尚且能勉强遮体,有的地方露出棉套子。 脚上的棉鞋应该是跑丢一只,剩下的那只也有个窟窿。 光着的那只脚踩在雪地上,冻得通红。 但他似乎浑然不觉,生气地看着四周围着他的人:“都让开,我要去找我女儿!别拦着我!” 有佃户摇头叹息,也有人忍不住道:“孙大哥,你家珠儿已经死了,你上哪去找她?” “胡说,珠儿好好的,怎么会死?你才死!”男人有点急了,“我要找我女儿,都让开。” 颜如玉抬抬下巴,琳琅过去叫来一个佃户。 “怎么回事?细细说。” 佃户见颜如玉生得美,霍长鹤在一旁极有威严,知道这是新主人,不敢怠慢。 赶紧低下头,快速禀报:“他姓孙,之前是个体面人,也是佃户中少有的能识字记数的,为人和气,大家也很喜欢他,都叫他孙记事。” “可前些日子,他女儿死了,他早年丧妻,怕孩子受委屈没有再娶,只这么一个女儿,含辛茹苦地带大,谁知道……” 佃户摇头叹气。 颜如玉皱眉问道:“他女儿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和女主子去尼姑庵的时候,在路上出了意外,不幸身亡。” 颜如玉心头一动:“女主子?她是在别人家做丫环吗?” “正是。” “是哪一家?” 佃户想了想才说:“好像是姓……吴,对,是姓吴!”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 吴家,吴家女主子,去尼姑庵,在路上意外身亡。 那不就是跟在吴家大夫人身边的小丫环珠儿吗? 颜如玉还对她有印象,是个沉稳护主的。 在山中发现的尸身被野兽啃食得还剩下半副,现在还在刺史衙门。 一直没有人认领。 原来,面前这个男人,竟然就是珠儿的父亲。 第1338章 再次丢失 颜如玉对珠儿印象不错,吴大夫人主仆也很可怜。 “好生安抚,找人给他换身衣裳,收拾好了我给他看看病。” 这种受刺激的疯,有的是迷了心窍,说不定还有救。 琳琅点头,让那个佃户也帮忙。 孙记事人缘不错,相熟的人接近他,他更容易接受。 几个人过去按住他,他大声叫,手里掉出一样东西来。 琳琅捡过来递给颜如玉,是一支素银簪子,做工一般,一端上还刻着字:爱女珠儿。 这应该是孙记事给他女儿准备的,或许是打算在什么日子送,又或许是想去找女儿,结果还没有给出去,就发生意外。 所以,他才心心念念,一心想找女儿。 颜如玉正捏着簪子看,方丈也来了。 “怎么了这是?” 颜如玉把簪子递给他,简单把事情一说,方丈也是连连叹息。 恰在此时,孙记事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挣脱开几个人,冲这边跑过来。 霍长鹤和琳琅护住颜如玉,方丈大惊失色:“哎?” 他下意识把簪子放进空间,转身就跑。 好在孙记事又被抓回去,没能伤到他。 方丈抚着胸口:“好险。” 孙记事被带下去,颜如玉和霍长鹤去前厅。 不多时,孙记事又被带上来,这会儿情绪平复了不少,就是呆呆愣愣的,时不时笑一下。 方丈吞口唾沫:“我怎么觉得,他这样儿也怪瘆人的?” 颜如玉摆手,眼睛切换状态,孙记事身上仔细扫过。 他体内到是没有什么病灶,就是受刺激过度,导致精神不正常。 颜如玉对马立羽递个眼色,马立羽出其不意,把孙记事打晕。 庄园中房间不少,和府里的布局不一样,这个院子宽大,就做为前厅使用,左右还各有几间厢房。 孙记事被抬去厢房,颜如玉给他针灸治疗。 趁着这个功夫,霍长鹤去安排去小村子的事宜。 方丈看着头上扎满银针的孙记事,小声问:“他能好吗?” “不好说,从脉象看,情况不算严重,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心结,也要看他自己的意志。” 颜如玉仔细看孙记事,容貌其实还算俊秀,和珠儿有几分相像。 方丈叹息:“真是太可怜了,自己养着女儿,好不容易拉扯大,忽然就死了,还死得那么惨,就剩下半副残躯,这让哪个当爹的看了不疯?” 颜如玉抿唇不语,方丈也不再说话,气氛一度压抑。 好在针灸结束,孙记事的呼吸深沉放缓了不少,应该是有效的。 颜如玉又写张方子,让人给他抓药煎药,好生照顾。 一通忙下来,匆忙吃了几口早膳,和霍长鹤一起去小村子里。 宋女和墨先生之间一定有联系,颜如玉笃定,还有那个在西城消失的女人,曾辣手残杀暗卫,他们哪一个颜如玉都不想放过。 好不容易有点消息,这次必须拿住。 快到村口时,暗卫现身。 “王爷,王妃,人还在村子里,从进了那处院子,就没有出来过。” 颜如玉又问:“她来时可带了什么东西?” 暗卫不假思索:“并没有,身边只跟了一个人,其它的并没有带什么。” “跟了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属下没有看清,那人穿着斗篷,遮得严实。” 颜如玉心头惊喜,难道是墨先生? 霍长鹤又问:“是男是女?” “从身形和脚印上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暗卫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天太黑,又远,不能打草惊蛇,而且身形瘦小的男人也不是没有。 “管他是谁,抓住就知道,”霍长鹤吩咐一声,“所有人,立即行动,包围她在院子。” “是。” 在这里的暗卫有六人,现在也不怕打草惊蛇,稍后银锭带人也会冲到外围。 颜如玉走到胡同,上次来的时候她就走到这里,宋女没让她往里送。 正要往里走,颜如玉空间突然震动。 …… 穆良泽刚起床没多久,管家匆忙跑来,脸色都变了。 “老爷,不好了,才得到消息,夫人的坟……被人刨了!” 穆良泽纵使不怎么在意穆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愣了一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这……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是今天一早一个附近村民路过发现的,特来相告。” 穆良泽拧眉思索:“谁会这么干?盗墓贼?” 这个是最有可能的,都知道他是参将,妻子新丧,应该会有不少陪葬品,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 事情已发生,他纵然嫌烦也得管。 “老爷,要不要报官?” 尸首被盗说大就大,说小也小,如果认定是盗墓贼,那抓到贼之后是要严惩的。 穆良泽要脸,这事由一个村民报来,说不定很快就会传开,他不能遮,也遮不住。 “报官,”穆良泽点头,“我亲自去。” 他大步往外走,还没出府,一个婆子又跑了来:“老爷,小公子……不见了!” 穆良泽停住脚步,诧异道:“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昨天晚上都还好好的,”婆子哆嗦着回答,“小公子睡下之后,奴婢们才去安歇。” “可今天早上到小公子屋里一看,人不见了。” 穆良泽又转头去儿子院子里,丫环婆子跪了一地。 他大步进屋,往床上一看,被子掀开着,穆小宝不知所踪,床前的还有他的鞋子。 这不是自己出去了,否则不会不穿鞋。 他伸手一摸,被子早已经凉透,也不是短时间内发生的事。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怒声问,“都是干什么吃的!守夜的人呢?都睡成猪了吗?” 穆良泽真是怒了,并非只是为心疼儿子,更多的还是因为这种事情的发生,本质上就是挑衅他,没把他放眼里。 “昨晚守夜的人,打三十板子!” 一声令下,院子里一片哭声求饶声。 管家在一旁道:“老爷,一并报官吧!” 穆良泽此时倒有点犹豫。 之前怀疑盗墓贼,现在儿子一块儿丢了,他忽然觉得,也许,并不是盗墓的。 就是想整他。 第1339章 好久不见,原来是你 穆良泽想到一个人。 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精准,他觉得除了袁四山,没有别人。 袁四山不敢明着来,就在背地里使阴招儿,让他不痛快。 穆良泽咬牙切齿,决定给袁四山来个当面对质,当面给他一棒子。 让他知道到底谁说了算。 穆良泽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备马!” 几乎疾驰到袁家门口,马没停稳就路下马,袁家门上家丁还没来得及拦,就被穆良泽一巴掌推开,大步往里去。 袁四山心里这个疼就别提了,拿着一万两的银票,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个时辰,又去找穆宝娣出一通气,仍不解恨。 喝了酒正迷迷瞪瞪,还没清醒,有人闯进来。 他气不打一处来:“混帐,放肆!敢擅闯爷的……” 穆良泽一拳头打得他嘴角冒血:“你跟谁称爷?” 袁四山清醒了点,眯着眼睛发现是他,心里不痛快,但表面强忍住。 “岳父大人这是干什么?” 袁老夫人也听到消息赶了来,见儿子被打,尖叫护住。 穆良泽怒视他们母子:“袁四山,你有本事冲我来,刨坟, 抓我儿子,这是人干的事吗?” 袁四山莫名其妙,袁老夫人声音尖锐:“你胡说什么?谁刨你家的坟了?你儿子丢了和我们没关系!” “你那个女儿倒是没丢,你最好把她领走!都被休了,还腆着脸回来,我看你们就没存好心,不克死我们母子就不罢休。” 袁四山还有点酒意,胆子大了许多:“穆宝娣,就是影响我家的运势,她一回来,我家里丢了东西,庄子上也丢了东西……” 袁四山委屈得不行:“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她害得我连庄子都卖了!” 穆良泽脑袋里嗡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坟,儿子女儿都抛在脑后,一把拽住袁四山衣领。 “你说什么?你卖了什么?” “庄子,我家祖传的庄子!”袁四山大声叫,“都是你女儿克的我!” 穆良泽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卖了?你卖给了,谁让你卖的!” “你管我卖给谁,那是我的,你当我愿意卖?要不是你女儿……” 穆良泽一拳头揍过去,又踢他一脚,袁四山倒地,当即就吐血没起来。 穆朗泽管都没管,转身就走,剩下袁老夫人尖叫着叫大夫。 一路冲到后宅,去穆宝娣的院子,却发现没人,揪住个过路的婆子询问,才知道穆宝娣被扔到偏院。 见到穆宝娣的时候,她头脸青肿,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穆良泽都差点认不出来。 到底是父亲,怎么也是亲人,穆宝娣一见到他就流出泪来。 “父亲,我实在……” “忍不了”三个字还没说出来,穆良泽上前低声且凶狠地问:“袁四山把庄子卖了,你为什么不让人给我送信?” 穆宝娣愣住:“什么?” 穆良泽看她这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愤怒骂道:“真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干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骂罢,穆良泽又迅速离开。 他不能坐等,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晚,现在知道还不晚,回去带上钱去庄子上,和现在主人谈一下,实在不行就用强。 总之,庄子必须在他手中! 向光和马立羽正在庄子上熟悉环境,带着几个佃户,四处查看,有什么狗洞、小矮墙之类的,都查一遍,该堵的堵,该修的修。 幸亏之前来的是孙记事,要是别的刺客什么的可是他们的大失职。 正在巡查,手下匆忙跑了来。 “向大哥,马大哥,门前来了个人,披挂整齐,还带着不少军兵。” 向光诧异:“军兵?到这来干什么?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说,不过我看着来者不善。” 向光皱眉,马立羽道:“先把人请去前厅,先看看他是什么来头,来干什么,我们先礼,他如果给脸不要脸,我们就不客气。” 向光点头:“行,听你的。” 向光久在军营,凡事以强硬为先,马立羽出身禁军,又隐忍十几年才有今日,凡事思虑更周到,能用心思就不用武力。 二人配合相当默契,搭档得也越来越好。 穆良泽被请进前厅,但他根本坐不住,催促道:“让你们主事的来!” 马立羽摘了兵器,迈步进前厅:“不知……” 他一眼认出穆良泽。 穆良泽不认得他,但他可认得穆良泽。 见是他,马立羽心反而稳住了。 “我是主事,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穆良泽打量他,见他身长玉立,相貌出众,气质也不俗,但脸生得很,不记得幽城有这么一号。 听口音,不是幽城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穆良泽就松口气,有钱怎么样?他有兵,压住一个有点闲钱的商人,轻而易举。 “你买这庄子花了多少钱?本将补给你一些,把庄子交出来。” 马立羽差点气笑。 …… 颜如玉压住狂跳的心,走进小胡同,短短的距离,不过几分钟,忽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颜如玉怒极反笑——除了墨先生,她还没有在别人身上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小院的门推开。 院子里鸦雀无声。 霍长鹤打个手势,两名暗卫一左一右,迅速在院子两侧的厢房中搜索查看。 没人。 霍长鹤略颔首,正要让暗卫去正屋,颜如玉按住他手臂。 她要亲自来。 掌中出现短刀,颜如玉迈步走进屋。 小屋就是常见村屋,一共三间,正堂,左右各一间卧室。 颜如玉目光左右掠掠,屋内都没有人。 但这只是表面,有暗卫在此守着,方丈的定位定着,都显示宋女在这里。 她慢步走进右边的卧室,仔细搜查观看。 和墨先生及其手下打交道太久太多,还是知道一些他们的习惯。 既然选择这个村子,这间屋子,那所有的一切,就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很快,她发现一处暗门开关。 上前启动,原本的墙上移,露出一间暗室来。 暗室里光线幽暗,模糊映着两道影子。 其中一个身穿白衣,脸上缠着绷带。 颜如玉轻笑一声:“好久不见,吴大夫人。” 第1340章 暗渡陈仓 暗室里的宋女穿着白衣,和暗色割裂开,轮廓显得分外清晰。 听到颜如玉一声“吴大夫人”,她明显僵了一下。 随后,缓缓走出来。 她身边穿着黑斗篷的人也愣了一下,低头跟上。 暗室小,没有别的退路,死守在里面不出来也无济于事。 两人走到光影里,颜如玉打量着二人。 宋女还是上次见的样子,衣服换过,但样式相差无几,脸上的绷带还在。 谁能想到,她竟然是早就“死无全尸” 的吴大夫人。 当初吴大夫人受尽委屈,被恶婆婆和妯娌百般欺负,颜如玉还曾可怜过她。 颜如玉自嘲笑笑:“吴大夫人,好手段。” 宋女抿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颜如玉嗤笑,“上次你我见面,本王妃可不是这副模样,现在你见到我,没有半点意外,也不问我是谁,若你只是宋女,又怎么会认识我?” 宋女垂眸:“王妃之名,幽城内谁人不知,你可是幽城女子的榜样。” 她这话说得倒是没有讥讽的意思,但这种夸赞,颜如玉也不稀罕。 “不敢当,比不得吴大夫人,这一手李代桃僵,暗渡陈仓玩得高明。” 颜如玉眼底闪过怒意,亏她之前还觉得吴大夫人太过受委屈,还动过想要帮她的念头,想着等吴大夫人在尼姑庵落了脚,再找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她的。 吴大夫人死讯传来,颜如玉也曾帮忙,让宋平和崔冲他们一起去查过现场。 那时岂能料到,竟然是一场预谋好的骗局。 颜如玉怒火中烧:“珠儿是被你害死,还是为护你而死?” 吴大夫人抬眼,略想了一下,似乎忘了谁是珠儿。 “这两者有区别吗?”吴大夫人淡淡道,“总归是死了。” “当然有区别,一是她是被你所害,你枉杀人命;二是她是自愿慷慨赴死,担得起一个义字。” “她父亲知道她死了,受了刺激,现在已经疯了。” 吴大夫人看一眼窗户,眼神平静:“她是丫环,我让她入府的时候,付过钱了。” “付过钱?那她也不是商品,”颜如玉感觉胸口都气得要炸,满腔满肺的话想反驳。 但看到吴大夫人的反应,颜如玉忽然觉得,这种争执没有意义。 “你和沉远寺,有什么关系?”颜如玉转了话题。 吴大夫人沉默,霍长鹤冷然道:“本王没有什么耐性,吴大夫人,你已经戏耍我们太久,你若执意不说,本王不介意让你现在死在这里。” 吴大夫人眼睫轻颤,抿唇道:“我和沉远寺没什么关系,就是借住那个院子,我认识寺中一个僧人,之前给过他一些恩惠,所以,就让他行个方便,那处院子空着也是空着……” 话未了,颜如玉抬手一刀,割破她的肩膀。 顿时血流如注,染透白衣。 吴大夫人痛呼一声。 “本王妃警告你,说实话,若是胡说八道,一句话一刀。”颜如玉无视刀尖上的血,“不妨给你提个醒,你是从鹿仙娘娘开始说,还是从墨先生开始说。” “又或者,从吴家,那本书,那张图说。” 吴大夫人眼睛微微睁大,眼神诧异惊愕。 “很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颜如玉蹭去刀上血,“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 “说吧,免得再受苦。” 吴大夫人沉默片刻,煎熬中,连呼吸都是焦灼的。 “没错,我到吴家,就是为了找那本书,”吴大夫人语气轻蔑,“吴家人算什么东西?她们在我眼中,不过就是跳梁小丑罢了。” “那个老太婆,还有二房三房的人,都是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为一点蝇头小利,争来斗去,真是可笑。” 吴大夫人轻笑一声:“她们以为打压了我,而洋洋自得,实际上, 那些东西我根本不看在眼里。” “我只为找那本书,只可惜,一直也没有找到,我等烦了,不想等了,和那群蠢人,我一天也不想呆下去。” “所以你故意激怒吴老夫人,让她赶走你,你顺势离开,又利用珠儿假死,让她替代你。”颜如玉问道,“你为何非要让珠儿死?抛几件血衣,一双鞋,都可以。” “那怎么行?我需要有人装成我的尸首,让人确信我死了,再者,”她眼中闪过得意的疯狂,“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她要是活着,谁知道哪天会给我带来什么危害?你不也说她算忠仆吗?那她应该愿意为我去死,她的死,就是她最后的价值。” 颜如玉眼底如同卷起惊涛巨浪,恨不能把吴大夫人吞噬。 “我没让她受什么罪,死得很快,”吴大夫人继续说,“但吴老太婆和老三夫妻可就不一样了。” “是你杀了他们?”颜如玉道,“难怪,吴老夫人死前,满脸惊恐。” “可不是,她看到我,都吓傻了,还以为是恶鬼来寻仇,真是可笑,这世上怎么会有鬼?” 吴大夫人笑声讥诮:“要是真的有鬼,她们岂能活这么久?” “死在吴老夫人手下的人,何止十数条?她作的孽,比我可多多了。” “还有老三夫妇,尤其老三,他仗着老太婆偏心,为所欲为,屡屡欺负我,还真当我没有脾气,不和他一般见识?我都一笔笔记着呢。” “我看着他,他惊恐、害怕,把好话说尽,但我还是剁下他的头。” 吴大夫人低声笑,笑声从喉咙中溢出来:“他媳妇看到都吓傻了,可笑,当初欺负我那么狠,那么肆无忌惮。” “其它的人就不是我动的手,我也没有兴趣,”吴大人人的声音低下去,看看自己的双手,“谁会愿意杀人呢?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她幽幽叹一声:“其实我所求很简单,可惜,应该是实现不了了。” 颜如玉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她现在似处在自己的世界里,问也不会说。 颜如玉目光掠向穿着黑斗篷,一言不发的人。 “那么你呢?你又想干什么?穆夫人。” 第1341章 死而复生 黑斗篷闻言,轻轻抬手,摘掉头上帽子,露出面容。 正是前几天“死”去的穆夫人。 穆夫人惨然一笑:“王妃怎么知道是我的?” 颜如玉怎么知道?当然是方丈说的。 在临进胡同之前,颜如玉接到方丈的来电,告诉她,当时孙记事冲向他的时候,他慌乱中把那支发簪收入空间。 还有帮孙记事换下衣服的人也曾禀报过他,在孙记事的衣服口袋里有方帕子,丝质的,应该是女子所有。 方丈觉得可能和簪子一样,都是孙记事给女儿的,就想一并帮他收着,等他清醒了再说。 当时也没有在意,可东西放进去,却不太对。 定位系统上,簪子和帕子,分别去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簪子是在刺史府,无疑是珠儿的,这个没问题。 但帕子,却去了另一处,方丈惊愕发现,帕子和宋女的定位,重合了。 与这两样重合的,还有穆夫人的“尸首。” 再细看,动的不止这些,还有那个代表穆小宝的小布老虎,又去了沉远寺附近。 方丈还说了一个消息,穆良泽带军兵去了庄子上,听说他儿子又丢了。 这些问题一下子都冒出来,看似杂乱,实则在颜如玉的眼中无比清晰。 原来想不通的一些事,忽然就通了。 当然,这些缘由,颜如玉是不能和穆夫人说的。 “我说过,我知道的事,比你们以为的,多得多。” 颜如玉打量她,音色是满是凉意:“你为何要嫁给穆良泽,是因为他的参将身份?因为他负责的粮仓守卫?” “当初吴老三胆大包天倒卖军粮,这其中,应该有穆良泽的手笔吧?” 穆夫人轻叹一口气:“王妃所言不错,当初选择他,就是因为他是看守粮仓的。” “幽城守卫原在沈怀信的治下,虽不及申城,但也算可以,要起让申城生乱,就得下功夫,动脑筋。” “我与穆良泽相逢相识也并非偶然,一来二去相熟了,我让他对我生情,也不是什么难事。” 颜如玉问道:“当年穆良泽的原配夫人去世,也有你的手笔吧?” “瞒不过王妃,确实如此,”穆夫人道,“穆良泽无情冷酷,看似窝囊好欺,事事由我作主,实则骨子里就是懒得管,懒得理,除了钱,利益,没什么值得他上心的。” “穆宝娣说,她的婚事,是由你作主的,她痛恨你,当初我还觉得她偏激,现在想来,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提及穆宝娣,穆夫人短促笑一声:“没错,确实如此。穆宝娣死了亲娘,那时年纪不大,可她继承了穆良泽的冷酷心肠,而且还会讨巧,装着和我亲近,孝顺,无非就是知道,以后我是家里的女主,掌握着她的婚事罢了。” “起初她待我儿子好,可我怎么会相信她?一次教我儿子说她的坏话,提醒我儿子不要被表象迷惑,和她走太近,许是被她听到了,自那时起,就对我儿子态度改变。” “不过,无所谓,那时她也快嫁人了,”穆夫人嗤笑一声,有种计划得逞的快感,“袁四山是个废人,穆宝娣嫁过去,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穆夫人轻笑起来:“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不想让她过得好。” 颜如玉打断她:“不止因为这个吧?难道不是因为袁家庄子里的宝山吗?” 穆夫人神色一僵,不止她,连吴大夫人也立即转头看颜如玉。 “你……”二人异口同声。 “我怎么知道?”颜如玉笑声泛凉,凉薄的视线看着她们,“你们俩,一个要找宝图,一个要图军中粮草。” “你们是墨先生的人,还是谁的人?” 颜如玉觉得,宝图,矿山,像一张巨大的网,缓缓张开,在等着更大的猎物。 吴大人人沉默中双手紧握,良久,缓声说:“我不是墨先生的人,我谁的人也不是,我只是……想和墨先生做个交易。” 她缓缓抬手,抚上满是绷带的脸。 “你想换脸?”颜如玉说出这话,后背都有些泛凉。 她忽然记起,那座可怕的岛,那座如同人间炼狱的岛。 上面的尸首,骨灰,还有一张张浸泡在药水里的脸皮。 吴大夫人目光幽幽,声音也似有点飘忽:“你可真厉害啊,王妃,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得准。” “你说得没错,的确是……换脸,我不想再和吴家有任何牵扯,也不想再记得那些蠢货,要想给那段时间画个停止符,就得彻底改变,重新开始。” 颜如玉觉得她话里有话,她确实不像是忠于墨先生的下属,语气眼神都有所不同。 可她又像是有向往的,应该是有巨大的力量,在引着她去做这个过程,无论有多艰难,多危险。 哪怕是换脸,面目全非。 颜如玉眸子微眯:“你是为了谁?” 吴大夫人一怔,看向她,咯咯笑起来:“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不过,不管你知不知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吴大夫人又补充一句:“哪怕死。” 颜如玉盯她半晌:“无所谓,随你。” 颜如玉看向穆夫人:“那么你呢?搞这么大动静,假死,绑架,都是你自己干的吧?” “对了,还有吴婆子的死,也是你找人干的吧?” “吴婆子也算是你身边的得力奴婢,在这一点上,你们俩还挺像。” 穆夫人丝毫没觉得羞臊:“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不能死的?何况,穆家不是也给他们家补偿了吗?扯平了。” 她轻描淡写:“至于绑架,我是绑的我自己的儿子,死的就是穆宝娣那只狗,把事情栽到她身上,必须如此。” 穆夫人看颜如玉的眼中满是赞叹:“穆良泽竟然能把人找到,我猜,也是王妃的手笔吧?” 颜如玉不置可否:“不错。” “可惜了,我当时没有想明白,在棺材也不方便动,不过,后来灵堂上来过一个和尚,我听得出来,他念的就不是超度的经。” 颜如玉面不改色,穆夫人又说:“他念的,甚至都不是经。” 颜如玉:“……” 第1342章 消息交换 颜如玉还真没想到,方丈身上还露出一点小破绽。 颜如玉问道:“是谁救你出来的?” 纵然是假死,但戏是做足了的,如果不及时救出,在棺材里也活不长久。 一定是有人帮助。 穆夫人垂眸不语。 颜如玉声音凉凉,似雪花飘落在她颈间:“让你说,是给你机会,你最好抓住。” “你不说,还会有别人说,再不济,你不想要儿子了?” 穆夫人猛然抬眼,看着颜如玉:“你……抓了我儿子?这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派人把他安置在隐秘的地方?”颜如玉轻笑,“那么,你是觉得,上回你安排的地方不隐秘?” 穆夫人脸色一白:“我……” “机会只有一次。” 穆夫人喉咙轻滚,呼吸急促,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颜如玉偏头看一眼霍长鹤。 她什么也没说,但霍长鹤微微点头,转身就要走。 穆夫人一看就急了,赶紧道:“我说!” 颜如玉没说话,霍长鹤脚步未停,穆夫人上前一步:“是空明,是沉远寺的空明!真正给我超度的人是他,其实他也假装超度,真正是为了和我通消息,然后救我。” 霍长鹤已经到门口,抬手就要挑帘子。 穆夫人急声道:“大人的恩怨与孩子无关,王妃何必如此无情!” 颜如玉目光满含讥讽:“无情?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事关你的命,你在意人的命,就是无情,吴婆子之类,哪怕对你忠心,却无关紧要的人,在你看来就是该死。” 穆夫人语结。 她紧张焦灼地看着即将出去的霍长鹤:“只要王妃能饶过我儿子,我愿意……配合。” 出乎意料的,颜如玉并不以为然:“那要看你知道多少,够不够免一条命的。” “如果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或者是本王妃已经知道的消息,那……” 穆夫人抿抿嘴唇,语速飞快:“我知道的消息,王妃一定感兴趣。” 颜如玉看看霍长鹤:“王爷以为如何?” 霍长鹤略一思索:“不如先听听,不急在一时。” 穆夫人那口气尚未缓和,霍长鹤又说:“如果她说得不尽详实,反正人在我们手上。” “死容易,”霍长鹤语气轻松,“死不了,活不成,才不容易。” 穆夫人听得毛骨悚然。 “沉远寺看似是一间普通寺庙,实则是有其它的目的。” 穆夫人说到这里一顿,偷眼看看颜如玉和霍长鹤。 霍长鹤八风不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颜如玉眼中讥诮依旧:“你好好说,别想着卖什么关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等你再想说,本王妃还不想听。” 穆夫人心尖一抖,正要说话,吴大夫人忽然开口说:“难怪墨先生屡屡败退,他手下的人,真是不怎么样。” 穆夫人脸一红:“我也是为了我的儿子。” 吴大夫人还想说,霍长鹤一抬手,一枚暗器射入她肩头,鲜血浸透衣衫。 吴大夫人闷哼一声,不再多言。 穆夫人脸色又变苍白,低声说:“沉远寺里的几个主事,都是墨先生的人,原来的僧人早被处理掉。” 颜如玉神色如常,无惊讶,无疑惑。 穆夫人不敢再停顿,又继续说:“他们冒充了僧人,建改寺庙,放出消息,那些关于鹿仙娘娘的传闻,就是他们放出去的。” 颜如玉眉心微蹙:“本王妃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太久,你能不能说点新鲜有用的?” “什么假僧人,鹿仙传闻,早就知道了,那些原来的僧人,不就是后山洞里的那些僧人像吗?他们不是像,正不是什么坐化,就是被害死的。” 穆夫人眼神微讶,神情也越发敬畏:“他们收了信女的愿望,就暗中派人调查她们的身世背景,从中挑选一些有价值的人,表面上圆她们的愿,之后就……” “就找人替换掉原来的,再以被神明点化过,不与常人再多过接触之类的为理由,让她们独居。”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就算她们露出点什么破绽,也不会有人怀疑,纵使有人怀疑,到时候也可以推到神明身上。 谁敢不相信神明?而且还是一个灵验的神明。 “你们弄成过几个了?”颜如玉漫不经心问。 穆夫人想了想:“这属于严格机密,不是我负责之内,所以我知道的也不是特别多,据我所知,有两个。” 颜如玉眉梢微挑,穆夫人赶紧说:“我说的是真的,这个说起来简单, 其实并不太好操作,一是她们的心愿不一, 有的求姻缘,有的求子,还有的是求容貌变美。” “这就需要针对不同的要求来实施方案,期间会用到幻术和药物,人和人也不一样,有的人能受住,有的就……” 颜如玉听着她的话,想起穆宝娣和程凤瑶,之前就觉得,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无论年纪、容貌、家世,还是性格秉性,都有很大不同,但她们“疯狂”,完全相信鹿仙娘娘的样子,又是非常相似。 原来都是受了药物影响。 她心中有数,淡淡道:“接着说。” 霍长鹤问:“成功的人是谁?” 穆夫人迟疑一下:“应该是在申城,但具体的,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 “那就说你知道的。” “穆良泽看守军粮仓库,有些粮食被换成了陈粮,或者掺入了别的东西,总之是以次充好,换出的好的军粮,都被卖掉。” “他以为是卖了,实则是被我放出消息,被墨先生派人接走了。” 穆夫人垂下头,不敢和霍长鹤对视:“粮食接管后,有特殊的运送通道,至于运去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颜如玉有些不耐烦:“你这也不清楚,那也不清楚,你到底清楚什么?” “你不会故意扯些有的没的,浪费时间吧?” “不,不是,”穆夫人赶紧表态,“墨先生这个人对手下要求很严,规矩也多,也就是现在身边的人少了,否则稍不慎,有时候甚至因为一句话,就会丢命的。” “所以,我也不敢随意打听。” 第1343章 想去见谁? 颜如玉闻言,淡淡道:“那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穆夫人咬唇:“ 其它的我知道的的确不算多,但我知道一件事。” 她抬眼看一下霍长鹤,眼神有点隐讳。 霍长鹤被她这一眼看得有点冒火,颜如玉道:“你不会是指穆宝娣的事吧?” “若是此事,就不必提了。” “不是穆宝娣,”穆夫人眼中闪过讥讽,“她也真是想瞎了心,也不想想,她凭什么。” “一个被休过的女人,什么年纪了,长得又不漂亮,脑子也不聪明,还妄想……” 穆夫人到底没敢说出霍长鹤。 “当初她去求姻缘,本来是给她配好了的,谁知道她是怎么……就出了岔子,这条算是废了。” “他们行事也要求稳妥,可行性高,像穆宝娣这种,就属于凭空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 颜如玉有点好奇:“你们最初给她匹配的是谁?” 她忽然想到什么:“不会是之前你提到的那个屠夫……” “是的,”穆夫人说,“丁家原来也是流放至此,也曾在军中效力,听说还有些名气,听说最近皇帝有启用之意。” 这个颜如玉倒是没有听说。 她看一眼霍长鹤,霍长鹤语气凉了几分:“丁先原,曾与齐德隆并称。” 颜如玉想起齐家人,那家人都挺可爱,年前还来过信,派人送来一车礼。 穆夫人点头:“对对,是这个名字。” “接着说。” 穆夫人又说:“穆宝娣不肯,我想到了,但并没有在意,她不愿意不要紧,到时候让穆良泽同意就行了。” “可这事件出了两层岔子,一是穆宝娣没相中姓丁的,二是穆良泽不知为何,非要让穆宝娣回袁家去。” 颜如玉心说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矿。 现在想来,一定是穆良泽在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并非表面上那么糊涂软弱,说不定私下里也查到些什么,意识到了什么,确定袁家有矿之后,就想利用穆宝娣,据为己有。 “穆宝娣的事,不感兴趣,”颜如玉冷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程家,”穆夫人飞快说,“穆凤瑶求的是美貌和姻缘,这两者,都已生效。” 颜如玉回想之前两次见程凤瑶,不错,程凤瑶的确是变美了。 当时她就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程凤瑶哪里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颜如玉面色如常:“如何生的效?” “墨先生手下,有两个颇为神秘的人物,一个叫鬼手,一个叫鬼眼。他们二人名字怪,听着吓人,本事也是令人惊奇。” “鬼手能捏骨推骨,让骨相重塑,鬼眼的本事……”穆夫人一顿,“我其实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有只眼睛是绿色,像琉璃一般。” “墨先生能耐,”颜如玉声音带笑,听不出是真的称赞还是讥讽,“竟然能搜罗这么多奇人异士。” 穆夫人勉强笑笑:“先生睿智,手段高明,既懂朝堂之事,又能隐入江湖,自然有很多人愿意与他结盟。” 颜如玉敏锐抓住几个关键点:朝堂,江湖,结盟。 “程凤瑶的容貌,还能被鬼手改了不成?”颜如玉问。 “正是,”穆夫人点头,语气笃定,“鬼手和鬼眼两人一同去,就能改变。” “她的目标,也很明确,”穆夫人看一眼霍长鹤,“想必王妃已经知道了。” 霍长鹤的脸有点黑。 颜如玉笑容讥讽,不以为然:“就凭两个见不得光的人,连名字都用鬼字,就妄想能嫁入王府?他们究竟是小看王爷,还是小看本王妃?” 穆夫人抿唇,这种问题,她可不敢回答。 “你接着说。” “计划如此,至于中间如何实施,我就不太清楚,”穆夫人急声道,“王妃,我确实做过些错事,但我没有害过什么人,还想请您放我一马,让我们母子团聚。” “你这不是叫放你一马,放你,放你儿子,这是两条命,”颜如玉眼底寒意尽现,“你没害过什么人,原来的穆夫人,吴婆子,还有那些被运走的军粮,桩桩件件,你脱得了干系?” “做过这么多事,一句没有害过什么人,就想全身而退?”颜如玉语气若尖刀,“谁给你的脸?” 听穆夫人话中的意思,她知道的已然都说了,颜如玉也不想再和她废话。 霍长鹤上前,两下制服她,点了她穴道,让她不能再说话,直接捆上,扔到外屋。 颜如玉扫一眼吴大夫人:“至于你。” 吴大夫人睫毛轻垂,遮住眼底情绪,她明显和穆夫人不一样。 她并无什么把柄在颜如玉手中。 “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达到你心中所愿,是不是很遗憾?” 吴大夫人眼毛一颤。 当然遗憾。 从最初决定去吴家,隐忍潜伏,再到暗中观察情况,如穆夫人这种人,就是她暗中观察到的。 最后,到沉远寺,见到墨先生,和他达成交易。 换掉原来的那张脸——那张曾在吴家浸了太久的脸。 她自己看着都讨厌。 她迫切需要新生。 颜如玉又问:“想换张脸,重新开始生活,和过去告别,斩断所有。” 吴大夫人轻抬眼皮。 “换了新脸之后,想去见谁?” 吴夫人眸子睁大,指尖掐着掌心,连呼吸都乱了。 颜如玉面容不改:“让你花费这么大心血,付出这么大代价,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为一个男人,值得吗?” 吴大夫人呼吸微促:“当然值得,你怎么会懂!” 颜如玉没反驳,似笑非笑。 吴大夫人双手轻抚着脸,脚步后退,似是失魂落魄:“你不懂……没人会懂,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都值得!” 退到窗边,她突然一把抓烂窗纸,紧贴着手臂的信号箭都没有取出来,直接举起冲向外边。 信号箭尖锐地叫着,直入云端。 吴大夫人方才还像失了魂魄,现在又恢复如常,冷声笑道:“王妃以为,你们还能走得了吗?” 第1344章 你现在没脸 吴大夫人全脸只露出着一双眼睛,两片嘴唇。 她话是对着颜如玉说的,目光又阴又冷,盯着霍长鹤,恍若嘴中都立即长出獠牙,把他刺穿。 霍长鹤上前一步,把颜如玉护在身后,腰中软剑出鞘,剑尖如蛇,指向吴大夫人。 吴大夫人却无所畏惧,都没有后退一步,目光依旧锁定他的脸。 “王爷想杀我?” “随意!” 吴大夫人狂笑一声:“你掌控千军万马,风光无两,边疆安定,乃王爷之功!” 颜如玉眉头微皱,就听吴大夫人话锋一转:“这些话王爷是不是听得太多,都听腻了?都信以为真了?” “边疆安定,贸易渐兴,百姓安居,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 吴大夫人冰冷的眼底又似燃起怒火:“凭什么,荣耀尽在你一人身上?” 霍长鹤声音平静,宛若冰珠落地:“本王从未说过,是本王一人之功,边关将士,皆有辛苦付出,没有他们,本王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一人也难以有今日成效。” “更何况,现在无论申城还是幽城,安定繁荣,都是现任官员的功绩,与本王无关。” “无关?”吴大夫人嗤笑,“真的无关吗?幽城百姓,谁不夸赞你们夫妻,商、粮、医、军,哪一方面你们不曾插手?” 霍长鹤还想说,颜如玉缓缓开口:“王爷不必与她浪费唇舌,她认定你是邀功抢功的人,你说什么也无用。” “你不想让我们插手,”颜如玉继续道,“你想要功劳名声,那你就去干,吴家老三干的事,你不会不知道,你不管,不插手,任由其倒卖军粮,你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龟缩着,现在又怪我们管?” “怎么?想要名还不想干,乌龟也不敢这么提要求。” “我们做了好事,就是要留名扬名,开的粥场,义诊,给军中送的粮,样样都是货真价实,品质上佳,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花了那么多年,得点名声怎么了?” “你这个不出力又不出声的软弱无能的吝啬之辈,有什么脸在这儿叫嚣?”颜如玉点头,“对,你现在没脸。” 霍长鹤嘴唇微抿,眼睛闪光——如玉骂得太好了!刚才若是他开口,肯定骂不了这么好。 吴大夫人气得半死。 就在此时,外面院中唰唰落下几道人影,他们身穿黑衣,黑衣衣领和袖口以及腰带上镶着一圈红,脸上戴着面具,手中或刀或剑,寒光闪闪。 吴大夫人仰天笑:“我说过,王妃,你们走不了。” “可你还在我们手上,”颜如玉掌中现刀,“在这之前,我可以先杀你。” 吴大夫人并不畏惧:“我无所谓,能让镇南王和王妃死在这里,和我陪葬,我也值了。” 颜如玉语气淡淡:“也对,反正你想达的愿望也再没机会达成,是不如死了好受。” 吴大夫人笑容一滞,怒斥外面的人:“还等什么?杀了他们!” 黑衣人甩手,掷出一道飞爪,“哐”一声抓在窗框上,再一扬手,整个窗户被抓走,随后两个黑衣人脚尖一点,执着大刀冲这边飞砍而来。 霍长鹤和颜如玉一左一右,迎敌而上。 屋内狭窄,不好施展,其它黑衣人没有进屋。 下一刻,一道人影飞出来,倒地吐血。 随后,霍长鹤也飞身而出,剑光一扫,又刺死一人。 颜如玉随后跟出来,刀尖滚血。 穆夫人紧张又焦急,想趁机逃走,又担心儿子。 她一转头,见吴大夫人似是要走,急忙道:“你要去哪?” “与你何干?” “你不管我了?” “我为何要管你?”吴大夫人哼笑,“本来今天见面也只是询问情况,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属下。” “再说,如果是我的属下,被人威逼就吐出那么多信息,不用别人杀,我自己就杀了。” 穆夫人不服:“我也是为了我儿子!” “你能不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吴大夫人道:“不能,我不会管你的死活,更不会管你儿子。” 她转身出屋,但并没有参战,而是趁机想绕到屋后逃走。 刚走两步,霍长鹤暗器一甩,正中她右小腿,她扑通一声摔倒。 虽不至死,但现在一时也无法迅速逃走。 黑衣人又来了几个,颜如玉目光一掠,不算刚才死的俩,共有九人。 二对九。 而且这些黑衣人身手都不弱,并没有什么胜算。 吴大夫人道:“若是放我一马,我就让他们放你们走,互不相欠,来日再战。” “若是不肯,那就都死在这里,反正我是烂命一条,王爷王妃身份贵重,命可金贵得很呐。” 颜如玉偏头看她,话中带着冰雪般的凉意:“你口口声声说不怕死,实际还是想活,不是吗?” “活自然是想活的,”吴大夫人声音忿恨,“有一线生机,谁会想死?” “只不过,如果没有活路,我也不怕,以我一个,换你们两个,值了!” 颜如玉笑声清悦:“谁说我们两个一定会死呢?” “王妃怕是不知吧?这些人都是死士,一旦接令,任务不成,不会罢休,”吴大夫人傲然,“这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 “哪怕镇南王,恐怕也不是对手。” 霍长鹤剑尖血珠滴落,浸入雪中,白红相映,分外刺目。 “本王从未说过本王无敌,但区区这几人就想要本王的命,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 吴大夫人似是笑了笑:“王爷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霍长鹤不再理会她,低声对和他背靠背的颜如玉低声说:“小心些,这些人的确不同寻常。” “他们的衣服、面具,我有印象。” “是什么人?” “是早些年就曾在边关一带出没的一支邪教力量。” 颜如玉心头微沉,邪教? 从古至今,这些都是极难消灭的力量。 墨先生和这些人还有勾结? 就在此时,黑衣人其中一人举起手臂,其它人迅速朝他靠拢。 吴大夫人声音带笑:“他们这是在布阵,一旦阵成,二位就真的难逃了!” 话音落,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 第1345章 令人惊讶的脸 哧! 白羽箭直穿过那个举起手臂的黑衣人的咽喉。 其它人还没有向他靠拢完毕,他已经倒下去。 箭尖从他喉咙前方冒出来,鲜血大团涌出,湿透前襟,在他身下的雪地上弥漫开,如徐徐盛开的大片红梅。 不过一瞬,其它人还没有反应过,十数支羽箭再次射来,其它黑衣人迅速倒地。 有反应快的,拿着刀避开,找地方躲避。 箭停,银锭纵身跃下院墙,手一挥,其它人也落下,对剩下的黑衣人进行清洗。 当然,还会留下两个活口。 颜如玉走到吴大夫人面前:“可惜,阵没有布成,也没有见识到这非死不可之阵的威力。” 吴大夫人呼吸急促,看着满地死尸:“怎么……怎么会这样?” “王爷安排周密,早在上一次送你回来的时候,已然发现这村子的诡异之处,又岂会带本王妃孤身犯险?” “刚才没有人出现,只不过就是为了看引诱你们这些人,既然人都到了,那自然就是开杀戒的时候。” 颜如玉居高临下:“王爷运筹帷幄,大小战役打过无数,可笑你竟然以为区区几人就能困住他。” “王爷威名,从来不是虚名,你不服,也得给我憋回去。” 吴大夫人:“……” 她眼睛一闭,轻叹一声:“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要想从我嘴里知道些什么,那是不可能,我是不会出卖他的。” 颜如玉心里缓缓画个问号:他?还是她? 正在疑惑一瞬间,吴大夫人突然睁开眼睛,眼中浮现几分狠色,随后猛扑过来。 霍长鹤回头,大声提醒:“玉儿,小心!” 颜如玉回神,后退一步,手中刀下意识挡出去。 吴大夫人并没有偷袭,手里也没有暗器,而是狠狠撞在颜如玉的刀上。 鲜血从她脖颈间涌出来,她倒地,眼睛看着天空,彼时的恨意,狠色都退去,像是染上几分笑,最后又慢慢放空。 不动了。 颜如玉握紧刀,霍长鹤快步过来:“没事吧?” 颜如玉摇头:“没事。” 霍长鹤看看尸首,轻揽她肩膀:“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一心求死,再说,她该死。” 颜如玉点头,霍长鹤低声道:“我解下她脸上的绷带看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换的脸。” 他正欲伸手,旁边银锭过来,颜如玉拦下他:“王爷还去忙别的,把穆夫人带回去,再审审那两个黑衣人,看是不否邪教余孽,若是,还要提醒曹刺史和李护城使多加留神。” 霍长鹤神色严肃:“玉儿所说有理。” 银锭正好上前道:“王爷,那两个活口抓住了,嘴里的毒牙也处理了。” “本王去问问,你去把屋里的女人提出来。” “是。” 霍长鹤和银锭离开,颜如玉独自再次看向吴大夫人的尸首,只是,她切换了眼睛状态。 隔着一层层的绷带,她能看到下面的那张脸。 脸上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新鲜血肉没有长好。 但颜如玉还是能看得出来,因为这张脸太过熟悉。 和她的脸,有七八成相似。 颜如玉心头巨震。 这是为什么? 巧合? 她从来不信什么巧合。 偏头看看正在审问黑衣人的霍长鹤,颜如玉暂时把这件事压下。 心里正百般头绪理不清楚,空间忽然震动。 颜如玉走到安静背人处,意识进入空间。 “怎么了?” 方丈的声音迅速传来:“如玉,穆良泽带人来庄子上了,说是让我们搬走,把庄子交出来。” 颜如玉心情不怎么好,现在一听这话,直接气笑。 “他哪来的脸?谁给他的胆子?” “他不是什么参将吗?这回带着兵来的,阵仗不小,看样子,如果不同意就要来硬的。” “就他那点本事,还不够,”颜如玉略一思索,“现在是谁在和他谈?” “是马立羽。” “正好,让马立羽继续谈,随便怎么谈,让向光去请李铭城,让他带人来收拾。” 方丈乐了:“好,我这就去,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哎?对了,那个宋女怎么样了?我看她的定位灰了。” “还有珠儿的,一出现的时候就是灰的,现在没了。” 颜如玉沉吟道:“大概人死了,就是灰的,时间一到,由灰转为消失。” 方丈惊讶:“宋女死了?” “哎,不对呀,穆夫人的还是彩色的。” “她没死。” 方丈惊讶:“什么什么?她没死?我还给她超度来着……” “别提你的超度了,她早听出来,你念的就不是经。” 方丈麻溜地挂断,赶紧去办事。 颜如玉退出空间,走到宋女的尸首旁。 霍长鹤快步过来:“怎么了?有事?” 颜如玉抬头道:“方丈传来消息,穆良泽带人去了庄子,要要回庄子。” 霍长鹤也气笑:“凭他?” “不必理会,马立羽和向光都在,他们会办妥的,”颜如玉问,“审出什么了吗?” 霍长鹤摇头:“都是哑巴,舌头虽然在,但嗓子坏了。” 颜如玉心头一阵恶寒:“可恶。” “我派人去查,也给申城写信,让他们也查一查,当初也是在申城治下先出现的。” 霍长鹤低声说:“我打算让银锭带人去沉远庙,先监视管控,观察两天,若没什么变化,再动手抓人。” “好,”颜如玉没有意见。 霍长鹤回身,又想去解吴大夫人的绷带。 “算了,”颜如玉说,“她的脸还没有好,还不定是什么样子。” 霍长鹤收住手:“好,听玉儿的。” 他握住颜如玉的手:“这么凉,你先去马车上暖和一会儿,这边收完尾我也过去。” 颜如玉点头,转身走出院子,踩着胡同里的雪,咯吱作响。 胡同外还捆着几个人,是银锭之前带暗卫从其它房舍中抓出来的,假扮村民的。 她上马车,仔细回想吴大夫人说过的所有话。 判断猜测吴大夫人把脸弄成那样,究竟是想干什么。 颜如玉离开院子,霍长鹤回身看地上吴大夫人的尸首。 第1346章 太不长眼了 银锭快步走过来。 “王爷,都处理好了。” 他目光扫向吴大夫人:“这尸首有什么问题吗?” 霍长鹤低声道:“把尸首搬到屋里去,守住门口。” “是。” 霍长鹤进屋,解开绷带。 待看到那张脸时,目光一缩。 …… 穆良泽有些不耐烦,对马立羽说的话又重了些:“本将军警告你,现在还好好和你说,愿意付你点银子,若是不识趣,那就连银子都没了。” 马立羽笑容不改:“那就是明抢?” 穆良泽轻笑,低头抚着腰侧的刀柄:“是又怎么样?这庄子原本就是我女婿的,我连他的主都能做,何况是个庄子?” “我就算拿回庄子,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就不怕我去告官?即便你有官身,也不能为所欲为吧?” “在幽城这个地界上,对付你,我还就能为所欲为,你想去报官?我劝你最好省省。” 穆良泽目光望向院中:“你有不少人在这里吧?你报官容易,本将军要你们这些人的命,更容易。” 马立羽轻笑:“未必。” 穆良泽微挑眉:“怎么?不信?那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举手,示意外面的人动手,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对面马立羽突然出手。 马立羽一拳头打在他腰侧,穆良泽弯下腰,脸涨得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敢……” “啪!”马立羽又给他一个耳光。 穆良泽简直气炸:“好,好,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就别怪我心狠,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到底谁说了算。” “来人,把庄子上的人都给我抓起来,有一个算一个,一只鸡都不放过!” “是!”他带来的人喝一声,转身就要行动。 恰在此时,有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浑身是土,鼻青脸肿,嘴角淌血。 “将……将军!外面……” 穆良泽还没缓过来,马立羽那一拳头实在打得太疼了。 他一手扶着桌子,心里烦躁得不行:“外面怎么了?谁来了老子也不怕,让他滚进来。” 话音了,有人短促笑一声,脚步声夹杂着铁甲铿锵之声。 马立羽转身出去,下台阶拱手:“李城使。” 李铭诚脸上浮现几分羞愧:“不必多礼,是本使的不对,管教不严,手下竟然出了这种人,干出这种事。” “你放心,本使定然把人带回去,好好管教,定会给王爷王妃一个交代。” 马立羽浅笑点头:“有劳大人跑一趟,您有话里面说。” 马立羽说得客气,其实都没怎么接李铭诚的话。 李铭诚心里暗自叫苦,这才消停了几天,又出这么档子事。 穆良泽是疯了吗?竟然敢到这里来撒野! 他大步进屋,穆良泽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他嘶着气走过来:“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你怎么在这儿?”李铭诚问。 “属下听说有人强买庄子,占人土地,这才特意过来看看,他们不但做事无理,还强横霸道,刚才还敢对属下动手,实在是……” 李铭诚反手抽他一个耳光,把他后面的话抽回去。 “你再说!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当本使是傻子吗?” “穆良泽,本以为你老实本分,没想到,在外竟然如此的仗势欺人,真是不知所谓!” “来人!” 李铭诚一声令下,正要把穆良泽押走,方丈到台阶下,对马立羽招招手。 马立羽上前:“怎么了?您有什么吩咐?” “王妃说了,要把穆良泽留下,一会儿回来还有话问他。” “明白。” 马立羽上前,和李铭诚耳语几句。 李铭诚心里这个呕气,本想把人带回去重罚,处理好了再向霍长鹤和颜如玉请罪,到时候看在他办事快速的份儿上,没准可以稍微扭转点印象。 现在倒好,人家要亲自来问话。 他想立个功,将功补过的机会都没有。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听从安排。 …… 颜如玉在回来的马车上,还在想吴大夫人说过的话。 “王爷以为,她的遗憾,她的念想是什么。” 霍长鹤也在想着吴大夫人那张脸,即便没好,也能看得出来像谁,一旦完全康复了,只会更像。 那个心思深沉又恶毒的女人,要把脸变成如玉的模样,想干什么? 听颜如玉问他,他压下烦躁疑惑和恨意,握住颜如玉的手道:“当时听她的话,应该是与一个男人有关,而且此人不是墨先生。” 颜如玉点头:“确实,她为了这个男人,潜入吴家,委身吴家大爷,受尽屈辱,只为寻找当初被吴家人捡走的书,直到确定在吴家找不到,这才痛杀吴家人。” “杀吴家人,唐逸白也有份,”霍长鹤接过话说,“他们是一伙的?会不会是为了唐逸白?” 颜如玉目光微深:“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唐逸白风姿出众,样貌俊秀,又有文采,可谓文武双全,确实有这个本事。” “不过,”颜如玉又摇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若是他,吴大夫人在灭吴家门之际,为什么不跟着走呢?” “唐逸白是进京去了,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颜如玉语气一顿。 “而且,她曾义愤填膺地说,王爷凭什么认为,边关稳定,百姓安居之类的,都是王爷一人的功劳?” 霍长鹤眉头微皱:“这话,听着像是在替谁鸣不平。” “正是。”颜如玉道,“她如果是为唐逸白,应该不会说这些话。” 颜如玉也有些遗憾:“她心里对这个男人看得极重,为此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若不是如此,她倒有几个问题,想问吴大夫人。 比如,究竟是什么东西把珠儿的尸首弄成那样,吴家大爷之死,是不是也与她有关。 只可惜。 霍长鹤轻揽着她 :“别想了,她死了,这条路不通,还有别的,只要那个人存在,早晚会知道。” 两人说着,马车停住。 银锭在前面道:“王爷,王妃,护城军已经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露出几分笑意,李铭诚来得这么快,定然吓得半死。 第1347章 幻想破灭 穆良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霍长鹤。 他脸上带着伤,眼神惊讶地看着马立羽站到霍长鹤身侧。 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 霍长鹤开门见山:“本王也不和你多费唇舌,你是怎么知道袁家庄子上有矿山的?” 此话一出,穆良泽的心刹那沉到谷底。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 穆良泽勉强挤出个笑:“王爷,其实卑职也不是知道什么矿山,只是知道袁家有了不得的东西,是刘氏,那个女人说的。” “就是她撺掇着卑职把女儿嫁给袁四山,袁四山那个畜牲,明明是个天阉,还百般凌辱虐待我女儿。” 穆良泽说着,眼睛通红,硬挤出几滴泪:“卑职实在不服,这才过来看看,就想把庄子翻个底朝上,找点什么证据。” 霍长鹤笑容玩味:“穆良泽,你不去当个细作,实在是可惜了,就凭你这一张嘴,真真假假,颠倒黑白,让本王叹为观止。” “你女儿那么求你,你都不肯,死也要让她死在袁家,还说让她熬三个月,给袁四山下了毒,你怎么不耐心等?” 穆良泽脸色一白:“王爷……” “好奇本王怎么会知道?”霍长鹤轻笑,“穆良泽,你睁开眼睛看看。” 银锭押着穆夫人走进来,穆良泽一见,“啊”一声后退。 “你……你没死?” 穆夫人被堵着嘴,两人神情忿恨又警惕,像两只斗鸡。 颜如玉在炭盆前烤火,听着方丈絮叨经过,提起定位图标灰了又消失的事。 “我也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先观察一下,有没有别的,”颜如玉问,“你可有什么其它不适?” “那倒没有,”方丈摇头,一拍胸口,“我身体好得很。” 正说着,向光进来:“王妃,穆宝娣到了。” “让她进来。” 穆宝娣被抬进来,身上伤还没有好,这一路快速颠簸,像要了她半条命。 颜如玉抬眼看,眸光微微一凝。 穆宝娣不但没好,身上伤更多了,明显是又去了袁家挨的打。 穆宝娣见到颜如玉,迅速一掠又找霍长鹤的影子。 颜如玉声音冷淡:“别看了,王爷不在。” “王妃,此事并非是我非得缠着王爷,实在是神明……” 颜如玉把手中茶盏放下:“神明?今天就让你见见。” 话音落,霍长鹤带着穆良泽和穆夫人走进来。 三人当面,穆宝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竟然没死?” “呵,”穆夫人冷笑,“蠢货。” “你真以为你那点伎俩能毒杀我?真是蠢而不自知,你买回花的当天,我就知道了。” “你真以为我喝了?根本没有,你的第三朵花,也是我让人放到你的盒子里。” “没错,就是为了栽赃你,还有你的狗,也是我让人弄死的。” 穆宝娣眼珠子通红:“你!贱人!” “王爷,你听见了吧?我是冤枉的,我……” 她伸手去抓霍长鹤的袍角,霍长鹤几步退开。 穆夫人撇嘴:“什么东西,被休的老女人,跟天阉的男人过了那么久,还敢肖想王爷?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脸。” “你住口,你懂什么,是神明……” 穆夫人嗤笑:“什么神明,神明给你准备的丁屠户之子,谁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真是不知所谓。” “什么屠夫?我早说过,我不嫁屠夫……” “你爱嫁不嫁,”穆夫人哼笑,“反正你也是废了。” 穆宝娣挣扎:“什么废了?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这两天夜里,你能闻得到香味吗?有吗?” 穆夫人不等穆宝娣回答,直接补刀:“没有神明,就是个骗局,相中了你之后,每天下迷香,到时候把你弄走换人,但给你的安排出现偏差,你想嫁给王爷,呸!这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你早就被废了。” 穆宝娣呼吸急促,眼白充满血红:“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一定能做王妃的,一定能!” 霍长鹤摆手,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李城使,穆家父女交给你,你押送他们去刺史衙门,让他们签字画押,按罪论处。” “是。”门外台阶下的李铭诚立即答应,“来人,押他们走!” 穆宝娣疯了一般,还想叫喊,直接被堵嘴带走。 穆夫人上前一步,颜如玉眼皮轻掀,扫一眼看来。 “至于你,容后再说,银锭,押她去别的院子。” 银锭又把她带走。 这个闹剧,总算告个段落,霍长鹤轻吐一口气。 外面向光快步来报:“王爷,王妃,勘山者到了。” 颜如玉立即起身:“我去看看。” 方丈也赶紧跟上。 …… 墨先生坐在马车中,微合着眼睛养神。 马车两侧各有一匹马,左边骑马的人身材胖大,皮肤粗黑,毛发浓密,络腮胡子有一指多长,眉毛也长,五官都像埋在毛发里。 可他握着缰绳的那双手,却是骨节精美,细长又不失力量感。 另一边的马上之人,身材枯干瘦小,大氅像条被子一样裹在他身上。 他皮肤很白,白的隐约能看到青色血管,两腮凹陷,嘴巴凸出,颧骨很高,眼窝却是凹进去的,整个五官都显得很怪异。 尤其那双眼睛,一只眼球正常,另一只却像个绿色琉璃珠,在眼框里似闪着诡异的光。 这副容貌要是大晚上瞧见,还以为是什么虫子成了精。 墨先生淡声问道:“快到了吗?” 鬼手嗡声嗡声回答:“快了,已经看到申城轮廓了。” 墨先生缓缓睁开眼睛,挑帘往外看。 申城和幽城其实差不多大,但申城更靠近边关,更添几分沉肃的厚重感。 墨先生眸子微眯,暗自心想:申城,我又回来了。 这一次,定要在这里掀成腥风血雨,功成名就,拿到想要的一切。 压住心头汹涌情绪,正打算缓缓放下帘子,忽然右边马上的鬼眼大叫一声。 他捂着胸口,从马上翻滚落地,嘴里吐出一口血,那只诡异的眼珠光芒闪得更快更烈。 墨先生眉头微皱:“这是怎么了?” 第1348章 反噬 鬼手催马到马车另一侧,也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吐血的鬼眼。 “怎么回事儿?骑个马都能掉下来?” 他语气轻蔑,声音带笑,就是在看笑话。 鬼眼抹抹嘴角的血,缓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对墨先生道:“应该是死了一个,我被反噬了。” 墨先生眸子微缩:“能知道是哪个吗?” 鬼眼点头:“能,不过要等子虫归来之后才知道。” 墨先生没说话,放下车帘。 鬼眼捂着胸口往马背上爬,鬼手轻笑:“爬得上去吗?用不用我帮你?” 鬼眼自己费劲上马:“滚。” 鬼手轻笑一声,又走到马车另一侧。 队伍缓缓驶向申城。 …… 曹刺史一口茶还没有喝下去,崔冲匆忙进来:“大人,穆宝娣死了。” 曹刺史差点呛着:“死,死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没错,刚才是有点疯,但也不至于死呀。” 曹刺史懊恼:“人刚送进来,怎么就死了?” 崔冲脸色也不太好看:“说是她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叫又闹,非得要出去, 一头撞在门上,死了。” 曹刺史皱眉:“这事儿弄的,怎么和王爷王妃交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这人关进来还没一炷香,就这么死了。” 崔冲叹口气:“那,您看要不是属下去禀报王爷王妃一声?” 曹刺史想了想:“行,我写封信,你带上。” “尸首还先处理,放停尸首房。” “是。” 穆宝娣的尸首被搬去停尸首房,牢房幽暗,在走出来的一瞬间,从耳中爬出一个大米大小的黑点,一展翅膀,飞了。 谁也没有看到。 …… 天近傍晚,颜如玉和霍长鹤带着方丈从矿山那边回到前厅。 晚膳已经摆上,热气腾腾一桌子,净手落座,边吃边谈。 方丈率先开口道:“晚上还是给他们俩准备点取暖的东西,我看他们带的那些,可不太行。” 两名勘山者,自带着行李来的,他们一见到矿山就有一种狂热感,非要在山附近休息不可,说这是规矩。 勘山,在他们看来就是和山沟通,开矿要征得山的同意,否则会有灾难。 颜如玉不置可否,每个行业都有不同的规矩和信仰,她是无神论,但不非得要求每个人一样做到。 相反,她觉得和大自然打交道,还是心存敬畏为好。 人在天地之中,自该自尊自强,但若是太目中无人,以为人类就是世界主宰,无视其它生灵,那大自然也不会放过人。 心存敬畏,对一切生命有悲悯之心,没什么不好。 “好,”颜如玉爽快答应,“到时候我让银锭安排。” “我也去送,”方丈说,“我和他们还挺投缘,以后还能一起干呢。” 方丈对此事非常感兴趣,平时也没有别的事儿做,这件事正好占住他的时间,省得无聊。 颜如玉也没有反对,点头答应。 霍长鹤给她盛碗汤:“暖暖身子,吃过饭你去休息,其它的我来安排。” “也好,我回房间准备。” 太科技的不能给,给了他们也不会用,但手电睡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饭刚吃得差不多,崔冲就到了。 带来曹刺史的信,还有穆宝娣的死讯。 论罪穆家人都该死,谁手上也不干净,没什么冤枉的,但也没想到穆宝娣会这么快死。 颜如玉看完信,霍长鹤对崔冲道:“回去转告曹刺史,穆宝娣该死,既然已经自尽,那就由她去。” 崔冲松口气:“是。” 崔冲还没有用晚膳,天寒地冻,正好吃了再走。 颜如玉正想回院,向光来报:“王妃,孙记事醒了,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去看看。” 孙记事之前疯疯傻傻,这会儿安静下来,倒看出几分往日的样子来。 颜如玉到他近前,他有点害怕,瑟缩一下。 “不必怕,就是给你把个脉,感觉如何?” 孙记事抿唇不语,方丈跟着说:“是我们夫人救了你,给你行针用药,你现在好点没?” 孙记事闻言,看看自己身上,拱拱手道:“多谢。” “我好多了。” 听他说话流畅,也有礼貌,颜如玉微松一口气。 他不是真傻,只是一时受刺激太大,迷失了心窍,幸亏时间也不算长,现在也算救回来。 “那就多吃几副药,外伤的药明日也有人送来,安心养伤,”颜如玉道,“以后还在庄子上干活。” 孙记事从床上下来,跪下叩头。 这些日子脑子不清楚,好多事不记得,但有些事还有模糊的印象。 再看自己身上,也知道是承了人家的大恩。 颜如玉看一眼方丈,方丈回神,把那支簪子还给他。 孙记事看到簪子,又险些落下泪来。 “丧女之痛,父亲自然如同痛入骨髓,但你也要想开些,珠儿已去,她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你如此悲痛,总要往前看。” 孙记事紧握着簪子,缓缓点头。 颜如玉犹豫一瞬间,还是没把珠儿的残尸在衙门的事告诉他。 罢了,慢慢再说吧,或者请曹刺史帮忙把尸首装殓入棺,再还给他。 否则,他现在刚好点,再看到女儿的尸首成了那样,恐又遭受不住。 正好崔冲还没走,颜如玉让方丈给崔冲几十两银子,帮忙买口棺,把这事儿办了。 方丈赶紧去,颜如玉独自慢步回院。 原以为来庄子上就是看看矿,没想到一下子解决了这么多事。 颜如玉心中感慨,却没多少愉悦。 墨先生究竟在谋划什么,布的局如此之大,让她心惊。 原以为只是个谋士,跟着翼王或者太子,想得一份从龙之功,将来能风光无两,荣耀后代。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此人野心之在,似乎还想争一争天下。 钱财,奇人,甚至军中,他几乎渗透方方面面。 他到底是谁? 而且,颜如玉隐约觉得,他背后应该还有人,至少是支持他的力量。 否则,这次见面,也能看出他的年纪不是特别大,最多不超过三十五。 三十多岁,若没有势力相助,想做到今天这种程度,怎么可能? 第1349章 空明被抓 颜如玉揣着一肚子想法和疑惑,回到院子。 琳琅先一步回来,已经点了灯,火盆也重新拨旺,屋里暖洋洋。 “主子,热水也好了,现在用吗?” “先不用,”颜如玉脱去大氅,“我写会儿字,一会儿方丈过来,你让他到外屋等我。” “是。” 琳琅退出去,颜如玉待手脚暖了,意识进入空间。 从空间里找两条保暖睡袋,两个小的太阳能按照灯,还有轻便的暖靴,以及一箱子暖宝宝什么的。 准备好东西,正想退出去,藏狐跑过来,围着她又蹦又跳。 本来没想带它来,可它当时非要跟,颜如玉就把它带在空间。 “想出去?”颜如玉拍拍它的头,“这可比不上府里,条件相对差,你不如在空间呆着,比较舒服。” 藏狐不肯。 颜如玉摸摸它的厚毛:“也 行,你的毛厚,不怕冷。” 打趣它几句,把它带出空间,它明显打个哆嗦,赶紧凑到火盆边。 颜如玉正笑它,方丈来了。 方丈进屋一边烤火一边道:“崔冲走了,我把银子给他了,他说必定办妥。” “等孙记事情况再稳定些,再和他说吧,让他领回尸首入坟,也算了却一桩事。” 颜如玉把准备出来的东西交给方丈:“一会儿让向光他们陪你过去,把这些带给勘山者。” “我还得教他们怎么用,”方丈把东西收好,“你说,他们能准备找到位置吗?” “能,”颜如玉翻着手,“王爷不是说了,他们是数一数二的勘山者,有本事。” 方丈点头:“行,让他们发挥,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时候不早,方丈拿上东西要走,藏狐跳过来,咬住他袍角。 “哎?大黄,我怎么你了?” 藏狐眯着小眼睛不撒嘴。 颜如玉拍拍藏狐的头,无济于事。 她略一思索,忽然明白:“你不会是想一起去吧?” 藏狐松开嘴。 方丈乐了:“你去我是不反对,不过,那可冷,你可想好。” 方丈说罢就走,藏狐在后跟上。 得,这是跟定了。 反正也是在庄子里,颜如玉也不怕它跑丢,索性由它去。 一人一狐,一并走了。 没多久,霍长鹤也回来,颜如玉帮他脱下大氅,倒了热茶。 “安排好了?” 霍长鹤抿口茶,浑身热乎:“嗯,沉远寺那边安排了人手,还有那个小院子,也命人装扮成宋女……吴大夫人,一并住进去。” “盯两日,若没有其它的什么特殊情况,就一并拿下。” 颜如玉点头:“好。” 霍长鹤做事向来周密,这方面颜如玉从来不操心。 霍长鹤轻拥住她:“时间不早,今天折腾一大天,早些休息吧。” 颜如玉洗漱后上床睡去,霍长鹤侧头看着她的脸,吴大夫人绷带下的脸,却再次出现在他脑海。 这些人心肠歹毒,行事诡异,每件事都不是无用功,她的绷带之下,是极相似颜如玉的脸。 她到底想干什么? 霍长鹤不知。 正因为不知,才心惊。 霍长鹤轻握着颜如玉的手,不知多久,迷糊睡去。 过了许久,恍惚有人叫他,他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像颜如玉,但又不是,他心下惊骇,正要问,又有一个人走来,也像颜如玉。 叫他的声音此起彼伏,声声不断,一张张酷似颜如玉的脸在眼前轮换。 霍长鹤猛地睁开眼睛。 是一场梦。 他微微闭眼,看看身侧的颜如玉,还好,她还睡着。 窗外光线渐亮,已经快天明了。 他再无睡意,看着颜如玉,眼中尽是温情。 颜如玉意识在空间,睡得比较沉,许是白天劳累一天的缘故。 醒来之后本想在空间缓缓精神,往外一看却看到霍长鹤正看着她,神色难掩担忧。 她心头一软,退出空间,缓缓睁眼。 “怎么了?怎么醒这么早?” 霍长鹤手指轻抚她的脸:“没事,大概是因为换了床,不如在家里好。” 颜如玉笑笑:“那我们今天回去?反正事情已经落定,这边留人看着,时时传消息就好。” 霍长鹤点头:“好,那就回家。” 颜如玉轻轻拥了拥他:“那我们现在起?吃过饭收拾一下,路上走慢些,中午也能到家。” 霍长鹤紧抱住她,下巴放在她肩膀:“玉儿。” “嗯?” 霍长鹤没再说话,慌了一夜的心,慢慢回落。 计划得挺好,吃过饭还没收拾东西,银锭来报。 “王爷,王妃,守着寺庙那边的兄弟抓到一个人,他说他叫空明。”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是他?为什么被抓?” “也不是故意抓他的,王爷有令,不可打草惊蛇,实在是这家伙……” 银锭哼一声,语气鄙夷:“他穿了普通人装扮,还戴着头套,从寺庙十来里外的一处宅子里出来,车上还拉着个女子,谁能想到,他是僧人?” 这的确是,盯梢的暗卫也不是每个和尚都认识,还换了衣裳套假头套,又和女子在一处,谁知道他是什么僧人还是流氓。 “那女子在车里喊救命,所以……” 颜如玉听懂了:“把人带进来,先问问他再说。” “是。” 银锭带人去还没来,方丈先来了,今天穿着束腿裤,把裤脚装进靴子里,打扮利索。 看他这样,颜如玉就知道他是要跟着去找矿。 “你来得正好,”颜如玉说,“我和王爷稍后要回城,你是留下还是……” “我留下,”方丈毫不犹豫。 “也好,”颜如玉点头,“那有什么消息,随时传给我。” 他这传消息的方式快得很。 方丈爽快答应。 颜如玉又问:“藏狐呢?” “别提了,昨天一到山附近就撒欢,我叫都不走,非和那两个人在一起,我看,也把它留下吧。” 颜如玉倒是没意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方丈下意识问:“谁来了?” “是空明,”颜如玉简单说,“被暗卫抓了。” “是他?”方丈来了兴趣,“那我得瞧瞧,上回没看着,还是听蜂哨说的。” 说话间,空明被银锭带进来。 第1350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方丈虽然上回没有见着空明,但听蜂哨详细说过,空明一进来,方丈一眼认出来。 没错,就是他。 颜如玉在沉远寺和空明见过,由空明带路走了好长一段,她一眼认出来。 这不是空明。 银锭把空明往前一推:“跪下!” 空明一踉跄,跪到地上,想起身,被银锭一脚又踢回去。 颜如玉等空明彻底跪稳,才慢慢开口:“怎么回事?说说吧。” 空明咬牙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抓我?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颜如玉浅笑不语,琳琅走上前,推开银锭,反手给空明两个耳光。 空明眼神震惊且忿恨,琳琅又甩两个耳光。 “把嘴和眼睛给我控制住了,再回我家主子的话,否则,张一次嘴,打你一次!” 空明暗暗咬牙,垂下眼睛,又不敢说话,也不敢看琳琅。 琳琅又一推搡他:“和你说话呢,哑巴了?听明白没有?” 空明深吸一口气:“听明白了。” “那就说!” 琳琅说罢,又退到颜如玉身边,银锭冲她竖个大拇指。 难怪小丫头在王妃面前独一份儿,确实值。 空明挨了四个嘴巴子,老实了。 “我和那个女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是我的小妾,在马车里喊救命,是那……是情趣。” 颜如玉眸子微眯,没有说话。 霍长鹤看一眼银锭,银锭上前踢空明一脚:“谁问你这个了,说你的身份!” 空明都快哭了:“我……我就是个普通商人,平时做点小买卖,小妾说有个新花样玩,我这才……” 颜如玉还是不说话,端起茶来抿一口。 霍长鹤又看银锭,银锭都要气死了。 刚才人家小琳琅四个嘴巴子让这家伙老实了,怎么他连押带踢的,就是不说实话? 银锭拎起他衣领:“你光着个脑袋,一根毛都没有,车上还有僧衣和物品,你再说你商人?” “再说谎一个字,我就敲掉你一颗牙,看你有多少牙可敲!” 空明眼中浮现畏惧,用力抿了一下嘴唇。 “我……我其实是……”空明垂眸,眼珠子转几圈。 他是僧人,这也不是不能说,但至于在寺庙里是干什么的,这个不能说。 倒可以想办法,给寺里送个信儿,到时候让他们来救自己。 顺带着把这庄子洗一洗。 这个漂亮女人,也能抓回去玩一玩。 主意打定,他一副服软的样子:“我说我说,贫僧是沉远寺的僧人,因为偷偷下山,犯了寺规,这才不敢吐露实情。” “请各位贵人莫要张扬,否则,我们寺的名声就完了。” 颜如玉这才缓缓问道:“你叫什么?” “我……我叫空明,监寺大师空能,他是我的师父,”空明扬起头,“我自知有罪,破了戒规,理应受罚。” “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我愿意修书一封,请送到寺中,让我师父来赎我,我师父一定不会亏待各位,我回去以后也一定潜心礼佛。” 颜如玉似笑非笑,唇齿间两个字轻轻磨出:“空、明?” “对,是我。” 颜如玉盯着他,空明心里忽然有点没底,舔了舔干枯皴裂的嘴唇,心缓缓提上来。 霍长鹤开口:“你说你写信你师父就会来赎你?” “是,我是师父的亲传弟子,他一定会救我的!” “亲传,”霍长鹤语气讥讽,“他都传了你什么?” 空明没皮没脸,也不觉得臊得慌:“是我自己修行不够。” 颜如玉和霍长鹤对视一眼,默契达成共识。 当初在偏殿,霍长鹤和颜如玉一起见过空明,两人都认得,绝不是眼前这个。 此人能自由出入,还能在寺庙附近养小妾,定然不是寻常僧人。 正想着先观察两日,这个家伙就送上门来。 眼神确定,霍长鹤道:“拿纸笔来,让他写。” 银锭应一声,回身去拿,空明垂着的眼睛里曝出喜色。 好,只要让我写信就好,到时候我们的人一到,就是你们噩梦开始的时候! 银锭拿了纸笔来,空明想了想,当面写信,总不能写得太露骨,要含蓄,还得让空能看得懂。 琢磨着把信写完,交给银锭,银锭又交给霍长鹤和颜如玉。 两人看完,缓缓点头。 空明谄媚笑着说:“让这个小兄弟把信送去就行。” 心中暗想,去送你就别想着活着回来! 霍长鹤摆摆手,银锭揣着信转身出去。 空明被押下去,那个和他一起的女子带上来。 女子还穿着僧衣,只是头上的僧帽掉了,一头青丝披散,眼上犹见泪痕,楚楚可怜。 颜如玉问道:“你是何人?与他是什么关系?” 女子未语泪先流:“奴家是逃荒至此,孤苦无依,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是个僧人,不能光明正大在,只能趁着有空的时候偷偷会面。” 女子抽泣不止:“我也是没办法,否则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活呢?” “除了他是僧人,你还知道什么?关于他。” 女子认真想了想,抬头看颜如玉:“别的?别的……就没什么了。” “哦,他前些日子当了个主事,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多了,这次还给我买了支簪子。” “当了主事?” “对,寺庙的等级什么的,我也不懂,但他明显高兴许多,还说终于达到了什么的,我也不敢多问,问他也不会说的。” 她说着,又嘤嘤哭起来:“我要是没了他,我也会死,因此我也不会触他的霉头,他说怎么就怎么,我也怕他厌弃了我。” 她哭哭啼啼,就像一只柔软又一无所知的小白兔。 颜如玉低声喝道:“行了,别哭了。” 女子抽抽着,低下头又不敢说了。 颜如玉摆手:“把她带下去,看管起来。” 女人被带走,说出的信息唯一有用的一点就是这个空明刚刚像升了职。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面,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她不知道的点。 方丈问:“这个空明怎么了?” 颜如玉抬眼看他:“这个空明,和我在寺庙中见到的空明,不是一个人。” 方丈诧异:“啊?” 第1351章 各怀鬼胎的几人 霍长鹤接过颜如玉的话。 “确实,本王也见过那个空明,并非这个。” 方丈吸口气:“这玩意儿还有冒名顶替的?” 颜如玉思索道:“究竟是什么,还未可知,等他的信发出去,人来了再说。” 方丈压低声音:“还真让他们的人来啊?” 颜如玉轻笑:“不然呢?本来我们也是要去寺庙的,现在他们愿意自投罗网,何乐不为?” 方丈恍然大悟:“好,那我先去忙,他们来的时候叫我,我也想看看另一个空明。” 颜如玉点头,方丈转身出去。 霍长鹤心疼看着颜如玉:“看来这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玉儿,不然你先回,我留下。” 颜如玉拍拍霍长鹤手臂:“没事,一起看看吧,我也想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霍长鹤握握她的手,起身道:“好,那我去安排,等他们一来就一网打尽,减少时间。” “好。” …… 申城内,一处小院中。 墨先生坐在炭火旁,伸出手,感受火的温暖,长长叹一口气。 总算是安定下来。 这次在申城,可以多停留一段时日。 先休息两天,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正想着,外面小童来报:“先生,圣女到了。” 墨先生手指一顿,眼中微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厌恶。 “她倒是会挑时间。” “让她在前厅等。” “是。” 墨先生直至身上全暖,浑身舒畅了,又换身衣裳,重新束发,这才慢步去前厅。 圣女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一向洁白不染的裙摆上,还有些泥点。 与平时大不一样。 墨先生心里暗喜,看来大家都不一样,不只是他受挫。 听到声音,合着眼睛的圣女睁开眼睛。 “圣女怎么会有空来?”墨先生问道,“茶好喝吗?” 圣女扫一眼手边的半盏凉茶,淡淡道:“我离开幽城了,不会再回去。” “据我所知,宋女已经死了。” 墨先生眉头一蹙,又恢复如常:“死也就死了,她本就不是全心听我的话,这种人早晚出事。” “她的死活不重要,不过,她一死,就代表找书的事彻底断了一条线索。” 圣女语气不满:“当初让唐逸白去协助她,也是你同意过的,现在……” “现在怎么了呢?”墨先生打断,“吴家无用,再留只会让破绽越来越多,那是在霍长鹤眼皮底下,暴露得多了,后果会是什么,无法预料。” “现在一切都斩断,吴家死得干净,唐逸白也走了,圣女不满什么?” 圣女抿唇,沉默半晌道:“但是书没有找到,宫主那边……” “书又不是现在才丢了,丢了那么久,想找回来必不是容易的事。书找不到,就先找矿,我已经有线索,也写信给宫主,请他派勘山者来。” “有矿就有钱,也能够支撑。” 圣女压着火气:“勘山者何其珍贵?岂能……”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墨先生抬眼看她,“你说一个,听你的。” “……”圣女。 “我会去找唐逸白,一路上寻找消息,若是无消息,再到京城,伺机而动。” 圣女垂眸:“我听说皇帝身体不行了,太子欲登基,若是能把控住太子……” “太子有什么不好把控的,”黑先生语带讥讽,“他就是个废物。” “既是废物,那就好办,我把他控制住,继而登其,我为皇后……” 圣女未说完,墨先生放下手中茶盏,目光睥睨而来,冷冽如刀。 圣女从未见过墨先生这般眼神,其实从今天踏进这里开始,她就一直很不爽。 明明之前墨先生去见她,都是客气恭敬,可今日不但晾着她,还语带讥锋。 圣女也不畏惧,挑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办不成?” “成不成我没有想过,”墨先生收回目光,“只是那个位子,谁都别想染指。” “它只能是我的。” 圣女轻轻笑笑:“只要能成大事,国家尽在掌握,握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要紧?” 墨先生嗤笑一声:“圣女是来向我告别的吗?” 圣女鼻子里“嗯”一声:“还要请先生给些盘缠。” 她说得理所当然,墨先生差点气笑。 不过,这个女人向来无礼,与其和她争论,还不如赶紧打发她走。 “来人,取纹银五百,送圣女。” “五百不行,至少一万,”圣女漫不经心,“我要买车买马买奴。” 墨先生盯她半晌,圣女道:“不会舍不得吧?要不然我在这里小住几日,我写信给宫主,让他给我。” 墨先生嘴角一扯:“不是舍不得,是怕一万两太重,你拿不住。” “区区万两,算得了什么?国库之力,我都见过。”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笑容如花,一个阴笑如刀。 刚把圣女打发走,鬼眼快步走来:“先生,有结果了。” 墨先生心情不佳:“说。” “死的是姓穆的。” 墨先生淡淡:“是她,正好,省得费力了,死就死了。” 鬼眼垂眸,看着掌心的子虫化成粉。 …… 颜如玉正和琳琅闲聊,说起庄子上的一些趣事,马立羽快步走进来。 “王妃,城里来了消息,说是袁四山病了,正四处求医。” 颜如玉并不意外,马立羽问:“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让曹军医去看看即可,了解一下情况,也不用治好,当个病例就行,他喜欢这个。” 马立羽笑着拱手:“是。” 琳琅问道:“主子,姓袁的会死吗?” “肯定会,”颜如玉道,“穆良泽不会让他活,早就下了手。” “活该,死有余辜!”琳琅咬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琳琅眼睛眨巴,颜如玉笑问:“还想说什么,直接说。” 琳琅凑近:“什么都瞒不过主子。我去过袁家,他家的宅子不算大,但位置挺好的,我想着……” 颜如玉轻挑眉:“你喜欢?如果到时候袁家没人了,会划归给刺史衙门拍卖处理,到时候买下来给你。” 琳琅跟着她,早晚要长大要出嫁,就当成嫁妆,或者有个容身之处,也是好事。 第1352章 两个空明 颜如玉话音落,琳琅却连连摆手。 “不是,主子,奴婢不是想自己要,是想着做件事儿。” 颜如玉被她引发好奇:“嗯?想做什么事儿?” 琳琅小脸泛红,眼睛却是晶亮:“奴婢知道方丈把那间破庙收拾修葺好了,收容好些可怜的小乞丐,满城乞丐都给他传消息。” 颜如玉浅笑点头,这点倒是,原以为方丈只是好心做善事,结果有意外之喜。 “那奴婢也想做一个类似的,找一些像奴婢这样的人。” 颜如玉微怔,看着她满脸的期待,看到一颗赤诚之心。 “好,”颜如玉一口答应,“那你关注着袁家的情况,时机一到,买下宅子。” “是!” 主仆俩正聊得开心,庄子上原来的管事从外面进来在台阶下晃来晃去,似有什么要禀报,又不敢上前来。 颜如玉示意琳琅,琳琅把人叫进来。 “回您的话,”管事都有点难以启齿,“刚才在外面又抓住一个疯子。” 他都不好意思说,新主人才来,地方都没熟,佃户都没认全,倒先弄了俩疯子。 颜如玉也诧异:“又一个疯子?也是庄子上的人吗?” “这倒不是,没人认识他,他像是个和尚。” 颜如玉略一思索:“把他带进来。” “是。” 人还没进院,就听到此人嘴里嘀嘀咕咕。 “怎么会这样呢?不是应该好了吗?” “病好了,病好了!” “不会死,不会死的。”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好一会儿死。 不过,颜如玉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等人带到,颜如玉仔细打量,此人衣服脏旧,头上也冒出头发茬来,应该是有些日子没剃了。 再往脸上看,颜如玉眸子微缩。 空明? …… 庄子上的夜晚来得更早一些,天一黑,好多人家为了省灯油,早早熄灭灯。 庄子门前挂着盏灯笼,昏黄灯光忽左忽右,光影在地上晃来摇去。 银锭和马立羽在暗处,嘴里慢慢嚼着一根牛肉干。 马立羽闻着那香气,心里烦得不行:“你没吃饱吗?这才吃过晚膳。” 银锭看他一眼:“这和饱不饱没关系。这是美食,美味,得品。” 马立羽:“……”生气!都香成那样了,我还不知道那是美食? 见他不哼声了,银锭小眼眯眯:“哎?马大哥,你是不是想吃?” “不是。” “你看你,我以为你是想吃呢,还说给你点,这可是王妃亲手做的,外面有钱也买不到。你不想吃,那就算了。” 马立羽:“……” “你有没有把信送到?”马立羽没好气,“怎么人还不来?” “信我当然是送到了的,如果那家伙真重要,必然会来,”银锭看一眼门口,“不过,就算为了庄子上的财物,他们应该也会来。” “那些人不是什么好鸟儿,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一定会来。” 话音落,夜色中传来一声异响。 “唰!” 是衣袂在风中掠过的声响。 两人立即停声,目光炯炯。 黑暗中,几道人影飘然落下。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从正门院墙跃入,一路从东侧门院墙进入。 银锭小眼睛雪亮,数着正门进来的人:“一、二、三、四、五、六!” “才六个?” 他把牛肉干收好:“马大哥,你盯着他们,我去门外看看,还没有没进来的,一会儿发暗号。” 他一下子没影了,马立羽揉揉鼻子,冬夜空气清冷,这香气真冲。 东侧门那边是向光,向光带手下兄弟分散开,如同张开一张网。 向光数着跳下来的人,一共四个,还不如正门多。 心里暗骂,真是没用,来半天才四个人,白布了半天局,还不够费功夫的。 耐心等这几个人深入,恰好此时门外银锭放出信号。 马立羽和向光同时下令:“冲!” 一声令下,刀兵四起,把来人都围在中间。 进来的几道黑影还都一脸懵,完全没有明白过来,就被围了。 为首人低声道:“快,冲出去!” 手下立即反击,双方混战成一团,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响,银锭站在屋顶上,笑眯眯地道:“加把劲儿,就这几个货,还用得了三五个回合吗?” 这话一激,向光和马立羽都卯足了劲儿,几个呼吸之间,黑衣人尽数被擒。 银锭从屋顶上跳下来,拿出手电,明晃晃地挨个照向他们每个人。 “来,叫你银锭爷爷瞧瞧,看你们都是什么人。” 黑衣人被光柱晃得睁不开眼,银锭扫过谁,向光就把谁头脸上蒙的黑布扒了。 一个个都是光头。 “哟,早知道我就不开我的手电了,”银锭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头顶锃亮。” 众人一阵笑,银锭一摆手:“别愣着了,捆成一串儿,去见王爷王妃。” …… 另一处院子里,空明早听到这边的动静,心里激动得不行。 来了! 他就知道,空能一定会救他,他这么重要,打探消息,设置暗哨,哪项都能干。 他这样的人才,值得一救。 正想着,听到有人推开院门,脚步声往这边来,空明双手被反绑,他挣扎着站起来,跑到门边,一边撞门一边喊。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话落,果然有人推开门。 空明大喜:“我……” 刚一张嘴,迎面就是两个嘴巴子。 “你咋呼什么?” 空明被打得眼冒金星,再细看,愕然发现是银锭。 “怎么……怎么是你?你没有被抓?” 他以为,银锭去送信,就会被扣住。 银锭嗤笑一声:“真他娘的蠢得没边,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能占据寺庙的。” “行了,少废话,走。” 银锭推押着空明,去前厅。 前厅灯火通明,院子里都点起火把,马立羽和向光带着人一左一右,分列两边。 中间押着的是那些黑衣人,他们被捆成一串,早被下了兵器,个个带彩,如同斗败的鸡,低着头,气势全无。 空明一进来,看到这种阵仗,瞬间就懵了,腿都有点软。 霍长鹤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银锭一脚踢在他膝窝:“说!” 第1353章 分开审问 空明吓得一哆嗦。 “我……我就是空明啊。” 颜如玉一摆手,琳琅把那个疯了的空明带上来。 空明一见,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但疯了的空明根本不理他,只嘴里念念叨叨个没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颜如玉微挑眉:“看来是认识,那你倒是说说,你们俩,谁是空明?” 空明清清嗓子道:“我们俩都是空明,不,应该说,已经有好几个空明。” “空明这个位置很重要,谁有本事谁就干。” 颜如玉恍然大悟,“空明”不止是一个法号,更是一个职位,谁能耐够了,谁就当空明。 难怪,那个和空明混在一起的女子说,空明前两天很高兴,说是位置提升了。 这一点疑惑解开,颜如玉也不再纠结。 “他是怎么回事?” “这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突然疯了,总叨叨那几句,他既然疯了,而且我能耐也不比他小,我自然就成了空明。” 颜如玉起身,走到院中:“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都负责什么,仔细说来!” 几个人垂着头,谁也不敢吭声。 银锭挽起袖子:“行,不说是吧?我看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们的骨头硬。” 他抓起头一个,一拳头下去,就听到骨头咔嚓一声。 断了。 那人痛嚎一声,其它人也一激灵。 “说,我们说!” 十人陆续交代,无非就是僧人的法号,而他们都是假僧人,其实就是打手。 颜如玉听了一遍,没有那个叫“空能”的。 而他们,是空能派来的。 “他说了,这庄子不小,看有什么能偷能抢的,让我们带回去。” “平时我们也是经常出去偷盗抢,这事儿常干。” 颜如玉问:“鹿仙娘娘的事,谁知道?” 这些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 空明赶紧表态:“那些事他们不知道。” 颜如玉瞥他一眼:“你知道?” “也……也不是都知道,但我知道这次选中了谁。” 颜如玉摆的,银锭上前用布条勒住他的嘴。 空明又惊又绝望,怎么个意思?说也不对了?不是他们要问的吗! 颜如玉目光沉沉,在十人身上掠过,看到谁,谁心尖就一抖。 “来人,给他们准备纸笔,不会说的用嘴说,带他们下去,分别审,把知道的都写出来,说出来,若是有胡言乱语,和别人说的对不上的,先打二十鞭子。” “是!”马立羽和向光迈步出列,大声回应。 十人一哆嗦,这是什么见鬼的审问方法!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 人被带下去,疯了的空明也被带走,只剩下现任空明。 银锭把他嘴上的布条拿开,颜如玉问:“知道什么,说出来。” 空明感觉脸和舌头都麻了,恢复了一会儿说:“我知道那些贵妇小姐来许愿,写下愿望,经过挑选之后,空能选出两个。” “一是姓穆,叫什么娣,二是姓程。” “那个姓穆的,让她点香,姓程的就不一样了,好像用的别的法子,挺复杂,能让她变得好看,她许下的愿,其中之一就是要美貌。” 颜如玉仔细听着,这一点倒是和穆夫人说得对上了。 但穆夫人还提到墨先生手下有两个能人,看来像空明这种级别,是不知道此事的。 颜如玉不动声色:“你还知道什么?” “那些女人被选中之后,我还负责替她们如愿,比如要许愿找个好姻缘的,就让他们在偶然中相遇,其实都是定好了的。” “那些蠢女人不知道,还以为真是有神明保佑,赐姻缘,深信不疑。” “在你手里成过几个?” 空明道:“这俩是刚开始,之前的空明不是我,我是辅助而已,我还没有独立找过合适的人。” 颜如玉站在台阶之上,手指轻抚腕间玉镯:“那些被换下来的女子,去哪了?” 空明闻言抬头,眸子微微一缩。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对颜如玉又怕又敬。 这个女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刚才也没啊。 颜如玉垂眼看出他的情绪,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怎么?很意外我知道这些?” 空明低下头,喉咙轻滚:“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寺庙后门就会在半夜开一次,每次至少半个时辰,应该就是送那些女人走的。” 颜如玉没说话,空明怕她不信,赶紧又说:“我这个级别,真的不知道那些。” 颜如玉讥讽道:“你不是说,你很重要吗?” 空明:“……” “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吧,如果稍后那些人招出来的信息里有你知道但你没说的,那你可别嫌挨打疼。” 空明有点急,用力抿抿唇:“我……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 “关于空能,你知道多少?” 空明眼珠子转着迅速想:“空能平时就挺冷傲的,不太好相处,和我们说话也不多,刑法掌得也严,心黑手狠,有好几个人死在他手里。” “哦,对了,”空明继续说,“他还有个宝贝,是口箱子,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很重要。” “我是无意中看到他藏,那神情,啧,里面一定是传家宝。” 颜如玉问道:“藏在何处?” “就在书架底下。” 颜如玉记下,这个空能,还是要会一会。 至于怎么个会法…… 霍长鹤猜出她的想法,到她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颜如玉眼中带笑:“王爷所言,甚合我意。” …… 空能手抚着盒子,这盒子他基本每天晚上都会看看,里面的东西让他心神荡漾,承载着美好向往。 什么时候这边的事一结束,他就拿上这盒子,远走高飞。 现在还不行,就这么一走,容易惹人怀疑。 想起墨先生,空能打个激凌。 还是不能硬着来,要找好时机。 正想着,外面有动静,他赶紧把盒子收好。 有人在门外道:“师父,空明回来了。” 空能脸色微沉:“他还有脸回来!” “除了他呢?其它人如何?” “其它人也还好,陆续在回来,说是庄子上的东西不少,得多耽误一会儿。” 第1354章 直接夜审 空能必须要问问空明,怎么会被人抓走,不但要罚他,还得让他以后引以为戒。 要不是这回有庄子,他也不会派这么多人去救空明。 开玩笑,这个空明死了,再找一个便是,何必冒这么大风险? “让他进来,我要问问他。” 片刻,空明推门进来,低着头,一副畏缩不敢多言的样子。 空能面沉似水,稍微一提气,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 像是脂粉香。 不用猜,也知道是从哪来的。 空能一砸杯砸过去,空明也不敢躲,被砸中心口,脸色都疼得白了一下。 “你干的好事!” “我问你,你干什么去了叫人抓住?” 空明赶紧跪下:“我实在是倒霉,本来是想给庙里采购,再添些新香什么的,谁知道就碰见个劫道的二愣子,非要劫东西,我不肯,他就和我打起来,这一打,就有过路的来掺和。” “那家伙嘴快,又会演戏,非说什么是我抢他劫他,那几个人就把我抓了,带回庄子上,说要报官,我好求歹说,这才同意让我送信。” 空能目光阴冷地盯着他,空明后背的汗往下滚,无声湿透里衣。 突然空能一脚踢在他肩膀上:“我叫你胡说,叫你撒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出去找女人了吧?是不是又和上次一样,找了有夫之妇,让人家把你扣了?” 空明被踢得翻倒,又赶紧回来跪好。 “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反驳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空能更愿意相信他自己想出来的。 空明不语,默默算着时间。 空能怒视他:“你给我记住,这回看在抢了庄子,没有有空手而回的份儿,就轻饶你,稍后你自己去领三十戒鞭。” “如果再有下次,别说空明你别干了,你就直接从寺里给我消失,懂吗?” 空明赶紧叩头:“是。” 空能忍下怒意:“其它人呢?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几个,就在外面,我去叫他们。” 空明爬起来,到门口说一声:“进来吧。” 空能莫名其妙:“谁让你叫他们的?” 但空明没说话,也没到近前来,门帘一挑,几个人慢步进来。 他们身量都挺高,气势也很强,本来不太宽绰的禅房瞬间显得有些狭窄。 空能扫几眼,见都是生面孔,而且个个杀气浓重。 “你们是何人?” 没人理他。 这几人左右分开,颜如玉和霍长鹤走进来。 空能后退一步,手摸身后架子上的刀:“你们到底是何人?空明,这是怎么回事?” 空明此时就和哑巴了一样,低着头不说话,缩在一旁降低存在感。 颜如玉语气淡淡:“时间不长,长话短说,空能,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空能喉咙轻滚:“是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我这里有上百武僧,你们别在这里乱来,这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是不是,打一顿就知道了,”马立羽上前,揪住空能就往这边拖。 空能也有些身手,此时已经握住刀柄,猛然抽刀出鞘,砍向马立羽。 马立羽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抬腿一踢,正中他手肘。 空能感觉手臂一麻,刀也撒手。 下一瞬间,马立羽一手接刀,一脚踢他膝盖,空能立时站不住跪趴在地,马立羽刀尖朝下,扎在他手背上。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眼之间。 空能一声痛呼,手指哆嗦,却不敢大动。 马立羽握着刀柄:“ 问你的话,能回答了吗?” 空能冷汗都冒出来,抬头看颜如玉:“我是……这里负责的人,你们要干什么?” 颜如玉目光在四周一掠,落在他的书架上。 “自然是听你说说你们是怎么灭杀原来的僧人,又是怎么造的势,让别人相信你们这里有神仙,又如何选中许愿的人,由谁去办事。” “把这些过程,一五一十讲清楚。” 空能神色惊愕,本来想说几句糊弄过去,看这架势,是完全不可能了。 “你们……是何人?” 马立羽喝斥道:“只回答,不该问的别问!” 空能咬牙不语,倒是比空明硬气不少。 马立羽却不吃这套,刀不拔,转手又把自己的刀拔出来,扎在他另一只手上。 空能再次痛叫, 这次比刚才叫得声音大多了。 “能不能说?” 霍长鹤转身坐下:“慢慢来,不着急。” 空能呼吸急促,连呼出气的都是灼热的,在听到霍长鹤的话之后,又忍不住心尖一抖。 他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气势都很强,但这位才是主子。 从进门来就说了这一句,还说不急,却让他瞬间浑身紧绷。 颜如玉如逛商铺,随意查看。 他们俩一松一紧,把空能的心拉到极致。 “不说也没关系,”颜如玉缓声开口,“那就带回去,慢慢审,总能问出来。” 空能痛得冷汗滴落,要是带回去,还指不定要受什么罪。 “我说。” 他低声说:“寺里原来的僧人,就扔到后山的山沟里,原来的主持主事什么的,就做成像,放在神仙洞中。” “那些人像,其实不是像,就是真人做成,”空能声音低沉,“用特殊的方法,活人做像,做出来不但不会腐烂,还能保持栩栩如生。” 屋子里除了他的声音和短促呼吸,没有别的声音,短短几句话,听得人毛骨悚然。 颜如玉目光冰冷,当初在山洞中,她就知道,那些像绝非寻常。 “他们一死,那就好办了,既能解释他们的去处,也能唬人,一举两得。” “至于神仙洞,鹿仙娘娘,那些传闻就更好办了,让手下去散播消息,一来二去,不需要我们再传,那些百姓自己就能散,还说得如亲眼所见。” “至于许愿的事,就更简单了,偏殿内的佛像底下有暗道,能通去不少地方,其中一处就是仙洞,她们写好东西,就放在桌上,那张桌子也是有机关的。” “桌面能够翻转,只要一按暗道里的机关,桌面就能翻转,桌上放的纸片就能翻入暗道中。” 第1355章 再见藏宝书 颜如玉沉默听着,脸色平静,不辩喜怒,心头却怒意翻涌。 好好的寺庙,安稳的日子,被这些畜牲弄成这样,残害僧众,引诱无辜百姓。 实在罪不容诛。 听空能讲完,颜如玉冷声问:“那些被换下来的女子,都送去哪里了?” 空能回答:“我只知道她们从后门被带走,至于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在这庙里是我负责,我说的话他们要听,但出了寺庙,事情就不归我管。” 颜如玉又问:“目前换了几个?” “只有两个,”空能说,“此事并非易事,需要多方面配合。” 两个,倒是和穆夫人所说的一样。 颜如玉又问:“原来的空明,为什么会疯?” “他?”空能想了想,“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具体原因,我也不知。” 颜如玉不再多问,在书架前左看右看,空能眼珠子乱转,呼吸微促。 终于,颜如玉从暗格中找到一个盒子,空能脸色一白。 霍长鹤见盒子上还挂着锁,直接用匕首一翘。 锁落,颜如玉打开盒子。 里面是被一块布包着的东西。 扁,平。 颜如玉手轻触,空间没有报警,无毒。 打开布,露出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本书。 和颜如玉之前得到的那本一样的书——《水流经治》。 颜如玉心头诧异,又一本? 难道,这本和自己那本一样?还是说,书虽然相同,但里面的图不相同? 她假装不知,转头看空能,空能脸色灰败,比方才更难看。 “说说吧,这书是怎么回事。” 空能出气粗又急,咬紧后槽牙,显然不想说。 颜如玉给马立羽递个眼色,马立羽把扎在空能手中的一把刀拔起来。 空能痛呼一声,声音未了,马立羽一刀又扎下来。 “啊!” 空能惨叫,冷汗如豆,大颗滚落。 “能说吗?” “能,能,”空能嘴唇颤抖,“那就是一本……” “你如果说是普通的书,”霍长鹤缓缓道,“那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空能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那就是一本地图书,看似是讲水流河道,其实里面的图另有乾坤。” “你准备用来干什么?”颜如玉问。 关于这些事的消息,她还是从吴家人那里得知的,但所知也是有限,不知空能会不会知道得多一点。 “我其实也没想好,就是知道它是一个藏宝图,具体如何用,我还不知道。” “我本来是打算,寺庙事情了了之后,就带着书远走高飞,再好好研究。” 颜如玉翻翻书,比她那本略旧,内容也一样,没看出什么端倪。 “书哪来的,消息听谁说的?一五一十地说,自己说!” 空能缓一口气,低声道:“书我是从一个过路的男人手里抢的,年前他路过寺庙,请求借宿,包里鼓鼓囊囊的,我见财物不少,就留上心了。” “本想第一个晚上就结果了他,但听他说,要多住两天,还要同伴来,我就答应了。” “他同伴来了之后,没准财物更多,结果他同伴来了之后,我在外面听他们谈话,说什么上面要让他们找这本书,事关藏宝图之类,我当即大喜。” 后面的事就和所有杀人劫财一样,他们抢了那两个男人的财物,又逼问书的秘密,但两个男人也说不清楚,只是听命行事,只知道一些小的片面的消息。 颜如玉听到这里,也知道空能没撒谎。 事关这本书,什么藏宝图,他的确知道不多。 他大概也不知道,他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本书,那两个男人,应该也是墨先生派出来的人。 颜如玉无声冷笑:“在佛前如此作恶多端,你也不怕下地狱。” 空能低头不语。 颜如玉转身往外走,声音如雪花幽幽自空能头顶罩下。 “杀害无辜僧众,佛不能容,法亦不能容。” “那就让他和那些死去的僧人一样,扔下去向他们赎罪吧。” 空能霍然抬头:“你要杀我?” 颜如玉头也没回:“你有什么不能杀的吗?” 空能用力挣扎:“不行,你不能……” “的确不能让你死得太容易,”颜如玉声音冰冷,“否则那些屈死的亡灵如何能够安息。” 她走到门口,偏头看拼命缩在角落里,降低存在感的空明。 “还有你。” 空明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一软跪下。 “我……我和空能不一样……” “你手上没有人命?没有沾血?”霍长鹤冷笑,“这寺中,你们哪一个人干净?” “放心,你不过比他们早一步。” 空明还想说,被捂住嘴拖到一边。 颜如玉和霍长鹤走下台阶。 霍长鹤拉住颜如玉的手,低声道:“现在想去哪里?仙洞?” 颜如玉略一思索,点点头:“好。” 这次是晚上,和上回来山洞,感觉很不一样。 霍长鹤低声说:“这里好像有阵法,不过,倒不是多么高级的,就是让人在夜间无意中走进来阵中,再也转不出去,走不到尽头,也到不了仙洞。” 颜如玉低头看到脚下石砖边上的一颗石子,果然如此,这块石砖,这颗石子,她不止一次看到了。 “王爷会破吗?” 霍长鹤浅笑:“当然。” “来。”霍长鹤拉着她,“玉儿是想让我破阵,还是想着只走过去即可。” “破阵。” “好。” 霍长鹤点头,拉着她往前走,让她按自己的步伐,以及踩砖的位置。 一边走了七步之后,眼前像是多了一条路。 毅如玉眼睛微亮:“没错,就是这里,当时那个空明就是带我走了这条路。” “再往前,就有水塘和岔路口。” 霍长鹤拿出手电:“走吧。” 两人慢步前行,走到岔路口。 颜如玉正想按上次来的路走,霍长鹤拉住她:“慢着,不急。” 颜如玉道:“这里我走过,上次就是走的那边。” 她伸手一指,霍长鹤耐心解释:“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没有阵法,现在是晚上,情况不同。” 说罢,霍长鹤示意她看那片水塘。 第1356章 神像之下 颜如玉随着霍长鹤指的方向看过去。 神色讶然。 “我当时觉得这片水有异,特意留心看过,那块六角棱石,是在左边。” 而现在,却是在右边。 不是被人挪动过那么简单,相反,根本不像被人挪动过,和原来一样,严丝合缝。 “难道,这是……” 霍长鹤点头:“不错,就是镜像。” “这里所有的事物,一草一木,一石一砖,都和白天的时候,正好相反。” 颜如玉恍然大悟。 心里也大为震撼。 从来没有想过,古人还有这样的智慧,能布下这样的阵法。 “那就是说,要走和白天相对的道,左即是右?” 霍长鹤点头:“正是如此。” 颜如玉按照他所说,走上和上次完全相反的路。 等到山洞前,颜如玉轻叹:“果然如此。” 霍长鹤拿手电看一下:“不知这洞口还有没有阵法,你且等一下,我看看。” 这个洞白天的时候就有股子阴冷之气,现在是夜间,阴冷更甚。 颜如玉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幽暗昏黄的壁灯完全折射不到外面来。 霍长鹤看完,低声道:“走吧,洞口正常。大概是因为前面有,所以这里就没有布置。” 两人一起进洞,颜如玉是第二次来,霍长鹤是头一回,拿着手电,牵着颜如玉的手慢慢走,光线一晃,看到墙上凿出来的洞中放置的人像。 之前颜如玉觉得他们栩栩如生,其实哪里是“如生”,而是他们本来就是真人制成。 颜如玉站到人像前,低声道:“各位受苦了,既然了解到你们遭受的一切,我也会助你们入土为安,了结这段缘分。” 继续往里走,到之前叩拜的地方,一切如常。 四周安静,一切都在黑暗中静默,更添几分诡异阴森。 颜如玉走到那张桌子前,轻抚过桌面,要不是听空能说,她也不会想到,这张桌子还有两张面,能上下翻动。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似有人咳嗽一声。 颜如玉和霍长鹤同时一顿,神情警惕。 不是错觉,一定是有。 紧接着,又是笑声。 声音似从地底下传来,有点发闷。 这一幕实在让人毛骨悚然,但颜如玉知道,一定是有人,绝非什么鬼仙。 她想过去看看,霍长鹤轻按住她肩膀,让她在原地。 霍长鹤一手拿手电,一手握着匕首,慢步寻声上前。 声音还在继续,很低,断断续续,最终霍长鹤站到神像前。 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 他低低叫颜如玉一声,颜如玉上前,两人眼神交汇,颜如玉接过手电,霍长鹤在周围寻找,发现在神像背面,底座上,有一块能活动。 霍长鹤让颜如玉先退到一边,他用力往下一按。 “咔嚓”一声响。 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之中听上去非常清晰。 紧接着,神像移开,底下露出一个圆洞来。 一打开,底下的声音就听得更清楚。 “来来,喝!” “有酒有肉,要是再有女人……那可就是神仙日子。” “哎,你说,那些贵妇小姐,求姻缘,求子的,咱有没有机会……” “啧,那些女人可瞧不上咱,人家眼高着呢。” “看是看不上,但黑灯瞎火的,不用看啊,那种求子的活儿……” 一阵淫荡又猥琐的笑声。 颜如玉拧眉,给霍长鹤一颗药丸,霍长鹤往下一砸。 “啪”一声裂开,冒出一阵烟雾。 “这是什么东西……咳!” 下面的人惊呼带咳嗽,片刻,烟雾散去,霍长鹤带颜如玉到下面。 地底下是间暗室,五六个平方左右,一桌两椅,还有张床。 最特别的是一处类似滑梯一样的东西,桌面上翻下来的那些许愿纸,就顺着这道滑梯,滑到下面的一个箱子中。 已经堆积了不少,粗一看也有几十个。 箱子外面一侧有个外挂的小斗,斗中有几张纸,应该是从箱子里挑选出来的。 有两个瘫倒在地上,但意识还是在的,神色慌张且震惊,看着颜如玉和霍长鹤,完全没有想到有人能从上面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这是羞辱神明!” 霍长鹤冷笑一声:“什么神明?上面那尊泥塑是神明?还是藏在底下不敢见光的你们是神明?” 两人一噎,咬牙道:“这不用你们管,我可告诉你们,这是沉远寺,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颜如玉走到箱子前,语气冷若冰霜:“不教训不行。” 话音落,霍长鹤一匕首扎在说话人的肩头上。 鲜血瞬间涌出,那人痛得大叫,刚一嚎,霍长鹤又把匕首拔出来,反手又插到他大腿上。 “啊……”叫了半截,霍长鹤抓起他手腕,用他自己的拳头,堵住了他自己的嘴。 霍长鹤拿匕首在他身上蹭干净血,偏头看旁边那人。 “怎么样?你能好好说话吗?” 那人都吓傻了,脸色惨白:“能,能。” 霍长鹤点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叫赵六,他叫朱大,我们被分到这里看许愿条,按照花名册,做好对照,挑选出来再交给上级。” 赵六说得飞快,声音颤抖,都要哭了:“我们就是分分纸条,也是听命行事,平时可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大侠,英雄!放我一条生路吧。” 颜如玉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愿望是求子。 “求子之事,怎么安排?” 赵六抽泣两声:“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会有人调查,她为什么怀不上,再根据怀不上的原因,制定办法。” “我们在这里选人,也是他们给的名册,我寻思着,被挑选上的,应该是有办法解决的。” 颜如玉心里默想,赵六说得是有些道理的。 比如说,如果求子的女人因为本身身体有问题,导致无法怀孕,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更改。 可如果……她眸色更冷,如果是男人的问题,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那这些人就会有可乘之机。 行龌龊之事。 颜如玉翻着花名册,发现后面还有一个勾画掉的名字。 第1357章 一条命换一个孩子 幽城司马沈文琪之妻,沈姜氏。 颜如玉给霍长鹤看看,霍长鹤略点头。 颜如玉问赵六:“这个为什么划掉了?” 赵六吞口唾沫,目光有些躲闪:“因……因为已经完成了,就,划掉了。” “你是说,沈姜氏怀孕了?她是怎么怀孕的?” 赵六有点犹豫,霍长鹤迈步走向他,赵六吓得一哆嗦。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任务完成,也只是推测,推测!” “像这种级别的客人,是不会轮到我们管的,我们也没见过沈夫人。” 朱大在一旁声音颤抖:“我……我知道。” 事到如今,他也得争取一下活命的机会。 “你说,”颜如玉扫他一眼,“如实说。” 朱大嘴唇哆嗦:“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那天我们轮班结束,我拿着挑选出来的许愿单去见空明。” “但我没有找到他,就想着在附近转转等着,无意中看到空能手下的人,领着一个男人去空能的院子。” “那男人穿着戴帕子的大斗篷,本来我也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在路过一株梅树的时候,他停下折了枝梅花,说是他夫人喜欢。” “折花的时候,他的帽子就掉下来,我看清了他的脸。” “长相很英武帅气,我觉得有点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听空能手下的人叫他沈大人,这才忽然记起。” “我去城里的时候,曾见过他一次,认得他是沈司马。” “后来我打听过,他是来求子的。” 颜如玉微讶:“他自己来的?” “正是,”朱大点头,“那天我等到空明把许愿纸交了之后,就去门口小房找朋友喝酒,沈司马走的时候我也见到了,他自己来的。” 颜如玉又问:“那空能给他的法子是什么?” “这我不清楚,”朱大急声说,“这事儿也不归我们管,不过,我看沈司马那么疼他夫人,不可能用……平时那种法子。” “平时什么法子?”颜如玉冷声问。 朱大和赵六都心虚,低头不敢言语。 霍长鹤沉声道:“说!” “就是,”赵六目光躲闪,“就是如果不是女人的问题,那就……给安排一个男人。” “如果女人确实有问题,又该当如何?” “这就是我方才说过的,”赵六解释说,“他们会在做事之前,仔细调查,如果是女人确实无法有孕,那就不接。” 霍长鹤问道:“难道就没有必须接不可,但女子又无法有孕的吗?” 赵六和朱大对视一眼,仔细回想:“好像也有,不过,那种做起来风险有点大。” “说。” “那种就是给女子开假孕的药,之后等到生产之时再想办法,不过,具体怎么做,我们真不知道。” “有一个人知道。” “谁?” “他是空能身边的人,会医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 这俩人也确实身份不太够,所知有限,霍长鹤再威逼一番,确定他们知道的都说了。 颜如玉不再多问,转身往洞下走,身后霍长鹤长剑光芒冷光一闪。 血花四溅。 带颜如玉从神像下跃出,按下机关,神像归位。 到外面迎着寒冷冰凉的夜风吸口气,颜如玉压抑的心情才又舒缓了些。 “玉儿,”霍长鹤低声道:“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去他们说的那个人。” 颜如玉摇头:“没事,我不累。王爷对沈司马有了解吗?” “当然,他原来在申城,不在幽城,刚才看到他的名字时,我也挺意外,我离开申城回京时,他还在幽城。” 颜如玉微讶:“哦?那他在申城时……” “也是司马之职,他来幽城,算是平调,”霍长鹤轻叹,“不过,我们到幽城这么久,也没有见过他,想必,他也在此并不得志。” “此人武艺出众,也有些文采武略,性格沉稳冷静,在申城时曾受申城刺史重用,我对他印象也不错,想必也正因此,在幽城的日子并不会太好过。” 别说沈文琪,就是以前的曹刺史,都在沈怀信欺压之下。 沈文琪到此,沈怀信一定会详细调查他之前的经历过往,就凭他从幽城来,在霍长鹤手下做过事,就足以让沈怀信处处针对。 颜如玉沉吟:“王爷以为,我们要不要去沈家看看?” 霍长鹤略一思索:“暂时先不用,可以让人暗中打探一切,刚才那二人所说,未必属实,事关沈家子嗣,于任何人家,任何一对夫妻而言,都不是小事。” 颜如玉点头,深以为然:“好,王爷所言甚是。” 一路走回空能的院子,再见到空能,他缩在地上,头抵着地,看不到脸。 听到脚步声,赶紧抬头。 “你身边那个会医术的人,是谁,在哪?” 空能心头一沉,知道霍长鹤既然这么问,就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出去这么久,不知道抓了谁,问了谁。 “或者,关于那些求子的人,你们是怎么处理的,你来说,”颜如玉缓声道,语气不容质疑。 空能嘴唇用力一抿,事到现在,拖着不说也是没用。 “求子的人其实比求姻缘的要好办,一般被挑中之后,再找个机会把人迷晕,我手下有人就去诊治,看究竟是为何不能生子。” “若是女子的毛病,可治,那就治,当然治疗的费用就说是神明所取,远比寻常诊费贵得多。” “不过,像这种情况,他们多数是看过无数大夫的,用药治好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得用些特殊的手段。” “如果确定女子没有问题,那就从男人身上着手,不过,男人多数不会承认他们有问题,习惯把一切归咎到女子身上。” “这种其实最好办,到时候直接把二人迷晕,找个人去……去……行夫妻之事,待女子怀孕,也就好了。” “如果女子不能有孕,那就只能假孕,并告诉他们,神明赐子,接生的人也得由神明来指定,等日子一到,会有早产难产迹象,接生的人会带着孩子前去。” “顺理成章。” 他说得清楚,但颜如玉觉得,他的目光躲闪,似漏掉了什么。 “假孕可以,但假生产……产妇会完全不知?未必吧?” “这……”空能一迟疑,眼见霍长鹤的脸色阴沉,又赶紧说,“其实,生产之际,也就是产妇必死之时。” “一条命换一个孩子。” 在她们求子之时,就已经注定将来的必死之路。 第1358章 野心 颜如玉看着空能,目光沉静却冷锐。 她心中的确起了杀意。 这些人,杀一百次都不为过。 但现在还不行。 沉远寺,只是冰山一角,那些被换走的女子,被送去了哪里?现在还是未知。 还要再等等,看能否再等到一次对方的人来。 救出人是一方面,最好还能跟着他们,看能否找到墨先生的线索。 颜如玉忍下怒意,走出房间到院中。 霍长鹤见她情绪不佳,猜到她的想法,轻声安抚道:“不必太过生气,和这些人不值得。” “若是杀了他们,也不是不可以,让贝贝和暗卫来即可。” 颜如玉眼睛亮一下,思索一下又否决:“贝贝肯定能让人装扮得像,但是我们没有见过对方的人,若是贸然行事,恐有不妥。” 一次也没有见过,哪怕空能说得再详细,初见时难免会有紧张,很容易让对方看出破绽。 “空能不杀,别的可以,”霍长鹤冷酷道,“他们都该死。” 说话间,空明也被带出来。 他也预感到什么,心头惧怕不已,脸色都白了。 “别……别杀我,我有用,有用!” “有什么用?”霍长鹤问。 “他们要是再来人,我可以带路,我可以!”空明急声说。 颜如玉正要说话,银锭带着八哥走过来。 八哥站在他肩膀上,神气无比:“醒啦,醒啦!” 颜如玉眸子微眯,八哥继续说:“空空的明明,哦哟哟,傻的咧,奔儿!不傻了!” 颜如玉:“……” 听懂了。 颜如玉看向空明:“时辰一到,报应不爽,本来刚才听你所说,是想暂时留你一命,但现在,原来的空明已经清醒。” 空明一呆,脸色更白。 他刚当上“空明”不久,还没有见过那些人,确实不如上一个“空明。” “我……”他还有什么? 他自己一时都想不出。 颜如玉转过身,空明又被带下去,还想说求饶的话,只剩下几声呜咽。 随后又沉寂。 霍长鹤吩咐道:“银锭,安排人手,全面盯着这里,若有什么发现,不可打草惊蛇。” “是。” 话音落,马立羽拎着个人走来,那人骨瘦如柴,在马立羽手中如同一只小鸡崽。 “王爷,王妃,这人想跑。” 颜如玉仔细打量,这人生得一脸奸诈之相,尖嘴猴腮,眼珠子是褐色,骨碌碌乱转,长着几根狗油胡,杂乱的纷翘着。 他身上穿着件灰色布袍,很旧,透着一股子乱糟糟的药味。 颜如玉猜测,他应该就是空能手下那个会医术的人。 霍长鹤递个眼色,马立羽把此人摔到地上:“说,叫什么名字,想干什么?” “我,我叫侯病,就是个游方的郎中,在这里借宿,你们一来,我有点害怕,就想着赶紧走。” 颜如玉冷笑一声,点点八哥的头,八哥拍拍翅膀:“哦哟哟,猴子耍机灵了嘿~小郎中,学耍猴,上窜下跳砸破头,流血啦,脸红啦,和屁股一样变红啦。” 侯病:“……”这是什么损鸟! “听听,鸟都不听你的鬼话,”颜如玉轻笑,“不说实话?那就干脆别说话了。” 银锭一把卡住他脖子,手上用力,如同收起的铁钳。 侯病完全没反应过来,谁知道能说翻脸就翻脸? 他脸憋得通红,发紫,胸口都要炸裂开。 眼前都开始冒星星,他感觉自己恍惚都见着阎王爷了,忽然听到有个女声飘渺又遥远:“能说实话吗?” 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他以为他点了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幅度。 银锭掐着力度和时间,缓缓松手,像甩破布一样甩他到地上。 侯病一通咳嗽,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好半天才倒上一口气来。 “说。” 侯病这回不敢再说半个虚假的字。 “我是听命空能,就是干点给别人配药的活,我可没有伤过人命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都干过什么,给谁下过药,下了什么药,写清楚!” 银锭拎着他脖领子,让他进屋去写。 霍长鹤低声道:“此人虽懂医,恐怕医术还不低,但他心肠太坏,恐怕……” 颜如玉眼神冰冷:“王爷不必担忧,我没有想留下他为己用的意思,这种人,留不得。” 就和当初的老杏林一样,医术再好,在他们手里也是用来害人的,还不如没有。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颜如玉不想再留,至于侯病写的那个,稍后马立羽他们自会带回,到时候交给曹军医看看。 和霍长鹤一起离开沉远寺,颜如玉心情并不轻松。 “等事情了结,让那几个僧人入土为安吧。” 霍长鹤轻握她的手:“好,我会的,放心。” 颜如玉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 …… 这一夜颜如玉休息得不算太好,次日一早醒得晚了些, 刚吃过早膳,崔冲来了。 “王爷,王妃,”崔冲行过礼道,“刺史大人让卑职来来禀报,今日一早,程光寒去拜见刺史大人,还备了不少礼。” 颜如玉拧眉,一时没想起来是谁:“谁是程光寒?” 霍长鹤在一旁解释:“就是程凤瑶的兄长,程家长子。” 颜如玉恍然:“原来是他,他要干什么?” “说是想在幽城开什么边关贸易市场,他们程家可牵头,说是市场办起来能让幽城更繁荣,让大家生意更好做,百姓日子也更好过。” 崔冲拱手:“王爷,他还提到申城的贸易,以申城为例,夸口说如果幽城也能有贸易市场,必会压过申城。” 申城幽城,同为边关两座重要大城,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平起平坐,但实际上,还是有些差距。别的不说,就是当年霍长鹤为边关大都督,统领兵马,都督府也是在申城。 “大人其实也有些心动,所以,想问问王爷王妃的意思,如果这个贸易能做,大人打发他走了之后,会亲自登门来商议。” 霍长鹤沉吟道:“当初申城的贸易,也是本王一手促成,幽城虽然不似申城更加靠近边关,不过,要想开的话,也不是不行。” “不过,此事由程家提出来,他们的野心不小啊。” 第1359章 人间清醒 霍长鹤沉思片刻。 “这样,你回去禀报曹刺史,让他先说得含糊些,不给程家准话,但还要让程光寒觉得,此事八成能成。” “把他打发走之后,本王会和王妃商议,具体事宜,也会和大人商议。” 崔冲得了准话儿,告辞离去。 颜如玉方才听霍长鹤说的时候,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城虽大,但到底只是在一地之内,普通百姓居多,要想把生意做大,还是要靠贸易。 边关贸易如果真的能成,倒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玉儿?”霍长鹤叫了她几声,她一直在沉思。 “王爷说什么?”颜如玉回神,“贸易之事,是否可行?” 霍长鹤拉回到书桌间,展开地图:“你看,这是申城地图,边关贸易市场,就在这里。” 霍长鹤给她详细解说,颜如玉认真听着,思考着在幽城开的可能性。 …… 曹刺史端茶送了客,程光寒离开刺史府,他心里高兴得很,连脚步都轻快不少。 一上马车,他立即吩咐:“走,去布庄。” 布庄的布已经卖给秋家,今天是第一趟运货。 虽说布便宜了点,但总算把囤积的货变成钱,等把货都运走,就能再拿到剩下的几千两。 上回给的一万五订金,给典当行赎回首饰,他花了八千,还剩下七千,如果收了尾款,那他手里也有一万多,算是前期入股贸易市场,应该不成问题。 对了,程凤瑶那里应该还有几千两,她当首饰,当铺给了银票,退还的时候是他出的,那几千他也没问程凤瑶要。 罢了,他满在不乎,就是几千两而已,贸易的事一成,那根本不算什么。 马车停住,程光寒下车,秋家已经来人开始运布。 程光寒上前打招呼,来的人只是伙计,不见二管家。 伙计漫不经心道:“二管家忙,有事,让我们过来。” 程光寒还想和二管家说一下贸易的事,谁知道没见着人。 不过,这也没什么,等彻底办成,再去说也不迟。 他并不以为然,也没有注意到,在铺子斜对面的角落里,蜂哨抽着手,缩着肩膀,混迹在人群中,正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见秋家把布装走,蜂哨也转身回府。 颜如玉正在写办贸易市场的大概思路,蜂哨前来求见。 蜂哨快速把情况一说,颜如玉一下子猜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这是搭上秋家了,怪不得,又是赎首饰,又是要办贸易,处处都是大手笔。” “蜂哨,不必再盯那间铺子,去盯秋家,看是谁和程光寒搭上了线。” “是。” 颜如玉握着笔,在纸上写下一个“程”字。 程光寒在作什么妖,颜如玉没兴趣,无非就是削尖脑袋想做生意罢了。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程凤瑶,程凤瑶被“选中”,应该赐她好姻缘和美貌,她想静观其变。 沉远寺的神明是不会再起作用,空能已被监管起来,侯病也被处置,程凤瑶的事,会如何发展。 …… 墨先生今天心情不错,天阴了几日,今天也总算放晴,小院廊下那株梅花树上的雪也开始渐渐融化,晶莹水珠不时滴落。 他坐在窗前煮茶,眉眼舒展。 刚抿了一口,正在回味,忽然身后架子上传来一声微响。 他回头,架子上有一个木质的八宝盒,盒中间是只憨态可掬的兔子,前爪抬起,捧着一颗珠子,而此时珠子滚落,落到兔子脚边的一条凹槽轨道中,缓缓转动两下,又不动了。 墨先生起身,走到盒子旁,拿起那颗木珠,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还真是有本事,竟然把阵法破了。” 墨先生眼中浮现冷意:“又是你吧?霍长鹤,你真是处处与我作对。” “不过,沉远寺,本就是我已经放弃的地方,”墨先生低声如恶魔之语,“你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墨先生握着球,朗声吩咐:“来人!” 小童快步进来,垂首在珠帘后。 “去信,吩咐十三号,让她伺机而动,提醒她,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一击而中。” “是。” 墨先生抬手,把木球扔到炭火盆中,盆里陡然升起一团火来。 …… 颜如玉刚放下笔,霍长鹤从外面回来:“玉儿,空明醒了。” 上次空明醒来之后,又昏睡过去,颜如玉回来以后又给他用过药,这次再醒来,应该能清醒时间长一些。 “去看看。” 空明正呆坐在床上,曹军医坐在窗下桌旁,正看侯病写的那几个方子,一边看一边骂。 见颜如玉来,曹军医压下火气,起身道:“写这方子的人真不是东西,什么玩意儿,这不是害人吗?也他娘的真是个奇才。” “呸,真是不是东西。” 骂完也不解气。 颜如玉道:“没事,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他已经死了。” “活着我也不怕!”曹军医怒道,怔了一下又说,“死了?” “死了,这种人活着,只会害更多人。” “该,死有余辜!” 颜如玉目光转床上,清醒过来的空明也不认得颜如玉,上次见颜如玉是易容成一个中年妇女,和现在截然不同。 颜如玉也没解释,开门见山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空明醒来正茫然,闻言抿唇道:“我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空明,你是不记得你为什么会疯,还是不记得你之前干过什么?” “你之前是真疯,但也只是迷了心智,把你救回来,不是再看你装疯卖傻的。” 空明脸色苍白,神色痛苦:“我……是我的错,我害死我的小孙子。” 颜如玉:“??” 这家伙不是僧人吗?哪来的孙子? 结婚生子后才出的家? 空明眼睛泛红,低声道:“我只是想赎罪,弥补儿子,让他不再那么恨我,我想给小孙子找药,凑齐救命的方子,谁知道……” 他眼里泛起潮意:“谁知道,竟是我亲手把孩子送上死路。” 颜如玉大致猜到:“是谁给你的药?墨先生?” 空明一怔。 第1360章 我们要发财了! 空明抬眼看颜如玉。 “你,你知道墨先生?” 空明突然恍然大悟:“你是镇南王妃?” 霍长鹤目光审视:“你如何得知?” “墨先生说起来,在幽城,他最大的敌手就是镇南王夫妇,方才王妃一说,我就猜到了。” 空明又垂下眼睛:“不错,我答应为他办事,他说好了给我药材,那日他让我去小院拿药材,那个奇怪的女人给了我药,我欢天喜地拿去给儿子,谁知道……” 想到孩子的死状,空明又是一阵难过,咬牙道:“我一定要去那个院子,找那个女人问清楚。” “那个女人早不在了,再说,她与你无怨无仇,何必害你,当时应该就是墨先生下的令。” 空明眼睛发红:“不会的,明明都是说好的,他当时亲手给我写了字条,说拿着字条去,就……”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通了。 是啊,墨先生写的不是字,是符号,符号究竟代表什么? 是生还是死? 他根本不知道。 空明抓紧被子,手指颤抖。 “空明,沉远寺究竟是什么角色,你心里清楚,你若还有点良知,你若还想为死去的孩子积一份德,那你就如实说,除了你们这些在寺庙中的人,后山出现的人,多久去一次,他们把人带去了哪里?” 空明喉咙轻滚,声音有些暗哑:“后山出现的人,每十天去一次,十、二十、三十,一个月三次。” “这个规律也是我暗中记着发现的,沉远寺没有历书,很多人不知时日,连空能都不知道具体是何日。” “但我不一样,我喜爱天文历法,即便不看历书,也能根据月亮星辰推算。” “而且我发现,他们每次来的时候,后山就会有雾,寺里的人就睡得格外沉。” “所以,我怀疑那不是雾,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空明慢慢叙述,语调低声又压抑:“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我觉得,他们像是……军人。” 霍长鹤眉心微跳:“何以见得?” 空明想了想:“我其实也没什么根据,就是一种感觉,他们不像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但身上有一股子肃杀之气,另外,他们站姿、走路,还有……” 还有什么,他想了半晌:“总之我感觉是。” 颜如玉没再追问,人的感觉有时候说不清楚,但又会出奇的准。 “他们都是什么打扮,若是再见,能认得出来吗?” 空明摇头:“他们穿着黑衣,戴青铜面面,看不到真容。” 颜如玉一指书桌上的纸笔,冷然道:“你都做过什么,一五一十,都写下来。” 空明没说话,默默提笔。 “别想撒谎,都写清楚,沉远寺被抓的人不只你一个,若有不实之处……” 空明苦笑:“王妃放心,我这一辈子,已经了无牵挂,若让我现在去死,我也毫无怨言。” 他不再多言,把做过的,所知的,都一一写下。 颜如玉看他所写,他原来不是幽城人,算是个富家子弟,家道中落之后与有婚约的未婚妻完婚,但因家中日渐贫困,日子过得并不和顺,夫妻间也多争吵。 尤其生下儿子之后,争吵更是家常便饭,妻子嫌弃他不会赚钱,他嫌弃妻子不够体贴。 矛盾渐深,终有一日,一次大吵之后,他摔门而去。 一去十八年。 他皈依佛门,起初游走至幽城,无意中遇见儿子,他不认得儿子,儿子却认得他。 他只是老了,容貌并未大改,但儿子从年幼长成二十多岁的成年人。 妻子在逃荒之时因劳累过度,早在几年前就已故去,儿子再见到他,怒斥他当初一走了之,孤儿寡母实在艰难。 他无地自容,便不再做游僧,到沉远寺做了一名僧人,没事时就下山看看儿子孙子。 直到沉远寺遭逢变故,他本来也无惧生死,想随老方丈一起去,但彼时小孙子生了病,急需药材。 而墨先生,有药。 命运开始偏离正常轨道,自那时起,就种下恶果。 他不得已协助墨先生等人做事,倒也没有亲手害过谁的性命。 颜如玉看罢,问道:“沈文琪去寺中求子的事,你可知道?” 空明点头:“我听空能提过,但详情不太清楚。” “只知道是沈夫人成婚三年未有孕,夫妻二人求子心切,沈司马花费不少,想求一子。” “不过,沈夫人应该是没有去,沈司马怜她体弱,不忍她路上受苦。” 霍长鹤接过话道:“你且在这里安生呆着,别想跑,想到什么,随时再写。” 空明点点头,他也没想跑,又能跑去哪里呢? 颜如玉拿着他写的纸,和霍长鹤一起出院子。 “王爷以为,沈家夫妇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霍长鹤无奈笑笑:“玉儿,我是对沈文琪有所了解,但不是未卜先知,如何得知他们夫妻之间怀孕生子的隐秘之事?” 谁知道之前不生,是沈文琪本人的缘故,还是沈夫人的原因? “王爷所说,倒也有理。” 颜如玉思索道:“找个机会,把沈家夫妇约出来,见一见,一看便知。” “我们不宜去沈家,从来没有过来往,贸然前去只怕不妥。” 霍长鹤想了想:“我打算和曹刺史商谈一下开贸易市场的事,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让曹刺史把人都请来,聚在一处。” “这个办法好,”颜如玉欣然同意,“曹刺史和曹夫人齐上阵,后宅接待女眷。” “好,那我去趟刺史府,和曹刺史当面说此事。” 霍长鹤出府,颜如玉回院子。 提到做贸易市场,她非常有兴趣,任何时候,赚钱永远最让人激动。 得好好规划一下,最后把大权握在自己手里。 规划区域,建市场,哪怕重新盖商铺,都没问题。 在房间兴冲冲写规划书,正写着,空间震动。 “如玉,找到矿了!” 刚一接通,方丈就兴奋大笑:“是金矿,真的是金矿,我们发财了!” 第1361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找到矿脉,是颜如玉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轻松一口气,也不禁泛起笑意。 “这太好了,情况怎么样?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我和他们配合,真是天衣无缝,他们俩也特别崇拜我,”方丈开心不已,“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狗头金,哈哈,我可太期待了。” 所谓狗头金,就是在金矿中天然形成的金疙瘩,不用冶炼。 不过,那种很少见。 “那你好好找找,”颜如玉笑说,“找到的第一块归你。” “真的?”方丈大笑,“那我可得瞪大眼睛找。” “注意安全,庄园里的守卫没问题,矿这种事咱们也是头一回,要多加注意,别要财不要命。” 颜如玉笑着叮嘱,方丈爽快答应,随后挂断。 她退出空间,想着等霍长鹤回来,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 墨先生刚上好药,小童摒着呼吸退到一边,每次上药的时候,墨先生的心情都不太好,稍微弄疼他,就有可能丧命。 好在,伤势有好转,他的心情也不错。 “下去吧!” 小童转身,轻吐一口气,正要走出门口,一道黑色影子飞来。 是送信的鸟。 小童赶紧放下药箱,把鸟腿上的信筒取下来,轻步过来,双手交给墨先生。 墨先生展开信纸,刚刚还算温和的脸,现在冷若冰霜。 他霍然站起,目光牢牢锁定上面的一行字:袁家家主病故,庄园已卖。 小童吓得后退两步,不小心踢在一旁的凳子上,发出声响。 墨先生扭头看他,目光凶狠如兽。 下一刻,拔出架子上的短剑,刺向小童,一剑剑扎个对穿,鲜血涌出浸透地板。 血腥味浓郁直冲头顶,让墨先生勉强镇定了些。 “来人!” 他怒喝一声,外面黑衣人垂首站立。 “去查,袁家的庄子落到谁手里了!” “袁家剩下的人,也没必要再活着。” “是。” 墨先生吩咐完,犹不解恨,把茶盏摔碎:“可恶,马上到嘴的肥肉竟然飞了,早说让他派勘山者来,就是不肯,活该这么多年都没有达成目标!” “愚蠢!” 墨先生气得头都有点疼,心里把宫主骂了千万遍,也暗怪自己大意,原以为袁家是小角色,不用过多看监看,那毕竟是在幽城,霍长鹤的眼皮底下,若是一不小心,很可能会露出破绽,引起霍长鹤的警觉。 他想着等他安定下来再徐徐图之,反正现在天冷,也不好在庄园里有大动作。 可谁知道……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竟然出了岔子。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有自己的勘山者。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明庄园落在谁手中,最好不是霍长鹤夫妇。 他思来想去,提笔写密信去京城,他在霍长鹤眼底下暴露的东西越来越多,现在又到了申城,一切都得加快步伐,京城那边也该有所行动。 …… 辰初一刻,禁军换班。 回家的这一队在出宫之后的路上,都会去一家早点小吃店。 小店不大,但已经是一间老铺子,店主是一对夫妻,由年轻做到年老,他们做的鲜肉包子,是京城一绝。 大冬天吃几个热气腾腾的鲜肉包子,再喝一碗酸辣开胃的蛋花汤,别提多舒坦,能驱散一晚上的寒意。 几个人凑在一处,边吃边聊。 “听说了吗?孟梦凉要回来了。” “当然,前两天我就听说了,他这回回来,得升职吧?” “肯定,这一趟去幽城多凶险,连马大人都折在里头了,他能回来,真是九死一生。” “人家还是国公府的小公子,有他老子在,怎么也会升的。” 能在禁军里当差,家世都不低,但他们中间也分三六九等。 像孟梦凉就是上等,家世好,还有个军功在身的老爹,他自己再立个大功,平步青云绝对没有问题。 “马大哥回不来了,真是可惜,临行时还说等他回来请我们喝酒。” 众人沉默一瞬,有人低声说:“我听说,这次我们禁军有可能会被大调整,不知真假。” “我也听说了,应该是真的,是皇上身边的魏公公说的,那天晚上我当值,还看他把李副统领叫去偏殿。” “李副统领?他以后会不会成为大统领?” “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众人聊着吃完,又起身离去。 隔着布帘子的另一个房间,苏副统领面沉似水。 自从多年前大统领在围猎场为救皇帝身死之后,皇帝就一直没有再封大统领,只有两位副统领。 那个姓李的,处处与他作对,要不是因为他投靠太子,太子说让他忍忍,以后由着他报仇,他早把姓李的斗死。 但现在,他没耐心再等了。 结了帐,他黑着脸出包子铺,策马直奔东宫。 包子铺对面的茶楼上,一扇窗后,六皇子永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的背影。 “王爷,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必,他就算现在不去东宫,今天也会按捺不住去,你们不用跟,自有别的人跟。” “您是说……” 六皇子勾唇冷笑:“我的太子哥哥,早就把他拉拢成自己人,他以为父皇不知?真是笑话,父皇是什么人?常年用在身边的人,又岂会不调查清楚?” “推波助澜到这里也就够了,再多,就会惹人怀疑,毕竟,我那太子哥哥和父皇一样。” 多疑又凉薄。 “王爷所言极是。” 六皇子说得一点不错,苏副统领前脚进了东宫,后脚就有人把消息递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魏公公。 魏公公脚步快且轻,到龙床前。 皇帝正靠着看折子,见他进来,眼皮也未抬。 “发生何事?” “回皇上,苏运东去了东宫。” 皇帝指尖一顿,浅浅撩起眼皮来:“这么快?” “是。”魏公公垂着头,不敢多说一个字。 “呵,”皇帝短促笑一声,“都按捺不住了。” “东宫那边情况如何?” “回皇上,还是和之前一样,每日问太医您的龙体是否安康。” 究竟是问安康,还是想知道皇帝是死是活,谁心里都有数。 皇帝沉默一瞬,把奏折往地上一扔:“这就是朕养出来的好儿子,就这么盼着朕死!” 第1362章 暗涌 东宫内。 太子闭着眼睛,呼吸粗重,闭着眼睛靠在美人榻上。 天气寒冷,他只穿一件绸里衣,敞开着露出胸口,皮肤呈淡淡的红色。 苏运东站在不远处,低着头。 太子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他们是这么说的?” “回殿下,属下听得真切,的确如此,魏公公曾叫了姓李的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 太子眸底迸出寒光:“看来,父皇的情况的确是不太妙。” 苏运东眉心一跳:“太子殿下,为何……” “父皇病重,必须严防消息,以免有人生不诡之心,禁军是最后一道保障,这几日你且注意着李德,看他言谈举止,是否有什么不同。” “若是有,就一定是父皇之意,定然是发生了变化。” 苏运东心头起急:“殿下,属下效忠殿下,等殿下登上大宝之时,属下愿肝脑涂地,为殿下以血肉之躯铺路!” 太子看他一眼,嘴角扯出笑意:“苏卿言重了,本宫登大宝,自然少不了你的协助,你在本宫身边,本宫才能安心。” “你且放心,有本宫在,李德不会越过你去,哪怕他此时受父皇重用,那也只是一时。明白吗?” 苏运东恍然大悟,心头一松:“是,多谢殿下。” 太子摆摆手,苏运东退出去。 他一走,太子又闭上眼睛,少顷,挥手把桌上茶盏都扫到地上。 “父皇还是防着本宫!李德算什么东西?” 话音落,小太监轻步到门口,见此情景又把话咽回去。 太子怒道:“什么事,说!” 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回殿下,永王殿下刚刚入宫,去见陛下了。” 太子拧眉,脸色阴沉似水,缓缓从榻上下来。 “更衣。” …… 偏殿内。 永王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安静等待,殿内静得连风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掠过地面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佑大殿内,只有一个火盆,冷得比冰窖强不了多少。 他揣着小手炉,逐渐失去温度,渐渐连腿脚都有点冻得麻木。 但他仍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公公总算进来,连声靠罪:“哎哟,殿下,让您久等,恕老奴怠慢之罪。” 永王站起来, 浅笑道:“公公哪里话,本王知道,您在伺候父皇,辛苦了,该是本王向您道谢才是。” 魏公公脸上堆起笑意:“殿下这么说,真是让老奴惭愧。” “这里怎么这么冷?来人,真是没规矩!也不怕冻坏了永王殿下!” “无妨,本王不砖事,”永王温声道,“公公,不知父皇召本王入宫所为何事?” 魏公公叹口气:“此事老奴也不知,皇上还病着,召您进宫的时候还清醒,刚刚又喝下药睡着了,这……” “父皇能睡得好,自然是最好,那就是身体有所好转,本王也能心中稍安,公公赶紧去忙,本王再等等。” “殿下,依老奴看,皇上这一觉,还不定要睡到什么时候,太医说至少也要一个多时辰,要不您先回去,等皇上醒了,老奴自会禀明您来过。” “这天寒地冻,您在此苦等,也不是回事,再说,您的身子骨儿也不好,也得多保重啊。” 永王面露迟疑:“父皇传诏,本王不在此等候,只怕……” “无妨,上次安老首辅也是如此,皇上啊,大概就是想您了,您好好保重,身体好着,什么时候都能见。” 永王思索,魏公公浅笑:“殿下,您就信老奴的吧。” “如此,那就依公公所言,若是父皇醒了,还想见我,我即刻入宫,”永王又补充,“无论什么时辰。” “好,”魏公公点头。 永王往门口走,魏公公一路送到台阶下。 “公公,留步。” 他独自离去,魏公公一甩拂尘,回殿内。 皇帝问道:“他走了?可曾说什么?” 魏公公如实把刚才的事说清楚,皇帝眸底深沉,不辨喜怒。 “他一丝怨言都没有?” “老奴眼拙,没有看出来。” 皇帝点点头:“老六他一向沉稳少言,是个心眼实诚的,他身体不好,也不被其它朝臣看好,竟成了个孤臣。” “东宫那边可知道消息了?” “回皇上,永王殿下一进宫,东宫应该就知道了。” 皇帝拿起一本折子看:“嗯,就看老六能不能应付得了太子,如果不能,那也是不堪大用。” 魏公公没敢接话。 永王正要出宫,听到有人叫他:“六弟!” 他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冷笑,再回身时,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微喜。 “太子殿下!”他行了礼,恭敬十足。 太子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笑着走到他面前,打量他道:“瞧着气色还是不太好,怎的府上的府医都是吃闲饭的吗?回头让人来拿几株百年人参,好好补补。” 永王浅笑:“多谢太子殿下,您疼我,我知道,可我这身子,虚不受补,用人参实在是糟蹋了。” 太子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你呀,赶紧好起来,等到春猎,你与本宫同去,给你一把好弓!” 永王连连摆手:“太子殿下可别笑我了,我一定会去,但是去给您站脚助威,让我拉弓,可是算了。” 太子忍不住笑,话锋一转:“这么冷的天,你进宫做什么?” 永王心知这才是正题,也没隐瞒:“父皇传诏让我来的,不过,父皇喝了药又睡下,魏公公说让我回去再等消息。” 太子诧异:“怎么,没有见到父皇?” 永王摇头,神色难掩担忧:“没有,只见到魏公公,只说父皇还病着,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样。” “魏公公也没说父皇召你入宫是为了什么?就这么折腾你一趟?” “魏公公说,”永王低声,“上次安首辅来,也是如此,父皇时清醒时睡着,清醒时说的话,等睡醒之后,或许就不记得。” 他叹口气:“唉,只盼父皇能尽快好起来吧,这个冬天实在太难熬了。” 他说着,打了个寒颤,脸色又白几分,忍不住拢拢身上的大氅。 第1363章 靶子还是炼刀 见问不出什么,又从永王口中得知皇帝确实病得重,太子心头微喜,又假意客气几句,让他赶紧回府休息。 太子转身去正殿,想向皇帝请个安,顺便打探。 走到半路,就遇见苏运东。 苏运东脚步匆忙,脸色也不太好看,抬头看到太子,立即看看左右,上前见礼。 他压着嗓子回话:“殿下,李德已经搬着铺盖在宫里住下,看样子是要不分昼夜值守。” 太子眸光微缩,无声摆手,苏运东退开,两人分别,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太子胸口的气挤到喉咙,脑子里聚集一团火气。 召见老六,让李德值守,这说明什么? 皇帝,他的父皇,竟然防他至此! 这种情况之下,难道日夜守在床前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等皇帝一驾崩,他就能顺利继位,但现在这算什么? 莫非,皇帝有易储之心? 太子脚步一顿,身边太监总管也赶紧跟着停下。 “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沉默片刻:“回东宫。” 既然皇帝不想念父子之情,那他也没必要再去殿内打探,虚情假意地装出情深的样子。 皇帝拿朱笔在奏折上批阅完,才缓缓抬头:“看来老六也还不错,之前是朕忽略了他。” “传旨,”皇帝略一顿,“赐永王百年人参三株,血燕十盏,另赐,户部管理之权。” 魏公公一怔,头垂得更低:“是。” 户部有尚书,再赐个管理之权算什么?再者,之前翼王弄出假疫情那一次,永王就曾过问过户部的事,已经让太子不满。 这次在这个节骨眼上…… 魏公公心头有些泛凉。 但圣旨如此,他不敢不从。 圣旨到达永王府,永王也愣了一下,经太监提醒,赶紧领旨谢恩。 传旨的太监一走,永王身边的心腹拧眉低声道:“王爷,这不是让太子把您当靶子吗?” 永王捏紧圣旨垂下眼睛,长睫挡住眼中冷意:“无妨,早晚都是要对上的,不过是提前一些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太子毕竟还是太子,实力强盛,此时并非最佳时机啊。” 永王岂能不知,但事已至此,皇帝明显有意推他一把,究竟是看出太子的异心想借他敲打太子,还是想拿他给太子当炼刀石,让太子更狠更强。 无论哪种,他都得接受。 收起圣旨,永王神情冷淡:“既然圣旨如此,就按圣旨办,至于办到什么程度,就由本王说了算。” 皇帝想拿他炼太子,焉知他这把刀不会借机杀了太子呢? “去安府,请安侍郎抽空过府一叙。” “是。” 安辞州是户部侍郎,翼王那次的事他干得漂亮,颇受皇上赞赏,父亲又是老首辅,前途不可限量。 既然皇帝把户部管理之权给了他,那见一见安辞州,也是分内的事。 太子在东宫听到消息,气得把杯盏又砸了个精光。 “难怪不是本宫的人参,原来是有父皇送!呵,老六算是什么东西?没人搭理的病秧子,凭他也想和本宫斗?” “区区一个户部管理之权,他就能上天了不成?” 谋士壮着胆子轻声劝:“殿下,不可大意,户部非同一般……” “啪!”一声,一个笔洗在他脚边炸开。 “本宫还不知道户部非同一般?还不是因为你们不中用!若是有用,岂会容他到今日?滚出去!” 谋士不敢再多言,低着头退出去。 刚跨出门,就听到身后殿内太子声音不太对。 这是……又犯瘾了? 谋士们迅速交换眼神,忧色忡忡,离开东宫。 …… 京城风云涌动,颜如玉正在庄园看方丈他们找出来的矿。 通话中听到消息,和亲眼看到还是有差别。 方丈兴奋不已:“还没找到狗头金,不过我觉得会找到的。” “如玉,他们的冶金技术行不行?我怎么记得,古代的黄金里面都有铜?” 颜如玉点头,没有否认:“确实,不像我们那时候的千足甚至万足。” “那怎么办?你会不?弄点纯的?” “其实不用,”颜如玉笑说,“我们又不拿回去用,就在这里,按照这里的规矩,一样的。” 方丈一想也对,纯的一百克,和现在他们标准的一百克,那肯定是纯的用金更多,但价格并不会高出多少。 还是这样划算。 既然矿找到,那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更多了,开采,冶金,一系列流程,还得需要更多的人。 寻找矿脉的时候,两三个主力,再有些打下手保护的,十来个就够,不会引起其它人注意。 但如果一整套流程下来,那就难说了。 颜如玉和霍长鹤商议,霍长鹤早有对策。 他拿着庄园地图对颜如玉道:“这边有地窖,这里是仓库,距离并不太远,我想着挖条地下通道,不用在地上走,直接从通道过去。” “除了佃户,其它的都换成我们的人,他们不去那边,也不去仓库。采矿,冶金的人,都用我们自己的人,向光他们可以来。” 颜如玉赞同,感觉问题瞬间解决大半:“回去和曹刺史说一声,也让他派些人来。” 这座矿虽然是他们发现,他们开采,但不能独享。 霍长鹤浅笑:“我正有此意,回去就去找他谈,顺便再谈一下贸易的事。” 两人商定,和方丈说一声,就准备离去。 刚走到月亮门口,就听到有人哭哭啼啼。 “求求大哥,让我见见恩人吧,我保证不会打扰,说几句话就走。” “不行,你不必在此啼哭,速速退去。” 说话的是宋平的一个兄弟,干脆利索。 颜如玉眼中带笑,还行,没有因为面对的是女子就心软,更没有因为她哭泣就放弃原则。 听这声音,颜如玉想起来,这是当初和那个淫僧空明一起被抓住的女子。 如果不是听到她的声音,颜如玉已经快把她忘了。 空明已死,她虽与空明在一起,但总归是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也没必要非要她的命。 “让她过来。” 听到声音,守卫放行,女子提着裙摆过来,还没到近前,直接跪下。 第1364章 送你一场泼天富贵 颜如玉平静注视地上的女子。 女子对她叩头,声音微颤却坚定:“夫人,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与空明在一处,但也知道并非长久之计,也……以此为耻,如今摆脱了他,还请夫人再发慈悲,让我留在庄子上。” “我能洗衣做饭,也会下地干活,什么苦都能吃,只求夫人给一处容身之所,赐一口饭吃。” 说罢,又重重叩头。 从始至终,她都是对着颜如玉,没有一个眼神瞄向霍长鹤。 颜如玉手抚腕间镯子,淡淡道:“眼下庄子上的人并不缺。” 女子往前跪走两步:“夫人,我自知以前的事不光彩,但我愿意改,以后本分做事,绝不给夫人抹黑。请您留下我吧。” 颜如玉嘴角掠过弧度:“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女子大喜,又连叩几个头:“王依多谢夫人。” “你叫王依?” “是。” “好,”颜如玉点头,“你刚来,不熟悉,还在原来的院子住着,这庄子我也是刚刚买下,回头这里一切安排妥当,自会有人安排你。”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王依连声道谢。 颜如玉摆手,让人把她带下去,和霍长鹤离开庄子。 还没到府门前,就看到崔冲在府门前站着。 见他们回来,崔冲快步上前见礼:“王爷,王妃,我家大人正在前厅等候。” “来得正好,”霍长鹤道。 还未到前厅,就听到说笑声,曹夫人也跟着一起来了,大夫人闻讯赶来,两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曹刺史坐在一旁喝着茶,明显不如夫人自在。 见霍长鹤回来,曹刺史赶紧站起来见礼。 “王爷,王妃。” 大夫人一见,拉着曹夫人去后宅,还叮嘱颜如玉一会儿没事了也来。 再次落座,曹刺史开门见山道:“王爷,王妃,下官前来,就是想说说贸易市场的事。” “之前按王爷所说,告诉程光寒,那小子高兴不已,听说这两日正到处吃宴请,搞得声势不小。” 霍长鹤轻笑,眼神中闪过轻蔑与厌恶:“随他去,到时候丢丑的也会是他。” “那贸易市场的事,王爷以为……” “可行,”霍长鹤抿一口茶,“本王正想去找刺史大人提及此事,大人就来了。” 颜如玉接过话:“关于选址,大人可有章程?” “有有,”曹刺史眼睛都亮了,精神抖擞,“原来在城西有一片贫民区,那边有个市场,之前挺热闹,但后来随着东城建得好,慢慢很多人都到那边去,那边虽没有大市场,但店铺多且新,生意重心也都挪到那边来。” “原来的市场现在也是破败萧条,只剩下一些散摊,以及贫民用的日常之物。” 曹刺史一边说,一边观察霍长鹤和颜如玉的神色,见他们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又接着往下说。 “下官以为,市场在西城,守着西城门也近,到时候打开城门,迎接外来客商方便,这样一来,也能重新盘活旧市场。” “西城的百姓日子过得不好,市场好起来,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霍长鹤听完,轻抚着茶杯盖,缓声道:“刺史大人为城为民,想的的确周到,那处也确实是个好所在,只不过,也确实破旧。” “不止市场破旧,周围的房舍民居也破旧,若是打开城门,迎接外客来此……” 曹刺史明白他的意思,叹口气说:“王爷所言,下官也想到了,下官算了算帐,衙门里能拿出来的银子统共也只有三万多两,这三万两虽不够翻新市场,但可以把市场修葺一番,外面粉刷一下。” “还有就是那些临街的住户,也能领一笔粉刷用银,至少一眼看上去,不至于破败不堪。” 颜如玉道:“曹刺史一颗为民诚心,让我敬佩,不过,若是给百姓粉刷用银,他们会不会真的专款专用另说,就算是用了,也不能保证刷出来的颜色一样。” 曹刺史想了一下,确实,到时候东一块西一块,颜色不一致,像打补丁一样,更难看。 “那就舍弃西城,还在东城,店铺瞧着是漂亮许多。” 颜如玉放下茶盏,温声道:“我倒觉得,方才曹刺史说得有理,西城从位置,从民生,各方面都是比较合适的。” 曹刺史见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有方法:“那依王妃之见……” “改造吧,”颜如玉边思索边说,“市场翻新,这不用说,曹刺史可带人先查一查,西城还有多少住户,空置无主的房子有多少,先把数字统计出来。” “之后,先把西城区的百姓迁出来安置在别处,短暂过渡,把西城区的房子推倒重建。” 曹刺史眼睛睁大:“可……这样一来,花费巨大,衙门里……” “我知道,这笔钱我来出,”颜如玉声音低缓,却无比笃定,“不过,到时候房子如何分配,原来空闲的房子如何处置,得由我说了算。” 曹刺史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王妃所言,当真?” “当真,”颜如玉点头,“不过,其中琐事,还需要曹刺史多费心,查户,登记,测量,哪一样都耗时费力。” 曹刺史激动不已,人家出了钱,大钱! 他出点力又算得了什么?再说,这本来就该是他做的事。 “没问题,这不算什么,王妃只管吩咐,下官一定办妥。” 颜如玉笑意示意他入座:“具体的行程,我还要细细做个计划,到时候与大人商议。” “在此之前,还想大人保密,不要泄露消息,以免那些空置的房子,忽然间又生出许多事端来。” 曹刺史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颜如玉的具体计划,但也知道,一旦西城区改造好,那将会是一大块肥肉。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另一件事,王爷说吧。” 霍长鹤接过话:“曹刺史,本王正有事和你商议,想送你一场富贵。” 曹刺史连连拱手:“王妃方才所说,已经是一场泼天富贵了。” “不,本王指的,是一座金矿。” 第1365章 斗志昂扬曹刺史 这次曹刺史又离开椅子——不过,不是站起来的,是滑下来的。 霍长鹤一愣,关切道:“没事吧?” 曹刺史也顾不得狼狈,撑着站起来:“没,没事,下官是听错了吗?王爷说……金矿?” “正是。” 霍长鹤点头肯定:“你没听错,在城外王妃新买下来的庄园内,已经找到了金矿,本王正要安排人手去办理此事。” “此事需秘密行事,至少前期必须保密,本王身边人手有限,再者此矿在幽城境内,当然要和曹刺史知会一声,曹刺史也当有份。” 曹刺史心砰砰跳,也当然明白,什么人手不够,什么在境内他就有份,这不过就是人家霍长鹤的谦逊之词罢了。 要是幽城境内的东西他都有份,那他早发财了。 曹刺史头有点晕,心跳也有点快,额头有点出虚汗。 一时没有说话。 霍长鹤和颜如玉也不催,等他慢慢缓过来。 好半晌,曹刺史才说:“金矿……下官不敢动贪念,全听王爷安排分配,下官所得,也必会拿出一半,用在城中民生上。” 财,谁都爱,但不能太贪,否则就要出祸事。 曹刺史安慰自己,现在女儿平安,小外孙可爱,一家人无忧无虑,天一暖就要回申城去;夫人和他情深似海,夫妻俩吃穿不愁,要再多的财也是住在衙门后宅,也是一日三餐。 自己这把年纪,也没再纳妾了——当然,年轻的时候也没有纳过。 到手的财舍一半,总归是心疼的,但话说出口,又坦然平和。 颜如玉点点头:“曹刺史让人敬佩,这是后话,眼下请大人挑选出信得过的人,起码要二十人以上,先去熟悉情况,等王爷这边也安排妥当,再排班值守。” 曹刺史连声称是,心里乱嘈嘈,脑子里却渐渐清明起来,霍长鹤这边的事,颜如玉那边的事,一件在明需要暂时密保口风;一件在暗需要从始至终都密不透风。 颜如玉的事其实相对好说,安排干事得力的衙役们去办,去查去登记,真实目的他跟谁都不说,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西城要改造上去。 霍长鹤的事得回去和崔冲商量一下,这样的人手,还得靠崔冲来安排。 曹刺史为一件事而来,揣着一肚子事走了,走的时候都忘记叫上曹夫人,到门口看到马车才想起来。 来送他的人道:“大人,方才王妃说了,要留曹夫人多呆一会儿,稍后送她回去,请大人放心。” 曹刺史放心乘马车回衙门,哪件事都得马不停蹄地干起来。 颜如玉回院子换了套衣服,散了头发,从空间采些红果子,又装了些方丈给的新鲜瓜果、水产以及鲜花,这次去庄子上见方丈,方丈空间又长了不少东西。 颜如玉告诉他如果愿意长期留在庄子上,空间的东西就先紧着庄子上的人用,毕竟天还没回暖,地里什么都不长,要是安排两队人过来,吃喝也需要有人送。 几十号人,经常送菜送肉也是件事,难说一次也不会被人发现。 如果有方丈在,那就不一样了,空间里的东西就够他们用,即便不够,让他出来采购,也不会引人怀疑。 颜如玉觉得,这次方丈真是起了大作用。 得有点奖励。 先拿上篮子,去大夫人院子里见曹夫人。 曹夫人还不知道曹刺史已经走了,正和大夫人说得开心。 见颜如玉来,赶紧见礼。 “夫人不必客气,坐下说话,”颜如玉把东西放在桌上,“还是平时那些, 夫人一会儿带回去,别嫌弃。” 曹夫人眉眼笑弯:“哪里会嫌弃,王妃这些东西,有钱也没处买,我知道。” “别的不说,那些红果子,煮水喝了,睡觉都踏实,我那小外孙,又白又胖还不生病。” 颜如玉笑道:“夫人既是喜欢,就时常来府里坐坐,必不会让你空手回。” 三人齐声笑。 闲聊一会儿,颜如玉问道:“曹夫人,你可见过沈司马的夫人?” 曹夫人思索片刻:“见过,是个美人儿,不过,性子也怪清冷的,说是见过,其实也就他们夫妇初到幽城时,我家大人请沈司马过府,给他摆接风宴的时候,他带着夫人来过。” “自那之后,也就没再见过,我也下过两回帖,不巧她都病着,人没来,让丫环回了礼来,之后我也就不再好打扰。” “也就是逢年节送份年例,只此而已。” 颜如玉若有所思:“她身体不好?” “这,”曹夫人浅笑摇头,“没来赴约的理由是这么说的,可到底是不是,我也不得而知。” 曹夫人说得比较客观,据实陈述,没有加入自己判断。 “不过,他们夫妇的感情应该不错的,我听大人说,经常见沈司马去早点小铺买早点。” 寻常人家主人想吃什么,出来买东西的人有的是,但像沈司马这样亲自常去买的人,并不多见,还是男的买给女的。 “他们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曹夫人叹口气,“他从申城来,那时沈怀信还在,我家大人都倍受欺压,何况是他。” “其实后来我想着,沈夫人不常出来也是对的,省得沈怀信那厮无中生有,平白无故找人麻烦,人家不出门,不露面,非必要不往前凑,他有什么理由?” 大夫人哼道:“沈怀信真不是个东西,欺负了多少人。” 曹夫人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还真有一次,听说是沈怀信叫了他们一些武官去打围猎,沈司马也在其中,还不是提前通知,是临时起意,半路上拉人家去的。” “当时沈夫人也在马车中,听说,我也是听说,”曹夫人抿唇笑笑,“我家大人是文官,那时候又弱,这种场合是不叫他的。” “听说沈司马不想去,被沈怀信嘲笑得不轻,还是沈夫人开了口,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女子,竟然就硬杠沈怀信。” “沈怀信当时就没脸,已经恼了,不过,最后好像因为沈夫人的娘家家世,这才暂且忍住了。” “娘家家世?” 第1366章 得替王妃出气 颜如玉还想仔细问问曹夫人,沈文琪沈司马的夫人娘家究竟有什么家世,但曹夫人摇头,并不知情。 天色不知不觉已晚,曹夫人起身道:“哎呀,光顾着说话,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我家大人和王爷说完了没有,是不是等急了。” 颜如玉这才说:“曹刺史已经走了,我差人送夫人回去,曹刺史这些日子可能会忙些,夫人若无事可常来坐坐。” 曹夫人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丈夫做的事一定和霍长鹤有关。 “好,我一定常来,只要大夫人不烦我就行。” “哪的话,我巴不得你经常来,下回你来,我让她们送点新点心过来。” “一言为定!” 颜如玉命人送曹夫人回府,务必安全送到家。 曹夫人回到家里,见丈夫的书房亮着灯,也没进去打扰,去厨房看到炉子上的汤,又亲手炒了两道丈夫爱吃的菜,放进食盒里拎到厨房。 曹刺史头也没抬:“这么快就有结果了?我看看。” 曹夫人到近前,轻声道:“看什么?赶紧吃饭。” 曹刺史抬头,笑道:“原来是夫人,我还以为是崔冲。” 曹夫人摆好饭,又让他净了手,曹刺史抿一口汤,心满意足。 “夫人,你可知道,为夫我现在满心壮志,幽城,马上要在我的手里,翻天覆地了!” 曹夫人眼睛晶亮:“哦?说来听听。” 曹刺史想了想,低声说:“还不可说,我答应了王爷,暂时保密。” “夫人莫怪我。” 曹夫人轻叹一声:“我怪你做什么?只要你做的是你喜欢的事,是坦荡无愧于心的事,我没什么可说的。” “只盼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曹刺史心头一震,眼睛都有点涩:“夫人,我必将记住夫人的话,好好做官,好好做人。” “最重要的呢?” “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陪夫人白头到老。” 曹夫人轻哼:“这还差不多。” 饭吃得差不多,崔冲也带人来了,曹夫人收拾东西退出书房。 透过窗纸看着丈夫,幽幽叹一声。 是好事吧,恍若又看到他年轻时的样子,不像前几年被沈家打压,过一天算一天。 曹夫人想着,王妃夫妇真是改为了自己一家人的命运,必须得回报点什么。 提着颜如玉给的东西,曹夫人到后宅,本想看看小外孙睡了没有,结果看到女儿正在灯下坐着,拧着眉头,不太开心的样子。 “霞儿,怎么了?”曹夫人放下篮子,“吵架了?” “娘,”曹小姐拉住她的手,看看篮子,低声道,“您去王府了?” 曹夫人点头,看一眼床上:“宝儿睡了?你怎么了?和娘说说。” 曹小姐眼里都是怒意:“娘,今天下午我出门一趟,去酒楼买了只醉鸭,无意中听到有人喝酒聊天,其中一人道,说什么他妹妹看上了镇南王。” “您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他妹妹看上镇南王,说的好像看上谁谁就得答应,是人家的荣光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妹妹是公主。” “就算是公主,对王爷也不能是这么说法吧?把王妃置于何地?什么玩意儿!” 曹小姐说得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曹夫人一听也生气:“是何人如此口出狂言?” “我打听了,是程家的人,程家大公子,他妹妹,不就是程凤瑶?” 曹夫人眯眯眼睛:“是她啊,之前王妃就给过她教训,看来还是没长记性。” “我还寻思着,怎么报答王妃,现在看来,倒是有主意了。” 曹小姐赶紧问:“娘,您有什么办法?我能做点什么?” “你不必做什么,”曹夫人轻笑,“对付他们,还用我们母女都出马?看我的。” 次日一早,曹夫人就找了人来,吩咐几句。 程光寒这几日心情非常不错,秋家已经运了两次布,还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运走之后就付剩下的钱。 铺子腾空,他也能再进些新货,天虽然还冷,但春装用的布料也该准备起来,到时候和秋家商议一下,衣裳的款式什么的,生意一定会比现在好。 再加上贸易市场一成,秋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没有回府,就在府外的小宅子里住下。 他有一处私宅,养着个姑娘,这姑娘原是唱曲儿的,在街上被人欺凌,他把姑娘救下,眼见姑娘花容月貌,也就动了心思,姑娘见他一表人才,还出手阔绰,也就从了他,在小宅子里过起日子。 晚上在这私宅过的夜,这还是头一回彻底不归。 以往再晚他也要回,因为家里还不知道,怕父亲不乐意,先瞒着再说。 今天一早醒来,赶紧起床回家。 先回自己院子,换身衣服,也没瞧见贴身小厮,心里也没太在意。 一到前厅,就察觉气氛不对,地上还趴着个人,浑身是血,显然是被打得不轻。 再细看,是自己的小厮。 程光寒诧异:“父亲,这是做什么?他怎么了?” 程夫人给他递眼色,他完全没能明白。 程世川怒道:“你还问我?我问你,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程光寒恍然,原来是为这事儿。 看一眼小厮,小厮动不了,但眼皮轻轻颤一下。 这是没招。 程光寒心里有数,沉稳道:“昨天晚上陪秋家管家喝酒,喝多了些,他宿在青楼馆子里,儿子记着父亲教导,不敢在那种地方流连,就强撑着到一家小客栈附近,刚到门口就睡着,差点跌倒,还是小二扶我上楼的,今天一早醒了才知道。” 程夫人接过话:“我说会来着,我儿子多优秀,怎么会做没有分寸的事?更不会和什么女子不清不楚。” 程光寒神色淡定:“什么女子?母亲,您在说什么?” 程夫人想解释,程世川神色缓和:“有分寸自然是最好,以后别喝太多,早点回家。” “儿子知道了,”程光寒垂眸,心里嘀咕,究竟发生了什么? 父母怎么会知道?不过,看样子是不知道具体的,得好好查查,还得更加小心才是。 第1367章 两个蠢货 程光寒以为事情过去了,正要松口气,管家从外面快步进来。 “老爷,李员外来了。” 程世川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哪个李员外?” “就是铺子的房东。” 程世川有点莫名其妙:“他怎么来了?” 程夫人也跟着嘀咕:“他平时可不怎么来,除了年节我们给他送礼时能见面,基本上见不着啊,更别提上门。” 说到此就有些忐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员外这个房东还是不错的,虽然说铺子价格不便宜,但胜在事儿少,不像其它房东,今天这明天那,价格敲定,按时付房租,他基本不再露面。 程光寒摆手让人把小厮带下去,清理干净地面,转身坐在椅子上。 “应该是听说了贸易市场与咱们家有关的事,这些人,鼻子比狗都灵。” 程光寒悠哉咂一口茶:“我猜,他八成是要来和我们谈房租,主动为我们减免的。” 程世川微挑眉:“竟然这样?那可真是好极。” 程夫人抿唇笑:“算他识时务,儿子,那你说,该当如何?” 程光寒不假思索:“自然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并非除了他的铺子就租不到其它的,得让他清楚,以我们家现在的身份地位,能租他的铺子,是他的福气。” “父亲,一会儿就跟他说,已经有好几家铺子来找我们,价格嘛,比他的便宜三成。” 程世川微讶:“三成?” “您放心,到时候您再说,哪怕别人三成,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会偏向他的,他自然会感激。” 程世川摸着胡子点头:“有理。” 程夫人起身道:“那行,你们好好聊,我儿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我去厨房看看汤。” 程世川命人把李员外请进来,李员外进前厅,程家父子慢悠悠起身。 李员外心里冷笑,真是好大的架子。 程世川道:“李兄,多日不见,怎么今天有空登门?” “在下是为了铺子而来。” 程世川摇头叹气:“说到铺子,我正好有件事和李兄商议,没想到李兄先来了。” 李员外淡定沉着:“你说。” 程世川似是十分无奈:“是这样,近日生意做得不错,又逢年初,有几家铺子来找我,想让我租他们的铺子,我说与李兄多年交情,怎可如此,可谁知他们开出的价格比现在的便宜三成,这……” 程世川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似是左右为难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瞄着李员外。 等着看李员外着急的样子。 程光寒接过话:“李员外,按说咱们两家多年少的交情,彼此合作也算愉快,但我们家是商人,人家的房租一下子少三成,我父亲念及旧情,还迟迟未答应……” 李员外抬手,打断他的话:“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就直说了。” “今天我来,也是为着商铺,我看你们前两天就把铺子搬得差不多,也就猜到你们可能要搬走。” “实不相瞒,年前就有人一直打听我的铺子,想出高价租,我想着多少年的交情,不能只看那点差价。既然你们也有意要搬,那就正好。” “新一年的房租契约我也就不准备了,七日之内,你们把东西搬清,牌匾摘走。” 说罢,李员外便起身就要走,程家父子瞬间傻眼。 程世川一下子站起来,比刚才迎接的时候速度快多了。 “不是,李兄,留步,留步!” 他快步赶上,把李员外拦下。 程光寒也拧眉问道:“李员外,你确定铺子不租给我们了?” 李员外纳闷,疑惑道:“什么叫我不租给你们,不是你们刚才亲口说的吗?有好多人租给你们,比我的房租价格便宜三成。” “我好心主动不续约,也省得你们为难,让你们多花钱。” 程世川有苦说不出:“不是。” “不是什么?” 程光寒道:“李世叔,我们合作多年,还是倾向于您的,哪怕别人家便宜,我们也……” “别,”李员外抬手打断,浅笑道,“程公子,这声世叔我不敢当,在商言商,我不想掺和什么人情。别人家的便宜,你们可以租别家,我不拦着。” “我可不想最后听别人说,你们程家是看在交情上,租了我这贵的铺子。” “说实话,我的铺子宽敞,干净,后面还有小院,论地段,论房子,我的价格并不贵,你们觉得租得贵了,我还觉得便宜了。” “现在正好,各自欢喜。告辞。” 程世川见他坚定,不像开玩笑,心里真急了。 哪有什么人便宜租给他? 别说没有,就是真有,便宜仨瓜俩枣的,他也不会放弃现在的铺子。 如李员外所说,哪哪都合适,又租了这么多年,顾客们也都知道地址,现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不说,就算能找到,也得适应。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李兄,要不这样,我们还租,还按原价,如何?” 李员外摇头:“不必了。” “涨点,我再涨一百两,如何?” “告辞。” 程世川一咬牙:“三百,如何?要不李兄你说个数。” “你们也搬得差不多,就此腾房吧!” 李员外说罢,不顾阻拦,大步离去。 程世川还想追,程光寒拦下。 “罢了,父亲,让他去,我们再找其它的就是,满幽城,还找不到一间合适的铺子了?” 他声音不低,李员外也听得真切,暗自冷笑。 蠢货。 原本曹夫人找他的时候,是想让他为难程家一下,他一个房东,能怎么为难,无非就是房租上说事罢了。 但他向来谨慎,而且想得深远,能让曹夫人亲自派人找他,这程家父子,定然是作了大死。 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所以,他决定,不是涨房租,而是直接和他们断绝合作。 反正铺子在,他不愁租,曹夫人吩咐的事他也办成了,不敢说让曹夫人欠人情,至少能有个好印象。 程家父子得罪了曹家而不自知,倒霉的还在后头,自己还是离远点好。 曹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放声大笑,连连夸赞李员外是个聪明人。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颜如玉耳中。 颜如玉起初也有些诧异:“搬家?不租了?” “程光寒正是春风得意,怎么忽然不租了?莫非是找到更大的铺子了?” 蜂哨笑着回答:“并非如此。” 第1368章 承了这份情 蜂哨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向颜如玉禀报。 颜如玉听完事情始末,稍微一想,就明白这是曹家的手笔。 颜如玉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别辜负人家的好意,无论是曹家的,还是原来房东的。” 蜂哨垂首称“是”。 “王妃,那间铺子甚好,前面是门店,后面有院子,能住人,房舍宽敞,院子干净利索。” 颜如玉手指轻叩桌子,沉思片刻:“那就也别再让房东找其它租户,你出面把铺子租下来。” 说罢,给他几张银票:“说话和气些,务必客气。” “是,小人明白。” 蜂哨领命去,颜如玉自顾想想,忍不住笑了。 曹夫人出手又快又狠,这是为她出气吧? 霍长鹤进屋,见颜如玉正笑,也忍不住开心:“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爷回来了,事情如何?” “安排妥了,挑出三十人,分三批去庄子上,交由向光调遣。” “马立羽带着十人,负责采买。” “曹刺史的人应该也快到了,到时候一并去庄子上。” 霍长鹤一边说,一边站在炭火前散去寒气。 “还是要有个总主事的,这年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完的,什么都讲在当面,比较稳妥。” 颜如玉点头,深以为然:“王爷安排周到,不过,采买的事,就让方丈去办吧,那么多人的吃喝,出出进进,再小心,时间一久也会引人注意,别人先不说,佃户们就会察觉。” “方丈?他年纪大了,还……” “此事我去和方丈说,他有办法。” 霍长鹤没有再反对,颜如玉既然说了,就一定有办法。 “好,听玉儿的。”霍长鹤凑到书桌前,看她写的计划,“你还没说,刚才为什么那么高兴?” “有个有意思的消息,应该是曹夫人干的。” 颜如玉把方才蜂哨禀报的消息说了,霍长鹤也忍俊不禁。 “像是曹夫人的手笔。” “对了,王爷,你可知道沈司马的夫人,娘家是什么背景?” 霍长鹤摇头:“不知,沈文琪在申城时虽与我经常见面,但我见他夫人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一个女子,又是下属的妻子,我不会刻意打听。” “怎么?” 颜如玉道:“也没什么,就是曹夫人说,他们夫妇到幽城之后,确实遭受过沈怀信的打压,有一次还恼了,但因为顾及沈夫人的家世,才没有当场翻脸。” “是这样?”霍长鹤也有点意外,“我确实不曾了解过。” 颜如玉思索:“那不如我去找曹夫人,我们之前说请曹刺史把城中重要官员及家眷请去作客,顺便商议贸易市场的事,现在可以进行了。” 霍长鹤点头:“也好,正好曹刺史派人要登记西城的百姓及房屋,贸易市场的消息小放一些,就说市场兴办起来,需要不少人做工。” 颜如玉眉眼微弯:“这个说法好,这样一来,登记的事也在情理之中,要在西城建市场的事也不会引人猜测。”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但要在房屋登记之后。 就像拆迁,如果早早放出消息,还指不定多出什么幺蛾子事来。 颜如玉有钱,愿意贴补贫民百姓,带他们过上好日子,建房屋,盖铺面,都不是问题。 但她不能容忍有的人心生贪婪,占取其它人的利益,让真正的贫者失去庇护。 “那我……” 霍长鹤正想说陪她去曹家,外面又有人来报其它事。 颜如玉给他披上大氅:“没事,我自己去,现在很忙,王爷安心做事,我身边有大当家和琳琅,出行没问题,蜂哨他们做事也很好,王爷不必忧心。” 霍长鹤轻抱她一下:“玉儿一切当心,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好,如果需要人手,或者太累,我会推给王爷的。” 霍长鹤低笑一声,吻吻她额头,转身出门。 颜如玉心头温暖,转头看看窗外,天有点放晴了。 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她也没急着出门,意识进入空间,洗手做一个水果蛋糕,一会儿带去曹家。 曹夫人听完李员外的回话,心满意足,要给李员外重谢。 李员外赶紧推辞:“您哪里的话?我感激您还来不及,您这是救了我,程家父子狂成什么样了,人狂必有祸事,说不定哪天就会连累到我,现在好了,一身轻。” 曹夫人心知人家是说客气话,坚持给了谢礼,还忍痛拿出一个红果子送上。 “我听说李夫人最近身体欠佳,胃口不好,拿这个让她尝尝,兴许会好点。” 李员外见只是一个果子,也没推辞,双手接过道了谢。 至于其它的谢礼,他放在门房,没有带走。 曹夫人和曹小姐都很高兴,正在议论,外面有人飞快来报,说是王妃来了。 母女俩赶紧出去迎接,颜如玉笑意满面:“别多礼,快起来,我是登门道谢来的。” 母女俩对视一眼,扑哧笑出来。 曹夫人也大方承认:“这事儿闹的,本来还想做个无名的好人,这才多一会儿,王妃竟知道了。” 颜如玉把蛋糕递上:“那我也不多说,承了夫人小姐的情,这糕点自己做的,尝个鲜吧。” 曹夫人双手接过,光看这盒子就漂亮得紧。 “另外,还有件事,想和曹夫人商议。” “王妃里边说。” 到房间各自坐下,颜如玉说明来意。 之前她就打听过这对夫妇,现在提出这个请求,曹夫人立即意识到,一定是有缘由。 至于是什么,曹夫人不多问。 她爽快答应:“好,没问题,王妃放心,这次我一定把沈夫人请来。” …… 程家失去铺子,程光寒赌气时说得好,一座幽城,难道还能没适合他们的铺子? 当真正找起来,才发现要想找家合适的,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程世川想再厚着脸皮,去和李员外说一说,哪怕是涨点银子,都可以。 哪知他到了原来的铺子前,发现人家已经有人在收拾,打扫。 程世川立时有点急,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