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梅花艳艳开》 第1章 西域昆仑初相见 太虚非虚,溟涬鸿蒙,玄玄有道,含灵至妙,未始之始,是为太乙; 肃肃赫赫,虚无动荡,混沌形合,元灵至极,有始之始,是为太易; 玄牝之门,天地根也,性命本同体,乾坤各自分; 万灵有阴阳,黑白上下分,万物皆有道,道一生二乃太极。 忽而间,数句玄妙无端的言语,如幽谷清风,又似夜半笛声,悄然间在江湖的每个角落回荡,其源难觅,其踪不定,恰似春雨后的嫩笋。 众人纷纷议论,或说此乃道家遗世之秘,引人遐想。 莫非是出自渐渐被人遗忘的全真教? 难道是掌教王重阳死后,全真门下七大弟子创立的道门? 似是不像。或是上清内修的茅山? 或又是千多年前的楼观大教? 似是都不像。 难道是如今武林中的武当? 青城? 或是主领三山符箓的龙虎山? 众说纷纭,真伪难辨。 一时间,江湖震动,武林各大门派如潮水般涌动,皆欲一探究竟。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数日之内,连那权倾朝野的锦衣卫、东厂,以及常以武林身份行走江湖的六扇门,亦纷纷派出顶尖高手,争先恐后,意图揭开此秘法之谜,寻其背后的主人。 腊月初,银装素裹,大雪漫天,寒风如刀割面。 在那陕西凤翔府西,距城三十里之遥的南华堡。 星沉月隐,深夜时分,百余名蒙面黑衣杀手,如同夜叉降世,悄无声息地涌入堡中,刀光剑影中夹杂着肆虐的火焰,显然,他们除却嗜血杀戮,还在急切搜寻某物。 方圆百里,无论正邪两道,皆对此事噤若寒蝉,不敢轻涉。 盖因南华堡并非武林世家,堡主骆文林之父骆珹,昔日是嘉靖年间吏部都给事中,祖上数代为官,后遭世宗黜免,退隐南华堡。 今堡中横遭此劫,黑白两道心照不宣,深知其中水深火热,恐惹火上身,纷纷作壁上观,任由堡中哀嚎遍野,不闻不问。 然江湖之大,总有不畏强权者。 譬如那恶名昭彰、令人生畏的海魂楼,便敢于此时此刻,踏入这滩浑水,搅动风云。 相传那一夜,南华堡内血流成河,唯有一老妪携堡主幼女骆风雁,趁着夜色向西疾奔,得以逃脱死爪。 至于堡主骆文林与其妻,坊间传言二人并未命丧当场,只是至今下落成谜,似是遁入茫茫人海。 数月后,遥至万里之遥的巍巍昆仑,雪域连绵,纵使正值盛夏时节,山巅仍旧银装素裹,寒气逼人。 半山腰处,一幽邃洞府,拂晓初至,洞外清风透着几缕晨曦的凉意。 洞口,一位苍颜白发的老妪独立,两鬓如霜,面容疲倦,衣衫上有着斑斑血渍。 尤为触目惊心的是腰间那道狰狞刀伤,旧血未干,新血又涌,晨风轻拂,篝火摇曳中更添几分凄烈。 她屹立风中,目光坚定,凝望东方。 月明星稀,天际渐露曙光,宣告着又一日的轮回。 这一夜,她无法入睡,脑海中回忆翻涌,自幼年被老爷搭救,承其姓氏,赐名骆竹晴,到后来老爷延请儒师、武学宗师亲自教导。 哪料世事无常,老爷突遭罢黜,身为侍婢的她,自当随侍左右,共返南华堡。 时光荏苒,老爷遣她外出求艺,这一别便是十数春秋。 归时,少爷已茁壮成长,娶妻房氏,膝下更有了一女。 念及少爷与夫人,此刻老妪眉头微蹙,轻叹一声,愁绪难掩。 “婆婆,您在想些什么呢?”一声稚嫩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沉思,一名满脸风尘的少女蹒跚而来。 这少女正是骆风雁,那夜在南华堡的火光与混乱中,被老妪拼死救出的唯一血脉。 骆竹晴恍若梦醒,待少女近身,轻柔地拭去她面上的风尘,口中却道出了无关之语:“孙小姐,怎不多歇息片刻?” “我,我睡不着。”骆风雁依偎老妪身旁,声音细若蚊蚋。 骆竹晴心如刀绞,喉头一紧:“可是冷,才睡不着?” 骆风雁青丝凌乱,轻轻摇头,目光闪烁:“婆婆,我们这是要逃向何方?那些恶徒为何对我们痛下杀手?” 骆竹晴一声轻叹,胸中虽有万千思绪,却难以言明,更何况眼前的孙小姐正值花信年华,又如何能承受这世间的沉重? 她轻整骆风雁身上略显凌乱的儒裙,思绪飘回那一夜的仓皇逃离,不仅未能与少爷、夫人相见,就连自己也只是匆匆执起三尺青锋,护着孙小姐在夜色中浴血奋战,杀出了一线生机。 “婆婆,您在想什么?”骆风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骆竹晴回望,望着孙小姐那双充满疑问的眼眸,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孙小姐,无论如何,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得你的周全,带你前往一个安宁之地。” 骆风雁缓缓点头,心知婆婆言辞中的慰藉之意。 稍顷,她轻声道:“闻说这昆仑山脉延绵万里,其西尽头无人知晓。唉,脚下这片土地,是否仍属我大明版图?” 骆竹晴闻言一愣,未料孙小姐有此一问。 转瞬,她望向东边天际,数十道黑影逼近,心中顿时一警:“不好,那些恶人又追来了。” 骆风雁欲探究竟,却被婆婆猛然抱起,沿着崎岖山石,向着西方疾驰而去。 烈日如火,耀目苍穹,正当此际,却见黄沙漫卷,石走沙飞,天地间一片混沌。 于昆仑北坡,一少年肩挎粗布行囊,踽踽独行于风沙之中,满身尘垢,却浑不在意,任凭衣衫随风翻飞。 少年名叫旎啸,年方十三四岁,身姿略显清癯,一袭淡蓝儒衫,双眸中似藏有几分无精打采之色,哈欠连天,漫不经心地环视周遭,又将目光投向南侧连绵的雪山,眼神中闪过一丝怔忪。 忽地,他身形一展,轻灵跃上一块数丈高的磐石,举目远眺。 少顷,他拍额低语:“闻昔洪熙之年,大明猛将李英麾军越昆仑,深入雅令阔地,与安定群盗激斗,大捷,斩敌千余,俘获牛马无数。若我所料不差,此地便是昔日战场了。” 话语未尽,东边忽传阵阵杀伐之声,金铁交鸣,令他心头一震,暗自疑惑,此荒僻之地,怎会有武林高手相争? 旎啸转念一想,自家中悄然出走,这东边本是自己去往之地,眼下却是逢此变故,遇上这等事。 他不禁莞然一笑,带着几分无奈。 那厮杀双方来得好快,他凝神观瞧,竟是十余名黑衣蒙面人围攻一对老少妇孺,二人均为女子,情势危殆。 武林是非,本不愿涉足,旎啸却见那老妪一面持刃力抗强敌,一面牵护少女,已是力竭,仅能勉力招架,心中不禁一紧。 一声悲鸣响起,他心潮澎湃,自问是否该出手相援? “婆婆,婆婆……”少女骆风雁泪眼婆娑,扶住口吐鲜血的老妪,声声呼唤。 骆竹晴以手中单刀支地,勉力站定,痛楚难忍,话语哽咽,唯有愤怒的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杀手。 海魂楼,一个令江湖闻之色变的杀手联盟,其行径狠辣,仅为金银而夺人性命,无须任何缘由。 骆竹晴深知此理,面对这群冷血杀手,没有斥问怒骂,知那只是枉费口舌罢了。 这时黑衣首领一声令下,手往旎啸方向一指,冷酷无情:“杀了他!” 骆竹晴心中一凛,转目望去,只见十丈之外,一名消瘦少年矗立巨石之上,手无寸铁,神情愣怔,宛若局外之人。 此情此景,她顾不得其他,心中唯有护送孙小姐安全为要。少爷与夫人的生死未卜,那夜血雨腥风中,或许孙小姐已成家族唯一幸存,自知肩上担子之重,无可言喻。 趁敌人分心之际,骆竹晴紧拽孙小姐,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向西北方向狂奔。 “追!” 黑衣首领回过神来,分兵两路,一半人马直扑旎啸,另一半则紧随她们不舍。 第2章 老妪临终有相托 旎啸原欲抽身离去,未料竟被杀手盯上。察其行迹,显然出自江湖杀手之列。 再观老妪携少女逃逸方向,自是不想祸水东引,不由让他心生好感,决定出手相助。 身形一展,如苍鹰翱翔,旎啸凌空而起,掌中凝聚气劲,化作数柄无形之刃,于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轨迹,直击六七名杀手。 无形之刃锐不可挡,破空声如裂帛。 杀手们匆忙举刀剑相迎,却已有四人被锋芒穿透,背颅如纸糊般裂开,哀嚎声中,倒地不起。 余下三人惊愕之余,迅速调整阵型,呈品字包围之势,严阵以待。 旎啸身形未落,指尖聚气成剑,施展出精妙的粘字诀,瞬息之间,左掌已拍出,力透空气,直逼正面黑衣人。 那人面色剧变,双目寒光毕露,危机时刻,两侧同伙刀剑并举,合力挡下这势如破竹的一击,虽惊不乱,足见其训练有素。 这一瞬,不过弹指之间。 旎啸右手轻轻搭上对手剑尖,借力回旋,翩然落地,随即身形如魅,脚踏八卦,走坤过坎,拳掌游走于三人要害,如影随形。 三名杀手心中惊骇,未曾料想在这荒山野岭,竟遇上了如此诡异莫测的少年高手。 而旎啸心中亦暗暗称奇,这些杀手的协同作战能力超乎想象。 少年气血方刚,斗志昂扬,旎啸自是起了好战之心。 突然,一声惨叫入耳,旎啸倏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要去救人。 正当此时,围攻他的三人,逐渐稳住了阵脚,尽管他的招式怪诞,步法玄奇,但在两剑一刀的犀利攻势下,似乎难以长久支撑。 旎啸心思电转,引对方向一棵枯朽老树而去,这枯树粗若双人合抱。 三杀手见状,以为有机可乘,攻势愈发凌厉毒辣,转瞬之间,已将旎啸逼至枯树不过丈余之地。 光影交错,刀剑如织,将他全身笼罩。 旎啸冷哼一声,折梅手幻化无穷,诡秘难测。 他忽地出手,扣住中间杀手的手腕,趁其惊愕,一掌拍出。 “咔嚓”清脆,中间那杀手口喷鲜血,身形倒飞,惨呼连连,生死一线。 其余二人心惊胆裂,不顾同伴,刀锋上下夹击,直取旎啸几处要害。 旎啸借方才拍击之力,顺势倒掠向枯树,又见时辰刚好,便施展五行木遁术,身形于二杀手眼前瞬息遁形。 霎时,双刀入木,杀手瞠目结舌,惊愕中呆若木鸡。 电光火石间,旎啸自枯树后跃出,一拳轰向左侧蒙面人太阳穴,惨呼随之响起。 右侧那杀手惊觉,刀未及拔,只能弃战而逃。 旎啸一声冷笑,身形腾空而起,一掌如山压顶,直击逃者天灵。 掌落无声,他不暇顾及倒下之人,借力腾跃二三丈,直冲向那老少二人所在的数十步之外。 飞纵至十丈之遥,旎啸眼见老妪又中一刀,血雾喷薄,惨呼撕心裂肺。 “婆婆!” “孙小姐,快逃啊!” 骆竹晴面色惨白,一看就知是身疲力竭,仅凭一股信念在苦苦强撑。 她松开骆风雁的手,一声怒吼,不惧生死,单刀直指黑衣蒙面之众。 可她逃亡数月,旧创未愈,新伤又添。不过数合,便被一敌手重击胸膛,“咔嚓”连声,肋骨折断,五内俱损,娇躯如断线纸鸢,飞坠数尺。 “婆婆!”骆风雁扑前,悲声呼唤。 “孙小姐,你,你怎不逃啊?”骆竹晴闻声,灰白之颜忽现生机,语气中带几分责备。 此刻,一喝声起,余光所及,人影掠空而降。 骆竹晴抬首,惊诧中泛起一丝喜色,未料这少年竟是武林高手,已诛敌六七,显然是来援手。 如一剂强心剂,令她濒熄之光复明,思绪万马奔腾。 她虚弱言道:“孙小姐,扶我坐起来。” 骆风雁泪如泉涌,洗去尘垢与血痕,泣不成声:“婆婆,婆婆……” 老妪未及回应,目光紧锁那十丈外少年,只见他步履轻盈,如游龙戏水,穿梭于众杀手之间。 俄尔,少年骤停,喝声中一掌拍于地面,身前碎石尘沙如浪花翻腾而起,卷向敌群,杀手惊惶四散。 老妪瞠目结舌,少年武功之诡奇超乎想象。再观少年,独闯风沙之中,转瞬身影湮没,唯闻刀剑交鸣与哀嚎交织。 数十息后,旎啸击杀黑衣人,走到老妪跟前。 “小子旎啸。” 骆竹晴恍如梦醒,尘埃中的目光陡然黯淡。她深吸一口气,强撑道:“公子,你,受伤了。” 旎啸笑容淡然:“区区皮肉之伤,不足挂齿。”说完,便俯身想为老妪疗伤,却被她阻止。 “公子,你,你就不要白费心力了。今日之祸,皆因我而起,实属无奈。反倒公子援手之恩,我感激涕零,只可惜骆家无以为报。” 老妪嘴角血丝渗出,骆风雁边拭边泣,声声唤着:“婆婆,婆婆。” 老妪轻轻摇头,任由旎啸握腕,又是缓缓说道:“公子,你不要白白消耗内力了,且听我一言。” 旎啸刚才手一探对方经脉,知老妪已是五脏俱碎,筋脉尽断,本是油尽灯枯之人,应是有话要交待,才挣着一口气未断。 他轻轻颔首,松了手,两耳竖听。 骆风雁似有所悟,紧握旎啸之手,恳求道:“旎啸公子,求你救救我婆婆。” “孙小姐,听我一言,我时日无多了。” 老妪不顾骆风雁哭泣,转向旎啸,言辞急促:“公子,这是我家孙小姐,姓骆,名风雁,家居凤翔府城外西三十里的南华堡。 “去年腊月,海魂楼等杀手突袭,我骆家遭此无妄之灾,南华堡化为焦土,堡中之人鲜有活口,只怕孙小姐的双亲也是凶多吉少了。” 一口气说完,不顾血溢嘴角,老妪深情一瞥骆风雁,按住其手,继续说道:“那夜,我携孙小姐逃离,数月间至此。她乃骆家唯一血脉,我自知时日无多,故恳请公子,护送孙小姐到江西宁国府的紫林山庄。” 旎啸望着气息奄奄的老妪,沉吟片刻,终是默然颔首。 他本是想救下人后离开,不管这些江湖事,奈何这对老少口称自己公子,就知她们并非武林中人,观其衣饰,特别是这个骆风雁,举止间透露着宦门风范。 骆家一夜覆灭,定有隐情,他心中已察觉此事非比寻常。 老妪气若游丝,弱声问道:“敢问公子大名,让我这老婆子死亦瞑目……” “旎啸。” 老妪听后不免苦笑,心下暗道百家姓中哪有此姓?但此刻生死关头,哪顾得许多。 她强撑一口气,道:“旎啸公子,容我单独与孙小姐说几句话吧。” 旎啸轻轻颔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面色苍白,似有血色的老妪,心知这是回光返照。 待他退出二三十步之遥,骆竹晴对骆风雁快语道:“孩子,你不要伤心,我快活不成了,让我把话说完。” “婆婆……” 骆竹晴气若游丝,言语间血丝溢出,强撑道:“孩子,在适当之时,或有朝一日皇族寻来,你就到来时路上,图全镇外的小村庄,那曾经落脚的村户家里,把,把东西取,取……” “婆婆,婆婆!” 骆风雁扑身而上,摇撼老妪,悲声震天,却未能唤醒气绝的婆婆。 旎啸缓步到她身后,静观片刻,温言安慰:“骆小姐,斯人已逝,请节哀顺变,且宜尽早安葬,不宜久留此地才是。” 骆风雁涕泪俱下,闻言后抽噎止哭,转眸望向少年,眼中读得其意。 “旎啸公子,难道,难道……” “若能救,我岂能坐视?”旎啸屈膝而蹲,言辞诚挚:“婆婆重伤已久,数月逃亡,实已濒死,仅存一股信念支撑至今。你若悲痛不止,如果等到杀手追至,我亦难保你周全了。” 骆风雁听后轻地拭泪,默默颔首。 旎啸拍了拍她肩膀,移步一旁,拾起单刀,着手掘坑。 第3章 男女成双往东逃 待坑成,骆风雁已为婆婆整理好仪容,对旎啸拭泪点头,二人共葬老妪。 未几,东边风声骤起,骆风雁面色骤变。 “对方来得好快,我们走吧。”旎啸轻叹一声,而后牵着骆风雁便跑。 刚跑几步,骆风雁不免惊悚万分,心想怎么还向东边迎上杀手? 只是此刻她哪有什么主意,只管跟着人走,然鞋难支步,未跑多久便已落后几丈。 旎啸心中电光石火,思虑急转。西行是无垠沙漠,北去亦然,南面则雪峰高耸,孤身一人犹是难攀,况且携带一纤弱女子,更是无法。唯有东向,迎敌而行,方为上策。 忆及西南数十里外,梅花山庄有三个出入口,西南与西北两个入口并未多少掩盖,如引人前去,山庄的秘密难免被人得知,日后麻烦定是不断。 再说山庄里极少有陌生人进去,而他隐约间,感觉这骆小姐之事,其内必有隐情,便索性带人往东。 方一念及此,回首见骆小姐足下所履,非适配之靴。旎啸豁然大悟,料是她在逃亡仓皇间换鞋,即便如此,靴亦破败不堪,内衬黑布裸露。 他转头远顾,东来杀手逼近,不过半炷香,便已近约十里。 “公子,我,我……” 旎啸反应过来,旋背囊于胸前,对骆风雁道:“得罪了!”说完,背负骆风雁,如疾风驰去。 不多时,黑衣杀手迎面而至,见所来二人,这些杀手们皆是愕然。 几瞬间,其中一人大喊:“杀,给我杀了他!” 这人话音未落,不想旎啸掌已出,数道真气化刀,射向敌群,随即身形一展,穿越杀手间而过。 杀手刀剑相迎,虽有伤亡,但剩下之人猛然反应过来,有人大喊:“追,给我追!” 数刻,眼看杀手追近,旎啸心中不免焦灼,想着自己背负一个大活人,怎能长久?便四处寻找躲藏之所。 “公子,放下我,你独自逃吧!” 闻言,旎啸不免心慰几分,可想到自己初入江湖,区区几名杀手便弃人而逃,思及不禁汗颜脸红。 他也不多说,猛提一口气,飞跃数尺,两脚一点,上了一个高坡,斜目一瞥,那些杀手中有几个好手,轻功也是不错。 旎啸又是飞奔往东,眼见杀手到了身后十多米远,不免心急如焚。 情急之下,忽见右侧十丈开外有许多大石头,便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冲到石林之中,放下骆风雁,他速布一个奇门石阵,说道:“你待在此处不要动,不要说话,我去引开他们。” 骆风雁正要去喊,却见他已飘然数尺之外,也不知是什么暗器,只见数道银光破空,射向追来的黑衣人。 三五个杀手穷追不舍,哪料对方反戈一击,几人瞬间被杀,剩下那人惊悚发呆,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旎啸冷笑一声,身形瞬至,一掌击胸膛,杀手几声哀嚎,飞跌几米,几瞬便气绝身亡。 这时,后方又是数名杀手接踵而至,旎啸见后,转而东北疾行。他一跃二三丈,不过数息间便在几十米外。 追来的杀手见同伴被杀,不禁怒火中烧,咒骂不绝,提着刀剑紧随,誓要把人剁成肉泥。 石阵之中,骆风雁吓得魂飞魄散,玉手掩唇,颤栗不止,皓齿相击,咯咯有声。 幸得追至的几波杀手对她视而不见,匆匆而过,寻着踪迹去往东北。 俄顷,四野风啸独鸣,再无其它。 骆风雁不敢出去,却是踮足张望旎啸离去的方向。 此刻她除了害怕,自然担心旎啸的生死。 未知何时,实在忍不住,她正欲外出寻找旎啸之时,不料一身影突至眼前。 “啊?” 她惊呼一声,定睛一看,正是离去之人。 见旎啸一身是血,骆风雁顿时慌乱不已:“公子,你,受伤了?” 旎啸淡然笑道:“只是皮外伤,小事,小事。”说完,坐下随手撕下几布条,为自己包扎起来。 “公子,对不起。”骆风雁愧言低头。 旎啸见得,哈哈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如果我想置身事外,早就一走了之,区区几个杀手能拦得住我?” 骆风雁没有说话,只是默坐一侧,面带几许愁绪伤悲。 旎啸知她为婆婆之死而伤心,叹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想想以后吧。” 骆风雁抬起头来,望向眼前这位与己年相仿的少年,眉宇间英气勃勃。蓦地,一念闪过:“公子,那些杀手……” “被我杀光了。”旎啸话语间,波澜不惊。 片刻,骆风雁自惊愕中回神:“想不到公子的武功如此之高!” 旎啸只是微微一笑,而后说道:“不要叫我公子了,叫我旎啸吧。” 骆风雁点了点头,轻启朱唇:“你用的是假名吧?” “为何这样说?” “百家姓中,何曾闻有姓‘旎’的?” 旎啸微微耸了耸肩,笑道:“如假包换,不过说真的,我也不知先祖为何用了此姓。” 骆风雁见说,不免“噗嗤”一笑,又是叹了一口气,伤悲之情布于脸上。 等旎啸站起身来,她问道:“公子,你看什么?” 旎啸环顾一周后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估计还有不少杀手会追来。” 骆风雁轻轻颔首,沉默片刻,问道:“公子,你不想问我,这其中为何吗?” “你婆婆已经说了啊,看你样子,应该也是不知情,如果不是仓促出逃,里面怎会穿的是冬衣?” 骆风雁听了不免羞红满面,急忙掩遮衣上的几处破洞。 旎啸只是莞尔一笑:“还是找一个有水的地方洗洗吧。” “啊!” 骆风雁慌忙去摸自己面颊,尘垢满手,一抹即落。那头发中尘石如雨撒,这下令她急慌掩面而泣。 旎啸略显无奈,温言宽慰:“不要哭了,我脸上不也是厚厚一层灰灰吗?这戈壁沙漠里,本就如此。” 骆风雁正值豆蔻年华,在婆婆面前还好,如今在陌生人跟前如此糗样,哪能受得了? 旎啸见得,不禁轻轻摇头,才知官宦家的小姐如此,只好一番细语轻声哄慰,终让骆风雁珠泪渐停。 “我们走吧。” 骆风雁轻“嗯”一声,见旎啸半蹲下来,顿时让她脸滚烫,低声说道:“我何时让你背了?” 说完,她径直往前,不料鞋不合足,行步踉跄,一高一低,一瘸一拐。 旎啸心知这小姐脸薄,但这样子怎能走路? 骆风雁见他紧挨自己,恐自己跌倒之时来扶,自然是心生感激。 她边走边说道:“在路上,途经一个村子时,一家好心人给了我一身换洗衣服,哪想杀手来得好快,匆忙之下只是换了这双鞋子。” 旎啸“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骆风雁叹了一口气,停下来回望西边,早已看不到埋葬婆婆之地,不禁泪落。 旎啸伴她身边片刻,问道:“小姐,知雅令之战吗?” 骆风雁微微颔首:“那是发生在仁宗年间的事。” “想不到小姐博览群书,精通历史。” 骆风雁轻拭泪水,去问旎啸:“与你相见的地方就是那里吗?” “嗯。” 骆风雁一声轻叹,话中凄凄:“匆匆岁月,如梦如幻,哪想我南华堡不在,家破人亡,父母是生是死也不知晓,如今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旎啸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你父母定会安然无恙。” 骆风雁悲中含笑,走了一段,她又是停下脚步。 旎啸不明,直愣相看。 “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风雁吧。” 骆风雁说完,只觉脸红害躁,急走几步,哪料足下一个踉跄,“啊”的一声惊呼痛叫。 旎啸连忙扶住,嘴上去问:“有没有扭伤?” 骆风雁默默摇头,泪涟涟涟,自责道:“我是不是没用?” “小姐千金之躯,这里又是地处……” “说了不要叫我小姐了。” 旎啸眨眨眼,问道:“还能走路吗?” 骆风雁不吭声,走了几步,面颊若霞映日,声如蚊鸣:“你还是背我吧。” 旎啸本想笑,但还是强忍住,背上小姐,往东疾行。 第4章 谁说女子无豪情 旎啸与骆风雁二人踏歌而行,直待日薄西山,乌鸦归巢,方才遇到一弯潺湲小溪。 溪水清澈若镜,映照碧空,两岸疏影横斜,几点翠绿点缀其间,生机盎然。 二人静立溪畔,晚风轻拂,骆风雁不由轻叹:“我大明疆域辽阔,此等桃源仙境,料想世间罕至。倘若是闲云野鹤之日,悠游至此,实乃人生一大逍遥。” 旎啸心下暗赞,此女心思细腻,言中之意,乃是宽慰自己无忧。 他举目远眺,雪峰巍峨,笑语轻扬:“巍巍昆仑,雪域连绵,于世人眼中或是蛮荒绝地,却不识此间河山壮丽,风景独好。世间广阔,几人得以览遍?又几人能悟我华夏之博大精深?” 言毕,旎啸嘴角含笑,戏说道:“未料小姐闺房深深,竟也胸怀男儿豪情。” 骆风雁抿唇浅笑,眸中闪过往昔:“我虽有一弟,然自幼承蒙祖父、严父教诲,身为女子,亦当怀揣忠君爱国之志。 “而今大明内外交困,北有狼虎之敌眈眈,南则倭寇猖獗,侵我疆土,害我百姓,焚掠无度,国内又逢连年灾荒,流民四起,唉……” 言至此,骆风雁语气沉重,满是忧虑。 旎啸闻之动容,心下庆幸救了眼前这位小姐。 “那令祖父与尊父?”旎啸关切询问。 骆风雁神色一黯,痛楚难掩:“我骆家世代为官,忠心耿耿,岂料祖父盛年之时,突遭嘉靖帝黜免。然我隐隐感觉到,祖父恐是受了皇上的密令,否则,年前我家突遭横祸,又怎会平白无故,天降灾祸?” 旎啸没有多问,只是默默颔首。 俄而,骆风雁忽转话题:“旎啸,你教我武功如何?” “为何?” 骆风雁说道:“我想报仇,更想查清楚爷爷当年之事。想我骆家数代尽忠报国,为官也算是清廉,纵有先祖与奸佞结怨,亦不至于招致灭门之灾。加之那些神秘势力,追婆婆和我数千里,其后必有隐情,非同小可。” 旎啸心中暗赞,骆小姐确是玲珑剔透,只叹佳人非男儿身。 他轻轻摇头:“我的武功颇为特异,且自先祖以来,未尝有过收徒的先例。对了,小姐的武功源自何处?” 骆风雁见被拒绝,眼底闪过一抹失落,答道:“幼时祖父请了数位拳师,可惜那些武师武功底微,哎。” “观你婆婆,武功不弱啊?” “婆婆自是不同,听人说,在我未出生之时就已入武林名门,可比较起来,婆婆的武功要差你许多。” 旎啸见骆风雁目光中带祈求,仍拒绝道:“我家中的武功有点不一样,请小姐见谅。” 骆风雁好奇去问:“难道你非我大明子民?” 旎啸摇头笑道:“我自然是了,包括家中子弟。” “你家在武林中所属黑道?” 旎啸又是摇头,微笑道:“严格说起来,我家连武林中人也不是。” “啊!”骆风雁倏地一喜:“莫非你祖上也是为仕作官?” 旎啸再次轻轻摇头,微笑以待。 骆风雁心中疑惑更甚,见对方无意透露,便不再追问,缓步迈向小河。 “我在河边设一个树阵,可挡人视线,你洗好之后穿我的衣服吧,这套衣服是新缝织的,我没穿过。”旎啸边说边解下布包,递了过去。 骆风雁忐忑接过布包,眼中尽露疑惑。 旎啸不多言,走到一丛灌木跟前,掌化利刃,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已削得十数枝条。 骆风雁观得越是疑惑,却未多问。 只见旎啸沿河漫步,插枝其间,及至末枝入土,眼前竟幻化出一片密林,令其惊叹不已。 见人走回来,她脱口而问:“这,这是奇门遁甲术吗?” 旎啸点头:“嗯,你到河边洗洗吧,我去那边生几堆火。” 等旎啸走过,骆风雁转身问他:“你,你是不是能偷看到里面?” 旎啸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快洗吧,天就要黑了,晚上有点凉。” 骆风雁自是担心,直至旎啸的身影没入数十丈外的土丘之后,方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看了一眼树林,突然感觉全身很是不舒服,尽管如此,可真让她下河沐洗,却是万万不敢。 这时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外面之景可尽收眼底,进林后你一探便知。” 骆风雁半信半疑,近前细察,只见林内果然一片漆黑,宛如夜的深渊。 复又回首望旎啸方向,那处火光初现,人影绰约。几经踟蹰,骆风雁终决意步入林间小溪。 林深处,树茂枝密,碗口粗的树木比肩接踵,令她诧异旎啸的手段。 再顾火光,那摇曳的头影逗得她不由自主轻笑出声,随即释然,卸下布包,步入潺潺溪流。 及至归来,却发现旎啸已燃起五簇篝火,四角各一,中央火焰熊熊。 旎啸转瞬一望,顿感惊艳——眼前女子身姿婀娜,明眸闪烁,贝齿皓月般皎洁,双手如玉雕琢,唯独面庞略显疲惫之色。 骆风雁被这般直视,那脸颊染上层层羞赧,任由湿发滴落珠玑。 反倒是旎啸先回过神来,急声道:“骆小姐,快坐下来烤火,不要受了风寒才是。” 骆风雁轻轻应了一声,语带娇嗔:“我说过,叫我风雁好了。” 旎啸眨了眨眼,转而凝视火光。 不知为何,骆风雁见他双目清亮,心头竟闪过一丝莫名的失落,随即自嘲一笑,摇摇头驱散这无端思绪。 她静静坐下,偷眼望向旎啸,旋即也凝视着火光,眸光低垂,静默无言。 片刻,她终打破沉默:“你怎么不也去洗洗?” 话一出口,她不禁大笑自己,那脸颊更是如火烧云般绯红,幸而火光掩映,让人难以察觉。 旎啸霍然起身,答非所问:“附近或有野味,我去去便回,你务必小心。” “你,一切小心。” 旎啸轻轻点头,身形一展,瞬息间没入夜色,仅余下那坚定背影,渐渐模糊。 骆风雁凝眸远眺少年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轻摇云鬓,樱唇微启,一抹浅笑如晨曦般绽放,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捕捉到右侧篝火旁树立的木架,显然,那是旎啸为烘干衣物所设。 “旎啸……”骆风雁笑中带谜,轻轻吐露其名。 时光似水,悄无声息。 正当她翘首期盼之际,旎啸恍若幽灵般再现,手中托着两三猎物,已清洗干净。 “运气不错。”旎啸扬了扬手中的猎物,坐在篝火旁烤起野味,手法非常娴熟。 骆风雁见得,不免好奇问道:“难道你以前经常这般?” “那倒不是,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骆风雁不免愣神,去问:“难道是躲你父母亲吗?” 旎啸眸光一闪,片刻后说道:“在我几岁时,我父亲带母亲和几位姨娘走了。” “旎啸,对不起。” 旎啸边翻野味边笑道:“我父母远赴遥不可及之地,唯独归期未定。” 骆风雁静静打量旎啸,见他脸上无伤悲之色,便挤出一丝笑容。 沉默一阵子后,旎啸转过头来:“我家居深山里面,又贪玩,时常去雪山里转悠,所以赶不回家的次数很多。” “你一个人在大山中不怕吗?” “刚开始还有点,后来习以为常了。” 骆风雁微微颔首,又是去问:“你家中没有其他亲人了吗?比如兄弟姐妹?” “没有了,家中倒有三老,不过成天在耳边嚷嚷不停。” “就是因这个,你才离家出走吗?” 旎啸以笑作答,随后拿出一把小刀。 骆风雁小刀不过掌长,平平无奇,心下暗自诧异:此人离家出走,怎无一把防身利器? 二人又是一番沉默,直至肉香四溢,旎啸说道:“可以吃了。” 他用小刀削了一片烤肉,又用木叉穿了,递到骆风雁面前。 “谢谢。” 旎啸看了一眼头扭到一边的人儿,不免笑笑摇头。 骆风雁轻尝一口,侧首窥视旎啸狼吞虎咽之态,不禁嫣然一笑。 第5章 昆仑山谷遇鬼怪 夜幕退却,晨光破晓,骆风雁猛然惊觉,原来一夜好眠。 见自己毫发无损,一身整齐,那心中大石终得放下。她突然想到什么,去寻旎啸,却不知身影。 骆风雁站起身来,心中有几分自责,适才自己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她立于高岗,遥见一人影于数里外,正缓缓向此处走来。 不久,骆风雁回到火堆旁,不想刹然间心有惊悚,这五堆火怎么还未灭? 细思之下,昨晚并未添加干柴枯枝,就是这地上,也只有十几根削成了的木棍。 等人走到跟前,骆风雁指着火堆去问:“旎啸,此火何以不灭?且未添枯枝,怎可持久?” 旎啸淡然回答道:“我布下离火聚火二阵,故火不熄且无害于人。”说完,轻抽阵中枯枝,火苗应声而灭,仅余袅袅青烟。 待灭尽余火,旎啸又撤去树阵,从容说道:“我们走吧。” 骆风雁没有多问,背起布包,内藏衣物,皆已净烤好了。 行走间,旎啸说道:“刚才我巡查方圆百里,没有发现那帮人的踪迹,想必对方一下子还没有寻到我们,我们正好利用这等时间赶路。” 骆风雁闻言自是颌首赞同。 行不多时,骆风雁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足上之履,虽略显宽大,却胜旧鞋百倍。 念及之前所见,她问道:“这鞋,应是出自女子之手吧?鞋中尚绣梅花一支。” 旎啸回头问她:“怎么了?” 骆风雁轻笑:“梅之雅韵,非侍女手笔所能及。” “是身边的侍女所做,我说过多少次,让她们随便找一双鞋子就是了。”旎啸言辞间略显尴尬。 “侍女?”骆风雁眸光闪烁。 旎啸但笑不语,催促继续赶路。 不知为何,骆风雁心中有些吃味,清楚这种侍女非一般的侍女。 日月轮转,骆风雁已忘却几度寒暑,跨雪山,越沟壑,只知沿昆仑北麓一路东行。 途中虽有野兽出没,幸得旎啸武艺超群,每逢遇事,皆是化险为夷。 骆风雁渐渐喜欢上趴在他背后的感觉,心生安宁,更兼那独特男子气息,令她很舒服。 一日将尽,前方林木黄绿交错,唯有南面雪山巍峨依旧。 这时旎啸忽地停下,骆风雁轻靠其背,柔声询问:“怎么了?” 旎啸不答,环顾四周,不禁眉头紧锁。 骆风雁随之望去,前方山谷间林木幽深,却无异常。再看旎啸,只见神色凝重。 片刻,旎啸苦笑:“是福是祸,今日竟遇上了传说中的怪兽。” 骆风雁闻之色变,四顾之下,心下明了,此乃昆仑山,奇珍异兽不足为奇。 “何怪?”骆风雁低声探问。 “像蜃一样的东西。” “啊,书上不是说这种鬼怪只出现在大海之中吗?” “莽莽昆仑,万山之祖,出现任何妖魔鬼怪也不稀奇。”旎啸说完,不由得一笑。 骆风雁怯声道:“要不我们退回去吧。” 旎啸缓缓摇头:“怕是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之景乍然一变,只见茫茫沙海,无边无际。 骆风雁惊骇中紧拥旎啸,全身微颤。 旎啸却双目紧闭,片刻后,一声长啸,如龙吟虎啸,响彻云霄。 骆风雁一抬眼,只见黄沙翻滚如潮,而旎啸足踏疾风,衣袂飘飘,瞬息数丈之遥。 她瞠目结舌,只见旎啸脚下,竟是波澜壮阔之海,浪尖距其不过咫尺,与黄沙界线分明。 骆风雁猛然回望,惊见巨浪滔天,似恶鬼张牙舞爪,欲将二人吞噬。 又闻厉啸,她顿然醒悟回神,旎啸的啸声如涟漪荡漾,由内而外,愈传愈远,声势更盛。 俄而,旎啸止步,再啸一声,声震九天,瞬间,二人已至半山腰。 旎啸立于磐石之上,骆风雁回首一望,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不曾想身后竟是万丈深渊,深不可测。 一声娇啼清脆,如仙乐自云端降,又似幽谷回响,令人心旷神怡。 旎啸却冷哼一声,身形一展,落于磐石,瞬间布下一个石阵,犹如八卦迷宫,玄妙莫测。 方入阵,只见一个黑影一闪,扑向深渊,随之而来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骆风雁惊惧交加,紧揽旎啸臂膀,颤栗间双眼紧闭。 旎啸轻拍她的手背,像是在自语:“真是祸不单行,想不到引来了更厉害的妖兽。” 崖下,两兽争斗,哀鸣连连,似是前者不敌,命悬一线。 旎啸不禁眉头微皱,目光转向雪山之巅,主意忽至。“走!”说完,背起骆风雁出了石阵,迎上山巅。 刚进入雪地,身后似有声响,骆风雁惊呼一声:“旎啸!” 说时迟,那时快,旎啸仰天长啸,声如春雷炸响,积雪轰然而动,如万马奔腾,倾泻而下。 骆风雁一声尖叫,眼看被雪崩吞噬,面色苍白如纸。 旎啸施展出五行水遁术,破雪而出,随即十三柄本命剑现出,旋绕身周,护住二人,抵御雪崩。 可哪想,一道怒啼之声,如长枪刺入,入他魂神。 一口血气上涌,旎啸硬生生地吞下,不敢分心半毫,驱使本命剑,脚下不停,往山巅飞奔。 侧目一瞥,这下把他吓得半死,原来看到那怪如鸟,长尾九头,正是传说中的鬼车。 庆幸这鬼车怪没有追来,他心中稍安。 越是雪崩,越不能停歇,旎啸又行百里,终是体力不支,一口淤血染雪,人倒地不起。 “旎啸……”骆风雁见得,不免泪哭急唤。 “我没事。”旎啸强撑身体,寻得一凹地洞穴,迅速布下一个奇阵,带骆风雁隐于其中。 这时他说道:“你不要作声,我先疗伤。” 骆风雁心忧不已,欲助又止,只能静坐旁观。 过了多时,只待心绪渐宁,她只感寒意来袭,湿衣贴背,冰凉透骨,可此地处半山腰,山风凛冽。 望向嘴角血痕的旎啸,她束手无策,只得独坐打颤,双手紧抱双肩,祈盼少年无事。 恍惚间,骆风雁惊醒过来,月下寻旎啸,丈多外,只见他孤影独立,更添几分寂寥。 寒意刺骨,她取破衣裹身,不时望着不动的旎啸,忧虑满面。 忍饥寒交迫,骆风雁默默守候,心中不住祈祷。 迷糊间,身体微动,她星眸一亮,急问道:“你醒了?伤好些了吗?” 旎啸强作轻松,笑道:“些许皮肉之伤,无妨。” 骆风雁闻言心喜,欲替他拭血,却被旎啸拒绝了。 “骆,骆小姐,我,我自己来。” 骆风雁佯嗔而怒,羞怯退了半步,一双秋水媚眼直视对方。 旎啸有些不自然,抠了抠嘴边血渍,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骆风雁刚想点头,随即轻轻摇头:“我不饿。” “哈哈,我倒有些饿了。”旎啸笑道。 骆风雁白了他一眼,娇嗔道:“难道我们吃这些石头吗?” 旎啸微微笑得,望向洞外,不免又是眉头紧锁。 “还在担心那鬼车?”骆风雁见他如此,低声问道。 “嗯,也不知那鬼车是否就在附近?”旎啸走到洞口,言语中透露着警觉。 “鬼车,吸人精气之怪?”骆风雁惊问道。 旎啸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扫过眼前的山谷,又抬头去看,只见月色朦胧,静谧无声。 过了片刻,他点头道:“是啊。” 随后他又说道:“天快亮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等到晨光曦微,东方已现光亮之时,旎啸继续背人前行。 日上三竿,他停下脚步,二人南望,只见雪山皑皑,层峦叠嶂。 第6章 装傻充楞战缇绮 不知何时,肚饿声起,骆风雁羞涩低头。 旎啸恍然醒悟,一夜未食,自己尚可,但骆风雁乃娇贵千金。 “走,我们下山谷,山谷里应该有什么野物,我逮几只来烤着吃。” 骆风雁点头轻应。二人正待下山谷,不经意间,见西边黑影掠动,数十人疾驰而来。 旎啸大吃一惊,脱口道:“只怕先前一场雪崩,引得杀手寻来了。” 骆风雁急问如何应对。 旎啸环顾四周,忧色瞬间即过,指着下面的山谷:“眼下背着你要摆脱他们只怕很难了,还是去林中迎敌吧。” 骆风雁去看山谷,只见秋意淡然,树木凋落,杂草斑斓,怪石嶙峋。 旎啸见她神色便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两人来到山谷,旎啸快速布下一个奇门石阵,匿藏骆风雁于内,自己跃上巨石,静待来者。 一袋烟的功夫,十多个蒙面黑衣人持刃而至。 这些人见到旎啸,不由得皆是一愣。其中一蒙面刀客转头去看身边一人,说道:“大人,就是他。” 那位大人颔首,纵身一跃,落于旎啸对面的岩石上,虎目精光,直逼对方。 十几息后,此人问道:“你便是旎啸?” “不错,不知找我何事?”旎啸见对方手持单锏,不免心有诧异,料对方不像是武林中人。 “把人交出来。”大人冷言以待。 旎啸佯装不知,而是问对方:“什么人?我不懂。” 大人冷笑道:“不知,哼,那我怎会知晓你的名字?” 旎啸翻了一个白眼,也懒得去回答,不想对面之人取下蒙面黑布。 “彭海高,锦衣卫镇抚使。”大人边说边拿出一块代表身份的令牌。 旎啸虽然事有所料,不过还是心地一惊,对方竟然是一个四品高官。他轻声去问:“不知大人要如何?” “把人交出来,今日我放过你,要不,哼。”彭海高冷面威胁道。 旎啸转头去望山谷:“大人请看,此地除了你我,何来他人?况且我并不知你在说什么。” 彭海高一挥手,先前那持刀之人近前:“大人,小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在骆家那老妪跟前自称为旎啸,而且骆家那一老一小叫他旎啸公子。” 旎啸暗暗心惊,几瞬间幡然醒悟,对面那说话之人,只怕是留下来的活口,因自己一时疏忽,未清除后患,致杀手得以追踪至此。 他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剑眉微蹙,心中已有准备。 这时彭海高说道:“冯松,你要看仔细了,那女子可是朝廷要犯,半点差池也出不得。” “是,大人,小的绝不会看错。”冯松信誓旦旦。 旎啸心中暗笑,对方虚张声势,意图扰其心神。 他目光如炬,审视冯松,此人非锦衣卫中人,究竟是何人? 彭海高见旎啸不语,怒目圆睁,喝道:“旎啸,你今日非要庇护那骆家之人不可吗?” 旎啸朗声大笑,反问道:“大人,骆家可有何过错?” 彭海高顿时语塞,片刻后,咬牙切齿:“你这是自寻死路!” 话音未落,一声令下:“杀!” 旎啸身形一展,如离弦之箭,直扑彭海高。 双掌交击,借力回旋,只觉胸口气血翻腾,他不由得心中涩苦,先前受伤未痊愈,如今对面的这个锦衣卫镇抚使竟然是一个高手。 此时彭海高更是惊诧不已,未料少年武功之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他挥锏而起,如怒龙出海,直击而下。 旎啸哪敢去接,侧身避过,随后从大石上一跃而下,一掌拍出,石屑纷飞,如雨点般直射追来之人。 他脚下不停,穿梭林木怪石间,往一个方向引去。 见对方全部追杀过来,旎啸反而心中窃喜,如此一来,自然是怕有人去寻找骆风雁了。 他飞身上了一棵两三丈高的树木,两名蒙面黑衣人刀锋骤至,他暴喝一声,两掌齐出,只听两声惨叫,那两杀手应声跌落。 此时,破空之音骤起,箭矢如雨,旎啸辗转腾挪,避过连珠箭雨,飞身至另一树梢。 两目匆匆俯瞰,只见数人手弩待发,他心中了然,此行不仅有锦衣卫,更有海魂楼的杀手。 见此地离骆风雁掩藏之处已远,旎啸便对着地面一掌拍出,掌吐火焰,烈火掌。 下面的锦衣卫几人慌忙一个翻滚,闪过熊熊烈火。 这时彭海高杀到,勃然大怒之下,提锏猛劈,跟前大树数棵被击断。 旎啸穿梭林间,不时避开不停射来的弩箭,好不狼狈。 打斗半个多时辰,他索性往东,且战且逃,彭海高带人紧追不舍。 石阵之中,骆风雁心如悬旌,见战况激烈,不免焦虑万分。 待众人远去,她更是担忧旎啸的安危,眼看日到正午,却还是不见人回,就想出阵去寻人。 刚提起脚,她便想起旎啸的交待,让自己无论如何不要出了石阵。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骆风雁焦虑如焚,泪眼婆娑,翘首以待。 还好没有多久,一个身影突至,旎啸入得阵来,不想血溅当场,骆风雁慌忙去扶。 旎啸对她弱弱地说道:“不要说话,那些人估计没有多久会返回,定会向西去寻。” “你,你赶紧坐下来疗伤吧。”骆风雁关切之下泪流满面。 “好,你看着外面,此阵还有几个时辰,只要不发出任何响动,对方自然无法发现。” 旎啸说完,闭上双眼,吐纳运气,开始疗伤。 骆风雁虽是担心,却也心知自己无力相助,只好愁眉旁观,又不时远望。 未几,果然几个人影追来,便是彭海高几人了。 几人来到附近,其中一人说道:“大人,我们这是去……” 彭海高沉声说道:“那小子不但武功高强,心思也是缜密,如果我所猜不错,他早就料到我们会追来,所以刚才故意引我们去东边,其实他把人藏在来时的路上。” 冯松两眼一怔:“大人是说,旎啸把骆家那丫头藏在西边的某处了?” 彭海高颔首,吩咐其中一人道:“派人去西谷细查,就算这山谷长百里,也不要放过一草一木,并且要派人沿着山麓搜寻一番。” “是,大人,属下马上召集其他人过来。” 骆风雁见外面情形,又是听得其言,吓得手捂小嘴,屏息至众人离去,顿时瘫坐在地,力竭中闭眼喘气。 夜幕降临,旎啸悠悠转醒,见乌云蔽月,心中窃喜。 骆风雁告知敌人已往西边去寻,他心知计已成。 伤势稍缓,旎啸也不顾饥肠辘辘,背起骆风雁,夜色中潜行。 山谷之中风声凄凄,但不见人影,知晓对方应是在某处休息,就悄然往东离去。 直到曙色朦胧,东方见白,他方才停下脚步,也不知这一晚走了多少里。 随后辨了一个方向,索性上了一座高山的树林中。 把人放下,他轻松笑道:“总算摆脱那些缇绮和杀手了。” 骆风雁凄惶而站,小心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家的事?” 旎啸微微一笑,似是浑然不在意,“有什么好问的,我觉得你是好人就行,哈哈。” 骆风雁也是一笑,随即神色哀婉:“想我骆家遭无妄之灾,婆婆身死,双亲也不知如何,只怕是吉凶难料。” 说完,她便坐下,呜咽啼哭。 旎啸只是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去安慰。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那些人没有这么快追过来,我去找些吃的。” 等他回来,骆风雁双眼红肿,晶莹含泪。 旎啸把一些野果递到她跟前,说道:“此处不能生火,吃这些充饥吧。” 骆风雁倒也没有矫情,捏了几个野果,用衣服擦了擦,轻啃一口。 第7章 昆仑山麓孤身战 “我去附近转转,寻些药草。”旎啸说完便再次往山上走。 骆风雁起身,眉宇间隐现忧虑,凝视那消瘦却坚毅的背影,直至渐渐融入云雾缭绕的高山。 眼前,乱石嶙峋间偶有绿意点缀,再往上,则是皑皑白雪覆盖,群山巍峨,云雾缥缈,宛如仙境。 不知何时,一阵山风掠过,携带着冬日的凛冽,寒气逼人,叫人肌骨冷冷一颤。 金秋虽至,但山中已露严冬之寒,骆风雁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兽皮与叶衣更为紧密地包裹住娇躯。 她轻轻拭去眼角那抹难言之泪,心中自责:自己哪能光顾着去伤悲哭泣? 清风徐来,拂动她的衣摆,骆风雁轻叹,心知这人才去,哪能一下子返回? 然而,美眸流转间,既有担忧,亦含深情,心中默念,盼少年早些归来。 幸而未久,那熟悉身影再现,骆风雁莲步轻移,急切相迎。 “旎啸。” 她近身,泪光闪烁,“你伤怎样了?” 双手轻触,旎啸那心湖微澜,若石投静水,涟漪荡漾。 避开骆风雁那如水剪瞳,旎啸神色稍显局促:“我没事,没多大的事,休息几日就好了。” 骆风雁亦回过神来,不免红晕上颊,微霞于面。连忙抽手回来,颔首垂眸,不再多言。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似是都有些尴尬。 片刻后,骆风雁问旎啸:“你这是?” “我用计诱彭海高等人西行,只怕也诓骗不了多久,几日后必折返东寻。对方可是锦衣卫,比猎狗还要强上几分。”旎啸笑答道。 骆风雁见说,浅笑之余又问:“那你采这些花草干嘛?” “以此制些药物,可掩盖我们身上的气味,走,我们去那里,此处风大。”旎啸解释。 骆风雁接过花草,随他至一避风之所。 观少年巧手以石碾花,敷于身上。而后又递给自己一块草药浸渍的布片,骆风雁接过细细一嗅,而后疑问道:“仅凭此香,便可掩藏我们的行踪吗?” “嗯,但非长久之计,顶多三五天。我想好了,这次不走谷道,而是沿山麓东行,如此十日之内,对方很难发现我们行踪。若运气好的话,或许要半月后方能察觉。” 骆风雁哪有什么主意,只是轻轻点头。 二人稍作休整,携带余果,旎啸背着骆家千金,沿山麓东行。 夜以继日,月色相伴,穿梭林石之间。 还好他轻功非凡,体内又有玄九心法支撑,加之昆仑之地灵气充盈,内力充沛。 骆风雁伏于他背,见此情景,非喜反忧,自是担忧旎啸为般下去,如何受得了? 可她也不知如何去问,只能默默看着、想着、伤凄着。 还好几日下来,锦衣卫与那些杀手当真没有寻来。 旎啸想借此机远遁,奈何到了十日后,见西边人影绰绰,心知还是被对方追上来了。 望前方山谷迤逦,林稀草茂,山石斑驳,不利于藏匿,旎啸遂决意回转,急登高山。 彭海高一行人来得好快,上百缇绮和杀手们纷至沓来。 山势险峻,雪中疾行,旎啸忽见前方一山洞,未多加思索,便背人而入。 这山洞小而浅,不过一两丈。旎啸把人放下后,速拾石块,于洞口设下一个简易阵法。 而后他对骆家千金道:“等日光无法照到洞口,便把这石头移到这个位置,阵法将再变,那些人自是很难发现此洞了。” 骆风雁也不多问,顺他手指细瞧,又是把他刚才之话记下。见旎啸就要离去,脱口问道:“旎啸,莫非……” “不错,我去引开他们,若我不现身,这些人会在这一带搜寻不走,时日一长,此阵法自破,到时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 骆风雁见说不免泪眼婆娑,挽着他手臂说道:“旎啸,我不想离开你。” “不用担心,有石阵掩护,一时半刻难以发现。此洞又可避风寒,待我引开他们,我再带你离开。” “旎啸,我,我……”骆风雁喉中似鲠,凄凄点头。 旎啸轻拍她手臂,笑容淡然,随后见洞外天色,又是时辰刚好,便施展五行土遁术,穿石而出,出了山洞。 不料眼下正是雪花纷飞,一阵寒风吹来,锁心刺骨。 旎啸往山上飞奔一段,引得锦衣卫和杀手们追至。 匿于暗处,见来人不少,他匆匆一数,怕是有上百之多。 不久,彭海高到了附近,持锏而立,目光如炬,众人也是四处张望,搜寻旎啸的踪迹。 这时一人说道:“大人,想必那旎啸就藏在这附近了。” 彭海高缓缓颔首,仰望高峰,只见雪幕遮天,心道这寻人谈何容易。 稍许,他高声喝道:“旎啸,我知你就在附近,可你今日插翅难逃。把人交给我,我便放你离开。” 无人应答,唯有风声猎猎。 彭海高压下怒火,挥手示意。 锦衣卫与杀手散开,悄无声息,暗地寻起人来。 彭海高又是大声喊道:“旎啸,想你年纪轻轻,武功之高实属罕见,想必你出自武林世家,或是家师为一代高人隐士,你何必要蹚这趟浑水,你这是在跟朝廷作对,难道不怕引来灭门之祸吗?” 旎啸藏于磐石之后,听得这话不免心底冷笑,笑对方欺自己年少,此等诓语也是说得出来。 就在这时,见一蒙面人悄然近前,仅隔积雪三尺,旎啸瞬施五行水遁,身形一晃,人闪到对方跟前,指尖轻点,直中对方各要害穴位。 那人闷声仆地,却还是被人发现了,一人高声大喊:“在这里!” 旎啸眸中怒焰微露,忽如龙腾,夺剑在手,剑光凛冽,一朵剑花护周身,未待这人回过神来,剑锋已透胸而过。 随后,他身形一展,似鹰击长空,向山顶掠去。 “给我杀!”彭海高见少年连杀两人,怒喝如雷,率众人急追。 旎啸冷笑中剑影翻飞,连斩数敌,突出重围。 然而片刻迟滞,彭海高杀到,钢锏挥落,雪石俱裂,令人心惊。 旎啸不免暗暗心惊,随手一掌,罡风激荡,直逼彭海高命门。 钢锏与掌风相撞,轰鸣震耳,彭海高手腕酸麻,冷汗涔涔,心中暗惊对方武功之奇。 不料,旎啸剑如灵蛇,招招紧贴要害,彭海高唯有勉力招架。 金铁交鸣不绝于耳,旎啸的剑法虽是灵动迅捷,却无奈对方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变,见招拆招,应对自如。 不过十几息,他已出数十招,只是尽被对方一一化解,虽使彭海高略显狼狈,但眼下数十人围拢过来。 稍有间隙,无数弩箭射到,箭如飞蝗,旎啸急施一个五行土遁术,遁形于众人视野之外。 彭海高望着箭插雪地之处,少年却无迹可循,心中不免惊疑发悚:“旎啸这是什么武功?难道是邪术?” 一声惨叫传来,他猛然回过神来,那旎啸就在两丈开外。 彭海高暴喝一声,身形腾空,直扑而去。 旎啸冷“哼”一声,左掌扣小刀,以气化形,十多把无形之刀罩向眼前数人。 彭海高眼疾手快,锏影翻飞,将无形之刃击飞,但身边三五人没有提防,纷纷倒地。 彭海高怒极反笑:“旎啸,好手段!”说完,以锏为枪,直指旎啸。 旎啸剑不敢用剑相迎,只得双脚一点,飘然后退。 待人站定,身形电转,剑尖已抵彭海高腰间。旎啸剑招不老,那长剑刺向旁一人,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如鹰击兔,一剑封喉,另一黑衣蒙面人瞬间被杀。 电光火石间,连杀数人,令在场锦衣卫与杀手们心胆俱寒。 彭海高震惊之余,却不失冷静,翻身而下,锏如陨石,猛力下砸。 旎啸足尖轻点,身形跃起,避开对方,转而攻向一旁锦衣卫。 那缇绮挥起单刀,哪料旎啸只是虚招,长剑从另一个角度刺入,剑光一闪,穿透其胸。 第8章 武当弟子巧相遇 正当旎啸欲抽剑之际,不料漫天弩箭如雨,无奈之下只得弃剑,仅凭一双肉掌拍飞射来箭矢。 人还没有落地,彭海高又是杀到。旎啸只好拳掌相搏,数招之下,身中锏击,喷出一口血来。 彭海高也是受了一掌,退数步站立,把嘴中之腥血吞下,强忍痛楚,笑道:“旎啸,你真是好本事,这般年纪,武功就如此了得,是我生平未见。” “真是一堆废话了。”旎啸冷言相对,而后转身飞跃,如风疾驰,向山顶而去。 彭海高见得,不免怒吼道:“给我追!” 百人紧随其后,怒火中烧。 若是平时,旎啸倒是不惧,只是先前被彭海高重锏一击,伤得不轻,加上身后不时射来的弩箭,让他一下子无法摆脱,被人咬着不放。 不觉间,已至雪山之巅,雪愈下愈烈。 旎啸夺了一把单刀,力斗数人,眼见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免心焦如焚。 突然,一猿猴般生物破雪而出,一拳击于他后背。旎啸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单刀脱手。回头一看,这猿猴通体雪白,正拿起石头砸一行人。 锦衣卫与杀手见得,皆是惊恐尖叫,旎啸不禁暗地一喜,便趁机遁走。 不久,彭海高赶到,迎战白猿,令一众手下继续去追旎啸。 新伤旧痛交织,旎啸腹内如翻江倒海,五脏若焚,哪还敢踟蹰片刻,只一念遁离,不问东西,不择南北,足下生风。 一番狂飙疾驰,终将对方摆脱,他又是一口淤血吐出,而后环视周遭,不由苦笑三声,苍凉中带着几分豁达。 观四周暂无追敌,旎啸索性寻了一处,设下一阵,掩人其中,运功疗伤。 未及半炷香,忽闻数声呼喝逼近,他猛然警醒,立时敛息,如石雕般静默。 几名杀手与锦衣卫于风雪中逡巡,幸而风急雪猛,足迹尽掩,搜寻片刻无果,只得悻悻离去。 直至夜黑如墨,风凄雪止,旎啸方撤阵显身,此时雪霁天晴,银装素裹,目力所及,远至数十丈外。 一路小心,旎啸来到先前打斗处,那猿猴不知去向,锦衣卫和杀手也是离去,唯几点未融血渍,格外刺眼。 心中挂念骆风雁安危,旎啸不及多想彭海高等人,径直奔向那隐秘洞穴。 临近洞口,雪覆四野,人迹全无。 他匿形暗处,细查周遭,待确认无虞后,便悄无声息地移至洞口,用了一个土行遁术,身形一闪,没入洞内。 人蓦地而现,让骆风雁悲喜交加,猛地扑上前,紧紧搂住他,哽咽道:“旎啸,你终于...回来了。” 旎啸有些手足无措,口中连声宽慰:“没事,没事,我回来了。” 骆风雁嗅得他身上淡淡血腥,目光交汇,心疼难掩:“你...又受伤了?” 旎啸不以为然,笑道:“无碍,无碍。” 骆风雁眼含泪光,话中有着假嗔,又满是关切:“你,你每次都是这句话。” “我真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你快坐下疗伤吧。” “好,我现在疗伤,只等天亮,我们就走。” “旎啸,我……” 见骆风雁埋头,旎啸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骆风雁抬头,泪光闪烁,凄凄说道:“你还是把我交给他们吧,要不你会没命的。” 旎啸心有叹气,暗自思量:“即便此刻交人,对方也会杀自己灭口。想必那骆家之事,非同小可,否则锦衣卫何以千里迢迢,穷追不舍?” 思绪至此,他说道:“放心,无论是你还是我,必能安然无恙。如今近百日过去,应是快接近昆仑山东部余脉了。一出昆仑,便是陕西临洮府地界,那时我们如鱼入海,鸟飞青天,他们再也奈何不了我们。” “可他们毕竟是锦衣卫。” 旎啸笑道:“这更是不用担心。先前我套得彭海高话来,朝廷并未定你骆家之罪,所以你并非钦犯。 “骆家之事,定有隐情,既未致罪,想来背后必有利益纠葛,使朝中人私下派遣锦衣卫,企图秘密抓捕你。 “这也怪不得那彭海高,应是他想到这里地处偏寂,西域昆仑荒无人烟,又量我无法逃脱,这才敢露出身份,心无顾虑地抓我们。” 骆风雁见说,只得默默点头。 次日曙光初破,雪花依旧纷飞,虽值深秋,高原北地却已先冬一步步入严寒。 旎啸观此景,反生欢喜,与骆风雁食罢野果,二人沿山麓东行,隐于风雪之间。 数日时光转瞬即逝,这一日,旎啸停下来,眼前山谷如人字裂开,一径向北,一径东去。 他回头去看西边,心有揣测。 骆风雁默然随他目光流转,再看片片雪花于空中飞舞,却未沾衣襟。 她心底清楚,十数日下来,皆因旎啸以内力化作一道罡风,阻雪花于外。 此等内力外放,她曾经听武师说过,需雄厚的内力不说,更是要用绵绵不断的内力去支撑。 骆风雁心中有着酸苦,可又不知如何去说。三个多月下来,少年身影已悄然烙印心底,难以割舍。 过得半许,旎啸像是在对她说:“我们还是往东吧,如果往北,就要鞑靼土默特部了。” 骆风雁轻“嗯”一声,埋头伏下,她能说什么? 行至数里,西边传来阵阵呼喝声,旎啸回头一看,不免苦笑,彭海高等人再度追来。 随即想到自己大伤未痊,唯有远逃了。 又是飞奔一段,不料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旎啸心下一凛,前方必有打斗,而且人还不少。 未知前路何人,他转念一想,定非彭海高那些人。 可骆风雁却是心慌意乱:“是他们吗?” “应该不是。”旎啸说完,转身再次远望西边,数十道黑影如箭疾驰。 不容多想,便硬着头皮往东,希望能避开前方那些打斗者。 旎啸越过一个山坳,只见瀑布如练,高悬二三十丈,轰鸣如雷。 见此,他登时有了主意。 他加速前行,前方打斗声中,约有四五十人,其中一队人身着武当服饰,让旎啸心生诧异,瞬间又是想到什么。 飞身跃下,潜行数十步,如魅影穿水帘,匿于瀑布之后。 就在这时,那武当弟子之中,有一人近五旬年纪,头戴华阳巾。正见瀑布方向人影一闪,他那虎目斜睨一眼,随即装着视若无睹之样子。 此人正是武当七子之首严冷奇,掌门冲虚道长之徒。 这时,他喝声迎敌,其剑如疾风,连杀数人,而后大声喝道:“留几个活口。” “遵命,师兄。”几武当弟子应答,领一众武当师弟师侄杀敌。 于瀑布后,旎啸凝视,心中忐忑渐平。 观武当众人只顾杀敌,他心稍安。细辨之下,料定其中必有武当七子,传言七子武艺超群,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 再观被围者,有中原高手,亦有外族与番僧,旎啸心中猜想:“莫非外族暗入中原,与武林宵小勾结,惹了武林白道?” 第9章 托武当万里护送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彭海高率队而至,此处意外遇武当弟子,不禁一愣。 又见被武当弟子围攻的数人,眼睛闪过一道狠戾之色,也不招呼手下,执锏直冲而去,刹时间,数人性命陨落。 严冷奇见得,急忙大喊:“留下活口!” 这时剩下黑衣人见状,知难逃一死,便纷纷咬破嘴中所藏毒药,瞬间毒发身亡。 彭海高似是反应过来,脸有懊悔之色。至严冷奇跟前:“原来是严兄几位,刚才我一时失手,把人给全杀了,抱歉,实在是很抱歉。” 严冷奇不识对方,疑眼相视,问道:“阁下是?” 彭海高不敢托大,拿出腰牌,亮了身份:“在下彭海高。” 严冷奇见对方倒是恭敬,只得压下怒意,抱拳回礼:“原来是镇抚使大人,失敬,失敬。” 此时锦衣卫拥簇而至,随行黑衣蒙面人亦向武当弟子行礼。 这也怪不得,头领对武当弟子恭敬有加。 再说他们都知晓当朝对武当不比其他武林门派,虽然眼下武当稍逊龙虎山,但并非实力要低。 而且当年太祖皇帝对张真人极为尊崇,多次派人去寻找张三丰,只是无果,后来待闻张真人仙逝,皇帝还亲撰祭文。 自此之后,从太祖皇帝开始,历代皇帝对武当礼敬,当朝本也是大行道教,只是从嘉靖朝开始,才让龙虎山领三山符箓,成为天下道教之首。 此时彭海高问道:“不知严兄这是?” 严冷奇面色淡然:“一群武林败类勾结外族,为祸江湖,残害武林同道,我武当怎能容得下他们?” 彭海高心中雪亮,只是对方不说,也乐得装傻充愣。 他缓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严冷奇收了长剑,反问:“不知大人这是?” 彭海高半真半假地问道:“不知严兄有未见过一个十四五岁少年从此经过?或许此人还带了一个同仿年纪的小姑娘。” 严冷奇微微摇头,心下却如镜明,暗自思量起去年腊月间,陕西凤翔府西之南华堡的惊变,其中不乏锦衣卫与海魂楼的影子。更有诸多秘辛,如今已成江湖中的禁忌,不可轻言。 他暗中审视彭海高,深知锦衣卫名声不佳,武当清誉不可与之纠缠。于是按捺心事,从容道:“没有,我们自东追敌到此,就只遇上了你们。” 彭海高目光如炬,见对方眼神澄净,未见丝毫破绽,心中不禁微有失望。 他转而审视其他武当弟子,见他们一脸茫然,心中暗忖,那旎啸或是北遁,或尚未至此,又或潜藏于来时山谷的某个角落。 于是彭海高拱手道:“如此,我等先行一步。”说完,挥手率领众锦衣卫与杀手,向东而去。 不过他心中却仍存疑惑,非是对武当弟子,而是怕旎啸潜藏某处,避开了这些武当弟子,往东边去了。 目睹一行人离去,严冷奇不免有些惊讶,未料对方竟如此干脆利落,去得无半点拖沓。 他哪里知道,彭海高因误杀目标,心怀愧疚,故匆匆离去。 待彭海高等人消失于视野,严冷奇暗暗向身旁二位师弟递去眼神。 这二人,正是武当七子中的老三成计五与老五华宇和。 二人会意,心领神会,一边安排弟子搜寻活口,一边为伤者包扎。 严冷奇踱至水潭边,背对瀑布,内力涌动,语音化线,穿透水帘:“你带人出来吧。” 水帘之后,旎啸面色一紧,不想这武当弟子当真了得,竟然发现了自己。 骆风雁也是一惊,秀眉颦颦,忐忑之下手挽他的手臂。 旎啸以眼神安抚她,心下暗道:对方既然发现了自己,但未告诉彭海高,应是本就知晓了一些事,而且如果要害自己两人,犯不着眼下如此。 他背人现身出来,落到严冷奇跟前,把人放下,怔怔几秒后说道:“见过道长。” 严冷奇凝视旎啸良久,转而望向身旁温婉微笑的少女,其虽衣着朴素,神色憔悴,然骨子里透着大家风范。 他想到,能从数百名锦衣卫和海魂楼杀手中逃脱,眼前少年定是不简单。 想到此,他便抱拳道:“在下武当弟子严冷奇,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的名叫旎啸。” 严冷奇眉头微皱,脑海里思索一圈,这华夏汉家之姓中有姓‘旎’的吗?不过倒是没去多纠结,而是说道:“幸会,幸会。” 旎啸见对方明知自己两人身份,眼下却也不多问,先前更是没有把自己二人交出去,加上追逐外族到此,自是对这位武当弟子顿生好感。 他索性开门见山:“我旁边这位是骆家小姐,相信你听过南华堡之事。” 严冷奇眸光一闪,怔愣片刻,不解对方何故直接道明。 武当本无意涉足此等是非,然今已开口,难以回避。 他心中虽有不悦,面上却不动声色,瞥见骆风雁凄楚之态,身躯微颤,忽而朗声大笑:“能在昆仑山下与旎啸公子和骆小姐相遇,此乃天意,要不我们找一个地方相谈,可好?” 也不等人答应,他便转身走在前面。 旎啸示意骆风雁稍安勿躁,其实从水帘后面现身出来,心中便有了主意。 两人跟在严冷奇身后,当走到众武当弟子跟前时,这些人里一个三十来岁年纪,头戴木簪,道士打扮的女弟子,不经意间“啊”了一声惊噫。 众人循声望去,骆风雁面露惊色,旋即镇定下来。 旎啸把她神色看在眼里,见严冷奇看着自己,便微笑以待。 严冷奇反应过来,手指跟前两人说道:“旎啸公子,这是我三师弟成计五,五师弟华宇和。” 两位师弟见师兄对一少年客气,自然不敢托大,上前一步,齐声道:“见过旎啸公子。” 旎啸抱拳还礼:“小的见过诸位师兄。” 随后向众弟子微笑抱拳,众人皆是回礼,不敢怠慢。 这时两位师弟问严冷奇:“师兄,这是?” 不想严冷奇对其他武当弟子说道:“你等四周搜寻,看是否有漏网之鱼。” 众武当弟子领命,严冷奇引四人至僻静处,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旎啸公子,相信你是有事才如此吧?” “师兄洞察秋毫,我确实有事相求。”旎啸手指骆风雁,向众人言明:“她就是骆家小姐骆风雁,关于南华堡之事,相信诸位心中有数,只是牵扯到锦衣卫,才让武林中各门各派不敢轻易掺和。 “其实我对其中之事,了解比各位师兄要少,只是在西域荒漠中受人之托,要护送这位骆小姐去江南,所以这才坦诚相待,请属我唐突了。” 严冷奇心念电转,问道:“旎啸公子是想托我等护送骆小姐去江南?” “啊!”几人皆是惊呼声起。 骆风雁正想说什么,旎啸轻拍她手,而后向武当三人道:“此举我实属无奈。实不相瞒,先前与人多次交手,我身上之伤一直未愈,而对方又是追到此处,恐难保骆小姐周全。 “且南华堡之事,虽为武林所避讳,但关乎朝廷,若非如此,怎能任凭歹人肆意妄杀,随便抓人?” 这时成计五心急道:“旎啸公子,刚才你也说了,骆小姐家中的事情关系朝廷,我武当岂敢轻易涉足?这不是陷我武当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面对武当弟子的斥问,旎啸却是仰天而笑:“此事虽有锦衣卫,朝廷可曾定骆家之罪吗?你们见过朝廷对骆家逃生之人的海捕文书吗?” 两师弟还要去说,严冷奇挥手制止。 随后他对旎啸说道:“不错,此事虽为武林所避,但我亦略知一二。师尊曾言,此事关系我大明社稷,朝廷不愿武林插手,因此江湖众人对此事才视若无睹了。” 旎啸听后心中又是明白几分,此事关乎大明江山,更添一份责任。 他说道:“以请几位师兄务必答应我这不请之请。” 严冷奇问道:“难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们?” 第10章 惊天阴谋无意听 旎啸哈哈一笑,“这只是让你们护送骆小姐前去,我自然会暗中相随,那彭海高见过我,再说我孤身一人办起事来要好一些。而且,我听闻武当从张真人自立门户以来,门下弟子多为正直人士,不管为朝廷还是为世人,口碑极佳。” 说到此,旎啸目光闪烁,带几分戏谑:“不知天一真人近况如何?” 武当三弟子登时惊颤色变,严冷奇低声问道:“莫非公子认识我家祖师?” 旎啸淡然一笑:“我祖上曾与天一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且家中现有三老仆,时常与我提起当年你家祖师,在年轻时行侠仗义之风采。” 武当三人见说,脸上皆是惊疑交加,心中暗自揣度,此人身份只怕高得出奇。 然他们转念又思,华夏广袤,奇人异士何其多也。再暗观少年神色,倒不是在说假话。 严冷奇抱拳施礼,言辞间多了几分敬意:“公子乃世外高人之后,先前我等师兄三人多有失礼,望公子海涵。” “无妨,无妨,我不过十多岁的黄毛小子,只是用了祖上和老仆的几分余威罢了。” 三武当弟子心领神会,旎啸之意,分明告诫护送骆小姐之事不容推辞,且需全心全意,不可生非分之想。 此语虽含威胁之意,却令三人难以反驳。 严冷奇肃然应承:“好,我武当定保骆小姐安然抵至江南。” 旎啸把三人神色落入眼中,知目的已达,遂点头道:“在此,我先替骆小姐谢过三位师兄。” 说完,他给了骆风雁一个眼神。 骆风雁虽心有不愿,但想到旎啸在暗中相随,倒没有多说什么,便向武当三人行礼。 严冷奇虚手相迎,含笑点头。 此刻,旎啸说道:“适才观诸位师兄师姐中似有人识得骆小姐,严师兄可否叫人前来相认?” “公子是怕我武当弟子做出泄密背叛之事吧?”严冷奇面如松柏,正气凛然,“我愿以性命担保,我派弟子绝无可能行此不义之事。” 说完,他转头问骆风雁,“骆小姐,适才我那师妹,可是旧识?” 骆风雁略一思索,答道:“似是有些印象,但有些记不清了。” 严冷奇微微颔首,对远处一人叫喊道:“孙竹师妹,烦你过来一趟。” 不久,一女子木簪束发,年约三十,款步而来,行礼道:“见过师兄。” “这位是骆小姐,你与她可有旧识?” “禀师兄,我虽不敢妄断,但她腰间香囊乃家师所赠。” 众人目光随之落于骆风雁腰间,那看似平常的香囊,细观之下,就有些与众不同。 这时孙竹又说道:“数年前,我随师父西行,途径骆府借宿,师父见骆小姐,欢喜之余,赠以此香囊。” 骆风雁也记起眼前这位道姑是谁了,上前道:“原来是孙竹姐姐,妙玄道长可好?” 孙竹微施一礼:“家师一切安好,感小姐挂怀。” 旎啸笑道:“原来都是熟人,极好,极好。严师兄,事不宜迟,烦请孙竹师姐为骆小姐寻一套女衫换了,混于众弟子之中,以避人耳目。” 严冷奇想到什么,问道:“公子,莫非你是担心先前离去的彭海高等人折返回来?” “不错,他们追往东边找不到我们,便会返回来,估计不会超过半日,所以你们越快越好。” 华宇和追问:“公子,骆小姐即便混于众人,彭海高及其手下多人识得骆小姐,若我们遇上了,怕是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旎啸似有早有安排:“我会给骆小姐改头换面,再说只等他们一出现,我便引开他们,你们就可趁机离开了。 “彭海高虽以骆小姐为目标,然这几十日下来,此人对我恨之入骨,见我遁逃,必以为将骆小姐匿于某高山之上。” 旎啸说完,手指身后巍峨雪山。 “旎啸,勿行此举,太过危险。”骆风雁急欲劝阻。 旎啸安慰骆风雁:“我身负重伤,独行倒不惧对方,但带上你只怕很危险了。如有严师兄等人护卫,你从数百之敌中逃离此群山荒漠,却是易如反掌。” 严冷奇接过话去:“骆小姐,旎啸公子所言不假,只有这样你才能脱身,而且眼下更不是犹豫的时候啊。” 骆风雁泪光盈盈,默然凝视旎啸。 严冷奇以目示意,孙竹上前,“骆小姐,我带你更衣,时间紧急,你就不要再耽搁了。” 待骆风雁再回来,已换作道家装束,发髻高挽,木簪斜插,手持长剑,颇似一名道姑。 旎啸吩咐武当众人后,引骆风雁至潭边,以草汁清泉为其改容易貌。 “旎啸,你能不能不要去?” “是担心我的安危吗?你大可放心,我只是引彭海高他们进山,拖延一些时间罢了,他们要杀我哪是这么容易?等把他们困于雪山之中,我便追来,暗地的时候会与你出来相见,好吗?” 骆风雁本想说什么,只是清楚眼下之境,终是流泪点头。 不过盏茶功夫,再看骆风雁,其貌已换七八,若非细察,纵使彭海高亲临,亦一时难辨真假。 一别将至,骆风雁忽抱少年,痴痴道:“旎啸,你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跟来,答应我,好吗?” 旎啸颇显措手不及,眸中微露慌色。 他安慰骆风雁:“好,不出半月,我便会追上你们。” 须臾,武当数十子,踏雪谷而去。 骆风雁步步回望,泪如断线,终未再见少年之影。 旎啸立于峰顶,没有多久,东方黑影如潮涌,他长啸一声,声传数里之外。 彭海高闻啸而至,见一影遁入山林,不明旎啸何故胆大妄为,不暇思索,便率众疾追。 旎啸故布疑阵,及至山顶,彭海高一行人已至半山腰。 旎啸大喝一声,推石滚落,下面众声喝骂,人群中数人避闪,迎着落下雪石而上。 旎啸再次转身而逃,往另一座山峰逃去,这巍巍雪山,把云雾踩在脚下。 彭海高怒气填胸、咬牙切齿,一边喝众人紧追,自己则如飞鸟般腾跃,直逼旎啸。 不知不觉追到一处,旎啸暗说一声苦也。 原来前方已是无路,再往前便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他去看左首,山脊折折弯弯,不知通往何处。 没有多久,彭海高追至,冷笑道:“跑呀,怎么不跑了?” 旎啸嬉笑道:“劳烦大家辛苦,到这山顶之上赏雪,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哼,你这七嘴八舌,就是想引我等前来,难道你今日还能逃走吗?” “不知道哦,不过我还想一试,对了,你怎么不认为我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呢?” 彭海高面色一凝,未知真假,莫非真有其事? 他冷冷说道:“难道你把人交给了那帮武当弟子?” 旎啸神秘一笑,“说不定哦,或许骆家那位大小姐已是跟人走了。” 彭海高顿时大怒:“你是在找死!” 旎啸仰笑几许,“谁死谁活还不知道,看招!” 他话音刚落,一双肉掌,直扑对方,人到跟前,身形突变,闪过对方钢锏,一拳击向旁边一缇绮。 那锦衣卫也是好本事,两脚疾退,又是挥刀劈之。 旎啸凌空跃起,空中连踏数步,越众人头顶,向另一峰逃逸,身后,箭雨如织。 彭海高怒喝道:“给我追!” 旎啸疾奔一段,忽地转身,一掌拍地,云浪掌。 彭海高刹住脚步,只见眼前积雪翻腾而来,如汹涌浪涛,不少人惊呼惨叫。 第11章 雪峰恶战落悬崖 此时,一黑衣蒙面客,执判官笔,直指旎啸命门。 旎啸大惊,心道又遇一个一等一的高手。极升震阴指,剑气激射而出,随即急退。 黑衣人以判官笔挡住,只觉手麻心惊,不免心惊骇然,不知少年用的是何种武功,竟然如此诡异。 此时从两侧杀出几锦衣卫,提刀迎上。 旎啸冷“哼”一声,对着一人就是一掌,寒冰掌出,那人瞬时冰封,如雕塑立。 追来的彭海高吓了一跳,这少年手段层出不穷,更是诡秘莫测。 他示意黑衣人,而后二人左右夹击旎啸,一支钢锏赫赫有声,那判官笔形如蛇信,二人联合,密不透风,尽是杀招。 旎啸凭一双肉掌且战且退,雪屑漫天,三人身影难辨。 百名锦衣卫与杀手围堵,剑拔弩张,伺机而动。 众人围攻,旎啸斜睨,不禁心有酸苦,原来前方已是绝路,三面皆悬崖峭壁。 彭海高握锏靠背,冷笑道:“旎啸,你是想凭这雪山地大,伺机而动,然后想像上次一样摆脱我们,逃走后再暗地带那位骆小姐离开吧?” 旎啸不语,暗中调息,又是观敌寻隙,欲脱身而出。 彭海高似窥其意,轻蔑笑道:“难道我锦衣卫真是吃干饭的?我承认,你小小年纪,武功之高,我生平闻所未闻,手段更是令人惊叹,但眼下你无路可逃,只要你交出那骆小姐,我保你全尸。” 旎啸听了哈哈一声大笑:“不管如何,我今日都难逃一死,那还要多说什么?” 彭海高面色铁青,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与骆家何干?” “萍水相逢,但我受人之托,人不能言而无信。” 彭海高凝视旎啸,怒火渐平, “你身手,想必是出自名门隐士,若你好生求我,我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需身投于我。” 旎啸听后,不怒反笑:“做你爪牙,为非作歹吗?” “那你就死吧!”彭海高锏落如雷,欲将人砸为肉泥。 旎啸早有防范,急冲向右侧悬崖,那持判官笔杀手呼啸而至。 旎啸一脚粘地,双掌齐出,接下这黑衣人数招,跃空而起,人在空中,往下猛拍一掌。 这杀手回首左掌相迎,人却往悬崖跌落,骇然之下,一支判官笔插入峭壁,随即借力,一跃而上。 杀手落地观身后,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再看旎啸,已是杀了数人,正往外冲。 此人顿时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判官笔直取人数处要害。 旎啸闻身后疾风之响,身体横摆一侧,以掌代刀,以指化剑,接下这杀手头目手中的判官笔。 转瞬之间,数十招过,战至空中。 彭海高一旁观战,见二人不分胜负,打得正是难解难分。 就在这时,他眼中狠色一闪而过,大喝一声,身形爆起二三丈,一锏砸下,连同那杀手头目,就要把跟前两人砸成一团肉泥。 旎啸见得,一记摧心掌出,随即一个千斤坠。 不料,杀手首领硬受一掌,左手扣腕,判官笔直指旎啸面门。 旎啸怒目横眉,左掌用出十成之力,击于杀手胸前。随之而来,重锏砸下,只听杀手一声惨叫,又被彭海高一击,撞向旎啸。 旎啸喷血倒飞,背后乃无底深渊。此刻脚下无立锥之地,无力借势,身体只能任其疾速掉落。 彭海高落下地面,望旎啸没入云雾,冷笑一声。 转身去看旁边的尸体,那杀手头目已是气绝。 一众杀手面面相觑,不过数息时间之事,哪想会是如此结果。 就在杀手愣神之际,彭海高给了锦衣卫一个眼神,几十名锦衣卫突然拔刀,直取身旁一群黑衣人的性命。 不过数十瞬间,随最后一声惨叫声落,几十名杀手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雪地上的鲜血格外刺眼。 彭海高把旎啸打下悬崖,杀海魂楼众人自是有他目的,心知这旎啸的武功奇高,就算是自己,如果一对一也是难以取胜,如果再让人逃走,去追寻此人,肯定又要费一些手脚。 眼看就要出了昆仑山脉,真到那时,自己带的一众锦衣卫哪能如此? 他还想到,旎啸多半藏骆家小姐于某处,只要派人在方圆数十里细细去寻,时日一长,就算人找不到,骆风雁也自会现身。 当然,离去的一众武当弟子也要派人去查,念及此,他不免心有忧虑,武当非寻常门派可比。 尔后,他命人掩埋锦衣卫的尸体,至于海魂楼的的杀手,任其露在雪地之中,这昆仑山顶,哪有什么人来? 他再次走到悬崖边,凝视云雾,知少年恐已粉身碎骨。 彭海高却不知,在这云海之下千丈有一个山谷,谷中幽静,细闻可听得水声潺潺,顺涧水到一处,只见潭水碧绿清澄。 此潭也是极大,而四面岩壁陡峭笔立,直亘云天。 悬崖一侧,洞天福地,高约数丈,此刻洞内立一少女,年方碧玉,眉如远山含烟,眼若秋水盈盈,姿容倾城,白衣胜雪,恍若九天仙女临凡尘。 她凝视潭水,方才不知是何物掉落潭之中,惊得她出来相望。 没过多久,一人浮出水面。 少女惊“噫”一声,未有多虑,足尖轻点,身姿飘逸,宛若凌波微步,瞬间至潭面,再以妙步踏浪,飘至人跟前,抄起浮水之人回到洞内。 不知何时,旎啸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卧于绣榻之上,周遭布置温馨,颇似武林佳人的雅居。 正欲环视,只听一阵环佩轻响,转首间,那国色天香少女,正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你醒了。”少女至床畔,嘴角含笑,轻声询问旎啸,继而坐于床边。 旎啸勉强支起身子,惊讶之余,问道:“姑娘,你,你是?” 少女轻盈一笑,对他的问话却是避而不答,转而道:“你这人真是有些奇怪,昨日救你时,浑身是伤,内腑受损,几处筋脉尽断,我以为你需数日后才能醒来呢。” 花香袭人,旎啸双手支肘,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听了只是浅浅一笑:“这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你怎会从山顶坠落?” “仇家追杀所致。” 少女秀眉微蹙,站起询问:“仇家?” 她眼波流转,又说道:“此处乃昆仑之巅,距中原千里,又是冰天雪地的,难道……” 旎啸不愿多谈,而是说道:“在下旎啸,未知姑娘芳名?” “我复姓百里,名云歌。” “原来是百里姑娘,难道你一个人独居在此吗?” 百里云歌轻叹一声,眉宇间流露淡淡哀愁:“数年前,抚养我长大的师父离世而去。” “对不起,百里姑娘。” 百里云歌走到旎啸跟前:“不用,先师走了数年,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倒也习惯了。” 旎啸略一点头,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何不离开此地?” 百里云歌答道:“先师曾有交待,让我一生不要离开这个山谷,就此终老一生。” 旎啸愣了半晌,心下疑惑,问云歌:“那你平日生活用度怎么办?” “那倒不碍事,师门下面有几家奴,他们在外把生活之物运到山上,放于某一处,然后我经密道去取来。” 旎啸点了点头,又问:“这些年,你就这样独自守着山洞?你那些家奴没有来过吗?” 云歌轻轻摇头:“师父有令,他们不敢违抗。再说此山谷深有千丈,如果我不打开密道,那些人哪有这个本事?” 旎啸了然,观自己身处绣床,有些心有不安,挠头笑道:“百里姑娘,实为冒昧,我这就下床去。” 云歌按住他,凝眸相视:“你为何要下床,床不是让人睡的吗?”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又是孤男寡女在一起,多有不便,我还是去洞外好了。” 第12章 相遇云歌订终身 百里云歌听后“噗嗤”一笑,口吐兰香:“什么男男女女的,难道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旎啸注视她片刻,随后轻声问道:“难道你从未见过男子?” 云歌微微摇头:“我自幼随师父居于谷中,除师父外,未识旁人。师父只教我武艺与学问,未提世间男女之事。” 旎啸听后显得有些意外,又是几分无力,手拍自己头额,重新躺下来。 云歌见状不解,追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旎啸吐了一句:“没什么。” 云歌歪头而问:“对了,难道你就是书上所说的男子吗?” 旎啸呆呆望着帐顶,乏力应道:“是啊,我就是。” 百里云歌俯身近前观旎啸,那目光灼灼,直让他心中好生忐忑,心想不知这绝色少女意欲何为。 看了稍许,百里云歌银铃轻笑,道:“原来男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啊,只是眉毛粗一些,哦,对了,你颈处有一个突起,应是书上所说的喉结吧?” 说完,她那眉眼弯弯,好奇溢于言表。 旎啸面对这笑靥如花、言谈稚嫩的女子,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 云歌一脸懵懂,眸子清澈如泉,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叫旎啸,是吧?” 旎啸无奈,只得正襟危坐,温声问道:“云歌姑娘,你是不是太孤单了?” 百里云歌歪头,银饰轻颤,清响悦耳,笑容里藏着三分狡黠,七分纯真,让旎啸一时无言以对,唯有苦笑:“云歌姑娘,容我自行疗伤好吗?” 云歌退后几步,似笑非笑:“你这内力实在古怪,似是狂澜怒涛,又似静水深流。” 旎啸见说,瞠目结舌,忙关切询问:“可有误伤到姑娘?” “并无大碍。倒是你,为何能于梦中自行运转真气,似是在修补断裂的经脉?” 旎啸不知如何作答,唯有尴尬一笑,随即被云歌按于床上,独自治疗伤势。 时光荏苒,几日光景转瞬即逝。 旎啸再度睁眼,见云歌在一旁焦急守候,歉疚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百里云歌轻启朱唇:“旎啸,看样子你的伤已大好,真是个怪人,这一疗伤便是数日。若非气息尚存,我险些以为……” 旎啸听了不免哈哈大笑起来:“以为我死了,对吧?” 云歌浅笑点头,算是默认,继而温柔道:“你定是饿了,我这就为你热饭。” 少女的热情让旎啸颇为不适,连忙起身下床。 不久,饭菜上桌,虽非珍馐,却也被饥肠辘辘的旎啸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看得云歌目瞪口呆。 又几日,旎啸的伤势大好,从云歌口中逐渐了解到她的身世。 原来,她出自隐秘的冰魂门,一门单传,且必为女子,外有几家仆从供其所需,却鲜少涉足武林,难怪连他也未曾耳闻。 梅花山庄虽百年来鲜少涉足江湖,却对武林之势了如指掌。 各派秘辛,皆由潜伏各地的弟子搜集,送至山庄。无论名门正派,还是三教九流,山庄皆有记录。 更让旎啸惊讶的是,百里云歌不仅未踏出山谷一步,其师一生也仅外出三次,且皆是易容行事,不露真容。 更奇的是,云歌师父虽授武学、教文字,却不提世态炎凉,人心诡谲,以至于十六七岁的云歌对于男女之事,竟浑然无知。 想到这里,旎啸有些无奈,暗自揣测:莫非晚间云歌又要与我挤床同睡? 他自是不敢,而当他欲下床之时,云歌面露不悦,质问他是否嫌弃她? 望着泪眼婆娑的少女,旎啸如何忍心令其伤心? 这夜,一缕秀发轻拂,带着幽香,云歌秋水般的眸子闪烁着几丝撒娇:“旎啸,再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旎啸苦笑连连,心道:自己初涉江湖,出门便遇骆风雁,哪有故事可言? 前几日搜肠刮肚讲的山庄琐事,已让云歌听得如痴如醉,如今腹中早已无趣事可讲。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百里云歌见状,满是疑惑:“好端端的,你为何叹气啊?” 旎啸侧身一转,面容郑重,字句铿锵:“百里姑娘,你我如此,已,已然是……” “已然何事?”云歌秋水明眸,凝视相望。 “以后我定不会负你,等过几年我长大一些,届时遣人谷中迎娶,与你共结连理。” “迎娶我?干嘛?” 旎啸无语以待,只好耐心解释:“做我妻子。” “妻子?”百里云歌眼神溜溜一转,似是记起书上所说,便问道:“是不是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旎啸哑然失笑,忽忆家中三老训导侍女之言,遂缓缓道来。 初时云歌尚且聆听,渐感乏味,朦胧间身子贴近旎啸,不经意触碰之下,察觉异样。 此一举让旎啸大惊失色,猛地跳下床来,脸红耳赤,呆目相望。 岂料云歌懵懂问道:“旎啸,这就是你所说的男女之别吗?” 旎啸差点摔倒在地,念及云歌童颜稚态,又想到她只能是自己的妻子,便索性上床,耐心说起男女之事。 时光荏苒,转瞬两月有余,百里云歌玲珑聪慧,昔日之懵懂早已褪去。 二人洞中相伴,再见少年,云歌娇羞含蓄,举止恰似年华所至。 一日洞口,旎啸仰观天际,雪花飘洒,谷中虽峭壁环绕,却寒意未浓。身披宽袍,衣物来源乃冰魂门仆从所赠,偶添男装,原因不明。 他问云歌这是为何? 百里云歌说这是师父生前交待,每次送衣服时顺带男子衣服,说哪一日她用得上,但又千叮万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此山谷。 旎啸不知如何去劝,心想只能慢慢让她知晓一些事情了。 思绪纷飞之际,云歌悄至他身侧,观雪纷飞,轻声问道:“旎啸,你在想什么?” 旎啸没有隐瞒,回答道:“梅花山庄世代以守护华夏为责,出门之时,从山庄弟子收集的消息,如今大明不太平,我,我……” 百里云歌面色骤变,急问道:“莫非你这就要离开我吗?” 旎啸回首相视,泪光点点,不忍道:“当然没有这么快了,我再多待一些日子,陪陪你。” 云歌知离别难免,强忍泪水,凄凄说道:“想我虚度十多年,懵然无知,每日浑浑噩噩,自从遇见你后才知世俗之事,小有伦理道德、夫妻琴瑟,大有君臣之礼、国之大义,这三纲五常,到如今自是懂了一些。” 说完,依偎旎啸肩头,云歌又说道:“你既是我夫君,我自然支持你的决定,不过你出去后万事小心。” “好。”旎啸无需多说,轻拍云歌的肩膀应允下来。 第13章 别云歌横穿昆仑 二人静观鹅毛大雪,过了一会儿,旎啸说道:“云歌,取你长剑来。” 百里云歌不知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少年何意,不过还是转身去洞中取了长剑。 旎啸剑舞如龙,青光闪烁,剑花朵朵绽放。 一套剑法既毕,负剑而立,他问道:“这套剑法你看清楚了吗?” 云歌慧质兰心,颔首道:“铭记于心。” 旎啸甚悦,随即一掌击于岩石,掌吐梅花,再看硬石之上,梅印浮现,足有半寸深。 百里云歌不明,去看旎啸。 见她神色,旎啸解释道:“刚才我掌吐梅花,这世上除了我,就只有身边三侍女会使出。”顿了顿,又指着岩石上的印记说道:“这便是我梅花山庄的标记,你要记好了。” 云歌细观印记,铭记心底。 后面几十日,两人同居共室,虽未行周公之礼,但如夫妻无二。 旎啸授云歌世事,并说外界广阔,更是纷争不断,尔虞我诈,非必要勿离开山谷,遵师命为上。 他与云歌定下三年之约,只待她二十岁之时,便亲自带人迎娶过门。 至晴日朗照,千仞之巅,清晰可见。 旎啸立于深潭之前,先前百里云歌告诉他,曾经听师父提起,说祖师无意间发现这深潭可横穿百里昆仑,直通山的南麓,只是具体到了哪里,祖师没有说。 旎啸自然是借此潭出谷,不说眼前四壁如刀削,就算上得去,也是险象环生,而且还要东行数百里,才能走出昆仑山脉。 此刻,旎啸拥云歌入怀,温言安慰,而后,在云歌泪眼婆娑中,跃入潭中,闭息沉下。 旎啸下到深潭数十米,这潭水冰冷刺骨。 不久,他见水底之下似有亮光,知晓必是出口了。 一口气游到跟前,见是一张铁栏杆,用了一个缩骨术,人穿栏杆而过。 过去后没有多久,一段急流之水,旎啸闭气心沉,随波逐流,还好不过几息间,前方有了亮光。 人浮出水面,见是一个极大的岩洞,洞内微微有光。 他飞身而起,落到一处,用内力驱走身上的寒气,观察片刻,便跳跃于尖角处,半小时后,洞口越来越大。 旎啸默默转身去看,那黑漆漆的洞内,再穿过暗河潭水,似是看到泪水盈盈的人儿。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有着一丝牵挂,还有几丝思念,随后转身往外走去。 终于到了洞口,旎啸发现眼前又是一道悬崖,观有百米高,但眼前青山葱绿,不时可见几株盛开桃花,红绿相间,甚是怡人悦目,不时传来兽吼禽鸣之声。 一声欢喜长啸,旎啸便飞身而下,落地后回头去看,那远处雪山依旧,云雾缭绕。 他没有多停留,辨了一个方向,往东南疾行。 这一走十数日过去,旎啸方才走出茫茫森林,哪想翻过一个山头,又是一座高山,低处是苍松翠柏,那山顶上皑皑白雪。 他没有多加犹豫,踏着枯叶前行,半日后到了半山腰。 来到一处,无意间,旎啸眼神一瞥,右前方一个漆黑山洞,里面似有东西,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走到洞口前,凝视寻思,半晌后他还是决定往里一探。 用枯枝油脂做了一个火把,又用聚火阵,让火把不灭,燃了以后,旎啸小心戒备地往山洞里走。 洞中无路,只有碎石腐叶,不时可见兽骨残骸。 他走了一段,怕是有百米不止,山洞越来越大,偶尔还可见几株小树。 细细去看,几株小树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可能是适应了山洞内的阴暗潮湿,继续往里走,火把可照几米内,加上他内力精湛,十米内清晰可见。 只是洞中霉味难闻,他不时用手在鼻间扇动,闻到刺鼻之处,便屏息前行。 再走一段,难见野兽骨骸了,旎啸观脚下乱石,倒也没有什么特别。 不知不觉中又是往里走了百米,转过一个拐角,周围之景忽然一变,怪石嶙峋,头顶上石钟乳倒立。 静站细听,不时传来滴血之声,旎啸也是大胆,并没有想就此放弃,而是更加心有坚定,洞内深处必有奇异。 他缓缓前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他错觉,还是如何,感觉到暗地里有一双眼睛注视自己。 他怔神片刻,那感觉没有错。 旎啸也是艺高胆大,暗地一声冷笑,索性闭上双眼,凝视而立。 不久,脑海中现出那双眼睛,如兽如禽,血红带白,似睁似闭。 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暴喝一声,震得洞顶碎石纷纷落下。 啸声未息,无数的魅影,从各个漆黑角落中现出,纷纷向他涌来,神号鬼哭,怪声嚷嚷。 旎啸冷眼去看,山鬼个个面色狰狞,幢幢之影如烟似雾。 他紧守自己灵台,不让鬼魅给扰了。 数分钟过去,旎啸不理不闻,走到一处,周围倏地无数火起,这火也是怪异,碧绿有光,时小时大,闪烁不停。 他静而不动,冷“哼”一声,眸睨相待。 片时,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如同到了十八层地狱。 此刻坚守的灵台颤抖不停,旎啸不免惊骇不已,连忙默念山庄秘法,再次紧守心神。 顿然间,万千鬼影齐舞,更是神哗鬼叫,难闻刺耳。 他思如闪电,做了一个大胆地决定,用密法闭耳合眼,让自己直接断了与外界的眼观视听,魂神似烟,化作一缕一小人,坐于自己灵台之上。 哪想就在这时,灵台周围现出无数的天神鬼吏,个个怒目圆睁,张牙舞爪,似是要把那小人儿给活活撕碎。 旎啸以怒心为媒,十三把心剑祭于四周,寒光闪闪,把一众天神鬼吏尽给挡住。 这时突变又起,那小人儿抬头仰望,只见翻腾黑云游于头顶之上,灵台也是化作八荒之地。 此时旎啸有着惶恐不安,哪想鬼魅能攻入自己的灵台? 他不想放弃,怒目凶光,十三把心剑瞬间倒立,化作十三把巨剑,刺向压顶的团团乌云。 巨剑似是刺空,他立马用十三巨剑组成五行八卦两阵,五行相生相克,引八卦之震位,随之乾坤颠倒。 下一秒,雷声闪电,霹雳交加,头顶乌云如同人般,发出凄厉之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灵台重现,小人儿周围十三把心剑缓缓旋转。 等魂宁神定之后,旎啸睁开双眼,鬼影也是尽数散去。 他缓缓环顾一周,而后冷笑道:“出来吧,你被我打败了,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厉鬼,何方妖魔?” 声音远去,却不闻回音。 他好生疑惑,不知这鬼魅到底是何物? 此刻阴风不在,唯有腐味入鼻,里面还有一股原始的味道。 第14章 昆仑山洞得异物 旎啸慢步行走,细看山洞,心想不知这山洞到底有多深,有多大,似是没有尽头。 又是小半刻过去,就在他要放弃之时,只见前方似有一扇石门。 他跑过去,这石门高有三丈不止,借着火光,上面写了一个斗大的字,如果是字,又是不像。 举目相认,一看不要紧,让旎啸不禁惊悚不已。 这是为何? 因为在梅花山庄的藏书库里,最里面一层有几物,上面刻有相同符号的字。 若是常人,自是不会认为是字,但他不一样,由历代山庄少庄主经各代老仆口传,听闻这些字由第一代少庄主所传下来,那是三千多年以前,殷商之时。 旎啸思绪轻转,忆及那一字乃‘缘’字,不禁心生遐想:此石门,难道真与‘缘’结下不解之缘? 或是其后藏匿机关,以‘缘’为名,试炼来者之心? 亦或仅待那有缘之人,揭开其神秘面纱? 行至石门之前,旎啸岂能轻言放弃? 他伸掌轻推,石门却如磐石,岿然不动,似有千钧重负。 火把插地,他再次来到石门前,一声龙吟虎啸,十二成气力灌注,石门终缓缓启开,石屑纷飞,尘埃落定。 警惕之下,内力贯注双掌,以防万一。而入目所及,非机关重重,乃一片沉寂幽暗。再举火把,他毅然跨过石门。 数十步后,一宏伟祭台映入眼帘。 旎啸欲行又止,阖目凝神,周遭静谧,无风无尘,只余古朴之气。 他缓步走上祭台,只见岩石斑驳,岁月痕迹历历在目。更为惊异之处,这石梯蜿蜒,直通高处,引人探寻。 举起火把,他仰望祭台之上,难见祭台之顶,不过最少有五六丈高。 旎啸踏上石梯,听得脚步之声,此刻心无亢奋,倒是有几分忐忑,不知上面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默默往上行走,他又是小心提防,终于可见祭台之顶,暗地心算,这祭台怕高十丈有余。 等他及至祭台之顶,只见中间唯有一个石案,石案上放了几物。 他走到跟前,石案中间躺着一件奇怪的东西,此物仅掌长,黑灰古朴,像是勺子,可那头又像是钥匙。 旎啸拿在手中仔细打量,这物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似木似骨,拿到鼻间一闻,里面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谈不上好闻。 又去看石案之上,他惊奇发现,刚才取物的两边各有一块形如薄片的石头,分别各有一个字符。 他细细辨认,认出左为‘熊’字,右为‘湘’字。 旎啸不懂这代表什么,再看石案上再无它物,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得片刻,他又是绕案细察。 当走到对面之时,他欣喜发现,案上竟隐现一幅粗犷图卷。 他俯身仔细瞧看,似是一幅地图,山川江河,简笔勾勒。 此画虽是有些简陋,更是沧海桑田,但他刹然间恍然醒悟,眼前便是华夏大地了。 细辨之下,长江往东之处画有两圈,知晓应是洞庭鄱阳两湖。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有一处像是被打了一个标记,那是洞庭西南不远的一个地方。 旎啸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有标记在此处? 观思许久,得不出一个知所以然来,他便不再去看。 随后他环视祭台,不过数丈方圆,除却石案,别无它物,就连文字图案也无。 这祭台只有一条路上得来,找了几圈,确定再没有其它东西了,让他似是有些犹意未尽。 下台之际,旎啸脑海里亮光一闪,心想莫非是要去湖广的洞庭之南? 此刻他有一股莫名的冲动,感觉那里有东西在等自己。 再顾祭台,突发奇想,想看一下这里面的空间是否还有它物。 不想这一走就是几个小时过去,这让他暗暗惊奇,原来以石门为界,这边像是正门,石门那边才是后门之路。 石门外,山洞干爽,不染尘埃,无生机之迹,似无人踏足。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后面,旎啸索性疾步飞行,直到他有了几分饿意之时,才见前面有了亮光。 终于出了洞口,他又是一声长啸,惊起暗处的飞禽走兽。 旎啸拿出祭台上得到的异物,对着阳光照看许久,上面一无花纹,二无图案,观察许久,只好重新收起来。 途中偶猎野味数只,继而布下一简易的奇门阵法,入得其中,悠然入梦。 皓月挂天之际,他再度醒来,简餐充饥后,趁着皓月当空,夜行赶路。 及至第三日黄昏,方才人迹渐现。 旎啸凝目远望,认出那些人身着蕃服,心中暗道:此地莫不是已踏入朵甘思宣慰司的地界? 他未露行迹于蕃人面前,反而悄然转向东南。 次日清晨,来到一个叫杂曲卡的地方。 这里虽是吐蕃人极多,但也有汉人居住在这里,还有行商走贩多为汉人。 在村镇上出现一个十四五岁,面目尘垢,有些衣裳破敝的少年,倒是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加上旎啸内功特殊,不像武林中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他扮作流浪小乞丐,幸得几位慈悲心肠的汉人相助,赠以合体衣物与食粮。 当他询问是否有地图之时,众人颇感诧异,却仍有一位老掌柜给了一张破旧的地图。 到了一处,旎啸看地图,此地果真是朵甘思宣慰司的地界。他顺着地图,决定往东去往四川的松藩卫。 风雨兼程,数百里之遥,春雨绵绵不断,直至四月尾声,他终于抵达松藩卫卫所。 两日停留期间,旎啸游走街巷,酒肆杂货无所不至,却未闻骆风雁之名。 他深知,若锦衣卫真将骆风雁缉拿,武林中必有风声,尤其武当弟子同行,难免一番波澜。 而骆家南华堡之变,至今还有武林中人提起,让他知晓不少事。 原来,骆风雁之祖骆珹,曾为嘉靖朝六科吏部都给事中,官居正七品,掌管侍从、规谏、稽察、补阙、拾遗等事。 然不知为何,嘉靖四十年,骆珹突遭罢黜,退隐至凤翔府外三十里外的南华堡。 其子骆文林,即骆风雁之父,娶房氏为妻,一家安逸度日。 孰料前年腊月,南华堡横遭劫难,百余人命丧黄泉,骆文林生死不明,不过传闻那晚逃出去了。自然还有逃出去的骆风雁,江湖传闻已是逃往西域,如今不知所踪。 旎啸从中推断出,骆风雁眼下应是无大碍,彭海高也没有抓到她,说不定连行踪也不知晓。 就算彭海高知晓是武当弟子所为,但此人不敢上武当山要人。 旎啸决定前往成都府,然后顺长江而下,前往紫林山庄找骆风雁,他越来越觉得骆家之事极其不寻常。 第15章 惊天阴谋无意听1 这一日,天幕低垂,云遮星隐,旎啸独行于通往成都府的古道,途经一地,名唤长宁堡。 行至幽深林海,林叶婆娑间,私语声声,影动诡谲,引得他不由自主,足下轻灵,似猫儿般悄无声息接近。 枝叶轻拨,一幕惊现眼前——数位隐匿高手,太阳穴高耸,内力充盈,皆是一流高手。 其中一位约莫五十,看穿着打扮,应是来自十绝殿,为中原武林歪门邪道。 更有两名番僧,年岁相仿,皆为四五十岁模样,其貌不凡,让旎啸心生疑窦。 他细耳倾听,这四人隐约间谈到,竟想联合乌思藏兵马与北虏铁骑,意图突袭西北重镇凉州卫。 这些人暗地商量,由紫雾山庄在凉州卫的人偷袭城门,十绝殿与吐蕃高手则负责刺杀军中将领,还有清除长城内外的斥候和锦衣卫密探。 闻此,旎啸心神震动,忆及梅花山庄所载,紫雾山庄曾以商贾之名行走西北,后此山庄更是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任凉州总兵,山庄因而涉足军务,接下一部分军需供给的押送。 西北粮草本是短缺,加之近年来,大明灾祸连连,朝廷力渐衰,卫所粮草告急,各处自谋生路。 紫雾山庄此举,恐非偶然,与外族苟合,并非一日两日的事了。 思绪至此,他更觉事态严峻。 十绝殿,高手如云,却恶名昭彰,沦为外族鹰犬亦不足为奇。 到后面,旎啸还听到这次几方联合,动静不小,听其中一番僧口气,此事或将颠覆大明西北疆域,乃至鞑靼乘势欲复元朝之盛,再一统中原大地,践踏华夏九州,似汉人如猪狗。 旎啸闻此,内心惊涛骇浪,念及当今万历年间,国祚日衰,军纪松弛,士气不振,若西陲吐蕃与北敌连袂而至,后果实难预料。 忆往昔,自太祖立国,朝廷以“多封众建,因俗而治”御吐蕃,实则从未深控,所以这才让旎啸忧虑倍增。 此刻,他并未露面,只潜行暗听。 未料片刻,一花甲异域高僧,碧眼隆鼻,须发斑白,步入林中,径直趋近四人。 五人以目传意,无需片语,旎啸顿然明悟,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被这个后来的胡僧给发现了。 他急以布掩面,却已迟了。一掌风突至,他闪身躲过,只见适才所立之处,碗口大枝木‘咔嚓’一声,被胡僧一掌劈断。 旎啸不免胆颤心惊,暗道光这胡僧的武功就要强过自己,怕是一个顶尖高手了。 “快,不要让他逃了!”这时那胡僧对众人大喊。 四人听得,冲向四个角落,把人围在其中。 旎啸身形刚落,即与十绝殿高手硬对一掌,心中不禁发苦,对方实力竟与己相当。匆匆一瞥,见对方年约四旬上下,目光阴鸷毒辣。 借力腾空,旎啸翻滚数丈,未及稳足,番僧拳风如怒涛扑面,威猛无匹,中拳者非死即伤。 他侧身急闪,避过此击,大喝一声,与人拳掌交加,瞬间,一股酸麻感自掌心窜至臂膀。 借势倒跃,旎啸重踏实地,剑指如电,直逼番僧檀中要穴。 那番僧头一侧,轻松闪过,右手化作鹰爪,使出‘苍鹰横空’,利爪取旎啸双目嘴鼻。 旎啸剑指画一个半圆,三指扣对方手腕,施展出折梅手‘雪地探梅’。 番僧左拳轰出,招式未老,五指往外扣,一招‘雀鹰倾飞’,右掌内力吐出。 旎啸化去对方招式,右掌与番僧相击,双掌相交,轰鸣如雷,直震得他气血翻腾。 再度借力往后一个鹞子翻身,落于树梢之上,见番僧面容紫红,应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紫雾山庄那高手暴起,飞跃数丈,手持双钩,对旎啸就是挑、缕、钩、挂,几息间就是十多招,招招致命。 旎啸一一化解,两人由树而下,激烈交锋。 旎啸拾断枝为剑,使出‘青龙出水’、‘单凤朝阳’,剑招大开大阖,风云密雨。 转瞬之间,双方又斗数十招,那紫雾山庄高手渐处下风,脸颊被削了一道血痕。 可旎啸手中断枝亦断为数截,不等他喘过气来,旁边那十绝殿高手一声怒喝,持一柄短刀,呼啸而来。 旎啸手一挥,断枝化为利刃,快如闪电,射向对方。 当当十数声,断枝成了细细几十段,人影不停,刀光闪动,密不通风,那人凭手中单刀,把旎啸罩于其中。 旎啸凭一双肉掌接下对方数十招,随之分开,他定睛一看,对方短刀乌黑,还带有一股腥味,刀身之上明显涂有剧毒。 他冷“哼”一声,再次迎上对方,雷焚掌过后,十七路翻云手,招招去夺对方手中的短刀。 十几息间,双方刀光剑影,如龙腾虎跃,交锋数十回合,胜负未分。 就在这时,那十绝殿高手眸中闪过一抹冷冽狠毒,内力灌入短刀,催发刀身之毒。 旎啸见状,心下不禁暗地窃喜,世上无几人知晓他五毒不侵,就算对方手上之刀是剧毒又何妨? 他身形一展,使出一招‘天荒地老’,再用折梅手夺下对方手中短刀,左掌随后拍出,那高手尚未及反应,已被一掌震飞。 旎啸双指轻轻一扣,‘咔嚓’声响,短刃应声而裂,断为两截,落于地上。 “好本事,看掌!” 一旁静观良久的胡僧暴喝一声,身形快如闪电,掌声如惊雷轰鸣,直逼而来。 旎啸用十成之力硬接对方一掌,蹬蹬连退数步,只觉胸腔内,气血翻涌,五脏震颤。 胡僧轻蔑一笑:“好功夫,再接老僧一掌试试。” 旎啸瞳孔微缩,但见对方掌中邪气缭绕,似妖似魔,心中豁然醒悟,原来对手竟是来自西域的胡僧。 旎啸不敢大意,使出烈火掌,炽热火焰欲将一切邪魔焚灭。 岂料那胡僧掌中蕴含雷音,滚滚雷动,铺天盖地而来。 避无可避,旎啸硬生生承受,几息间连中数掌,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身躯如同断线风筝,飞出数丈,沿途树木尽数摧折。 挣扎起身,血迹斑斑,面对诸强环伺,此时旎啸哪敢再战,转身就逃。 “给我追!”胡僧声如洪钟,震响林间。 旎啸拼死向西北狂奔,回首一望,那始终未出手的番僧不仅武艺高强,轻功更是超凡脱俗,心中不禁暗自惊叹。 幸亏体内玄九心法运转不息,内力如潮水般涌动,支持着他一路狂奔。 数时辰过去,一人前逃,五人紧追,这一追一逃就是上百里,直至深山。 山林间,旎啸如鱼得水,就算后面紧追五人个个实力强大,可凭借五行遁术、奇门之术、以气化形的飞刀,硬生生地从五人手中逃脱了。 匿于密林深处,听着身后骂声渐远,终于忍不住,他又是一口瘀血吐出。 旎啸不敢大意,怕对方再杀一个回马枪,连忙用枯枝摆下一个奇门阵法,隐匿自身,内外隔绝,声息不透。 不出半个时辰,五人果然再次来到附近,其中一人说道:“想必那臭小子不在此处,应是逃到其它地方了。” “哼,想不起这小子武功奇特,而且内力之高,真是生平罕见。” “法师,接下来怎么办?哎,也怪我们大意,让人潜近,不知他在林中听去了多少秘密。” 第16章 不敌胡僧避山林 旎啸凝神倾听,须臾,只听那胡僧说道:“无妨,那小子虽是武林中人,就算去了西北卫所,当地驻军的将领怎会轻易相信他?且他未必知晓我等全盘计划,此计尚需时日,西北诸位大人与将军亦在暗中筹备。” 短暂沉默后,十绝殿高手说道:“当前之计,我们得增派人手,细搜四周,另派斥候至川北陕南,防其北上。” 胡僧沉思片晌,颔首同意:“不错,此人留不得,此次除去不成,日后必成我等心腹大患。不过眼下还有几件事,我们要抓紧时间去办。” “谨遵法师法旨。” 一阵窸窣声过后,旎啸竖耳去听,知晓这些人应是真正的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走出阵外,也不急于疗伤,而是心想道:“看来自己还有时间,待自己伤好,便暗地去查这几人,通过刚才几人之话,他们还要在四川盘桓一段日子。” 想到这里,他心中倒也不急,先治好内伤再说。 正当旎啸盘膝治伤之时,一股突破的先兆犹如细流涌动,隐隐约约在他的心海激荡。 他立马想到:若自己心法突破到三级,凭武功和手段,可力压一流高手,甚至面对顶尖高手,也有一拼之力,哪会像今日这般仓皇遁迹,狼狈不堪? 欣喜之下,他先开始疗伤,尔后琢磨着寻一个合适的时机突破心法。 及至晨曦微露,天际渐明,旎啸睁眼开来,沉心一探,觉察伤势已愈七七八八。 随即撤阵,他踏步而出,向山外行去,未几已远足数里。 突然,他双眸寒光一闪,心中有几分烦闷。 原来,前方半里林间,数十人已悄无声息,布下埋伏。 旎啸故作思虑之样,缓缓停下脚步,暗地察看四周,发现两侧都有人埋伏。 他心知肚明,应是昨日几人调了帮手,今日早早进山来搜寻自己,且对方手中必有远望之物,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所以这才在前方不远设伏。 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几名高手,自是难敌。 旎啸陡然转身,疾驰而去,奔跑间回首一瞥,只见林中人影攒动,数十追兵如影随形。 一阵狂奔疾飞,他尽走树梢之上,形如飞鸟。 身后唯有不足十人轻功尚可,勉力跟随,相距三四十丈。未料,他行至中途,两侧又杀出二三十人,围堵前后。 旎啸猛然心惊,原来敌人分兵两路,密布陷阱。 前后夹击,暗器如雨,箭矢呼啸,喝声震耳欲聋。旎啸挥掌尽数挡下,身形闪转腾挪。 然而,这一番缠斗,让后追之敌愈发迫近,距离已缩至十丈之内。 无奈之下,旎啸落地如鹰搏兔,招招致命,瞬息之间,已有数人命丧黄泉,手中更添一柄长剑。 这时一人大喊:“想逃,没那么容易!” 旎啸听声音,辨出此人乃十绝殿高手,不暇回顾,反手一掌,而后一个五行土遁术,穿石而过,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刹那,惨叫声引得众人去看,哪想他已是在大石之后。 旎啸飞身上了一棵大树,见敌二三十人合围,冷哼一声,施展山庄秘技‘天罗地网’。 剑光如织,交织成网,如一张大网,把前方之敌尽数罩下。 那十绝殿高手连挥数十刀,终于挡下对方凌厉一击,去看周围,除寥寥几人外,其他人已是气绝身亡,不管是这些人身上,还是地面、树木,道道剑痕,如蛛网密布。 他抚颊上剑伤,不免怒火中烧,提刀直逼少年。 旎啸深知不可力敌,方才杀招耗尽内力,仅余四五成。 他虚晃一招,又见时辰刚好,便借五行木遁术穿林而过,继而奔向另一峰顶。 这时,一蕃僧率众赶来,与十绝殿高手合流,紧追不舍。 旎啸穿梭林间,虽已诛敌十余,但终究敌众我寡,且援军不绝。 进了一个山谷,往里飞奔数里。不久,旎啸见前方是一条死路,三面峭壁,无奈之下只好飞身向上。 不料,上方黑影突降,令他心头一凛。 原来是另一个番僧算到他定会来此,便早早隐藏在上面。 旎啸硬接对方一掌,响声如雷,虽挡下此凌厉一击,却只感五内翻腾。 嗖嗖箭矢与暗器接踵而至,他轻点足尖,飘然退至数丈之外,石上火花四溅。 紧接着,又是一波暗器箭雨,如倾盆而下。 旎啸独步峭壁之巅,眼观下面两大高手攀爬上来,心内焦虑,如焚如炙。 蓦地间,瞥见前方洞穴隐现,喜悦乍现,精神陡振,气运丹田,他身形一展,没入洞中。 未及喘息,不料暗器如雨,箭矢破空,掌风激荡,石屑纷飞,洞口险象环生。 旎啸大嘘一口气,就地取石,瞬息间布下一个奇门阵法,固守洞口,阻挡强敌进来。 不久,洞口黑影一闪,迎面而至,旎啸掌风一扫,一声惨叫,想必刚才那人已是掉下悬崖无疑。 而后对方连番攻势,皆铩羽而归,若得那谩骂之声,在洞外回响。 趁此间隙,旎啸盘膝调息,静待时机,敌人稍有妄动,即以雷霆之势,出手杀之。 对方攻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有人提议用大火,用浓烟去攻。 旎啸闻言,不免暗叫一声苦也,观石壁离洞口丈多,若用五行土遁术,怕是很难穿过,就算侥幸,可面对几名高手,还有数十人,自己双手终究难敌。 回首之际,洞内幽深,超乎想象,旎啸心下登时一宽。 转身之时,他又用石子连设几阵,阻挡人进来,还用阵法不让火烧进洞内,只是洞中无风吹向外面,要不连浓烟也可阻挡于洞口。 随后旎啸捡了一些细枝枯叶,又从身上撕了几块布条,也是庆幸,前方不远有一根两尺有余的枯枝。 做了一个火把,旎啸用烈火掌燃起火焰,也不管洞外之敌,便摸索着洞内深处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洞府豁然开朗,空气间异味袅袅,难以名状,腥臭之气,诡异莫名。 抬步欲前,察觉此味或含剧毒,旎啸倒也不惧,只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回首观洞口,仅余酒杯之隙,他未作迟疑,继续往里前行,感觉到洞内似有东西。 又是走了一段,他默默心数,怕是走了三五里之地。 这时洞顶越来越高,洞阔二三十丈,潺潺水声,突入耳畔,让他惊疑交加。 趋步向前一段,他俯瞰之下,下方十多丈竟是一个深邃幽谷,光自不明处来,谷中一条溪流蜿蜒,不知流向何方,一层薄缕雾气,飘浮溪水之上。 旎啸感觉谷中很是危险,不过沉思半晌之后,决意一探,盖因此时他心中突发奇想,此地正好有自己突破的一个契机。 凌空而下,立于磐石,周遭唯有水声潺潺,寂静无声。 沿溪缓行,旎啸小心翼翼顺溪水往另一头走去,心中那丝危险气息越来越浓。 小刀扣于右掌心,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人离三丈多外,溪水中一团毛茸之物,毛色灰白,似有一股风吹过,这团茸毛轻微摇曳。 旎啸屏息不动,凝视良久,方欲移步之时,那毛茸之物突然转过身来,露狰狞之态。 只见这怪血红独眼,大如拳,獠牙锋利,剑刀难匹,绿舌如刃,滴落毒液,状若恶花。 见此,就算读万卷典籍,此刻竟无一字可名此妖物。 旎啸怔愣间,这妖物咆哮,腾跃而至,电光火石,已至眼前。 第17章 心法提升破桎梏 面对妖物,旎啸不假思索,便是倾力一击,却如击打铁石之上,臂震痛彻。 暴退数米,人还未落地,那妖物再度袭来,直立身子,高四丈有余,六臂齐舞,掌风猎猎,迅疾如闪电。 旎啸慌忙中脚踏八卦之震位,穿坎走兑,身化万千,虚实难辨。 妖物一时愕然,呆立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瞬息间,这妖物目露凶光,舌绽莲花,猛然一吸,绿雾喷涌而出。 旎啸身形闪避,那绿汁落在岩石上,腐蚀“嗞嗞”有声。 他虽不惧绿汁之毒,可那气味恶臭扑鼻,恶心难当。 屏息退避十数尺,旎啸怒吼震耳,数把无形之刀射向怪物。 金铁交鸣,妖物皮糙肉厚,让他不由得冷汗涔涔。 无奈之下,旎啸只得往一侧且战且退,暗暗用脚布下一个奇门困阵,想以此来困住怪兽。 阵成,他一双肉掌齐出,罡风如怒涛,直击妖物。 那妖物狂怒,六臂齐挥,踏步疾冲,困阵却如无物,轻易破去这奇门阵法。 旎啸见此,不免心凉半截,心知自己纵然有万般手段,在怪兽面前皆是不堪一击。 一声怒喝响彻,他身躯腾空,以寒冰掌直逼妖物。 怪物对寒冰视若无物,舌花顿开,又是一口毒液喷出,碧绿如潮,迎面而来。 旎啸内力外放,罡风形成一个无形之圈,将那毒绿之液拒于咫尺,却难挡其腐臭气味侵鼻,熏得他差点直接从空中掉落。 他一掌轰击右侧一旁磐石,岩石炸碎,掌力弹回,借力轻盈飘落到一方。 人刚落地,怪兽迅猛而至,他再得连连出掌,借力卸力,身形倒纵,如流云避月。 眼看不敌,他顿时逃意萌生。 哪想那妖兽似能窥心,瞬移路前,封死他的退路。 旎啸心中不免酸苦,自嘲何故遭逢此等凶兽,即便心法再进一层,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眼看去路被阻,他猛然转身,如箭离弦,向另一侧狂奔。 回首之际,惊觉妖兽紧随其后,速度不遑多让。他不免心慌胆战,唯有咬牙飞奔,满腔辛酸涌上心头,忆起离家漂泊日子里,似乎总与逃亡为伴。 旎啸心恨自己实力太弱,若心法有所突破,何至于此? 正懊悔间,抬眼一望,他暗道一声苦也,原来前路已断,脚下溪流干涸,仅余一道窄浅河床。 既然无路可逃,那唯有背水一战。 旎啸心念一动,十三柄心剑祭出,凝为一锋利无匹之刃,此乃他本命剑,世间之人,应是唯他独有。 腾空而起,十二成之力,他一剑挥下,凌厉一击,声势千钧,足有千斤之重。 那妖兽凄厉嚎叫,震耳欲聋,皮毛间墨绿之痕乍现。 旎啸霎时心中狂喜,剑锋确已伤敌,于是剑影翻飞,招式无需繁复,每一击皆重创妖兽。 不到半炷香,他便汗如雨下,气喘如牛,去看那妖兽,虽遍体鳞伤,却仍未致命。 俄而,妖兽口吐绿汁毒液,六臂齐攻。 旎啸挥剑相挡,如暴风骤雨,又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 此刻他只能咬紧牙关,全力抵挡,心知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等一人一兽分开,他只好收起心剑,要不心剑一损,自己性命定是难保了。 再观那妖兽,力气似是无穷无尽,眼下又是再度来攻,旎啸不免苦笑一声,挥起拳脚相迎。 不过半刻,他只有招架之功,无半点还手之力,被怪物一阵暴打。 怪兽体高,又是力大,六臂如铁锤,踏地深陷。 旎啸寻了一个时机,正待脱身而去,哪料突然一道白影袭来。 等他看清楚时,原来是怪物的尾巴。 此刻旎啸骂娘的心都有了,猛吸一口气,运气到两腿,又是两手相托,举于头顶,硬是扛下对方一击。 忽地,他察觉身下虚空,急速下坠。 抬头去看,那怪物倒也没有追下来,而是在上面怒吼不止。此时他无处借力,唯有顺流而下。 不知何时,“噗通”一声,感觉到自己掉落水中,他不免万般庆幸。 冰冷刺骨,旎啸连忙用内力护身,等身形稳住,内力外放,一道三环七彩形成一道护罩,把水强行隔在外面。 三环七彩与体内心剑,乃旎啸至秘,此等神功,世上除了他,再无其他人会,自然他也不敢轻易使出。 只待足尖轻点水渊,旎啸收了三环七彩,旋即猛力一蹬,不过须臾,已凌空破水而出。 吸了一口气,他大笑三声,乍然间,一股突破的预感涌上心头,顿时那喜悦如醇酒,让他醺然欲醉,几欲在碧波中翩翩起舞。 借着幽微光线,旎啸目光如电,只见不足十步之外便是河岸。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如游龙般疾驰而至。 上了岸,他速寻数块小石,匆忙布下一个简易阵法,隐身其内。 此时他也不顾身上湿衣,盘膝而坐,心神守一,不久便沉入物我两忘之境。 不知时光几何,旎啸豁然开目,唇角含笑,心法已悄然跃升三层之境。然忧虑随之而至,盖因内力暂失,月余间,自己将如凡人般脆弱。 思绪一转,他又欣然自慰,此地荒无人烟,若是在外面,仇家环伺,恐难逃厄运了。 而此地底深渊,凭借奇门遁甲之妙,足以保命无忧。 接下来,旎啸筹谋未来一月生计,望向不远处的水面,心想水下必有鱼儿悠游,即便偶遇凶兽,亦可遁入阵中避难。 然忆及上面那只怪物,他心中仍不免余悸。世间竟有奇门难锁之物,实乃奇闻。 内力全无,视线所及不过咫尺,旎啸依循昏暗光线,摸索至水畔。 他谨慎窥视水下,久观无果,未见鱼影,遂转向他处继续探寻。 也是他很幸运,不远处水边草丛茂密,虽内力不存,但体内有心剑相护,毒不可侵。 他采了些许草叶,于水中洗净,轻尝之下,滋味尚佳。 时移世易,旎啸偶得鱼踪于水下。 此事于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以草为饵,施奇门遁甲之术,诱鱼近岸,数尾小鱼虽仅掌长,却已足够果腹了。 继而,他以奇门之术燃起篝火,双石相击,轻易引燃,火光渐旺。 旎啸不敢大意,火堆为中心,再布数个奇门阵法,隐其身姿,安然居于其中。 地底岁月,不问春秋,他随遇而安,心静神宁,任时光悠悠流逝。 此间,旎啸心中常挂念百里云歌,那纯真笑容与举手投足间的温婉,皆深刻心田。虽婚约略显仓促,但她是自己的未娶之妻。 骆风雁的身影亦浮现脑海,她是否平安抵达江南紫林山庄?一切可安好? 此外,他还思索起胡僧之阴谋,回忆起那些窃语,觉察事态非同小可。 乌思藏与北虏合谋偷袭凉州卫,纵使大明军力稍逊,凉州乃西北重镇,守将岂是庸才?长城内外若大军调动,军中斥候何以全无所觉?更何况,锦衣卫耳目遍布全天下。 因为是大明边疆,他忆起山庄所载,凉州卫内有东厂太监,料想周边定有不少东厂高手。 对锦衣卫与东厂之行径,旎啸虽不齿,却未至于切齿痛恨。 据山庄弟子所集情报,他们虽手段狠辣,却也忠心为国,不乏铁骨铮铮之士,甚至包括宦官。 或许这些人行事虽不择手段,但在大明安危之际,却能挺身而出,义无反顾。 旎啸深知自身使命,守护华夏大地,故需容天下人,无论善恶,但凡为九州安宁尽力者,皆为同道。 在他看来,世事纷繁,善恶本就难以界限分明。 时光如细沙,静静流淌于地底的朦胧之中。 某次,于水边捕鱼之际,旎啸突感丹田之内,气如泉涌,不过片刻,便如洪潮澎湃,瞬息充盈全身。 第18章 地底百年东瀛尸 旎啸仰天长啸,声高震耳,更有那豪情壮志激荡胸臆,宛若龙吟虎啸。 眼下内力复归,目光所及有十数丈,亢奋之余他弃手中之鱼于地,开始寻找出路。 见前方,黑影幢幢,如山峦隐现于迷雾之间,他身形一展,左足轻点,仿若凌云踏虚,向那幽暗之处掠去。 及至近前,果真是石壁岩岩,他抬头,只见那石壁巍峨,直插云霄,昂首望天,峰顶遥不可及。 重见天日,旎啸那胸中热血沸腾,不由自主缘壁而上,矫健若猿猴。 到了一处,见有一个洞穴,他不免心生诧异,暗忖:难道这就是出路? 如今实力大增,更是胆大,旎啸未做迟疑,便毅然而入。 洞中步行之际,见得那远处微光闪烁,他心中又是暗潮涌动:“难不成,出口就是那怪物所在的山谷不成?” 忆及那狰狞巨兽,他顿然斗志昂扬,一声冷笑,疾步前行,誓要与那怪兽再战一场。 孰料,方行数步,这山洞轰鸣不断,地动山摇,旎啸只感心中沉闷难受,随即想到:如果自己困于此山洞之中,被埋此处,真是太过窝囊了。 他往光亮之处急奔,不时挥手拍碎掉落石块。 可人还未穿过,又一阵撼动袭来,不过十数瞬间,洞穴崩裂,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道深渊横亘,宽逾数十丈,深不见底。 旎啸瞠目结舌,回望对岸洞穴,已是一片漆黑,显然崩塌无疑。 他倒吸一口冷气,唇齿紧咬,暗自思量,倘若当时自己身处对面山洞内,恐早已化为齑粉。 他不敢去多想,只感背后凉意嗖嗖。 余震未消,不时有碎石和断枝如雨落下,危机四伏。 忽然间,他感觉头顶上有亮光,抬眸望天,竟是裂隙透日,天光倾泻。 他强作镇定,以罡风挡石,心想到:“自己只怕是遇上地震了。” 自古川蜀之地,地脉历来不稳,地震频发,旎啸想到此,心境便渐趋平和。 正当山体归于平静,欲借峭壁攀援一线天之际,他侧目一瞥,惊见对岸山洞右百尺之外,地震裂开一个新洞,洞口隐约,不易发现。 更为奇者,数具白衣尸身随震落渊,飘零凄绝,衣袂翻飞,如同幽灵夜行。 旎啸心中泛起一丝寒意,却有九分猎奇之火熊熊燃烧,暗自嘀咕,为何山体内还有一个洞,洞内更是有死人? 他凝眸对面,思绪翻涌,决定还是去一探究竟。 眼下,两侧悬崖偶有磐石滚落,碎石纷飞,旎啸移步,行至崖沿,探首下望,只见深渊漆黑,深不可测。 随后,他足尖轻点,身形一展,直朝那落尸之洞掠去。 落到洞口,一股阴凉之气迎面袭来,旎啸环顾四周,只见洞口之上,怪石嶙峋,突兀尖角密布,倒容易上得去。 此刻他心有一丝忐忑,可一探之心却愈发强烈,想知这洞内有何? 步入洞中,所幸高不过丈多,足以昂首阔步。 旎啸聚气凝神,蓦地一声龙吟虎啸,两掌推出,开碑掌,跟前岩石应声而裂,山洞被他生生给打通了。 他不时击飞落石,犹豫几分,便闪身入洞。 未行多远,洞内景象豁然开阔。他有些诧异,只见洞中几角落燃起火来,而石壁数处不时有火燃起。 半晌后他醒悟,此洞中之火,应是因石壁中的磷火所致,要不空气中怎会有一股浓浓的霉味? 观四周,洞内石块散落,一片狼藉,中央更有白骨数具,引人注目。 最为惊异之处,这些白骨仿佛围成一圈,似乎生前正进行某种神秘仪式。 旎啸按捺住探究之心,暗自思索这些人的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一阵凉风拂面,似从洞顶某斜角悄然渗入。空气中的霉味渐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新。旎啸心中不免暗地一喜。 半晌,他缓步至白骨前,一柄倭刀赫然入目,瞬间让他恍然大悟——死人乃东瀛人。 此刻他忆起,传闻东瀛婚礼喜着白衣,与华夏冥婚有异曲同工之妙。 望着地上的枯骨,旎啸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心中揣测:或许这群东瀛人被困于此,绝望之下,几对男女选择在这最后时刻结为连理。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为何所有人皆着白衣? 忽地,他不禁哑然失笑,相传东瀛人伦理观念淡薄,形如牲畜,喜好乱伦,或许这是一场混乱的集体婚礼,其间不乏亲兄妹、父子母女相混。 笑声戛然而止,旎啸眉头紧锁,心想道:为何这些日本人到了四川?想必是为寻某物而来。 提及日本倭寇,旎啸不禁怒火中烧,倭寇沿海肆虐,无恶不作,用蛇虫鼠蚁来形容也不为过。 对于这些恶徒,他心中之恨,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旎啸细细探察,不久,在一枯骨旁寻得一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铁盒,他也不惧,直接捏碎,内藏灰黑油布一幅。 油布舒展,乃是一幅古图,他凝神审视,渐悟其意,不由得好生心惊。 原来,这些日本人想入昆仑秘境,探寻不为人知之谜。图中标记所向,正是巍巍昆仑。 念及此,他心思电转,莫非此地距自己坠崖,获百里云歌相救之处不过百里? 思绪翻涌间,旎啸忽地又是想起,这群东瀛高手定是从长江溯流而上,穿越蜀地,踏入深山,不幸遭遇不测,或为凶兽所迫,方遁入洞中,终困此地。 再看布包,除却铁盒,别无它物。他手持油布,细观之下,寻常无奇。 就在这时,那火光摇曳一闪,油布之上忽现一个淡影。 旎啸心神剧震,撕布探查,果然有一物,只见此物轻若蝉翼。 轻轻铺展于地,他旁侧燃起火把,复返细察,终确认图中所示,似为东瀛某显赫家族之徽记。 图案深深烙印于心,而后旎啸静坐沉思。 当今天下,大明内外交困,自张居正死后,万历帝耽于声色,朝纲渐弛,独宠郑贵妃,朝堂党争四起,派系林立。 更有甚者,圣上对东宫太子朱常洛嫌恶有加,置若罔闻,幸而几年前册立太子,稍安人心。 想到此处,旎啸不免有些心痛难掩,哀从中来。 不久,他又是忆起一些事来。 二百余年前,朱元璋问鼎中原,自家先祖暗中助力颇多。山庄三老口耳相传,结合梅庄典籍记载,昔年先祖率众弟子暗中襄助,虽建功勋,亦伤亡惨重,致山庄不得不隐匿山林,养精蓄锐。 记载中提到,当时山庄实力显赫,令朱元璋亦心有忌惮。 后来,朱元璋诛戮功臣,先祖审时度势,急令弟子归山,一夜之间,遁形于太祖视野之外。 幸而先祖行事低调,且以假名行世,知者寥寥。加之朱元璋登基后,刻意淡化梅花山庄之事,故往事未兴波澜。 对此过往,旎啸并无怨怼。 盖因山庄古籍所载,千载以来,历朝帝王皆如此,飞鸟尽,良弓藏,或意图将梅花山庄纳为皇权之爪牙。 旎啸思绪万千,轻叹一声,深知守护中原大地,乃是梅花山庄的宿世重任。 再探周遭,并无所获,他原想借那崩裂悬崖脱身,转瞬之间,心念一动,决意循着那一抹清冷之风,探察前路有什么。 他身形一展,跃至十数丈高的洞顶,见一狭窄裂隙,仅容半人,于是躬身徐行,步步探进。 曲折蜿蜒,近百步之后,终至秘境。旎啸凑近石壁,耳贴微小洞孔,似有潺潺水声自彼端传来。 他本想一掌击穿,转念间,以缩骨之术穿越缝隙。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隐秘河流映入眼帘,不由感慨“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沿河而下,光线不知从哪里来,唯借水波粼粼,往下游继续前行。 第19章 远古轩辕有传说 到了一地,河水没入地缝,让旎啸心生怅然,原来是一条绝路。四顾之际,昏暗中一线光明自头顶隐约透来,似有石门悬于顶上。 未有任何犹豫,便腾空而上,果然一扇厚重石门静候于此,他暗暗运力,石门应手而开,内里简陋,仿佛是一间隐士之居。 他正欲深入,忽闻磷火噼啪作响,石壁之上,幽光再现。火光照耀之下,竟见对面石桌上供奉香烛之物。 旎啸未来得及细察,不料眼前景象突变,石桌、火焰皆消逝无踪,四周被神秘空间包裹,瑞气环绕,祥云蒸腾。 更奇之处,墙面如水面泛起涟漪,显露出一幅石刻地图,正是九州大地之貌。俄而,图旁浮现商周古文。他虽不全识,却也略懂大意。 文字所述,乃轩辕黄帝与风后于某峰巅藏匿奇书、天成宝剑,以及众人梦寐以求之灵丹妙药。 此灵丹,相传服之可超凡入圣,破虚飞升。文中提及,欲取此宝,需黄帝遗落之钥开启秘境,钥藏于昆仑山东麓某秘境,故有人寻迹至此。 然途中遭遇上古凶兽,不敌,只好遁入此地,尔后自觉命不久矣,遂将此事镌刻石壁,并以上古神术造此秘境以待有缘人。 旎啸闻此,不禁朗声大笑,叹道:“真乃天意啊,此处离那倭奴埋藏之地不过几里之遥,如果当时也来上一场地震,那又会如何?” 庆幸之余,他又是泪光闪烁,感上天庇佑我中华。 至于古老传说,他深信不疑,毕竟山庄之内,秘法异宝无数,加之自身心剑,以及三环七彩奇功,皆非凡人所能解。 不过对于这一切,他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梅花山庄,处处透露着神秘,唯一的主人就是历代少庄主。 为何是少庄主,而不是庄主? 他不知,只知历代少庄主口耳相传,且第一代少庄主没有细说为何。 更令人啧啧称奇者,莫过于少庄主娶妻生子。无论红颜环绕几何,唯有一妻得蒙天眷,诞下麟儿,且必为男丁。 等小儿可蹒跚学步,少庄主便携几位妻子隐匿行踪,踏入后山禁地,其后何往,无人能详。 那禁地之内,诡谲莫测,旎啸曾去一探究竟,可历经曲折迷离,竟莫名穿越至另一番天地。 是幻是真,难辨虚实,禁地之谜,愈发扑朔迷离。 山庄之内只有一个主人,还有三位贴身侍女,被视为半主之尊。 她们自幼受训,忠心耿耿,如同三朵凌寒绽放的梅花,静守岁月。 此外,还有二三老仆,为上代少庄主在世间暗寻的可靠之人。 至于山庄弟子,多为华夏遗孤,或为山庄弟子之后,他们在山庄成长、学武学艺,长大后一部分固守山庄,扞卫三处咽喉要地; 但有另一半之人,则远赴西域,千年如一日,警惕着来自西方的不明威胁,其余人则隐于华夏大地,如影随形。 若乱世起时,梅花山庄在少庄主的统率之下,悄然寻觅明君,助其安定社稷,而更多的时间,则是潜龙在渊,静待风云再起之时。 世间之事,风云变幻,如同赵宋王朝之覆灭,金元铁骑踏碎中原。 若非那赵家天子昏聩,想把梅花山庄纳入囊中,哪会发生如此多的悲剧? 不成,赵家天子震怒之下,竟在宋地大肆搜捕、屠杀山庄弟子,更不惜勾结北方蒙古和西域的高手,共同围剿梅花山庄。 就连当年的少庄主,亦在刀光剑影中险些丧命,若非如此,赵宋岂会如此轻易崩塌? 然,即使赵宋覆灭,蒙古铁骑南下之路也非易事。 对于这些,旎啸心知肚明。梅花山庄,历来独立于皇权之外,自然为历代君王所忌惮,所不容。 思绪万千,当他从震裂的山体中挣脱而出,已是日头高悬。 他踏出大山,行至一处,原以为是繁华村镇,但走近一看,只见四周满目疮痍,亭台楼阁已成废墟,石碑断裂,一片凄凉。 眼前的门楼上,三个字赫然入目,旎啸认出是“海溪城”。 这曾是一个传说,蒙元之前,此城乃是四川西北的繁华之地,然而蒙古铁骑南下,却将此地化为鬼域,无论妇孺老幼,鸡犬不留,生灵涂炭。 蒙元一统后,更是诡异至极,直接在历史中抹去了海溪古城的痕迹,连地图上也不复存在。 旎啸凝眸前望,只见满目疮痍,心中不免涌动悲凉之潮,如古琴断弦,余音袅袅,哀转久绝。 不知过了多久,终其一叹,他缓缓步入海溪古城,足下荆榛遍地,落叶萧萧。 至一处广场,那断壁残垣,蛛网密布随处可见,似古战场遗迹,枯骨零落,触目惊心。 他仰首向天长叹,当时那北族蒙元是何等的凶残。 思绪翻涌间,那胡僧之影再度浮现脑海,旎啸暗忖:若任由北虏铁蹄重踏华夏九州,此情此景,恐将轮回上演。 对此,他心如磐石,誓不让悲剧重演,不让历史的伤疤再被撕裂。 怒焰燃眸,他一声龙啸震九天,誓要斩断北夷之谋,不让丝毫诡计有隙可乘,于阴谋初现之际,便将其扼杀于无声之处。 念及此,旎啸不再去看,只想立马走出去,寻找胡僧及那些武林败类,一一除去。 然,半个时辰疾行,他竟又回到了原点,那凄凉广场映入眼帘,令他心神剧震,不禁愕然。 是幻是真? 莫非,此乃鬼魅所设之迷障,意在困我于此,永世徘徊? 蓦然间,夜幕如墨,风声凄厉,星辉月芒皆隐,一股阴冷之气悄然而至,令人遍体生寒。 旎啸凝神伫立,目光如炬,穿透黑暗,直视前方幽冥。 刹那,幽影绰绰,自残壁断垣间缓缓浮现出无数阴魂,男女老少,形貌各异,衣衫血染,肢体残破,步步逼近,却未见丝毫狰狞之态。 旎啸面无惧色,心知这些皆是海溪古城昔日居民之灵,遭逢不测,冤魂难安,数百年来徘徊此地,不得解脱。 他轻吐细语,声透慈悲:“尔等无辜罹难,魂魄不散,纵使先辈英雄驱逐北蛮,平定烽烟,却无人铭记你等悲苦,历史长河,湮没忠魂,是故尔等心怀不甘,驻足此地,经年累月。” 话语一顿,他又说道:“世事如棋,沧桑变幻,愿以此超魂神咒,渡尔等至极乐净土,来生再无刀兵之苦,勿复前尘悲剧。” 言罢,旎啸双目紧闭,唇齿微动,超度之咒回响于空,凄美而庄重。 咒语三诵,冤魂始缓缓消散,化作缕缕青烟,归于虚无。 此刻,银河初现,夜已深沉,旎啸择地而卧,心怀坦荡,沉沉入眠。 及至晨光破晓,睁眼之际,四野已换新颜,荒草萋萋,荆棘遍地,恍如隔世。 幸而不远处,石牌楼上“海溪城”三字苍劲有力,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梦境。 望着那三字,旎啸怔愣片刻,似有所悟,轻轻掸去衣上尘埃,轻叹一声,循着朝阳方向而去。 午后时分,阳光斜照,偶遇一位进山砍柴的樵夫,才知自己走错了路,原来长宁堡位于北方。 然而,他并未选择直去长宁堡寻那胡僧,而是心念一动,决意前往川蜀的青城派。 从樵夫口中得知,西南方向乃是威州,再向南行便是汶川,距青城山不过二百里之遥。 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且胡僧身边高手如云,更有四川本土的青城派,因此他决定先上青城山寻求盟友。 次日清晨,越过汶川,旎啸来到一个名为陶关的小镇。 他反手从一名“摸包儿”身上顺走几十两银子,随即进入成衣铺。 等人再出来时,他身穿灰色襕衫,头戴蓝色包头巾,看上去像是一个出来游玩的少年书生。 眼下为万历三十三年,八月酷暑,街上行人寥寥。 旎啸正欲寻一酒楼小憩,忽见几名武林中人迎面而来,他们低声细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旎啸耳力过人,虽隔数丈,但他们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 其中一句话尤为引人注目:“天左三光右,阳清腾上,阴浊滞地,生三魂七魄,定地水火风,氤氲之气,破离实坎。” 这句话如同石破天惊,让旎啸心中一动。 不经意间,他两耳微颤。 第20章 半路林中识唐浩 少顷,旎啸眼神从几人身上慢慢收回,抬头一看,二三十丈外有座酒楼,名叫‘南北酒楼’,酒楼虽不大,但名字倒是不小。 门前两小厮见他走来,急忙上前笑脸相迎,为他引路。 进入酒楼后,旎啸环顾四周,只见客人虽不多,却大多是江湖中人。 他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伙计过来,他点了一份烧鸭、白切肚子、生烙肉,外加两个小菜。 这时,不远处几名武林中人又开始低声交谈。 旎啸凝神细听,发现他们正在讨论长生仙术之事。 这些传言一夜之间传遍江湖,无人知晓其真伪,但人人都在暗中寻找消息来源。 旎啸心中一动,这些传言,与他所知南华堡骆家之事颇为相似。他深知这些话语背后之人定有深意,因为这些话语并非空穴来风。 他想起中华大地自古以来关于成仙得道的传说,虽然鲜有人能遇,但那些成仙之人也并非无稽之谈。 就在这时,又有三五个武林中人步入酒楼。他们还未坐下,便大声吆喝着伙计。 旎啸未曾侧目,只顾独酌浅饮,任外界纷纷扰扰,皆不入其耳。 酒楼之内,新来的客人们依旧口沫横飞,议论的无非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仙术秘闻,与早前几位高谈阔论者大抵相似。 旎啸渐渐对此失去了兴趣,直至日头西斜,阳光不再炽热,他才悠然起身,离了这喧嚣之地。 一路南行,随着夕阳沉沦,月牙初现,旎啸来到了久负盛名的都江堰畔。本欲一览这水利奇观,却叹眼下不是时候。 正当他准备继续赶路时,一阵急促的打斗声自前方林间传来,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望着那密林深处,杂草丛生,半人多高,旎啸眉头微蹙,一番权衡之下,决定循声探查。 他轻步潜行,悄无声息地来到一地。 当见到眼前几人时,他不由怔住,竟是数名番僧正围攻一名年纪轻轻、风采卓绝的公子。 此处有番僧,让他心生诧异,暗自思量:“或许,这几个番僧是先前那两番僧的徒弟,或子侄辈?” 转而观那公子,只见飞刀与飞镖如同流星赶月,出手狠辣又不失诡谲,招式中正邪交织,令人眼花缭乱。 未几,旎啸心下豁然开朗,原来这位公子出自大巴山的唐家堡,正是近来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唐门高手。 他并未急于出手相助,而是静默旁观。 虽见那唐门弟子暗器和手段凌厉,但毕竟修为尚浅,一对一时尚能应对,面对众多番僧围攻,时间一长,终究还是不敌。 如他所料,一袋烟后,那唐门弟子渐渐落了下风,招式变得有些凌乱起来。 旎啸不再迟疑,身形一展,自巨石之后跃出,掌风如山岳压顶,直扑向一名番僧。 那番僧似有所感,单刀回旋,力劈向背后暗藏的危机。 而旎啸不闪不避,反手擒龙,轻松夺下了对方的单刀锋。 番僧面露惊骇,凝神细辨,待看清来人,脱口惊呼:“啊,是你!” 此时,唐门弟子与众番僧皆反应过来。 旎啸暗观几番僧的神色,心中了然,料想先前在山林里的伏击之人,怕是就有这几名番僧。 突地,一僧以吐蕃语低喝,其余番僧闻声,如鸟兽散,争相遁逃。 那唐门弟子,十几道寒芒骤发,穿透夜色,两声哀嚎随之响起。 旎啸却未阻拦其余僧人逃离,也无意追赶,只是负手而立,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斑驳的月光与树影之中,嘴角勾勒出一丝淡笑。 片刻,林间恢复寂静,仅余月下几道远去的身影。 旎啸收回视线,瞥了地上中毒身亡的番僧一眼,心中明了。 他转身朝唐门弟子拱手,自报家门:“在下旎啸。” 唐浩闻言,神色微变,旋即恢复常态,回礼道:“在下唐浩,来自大巴山唐家堡。” 旎啸再度抱拳,笑声爽朗:“幸会,幸会。” 唐浩略显尴尬,随即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尸首,似乎试探地问:“阁下可觉得我出手过于狠辣了?” 旎啸朗声笑道:“何出此言?” 唐浩一脸困惑,目光灼灼。 “刚才唐兄与这些人,乃是生死相搏,非比寻常的较艺,此乃你死我活之争,各凭本事,败者命丧,又能怨谁?”旎啸侃侃而谈,稍作停顿,又续道,“况且,此等番僧,素闻其在我中原多行不义,既是恶徒,除之有何不可?” 唐浩未料对方见解独到,对这位少年的好感不禁又添了几分,遂问道:“旎啸公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唐门?” 旎啸唇角微扬,笑意中带着三分狡黠,七分戏谑。 “唐门嘛,确切而言应称唐家,出自蜀中大巴山深处的唐家堡,堡内子弟精于暗器之术,其上淬毒,手段毒辣,行迹正邪难辨,全凭心之所向,不拘于世俗之善恶。” 言罢,他眼中闪烁着玩味之色。 唐浩面色微变,由红转白,复又审视少年眼底,未察丝毫嘲弄之意,心中怒意渐消,笑道:“旎啸公子真是有趣。” “公子之称太过见外,江湖广阔,你我相逢便是缘,看兄台年岁稍长,不如直呼我为老弟如何?”旎啸提议道,眉宇间尽是真诚。 唐浩凝视着对方,从那清澈的眼眸中读出了坦诚,心中暗赞,旋即笑道:“既然老弟如此看得起在下,我便不客气了。” 旎啸笑而不语,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道:“敢问唐兄,不知为何与番僧起了冲突?” 唐浩对旎啸本就心生好感,加之对方武功不俗,更有意结交,便直言不讳:“我唐家暗器技艺独特,所用之器亦非凡品,引得江湖无数贪婪目光,西域名僧亦在其中。 “月前,数名番僧潜入堡中欲窃取暗器图谱,事败后亮明身份,我堡上下碍于情面,不便下手,只得将他们驱逐。” 说到这里,唐浩见旎啸静听不语,只是偶尔点头示意,便接着道:“家祖权衡再三,终决定将番僧逐出堡外。但我心有不甘,便暗中跟随,欲查明其意图。” 旎啸轻巧地踢了踢尸体,接话道:“唐兄之意,若有机可乘,便在堡外除之而后快,既保全了唐家名声,又免去后患。故而你追踪至此,不慎暴露行踪,与他们交手时,故意藏拙,连暗器亦换作常物,以防泄露身份。” 唐浩闻言,目瞪口呆,未料这少年心思如此细腻,洞察秋毫,不禁心中暗自称奇。 唐浩眉峰一挑,疑云满腹,问道:“旎啸公子,你怎会知如此清楚?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旎啸微微摆手,示意其勿躁:“唐兄勿需多虑,若我有害你之心,又何必援手相救?且我说出这些来,也并不是让你来猜忌我。” “那你是?” 旎啸淡然一笑,说道:“唐兄心中所忧,我亦明了。那逃脱之番僧非愚钝之辈,唐家堡之名,他们自会揣摩。至于我不杀对方几人,乃因我另有所图,需借这几人一用,以成大事。” 唐浩闻此,焦急之情满脸:“可我身份暴露了,对方必借此为由,再扰我唐门。” 旎啸但笑不语,轻拍其肩,宽慰道:“借口易寻,即便尸骨无存,贼心不死者,岂会轻易善罢甘休?唐兄觉得可能吗?” 唐浩缓缓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旎啸续道:“正因如此,借口万千,无关乎杀不杀那二僧,我刚才说了,那几个番僧是我故意放走的。” 唐浩见说,似有所悟,轻轻颔首。 忽而,旎啸言辞一转:“唐兄若还担心这两名番僧的死,让对方有了一个借口,我便帮你抹去就是。” 他说完,掌中烈焰腾起,霎时间,二尸化为火炬,炽热炎炎。 唐浩见得,不禁目瞪口呆,周遭空气弥漫焦糊之气,却也浑然不觉。 待火焰熄灭,唯余两堆灰烬。旎啸挥手间,尘土飞扬,灰烬无踪,只见湿润褐土,平整如初。 唐浩心中惊骇交加,不寒而栗。 片刻,他突然想到什么,颤声道:“你……难道是朝廷……?”其声细若蚊蚋,满含敬畏与疑惑。 第21章 成都府中相问事 旎啸蓦然回首,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浅笑,戏谑之色溢于言表:“锦衣卫之鹰犬?亦或是东厂密探?六扇门下的捕快?” 言罢,他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唐浩眨巴着眼,竭力按捺心中的波澜,瞪大的双瞳紧锁着少年的身影,试图从其神色中捕捉一丝真相。 旎啸再度展颜,笑若春日暖阳,轻柔地拍了拍唐浩的肩头。这一举动却让唐浩心惊肉跳,毕竟眼前的少年实乃武功盖世的高手。 “唐兄勿须紧张,我一不是锦衣卫,二不是东厂的番子,更不是来自六扇门。至于我的身份嘛,暂时保密,日后你便知道了。”旎啸温言安慰道。 唐浩侧目,小心翼翼地窥视少年,察觉其并无欺瞒之意,遂鼓起勇气,试探问道:“难道,你是那隐世高人之后?” 旎啸收敛笑意,添了几分神秘,缓缓说道:“唐兄勿需对我心存戒备,我绝无害你之心,只想与你诚挚相交。对了,此处不便深谈,不如移步去林外,如何?” 二人出了树林,唐浩引路至邻近的一家酒肆。 此地虽非繁花似锦,却因都江堰的千年盛名,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渐渐也有了几分酒香人语的烟火气息。 酒过三巡,言谈甚欢,旎啸对当下的江湖世态有了粗略的把握。 唐浩感其诚恳,加之年纪相仿,几坛佳酿下肚,二人已成肝胆相照之交。 直至雄鸡三唱,天际泛白,旎啸与唐浩依依惜别,独自行向青城山的路。 途经成都府时,一番思量,他决定顺道先去成都府一趟。 大唐肃宗至德年间,因唐玄宗避乱幸蜀,择蜀郡为驻跸福地,遂将其擢升为显赫的成都府。 北宋淳化四年,草莽英雄王小波、李顺在青城起义,遂克成都,建立大蜀政权。五月间,宋军攻陷成都,降格为益州,成都府路改为益州路,成都仍为治所。 北宋嘉佑五年,益州再次升为成都府,益州路再改成都府路。蒙元攻蜀之后,改成都府为成都路,属四川行省。 眼下旎啸乔装进城,自是避过有心人的耳目。漫步于青石铺就的长街,只见街道青石平铺,市肆繁华,烟火万家,楼阁参差。 直至暮色四合,他方悠然步入一家酒楼。 楼内布局雅致,墨香与画意交织,壁上挂满了名家手笔,数十盏六角明纱灯如点点星辰,照亮了厅堂,恍如白昼。 旎啸拾级而上,踏入二楼一间静谧的雅室,刚一落座,便有店伙计匆忙上前。 “这位公子,您……” 未待伙计言语完毕,旎啸微抬一手,指间轻弹,一股内力涌动,掌中竟凝出一朵艳丽红梅,栩栩如生。 伙计见状,目光骤缩,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属下不知少庄主亲临,失礼之处,求少庄主恕罪……” “无妨,速领我去见你们的香主。” “遵命,少庄主。” 伙计迅速起身,疾步至一壁画面前,轻轻触动暗藏机括。 俄顷,壁面悄然移开,一扇隐秘的暗门显现眼前,若非有心,谁能料到这雅室之中竟藏乾坤,隐秘非常。 旎啸穿行于幽暗秘径,曲径通幽,豁然开朗,眼前展现出一方别有洞天的庭院。 月华如洗,清风徐来,花香交织,幽雅之气扑面,令人心旷神怡。 院内,二十余名男男女女,跪地如林,阵列有序。 “少庄主驾临,属下等恭迎大驾!”众人异口同声。 旎啸缓步至人群之前,目光定于为首之人,沉声问道:“你就是步奇正,步香主吧?” “是的,少庄主,属下步奇正,为川蜀之地香主,领酒楼中二十七名手下参见少庄主。” “起身吧,让其他人都散了。”旎啸淡淡吩咐道。 步奇正依言而起,而后挥手示意,众人悄无声息地散去。 待人影散尽,旎啸细细打量这步香主,年岁稍长,约莫三十又几,形貌高古,三缕长须,眼神中透着一股精练之气。 这时,步奇正谨慎探问:“少庄主,夜已深沉,您还没有吃过晚食吧?” “没事,等一下也行。” 步奇正见此,只好恭敬领命:“少庄主,请随我来。” 二人移步大厅,旎啸于主座上坐了。 未几,一俏丽侍女款款而来,手托茶盘。步奇正眼明手快,亲自接过茶盏,奉至少庄主面前。 旎啸轻执茶盏,细品一口,随后直接切入主题:“四川境内那群番僧的底细,你可有掌握?” 步奇正回答道:“少庄主明鉴,约莫半年前,一支由西域胡僧叶哈摩率领的数十番僧队伍,悄然抵蜀,与十绝殿数位杀手联手,对川蜀武林中的腌臜之辈施以拉拢、腐化、威逼之策。至于其最终目的,属下尚在探查中。” 旎啸静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步香主继续说下去。 步奇正语气更添小心:“属下无能,这些番僧狡诈,又是低调行事,属下一下子查不出他们真正的意图,请少庄主责罚。” 旎啸轻轻摆手,眸中无丝毫责备:“川蜀地广,又多为偏荒山地,你手下仅两百余众,其中艰辛,我自是知晓。” “谢少庄主体谅。”步奇正感激道。 再饮一口茶,旎啸话锋一转:“紫雾山庄,你又了解几何?” “禀少庄主,此山庄崛起不过数载,庄主纠集本土恶霸及武林败类,行径狠辣嚣张,近日似有收敛,恐怕与番僧有所关联。” 步奇正言至此,偷瞥少庄主一眼,试探道:“少庄主意欲铲除紫雾山庄吗?” 旎啸淡笑摇头:“暂且不必,若要动手,也该让川中正派出手,我们不宜轻易现身。” “谨遵少庄主令。”步奇正答道。 静默片晌,旎啸忽问:“对陕西凤翔府西的南华堡一事,你有何看法?” “南华堡之事,江湖中人多避而不谈,恐涉朝廷锦衣卫,但据各地兄弟姐妹密报,此事背后错综复杂,涉及番僧、北虏,乃至东瀛势力。”步奇正言语中透露出重重疑云。 “哦?有何新发现?”旎啸追问。 “目前尚无线索,三老曾密令各地香主、门主暗中查访,无奈一无所获。但月前京师传来消息,此事似乎与皇室相关,更有神秘组织暗中操纵。” “神秘组织?”旎啸眼神一闪,兴趣盎然。 “正是,少庄主。”步奇正低头回禀。 旎啸轻点下巴,片刻后,忽然笑道:“我这肚子,倒是有些饥肠辘辘了。” 步奇正神情一愣,心道少庄主思路跳跃之快,实在令人难以捉摸,连忙应道:“属下即刻安排。” 等人走后,旎啸两指轻叩桌面,眉间微蹙,此刻,他似有一股风雨聚来之感。 饱餐之后,正待歇息之时,门外传来清脆如玉珠落盘的敲击声。 “进来吧。” 随着一阵环佩轻响,旎啸抬头一看,两位正值豆蔻年华的侍女,身穿白纱袄裙,环佩珊珊,含笑嫣然中走到跟前。 两女跪地,齐声说道:“属下叩见少庄主。” “起身吧。”待二女站起,旎啸询问:“你们这是?” “是步香主命我们前来侍奉少庄主。” 第22章 欲灭胡僧寻盟友 旎啸刚摆手,两女慌忙跪下来:“少庄主,我们有什么不对吗?如我们做错了什么地方,请您责罚。” 旎啸犹豫少许,说道:“算了,你们就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少庄主。” 其中一侍女倒了一杯茶递到旎啸跟前,另一人走到他身后,两手轻捏双肩。 这时旎啸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那搭肩侍女答道:“回少庄主,属下名叫段雪。” 另一人接口说道:“我名双含。” 旎啸微微点头,心中忽闪过一念:“可有江南的消息?关于一位名叫骆风雁的女子。” 段雪对双含相视一笑,而后说道:“尚未有消息,但今年春,三老有令,命陕西、四川、湖广、江西四处密切留意,尤其是锦衣卫的动向。至今仍未得骆小姐消息,三老后续又有令,让各地不再特意打听了。” 旎啸心中暗想:“骆风雁似已安全抵达紫林山庄,隐于江南。” 心下稍安,他又问:“那步香主可提及番僧与川蜀武林门派之事?如青城、峨眉,还有大巴山的唐家?” 双含答道:“回少庄主,青城派并未与番僧暗通,反而是前些时日,一胡僧率高手夜袭青城,重伤了九幻真人。” 旎啸闻此,猛然转身,目光落在身后的段雪身上。 段雪轻轻点头确认,又道:“确实如此,相比之下,峨眉派中某些人之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何出此言?”旎啸追问。 段雪解释:“据步香主所述,吐蕃密宗番僧多修习邪术,入川不过百日,便与峨眉女弟子私通,修炼邪法。” 闻言,旎啸怒火中烧,一掌拍碎茶杯,怒斥道:“岂有此理!峨眉女弟子竟堕落到这等地步,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去写。” 二侍女闻言战栗,不敢言语。 旎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缓语气道:“你们怕什么,我又不是在责怪你们。” 段雪与双含面面相觑,随后忍不住掩嘴发笑,心想少庄主这话哪跟哪? 旎啸自觉失态,面色微赧,才想起自己不过十多岁年纪,却在两侍女跟前谈论双修之术。 他急忙转移话题:“那唐家呢?” 双含答道:“禀少庄主,唐家行事虽时正时邪,但其家主为人光明磊落,不似某些名门正派之虚伪,且武功自成一派,暗器手法在武林中小有名气,因此才引来番僧觊觎。” 旎啸闻言,默然颔首,双目微阖,思绪如江河奔腾:“四川之地,暗流涌动,人马未宜轻露,然番僧之患,不容忽视。紫雾山庄等武林败类,需严惩以警世人。若放任自流,武林恐再生波澜。” 片刻沉吟,他缓缓说道:“召步香主前来。” “是,少庄主。” 应声之中,步奇正步入,见段雪与双含犹在,暗自欣喜,以目示意留之。 旎啸眸光一展,言辞果决:“明日我将赴青城山,你等须严密监视川蜀番僧动向。其意图虽不明,且隐匿各地,我意欲主动出击,以青城派为盟首,联袂川中武林,共诛番僧与那胡僧,料吐蕃必有后招,到时你再暗中详察,务须探明其真意。” 步奇正未多言,沉稳应承:“谨遵少庄主令。” “切记,我四川人马,尚非现身之时。至于峨眉,也需暗中关注,其掌门正一师太,尤为关键。”旎啸一一叮嘱。 步奇正目光掠过段雪与双含,疑问道:“少庄主忧虑峨眉全派倒戈番僧?” 旎啸轻叹,心声娓娓道来:“佛门同源天竺,有着千年传承,本是同根生。正一师太心胸狭隘,志在一心光大峨眉,比武折戟后,遁世不出。她一介女流,恐难顾大局,我恐她误入歧途,届时峨眉之名,恐将湮灭武林之中。” 步奇正面色凝重,若真如此,单是梅花山庄之力,足以倾覆峨眉。 他说道:“确有消息,河南河北传来,少林、五台之僧,亦对朝不满,对世事置若罔闻,盗匪横行,视而不见,更有甚者,与武林败类沆瀣一气,行不齿之事。” 旎啸见说,再叹道:“此乃我心忧之源。佛道相争,只顾一时短长,想恢复李唐赵宋时那佛门荣光,受朝廷敕封,统领华夏三教九流。” 交待既毕,旎啸遣步奇正及二侍女离去,段雪与双含虽是不舍,可终被严词劝退。 一夜休憩,次日,旎啸再三叮嘱步奇正,便孤身前往青城山。 青城山,又名丈人山,传闻轩辕黄帝时,有一人叫宁封子在此修道,向黄帝传授御风云的“龙跻之术”,黄帝筑坛拜其为“五岳丈人”,故此叫丈人山。 山分前后,峦峰叠翠,绿荫蔽日,虽夏日炎炎,而山中自有一派秋风送爽,凉意沁人心脾。 山门巍然,石牌矗立,约有三四丈之高,四名灰袍青年道士,年约弱冠,腰悬长剑,凛然立于山门两侧,剑气隐然,若松柏之挺。 石阶蜿蜒,曲折隐于翠色之中,不知凡几,直通云霄,其上道观一角显露,楼阁参差,殿堂雄伟,似入仙家之境。 此时,旎啸至山门,拱手作礼:“在下见过四位师兄了。” 四个道士不相识,又见其言辞油滑,心生几分不悦,只是按下性子,一道士勉强问道:“请问公子,所为何来?” “在下特为拜谒贵派掌门九幻真人,劳烦师兄通报一声。”旎啸答道。 几道人上下打量,只觉旎啸似是游玩的世家公子,不以为意。 其中一道士不耐,声色俱厉:“去去去,此乃我青城派重地,岂是你一个公子少爷前来游玩的地方!” 旎啸闻此,眼神微滞,旋即恍然,笑道:“师兄莫误会,我是有要事前来找贵派掌门。” 对面那道士怒气已生,正欲发作,旁边一道士适时近前,言辞温和而坚定:“这位小相公,此地乃我青城派要地,山上虽是雅致,但多为不接待游客,请见谅。” 旎啸无奈,只得抱拳施礼,言语中添了几分江湖味:“我不是什么读书人,说起来也是武林中人,我此次前来,是真有事找九幻真人。” 那立于门前的道士审视旎啸,明明一介书生模样,却言谈间自称武林中人,明显是胡说八道,更直指掌门,不禁眉头一紧,心生几分恶意。 他正欲驳斥,不料同伴先发话:“师兄,勿须理会,日日皆有闲人妄图登山,借口种种,无非皆是找这些荒诞的借口罢了。” 师兄闻言,点头赞同,转向旎啸,语带拒意:“这位小相公,你还是请回吧。” 旎啸有些哭笑不得,可也自知突兀,又兼青城近来风波,无怪他人疑心重。 他笑中带诚:“师兄,我确系武林同道,且来访九幻真人,事态紧急。” 师兄满面狐疑,十几岁的少年寻掌门,怎可信?却也耐着性子问道:“不知令尊是?” 旎啸不免一愣,见对方似在盘自己师门,便笑道:“我就是我,是我本人想找贵派掌门。” “公子师出何门何派?”师兄再问。 旎啸不愿透露,心想就算自己说了,亦恐不为人所知,便道:“我的身份,等见到你家掌门便知晓了,眼下属我无可奉告。” 师兄面色已沉,语含霜冷:“公子,莫非特来戏耍我等?” 旎啸连忙摆手,急急辩解道:“不是,不是,是真有事,奈何我身无凭证,还望师兄见谅。” 先前道士闻言,不禁怒火中烧,厉声道:“师兄休与纠缠,此人来者不善,或许仇敌也。” 言毕,两侧道士剑光一闪,阵势已成,将旎啸围于中央。 第23章 青城山门生误会 旎啸不想事情会如此,凝视着那冷面横眉、蓄势待发的青城道士,心中暗潮涌动。 片刻沉吟,他淡然一笑,言辞中不乏歉意:“师兄,得罪了。” 言罢,他轻描淡写地一掌推出,似是轻描淡写,不带丝毫杀伐之气。 师兄惊诧莫名,未料少年竟是武林高手,不敢怠慢,硬接一掌,却不料对方掌力如江海汹涌,震得他踉跄后退,面色涨红。 其余青城道士见状,怒目圆睁,喝斥:“好个狡猾之徒,果是寻仇而来,怕是与日前番僧一丘之貉!” 旎啸不急辩解,心中暗笑,这也怪不得,谁要自己没有拜帖呢? 他以掌代剑,从容应对四剑之围,闲庭信步间,对手攻势如泥牛入海,消于无形。 四道士不免恼羞成怒,师兄师弟本是心有灵犀,默契非凡,剑阵瞬成,攻势如潮涌。 “咦?!”旎啸心中惊叹,心赞青城派果然不同凡响,区区几看守山门弟子,竟然有如此奇妙的剑阵。 他年少,带着几分玩性,似对方剑阵如无物,见招拆招,但也不伤对方分毫。 激战方酣,突闻炸雷般的怒吼,一道矫健身影凌空扑来,双掌猛击向旎啸。 旎啸掌出,轰鸣声中,来者借力轻巧落地。 来者乃一中年道士,约莫四十,浓眉大眼,蓝袍加身,威仪不凡,怒视旎啸,不发一言。 旎啸见此,连忙抱拳:“见过这位师兄。” 这时,那守山道士急报:“师叔,此子可恶,一大早便来挑我山门,是欺我青城派无人了!” 师叔挥手止言,沉稳步下阶,至旎啸跟前,冷语相问:“在下尘飞子,不知公子师尊是何人,又来我青城山是何意?” 旎啸抱拳再礼:“小子旎啸,求见九幻真人,至于来意,唯有与掌门相见后才能相告。” 尘飞子岂肯轻信,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掌门师伯闭关在际,不方便见客,公子请回吧。” 旎啸心知肚明,对方言辞闪烁,乃托口之词,掌门实则身负暗伤。 他语带诚恳:“在下此行确有燃眉之急,贸然来访,实非得已,望师兄宽宏,身份特殊,不便直言。” “哼!”尘飞子袍袖一挥,侧首不顾。 旎啸哪肯轻易离去,眸光一闪,欲试青城派名扬四海之威,便说道:“师兄,属我无礼了。” 语落,他仅以四五分力,掌风微吐,探向对方。 尘飞子怒形于色,悍然迎击,双掌交击,一股麻木感顺臂而上,“哼”声低沉,不由自主退却数步。 “大胆!竟敢伤我师叔!” 刹时,从山上冲下十数名佩剑道士,如龙卷风至,剑尖齐指旎啸,皆是怒容满面。 旎啸坦然无畏,指化剑气,清脆“铛铛”声中,独斗群雄。 尘飞子观之惊叹,心绪难平,暗道:这武林之中,何时出现一个武功如此厉害的少年,然观其行止,并非恶徒之辈,若真存恶意,一众弟子早已非其敌手。 他冷视相望,思忖是否禀告掌门师伯?可又念及师尊伤势,便按下心想,决定静观其变。 再观少年之战,招式诡谲多变,内力浑厚,只怕与师父和掌门一样,已是到了顶尖高手的行列。 尘飞子不免苦笑,暗自庆幸适才隐忍,未与这少年结下梁子。 他沉默旁观,只见少年身形飘逸,空手入白刃,拳掌指法,变化莫测。青城门下弟子虽是配合无间,却仍难以触其分毫。 激战正酣,尘飞子亦不禁赞叹少年武技之精妙,其从容化解剑阵攻势,游刃有余。 一袋烟的工夫过去,旎啸一声断喝:“退!” 剑阵如潮水遇礁,瞬间溃散,一众青城弟子被内力震退,手中剑折断,落地“铿铛”不绝。 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震惊之余,一片死寂。 旎啸心知九幻真人伤重未露,此举已足够引起真人注意,既目的已达,此地自然不宜久留。 于是他拱手道:“各位师兄,承让了,希望此次我们是不打不相识。” 说罢,旎啸向尘飞子微微颔首,飘然而去。 “师叔……” 尘飞子摇头止住众弟子欲言,对那离去背影高呼:“请公子留下大名,好让我青城派日后好再向公子讨教。” “旎啸!” 尘飞子神色微变,此姓闻所未闻,先前人家报出姓名,以为是故意相瞒。 他微微轻叹:“好个旎啸,年纪轻轻,功夫却是如此了得,也庆幸此人不是我青城之敌啊。” “师叔,这话何解?” 尘飞子对师侄们说道:“若他存心硬闯,纵使掌门亲至,也未必能得拦下。所幸,此人并未恃强凌弱,于我青城妄动干戈。” 再说旎啸,下山后径直去往南边的峨眉山,心想不管如何,先上山看看再说。 峨眉高,高插天,百二十里烟云连。 此山本是道家圣地,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佛家菩萨的道场,但峨眉派多为女弟子。 当此季节,那山道蜿蜒,香客如织,多为贵妇小姐,只为心中那丝佛念,虔诚而拜。 旎啸化作一公子哥儿,隐身人群,默默注视来往游客,不时可见接引送客的尼僧。 行至半山,人声鼎沸之中,忽闻背后有人呼唤,他回首之际,见一僧人,年纪三四十岁上下,身高六尺,身披灰袍,宝相庄严。 此人那慈颜善目,颇受众香客敬仰,皆呼之为师。 旎啸凝眸细审,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一时却又难想起在何处相遇过。 那僧人似有所感,回望之间,与旎啸目光交汇,微微一抹讶异掠过眼底,旋即以笑代礼,温文尔雅。 此微妙变化,旎啸心领神会,记忆如潮,涌回数月前长宁堡外,紫雾山庄弟子之貌与此僧隐约相仿。 少倾,他恍然大悟,只怕眼前这和尚与那人有关系,心想自己大闹一场后,量想对方还在寻找自己,便见过自己的画像,是以今日之遇,显得颇为意外。 他不动声色,以礼还之,继而悠然登山。 那僧人亦从容依旧,一面讲经布道,一面暗中留意少年行踪,待旎啸身影渐隐,借故离去,转入羊肠小径,不知所踪。 不想旎啸瞧得真真切切,若对方不就此离去,倒不敢断定此人的身份。 他环顾左右,刚好四下无人,乘隙施展五行土遁术,穿过石壁,悄然跟到那僧人身后。 尾随之时,他想起刚才几个香客,片时便记起来,敬称此僧为凌升师父,显然颇有名望,为山下妇人小姐所熟悉。 而这个凌升警倒也觉,屡屡回顾,却不知身后旎啸身手远胜自己。 心知对方此行必有所图,凌升加快脚步,终至荒僻之地,四顾无人,隐入一幽深山洞。 旎啸未急于跟进,贴石倾听,发现洞内凌升很是谨慎,正屏气凝神。 他暗自发笑,又见时辰刚好,再度施展土遁术,遁入洞穴,立于岩上,以玩味之态静候凌升。 过了一会儿,凌升察外无声,便深入洞中,全然不觉背后鬼魅般尾随之影。 洞中曲折幽长,光影交错,行数近一柱香后,豁然开朗,洞口之外,山峦重叠,温泉蒸腾。 正当此时,数人步入洞口,其中二人,一为昔日林中番僧敌手,一唤凌升为兄,旎啸心中雪亮,此地乃凌升等人密谋之所无疑了。 凌升逢人便提旎啸之事,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一番低语后,番僧蓦然发声,指向洞口,声如雷震:“小子,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竟然跟踪到此。” 第24章 追杀峨眉遇真人 旎啸身形乍现,笑声朗朗,带着几分不羁:“哈哈,果然是明月难逃沟渠照,终究是被凌兄发现了。” “啊,是你!”这时,凌升惊呼出口,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之色。 “不错,”旎啸对围聚之人视若无睹,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凌升,我且猜上一猜,你应早已背叛了师门,成了吐蕃的走狗吧?” 那番僧性急,不待他人言语,挥手间已是一声令下:“杀了他!” 旎啸冷“哼”一声,不与人多费唇舌,身形一晃,已至番僧面前,一拳裹挟风雷,直击而去。 番僧未曾料到,仅仅数月光景,这少年武艺已突飞猛进,双拳相交,咔嚓声中,番僧手臂剧痛,汗珠滚滚,明显不敌受伤了。 旁边几人见得,纷纷亮兵刃,呼啸而上,剑锋所指,皆是旎啸要害。 “来得好!”旎啸脚踏奇步,瞬息已至一人之前。 那人惊愕未定,只觉眼前一花,手中单刀已被对方夺去,恍若幻影。 这人一声厉喝,两掌齐齐推出,掌风如排山倒海。 旎啸左掌接下,正待上前,不想两把长剑迎面刺来。 他提刀相迎,一招‘啸日引魔’,凌厉无比,直削二敌手腕。 那两人吓了一跳,慌忙踉跄后撤。 这时,又有一人持钺攻到,钩、搂、刺、剁,攻势凶猛,招招狠辣。 旎啸不屑冷笑,刀锋诡异一闪,那人手腕被齐齐削断,血流满地,持钺之手似是还在颤动。 一旁番僧怒火中烧,咆哮声中,拳风凛冽,直取旎啸要害。 强敌来袭,旎啸身形诡谲,轻松避过,内力勃发,单刀碎裂成片,化作漫天飞刃,快如闪电,直射对面两人。 那两人没有防备,“噗嗤”几声,断刀直入胸膛,倒地抽搐几下,数息间便身死气绝。 “好个狠辣手段!”凌升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丝丝惧意。 “对你等武林败类,何须要仁慈?!”旎啸冷笑连连,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番僧闻言,怒不可遏,对众人咆哮下令:“无须跟他废话,杀了他!” 随即番僧仰天长啸,未几,数道人影闻声赶来,显然是其援手已至。 旎啸目光如电,轻蔑一瞥,那群乌合之众,立时尽收眼底。 转瞬之间,他一双肉掌欺身而上。七八人围攻之下,不过十余招,便又有一人被杀,余者伤痕累累。 “退!”这时番僧急呼,随即掌风如怒雷,震得沙石狂舞,尘土蔽日。 “想跑?没那么容易!”旎啸身形一展,如鹰击长空,截断了番僧的退路。 番僧连环猛攻,力道惊世骇俗,却在对碰中只感双臂发麻,而旎啸嘴角含笑,眼中的嘲讽更甚。 怒火中烧,番僧拳化龙爪,风声猎猎,直袭旎啸面门。 旎啸应对自如,招式突变,拍向对方腰间数处穴道。 番僧也是好本事,反应敏捷,回爪守中带攻,拳攻旎啸京门要穴,脚踢足三里,攻势凌厉。 旎啸掌化青虹,一式‘青虹削月’,直削对方手腕。 番僧拳脚并用,旋即退避,双掌如怒海狂涛,正是吐蕃绝学‘波密圣掌’,力撼山河。 旎啸认出是吐蕃高手的‘波密圣掌’,至刚至猛,威力无比。不敢怠慢,双掌齐出,雷焚掌,七成之力,双掌相迎。 两人跟前顿时石破天惊,飞沙走石。 不待番僧再续攻势,旎啸已是近身,快速拍击对方数处要穴。 番僧硬接刚才那一雷焚掌,只觉气血翻腾,就要喷出一口血来,哪想随即被人点了穴道,立于原地,动弹不得。 “啊!”那痛楚如万蚁噬心,浑身颤抖,番僧心中惊骇少年武艺之高,超乎想象。 旎啸只是随意看了其他逃跑几人一眼,而后对这番僧说道:“说,你们吐蕃僧众在此地还有多少人?” 番僧血泪交织,虽不能言,眼中之意却明显坚决。 旎啸暗叫一声不好,当想阻止,不料番僧自断筋脉。 旎啸手探鼻间,又是手摸番僧命脉,已气绝而亡了。 他心叹这番僧竟然不惧生死,转而追击其余人,却发现他们亦是同样,或自断筋脉,或自刎,令人心寒,想必潜藏于四川之地番僧,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势力,才让这些人不敢苟且偷生。 而后想起一人,只是追踪数十里,那凌升一直未见,旎啸心中了然,此人熟知地形,自然易于匿形。 不过他也不怕凌升逃了回去,一个暗地背叛师门之徒,只要自己把峨眉掌门带到山洞,真相自明,峨眉掌门纵有袒护之心,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 山林间穿梭,几经周折,终在在一隐蔽处寻得凌升踪迹。 一夜追寻,追逐至邛崃山,旎啸如燕轻盈,枝头草尖,一起一落便是三四丈,飞跃山林,在数里外似是一个黑影在疯狂逃窜。 那凌升频频回顾,心急如焚,未料旎啸追人的本事更是卓绝。 前路横亘一道宽阔山涧,生死瞬间,凌升一咬牙,狠心往对面纵向一跃。 须臾,旎啸追至彼岸,目睹凌升狼狈不堪之态,瘫倒在地,一瘸一拐,嘴角勾勒出一抹猫戏鼠般的谑笑。 不料,林间突现一飞箭,如电光石火,直取凌升咽喉,那凌升手握喉咙,抽搐数下后气绝身亡。 旎啸见得,顿时怒火中烧,身形一展,跃至彼岸。 刚一落地,七八个黑衣人与二十多名道士蜂拥而至,杀气腾腾,剑光霍霍。 他细观之下,遭追杀者竟是几番僧,面容枯槁,遍体鳞伤,显然已历多日苦战。 旎啸心头大骇,待众人近前,那几名道士为青城派弟子,其中为首一人六七十岁年纪,须发苍然,手中一把长剑,寒光朵朵,如流星飘絮,变幻莫测,杀得几名番僧只有招架之功。 那番僧不敌,就要夺路而逃,却被旎啸拦住去路。 此刻旎啸也不废话,出手迅捷,数合间已有二人受创。 一领头番僧怒发冲冠,虎目圆睁,一掌拍出,力道惊人。 “少侠小心!”那老道士急声提醒。 旎啸冷‘哼’一声,十成功力汇聚掌心,迎向来僧的一记‘万法佛心掌’,两掌相击,轰鸣如雷,震撼山谷。 番僧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踉跄后退,面露狰狞。 番僧怒骂道:“畜生,找死!” 说完,他两手齐挥,又是在身上连点数下,面色由赤转紫,随即两手合掌。 旎啸一眼认出是吐蕃密宗的‘菩萨合欢掌’,掌未到,那一股淫邪之气扑面。 他嘴角微弯,一股冷笑之意。 对天下之毒,他本是不惧,这区区男女合欢之毒更是无畏了。 不过此掌他不敢掉以轻心,菩萨合欢掌,含天地相合之势,威力无比。 旎啸十成之力运于双掌,猛然而出。 惨嚎声中,一道身影如断线风筝,被震飞数丈,周遭草木碎石,无不被劲气撕裂,尘土飞扬。 旎啸又是挥手间,罡风卷起,碎屑尽散。 那番僧口吐鲜血,双目圆睁,血泪交织,嘴吐几字:“你,你是谁?” 话音刚落,这番僧便断气身死。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冲来的几名番僧哇哇喝叫几声,纷纷抽出匕首,狠绝刺入自己胸膛。 旎啸见此,登时大吃一惊,正待出手阻止已是来不及了,就连被他打伤的那个番僧,也是被同伴所杀。 杀人的番僧对他冷冷一笑,匕首一抹,了结自身,其决绝令人咋舌。 哪想这几个番僧如此,望着地面上的冷硬尸骸,旎啸大感可惜。 第25章 折返再上青城山 少顷,那老道士快步走来,对旎啸近前施礼,双手抱拳道:“少侠好武功,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老道遥观方才一幕,心中暗自称奇,少年似有克制番僧邪功之能,尤其最后一掌,三色光环环绕掌间,如天降异象,令他震惊不已。 当时他吓了一跳,不想一个小小少年,竟然真气如此浑厚,且还有形,这如何不让他万般惊骇,眼下自然是不敢怠慢丝许,便疾步来到跟前。 这时,旎啸两手抱拳:“在下旎啸,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老道略一怔忡,江湖上姓“旎”者,闻所未闻,心知少年或有不便言明,便不深究。 “贫道九难,幸会,幸会!” “原来是青城派大名鼎鼎的九难真人,失敬,失敬。” 九难真人面带尴尬,心笑自己带数十名弟子下山追番僧,却损兵折将,自己也差点被打伤。 他支吾道:“哦,难道少侠认识我?” 旎啸一脸淡笑:“真人之名,在武林之中哪个不知?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凭一己之力,杀得几名番僧无半点招架之功。” 九难收起长剑,手扶长须,脸露几分笑意,心道这少年倒是一个妙人。 他问道:“难道少侠也是为番僧而来?” 旎啸没有隐瞒,点头回答:“正是。” 九难真人审视尸体,眉宇微蹙:“此人为峨眉凌升?” “正是,不过此人勾结外番势力,行不轨之事,人人得而诛之。”旎啸答道。 九难真人暗暗看了旎啸一眼,心想此人定是出自名门之后,便问道:“不知少侠是为何事?” 旎啸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正欲回答,不想九难真人忽而自笑:“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少侠,我们到旁边一谈如何?” “正好,正好,在下也刚好有事麻烦真人。” “少侠,请。” 两人移至一旁,青城弟子正寻地掩埋尸体。 旎啸把番僧之事简单说了一些,九难真人惊诧不已。 半晌,他缓缓说道:“旎啸公子,实话相告,自去年南华堡风波后,四川多地现番僧踪迹,更有西域胡僧,乃吐蕃高手,狠辣非常,令人防不胜防。” 旎啸早有耳闻,故不显意外,却问:“此番僧之乱,与南华堡有何关联?” 九难真人缓缓摇头:“表面无迹可循,但我与师兄推断,背后恐有惊天阴谋。” 旎啸心念一转,暂不提凉州之事,等此地事情一了,自己便独自北上,到时亮出身份,或许那凉州卫的随军太监,便可到宫中能查到自己。 想到此,他便问:“真人,莫非贵派掌门……” 九难真人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公子所料不差,数日前,那胡僧带人夜袭我青城,师兄正是被那胡僧所伤。” “原来如此,九幻真人伤势可好?”旎啸关切询问。 九难真人答道:“掌门令我率弟子下山除害,掌门伤势如何,我尚未得知。” 旎啸轻轻颔首,九难真人察其神色,忽问:“莫非公子去过我青城?” 旎啸略显尴尬,随即笑了笑:“是的,但与贵派弟子略有误会,特向真人致歉。” 九难真人见说,不禁豁达一笑:“以公子之能,硬闯亦非难事。听公子所言,尚未得见我师兄吧?” “正是,我访青城,实为求九幻真人援手。” 旎啸话一出,九难真人满面愕然,直问道:“公子之意是?” 旎啸回答:“我查出这些番僧与本地的紫雾山庄交往密切,另外还有十绝殿的人。” 九难真人听后不禁怒火中烧,“哼,就知那紫雾山庄暗投外族,做得为人不耻的勾当。再者,那十绝殿更是我武林中的败类,可惜无一正道之士挺身站出来,先前那胡僧带人偷袭我青城,其中便有十绝殿的杀手。” 说完,他暗地打量旎啸,见对方似是知晓,可旎啸武功卓绝,不知到底是何意。 他轻声去问:“公子找我师兄的意思是?” “我不一日便要离开川蜀,离开前,想联合贵派与本地武林同道,一同铲除这些败类,杀尽一众番僧。” 九难真人听后,登时大喜过望。 “如果有公子这等强援,何愁那些番僧和败类不灭?只是那胡僧实力不一般,而且手段极其狠辣,此事还需见了我师兄之后从长计议。” 旎啸看了真人一眼,而后说道:“不错,不过真人也不必担心那胡僧,我家居昆仑之地,对这胡僧的手段倒是了解一些。” “哦?”九难真人有些半信半疑,虽是刚才见过旎啸神功之威,可西域离中原遥远,知其底细者甚少。 他想了一下,随后轻声去问:“还未请教公子令尊或家师是?” 旎啸没有说出自家师门,只是敷衍几句,真人也不追问,尔后一行人回到青城山。 清虚观,青城派重地,依丈人峰坡地而建,此处林木青翠,曲径通幽。 旎啸边走的时候不禁频频点头,直叹此地乃仙山之地,赞口不绝。 当他走到观内,一个近八旬年纪老道,须发如银,却是一派仙风道骨之相,正面笑容容,从后院现身出来。 旎啸连忙上前几步,身体微俯,拱手道:“小的见过九幻真人。” 先前听得师弟派人前来相告,知眼前少年为武林高手,九幻真人料想这个旎啸应是隐士高人之后,自是客气有佳。 他上前笑道:“旎啸公子远道而来,属老道未曾下山亲自相迎,失礼,失礼。” “不敢,不敢,小的哪敢让真人下山亲迎,这不是折煞小的吗?” 九幻真人一声大笑,声音洪亮。他做了一个虚的手势,嘴上说道:“公子请上座。” “不敢,不敢,真人,请。”旎啸连忙说道。 他自是不敢托大,在客位坐下。 九幻真人坐下后看了旁坐的师弟一眼,对旎啸说道:“听我师弟说,公子这是二上我青城山了?” 旎啸点点头,“先前在山门前,与几位师兄发生一点小小的误会,还请真人海涵。” 九幻真人自是不会责怪,再说那日旎啸一走,尘飞子当即上山禀报,闻悉少年来意非挑衅,实则有求于己。 然尘飞子言及少年行迹神秘,身份不明,斗一场后就走了,令人费解。 此时真人轻笑道:“几个不成器的徒子徒孙,唐突了公子,有失礼数,公子勿怪,再说能得公子点拨,实乃他们之幸。” 旎啸不矫饰,若论辈分,至少要高出面前两位真人半个辈份,少不了要尊自己一声师叔。 他正要说话,只见一名道士端茶上来。 旎啸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山门交锋的中年道士。 这时九难真人吩咐:“尘飞子,上前拜见旎啸公子。” “拜见公子。” 旎啸用了一个虚托,又用一股内力把人托起。 那尘飞子面色登时一变,只感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 九难真人挥了挥手:“尘飞子,你先下去吧。” “是,师父。” 待尘飞子退后,九幻真人说道:“旎啸公子,请用茶。” 旎啸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味清芬甘芳,不禁笑道:“不错,不错,久未尝此等好茶了。” 二真人笑而不语。 片刻,掌门问道:“听师弟说,你是为吐蕃的番僧一事而来,难道他们也是惹到你了?” 旎啸回答:“那倒不是私怨,只是几月前,我无意间撞到几个番僧,与武林中的几个杂碎在密谋恶事,我自是容不得这些人。” 九幻真人与九难真人对视一眼,见师弟暗暗摇头,便问道:“莫非公子是朝中人?” 旎啸摆了摆手:“掌门莫误会,我并非朝廷中人,只是家有祖训,凡对我华夏九州不利之人,当除之。” 他说完,打出一道复杂的手势。 事完,旎啸默默地注视眼前两位真人。 两位真人面色刹然一变,却不解其意,不过深知应是暗语,他们相视后默默摇头。 第26章 与真人相商定计 旎啸见得,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然转念,如今世间有多少人知晓梅花山庄? 眼下他也不点破,心想着自己身份之事,日后再告诉对方也不迟。 不料此时,二真人肃穆而立,神容庄严诚挚,对他行了一稽首之礼。 旎啸连忙起身,恭敬还礼,谦辞道:“真人言重了,此等大礼,在下万不敢当。” “公子先祖辈之德高风亮节,实令武林同道汗颜,我等佩服之至极。”九幻真人话语间满是敬佩。 旎啸倒也未多说,想梅花山庄近百代,一心守护九州,不为名,不为利,一直默默守护。 待二真人重新落座,他缓缓说道:“想朱氏坐拥天下两百多年,如今朝势弱微,灾荒连年,国力衰落。东有倭患窥伺,北虏欲图复元,西疆吐蕃蠢动,西南乱如麻。 “我辈虽为江湖中人,看似草莽,却同担兴邦之责。就拿眼前来说吧,我年前从家中出走至四川,便听到不少外族侵蚀之举,让我心忧不已。” 二真人闻此,神色凝重,沉默良久。 少顷,九幻真人问道:“公子所指,可是那番僧、胡僧,联合十绝殿和紫雾山庄,暗怀鬼胎一事吗?” 旎啸轻轻摇头,叹道:“何止于此。去年腊月,北边南华堡一事,到如今武林虽避而不谈,但据我推断,疑为外族幕后所操控,图谋未停。” 他顿了顿又说道:“几月前,我在川北之地还遇上了一伙东瀛人,不过已困毙于一个山洞内。” 见说,二真人登时色变。 旎啸察其色,心下稍安,说道:“两位真人想一下,番僧入蜀,难道真是为几个中原门派而来吗?听闻番僧与白莲教勾连,真人可曾记白莲起于何处?” 两真人四目相对,面色愈沉,他们哪会想到这一层? 旎啸本想说出那日林中秘闻,转念想到凉州远在千里之外,再者,朝廷对武林各门派一直暗地提防,那凉州卫是朝廷在西北的军事重镇,怎会让武林中人随便掺和进去? 这时九幻真人问道:“公子,莫非番僧是想?” 旎啸微微摇头,叹道:“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到如今,我还是未探出番僧真正的目的,他们掩盖极深,但我想,目前他们所做,绝对只是一个表象。” 九幻真人轻抚长须,频频点头。 忽目光一闪,他笑问道:“公子上次青城之行,虽被我派弟子拦阻于山门前,可公子转身离去,应是故意为之。我在想,你只怕是想打草惊蛇吧?” 旎啸笑答道:“真人慧眼如炬,小的班门弄斧,事事瞒不过真人了。” 九幻真人笑道:“不知公子如何定计?” 旎啸说道:“实不相瞒,先前那胡僧见过我,想杀我而后快。这几日我现身青城峨眉,料已惊动对方。但我毕竟非川蜀本地人,恐被一众牛鬼蛇神给缠住,分身乏术。 “再者,胡僧番僧的势力不可小虚,我欲一网打尽,故请真人号令川中武林同道,以我为饵,一举灭了对方,还有与其苟合的江湖败类,及那些背宗忘祖的奸恶之徒。” 掌门轻轻点头,又问道:“公子,只不过此计甚是凶险,想一想,公子单人为诱饵,对方又是高手众多,万一身陷险境,后果不堪设想啊。” 旎啸朗声长笑,豪迈站起:“区区几个番僧我自是不放在眼里。” 话锋一转,他察觉不妥,连忙补道:“真人面前,实言不瞒,那胡僧邪功虽厉,却恰逢为我所克,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武道亦然。” 九幻真人亦起身,赞许道:“公子身怀神功,听师弟谈起,确能克敌,你无须多解释,我一个老道,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他随之轻叹一声:“哎,前时一疏忽,遭那胡僧菩萨合欢掌暗袭,到今日方才大伤痊愈。” 旎啸闻此,不免神色一喜,暗赞真人修为深厚,数日即愈胡僧重掌伤。 不想九幻真人面带忧:“不过说起来,那胡僧的菩萨合欢掌甚是霸道不说,也是极其邪门。” 随之他微笑一声,又说道:“还好如今有旎啸公子,我见公子胸有成竹,这灭胡僧指日可待啊。” 顿了顿,真人说道:“这样,请公子道出详情,我青城定当竭尽全力,一举击杀那西域胡僧,灭吐蕃一地的众番僧。” 旎啸闻之登时大喜,三人密议,定计灭胡僧。 主人礼宴至日西偏,旎啸方才辞行。 九幻真人送至山门,临别之时,忍不住问旎啸:“公子,有一事老道想请教。” “真人请说。” “为何公子只字不提峨眉,难道就因峨眉出了一个叛徒凌升吗?” 旎啸回答:“并非这些,听闻那正一师太只顾私利,一心想光大峨眉,私心之下,我怕胡僧暗地向她有所许诺,如今灭强敌在即,我自然不想泄露我们的计划。 “再者,又闻峨眉多弟子修邪术,弃廉耻。此等恶行,难道那正一师太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吗?就算这样,她身为掌门,也是对门下弟子管教不严。 “当我听闻峨眉弟子与番僧苟合之事时,倒是想过杀上峨眉,不过一想还是算了,但此人此派为我武林同道,所行之举,我都为之感到羞耻。” 二真人听了,脸色皆是刹然一变。 稍许,九幻真人说道:“公子善意,相信正一师太会明白于心,如今凌升已死,不日就会被师太知晓,她暗查之下,便知门下弟子的劣迹。 “哎,想我青城与峨眉近邻,距不过两三百里,且我与那师太有数面之缘,可惜她身为佛门子弟,心胸反而狭窄,时常与人计较一时之长短,又一心让峨眉独大,只怕这样下去,真如公子所说,日后武林之中,再无峨眉一派了。” 旎啸“哼”笑一声,随即说道:“这叫天作孽不可活。” 二真人缓缓点头,交谈几句,便目送旎啸远去。 直到不见旎啸背影,九幻真人一声轻叹:“师弟,这旎啸不简单啊,且此人应是世外高人之后,真要说起来,他的辈份不比我们低。” 九难真人惊问:“师兄,难道这位旎啸公子真是高人之后,可他这个‘旎’姓未曾听说过啊。” 九幻真人抚须轻笑:“我神州浩土,三山五岳之中,隐士如龙,神龙潜渊,不露首尾,非我辈所能窥探。 “像那化为仙家,哪是我等俗辈所能知晓。记得当年师父曾说过,大明开国太祖皇帝朱元璋,就得到过世外高人的相助。” 说到此处,他不由得一声长叹。 九难真人不知何意,问道:“师兄何故叹气?” 九幻真人回答:“像旎啸此等高人子弟,可惜我们不知他的庐山真面目啊,先前他打出那道手势,自是在证明他的身份,只是我们不识何意。 “当时我暗地观他,见他脸上有几分失望之色,想必他祖上在近几百年里赫赫有名,只是如今被世人忘怀,哎。” 九难真人脱口道:“啊,莫非……” 不等师弟说完,九幻真人面容微苦,唇边勾勒出一抹苦笑,“眼下他现身于武林,应是受了他先祖之令。 “正如他所说,今朝大明四面楚歌,内则动荡不宁。帝王偏宠郑贵妃,致国本朱常洛太子,不仅置若罔闻,更有易储之心,欲以福王代之。 “我又听闻那福王,贪财好色,奢侈无度,洛阳封地怨气冲天,天怒人怨,哀鸿遍野。 “就算这样,近年间,黄河泛滥于河南,百万苍生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乌鸦盘旋,遮天蔽日,啄食枯骨,此乃大明之根本啊。 “师弟试想,朱常洛虽居太子之位,帝却不许其问政,更遑论延请鸿儒至东宫授业。 “别看当下我大明江南之地繁华似锦,想想当年那弹丸之地的倭奴如何,凭区区数百人,便可杀入我华夏腹地,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他又是一声长叹,而后说道:“国之倾颓,或在一念,待到大厦将倾,谁人能扛? “我辈身为炎黄子孙,纵有绝技在身,对狼虎之师,亦不过是蚍蜉撼树。国之强,首在军,次朝中文武之忠烈勇毅,此方为国之根本。” 九难真人听后也是神情悲恸。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在安慰:“师兄勿需太过忧虑,再者,恰如今日,不是有像旎啸公子这样的人吗?” 九幻真人含笑颔首,目光最后一次投向旎啸远去的方向,低语道:“我们回山吧。” 第27章 悄伏天罡地煞阵 大剑山,雄踞川北,东濒嘉陵江之碧波,自东北蜿蜒西南,绵延百里,山峦如簇箭齐发,锋芒毕露。 其中,尤以剑门七十二峰闻名遐迩,北侧悬崖千尺,壁立千仞,宛若神工鬼斧;南侧峰林错落,云雾缭绕。 此日,旎啸一袭公子华服,左右伴以十余名青城门徒,乔装为护卫,更有青城掌门之师弟——九难真人,一道风尘仆仆,步入山径,外人观之,此行人神秘莫测,似在山川间探寻秘宝。 据当地人讲,相传东汉末年,一员大将战败,携重宝遁入此山。 因此,千年以来,寻宝之人络绎不绝,却皆抱憾而归。 若仅是金银满山,或许不足以动人心魄,但言及将军所得宝剑,乃天外陨铁所铸,锋利无比,可断纤毫,实乃武林人士梦寐以求之神器。 不管真假,但绝不是空穴来风,自然,旎啸一行人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层岩峭壁前,一老树下,此时二三十人列阵以待,身披黄袈裟,显然非中土人士。 其中一位蓝眸高鼻、须发斑白的老者,一看便知是胡人。 此人正是近期自西域而来的僧人叶哈摩,短短数月,已在四川拢络诸多武林高手。 其身旁,几个蒙面黑衣人,显系江湖上臭名昭着的十绝殿杀手,而未遮面者,则是紫雾山庄的精锐。 这时,那紫雾山庄一人问道:“法师,这旎啸当真为了寻找那传说中的宝剑而来?” 叶哈摩目光如炬,凝视谷中人影,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多半如此。你们或许不知,那宝剑源自我西域。昔日汉武帝麾下霍去病西征,带回无数奇珍异宝,其中便有此剑。” “啊,竟然还有这回事?”众人皆是惊叹。 叶哈摩冷笑:“据我师门先祖口述,此剑藏于汉宫多年,直至汉室倾颓,彼时我西域无力远涉中原,只能任其随一将军流落深山。而今,旎啸之行,必与此剑有关。” “法师,难道此把宝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又有一人追问。 叶哈摩微微颔首:“世人皆知其锋利无匹,却不知它能斩妖除魔,护佑人间。 “相传周穆王西巡昆仑,途径剞闾氏地界,突遇妖风肆虐,幸得一神人持此剑斩妖伏魔,那妖物身高十丈,十首六足,腾云吐雾,一脚踏山为尘。 “更重要的是,剑中藏有秘图,指引着神人隐居之所,得剑者若能至西域剞闾氏,便有望求得神人点化,习得仙术,甚至实现心中所愿。” 言罢,叶哈摩环视四周惊愕之面,又是说道:“如今看来,想必这个旎啸入川,目的显然为此宝剑。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秘,实令人好奇。” 话音未落,一旁番僧忽指下方:“师叔,看。” 众人随之转首,只见谷中一行人驻足,俄而,那少年离群索居,独自行向对面巍峨之山。 胡僧叶哈摩见状,眉头紧锁,身旁紫雾山庄的老者疑声道:“法师,这旎啸似是在引某些人前来,难道是我们吗?” 叶哈摩未语,眼神闪烁,半晌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看不一定,旎啸虽是狡诈,故意以青城弟子为饵,更有九难那老狗相随,应是在故弄玄虚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此行定有深意,且非比寻常。” 其身后一弟子附和道:“师父所言极是,若真是诱我等入局,区区十几个青城弟子加上九难,岂能成事?” 叶哈摩挥手,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对手如何布局,今日必取旎啸项上人头。此子年纪虽轻,武艺高强,恐不久将成为我心头大患。” 一旁的十绝殿杀手接口道:“法师所虑不差,旎啸小子来川数日,屡屡坏我好事,已折损我方高手数十人,今日非除之不可。” 叶哈摩随即下令:“密令两侧人马,悄无声息围堵,我不信两百多人,竟奈何不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一旁番僧提醒:“师叔,青城弟子如何处置?” “暂且放他们一马,待解决了旎啸,再逐个击破那些道士。此地距青城山尚远,途中机会多多。” 叶哈摩一挥手,众人散如轻烟,悄然向对面山峰潜行。 正当一行人深入山谷,一株拳头粗的树木蓦然“咔嚓”断裂于叶哈摩身侧。 他凝目审视,心中暗惊,此刻一阵秋风拂面,却觉寒意透骨。 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举目望天,日正当空,环顾四周,山色依旧,叶哈摩按捺住心中忐忑,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他却不知,不远处草丛中,九幻真人率青城弟子与众川蜀武林人士隐匿其间,屏息不动,悄声注视着他们。 眼前胡僧可是顶尖高手,这些人自然紧张不已,不经意间,那汗珠滴落草丛。 待叶哈摩一行远去,九幻真人轻舒一口气,仰望苍穹。 而后他低声道:“好个旎啸,不过数日光景,便布下了失传已久的二十八宿天罡地煞阵,不知其师承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一旁弟子好奇询问:“师父,何谓二十八宿天罡地煞阵?” 九幻真人徐徐道来:“此阵源于大唐武周,武皇北伐不利,袁天罡与李淳风于阴山之北布此奇阵,引突厥十万铁骑入阵,一夜之间,十万兵马化为血海肉泥。然此阵逆天而行,后袁、李二人皆退隐山林,此阵也随之成为江湖传说。” 弟子不解:“可我等观之,并无异常啊?” 九幻真人目光掠过胡僧消失的方向,轻抚白须,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莫说你等看不出来,就连我也是刚才一瞬间才醒悟。你没有看到那树无故折断吗?此乃阵势借天地之力,又引嘉陵江水,化无形之力到几处。” 他又指向折树之处:“如果猜得不错,那里便是一个阵眼,此树无法承受天地磅礴,故而拦腰折断。” “啊!”弟子们与武林同道闻之,皆心中暗凛。 这时九幻真人又说道:“你等可有察觉,那胡僧行经此处,对我等视若无睹?要知道,对方实力不在我之下,若非有此阵庇护,方圆百丈之内,风声草动皆难逃他的耳目。” 说完,他再次去看山谷,又将目光投向旎啸所处之山,心中对旎啸的担忧渐消。 “师父,晴空怎地忽变阴沉?”少顷,一弟子疑惑问道。 九幻真人抬首望天,只见乌云翻滚如怒涛,汹涌而至。 不过十数息,便是狂风大作,众人衣袂猎猎作响。 未几,乌云便压顶而至,浓云密布,压抑得人喘息艰难。 在对面山上,胡僧终恍然大悟,望着蔽日乌云,深知一行人已堕入旎啸之计。 他停步远眺,视线锁定百米外看似平常的林木,心知旎啸必在那里等自己。 忽然,兽吼鬼啸交织响起,未待众人反应,只见无数野兽飞鸟惊起,四散奔逃。 胡僧面色愈见严峻,目光逐一扫过惊慌失措的众人,皆紧握兵刃,彷徨四顾。 突然,他大声喝道:“让大家聚集到这里,不要分散了,快!” 众人回神,数人急取号角吹响。 少顷,林石间钻出上百人,匆匆聚至胡僧身侧,这些人满心惊惧,忘了言语。 叶哈摩见部众二百有余,心中稍安,而后轻吐浊气,平抑心火,逼近林缘,高声大喊:“旎啸,我知你隐于林中,何不现身一见?” 林中一人悠然现身,笑颜如花。 旎啸大笑道:“区区小计,竟能引得如此多妖魔鬼怪,哈哈,也不枉我这几日穿梭山林,汗湿衣襟,不过倒也值了。” 叶哈摩不怒反问:“此阵何名?” 旎啸仰天而笑,“哈哈,你这异域胡僧倒也不笨,可惜迟了,不过此阵叫什么嘛,属我不能相告啊。” 叶哈摩冷冷说道:“凭区区一个奇门遁甲,妄图困我等,真是笑话!” 他逼近几步,怒指旎啸:“我知你实力不凡,说不定武功还在我之上,小小年纪这般神通,是我生平未见,但这又如何?当你出现在这大剑山时,我便决心要杀你。” 第28章 年少不惧战胡僧 旎啸耸肩而笑:“所以你不惜动用川中所有番僧前来,哦,还有一些江湖败类,如此劳师动众,看来就是为我一个人了。” 叶哈摩朗声长笑,震得林叶纷飞。 笑声稍歇,他说道:“旎啸,虽未知你师承何处,然料定你是劲敌。若单打独斗,此山中我非你敌手,更莫提杀你。但如今,我有二百多人,就算那十几个青城道士,来又何惧?” 旎啸听得,不禁拊掌轻笑:“看来我倒是有几分荣幸了。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语落,其身形瞬息已至胡僧面前,十成真气汇聚,珞龙掌出,化作金龙腾跃,伴随着震天龙吟,响彻山谷,气势恢宏。 叶哈摩应对从容,佛心万法催动,金色卍字光芒璀璨,迎头直撞金龙,两者相交,轰鸣如雷,震得周遭草木碎石横飞。 身后十数人不及防备,真气余波所及,皆受伤倒地,血染衣襟。 此刻,旎啸身形如幻影,瞬息万变,转瞬已移形换位。 待胡僧定睛再视,旎啸已立于一处,掌击大地,沉喝:“起!” 顿时,天际电闪雷鸣,手腕粗的闪电如鞭,密密麻麻,直击大地,声声炸响。 胡僧脸色骤变,慌忙对众人喝令:“散开,快散开!” 然天罗地网已张,避无可避。 番僧、紫雾山庄高手、十绝殿杀手纷纷中招,哀嚎四起,痛彻心扉。 胡僧恍然大悟,此乃旎啸以己身为阵眼,启早已布下的奇门大阵。 他正欲寻觅旎啸,却见对方身化万千,一影化三,三影化九,直至八十一重,虚实难辨。 突然,声声长啸传来。 胡僧顿时肉颤惊魂,只见无数野兽吼迭起,群兽如潮,张牙舞爪,扑向人群。 他猛然转身,发现四周电闪雷鸣交织,众人既要避雷电,又需抗兽群,危机四伏。更甚者,黑雾妖风如刀似箭,不管是人还是兽,一尽屠之。 “旎啸,滚出来,滚出来,有本事与我单独一战!”胡僧目睹手下伤亡惨重,便疯狂转走,对空中大喝。 空中传来戏谑之声。 “叶哈摩,你万里迢迢前来,意图在我大明兴风作浪,以为凭几分本事便可任意妄为了吗?我中华大地,奇人异士辈出,如林木繁茂,不过对付你等,何须请方外高人前来,仅我一人,足以将你等斩杀。” 叶哈摩闪过雷电,又是一掌拍死一头猛兽,嘴中大骂:“旎啸,如此手段,算什么英雄?只会些邪门歪道,不敢正面较量,实为无耻之极!” “哈哈,杀你等异类,就算我不择手段又何妨,杀了就杀了,你待我如何?”旎啸笑声回荡,不以为意。 叶哈摩闻言,不禁怒火中烧,面赤如霞,咬牙切齿。 “好个旎啸,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却是你先坏我大事,步步紧逼,……” 他话还未说完,又一道电光闪过,仓促闪躲之际,身旁大树轰然倒塌,一股浓烟升起。 胡僧心惊胆战之际,忽觉背上传来焦灼之气,回首一探,方知电光已将其衣衫点燃。 这下把他吓得三魂荡荡,七魄悠悠,忙不迭扑灭身上的火苗,一时狼狈不堪。 他还未回过神来,身后又是虎啸震耳,一丈长的斑斓猛虎突现,直扑而来。 胡僧勃然怒斥:“孽畜,自寻死路!”一拳捣出,虎首爆裂,血肉横飞,立时毙命。 旎啸躲于一暗角,此刻见状,不由暗自赞叹,此人武艺超凡,十数道闪电,数只凶兽,皆不能伤其分毫。 他冷冷看着一众番僧,暗地一数,已是死伤过半,不禁面上微露喜色。 再看那胡僧,不时躲过闪电和妖风,冲到一处,对众人大喊:“退,快快退往山谷。” 百余人闻令奔逃。 旎啸“哼”笑一声,轻声喃语:“逃?你等真以为二十八宿天罡地煞阵只是一个摆设吗?” 叶哈摩率部逃至谷中,不料眼前之景骤变,眨眼间只见东边波涛翻滚,高达十数丈;西侧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胡僧心惊胆寒,回首之际,只见黑风化妖,巨口獠牙,欲将众人吞噬。 努力震慑心神,他一声高歌长啸,随即对一人大喊道:“快快取金钹!” 一旁番僧应答,迅速解下背后金光熠熠的盆大金钹。 旎啸追来,见状不免一愣,只见那番僧举钹相击,锐音穿云裂石,回荡四方。 霎时间,以金钹为中心,一股无形之气炸开,阻挡浪涛风沙,那妖风也是随之散去。 旎啸大怒:“好本事,天地间还有如此好的宝贝,今日定不可留!” 这时叶哈摩见海浪退却,黄沙渐弱,不禁大喜过望,便催促道:“快,继续用金钹。” 那番僧奋力击钹,“嚓嚓”连响不绝。 此时,旎啸凌空跃起,二指咬破,空中疾书灵符,瞬息而成,喝令:“疾!” 刹那间,乌云重聚,鸡蛋大冰雹夹杂鹅毛大雪倾泻而下,胡僧惊愕失色。 未及回神,黄沙化箭,如雨点般袭来。 胡僧欲夺金钹,却被突如其来的黑风化作的妖魔围困,个个身高数丈,利爪挥舞,欲将众人撕裂。 恰在此刻,地动山摇,旎啸好生诧异:“地震?!” 随之他一声叹息:“哎,天意不可违,不可违啊!”随即又是怒色道:“但这又如何?” 叶哈摩眼见幻象消散,山谷依旧,但回首部下,仅余七八十人。他几分怒,几分怯。 突然,他想到什么,仰天长笑:“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旎啸冷哼如冰刃破空,身形乍现,嘴角勾勒一抹不屑:“没有大阵,难道我杀不了你?!” 言罢,他袖袍轻拂,四面八方人影攒动,青城道袍与川蜀侠士并肩,百人阵势森然。 叶哈摩瞳孔微缩,随即一声讥讽:“旎啸,莫非你就想凭百多青城山的道士,想灭尽我等七八十人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旎啸缓步上前,轻抚额际,不冷不热地说道:“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胡僧满脸疑惑,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旎啸微微一笑:“西域离我中原有万里之遥,你却对我汉家之话流畅无碍,恐早怀祸害之心,今日,就算拼了我性命,你也是留不得。” 他话音未落,便身形一展,足尖轻点,凌空取剑,剑光如龙,直逼胡僧咽喉。 也就在这时,九幻真人对众人挥剑喝声:“给我杀!” 众青城弟子和武林豪杰,纷纷杀向众番僧及武林败类,山谷中顿时刀光剑影。 胡僧肉掌翻飞,硬接旎啸连环数击,身中数剑而不倒,反以雷霆之势,重创一旁青城弟子。 那弟子惨叫一声,身体撞飞数米,倒地不起,抽搐数下,便气绝而亡。 旎啸见得,不禁怒火万丈,他长剑往地上一点,身体旋转数圈,如钻似箭,剑光寒寒,直取胡僧命门。 胡僧不甘示弱,右掌一吸,吸住地上一把单刀,铿铿接下旎啸攻来的数剑。 一刀一剑,剑鸣刀啸,电光绽射,两道身影交错,分不清哪个是旎啸,哪个是胡僧。 十多息后,一声铿响,两人身影陡然分开。 四目相对,两人手中兵刃断折,碎片纷飞,落于草地上。 叶哈摩怒目圆睁,状若金刚降世;旎啸横眉冷对,双方眼神中交织着生死契阔的决绝。 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胡僧回首,但见麾下又损兵折将,二十余人已被重重包围。 他忽而仰天狂笑,双眼赤红如血,随即暴喝道:“启用秘法!” 说罢,十数枚银针闪现,精准没入自身各大要穴。 半数番僧亦随仿效,皆是几寸长的银针刺入自己的身体。 第29章 惨胜之下杀胡僧 旎啸见状,面色骤变,急呼道:“大家小心,此乃西域秘术,罗汉通天大法!” 众人闻之,皆惊骇不已。 转瞬之间,胡僧与众番僧气势如虹,如同怒涛骇浪,朝青城子弟与武林群雄汹涌而去。 旎啸怒吼一声,迎向胡僧,珞龙掌猛然而发。 掌拳交击,一声痛呼,他身形倒飞,身后树木石块俱碎,血花飞溅,又一口淤血涌出,好生惊愕,不想这胡僧的内力瞬间高涨数倍。 此时叶哈摩笑声狰狞,身形一展,竟将一名青城弟子撕为两半。 旎啸悲愤交加,怒吼“杀”字,腾空跃起,身形似箭,一掌携风雷之势砸向胡僧。 叶哈摩狰狞笑容未敛,硬接旎啸一掌。 轰隆炸响,旎啸连忙又是左掌紧跟而至,可那右掌却传来锥心剧痛。人落地后,他连环掌击,尽数倾泻于胡僧胸膛。 那胡僧竟似浑然无感,怒气勃发,双掌如山洪暴发。 一番激战,旎啸终不敌,惨叫中被击飞数丈。 他挣扎起身,周遭景象让他心如刀割,己方本曾略占优势,不曾想,在秘法加持的番僧面前节节败退。 再看九难真人,只见胸前血迹斑斑,在勉力支撑,而那九幻真人亦是苦战,面对狂暴敌人,已是险象环生。 望着不时倒下的青城弟子,旎啸心中怒火中烧,双目赤红。 不过眼下他他静立原地,调息之间,体内玄九心法如龙卷狂舞,瞬息一周天。 片时,他一声厉喝,本命剑应声而出,内力贯注,剑鸣如龙吟,直指胡僧。 叶哈摩咆哮应对,肉掌对剑,仿佛不畏生死,剑影虽密,却不能伤其分毫,其坚韧若铜皮铁骨。 数十回合后,旎啸退避,那胡僧满面血污,笑声张狂。 心剑光芒渐暗,旎啸收起长剑,怒吼之下,以掌拳相接。顿时雷鸣轰隆,战斗愈发激烈,真气四溢,无辜旁观者亦被波及,被无形之力掀翻。 旎啸见得,不免焦虑十分,便引着胡僧去往峭壁。 二人斗转星移,无数招式交错,直至最后,招法尽弃,唯余拳拳到肉,掌掌相接,真气激荡。 二道身影如龙腾虎跃,借峭壁之利,自谷底激战至峰巅,又复回旋而下,所经之处,坚岩古木,无不崩裂,化作云烟四散。 片刻喘息,二人遥遥对立。旎啸嘴角血痕蜿蜒,衣衫破碎,满身浴血,宛若修罗再生。 他目光扫视山谷,自己这方人马能战者不过半数,几十人已魂归黄泉,能战者寥寥。 反观敌阵,二十余番僧犹存,个个如凶神恶煞,横扫战场。 叶哈摩目睹此景,转身狂笑:“旎啸,你虽勇猛,但今日终将是你的末路,尔等皆难逃一死!” 闻言,旎啸不禁怒火中烧,片刻调息复整,掌中忽现一尺木偶,指尖血滴轻点,迅速勾勒符咒,掷地为令。 胡僧见得,不免瞠目结舌。 木偶瞬息幻化,化作一妙龄女子,持剑凌空,剑气凛冽,娇叱声中,向胡僧举剑刺来。 胡僧无视对方长剑,掌风如刀,木偶应声而裂,不料裂片又化二女,双剑齐出,剑芒更甚。 此刻,旎啸长啸震天,声波激荡,荡气回肠,一式‘寒冰掌’凌空拍出,冷冽彻骨。 好个胡僧,击飞身前两木偶,浑身又是一震,冰封立解,怒啸中连环掌击,如惊雷轰向旎啸。 旎啸身形沉稳,千斤坠地,反手‘烈火掌’,炙热如焚。 胡僧冷哼一声,马步而立,稳如磐石,双掌交错成拳,怒吼间金光闪耀,一记巨大的金色‘卍’字印,破火而出,直扑旎啸而来。 旎啸连环挥掌,掌风裹挟着霜雪之气,如同万片冰晶碰撞,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胡僧的掌力则如怒海狂涛,一次次拍击在旎啸胸前,势如山崩海啸。 旎啸连连倒退,脚步踉跄,喉间一股热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衣襟。 未及喘息,见胡僧又如电驰而来,他心念急转,两尊木偶应声而出,剑光霍霍挡在面前。 叶哈摩见状,怒火中烧,悍然硬撼木偶的双剑,不过须臾,一把抓住两木偶,怒啸一声,将木偶撕得粉碎。 木偶碎裂之际,旎啸心神一凝,断开与傀儡的联系,随即三环七彩现出,脚一点,腾空而起,化拳如陨石般砸向胡僧。 胡僧接招,胸口真气鼓荡,一声闷哼,将旎啸震飞数丈,重重摔落尘埃。 旎啸强忍剧痛,一抹嘴角血迹,身形再次腾起,向胡僧扑来。 叶哈摩见得,先是一愣,随即阵阵狂笑,双拳如龙卷风般卷席而来,与旎啸战作一团。 二人交缠,光影交错,拳影掌风密不透风,数息之间,已互攻数十回合。 旎啸深知难奈对方,遂决定以灵动身法,再以体内绵绵不断的内力支撑,活活地耗死对方。 胡僧似是洞察其谋,战至片刻,忽然转向,直冲人群。 旎啸见此,不免心急如焚,连环雷焚掌轰鸣而出,雷声隆隆,震耳欲聋。 叶哈摩闻声怒吼,转而施展万法佛心掌,双掌对碰间,周遭之人避之不及,唯有那些番僧不顾一切,嗜血追击。 旎啸怒意与焦急并存,一声长啸,身形化作九影,把胡僧围下,九影掌法再现,每一掌心竟绽放出一朵寒梅。 胡僧双掌挥动,周围的虚影应声而散,随后双掌推出,怒喝“西方如来”,合十之掌金光闪耀,金刚怒目,待九朵寒梅袭来,他怒吼一声,真气突喷,直接震散了九朵寒梅。 旎啸气血翻涌,再度又是一掌拍出,九掌心又吐出绚丽寒梅。 胡僧一掌拍空,怒意更甚,拳掌乱舞,却尽数击于虚影之上。 旎啸心中暗喜,虽自身受力反噬,但至少保全了众人。 两人越打越快,身影绰绰佛光与寒梅交织,雷声与风声相融,转瞬之间,烈焰腾空而起。 近一柱香时间,九道身影蓦地消逝无形,旎啸凌空倒挂,周身十二成之力凝于一掌,猛击胡僧顶门,如苍鹰搏兔,迅猛无俦。 叶哈摩踉跄退却,赤红的热血自蜷曲发丝间涓涓淌落,绘就一幅霜面上的悲壮,长久力竭之战,终被旎啸耗光了内力,枯竭殆尽。 他徐徐环视,周遭仅余数名番僧勉力苦撑,不过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有三四十人,但皆是受伤不轻。 未料,叶哈摩竟仰天狂笑,血色染唇,朗声道:“旎啸,我败了。” 旋即,他转头向残存番僧疾呼:“你们快逃,去西域,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我师父,快,快啊!” 言罢,那些番僧不发一语,怒吼连连,如脱弦之箭,向西遁去。 九幻真人厉声喝止:“快拦下他们,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众人正欲追击,那持金钹番僧忽又振钹,刺耳雷鸣中,数名青城弟子与江湖豪杰哀嚎倒地。 旎啸身形一展,腾空数尺,心剑出窍,内力贯注,剑光一闪,番僧与金钹俱裂,轰然爆响。 而此时,其余番僧已匿入林间,西向遁逸,不过几息间,便没有了身影。 众人正待追逐,旎啸挥手止之:“不要追了。” “旎啸少侠……”两位真人不顾自身伤势,疾步趋前。 旎啸淡然一笑,拭去唇边血迹:“我没事。”随即,双目怒视不远处的叶哈摩。 胡僧发出一声凄厉冷笑,霎时双目圆睁,轰然倒地,生机瞬息湮灭。 九幻真人一探胡僧气息,而后走回来说道:“他死了。” 旎啸仅以微颔回应,望着满谷横陈的尸首,心中凄楚难掩。此战虽胜,代价却沉重至极,惨胜之下何来的快意? 九幻真人似是洞察其心,安慰道:“公子不必介怀,不管如何,今日一战,我等荡平蜀中番僧,尤其是此獠,若非公子援手,恐我武林同道将伤亡无数。” 旎啸轻叹:“真人,这一战我还是大意了,令贵派损失惨重。” “公子切莫自责,我派弟子虽伤亡众多,但根基尚存。况且,斩妖除魔,抗御外敌,乃我辈应尽之责。对了,不知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旎啸沉吟片刻,说道:“真人,实不相瞒,日前我窃闻胡僧密谋,其中之一乃针对我西北重镇凉州卫,时局紧迫,我意欲即刻启程,希望还来得及。” “啊!” 第30章 别青城孤身北上 旎啸一脸淡笑:“真人,先前我未道出实情,你也应该知晓那里是什么地方,朝堂对武林中人多有戒备,……” 九幻真人微微颔首,叹道:“公子无须多解释,这其中老朽心知肚明。但你此行前去,那镇守的将军与随军公公,他们会相信你吗?” “我自有办法,不过四川境内还有一个紫雾山庄,还请……” 九幻真人手一挥,打断道:“公子此话差矣,我青城派居于川蜀,扫除本土武林奸宄,本是分内之责。你放心北上即可。” 旎啸微笑颌首,拱手道:“真人,就此别过。” “好。”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后会有期。”旎啸对青城弟子及各路英豪抱拳致意。 “公子保重!”众人回应。 再次抱拳,而后旎啸身形一展,如燕投林,向北而去。 九幻真人遥声唤道:“旎啸公子,日后若有难处,且不嫌弃老道,便飞鸽传书,纵隔千山万水,我青城上下必昼夜兼程,助公子一臂之力!” “真人高义,先行谢过!” 话语随风,渐行渐远。 夕阳半坠,晚霞映照,旎啸翻山越岭,及至青川溪畔,已近黄昏。 溪水碧绿,波光粼粼,两岸暮霭沉沉,鸟雀归巢。 溪边,二位妙龄女子,年约双十,身着白纱缎袄,蓝带束腰,一位头戴银蝶步摇,另一位以金梅簪斜插青丝,临风而立。 她们各执长剑,翘首以盼,不时向东南山峦眺望。 俄而,林间现一清瘦身影,二女面露喜色,翩然迎上。 及至近前,见少年衣衫斑驳血迹,二人泪水夺眶而出,忘却礼数,忙上前搀扶,急问道:“少庄主,您怎受此重伤?” 旎啸笑而摆手:“些许皮肉之伤,不足挂齿。咦,你们怎会在此?” 此二女,正是段雪与双含。 恍然间,二女忆起礼节,连忙退后跪拜:“属下拜见少庄主。” 旎啸笑颜温煦:“此处无人,无需拘礼,快起身。” 二女起立,环拥旎啸。 段雪忧心忡忡:“少庄主,您的伤……” “真没事,几个番僧岂能伤我分毫,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双含含泪娇嗔:“少庄主还想欺瞒我们,身上伤痕可是假的不成?” 旎啸略显尴尬,只好说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一点小伤而已。对了,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呢。” 段雪拭泪道:“是这样,步香主料定您会经由此地北上,便命我俩在此恭候,随您前往凉州卫。” 旎啸好生诧异,瞪眼相问:“你们跟着我作甚?此去路途迢迢,又无通行文书,只能穿林越岭,北地更是雪域冰封。” 双含娇怨之下凄凄说道:“少庄主,莫非您是担心我们沿路上吃不得苦吗?再说三老屡次传信,要我们尽心侍奉左右。” “是啊,少庄主,若被其他兄弟姐妹知晓我们未能侍奉妥帖,恐遭责怪。请您带我们一同前往吧。” 旎啸无奈,只好正色道:“难道我的话也听不得了?” 二女闻言大惊,慌忙跪地齐声:“属下不敢。” “罢了,罢了,都起来吧,此行匆忙,我一人自是轻便许多。” 二女抬首,小心翼翼望向旎啸,而后对视一眼,终道:“属下遵命。” 二人起身,段雪提议:“少庄主,让我们侍奉更衣吧。” 言毕,她贴近旎啸,秋水盈盈,满是祈求之意。 旎啸一时愕然,足下一缓,退后半步,旋即故作四顾,眼中闪烁着戏谑之色:“难道在这种地方吗?” 此话一出,二女皆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双含拭去眼角泪痕,轻声细语:“此地偏僻野径,哪有什么房子嘛?况且少庄主精通奇门遁甲,即便有人近身,又怎会被察觉?” 言语之间,二女低眉垂首,脸颊绯红,心中鹿撞,偶尔抬头,目光偷偷溜向旎啸,满是羞涩。 “不要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旎啸亦是面带赧色,伸手接过布包。 段雪目睹此景,心中一阵酸楚,泪光闪动,带着几分幽怨望向旎啸,缓缓解下背负的包裹,递给了他。 “对了,北方有何动静?”旎啸接过后,随口问道。 双含答道:“回少庄主,步香主说,凉州卫平静如常,未见北虏或吐蕃高手之踪。” 旎啸轻轻颔首,思绪一转,说道:“今晨地震,恐怕又添不少伤亡。你俩回去转告步奇正,我等虽无力直接赈灾,自有官府料理。但对于那些乘乱哄抬物价的奸商,你们可暗中处理,以儆效尤。” “是,少庄主。” “再者,密切留意北行的行人商旅,特别是紫雾山庄之人。紫雾既灭,恐消息传至凉州,引发不测。” 二女闻言,脆声应诺。 正欲辞行,旎啸眼波一转,忽生顽意,上前拥住二女,低声道:“两位姐姐真是国色天香。” 二女惊诧之余,满脸通红,一时呆若木鸡。 待她们回神,旎啸已踪影杳然,唯留余音:“此为奖赏,速速归去,勿忧步香主,他不会责怪你们。” 二女羞喜交织,泪如泉涌,秋水盈盈,任凭凉风拂乱青丝。 旎啸则翻山越岭,沿青川溪北行,过青川所,穿北雄关,入陕西地界。 他日夜兼程,穿林越野,途径文县、岷州卫,抵达临洮府时,已是岁末年初。 此地雪覆连绵,加之西北风劲,枯枝摇曳,一片萧索凄清。推开窗棂,只见天际灰蒙,寒风凛冽,窗纸瑟瑟作响。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挑担小贩,吆喝声也显得乏力。虽是新年首日,却无多少欢庆气氛,只见银装素裹,一片素净。 旎啸步入楼下,大厅中零散坐着几桌客人,皆是行商走贩,南北奔波于西北与中原之间。 他择窗而坐,无意一瞥,却见角落一张八仙桌旁,三位黑衣大汉围坐,兵器倚凳而立。 其中一人脚踏官靴,引起了他的注意,不免眉头微蹙。 坐定之后,旎啸心中暗忖:“这几名官差为何新年首日现身酒肆?即便非本地官差,也应投宿驿站才是。” 再抬首,那三人警觉异常,六目如炬,直视而来。旎啸故作惊惶,急忙转头回避,幸得一店小二适时出现,挡住了视线。 “这位公子,想来点些什么?”店小二笑问。 “你们酒楼里有什么好吃的?”旎啸笑答,随手掷出一锭十两银,出手豪爽。 店小二喜上眉梢,却反问:“观小相公,应不是本地人吧,这大雪天的,怎会独自跑到西北来了?” 旎啸暗暗打量着店小二,心下豁然开朗,暗忖:此酒家恐怕是朝廷锦衣卫或东厂的隐秘据点,那三位应是锦衣卫或东厂的暗哨。 他以笑掩智,对小二道:“我虽是读书人,然祖上却是世代为商。年前受父命北上,欲采办货物,奈何连日大雪阻道,困于此处。 “唉,真是祸不单行,途经陇西渭水,又遇悍匪拦路,数名随从忠心护主,死于那莽莽山林之中。” 旎啸言至此,小二面露同情,眼中闪过一抹哀怜:“小相公一读书人,确是不易。不过也是,去年秋,陕西之地千里内遭遇蝗灾,百姓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所以盗匪日益猖獗,公子在外,还需处处小心啊。” “无妨,眼看雪已渐融,明日便启程北上寻亲。”旎啸从容说道。 不想小二满面惊讶:“啊,小相公,您还不知道吧?北地更为荒凉贫瘠,盗匪横行不说,听说还有鞑子的暗探,您要多加小心啊。” 旎啸淡然一笑:“你看我此身这副落魄模样,谁人还会多瞧一眼?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又能抢得什么?” 小二闻言,呵呵几声,继而问道:“小相公,您还没有点东西呢。” “你店中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就是,今日不是元旦吗,再来一壶上等的好酒。” 旎啸言罢,小二哈腰连声称是,转身离去之际,悄然向那角落三人摇头示意,随后快步走向后厨。 旎啸心领神会,浅笑之余,故作环视,见那四桌商人正自顾交谈,浑然不觉此间微妙。 而那些伪装成平民的锦衣卫,则时而将目光投向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打量着。 第31章 西北局势乱纷纷 次日清晨,雪停云散,却仍是冷风如刀,呵气成霜。旎啸逆风北行,不消半日,已至洮水之滨的乾长镇。 此镇颇负盛名,规模宏大,东北隅矗立几座气派宅邸,显是富贵人家所在。 他驻足于一座宏伟大院之前,轻扣铜环,门扉开启,一位皓首苍髯的老者现身,双目虽已沧桑,却犹存锋芒。 老者一见来者,面色骤变,急退数步,于院中施礼:“属下程雄,参见少庄主。” “先进屋说话。” “是,少庄主。” 程雄关门之际,眼珠微转,窥视四周,确认街道空无一人,遂迅速阖上门扉。 院内景致别致,曲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洞天。 程雄,此地化身为院中管家,急趋至旎啸身旁:“少庄主,请随属下,狄堂主正殷殷期盼您的到来。” “狄元山料到我会来此?” 程雄笑道:“是的,加之三老年前书信提及,少庄主赴凉州卫必经此镇。” 穿越另一扇院门,老者脚步加快,步入内院深处。 待旎啸步入,一位年约四十,身材魁梧的汉子率二十余人跪伏于地,齐声道:“狄元山携本镇二十七弟子,恭迎少庄主。” “诸位请起。” “谢少庄主。” 狄元山起身后,近前躬身禀告:“少庄主终得相见,我派弟子南下多日,未得见您身影,请少庄主责罚。” 旎啸拍其肩,笑语轻扬:“莫再提三老,我又非孩童,他们总爱小题大做了。实则是我刻意避开,免生枝节。好了,让众人都退下吧。” 狄元山挥手示退众人,忽又唤住两名红衣少女:“双依,丁蓝,你俩留下。” “遵命,堂主。” 两个身穿红色袄甲俊俏少女,一为双十年华,一为豆蔻梢头,转身之际,面带悦色。 旎啸微蹙双眉,欲言又止,恐狄堂主又搬出三老之名,终是按下嘴中之话。 狄元山旋即转身:“少庄主,请进。” 旎啸点头,边行边问道:“听闻自从前年发生南华堡一事,这陕西全境,朝廷盘查甚严?” “是的,少庄主,南华堡一事后,锦衣卫加大对各场所的盘查、侦缉,只要发现任何可疑之人,便缉拿、抓捕。哎,也怪属下当时大意,被北边鞑子的密探陷害,泄露了临洮府的秘密点,我不得已,才搬到这个小镇上。” 旎啸听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无妨,我先前落脚于临洮府一家酒楼时,已察觉那是朝廷暗布的耳目,或是锦衣卫,亦或东厂之手笔。 “更有趣的是,年关时节,竟有远方官差涉足此地,言谈间透露京城背景,却行事慎之又慎。” 狄元山沉吟片刻,说道:“或许是紧急军务在身,却遭大雪阻路,滞留于此。” 二人边谈边步入厅堂,狄元山谦恭一礼,指引主位,旎啸安然就坐。 适时,一侍女捧上热茶,那唤作双依的女子连忙接过,恭敬呈于少庄主面前。 旎啸接茶,抬眸之际,发现这双依与双含颇为相似,只是年岁稍幼,不由心生好奇,问道:“难道你是成都府中那双含的姐妹吗?” 双依神色一黯,旋即含笑以对:“禀少庄主,是的,那是我姐姐。” 旎啸转视狄元山,狄堂主解释道:“双依原与姐姐同在一处,前年坚持西行至此,至于缘由,她却未肯详说。” 双依见状,生怕获咎,连忙望向少庄主,见其目光投来,慌忙垂首。 旎啸并未深究,只是挥手示意双依退侧,转而问狄元山:“狄堂主,凉州卫近况如何?近月可有北虏或吐蕃之迹?” 狄元山回答:“去年夏秋之交,凉州卫西界内,多有乔装人等入山探寻,其间不乏北虏与吐蕃人。我方数队人马不慎暴露,弟子多有折损。” 旎啸抿茶沉思:“对方已识破我等身份?” 狄元山摇头:“尚未,此事却已引得锦衣卫及东厂关注,特别是随军太监屠浩,此人严令陕西蕃子密查,不容丝毫遗漏。那鞑子密探手段高明,竟查出临洮府的秘密点,故意泄露给东厂,迫使我们隐匿行踪。” 旎啸似是明白了,待双依接过茶杯后道:“看来,北地鞑子筹谋已久,借东厂之手,肃清陕西隐患。” 此时,程雄添炭毕,正要离去,却被少庄主留住。 旎啸望着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问道:“程伯,你在此多久了?” 程雄连忙行礼:“少庄主,不敢当此称呼。” 旎啸起身至程雄跟前:“曾听三老提起,西北有一位程雄前辈,自十四岁起便于此地潜伏,至今,怕是近五十年了吧?” 程雄回答道:“少庄主明察,明年即为五十年整。” 旎啸轻轻点头:“不如归山庄休养,或去湖广也行。” 程雄连忙摆手:“少庄主,老朽虽年迈,但能走能吃,对付几个鞑子高手尚不在话下,何况家人皆在此地。” “那你家人……” 旎啸未待问完,只见程雄转头,泪光闪烁,默然不语。 狄元山轻声接过话去:“少庄主,在大前年的时候,程老全家不幸遭一伙蒙面人袭击,当时他外出有事,唉……” 旎啸见说,不禁怒从心起,沉声问道:“此事后果如何?” 狄元山答道:“皆因西域高手所为,然背后却与临洮府一贪官勾结。程老数度坏其‘好事’,北虏与西域杀手联手,查知程老,于是……” 旎啸缓缓颔首,边境官员与将校私售军资,于大明边陲卫所,早已屡见不鲜。 他轻拍程雄肩膀,温言慰藉:“程老,劳心劳力,先退下歇息。” “遵命,少庄主。” 待程雄退去,狄元山又说道:“此事恰逢我与李兄交替之际,惜李兄未至云南,途中罹难,唉。后我暗集贪官罪证,密送凉州卫,监军屠公公立即率人至临洮府,将其凌迟示众。” 旎啸闻此,颇感讶异:“哦?如此说来,这位屠公公倒不一般,竟有此等义举。” 狄元山说道:“是啊,这位屠公公虽为东厂太监,却怀忠贞报国之心,忠君不二。 “此人武功也是不弱,应在程老之上。虽日常行事稍显专横,却不妄为。且对兵事自知非长,故不多干预,只专心清除陕西奸邪,不论是鞑虏、吐蕃密探,还是奸商、叛国者,他都是从不手软。” 旎啸边听边至主位,审视狄堂主。 沉吟片刻,他说道:“你即刻下令全境内,所有弟子不允许带妻儿老小,除非他们有自保之力,方可留下。” 狄元山回道:“属下早已清查,下面三百八十五人,一众家小,只要没有自保之力,已全部送往湖广、河北和山东几地。” “很好,对了,你们的身份?” “外人并不知我们真正的身份,只知陕西境内有一个云星宗。” 旎啸见说,很是满意,悠然闭目,思绪纷飞。 少顷,他对狄堂主道:“按你所说,结合我在蜀中遭遇胡僧,吐蕃与鞑虏恐有大谋,且故意在川蜀制造小乱,我南下时遇诸多锦衣卫与东厂人南行。” “少庄主之意,对方是故意调开陕西锦衣卫与东厂吗?” 旎啸微微颔首:“不错,对方布局缜密,我在想,他们先利用陕西境内的官吏,故意抛出一些可疑之人,让那位屠公公警觉,清除这片区域内对他们不利之人。 “此地为西北重镇,屠公公自不敢怠慢,必然会对全境内的三教九流侦查、抓捕。而南有胡僧率吐蕃高手,故意张扬,一面扰武林,一面惊动官府,似为配合西北大局。” 狄元山思虑后说道:“只怕是了,少庄主,西北粮草多来自云贵川,闻数月来,途中有抢粮之事频发,屠公公不敢大意,分遣东厂、锦衣卫,剿灭那些被外族利用的武林败类。” 说到这里,狄元山似有难言。 第32章 千载默默守华夏 旎啸见狄堂主神色,似是有事,便问道:“何事?” 狄元山回答:“前年南华堡一事,屠公公头疼不已。可南华堡骆家,事系重大不说,极其隐讳,且那些京城来的锦衣卫,应是奉了某位大人物的密令。 “屠公公虽然在此监军多年,但京中之事自有所闻,只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做事太过了,所以双方冲突频发,让屠公公十分头痛。” 旎啸不免一愣,问道:“这又怎么说?” 狄元山答道:“骆家之事,那幕后之主虽是锦衣卫,但其背后隐匿者,权柄之重,或为密旨亲授,非同小可。” 他眉峰一挑,续道:“至于那骆家风云,出面的多为江湖黑道中人,其中不乏有朝廷的通缉要犯,听闻这些人里面,昔年与屠公公麾下颇有嫌隙,所以就……” 旎啸微微颔首,轻叹悠长,剑眉微蹙:“观此情形,锦衣卫与东厂之内,党派林立,互争高下。加上这位屠公公不拘一格,触怒厂内同僚,宫墙之内,定有宵小欲借此东风,扳倒于他。” 言及深处,他眸光一闪,似有新悟:“恐不止此,或许朝堂之上,已有权重之臣,暗中与北境胡虏勾连,图谋不轨。” 狄元山重重点头,沉声道:“少庄主所言极是,然屠公公于西北十数载,鞠躬尽瘁,忠心可鉴。京师传言,圣上对他信任有加,屡遭劾奏而不为所动,皆留中不发。” 旎啸默然,手抚额际,目瞑神游,指节轻叩膝头,似在思量深远。 狄元山使了一个眼色,那丁蓝少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行至旎啸之后,柔荑轻搭少庄主肩头,徐徐轻按。 旎啸身躯微震,斜目瞥向那春葱般玉指,鼻间萦绕着一缕幽香,既似兰花之雅,又若麝香之谜。 他急忙收敛心神,摒弃杂念,心海中翻涌着当前局势的思量。 片刻后,他说道:“看来这位屠公公的压力不小,若所猜不错,他对近来本地发生之事已生警觉,且我相信他早已耳闻川蜀之地番僧覆灭。” 旎啸话风一转,又说道:“但他还如此谨慎,足见此人非同小可。” 言罢,他问狄堂主:“对了,你估计北边行都司和临洮府,两地境内还有多少东厂蕃子和锦衣卫?” 狄元山沉吟片刻,答道:“只怕不会超过百人。” 旎啸见说,眉宇间闪过讶色,目光炯炯望向狄堂主,心中疑惑难解。要知道,大明光锦衣卫众十万,东厂亦有数万之众,此数字实难令人信服。 狄元山察其意,便解释道:“前年南华堡一事,双方内讧频发,更有神秘势力不时侵扰,死了不少东厂蕃子和锦衣卫,死者多为屠公公的人。 “后来,我从军中得来消息,这位屠公公急书朝廷,欲增派人手过来,然此事竟石沉大海,据潜伏军中兄弟所说,屠公公因此事,怒骂连日。” 旎啸听到这里,不禁轻笑出声。 狄元山与二女皆是愕然,不明少庄主笑意何来。 “少庄主,您?” 旎啸微微笑道:“我笑那位屠公公也是一个妙人,急怒之下,却又束手无策,颇具一番趣味。” 随即他语锋一转,忧虑之情溢于言表:“然北虏与吐蕃之图谋,于川、陕、京三地布下惊天大局,又经年累月布局,想必对方是势在必得啊。” “少庄主,是否需自它处调遣人手?” 旎啸摆了摆手:“暂且不必,敌若有所行动,估计也要些时日。眼下冰天雪地的,加上路上行人稀少,大批人马出现,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说到这里,他不由轻抚额头:“我现在所虑,是在川蜀那边。那些番僧表面作乱,引这边的人过去,实则背后恐有其它大的图谋,此乃局中之局,需慎之又慎。” 次日清晨,旎啸原拟北上凉州城,怎料天公不作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只得滞留乾长镇,静候雪霁。 这场雪连绵数日,及至午时,双依与丁蓝已将饭菜齐整摆放。 旎啸至桌前,温言对二女道:“你们都坐下来一起吃吧。” 自从第一天后,二女已深知少庄主性情,便没有违意,分坐两侧。 双依提壶欲斟酒,旎啸忽问:“双依,你于西北久居,到底为何呢?” 此言一出,双依眸中霎时泛起红晕,强颜欢笑:“只因偏爱此地粗犷风光,那黄沙漫漫,赤日高悬,胜却成都府的繁花似锦。” 旎啸知其言不由衷,转视丁蓝。 丁蓝望向双依,眸中闪过犹豫,终不忍隐瞒:“少庄主,双依妹妹的双亲,两年前与北虏高手激战于长城之外,不幸罹难,连尸骨也是碎了一地。她,她留在此地,便是想离父母近一些。” 闻言,旎啸手顿于空中,旋即缓缓接过双依递过的酒杯,口中轻问:“除了你姐姐,还有其他亲人了吗?” 双依轻轻摇头,泪光闪烁,哽咽道:“没有了。” 旎啸凝视酒盏,起身踱至窗前,面朝北地,将酒徐徐洒落尘埃。 丁蓝拥住抽泣的双依,细语慰藉。 旎啸一声长叹,复归桌旁,邀二人重坐,转向双依:“你祖上从何时入山庄的?” 双依拭泪答道:“回禀少庄主,先祖于赵宋绍定四年入山庄,至今我与姐姐已是第十五代弟子。” 旎啸又问丁蓝,丁蓝回答:“我祖上是正德元年,到现在不过百年。” 旎啸轻拍二侍女肩头,不再赘言,以目示意,沉声道:“用餐吧。” “少庄主,您不喝点酒吗?” 旎啸没有说话,就要伸手去盛饭。 丁蓝似是感觉到说错话了,连忙接过他手上的饭勺。 这时,双依轻声道:“少庄主,此行您去凉州卫,带上我们吧?” “你们还是留在此地,北边不安宁,我怕一下子无法照顾到你们。” 不想双依嘟嘴低语道:“我与丁蓝姐姐又非娇弱藏闺之秀,再说您在外风餐露宿的,有人在身边服侍自然要好一些。” 旎啸摇头婉拒:“真不需要,等大雪停了,我去北边见那位屠公公,少不了要花费一些心思,那里又是军营,带上你们多有不便。” 二女闻言,只得默然颔首,细嚼慢咽,餐桌上一片静谧。 过了一会儿,丁蓝问道:“少庄主,您准备何时动身?我和双依妹妹好为您准备一些东西。” 旎啸一呆,随即轻笑道:“要准备什么?好啦,好啦,快吃饭吧,饭都凉了。” 时光荏苒,转瞬已至二月仲春。 是时,旎啸独身赴凉州卫,步入这座西北重镇。 凉州,大明西北重镇,数百卫所之一,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前凉、后凉、南凉、北凉都曾在此建都。 此城扼守西域咽喉,城内可见不少西域商贾番僧,络绎不绝,不过皆是聚集在城南一角。 立于高岗之上,凉州古城墙垣巍峨,城头旌旗猎猎,兵刃如林。 城内士卒分队巡逻,二十人为一小队,踏雪破寒,纪律严明。 城门外,一队队士兵顶着寒风,在数处关卡严苛盘查过往商旅,尤其是对西行胡商,呵斥鞭挞之声不绝于耳。 除了这些人,鲜有本地百姓,倒是可见身穿麒麟服的东厂档头,正率蕃子盘查可疑之人,让旎啸颇感意外。 不过他心中一想,心下暗赞那位屠公公,果真不一般,管教下属极严,且时刻警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数道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旎啸抬眼望去,一游击将军居中,两把总左右相随,三人铁甲映日,威风凛凛,身后五百甲士,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气势磅礴。 他微微点头,心中极是欣慰,大明卫所之中,竟然还有如此精兵强将。顺着尘起飞扬的方向,目光所及,长城蜿蜒于远山之间,雄浑壮丽。 旎啸并未急于入城,求见那那位屠公公和守城之将。凉州卫总兵狄成安,听闻四十多岁年纪,治军极严。 他念及自身,一无路引,又无身份凭证,若贸然前往,实非智举,故而止步城外,心中另谋良策。 第33章 凉州城外救沈飞 等到日薄西山,余晖洒满天际,旎啸漫步至邻近小镇,择一客栈悄然栖身。 凉州城郊的村落,因军营占据城中大部,商旅只能寄寓其外,久而久之,此处酒肆客栈、杂货铺、铁匠铺、典当行乃至烟花柳巷,星罗棋布,繁华不减都城。 他扮作一公子哥儿,出入酒楼客栈间,却未得丝毫有用讯息,这更让他心疑。眼看三月将近,雪融大地,此地竟无半点风吹草动,真是令人好生费解。 随后旬日,他足迹遍布百里之内,细细搜寻,依旧无所获,让他困惑愈深。 甚至到后来,他北行至长城之遥,深入漠北,未见鞑靼踪影,唯苍茫大地,寂寥无声。 某日黄昏,他南行三十里外,一僻静之处,突闻阵阵打斗声。 旎啸匿形而近,只见月前于临洮府酒楼偶遇的三名官差,此刻已换飞鱼服,手持单刀,力抗十余蒙面黑衣人。 三人虽武艺不凡,但负伤累累,仅能勉强支撑。 细观之下,旎啸惊觉,这些蒙面人均来自西域。 他正思索间,一锦衣卫受创倒退,怒吼一声,再度奋起。其余二人,亦身受数创,血染飞鱼,狼狈不堪。 危急之际,旎啸闪身杀出,一剑挑落一名西域杀手。 身旁锦衣卫见得,猛地惊呼:“是你!” 旎啸连环拍掌,逼退敌人,嘴上说道:“先击杀这些人再说。” 随即,他身形一展,跃至空中,极升震阴指出,眼前那蒙面人举剑相迎,哪知无形真气快如闪电,蒙面人扑哧倒地。 旎啸落地瞬间,闪到两名西域高手跟前,救下一名锦衣卫,以掌代剑,铿铿数声,直接震断了对方的兵器。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他又是两掌拍向对方胸膛。 砰砰数声,胸骨尽断,那两蒙面人惨叫一声,身体击退数米,撞于土墩上。 锦衣卫三人吓了一跳,未曾料到少年武功如此卓绝,当日酒楼相遇,还以为只是一名文弱书生。 他们反应过来,急道:“少侠,不要让他们跑了。” 旎啸自然不会放过这些西域杀手,杀招尽出,不过十多息时间,便诛杀对方数人。 余下二西域杀手眼见对方强援杀到,便萌生退意。 哪想旎啸一个箭步,闪到跟前,点下二人几处穴道。 这时,一名满身血污的锦衣卫,瘸拐着走到他跟前,拱手道:“在下沈飞,谢少侠出手相助。” “小子旎啸,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沈飞苦笑回应,却突地一口鲜血喷出,同伴惊呼道:“沈兄!” 旎啸疾步上前,连点其数大穴,诊脉后急说道:“是西域的玄阴冥魂散,此毒极其厉害!” “少侠,你是否能救沈兄?” 旎啸环顾四周,指向不远处残破土屋:“快,把人抬到那边去。” 说罢,他也不管两人,径直前往。 土屋虽破败,却足以挡风。他以掌风扫清尘土,清理出一片地方。 这时,两锦衣卫抬着沈飞疾步跑来,见少年掌风凌厉,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多问,把人放下。 旎啸捡十数石块,迅速摆下一个奇门掩阵,把自己四人掩藏其中。 一锦衣卫疑惑问道:“少侠这是为何?” 旎啸回答:“以防万一,恐对方还有人来,到时难以兼顾。” 二锦衣卫心惊,不想这少年如此老道。 这时,旎啸又布下一火阵,用烈火掌拍燃。 二锦衣见得,脸色登时一变,暗地心惊不已,不知这少年到底是谁。 旎啸也不理会两人,指地上的枯枝败叶道:“稍后逼毒之时,毒血一出,你们马上用火把血烧了。” 见二人茫然,他又解释:“此毒最厉害之处,便是里面有一种毒虫,叫玄阴雪虫,来自昆仑雪山。” 二锦衣卫闻之,瞠目结舌。 此时,旎啸扶沈飞盘膝坐定,迅速点其头顶数穴,一声低喝,内力翻涌,将毒力逼至沈飞胸前。 少顷,他向二锦衣卫点头示意,旋即拍击沈飞背部,喝令:“吐!” 沈飞口吐黑血,腥臭扑鼻。 二锦衣卫忙掩口鼻,只见黑血中蠕动着细微虫影。 趁他们愣神之际,旎啸掌贴沈飞背脊,内力持续逼毒。他急催道:“你们还看什么?快用火烧了!” 二锦衣卫反应过来,快速燃起朽木,幸而黑血触火即燃。 旎啸左掌轻抚沈飞顶门,徐徐导引余毒至胸。又一声厉喝:“吐!” 沈飞再吐血,此次血色已不若先前漆黑恶臭。 待内力巡遍沈飞周身,旎啸缓缓收掌,气息平稳,不见丝毫汗渍。 二锦衣卫心中暗惊,此少年武功之高,恐怕已达一流境界。 片刻,旎啸说道:“他的毒已尽去,不久自会醒来,你们备些清水与食物。” 二锦衣卫忙施礼致谢:“多谢少侠相救,我等代沈兄先行谢过……” 旎啸轻轻摆手,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无妨,无妨,待他醒来,我还有事要求他呢。” 二锦衣卫闻言,心中疑惑更甚,未及多问,不想旎啸又说道:“我去外面看看,你们留在这里自行疗伤吧。” 言毕,他身形一晃,已出阵外,独立寒风,闭目凝神,聆听八方。 周遭寂寥,人踪皆无,这让他有些失望。 及至近前查看那被点穴道的杀手,二人已口吐黑血,七窍流红,显然吞毒而亡。 他心中惋惜,遍搜余下尸身,却一无所获。 望着横陈的冷躯,他不禁苦笑,又想到那三名锦衣卫身上的雪泥,料想双方必有数日缠斗,方至今日此地。 揭去一张张蒙面黑布,他轻声低语:“看来这些西域杀手是有备而来,不知到底是为何事,竟然为了三名锦衣卫,暴露这么多人的行踪。” 复又四下探寻,仍无杀手援手之迹,只得罢休。 待他重回土屋,沈飞已悠悠转醒。 见地上药瓶零落,旎啸心下暗笑,此三锦衣卫倒是带了不少疗伤的好药。 沈飞勉强起身,抱拳行礼:“救命之恩,沈某铭记五内。” 旎啸微笑摆手:“无须客气,大人勿以少侠相称,叫我旎啸就可以了。” “旎啸?!”三锦衣卫惊呼,皆瞠目结舌,似不信面前少年便是闻名之人。 旎啸见他们神情,一下子反应过来,心想去年昆仑山为救骆风雁,与彭海高数度交锋,此事想来已被三人所闻。 沈飞见他一丝笑容,略显尴尬,连忙自报家门:“在下沈飞,锦衣卫千户,我们三人第一次来西边办差,不想遇上西域的杀手。” 旎啸洞悉其弦外之音,意指三人与彭海高非同路人,各为其主,但先前介绍时,仅闻沈飞自报家门,其余二位同伴姓氏未提,料想此行凉州,必涉重大秘密。 他浅笑不语,温言道:“大人,容我再探脉象,以确认你身上的毒是否已全清除了。” 沈飞没有犹豫,递手到跟前。 旎啸搭脉片刻,脉搏平衡,便说道:“大人身上的毒已除,不过其他伤还需静养一段日子才行。” 沈飞赞佩:“公子医术高明,沈某拜服。” 旎啸笑而不语,稍作迟疑,终开口问道:“三位大人似自京城而来,那日在临洮府酒楼中相遇,这期间怎会与西域之人有了冲突?” 沈飞未答反问:“适才闻二位兄弟说,公子有事求助于我?” 旎啸微微颌首,“正是。敢问大人,此行是往凉州求见狄将军,或是屠公公?” 沈飞神色蓦然一变,目光深邃,审视旎啸。 稍顷,他试问道:“公子可是寻屠公公?” 旎啸略作怔愣,便坦诚相告:“实不相瞒,我前来凉州城,就是找那位屠公公了,只是身无路引,如果唐突去找,怕引起一场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你想让我把你带进城去?”沈飞说完,面现难色,似是心有顾虑。 旎啸察其意,解释道:“事出无奈,但与南华堡之事无关,不知大人是否听到川蜀番僧一事?” “南华堡”三字一出,三锦衣卫皆是色变。 少顷,沈飞缓缓说道:“没有,我们兄弟三人匆忙赶路,无暇顾及其它事,所以不知四川那边发生何事了。” 言间,他细察旎啸,忽有灵光一闪,说出心中的猜想:“莫非公子之事,也与外面那些西域胡人有关?” 旎啸直言不讳:“是的,且大人不觉奇怪吗?凉州之地少了许多武林中人,再者,你们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也是不多。” 沈飞自然知晓一些事情,却不便明言。 他回首,见同伴点头,旋即转身说道:“公子,我可以带你去见屠公公,但,但……” 旎啸心领神会,朗声道:“大人尽管安心引路,若有变故,我断不牵连大人。再说凉州城内铁骑如林,屠公公更是武艺超群,我单枪匹马随你前往,难道还怕我对狄将军和屠公公不利吗?” 沈飞沉吟片刻,终点头道:“好,我带你入城。” 第34章 缇绮相引见屠浩 一行四人抵凉州卫,凭锦衣卫腰牌,几经盘查,终至一座府第,然此地更似军营,铁甲熠熠,刀光剑影。 旎啸独留门外,静观周遭。数名蕃子暗扣刀柄,若他稍有异动,便欲拔刀相向。 再说沈飞三人入内,只见主座上坐一银盔铁甲,络腮虬髯,浓眉虎目,年约不惑之人,正是总督陕西行都司,坐镇凉州的总兵狄成安。 副座之人,乌纱曲脚帽,蟒袍曳撒,乌靴衬底,不消说,乃是多年监军此地的屠浩。 三人趋步向前,半跪于地。 沈飞拱手道:“卑职沈飞,南镇抚司所属,偕林修池、邓义,参见屠公公、狄将军。” 一柔和声线响起:“哦?你们应是腾阳的手下吧,为何事而来?” “回公公,卑职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找公公您。”沈飞言语间,目掠过在场校尉与蕃子。 屠浩轻轻挥了挥手,一众无关人等退出大厅。 这时沈飞说道:“属卑职三人放肆。” 屠公公冷目相看,只见沈飞取出半尺乌铁筒,纯铁打造,另二人各执铁片,拼合成一奇形钥匙,交予沈飞。 “咔嚓”轻响,铁筒变形,化为铁盒。沈飞从中抽出密函,递至屠浩手中。 屠公公接过密信,一目十行,脸色随着字句的流转而愈渐凝重,仿佛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阅毕,他将密函递给主座上的狄成安,起身走向沈飞,声音透着不容置疑:“那秘图现在何处?” 沈飞微退几步,从容褪下左靴,亮出短匕,自靴底缝隙中巧取一纸皮。 其旁两锦衣卫亦动作敏捷,一人自头发中抽出细卷,展开亦是纸皮一块;另一人则自襟内掏出相同之物。 沈飞铺开黑布,将三纸皮拼贴其上,呈于屠公公前:“屠公公,就是这幅图了。” 屠浩接图细审,图中既似地形又似迷宫,奥秘难测。 “看来你们三人来的路上并不安宁啊。”他语带深意。 沈飞坦然道:“是的,公公,我等遵我家大人之令,出了京城后倒也无事,但至河南府,遭遇几伙蒙面人的截杀,同行兄弟多遭不幸。 “我三人不得不改头换面,秘图拆分藏匿,迂回多地,至凤翔府又被盯上。那时当地蝗灾,盗匪四起,我们混入流寇之中,方才得已侥幸脱身。后因大雪困于临洮府,幸亏有锦衣卫暗桩,便在此处停留。 “过年后,不想还是被对方发现了。屡历生死,幸得上天庇佑,于今日到了城南,未料胡人狡猾,预埋伏于此。 “眼看离凉州城不过数十里,我等亮明身份,希望能引来大人您的人马前来接应。” 屠公公见说,眼神骤亮。 随即恢复平和,他点头轻问:“但我的几个孩儿并未发现你们,观你们身上之伤,应是难逃对方之手才对。” 沈飞不禁苦笑:“实是我等幸运,于城南荒地遭十数人追杀,幸得一少年相救。” “少年?”屠公公追问。 “禀公公,此人名字说出来,您或有所闻。” “何人?” “旎啸。” 屠公公闻言色变,狄成安亦是一声惊呼。 这时屠浩似喃喃自语:“他怎会至此?” 忽然,他想到什么,问道:“莫非外面那少年便是旎啸?” “正是,他特寻您而来,只是他说无路引,又无法证明其身份,故求我引荐,我便斗胆带来相见。” 狄成安趋前,向屠浩轻语:“此人前来找公公,想必是有要紧事,可他为武林中人,莫非……” 屠浩以手微按,止其言,缓步沉吟片刻,说道:“想必此人也是为吐蕃和鞑子一事。” 复行数步,他又问沈飞:“这份秘图,你家大人有没有说起从何而来?” 沈飞答道:“启禀公公,前年之时,去往漠北的几个兄弟,一次无意之中,窥见北虏几个厉害的人物与几番僧密议,便上了心,偷偷潜伏对方的营帐,复印了这份秘图。 “他们几人虽不知这图代表什么,但觉得不凡,便连夜速送京师,可惜在路上还是被鞑子高手发现了,一路追杀到京城。 “当时此事引起锦衣卫、东厂、六扇门几位大人的重视,只是对此图研究数月,还是一无所获。后来大人向朝廷上奏,话里间说陕西境内像是有大事发生,这让几位大人猜到什么。 “去年初秋,我家大人复刻此图,派我等献于公公,希望大人查一查,也希望有所收获。” 屠公公闻言,颔首悟道:“原来此事其中,还有这般曲折。” 他把秘图再次看了几眼,而后递给狄成安。 狄将军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一个之所以然来,便举起秘图,又是用力去搓。 屠浩见状,含笑对沈飞三人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是,公公,不知那旎啸公子?” 屠浩轻轻挥了挥手,“我自有安排。” 三人既去,狄将军说道:“公公,看来那鞑子在此地,真是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了。” “不错,鞑子与吐蕃,还有西域胡僧暗地联合,来头不小啊,我只是未想到对方布局如此之大,如此之久。” 屠公公思忖片刻,又说道:“我们还是先见一下那位旎啸再说吧。” 狄成安点了点头,对门外喝声喊道:“来人啊。” 不想屠浩制止道:“狄将军,且慢。” 狄成安见得,不免心存狐疑,眸光微转,投向屠公公。 屠浩唇边一抹淡笑,缓缓说道:“听闻此人旎啸,春秋尚浅,却身怀绝世武艺。去年从南边传来消息,说此人武功之高,直追青城那两位真人,若真是如此,我们倒是不能怠慢了。” “为何?”狄成安眉峰微蹙。 屠浩一声轻叹:“我大明江山辽阔,隐龙卧虎,想来旎啸亦是高门之后,身负绝学。我们虽为官,但他远道自蜀而至,应是专程来找我,不管如何,对付外族,便让我屠某大赞、佩服,我们怎能怠慢了他?” 狄成安默然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认同。 这时,屠公公朗声对外吩咐:“文年,速请旎啸少侠!” 门外一声清脆回应:“是,义父。” 未几,旎啸翩然而入,目光如炬,瞬即辨认出室内二位显赫人物。 他几步疾行,抱拳施礼:“想必这位就是声名赫赫的屠公公,另一位应是长年镇守边关,令北边鞑子闻风丧胆的狄将军了。” 屠浩踏步向前,笑声朗朗:“自古英雄出少年,去年川北大剑山一役,率青城及巴蜀武林群雄,铲除胡僧巨擘,斩敌数百,此等壮举,早已传遍江湖,各派赞誉有加。未料,传说中的旎啸竟是如此年轻啊。” 旎啸抱拳回礼,谦辞连连:“公公缪赞,缪赞,在下羞愧难当啊。比起您和狄将军,数十载于边关镇守,护我大明疆域,守一片安宁,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什么。” 屠浩笑容温煦,眼底尽是赞许。 狄成安亦是朗声笑道:“旎啸公子口吐莲花,竟让老夫与公公心生飘然,好不自在啊!” 随即,三人相视而笑,爽朗之声,响彻屋宇。 第35章 屠公公摆宴有请 三人大笑过后,屠浩正色道:“旎啸公子勿怪,据沈飞所说,你身上一无路引,二无证明你身份之物,却长途跋涉至此,但我如何相信你呢?” 屠浩之话虽是有理,却有些让人不悦。 然旎啸不以为意,反以笑颜对之:“相信公公对于南华堡骆家一事……” 言及此,他笑容忽敛,目光扫过二人惊变之色,续道:“于西域昆仑,当初遇上一人,名叫彭海高,此人虽为锦衣卫,但相信公公对此人熟悉吧?” 屠公公含笑颔首,言语间多了几分期待:“传闻公子身怀穿石之能,又从南边得到消息,你精通寒冰烈火掌。此等绝学,昔日仅在师尊口中略闻一二,今日能否赐教,让我与狄将军一开眼界?” 旎啸欣然允诺,心中暗喜,这正是证明身份的绝佳时机。 他说道:“公公,还有狄将军,小子献丑了。” 言毕,他走向壁角,默算时辰刚好,用了一个土遁术,瞬息之间,人已没入墙中。 屠公公见了不禁尖叫:“这世间真有五行土遁术!” 狄成安瞠目结舌,望着那石壁,半晌无语。 俄顷,旎啸自另一侧穿墙而入,右掌翻腾,火焰熊熊;左掌再挥,寒气凛冽,冰封数尺。 屠浩见此,不禁拊掌大笑。 “旎啸公子真是好本事。小的时候,听我师尊曾言,世间有五行遁术,能遁石、遁木、遁火、遁水,可穿硬铁数尺如无物,今日一见,确是五行土遁无疑!” “公公真是好眼力。”旎啸赞道。 屠浩微颔首,示意就座。 三人分主次坐下,屠浩问旎啸:“不知公子师承何处?” 旎啸起身高声道:“属在下暂不便透露,但请公公放心,我祖上世代为中华大地子民,绝非外族。” 屠浩点头称是:“这个我自然放心,否则何来川北灭番僧之义举?对了,你不远千里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那在下大胆放言了。” 屠浩微微笑起:“公子请说。” 旎啸肃然正色道:“去年孟夏,我在蜀中一林间,无意偷听到几人密商,原来是西域胡僧携番僧,想在川蜀一带扰事,却意在凉州卫某项大计,可惜对方没有说出是何事。 “我来到陕西境内后,发现此地武林中人极少,不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藏杀伐之气。 “实不相瞒,前面十数日,我穿行方圆百里内,但不见一个可疑之人,便想到对方真是好大的手笔,布局之缜密,让我心惊,荡魂摄魄。” 屠公公连连点头,沉吟道:“公子之意,莫非是指北虏、胡人及吐蕃三股势力,暗中于凉州卫周遭策划一场惊天大局?” 旎啸反问:“公公,难道不是吗?” 屠浩凝思片刻,猜出眼前少年应是知晓不少事,随即恍然一笑,自嘲道:“也怪我醒悟太晚,被对方利用了。” 狄成安见状,宽慰道:“公公莫要自责,此地乃边疆重镇,由不得出半点差错,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任可疑之人,到时酿成大祸,我与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言毕,狄将军朝东北方遥拜,神色肃穆:“皇恩浩荡,我们深受陛下信任,担负起西北的安危。且十万将士在此,万一有失,即便我们身死,也无法承担起损兵折将,丢城失地之责。” 屠浩重重点头,面色凝重:“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可恨如彭海高之流,借南华堡骆家之事,行私仇报复,使我部损失惨重,逼我出此下策。” 旎啸早知朝中派系林立,屠公公之举,或已触怒权贵。 他接口道:“狄将军所言极是。凉州卫扼守西北,乃通西域咽喉,商贾混杂,更有奸猾之辈甘为鞑子鹰犬,挑起事端,欲诱公公出手。” 屠浩一声叹息:“行都司十五卫,驻扎十万好儿郎,我不能有半点马虎。加上此地荒僻,粮草供给仰赖云贵川,数千里之遥,如此路途漫长,一旦运输受阻,后果不堪设想啊。” 话锋一转,屠浩询问:“旎啸公子,可有探得敌人意图?” “禀公公,尚未确切,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对方倒不是冲着狄将军而来。” 屠浩望向狄成安,将军接言:“自去年公公警示后,我已派遣斥候多批,深入漠北数百里,乃至西进千里至吐鲁番,均未见敌军大规模调动。” 屠浩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洞悉:“若我所料不错,对方所图……” 言至此,他目光锐利,直视旎啸。 旎啸心领神会,接口道:“对方恐是在此地寻觅某物,而非单纯的军事行动。” 屠浩轻轻颔首,故意试探道:“旎啸公子,为何这样说?” 旎啸从容回答:“公公明鉴,对方布局一年半载,又是借公公之力,悄无声息清除这片区域不相关之人,就是不想引起我武林中人,还有三教九流之人的注意,好让他们暗地行事。 “再者,若真有大军压境之图,攻我凉州卫或其它卫所,对方何必在南疆故布疑阵,诱使公公的人沿路戒备,小心提防?” 屠浩轻点其首,目光掠过窗外,沉吟道:“眼下对方止静不动,想必还在暗地做准备。这样吧,公子能否屈尊,留城旬日?说不定这段时间内,对方就有所行动了。” 旎啸心知公公犹存疑虑,便爽快应承:“好,公公如有差遣,但凭吩咐。” 屠浩对他抱拳致谢。 等旎啸走后,狄成安低语:“公公,你还是怀疑这个旎啸?” “狄将军,你有所不知,自去年以来,特别是年后,我有一种风雨聚来之感,且沈飞三人今日前来,道出途中屡遭对方袭击,加之南华堡骆家一事,我在想,难道这些是诸多巧合吗?” 屠浩语气沉重,眼里透着尽是忧色。 “公公的意思是,眼下北虏那边,是与南华堡之事有关?可此事为朝野所避讳,……” 狄将军看了门外一眼,凑近低声道:“闻此事与皇家有千丝万缕,公公不可乱加猜测啊。” 屠公公眸中精光一闪,徐徐说道:“这个自然,但我们身为臣子,许多事不得不多去考虑。” “公公莫非疑旎啸乃京师来人,陛下秘使?”狄将军道出心中疑问。 屠浩微摇其首,沉思片刻道:“待我京师探得实情,再作论断。至于四川之事,情报中对这个旎啸并不清晰,据今日沈飞在城南遭袭一事来看,对方快要有所行动了。再者,他们遭袭一事,为何我们都未收到消息?” 狄成安面色一紧:“若这个旎啸没有问题,那便是我们的人里面,……” 屠浩微微点头:“不错,当今之计,要尽快证明旎啸的身份。还有,要立马查出我们下面之人,哪些已是投敌。” 旎啸留在凉州城,出入倒是自由,却未料十数日间,屠公公竟无动静,似将其遗忘了。 他偶尔外出,去城外村镇上转悠,不时见到几人暗地跟随,且如有不方便之处,便有人早早做了安排。 旎啸心下揣测,跟踪者应是东厂的暗探,却难以理解屠公公此举用意。 这段时日,城中暗流涌动,东厂番子与缇骑如影随形,稍有嫌疑者即遭拘捕。 过往商队,胡人尤甚,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城中未起波澜。 而自凉州频繁南下的锦衣卫与东厂人马,更添了几分诡谲,旎啸心生疑窦,屠公公究竟意欲何为? 第36章 细推敌意似弈棋 是夜,薄暮时分,旎啸归至寓所,未及安坐,一名书生气的青年自称义父召见。 此人正是屠浩的义子宁天志,字兴安,脸上书卷气浓厚,唯独手背上的疤痕泄露了武者与东厂番子的身份。 随宁天志踏入屠浩府邸,简朴的院落无半分奢侈之气,与旎啸印象中的权宦府邸大相径庭,让他感觉这屠公公并不像其他太监。 笑声尖锐而至,屠浩满脸春风,亲自迎出门外。 “旎啸公子,属屠某懈怠,近日琐事缠身,实属无奈啊。” “公公身系凉州内外安危,政务繁忙,……” 旎啸话还未说完,却被屠浩打断,一把拉住手笑道:“好啦,公子也不要再如此吹棒我了。今日特设薄宴,狄将军亦在座,一则赔罪于公子多日冷落,二则为去年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儿与云星宗的小误会致歉。” 旎啸心中暗惊,屠公公手段高明,短短时日不仅查明自己底细,连与狄堂主的关联也了如指掌。 只是公公如此客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连忙谦逊道:“岂敢,岂敢,我一介草民,让公公您如此甚情,实在惶恐。” 正说着,一身高六丈,魁伟大汉迎上前来,旎啸抬头一看,只见狄成安身着便装,阔步而来。 旎啸抱拳道:“在下见过狄将军。” “哈哈,这十多日,公子在凉州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这西北风光,眼下虽是有些冷意,但比中原之地,自是有另外一番味道,特别是那些西域胡人,倒让我见识不少啊。” “哦?!”屠公公惊叹一声,旋即三人相视而笑,满室欢声。 三人围桌而坐,屠浩目光掠过正在斟酒的宁天志,对旎啸缓缓道:“公子,我这孩儿姓宁,名天志,字兴安,西安府兴平县人,祖上乃书香门第。” 旎啸面色微动,似有所悟:“莫非……” 屠浩一声轻叹,续道:“在他十六岁那年,三月去西安府会试,不想家中突遭横祸。因其父于庆阳府任上,断了鞑虏一桩大计,招致灭门之灾,七十六口,仅余他一人独活。 “自此,兴安誓雪此仇,文墨换刀剑,历经十年苦修,终习武有成,便孤身一人远赴漠北,诛杀当年的仇家。大仇报了之后,于前年漂泊至凉州,便随我左右。” “义父……”铮铮汉子落泪,却是哽咽难言。 旎啸见说,不免感慨万千:“读书人乃我大明栋梁,不想如今落到如此田地,真是人之悲事,国之不幸啊。” 屠公公轻轻颔首,对宁天志使了个一个眼色。后者捧酒至前,旎啸眉头微皱,望向屠浩。 屠浩面容凝重,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去年,兴安奉我之命,于临洮府与云星宗有场误会,误伤狄宗主手下数人,幸无致命。今日借此机会,让他向公子赔礼。” 旎啸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公公多虑了,此乃鞑虏奸计,再说宁兄也是奉命行事,何来陪礼一说?” 屠浩轻应一声,这宁天志开口道:“旎啸公子,在下无意冒犯,伤及公子手下,还望海涵。此杯薄酒,先行敬公子,他日面见狄宗主,定当亲赔不是。” 两人一饮而尽,旎啸摆手道:“宁兄切莫挂怀,江湖恩怨,本就寻常,况且胡虏狡诈,让人防不胜防了。” 宁天志微笑应允。屠浩忽道:“兴志,门外守候,无论何人,都不允许前来惊扰。” “是,义父。” 屠公公复坐下,笑道:“公子,狄将军,且坐,且坐。” 旎啸心中暗自揣摩,屠公公如此客气,究竟意欲何为? 不料屠公公又起,举杯道:“公子,虽未能确知公子师出何门,但令我想起师父昔年一言。” “公公,您这是?” 屠浩对旎啸的询问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述说着往昔风云。 “昔日,师父小时因仇家寻上门,眼看性命不保,幸蒙一隐世高手施以援手,方逃出生天。 “此等再造之恩,我师父老人家一直铭记心间,数十载光阴荏苒,未曾敢忘,遍寻天涯海角,欲报高人于万一,奈何天意弄人,音讯渺茫。” “坦诚而言,初见公子绝技惊鸿一现,屠某心中疑惑丛生,此神功究竟出自何门何派?是以修书一封,求教我师父。 “不料师父回信说:公子所展露之寒冰烈火掌,恰似当年搭救我师之神秘恩人的独门绝学。师父说,会此神技,世上没有几人。 “只可惜,眼下我师父有要事,难以抽身,否则定当躬身亲至,拜谢恩人之后,聊表昔年之救命大恩。” 旎啸闻此言,才知还有这回事,心下暗道:必是自己祖上当年救下屠浩的师父,故而屠公公对我礼遇有加。 他说道:“公公无须这般,我先祖出手相救令师,一切皆是缘分使然。” “啊,难道恩人已先逝了吗?”屠浩语带愕然。 旎啸一时间语塞,唯有轻声道:“先祖确已远行,好久没有回家了。” 二人一时无言,气氛凝重。 狄成安见状,朗声笑道:“今日方知二位间尚有此段事,公子没有说错,今日我们三人相聚,也是缘份,来,来,我们端杯,喝!” 旎啸心中不免暗笑,不过倒是颇合狄将军豪迈之风。 三人遂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公公今日召我,必有要事相商,莫非是那胡虏与鞑靼又生异动?”旎啸随即问道。 屠浩不答,却自怀中取出一密函,轻轻置于桌案之上。 旎啸审视其上,只见近半月来,商队往来的数目、马匹、货品乃至骆驼、毛驴、马车,皆被记录得一清二楚,更有胡人、番僧、中原商贾及其随从侍卫的数量,无一遗漏。 他细细查阅数页,初时未觉异常,屠公与狄将军亦不急迫,但笑不语,静待其察。 少顷,旎啸豁然开朗,据日志所示,数日内商旅人数竟激增一倍有余,尤以昨日为甚,较半月前竟暴涨数倍! 他抬头,眉宇间微露讶色:“公公,为何短短时日内,商旅人数骤增如此之多?” 屠浩心中暗赞,面上带笑:“不错,眼下虽正值三月,江南已春风拂柳,桃花盛开,然此乃西北苦寒之地,往常年景,直至四月,乃至五月,往西域的商人才会有如此人数。” 旎啸眉头微蹙,心中疑云涌动,口中缓缓吐出一句:“对方此举,岂非犹如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屠公公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目光深邃:“这正是对方的高明之处,使此等拙劣的瞒天过海之计,现于我们眼前。 “我在想,对方人马必另觅秘径潜入,而故意留此破绽,使我等不敢稍懈,分散兵力于商队之上,便于其暗度陈仓。” 旎啸见说心念一转,想到一事,问道:“那为何我见这些日,见公公遣人频繁南下,这又是何故?” 屠浩闻言,朗声大笑,未及开口,一旁狄成安已代为解惑:“那是因为在巩昌府的徽州、阶州乃至汉中,草莽横行,胆敢公然劫掠我军资。 “而南如临洮、西宁,西北之永昌、甘州,亦是乱事频发。公公遣人南下,表面看似忽视西北,实则是布下一石二鸟之计,使敌以为我方人手捉襟见肘。” 旎啸恍然大悟,再问:“如此看来,对方动静不小,就是想暗渡陈仓,不知狄将军和屠公公如何应对?” 不想屠浩反问道:“公子以为,敌人之真正图谋所在何方?” 旎啸沉吟片刻,指节轻叩桌面,徐徐说道:“依在下浅见,敌之目的应在凉州卫以西或南侧。” “公子何出此言?” 旎啸转向狄成安:“狄将军可有地图?” “有。” 第37章 三人定计破北虏 待狄成安呈上地图,二人移开菜肴,专注研究。 旎啸指着地图:“二位大人请看,凉州卫在这里,往东数十里便是长城,往北也是长城所在,且东北有镇番卫,西北则为永昌卫,三卫互为掎角。若在此范围内行动,敌除非倾巢而出,破长城,占三卫,否则难逃我方围剿。” 屠浩笑道:“公子,你要知对方是在寻物,且至关重要。倘若该物隐匿于东、北区域,又当如何?” 旎啸轻轻摇头:“细观地图,加之我近月踏遍周遭山川,西、南两地更宜藏珍匿宝,其余二者,反显不宜。” 屠公公微笑颔首,视线转向狄成安。 狄将军点头赞同:“我与公公亦有同感。更兼东、北虽偶有可疑人物出没,而西、南两地人迹罕至,此中蹊跷,不容忽视。” 此刻,屠浩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更为诡谲的是,南地十数座炭窑,生意竟如日中天,说是即将到来的倒春寒使得西北胡商、关内贾人争相购炭,单日之内,欲待出窑之炭车竟达千余辆。 “若说防寒所需,炭量巨大尚可理解,但见那数十砖窑、煤窑齐鸣,西南之域烟云蔽日,真真令人大开眼界。” 旎啸闻言,双眸微瞠,难以置信:“竟有此事?” 屠公公重重点头,继而话锋一转:“奇事尚未讲完,城郊数镇,一夜之间,妓馆、客栈、酒肆如雨后春笋,尤为令人咋舌的是,那妓馆之中,不仅有西域胡姬数十,更有内地清倌人,听我儿所说,个个姿容出众,清丽脱俗。” 言及此,他不禁轻笑,“一夕之间,这荒凉之地竟繁华若市,对方当真把我们当成傻子了。” 旎啸凝视地图片刻,忽而开口:“看来对方近日必有动作,我等需尽快做出一番安排才是。” 不料,屠公公蓦地一拍额头,笑道:“公子,我等只顾谈天说地,饭菜都凉透了。” 言罢,他扬声门外:“兴安,将这些菜去热一下,再切些好肉送上来。” “遵命,义父。” 宁天志手脚麻利,转瞬之间,桌上又摆满了热气腾腾的佳肴与温酒。 三人匆匆餐毕,屠公公引二人步入邻室。 旎啸踏入屋内,只见一沙盘映入眼帘,其上以小旗标识各卫所军营,而更多的,则是五彩斑斓的小木棍。 屠浩指点沙盘,逐一解说道:“绿者,乃我疑为鞑靼、胡人、吐蕃三势力之暗桩密探潜伏处;淡红为往来胡商,深红为我大明商队,至于蓝者,便是此地盗匪巢穴,虽已减员,但我猜多数已沦为鞑靼鹰犬。” 旎啸轻轻颔首,又指几点白木问道:“那这白色又代表什么?” “此乃已被对方腐化的我朝之人,其中不乏有三教九流,甘愿为夷族鹰犬,正潜伏于数地。” 屠公公言语至此,怒拳捶下,咬牙切齿,“此次,誓要将这些国之蠹虫,一网打尽!” 旎啸轻点其首,指向那密布的紫色小棍,问道:“公公之意,是否指这些村落均被疑为敌方暗桩所在?” 屠公公重重点头,目光锐利,“鞑子与胡人妄想小觑我儿郎,自他们足踏此地,我便遣人暗中查探。或有误判,然宁可错捕,误杀千人,伏尸千里,也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旎啸面色微变,急问:“公公是想让狄将军派军队去剿灭吗?” 屠浩但笑不语,转而道:“公子可愿先闻我与狄将军的计划?” 旎啸拱手致礼,肃然正色:“愿闻其详。” 屠浩侧目望向狄成安,狄将军对旎啸缓缓说道:“公子勿怪,连日来我与公公筹谋,所虑与公子不谋而合。 “敌方来我大明之地寻物,如此大费周折,此物对鞑子至关重要。我等自不可使之轻易得手。 “如今敌以为计成,而据长城以北斥候回报,北边有两支精骑正悄然南下。若我猜测不差,此二军将从北、东两路袭长城,佯作攻克凉州卫之势。” 旎啸闻此,震惊之余,追问:“鞑子此举,手笔是不是太大了?莫非此物,真能让鞑子恢复两百多年前,蒙元之辉煌吗?” 狄成安指地图几处:“无论如何,此物绝不可落入鞑子之手。既然他们以骑兵诱我,我则将计就计,在此数处布重兵,凭坚城利器,以火炮拒敌。区区万骑,瞬息间便可灰飞烟灭。” 旎啸轻轻颔首,又提醒道:“对方定不会强攻,旨在牵制我军,掩其真意。” 狄成安点头道:“正是,故我暗调精骑,每队五百,共十余队,自凉州卫、永昌卫两路机动,随时准备援救公公。” 旎啸转视屠浩,屠公公说道:“西、南多山,砖窑、炭窑、煤窑星罗棋布,地形复杂。 “敌军不会现身此地,定遣高手来袭。狄将军虽拥精兵,于此类地形与武林高手交锋,大军施展不开,还需倚仗锦衣卫与东厂之力。” 旎啸听后,心中暗惊,问道:“闻公公部下不过百人,敌若派高手数千,其中不乏强者,如何抵挡?” 屠公公仰天大笑,而后说道:“公子莫急,实话告诉你吧,自去年我幡然醒悟后,便密信挚友,从他们手中暗调锦衣卫与东厂人手。 “人数不多,一千五百有余,自去年秋起,便以商旅、盗匪、流民身份潜伏各地,今朝军中、村野、窑厂,皆有我人。” 旎啸闻此,惊叹不已,心中暗赞屠公公手段高明。敌施暗度陈仓,公公则以瞒天过海,将计就计。 这时屠公公笑问:“公子是否暗责我滥用职权,将厂卫视若私兵?” 旎啸连忙说道:“那倒没有,对方布局之大,令人触目惊心,公公此举实属事急从权,料朝廷亦能体谅。” 屠浩点了点头:“事后我会上奏皇上,陈明利害。我也是没有办法,事态紧急,若任由鞑子得逞,凉州一旦失守,西进之路畅通,东侵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啊。” 旎啸颔首道:“故公公此举意在一举扫平,既震慑鞑虏,又换边疆数载安宁?” 屠浩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正是,若能于此一役中尽除鞑靼、吐蕃及西域武者,数年之内,敌必不敢妄动。” 旎啸见说不禁感慨:“公公筹谋深远,在下深感佩服。” 屠浩笑声朗朗,继而正色道:“但此战还需公子的云星宗精锐助阵,兼有公子这等超凡高手坐镇,我才能放心啊。” 旎啸毫不犹豫,应声答道:“公公但有吩咐,在下无不唯命是从。” “公子言重了,屠某自知,论及西域高手,我自感难敌,若是顶尖强者来袭,胜负实难预料。况且厂卫人虽众,但我听闻云星宗里面的高手有数十人,一流者更不下双掌之数。” 旎啸不得不佩服面前这位公公,把狄堂主手下三百多人摸得一个透彻,不愧是经营此地十多年的东厂太监,真是无孔不入。 他点头答应:“好,近日内我便暗调人马,悉听公公调遣。” 屠浩抱拳一礼:“如此,先行谢过公子。” “公公言重,未知当下有何具体布置?” 屠浩沉声道:“狄将军已布兵北境与东边,示之以弱,诱敌深入。再故意漏出些许破绽,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料敌不久便按捺不住,露出其真正目的。” 尔后三人密议至夜深,方散。 是夜半时分,旎啸南行,密令狄堂主麾下三百精锐北上,于凉州卫南西两侧五十里内潜伏,利用奇门遁甲之术,分置十几处奇门阵,隐于无形。 同时,屠浩暗中调动千余锦衣卫与东厂精英,散布于山岭之间,静待风云变幻。 第38章 凉州里外大战起 光阴似箭,三日光阴转瞬即逝,恍若白驹过隙。 这一宵渐入子时,皓月当空,皎洁如银盘,银河之光倾洒人间,大地如洗,一片祥和之中暗藏风云。 厅内,旎啸、屠公公与将军三位高手相对而坐,气定神闲,宛若古松磐石。 周遭,数十名精锐士卒分列,盔明甲亮,噤若寒蝉。厅外,偶有战马嘶鸣,划破夜的寂静。 不知何时,忽闻远方嘈杂,似有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三人闻声,眸光一闪,相视一笑。 未几,一蕃子疾跑而至,伏身禀告:“报公公,城外一酒楼失火,夜晚风大,火势正烧往城南。” 屠浩闻讯,面色不改,仅以手微挥,示意来人退下。 蕃子刚到门边,一锦衣卫疾步入内,急报:“公公,城北马料囤积处亦起大火,浓烟借风直逼城中!” 屠公公侧目望向狄成安,而后徐徐说道:“派人灭火,对了,只要火势不进城,慢慢灭。” “是,公公!” 紧接着,一军中把总匆忙闯入,单膝跪地:“报将军,西北及东北哨塔遇袭,所幸上面无人,暂无伤亡。” 狄成安颌首,追问:“敌情如何?” 把总答道:“月下黑影幢幢,皆着夜行衣,行踪诡秘,仅以箭矢袭扰,人数难以估量。但据属下粗略估算,每处至少五十精人。” “好,你率部围剿,切记,不要追敌。” “是,将军!” 把总起身欲出,与一疾驰而来的缇骑险些相撞。 缇骑趋前,躬身禀告:“报公公,城外数支商队,携千人之众,加上马匹、骆驼、驴骡,总数或近三千,似受惊扰,部分正朝西门涌来。” 屠公公淡然挥手,示意退下。 俄顷,南城方向杀声四起,似有敌袭扰军营。 狄成安对跟前一千总喝声道:“听令,速带人过去,对一众作乱者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遵命,将军!” 少顷,二蕃子同入,齐声报道:“报公公,城郊客栈、酒肆、青楼等处,正与我军激战,我方不敌,暂时往西北方向引走。” 屠公公淡然若水,问道:“南、西五十里内可有消息传来?” “尚无消息。” “好,继续探查。” “是,公公。” 待人散去,屠浩霍然起身,朗声大笑,眉宇间尽是豪情:“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么?哈哈,蓄势之棋,谋而后动,看来对方自认布局周密,静候我方先出招呢。” 旎啸亦随之轻笑,赞道:“公公不动如山,任凭风起云涌,稳如泰山之固,实乃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敬佩之至!” 屠浩笑声中带着几分尖锐,言辞犀利:“对方皆是抛出一些烟雾弹,我想,南边和西北两处粮草重地,应是快要火起了吧。” 言犹在耳,城外火光冲天,烈焰腾空数十丈,直照城垣之内。 三人步出室外,屠公公仰天长笑:“烧得好,烧得好啊!” 旎啸心知狄将军早布空城计,南、西两地粮草库,除却稻草人偶,别无它物,不过两座空仓而已。 不久,城外嚷声大作,城南区杀声四起,不时听得火铳之声。 屠公公从容言道:“我们回内详谈。” 三人重返大厅,立于巨幅地图之前。 屠浩凝视地图,似问二人,又似自语:“估计不久,乱起之地将往西边和南边漫延,但敌之真正意图,究竟何在?” 旎啸目光炯炯,地图之上,南域跃然心头,似有灵光一闪:“屠公、狄将军,依在下愚见,敌之终极目标,应在城南那片砖窑、炭窑密集之处。” 屠浩转身,疑惑问道:“公子何以认定南地,而非西山幽谷之中?” 旎啸沉吟道:“我那莫名之感,驱之不散,感觉不久西边会传来消息,对方会出动一批真正的高手,但其实目标还是在南边。” 屠浩看了狄成安一眼。 狄将军说道:“南三十里,我已暗调三百精锐,潜伏于两百户所,若敌来袭,料能坚守半时辰。” 言毕,西方夜空突现烟花数朵,绚烂异常。 屠浩神色微变,那是西边有强敌入侵,而且来人不少。 他低声自语,似有所悟:“难道,敌之所求,真在南地?” 话音刚落,一把总气喘吁吁奔至,急报:“报将军,数千胡人及流寇悍匪正猛攻我炮台,似图夺我红夷大炮!” 闻此,众人皆色变,狄成安连忙追问:“对方何来如此众多兵马?” 屠浩挥手止住把总,打断那把总的回话,“哼”笑一声,“此等乌合之众,必是来自外面村镇客栈、酒肆、铁匠铺之辈,乃至商队之护从、奴仆。” 那把总回答:“确如公公所言,对方人多势大,又是晚上,我方不敌。” 狄成安当即发令,对身后数将喝声命令:“去,领三千重甲,围而不攻,待天明之后再一举歼灭!” 诸将轰然应诺:“是,将军!” 待众人离去,西方夜幕再绽烟花,那是东厂求救信号,显是抵挡不住。 屠浩冷眼旁观,转而对旎啸说道:“公子高见,对方越是在几处有大动作,实则为虚晃一枪。” “公公,宜暗遣高手南行,小心应对才是。”旎啸说道。 “言之有理。”屠浩颔首,随即吩咐文年、宁天志等:“你等即刻南行,西面若不敌,且战且退,但暂勿急于南引,免对方有所警觉。” 几人领命:“是,义父!” 等人走了,屠浩问旎啸:“公子,云星宗人马今在何处?” “西南四十里,匿于山谷之间。”旎啸回答。 屠浩点点头:“很好,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待对方在南边动手之后,我们再去汇合。” 公公复转向狄成安:“将军,我与公子即刻南下,城中之事,还望将军主持。北东鞑靼铁骑难越长城,城中虽损,不足挂怀。唯恐敌势超乎预料,若其分兵而动,我等将陷万劫不复。” 狄成安沉稳应允:“公公与公子放心前行,城池要隘,我自会严守至天明,届时派精骑支援。” “甚好。”屠公公满意点头,对旎啸道:“公子,我们去南边吧。” 旎啸不禁苦笑,“但愿我所料不差,否则满盘皆输。” 屠浩朗声笑道:“我信公子断无差池。” 一行人由暗道悄然南去,明月隐于云后,天际阴沉,北风裹挟烟尘,凉州城半壁已笼于火海,杀声震天。 未料,屠浩与旎啸行不过十里,南方便炮声隆隆,鼓角相闻。 屠浩心中一凛:“敌已行动,两百户所兵力单薄,黑夜交锋,怕是难敌啊。” 旎啸却不以为然:“公公,或许这仍是对方的声东击西之计呢?” 屠浩一怔,旋即默许,加快步伐,未再多言,直向南行。 月隐星沉,数十人皆是习武之人,色中倒是行走不慢。 未几,一行人便赶上公公的几个孩儿,他们正引领着数百名锦衣卫及东厂精英南行。 众人汇合,沿着官道,翻过一个小山头,但见南边数十里外,赤焰腾空,似是大火在烧山。 屠浩目光如炬,脱口道:“那是麻山村方向,此处砖窑密布,看来公子所料不差,敌之真正意图,显然在此!” 他语音刚落,西南天际忽现数道烟火,于夜空织成神秘图腾。 公公凝眸审视,非自家信号,遂转目望向身旁旎啸。 旎啸淡然道:“是云星宗,西南边来了强敌,而且人数不少。” 第39章 斩虏首生死豪情 这时,麻山村方向动静越来越大,喊杀声震耳欲聋。 公公屠浩提议:“公子,你往西南,我则赴南,如何?” 旎啸摇头:“不可,眼下对方多路来袭,若目标确在南,西南之敌亦将席卷南下。我等宜且战且退,合兵于南边,待到天明,狄将军麾下铁骑必至,合围之下,便可全歼顽敌。” 屠浩见说,豁然而悟,点头称善:“好,我们速往麻山村!” 言罢,他挥手示意,众人加速急行,而他自己则施展出绝顶轻功,如燕掠往南边。 而旎啸取出一物,引线一拉,对着南边天空,一声疾响,夜空绽放三色彩光,随即追风赶月,紧随屠公公之后。 及至麻山村,只见数个山头上皆是有火,火光下,上千人正在厮杀。 屠浩冷眼旁观,见敌阵中高手林立,正大杀四方,己方先前潜伏在此之人不敌,死伤不少。 他怒吼一声,如鹰击长空,直取敌方两大高手。 旎啸则翩然至另一侧高峰,站在高处,见对面山头立一胡僧,力敌千钧,无人能挡。 旎啸不容片刻迟疑,身形一展,凌空飞跃,足踏虚空,步步生莲,直逼山顶。 沿途尸横遍野,砖窑半山,已成修罗战场,空气中的焦臭令人窒息,他屏气凝神,飞越众人,瞬息间登临峰顶。 不远处,旎啸借着熊熊火光,见那胡僧五六十岁上下,卷毛灰白,凭着一把稀奇的兵器,杀得几名锦衣卫连连后退。 旎啸暴喝一声,挺身而出,以掌迎敌。 锦衣卫识得旎啸,知援兵至,便转攻他敌。 胡僧定睛一看,见是一位少年,嘴中胡语哇哇怒骂不停。 旎啸不屑唇枪舌剑,掌风凌厉,那胡僧竟收了兵器,以肉掌相抗。 电光石火间,双方交手数十回合,旎啸心中暗惊,此胡僧实力,竟在蜀中叶哈摩之上。 而那胡僧更是惊骇莫名,未料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却已臻高境。他咆哮如雷,双掌化拳,轰鸣之声,如九天惊雷。 旎啸双掌出,强接胡僧雷霆一击,胸臆间气血翻涌,暗叹此僧内功之霸道,似怒海狂澜。 胡僧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句,掌风再起,攻势更烈。 旎啸血气方刚,战意甚浓,厉啸震天,使出开碑掌,掌风足以撼动千斤磐石。 那胡僧不惧反进,弓步稳如磐石,内力汇聚双掌,硬撼旎啸如虹一击。 “嘭”地一声闷响,二人皆后退一步。 旎啸不愿再以硬碰硬,指尖化剑,如灵蛇出洞,直刺胡僧胸前要害。 胡僧反应敏捷,一手护胸,一手成钩,同时腿影如龙,袭向旎啸膝弯。 旎啸身形飘逸,使出‘风伴云水’,恍如清风绕指,轻易化解敌势,旋即一招‘偷星望月’,攻胡僧腰际,未等招式尽展,莲步移形,人闪到胡僧背后,一招‘高山云鹤’使出。 那胡僧武功诡异,人不转身,背对旎啸,两手却如鬼魅般横空拦截,化解杀机。 旎啸一声怒喝,又是数招使出,掌如刀,指似电,连环猛攻。 双方你来我往,数十招转瞬即逝,终是分开。 胡僧稍逊一筹,不免勃然大怒,取了兵器,攻向旎啸。 旎啸几番接招,渐感吃力,也怪不得,对方兵器如刀似锥,又像锤。 那胡僧高喝一声,形如猛虎,一招劈下。 旎啸掌拍砖墙,翻身躲过,跃上砖窑,飞脚踢砖,土石如箭,直扑胡僧。 也不知那胡僧用了什么法门,手中兵器旋转如轮,嗡嗡作响,仿佛风车,将飞砖绞得粉碎,又是一掌接下旎啸的凌厉一击,傲立窑顶,冷笑相向。 旎啸也是冷眼以对,内息微调,静观其变。 此刻,他瞥见对面数百人影,屠公公的锦衣卫与东厂精锐正汹涌而来,与敌缠斗。而身后,喊杀声震耳欲聋,数百敌众汹涌而至,胡人、番僧、鞑靼,更有中原武林之败类,混杂其中。 就在此刻,一道破风声至,胡僧乘隙而至,偷袭连连。 旎啸连环掌影,化险为夷,心中却明了仅凭肉掌难以克敌。 于是,他身形一展,轻如燕子穿云,落入敌群,几番交手,已夺一柄长剑在手,剑光如龙,敌首纷纷陨落。 胡僧见状,怒发冲冠,腾空而起,谩骂声中,如饿虎扑食。 旎啸长剑在手,游刃有余,与胡僧激斗,从山巅斗至谷底,又辗转至另一峰头,所经之处,石破天惊,飞沙走石,双方人马唯恐波及,纷纷避让。 二人交锋之际,旎啸斜目一瞥,百步之外,屠公公正独力抗衡两位鞑靼高手,其身手之妙,让人心生敬佩。细观之下,方知屠公公师出天宫山人。 屠浩与二鞑靼高手的对决,剑影如龙,快、狠、准,无一不显其天宫剑法之精妙。 那两位鞑靼老者,须发皆白,内力雄浑,一使弯刀,一持长棒,配合默契,攻防兼备,气势汹汹。 屠公公面无惧色,十一路天宫剑法,或直或斜,大气磅礴,每一招每一式都似有天地之威。 三人大战之处,火星四溅,砂石纷飞。 不觉间,三人斗到一炭窑处。 屠浩左手一掌,击飞数块黑漆砖石,砖石如暗箭齐发,直射对方,趁机一记鹞子翻身,欺身至一鞑靼面前,剑花朵朵。 那鞑靼挥刀相迎,口吐蒙语咒骂,另一位则大喝来攻,举锤直取屠公公的天灵盖,凶猛异常。 屠公公身形一晃,轻松闪过棒锤,长剑脱手而出,空中旋绕,划出死亡之弧,直逼敌人手脚。 而后他借力后滑,内力一催,长剑似有灵性,回旋归手,青芒一闪,横扫八方。 面对这等威势,二鞑靼亦不敢怠慢,内力外放,形成罡风壁障,金铁交鸣中,炭木石块四散,尘埃漫天。 火光照耀下,二人满面炭灰,不禁怒目圆睁,咒骂不绝于耳。 两鞑靼呼声赫赫,双掌齐出,随之刀锤并进,直取屠浩上中下三路。 屠公公手腕微抖,剑光霍霍,护住全身,滴水不漏。 短兵相接,光影交错,数息之后,一鞑靼怒啸,手中棒锤砸空,重重砸地,竟致炭窑轰然坍塌,二鞑子措手不及,坠入坑洞。 屠浩身手敏捷,借势凌空而起,也不管底下如何,俯身飞下地洞,身体倒立,剑刺对方。 洞中漆黑,二鞑靼只闻头顶风声,挥刀舞锤,碎石如雨,射向半空中那落下的身影。 两人落地瞬间,不料剑光一闪,两鞑子也是老道,刀锤相架,又是挥掌拍向来人。 屠浩剑影翻飞,夜色中金铁交鸣,火星飞溅。 正酣战间,他身后墙体崩塌,只见外头众人混战一团。 双方战斗一时停滞,皆回首顾盼,火光映照下,只见屠公公满身炭尘,如黑炭一般,随即刀光剑影再次交织,战况重燃。 屠公公无暇他顾,对方两人又是攻到,那嘴中不时说着蒙话,也不知在说什么。 三人激战方酣,屠浩突感体内一阵异样,刹那间醒悟,洞中漆黑,敌手竟悄无声息施下了毒。 他怒骂一声,几番招架后跃出洞外,迎面遭遇一番僧,便举剑便刺,那番僧不敌,一剑被削了脑袋。 正当此时,两名鞑靼高手如影随形,把他给缠住,一刀一锤,四面夹击,密不透风。 不过半袋烟的功夫,屠公公便觉真气运行受阻,心下不免苦涩万分。战不多时,他已是险象环生。 这时,那持刀鞑靼刀锋一转,以匪夷所思之角度斩来。 屠浩剑光一挽,正欲化解,不料身后锤影迫近。生死攸关之际,一身影猛然掠至,硬生生接下了那致命一锤。 “啊!”伴随着一声痛呼,屠浩趁机击退持刀者,转身望去,失声唤道:“兴安!” 只见宁天志口喷鲜血,弃刀而立,双手紧握锤柄,嘶声道:“义父,快杀了他!” 那鞑靼怒极,左掌猛地拍出,“咔嚓”声响,宁天志的胸骨尽断。 屠浩悲鸣震天,怒剑如龙,招招夺命,直指鞑靼要害,随后五指化爪,生生捏碎那鞑子的头颅。 屠公公踉跄上前,将宁天志拥入怀中,只见眼前孩儿气绝,他顿时泪如泉涌,痛彻心扉。 此时,另一鞑靼高手趁虚而入。 屠公公悲愤交加,如疯子一般,也不管身上之毒,提剑与鞑子生死相搏。 二人势均力敌,杀得昏天黑地,那鞑子也是拼了性命,两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40章 麻山村血战鞑子 东方既白,晨曦微露,西面战事再起,云星宗与众多胡人、番僧激战正酣。 旎啸解决胡僧后,心急如焚寻屠浩。至一地,见屠公公颓然坐地,一鞑靼毙命其旁,数名东厂蕃子紧紧守护,力战数名强敌。 他飞身而至,手扣飞刀,挥手之下,真气凝聚,化作无形刃风,射向几名胡人高手。 胡人匆忙挥刀格挡,趁着这间隙,蕃子几人上前把人围下,一阵乱刀,几名胡人被砍成数段,血流一地。 这时,旎啸抓起屠公公的手腕,指尖轻触间,面色骤变,惊道:“公公,你中毒了!” 屠浩面容漆黑,血与泥混杂,几道血痕犹在涓涓,他苦笑中带着几分无力,低声道:“是我大意了。” “公公不要说话,等我先解了你的毒再说。” 不料又有数名胡人,还有几白莲教人杀过来。 幸而,数位厂卫及时杀到,其中一人大喊:“旎啸公子,快救我家公公!” 旎啸不多言,剑指连点屠浩身上几处,把毒逼于左手,又以指代剑,划破屠公公指尖,一声厉喝,把毒从屠公公的手指给逼出。 不曾没有多久,又来了十数名番僧。 眼看几厂卫渐显不支,只听两声娇喝,双依与丁蓝同几名山庄弟子杀到,其中有程雄。 程雄为一等一高手,独挡番僧数人,其他山庄弟子分四方守住。 双依和丁蓝持剑跑来,护在旎啸身边。 一刻后,屠公公体内之毒被旎啸悉数驱除。 屠公暗运真气,察觉经络畅通无阻,心中大悦,遂取一秘药瓶,吞下一灰丸。俄顷,精神为之一振,起身向旎啸道:“公子今日大恩,屠某日后再报。” “公公无需多礼,且在此调息,万事有我。” 屠公公苦笑中带着无奈,环视四周,晨光已破晓,山岭间、窑厂内,刀光剑影交织,不知对方还有多少人马。 深知自己此刻无法对敌,他掏出一枚令牌,对旎啸说道:“公子,凭此令牌,可调动凉州卫这一带的厂卫,甚至狄将军手下精兵,你快快带人把此地围下,不要让对方跑了。” 旎啸毅然接过令牌,应声道:“好。” 正欲离去,屠公又是提醒:“公子,莫忘敌人之图谋。” 旎啸重重点头,率山庄弟子西进,那个方向几个山头上,数百敌手正与厂卫、山庄弟子激战正酣。 双依与丁蓝如影随形,紧随其侧。 行至一高处,遥望数里外,人潮涌动,粗略一数,竟达千人之众。 旎啸面色骤变,心中暗惊:对方怎会还有如此多的人马?! 这时,北风裹挟着战鼓与马鸣,两名偏将率领千骑精兵如狂风杀到。 此地山峦起伏,不利铁骑奔腾,却见那千名明军似是早有准备,跃马落地,盾兵前列,火铳手紧随其后,对着前来之敌,砰砰百声响,数十人应声倒地。 等对方千人冲到跟前,已是倒下两三百人。 两偏将镇定自若,号令火铳手退后,随之上来数百明军,人手一把强弩,顿时弩箭如雨,又是杀敌上百。 几轮箭雨之后,弩兵退到后面,随即上来几百士兵,手持明晃晃的长枪,从各盾中刺出,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不久,双方战到一起。 明军配合有当,三五人成一组,又是一身盔甲,形如刺猬,来敌虽是习武之人,但刀剑对盔甲厚盾无可奈何。 那两偏将皆是长刀在手,暴吼阵阵,声震山谷,刀光过处,数名胡人被砍成两半,尸体倒下。 旎啸观此,深知来敌虽众,实乃乌合之众。 他对身边众人说道:“走。” 随后他用令牌指挥数百厂卫,扼守各要隘,又指挥众人慢慢围杀所来之敌。 不久,旎啸领众人杀到一处。 眼前一座近百丈高孤山,占地极大,半山筑成了砖窑,此时有数十名鞑子、胡人、番僧正负隅顽抗。 旎啸心生诧异,敌人面对绝境,竟不逃,做最后无畏的挣扎。 他挥了挥手,狄堂主与程雄率山庄高手,后面跟了一众弟子和厂卫,从左右两边杀上山。 这时双依低声说道:“公子,敌人怕是在此有其目的,您看此山上尸体堆积,对方在此死伤不少。” 身后有厂卫,两女称呼公子,自然不想屠公公知晓真正的身份。 旎啸默默颔首,凝视尸骸遍地,便命令众厂卫:“随我上山,细查每一角落,不要放过一石一洞。” 身后数名锦衣卫校尉,东厂百户、千户齐声道:“是,公子。” 众人从中间杀上山去,虽不时遭遇抵抗,但有厂卫出手,如遇高手,便由山庄弟子应战。 不到半柱香,众人抵达半山腰,眼前一片狼藉,砖窑残破,尘土砖石里血渍斑斑,残肢断臂一地。 正当众人继续攀登,双依忽停步,附耳石壁,急唤道:“公子,里面好像有人。” 众人戒备,围聚石壁。 旎啸审视四周,只见山石壁立,往上高有三四丈,再看左右,一地的泥石断砖,身后是一片平地,粗眼一看,似曾为砖石堆放之处。 他贴近石壁,确有动静,似在挖掘。 他挥手示意众人退后,众人屏息以待,兵刃在手,目光如炬。 一声暴喝,十成之力,旎啸双掌拍击石壁,轰然巨响,石壁裂开大洞,却未料洞内射出无数支利箭。 旎啸连挥数掌,拍飞暗箭,矫健一跃,身形如龙入洞。 “公子!” 双依和丁蓝齐喊,随之也是杀入山洞,众弟子和厂卫纷纷紧跟其后。 旎啸杀到里面,不想这里面别有洞天,遇上十数番僧与鞑靼嗷嗷怪叫,举刀拔剑杀过来。 众弟子和厂卫分别对战数人,通道内转瞬间便是刀光血影。丁蓝和双依持剑寸步不离公子左右,击杀来敌。 旎啸一边迎战数名高手,一面观四周,发现这是一新挖的通道,石壁上相隔几米燃有火把,再观洞之中敌,眼神中很是慌乱。 他灵光一闪,高声喝道:“快,杀进去!”言罢,掌影翻飞,如漫天星河。 那些番僧和鞑子不敌,加上通道拥挤,被杀得连连后退。 旎啸领众人杀到一地,不想拐角突现二胡僧,他与两人对了一掌,发现这两胡僧竟然是劲敌。 “大家小心!” 旎啸边说与二胡僧战作一团。 数名山庄弟子相视一眼,随即组成一个剑阵,围困一胡僧,让他压力骤减。 一胡僧独力难敌旎啸,慢慢往后退走,嘴中胡语喊个不停。 旎啸见对方神色急慌,连忙喊道:“快,他们在前面挖东西。” 二胡僧闻言,更是心急如焚,拳掌并出,也不顾同伙死活,拳掌交加,数名厂卫与山庄弟子躲避不及,被拳掌击中,撞飞到石壁上。 旎啸火冒三丈,不顾一切,罡风狂卷,缠斗一胡僧。 无奈通道逼仄,几名弟子组成的剑阵施展不开,虽与另一胡僧高手绞杀一起,可一下子也是无可奈何。 前方破石之声隐隐传来,旎啸厉声道:“你们快杀过去!” “是,公子。” 十多名厂卫在山庄弟子的掩护下,两侧突进。 一胡僧见得,怒吼之下双拳轰出,一剑阵山庄弟子一声惨叫,被击飞丈多外。 后面冲来一山庄弟子,填补空缺,剑阵重结,四剑交织成网,将胡僧逼至死角。 这时,旎啸足踏石壁,横走其上,似是要冲往里面。 与他相战的胡僧中计,挺身去拦,哪料旎啸身形骤降,剑指这胡僧的额头,指尖内力一吐,真气如剑,那胡僧来不及一声惨叫,便倒地气绝。 第41章 追僧道至青咀湖 倏地间,里面传来数声暴喝,回荡不绝。 旎啸闻声旋身,隐约感觉到对方似是打开了一扇石门,及至瞥见另一侧胡僧正被四名弟子围堵,他毫不犹豫,化作一道劲风,直扑里面。 未至石门,忽然间几个身影杀出,竟然是几名胡僧,怒喝中冲散众厂卫,踏空飞奔。 旎啸断喝一声,掌风凌厉,一招之下,把一名胡僧毙于掌下。 然而,他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惊骇,因为这些胡僧似乎急于逃离,根本不与人对敌。 “快拦下他们!” 旎啸大声喝道,可惜通道狭窄,众人难挡这些胡僧,哀嚎四起,一片狼藉。 见此变故,旎啸身形一展,足尖轻点石壁,宛如云中之鹤,跃过众人头顶,紧追那几个遁逃的胡僧。 他追至洞口,幸得数十名厂卫严阵以待,箭矢如流星雨般倾泻,两名胡僧应声倒地,其余三胡僧杀退厂卫,往西疾逃。 旎啸追出来,寻得三个奔逃的身影,施展轻功,紧追不放。 三胡僧轻功非凡,且途中不与任何人交手,只顾向西狂奔,冲过前方的明军。 恰于此时,一山丘之后,十数名鞑靼高手如鬼魅般涌现,显然是专为此刻接应胡僧而来。 两名明军将领见状,瞪眼大喝,挥舞长刀,奋勇向前,与鞑靼人短兵相接。 旎啸则身形再展,凌空飞跃,众人头顶之上,一闪而逝,不与鞑靼人缠斗。 那些鞑子无法,又被明军缠住,只好且战且逃,逃亡方向正是西边连绵起伏的山脉。 未过多时,屠公公带人赶到,喝声让明军骑马从大路拦阻这些鞑子,又令一众厂卫追上前去,以性命相搏,死战众鞑子高手。 还好不久,狄堂主与程雄及时赶来,携山庄高手,击杀强敌。 双依与丁蓝实力不及,轻功更是弱了不少,待她们赶到时,已不见旎啸踪迹。 见她们追去,屠公公劝阻道:“二位姑娘勿需再追,相信旎啸公子定然无事。” 二女哪里肯听,举目四望,此时哪有公子的身影? 她们也是不管,脚下轻点,就去追自家公子。 狄堂主击退一敌,正欲唤住双依、丁蓝,眼见无法阻止,只得挥手示意几山庄弟子暗中相随,去护两女。 春日和煦,山峦如波,沟壑似练,天地间一片清明。 那几个胡僧虽武艺稍逊先前胡僧,可轻功却颇为高绝。 旎啸追逐间,心下愈发惊疑,敌人布局精密,各司其职,显然每一步都经过精心策划。 正当他即将追上三胡僧之际,一队鞑靼高手自山丘后杀出。 一僧一道,僧人光头无须,年逾半百,手持锡杖;道士则年近古稀,身材六尺,一身道袍,原来是一个假道人。 那道士以蒙语疾呼,随之胡僧中一人掷出一物,直射而来。 旎啸识得,那便是对方兴师动众,不惜派上千高手前来的寻觅之物。 他舍了胡僧,转而向道士扑去,不料三胡僧成品状,六拳袭来。 数掌交击,旎啸借力打力,身形电闪,瞬间逼近道士身前。 身边僧人一声怒吼,锡杖横扫,又一掌轰出。 旎啸硬接对方一掌,霎时掌心血脉逆涌,麻木之感直窜臂膀,心中惊骇莫名:这蒙古僧侣的武功,显然远胜先前所遇胡僧! 一僧一道各展绝学,掌风激荡,也不与人纠缠,随即唤来那三位胡僧助阵。 三胡僧如饿狼扑食,重将旎啸围困,拳掌带风,招招致命。 旎啸心急若焚,更是怒意滔天,数招之后,一记雷焚掌出。 胡僧三人大吼一声,三掌齐挥,力抗旎啸一式。 旎啸蹬地急退,胸间气血翻腾,似五内俱移。强咽喉间血沫,未及喘息半分,不想敌手又至。 三拳合一,肩并肩猛袭,旎啸怒喝震天,倾尽十二成之力,使出绝技珞龙掌。 龙吟震天,十几道真气化形的金龙,啸声震耳,直冲三敌。 珞龙掌,又名珞龙三掌,一掌为单条金龙之气,极其霸道,另一掌则能幻化群龙,虽不及单掌,却能应对群敌,至于那最后一掌,可惜旎啸无法领悟。 三声低沉的闷哼,三胡僧连连倒退,足下岩石土地竟被踏得碎裂。 不过旎啸自身亦损耗严重,丹田之气大减,那体内玄九心法化阴阳太极,疯狂汲取周遭元气。 随即他一咬牙,身影瞬息万变,一化三,三化九,直至千千万万。手握飞刃,真气贯注其上,挥手间,飞刀如星雨,密布夜空,直取敌人。 电光火石之间,三胡僧身负重伤,气息奄奄,倒地不时抽搐。 旎啸哪管这三人的死活,目光锁定远处一僧一道,身形一闪,向西疾追。 几个山头跃过,立于峰顶,目光如炬,只见两道黑影向北遁去。他身形轻盈,如燕子般凌空飞跃,一步数丈。 不觉间,已至一地,翻过山岗,眼前展现一片碧蓝湖泊,广阔如海。 旎啸心中豁然开朗,此湖正是青咀湖,但那两名异族高手缘何来此,实乃费解。 及至湖畔,只见二人已乘小舟离岸,距离两三里之遥。 旎啸不假思索,足尖轻点水面,湖面泛起圈圈涟漪,缓缓荡开。 换了几口气,眼看离小舟不过二三十丈,刹那间,平静的湖面突起波澜,巨浪翻滚,高达丈余,直扑而来。 旎啸一掌拍水,借势飞腾,半空中借武当梯云纵之妙,不过数息间,已腾跃至百丈青云。 下方一僧一道,瞠目结舌,仰望那苍穹中的墨影,惊诧不已。 道人率先回神,哇里哇里说了一番,随之二人各掷一物。 两物落水,转瞬之间,一道水帘现出,水帘中竟是一小岛,方圆足有十多丈,岛心矗立着一块高三丈有余的巨石,石下隐匿一扇石门。 空中旎啸目睹奇景,心惊之余,更生惊喜,料定此乃鞑虏藏宝脱身之所。他如同翱翔鹰隼,疾速扑向那湖中小岛。 这时,一僧一道上了小岛,却未及开门,就见一黑影飞来。二人齐声怒喝,双掌轰出。 旎啸硬碰一掌,翻身落地,身躯微颤。 道人口吐生涩汉语,惊叹道:“你是谁?想不到年纪轻轻,武功如此厉害,轻功更是了得。” 旎啸见说,心念电转,料想逃川蜀那番僧未归,否则二人怎会不识自己身份? 他冷笑道:“是杀你们的人。” 话音未落,他也不顾内力不支,迎身而上,几息间就是十多杀招,疾如闪电,直指二人要害。 他有玄九心法,这一路追来,加上这片天地灵气充沛,内力恢复了三四成。 二鞑子怒骂连连,那僧人锡杖舞动,如枪似棍,罩下旎啸全身。 而那道人则亮出一柄银针似的拂尘,不知取自何种野兽,寒芒闪烁,朝旎啸袭来。 三者交手数十回合,身形骤散,旎啸负伤累累,血染衣衫,破烂如缕。 道人对僧人咕哝几句,弃旎啸不顾,欲开启近在咫尺的石门。 旎啸见得,心知肚明,只要对方进了石门,自己又被僧人缠身,定是夺宝无望了。 他猛然暴喝,不不顾两人,双掌猛击那石门,轰隆炸响,石屑纷飞,门裂洞开,通道随之坍塌。 就在这时,锡杖趁隙袭背,他痛声惨叫,只感后背一片火辣之痛。 旎啸紧咬牙关,强忍剧痛,又是连挥数掌,将巨石击碎。 那鞑子假道人盛怒之下,双目赤红,内力贯注拂尘,化为利剑,疾刺而来。 旎啸挥数掌,击退两人,疾退之际,迅速连点腿上几处穴道,止住了伤口出血。 正当此时,小岛开始剧烈摇晃,他心中却是狂喜,确信自己所料不差,破坏机关后,小岛正缓缓沉入湖底。 他灵巧后翻,跃入湖中,见时辰光好,用了一个水遁术,转瞬即至小舟之上。未待对手反应,数道无形水刃向那两位鞑子激射而出。 这不过二三息的短暂,一气呵成,僧道二人如何料到,面前少年不仅武功高强,且心思深沉,早已算计周全。 随着小岛逐渐下沉,通道封闭,二人被困湖中,嘴中怒骂不止,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朝着小船奋力游去。 旎啸岂能轻易让对方抢了去,须臾间又是想到这二人或许不谙水性,便一掌击毁小船,自己借力拔高数丈,随后稳稳落在远处水面,冷笑而视。 湖水冰冷刺骨,对他而言却不足为惧。 僧道二鞑子落入水中,顿时手忙脚乱,可与他相距甚远,显得无助。 他们虽是一身武功上乘,两人联手,如果在陆地上,久战后杀旎啸不在话下,此刻水中却难以自保,更莫谈取胜。 第42章 计杀胡僧得铁盒 这时,旎啸忆起梅花山庄中秘传的水控之术,当即以繁复手势配合咬指血符,喝令“去”字,只见湖面涌动,渐渐绘出奇异图腾,波光粼粼。 俄顷,湖中突现两只水灵怪兽,高达二三丈,咆哮着向僧道二人扑去。 二鞑子避无可避,似被无形之物束缚,欲呼救时,水怪化为水流直灌其口。 片刻,水怪消失无踪,僧道二人面色惨白,湖水已没至颈项,生命危在旦夕。 旎啸心中畅快,浮于水面,朗声大笑,暗道对方的去逃之路,反成了他们的葬身之地,这两鞑子也是死得有些窝囊了。 约半盏茶功夫,僧道二人勉强挣扎喘息,破口谩骂,但湖水已漫过头顶,他们挣扎着想要呼吸,四肢在水面胡乱拍打,却愈发无力。 片刻之后,旎啸察觉湖面波澜不惊,二人踪影全无,便潜入碧波深处,只见幽暗之中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他身形一展,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已至二人身旁,不待分辨生死,掌风如怒龙咆哮,霎时间,两名敌人的五脏六腑化为齑粉。 随后,他提着那假道士破水而出,一番搜索之下,一枚油布包裹映入眼帘。 缓缓展开包裹,其内藏一铁盒,奇形怪状,让他心中生疑,犹豫是否应打开铁盒。 沉吟片刻,他终是握紧铁盒,内力贯注指间,意图开启。孰料此盒似由天外玄铁铸就,坚不可摧。 旎啸哪会轻易放弃,凝视良久,忽生妙计,指尖绽放出三环七彩光芒,稍一加力,“咔嚓”数响,铁盒竟如机关巧启,旋转折叠,慢慢敞露真容。 旎啸惊奇之余,发现铁盒被开启,并非蛮力所致,而是内力触发机关之故。 及至目睹盒中之物,他目光凝固,眼前异宝无一相识,尤以一铃铛形状之物最为引人注目。 他轻轻拾起铃铛,正欲细究,铃铛突变,瞬息之间伸展成掌余长,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哐哐叮咚声。 旎啸审视良久,依旧不明所以,只得暂且作罢。 正当他将放大之铃铛置于铁盒之上,一抹淡蓝光影闪过,铃铛竟复原如初。 旎啸心中震撼,暗觉此铃绝非凡品。转念一想,若非如此珍贵,北境鞑靼何以联袂吐蕃与西域高手,倾巢而出,只为寻此物? 收好铁盒,旎啸足踏碧波,归心似箭。 刚抵岸边,双依、丁蓝二人已奔至眼前,泪眼婆娑,唤声连连:“少庄主……” 身后弟子纷纷回避,不敢去看。 旎啸有些尴尬,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他举起双手笑道:“都是一些皮外伤,不碍事,你们退后,不要被我浸湿了衣服。” 丁蓝抽泣道:“少庄主,您赶紧疗伤吧,只是眼下没有衣服可换了。” 双依不管,一手紧挽旎啸臂膀,一手掩面痛哭。 “我真没事。”旎啸边说边以内力烘干衣衫,续道:“我们赶紧回去,料屠公公定在等候。” 一行人重返麻山村,狄堂主领弟子迎接。 询问之下,方知一夜激战,山庄弟子伤亡惨重,逾百人罹难,旎啸心中悲痛难忍。 山岭之间,厂卫正忙于掩埋尸体,一厂卫过来,说屠公公回去了。 旎啸嘱咐狄堂主与众弟子暂退,而双依、丁蓝执意相随,无奈之下,他只好携二女同返凉州卫。 三人一踏入凉州城门,便有数名厂卫迎面而来,领头者乃屠公公义子文年,旎啸识得此人。 文年说义父已在将军府静候佳音。 旎啸心知公公所期,遂遣一厂卫护送双依、丁蓝至城中寓所,自己则随文年前往拜谒屠浩。 面对屠公公,旎啸呈上夺宝之物,并细细道来一番历险。 公公闻毕,手捧铁盒,并未急于开启,反是细细端详,心知此盒外表平平,内中乾坤定非凡俗。 思绪飘远,屠公公暗忖:若贸然探秘,万一盒中藏物关乎大明社稷安危,抑或世间罕见,恐遭朝臣非议,惹帝心猜忌,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是念及此事引来鞑靼、西域、吐蕃三国联手,乃至白莲教及武林败类蠢蠢欲动,规模之大,绝非等闲。 想到眼下自己处境,再想到前些日沈飞几人,千里迢迢自京师递送密图至凉州,朝廷、锦衣卫、东厂,乃至圣上,皆可能对凉州之事密切关注。 思及此,公公便断了开启铁盒的念想。 哪料他再细看铁盒时,觉察其似曾开启过,心中豁然明朗,猜得是何人所为。 屠公公目光掠过旎啸,忆及少年所述,途中追击胡僧,又遇鞑靼高手接应,直至青咀湖神秘小岛,那僧一道实无暇开启铁盒。 察其神色,他欲言又止,深知问及此事,只会令双方陷入尴尬。 屠公公筹谋再三,决意将此烫手山芋交由京中权贵处置,或许不久,圣上亦将得知此盒。 心意既定,公公以目示意狄将军,狄成安心领神会,多年的仕途让他洞悉其中厉害。 望着满身伤痕、血衣加身的旎啸,屠公公诚挚说道:“公子,此次追回铁盒,你居功至伟,辛苦了。” 旎啸抱拳还礼:“公公过誉了,此番夺盒,实属侥幸。若非鞑靼诱我至湖心小岛,我或难敌对手,只能仓皇败回,令公公与狄将军一切布局成为徒劳。真到那时,你们无法向朝廷交差,反而还害了两位大人了。” 屠浩见说,不免朗声大笑:“公子神功盖世,胜我不知多少倍,相信胜那僧道两人,自是不在话下。” “公公谬赞,实是您太过谦逊了。”旎啸谦辞道。 屠浩笑声朗朗:“公子莫非疑心,身为残躯之辈的我,会如世人偏见中的阉人一般,心胸狭隘?我屠某人自认尚有些许器量,况且恩师昔日教诲,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铭记于心。” 旎啸心中暗赞,这位公公确是名不虚传,胸襟开阔,气度非凡。 这时狄成安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二位不必互相吹棒了,接下来怎么办?” 旎啸侧首询问:“将军有何高见?” 狄成安眉头紧锁,沉声道:“北疆与东线长城外的敌军不知为何按兵不动,距此十里扎营,似有所图。然我等已夺回其觊觎之物,按理,这一万铁骑应退至漠北才是。” 旎啸闻言,不禁面露惊色,目光转向屠浩。 屠公公却道:“公子是否知晓,那座孤山叫什么?” 旎啸摇头表示不解。 屠公公缓缓说道:“名为尖山。我回来后命人详查此山及麻山村,自洪武年间至今,无论县志或档案,均无二者之记载,实属费解。我突发奇想,尖山之内之物,或许是赵宋时期,铁木真遗留之秘。” 旎啸见说,便一番思忖,暗想公公此言不无道理。 他在房中徘徊,脑中回溯梅花山庄藏书中关于凉州及麻山村的点滴,却未见有何特别记载,甚至连两地之名也未提及。 他又是转念一想,藏书汗牛充栋,千年累积,或有遗漏也未可知。 这时屠浩又说道:“清晨时分,我令手下再次细查山中秘道,发现确为鞑子新凿。但我疑惑,对方怎会如此精准找到藏盒密室。那密道穿石而过,石壁坚硬,却恰逢松软之地,似是早有预谋,历百年之工。” 旎啸闻此,瞠目结舌,望向公公。 屠浩沉默,显然深思其因。 狄将军忽道:“那般鞑子们真是好算计,也是好大的手笔,以十数处,数万人马牵制我方视线,又遣千余高手在尖山激战,借打斗之声掩护秘密掘道,其布局者,当真令人叹服啊!” 旎啸与屠浩闻言,皆默默点头。 狄成安又说道:“如今宝物已夺回,至于长城外面那股敌军,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说只有区区万人,我并不放在眼里。” 第43章 老谋深算屠公公 旎啸仅是微微颔首,深知军中之事,非己所能置喙,目光转而投向屠公公。 屠浩亦默然无语。 忽而,他朗声一笑,打破了沉默:“狄将军,瞧我们,只顾着议论,却忘了公子刚经历大战归来,血衣未换,想必也未用早餐。这样,公子先回去更衣沐浴,稍后我设宴款待,权当为此次大捷庆祝。” 旎啸拱手致意:“好,两位大人,容我先行告退。” “公子,请。”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屠浩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心中波澜起伏,这旎啸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云星宗有何瓜葛? 又为何胆敢擅自开启铁盒,难道不知其中禁忌? 屠浩有太多的疑惑,有太多的不解。 片刻后,狄成安轻声问道:“公公心中所想何事?” 屠浩轻叹:“此旎啸不凡,行事常出人意料,我正思索……” 见公公欲言又止,狄成安明智地不再追问。两人搭档十余载,各知自己身份,他知晓哪些该问,哪些不该问。 与此同时,旎啸回到住所,双依与丁蓝早已备好热水,火炕暖烘烘,只待他沐浴更衣。 旎啸故意板起脸,假装不悦,独自沐浴,随后只着单薄内衣走出。 欲自行更衣时,两女却坚持留下,不顾他的冷脸,非要为他梳理发丝、穿戴衣裳。最终,旎啸一身书生长袍,成了一位翩翩公子哥儿。 他又吩咐两女也去沐浴,再见时,二女脱去劲装,换上华服,更显娇艳。 双依身着绚丽儒裙,步摇银光闪烁,温婉动人;丁蓝则着一袭蓝湘裙,青丝盘绕,银簪斜插,身姿曼妙。 不久,一厂卫至门前,传公公召见。 旎啸偕两女前往,未至门前,已闻笑声与公公特有的尖细嗓音。 屠浩与狄成安立于门前,笑容可掬。 屠公公见旎啸两侧佳人如花,秋波流转,皆聚焦于旎啸,便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佳人在侧,芳香氤氲,连我这残躯老朽也不免心生羡慕啊。” 旎啸大笑,拱手道:“公公真是坦坦荡荡,更是妙语生花啊,在下佩服,佩服。” 狄成安笑道:“看来这两位便是公公常说的双依、丁蓝姑娘了。” 两女轻施一礼,声音如黄莺初啼:“民女见过屠公公、狄将军。” 二位大人微露讶色,岂能料到眼前二位少女竟是江湖中的高手,观其举止端庄,倒像那深闺待嫁的千金,柔情似水,艳羡四座。 立于三五尺外,屠公公双手虚握,而后说道:“公子,里面请。” 一行人步入偏室,室内陈设简雅,一张酒桌,六七碟佳肴,精致非凡。 “公子,请上座。” 屠公公言罢,旎啸急忙摆手谦辞:“公公是在折煞我了,应是公公与狄将军上座才是。” 屠浩却摇头笑道:“不,不,昨晚一战,公子厥功甚伟,更救我屠某于危难,今日此间,无什么公公、将军了,若公子不嫌弃我这残躯,也不厌狄将军这大老粗,我二人唤您一声小兄弟,如何?” 旎啸连忙说道:“在下何德何能,承蒙厚爱,实为荣幸之至。” “好好,小兄弟请上座。” “公公、将军先请。” 双依、丁蓝见三人互相礼让,不禁在一旁掩嘴轻笑。 屠浩见状,便笑道:“狄将军,我们还是坐下吧,莫让二位姑娘笑话了。” 三人按序而坐,屠浩目光转向旎啸背后的双依、丁蓝:“小兄弟,也让二位姑娘同坐吧。” 旎啸点头示意,双依、丁蓝轻移凳子,紧挨他落座。 屠公公手一挥,两侍女款步上前,为五人斟满酒杯。 “来,为此次大捷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屠浩说道:“昨晚一战,方知小兄弟武艺超群,老夫自愧弗如啊。” “公公过谦了,您的十一式天宫剑,剑法精妙,令小弟大开眼界。” 屠浩心中暗惊,问旎啸:“小兄弟竟能识得家师所创天宫剑法?” 旎啸徐徐道来:“五十年前,天宫山人独闯北虏,斩黄河双煞,尔后孤身一人独去漠北,深入腹地,杀鞑子数名高手,抢回藏于应天府皇宫中的至宝,此举传为佳话,武林同道无不钦佩。” 闻言,屠浩眼眶微红,声音略带哽咽:“小兄弟,不瞒你说,我曾随恩师习武多年,自视甚高,欲成就一番事业。怎知初涉江湖,争强好胜,身受重创,羞于面师。 “后流落京城,误入厂卫,又卷入一场冤案,遭恩师逐出门墙,我于师门前痛哭三日,仍未能求得谅解。 “幸而半年后,冤屈得雪。但我虽洗脱罪名,却已深知厂卫污秽,愤慨之余,无力改变。 “随后,仇人寻上门,家人惨遭横祸,我痛不欲生,无处依托,师门又闭,遂决意断情绝念,入宫为宦,在厂卫中渐有地位。 “数年后,因缘际会,得陛下器重,加之武艺尚可,被派往西北,一晃十载有余。 “在此期间,我时刻铭记师训,尽忠职守,不敢稍有懈怠。直至前年,恩师亲临此地,言我这些年所行,使其甚感欣慰,重纳我为弟子。” 旎啸心下暗潮涌动,未料屠公公背后,竟藏着如此跌宕起伏的一曲。 他站起身来,拱手间眉宇诚挚:“公公忠君报国,十数载坚守边疆冰霜之地,无私无畏,无悔无怨,让小弟我深感敬佩。” 屠浩轻挥袍袖,示意三人归座,一抹苦笑挂于唇边:“我一时胡言乱语,唉,老矣,糊涂了。” 话锋忽转,公公含笑而问:“敢问小兄弟,可曾有红绳系足?家中是否花烛已多?” 旎啸面色微变,心下交织着莫名的笑意与讶异,这位屠公公当真是个妙人,私下莫非也有几分寂寥? 他坦然答道:“小子尚是孤身一人。” “哦?”屠浩眼神闪烁,犹豫片刻终是开口:“我有一师姐,膝下一女,年方二八,虽不及双依、丁蓝二位佳人之绝色,却也是清新脱俗,端庄可人,更承蒙恩师亲传武艺非凡,意下如何……” 旎啸闻此,心中豁然开朗,瞬间洞察屠公公心意。 盖因祖上与公公师父有旧交,但更重要的是,自去年始,屠公公为保西北安宁,被迫清除境内的贼寇,其中不乏三教九流、武林中人,此举自然惹得武林人士诸多不满。 屠公公虽是朝廷厂卫,看似不惧,实则这些年树敌无数。 凉州,西北要冲,扼守通往西域的通道,不知断了多少朝堂文武、厂卫显贵的财路。 而今,朝中权贵,乃至厂卫,哪个不私下里走私贩运,乃至军资兵器亦成其囊中之物? 昔日大明卫所,军户耕耘,自给自足,朝廷补给相辅。 然近百年来,军中腐化,贪图军需之风盛行。这些人在西北的勾当,屡遭屠公公阻挠,暗恨之下,或遣江湖人士至陕西生事。 要知道,去年南华堡一事,锦衣卫镇抚使之彭海高,便是如此伎俩。 旎啸心思电转,暗忖若与公公交好联姻,武林之中,公公自是多了份助力。 自己身份对外来人说神秘难猜,且年纪轻轻,武功已是踏入一流高手行列,麾下云星宗已成西北武林不可小觑之势力。 狄堂主与程雄声名在外,故而公公即便与同僚结怨,欲借武林之力挑衅,各方势力亦会忌惮三分,不敢造次。 殊不知,梅花山庄真正说起来,并不属武林。 第44章 猜鞑子另有所图 思及此,旎啸不由感慨屠公公之深谋远虑。 他狡黠一笑,对屠浩说道:“公公这是想占我便宜啊,适才还称兄道弟,转瞬便欲使我成为晚辈。” 屠公公闻言一愣,随即悟出其意在推辞,却不怒反笑,点头道:“确是,确是,如果真是那样,倒是我屠某人捡了大便宜。哈哈,方才玩笑过了,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言罢,屠浩果真连干三盏。 狄成安见状大笑,亦举杯相陪,旎啸与双依、丁蓝亦随之轻笑,共饮一爵。 午后,一行人踏入城郊废墟,曾经繁盛之地,此刻却残破不堪,烽火余烬处处,血迹斑驳,兵器零落,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厂卫呼喝声中,商旅百姓被驱赶拘捕,稍有抵抗,便遭遇刀锋无情,无论老幼妇孺,厂卫皆如狼似虎,毫不留情。 数万生灵,哀嚎遍野,恐慌笼罩。 旎啸静默行走,心中虽有一丝怜悯,但这又如何? 双依、丁蓝侧目不忍,强忍悲痛,紧随其后。 屠浩冷眼旁观,嘴角挂着讽刺与一丝复仇的快慰。昨晚一役,义子丧命,数百厂卫陨落,仇恨如火燃烧。此地虽已肃清千余敌探,却难平心中怒焰。 沿途所经,厂卫不断从废墟中揪出潜藏之敌。对手被残忍地处治,筋脉断裂,琵琶骨穿锁,如牲畜般拖拽入城,待审讯拷问。 即便是柔弱女子,屠公公也仅是匆匆一瞥,挥手令厂卫押解离去。 半个时辰悠然而过,一行人抵达西隅一座马厩,其侧乃过往商队物资囤所,而今却成焦土一片,马匹、骆驼横尸血泊,商货付之一炬。 屠公公轻轻挥了挥手,淡然拂去血腥之气。 忽而,废墟中与马棚深处,跃出三四十胡服男女,似为避难于此,见厂卫逼近,无处遁形,便悍然发难。 屠浩面露冷笑,手势微动,立时引来厂卫如铁桶般合围,数百黑衣人各司其职,据守四方与退路,不急于短兵相接,而是以手弩、暗器、火铳织成死亡之网。 不出片刻,敌众悉数负伤被擒。 屠公公踱步上前,擒一胡女于手,此女约莫双十年华,细眼高鼻,肤白貌美,别有风情。 他轻挑其下巴,笑声中透着寒意:“妙哉,妙哉,闻胡女倾国倾城,今日一见,诚不欺我,哈哈。” 转身之际,他对身旁数名厂卫笑道:“文年,闻你手下有未曾近女色者,这些女子便赐予他们吧。好好‘招待’,或许极乐之下,她们会吐露更多。切记,留她们一命,其余随你处置,哈哈。” 文年赶忙拜谢:“谢义父赏赐。” “小心别让她们伤了你们,否则便如我一般,你们就可惜了,哈哈。”公公言罢,厂卫们面露尴尬,哭笑不得。 文年急挥一手,吩咐道:“带下去,让兄弟们昼夜伺候,莫辜负了义父的厚爱。” 厂卫们齐声应诺:“谢公公,谢大人。” 那胡女似是预感不祥,用生涩的汉语咒骂:“你这阉狗,你不得好死,你全家会遭报应,必遭神佛,必遭神佛……” 一众被抓之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用不标准的汉话对屠公公破口大骂,甚至那污言秽语,让人听了也是脸红耳赤。 哪想屠浩却是仰天长笑,不屑一顾:“这又如何?我父母早已仙逝,兄弟姐妹不在,如今独剩我一人,就算死后进了地狱,面对十殿阎君,我也是安然处之。 “尔等鞑靼胡人,来我大明之地行凶作乱,难道我杀你们不得?哼,就是那地藏菩萨出来,敢对我如何? “我屠某人唯遵道家诸神,哪管那西方如来菩萨?再者,我中华大地,自有三清庇佑,诸天神明皆鉴我心,哈哈……” 这时,文年厉声一喝,厂卫们利刃出鞘,或割舌断肢,或穿骨锁链,将一众俘虏拖向牢狱,血腥中,一片哀嚎。 旎啸对着双依和丁蓝轻轻摇头,面对敌人,自然不能心慈手软。 一行人行至山头,独剩两人。 屠浩轻声问旎啸:“小兄弟,你觉得北虏是否尚有后手?”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颔首:“应该是的,据狄将军提供的军情,长城之外敌军未撤,而此地又匿百人之众,鞑靼显然图谋未尽,只是其目的尚不知晓。” 屠公公若有所思,微微点头:“不错,看似对方阴谋被我们挫败,然狄将军与我皆感事未了结。 “今日狄将军遣军西南,那片丘陵地道无数,而西向西域之路,竟仍有商队络绎,距此不过数里,难道这些人全然未闻半点风声吗?” 旎啸闻言心生诧异:“竟有此事?” 屠浩面色凝重,叹息道:“鞑靼之内,布局者非等闲之辈,所图必关重大,关乎我大明社稷,不然何至于此?以万命换一铁盒,此代价,岂非太过沉重了?” 旎啸恍然,问道:“公公之意,敌方近日将有新动作?” “正是,只是我与狄将军尚猜不透其目标何在,但必与寻物相关。” 旎啸沉默,思绪翻涌,目光骤然锁定南边群山。 屠公公问其所以,旎啸未答,足尖轻点,身形已向南掠去。 屠浩见状,面色一紧,施展轻功紧跟其后。 二人重回麻山村尖山顶,只见数十厂卫正仔细搜查,砖窑炭窑已人去楼空。 旎啸南望,远处山峦叠嶂,林木茂密,落叶虽稀,却掩不住生机勃勃,一条大道蜿蜒而至,炭工由此输送木材,烧成木炭。转视西面,丘陵起伏,北有青咀湖静卧。 再转向北,两条大道横跨荒原,运送土砖与木炭。旎啸复而东顾,几座孤山如缺,初看似平常,细观之下,紫气隐隐,似有祥瑞。 “哈!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面对旎啸的欢笑,屠浩急问道:“小兄弟是否已猜透敌方意图?” “若我所料不错,敌之另一目标,仍是脚下此孤山,尖山之中,或藏其所需之物。” “此话怎讲?” 旎啸指向南方:“公公请观,南林属木,而南又属火,木生火,加之大道,可助尖山烈焰腾空。 “西面丘陵,北接青咀湖,属水,西金生水,湖水如海。若我推测无误,西丘暗道恰似引龙,得水之蛟龙,妙不可言。” 他转向北方,续道:“公公,漠北之风虽值春日,凉州却犹冬寒。风属巽位,助长南火西水,若再得东方紫气,便可在山底布下奇阵。 “孤山独立,借天地之气,五行相融,随星辰变换,阵势万千。那鞑靼或胡人之中,定有高人,深谙我华夏风水星相之术,算准此乃布阵良机。” 屠浩虽一头雾水,却也深知奇门遁甲之玄妙,不禁对旎啸大加赞赏:“小兄弟深谙堪舆之道,洞悉幽微,实属老哥我大幸,大幸啊!” 旎啸说道:“公公可征召民夫,掘山探秘,方知内藏何物。” “不错,我们即刻回去,一面让狄将军重兵围山,一面调集数万民夫,辅以火药,不日即可开山。” 旎啸摆手止之:“公公且慢,勿让狄将军遣重兵至此。” 屠浩好生疑惑:“此为何故?” “公公试想,此山扼守要冲,围之需大军数万。对方既大费周章,必有后招。大军一旦驻此,若长城外敌军压境,如昨晚般万众汹汹,如何抵御?”旎啸解释道。 屠浩略一迟疑:“小兄弟之意?” “云星宗有精通奇门遁甲者,可在四周高地布阵,于二三十里外阻敌。狄将军只需每处置兵二三百,以箭矢火铳御敌,再有公公手中厂卫,鞑子自是难以前进一步。” 屠浩点头笑道:“到那时,我督万民挖山,鞑子只能望洋兴叹,哈哈。” “是的,就算对方闯入,人数亦有限,些许高手,公公与我足以应对。” “不错,不错,哈哈。” 二人返程后,旎啸遣双依丁蓝助狄堂主布阵,屠公公则与狄将军筹调民夫。 厂卫全力缉捕敌探,拷问狱中俘虏,却成效甚微。 第45章 通灵引神解秘图 夜幕降临,斥候报称西边商队神秘消失,数百人畜货物,仿佛人间蒸发。 此消息令三人震惊,屠浩急派缇骑深入数百里,地毯式搜寻,直至次日清晨,仍无线索,疑云密布,恐敌方背景不凡。 狄成安防患未然,增兵设卡,遍布西行数百里。 而长城外,鞑子兵力增至两万,携攻城器械。狄将军压力倍增,虑及三万铁骑集中攻击,腹背受敌,凉州危矣。故而加强戒备,暗调精兵于北东两翼。 晨光初照,屠公公再邀旎啸。 只等旎啸一到,公公挥手屏退众人,独留狄将军与一名意外之客——锦衣卫沈飞千户。 屠公公展开秘图,直言不讳:“此图沈千户自京急送,关联重大,关乎朝纲,今日方展,望小兄弟体谅。” 旎啸接过秘图,说道:“公公勿需赘言,小弟我自然明白于心,不知您这是?” 屠浩面色微现无奈之色:“自取得此图以来,我与狄将军钻研数日,却未有片缕收获。 “前番于尖山探得那秘道,原以为此图乃开启之钥,我等竭尽心智,描摹山径幽影,欲与图中奥秘相校,岂料两者宛若云泥,毫无瓜葛,实叫人困惑难解。” 旎啸轻点其首,细观秘图良久,亦是满脸疑惑之色。 屠公公目睹此景,心头不禁泛起一丝失望。 俄顷,旎啸仰首向身侧锦衣卫问道:“沈千户,此图来自何处?” 沈千户答道:“回公子,前年,我们锦衣卫几名弟兄去漠北,一次无意中获得此图。不过回来之时,遭鞑子高手拦路截杀,哦,对了,其中还有西域胡僧。 ” 旎啸见说,眉头紧锁,于室中徘徊,似在搜寻记忆深处某本藏书中的点滴线索,思绪如狂风中的落叶,纷繁复杂,却皆与眼前古图无涉。 图中所绘,似疆域又似迷宫,中央小圆圈尤为诡异,引人遐想。 复又转向沈飞,旎啸追问:“沈千户,难道京师之内,厂卫精英之中,竟无一人知晓这其中的玄机吗?” 沈飞叹道:“是的,厂卫中人上百,虽倾力数月,遍阅古籍,仍旧一头雾水。 “去年,因北境鞑靼与西域胡人蠢蠢欲动,加之屠公公密报,我家大人遂于初秋之际,令我等数十人密携此图副本,期许屠公公能有突破,不料行踪终被察觉,自京畿至凉州,一路追杀,仅余我三人。” 众人闻此,皆是陷入沉默。 狄成安忽而打破沉寂,高声道:“也不知这图代表什么,在我看来,倒像是鞑子的鬼画符,乱七八糟的,我们用了百般手段,却还是看不出此图的秘密。” 旎啸闻言,心下不免暗笑,复又凝视图中奥妙。 此时,屠浩在一旁提醒:“小兄弟,昨日去尖山,你说那里暗含大阵之形,是不是?” 旎啸轻轻摇头:“我已暗中比对,两者并无关联。” 忽地,灵感如电光火石,照亮心田,他急切道:“烦请狄将军设一营帐,周遭及顶部以黑布遮蔽,使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勿让丝毫光亮透入。 “再备火球一枚,覆以木框薄纸,如灯笼般悬于帐内。且记,薄纸须为青色,另制三小灯,分以红蓝绿三色,大灯则随日头方位变换位置。” 狄成安不明所以,见屠公公颔首同意,遂即刻吩咐士兵依计行事。 屠浩不加追问,静坐一旁,耐心以待。 不到半个时辰,狄成安已调度完毕,恰值午时,烈阳当空,众人步入帐中,果不其然,帐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辨五指。 旎啸示意一名锦衣卫点燃火折,只见帐顶悬丝若隐若现,其上吊挂青、红、蓝、绿四盏灯笼,其中青色者正巧位于丝线之央,随着外界光影游移。 “灭了火折。” “是,公子。” 众人虽不明旎啸意图,皆默然遵从,只闻悉窣声响,似有物什在手。 此刻,旎啸掌中持一白蜡,口中低吟咒语,猛然一声断喝:“走!” 白蜡瞬时腾起光芒,不借助外力,悠然飘向青色灯笼,众人心惊胆战,不敢妄动,只觉此景匪夷所思。 说来也怪,白蜡至青灯之下,火焰挺直如剑,而灯笼外薄纸安然无恙。 帐内空气骤冷,众人屏息,仿佛置身幽冥之境,寒风瑟瑟。 随后,白蜡又缓缓移至其余三色灯笼之下,引其火光而不触,同样毫发无损。 此时,旎啸发令:“展图!” 两位锦衣卫恍如梦醒,急急铺开粗布,四角各执,秘图赫然展现。 旎啸手势繁复,双掌一合,内劲突发,木棍腾空而起,稳稳嵌入图中圆圈。 他喝道:“放手!” 二人愕然,未及反应,布幅已自旋转,慌忙释手。 旎啸指向青灯,厉声道:“燃!” 青色灯笼内火球轰然爆响,焰色碧青,外纸不焚,诡谲非常。 他又一指火光,喝道:“引!” 青芒一闪,射向秘图,紧接着,“燃!” 三声令下,小灯笼亦燃起三色灵光,照耀粗布。 “引!” 红绿蓝三彩交织,汇聚图上。 旎啸绕图而行,手势画圆,粗布随之疾转。 “公公,速将图样描下!” 众人如梦方醒,四色光影透过粗布,将秘图烙印于帐幕,图虽旋转,却轮廓分明。 屠公公对人急催道:“你们愣着作甚?还不速速动手!” 锦衣卫们恍悟,立刻分工协作,一人跪地为案,一人铺纸,一人挥毫,快速画下。 笔落纸末,四灯齐鸣,帐篷内烈焰腾空,似有幽魂哀号。 旎啸急催众人撤离,待至帐外,只见营地已化为火海,烈焰冲天,而日头依旧高悬,光明普照。 此刻,屠浩轻抚额头,惊觉薄汗微沁,四顾之下,众人皆是面色如纸,汗珠涔涔,仿佛刚历一番苦战。 他朗声朝旎啸笑道:“小兄弟真乃神人也!此等奇术,令屠某眼界大开,不知这神通叫什么?” 旎啸倒也没有隐瞒,回答道:“通灵引神术。” 狄成安闻言,笑声震耳,赞叹不已:“小兄弟此等神技,我长这么大,不说以前没有见过,更未听人说起过。” 旎啸淡然一笑,转而催促:“公公,事不宜迟,我们速回查看纸上所绘,究为何物?” 屠公公接过厂卫呈上的白卷,沉吟片刻,颔首道:“好,我们赶紧回去。” 回来后,众人围聚,详审图中奥秘。 屠公公与狄将军面露困惑,却也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旎啸并未故弄玄虚,直言此图应是一大阵的入口之法。 屠浩豁然开朗,问道:“难道是在那尖峰腹地?” 旎啸微微颔首:“确有此可能,若山腹藏阵,内含敌之所需,此图便是钥匙。” 他指点图中,解说道:“图中以‘星’为陷阱机关,以‘凹’为出入之门,以‘十’字为大阵移位之地。循图索骥,自可入阵。又观其周,飞鸟状乃凤凰南向,山川湖泊则是西岭青湖,借此二向,定位无碍。” 屠浩恍然大悟,击掌大笑:“小兄弟真乃孔明子房转世,不弱我大明开国谋臣刘诚意,哈哈!” 旎啸谦辞:“公公缪赞,我怎堪与诸葛、刘伯温两位千年奇才并论,此乃家中藏书所载,略知一二罢了。” 狄成安性急,高声道:“两位不要相互吹棒夸赞了,既已知对方秘密,下一步如何?” 不想旎啸按下公公和将军的急切:“两位大人莫急,这只是我一厢猜测,尚需验证。” 屠浩狡黠一笑,计上心来:“这有何难?二位随我一行,屠某小试牛刀,真相立现。” 第46章 波斯秘术现阴兵 三人步入阴森大牢,惨嚎与咒骂交织成曲。 旎啸暗自揣测,屠公公此举,恐怕意在讹诈之前俘虏之情报。 牢狱之内,一幕幕惨象映入眼帘:厂卫手持利器,一名鞑靼人齿落舌残,痛苦哀嚎;又一处,胡人裸身受辱,痛极而泣,身陷枷锁;更有西域女郎,肌肤袒露,血泪交织,身中迷药,声声悲鸣。 至一牢室,见一壮年鞑靼,遍体鳞伤,手脚尽断,筋骨毕露,凄惨景象,令人不忍直视。 旎啸察其血流,不禁心感蹊跷,可至于到底怪在何处,却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屠浩挥手示意,使行刑者退避。 公公缓步上前,冷冷说道:“你通汉文,必能听懂我言。虽你还是不肯招出你们真正的目的,不过也无妨,我已知晓了,你等所图,在于麻山村尖峰之下,阵法隐匿,宝藏其中,对吧?” 那鞑靼人闻言,登时大声怒骂:“你这个阉狗,定会遭苍天雷劈,不得好死!” 屠浩不怒反笑,扬图而言:“此图,便是进入大阵入口的路线吧,哈哈,不知我是否说错了?” 那鞑靼人眸中惊惧稍纵即逝,却未逃过屠公公锐利的双眼。 公公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我早已密令数万民力,不舍昼夜开山掘土,兼之手握此图,不出旬日,山下秘藏或将归我所有,哈哈!” 鞑靼人目光一凛,随即黯淡如灰烬。 屠浩放声大笑,随即冷酷吩咐手下厂卫:“此人已无用,剁了喂狗吧。” “是,公公。” 随着厂卫应声,鞑靼人的谩骂被淹没在沉沉牢笼之中。 一行人深入牢房,复施故技,终得确认鞑靼人之真正图谋,手中的路线图,正是通向山腹大阵之径。 离牢后,三人一番筹谋,唯屠公公心结难解,西境数百商队音讯全无,令他心绪难宁。 狄成安亦是坐立不安,数百人性命关乎,敌人行踪不定,防不胜防。 接续三日,风平浪静,长城之外敌军按兵不动,仅于十里之外扎营,而那失踪的西域商旅仍旧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数万民夫齐聚尖山,在厂卫的指挥下,不足两日便已深入山腹。 屠公公依图索骥,半日后,果真开凿出一条古朴隧道,石壁上斑驳痕迹,似有百年风雨之痕。 不料风云突变,长城以东的鞑靼铁骑北移,与另两万大军会师,未及休整,便对隘口发起猛攻。 炮声隆隆,远达凉州城郭。 狄成安闻讯好生大骇,暗斥北敌鞑靼,此举近乎疯狂了。 要知道,长城雄伟,隘口坚不可摧,且墙头装备红夷大炮数十门,明军居高临下,哪是这么好攻打的? 及至狄成安亲至,方知敌军实则虚张声势,喊杀声虽震天响,却攻势疲软。 他急遣人告知屠公公,此乃鞑靼声东击西之策,北面攻势仅为掩护其真正意图。 屠浩正得此报,又一厂卫疾驰而入:“禀公公,永昌卫两守备投敌,各率两千兵马,焚粮草后直扑狄将军驻守之隘口!” 屠公公初闻色变,旋即恢复镇定,背手徐行,沉吟片刻,方挥手令厂卫:“下去继续探查。” “是,公公。”厂卫领命退下。 此时,旎啸近前,语带急迫:“公公,狄将军正面受敌,腹又有叛军,我等应早做安排才是。” 屠浩微微一笑,轻按旎啸肩头,“小兄弟莫急,要相信狄将军,其它事还好,但对于行军打仗之事,他要强于我们不知多少。 “你想一想,他常年镇守凉州卫,守一域疆土千里,难道凭这区区几千叛军,加上长城外三万鞑子兵,便能轻易击败他?” 旎啸一想,确有道理,自责道:“是我心急了,乱了方寸。” 屠浩笑道:“现在我反倒很庆幸,叛徒现形未尝非好事。设若将来鞑靼大军压境,彼时若永昌守备再生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啊。” 旎啸对公公的沉稳与深远见识暗自称服。 不想这时,屠公公面色凝重,忧虑更深:“我更担心那失踪的数百商旅,如幽灵般无迹可寻,恐为那鞑靼之撒手锏啊。” 旎啸正欲接言,屠公公又自言自语:“难道凭区区数百人,真能翻云覆雨,逆转乾坤?” 正当此际,天穹莫名晦暗,如同夜幕骤降,引得众人愕然心惊。 尤其是旎啸,仰首观天,眉宇间凝聚着一抹不祥的预感。 念及某事,他身形一展,瞬息跃上屋檐。 诸人紧随其后,只见乌云蔽日,星月无辉,一片末日之象。 俄而,一阵邪风裹挟寒意袭来,众人眯眼以对,那风中似有冤魂啼哭,声声凄厉,如孤枭哀鸣,令人心胆俱裂。 厂卫们面色苍白,相互依偎,瑟瑟发抖。 屠浩目睹此景,不免怒火中烧,眸中厉色毕露,双拳紧攥。 忽有一道影掠向西门方向,屠公公辨认出是旎啸,遂喝止惶恐中的厂卫:“一群混账,还不燃起火把!” 言罢,他身形一纵,疾追旎啸而去。 厂卫们闻令如梦初醒,部分人急寻火种,其余则踉跄跟随公公。 屠浩于朦胧中捕捉到旎啸的身影,于城墙之巅。他足尖轻点,翩然而上。 城头之上,数名哨兵蜷缩一团,战战兢兢中全身颤抖,那咬牙声咯咯吱响。 此刻,一阵阴冷之风自城外村落涌来,带来无尽寒意。 屠浩立于旎啸身旁,西望之下,只见那些村落上空笼罩着一片死寂与恐怖的阴霾。 未几,一股非烟非雾之物漫延开来,凄厉之音与魅影交织,阴风刺骨,众人似被冻僵,动弹不得。 待雾散,竟是无数阴魂,断头残肢,如恶鬼游荡,场面恐怖至极。 旎啸一声怒吼,犹如惊雷,唤醒了屠浩及众人。 他怒指苍穹:“好个歹人,敢悖天行事,扰动亡魂,可恶,可恶!” 随之,他手腕一翻,三环七彩光芒流转,驱散了屠浩心中的恐惧,口中解释:“公公,这是波斯邪术,亟需警惕。速令城外厂卫撤离。” 言毕,他挥毫泼墨,空中绘下一符。一声令下:“去!” 那七彩符咒直奔刚至城头的厂卫,众人如遭重击,瘫倒在地。 符咒瞬间膨胀,化作符雨洒落,厂卫们回魂惊醒,纷纷聚至旎啸周围。 屠浩怒而不乱,深知事态紧急,高声吩咐:“传讯城外,快!” 一蕃子即刻操起竹筒,对着空中,随着一声疾响,空中现出一个白色图案。 旎啸忽又急切道:“公公,需速寻一黑驴,取其血来,或许尚可补救。” 屠浩没有半丝犹豫,转头对厂卫喝令:“还不快去!” “是,义父。” 这时,旎啸已如燕子穿云,返往将军府。屠公公带领厂卫紧随其后。 进了大厅,屠浩正要去问,不想旎啸急切对公公说道:“先前牢狱一行,那鞑虏之血颇显诡谲,当时也猜不出为何,如今想起来,实乃波斯秘术中之符蛊了。 “城郊外游荡之阴兵怨鬼,恐为其人所种,人死后,阴魂不去,只等对方秘术一发动,亡魂受召,且此符蛊阴兵能驱使新亡者,不论是捐躯之厂卫、士卒,乃至近年间魂断于此地者,皆难逃其役。” “啊!”屠浩一声高吭惊叫。 忽然间,阴风阵阵,烛焰摇曳,光影交错间,数名厂卫与士卒惊惧失色,惶恐不安。 “你们慌什么!”屠公公勃然大怒,喝住众人。 旎啸面容肃穆,低语徐徐:“但愿我们还来得及。” 公公不时去看门边,心焦那杀驴厂卫何时回来。 这时旎啸又说道:“想必对方定是让阴兵攻我城内,使我们混乱之下,好让他们再图其它。等一下我画下血符,分贴于牢狱门窗,且将鞑虏悉数敲晕,免其化尸而出,酿成大祸。” “好!”屠浩重重点头,旋即指令厂卫:“快去取黄纸笔墨!” “是,公公!” 少顷,步声杂沓,数厂卫手捧热气蒸腾之黑驴血,急步入内。 旎啸疾趋至案前,黄纸已备,狼毫在手,蘸血挥毫,不过须臾间,数道符箓成型。 其侧厂卫机敏非常,接过符纸,飞剪齐整,疾驰牢狱。 旎啸笔耕不辍,片刻之间,数十符成,额间汗珠滚落。 屠公公观之,关切问道:“小兄弟,是否需稍作歇息?” “不要了,时间紧迫。等我再画数道凝神符咒,焚之化水,让大家喝下,而后准备出城迎敌。” 公公颔首答应:“好。” 符咒既成,厂卫急焚为灰烬,溶入清水,众人饮毕,又有厂卫用水袋盛装。 第47章 尖山肚腹阻死敌 正当众人百囊备齐,不料北方蓦地炮声轰隆,杀伐之声震耳欲聋,天地为之色变。 旎啸闻声,面色骤变,脱口惊呼:“不好,敌手竟以北边之声催动城外阴卒南侵,直指南边尖山去了,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屠浩见说,瞬息洞悉如何了,急向旎啸嘱咐道:“我先行一步,火速赶往尖山,此间之事,劳烦小兄弟照拂了。” 言罢,其身影已掠至门外,只听背后旎啸说道:“公公先行一步,小弟我随后就来。” 旎啸旋即,挥毫数道灵符,分予留守的厂卫,而后身形一晃,已出将军府。 至城郊外,但见幽冥之师如黑潮自北涌向南天,他迅速指挥厂卫依阵势列位。 厂卫各按方位立定,胸贴黄符,随着旎啸低吟咒语,众人渐感头重脚轻,意识逐渐模糊。 待厂卫闭目,旎啸忽施连环手印,厉喝一声:“玄天雷神,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风雷涌动,电闪雷鸣交织,虚空之中,一尊金甲神祗携群鬼吏降临,那金甲神面容凶煞,巍峨数丈,周身环绕雷霆之力。 雷神怒睁双目,双锤互击,轰鸣震耳欲聋,穿云裂石,巨硕闪电夺目而下,天地为之色变。 转瞬之间,那汹涌南下的阴卒被雷电击得灰飞烟灭。 这雷神挥手间,天际涌现众多神将鬼吏,布阵四方,待电闪雷鸣之际,以身为引,光电交织成一张恢弘天网。 未及片刻,雷电消散,天际重现清明,阴魂厉鬼亦无影无踪,唯余北地炮声隆隆。 旎啸心知事毕,便纵身向麻山村飞奔。及至尖山之巅,入目尽是哀鸿遍野。 民夫们遭逢阴卒惊扰,四散奔逃,踩踏惨剧不计其数。更有胆怯者,面如白纸,蜷缩一旁,口中呓语连篇。 旎啸沿山脚一洞穴潜入,沿途所见皆为血肉模糊之躯。心中暗惊,阴卒之速,竟然如此之快。 穿行洞中,终在数十步外窥见屠公公身影,他正欲近前,却不料身后巨响突起。 “小兄弟当心!”屠浩遥声示警。 气浪排山倒海而来,旎啸被掀飞数尺,撞壁而停。刚一站稳,又见无数身影狂飙突进,竟是身缠炸药的鞑子。 这时屠浩大喊:“小兄弟快退,众人快退!” 此刻旎啸怒焰滔天,公公的呼唤犹如微风过耳,足尖轻点,瞬息已至一名鞑虏之前,掌风如刀,那鞑子顿时爆体而亡。 他正待上前击杀冲来的鞑子,却发现这些人目光呆板,行动僵硬,恍若行尸走肉。 旎啸蓦然惊醒,心道这些人应皆是死士,只为炸通道而来。 就在这时,后面冲来数名鞑子高手,怒吼挥刀,而另一名鞑子,举火燃了前面那鞑子身上的炸药。 与此同时,十数丈外,一众死士举起厚重盾牌,眨眼间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盾墙。 旎啸力斗数名高手,冲出重围,一掌击出,不想那火把上用了焦油,不但不灭,反而熊熊火起。 他一道三环七彩现出,随即身体猛然暴退。 一声炸响,双耳刺痛,数名高手与自爆者、乃至点火人一同化作血雨纷飞。 远方蒙语号令清晰可辨,旎啸一下子猜出,对方几人一组,高手掩护,一人身绑炸药,一人点火,用无数生命开道。 见阻止无望,他转身往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公公快找地方给堵了!” 一路疾行,他尝试以掌力撼动石壁,欲将其击垮。无奈人家早有了安排,此通道在数百年已挖好成形,石壁硬如铁。 旎啸几掌拍下,仅落得石屑几点。 眼见对方一组人马又是冲来,他咒骂一声,转身疾走。 仓皇间,瞥见屠公公正堵最后一处缺口,仅剩半人高的一个洞口,似是在等自己,便大喊:“公公不要管我,快快堵住!” 屠浩闻声,忽忆起旎啸精通土遁之术,便忙令厂卫堆土石封住通道。 洞口方闭,旎啸已穿石而出,大喊道:“快退!” 众人好生惊诧,不禁踉跄后撤,未及数步,身后轰鸣,那封堵之处被炸开,最后一名蕃子不及,倒地痛声惨叫。 两名厂卫不由分说,架起这蕃子急奔,不料冲来两鞑子高手。 “公公快到前面去!”蕃卫三人齐声高呼,随即转身挥刀,迎敌而上。 旎啸也是冲回来,不想又来数名强敌。此处通道狭窄,几人战到一起,杀得难解难分。 鞑虏似铁心毁道,一浑身炸药之死士嘶吼逼近。 那重伤蕃子奋不顾身,紧抱这鞑虏死士,任由背后刀光频闪,嘶声道:“公子快走,快走啊!” 其余二厂卫亦催促道:“公子快走!” 两人死战,挥刀乱砍。 旎啸岂能弃之不顾?方斩一敌,不料爆炸声起,血肉横飞。 待三环七彩隐入身体,他已被气浪抛出,口吐鲜血。 握着手中残肢,旎啸悲愤交加,怒吼震天,珞龙掌应声而出。 真气化形,金龙咆哮,腾空而起,对岸惨叫连连,数名鞑子死伤倒地。 旎啸再展珞龙掌,龙吟啸动,通道内轰鸣回荡,又有数名鞑虏丧生掌下。 然而三式过后,内力不支,他唯有苦笑连连,转身遁走。 远处,屠公公急唤:“小兄弟,快过来,快!” 奔跑间,旎啸随手捡石,以奇门遁甲之术,仓促布阵。 阵刚成形,鞑虏又至,远处一声令下,一死士携带炸药,狂奔而来。 旎啸心知不妙,疾驰逃离。轰鸣声中,他被气浪掀翻,背部如烙铁灼烧,鲜血溢口。 “快,快去扶人!”屠公公挥手急令。 厂卫蜂拥而上,架起旎啸狂奔。 屠浩近前,焦虑急道:“鞑虏欲炸通路,阻我等入阵,我们不如暂退到外面。” 旎啸听得,才想起通道还有其它出口,眼看后面鞑子又冲来,而自己内力将竭,只好说道:“好,我们先退出去,再作打算。” 一行人急行,不久至岔路,屠浩一指:“就是这里。” 众人刚出通道,一阵地动山摇,尖山崩塌,整个尘土蔽日。幸而立足之地偏远,只见深渊前烟尘弥漫,碎石滚落。 屠公公怒目圆睁,语带寒意:“好个鞑子,手段之毒之狠,今日让我不得不佩服!” 旎啸无言,唯有苦笑以对。 屠浩转过头来,关切说道:“小兄弟快坐下疗伤。” 旎啸默默点头,盘膝闭目,凝神恢复。醒来时,屠浩问他:“小兄弟,你伤势如何了?” “无妨,一点小伤而已。” “真没事?” 旎啸微微颔首,屠公公见他脸色红润,不免暗地心惊。 这时,旎啸问道:“公公,可有查清那些鞑子?” 屠浩回答:“已查明,乃数日前在西边失踪之商队,所携应是炸药。但其如何匿形,又如何至此,周围几十里外,各要隘伏点虽是遭袭击,但皆未遇上这些人。” 旎啸起身,拍去尘土,说道:“外族之中不乏有奇人异士,手段之神通,不逊我华夏,其实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屠浩叹了一口气,话中有着许多无奈:“以数百人性命,炸山开道,实出我等意料。想必对方得知我等握有入阵之法,故不惜一切,强行阻挠。” 第48章 应公公去往京城 面对屠公公的话语,旎啸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公公可曾琢磨,敌手如何能先知我等已解秘图?” 屠公公闻声一怔,眸中精光闪现,低语如蚊:“小兄弟之意,莫非暗指我们周身,已落敌方细作之影?” 旎啸轻点其首,叹道:“此次对手布局,实乃高手中的高手。以活人血肉为引,符蛊暗种;数百死士如影随形,悄无声息,聚于此地; “更遣三万铁蹄,虚张声势,一曲军鼓震天响,驱阴兵至尖峰之下,乱中取机,炸山断径,真可谓算无遗策,妙,妙,妙啊!” 屠浩双目如星,颔首赞许。 行几步,他又向旎啸询之:“敌手何以不惧我等重掘山脉?” 旎啸淡然一笑,笑中却藏着几缕不易察觉的苦涩。 “公公有所不知,此阵依日月星辰变换,山川地形亦能左右其门,更甚者,可移数十里而不断。今山崩地裂,入口位置渺茫,阵法是否尚存山腹,亦成谜团。” 屠浩见说,愕然望向旎啸,见其神色诚恳,信以为真。 未几,二人回到城中,长城之外,三万胡虏亦尽数遁去。 及至黄昏,总兵狄成安安然返凉州卫。 次日清晨,旎啸前来辞行。 屠浩疑惑丛生:“小兄弟何故急于离凉?” 旎啸回答:“事已至此,胡虏二度谋算皆未果,损兵折将,数千精锐化为乌有。且尖山既毁,料想短期内胡虏不敢妄动,我留此亦无所助益,特来与公公、将军辞行。” 狄成安闻言,微露讶色:“然则小兄弟无须急急离去,自你至此后,尚未游历一番。” 旎啸只是笑了笑:“眼下诸多事虽是宁息,然二位大人国事繁重,待他日有机缘,再扰公公、将军清闲。” 屠浩不复劝阻,转而问道:“敢问小兄弟欲往何方?” 旎啸沉吟片刻,答道:“意欲南下江南一行。” “江南?”屠浩追问。 “正是,我去见一个朋友,不知她是否安好。” 屠公公目光掠过门外,近至旎啸身侧,低语如夜风拂叶:“小兄弟,老哥提醒你一句,南华堡骆家是非,浅尝辄止为妙,尤其是那骆府千金,能断就断,最好不要有来往了。” 旎啸闻此,面容微变,强颜欢笑,心下暗道:此公公应是知晓什么。 正此时,屠浩又说道:“彭海高对你虽未即刻寻仇,然此人睚眦必报,谅其不会善罢甘休。” 话锋忽转,屠公公又道:“不过小兄弟勿需过分忧虑,近日之事,我与狄将军自会上奏天听,朝廷封赏或可期。仅此一由,彭某人亦不敢妄动干戈,至少白日之下,他必有所忌惮。” 旎啸闻此,感激油然而生,抱拳致谢:“二位大人厚恩,铭记五内,至于封赏,小生实无意仕途。” 屠公公略显诧异:“难道小兄弟无意仕宦?” 旎啸坦然:“家训在耳,时刻不敢忘。” 狄成安朗声笑道:“小兄弟逍遥江湖,不拘形骸,此亦人生快事。” 旎啸淡笑回应,察屠浩似有难言之隐,遂问道:“公公有何难事?若小弟能效劳,自当全力以赴。” 屠公公闻言,发出一声清脆笑声:“小兄弟真是心细如发,只是此事一提,倒让老夫心生愧疚啊。” “请公公直言。” 屠浩沉吟片刻,终开口道:“实不瞒你,前日所得铁盒,非同小可,我欲托沈飞携回京城。只你也心知,那些鞑子胡人岂肯善罢?我恐沈飞三人途中复遭高手截杀,如若盒失,我与狄将军何以向朝廷交差?” 旎啸颌首思量,而后说道:“好,公公欲如何安排我护其周全?” “小兄弟只需暗中随行,危急之时出手即可。” “何以如此?” 屠公公微笑道:“如今,你名字已响彻武林,想那胡虏番僧,亦有耳闻,或有人识君面目。是以,暗中护送沈飞一行最为妥当。当然,我自会派遣厂卫相随,但其武艺平平,高手面前,他们根本挡不住。” 旎啸见说,才知公公安排,便点头允诺道:“好,既如此,我便走京城一趟,当遇强敌时我就出手除去。” 屠公公回首与狄将军交换眼神,二人遂向旎啸微施一礼:“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旎啸心中微凛,旋即醒悟,念及铁盒之秘,二位大人或已禀报龙廷,加之此地风波迭起,天子耳目遍在,世间哪有不透风之墙? 午后,他独行赴约,于巩昌府陇西静候沈飞等人。 双依与丁蓝原欲随行,却被他狠心呵斥,留于西北。二女泪眼婆娑,依依惜别,相送十里方肯归去。 一骑一人,华服加身,悠游自在,沿途风景宜人处,便勒马赏玩。路人皆视他为出游的富贵公子,唯独疑惑,如此贵胄怎会孤身一人? 是日,过临洮府结河关十余里,一马车缓缓追近,载货二车,数名护卫同行,其中一管家模样的灰发老者。这看似商队,却平凡无奇。 然旎啸明察秋毫,察觉异样,暗忖此或为沈飞一行,易容之术高超,几可乱真。 他佯作惊慌,避于道路一旁,让车队先行。 未几,又一商队擦肩而过。初时,他尚不在意,以为仍是锦衣卫乔装,未料半晌之后,又有三队接踵而至。 旎啸心生疑惑,屠公公此举是否过于张扬?继而恍然大悟,此五队之中,恐有鞑靼收买的细作与江湖杀手混迹。 他加速追赶,不料五队皆无踪迹,唯车辙未改,官道唯一,疑惑更深。 前行二十余里,至一三岔路口,旁有客栈。 旎啸距之数里便缓行,只见五队皆歇于此。 客栈规模宏大,招牌高悬,风吹字动,赫然书“过路客栈”。左右马棚,骏马嘶鸣,显然为过往客所乘。 旎啸缓骑近前,只见五马车列阵,货不卸,马系木栏,未入棚喂养,众人似仅作短暂停留。 环视周遭,绿意初现,春雨润物,麦田虽枯,新绿破土。客栈之内,喧嚣四起,笑骂交织。 举目东望,黑影绰绰,应是狄道县城郭轮廓,临洮府治所在。 这时,从店内忽现一精瘦伙计,脚踏轻风,至旎啸面前:“这位相公,里面请。” 旎啸心中暗惊,此店小二是否有些太过热情了。他问伙计:“里面还有位置吗?” “有,有,有。”小二边说,手如穿花蝴蝶,已将马缰拴于木栏,动作行云流水。 旎啸四下环顾,除却数支商旅,骏马数十,尚有杂人十余,皆静待安歇。 “相公,里边请。”小二殷勤备至,前行引路,频频回首,谦卑之态尽显。 迈入客栈,大堂豁然开朗,桌椅二三十,多半已被四方宾客占据。 旎啸匆匆一瞥,除却行商走贩,更有几位衣饰华美的公子佳人,似是游历至此,其余则多是三教九流。 小二引他至一席,恭敬说道:“相公,请。” 旎啸故意微露不悦,问道:“这客栈没有阁儿吗?” 此言一出,邻桌笑声四起,其间一娇俏女子,星眼流转,掩口轻笑。 小二赔笑解释:“这位相公,小店地处荒野,不比繁华临洮,唯有此大堂以待客,并不设雅间阁儿。” 旎啸假作不快,指了指窗边座位:“我坐那里吧。” “好呢,相公请。” 行走间,旎啸暗中观察商队众人。 这些人分十多桌而坐,却彼此紧邻,不明真相者或以为同道中人,然旎啸心知,其中定有鞑子潜伏。 众人对他视若无睹,自顾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似是对这等富家子弟的做派习以为常。 不过旎啸心有失望,因未能从人群中辨认出沈飞。 第49章 路途敌我混真假 落座后,旎啸心中暗自思量:“难道沈飞等人并不在此列?” 正当此时,小二打断了他的思绪,询问道:“不知相公想吃些什么?” “但凡美味,尽管呈上,难道怕我付不起银钱不成?”说罢,十两白银掷于桌面,旎啸目光炯炯,神色略带傲慢。 小二连忙赔笑:“好,好,对了,今日我家酒博士不在,您看需要什么酒?” 旎啸微微颔首,作沉吟状,旋即说道:“既在陕西地界,便来一壶地道的陕西灌酒好了。” “好呢,相公,请稍待片刻。” 小二正欲退下,却被旎啸唤住:“且叫两清倌儿过来陪我喝酒。” 小二闻言,险些失足,呆愣半晌,目瞪口呆。 邻桌众人更是哄笑连连,投以不屑之色,心笑真是遇到一个活宝,此野外小店,岂能与城中酒楼相比,清倌儿又岂是召之即来? 此时小二苦笑回道:“相公,您看此等偏僻之地,那些清倌儿会来吗?” 旎啸故作懵懂,恍然大悟般板起面孔,故态复萌,轻轻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不耐:“罢了,罢了,你快去吧。” “是,是,相公,您请稍等。”小二诺诺而退。 旎啸阖目端坐,耳畔细细捕捉周遭的窃窃私语,却未闻任何异样。 未几,进来几名蕃子,皆是一身披褐袍,腰佩长刀,面露凶相,宛若恶鬼降世。 瞬时间,满堂宾客哑然无声,空气凝固,仿佛针落可闻,众人面色各异,惊惧之余,不敢去看这几名蕃子。 旎啸借机侧目,察见数人身形微动,手已按于刀柄,心中明了,这些人定是鞑子了。 正当此时,店主急匆匆迎上,年逾五旬,到蕃子跟前哈腰说道:“几位官爷,请。” 不料,一蕃子推开老店主,也不说话,几蕃子穿梭桌椅间,气势汹汹。 众人恍然大悟,东厂之朝廷鹰爪,此番竟是捕人而来。客栈内人心惶惶,静寂中藏着风暴。 忽而,门外传来战马嘶鸣,伴随着沉重的铠甲碰撞声。 旎啸心中一凛,那声音昭示着一支数百人的军队正逼近。 俄顷,一记惊呼划破宁静:“不好,有人下毒!” “啊,我中毒了!”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紧接着,刀光剑影交织,众人纷纷抽刃互搏,惨叫声、哭泣声交织一片,混乱不堪。 旎啸骤然惊觉,打斗之人竟是那五支商队的守卫,分作两派,刀剑相向。而那几名蕃子已悄然退至门外。 少顷,门外的呼喝声起,客栈已被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外面一人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矢破空之声响彻,桌椅、梁柱皆成箭靶。 无辜者纷纷中箭倒地,就连几位先前谈笑风生的公子哥儿也未能幸免。 旎啸咒骂一声,欲冲出重围,转念一想,此举怕是成了外面士兵的目标,倒不如暗中查探,寻觅沈飞三人踪迹。 他挥手震落飞箭,目光紧锁混战人群。 说来也怪,面对箭雨,众人竟不顾生死,只顾拼杀。 不过半炷香功夫,客栈便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火舌肆虐,吞噬一切。 不知何时,外面一声号角响起。 旎啸再去看打斗之人,一方渐落下风,被迫退往后院,可箭雨更加密集。 旎啸紧随其后,越过数具尸体,皆是一些无故枉死之人。及至后院,却发现那些人已踪迹全无。 这时,四周火势汹汹,浓烟蔽日。 他屏息掩鼻,寻觅避火之地,忽觉脚下似有秘径。 眼见客栈将倾,又是时机恰好,旎啸施展五行木遁术,足踏木板,身形一晃,穿脚底木板落下。 借着火光的缝隙,他窥见身处于一隐秘地窖,四壁堆满了储备的粮食与数十坛醇香老酒,显然是客栈的粮仓所在。 怒意涌上心头,他断定这场灾厄背后,必是屠公公所为。 不过他又是一想,沈飞三人秘密离卫,鞑子如何能如此迅速得知? 旎啸抬头看火光,头顶上木板正燃起,但他并未离开,而是在脑海中回忆。 不久后,他幡然醒悟,那五支商队中,竟有三队为鞑子乔装。 他又是心想,这客栈恐怕亦是东厂暗布的棋局,否则偌大之地,怎会无女人和小孩? 思绪未尽,上方传来凄厉的惨叫,伴随着轰隆巨响,梁柱崩塌,火势愈烈。 旎啸轻叹一声,心道凉州城里的那位屠公公,真是不一般的狠毒。 他趋步至木门前,欲寻出路,门外却传来细微动静。他猛地拉开门扉,只见一黑影闪过,遁入幽深秘道,仅容一人通过。 旎啸并未急于追逐,而是缓行细察,秘道显然久远,似为避世之需。 他料定此道必通向田野某隐蔽之处。追踪数里,一道铁栅横亘,铁锁封门。为不惊扰前人,他施展缩骨之术,悄然而过。 又追数里,估算已行十多里,前方便有微光透入,洞口以木板覆盖,杂草枯藤巧妙掩饰。静听无声,他欲施展遁术而出,眼角余光却瞥见左侧暗角,隐匿一扇暗门。 近前细察,旎啸不禁赞叹东厂机关之巧妙,那看似泥墙之门才是真出路。 耳贴门扉,确认无人后,他趁夜色正浓,土遁而出,又入另一秘道。 疾行不久,再遇石门阻挡,他果断土遁而出,却险些落入冷冽河水中,幸而身手敏捷,跃上枝头,眼前展现一片密林。 旎啸举目远望,前方人影绰绰,十数人正疾行。 他如燕子般轻巧,踏枝跟踪,直至数间茅屋前,未敢贸然靠近,于树巅之上默默观察。 感知屋内众人气息,他推测此地并无秘道相连。 不久,一群农夫打扮之人鱼贯而出,或扛锄,或推车,年长者亦有数位,他们四下张望后,向东行去。 一炷香时光,农人们踏上田间小径,官道已在不远的前方。 旎啸匿于林木阴影之中,暗地观察,想分辨出哪个是沈飞,可惜还是无法认出。然而他断定,那人群中定有沈飞三人。 这些人离官道数十丈时,多半人停下,唯余二人缓缓前行,一为中年大汉,手推独轮车,载着几束高粱枯枝,旁侧老者扶持,形若田间耕耘归来的父子。 少顷,其余人不走官道,反向东穿林而行,行进间,衣物飘落,换装易容。 转瞬间,人影错落,三道身影化为崆峒弟子,道袍加身,仙风道骨。 另一人则变为磨镜匠人,像是从外地去往狄道县。此人一出树林,迅速步入官道。 旎啸身形一展,跃上枝头,观磨镜人与那“父子”相隔有段距离。 而后他目光再扫林间,见其中有三人主仆装扮,另有一壮汉,豹眼环刀,相貌凶恶。更奇之处,乃剩余数人竟扮作捕快与囚徒,木枷在身,真假难辨。 刀客首出,主仆紧随,四人上了官道后,与先前之人,在官道上分四段,相距两三里。 就在官道一下坡处,两边杂草有人身之高,几名捕快押着两囚犯,忽从草丛窜出,走上官道。 数十息间,那三名道士也是闪身到了官道上。 旎啸凝目细察,官道之上,除却这群厂卫巧布之局,别无他人。 他心中暗自嗟叹,朝廷锦衣卫和东厂真是好手段,慎小谨微,又虑周藻密,就算鞑子追来,哪知这几波人马便是厂卫? 他未露行踪,而是悄然前行,于狄道县城十里外等待这些人。 第50章 稷神山四谛星君 待夕阳西斜,伪装成百姓百态的厂卫,步入旎啸的视野。 他细细打量周遭来往行人,虽有商人旅客穿行其间,然多数乃是乡野村民,并无半个可疑之人。 先是那持刀厂卫先过,其后约莫半里,三道士随后,接着便是捕快。 行至中途,囚犯似久旱渴求饮水,几番央求之下,捕快方始勉为其难应允。 不料,众人囊中水袋皆空,捕快无奈,骂声中不情不愿下了官道,走向不远处炊烟袅袅的几户人家。 其中一户人家院落,土石篱墙,两扇柴扉。 捕快领囚犯步入,旋即一白发苍苍老者,手持拐杖,颤巍巍迎上前,满脸戒备却不敢怠慢。 闻得官家讨水,这老者忙唤一小童,提一桶清泉而出。 旎啸欲窥究竟,怎奈柴门阻隔,仅能侧耳倾听其内动静。 俄顷,捕快与囚犯重归官道。 旎啸凝眸审视,惊觉二囚犯貌虽相似,实则并非那初识之人。 忽地,他心念一闪,囚犯鞋底竟无尘土,按理说不应该。随即,他恍然大悟,那农户小院之中,片刻之间,人已易主。 他不禁暗自窃笑,原来这几户平凡人家,竟是厂卫深埋的暗桩。 他心中暗自称奇,朝廷厂卫之能,真乃无所不及,或许此刻,锦衣卫、东厂高手便潜伏于侧。 只是他心想,沈飞三人中的另一人,此刻又置身何方处? 未几,那主仆三人悠然而至,与此同时,十余丈外,那对父子推着独轮车缓缓而来,二者将行色匆匆的捕快困于中间。 前方十里路程,仅需一个多时辰即可进城了。 然,旎啸并未选择离去,反隐于几十丈之外,静默观察那户农家,目光锐利如鹰。 少顷,从那户农家走出两人,肩挑重担,仿若寻常商贩,步入城途。 旎啸心知,沈飞必在其中,至于另一人,则暂且不去理会。 旋即,他易容换装,化身一位粗犷中年大汉,混迹于官道之上,行色匆匆,却又不时以余光扫视后方。 那两农夫嘴中说着乡野逸事,脚步不疾不徐。 及至城门口,旎啸取出屠浩事先备好的路引之一,轻而易举混入城内。 城内,他转入一条幽静小巷,静待沈飞二人到来。 那农夫二人步入磨坊,这磨坊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旎啸目不转睛,终见二人换装而出,虽衣饰变换,但脚下的鞋履泄露了身份。 他尾随至东城门,只见一辆马车静候,前后侍女护卫环伺,车内似有老者,时而咳嗽,感觉有些年老。 这时,那两下人趋近马车,突遭车内老者怒斥,随后马车疾驰东去,众人紧跟其后。 旎啸暗暗点头,于后方数十步紧紧跟随,直至日薄西山,一行人歇脚于小镇客栈。他却另择对街客栈。 次日,一行人东行不辍,过宁远,越伏羌,抵秦州,昼夜兼程,旅途平静无波。 夏日炎炎,柳阴成行,为旅途添了几分凉意。 旎啸时而疾行于马车之前,时而缓步其后,面容更迭,身份多变,犹如行云流水。 刚入凤翔地界,他便听闻到南华堡骆家,被朝廷定为叛逆。 旎啸心中生疑,朝廷此举意欲何为? 先前借江湖杀手之手,锦衣卫暗中除骆家,表面却未加罪名,如今却突然赐以叛逆大罪。 他担心去了江南紫林山庄的骆风雁,眼下是否安好?山庄中人会否背叛她? 忧虑之余,他转念一想,若真有变故,梅花山庄弟子必会沿途报信。 行走间,骆家往事如潮涌心头,他忽生一念:骆风雁与那老妪西行昆仑,是否别有隐情? 思及此,他恨不得即刻前往江南紫林山庄,当面问骆家小姐。 但又念及,那老妪或许知晓一些事,却因身死昆仑,且那时骆风雁年幼,老妪未敢轻易吐露内情,那样反而会害了骆家小姐。 再说自己受屠公公之托,护送沈飞三人至京城。想到这里,旎啸只好作罢。 行至凤翔府,沈飞等人再度乔装,化身贵胄侍卫,护其少主赴京赶考。 旎啸如影随形,暗中相随,途径山西平阳府解州闻喜县,此地涑水蜿蜒,源自太阴山之巅,西南汇入黄河,官道沿河而建,从西南蒲州经猗氏县,直通闻喜县到绛州。 半路上,离官道北面二十多里有一山,叫稷神山,相传上古时后稷始教民稼穑于此,因此得名,又称稷王山。 山上有一稷王庙,壮观宏伟,庙中香烟缭绕,灯烛炜煌。 那后山有一洞,唤作四谛洞,洞中有四人,江湖人称四谛星君。虽取佛门称号,却着道家装束,武艺高强,属一流高手行列。 这一日,四星君临崖而立,俯瞰官道,雨歇云散,褪去蓑衣斗笠,露出真颜。 四人年约不惑,传言四人乃亲兄弟,只不过并非一母所生。 他们似乎在等候某人,见天色渐晚,行者寥寥,一人说道:“大哥,看来他们不会来了。” 被称作苦谛星君的老大淡然答道:“不妨再等等。” 静默中,四人目光如炬,扫视着稀疏的过往行人。 俄而,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声,九骑破雾而来,为首者年轻儒雅,似为赶考书生,身旁伴一老仆,四名佩刀护卫紧随其后,另三马负重前行,满载行李。 正当马队临近悬崖之下,四谛星君如鸿毛落地,轻盈现身于前,相距十数丈,双手环抱,各执一柄青锋,目光凌厉,直视来人。 书生一行人急忙勒马,护卫们手按刀柄,严阵以待。 老仆回头,示意护卫莫动,复又审视四人及那陡峭悬崖,心生惧意,向前几步,试探问道:“不知四位大侠,拦我少主何意?” 集谛星君笑道:“令少主可是赴京赶考?” 老仆回答:“正是。” 集谛星君仰首大笑:“春闱尚有八九月之遥,你们此行岂非太过着急了?” 老仆解释道:“少主提前启程,一为与友相聚,二图在京中觅一寓所,以便备考。” 言未毕,四星君中一人挥手打断,喝道:“你这老家伙真是信口雌黄,虽瞒得他人,可哪能瞒得了我们?什么上京赶考,真要是一位举子,我们兄弟四人自然不敢拦路。” 老仆神色稍定,反问道:“四位大侠要如何信我?” 集谛星君说道:“何不亮出你的火牌?” 老仆依言取出令牌,向对方晃了晃。 四星君老幺道谛星君不耐烦,说道:“二哥,何须与他们废话,也不想一想他们什么身份,莫说一个火牌,就算是圣旨,只怕他们也是拿得出来。” 集谛星君恍然大悟,眉宇间煞气毕露,对老仆厉声道:“老家伙,你等快快交出身上之物,我四兄弟或可留尔等一个全尸!” 老仆佯作不解,口中犹疑:“四位大侠所求何物?我们几人身上除些许碎银,仅有书籍衣物而已。” 一直沉默的灭谛星君不耐烦插言:“二哥,与他们啰嗦什么。” 说完,他去看身边的大哥。 苦谛星君冷眸如电,沉吟片刻,一字出口,如寒冰彻骨:“杀!” 言毕,四剑齐出,剑光如龙,直扑对面六人而去。 六人早有准备,袖中暗弩突发,箭矢破空,呼啸连连。 星君四人却不屑躲避,青剑挥舞,剑锋所向,箭雨尽散,瞬息间已至六人身畔。 六人跃马而下,拔刀相迎。 刹时,刀剑相接,光影交错,杀气腾腾。 第51章 出手独战四星君 不过几十息,双方人影分开,只是换了方位,厂卫六人中已有两人负伤,血染衣襟,滴落尘土。 那老仆正是沈飞所扮,见对方武功高出自己六人许多,不免神色焦急,眼角余光不由投向西南官道。 苦谛星君冷笑洞察,冷言嘲讽:“不要看了,你们的人被阻于黄河边,如果所猜不错,如今应是成了数十具冰冷的尸体。” 沈飞闻此,面上虽无波澜,内心却苦笑连连。 此刻,那伪装的公子急呼道:“几位大人,你们快走!” 沈飞心中犹豫,却闻另两人亦高呼道:“大人,你们快走啊!” 言毕,那公子与两名锦衣卫挥刀直冲四星君。 沈飞决心既下,喝令同伴:“我们快走!” 苦谛星君一声冷笑:“想逃?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身形骤起,越过三人头顶,直扑沈飞。 沈飞三人转身,成品字,三把单刀,上中下三路取对方的首、腰、足。 苦谛星君一招‘凌霄佛到’化解,又是一招‘菩提荡魔’,招式不老,再度一招‘佛渡有缘’使出,一气呵成,随即左掌拍向其中一人。 这人正是邓义,他挥起左掌,与人硬接一掌,闷哼倒退,嘴角渗血。 苦谛星君轻蔑一笑:“你们锦衣卫也不过如此,却杀起平民百姓来,倒是狠辣非常。” 沈飞哪会与人多费口舌,提刀攻对方,一招‘掩月凤鸣’,直取对手左臂。 苦谛星君剑光一闪,荡开对方单刀。就在这时,锦衣卫百户林修池的单刀攻到,左手靠刀背,横削对方的侧腰。 星君退避数步,冷哼中不乏赞许:“不错,不错,能逼退我数步,你们的武功倒也不错了。” 他完话,剑光如漫天花雨,密布沈飞二人周身。 邓义见状,怒吼一声,刀光霍霍,杀入战圈,四人瞬时缠斗一处。 再度分开,林修池不幸再受一剑,胸前裂开寸长血口,血如泉涌。他强忍剧痛,单刀拄地,力抗晕厥。 “林兄……” “大人,不妨事。” 惨呼声起,沈飞回首,只见三名锦衣卫已命丧黄泉,那书生公子更是惨遭剖腹,肠流满地,触目惊心。 沈飞怒火中烧,却未发一言,深知此刻谩骂无益。 面对步步紧逼的三星君,沈飞暗地苦笑,那悲凉之意油然而生:“看来今日我们还是难逃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流星赶月,自崖顶掠下,喝令:“你们快走!” 同时,数枚暗器划破空气,四星君惊骇之余,挥舞长剑,铿铿数声。 “无形真气!” 苦谛星君失声惊呼,沈飞三人闻之,喜上眉梢,心知那蒙面人必是旎啸无疑。 沈飞对同伴喝道:“走!” 这时苦谛星君大喊:“三弟、四弟,去截杀他们。” 四兄弟心意相通,行动默契,两人迎向蒙面人,余下二人则向锦衣卫攻去。 蒙面人正是旎啸,虽于黄河边救下十多名厂卫,但念及沈飞三人,便火速赶来,无奈仍是迟了一步。 他双掌齐出,借力翻身后跃,一式催心掌直击灭谛星君。 灭谛星君成名多年,闻身后掌风,立刻施展开八卦步,反手一剑‘千佛灭妖’,剑刺来人。 旎啸右掌化作鹰爪,施展折梅手法,欲夺其剑。 此刻,苦谛、集谛星君加入战局,拦下旎啸。 老大苦谛星君高声命令:“快去夺东西!” 旎啸闻言心惊,只是面对两个一流高手,一时难以脱身。 沈飞三人对战两星君,可林修池身受重伤,不过十多息,他们便是险象环生。 旎啸边战边观望,不免心焦急切。 突然想到什么,他连拍数掌,嘴上说道:“世人皆知晋南稷神山有四谛星君,却不知,你等实为白莲教北地四大护法!” 四星君闻罢,面色陡变,犹如秋水翻涌,白莲教为朝堂所忌,其护法之秘鲜为人知,此刻却被蒙面人一语道破,怒火如龙腾而起,难以遏制。 老大一下子恼羞成怒,暴吼道:“今日定是留你不得!” 旎啸但笑不语,轻蔑冷“哼”一声,数招后,闪到两剑之外,一掌拍于地面,使出云浪掌。 两星君挥舞长剑,击碎仰面翻起的泥土石块。 这时旎啸身形跃空,化作一道流星,无形刀气直逼四星君老三老四,同时喝令两锦衣卫:“还不快走!” 沈飞与邓义正欲援林修池,却闻林修池坚毅之声:“两位兄弟,林某来世再与你们并肩杀鞑子!” 言罢,林修池提一口真气,腾空而起,独闯龙潭,以一己之力,斗星君老大老二。 沈飞当机立断,催促邓义:“走!” 面对两大高手,旎啸一时间难以分身援救,只能目送林修池去送死。 剑影交错,三人战成一团,苦谛星君与集谛星君虽心存怒火,但面对一个疯子,只能暂时放下其他人。 片刻,一声哀嚎撕裂夜幕。 旎啸回首,只见林修池身受数创,持刀之手已落丈多外。 苦谛星君见沈飞二人已远遁,冷声道:“此人知我等底细,绝不可留!” 四剑合围,如天罗地网,剑光如流火游丝,变幻莫测,旎啸压力倍增,然心中却暗喜,步步引敌向悬崖。 悬崖之下,剑气激荡,石屑漫天。 旎啸足尖轻点,踩悬崖峭壁而上,数掌拍出,罡风凌厉。 四人决意要杀他,纷纷飞身上了峭壁。 面对四把青剑,又是一流高手,旎啸攻少守多。 就在这时,恰逢一枝断木遭剑锋所及,旎啸接过,内力贯注,朽木化为利刃。 一招‘九霄龙吟’,又是一招‘玄火龙变’,枝剑直指道谛星君肩胛,却被双剑夹击,另一剑侧袭而来。 旎啸身形一晃,走坤宫,出坎位,一招‘十七有变’,又是左指出,取对方膝盖处的‘阳陵泉’。 一支长剑袭来,就要把他手腕削去,而身后两长剑分左右又是攻到。 旎啸左出翻云手,化解面前强敌的长剑之攻,右手使出‘苍雷双极’,破了身后两剑的杀招。随即他左掌拍出。 对面正是灭谛星君,回剑之后也是一掌迎上。 星君闷哼退却,身躯微颤,余下三星君心中惊骇,未料此蒙面人内力之雄浑,竟在自己四人之上。 苦谛星君厉声问道:“你是谁?” 旎啸只是冷笑一声,转身向稷神山方向奔去。 “想跑?” 四谛星君箭步如飞,不过几息间,便追上了对方。 旎啸哪会轻易离去,原是拖延之计,不过心知凭自己一人之力,难杀对方四人。 五人再度缠斗,不知斗至何时,一弯新月斜挂天际。 身影分开,旎啸独立坡下,手持断枝,目光东北,夜风徐来,树影婆娑。 五身影皆是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视对方。 周围野虫嗡嗡,几点萤火飞舞。 片刻沉寂后,苦谛星君缓缓开口,语音中带着几分揣测:“你是旎啸?” 旎啸没有否认,轻“哼”两声,随手弃枝。突然,双掌击地,轰隆之中,尘土飞扬,碎石草屑四散天际。 随即,他身形一纵,朝东北方向掠去。 四谛星君躲过漫天飞石,再凝眸时,只剩一个黑影。 这时,空谷回响,传来话语:“四谛星君,你等好自为之!” 旎啸疾如闪电,赶至沈飞与邓义身旁,一声低喝,三人离道入林,隐于密林深处,迅速布下一奇门阵法,匿形藏踪。 第52章 九箕山下现鬼教 不出所料,不过一炷香,四谛星君便追踪而至,却未在此地久留,沿官道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 待四人身影完全隐没,沈飞二人转身,跪地向旎啸拜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二位快起,我受屠公公之托,护送二位进京。” 沈飞方才知晓,原来,旎啸一路暗中相随,护自己几人。 这时旎啸问他们:“二位大人伤势如何了?” “公子请放心,我们都只是一些皮外伤。” “好,你们赶紧疗伤吧。” 两锦衣卫不多言,取出布袋,倒出几个小瓶,都是一些金疮药。 旎啸移至一旁,生起篝火,见二人面带忧虑,笑道:“此阵可隐火光,外人窥探不得。” 沈飞闻言,安心点头,待伤口初步处理后,二人围火而坐。 篝火映照下,沈飞打破沉默:“公子可曾听闻南华堡骆家之事?” 旎啸只是微微颔首。 沈飞略显犹豫,终是开口:“公子在昆仑山与彭海高一战,我们有所耳闻,只是后来,厂卫几位大人同时下了封口令。” 旎啸目光灼灼,直视眼前的锦衣卫千户。 沈飞眼望向邓义,见同伴眨眼点头,便继续对旎啸说道:“公子,实不相瞒,我俩离京时,已察觉此事非比寻常,传闻多股势力正四处探寻骆小姐的行踪。” “如何了?” “尚无确切消息,但回京后,我与邓兄必暗中打探,一有线索,即刻告知公子。” 旎啸神色微妙,不知面前二人是真心感激,亦或另有所图。片刻后,他轻笑点头:“多谢二位厚意。” “公子言重了,公子大义,我们都是亲眼目睹。” 旎啸不再多言,心知沈飞亦能猜到自己意图寻访骆风雁,想必京城厂卫的几位权柄人物亦是如此。 夜渐深,三人稍作歇息,待天明,三人又是上了官道。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未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喧嚣呼喝,自远而近。 三人抬首远眺,但见前方尘土飞扬,百骑奔腾,领头十余人,乌纱加顶,身穿团领衫,胯下一快马。 其中央一位,年约四旬有五,腰缠花犀带,补服绣着锦鸡。 旎啸三人交换一瞥,心照不宣,迅速隐于道旁草丛,任由数百人纵马而过,赶往西南。 少顷,旎啸心中惊诧,认出那领头者竟是山西巡抚,不禁疑惑。 那是因二品高官出行,惯常应是八抬大轿,前后有差役持牌开道,上写‘回避’、‘肃静’等字,鸣锣开道,一众大小官吏随行,数百名亲兵相随。 而今这位巡抚却一反常态,神色仓皇,策马疾驰,西南方向显然有紧急之事发生。 旎啸、沈飞、邓义三人踏入闻喜县城,街头巷尾,人声鼎沸,议论纷纷,方知蒲州以南,黄河之水昨晚突兀决堤。 他们细听之下,方解其因。 原来黄河蜿蜒于晋、秦、豫三省交汇,北折东流,途径垣曲,穿河南,经徐州、淮安入海。 自古以来,黄河泥沙俱下,每至夏月,水患频发,今年更是提前造访。虽晋、豫雨势不甚,然秦地连日暴雨,使得上游水位骤升数尺。 豫地沿河官府早有预警,征召民夫数十万,日夜筑堤抗洪。 黄河之水,汛期之时,一日千里,变化莫测。 往年多见河南段溃堤,北岸罕见,不料今年豫地官府如临大敌,闻秦地连绵大雨,堤坝加固更胜以往。 洪水至蒲州南,遇转折处,力摧北岸堤防,晋地官府措手不及,巡抚急怒交加,然豫地之防,又岂能苛责? 幸而巡抚未敢懈怠,数日前已至平阳府驻扎,夜宿闻喜县衙,本拟次日南下平陆县,怎奈半夜急报,蒲州河段告急,决堤噩耗传来。 旎啸闻黄河之堤崩溃,心绪难平,哀叹连连。古往今来,大明、元、宋、唐,黄河之患,岁岁不绝,似龙腾之怒,不可驯。 百万苍生年年遭劫,家园尽毁,数十万性命,化作荒野孤魂。生者饥寒交迫,至嚼土啃皮,乃至人间惨剧,子换子而食,闻之心悸。 当今天下,大明渐露疲态,朝纲不振,贪腐横行,加之天灾频仍,流寇四起,盗匪如蝗,民生凋敝,内外交困,犹如笼中困兽,四方夷狄眈眈,窥伺中原,国之将倾,岌岌可危。 旎啸空怀悲天悯人之心,陡然长叹,转念之间,才知鞑子为何未追来,料定必是滔滔黄河,阻其西进之路。 随后连续十多日暴雨,官道断绝,桥梁垮塌,面对大雨滂沱,三人被阻。 直至七月初,雨歇云散,天际初晴。 沈飞与邓义易装为驿夫,各跨骏马,欲速往平阳府洪洞县。 奈何天公不作美,又逢大雨三五天,洞水和汾河水势大涨,尤其是汾河,如怒龙穿城,洪洞十室九淹,人心惶惶。 二人无奈,待雨稍停,转而东行,欲借洞水狭处渡河,再回官道。 旎啸孤身一人虽是无妨,然不能弃沈飞二人独自离去,只好隐于暗处,默默相随。 距洪洞县东十五里,洞水以北,矗立一山,形若箕张,南侧九峰耸立,故名九箕山。 此山不高,却青松翠柏,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然自半山而下,至周遭之地,坟茔累累,昔为城中百姓安息之所,后成朝廷罪人归宿之地,官府弃尸于此,终成乱葬之岗。 近几日暴雨洗礼,白骨裸露,夜幕降临,磷火闪烁,阴风阵阵,令人胆寒。 沈飞二人夜至此地,也是艺高胆大,竟然寻了一处,以天地为席被,坦然入睡。 不过他们心有所恃,便是旎啸,虽不见其踪影,但知少年必在附近。 篝火炽烈,二人几张胡饼未尽,不料一阵阴风忽至,火苗摇曳,绿光幽幽,如鬼火游离,寒气透骨,直似隆冬骤临。 俄顷,凄凉哀嚎,破夜而来,幽影重重,围逼二人。 二人慌忙站起身来,随即沈飞壮胆,拔刀而立,声如雷震:“是谁!” 鬼影绰绰,一缟衣身影突现跟前,面戴腥红鬼面,足不沾尘,瞬息即至。 二人惊骇未定,不料眼前一花,数十人闪到鬼脸人身后,各个身穿大功素服。 这时,旎啸以密语传音,低声道:“你们且退下,有机会就先行离开。” 言罢,他取黑巾覆面,身形一闪,挡于沈飞之前,护其背后。 旎啸对来人说道:“传闻北地有一鬼教,全教上下行踪飘浮诡秘,知者寥寥,其主柳正青,一身鬼功出神入化,不知我是否说错了?” 沈飞二人闻言,愕然不已,江湖中关于鬼教这个门派,从未耳闻。 那鬼面人诧异更甚:“你是谁,怎会知我鬼教?” 旎啸避而不答,只是轻笑:“想不到遁隐江湖五十年的鬼教,今日竟甘为鞑虏鹰犬,真是可悲可叹啊。” 鬼面人闻言怒发冲冠:“休要血口喷人,你到底是谁?” 旎啸逼近数步,冷笑连连:“你竟然假作不知,哈哈,深夜至此,你等一行人又是为何?” “哼,我奉小姐之令,把你身后的两位官差带回去。” 旎啸心下一凛,听出对方话外之音,想到对方没有急着出手,似是并非为杀人夺物而来。 “此事,只怕由不得你。”他微笑以对。 鬼面人直言挑战:“如此,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第53章 巧遇鬼教柳莺莺 对于鬼教之人如此相约,旎啸求之不得,对方人数众多,真要斗起来,一下子无法护得沈飞二人。 他抱拳道:“请。” 鬼面人手一挥,一几掌大的鬼头顿现,狞笑着到了跟前。 旎啸三指力张,画弧半圈,厉喝一声:“破!” 鬼头化成阵阵绿点消散。 鬼脸人又是手一挥,面前出现两纸人,一男一女,有半人多高,全身素白,两脸左右皆是腮红,啧啧鬼叫着,手如利刃,分左右袭来。 旎啸以指为剑,几招之下,削碎了一对纸人。 “啊!” 对面那些人见得,不禁哗然,惊叹四起。 旎啸‘哼’笑一声:“雕虫小技!” 语毕,他抛出一木偶,快速在木偶背后画下一道符,喝令道:“去!” 木偶触地,瞬间化身为一名清丽女子,手持一把长剑,刺向对面鬼脸人。 鬼脸人身后上来两人,手握鬼刀,接下木偶的剑招。 两人不敌,鬼脸人又一挥手,后面又上前两鬼教弟子,四人四把鬼刀,力斗木偶。 此时,鬼面人呼喝着飞身而来,双手如霜,五指尖尖,形似利爪,招招凌厉,快如闪电。 旎啸身影闪动,罡风如刀,数息间,两人便交手十多招。 鬼脸人退走几步,又是上前,往人一拍,绿莹鬼火现。 旎啸一掌拍出,寒冰掌,那鬼火即刻凝固,再一击,绿莹冰晶登时碎裂。 又是一招‘双极神破’使出,旎啸一声低喝,直攻对方胸膛。 鬼脸人双手收回,交叉于胸,随之反转外推,一张阴雾鬼面,发出厉鬼泣哭之声。 旎啸闪退,挥手烈火掌出,只见熊熊烈火扑面。 他随之一招‘千圣归来’,直取对方胸前‘璇玑’、‘气户’、‘云门’三穴。 鬼脸人齐齐挥手画圆,两手一合,阴风成形,形如一面厚盾,足有人高。厚盾挡下烈火后,转瞬又变三把长枪,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三路齐刺。 旎啸数掌拍飞长枪,正要去攻鬼脸人,哪想三把长枪旋转几圈,变成三把十字鬼刀,呼啸而来。 见得,他身体后仰空飞。 躲过后,他两掌猛然拍出,随之腾空跃起几丈,三把无形刀气激射,与鬼刀交击,金铁交鸣,鬼刀被击落。 就在此时,鬼脸人趁隙猛攻,风元鬼掌,鬼声凄厉,漫天鬼影。 两人战到一起,不知多少招已过,一记沉闷的哼声后,鬼面人踉跄后退,脚印寸深,看来输了一招半式。 见他不敌,上来五鬼教弟子,组成一个刀阵,围下旎啸。 旎啸也是不惧,凭一双肉掌对敌。 沈飞与邓义旁观,心绪起伏,由最初的惊惧转为全神贯注,忘却自身安危。 五鬼教弟子刀法诡异,鬼火缠绕,仿佛有灵,空中飘摇,随刀而动。 突然,五人身形化一,吐出一团大火,有人高,二三人宽。 沈飞二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只见大火中刺出一支丈长大剑。 就在他们担心旎啸之时,只见少年左右上下连拍数掌,鬼火尽散,随即两手相抱,那巨剑距胸不过咫尺,却被硬生生止住不前。 “破!”旎啸一声怒吼,内劲奔涌,巨剑嗡鸣,旋即高速旋转。 最终,他断喝:“断!” 巨剑应声而裂,他借五行火遁之术,穿越火海,一掌拍出。 哀嚎四起,人影分崩离析,五鬼教弟子如断线风筝,被震飞数丈之外。 正当此刻,峰顶忽传幽幽笛音。 旎啸闻声,双眸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蓦然转身,面对那鬼面人,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之笑,身形一展,宛若游龙升空,朗声道:“柳教主亲临,我哪有不见之理!” 言罢,他足尖轻点,往山顶而去。 鬼面人见状,连忙呼啸示警:“快追!” 只见数十名身穿丧服之人如潮水般退去,转瞬消逝于山林之间,留下沈飞与邓义二人,面面相觑,惊愕难言,仿若木雕泥塑,立在当地。 片刻恍惚后,沈飞率先回神,急声道:“我们快走。” 邓义欲言又止,眉宇间满是忧虑:“可旎啸公子他……” 沈飞打断道:“公子自然不惧对方,我等若留此地,反而会坏事。” 邓义默然赞同,于是二人趁着夜色,如两道流星,疾驰西行,前方十数里外,便是洪洞城,而北行则是官道。 再说旎啸,几个起落间已至峰顶,只见白绫如练,漫天飞舞,伴随着山风,几十位素衣弟子静立其间,刀光隐隐,气氛肃杀。 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分立两侧,守着一女子,神情戒备,无丝毫懈怠。 旎啸徐步上前,只见那女子二十多岁年纪,罗裙轻曳,未施粉黛,杏眼含笑,桃腮带春,温婉如画中仙。 她轻轻抬手,示意众人收刀,自那由白骨拼凑而成的座椅上站起,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不知阁下是谁,能否摘下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旎啸只是淡然道:“江湖传言,鬼教柳教主已逾古稀,难道教主之位另有其人?” 女子眉头微蹙,缓缓说道:“没有,教主正是家父。” “原来是柳大小姐,五十多年前,鬼教因一桩恩怨,与龙虎山大战,元气大伤,自此隐匿江湖。”旎啸顿了顿后边走边说:“鬼教昔日行事诡秘,为武林所不容,今番重现江湖,却为何蹚这趟浑水?” 女子闻言,讪讪一笑,笑中夹杂着无奈:“实不相瞒,其中确有难言之隐,有人要我们拿住山下那两名驿夫。” “哦,是鞑子吗?” 女子面色一沉,寒意逼人:“我鬼教虽是黑道,却断不会做出卖国求荣之举。我父女与教中数百兄弟姐妹,尚存廉耻之心,断不会背弃祖先,做出辱没门楣之事!” 旎啸审视女子,其言辞恳切,不似作伪,遂笑道:“原来是我误会了。” 女子怒气稍减,继而道:“对方命我等擒人,却不料有阁下这等高手庇护,看来那二位驿夫身份非同小可。 “不过我答应了对方,不得不深夜来此。当然了,先前我对人家说,我们鬼教尽力而为,若事有变故,或引来大批官军,那就不能怪我们了。” 旎啸听出女子话意,便问道:“如今两人已经逃走了,你怎么向人交代?” 女子意味深长地望向他:“不是还有你吗?” 旎啸心下一凛,旋即朗声笑道:“好,是柳大小姐亲自动手,还是由你座下左右使代劳?” 女子闻此,不由轻笑赞许,眼前蒙面人竟然猜出自己意图。眼下既知那两名驿夫身份特殊,鬼教自不便深陷是非漩涡。 她对身旁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吩咐道:“左使,请你代我一战。” “是,小姐。”老者沉稳应答,步履稳健迈向旎啸,沉声道:“阁下请亮兵器。” 旎啸仅是轻轻扬了扬右手。 老者见状,颔首道:“好,那老夫也舍剑不用,以肉掌相搏。” “请。” 霎时间,老者身姿矫健,拳风如鬼魅,绿火环绕,寒气森森,声势骇人。 旎啸施展飞花星天掌法,掌印重重,变化莫测,数招之后,把老者全身罩住。 鬼教弟子们纷纷退避,屏息凝视着跟前两人。 双方越打越快,最后两人身影绞织,快如闪电,分不清谁是旎啸,谁是老者。 半炷香时间过去,两人对攻一掌,老者终是不支,踉跄退至一旁,而后对柳莺莺低声道:“小姐,我输了。” 女子却不以为意,款步至旎啸面前,巧笑倩兮:“阁下武功高强,胜我鬼教左使,如此一来,我便向人有了交代。” 旎啸心生疑惑,察觉鬼教左使并未使全力,且有点以己之短攻彼所长,不禁低声询问:“敢问柳大小姐,此举何意?” 不想这女子嘴角含笑,轻声道:“我叫柳莺莺,乃柳教主独女,今夜九箕山之行,有幸结识阁下,实为缘分。” 第54章 受人之托到平遥 旎啸不解其意,疑惑去看柳莺莺。 一声轻叹,柳莺莺半带娇嗔道:“难道阁下如此看不起我,竟连真面目也不能示人吗?” 旎啸见说,只得取下蒙面黑布,露出真容。 柳莺莺脸色刹然一惊,不想眼前是一位少年,十六七岁年纪,虽无潘安之貌,无世间美男子的英俊潇洒,但剑眉星眸,仪表堂堂,只可惜身形略显清瘦了。 一旁,左使轻轻咳了一声。 柳莺莺回过神来,两颊不禁绯红,却又情不自禁地对旎啸浅浅一笑。 旎啸有些尴尬,问道:“不知柳教主如今身在何处?” 柳莺莺愁叹一声:“实不相瞒,数日前,有一神秘人找上门来,要我鬼教擒拿两名驿夫。家父自是不肯轻易允诺,况且无缘无故,何以去捉拿朝廷差役?” 她稍作停顿,续道:“对方不解释,更是不悦,三言两语下便动起手来。家父一时不慎,被诱至孤立无援之地,寡不敌众,终致落入敌手。” 旎啸闻得柳莺莺之言,眉宇间疑云密布,仿佛雾锁山头。 他怔视对方数秒,而后说道:“在下不才,可与你鬼教上下一起救出柳教主,但不知对方是谁?” 柳莺莺微微摇头:“算了,对方其实也无恶意,他们说也是十多年前,欠了委托之人一个人情,不得已才为之。可他们又不想现身武林,便擒住我父亲。 “不过对方说了,只要我们鬼教走一趟,不管是否能抓住那两名驿夫,十日后都会放了我父亲。如今我鬼教上下不敌公子,倒是可以向他们交差了。” 旎啸见她不肯说出那背后之人,只好作罢。再说鬼教并未真想抓沈飞,就是在明面上走一遭,应付了事。 他两手抱拳:“既然如此,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准备下山,却被柳莺莺叫住:“公子尊姓大名,是否可以相告?” 旎啸转身相视,短暂迟疑后,说道:“在下旎啸。” 柳莺莺顿时脸色一惊,脱口而出:“啊,你就是旎啸?” 旎啸只是看了对方几眼,没有多说,径直下山去找沈飞两人。 晚风轻拂,虫鸣相伴,柳莺莺独立原地,目送少年远去,轻轻叹息一声,久站原地,不肯离去。 却说旎啸追上沈飞二人,暗地护他们上京,不一日到了山西境内。 山西汾州平遥,三皇五帝之尧初封于斯,帝舜曾在此制陶、耕稼,后秦始皇赢政命名为‘平陶’。 北魏始光元年,因避太武帝拓拔焘名讳,改平陶为平遥。 八月,山西境地大部雨幕连绵,洪水肆虐,而平遥城内,却有别样安宁。 这一日,旎啸手执油纸伞,来到城中一处,此地离清虚观不过两条街。 眼前是一座大院,门垂翠柏,石狮对峙。 他上得台阶,护院一人问道:“这位相公,请问找谁?” 旎啸问对方:“毛公公在此吗?” 护院注视他数秒,问道:“不知相公是?” 旎啸拿出一封书信递到跟前:“请把此信交给毛公公,他见信后自然知晓我是谁了。” 护院见他像一个文弱书生,倒也客气,接过书信:“请相公稍候。” “有劳了。” 不久,哈哈大笑数声传来。 一个四十多岁年纪之人,八字胡须,身穿常服,头发灰白,横插一支玉髻,正笑步走出。 此人身旁跟了一个公公,举着一把油伞。 来人正是东厂权监毛安国,与屠公公情谊深厚。 人未至跟前,笑声已如春风化雨,朗声道:“哎呀,竟是闻名江湖的旎啸公子莅临寒舍,毛某迎接来迟,失敬失敬。” 旎啸见其人面带假须,心中微讶,却仍抱拳还礼,谦辞问道:“在下冒昧来访,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毛安国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笑指假须,自嘲道:“久居深宫,偶来此古城,欲体验一番俗世烟火,故而小饰一番,勿怪勿怪。”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笑意,抱拳道:“原来是毛公公,旎啸有礼了。” “公子真是折煞老夫了,屠兄弟书信中提及的少年英雄,今日一见,不仅武艺超群,更兼年少英姿,毛某欢喜得很。”毛安国笑声爽朗,热情相邀。 二人相互谦让,步入院中,只见那院落层叠,柳丝轻摆,小桥流水,假山池沼,花香袭人,曲径通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此行,乃是屠浩托付,因其友毛公公身患隐疾,特请旎啸前来救治。 移步至宽敞正厅,宾主分坐。 毛安国细观旎啸,全身干爽,雨滴不沾,不禁暗自称奇。 要知道,外头风雨交加,而旎啸却似行走在晴空之下,这份内功修为,实非常人能及。 “听屠兄弟说,公子于西北疆场大展神威,力挫胡虏,手刃敌首,此等豪情壮举,毛某由衷敬佩。”毛安国言辞恳切,眼中流露赞赏。 “公公过誉了,实乃屠公公与狄将军运筹帷幄,策略精妙,在下不过遵命行事,略尽绵薄之力。” 毛安国畅怀大笑,不由主地轻抚那八字假胡须。 这时一小太监轻手奉茶,退下后,毛安国示意:“公子请茶。” “谢公公。” “不知这茶如何?” 旎啸浅酌茶汤,轻笑自讽:“让公公见笑了,小子一介草民,论品茶,犹如哀梨蒸食,焚琴煮鹤,只觉茶香扑鼻,滋味不凡,哈哈。” 毛安国闻言,笑声朗朗,赞道:“公子实乃性情中人,风趣非常。” 旎啸随之一笑,转而正色问道:“公公可否方便,小子欲立即为公公疗伤?” 毛安国轻轻摆手,似是看透其心。 “公子是牵挂沈飞他们吧?你大可放心,他家大人已调遣数百名锦衣卫自京城赶来,接应他们回京,一路必保周全。” 原来,数十里外那队缇骑,并非单纯的山西境内援手,而是京城的精英。 毛安国一席话,解开了旎啸心头迷雾。 毛公公继而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西北战事惊动朝野,连圣上也关注此事。沈飞所携之物,途中频遭鞑靼人截杀,损失惨重,圣上龙颜大怒,严令厂卫务必确保宝物安全回京。 “京中厂卫不敢怠慢,一方面调动千余兵力,布防长城以南,以防鞑靼高手突袭;另一方面,则派遣数百人直入山西,接应沈飞一行。沿途更暗中布置厂卫、六扇门高手,层层护卫,沈飞此行,无忧矣。” 旎啸听罢,心中好生震撼,未料那铁盒竟牵动京师高官乃至圣心。 “如此甚好,我可安心向屠公公交代了。”他点头称是。 毛安国欣慰之余,感慨万千:“此事不仅救了屠兄弟,还有我等一干友人。” 旎啸惑而不解,追问缘由。 毛公公解释:“屠兄弟屡次上书,请求增派厂卫前往西北,却无疾而终,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我们。私自调动千余厂卫,伤亡惨重,这可是关乎国之重器,若究其责,恐涉叛逆大罪。” 毛安国自嘲一笑,话锋一转:“所幸西北一战大捷,鞑靼万人丧命,高手陨落无数,最重要的是,那份宝物安然夺回,圣心已明,我等自然无咎。” 旎啸闻此,方恍然大悟,轻轻点头。 随后,二人又交谈几句,毛安国引旎啸至一小厅。 厅内,毛公公歉然道:“公子见谅,毛某此举唐突,有碍视听。” “公公无需介怀,请。”旎啸温言宽慰。 毛安国褪去外衣,袒露上身。 第55章 来至京城已金秋 旎啸行至毛安国背后,只见腰背几道黑线,惊呼出声:“女真巫术?!” 毛公公瞠目结舌,疑云密布:“巫毒?” “正是,女真萨满秘术与狼毒相融,公公怎会遭此毒手?”旎啸的询问中带着关切与好奇。 毛安国几声轻叹,往事如烟,娓娓道来。“身为东厂之职,多年前我被派遣至奴儿干都司,执行朝廷的分化之策,不料却触动了某些女真部族的狼子野心。 “一日,遭遇一群蒙面高手,激战之后,我等身陷绝境,幸而藏身雪下,得以苟延残喘。归京未久,背伤之痛日盛,内力亦受阻,方知此伤非比寻常。 “太医院束手,各地神医亦是无策,故而告假于此,静养至今。幸得屠兄提及,江湖中有你这般少年英雄,武艺医术皆为上乘,乃是我之大幸。” 旎啸浅笑,谦辞道:“在下也只是对医术略懂皮毛,我尽力而为。” 毛公公摆手,眼神坚定:“公子无需顾虑,放手施为,纵是舍命亦无悔。” “好。”言罢,旎啸二指如电,点按公公“灵台”、“隔俞”、“魂门”、“腰阳关”诸大穴,内力细如游丝,引导腰背黑纹向左腰汇集。 然而,黑纹行至半途,竟似遇阻,停滞不前。毛公公轻哼,眉头紧锁,痛楚难掩。 旎啸眸光一闪,一道三环七彩由指尖而出,直驱黑纹。 片刻后,黑纹终是不敌,被迫退至左腰。 然而,那巴掌大小的黑纹再度僵持。旎啸怒意微露,力道倍增。 毛安国无法忍受剥肤之痛,痛叫一声,牙齿咬得吱吱响。 此时,旎啸额上汗水细密,真气与黑纹激烈交锋。 又一番较量,巫毒终败退,凝聚成一狼头图腾。 旎啸凝神聚气,掌距腰间二三寸,内力一吐,一朵红梅傲然绽放,瞬息没入公公体内。 毛安国剧痛骤散,汗如雨下,却感前所未有的畅快,不禁轻吟出声。 “公公,巫毒已除,伤势痊愈,但仍需静养。” 毛安国转身,深深一拜:“今日公子大恩,毛某铭记五内,永不敢忘。” 旎啸轻拭额间细汗,两手虚托:“公公言重了,言重了。” 毛安国更衣毕,暗自运功试力,只觉经脉通畅,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随即设宴款待,二人把盏言欢,不提。 然天公不美,连日淫雨霏霏,旎啸便在平遥城中小住,与毛公公日日为伴,时光悠然。 及至云开日出,他方与公公依依惜别,踏上前往京城之路。沿途经太原、代州、灵丘,穿越保定府,终于十月初抵京畿重地。 京城雄踞于前,城郭巍峨,气势恢宏,青灰城楼似天际巨阙,屹立云端。 秋风萧瑟,吹过城垣,旎啸心中不禁想起成祖文皇帝为后世之君留下的遗诏: “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此等霸气之语,豪迈之言,何其壮哉! 京城内外,分五城三十六坊,内城二十八,外城八坊。 旎啸穿宣武门,步入阜财坊,驻足于一座名为梅花山庄京师分堂的府第之前。 此院七进七出,布局巧妙,亭台水榭,绿树环绕,清幽雅致。 堂主关傲,年近半百,武功高强,江湖人称千阳门主,实则在北地武林中享有美誉。 千阳门下弟子众多,或潜伏京华,或隐身市井,更有以商贾、酒楼乃至风月之名,遍布各地。而此院中人丁并不繁冗,仅三四十人。 旎啸亮明身份,一弟子如燕子般飞报,另一弟子恭迎他入内。 刚过两重院门,关傲率众弟子跪拜相迎,旎啸仅留关堂主,余者皆散。 二人移步至厅,主宾落座,旎啸详询诸多事宜,不觉间已至掌灯时分。 饭后,旎啸独处一室,偶得闲暇,随手自架上取《西游释厄传》一书,阅数页,不禁含笑,书中奇遇迭出,趣味横生。 正欲细品此书,门外却传来轻柔之音,打断思绪。 “属下韩夏、云竹,拜见少庄主。”门外语音清婉,似春风拂面。 旎啸剑眉微蹙,放下手中之书,对着门外轻声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而开,他目光流转,一对妙龄女子步入屋内。 前者发髻高挽,玉蝶翩然步摇轻颤,身着绯红罗衣,绣百子嬉戏其上,鹅黄裙摆曳地,绣花鞋底轻踮;眼波流转间,羞涩笑意难掩,娇颜更胜春花。 后者则头戴金钗,花钿点缀其间,内衬袄衫精致,外罩白纱马面裙,绣花细腻,对襟比甲无袖方领,映衬出一抹清雅,足踏白绣弓鞋,步步生莲。观她神色,明媚闲雅、星眼含情。 旎啸心中明镜,却故作不解:“你们有什么事吗?” 左侧少女名叫韩夏,微微欠身行礼,轻启朱唇:“堂主命我二人前来侍奉少庄主。” 旎啸淡然挥手:“我不需要,你们都下去吧。” 右首少女名叫云竹,闻言,神色焦急,怯生生说道:“少庄主,留下我们吧,要不然,我们定会被关堂主责罚。” “不会,到时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你们无须服侍我左右,我一个人习惯了。” 二女齐声哀求,却被旎啸面色一沉打断:“我这少庄主之令,也敢违抗?莫非眼中唯有关堂主?” 二女闻声色变,跪地连连叩首:“不敢,愿受少庄主责罚。” 旎啸轻叹,语气转柔:“罢了,你们都下去吧。至于关堂主那里,我自会去说。” 韩夏、云竹含泪抬头:“是,少庄主。” 二女踉跄出门,未及远行,那泪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 转角之处,二人不慎与一女子相撞。 此女名叫丁幻羽,年岁三旬有余,虽已中年,但风韵犹存。数年前,她来到京城辅助关傲。 京城水深,诸多事宜,女子出面更为妥帖。且千阳门中女弟子众多,需一稳重女子引领。 此时丁幻羽望见二女涕泪横流,不明所以,循其来路,瞥见旎啸居所,而后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丁婶。”韩夏抬头,眼带泪花,泣声叫喊。 丁幻羽不说话,径直引二女至一处,恰逢关傲在场。 见三人前来,关傲问道:“羽妹,你这是?” 两人平日里以兄妹相称,这时丁幻羽说道:“傲哥,你派她们服侍少庄主,可不想被少庄主……” 关傲望向二女,韩夏泣不成声:“也不知我们错在哪里,少庄主见我们后,便喝斥我们离开,关堂主,我们该如何是好?” 云竹亦是悲戚:“少庄主似乎对我们不满,是否我们做错了事,才惹得少庄主不悦了?” 关傲见说,似是明白为何,对两女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韩夏与云竹稍有犹豫,终是俯身应诺:“是,关堂主。” 待二人身影消失,丁幻羽方启齿去问:“傲哥,你这是?” 关堂主无奈一笑,移步桌旁,坐定,待丁幻羽亦落座,便斟满两盏茶。 茶香袅袅间,他缓缓开口:“自魏晋年始,我祖辈入梅花山庄,做了一名弟子,至今已历千载春秋。” 丁幻羽闻此言,脸上闪过讶异,却静默倾听,未发一语。 关堂主续道:“我幼时于山庄中成长,蒙父辈教诲,习文练武,常出入藏书阁间,阅尽古今,知晓诸多隐秘。” “什么事?”丁幻羽追问。 关堂主轻声道:“自殷商至今,山庄已逾三千年。藏书阁深处,记录着山庄千年兴衰,尤其是历代少庄主之谜。 “自第一位少庄主起,每至三十多岁,便会偕同夫人神秘离去,其行踪无人能解。至今日之第九十九代,无一例外。 “羽妹有所不知,这漫长岁月里,山庄多次濒危,或传承中断。” 关堂主言至此,丁幻羽面色微微一变,急问其由。 第56章 山庄秘事几千年 关傲轻啜一口茶,而后对丁幻羽徐徐说道:“羽妹你试想一下,梅花山庄弟子皆身怀绝技,不乏天文地理、医卜机关、奇门遁甲乃至兵法布阵之才,更有不传之秘。 “而历代少庄主更是博采众长,更有后山五神兽,乃神话般存在。 “现今,麒麟、白虎、朱雀守护于此,然据古籍中记载,玄武多年前北赴漠北探寻秘事,至今未归;青龙则因查探隆庆帝之死与倭寇有关联,独闯东瀛,音讯全无。 “如此实力,若公之于世,哪朝天子不心生忌惮?然他们又渴望将山庄纳入麾下,为己所用。” 闻言,丁幻羽默默点点头,似有所悟。 这时,关傲一声轻叹,惋惜之情溢于言表:“然自初代少庄主起,便立下祖训,誓守华夏疆土,尤在乱世,当助明君中兴,但仅能暗地襄助,不可为官,弟子亦然。 “所以,往往事后落得一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只是山庄暗地行事,世人对此名不见经传。” 关傲说到此,顿了顿,而后又说道:“数度危机,山庄弟子竟不足百人,三度更是仅存二十余,当时那几少庄主无奈,只得率残部遁入西陲雪山。待二三百年后,可世事更迭,想报仇都难了。” 丁幻羽轻轻点了点头,同样又是一声叹气,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随之二人静默,心有叹息、酸楚、无奈。 片刻沉吟,丁幻羽忽有疑惑:“断层之事,莫非与少庄主自身有关?” 关堂主点头默认:“是的,不知为何,每代少庄主娶妻数人,哪怕十多个,然这些少夫人之中,唯有一人生子,且皆为男丁。 “说来也怪,山庄古籍医术繁多,这些少庄主亦通医理,却始终难以究其根源,后来慢慢清楚了,似是修炼之法与子嗣难兼。” 丁幻羽见说,细细一想,便说出心中的猜测:“傲哥所言,莫非是少庄主所习的三环七彩?” 关堂主微微颌首:“应该是的,几十代少庄主里,又多逢遇乱世,往往到了二十多年纪,方能成家立室,到而立之年后才诞下麟儿。 “我从一本藏书里得知,甚至有几位少庄主离开之时,下一代少庄主还在襁褓之中。 “是以,少庄主延续血脉,成了山庄重中之重。山庄几老、各地堂主、香主,无不竭力为少庄主物色佳偶。有时无法入世,便于山庄门内挑选女子。” 丁幻羽至此方悟,关堂主遣韩夏、云竹前往少庄主服侍之深意。 此时,关傲话锋一转:“山庄之中有王老和两位贾老,你可知为何?” 丁幻羽摇头:“只知六七十年前,三老便来到了山庄。” 关傲眨眼点头:“真要说起来,三老并非山庄弟子,倒像是三位老管家。自第二代少庄主始,便有老管家辅佐。 “料想是第一代少庄主虑及后辈年幼,除此之外,庄中皆为弟子。山庄之中,自是有诸多事不便,且需德高望重、武艺超群者来辅佐,故外聘高人,以长辈之名约束少庄主。 “我看过往年记载,除前面千多年的文字难懂,还有部分被焚烧外,上面皆有记载几老之名、来历、入庄时日,以及辅佐哪几代少庄主,均清晰可见,唯今三老并肩,实属罕见。” 丁幻羽沉思片刻:“或许三老确有独特之处,王盛与贾双阳前辈本为伉俪,贾远阳前辈作为其兄,共入山庄亦在情理之中。” 关傲点头:“正是如此。去年,三老频令各分堂,务必在少庄主莅临时,选派女弟子精心侍奉,我等自然明白三老的意思。 “再说,韩夏、云竹若能有幸,到时身份骤变,尊荣无比,况且她们并无心仪之人,且甘愿侍奉少庄主。” 见说,丁幻羽不免苦笑几声:“所以你就让她们前去,可不想被少庄主赶回来了。” 关傲一丝无奈微笑,叹道:“若能获少庄主青睐,早日诞下子嗣,她们便为山庄立下汗马功劳,免了三老和我们这些香主和堂主的忧心。” 丁幻羽忽有领悟,问道:“你们担心少庄主……” 关堂主微一点头:“少庄主在四川和凉州那边之事,你应该知道吧?” 丁幻羽惑然:“傲哥的意思是?” “少庄主独斗胡僧高手,此等修为在历代少庄主中屈指可数,且年岁尚轻。” 丁幻羽见说,若有所悟:“难道少庄主武功愈高强,子嗣之事愈难,甚至……” 关傲又是苦笑:“这才是三老和我们各堂之主最怕的事情。你也知晓,少庄主侧伴三贴身侍女,自幼相依,情深意厚,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去说也不为过。 “其实自二代少庄主始,皆有三侍女常伴左右,然往往不以少夫人自居,终以侍女之名,默默相随。 “可如今少庄主身边三侍:子音、凝梅、妙琴,年纪尚小,才过金钗之年,自然不好跟在少庄主身边。” 丁幻羽忽忆一事,言笑晏晏:“我曾听闻几女弟子私语,说成都府段雪、双含,及凉州卫双依、丁蓝,皆曾为少庄主左右。” 关傲颔首道:“不过少庄主似未近芳泽,要不然,必把她们带在身边,而且步香主和狄堂主也会禀告三老。” 丁幻羽眉峰微蹙,笑中带黠:“少庄主正当十六年纪,血气方刚,按理应有云雨之思啊。” 关傲唯余一叹,默而不语。 次日,旎啸本想外出,不过还是叫来了关傲。 他问道:“听说六扇门高谷阳,十数年前重伤未愈,此人现状何如?” 关傲回答道:“此人五十多岁,原为宫廷太监,不但武功极高,且在武林中有些声望。然江湖中都知他来自朝廷,故交往皆淡如清水。 “此人行事端正,不以权势压人,时而奔波江湖,调和纷争,倒是赢得武林人士的交口赞誉。算起来,此人还不错。” 旎啸听了后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关傲似是猜出一些,便试探去问:“少庄主莫非想去会会他?” 旎啸微微颔首。 关傲说道:“此人伤后,一直深居简出,江湖鲜见其踪,如今就在六扇门内。” 旎啸再次点点头,片刻后竟然笑道:“看来此人深受皇帝信任,要不重伤十多年,还掌管着六扇门。” 关傲没有多说,而是问道:“不知少庄主何时前去?” “下午吧。” “要不要事先让我去一个拜帖?” “不用了,我有凉州卫屠公公的书信。” 关傲一听,便猜出什么事了,也不再多言。 六扇门,始于李唐贞观,为刑部所设,旨在荡平四方草莽。 本朝六扇门立数十载,外人难窥其详,仅知其名,不识其处。 朝廷设此门,盖因武林门派百年来纷争不休,加之江湖杂流,匪盗横行,更有外族高手如鞑靼、吐蕃、女真、东瀛、南洋等,或暗中结盟,或挑起战端。 是以,朝廷精选宫中高手,连同武林俊杰,组成六扇门,领头者即高谷阳,其下不乏各派精英。 旎啸依毛公公与屠公公书信指引,按图索骥,轻易至黄华坊。 此处东城幽静,他以屠公公密语示捕快,捕快得信,疾入内院。 须臾,院内笑声朗朗,回响不绝。 第57章 六合门前去相约 旎啸凝眸细察,只见这位六扇门大当家,年逾半百,身着道袍为里,直裰罩外,三缕髯须飘逸,双目如星河贯穿,举止大雅。 这时,高谷阳拱手含笑,语带歉意:“未料竟是旎啸公子亲临,未能远迎,高某一失礼数,实为汗颜。” “大当家言重了。”旎啸温文尔雅,回以一笑。 “公子,请入内堂叙话。” “大当家,请。” 两人步入内室,分宾主落座。不久,一捕快手捧香茗而来,竟是女扮男装,让旎啸颇感意外。 待其退下,高谷阳笑道:“武林之中女子不少,更有峨眉等女子宗门,所以我六扇门中有女子,诸多事自然要好一些。” 旎啸见说,缓缓颔首。 高谷阳转而询问:“不知公子何时进京,如今落住何处?” 旎啸没有隐瞒,深知在这京城之内,无论是六扇门或厂卫,探得自己行踪不过弹指之间。 “千阳门中。” 此言一出,高谷阳眼神微变:“公子与千阳门,莫非……” 旎啸沉吟片刻,决意还是道出实情:“千阳门下,皆是出自我家中。” 高谷阳闻此大惊,先前从屠浩处知晓,西北云星宗似受此人号令,未曾想连千阳门也是。 只是这一年多来,无论武林各派,还是厂卫、六扇门,皆无法查明旎啸师承何方,甚至‘旎’姓亦属罕见。 这时,高谷阳笑了笑,也不多问,转而道:“毛公公书信提及,公子解其毒伤,嘱我静候佳音,可我哪能啊,日日盼望着公子前来呢。” 不料对方亦急切如此,旎啸浅笑道:“大当家勿忧,我现在就为你治伤。” 高谷阳自是有些迫不及待,领旎啸入一密室。 见其伤势,旎啸神情微凛,然见大当家亟不可待之样,便按下心中的疑虑。 纵是十余年前旧伤,对旎啸而言,治愈并非难事,一炷香功夫,便为大当家疏通经脉,内伤痊愈。 高谷阳运功一周,只觉内力通畅无比,心中感激之情自然是溢于言表。 二人复出室外,旎啸忽问:“大当家之伤,似是东瀛人的手法,敢问大当家何故……” 高谷阳轻笑几声,说道:“公子眼光真是锐利,不错,十多年前,我与东瀛高手激战,不慎中招。 “回来后,我遍访各地名医,皆说难以治愈。其实我心知,要治我伤,需一位内功深厚之人,不惜耗其内力,且过程凶险异常,然而公子适才之法,似乎……” 旎啸面容波澜不惊,缓缓道:“其实大当家受伤,并非对方那一掌所致,乃暗中遭东瀛秘传龟元藏木指所袭,此指法无声无息,所幸大当家内力浑厚,这些年又用天材地宝维持,否则……” 他语未尽,高谷阳面色骤变,惊骇之余,难以置信。 稍作镇定,高谷阳开口道:“公子可否知我为何如此心急吗?” “愿闻其详。” “因为最近江湖上,又出现了不少东瀛高手。”高谷阳语气凝重。 旎啸闻此色变,追问:“其中可有精通龟元藏木指之人?” “是的。”高谷阳见旎啸面色异样,反问道:“公子为何如此?” 旎啸面容沉郁:“不瞒大当家,八十年前,我先祖亦曾遭此指所伤。经年查探,得知此术出自东瀛一隐秘世家。 “嘉靖三十七年,戚将军抗倭之际,倭寇遣高手潜入,其中不乏龟元藏木指高手。我祖父智诱敌深入,于深山之中,力克数敌,方知东瀛人图谋我大明至宝。” 高谷阳闻此,心惊胆颤,随之环视室内,确认无人窃听,遂贴近旎啸耳边,低声道:“公子或许不知,我六扇门探得,这批东瀛高手似与朝中权贵有染,更疑这些人是为南华堡骆家而来。” 旎啸见说,不免愕然失色,未料此行竟牵扯如此纷繁复杂。 南华堡之事,向来禁忌重重,即便提及亦需谨慎。 “大当家所言属实?”旎啸轻声询问。 高谷阳压低声语道:“闻公子于昆仑山救得那位骆家千金,料公子不会就此罢手。若欲追查下去,大内之中或许有线索,但宫闱之内高手如云,公子需多加小心。” 旎啸点头致谢,又问:“那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是否亦与东瀛勾结?” “尚在调查之中。”高谷阳苦笑,“他毕竟是厂卫镇抚使,我六扇门唯有借武林之力搜集证据。” 旎啸踱步再问:“就算他与东瀛人有关,只怕也是一条小鱼,背后应该还有人。” 高谷阳一听,猜出他的意图:“除非公子手持圣上金牌,否则查此等人物,难如登天。” 旎啸闻言,不禁笑道:“我一介草民,莫说得不到金牌令箭,连皇帝的面都很难见到。” 高谷阳轻笑声中带几分调侃:“公子真是过谦了,西北屡建奇功,屠公公早将公子功绩上报圣上,若公子……” 旎啸挥手打断,言辞坚决:“我无意仕途,做得一江湖人,倒是自在逍遥一些。” 高谷阳见状,虽有遗憾,却也不便再劝。 第三日晨曦初露,旎啸决意孤身探秘紫禁城。 或是高谷阳之话提醒了他,但更多是年轻好胜,自小听闻京城大内高手如何,未下山时他就有了念头,想进大内一探究竟。 他这一决定,关傲一行下属也是拦不住。 到了深夜,月隐星沉,旎啸一身玄衣,面覆黑纱,自阜财坊辗转咸宜坊,复至安富坊,绕过大半个京城。 及至丑时三刻,他来到西安门南数百步之遥的古城墙下,借着朦胧烛光,眼前皇城围墙高两丈有余,暗色枣红大漆。 闪至一棵粗壮的梧桐下,这树干需数人合抱,枝叶已随秋去凋零,仅余枯枝在寒风中轻曳,顶端隐约可见乌鸦巢穴。 想起京城乌鸦之多,让他不禁暗自发笑。 旎啸收敛气息,融入夜色,如树一般静默,任凭寒风拂过黑衣。 一袋烟功夫过去,闻得城墙后应是无人,又见时辰刚好,他施展一个五行土遁术,穿墙而过。 眼前是一块草地,几处似长有杂草,前方便是大光明殿,数盏微弱灯光,显得格外几分阴森。 往东南便是兔儿山,此山高五十多丈,有小蓬莱之称,两侧小径蜿蜒而上,通往山顶的清虚殿。 此山附近一带,与其不如说兔园,造景别致,景色宜人。 重阳节时,皇帝偶尔到清虚殿登高,宫眷内臣皆着重阳景菊花补服,吃迎霜兔,饮菊花酒。 眼下旎啸无暇欣赏美景,掠过兔园,来到太液池边,借着夜色,只见湖面冰封初成。 湖面薄冰映着夜色,对岸数百步外,巡逻守卫缓缓行过。 旎啸轻吐一口白气,随即消散于寒风之中。 片刻后,他确认四下无人,身形一展,几个起落便已跨过冰面,抵达对岸。 穿过太液池南海,社稷坛肃穆而立,南行过承天门,穿越长安街,便是各衙门所在,通政使司南边就是北镇抚司。 望着东侧高墙黑影,旎啸心生疑惑,怎不见巡逻的大内侍卫? 未几,一支火把照亮夜空,禁军巡逻队伍缓缓而来,他心中反而一喜,心说这才正常。 他身形一晃,隐入假山后的竹林草丛,待巡逻队伍过后,正欲继续深入皇宫,却忽然停步,心中暗忖:贸然在大内里寻找线索,根本无迹可寻,况且宫门深锁,戒备森严。 转念间,他又是想到,彭海高为锦衣卫镇抚使,在北镇抚司内,必藏有诸多机密档案,或许其中就有关于南华堡骆家一事,且有参与其中之人的记载,若能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便能寻出那彭海高幕后之人。 念及此处,他决定先去查彭海高。 可还未提步,旎啸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北镇抚司里面情况如何,自己却一无所知。 稍许,他又是想到,今晚本是来探京城内虚实,不如先去锦衣卫北镇抚司好了。 第58章 夜探皇城逢高手 旎啸正欲南行,不料逢数名佩刀侍卫巡逻而至,他只得身形一矮,隐入夜色,耐心等待。 片刻后,周遭复归宁静。 他如一只夜鹰,悄无声息向銮仪卫方向掠去,从侧面,越过太常寺、都察院,直至通政使衙门西,又是避开几处巡夜禁军,紧贴墙垣,与黑夜成一色。 不久,旎啸悄然立于北镇抚司一偏门之外。 人刚越过一道丈高木栏,不料暗中突响一声厉喝:“什么人?!” 旎啸登时心弦一紧。紧接着,一股凌厉的劲风迎面扑来。 双方掌力相接,旎啸心中一震,对方竟是一名武当派高手。 火光闪烁间,一名年逾五旬的布衣老者,身形挺拔,三缕长须,不失几分风雅。 来人一招‘若有若无’,而后拔剑,一套八卦六合剑法,剑影重重,尽数将旎啸周身笼罩。 片时,又来一人,也不多说多问,一记合盘掌出,威武生风。来者竟是少林高手,且看似为俗家弟子。旎啸借机一瞥,心下断定其身份。 他不便展露自家武功,便使出一招‘日月同天’,直取对方乳根穴,又一招‘有凤来仪’,化解武当弟子的剑招。 那少林俗家弟子名为穆景明,年约四旬。此人见多识广,不禁脱口而出:“你是泰山派弟子?” 面对询问,旎啸不发一言,反以少林‘龙战于野’攻穆景明,又一招‘鱼樵问路’去攻那武当弟子。 穆景明一愣,旋即大笑:“刘兄,此人或许是自家兄弟,你暂且退下,容我与他过过招。” “好。” 武当弟子当真闪到一旁,此人名叫刘宜年,来自武当派。 旎啸轻哼一声,一套玄空拳法使出,穆景明迎上,不过几息间互攻几招,而后分开。 穆景明冷笑连连:“想不到师兄的玄空拳法,如此精湛超然,倒让我猜猜是哪位师兄。”说罢,拳掌并用,直取旎啸蒙面黑巾。 旎啸心下苦闷,深知自己虽博采众长,但对各派精妙武学仅得皮毛,熟稔者寥寥,少林七十二绝技中,仅此玄空拳法运用自如。 此时他接下对方数招后,变拳为指,使出全真教的一阳指。 不料刘宜年一眼识破,惊呼道:“穆兄,对方非真正的一阳指,只是有其形罢了!” 穆景明闻言大笑:“好,好,好!”随即一声怒吼,双拳出,有七八成之力。 旎啸一一化解,两目余光,只见数十名锦衣卫如织网般悄然合拢,心知自己离开此地,恐要费些手脚了。 他身形一展,使出血月门秘技与水镜轩招式,又以快攻猛,虽是束手束脚,但也不致落败。 穆景明似是也心知这些,不由得恼怒十分,寻到机会后索性弃了招式,内力运于双掌,猛然拍出。 一掌交锋,旎啸心神电转,心知此刻不离,更待何时?遂身形一晃,如夜行之狐,向北遁去。 “想走,没有这么容易!”穆景明暴吼一声,大力金刚掌出。 旎啸不敢用自己内功心法,只得体内真气倒逆,一掌相击,掌风带有一股邪气,只是这一掌,威力折了三四成。 趁隙脱身,未料方行数步,对面锦衣卫弩箭如飞蝗齐发。 他掌影翻飞,弩箭尽皆击落,又是双掌推出,却在刹那间,念及不能乱杀无辜,内力便生生收回三四成。 就在这时,背后劲风突至,旎啸身形微侧,与人对了一掌。 旎啸蹬蹬后退几步,而穆景明亦自半空轻盈落地,连退几步,高声呼喝道:“刘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眼下旎啸蒙面黑衣,刘宜年辨出其刚才武功路数,竟是来自黑道,也不再留手,厉喝一声,一掌拍下。 旎啸避无可避,唯有硬接,掌心剧痛,喉头一甜,心知自己受伤了。 他身形一侧,从一侧击向对方。 好个刘宜年,一掌平推,掌中威武生风。 再次与人对了一掌,旎啸借力飞身而起,穿林越岭,于数十锦衣卫头顶掠过,直往南而去。 “追!” 穆景明、刘宜年率众锦衣卫如影随形,稍许,便已至南城门外。 京师外城,民宅错落,远非内城那般规整。 旎啸不过片晌,便将身后追兵抛却百丈外。 他并未急于重返阜财坊,而是继续往南,到正南坊一地后,寻了一隐秘处躲藏起来。 穆景明与刘宜年一行随后而至,搜寻未果,浑然不觉目标近在咫尺,已被奇门遁甲之术巧妙遮掩。 穆景明沉吟问道:“刘兄,你观来人是何门何派?” 刘宜年眉头微蹙,答道:“这个兄弟不知,不过此人虽通晓数门武学,却刻意隐藏自家武功路数,让人难以推测。” 穆景明颔首赞同:“此人对京城路况似乎了如指掌,可此人从北面而来,估计是想探北镇抚司了。” “此人究竟是何目的?”刘宜年似是又在对自己说:“不对啊,如果此人想探我镇抚司,却又不像熟悉路径。” 穆景明目光如炬,扫视周遭,最终决定道:“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待众人散去,旎啸低笑,暗赞锦衣卫手段高强,庆幸未涉皇城禁地,只怕高手如云。 小半个时辰后,他辗转宜南坊,借宜北坊隐秘处,越城墙而归阜财坊,抵至寓所,已近寅末鸡鸣。 日上三竿,有客来访,关傲领一老者至前。 旎啸一瞥之下,即识破其伪装,心下已有了计较。 挥手令关傲退下,待室内仅剩二人,他笑道:“沈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沈飞卸下面具,露出真容,两手抱拳:“雕虫小技,怎堪入旎啸公子法眼。” 两人移步圆桌,分宾主而坐。 旎啸问道:“不知沈大人造访有何事?” 沈飞目光流转,旎啸示意直说无妨。 沈飞忽而笑道:“京城内外,谁人不晓千阳门?不想竟是公子门下,令人好生意外。” 旎啸笑而不答,任由猜疑。 正欲深谈,韩夏捧茶而入。旎啸轻轻说道:“沈兄请继续说。” 沈飞望了韩夏一眼,便说道:“我此次前来,是关于骆家小姐一事。” 旎啸面色微澜,却不动声色去问:“想必朝中有人知晓她的下落了。” 沈飞看了离去的韩夏一眼,悄然近身,低语如丝,凑至旎啸耳边:“今早之时,我听大人说,昨晚有人夜探北镇抚司。” 旎啸面容古井不波,笑中藏锋反问:“沈大人以为那个人便是我?” “没有,没有,只不过上面几位大人揣度,此人应是为南华堡之事而来。”沈飞急摆手,解释道。 “哦?” 见旎啸神色自若,沈飞说道:“公子几番出手相救,此等大恩,我无以回报。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公子,关于南华堡骆家,公子定要小心了。” 旎啸嘴角带笑,凝视对方。 沈飞有些尴尬,深知自己心思已被洞察,只好直言不讳:“回京前,屠公公暗地交待,若有骆家小姐消息,让我必报公子知晓。” 旎啸笑容温润:“屠公公,倒是很了解我啊。” “公子,实不相瞒,如今骆家之事,水深千尺,其间纠葛之人……”沈飞欲言又止。 “沈大人,直言无妨。你夹于你家大人与屠公公之间,两难境地,这个我懂。既然屠公公能猜透我心,想必你家大人也是了。” 沈飞见说,更显有些尴尬,轻叹一口气。 他语气沉重,说道:“望公子见谅,我家大人也是苦衷难言。而今,有人怀疑起我了。” 旎啸莞尔一笑:“只要你家大人信你,就行了。” 沈飞默默颔首。 少顷,旎啸笑问:“见大人言辞闪烁,我想,关于骆家小姐之事,想必你是知晓了一些。可你家大人却严令你前来相告,而你又受屠公公之托,因此,此事有些左右为难,对吧?” 沈飞苦笑连连,继而沉默。 第59章 义无返顾身入局 旎啸也不催促沈飞,只是静静等待。 片刻,沈飞似下定决心,一饮茶尽,方说道:“公子,实话告诉你,关于骆家之事,如今已成宫闱绝密。在我行前离京时日,已有许多人为此事而命丧黄泉。” 旎啸眉头轻蹙:“杀人灭口?” 沈飞苦笑点头,默认其言:“若公子执意如此理解,亦不为错。种种迹象,我隐约察觉到,这背后操控者,乃一股无形巨力。” 旎啸压低声音,试探问道:“难道,连陛下……” 沈飞面色骤变,侧目门外,而后轻轻点点头。 旎啸正色道:“沈大人,但说无妨。” 沈飞收整情绪,缓缓说道:“数日前,东厂与六扇门查明,骆家小姐已至江南,准确说,是宁国府宣城东北,南漪湖畔的紫林山庄。” 旎啸见说,不免暗底心惊。 忆及昨日在六扇门,大当家高谷阳言辞隐晦,未露丝毫端倪,只言片语间提及彭海高与东瀛之纠葛,却对骆家一事三缄其口,反遣自己深入禁城探秘。 此时旎啸两指轻叩桌面,顷刻间,便闪出一个念头。 高谷阳之举,似为皇帝亲授密令。皇帝心中,那隐于暗处之力,非同小可,且对嘉靖年间的骆家之事,亦是兴趣盎然,欲究其底细谜团。 既然前几日六扇门已掌握骆风雁的藏身之处,足见无论东厂、锦衣卫抑或那股神秘势力,皆不敢断言骆风雁是否知晓当年之事,纵使擒获,料想骆风雁更加不会说出来。 旎啸目光流转,掠过沈飞,心念电转,复又思及,如今,自己救骆风雁一事,早为厂卫、六扇门所获悉,且众人皆料定自己会再寻骆风雁。 然此三方各有顾忌,皆是不便直陈骆风雁藏身所在,或是圣意阻拦,或皇帝有更深筹谋,恐泄露消息于那股神秘势力,坏了大事。 只是如今厂卫和六扇门无从下手,若从骆风雁身上查不出什么,则无法向皇帝交差。 故此,厂卫中几位大佬,借沈飞为棋子,将消息暗传,一旦事发,屠公公便成了替罪羔羊。 念及此,旎啸心生苦笑,宫廷权谋,真是诡谲云涌,彼此算计,每一步皆如薄冰行,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他偷觑沈飞一眼,心知沈飞浑然不觉已成他人棋子,甚至出自自家大人之手,不由暗自发笑。 沈飞哪知对面公子思绪翻涌,只是静待其言。 旎啸心中筹谋已定,骆家谜团,非解不可,无论陷入天子布局,还是步入那未知势力的棋盘,自己已无退路。 于是,他朗声问道:“沈大人,我若所料不差,锦衣卫、东厂与六扇门,乃至更多隐秘力量,皆已派遣精锐,潜伏紫林山庄周遭,只待时机,是也不是?” 沈飞神色微滞,终是轻轻颔首,继而坦承:“其实诸多内情,又是此种绝密之事,哪是我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去碰得。” 旎啸淡笑,眸中闪过狡黠:“沈大人此番涉险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公子,你当真要去紫林山庄吗?”沈飞追问。 旎啸仰天长笑:“你家大人,以及其他诸位大人,不是早就清楚了这个结果吗?” 次日清晨,旎啸决意南行。 他明知自己此行或为棋盘一子,或陷罗网重重,但还是义无反顾。 日夜兼程,霜雪为伴,至十二月尾声,至山东济南府。连下三日大雪,终停。 在一客栈,窗外寒风凛冽,呵气瞬间成冰花。旎啸凝视雪后初晴的景致,盯怔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有了几分饿意。 下得楼来,扫了一眼,厅中十数名住客,三五成堆围了几桌,热菜好酒,把言欢笑。 他独选窗边一座,轻点几味佳肴,外加一壶醇厚的济宁金波酒,自斟自酌。 未几,察觉背后一丝异样,他不动声色,眼角余光捕捉到厂卫暗探的踪迹,心知,目标正是自己。 美食入腹,一杯酒下去,而后他故意微启窗扉,寒风夹杂着街头商贩的疲惫叫卖,随风入耳。 那些看似平凡的商贩,实则暗中监视某人,旎啸自是心知肚明。 随即他想到,自己前去江南寻骆风雁,不知背后有多少双窥伺之目,便忽生奇策:自己为何不出其不意? 再一深想,眼下骆风雁应是无恙,说不定根本没有人去惊扰她。 想到这里,他便侧耳倾听邻桌的言谈,半壶酒的功夫,几拨人来去匆匆,消息纷至沓来。 几名江湖过客谈及天火门与泰山派的纠葛,却不明所以。 旎啸心下一动,决定前往泰山,以此混淆几方的视听。 泰山,又名岱山、岱宗、岱岳、东岳、泰岳,为五岳之一,为历代帝王封禅祭祀之地。 泰山派数十间道观坐落在主峰玉皇顶的半山腰,远望玉皇顶,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白雪皑皑。 待旎啸赶到时,却见天火门已占上风,泰山派危在旦夕。 山路上,道士横尸遍野,几缕炊烟孤零零升起,正如泰山派此刻的凄凉,门派中坚仅剩二三十人。 旎啸隐身一暗处,静观道观之变。 泰山派掌门玉开真人,面对年轻自己两轮的天火门高手,竟不得不屈膝求全。 那高手得意洋洋,言称并入天火门,泰山派将重振雄风,再无人敢轻视。 真人年逾六十,目睹门派一夜间倾覆,泪光闪动,强忍着悲愤,诺诺应承对方。 正当此时,一青年道士挺身而出,双眉倒竖,怒斥四方。 “俞开贼子,你暗下毒手害我师父,才让你有机可乘!”言罢,又指向一旁的老道士,“你这背信弃义的老贼,与天火门同流合污,残害师父,枉我敬你一声师叔,我真是瞎了眼!” 此人说完,一口含血的唾沫吐于雪地上。 玉开真人怒视对面师弟一眼,复又瞥见俞护法面色铁青,急转马首,喝止方才妄言之徒。 “正阳,给我闭!难道要让我泰山一派,从为师手中断绝吗?” 他又转向俞护法,低声乞求:“俞护法,我劣徒口无遮拦,纯因他心中悲愤。加之今日我泰山弟子伤亡惨重,他一时悲恸过甚,方有此失态,我必令他思过,痛心悔改。” 俞开冷笑一声,假意叹道:“不错,今日你泰山派名存实亡。当然了,目下唯我天火门泰山分舵,再无泰山派一门。你门下弟子虽死伤不少,然少一正阳道人也无妨。” 他话犹未了,身形瞬移至正阳道人跟前,掌风如山,猛然拍下。 “啊——”正阳惨呼,血溅三尺,倒飞而出,含恨指向苍穹:“俞开,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他便断气身亡。 “正阳……”玉开真人老泪纵横,心如刀绞,却万般无奈,徒见爱徒命丧当场。 “师兄……” “正阳师兄……” 众道士哀嚎连连,涕泗横流,衣襟尽湿。 观此情景,百余名天火门人剑拔弩张,刀光闪烁,怒视泰山派一众道士。 此时,俞开厉声喝道:“这就是不服我天火门的下场,往后,凡有轻我天火门、妄言侮蔑者,便杀无赦。我不介意让泰山一门灭绝!” 玉开真人仓皇跪地,恳求道:“护法息怒,我泰山分舵,今后绝不敢再有半点冒犯,誓对护法及黄门主忠心耿耿!” “很好。”俞开话音刚落,目光转向一侧老道。 此老道乃玉安真人,为玉开掌门之师弟。 面对俞护法锋利如刃的目光,玉安真人连忙伏首:“护法明察,我早已与泰山派恩断义绝,今仅为天火门一普通弟子。” 俞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鄙夷之色。 “不错,你现今为我天火门的一条老狗,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是,是,谨遵护法教诲……” 掌门玉开真人闻言,不禁面红耳赤,悲痛填膺,暗地凄婉,心道此等谄媚之态,真是我师弟吗? 第60章 暗地尾随天火门 此刻,天火门护法俞开对着泰山派掌门,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玉开真人,时限一日,整肃门下,翌日后随我前往嵩山,攻打少林!” “啊……”玉开真人闻言,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俞开面色一沉,声若惊雷:“怎么?难道我天火门没有这个实力吗?” “请护法恕罪,属下不敢。”玉开真人惶恐低头,说完后又是俯身于雪地上。 “很好。”俞开略作停顿,又说道:“记住,你体中之毒,唯黄门主能解,且每隔十日,便要服一次解毒丸,望你不要有二心。这里是二十日的解约。”话完,两枚小瓶破空而落。 转身欲离之际,俞开又向一侧老道喝令:“玉安真人,你留在此地,不必随行。” 玉安真人面带戚容,一见护法怒目圆睁,即刻卑躬屈膝,连声称是。 于暗处,旎啸一直静默旁观。 他并未出手,严格来说,梅花山庄并非武林势力,且一旦陷入江湖事,想脱身都难。对于这种江湖纷争,历代山庄之主,皆是置身事外。 此刻他暗自思量,天火门真有一灭少林的实力? 不久,他隐秘下山,途中,脑海里回旋着关于天火门及其门主黄宗之事。 黄宗,为武林黑道,执掌天火门于十年前突兀崛起。彼时,天火门仅是江湖末流,不过数载春秋,竟摇身一变,成为黑道魁首。 据山庄弟子搜集之情报,黄宗出身官家,却因其先祖劣迹斑斑,声名不佳。 旎啸心潮起伏,忆及种种,返至济南府,一番寻思后,决意先赴少林,探查天火门底蕴。 次日,他顶着凛冽寒风,踏雪无声,尾随俞开一行人往东南,过肥城、宁阳,这一日,至山东兖州府城东十里外一处隐蔽山寨。 匿于一暗处,他暗地观前来之人,除却已被纳入天火门麾下的泰山派外,更有诸多江湖帮派的弟子接踵而至。 不过短短两三日,这僻静山庄已汇聚数百人之众,其中不乏武林高手,令他颇为惊诧,未曾预料天火门势力扩张如此迅猛。 本以为这些人即刻启程前往河南少林,却不料他们滞留此地,想是临近年关,欲在此过年了。 时光荏苒,腊月将尽,不想从南边来了一队人马。 旎啸抬目远眺,见那十余人行列中,高手如云,更有几人修为与自己不相上下,心中暗忖:来者莫非天火门门主黄宗? 他隐身于皑皑白雪之中,距那队人马数百步之遥。 只见众人尚在数里外,山庄大门洞开,百余人列队两侧,恭迎贵宾。 俄顷,天火门弟子齐刷刷单膝跪地,齐声道:“门主在上,属下拜见!” 旎啸心中一震,证实来者确为黄宗,奈何相隔十数丈,未能窥其真容。 正当他欲悄然而近,探个究竟,两道锐利如刃的目光,却似鹰隼般朝这边扫来。 骇然万分之下,他未多犹豫半分,那闪电之念,又见时辰刚好,便用了一个土遁术,穿过背后土墙。 及至土墙背后,正是时刻由土转水,他又用水遁术,融雪潜行,最终隐于一棵古木之后。 旎啸侧耳倾听,只见原先立身之处,两道黑影如电闪而至。定睛观瞧,竟是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皆身着紧身黑衣,太阳穴高隆,目光如炬,透着几分凶煞之气。 那老者二人掌风凌厉,拍向土墙,顿时墙碎石飞。 随后,一道身影悠然降临。二老者微微摇头,示意无所发现。 躲在树后的旎啸,终于得见黄宗真颜,虽早有耳闻,亲眼目睹依旧不由心生震撼。 此人年近半百,三缕长须,文雅之中蕴藏着不凡气度。 旎啸背倚树干,气息收敛,心中却翻涌不息。曾听闻黄宗乃绝世高手,那时尚不以为意,而今一见,方知其武功之高远超想象。 他并未心生嫉妒,深知华夏大地,藏龙卧虎,天才辈出。 正当他欲再度窥视黄宗时,两道凛冽目光再次如剑般扫来,令他心头一凛,暗自惊叹黄宗内力之深厚。 凭借敏锐的直觉,他意识到,这位黄宗恐怕将成为自己未来的一大劲敌。更令人惊异的是,那两位老者,显然是天火门的护法,虽然修为稍逊黄宗,却也都在自己之上。 旎啸嘴角微勾,一抹苦笑难掩心中波澜,深知唯有心法突破至第四层,方有望与黄宗一决雌雄。 而今,梅花山庄之内只有三老,还有远在西域坐镇的几位前辈,或能与黄宗及天火门两大护法匹敌。 思绪至此,他不禁苦笑中夹杂苦涩,更不敢轻举妄动。三大高手当前,自知无法逃脱对方的围追堵截。 他耳畔风声细辨,虽知已露行迹,幸而对方未发现自己隐藏之处,不免心下稍安。 侧耳倾听,隐约间捕捉到三人对话,黄宗吩咐二护法加强今夜戒备,旋即三人离去。 即便如此,旎啸仍旧屏息不动,紧贴树干,凝神谛听远处每一丝动静。 一炷香功夫,他轻巧跃上枝头,借枯枝间隙远眺,那数十丈外的山寨,除却门前四剑四刀,严阵以待,其余人均已入内。 凝视片刻,见巡逻之士剑光闪烁,步步警惕,旎啸深知不可轻进。那寨中高手如云,暗堡秘径无数,贸然去探查,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想到行踪既露,他无奈之下,只好择一山头另觅栖身处,以待夜幕。 此山虽不起眼,却在山庄周边群峰中最为便捷,距离山寨数里之遥,不高不险,便于隐匿。 一夜过去,火阵熄灭,旎啸离洞而出,轻拨洞外枝桠,隐匿之阵瞬时消散。 周遭银装素裹,寒风摇曳,枝头冰晶轻响。 一口寒气化作白雾,随风散去,他体内真气流转,外放成一道无形壁障,护体周全。足尖轻点,雪地不留痕,转瞬已至山巅。 再顾山寨,人影攒动,估算不下千人,旎啸心中惊涛骇浪。 然而见众人并无远行迹象,反倒是忙碌于制作器物,让他又是疑惑丛生。 至第三日清晨,重返山头观望,只见山寨外围人声鼎沸,犬吠不绝。旎啸心中疑惑更甚,似天火门及投靠的门派要远行了。 可这些人却在山寨大门前的平地上,筹备某事,准备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伴随着声声怒吼,旎啸愕然凝眸,只见人潮中众人竟依次坐下,伴着呼喝与鞭策,宛若雪原上移动的浮萍,被无形之手牵引前行。 他定睛观瞧,这千人之众,三五成群,坐于木制雪橇之上,前方更有五七健壮雪犬,曳绳疾驰,于雪野间划出道道白练。 此情此景,让他忆起关外奴儿干都司女真部落,皆是以雪橇代步,亦不禁想起,听闻皇城之内,有不少未成年皇子冬日以雪橇为乐的趣事。 视线回归当下,山寨周遭人影渐稀,而远处,雪地上的队伍已绵延数里,宛如银蛇蜿蜒。 又一阵寒风过境,雪橇之速愈发疾如流星,往东南而去。 旎啸心中暗赞,天火门中确有智者,竟能在冰封世界中想出如此巧计,既减缓了长途跋涉之苦,又保留了众人精力与内力,实为妙策。 他决定尾随天火门前去,便施展轻功,如影随形,保持着数里之距,紧随天火门大军之后。 行进间,他推断此行目标定是武林泰斗少林寺。 江湖传言,天火门欲先声夺人,以少林、武当为首要目标,进而荡平其余正道门派,乃至龙虎山,一展其问鼎江湖之志。 第61章 来定村八仙之物 旎啸欲借此良机,一窥天火门及门主黄宗之底蕴,同时也想见识少林如何应对。 半日奔波,他幸亏有玄九心法护体,纵使疾驰,内力损耗亦微乎其微,稍作调息,便能恢复如初。这份旷世神功,世间罕见,鲜有人知。 行往途中,天火门两位护法始终警惕,不时回头探查,以防有人尾随。 直至夜幕低垂,两位护法商讨一番,以为那几日前出现的神秘人并未跟踪来。 次日晨光初现,千人队伍继续西南行进,专挑山林河谷,避开人烟稠密的城乡。 中原大地,虽以平阔着称,山东之境偶有崇山峻岭,然自兖州至河南,多为平川与丘陵,河流湖泊星罗棋布,冬日里冰封雪覆,更显宁静寂寥。 天火门众人过泗水,穿独山湖,越鱼台、单县,数日间已抵黄河之滨。 旎啸如影随形,隐于高处,俯瞰黄河冰封壮景,心中暗自揣摩,料定对方避白昼而行,以免引人注目。 酉时刚过,天边余晖映照冰面,千人乘拖床,由犬牵引,悄然渡过黄河,入河南界。到了拂晓时分,众人登陆,隐入野鸡岗之林野。旎啸远远窥视,见天火门人稍作休憩,便弃拖床而行,三两成群,或六七人一组,不惧严寒,踏雪西行。 其间,众人并未刻意伪装,兵器在手,于人迹罕至处,更是没有顾忌,施展轻功。 及至正月十七,众人终至开封府新郑东郊六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寨。 旎啸于巨树之巅,拭去额间细汗,心中赞叹天火门于中原腹地布点之广,布局之深。他暗地一算,此行已逾千里,前往少林之路已过大半。 落地后,他布下一个奇门阵法,隐于阵中,篝火燃起,借阵法之力火不灭。匆匆吃了一些干粮,便和衣而睡。 黄昏时分,喧嚣声惊扰了他的梦境。 睁眼而望,心中疑惑天火门是否夜行。他迅疾出阵,抹去痕迹,只见山寨外灯火通明,雪地映照如同白昼。 不多时,天火门人果然西行。 旎啸尾随其后,沿途思索,天火门行进路线虽曲折隐秘,显然经事先精心策划,且人多势众,却难以完全避开有心人的注意,此举,倒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虽不解其详,却对天火门中人才辈出深感钦佩,尤其是那位负责线路规划的高手,其能力远胜军中斥候与朝廷密探。 及至二月初二,众人抵达河南府登封北部,嵩山脚下。 他未直接前往少林寺,相反去了一个叫来定村的地方。 传闻李唐时期,德宗皇帝命一位叫李来定的大臣,领数百侍卫前来开采金矿,李来定在此安营扎寨,从此男人采矿,女人耕织,后来世人叫此地为来定村。 旎啸还知此地有另一传说,八仙之首吕洞宾曾在香炉峰山脚洞中修炼。 他忽然醒悟,天火门此行挑战少林,恐怕另有所图,或许正是为了追寻那传说中的八仙所留之物。 他匿形于一暗影处,凝神注视这座占地颇广的山寨,心中暗底猜度:黄宗率其天火门千余弟子,声威赫赫,难道不忌惮官府吗? 又念及,那些如影随形的朝廷密探,怎会在此地无痕无迹?且此村落距少林寺仅一步之遥,寺中住持怎会无动于衷? 他潜伏窥视许久,未见半个官差踪影,偶有几陌生面孔,却皆为易容之厂卫,却轻描淡写,未涉山寨禁地,仅远眺片刻,便如风过无痕。 他思绪再转,天火门人马横跨千里,自兖州至此,即便遁行于荒岭密林、泥潭草泽,也难逃遍布九州的厂卫耳目,理应遭遇盘查才是。 要知道,大明自立国以来,太祖朱元璋严令禁止江湖结社,时至今日,朝廷虽对武林诸派半睁眼闭,却依旧谨防江湖风云,严禁聚众滋事。 旎啸目光穿越数里,回溯梅花山庄弟子搜集的情报,其中并未显露天火门与朝廷、东厂乃至锦衣卫有何深不可测之纠葛。即便天火门与官府有交集,亦不过是利益勾连下的黑幕交易罢了。 然而,他心中隐约生疑,这天火门背后,或有朝中权贵为其撑腰,其间隐秘,恐不足为外人所晓。 满腹疑惑中,他步入李定村外一座小镇,此镇虽小,但倒有几间酒楼。 旎啸换上伪装,化身为一个面貌粗犷之三十壮年,面若蟹壳,浓眉如剑,三寸髭须更添几分煞气。 于一酒肆僻静处,他细聆周遭酒客低语。 其间,天火门弟子言及后日攻伐少林,继而剑指武当,旎啸闻之心惊,此等行事,岂非过于嚣张了? 转瞬,几位商贾模样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言谈间尽是对少林僧侣的非议。 少林之恶行,其实旎啸早有耳闻,其门下弟子,尤其是俗家子弟,常与地方官府及黑道同流合污,侵田占地,祸害四方。更有甚者,好色成性,不仅流连烟花之地,更有掳掠良家妇女之恶行,少林僧人亦未能免俗。 梅花山庄的探查更是获悉,高僧之中竟有人将美貌女子匿于禅房幽室,行那不堪入目之秽行,实乃佛门之耻。 旎啸还知晓,几少林高僧得河南福王青睐,成为王府座上之宾。 譬如数日前,福王邀约少林高僧数人,共赴百里之外的王府盛宴。 提及洛阳城中的那位福王,旎啸内心毫无好感,盖因其至封地后,横征暴敛,恶名昭彰,百姓怨声载道,天理难容。 正当此刻,思绪电光火石间,旎啸忽生疑问,天火门此番挑衅少林,少林高僧却恰逢偏偏去了福王府,这里面,是否有预谋? 有太多迷团,太多不明,还有心中那几缕烦意,他决意离开村镇,信步往东北而行,那是通往香炉峰的方向。 足踏皑皑白雪,面迎冽冽寒风,他择幽径而走,不觉间已至荒郊野外。 行不知时,终至一小山村。他抬首一望,远山蜿蜒,村落依山而建。眼见红日衔山,方知已跋涉多时了。 村头似有一大户,炊烟未起,反闻悲泣之音随风飘散,哀转久绝。 回顾来路,眼见暮色四合,旎啸决意探访前方村落。 至村口,一对石狮雄踞门扉两侧,朱门半掩,透露出内院之雅致。而那悲泣之声,再次自门缝间隐隐传来,夹杂着无奈与绝望。 审视四周,除却眼前宅第,其余农户皆寂无声息,炊烟不兴。 旎啸心中想到,按理此时,村民应是炊烟袅袅,或是寒夜前夕,暖炕驱寒才对。 伫立门前片刻,那宅内人似是浑然未觉。或许是悲声掩盖了他的足音,抑或是悲痛让他们忽略了外界。 旎啸迟疑少顷,终于还是推门而入,尽管此举颇为冒昧。 可门启那瞬间,眼前景象令他不禁愕然当场。 只见里院厅门洞开,数具棺椁陈于中央,伴以供果酒馔,显然是办丧之仪。再观庭院,假山水榭,雕栏玉砌。 他不免心有诧异,想不到一个小山村里,竟然隐藏着有如此一个优雅的庄院。 然而,院中凌乱,似有打斗的痕迹。 他匆匆看了几眼,没有多想,便往里面而走。 第62章 无意有心柳家事 当旎啸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满室呜咽戛然而止,万物静默。 十数道目光,惊惧交织,苍白面容映衬着彼此紧靠的身躯,战栗不已,皆瞠目于这不速之客。 旎啸目光如炬,逐一掠过那些惶恐的眼神,再观厅中森然排列的棺木,无灵堂之设,心下不由生疑。 此时,一老者,管家装扮,步履蹒跚而至,边行边以衣袖抹去眼角泪痕。 “请问你是?”老者近前,语气好生谨慎,询问之际,眼神中的惊慌未曾掩饰。 旎啸察其色变,自知此举确有唐突,遂温言道:“老丈勿惊莫怕,我误打误撞至此,见夜色已深,风刀霜剑,欲求一家借宿避寒。奈何周遭人家都是闭门无应,是以厚颜至此,望老丈海涵。” 管家凝视旎啸片刻,面色稍缓,向身后老幼妇孺轻颔首,似得默许,旋即复转身,言辞恳切:“壮汉,非是我家无迎客之道,实则是有诸多不便。” 旎啸好奇愈盛,岂肯轻易离去。 “老丈,我自知此举唐突非常,可要回去,只能露宿冰天雪地之中,我实在没有,没有……” 管家神色微愠,却仍隐忍,环视厅中,叹道:“壮汉,你也看到了,此时乃我家非常时期,有诸多不宜,更是怕让你沾了一身晦气啊。” 旎啸佯作沉吟,目光流转间,见众人泪痕斑斑,悲痛难掩,心中疑云更甚。 这一家之内,突丧多人,却无祭奠之常规,不设灵堂,无烛无幡,唯有棺前几块灵牌,违常之处,令人生疑。 察此异常,他索性撤去易容,露出真容,顿时厅内惊呼四起,胆怯者更是颤抖不已,众人面面相觑,惶恐无措。 此番作为,旎啸自有一番筹谋。他决意假扮朝廷密使,只因此家遭遇,似乎暗藏玄机。 于是,他对管家压低声音,面色神秘:“老丈,我乃京师而来,奉密令至河南,线索指引,正与此地相关……” 未料,话语未毕,厅中众人惊恐更甚,“啊”声连连,个个面如死灰,几近恳求宽恕之态。 旎啸心下好生讶异,见管家惊慌失措,倒退数步,身形摇晃间,竟似有决死一搏之意。 “老丈莫非担心我是福王派来的吗?”他心念一转,决定赌上一把,思及河南境内,能令百姓如此恐惧者,距洛阳不过百里,非福王莫属。 “难道公子并非?”管家鼓足勇气,半晌方问道。 旎啸脸上浮现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若是福王之人,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等哀哭啼啼,我若真为福王爪牙,不如直接把你们全杀了,这样反而干净一些。” 管家审视少年良久,对方言辞恳切,不似虚言。只是这少年突兀而至,身份成谜,似非寻常官宦,年岁又轻,倒似王孙贵胄。 旎啸从管家眼神中似是明白一些,便随手一挥掌,丈外的椅凳被掌力击得粉碎。 “老丈可曾听闻‘六扇门’之名?”旎啸转而亮出六扇门的身份,“谷大人遣我密查要案,此案涉及福王,故而易容隐姓,未携令牌。若不信,老丈尽可去打听一番,便可知高谷阳大人是谁了。” 此时一老妪缓缓上前。 “这位大人,我相信你。多年前我去过京城,听过高大人的大名。” 这老妪年逾五旬,鬓角微霜,话语诚恳。 旎啸见说,心中不禁窃喜,向老妪轻轻点头示意。 “敢问大人高姓大名?”这时老妪追问道。 旎啸佯作四顾,目光掠过众人。 老妇见得,便说道:“此村仅剩老妪一家,尽聚于此,皆为柳氏血脉或至亲。” 旎啸微微颌首,目光悄然扫过灵牌,半数之上,赫然书“柳”字。 他低声对老妪道:“福王权势,老夫人应是了然。我家大人自不敢招惹福王,但其手下所为,有损朝纲,更有危及大明社稷之患。当然,朝廷并非疑心福王,只怕其为奸人所利用而不自知。” 老妪似有所悟,问道:“敢问此事与柳家有何瓜葛?” 她转过身,又是哀声道:“大人也看到了,柳家遭此横祸,男丁殆尽,仅余几个不中用的老弱妇孺。” 旎啸无奈,只得续编谎言:“福王左右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寻常之事,我家大人自不愿插手,也不敢插手。” 他语调一顿,又缓缓说道:“试问,无论是我家大人,或京中各大佬,岂会因区区数命,与福王交恶?此言非虚。 “然,大人密令我查之事,关乎朝纲稳定,大明基业,非同小可。 “且此事更与江湖中人有牵扯,六扇门为朝廷安插于武林之中的一股势力,对此等威胁江山社稷之事,谷大人自是责无旁贷,需得暗中彻查。 “即便最终查无实据,或另有结果,也须循江湖规矩,铲除元凶,与福王无丝毫瓜葛。” 老妪至此,方恍然大悟,心中疑虑消散大半。 少年言之凿凿,福王贵为皇裔,非同小可,纵使有过,亦需皇权裁决。 然其党羽若犯事,朝廷自不能坐视不理。少年所查,既涉江湖,六扇门遵江湖之道行事,自是最妥帖之法。 老妪微微颔首,示意旎啸往下说。 “我追踪十余日,未得要领,故行非常之举,不想却误打误撞至贵府。方才门外闻得哭声,便斗胆闯入,希冀有所突破。” 旎啸言罢,目光与老妇交汇,心知所言皆为虚构,实则被强烈的好奇与莫名预感应召,察觉柳家隐藏不凡。 老妇似信以为真,与管家交换眼神后,对旎啸道:“请大人移步客厅稍候,只待老身更衣后,再与大人相谈。” 旎啸见说,心头一震,暗道此行或许真乃无心插柳之举。 随管家步入客厅,不过一壶茶的工夫,老妇换上朴素衣裳,款款步入。 旎啸身形方起,话语未及唇边,忽闻老妪声先夺人,言辞锐利如剑出鞘。 “这位公子,我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你并非来自六扇门,只不过是哪家江湖门派子弟,应是来少林寺游玩,不经意间撞到此处。 “你观此村除我柳家外,空无一人,而我柳家大户,却有着悲痛啼哭之声,便怀好奇之心而入。我所猜测,不知是否错了?” 说完,老妪目光如电,盯视眼前旎啸。 旎啸心神微震,不禁目瞪口呆:“刚才在外面,你为何不说破?” 老妪似笑非笑,神色复杂难辨,继而轻挥衣袖,作了一个请状,示意旎啸坐下相谈。 人坐下,她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见公子武功不弱,又是一身正气,必出名门之后。所以我便起了私心,故在外面假意与你周旋,只待现在才道破公子先前的谎言,请公子见谅。” 旎啸淡笑中含苦涩,向着老妪发问:“这到底是为何?” 老妪未语泪先垂,哀声交织,泣不成声。 须臾,她拭去腮边残痕,轻吐幽幽一叹:“唉,说起来,这是我柳家的不幸,也是因果报应,才致我家男人死绝。” 旎啸闻此,眸中迷雾重重,目光探询,欲窥究竟。 老妪嘴角微扬,笑意莫测:“观公子之意,想继续听下去了?” 旎啸仅以颔首作答,静默中充满期待。 老妪起身,在室中缓缓踱步,娓娓道来:“往事溯于数日前,我那老嫂子携侄女侄儿赴少林,焚香祈愿,望家中久病榻上的翁父与兄长得以康复。 “谁料,佛前虔诚一拜后,归途生变,侄女性灵貌美,竟遭几名僧人邪念所觊,于山道之上蛮横掳掠,可怜我那侄女,芳龄仅双九年华,哎!” 言至此,老妪以目示意,止住旎啸欲启之口,继续说道:“我嫂嫂、侄儿与众仆奋力呼救,誓死抗争,却触怒凶僧,除侄女外,余者皆惨遭毒手。” 第63章 柳家之祸无端起 说到这里,那老妪泪如泉涌,哀伤难抑。 稍时,她复又擦拭泪痕,对旎啸说道:“到了晚上,兄长与夫君见众人未归,便遣管家率众前往少林,沿途搜寻,终是徒劳。彼时雪漫天际,直至次日午后方歇。 “哪想,前日里,家中忽遭不速之客侵扰,其内不仅有和尚,更有数人与福王府瓜葛甚深。 “我认得那为首之人,乃福王侧妃李氏之远亲,名唤杨达,此人率众汹汹而至,妄称柳家藏匿宝图,实则我柳家上下对此茫然无措,不明所云。 “更甚者,这些人见我柳家女眷花容月貌,家资殷实,遂起贪婪之心,行掠财劫色之恶。” 老妪一声长叹,悲从中来,泣不成声:“我柳家飞来横祸,家中翁父年迈,兄长病卧,夫君与诸子侄,乃至无辜仆婢,数十条性命,皆丧于贼人刀下。” 言罢,老妪涕泪交加,悲痛难禁。 旎啸见说,心中惊诧难掩,愤慨之意油然而生。 可他又是百思不解,少林和尚与那福王妃远亲为何突然上门,劫财劫色不说,还杀人,可又留下十多个老弱妇小? 突然,他想起进来之时,除了那位老管家外,似乎这柳家没有其他男人了。 强压下怒涛汹涌,深知事有蹊跷,他低声道:“按理说,对方不至于这样啊?” 老妪含泪颔首:“我也困惑至今,那幅无中生有的画作,我嫁入柳门数十载,从未耳闻。 “至于那少林,其与福王府暗通款曲,多行不义,早已非秘密。尤其是那群与福王妃李氏表亲狼狈为奸的和尚,还有乡间恶霸,如同城中妖狐,庙里蛀虫,沆瀣一气,罪孽深重。” 旎啸闻此,胸中怒火烧灼,然世态炎凉,此类恶行屡见不鲜,个人之力实难回天。 他又问:“那这村中,何以独柳家剩此孤儿寡母?” 老妪泪痕渐干,沉吟片刻,摇头不语,眼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俄顷,她那羞愧之情,又是溢于言表:“不瞒公子,我柳家实为外来者。三十余年前迁至此地,用了一些手段,占了村里大片土地,包括这个村头。后又仗势欺人,诸多恶行,惹得村民怨声载道。故而,我柳家在此地,向来不受待见,饱受白眼……” 老妪没有说下去了,苦笑中夹杂悔意,旎啸听罢,亦是愣怔,无言以对。 这时,老妪自嘲一笑,续道:“幸而我柳家虽是霸道,却不曾取人性命,绝人后嗣,故而今时今日,村民如此待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旎啸微微点头,似有所悟,便问道:“不知夫人是想?” 老妪说道:“公子所猜不差,我留公子于此,正是向你道明这一事。” 说罢,老妪默默点起一支蜡烛,又覆上灯罩,背对旎啸,语带无奈:“那杨达背后是福王府,少林僧人更是势大,就连里长、甲首也与其勾结,我柳家纵有薄田几许,又岂敢轻举妄动?” 转身面向旎啸,她笑中含苦:“更不用提地方官吏,面对少林僧人,皆是卑躬屈膝。 “我柳家无力攀附福王亲信,只能依附地方官员,以金银疏通,以此得知一二秘辛。此次横祸,那些昔日受惠的官吏却立刻变脸,遵从杨达之令,封锁消息,断我出路。” 老妪哽咽声声,以袖拂去颊边清泪。 稍顷,她又继续说道:“归根究底,是我柳家平素待邻里凉薄,以致灾星临头,村人非但四散奔逃,反助官府围堵,路遇我等便通风报信,更有甚者,结队持械,硬生生逼我族人返家。” 又几声沉重叹息,老妪语音凄凉:“我柳家此劫,自食其果,然我侄女与小女落入少林恶僧魔爪,今被掳至洛阳,怕是,怕是…… “唉,其实我也心知肚明,她们这等花季少女,恐已遭玷污,再难复往昔清白,重逢之日,恐怕比登天还难了。” 言罢,老妪蓦然转身,目光恳切直视旎啸,似有千钧重负:“恳请公子不弃,伸出援手。即便她们香消玉殒,也请公子将遗骨归葬我柳家。” 未待旎啸答话,老妪又急切说道:“若二女尚存人世,唉……” 老妪迟疑片刻,面色痛楚难掩:“即便有幸归来,她们在这村中的处境,亦是荆棘满途……” 忽地,老妪神色一凛,绝然道:“罢了,就当我柳家未曾有她们。公子若救生还者困难,倒不如成全她们,一剑杀了她们,免她们在那帮畜生手中受尽折磨,或许,那才是她们真正的解脱。” 旎啸闻此,不禁愕然失色,心绪复杂难名,一时语塞。 他深知老妪所托,是望他带回子侄,不论生死,生则杀之,死则寻尸。 望着老妪眼中恳求,他怒意难抑,却又无处发泄,只得压抑于心头。 烦躁中,他踱至窗边,仰观夜空,就在这一恍然间,那空中星光一闪。 他双眉微蹙,神色肃然。目光缓缓环看村落半圈,脑海里不由得闪出一个念头。 转身面对老妪,他说道:“只怕夫人还有事没有对我说吧?” 老妪目光闪烁,慌乱避闪,终低头不语。 旎啸从容就坐,静候其言。 少顷,老妪内心斗争终得释怀,蹒跚近前:“公子,并非我不愿意说,实是此事难以启齿了。” 旎啸以沉默回应,轻轻颔首。 老妪见状,泪光再现,轻叹一声,侧身坐下:“唉,罢了,公子,此事还是告知于你。” “夫人请直说。” 老妪目光闪烁,羞赧转身。 终于,她面色凝重,似下定决心:“此事发生在入柳门第三载,我生下一女,其私密之处,有一枚粉红胎记。” 老妪偷瞥旎啸,略显忸怩。 稍时,她继续说道:“初见之时,我诧异非常,便询问夫君,不料他并无讶色。追问之下,夫君说柳家女子,十之六七皆有此等标记,大伯之女亦然,且此胎记可追溯至数代之前,柳家女儿,代代相传。 “据先辈传言,柳家远祖之一曾迁居汝阳,彼时与留在柳家的先祖仍有书信往来,言及彼处柳家之女,同样带有此等胎记。” 老妪稍作停顿,又说道:“直至我柳家遭此劫难前,不仅我,连同夫君、兄长乃至公爹,均不解此胎记背后有何深意。” 旎啸见说,不免心生好奇,急切问道:“难道这背后藏着什么血脉的秘密?” 老妇淡然一笑,点头赞许:“公子果真聪慧过人。这确是我柳家一门独特的血脉传承,仅限女子所有。 “自远古血脉绵延,这胎记之谜无人能解,更不知其为血脉象征,亦或是何时起始,家族古籍中亦无明确记载。 “那一日,福王李妃的远房亲戚杨达率少林恶僧及打手闯门,表面上索要某幅字画,实则粗略搜查一番便作罢,并未深入追索。 “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屠戮我柳家男丁,老幼妇孺幸免于难,却囚禁于此,连家中仆役亦未能幸免,禁足于斯,动弹不得。” 说到这里,老妇长叹,满目哀伤。 复又望向旎啸,她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是夜,那些恶徒与几名伪善和尚监守我们,其中一和尚见我略有颜色,便欲强施暴行。” 老妇回忆至此,眸中怒火炽烈:“那和尚卑鄙无耻,见我誓死抵抗,竟给我服下迷药,对我施以凌辱。直至深夜方歇,孰料其丧心病狂,竟召来同门师兄弟,对我……” 她话未完,那泪如泉涌,咬牙切齿间,愤恨难平。 少顷,她继续说道:“直至黎明破晓,那群禽兽方离我而去,彼时我已形同枯槁,恍若隔世。他们并未远走,而是在室内饮酒谈笑。我稍有气力,便隐约听见他们交谈之言。 “从那和尚的话中,我方才知晓,大嫂携侄儿侄女前往少林祈福,归途惨遭毒手,除侄女外,其余人均遭杀害,尸体被弃荒野。 “侄女则被掳至少林,献与其师——一名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的高僧。 “那高僧对弟子言,待他享受过后,再让弟子分沾雨露。言毕,携我侄女遁入密室,强灌春药,行那苟且之事。” 老妇讲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悲痛难抑。 旎啸闻此恶行,不禁怒火中烧,却不知如何宽慰,只觉少林之内,此类披着高僧外衣的恶徒恐怕不在少数。 他心中暗叹: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可以想象这些高僧的徒弟,那秉性如何了。 第64章 飒吟血脉有来由 这时,老妪止住了涕泣,哽咽道:“谁曾想,那邪僧窥见侄女隐秘之处的胎印,竟唤来数名弟子盘问。他的徒弟说出我侄女来自柳家,那邪僧闻此,不禁放声狂笑,说真是天意,是什么血脉之话。 “其后,邪僧行径更是令人发指,竟与众弟子对我侄女施以连番暴行,娇弱侄女,哪能受得了?” 老妪拭去泪水,眸肿带泪,继续对旎啸说道:“恰是在那绝望之际,我才知晓柳家女子身负的胎记非比寻常,从那些和尚的窃语中,我首次听闻‘飒吟血脉’之说。” “飒吟血脉?!” 旎啸闻言,霍然起立,目光炯炯,望向老妪,满脸惊疑。 “公子,难道你对这飒吟血脉有所了解?”老妪惊讶,凝视少年。 旎啸沉吟半晌,答道:“这,这确实……” 稍作停顿,他接着道:“我偶然于一卷古老竹简上窥得此血脉之名,初时以为不过是坊间流传的神话罢了。” 老妪目光闪烁,满是探询之意。 旎啸陷入回忆,缓缓道道:“相传大唐盛世,神机妙算袁天罡与太史李淳风,在一次闲暇之余,推演华夏未来,将那洞察古今的预言绘制成《推背图》,传之后世。世人皆知《推背图》,却不知二人另有一秘卷,详释图中之奥秘。” 旎啸踱步室内,记忆如潮涌,“《推背图》中的图文预示着华夏数千年的兴衰更迭,帝王更替,然其深奥难解,即便后世诸多智者卜士,也难以洞悉真谛。 “试想,若有人得此秘卷,辅以《推背图》,便能握天下之柄。二人深知此卷若现,必掀惊天骇浪,但又不舍销毁。 “经深思熟虑,终将其藏匿于秘境,以待有缘之人。秘卷藏于人迹罕至之地,为防其永埋幽谷,二人绘成藏宝图。 “为防此图轻易落入凡夫俗子之手,他们运用绝世秘法,将图隐于一幅丹青之内,更借助飒吟血脉者的特殊能力,以及某种秘术……” 说到这里,旎啸言语迟疑,面色微赧。 老妪似有所悟,问道:“是否需借助飒吟血脉者行特定仪式,比如男女之事?” 旎啸轻轻点头:“正是如此,至于确切秘术,我也不得而知。” 他沉思片刻,复又坐下,续道:“据传,唯有通过飒吟血脉者,方能解锁藏图之丹青,循图觅得那旷世奇书,从而揭开《推背图》的深层含义,洞察未来之谜。” 老妪点头,随之落座,面上显露出豁然开朗之态。 此刻,旎啸眉头紧锁,身形一侧,再度挺身而起。 他在屋内缓步徘徊,忽地驻足转身,目光炯炯望向老妇,说道:“是了,是了,我想起来了!那飒吟血脉之女,必于与男子阴阳交融、情至巅峰之际,会,会……” 言至此处,他一时语塞,羞涩难掩。 少顷,他继而低声道:“料想是在那男女欢愉之时,身躯某处生异,看来正是柳家女子身上那神秘的胎记。” 他言语虽略显支离,老妇却恍然大悟,心下清明。 念及侄女与女儿之遭遇,老妇不禁再次泪雨涟涟:“原来,是我柳家的飒吟血脉给她们带来了灾祸,唉,我那苦命的女儿与侄女啊。” 旎啸闻此,心中亦是一片哀凉。 忽然,他向老妇追问:“夫人,你女儿亦遭掳掠,难道……” 不待老妇回应,他踱步几许,沉吟道:“恐怕柳家的飒吟血脉,并非人人都能催动那胎记之变,或许需特定之人,或在某种特定情境之下。” 老妇急切去问:“公子,此话怎讲?” 旎啸徐徐解释道:“飒吟血脉的传承,并非每一代均相同。正如夫人先前所述,柳家女子中仅六成有此胎记,可见并非所有后代承袭,或是血脉之力有强有弱。” 沉吟片刻,旎啸又道:“按近日之事推断,对方先是误捕你侄女,发现胎记之秘,却因你侄女无法使其变化,遂寻至府上,掳走你女儿,意图……” 他望了老妇一眼,未尽之言,尽在不言中,随后默默回座。 老妇泪如泉涌,半晌方抽泣问道:“可他们为何要屠戮柳家男丁,独留老弱妇孺不足十人?” 旎啸同样疑惑重重,凝视木壁,陷入了沉思。 俄顷,他移步窗前,夜已深沉,乌云蔽月,星辉黯淡。 就在这时,那北天星斗忽闪,灵感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心头。 他侧目瞥向老妇,心中虽有猜测,却不曾言明,只问道:“夫人,请告知你女儿被囚何处?是否在少林寺中?” 老妇止住哭泣,却未直接回答:“公子,你当真愿出手搭救我那苦命的女儿与侄女吗?” 旎啸神色凝重,坚定颔首。 老妇顿时面露喜色,深深一礼:“公子,那地处于洛阳城深处,虽非福王府邸,却戒备森严,传言更有福王府的私兵驻守。” 旎啸见说,面色微变:“私兵?” “没错,因那是福王李妃远亲杨达所管辖,据说藏有不少福王珍宝,故而日常守卫极为严密,不仅有武林高手,更有王府上千私兵日夜巡逻。” 旎啸闻此,心神微震,思绪纷飞,暗自揣摩福王究竟有何图谋。 这时老妇续言,其声如杜鹃啼血:“公子若肯出手相救,我柳家感恩不尽,只此一行,犹如入龙潭搏虎,若救不得,还望公子慈悲,一剑超度,免我女侄再受那恶徒凌辱了。” 说完,老妇狠心一横,泪眼婆娑,转身不复视之。 旎啸瞠目结舌,半晌无语,只感一股沉重压于心间。 俄而,老妇悲声再起:“唉,只叹我女侄命途多舛。”言罢,竟跪倒在地,向旎啸恳求:“望公子救我柳家于水火,延续我族一线生机。” 旎啸连忙上前,以内力轻扶,急说道:“我既已允诺相救,夫人无需如此了。” 老妇拭泪,坚毅而言:“不,公子此行洛阳,凶险难测。我女侄之劫,或是天意使然,她们已遭不幸,身为娘亲,我心如刀绞,但柳家尚有一丝血脉,我不能让其断绝。” 旎啸惑而不解,问道:“夫人之意,是指……” 老妇整饰情绪,缓缓说道:“公子,实言相告,我尚有一幼子,年少无知。那日杨达率众犯我柳家,幸亏我儿贪玩,随仆婢游于后山雪景,未遭毒手。 “一忠心仆人见家中生变,急将幼儿藏于山洞,那是我柳家平日储粮避难之所,以防万一。” 老妇目光一转,续道:“其中一仆人夜半潜回,我将家中变故告知于他,命他速回山洞,保护我儿,切勿下山,更不可泄露行踪。 “今晨,匪人虽已离开,我却仍忧心那杨达卷土重来,故遣人送衣物粮食至山洞,令其坚守,无论何事,不得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老妇长叹一声,又说道:“如今村人助纣为虐,我柳家在此难以立足。我想好了,只等事情稍有转机,便令忠仆护幼子远遁他乡,从此隐姓埋名,我柳家血脉,无论如何,也要留存下来。” 老妇边哭边说:“山洞虽能暂保平安,然寒冬难熬,食物终究有限,我那孩子恐难逃饥寒之苦。一旦行踪泄露,幼儿恐遭不测啊。” 说罢,老妇泣不成声,悲痛难忍。 旎啸心生怜悯,了然其意,未加思索,毅然允诺。 但他心中亦有打算,欲亲赴洛阳,一探究竟,解开心中谜团,查明为何柳家遭此厄运,又与福王李妃的远亲杨达及少林恶僧有何瓜葛。 第65章 孤身一人闯洛阳 旎啸告别柳家老妇,趁夜启程,踏雪疾行,穿山越岭,不过两个时辰,天色未明,已至洛阳城下。 此城历史悠久,曾为数朝帝都,此刻却无暇顾及它的辉煌。正值杏月,洛水河面冰封如镜,不过数丈宽。 旎啸行至城东南,见一处守备松懈,悄无声息跃过城墙。立于高处俯瞰,只见福王府灯火辉煌,其余街巷则沉浸在昏黄灯火与皑皑白雪之中,一片沉寂。 他未费吹灰之力,便轻易觅得福王李妃远亲杨达之所在,名曰仙佛刹。 此地曾为古刹,禅音绕梁,历经烽火,僧侣四散,今朝却成了仓储重地,兼有城堡之姿,神秘莫测。 星移斗转,曙光初现,旎啸轻松潜入仙佛刹,漫步周遭,心中却生疑惑。 此处所藏,不过寻常染料、布匹与瓷器,何以引来千军守护?更奇者,武林高手如影随形,巡夜不息,暗处伏击,似有玄机。 救人之念驱散疑云,旎啸如影遁形,避开明岗暗哨,终至一处奇异之地。眼前看似广场,细观之下,中央石柱与草堆错落,颇显突兀。 他隐于十丈之外,心中疑惑丛生,借着雪光微照,猛然醒悟,此乃奇门遁甲之局,真容需秘法方能揭露。 他还心知,周围暗处,有不少眼睛注视整个广场,自己根本无法避过。 旎啸轻抚额头,念及梅花山庄中秘传之“映象术”。 他铭记四周布局及中央之景,退至偏僻柴房,以布、石、草为材,模拟广场之貌,精心布置。 片刻推敲,广场中央之谜揭晓,乃一隐秘入口,通往之法,需独特步履。几经计算,步法雏形已在脑中成型。 复至广场之外,待巡兵过隙,他掷出一木偶,嘴中念念有词,木偶瞬间幻化为一白衣飘飘的女子,翩然而动。巡逻者与暗哨见状,虽是轻声惊噫,却未作任何轻举妄动。 瞬息之间,那木偶仿若电光石火,直冲广场中心。距石柱草堆仅尺许,箭矢如雨,纷至沓来。 旎啸见状,暗笑不已,随之心念一动,那木偶即刻撤退,伪作败绩,遁向另一方向,成功转移那些暗哨视线。 他一边指挥木偶远遁,一边施展土遁之术,身形瞬移至广场,距石柱不过数丈。 只待时刻运转刚好,又借五行水遁,随冰雪轨迹,他身形一晃,已至草堆附近。 旎啸脚踩乾坤之步,未等陷阱机关触动,身形如缕缕淡淡烟雾,与石柱和草堆浑然一体。 这不过十几息短暂,那暗角藏匿之辈,目光尚滞留在傀儡戏上,哪料此刻有人潜到广场中间,躲藏于石柱草堆里面。 旎啸斩断与那木偶间的神识,只听远处传来几声惊叫。 他暗笑对方为何,是因那木偶失去心念控制,便倒地化为一堆杂布和短木。 随后,他又是按阴阳离虚之法,天干地支之数,身形如离弦之箭,没入草石深处。 人刚停下,转瞬,眼前幻化,一对石狮巍然而立,各守石门两侧,眼神中似有灵光闪烁。 旎啸审视这对石狮,心知肚明,此必是机关陷阱。 忽而,石狮眸中粉光一闪,带一抹妖娆,摄人心魄。 他心神一凛,察觉此狮有着非比寻常。 脑海里回忆山庄众藏书典籍,猛然间想起片语记忆,心道莫非这石狮被种下某种秘法? 绞尽脑汁,他回想看过所古典书札,终于想起一事来。 传闻千多年前,佛门祖师达摩到了河南,在少室山创建少林后,收徒传佛,众弟子之中,有一个最终无法突破心魔成佛,那心劫便是女色。 此人本是为世间难得美男子,未进佛门前,自恃颜貌如玉,便四处寻花问柳,后来,有一日遇上了达摩。 当时达摩祖师有心感化他,可此人不愿脱离红尘,还怪达摩多事,就要行凶加害师,只是此人哪是祖师的对手? 落败后,此人以为对方会杀了自己,却不想达摩心地仁慈,只说带在身边,慢慢感化。 这人见对方本领高强,就假意顺从,拜达摩门下,成为佛门弟子。 十年修行,终于让此人甘愿皈依佛门,认真跟起师父潜心修炼,想一心成佛。 这人也是悟性极高,短短几年,不但佛法高深,就连武功也是到了上乘。 只是到了后面,不管他如何修炼深悟,就是无法突破那薄如蝉羽的桎梏,成为一代佛尊。 达摩见此,知晓徒弟虽是四大皆空,可唯独女色难绝。 不过祖师也不好对弟子明说,只对此人说还有尘缘未了,不如还俗重新入世。 此人问祖师,还俗入世之后自己能干嘛? 达摩听了大笑不已,不点醒,不道破,只对弟子说,让自己凭心性而为。 这弟子决定听从师尊之命还俗,来到繁华都市,有一次,无心来到勾栏瓦舍,那娇色流莺之语入耳,就想上前与那些风尘妙女大行男女之事。 只是想到自己乃是佛门中人,虽是还俗,怎能近女色? 他本有潘安之貌,加上修行多年,容貌气色让那些勾栏莺花喜悦,莲步上前围着他,引诱他。 这些妙龄女色个个是杨柳细腰,那阵阵麝兰扑鼻,身身雪肤香肌,这让他哪能受得了? 其实在开始之时,此人还能坚守佛门之规,只是后来想起师尊之话,让自己不要刻意阻止自己,随性即可。 想通后,他与那几名勾栏花娘日夜苟合,全然忘了自己身份。 有道是和尚乃色中饿鬼,他拜达摩为师之前本是欢喜女色,后十多年沙门佛规,如今再近女色,那色欲就如黄河之堤决口。 到了后来,此人不满青楼的风尘,便打起了良家女子的主意,每日寻找目标,乐此不倦。 几年下来,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可他却忘了自己身份,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这人本就学得达摩的几成本领,仗着一身武艺,官府拿他无法。 甚至到了后来,他从皇宫大内偷学到男女合欢的秘法。秘法练成,此人竟然闯入王宫,强行与几名宫妃宣淫行乐。 不久,被皇宫侍卫发现,皇帝震怒,布下天罗地网捉拿此人。 这人深陷红粉之潭已无法自拔,见皇帝捉拿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明目张胆地闯进皇宫,劫持皇妃和公主。 不过终究只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重伤后,他逃到宫外,却并未顿悟成佛,而是一心想报仇,还想掠来当朝有着绝世容颜的皇后。 几日冥思苦想,此人又是天资聪明,创下一门邪法,名叫合潮拂心。 此法可布于石像、木柱、布偶内,立于一处,用他心血控制,化为一个奇特的阵法,只要有人进入三丈内,就会深陷红粉世界。 这门邪法在当时震惊九州,不少能人异士出山,为擒杀他纷纷来到京城。 此合潮拂心虽是厉害非常,但毕竟是邪术,且此人师从达摩,达摩又是来自极西之地的天竺,哪能与华夏之术相比? 最终,华夏大能破了合潮拂心秘法,这人也是被生擒。 皇帝盛怒之下,把此人阉割,断其筋骨,割了舌头,囚在一大湖底下,用极粗铁链锁住他的琵琶骨,且每日用无数的蛇虫鼠蚁啃咬他,让他生不如死。 这人痛苦挣扎,却又不能自行了断,只有忍受着无穷无尽地折磨。 一日,达摩出现在面前,问他是否悟了佛? 此人回想起自己一生,皆是在浑浑噩噩中,只感与佛差一线,就是无法跨过。 达摩见得,便棒喝一声:“佛中本无男女之别,却有一佛,每日行男女交媾之事,名叫欢喜佛,虽为欢喜,可那男女合欢之欲令欢喜佛痛苦万分。” 这人听后幡然醒悟,不惧身上蛇虫鼠蚁的叮咬,浑然感不到身残之痛,哈哈大笑几声,破桎梏成佛。 真所谓九善之后行一恶将沉沦地狱,而九恶之后行一善为立地成佛。 此人成佛后出了牢房,临走之时,想到世间最难破的就是男女间的情爱之欲,唯有历经暮雨朝云,那欲火焚身之感,才能跳出眼前之世的痛苦轮回,便把合潮拂心邪术刻于石壁之上。 只是到了后来,此邪术被何人学去就不得而知了。 又经数百年,世人皆是忘了此人,对于合潮拂心秘法,也被世人遗忘了。 第66章 力破佛门淫邪术 此时,旎啸回过神来,心中不免想到,只怕千年前获得合潮拂心秘法之人,把秘法暗地传下来。 上千年的岁月之中,自有天才般的人物参悟这种秘法。 然而,他脑中忽现一段轶事,源自梅花山庄深处的一册古籍。 书中有记载,蒙古帝国时期,一种源于番僧的邪门秘术悄然入宫,令元皇龙颜大悦。未及寒暑更替,那番僧所授的双修秘法与演揲儿术便如野火燎原,席卷北元。 帝王与嫔妃日夜沉沦于云雨之间,更有甚者,朝臣与僧侣亦被卷入这股淫乱之风,与宫中佳丽共舞禁忌之曲。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些嫔妃公主们竟渐渐沉迷其中,于禁宫之内演绎一幕幕荒诞不经的绮梦。 更有江湖传言,东瀛一僧曾渡海而来,觐见元帝之后,反被授以此等邪术。僧归东瀛,无疑将这淫邪之术带回了扶桑之地。 思绪回转,旎啸凝视眼前石狮,心想自己眼下无破解之法,只能硬闯了。 心念电转间,千年之前,华夏大地不乏有破除万法的高人,如今,自己为何不能? 少年傲气,他又自仗身有三环七彩之功,可守自己灵台不乱,区区邪术能耐自己如何? 眼见时候不早,旎啸催动三环七彩,守护心神,决然迈向石狮。 人刚一靠近,那石狮双目忽闪妖异粉芒,周遭顿时被粉色迷雾所笼。 雾中世界,无山无水,无垠无际,粉色似要弥漫至天地之边。继而,隐约的欢愉之音袅袅传来。 旎啸神色不动,目光如鹰,环顾张望间,就想寻找破去离开此境的法门。 此刻,只听乐声缠绵,女子声声低吟,如梦似幻,诱人沉沦永远。 俄顷,数道曼妙身影悠然浮现。 这些女子,无一不是尘世绝色,皓齿星眸,指若削葱,轻纱掩映下的雪肤更添几分朦胧诱惑。 七八名女子,笑中含媚,轻吟环绕,纤纤玉指挑逗着空气,仿佛要将他吞噬。 旎啸正值血气方刚之年,一时情难自禁。 正当伸手欲拥美人入怀之时,三环七彩猛然绽放,犹如夜空惊雷,将其从迷梦中唤醒。 清心咒默诵,他心中欲念如潮退却,如同酷暑中一阵清凉之风,令人心神为之一振。 定睛再看,旎啸暗叹邪术之诡谲。他深知,必须速破此法,否则自己这三环七彩,也难以为继,恐将万劫不复。 于是,他紧闭双目,摒弃周遭诱惑,任由那温柔触感消散于无形。 凭感觉,旎啸疾步穿行,誓要寻得破解之法。数息之间,他已跨越十丈之遥。 然而,这粉色迷境中佳丽无数,无论他身处何方,总有轻纱倩影相随,以柔情蜜意欲将其缠绕。 旎啸深知,一丝欲念不可存,半点怒气不可生,强拒诱惑只会令心海波涛汹涌,灵台难以维系清明。 周旋多时,这粉色幻境似乎唯有男女之欢,别无他物,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自己如何脱险而去? 恰在此刻,前方淫靡之音如潮涌来,那是极乐世界男女交织的欢歌。 旎啸虽未经男女之事,但并非不懂。 惊惧之余,转身急向别处奔逃。未及十数步,眼前景象令他心胆俱裂,只见几名男女交缠,白皙身躯在粉色迷雾中若隐若现,欢声连连。 旎啸好生惊骇,深知“合潮拂心”之术果然非同小可,若再寻不着破解之法,恐将陷落幻境,永无翻身之日。 他一声长啸,身轻如燕,掠过几男女头顶,再次狂奔。 终至一粉红细纱环绕的方亭前,亭内人影绰约,声音醉人:“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 旎啸眉头紧蹙,察亭外观四周,空旷无物,心中顿生疑惑。 忽然间,他心中有了主意,装作被美色吸引,痴笑而行,实则脚底生风,疾驰向前。及至亭边,心中一喜,果然不出所料——此亭非虚,亭中女子亦非幻象。 女子嫣然浅笑,随即揭开幕帐,那胴体毕露,笑中赤身相迎。 旎啸眼疾手快,紧闭双目,隔绝视听,三环七彩之光瞬时笼罩女子全身。 一声惊叫,幻象破碎,眼前的绝色佳人化为一名年逾五旬、身形佝偻的老妪,其裸露之态在微光下不堪入目。 旎啸速封老妪穴道,扯下帘纱覆其身,未加多看,便大步流星离去。 他心存庆幸,世间唯独三环七彩能破诸般妖法幻术。 选定一方向,他纵身疾行。数丈之外,蓦然回首,方亭与老妪皆无踪迹,唯有那对石狮立于原地,粉光闪烁,诡异非常。 旎啸心惊之下又是苦涩,知晓自己尚未彻底破除“合潮拂心”,仅是硬闯入内,但要回去,只怕又要费些手脚了。 行进间,他又念及柳家几位姑娘,独自尚且不易,她们又怎能抵御这邪术的侵蚀? 一番筹谋,他决定先去找人,到时,再去计较如何离开此地。 几经周折,旎啸踏入一处堆砌着各式杂物的秘境。 他初时欲匆匆离去,却在无意的流盼间,察觉到这几堆杂乱之中似乎暗藏玄机,不禁步伐一顿。 上前细察半晌,他嘴角勾勒出一抹莫测的微笑,低语呢喃:“想不到福王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 原来,这看似随意堆放的杂物背后,实则隐藏着一门深奥莫测的奇门遁甲之阵——北宫冥空阵,一门已失踪迹多年的绝学。 北宫冥空阵源自何人之手已不可考,但传闻其借北斗七星之位,配以天干地支,隐射生、死、幻、道、冥、妖、神七境,既能藏形匿影,亦可布设凶局,变化无穷。 在江湖中,梅花山庄曾有此阵的只言片语记载,虽不详尽,却也透露了其大致轮廓。 旎啸本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仅在片刻茶香之间,便洞察出布阵者仅窥得此阵三四分真谛,且此阵目前仅作掩藏之用。 他按当下年岁月日,又观时辰推算后,向一个方向走去。 行至近处,他凝神片刻,随即决然跨过一块看似平凡的石墩。 霎时,其身若被无形利刃剖开,瞬移至数丈之外。继续依循卦象,左踏七步,旋身轻巧避开两根倾倒的木柱,眼前景象突变,原本之地化作那无垠草原,苍茫一片。 他没有感到多少惊讶,而是迎风而立,细细感受风之来向。 不久,他逆退九步,再以横三前四的步伐挪移,足尖甫一落地,草原瞬间化为密林。 他心知幻象未尽,静待其变。 果不其然,林木转瞬又变作一座座古碑,碑文透出血腥之红,令人胆寒。 旎啸一脸淡漠,缓步迈向右侧一块残破碑石。右手触碑,那诡异的血色沾满手掌,几滴殷红顺指尖滑落。 他不以为意,以血为墨,在空中勾勒出一道符咒。 符成,一尊二三尺高的妖冥之物现于眼前,周身旋转,引得数只妖孽自碑中飘荡而出。 随着妖物汇聚,血色身影骤然膨胀,化作漫天血雨,洒落后,墓碑竟成了一片翠绿竹林。 见此,旎啸心中石落,确认推算无误。 他细细观这片竹林,终在数十丈外发现一根与众不同的青竹。 轻敲数声后,他静静等待。 未几,四周竹子仿佛拥有了生命,自行移位。待竹林重归宁静,一条石阶小径赫然显现。 旎啸沿小径疾行,又是暗地掐指计算过去时刻。 等到那一时,他蓦地驻足,双指一点,石径与竹林消散,现出一排排房屋。 天色灰蒙,说是晚上又是不像,可白日绝非如此。 旎啸目光所及,似有光点闪烁,想了想后便悄声前往。 第67章 绝然毒杀柳家女 半路之上,旎啸再度止步,只见右前方巷弄尽头,一小广场堆满货物,直觉告诉他,这些货物绝不简单。 往有光的方向望了望,带着好奇心,过巷子来到广场。揭开幕布之下,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只因展现在眼前的,尽是些凡尘难觅的珍稀之物:像百年桃木是最普通的了,竟然有阴木、玄龟壳、黑金、赤褐毒蛛等不世之材,还有灵兽之血。 旎啸心头疑云密布,这位福王究竟有何图谋? 若仅为军备物资,倒也罢了,但这般天地灵物,既能用于救世,亦可沦为邪门妖器,数量之巨,显然历经年累月所搜集。 最主要的是,这些奇物囤放此处,可用阵法集天地阴阳,不但不会失效,反而功效大增。 他恍惚间醒悟,或许这阵法背后,福王并不知情。 他细观周围房屋和地面阶石,应是在数百年前就有了此处,或许蒙元之时,便有人在此布局。 脑海里灵机一念,他心想,是否有人假借福王之名,暗中策划危害大明的阴谋?尤其是听闻少林高僧造访福王府,表面上是受邀而来,实则背后恐有不为人知的勾当。 旎啸嘴角微扬,冷笑一声,随即想到,此些等日后再去细查,眼下寻人要紧。 他未动分毫现场之物,只在一番审视后悄然退出,复循光而去。未及近墙,却不料室内谈话声,已先一步钻入耳中。 “李兄,柳家真藏有那幅图吗?”一人问道。 “这个我不清楚,但使者之话,我素来深信不疑。曾偶闻二使者私下议论,柳家祖上确系李沌风门下弟子,不过入门不久,且李太史令并不看好这个徒弟,没有带在身边,因此世人知晓者极少。” “不错,诸位须信那北来使者之言。” 这人顿了顿,压低声音又说道:“据我师所讲,对方师门行事隐秘,其人常出入蒙元宫廷,掌握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话语至此,旎啸好奇更甚,身形轻盈,如夜风中的一叶,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屋顶,借一招倒挂金钩,探视屋内情形。 只见五六个身影围桌而坐,除了一位和尚外,其余人均是江湖人士打扮,一下子分不清来自何门何派。 此时一人说道:“柳家所藏之图,或许连柳家人也未必知晓,千年过去,那传承或已中断了。” 众人见说,纷纷颔首赞同。 稍许,又有人转向和尚询问:“了休大师,你少林与柳家近在咫尺,就未听闻到什么吗?” 旎啸心中惊涛骇浪,桌畔那位看似不过而立之年的和尚,竟是辈分超群的高僧。 当今少林掌门觉深虽是耄耋之年,但听闻武功奇高,其下的了字辈多为年逾花甲的前辈,未料眼前就来了一个年轻的高僧。 只闻那了休淡然说道:“我自幼三岁入山门,始终侍奉恩师左右,却从未听闻师父或掌门师伯、诸位师叔谈及柳家之事。” 和尚旁人点首附和,语带深意:“确是如此,若非了休师父几位年轻的师侄误打误撞,掳走柳家女子,无心发现那个秘密,世间又有几人知晓千年前的事情?即便世间有几人知晓这段古史,也都当作是无稽之谈罢了。” 对座二人闻言相视而笑,一人调侃道:“哈哈,看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言罢,那人满脸猥琐,压低声音问了休:“师父可曾有幸品尝那柳家女子的风情万种?” 了休不为所动,从容回应道:“事发后,我仅随师父前往,直至师叔们商议,方知此事的原委。” 先前那人低笑,语带淫笑:“我倒是尝过了,那滋味妙不可言啊,全仗使者大人那药效强劲,只可惜那柳家大女体质虚弱,不堪药力,未能承受,欲至泄身而亡,真是可惜了。” 旎啸闻此,不禁怒火中烧,几欲破窗而入,手刃这群恶徒,却不料接下来的话语让他瞬间凝固。 只听一人说道:“无妨,使者大人说,柳家大女血脉不纯,所以才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正是,不知那柳家二小姐现今如何?”另一人接口说道,笑声中满是不羁,“但这几日里,定是欲仙欲死,怕是以后离不开男人了呢。” 一阵不堪入耳的哄笑声后,又一人正色道:“只需取得柳家二小姐胎记的幻化之样,配以她的淫血及柳家其他人的血液,便能触动小村中的大阵,引出藏于柳家地下的秘图。” 旎啸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忆起之前观察柳府所在村庄,那夜空下隐藏的奥秘,原来皆为此。 显然,那些所谓的使者驱逐村民,留下柳家妇孺,悄悄布置了奇门大阵,目的便是为了那幅藏有秘密的地图。 惊愕之余,他更加困惑,这些使者为何知晓这些隐秘? 要知道,梅花山庄藏世千年,对世间的秘辛了解远胜常人,却对这些事情毫无记载。 思及此处,他忽地意识到,柳家先祖设下的奇门大阵,需后世女子之血开启,这等诡谲的设计,难道出自李沌风之手? 旎啸心知,此等大能,柳家先祖绝无这个本事,唯有师父李沌风了,只是当年李沌风为何如此? 他按下心中的不解,听屋内的对话继续,一人疑惑道:“想来也怪,那柳家藏图大阵,设计乃巧夺天工,但为何想出如此歹恶的事来?” “的确,这不是在残害柳家一门吗?” 众人沉默片刻,一人感叹道:“想来,袁天罡与李沌风二人,不愿毕生心血付诸东流,便将藏图之法传授给弟子,却秘而不宣。或许他们早已料到,今日之事终会发生。” 旎啸内心震撼,千年前的两位大能,难道连自己的介入也计算在内吗? 想到这里,他只感如芒刺背。 猛然间,他意识到那些使者来自北方,极有可能与北地之敌有关,甚至就是漠北的强敌。 如今柳家所在村落,被敌人布下大阵,只待柳家女子的血作为钥匙,大阵启动,地图便将落入敌手。 一旦如此,北虏将依图索骥,找到袁天罡与李沌风遗留的天书,借助《推背图》的指引,左右华夏以后数千年的大运,那后果不堪设想。 旎啸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厉的笑纹,暗誓这等阴谋诡计,绝不能让北虏奸计得逞。 念及于此,他不再侧耳偷听那些腌臜对话,转而心急如焚地寻找那位柳家的二小姐。 身形一展,瞬息之间,已跃上高檐。这地房屋数百间,且大同小异,若非灯火微光指引,实难觅其踪迹。 时间紧迫,他决定用那卜算之术,推断柳家女子的藏身之所。 平日里,他极少动用卦算之术,恐一念之差,断人生死,因果难料。 但此时此刻,他不在意那柳家女子的生死如何了,且心中更是想到,到了必要时,须杀了柳家有血脉相承的女子。 为华夏九州之安危,不能有仁慈善念。 至于那奇书秘籍,旎啸心想,不要也罢。 再说世间万事,如果提前知晓了,那还有多少意义?而华夏兴衰,自有华夏儿孙去掌控,去创造。 根据卜算,不过片刻,旎啸就找到了柳家女子的隐蔽所在。 未及近身,室内已传来女子的婉转呻吟,夹杂着低沉的喘息,他面色一沉,怒意横生。 正当他欲强行闯入,一阵奇异香气扑鼻而来,令他心底暗暗一沉。 就在他想闯入进去之时,闻得一股独有的香味。不免暗暗叹息,清楚里面的柳家女子,已是无药可救了。 他不惧天下之毒,且精通医道毒术,刚才那香味入鼻,便知晓是一种极为歹毒的春药。身中此药的女子,以后不能成为常人,脑海里时时刻刻只有那无穷的情欲。 仰望天际,星月朦胧,时辰已晚。旎啸眸中寒光一闪,决意行事。 为避免打草惊蛇,眼下只能暗地下毒,了结室内女子性命,这样也不会让人起疑。 他更知,唯有此举,方能为自己争取宝贵时间,赶回柳家,围绕宅邸布下绝杀之阵,一举摧毁那藏图字画,以及敌人布下的邪恶奇阵,让北虏之谋彻底落空。 第68章 悄布大阵焚奇书 旎啸环视周遭,见青草萋萋,野花点点,便轻巧地穿梭其间,采集了数朵,复又取出几个粗朴的纸包,从中细细挑选了几味药粉,手法娴熟地调配起来。 这药物,对常人而言,不过是激发心神血脉的一剂热流;于濒死者,则是回魂续命的灵丹妙药;而对于屋内那位深受淫药之苦的柳家女子,却无异于一杯绝命鸩酒。 屋内,柳家女子已深陷情海欲浪,仅一丝清醒之弦维系,一旦断裂,便是万劫不复。 药成之际,旎啸未作片刻停留,以烈火掌点燃,催动药粉,化作袅袅烟雾,悄无声息地侵入室内。 室中几名赤裸男子,正沉迷于欢愉之中,浑然不觉死神已悄然降临。 此地防卫森严,外有千军万马与武林高手巡弋,更有重重阵法掩护,寻常人等怎可能轻易接近? 待药雾弥漫,旎啸便如夜风一般,迅速撤离现场,心知不过片刻,那柳家二小姐的命数便将走到尽头。 无须救人外出,反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他趁晨曦初破,便悄然离开这是非之地,朝着福王府的方向匆匆一瞥,随即隐入熙攘街巷,最终步入一家清晨尚未热闹起来的酒楼。 正值杏月,寒风料峭,洛阳城虽繁花似锦,但酒楼内客人稀疏。 旎啸来此,意不在饮酒,而是寻一处僻静,确认无人留意,便轻步上楼,进入一间看似平凡的雅间。 不久,一名年轻店伙计踏入,未及开口,旎啸已暗运山庄独门心法,露出身份标记。 那伙计一见之下,不由心惊,这可是梅花山庄独有的印记,非门中弟子难以识得。 旎啸言简意赅,吩咐伙计引领自己去见洛阳城的堂主。 半炷香后,诸事交代完毕,他孤身一人,朝柳家村落疾驰而去。 城外山野间,他足下生风,身形如电,直奔柳家。抵达村落,已近巳时。 面对柳家老妇,他编造了一套说辞,说自己独木难支,未能救出柳家小姐,又提及福王妃的远亲杨达戒备森严,似乎早有防范。 老妇闻言,泪如雨下,却似早已预料此结果。 她望着旎啸歉疚的神色,叹道:“公子无须介怀,只怪我侄女和女儿命薄,这样也好,可免受那无情折磨,但愿她们来世投一个好人家。” 旎啸静默片刻,见老妇沉浸在悲伤中,便轻声道:“夫人,那杨达随时可能再来,我们应尽快安排令郎逃离才是。” 老妇见说,泪痕未干,脸上却现出一抹惊喜:“公子,你真的愿助我儿脱困?” 旎啸轻轻颔首。 老妇当即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公子的大恩大德,柳家没齿难忘,来世必当牛马相报!” “夫人请起。”旎啸以内力轻轻扶起老妇,又说道,“遗憾的是,除你儿子外,最多只能带一二仆从远逃了。” 老妇拭去眼角的泪痕,面容中带着一丝释然,轻声道:“公子切莫挂怀,能保我柳家血脉一线,已是天大的幸运。此地柳家上下,面貌皆已落入恶人眼中,难以逃脱,所幸他们尚不知我柳家尚有一脉单传,我儿更是从未露面于人前。” 旎啸望向天边渐沉的日色,语气紧迫:“夫人,请速整装些许必需之物,让公子即刻下山,我已安排人手护送他远离此是非之地。” 老妇诺诺应声,转身着手准备。 旎啸步出柳家,恰逢数名梅花山庄弟子携所需之物匆匆而来。 他令弟子们严密监控各条要道,同时亲自带领两名弟子,迅速布下一座奇门大阵,将整个柳家宅院围于其中。 不到半个时辰,一座奇门大阵便成。 此时,柳家唯一的幼子柳楚白已安然下山,年仅五岁,老妇将一个隐秘地址告知旎啸,那是柳家数十年前救助的一户人家,而今知晓此事者仅剩她一人。 旎啸未多问详情,让老妇与儿子简短告别后,便准备启程。 老妇强忍悲痛,细细嘱咐柳楚白改名换姓,勿忘此行,亦勿再回首。 随后,她又将一对忠心耿耿的仆人托付于孩子,赠予金银,望他们能悉心抚养柳楚白成人。 一别两宽,老妇狠心将儿子推向未知的旅程,目送他们离去。 外面,旎啸指挥弟子护送三人远行,待人影消失后,他折返柳家,再次面对老妇。 这老妇见状,颇为惊讶:“公子,你,你为何还不走啊?” 旎啸面带愧色:“夫人,我非但无力救下其余人,更预感杨达再临,您恐难幸免,哎……” 老妇脸色一黯,似已明了结局:“公子所知,无须对我这无用老妇道明。如今亲人已逝,幼子亦得逃脱,我便心无所挂,是时候与夫君及亲人在九泉之下相聚了。” 旎啸感慨无言,点头道:“夫人,趁现在还有些时间,让大家吃点东西吧。” 老妇微微欠身,行礼后决然离去。 对于自己的抉择,旎啸并无悔意,深知今日若不如此,柳家将成未来无穷隐患。 途中他曾犹豫,是否要斩断柳家最后的血脉,但终究心软,未忍下手。 他已吩咐弟子,务必密切关注那柳楚白,无论其年幼与否。 日上三竿,匿于后山密林的旎啸,见村道上涌来一支百人队伍,正是杨达一行,心中不免冷笑,其速度之快,可见其心切。 阳光洒落,他俯视柳府,心中虽有片刻之不忍,却也瞬息即逝。 他深知接下来的场景:柳府将化为焦土,那是冥混沌火,足以吞噬一切,包括柳府中最后的生命。 旎啸神色冷峻,犹如寒冰,一炷香将尽,柳府中人悉数被驱至院中。 不多时,几声惨叫划破寂静,仆从侍女皆遭毒手,连老管家也难逃一劫。 旎啸远远观之,明白那杨达因寻图无果而恼羞成怒,迫使老妇吐露秘密。 不久,老妇似是丧失理智,痛斥恶人,不顾自身安危,奋勇向前,与敌人扭打成一团。 旎啸一声轻叹,也心知肚明,那老妪心怀赴死之志。 双眸之中一道厉色划过,他右掌挥出,燃起身边的符咒。 这符咒带着诡异的火焰飘向一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阵法,可激活布于柳家大院周围的奇门大阵。 “轰”地一声!随着丈外阵眼火花四溅,十数里内顿感地脉震颤,仿佛巨龙翻身。 震动加剧,山河欲裂,柳府内外众人尚在懵懂,刹那间,整个大院燃起,浓烟蔽日,烈焰冲天。 诡异的是,风起无定向,如同妖灵般缠绕火舌,助其肆虐。 不过须臾,火光冲天,十数丈高,又向四周蔓延。 那杨达麾下百人措手不及,哀嚎声随火蛇吞噬,转瞬之间,天际赤红如血,火光映照天地。 旎啸面容冷峻,只是默默注视着。 烈焰愈演愈烈,石墙硬土皆化为飞灰。不待察觉,火海深处轰鸣迭起,他心中明镜,那是北虏布下大阵的崩溃之声。 回首东北,数里外少林寺巍峨,却无坦途可达,人迹罕至。他暗自思量,此番大火,能引来少林几人?若真有人至,必与北虏暗通款曲无疑了。 遗憾的是,时光荏苒,未见半个僧影,反而是天火门的十几道身影映入眼帘。 突闻连环爆响,伴随着山河震颤。 旎啸心中大悦,柳家先祖布下的奇阵与秘籍一同化为乌有,世间再无那奇书流传。 他思绪一转,老妪言及柳家迁居不过数十年,那地下奇门遁甲又是何人所设? 难道柳家祖上早有布局,因何变故举家迁移? 他有些想不明白,心想这里面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69章 天火门杀上少林 回望火海依旧,燎原之势不可挡,奇书与阵法已逝,旎啸自觉留此无益,便悄然离去。 然而,斜阳西坠时,一群黑衣蒙面人悄然而至。 二人领队,紫袍加身,面戴鬼面,至村口挥手示意,部众纷纷散开,四下探查。这二人前行至一高坡,面对满目疮痍,相顾无言。 片刻,其中一人捡了一块石头,用内力射于深坑尘灰,只见石沉无底,恍若江河深渊。 此人轻叹道:“未曾想,敌手如此高明,此火非同凡响,若我所料不错,此乃非人间之火。” 另一人颔首:“不错,能把硬石铁器化为灰烬,世间一般的大火怎能?”继而环视四周,续道:“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此人之神通,恐不在大人之下。观此地形,显然洞悉柳家之秘,且识破我等暗布之阵。” 同伴感慨道:“今日方知,华夏藏龙卧虎,术法奥妙无穷。若非他们内斗不休,我等外族哪有可趁之机?” “是啊,华夏数千年,外族入侵皆是因他们内部先乱,而且内斗不止。” 短暂沉默后,左道之人问道:“你可猜得出,破局布阵者何人?” “莫非是天火门门主黄宗?” “我想也是,近日来,嵩山之上,嫌疑最大者莫过于他。” “少林寺中人呢?” 左侧紫袍人笑声朗朗:“少林高僧精研佛法,七十二绝技冠绝,即便有假和尚谙熟阴阳,却从未闻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右侧同伴附和轻笑,叹道:“观此地势,东侧山林,布下奇门火阵,实属高人。“眼下冬末春初,雪覆大地,火势本不应持久,此人竟能借西方金行化水,此水非阳,滋养阴木,再引阴火,毁我等阵法,更兼柳家古阵,其手段可谓翻天覆地啊。” 左侧之人点头赞同:“此事需速报大人,中华大地,高手涌现,大人需早做准备才是。” 同伴沉默,凝视灰烬。半晌,这人愤然道:“此人是否黄宗暂且不论,但应与天火门脱不了干系。世人不明其攻少林之真意,我却推测出,必为那传说中的宝物。” 左侧者缓缓点头,视线转向东南,正是同伴所言之地。 “好,我等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攻少林,恰合大人之意,但如今坏我等好事,就不容他计谋得逞了。” 右侧同伴追问道:“他既然要毁了此地,定是知晓了柳家的秘密了,为何不……” 左侧鬼面人摇头,“或许非他所为,但除此之外,又有谁能有此等能耐?” 且说旎啸离别小镇,未踏嵩山一步,反向东北行百里,直奔繁华洛阳城。 城中,他寻至梅花山庄分舵堂主,细问福王就藩之后诸事,与江湖中人如何,特别是与少林走动情况。 堂主告诉他,福王这些年横行乡里,百姓苦不堪言,虽招揽武林败类无数,却未有悖逆朝纲之举。近期,福王竟邀少林高僧数位,以禅理交流为名,实则言王府频发几起怪异之事,似有妖邪作祟。 旎啸追问那王府中的神秘北客,堂主透露,确有北边来的神秘人,虽是行踪诡秘,却未涉足王府门槛,福王或许对此一无所知。这些神秘人疑为北虏高手,行踪莫测,武功超群,故自己未敢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这堂主又说,北虏之敌不仅行事隐秘,且个个武艺高强,不可小觑。 旎啸闻言,心中警觉,本想让这位堂主探察城中仙佛刹。 他转念又止,仅令其留意出入之人。同时,吩咐堂主密切关注北虏动态,料定柳家既毁,这股神秘人必急于北返。 当想到对方在柳家的布局,他感觉顺着这股神秘人,定能查出什么。 他又命堂主传信各地,特别是北境各分堂分门,暗中监视这股神秘人,但不能让对方发觉。 到了晚上,他本想去嵩山少林潜伏,静待天火门之变,不料有弟子匆匆来报,说北虏神秘人现身柳家废墟,且匿于少室山西南某洞。 闻言,他脑中顿时想到来定村的那个传说。 堂主还告诉他,天火门门主黄宗亦暗访该地。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惊澜,北虏与天火门,莫非暗中勾结? 抑或黄宗本为北族? 然转念间,据梅花山庄多年探查,黄宗出身汉家,祖上仕宦,显然非外族之辈。 想到来定村的那个传说,旎啸有些按耐不住。世上传说虽多虚妄,却不乏真实。 是夜,他未留洛阳城休息,而是再次赶往嵩山一地,便是山庄弟子所标记几方人马去的地方。 临走之时,他又命弟子详查柳家旧事。 同时,传令回万里之外,深藏于雪山峻岭里的梅花山庄,让三贴身侍女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带人遍阅古籍,时间从当年柳家先祖开始,到如今千多年,任何记载柳家的文字都不放过。 一切安排妥当,他孤身赴少室山东南,见蒙面人影幢幢,其中紫袍鬼面二人,显是北虏高手无疑。 奇的是,隐于暗处的黄宗,对周遭高手气息置若罔闻,让他疑惑丛生。 双方静默对峙,旎啸亦隐身暗处,静候时机。 不到两个时辰,就以鸡唱晓云,东方渐白。 旎啸屏声敛息,审视周遭,只见白雪皑皑中,数名蒙面人如石像般静立。遥望百步外,黄宗端坐磐石,宛如入定老僧。 他心中暗自冷笑,心道双方如此,决意袖手旁观,静待双方一场大战。 不知不觉,日光已攀至中天,忽闻东北钟声急切,锵锵不息,响彻云霄。 旎啸心下一凛,暗赞黄宗手段高明。 他隐匿退去,翻过几道山岭,疾如奔雷,直奔少林寺。 及至山门,眼前一幕令他心惊胆战——血色染红了古刹门槛,百十身躯横陈,除了数十名和尚外,余者则是天火门弟子。 上方喊杀声震耳欲聋,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适才所遇黄宗乃替身,其真身已率大军侵入少林? 跨过山门,旎啸无暇顾及两侧古松石碑,更是不管躺了一地的尸体和伤者,直往里走。 未及天王殿,只听见大雄宝殿那头,交掌之声已如雷贯耳,激战正酣。 他身形一展,似燕子穿云,跃上六祖殿琉璃瓦,半隐半现,窥视下方。 只见尸横遍野,藏经阁阶前,数十红衣高僧刀棍齐举,阵势森严。另一边,百余名江湖绿林,正杀气腾腾,眼看就要冲上前去。 此时,一少林高僧口宣佛号,面对众人道:“想不到名闻江湖的龙岳谷彭谷主,如今领门下众弟子投了天火门。” 龙岳谷谷主彭岭来面容抽搐几下,涨红着脸往前几步,抱拳应道:“今日不论我龙岳谷如何了,武林纷争本以拳脚分高下。再说世人皆知,当今武林以少林和武当为泰斗,特别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名震天下。 “传闻达摩院首座觉能大师,一指金刚法和玄空拳已是炉火纯青,数十年内未逢敌手,我彭岭来自信单打独斗无法胜你。” “不过我想带二护法,三人联手与你一战。若败,我等命丧当场,由不得他人,只因学艺不精。若侥幸胜得大师一招半式,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震动,原来那位高僧竟是觉能大师。 据山庄密报,觉能已年逾古稀,修为深不可测,实乃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反观那彭岭来,五十多岁年纪,顶多是一流高手之列,想必他两护法的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 此时,觉能大师面露难色,回首望向一位同门。 该高僧亦合十诵佛,对彭岭来说道:“彭谷主,你何必如此呢?你本为白道中人,眼下随天火门前来挑衅我少林,知你也是身不由己。” 未待彭岭来回话,这高僧指向一白须老者:“毛良福,世人或许不识你,但老纳却是认得。三十年前,你黄河两岸为祸,血债累累,遭我与武当天宝真人重创,原以为你已悔改,岂料今日竟敢踏足少林。” 众人闻言,皆惊惧不已,虽多未亲历,但毛恶神之名犹在耳畔。 毛良福听了仰天狂笑,冷言相对:“觉深大师果然目光如炬,昔日之仇,毛某岂能忘怀?今日我前来,正好可以了却陈年旧怨!” 第70章 藏暗处观虎狼斗 旎啸暗伏琉瓦之上,此刻闻言,不禁心头微澜,凝目观瞧那少林方丈觉深,须眉如银,宝相庄严。 这时,觉深方丈淡然说道:“好,既然你毛良福不知悔改,冥顽不灵,就怪不得我少林自仗本领,杀你等一众奸恶之徒!” 毛良福闻之,朗声三笑,而后说道:“那就先请彭谷主与贵寺达摩首座过过招吧。” 觉深方丈面色一沉,转而对觉能说道:“师弟,彭谷主既入天火门,便是入了魔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出手无须留情,纵然你失手伤了他们,以致命不能保,我相信佛祖也不会责怪于你。” 觉能应声:“是,师兄。” 随后,觉能步下石阶,面对彭岭来,气定神闲,宛如山岳:“彭谷主,刚才我师兄之话,你也听到了,请。” 彭岭来没有多说,挥了挥手,他周围之人散开,留下他和另两人。 旎啸见得,不免兴趣盎然,观彭岭来三人虽武功不错,但在觉能大师面前,即便是联手,那也是相形见绌。 静默片刻,彭岭来暴喝一声,一招‘血龙鬼破’,直逼觉能胸前,未等招式用老,又是一招‘双形龙变’,封了对方下盘。 两名护法趁势布成品字阵,拳掌齐出,夹击觉能两翼。 好个觉能,不愧是达摩堂首座,以‘佛门香拜’、‘梵悟菩提’化解三路攻势,又是一招‘佛门守规’,不攻对方,只紧守自己全身各要害。 十几息间,他只守不攻,从容自若,一一化解对方三人攻势。 旎啸见得,不禁心中暗赞,觉能为少林高僧,当之无愧,武功本是要高过对方三人,但并未自傲或持强。 半盏茶功夫过去,彭岭来清楚对方有心想放过自己三人,带着一丝羞愧之色,使眼色给两护法。 顿时,三人拳掌带着劲风,攻向觉能,如漫天掌拳,就如暴风骤雨。 觉能神色一凛,不再谦让,施展少林绝学一指金刚法。几招过后,举指刺向彭岭来,那两指刺出之时,带着破空疾声。 彭岭来识得厉害,急忙闪避。 瞬时,其身后石板裂响,一指之力竟穿透丈多外的坚石,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旎啸瞧见,不免惊叹不已,此等功力,他自信做不到,倒是一掌可击碎硬石。 正当此时,彭岭来三人亮出兵器,皆是有些怪异,三人攻防兼备,默契无间。 怎奈觉能大师修为更胜一筹,玄空拳配以一指金刚法,二三十招将过,迫使三人攻少守多,劣势渐显。 旎啸心中疑云密布,暗自思量,难道天火门仅凭此等实力,便妄图撼动巍巍少林? 正思索间,觉能怒喝如雷:“彭岭来,你等竟使阴毒手段,实乃卑鄙无耻!” 觉深方丈闻声,怒容骤现,旋即面容惊诧,显然遭遇不测。 旎啸观此变故,不免心惊肉跳,只见觉能大师拳掌迟缓,显然深受毒害。 正欲疑心彭岭来一行,却见觉深方丈面色苍白,他恍然大悟,毒手必出自天火门人。 “哈哈哈……” 毛良福仰天狂笑,手指方丈,语带讥讽:“觉深你这老秃驴,你是不是发现有点晚啊!我说过,昔日之仇,今日我定要加倍还你!” 言罢,挥手间,杀声四起。 毛良福身影一展,一掌直逼方丈而去。 望着下方乱战,旎啸心绪复杂,暗忖天火门这般就能攻下少林吗? 少林成名千年,树大根深,寺中高手众多,用卧虎藏龙去形容也不为过,哪能凭区区几百人攻下来? 恰在此刻,西北与西方杀声大作。 西边是塔林,西北则为达摩祖师初至少室山的圣地。 这下旎啸豁然开朗,原来天火门分兵多路,此处仅是诱饵,意在调虎离山,引出方丈与达摩堂首座等高手。 他没有理会下面的混战,更是没有出手相助少林。 梅花山庄自立庄开始,鲜有参与江湖纷争,这些皆是华夏内部之事。况且,他更欲借此机会,探清少林底蕴,少林为武林泰斗,岂是轻易可破? 未几,火光冲天,呼声四起,北部达摩堂后方燃起熊熊烈焰。 旎啸见状,悄然后撤,借塔院西墙之利,跃上参天古松,隐于林海。心中疑惑难解,天火门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藏经阁前下毒,那根本不可能,露天在外下毒,手段不但要高明,而且要配合毒烟和风向。少林高僧虽不精通毒术,却也熟知天下剧毒。 更让他费解的是,天火门主黄宗至今未露面。 目光扫过西北与正西,他断定黄宗必不在其间。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西南密林! 念头一起,他身形已动,如电光石火,掠向西南。 当他赶到时,只见黄宗与两位紫袍蒙面人对立而站,黄宗嘴角挂着血痕,而两位蒙面人身形微颤,显然亦受重创。 旎啸心中好生惊骇,黄宗年过半百,竟能以一敌二,且对手皆为北虏高手,其武功之高,难道已是登峰造极了吗? 他隐身于十多丈外的岩石洞口,耳畔风声细聆,知晓双方皆是趁机暗地疗伤,接下来还有一场打斗。 此刻他才心知,天火门此番突袭少林,实则掩护黄宗秘取这附近的某样东西。 少顷,黄宗朗声笑道:“想不到黄某有生之年,竟能目睹西域万里之外的奇幻之术,哈哈!” 未待蒙面人答话,他又道:“闻昔年铁木真有一子,率兵西征安息、大食,后破大秦,掳异域炼术师归京,以药剂幻化梦境,想来二位适才虚影,亦出自彼等术法吧?此等奇技,竟可比肩我中土奇门之术。” 身站黄宗对面一人,紫衣蒙面,眸中闪烁不屑与嘲讽,冷言反击:“哼,我等技拙,诚蒙黄门主见笑了。然阁下所施,也并非华夏正宗的奇门之术。” 其稍作停顿,此人继续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黄门主适才所用幻象手段,莫非源自琼州以南海外,爪哇异国之秘?” 此人一声惊叹:“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一时真假难辨,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啊!” 不容黄宗说话,蒙面人又说道:“只是我有些想不通,你身为华夏之士,却弃奇门之术不用,反借他邦异术,难道便是世人所说的数典忘祖吗?” 此言一出,黄宗不禁顿时气得三尸神咋,七窍烟生。 他手指对方大骂:“尔等鞑虏恶敌,还以为是蒙元当朝吗?我华夏武学博大精深,挥手间可叫你等灰烬。我黄某何须在尔等面前显摆中土之学?真是贻笑大方!” “你……”那蒙面人一时语塞,怒极反噎。 黄宗复又冷笑:“柳家村中,尔等盗用神州奇术以图秘宝,实为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哈哈……” 话锋一转,他怒极反笑:“莫非寻宝不成,便想在我黄某这里找回颜面?我岂会畏你等鼠辈?” 另一位沉默至今的紫衣蒙面人终开口,声中含煞:“好,好,原来坏我大事之人果真是你黄门主,很好!” 黄宗斜睨二人,眸光冷冽如剑:“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语音方落,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冷笑。 “既然黄门主划下道来,我们接下便是。”蒙面人沉吟片刻,语气陡转:“先前之时,见你带天火门人前来少林寺,我便觉得你目的不纯。 “再说我们兄弟俩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不想你的手伸得好长,哼,是你坏我们大事在前,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寒霜覆面,黄宗一声冷喝:“要战便战!”言罢,凭一双肉掌攻向对方。 二蒙面人也是不惧,各出一掌。 三掌交击,轰鸣震耳,双方各退数步,衣袂猎猎。 “好,今日我黄某,倒想看看你等鞑虏实力如何!” 黄宗身形乍展,眨眼间连攻数招,将对方二人身形罩下。 第71章 观虎斗身陷地底 此时,匿于十丈幽林之中的旎啸,静聆三人对话,才知北境之敌竟然精于西域幻术,更出人意料的是,这黄宗也熟悉外族秘法。 心潮起伏间,他暗忖:外敌当前,按江湖道义,自当下场助黄宗一臂之力,虽这黄门主是黑道人物,却是九州华夏之士。 然而,他察黄宗行事背后,似隐藏玄机。此人率天火门攻少林,一众少林高僧又是中毒。可又细思之下,未必出自黄宗手笔。 心念电转,一股疑云涌上心头,忽然间,他想到莫非少林内部出了叛徒不成? 要不哪能无声无息地让少林和尚中毒,且正是与人拼斗之时。 他又是想到,少室山周遭近日风云变幻,诸事交错,表面看似互不相干,实则是暗流涌动。 天火门突访、少林几高僧洛阳福王府之行、漠北强敌借道福王府图谋柳家之图,以及福王府本身,四者间千丝万缕,错综复杂。 旎啸思绪万千,对巨岩之后的激斗置若罔闻。 唯独黄宗话语间透露的讯息,让他颇为费解:黄宗显然洞悉鞑靼高手图谋柳家之因,却未急于先发制人,夺取柳家祖传之秘。 要知道,一幅藏图,即可换得奇书一部,此等诱惑,世间几人能拒? 而黄宗竟不为所动,反一心扑在此地之物上。 稍顷,旎啸恍然大悟:黄宗必是知晓,此地藏有更胜奇书的至宝。 他心神沉淀,悄然窥视三人激斗,意在探察鞑靼高手之威,兼想黄宗胜敌后究竟能取何物。 此刻,爆响骤起,碎石纷飞,战斗已近在咫尺。 旎啸身形一晃,隐于磐石之后,继而施展五行木遁术,身形化作绿影,穿林而过,匿形于树干之后。 背后掌风呼啸,他不禁苦笑,真是哪吒闹海,祸及鱼虾。 刹那间,厉啸破空,一股浑厚真气直逼藏身大树。 也就在这时,见时辰刚好,旎啸施展出土遁之术,瞬息间遁出数丈,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拨开遮目枯枝败叶,他目光所及,不由心生骇异。只见那黄宗所展武功愈发诡异,掌力之中似有邪气缭绕。 到了这个时候,他愈发确信黄宗内功之深,非同小可,内力雄厚磅礴,似是可以压制天下正派武功路数。 他深知武学无绝对正邪,端看使用者心性,邪功速成且手段乖张,故而正派人士多有鄙夷。 再观二紫袍蒙面客,不再掩饰其源流,招式与掌力尽显西域独特,间或融入波斯异术,诡谲多变。 作为梅花山庄之人,世代居于华夏之西,对西方诸国尤为关注,旎啸心中了然,默默铭记三者招式。 他深知,三人战至白热,欲除对方而后快,皆已全力以赴。 忽然,数声巨响,三人凌空对掌,黄宗借力跃上断石,傲然而立。 “呵呵,久闻波斯武技诡异,今日一见,不过尔尔!”黄宗语带不屑。 蒙面人却不屑口头之争,其中一人道:“黄门主实力果真非同凡响,令我二人眼界大开。不错,若单打独斗,我们无一人能撑过三十回合,但不管如何,你此等大敌,必然成为我族心腹大患,怎能留你?” 闻言,黄宗面上闪过一丝得意,仰天狂笑:“真是大言不惭!即便你们联手又如何?难道就凭区区几招奇怪的功法相互配合,便想胜我?真是笑话!” 嘲讽过后,黄宗傲然说道:“今日本座要取尔等性命,不过弹指之间!” 另一蒙面人不语,仅以冷哼作答。 忽地,二人交换了几记诡异手势。 此刻,旎啸目睹此景,心中暗呼不妙,只觉周遭景象瞬息万变,转瞬已置身于皑皑雪山,巨岩参差间。 未及他回过神来,那刺骨寒风裹挟着砂石,猛然袭来,天地间顿时混沌一片。 不想黄宗却是朗声大笑:“区区幻术,尔等实乃不自量力!” 言毕,黄宗连环拍掌,虚幻之境再度变换,转瞬化为古木苍苍,溪涧幽深,乌鸦哀鸣,阴风阵阵,令人不寒而栗。 紫衣蒙面人语带复杂,九分敬佩中夹杂一分讽刺:“黄门主布局精妙,更破我等幻术,我等大感佩服!” 黄宗不置一词,唯有轻蔑一哼,随即闭目调息,深知对手亦在暗蓄内力。 而后,他目光闪烁,似笑非笑地瞥向一处,那是旎啸的藏身之地,又转向两位蒙面客,旋即身形如电,直击二人。 三人再次打斗一起,旎啸于十余丈外静观其变,渐渐窥得黄宗布阵之奥秘,不由心中赞叹,这位黄门主不仅手段高明,行事更是老谋周密。 此刻,他愈发热切地想知道,那令黄宗志在必得之物究竟是什么。 忽有一股奇异之香拂面而来,他细嗅之下,发现此香非比寻常,既非花草所能调制,亦非纯粹兽类之气,其间更夹杂着石土之味,诡异莫名。 他不免浓眉紧蹙,自信天下之毒,自己虽叫不出名字,但能分辨出主要成分是什么。 可这味道十分骇异,让人一下子无法猜测出到底由何物制成。 “哼,想不到你们暗地下了毒,果然好手段!” 黄宗之言传来,让旎啸心中一凛,转头去看停下打斗的三人,一蒙面人放声大笑:“黄门主,你不觉得知晓有些太晚了吗?” 黄宗速封自身几处穴道,急取药丸吞服,厉声道:“区区西方炼金之毒,想胜我,实乃痴人说梦!” 另一蒙面人冷笑低语:“不错,凭我们手中之毒,或许很难毒杀你,可令你内力阻滞,功力顿减还是可以的。” 黄宗仰天长笑,不以为意:“即便如此,取你等性命,亦不过多费手脚罢了!” 言毕,他施展出诡异招式,面色转瞬红紫交织,似有内力逆流之象。 旎啸见得,乍地暗叫一声不好,猜测这黄宗用了一种特殊之法,颠倒乾坤,令内力逆转。 那两蒙面人见得,不禁皆是惊呼,深知逃脱无望,遂联手出掌,誓死一搏。 黄宗浑然不惧,暴喝一声,以十二成之力相对。 霎时间,雷鸣轰响,震耳欲聋,大地为之颤抖,仿佛天崩地裂。 旎啸急忙内力外放,罡风如墙。 然而瞬息之间,周遭数十丈范围内的地面轰然塌陷,待他回神之时,已身陷坠落之境。 半空中,无处借力,上方乱石如箭雨般倾泻而下,生死之际,他施展绝技‘三环七彩’,不时击碎几尺大的硬石,又不时去看四周,可除了漆黑外,便是滚石碎屑。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落地,他抬头仰望,那头顶上哪有什么洞口? 缓了缓神,可以微微见得脚下所踩之物,原来一层细细软沙。他心感庆幸,若非此沙缓冲,恐怕自己受伤不轻。 抖落一身尘埃,他不禁苦笑,想不到那鞑靼高手和黄宗,皆是暗伏手段,令人防不胜。 他心道,两鞑虏和黄宗,只怕都没有料到对方的底牌,也不知对方的底细。 不过他深信,黄宗不会死,此人武功深不可测。 须臾间,他又是懊恼起来,因为那两鞑靼一死,诸多事情根本无法去查,线索尽断。 轻叹一声,他决定寻找脱困之法。行进间,渐适洞中幽暗,凭借深厚的内力,数丈之内,洞中情形清晰可见。 周遭怪石嶙峋,间杂枯骨,头顶石锥倒悬,如林立利刃。 旎啸也是胆大,无半丝慌意,从容前行,也不管前方是否有出路,随性而走。 行进约莫二三里,忽闻前方微弱异响,他身形一展,往前方疾走。 及至跟前,一面古老石墙拦路,高达数丈,墙体斑驳,多处坍塌。 他身形一纵,轻巧落于墙上,左侧微光闪烁,似有珍奇引诱,撩人心弦。好奇心与希望并驱,人如雄鹰,直扑那发光之处。 第72章 地底怪风阻去路 离那奇异光芒仅数丈之遥,旎啸脑际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喜悦。他的身形如同电光,疾速飞掠而去。 怎料,未及靠近,却似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壁,阻挡了他的去路。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弹回,踉跄后退数步,所幸并未受伤。重新站稳,之前的激动之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 面对着几乎触手可及的珍宝,他自然不肯轻易放弃,沉默片刻后,缓缓接近,尝试触碰那看不见的壁障。 不料,手才一触即被一股沉厚的力量弹开,掌心的刺痛久久不散。 旎啸定了定神,再次轻触那透明之墙,感觉如遭重锤击打。 他运内劲于掌,试图对抗,不料力道愈演愈烈,几息之间,仿若巨浪翻滚,又似重锤击打。 最终,他撤去内力,退后细察,心中盘算,尝试以一丝真气探试那墙,想化解这股源源不断的力量。 可惜约半盏茶时间过去,却是徒劳无功,就连对面那推力想通过身体引入脚底,也是无法。 又是过去近大半个时辰,他无奈放弃,不免苦笑连连,望着近在咫尺却不可及,如梦幻泡影,心中苦闷难掩。 匆匆休息片刻后,他想探出这道无形之墙所围下区域,可墙似是无尽头,最终与岩石相融,混然一体。 不知到了何时,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举起已是震麻的双手,不禁哑然失笑。 如遇宝山,却无进山之法,如同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他不住在苦闷中叹息。 坐于地上,对那墙凝视良久,他口中喃喃,时而苦笑摇头。 自然,他清楚那道墙之后是什么? 世人只知传闻在李唐宗德年间,八仙之一吕洞宾在这一带修行,史书记载于香炉峰山脚废弃窑洞,实则不然。 彼时,德宗帝闻此地藏金矿,遣臣李来定率众兵工妇至此,安营扎寨,男掘金女织,定居此地。 可旎啸清楚,当时之事,与史书中的记载有所出入,据梅花山庄秘史,吕洞宾修行之处非那窑洞,而是邻近之秘洞。 只是当时皇帝与吕洞宾有约定,虚构一个窑洞来骗过世人。 那一代山庄少庄主,亲自前来,在这一带寻找吕洞宾,可惜寻数次皆是无果。 这位少庄主本想就此离去,不料那晚天生异象,隐约间猜出吕洞宾在此留有一物。 不过这位少庄主知晓,自己与吕洞宾无缘得窥,如同那咫尺天涯,叹息后只得空手而回。 回到梅花山庄后,这位少庄主便把此事记录下来,让后人留意。 自小旎啸阅览山庄各种记载,关于这一段,他自然记得清楚。 此刻他目视前方,两眼呆滞。 些时,他苦笑几声,心说自己与那位先祖一样,与仙物无缘了。 他又是一声叹息,暗道自己或许机缘未到,或许本就无缘,又或许无缘登仙。 蓦地,他玩味一笑,轻声自语道:“黄门主,难怪你不屑柳家之物了,是啊,超脱轮回,骖鸾驭鹤,羽化成仙,此等,世人哪个不想?哪怕用九五之尊去换,能换来羽化登仙,长生不死吗?” 片刻,他又是自嘲发笑,心道自己不也是想得到八仙之物,想成神成仙吗? 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他淡然一笑。 随后,他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决定去寻找出路。 哪知他转向离去之际,那无形之墙现出几行黄红的字来: “溯古千载前,先祖尘缘浅,仙法擦肩过,叹息云深处。轮回今世中,命理似旧撰,待到满仙缘,期约十甲子。” 直待旎啸的身影已远去,这悬浮半空中的数十字才缓缓淡去。 再说旎啸,穿行于犬牙交错的乱石深岩之洞,可这脚下哪有路? 不过让他很惊奇的是,这蜿蜒曲折的石洞缝隙中,竟有光点闪烁,犹如夜空疏星,微乎其微,却也足以照亮前方尺许之地,令人心生诧异。 大约半个时辰后,还是无法那得发光之物所在,他便索性不再理会,也不知哪个方向是出路,只管逢洞便钻。 这一走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饥渴不堪,便坐到一岩石上。 旎啸择一磐石小憩,环视周遭,出路难觅,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茫然。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免有些心烦意躁,暗想:“难道自己要被困死这地底下不成?” 生来大胆的他,不知为何,有着一丝莫名的怯意。 收摄心神,盘膝而坐,摒弃杂念,直至心如止水。俄而,一阵清风拂面,好似仙人轻抚,令他精神为之一振,睁开眼来。 双目微启,笑意浮上面庞,复又细品那飘忽不定的缕缕凉风,其间似乎还藏着江河的湿润气息,引人遐想。 瞬间,他目光大盛,心怀大悦,顺着那凉爽之风,仿若御风而行。 穿穴越缝,不知几许,终至一地,那凉风习习,衣袂随风而舞,响彻石窟,先前的烦躁与不安,此刻尽化作夏日清泉,沁人心脾。 旎啸凝视前方数丈外那片墨色深渊,心下揣测,此乃天然石窟抑或是秘境幽穴? 勾起一抹冷笑,他心道:莫不是隐藏着某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抑或是一方隐秘之室? 随即,他凝神倾听,那自黑暗深渊涌出的风声,力道颇显雄浑。 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只是他每前行数步,那风势便似添翼之虎,更增几分威猛。 待至又行数武,风力已大得惊人,旎啸暗忖,此等狂澜,恐非常人所能逆抗。 不经意间,他偶一退步。 未料仅半丈之遥,风力骤减,温柔如春日轻抚杨柳。再退数尺,那风竟变得如闺中细语,轻拂耳边,令人心神恍惚。 旎啸呆立而望,眼中满是惊异与骇然。 片刻,他蓦然回神,拾起一粒碎石,以内力贯注,轻轻掷向那漆黑之处。 说时迟那时快,石子尚未及近,竟似遭遇怒海狂涛,抑或是遭遇隐世高人,轻轻一拨,石子便折返而归。 他挥手接石,掌心传来石子回冲之力,其劲之巨,令他心中好生骇然。 弃石沉思,他终决定逆风而行,以内功催动,身周立时形成一道无形壁障,迎向那漆黑深渊。 愈行愈近,至距不过二三尺时,面前仿佛立起千钧之壁,寸步难进。 他牙关紧咬,运起举鼎拔山之力,内力沉稳下注,双脚如铁桩入地,誓要破此风墙,一探究竟。 继而,他目光如电,凝视着那咫尺天涯的黑暗深渊,数十息悄然而逝,却只见一片混沌,内中乾坤,无从探知。 他缓缓抬手,似欲触摸那神秘的幽暗,却终是无力触及,如隔天涯。 一咬牙关,他再度提步,欲以身试黑,但那腿却似被千斤铁链锁住,沉重无比,举步维艰。 他仰天长啸,聚全身之力于一瞬,勉力向前挪动半分,未料甫一落足,便似被万钧之力反噬,摇摇欲坠。 “嗬!” 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号,旎啸之躯仿若遭受九天雷轰,万浪排击,被那无形之风裹挟着血雨,抛掷至数丈之外。 挣扎起身,他嘴角挂着苦笑,血丝染唇,又是一口淤血喷出,随手抹去那斑驳血痕。 静默调息间,他暗自庆幸,所受之伤尚浅,否则在这绝地险境,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实乃生死一线间。 第73章 穿越千里莫名怯 旎啸凝眸深渊幽邃,任由轻风细语,自那黑暗深渊悠然而至,轻拂衣襟,独立于数丈之外,久立未动。 直至腹鸣如鼓,方自恍如隔世之梦中惊醒,饥肠辘辘之感油然而生。 四顾无路可行,前路更被乌墨云团所锁,他阖目深思,心绪万千。 忽如夜空星陨,一抹灵光乍现,喜悦之余,目中闪过凛冽杀机。 他暗忖道:前方之路被阻难行,其它地方又无出路,何不如引那墨黑之团中的诡风为我所用? 记忆中,梅花山庄藏匿着诸多奇妙阵法,其中便有一“聚风引灵阵”。据古竹简所载,昔年先辈曾借此阵驱赶铺天盖地之蝗灾。 那是在刘汉年间,川蜀之地,蝗群遮天蔽日,万物生灵惨遭涂炭。朝廷竭尽所能,仍是束手无策。 蜀中百姓只得日夜祈天,而旎啸心中忆起的那位年轻先祖,虽武艺平平,于阵法之道却天赋异禀,研习数载,已达高深境界。 彼时,先祖正欲沿长江溯流而上,途经川蜀,目睹灾情惨重,田亩荒芜,生灵涂炭,遂决心留下,誓除蝗害。 起初,火攻、水淹、毒烟,种种尝试,皆因蝗群庞大而收效甚微。这位先祖静心思索数日,终得一策。 在涪江之畔,布下一奇门大阵。阵中绿叶葱郁,香气远播,诱得蝗虫纷至沓来。而在其必经之途,再设一奇阵,借天地之力,阴阳交合,催生坎离之象,逆转而成飓风如刃,交织成网,阵启之时,声若鬼哭神嚎,令人胆寒。 此“纳灵逆转阴阳阵”绵延数十里,山石皆可为之粉碎,转瞬之间化为飞灰。 终以一役,荡平千里蝗灾,阵毁之后,蝗粉堆积,竟高达半丈。 旎啸心中默念阵法奥秘,察周遭形势,心下笃定。 此阵之难,非威力施展,而是在风聚形凝,阵中风刃锐利无比,愈远愈强,至特定之距,却威力骤减,仿佛水火两界。此乃阵之绝妙。 他以石为棋,布下“纳灵逆转阴阳阵”。 几个时辰过去,不禁汗水淋漓,那饥肠更显。 旎啸知时不待人,便凝神屏息,而后轻轻掷出一枚石子,朝那漆黑深处。 刹时,风声凄厉,石子竟被那团黑墨中涌出的飓风反卷而回。 旎啸眼疾手快,数石齐发,裹挟那丝飓风,直冲阵眼而去。 片刻之间,那阵中哀嚎四起,飓风被引导向阵内,经由奇门遁甲之术,逆转斜冲,直指苍穹。 那飓风仿若无形巨剑,穿石破土,直刺九霄。须臾,天际透出一道曙光。 旎啸见得,心中不禁大喜,又是急转阵眼,令风自旋。瞬息之间,那阵法自解,石破风散,仅余微风轻吟。 飓风渐息,四下依旧,唯有那黑墨之地与斜洞赫然在目,仿佛一切未变。 他仰望千丈洞顶,如夜空中明星璀璨,一缕轻风自洞而降,温柔拂面。 未作迟疑,他便循斜洞而上,不过盏茶功夫,已至地表。 举目四顾,只见周遭岩石错落,古木交缠,远处绿意盎然,无垠无际,苍茫一片。 然,心中疑惑渐起,盖因初春之际,山峦间应仍有残雪皑皑,正如嵩山李安村中所见,冰凌未消,雪迹犹存。腹中饥鸣复响,仿若龙吟,他遂决心于这莽莽林海中觅得野果芳草,以解燃眉之急。深山藏珍,自不乏充饥之物。 餐风饮露后,他再度立于斜洞之前,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刻,他心中竟生出几分不舍,若填了这斜洞,似有诸多不愿,心中有想着,等到一个合适时机,自己可顺这斜洞往下,去探得那黑墨之地到底是何物。 有意无意间,脑海里预感那黑墨背后,似有东西与自己有着一丝牵扯。而且他还有一种预感,自己终究在哪一日,定要顺此洞下到地底。 最终,为防洞穴暴露,他布下奇门遁甲,数道玄妙阵法交织,借日月星辰之辉,山川草木之力,使此地隐于无形,千年不朽。待一切就绪,已是乌云散去,那半轮红日羞涩地露面,却悄然沉入树梢,他也没有在意。念及少林,他忽觉已无前往之必要了,转而心向武当。一则是天火门意图挑动武当,未知结局如何;二则想知晓,当年武当七子护送骆风雁之事。 稍顷,他寻思直接南下江南,探访那位骆家小姐,却又虑及朝廷及各路势力已暗伏紫林山庄,而不惊动骆风雁,只怕等某位关键人物前来,或又是有其它阴谋,说不定这其中,便有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 如今,紫林山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南华堡骆家之事,复杂程度超乎想象,背后纠葛深不可测。 对于武当,他既想,又不愿其涉险骆家一事,心中矛盾,如丝如麻,挥之不去。 一番筹谋,旎啸踏上了西南之行,途经汝州,穿越伏牛,过南阳,入襄阳,目标之地便是武当。 至于天火门是否已暗度陈仓,如在少林般布下阴谋,他并不担忧,武林泰斗,百年宗门,岂是轻易能撼动得了? 施展轻功,如燕翩跹,他在山涧瀑布、岩崖林木间飞跃,不畏野兽嘶吼,不顾飞鸟啼鸣,踏叶尖花草而行,等到月升东隅,已行数十里,只见前方黑影绰约,似是人间烟火。 蓦然停步,仰望夜空,只见皓月当空,清冷如镜,他忆起在李定村时,乃是下弦之月。 他不免心下诧异,半日之间,月轮怎会圆满如斯?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他不由向来路远眺,数十里外,那山头被银灰雾霭所笼,似是另一番天地,藏着不可名状之谜。 此刻,旎啸心生怯意,对天地间未知的敬畏油然而生。猛然转身,向那黑影村落狂奔,他需去验证一件事。 入村后,叩响一家门户,他谎称自己是名迷路书生,求借宿一宵。 屋内,一对和蔼老夫妇携孙守家,子女皆是外出。 旎啸未费多少周折,便从老者口中得知,此时已至三月间,恰逢月圆之夜,而他落入地底之时,尚是二月,下弦之月。 更令他震惊的是,此地位于汝阳府信阳州与德安府随州交界,西行十里即至平靖关,入随州地界。 他孤枕难眠,思绪万千,不想一日之间,自己却似跨越二十多日,身在千里之外的河南东南方向了。 至此,他确信那地底下别有洞天,八仙之说,或许非虚。 一股重返地下的冲动在胸中激荡,但自知实力浅薄,面对那黑墨中的厉风亦难招架,不禁又是黯然。 次日,告别老夫妇,他西行向武当,越千山万水,历春雨绵绵,至四月初,方抵武当山脚。 武当山,世间传闻真武大帝得道飞升之地,自洪武皇帝后,被皇家封为“大岳”、“治世玄岳”。奇峰怪立,谷涧纵横,数十座山峰离离攒立,云雾缭绕。 旎啸缓行,只见登山之路,人流如织,除虔诚香客,更有士子书生,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虽说才进初暑,但这些文人雅士手持纸扇,漫步于青山绿水间,诗情画意,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偶有轻轿擦肩而过,令轿中佳人轻掀帘幕,那笑声如铃,让伴随侍女不禁掩嘴轻笑,目光流转,自是窥视那些书生士子,见他们投来目光,顿时羞红了脸,低首不语。 观此情景,旎啸面色淡然,嘴角含笑,轻轻摇首,显然无意涉足这繁花似锦的名门丽媛之列。人流渐密,他足下生风,往山上疾行。 不觉间,来到玄岳门前,只见数名年轻道士,仗剑而立,分列两侧。 他驻足凝视,眼前石牌巍然耸立,高三丈有余,宽逾五丈,上书“治世玄岳”四字,笔力遒劲,乃嘉靖帝御笔亲题。 旁人窃窃私议,言过此门,便入仙家境地,旎啸心中敬畏油然而生,遥望云遮雾绕的山巅,恍若蓬莱仙境。 穿越玄岳门,他默默往上而走,未至玉虚宫前,几身着黑衣、头戴混元巾的道士,气宇轩昂,正迎面而来。 第74章 上武当求见掌门 初时,旎啸仅是随意一瞥,旋即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心道,这不是几年前于昆仑北麓偶遇的武当七子之一,成计五么? 上山之时,他一直琢磨如何见到武当掌门,心想自己无帖无柬,贸然登山,确有失礼之嫌。 他念及此处,不过几步距离,成计五已携师弟师侄至面前。 成计五目光一触旎啸,不由一怔,自然猜出这少年是谁了。 只是他心中疑惑,旎啸此时缘何独上武当? “旎啸公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成计五几步上前,抱拳含笑,态度亲切。 旎啸见说,对这位武当弟子好感倍增。料想对方已洞悉自己上山意图,而南华堡之事,江湖上下避而不谈,朝廷之内亦是讳莫如深,未料武当弟子竟毫不介怀。 “成师兄,幸会,幸会。”旎啸亦是抱以温煦笑容。 成计五微微颔首,随即转身对随行众人道:“诸位师弟师侄,有贵客来访,我暂不离山,师父吩咐之事,就劳烦各位代劳了。” “谨遵师兄吩咐。” “是,师叔。” 众弟子向旎啸略一施礼,便依次下山。 “成师兄,今日唐突造访,实属无奈,因事涉南……” 成计五朗声笑道:“公子说哪里话,再说我武当坐得稳,行得正,不怕江湖谣传,也不担心庙堂之上如何。” 旎啸轻轻点头,深知武当身为武林泰斗,更有皇室册封之荣,自是不惧南华堡骆家一事惹火上身了。 他正欲开口,不想成计五又说道:“公子此行,怕是为了骆府千金之事吧?此地不宜多言,请随我来。” 旎啸微一点头,随行几步,问道:“不知冲虚道长是否在山上?” 成计五闻言,颇感意外:“公子专程寻访家师?” 旎啸淡笑回道:“先祖与冲虚道长有几面之缘,既然有幸至此,我自当拜会尊师,不知是否方便?” 成计五略一沉吟,旋即伸手相邀:“请随我来,我即刻领公子前往。” “那就叨扰成师兄了。” 途中,旎啸问及天火门挑衅之事,成计五告之,月前确有此事,天火门主黄宗率众攻打少林,后扬言要踏平武当,却不料一夜之间,天火门人马神秘撤离少林,踪迹全无。 旎啸闻之,心中已有计较,那黄门主攻少林乃掩人耳目,实则为寻宝,想必与那两位紫袍蒙面人激战负伤,不得不放弃地底探秘,寻那八仙之物。 半个时辰不到,二人已至紫霄宫前。 旎啸抬眸望,但见古松盘旋于门扉之侧,苍柏幽邃,紫霄宫巍峨壮观,碧瓦赤壁,镌刻着繁复华美的图案,显尽非凡气象。紫霄宝殿飞檐凌空,屋脊之上,龙腾凤舞,狮跃麟伏,姿态万千,神韵盎然。 先前,成计五早遣一师侄疾驰,往报其师冲虚道长。 待二人行至紫霄殿阶前,一位道骨仙风之士,鹤发童颜,双目如电,身披云锦道袍,周身自然流露超凡脱俗之气,正悠然而出,此人正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 见得来人,立于石阶之上,朗声长笑。道长这般,不仅旎啸心生讶异,连成计五亦觉意外非小。 冲虚道长轻轻颔首以示成计五,继而淡然含笑,目光深邃,直视那年方十六七,英气勃发的少年。 身为武当掌门,亲临门外迎客实属罕见,然冲虚道长心知肚明,面前这旎啸,并非常人,也非一般隐士高人的子弟。 旎啸健步如飞,趋前微躬身段:“想必这位便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冲虚道长了。” “哈哈,公子好眼力,只是令老道有些意外。”道长顿了顿又说,“未料领青城及川蜀武林中人,败退吐蕃番僧,更是在西北凉州,挫败北虏惊世密谋的旎啸公子,却如此年轻,不但武力之高,更是智谋神机高深。” “掌门谬赞,小子今日造访,实属冒昧,请恕无状。” “哈哈,公子光临寒山,乃我武当之荣。江湖中人谁不翘首以盼公子风采?单凭抵御外番异族,已胜过众多华夏武林同道了。” 旎啸含笑抱拳,言辞恳切:“身为九州子孙,做得这些本是理所当然。千年以来,外族觊觎我神州大地,欲奴役我辈亿万兄弟姐妹,我等自不能袖手旁观,对其阴谋诡计,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冲虚道长闻言,神色微妙,似有所悟,洞悉少年言下之意。 他不动声色,挥手示意成计五与众弟子暂退,转而对旎啸道:“公子,请入内上座详谈。”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步入殿内豪厅,宾主分坐。待奉茶童子悄然后退,冲虚道长缓缓启齿:“公子此行,应是为那骆家小姐而来吧?” 旎啸轻轻颔首,眉宇间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重。 “昔年冬月,在昆仑北麓,我将骆家千金托付于严师兄之手,请求护送至江南,彼时无奈之举,确有亏欠,令贵派涉险其中,更令朝廷生疑,我心中有愧。然而,南华堡之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背后似乎隐藏着一场撼动乾坤的阴谋。” 冲虚道长闻言,面容凝重,捋须沉吟:“先说南华堡一事,那位骆堡主非我武林中人,实为朝中命官,此事至少在表面上为朝廷秘讳。 “不过,老道与公子所想一样,这事背后,应与外族异番有关,恐是敌国之计,欲分裂我大明。所以,我等身为华夏子孙,外敌当前,自当挺身而出,哪怕皇权当前,也是在所不惜。” 旎啸听罢,眸光微闪,颔首低语:“若加上南华堡先前那几句无头无尾的诗句,只怕此事牵连甚广,上至龙椅之下,下至市井之民,乃至武林豪杰,无不卷入其中。我脑中隐约浮现一丝之念,此事或许关系到数百年前的几桩秘闻。” 道长面色骤变,沉吟片刻:“公子屡次挫败外敌,必已成为异族的眼中钉,至于那朝中权谋,更视你为心头之患。数事相连,背后定有朝堂黑手。” 见掌门先说南华堡之事,随即把话题引至自己身上,旎啸微微一怔,旋即了然。 武当既已卷入南华堡一事,势必要查明真相,尤其是与己相关之事之人。此番上山,为南华堡一事而来,道长自然先要探询己身来历。 稍作犹豫,旎啸便向道长打出几个怪异的手势。 冲虚道长见得,面容瞬间一变,身形微晃。 忆起当日弟子归来所述,护送骆家小姐之事,便知后续纠葛。 到后面,川蜀与凉州之事传来,更是不敢轻忽,便暗中查探旎啸这人到底是谁。再说华夏几千年,没有“旎”这个姓。 哪料久查无果,旎啸这人像是突然出现在江湖之中,道长方才顿悟,此少年来历非凡,身份更是成谜。 此刻见其手势,他心中猜想得以证实,震惊之余,忆起师尊多年前的密谈。 审视面前旎啸,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天外之人的存在,道长便暗下决定。 道长起身恭谨道:“旎啸公子,我师父闭关修炼,近日方才出关,不如由我引见,去见他老人家,对于南华堡骆家,还有蕃僧北虏之事,相信师父他老人家比我知晓更多,或许对你有莫大帮助。” 旎啸见说,心中肃然起敬,挺身而立。 “小子久仰真人英名,家老常述真人昔日壮举英豪,令我有葵藿之心,如高山仰止。只闻真人数十年前隐退江湖,潜心修炼,未尝想今日能有幸一睹真人尊容,实乃三生有幸。” 第75章 真人诉山庄渊源 冲虚道长闻言,嘴角微扬,只留下一抹淡然笑意,便引领旎啸深入后堂。二人穿梭于重重门户,穿行于幽深山洞。 旎啸紧随道长身后,暗地观望,心中不禁赞叹。武当一派,果真名不虚传! 沿途看似寻常的花草,实则多为奇花异草,不仅可炼制仙药,救助苍生,更有提升修为之效。而那些房屋、走廊、岩石、清泉,布局巧妙,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非凡人所能领悟。 冲虚道长暗中观察旎啸,见其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了然。 他庆幸自己未曾怠慢这位少年,心中暗忖,此子武学造诣深厚,其武林辈分,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半个时辰后,二人踏入了一片幽静山谷,于石阶前驻足。 旎啸定睛望去,眼前是一处看似平凡无奇的山洞,洞口仅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像守卫。 他心中不免疑惑,天一真人既已出关,为何仍居于此? 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冲虚道长开口解释:“师父在此闭关数十载,出关后,便选择在此清修。” 旎啸轻轻点头,淡笑道:“无声处听惊雷,无为中见自然,如林间清风,顺应四时。所谓安之若素,道法自然。” 冲虚道长听罢,轻笑不语,随即肃然转身,面对洞口深深一拜:“禀师父,弟子冲虚无礼,打扰师父清修,今日特领旎啸公子前来拜山,恳请师父一见。” 旎啸心中既忐忑又充满期待,伸颈翘首,凝视山洞。 不久,洞内传来一声淡然回应:“带他进来吧。” “遵命,师父。”冲虚道长转而向旎啸示意,“公子,请。” 旎啸步入山洞,只见洞内清风徐来,水声潺潺,青石上苔藓蔓延,藤萝缠绕石壁,霭烟袅袅,香气袭人,似有似无。 二三丈外,一位道人端坐于光滑巨石之上,鹤发童颜,银须飘逸,仙风道骨,丰神超尘,宛如画中仙人,令人敬畏又向往。 旎啸翩然至前,恭谨施礼:“小子旎啸,拜见天一真人。” 天一真人缓缓睁开双眸,那双历经沧桑的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定格于眼前少年。 稍许,真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微笑,缓缓道:“听闻公子在川蜀和西北,战蕃僧、败北虏,真是大放光彩,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真人过誉了,小子也算是侥幸,最主要是武林同道不弃,还有西北凉州,众朝廷官吏和军士齐心。” 天一真人轻抚银须,笑意盈盈,“公子谦虚,且胸怀大度,更不居功自傲,真所谓人中之龙,不知尊驾是谁,或是你师父是哪方高人?” 旎啸神色肃穆,双手划出神秘手势,口中低吟:“暗夜星辰,岁月无名,寒酥片片,疏影独立,九域巍巍,安宁吾乡。” 话语落定,四周仿佛凝固,空气中弥漫着神秘的气息。 天一真人面色骤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定睛凝视眼前少年,旋即立身而起,大步流星来到旎啸面前,朗声笑道:“原来是梅花山庄少庄主驾临,失敬,失敬!” 旎啸见得,霎时心中惊喜交加,感慨万千,连连向真人致意。 见徒弟冲虚道长一脸茫然,天一真人缓缓解释:“历代武当掌门与长老,皆知梅花山庄之秘,此乃开山祖师张三丰亲授。 “梅花山庄屹立九州大地数千年,自商周以来,守护华夏,淡泊名利,屡次抵御外敌,却也屡遭朝廷忌惮。 “昔日,祖师幸蒙奇缘,与当世那位俊逸无双的少庄主风云际会。二者联袂,如龙凤共舞,助力大明太祖朱元璋力抗蒙元暴政,扫平乱世,一统河山。 “其间,梅花山庄弟子前赴后继,血染战袍,精英十去八九,就连那位少庄主亦是身负重伤。其悲壮,天地可鉴。 “然则,时移世易,那朱元璋心怀叵测,假以官爵笼络少庄主,实则包藏祸心,意图逐步削弱,终至吞并梅花山庄。 “那位少庄主洞察秋毫,深知山庄元气大伤,难以与帝王之威抗衡,遂于一夜之间,携山庄弟子如烟散江湖,遁入人海。至此,武林与朝堂,再无梅花山庄踪迹。 “此举反令朱元璋疑虑更深,亲自向祖师探寻山庄秘辛。 “祖师心中清明,虽与那位少庄主交厚,却仅知梅花山庄匿于西北苍茫之中,其余路径详情,一概未闻。面对朱元璋的追问,祖师淡然以对,言山庄无意扰动大明基业。 “朱元璋心存狐疑,屡遣使臣,乃至以国师高位相诱,祖师皆是不为所动。尔后,祖师终致厌倦尘嚣,飘然而去,四海云游。 “闻此,朱元璋无奈只好作罢,传言其终放弃了对梅花山庄的追寻。 天一真人语毕,目光转向旎啸,轻问道:“公子,不知老道所述,可有差池?” 旎啸含笑颔首,其声如春风拂柳:“真人所言,确凿无疑。与张真人结缘的,正是我山庄第九十代少庄主。” 天一真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敢问公子,又是山庄第几代传人?” 旎啸抱拳一笑,回答道:“小子是第九十九代。” 天一真人闻言,嘴角微扬,低吟一句“九转归元”。随即话锋一转,向旎啸探问道:“公子此行登山,莫非是为南华堡一事吗?严格来讲,是为那位骆家小姐吗?” 旎啸神色一正,坦诚而言:“真人面前,不敢相瞒。我此前京城一行,深知南华堡一事,已成朝野间不可言说之秘,而我既然已卷入其中,又察觉此事背后恐有皇室暗流,更有异域外邦对中原的阴谋蠢蠢欲动,我怎能袖手旁观? “南华堡之事,突如其来,骆家一门,仅剩骆风雁独活,其父母生死未卜,线索中断。 “她孤身被追至遥远的昆仑,这到底为何,虽不尽祥,但足以见其关键。那位护她西行的骆家老妪,其选择,必有深意,或许正是为了某处或某人所藏的秘密。那老妪携人西逃,而不往其它方向,定非偶然。” 天一真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公子所言极是,如今想来,南华堡那位骆堡主,当年有意西归故里,定是背负重大使命。 “后来考虑儿子目标极大,不便直接承继秘密,故而或托付他人,或隐藏秘地。那老妪或许掌握关键,才致事发后西行而逃,自有其目的。 “可惜中途死了,但可肯定,她临死前,已向那骆风雁有所交待,只怕如今,各方势力亦必已窥破这些,并暗中布网,派人潜伏在眼下骆风雁的藏身之处。” 旎啸颔首赞同:“不瞒真人,先前我早派山庄弟子,沿那老妪护送骆风雁的西北之路,细细查探,却一无所获。 “当日老妪辞世之际,我恰在身侧,正如真人推测,她刻意避开我,与骆风雁一番密语。 “当时我对南华堡之事了解尚浅,骆风雁似也懵懂,对家族横遭不幸,困惑不解。而今,江南紫林山庄,隐有数股势力蛰伏,似在静待一个时机。” “紫林山庄?”天一真人眉峰一挑。 旎啸轻轻点头:“正是骆风雁现今避世之地,此消息乃我在京城时,有人专程递信告知。” 天一真人轻蹙雪白长眉,目光流转,投向一侧的冲虚道长,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未等道长发问,旎啸抢先开口解释道:“非是严师兄他们护驾不慎,泄露了骆小姐行踪。实则是江湖暗流涌动,多方势力觊觎已久,又经数月之久,纵使骆小姐有易容潜藏之术,身潜那紫林山庄,亦难逃众目睽睽。 “不说武林之中,光朝廷的锦衣卫、东厂,乃至六扇门,耳目如织,时日一长,骆风雁的避世之处,终难守秘。” 天一真人闻此,抚须沉吟,缓缓颔首,似是认同此理。 片刻,冲虚道长轻捋长髯,疑惑道:“既然骆小姐的行踪已被察觉,为何江南却未传来丝毫风声?” 第76章 迷雾重重难决策 旎啸微微点头,眉宇间藏着深深的思虑:“正是此节,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数月前于京城,我本欲径直南下,然途中愈觉事有蹊跷,加之偶遇天火门风波,便顺势而为,随其至少林探究竟。后又转念,或许武当之行,向严师兄等人询问护送详情,能有新的发现。” 冲虚道长闻言,缓缓说道:“严冷奇等护送骆小姐南下时,曾密函于我,我不敢大意,便暗中遣另外弟子相随,直至其安全抵达。归来后,我逐一细询,路途并无异常,亦未察觉有特殊势力尾随。” 道长沉吟复又说道:“或许,是我们有所疏漏。旎啸公子,不如稍候片刻,我唤严冷奇他们前来,再细细梳理一遍那段行程,或许能从中觅得线索。” 旎啸略一沉思,却是轻轻摇头。 冲虚道长不明而问:“公子这是为何?” 旎啸朗声笑道:“正因这一路平静如水。掌门试思,自西域昆仑至江南紫林山庄,横跨万里山河,严师兄一行杳无音讯,途中既无风浪,亦无异况,此乃最为蹊跷之处。 “即便锦衣卫未曾察觉到骆小姐行踪,然则锦衣卫当中,聪慧之人不少,只要稍加推敲,必觉此事背后暗藏玄机。更何况,锦衣卫之内,恐有他方势力潜伏,暗流涌动。 “故而,紫林山庄周遭,各方人马匿形潜踪,却围而不攻,不惊动其人,彼此间似有无形之约,静待风云变色。我心存疑惑,此番静默,这些势力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天一真人忽而插言:“公子真是高见,紫林山庄外,未知藏龙卧虎几何。料想诸方势力心怀鬼胎,暗布迷局,皆是想获得南华堡一事背后的秘密。 “然,这些势力幕后之人,自知无法独自想出一个办法,遂借他方势力。各大佬似心有灵犀,相互利用,意图于最终之时,各显神通,独占鳌头。” 众人一时沉默,良久,冲虚道长打破寂静:“师父,依旎啸公子之推测,恐怕各方势力正待一位关键人物,此人关乎南华堡背后全局。” 天一真人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此话怎讲?” 道长说道:“若仅为一物,早该有人按捺不住了。而此番等待,必是因人,或欲此人现身,或让此人去找那位骆家小姐。” 旎啸闻此,心头顿时豁然开朗:“难道,南华堡之中,骆风雁之外,尚有其他活口?” 二位道长面露惊讶,天一真人抚须沉吟:“恐确有其事。” 真人随之目光一闪,锐利如剑,直指旎啸:“公子此行上武当,莫非刻意为之,意在引蛇出洞?” 旎啸坦然点头,眉宇间略带歉疚:“此举恐将武当牵连其中,实非我所愿。” 天一真人闻言,朗笑三声,胸襟开阔:“公子勿须担心,武当立派数百年,受几代皇帝封赏题字,那锦衣卫和东厂不敢妄动。就算当今万岁爷,如未实质证据,定不会对我武当问责捉拿。” 真人语气一顿,自信满满:“至于武林同道,无论黑白,抑或隐士名流,谅也不敢明目张胆对我武当不利。” 言毕,真人神色一凛,坚定无比:“南华堡之事,牵扯甚广,或有外族强敌联手,我华夏武林各派,岂能坐视不理?!” 停下来,真人目光如炬,直视旎啸。 片刻沉吟后,他缓缓问道:“却不知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观今日之势,紫林山庄之外围豪强,并非在等公子前去,你欲将那些势力目光引于己身,只怕人家不予理会啊。况那些人实力之强,或超乎公子预料。” 未等旎啸说话,天一真人缓缓又说道:“此刻,让我忆起近九十年前一桩秘辛。那时正德帝南下游历,途经淮安府,不料在清江浦突发落水之变,朝野震颤。 “我师父曾说,此事背后,波云诡谲,非比寻常。后经数年,传出乃东瀛人暗地联合江南一些人,还有宫闱之内太监、文臣,乃至少林高僧、北疆部族之王者,在一神秘人的暗中穿针走线下,共谋此事,致使龙躯涉险,正德帝回京后不久便作崩归天了。” 闻此言,旎啸与冲虚道长相顾骇然,心绪难平。 天一真人眸含深意,再启金口:“由是观之,南华堡风云背后,诸势力之强横手腕,可见一斑。或许,此二事之间,有千丝万缕相连,并非偶然。” 旎啸见说,神色不免好生凝重,未料南华堡一事之后,愈显错综复杂。 这时真人淡然一笑,语气中不乏关切。 “公子既已成众矢之的,纵使麾下弟子高手如云,面对暗流涌动之庞然大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需步步为营,慎之又慎。 “公子今日登武当之举,料已触动那些人的敏感之弦,其视线聚焦我山门,静待公子行踪。是以,公子筹谋,须面面俱到,切莫轻敌大意啊。” 旎啸肃穆颔首,沉声道:“真人,实不相瞒,来此途中,我心早有盘算,欲径直去往江南的紫林山庄,然则顾及耳目众多,欲施巧计,令人捉摸不透,是以先登泰山,随之混迹天火门,再上少林,终至武当仙境。 “适才听真人与掌门剖析时局,方悟速往紫林山庄乃当务之急。此番徘徊踟蹰,实令人心难定,进退维谷了。” 天一真人眉峰微蹙,探问道:“去往紫林山庄,这是为何?” 旎啸沉吟片刻,说道:“虽不明各方翘首以盼何人,然心中笃定,骆家或南华堡必与此脱不了干系。可惜我梅花山庄至今,未能揭开那些幕后势力之真正图谋。” 语罢,他踱步轻吟:“然我不愿这般静静等待,而是想主动出击。若真有一位关键人物出现,能影响全局,或出乎我等意料,令我等措手不及,到时悔不当初了。” 闻此,天一真人眸光一闪,讶然问道:“难道公子意指,想带走那位骆家小姐?” 旎啸重重点头:“确是如此。据我山庄弟子密报,紫林山庄周遭,各方高手潜伏如云。一旦我调动精锐,难免触动对方警觉,以致其先发制人,侵袭紫林山庄,掳走骆小姐,届时局面将难以收拾。” 言至此,旎啸苦笑一声:“再者,面对诸强环伺,若我梅花山庄精英尽数出动,恐引朝堂猜忌纷纷。虽我山庄匿形潜修二百余载,已恢复昔日之实力。 “然朝中高位,乃至深宫禁地,未必无人铭记昔年旧事。更有甚者,那宫墙之内,或藏我山庄秘档。即便无存,不保皇家血脉,口耳相传,对我山庄过往,亦必略有所闻。” 言毕,天一真人与冲虚道长皆是默然颔首。 旎啸朗声再言:“我梅花山庄不惧实力显露于外,然并非在这个时候。” 语锋陡转,他续道:“是以,我想赶往江南,潜入紫林山庄,暗地带走骆风雁,对她道明当下之势,或许她能告诉我什么。” 天一真人沉吟片刻,颔首赞许:“不错,此举出其不意,足以扰乱敌谋,乱其那多方势力的暗布之局。” 稍作停顿,真人又问:“公子此行江南,武当何以相助?” 旎啸见说,心中涌动感激之情,对着二位道长深深一揖。 “在必要之时,希望武当能阻截那几方高手。实不相瞒,在紫林山庄周遭千里,我梅花山庄弟子不多,就是怕打草惊蛇,或反扰了暗流涌动之下,各方静候佳机之微妙平衡。” 天一真人未加思索,便一口应允下来。 随即,真人笑道:“若真需助力,我这个牛鼻子老道亦乐出门,会会昔日那几位伙伴。” 冲虚道长闻此,惊讶不已:“师父,难道……” 天一真人但笑不语,眸中闪烁深意。 旎啸在武当逗留半日,向天一真人与冲虚道长辞行,便直往江南而去。 哪想行至山脚,天一真人忽地现身,说接到密报,一股东瀛人自浙江悄入应天府界,其中不乏‘故人’身影,似乎与正德帝多年前落水之谜有所牵连。 昔年旧事,加之东瀛来客,令旎啸心头一震。 真人提议,去往紫林山庄之事,不如暂缓。待迷雾有所清晰,或观那些势力如何应对这批东瀛高手。 第77章 千年之迷系熊湘 旎啸刚一进襄阳地界,就有山庄弟子前来禀报,说又发现两股势力出现在紫林山庄外围,但先前几方势力皆是不为所动,而那东瀛人却是潜藏南面几百里外的徽州府。 这下让旎啸满头雾水外,更是不敢大意,有点步步走于尖刀之感。更不知先前在紫林山庄外围的那些势力,为何会如此? 他举棋不定,好生为难,不知是去往紫林山庄,还是潜藏起来,静候事态再次变化。 对于天一真人所提正德帝落水之事,他下令淮安府境内众山庄弟子,暗查当年正德帝当年巡幸清江浦时相关之人,相关事。 他又传信回梅花山庄,查阅陈年密档,希望能找出武宗皇帝落水一事,此背后阴谋的线索,特别是天一真人所提到的那些歹人。 这一日,他来到一个叫方家堰的地方,草草吃了些东西,准备找一地休息一晚,不想来了二三人,领头是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老汉,身后跟了一对年轻男女,像是姐弟俩。 起初,旎啸没有在意,可当见到那老汉暗露手势之时,不由得神色一怔,便对人微微颔首。 随老汉三人往城中去往一偏静之地,几经折转,四人进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院子,可旎啸看出此院内外暗布奇门之术,就是来时那条巷子,也是暗藏玄机。 等那年轻男子关好院门,老汉领那对年轻男女向旎啸跪拜。 “沈墨凡,率顾宇、苏婉琳参见少庄主。” “属下拜见少庄主。”那对年轻男女也是齐声说道。 旎啸轻轻抬手:“你们都起来吧,莫非此院为我山庄的一个暗桩?”言罢,他目光流转,细细打量四周,感觉有点不像。 “禀少庄主,此地非我山庄秘设,我等三人,亦非潜伏于此。” “嗯?”旎啸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若你们是山庄内院之人,为何我未曾见过?” 老汉沈墨凡微微欠身,小声说道:“还请少庄主......” 旎啸身形一凝,双耳如同古琴弦般紧绷,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俄而,他轻巧折取数枝,手指翻飞间,布下几道奇门之术,将四人身影巧妙隐于自然之中。 布置既毕,他对沈墨凡说道:“可以了,说吧。” 沈墨凡这才缓缓道来:“少庄主,我等来自陕西临兆府,近百年以来,一直为山庄暗子,从未动用过。” 旎啸闻言,眼神忽地一亮,锐利如鹰,直视三人,片刻后,眉头轻锁,疑云顿生:“何事让三老启用你等几人?你们又是属哪队?” 沈墨凡未置一词,只自怀中取出一包裹严密的油布包,递至旎啸面前。 旎啸接过,略一检视,目光深邃,似在无声询问。 沈墨凡沉声道:“少庄主,前年之时,您传信回三老,命查探昆仑南麓神秘洞穴中的东瀛行踪。经一年有余,三老已略有些眉目,此事背后牵扯极大,不仅有东瀛势力,还有吐蕃插手,更令人震惊的是,其根源竟触及朝堂深处。” 旎啸听罢,轻轻颔首,示意沈墨凡继续往下说。 “经多方暗查,千年之前,东瀛浪人趁隋炀帝杨广文治武功之时,携稀世珍宝与绝色佳人,巧施诡计,借重臣裴蕴之手,瞒天过海,暗探我华夏始祖轩辕黄帝之秘藏。其动机何来?或是风中密语,抑或内奸所指引,只因时间太久,无法去查了。” 旎啸听到这里,眉峰一挑,忽地问道:“此话怎么说?” 沈墨凡拱手作答:“禀少庄主,根据那段时间,查山庄之中各史载资料,及当年之事后人,方才得知,困于昆仑南麓山洞里的东瀛人,其中两个有特异本事。一人能穿木如无物,另一人则龟息功十分了得,可潜地底之下数日不死。” “如此说来,当年应是有人蓄意引导,以昆仑藏宝为饵,诱其入彀,使之为棋子?” “是的,少庄主,估计那伙东瀛人明了此局,却仍甘愿为饵。” 旎啸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复问:“莫非利用他们的人不简单?” 沈墨凡回答道:“是的,此事虽已过去上千年,可如今还有人在寻找轩辕帝留下之物,严格来说是几股神秘势力。三老让我们转告您,这其中一股势力非常不简单,隐藏之深,实属罕见,山庄弟子历经寒暑细查,还是无果。 “半年前,一队山庄弟子,于那山洞几十里外细寻,得到一物,不料引来那几方神秘势力,山庄弟子死伤数十人,幸得将那物带回山庄。” 旎啸见说,面露痛色,缓缓点头,而后拿起那油布包裹之物,看了看后对人说道:“且说下去。” “三老根据此物,查阅山庄千年文载秘档,惊觉此事竟与您先前所遇一事有关。” 旎啸双目骤亮,追问道:“何事?” “昔日少庄主偶得一图,书‘熊’、‘湘’二字,三老结合新获之秘,推测此图乃上古黄帝手笔,指向湖广洞庭之南,熊湘山中藏一秘境。而开启此境的钥匙,便是您手中之物。” 旎啸闻此言,不免心潮澎湃,旋即打开包扎油布,一异形钥匙赫然显现,幽暗中更添几分神秘。 须臾,沈墨凡继续说道:“三老交待,那几股势力虽不知‘熊’、‘湘’在哪里,或是代表什么,却暗中广派人手四处打听,甚至朝廷之内,不但有锦衣卫、六扇门,还有东厂及宫廷深处,皆有其影。” 对此,旎啸眉峰一挑,诧异问道:“难道是隋炀帝杨广之臣的后代?” 沈墨凡轻轻摇头:“三老说了,此事背后及几股势力错综复杂,需时日细查。然则,先前弟子行踪已露,加之关乎轩辕帝宝物之谜,迫于无奈,只得启动丙辰木字号精锐,百余人化整为零,乔装易容,混迹江湖,以惑敌方耳目。 “我等几人历经数月,方才进入中原腹地,于十数日前,又获悉您在这一带出现,便赶到此处。” 此刻,旎啸方悟,这一切皆是三老所安排。 沈墨凡又说道:“三老还嘱咐,我等将在此地生活三五载,待一个合适时机,便隐匿行踪,使外人无从追溯今日与您相遇之事。” 旎啸闻言,心中不免五味杂陈。三老此计,虽显繁琐,却也透露出对那未知强敌的深深忧虑。 梅花山庄数百年来潜伏,如静水深流,到如今已有上万人,弟子遍布四海,高手辈出,却仍难以触及敌之真貌,仅凭手中这把奇异钥匙,便恐引火烧身,对方之能与隐秘,由此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又忆起真人之言,他决意暂缓江南紫林山庄一行,对于山庄外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不如等局面明朗一些再说。 也正好借此良机,直往湖广洞庭,一则寻觅世人梦寐以求之秘宝,二则免得夜长梦多,被那隐秘势力捷足先登,徒留遗憾于熊湘山巅。 旎啸易容乔装,扮着一绿林豪客,三四十岁年纪,自襄阳府启程,途中又不时变换身份。 眼下正值江南梅雨缠绵,细雨如丝,润物无声,却也拖慢了他的南行步伐。沿途走走停停,直至一日,来到荆州府西北一百里多外。 未料,雨幕之中,一群身着天火门服饰者云集此处,其中上百人,一见便知有着不容小觑的实力,尤其是那几位,太阳穴高高鼓起,内功深厚,应是踏入顶尖高手行列。 旎啸念及往昔,想到自己在追踪天火门至少林时,所遇那两老者之武功,皆是要高过自己。 他心中惊异之余,更添疑云重重——天火门于此聚集如此多的高手,意欲何为? 他不免思绪万千,想到外域高手日渐渗透中原,像天火门这等高手如云的门派,一旦被拉拢、诱骗、腐蚀,倒戈相向,中原武林恐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 于是,他暂缓南下涉江之行,隐匿形迹,匿于暗处观察。 然而,经多日窥探,未觅得丝毫外族踪影,眼前所见,尽是中原各门各派弟子,似乎只是一场寻常的武林纷争。 更出乎旎啸预料的是,潜耳细听之下,方知天火门意在迁徙其总舵至这方宝地,至于为何,他也未去细细查探。 又待两日,见这些黑白两道之人渐次消散而去,他心中疑虑稍解,遂转身西行,不过几十里路程,便到了长江之畔。 眼前如铺展开一幅烟波浩渺的水墨画卷,旎啸不禁感叹,蜿蜒长江浩浩荡荡,正如华夏之魂,磅礴而又温婉。 第78章 夜晚渡江逢雾怪 正当旎啸欲寻一叶扁舟以渡浩渺长江之时,哪想天际忽变,乌云翻滚如泼墨,狂风乍起,电闪雷鸣交织,大雨滂沱,仿若天河倾泻。 无奈之下,他只得暂避风雨,静待云收雨散,未料及至雨歇,已是日薄西山,暮色四合。 次日清晨,他遍询舟子,欲求渡江,却屡遭婉拒。原来,连日暴雨频仍,致长江之水汹涌澎湃,险象环生。 机缘巧合中,他从一渔人口中得知上游数十里有奇观显现,众人皆说恐有水怪精魅出没,两岸渔人闻之色变,是以近期内渡船绝迹,长江之上,恐难见孤帆远影。 念及正值雨季,滂沱大雨时作时歇,江水日益汹涌,渡江之望愈发渺茫,旎啸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是夜,月华如练,万籁俱寂,唯有江面雾气蒸腾,宛若仙境。 旎啸心下一横,决意效仿千载之前的达摩祖师,以一苇渡江之姿,那胸中更添几分豪情壮志。 于是,在这月明星稀之夜,他伐木为筏,轻掷江水之中,而后身形一展,跃于其上。 内力鼓荡,真气流转,如同风箱橐龠催动,脚下木筏乘风破浪,疾如离弦之箭,直指彼岸。 尽管脚下江涛汹涌,但单凭一木穿行水上,旎啸负手含笑,那心中畅快无比。 孰料,正当行至江心,霎时间波涛汹涌,黑雾缠绕,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似乎江底有蛟龙觉醒。 旎啸骤然回过神来,犹如苍鹰临渊,双足紧锁浮木,凝神聚力,一股浩瀚真气自丹田涌出,身如箭矢,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在半空之中,他身形矫健,真气环绕周身,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罡风之墙。 只见他手一挥,江水受引,凝聚掌心,寒冰真气如龙卷风般裹挟其中,刹那间,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刀在手。 他两眼如炬,寒光闪烁,搜寻着江中的异动,蓄势待发,欲与未知之敌一搏。 然而,正当此时,他脚下江面风云突变,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猛然成形,急速旋转,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入无尽深渊。那深渊之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原本笼罩江面的浓雾,幻化成波涛般的霭烟,随着漩涡的舞动,愈发显得诡异莫测。 旎啸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应对,不料四周之景又是陡然变幻,江水漩涡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世外桃源。 只见那绿树成荫,花香四溢,鸟鸣声声,宛如人间仙境,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此刻,他脚下浮木缓缓下沉,眼看即将触地,突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扑至,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旎啸反应敏捷,手腕一抖,掌中冰刀如流星赶月,直射那黑影。 但冰刀穿影而过,竟是虚无一物,令他心头大骇。 危急关头,他借力一蹬,身形飘逸,避过那团黑影,稳稳落在一株古树枝梢。 旎啸心中惊疑不定,只感那团黑影似乎并非实体,隐约散发出丝丝邪气,令人毛骨悚然。 他四处搜寻,却不见其踪影,唯有清风徐来,禽兽和鸣,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虚幻的梦境。 正当他沉思之际,一股劲风自背后袭来,他迅速施展千斤坠之术,同时反手一掌,拍向后方。 掌风呼啸,虽感击中目标,却又如同打在空气之中,空洞无物。正当他疑惑之际,身侧树干突然异动,一物疾如闪电,骤然飞射而来。 旎啸反应敏捷,瞬间凝聚七成内力,双掌齐出,犹如雷霆万钧,直击那无形之敌。 一声细长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正当他心生得意,以为得手之际,一股阴冷之力从暗处袭来,狠狠踹中他的腹部,令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数丈,重重落地。 他强忍剧痛,挣扎起身,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震四野。 虽不见那怪物,他却毫不犹豫,径直冲向那棵藏匿怪物的巨树,双掌轮番拍击。 “轰隆隆!” 巨响接连不断,那棵参天大树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断枝残叶。 旎啸擦去嘴角渗出的鲜血,心中涌起阵阵寒意。 刚才对方那一击,让他知晓那暗处之敌绝非等闲之辈,实力深不可测,但又隐隐觉得,这对手似又像一名武者。 正当他思绪纷飞之际,后背传来一阵异样,他心知不妙,电光火石间,身体猛地横移半丈,避开致命一击。 紧接着,他反手一掌,劲风呼啸,激起漫天尘土与碎石。 然而,掌力再度落空,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危急时刻,旎啸灵机一动,咬破指尖,鲜血滴落,迅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道血红符咒。口中默念咒语,血符瞬间燃烧,一化二,二化三,围绕着他急速旋转。 哪料,那隐匿于暗处的怪物,发出几声戏谑的笑声,似乎对旎啸的手段不屑一顾,甚至对那旋转的血符嗤之以鼻。 声音透露出方位,旎啸当机立断,在掌心再次刻画血符,对准怪物发声之处,全力一击。 怪物不退反进,自树木中浮现出来,形如一团扭曲的灰黑雾气,既似人形,又非人形,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径直迎向血符。 血符与黑雾接触,竟瞬间消融,化为乌有,让旎啸震惊不已。 这黑雾显然属于阴灵之怪,却能无视道家神咒,超乎常理。 时间紧迫,不容多想,旎啸一声怒喝,再次挥掌而上,掌风如刀,掌影重重,掀起漫天尘埃与碎屑,四周树木草丛尽数遭受波及,化为齑粉。 谁曾想,旎啸倾尽全力,却未伤那妖灵黑雾分毫,反而自己遭受重创。 他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不顾一切地跃上树梢,借着枝叶的掩护,如疾风般飞奔逃离。 那妖灵黑雾紧随其后,带着刺耳的嘲笑,仿佛一只戏耍猎物的猫,时快时慢,始终保持着距离,让旎啸心惊胆战。 逃亡之路漫长无尽,那团妖雾就像影子一样,紧紧相随。旎啸心中明白,如此下去,终究难逃一死。 于是,他停下脚步,毅然转身面对那团黑雾,冷眼相对,双眸中满是决绝。 双方对峙良久,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突然,旎啸一声怒吼,如同狂风暴雨般,双掌连环拍出,攻势如潮,却不知是否能伤及那诡异的存在。 待到攻势稍歇,黑雾竟已逼近,宛如幽灵般一拳击出。旎啸避之不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倒飞数丈,重重摔在地上。 他艰难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祭出体内心剑,十三把光芒闪耀的剑影环绕周身,如飓风般旋转,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光圈。 那妖雾似乎感到意外,发出一声惊噫,随即又是刺耳的嘲笑,身形一晃,化作数团黑雾,阴灵与邪气交织,无视心剑的锋芒,直逼而来。 面对这团妖雾,旎啸左闪右避,尽管躲过了大部分攻击,但仍不免中了几掌数剑,伤痕累累。 收起心剑,他迅速跳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回望那团步步紧逼的黑雾,心中既是惊骇又是悲凉,暗自思忖,何以会遭遇如此诡异莫测的怪物? 前路尽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未知的恐惧笼罩心头。而那黑雾,正缓缓逼近。 突然,崖下隐约传来一声兽吼,似在召唤。 旎啸没有过多犹豫,纵身一跃,投身于深渊之中。 几丈之下,果然发现一处隐蔽的洞穴,他身形一闪,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不过直觉告诉他,那妖雾定会尾随而至。 第79章 天鹿现偶得黑珠 旎啸不敢停留,向着洞穴深处疾驰,仅数十息间,便已深入数十丈。 眼前的景象令他愕然,只见怪石嶙峋,松竹交错,那涧水潺潺相错,几条石径重漫苔藓,宛如另一个世界。 当他刚刚落在一块岩石上,哪想那妖雾如人发疯般,对着他猛地几击。 旎啸痛彻心扉,身躯如断线风筝般撞向坚硬的石壁,口中鲜血如泉涌,洒落一地。 正当他以为命悬一线之际,那妖灵黑雾竟未乘胜追击,而是向着洞窟的另一端疾驰而去,留下一串疑惑与不解。 他神情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原来那黑雾的愤怒并非仅仅针对自己,而是另有目标,洞中似乎潜藏着令它异常愤恨的存在。 不再迟疑,旎啸振作精神,紧随其后,追踪那妖雾的踪迹。 追至跟前,他发现那妖雾的行为愈发诡异,似乎在召唤某种力量,或是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妖异的光芒愈发明亮,充斥着洞穴的每一个角落。 旎啸心中暗自揣摩,这黑雾所施展的显然不是中原传统的法术,甚至连它,都透露出一股异域的气息,让人联想到来自外番异族。 忽然,一阵急促的兽鸣划破寂静,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鹿鸣的哀怨。 旎啸循声而去,不多时,便在十余丈之外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洞口处,几根粗壮的木棍横陈,宛如铁栅般牢牢封锁,囚禁着洞内的野兽。 在这一刻,旎啸心中闪过一丝灵光,隐约感觉到,洞中之物或许正是克制那妖雾,对于黑雾释放的诡异光芒,洞中之物似乎毫不畏惧。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至洞口,没有半丝犹豫,一掌拍向木棍,欲将其摧毁。 不料这棍子似铁非木。他反应过来,转而对准棍子的两端,接连数掌,力道刚猛。 那妖灵黑雾虽然愤怒异常,但其仪式尚未完成,无法中断,只能眼睁睁看着旎啸破坏栅栏,放出洞中那神秘野兽。 此时,从洞中传出的兽鸣更加迫切,仿佛在呼唤自由的到来。 片刻之后,洞内传来了“咚咚”的撞击声,似乎是那野兽正用尽全身之力,先是用头猛烈撞击洞口,随后又用强壮的蹄子狠狠踹向洞壁,试图挣脱束缚。 正当旎啸欲探个究竟,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洞口上方,一抹金黄的符咒若隐若现,犹如古老封印,锁住了洞内的秘密。 他心念一动,未及多想,一声震天怒吼,身形腾空而起,凝聚十成功力于掌心,直击那符咒所在。 霎时间,符咒应声而碎,化作片片金粉,随风飘散。 符咒破裂的刹那,洞口剧烈震动,伴随着一声巨响,竟被洞内的猛兽生生撞开。 旎啸心头一凛,暗道不妙,急忙纵身跃上一块巨石,远远观望,只见一幕令他倒吸凉气的景象映入眼帘。 他自幼熟读梅花山庄藏书,遍览天下奇珍异兽,却未曾料到,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传说中的天鹿,形似鹿而尾长,独角闪烁,威风凛凛。 据古籍记载,天鹿乃天庭神兽之一,能吸纳并镇压世间邪气,常被奉为守护陵寝的圣兽。 此刻,天鹿破洞而出,面对那阴灵妖兽,毫无畏惧,猛然间一口喷吐,寒气逼人,直击妖兽要害。 随后,它前蹄一踏,生生踩断了洞口的生铁栅栏,后蹄猛地一蹬,山洞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彻底封死了曾经囚禁它的牢笼。 那妖雾所行的仪式似乎正进入高潮,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不禁暴怒,急速旋转,最终化为一名白衣冥人,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旎啸见状,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念头,莫非这妖灵源自东瀛? 忽尔,一股强大而冰冷的阴气迎面袭来,让他浑身一颤,急忙身形一晃,退避至十数丈外。 当旎啸身形稳定,再度凝目望去,只见那妖灵招唤出的冥鬼如潮水般涌现,通体雪白,轻薄如纸,飘忽不定。 天鹿一声震天怒吼,口中喷射出一颗璀璨夺目的灵珠,炽热如日,悬浮于半空,散发出万道金芒,所及之处,冥阴之物尽数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妖雾目睹此景,心中生出逃亡之意,却未料到天鹿身形一晃,已然挡在其前行之路,截断了它的去向。 妖灵企图转向,以另一路径逃离,然而,天鹿那长达数丈的身躯,快逾闪电,总能在关键时刻拦截其前路,令其无处遁形。 妖雾慌不择路,逃至一棵参天大树之下,眨眼间,竟凭空消失,其身躯似乎融入了那粗壮的树干之中,隐匿无踪。 旎啸远观这一切,未见黑雾从其它方向显现,顿时忆起沈墨凡提及的东瀛秘技——“空木功”,一种能使修炼者隐匿于树木之中的奇异武学。 此时,天鹿围绕大树疾走一圈,未见妖雾现身,不免怒火中烧,召唤周遭的鬼灵邪物聚集,将大树围得密不透风。 旎啸目睹此景,不禁心惊胆战,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突然,不知那天鹿施以何种神通,竟迫使一众鬼灵合力,将那黑雾生生从树干中抽取而出,如同剥离人的灵魂一般,痛苦不堪。 那黑雾哀嚎连连,不断向天鹿乞求宽恕,然而天鹿毫不理会,命令鬼灵们牢牢擒住妖雾,随后再次吐出那颗炽热灵珠。 灵珠骤然变化,化为一柄长鞭,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无情地抽打着那团黑雾,使其痛苦不堪。 这黑雾仿佛承载着生前种种罪孽,遭受着如同地狱般的折磨,经历着丰都城中的种种酷刑:拔舌、剥皮、磨砺、碓捣、车裂、寒冰、脱壳、抽肠…… 每一项酷刑,都让其感受到钻心刺骨的剧痛,肺腑如被毒虫噬咬,黑雾发出凄厉悲惨的哀号,响彻云霄,令人心悸。在这片天地间,回荡着的,是那绝望与悲痛交织的哀歌。 旎啸的心绪在喜悦与恐惧间摇摆,宛如秋千般起伏不定。他定睛凝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终了,那团曾嚣张一时的妖灵黑雾,在天鹿的神威之下,被彻底击溃,化作无数细小颗粒,被天鹿深吸一口气,尽数吞噬,消失于无形。 随之,天鹿收回了环绕四周的鬼怪,天地重归宁静,万物复归平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天鹿突然朝旎啸隐藏之处发出一声悠长的呼唤,紧接着,前蹄猛地一蹬地面,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旎啸望着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猜测天鹿的举动是在暗示自己,先前那地上必有玄机。 他顺着天鹿离去的方向望去,随即奔向那棵大树旁,只见地上遗落着一枚黑色的珠子。 拾起细观,这黑珠散发着几分令人不安的邪气,似乎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当他困惑不解之际,天鹿的一声长啸再次响起。 循声望去,天鹿立于一处高地,仿佛在焦急地等待,催促着他前行。旎啸恍然大悟,迅速将黑珠收入囊中,准备跟随天鹿的指引。 就在此刻,周围的景色骤然变化,仅在几个呼吸间,滚滚江水之上弥漫起浓雾,一片混沌。 旎啸心中惊骇,俯瞰下方,却意外发现,离自己不足丈余之处,一根浮木倒立于江面,支撑着自己凌空而立。 惊喜之余,他纵身跃上浮木,不顾方向,借着罡风的助力,踏木疾行,穿梭于江面之上。 不过片刻,前方传来阵阵祈求与祷告之声,声音中夹杂着希望与绝望。 隐约间,岸边的轮廓渐渐清晰,旎啸身形一展,如燕子掠水般轻盈,踏波而行。 须臾之间,前方江岸映入眼帘,只见无数平民百姓虔诚地面向江心,跪地磕头,场面庄严肃穆。 旎啸心中隐隐有所感悟,他如疾风般掠过人群头顶,未作停留,径直向前。 这一幕,却让众百姓更为震撼,纷纷将目光转向他,继而更加虔诚地对着江面磕拜,仿佛他亦是神明的使者。 第80章 碧绿资水熊湘山 抵达一处幽静山头,旎啸回首遥望,江面上的浓雾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红日高挂天际,辰时的阳光洒满大地,万物复苏。 若非身上累累伤痕,血渍斑斑,他几乎怀疑,此前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境。 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他从怀中掏出那枚神秘的黑色珠子,细细端详。然而观许久,也不知这到底是何物。 将黑珠小心收好,旎啸思绪万千,若非那日偶遇天鹿,只怕早已沦为妖雾的牺牲品。 想到此处,他对天鹿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遂面向江面,深深拜了几拜,以示敬意,然后转身离去。 沿途所闻,皆是人们关于昨夜江中异象的议论纷纷,有人言,阴鬼肆虐,妖兽出没,场面之恐怖,堪比千年前的那次异象。一位老者讲述,千年前的长江,也曾有过类似之夜,仿佛历史的轮回,再度上演。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遐想连篇,若那妖雾前身真是日本武士,莫非与杨隋时期的那段历史有关? 隋炀帝杨广麾下的重臣,暗中派遣东瀛高手深入川蜀,寻找黄帝遗物,而这妖雾,是否正是当年那批东瀛高手之一? 岁月悠悠,为何历经千年,这缕阴魂仍不肯散去,反而在长江之上,化作了强大的妖邪黑雾? 再说那传说中的天鹿,为何被囚禁于那神秘空间的山洞里? 且那镇压它的符咒,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太多的谜团,如同神话传说般,扑朔迷离,难以追寻真相。 休养大半日,待伤势好转,旎啸便寻了一农家。一番询问后,他欣然得知,自己竟已置身于长江南岸,松滋县下的一隅小镇,心中不禁暗自庆幸。 半月时光匆匆流逝,旎啸越洈水,踏入岳州府澧州之境,随后一路向南,过常德府,越过善德山的崇山峻岭。 行至数十里外,一条名为柳溪的小溪映入眼帘,清风徐来,溪水潺潺,宛如世外桃源。 他请当地村民扎制竹筏,随溪水漂流而下,沿途山峦叠嶂,水草丰茂,清澈见底的寒波中,鱼儿欢腾,生机勃勃。 夕阳西下,红日低垂,天边霞光万丈,群鸦归巢,如同一幅宁静祥和的田园画卷。 不知何时,只见前方一座山峰巍峨耸立,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旎啸心中暗忖,此山莫非便是熊湘山? 竹筏随波逐流,蜿蜒曲折,最终汇入一条宽阔的大河。 旎啸舍筏登岸,眼看天色已晚,便寻觅附近村落,欲寻一户人家借宿。 入夜,他敲开了一户普通农舍的门扉,主人热情相迎。 这户人家为寻常百姓,在此世代繁衍生息,如今十数口之家,居住在八九间简朴的屋舍之中。 据闻,他们祖辈迁居至此,距今已有千年之久,家族曾有过辉煌,历经沧桑变迁,到如今只是一平凡百姓。 炽烈炎夏,暑气蒸腾,夜幕降临之际,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旎啸与主家共坐于幽静的院落,月光如练,星辉点点。 在交谈之中,他才惊觉,眼前这座山峰,竟是他心向往之的熊湘山,如今唤作羞女峰,而知晓“熊湘”二字来历者,寥若晨星。 正当旎啸提及,此行乃为探寻熊湘山的传奇故事时,主家的七旬老翁,步履蹒跚,拄着拐杖从内屋中缓缓走出。 老翁娓娓道来,自祖辈起,代代相传,“熊湘”二字背后,隐藏着一段古老而神秘的传说。 传说追溯至几千年前,轩辕黄帝欲一统华夏,拓土开疆。当他率军南下,抵达古竟陵之地,偶遇一位名为风后的部落首领。 风后,乃是女娲氏的嫡系传人,继承了先祖的智谋与勇毅。女娲氏,风姓,其后代皆以此为荣,承袭风后的称号,以示尊崇。 竟陵之地的风后,对黄帝的德行敬佩有加,加之与炎帝旧有交情,深知其行踪与心思,更对洞庭湖上源,湘、资、沅、澧四水流域的地理了如指掌。 于是,她向黄帝献策,助其直取洞庭湖源,实现宏图霸业。 黄帝慧眼识珠,当即封风后为相,命其引领大军,沿荆州古道过长江,自澧州南下,经武陵、汉寿,直至眼前这座山峰。 山脚下,几十里柳溪潺潺流淌,景色宜人。黄帝应风后之请,于山中驻扎行营,风后则引其至柳溪入资江口,二人默然相对,心有灵犀。 黄帝环顾四周,但见双峰形似熊耳,紧紧相依;溪水汇入江流,山麓与江水交融,形成一幅溪江合一,山水相融的壮丽画卷。 灵感忽至,黄帝以“熊”字描绘山峰之威猛,以“湘”字寓意山麓之柔美,象征天地相合,阴阳调和。 他将这山赐名“熊湘”,以表心中所感,风后颔首微笑,心领神会。 随后,黄帝派遣风后前往长沙,寻求炎黄二族和解的良机。 风后遵命,驾舟沿资江而下,至临资口,再溯湘江而上,直达长沙,与炎帝会面,开启了一场历史性的和谈。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波澜起伏,思绪飘回往昔,在那遥远的昆仑山南麓,幽深的山洞里,藏匿着轩辕帝遗世独立的秘宝。 彼时的发现,恍如隔世,却又历历在目,如今回想起来,依旧令人心潮澎湃。 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冥冥之中牵引着他,跨越千山万水,最终将他引领至此。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巧妙地安排着这一切,让他的命运与这片古老的土地紧密相连。 他不禁感叹,世间万物,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抬头仰望,熊湘山虽高不过三四十丈,却有着许多的神秘。 次日破晓,天际初露鱼肚白,旎啸独步山下,举目望向那晨光熹微中的山峦。只见山林葱郁,翠色欲滴,山巅仿佛含笑迎人。 此山分三峰并峙,数十息间,他已跃至主峰之顶。 山顶处,一隅小庵静默伫立,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如今只是墙垣斑驳,青苔遍地。 昨晚听闻那老人家言,此庵乃为纪念那位不惧县官的民妇所建,取名为“羞女庙”。可惜,时光荏苒,香火渐熄,慢慢便废弃了。 旎啸环顾后心知,轩辕黄帝所留之物的秘境,绝非轻易可觅。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寸之地,希望能有所发现。 然而,山顶之上,除却风声与鸟鸣,再无它物。 他转身面向江流,只见资水对面,远树含烟,云横山色。往资水下游而望,那江水如带。 视线转向另一侧,一座名为明灯山的峰峦映入眼帘。据老人所述,百年前,唐、钟、贺三姓子弟曾在此山修建庙宇,佛殿巍峨,香火鼎盛,有斋僧数人,日日诵经祈福,钟声悠扬。 然而,世事无常,岁月无情,僧侣纷纷离去,如今只剩一老和尚与一小沙弥,默默守护着那破旧的庙宇。 旎啸收回目光,再次细细打量着羞女庵的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草每一木,期盼着能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然而,无论是在这幽静的庙宇之内,还是第二峰、第三峰的岩洞与悬崖之畔,他都未能寻得半点线索,仿佛那传说中的秘境,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但他并未气馁,心知这山虽不高,却承载着千年的秘密。若是真有如此秘境,早在数千年前,便会被人发现。即便侥幸未被发现,历经沧桑变迁,亦早该在华夏大地上已是传遍。 他回想起过往,即便是梅花山庄那藏书丰富的典籍中,也未曾有过关于此山的记载。 若非那日在昆仑南麓的山洞中,意外获得了轩辕黄帝遗留的地图,只怕这世间,知晓熊湘山之名者寥寥无几,而那些知晓之人,早已化作尘土,随风飘散。 第81章 轩辕黄帝之秘境 席地而坐,旎啸闭目养神,心中暗自思量:倘若世人得知此山藏有仙丹与奇珍异宝的消息,必将引来无数豪杰纷至沓来,江湖再起风云,朝堂亦将动荡不安,历代帝王恐怕也会派遣重兵,前来探秘。 想了许多,无聊之下,他心笑一声,又是无意轻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话音刚落,一个念头犹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旎啸霍然起身,心中豁然开朗:“黄帝,华夏之祖,其时代流传着诸多神话传说,诸如神兽出没,仙境隐现,仙丹妙药更是层出不穷。 “虽然历经数千年,这些传说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但那时能人异士辈出,不少高人隐士皆围绕在黄帝左右。 “既然黄帝亲自留下地图,指引后人寻找遗物,这份指引定然真实无疑。那么,他所留之物必在此山之中,这秘境极有可能出自那些能工巧匠或异士之手,甚至可能是黄帝亲自布置,以待有缘人前来。” 旎啸思绪万千,那老者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熊湘山,黄帝亲赐之名,这山中必定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黄帝岂会只来过一次? 面对滔滔江水,他闭目凝神,感触这山山水水。 蓦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或许,秘境的入口,就在这悬崖之下? 念头一起,他便决意一试。 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随后,他如同一只凌空展翅的大鹏,向着悬崖纵身一跃,哪想到身形迅速坠落。 幸亏他眼明手快,半空中一把抓住了一棵横生的巨树,‘咔嚓’几声,那树干竟被压断,粗如水桶。 旎啸额上冷汗涔涔,待心神稍定,双脚轻点,几个腾挪间,便回到了山顶。 立于破败的庵顶,他环视四周,试图从每一寸土地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一切仍是徒劳。 回想之前的尝试,虽险些葬身崖底,但他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只是感觉哪里似有不妥,正如古人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于是,他再次展开地毯式的搜索,连破庵下的碎瓦烂石也不放过。 可惜,小半个时辰过去,依旧一无所获。幸好,他备有干粮和清水,索性在山顶坐睡。 转瞬之间,三日已过,秘境的踪迹仍旧杳无音信。 带着满腔的失落,他离开了主峰,来到了次峰,脚下踏着一块孤石,前方便是万丈深渊,碧绿的资江水在崖底静静流淌。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月光如水,洒满了整个大地,宛如白昼。 横卧于翠竹之上,旎啸思绪翻涌,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不禁心生倦怠,一股灰心丧气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暗自思忖,黄帝所留之物与自己无缘,这或许是天命使然,强求无益,不如就此作罢,于山顶度过一夜,明日便启程前往紫林山庄。 然而,次日清晨,他忽地惊醒过来,只感觉吹拂之风有些怪异。 静静地闭目凝神,感受这风仿佛顺着江面而来,绕过山峦,如同一双无形之手,轻抚着山间的每一块岩石,每一株草木。 突然,一抹奇异的景象映入眼帘,不知是江面水汽蒸腾,抑或是山间晨雾缭绕,如同云海一般,徐徐升起,环绕着山峰,缓缓移动。 旎啸一下子愣住,凝视着这梦幻般的景象,只见那云雾渐渐升高,漫过山顶,形成一片朦胧的仙境。 不经意间,他竟发现云雾之中,似乎有一条长长的阶梯,直通天际,宛如连接天地的桥梁。 惊喜之余,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难道就是秘境的入口? 犹豫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望向悬崖下方,心道:“即使跌落下去,不过三四十丈,只要落入资江之中,性命倒是无忧,最多受些伤罢了。” 旎啸毅然纵身一跃,稳稳落在那悬梯之上。低头细观,只见这悬梯五光十色。 正当他沉浸在这奇景之中时,悬梯突然如活物般颤动,带着他急速升空,直冲云霄。 旎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却也来不及多想,悬梯忽地消失,人被抛入一片碧绿的草地。 站稳脚步,旎啸心中一阵狂喜,确信自己的猜测无误。熊湘山面朝资水上游的一隅,竟是秘境的门户,但又有几人能有此胆识,敢于如此尝试? 环视四周,他更是惊喜连连,只见秘境之内,香风阵阵,花香扑鼻,远处宫殿错落有致,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雕梁画栋,珠帘绮户,紫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旎啸心中火热,仙丹与成仙经书的传说,此刻在他心中激荡。 他施展轻功,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那金阙瑶池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速度之快,犹如电闪雷鸣。 然而,正当他全速前进之际,心中忽生警兆,意识到事有蹊跷。定睛望去,那排宫殿似乎仍旧遥不可及,犹如天边的幻影。 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然疾行了数十里之遥,却依然无法接近那梦寐以求的目的地。 旎啸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波澜,再次迈开步伐,向着那遥远的宫阙方向疾行。 不知跨过多少沟壑水涧,翻过多少峦山,穿过多少桃林花海,可那仙宫似是永在天边,遥不可及。 旎啸岂是轻易言败之人? 他再次凝聚心神,疾驰数个时辰,直至细汗满额,然而,那仙阙之宫依旧高悬于天际,宛如海市蜃楼,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正当他心头泛起一丝挫败感时,灵光一闪,轻拍后脑勺,自嘲一笑。那沈墨凡送来的古怪钥匙,才能开启秘境之门。 可四下环顾,周遭尽是苍翠之树与绚烂花草,哪来插钥匙之处? 无奈之下,他只得循着来时的路返回,直至从那悬梯落下之处。 他屏息凝神,细细搜寻每一寸之地,终于,在一块看似不起眼的树石旁,发现了玄机所在——一个隐匿的小洞。 若非他对华夏千年以来的奇门遁甲之术颇有研究,又怎会察觉到这微小的异样? 那树石之中的小洞,实则暗藏玄机,外围布下了两个早已失传的奇门阵法,一阴一阳,巧妙利用秘境内的山水作为能量源泉,历经数千年而不衰。 所幸,这两个阵法并无攻击之力,仅仅是为了掩护那能够插入钥匙的小洞。 旎啸取出那枚古怪的钥匙,对准洞口,缓缓插入。 随着几声轻微的响动,他又是轻轻转动钥匙,未料,那小洞竟如一张贪婪的嘴,将钥匙吞噬殆尽。 旎啸惊愕之余,右手探入那神秘的小洞,意图找回消失的钥匙。 然而,指尖触及之处空无一物,唯有深入洞底时,突然感到一阵锐痛,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所伤。 他抽手而出,只见中指已渗出血珠,而在那鲜红之中,竟夹杂着几缕奇异的金黄色泽,犹如黄土混杂其中,令人费解。 正当他凝视伤口,疑惑不解之时,周围的景色骤然变幻。 山川湖泊、仙宫琼阁瞬间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间灰黑色调、朴实无华的密室,四壁光滑,无窗无门,宛若一座囚笼。 旎啸心中一凛,恍然大悟,此处才是轩辕黄帝真正藏匿仙丹与经书之地,先前所见,不过皆是幻像罢了。 他环视四周,沿着密室的墙壁缓缓前行,试图寻找出路或是线索。 这墙壁材质奇特,非铁非石,敲击之下发出的声音迥异于寻常。 突然,一处细微的异样引起了他的注意。反复敲打,地面中央某处忽明忽暗,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82章 秘境灭杀东瀛怪 旎啸心中一动,猜想这或许是某种机关的触发方式,或许需要按照特定的图案或步骤才能解开。 记忆中,昆仑南麓山洞内所得之图浮现脑海,那幅图上除了“熊”、“湘”二字,还散布着数个黑灰点,当时不明其意,如今看来,竟是关键所在。 他喜出望外,庆幸自己当时用心记下了图中的一切细节。 密室内,他将四周墙壁划分为四大区域,与图中黑灰点相对应。 旎啸举重若轻,心神微动之间,已将地面上的各个亮点逐一激活。 随着最后一抹光芒的绽放,整个秘室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地面上赫然浮现出一幅神秘的地图,金黄色的点线交织闪烁,犹如星辰指引迷途。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景,旎啸却又是眉头紧锁。 因为这地图非同寻常,既非华夏九州熟悉的山川轮廓,也无任何规律可循,东西南北难以辨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指引,令他一时无从下手。 正当他凝思之际,几处亮点突然光芒大盛,闪烁不已,似在召唤着有缘之人前来。 旎啸心中一动,决定依循直觉,向最近的一处亮点迈步而去。正欲细观究竟之时,突变陡生!脚下的地面竟在瞬息之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虚空。 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急速下坠,四周黑漆一片,除了风声呼啸,再无其它。 不知到了何时,只觉身子不再下落,旎啸环顾四周,只见花香四溢,百卉争艳,绿茵如毯,奇木竞秀,随风轻摇,似群舞霓裳,美不胜收。 然其心中警铃乍响,隐约察觉周遭暗藏玄机,非同寻常之地。 他敛神聚气,步步小心,穿行于花海之间,直至豁然开朗,一座巨木赫然矗立眼前。 只见这树盘根错节,高达百丈,叶茂花繁,绿意盎然,红花点缀其间,宛如天工开物,鬼斧神工。 树下数椽木屋,虽矮小却古朴典雅,檐角翘起,绘有异域风情之图腾。 旎啸见此,不免心生疑惑,何以东瀛之人栖身于此? 正当此时,一股凛冽杀气破空而来,他暗自运气,双掌蓄势待发,目光如电,直视木屋,瞳孔中光芒闪烁。 静默良久,那股不祥之感愈发逼近,他屏息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似乎连心跳之声亦清晰可闻。 最终,旎啸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桌椅,墙上挂着一幅幅充满东瀛之味的画卷与雕刻,细察之下,此屋主人像是一位女子。 旎啸不敢大意,真气如江河奔涌,贯注四肢百骸,蓄势待发,犹如满弓之箭,一触即发。 步履沉稳,他穿过外院,步入内院,一股浓烈而诡异的香气扑鼻而来,似花非花,似麝非麝。 他鼻翼微动,细嗅之下,顿觉此香暗藏杀机,乃是以奇毒所炼制,可阻断内家真气流转,更甚者,此毒源自淫蛇与数种毒草之精华,一旦沾染,心神将受情欲所困,难以自持。 旎啸心中不免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在宅邸中穿梭搜寻,或许每一扇门后,皆是未知的凶险。 寻了几间后,想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故意放慢脚步,眼神迷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一副中毒失智的模样。 蓦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荡漾,一位身形曼妙的蒙面人翩然而至,其步态轻盈,却又踏着木屐,行走间透露出几分男子的粗野。 旎啸暗骂一声,面对这不伦不类的东瀛怪物,依旧装作中毒深重,踉跄前行。 那人走近,咯咯笑声中夹杂着粗犷之音,显然并非女子。 旎啸适时傻笑几声,待其靠近,猛然发力,一掌如电光石火般拍向对方胸膛。 掌风凌厉,触感细腻,确为女子之躯,但当其被击飞,蒙面巾脱落,露出的面容却让旎啸胃中翻江倒海。 只见那张脸庞,竟奇异至极,一半女子的柔美,另一半却是男子的粗犷,阴阳交错,令人作呕。 这东瀛怪物挣扎起身,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怒斥道:“卑鄙小人!” 旎啸鼻中冷哼一声,也不屑多言,身形一晃,已至敌人面前,拳风虎啸,掌影龙腾,攻势如疾风骤雨,倾泻而出。 对面那东瀛怪物,果然非同小可,身手矫健,内力雄浑,与旎啸硬碰硬,掌风激荡,震得尘土飞扬。 霎时间,二人交手数回合,宛如两座山岳碰撞,天地为之色变。 最后一击,双方皆使出全力,喝声震天,双掌相遇,空气中仿佛裂开一道无形的波纹,两人都被反震之力逼退数步,足尖在地面划出道道痕迹。 旎啸心中惊骇,若非先前假意中毒,借机偷袭得手,此刻恐怕早已落于下风。 不容对方有丝毫喘息之机,他再次一声暴喝,如怒狮出林,狂风卷浪,攻势更加猛烈,每一掌都蕴含着九转乾坤之力。 半个时辰过去,四周的残影逐渐消散,二人终于停手,彼此相距不过二三尺,身上皆是斑斑血迹,伤痕累累。 短暂的宁静之后,二人再度厉喝,各自出掌全力一击。 这一次,旎啸被震退数丈,嘴角溢出血丝,但他眸中寒光未减,冷笑凝视对手,心中了然,这东瀛怪物同样伤重,甚至比自己更加不堪。 忽闻一声嘶吼,东瀛人不顾重伤,再度挥掌而来,身法诡谲莫测,招式狠辣,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可旎啸何曾畏惧过?面对这世代宿敌,他决意灭杀在此处。 只见他身形幻化,走乾过坤,退离进坎,五行逆转,冲和刑克。 那东瀛怪物未曾见识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华夏之技,纵然困于此地百年,苦练成绝顶高手,却终因先中旎啸之计,再败于华夏武学之绝技。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旎啸便占得上风,十成之力,拳拳击中对方,掌掌命中要害。 须臾,他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暴吼,那是九幽深渊般深沉的仇恨,在这一刻宣泄无遗,一掌击向那日本怪物的胸膛,十二成的内力,犹如亿万锋刃,从掌心奔腾而出,直捣黄龙,将对方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 那东瀛怪物如同断线风筝,被这一击抛飞数丈,接连撞破数堵木墙,最终跌落在绚烂的花海之中,口中喷出殷红的鲜血,双眼圆睁,手指着旎啸,似乎有着太多的不甘。 旎啸缓步走近,对着这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并未停留,径直离去,连掩埋此等丑恶之物都觉污秽。 当他转身离开这片花海时,无数花瓣飘落,汇聚成一幅神秘的图腾,若他能记住这图案,未来东渡扶桑,或许不至于遭受重伤,险些丧命于东瀛武士之手。 此刻,他面向东方初升的红日,翻越数座山岭,眼前展现的是无边无际的雨季绿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然而,这炎热的天气让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他微皱眉头,感到前方的绿林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禁心中暗问,何苦还要前行? 正当他左右环顾,只见两侧亦是苍翠的林海,连绵不绝,直至天边。 当他转身回望来时之路,却发现,仅仅几步之外,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缭绕,无法窥见其底。 见状,旎啸不禁苦涩一笑,内心了然,除了勇闯这无垠绿海,别无他途了。 但他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寻了一处隐蔽之地,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第83章 险丧命智斗巫术 似是知晓旎啸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倾盆大雨适时而降,滚烫的雨珠落在肌肤之上。 待体内伤势好转,旎啸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毅然踏入了那片浩瀚的绿色海洋。 自幼阅览群书,进入森林,他倒也辨识出周遭大部分的草木,却隐隐觉得此地竟与爪哇国颇为相似。 想起自宣宗皇帝弃守交趾后,大明与南洋诸国的商贸往来日益频繁,而不再为安南耗费国力,其中利弊,即便是旎啸也难以言喻。 但他又是深知,国土乃国家之根本,有人则有国,然而交趾之地遥不可及,朝廷的管辖力渐显薄弱。 思绪纷飞之际,忽感一阵凉意,一片锐利的叶尖划过他的鬓角,削断了几缕乌黑的发丝。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前行。 行至大半个时辰,他突感背后似有双眸隐匿于暗处,窥伺着自己。 微蹙剑眉,他故作轻松地踱步,随即,敏锐的直觉驱使他折下一截树枝,内力注入,化为一利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心中所感的方向掷去。 一声轻微的哀鸣,虽被风雨声掩盖,却难逃旎啸的耳目。 他凌空跃起,数掌连环,如霹雳轰鸣,将那藏匿之处的植被打得支离破碎。 近前一看,却不见半点踪影,不禁令他心中生疑。方才分明感知到生物的存在,先是被树枝所伤,继而被自己一掌击中,然而,现场竟连一滴血迹也未留下。 片刻后,一切归于沉寂,唯有雨滴敲打在叶片上的清脆声响,回荡在这片神秘的森林。 良久,旎啸准备折返,却未料左脚不慎被一叶锐利如刀的断枝划伤,血迹蜿蜒,与雨水交融,渐渐隐没于泥泞之中。 他蹲下身,细观那叶尖,惊异于其锋利无匹,恍若天然之剑。稍作歇息,他再度启程,顶着雨水,踏遍这片无边无际的密林。 却不知,他离去之后,一道黑影悄然浮现,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持一布帛,也不知用了何手段,竟将旎啸伤口流出的鲜血尽数吸纳。 这人摘下尖顶斗笠,露出一张黝黑消瘦的面孔,目光穿过雨帘,注视着旎啸远去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诡谲的笑容,久久不曾散去。 旎啸独自漫步于雨林深处,行走了许久,只觉此地广袤无垠,出路难觅,心头不禁泛起阵阵烦躁。 他时而环顾四周,时而仰望那密布乌云的天际,雨水密集,空气凝重,令人不免心悸。 忽而,他感到胸口似被无形的绳索束缚,难以挣脱。 剑眉微蹙,脑海中仿佛遭受重锤一击,痛楚难当,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头部,身体颤抖不已。 警觉顿生,他意识到,只怕自己中了暗藏之敌的毒手。迅速折取数根树枝,施展奇门遁甲之术,瞬息之间,一个简易的防御阵法形成,将自身隐匿其中。 然而,那种感觉并未消散,反而愈发强烈。旎啸心生惊惧,看四周,只觉那些暗处尽是敌人。 几丝慌乱之中,他连设数阵,甚至将雨水隔绝在外。 然而,就在此刻,他心头一紧,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缠绕,痛苦无比。 旎啸单手撑地,另一手紧按胸口,深吸一口气,盘膝而坐,试图以内力化解危机,却发现无济于事。他唤出体内本命之剑,心剑光芒闪烁,在周身环绕守护。 不久后,脑中再度遭受重创,痛楚之下,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急忙收回心剑,双手紧抱头部,却仍无法缓解剧痛。待疼痛稍减,他迅速施展占卜之术,求解凶吉。 卦象显现,令他不免心惊胆战,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然中了一种南洋巫术。 惊醒之余,他猛然意识到,这片雨林,竟与遥远的南洋之地何其相似! 旎啸暗自懊悔,责备自己终究还是疏忽大意,但卦象所示,尚有转机,并非绝望绝境。 对于占卜之术,他轻易不用,因它能定人生死,一旦卜出,更改不易。 不再犹豫,旎啸果断撕下衣角,将其撕裂成缕缕布条,又拾起数根枯木与野草,巧妙捆扎成一木偶。再取一布,紧束于木偶背后,随后以指尖一咬,鲜血淋漓,于布上勾勒出血色符咒。 面露冷峻,他轻哼一声,暗说既然对手不择手段欲置己于死地,便莫怪自己手段狠辣了。 血符绘毕,他一声厉喝,木偶兀自矗立一旁。他将一缕心神与木偶相连,静候潜伏之敌。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绛宫之处再次传来刺痛,幸而大部分巫术之力已被木偶承受。 那木偶仿若真人一般,痛苦挣扎,摇摇欲坠,震颤不止。 见状,旎啸双眉紧锁,怒火中烧,迅疾于木偶四周竖起数十根树枝,构筑成一座坚固壁垒,宛如古老城堡。 不久,木偶头部剧烈摇晃,似乎不堪忍受剧痛折磨。 而旎啸,虽感隐隐头痛,却抓住时机,口中念诵晦涩咒语。霎时间,木偶所在之城堡被滚滚黑气包围,如同深渊之口,吞噬一切。 嘴角微扬,一抹轻蔑笑意浮现,他再度咬破指尖,于虚空中书写自己的生辰八字,而后指向地面的城堡,血字瞬间融入其中,隐而不现。 果然,数道黑影从雨林深处涌现,无视旎啸布下的奇门遁甲,直接飘至木偶面前,对旎啸本人也是视若无睹。 这些身影,皆如先前那人,瘦削如猴,阴森可怖。 此刻,这人宛如一深爱钓鱼的渔翁,见巨鱼上钩,不甚大悦。 可不想这鱼力大,拖着鱼杆往河中央而去,渔翁自是不愿任由猎物逃脱,毅然决然跳入河中,紧紧握住鱼钩,誓不让这条难得之鱼溜走。 旎啸见此人行径,心头不禁暗喜,悄无声息地在其周身布下数重诡秘符咒。 符咒之上,邪气凛然,他所施展的秘术乃源自邪派禁术,有违天道,然而若对手亦行邪道,那自己无须惧怕天谴之罚了。 转瞬之间,那瘦猴之人反成鱼饵,被奇门遁甲编织的幻城古堡所擒。 此人似有所察觉,企图挣脱束缚而去,奈何旎啸所施邪术犹如无形锁链,抽离其三魂七魄,令其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温馨家常,使其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痛苦与哀嚎交织,此人捶胸顿足,撕扯己身,血肉模糊间,如困兽犹斗,步步踉跄,向着那古城堡缓缓挪移。 随着距离缩短,几道数尺之高的身影,竟被奇异力量压迫,身形逐渐矮缩,直至化作半尺之影,消融于古城堡的墨色烟云之中。 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寂静的林间。 旎啸侧立一旁,冷眼旁观,深知此人灵魂将受炼狱之苦,九九八十一天方得解脱。 他没有半丝怜悯,谁让此人与自己为敌?而且此人率先发难,暗中施术想加害自己。 审视自身,确认无恙,旎啸才稍稍宽心。 他蓦然醒悟,对方所使乃是南洋降头邪术,防不胜防,即便是江湖高手,亦难抵御。若非自己略懂奇门遁甲,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跋涉良久,夏日暴雨渐歇,阳光穿透树梢,映照出前方几里外连绵起伏的山峦,红叶漫山,秋意浓烈。 步出密林,旎啸远眺群山,回想先前险象环生,心中涌起几分庆幸。秋色入目,更添万千感慨。 短暂休憩后,他继续前行。刚迈开几步,似有所感,猛然回首,只见身后绿林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垠大海,波涛汹涌,红日垂暮,天海一色。 似是预料之中,旎啸无奈苦笑,旋即转向那秋色斑斓的山峦,阔步前行。 第84章 极西之地众妖魔 待至月挂中天,银辉洒落,旎啸独步至一巉岩高岗,俯首而望,一座巍峨雄奇的城堡赫然眼前,其势磅礴,似欲与夜空争辉。 然此堡非中原瑰丽之风,亦非西域诸国城堡的模样。 他忆起山庄典籍中曾有片言只语提及,且绘有丹青数幅,图中城堡与眼前所见,如出一辙。 山庄藏书札记还有说,天山余脉蜿蜒西去,那十万里之遥,有异邦林立,此邦之人发色各有,但黑发者寥寥,且猫眼高鼻,身有一股难闻的体味。 旎啸观眼前城堡,隐于山影之中,灰黑一片,犹如幽冥鬼蜮,散发出阵阵寒气,仿佛一头巨兽,獠牙毕露,静候猎物自投罗网。 他忽忆起藏书中有载录,昔年黄帝轩辕氏与炎帝神农氏联袂,共驱蚩尤,遂成华夏一统之基业。 尔后,炎黄二帝之裔,率众向四方拓土开疆,其中一支西行队伍,在公孙奎与姜巽乙二人的带领下,跋山涉水,终至天山脚下,生息繁衍。 经年累月,此族人数渐增,达十万之众,北逾天山,南越昆仑,声威赫赫。 然而,天山南北异族杂居,不但野兽横行,更是天灾频仍,幸得这支华夏子孙坚韧不拔,方能扎根于此,开枝散叶。 哪想某一日,从西北方向突现数千流民,个个面带惊恐,哀鸿遍野,伤者累累,仿佛背负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绝望,一路疾奔而来。 逃亡之人跌跌撞撞,向华夏百姓连连比划,幸有妫木其人,通晓诸般夷狄之语,能解其中意。 妫木细聆片刻,旋即神色凝重,急赴公孙楠与姜天璇处禀报。此二人乃公孙奎和姜巽乙之后,当今这支华夏部族的首领。 妫木还说,极西之地涌出妖邪魑魅,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残害无辜,噬骨饮血,甚为惨烈。那从西陲逃来之人,仅数千余残喘,侥幸逃脱至此。 更骇人听闻者,是那极西妖魔的形貌:或如夜中蝙蝠,獠牙森然,利爪如钩;或类狻猊,力能扛鼎,暴虐无匹;更有嗜血之辈,专以人血为食,令人毛骨悚然。 公孙楠与姜天璇见说,不免心惊胆战,决议集结族人,广邀四邻异族,共谋抗敌。 隔日,那些妖魔果然倾巢而出,汹汹而来。幸得先祖庇佑,炎黄二帝临别赠予神器数件,代代相传,至公孙楠与姜天璇之手。 神兵利器,厉害非常,护佑华夏子民,一场恶战,终将那群妖魔击溃。然华夏百姓也是伤亡惨重,哀鸿遍野。 那些西来遗民目睹华夏英豪之勇猛,自是心悦诚服,遂安家落户,与华夏族人并肩而居。 岁月悠悠,未料这群西民暗中勾结天山南北游牧诸部,趁华夏首领深入昆仑探秘之际,悍然发动突袭。 一时之间,血染苍穹,华夏部族万余生灵遭屠戮,嚎山泣岭,悲歌四起。 那些残存的华夏子嗣,只得四散奔逃,或匿于密林,或遁入沙漠,或隐于草原。 时光荏苒,千载流逝,华夏后裔容颜已变,与当地游牧民族无异,唯有文字与语言,犹存先祖遗风。 容貌之变,却意外保全了这些生还者,加之久候首领不归,众人只得隐姓埋名,融入本土,与当地女子结缡。 数百年后,天山南北,乃至昆仑以南千里之地,星罗棋布,国家林立,各拥风华,皆有华夏血脉流淌其间。 再说公孙楠和姜天璇的后人,历经千辛万苦自昆仑归来,却只见一片焦土,部族踪迹渺茫,子民非死即散。悲痛之余,他们领着残存的侍卫潜伏起来。 又历数百年,其中一族脉,诞下一女,名唤嬴瑶,姿色出众,智勇双全。 一日,她步入弇山之地,此地乃西王母国之所在,国力强盛,威震一方。 嬴瑶凭其胆略与绝世容颜,深受西王母赏识,得其倚重。 岂料风云突变,一日极西之地忽现异族,白肤红瞳,獠牙嗜血,尖帽披风,魔力滔天。 这些人可呼风唤雨,驱雷策电,掷火成球,凝水为冰,更令泥石听命,枯骨复生,化作麾下死士。尤为可怖者,乃操控草木速长,化为夺命利器,或发腐朽黑球,或射炫目光弹,犹如天罚临世。 嬴瑶深知这些人是极西之地的吸血鬼与巫师,当然,那些巫师自称为魔法师。 当时,天山南北,昆仑千里,万国兵马,竟无力抗衡此等巫术。 庆幸这些入侵者人数不多,自称寻仇而来,追溯千年前的恩怨。 嬴瑶心知肚明,却不言破,径直对西王母进言:“东去数千里,有华夏古国,国主英明,麾下武将如云,神兵利器,盖世无双。何不遣使东行,请华夏之主率军来援,共除妖孽?” 西王母闻言,与诸国君臣商议,决意联袂行动。 于是,数国合派千骑,远赴东方,求援华夏。其中一人,恰为公孙楠与姜天璇亲兵之后,怀揣嬴瑶密令,携信物同行。 当时殷商覆灭,武王建国为周,已传至周昭王之子,周穆王姬满。 穆王闻西使至,不免惊讶又是好奇,对于所请之事,自然有些犹豫。然当见及那侍卫后裔,观其所献华夏之物,赫然为黄帝亲佩之宝,便毅然应允西使之请。 穆王更是思虑深远,若西陲诸国败北,极西妖魔必将席卷东来,肆虐九州,到那时,华夏大地恐将烽烟四起。正所谓唇亡齿寒,祸福相依。 于是,穆王亲点精兵强将,数万将士浩浩荡荡西征。 彼时的梅花山庄少庄主,率门下数百子弟,身怀绝技,隐于军中,随大军同行。 大军过积石山,越舂山,穿群玉山,经玄池、瑶池,所到之处,膜昼与赤乌两部落见周军威仪,既惊且敬,两部酋长各率精锐千余,自愿为前锋,引穆王至西王母国。 穆王与西王母相见,为她超凡脱俗之姿所摄,西王母亦为穆王英姿所倾,对周军雄壮震撼不已。 由西王母斡旋,西域列国与华夏再度携手,众志成城,终将极西妖魔与巫师击溃。 然而,妖魔撤退之际,留下恶毒誓言,扬言他日将以十倍之力,百倍之仇,卷土重来。 当时梅花山庄的少庄主面见穆王,言辞恳切,誓以山庄之力,护西域安宁,镇守边疆,以防极西之敌再掀波澜。 自此,梅花山庄派遣高手,携群英子弟,驻守要塞,犹如铜墙铁壁,阻挡那极西之地的妖魔入侵。 岁月悠悠,千载轮回,极西之敌屡次来袭,复仇之火愈燃愈烈,人数众多,凶猛异常。 然而,梅花山庄早有筹谋。昔日那位少庄主洞悉敌人的诡计与手段,创建出可应对吸血妖魔和巫师的奇门阵法、毒术、幻术,甚至还有邪灵之术。 后来,历代少庄主皆承先祖遗志,即使中原烽烟四起,亦未敢抽调边疆精锐,除非山庄遭受灭顶之灾。 然则,极西之敌渐显神通,巫师之流,能驭自然之力,召异兽助战,其势汹汹。 深入探查的山庄弟子惊闻,这些巫师竟有驭鬼之能,更甚者,能使怪兽与阴魂合体,这种巫师叫亡灵法师与召唤魔法师,其手段倍增,令人胆寒。 时光荏苒,九州之地,司马家从曹氏手中夺得江山,建国为晋,梅花山庄遭受朝廷忌惮。于是,山庄迁徙至天山之巅,藏匿于皑皑白雪之中。 历经数十寒暑,构建一座奇门大阵,可穿梭时空,于千里之外的昆仑山设立一出入口,随时应对九州之变。 第85章 独战妖魔与巫师 此时,旎啸自沉思中醒来,凝视下方城堡,心中明了,此行无可回避。且他有一股好生心,欲一窥山庄古籍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极西强敌真容。 他缓步接近城堡,大门巍峨,围墙高耸,夜幕之下,雕梁画栋,尽显异域风情。 门墙上,人形怪状,飞禽走兽,栩栩如生,却有诸多异兽,世间罕见,名不可考。 旎啸目光流转,洞察四周,大门与围墙看似平凡,无机巧暗藏,无杀气弥漫,遂提步踏入,迈进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很大的青翠草地,宛如碧绿绸缎铺陈大地。一道笔直的石板路,直指城堡的一门,两侧有数条直径分割这片大草坪。草坪左右各有一喷泉,喷泉下似有一雕像。 旎啸没有走中间大道,而是缓步至左侧喷泉,只见一尊巍峨雕像傲立,高约五六丈高,人脸人身,却有着一对翅膀,手持一把长枪。 他剑眉微蹙,低语自问:“莫非是鸟人?” 他闭目凝神,周遭静谧,未感丝毫险恶,然心中警铃隐隐作响,那是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 他没有去右边的喷泉瞧看,而是径直沿大道入了城堡。 城堡内,豁然开朗,一座宏伟殿堂展现在眼前,占地面积惊人,地面铺就金山石,光洁如镜。四周墙壁,每隔数丈悬挂着一幅幅彩绘,每一幅都诉说着不同的故事。 几角落里,古朴的木灯架林立,造型奇特,其上蜡烛燃烧,不知是何人点燃,已历多少寒暑,那昏黄的烛光不时摇曳,显得有些诡异,让旎啸不禁心生好奇,却又警觉。 旎啸屏息凝神,耳畔寂静无声,四壁与门户后仿佛空无一人。 他仰首望向那高达五六丈的穹顶,一抹巨大壁画隐约可见,但其意象晦涩难解。 沉吟片刻,他毅然决然,推开了面前的门扉,心中揣测,是踏入了魑魅魍魉的巢穴,还是误入了群魔乱舞的幻境? 门后,一条狭长的走廊延伸开来,足有数十丈之遥,宽不过二三丈,高则数丈,墙壁洁白如雪,每隔一丈许,便有一扇镶嵌着彩色琉璃的窗户,透出斑斓的光影。 旎啸踏进这条神秘通道,脚步看似轻盈,却是心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行进间,他突然察觉,走廊尽头的门户似乎依旧遥远,仿佛空间被某种力量扭曲,无论自己如何前行,距离始终不变。 转身回顾,更让他心头一紧,原本红绿相间的门扉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灰黑冰冷的门,与前方门户如出一辙,仿若镜像。 正当旎啸疑惑不解之际,忽闻一阵细微的碎响,两侧的彩色玻璃窗竟在同一瞬间悉数闭合,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受到一种无形的操控。 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危机迫在眉睫。 他毫不犹豫,右掌凝聚内力,对准身旁的墙壁猛力一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墙壁应声而破,现出一个硕大的缺口。 旎啸身形一晃,从破洞中窜出,如同脱兔般逃离了那诡异的走廊。 心念电转,未及细思,旎啸便发现自己重归那片进来的草坪,翠色茵茵,恍如隔世。 然而,身后传来的烈焰呼啸之声,他回首一望,透过墙体破洞,只见那曾走过的走廊如今已成一片火海,炽热的火焰吞噬着一切,宛如凶兽噬物,贪婪而无情。 更为诡谲的是,那条走廊仿佛化作了狭长的囚笼,被两条看不见的长索牵引,缓缓升向虚空,宛如古籍记载的飞天法宝,令人目瞪口呆。 旎啸仰首,心头涌起阵阵骇浪,也庆幸自己及时破壁而出,避免了葬身火海的命运。 蓦地,夜空之中,数颗火球如流星般坠落,旎啸身形矫健,左闪右避。 然而,就在他立足之处,那原本寸许的绿草竟在瞬息之间疯长至几尺之高,如同无数幽灵之手,紧紧缠绕住他的双足。 正当此时,背后与身侧传来破空之声,旎啸一声长啸,内力如洪流般爆发,瞬间震断了束缚的青草,双掌并力,如排山倒海,击出两道凌厉掌风,只听咔嚓之声不绝于耳,似有坚冰破碎。 旎啸心头一凛,暗忖敌人手段高明,招招诡异莫测。 正自惊疑不定,一道白光犹如利刃劈空而来,剑气凛冽,直指要害。他不敢怠慢,身形一侧,堪堪避开锋芒。 只听轰隆巨响,白光所过之处,地面被削出一道深达尺余的沟壑,旎啸暗叹此等威力之强,令人胆寒。 他怒目圆睁,右手画一圈,吸地面青草于掌,又是脚尖轻点,借力跃起,直扑白光发源之地。 一跃便是数丈之遥,却仍未见敌踪,他正感诧异之际,面前却突现一道水泉,横于空中拦下他。 眨眼间,水泉凝结为冰霜,蔓延四周,寒气逼人。 旎啸急忙运转真气,形成护体罡气,抵御周遭寒气侵袭。随后,一声震天怒吼,体内真元勃发,震碎冰霜,只听暗处传来一声低沉惨叫,似是敌人受伤。 旎啸心中默计方位,欲循声追踪,忽闻破空锐响,抬头之际,只见数块巨石挟雷霆之势当头压下,更有火球炽烈,半丈方圆,紧随其后。 电光石火间,人影翩跹,他右掌一挥,寒冰真气凝结,火球遇冷骤灭;左拳猛击,石块应声四裂。 借着碎石之力,他身形如鹰隼腾空,跃至数丈之高,俯瞰之下,但见黑烟弥漫,敌踪全无。 随即心念一动,他径直朝一隅暗处疾驰而去,身形未落,却似飓风成形,数十柄青色刀刃,上下左右,分三路六侧,化作森冷杀机,向他急袭而来。 旎啸真气激荡,周身罡风凛冽,犹如铁壁铜墙,刀刃触及,顿时碎裂,发出声声脆响。 正当他欲继续前行,四周地面突然隆起,厚土如墙,土锥林立,意图将他围困其中。 他双掌齐出,劲力如潮,土墙轰然崩裂,破土而出,满腔怒火,对准暗处连发数拳,落地之时,一式“云浪掌”使出,地面泥土如波涛汹涌,向着暗处涌去。 几声惊惶失措的呼声传来,他眸中寒光一闪,身形疾掠,直奔声源。 此时,周遭无数树木陡然生长,枝繁叶茂,欲阻挡其去路。旎啸不禁暗喜,恰逢其时,施展五行木遁之术,穿梭于林间,如入无人之境。 “珞龙掌”出,龙吟震天,暗处数人惊恐尖叫。 他手掌一翻,数根枝条入手,飞身而起,掌中树枝在空中震断,化作万千暗器,犹如暴雨梨花,直射前方灰暗不明之处。 刹那间,数道身影显露,拼死抵挡利刃般的断枝,惨叫声随之响起。 旎啸疾风骤至,逼近跟前,只见面前数人,肤色如死灰,双眸猩红,獠牙毕露,身披黑袍,眼中怒火熊熊,似要将他焚尽。 其中一人胸前鲜血淋漓,竟贪婪地以手抹血,送入口中。 旎啸心头一凛,忆起山庄古籍中记载的极西妖魔——吸血鬼族,凶残嗜血,手段残忍。 未及犹豫,他掌化刀锋,气贯指尖,数息之间,五六个吸血妖魔已在他手下陨落,鲜血染红了夜幕下的草地。 然而,前方传来奇异的吟唱,似咒语又似歌谣。 旎啸猛然醒悟,眼前已死的妖魔,不过是为暗处之敌拖延时间,掩护其完成某种邪恶仪式。 形势危急,他深吸一口气,丹田真气运转,一声震天长啸,犹如海啸狂澜,直扑暗处,沿途石刺、土球、冰晶与树木,尽数被啸声摧毁,化为齑粉。 几声凄厉的尖叫与痛苦哀嚎,仪式之声戛然而止。 第86章 不敌巫师逃秘境 旎啸辨音识位,判断敌人并未受重伤,旋即运起内力,枝条入掌,灌注一丝真气,以枝为剑,脚尖轻点,身形如电,瞬间逼近暗敌所在。 剑光闪烁,他手中的枝条之剑,连斩数名吸血妖魔,步步紧逼,誓要了结那几名巫师的性命。 孰料,巫师中有两名女子,一袭黑袍,一袭白衣,蒙面正好脱落,露出那绝世容颜,金发碧眼,倾国倾城。 旎啸见得,不禁心头一震,未曾料想,眼前的巫师竟是两女子,且容貌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不知为何,脑海里有着一声音,告诫自己不可伤及二人。 而那两女子神色微变,秀眉微蹙,随即彼此交换眼神,其中透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短暂的凝滞,旎啸正欲开口询问,却未料到,数道冰晶利刃破空而至,紧接着,无数火球与土石如倾盆大雨般倾泻而下。 旎啸一声怒吼,内力勃发,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罩,抵挡住这轮猛烈的攻击。 正欲逼近,忽见脚下幽暗黑洞乍现,犹如虚空裂痕,深邃无底。 他天生的警觉令其意识到这黑洞的恐怖,旋即脚尖一点,身形如箭,急速后撤至丈外,避开未知的威胁。 天空中,闪电凝聚成枪剑模样,锋利无匹,带着毁灭的气息,向他疾射而来。 旎啸不敢硬接,身形如风,连续闪避,却意外陷入了十数个黑影的包围。 他定睛一看,不免心惊肉跳,这些敌人竟是骷髅之躯,有人形也有兽形,行动敏捷,似有灵性,持着骨剑骨枪,举着骨盾,协同进攻。 旎啸挥掌如风,欲将骷髅击溃,却发现它们虽被打散,却很快恢复阵型,仅仅停滞了片刻。 见状,他身形一纵,跃至半空,却不料空中闪电夹杂着飓风利刃,如密雨般袭来。他拳脚并用,虽未受伤,却被打得狼狈不堪。 还未喘息,又一轮火球与土块的攻势如冰雹般砸下,旎啸在闪避的同时,不断拍碎岩石与火球,然而脚下的青草与木刺却缠绕不休,令他陷入险境,险象环生。 至此时,旎啸不免怒火中烧,恨意滔天,屡次试图突破如暴雨般的攻击,却一次次徒劳无功。 内力的消耗愈发迅速,令他心急如焚,恰好时机成熟,便施展一个五行土遁之术,身形隐入大地,如游鱼入海,遁形无迹。 数丈之外,他身形乍现,却迎面撞上一群庞然大物,那些骷髅与怪兽蜂拥而至,其中不乏叫不出名字的异兽。 尤为恐怖的是,一头形似巨熊的野兽挥动巨爪,力道惊人,似有千钧之重,压迫而来。 一声震天怒吼,旎啸双掌齐发,天雷掌出,雷霆万钧,骷髅与野兽顿时被震退,踉跄后仰。 他未予追击,而是借机撤退,心中明白,蛮力对抗非明智之举。对方人数众多,且藏于暗处,擅长诡异巫术,自己若硬碰硬,必然吃亏极大。 他还未远离,不想数枚黑球突然袭来,携带致命气息。他欲转身逃离,却遭遇炽热白球的突袭。 这些白球近身,瞬间炸裂,强光刺目。 旎啸急忙闭上双眼,却未能幸免飘来黑球的爆炸,如同腐蚀之水,溅落在肌肤之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疼痛难忍,他不由自主发出几声低吟。 内力催动,罡风如墙,却突感前方空间扭曲,旎啸去看,只见数道青色利刃从虚空中刺出,紧随其后,几道粗壮闪电从天而降,如同苍龙怒吼,威势骇人。 旎啸拳掌如风,迎向那青色利刃,却发现竟是由飓风凝结而成的风暴之刃。虽然勉强抵挡,但后背却遭到闪电的无情轰击,电流窜遍全身,令他浑身剧震。 未及喘息,他脚下的草木如蛇蝎般缠绕上来,沉重的压力陡增,仿佛身负万钧,而空中,火球与岩石如雨点般倾泻而下,重重砸落。 十三把心剑从体内闪出,旋转如风,尽数挡下来袭。 此刻,旎啸心中焦急万分,内力的消耗如同江河决堤,而那压迫感越发沉重,两脚已深深陷入泥土,深达尺许。 他一声长啸,决然弃了本命剑,又以内力震断缠绕的草木,奋力拔出双脚,凌空一跃,直面那密如蛛网的闪电天幕。 闪电将他笼罩,旎啸痛呼一声,全身仿佛被万针穿刺。 就在此刻,他前方数尺之外,空间撕裂,那漆黑的洞口犹如无底深渊,欲将他吞噬殆尽。 他竭尽全力,一掌轰向那黑洞,却惊愕地发现,黑洞边缘如利刃一般,轻易割碎了自己的掌风。 无奈之下,他迅速施展一个千斤坠,身形骤降,落地瞬间,数百具骷髅与野兽将他团团围住。 空中,火球、石块与闪电仍旧不断轰击,连同这些骷髅与野兽一同碾成齑粉。 旎啸在连续的打击下,只能边战边退,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被火焰、石砾与闪电洗礼。 忽然,周遭气温骤降,冰雹如刀,极寒之意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他只觉血脉凝固,仿佛要被冻结在原地。 待他反应过来,身后空间再度撕裂,那令人胆寒的黑洞如同饥饿的巨口,张开獠牙,欲将他吞没,撕扯成碎片。 旎啸倾尽全力,脚尖猛地一蹬,人爆起几丈高。 眼见数枚黑白双色的神秘球体迎面扑来,他心中了然,此乃敌人的致命巫术,但在空中,无处借力,形势危急。 左右双掌如风,他挥动间紧闭双目。数声炸响过后,他重重摔落在地,伴随着刺骨的剧痛,惨叫连连。 此刻他心知,若不立刻撤离,再多停留片刻,自己便会命丧于此。 面对各色巫术与暴雨般的攻击,旎啸杀出一条血路。当他等冲到一地,已是全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尤其是那几次重击,令他五脏六腑移位。他清楚,这次的伤势极为严重。 然而,他尚未有喘息之机,亦未有处理伤口的时间,数十个吸血妖魔与十数名身披长袍的巫师已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旎啸别无选择,唯有拼命奔跑,逃离这死亡的追逐。 逃亡数里,却不幸被逼至悬崖边缘,面对绝境,他心中既怒且悔,但毫无迟疑,带着满腔不甘,毅然纵身一跃,投入无尽的深渊。 双耳风声呼啸,他只感到自己不断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永无止境。 突然,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睁眼一看,竟发现自己趴在地上,仿佛是从地底破土而出,重获新生。 他迅速起身,尽管内伤严重,但并无性命之忧。 审视四周,一身血衣,证明这不是梦境。不久,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小院,土墙低矮,简陋却宁静。 正当他疑惑之际,院门开启的声音传来,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老和尚手捧着包袱缓缓步入。 旎啸正欲开口,那老和尚却先笑道:“施主,你早来了几百年,只怕诸事不顺。这身血衣,该换下了,速速下山离去吧!” 稍作停顿,老和尚又补充道:“哦,这包裹里有几块印子粑粑,以糯米磨制,足以充饥。” 说罢,老和尚将布包轻轻置于枯井之畔,不再多言,径直离去,留下旎啸满腹疑惑。 正当他欲追上前进一步询问时,不想那老和尚的话随风传来。 “施主无需多问,将来自会明了。速速下山,向东去吧!” 旎啸刚至院门,未及开口,门却自行阖上,发出沉闷的碰响。 他心中琢磨,这老和尚并无恶意,于是走向枯井旁,解开包袱,果然一套洁净衣物与数块用粗纸包裹的粑粑映入眼帘,粑粑上还印有图案。 第87章 至铜陵玄天下山 换上新衣,品尝粑粑,旎啸未作疗伤,径直离开小院。环顾四周,方知此处乃是一座古寺,虽略显荒凉,却自有禅意。 他忽有所感,视线转向远方,熊湘山巍峨之姿赫然呈现于十里之外。 至此,他方知自己身在明灯山,至于为何从秘境跌落此地,却如梦似幻,难以言喻。 欲寻老和尚问个究竟,却见寺庙空寂,无人可寻。他依稀记得熊湘山下老翁曾言,明灯山上仅有老少两和尚。 旎啸怀揣重重谜团,踏上下山之路。 山下有一潺潺小溪,几户人家炊烟袅袅。 他循着一缕香气,扮作游山玩水的香客,贸然造访。这户农家热情款待,闲聊之中,向他透露了些许关于明灯山古寺之事。 旎啸顺便知晓了粑粑上所印图案的来意。那是春秋之时,楚人陆通好养性,躬耕以为食。楚昭王时,陆通见楚政无常,乃佯狂不仕。 孔子适楚,专门到此拜会陆通,陆通避之。孔子见陆通之妻在做米粑粑,故上前行礼,随手将装有通关金印的包袱搁在晾晒的米粑粑上。 陆通回来,见粑粑上竟有“通关玉玺”印痕,唤妻问其故,得知后抚掌大笑,遂按痕原样雕成印模,用来印制粑粑,村民广为仿效,遂成“印子粑粑”。 旎啸望着手中的粑粑,思绪如云,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却如同夜空中短暂的流星,留下一抹光华后便消失无踪。 尔后,他步至柳溪之畔,远眺熊湘山,心中泛起涟漪。 他心中明了,自己与黄帝留下之物无缘,只是不知那秘境中,为何有东瀛、爪哇国之人,还有极西之地的吸血妖魔与巫师。 他连连苦笑,意识到即便重返熊湘山,深入秘境,凭自己当前的实力,也难以与那些巫师抗衡,更何况,自己此刻身受重伤。 轻叹几声,他暗自思量,待武艺精进,实力大增,再寻机缘也不迟。 他又想到那明灯山上老和尚的几句话,字字珠玑,却句句难解。 “早来几百年”之说,是否预示着自己会在数百年后重归此地? 且自己本是易容改扮,那老和尚如何识破?难道自己也能如彭祖般,享有八百岁寿元? 旎啸轻摇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踱步至资江畔,时近黄昏,霞光万道,江水泛金。心绪飘向紫林山庄,骆风雁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不禁担忧她的安危。 内心虽有焦急如焚,然思及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庙堂之上更是人心叵测,他强抑住冲动,审时度势。 再念及自身重伤,需静养月余方能复原,他决意购舟一叶,顺资江而行。待至洞庭,再入长江,沿江而下,直抵紫林山庄。 小舟离熊湘山渐远,夜幕降临,水雾缭绕,旎啸立于舟尾,凝望熊湘山,一声叹息,似有千言万语。 顺熊湘山主峰之侧,明灯山依稀可见,他凝视良久,仿佛老和尚的目光穿透夜色,与自己遥遥相望。 小舟顺流至长沙府益阳县,旎啸泊舟登岸,步入县城,寻至一家酒楼落座。 瞥见门口一老叫化低头乞讨,他目光流转,顿觉此人似曾相识,非是熟识,而是感觉此人为梅花山庄弟子。 随意点了些酒菜,带着怜悯之色,他吩咐店小二,将一碟小菜与一碗米饭赠予老叫化。 老叫化眼含感激,蹒跚至旎啸桌前,口中不停道谢。 旎啸敷衍作戏,暗地使出山庄秘语,又是微微内力运转,代表身份标识的小剑时隐时现。 老叫化双眸精芒乍现,但转瞬之间,神色恢复如常,口中喃喃几句感谢之词,随即转身离去。 在旁人看来,只是依稀平常,可两人已是用暗语交流。 旎啸用餐完毕,便装作漫无目的在城中游荡,实则心中已有定计。他来到了一座看似普通民宅之前,只见门扉上隐约刻着山庄特有的暗号印记。 轻轻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三位恭谨侍立的弟子,为首者拱手道:“属下张明,携同李墨然、张支欣,参见少庄主。” 随后,其余二人也一同行礼:“属下李墨然、张支欣,参见少庄主。” 旎啸示意三人起身,随手去掉易容伪装,露出真容。他问道:“你等三人怎会寻到此处?” 张明恭敬答道:“禀少庄主,三老有要事需寻您,特遣属下三人在此县城等候,料想少庄主办完事必会路过此处。当然,三老不敢妄断,另派两队前往长沙府与岳州府。” 旎啸闻言,微微颔首,继续追问道:“究竟是何等大事,让三老如此急切?” “三老传来急信,说骆家之事突变,紫林山庄周边惊现大内高手,疑为皇宫那位亲自派遣。加之近日山庄周围频发怪事,三老已下令所有在外弟子加紧调查,力求尽快查明真相。” 旎啸面色微变,随即轻轻点头,心中已然明了三老的深意,让自己切勿鲁莽行动,不要急于去往紫林山庄,更提醒自己,去寻那骆家小姐,要做好万全准备。 他深知,自己的伤势尚需时日恢复。于是决定乘船前往应天府,在疗伤的同时,周想如何在众多势力的围困下,将骆风雁安全救出。 与张明三人商议后,让他们去安排。旎啸换上行商东家的装扮,而张明三人则扮作随从和仆役,一行人悄然启程。 穿越洞庭湖的浩渺烟波,途经巴陵、赤壁,历经九江、彭泽,最终抵达安庆。 正值八月三伏,酷暑难耐,四人在池州府铜陵弃舟登岸。 未料,刚一入城,便有梅花山庄的弟子秘密接应,引领旎啸一行前往城中一处隐秘庄院。 原来,数十年前,梅花山庄便已秘密购置此地,作为隐匿之所。 步入庄院,只见潇洒亭轩,清虚户牖,庭前修竹,风摇一派珇环声;帘外奇花,日照千层锦绣色。 待至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惊扰了旎啸的休憩。 他收敛心神,起身步入大堂。映入眼帘的是六位熟悉的身影,玄天六合,令他不免神色凝重。 玄天六合,为六人,玄灵、玄月、玄锋、玄煌、玄宇、玄合,前两人为女子,而老二玄锋,虽年岁稍长于玄灵,武艺亦胜一筹,却甘愿屈居次席。 玄月,排行最末,年纪虽轻,却也已三十出头了。 六人自幼相伴长大,彼此间的默契如同血脉相连,无论是拳脚交加还是剑光闪烁,都能组成一套无懈可击的阵法,威力惊人。加之个个身怀绝技,堪称武林翘楚,除非遭遇重大变故,否则他们鲜少离开山庄。 在梅花山庄,旎啸与他们亲如家人,他亲切地称呼他们为姑、为叔。 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六人,旎啸不禁疑惑,上前询问:“玄灵姑姑,何事让你们不辞辛劳万里,来到此处?” 玄灵沉声道:“少庄主,我们六兄妹此番下山,乃是遵照三老之命。眼下紫林山庄风云变幻,局势扑朔迷离。 “数方势力之中,不仅有江湖门派蠢蠢欲动,更有朝廷厂卫、大内高手暗中窥伺,甚至蕃僧、胡人,乃至东瀛倭寇都意图分一杯羹。 “更为棘手的是,一股至今仍隐藏在暗处的神秘势力,其真实面目难以捉摸。三老经过缜密分析,认为连皇宫那位也有所察觉,故而下旨龙虎山,派遣其精锐高手前往宁国府。” 旎啸闻听此言,不由心中一凛,面色微变:“什么,龙虎山的人怎么也来了?” 玄灵默默颔首,而老二玄锋则缓缓接话:“少庄主,龙虎山此次出手,恐怕目的并非仅仅针对其他势力,而是直指武当一门,说得更确切些,矛头指向的正是您。” 第88章 局势错杂静相候 旎啸剑眉轻蹙,似是在质问,又似在思索自语:“意思是前些日我上武当,已令那紫禁城中的万岁爷,不仅对武当心生猜疑,更忧心我与武当联合了?” 玄锋答道:“不错,至少在世人眼中,先是西北云星宗,继而京城千阳门,皆被视为您的麾下势力。加之青城与武当近来与您交好,自然让皇帝心存芥蒂。 “然而,这些终究是江湖之事,万岁爷不便公然干预,于是密诏龙虎山,命张天师召集天下道门高手,前往宁国府集结。 “但武当持有太祖御赐铁券,龙虎山无权号令,其余道门则不然。张天师率领群雄,表面上是应对江湖乱局,实则意在阻止武当与您的联盟。 “三老更是推测,张天师可能受密旨,必要时刻,甚至要将您缉拿,押往京城见皇帝。” 旎啸听罢,心思电转,片刻间便洞察了事情的要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原来如此,想必这一切,皆因我曾救了骆风雁的缘故。” 玄锋微微颔首,缓缓说道:“骆风雁之祖父,乃昔日嘉靖帝之股肱重臣,肩扛皇恩浩荡,怀揣天家秘辛,悄然归隐于南华堡之内。 “当今圣上,自是对那秘辛念念不忘。更何况,世间风传有羽化登仙之诗词,字字珠玑,句句诱人,试问普天之下,哪位帝王能不为之心动,不渴望超脱尘世,逍遥九天之上? “即便是凡夫俗子,心中亦难免泛起一丝成仙之梦,向往那与日月同辉,天地共寿的无上境界。”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仿佛已置身云海之巅,悠然言道:“不错,我也渴望有朝一日能羽化而登仙,遨游于九天之上,与天地同寿。”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会心一笑。 笑音袅袅,过后,玄灵缓缓道:“三老交待,言明少庄主切勿操之过急,勿为骆家小姐之事而轻蹈险地。 “若此时贸然前往,恐落入有心人之诡计,成群雄之靶,世人皆揣测少庄主手握秘宝,必欲先声夺人,独占鳌头。 “反之,若能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数旬之后,再出其不意,或可在上百高手和数千人的围困下,将骆风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成功的机率自当倍增。 “此间,或有变数横生,即便没有,也可借机离间几方势力,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好连暗中那股隐匿的势力也是浮出水面。 “这期间,我们便可坐山观虎斗,届时再浑水摸鱼,一石多鸟,未必不会收获意外之喜。” 话音刚落,玄锋接续道:“是的,三老分析,那位骆家小姐于各方势力眼中,乃活棋一枚,未得其物之前,断不会轻易加害她。无论落入何人之手,定会厚待于她,仅限于失却自由而已。然则,此境况与如今困守紫林山庄,有何区别?” 旎啸听罢,沉吟片刻,思绪翻涌,终是默许地点了点头。 玄灵伸手入怀,取出一方布包,轻轻展开,只见里面藏有一套棍状之物,赫然正是轻易不离山庄的天地十三旗。 天地十三旗,涵盖四象九宫,五行八卦之数,非攻而能御敌于千里之外,变化莫测,玄机深邃。旎啸神色微怔,双手稳稳接过,心中顿感千钧之重。 “三老嘱托,望少庄主切莫轻举妄动,九州之外,异族能人异士无数,”玄灵语重心长,“往后两月内,三老自有安排,将宁国府周遭高手诱离一大半,您便可利用此段时间从容布置。” 旎啸闻言,依旧轻轻颔首。 正当此时,玄月忽而嬉笑着说道:“下山之际,少庄主的贴身三侍,解子音、苏凝梅、华妙琴,竟欲随我们同行。” 言及此处,旎啸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三侍的倩影,自幼相伴,转瞬已逾两年多未见了,想来她们定已长高了许多。 “三位姑娘正值豆蔻年华,与少庄主青梅竹马,”玄月笑谈间,似有深意,“山庄藏书记载,历代侍女,往往于此年岁,便与所侍少庄主结为连理。虽历往少庄主未曾大张旗鼓,娶她们过门,但依惯例,此等侍女多半早已与少庄主同寝共枕了。” 旎啸被这一番言语撩拨得面颊绯红,心潮如浪,蓦然间,一抹倩影掠过心头——百里云歌,那位与他许下三年之约的女子。 忆起前年春末,两人依依惜别之际,自己曾郑重承诺,三年后,必将亲赴昆仑幽谷,迎娶云歌归至梅花山庄,共结鸳鸯之盟。 自洞庭顺江而下,一路舟行,旎啸亦曾多次思量此事。 他心中暗自盘算,待至八月,先设法救出骆风雁于紫林山庄,而后西行北上,待此年终了,恰逢良辰吉日,便可赴约昆仑,迎娶百里云歌。 然而,紫林山庄四周,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形势错综复杂。若自己轻率出手,非但难以救人,恐自身亦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三老数度遣人前来,再三叮嘱,让自己暂按兵不动,行事须万分谨慎。否则,何以连玄天六合这等高手,以及天地十三旗这等奇宝,亦一并派遣至此? 夜幕低垂,他孤身伫立于院中,面朝西北,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不一刻,脚步声渐近,他知晓来者乃是玄月。 玄月见其神色凝重,缓步上前,关切问道:“少庄主,可是有心事缠绕?” 面对玄月,旎啸一时难以启齿提及百里云歌之事,毕竟云歌身世扑朔迷离,加之其师严令保密,故此事始终未敢告知三老。 见他沉默不语,玄月慧黠一笑,轻声试探:“是为一位姑娘吧?” 旎啸并未否认,只轻轻“嗯”了一声。 “难道是那位骆家小姐?”玄月继续猜测,目光中满是好奇。 旎啸轻轻摇首,低声道:“她复姓百里,名唤云歌。” 玄月闻之,双眸微睁,旋即漾起一抹惊喜:“这位百里姑娘,家世如何?” “她自幼由师父抚育成人,至于双亲,云歌并不知晓,或许已作古,或许仍在世间某个角落。”旎啸语带哀伤,“及笄之年,师父亦离她而去,留下孤身一人。” 玄月听罢,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同情,眼眶微润,轻问:“百里姑娘现居何地?” “她师门世代单传,隐居于昆仑雪峰之巅,外界罕有人知。”旎啸长叹一声,“前年春别,我曾对她许诺,待三年期满,必亲赴昆仑,迎她回山庄,共结连理。” 玄月似有所悟,轻轻颔首:“故少庄主您心绪难平,进退维谷。欲归山庄筹备与百里姑娘的婚事,却又牵挂着南华堡骆家之事,事关华夏安危,若因私废公,恐难对得起先祖,更愧对梅花山庄千载守护之责。” 旎啸默然点头,二人一时无语,唯有夜风轻拂,树叶沙沙。 良久,玄月欲打破寂静,笑意盈盈:“少庄主与百里姑娘,是否已行夫妻之实?” 旎啸猛力摇头,面颊绯红,不敢直视玄月。 “那为何有此承诺?莫非当年您曾救过百里姑娘?”玄月追问道。 “不是,反倒是她救了我。”旎啸回忆道,“那次与锦衣卫彭海高激战,不慎坠崖,若非云歌,我早已魂归黄泉了。” 玄月听闻,面色一凛,念及少庄主今日安然无恙,便未多言关怀,转而笑道:“祸兮福之所倚,一场厄运,竟铸就了你二人的红绳姻缘。” 旎啸轻颔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的笑痕,如同晨曦初露。 玄月凝视着他,轻问道:“少庄主,您将何去何从?” 旎啸先是一叹,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我亦茫然,若即刻返程,尚可及时。然而若在此静候数月,待救出骆风雁,恐已秋风瑟瑟,归途漫漫,抵山庄时,必是冬雪皑皑。 “南华堡之事,关乎大局,携骆风雁西行,路途艰险,不知要应对多少虎狼之师,多少高手环伺,刀光剑影。” 玄月默然,良久无言。夜深人静,她似感时辰已晚,遂行礼告退。 至门前,回首一瞥,她温婉道:“我知少庄主心中已有定夺,那位百里姑娘定能体谅您的抉择与担当。 “她既已许君为夫,自当明了您肩上的重担。何不静心布阵,从容应对?救出骆家小姐,西行之路,详加筹划,或许天遂人愿,年后抵达西北,尚有余日筹备婚事,不负三年之约。 “纵使昆仑雪覆,我等山庄弟子,皆非凡人,武艺高强,兼山庄有奇技巧器,去往那雪山深处,亦非难事。” 听罢,旎啸心头阴霾渐散,微微颔首,似已豁然开朗。 玄月又问:“可否将此事传回山庄,让三老先行有所准备?” 旎啸再度点头,默许之意溢于言表。 第89章 传闻秘史频频出 时光荏苒,转瞬间秋意浓重,篱笆旁黄菊凋零,江面上芙蓉隔岸相望。 不知何时,武林中传出一事,令龙虎山不得不如临大敌,谨慎应对。 万历元年,一个名叫王铎之人创立天地三阳会,自封三阳会首,于盖世三阳殿中供奉混元主佛三尊,左右侍立伪封蔡镇等三十六天将。王铎伪造妖书,制造非法器物,蛊惑男女数千,以渡劫升天为名,行其邪术。 天地三阳会乃白莲教一支,而白莲教历经朝廷打压,屡遭血洗。三阳教虽表面崇佛,实则暗中施展邪法,厉害非常,令人闻风丧胆。 万历二十七年,龙虎山与官军联手剿灭三阳教,以符咒与道术破敌,击败王铎及其众妖佛。 但在那场生死较量中,龙虎山张天师一族年轻俊杰张永山因此丧命,其尸骨却至今未寻到。 据传,张永山在围剿三阳教时,发现王铎之子尚在襁褓,不免心生怜悯,未忍下手。孰料,却被怀抱此婴儿的妖妇诱骗至一秘密地点,最终不幸遇害。 张永山临终之际,把自己不幸用血书写下。 那时,他武功尽失,道法无存,宛如凡尘中一介布衣,全无自保之力,只得留下遗言,谆谆告诫后人,务必警惕天地三阳会之死灰复燃,以防其卷土重来,再掀腥风血雨。 后来,此代张天师率门下弟子遍寻其叔踪迹,历经千辛万苦,终觅得这封浸染血泪的遗书,然而张永山肉身已杳无踪影,徒留悲壮遗志,令人扼腕。 孰料,时至今日,在湖广与黔地交界的幽僻之处,五寨司以西数十里之遥,竟有传言四起,称王铎孽子重出江湖,掀起滔天巨浪。 更有甚者,谣传张永山竟未真正陨落,反而投了三阳教,且邪术大成,武功道法臻于化境,肆意妄为,荼毒生灵。 张天师闻此骇人之言,先是愕然,继而忧虑与恐惧交织心头,深知此事绝非儿戏,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起来,龙虎山与天地三阳会,两者间宿怨深似海,宛若江湖中不共戴天之仇。 张天师心中暗自忧虑,倘若其叔当年因一念之差,悄然放走王铎之子,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必引圣上雷霆震怒,更恐落人口实,有包庇奸邪、养虎遗患之嫌。 还有一个原因,数十年以来,就是到如今,正一派与全真教之争,两派明争暗斗,势同水火。 更令人心悸的是,若此等隐秘之事被朝廷厂卫探知坐实,或被全真教那等善于借势之辈加以利用,龙虎山恐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正一派领袖之位亦将摇摇欲坠。 届时,整个门派或将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压,沦为武林与道门中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与唾骂。要知道,当年三阳教利用邪术,杀了武林中黑白两道不少高手。 然而,张天师心明如镜,此番风声走漏江湖,非是武当欲借此机会,图谋道门至尊之位。 武当以武立派,而龙虎山则以玄术传世,两者虽同根同源,虽同属道门,却两者大为不同。 如今张天师虽有万历帝密旨,却面临两难之境。密旨中,万历帝严令防范武当与旎啸暗通款曲,带走隐藏在紫林山庄的骆风雁。 然而,张天师眼下别无选择,必先肃清藏匿于湖广与贵州交界五寨司附近的三阳教残党,查证那人是否真为自己的族叔,以此澄清自身与叛逆无关,方能减轻圣上的责罚。 经一番深思熟虑,张天师决意联络武当派的严冷奇。 因为昔日三阳教肆虐武林,严冷奇的几位师叔惨遭其毒手。且可直接道明,是皇上让他阻止武当,怕武当暗助旎啸救人,并劝说武当不要与旎啸走近,这样日后两家也不会伤了和气,更不会出现像如今奉旨办事之时,以至双方成一个对立的局面。 严冷奇听罢,表示需禀明师尊,遂以飞鸽传书,将消息递至武当山,并告知旎啸。 旎啸闻讯,心中已有算计,料定此事乃三老所布之局,旨在引龙虎山精锐远离紫林山庄,方圆百里之内,龙虎山高手势必稀少。 面对此局,旎啸暗忖,梅花山庄与武当若划清界线,自可避免皇帝更深的疑心。毕竟,武当尚未至与万岁爷彻底决裂之地步。 严冷奇收到师门回信,信中透露,说旎啸会让他假意配合龙虎山,只待龙虎山调兵遣将,便可让紫林山庄周围的道门高手群龙无首,形如一盘散沙。 果真没有多久,旎啸回信,让严冷奇配合龙虎山。 次夜,风云突变,张天师暗地用计,在宁国府西边几十里外的分界山,引出无数妖魔,更有黑道势力趁乱而入。 这些妖魔凶悍异常,幸得众多道门高手奋力抵御,尽管如此,妖魔仍突破重围,疾驰西进,一日一夜间跨越数百里,径直扑向湖广,自然龙虎山众高手紧随其后,连同众武当高手也随之前往。 而旎啸,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目光瞄向东边的紫林山庄。 从铜陵至宁国府,不足三百里,一日之内便可抵达。这一日,他一番乔装改扮后,带玄宇和玄月去往东边。 然而,他并未径直北上紫林山庄,而是踏入了宁国府宣城。 此城在南宋乾道二年时升为宣州,治宣城县,属江南路。蒙元至元十四年改为路。至正十七年朱元璋复改为府,属南直隶。 旎啸步入一酒楼,只见灯烛晃耀,流苏飘荡。 大厅中汇聚了江湖上的各色人物,文人墨客挥毫泼墨,商贾政要谈笑风生,更有那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令他愕然的是,在这喧嚣之中,竟有数名丐帮弟子聚首一隅,他们腰间挂着象征身份的小布袋,数来竟有六七个。 想当年,丐帮为武林一大帮派,声震赵宋,可自那两朝更迭,风云变幻,丐帮亦难逃衰败之运。尤其是蒙元铁骑横扫中原之后,丐帮人才凋零,绿玉杖——那镇帮之宝,遗失于世,心法随之失传。 随后数百年,即便是帮中的九袋长老与帮主,武功也仅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朝廷的打压,更是雪上加霜,使得丐帮弟子从鼎盛时期的数十万,锐减至今日的数万,且帮中子弟素质参差不齐,不少成了江湖上坑蒙拐骗的鼠辈,丐帮昔日荣光,如今只留下一片唏嘘。 旎啸刚一落座,点罢佳肴美酒,未料耳畔突兀传来丐帮弟子间说出的一段惊天秘史。 言及嘉靖三十七年,戚少保奉命率精兵自舟山渡海,誓守台州。 彼时,倭寇巨擘汪直遭胡宗宪诱捕伏诛,戚少保挥师左路,力攻岑港,却一时难以攻破。两军对峙,岁月悠悠,半年光阴悄然而逝。 朝中有人借此生事,奏报总兵俞大猷与参将戚继光私通贼寇,以战养战,意图拥兵自立。 当今万岁爷闻言震怒,御笔一挥,欲将二人押解京师,受审问罪。幸得张居正、谭纶二臣力谏,方获赦免,赐予戴罪立功之机,限令一月之内,必克岑港。 其间,流言蜚语四起,指称戚少保与倭寇暗通款曲。实则,攻城未果,乃祸起萧墙。 攻敌那半年间,后方粮草屡遭不测,或火焚,或劫掠,皆因叛逆之徒暗中作祟,或是黑道枭雄,或是武林败类,更甚者,朝中将臣及地方官吏,嫉贤妒能,暗投异族,成为倭奴走狗,为虎作伥,泄露军情。 对于后方粮草辎重屡遭焚抢,朝廷六扇门联手锦衣卫与东厂,灭众多武林败类,可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未能查出背后的大奸大恶。 还好,戚少保得一股神秘武林高手襄助,终在皇命期限内攻克岑港,洗刷冤屈。 往事如烟,近日应天府与顺天府惊爆奇闻,说浙江绍兴府会稽山中某处,竟藏匿数十封密函,是昔年诸多奸佞暗通倭寇之铁证。其不乏有文武百官,地方豪绅,乃至武林败类与商贾隐士。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恐惧者,唯恐证据曝光,招致龙颜大怒,刀斧加身;欢喜者,图谋利用证据,铲除异己,巩固权势。 要知道,如果被证明外通敌国,这耻辱之名,将世代背负,华夏子孙之名,蒙羞难洗。 今早又是传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会稽山一带,诸多蒙面人身影纵横交错,或戴狰狞面具,或裹严实斗篷。这些人为夺证或毁证,不问来历,拔剑相向。 随拼斗杀戮升级,各方势力纷纷现身,不仅武林高手,更有厂卫、六扇门,乃至朝廷兵马。人人皆掩真容,手段狠辣,目的难测,或欲篡改证据,陷害无辜。 一场腥风血雨,席卷天下,多方势力皆是派出不少人奔赴会稽山。 第90章 朝野江湖乱纷纷 旎啸听罢,心中灵光一闪,洞悉此番风云际会,定是三老精心布局,棋子落盘。 思忖间,他忆起宁国府与绍兴府会稽山之间,不过四五百里之遥,那窥视紫林山庄数月之久的各路势力,必有诸多高手,此刻正如同猎豹闻血腥,疾驰于星夜奔向会稽山,或许,早有高手已往东南而去了。 为掩人耳目,旎啸乔装打扮,俨然一副商贾模样,置身喧嚣酒肆之中,看似对丐帮子弟口中的秘辛漠不关心,实则心中暗潮涌动。 约半个时辰之后,他悠然离席,步出酒楼,身影融入熙攘人群。 归至一处隐蔽之所,一梅花山庄弟子匆匆递上一封急信。 旎啸拆开信笺,字迹跃然纸上,是三老亲笔,言辞虽有着凝重。 原来,会稽山秘信横空出世,确系三老所为,却未曾料想,暗处一股神秘势力,煽风点火,使得局势瞬间升温,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显然,这股势力意在将水搅浑,令事态扩大。 不想没有多久,玄宇与玄月二人乔装归来,带来一则足以撼动天地的消息,宛如春雷乍响。 二人轮番讲述,旎啸方知个中曲折,只觉此事非同小可。 此事追溯至正德十六年,武宗驾崩,未有子嗣承继龙脉,朝中百官遂议立新君。 首辅杨廷和依循《皇明祖训》,主张“兄终弟及”,遍览诸藩,择定宪宗四子兴献王朱佑杬之唯一子嗣——朱厚熜,为新朝天子,即后世所称嘉靖帝。 此举招致不少朝臣异议,盖因朱厚熜已届束发之年,英姿勃发,博闻强识,于湖广安陆州钟祥,声名远播,人皆道其睿智勇毅,饱读诗书。 这些反对者自是心怀私念,欲立稚弱藩王,便于操控朝纲。然杨廷和终凭太监之力,得张太后懿旨,确立朱厚熜为帝。 然而,朱厚熜入主京城,纷争迭起。初时,反对派令其由东安门入,再经文华殿,乃太子之礼,而非天子之道。 朱厚熜不甘屈尊,坚执由大明门进奉天殿,登基正位,由此埋下君臣嫌隙。更兼皇考与生父尊号之争,彼此僵持不下,日久弥深,情势愈发紧张。 直至一日,宫闱秘辛骤然浮出水面。 传言武宗临终前,预感大限将至,特立遗诏,命选幼子继位,却非朱厚熜。遗诏言明,幼子年仅三五岁。 然诏书未及公之于众,张太后宣布朱厚熜登基后,数名知情太监或亡或遁,遗诏下落成谜。 朱厚熜登基后,虽竭力搜寻,终未能觅得遗诏与逃逸太监,此事遂成悬案。 岂料数十年后,嘉靖帝亦驾鹤西去,而今晨惊闻遗诏藏于应天府玄武湖下册库之中,更可怕的是,此册库中还有不利某些人的证据。 洪武十四年,太祖皇帝普查户籍,编纂黄册,详录丁口财产,以定赋税。每地黄册四本,一册呈户部,余三留存各级官署。 其中进呈户部的,叫做正册,要用黄纸当封面;剩下三本分别存在布政司、府和县三级官府,叫做底册,要用青纸当封面,以示区别。 黄册收贮于玄武湖底,重重守卫,与世隔绝。 即便永乐帝朱棣靖难夺位,全国整理成册的黄册还是收贮于玄武湖底下。到如今,那册库之中怕是有亿万黄册了。 现下,圣上为嘉靖帝之孙,不容皇统有瑕,面对京畿与应天府谣言四起,即刻颁旨,命锦衣卫与东厂缉捕谣言散布者,同时遣厂卫探查玄武湖,寻回遗诏。对江湖中煽风点火之徒,令六扇门高手追缉,抗命者格杀勿论。 此事更是涉及全真教。自古道家多有流派,到了赵宋之时,道门分全真、正一。 全真教曾助蒙古,招致污名,而今传闻昔年逃遁太监,竟得全真教庇护。 原来,昔日朝堂之上,那些反对朱厚熜登基的权臣,有不少人与全真教弟子走动频繁,关系不浅。 待嘉靖帝龙袍加身,稳坐九五,便施展雷霆手段,清算旧账,锋芒直指全真教,剑拔弩张,一时风雨欲来。 岁月流转,嘉靖帝沉迷仙道,醉心炼丹,欲求长生。他扶持南地正一派,意图钳制全真教。 昔日全真教王重阳与全真七子,助蒙古铁骑横扫中原,虽有复国之志,却让汉室亿万百姓,沦为蒙元奴役下的猪狗。 自然全真教难辞其咎,引狼入室之举,加上功成后元帝对全真派大加封赏,令道门武林嗤之以鼻,以至多少年来,污点如影随形,成为全真教挥之不去的枷锁。 尔后,佛道相争,全真教败北,究其原因,何人能解? 昔时,全真教为拓展北疆势力,不惜揭露佛门阴私,惹恼元帝,佛僧暂时退去。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借佛道之辩,佛门学全真派手段,以至全真派败北,黯然退出蒙元宫廷。 待太祖朱元璋一统江山,全真教再迎曙光,然好景不长,嘉靖帝之打压,使其再度陷入困境。 全真教融汇儒、释、道精髓,修心养性,摒弃尘俗欲望,以炼内丹为道,清规戒律严格,道士需出家修行,素食寡欲。 而正一派则侧重符咒斋醮,降妖伏魔,修炼外丹,不禁婚娶,食肉饮酒,规矩相对宽松。 原本两派虽有龃龉,却未至刀兵相见的局面。然近年间,似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令两派恩怨日益加深,直至水火不容。 加上当时嘉靖帝倾心正一派,北地全真教领地遭侵,对正一派自然是满腔愤懑。 不想今早传出,正一派高手奉旨调查全真教,是因数十年那身逃太监之事。而全真教欲证清白,派遣高手南行,直赴应天府。 当今圣上怎容全真教轻举妄动,密旨六扇门,设伏拦截。此事牵连甚广,黑白两道的碧龙帮与万风山庄亦被卷入。 碧龙帮作为黑道魁首,近年来却因天火门的异军突起,地位渐失。若能借全真教一事,与六扇门走近,重新夺回江湖的话语权,无疑是对天火门的一记重击,同时也昭示着谁才是真正坐镇黑道的霸主。 天火门亦不甘示弱,渴望获得六扇门的相助,毕竟六扇门背后倚靠的是朝廷的力量。 于是,天火门毫不犹豫,跳入眼下几件事的漩涡之中,竭力向武林诸派及朝堂展示其雄厚实力。 因此,碧龙帮与天火门之间,冲突频发,火花四溅,皆因各自对权力的渴望和对对方的忌惮。 万风山庄,碧龙帮的老对手,面对天火门的威胁,不愿坐视其取代碧龙帮的地位。 一方面,万风山庄对碧龙帮的底细了如指掌,而天火门虽崛起迅猛,但手段残忍,名声狼藉; 相比之下,碧龙帮行事虽在黑道,却敢作敢当,其帮主季远,以侠义着称,曾在抵御外族入侵时,放下恩怨,联手白道,屡斩异族高手,赢得江湖敬仰。 另一方面,万风山庄与龙虎山交情匪浅,数十年来,两派往来密切,甚至联姻结盟,关系稳固。 正一派统领联合了诸多教派,包括天师龙虎宗、茅山上清宗、阁皂灵宝宗以及神霄派、净明派、清微派、东华派等。加上祖天师张道陵开始炼丹修道于龙虎山,后来龙虎山渐渐成为了正一派之祖庭。 而碧龙帮为天一派而敌全真教,因此,碧龙帮又间接成了万风山庄的盟友。 然而,最主要的是,以前几件至关重要的秘事牵扯其中,万风山庄与碧龙帮曾并肩作战,共同保守的秘密,一旦碧龙帮衰落,那些秘密恐将曝光,引发轩然大波。 如今,宁国府方圆百里内,上百名高手为三件大事奔波,武林动荡,诸方势力的人纷纷离开这里,前往江淮、江浙、湖广、贵州等地,刀光剑影,混战不断。 正所谓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局势错综复杂。 而众多厂卫各揣心机,或遵从自家大人密令,故意曲解圣意,或是阳奉阴违,或伪造证据,只为陷害政敌。 第91章 窥伺山庄待时机 旎啸深知,关于嘉靖帝法统之事,并非出自三老之手。 追溯往昔,嘉靖帝登基乃天命所归,早在数十年前已成定局。当时,他与武宗皇帝血脉相连,且在皇位继承人中,嘉靖帝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而非一个任由朝臣摆布的稚嫩孩童,否则大明江山将沦为群臣手中的棋子。 依梅花山庄早年间搜集的情报,所谓武宗遗诏,那些太监或死或逃,纯属子虚乌有。 那是反对嘉靖帝的大臣散布谣言,企图激起民间疑云,即使真相大白,亦无损其目的——令深居九重的嘉靖帝日日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思索到此,旎啸心中了然,眼下江湖风起云涌,门派间的厮杀愈演愈烈,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亦是相互猜忌,各施手段。 尤其是文臣派系,传言中已形成东林书院、浙江、宣城、山东等地的圈子。 对于这些,旎啸暗自揣测,文臣之间的争斗虽表面化为地域之争,实则背后有人操控布局,此人手段高明,且其背后的势力,其影响力足以撼动整个大明江山。 念及此,他不禁心头一凛,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这一日,晨曦初照,旎啸易容改装,一身锦衣华服,宛若世家贵胄,偕同几位风姿绰约的勾栏青官儿,乘坐一驾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向府东北方数十里外的南漪湖,沿途赏秋景,游湖畔,颇有才子佳人出游的风韵。 南漪湖,又名南碕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极目远眺,碧波荡漾,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银鳞闪烁。 旎啸一行的到来,引得四周暗哨纷纷侧目。马夫乃城中常客,面容熟悉,两位佳人出自烟花之地,自是三教九流耳熟能详。 而这沿路上,人影幢幢,各色人物汇聚,有的装扮成风流公子,携美伴友,吟诗作画;有的扮作名媛淑女,笑语嫣然;有的是应邀出城做工的匠人;更有渔翁垂钓,百姓耕作,看似平凡,实则暗藏玄机,难以分辨是寻常人家还是诸势力的探子。 不多时,可远见南漪湖了,不想路旁花香袭人,美景醉人。 旎啸示意马夫驻足,与几位佳人下车赏玩,谈笑风生。 远望西北一角,穿过密林间隙,隐约可见紫林山庄的一隅。庄园外围,不少农人劳作,匠人进出,一派繁忙景象。 紫林山庄,庄主周青,乃一方乡绅,德高望重,其名远播。庄园规模宏大,日常所需繁多,每日运粮送菜的车辆络绎不绝,皆为长期合作的老商贾。 正当此时,一辆牛车悠然驶过,驾车的是一老一少,面容朴实,显然是附近村落的农人。牛车上堆满了新鲜蔬果,目的地显而易见,正是紫林山庄。 旎啸的目光如鹰隼般敏锐,扫过周遭,察觉到几道隐蔽却锐利的视线,不时落在那对老少农夫身上。 他知道,这些人是各路势力的眼线,即便紫林山庄外围之人已撤走大半,尤其是那些身怀绝技的高手,估计已四散而去,所剩无几,然而对于出入紫林山庄的一切行踪,他们仍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时时注意可疑之人。 眼角余光中,他发现身旁一位女子亦在频频打量这对农夫,心中不禁暗笑。 原来,这几位看似随意挑选的青楼佳人,竟然其中有人也是暗探,但不知来自哪个势力。 所幸,这些女子不卖身,仅以陪伴游玩、诗词唱和为业,否则定会引来有心之人的猜疑。 想到此处,旎啸既感庆幸,又觉啼笑皆非。 就在这时,那年轻农夫的几个细微动作落入了他的眼帘,动作看似平淡无奇,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信息。 旎啸心知肚明,这年轻汉子正是梅花山庄的密探,潜伏在此,与诸方势力一样,对紫林山庄窥视其内,又对出入之人严密监视。 既然目的已达,旎啸便轻声催促几位青楼女子前往南漪湖,口中夸赞着湖边的秀美风光,言辞间尽是急切感慨。 先前那女子似乎略感意外,随即主动提议,既然路边的花香已赏,趣味索然,不如趁着天色尚早,一同前往湖畔游玩。 旎啸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数枚银元宝,每枚皆重十两,逐一赠予几位青楼女子,作为额外的酬劳。 这些元宝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几位女子见状,笑容更加灿烂,对旎啸更是献媚不已。 旎啸举止间透出一股倜傥不羁的风采,但并非那色中饿鬼,反而与几位青楼佳人谈笑风生,时而吟诵几句风雅诗句。 随着一行人渐行渐远,朝着南漪湖的方向而去,四周暗中跟随的影子逐渐稀疏。这些暗探心中暗自思忖,看来马车中的男子确乎只是一位纵情山水的风流公子。 直至日影西沉,众鸟归林之时,旎啸方才悄然返回城中,步入一座隐于市井繁华之中的酒楼。 这座酒楼,乃是应天府梅花山庄分堂于十余年前秘密购置的产业,其主要职责在于搜集武林与朝堂的动态,堪称梅花山庄的耳目。 此酒楼奢华至极,不仅是宁国府宣城首屈一指的宴饮之所,更是各方势力角逐信息的暗潮之地。 但旎啸深知,越是繁华之处,越要小心谨慎。他数次造访,每次都以不同的面貌示人,从秘道悄无声息地进入。 酒楼内外,人来人往,三教九流汇集,其中不乏各地官僚、富豪乡绅、风流公子、名门闺秀,更有厂卫密探穿梭其间。这般场所,自然消息灵通,无数秘密在这里交换,流转。 旎啸心中了然,眼下紫林山庄外围,武林人士已大幅减少,连厂卫的踪迹也变得稀薄。 然而,他深知,这一切的背后,不仅有三老的精心布局,更被一股神秘势力巧妙利用。 但旎啸对此并不介意,正好利用这短暂的空档期,秘密潜入紫林山庄,将骆风雁安全带走。 他心中了然,若无十足把握,断难觅得那位骆家小姐。 想起前两次潜入紫林山庄,那座占地极大的庄园,宛如迷宫,数百间房屋错落有致,杂屋匠房、花园假山、楼阁亭榭星罗棋布。 而且料想那山庄之主周青,早把骆风雁藏于某一处,外人很难寻到,要不数月过去了,十多方势力为何皆是一无所获? 眼下局势,又想到那骆风雁,他不免思绪万千,到后面,便索性不再去想。 他静静地坐在密室内,等一人前来,此人便是先前送菜去紫林山庄的那个年轻农夫。 只是人迟迟未来,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可又是一想,眼下紫林山庄外围,武林中人与厂卫并不多。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暗门步入,打破了沉寂。 “属下参见少庄主。” 来者恭敬行礼,正是那化名年轻农夫的山庄弟子李山河,年方二十,却早已历练出一副老练沉稳的气度。 旎啸微微颔首,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是否已探得那位骆家小姐的藏身之所?” 李山河面露愧色,低声道:“属下虽竭尽全力,历时十数月,却至今未能有所斩获,恳请少庄主再容我数日。” 旎啸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言。 “时间紧迫,不容再等待下去了。今朝武林各派纷至沓来之人已大部离去,在全国数地也看似混乱,然此数地间几桩大事终将有一个结果,混乱之局会渐渐得已平息。 “而我料定,这个时间不会很久。若不在这段期间带走那位骆小姐,恐怕日后将难如登天。” 李山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坚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虽未能找到骆小姐的确切下落,然属下一年余时间,数十次潜入紫林山庄,每行一步皆精心记录,细察山庄内每一处房屋布局。 “那紫林山庄布局虽有奇门遁甲、阴阳五行之变化,每隔百日便有一番新貌,但属下仍从中窥得一二玄妙。我可以绘制一份详图,标明那些区域,断然不可能藏匿骆家小姐。” 第92章 独闯前风波又起 旎啸听罢,眉宇间绽放出一抹欣悦:“好,你就在此画下,顺便跟我说说其中为何。” “是,少庄主。” 李山河拱手应诺,步履沉稳,趋至案前,挥毫泼墨。只见他笔走龙蛇,边画边解。未及半盏茶凉,便已画完,旎啸凝神聆听,将画图尽记于脑海。 待画毕,李山河正欲躬身告退,却被旎旎啸一声清喝定住身形。 “这几日,我将独闯紫林山庄寻人,行动当晚之时,你趁夜掩护你族叔一家悄然离去,唐南已为他们备好北行之策,到时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那时也无人认得他们。而你则直接回梅花山庄大院。” 李山河闻此,瞳孔微缩,旋即肃然道:“是,少庄主,属下先行告退。” 待李山河身影消逝,一位身形圆润、年近半百之人缓步入室,眼神里透露着精明。此人正是唐南,掌管这座酒楼,也是宁国府这一区域众梅花山庄弟子的首领。 此时旎啸问唐南:“安排如何了?” “禀少庄主,一切安排妥当,您行动当晚,此地四十多名弟子,以不同身份,分作三队,悄然离开宁国府,迂回往西北回山庄,而此间酒楼就此放弃。” 见唐南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似是割舍不下多年心血,旎啸心中不禁莞尔,却也深知其情有可原。 梅花山庄之内,人才济济,弟子各有所长,唐南这般,以商贾之身行走于世,既为山庄开掘金山银矿,又织就一张绵密的情报网,更兼为山庄弟子存有一庇护藏匿之所。如果有在当地混迹不错,遇上京官前来,便可与当地官员分忧,以此走动频繁。 诚然,像唐南这般山庄弟子,于武学一道,非属翘楚,充其量不过是江湖中的寻常角色,技艺仅可跻身三四流之间。 然而,于尘世繁华之中,他却宛如一方霸主,财势滔天,俨然一派商贾巨擘之象。其人脉广布,上至庙堂之高,下至江湖之远,无论文人雅士、市井小民,抑或是朝中权贵,皆可行走之间,游刃有余。 此时旎啸说道:“此酒楼虽华贵,若论金银,确值百万之巨,然比之你等安危,就算是千万财富,我也是在所不惜。” 唐南闻言,不禁涕泪交加,愧疚之情溢于言表:“少庄主,可能我真的是老了,或久居市井,心为物役,竟忘却其他弟子的安危。” 旎啸淡然一笑,颔首示意,继而道:“待我救出骆风雁,身份怕是要暴露了。届时,诸方势力必倾巢而出,搜罗宁国府乃至邻州府蛛丝马迹。 “那些武林门派自不必说,朝廷厂卫更是无孔不入,乔装改扮,眼线遍四海。数日之内,你等行踪恐难遁形。 “故而,今日不离去,则他日必陷死地。我已决意,包括李山河自小生活的那个小山村,两千余山庄弟子,尽数迁徙,隐于雪山之巅,梅花山庄之内。” 唐南闻此,惊愕不已,脱口而出:“少庄主,难道……” 他顿了一顿,复又言道:“李山河去年方至此地,其族叔亲赴宁夏山村寻访,官府与厂卫,恐难以追查其踪啊?” 旎啸轻轻摇头,双眸中泛起忧虑的波澜,“即便如此,我仍不敢掉以轻心。对于你们的安危,我宁愿做最坏的打算。甚至在昨日,我已下令,铜陵城乃至池州府之众山庄弟子,悉数回山庄,即便追索至我身上,其范围亦不过数百里方圆。 “若我救骆风雁之举功成,武林中人暂且不论,单是身在紫禁城那位,定会雷霆震怒,降旨缉捕我。 “然我心中所惧,实乃那股神秘势力,对方潜伏暗处,而我等在明处,数年来,三老遣数千弟子遍寻天下,仍未能探得其踪。此等势力,究竟何等深不可测,实令人胆寒。” 唐南闻言,连连颔首,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异响,他面色一凛,旋即疾步而出。 片刻之后,唐南重返室内,手中多出数张密密麻麻的小字纸笺。 旎啸接过,迅速浏览,直至末页,心中不由一紧,一股凛然之气油然而生,随之运起内力,将纸笺化为齑粉。 轻挥衣袖,示意唐南暂避,他独自一人落座,陷入深思。 原来是山庄弟子打探到有一神秘人,于广德州建平西南幽僻之地,暗会紫林山庄一武师,此事颇不寻常。 这事发生在数日前,该武师似家中突遭变故,归途夜宿一偏僻村舍。要知道,在紫林山庄四周,百里之内,暗哨密布,无论江湖过客,或山庄内部人等,一举一动,均难逃监视之网。 是以,此武师一离紫林山庄,诸方势力之探子,即悄无声息尾随其后,连那夜借宿之农户,亦在严密监控之中。 翌日晨光熹微,武师辞别而去,诸方势力探子遂至农户探访,初无所获,皆以为寻常琐事,不值一哂。 然梅花山庄中,有一弟子陈莫,虽武艺平平,却天赋异禀,嗅觉超强,且又细心,堪称暗探高手,观人于无形,察事于未萌。 他察觉武师异状,源于前夜村舍后院,忽起袅袅炊烟。 正值江南秋意渐浓,乡野人家惯以烧荒驱虫,待杂草半干之际点燃,再覆以湿草与泥,烟雾缭绕,既可驱逐蚊虫毒蝎,又得草木灰肥,恰逢白菜播种之时,实为农家巧思。 实则寻常之事,唯独陈莫慧眼独具,察觉异样。 那堆杂草丛中,有种奇异之草,燃后释出幽微气息,淡如晨曦之露,几乎难以分辨出来。 那武师离去,陈莫悄然缀后,却惊觉发现,此人周身并无此异香。 他顿感蹊跷,不免心想到,这武师夜宿农舍,无论如何也会沾上一丝气味才对。 疑窦丛生,陈莫便折返那农舍,蛰伏以待。 直到午时三刻,这户农家主人似是去隔壁建平城办事,可陈莫直觉,此人非真的农夫,疑是紫林山庄那武师易容混迹。至于昨日离开的武师身份几何,行向何方,眼下暂无暇细究了。 尾随这农夫至建平城,陈莫见其售货换银,购置日用品,看似平淡无奇。 然而,陈莫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一幕微妙场景,那农户于街角小吃摊前,与卖干饼小贩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似有秘密交流。 此番细节,引得陈莫心生警觉,他将注意力凝聚于小贩,暗自揣摩其中玄机。 果然,未及半个时辰,一平凡卖油老翁映入眼帘。面容寻常,衣着朴素,似因饥饿,步入摊前,随手取了几张干饼果腹。 可小贩不经意间的微微颔首,却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信息,这一切,皆未逃过陈莫锐利的目光。 至此,陈莫豁然开朗,卖油老翁所驻足之处,恰是先前农户停留之地。种种迹象表明,老翁很可能已接收到农户暗中传递之物,其身份绝非表面所显现。 当下,陈莫不动声色,施展暗语,迅速联络此城中梅花山庄之同门,嘱托其暗中跟踪卖油老翁,以探虚实。 随后,消息传来,证实卖油老翁行踪可疑,竟直奔南漪湖而去,意图不明。 陈莫闻讯,心中暗忖,此翁身份必然复杂,且极有可能得到紫林山庄武师暗中相助,意欲于近日内潜入山庄,行踪诡秘。 鉴于时间紧迫,陈莫火速将详情告知旎啸,恳请少庄主速作决断。 此时,旎啸闭目凝神,思绪如潮,经一番深思熟虑,决意今晚行动,正好利用那卖油翁。 然,他心中一疑云盘桓不去,诸方势力,包括自己,想等的那个关键人物,至今隐匿,未曾现身。 猛然间,灵光乍现,旎啸心念一转,或此人物洞悉局势日益扑朔迷离,见紫林山庄外看似疏而不漏,实则暗藏机关,欲诱其上钩;或另有隐情,使其审时度势,选择隐于幕后。 旎啸也清楚,自己此番猜测,诸方势力大佬亦当有所洞察,然而,他已不愿再等待下去了,先把骆风雁从紫林山庄带走再说。 主意既定,旎啸着手筹备,命唐南即刻启动先前预定的计划。 第93章 借忍者潜进山庄 夜幕低垂,月色朦胧,旎啸悄无声息抵至南漪湖畔,东方之滨。 直至子夜时分,湖面微澜,一黑影悄然逼近。此人正是那卖油翁,此刻黑面遮面,一袭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难辨真伪。 旎啸匿于暗处,气息收敛,静待黑影经过,鼻翼轻翕,捕捉到一抹油香之味,确认对方身份无疑。 黑影行止谨慎,殊不知,旎啸隐匿之术远胜于他,暗中跟随,未被察觉。 不过旎啸观这人身手,不免有一丝惊讶,实力只怕已是踏入顶尖高手行列。 追踪至湖畔,未料黑影竟从繁茂的杂草丛中拽出一叶扁舟,登临其上,却不急于驶向湖心,似在等待什么。 旎啸心头微松,倘若此人径直划至湖心,再择隐蔽处登陆,深入紫林山庄,跟踪将难上加难。 小舟悠悠荡漾,渐行渐远,却有微不可闻之声音萦绕耳畔,令旎啸警觉。 蓦然间,灵光一闪,他猜想,对面黑衣人应是来自东瀛的忍者,精通暗杀与潜行之术。 此念一出,旎啸暗自惊诧,难道紫林山庄与东瀛倭寇暗中勾结?或山庄本身便是倭寇隐匿的据点?若真如此,骆风雁处境堪忧了。 然他转念一想,东瀛人目的与自己相同,皆为悄然带走骆风雁,且这几日便是最佳时期。 辰光流转,东瀛蒙面忍者自树丛中闪现,沿南漪湖岸线西行,每一步都踏在阴影暗处,警惕万分。 丑时三刻,旎啸紧随其后,二人一先一后,悄无声息穿越秘道,潜入山庄。 沿途,旎啸不免惊觉,这东瀛忍者不仅武艺高强,还深谙奇门遁甲,巧妙避开山庄外围各方势力布下的陷阱,未惊扰一人。 更为惊奇的是,此人竟是用毒高手,沿途撒下毒粉、毒液,覆盖树干、叶片、杂草、岩壁。旎啸暗自庆幸,幸得自身百毒不侵,否则早已丧命于此了。 即便如此,东瀛高手依旧谨慎至极,时而环视四周,时而屏息凝神,生怕任何细微动静泄露行踪。 终入紫林山庄里面,旎啸隐匿身形,暗中审视四周景致,与李山河所绘秘图对照无遗。 至此他确信,前路东瀛忍者手中必握有山庄详图,骆风雁藏身之所,亦了然于胸。此念一动,他心中不禁暗喜。 他蹑足尾随,穿花拂柳,过小桥流水,直至一处嶙峋假山背后,空气中弥漫着神秘气息,预示着前方乃隐秘通道。 旎啸抬首仰望夜幕,恰时辰刚好,施展五行土遁之术,身形瞬没于山石之间,穿洞而入。昏黄光影下,只见那东瀛高手正借力洞壁,施展轻功凌空而降。 他紧随其后,穿越幽长地道,再度现身,已至一座楼阁之巅,具体方位仍待探明。夜色深沉,紫林山庄宛如迷宫,无垠延展,尽收眼底。 忽见前方静止不动,旎啸心头一凛,疑虑对方是否察觉异样。然而,那忍者似有所感,身形疾闪,隐入暗角。 正当此时,数道黑影自远方疾驰而来。 起初,旎啸误判为山庄守卫或武师前来,但四下窥探,发现各路均有身影穿梭跳跃,不由心中揣测,莫非同为外界势力潜入,与自己一般,暗地搜寻那位骆家小姐? 不多时,几抹蒙面黑衣人靠近,虽视线交锋,却似互不相识,各自搜寻山洞、桥底、假山之后、河畔草丛,无一遗漏。 旎啸见得,不禁哑然失笑,诸多夜行人相遇不语,各怀鬼胎,却又默契十足,共寻目标,实为奇景。 复而他又暗自莞尔,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乃至那隐于暗处的东瀛忍者,亦是如此。 旎啸心知肚明,无论哪方人马,在骆风雁未发现之前,各方势力即便狭路相逢,亦不会轻易拔剑相对。盖因众人皆欲借彼之力,加速搜寻,犹如暗夜中的孤舟共济,虽警惕对方,却暂且联手罢了。 更为诡谲的是,山庄内无数黑影腾挪跳跃,宛若夜之精灵,紫林山庄虽非武林门派,然数十武师守护,竟未觉察丝毫异状? 此情此景,令旎啸背脊生寒,紫林山庄深不可测,明里暗中,早已洞察外来窥伺,却泰然处之,似有高人坐镇,运筹帷幄。 此刻,山庄上下,似有无形巨网笼罩,或在蓄势待发,或以众人为棋,布局一场大戏。 旎啸凝眸四周,五行阴阳之象暗藏其中,只要屏息敛声,那几名黑衣人纵使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到自己,连同那引路的东瀛高手。 可想而知,这山庄布局之精妙,堪比迷宫,即便精通易理卦象,也难窥骆风雁的藏身之地。 目光掠过东瀛人身藏之处,旎啸心中暗忖,紫林山庄庄主周青,定然算无遗策,料定其下武师或与外人勾结,亦或,这一切均在其掌控之中。 倘若真如此,此人不仅将东瀛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山庄内的一草一木,一人一影,亦皆成其棋盘上的活子,任其摆布。 旎啸心存疑虑,然能揣测一二,那位周庄主定是利用了东瀛忍者,犹如棋局中的一步险棋。 他凝视着四周逐渐散去的黑影,暗自忖度,纵使东瀛人寻得骆风雁,又如何将其安然带出山庄,更遑论逃离这方圆百里的重重围困? 思绪至此,他决意先发制人,无论如何,必须抢在东瀛人之前,将骆风雁安全带离。 待四周再度沉寂,那东瀛高手再度潜行,身影悄然融入夜色。 旎啸不禁感叹,若非紧随其后,自己恐怕会如那些莽撞闯入的势力一般,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不仅寻人无果,且一举一动皆在东瀛人或周庄主的监控之下。 东瀛人手持山庄武师提供的秘图,行径自然得心应手,专挑隐秘路径,犹如夜色中的幽灵,即便周遭有蒙面人出没,亦能悄无声息地避开。 借助夜色掩护,前方隐约可见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周围树木环绕,假山点缀,看似平凡无奇。 然旎啸察觉其中暗藏奇门遁甲之术,小楼被巧妙隐匿于林间,若非知晓其中玄机,即便置身林中,亦难觅其踪。 眼见东瀛高手欲入小楼,旎啸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当距离小楼仅剩数丈之时,他陡然出手,一掌猛击向东瀛人背部。 东瀛人未转身,却反手一掌相迎,双掌相碰,发出轻微声响。 利用这短暂僵持,旎啸佯装冲向小楼,东瀛人腾空而起,拔刀劈砍而来。 旎啸身形如电,骤然下沉,手腕一扬,一阵烟雾粉末漫天洒落。趁着对手遮掩面庞,抵御烟尘之际,他脚尖轻点,于暗地布阵一处,旋即以指代剑,剑气凛冽,直刺敌心。 不待招式用老,他身形再次变换,侧移数尺,一记乾坤阴阳指,直攻对方,而脚下又是暗点。 东瀛人似被挑衅所激,却不愿引发巨大声响,只得频频施放暗器,或撒出毒粉,试图逼退对手。 旎啸与之周旋,同样忌惮声势过大引来他人注意。 二人在小楼周遭追逐缠斗,招式狠辣,阴险毒辣。数十息间,斗转星移,战况胶着。 突然,旎啸手腕一翻,一束小竹凌空抛出,于空中瞬间变大,精准落在他先前暗中踩踏的数十个点位。 此阵可囚敌,亦可毙命,乃旎啸历时半月,精心采集特殊青竹,历经繁琐工序制成。江南虽多绿竹,但选材费心,加之日夜雕琢符纹,方有此竹之威。 东瀛高手虽谙熟中原奇术,初陷此阵,仍感一片惊愕,旋即喜形于色。 然尔,青翠竹叶间,竟窜出数条绿蛇,身长皆是二尺,蛇信森然,令人胆寒。竹阵之妙,可匿活物,幻化万千,方显其恐怖之处。 这东瀛人反应迅捷,避过蛇袭,便不再犹豫,太刀出鞘,银光一闪,一条青蛇被一分为二。而后,他四下搜索,意图寻得旎啸踪迹。 隐于一暗处,旎啸见对方这般,不免嘴角轻扬,心有快意,而后脚步如风,左七右五,前八后三,穿梭于青竹之间,边走之时边敲打青竹。 东瀛高手感知异样,欲挥刀劈砍近旁绿竹,孰料,万千翠竹如灵蛇出洞,翩翩起舞,几息之间,幻化无常,令人目不暇接,难以辨识真伪。 更甚者,青叶间不时窜出青蛇,东瀛人挥刀如狂,暗器撒菱纷飞,却徒增咒骂之声,陷入苦战。 第94章 见佳人带离山庄 旎啸未予理会这东瀛高手,而是身形一晃,掠出竹阵之外,直扑小楼,却不料,眼前景象瞬息万变,小楼竟化为虚妄,脚下一片密林。 心惊之余,他闭目凝神,聆听风声,感受夜色流动,旋即睁眼,冷哼一声,径直朝某一方向疾行。 临近目的地,他轻巧拔去几根隐蔽枝条,周遭景色骤变,一条隐秘小径浮现眼前,两侧草丛齐整,高近一丈,似有机关埋伏。 内力催动,地面细石应声而起,如箭矢般射向对岸,随即,“嗖嗖”声起,两侧草丛喷射无数利箭。 待箭雨停歇,旎啸再掷石测试,又引一轮箭雨。反复试探,确认安全,他身形一纵,瞬息跨越险境,抵达楼阁。 跃上楼台,窗棂微敞,烛光摇曳,隐约可见一影绰约。旎啸身形矫健,轻盈落地,惊扰屋内人影。 “你是谁?”一声惊呼,夹杂警惕与好奇,随即响起。 旎啸定睛细视,眼前之人不是那位骆家小姐又是谁? 几年不见,身子高了一些,只见她秋水为神,春山为黛,莲步轻移,碧玉耳坠摇曳生辉,罗袖轻扬,玉笋纤纤若隐若现。 “骆小姐,是我。”旎啸开口,忽忆起自己身易容乔装,扮作壮年男子,声线亦随之改变。 他不再刻意掩饰,柔声道:“骆小姐,切莫惊扰旁人,我是旎啸。” “旎啸?”骆风雁美眸圆睁,一手紧攥匕首,戒备之心未减。 旎啸说道:“我现在易容改扮,不便露出真颜。” 他顿了顿,忆起往事:“前年冬于昆仑北麓,我携你东逃,遭遇鬼车之怪。对了,你记得那双绣有梅花的鞋吗?你说是侍女所制。后遇武当弟子,我背着你,藏于水帘之后。” 旎啸提及之事,唯有二人知晓,骆风雁终确信,眼前壮汉,实为旎啸。 她弃匕首于地,扑上前去,紧紧拥抱旎啸,委屈与欣喜交织,泣不成声:“旎啸,你怎此时才来?当初不是说好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旎啸轻抚骆小姐背脊,温言宽慰:“不要哭了,时间紧迫,我即刻带你离开。” 见骆风雁一脸茫然,他沉声说道:“紫林山庄外群雄环伺,皆是因你而来。若你继续滞留此地,恐遭不测。” “啊!周大哥怎不告知于我?”骆风雁闻言,震惊不已。 旎啸知她口中的周大哥,正是紫林山庄庄主周青,心中暗叹:“一时三刻,我难以言尽当下局势之复杂,时间紧迫……” 忽而,一念闪过脑海,他不禁自问,骆家小姐缘何轻易相信自己?只凭寥寥数语,便随自己离去? 昔年,那老妪临终托孤,遣骆风雁投奔紫林山庄,自是认定周庄主为人可靠,否则怎肯万里迢迢,西行至此?况且,两年时光荏苒,周青未曾对她有过不利之举。 骆风雁洞悉他的心思,稍作迟疑,便终决然道:“旎啸,我愿随你离开这里。” 面对旎啸错愕神情,她缓缓解释:“家族之变,我心中有数。在紫林山庄十数月里,却是风平浪静,这难道不很奇怪吗? “周大哥虽然不时用言辞安抚,令我安心在此隐匿,然我深知,真相远非如此,只是他对我隐瞒罢了。 “每日,我如坐针毡,犹如囚笼待刑,只盼与你最后一见。想起初至山庄时,我日日翘首,期盼你的到来,可迟迟不见踪影,后来,我暗自揣测,恐你遭遇不测,我,我……” 旎啸轻拭骆风雁脸颊的泪痕,“不要说了,我带你即刻就走。” “啊!”骆风雁轻呼一声,略显意外。 旎啸不解,问道:“可有书信或信物需携带?若没有,对于那些衣服首饰,不要也罢。” “不。”骆风雁转身,疾步至柜前,取出一双男鞋。旎啸走近,一眼认出,正是当年赠予她的未穿之履。 骆风雁面泛红晕,知时势紧迫,匆忙以布包裹鞋履,又自枕下抽出一香囊,轻声道:“是武当妙玄道长当年送给我的。” 往事历历在目,旎啸曾亲眼所见,此刻未再多问,牵起骆风雁的手,二人并肩离开楼阁。 行至绿竹阵前,隐约可闻阵内打斗声与咒骂交织,虽语言不通,但旎啸心知,那东瀛高手仍在其中挣扎,口中咒骂定是针对自己。 骆风雁神色并无过多慌乱,仅是面露讶异,未发一言,旎啸暗赞其镇定自若。 他对骆风雁说道:“紧随我脚步,无论遭遇何种情境,切勿惊慌惊叫。” 骆风雁对旎啸之言,仅以点头回应。 不过十数息光景,旎啸携骆风雁穿越绿阵,疾行至一片假山之前。 此时,十余名蒙面黑影迎面掠来,旎啸眼疾手快,将骆风雁轻轻按伏,二人屏息凝神,静待黑影掠过。 这些蒙面人未作停留,径直奔向绿阵,显然被东瀛高手的动静所吸引。这几人刚一碰面,便拔剑相向,霎时剑光闪烁,血雨腥风。 旎啸见得,心中不免暗惊,此前各方势力,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偶有擦肩,亦不轻启战端,各自搜寻目标。而今,如平静的油锅滴入水珠,诸方势力瞬间沸腾,彼此攻伐,唯恐他人捷足先登,将骆家小姐先行带走。 蒙面人越来越多,出手皆不留情。旎啸辨认出,其中不乏有天火门、海魂楼、碧龙帮、万风山庄,甚至还有龙虎山的高手。 未几,又有数波人马加入混战,旎啸惊异不已。除厂卫、六扇门外,西域胡僧、北地蛮夷亦现身其间,更有数名身份不明的蒙面强者,个个身手了得,一时难辨归属。 到了这个时候,各路人马不再掩饰,纷纷亮出底牌,誓要先除对方而后再去抢人。 然而,旎啸心中困惑更甚,如此喧嚣,紫林山庄众人何以不见踪影?数十武师岂会无动于衷,或沉睡不醒?即便凡人,也应被惊醒才是。 混战愈演愈烈,数十蒙面人剑影交错,渐渐向绿竹方向而去。 见此情景,旎啸心头一凛,绿竹阵乃自己所布,原意困锁那东瀛高手,怎料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惊动今夜潜入紫林山庄的各路人马? 偌大山庄,若非有人暗中引导,或施展奇术,蒙面人焉能轻易定位绿竹所在? 一念及此,旎啸顿悟,不仅是众多蒙面人,连自己亦落入对方算计,紫林山庄周遭窥探的各路势力,皆成棋盘上棋子,只是那位周庄主,莫非真有如此大的手笔吗?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此刻,唯有随机应变。 周遭复归寂静,旎啸引领骆风雁悄然向山庄外遁行。行至中途,他索性背起骆家小姐,未及询问,便疾驰而出。 刚一出庄,数十黑影围堵而来,旎啸不再隐匿,背负骆风雁,径直向南漪湖狂奔,后方追兵紧随不舍。 一口气疾行至湖畔,旎啸未作停留,足尖轻点芦苇,向着东北方向疾掠。 南漪湖畔,芦苇成林,正值秋意阑珊,夜色中,银白芦花与芦苇交织。 至一特定地点,旎啸挥手一挥,激活预先布置的奇门遁甲阵眼。 追兵武功高强,未料追至此处,突变横生。只见湖中芦苇瞬息间拔节生长,化作二三丈高之竹林,叶形却非竹叶,令人匪夷所思。 旎啸鼻端一声冷哼,烈火掌出。 霎时间,阵内火海翻腾,炽热之气席卷四周,而他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掠过湖面,几个起落,便抵达另一处。 此处,奇门之阵巧妙布局,木板横架水面,数根粗壮木桩支撑其下,构成隐蔽之所。 他轻轻落地,将骆风雁安置于厚实木板上,随即做出噤声之姿,示意她静默无声。 骆风雁颔首默许,目光微转,只见此处方圆丈余,纵深三丈有余,木板覆盖,上方搭设简陋窝棚,宛如渔人夜宿之所在,四围芦苇丛生,遮掩得天衣无缝,外人难以窥其全貌。 她心知,旎啸周遭必有掩藏阵法加持,令这隐秘之地更为安全。 先前火势愈演愈烈,自然引得更多的人前来,武林黑白两道、朝廷厂卫、六扇门高手,大内侍卫,以及北疆蛮族与西域僧侣,一时之间,高手云集,光影交错,剑拔弩张。 第95章 连施巧计欲脱身 旎啸嘴角勾勒一抹冷笑,又是嘱咐骆风雁在此等候,旋即身形一展,跃入湖心,每一步跨越皆达数丈之遥。 十余丈外,一艘小舟静静停泊,船帆挺立,两个稻草人守于两侧,此处湖水开阔,芦苇分布稀疏。 他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小舟之上,于稻草人后迅速绘刻数道神秘符咒,随即轻喝一声:“走!” 草人恍若活物,手持双桨,奋力划水,小舟破浪前行,直指湖心北方,留下一串涟漪,渐行渐远,消失于夜幕之中。 旎啸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瞬息穿越夜色,重返藏匿骆风雁的奇门阵中。 此时,湖面上十数道黑影踏浪而来,呼声震天,紧追不舍那乘风破浪的小舟,显然这群人身怀绝技,非同小可,多半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待那些追兵身影隐没于黑暗,旎啸面向无垠湖水,嘴角微扬,一抹淡然笑意浮现。随后,他步入简陋窝棚,取下一个草人负于背上。 转向骆风雁,他语重心长:“你留在此地,切勿擅自外出,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发出半点声响。窝棚中有水有粮,你一定要相信我,到时我定会回来带你离开。” 骆风雁闻言,心中无丝毫疑虑,只深情叮嘱:“旎啸,你自己要当心。” 旎啸点头,转身步出掩护阵法,借着夜色与密布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接近湖岸。 他深知,无论是仍在熊熊燃烧的火阵,亦或是北行小船,都无法瞒过众多势力。 这些势力之中不仅有武林高手、奇门遁甲的能者,更有智计深沉之辈。 此前的布局,仅是诱敌之计,此刻,旎啸不再刻意掩饰行踪,径直向南疾驰。 未行半里,便遭遇数名拦截者,他未作过多纠缠,与之交手一掌,便如鹰击长空,凌空而过,继续向南飞奔。 “快追!此人背负的,定是骆家小姐!” 后方有人急促高呼,声音在宁静的夜空回荡,清晰可辨,瞬间吸引四方势力高手汇聚。 旎啸扫视四周,见数十黑影悄然逼近,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心中暗喜,所设之计已然奏效。 他未作过多纠缠,凭借一身不俗的修为与上乘轻功,面对重重包围,如入无人之境,轻松突破一道道防线。 疾行二十多里后,他故意放缓步伐,心知即便内力深厚,背负一人,终究难以持久。 不出所料,未过多时,身后追兵如影随形,数十身影疾速逼近。 旎啸目光微转,往西南方向瞄了几眼,嘴角上扬,一抹狡黠的笑容浮现。片刻之后,他身形一展,向着西南方向疾掠而去。 不过半盏茶工夫,人抵达密林深处,眼前竟是一座隐蔽村落,十余户人家散落其间。 旎啸心中了然,此处乃是东厂密探的秘密据点,至于何时有这个就不知晓了。 东厂高手察觉异动,无不惊讶,随即拔刀相向,手弩蓄势待发。 旎啸身形灵动,闪转腾挪间,轻松避开飞矢,眨眼间消失于密林深处。 东厂番子正要去追,见北方又有数十身影疾驰而来,个个身手不凡,未及细问,便刀剑出鞘,手弩齐发,与来敌正面交锋。 密林之中,一时剑光霍霍,喊杀声震天。 旎啸对此视若无睹,悄然离去,转向西北方向疾行。行至十余里外,他忽然转向西方。 此时,天际泛起鱼肚白,曙光初露,正北方向,宁国府府治宣城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 旎啸身形如风,西行疾驰,转瞬已至二三十里之外。 前方,数十人列阵以待,为首者朗声大笑:“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先前那几番大动作,皆是你声东击西之策吧?真是高明,竟能蒙蔽众人双眼。” 对此,旎啸未有半分惊诧,世人皆知龙虎山以降妖伏魔闻名,却鲜有人晓,山中藏龙卧虎,奇术异能者层出不穷,占卜五行,无所不精。 他沉默不语,身形一转,径直向南。龙虎山众人见状,自是紧追不舍。 旎啸不疾不徐,将追兵引向南方,行数里,文青山赫然在望。 说来也是凑巧,为救骆风雁,数月以来,他暗中布棋,前些日子,偶然发现此山中藏匿着一伙神秘人物,昼伏夜出,行踪诡秘。 夜探之下,方知这伙人不仅有天地三阳会余党,更有云贵川一带武林败类。再探,竟发现两名吐蕃番僧混迹其中,他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未料,数日后,越文青山,东行二十里密林深处,东厂番子言谈间,似与此伙人暗中勾结,行不轨之事。 只因紫林山庄方圆百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皆为寻找藏匿山庄内的骆家小姐,东西两伙人只得蛰伏暗处。 东厂番子更接上峰密令,对紫林山庄严加监视,对出入此地的陌生人严密排查,必要时绝不手软。 殊不知,一切已被旎啸暗中算计,今夜,他引领其他势力纷至沓来。 此时,龙虎山众高手紧追不舍,直至文青山下,方觉异状。 天地间,阴邪之气汹涌澎湃,黑云压顶,妖氛弥漫,似有无数魑魅魍魉蠢蠢欲动。 旎啸暗中布下的阴邪之阵,于此刻骤然发动,将方圆十数里笼罩于一片阴霾之中。 无需多言,三阳会余孽与龙虎山众人,宿怨难解,杀意凛然,顷刻间,剑光交错,血雨腥风,一场生死较量,于文青山下激烈上演。 龙虎山众人,将旎啸之事暂抛脑后,全身心投入这场殊死搏斗。 而三阳会余孽,加上吐蕃番僧,对龙虎山仇恨之深,誓要将其彻底铲除。 旎啸隐匿一隅,对两方生死对决漠不关心,盘膝而坐,闭目调息,静待时机。 另一边,骆风雁自旎啸离去后,心绪渐定,日光斜照,四周芦花随风摇曳,秋意渐浓,萧瑟之感油然而生。 想到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她不禁感到孤独无助,远眺紫林山庄方向,心中疑惑丛生。一夜之间,山庄闹得沸反盈天,可周大哥为何未现身? 种种迹象,愈发坚定她心中的猜测,周青定有事隐瞒。 她回忆起小时,初遇周青大哥,是由他父亲带领前往南华堡为爷爷祝寿。从爷爷与人闲谈中,她得知周青之父周和安,乃爷爷在京师时的学生。 那时,爷爷任吏部文选清吏司正六品主事。周和安科考失意,机缘巧合下,得爷爷赏识,师生情谊由此结下。 然世事无常,爷爷无故贬职,直至告老还乡。骆风雁心中一动,爷爷无端遭贬,恐与嘉靖帝有关。 念及此处,她为爷爷,为骆家愤懑不平。即便爷爷归隐南华堡,骆家依然难逃一夜覆灭,亲人罹难的命运。 此刻她轻叹一声,忆起爷爷从小灌输的忠君思想,内心不免五味杂陈。 秋风拂面,江南湖畔,风中带凉。 骆风雁步入窝棚,草席可坐可卧,两水袋、几包干饼置于一侧,布帘后另有一席,挂着女子衣物,供她更换。 骆风雁嘴角微扬,一抹淡然笑意浮现在她脸上,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旎啸提前筹划,细心安排。 思绪飘至旎啸,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熟悉的身影。她嫣然一笑,回忆拂晓时分,背负于旎啸背后,那份气息一如往昔,未曾有丝毫改变。 她亦自问,为何在周青与旎啸之间,自己选择了后者? 按理说,周青之父与爷爷师生情深,两家往来密切,书信不断,理应更亲近周青大哥才对。 然而,她几乎毫不犹豫地信任了旎啸,这选择源自何处? 或许,周青大哥眼中总有一丝令人难以言喻的恐惧,总觉他藏匿颇深。 此刻,她猛然意识到,已有近十日未见周青大哥了。 想到随旎啸逃离紫林山庄,一路上遭遇无数蒙面人,显然,他们皆为自己而来,且观这些人打斗,明明来自数方不同势力,可为何在山庄里面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一缕不安之感油然而生,她隐隐担忧,信任的周青大哥是否也在利用自己。 此念一出,骆风雁心生寒意,举目四望,无依无靠,不知何人可以值得去信赖。 然而,少年旎啸的身影重现脑海,她不由自主地步出窝棚,凝望旎啸离去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坚信旎啸定不会加害于自己。长久伫立,似望夫石般,终因旎啸未归,她轻叹一声,返回窝棚落座。 她明白,旎啸回来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另一番逃亡生涯。 于是,她开始进食干粮,心中默念,自己虽无力自保,仅是弱质女子,但至少要照顾好自己,不让旎啸为琐事烦忧。 第96章 骆家小姐透秘密 夜幕降临,一身影悄然靠近,骆风雁在半梦半醒间惊醒,起身迎接,步出窝棚。 月色下,那人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旎啸,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所有的担忧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旎啸,你,你有没有受伤啊?” 骆风雁之音,宛若春风拂柳,细腻温柔,言罢之际,方觉自己紧握旎啸之手,霎时,两颊飞霞,娇羞之色,犹如桃花初绽。 她羞赧垂首,避过旎啸那似能洞察人心的目光,却又似蝶恋花般,偷偷以余光勾勒少年轮廓,嘴角不自觉间有着一抹温婉笑意,恰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我没事,坐下来休息吧。”旎啸言罢,目光不经意掠过窝棚内矮几上残饼,心中暗自赞许这位骆家小姐的懂事。 骆风雁轻应一声,莲步轻移,向后微退,以手势温婉示意旎啸入座。 窝棚虽小,却容得下二人身影交错,旎啸嗅得身旁少女幽香袅袅,不觉间面颊微热,略显局促,忙道:“要不我到外面去吧。” “外面风大啊。”骆风雁脱口而出,言语间满是关切。 旎啸走出窝棚,来到湖边随意坐下,口中轻语:“没事,坐在这里看看风景也不错。” 骆风雁嘴角含笑,款步至旎啸身旁,毫无避讳地并肩而坐,偏首侧目,眸光流转间问道:“我们在这里要隐匿几天?” “约莫两三日,到那时,相信各路势力的人都离开了。”旎啸沉吟稍许后答道。 骆风雁颔首微笑,片刻后,笑声如铃,清脆悦耳:“真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计那些人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我们就在南漪湖,距紫林山庄不过咫尺之遥。” 不想旎啸摇了摇头,正色道:“那也不一定,各势力背后之高人,皆非池中之物,其麾下能人异士、智谋之士,不可小觑。” 骆风雁见说,眉宇间掠过一抹深思,旋即目光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轻声问道:“告诉我,那些想要生擒我的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旎啸大致讲述了一番,骆风雁听后,惊疑之色溢于言表,眸光闪烁间,满是难以置信:“想不到武林、朝廷,乃至外蕃异族都有涉足,看来当年我爷爷……” 言未尽,她已转眸凝视旎啸,神色凝重,仿佛欲穿透其灵魂般问道:“莫非你也想知道我爷爷为嘉靖帝紧守的那秘辛吗?” 旎啸默然颔首,未置可否,心中似有千回百转。过了一会儿,他向骆风雁详细讲述了当前局势。 末了,他苦笑一声,语带沧桑:“世人皆欲求仙问道,然你爷爷所肩负之事,背后或藏有改天换地之秘。至少从目前来看,这已经事关大明江山的安危。 “倘若异族得逞,或借此生乱,乃至颠覆我华夏基业,则亿万子民恐将重蹈历史覆辙,再现蒙元铁蹄之下,或晋末五胡乱华之惨状。” 言毕,旎啸凝视骆风雁,眼神中满是诚恳:“我清楚,所说这些虽似以大义相迫,却字字肺腑。昔日你遭武林、朝廷共弃,远遁昆仑,此事成了世间禁忌,足见其背后势力之庞大,秘密之深邃。” 骆风雁闻言,缓缓点头,忽而展颜一笑,如春花绽放:“旎啸,无需多言,我已知你心意。虽未知你真实身份,然我信你定不会负我,更不会辜负华夏九州同胞。 “因为你当年在川蜀与凉州卫诸事,我多少有所耳闻。你以天下为己任,奔波劳碌,不求名利,不畏生死。只是我心中好奇,你是当今第几位皇子?” 此言一出,旎啸惊愕之色难掩,未曾料到这温婉女子竟有此等猜想,心中不禁暗笑,面上却故作愣怔,以询问之目光望向骆风雁。 “世间本无‘旎’姓,你又无惧锦衣卫、东厂之威,且能自由出入凉州卫等边陲重地,行事低调而不求名利,此等身份,非当朝皇子莫属。” 旎啸听得,不禁放声大笑:“我与皇族之贵胄,实乃云泥之别,你大可放宽心。别说那高高在上的皇子之位,便是那紫禁城中,万人之上的万岁爷,我也未曾谋面过。” 骆风雁见说,轻轻侧首,秋水明眸中闪烁着好奇之光,问道:“那你?” “我的身份嘛,”旎啸微微一笑,言语间透着几分神秘,“还是等到将来有个合适的时机再与你说吧。至于‘旎’这个姓,说实话,我自己也想问问自家的先祖是怎么回事呢。” 骆风雁听罢,先是莞尔一笑,随即神色一正,凝视旎啸,认真问道:“你当真不是皇族贵胄?” 旎啸点头如捣蒜,语气坚定:“的确不是,我何必以虚名欺瞒于你。” 骆风雁见他神色诚挚,双眸清澈如泉,心中疑惑更甚,对这神秘男子的身份愈发好奇。 二人静坐无语,唯有秋阳温暖,洒落肩头,添了几分温馨与宁静。 片刻之后,骆风雁似下定了决心,目光穿过层层秋叶,投向那天边缓缓下沉的红日,徐徐道:“不错,当年婆婆临终之际确实有所托付。 “她吩咐我,在时机成熟时,或是若有一天皇家的人寻来,就让我去当年逃往昆仑的路上,一个叫图全镇外的小村庄,曾经落脚的一个村户家里取一样东西。” 旎啸听得,脸上不禁浮现出惊讶之色,疑惑的目光转向骆风雁,心中暗道:原本以为需要一番口舌方能问出个所以然,未曾想竟是如此顺利。 此时,骆风雁亦转眸相望,见他神色变幻,心中涌起千般思绪。 旎啸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你是后悔随我离开了紫林山庄吗?” 骆风雁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反问道:“你怎会如此问?” 旎啸轻叹一声,解释道:“因为我并非什么皇子,且真实身份尚不能透露于你。你本在紫林山庄安然度日,却跟我离庄,想必你心里觉得我的身份不凡。” 骆风雁凝视旎啸,眸光流转间,神色如雾似烟,难以捉摸。 忽而她嘴角轻扬,一抹淡笑浮上唇边,轻声细语道:“其实,当我告诉你婆婆对我所交代之事时,我并不清楚你会怎样对我,是杀了我灭口,还是……” 她话语未尽,余音绕梁,带着几分试探与不安。 “我为何要杀你?”旎啸闻言,眉头微蹙,不解之情溢于言表。 “杀人灭口啊,你不怕我既然能告诉你,也能告诉其他人吗?再说万一哪一天我被其他势力抓走,逼我说出秘密。” 旎啸闻言一时语塞,心中暗忖:骆风雁毕竟是外人,不能长久留在梅花山庄;但她如今孤身一人,南华堡既已毁灭,而最后一个庇护之所——紫林山庄,也被自己带离,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骆风雁偷偷观察旎啸神色,随即转眸远望,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与无奈。 片刻后,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与坚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反正我不管,是你把我从紫林山庄带出来的,如今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一辈子跟着你。” 言罢,她脸颊绯红,低头羞涩,手指不自觉地缠绕着衣角,尽显女儿家柔情蜜意。夕阳余晖下,她的慌乱与娇羞,皆被温柔的光线轻轻遮掩。 旎啸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要迎娶这位骆家小姐吗?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从昆仑山一别之后,倒是在脑海里不时有过她的身影。 骆风雁平复心情,转而正视旎啸,笑道:“你别多想了,尽快带我去西北,去图全镇外的那个小村庄。虽然我不知那是何物,但我相信那是我爷爷生前留下的,也许能够揭开我骆家一夜之间遭屠戮的秘密。” 旎啸默不作声,只是凝视着骆风雁,心中揣测她此举背后的原因。 骆风雁见他沉默不语,不禁微嗔:“怎么,你以为我会拿这件事来威胁你?或者逼你做出什么承诺吗?” 她笑了笑,接着说道:“自从我骆家遭受灭顶之灾,黑衣人一路追杀我和婆婆至昆仑,我就明白,我爷爷所背负之秘事关重大。凭我一个柔弱女子,根本无法守住婆婆临终前交付给我的秘密。 “婆婆想必也料到了这一点,因此让我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是在我被生擒或是面临生命危险之时,以保我性命无碍。 “然而婆婆低估了人性的险恶,如果恶人真从我口中得知了她生前所交代之事,我反而更容易遭到灭口。幸好天不绝我,让我遇见了你。” 第97章 频换身份以脱困 骆风雁敛去笑意,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直视着旎啸,字字铿锵:“我无需你许下任何诺言,所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唯一所求,希望你能尽快拿到我爷爷留下的东西,不让它落入外敌或是奸佞之手。 “虽然我只是一女子,但忠君爱国之心仍是有的。只要那份秘密不落入坏人之手,即使我日后遭遇不幸,也无憾了。” 旎啸闻之,心潮翻涌,千言万语哽于喉间,终只化为一句深沉的“谢谢”。 骆风雁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笑道:“谢我什么?若非几年前你出手相救,我早已化作昆仑北麓荒漠中的一缕孤魂,说不定连尸骨都化作了野兽的腹中之物。” 旎啸目光深邃,望向天边那抹残阳,心中暗自立誓:论发生什么,都要为这位骆家小姐找到一个安全的归宿。 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骆风雁笑道:“如果有一天,你得到了我爷爷留下的东西,解开了当年他受嘉靖帝密旨的秘密,也许那时,我不必像现在这样终日东躲西藏,提心吊胆了。届时,真相大白于天下,世人皆知,就不会有人再惦记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了。” 旎啸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骆家小姐,心中不由得对她赞叹不已,先前心头的沉重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两日后的深夜,月光稀薄,旎啸轻声唤醒了沉睡中的骆风雁。 “我们要出发了吗?”骆风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声问道。 旎啸点了点头:“不过在走之前我们需要易容改扮一番。” 不久,骆风雁身着新装,若非身形依旧窈窕,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是位粗犷的江湖汉子。那刻意粘贴的胡须,更添了几分不羁与凶悍。 接过旎啸递来的衣物,骆风雁先是眉头紧锁,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这身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呀,真够臭的。” 言罢,她再次嗅了嗅衣物,虽然满脸不情愿,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换上了。 旎啸在外面回应道:“路上再告诉你详情。” 夜色如墨,他背起骆风雁,悄然穿梭于南漪湖畔,向北而行,步伐轻盈,似风过无痕。 此行路径,旎啸预先规划好了:先绕南漪湖北岸,那里是三州交界之地,于隐蔽之所再易容换装,而后西行,经水阳、黄池,入太平府地界,最终芜湖登舟,逆水而上,穿川蜀,越秦岭,直指陕西。 沿途,旎啸小心翼翼,借夜色为裳,以树影为伴,岩石为蔽,悄无声息地沿着湖畔,向东北潜行。 山寺晨钟悠扬,水乡鸡鸣四起,寒露浸湿衣衫,不知不觉间已是拂晓。 至一隐秘所在,旎啸轻手轻脚地将骆风雁放下。 她羞涩低头,旎啸也感几丝尴尬,深知男女有别,尤其是这位骆家小姐出身书香门第,乃是大家闺秀,若非家遭不幸,本该深藏绣楼,哪会有这般抛头露面、与男子如此亲近的情景? 片刻沉寂后,骆风雁终是难忍衣物之异,轻声问道:“旎啸,这衣服为何有如此大的气味?” 言罢,轻嗅衣袖,一股酒香混杂着难以名状的气息扑鼻而来。 她眉头微蹙,复又靠近旎啸,细嗅之下,一丝血腥之气悄然入鼻,不禁惊呼:“啊,你杀了他们?” 旎啸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应承:“此二人,乃此地一霸,横行乡里,欺压百姓,过往商旅亦难逃其手。更有恶名远扬,背负多条无辜性命。” 骆风雁见说,心中不免五味杂陈,又问:“何以渔民村民不诉诸官府?官府又为何放任不管?”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道:“此二人,幼时得少林俗家弟子指点,习得几招半式,便仗势欺人,横行乡间。 “而后,更与弘愿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结缘,认了义父,那老僧之子恰为府台远亲,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官府又如何敢轻易触其锋芒?” 骆风雁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默默颔首。 旎啸目光深邃,续道:“世间此类恶徒,比比皆是。我斩杀二人,实为替那些含冤受屈的渔民百姓,及那些无辜丧命的灵魂讨回公道。” 骆风雁心中五味杂陈,对这身粗犷装扮愈发抵触,只想脱掉这身衣服。 她自小读圣贤书,择友极其慎重,更不会与不良之人为伍,不学其粗鄙之态,不与轻薄之人共箸,以免近墨者黑。 旎啸未察其色,只顾前行,四处张望,以防不测。 骆风雁终是调整心绪,加快脚步,与旎啸并肩,轻声问道:“我们已经摆脱了那些人的追捕吗?” 旎啸眉头微蹙,轻轻摇头:“恐怕还没有。” 随即他转头微笑着安慰骆风雁,“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在,而且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骆风雁轻颔其首,二人复归静默。 片刻后,骆风雁打破了沉默:“你来到宣城有多久了?” “自八月到了铜陵,之后经常来宣城,还在紫林山庄周围转过几次。” 见骆风雁神色复杂,既有释然也有哀伤,旎啸缓缓道:“骆家之事,非同小可,我相信你也明白,因此引来了众多势力,都想将你带走。其实我知道,很多事你并不知情,即便是你父母,也未必全然了解。当年你还年幼,如何能洞悉那等复杂之事?” 骆风雁眼眶微红,轻声道:“可我不解,为何人人对我隐瞒,连周青大哥……若连他也在利用我,我……” 言未尽,她便泪已盈眶。 旎啸见状,不再多言,只以温柔之语安抚道:“我们快走吧,穿过前方那片密林,就有一条大道,届时人烟渐稠,你需学会像地痞流氓那样走路,懂吗?” “呀!”骆风雁闻言,心中犹如被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扮作恶霸已非所愿,而今更需效仿其行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欲落未落。 旎啸回眸,心中已明其意,复又温言相劝:“我意非让你真成恶徒,只是行路间莫让,居中而行,面带威严,方显不羁之态。 “否则,必引周遭各方势力之暗桩侧目,这方圆数十里之地,不知多少锐利之眼,正悄无声息地窥伺着我等行踪,这些人的最终目标都是为了你。” 二人步入大道,人流渐增,渔人身影频现,然时值隆冬初至,寒风凛冽,渔人早出捕鱼,实为异常,引人猜疑。 骆风雁心细如发,自察不妥,旎啸则以密音入耳,告知这些渔人实乃各方势力之耳目,专为追踪自己二人而来。 骆风雁恍然大悟,又见旎啸行走间嚣张跋扈,煞气逼人,不时冷眼横扫周遭,不禁哑然失笑。渐渐地,她也学着旎啸的模样,横眉怒目,心中只感有趣。 及至黄昏,二人穿越荒山密林,骆风雁尚未及反应,已被旎啸提身而起,身形一闪,如电穿林,转瞬至一简陋茅舍前。 此屋隐于山岗,四周寂寥,似与世隔绝。 骆风雁俯瞰山下村落,寥寥数户,雨网晾晒于前,一派宁静中透着几分孤寂。 他们步入茅舍,见一男一女,默然而立,似为夫妻,对旎啸微微颔首,随即离去,不言一语。 骆风雁目光紧随二人背影,直至消失,方转向旎啸,满脸疑惑。 “他们是我的手下,我们现在假扮他们。”旎啸解释道。 骆风雁见说,不免微微一愣,随即轻点头首。 待她更衣而出,见旎啸亦已换装完毕,二人装扮与先前夫妇无异,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想到即将与旎啸扮作夫妻,脸颊绯红,心跳如鼓,羞涩之余,更是不敢直视旎啸。 第98章 不明势力探身份 旎啸心中暗感窘迫,面上却故作淡然,默默为为骆风雁易容换貌。 然他脸颊绯红,犹如夕阳映照下的桃花,双手微颤,宛如风中竹叶,更甚者,心跳之声,于静谧中回响,清晰可闻。 骆风雁察觉气氛微妙,遂启朱唇,欲以言语破冰:“原本住在这屋子里的,也是一对夫妻,对吗?” “是的,月余之前,我的手下无意间,发现此户实为关东女真细作所扮,假夫妻之名,在这个小村落生活了十多年。” “女真?”骆风雁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被好奇所取代,心潮暗涌。 旎啸未直接应之,转而述说:“此前我一直考虑如何将你从紫林山庄带出来,又避宁国府及周遭十数股势力的围捕堵截,故精心布局,规划逃生路线,并沿途派人或亲自勘察布置。恰其中有一手下曾经去过关外,方窥得此女真夫妇之猫腻。” 骆风雁目光穿透窗棂,望向茫茫山野,心生疑惑:“此地偏远,既非兵家必争之地,亦非粮仓军械之所,更无宝藏之秘,女真细作何以蛰伏十载之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旎啸沉吟片刻,轻叹一声,淡然地撒了个谎:“此中曲折,尚待查证。唯屋内所遗奇异之物,或可透露些许端倪,需日后再细细探究。” 见骆风雁眼神中疑云未散,旎啸复又低语,语中透出一丝坚定:“但可断言,此女真细作潜伏于此,定非善类,其谋必不利于我大明江山。” 骆风雁闻言,心中暗自揣摩,感旎啸言辞间似有保留,却也未再深究。 须臾,她轻启朱唇,语带几分哀愁:“为了将我安全带离江南,只怕死了不少人吧?” 旎啸见说,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话语间满是江湖的苍凉与决绝:“此等宵小,皆是世间污秽,或为地头蛇,或为异国奸细,对我大明不利之人。” 骆风雁闻其言,心绪稍安,知他行事虽有非常手段,却皆是为了正义与大局。 她转念又是一想,对付这等奸邪之徒,或许官府还不如像旎啸这样的人有效,而对于那些夷族密探,更是需以雷霆手段,不容丝毫妇人之仁。 次日清晨,寒风凛冽,然骆风雁面若桃花,笑颜如花绽。 此刻,她得以光明正大地与旎啸并肩而行,言谈笑语间,偶有亲昵之举,亦无所顾忌,皆因二人此刻正扮作一双璧人。 虽内心偶有挣扎,忆及祖父与父亲往昔的教诲,一股淡淡的负罪感悄然升起,但那份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春日暖阳,融化了所有阴霾。 她深知,自离开紫林山庄那一刻起,自己已选择了旎啸作为未来的伴侣。 而在那夜深人静之时,骆风雁心潮澎湃,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她恍然惊觉,那份情愫,或许早在昆仑北麓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中便已悄然生根,历经岁月洗礼,非但未减,反而在心底生根发芽,愈发茁壮。 此刻,旎啸一边走着,目光掠过骆风雁那不经意间流露的亲昵举止,初时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抗拒之情悄然滋生。 然,骆风雁提醒他眼下二人假扮的身份,旎啸只好放弃了一些抗拒之举。 后来,见骆风雁满脸笑容,旎啸更不忍心排斥她,免得让她伤心难过。渐渐地,他也开始配合骆风雁,二人举止间流露出的情意,恍若世间最真挚的伴侣。 半日时光匆匆而过,旎啸惊觉自己竟已沉醉于这眉目传情、笑语盈盈之中,心中暗自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愫,如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次日晨光初破,二人行至一三岔路口,西去数十里即是水阳镇,北行则入应天府高淳县境,两府交界处正是固城湖南岸。 旎啸忽地驻足,眉头紧蹙,目光如炬,穿透晨雾,凝视远方。 初冬江南,虽未至银装素裹,但西北风已带几分刺骨寒意,吹得二人衣袂飘飘,仿佛要随风而去。 骆风雁见状,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轻声询问:“怎么了?” 她环顾四周,只见大道空旷,前后数十里竟无行人踪迹,心中暗自惊疑。片刻后,她低声问道:“怎么不见行人?” “因为对方已经清空了这片区域。”旎啸故作轻松,语气中却难掩凝重。 骆风雁见说,不禁惊呼出声,难以置信之余,更添几分紧张。她估量着这空旷的道路,深知对方势力之庞大,手段之高明,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旎啸见状,从怀中取出一精致小瓶,轻启瓶盖,两粒一红一黑的小丸跃然于掌心,递于骆风雁面前。 她惊讶之余,连忙接过,问道:“这是?” “解毒丸。”旎啸简洁答道。 骆风雁闻言,未有丝毫犹豫,将两粒小丸一并吞下,眼中闪烁着坚定与信任的光芒。 旎啸轻描淡写间,自袖中取出两具精巧木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们走吧。” 骆风雁目睹此景,眼中满是讶异之色,心中暗忖,莫非这小小木偶便是旎啸应对强敌的法宝? 忧虑与紧张交织于心,她欲伸手轻触旎啸衣袂,或挽臂以求心安,终是克制,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唇不语,悄然落后半步,如影随形,静默相伴。 旎啸心中暗赞她冷静自持,二人循西边小径缓行。 不远处,数十人影绰绰,背负干柴,肩扛锄具,看似乡野村民,悠然自得。 然旎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低语于骆风雁耳畔:“那些人并非真正的村民,你看他们之中没有妇女和儿童。” 骆风雁闻言,以眼传神,默契点头。 正当此时,后方尘土飞扬,马蹄声碎,伴随着马匹嘶鸣,十余铁骑疾驰而来,虽尚有二三里之遥,其势已令人心悸。 骆风雁回眸一望,惊惧交加,旋即转回,目光紧锁前方。 此刻,旎啸口中低吟咒语,手指翻飞,于木偶背上迅疾勾勒符咒,随即猛然一掷,大喝道:“去!” 刹那间,那木偶化形,化为两位白衣飘飘的女子,长剑出鞘,寒光凛冽,身姿轻盈,几个起落间已杀入那群伪装的村民之中。 原来,这些所谓的村民皆是伪装,其真实身份乃是潜伏的敌人,目标直指旎啸与骆风雁。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些人非但不乱,反而迅速丢弃伪装,亮出兵刃,与两木偶女子激战成一团。 这时,旎啸神色匆匆,催促骆风雁疾步前行,同时他频频回首,紧盯着那些策马紧追不舍的暗影。 前方六七丈处,人群骤变,惊恐之色浮于面上,却苦于被两木偶阻挡,无法寸进。 旎啸对此等威胁视若无睹,反是目光深邃地回望。 只见数骑骏马悲鸣,那声音中交织着无尽的哀愁与绝望。那些骑手们仓促间跃下马鞍,双脚甫一沾地,便如同那些战马般轰然倒地。 骆风雁目睹此景,心中不免好生震撼,已知那追兵不仅坐骑,连人亦遭无解之毒侵袭,瞬息间命丧黄泉。 她心中波澜起伏,好奇与惊惧交织,暗自揣测:在这苍茫大地,西风凛冽之中,旎啸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下毒? 蓦然间,骆风雁心念电转,恍然大悟:定是那对木偶,施展了不为人知的秘术,让剧毒随风而散,令那些策马而来的敌人无声无息间步入黄泉。 正当此时,旎啸低沉之音响起:“你且在此等候。” 言罢,他身形暴起,化作一道黑影,猛虎下山般冲入那群伪装成村民的敌人之中。 木偶突袭在前,旎啸雷霆手段随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工夫,这些人便被杀得七零八落,余者惊声尖叫,四散奔逃,连同那些侥幸未死的骑手也弃马如敝屣,仓惶逃窜。 旎啸并未追击,只是静静地望着逃兵远去的方向,眼神深邃,似在洞察背后的阴谋。 骆风雁急步上前,欲问又止,旎啸却已开口:“这些人不过是对方派来探路的,意在确认我二人身份。” 骆风雁闻言点头,目光扫过遍地狼藉,不禁脱口而出:“倘若他们真是无辜村民,又当如何?”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既有无奈也有悲哀:“在这乱世,底层百姓之命,轻如鸿毛,随风而逝。” 骆风雁闻言,心中百感交集,望着地上那些无名之躯,鲜血凝固,身份成谜,死后亦无人问津。 她偷偷望向旎啸,深知其手段虽狠,却也是出于自保。她心中暗叹,若非为了护自己周全,旎啸又怎会如此决绝? “我们走吧。”旎啸轻挥衣袖,以心念驱使那化为女子的木偶,为他们开路前行。 第99章 半路逢大内高手 二人尚未踏足二三里路,忽闻天际数声锐啸,穿云裂石,旎啸瞬即以一缕微妙神念,驾驭两木偶抵挡那疾射而来的箭矢,随即携骆风雁身法灵动,急退数丈。 不料,前路及大道两侧,暗影浮动,十数黑衣人影,面罩寒霜,身着夜行衣,犹如鬼魅般疾冲而至。 旎啸眸光一凝,心中暗凛,此等人物,皆非等闲之辈,高手云集,非同小可。 他手腕微翻,取出一捆细木枝,指间翻飞,编织起繁复印诀,口中低吟古咒,须臾间,木枝化为数十根擎天石柱,巍峨矗立,横亘于道。 随后,旎啸又从衣襟内掏出两枚小巧香囊,以粗绳紧束,郑重交予骆风雁,语声急促而坚定:“切记,勿要离开石柱范围半步。敌若近,便近身二三尺,其目不能视你。届时,挥动此香囊,内含剧毒,足以自保。石柱之内,外界极难窥视,更是难入得这阵内。” 言毕,旎啸身形如龙,腾空而起,穿越石柱之阵,一掌拍向领首黑衣人,掌风凌厉,直逼要害。 两掌相交,旎啸心头一震,对方内力浑厚,竟是崆峒名门之后,非同小可。 落地后,他一面操控傀儡缠斗,一面拳掌翻飞,左右开弓,对抗两名黑衣劲敌。几番交锋,旎啸惊觉,对方一人来自少林,另一人为星银帮高手。 他心中暗忖:“黑白两道,何以共谋?且配合无间,其中必有蹊跷。” 正当此时,一黑衣人厉声高呼:“小心,有毒!”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忖:“此刻方觉,岂非为时已晚了?” 然则,为保身份隐秘,他不敢轻易施展自家绝学,只得身形游走,招式千变万化,每一式皆蕴含武林各派武学,令人眼花缭乱,难辨其宗。 数十黑衣人面面相觑,心中疑云密布,此人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博采众长,融会贯通? 须臾之间,两具木偶傀儡终是不敌,相继被黑衣人利刃所破,化作四位白衣女子之形,散落一地,更添几分诡谲。 黑衣人见状,惊愕之余,更添几分忌惮,因那傀儡残骸之上,毒素缭绕,加之旎啸每出一招一式,必有剧毒烟雾弥漫,令众人进退维谷,束手无策。 此时,一名蒙面黑衣人急呼同伴:“你们几个先带那骆家小姐离开!” 石柱阵内,骆风雁闻听此言,心下一紧,几欲惊呼,却强自镇定,忆起旎啸之嘱,鼓足勇气,迎向逼近的黑衣人,却严守石柱界限,未越雷池一步。 外人看来,骆风雁似被吓得魂飞魄散,僵立如木雕,殊不知此乃障眼之法。 几黑衣人刚一靠近石柱边缘,未及触碰,便纷纷倒地,四肢抽搐,不过瞬息,便命丧黄泉,毒发之快,令人咋舌。 远处观战的黑衣人,无不倒吸冷气,蒙面之下,双眼圆睁,满是惊骇之色。 其中一人,手指旎啸,厉声质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是福建五毒教高人?亦或是苗疆毒术传人?” 旎啸置若罔闻,身形穿梭于二三高手之间,如游龙戏水,独战群雄。 不久,木偶傀儡终至极限,化作漫天碎布与断木,散落一地,引得黑衣众人又是一阵惊叹连连。 “阁下究竟何人?武功超凡入圣,毒术更是独步天下,加之幻术精妙,傀儡之术更是出神入化,大明疆域之内,竟藏有此等奇才,真乃惊世骇俗!” 旎啸也不回答对方,只是轻笑数声,掌风凌厉,猛然间身形暴起,宛若鹰击长空,直取先前言语之黑衣人。 那黑衣人亦非等闲之辈,面对掌风,非但不惧,反而一掌迎上。 两股雄浑掌力激烈碰撞,轰然巨响,尘土与石屑交织成一片混沌,周遭黑衣人皆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 旎啸身形稳稳落地,却不由自主地蹬蹬倒退数步,脚下留下深深足印,显然对方修为更胜一筹。 他心中暗惊,原来真正的幕后黑手竟是此人,来自名震江湖的万风山庄,适才所展,正是万风山庄的绝学——形意掌,威力惊人。 瞬间,旎啸心中豁然开朗,这群黑衣人身份昭然若揭,乃是大内暗卫,唯有当今圣上方能号令群英,集各派高手于麾下。 此时,万风山庄的黑衣首领厉声喝道:“不论此人是谁,格杀勿论!”言罢,领数人直奔石柱奇阵而去,意图突破此阵,擒获骆风雁。 众人至阵前,皆是屏息以待,那首领更是手段非凡,挥手间,石柱阵法所布幻象尽散,骆风雁的身影赫然显现,近在咫尺。 一名黑衣人见状,按捺不住,猛然扑出,欲抢先一步,却不料扑了个空,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倒地,浑身抽搐,不过须臾,便因剧毒侵心,一命呜呼。 黑衣人首领对那鲁莽下属的死,眼中初现怒意,转瞬又被幸灾乐祸所取代。 此刻,他身旁一黑衣人,目光紧锁与旎啸激战正酣的战场,低语如蚊蚋:“大人,眼下战局胶着,若想擒获骆家小姐,恐非易事。唯有请双大人麾下的人马前来支援,方能破局。” 此言一出,黑衣人首领怒火攻心,双眸仿佛能喷出实质的火焰,猛然转身,目光如炬,直射旎啸,咬牙切齿道:“不惜一切代价,先斩杀此人!我就不信,届时还破不了这毒阵!” 言罢,他身形暴起,犹如暗夜中的猎豹,直冲云霄,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向旎啸猛扑而去,掌风呼啸,震得四周空气都为之颤抖。 旎啸虽感压力如山,却凭借深厚的武学根基,招式变幻莫测,时而融入少林刚猛,时而借鉴武当柔劲,更不时撒出细密毒粉,让围攻的黑衣人措手不及,难以近身。 他边战边察,见四周黑衣人蠢蠢欲动,心中暗笑,自己怎会轻易落入孤军奋战之境?况且躲在石柱之间,岂不是任由敌人从容破阵? 形意掌法,刚中带柔,柔中寓刚,乃万风山庄不传之秘,唯有山庄嫡系男性方能习得。 旎啸与之缠斗数十回合,终是不慎中了一记重掌,只觉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仿佛移位。 他踉跄后退,而那万风山庄的高手并未趁胜追击,只是以一种猫戏老鼠的姿态,冷笑旁观。 旎啸苦笑,心知此人定是万风山庄庄主的兄弟辈,传言庄主袁正阳已近古稀之年,武功几乎达到绝顶高手之列,而这人实力想必也相差无几。 黑衣人首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阁下方才所使的招数,乃是集武林各大门派之长,而非出自自家。 “但老夫实在猜不透,在当今武林之中,有哪位高人能够融会贯通百家武学,更兼通晓毒术与奇门遁甲。阁下竟能兼收并蓄,真是让人意外。” 旎啸静默不语,只是暗暗调息,偶尔目光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黑衣人首领,自报家门:“阁下聪慧,定已猜到了我们的来历,我姓袁,你若愿交出骆家小姐,一生荣华富贵,便指日可待,未来成就,更将凌驾于我之上。” 正如旎啸所料,此人名为袁正陌,正是万风山庄庄主袁正阳的胞弟,沉迷武艺,虽然年纪不过花甲,但实力早已超越一般顶尖高手。 旎啸心中明镜高悬,知此乃诱饵,意在利用自己对权势的渴望,诱其步入陷阱。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冷哼一声:“袁大人,既然如此,何必多言,要战便战!” 袁正陌闻言,怒意勃发,挥手间,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向旎啸。 旎啸面不改色,仅凭一双肉掌,在敌阵中穿梭自如,毒粉不时挥洒,令围攻者手忙脚乱,难以近身。 “大家小心,此人卑鄙无耻,尽使阴毒手段!”袁正陌掩鼻提醒众人,言语间满是对旎啸的轻蔑与愤恨。 旎啸闻言,冷笑更甚,心知对方不过是以言语相激,试图乱其心志。他非但未怒,反而更加沉稳,掌中暗藏剧毒,步步为营,让对手望而生畏,不敢轻易踏前一步。 袁正陌见状,怒火更炽,双掌运力,罡风四起,周遭空气仿佛都被其掌力撕裂。其麾下黑衣人亦是纷纷响应,暗器如雨,密不透风地向旎啸倾泻而来。 第100章 隐身份力战众人 一番激战之后,旎啸终究寡不敌众,又被一名黑衣人击中一掌,口中一甜,自知已受重创。 他深吸一口气,将嘴中腥甜血液吞下,就在这时,儿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忆往昔,有个常年镇守西边两地的山庄老人归来,传授他一套源自波斯的神秘武学,虽未得其真髓,但凭借自幼修炼的玄九心法为基,内力浑厚,宛若深井之水,取之不竭,足可施展这套武学。 旎啸心念电转,瞬息间将那套奇异功法在心头重演。此功法虽仅四式,却式式精妙绝伦,非比寻常。 他猛然睁开眼,一声震天怒吼,体内玄九心法逆转乾坤,一圈半流转间,真气如江河汇聚,凝聚于右掌三指之间,指尖轻旋,画出一道道玄奥轨迹,猛然推出,直击那黑衣高手面门,气势磅礴,似有开山裂石之威。 与此同时,左手轻描淡写间勾勒出一个圆满大半的圆弧,左脚则如龙腾九天,猛然踏地,直取左侧之敌下盘,快若闪电,势不可挡。 面对旎啸那雷霆万钧的一掌,右侧黑衣人,乃是青城派中一位声名显赫的俗家弟子,修为深厚,堪称江湖一流。 他眼见旎啸掌风凌厉,诡异莫测,夹带着阵阵呜咽之声,宛若幽冥之息,心中不禁骇然,当即运起毕生所学,全力迎击一掌。 两掌相击,轰然巨响,青城弟子只觉对方掌中蕴含着一股既霸道又邪异的力量,仿佛能吞噬万物。 他咬紧牙关,将全身内力凝聚于胸,硬生生承受了这一记重击,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形如断线风筝,倒掠而出,最终重重摔落在一丈开外,尘土飞扬。 反观那南岳派高手,亦是惊愕万分。 他的右掌仿佛被无形之锁牵引,难以挣脱,紧接着,膝盖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伴随着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一股寒流自膝上直冲心脉,鲜血如泉涌般喷出,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向后翻腾数圈,最终狼狈落地。 这一幕,快得令人咋舌,黑衣人首领袁大人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其余黑衣人更是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袁大人放声大笑,声震四野,他目光如炬,直视旎啸:“阁下真是好本事,不知这一招叫什么名字,又是出自何门何派?” 旎啸不语,闭目凝神,体内玄九心法自行运转,与外番夷族的奇异功法相辅相成,缓缓修复着因激战而损耗的内力。 “哼,想不到你先前刻意隐匿,就是为了刚才那一击的出其不意吧?!” 袁大人似是猜出旎啸心思,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直取旎啸要害。 旎啸眼眸微眯,瞬息间洞察了对方的意图,面对重重高手的围困,他深知硬撼非智举,必会落入下风。 于是,他未动如山岳,却于动间施展出一套自幼闲暇之余偶得的天竺古族舞步,身形轻盈跃动,宛如风中柳絮,又似月下精灵,女子的柔美与战士的机敏完美融合。 袁大人攻势如潮,连发数招,却只见拳风呼啸,却无一能触及旎啸衣角,仿佛他的对手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不禁怒从心起,脸色铁青。 忽而,袁大人眸光一闪,似有所悟,攻势戛然而止,身形暴退数丈。 他冷眼审视着旎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阁下这步法确是妙绝,只是太过阴柔了,怕非男儿所为,莫非是勾栏之中,佳人献艺之技,用以博取欢心?” 旎啸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冷傲,仿佛对方的挑衅只是风中尘埃,不值一提。 袁大人见状,怒意更盛,一挥手,令下三四个黑衣人如同饿狼扑食,从不同方位袭来。 旎啸身形微动,那步法再次展现,于众人之间穿梭自如,如同游龙戏水,游刃有余。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步法虽妙,但终有被识破之时。 不过他转念又是一想,何不借此机会,让这些大内高手领略其精髓,将来若遇天竺高手,至少不会因此吃亏。 果不其然,不多时,不仅围攻的黑衣人逐渐摸清了步法的轨迹,就连周遭观战者也面露恍然之色,纷纷被这古老而神秘的步法所吸引,心中暗自赞叹。 见状,旎啸身形一展,波斯功法第二式再度施展,手脚间诡谲莫测,身形扭曲成天地间难觅之姿,掌风呼啸,裹挟着蛮荒的苍凉与正邪交织的诡谲,令对峙的黑衣人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退!”旎啸低喝如雷鸣,声震四野。 几黑衣人闻言,皆是踉跄后退,脸上闪过羞愤之色,相互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兵器,气氛骤紧。 面对利刃相向,旎啸仅凭一双肉掌对抗,却无所畏惧,步法灵动,犹如鬼魅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 几番交锋,一名黑衣人突感内力受阻,骇然惊呼:“有毒!”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袁大人见状,怒不可遏,厉声咆哮:“给我上,无需顾虑江湖道义!” 众黑衣人闻言,皆微微一怔,他们身为顶尖高手,心中自有傲骨,不愿使用卑劣手段。但望着袁大人那怒火中烧的双眼,只得屈从于其命令。 一时间,暗器纷飞,箭矢如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旎啸铺天盖地而来。 他身形虽快,却也难以完全躲避,终是两箭穿胸,鲜血染红了衣襟。 旎啸怒目圆睁,怒意冲天,欲寻隙反击,却只见敌人如同铜墙铁壁,进退有据,默契无间。 这些宫廷高手训练有素,攻守有序,远近有别,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配合越发默契。 旎啸于重围之中左冲右突,犹如困兽之斗,数十位顶尖高手布下的天罗地网,令他寸步难行,更遑论伤敌分毫。 众黑衣人畏其毒术,皆不敢近身,只以车轮战法,轮番上阵,意图以人海战术消磨其意志,耗其体力,直至油尽灯枯。 石柱奇阵内,骆风雁目睹旎啸身陷囹圄,心如刀绞,几欲破阵而出,以命相搏。然见旎啸以一己之力,连连挫败强敌,又让她强行按捺下冲动,生怕自己的冲动反成累赘。 此刻,眼见旎啸孤军奋战,渐入绝境,她顿时泪如雨下,心中百转千回,终是强忍呼唤,唯恐泄露身份,功亏一篑。 正当绝望之际,后方大道上,马蹄声如雷贯耳,急促而有力。 骆风雁转身眺望,只见烟尘滚滚中,十数骑黑影疾驰而至,装束与围攻旎啸的黑衣人无异,她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仿佛天罗地网再添重锁。 然而,袁大人见状,非但不喜,反而怒目圆睁,暴喝一声:“统统退下!”声震四野,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黑衣人闻言,旋即收敛攻势,退后数步,目光转向纵马而来的队伍,心中已明了其中缘由。 倒是旎啸心中有些茫然不解,趁着这一瞬间的停顿,指尖轻点自身数处要穴,血脉流转之速顿时减缓,伤口处鲜血得以遏制,不再肆意流淌。 他抬首望向那策马而来的黑衣众,彼等已近骆风雁所在石柱,不过咫尺之遥。 为首黑衣人勒马而立,其余人亦随之停蹄,场面一时静默。 他透过面罩缝隙,眼神锐利如鹰,直射石柱阵内的骆风雁,似有所悟,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再转向袁大人,二人目光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未言,彼此间的熟悉与恩怨,尽在不言中。 黑衣人首领未曾言语,只是以眼神示意,随后轻轻一挥手,命身后数人下马,意图显然——欲破此石柱奇阵,活捉阵中人。 然而,他未曾察觉袁大人眼中那一抹转瞬即逝的阴鸷笑意,如同暗夜中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骆风雁见状,心中紧绷之弦略松,见有人欲入阵,急切间已奔向石柱。 袁大人众手下见状,皆是面面相觑,焦急难耐,唯有袁大人依旧沉稳,暗中摆手,示意众人静待其变。 只见那前来破阵的黑衣人,皆是奇门遁甲之术的高手,他们细察阵势,正欲按步就班,步入阵中,却突遭变故,几人相继倒地,不过须臾,便已毒发身亡,场面骇人。 马上的黑衣人首领见状,怒不可遏,然其怒火并非针对骆风雁,而是直指那隔着数丈石柱的袁大人。 他手指袁大人,声如寒冰,怒斥道:“袁正陌,你竟如此阴险卑鄙!” 第101章 战强敌尽施手段 旎啸闻此言,心中豁然开朗,恍若拨云见日,原来先前那黑衣首领竟是万风山庄庄主的袍弟。 此时,袁正陌仰天大笑几声,对在马上的那黑衣人首领说道:“双宜年,你的手下技不如人,又能怨得了谁?” 此言一出,旎啸心中更是明镜高悬,原来这群策马而来的黑衣人,皆是宫中的顶尖高手,领头者唤作双宜年,与袁正陌各自率领一队高手,皆因追捕骆风雁而来。 不过二人之间早有芥蒂,私仇所致,自然都不愿让对方先一步擒获骆风雁回去向圣上交差,甚至还不时相互陷害。 稍作思量,他即刻知晓了这位双宜年的来历,原来是九华山无方禅师的高徒,不知何故去了皇宫,且成为了大内高手的首领。 这时,双宜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袁正陌道:“既然目标已现,那我们就各显神通吧,不过你不能在背后使阴招手段。” 袁正陌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淡淡道:“我袁正陌行事,何须你置喙?好,我应你便是。不过,我得提醒你,不除此人,你眼前的石柱大阵难以破解。” 言罢,他手指旎啸,继续道:“我与他已交手多时,我的人虽有死伤,但也让他受了伤,且内力几乎耗尽,现在我让你先上,如何?” “此言当真?”双宜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是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礼让”。 袁正陌轻笑,声如春风拂面:“当着你我手下几十人的面,我岂会戏言?我还提醒你,此人不仅武功高强,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那下毒的本领尤其了得,眼前毒阵便是明证,身上所藏剧毒更是数不胜数,你需小心提防。” 旎啸闻此言,心中不免暗骂这袁正陌卑鄙无耻,竟然在双宜年前假意示弱,看似是在向双宜年透露自己长处,实则是要诱使双宜年派人与自己交战,以此来进一步消耗自己内力,待其虚弱之际,再行不轨。他深知,这袁正陌诡计多端,定有后手。 没想到双宜年从容下马,挥手间,众高手随他绕过那错综复杂的石柱阵,于旎啸丈许之外站定。 他凝视旎啸片刻,问道:“阁下是何人?看样子并不像是来自苗疆,莫非是来自福建武夷山?” 旎啸表面故作虚弱,实则暗运玄九心法,内力如春水般涌动,迅速恢复。 周遭皆是一流高手,他们虽察觉旎啸在调息,但均认为在短暂时间内恢复的内力不过少许,却未曾想到他修习的是玄九心法这等绝世神功,能够迅速恢复内力。 此时,旎啸佯装内力不支,却暗观大道两头,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双宜年见状,继续说道:“阁下的本事料想不错,否则怎能在我等众多高手围攻下坚持如此之久,袁正陌的手下个个身手了得,在江湖上皆是一流的高手。” 言罢,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望向袁正陌。 袁正陌冷哼一声,并未回应,眼神中却怒火中烧,与双宜年的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花四溅。 似是猜透了什么,旎啸冷笑更甚,一语道破:“双大人,想必你已在远处观战多时,这秋冬的寒风中,你不觉得有些孤寂无聊吗?” 此言一出,双宜年脸色微变,羞愤难当;而袁正陌更是怒火冲天,恨不得将双宜年生吞活剥。 稍倾,旎啸几声轻笑,言语间带着几分不羁:“二位大人,是打算一同出手,还是你们所有人一齐上呢?” 双宜年听得,怒气一闪而过,旋即化为淡然一笑,仿佛春风化雨:“阁下这种激将之法,不觉得太过拙劣了吗?” 言罢,他轻抬一掌,指向旎啸,“既无兵刃傍身,想必阁下拳法超群,在下愿以这双肉掌,领教高招。” 旎啸笑声爽朗,身形暴起,一拳挥出,正是少林绝技玄空拳,其间巧妙融入‘翻鱼扫尾’,此乃长江渔隐老人遗世之技,百年间难觅其踪。 双宜年见状,大喝一声:“好!”,随即施展一招‘飞龙在佛’,拳风如龙,巧妙化解攻势,紧接着一招‘倒入佛门’,此乃无方禅师不传之秘,连绵不绝,再以一招‘七进佛塔’,攻势凌厉,直逼旎啸。 二人拳掌交锋,如雷鸣般轰响,震得四周尘土飞扬,碎石激射,宛如箭雨,围观众人无不骇然退避,生怕被波及。 旎啸独战群雄,神色自若,然数十招后,守势渐浓,攻少守多。 他因隐藏身份,不得不遍施百家武艺,加之先前与袁正陌部众缠斗,已受轻伤,即便全盛之时,拳脚功夫亦稍逊双宜年一筹。 关键时刻,旎啸忽施波斯奇功,招式诡异莫测,双宜年大惊之下,攻势受阻,转为守势。 数十招转眼即过,竟未能奈何这带伤之敌,周围高手云集,袁正陌更是冷眼旁观,此事若传出去,颜面何存?更恐圣上知晓,质疑他的能力。 双宜年不禁怒火中烧,索性抛却繁复招式,双掌平推,劲风如狂,犹如饿虎下山,直扑旎啸,气势骇人。 一旁袁正陌,虽面巾遮面,但那双阴冷的眸子中,却闪烁着狡黠的笑意。 旎啸岂会与人硬拼内力? 面对双宜年那如潮涌般的掌风,他身形灵动,如同游龙戏水,于方寸间穿梭自如,短短十几息间,周遭已是飞沙走石,碎石伴随着尘土狂舞,遮天蔽日。 众黑衣人见状,默契地再度后撤,四人一组,分守四方,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誓要困住这狡猾的猎物。 旎啸心中暗凛,双宜年果真是无方禅师门下高足,佛门心法深不可测,内力浑厚且正气凛然,令人不敢小觑。 被逼至绝境,他忽施毒粉,企图逆转局势,不料双宜年竟能屏息凝神,丝毫不受影响,拳掌攻势愈发凌厉,如影随形,将旎啸逼至绝境。 旎啸心中暗恨,索性孤注一掷,与双宜年硬撼一掌。 两掌相接,犹如天雷勾动地火,轰鸣之声震彻四野,旎啸身形踉跄,连退数步,地面被其深重的脚印划出一道道裂痕。他胸口气血翻涌,几欲喷薄而出,却强行压下。 双宜年虽仅退半步,但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他迅速封闭周身穴道,以防毒素侵入,同时赞叹道:“阁下毒术之精,世所罕见,明毒暗毒交替使用,真乃防身立命之绝技!” 此言一出,周围黑衣人无不色变,对旎啸的身份与手段更加忌惮。 袁正陌见状,心中疑虑更甚,此人内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是在他们数十人的轮番攻击下,也未显疲态。 他向双宜年提议道:“双兄,此人武功诡异,下毒之术更是超绝,恐怕实力不在你我之下,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双宜年略一沉吟,点头应允:“好,你我联手,以防其他势力赶来搅局,如果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时候回去都不好交代。” 旎啸趁机调息,内力迅速恢复,耳闻二人密谋,心中焦急如焚,不时瞥向大道两端,期盼援兵到来。 袁正陌捕捉到他的神色变化,冷笑一声:“看来阁下还有帮手了?” 双宜年与黑衣人众亦警觉起来,目光如炬,扫视四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诡异的烟瘴随风而至,浓重而诡异,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双宜年反应迅速,立于风口之上,高声示警:“小心,这烟雾有毒!” 众人闻言,立即屏息以待,迅速集结,背靠背,警惕万分。 就在这时,六道黑影如鬼魅般自烟瘴中冲出,剑光如织,直指黑衣人众。 这些人身着黑衣,面蒙黑布,剑术高超,配合默契,转瞬间便让战局陷入混乱。 袁正陌与双宜年奋力厮杀,终于稳住阵脚。眼见来袭者装扮与己方无异,二人急呼:“摘下面罩,以免误伤!” 二人手下闻言,纷纷扯下面巾,露出真容。 第102章 脱困改道往北行 那六位来者正是玄天六合,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组成剑阵之后更是威力倍增,将袁正陌、双宜年这样的顶尖高手,以及十多名大内高手尽数笼罩于剑阵之内。 旎啸深知玄天六合剑阵之奥妙,身形在阵中恍若游龙戏水,穿梭其间,更辅以诡谲毒术,瞬息之间,已见数名大内高手毙命于无形。 俄顷,玄锋于阵中急呼:“大人,快走!” 袁、双二人闻言,心头皆是一震,疑云密布,莫非皇上又派遣了另一支人马前来? 然对方出手狠辣无情,不似同僚所为。他们只得率领手下奋力抵抗,对抗那玄天六合的无尽锋芒与旎啸的暗中毒杀。 旎啸再斩数敌,见时机已至,心中暗忖:玄天六合困敌半个时辰,然后从容撤退应当不成问题。遂身形一晃,化作一缕轻烟,脱出重围。 他未及入石柱迷阵寻觅骆风雁,玄锋又以密音传讯他,西行之路还有强敌,唯有北行才是出路。 旎啸闻言,随即入迷阵寻得骆风雁,不言一语,背负着人即刻冲出阵法,径直放弃大道,向北疾驰而去。 北行数里,荒原茫茫,越过此界,林海苍苍。穿林越岭,不过十数里,便已踏入应天府辖地,正北遥遥,固城湖波光粼粼,对岸高淳县城隐约可见。 湖畔寂静,人迹罕至,旎啸背负骆风雁,疾步至一片茂密芦苇深处。 芦苇丛中,藏有一简陋窝棚,旁侧轻舟随波轻摇。 “快换上这套衣物。”旎啸轻放骆风雁,言罢,转身而出,解开轻舟缆索。 骆风雁不语,迅速换上一袭女装,乃是渔家少女之裳,虽非己所愿,却也多了几分安心。 待她步出窝棚,只见旎啸已变身为乡间渔翁,而自己亦化身为温婉渔妇,虽女子衣裳,但明显是少女所穿,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气。 旎啸不多言语,拉起她的手一同登船,随后拿起船桨,向湖对岸划去。 待至湖心,旎啸放下船桨,步入舱内,温声细语:“饿了吧?” 言罢,他悠然坐下,手探舱外,于清冷湖水中洗净尘嚣,复以衣角轻拭。随即,变戏法般从某个角落取出干粮与两个水囊,置于二人之间。 骆风雁目光微怔,随即效仿旎啸,转身将皓腕轻浸寒波,再以粗布轻拂。 此刻,她并未觉得这番举动有何粗俗,反而有种不拘小节的洒脱。 她未急于取食,而是满心忧虑:“你受了伤,快些疗伤吧。” 旎啸淡然一笑,轻描淡写:“些许皮外伤,休息小半日就可以了。” 骆风雁见说,心中五味杂陈,知他是不想让自己忧心,这让她心头一酸。 她轻咬干饼,口中却问:“这船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吗?” “不是,那是我的手下所备。” 骆风雁欲问又止,关于他的身份,她知强求不得,若他愿说,自会相告。 转而,她心中又生疑惑:“刚才那两拨黑衣人是锦衣卫或东厂的番子吗?” “不是。”未等骆风雁继续发问,旎啸直接道出那些黑衣人的来历:“他们是大内高手。” 骆风雁闻言,面色一白,诸多猜测瞬间明了。 片刻沉默后,她低声细语:“后来出现的那六个人,是你的手下?” “嗯。” “他们面对如此众多且武艺高强的大内高手,只怕你的手下……”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神色泰然自若:“他们不会有事,虽不能重创敌手,但拖延那群大内高手半日时光,而后全身而退,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骆风雁闻此,心中忧虑稍减,然念及敌人源自紫禁城深处,不禁为明日之局再添几分愁绪。 她烦躁地转身,目光穿透薄暮,落在湖面上那即将沉入地平线的红日上,喃喃细语:“旎啸,你还是放手吧,把我交给皇上,我想我应该不会有事。当日婆婆说过,在皇上面前,可以将那几句话说出来,皇上得知后,料想不会取我性命。” 旎啸听罢,眉宇间掠过一抹不悦:“何其天真!骆家之事,岂是等闲?它牵扯皇室数代隐秘,即便圣上不杀你,也会将你囚于深宫,了此余生。” 不待骆风雁有所反应,他续道:“圣上不知你心中藏有多少秘密,更惧你将婆婆遗言泄露于世。再者,除却圣上欲得你祖父守护之秘,江湖武林、朝堂内外、外邦强敌、蛮夷部族,多少势力虎视眈眈,欲得此秘而不可得。 “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说不定在你还没到达京城的路上,就像这两天一样,就会有无数蒙面人企图将你生擒,逼你说出你爷爷的秘密。 “即便大内高手护你周全,你将所知的一切告诉了皇帝,皇帝也信了你,你又能确保圣上身边无他方暗探潜伏?我敢断言,外邦夷族之暗探早已渗入皇宫,圣上身旁也不乏其耳目,只是你我未曾察觉罢了。” 骆风雁见说,惊愕之下脱口而出:“那你打算如何?” “我要查清你爷爷当年为何受命于嘉靖帝,所负何等重任。”旎啸语气坚定,眼神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啊!”骆风雁听后大感震惊。 旎啸微微一笑,反问中带着几分自信:“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骆风雁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警惕,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旎啸,你究竟是何人?当年你为何会出现在昆仑荒漠,莫非……”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无奈而又略带戏谑的笑意,反唇相讥:“莫非你以为我乃刻意布局,伪装偶遇,只为救你于水火之中?” 他言语间透着几分洒脱,随即话锋一转,不待骆风雁回应,便继续道:“骆大小姐,你且动动脑筋,若我真有那等心机,当年何不直接将你擒下,以你为质,逼问秘辛?何须等到今日,从各路虎视眈眈的密探与高手间,将你救出?” 骆风雁见说,自知失言,脸颊顿时绯红如霞,羞涩难当。 她轻声细语,带着几分歉意:“旎啸,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 旎啸不语,只是轻轻摇动着船桨,小舟随着水波缓缓前行,宛如夕阳下的一抹剪影,渐渐融入那即将沉没的晚霞之中。 随后,他手法娴熟地为骆风雁易容改扮,自己亦随之变换容颜,胡须灰白,贴在脸上,却引得骆风雁轻启朱唇,略带俏皮地嗔道:“为何偏要扮作父女?说不定你还比我年轻呢。” 旎啸听得,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反问道:“你见过母子一起去江河湖泊捕鱼的吗?” 骆风雁心念一动,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像之前那样,扮作夫妻啊。” 话毕,她脸颊飞红,羞涩地转过头去,不敢直视旎啸的目光。 片刻沉默后,未见旎啸回应,如木雕泥塑般,骆风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转而想起自己亲人逝去,家破人亡,如今又被皇帝盯上,派遣大批大内高手前来捉拿自己,她不禁悲从中来,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旎啸见状,初时不解,旋即恍然,温言宽慰:“骆家之事,终有水落石出之日,万岁爷自会还你家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骆风雁更是泪如雨下,旎啸一时手足无措,只得笨拙地转移话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好了,好了,下次我们就不扮父女了,改成母子,这样不就公平了吗?” 骆风雁听得,破涕为笑,随即又泪光闪烁,嗔怪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欺负你?何时何地?”旎啸故作无辜,瞪大双眼,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意。 骆风雁见此情状,悲喜交加,低头泣不成声。 旎啸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头,连忙道歉:“好了,好了,下辈子我任凭你欺负个够,这样总可以了吧?” 骆风雁闻言,破涕为笑,脸颊微红,嗔道:“哼,哪有什么下辈子。” 旎啸嘿嘿一笑,见天色已暗,便提议道:“往西已无退路,我们唯有北上。过了固城湖,便是高淳县,再行数里,便是石臼湖。今晚我们就在高淳歇脚,明日沿石臼湖东岸北上,经溧水、句容,直达镇江。” 骆风雁点头应允,拭去泪痕,好奇问道:“你对江南地形如此了如指掌,莫非早有准备?” 旎啸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答道:“不过是事先将这一带的山川地理、城池分布铭记于心罢了。” 第103章 骆家小姐叹身世 骆风雁轻轻颔首,眼眸微垂,沉醉于往昔的遐思之中。 “相传,言及高淳腹地,中南部矗立一山,名曰花山,皆因山顶曾绽放一株惊世牡丹,其色艳绝,芬芳四溢,故得此美名。 “山中一脉清泉,潺潺流淌,四季不枯,世人称之为‘玉泉’,其水汇聚山脚,形成一碧如玉的池塘——玉泉池。山下村落星罗棋布,农户们辛勤劳作,间或上山樵采,肩扛柴薪,赴固城以易生活之资。 “相传一日,鲁姓少年砍柴归来,不幸遭毒蛇暗袭,倒地不起,生命垂危。恰逢仙踪降临,八仙中铁拐李云游至此,闻其呻吟,急施援手,葫芦中仙丹倾泻,却未能即刻回天。 “正焦急间,一蜘蛛自林间跃下,毅然以身为引,吸尽蛇毒,而后悠然落入玉泉池中,吐丝排毒,化作无形,隐于草木之间。 “铁拐李目睹此景,惊异万分,葫芦轻摇,叹曰:‘奇哉!愧也!’怒而掷葫芦于青石之上,愤愤道:‘千日炼丹,不及一蛛之功。’言罢,飘然而去。” “葫芦碎落,遗珠嵌石缝,岁月悠悠,风霜雨雪,未几,竟应铁拐李无心之语,石隙间绽出一朵洁白无瑕的白牡丹,其姿之秀,其韵之雅,举世无双。 “消息不胫而走,四方游客慕名而来,赏花之人络绎不绝。后有高僧明觉,慈悲为怀,募建玉泉寺于山脚,依山傍水,清幽雅致,更设院墙茶楼,以待八方来客。” “然世事无常,寺中小僧因劳作繁重,心生怨怼,趁夜以沸水灌牡丹之根,致其凋零,不复往日之盛。” 骆风雁言罢,回眸一笑,眼中闪烁着那淡淡感慨,“平时,家人对我管教甚严,每日诵读孔孟诗礼之书难免枯燥乏味,于是我会让身边的丫鬟,帮我找些野史杂记来读。” 言及此处,她话锋一转,温婉询问:“旎啸,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旎啸淡然一笑,轻描淡写:“我之过往,无非就是习武、读书,早前已与你提及,并无新奇。” “你没有朋友吗?” 面对骆风雁这一问,旎啸神色微凝,旋即轻轻摇头。 突然,仿佛忆起了往昔,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们就住在我家后面的山上,我无聊之时就去找他们,不过通常都是我在说,他们静静地听着,从不打断我,无论我说得多晚或多长时间,他们都一直听着。” 骆风雁双手托腮,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向往,静静地聆听着旎啸的叙述。 夜幕低垂,小船悄然泊于一幽静湖湾,旎啸执起骆风雁之手,借芦苇丛之掩护,穿梭林间,终至大道之上。 此时,冬日寒风凛冽,暮色四合,路上行人稀少,唯余二人匆匆行色。 行约半里,旎啸示意骆风雁稍候,自己则转身隐入夜色,翻越两丘,寻得一简陋草棚,内有几马悠然。 不久,他牵着两匹骏马归来,令骆风雁心生惊叹,暗赞其心思缜密,准备周全。 二人策马疾驰,不过半时辰,高淳县城巍峨的城墙已映入眼帘。 然天色虽未全暗,城门却已紧闭,骆风雁心中不禁生疑,如何得入此城? 旎啸不语,只领着她绕至城门外半里处,转入一条幽径,不久便至城墙一隅,荒僻无人。 骆风雁仰望那三丈高墙,正自踌躇,却见旎啸身形一展,携她一同跃上城头,轻盈无声。 骆风雁惊而未呼,旎啸轻声安抚:“莫怕,此处荒废已久,无人值守,更无巡逻的士兵。” 言罢,二人又翩然跃下,落入一片废墟之中。 穿越废墟,步入胡同,前方渐现灯火,骆风雁深吸一口气,向旎啸投以坚定目光,以示无恙。 旎啸松开了紧握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穿梭于曲折巷弄之间,终至一条街道。 此街虽非城中要道,却也是人声鼎沸,市井气息浓厚,往来皆是朴实百姓。 旎啸领着骆风雁于熙攘人潮中巧妙穿梭,须臾间,步入了一条幽邃曲折的小巷,尽头隐约传来市井喧嚣,预示着繁华街市的临近。 至一隐秘角落,旎啸谨慎环顾,确认四周无人窥视,便领着骆风雁身形一闪,遁入城中古老的城隍庙内。 庙内构造繁复,宛如迷宫,步步皆景,却又处处迷途。 二人寻得一幽静所在,此处万籁俱寂,恍若隔世。 旎啸屏息凝神,确认四周安全无虞后,施展五行木遁之术,瞬间二人已穿越木壁。 借着微弱灯火,骆风雁细观四周,只见此处似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小院,却非寻常百姓居所之简朴,反添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忽而,前院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与男子粗犷的谈笑声,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面,让骆风雁脸颊微烫,心中暗忖,莫非这竟是烟花巷陌之地? 念及此,她心中不免对旎啸生出几分嗔怪,何以将她引入这等风尘之所? 旎啸轻启门扉,步入一间雅致小厅,指向侧室柔声道:“今夜,你就在此安心歇息。” 见骆风雁面露难色,他又指向另一方向:“我的房间就在那边,此处鲜有人至,待明日清晨,我们便乔装出城。现在我外出寻觅些吃食,你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憩,我速去速回。” 骆风雁虽心中不愿,却也无奈应允,转身推门欲入,不料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令她眉头紧蹙,顿觉不适。 她急步返回,立于旎啸面前,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决:“这竟是青楼女子的房间?我不住!” 旎啸见说,神色微变,深知这位骆家小姐自幼饱读诗书,对家风门第极为看重,别说住在这等烟花之地,只怕一生也不会与烟花女子交谈半句,两者之间如同天壤之别。 见骆风雁嘟着小嘴,扭过头去,又想到明日两人要改扮的身份,他只得耐心解释道:“此地所住之人,虽是红尘中的一位女子,但她也是一位悲苦之人。” “你如何得知?”骆风雁闻言,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眸中闪烁着几分不满与好奇。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而言:“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是先前我派人前来探访过,包括这房间的主人。 “这女子之父曾为京城官员,只可惜因政见不合,遭奸臣构陷,忠魂屈死刀下。父难之后,她被迫沦入教坊司,成为了一名乐伎。 “虽然十数载后,其父冤屈终得昭雪,然家族已逝,亲故零落,唯余她孤身飘零于世间。无处归依之下,只好流落红尘。 “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她南下来到了应天府,可惜应天府众多妓院也无她立足之地,只好流落到秦淮河畔,做了一名船妓。及至四旬,韶华不再,白发悄生,世人皆弃,她只得随波逐流,浪迹天涯。 “幸而她于教坊司中结识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女子,两人结为姐妹,她那位姐妹出来后刻意讨好男子,暗中积攒了不少财富,便来到此城开设了这家妓院。见她无处可去,便好心收留她,让她在此度过余生。” 骆风雁闻之,心中稍安,遂问:‘那她如今在哪里?” 旎啸轻叹一声,答道:“或许她自觉时日无多,想要趁自己还能行走之时,归乡祭拜先人,此行或为其最后之念。然世事沧桑,那个地方也早已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骆风雁见说,心绪难平,幽幽一叹,继而问道:“是不是我的结局也会跟她一般无二?” 言罢,泪光隐现,哀婉之态,令人心生怜惜。她接着又是一声凄笑道:“或许我还不如她呢。” “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要确保你一生平安无恙。”不知为何,旎啸的心中竟有一丝隐痛。 骆风雁瞪大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难道你能胜过皇帝,或是手握千军万马?” 第104章 恍如隔世两相逢 旎啸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轻声安慰眼前的骆家小姐。 片刻后,骆风雁再度轻叹:“若有来世,我定不再生于官宦之家,说不定哪天自己的长辈被奸臣陷害,或被同僚牵连,或被皇帝无端问罪,最终家破人亡,自己亦沦落风尘,年老色衰之时,无枝可依,如乞儿般冻毙荒野,或尸骨难寻。 “即便这些不幸不会降临,像我爷爷那样,为了皇室之事,导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我只得寄人篱下,但余生不得安宁。想来,还不如做一个平凡百姓。” 言罢,骆风雁似有所悟,复又言道:“但也不行,我知自己受不了百姓的清苦,且那样的人生也太过无趣了。 “倒不如投身于军旅世家,最好是父亲或高祖能成为当朝的大将军、军中元帅,我也可效仿花木兰,披甲执戈,驰骋疆场,开疆拓土,不似此生,深闺锁梦,一遇变故,连自保能力也无,最终成为一个可怜之人。” 旎啸闻其言,淡然一笑,心间却忽生异象,恍若隔世重逢,与骆小姐并肩而行于另一时空。此情此景,又似遥远记忆中的碎片,虽朦胧却真切。 与骆风雁聊了几句,他便一人独自外出。归来时,手携满袋佳肴,酒香肉美,更有几样精巧糕点。 此时,骆风雁已更衣毕,洗尽铅华,清丽脱俗,宛若初绽之莲。虽对这烟花之地心有抵触,却也知此乃避祸之佳所,谁能想到,出身于官宦之家、知书达理的骆家千金会藏匿于此? 门外脚步声近,骆风雁闻声而出,恰见旎啸置宴桌前。桌上糕点琳琅满目,尤以桂花糖、梅花糕最为诱人。 骆风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忘却先前不快,步至桌前,轻启朱唇,品尝起美食来,边食边与旎啸谈笑,欢声笑语,驱散了周遭的阴霾。 次日清晨,当旎啸为骆风雁易容,欲将她装扮成一位青楼中的绝色佳人。 骆风雁见状,眼眶微红,心中翻涌着千般不愿,万般无奈。 旎啸巧舌如簧,一番苦劝之下,终是让她勉强应允。 不久,铜镜中映出一幅绝美画卷,骆风雁头戴宝髻,高耸如云,镶嵌着璀璨珠翠,华服加身,姿态万千,妖娆而不失清丽。 一番乔装打扮后,旎啸化身为一介纨绔子弟,衣着浮夸,举止间尽显风流不羁。 然骆风雁端坐桌前,泪光闪烁,似断线的珍珠,即将滑落。 旎啸见状,只得再次温言细语,百般宽慰,终是无奈吐露实情:“实话告诉你吧,你所扮之人,并非真正的烟花女子,而是我的一位手下,在此地潜伏多年,且平时只是扮作卖艺不卖身的青馆。” 骆风雁见说,半信半疑,眉头紧锁:“在这种地方,怎会与那些青楼女子有所不同?时间一长,难道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她虽是出入城中几间风月楼,但一直洁身自好,自然,她也时常来这家妓院献艺。” 骆风雁轻哼一声,仍是不满:“那还不是要强颜欢笑,在男人面前卖弄风情?” 旎啸闻言,一时语塞,唯有轻叹,点头以示认同。 骆风雁心绪稍平,问道:“既然她是你的手下,为何要让她出入这种地方?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好的安排吗?你要知道,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名节比生命还要重要。” 旎啸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说的道理我自然懂得。但正如军中斥候、边疆探子、乃至厂卫密探,为大局计,不得不牺牲小我,扮作各色人等。初时,谁又能心甘情愿?” 骆风雁听后,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我愈发好奇你的真实身份,你非寻常武林中人,若非深知你行径,恐将你误作异族细作,潜伏我大明。” 旎啸微笑不语,骆风雁复又追问:“那此刻你所扮之人,难道也是你的手下?” 旎啸沉声答道:“此人非我手下,但其家族在此地横行霸道,父叔之辈更是恶贯满盈,不知有多少清白女子受其荼毒。数日前,他们受邀赴宴,却成了我手中之棋,于镇江途中伏诛,是以我暂借其皮囊行事。” 骆风雁见说,心中不免一阵震撼,对旎啸的行事手段有了更深一层的忌惮与敬佩,却也夹杂着一丝忧虑。 她思忖,旎啸行事狠辣,颇有以暴易暴之风,若世人皆效仿之,官府威严何在?天下岂不大乱? 半时辰后,前院欢声笑语与靡靡之音交织,愈发喧嚣,两人便依昨日之路悄然撤退,穿梭于曲折幽深的胡同小巷之中,如游龙潜行。 及至大街,骆风雁的心境似也随之开朗,对眼前这青楼女子的身份渐渐释然。 旎啸则化身纨绔,言语间虽带几分戏谑,却恰到好处,不失分寸,他提醒骆风雁,所扮之角色偶也需陪伴恩客出游,以掩人耳目。 旎啸此身份,犹如阎罗再世,路人见之皆心生畏惧,避之不及,更无人敢上前搭讪。他偶尔故意显露凶相,更是令周遭之人颤抖不已,只能连连鞠躬以示敬畏。 未几,旎啸拦下一辆马车,二人登车,冷声令车夫驱车向北,目的地似是石臼湖畔。 车夫惶恐不安,哪敢有丝毫怠慢,颤颤巍巍地驾车向城门疾驰。 途中,旎啸故意挑剔,对车夫百般责难,出城数里后,竟以车内颠簸为由,令车夫停车。 车夫苦不堪言,最终弃车而逃,连马匹与车辆都顾不得了,生怕旎啸之怒殃及自身,直奔乡下亲戚家躲避灾祸。 旎啸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知目的已达。 见骆风雁轻掀车帘,他嘿嘿一笑,随即竟亲自执鞭,扮起了马夫的角色。此举虽与他平日纨绔形象大相径庭,但世间纨绔,亦有偶尔癫狂之时,此景倒也不足为奇。 石臼湖之东南隅,双峰并峙,一者宛若灵蛇出洞,蜿蜒盘踞,世人称之为蛇山;另一则圆润似龟,静卧湖畔,宛如遗世之帽,名曰龟山。此二山屹立两侧,守护着这一方碧波荡漾的水域。 旎啸目光掠过这两座古韵悠长的山峰,心中不禁泛起了梅花山庄古籍中尘封的记忆涟漪,思绪万千。 他猛然间联想至那隐匿于南漪湖北岸小村高岗之上的女真夫妇,心中疑云密布,暗自揣测,莫非他们那不为人知的目的地,正是这石臼湖畔的双峰之间?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山庄弟子搜集的关于那对夫妇情报,可惜并不多,只知十数年前他们就已经潜伏在宁国府,往来于宁国府、太平府、应天府三府之间,但他们的具体目的尚未查明。 旎啸收回思绪,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只见通往北方的道路空旷寂寥,竟无一丝人迹可寻。 他心中暗觉蹊跷,为了不惊扰车内的骆风雁,便轻身一跃,立于车顶,极目远眺,来时道路上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此时虽是冬寒季节,但尚未到冰雪覆盖之时,阳光普照,暖意融融。 旎啸重新落座于车前,轻拍马背,让马车缓缓前行,同时在心中思索,前面埋伏的人究竟是哪方势力? 他深知,往西通往水阳镇,再至太平府芜湖的路上,那两队蒙面黑衣人皆是大内高手,其威势之盛,足以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自己虽多次变换身份,却依然未能逃脱他们的追踪。 昨夜高淳城内的平静,乃至今日清晨的安宁,都曾让他误以为自己的布局天衣无缝,未曾想,北路上等待的伏击者,其手段之高明,竟连皇家大内也望尘莫及。 此刻,旎啸心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深知,退路已断,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都布满了未知的危机。唯有继续前行,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第105章 不明势力拦去路 旎啸暗自审视周身,心中一凛,木偶与毒粉皆已耗尽,唯余手中一柄看似削水果的小刀,再无其它武器。 他再次凝视左侧后方的双峰,心中筹谋万千。 马车悠然前行,半刻光景,已至一片荒芜之地,杂草与芦苇交织成海,却是一片死寂,连风都似乎绕道而行,飞鸟绝迹。 旎啸心知,此间必有伏兵潜伏,静待猎物入网。 他向东一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随即暗运内力,一掌轻拍车辕,只听“咔嚓”脆响,车辕应声而断,惊得车内骆风雁花容失色,惊呼出声。 旎啸迅速稳住马车,目光如电,穿透数十丈距离,静待敌踪。 见对方不为所动,他便步至车尾,轻轻掀开布帘,以眼神安抚骆风雁,低声而坚定:“快下马车,你不要惊慌,一切有我。” 语毕,不待骆风雁多言,他已将人轻巧背起,身形暴起,如猎豹般向东北疾驰,速度之快,只见残影不见人。 瞬息之间,前方暗影浮动,二三十名黑衣人赫然出现,黑布蒙面,刀剑森寒,企图以人海战术阻断去路。 旎啸见状,心中暗自赞叹,这些对手身手不凡,其中不乏顶尖高手,实力竟隐隐有凌驾自己之势。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涌动,速度再增,仿佛化身为风,于刀光剑影间穿梭,不待黑衣人近身,已在一瞬之间越过众人,留下一串惊愕的目光与未及挥出的剑芒。 “追!”一声冷喝划破长空,黑衣人不仅武艺高强,更兼智计过人,早已料定旎啸西行受阻,必转道北上,企图携骆家小姐遁入西北。 追逐间,旎啸突施奇招,反手掷出两物,身形不停,继续狂奔。 只见身后丈余之处,黑衣人骤停,随即纷纷后撤,霎时间,爆炸声起,浓烟滚滚,恶臭扑鼻,令人窒息。 “小心!有毒!”一人急呼,同伴间顿时戒备森严,面露怒色。 “真是歹毒!”一人咬牙切齿道。黑衣人迅速调整阵型,分两侧继续追击,但这一耽搁,已让旎啸领先数十丈之遥。 前方,旎啸背负骆风雁,身形矫健,而落于领头黑衣人眼中,则闪烁着更为阴鸷的光芒。 旎啸背负着骆风雁,轻巧跃过小山包的脊线,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幽深的树林映入眼帘,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欣喜。 然而,正当他准备踏入时,树林深处仿佛暗夜中涌动的潮水,二三十名蒙面黑衣高手如鬼魅般窜出,兵器在手,寒光凛冽。 居中一人,双手负后,胸有成竹般淡然相视,显然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旎啸心头一震,惊讶之余,神色略显呆滞,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旎啸!”骆风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无助,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与迷茫。 旎啸苦笑中藏着坚毅,心中暗忖,这前后两拨黑衣人,显然出自同门,对方不仅洞悉了自己的行踪,更仿佛能预知自己的每一步动向,如此布局,令人费解。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转头对骆风雁温柔一笑,轻声安慰道:“没事,一切有我。” 骆风雁正要说话,便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追来的黑衣人有二三十个之多。 她又瞄向前方,默默一数,加上拦路之敌,前后加起来怕是有五六十人,呈包围之势,将自己两人团团围住。 这时,黑衣人首领缓缓开口,对旎啸说道:“阁下的轻功果然了得,背着骆家小姐竟然还能如此迅疾,相信江湖上有此身手的不多,就算是老夫,自信也无法胜过你。” 旎啸默不作声,不时审视前后两波黑衣人,希望能找到他们的破绽。 然而,他发现前方黑衣人相互之间的位置恰到好处,既能进攻又能防守。 他又观察身后几丈外的黑衣人,同样攻守兼备,左右两侧更是被对方堵得严严实实。不论自己选择向左还是向右,前后之敌都能迅速合围。 先前那黑衣人首领又说道:“我知你不会就此束手就擒,确实如此,骆家之事非同小可,这位骆小姐的行踪更不能透露出去。今日你自然难逃一死,不过只要你主动把这位骆小姐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旎啸忽而放声长笑,笑声中透露出几分不羁与豪迈,仿佛对眼前困境毫不在意:“哈哈,想不到你们如此看得起我,竟然派出几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只是我有些奇怪,江湖中何门何派能有如此多的高手? “即便是那声名显赫的碧龙帮、万风山庄,乃至新兴的天火门,亦难及尔等阵仗之万一。更令我好奇的是,你等如何洞悉我北行之意,并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 黑衣人首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两眼中流露出尊敬、敬佩和警惕。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问的这些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放下骆小姐,或许在你临死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旎啸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如果自己拼死一搏,或许能从对方的身手推测出一二。 他向前迈出几步,语气冰冷如霜:“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她吗?如果我得不到,自然你也得不到,看你如何向你背后的人交差?” 骆风雁听后,心中不由得一凛,随即想到旎啸定不会如此做,但她倒是想到,若真的落入这些黑衣人之手,还不如让旎啸杀了自己。 黑衣人首领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若真这样做,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要查出你的来历,让你家中鸡犬不宁!” 旎啸怒意更盛,双目如炬,他一边稳稳托住骆风雁,一边以传音入密之术轻声安抚她,让她紧紧依偎在自己背上。 同时,他心中暗自盘算,距离那片可作为掩体的树林不过数丈之遥,但要从这如铁桶般的黑衣人阵中突围而出,绝非易事。 就在这时,旎啸做出了令在场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非但不避不逃,反而直冲向那黑衣人首领,身形之快,犹如离弦之箭,瞬间跨越数丈距离。 只见他掌心暗藏飞刀,真气凝聚,化为三道无形之刃,分上中下三路,疾射向那首领。 “哼!” 黑衣人首领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冷哼一声,双掌齐出,一股浑厚的内力如怒海狂涛般汹涌而出,与那三道无形之刀正面交锋。 旎啸眸光一闪,似已洞察先机,左手猛然挥出,精准无误地迎上黑衣首领那排山倒海的罡风掌力。 两掌相交,轰鸣如雷,他借势借力,身形如同落叶般轻盈一侧,翻转于空,恰好于尘埃落定之际,施展五行土遁之术,地面仿佛活物般裂开缝隙,将他与数名黑衣人隔绝于两端。 未待众人从惊愕中回神,旎啸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树林边缘,正欲遁入那幽深的绿色屏障,却觉背后一股凌厉劲风如影随形,他身形暴起,转身一掌挥出,与那股力量在空中激烈碰撞,只觉掌心与胸膛如遭重锤,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袭来。 他身形踉跄,倒飞而出,幸得背后空地一片,未累及背上惊魂未定的骆风雁。 这一掌,让旎啸心中暗自凛然,黑衣首领之实力,果然非同小可,自己仓促间使出自家绝技,竟也仅得片刻喘息。 他强忍伤痛,嘴角溢出的鲜血被他悄然抹去,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深吸一口气,足下生风,再度向前疾驰。 “啊!此人竟是旎啸!” 一声惊呼自背后传来,如同晴天霹雳,旎啸知自己身份已露,索性不再藏匿,双掌翻飞,烈火掌出,周围枯枝败叶瞬间化为熊熊烈焰。 同时他摘叶飞花,化为漫天暗器,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追兵席卷而去。手中小刀更是被他以真气灌注,化作无形利刃,不时射向企图逼近的敌人。 然而,些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他的攻击尽数被挡下。 令他心惊的是,这些黑衣人的身手竟然来自不同的武林门派,甚至有大理段氏的高手,一阳指功力深厚,还有墨门的机括暗器,威力不亚于唐门。 一时之间,旎啸虽奋力抵抗,却仍显得颇为吃力。四周树木为之倾倒,泥土飞溅,碎叶与泥石如同密集的雨点,纷纷扬扬。 骆风雁在旎啸背上,惊恐之余,唯有紧紧依偎,双手环抱着他。 旎啸虽拳掌并用,但面对数十名顶尖高手的围攻,加之还要分心保护骆风雁,不过片刻,已是伤痕累累,体力渐衰。 第106章 天地十三旗显威 眼见攻无法伤及对方,连牵制敌踪亦成奢望,旎啸心念一转,索性弃攻为守,足下生风,穿梭林间,直奔一方狂奔。 黑衣人如影随形,穿梭于密林深处,遇树跃上枝头,犹如暗夜幽灵。 其首领更是怒焰滔天,掌风凌厉,直逼旎啸,全然不顾旎啸身背的骆风雁。 泥石翻飞,碎木碎叶如雨,旎啸再次受伤,骆风雁虽只添手臂和面颊划伤几处,但那泥土碎叶,令她好生狼狈。 十几息间,眼看身后敌影渐近,旎啸心一横,拼尽余力,奔至一株古木之下,此木旁乱石堆砌,其间一杆小旗,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黑衣人首领紧随而至,心头忽生警兆,高呼道:“大家小心!” 言罢,此人身形暴起,一掌裹挟千钧之力,猛地向旎啸击出一掌,似是要将旎啸和骆风雁轰成肉沫。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旎啸已脚踏完特有的几步,一声喝道:“起!” 话音未落,林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弄,万千彩旗凭空涌现,猎猎作响,寒风中哗哗作响。 黑衣人首领又是一掌击出,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环顾四周,只见旗海茫茫,遮天蔽日,方圆数十里,尽是大旗翻飞。 他跃上树梢,极目远眺,只见旗帜密布,犹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心中惊骇难言。 复又落地,他随手一掌拍向一旗,不料那旗竟似活物,轻盈闪避,其后再施数掌,皆被旗影所化之幻影轻易化解,罡风穿旗而过,空留掌风呼啸。 此刻,他怔立当场,心中波涛汹涌,暗自惊叹于这奇门大阵的诡谲莫测,仿佛天地间的奥秘尽藏于此,令人叹为观止。 而另一边,旎啸轻轻放下骆风雁,终得松了一口气,随即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旎啸!”骆风雁惊呼一声,迅速上前,双手紧紧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眼眶泛红,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满是心疼与无助。 正当此时,一阵阴冷之声穿林而来,黑衣人首领冷酷下令:“分头找,他们定在此地附近!” 骆风雁闻言,立刻一手紧捂樱唇,一双美目警惕地扫视周遭,寻找敌踪。 旎啸见状,强撑病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莫慌,此阵暂能蔽我二人行踪。稍事歇息,我们便寻路而出。” 骆风雁见说,虽满心忧虑,却也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守护在旎啸身旁,目光不时掠过四周摇曳的大旗,生怕那黑衣人如同幽灵般自旗影后窜出。 她面色苍白如纸,紧张之情溢于言表,几欲泪崩,却硬生生地忍住了泪水。 时光荏苒,约莫一炷香的光景,旎啸缓缓睁开了双眸,眸中闪烁着恢复些许神采的光芒。 “旎啸,你的伤……”骆风雁急切询问,语气中满是关切与忧虑。 “伤无大碍。”旎啸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掩饰了自己的伤痛,目光扫过四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即刻动身。” 骆风雁闻言,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惊呼声中带着几分慌乱。 旎啸再次环视四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心中暗自盘算,何方才是那一线生机之所在。 他深知,黑衣人已如铁桶般将这方圆十余里牢牢封锁,自己身负重伤,又携一弱女子同行,若无奇谋妙计,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心中暗自揣测,那些黑衣人背后的势力,或许正是三老提及的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其威能或已凌驾于大内高手之上。 眼下如此,只怕北去溧水已成奢望;而东行溧阳,亦非坦途;至于南归之路,乃至高淳县城,只怕对方早已布满天罗地网,静待自己二人踏入。 就在这绝望与希望交织之际,一抹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心中一横,决定放手一搏。 他缓缓起身,骆风雁连忙上前搀扶,眼中满是不解与担忧。 旎啸轻轻摇头,以眼神安抚,示意自己尚能支撑。随后,他引领骆风雁向南行去,不过数十步之遥,便至一隐秘之处。 他手指轻弹又是轻拂,数面大旗随风而动,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瞬间,四周旗帜的排列发生了微妙而惊人的变化。 骆风雁目睹此景,惊叹不已,脱口而问:“这……这些旗帜,莫非是你预先布置?” 旎啸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奇门阵法,可惜只能用作防御与隐匿。此阵由十三面不同颜色的小旗幻化而成,我以旗为名,称之为‘天地十三旗’。” “十三面旗竟有如此神通,那眼前这成千上万之旗……”骆风雁震惊之余,更添几分敬佩。 “正是,方圆十里之内,旗帜虽众,实则多为幻象,用以迷惑敌人耳目。”旎啸解释道,随后话锋一转,“我们走吧,此阵虽妙,却非久留之地。” 骆风雁闻言,不再多问,只是紧紧扶着旎啸,紧跟在身旁。 旎啸凝视着那随风轻摆的大旗,心中不由泛起一抹无奈与感慨,这耗费他数日心血布下的‘天地十三旗’奇门大阵,终将随着时光流逝而消散无形。十三面小旗,如同被遗忘的星辰,散落在这片苍茫树林与荒芜之地,或许将沦为孩童手中的玩物,亦或孤独地沉睡于野草之间,世间再无天地十三旗。 记忆回溯,儿时三老那沧桑而神秘的话语在耳畔回响,提及山庄中尘封的奇珍异宝,其中便有这‘天地十三旗’。 然而,山庄数百年的岁月流转中,这等宝物竟未曾再显于世。而今,它竟在自己手中迎来了终结,旎啸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他领着骆风雁行至一处隐蔽之地,环视四周,确保安全无虞后,轻声说道:“你且在此安心休憩,莫怕,此阵奥妙,黑衣人难以窥破。你瞧,这旗帜排列,每隔一炷香便自动更迭,足以保你我无虞。” 骆风雁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句颤抖的询问:“你……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担忧与不舍。 “我去阵外探一探虚实。” “旎啸,你定要小心行事。”骆风雁紧紧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与祈愿。 旎啸轻轻点头,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后转身,依照天际红日指引,似乎迈向西北方向,实则步伐玄妙,左右前后,步步皆含深意。 穿梭于阵中,他终至阵外,隐匿于一株古木之后,远眺西南,可以看到蛇山和龟山。再望向石臼湖,碧波荡漾,虽仅二三里之遥,但眼下寂静无声,连飞鸟的影子也寻不见,更添几分诡谲。 旎啸深知,那股神秘势力非同小可,这短短路途,定是危机四伏,陷阱重重。 他沉思片刻,决定待夜幕降临,借助夜色掩护,穿越那布满未知的大路与荒地,直达湖边。 归来之时,他将所见所感与骆风雁细细道来,两人匆匆进食,随后旎啸便开始准备。 黄昏降临,天际最后一抹残阳余晖尚未褪尽,大阵的东南一隅,突现浓烟滚滚,犹如黑龙腾空,借风势直扑南天,遮蔽了星辰初现的夜空。 不多时,十余名黑衣人幽灵般悄然而至,他们悄无声息地搜索着四周,但并不进入大旗奇阵。 茶余之时,西北天际又现异象,浓烟如墨,翻滚不息,与夜风本应顺势而入的常态相悖,却被那大阵无形之壁阻挡,只得沿其边缘缓缓流淌,如同江河绕山而行。 随后,黑衣人首领携众而至,其眼神锐利,扫视着眼前这片被烟雾缭绕的迷宫。 他沉声道:“此奇门大阵,果然非同小可,数时辰已过,我仍未能窥其全貌,世间除旎啸及几位大人外,恐无人能解其奥秘。” 身旁一黑衣人低语:“头儿,旎啸显然意图借夜色掩护,携骆家小姐遁去。但这大旗奇阵广布十数里,他二人匿身其中,犹如鱼入大海,难以寻觅。此阵变幻莫测,每个时辰皆有新貌,我等实难窥其虚实。” 首领点头,眉头紧锁:“丙字队至今未能脱困,幸而这阵无杀伤之力,仅为防御。然,我等虽高手如云,面对如此广袤之地,亦是力有未逮。” 言罢,他忽而眼前一亮,似有所悟:“旎啸此人心思缜密,以浓烟为障,实乃金蝉脱壳之计。但他亦知我等能识破此计,故真正的逃脱之路,或许正是我们所料之外。” 一黑衣人提议:“头儿,往北溧水,乃他常规逃路;南则险峻,西临石臼湖,东亦有可能。但依我看,旎啸必反其道而行之。” 首领颔首,目光如炬:“正是,北道虽明,却是我等所料,他定会选择最为意外的方向。传令下去,增援北线,他欲以此诱我。” 话音刚落,夜空中忽现璀璨烟花,信号传遍四方。正此时,西南方向再添新烟,灰白交织,随风蔓延。 黑衣人首领不为所动,凝视远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且看他如何摆弄风云,我等只需坚守本心,不被其表象所惑,定能击毙他,生擒那位骆家小姐。” 第107章 龙脉紫气引秘客 夜幕低垂,星辰隐匿,旎啸目睹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向北方,心中暗自得意,知晓自己的计谋已悄然得逞。 须臾之间,西北方向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随风而舞,渐渐弥漫开来,将周遭笼罩于一片朦胧之中,几尺之内,万物皆成幻影,难以窥其真容。 旎啸望向东北天际,虽目力难及十里之外,但他心如明镜,预知那角天空之下,烟雾亦将次第升起,随后是正东、正南、正北、正西,四方皆被雾锁,令敌难辨方向,更不知其藏身之所。 冬夜寂寥,戌时早至,寒风凛冽,黑衣人怎会料到,旎啸会在此等时刻,借着夜色与迷雾的掩护,悄然脱离重围。 他背负着骆风雁,穿越重重迷障,终至石臼湖畔,波光粼粼,映照着两人狼狈却坚定的身影。 旎啸虽身受重伤,却无丝毫懈怠,沿着湖岸疾行,往南而去。沿途,芦苇摇曳,杂草丛生,树木参天,皆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屏障。 不过半盏茶功夫,二人已悄然抵达蛇山脚下,夜色与山影交织,更显神秘莫测。 骆风雁虽心存疑惑,却未曾开口询问归处,只凭周遭景致,心中暗自揣测。 直至旎啸轻轻将她放下,她环顾四周,满目皆是荒凉山野,不禁低声询问:“我们要躲在此处吗?” 旎啸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中既有自信,又藏着几分不可言喻的玄机。 “如果幸运,我们就能逃过对方的围捕。不然,到了拂晓之时,对方就能发现我们的踪迹,然后搜索到这里。到了那时,我们就像瓮中之鳖,只能束手就擒了。” “啊!”骆风雁听后大吃一惊。 此刻,旎啸轻捻几片翠绿落叶,嘴角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对骆风雁道:“我自幼命途多舛,此番怕是要借你一缕吉运,为我二人指明生路了。” 骆风雁听后更是心惊不已,但也没有多问。 旎啸双眸微闭,口中低吟着古老而晦涩的咒语,手中落叶随风轻落。 骆风雁望着那缓缓飘落的叶片,心中虽感奇异,却也未曾多言。 她暗自揣摩,这旎啸莫非是在施展失传的堪舆秘术?然他口中吟唱,却又似戏谑多于庄重,仅凭几片落叶便能决定生死去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正当她心中疑虑重重,旎啸又摘一叶,温柔地递于骆风雁手中,轻声道:“将此叶置于众叶之间,勿念过往,勿忧未来,但凭心意,随性而抛。” 骆风雁闻言,瞪大了双眸,心中暗笑,这场景倒像是稚子间的嬉戏,却也莫名生出几分庄重感。 于是,她依言而行,闭目凝神,指尖轻送,落叶悠然落下,最终与其余叶片交织一处。 旎啸目光如炬,指尖轻点那最后落叶所指方向,决然道:“就是这个方向,我们走。” 骆风雁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却也只得默默跟随。 须臾之间,旎啸携她踏水而行,几个起落间,已至龟山脚下。龟山虽小,却藏幽邃,前方便是碧波荡漾的湖面,冷冽而神秘。 借着微弱的天光,骆风雁惊见数石环聚,中藏一潭,幽深莫测,宛如一口被遗忘的古井,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她不禁问道:“旎啸,我们从这里就可以逃出去吗?” 旎啸回首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相信我?”骆风雁听后,不免有着万般惊讶之色。 旎啸轻笑,眸中闪烁着狡黠之光,答道:“正因是你所选,方显天意难测之美。” 骆风雁闻言,惊愣当场,恍若石化,半晌方回过神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旎啸语气凝重,沉声续道:“世间流传着千古之谜,真伪交织,然我等已至绝境,唯有孤注一掷。” “什么秘密?”骆风雁秀眉微蹙,不解其意。 旎啸缓缓道来:“相传上古时期,黄帝轩辕氏之后裔大禹,治水功成,分天下为九州,铸九鼎以镇妖邪。九鼎成时,昆仑三龙脉震颤,北龙、中龙、南龙之说由此而生。 “南龙一脉,源自昆仑之巅,其首探入长江之口,身躯蜿蜒,横跨梁、荆、杨三州,今之川蜀、黔地、湖广、江西乃至应天府皆在其庇护之下。” “而你我此刻,正立于南龙之首,江南江北,各有三处灵穴,可引龙脉之气。观此石臼湖南岸,蛇山与龟山对峙,似有龙气泄露。更兼我幼时偶得一册古籍,言及应天府东之神烈山,常有紫金色云雾缭绕,实为龙气汇聚之兆。” 骆风雁虽感困惑,但她才情出众,博览古今,心中已暗自揣摩。 她问道:“莫非你欲寻此二山之一,借地下秘径,直抵数百里外的应天府?” 旎啸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然,但需一奇法方能开启那隐秘之门。” 言罢,他仰望星空,细算时辰,轻声道:“古籍有载,寅时之际,天、地、人三才合一,乃最佳时机。” 骆风雁见说,心中豁然开朗,脱口而出:“忆往昔,诸葛亮江东之行,留下‘钟阜龙盘,石城虎踞’八字箴言,想来其中定有玄机。” 旎啸微微一笑,以示赞同,随即道:“夜色已深,我们先稍作休整。” 言毕,他轻挥衣袖,于四周布下一简易阵法,以御寒风侵扰。 时光匆匆流逝,当旎啸察觉天际微变,料想已是寅时,便与骆风雁走出小阵。 他立于清潭之畔,神色凝重,口中低吟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双手翻飞,结下一个个繁复难解的印诀,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祭祀仪式。 骆风雁凝视着这一幕,心中暗自惊异,对旎啸所掌握的秘术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蓦地,一缕淡紫色的幽光悄然浮现于清潭之上,伴随着阵阵若有似无的龙吟,回荡在静谧的山谷之中,令骆风雁不禁毛骨悚然,只觉此景诡异至极。 正当旎啸全力以赴,即将破开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之际,天际突现两道身影,快若闪电,伴随着呼啸的破空之声,瞬间逼近。 旎啸心中一凛,猛地转身,只见二人身披白、黑、黄三色交织的奇异装束,面容半掩于五彩斑斓的面纱之下,身形高大威猛,肌肤之下青绿血管若隐若现,宛如自九天降临的。 未及骆风雁反应,旎啸已施展浑身解数,内力激荡,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同时拉着骆风雁纵身跃入清潭之中,企图逃避这突如其来的追击。 然而,那二人实力超凡,一击之下,旎啸五脏六腑皆受重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昏厥过去。 来人见眼前旎啸与骆风雁消失不见,一人怒不可遏,欲强行破潭而入,却遭紫色气息反噬,被震退数步。 见无法直接进入水潭,此人怒目切齿,猛然挥出一拳,轰隆一声巨响,小潭之水顿时炸裂,连同四周的岩石也被震成齑粉。 另一人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平复内心的怒火,叹息道:“看来你我终归是天外之人,无法深入潭底。” “但也不必如此急躁,你这一拳击碎了此处,我们又该如何另寻他途?想来此潭应是通往某处秘境,更何况刚才那紫色之气,恐怕此潭直通华夏龙脉深处。” 面对同伴的指责,先行动手之人辩解道:“见旎啸带着那骆家小姐逃离,我一时情急才出手的。” “罢了,看来这是天意。不过机会有的是,我倒是琢磨着,紫禁城那位,恐怕早就算定我们会来此捉拿骆风雁,因此在西边布置了两队大内高手设伏,又在水阳镇派遣了几队人手,意图迫使我们在北面行动。” “不错,紫禁城那位果然是个高人。一是逼我们显露行踪;二是通过我们之手找出带走骆风雁的人是谁;三是借此引出朝廷中那些对嘉靖帝密旨于骆家之事有所图谋的文臣武将。至于其他的江湖势力、锦衣卫、东厂、龙虎山,乃至西域胡僧、草原上的鞑靼人以及东瀛武士,都只是他的棋子罢了。” “哈哈,真是妙,妙啊,看来这九州之地愈发热闹了,只是不知旎啸究竟是何来历。” “要不要先去查探一番?” “从何处去查?” “难道你忘了一个地方?” “哦,你是说应天府的玄武湖底下?” “正是,不过我们先得把那一百多人安顿好,我发现其中有几人心思混乱,似有挣脱之意。” “不错,此事紧急。至于旎啸的底细,即便我们不去查,相信紫禁城那位也会派人调查。再说,只要我们放出消息,当今这位万岁爷自然会派专人去玄武湖底下,从浩瀚档案库中寻找有关旎啸的线索,这样我们也省去了麻烦。” 言罢,二人默然转身,向着北方而去,他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直达数千里外的紫禁城。 第108章 紫禁之主思万千 紫禁之巅,龙翔凤舞,金光灿烂之处,正是巍峨壮观的大明乾清宫。观正殿,宽阔明亮,宝座傲然矗立中央,金丝绣成龙形,神采飞扬,气势磅礴。 那后殿幽深静谧,陈设典雅精致,榻上铺展着锦被,轻纱帷幔随风轻扬,空气中弥漫着一缕缕淡雅的檀香之气。 只是这冬夜漫长无际,寒风凛冽刺骨,漫天雪花翩翩起舞,轻盈如同羽翼,缓缓飘落,覆盖宫墙,铺满御道。 于一巍峨宫门之畔,面南而立一人,其人容颜非凡,面方耳大,两颊丰腴,广额高颧,双眸熠熠,似有神光内敛。其身披五爪九龙织锦之袍,袍上绣花灿烂,宛若云霞,足踏无忧履,步履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此人,乃是当今圣上朱翊钧,明穆宗朱载坖的第三子,母为贵妃李氏。 此时,他半点睡意也无,即便是那风花雪月之趣,也难入其心分毫。 时光悄然流逝,他复又展眸,凝视手中那纸条,其上小字密布。此密信,乃入夜前,一侍卫匆匆呈上。 密信自南方而来,飞鸽传书,穿越千山万水,更有大内轻功卓绝之大内高手,星夜兼程,方得此信送到宫内。 信中所述,皆非小事,其一,言及紫林山庄骆风雁被旎啸所救,然其如何潜入山庄,却如雾中花,难以猜测。 其二,旎啸竟能从两队大内高手,数十人围堵中脱身,然北赴溧水途中,却遇一神秘势力拦路截杀,旎啸终是不敌,携骆风雁南逃,途径石臼湖南岸的龟山和蛇山之时,二人竟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无影无踪。 而信中所述第三事,更是令皇帝心头一紧,那股拦截旎啸的神秘势力,百余人众,竟也随之消失无踪,此非小数,乃上百人之众,然应天府、宁国府、广德府三地,遍寻无果,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对于旎啸此人,让万历皇帝忆起数年前,几封自川蜀之地秘密飞递至紫禁城的急报。 那时厂卫密奏,川蜀之地异象频生,大批蕃僧突现,更有西域胡僧混迹其间,似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酝酿。 然而,在一场风云变幻之中,一位名叫旎啸的少年英雄横空出世,携青城派,聚川蜀武林豪杰之力,一举荡平群邪。 当时,皇帝并未将此江湖逸事放在心上,直到数月之后,密报再至,言及旎啸现身西北重镇凉州卫,力挫北虏与胡僧的诡计,更助监军屠浩与总兵狄成安夺回了一只藏匿着不为人知秘密的铁盒。 万历皇帝再次在密奏之上瞥见“旎啸”二字,心中默念数遍,却难以捉摸此人究竟所图什么。 据屠浩密奏所述,旎啸竟无意仕途,拒官不受。 但要知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然,此人不慕名利,不好财宝,也不好美色,对帝王而言,实乃难测之变数,因其不受世间万物羁绊,亦不在皇权掌控之中。 后来旎啸入京,万历皇帝方知此人为骆家之事暗中奔走。 本欲命厂卫严加监视此人,然皇帝转念一想,不如暗中推波助澜,借旎啸之手,探明先皇祖父当年令骆珹辞官归隐南华堡背后的隐秘缘由。 万历皇帝心想,或可借此机会,揭开尘封往事之谜。 未曾想一个旎啸尚未来得及究明,又有一股神秘势力悄然兴起,与旎啸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这其中隐藏着何种玄机? 这两股势力,孰忠孰奸,亦或双方都是大奸大恶? 此时此刻,万历皇帝轻轻叹息,那口气化作一缕轻烟,不禁喃喃自语:“旎啸啊旎啸,你究竟是何等人物,为何至今仍无法查明你的底细?” 随之而来的是他一声无力的轻笑,思绪飘回了去年端午后的那一夜。 那是一个深夜,一股莫名的烦躁忽然袭来,万历皇帝独自一人悄悄走出宫殿,却意外来到了一处废墟。只见楼台倾圮,残垣断壁,一片荒凉,杂草丛生,阴霾笼罩。 正当他准备折返之际,一名蒙面人突然出现,挡住了去路。 皇帝心中大骇,正欲呼唤侍卫,却被对方告知此处偏远,加之多年前曾下旨禁止任何人随意靠近,哪怕是皇宫内的高手也不例外。 听罢此言,皇帝恍然大悟。 蒙面人随即保证绝无加害之意,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一件重要的事情。待情绪稍定,皇帝询问究竟所为何事。 蒙面人直言,南华堡之事愈发复杂,江湖传言中那些关于成仙得道的疯言疯语并非空穴来风。若处理不当,不仅朝野动荡,就连大明江山也将面临危机。 在万历皇帝满腹狐疑之际,蒙面人竟取出先皇遗诏,皇帝匆匆一瞥,心中顿生惊骇。 当皇帝追问关于南华堡背后之事时,蒙面人只说时机未到,若此时透露详情,恐招来杀身之祸。并告诉皇帝,此事牵涉江湖数十个门派、朝中十数位重臣以及强大的外来势力,其中的敌人实力之强,即便是皇权也难以应对。 在震撼与忌惮交织的心情中,蒙面人悄无声息地离去,留给万历皇帝的,只有无尽的思考与忧虑。 万历皇帝重返宫中,连夜下令,命大内高手与侍卫搜寻那蒙面人之踪。 他心知肚明,此人必定深藏宫中,否则怎能如入无人之境,穿梭于皇城之间? 更令他深思的是,此人应是宫中老一辈,若非先皇亲信,又怎能手握先皇密旨? 对于那密旨,他毫无疑虑,只因其上字字皆是父皇亲笔,先皇的笔迹,他岂能不识? 一念及此,他随一名小太监指引,亲自踏足陈炬的居所。 对于这位老太监,皇帝心中满是信赖。 此人名叫陈炬,伴他数十载,诸多要事皆由其授意办理。尤其是万历三十一年那场震惊朝野的“妖书案”,陈炬以正直之身,秉公而断,终使风波平息,朝局得以安稳。 陈炬未料皇帝竟会亲临此等污秽之地,慌忙下床跪迎。 皇帝知其身子不适,见其气喘吁吁,便命小太监扶其半躺于榻上。 随后,他挥手令闲杂人等退避,侍卫亦需守于三十丈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皇帝遂将南华堡之事、今夜蒙面人之言,以及那道先皇密旨,一一告知陈炬。 陈炬闻言,叹道:“南华堡之事,已显朝野暗流涌动,外敌蛮夷亦蠢蠢欲动,恐有内外勾结之虞。此事不可任其不明不白,需速作决断。” 皇帝心领神会,知其意在要么下旨为南华堡正名,以朝廷之名捉拿凶手;要么给骆家扣上罪名,再隐于幕后,观察朝野动向,揪出那些心怀叵测、与外敌勾结之人。 陈炬又道:“除此之外,我还觉有一股无形之势力操控一切,其能量之大,甚至超越天家。” 皇帝闻此言,首次听闻,震惊万分。随后,他问陈炬:“江湖上盛传的旎啸,是否便是这股势力之人?” 陈炬摇头:“应该不是。根据川蜀之事,尤其是西北重镇凉州杀胡僧、抵北虏之事,可见旎啸连番破敌,智勇双全。此人非但非敌,反而可为天家所用,对付外敌,引出那股神秘势力。” 万历皇帝回去后,即命人将有关旎啸的所有密报悉数罗列于案头,详加思索推敲。 对于那夜于冷宫相遇的蒙面人,一直没有查出是何人。皇帝深知此人匿于深宫之中,犹如针沉大海,在这数以万计的人群中寻觅,倘若对方心意已决,隐而不现,便如同水中捞月,徒劳无功。 皇帝自是思绪万千,周遭尽是叵测之心,大明江山犹如逆水行舟,一不小心便有覆灭之虞。 经一番深思熟虑,皇帝终颁旨定下了骆家之罪。 虽知此举对皇祖父的心腹重臣有失公允,但他心中也渴望揭开骆珹所守护的秘密,同时借此机会让南华堡之事更加扑朔迷离,搅动暗流,直至那股神秘势力浮出水面,再让旎啸出手应对。 至于旎啸其人,也让万历皇帝颇感棘手,此人来历成谜,仿佛天外飞仙,无迹可寻。幸而西北云星宗与京师千阳门均与其有所牵连,或许可循此线索探查一二。 然,皇帝不愿轻易打草惊蛇,毕竟旎啸乃是手中一枚至关重要之棋子。 他甚至考虑借助此人之力扫清朝廷内外、武林之中以及宫闱深处的暗敌。 从旎啸能够助其结交西北监军屠浩一事可见,此人眼中并无黑白界限,不拘名利,一心为大明江山,却也成了万历皇帝的一件头痛之事。 不知何时,一阵寒风袭来,万历皇帝回过神来,神情阴晴不定,时而叹息,时而蹙眉。 蓦地,一个名字闪过心头,随即唤来一名小太监,吩咐速去召此人觐见。 第109章 内外乱暗布棋局 半炷香烟袅袅间,忽闻一阵急促步履,惊扰了万历皇帝之沉思。 来者姓陈,单名一个姜字,也是宫中一位老太监,霜发如雪,目若寒星,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明显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内家高手。 万历皇帝对陈姜之跪拜视若无睹,心绪却飘回至其兄陈炬临终遗言: “陛下,我这位堂弟,陈姜,虽可为陛下手中之锋利剑刃,然非心腹之臣,望陛下时刻警惕,恐其锋芒过盛,反伤自身。” 陈炬喘息稍定,续道:“如今这深宫之内,暗流涌动,未知几方势力潜伏已久,恐已逾十载春秋。 “自武宗即位以来,嬉游人间之事频发,宫廷纷扰更甚往昔,宫女太监、侍卫之辈,皆未经细查,混入其间。 “到后来,嘉靖爷仓促登基,诸多事更是错综复杂。加之朝堂之上,党派纷争,文武百官各怀心思,阳奉阴违,胆大者更以种种理由封还,驳回圣意。观今朝堂,私心者众,党同伐异,品性不端者亦不在少数。” 言及此处,陈炬情绪激动,咳喘连连,仍不失激昂:“再说锦衣卫与东厂,历来恶名昭彰,令百姓切齿痛恶。朝中大臣或借此以彰显自己的清誉,或暗中勾结,其行可耻。 “更甚者,无论厂卫还是朝臣,皆不乏为外族所惑,被收买、腐蚀,陛下心中应是自明。 “故陛下当密布棋局,挑选各种人物为己所用,像我堂弟陈姜,入宫多年,虽有微末之技,却无深厚根基,陛下用之可弃,不可深交,更勿委以重任。 “至于旎啸,其人身份诡秘,行事却颇见章法,或可成陛下手中利剑,棋盘上之关键一子。可让他游走江湖,平息民间纷扰,抵御外族侵扰,甚至可赐上官半职,以示恩宠,借以制衡朝中奸佞,揭露深宫暗敌。 “我有种预感,旎啸之才,超乎想象,实为陛下可用之人。然据屠浩、毛安国密报,此人无意仕途,实为憾事。否则,旎啸及其麾下势力,皆可为陛下手中利剑。至于旎啸忠奸,尚需时日观察,届时再定其去留或生死。” 陈炬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奴有一言,望陛下务必谨记——那股神秘势力及其背后的主谋,其危害远胜过朝中奸佞、边疆蛮夷,甚至东瀛倭寇与关外女真。 “此人不仅能够拉拢朝臣、腐化厂卫,更能联合北虏、胡僧、蕃僧以及女真部落,甚至与倭寇、南洋诸国乃至极西之地的异邦结成联盟,意图瓜分我大明江山。至于江湖门派与各地营卫,虽有隐患,却不足为惧。” 陈炬顿了顿,又道:“老奴还有一事相告,此事或许与旎啸有关。那是我九岁入宫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七年,老奴亲耳听见高公公向嘉靖帝禀报历代先皇口传之秘。 “其间,‘旎’字隐约出现,但武宗皇帝驾崩之际,未能将此秘密传承下去。而嘉靖爷当时仍在湖广安陆封地,至于高公公是如何得知历代先皇口传之事,至今仍是个谜。 “老奴暗中调查多年,却始终一无所获。如今老奴临终之际大胆推测,这口传之秘或许与旎啸的身世紧密相连,或是‘旎’这个姓氏背后藏有深意。 “虽然历代先皇口传之秘已失传,但陛下可以派遣心腹前往留都玄武湖底下的册库,那里藏有无数典籍、黄册,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 “然而,自大明立国以来,那册库中藏册之多,已达亿万之巨,要在其中查找关于旎啸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此外,这一切行动必须秘密进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老奴料定,其他势力也定会想方设法探查旎啸的身份之谜,尤其是我大明周边的敌对势力,他们无不将旎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陛下若欲秘密调查,恐怕需要耗费数年之久。” 陈炬说完这些话,第二天便死了。 此刻,陈姜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窥见万历皇帝似被万千思绪缠绕,深邃难测。他再度俯身,以额触地,声若晨露,谦卑而恭敬:“奴才陈姜,谨拜陛下圣安。” 见龙颜未展,他心中急转如电,遂又躬身一拜,其声铿锵,犹如古刹钟鸣,穿透了寂静的殿堂,回荡不绝。 万历皇帝眸光微敛,一抹怒意转瞬即逝,随即广袖轻扬,周遭侍从、宫娥、宦官皆如潮水般退去,唯余空旷与肃穆。 “进来!”皇帝二字出口,简洁而威严,随即转身步入一幽深密室,背影孤绝。 陈姜捕捉到天子情绪之微妙,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之间,又化作满面惶恐,躬身如弓,步履轻盈而谨慎,紧随皇帝之后,刻意保持一丈之遥,尽显卑微之态。 万历皇帝偶或侧目,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心中暗忖此人欲步其堂兄陈炬之后尘,图谋成为自己股肱之臣,乃至掌控那锦衣卫与东厂。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添了几分诡谲与庄严。 万历皇帝衣袖轻挥,暗处几大内高手如幽灵般消散无踪。他转过身来,目光如电,穿透昏暗,直射陈姜卑微之影。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你兄长陈炬临终前曾对我说,你颇有几分真才实学,可堪当大任。这几个月以来,朕观察你并听取密报,发现你确有忠勇之举,深得朕心。” “谢陛下隆恩!”陈姜心头剧震,连忙跪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平身。”万历皇帝淡淡一语。 “是,陛下。” 万历皇帝沉吟片刻,语气转为凝重:“近日朕接到密报,旎啸秘密潜入紫林山庄,将骆风雁悄无声息地带走。 “但在北上的途中遭遇了一股神秘势力的拦截追杀,旎啸不敌,被迫向南逃窜,最终消失在石臼湖龟蛇两山之间,行踪不明,如同人间蒸发。” 陈姜面庞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他低垂眼帘,侧耳细听,那份淡然连皇帝也无法窥其全貌。 见皇帝停顿下来,陈姜缓缓抬起了头。 万历皇帝凝视着陈姜,心中暗自揣度其心思,片刻后继续说道:“关于骆家之事,朕无需多言,你即刻启程南下,调查旎啸失踪之谜。” 陈姜心领神会,陛下之意,实乃寻觅那隐匿江湖的骆家千金。他双手接过万岁爷手中的令牌,随即躬身退下。 归至简陋居所,陈姜迅速打点行装,几件换洗衣物与些许银两轻裹于包袱之中,不带丝毫累赘。 窗外,寒风凛冽,雪花如絮,漫天飞舞,他毅然决然踏上了前往应天府的征途,径直向南,前往应天府。城门之外,陈姜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而一直潜伏于暗处的大内高手,则悄然返回宫中,向皇帝复命。 此时,万历皇帝尚未安寝,似乎在等待消息。 这大内高手走上前,行礼禀报:“陛下,陈姜遵照您的密旨,现已离开京城。” 万历皇帝轻轻点头:“是他独自一人吗?” “正是,先前他返回住处整理行囊,并未与任何人交谈。我们几人一直暗中严密监视,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万历皇帝听后似乎有些诧异,思索片刻后问道:“你与陈姜交过手吗?” 来人回答:“回禀陛下,臣未曾与他交手,但见过他与别人交锋比斗。” 万历皇帝又问:“你能看出他的师承来历吗?” 来人答道:“臣无能为力,未能看出。那晚天色昏暗,且陈姜使用的武功路数颇为驳杂,难以辨识师承何处,不过臣可以肯定,此人的武功造诣极高,恐怕与臣不相上下。” 皇帝闻言略感意外,目光询问地看向来人,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来人又说道:“臣等数次暗中跟踪他,差点被他发现。此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极为谨慎。”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道:“加派人手,详查陈姜底细,尤其是其师门所在,务必事无巨细,不得遗漏。至于他南下之路,你等不必再跟了,让他安心办事。” “遵旨,陛下。” 万历皇帝欲言又止,似有未尽之言,忽闻窗外传来细碎人声,他眉头一皱,怒意顿生,挥手示意来人退下。 他的怒意并非为那名大内高手,而是因夜半而至的儿子,当朝太子朱常洛。适才门外言谈之人唤作王安,乃太子近侧太监,正与守候于外的小太监交谈。 第110章 七彩牡丹妙灵药 未久,当朝太子朱常洛步入,见了龙颜,即刻疾步上前,躬身施礼:“儿臣拜见父皇。” “奴才王安叩见圣上。” 万历皇帝眸中闪过几分厌色,收回望向朱常洛的目光,转而对王安厉声道:“何故令太子于深夜风寒之际外出?太子自幼体弱,此等寒夜若致其受寒,你这个做奴才的,纵使灭你九族、碎尸万段,亦难消此咎!” 王安虽未及花甲之年,却已鬓发如霜。此刻见龙颜震怒,慌忙俯首认罪,匍匐于地,浑身颤抖,口中不住求饶。 朱常洛见状,只得代为求情:“此乃儿臣执意前来,还请父皇勿要责罚他。” 万历皇帝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若有下回,绝不轻饶,先滚下去!” 王安闻言一惊,趴在地上,双腿不住后退,直到身影出至殿外不见。 待王安离去,万历皇帝冷冷问太子:“夜已深沉,你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禀父皇,儿臣听闻这几日您处理国事,劳心劳力,夜晚难以入眠,我,我……” 朱常洛轻抬眼帘,偷觑父皇万历皇帝,只见其双眸冷若寒星,怒火犹在眼底翻腾,未有一丝消散之意。他心中一凛,顿时口舌生涩,万千言语皆哽于喉间,难以成句。 万历皇帝眸光如炬,紧锁于太子朱常洛身上。 见太子如此怯懦,言语间满是犹豫与挣扎,皇帝胸中怒意更甚,如同烈火烹油,又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嫌恶与不耐。 他猛地一挥龙袍袖摆,袖风猎猎作响,仿佛要拂去这满室的沉闷与失望。 “这便是大明未来的储君,那将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皇帝心中暗叹,语气中满是苍凉与无奈,“遇事不深思,反为人棋子,何其悲哀!” 片刻沉寂后,皇帝对太子语气冰冷,宛如寒冰刺骨:“你且自顾不暇,王才人病体缠绵,却还让她带着你儿子。 “为人夫,为人父,应当多花些时间陪伴她们母子二人,悉心照料才是。至于朝中事务,暂时无需你多操心。至于朕之龙体,安康无恙!” 朱常洛闻言,偷觑父皇容颜,那怒意与冷漠交织,犹如寒冰覆面,令他双腿一软,几欲跪伏不起,心中虽有怨气,却非针对皇帝,而是为他生下朱由校的王才人。 此时,万历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太过严厉、冷漠,于是语气温和下来:“哥儿,你身为储君,年已及冠,行事怎还如此懵懂?” 朱常洛慌忙抬头,眼中满是不解与迷茫,犹如迷途羔羊。 万历皇帝见状,怒火复燃,恨铁不成钢之情溢于言表:“朝堂之上,文臣武将,本为你所用,而今你却沦为他人耳目,甘受摆布的地步。你未曾细想,此中缘由吗?哼,太子之尊,当知天下万物,皆归你掌,百姓臣工,皆为你所用,懂吗?” 言罢,皇帝稍作停顿,又说道:“你与那些臣子交好,因他们助你登储,感激之情固然有之,但切记,君臣有别,恩情可谢,却不可露于形色,更不可被其情感所困,沦为工具。赏赐可施,情绪需藏,方为帝王之道。” 朱常洛惊惧之下,慌不择路,跪伏于地,连连叩首:“儿臣清白,绝无私交朝中权臣,更不敢暗中勾结,望父皇圣明,洞察秋毫。” 万历皇帝怒哼一声,威严不减,显是对太子之言颇为不满。 他目光如炬,久久凝视着那颤抖不已的身影,终是无力叹道:“夜色已深,朕欲安寝,你且退下吧。” 待太子躬身退下,皇帝的背影显得格外沉重,长叹一声,仿佛连空气中的水汽都凝结成了他心中的怒气,久久不散,如同冬日里的一片白霜。 另一边,旎啸借水潭遁入地底,却遭神秘人暗算,重伤倒地,不省人事。 幸而骆风雁并无大碍,仅受些微皮肉之苦,虽也被震晕,但那团萦绕的紫气与龙吟之声,使得她不久后便苏醒过来。 她环顾四周,只见青松挺立,郁郁葱葱;翠柏茂密,森森然;香风拂面,花香浓郁,恍若蓬莱仙境。 猛然忆起旎啸,骆风雁急步寻去,幸得未远,只见旎啸静卧花坛之侧,身旁竟有一株七彩牡丹,花瓣轻旋,环绕其身,彩雾缭绕,自其鼻息间缓缓吸入,奇异非凡。 骆风雁心头一紧,欲上前唤醒,不料那彩雾竟自动缠绕至她伤口,瞬间愈合,令她惊叹不已。 她意识到此雾对旎啸伤势大有裨益,遂守在一旁,泪眼婆娑,回忆起与旎啸共历生死,他却不求回报的点点滴滴,心中情感愈发深厚,痛他所痛,伤他所伤。 终是难忍悲痛,骆风雁伏在旎啸身上,泪水如泉涌,哭得肝肠寸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呻吟声打破了寂静,旎啸的手指微微颤动。 骆风雁从梦中惊醒,连忙呼唤:“旎啸!旎啸!” 见他未醒,她又急又忧,轻轻摇晃着旎啸的身躯。 片刻之后,旎啸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却坚定:“我没事了,扶我起来。” 骆风雁缓缓将旎啸扶起,其眸中柔情似水,满溢关切之色。她细细审视着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只见几处血痂已凝,宛如春风化雨,自然之力悄然治愈了他的伤痛。 旎啸双眸微转,缓缓扫视四周,目光落在那凋零的七彩牡丹之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低语道:“原来如此,竟是它……” 未待骆风雁开口询问,旎啸又温言相告:“外伤已愈,唯余内伤需时日调养。我疗伤所需时日漫长,你自己要照顾自己。 “我怀中瓶中尚余几粒药丸,每隔数时辰便服下一粒,同时寻找可以食用的花草,若有野果则更好。此间宛如仙境,毒物稀少,仙草遍地,且猛兽无踪,你大可放心。” 言罢,他眨了眨眼,示意即将入定。 骆风雁心领其意,轻轻颔首,从旎啸怀中取出药瓶,目送他闭目凝神,周遭仿佛都随着他的呼吸而静谧下来。 骆风雁环顾四周,好奇这地底世界的光源,只见头顶之上,光芒柔和如月,洒落一地银辉,照亮一方天地,广阔无垠,令人叹为观止。 她不敢远离,只在附近徘徊,心中虽有旎啸之言宽慰,但仍难掩挂念。饥饿之时,依言服下药丸,随后依照心意,采摘了些许花草野果,虽不识其性,却因有灵药护体,无所畏惧。 餐后,她寻一静处,距旎啸不过数十步之遥,手托香腮,目光温柔如丝,未曾稍离其分毫。她时而嘴角轻扬,展露笑颜,宛若春日暖阳;时而又泪光点点,心中情感交织,难以言喻。 时光在地底缓缓流淌,骆风雁的生活变得简单而纯粹,食花饮露,困则眠于岩石之上,日复一日,直至旎啸轻唤将她从梦中唤醒。 “旎啸,你可好些了?”她急切询问,眸中忧虑与柔情交织,如同秋水共长天一色。 “已无大碍了。” 旎啸回以微笑,却从骆风雁的眼眸中,读出了深切的关怀与情愫。然,骆风雁出身于官宦世家,对于儿女情长之事向来羞涩难言,更是难以启齿。 “你怎么了?”骆风雁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闪避,心中已然猜到几分,轻盈上前,两人四目相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旎啸心中慌乱,踉跄后退数步,急声道:“我们走吧。”言罢,转身欲行。 骆风雁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失落之余,又暗自思量,或许旎啸有难言之隐。 忆及方才自己那一抹不加掩饰的大胆,她脸颊不禁绯红,羞涩地垂下眼帘,悄然跟随于旎啸身后。 第111章 成神修真无法门 二人穿梭于这地下仙境之中,四周景致虽美,却似迷宫般让人难辨方向。 行走间,骆风雁忽地加快脚步,与旎啸并肩,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笑意,轻声问道:“旎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言语间,既有好奇,又含一丝温柔试探。 旎啸闻言,自嘲地拍了拍后脑勺,爽朗大笑,随即解释道:“从龟山而入此秘境,或许那流传已久的秘闻不假,此路或可直通应天府的紫金山脉深处。” 骆风雁见说,秀眉微蹙,疑惑道:“此等奇闻我未曾耳闻,再者,若是不慎走偏,岂不是南辕北辙了吗?” 旎啸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坚定之色:“据传,此地龙脉纵横,无论何方来路,皆能引领至紫金山之核心,此乃自然之奥秘,非人力所能揣测。” 骆风雁听得,只是轻点螓首,却不再追问那虚无缥缈的传言,转而感慨于眼前这番天地造化的奇迹。 “世间竟有此等仙境,光怪陆离,令人叹为观止。更奇的是,这光芒源自何方,竟能照亮这幽深之地,实乃不解之谜。” 旎啸听骆风雁说起这地底下的灰蒙亮光,便抬头仰望,试图探寻那光源的奥秘,却也是一无所获。 正当他收回目光之际,忽见前方不远处,一株牡丹亭亭玉立,七彩光华缭绕其间,宛如流云般轻盈舞动,绚烂夺目,令人心旷神怡。 骆风雁见旎啸神色,颇感困惑,径直问道:“怎么啦?” 旎啸手指前方,只见一株七彩牡丹傲然绽放:“你看。” “啊,七彩牡丹花!”骆风雁一声惊叹。 二人缓步上前,旎啸指着花对骆风雁说道:“先前我重伤醒来时,瞥见身畔一株枯萎的七彩牡丹,心中甚是懊恼,未能珍惜这份天地间难得的宝物。未曾想,在此竟又有缘得见,当真乃是天意啊!。” 骆风雁微微一笑,点头应允,却对七彩牡丹之妙用心存疑惑,遂问道:“此花究竟有何等神妙之处?” 旎啸缓缓答道:“凡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无外乎千年天山雪莲与数种奇珍异草,以配制洗髓丹。洗髓丹之效,想必你也有所耳闻。然而世人并不知,这七彩牡丹之妙,远胜千年雪莲百倍。” 骆风雁见说,不免惊讶不已,掩口轻呼,急切追问:“旎啸,你快说说。” 旎啸轻轻颔首,“世间知晓七彩牡丹者寥寥无几,更鲜有人知其奥秘。此花配以数味珍贵药材,再加以昆仑之巅万年冰晶融化的水炼制而成的丹药,不仅有洗髓之效,更有起死回生之能。最神奇的是,它能助修道者稳固根基,将原本需百日之功缩短至一日之间。” “修真?难道是修仙之术?”骆风雁听得越发迷茫,不禁问道。 旎啸缓缓解释:“正是修仙之道,《庄子?大宗师》曾言,‘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 “世间流传的修仙法门,要么是旁门左道、妖邪之术,要么便是欺世盗名之法。即便修炼得以延年益寿,也只不过是徘徊于门外,未曾真正踏入修仙之途。” 骆风雁听罢,轻轻颔首,似乎领悟了几分。 她随即问道:“可华夏数千年历史,尽是仙神传说,却未见神仙现身。既然世间所传皆为旁门左道,而你又言没有法门难以步入仙道,这与七彩牡丹制成丹药,服下即可筑基入仙道,岂非相互矛盾?” 旎啸说道:“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读到,成仙成神的第一步便是百日筑基。这筑基之术唯有师门传授或从书中习得,但世间并无此法。然而有了这由七彩牡丹制成的丹药,一切便不同了。一日之内,便可达到筑基之境,届时已具仙骨,自然能窥探仙道之术。” 骆风雁听罢不禁惊呼:“你的意思是说,即便没有仙法,或是未经仙师传授,也能越过筑基这一阶段?” 她歪头沉思片刻,继而说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就如同不必经过县试成为秀才,而是直接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书生一步登天?而且从一个目不识丁之人,瞬间变成满腹经纶的才子?” 旎啸微笑点头,“你这样的比喻也并无不当,这就是七彩牡丹的最大妙用所在。” 骆风雁听罢,一把紧紧挽住旎啸的手臂,欢欣道:“那你赶紧采下这七彩牡丹,出去后寻找其它药材和那万年冰晶,速速炼丹,到时便能成仙成神了。” 不料旎啸却给她泼了一瓢冷水:“首先,我并未掌握炼制仙丹之法;其次,这七彩牡丹不可随意采摘,在书中记载,须以特殊的方法才能采得。” 骆风雁听了这话,顿感失望,嘟囔着说道:“原来是一场空欢喜!” 旎啸见状,便微笑着安慰道:“怎会是空欢喜呢,我们日后还可以再来采摘。这七彩牡丹千年一开,看这花的样子,顶多才开百多年的时间。” 骆风雁望着牡丹,轻声说道:“但万一其他人闯到这里呢?” 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说那对女真夫妇也在寻找这七彩牡丹?” 旎啸神色一愣,犹豫片刻后说道:“不是,如果我推断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找龙脉,想破坏龙脉,颠覆大明,以此来让女真一族崛起。 “要知道,几百年前,太祖皇帝朱元璋一统江山,上告天地,定都便在应天府,一旦龙脉损坏或是毁了,大明江山必不稳固,几十年内便是倾倒不存。” “啊!那关外女真一族怎会如此?真是可恶!”骆风雁叹息中又是满腔怒火。 “那对女真夫妇已杀了,你就不要担忧了,而且如果女真再派人前来,我会让下面的人严密监视,必要时再出手杀了。” 旎啸安慰后又是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二人走走停停,饿了,旎啸就选些嫩草奇花来充饥,困了,便随便找一处,随地而卧。 见骆风雁这位千金小姐吃着绿叶花草,旎啸不免放声大笑。 骆风雁脸薄,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随性子放开,又是打趣起旎啸。 突然,她冒出一句:“旎啸,不知怎么回事,我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画面,一个少年在路旁吃着青草嫩刺,可不是我们这般吃的是奇花异草,就是大路旁那种普通的杂草了。” 旎啸愣神后示意骆风雁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少年脸形有些模糊,可观身形,竟然与你有几分相像呢。” 旎啸见说,不禁朗声大笑,戏谑道:“莫非你心中藏着几分恶趣味,欲见我狼狈之态?” 骆风雁也是掩唇轻笑,二人间一时静谧,唯余风声相伴。 她轻启朱唇,缓缓道:“可还记得那夜月下,我提及的古老传说?八仙之一的铁拐李未能救下被毒蛇咬伤的青年,愤而将葫芦砸碎在大青石上,而葫芦里恰好还有一粒神丹,当时滚落到石缝中,竟然生出了一株白牡丹。 “虽然这只是传说,未曾想在这地底之下却遇到了七彩牡丹,先是其中一株救了你,后来又遇到了另一株,只是之后走了很久,便再未遇见第三株。 “难道传说并非虚构,只是略有出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关于八仙的故事恐怕也并非空穴来风了。” 旎啸听后一时语塞,修仙问道虽显得虚幻飘渺,然世间奇闻异事,却又屡屡入耳。他又想起嵩山西南那个李定村,自己因天火门与紫袍蒙面人的打斗而坠入地底。 他总觉得这世间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拉扯着自己,但当真正想要深究时,却又觉得一切混沌不明。 第112章 骆家小姐忆往事 疲乏之时,旎啸和骆风雁便倚石而眠,饥渴之际则以野果草根果腹,不知过了多少昼夜,不知行了多少里路,也不知置身何处。 然幸二人相伴,虽处荒僻之地,亦不致彼此间孤寂难忍。 骆风雁更是想到,若能与旎啸在这幽深地底共度余生,或亦不失为一种福缘。 她本是无依无靠,四处飘零之人,在外面,她是朝廷通缉的钦犯,时刻需提防那些不明势力的突袭,逼问爷爷曾负的天家秘辛。 然而,旎啸心思却与她迥异。 他默默推算着时光流转,原欲从紫林山庄救出骆风雁后,一路潜行至长江之畔,借水路逆流而上,穿越湖广,直奔川蜀,将骆风雁寄于青城山,自己则匆匆前往昆仑山,与三老为他筹备的迎亲队伍会合,迎娶百里云歌返回梅花山庄。 待到明年四月,川蜀云西北的冰雪融化之时,便再去青城山领骆风雁,共赴西北图全镇外的小村庄。 岂料中途遭遇一股神秘势力的阻挠,被困于此地不知多久,更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若真如传言,出口在应天府,若时至寒冬腊月中下旬,自己无论如何也赶不回昆仑去迎娶云歌了。 他心中默默地祈祷,又在心中倾诉对云歌的思念与愧疚之情。 这一切,骆风雁从他神色中有所察觉,凭借女子特有的直觉,明白旎啸定是为了某个女子而忧心烦闷。 念及此,她心中那份与旎啸共度此生的念头悄然淡去,转而涌上的是一丝落寞与自怜。 旎啸心中蓦然一凛,察觉到了骆风雁微妙的变化,如同春风中忽起的涟漪,扰乱了心湖的宁静。 他暗自思量,云歌与骆风雁之间,该如何选择? 历代少庄主虽有数位妻子,可迎娶有先后,虽无妻妾之分,但先进门者为大,且迎娶的女子心中自然有数。 他深知自己与云歌早有白首之誓,此刻却对骆风雁的亲近生出了难以言喻的自责。 他自责于与骆风雁之间那些不经意的亲密,更忧虑于未来,若真有秦晋之缘,骆风雁身为官宦之后,岂能不顾及妻妾之序? 此念一起,旎啸心头沉甸甸的,刻意与骆风雁保持了距离,那些曾经的亲昵之举,如今成了他心中的刺,不敢轻易触碰。 骆风雁何等聪慧,怎会感觉不到这份疏远? 她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不解,又有酸楚,仿佛春日里突遇寒霜,花未开便已凋零。 二人一前一后,不知行了多远,沉默成了他们之间最沉重的语言。骆风雁眼中闪烁的,不仅仅是怨气,更有深深的失落与不解。 终是旎啸打破了这份尴尬,他轻声开口:“说说紫林山庄的事吧。” 骆风雁侧首询问:“你是想问周青大哥的事吗?” 旎啸轻轻颔首,目光温柔地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块巨石之上。 “走了这么久,也该歇息了。走,坐那里慢慢说。” 骆风雁眨眼点头,走过去后与旎啸一同坐下。 整理思路后,她徐徐说道:“周青大哥的父亲叫周和安,是我爷爷的门生,以前还做过一个知县,只是因爷爷被罢官归隐后,他也没有做官了。好像后来还遇上一些麻烦,前来找爷爷,爷爷给了一些钱,让他改头换面,来江南发展。” 旎啸微微颔首,示意骆风雁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对周青大哥了解也不是很多,第一次认识,是他父子俩为我爷爷拜寿,后来虽是来过南华堡几次,但我与他都是匆匆一见。” 旎啸见说,再度点头,沉吟片刻,问道:“你初到紫林山庄,这位周庄主有问过你家之事吗?” 骆风雁仰头,眼中闪过一抹哀愁,未直接应答,而是缓缓道来:“自从懂事起,便听我父亲说,爷爷原上朝廷大臣,却不知何故,一夕之间遭嘉靖帝贬谪,归隐南华堡。家父追问缘由,爷爷却缄口不语,未曾有丝毫怨言。 “中间有几次,我无意间听到父亲对爷爷说,南华堡之外,常有异人窥探,似有所图。而晚上,不时有蒙面人出现,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我爷爷说不要管这些。没有几年,我爷爷就仙逝了。 “不料数年前腊月间一晚,突然来了不少黑衣蒙面人,杀进南华堡。有武林中人,好像也有厂卫,那晚夜黑,无法看清楚,我骆家一夜间几乎被灭门,幸得婆婆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我往西逃。” 言及此处,骆风雁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旎啸见状,连忙温言抚慰,良久,方使骆风雁情绪稍定。 稍倾,骆风雁继续说道:“我初来紫林山庄,周青大哥便告诉我,骆家被皇帝定罪,不过有传言,说我父母于那晚逃脱,却下落不明。 “他又说朝廷暂时不知我藏匿在此,让我安心呆在山庄,一切有他,周大哥还说,已派人暗地打听我父母的下落去了。” 旎啸听得,万般惊讶下神色怔住,急问道:“此事当真?” 骆风雁轻启朱唇,微微颔首,眸中闪烁着不解之光,轻声问道:“怎的了?” 话音未落,她又自顾自地续道:“初闻那消息,我心中既惊又喜,日日期盼着双亲降临,却又深知他们身处险境,唯有每日焚香祷告,愿他们安康无恙。” 旎啸眉头微蹙,言语间带着几分疑虑:“我遍寻消息,却未曾听闻你父母脱险之事。要知道,那锦衣卫、东厂、六扇门,皆是耳目遍布,若你父母真已逃脱,他们岂能不知?” 言毕,旎啸忽觉失言,连忙补救道:“我并非此意,自是期盼你父母能躲过那场劫难,安然逃离南华堡,至今一切安好。” 骆风雁见说,并未动怒,反是眸光流转,问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周青大哥为宽我心,编造了这番父母健在却难以相见的谎言?亦或是,我父母与我爷爷早有筹谋,那晚果真成功逃脱? “只是,这消息若真,周青大哥又是从何得知?连朝廷的厂卫都未曾探知一二。” 旎啸心中暗自盘桓,思绪如飞絮般飘渺。 忽忆起初至铜陵之日,三老密函所言,众势力按兵不动,一则因紫林山庄内未觅得骆风雁踪迹,二者皆恐率先出手,反为他人做了嫁衣,更有一隐忧,似在等待一位风云人物的现身。 莫非,这关键人物,正是骆风雁那下落不明的双亲? 念及此,旎啸只觉谜团交织,心绪难宁,遂转身向骆风雁温声询问:“那位周庄主有问过你西逃之事吗?” 骆风雁见说,眸光微闪,轻声道:“初入山庄之时,周青大哥确曾数次探问,但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婆婆临终遗言,我未曾向任何人吐露半字。只简述了逃亡之路,途经何处,遇有何人。此后,周青大哥便未再追问过了。” 旎啸听罢,心中暗舒一口气,复又问道:“你感觉这位周庄主对你如何?” 骆风雁神色复杂,轻叹一声:“我也不知如何去说,在紫林山庄的这些年,众人皆对我礼遇有加,尊崇备至。其实见过我的人并不多,不过寥寥数人。周青大哥虽是一庄之主,却对我像仆,又像是大哥,自然对我极好了。 “但这种好,似乎总隔着一层纱,透着几分刻意的恭敬与虚假,不似真心相待,更非仆人对主人那种纯粹的忠诚与感激。或许,这其中还夹杂着对我爷爷昔日恩情的回报吧。” 旎啸闻言,似有所悟,复又问道:“你从未离开过紫林山庄吗?” 骆风雁轻轻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确曾有过念想,欲暗中返回南华堡,探寻旧地。然每次提及,都被周青大哥阻止了,言及南华堡已非昔日,且我身为朝廷通缉之人,不宜轻举妄动。 “他更是许诺,待寻得我父母下落之时,再做打算。时日一长,我也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那份回家的渴望,便也慢慢淡去了。” 第113章 迷雾后巨石之山 二人静默片刻,旎啸轻声问道:“你在紫林山庄数年,可有遇上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骆风雁沉吟片刻,缓缓道:“说来也怪,这紫林山庄上下,包括周青大哥在内,总似笼着一层薄雾,行事间透着几分诡异。尤其是山庄众人,在我面前总似有意无意地遮掩着什么,时日一长,我便能隐隐察觉到这份不同寻常。” “此话怎讲?”旎啸侧首,目光中满是探寻。 骆风雁轻叹一声,继续道:“周青大哥虽是商贾之身,但祖上乃书香门第,本应温文尔雅,然他言行间,却时常流露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冷漠,对世态炎凉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尤其是谈及家族过往,他提及我爷爷与他父亲先后遭朝廷罢官,言辞间虽有愤慨,眼中却无丝毫波澜,这种淡漠,着实令人费解。” 旎啸见说,心中暗自思量,周青此人,恐怕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城府之深,远超常人想象。 正当此时,骆风雁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一亮,说道:“我倒想起了一桩怪事。” “哦?何事?”旎啸急忙追问。 骆风雁回忆道:“紫林山庄虽非江湖门派,不涉武林纷争,但庄内却暗中豢养着不少武师,其中不乏高手。 “周青大哥身为商人,雇些武师护卫商队,或是守护山庄,原也合情合理。但我听闻,他每年必赴东北一次,采买珍稀货物。 “有一回,我偶然撞见他带回一人,那人头戴斗笠,遮掩得严严实实,我却隐约窥见其后脑一缕小辫,颇为扎眼。” 旎啸听得,心头一震,脱口而出:“女真?!” 骆风雁低垂眼帘,不敢正视旎啸的目光。 她轻咬下唇,半是羞赧半是歉意地细语道:“旎啸,对不起,先前诸多隐瞒,尤其是那女真夫妇之事,见你之人手起刀落,我心中惊恐难安。到后面逃遁途中,更是追杀不断,那些事便忘记了,若非你此刻连番追问,我几乎要忘了这些事。” 旎啸轻轻拍了拍骆风雁的肩头,知她心中沉重,便笑站起来:“休息这么久了,我们走吧。” 时光荏苒,不知几多时辰穿梭于足下,二人终至一处。 眼前,轻纱似的白雾缭绕,奇异之处在于,雾气自三尺外划出一道清晰界限,界内清明如镜,界外则浓雾翻腾,黑白分明,宛若天地之隔,令人叹为观止。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既有对这奇景的赞叹,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仿佛冥冥中预示着前方即为解脱之路。 环顾四周,左右皆被迷雾所困,回头之路已杳然无踪,唯有前行,方能探寻一线生机。 旎啸轻吟一声,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朦胧的雾海,骆风雁紧随其后,保持着二三步之遥,二人小心翼翼,走进迷雾之中。 未行数步,周遭景致已模糊难辨,旎啸遂牵起骆风雁之手,如同盲人仗剑,缓缓前行。 直至近一个时辰悄然流逝,正当二人欲稍作休憩之际,前方隐约显露出山的轮廓,如同破晓前的第一缕曙光。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涌起无限希望,加快步伐,向着那山影奔去。 随着脚步的深入,迷雾渐渐稀薄,直至完全消散,眼前景象令人瞠目结舌——数里之外,一座巨山矗立,山壁光滑如镜,岩石皆呈灰白之色,寸草不生,孤寂而苍凉。 此山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宛如一块自天而降的巨石,屹立不倒。 更令人惊叹的是,半山腰处竟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宛如天工雕琢,又似人力所为,它自左前方迤逦而来,向右延伸,直至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仿佛一条巨龙横卧于山峦之间。 行至悬崖之畔,骆风雁骤然惊呼,其声尖利,穿透云霄,即便是胆识过人的旎啸,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那万丈深渊之下,岩浆翻腾,赤红如火,浩瀚无垠,犹如地底之海,汹涌澎湃,令人心悸。 骆风雁惊惧之下,连连后退,不料背后似有异物,猛然转身,又是一声惊呼:“旎啸,你看!”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弥漫的迷雾悄然散去,一道石壁如鬼魅般矗立于二人身后,冷硬而神秘。 旎啸心中亦是惊涛骇浪,却强自镇定,缓缓靠近石壁,指尖轻触,叩击其上,声声回响,证实眼前非梦非幻,实乃真真切切之景。 “旎啸,这……这……”骆风雁惊愕之余,言语间满是颤抖,难以置信眼前所见。 旎啸沉默片刻,右掌运起内力,轻轻贴于石壁之上,一股浑厚之气自掌心涌出。 待他撤掌,石壁上唯余一抹淡淡掌痕,不想那石壁坚硬如铁,竟未有丝毫破损,令他暗自惊叹。 他环顾四周,石壁浑然一体,宛若天成,再抬头仰望,只见山巅遥不可及,云雾缭绕,不知其高几千丈。 “你留在这里等我。” 旎啸眉宇间透露出一丝不屈,对骆风雁言罢,便深吸一口气,身形展动,如同苍鹰搏空,脚踏石壁,一跃而起,瞬间攀升七八丈高。 然而,即便他奋力攀登,直至筋疲力尽,那山巅依旧遥不可及,最终只得如壁虎般贴壁而下,落于原地。 骆风雁见状,连忙上前询问:“旎啸,如何了?” 旎啸苦笑摇头,环顾四周,只见他们所处之地,宛若一方孤台,长约五六丈,宽逾两丈,四周皆是绝壁。 左侧山壁间,一条小径蜿蜒而出,直通对岸;而右侧,则是无尽的深渊,路至此处,似乎已至尽头,又似新程之始。 最终,旎啸释然一笑,对骆风雁道:“算了,我们走吧。” 二人行至左畔,眼前赫然现出一条小径,细窄仅容一人通过,一尺之宽,路面与石壁间,斧凿之痕清晰可见,显然是人力所为,令人不禁咋舌。 “旎啸,这……这条路,我们真要走吗?” 骆风雁望着那侧悬崖之下翻滚的岩浆,面色惨白如纸,身躯轻颤,声音细若游丝,满是惧意。 旎啸见状,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却也只得轻轻颔首,同时目光四扫,企图寻得一丝转机,然终是徒劳。 他深知,唯有这条险峻之路,或能引领他们脱离困境。 “我们走吧。”言罢,旎啸率先踏上小径,身躯紧贴石壁,一手伸出,坚定而温柔。 骆风雁颤抖着将小手放入他掌心,心中忐忑万分,却也鼓起勇气,一步步踏上石径,面朝石壁,不敢稍离。 即便不去窥视那万丈深渊,骆风雁亦觉四肢百骸酸软无力,仿佛被万斤重担所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掌心湿滑,生怕一个不慎,便从旎啸手中滑落,坠入那无尽的火海之中。 在旎啸鼓励的目光中,骆风雁终是闭上了双眼,凭借着信任与勇气,艰难地迈出步伐。 十数步后,她已感体力透支,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几欲瘫软。 “旎啸……”她泪眼婆娑,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助与哀求。 旎啸见状,毅然决然地将她背起。背对石壁之时,他步履稳健;而今面对石壁,背负佳人,速度自是不及先前。 骆风雁伏在他背上,全身颤抖,既不敢低头,亦不能久仰,唯有紧闭双眼,心中恐惧如潮水般汹涌,几欲泣出声来。 旎啸深知此刻不容有失,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 为缓解骆风雁的紧张情绪,他主动开口,聊起往昔趣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骆风雁心领神会,亦开始讲述儿时的点点滴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虽偶有语塞,却也能勉强维持对话,于这险峻之路上,竟也走出了一段温馨时光。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顺着石壁行进了十多里。 刚转过一幽暗拐角,骆风雁眼波流转间,忽见异象,不由失声惊呼:“旎啸,快看!” 旎啸闻言,目光循其所指,只见右前方天际,一抹半透明的白绸悠然悬浮,宛如九天仙子遗落的飘带,随风轻舞,波澜壮阔,一端触手可及,另一端则隐没于云雾深处,遥不可及。 此景奇绝,二人皆是瞠目结舌,惊叹连连。 旎啸心中暗自思量,这莫非便是通往外界的门户? 第114章 逢遭赢鱼落石台 正当思绪万千之际,一阵奇异声响突兀响起,既似稚童娇啼,又若水泡破裂之音,清脆而诡异。 旎啸和骆风雁循声望去,只见一不明飞行物自空而降,待其身形显露,皆是大惊失色。 那物竟身长数丈,状若巨鳖,却生有羽翼,尾如灵蛇,非禽非兽,诡异至极。 “莫非这便是古籍中记载的远古异兽——赢鱼?”旎啸惊疑未定,声音微颤。 骆风雁亦是惊叹不已:“此地深邃幽闭,怎会有此等奇珍异兽现身?” 或许正是他们的言语惊动了这异兽,赢鱼猛然振翅,犹如巨雕凌空,直扑二人而来,至数丈之遥时,竟口吐奇液,腐蚀性极强。 旎啸见状,心中一凛,身形如电,轻点地面,背负骆风雁腾空而起,避其锋芒。 下方,那赢鱼之液触及石壁,顿时青烟袅袅,腐蚀之声不绝于耳,惊心动魄。 旎啸背负骆风雁,旧伤未愈,加之体力透支,面对这绝境,唯有拼尽全力,向上疾飞,不过须臾,已攀升百丈高空。 赢鱼紧追不舍,二者距离迅速缩短,仅剩二三丈之遥。 旎啸怒从心生,目光如炬,瞥见那半空中的飘带,心生一计,猛蹬双脚,借势向赢鱼冲去,一掌轰出,虽未伤其根本,却引得赢鱼发出阵阵童音般的哀鸣。 借由这一掌的反震之力,旎啸身形化作一道灰影,宛若雄鹰搏兔,直冲那灰白飘带而去。 那赢鱼猛然转身,双翼奋力扑腾,在后紧追不舍,却迟迟无法缩短距离,皆因旎啸背负骆风雁,那俯冲之速快若惊鸿。 骆风雁惊呼连连,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慌与娇弱,她紧紧依偎在旎啸宽阔的背上,眼帘紧闭,任由耳畔风声呼啸,如同置身九天之上。 须臾之间,二人已与那飘忽不定的神秘飘带近在咫尺。 旎啸内力涌动,掌心凝聚成一股刚猛罡风,化作无形之盾,猛然一击,却不料那看似柔软的飘带竟坚硬如磐石,掌心一阵酸麻,心中暗自骇然,这浮于半空中的飘带竟然也是岩石。 速度因此减缓,但旎啸反应迅捷,体内真气瞬间灌注双腿,脚踏之处,飘带应声而裂,裂痕蔓延,犹如蛛网密布。 骆风雁终是鼓起勇气,睁开明眸,只见身后赢鱼穷追不舍,不禁失声喊道:“旎啸,那赢鱼追来了!” 旎啸听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指尖轻弹,极升震阴指破空而出,无形真气化作锋利箭矢,直击赢鱼,虽令其痛呼,却更添其怒意,攻势愈发猛烈。 空中,赢鱼口中不时喷吐腐蚀之水,毒雾弥漫,令人胆寒。 旎啸背负骆风雁,身形腾挪跳跃,避其锋芒,同时掌风、指劲交相辉映,与赢鱼斗得难解难分。 脚下,灰白岩石飘带,宛如一条蜿蜒的天路,宽达十多丈,却也在无形中限制了他的速度。 赢鱼的攻击如影随形,利爪与腐蚀之水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网,旎啸背负着骆风雁,身形忽左忽右,如同风中柳絮,飘忽不定,屡屡化险为夷。 正当二人与赢鱼缠斗至第三个浪峰之巅时,异变突起。 赢鱼忽现惧色,对着他们怒啸数声,而后竟不甘心地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惊疑与不解。 旎啸心中警兆突生,轻拍骆风雁之背,以眼神示意周遭暗藏危机,随即他身形暴起,犹如离弦之箭,直往上方掠去。 穿越数座波峰浪谷,突然,几丈高的岩浆如狂龙出渊,咆哮着自上方倾泻而下,气势骇人。 旎啸心中惊骇难言,却也不失冷静,双脚猛然一蹬,背负着骆风雁瞬间拔高七八丈,目光如炬,锁定前方十丈之外的一片看似稳固的石台。 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箭矢般射向那石台,稳稳落足其上。 他转身回望,只见岩浆如潮水般沿着飘带起伏的轨迹奔腾而下,将原本灰白的丝带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 转瞬之间,那飘带竟化作一道悬浮的瀑布,自天而降,其下之水,距离他们不过二丈之遥,轰鸣之声震耳欲聋,水汽蒸腾,顷刻间,两人的衣衫便被湿气浸透。 这一幕,不过几十息间,却足以让两人心惊肉跳,愣在当场,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待他们回过神来,眼前景象如梦似幻,唯有那瀑布依旧悬挂眼前,水声轰鸣,不绝于耳。 低头再望脚下深渊,岩浆之海已隐入云雾之中,唯余烟雾缭绕,深不见底,令人心生敬畏。 旎啸长叹一声,感慨万分:“此等天地奇观,实乃生平仅见,我们还是赶紧寻找出路吧。” 骆风雁闻言,如梦初醒,轻轻点头。 二人环顾四周,只见这石台宽敞,约有十丈见方,顶部高耸入云,目测不下二十丈。石台之上,岩石纹理奇异,似有人工雕琢之痕,更添几分神秘。 “旎啸,你看那边,是否像极了一扇隐秘之门?” 骆风雁手指向一处,只见三条巨大的裂隙自石壁中延伸而出,高五六丈,宽三四丈,形状古怪,引人遐想。 其实旎啸早就发现了这扇石门,此刻,骆风雁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惊骇与担忧。于是轻启朱唇,温婉提议道:“或许,我们再细细搜寻一番四周,说不定能寻得其它隐秘的出入口。” 旎啸见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即引领骆风雁向右首缓缓行去。 二人绕台半周,却只见石壁与石台浑然一体,既无暗门也无小洞,仿佛整个空间都被精心雕琢,无懈可击。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踱步至那扇巍峨的石门之前,那门因三条裂隙而略显独特,若非如此,定会被误认为是自然形成的峭壁。 旎啸双掌贴于石门之上,运起十二分内力,用力一推,然而那石门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 骆风雁见状,不禁莞尔一笑,调侃道:“倘若这真是一扇门,其重恐非十万斤所能衡量,你我又如何能轻易撼动?” 旎啸摇了摇头,回应道:“我遍寻石台之上,未见丝毫机关暗道,这石门开启之法,委实难以捉摸。” “话虽如此,”骆风雁眼珠微转,陷入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但世间万物,总有其破解之道。或许,我们需要以一种超乎寻常的方法来开启这扇石门。” 旎啸颔首表示赞同,却也面露难色:“我亦曾如此思量,然欲以术法开启,必寻其特殊之处为引。可这石台石壁,皆是一片灰白,无丝毫异状可循,实乃无从下手。”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一筹莫展之际,骆风雁突然打了个喷嚏,原是那瀑布水汽侵入湿衣,寒气侵体所致。 早先,旎啸暗用内力,把身上湿衣烘干,此刻见状,他心中不免焦急,却苦于周围无物可燃,更无法以内力直接为骆风雁驱寒。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骆风雁,轻声吩咐道:“先换上干衣,免得受寒。” 骆风雁接过外套,羞赧一笑,转身至一旁更衣。 旎啸则背过身去,面向瀑布,闭目凝神,以避尴尬。 忽地,他心神一动,察觉那瀑布蒸腾的水汽间蕴含着丝丝不寻常的气息。 骆风雁见状,心生好奇,轻盈步至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一同凝视那朦胧水汽。 须臾之间,两人仿佛心意相通,缓缓转头,目光交汇,无需言语,已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旎啸接过骆风雁手中湿漉漉的外衫,轻轻展开,示意她执一端,自己则握着另一端。 随着水汽的缓缓流动,竟似有无形之手,在这衣物上勾勒起神秘的图案。 更为奇异的是,不久之后,衣物上竟渐渐浮现出“虚”、“元”二字,字迹清晰,宛若天成。 骆风雁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字迹,满心疑惑,转头望向旎啸:“这两字究竟是何意?” 旎啸沉吟片刻,目光掠过那二字,又投向石门之上,只见石门表面似乎因水汽凝结,隐约显现出与衣物上相同的“虚”、“元”水印。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 “快告诉我,这究竟是何意?”骆风雁急切地追问。 第115章 虚无无极陷妖魔 旎啸微微一笑,解释道:“无天地时,一炁蟠集,氤氲活动,溟溟滓滓,而后一炁动荡,虚无开合,雌雄感召,黑白交凝,是谓道生一也,至一炁斯析,真宰自判,阴阳判分,是谓一生二也,名为虚黄。阴阳既判,天地位焉,人乃育焉,是谓二生三也,为混元。” 骆风雁听后,虽觉意境深远,却仍感困惑,笑道:“你说的是什么啊,虽是明了这单字单词之意,可却是晦涩难懂。” 旎啸爽朗一笑,解释道:“通俗地讲,就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这‘虚’、‘元’二字,取的是虚皇、混元的意思,虚皇便是太极,一生二,然后是混元,二生三。” 他手指高大的石门,沉声道:“若以此门喻为‘一’,那便是无极之境,你我二人为阴阳,如同黑白开合,便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一生二,待我们合力开启这扇门扉,其后所现,便是那‘三’。” 骆风雁见说,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与期待,脱口而出:“那‘三’究竟是何物?” 旎啸缓缓吐出几字:“三为万物。”言罢,他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骆风雁见状,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忐忑,半开玩笑道:“莫非,那门后藏着无数妖魔鬼怪吧?”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轻声道:“便是如此,又能奈何?此地绝境,退路已绝,若不破此门而出,唯有坐以待毙,饿骨荒山。” 骆风雁听得,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语出惊人:“若我们从那悬崖一跃而下,或是顺着瀑布逆流而上,又当如何?” 旎啸见说,目光呆滞片刻,随即苦笑:“想不到你如此大胆,但此等峭壁如削,即便是我内力修为至第七层,亦不敢轻言尝试。况且那深渊之下,幽邃莫测,恐有万丈之深,生死难料。” 稍顿,他神色凝重,继续说道:“细细想来,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悄无声息地引领我们至此。若我所料不差,这无形之手正是要我们解开石门之谜,方能逃离这幽暗地底。” “无形之手?”骆风雁重复道,眼中闪烁着好奇。 旎啸轻轻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沧桑:“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命运如织,无人能逃。无论仙凡妖魔,皆在轮回之中沉浮。” 骆风雁听罢,不禁噗嗤一笑,打断了他:“哎呀,你怎的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倒像是那寺庙中的老僧,满口生死轮回。 “可你想过没有,若世间真都遁入空门,这红尘俗世又成何模样?轮回也好,因果也罢,既无法抗拒,那便坦然受之,活在当下,岂不快哉?” 旎啸闻言,心中一震,未曾想骆风雁竟有如此豁达之念,不由得暗自赞叹,自愧不如。 骆风雁笑罢,又补充道:“好啦,好啦,我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信口开河,逗你一笑罢了。我自己哪里能想出这般哲理来,更别提悟透了。 “那些都是小时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他老人家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风雨,对天家之事、世事沧桑有了独到的见解,所以才能如此淡然处之吧。” 旎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即正色道:“眼下,我们只需将‘虚’、‘元’二字刻于石门之上,或许便能开启这扇通往外面的大门。” 他引领骆风雁至石门前,指着两处微不可察的水印。 骆风雁仔细端详,却一无所获,疑惑道:“我怎的看不见水印?” 旎啸微微一笑,神秘莫测:“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有些事或物,唯有有缘之人方能窥见。” 骆风雁听得,嘴角微扬,翻了个白眼,娇嗔道:“好啦好啦,快说说如何书写那二字吧。” 旎啸大概一说,一语道破玄机,骆风雁闻之,心神意会,二人立时并肩而立,仅隔两尺之遥,目光交汇,默契一点首。 随即,各自以指为笔,血染红唇,毅然决然地在冰冷的石门上镌刻——“元”字由旎啸挥毫而就,苍劲有力;骆风雁则是不遑多让,指间虽痛,却无丝毫退缩,一笔一划间,“虚”字娟秀而出。 血字落成,金光紫气骤起,缭绕于字间,映得二人面色凝重。 旎啸心中一凛,知事已半成,遂以左手紧握骆风雁柔荑,右掌暗蓄内力,小心谨慎,只因那石门之后,似有未知邪祟蠢蠢欲动。 须臾间,血字渐隐,如同晨露消散于阳光之下。 正当二人愕然之际,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猛然袭来,将他们卷入石壁深处,身形一闪,已是无影无踪,石台之上唯余空寂,瀑布亦为之凝滞,水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未几,瀑布前空,暗影浮动,神秘莫测,其中一缕金光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击中石门缝隙,细线如灵蛇出洞,熠熠生辉,电光火石间,光芒沿着石门两侧蜿蜒而下,直抵石台。 石台之上,一幅浩瀚图卷凭空显现,山川河流,脉络清晰,宛若天机泄露。图卷骤亮,万道金光穿石而出,伴以幽冥鬼哭。 再说旎啸与骆风雁,手牵手,身陷漆黑深渊,不知上下左右,四周虚无缥缈,静得令人心悸。虽近在咫尺,却难辨彼此面容,若非手中温热相依,恍若隔世。 旎啸呼喊,声若游丝,骆风雁似未闻其声,只余彼此心跳,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回响。 正当旎啸欲将骆风雁紧紧揽入怀中之际,虚空突现异象,万点光芒自暗处爆发,犹如星辰陨落,划破黑夜。 这些光点汇聚成线,交织成网,将整个虚空装点得如同梦幻之境。 旎啸惊愕之余,察觉自身与紧握骆风雁之手,竟似被无形之网穿透。 转瞬之间,蛛网般繁复的光线倏忽消散,虚空之中,一抹朦胧光辉悄然绽放,如同晨曦初破晓。 猛然间,四周风云变色,无数妖魔自虚无中窜出,獠牙毕露,血眸闪烁,舞爪张牙,欲将二人吞噬于无尽黑暗之中。 凄厉之声划破长空,伴着一声绝望呼喊:“旎啸,救我!” 旎啸身形一展,将骆风雁猛然拉入怀中,体内心剑霎时而出,伴以三环七彩,缭绕周身,旋转不息,织就一张绚烂至极的剑网,斩妖除魔,无所不克。那七彩之光,更是将周遭妖魔一一逼退,犹如晨曦驱散夜色。 “旎啸!”骆风雁惊魂甫定,依偎在他胸膛,双手紧锁。 然而,旎啸心中却波澜四起,内力急剧消耗,更觉一股莫名窥视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妖魔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哀嚎之声震天动地,宛若幽冥地府之曲。 骆风雁面色苍白,闭目颤抖,将头深深埋入旎啸胸前,似要躲避这世间一切恐怖。 就在这时,几道声音忽远忽近,男女莫辨,却透着诡异的欢欣。 “哈哈,你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这无尽深渊囚我辈十万载,出去之后,定要血债血偿!” …… 旎啸心头一紧,意识到只怕自己闯下大祸了,若任由这些妖魔逃脱,华夏大地必将沦为炼狱。 内力已如残烛之光,仅剩寥寥三四成,旎啸心知,若再迟疑不决,任由妖魔肆虐人间,自己必将背负九州万民的罪孽,遗臭万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老曾赠予自己一古朴木匣,言明此乃山庄历代少庄主之传承,非传承者不能开启。 木匣之内,藏着的是第一代少庄主所留的三套口诀,其中一套,更是与妖魔之间古老而神秘的交易之法。 时不我待,旎啸闭目凝神,将纷扰思绪尽数抛诸脑后,凭借着模糊的记忆,以一种古老而特殊的韵律,缓缓念动那尘封已久的口诀。 奇异的是,尽管旎啸近在咫尺,其唇齿间吐露的每一个音节,都似乎被某种力量所隔绝,伏在他胸膛之上的骆风雁,竟是未闻丝毫声响。 第116章 万难终至玄武湖 待旎啸口诀终了,周遭妖魔鬼怪之狞笑骤停,仿佛时间凝固,万千邪面竟融合为一,化作一张庞然巨脸,唯余双眸空洞如深渊,吞噬着周遭的一切光明。 倏忽间,四面八方,万目齐飞,纷纷嵌入那巨脸眼眶之中,犹如星辰归位,令那巨脸缓缓睁开,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诡笑。 “妙哉,妙哉!竟有凡人胆敢与吾等交易,桀桀……但观你此刻修为,犹如蝼蚁,何足挂齿?也罢,既已缔约,吾便静待时机,索取吾之所欲。哈哈,人类啊,你的灵魂将成吾之玩物……” 其声阴冷,回荡于空,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与嘲弄。 旎啸听得,心头不禁一震,惊惧与懊悔交织。忆及木匣中先祖遗训,字字千钧,告诫与妖魔交易需谨慎万分,尤需待心法至七层,方能抵御其侵扰,保交易之公正。 而今,他修为尚浅,此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不仅条件苛刻,更可能随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且记忆将被悄然抹去,如同黄粱一梦,醒时无痕。 更令他痛心的是,自己竟因一时冲动,忽略了先祖的谆谆告诫,也断送了追寻先祖足迹、重走父母后山路的机会。 此刻,旎啸心如乱麻,悔意如潮,仿佛置身于一场不愿醒来的噩梦之中,神情呆滞,万念俱灰。 直至骆风雁的急切呼唤与猛烈摇晃,才如同晨曦初破晓,渐渐将他从那无尽的黑暗与悔恨中拉回。 寒风骤起,如刀割面,旎啸不由打了个寒颤,目光转向身侧佳人,只见骆风雁面色绯红,宛如初绽寒梅,发丝与细眉间点缀着点点雪霜,宛如冬日仙子落入凡尘。 他心念一动,内力汹涌而出,化作一道罡风屏障,将刺骨寒风拒之门外。 随后,他温柔地握住骆风雁那双冰凉如玉的手,一股温暖的内力自掌心涌入,仿佛春日暖阳,渐渐融化了她周身的寒意。 不多时,骆风雁只觉一股暖流遍布全身,舒适至极,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吟,那声音如同春日溪水潺潺,清脆悦耳。 她脸颊飞红,羞涩地偷瞄了旎啸一眼,随即轻拍其胸,羞赧地闭上了双眼,将头轻轻埋入他温暖的胸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旎啸见状,双手悬于半空,一时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骆风雁终于从怀抱中退出,退后几步,脸颊上的红晕仍未褪去。 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她转而询问旎啸:“刚才你是怎么了?恍若痴儿一般,任凭我如何呼唤摇晃,你都如同石雕,纹丝不动,神色呆滞。” 旎啸见说,眉头微蹙,努力回想,却发现方才的记忆如同晨雾般消散,只留下一丝模糊的影子。 他苦笑摇头,拍了拍脑袋,自嘲道:“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忘了?”骆风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们明明是从那扇门中莫名被吸,随即坠入一片漆黑深渊,四周更有无数妖魔鬼怪环伺,企图将我们吞噬殆尽,如此惊心动魄之事,你怎会忘记了?” 旎啸双眸骤凝,满是不解之色,“我怎么不知道?只觉被那股力量吞噬之后,不久,便有强光如利刃破空,刺眼欲盲,随后意识便沉入了混沌深渊,直至被你温柔唤醒。” 言罢,一阵寒风裹挟着雪花,悄然侵入,仿佛天外来客,不经意间于二人面前翩翩起舞。 骆风雁瞪大了双眼,眸中闪烁着惊奇之光,正欲细问,那寒风却引领着他们的视线,指向了前方一道幽深的石缝,风雪正是自那缝隙之中。 二人相视一眼,随即踏上探寻之路,那石缝狭长而深邃,宽不过寸许,尽头却是一片苍茫雪白,引人遐想。 片刻之后,旎啸沉吟道:“看来,我们需另辟蹊径,寻找出口了。” 骆风雁轻轻点头,环顾四周,满目皆是未知与迷茫,不禁轻叹:“也不知出口在哪里,更不知此间是何处?” “管它呢,总比那暗无天日的地底要好。”旎啸洒脱一笑,步履轻盈,随意而走。 洞内虽偶有微光,但大多数时候仍是漆黑一片,幸得旎啸内力深厚,目力所及,丈许之内清晰如昼。 他紧握骆风雁之手,二人相依前行,感受着脚下逐渐倾斜的坡度。 行至一处,骆风雁腹中忽生饥鸣,声虽细微,却在这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旎啸听得,温言道:“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四周探寻,或许可寻得一些果腹之物。” 骆风雁见说,脸颊微红,心知这地底之下,何来食物?不过是些枯枝败叶,难以下咽。 “算了,我还能坚持得住,再说就算找到吃的,不过是些枯枝败叶,难以下咽了。”顿了顿,她不免笑道:“我想自己前世是牛羊或是兔子吧?!” 旎啸听罢,不免朗声大笑,他轻轻牵着骆风雁的纤纤玉手,继续漫步于这幽暗之中,边走边讲着一个小故事。 然而,故事未尽,前方忽而传来低语。 旎啸眼神一凛,迅速以手指轻触唇边,向骆风雁做出噤声的手势,低语道:“前方似有人声。” 骆风雁闻言,小手不自觉地捂住樱唇,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化作一片难以言喻的喜悦,目光炯炯地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二人小心翼翼,如同夜行的猫儿,悄无声息地靠近,数十丈后,一堵石壁赫然出现在眼前。 石壁之后,人声渐晰,夹杂着几分不耐与牢骚,似乎正有人在这寒夜中抱怨着值守之苦。 旎啸凝神细听,片刻后,心中已是了然,那几人定是军中士兵,此发现让他不禁暗自惊疑,这石壁之后究竟是什么,或是眼下到了何地? 思绪如电,他猛然间想到一个可能,心中不禁泛起涟漪:“莫非,我们已至应天府?” 应天府,大明留都,虽自成祖朱棣迁都顺天府后,繁华不再,但其六部之制犹在,都察院、通政使司等衙门依旧林立,只是权力渐微,成了朝中老臣的休憩之地,亦是贬谪官员的栖身之所。 旎啸屏息凝神,将耳朵紧贴于冰冷石壁之上,只闻得对面传来低沉而谨慎的言语。 “李兄,你就不要发牢骚了,如果今夜之话传到刘大人耳里,只怕我们兄弟几个又要遭殃了。” “哼,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刘体乾大人哪会知晓?” 这人顿了顿,似是对周围之人威喝道:“你们听见没有,都跟我把嘴闭紧点,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是,李把总!” 旎啸听得,不免暗暗心惊,一把总在此,看来对面士兵少说有百人了。 这时那叫李兄之人又说道:“李兄,你也不要吓到兄弟们了,再说如果真是让刘大人有所耳闻,那不是兄弟我最倒霉了?” 那李把总憨憨笑道:“那也是,张兄你身为文选清吏司主事,在这年后寒风之夜,与我们这些粗匹军汉们一起值守这册库,我真是为张兄有些不平啊。” 听到这里,旎啸好生惊讶,一个吏部正六品官员竟然与军中士兵一起值守,更是让他心惊的是,这里竟然是玄武湖底的黄册库。 这时,听那张主事说道:“哎,去看几件事,李兄与众兄弟应是都有所耳闻,实不相瞒,几月前,鲁将军告之我家刘大人,说有人想硬闯这册库,此事非同小可。 “且不一日竟然有人带密旨前来,我家几位大人便商量,让吏部派几位官吏前来,虽是表面上有监视鲁将军之嫌,不过真正的目的,便是告诉你家鲁将军,如果真有事,吏部、守备司、锦衣卫三方之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那李把总话中带着一些不爽,“哼,这册库里间本是锦衣卫把守巡视,现在换成三方,相互监视也好,配合也罢,但那些锦衣卫却是……” “嘘,李兄慎言,慎言啊。”张主事急忙打断,话语间满是警惕。 第117章 册库重地现墨门 李把总闻言,神色骤变,如同惊弓之鸟,霎时噤若寒蝉。 片刻沉寂后,张主事压低嗓音:“李兄,我偷偷地告诉你们,其实不只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几位大佬想派人进入册库,就连朝中几位大臣也暗地授意我家大人,似乎是要查些什么。” “啊!”李把总低呼一声,话声中满是惊愕。 “刘大人左右为难,若直言于鲁将军,恐生波澜,毕竟将军性情刚烈,众人皆知。故而我等只得私下相告,望诸位把总心中有数,行事更为谨慎。” “啊,张兄,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坑我等几人啊?”李把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忿。 “怎么会呢,虽然刘大人不好跟鲁将军明说,但若你们暗地做了某事,鲁将军亦会装作浑然不觉。先前二十多天发生了那么多事,甚至一个晚上有三波蒙面人闯进来,鲁将军岂能全然无知?他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李把总疑惑更甚,轻声追问:“张兄此言何解?” 张主事轻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神秘。 “李兄愚钝了,鲁将军位高权重,岂是仅凭军功便能稳坐?他心中自有丘壑,许多事,他看得比谁都清楚。刘大人不说,他便顺水推舟,装聋作哑,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李把总恍然大悟,随即又想起张主事先前的嘱咐,“难怪张兄总是叮嘱我们巡视时,人在心不在,两眼不见,两耳不闻,却又要巡视不断,比以往更勤了。” “哈哈,李兄果然一点即通。”张主事笑声爽朗,“今夜,我还有一事相告,京城来了一位神秘大人物,连刘大人、鲁将军、林同知乃至王公公都束手无策,不知其身份与来意,只知此人已潜入应天府,疑似身负皇命,却无人知其具体使命。” 言毕,一阵沉默笼罩。 李把总终是按捺不住,问道:“张兄,此人与我等巡视之事有何关联?” 石壁另一侧,旎啸屏息凝神,欲探听更多,奈何声音细若游丝,即便是他这等内力深厚之人,亦无法穿透厚重岩壁。 渐渐地,只闻那边传来阵阵笑语,似是无心之言,旎啸遂判断后续无甚紧要,但心中疑虑却愈发浓重。 他瞥向身旁的骆风雁,心中暗自思量:莫非此事与骆家有关? 他又突然想到,既然到了这册库,不如去查探几件事,顺便查一下梅花山庄是否记录存档。 旎啸携骆风雁于幽暗小径上缓缓踱步,四周光影斑驳,地面崎岖不平,怪石嶙峋,宛如步入了一条隐世幽径。 旎啸内力浑厚,周遭景象虽暗,于他而言却如白昼般明晰,反观骆风雁,则需步步小心,谨慎前行。 行不多时,骆风雁轻声细语,向旎啸问道:“此间何以藏有如此隐秘之道?且与那册库之间,仅隔薄薄石壁,不足数丈之遥?” 旎啸听得,不免脚步微滞,目光四顾,细细打量。 只见四周石壁,凿痕斑驳,岁月痕迹显露无遗,然观其形制,却非随册库同建之旧物,更不似太祖时期所遗。 他心中暗忖,此事蹊跷,定有隐情。 随后,旎啸引领骆风雁至一狭窄缝隙前,透过缝隙望去,对面数尺之外,一排排木架井然有序,其上黄册堆积如山。 旎啸压低嗓音,对骆风雁说道:“我们从这里出去。” 骆风雁见说,面色不禁微变,忧虑道:“旎啸,擅入册库,若被发现,便是株连九族之重罪,你我如何担待?”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戏谑道:“你身为朝廷通缉之人,还怕多添一桩罪名?况且,我既有此意,自然早有计较,你且放宽心。” 骆风雁见说,不禁掩口而笑,眼波流转间,尽显妩媚之色。 观时辰刚好,旎啸示意骆风雁闭目,随即施展五行土遁之术,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穿石而过,抵达彼岸。 骆风雁睁开眼,只见数丈之外,一扇半掩之门静静伫立,门后便是那堆积如山的黄册。 她见旎啸神色严峻,不禁侧首询问:“怎么了?” 旎啸沉默不语,目光在空旷的四周游移,这片空地,长约二三十丈,宽达五六丈,空旷而神秘,令他心生疑惑。 空地四周,了无它物,唯独背后紧贴着坚硬的石花岩壁,令人不解的是,册库为何偏要留出这样一片空间,不与石壁紧密相连? 更令旎啸诧异的是,距离册库那半掩之门不过六七丈之处,竟布下了层层精妙的机关,若非他眼力过人,几难察觉。 这些机关,布局严谨,竟然是出自墨门之手。 墨门,世人知晓者寥寥无几,极为神秘,但要说起几千年前,战国时期的墨家,怕是知晓者极多。 数千年前,战国烽烟四起,墨家以兼爱非攻之名,享誉天下,秦戈铁马,横扫六合,墨家以其卓越的智慧与技艺,成为了秦国征伐天下的幕后推手。 他们铸造的攻城之器,锐利无匹,兵车滚滚,如潮水般席卷敌阵;所制护盾,坚不可摧,护得秦军将士周全;更有那护营机关,密布营地,令六国联军望而生畏。 然而,正是这份助力,也让墨门成为了六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待秦王政一统华夏,墨门又受命于修建始皇陵寝,精英尽出,匠心独运,欲为千古一帝打造不朽之安息地。 奈何,秦运短祚,仅历十五载便轰然崩塌,天下再次陷入动荡。六国遗孤,王侯将相,纷纷将怒火倾泻于墨家,一场场血腥的捕杀悄然上演。 墨家巨子,面对墨家灭门之危,毅然率领残部遁入茫茫大山,隐姓埋名,以求保全一脉延续。 然,乱世之中,仇恨难消,六国遗民对墨家的追杀从未停歇。数十载风雨飘摇,墨家弟子在逃亡与反杀中损耗殆尽,几近灭绝之境。 岁月悠悠,转眼千年已过,墨家弟子仿佛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世人皆以为墨家已成绝响,殊不知,在那深山密林之中,仍有墨家一脉,默默守护着古老的传承与秘密。 时至李唐盛世,几墨家弟子,心怀忐忑,悄然走出深山,一则是欲探世间对墨家之态度,是否已淡忘昔日恩怨;二则是欲知今朝何世,天下大势如何。 谁料,恰逢百马之变,朝局动荡,朱温废哀帝李柷自立,天下再次陷入纷争与混乱之中。 那几位墨家弟子,心怀沉重,踽踽独行,终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于巨子。 巨子沉思良久,终是放弃了墨家重见天日的念头,并于那时起,将“墨家”之名更名为“墨门”,旧时的门规、服饰皆焕然一新。 时光荏苒,金戈铁马的金蒙之际,墨门再度派遣精英弟子踏出山门,欲一窥外界风云。 彼时华夏北疆,异族林立,而墨门子弟,虽身负汉家血脉,却因世代隐居,未曾亲历汉唐之盛世,那份身为华夏儿女的归属感,倒也淡薄了几分。 为了在这片陌生而危险的大地上生存,更为了融入尘世,他们改头换面,隐姓埋名,恰逢铁木真征伐花剌子模,军中渴求奇才异士,他们便顺势入伍,凭借超凡的智慧与技艺,在军中大放异彩。 然而,当蒙古铁骑南侵之际,因不忍同室操戈,这几人愤然离去。 墨门掌门,亦即巨子,闻讯后痛心疾首,意识到自己曾铸成大错,遂亲自挑选百名精英弟子,南下抗元,誓要弥补当年之过。 他们投奔岳武爷麾下,共图兴复大宋之伟业。然,天不遂人愿,赵宋朝堂腐朽如泥,岳飞将军北伐之路,布满了荆棘与鲜血,终至功败垂成,更落得含冤而逝的悲惨下场。 墨门掌门痛心疾首,眼见弟子伤亡惨重,决定再次归隐山林,却立下重誓,定要推翻蒙元暴政,以雪前耻。 终于,太祖朱元璋起兵抗元,墨门响应号召,再次出山,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因蓝玉一案,墨门不幸被卷入其中,再遭重创,元气几乎耗尽。 幸而成祖朱棣时,墨门终得朝廷重用,奉命修筑紫禁城,打造惊世之南洋宝船。 然,历代帝王虽对墨门委以重任,却始终心存戒备,未将其视为心腹之臣。 不过墨门中人,淡泊名利,甘愿化作无名之辈,藏于红尘深处,故而数百年来,知墨门者寥寥,而知其前身为墨家者,更是凤毛麟角。 梅花山庄,屹立九州数千年,心系天下,自然对各门各派了如指掌。 故而,当旎啸凝视着眼前那精妙绝伦的机关时,心中立刻了然,这必是出自那神秘莫测的墨门之手。 第118章 破墨门重重机关 此刻,骆风雁以眸光轻探旎啸之意,旎啸但笑不语,仅以指轻贴唇边,示意静谧。 随即,他悠然俯身,于尘埃中拾起一石,内力暗涌,石碎成尘,恍若指间流沙。 复又,旎啸解下腰间粗布,轻裹尘灰,继而指尖微动,于自己几缕青丝悄然断裂,悠然落于尘上,复又温柔地捻取骆风雁一缕秀发,交织其间。 此情此景,令骆风雁脸颊绯红,羞涩点头,却是心领神会。 旎啸以烈火掌燃起两人发丝,又与尘灰混合均匀,骆风雁只觉眼前光影交错,目眩神迷。 踏步前行数步,旎啸回头对骆风雁莞尔一笑,随即深吸一口气,向前猛然一吐,掌中粗布所托之尘,随风而起,飘洒二三丈外,化作漫天迷雾。 须臾之间,只见粉尘所过之处,半透明的细线交织密布,宛如夜色中悄然张开的天罗地网,又似古木间错综复杂的蛛网,令人叹为观止。 骆风雁惊异之余,细语轻问:“这,这细线是什么?” “天蚕丝。”旎啸淡然答道。 骆风雁见说,心中不禁波澜四起。 天蚕丝之名,她自然不陌生,遂又追问:“此等精妙机关,出自何人之手?何以初时看不见?”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此等机关布局,应是墨门高人所为。而那使物隐形的,便是传说中的虚形水,世间罕见,能令万物遁形于无形。” 骆风雁听罢,不禁喃喃自语:“墨门?虚形水?” 旎啸嘴角轻扬,“墨门之事,犹如江河之水,源远流长,待闲暇之时,我再慢慢告诉你。至于虚形水,为墨门不传之秘,我也不知制法,但家传古籍中偶得一法,能识其踪迹,便是你我适才所为。” 骆风雁闻言,眼中满是惊奇,“原来如此,这墨门之术,真乃世间罕见之奇技。” 旎啸笑意更浓,“至于为何需用你我发丝,此乃墨门秘术之一,以发为引,心意相通,方能窥见隐世之物。” 骆风雁再次惊叹,“墨门之术,果然神乎其技。” “至于这些天蚕丝机关,”旎啸话锋一转,自信满满,“破解之道,亦非难事。” 骆风雁好奇追问:“那究竟如何破解?” 旎啸却故作神秘,不直接回答,转而望向远处,只见一根半尺枯枝孤零零立于地上。 他信步走去,拾起枯枝,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施展某种秘法。 骆风雁见状,忍俊不禁,心中却也满是期待。 片刻之后,旎啸猛然掷出枯枝,大喝一声:“定!” 那枯枝竟在空中悬停不动,仿佛被无形之力束缚。 骆风雁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伸手在枯枝下方左右试探,却空空如也,心中更添惊异。 旎啸示意骆风雁退至一旁,随后再次对枯枝低喝:“走!” 只见枯枝竟如生灵附体,缓缓悬浮前行,当其穿梭于那天蚕丝织就的蛛网之中时,天蚕丝纷纷被其无声无息地削断,化作细微尘埃飘落。 骆风雁目睹此景,惊得花容失色,玉手轻掩朱唇,眼中既有恐惧也有震撼。 旎啸目光深邃,轻声对骆风雁道:“其实破解此局并不难,真正的挑战在于后头那些更为隐晦的机关。” “哦?竟还有更为复杂的布局?”骆风雁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旎啸淡然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从容不迫:“我们先破了这天蚕网之困。” 言罢,他撕开衣服,内里却是空无一物,只好带着笑意望向骆风雁。 骆风雁见状,虽心中疑惑,却也依言提起衣摆,露出一角。 旎啸手指轻轻一挑,骆风雁的衣襟亦随之开启,从中取出几片黄褐色的织贝,然后轻轻抽动丝絮,使之变得薄大。 旎啸对骆风雁神秘一笑,往丝絮上吐了一口唾液。随后,他眼神示意骆风雁。 骆风雁脸颊微红,羞涩之余却也依言而行,轻启朱唇,轻吐一口于丝絮上,随即脸红羞涩中转过头去。 这时,旎啸又取了两人的一缕青丝,轻轻置于丝絮之上。待骆风雁回神转过头来,只见旎啸燃起丝絮。 旎啸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他猛然睁开眼,对着那天蚕网所在之处,猛地一吹,燃着的丝絮带着缕缕烟雾,所过之处,一条半丈宽的粉红带黄之印显现,直通对面那半掩之门。 骆风雁见此,不免惊得樱唇微启,眼眸圆睁如月。 她正欲细问,旎啸已悠然开口,声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此印,乃开启前路之秘钥,踏之而行,天蚕丝亦不能近身。但切记,此印时效有限,仅保一盏茶时光,之后便如晨雾般消散。” 骆风雁见说,心中疑惑与好奇交织,不禁问道:“此等罕见秘法,你竟能信手拈来,实乃令人钦佩之余,更添几分对你的不解与好奇。” 旎啸轻笑不已,那笑容中既有对知识的自得,也蕴含着对未知的谦逊:“家中藏书如海,偶有幸得窥见此破天蚕丝之术,皆是命运之赐,机缘巧合而已。” 话锋一转,他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然而,前路并非坦途,尚有一层更为隐秘的机关横亘在前,若不破之,我们终将止步于此。” “什么机关?”骆风雁脱口问道。 “无声雷电,”旎啸缓缓吐出四字,“其名虽不常闻,实则乃自然之力,于无声中蕴藏致命之威。其范围虽限于这方寸之地,但其凶险程度,却远超寻常。” 骆风雁闻言,心中暗自惊叹,随即问道:“如此诡异之机关,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旎啸不答,而是环顾四周,精挑细选了几根枯枝,随后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骆风雁如瀑布般的秀发,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意。 骆风雁察觉,脸颊不禁微红,娇嗔道:“你这般盯视,莫非又是想取我青丝一缕?若真有意,但取无妨,何须如此踌躇?” 言罢,她声音渐细,羞涩地低下了头。 岂料,旎啸轻轻一笑,目光却落在了骆风雁发间那支银光闪烁的笄上,道:“不是你几缕秀发,而是欲借你银笄一用,只是此物或恐受损,难以复原了。” 骆风雁听得,脸颊更添几分绯红,轻轻抬手,将那支精致的银笄自秀发间缓缓取下,递予旎啸,同时展颜一笑,宛若春花绽放。 “区区一银笄,非稀世珍宝,毁了就毁了。再说,他日你若有心,再赠我一支便是。” 旎啸见说,只得嘿嘿傻笑,憨态可掬地点了点头,随即示意骆风雁以指尖刺破玉指,取一滴鲜红血液滴于银笄之上。 骆风雁虽心中疑惑,却也未加多问,只是眉头微蹙,随即干脆利落地以贝齿轻咬指尖,挤出一滴殷红,小心翼翼地滴落在银笄之上。 “此举何意?”骆风雁轻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 旎啸耐心解释:“江湖险恶,此笄若失,恐为人所利用,追踪于你。我欲以你之血,辅以秘法,抹去其上气息,使之即便落入他人之手,亦无法再作为追踪之器。” 骆风雁见说,似有所悟,微微点了点头。 旎啸施展秘术,指尖轻舞间,银笄之上缭绕的气息悄然消散。 随后,他以枯枝为引,巧妙地将银笄环绕一圈,编织成一道微妙的平衡。 面对骆风雁关于雷电之困的询问,他悠然解释道:“雷电者,震之象也,东方所属,阳木之威。然我手中枯枝,乃阴木之质,与银笄相辅,可成阴阳之桥。雷电引之,寄于阴木,再借阴阳调和之力,导其入地,则雷电之威可解。” 言罢,他手法娴熟,以秘法将捆绑好的银笄稳稳插入离那天蚕丝网最为接近的地面,仿佛一枚定海神针。 “我们走吧。”旎啸表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暗自涌动着一丝忐忑,毕竟这些玄妙术法,皆是从山庄古籍中得来,未曾亲身体验。 骆风雁心思细腻,一眼便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遂以玩笑口吻宽慰道:“你怕什么,你我相伴而行,也不至于那黄泉路上孤单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俏皮,却让旎啸心中的紧张瞬间消散了大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紧握骆风雁的手,毅然迈向那片粉红带黄的奇异地面。 行走间,那天蚕丝网恍若无物,二人穿梭自如,未受丝毫损伤。 更令人称奇的是,上空石壁间不时划过的闪电,皆被那插地的银笄巧妙吸引,汇聚成碗口粗的雷光,却丝毫未能伤及二人分毫。 第119章 亿万册库现遗旨 终于,二人安然抵达对面,骆风雁回首望向那肆虐的雷电,面色虽白,眼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释然。 她转头对旎啸展颜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心底涌动的轻松与自在,又夹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妩媚风情。 稍顷,他们携手跨过那半掩之门,步入了神秘的册库之中。 眼前,一座座巍峨如峰的柜架矗立,其上密密麻麻铺陈着泛黄的卷册,犹如岁月的流沙凝固。昏暗的灯火摇曳,映照着这无垠的黄册,一眼望去,尽头似乎隐匿于时光的褶皱之中,难以触及。 环顾四周,数十丈外,木质壁垣与门窗交织,勾勒出另一片浩瀚的书册世界,一排排木架巍然屹立,其上亦是黄卷累累,诉说着过往的沧桑与秘密。 二人心中暗自盘算,仅凭目力所及,这黄册之数,已不下数万,更遑论传言中自大明以来,此库藏册百万、千万,乃至更巨,令人咋舌。 念及此处,他们深知,欲寻心中所系之册,若无明灯指引,或依凭标记牌字,无异于茫茫大海中寻觅一粒微尘,希望渺茫。 旎啸心中忽生波澜,忆起库中黄册每年需曝晒于日光之下,历经风霜雪雨,加之无数次搬运之苦,部分观字牌上的字迹已斑驳难辨,仿佛预示着某些黄册或已腐朽,即便幸存,字迹亦模糊不清,更有甚者,其源已不可考。 加之数百年来,库中管理松懈,不乏玩忽职守之辈,致使古籍受损无数,尤以年代久远者更甚,其摆放杂乱无章,甚至随意堆砌,为想探寻其中蛛丝马迹者,平添了无数艰难。 骆风雁望向旎啸,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旎啸心领神会,却无奈于这浩瀚黄册,无人引领,何处觅得骆家相关的册子? 终是无奈,二人只得漫无目的寻找,于册海间随意穿梭,心中却怀揣着一丝微茫的希望,期盼有所收获。 约莫半盏茶光景后,二人于这浩瀚黄册中,竟也窥得一丝规律。 循此规律,他们辗转至一古朴木架前,只见几册关乎骆家命运的黄卷,竟似被风拂乱,页角微卷,显然有人匆匆翻阅,未及整理便弃之不顾,孤零零地躺在架上。 “看来早有人捷足先登了。”旎啸轻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向骆风雁,意味深长道:“想来也是,各级州县,关于你骆家的册子只怕早被人取走了,说不定还是紫禁城那位。” 骆风雁见说,不禁面面相觑。 她拾起一册,指尖轻抚过书页,翻至中卷,忽而秀眉紧蹙,惊声道:“你看,被撕走了几页,应是我爷爷、太爷,还有与我父母相关的那些记载。” 旎啸接过册子,细细翻阅,眉宇间凝聚着深思:“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骆家,不过能潜入此戒备森严之地,对方定非等闲之辈。” 骆风雁默默点头,片刻后,旎啸提议道:“我们不妨在这周遭再探一番,或许能寻得些蛛丝马迹。” 二人于是分头行动,于书架间穿梭,却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旎啸见状,便让骆风雁自行寻找,而他暗地寻起梅花山庄相关记载的册子,相信这册库之中应是有。 骆风雁心领神会,虽知他另有目的,却也未加拆穿,只是微微一笑,点头应允,随后便在那错落有致的木架间,随意抽取黄册,细细去看。 旎啸在这册库中,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寻觅,四周景象相似,令人难以分辨方向,不禁令他陷入一阵迷茫之中。 蓦地,他轻拍额头:“真是笨死了,我怎会把这术法给忘了?” 原来,在梅花山庄有一秘术,叫‘小鬼指路’,虽是为迷路之时或身处迷地,以此来寻路之用,但也可用来寻物,但寻物很是特殊,需那物与自身悉悉相关。 他环顾四周,迅速搜集起散落的杂物,巧手之下,一个简易小木偶跃然掌中。 紧接着,他毅然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墨,在木偶背后勾勒出繁复的符咒,并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心中又是暗自思量梅花山庄之事,尤以太祖年间记载为重,遂闭目凝神,回忆起那段尘封之事,他心中默念。 随即,他口中又是念念有词,语调古朴而神秘:“十心归命里,奉请翻坛破庙张五郎,不怕沉坛与射庙,不怕师道与三黄,翻出千年为恶鬼,翻出万年为祸殃,祖师打马游东海,哪个邪鬼敢抵挡。” 言罢,他又在木偶胸前轻点几笔,秘术初成。 他将木偶置于地上,只见这木偶竟奇迹般地膨胀至三尺有余,在原地轻盈旋转数圈后,向左前方迈进,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之意。 旎啸紧随其后,只见木偶穿梭于错综复杂的木架与狭窄通道之间,速度愈发加快,仿佛引领着他穿越了一个又一个迷宫般的空间,足足行了一二里之遥。 最终,木偶在一处布满灰尘与蛛网的柜架前停下了脚步,它灵活地攀爬而上,动作敏捷如猴。 旎啸见状,身形一展,轻如飞燕般跃至木架之上,只见四周一片昏暗,唯有头顶数丈高处的小天窗洒下几缕稀薄光线,以及远处门边一盏被玻璃罩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更添几分神秘与荒凉。 他迅速靠近木偶,只见木偶仿佛拥有生命般,急不可耐地翻动着面前的黄册,尘土飞扬间,透露出一种迫不及待的渴望。 旎啸见此,拨开层层黄册,木偶却似有灵性,继续深入,手指般灵巧地在书堆中捞插,直至一本半旧不新的册子显露真容,木偶方才停止动作。 旎啸迅速拾起册子,急不可耐地翻开,书页间散发出淡淡霉味。 翻阅至半,一行行稀疏的文字跃入眼帘,仅寥寥百十字,却如同惊雷般在他心头炸响。 “旎,姓氏之稀,或为伪托,实则梅花山庄之主,山庄藏龙卧虎,技艺超凡。洪武七年,庄主旎洪携众遁世,踪迹全无,朝廷穷追二十载,未果。传言纷纷,或指南洋,或曰昆仑雪山,更有漠北归人言,草原深处有汉人势力,疑为山庄遗脉。” 再往后翻,竟是数页空白,与周遭黄册的紧凑截然不同,显得尤为突兀。 旎啸心中生疑,此等官家黄册,怎会留此空白? 他举起册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细察,发现纸面似有淡墨痕迹,心中暗自揣测,莫非有人故意抹去字迹,以掩其秘? 思及此处,他不禁联想到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或许真有天子之意,欲将这段历史尘封。 一念及此,他决意销毁这页记载,连同那空白之页一同撕下。 然而,就在他准备以内力将其化为齑粉之际,那几页看似空白的纸上,竟在揉搓间显现出几行蜿蜒小字,如同隐匿于时光深处的密语,悄然浮现。 旎啸双眼圆睁,急忙将字句拼凑,待读罢全文,心中不禁波涛汹涌,震撼难当。 这竟是一道密旨,又似是遗诏,留给后世帝王的无尽警示: “梅花山庄,神秘莫测,财力物力,足可撼动江山,然其心唯系华夏九州之兴衰,非帝王所能驾驭。后世子孙,若遇山庄之主,或旎姓再现,当全力除之,以防不测。然若大明内外交困,动荡不安,则可借山庄之力,暂平烽烟,而后灭之。” 旎啸阅罢密旨,心中自是五味杂陈,不禁长叹一声,仿佛能穿透岁月的尘埃,却又在转瞬之间,那份沉重化为释然。 自古以来,无论是朱明王朝,还是前朝历代,帝王之心,岂能容得下山庄这般的隐世巨擘? 他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洞悉世事的沧桑,随即运起内力,掌心轻挥,那几页纸便化作漫天细碎的纸屑,如同秋日落叶,轻轻洒落,覆盖了木架与地面。 他拆解了小木偶,将其碎片轻轻置于一旁,随后身形一展,跃回地面,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之感,仿佛孤身立于苍茫大地,四顾无依。 第120章 应天城外现真身 然而,这份灰心与失落并未持续太久,当旎啸的目光穿越重重书架,远远捕捉到骆风雁那熟悉的身影时,不禁自嘲一笑,心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梅花山庄历经风雨,数度面临覆灭之危,却仍屹立不倒,传承至今已近百代,山庄不还是存在吗?” 思绪豁然开朗,他不再纠结于大明皇帝对山庄的态度,反而转念一想,嘉靖帝或许并未从武帝那里承继到关于山庄的秘密,这太祖遗旨之事,或许早已成为尘封的秘密,不为世人所知。 带着释然和认知,旎啸迈步向骆风雁走去。 就在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左侧书架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几十本黄册杂乱无章地堆砌着,与周围井然有序的册子有些格格不入。 旎啸轻启黄册,其上墨迹斑斑,几行字跃入眼帘,令他心头一凛,思绪纷飞,随即指尖如飞,急掠数页,面色渐趋凝重。 他转而取另一册,欲探寻与前册相关之人之事,忽而,目光一凝,落于先前翻阅之页,右角细微暗记若隐若现,恍若指引迷途之灯,引领他见到纸上所写之字。 再观第二册,亦是如此,他循暗记打开黄册,每翻一页,脸色便添几分惊涛骇浪,心绪难平。 念及此,他伸手再取一册,暗记依旧,而册中文字,犹如利刃穿心,惊骇之色溢于言表,目光不由自主地穿梭于字里行间,又频频投向骆风雁,似有无尽忧虑。 恰此时,骆风雁身姿轻盈,步步生莲,朝他而来,目光交汇间,她轻声细语:“旎啸,你在那干嘛?” 旎啸心中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淡然笑道:“不过是随手看了看,想碰碰运气。” 言罢,他手法娴熟,将三本黄卷悄然归位,与众多黄册混于一起,随后信手拈来一册,故作悠闲瞧看。 待骆风雁近身,他缓缓展开手中册子,故作姿态,示意给骆风雁去看。 骆风雁只是随意一瞥,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莫非,仍未有收获?” 旎啸心中暗忖骆风雁或许已洞悉自己意图,却只是以指尖轻点,轻描淡写地将黄册归位。 他说道:“这册海浩瀚,只怕藏有亿万之数,我所寻之物,既为时间久远,又无丝毫标识可循,更无向导引领,实乃大海捞针,算了,我也只是抱侥幸而已。” 骆风雁见说,眸光流转,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莫非是想查你‘旎’这姓氏?” 旎啸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算了,我们还是出去吧,估计进来巡视的锦衣卫就要来了。” 骆风雁轻应一声,忽而眉头微蹙,似有所悟:“说来奇怪,我等在此已久,却未见半名守卫,这等重地,怎可如此疏于防范?” 旎啸忆及张主事与李把总之语,叹道:“那些守卫是奉上面之令有意为之。” “啊,难道是故意让人进来?” “正是,且近月来,已有数波人马暗中潜入。” 骆风雁闻言,恍然大悟,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如此说来,皆是为我骆家之事而来?” 旎啸颔首不语,引着骆风雁悄然寻觅出路。 不多时,二人至一隐蔽之处,隐约闻得石壁后传来脚步声,那步伐既有武者之轻盈,又有军士之稳健,正是锦衣卫与禁军无疑。 旎啸心中暗道,此处穿过石壁,应是到了外面。 静待片刻,待巡逻士兵远去,旎啸施展轻功,携骆风雁飞跃丈余高墙,轻盈落入小径旁密草丛中,犹如夜色中的两道暗影。 二人穿梭于阴暗角落,踏过湖面轻波,绕过水榭楼阁,又巧妙避开十余波巡逻人马,终是离开了玄武湖底那片幽深之地。 最后,旎啸施展一个五行土遁之术,穿透一块巨大岩石,二人来到外面。 只见眼前之景:楼台巍峨,银装素裹,松林苍翠,银枝挂雪,宛如玉龙蜿蜒。天地一色,银白苍茫,朔风呼啸,大雪纷飞。 旎啸寻得一幽静隐蔽之地,布下一座精妙奇门遁影之阵,将周遭景致与外界隔绝,确保骆风雁安然无恙地在此等候。他轻声细语,告知将去探寻些许食粮与衣物鞋履。 不多时,约莫小半个时辰光景,旎啸已悄然归来,其身形气质大变,俨然一副落魄书生的模样。 待骆风雁食罢干粮,饮尽清泉,他又施展易容之术,为骆风雁精心装扮,将她化作一名伶俐可人的贴身侍童,只是那侍童的面容,太过清秀,仿佛画中走出的人物。 装扮既毕,骆风雁轻移莲步至一汪清泉旁,池中水波不兴,即便在这寒日里,也无冰封之态,反而袅袅升起一缕缕温热之气。 她俯首照影,水中倒映出的是那番乔装打扮后的自己,不禁嫣然一笑,眼中闪烁着顽皮与柔媚的光芒。 随即,她以那俏皮中带着娇柔的嗓音,连声唤道:“公子,少爷”,言罢,朱唇微启,嬉笑连连,清脆悦耳,宛如春风拂面。 随后,旎啸引领骆风雁时而穿梭于密林深处,时而跨越潺潺小溪,七弯八拐。 不久,二人踏入一方景致,只见一群文人墨客携眷出游,于纷飞雪景中吟诗作画,美妾俏侍笑语盈盈,周遭仆从穿梭,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却无人留意到这对不速之客。 旎啸向骆风雁递去一抹默契的眼神,随即二人轻巧地融入人群,如同江湖游子,静听才子佳人的风雅之谈,诗词歌赋间,尽显文人才情。 片时,从众人言谈中,二人得知此地竟是应天府太平门东侧,心中不由一惊。 更令他们诧异的是,眼下已是二月春光,竟逢倒春寒,大雪纷飞,才引得世人出城争相观赏。忆及从紫林山庄脱困之时,尚是寒风凛冽的十一月末,历经龟山幽井,遁入地底秘境,转眼已过二月有余,想起来,真是世事如梦,令人唏嘘。 又想起地底之下那种种奇遇,奇山怪石、异兽赢鱼、诡秘石门,历历在目,让二人又心生寒意,暗自揣测,那段时光里,这世间又发生了多少未知之事。 稍时,旎啸心中不禁又是愁绪难平,只因与百里云歌之约定在下月,而昆仑之远,如同天涯海角,除非腾云驾雾,否则难以赴约。 他瞥见骆风雁沉浸于眼前景致,恍若隔世,深知这位官宦之家的千金,本应属于这诗词歌赋、抚琴弄月的世界,却因家族变故,流落江湖。 旎啸强压心中那缕缕愁绪伤叹,默默地伴骆风雁左右,心中却已盘算,须尽快飞鸽传书回山庄,让弟子留意昆仑动向。 他忧虑云歌若不见自己赴约,或会孤身涉险,她虽是双十年华,但从未踏足世间,哪知世间的人心险恶? 骆风雁心思细腻,察觉到他的异样,兴趣渐失。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商贾、百姓、官差混杂,而旎啸却敏锐地捕捉到暗流涌动的气息,朝廷密探、武林高手,乃至异域探子,皆在此地潜伏,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随之,市井流言如潮水般涌来,旎啸夜入紫林山庄救骆风雁,又是一把火烧了山庄,这些事已传遍江湖,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更有甚者,编造二人旧识之谣,妄言旎啸觊觎骆家之事,独吞那份天家之秘。 骆风雁听闻紫林山庄毁于一旦,而纵火者竟是旎啸,震惊之余,紧握旎啸之手,满眼不可置信。 旎啸以传音入密安抚,微笑轻拍以示无碍,二人主仆装扮,举止亲昵,却未引起旁人注意,世间多有此等主仆情深,甚至还有怜童一事,这些皆是不足为奇。 流言蜚语,二人渐渐充耳不闻,心知应天府内暗藏玄机,危机四伏。旎啸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庆幸自己早已改换了身份。 二人向西而行,不久便见城门巍峨,守城士兵懒散敷衍,唯利是图,旎啸随手掷下半两碎银,二人得以顺利入城。 来到城中,骆风雁欲问又止,旎啸则神色凝重,只顾在繁华街市中搜寻着什么,对这都城美景似无暇顾及。 骆风雁亦是心绪不宁,虽不知旎啸所寻何物,却也左右顾盼,希望能在这纷扰尘世中,寻得一丝不同寻常的线索。 第121章 书难密语暗接头 应天府,自成祖迁都至顺天,便成了大明的留都,乃江南繁华之地。 自太平门至太平街,一路繁花似锦,左侧则静默伫立着古老的皇宫,它虽已失去往昔的辉煌与不可侵犯的神秘,却依旧如同一座沉睡的龙庭,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沧桑。 旎啸只是轻描淡写地掠过几眼那沧桑的宫墙,便领着骆风雁穿过竹桥,不多时,二人已至新浮桥,桥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商贩游侠、市井小民交织其间。 旎啸暗地一扫众人,瞬间察觉到这些人之中不但有朝廷的鹰眼、江湖的耳目,还有异域番邦的细作身影。 正当此时,一阵悠扬而深远的钟声划破天际,仿佛自远古而来,震颤着每个人的心弦。 骆风雁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以袖遮面,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好奇:“这悠悠钟声之处,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鸡鸣古刹?” 旎啸轻轻点头,示意骆风雁继续前行。见他终于开口,骆风雁心中一喜,与他并肩而行,细声询问:“方才见你神色凝重,不言不语,可是心中有何烦忧之事?” 旎啸见说,眼神微微一滞,似是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骆风雁见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忧虑,她轻声细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柔弱与不安:“你自踏入这应天府,便一直沉默寡言,脸色亦是凝重异常,我心中……实是担忧。” 言罢,她鼓起勇气,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旎啸的手掌,那一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依赖与深情,令人不由心生怜爱。 旎啸恍然回神,心间泛起自责涟漪,旋即换上一抹温润笑意,轻语道:“我没事。” 骆风雁颔首微顿,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终是启唇轻问:“是为一位女子吧?” 旎啸闻言,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未加掩饰,仅以一声轻“嗯”,算作回应。 骆风雁面色微敛,心湖泛起层层酸涩,却强自撑起一抹笑靥,再问:“是你的红颜知己吗?” 旎啸一时语塞,方才骆风雁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他尽收眼底,亦能感知到她对自己的那份深情厚意。终是点了点头,不愿以谎言相欺。 两人相对无言,步履轻盈间,已至北门桥畔。骆风雁侧首望向旎啸,面上云淡风轻,似已将前尘琐事抛诸脑后。 旎啸与她对视片刻,眸中满含歉意,终是愧疚地垂下眼帘,转而望向远方。 骆风雁见状,心中五味杂陈,悄然握紧旎啸之手,待他目光再次投来,她嘴角轻扬,那嫣然一笑,似春日暖阳,温柔了岁月。 旎啸心中明了,暗自思量,一切随缘吧,想到这里,便释然一笑,对骆风雁眨了眨眼,点头示意,随后环顾四周,选定一个方向,携她左转,沿着洪武街悠然南行。 行至一隅,二人脱离洪武街市的喧嚣,步入曲折蜿蜒的小巷深处。两旁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仿佛连这倒春寒中的冰雪之气都被这份烟火气驱散得无影无踪。 骆风雁心情随之明媚,左顾右盼,时而品尝着旎啸为她精心挑选的小吃,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觉间,二人漫步至一书香弥漫的摊前,凉亭之下,书卷铺展数丈,背后轻悬数幅字画,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数名书生正埋头于书海,旁侧几位老者,悠然自得,指尖轻触书页,虽衣着略显寒酸,却难掩其文人风骨,与旎啸的落魄气质倒有几分契合。 旎啸随意一瞥,本欲擦肩而过,然目光所及,一幅画中梅花傲立,竟让他驻足不前。 骆风雁出身于书香世家,家中典籍汗牛充栋,对于此等街头书摊之物,自是不屑一顾,知其所售皆为誊抄之作,错漏百出,更别提那些挂于壁上的字画,多出自凡夫俗子之手,难登大雅之堂。 见旎啸停步不前,骆风雁心中泛起丝丝疑惑,不明他何以对这等平庸之作产生兴趣。 旎啸的目光在众字画间游离,最终定格于一幅梅花图上,口中低吟:“秋风初动早梅开。” 骆风雁闻言,疑惑更甚,此画虽梅花灵动,却也不过是寻常之作,难以看出有何非凡之处。 正思量间,一位年过花甲、衣衫褴褛却干净整洁的摊主缓步而来,那衣物虽已洗得灰白发亮,却难掩其风霜之色,透露出家境之贫寒,迫于生计,方才在此设摊。 摊主面带微笑,目光温和地望向旎啸:“相公好眼光,若喜欢这幅画,便带走吧,价格不贵,仅半两银子足矣。” 骆风雁见说,心中焦急,不禁脱口而出:“此画粗制滥造,岂能值此高价?便是十文钱,亦是多余。” 摊主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只是静静地将目光转向旎啸。 “寒岩孤峭,梅影初绽,霜雪轻抚,似有凌云之志。”旎啸低吟浅唱,手指面前那幅字画,对摊主温言道:“此画勾起了我的旧日回忆,曾有一挚友赠予我类似之作,其上亦书有此句,只是世事无常,那画后来被我弄丢了。” 摊主爽朗一笑:“原是相公心中有所挂念,令友之作,定非凡品,相比之下,我这小摊上的字画自是相形见绌。也罢,不扰相公雅兴了。” 言罢,他轻轻摇头,转身欲归原位,背手之际,指尖微动,似有玄机,却转瞬即逝,寻常人难以察觉。 然而,这细微之举,却未能逃过旎啸的敏锐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随即对骆风雁笑道:“我们走吧,这许久闲逛,怕是你也饿了。前方定有酒楼,今日我兴致颇佳,想一边浅酌美酒,一边品味书香,赏鉴丹青。” 骆风雁听得,神色微怔,心中暗自思量,虽两时辰前已食干粮,沿途又尝了不少小吃,腹中并不觉饿。 但她转念一想,此乃江南应天府,文人墨客相聚,常以此种方式风雅相聚,遂点头应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带着几分俏皮与亲昵,竟主动牵起旎啸之手,于路人眼中,二人主仆间的举止,像是司空见惯了。 应天府,这座繁华之都,内外双城,人口稠密,逾百万之众,酒楼茶肆星罗棋布,酒楼少说六七百座,茶社更是逾千,灯笼高悬,寒风中茶香与吆喝声交织成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此城,作为大明四大聚书之一,书坊林立,几步一坊,其盛况较之苏杭,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坊之中,不仅有书可售,更有品茗读书之雅趣,酒楼亦设雅间,供文人墨客相聚,或展示珍藏书籍,或品鉴书画之美,一派风雅之景。 旎啸与骆风雁二人,步入一家规模适中的酒楼,只见出入者多为书生模样,虽不乏落魄之士,但倒是一个聚友论文,专卖书画之地,与眼下二人所扮身份,倒也正好。 步入酒楼,一股淡雅的氛围扑面而来,却也夹杂着些许喧嚣,书生们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声浪此起彼伏。 深入其内,喧嚣渐减,只见几桌文人围坐,桌上酒茶相伴,书卷与字画交织,他们时而点头称赞,时而低语交流,显得更为沉稳内敛。 旎啸漫步其间,如同寻觅知音的文人,眼神中透露出对志同道合者的渴望。 骆风雁则是一脸惊奇,幼时听闻江南文士风雅相聚之事,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传言非虚。不过这酒楼内的景象,像集市里的摆摊,可又是不像,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随旎啸登上二楼,环境更为清幽,上来之人亦显身份不凡。偶有秀才光顾,但此处终究还是未及那些真正文人墨客雅集之地,多为未获功名的读书人聚集之所。 雅间之内,书籍满架,字画盈墙,一年轻女子静立门边,静待客至。 旎啸步入一雅间,那女子礼貌相迎,询问同行人数,得知仅主仆二人后,便退下准备酒菜。 旎啸则开始细细欣赏墙上的字画,而骆风雁则在环顾四周之余,留意起那位迎客女子,心中暗道其相貌平平,肤色略显黝黑,与想象中江南女子的清秀形象略有出入。 女子见状,不言不语,行一礼后悄然离去,留下二人在这充满书香的雅间内,静候佳肴。 第122章 连翻施计得脱身 此刻,骆风雁以眸光轻询旎啸,眸中闪烁着不解与好奇,为何会来到这酒楼之中。 旎啸但笑不语,缓步至壁前,目光如细丝般穿梭于一幅幅字画之间,时而低吟浅评,仿佛在与古人对话。 骆风雁心中暗自嘀咕,这屋内陈设的字画与藏书,若非鱼目混珠之赝品,便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浅薄之作,更有甚者,还夹杂着几幅春宫图与艳词,令她面颊微热,心生异样。 她不经意间,指尖轻触书堆,竟抽出一册令她面红耳赤的书籍——《金瓶梅词话》。偷瞄旎啸一眼后,她迅速以书遮掩,心中既羞又惊。 忆及南华堡时,她偷听到堡中教书的先生说,世人只知《金瓶梅词话》所写内容不堪入目,尽是淫男荡女的床第情爱,却皆看不出此书所写民间百姓生活的平常,描绘了一个上至朝廷擅权专政的太师,下至地方官僚恶霸乃至市井地痞、流氓、帮闲所构成的鬼蜮世界,隐喻当朝之下的腐败,及地方官吏的黑暗。 骆风雁再次偷偷望向旎啸,小手轻颤间,书页悄然翻开,一幅幅细腻生动的插图映入眼帘,花园之中,一女子轻纱半掩,姿态曼妙,眼神含情,与男子相依,画面旖旎而复杂。 正当她沉浸其中,门外脚步声骤响,惊得她险些失态,连忙慌乱中用书籍盖住插图,强作镇定。 旎啸察觉骆风雁的异常,却未加询问,只是静观其变。 那女子进门置酒布菜,眼神在骆风雁身上稍作停留,嘴角含笑,似已洞察一切,随即关门离去,门外依稀传来她未曾远离的脚步声。 旎啸心知此女不凡,或为暗探,遂故意提高声调,对骆风雁言笑晏晏,言语间带着几分亲昵与暧昧,意在混淆视听。 骆风雁瞬间领悟,转而以少年之姿,撒娇道:“少爷,我想让您亲手喂我。”语毕,她面颊绯红,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认真与顽皮。 旎啸见状,先是愕然,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扫向门外,轻声拒绝道:“此间非家中,恐有不妥呢。” 骆风雁不依不饶,笑语盈盈间,已至桌旁,甚至不自觉地轻握旎啸之手,两人之间,似有情愫暗生,假戏渐成真。 门外,低语声再起,旎啸凭借深厚内力,洞悉一切,确认密探已离去,心中稍安。 他转首望向骆风雁,以眼神传递安心之意,骆风雁见状,亦是松了一口气,羞涩之中,悄然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此刻,旎啸面颊绯红,心跳如鼓,尴尬之余,匆匆取过两盏琉璃杯,轻旋酒壶,琼浆细流,滴入杯中,漾起层层涟漪。 骆风雁垂眸低首,耳畔唯余酒液滴落之清脆,待闻得杯盏轻触桌面的回响,方缓缓抬眸,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心中暗忖:“旎啸这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喝起酒来?” 见旎啸手执酒杯,举止间似有深意,骆风雁更是目露惊异之色。 “若无酒香绕唇,等下出去,定会遭人起疑。”旎啸俯身近前,声若蚊蚋,在骆风雁耳畔轻语,随即眼神一闪,示意那面静默之墙,复又扬声笑道:“来,陪本少爷共饮此杯。” 骆风雁见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抿一口佳酿,眼波流转间,瞥见桌上那古籍孤本,心中忽生戏谑之意,遂以柔媚之音,嗔道:“哼,少爷又想故技重施,灌醉奴家我,好行那不轨之事?前夜之事,少爷尚不怜惜,至今奴家犹感身痛哩。” 旎啸听罢,险些将口中之酒喷出,见骆风雁眨眼轻笑,媚态横生,不知其是真意流露,还是为何,他一时竟手足无措。 骆风雁再次执壶,为二人添酒,樱唇轻启,娇声再道:“少爷,今夜还望手下留情啊,不然便饶了奴家这一遭,待到明日我再与你,可好?” 旎啸闻言,哭笑不得,又见骆风雁媚眼如丝,笑语盈盈,终是败下阵来,匆匆进食几口,便借故离席,起身而去。 骆风雁望着旎啸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却见旎啸回眸,以眼神示意。 她心领神会,转而对着那空荡荡的座位,柔声细语:“少爷,您且慢饮啊,这样下去,奴家怕是要醉了。”言罢,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颊,更添几分风情万种。 旎啸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笑意,悠然步至一壁之前,指尖轻挑,一幅字画缓缓卷起,露出了隐藏其后的细微孔洞。 这孔,于他而言,早已是了然于胸的秘密,只是故作不知,静待那送酒菜的迎客女子离去,以防打草惊蛇。 此孔落入常人眼中,或许仅是墙上一微不足道的瑕疵,但在旎啸心中,它却是窃听风云的暗哨。 他俯身侧耳,细听那孔中传来的微弱声响,确认那窥探者犹在暗处潜伏。随后,他转身,以眼神示意骆风雁继续编织那童仆与主人间缠绵悱恻、嬉笑亲昵的艳语情话。 骆风雁心领神会,嘴角含笑,心中暗自揣摩着那些古往今来,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宫廷内苑,都不乏的嬉童逸事。 她的思绪甚至飘向了《金瓶梅词话》中的旖旎篇章,字里行间,画里画外,春意盎然,双眉间不禁染上了几分春色。 而旎啸,则全神贯注于那小孔之外的风吹草动,片刻之后,他似已胸有成竹,转身迈向另一壁,掀起一幅画来。 他手法独特,轻敲墙面数砖,那敲击之声竟似被无形之手悄然吞噬,了无痕迹。 不多时,他悠然归座,骆风雁也适时收起了那假意的柔情蜜意,满眼疑惑地望向旎啸。 旎啸对她轻轻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二人故作醉态,付了银两,相互依偎,半抱半扶,缓缓步下楼梯。 二楼暗处,数双眼睛紧紧锁定着他们的身影,但不久之后,除了一人外,其余窥视者皆转移了视线,转而关注起新入楼的宾客。 那未移目光之人,则以暗语向一楼潜伏的同伴传递信息,一时间,跑堂小二、迎客侍女纷纷现身,他们或有意无意地举动,巧妙地引导着酒楼内其他暗探的目光,使之聚焦于大堂中其他看似可疑的客人,为旎啸与骆风雁的离去遮遮掩掩。 旎啸携骆风雁步出酒楼,外面空无红日,还伴随着几缕凉寒之风。 只见他眉宇间略显倦意,似欲寻一静谧客栈,小憩片刻,又或借着酒意,与身旁俏丽书童共赴一场月下风流的绮梦。 骆风雁见状,心中不禁泛起涟漪,忆起那些坊间流传的主仆嬉童之事,脸颊绯红,加之酒意微醺,双眸更添几分媚态,令过往行人中的暗探也为之侧目,却未敢轻易近身,只道是寻常风流韵事,不足为奇。 行至一古朴客栈前,旎啸悄然扫视门窗,确认无虞后,便半拥着骆风雁,踏入了这灯火阑珊之地。 骆风雁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羞涩也有期待。 入得客房,却见室内已候有一男一女,二人神色恭敬,显然对旎啸极为尊崇。骆风雁愣神片刻,旋即恍然大悟,原来旎啸早已暗中布局,与手下取得了联系。 那女子声线独特,竟能模仿骆风雁在酒楼中的娇声细语,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 男子则向旎啸微微示意,引路至内室,于墙畔寻得一隐秘机关,轻轻一推,一扇暗门悄然开启,显露出一条通往未知之地的密道。 旎啸对那男子投以赞许的目光,随后领着骆风雁步入暗道。 骆风雁心中惊涛骇浪,回望那缓缓闭合的暗门,门后传来的对话声,竟是她与旎啸的声线交织,方知这一男一女竟是他们二人的替身,上演了一出精彩的调包之计。 旎啸轻拉骆风雁衣袖,示意她跟上。暗道之中,漆黑一片,唯有彼此的心跳声与脚步声交织回响。 骆风雁低声询问,旎啸方缓缓道来,自城中书摊偶遇,他便已凭暗语与下属取得联系,并按约定去了那酒楼,再借机联络其他下属。 他又告诉骆风雁,应天府内,风云变幻,数十方势力暗流涌动,皆因他们二人而来,故而他不得不步步小心,谨慎行事。 第123章 隐匿私园无人知 暗通里漆黑如墨,骆风雁步于幽暗曲折之径,目不能及二三尺,唯赖旎啸轻声细语,驱散周遭沉闷与孤寂。 须臾间,似过千年,终破暗而出,眼前豁然开朗,假山嶙峋,楼阁错落,小桥流水人家,一派富贵气象,遥望数十丈外波光粼粼,她不免想到,莫非那便是城中的伏龙河? 旎啸也不说与她此地是何处,只引她穿梭于假山迷宫,轻踏小桥流水,掠过古朴凉亭。 未几,二人驻足于一幽静内院前,院门大开,院中十数人影跪伏,犹如群星拱月。 “属下李星海,率梅花山庄应天府分堂弟子,恭迎少主驾临。” 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身着儒衫,风度翩翩,若非知其身份,定误以为是朝堂退隐之老臣,而非武林中人。 他话音未落,众弟子齐声响应,共称“拜见少主”。 旎啸淡然一笑,挥手示意众人起身,复转头向骆风雁微微颔首,随后对李星海吩咐道:“这位是骆家小姐,你精选一人,尽心服侍。” 言罢,李星海立刻应命,转身对人群高声唤道:“唐璇,带这位骆小姐去休息,要好生服侍周到。” 闻此言,一名约莫双十年华的少女轻盈而出,笑颜如花,丝毫不介意骆风雁此刻的书童装扮,轻施一礼,温婉道:“骆小姐,请随我来。” 骆风雁对唐璇轻施一礼,目光流转间,已向旎啸投去询问之色。 旎啸但见她眼神,眨眼颔首,她心领神会,默默点头,随后便随着唐璇那轻盈的步伐,去了后院。 另一边,旎啸在李星海的引领下步入大厅,主次分坐,茶香袅袅中,待送茶弟子悄然退去,他轻押一口香茗,缓缓开口:“李堂主,说下如今朝廷与武林如何了?” “是,少庄主。”李星海神色凝重,稍作沉吟后,方说道:“时下,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皆传出您夜闯紫林山庄,救走了骆小姐,且临走之时,还一把火烧了紫林山庄。” 旎啸听了微微颔首,眉宇间掠过一抹深思,复又问道:“外界可有说,我为何会焚毁紫林山庄吗?” “众说纷纭,”李星海细细道来,“一说您恼怒紫林山庄暗地积押或囚困骆小姐,愤而焚之;又言骆小姐在庄内遗落重要之物,您为掩人耳目,索性一把火烧了。 “然最令人深信不疑的传言便是,乃是您与紫林山庄早有密约,借焚庄之名,行金蝉脱壳之计,令庄主周青‘葬身火海’,实则暗度陈仓,下落不明,皆因与您早有布局。” 旎啸见说,不禁愣怔片刻,未曾想世间传言竟如此离奇。 李星海见状,续道:“朝廷虽未明发缉拿令,但据北边顺天府关老弟密信,万岁爷已暗中派遣一持令牌密旨的高手南下,直奔宁国府而去。只是那一带眼下没有我山庄弟子,因此那地详情难以探知。”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皇帝此番动作,明为查我,实则亦在探寻那股神秘势力之踪,而最关键的,莫过于骆家小姐的下落。” 李堂主点头附和:“少庄主所言极是,只是那万岁爷所遣之人,身份神秘莫测,至今尚未查明其真实面目,唯知其为宫中一位老太监,行事隐秘,不可小觑。”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只怕这应天府、宁国府,乃至广德州、太平府、和州之地,各级官吏皆如猎犬般,四处搜寻那皇帝暗派之人的踪迹吧?他们或是想窥探圣意,以求恩宠;或是欲探明陛下对骆家之事及我的态度,以定行止。” 李星海闻言,颔首以示赞同,“确是如此,官府之外,武林黑白两道亦是蠢蠢欲动,皆欲寻得那钦差下落。一时间,朝野内外,乃至外番夷族的眼线密探,如同林间密叶,遍布应天府与宁国府。 “他们或明或暗,有的为寻您与骆家小姐行踪,有的则欲刺探万岁爷所派太监之秘。毕竟,那位老太监手持皇帝金牌,其背后所藏之密旨,足以翻云覆雨。 “因此官府与武林之众,皆是惧怕万岁爷另有图谋,或欲整顿武林,或欲清查官吏,乃至江南诸事。 “更有甚者,传言朝堂之上,有奸佞之臣暗中勾结太子,意图不轨,以至动摇国本,惹得万岁爷龙颜大怒,正欲借此机会罢官几人,或寻机处决,或由此派来的老太监寻一个理由给暗地除去。” 旎啸听罢,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波澜,未曾料到局势竟已如此波谲云诡。 稍顷,他问道:“那玄武湖底的册库,想来也是风起云涌,热闹非凡吧?” 李星海答道:“正是,近两个月来,册库之中有数股势力悄然潜入,皆是为了骆家之事而来。而更为复杂的是,万岁爷不仅亲自派人通过黄册追查您的行踪,更有几方不明势力,也暗中窥伺,企图揭开您与‘旎’姓背后的秘密。” 旎啸轻笑一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如今武林之中呢?” 李星海沉吟片刻,答道:“武林黑道之中,众多门派皆是义愤填膺,纷纷声讨您独占了那传说中的成仙之道,认为您居心叵测。其中,以天火门最为嚣张,俨然成了这些势力的领头羊。 “然而,据我暗中探查,天火门此举实则是欲借此机会扬名立万,以此彻底击败碧龙帮,一统黑道,而其余那些喧嚣尘上的势力,背后皆有推手,不乏朝廷厂卫的几位大人和公公,乃至朝中几位重臣。 “他们散布谣言,称您涉足皇家禁忌,窥探天家秘辛,更欲以此要挟万岁爷。更有甚者,传言若万岁爷不从,您便与外邦勾结,意图不轨。” 旎啸听得,怒意如火山喷薄,冷冽一笑,声若寒冰:“哼,朝中那些文臣,怕是早已对我心生不满了,只因我在川蜀、凉州卫时,屡屡坏了他们的算计,此番便欲借势发难。 “皇帝虽未明旨,却暗派使者窥探,他们便想借武林黑道之手,除我而后快。更甚者,白道之中,亦不乏欲将我除之而后安的伪善之辈。” 李星海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少庄主所言极是。然则,白道之中,如今武以少林与武当为首,道以龙虎山为尊,武当因与您交好,这在武林之中早已传开。 “而龙虎山向来只遵皇帝旨意,故而白道各派及势力,虽有心怀叵测者,却也不敢轻易妄动,明面上对您不敢如何,哪怕诋毁之语也不多说,只是暗地里则派遣密探,遍布应天府、宁国府及周边。这其中,既有厂卫大人与朝中重臣对各门派的暗地之令,亦不乏浑水摸鱼之辈,欲图那虚无缥缈的成仙之道。” 第124章 困应天难渡大江 对于眼下白道诸门派之现状,听李星海分析后,旎啸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尽是一些伪君子。” 言罢,他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那碧龙帮与万风山庄,又作何反应?” 李星海沉吟片刻,答道:“碧龙帮与天火门之争,早已不是秘密。天火门势力日盛,碧龙帮虽失了几分威严,却未趁骆家之事重新收拢黑道,反而派出人手,假意探查,似是畏惧朝廷问责。此举虽令人意外,却也透露出一丝无奈。” “哦?”旎啸挑眉,露出一丝玩味,“倒是没有想到碧龙帮会如此,那万风山庄呢?” 李星海踱步几番,神色凝重:“万风山庄更为蹊跷,那位庄主袁正阳,昔日为白道领袖,自从骆家一事之后,竟然为事低调了许多,对白道众势力的所求及诸事,竟然极力推脱,说武林之中有少林和武当为泰山北斗,哪能让万风山庄出头说话,且诸事以龙虎山共进退。”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万风山庄与龙虎山,世代联姻。但眼下那位袁庄主之举,实属反常,怕是暗中藏有深谋远虑。或许,龙虎山那位张天师,已从万岁爷那里得到一些授意或是密旨,又告诉了这位袁庄主,方令其行事如此谨慎低调。” 李星海点头附和:“可能如此,故而碧龙帮对骆家之事亦显得异常淡漠,仿佛置身事外。万风山庄与碧龙帮,一黑一白,本是两道领袖,时常针锋相对。但在此等关键时刻,二者却似有了某种默契,虽未明言,却在骆家与天火门的风波中,暗暗携手,互为臂助。” 旎啸轻抚下颌,眸光闪烁,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此番应天府内,真乃暗流涌动,黑白两道、教廷厂卫、外番夷族之耳目,交织成网,无所不在。 “更有那些武林中人,或为利所趋,或为朝廷所迫,亦或欲浑水摸鱼,皆汇聚于此。此等局势,虽危机四伏,却也为我等所用。” 李星海见状,不免神色凝重,提醒道:“少庄主,万不可掉以轻心啊。应天府中,各方势力暗探数以万计,乔装改扮,各种人都有,且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要不在那酒楼,我们也不会如此小心,谨慎行事了。 “而今长江之畔,各渡口极为森严,自铜陵至镇江,乃至北渡长江之处,更是盘查紧密。传言倭寇与北虏勾结,先窥玄武湖册库之秘,后窃皇宫重宝,意图渡江北上。 “官府、卫所、锦衣卫、东厂,四方联动,日夜不息,严查过往船只。即便冬末春初,江面大雾弥漫,船只稀少,朝廷亦不曾有丝毫懈怠。船只登记造册,载客过江,必先禀报官府,违者严惩不贷,乃至诛杀。 “更有风声,言及您欲携骆小姐西行,逆水而上,此消息不胫而走,各方势力皆已布下天罗地网,自铜陵至汉阳、武昌,乃至岳州,江上水下,皆有暗中布置。” 旎啸闻言,身形不禁一滞,心海翻涌,思绪万千。北渡江河之路,荆棘密布,西入巴蜀逆水行舟,更是危机四伏,犹如踏入龙潭虎穴。环顾四周几府州之地,暗探如影随形,犹如春日野草,更甚者,枕边之人或即为敌之耳目,令人防不胜防。 他于室内踱步,步履间透露出几分凝重,片刻后,沉声向李堂主问道:“那股神秘势力,可有丝毫线索?” 李星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语带无奈:“自那日与您一战后,这股势力便如晨雾般消散,踪迹难觅。听闻当今万岁爷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派遣了那老太监前来,更令大内顶尖高手暗中追查,却仍是一无所获。” 言及此处,他目光微垂,望向旎啸,眼中闪过一丝自责,缓缓道:“我已遣人深入那片密林,意图寻回‘天地十三旗’,却终究晚了一步,让此遗失,实属罪该万死。”言罢,他猛地躬身,态度诚恳至极。 旎啸见说,神色微怔,随即淡然一笑:“我为何要责怪你们?我北行之事,本就未曾言明与你们,且原计划中的水路逆行之策,亦因变故而作罢。那神秘势力手段高明,连大内高手也难匹敌,这丢了那‘天地十三旗’,非你等之过。” 忽地,他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之笑,问道:“莫非,你因此事受了三老的责备?” 李星海苦笑回应,点了点头:“属下不敢瞒少庄主,三老确有书信传来,言及‘天地十三旗’乃山庄数百年传承之宝,此番遗失,实乃我等属下大过。且小时听家祖所言,山庄藏宝之中,便有这‘天地十三旗’,轻易不离开山庄。” 旎啸听罢,哈哈一笑,故作轻松道:“丢了就丢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三老有时就是这样,喜欢小题大做。” 李星海闻此宽慰之言,心中大石稍落,面露感激之色。 这时,旎啸又是轻声问道:“可有玄月、玄锋等六人的消息?” 李星海微微颔首:“禀少庄主,属下已暗中查探。那日,他们六人力战数十名大内高手,本欲全身而退,西行而去,不料途中突遭变故。 “几十厂卫与上百黑道高手夹击,他们虽是杀敌数十,终因敌众我寡。还好,突然来了一群蒙面人,助他们脱险离去。 “据传,这群蒙面人首领为武当俗家弟子,虽极力隐藏武功路数,但还是被厂卫和黑道高手认出。但厂卫碍于无确凿证据,加之厂卫行事低调,遵循江湖规矩,故而在玄月玄锋六人远遁之后,双方便息事宁人,各自散去了。” 旎啸见说,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大概猜出,这厂卫背后,怕是与那彭海高脱不了干系。自昆仑北路一战,与锦衣卫镇抚使彭海高起冲突,坏了人家的好事,此人自是怀恨在心。 他心中冷笑,是时候要想办法除掉像彭海高这样碍手碍脚的人了,要不哪天还真会坏了大事。 再说骆风雁,此时已换回女装,于镜前细细梳妆,发间珠翠轻摇。 她侧首望向唐璇,眼中闪烁着好奇之色:“唐姑娘,为何你们皆称旎啸为少主?莫非你们皆是他家中之人吗?” 唐璇听罢,心中略作思量,梅花山庄的秘密尚不宜泄露于世,遂温婉一笑:“骆小姐,我们自祖辈起便侍奉于少主家族,尊其祖上为主,故而以少主相称。至于详情,时机成熟时,少主自会向你细说。” 骆风雁闻言,秀眉微蹙,旋即又展颜笑道:“在紫林山庄时,我曾耳闻西北云星宗亦在旎啸麾下,更有去年春日,周青大哥提及顺天府的千阳门,似乎也与他交情匪浅。” 唐璇含笑不语,只是轻声道:“骆小姐,少主之事,非我所能尽言。但请相信,未来少主定会亲自向你告之来龙去脉。” 正当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骆风雁与唐璇同时侧目,心中皆已明了来者何人。唐璇识趣地欠身一礼,悄然退至一旁。 第125章 山庄暗子身无奈 旎啸步入房中,映入眼帘的是骆风雁一身绿袄红裙,云鬓轻挽,朱唇含笑,宛如画中仙子,美得令人心醉。 他正欲上前,却被唐璇的一声“参见少主”拉回现实,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骆风雁见状,心中暗自好笑,又见旎啸尴尬模样,终是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唐璇见状,似是猜出一些事,便找了一个由头,悄然离去。 旎啸与骆风雁相视一笑,随即便让李星海安排了两处幽静雅致的小院,作为他们暂居之所。 此处是李星海在城中一处私人园林,明面上,他为朝廷官员,虽已退仕闲赋在家,可在应天府官场,颇有名声。 早年,他娶一山庄女子娄梦桃为妻,二人育有一子,名叫李滨,字修平,即将步入不惑之年。 李滨为进士出身,本应去京城或地方为官,只因想刻意留在应天府,便假意恼怒了一位京城大官,被那官员参了一本,被贬至留都礼部精膳清吏司,担任正六品主事。 这座园林,乃李星海为官之时,中饱私囊所得,这在当朝众官员中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若做得一名清官,反而会令人起疑,除非像海瑞那种大清官,名留青史。 然而,他的真实身份,为梅花山庄潜伏于世的暗子,注定了他无法成为海瑞那般的清流。 不过听闻在十多年前,园中曾发生的几桩离奇命案,使得此地成为民间讳莫如深的所在,李星海也因此鲜少踏足,官场同僚更是避之不及。而今,这幽静之地却成了旎啸与骆风雁最好的隐匿之所。 李星海调派山庄弟子侍奉旎啸,又遣唐璇贴身照顾骆风雁。至于其子李滨,因妻严氏非山庄弟子,出身官宦世家,李星海为保身份秘密,始终未让李滨与旎啸相见。 他深知山庄规矩,夫妻皆为山庄弟子,方能避免身份泄露,且夫妻所生后代也为山庄弟子。 然世事难料,李星海潜伏在此数十年,等儿子长大后,阴差阳错之下,李滨娶了严氏为妻,李星海只得暗中布局,让李滨再娶山庄女弟子武静林为妾,以策万全。 武静林温婉贤淑,与严氏相处融洽,所以这些年过去了,严氏对李家乃至梅花山庄的秘密一无所知。 眼下,旎啸隐藏居住这隐秘园林之中,李星海深思熟虑,未敢轻易唤来其子李滨及妾室武静林,唯恐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更惧严氏心生疑虑。 李滨每日去往旧皇宫当差,虽留都之内无多少事,然自顺天府络绎不绝的公文与朝中机要,可获悉朝野不少事。 李滨与严氏育有一双儿女,长女李幻云,年方十五,风华初绽;幼子李洲,八岁稚童,活泼可爱。而李滨与武静林之女,李叶竹,年十三,温婉如玉。 这一日,旎啸心中忧虑,北上之路,荆棘满布。松江府海船北上,穿杨州府,越淮安,再乘船溯大河而上,本是可行之策,然时值眼下之季,北风凛冽,海面波涛汹涌,仓促间行此险路,无异于以命相搏,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与骆风雁数度商讨,皆难觅出一良策,旎啸遂步出庭院,只见残雪消融,寒风虽烈,却难掩春意之兆。 院中几株玉兰悄然绽放,白如凝脂,紫若烟霞,金黄色的花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阵阵幽香,似能驱散心中阴霾。 正当此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穿林而来,夹杂着孩童的天真无邪,旎啸不禁心生疑惑。 此处乃李星海私园,因他与骆风雁隐匿其间,故戒备森严,外人难入。且梅花山庄弟子皆已成年,何来孩童与少女之欢声笑语? 正当旎啸心中泛起层层疑惑之波,唐璇缓缓步入其侧,轻声细语道:“来者三人乃李堂主膝下两孙女和孙子,应是见玉兰花开,便在仆人侍女的陪伴下过来赏花。” 旎啸见说,心中了然,此园本属李星海私物,估计李星海虽是叮嘱了孙子孙女,然孩童心性,哪会当回事? 他与骆风雁匿于翠林幽暗之处,相视一笑,冬寒虽冽,阳光却暖,一抹温情悄然弥漫。 不经意间,两人指尖轻触,仿若春风拂柳,正欲沉醉于这片刻宁静,李星海闻讯赶来,欲携孙子孙女离去。一眼瞥见此景,他心中暗自揣测,少庄主与骆家小姐之间,怕是已生情愫。 他面露喜色,少庄主的婚事,乃梅花山庄头等大事,不知让多少堂主和香主操坏了心思。 李星海悄然让山庄弟子带孙子孙女离去,而后步至二人面前。 骆风雁慌忙抽手,脸颊绯红,羞涩一礼,而后如蝶穿花,匆匆走了。旎啸虽是略感些尴尬,旋即恢复淡然。 李星海没有去点破刚才撞见之景,而是说道:“少庄主,属下多方探寻,可暂时还是没有打听到渡江的方法。” 旎啸听罢,不以为咎,微微颔首,目光追随远去的欢声笑语,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羡慕。 李星海察言观色,深知少庄主心中所系。想当年,少庄主尚在襁褓,上一代少庄主便携几位少夫人隐入后山,音讯全无。 他上前几步,沉声道:“少庄主,我这几个孙儿孙女顽劣,虽再三叮嘱,仍趁晴好之日偷溜至此,险些误了您的大事,属下罪该万死。” 旎啸见说,眉头微蹙,随即舒展:“我何曾怪罪于你?此园本为你私有,他们来此,无异于归家,何来偷偷一说?” 李星海闻言,心中大石落地,神色转为轻松,更添几分幸福之色。 他忽而想起一事,遂禀道:“少庄主,我大孙女李幻云与小孙儿李洲,源自我儿之妻严氏,而严氏非山庄中人,其父乃朝廷命官,故未敢轻易透露内情。 “再者,我儿之妾武静林虽为山庄弟子,但两孙女和孙子自幼相伴,若贸然正明李叶竹身份,恐引李幻云与李洲生疑,孩童口无遮拦,恐生事端。” 旎啸听后,轻颔其首,眸中闪过一抹深邃。知晓山庄规矩森严,弟子婚配,多为同门之谊,外来之缘实属罕见,然他亦洞悉李星海背后难言之隐。 沉吟片刻,他缓缓道:“若有机会,把他们三人都送回去;若不便,我派人前来为他们正名身份便是了。” “但严氏她……”李星海欲言又止,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 旎啸淡然一笑,“如机缘至,且她自己也愿意的情况下,便收为山庄弟子吧,但绝不要强求。”言罢,旎啸轻叹一声,又添一句:“只是难了你家儿子李滨,让他多担待些。” 李星海连忙躬身,言辞恳切:“少庄主言重了,我夫妻二人及李滨,身为山庄弟子,自是深知山庄的规矩。且祖上自李唐时期入山庄,传承至今已有数十代,梅花山庄才是我们的家。” 旎啸心中五味杂陈,轻轻拍了拍李星海的肩膀,语重心长:“我深知你这些年,以武举人之身踏入仕途,忍辱负重,周旋于权贵之间,到如今才有了这样的地位和权势,且又是违心去做那些不义之事,大肆收敛财物。 “哎,所得非所愿,所做非所愿,你做的这些皆是为了梅花山庄。三老与我,皆非愚钝糊涂之人,你所行之事,所积之财,皆非本心所愿,皆因山庄大局,方隐于世俗,混迹官场。你及家人之牺牲与贡献,远胜山庄千百弟子了。” 李星海闻此,眼眶微湿,心头涌起万千感慨。 数十年风雨兼程,世人只见其权势显赫,哪知其中辛酸苦楚。官场如战场,步步惊心,哪及得那雪山之巅,逍遥自在,与世无争? 第126章 成人之美允良缘 夜幕低垂,旎啸心中泛起了白日与李星海孙子孙女偶遇。他暗自沉吟,若李堂主的孙儿孙女年岁稍长,便可借故北渡大江去往扬州,借李星海于官场之威,使那盘查舟楫的官差不敢过多询问。 届时,他与骆风雁化身为李家后辈,悄然遁形,一旦踏入扬州之地,便如鱼得水,纵有万千暗探,亦难觅其踪于茫茫人海。 旎啸不时轻叹,引得骆风雁侧目相询。他道出心中筹谋,骆风雁闻言,眸光流转,片刻沉思后,转而询问应天府中,是否尚有与他二人年岁相当、可资利用之人。 旎啸见说,不禁哑然失笑,自嘲一番后,即刻召来李星海。 李星海前来,闻听旎啸之策,沉吟片刻,说道:“禀少庄主,城南二十余里淳化镇,有一大户,家主田明才,此人也是山庄弟子。只是他深藏胜过于我,如今于留都工部屯田清吏司任职。 “多年前,三老再三叮嘱我,不到万不得已,让我不要去找他,便是不可轻启此暗子。他与我虽无深交,然犬子却与他颇有往来,外界只道是官场应酬罢了。他祖上三代为官,今有独子田顺,年岁恰与少庄主相仿,或可扮作其子,安然渡江。” 旎啸听罢,心中先是涌起一丝喜意,旋即眉头微蹙,沉吟道:“无缘无故过江,恐惹人耳目,此事需得有一个万全之策。” 李星海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缓缓道来:“记得前年秋,有一日我儿归家,谈及田明才之子,才情出众,乡试一举夺魁,成了举人,一时间应天府内诸多官员皆欲与之结亲。 “田明才深知自家身份隐秘,自是一一婉拒。偏生那南京都察院右佥督御史魏昌,却对田明才之子情有独钟,是因这位魏大人膝下有一嫡女,因此频频登门求亲,令田明才头疼不已,又不敢轻易开罪。” “哦?这其中为何?”旎啸见说,不免兴趣盎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李星海说道:“魏昌之所以敢如此强硬,皆因其堂兄魏景山,为朝中重臣,后外放山西做了巡抚,自是声威显赫。” 旎啸听后想起一些事来,那年护送沈飞与邓义进京途中,途径山西闻喜县,偶遇大雨,恰逢魏景山巡视黄河汛情,那份心系百姓的急切,至今仍历历在目。 他思绪回转,问道:“那田明才与魏家的婚事,后来如何了?” 李星海缓缓答道:“田明才自是不肯答应,以种种缘由婉拒,惹得魏昌大为不满,却也因爱才心切,未敢过分为难。只是那魏大人年年不忘,频繁造访。 “及至去年,魏昌调任山东青州府做了正五品同知,看似职级略降,实则手握实权。而魏家小姐魏霞,因婚事久拖不决,年华渐逝,竟至无一人上门说亲。” 李星海言至此处,不禁轻叹一声,眸中闪过一抹同情与无奈,续道:“去年深秋,这位魏家小姐,不顾世俗眼光与千里之遥,偷偷从山东来到此地,只为见田明才之子田顺一面。 “试想,一介未出阁的女子,抛却名节,远赴他乡,此情此景,怎不令田顺心生涟漪?加之魏小姐姿色倾城,田顺心中自是五味杂陈,既有感动,亦有顾虑。 “田明才见状,便私下里寻我,言辞间透露出欲让田顺仿效我儿。我无奈之下,只得飞鸽传书回山庄,禀明三老。 “三老回函,言及田顺身份特殊,与魏家结亲恐有暴露之虞,故此婚事不宜。这事令田顺深受打击,一度病倒,然也心知自己身份,这桩婚事终已作罢。” 旎啸闻之,心中已明了李星海之意,一则是希望他能成人之美,促成这段佳缘;二则是借此良机,利用田顺的身份作为掩护,他扮作田顺,携骆风雁悄然渡江。届时,即便遭遇官府盘查,只需提及山东青州之行,那些官员自会心知肚明,不敢轻举妄动。 更甚者,若事先散布风声,本地官员间相互传告,或许能让他们在登船之际,连盘查都省了,直接放行。 然而,旎啸并未立即应允,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此事干系重大,容我细思两日,再做定夺。” 两日之后,旎啸终采纳李星海的建议,自然也想成了田明才之子田顺与魏家小姐的一段姻缘。 李星海闻此讯,心中盘算已定,遂令其子李滨发出邀约,邀田明才来雅园一聚。两人皆为官员,又是近邻,日常往来,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即便城中暗流涌动,各路探子潜伏,亦不敢轻易惊扰他们。 然李星海行事周密,为求万全,特地将聚会之地定于旎啸所隐匿的私园内,园中景致如画,更有梅花山庄弟子扮作下人与侍女。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李滨携妻严氏、侧室武静林及膝下子女,悄然入园;而田明才夫妇亦携独子田顺与一俊俏书童,共赴这场春日之约。 那书童,同样是山庄弟子,虽田府上下皆不通武艺,但作为世代官宦之家,为护田顺周全,身边有稍会些武功的书童相随,亦是情理之中。 李星海安排这些后,并没有出现在这私园里。他辈分高于田明才,且此宴乃其子李滨发起,非家族盛宴,若贸然出现,恐引来外人不必要的猜疑。 此时节,恰逢倒春寒过,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园中春意盎然,新绿如织,喜鹊登枝,红杏闹春,桃花笑映日边。 旎啸携骆风雁隐于幽暗之处,静候一行人前来。 不多时,一阵爽朗笑声穿林而来,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缓步行来两位中年男子,岁月虽在二人脸上刻下了痕迹,却难掩其非凡气度。 左侧那人,身材挺拔,肤色略深,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英气,正是李星海之子——李滨;右侧之人,则以半尺胡须修饰得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尽显书卷气,旎啸猜测,此人应是田明才了。 这二人身后,紧随着两位装扮雅致、气质非凡的妇人,金钗玉翠,交相辉映,她们步履轻盈,笑语盈盈。 其中一位妇人身旁,有一女子温婉相随,偶尔颔首浅笑,旎啸心中已明,此女必是李滨之妾,武静林无疑。而前行的那位,气质高贵,想来便是李滨之妻,魏氏夫人了。 与魏氏并肩而行,笑语连连的,则是田明才之妻,花水芸。花水芸本为梅花山庄女弟子,其祖为山庄在外布下的隐秘棋子,几经数十载,成为了江西一地的名门望族。 再往后看,一青年男子身姿挺拔,风度翩翩,正是田明才之子,田顺。他身旁,书童齐巧从紧随其侧,二人言谈甚欢,显见关系亲厚。 而那不时缠着田顺嬉戏打闹的孩童,正是李星海膝下爱孙,李洲。最后,两位少女轻盈步入,她们是李星海的孙女,李幻云与李叶竹,姐妹俩并肩而行,笑语嫣然。 第127章 春园内几人定计 一行人漫步至凉亭之中,亭内早已布置妥当,山庄弟子扮作下人侍女,恭候多时,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糕点与小食,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李滨与田明才依序落座,主客分明,而两家的女眷则移步至另一亭中,轻声细语,享受着属于她们的私密时光。子女四人,则如同春日里嬉戏的蝴蝶,在园中另一隅自由玩耍。 李滨与田明才虽对彼此底细心知肚明,但在此私园之内,为免严氏生疑,更防暗中窥伺的不明势力,言谈间自是多了几分谨慎。他们或谈诗词歌赋与风花雪月,或论官场应酬与家国情怀,言辞间尽显风流倜傥。 另一边,三位妇人围坐一起,笑声连连,闺中密语不绝于耳。她们时而低吟浅唱,半句诗词引出无限遐想;时而笑谈园中春色,赞叹不已。 片刻之后,李滨提及近日府中添置的一批上好家具,尤其是那八步雕花大床,工艺精湛,堪称一绝,只因家中空间有限,暂且安置于园中。 江南多有奢华之风,富绅官员间的攀比之心更甚,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田明才闻言,兴趣盎然,欲前往一探究竟,连其子田顺也按捺不住好奇,紧随其后。于是,李滨引领田明才父子去往一幽静院落。 严氏对此早有耳闻,只是以一抹不经意的目光,随意扫了离去的背影几眼,随即收回,心中并无波澜。至于田明才之妻花水芸,严氏心中虽有共赏之意,却碍于礼节与身份,不便贸然相邀。 而在那院落一间房内,旎啸支开了骆风雁,独自端坐于主位之上,静待李滨、田明才与田顺三人的到来。 不多时,一山庄弟子引领三人步入,李滨三人步伐匆匆,躬身行礼,齐声道:“属下拜见少庄主。” “无须多礼,你们都起来吧。”旎啸轻笑,眸光流转,自李滨、田明才身上掠过,最终定格于田顺身上。 李滨简单说了自己三人的身份,旎啸只是轻轻点头,而后众人依序落座,旎啸寥寥数语询问近况,随即话锋一转,道出心中所谋。言罢,目光再次掠过三人。 李滨偷眼观瞧田明才之子,心中盘算,遂向旎啸禀报:“启禀少庄主,您欲易容乔装,扮作田顺,自是易如反掌,但让骆小姐扮作田顺身边书童,恐怕有些棘手了。虽二者年岁相仿,身形相近,然女子心性温婉,书童举止阳刚,短短数日,要骆小姐尽得书童神韵,恐非易事,毕竟阴阳有别,难以混淆。” 旎啸正欲开口,田明才忽神色凝重,似有隐情欲吐:“少庄主,属下有一事,实难隐瞒。” 旎啸目光投向田明才。田明才欲言又止,面露难色,终是轻拍儿子之肩,示意田顺去说。 田顺起身上前,对旎啸说道:“少庄主有所不知,我身旁那书童,实乃女儿身。”言毕,他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安,悄悄望向旎啸,静待其反应。 旎啸听罢,不禁愕然,目光转向田明才。 田明才苦笑中夹杂着一丝无奈,缓缓道来:“禀少庄主,此事说来话长。十多年前,我修书于三老,恳请山庄派一幼子与我儿田顺为伴,虑及田顺日后孤身,诸多不便。 “不料,三老却遣来一童子,名曰齐巧从。初时,我与拙荆皆未察觉其女子身份,直至真相大白,方知此乃三老深意布局。 “三老遗书于童子,言及田顺成人后,若仅一书童相随,恐难掩真实身份,唯有以妻妾之姿方能掩人耳目。又恐二人日后无情愫相牵,到那时,二人便结为兄妹,故此自幼让齐巧从以书童之名,伴田顺左右。” 李滨见说,惊异之色溢于言表;而旎啸则轻笑连连,不顾身份,戏谑道:“如此说来,二人现今如何了?莫非已生百首相守之念?”言罢,他目光含笑,戏谑地望向田顺。 田顺听罢,心头不由得一紧,慌忙低头,却也难掩心中窃喜。他深知少庄主非但未责其隐瞒,反有成人之美之意,欲促他与齐巧从之好。然念及那远在北疆千里之外的魏霞,心中又不免泛起酸楚与哀愁。 田明才见状,连忙躬身,言辞恳切:“此事还望少庄主定夺。” 旎啸挥手示意众人落座,语气温和而坚定:“齐巧从本就是我山庄中人,与田顺自幼相伴,用青梅竹马去说也不为过。既未违山庄规矩,我岂有阻拦之理?只不过,闻那位魏小姐对田顺情深意重,私定终身,此事恐需齐巧从多担待些了。” 田顺闻言,心中急转,正欲开口辩解,却见父亲微妙眼色,瞬间心领神会,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多谢少庄主成全我与魏霞及巧妹的良缘。”言罢,脸上洋溢着感激与期待。 旎啸笑声爽朗,摆手间透出一股不羁与深邃:“田顺,你身为山庄弟子,又是作为暗子潜伏于此,而那魏小姐出身显赫,乃官宦之家,日后行事,你定要谨慎为上。若她不愿入我梅花山庄,你切莫强求。” “是,少庄主,属下铭记于心。” 旎啸轻抬手,示意田顺归座,继而温言道:“幸得你身边有齐巧从相伴,待你二人成婚,她虽为妾室之名,但你万不可轻视,同为山庄弟子,自当与那位魏小姐一视同仁。” “属下明白,自然,自然。”田顺急忙起身,连声应诺,神色中满是诚恳。 旎啸满意点头,目光转向众人,缓缓又说道:“既知齐巧从乃女子之身,骆风雁扮她便多了几分自然。给我与骆风雁一旬时光,我们便能化身田顺与齐巧从。 “此间,你二人需留于此园,以便我们深入了解你们的生活点滴,模仿得更加逼真。毕竟,过了江,难保无有心人暗中窥探。” 言及此处,李滨接过话茬,计上心来:“此事倒也不难,田侄已获举人功名,正待春闱赴京。而田兄居于淳化镇,诸多琐事缠身,不妨宣称让田顺闭门苦读,以备大考。而我与田兄同朝为官,这两日田兄故意提起此事,我可在众人面前请允许,借此园给田侄,如此一来,外人自不会生疑了。”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随后,四人密谈半晌,细细筹划,直至半个时辰后,李滨与田明才父子三人方才告辞离去。 三人轻步回凉亭,只见亭内欢声笑语,一派温馨祥和。几位妇人围绕着李滨的两女一儿,或讲笑话逗乐,或轻言细语交流,那份亲情与欢乐,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明媚。而那李滨之妻严氏,对此丝毫没有半点怀疑。 第128章 赴酒宴暗露消息 果不其然,未及两日之期,田顺便携书僮齐巧从悄然入驻此幽静园林之中一隅,外界只道他在此深居简出,埋首苦读,誓要金榜题名,扬名上京会试。 旎啸与骆风雁私下相告,然则对田顺主仆之真实身份,并没有如实相告。 骆风雁心思玲珑,未曾相问深究,而齐巧从身为女子,扮作书僮,与骆风雁年纪相仿,二人迅速熟络,言谈间笑语盈盈,宛如春日暖阳。 然骆风雁欲与齐巧从结为异姓姐妹,却遭婉拒。 夜幕降临,田顺私下询问齐巧从缘由:“巧妹,骆小姐情深意重,欲与你共结金兰,你何以推辞?” 齐巧从轻移莲步,缓缓落座,语带深意:“顺哥,你未曾察觉骆小姐与少庄主间暗流涌动的情愫吗?” 言毕,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你虽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却对女儿家心思懵懂未觉。再者,我观少庄主对骆小姐亦是情根深种,试想他日骆小姐若成少庄主夫人,你我身份尴尬,相见时我何以唤她一声姐姐,不乱了礼数?” 田顺见说,恍然大悟,方知其中曲折,自忖若骆小姐真成了少夫人,三人之间确需避嫌。 他遂展颜一笑:“如此说来,确是周全之策。世人皆道我与你同榻而眠,只为主仆间那嬉童之事,却不知你本是女儿身。少庄主与骆小姐借此掩饰身份,倒是天衣无缝,免生事端。” 齐巧从颔首微笑,须臾间,眉宇间却掠过一抹忧色,轻叹道:“如今城中城外,各方势力探子密布,加之大江沿岸渡口官差盘查严密,我等在此,务必步步小心,谨防泄露行踪,或遭人窥伺。少庄主与骆小姐更是需谨言慎行,莫让丝毫蛛丝马迹落入他人之手。” 田顺重重点头,沉吟道:“巧妹所言不差,我听闻家父与李伯父私下议论,提及一股势力,其势庞大,竟能左右应天府及邻近州府黑白两道,乃至官府与外邦,其影响力远超大内高手及那位神秘失踪的老太监。此等幕后之人,手段之高明,实乃通天彻地。” 两人静默片刻,田顺又说道:“我父亲昨日密语于我,若少庄主与骆小姐假借你我之名渡江北上,一旦身份有丝毫泄露,应天府及周遭仅存的山庄弟子,需即刻化整为零,遁入茫茫人海,直奔那遥远的雪山之巅,回归山庄之根。这其中包括你我,连同李伯父全家众暗子。” 齐巧从听罢,心中不由一凛,眼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她略一思忖,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重了几分,特别是那股暗处的神秘势力,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虽不见其形,但其气息已让人心生寒意。 数日匆匆过,春风吹拂古城隅。这一日,吏部稽勋清吏司员外郎刘体乾公子刘莫,闻得田顺于李府私园之中,闭门苦读,遂遣家丁执烫金请柬,踏月而至,邀田顺共赴醉香楼雅集。 二人年齿相仿,皆乃科举路上的俊杰,加之父辈同朝为官,情谊自是非同一般,交往甚密。 田顺初有推却之意,然旎啸笑言,此乃他和骆风雁熟悉权贵子弟之良机,日后或有大用,遂定心应允。 次日,田顺携一书童,眉清目秀,宛若画中走出,步入繁华街市。而旎啸则扮作风流倜傥之公子,骆风雁紧随其侧,扮作贴身侍从,悄然尾随其后,一行人悠然至醉香楼前。 春阳明媚,万物复苏,加之骆家风云变幻,应天府内三教九流,各路暗探纷至沓来,城中热闹非凡。醉香楼更是门庭若市,雅阁早被显赫人物抢占一空,其内之人,皆非等闲之辈。 刘莫,字景海,他虽出身官宦,却不敢恃父之威,况其父区区从五品员外郎,在此地尚属末流。 席间,有几位青年才俊相伴,其中一人尤为引人注目,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乃是大理寺左寺丞杨冷之子,杨朝安,字文校。他因家规森严,逃至应天府,借与祖父团聚之名,实则寻求自由。 杨家,昔日江南望族,杨朝安祖父曾为都察院右副督御史,如今虽已致仕,余威犹存。 然杨朝安与田顺之交,并不深厚,一则南北相隔,二则因父辈旧怨——昔日杨冷构陷田明才,致田氏一族失去应天府祖宅,只得迁居淳化镇。田明才因此对杨冷心怀畏惧,即便杨冷已入京为官,田氏亦不愿重返应天府。 刘莫深知田杨两家恩怨,然杨朝安执意同行,以其家族权势,刘莫不得不从。 不多时,田顺携书童款步而来,刘莫满面春风,上前相迎,周遭公子哥儿皆是熟识,常日相聚,谈笑风生。 唯独田顺目光掠过杨朝安时,面色微敛,旋即恢复常态,心中波澜不惊,且知晓自己身份,少庄主尾随在身后。 旎啸与骆风雁在一小厮引领下,轻盈步入二楼,选了一处幽静雅致、远离喧嚣的角落落座。 主仆二人举止间尽显洒脱不羁,仿佛随性而至。旎啸暗中观察,酒楼之内,人声鼎沸,却各怀心事。 公子少爷们衣袂飘飘,便服官员隐于其间,富绅豪客谈笑风生,更有外番夷族商客,异域风情添几分色彩。偶见武林中人,或背负长剑,或腰悬短刃。 一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二楼亦是座无虚席,此时尚非正午,已是一派繁华景象。酒楼内,小厮、过卖、行菜者、量酒博士穿梭如织,忙碌而有序,为宾客们奉上佳肴美酒。 旎啸环顾四周,只见酒楼装饰古朴典雅,坐地格扇雕花繁复,朱红栏杆映衬着高挂的帘幕,屏风环绕,绿意盎然,红花点缀其间,更添几分生机。丝竹管弦之音悠扬,与宾客笑语交织,如一幅市井画卷。 待他回过神来,桌上已摆满佳肴。菱白虾仁晶莹剔透,龙井菜叶鸡丁清香扑鼻,肥腊鸭色泽诱人,几样精致小菜更是色香味俱全。自然,酒是不可或缺之物,一酒博士手托托盘,稳稳当当地将一壶杭州三白酒置于桌上,酒香四溢,引人垂涎。 旎啸边吃边听,目光不时瞥向隔桌。 只见田顺与众人把酒言欢,言语间尽是客套与风雅,风花雪月之词信手拈来,不多时便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响彻云霄。 第129章 假扮身份探虚实 渐渐地,旎啸自那几人言谈间抽丝剥茧,辨出了各自身份,而杨朝安其人,尤为引人注目,田顺对其态度冷漠如霜,言语间不是冷言相对,便是鼻孔中轻哼,尽显疏离。 骆风雁亦是不动声色,将众人姓名默默铭记,更不忘细致观察田顺身后书童齐巧从的一举一动,暗地记于心中。 酒至半酣,只听刘莫忽而笑语盈盈,对田顺道:“南青兄,你可有所耳闻?如今这应天府内外,方圆百里之地,无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闺秀,还是寻常百姓家的豆蔻少女,皆在议论纷纷,对你颇有微词呢。” 田顺听罢,眉头紧锁,不解道:“这是从何说起?我田某行事端正,既非采花淫贼,亦未曾轻薄哪家女子,怎会落得如此骂名?” 刘莫轻笑一声,解释道:“原来你还不知啊,皆因那魏小姐之事。她本是自幼在江南长大,与城中诸多女子情谊深厚,去年更是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只为与你一见倾心。奈何……” 言及此处,刘莫轻叹一声。田顺听后心中五味杂陈,酸楚难言。 此时,刘莫身旁一年轻公子插话道:“此事却也怪不得南青兄,实则是田伯父有所顾虑,不愿成全美事。我听闻魏小姐黯然离去后,南青兄亦是心痛不已,病榻缠绵,许久才得以恢复。” 田顺听了不禁苦笑,又是勉强点头,心中苦涩更甚。 “哎,南青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时确是无奈之举。”刘莫举杯欲劝,却又话锋一转,似有不欲多谈之意。 正欲饮酒之际,杨朝安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莫非是当年魏大人与田伯父政见相左,才致这段良缘夭折?” 刘莫连忙接过话茬,摇头笑道:“此言差矣,魏大人昔日多次造访田府,足见其诚意,何来政见不合之说?再者,朝堂之事,岂能轻易波及儿女情长?”言毕,他目光望向田顺。 田顺心知旎啸近在咫尺,邻桌静观,遂借此良机,缓缓道出心中隐情:“事情并非如此,魏大人与我父虽偶有政见不合,但同朝为臣,并无深隙。家父所忧,乃恐我日后身处魏府,地位卑微,难以自立,恐损男儿志气。” “哦?此中竟有此等曲折?”刘莫见说,急欲探知详情,席上诸公子亦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田顺稍作迟疑,终是吐露心声:“诸位可知,魏小姐之伯父,乃山西巡抚,正三品封疆大吏,权势显赫。家父恐我高攀魏府,日后受气,加之魏抚台对魏小姐宠爱有加,视若掌上明珠,更兼其父近年升任青州府同知,仕途无量,我田家自感难以匹配。” 众人听后,或叹息,或同情,各怀心事。 刘莫却轻笑一声,语带深意:“南青兄,此念差矣。田伯父之虑,实乃多余了。想当年,魏同知若非真心欲结秦晋之好,怎会屡次亲临你府上?再思去年魏小姐不顾一切寻你,其情可鉴。若魏家真有不满,以魏抚台之权势,何须隐忍?早可借故发难。此中深意,南青兄当细品啊。” 田顺微微颔首,心中明了刘莫此番言语,必有深意,却也正中下怀。 他轻启朱唇,含笑道:“景海兄所言极是,家父近月来亦有所悟,知魏同知真心相待。只是时过境迁,魏同知已赴山东任职,家父心中忐忑,不知魏家心意是否如初。” 刘莫闻言急问:“如此说来,田伯父心中已有松动,实则默许了你与魏小姐的婚事?” 田顺面带笑意,羞涩难掩,轻轻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似有万般思绪。 刘莫见状,不禁朗声大笑:“这有何难?南青兄,实不相瞒,前几日魏同知曾修书于我父,一则是探你安康,二则是旁敲侧击你婚事之事。” “此言当真?”田顺惊喜交加,脱口而出。 刘莫笑着确认,复又劝道:“南青兄,既然田伯父已点头,你又有何犹豫?何不亲赴山东青州,以表诚意?魏小姐与魏大人自会明了你的心意,这桩良缘,岂不水到渠成?” 席上公子们纷纷附和,笑声连连,唯有杨朝安,笑容背后藏着几分深邃,似在筹谋。 田顺略显犹豫,吞吐道:“此事还需禀明家父,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欢笑,祝福与道贺之声此起彼伏,为这春日里的酒楼添了几分暖意。 数日之后,田顺在旎啸的授意下,发帖回请,邀刘莫及一众挚友共赴盛宴,实则暗有深意。 而赴宴者非田顺主仆,乃是旎啸与骆风雁易容而成,二人扮作田顺与书童齐巧从,意在试探友人是否能识破此等精妙伪装。如果觉察不出,说明二人扮作田顺与齐巧从,已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宴设醉香楼,雅阁之内,窗明几净,檀香缕缕,古色古香。 旎啸携骆风雁步入雅阁,不料竟遇杨朝安,心中暗自诧异。 自前几日归家后细问田顺,他方知田杨两家旧怨,田明才父子因为山庄暗子身份,故隐忍不发,对杨朝安仅以冷面相待。今日杨朝安再现,旎啸心中明镜,料定此人定是厚着脸皮,借刘莫之手再邀此宴。 然杨家权势显赫,杨朝安祖父虽已退隐,但昔日都察院右副督御史之名,仍令六部三司官员敬畏三分,其频繁纠缠之举,实令人好生费解。 面对杨朝安的热情相迎,旎啸的身份是田顺,自然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似是忘记了田杨两家的恩怨,和其他人一样,示意杨朝安落座。 不多时,佳肴美酒齐备,桌上杯盘交错,珍馐满目,酒香四溢,茶香袅袅,主客分明,书童俏立,一派雅致。 酒过三巡,刘莫忽而笑道:“南青兄,此番相邀,莫非仅为回请小弟那日之宴?”言罢,故作不解。 旎啸轻笑回应:“景海兄此言差矣,小弟心中所想,岂能瞒过兄长慧眼?” 刘莫故作惊讶,旋即大笑:“哈哈,看来南青兄即将启程山东,我等兄弟自当预祝南青兄一路顺风,更盼你心愿得偿,早日迎娶魏小姐,成就一段佳话。” “正是,正是,到时南青兄与魏小姐之事,将成为这应天府内一桩美谈!”众人闻言,纷纷附和,笑声连连。 旎啸眼见众人浑然未觉其异样,心中那最后一丝忐忑终得释然,他悠然举起酒杯,与众人轻轻一碰,随后一饮而尽。 “南青兄,不知你何日启程北赴?”一公子问道,语带关切。 旎啸以田顺之口吻从容答道:“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家父先让我动身,只因耳闻魏同知钟爱杭州风物,故昨日已遣人前往采办,待物至,便遣人追上于我,至山东地界时,再前去青州府便是。” “哈哈,南青兄此言差矣,魏大人之称,未免有些生疏了,岳丈大人之语,这般更显亲近啊。”另一公子人打趣道,引得众人笑声连连。 旎啸故作羞涩,以袖掩面,轻声支吾。 第130章 酒宴归来欲动身 就在这时,一公子忽被窗外春色所吸,尤其是那桃花灼灼,美不胜收,遂提议以诗会友,共赏此景。 旎啸闻言,心中不禁一紧,他虽博览群书,却非喜欢诗词歌赋,更遑论即兴吟咏。此刻若贸然去作对吟诗,自然没有田顺那般有着满腹经纶之语,只怕几句诗词出来,定会露出马脚。 正焦虑间,刘莫忽生妙计,笑道:“我等平日虽也吟诗作对,但今日不妨换个玩法,让我们的书童代劳如何?” 言罢,他目光投向旎啸,“南青兄,闻你书童与你自小长大,日夜相伴,目染耳濡,学问定是不凡,今日便让他们一展风华,如何?” 旎啸见说,目光转向骆风雁,见她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自信之光,便心中大定,遂应允众人之请。 先前那公子步至窗前,凝视桃花片刻,吟道:“春光旖旎桃花娇,映日红颜笑语飘。”语毕,他含笑望向骆风雁,静待佳句。 骆风雁身着简朴书童装束,面容清俊脱俗,俏如女子,面对席上公子隐晦提及田顺与魏小姐联姻之事。 此时她嘴角轻扬,略一沉吟,便从容开口:“喜气盈门柳絮飞,伴君佳偶百年随。”言毕,语含春风,令在座众人皆感喜悦满溢,喝声雷动,赞不绝口。 待喝声渐息,刘莫身后的书童也不甘示弱,应声而出,吟道:“柳绿桃红春意浓,携手良缘共此生。”此句一出,又是一片喝彩之声。 紧接着,另一书童亦是才情横溢,接龙而下:“东风送暖入心田,喜结连理共婵娟。”言辞间,尽显古风雅韵,引得众人再次掌声如潮。 更有那未及言者,情之所至,脱口而出:“桃花流水情难尽,琴瑟和鸣乐未央。” 众人携书童,以诗会友,畅饮至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方尽兴而归。 旎啸已有几分醉意,在同伴们的欢声笑语中,如其他主仆一样,轻揽骆风雁之肩,欲踏归途,不料,马车未行多远,便被杨朝安拦下来。 旎啸望着杨朝安,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未显架子,似更是忘了田杨两家之事,就当今日一场酒喝下来,快意恩仇皆消。 见杨朝安直言不讳,说有事相求,旎啸心知这大街之上非议事之所,遂携骆风雁随杨朝安步入一旁茶楼,觅一雅间静候。 茶香袅袅,两人对坐品茗,气氛略显凝重。 杨朝安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南青兄,属在下唐突,街头拦车实属无奈,实有难以启齿之隐。” “哦?愿闻其详。”旎啸淡然回应,目光平和,未有丝毫驱赶骆风雁之意。 杨朝安偷瞄了骆风雁一眼,见旎啸神色平静,无开口支走身边书童之意,只好硬着头皮道:“关于骆家之事,南青兄是否有所耳闻?” 旎啸听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哼道:“骆家风云,我岂能不知?南华堡之事,世人皆是多有避讳,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你若是来借此生事,陷我田家大罪,恐怕你打错算盘了。” 杨朝安连忙摆手,急切辩解:“南青兄误会了,杨某岂是那般小人?实不相瞒,此番前来,乃是家父之意。” 旎啸眉头微皱,似是不愿多谈旧怨,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冷声问道:“究竟何事?直言无妨。” 杨朝安环顾四周,虽知房门紧闭,仍觉心中忐忑,仿佛四周皆有耳目。 旎啸见状,心中暗笑其谨慎,却也未点破,只是悠然品茶,静待下文。 待茶过三巡,杨朝安终于俯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我前来也是无奈之举,是家父让我来的。” 旎啸见说,面色淡然,两眼凝视着杨朝安,示意继续说下去。 杨朝安压低嗓音:“骆家之事,本是皇室不欲多提之秘,未料那旎啸竟敢从宁国府救出骆家千金,此举触怒了龙颜,引得圣上不悦,遂遣一深宫老太监,前来暗查旎啸,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皆因那位骆小姐。 “然世事难料,此番风波竟无端波及我杨家,家父几经周折,方知此乃京城朝堂之上,几位权臣借题发挥,欲借古鉴今,整治家父乃至祖父。皆因祖父昔日在京为官时,与这几位大人政见相左,种下今日之祸根。” 旎啸静默不语,目光深邃地审视着杨朝安,心中暗自思量,对方此番言语,为何向田顺这区区一介举人透露?即便田顺之父为六品官员,也似与这等朝堂纷争相去甚远。 杨朝安见状,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继续说道:“前日家父闻听南青兄即将北上青州,特遣我来,恳请兄台在魏同知面前美言几句,望魏同知能修书一封,送达山西魏抚台手中。” 旎啸听罢,方才心中豁然开朗,一切脉络渐明。 原来那皇帝密使的老太监,调查他与骆风雁之事的同时,恐怕已悄然从宁国府临至这应天府。 而京城中几位权重一时的大臣,竟联手这位手持皇命的太监,意图借机打压杨家,只因杨家父子及祖辈在官场树敌过多。而今,杨家欲借田顺这即将成为魏家女婿的身份,通过那山西巡抚魏抚台,即魏小姐伯父,与那几位大臣斡旋。 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杨朝安从袖中取出一精致木匣,轻轻推至旎啸面前,眼神中满含期待与恳切。 旎啸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此匣中所藏,究竟是何物?” 杨朝安答道:“此乃贵府在城中祖屋之地契与房契,皆已妥善安置于此。家父与祖父多次提及,往昔之事,杨家确有不当之处,所幸误会未深,未至血海深仇之境。待家父自京归来,祖父将亲自携礼,登门造访,向令尊大人致以诚挚的歉意。” 旎啸听罢,不免有些愣神,心想只怕杨家事大,要不杨朝安犯不着如此。 然而,他转念一想,田明才身为朝堂之臣,实则是山庄潜伏在外的暗子,为隐藏身份,对朝堂政敌百般容忍,哪怕被人嘲笑,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乃至舍弃城中祖业,迁居淳化镇。 思及此处,旎啸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杨朝安的请求。 他与骆风雁归来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行程,决定借田顺之名,乘船顺江而下,直抵扬州江都,再行北上之路。 而田顺与齐巧从,则扮作仆从之姿,随另一艘满载丝绸等物的商船前往杭州,完成采购后,再绕道北上,于山东地界与旎啸汇合。届时,四人相互换回身份。 第131章 假扮身份至江边 这一日,晨曦微露,旎啸与骆风雁二人,巧施易容之术,化身为田顺和齐巧从主仆,携二三健硕家丁,走石城门,越秦淮河,直抵江东门出应天府。 不多时,一行人已至龙江港码头。旎啸目光西向,龙江船厂巍峨矗立,其势磅礴,占地绵延数里,废弃的木构楼阁于荒草间若隐若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忆往昔成祖年间,此地宝船云集,郑和七下西洋,巨舰如龙,帆影蔽日,声威震四海,万邦来贺,大明之威,何其壮哉! 然时过境迁,大明帝国内外交困,风雨如晦。昔日那繁忙的船坞,能工巧匠挥汗如雨的景象,斧凿铁锤交织的乐章,皆已成过往云烟,唯余旎啸心中无限感慨,不禁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行至大江之畔,但见舟楫如织,桅杆交错,宛若密林深处,生机勃勃。码头上,货物堆积,琳琅满目,茶馆、酒楼、客栈比肩而立,人声鼎沸。 然水面之上,行船稀疏。旎啸细观之下,人群之中,官差厂卫约莫一二成,更有三四成乃各方势力之暗探,乔装打扮,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他心知,这些人皆是为自己和骆风雁而来。 正此时,一中年官员,四十来岁模样,须发微霜,腹便便而面带春风,身后紧随两吏,身旁则立一锦衣卫百户,领两名卫士,神色凛然。 这官员近前,笑语盈盈对旎啸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田侄啊。” 旎啸心中暗自揣摩对方身份,转念一想,料想田顺在此,应是也不知对方是谁,遂故作遗忘之态,不亢不卑,袍袖轻拂,拱手作揖,温文尔雅道:“晚生见过大人。” 言罢,他又朝那锦衣卫百户行了一礼,其后骆风雁及随行之仆从亦纷纷弯腰躬身,以示敬意。 官员眼含深意,笑道:“田侄此行,莫非是渡江啊?” 旎啸察言观色,心知对方或已听到一些风声,知晓田顺要去青州,不过他却是恭敬答道:“禀大人,晚生承家父之命,前往山东青州处理些许琐事,此为路引凭证,请大人细察。” 官员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带双关:“田侄此去青州之行,必得一佳偶,只怕这一两年,又是金榜题名,真是双喜临门啊。” 旎啸见说,只得谦笑回应,拱手道:“借大人吉言了,只是晚生才疏学浅,唯恐辜负众望。” 官员闻言,放声大笑,拍了拍旎啸的肩头:“田侄太过谦逊了,我与令尊同朝为官,他日你若真有佳音,老夫定当讨杯喜酒沾沾喜气哩。” “一定,一定。”旎啸听了只得微笑中谦逊应承下来。 笑声渐歇,官员神色一敛,目光转向那自始至终沉默寡言,面容冷峻的锦衣卫百户。 锦衣卫百户目光在旎啸、骆风雁及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于旎啸,沉声道:“田公子,在下虽为一小小百户,却也身负皇命。望公子在魏大人面前,能为我等美言几句,以解上命之难。” 旎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从容答道:“百户大人言之有理,晚生深知朝廷法度森严,加之北虏细作与东瀛倭寇狡黠难测,二位大人秉公执法,严查过往,实为江防之要。请。” 言罢,他轻轻侧身,以眼神示意田家随从解开行囊,任由官府与锦衣卫细查。 随从们领命,动作麻利地将数口箱笼逐一启开,内里之物尽现人前。官员轻挥衣袖,示意随行官吏与锦衣卫上前例行检查,实则不过是走个过场,不多时,便搜查完毕。 “田公子,多有冒犯,还请海涵。”锦衣卫百户对旎啸抱拳一礼。 旎啸微微颔首,语气中透着一丝庄重与理解:“大人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 “田侄啊,此去路途遥远,一路要多加小心啊。”这时那官员说道,关切之情满脸。 旎啸对官员叮嘱轻轻点头,知晓此人皆是因山西魏抚台的关系,至于田明才,不过正六品官员而已,犯不着如此。 正当他准备启程,忽闻身后脚步匆匆,原是田顺的几位挚友追来,其中竟也包括杨朝安。 这官员见状,微笑颔首,向这群年轻才俊点头示意后,便与锦衣卫百户移步他处,继续盘查去了。 旎啸见状,只得耐着性子,与刘莫等人再叙离情,又是一番叨续话别,只约定待金秋送爽之时,再聚首共饮,一醉方休。 半盏茶功夫后,旎啸漫步江边,未料行不过数步,一身影忽至,竟是位身着四品官袍的老者,年约半百,短须微张,面色略显黝黑,双目闪烁着精明之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旎啸暗自打量,随即躬身行礼,言辞谦和:“敢问这位大人,缘何拦阻晚生去路?可有要事相询?” 老者微微一笑,自报家门:“老夫常某,忝为江西布政司右参议,近日因公驻留应天府。适才耳闻前番对话,得知公子乃田明才之后,又闻城中风传田杨两家即将联姻之喜讯,故而斗胆相邀,望公子勿怪老夫唐突了。” 旎啸心中明镜高悬,瞬间洞悉了常大人之意。这身份之下,田顺赴青州之行,不仅关乎两家联姻,更因那山西魏抚台的显赫地位,引得无数官员富商竞相攀附。 他面上佯装惊喜,实则心中五味杂陈,叹道朝中有人好做官,特别是封疆大吏,不知有多少官员富绅前来巴结。 “常大人言重了,晚生不过是名小小举子,并非官府中人,不知您这是?”旎啸边说边以袖掩面,作出一副受宠若惊之态。 常大人见状,笑意更甚,轻轻拉过身旁一人,介绍道:“田公子,这位是洪公公,” 说到这里,他故意按低声音,附耳于旎啸:“这位洪公公来自尚衣监,奉万岁爷与贵妃娘娘之令,去杭州办差准备回京。” 旎啸见说,眼眸微抬,迅速掠过眼前这位洪公公的面容。只见其面容圆润如满月,两眸之中虽隐着一抹淡笑,却似深潭藏冰,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阴冷。岁月在其发间留下斑驳痕迹,灰白交织,一顶烟墩帽稳稳扣于头顶,更添几分威严。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位洪公公,明面上是为皇上奔走,实则恐是郑贵妃之臂膀。 转念间,他又瞥向一旁的常大人,心中明镜般清晰——常大人此举,分明是想借洪公公之梯,攀上郑贵妃这棵参天大树。世人皆知,皇帝对郑贵妃宠爱有加,若能得其青睐,常大人仕途必将扶摇直上,或许不久便能职调顺天府,一跃成为京中权贵。 旎啸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屑与忧虑,暗道这常大人真是世故圆滑,一边利用自己假扮的田顺身份,与朝中重臣交好,另一边又通过太监攀附贵妃,多方下注,心机深沉。若大明官员皆如此,国之大厦,安能稳固? 然而,他很快收敛情绪,面上浮现出恭敬之色,对洪公公拱手一礼:“晚生田顺,有幸得见洪公公,实乃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