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侠路》 开篇 啰嗦(随时发布消息) 第一次在看书网发作品,辛苦各位多多支持了。 职业写手,所以日更全勤什么的都好说,大家放心地跟吧,我会玩命写的。 要是觉得本书合口味,还请推荐给自己朋友们,书生将在此先行谢过! 如果您认为本书好,请读下去,一定会越来越好! 如果您认为本书差,请读下去,一定会让您刮目! 废话不多说,从序章开始看吧,前几章的铺陈可能平淡些,第五章开始算是剧情展开了,敬请期待。 温馨提示:本作品阅读顺序是从左至右,千万别读乱了,会瞎的……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作者的话: 第一次在看书网发作品,辛苦大家多多支持! 歪词吹牛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 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 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 愤然西天问我佛,佛说:《诀侠路》里有辙…… …………… 看一看,笑一笑,表在意这些细节=。= 第序章 斗笠人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 ――《尚书?洪范》 大漠穷秋,一盘浑圆血阳奄奄垂暮,摇摇欲坠。啾啾马惊,三千铁骑往来驰骋,只把两人围在了正当中。 一个是甲胄锃亮的将军,一个是衣衫褴褛的剑客。 入目一派枯黄,沙丘突兀涌动,层层叠叠。似凝固起排空骇浪,崎岖莽莽,渺无边际。天地肃杀,狂飙嘶吼,席卷黄沙滚滚。砂砾漫天飞舞,众人无不遮面,唯独当中那两人所立之地,五步内不见半颗沙尘。 “李靖轩,自打京城出来,你一路追了我八百里,让我怎么过意的去?”剑客开口,眼中寒光凛凛,如霜如雪。 “刺杀亲王,焚毁天枢阁,种种罪状二十三条。条条死罪,罪不容诛!你我好歹相交一场,伏法吧。”将军有意拍了拍刀鞘,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那刀鞘,饰有千百闪亮玉石,玉石之间虬曲明耀,原是用金丝线绣成个云海游龙图。游龙张牙舞爪,尖獠参差之处,吐出精钢刀柄。刀柄同样铸成龙头模样,怒目张口,正与刀鞘上的金丝龙抵首呼应。 “龙牙!”剑客变了神色,许久后又冷下脸来说:“宝刀配英雄,原来狗皇帝是用这个收买了你。” 将军不声不响地将左手一翻,满地黄沙映着微芒,飞转地打着旋,被他源源不断地吸纳进掌心之中。 “妖言惑众!尤屠,你可敢接我一招?”话音刚落,掌心黄沙奔腾而出,龙吟虎啸,霎时遮天蔽日。 “雕虫小技,能奈我何!”剑客只是伸出根手指,凭空一点。四面八方,原本寸草不生的荒漠里,数十根一臂粗的青藤争相拔地而起,纠缠成坚实的屏障。有如倒扣下一只巨碗,死死拦住了风沙,把剑客护在中心。 剑客凝望藤墙,耳边只听轰的一声,藤墙横向撕裂。砂石突入,颗颗粒粒如劲弩流矢,纷迭扑来。将军飞身而出,宝刀在手,白芒明灭,耀得残阳无光。剑客把手摸到右腰,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三天后,朝堂之上。 文武百官两厢侍立,当间站着李靖轩,撩袍下拜,朗声道:“启禀圣上,奸贼尤屠,触犯天威,人神共愤。仰仗圣上洪福齐天,末将已将尤屠斩于昭南大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颜大悦,下旨将尤屠首级悬于闹市。京城里的一处酒楼上,食客们议论纷纷,都在称赞李将军神威,数落尤屠可憎。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个戴斗笠的人,看似不经意地自斟自酌,实则把所有人的话都停在了耳中。 “噔噔噔”脚步声响,一个大汉上了楼,抬眼四顾,定睛在戴斗笠的那人身上,三两步赶过去对面坐下。 斗笠下传出了低声的戏谑:“李将军,可笑满屋子人都在称颂你,却没有一个能认出你来。” 李靖轩哈哈一笑,说:“认得出也好,认不出也罢,除掉妖人尤屠,总归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啊!” 戴斗笠的嗤之以鼻,李靖轩又说:“如今《天枢卷》在你手上,今后何去何从,你可想好了?” 斗笠底下半晌没有回应,李靖轩不耐烦地在桌上敲着手指,两眼盯紧了对面的人,似乎想用目光穿透斗笠,去打量被遮掩起来的神色。 “五行诀,”斗笠人喃喃道,“土诀为正,木诀为邪,土诀为正,木诀为邪……” 李靖轩道:“五行之中,土母载四行,土诀理应为正。木诀反克土诀,以怨报德,因而为邪。老弟,枉你天资秉异,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斗笠人默然起身,抬脚便走,末了留下句话:“我去做个大隐之人,看看这《天枢卷》能不能让我想明白。”李靖轩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喝起了那剩下的半壶酒。 半个时辰后,李靖轩离了酒楼,不知不觉到了闹市口。抬头望见木杆之上,悬着尤屠的首级,其下挂了面幡,上书“奸贼尤屠”。过路百姓尽皆驻足,对首级和幡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尤屠是个什么来头,我咋就没听过?” “听人说,他本来是宫里的,后来要造反,让人给杀了。” “胡说,他一个人反得起来吗?知道前些天宫里着火吧,就是他干的!” “你们说那些都不对,这个尤屠啊,是百世的妖人,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说这话的人是个贼眉鼠眼的瘦削汉子,乃此地一大泼皮。他的话一语惊人,所有听到的人都一面啧啧称赞他博闻广识,一面咒骂尤屠该下地狱。 泼皮正洋洋自得,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去瞧,迎面钵盂大的拳头砸来。拳上白芒萦动,元力翻涌,携卷千斤劲力。 泼皮被打个正着,鼻梁咔嚓塌了下去,脑中嗡嗡作响。仰躺在地,良久才缓过劲,捂着鼻子骂道:“哪个孬种背后打人,老子要他小命!”定睛去看,眼前站着个魁梧的壮汉,泼皮心里发怯,压低了声音说:“你凭什么打人,我要跟你见官司。” 打人的是李靖轩,他面无表情地抬脚踏住了泼皮的胸口,用力一碾。几声脆响,肋骨尽断,隔着泼皮的身子,就连地上铺着的石板也裂开了缝。 泼皮嘴角流血,喘着粗气说不出话,只听李靖轩道:“杀人放火,这倒不假。奸淫掳掠?他去你家奸了?嘴上无德,就休怪我脚下无情!”说完,踢开了泼皮,冲木杆躬身抱拳,叹着气要走。 这时,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凑上前,骇然发现被打的泼皮断了气,放声喊道:“出人命了,天子脚下打死人了!”人群中炸开了锅,光天化日之下,暴徒行凶,这可是坐牢的事。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有个眼尖的悄声说:“我怎么瞅着他像是李靖轩李将军呢。” 李靖轩听见,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自己一时莽撞竟然惹了大祸。正犹豫着要不要走,旁边过来一人拍了拍他肩膀说:“韩老四,我正找你呢,原来在这!”李靖轩疑惑转头,原来是同在军伍的把兄弟郑林。 “兄弟,你找我什么事?”李靖轩问。 郑林一把拽住了李靖轩的胳膊,故意高声说:“韩老四,你家里有急事,快跟我来!”说着,拨开人群把李靖轩拉了出去。 走开老远,李靖轩道:“兄弟你糊涂了,我哪是什么韩老四?快说吧,家里怎么了?” 郑林笑道:“对对,你瞧我这记性!李大哥你放心,刚才是兄弟口误,你家里安然无事,倒是别人家快要遭殃了。京城往南五百里有个水火村,咱们的人探来消息,《混元归》就在那里!” 李靖轩差点跳起来,惊道:“《混元归》!是后土教的那本邪书?” 郑林点头说:“不错,正是那个修诀之人个个憎恶,又个个惧怕的混元归诀书!” 李靖轩急不可耐地说:“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这事不能走漏了风声,千万别打草惊蛇。” “李大哥放心,探子那边我交代好了,之外只有你我二人知道。”郑林说。 突然,李靖轩脸色一沉,小声说:“兄弟,屋顶上有人。”郑林点点头,李靖轩使了个眼色。两人猛催元力,脚踏白光,凌空跃起两丈高,站在房顶之上。只见,酒楼上的那个斗笠人,正躺在房顶惬意地喝着酒。 “你是什么人?为何偷听?”郑林跨上一步逼问。 斗笠人懒洋洋地说:“你俩在下面絮絮叨叨,扰了我喝酒的雅兴,反倒责怪起我来。” 李靖轩松了口气,对郑林说:“兄弟,他是自己人。” “少套近乎,谁和你是自己人?”斗笠人说着,缓缓站起了身,摘下斗笠背在身上。 看到斗笠人的模样,郑林脸上阴晴不定,愕然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作者的话: 第一次在看书网发作品,辛苦大家多多支持吧!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一章 水火村 林木幽深,像是天公走笔,在此打翻了墨绿砚台。郁郁苍苍,延展开一望无垠。朝阳穿林斜照,洒落斑驳枝桠倩影,虫吟鸟唱,祥和无争。此僻世宁静之处,名曰“水火村”。 顾名思义,村中有两大家族,一个是祖祖辈辈钻研水诀的孟家,另一个则是世世代代修习火诀的祝家。村子正当中有片老林,孟家在北,祝家在南。两家祖上本是至交,可近百十年来,祝家修习火诀伐木过多,催促孟家以水诀养林屡遭拒绝。本该是件小事,可两家偏偏因此结下梁子,竟然成了世仇。 这一天,孟家院里,大清早的就听见有人嚷嚷:“你这不肖子,太阳这么高了,怎么还赖着不起!” 挨骂的叫孟启蛮,其实,他本名孟启杰,但因为打小就有一身的蛮力,所以被大伯孟显伦改了名字。平日在家里,启蛮总是不受待见,个中缘由也实在让人无奈。 首先,孟家祖辈修习水诀,受到水元力的滋养,族人里男的英俊,女的清丽,唯独这个孟启蛮,粗野得令人发指。再者,启蛮从小到大,丝毫没显露出半点身为孟家人所应有的水诀天赋,如今十九岁的他,只勉强掌握了“凝冰诀”、“寒冰刺”这两种最肤浅的诀法。 爹娘总说:“罢了,小蛮不争气,小玫有出息也好!”孟启玫是启蛮的亲妹妹,也是全家人的骄傲。年仅十六岁,水诀的修为就已经让许多父辈自愧不如。 长辈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出类拔萃的妹妹身上,启蛮则担起了全家的粗活累活。好在启蛮任劳任怨,还窃喜不会再被逼着,去学那些让人头疼的诀法了。 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兴许是昨日干活累坏了,启蛮今天起床迟了些,便被大伯绰起棍子从床上撵了下来。结果早饭也没吃成,就扛着斧头打柴去了。启蛮一边走,一边琢磨新近学来的“九寒气”诀法,但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悟不出其中的诀窍。 想的出了神,不知不觉走出老远,直到快要走出林子才猛然惊觉,心想:“再往南可就离祝家不远了,常听爹和伯伯们说,祝家都是些蛮不讲理的人,我可不能招惹是非。”这么想着,转身再往北走,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是一条饿狼,身子低低地伏着,凶狠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启蛮。奇异的是,这条狼全身的皮毛隐隐呈赤色,像是烧着一团火。 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能吃人的野兽,启蛮心里很是没谱。饿狼见这人转回了头,知道不能再观望,四条腿齐蹬,呲牙咧嘴地朝启蛮扑了过去。启蛮心里一慌,往旁边打了个滚,斧头却脱了手。 “完了完了,连斧头也丢了,我可得快逃命!”想到这,启蛮爬起来就撒腿跑开。饿狼哪能放过到手的猎物,立马疯狂地追了起来。一人一狼穿梭林中,如风如电。 没多久,狼放慢了步子,最后终于不追了。因为,它要追的这个人跑起来竟快得出奇,只是眨眼的工夫,就把狼甩开了十丈多地,而且距离还越拉越远。狼愣着不动,这个畜生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一个疑问:刚刚逃走的,那个像人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怪物? 启蛮一口气跑出二里多地,身后早就听不见追逐的声音,这才敢停下来歇脚。而这时,才突然想起柴斧忘捡了。“糟糕,我丢了斧头,就算没被狼吃掉,回家也得被大伯打死啊!”启蛮暗暗叫苦,思索再三,决定冒险回去把斧头找回来。 照原路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就要到了与狼遭遇的地方,转过一棵树,启蛮与那条狼看了个对眼。一时间,启蛮脑中冒出千百个疑问:“它怎么还没走?它难道在等我?它能猜到我会回来找斧子?它脸上……怎么有种困惑的表情?” 不错,狼一直在发呆,它实在想不通逃走的是什么东西,而现在,那东西又回来了。 管它什么东西,总归是猎物,饿狼又一次扑了上来。启蛮突然想到,身为孟家子孙,怎么能怕区区一条狼?于是,在他又一次避开了饿狼的攻击之后,义正言辞地说:“我是找斧头来了,不想伤你,你最好……”没等他说完,饿狼便把他扑翻在地,锋利的獠牙往他喉头咬下。 电光火石间,启蛮两手扼住了狼的脖子,气恼地说:“好话你不听,非得给你点教训!”饿狼挣扎着,爪子在启蛮身上乱扒,把粗布衣裳划开了一道道口子。启蛮急了,骂道:“你这畜生,撕坏我衣裳你赔得起吗?” 手上加了力道,没多久,狼就不动了。启蛮撒开手,满意地说:“这才像话,放你走了!”等启蛮捡回斧子,再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这狼早已七窍流血,哪还有命再走。 启蛮心想:“吃过鸡肉、猪肉、鹿肉、兔肉,不知道这狼肉合不合口味。正好这身衣裳被撕破了,拿狼皮缝一套,也好给家里省料子。”于是,启蛮揪住狼尾巴,轻轻一用力,近百斤的狼就被他扛在了肩上。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没出几步,隐约听见劈啪作响,还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不远处的林中,不知何时窜起冲天大火,火光之中,似乎还挣扎着一个女子。 “糟糕,要出人命了!”启蛮扔下手里的东西,施展凝冰诀护住全身,冲进了火中。火苗燎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启蛮惊讶,这火怎么如此厉害,竟然连凝冰诀都挡不住。但看着那女子的身影近在咫尺,启蛮还是救人心切,强忍疼痛赶了过去。 眼看伸手就能拉到那女子,却见团团火焰像是莲花般,在启蛮眼前绽开。烈火中托出了一张精致的脸庞,随后是一只纤纤玉手。那只手轻盈地拂来,在火光的映照下白皙红嫩,很是可人。启蛮料想女子是伸出手让他搭救,于是就抬手去接,谁料那女子偏偏绕开了手,不让他碰。 就在启蛮一愣神的工夫,啪!脸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掌印。随着耳光声响,原本不羁的火势顿时湮灭,迎面站着个红衣妙龄少女。定睛细看之下,少女身量苗条,素面精巧,柳眉弯弯如月,明眸粲然如星,眉宇间还流露着倔强的傲气。女孩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启蛮鼻梁,张嘴就骂:“哪来的野小子,吃了狗胆敢往姑奶奶神火阵里钻,活腻歪了!” 启蛮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愕然问道:“这么大的火,你没被烧到?” 女子倨傲地说:“姑奶奶三岁玩火,五岁烧房,你也不打听打听,天底下有哪家的火能烧到我祝宛熠!” 听到这个名字,启蛮额头冷汗直下,心想:“她是祝家的人!我可不能惹她,快跑为妙。” 这时,却听祝宛熠咄咄逼人地说:“野小子,姑奶奶问你,你是从哪家来的?” 撒谎这种事启蛮最做不来,生怕自己说漏了嘴,索性低下头一声不吭。祝宛熠看见眼前这个长得粗犷,穿得邋遢的野小子扭捏的窘态,噗嗤乐了,说:“大小伙子一个,羞答答地低着头,跟姑娘家似的,好没出息!赶快回话,不然姑奶奶就不放你走!” 启蛮急了,慌不择言地说:“姑奶奶,你就放我走吧,我还要砍柴呢。” 祝宛熠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说:“好孙子,既然你跟我认了亲戚,我这做长辈的就不难为你了。” 启蛮自认倒霉,也不再争辩。正要离开,脑后祝宛熠一声厉喝:“慢着!”启蛮连忙转回脸,又听祝宛熠说:“姑奶奶说让你走了吗?这么不懂规矩,信不信把你烧熟了喂狗!” 启蛮不晓得怎么跟女孩子打交道,更不晓得怎么跟如此泼辣的女孩子打交道!于是只好唯唯诺诺地说:“我信,我信,还有什么吩咐?” 祝宛熠上下打量着启蛮,觉得这野小子虽谈不上英俊,但也别有一番威武的模样。重面阔颐,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五大三粗,体格结实,倒并不惹人厌。心想这野小子肯定木讷憨傻,便说:“看你是老实人,做长辈的怕你受人欺负。不如这样,姑奶奶教你一招半式,保你跟人打架吃不了亏!” 启蛮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从不跟人打架,再说家里也有人教我。” 祝宛熠逼近一步,冷冷地说:“听你口气,是信不过我的本事了?这水火村,哪个不知道我们祝家火诀的厉害,姑奶奶乐意教你,可都是你的福气!” “是是是,我乐意学,乐意学。” “乐意学?姑奶奶还不乐意教了!” “不教……那我能走了吗?” “什么,”祝宛熠两眼险些喷出了火,“没见过你这么不识抬举的,还不快求我教你!” 启蛮只是迟疑了片刻,只是片刻,祝宛熠甩出一束火箭,把启蛮肩头的衣衫烧破了个洞。祝宛熠黠然笑道:“再不求我,信不信把你烧得光溜溜的滚回去?” 启蛮真是没辙了,苦闷地说:“我信,我都信,你教教我吧。” 祝宛熠头一昂,得意地说:“记好了,明天这个时候,就在这里见。要是来晚了,就把你烧熟了喂狗!滚吧!” 作者的话: 第一章,故事要拉开序幕了,2975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补到三千,坚决不灌水!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章 炽业炎 忙碌完整个上午,启蛮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倒不是因为打柴疲惫,而是因祝宛熠的话惴惴不安。进远门之前,启蛮看了看自己的扮相:浑身上下衣服东破西露,肩膀上烧了个窟窿,背上背着斧头和柴担,还抗了一条死狼,着实滑稽。好在启蛮向来沉默寡言,在家中没什么存在感,穿门过院,一路回到了自己房中,竟然没有一个人过问他怎么弄得这么落魄。 启蛮换了身衣服,又在家里干了一下午的杂活,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和妹妹孟启玫碰了面。小玫是全族的希望,整天被长辈们督促着修习水诀,这天小玫容光焕发,肯定又学到了高深的诀法。 “哥,你脸上怎么了?”还是小玫心细,瞧出了启蛮脸上没消下去的红肿。 启蛮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小玫仔细看了看,问道:“是谁打的?”对于小玫,启蛮从来藏不住话,一五一十地全招了。小玫气恼地说:“好个祝宛熠,我倒要见识见识,她有什么能耐欺负人。” 启蛮生怕妹妹回去找祝宛熠动手,忙劝:“可别动气,其实祝姑娘人挺好的,还说要教我本事。” 小玫不容分说地挥挥手,说:“哥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夜里,启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乱糟糟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小玫去找祝姑娘,要是把祝姑娘打伤了可怎么办?” “祝姑娘好像也很厉害,要是把小玫打伤了怎么办?” “小玫一动手,祝姑娘肯定能猜到我是孟家的人,会不会从此把我当仇人?” “可要是小玫不帮我,我万一再惹着祝姑娘,真被她烧熟了喂狗怎么办?”虽然在家一直不受待见,还整日做重活,但启蛮很是看得开,吃得饱睡得香。这一晚,是他第一次失眠。 “昨天贪睡,今天又起不来。懒驴子驾辕,不打不走!”启蛮失眠的后果是第二天又起床迟了,被大伯乱棍赶出了屋子。与昨天一样,启蛮只得再次空着肚子去干活。出门前,小玫满脸歉意地说:“哥,爹和伯伯们催我去修诀了,改天再帮你出气。” 启蛮知道长辈们逼得紧,体谅地说:“不碍事,你别太累了……”但没等他说完,小玫就匆匆地跑开了。 一路上,启蛮忐忐忑忑,生怕今天又会被祝宛熠刁难。可让启蛮欣喜若狂的是,当他来到约定的地点时,四下里根本没瞧见祝宛熠的影子!启蛮浑身不知轻松了几千斤,不禁脱口喊出来:“祝姑娘把这事忘了,老天开眼!” “乖孙儿,你就这么不情愿跟姑奶奶学本事?”头顶上传来一句冷冷的质问,启蛮心里凉了半截。循声望去,祝宛熠坐在高高的树杈间,悠哉悠哉地荡着双腿,雪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启蛮。 启蛮不敢吭声,祝宛熠有些焦急地说:“你个野小子,我这当师傅的先考考你,有胆量上树吗?”这话可算问到点子上了,启蛮虽不擅诀法,但凭他一身力气,上树下水的手艺可谓炉火纯青。 启蛮憨憨一笑,约摸了一下树杈的高度,垫步凌腰猛然跃起,眨眼就坐在了祝宛熠身边。近了看,祝宛熠神色惶惶,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也不知在怕些什么。见启蛮上来了,祝宛熠喜形于色,牵起启蛮的手说:“快走,咱们下去吧!” 启蛮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牵手,不觉涨红了脸。祝宛熠不耐烦了,催促说:“快走啊,还傻呆着干嘛!”启蛮应了声,抽了抽手,却被祝宛熠死死牵着抽不出,只好拉着祝宛熠,一起从树上跳了下来。 微风拂面,启蛮不经意转头一瞥,恰巧与祝宛熠看了个对眼。祝宛熠一双明眸眼波闪动,像极了溪水映出的月色,微微嘟起嘴带着些惊慌和嗔恼,让启蛮怦然心动。 落地之后,祝宛熠连忙甩开了启蛮的手,还带着一副嫌弃的样子拍打着手说:“身手不赖,孺子可教!” 启蛮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你是自己不敢下来,才让我上去接你的吧!” “啪”! 那还没完全消肿的半边脸,现在肿成了原先的三倍,启蛮被打懵了,良久没回过神。 “要你多嘴!”祝宛熠瞪圆了眼睛,那样子恨不得要把启蛮吃了。可转眼间,祝宛熠又眉开眼笑地说:“得了,既然你通过了考验,姑奶奶就传你一个‘炽业炎’的诀法,你可得勤学苦练,别丢我的人!” 启蛮悄悄嘟囔:“女孩的脸,六月的天。” “你说的啥?揍你信不信!” “信,”启蛮赶紧应声,“信是信……可我还得打柴呢,没空学啊。” “瞧你,有我这做师傅的,哪还能再让你干苦活?”祝宛熠往旁边一指,又说:“替你砍好了一担柴,只多不少!”启蛮惊喜不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帮他干活。 “行了,你听着!”祝宛熠有模有样地说了起来:“火曰炎上,性温热,升腾,明亮。我祝家火诀单取温热一性,将对头烧得屁滚尿流。这个炽业炎是祝家火诀的入门诀法,通过凝聚火元力,化成有形的火焰,千变万化,招式无穷。”说到这,祝宛熠一拍脑袋,问道:“野小子,你知道五行元力吗?” 凡五行诀法,都要借元力施诀,启蛮的孟家水诀就要借助水元力,他当然晓得五行元力是什么。正要应承,启蛮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暴漏了自己也会诀法?万一被猜出是孟家人怎么办?所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成了矢口否认。 祝宛熠皱着眉想了半天,眼睛一亮来了主意,随手捡起几根树枝,拿手指一弹,树枝无端烧了起来。祝宛熠把树枝递给了启蛮,说:“初学乍练,还是用凡火吧。元力的感知没个三五月练不成,以后再慢慢教你。” “这招炽业炎,靠的是将诀法与心中怒火相照应。对头越让你愤恨,诀法威力越大。”祝宛熠的眼神慢慢冷酷起来,冷不丁推出一掌,滚滚热浪蔓延开,带出了一堵一丈宽的火墙,七八颗树转瞬被烧得焦枯。 祝宛熠说:“练这个诀法,脑子里想着自己最厌恶的人,肯定事半功倍。” 启蛮想着,这招看起来不差,学到手回家烧火用也好。于是攥着燃烧的树枝,感知到充足的火元力,模仿起祝宛熠的样子,对着火苗用力推出一掌!半点效果都没有。 祝宛熠不满意地说:“笨蛋,说了让你想着自己厌恶的人,再试试!” 启蛮犯了难,说:“可我不知道厌恶谁啊,让我怎么想?” 祝宛熠的眼睛睁到了原先的四倍大,不敢置信地说:“你活到这么大,还没有厌恶的人?看你憨憨傻傻的,没人欺负过你吗?” 经祝宛熠这么一问,启蛮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确曾被人欺负过几次。那些人看启蛮憨厚,时不时就在背后推上一把,踹上一脚。可启蛮皮糙肉厚,不疼不痒,而小玫总是气不过,每每都要给哥哥报仇,今天掰折这个人的手腕,明天又打断了那个人的腿。几次三番下来,人人都知道启蛮有个心狠手辣的妹妹,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了。 想到这,启蛮摇头说:“可我根本不厌恶那些人,我挺可怜他们的。” 祝宛熠算是明白了,这野小子是个傻子! 上午一晃就过去了,启蛮总算能推出几簇火苗。祝宛熠略有喜色,说启蛮别看人傻,学起诀法倒也不慢。长到这么大,启蛮听到的从来都是家里人骂他榆木脑袋学得慢。头一次有人这么夸他,启蛮简直欣喜若狂。 两人约好以后再来此地见面,启蛮扛着柴回家了。来到柴房,启蛮心想,不妨点上灶台,顺便试试刚学来的炽业炎。掰好了柴火塞进灶眼里,启蛮在掌心聚起火元力,轻轻打出一掌,柴火立马烧得炽盛。 启蛮心说,以后就用这炽业炎生火烧饭,可比点火折子省事多了。但没容他高兴多久,门口一声厉喝:“小蛮,你用的什么鬼把戏!” 大伯孟显伦三五步赶进屋,随手捡起根干柴看了看,怒道:“这是祝家‘疾火刀’斩断的,快说,你和祝家人有什么勾当!” 作者的话: 难道我会告诉大家,女一号就是这个泼辣无比的祝宛熠吗?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章 金刀寨 启蛮知道瞒不住,战战兢兢地说:“我看她家的火诀很厉害,想学来烧火用……” “混账!”孟显伦挥掌正拍在启蛮胸口,启蛮喉头一涩,身子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又重重地跌下,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 “谁说他祝家火诀比孟家水诀厉害?这招‘碎冰掌’我只用了三成的力道,不然早就要你狗命了!”孟显伦说完,拂袖出门。 启蛮呕血不止,好久才爬起来,抬眼看见孟显伦还在门口没走。启蛮又扑通跪下,说:“小蛮知错,大伯说的对,是我没出息。” 孟显伦鄙夷地哼了声,说:“我打你一掌,想必你不服。给我滚出来,今天让你开开眼!” 启蛮答应着跟到了院子里,孟显伦抬手指着角落的水缸说:“这是孟家水诀绝学寒冰破,你瞧好了!”话音刚落,启蛮忽觉院子里骤然寒冷刺骨,还没回过神,又听“砰”的一声,院角的水缸爆得四分五裂,数不清的冰凌四溅开,深深地插进了墙壁和地砖。 “这招寒冰破,是将水元力结成冰凌,再催动爆裂。要是这招用在你身上,哼哼,连个全尸也留不下!”孟显伦回头瞪着启蛮,启蛮冷汗涔涔,心想:“是我没见识,孟家水诀博大精深,我才学了多少皮毛,就敢妄言别人家的厉害。” 出乎启蛮意料,孟显伦居然说:“罢了,今天我就教你这招,省得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到处丢人现眼。”启蛮眼睛一亮,赶忙拜谢。孟显伦厌烦地摆着手,随即便将寒冰破的诀窍一一指点给了启蛮。 晚上的时候,小玫一眼就看出启蛮受了伤,急道:“难不成又是那个黄毛丫头打的你?哥,我替你废了她!” 启蛮却乐呵呵地说:“不是不是,是大伯提点我来着。今天大伯教我诀法了,很厉害的!” “哦,是哪一种?”小玫对于启蛮学的诀法并不感兴趣,因为凭启蛮的程度能够学的到东西,她早在好些年前就都学会了。 “大伯教的我寒冰破,这招是小玫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启蛮说。 “寒冰破?大伯教了你寒冰破?这一招,我也是昨天才开始学啊。”小玫眼里写满了疑惑。启蛮也纳闷了,不太肯定地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应该不是这招,大伯哪会教我这么难的。” 小玫想想也对,自己的笨哥哥脑袋一向不灵光,记错事情也不奇怪,于是说:“先别提这个了,我看看你的伤吧。”启蛮撩开衣襟,前胸印着个青紫的掌印,小玫心疼不已,轻柔地把手抚了上去。启蛮只觉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小玫掌心透进了自己胸膛,然后又游走在全身,十分舒服。 “好在我的雨润诀学得娴熟,也多亏你身子结实,这点小伤不要紧。”果然如小玫所说,没过多久,启蛮的伤痕就消了下去,半点痛感都不见了。 如果说昨晚算是启蛮这辈子睡得最不踏实的一天,那今夜就是他有生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次。大伯的碎冰掌、寒冰破,小玫的雨润诀,这些由高手使出的孟家诀法真是让他开了眼。启蛮认定,自己家的水诀肯定不输祝宛熠家的火诀,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决定了,明天就告诉祝宛熠,自己不学炽业炎了。 似乎老天从来都不会眷顾启蛮,刚刚有了些值得开心的事,立马就来了苦恼。自打那天跟祝宛熠分别,两人说好了要天天见面,启蛮每个上午也都准时赴约。一天,两天,三天,祝宛熠竟再没出现过。启蛮心里空落落的,各种各样的思绪把他扰得心神不宁,而最让他害怕的,还是担心祝宛熠知道了他的身份,因此要跟他断绝往来。 到了第四天,启蛮终于沉不住气了。宁可被祝宛熠骂,也强过糊里糊涂瞎捉摸。启蛮穿林往南走,要去祝家找人。但是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祝家到底在哪。 不知走了多久,树林分出了一片开阔地,栅栏井然,帐篷错落,俨然是个绿林山寨。启蛮哪见过这些,心想:“祝家人原来住在这种地方,可比我们家的院子宽敞多了。” 启蛮抬脚就往里走,寨子前有些个喽啰正闲聊,抬眼看见大摇大摆走过来一个壮实的小子。喽啰里走出个凶神恶煞的,推了启蛮一把,问:“你小子干什么来了?知道这是哪吗,闯我们金刀寨,不要命了!” 启蛮奇怪的很:“祝姑娘也是,这个人也是,怎么都说我不要命?我跟他好好解释解释。” “这位大哥,我来找祝姑娘,麻烦通报一声。” 几个喽啰面面相觑,互相询问,咱们寨子里啥时候有过姑娘?其中一个喽啰说:“我想起来了,寨主前天不是掳回来一个吗,八成人家家里人找上门了!” 喽啰们一阵哄笑,七嘴八舌地说:“既然是寨主相中的,那就绝对不能放人了。赶走这小子,别让他坏了咱们寨子的美事!” 那个凶神恶煞推搡着启蛮说:“混小子,你那祝姑娘在这住下了,赶紧回去吧。” 启蛮不乐意了,说:“我找祝姑娘有急事,我不回去。” 喽啰们叫嚷起来:“这傻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爷爷好久没砍人了,就拿这小子磨刀!”几个喽啰吆五喝六,一口口大刀往启蛮身上劈来。 “铛铛”几声,几口刀全都剁在了地上,启蛮早就跳起一丈多高,攀到寨门的旗杆上。喽啰们看呆了,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窜到了那么高的地方。启蛮居高临下,扯开嗓子喊着:“总听人说你们祝家坏,我以前还不信,这下看来是真的了!” 喽啰们急了,挥刀往旗杆上砍,想把旗杆砍断。启蛮忍无可忍,自己跳了下来,站在平地上,挥手使出“寒冰刺”,掌心突出了一根萦着缕缕寒气的冰剑。喽啰一拥而上,挥刀乱砍,启蛮用冰剑招架,边打边往寨子里退。来来回回打了没多久,喽啰的刀就被冰剑戳得破破烂烂,到处是窟窿。 启蛮捏碎了冰剑,双掌叠在一起,掌心对准了喽啰们,喝道:“让你们尝尝这个,九寒气!”喽啰们一听慌了,心想这小子看来有两下子,这个九寒气到底是什么招式? 半天过去了,喽啰们傻了眼,心说:“好像什么变化也没有啊。” 启蛮挠挠头说:“九寒气我还没学好呢,这会儿使不出来。” 喽啰们险些气疯了,咆哮起来:“敢拿爷爷们当傻子耍,宰了他!” 启蛮两掌拍在一起,又使出寒冰刺,分开手掌的同时,扯出一条冰凌长枪,迎战众喽啰。启蛮这条长枪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冰雕,那上面凝聚了雄厚的水元力。枪尖比宝剑更锋利,枪杆比铁锤更坚硬,划一下皮开肉绽,碰一下断筋碎骨!要怪只能怪这几个喽啰以貌取人,看见启蛮憨憨傻傻以为好欺负,不料今天碰上了硬茬。 “不想打架,非跟我打,我可不赔你们抓药的钱。”启蛮把长枪抗在了肩上,径自往寨子里走去。在他身后,喽啰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个呻吟不止。 就在启蛮大展身手的时候,山寨寨主正在大帐里跟弟兄们喝酒,所有人似乎都闷闷不乐,不知为何事发愁。隐约地,寨主听见外头乒乒乓乓很是吵闹,吩咐手下去看。片刻后,手下慌慌张张地回报,说有人闯寨。 这寨主眉如对剑,目若朗星,头发紧紧束在脑后,模样实在潇洒。裹了身利落干练的行头,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勃勃英气。恰恰十八的年纪,血气方刚,一听这话拍案而起,说:“什么人这么大胆,拿我的刀来!”大帐里其他几个头目也绰起家伙跟在了寨主身后,再加上几个喽啰,二十多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外面。 刚出大帐,寨主一眼就看见启蛮扛着条枪往里走,当即拔刀出鞘,指着启蛮厉喝:“那小子,你是什么人,找死来了?”听见这话启蛮也恼了起来,怎么又来了个咒我死的? 启蛮远远望着那寨主,心里觉得奇怪,这人看起来好面熟!那寨主也愣住了,半晌,把刀往地上一扔,飞奔过来就抓住了启蛮肩膀,惊喜地说:“孟大哥,怎么是你!” “钦宇,你是苏钦宇兄弟!”启蛮想起来了,三年前的冬天,家门口饿晕了一个落难的人,就是这个苏钦宇。那时候苏钦宇家被仇人算计,全家上下只逃出了他一个人。启蛮怕家里人不答应收留他,私自将苏钦宇藏在自己房里,把自己的吃的分他一半,两人就这样熬过了整个冬天。苏钦宇活了下来,启蛮却瘦削了三圈。 “孟大哥,说来话长!三年前,我找到仇人报了仇,后来无依无靠,就想回来投奔你,在你家打个杂工混口吃的。路过这金刀寨,老寨主看中了我的身手,就收留我作义子。半年前,老寨主病逝,把寨主之位传给了我。” 启蛮这时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便打断了苏钦宇的话,说:“钦宇兄弟,咱们以后再叙旧不迟。我是来找祝宛熠姑娘的,她在你们寨子里吗?” 苏钦宇变了脸色,像看见救星一样,差点乐出眼泪,急切道:“你也认识那个祝宛熠?孟大哥你快帮帮我吧,我要被那疯丫头急死了!” 作者的话: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四章 金刚咒 启蛮不解,问苏钦宇:“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你把她掳来的,怎么反倒快被她急死了?” 苏钦宇带着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说:“哪是我掳来的,祝姑娘失足跌进了林子里的陷坑,几个莽撞的兄弟把她绑了回来,说要给我当压寨夫人。我赶紧让他们放人,结果祝姑娘还不乐意走了,非要跟我抢大当家的位子。既然孟大哥认得她,就快帮我说说好话吧。” 启蛮犯了难,说:“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说实话,我可要比你更害怕她。” 苏钦宇想了想,有了主意,说:“要是软的不行,咱们就来硬的。” 启蛮连连摆手拒绝:“要打你去打,反正我是打不过她!” 苏钦宇苦着脸说:“光比拳脚功夫自然不怕,可我这几年跟着老寨主学的都是金诀诀法,正巧被祝姑娘的火诀克制啊!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你们孟家精通水诀,孟大哥你就别谦让了。” 启蛮不好意思地说:“钦宇兄弟,别人就罢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能耐吗?” 苏钦宇笑道:“不妨,我有办法帮你打赢她。” 苏钦宇头前带路,启蛮将信将疑地跟着。来到大帐后面的校场里,苏钦宇说:“五行之中,金生水,水克火。我教你个容易的金诀诀法,肯定能让你的水诀威力倍增!”启蛮心想,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我尽力为之吧,不过八成是学不会的。 “这个诀法叫‘金刚咒’,施诀之后,进可无坚不摧,退可固若金汤。孟大哥你不用心急,我拖延祝姑娘几日,等你练熟了,再来找她下战书。到时候,你使出金刚咒,再用上最拿手的水诀,肯定能胜她。”苏钦宇说的这一番话,启蛮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他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肯定会被祝宛熠打得遍体鳞伤,说不定还会被烧熟了喂狗。 前后有那么半个时辰,苏钦宇把金刚咒原原本本地教给了启蛮。启蛮抬眼看见校场边上刀枪剑戟兵刃林立,就按照苏钦宇说的,把兵刃上的金元力凝聚起来,罩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种感觉让启蛮觉得很新奇,不像水元力的那种寒凉,也不像火元力的那种温热。清明肃静,原来就是金元力的触感。顿时,启蛮感觉浑身的力气大了不止十倍,似乎就算面前有座山,他也能一拳凿出个窟窿。 旁边的苏钦宇见启蛮两眼放光,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担心地说:“孟大哥,诀法大致就是这些了,你沉住气慢慢领悟吧。三天时间,够不够?” 启蛮却说:“这个好像不难,我摸到了点门道。” 苏钦宇愣了下,笑着说:“你不必安慰我了,三天之后再说吧。” “真的,我觉得力气大了些。”启蛮说。 苏钦宇想,不妨展现一下金刚咒的真正威力,也好让启蛮修炼诀法的时候有个奔头。于是便说:“这样吧,我用金刚咒护体,你也用上金刚咒,打我一拳。” 启蛮不放心地说:“这……万一把你打坏了怎么办。” 苏钦宇很自信地说:“你尽管来打,我要是那么没本事,还怎么当这金刀寨寨主?” 启蛮争不过他,就依他说的,施展金刚咒,把金元力集中在了右拳,说:“钦宇兄弟当心了。”话毕,一拳打向苏钦宇的胸口,而苏钦宇也已用金刚咒护住了前胸。 但是,就在启蛮拳头打来的瞬间,苏钦宇煞白了脸。迎面的威压排山倒海,好似一堵铜墙铁壁猛地撞了过来。苏钦宇暗叫不妙,忙使出浑身的能耐,把金元力遍布全身,双掌一起迎了上去。拳掌相接,旁边看热闹的头目和喽啰们,即便修为较高的也难以站住脚,至于那些本领差的,更是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出去。再看启蛮和苏钦宇,两人落脚的地方,塌陷下去足足一寸深,就连附近的土地也寸寸裂开。 苏钦宇目瞪口呆,启蛮见苏钦宇接住了他这一拳,还以为苏钦宇是游刃有余,便抡起拳头说:“钦宇兄弟好厉害,我再打一拳试试!” “孟大哥饶命!”苏钦宇跳开老远,生怕被启蛮打到。启蛮收了手说:“我资质太差,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比我学得快吧。” 苏钦宇心里想着:“孟大哥的资质显然是中人之上,怎么他们家的人还会嫌他迟钝呢?莫非,是因为他只对水诀的悟性较差?不行,我得问个明白。” “孟大哥,兄弟我有一事请教……”苏钦宇刚开口,就听有人远远嚷着:“好你个毛贼头子,姑奶奶到处找不着你,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苏钦宇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要往启蛮身后躲,但启蛮已经先一步躲在他的后面。祝宛熠走了过来,看见了启蛮,招呼着:“好徒儿,你怎么也在?”苏钦宇把启蛮拉了出来,说:“祝姑娘,孟大哥是来帮我的,你要想当寨主,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祝宛熠哼了声,对启蛮说:“那好,我就问问你,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启蛮不假思索地说。苏钦宇急了,低声说:“孟大哥,我可全指着你了,你哪能答应她啊。”启蛮回过神,又一个劲地摇头。 “啪”!启蛮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祝宛熠杏眼圆睁,厉声喝道:“好啊,你这当徒儿的要反上天了!” 启蛮捂着痛处,满脸涨得通红,瞪着祝宛熠,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换另一边打!” 祝宛熠撇撇嘴,说:“右手打起来顺手,不换!” 苏钦宇不失时地煽风点火:“孟大哥,是可忍孰不可忍,给这丫头点教训!”说完,也不敢看祝宛熠的脸色,扭头躲到了一边。 见苏钦宇跑了,祝宛熠就把火气撒在了启蛮身上,二话不说,抬手从掌心发出一束火箭,往启蛮的脸上打去。启蛮一惊,在手上使了个凝冰诀,抡拳把火打散,嘴里嘟囔着:“祝姑娘怎么总是打脸……” 祝宛熠见他嘴巴动了,还以为他在偷偷骂自己,下手更不留情,挥掌劈向启蛮,同时用上了疾火刀的诀法。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掌,立刻包裹在了一团赤红的火焰之中。随着手掌的挥下,火焰渐渐幻化成刀刃的形状,向启蛮劈头斩来。启蛮看出这招厉害,赶忙从掌心凝结出一簇冰凌,往祝宛熠手上刺去。不料,冰凌刚一触碰到火焰,就瞬间融化蒸发,根本遏制不住疾火刀的势头。 苏钦宇也看出启蛮落了下风,心急如焚地喊着:“金刚咒,金刚咒!”启蛮恍然大悟,先是金刚咒,后是凝冰诀,两种诀法护住双手,硬生生去接祝宛熠的疾火刀。祝宛熠本来只想吓唬一下启蛮,不料竟见启蛮不知好歹地伸出了手,不禁失声喊道:“傻小子快躲开!” 为时已晚,启蛮两只手死死地捏住了祝宛熠的手掌,火焰刹那间消散。祝宛熠只觉一股极度的严寒从启蛮的手上灌进了自己的胳膊里,直逼脏腑,吓得叫道:“傻小子,你快撒手!”启蛮松开手,冷不防被祝宛熠一掌打开,只听祝宛熠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装作什么也不会来骗我教你炽业炎?” 启蛮冤得头都大了,辩解说:“我哪有骗你,是你非要让我学的。” 祝宛熠不容分说,两手合十念念有词。空气急剧升温,这感觉让启蛮联想起了大伯的寒冰破,不过两者恰好相反。猛然间启蛮想到,这诀法就是初遇祝宛熠的时候她正在修习的神火阵!不错,只是片刻的工夫,空气沸腾了起来,不时还会凭空燃起火苗。地上的草叶先是枯萎,再是烧成灰烬,就连土地石块也被炙烤得焦黑。 祝宛熠一气之下动了狠手,启蛮不敢大意,再次把金刚咒和凝冰诀都使了出来。记得上次仅用凝冰诀抵抗神火阵,浑身都被烧得生疼。但这次有金刚咒相助,任凭祝宛熠神火阵再怎么炽盛,立足熊熊烈焰之中,启蛮也能泰然自若。 祝宛熠变了脸色,额头滚着颗颗汗珠,她们祝家世代修习火诀,自然比谁都清楚火诀的反噬之力不容小觑。越是威力大的火诀,对施诀之人的损害也越大,再加上她的神火阵并不娴熟,本想靠着这招取胜,谁料竟让自己陷入了困境。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启蛮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祝宛熠心里惊问,这真的是那个前些天被她制得服服帖帖的野小子吗? 令祝宛熠惊骇的还在后头,启蛮不光抵御住了火焰的侵蚀,还能把周身的寒气慢慢扩散开,一点一点蚕食着神火阵。在祝宛熠无奈的目光下,神火阵渐渐弱了下去,最终熄灭了。祝宛熠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才站住没跌倒。而启蛮还没来得急体会得胜的惊喜,就看到了祝宛熠愤恨的眼神,顿时喜悦一扫而空,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祝宛熠冷笑几声,虚弱地说:“好厉害的水诀,你是孟家的人。没想到你这么狡猾,姑奶奶认了!” “祝姑娘……”启蛮只恨自己口舌笨拙,想不出能劝祝宛熠消气的话。 “闭嘴!姑奶奶再也不想听你扯谎了。”祝宛熠咬牙撇下这句话,吃力地跑出了寨子。 作者的话: 走过路过留下几句评论吧,插科打诨侃大山什么的最有爱了是吧!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五章 两难容 祝宛熠的背影渐行渐远,启蛮不知道应不应该去追。苏钦宇看着启蛮的神色,心里有了数:孟大哥这是惦记着祝姑娘。 苏钦宇觉得惭愧,难不成自己是棒打了鸳鸯。不过事已至此,既然想不出好法子,便说:“孟大哥,你我兄弟三年没见,可得好好叙叙旧。我这就让弟兄们略备薄酒,咱哥俩来他个不醉不归!”启蛮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任由苏钦宇拉进了大帐。 在家里,启蛮是极少沾酒的。不光是因为他自己没这嗜好,更是因为别人都嫌他粗野愚笨,生怕与他对饮会失了身份。世俗中人向来以相貌和学识论人贵贱,可绿林好汉之间,谁最重义气最有胆魄,就敬谁三分。启蛮帮他们赶走了棘手的女魔头,全寨上下自然都拿他当自己人。苏钦宇和大小头目轮番劝酒,启蛮不好推辞,索性借着几碟下酒菜,和着胸中的烦闷,麻木地喝干了一杯又一杯。 离开金刀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钦宇这才把启蛮送到了寨子外。启蛮朦胧着醉眼,只看见苏钦宇嘴唇动个不停,但就是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最后,苏钦宇掏出了一本书,塞进了启蛮怀里,抱拳说:“珍重!” 启蛮笑呵呵地摇头说:“不重不重……书,不重……” 苏钦宇见启蛮醉的不省人事,想要送启蛮回去。启蛮却撒开了酒疯:“留步!别送!不然……我打!”说着,真的举起了拳头,不知不觉还用上了金刚咒。苏钦宇赶紧拦着大伙,他比谁都清楚,被启蛮打上一拳可不是闹着玩的。苏钦宇不敢明着送,就嘱咐了两个机灵的喽啰悄悄跟着,等启蛮走得看不见影,自己这才回了寨子。 启蛮跌跌撞撞地走着,一路磕磕绊绊,免不了会摔得鼻青脸肿。总算来到家门口,搓了搓眼,看见小玫正坐在石阶上。小玫听见脚步声,抬眼认出是启蛮,赶忙迎过来说:“哥你去哪了,可把我着急坏了!”仔细一瞧,启蛮左手拎着只被烧秃了的野鸡,右手拎着只被冻僵了的野兔。 “嘿嘿,我打猎去了。”启蛮一说话,满口的酒气。见他糊里糊涂,小玫也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把启蛮扶回了屋。直到这时小玫才发现,启蛮的脸肿得比昨天更高了。 “肯定又是那个姓祝的疯丫头,欺人太甚,我得找她算账!”小玫恨恨地想着,瞒着所有人离了家,钻进林子里。 其实,启蛮和小玫都听家里人提起过祝家的方位,只不过启蛮忘性大,小玫则清楚地记住了。来到祝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玫看见门口有个家丁,便说:“我来找你家祝宛熠小姐,请她出来吧。”虽然小玫火气十足,但还没失了礼数,家丁打量着她,见是一个可人的姑娘,还以为是祝宛熠的朋友,答应着:“那你等等,我这就进去说一声。” 小玫在心里猜测着祝宛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多大工夫,就听院子里人未到声先至:“胡说八道,远近八百里,有谁配当姑奶奶的朋友!” 一袭红裙的祝宛熠阔步出门,看见台阶下站着个紫衣女孩。这女孩身段玲珑,模样文雅清秀,薄施脂粉,淡扫蛾眉,看似仪静体闲,却又目露精光。祝宛熠嚷嚷起来:“哪来的野丫头,大晚上的来找不自在!” 祝宛熠和小玫看了个照面,两人一个泼辣一个阴柔,却又各有各的姿色。一般而言,漂亮女孩见到漂亮女孩,要么会欣赏对方,要么就会讨厌对方。很不巧,现在相见的这俩都是后者。 祝宛熠挑衅在先,小玫也不甘示弱:“你这疯丫头,屡次三番欺负我哥,我来找你讨个说法!” 祝宛熠满不在乎地说:“姑奶奶欺负的人多了,你哥是哪个?” “好啊,当恶霸当到我们孟家头上了,你有什么了不起?” 听到眼前的女孩说自己是孟家的人,祝宛熠恨不得能从嘴里喷出火来。“原来你哥就是那个阴险的野小子!今天又来了你这么个野丫头,姑奶奶捅了野人窝了!”说话的同时,双手齐举,扫出两团火球。 小玫不慌不忙抬手在身前画了个圈,圆圈处凝结成一面冰盾,挡下了祝宛熠的诀法。小玫手一捏,冰盾炸裂,无数的碎冰扎向了祝宛熠。 祝宛熠见了,掌心又飞出十多团飘忽的火焰,盘旋在自己的身上,碎冰虽多,但也伤不到她。“在她哥那里吃了亏,要是再输给这个野丫头,祝家颜面何存!”祝宛熠越想越来气,浑身泛起刺目的红光,双手疾火刀,来劈小玫。小玫则是周身玄光大盛,寒流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散发出来,哪怕呼出一口热气也能瞬间结出冰渣。 两人交手,祝宛熠疾火刀势头凌厉,身上缠着的火焰也不停地往小玫身上燎烧。小玫毫不惧怕,催动寒气护体,出掌之时也划出了一道道冰刃。赤玄二色光芒各霸一边,互不相让,整片夜空都被映照得妖媚异常。见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家丁知道这种争斗自己没能耐劝解,扭头跑回了院子里,找自家老爷去了。 祝宛熠白天和启蛮交过手,消耗了不少体力,因而不愿拖延。于是使出一招“千里燎原”,暗暗勾动地火。小玫忽觉脚下有些松动,一股热流从脚心涌了上来。低头一看,土地已经烧成了赤红。 冲天大火轰然而起,把小玫裹在了火柱正中央,祝宛熠向后避开,得意地看着烈焰把小玫吞没。时间点滴过去,火柱依然烧着,但里面不见任何动静。祝宛熠心说奇怪,要是被烧到了,哪能连挣扎和呼痛都没有? 突然,卷地寒风凛冽,火势骤减,祝宛熠暗叫不妙,又催动“焚天诀”,召出天火直扑而下。天地二火交相呼应,仿佛连空气也被烤得干瘪。 熊熊大火之中,小玫清脆地诵道:“严冬肃立,北冥满霜,凝冰雪葬,万里无疆!” 霎时,乾坤肃杀,寒风呼啸而起,裹挟着火焰冲上云端,留下满地霜雪。九天之中,红彤彤翻滚着千万火云,无休无尽。平地之上,对峙的两人面色火红,却不知是被空中火光映的,还是被满腔怒火煽动的。 许久,风止,火熄,烟消云散。祝宛熠和小玫依旧僵持着,但两人都已疲惫不堪。最后,小玫先开了口:“孟家的‘凝冰雪葬’,疯丫头你服不服气?” “姑奶奶死也不能让你得意,敢不敢接最后这招!”祝宛熠并起双掌,十步之内,像是蒸炉一样迅速炎热起来。小玫把心一横,虽然还没修炼到得心应手,但还是卯足了本事,施展出寒冰破诀法。祝宛熠这边腾起烈焰,小玫那边凝成寒冰,两种诀法在当中碰撞,阴阳不和,水火难容。 两人早就体力透支,胜负只在须臾之间。这时,院门里袭来一股热浪,随后滚滚火海汹涌而出。所到之处,不光小玫的寒冰融化殆尽,就连祝宛熠的烈焰也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祝宛熠急了,冲院子里叫嚷:“老东西不分好歹,怎么把我的神火阵也破了!” “没大没小的,老东西是你能叫的吗?”说着话,院子里走出个五十岁上下的人,举止稳重,面相威严,乃是祝宛熠之父,祝家族长祝继行。 祝宛熠不服气,依旧抱怨着:“要不是你瞎掺和,我早把这野丫头烧熟了喂狗了!” 祝继行不屑地说:“你也就整天拿这句话唬人,不然咱家那条狗去年还会饿死的吗?” 祝宛熠气得直跺脚,还没等她再反驳,脸上火辣辣一疼,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小玫揉着震疼了的手说:“这是替我哥打的,以后别乱欺负人。” 祝宛熠呲起了牙,活像一头发了飙的母老虎,嘶吼着:“你敢打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姑奶奶跟你姓!”小玫笑嘻嘻地接茬:“想跟我姓这辈子来不及了,劝你赶紧找根绳吊起来,转世投胎……哎哟,你打老娘!”一向以知书达理示人的小玫也爆出了粗口。 两个女孩目露凶光,瞪着对方破口大骂。祝宛熠胜在脏话连篇,能使出各种小玫闻所未闻的词汇。小玫擅长平仄韵律,骂出的一字一句都能像吟诗作对那般抑扬顿挫。舌战酣处,自然而然动起了手,祝宛熠毕竟年长一岁,个头稍高,揪住小玫又捶又打。小玫下手阴毒,猫起腰在祝宛熠身上猛掐猛挠。明明都是姣好的姑娘,但现在哪还有半点女儿家模样,分明是两个泼妇当街掐架! 祝继行在一旁越看越高兴,心中赞叹,谁说女子不如男!直到看过了瘾,这才随手一挥,火圈从女孩之间扩扩散,把两人一左一右远远分开。 “别插手!”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祝继行先是瞪了祝宛熠一眼,喝道:“没规矩,退下!”小玫听了,心想这老伯倒是好人,还不忘一个劲地冲祝宛熠做鬼脸。不料,祝继行大步朝小玫走了过来,吓得小玫倒退出好几步。接着,祝继行说了一句差点把小玫气吐血的话:“曾孙女,认得你太爷爷我吗?” 作者的话: 故事自此算是拉开序幕了,往后会越来越精彩,晚上争取再更一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机会难得,只要998!!!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六章 了旧怨 半夜里,启蛮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听到院子里喧闹得很,心里纳闷,就起身出来看。一打听才知道,天黑之后小玫就不知去了哪,到现在还没回来。 启蛮晃了晃头,依稀记得自己见过妹妹,边回想边说:“我在外面喝昏了头,回来的时候好像就是小玫扶着我。”正巧孟显伦走过,听见这句话,上前一把扯住启蛮的衣领,厉声叱问:“你说你见过小玫,是什么时候?” 启蛮努力回想着,只记得小玫把自己扶到床上之后就出去了,至于会去哪则毫无头绪。而这时,有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孟显伦说:“刚才祝家的人来传话,说小姐在他们那里!”启蛮顿时想通了,也赶忙说:“前些天我被祝宛熠姑娘打了,小玫总说要给我出气,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的祝家。” 孟显伦剑眉倒竖,责骂着:“没用的东西,自己孬种挨了打,还牵连妹妹!这事我也做不了主,跟我见你爷爷去!” 孟家后院有个“清静斋”,是历代族长的居所,现在那里住着启蛮的爷爷孟宛鹤。孟显伦揪着启蛮,两人刚进后院。迎面走来个老人家,披着大氅,苍髯鹤发,仪态雍容,正是孟宛鹤。 孟显伦看见,忙甩开了启蛮,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口称:“父亲,深夜惊扰,您老人家可好?” 孟宛鹤没搭理他,而是走到启蛮身边说:“弄疼了没?你大伯打小就是暴脾气,别怪他。” 从小到大,家里的长辈就数孟宛鹤最疼启蛮,启蛮也最敬重这个亲和的爷爷。听了爷爷的话,启蛮忙说:“哪能啊,大伯平时对我也挺好的,前些天还教了我寒冰破……” 孟宛鹤脸色转愠,回头责问孟显伦说:“修习诀法务必循序渐进,现在就教给小蛮寒冰破有害无利,你不会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迎着孟宛鹤锐利的目光,孟显伦有种彻底被看穿了的感觉,赶紧惶恐应声:“显伦糊涂,我是恨铁不成钢……” “住嘴!”孟宛鹤打断了他的话,转过头,又慈笑着对小蛮说:“寒冰破不要学了,等你九寒气练好了,爷爷教你别的。”随后,牵起启蛮的手就往外走。 孟显伦犹豫再三,还是追上去说:“显伦来是为了小玫的事,她因为小蛮被祝家的人扣下了。再不去讨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追悔莫及啊。” 孟宛鹤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在外面早就吵翻了天,我还没聋呢!让家里人别瞎着急了,我这就带小蛮去要人,谁都不许跟来。” 孟宛鹤的话自然没人敢不听,再说既然孟宛鹤出面,全家人谁都不愁小玫回不来。消息传开,孟家上下立马消停了,各自回房,耐心地等着。 孟宛鹤牵着启蛮,爷孙俩聊着家常,有说有笑地走着。启蛮又想起刚才的事,过意不去地说:“我觉得大伯教我东西也是为我好,我早点学会了,也给爹娘争光。” 孟宛鹤扭头看着启蛮,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幽幽说道:“你现在学的九寒气,小玫八年前就学会了。” 启蛮愧疚地低着头,孟宛鹤又说:“可就即便小玫这么聪明伶俐,也是最近几天才开始教她寒冰破。急功近利,一旦被诀法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启蛮点点头,可还是打不起精神。 孟宛鹤看出了启蛮的心思,乐呵呵地问:“想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寒冰破吗?” 启蛮兴趣盎然地望着孟宛鹤,只听他说:“爷爷资质也是欠佳,直到二十岁那年才被准许学寒冰破诀法。那时候,你二爷爷在家里最讨人喜欢,无论什么诀法他都能先于爷爷好几年掌握。可惜他浮躁自负,好高骛远,结果修诀的时候走火入魔,被元力反噬,沦为废人。”这些家事启蛮第一次听说,惊得目瞪口呆。 孟宛鹤伸出了一根小指,比划着说:“小蛮,别看你现在学的慢,说不定有朝一日,你只需要用这么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大伯揍一顿!”爷孙俩哈哈大笑,启蛮也重新振作,心想一定要加把劲,不能让爷爷失望。 来到祝家已经是后半夜,院门口有两个把门的家丁倚墙打着瞌睡。走至近处,孟宛鹤开口说话,声音浑厚有力:“烦劳通禀一声,就说孟宛鹤、孟启蛮前来拜会。” 两个家丁惊醒,嘀咕着:“真让老爷猜着了,来了个老头。”一人留下招呼爷孙俩进院子,另一人则撒开了腿往里跑。 启蛮有些不安心,说:“爷爷,祝家人都挺凶的,小玫不会吃亏吧。”孟宛鹤却说:“别听你爹和你伯伯们胡说,他们又没怎么见过祝家的人,怎么知道人家是善是凶?” 爷孙俩随家丁走着,就听见里头传出说话声。“老不正经的,现在我爷爷来了,要你好看!”随后小玫蹦跳着跑了出来,拽着孟宛鹤的胳膊说:“那个人总说胡话,逼着我喊他太爷爷!”孟宛鹤笑道:“既然他让你喊,那你喊不就行了。” 这时,祝继行也快步迎了出来,拱手说:“前辈大驾寒舍,祝继行有失远迎!” 孟宛鹤说:“纲常辈分乱不得,照理说你才是前辈。” 祝继行脸上挂不住了,说:“折煞晚辈了,先前是和孩子开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原来,这两家祖上相交甚厚,连子孙辈分也并在了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孟家人丁稍旺一些,因此有了这年纪和辈分的不符。知道了这件事,就数启蛮最惊奇,暗想:“这么说来,祝姑娘真的是我姑奶奶……” 抛开各自寒暄不提,祝继行把几人请进了大厅,分主客落座。启蛮和小玫站在孟宛鹤身后,祝继行身后则站着满脸阴云的祝宛熠。 祝继行说:“今日留下小玫姑娘,实在是有苦衷,前辈可别见怪。细数起来,孟祝两家不合已有百余年。六代人老死不相往来,实在让人痛心。继行斗胆用这种法子把前辈请来,只为请教一事:依前辈之见,两家该不该重修于好?” 孟宛鹤静静地听着,渐渐喜上眉梢,等祝继行说完后,回应着:“几百年的情分,只因为几棵树破裂,不值!令考在世之时,老朽也想了结这旧日的怨妇,可惜事与愿违。” 祝继行眼睛一亮,起身来到孟宛鹤面前,诚诚恳恳地躬身。孟宛鹤也赶忙站起,伸手去搀。这一躬一搀看似平淡无奇,但祝继行心里已然惊叹:别看孟宛鹤只用了一只手,那力道竟硬是让自己的身子半点也弯不下去,了不得的修为! 看见爹和仇人客客气气,祝宛熠忍不住插嘴说:“爹你别上当,他们家的人个个奸诈狡猾!就是那野小子,前几天骗着我教了他炽业炎!” 听见这话,孟宛鹤与祝继行都愣住了。诀法的修习,门派之见根深蒂固,骗取别人家的诀法是最为人所不齿的大忌。孟宛鹤心想,难不成自己一辈子才盼来的两家和好会就此破灭?但是仔细想想,启蛮绝对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一时间,大厅里鸦雀无声,沉闷地让人发慌。祝继行脸上阴晴不定,启蛮也觉得气氛不对,但越是心急,越是说不出话。 如此许久,最后,祝继行还是重拾笑意,随手取出本书说:“两家重归旧好,继行一时也没备什么庆礼。既然贤侄有心上进,这个抄本送给贤侄了!”启蛮接到手里,书上四个大字,“祝家火诀”。 孟宛鹤也是吃了一惊,刚要回绝,又想:“罢了,到如今,不妨抛开门第,让两家坦诚相交。”于是说:“这份大礼,孟家收下了!待老朽回房取了家中的抄本,诚心奉上。” 启蛮不知道这事的厉害,还以为只是简单地用书换书。想起离开金刀寨的时候,苏钦宇送过他一本,便说:“我身上倒是有本书,你看看能不能用来换。要是可以,就不用我爷爷来回跑了。他老人家上了岁数,不太方便。” 祝继行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真是天真可爱,祝家火诀哪是随便一本书就能交换的?但当他接过了启蛮递来的书,只瞄了一眼,神色立刻惊恐万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愕然许久,祝继行才稍稍平静下来,用明显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本书……你是从哪弄来的?” 作者的话: 承诺了的必须得完成啊,掌声响起来!(=~。~=)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七章 结新仇 启蛮紧张地问:“这本书是朋友送我的,不能换吗?” 祝继行把书双手呈给孟宛鹤,说:“继行眼拙,请前辈过目。” 孟宛鹤看完书上的字,脸色也难看起来,随手翻了几页,眉宇间浮现骇异之色。 “最近听闻后土教猖獗作恶,昨日离此不足三百里,就有人遭了算计。”祝继行道。 孟宛鹤合上书说:“这么近?只怕就是为了这本书。事关重大,老朽要先行告退了。小蛮,把《祝家火诀》还回去,咱们走。” 祝继行坚持说:“继行也会吩咐家人警惕,不过诀书是一番心意,务必收下。” 孟宛鹤不敢多耽误,让启蛮把两本书都保管好,辞别祝继行。 离了祝家,孟宛鹤问启蛮:“送你书的是个什么人?” “林子里有个金刀寨,寨主叫苏钦宇,是他送我的。” 孟宛鹤早些年与金刀寨有过交情,不禁疑惑:“金刀寨?寨主应该是老英雄雷鸿才对。” “听说老寨主去世不久,钦宇兄弟刚接掌了半年。” 孟宛鹤沉吟片刻,说:“你那个钦宇兄弟怕是要祸事临头了,这本书叫《混元归》,原属天下一大邪教后土教。倘若祝家的消息属实,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书在这里,整个村子都要遭殃了。” “钦宇兄弟怎么惹上了这种麻烦,我得去问问!”启蛮说着,拔腿就要走,却被孟宛鹤拽住。 “要是后土教真的来了,咱们自身难保,谁还管得了别人。” 启蛮不敢置信:“那个后土教到底有什么厉害,爷爷你也打不过他们?” 孟宛鹤惨然摇头说:“天底下比爷爷厉害的人比比皆是,但就在他们之中也有不下百人被后土教残杀。” 启蛮默然了,他万万想不到还有比爷爷更厉害的人,而苏钦宇竟然和这种人结了仇! 孟宛鹤见启蛮惊恐地发着呆,用力抓紧了启蛮的胳膊说:“小蛮,现在《混元归》就在你手上,你哪也不能去。” “我要是不去,苏钦宇肯定还不知道有危险,我豁出命也要告诉他。” 孟宛鹤急道:“你凭什么连命都不要,他帮过你什么?” “他把我当兄弟!”长到这么大,启蛮第一次对孟宛鹤大声言语。 “家里没人搭理我,没有一个愿意跟我称兄道弟的,更没人跟我喝过酒。苏钦宇,还有金刀寨里的那些人,他们拿我当自己人,跟我喝了一整天。我要是连他们都不管了,那还能管谁!我只有这么几个兄弟,别说是后土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他们。孟家子孙,从来不当缩头乌龟!” 孟宛鹤怔住了,十九年,从没见过启蛮的眼里涌出这么强烈的愤意。 “小玫,你回去把全家人叫醒,告诉你大伯,说后土教的人在咱们村子里。” 小玫机灵,知道既然连爷爷的神色都凝重起来,肯定事关紧要。于是也不多问,快步往家里跑。 “爷爷,你……”启蛮刚要说话,孟宛鹤摆手说:“带路,去金刀寨!” 小蛮大喜过望,“哎”了声,朝金刀寨的方位飞奔起来。启蛮的速度不必多说,那是连野狼都追不上的。而孟宛鹤不紧不慢地跟着,轻轻跨一步,身子便飘到了三丈之外,跟启蛮并驾齐驱。爷孙俩疾走林中,如风如电,掠过之处,虫蛇惊惧,百兽逃遁。 离金刀寨还有老远,遥遥望见火光冲天,孟宛鹤暗叫不好,催促启蛮快些,自己先一步赶了过去。跑了那么远的路,即便启蛮这样身壮如牛,也有些气紧。而等他也赶到之时,孟宛鹤身边已经躺满了衣着怪异的人:包着头巾,身上是花花绿绿拼接成的衲衣。 那些人大都断了气,只剩下个半死不活的被孟宛鹤提在手里。别看孟宛鹤一把年纪,单手提了个人,问起话还是舒缓自如:“你们是后土教的?混元散人可曾来过?” 启蛮正要跟过去,忽听半空中像是惊雷炸裂,有人哈哈大笑着说:“老东西有见识,听过道爷的名声!”声音自上而下由远及近,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从天而降,对准孟宛鹤后心就是一掌。 孟宛鹤反过身来,拿手里的人去挡。道士一掌打在那人身上,黄芒大作,孟宛鹤脸色一沉,撒了手远远退开。中掌的那人好似被曝晒的葡萄,眨眼间干瘪下去,只剩下一堆包着皮的骨头。 孟宛鹤惊道:“妖道,你好辣的手!” 那道人瘦瘦小小,翘着两撇鼠须,五官紧凑地挤在脸上,正是后土教主混元散人。等踏稳了脚,嫌厌地扔开死在他手里的弟子,说:“彼此彼此,看我这些弟子,不都是惨死你手!”他嘴里似乎有惋惜的意思,但神色狂热,甚至还有几分喜色。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个个装扮古怪,黑压压足有两百。但这些后土教弟子却都畏首畏尾,无一敢靠到近处,看得出是对混元散人又敬又怕。 “老道!” 听见身后有人叫喊,混元散人转过头,看见了启蛮。启蛮气恼地问:“寨子的火是你放的?里面的人呢?苏钦宇呢?” 混元散人阴阴一笑,说:“杀了。” 启蛮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和苏钦宇、大小头目以及众喽罗开怀畅饮地景象,顿时被混元散人的两个字捏得支离破碎。 “我……我杀了你!”启蛮吼叫着,左拳结出了厚实的冰层,朝混元散人打了过去。 混元散人抬起胳膊,左掌黄芒闪烁,攥住了启蛮的拳头,有力一捏。“咔嚓”,冰层粉碎,启蛮的掌骨也随之断裂。 “小崽子竟敢用水诀,天底下谁没听过道爷土诀的威名!”混元散人说完,右掌朝启蛮心口打去。 奇怪,胳膊怎么不听使唤?低头一看,自己的整条右臂都被冰封得结结实实,自然动弹不得。又听脑后有人说:“老朽没死,你就休想得逞。” “那就送你见阎王!”混元散人以土诀震碎了右臂的冰封,回手射出黄芒万道。孟宛鹤正想让他分神,侧身避开,用寒气封了混元散人左腕,救下启蛮。 混元散人攥拳破冰,骂道:“老东西跟泥鳅似的缠来缠去,道爷活撕了你!”两臂平展,袍袖无风自鼓,须发飘扬,万丈黄芒裹住了全身。孟宛鹤护着启蛮,竖起单掌,周身护体的则是一种混混沌沌的玄光。 “爷孙俩一样的不知好歹,还敢使水诀!”混元散人叫嚣着,从黄芒之中分出两道,分别扫向孟宛鹤和启蛮。孟宛鹤的玄光之中也分出两股去接,但显然支持不住。 混元散人狂叫着催动黄芒,不觉脚底寒意刺骨,低头的时候,后背又紧跟着一冷。原来孟宛鹤知道硬拼不过,抵挡黄芒的时候分心施诀,冻住了混元散人大半个身子。 “嘁,不长记性,道爷再破给你看!”黄芒收敛,寒冰片片剥落。 孟宛鹤猛催玄光,逼退攻来的两道黄芒之后,举起手向下一挥。混元散人惊觉异样,抬头看见半空不知何时悬着个巨大的冰锥,正当头砸落。想去躲避,两条腿还被结实地封在地上挪不动步子。 冰锥轰然砸下,原本平坦的土地被刨出了个十丈深的坑洞。孟宛鹤捏掌变拳,冰锥隆隆裂开,把坑洞填得满满当当。 总归是消耗了太多的元力,孟宛鹤实在力倦神疲,好在有启蛮旁侧搀着。 刚要缓口气,却见坑洞里一簇光芒冲天而起,混元散人纵身其中,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上,嘴里嚷着:“老东西,还有什么能耐都使出来,道爷玩腻了再碾死你!” 孟宛鹤不由叹了口气,说:“混元散人名不虚传,老朽的诀法贻笑方家。” “认命了?无趣无趣,道爷这就送你归西!”混元散人要动手,又突然瞧出不对头,老东西有诈! 孟宛鹤并起食指中指竖在身前,对启蛮说:“今天这一劫不知过不过得去,就提早让你看看咱们孟家的玄妙诀法。记住了,这叫‘泯天指’。” 就在孟宛鹤竖起的指尖上,浑身的玄光源源不断汇聚起来,又尽数被吸进了两根手指之中。手指泛着浓浓的乌黑,似乎要吞噬一切。混元散人深感不安,心想既然是老东西的撒手锏,绝对不会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冥冥之水,朔朔之寒,玄元九仙,一气洞天!” “道家的‘泯天诀’,老东西怎么会用!”容不得混元散人细想,孟宛鹤二指并出,玄光激射。混元散人就地一拍,地动山摇,身前耸立起层峦叠嶂。但那玄光好生厉害,无论山岩磐石,刚一触上就全部吞噬,逼近混元散人面前,威力有增无减。 混元散人猛催黄芒去接,二色光芒缠在一起,碰撞之声轰天裂地,一团金光砰然迸裂,刺得启蛮睁不开眼。 光芒褪尽,混元散人消匿在飞扬的烟尘之中,不知死活。启蛮忍着断掌之痛,扶孟宛鹤坐下,眼见孟宛鹤目光无神,气息不调,虚弱得像是又衰老了十多年。 一道黄芒划过,启蛮眼睁睁看着孟宛鹤胸口受创,鲜血四溅,被撞飞的身子远远跌落。 烟消尘散,混元散人狂笑着说:“道爷诀法无边,老东西就该是这种下场!” 启蛮不声不响,纹丝不动,连眼神也只是狠狠地盯在那摊鲜血之上,整个人宛如铁铸的一般。混元散人步步逼近,说:“小崽子别急,宰了老东西,下一个就轮到……” 启蛮猛然转头,眼中杀意四溢,混元散人不觉哑了声。 但见启蛮抬起手,随之热浪涛涛,空气炽热地灼烧起来。刹那间,澎湃火海铺天盖地喷薄而出,一如心中无尽的怒火,如万钧之势卷向混元散人。 “炽业炎!” 作者的话: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八章 混元归 混元散人惊呼不妙,赶忙凭黄芒支起屏障。火海翻涌而来,屏障一碰即溃,火苗燎到须发衣襟,立时焦黑。 漫天大火熊熊不熄,混元散人拿黄芒裹起身子,躲出十丈地,半伏着腰,额上冷汗涔涔,心悸阵阵。“什么火这么狠辣,幸亏刚才躲得快,不然被烧到可就凶险了。” 火势弥天,把启蛮和孟宛鹤遮蔽起来。混元散人忌惮这突兀而来的火诀,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寻思着:“那小崽子什么来路,水诀使得平淡无奇,火诀却这么厉害。” 忽听对面有后土教的弟子高喊:“拦住他们,不能放跑了!啊!”最后这声惨叫,显然是受了致命伤。混元散人顿时回过神,小崽子根本无心恋战,虚晃一招就要想逃命! 方才,启蛮怒火填膺逼出了炽业炎的诀法,本想乘胜追击,却听身后有人说:“小蛮,快走!”回头看,原来孟宛鹤虽然受了重伤,但性命无忧。启蛮不敢违背,趁着大火拦住了混元散人,搀着孟宛鹤夺路而去。 混元散人冷笑:“道爷要杀的人,就没有能活下来的。”袍袖一甩,再次催动黄芒裹住全身,腾空而起,去追逃遁的爷孙俩。 多亏启蛮自小膂力过人,更兼一副好脚力,扶着孟宛鹤疾走如飞不算难事。但不经意间回头一瞥,看见混元散人竟然快要追上了,慌张地说:“糟了爷爷,那老道是个神仙,飞着来追咱们了!” 孟宛鹤叹道:“那叫御元而行,想不到这个混元散人修为如此高超。” 混元散人自忖胜券在握,喊道:“老东西,乖乖受死还能赏你个痛快。既然不识时务,那道爷就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了!混元归的名头,你不会没听过吧!” 混元散人展开右臂,掌中托出个拳头大小的耀眼之物,黄芒忽闪,异常炫目。孟宛鹤心头一颤,知道这八成就是那人人闻之胆寒的混元归,黯然想着:“劫数天定,老朽丧命今日,只可怜小蛮还是个孩子。” 不似孟宛鹤那般苦恼,启蛮哪里知道混元归的厉害,也就毫无畏惧之意。见混元散人招式大开大合,破绽百出,心想:“老道不知在耍什么花样,我打他一下试试。”于是也暗中施展起诀法。 片刻后,混元散人飘至爷孙俩头顶,运起混元归打将了下来。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启蛮毫无惧色,非但不闪不避,还跳起了身子要替孟宛鹤挡下这招。 混元散人惊道:“小崽子找死!” “还轮不到你说!”启蛮一掌打出,一束火焰窜了出去。 “毛孩儿把戏!”混元散人只拿衣袖轻扫,就轻易打散了火焰。但就在这时,他才猛然发觉火焰之中竟裹了根锋利的冰凌,突兀刺来! 一高一下两声痛呼,启蛮独自担下了整招混元归,只觉腹中翻江倒海,欲呕不能,而脑中昏昏胀胀,眼里天旋地转。再看混元散人,冰凌出其不意刺进胸膛,穿胸而过,想来就算没死也得丢去了半条命。 启蛮仰面栽倒,孟宛鹤把他接在了怀里,却也茫然不知所措。看着启蛮紧闭双眼,眉头死死地锁着,脸色蜡黄,气息断断续续,好像随时都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殒命当场。 后土教的弟子们蜂拥而至,其中也不乏高手。孟宛鹤知道迟疑不得,拼上刚刚恢复的一点气力,扫出了一个“广寒峰”诀法。大地震颤,爷孙俩身后耸起一道横亘无际的冰川,把后土教的人隔绝在另外一头。 “小蛮,跟爷爷回家。”孟宛鹤抱起了启蛮,踉跄地走着,越是急着走快些,越是脚下不稳,好几次险些扑倒。满心只恨蹉跎一生,枉自寒暑修诀,到头来连自己的孙子都救不下。 “小蛮你别睡着了,爷爷想跟你说说话。” “有些事你不记得,爷爷可都忘不掉。别嫌爷爷说实话,你刚出生那会儿真叫一个寒碜,把接生婆给吓出了眼泪。咱孟家几十辈没出过你这般人才,你爹娘都快急疯了。” “可爷爷不光不急,还跟他们说,你刚下生就吓哭个大人,长大了还不得吓唬老天爷去!后来你长大了,慢慢地没那么丑了,爷爷还有些失望。” “你爹,你大伯,所有家里那些叔伯辈的。他们个个自以为了不起,嫌你诀法学得慢,嫌你做事不精干,那都是瞎了眼瞧不见你的好。” “整天骂你,打你,推给你粗活重活,这要换了爷爷年轻那会儿,肯定上街买耗子药往他们饭里撒。” “可你倒好,任劳任怨的,一不倔,二不闹。光说这副好脾气,让你那些长辈再多活三十年也学不来。” “你总说修诀太难,让你头疼,其实你心里又何尝不想让他们对你挑大拇指。不忙,他们不教,爷爷教。等你熬过这一劫,想学什么爷爷都教你!” 不知不觉间,孟宛鹤老泪纵横,滴滴答答地敲打在启蛮脸上,却也激不起丝毫生气。 “说话……算数……” 孟宛鹤心口一窒,启蛮说话了! “算数,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知道启蛮活着,而且还能听到自己说话,孟宛鹤身上立刻腾起一股无穷力量,发足跑起来。即便身心俱疲,即便劳顿不堪,但唯有一个念头绝不破散:哪怕弄散了这副老骨头,也要把小蛮从鬼门关里夺回来! 混元散人这边,众弟子见向来威风八面的教主已经奄奄一息,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立马分成了两派。混元散人此行,身边的得意门生只有三弟子司马伦和四弟子郑元,而这两人恰好也站在了对立面。 郑元是个黄脸汉子,质问司马伦:“教主有难,你这是要趁火打劫吗?” 司马伦目露凶光,说:“教主之位,能者居之!糟老头平日是怎么待咱们的,你都忘了吗?” “司马伦啊司马伦,我可带你不薄啊!”混元散人由亲信弟子搀起,摆手让郑元退下,蹒跚着到了司马伦面前。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司马伦知道混元散人的厉害,就算混元散人再怎么虚弱,自己也不能大意,立刻退开两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就不用弟子多解释了吧。” 混元散人放声大笑,说:“时务?告诉你,小畜生,道爷我就是时务!” “要你老命!”司马伦猝然发难,两道短促的黄芒打中混元散人的双腿。混元散人两腿失了知觉,扑通跪倒在尘埃之中。 “无耻!”郑元喊着就要出手,却被混元散人拂袖拔起的壁障拦住。 司马伦用讥笑强掩心里的忐忑,道:“糟老头,劝你别垂死挣扎,也好保个全尸。” “道爷从来就没想过要挣扎……”混元散人缓缓站起,盯紧了司马伦说:“道爷要清理门户!” 司马伦脸颊抽动着,混元散人眼神锋利如刀,不由地让他惴惴不安。“痴心妄想!你当我这些年的诀法白练了吗?对付现在的你,简直易如反掌!”司马伦运起土元力,头顶现出一座光芒璀璨的金塔,将混元散人罩在了里面。 “这是弟子自创的诀法‘玲珑塔’,还请教主指点!”司马伦转了转手指,金塔越缚越紧,眼看就要把混元散人压成肉泥。 混元散人毫不惊慌,反而是仰天笑道:“枉你工于算计,最后还是窥不到‘混元归’的真传,啊哈哈哈哈哈!” 听到“混元归”三字,司马伦眼中马上浮现贪婪之色,挥手收了诀法,急切道:“糟老头,识相的就快些传给我,我免你一死!” 混元散人负手而立,叹道:“虎落平阳,虎落平阳啊……” 司马伦上前揪了混元散人的袖子,说:“少废话,你是不是还暗藏了诀书的副本?” 混元散人充耳不闻,兀自念叨:“虎落平阳……也不能被你个狗东西欺侮!” 司马伦觉得腕上一紧,原来是被混元散人出手钳住。再要挣脱,整条胳膊都已使不出力气。 混元散人冷笑道:“想学混元归?道爷这就教你!” 司马伦浑身脱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看着自手腕至肩膀,皮肉迅速腐烂。混元散人又把另一只手搭在他头上,说:“好徒儿,道爷让你死得快些!” 司马伦翻倒在地,痛苦地打着滚,腐烂一起手腕,一起头顶,向全身蔓延。残忍的景象怵目惊心,多半的人侧过脸不想去看。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还掺杂着“滋滋”的响声,却是躲也躲不掉的。只有混元散人,看着不成人样的司马伦,听着那哀声嚎叫,愈笑愈欢喜。 见主谋司马伦惨死,存心反叛的弟子接二连三地跪伏在地,各自求饶。“弟子知错,教主开恩!”“教主神诀盖世,弟子猪油蒙心啊!”“都是司马伦逼我们的,弟子对教主忠心不二!” 混元散人笑道:“你们的心思,道爷我自然知道。郑元,给我杀!” 郑元领命,将那些吓破了胆的叛徒尽数诛杀,一旁的混元散人像是看好戏似的连连喝彩。内乱平息后,郑元道:“禀教主,弟子先前打听到这个水火村里有孟祝两家,擅使水诀火诀。那逃走的一老一少,想必不出这两家之中。” 混元散人眼中寒芒暴起,阴冷地说:“先去孟家找找,那小崽子也中了混元归,道爷要亲眼看着他烂掉!” 作者的话: 申请签约过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九章 两世为人 听到急促的砸门声,家丁刚拉开门闩,就被撞到了一旁。孟宛鹤抱着启蛮冲进院中,到了跨院里最近的一处舍房,施诀破门而入。家里人早已被小玫叫醒,听到动静,纷纷来看。 孟宛鹤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碍事的被子扯到地上,轻轻放下启蛮。启蛮浑身抽搐,有出气没进气,脸上更是看不见半点血色。一家人围在床边探头探脑,都不敢张嘴。 “父亲,您身子可好?”孟显伦大步流星进屋,挤开众人到了床边。 孟宛鹤勃然大怒:“瞎了你的狗眼,谁好谁不好看不出来吗?赶紧给小蛮治伤!”说完,抬手卡住了孟显伦的后颈,明摆着只要听见半个不字,就要下杀手。 孟显伦连话都不敢多说,叠起手掌压在了启蛮心口。刚一触到启蛮身体,孟显伦像是被蛰了一样跳了起来,说:“使不得,小蛮体内元力混杂,不可再用诀法救治了!” 孟宛鹤一把推开孟显伦,三指搭在小蛮脉口上,不禁大惊失色:启蛮体内竟然有火、土、金、水四行的元力在到处乱窜!水元力当然是本家的诀法,土元力想必是中了混元归所致,即便真如祝宛熠所说小蛮学了火诀有了这火元力,那金元力又是从何而来? 孟宛鹤心里一团乱麻,一人身负四行元力,简直骇人听闻。 突然,把门的家丁闯进了屋,说:“外头来了二十多个人,马上要到家门口了!” 小玫知会过后土教的消息,全家人的心都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几十双眼睛看着孟宛鹤,只等他拿主意。 孟宛鹤扫了众人一眼,呵呵笑道:“怕了?他们是冲着老朽和小蛮来的,想活命的话,把我们爷孙俩帮了送出去,兴许你们能逃过一劫。”所有人都垂下头,不敢去触碰孟宛鹤的眼神。 “要是不想这样,”孟宛鹤站起来说,“老朽还有个法子:杀出去,跟后土教拼个鱼死网破!混元散人被小蛮打成了重伤,我孟家上下群起一搏,输赢尚未可知。况且,孟家男儿,从来不当缩头乌龟!”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顿时一呼百应。 “不能给祖宗丢脸!” “死也拉个垫背的,拼他个鱼死网破!” “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孟宛鹤吩咐人给小蛮喂了汤药,留下小玫在旁看护,自己带着全家的男丁到了院子里。 打开院门,众人喊杀着要往外冲,却被孟宛鹤拦住。只听外头有人说话:“前辈为何如此怒气冲冲,不妨说与继行听听。” “都让开。”听见孟宛鹤这么说,大家虽疑惑,却也依言让出了一条路。外面的人陆续奔进到院中,个个是生面孔,却鲜有敌意,大家心里纳闷,这都是些什么人? 片刻后,走在最后面的人也进了院。那人穿了身利落的粗布衣,手腕脚腕扎得结实,四方大脸,相貌棱角分明,微锁眉心,不怒自威。孟宛鹤执其手向大家引荐:“这是祝家族长祝继行,论辈分还要在老朽之上,孟家子孙见礼!” 原来,祝继行送走孟宛鹤后,安排全家躲去邻村,就带齐家中高手赶来孟家。但毕竟两家交恶百余年,虽有孟宛鹤的引荐,两家人也还是心存芥蒂。满院子窃窃私语,显然相互提防着。 “诸位,听我一言!”祝继行朗声道,等众人安静下来,又说:“孟祝两家,祖上知交莫逆,百代人相互扶持,才置起了今日的家业。试想祖宗九泉之下,若知道我辈勾心斗角,坏了几百年的袍泽之情,还能瞑目吗!我祝继行自接掌族长之位,日思夜想的都是重修两家情谊,不然百年之后,实在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众人汗颜,暗暗称是,祝继行顿了顿,扯开了嗓子说:“后土教胡作非为,人神共愤,如今又染指水火村,猖狂至极!我祝家愿倾尽全族之力,与孟家同进退!也好让祖宗们看看,几百年后,孟祝两家依旧同仇敌忾!” 一时间,呼应之声此起彼伏。两家人一起怒吼“同仇敌忾”,响彻天际,震耳欲聋。祝继行抱拳躬身,对孟宛鹤说:“前辈,祝家子弟听候差遣!”跟随祝继行而来的人也都依样施礼,齐呼“听候差遣”! 正在这时,遥遥听见又有一拨人往院子这边赶来。从脚步声分辨,绝对在百人以上。 孟宛鹤抚髯道:“这次应该是正主来了,继行,我孟家后院有一处密道,直通一里之外。带你的人从密道绕至他们身后,两家前后夹击。切记,不可恋战,只求擒住混元散人。” 祝继行一口应下,领着人要走,却又突然冲入人群之中,揪出了一个瘦弱的汉子。祝继行哼了声,一把扯去那人的胡子,竟然是祝宛熠! 祝继行怒喝:“胡闹!你怎么不走?” 祝宛熠挣脱开他的手说:“凭什么要走,难道我不是祝家的人吗?” “没工夫搭理你!前辈,犬女就拜托了!”祝继行说完,匆忙领着其他人,连同孟家的妇孺,一起进了密道。 祝宛熠要追,却被孟宛鹤牵住,急道:“臭老头,放开!哎,你弄疼姑奶奶了!”她一句话没说完,就已经被提进了一间屋里,孟宛鹤说了声“你走不掉了”,转身而去。 祝宛熠心想,腿长在我身上,怎么走不掉?正要再出门,却听有个女孩说:“我当爷爷提了个什么东西进来,原来是个疯丫头!”果然,她真的走不掉了。 四目相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祝宛熠甚至都没看见床上还躺着启蛮,而小玫也把自己哥哥的死活抛在了脑后。 祝宛熠立马反唇相讥:“野丫头,真没想到你能人模人样地住在这种地方,你不是该住在山洞里吗?” 小玫摩拳擦掌道:“才一会儿不收拾你,就上赶着来老娘家撒野了!” 祝宛熠叉腰说:“姑奶奶爱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看我管不管得着!”小玫纵身扑了上去,把祝宛熠推翻在地,祝宛熠拿腿一勾,小玫也摔得七荤八素。两个女孩虽不是修诀高手,但也绝非泛泛,可此刻使的偏偏都是些寻常妇人打架的伎俩。 她们俩打得热火朝天,谁都没注意到,启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昏昏沉沉间,启蛮觉得体内一道土元力横行霸道,把原有的水、火、金三行元力搅得不得安宁。但是,隐约还有另一种力量在努力压制着土元力,保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后来,那种莫名的力量让占了上风,启蛮的意识也就清醒了过来。 但清醒后,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苦楚。每一块皮肉都像被利刀剜割着,每一根骨头里又像爬满了千万只虫子,而脑袋里则像灌满了滚烫的水银。一会儿感觉是栽进了火坑,烧得五脏六腑绞痛,一会又似乎跌到冰窟窿里,骨头都被寒冷侵蚀得快要碎裂。 “小玫……祝姑娘……”启蛮的声音如蚊蝇一般,两个女孩根本听不见。 启蛮感到深深的绝望和无助,自己是被全天下遗弃在了这张床上,独自忍受着换了谁也受不了的痛苦。与其这样煎熬,还不如自行了断,但启蛮连舌头都动不了,又怎能如愿。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小玫和祝宛熠仍打得难解难分,启蛮却有些习惯了痛苦。猛然间,启蛮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自己是被混元归打成了这副模样,而那本诀书就在自己怀里,里面说不定有破解之法! 启蛮知道,救命稻草摆在眼前,只需要抬起胳膊,伸出手指。求生欲如此之强,启蛮片刻也不愿在这种处境里多待,胳膊终于顺着身子挪了上去,伸进衣襟。 两本书,启蛮用力抽出其中一本,泛黄的纸上,正写着“混元归”三个大字。启蛮精神为之一振,竟然能把身子侧躺过来,将书放在面前,着急地翻看。 十九年,启蛮头一次如此认真如此诚心地看一本书,以致于看过的一字一句都像烙印那样留在了心里。他发现这本书分为前后两部,前半部是如何施展混元归,而后半部则是如何自废修为,根本没有破解的办法。启蛮的心又寒了下去,难道,自己真的要这么死掉吗? 启蛮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诀书也就停留在了自废修为的那页。启蛮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地又要堕入昏死,不自觉地按照书上的方法调理起体内混乱的元力。没多久,启蛮觉得身上舒服了好多,因而陷入了这种调理方法中无法自拔。 直到最后一分痛苦也无影无踪,启蛮这才惊觉。可他刚一停下调理,痛苦又再度袭来。启蛮知道是书上的法子救了他,于是又一页一页仔细翻看,照书中所说运度。谁都没有注意到,启蛮身上腾起了缕缕轻烟,汗水浸透了枕头床褥。 终于,两个缠在一起的女孩停了手。 “要不是老娘累了,非扯烂你那张破嘴!”不用说,这是小玫。 祝宛熠针锋相对:“等姑奶奶歇会儿,肯定撕了你的脸皮,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个野人脸!” “别吵了!”冷不丁有人厉声呵斥。两个女孩都吃了一惊,循声看去,启蛮笔直地站着,斗志昂扬。 作者的话: 更完睡了,心力交瘁……多多支持,多多推广,这将是速更的动力,祝大家读得过瘾~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章 生死斗 祝继行走后,孟宛鹤吩咐家里人分头布置,只盼拖延时间,等祝继行掩杀,以便里应外合。一时间院内院外都没了动静,竖耳听,才能察觉细微的跑动声。 突然,隆隆几声轰鸣!院门碎裂,坚实的院墙也坍塌出了两个大缺口。以郑元为首的后土教弟子,一窝蜂地涌进院子里。 寒风呼啸而起,院中事先泼洒下的水瞬间冻结成冰,把毫无防备的后土教众困在原地。暗处,冷不防不知刺出多少冰凌,首当其冲之人立刻送命。 郑元眼疾手快,拉过身边的同门帮自己挡了冰凌。随后,运诀脱出双腿,转身冲向冰凌刺来的地方,挥掌就打。他掌上携黄芒,显然是土诀的本事,中掌之人立扑,满地翻滚。 孟显伦看见郑元厉害,使唤家里人道:“那人是个高手,给我拦住他!”七八个人应声而出,围攻郑元。 郑元安行疾斗,双掌齐舞,掌上黄芒化为两条长蛇上下翻飞。上前围攻的几个人,但凡被那黄芒扫到,身子就像纸糊的一样迎风便倒。 孟显伦大骇,仔细看那些被郑元诀法伤到的人,伤口处皮肉绽开,泛着青黑色,显出腐烂之相,便喊道:“他掌上有毒,都当心些!” “就会指使别人,怎么不自己出手!”孟宛鹤蔑笑着,也加入战阵之中。 孟显伦涨红了脸,却又不敢轻易接近郑元,于是远远使出“寒冰破”。郑元脊梁骨一寒,立马知道有人暗中算计,抬眼在院子里一扫,看见了对他施诀的孟显伦。 郑元冷冷一笑,喊道:“哪个会等着你来杀!”用土诀护体,暂时抵挡寒冰破,挥掌欺身而来。 孟显伦不得已应战,但忌惮郑元那诡异的掌法,不敢让他近身,一面招架,一面连连退却。可院子大小所困,最终后背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孟显伦心里一凉,因惧生怒,奋力在左臂凝聚起水元力,使出了“碎冰掌”。郑元见了,正中下怀,引黄芒还了一掌。两掌相接,黄芒立刻侵吞了碎冰掌的玄光,顺着孟显伦的手臂,瓜藤似的向上攀。 郑元桀桀笑道:“‘腐尸掌’的滋味,你很快就能享受到了!” 这下孟显伦慌了神,趁郑元后招未至,赶紧抽身逃开。遇上几个兄弟子侄,通通拽去阻拦郑元,自己则像受惊的劣马那样哀声嚎叫着,慌张地躲进了后院。孟显伦找了个隐蔽处藏身,这才发觉左臂自手掌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腐烂下去,很快整条小臂都没了知觉。 孟显伦心急火燎地使出“雨润诀”,但输送过去的水元力刚一遇到侵入的土元力,就马上消散,完全聚不成诀法。眼看着腐烂已到了上臂,迫近肩膀,孟显伦右手一捏,结成一柄冰刀,颤巍巍贴上了左肩。事到临头,孟显伦还是迟疑着不敢下手,但毒素的蔓延又怎会给他斟酌的机会。最后,连肩膀也变成青黑色。 情知这毒一旦渗进脏腑,自己必死无疑,孟显伦发起了狠,一刀捅进肩膀。划开皮肉,剜出骨头,挑断筋带。钻心的剧痛让孟显伦呲牙咧嘴,滚出的眼里混着鼻涕全都流进了嘴里,也无心擦拭。 筋骨都已经错开,胳膊和身子间只剩一丝皮肉连着。孟显伦二目圆睁,良久之后,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哈哈大笑。后院,阴风惨惨,呜咽着如哭如诉。冰刀掉落,摔碎在地,溅起鲜血点点。手臂齐肩断开,“啪嗒”一声,浸在了血泊之中。 院中,后土教和孟家众寡悬殊。没多久,孟家二十多人或死或伤,连孟宛鹤在内,尚有一战之力的只剩六个。郑元耀武扬威,谁都拿他没办法,即便孟宛鹤亲自与他对敌,也只能拖延,不能取胜。 所有人,从奋勇到猜疑,再到失望,最后终于绝望。孟家各自为战,人人自危,人心再难拢到一起。后土教众则个个认定胜利在望,越发地凶狠起来。孟宛鹤也自知胜算淼茫,越战越疲,数次差点就中了腐尸掌。 抱怨和咒骂,决了堤似的从每一张嘴里喊了出来。 “满口漂亮话,我们拼命的时候他们在哪!” “早觉得祝家人不是诚心实意,果然不出所料!” “他们都吓破了胆,逃命去了!” “没种的东西,老子咒他们不得好死!” …… “祝家子弟听令!疾火刀!” 危急关头,后土教的后方哗然大乱,十多个人连袭击者是谁都没瞧见就咽了气。混元散人仓皇回头,不知何时冒出来一群人,烈火缠身,个个是高手。打头的那个尤为厉害,一出手就连毙五人。 混元散人捶胸顿足,心想:“若不是道爷有伤在身,这群人全都不足一哂!不成,得把郑元叫回来!” 破空一声唿哨,郑元听了,惋惜又无奈地叹道:“老头,算你命大!”说完,抛开孟宛鹤扭头就走。其他冲进院中的后土教众也都停下喊杀,警惕地徐徐撤走。 “来得好,来得好!”孟宛鹤腾出了手,欣喜若狂,喘上几口粗气,喊道:“孟家子孙,能动弹的就顶上去,同仇敌忾!” “且慢!”人群中有人高喊。众人看去,是孟显伦走了过来。他左肩虽做了包扎,但鲜血还是顺着身子一直淌到地上,拉扯出一条长长的暗红色行迹。所有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从孟显伦身上,孟宛鹤感受到了一种阴险的气息,于是叱问:“且慢?现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父亲!”孟显伦双膝跪地,哀求道:“不能再打了,我们死伤了这么多,您就给咱孟家留点香火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举目四顾,院子里伏尸五十多具,这里面可不单单是后土教众,还有往日朝夕相处的亲人!那些本来还想继续拼杀的人纷纷站住了脚,一束束目光都汇向了孟宛鹤。从这些目光里,能看得到伤痛、疲惫、犹疑,还有恐惧!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满眼都是亲人们的血,又有几个人还能有慷慨的气魄!从容而死,自古就是天大的笑谈! 孟宛鹤脑中轰然乱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大儿子说出了这种话! “恬不知耻,我杀了你这畜生!”孟宛鹤怒骂一声就要动手,但是,他看见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跪在了他的面前!谁都没有说话,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跪,已经明明白白地说出了一切。 “大家不要乱,祝家的人在帮咱们顶着呢,一起进密道!”孟显伦招呼着剩下的人,扶着负伤的,往后院去了。 后土教走了,孟家人也走了,宽敞的院子里,除了那些尸体,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孟宛鹤。老人凄楚地笑着,那单薄的身影,终于显出了老迈的模样。 另一边,祝继行带着自家的人与后土教斗在了一起。郑元赶了过来,瞧出祝继行最了得,施展腐尸掌冲了过去。 虽然祝家尽是高手,虽然把后土教杀了个猝不及防,但毕竟后土教人多势众,祝家的人渐觉吃力。而最让他们想不通的,是打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孟家的人出来相助。 跟在祝继行身边的一个胞弟愤慨地说:“大哥,我们被姓孟的骗了!我刚才看见,他们都逃进后院去了!”这句话狠狠扎进了祝继行的心里,的确,这人说的事情他也看见了,只不过不想承认罢了。 “混账!”祝继行甩出一个耳光,骂道:“那都是你看花了眼,老子宁肯相信他们都死了残了,也不相信他们会背信弃义!老子不信!” “大哥当心!”那个被祝继行责骂的人,突然扑了出去。当着祝继行的面,用身子挡住了偷袭的郑元。 那人没有孟显伦那样的修为,腐尸掌的毒迅速遍布了他的全身。“我也……不想信……”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短暂的失神,祝继行发出一声咆哮,整个人犹如火神临凡,全身都裹缠在刺眼的红光和灼热的火焰之中。他的拳头上,不只是火诀,更是满腔的狂怒。郑元心头一紧,尽全力使出腐尸掌,去接祝继行的拳头。 一声嚎叫,郑元的整条胳膊瞬间化为了灰烬。郑元吓破了胆,调头鼠窜,祝继行痛呼“还我兄弟命来”,紧紧追上。 “找死!”郑元突然回头,反身就是一掌。祝继行满脑子都是仇恨,还没来得及反应,腹上已经中掌。 郑元虽得手,但剩下的那条胳膊也被烧没了一半,再想逃命之时,被祝继行一把扯住,锁进了臂弯里。烈火舔舐在郑元身上,皮,肉,筋,骨,转眼灰飞烟灭。 透过血和火,还有被震慑得屁滚尿流的后土教众,祝继行看见了,那个伫立在院中的孟宛鹤。“没有逃,孟家人没有逃!”这个念头让祝继行忘掉了身体被掌毒腐蚀的苦楚,重新坚定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发自心底的怒吼撼动着乾坤:“祝家子弟听令!疾火刀!” 作者的话: qq群迎来第三名成员,书生将表示感激涕零啊~辛苦大家多支持了!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一章 乾坤动 眼看祝家的人生龙活虎,以一当十,混元散人深知不能再犹疑了,叫来几个修为较高的弟子,和颜悦色地问:“说说看,道爷对你们怎么样?” 被问话的弟子心里纳闷:“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听奉承话!”但嘴上又不敢直说,便道:“师傅厚恩,有如再造,弟子万死不能报答!” 混元散人笑道:“万死那倒不必,你们死一次就够了。”众弟子还没明白过来,混元散人已经下了手,而且用的竟然是邪法混元归!那些人抽搐着,翻滚着,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惊疑和愤怒。 混元散人从虚弱变得神采奕奕,凑到近处低声说:“看你们忠心不二,就让你们死个明白。道爷的混元归,能把你们的元力打散,再剥夺一部分为我所用。有了各位的效忠,本教定会一雪前耻!此事牵涉本教机密,还望守口如瓶啊,哈哈哈哈!” 有些离得近的弟子看见混元散人对自己人下杀手,以为他发了疯,四散躲避。混元散人知道事态难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追上逃窜的弟子们,尽数用混元归夺了元力。当然,中了混元归的,又有几个不是当场毙命? 惨叫四起,一个又一个大活人,眨眼就干枯腐烂,留下一堆堆连尸身都称不上的污泥,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后土教的弟子哭爹喊娘,号破了嗓子地求饶,有些甚至还向祝家的人哀求救命。可他们叫的越凄惨,混元散人就越起兴,渐渐黄芒加身,穿行战阵,形如鬼魅,以一人之力杀得天昏地暗。 见到混元散人大肆屠戮弟子,连祝家的人也都惊惧起来。谁都不曾听说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心里又怎能不怕。但混元散人只挑自己的弟子杀,即使遇到祝家的人,也都绕了过去,分毫不伤。 终于,最后一个后土教弟子也死不瞑目之时,混元散人已经全身金光璀璨,立于半空,宛如大罗金仙。而祝继行被掌毒所侵,身上的烈焰熄灭殆尽。更不用提其他修为较浅的,早就生了退缩的念头。 混元散人拨弄着那两撇鼠须,颇有兴致地说:“道爷的手段你们都瞧见了,留下你们不杀,是想慢慢玩。还有哪个不服?” “我不服!”祝家一人大喝,使出焚天诀,压向混元散人。混元散人讥笑着,动也不动,那天火连他头发还没沾到,就消散的无影无踪。而那个施焚天诀的,只是刚一被反击的黄芒碰到,就瘫软在地。 “世人只知混元归厉害,却鲜有人明白内情。这混元归,不管是什么了不起的诀法,全都打散成元力让你使不出来。”说到这,混元散人拇指戳胸,睥睨众人,不可一世地大喊:“身经百战又能怎样?身怀绝技又能怎样?有这混元归在手,道爷我才是天下莫敌!” “放你的狗屁!” 混元散人听闻,恼怒回头,只觉眼前一黑,就从空中栽落到了地上。 “什么人!”混元散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望见残破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男两女。两个女孩不足为虑,但那男的好生诡异! 在他身上,不是光芒在罩在外面,而是由内而外透着黄芒。他的后背,汹涌着浓重的玄光;他的前胸,翻滚着炙热的赤红;他的右拳,闪耀着夺目的白辉。四色光芒咸集一身,绚丽地交织着,洞心骇目! 混元散人目瞪口呆,心惊胆颤,喃喃道:“紫微……朱雀……玄武……白虎……” “老道!”启蛮右手一指,白光不催自出。混元散人叠掌阻挡,黄芒大起,却在白光的威压下节节溃散。 混元散人勉力坚持,猛然认出那男的就是之前伤了自己的人,顿时懵了:“不可能,中了整招的混元归,怎么还会活下来!就算是司马伦,也不过片刻丧命,那小子什么来头!” 想着想着,混元散人不由怒火中烧:伤了道爷一次,如今又来触犯虎威,小崽子命硬,道爷偏要捏软了你!于是喝道:“这次可不只是掰断你的掌骨,还得把你打成烂泥!” 混元散人按下白光,飞身而出,启蛮也快步迎了上去。四色光芒不停地扫过,如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混元散人躲躲闪闪,偶被击中,虽有黄芒护体,也直感痛入骨髓。 “小崽子有种,不过混元归下从来不留活命!”混元散人两掌齐出,使出两重的混元归诀法。启蛮也将四色光芒拧在一处,迎头痛击。 混元散人知道,赤、黄、白、黑四色,即是火、土、金、水四行元力化成,威力惊人,却也在混元归的克制之内。果不其然,启蛮催动的光芒撞在混元归上,虽激起天崩地裂之声,终究还是被打散。 但不似其他诀法那样,刚被混元归击中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四色光芒虽破,余力仍在。短促的残光破除阻挡,打在了混元散人的身上。袍袖,道观,大氅,有些地方被烧成了灰,有些地方被冻成了冰,有些地方被腐蚀,有些地方被撕裂。再到后来,混元散人的须发、皮肉亦然。 混元散人不甘罢手,强提一口气,双掌一点一点推向启蛮。混元归逼近启蛮,孟宛鹤、祝宛熠、小玫见了,施诀相助,但都奈何不得混元散人周身的黄芒。混元散人狞笑道:“谁都救不了你,等拿到了你的元力,看天底下还有哪个不怕道爷!” 启蛮满头大汗,无可奈何,而当混元散人双掌最终覆上胸口,启蛮已经快要绝望了。体内的元力开始不听自己使唤,不断从胸口被剥离出去。四色光芒随之黯淡,浑身软绵绵的,不如,放弃了吧。 启蛮认命地闭上了眼,忽然心念一动:我若死了,爷爷、爹娘、小玫、祝姑娘,所有孟祝两家人怎么办?不能让老道得意,孟家子孙,从来不当缩头乌龟! 混元散人刚得意了没多久,猛然觉得不对劲!刚刚到手的庞大元力又被夺了回去,甚至自己的土元力也被迅速抽走。混元散人惊叫:“混元归,你怎么也会混元归!” 想要抽手,但双掌却被强大的吸力黏在了启蛮身上。混元散人暗叫大势已去,一咬牙,催元力自断两臂经络,这才跌跌撞撞地脱身到了一边。反观启蛮,身子离地而起,当空皎月,满天星斗,万家灯火,天地间所有光芒都向他聚拢过去。 混元散人自知不敌,用黄芒把身子裹起,起身就逃。但黄芒根本不容驱使,而是直接被启蛮抽走。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体内的元力都出了窍,朝启蛮汇集。混元散人吓破了胆,趁众人惊诧之际,狼狈逃离。也来不及分辨东西南北,只知道没命地跑开,越远越好。 谁也说不清异象到底持续了多久,只知狂风驰掣,雷霆迸裂,撼动乾坤。而当启蛮再度落地的时候,像变了个人似的:昂首挺立,从容不迫,顾盼间,流露出赳赳豪气。 但是,所有人都提不起喜色,因为,垂危的祝继行也被抬进了院中。 混元散人一头扎进老林深处,直到把腿跑得酸痛难耐,把脚底磨得鲜血直流,这才扑倒在地。刚才还在傲视世人,现在却成了惊弓之鸟。虫鸣鸟叫,再细微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催命的丧乐,让他惶惶不安。四周草木皆兵,仿佛不知在某棵树后,就藏着那恶鬼一样的小崽子。 许久之后,平复下喘息,恨意涌了上来:“胳膊废了,但这一身的诀法还在,后土教势力也尚存大半。待道爷修养好了,东山再起之时,就是你小崽子丧命之日!” 偏偏老天不作美,混元散人刚刚打起些精神,远处突兀传来的脚步声又在刹那间让他萎靡了下去。脚步声渐近,混元散人害怕地张望,幸好,不是那小崽子,是一个戴斗笠的剑客。 剑客背着个鼓鼓的行囊,不知都装着什么。混元散人心想,正好没有盘缠,这简直是送上门的。于是拦在斗笠人的身前说:“道爷手头紧,识相的借点银子使使。” 斗笠下露出一只寒光四射的眼睛,那人挑起嘴角不屑地一笑,回应道:“我只说一遍,滚!” 混元散人心想:“难不成满天下的人都要骑在道爷头上?不知死活的,都该杀!”凝神催起黄芒,扫了出去。 那人摇头叹息,手起剑落,再收剑归鞘,一气呵成。压了压斗笠,又向着孟家的方向走去。背后,混元散人头颅滚地,血涌如注。 作者的话: 晚上争取再来一章,敬请期待~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二章 鸳鸯谱 断壁残垣间,所有人聚在了一起。但是,祝家的人看孟宛鹤和小玫的时候,眼中全都是责备和怨愤。而之所以谁都不出声,是因为他们面前还躺着弥留之际的祝继行。正如先前启蛮命危时一样,腐尸掌造成的伤也是没法用孟家水诀医治的。 “老东西,你给我起来!”唯一大吵大嚷的,是跪在旁边的祝宛熠。 祝继行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说:“老东西……是你能叫的吗?” “老伯你死不了,我有办法!”启蛮喊着,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混元归》,翻到后半部指给祝继行看。“我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它能破解混元归,说不定也能解你的毒!” 祝继行强挤一丝笑,说:“贤侄,这本书可以拿来换《祝家火诀》。你要是用不着了,给我行吗?” 启蛮一口答应:“快拿去照着调理,晚了怕来不及了。” 祝继行接过书,朝启蛮点头致谢,用力攥紧,手上突然腾起一团火。启蛮和祝宛熠惊觉,慌忙去抢,但书已经化为飞灰。 “老东西你干什么!野小子,还记得上面写的什么吗?赶紧救我爹啊!”祝宛熠尖叫着拽住了启蛮的衣服,不住地用力拉扯。 祝继行摇头让她停手,说:“我早就剧毒攻心,全凭一丝火元力顶着,任谁都回天乏术。这本书留着是个祸害,我自作主张把它烧了,贤侄你别怪我。” 启蛮点着头:“我都答应给你了,哪能去怪,可你起码也试试啊……” 祝继行平静地说:“我时候不多,还有遗愿没说……不说出来我死也不得安宁,不敢冒险去试了。贤侄,孟祝两家向来亲近,门当户对,我死之后,宛熠就托付给你……” 听到这里,启蛮顿时赧红了脸,说:“老伯别取笑我了,我哪配得上祝姑娘,不成不成!”而祝宛熠,神色呆滞,失魂落魄,对于祝继行的话好像一个字也没听到。 “看得出你心地好,如今又有了大造化,修为在我之上。宛熠打小不服管教,就得有厉害的镇住她……你俩般配得很啊。” 启蛮默然垂下头,祝继行又看向孟宛鹤,说:“前辈,宛熠不懂事,我总是愁她嫁不出去,就不管您要聘礼了……”孟宛鹤心痛万分地闭上了眼,不忍与他对视。 祝继行深吸一口气,鼓起最后的劲,高喊:“祝家上下听着!从今天起,孟祝两家……结为两姓之好!谁敢再动异心,我做鬼也不饶了他!”这句话,喊出了他毕生的执念。话毕,祝继行再没了牵挂,颊上带着些许笑意,心脏跳完了最后一下。 死寂。连月色也被压抑得不再明亮。 恰巧,孟显伦一行人正在这时赶了回来。听见祝继行的话,孟显伦三步并两步,冲过来说:“荒唐,这种事我不答应!” 孟宛鹤似被人当头棒喝,溯声看去,目光如刀,恨不得活剥了孟显伦,训斥道:“往上说,老朽还没死。往下说,这是小蛮自己的事。你不答应?你算是什么东西!”想到祝继行以两家交好为己任,责无旁贷,孟宛鹤愈发痛心疾首,自己的长子岂止相形见绌,简直是禽兽不如! “终身大事,哪能由一个将死之人说了算?不光是我,小蛮他爹不是也没答应吗!”孟显伦空口白话,启蛮的父亲重伤昏迷,哪能表态。 孟宛鹤长叹一声,说:“显伦,我老了,可还没糊涂!你人没老,那颗心怎么就糊涂了!我告诉你,哪怕让小蛮当个入赘女婿,也好过跟你这不知廉耻的朝夕共处!” 孟显伦眯起眼,盯着自己父亲,心里竟然隐隐动了杀意。孟宛鹤看出他眼神不对劲,逼近一步质问:“怎么,难道你已经畜生到想要弑父的地步了?” 孟显伦恶向胆边生,不退不让,言语颇有威胁的意味:“父亲,你可别把话说绝了。” “还有更绝情的!要是老天开眼,我宁愿拿你的命把祝继行换回来!你这混账,刚才后土教杀你亲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现在的胆量!” “大伯,你怎么能顶撞爷爷!”启蛮瞧见两人争吵,赶过来劝解。 孟显伦嫌厌地说:“老子跟老东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说着,抬手一巴掌朝启蛮的脸扇了过去。 “你管爷爷叫什么?”启蛮一抬手就钳住了孟显伦的手腕,冷冰冰地问道。 孟显伦打了个颤,心想,这小子不是快死了吗,怎么看起来能耐比以前还大! 这时,启蛮缓缓伸出一根小指,说:“大伯,跟爷爷道歉。” 孟显伦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十多年了,自己从来都是让启蛮又敬又怕,哪里轮到启蛮教训他!可他不知道,启蛮已今非昔比,正应了孟宛鹤的那句玩笑,现在的启蛮,只需要用这么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孟显伦揍一顿! 启蛮出手,一指戳在了孟显伦膻中。孟显伦觉得像是被铁杵狠狠地捅了一下,身子倒摔过去,就地滚出三圈。胸口剧痛,不知断了多少肋骨,喉头发咸,嘴角流血。 孟显伦艰难地爬起来,冷不丁有人把手搭在了他左肩。扭头看见一个戴斗笠的,于此同时,又瞧见了自己的断肩。斗笠人似乎有意戳中他心头痛处,孟显伦恼道:“你是什么人,把手拿开!” 斗笠人不搭理他,兀自问孟宛鹤:“老头,你这儿子丢人现眼,用不用我帮你教训他?” 孟宛鹤苦笑:“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败类。可不管他怎么不孝,老朽这为人父的也不能不怜惜啊。” 斗笠人点头说:“有道理。”又转向孟显伦说:“这次我忍你了,多亏了你爹。”说完,一提一甩,把孟显伦扔出了十几步之外。这下孟显伦再无颜见人,起身后就一拐一瘸地跑开,不知去向。 孟宛鹤见那人亮了这么一手,心里大为惊疑,问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到此何事?” 斗笠人嬉皮笑脸:“在下姓施,单名一个辙字。前几日我掐指一算,知道此处有喜宴可吃,就日夜兼程赶过来了。” 孟宛鹤自然明白他有意隐瞒,不过这个施辙看起来并无恶意,也就没去说破。 “爷爷,你快来看看祝姑娘!”听到启蛮呼喊,孟宛鹤赶忙去查看,原来祝宛熠已经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伤心过度。小玫,由你来使‘雨润诀’护住祝姑娘心神。” 小玫起先是万般的不乐意,让她去救治自己的死敌,这怎么可能。但当她耍性子撇开头,无意间又瞥见亡故的祝继行,心里蓦地一紧。回过脸,看着神志不清的祝宛熠,使劲跺了下脚,快步上前施诀医治。 孟宛鹤抬起头,望向仍彼此嫌忌的两家男人,动容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两家本来就该是辅牙相倚。你们这些做大人的,难道还不如孩子吗?”众人无不怔怔,气氛缓和了许多。 “什么都能从长计议,什么都好商量,可眼下只有这么三件事非办不可。一是竭力救治伤者,不管什么上等诀法、药材,全部使出来,两家承受不了更多的失去。二是收殓了咱们亲人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还有,就是约定好两个孩子的媒妁之日,早些圆了亡人的遗愿。伤痛已经够沉重了,算老朽恳求诸位,千万不要再试图打破这血淋淋的情谊!”说完,老人颤巍巍地矮下了身子,含泪双膝着地。 短暂的震惊之后,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恸哭四起,两家人任凭泪水汗水成串地落下。孟家施展雨润诀,祝家熬制药膏,忙里忙外。没有彼此之分,不问姓孟姓祝,有的只是共患难的亲人,同生死的手足。 施辙不声不响来到孟宛鹤身边,开口说:“老头,事儿办得漂亮啊!”孟宛鹤实在没心思和他多言,只是报以苦笑。 施辙继续喋喋不休:“你们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打打杀杀的,亏了我学东西快,懂得入乡随俗。这不,刚才我在林子里就不小心杀了个老道。”孟宛鹤身子一颤,惊愕地看着他。 施辙笑道:“我也不找你讨人请,还是那句话,我来是想喝你杯喜酒,你不会吝啬吧?” 作者的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三章 风波平生 时间能冲淡一切。 随着时日的推移,孟祝两家人渐渐从悲痛中恢复。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世仇和解,还成了亲家,如此意外的变化任谁也不曾料到。下月初八近在眼前,那是启蛮和祝宛熠的婚日,两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这两个月来,孟家人可谓愁白了头。张罗丧葬,筹办婚宴,还有孟显伦的失踪,诸多琐事让全家人焦头烂额。不过,最让人犯愁的,还要数那个稀奇古怪的施辙。 自打两月前的那一天起,施辙就毫不见外地在孟家住下了。要真是踏踏实实地住着也不打紧,无非就是多张嘴吃饭,可施辙非得每天都弄点新花样。 修门补墙的时候,他在旁边喝着酒指手画脚,趾高气昂的活像监工。入殓的时候,他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跟着,人家都哭就他自己嘿嘿地乐。有时大白天睡觉,半夜里起来敲敲打打,搅扰全家不得安宁。闲来无事,还偏好拉着人喝酒划拳,谁要是不答应的就会被他拎起来挂在树上。 这种事数不胜数,一来二去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了,都劝孟宛鹤撵走这个疯子。 孟宛鹤也犯了难:跟施辙好言商量,他答应得干脆,回头照旧惹是生非;强行赶他,施辙非赖着不走,敢碰他一下他还真上火,动起手来谁都打不过他;断他茶饭,他起先是偷进厨房自己找吃的,后来索性盗了财物去买酒买肉。 遇上这种厚脸皮的,孟宛鹤知道还不如随他去,只盼他说话算数,吃完喜宴就走人。 但是孟家上下,唯独有一个人不会嫌他烦,那就是启蛮。因为,除了下落不明的苏钦宇,也只有施辙会邀他对饮。说到苏钦宇,启蛮这些天不止一次地去过金刀寨,可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半个人影都没有。 言归正传,启蛮和施辙时常扎堆,慢慢熟络起来,开始称兄道弟。而当着启蛮的面,施辙尤其放肆,摔盆砸罐,搞得一塌糊涂。启蛮心疼家当,刚开始只是劝阻,后来就出手去接。就这样,一个摔,一个接,以此为戏,一闹一整天。 孟宛鹤得知此事,想出了个法子,每当施辙瞎折腾的时候,就把启蛮叫过来,陪着施辙摔东西。这招很是奏效,从那以后,施辙果真不再胡闹了。 全家人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买来百十个盆盆罐罐堆在院子里。虽然院子里总少不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也好过放任施辙为非作歹。 起初,俩人每天能摔碎十多个,后来是七八个,再往后,两三天也碎不了一个。家里人奇怪,难不成这施辙良心未泯,悔过向善了?探头往院子里看,那俩人仍在不停地玩闹。只是,不管施辙怎么扔,启蛮都能稳稳接住。 头几日没什么稀奇,但后来施辙扔得越来越快,就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只见施辙提起罐子,腕子一翻,那罐子就嗖地疾飞而出。旁人连罐子往哪飞都还没分辨清楚,启蛮已经飞快地扑过去,把罐子抱在了怀里。 有人忍不住叫好,引来更多人围观,最后连孟宛鹤也听闻,到院子里来看。以孟宛鹤的修为,搭眼一瞧,就看出了门道。施辙扔罐子的手法很不寻常,举重若轻,显然使上了元力。 孟宛鹤暗暗称奇,定睛细看,就在施辙刚扔出去的那个罐子上,微微泛着青光。孟宛鹤心口一震,倒抽了口凉气, “施大侠,借一步说话!”孟宛鹤道。 施辙扭回头,咧嘴一笑,抬手就把瓦罐朝孟宛鹤脸上扔。孟宛鹤大惊,跳开一步催动玄光护在身前。却见人影一晃,启蛮闪过来伸手接下,道:“施大哥,你当心我爷爷!” 施辙笑道:“你瞧我,手滑了。老头儿,是你喊我?” 孟宛鹤蹙着眉,说:“施大侠,劳烦移步随老朽来。”说完,转身去了后院。 把施辙领进清净斋,回避了旁人,落座后,孟宛鹤说:“施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为了何事来此?” 施辙嘻嘻哈哈地说:“老头儿,不是我说你,你这记性实在是差啊。讲了那么多遍,我就是想喝杯喜酒,没别的意思。” “既然施大侠坚持不说,老朽也不自讨无趣。不过……”孟宛鹤双目射出寒光,盯紧了施辙说:“老朽僻处乡野,孤陋寡闻,身负木诀诀法的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施辙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半晌才说:“看来是我大意了,想不到,这穷乡僻壤里竟会有你这么个高人。” “实在见笑,论修为,老朽哪能跟手刃混元散人的施大侠相提并论。但容我冒昧提个醒,不管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但凡敢对孟家的人动歪脑筋,老朽豁出命去也不饶他!言尽于此,施大侠请便吧。” 施辙默然,许久后起身拱手,转身要走,听背后孟宛鹤说:“小蛮是个老实孩子,辛苦你点拨他,老朽欠你的情。” “欠情倒不必,就当我付你酒钱了。”施辙脸也不回,摇头晃脑地出了门。 “施大哥,爷爷叫你干什么?”刚一出来,施辙就遇上了启蛮,便道:“你爷爷说,让我督促你修习诀法,不然就要赶我走了。” 启蛮很奇怪:“爷爷不是赶过你好多次吗,你总是赖着不走……” “别废话!”施辙气得在启蛮头上狠敲一下,说:“你给我露两手看看,也好知道怎么教你。” 启蛮揉着脑袋,走到院子当中,练起一套孟家拳法。施辙看得腻了,说:“谁让你耍这些花拳绣腿了,使些诀法给我看!” 启蛮无奈:“施大哥,我的诀法都废掉了,使不出来。” “废掉了?谁干的!”施辙急了,心想启蛮体内元力浑厚,是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废去他的修为。 启蛮说:“我中过一种叫混元归的诀法,破解的时候被我自己把以前的诀法废了。” “你中过混元归!还自己破解了!”施辙一蹦三尺高,冲过来去摸启蛮脉象,脸上先是惊愕,随后眉飞色舞地说:“启蛮兄弟,天下还有你这么个奇人,可让老哥我高兴坏了!” 启蛮不解,施辙抚掌道:“你体内有四行元力,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这有什么稀奇?” 施辙踱来踱去,说:“这有什么稀奇?这当然稀奇!你有四行元力,就能修炼四行诀法。能做到这点的,普天之下也寥寥无几。你让我好好想想,从哪里开始教!” 启蛮笑了,说:“施大哥,你就别唬我了。我不过才有四行元力,而你都已经五行兼具了啊。” 施辙顿住了脚,转过头来,颇不自然地说:“启蛮兄弟,这话不能乱讲啊,世上哪有五行兼具的人?”施辙便说边朝启蛮走过去,到了近处,才压低声音问:“兄弟,是你爷爷告诉你的?” 启蛮摇头说:“爷爷没说过,是我自己感觉到的。你身上有除了跟我相似的元力以外,还有另外一种。既然我已经有了四种,那你的另外一种肯定就是木元力了。” 施辙愕然:“没想到启蛮兄弟待人憨厚,心思却这么细致,这洞察别人元力的本事也实在奇特。罢了,本来也不打算瞒他,就嘱咐着让他替我保密吧。”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猛然间前院冒出个人,大喝:“妖人,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启蛮认出那人是自己七叔孟显诚,便道:“施大哥哪是什么妖人,七叔你认错了。” 孟显诚言之凿凿:“小蛮你就信了我吧,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他身上有木元力,此话当真?” 施辙心说不妙,此事万万不能走漏。启蛮哪知道这些,便实话实说:“当然当真,施大哥身兼五行元力,厉害着呢!” 孟显诚冷哼一声,问施辙说:“小蛮可从来不说假话,妖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施辙哈哈笑开了,良久,换了副恶狠狠的神情,朗声道:“不错!我的确身怀木诀,你奈我何!” “既然你承认了,限你今日之内滚出我孟家,否则,我可要去报官了!”孟显诚说着,就往前院走,似乎真的要去衙门。 启蛮急了,心想好端端的,施大哥怎么就成了妖人,肯定是七叔弄错了!于是启蛮抢在孟显诚前面挡住了院门,说:“施大哥是好人,他都在咱家住了两个月了,干嘛非要赶他走?” 孟显诚推开启蛮,板起脸说:“小孩子知道什么,快让开,不然出了事咱们家也得落个包庇的罪名!” “不行!”启蛮一把拉住孟显诚胳膊使劲往回扯。 突然,那种对敌混元散人之时,把元力吸入体内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再看孟显诚,眼中极度恐惧,哑声道:“小蛮……你……” 启蛮慌了,赶紧松开手,孟显诚靠在墙上,瘫坐下去,嗓子里发出粗重的吐气声。眼睑夸张地翻着,眼睛明明都快要掉出来了,却还是直勾勾地瞪着启蛮。只是转眼的工夫,整条胳膊,再到胸口,全身,无论是衣物还是骨肉,都干瘪腐败。 启蛮脑中嗡鸣,自己竟然害死了七叔!正要喊叫,施辙从身后把他勒紧,用力捂着他的嘴说:“别嚷!快走!”启蛮死命地挣扎着,眼泪哗哗往外涌,自己杀人了,而且还是杀了亲叔叔! 作者的话: 红花打赏什么的书生将暂且不要了,各位要是喜欢的话就把《诀侠路》推荐给身边的朋友们吧~感激不尽!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 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四章 逢青天 水火村往北两百里,有一条洰河,河旁边就是远近闻名的临洰县。此地商贾盛行,家财万贯的足有百户。大街上人来人往,个个都是衣饰华贵,神采奕奕。就连街边摆摊卖肉的屠户,身上也是玉佩银环,连那剁肉的刀都是黄金打的。屋舍碧瓦朱檐,楚楚有致,似乎找遍全城也寻不到一个穷困人家。 临近傍晚,打城南来了两个人,光是衣着就与这临洰县格格不入。 启蛮仍是阵阵心悸,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罪过。施辙在他背上一拍,把他堆了个趔趄,说:“启蛮兄弟,我早听人说这临洰富可敌国,果然是谎话。这哪是富可敌国,这简直就是富可敌天下啊。” 启蛮瞧着满城的人身着绫罗绸缎,腰挂环佩叮当,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扮相,不禁自惭形秽,说:“施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施辙抱憾地说:“小子你真有脸问,还不都因为你,我连蹭吃蹭喝的地方都没了!罢了,看你住在老林子里没啥见识,正好带你出来见见世面。” 启蛮心里不是个滋味,施辙可不管这些,自顾自地说:“瞧见前面那家酒楼没,啧啧,大老远就闻见香了,咱去看看!” 启蛮随施辙往酒楼走,行人纷纷驻足,投来惊奇又鄙夷的眼神。启蛮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无地自容,低着头快步跟在施辙后面。 酒楼是红木的门窗,白玉的雕栏,建成前后两座,飞阁流丹,上中下三层,金碧荧煌。一丈高的正门,挂着块银底金字的牌匾,上书“三圣阁”。 两人抬脚往里走,店小二看见了,忙过来拦住说:“你们俩站住,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是你们叫花子能进的吗?” 施辙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金锭子扔给小二,说:“这地方我们进不得吗?” 小二捧着金子,傻了眼,心想:“这两人看起来穿得破破烂烂,出手倒是阔绰,想必是外地来得富豪,只不过着装的民俗与众不同吧!”想到这,小二忙点头哈腰地说:“哟!两位大爷,小的有眼无珠,您二位当然能进,里面请!” 施辙开口就要最好的雅间,小二面有难色,说:“我们掌柜的吩咐,三楼今天不待客。您屈就一下,二楼雅间伺候可好?”说完,领着两人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屋里雕栏画栋,陈设精美,墙上名家字画,十分雅致。 启蛮局促不安,施辙却大大方方地坐下,问小二说:“你们这里叫三圣阁,是怎么个说法?” 小二得意地说:“这临洰城中,就数我们家的酒菜最好吃。煎、炒、烹、炸……” 施辙一拍桌子,说:“别啰嗦,就说这三圣!” 小二溜须拍马:“这位爷一看就是行家,我们这三圣,分别是一壶酒,一碟肉,一个馒头!” 施辙挑眉说:“你们这儿的厨子是从煤窑子里雇的吧。” 小二说:“您真会开玩笑,这三圣可没那么简单。先说这一壶酒吧,十八年的女儿红没啥稀罕,可一百八十年的您喝过吗?”施辙口水都下来了,催促着:“快说来听听!” “起先是酿了一大缸,在地窖里一放就是一百八十年。拿出来的时候,满满一缸酒就剩下这么一小壶,那真是十里飘香啊。” “确实稀奇,肉和馒头呢?” “那肉是上好的五花,宰一头猪,只取两腰正当间的两片,这么一碟肉就要宰上整整三十头猪!再说这馒头,每年秋天第一茬麦子,只取麦穗最顶上那一粒磨成面粉,上千的麦穗才能蒸成一个馒头!” 施辙拍手说:“妙啊,先来一碟肉,十壶酒!” 小二说:“哪有那么多,这酒现在只剩三壶。再说,这种稀罕东西,自然是天价……” “怎么,你是怕大爷我买不起?”施辙赫然而怒,把一叠银票扔在了桌子上。小二立马煞白了脸,唯唯诺诺地出了门。 启蛮瞠目结舌,半天才说出话来:“施大哥,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施辙说:“城里这么多有钱人,我从每人那里拿一点,咱们不就有钱了吗?” “你偷的!”启蛮跳了起来嚷嚷着。 施辙赶紧打手势让他噤声,说:“你个傻小子,小点声能死啊。我这不是偷,是取!” 启蛮忙捂住了嘴,施辙又道:“说起来,这隔空取物还是一门水诀诀法。枉你们孟家自称谙熟水诀,连这个都不会,回头我教你。” 启蛮摆手说:“富贵有命,我不学这个。”施辙不耐烦地嘁了声,不再理他,而是竖起了耳朵,去听楼上的动静。 从那次异象之后,启蛮明显觉得自己体力充沛,耳聪目明,比如一些本来察觉不到的细微声响,他现在却能听得清清楚楚。见施辙听得饶有兴致,启蛮也不由地听起了楼上之人的谈话内容。 先是一个细声细气的人说:“哥哥,阳地儿虎头万,开窑的火点不抛杵头。” “浑天里清了。”答话的这人嗓音尤为粗重。 头一个人又说:“他下排琴在外头拉挂子,一票老海并肩子。” 声音粗的那人说:“海青子安根,攒稀那个?” 又有另一个人说:“梁子多了水码子靠扇的。” 还是那声音粗的人答:“摘了瓢,蚕子就山。”其他人听了,放肆地大笑。 启蛮听得糊里糊涂,施辙可都明白!先是有人说,大哥,南边王家,开店的有钱人不给钱,然后有人答晚上杀了。头一个人又说,他弟弟在外面走镖,有很多江湖朋友,答话的人说,咱靠大刀吃饭,怕那个?又有人说,街上有了穷人和要饭的,也是声音粗的那人答,砍了脑袋,拿心下酒! 启蛮见施辙神色凝重,好像听得懂,就问:“施大哥,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我怎么一句也不明白?” 施辙冷笑道:“他们说的是江湖切口,咱们今儿个撞上大事了!” 就在这时,小二叩门进来了,酒肉摆在桌上,有些不放心地说:“两位爷,这些东西总共四千两银子,您看要是方便就先把账结了。” 施辙让小二在旁边候着,递一壶酒启蛮,剩下那两壶他自己一饮而尽。启蛮也喝了酒,两人又吃了些肉,小二已经等得焦躁了,说:“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这账……” 施辙哈哈大笑,站起了身,把银票撕个粉碎,说:“大爷我还就吃你的霸王餐了,怎样?” 小二凶相毕露,说:“好啊,敢到我们三圣阁耍横,找死!”一抬手,从袖子里抽出把明晃晃的匕首,朝施辙捅了过来。 施辙闪过匕首,一指戳出,那小二整个人就被冻僵,硬邦邦的跌在地上。启蛮慌了,说:“施大哥你醉了,怎么乱伤人!” 施辙说:“兄弟别慌,咱们马上去县衙,这里头有人命官司!”说着话,拉上启蛮下楼。启蛮听到“人命官司”,还以为施辙是要告发他杀了七叔,吓得魂不附体。可施辙扯得紧,启蛮挣脱不出,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跟着。 出了门,施辙回手一挥,陡然间,三圣阁陷于一片火海之中。酒客们叫喊着奔出来,但无论多少人来救火,施辙的火诀偏是越烧越旺。滚滚浓烟里,富丽堂皇的三圣阁,顷刻间毁于一旦。 来到县衙前,施辙擂鼓喊冤,启蛮恐慌地等着,已经准备好要供认不讳。这时,衙门口的差役跑了过来,拦住施辙说:“别敲了!老爷现在不在衙中,你改日再来吧!” 施辙大怒:“人命关天,这狗官竟然擅离职守?” 差役也火了,说:“你是哪来的刁民,再敢出言不逊,把你拿进牢里刑具招呼!” 施辙正和差役争执不休,就听远处有人厉喝:“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衙门口放肆!”差役见到说话之人,便对施辙叫嚣起来:“老爷回来了,你死期到了!” 施辙不睬他,转身拉着启蛮走到县太爷跟前,说:“黑天大老爷,草民有冤!” 那县太爷长得穷凶极恶,疾言遽色道:“有冤?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来啊,把这两人拷起来下到牢里,本官择日严审!” 刚才离得远没听仔细,现在到了近处再听这县官声音,启蛮和施辙都是吃了一惊:这县官,就是三圣阁里那个嗓音粗重之人! 作者的话: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五章 锒铛劫 差役早就跃跃欲试,听见县爷的话,掏出镣铐就要锁启蛮和施辙。 启蛮六神无主,只等施辙拿主意,可施辙面不改色,不但交出了剑,还把手伸出来让差役锁。启蛮虽不解,但也依样学样,两人就这么克恭克顺地认了罪。 差役犯了嘀咕,冲县爷一个劲地使眼色。县爷一样的糊涂,摊手摇头,他也是头一回碰上这么老实的犯人! 见差役迟疑,施辙开口提醒:“公差大哥,您受累送我们去牢房吧。我们哥俩头一次到此地坐牢,还不认路。” 差役心道,合着你们拿坐牢当游历呢!县爷也气急败坏地说:“大胆泼贼,不剥你两层皮,不知道老爷我的厉害!来啊,押下牢中大刑伺候,我看他俩脸上就带着一副歹人相!” 启蛮本来就心虚,听到这话立马招了供:“别用刑,我招!七叔是我杀的,老爷明察,我不是故意的!” 启蛮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施辙偏偏也装出副哭相说:“老爷我也招了,我杀了本家八姨!” 他俩一唱一和,县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喝道:“胡言乱语,赶紧带走!” 差役领命,在头里拉紧了锁链,吆喝着催促两人快走。施辙昂首阔步,两步就抢在了前面,启蛮也赶紧跟上。 差役暗骂:“这俩疯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提起步子去追赶。施辙像是有意捉弄他们,满街乱闯,脚下越走越快,连启蛮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紧。 这下可苦了两个押送的差役,锁犯人的铁链不能撒手,他俩只好拼了命地奋起直追。四个人就这么当街飞奔,把差役跑得腿脚酸痛,气喘吁吁。 施辙闲庭信步,不时回头看看差役的窘境。见时候差不多了,施辙冲启蛮的镣铐努了努嘴说:“兄弟,这种玩意儿困不住你吧?” 差役听了,想要呵斥,无奈喘得厉害,话到嘴边断断续续:“闭嘴……敢耍花样……就砍了你!” 启蛮答道:“困是困不住,可要是我跑了,施大哥你怎么办?”差役咋舌,这小子说了个啥,铁打的镣铐困不住他? 施辙说:“你别管我了,自己快走,回头找机会来救我。不然咱俩要都进了牢,可就真出不来了!” 启蛮想想觉得有理,便道:“那施大哥你等着,我很快就把你救出来。”说完,两臂猛地催动火元力,铸铁手镣顿时被他震碎。 差役惊骇,拔刀威吓:“小子,抗法可是要杀头的!” 施辙突然放声叫喊起来:“千万别砍错了!要逃的是他,别伤着我啊!” 也不知道施辙使了一手什么功夫,差役被他这么一喊,竟然头昏眼花,耳朵里嗡鸣不止。再等回过神来,启蛮早就跑没了影。施辙不忘冷嘲热讽:“瞧瞧,连个犯人都看不住,你们吃白饭的啊?” 差役气得七窍生烟,在施辙后腰上狠狠踹了一下,施辙稳稳当当地站着,那个踹人的差役却跛了脚。两个差役这才知道遇上了高人,自此大气不敢出,好言好语地劝着施辙走,更没胆子再去追启蛮了。 启蛮逃走之后,在偌大的临洰城中毛头毛脑地东奔西跑,逢人便躲躲藏藏,生怕被认出来。好不容易找了个犄角旮旯缩着身子,启蛮抓耳挠腮想不出个主意。 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临洰虽大,但处处都不容他安身。自己杀人的事漏了陷,一时心急还抗了法,罪上加罪,十条命也不够杀的。施大哥被关在了牢里,他说自己杀了本家八姨,不知道是真是假。想去搭救,又不知道牢房在哪,这种事也不能上街打听。 屋漏偏逢连夜雨,启蛮正急得干瞪眼,肚子里咕咕作响。快一整天了,他只吃在三圣阁吃了点肉,自己身上也没钱,连个馒头都买不起。饿着肚子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更就不出施大哥,启蛮越琢磨越犯愁。 苦闷了好半天,启蛮觉得光这么瞎想也不是个办法,常听人说有打把势卖艺的,要不然自己也试试。虽然诀法废了,但这一身拳脚功夫应该也能值几个钱。他脑袋向来一根筋,顾此失彼,也不想想,天底下有哪个逃犯敢抛头露面当街卖艺! 启蛮想到做到,找到个宽敞的街口,清清喉咙,喊道:“南来的北往的,大伯大娘,大哥大姐!”他想让更多人听到,就卯足了劲去喊。可他哪知道,现在的自己元力浑厚,真要是放开了嗓子,那声音堪比奔雷滚滚,百里传音。 他这么一喊,好些人都吓得不轻,张望着去找是谁这么大的嗓门。有些行家听了,暗暗赞叹:“小小年纪好修为,不妨瞧瞧他要耍些什么本事!”看见启蛮相貌无奇,打扮粗陋,左手还微微有些残疾,看客们又私下里议论起这人来路。 启蛮见凑热闹的挺多,心想这事能成,正要接着喊,见围观的人群里赫然有几个捕快。捕快们自然根本不认得他,但启蛮心里发了怯,脚底抹油就要跑。他心思都写在脸上,那些个捕快一眼就看出不对头,喝道:“站住!我问你,见了我们跑什么?” 启蛮哪敢应声,拨开人群往外钻。捕快大喊抓人,街上顿时大乱,摩肩擦踵,挤得水泄不通。 启蛮没头苍蝇似的逃,忽觉头顶元力翻涌,抬眼看,白芒当头击下。他虽不能施展诀法,但尚能调度元力,知道这是金诀,便立马在掌上运火元力顶住。 元力碰撞,启蛮分臂一撕,白芒在他手里就像纸片那样被扯了个粉碎。人群散开,有个捕头赶到了启蛮身后,擎刀而立,刀上白芒萦绕,刚才的金诀“没羽箭”就是出自其手。 “有两下子,看刀!”捕头喝了声,催动白芒,手中的刀显出了三倍大小,朝启蛮脖子上斩下。启蛮本来不怕他这招,侧身躲开,伸手去抓捕头手腕,想把刀给夺下来。 离着捕头的手只差半寸,猛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七叔惨死的样子。启蛮心如刀锉,赶忙收回了手。可捕头哪会领他情,手起刀落,又往启蛮胳膊上砍。启蛮就算再敏捷,这贴身一刀也还是避不开。好歹保得胳膊无碍,背上却是被刀扫到,划出个半寸深的口子。 刀口正在后心上,疼得启蛮呲牙咧嘴。体内的元力顺着背上的伤不停地外泄,浑身都疲软起来。捕头不依不饶,更加上其他的捕快也陆续围了过来,个个拔刀在手,杀气腾腾。 捕快们看出启蛮是强弩之末,一拥而上。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启蛮横闯出不去,就往天上走。蹲低了身子,一跃两丈高,从人堆顶上跳了出来。捕头见了,手指在刀上一抹,一道白芒激射而出。 感觉到背后有人暗算,启蛮斜身去躲,但左腿还是被刺穿。腿上受伤,身子立马失了平稳,从半空扑下来,摔得眼冒金星。捕头追上,还不放心,抬手又是三招“没羽箭”,打向启蛮没受伤的两臂一腿。 白芒穿肉而过,痛楚彻骨,启蛮十指都深深地剜进了地里,指甲翻开,不住地渗着血。捕头这才松了口气,说:“想跑就别怨我下狠手,给我拷上!” 启蛮运起全身元力止血疗伤,再没余力挣扎,只好束手就擒。一时间万念俱灰,丧气唏嘘,心想:“我命该如此,跑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被抓回去。施大哥指望我去搭救,可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跑,免得落个一身是伤。” 捕快们喜气洋洋,一面阿谀着捕头英明神武,一面盘算着该怎么邀功请赏。捕头就更神气了,当街力擒贼人,多大的风光。谁都不管启蛮是否还在流血,也不管他有没有走路的力气,镣铐上了,枷锁戴了,从地上架起来,生拉硬拽地往前走。 启蛮伤口还没结痂,一走动就又裂开了。捕快们见了,还有意推推搡搡,乐在其中。如此,刚走出没几步,启蛮流出的血就染红了大片的衣衫。 捕头昂首阔步,边走边骂:“你这小贼,早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你也不像本地人,八成是在外头犯了事逃过来的!”他这话可真是蒙准了,说得启蛮心里隐隐作痛,垂头不语。 捕头知道自己说中了,更是得意:“我就知道,本捕头这些年什么案子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不是劫过财,就是杀过人。我还告诉你,别管是什么人,只要落到我手里,就别想翻身!” 启蛮早就认了命,再加上身子虚弱,所以不管捕头说什么他都不声不响。但是旁边有个多嘴的捕快却揭了捕头的短:“你就吹吧,头两天那个苏钦宇……” “你这臭嘴,干嘛提他!”捕头叫骂着把他踢开,面红耳赤。 启蛮一个激灵,冲过去扯住了那个说话的捕快,急切问道:“你说苏钦宇?他在哪,快告诉我!” 那捕快恼道:“自己都要进大牢了,打听那么多干嘛?”说着,想用力把启蛮推开。可启蛮不知哪来的力气,两条腿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那捕快推了他一把,反倒是自己退了两步。 捕快觉得丢了脸,吼道:“敢跟我过不去,大爷我可是三圣堂的人!” 启蛮跟身进步,喝道:“我管你几圣,问你最后一遍,苏钦宇在哪?” 见启蛮怒发尽竖,目光如电,吼声如雷,捕快魂不附体,还逞强道:“你……吓唬谁呢,都锁上了还敢猖狂!” 启蛮嗤之以鼻:“你觉得,我被锁上了?”说话间,身上现出四色光芒,镣铐、枷锁,顷刻化为齑粉。 作者的话: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六章 弥天恶 启蛮突然发威,捕快们屁滚尿流,连那捕头也惊诧不已:“刚才交手不见他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身兼四行元力!” 定下神静观其变,见启蛮那四色光芒虽势不可挡,但并没有什么厉害的诀法,捕头心说:“这小子元力浑厚,诀法上却似乎一窍不通,再加上他愣头愣脑的,哪能是我的对手!” 趁启蛮一心应付那些捕快,捕头悄悄绕到了他身后,突然以没羽箭偷袭。启蛮回身用赤芒接住,不料,捕头飞身而起,手中的刀变得乌黑发亮。刀风席卷出去,杂着刺骨的寒气,冲散了赤芒,裹住启蛮。 启蛮僵了身子,暗自惊讶:“这招好像孟家九寒气,他也会使水诀!” 捕头计策得手,又使出拿手金诀“残影刀”,大刀抡起,所到之处留下无数光影。只见那捕头挥刀斩来,明明只有一把刀,却像是百十把刀同时砍下。启蛮看花了眼,不知该去提防哪一边。 眼看就要中招,斜刺里突然飞出一团火,在刀光中转了一圈又消失无踪。而就是这么一转,所有假象都荡然无存,捕头的位置立马暴露出来。捕头愣了一下,回过神时,钵盂大的拳头迎面打来。 启蛮向来蛮力过人,就算现在使不出金刚咒,这一拳下去也有几百斤的劲道。拳头下意识地附上了四行元力,威力更是了得,捕头横刀去拦,结果这精钢铸成的刀竟被当中打折。 脱了困,启蛮四下张望刚才是谁搭救的他,但满街的人都在逃避,谁都不像是自己的恩人。 捕头虎口震裂,持刀的胳膊一直麻到肩膀,喝道:“敢打官差,你,你小子活腻歪了?”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启蛮不禁怔住了,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他,还是在水火村的老林,初识祝宛熠。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走了之,祝宛熠会怎么想,婚事又该怎么办。爷爷,爹娘,小玫,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我是畏罪潜逃。 捕头见他愣神,偷偷拿手指一弹,又是一招没羽箭。启蛮惊觉,侧身躲过,随手还了一掌,正打在捕头面门上。且不说这一掌力道如何,启蛮心急之下,又不自觉地使出了混元归。 那捕头被打开老远,腐死的惨状自是不必多提。余下的那些捕快丧了胆,把手里的刀一扔,跪地求饶。启蛮惊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畏惧和哀求。恍惚间,启蛮觉得自己像极了混元散人,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杀人如麻,一样的令人又恨又怕。 启蛮瞠然,接着苦笑道:“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人。”捕快们像得了大赦,千恩万谢,家鸡啄米似的拿脑袋往地上磕。 “你站住!”启蛮叫住了先前提到苏钦宇的那个捕快,其他的捕快则悲悯地看了看被留下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各自逃命去了。 被叫住的捕快肠子都悔青了,只恨早先没缝住自己这张嘴。启蛮倒是客气,问道:“苏钦宇是我朋友,告诉我他在哪,我绝不难为你。” 捕快老老实实地说:“那是前天的事,苏钦……哦不,苏少侠,他来三圣堂,不知道怎么就被堂主拿住了。我们弟兄几个押他下牢的路上,他打伤了梁洪,就是那个假捕头,然后跑了,小人也不知他去了哪。” 启蛮听出了端倪,追问:“三圣堂是什么?你们不是衙门的人?” “您不是本地人?”捕快左顾右盼,很是犹豫。 “快说!”启蛮急了,大声逼问。 捕快费了一翻周折才下定决心,说:“千万别跟旁人说是我告诉您的,这临洰城大有问题!小人本来是正经捕快,城里也没什么蹊跷。可七年前,有个三圣堂霸占了临洰,县爷、乡绅、捕头、所有不服管的人,都被杀掉了。” 启蛮心里一凛:“县爷早就被杀了,今天见到的是假的!” 又听捕快说:“三圣堂无法无天,把衙门捏在了他们手里,凭借这个瞒上压下。富商靠交钱才能活命,我们这些下人就得为他们赴汤蹈火。三圣堂高手如云,明里暗里处处有他们的眼线。走漏风声的,杀;交不上钱的,杀;打外地来了又想走的,杀!一出手就是残害全家啊!临洰百姓之所以个个家财万贯,其实是因为来跑生意的商人都被困住了,所有穷人都被赶尽杀绝了!”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启蛮做梦也想不到。以前只当后土教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但这三圣堂竟然荼毒满城,整整七年!相比之下,后土教都算得上无可厚非了,混元散人都显得仁慈得多! 启蛮深吸几口气,问:“你是说,衙门里的都是三圣堂的人?” “衙门是他们总舵,另外两个堂口一个是大牢,另一个就是今天着火的三圣阁。” 启蛮这才明白:“原来施大哥早看出三圣阁不对劲,那把火烧得好啊!不成,施大哥落到了三圣堂的手里,凶多吉少。他那么信任我,现在肯定在牢里盼着,我哪怕拼了命也得救他出来!”这么想着,扭头就往衙门走。 捕快连声劝阻:“衙门紧挨着大牢,万万去不得。三圣堂人多势众,您就是再能耐也没胜算啊!” 启蛮猛回身,捶胸大吼:“我大哥在他们手里,你说我能怎么办!我知道三圣堂厉害,我也怕。可要是怕了就不去找他们算账,我还有脸活吗!” “您别慌,想救人还不简单。小人豁出命去传个假令,把你大哥提出来不就得了。” 捕快说得诚恳,启蛮大喜,说:“那太好了,等把施大哥救出来,咱们再想办法拆了他三圣堂!” 两人刚说定,远处来了一队人,领头的那个说:“口出狂言,我看你哪也去不了!” 捕快惶然色变,小声说:“那是二当家韩半山,带的人都是心腹,您可当心啊!” 启蛮毫不惧怕,上前一步说:“正想去找你们,这下也省工夫了。你是二当家对吧,快把我大哥放出来!” 韩半山装腔作势地说:“啊呀,我好怕你啊!不过……”韩半山拍拍手,随行的手下列成一排,人手弓弩,搭箭拉弦。 单打独斗启蛮自然不怕,但面对这种结成阵势的敌人,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而这时,喉头蓦然一凉,低头看,雪亮的匕首正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捕快喊道:“韩二哥,小的将功折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我家里人吧!” 启蛮寒了心,说:“没骨气的,我还当你是朋友,没想到你会算计我!” 捕快惨然道:“您能拿小人当朋友,荣幸之至……” 韩半山放声大笑,满意地说:“算你忠心,把那小子弄过来,饶过你这次!” 捕快谢恩,推着启蛮往前走。启蛮知道就算打退了这捕快,也难逃箭阵,于是暗运元力,准备到了近处再突然动手。而当离韩半山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只有三步之遥时,捕快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朋友,救我爹娘。” 匕首刺出,没根捅进了韩半山的心口,捕快狂喊:“龟孙韩半山,老子要你的命!临洰老少爷们,我给你们报仇啊!” 眨眼间,弓弩齐发,那捕快全身扎满了箭,气绝当场。 看着满地的鲜血,启蛮觉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身上沸腾的气血瞬间冷酷了下来。施大哥要救,捕快的仇要报,水深火热中的临洰百姓也得翻身。三圣堂欠下千万血债,哪还能拿他们当人看! 血债本该血来偿,恶人还需恶人磨,不把他三圣堂杀个干干净净,实在难解这心头之恨!混元归又能怎样,心狠手辣又能怎样,收拾你们这些人渣,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黄芒漫天,吞没了三圣堂的走狗,连死了的韩半山也没放过。滚滚元力不停纳进体内,而三圣堂的人全都乱翻乱爬,死状可怖。启蛮没有丝毫愧疚,只觉堵在胸口的恶气总算有了宣泄的手段!混元归,都说你是世上最邪门最可憎的诀法,我今天偏要靠你来救人了! 黄芒散尽之时,三圣堂的人一个不落地沦为烂泥。启蛮粗重地喘息着,蹲在了捕快的尸身旁。 一根,两根,三根……足足四十八根!启蛮把捕快身上的箭全都拔了下来,箭镞发黑,看来是淬了毒。 “朋友,你爹娘,还有这临洰的所有百姓,我孟启蛮赌上性命救他们脱难!”立过誓,启蛮朝捕快拱手深揖,再转身时,阔步直奔县衙! 作者的话: 年底了实在是仓促,还要来回奔波,为了不断更,每天只能一更了,在此深表抱歉!!!年后肯定会加快更新速度,让大家满意些,谢谢各位的支持了!!! 第十七章 三圣堂 衙门口,看门的依旧是那两个差役,驼背瘸腿,显得疲惫不堪。 “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两个主!” “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要是大哥怪罪下来……”一句话未尽,这说话的就瞠目结舌,惊疑不安。另一个差役顺着他目光看去,见一人正往衙门这边走,分明就是先前跑掉的那个! 两个差役知道他厉害,不敢吱声,动也不动地看他如何作为。启蛮对他们俩视若不见,径直走到鸣冤鼓前,不去碰鼓槌,而是举起了拳头。 轰的一声,整个衙门都颤抖起来。 县爷,即三圣堂总舵主蒋英雷,转过屏风到了堂上。身后跟着十多个满脸横肉的恶汉,没有一个是差役装束。 蒋英雷定睛观瞧,堂下不惮不惧地站着个壮小子,手上还抓着半块鼓面。细看觉得眼熟,想了想,原来是先前抓的那个,于是喝问:“小贼!你竟敢逃狱,还来衙门口撒野,脑袋不想要了?” 启蛮把鼓面往地上一扔,跺脚踏住,道:“我要不要脑袋不用你操心,还是看紧了自己的狗皮,别落得跟这鼓一样的下场!” “你敢威胁本官?给我拿下!”蒋英雷身后闪出两人,一左一右,出手分别是金诀火诀。启蛮早就没了怜悯之心,双手混元归,那两人中招丧命。 见到手下的死法,蒋英雷惊呼:“你是后土教的人!跟混元散人什么关系!” 启蛮鄙夷地说:“混元散人?那是手下败将!快把我施大哥放了,不然要你好看!” “大言不惭,欺我三圣堂无人吗?”蒋英雷话音刚落,门窗外,屏风后,三十多人涌到了堂上,剑拔弩张,气势汹汹。 还要用混元归吗?这招虽能制人死命,却防不住明枪暗箭。现在的心境,让启蛮想到了更恰如其分的诀法。 耳边依稀响起祝宛熠的话:“这招炽业炎,靠的是将诀法与心中怒火相照应。对头越让你愤恨,诀法威力越大。练这个诀法,脑子里想着自己最厌恶的人,肯定事半功倍。” 若真如祝宛熠所说,越是愤怒,炽业炎练成得越快。那现在,当启蛮前所未有地盛怒之时,修炼炽业炎会有多快? 只是一转念,赤芒化为炽热的业火,充斥了衙堂。火焰从每一扇门窗,每一道墙缝,喷涌出去,把整个县衙大院都溺在翻腾的火海之中。启蛮抬眼看见了堂上“公正严明”四字牌匾,心里发笑,抬手间,烈火掀塌了房顶,自欺欺人的“公正严明”,飘散成满天余烬。 蒋英雷等几个会水诀的侥幸逃过一劫,退往后堂,其他三圣堂的人就没那么好的造化。只要稍稍擦到点火苗,那火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爬遍全身。轻点的被烧成皮开肉绽,半死不活;重点的则被当场烧死,面目狰狞。 好端端一个衙门,墙坍柱歪,转眼只剩断瓦颓垣。屏风倾倒,后堂也被烧垮了半边。案台、座椅更是缺胳膊少腿,处处漆黑。 启蛮心想,三圣堂也不过如此,何不先剿灭了这个总舵,再逼问大牢所在。于是抬脚往后堂走,去寻蒋英雷的藏身。 前脚跨过门槛,火、土、金、水,杂七杂八的诀法一股脑打了过来。启蛮早有防备,进门前就用混元归护住了全身。撞上的诀法全都散成元力,被他纳入体内。 见诀法不顶用,三圣堂的人兵刃出手,乱刺乱砍。启蛮的混元归和炽业炎都不能收放自如,虽出手就是杀招,但在刀光剑影地压迫下,也难免束手束脚。几十个回合下来,三圣堂有死有伤,但启蛮也添了新创。再加上之前的伤口也隐隐作痛,原本大好情势逆转直下。 疲于招架之时,启蛮余光在屋里扫了一圈,看见北面靠墙有个长长的案几,上面的架子搭着一杆长枪。 十八般兵器,就数长枪最让启蛮喜欢。以前能使寒冰刺的时候,他也是常常凝成冰枪施展。眼下正愁赤手空拳吃亏,这长枪简直是雪中送炭。 启蛮猛催元力,暂时震开围攻的人,快步冲到案几边去抓那杆枪。三圣堂的人见他此举,哄然大笑,蒋英雷说:“那可是我三弟的玄铁枪,凭你也想拿起来?”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启蛮已经单手把枪提了起来,掂着分量。整条枪玄铁打造,一丈长短,小臂粗细,少说也有百斤。枪尖一尺,烁烁寒芒,缀着真丝红缨。枪身纹络精致,正当间还嵌着颗鹅卵大的赤红色晶石,莹莹闪亮。 “称手,称手!”启蛮连叫两声好,那长枪在他手里犹如玄色长蛇,上下翻飞,水泼不进。三圣堂的人傻了眼,即使三当家自己使枪,也不见得能如此灵巧,这小子到底多大的力气! 启蛮舞枪之时,四行元力也顺着掌心注入枪中,枪身一时间绚丽斑斓。本来,纯粹的元力杀伤着实有限,因而需要靠诀法来化用。但现在有了这杆玄铁枪,对于元力浑厚的启蛮而言正是如虎添翼。 枪尖点过,啸出道道元力,以摧枯拉朽之势瓦解着沿途的一切。任蒋英雷愁破了脑袋,诀法伤不着启蛮,拼杀胜不过启蛮,如之奈何! 三圣堂的人接连毙命,到最后只剩下蒋英雷一人。身上体面的官服褴褛不堪,手里捏着个刀柄,刀身早就被玄铁枪戳断。走也不敢,不走也不是,两条软了的腿不停哆嗦。 启蛮收敛元力,长枪就地一拄,“当”的一声,砸碎了地砖,枪尾没进去一寸有余。蒋英雷软了膝盖,堂堂三圣堂总舵主就这么卑躬屈膝,跪地求饶。 启蛮心里有过短暂的仁慈,但回想起捕快的死,心肠就立马硬了下来,戟指斥骂:“好你个三圣堂,草菅人命的时候,没料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吧!” 蒋英雷毕竟还有几分傲气,见启蛮不打算饶他,便威胁道:“劝你别赶尽杀绝,我三弟知道了,叫你不得好死!”他语气虽硬,两个膝盖还是软绵绵地贴在地上,显然外强中干。 启蛮恼火,拔起长枪顶在蒋英雷的喉咙上,喝问:“你那三弟在哪,我倒想会会他!” “有种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蒋英雷盘算着先稳住启蛮,等和三当家碰上面,就不难脱身了。 但这时,后堂又来了个人,身材瘦长,步态潇洒,星目剑眉,高挺鼻梁,斗笠挂于身后,长剑提在手里,居然是施辙! “施大哥,你怎么出来的!”启蛮惊喜之余,不忘随手一拳,打翻蒋英雷,这才迎到施辙身边。 施辙懒洋洋地说:“那种草扎的大牢,我一个喷嚏就扫平了。” 蒋英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喊:“不可能,我三弟就在大牢那边,怎么能让你逃出来!” 施辙不屑地一笑,说:“拆大牢的时候,确实碰到了个有点能耐的。长脸,秃瓢,络腮大胡,你口口声声说的三弟就是他吧。”蒋英雷一听,心说不假,这的确是三当家。 施辙见他不否认,轻描淡写地说:“我没留活口。” 蒋英雷绝望地瘫在地上,茫然自言自语:“三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杀手,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你一定认错了,我三弟可是血鹰啊!” 血鹰的名字启蛮也是听过的,传闻他哪怕是去皇宫内院,军营帅府,也能杀人于无形,想不到原来是三圣堂的人。施辙则漫不经心地说:“他就是血鹰啊,久仰。好了,要是没什么遗言,这就送你上路吧。” 蒋英雷见他要下杀手,绝望地喊道:“你疯了,我可是朝廷命宫,你还懂不懂王法了!” 施辙冷笑:“你也配跟我提王法!看看自己的手沾了多少血,王法要真是顶用,你还能活到这时候?退一万步说,就是当今皇上来了,你看他敢碰我根头发!” 施辙只用了一根手指,青盲穿透蒋英雷的头颅,在地上留下个黑洞洞的小坑。红血白浆,洒得到处斑斑点点。启蛮见状,揪心的同时长舒了一口气,欣慰地想,这下临洰百姓终于能爬出苦海,那不知姓名的捕快朋友,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就这么一错神的时候,施辙回身一拳,打得他撞在墙上。 作者的话: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八章 五行诀 施辙这一拳下手颇重,启蛮半天才缓过劲,说:“施大哥,我知错……” “哦?这次脑筋倒挺灵光。”启蛮的话有些出乎施辙意料。 “你肯定是嫌我来晚了,让你在牢里受苦……” 施辙无奈地摇摇头,抡圆了胳膊更重地打了一拳,骂道:“傻小子,就知道你没这么聪明!” 启蛮被打得气血沸腾,旧创复发。施辙嘴角微微抽动了下,缓和了神色,说:“你以为,是谁帮你打赢了那个捕头?” 启蛮恍然大悟,道:“原来那团火是施大哥的诀法!对啊,那个镣铐我都能轻易摆脱,又怎么困得住你!” 施辙说:“县爷是恶人,那被他抓的多半就是好人。我故意让他们带我去,就是想把牢里的人放出来。带着你这傻小子不方便,就让你先走,哪想到你这么快就又被抓了。也亏我到的早,不然你小命都没了……”施辙没再往下说,脸上不禁显露惋惜之色,他是为没能及时出手救下那捕快而郁郁。 启蛮看不出这么多,只是不解:“带着我怎么不方便了,我也能帮你一把啊。” 施辙颇有意味地说:“带你去,怕吓着你。”只见他眼中一亮,也没见有什么动作,晴空雷霆炸裂。启蛮只听耳畔喀拉拉一串轰鸣,一道霹雳正被施辙捏在手心里。 启蛮当真吓了一跳,施辙笑道:“我扫平大牢,靠的就是勾动天雷,你怕不怕?废话不说了,告诉你我为什么揍你!” 听了这话,启蛮马上站得笔直,一副虚心受训的样子。施辙道:“你不觉得,混元归用得太过头了吗?” 启蛮这才惊觉,一天之内,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他手里。而其中的大多半,就是死于混元归。 “这么说你可能不服气,的确,三圣堂的人是该死,而你诀法尽废,也没别的办法。不过,有些人该死,但不至于让他们惨死,我揍你是想警告你,别觉得混元归是什么好用的手段!” 启蛮没理由不服,正如施辙所说,在诛杀三圣堂的时候,启蛮的确觉得混元归用起来很得手,碰上谁都能一击必杀。回想起来,心里阵阵地后怕:自己已经有些迷恋上了这种屠戮的畅快,虽然现在杀的都是恶人,但谁又能保证这种杀意不会泛滥? “混元归,人人都说它是邪诀,后土教也因它臭名昭著。”施辙不紧不慢地说着,启蛮冷汗直下。 “可要我说,混元归虽毒辣,但也未必是邪。就拿今日来说,如果你不会这混元归,就没法替天行道,铲除三圣堂。不过,混元归威力惊人,会施展他的人,几乎不再需要别的杀人手段。不知不觉间,就会沉醉其中,变得杀人如麻。诀法无正邪,最邪是人心。” 启蛮默然不语,难不成自己迟早也会因混元归堕落,真的变成混元散人那种举世唾弃的妖人?就今天的事来看,施辙并非危言耸听,混元归杀人利己,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了。 正在启蛮忧心之时,施辙说:“咱们兄弟一场,我不能弃你不顾!打今天起,你踏踏实实跟我学诀法,可否愿意?” 启蛮大喜过望,连声答应:“只要施大哥肯教,我一万个愿意!” 是非之地不久留,施辙领着启蛮打城北出了临洰。路上,百姓奔走相告,三圣堂不知被什么人给连窝端了。很多人当街跪拜,大呼老天开眼。 启蛮沾沾自喜,施辙却说:“你看这些人,如果倾全城之力与三圣堂决一死战,未必会输。可偏偏都忍气吞声,临洰几千人就这么被不足四百人的三圣堂奴役了七年之久。到头来,三圣堂覆灭明明是人力所为,他们却争先恐后地去感激子虚乌有的神灵,是不是可笑?” 经施辙这么一说,启蛮也觉得奇怪至极。人心当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是非善恶,利害对错,启蛮想想就觉得头大。 闲话不提,两人出了城,到了个荒山野岭。启蛮觉得阴风阵阵,四下里一看,这竟然是个乱葬岗。 启蛮不自在地说:“施大哥,咱们在这里会搅扰死者安宁的。” 施辙很是无所谓,说:“活人的事你都管不了,还有闲工夫照顾死人?还不如一门心思练本事,以后你少杀几个人,这坟头也就能省下不少了。” 启蛮哑口无言,心想:“施大哥说的对,与其花心思挑地方,还不如拿这时间修诀。” 施辙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问:“说吧,想学什么样的诀法,只要你想得出的,我肯定都能教你。” 这话正合了启蛮心意,起初听施辙说要教他,他心里就一直想象着有朝一日能学到施辙一半的本事,也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了。现在施辙开口问了,启蛮却又想起了孟宛鹤叮嘱,便说:“爷爷告诉我不能好高骛远,还是先学最容易的吧。” 施辙白了他一眼,说:“这么没出息,都不想教你了。傻兄弟,走火入魔的那些,都是强为不可为之事。你现在元力浑厚,学什么都是信手拈来,用不着顾忌那么多!看你什么都不懂,我先给你讲讲何谓五行诀。” “五行本自存乎天地间,每一行蕴含着各自的元力。单说着感知元力,常人没个几年工夫难以参悟,更不用提催动元力施展诀法。所以兄弟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你绝不像家里人说的那样愚笨。” “五行之间,木火土金水依次生养,木土水火金依次克伐,元力、诀法亦如此。假使以金诀奠基,再施展水诀,自然威力倍增。而当对头以水诀来攻,你以土诀抵挡就会事半功倍。” “元力、诀法各有所属,人也是如此。就拿你们孟家来说,祖辈都是谙熟水元力的资质,修炼水诀当然进境神速。但当水诀修炼到了一定境界,不该一条路走到头,而应辅修另外一行。还是说你们家,可以修炼金诀来增进水诀威力,较旁人能更容易地掌握木诀……” 施辙紧皱眉头,看来是很不想提到木诀,于是话锋一转,说:“但不管怎样,鲜有修诀之人能掌握三行诀法。因为无论哪三行在一起,之间必有克伐,日久天长,定成大患。兄弟你是因祸得福,不但没死于混元归,还用混元归容纳住四行元力,使之互不冲突,冥冥天意啊。” 听了施辙这一番话,启蛮陷入沉思:“家里人都只知修炼水诀,对于其他四行可谓一窍不通。施大哥身兼五行,还是他的话醍醐灌顶。之前那个假捕头,就先是用金诀骗我拿火元力去挡,再突然用水诀破了火元力,然后使出杀手锏。要不是施大哥出手,可就真的凶险了。”想着想着,启蛮不禁惭愧起来,自己这十九年坐井观天,根本不曾想到这些。 施展看他若有所思,笑问:“是不是在想临洰的那个捕头?” 启蛮被他猜中了心事,佩服地说:“原来施大哥还会看读心的诀法,我想学这个,教我吧!” 施辙气得敲着他脑袋说:“真想给你敲开窍,你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任谁也能看明白。” 启蛮不好意思地挠头说:“要是不能学这个……能教我刚才那招勾动天雷吗?” 施辙怔了怔,幽然道:“那叫‘天雷引’,也是种邪诀,你还想学吗?” 启蛮不懂了:“施大哥不是说,诀法无正邪,最邪是人心吗?” 施辙心想:“倒是被这小子将了一军!天雷引是木诀,他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让他碰碰壁趁早死心。” 施辙耐心地备言如何吸纳并催动木元力,接着又该如何上感苍穹,引出万钧雷霆。启蛮认真听着,不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试试吧,感知木元力,勾动天……” 施辙的话说不下去了,只见启蛮青芒缠身,两手摊开,九天之上滚落数道电光,被他托在了掌心里。 作者的话: 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十九章 奇才奇遇 施辙错愕良久,随后喜不自胜:“启蛮兄弟,我可算明白了!” 启蛮一头雾水,施辙说:“你们孟家世代都是水诀的资质,偏偏到了你,居然是木诀的奇才!天意,果然是天意!” 施辙高兴得舞之蹈之,启蛮虽不太懂,却也跟着傻乎乎地乐。 施辙又好气又好笑,说:“本来,你修炼木诀最容易。木生火,火诀学得也轻松。金克木,学金诀于你身体有损,却也不难掌握。但由于水生木,水元力会被你的身体融汇掉,所以水诀对你而言要难上很多。木克土,你学土诀更是难上加难。” 启蛮顿悟,怪不得自己学不好本家的水诀,反而很快学会了炽业炎和金刚咒。同时也想明白了,自己身中混元归之时,那股压制了土元力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原来,十九年的冷遇,不是因为自己愚笨,而是因为走错了路子! “可偏偏你从小修炼水诀,虽然坎坷,却生养了你的木属体质,让你筋骨强健。后来中了混元归,不但靠着木属体质保全了性命,还阴差阳错地把对你而言最难收纳的土元力也蕴在了体内。这不是天意是什么?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像你这么容易地身兼五行!” 施辙背着手原地打转,激动不已:“不行,我好些年没像今天这么痛快了!喝酒,咱兄弟俩喝个痛快!你不会不答应吧?” 比起施辙,启蛮更是欢天喜地。整整十九年,所有人,包括自己,都认定了他没出息。现在,得知自己非但不蠢,而且还是奇才,简直恍然如梦!启蛮干脆地说:“当然答应!我可不想被你往树上挂!” 这哥俩勾肩搭背地要回城找个酒馆,启蛮心里砰砰狂跳,却又神清气爽。不知道爷爷他们听到我是个奇才之后,会有多高兴。家里人肯定不再那么排挤我了,祝姑娘也不会骂我傻了,我也能配得上她…… 但是,施辙漏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普天之下几乎人尽皆知,木诀通通都是邪诀! “打劫!” 听到背后有人大喊,启蛮和施辙都站住了脚,面面相觑。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施辙说。 “施大哥你去吧,我怕再闹出人命。”启蛮推辞道。 施辙犯了难:“我手重,不死也得半残。对了你不是有枪吗,一人戳两下得了。” 十几个劫匪见他俩从容地不知聊些什么,怒道:“听见没,爷爷们手上的可是真家伙,想活命就把值钱的交出来!” 启蛮转过身去,说:“我手上的也是真家伙,谁怕谁啊!” 劫匪中有个莽撞些的嚷嚷了起来:“头一次碰上这么有眼无珠的,没看见我们人多吗?” 启蛮心想,更多的我都见过,你们才十几个人,真不够瞧的。 劫匪头子愣了半天,仔细打量着启蛮,把启蛮看得发毛:“看什么看,没见过奇才啊!”这话可把施辙笑翻了:傻小子这是有多得意啊,到处显摆! 突然,劫匪头子似乎认定了什么事,反手一个响亮的耳光,扇趴了那个嚷嚷的手下,嘴里斥责道:“你才有眼无珠!认得这是谁吗!”然后扔下了手里的刀,单膝触地,恳求道:“孟大侠,你念在旧情,帮帮我们寨主吧!” “寨主?你是金刀寨的人!”启蛮撒开长枪,扶起了那个劫匪头子。 施辙对他们的事漠不关心,只要不接着打劫就成。百无聊赖间,瞥了一眼启蛮的长枪,枪身上镶嵌的那块红晶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苏钦宇他怎么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这里?” 那人原是金刀寨的一个头目,一直跟随苏钦宇左右,答道:“那天后土教夜袭金刀寨,弟兄们死伤惨重,多亏寨主安排分头突围,大伙才没全死在混元散人手里。寨主本想去给你报信,但追我们的人太多了。寨主怕牵连到你们,就带着人往村子外跑。到最后,这一拨三十多人就只剩我们十来个了。” 启蛮急道:“混元散人都死了两个月了,你们怎么不回去?快带我找苏钦宇,我看看他伤着没!” 那头目说:“不是我们不想回去,是我们被困在这乱葬岗了!这里有个尸魔,他抓了几个弟兄当人质,逼我们供他驱使。寨主前天受了伤,孟大侠你本事大,想想办法对付尸魔吧!” 听到“尸魔”二字,施辙来了兴致,过来怂恿启蛮:“看他们似乎挺惨的,不帮忙不合适吧。” 见施辙两眼放光,启蛮很是奇怪:“施大哥,你知道怎么对付尸魔吗?” 施辙拍胸脯说:“容易容易,找到他,杀掉不就行了!” 头目煞白了脸,说:“这位大侠,你不知道尸魔厉害啊,哪是咱凡人能杀得掉的!” 施辙急得搓手搓脚,说:“我还怕他不够厉害呢!快带路,让我见识见识!” 启蛮也说:“施大哥想见,咱们就去见吧。跟那个尸魔好好讲道理,让他放了你们。” 头目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心里嘀咕:“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能对付得了尸魔吗……” 一行人往乱葬岗深处走,翻过一个小山头,下面是一片洼地。洼地里填满了沉沉死气,不光寸草不生,就连个活着的虫子也看不见。乌黑的淤泥不时冒着气泡,飘散出的全都是令人作呕的恶臭。但就是在这种的洼地正中间,突兀堆着个扎眼的小坟头。 “尸魔就在那里?”启蛮问。 头目赶紧提醒:“小声点,那尸魔神通广大,可别被他听见了!” 施辙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嗓门大喊:“尸魔!你给我滚出来!” “完了,谁都活不过今天了……”金刀寨的人全都软在了地上,束手待毙。 只听一声巨响,坟头左右分开,一团半黑半黄的怪烟钻了出来,悬在离地三四丈的地方。一双枯手拨开烟雾,里面黑洞洞的,只能看见两个血色红点。 “施大哥,这就是尸魔?”启蛮有些慌张,看起来尸魔不太可能讲道理。 施辙失望地摇头叹息,说:“什么尸魔,真是招摇撞骗。你看那烟雾,分明夹杂着水元力和土元力。要我猜,这是个水诀资质的人,后来强修土诀,克伐了自己的本元,落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启蛮宽了心,说:“原来是人啊,我还以为真撞鬼了。是人就好,听得懂人话……” 施辙乐了,说:“你还想去讲道理?试试看吧,我觉得能成功。”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说能成,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启蛮满怀信心,小心翼翼地往洼地里走。 施辙心想:“傻小子,这人宁可自毁身躯也要修炼土诀,那他的土诀肯定不简单。你这么草率的下去,不吃亏才怪!”但他完全不忧心,只是幸灾乐祸地袖手旁观。 尸魔藏身烟雾之中,低头看见有人扛着杆枪正往这边走,便阴声阴气地问道:“刚才,是你口出狂言吗?” 启蛮说:“话是施大哥说的,我来是想跟你讲道理。” 尸魔哑然失笑:“跟本尊讲道理?那也得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启蛮和气地说:“我是人,你不也是人吗?” 刚说完这话,启蛮觉得两条腿开始往下陷。低头看,原本坚实的土地变得松软,成了一滩泥沼。拔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就陷得更深,用枪往下杵,深不可测。启蛮胡乱挣扎了一通,累得满头大汗,可身子还是不停地下陷,眼看已经齐腰浸在了泥水中。 尸魔拿手指了指启蛮,遥问施辙:“这就是不敬本尊的死法,你还是老实点听我使唤吧!” 施辙困惑地说:“我也没看见他死啊,你弄死他我瞧瞧吧。” “好啊,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尸魔上了火,低头去找启蛮,却不见人影。先是一惊,随后镇定自若,说:“看见了吗,那小子已经陷进去闷死了!” “谁说我死了。”启蛮不知何时脱了身,站在一块石头上,忙着搓掉裤子上的泥。 尸魔勃然大怒:“好小子,能让本尊用这招杀你,也算你修来的福分!”说着,两只枯手拧在了一起,整个洼地晃动不止。 启蛮站不稳脚,拄着长枪才没摔倒。却见四面八方腾起淤泥黄土,朝自己砸了过来。 “施大哥帮忙!”启蛮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句话,就被裹成了泥人。 接着,足足一尺厚的泥层把启蛮覆在里面。尸魔大喝一声,两手捏紧,泥人猝然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得小了三圈。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章 心鉴妖 众人战战兢兢,施辙也皱起了眉,凝望着还在被挤压缩小的泥人。那泥人纹丝不动,里面的启蛮好像根本无法挣扎。虽说只是泥土,但其蕴有无穷元力,可比金石更坚硬。恐怕无论是谁在那里面,现在也该被压成了肉泥,一命呜呼。 但是,只有尸魔自己最清楚,情况不容乐观:自己掌控的元力正在不断消失,泥人似乎也在慢慢脱离控制,难道那小子还没死?这招“万淤缚”融合了水土二诀,用来困杀对手屡试不爽,怎能被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破了。 尸魔如临大敌,抓起一把缠身的烟雾,甩向启蛮。烟雾迎风定形,化成大团淤泥,堆砌在泥人外面。见尸魔招式越来越猛,施辙反倒松了口气,看来启蛮让这尸魔头疼了。 洼地之中,一片死寂。 泥人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尸魔两手越捏越紧,却还是遏制不住裂缝的蔓延。干泥碎土簌簌剥落,整个泥人左右摇摆了一下,轰然迸裂。启蛮两手拄枪站着,身上的黄芒渐渐退散,虽显得有些疲惫,但总归毫发未伤。 当空烟雾之中,那两点红光妖异地明亮起来,尸魔不敢大意,警惕地观望着。 启蛮抬头觑准尸魔,长枪对空一指,红光顺着手臂蹿上枪杆,在枪尖凝聚。火花四溅,长枪烧得通红,启蛮呵斥尸魔:“捏泥巴的,快把苏钦宇放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尸魔没露出脸来,不然听了这话肯定会羞恼成猴屁股。只见他双手在身前往两边一扯,启蛮脚下就踩了个空,跌进突然裂开的地缝里。 尸魔合掌,地缝也随之并了个结实,完全看不出有过开裂的迹象。这一切施辙都看在眼里,几次想要出手,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片刻后,一点寒芒破土而出,鲜亮的红缨紧随其后。长枪直冲云霄,消失成一个黑点,却不见启蛮身影。尸魔再次施诀,在埋着启蛮的地方用泥土垒成个堆,捏拳向后一拉,泥土被抽干了水,变成坚实的小丘。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杆冲天而起的长枪最终戳进云端。霎时间,满天阴云密布,隆隆的闷雷声中,电光破空划过,依附于长枪上,离弦之箭一般朝尸魔疾射下来。尸魔反应过来,催动烟雾去托。但那长枪势不可挡,伴着霹雳声响,贯穿进烟雾顶部,再从底下钻出。 施辙喝了声彩,心里的惊喜久久难平。启蛮以长枪将木元力打进云中,变相施展天雷引,再到回枪穿透尸魔,真是一蹴而就。此等对木诀的天赋,以及得心应手的运用,令施辙也啧啧称奇。 长枪扎在地上,没入一半,方圆十丈遍地雷光,泥土翻飞。自长枪所在,洼地迅速龟裂,一块又一块地塌陷。忽有一处尘土飞扬,启蛮纵身而出,一把将缠满电光的长枪握在手里,浑身上下连块皮都没有擦破。 尸魔就没这么好的下场,烟雾被长枪冲散,露出惨白枯槁的身子。从喉咙到后腰,穿了个鲜血淋漓的创洞。瘦瘠的脸上,那一对红眼珠黯然失色,夸张地向上翻着,露出大片眼白。身上少得可怜的肌肉痉挛不止,全身抽动着,胸腹里嘈杂着一种奇怪的尖啸声。 金刀寨的人喜出望外,挥动着拳头,欢呼着要冲下洼地。 “站住。”施辙低沉地说,手臂平举,众人便撞在一面无形的墙上,被挡住了脚步。 血淌干了,尸魔的四肢软塌塌地垂下,但身子却还是悬而不坠。启蛮心想,难道是还没死透,留着他只怕对苏钦宇不利,务必斩草除根。于是甩开胳膊,炽业炎攥在手里,向上打去。 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啸,尸魔后背的皮肉不知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扯开。炽业炎弥天燃烧,却有个半人大小的黑影从火中逃出,藏进了尸魔现身的那个坟头里。 启蛮骇异:“那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这尸魔还有脱壳的本事?” 正在这时,坟里爬出了个破衣烂裳的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细分辨,那人虽然落魄瘦削,但的的确确就是苏钦宇!启蛮快步奔过去,搀住了苏钦宇,说:“兄弟,可让我找着你了!” 苏钦宇慢慢转过了脸,眼睛空洞地看了过来,启蛮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这双眼睛,由灰白转为血红,最后泛起了诡异的赤色光芒! 猛然间,苏钦宇紧紧扼住了启蛮的脖子,一脸的杀意。启蛮去推他,不料苏钦宇白芒加身,力气剧增,把启蛮撂倒在地,两手还是铁钳似的掐得启蛮喘不过气。启蛮看出这是金刚咒,但他实在不敢相信苏钦宇竟会对他下杀手。 “对了,这眼睛和那尸魔一样,肯定是被蛊惑了!”启蛮气恼起来,仗着一身力气想要脱身。但苏钦宇的金刚咒着实厉害,比拼力量占尽了上风。 施辙见多识广,把这一番变故看得明白。传闻中,有种稀罕的妖兽名叫“心鉴”,擅识人心。若心鉴寄生在人的体内,则此人会心性大变,狂躁无比,且一味寻求力量。想必那个尸魔原本也是个普通人,只因遭了心鉴蛊惑,才癫狂成魔。现在尸魔被杀,心鉴逃出来又找上了苏钦宇。 施辙提醒道:“启蛮兄弟,妖兽就在那小子体内。等那小子死了,一定要把妖兽杀掉!” 启蛮被扼得说不出话,但心里坚定不移:“钦宇是我兄弟,不能让他死!管它什么妖兽,一定要把它逼出来!” 启蛮憋红了脸,奋力去掰苏钦宇的手,却冷不丁被苏钦宇攥住了左手。被混元散人捏折的掌骨一直没能痊愈,现在又被苏钦宇捏住,愈合还不完全的骨头又在重压之下开了缝。 心鉴也感觉到了启蛮手上有伤,更是加重了力道。而另一只手不停砸下,也专挑启蛮的伤口打。金刚咒助力,每一拳都有百余斤的劲头,打得启蛮血流汨汨。 启蛮不胜其苦,又不敢全力相搏。混元归沾着死碰着亡,一旦失手伤了苏钦宇的性命,自己定会抱恨终生。施辙看出启蛮一直畏首畏尾,被动挨打,显然是怕伤着苏钦宇。但施辙清楚,心鉴附体,不死不休,一时也无计可施。 启蛮疲于招架之时,感觉有几滴水轻轻打在了脸上,顺着腮边,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启蛮愣住了,就在苏钦宇血红的眼眶里,泪水盈盈。 苏钦宇虽身不由己,但尚存一丝心智,看着恩人被自己打得伤痕累累,恨不得要自行了断。可气手脚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高高抡起拳头,又重重打下。 “钦宇……我来救你了!”启蛮咧开嘴,强挤出一丝笑。苏钦宇的动作有过一瞬间的停顿,但颤巍巍的拳头,最后还是狠狠落在启蛮心窝。 启蛮一口浓血涌进嘴里,咳嗽不止,溅得满地血斑。哪怕换成再强的敌人,启蛮也敢一决胜负,可偏偏是苏钦宇想要自己的命,启蛮就彻底没了办法。 施辙看不下去了,脚下一蹬,转瞬到了苏钦宇身后,一把钳住苏钦宇的后颈扔了起来。但苏钦宇右手攥得死,连启蛮也被抛在空中。施辙哼了声,飞身追上,一掌劈在苏钦宇脖子上。但这下只打晕了苏钦宇的意志,心鉴反倒愈加张狂,更猛烈地击打着启蛮。似乎这妖兽也知道,启蛮和施辙都不想伤害自己附身的这个人。 两击均不能奏效,施辙不想再做无谓的尝试。要除心鉴,苏钦宇定难活命,再不果决,启蛮也要血尽而死。“别恨我。”施辙说完,手上青光大作,穿向了苏钦宇的后颈。 就在施辙的手触到苏钦宇的那一刻,启蛮拽住了他的手腕。 “施大哥,我有办法!”启蛮吐掉塞在喉咙的血,开口请求。 施辙不理会,挣开手,还要杀掉苏钦宇。头顶豁然一闪,施辙撤身躲避,一道霹雳正从他刚才所处的地方掠过。 施辙急了,吼道:“傻小子!你这兄弟不死,心鉴就除不掉!你再意气用事,就算把自己小命搭上也谁都救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苏钦宇还活着,我一定得救他!” “要我说多少遍,你救不了!再试下去,你可就没命了!” “拿我的命,”启蛮一字一顿地说,“哪怕只换来半点希望,也够划算!” 顿时,苏钦宇又停下了动作,浑身发着抖,定是在拼了命地和心鉴抗争着。苏钦宇甚至蠕动了嘴唇,沙哑着嗓子从牙缝里挤出微弱的几个字:“不……划算!”施辙震撼了,竟会有人被心鉴蛊惑,还能存有自己的意识! 一天之内,启蛮失了太多的血,根本没剩下多少气力。而苏钦宇抖得越来越剧烈,看来支持不了多久。沉默良久,施辙叹道:“待会没了命,怪不得我不管你!” 启蛮安心地笑了笑:“还要跟你学诀法,死不了!再说,我想到办法了。” 施辙闻言催道:“你个愣种,有什么办法还不快用!” 启蛮胳膊青筋暴起,努力地抬起左手,对苏钦宇道:“你这叫心鉴的畜牲,想要这只手吗?”启蛮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抽出左手,整只手的骨头尽皆粉碎,森白的骨刺,穿破皮肉突了出来。 “手我不要了,现在你拿命来!”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一章 谁与同 启蛮右手卡住了苏钦宇的脖子,说一声“挺住了”,不成样子的左手就按在了苏钦宇头顶。苏钦宇停止了颤抖,抓住启蛮左腕用力去扳。 咔嚓一声,启蛮手腕脱臼,可手掌还是死死贴在苏钦宇头顶不放。 耀眼的电光从启蛮左手掌心发出,遍布了苏钦宇的全身。启蛮双目闪烁的青芒,比苏钦宇眼里的红光更加明亮。 苏钦宇痛苦地扭动着,喉咙里怪异的尖啸声嚎天喊地,像一把利刀似的割着每个人的耳膜。那声音钻进耳朵,在脑袋里余音不绝,搅得启蛮头痛欲裂。 忽闻施辙高声道:“启蛮!运元力大喊,以声破声!” 施辙的声音暂时压制了心鉴的尖叫,启蛮定了定神,一面催动雷电,一面提足了气,声嘶力竭地呐喊起来。 “这是木诀,你不是金诀厉害吗,想办法保住自己啊!” 声音乾坤回荡,撼动山峦,激起怒涛。心鉴哑声,苏钦宇的脸扭曲着,一副憎恶的神情。平空光芒璀璨,旋转在启蛮身边,青赤黄白黑五色! 不单洼地被笼罩得色彩斑斓,流云被映照得五彩缤纷,就连当头艳阳相比之下也黯淡下去,成了五色光芒的陪衬。这里面,唯独还有一种色彩没被掩盖住,那就是自苏钦宇身上飞腾而起的似火雷龙。 “说大话的孬种!连这点雷电都扛不住,不配当我兄弟!” 雷龙高吟,炸裂之时,丫丫叉叉地将整片天空撕得支离破碎。 “我苏钦宇……不是孬种!”苏钦宇咆哮着,夹杂心鉴的尖叫。 “金诀……金刚怒!” 白芒之下,启蛮和施辙都被推开,苏钦宇身上缠绕的雷电也被驱散。晴空转阴,闷雷阵阵,当天空再度被电光割开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至。雨水瓢泼似的浇在苏钦宇身上,瞬间就被蒸干,只在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泥痕。苏钦宇咬牙切齿吼道:“妖兽,不想出来,就给我死在里面!” 苏钦宇绷紧了身子,白芒尽敛,灌进了自己体内。心鉴凄厉地叫喊着,一人一妖都承受着旁人无法体会的苦楚。关节咯咯作响,血脉贲张,筋骨错位。渐渐地,在这非必寻常的痛苦中,苏钦宇离奇健壮起来,四肢伸展开,个头也拔高了几寸。 而启蛮,失了太多的血,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几阵眩晕之后,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看见了张牙舞爪的心鉴,看见了血肉模糊的苏钦宇,看见了死而复生的尸魔。施大哥,爷爷,小玫,祝姑娘……所有人的影像飞快闪过,个个都阴冷着脸。猛回头,七叔也在,冷笑着说:“竟然杀我,小蛮你好狠的心!” 启蛮想辩解,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眼看着所有人把自己围在了正中间,满怀敌意,甚至杀意。自左手传来被噬咬的疼痛,启蛮低头,悚然看见混元散人就蹲在自己脚边,得意地奸笑着:“我杀了自己的弟子,你杀了自己的兄弟。后土教后继有人,你当教主,可比我狠毒多了!” “胡扯……胡扯胡扯!”启蛮猛地坐直了身子,左手刚刚按在床上,就疼得差点又晕过去。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看陈设像是间客房,桌上点着昏烛,窗外已经黑透了。自己的左手包扎着,除了疼痛就没有任何知觉。 苏钦宇死了,是自己杀的,启蛮茫然地坐着,胸中蒙着厚厚的阴翳,压得他透不开气。 房门开了,苏钦宇?启蛮扭头去看,进门的是施辙。这下,最后的也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施大哥,苏钦宇他……”启蛮不敢往下问,害怕事实正如自己所想。 施辙到了床边坐下,轻声说:“死了。” 听到这句话,启蛮看上去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早已料到,早已死心,本以为不管施辙怎么说,自己也不会比之前更绝望。但当听见施辙亲口说出来之后,心里某种东西顿时碎了。 还记得跟苏钦宇勒紧裤腰带挨饿的那个冬天,俩人恨不得跟家猫抢耗子吃;还记得在金刀寨开怀畅饮,几十个人吆喝着划拳;还记得苏钦宇被蛊惑的时候,目中含着的眼泪。启蛮甩甩头,这一切都破碎得再也粘不回去。 刚躺下去,又听见有人进门。斜眼看,烛光里走来了苏钦宇。 启蛮苦笑:“施大哥,都说思念能成疾,我现在就能看见苏钦宇回来找我了。”施辙没吭声。 苏钦宇越来越近,启蛮睹之心伤,转回头不忍去看,喃喃道:“看来这是大疾了,明明都是幻觉,却跟真的一样。”施辙没吭声。 最后,苏钦宇也在床边坐下,拍了拍启蛮的肩膀。启蛮惊奇地说:“我不光能看见,还能碰得到,是不是我的命也不长了?”施辙依旧没吭声。 启蛮痛心道:“钦宇兄弟,你死得好惨……” 苏钦宇嘴唇动了动,分明发出了声音:“孟大哥,你才叫惨。” “鬼啊!”启蛮一个打挺翻起身子,脑袋磕到墙上,不顾疼痛地缩在了床角。 施辙终于吭声了:“他不是人,不过倒也不是鬼。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丢人现眼。” 启蛮瞪大了眼,瞧瞧施辙,不像在开玩笑,又瞧瞧苏钦宇,也栩栩如生。启蛮疑惑:“钦宇你……人不人鬼不鬼啊!” 苏钦宇听得别扭:“不能这么说……死而复生,半人半妖吧。” 启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就你?还妖?吹吧!”不过不管怎样,启蛮完全心满意足:苏钦宇没死! 苏钦宇略一思忖,说:“孟大哥,你快要跟祝姑娘完婚了吧?” 启蛮赧道:“别乱说,没有的事……哎,你怎么知道?” 苏钦宇又对施辙说:“你……《天枢卷》。” 施辙目光一寒,下意识地攥起了拳。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想说明为什么我是半人半妖,我能看穿别人的心事。” 启蛮乐了,凑近了说:“这招施大哥也会,他不肯教,你教我吧!” 施辙把启蛮推开,审视着苏钦宇,最后说:“我明白了,咱们出去说话,省得这傻小子添乱。” 苏钦宇勉强笑了笑,点头答应。启蛮好生郁闷,这俩人串通一气不想教我,真小气。不过启蛮倒是一点都不恼,正相反,现在他可高兴得不得了。自从惹上祸事离家出走,从没像现在这样舒坦。虽说左手还疼得要命,而且也不指望能治好,但是苏钦宇活下来了,值! 施辙和苏钦宇出了门,这是临洰的一家大客栈。两人刚到后院,金刀寨的头目喽啰们就迎了上来。 苏钦宇长叹道:“我意已决,弟兄们不用再劝了。” 喽啰们说:“寨主,就算你现在成了人妖,我们也追随到底!” 苏钦宇听着这话扎耳,但又说不好具体哪里不对劲,只好道:“山寨散伙,不光因为这个。打家劫舍毕竟不是正经出路,大伙儿走个镖,开个武馆,过些安生日子吧。” “咱们金刀寨是老寨主一辈子的家业,寨主念在父子之情,也不能散啊!” “寨子让人烧了,弟兄让人杀了!我苏钦宇没脸见大家,就算金刀寨不散,也不能再让我来当这个寨主!”苏钦宇厉喝,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头目摇头说:“老寨主病逝,屈指三年。这三年来,寨主的所作所为弟兄们都看在眼里!以前咱们杀人劫财图的是一时痛快,现在咱金刀寨杀的是贪官豪绅,劫富济贫,这才不枉一声绿林好汉!金刀寨是老寨主张罗的,却是你苏钦宇拉扯的,你不当寨主,只怕弟兄们不服!” “我也舍不得弟兄们!”苏钦宇挨个看着金刀寨的这帮患难兄弟,无奈地说:“但现在不行,咱们跟后土教结了愁,他们还会再来找麻烦。我自己一条命不足为惜,可不能再搭上你们了!后土教要想报仇,就来找我一个人,姓苏的奉陪到底。” 众人默然,的确,如果金刀寨还在,实在太容易被仇家盯上。就算不是后土教,哪怕以前的对头趁火打劫,也难以应付。 “不是我信不过大家,我知道咱们金刀寨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今天歃血为誓,以后不管是谁有难,金刀寨还是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找店家要来大酒碗,在长桌上一字摆开。金刀寨的人取刀划破了手心,滴血进酒,飘散成满碗的鲜红。 “寨子散了,情义不散,江湖再见,手足依然!” 酒尽碗碎,众兄弟站成个圈,拱手告别,头也不回地各奔东西。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苏钦宇默默地蹲下,捡起了一片碎瓷,唉声叹气:“想不到我苏钦宇,到头来是这种死法。” 锋利的瓷片贴上了自己的手腕,却听有人挖苦:“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担不住事,还好意思朝自己的弟兄发号施令?” 苏钦宇拿着瓷片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才说:“半人半妖,保不准哪天又会心智错乱。孟大哥因为我废了只手,难道我非得把他的命也害了才罢休?这种处境,你不会明白的。” 施辙轻蔑地一笑,说:“毛头小子,这就自以为天下无双了?”施辙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金鳞密布的右肩,问道:“你还觉得,我不明白吗?”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过年这几天可能都是晚上更了,请大家谅解。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二章 言笑手足 “这叫妖附,斩杀妖兽之后,可以取其一部分附在自己身上,让人修为大进。我为了这龙鳞肩,足足杀了大小三十七条龙。至于你的心鉴妖附,我倒也是第一次见。” “龙!真有那种东西?”苏钦宇惊呼。 施辙却说得理所当然:“龙你当然没见过,这天下大着呢,永远有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可笑人人自命不凡,睥睨众生,到头来,又有几个是真的不入俗流?” 听了施辙所说,苏钦宇由悲转喜:“原来天底下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是人妖!” 施辙皱起了眉,说:“这不叫人妖,而且这种人少之又少。一是因为妖兽大都本领非凡,等闲之辈伤不到它们。二是因为即使杀了妖兽,妖力散去之时肉身消亡,未必能留下什么。三是就算留下了妖附,想取来融合的人也不是都能顺顺当当,多少英雄好汉为此折腰,结果也为此送命。” 苏钦宇暗自庆幸,但还有一事让他担心:“我这妖附,会不会再失控乱了心智?” 施辙耸耸肩,说:“除非你死,不然妖附就像你的手脚一样好用。” 正是这句话勾起了苏钦宇的万千思绪:“死……手脚……我本来必死无疑,孟大哥却为此没了只手,现在我竟然觉得幸运。扒开我这肚子看看,难道里面都是狼心狗肺吗!” 苏钦宇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对施辙说:“妖附也好,心鉴也罢,总归是我苟且偷生得来的。我对不起孟大哥,没脸在他眼前活蹦乱跳。金刀寨的弟兄们也都安顿了,找不到借口拖延谢罪。等我死了,麻烦你转告孟大哥,苏钦宇下辈子还想当他兄弟。” 施辙不耐烦了,说:“要死就快死,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 苏钦宇迟疑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片。梦里憧憬过千万次的出人头地,手足知交,还有血战沙场,或者马革裹尸,全都化作泡影。怎么也想不到,冰冷的瓷片会是他这一生的尽头。 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难不成自己向来贪生怕死,而且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心里大骂自己是懦夫,这么厚颜无耻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下不了手,下不了手!这副臭皮囊背下了那么多的罪,留着何用! “下不了手?”施辙走了过来,拿肩膀撞了撞苏钦宇,问:“用不用我帮你?” 苏钦宇也想不通,自问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为何今天如此丧尽颜面,被人笑话?干脆把心一横,扔了可笑的瓷片,掌上施展金刚咒,朝自己头顶打下。 “去你的!” 苏钦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施辙提着脚踝扔出老远。爬起来后,脸红脖子粗,恼道:“我知道自己怕死,知道自己现了眼,你又何必再羞辱我!” 施辙眨眼间到了苏钦宇身边蹲下,笑嘻嘻地问:“小子,你甘心吗?” 对了,是不甘心。死不可怕,但要是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才最让人毛骨悚然。苏钦宇视线模糊了,说:“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没让这天下都知道我苏钦宇的名声,我当然不甘心。” “野心不小啊,你的那些兄弟,还有你那傻乎乎的孟大哥,你想过他们吗?” 苏钦宇不服气地反驳:“当然想过!就是因为不想弟兄们被仇家找上门,就是因为对不起孟大哥,我才留不下这条命!” 施辙冷了脸,揪着苏钦宇的前襟把他猛地撞在墙上,怒目厉喝:“就这么死了,你欠下的情义谁去顶!就这么死了,你欠下的一只手谁去还!小子我告诉你,要谢罪,你就得活着。他没了左手,你去给他当左手!只想着自己一了百了,他的手岂不是白掉了!怕死算什么,我也怕,这不叫懦夫。要是你没胆量活下去,那才最他娘的丢人现眼!” 施辙说完,撒开了手,转身进客栈。苏钦宇怔怔地靠在墙上,百感交集。施辙这番话字字在理,尤其是一句“他没了左手,你去给他当左手”,正戳进了苏钦宇的心窝。 凉风卷过,苏钦宇一个激灵,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些。怔了好久,抡拳在墙上砸出个坑。 “孟大哥少了只手,确实比以前更需要我帮忙。要是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那片差点就要了他命的瓷片被他捡起放在怀里,苏钦宇默默立誓,如若有朝一日再对不起兄弟,这瓷片就是自己的归宿。茫然的眼睛,终于坚定了起来。 施辙推门进屋,看见启蛮虽然憔悴虚弱,但不知为何躺在床上乐个不停。施辙凑过去问:“傻小子,你毛病又犯了?” 启蛮不说话,还是一个劲地笑。施辙被他笑得心里发毛:“傻小子,你不会真傻了吧!哎,别笑了,你别笑了!” 启蛮这才说:“我一想到苏钦宇没事,就打心里高兴。” 施辙放了心,说:“你和那个苏钦宇,可真是情比金坚。知道不,他愧疚得差点以死谢罪。” “他不会死的。”启蛮毫不担心地说。 施辙颇感兴趣:“你怎么能那么肯定?” “他说过,自己要当天下第一猛将,扬名立万。在那之前,他不会被别人杀掉,也不会自己寻死。”启蛮说着,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在回想什么。 施辙不以为然:“当大将军有什么好,还不是皇帝手里的一颗棋子。我就认识一个威名远扬的大将军,唉,迂腐得很啊。” “那不一样,”启蛮说,“苏钦宇他爹是个武举人,却因为不肯行贿被贬谪,恨了一辈子。所以苏钦宇打定主意要练成一身的本事,不去行贿也能当将军。” “这事倒也并非不可能,只是难于登天啊。”施辙心里这么想,却也不好直说出来伤了启蛮的心,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却被启蛮看在了眼里。 “施大哥,我知道你怎么想。这些苏钦宇也知道,他都跟我说过。”启蛮的话让施辙颇为惊讶,启蛮又说:“但是不管多难也不要紧,因为他是苏钦宇。而且无论是谁,只要胆敢拦在他前进的路上,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帮他清扫干净,我们是兄弟。” 施辙胸口狠狠地疼了一下,这种兄弟他也曾有一个。 “施大哥,想什么呢?” 施辙回过神,说:“启蛮兄弟,跟你讲一个有趣的人。那人诀法盖世,风流倜傥,重情重义。但他刺杀亲王,焚毁天枢阁,犯下二十三条滔天大罪。这种人,还能和他称兄弟吗?” 启蛮想了想,说:“杀人放火可不好,但他既然重情重义,那咱们也不能背信弃义。就当以前眼花认错了人,既然已经结为兄弟,那……可以跟他讲道理。” 施辙忍俊不禁,心想:“启蛮兄弟总想和人家讲道理,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他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别人没有不仁,那自己哪能不义。” 启蛮显得挺着急:“施大哥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他现在在哪?” 施辙面无神情,说:“他死了,就死在一个将军手里。这个将军,曾经也是好兄弟。” “恕我直言,这些将军可不能一概而论。”苏钦宇也进了屋,启蛮又忍不住要乐,但被施辙及时捂住了嘴。 “将军千千万,有的为了家国山河,有的为了功名利禄,我只不过是为了替先父圆愿。倘若有一天,忠义两难全,我选的一定是义气。” 听了这些,施辙先是微微发笑,随后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得涕泗横流。启蛮嘀咕:“还说我犯病,施大哥你可比我病得还厉害。” 苏钦宇尴尬道:“你是笑我说得不对吗?” “对,太对了!忠义两难全,舍忠取义。痛快,痛快!” 苏钦宇不好意思了:“可要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这个江山社稷恐怕也朝不保夕啊。” 施辙摆手说:“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好,你说的这种正合我意!孟启蛮,苏钦宇,能碰上你们俩,是我天大的福气!咱们也算是患难与共,有些事不该再瞒着,想知道我施辙是谁吗?” 启蛮眼睛一亮,说:“早说施大哥不简单,果然有事瞒着,快说来听听。” “不必了。”苏钦宇干脆地拒绝了,也不顾启蛮心急,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只知道你施辙是个好兄长,只要投脾气,相逢何必曾相识。再说,恐怕你的来历,会让人害怕吧。”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三章 归故里 转过天来,又是一日天明。 苏钦宇早早地醒来,到了启蛮房里,发现启蛮坐在床边发呆。不哭不笑,不言不语,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赶忙喊来施辙,再打量启蛮,见他眉心拧着,满面愁容,眼睛里都是挂念。 施辙会意一笑,说:“傻小子,回去看看?” 启蛮猛地转过头来:“回哪?” “自然是回你家,早说了你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施辙说完,又问苏钦宇:“你那心鉴妖附不顶用吗,这都看不出来?” 苏钦宇拍脑袋说:“我一着急给忘了,让我看看……”苏钦宇把脸贴近了启蛮,说:“爷爷,小玫,祝姑娘……孟大哥你想他们了?” 施辙说:“出来两整天,风头也避了。不妨回去瞧瞧,看家里是什么状况。而且你的伤也拖延不得,要尽早施诀医治。” 启蛮点头,忧虑地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还没说话,苏钦宇就劝道:“孟大哥你放心,我看祝姑娘虽然脾气大,但绝非那种肤浅的女孩,肯定不会因为你的手嫌弃你。” 启蛮冷汗直下,身边这俩人一个比一个会看穿自己的想法,这种感觉就像是光着屁股满大街跑,难言的不自在。 整理行囊的时候,施辙又盯上了启蛮的长枪,说:“一直仓促,没来得及看仔细,这次得好好瞧瞧。” 启蛮把枪递了过去,施辙拿手指弹了弹枪杆,看了看枪尖,说:“玄铁打造,万里无一的好枪。可惜不管再怎么锋利,也只是一杆凡枪而已,没什么灵性。不过……”施辙指着枪上那块红晶石说:“这个东西可了不得,没想到嵌在了一杆凡枪之上,真是暴殄天物。” 启蛮附和:“这石头是不错,明闪闪的,挺漂亮。”施辙实在郁闷,傻小子不识货! “这叫湮金石,天底下只此一块。性属火,既能助长火诀,又可克伐金诀。难怪昨日斗尸魔之时,不施诀法枪上也会冒出火来。” 启蛮兴冲冲地说:“那可真是个宝贝了,我把它抠下来,送给祝姑娘。”说着,真的就要下手。 “败家玩意儿!”施辙气得给了启蛮一拳,道:“湮金石嵌在这里,成了整根枪的枪心。你把它抠下来,这枪不就废了!”随后又讪笑道:“没过门呢,就处处着想了?你这傻小子,还真是个情种!”苏钦宇也跟着笑,启蛮扭捏地绯红了脸。 等收拾妥当,三人就出了临洰,路上官兵来往,听说是新县爷走马上任。 离城往南,启蛮一直心事重重。施辙和苏钦宇都心照不宣,路上也就没人说话。两百里路,无车无马,要是旁人可能就得走上两三天。可这仨没有一个等闲之辈,半日就进了水火村。 明明只离开了一天,但启蛮觉得一切都变了味。这个最熟悉,最让他安心的地方,现在却让他有些不敢涉足。那些熟悉的亲人朋友,现在竟不敢去面对。就这么驻足在村口,久久迈不出下一步。 施辙推了推他,说:“该来的躲也躲不掉,是条汉子就给我迎上去!光在这里瞎猜有什么用,到底会发生什么,亲眼见了才知道。” 启蛮听了,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才踏上了这走过无数次的路。村子里静悄悄的,还是以往的那种祥和,似乎从来就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杀害和被杀害,也没有恩恩怨怨和血雨腥风,启蛮心里甚至有种念头,自己回家的时候,开门的会是依旧在世的七叔。 但是,幻想总归是幻想,当院门吱呀打开的时候,眼前是眼眶发黑的小玫。 看到启蛮,向来聪颖的小玫呆了好久,甚至都没注意到后面的施辙和苏钦宇。渐渐地,小玫眼眶红了,使劲顶进启蛮怀里,抽噎着说:“哥……你活着……太好了!” 启蛮的印象里,小玫一直是坚强的,从来不会抹眼泪。见到现在的妹妹,启蛮心里酸酸的,轻拍着小玫后背说:“不哭不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玫抽出了身子,羞涩地笑着,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而这时她才看见了施辙和苏钦宇,立马嗔怒道:“你这骗吃骗喝的,最后又把我哥骗走了!七叔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旁边这小子是谁?” 小玫的话像是钢针一样扎进了启蛮的耳朵,七叔的事情,永远是他逃不脱的梦魇。施辙知道,启蛮只要开口就会抖搂实情,于是抢先说:“今天回来正要说这事,那天……” “住嘴!我不听你花言巧语,跟我见爷爷去!” 施辙心想:“小丫头倒真厉害,连嘴都不让张,想好的说辞也没用了。” 启蛮过意不去,说:“小玫,这事跟施大哥没关系……” “哥你别被他骗了!”小玫急得胳膊乱甩,不巧打在了启蛮左手上,疼得启蛮紧攥手腕,腰也弓了起来。 启蛮的手缠着绷带,根本不再是手掌的样子。小玫慌了,差点又哭出来,后悔地掐着自己的手。启蛮挤出一丝笑,说:“小玫你别怕,这点小伤不要紧。” 小玫来不及再管施辙和苏钦宇,只顾扶着启蛮说:“快去找爷爷,让爷爷给你治伤。” 启蛮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清净斋,孟宛鹤刚一得知,就急切地往前院跑。出门的时候为了免去开门掩门的时间,干脆一掌震碎了门框。启蛮四人往里去,孟宛鹤朝外迎,正在前院碰上。 见到孟宛鹤,启蛮心里立刻打翻了五味瓶,千言万语,全都化作跪地一拜。孟宛鹤和蔼地扶起启蛮,说:“我都知道,不用说,回来就好。快跟爷爷来,先给你治伤要紧。” 安顿了施辙和苏钦宇,爷孙俩来到清净斋。孟宛鹤解开启蛮的绷带查看伤情,见整只手都被碾平,皮肉骨渣胡乱粘连在一起,惨不忍睹。 启蛮不想爷爷伤心,故作笑颜说:“一只手而已,治不好就治不好了,没什么要紧的!” 孟宛鹤心疼不已,说:“伤成这样,爷爷也无能为力,小蛮你别动。”话毕,让启蛮把手在桌子上放平,自己叠掌压在了启蛮手背上。 孟家水诀,本来就是重医养,轻杀伤。孟宛鹤毕生修为此刻尽显,雨润诀的玄光之下,启蛮的骨头神奇地收进了皮肉里,外在的创口也迅速地修复着。看着渐渐恢复原样的左手,启蛮惊喜地睁圆了眼。还以为这只手没得治了,爷爷说无能为力果然是骗我的! 前后一刻钟,这只手看起来已经完好如初。启蛮攥了攥拳,说:“差点残废,这下可算全治好了!” 孟宛鹤却没什么喜色,随手指了桌上的一个砚台,说:“把那个拿给我。” 砚台在右边,启蛮自然用右手轻而易举地拿了过来。孟宛鹤却摇了摇头说:“用左手试试。”启蛮不以为意,左手握住砚台,轻轻提起。 “咔嚓”一声,砚台掉在了地上,摔成两半。启蛮愕然看着自己的左手,刚才手上软软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竟然连个砚台也抓不紧。 “看上去无碍,但其实已经不可能再痊愈。爷爷没骗你,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霎时,启蛮默然不语,刚刚飘上云端的心情又冰冷地坠下,摔碎在了低谷。大起大落,就在那么刹那间。 启蛮心里灰蒙蒙的,鼓足了勇气说:“无所谓了,这都是报应,七叔是我……” “住嘴!那天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用说。”孟宛鹤厉声喝止,目光如电。 启蛮不禁发抖,看来爷爷已经猜到了,这是要怪罪我。我杀的是七叔,爷爷的亲儿子!侄子弑叔父,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难道我还能奢求饶恕?也罢,没什么可狡辩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省得别人再疑忌施大哥。本就该拿命抵命,我这脑袋,自然要割下来摆在七叔的灵台前! 孟宛鹤开口的时候,启蛮就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那样,垂下头局促地搓着手。不料,从孟宛鹤嘴里说出来的是:“那天爷爷亲眼看见,有个后土教的余党潜入家中,杀害了你七叔,你和那个施大侠追了出去。爷爷正想问你,那个余党除掉了没?” 启蛮被孟宛鹤问呆了,原来,这就是爷爷的抉择。在孟宛鹤慈祥的目光注视下,就他算再怎么笨,也明白了这一番舐犊之情。鼻子发酸,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两天两夜的悔恨和不安,全都在这一瞬间化作哭号。 “余党除掉了!再也不会有人被混元归伤到了!爷爷,我想回家,你别赶我走!” 孟宛鹤闭上了眼睛,坐进椅子里,叹道:“原来是这样,爷爷都知道了,回家好啊。小蛮记住,你七叔是后土教害死的,凶手被你和施大侠杀了,你记住!” 启蛮不敢答话,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擦破了皮,粘满血泥。 孟宛鹤抬手挥了挥,说:“爷爷想静一静,小蛮你先出去把。告诉你件事,祝姑娘打前天就住在了你的屋子里。去见见人家吧,放机灵点,别被打得太惨。” 作者的话: 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四章 两厢情 到了自己的房门外,启蛮忐忐忑忑徘徊不前。 “祝姑娘住在这里,肯定是担心我。可爷爷让我放机灵点,看来她应该很生气吧。还好不用担心被烧熟了喂狗,她家的狗去年饿死了……” 启蛮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子,不小心踢起一颗石子,正打在门槛上。“梆”的一声,吓得他三魂散了两魂半。 屋子里,响起熟悉的叫骂:“哪个活腻歪的在外头闹腾,不知道姑奶奶心烦啊!” 反正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启蛮壮起胆子敲响了门。房门被猛地扯开,一根纤细的手指戳在了启蛮鼻子上,紧接着嚷起的声音差点把启蛮震聋:“你!不想死就给我……”最后那个“滚”字没说出来,戛然转成了惊天动地的叫骂:“野小子你死哪去了!” 祝宛熠仍是一身红装,但胳膊上缠着缟素。愠怒的脸上七分傲气,还有三分掩不住的倦意。而当看见启蛮的时候,无论傲气还是倦意,全都成了十足的杀气,压得启蛮寒毛直竖。 先前伸出的手指从启蛮的鼻子滑到耳朵,死命揪住!疼得启蛮求饶不止。祝宛熠下手一向不留情,力气越使越大,冷声说:“野小子长本事了啊,玩什么不好你逃姑奶奶的婚,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祝宛熠没人要了!你别想得太美,姑奶奶根本不会嫁给你个野人,但这婚也轮不到你逃!” 启蛮自知理亏,不敢争辩,一个劲地喊疼。祝宛熠不依不饶,提着耳朵把启蛮拽进了屋里,继续吵嚷:“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哪一点配得上姑奶奶。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凭什么逃婚!” 启蛮寻思:“看来祝姑娘不知道七叔的事,这可怎么开口。”这次启蛮也只是迟疑了片刻,只是片刻,祝宛熠抬手就是一巴掌! 但现在的启蛮非同往日,脑袋还没回过神,身子就自动做出了反应,胳膊一挥,打开了祝宛熠的手。两人都愣住了,启蛮心惊胆战地看着祝宛熠,随时准备逃命。但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祝宛熠的神色竟然委屈了起来。 鼻尖和眼睛都微微发红,眼瞅着就要梨花带雨,祝宛熠赶紧扭开脸不让启蛮看见。启蛮心里深深地自责着:“祝姑娘父亲去世不久,我又负了她。明明都是我的不是,挨打也罪有应得,可刚才竟然还了手,该死!” 启蛮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着,也不敢吭声,也不敢正眼去瞧祝宛熠,目光不自觉地在屋里游弋。墙上的一件衣服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毛皮裁成的云肩,展开四片,边边角角缝得整齐。启蛮越看越觉得眼熟,这好像是狼的皮毛! 这才想起,那条被自己扼死,后来扛回家藏在床下的野狼。他忘性大,这事他早就记不得了。回头想想也真怪,两个月过去了,屋里一点臭味都没有,难道这狼不朽不烂吗? 转念一想,启蛮又暗道不对。自己离家的时候,那狼应该还在床底下,而祝姑娘当天就住进了我的屋里。难不成,这狼皮的云肩是她缝制的? 走神的时候,脸上蓦然一疼。启蛮回过头来,见祝宛熠破涕为笑,明明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摇头晃脑,洋洋自得地说:“能耐大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让姑奶奶打到了!” 看到祝宛熠的样子,启蛮放下了心,揉着脸傻笑。祝宛熠乐不可支:“挨了打还高兴,你啊,真是欠揍!怎么,瞧见姑奶奶的手艺了?”说着,朝墙上的云肩使了使眼色。 “瞧见了,你穿了肯定好看。”启蛮说。 祝宛熠眼睛斜睨:“野小子,谁稀罕穿那脏兮兮的东西。是给你缝的,还不快试试合不合身!” 启蛮的衣服大都是粗布陋衫,狼皮云肩绝对是他迄今为止最奢适的一件。穿在身上,大小刚好,还有种热烘烘的感觉,一直暖进心窝。启蛮称赞:“祝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果然人不可貌相。” 前半句祝宛熠听得很受用,可这后半句,实在是刺耳。 祝宛熠笑眯眯地问:“你是说,我看上去不像是心灵手巧的吗?” 启蛮心直口快:“一点都不像!祝姑娘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以前打死我都不信你会裁衣裳。” 祝宛熠乐呵呵地说:“原来是这样,那跟你商量件喜事,我打死你吧。” “好……啥?”意识到危险的启蛮撒腿就往外跑,祝宛熠紧追不放,高喊着要让启蛮不得好死。 别看祝宛熠只在孟家住了两天,但全家老少都已经体会过,这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儿脾气不太和善。所以不管启蛮找谁求救,那人都会避之不及,生怕受到牵连,惨遭毒手。反正启蛮皮糙肉厚,没人担心他会受伤,大伙都跟看戏似的,一笑了之。 另一边,不似启蛮和祝宛熠有说有笑,又打又杀,小玫则一本正经地审讯起了两个可疑的人。施辙诀法高强,深藏不露,相形之下,小玫觉得苏钦宇更容易拿下。于是,这半大的丫头有模有样地勒令施辙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自己则喊上苏钦宇到了隔壁的房间。 进到屋里,小玫往床边一座,让苏钦宇站直了老实交代。苏钦宇苦着个脸说:“我的大小姐,你就别瞎猜了!说过那么多遍,我和孟大哥情同手足,不信自己去问啊。” 小玫不承认:“我哪有瞎猜,我就想让你自己说明白!” 苏钦宇欲哭无泪:“还说没瞎猜,你怀疑过我是后土教的,是祝家人,是施大哥的手下,还怀疑我是妖精变的!”小玫诧异极了,他说的这些自己的确都想过,可有些念头只不过是一闪而过,他怎么都知道? 小玫正要追问,苏钦宇说:“你想问我怎么和孟大哥认识的吧,那都是三年前了。我家道中倾,孟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前些天在临洰,孟大哥又救了我一命。现在我结了仇家无处安身,就跟着孟大哥当他的左膀右臂。要是有半句假话,你就用寒冰破让我死无全尸吧!” 小玫语塞,因为不管她想说什么,苏钦宇似乎都能立马知道然后对答如流,就连她想用寒冰破来威胁,也被猜得分毫不差。小玫越发觉得,这苏钦宇实在与众不同。 “其实我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我的事情你要想知道,以后慢慢说给你听。”苏钦宇黯然,心想要是说出这心鉴妖附的事,小玫会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妖精变的。 小玫耸肩说:“谁在意你有什么事,我只想确保我哥的安全!你说他的手是因为救你才受了伤,你就不打算知恩图报?” 这话在苏钦宇听来正如揭了疮疤,目光顿时变得锐利,手指也捏得咯咯响。小玫一惊,说:“你,你要干嘛,在我家还敢露凶相!” 苏钦宇移开了眼睛,盯着房梁,眉宇流露忧郁,似乎在那房梁之上看到了什么能勾起他回忆的东西。小玫松了口气,定下神,只听苏钦宇缓缓说道:“我打小命薄,大病不断,爹娘到处求医问药也得不到好法子。每天听着窗户外头邻家孩童嬉闹,可自己病病殃殃连下地都是难事,又去哪里找玩伴朋友。” 小玫闻言心说:“这也真巧,我哥是打小蛮力过人,可也是一样的没朋友。” 苏钦宇自然读出了小玫的心思,莞尔一笑,又说:“爹娘没辙了,请来师傅教我修诀强身。师傅说我是金诀的好苗子,从那之后早晚修习,身子骨是结实了,却没了玩耍的时间。后来家里惹上仇人,我自己逃了出来,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孟大哥救的我。” 说到这儿,苏钦宇收回了眼神与小玫对视,指着自己的胸口,坚决地说:“我知道孟大哥拿我当亲兄弟,不会找我讨情分,但我这里牢记着呢,这条命是他救的。我一直跟孟大哥说,想当大将军,想天下闻名,可从来没好意思说真心话。我首先是为他两肋插刀的好兄弟,然后才是那个想当将军的苏钦宇。” 小玫的心防瓦解了,面前站着的这个不再是外人,既然是哥的兄弟,那也是自己的亲人。更何况,仔细看了看,这个苏钦宇五官端正,仪表堂堂,倒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包藏志气,引得两片红云飘到了小玫腮边。 “别死盯着我看,真无礼。” 苏钦宇也跟着赧了脸,顾左右而言他:“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薄薄一堵墙,怎能挡得住施辙的耳朵,两人的言语全被他听到。施辙躺在床上,慵懒地翘着个腿,自言自语:“好一个一见钟情,尤屠,李靖轩,你俩倒是学学人家!” 回过头来,院子里还一逃一追地跑着启蛮和祝宛熠。俩人从跨院冲到前院,从前院跑进后院,再从后院折回前院。离着大门没几步,启蛮想先逃出家跑远些,等祝姑娘消气了再回来。正好门闩没挂,启蛮催动木元力,远远地将大门左右打开。 门外站着一人,启蛮猝不及防,与那人撞了个满怀。启蛮筋骨强健,元力浑厚,这么一撞半点都不疼。可门外那人吃了大亏,被顶出老远,摔得四脚朝天。或许说是三脚朝天更加准确,因为那人断了一条胳膊。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五章 情仇乱 启蛮站住了脚,复杂的表情里有惊讶,有愤怒,有警惕。祝宛熠从后面扑了上来,揪住启蛮的耳朵使劲扯着。但启蛮就像木雕一样立着不动,既不躲避,也不喊疼。 祝宛熠疑惑,越过启蛮肩膀往前一看,登时火冒三丈:“你还敢回来,姑奶奶打死你!” “祝姑娘别急。”启蛮拦下祝宛熠,上前搀起孟显伦说:“大伯,您回来了。” 孟显伦皮笑肉不笑,说:“哎,回来了。这俩月,你爷爷身子怎么样?” “老朽身子硬着呢,死不了!”孟宛鹤走了出来,和孟显伦站了个对脸。 “爷爷您怎么出来了?”启蛮说。 孟宛鹤道:“大老远在清净斋,就闻见这里有臭味,原来是条癞皮狗!” “父亲……” “哼!我怎么不记得,孟家有你这么个畜生?” 孟显伦低垂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启蛮起了恻隐之心,帮孟显伦求情:“爷爷,我看大伯不过是一时糊涂。他的胳膊是为了咱家没的,这血不能白流啊。” 孟显伦万万没想到启蛮会替他说话,赶紧见缝插针:“还是小蛮好,大伯屈得慌啊!小蛮我跟你说,那时候后土教有个狠角色,大伯的胳膊就是毁在他手上。可要不是这样,咱家还不知道得死伤多少人呢!” 毕竟血浓于水,孟显伦断臂,孟宛鹤要说不心痛绝对是假的。再经启蛮这么说,孟显伦也的确有功劳。孟宛鹤不想太绝情,便道:“你听着,家门可以进,但有三件事。第一,孟祝两家永结同心,你不得异议。第二,族长向来传长子,可你不算在内。第三,这次饶你多亏小蛮,你要记他的情。” “是,是!”孟显伦点头哈腰,朝孟宛鹤拜了三拜,转过身又对启蛮深揖。见向来威严的大伯如此低三下四,启蛮实在不忍,想去扶,却被孟宛鹤拉住。 “慢着!”祝宛熠站在了孟显伦身前说:“你们孟家的事我不管,但我和这人还有笔账没算清。” 按理说,祝宛熠脾气上来的时候,常人只有躲得份,但孟宛鹤并非常人。 “祝姑娘啊,你跟老朽个面子,先别跟这不肖子计较。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晦气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祝宛熠臊红了脸,犟道:“老爷子好不正经,什么喜不喜的,我可没答应!”随即瞪了孟显伦一眼,进了院子。 亲人团圆毕竟是件好事,启蛮陪着孟显伦挨门挨户地见面。虽然孟显伦往日有些作威作福,但总归是长兄,是大伯。知道他回来了,家里人都挺高兴。 走到后院的时候,孟显伦执意到了一个角落。启蛮跟过来看,地砖上印着一片洗不掉的血迹。孟显伦突然冷笑,尖锐凄厉,听得启蛮脊梁骨发冷。 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最后孟显伦问道:“小蛮,怎么没看见你七叔?”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这……前天的时候,后土教余党闯进了家里,他们……害了七叔。” 孟显伦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颇为期待地问:“他们?总共多少人?” 启蛮忙改口:“不是他们,只有一个人。” 孟显伦看上去很感兴趣,又问:“谁去报的仇?” 启蛮一个劲地想谨慎措辞,最后找了个自认为比较妥当的说法:“是我和施大哥……就是那个,那个把你扔开的人……” 孟显伦眼光一寒,随即又被笑意掩饰掉,摆出一副和气的面容说:“小蛮,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你是我亲侄子,我待你跟自己儿子没什么两样。说给大伯听听,你七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启蛮不敢看他的眼睛,冷汗直下。不料孟显伦附在启蛮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七叔,是你杀的吧。” 启蛮身子一颤,连退两步。 “大伯别说笑,怎么会!那天爷爷也看见了,你不信去问。” 说完,启蛮一刻也不想多待,远远地逃开。看着启蛮慌张的背影,孟显伦古怪地笑了。 当夜,孟宛鹤吩咐排下大宴,全家人不论尊卑一起吃饭。席间,孟宛鹤一直阴沉着脸,几乎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只有祝宛熠和施辙照吃照喝,不亦乐乎。 孟宛鹤一直不碰酒杯,也就没人敢祝酒。眼看饭菜已经下了一半,孟显伦站起了身。 “父亲,弟弟子侄们。我孟显伦厚着脸皮回来,承蒙不弃,让我有个栖身的地方。一点小意思,给家里添点产业。”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大颗金锭子,放在了孟宛鹤面前。看那金子,上等的成色,且不说敲在桌上的响声,光看个头就知道分量不轻。 家里人个个惊喜,想不到孟显伦白手离家,一回来就送上了大礼。可孟宛鹤纹丝不动,连神情都没半点变化,淡然道:“你从没做过生意,又不会什么手艺,哪来的金子?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没在外头丢孟家的脸吧?” “好!”孟显伦高声道:“既然父亲提起一个道字,难咱大伙就好好论一论!” 孟宛鹤怒目厉叱:“大胆!你一个罪人,也配在家里大声说话?” 孟显伦毫不退让:“我的老父亲啊,您真糊涂了吗,怎么包庇着一个大逆不道之人!”说着,扫视众人,抬手指着启蛮说:“小蛮,你可从来不说谎话。我问你,为什么要杀自己七叔!” 满堂哗然,启蛮吓得打翻了碗筷。施辙也放下了酒壶,眯起眼睛盯着孟显伦。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启蛮无地自容,眼睛直勾勾地瞪在桌子上,半天答不出一个字。 见启蛮神色慌张又不否认,虽然谁都不信他会是那种歹人,但也明白孟显伦所言不虚。 孟宛鹤从震怒中平复,恨恨地说:“你能站在这,可都是小蛮说的情。我料你会恩将仇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父亲您错了,这不是恩将仇报,是大义灭亲!连这种事都纵容,恐怕前天是七弟,明天就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了!” 这话激起了恐惧和愤怒,启蛮的父亲孟显光也起身问:“小蛮,你大伯所说可有其事?”启蛮绝望地闭上了眼,默然点头。 没有调度,但所有人都各司其事。小辈和女眷纷纷离席,长辈们则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有些站在厅堂四周,有些去把守各个院门。恍惚间,启蛮感觉像是回到了昨天那个梦里,所有人围着自己,满怀敌意。好在爷爷没有表态,施辙、祝宛熠、苏钦宇也依然陪坐在他身边。 这时,施辙不动声色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了自己的剑,霍然出鞘,嗡鸣不止。提着剑柄往往上轻轻一甩,剑悬半空,锋芒向下。掉落之时,切豆腐似的刺进木桌,整根没入。 孟显伦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帮凶不成!” 施辙摇头说:“帮凶没兴趣,我只想磨磨这把剑,待会儿好杀人。”他的能耐谁都知道,听他说出这种话,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开始畏缩不前,孟显伦也不禁胆颤。 施辙嘿嘿一笑,说:“你们些个跳梁小丑,也不想想当初自己的命是谁救的。试问要没有启蛮兄弟,有几个还能活到现在?” “别受他蛊惑!功过不能相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杀的是自己亲叔叔!姑息养奸,贻害无穷!”显然孟显伦的话更让众人信服,人群围得更紧了。 有些人喊着双拳不敌四手,施辙自己成不了气候。施辙仰天大笑:“各位扪心自问,我这兄弟要想走,你们谁能拦得住?何况我施辙身上背了命案无数,区区你们几个,我都杀不过瘾啊!” 施辙的话就足够让人惊恐,冷不防启蛮也猛地站直了身子,当场就把好些人吓倒在地。 “各位叔伯,启蛮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以死告慰七叔在天之灵。我不贪生,但我现在还不能死。这个家我没脸住下去了,就此拜别。”说完话,分开人群要朝外走。 眼前人影一晃,孟显伦拦在了他身前。启蛮热血上涌,放声道:“大伯,你非要这样苦苦相逼吗?”这话喊得他嗓子都嘶哑了,那些叔伯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孟显伦道:“小蛮,大伯也不想这样,可谁让你做出那种恶事?我知道你有悔过之心,可这人命关天,你还是到亡者那里,当面忏悔去吧!” “傻小子,”祝宛熠随口说道,“反正你都杀了个七叔,也不在乎加上个大伯吧。” 孟显伦煞白了脸,喝道:“疯丫头,你再敢胡说!” 祝宛熠不睬他,而是对孟宛鹤说:“老爷子,看样子你们家里容不下这个傻小子,那你说的喜事也就没有了。我现在就要算账,你不会管闲事吧?” 孟宛鹤苦笑道:“事到如今,祝姑娘,这里站着的人,你谁都能打!” “那我就不客气了,神火阵!”厅堂迅速灼烧起来,逼得孟家人慌忙使出凝冰诀。 “傻小子,姑奶奶还没练好呢,快走!”说着,祝宛熠拉上启蛮就往外逃。 一路赶到大门口,前面有人拦路,后面有人追赶,施辙和苏钦宇不知为何都没跟上来。 祝宛熠急道:“你不是长本事了吗,倒是打出去啊!”再看启蛮,却是错愕不前:拦路的人里,小玫竟然也在其中! 看见启蛮,小玫站出来道:“哥你别逃了,不然我来当你的对手。”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六章 蛇蝎心肠 小玫摆开架势,玄光萦绕。连亲妹妹都和自己结仇,众叛亲离也莫过于此吧! 启蛮心灰意冷:“不逃了,我跟你走。” 小玫扬起眉梢,说:“看来你是非逃不可了!” 旁边有人提醒:“小玫你听错了,他说的是不逃。”启蛮也道:“我不逃,跟你回去。” 小玫却执拗地说:“既然不听劝,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说着,使出寒冰刺,逼向启蛮。 启蛮无心抵抗,接连避让,恼起祝宛熠,催动疾火刀迎战。 两个死敌交手,祝宛熠是毫不留情,却听小玫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疯丫头你下手轻点,帮我哥逃出去!”刚说完,佯装摔了一跤,倒在地上。 祝宛熠愣了片刻,立马明白了小玫的用意,拿手掐住小玫脖子叫喊:“都让开!不然姑奶奶要她小命!” 围堵的众人不知所措,祝宛熠道:“傻小子发什么呆,快走!”说着,自己挟持小玫走在前面,启蛮浑浑噩噩地跟着。 出来院子,祝宛熠道:“站住别动,不准追来!”小玫抽泣着帮腔:“叔叔伯伯,求你们回去吧,我不想死!”小玫一向招人喜欢,谁都不舍得赌上她的性命。众人一面警告祝宛熠不要轻举妄动,一面退了回去。 刚进院门,孟显伦正往外赶,呵斥道:“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拦不住他们俩?” “祝家那个丫头把小玫抓住了,我们是投鼠忌器啊!” 孟显伦鄙夷地说:“小不忍乱大谋,能除掉那个小畜生,小玫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怎么这么说,小玫她是无辜的!” “够了!我自己去追,谁都不许掺合,不然以包庇论处!” 孟显伦的恶毒让人不禁动摇,先是要杀小蛮,现在连小玫都不放过,这真是所谓的大义灭亲吗?侄子害叔叔固然无道,但伯父要除掉侄子侄女,难道就理所应当?可尽管如此,谁都忌惮孟显伦的威势和本事,没人胆敢非议。看着孟显伦的身影渐行渐远,众人觉得,他的心也就此远离了这个家。 逃跑的三人钻进密林深处,小玫推开祝宛熠,抱怨道:“你个疯丫头,早说了让你下手轻点,真想掐死老娘啊!” 祝宛熠笑道:“野丫头,想不到你还挺重情义的。” 启蛮糊涂了:“小玫,你不是来拦我的吗,怎么……” 小玫愁眉苦脸说:“我的傻哥哥啊,你脖子上顶的是夜壶吗?吃饭的时候我见势头不对,就去了院门那里,是想帮你逃出来啊!” 启蛮这才恍然大悟,果然小玫不会害我。但很快,他又失落起来:“大伯未免太薄情了,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孟大哥,这事儿我知道!”苏钦宇从旁边冒了出来,还揪着个半死不活的人。看那人打扮,启蛮不觉倒抽凉气:包着头巾,身穿百衲衣,这是后土教的人! 苏钦宇把那人按在地上,踏住头颅说:“把刚才跟我说的事情再说一遍!” 那人急忙说:“一个月前,孟显伦找到我们二师兄程奇,说《混元归》落到了一个叫孟启蛮的小子手上。让我们跟他联手,伺机除了孟启蛮,两家瓜分好处。” 大伯早就打定了主意,甚至还联合了后土教!启蛮像是被一股巨力砸在心口,又被紧锁了喉咙,良久缓不过气。 苏钦宇用力一踩,喝问:“接着说,那个孟显伦是何居心!” “轻点,轻点……他说,他要是当不成族长,得轮到孟显光,然后下代族长就是那个孟启蛮。他不想就这么名声扫地,所以要除掉孟启蛮,起码能让自己的儿子接任大位。我就知道这么多啊,你快把我放了吧,二师兄会折磨死我的!” 苏钦宇一脚踢开那人,说:“在你家的时候,我读出了你大伯的心思,就去抓了一个落单的来。孟大哥你都听见了,名利啊!你大伯好毒的心!” 启蛮两手抱头,慢慢蹲了下去,摇头说:“不对,大伯不会这样……” 小玫看不下去了,俯身劝道:“哥你别傻了,这十多年他怎么对你的,我看着都心酸啊。” “我懂了!”启蛮按住了小玫双肩,近乎疯狂地嚷嚷:“我懂了,不能怪他!他少了条胳膊,他害怕。小玫你知道吗,大伯他是害怕啊!” 祝宛熠急得对启蛮又踢又打,骂道:“你这榆木脑袋到死也不开窍!他勾结后土教,这种败类你也替他说话?” “孟大哥,”苏钦宇激愤地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按理说不管你咋想我都认同。可这次真不行,我几十号弟兄都毁在后土教手里,那个孟显伦跟他们沆瀣一气,你让我怎么忍!”苏钦宇是动了真情,捶胸顿足,悔恨得泪光盈盈。 林中响起细微零散的脚步声,小玫最仔细,第一个察觉,拉着祝宛熠和苏钦宇一起蹲下,说:“别出声,追过来了。这么多人,八成是后土教的!” 四个人屏息静气,并没有被发现。但就在这些人要离开的时候,有个声音说:“小畜生跑不了多远,最好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盯着。”说话这人分明就是孟显伦,启蛮挣脱阻拦,愣头愣脑地冲了过去。 其他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知道只要出去就是九死一生。 “该死的婚约还没解,姑奶奶可不想守活寡!” “罢了,欠孟大哥两条命,我先还一条,剩下的下辈子再说!” “倒霉催的,摊上这么个哥,让我早点死了省得受气!” 他们仨瞬间达成一致,真叫一个视死如归。去找启蛮,跑出十几步,他人就站在不远处。对面搭眼看近百人,而且个个不是善类。突出站着两人,一个就是孟显伦,另一个似乎有些身份,想来应该是后土教的二师兄程奇。 启蛮早就声泪俱下:“大伯,族长我根本不在乎,我爹也不会跟您抢。您怎么能因为这个,把后土教的人给引过来?” 怎料孟显伦断然道:“你不在乎,你爷爷可不依我!做样子就得做得像一些,小蛮,大伯真的容不下你了。” 小玫道:“你做这些事,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孟显伦指着自己的断臂冷笑道:“老天是个瞎子,报应不到我头上。小玫啊,大伯也舍不得你,要怪就怪你哥吧。” 程奇插话:“孟显伦,滚回去当你的族长吧,两个小子我们帮你做掉,至于两个漂亮妞嘛……”程奇摸着下巴奸笑不止,贼心昭然。孟显伦迟疑了一下,略带歉意地望了小玫一眼,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突然,孟显伦感到身后射来两道寒光,慌忙回过头。启蛮盯着他,冷语冰人:“你连小玫也不放过,太绝情了吧。” 孟显伦催道:“程奇,手脚麻利些,别出什么岔子!” “你少废话!小子我问你,《混元归》在哪?”程奇说着,向启蛮靠了过来。 “站住!”随着这声断喝,一柄钢刀横在了程奇身前。程奇恼道:“还敢亮刀子,你算哪根葱?” “金刀寨寨主,苏钦宇!” 刀上白芒闪亮,程奇飞身躲开,惊见顺着苏钦宇的刀势,十步之内石开树倒。 程奇抿抿唇,说:“呵呵,好厉害的金诀,老子会会你!都愣着干嘛,一起上啊!” 后土教的人不要命地涌了上来,启蛮不管不顾,直追孟显伦。小玫见状说:“疯丫头,咱们把人两头引开,别让他们碍了钦宇的事!” “钦宇?叫得好亲切啊!”祝宛熠讪讪地说,立马往东边跑去。 小玫气得叫喊:“疯丫头我要杀了你!” 祝宛熠头也不回,道:“那你得有命才行!可别死了!” 小玫不服气地哼了声,往西跑开。 程奇执意要亲手杀掉苏钦宇,让所有教众去追其他三人,每波三十人上下。林子里立马宽敞了,只剩苏钦宇和程奇。 “小子,选个死法。”程奇自信满满地说。 苏钦宇凝望了程奇一会儿,说:“你相信,我会未卜先知吗?” 程奇漫不经心地说:“故弄玄虚,说来听听。” 苏钦宇拿刀指着程奇,说:“今天,是你的死期。” 孟显伦独自往家里跑,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如此,程奇带来的都是教中高手,难道对不不了三个孩子? 猝然间,身边的林子里飞快掠过一个黑影。 “谁?”孟显伦环顾四周,除了树木,什么也没看见。头顶感觉被水滴敲打着,孟显伦抬手一抹,掌心血红一片。猛抬头往上看,一个人都没有。 脑后“沙沙”声响,启蛮走了过来。孟显伦神情一愕,接着穷凶极恶地瞪圆了眼,道:“小蛮啊,你是逼着我亲手杀你。” 启蛮说:“大伯,停手吧,你打不过我。” 孟显伦像是听到了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捧腹大笑。笑到最后,孟显伦说:“小蛮啊小蛮,你还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这两个月来,我天天都闲着吗!” 孟显伦扯开了衣襟,本来应该是胸脯的地方,赫然盘着一条小臂粗的蟒蛇。仔细看,实在令人作呕:蛇的前半身扭曲在外面,但后半身,竟根植在了从孟显伦的心窝里!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七章 命攸关 阴风呜咽,卷乱了枝杈。树冠纠缠在一起,鬼爪似的遮住皓月星斗。林中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要把两人吞下肚里。 程奇扮个鬼脸,尖着嗓子说:“没听错吧,我的死期?欺负老子出门没看黄历,也不能开这玩笑啊。” 苏钦宇二话不说,把刀一振,刀环当啷啷一通响,跨前一步就砍程奇。 程奇暗施“地动诀”,从苏钦宇脚底戳起石锥。可苏钦宇早已凭心鉴看穿,提前垫步跃起,躲了过去。程奇退一步避了锋芒,在自己和苏钦宇之间升起壁障,偷偷取了袖中暗藏的短剑,只等苏钦宇破开壁障之时,捅他个措手不及。 等了好久,壁障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程奇心想这苏钦宇难不成逃掉了,拿袖子在壁障之上轻拂,解了诀法。就在壁障溃塌的瞬间,苏钦宇的钢刀狠狠剁了过来。明明是程奇算计苏钦宇,到头来反倒是他自己被砍了个措手不及,险些成了刀下亡魂。 苏钦宇占住先机,刀法凌厉。再加上金刚咒助威,哪怕被那刀光挨着层皮,都得掉去块肉。对于手脚敏捷的苏钦宇,笨重的地动诀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程奇看起来已经黔驴技穷,一味地躲躲藏藏。 到了一棵大树旁,程奇一扭身避在了树后面。苏钦宇猛挥一刀,将合抱的大树拦腰斩断。此时程奇若还在树后,肯定已经尸首分离,奇怪的是,根本就没有划破皮肉或者呼痛的声音。 快步绕到树后,果然不见程奇,苏钦宇懊恼太轻敌,没一直用心鉴摸索他的打算。可这事实在蹊跷,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从自己面前消失了,难道他还能钻到地底下不成? 苏钦宇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出浑身冷汗,来不及多想,一跃而起攀在树上。也就在他脚刚离地的时候,程奇那柄短剑从土中钻了上来,刺了个空,又缩了回去。苏钦宇阵阵后怕,这个程奇竟然有地行的本领,这下所有的地方就都没法落脚了。 任苏钦宇看花了眼,树下每一寸土地都没有半点异样,可又处处暗藏杀机。再看树与树之间的距离,想不落地就离开,势必要攀树移动。但在空中的时候无依无靠,万一有暗器打来,那自己绝难躲掉。 苏钦宇全无头绪:“不知道他在哪,甚至连他还在不在附近也猜不透。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会离开去追孟大哥他们,也说不准他会一直等我下去。” 四下里静悄悄的,倾耳细听,充其量也只有风扫枝叶的声音,还有阵阵虫鸣。 虫鸣!苏钦宇竖起耳朵集中精神,树底下有一处地方几乎从没响起过虫子的叫声。苏钦宇打定主意,孤注一掷从树上跳了下来,钢刀奋力地劈了下去。在即将劈中的那一瞬,土地明显地翻动,陷下去一大块,苏钦宇的刀头就扎在了松软的土里。 程奇从不远处钻出身子,说:“脑子不笨,可惜身手太迟钝。看来你也没别的本事,老子这就送你一程。” 苏钦宇仗着识出了地行的破绽,现在又有心鉴读心,直取程奇。程奇往旁边闪身,两手各握一枚钢锥,扎向苏钦宇双肩。奈何苏钦宇明明早已经看穿了程奇意图,但速度太过悬殊,没回过神,肩膀就被深深地扎中,还差点没躲开背后刺来的致命一剑。 苏钦宇踉跄了几步,觉得头脑有些昏沉,知道是中了毒,忙把钢锥拔掉。 “太迟了,这毒叫‘半炷香’,从见血到送命只有半柱香的工夫。” 苏钦宇催元力止血,血是止住了,但自己连站着的力气也不剩。程奇则怡然靠在树上,如数家珍:“配制这毒的,总共使了九种毒虫,十四种毒草,都是宝贝啊。啧啧,真是惭愧,我忘记配解药了!”说着,程奇放肆地谑笑,好像根本不担心苏钦宇会有反抗的机会。 苏钦宇再次催动金刚咒,身上多少有了些力量,强提一口气去攻程奇。程奇轻而易举地躲开老远,讥讽说:“太慢太慢!你不中毒尚且伤不到我,更别说现在。何况你的金诀都是些拳脚功夫,只要不让你近身,还有什么用处?” 程奇再度使出地动诀,在苏钦宇身子两边各起一块巨石,往中间压了过来。幸好苏钦宇提前识破,这才勉强躲过。程奇察觉到蹊跷,苏钦宇每次都能洞悉自己的主意,难道真如他说的那样,能未卜先知? 只怕夜长梦多,程奇道:“本来还想看你毒发,现在改主意了,让你死个痛快!”见他两手拧在一起,黄芒大作,霎时地动山摇,林子翻了个底朝天,十几棵老树连根拔起。苏钦宇四周,两丈高的石锥纷纷耸立,恰如一张獠牙参差的巨口,把他含在其中。 “小子,能耐你再逃啊!”程奇一掌震在地上,石锥以天崩地裂之势朝苏钦宇砸下,激起尘土飞扬。转瞬之间,碎石堆严丝合缝地垒在一起,根本看不见苏钦宇被埋在了哪里。 石头碰撞的巨响震耳欲聋,传遍了整个林子。小玫心里莫名悸动,不禁停住了脚,回头望着苏钦宇的方向。 “小妞,跑不动了?”三十多人追了上来,把小玫团团围住。 小玫婀娜扭捏,说:“不跑了,人家得快点回去。各位行个方便,借个道吧。” 她本就是漂亮姑娘,现在又故作媚态,举手投足之间,足以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后土教众人相视大笑:“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小玫嫣然道:“那就把你们杀掉。” 而东边的那片林子里,后土教的人扑了个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祝宛熠跑没了影。 “要不咱们回去吧,这么大的林子,上哪去找?” “你疯了,二师兄要知道咱们追丢了,不得把咱们全活埋掉!” “咱们就说杀掉了呗,尸首喂野狗了!” 这些人正商量对策,忽听不知哪棵树上,有个女子娇笑道:“喂野狗,好主意!不过,得先烧熟了!” 此时林中,还有两人正在对峙。 看着半人半怪的孟显伦,启蛮从震撼再到镇定,最后竟然出奇地冷静。 听到南边传来的声响,孟显伦道:“看来程奇出手了,你那小兄弟,恐怕要死无全尸!” 启蛮丝毫不为所动,盯着孟显伦,眼神锋利如刀。孟显伦越发捉摸不透这个窝囊了十九年的侄子,心疑小畜生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一次比一次显得老辣。 “先试探试探,看他都会些什么诀法。”孟显伦想着,伸手抚了抚那条怪蟒。蟒头高高昂起,焦黄的眼睛一动不动瞪着启蛮,“咝咝”地吐着信子。冷不丁张嘴,一道墨绿水线激射出去。 启蛮脚下疾走,三步绕到孟显伦身后,两臂缠住孟显伦,猛力一勒。他随便一出手就是几百斤的力气,换成常人早该被压断了肋骨。连孟显伦也脏腑受迫,喘息吃紧。 “大伯,苏钦宇不会死,是程奇完蛋了!您弃暗投明吧,我送您回家!” 上下四颗尖牙,狠狠咬了过来,启蛮想躲,两条胳膊却被孟显伦钳住,一时挣不脱。锋利的蛇牙沾着毒液,直逼咽喉要害。就算不被咬断喉管,但凡出血沾了蛇毒,也铁定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启蛮急中生智,大大地张开嘴,一口含住了蛇头。 蟒蛇懵了,黑洞洞的,不知自己头在何处。孟显伦奇怪身后没动静,扭回头看,吓得一声怪叫,右手不自觉地没了劲。启蛮趁机退开,连啐唾沫。蟒蛇则久久僵直在刚才的姿势上,一动不动。 孟显伦本来还想炫耀这条蟒蛇的厉害,没料到一上来就败得这么可笑,立时火冒三丈:“你个愣小子,我卸了你的头!”使出寒冰破,要取启蛮性命。 可他哪知道启蛮已经学会了混元归,而混元归又属土诀。寒冰破施在启蛮身上,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或者说,石沉大海。启蛮觉得体内水元力躁动,自然就催动土元力调理,稀里糊涂地用上了混元归。孟显伦白费力气,辛辛苦苦使出的诀法始终不见成效。 启蛮只看见孟显伦急得直跺脚,似乎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便好心劝道:“大伯,我也知道您不容易。快点回家吧,爷爷不会怪罪的。” 孟显伦以为他是在变相地嘲笑,更加来气,说:“不给你点厉害,你还当我徒有虚名!让你瞧瞧连小玫都没学去的,傲雪欺霜!” 这颇富意境的名号之下,却是残酷至极的诀法。惊起的鸟瞬间成了冰疙瘩,坠落之时打在同样被冻透了的树干上。连鸟带树,一起粉碎,再被寒风一吹,化作飞灰。茂密的林子很快变成光秃秃的空地,没有半点血腥之景,却已经悄悄抹杀了万物。就连矮草和石子也粉粉碎碎,飘散空中。 此间,唯独启蛮的附近,并没有被诀法侵扰。倒不是因为启蛮技高一筹,而是孟显伦不知为何留了手。 作者的话: 这次别的不说了,新年快乐!刚写完这一章,看春晚去了~ 第二十八章 落埃再起 程奇满意地看着石堆,心想:“跟我作对,活该落个尸骨无存!两个小妞应该跑不掉,那个孟启蛮似乎棘手,我得去看看。” 转身要走,余光见旁边白光闪烁。程奇赶紧就地滚出两圈,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苏钦宇提刀站着,身上伤痕累累,倒都是些皮外创。 程奇诧异,分明看见他被石头砸在了底下,也没见石堆破坏,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一个猜测冒了出来,难道刚才没有把他压到? 程奇不信邪,又以地动诀,击碎了苏钦宇脚下的地面,要把他陷下去活活埋起来。而下一刻,苏钦宇竟然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程奇后脑一寒,再想躲时,背上已经中刀。钢刀滴血,苏钦宇身上覆着薄薄的一层光晕,鬼魅似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不可能,这小子哪来这么快的身手!”程奇暗暗吃惊,挥起短剑,飞快地冲了出去。 “太慢太慢!”苏钦宇拨开剑,反手就是一刀,把程奇砍翻。 程奇按住刀口,惊惧喊道:“你耍的什么把戏!” 苏钦宇把刀架在了程奇脖子上,道:“如你所说,我的金诀都是些拳脚功夫。可这招云体风身,你还敢小觑吗?” 程奇冷声道:“你根本没有那么强壮,强行用诀法牵动身体,不怕夭寿吗!” “我一个中毒将死之人,哪还管得了这些?”苏钦宇手起刀落,血水翻飞。 地上只留下半个脚掌,程奇则像是栽进水中一样,奇异地沉进了坚硬的土地里。 根本不给苏钦宇片刻喘息之机,短剑不停地刺出,程奇仗着地行的诀法和极快的剑术,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偷袭。苏钦宇看不见他人在何处,也就没法动用心鉴,岌岌可危。情知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苏钦宇猛然跳起,凌空一个翻身,头下脚上,蹬中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苏钦宇强行稳住心气,放空思绪,全神贯注地去聆听。砰砰的心跳声,飕飕的风拂声,沙沙的叶摆声,啾啾的虫鸣声,这些平时根本不会留意的声音,此刻在他耳中显得如此清晰。 在那边!苏钦宇居然真的在一瞬间找出了寂静无声的地方,立马使出云体风身的诀法,身子好似一台弩炮,骤然轰击下去。钢刀之上,金刚咒大显神威,在地上捅出两丈宽一尺深的坑。苏钦宇自然也免不了受到冲击,只觉自己像是被前后两块厚重的钢板死命撞了一记,骨头快要碎裂。血肉之躯不堪重负,耳朵和鼻子里都渗出了血。 诀法解去,苏钦宇倒在了坑洞中,喘着粗气。他一番猛攻下来,血脉贲张,加快了“半柱香”毒效的扩散。眼下毒攻心府,每次心脏的搏动都带着剧烈的绞痛。 知道是必死无疑,苏钦宇心有不甘,但也只好自我安慰:“拉一个垫背的,够本!再过十八年,我苏钦宇还得是个大将军!” 坑洞旁传来讥笑:“小子,你拉着谁垫背了?” 苏钦宇骇然:“那么快的云体风身,你能躲开!” 程奇得意道:“你那诀法的确厉害,我当然躲不开。不过,我知道你耳朵灵光,那只要故意弄出点声音不就好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老子笑到最后!” 苏钦宇叹了口气,说:“要是你不现身,还真能逃命。可现在,你知道自己会是怎么个死法吗?” “我只知道,你是死在我的剑下。”程奇跳进坑中,不紧不慢地高举起剑。苏钦宇嗤之以鼻,不知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嘴里。 剑刺下,扎进土中。程奇目瞪口呆,只记得苏钦宇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刀刃透入程奇的后心,把心脏斩开两半,又穿破前胸。程奇难以置信地瞪着钢刀,上面沾满了他的血,顺带夺走了他的命。 同一时间,东边的林子烈焰汹涌,西边的林子天寒地冻。祝宛熠和小玫都赌了一把,分别使出了还不娴熟的神火阵与寒冰破。后土教众猝不及防,或死或伤倒下大半。剩下那些被吓傻了的,又尽数毙命在疾火刀与寒冰刺之下。两人制敌的法子如出一辙,连得手时喜悦的神情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单单就此来看,恐怕谁都不信她们会是死敌。 历过生死激斗,林中尘埃落定。与其他三处格格不入的是,启蛮与孟显伦一直陷在僵持中。 对于方才的留手,孟显伦自己也很惊讶,难道说,真的是于心不忍了? 不是这样,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容易罢了。孟显伦打心里很畏惧这个解释,慌忙否认掉,喝道:“小蛮,把你拿手的诀法都用出来,免得人家耻笑我孟显伦欺负孩子!” 启蛮一言不发,也没有要施诀的样子。孟显伦焦躁起来:“除掉你这小畜生,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还真以为我会念什么狗屁亲情?” 听到“亲情”二字,启蛮自言自语:“我知道了,只要把蛇杀掉就行了。” 孟显伦心头一紧,怪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条蛇非同寻常,乃是后土教秘法炼制的蛇蛊。程奇送给孟显伦,算是他发现《混元归》的酬劳。服蛊入体,会打脏腑间生出半条蛇,剧毒无比,凶猛异常,还能受人操控,这正是少了条胳膊的孟显伦所需要的。但蛇身连着心脉,一旦蛇被斩杀,血涌不止,服蛊的人必死无疑。 见启蛮打起了蛇的主意,孟显伦不敢再拖延,催动傲雪欺霜诀法,卷向启蛮。启蛮身子被寒意侵蚀,得幸内有混元归自保,外施炽业炎暖身,暂时没有大碍。抬手过头,掌心向天,引出青芒闪耀,直上云霄。 孟显伦又惧又怒,叱问道:“木诀!小畜生你够邪门,从哪学来这些左道的诀法!” 启蛮开口回应,不答反问:“大伯,还记得您上一条蛇吗?” 这句貌似不沾边的话,却触动了孟显伦尘封的记忆。依稀是在十五年前,自己的确饲养过一条青花大蟒。 见孟显伦若有所思,启蛮喜道:“您想起来了吧。还记得,蛇咬我的那天吗?”说着,启蛮捋开右臂的袖子,露出了臂弯处可怖的疤痕。 孟显伦胸口一痛,一幕幕情景历历在目。 寒冬腊月,自己饲养的蟒蛇蜷缩在柴火堆里冬眠。大人们一个不留神,没注意到启蛮溜进了柴房。四岁的启蛮也少不了孩童的顽皮,突发奇想钻进柴火堆,想看看家里人找不见他的着急样子。 启蛮想藏得尽可能隐蔽些,使劲往柴火堆深处钻,一不留神,右手正按在了蟒蛇身上。蟒蛇惊觉,紧紧缠住了启蛮的胳膊,张开嘴猛咬一口。启蛮又疼又怕,嚎啕大哭,大伯孟显伦是第一个赶过来的。 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子,一边是自己爱不释手的蟒蛇,孟显伦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使出寒冰破把蟒蛇冻住,忍着心痛一掌震碎。启蛮惊魂未定哭个不停,孟显伦一边安抚他,一边亲自把毒液从伤口吸出来。 孟显伦乃是一辈之长,自然有一些架子。而且他从来不苟言笑,显得非常严厉苛刻。但那天的孟显伦,展现出的却是慈父般的和蔼。启蛮渐渐安静下来,这件事情,在他尚稚嫩的脑袋里牢牢扎了根。 后来日久天长,家人尊重和敬畏的态度下,孟显伦不知不觉飘飘然。迷失了本来就不擅表露的慈爱,暴躁的脾气则变本加厉。对于启蛮这种迟钝的孩子,他打心里厌烦,处处施以为难。可启蛮始终认定,虽然大伯凶巴巴的,但绝对是个好长辈。 “上一条蛇死掉的时候,大伯跟爷爷一样慈祥。那等我把这条蛇也杀掉,大伯就会清醒过来吧。” 九天霹雳,引落凡尘,被启蛮一把捏在手中。孟显伦只是失神地站着,傲雪欺霜,融化成涓涓流水,润进了残破的土地。 启蛮以雷光缠身,步履坚定地迫近。距孟显伦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五步!启蛮探出了手,孟显伦依然纹丝不动。蟒蛇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紧紧盘了起来,缩在孟显伦胸膛。终于,启蛮的指尖,离蛇头只有最后一寸。 高处飞下一个细小的暗器,穿透了启蛮掌心。巨大的力道把他的手钉在地上,身子也趴倒下去。启蛮睁大了眼睛,没有看错,只是一枚树叶!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二十九章 刻骨恨 收拾掉追来的人,小玫筋疲力尽,只差一点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可想到刚才传来的响声,还是强打精神,就是爬,也得去看看苏钦宇怎么样了! 就这样,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回去,祝宛熠已经先一步赶到。程奇尸横当场,可再看苏钦宇,倚树坐着,情况似乎不妙。 小玫快步上前,说:“哪里受了伤,我能用雨润诀治!” 苏钦宇摇头说:“是中了毒,治不了。何况我又服了绝命丹,那也是剧毒的丹药。” “你傻啊,怎么还自己服毒!这让我……不对!”小玫正说着,突然打住,扯过苏钦宇的手摸了摸脉象,又道:“你是中了毒,可还不至于送命啊。” 苏钦宇想了想也不由称奇:“我也觉得奇怪,他那半柱香我不清楚,可我们金刀寨绝命丹的厉害我是知道的。都这么久过去了,我反而不怎么难受了。” “我知道了!保不准就是你说的那个绝命丹,恰好解了半柱香的毒。” 苏钦宇如蒙大赦,跳起来说:“解了毒?还有这么巧的事,我死不了?” 小玫抿唇笑道:“瞧你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将死的样子!” 苏钦宇乐得拍手跺脚,说:“那还多亏了程奇,逼我服绝命丹。” 祝宛熠没听太懂,总之苏钦宇活命不算坏事,但她单单对绝命丹来了兴趣:“你说那个绝命丹是什么东西,要是宝贝也分我些。” 苏钦宇可没那闲工夫解释,推辞说:“这可不行,咱们快去找孟大哥,回头我再把绝命丹的事说给你听。” 三人都记得启蛮是往北面去追孟显伦,但这么长时间,谁都没听见北边有什么大动静。可当他们穿林奔走的时候,却看见了血流成河的惨状。 后土教三十多人横七竖八,没有一个活口。所有尸体都在不足五丈见方的圈子里,换言之,这些人死前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苏钦宇停住脚稍作查看,惊道:“全伤在喉咙,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 祝宛熠不屑道:“乌合之众,有什么奇怪!” 小玫则明白了苏钦宇的意思:“虽说这些人大多诀法泛泛,但也有几个不易对付的。我刚才占到了先机,才勉强取胜。” 祝宛熠心知小玫说的有理,可嘴上还硬着不服,说:“野丫头你太嫩,这群废物姑奶奶随随便便就打发了。” 祝宛熠这直脾气,苏钦宇和小玫早就摸透了,都不去理她。 小玫说:“我哥可从来不会舞刀弄剑,也肯定不是大伯,我猜会不会是那个施辙干的?” 苏钦宇摇头道:“伤口上看更像刀砍而不是剑斩,施大侠用的是剑,我怕另有其人。” 祝宛熠才没他俩这种耐心,急躁道:“你们俩瞎捉摸什么,管他是谁,只要对后土教出手就是好人。你们不走,我可走了!” 祝宛熠言出必行,不管不顾跑得飞起。苏钦宇和小玫不得已跟上,可他俩心里都不太踏实: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怕来者不善啊。 话续前言,启蛮被一枚树叶打穿了手掌,还被后劲拉倒在地。孟显伦一个激灵回过神,抬眼往上看,只见树上黑旋风似的下来个人。这人孔武雄壮,刀跨腰间,面相棱角分明,大环眼,方下巴,高颧骨,威风凛凛。 定睛看,来的这人刀鞘之上沾着鲜血。孟显伦猛地想起之前滴落在他头顶上的血,原来他一直就藏在树上。 炽业炎随怒火而起,烧光了那片树叶。启蛮认定这是后土教的人,手里的霹雳劈头盖脸打了过去。电光刺眼,谁知那人一动不动,启蛮诀法打在他身上,反倒是震疼了自己的手。 孟显伦看出他厉害,敬畏不已,问道:“你是什么人,程奇让你来的?” 那人咧嘴一笑,说:“辅国将军李靖轩,到贵地捉拿妖人!” 孟显伦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下意识地退上一步,准备逃开,竟听见启蛮说:“我大伯不是妖人,你凭什么乱抓!”孟显伦心头涩涩,停下了脚。 李靖轩摇摇头,对启蛮说:“小兄弟,我要抓的妖人,是你。” 启蛮懵了,只听李靖轩说:“听闻你受混元散人真传,习得邪诀混元归,刚才我也亲眼看见你施展木诀。怎么,还不伏法吗?” 启蛮心里莫大冤屈:“我确实会使混元归,可不是什么混元散人的真传!我会木诀怎么了,犯了什么罪?” 李靖轩声若惊雷,呵斥道:“圣上旨谕,木诀通通都是邪法,更何况混元归!难道你敢说,自己没用这些旁门左道的本事害过人吗?” 启蛮只觉脑中一声轰雷,哑口无言。七叔就是自己害的,铲除临洰三圣堂也算得上一出血案,说自己是妖人又有什么错! 李靖轩见启蛮的反应,说:“看来你是承认了,那就给我走吧?” 启蛮知道自己理亏,本领也没人家高强,既没有反抗的心,也没有反抗的胆。 “慢着!”孟显伦挡在了李靖轩面前,说:“官爷,我想您是抓错了人。这孩子刚才用的不是什么木诀,是我们孟家家传水诀。小蛮你别傻站着,快跟官爷说实话啊!” 李靖轩拍拍孟显伦肩膀说:“老哥,连木诀水诀都分不清,我还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吗?” 孟显伦眼中一寒,蟒蛇突然咬向李靖轩脖子。李靖轩随手一抓,把蛇头捏住,另一只手如刀一般把蛇斩断。随后掌上生火,打在孟显伦胸口。 孟显伦跌坐在地,胸口焦黑,火燎燎地疼,但并没有流太多血。李靖轩说:“老哥听我句劝,蛇蛊这东西少碰为妙。换成别人,可未必能帮你把伤口封住。” 这时,远处有人大笑道:“李靖轩,有我施辙在,你还敢猖狂!” 说话的工夫,施辙到了跟前,启蛮见了救星,忙说:“施大哥,他说我是妖人,我可不想被抓啊!” 李靖轩显得很困惑:“施大哥?你是……” 施辙上前道:“在下施辙,是这傻小子的把兄。” 李靖轩忍俊不禁:“哈哈,好一个施辙!怎么,要妨碍本将军办公事吗?” 施辙说:“那倒不敢!不过,你要想抓他,得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李靖轩取下了腰间挂着的刀,说:“施大侠,听你这么说是要动真格的?” 施辙也已经提剑在手,说:“久闻将军刀法出神入化,但求领教!” 李靖轩一抬手,启蛮和孟显伦双双被打飞出去。 谁都没看见兵刃的出鞘,但刀和剑就已经不知何时碰撞在了一起。白芒闪动,施辙剑锋倏地刺出,直指李靖轩左肩,眼见要刺中,又突然变招,朝李靖轩两腿扫了过去。李靖轩则像是早就料到这些,根本没去防肩膀,而是轻盈跳起,让过剑路,挥刀朝施辙头顶砍下。 施辙回剑架住,铛的一声,伴着两人畅快的大笑,余音久久不止。白芒夺目,把两人罩在了一起,刀剑迅疾如风,让人无法看清。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拆了十多招。两人越打越起劲,招式也越来越变幻莫测,启蛮甚至觉得,他俩根本不是在拼命,更像是一对挚友切磋武艺。 恰在启蛮渐渐放轻松的时候,鲜血溅满了他的右脸。 苏钦宇三人终于赶了过来,结果看到了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一幕。 启蛮僵硬地跪在地上,两眼呆滞,血污让他麻木的脸显得狰狞可怖。在他面前五步远,施辙倒在了一大滩血中,长长的豁口从他左胁直到右腰,不停地涌着血。还有个陌生的大汉,也就是李靖轩,提着滴血的刀,愕然看着施辙。 “王八蛋我劈了你!”苏钦宇狂喊着冲向李靖轩。李靖轩两眼仍是盯在施辙身上,轻轻一挥手,就把苏钦宇弹开。祝宛熠和小玫一起动手,但刚刚催动的火焰和寒风,却在李靖轩拂袖间消散无影。 苏钦宇喊破了嗓子:“孟大哥快走!带上施大侠,赶紧救人啊!” 启蛮身子一震,手脚并用爬到了施辙旁边。施辙嘴里呛着血,强打笑容说:“傻小子,来不及了,你快走!” “你别说话,我背你!”启蛮眼泪不听话地成串划落,模糊了视线。 施辙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快走,我腰椎让他砍断了……血流得太多,活不成啊……” “李靖轩!我杀了你!”启蛮怒吼着,炽业炎席卷,林子里成了一片烈火地狱。 李靖轩一掌扫出,天寒地冻,火势灭去大半。启蛮再也管不了什么正邪,使出混元归扑了出去,正掐住李靖轩的脖子。 启蛮扭曲的脸透着憎恨,呲着牙厉声嚎叫:“要你狗命!你给我死!” 李靖轩色变,脸上赤黄白黑变换不定,忙提了口气大喝一声。启蛮虎口撕裂,被震出老远,李靖轩却并没有像他想要的那样惨死。 启蛮脑中霎时空了,连混元归也奈何不了他,怎么给施大哥报仇雪恨! 施辙挣扎着说:“愣种你打不过他!快走,要不我死也不安心!” “不走!”启蛮沙哑了喉咙嚎着,青芒暴涨,猛击天空。阴云掩埋了星月,其间密布电闪雷轰。电光漫天乱窜,不时从万里云头劈落,大有毁天灭地的架势。 而就在此刻,孟显伦出现在了启蛮身后,使出寒冰掌,砍在启蛮脖子上。启蛮眼前一黑,带着满心怨毒,不甘地陷入昏迷。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章 铭心痛 启蛮圆睁双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世界,伸手掐住小玫的纤颈。 “施大哥在哪!李靖轩在哪!” 吼声吵醒了祝宛熠,看见小玫已经被扼得满脸发紫,祝宛熠赶紧扑过去抱住启蛮胳膊说:“你疯了!松手啊,她可是你亲妹妹!” 启蛮满眼血丝,盯紧祝宛熠,又抬起左手向她的脖子抓过去。可他动作虽快,左手却使不出力气。祝宛熠打开了他的手,勃然大怒:“姑奶奶你也敢掐,找死!”说着,一个耳光扇出去。 祝宛熠毕竟是女儿家,没多少力气。启蛮筋骨强壮,这耳光打得不疼不痒。祝宛熠怒不可遏,骂道:“我让你贱皮贱肉!”使出疾火刀,又是一巴掌。 这下打得启蛮脑袋一懵,松开了手。小玫倒在旁边,拍着胸口急促地喘息。 启蛮猛地坐起来,茫然看着四周,苏钦宇就在旁边躺着,紧闭二目不省人事。 “你醒醒,施大哥在哪!”启蛮使劲摇晃着苏钦宇,大吵大嚷。 祝宛熠和小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开,小玫责怪说:“哥你住手,苏钦宇身上有伤!” 启蛮斜睨小玫,眼中是冰冷的杀意,狞笑道:“你不喜欢施大哥,故意不救他对不对!” 小玫吓得松了手退开,生怕启蛮还会动手。祝宛熠恼道:“野小子你犯什么病,这事能怪她吗!” 启蛮一把推开祝宛熠,冲小玫怒目戟指,喝道:“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雨润诀厉害吗!连施大哥都不救,你好毒的心!” “够了!有种去朝那个李靖轩发火啊,欺负自己妹妹算什么男人!”祝宛熠尖声大叫,启蛮把头转朝她,仍是憎恨不减。 “祝宛熠!施辙跟你非亲非故,可他是我结义大哥!”启蛮抡起拳头,在自己心口打得咚咚响,喊道:“你们不在乎他死活,可我这里疼啊!” 祝宛熠道:“你施大哥让李靖轩杀了,你在这里发疯管什么用?” 启蛮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恨恨地说:“好,好!你们都不在乎,我在乎!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天,咱们恩断义绝!”摔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哥你别走!”小玫想追上去挽留,祝宛熠却紧紧拉住她,朝启蛮叫骂:“孟启蛮!你这懦夫,窝囊废!姑奶奶看错你了,滚了就别回来!” 小玫哭喊:“哥你回来,我帮你报仇!” “哭什么哭!把你的眼泪咽回去,别让那窝囊废笑话!”祝宛熠虽然这么说,自己的眼眶却也湿润了。 恍然间,祝宛熠觉得像做梦一样,使劲掐着手试图醒过来。屡次无果,心里又大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走了个傻小子,凭什么值得她这么难受。这傻小子骗过她,顶撞过她,有时还不让她打。可就是当这个惹人烦的傻小子,披着她亲手缝制的云肩渐行渐远之时,她的心为何这么痛! 可叹世事无常!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四个人,竟会破裂成现在这样。迷惘的祝宛熠,昏迷的苏钦宇,哭泣的小玫,还有头也不回的启蛮。 启蛮漫无目的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出深深的烙印。 离开村子,翻了座山,穿了座城,又蹚过条湍急的小河,天晓得走了多远。启蛮忍不住发笑,一笑出声就再难止住,笑弯了腰,笑出了泪。 他嘲笑自己的倒霉,嘲笑自己这条贱命。对于家人,他是弑亲的畜生。对于朝廷,他是可恨的妖人。祝姑娘和小玫肯定伤透了心,苏钦宇也不知吉凶。施大哥让人杀了,这血海深仇凭他根本报不了! 众生芸芸,哪个是他知己的朋伴! 天下虽大,哪里是他容身的地方! 和祝宛熠一样,他也打心底里奢望这一切都只是场梦。梦醒之后,他就能回到两个月前。那天自己睡过了头,被大伯赶出门去打柴。自己没有胡思乱想,没有走过头,没有碰上那条狼。哪怕这辈子不认识祝宛熠,不重逢苏钦宇,不结实施大哥,哪怕天天挨打挨骂干重活!只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也好过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天色擦黑,启蛮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到了一条街道上。 万家灯火,安宁祥和,徐徐晚风冷却了他的躁动不安。迎面来了个五十岁出头老人,牵着个总角少年,爷孙俩有说有笑。启蛮想起小时候,爷爷也曾这么牵着自己,可现在,他老人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启蛮站住脚,眼睛像是黏在了这爷孙俩身上,痴傻地转过头,转过身。直到爷孙俩转进一条小巷不见了身影,他才怅然回头。 不经意间,启蛮看见一个黑影飞快地奔去,钻进了爷孙俩走的那条小巷。启蛮心觉不对,又见巷子里白光一闪即逝,随后就是孩子的哭声。 “金诀!”启蛮吃了一惊,连忙跑了过去。在他还差几步就能赶到的时候,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巷子是条死路,里面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根本没见到那爷孙俩。中年男人有些垂头丧气,摇晃着脑袋往外走。启蛮拦住他质问:“站住!你把他们怎么了?” 那男人瞅了启蛮一眼,嘟囔了句“多管闲事”,就要挤着出去。启蛮自然不依,仗着两膀子力气反剪了那人胳膊说:“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杀人?” 那人急道:“你瞎嚷嚷什么!放开,我可没空陪你胡闹。” 启蛮坚持逼问:“你告诉我那俩人哪去了,我才能放你走。” “不识好歹,我是你能抓的?”那人筋骨奇柔,胳膊被启蛮困着,竟能后翻一个筋斗,脚朝启蛮头上踢来。 启蛮见他行动间白芒加身,知道这一脚非同小可,便松手让开。那人落地后说:“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记住了,今天这事别往外说!” 要是不较真,他就不是启蛮了。 “我说了,不告诉我那爷孙俩去了哪,你就别想走。”启蛮又把那人胳膊反剪在了后面。 那人哭笑不得:“我招你惹你了,怎么还没完没了的!”说着,故技重施,又是一个筋斗踢了下来。 但启蛮这次有了防备,不去躲他这脚,而是把人家整个人往地上摔。可他不知分寸,下手没轻没重,这一摔劲道十足。一旦摔实了,任谁也得一命呜呼。 只见那人收敛白光,却又暴起黄芒,把坚硬的地面变成棉花般松软,摔得毫发无伤。同一时刻,石刺扎破了启蛮的脚底,穿出脚背。 启蛮忍着疼,死死抓住那人胳膊不放,把他按在地上。那人都快哭了,心说哪里钻出这么个不要命的,怎么就跟自己杠上了。 “快说,那爷孙俩去哪了!” 那人不得不服气,只好如实交待:“那俩人是一对江洋大盗,我是奉命抓他们的!刚才不留神让他们逃了,你快把手松开行不?” 启蛮暗暗叫苦,原来自己颠倒了黑白,难为了官差,赶紧松了手连连道歉。 那人狼狈地爬起来说:“你傻啊,多管闲事,还下手这么狠!”随即解了土诀,问启蛮说:“你的脚怎么样,身上有金疮药吗?” 这么多年,启蛮的外伤基本都由小玫治愈,他自己则只会止血。那人看得明白,说:“得了,我身上带的也不够。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你跟我走吧!” 到了那人住处,启蛮上了药,两人闲谈。那人自称是京城来的差人,复姓夏侯,单名一个淳字。启蛮则慌称自己叫祝启蛮,是临洰人。 夏侯淳说:“临洰离这里不近啊,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启蛮尴尬地说:“我稀里糊涂地乱走,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夏侯淳觉得好笑:“这里叫佑安,离着临洰三百里地,你能走到这儿,未免也太糊涂了吧。” 启蛮低头不语,夏侯淳看出他有心事,也就没多说什么。到自己床头拎了个葫芦,问启蛮说:“你酒量如何,咱喝上几杯?” 启蛮闻言失神,脑中想的都是苏钦宇和施辙。心头很不是滋味,想来自己这辈子,也没法再和他们对饮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启蛮,夏侯淳明白了一件事:这小子是真傻! 夏侯淳揭开葫芦要喝,却被一把夺了过去。启蛮双手捧着葫芦,来了个底朝天,仰头痛饮。夏侯淳竖大拇指说:“好酒量,好汉子!” 慢慢地,夏侯淳不乐意了。启蛮只管喝个不停,咕咚咕咚的声音听得夏侯淳实在心疼。这是打京城带来的上等佳酿,自己一直舍不得尝,可不能给这傻小子喝去太多。 “启蛮兄弟,你歇会儿,酒不是这么个喝法!” 可他劝也劝不停,拉也拉不住。最后等启蛮把葫芦还给他,夏侯淳眼泪差点下来,说:“兄弟,你一口没给我留啊!” 这酒劲烈,启蛮昏了头,打着饱嗝憨笑道:“就不给你留,一滴不剩!”他酒品向来不好,上次醉酒打猎便是佐证。 夏侯淳认栽,嗅着葫芦里残余的酒味说:“你这不是喝我的酒,你是喝了我的命根子啊。” 启蛮摆手道:“没事,不白喝你的!”然后扶着桌子凑到了夏侯淳耳边,小声说:“你不是要抓那俩人吗?我告诉你,他们就躲在窗户外头。”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一章 戏血鹫 夏侯淳坐直了身子,压低声音道:“启蛮兄弟,话可不能乱说。” “不信?我给你抓来。”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启蛮飞身划作一道青芒,破窗而出。夏侯淳惊骇,他会木诀! 启蛮所言不虚,那爷孙俩尾随夏侯淳来到此处,正在窗外偷听。突然窗子被撞碎,惊魂未定之时,看见一个壮实的小伙儿跌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就躺着不动了。 夏侯淳跟着跃出窗外,正看见那老头,喜道:“血鹫,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老头哈哈大笑,声音粗犷有力,毫无沧桑感,应声说:“还以为朝廷派来多少人,既然只有你自己,我就犯不上逃了!” “狗眼看人低,是得给你点教训!”夏侯淳两掌并起,打出一道黄芒。血鹫推开那小孩,自己则侧身躲开。不料这黄芒并非冲他们去的,而是撞在了地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地刺丛生,血鹫接连躲闪,手忙脚乱。夏侯淳等到时机,趁着血鹫跳起老高,自己抬手朝屋檐一抓,以金诀催发机关暗弩,朝血鹫射去。 血鹫显然已经躲不及,可说来奇怪,屋旁的大槐树无风自摆,树冠倾下,恰好把箭矢拦住。夏侯淳暗道不对,寻常树冠就算能弯下来,也不可能挡下强弓劲弩,难道又是木诀!转脸去看启蛮,他正四仰八叉地躺着,鼾声震天。 “糟糕!”夏侯淳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脚已经被坚冰封在了地上。 血鹫得意道:“夏侯大人,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你身后还站着我徒弟哑童呢!” 夏侯淳大叫失算,原来那个孩子也不简单,竟然身兼木水二诀,先前巷子里大哭都是在示弱。现在人家前后夹击,恐怕今天自己真要在这小阴沟里翻船了。 “我血鹫为人你是知道的,从来干脆利落!闭闭眼,不怎么疼。”血鹫说着要动手,夏侯淳也准备全力相搏。但在这时,血鹫后背被重重打了一拳,踉跄出两步,回身却没看见有人。 “别乱看……这呢!” 听到声音,血鹫刚转过头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一个大耳光把脸扇了回去。 连吃两个大亏,却找不到是谁打了他,血鹫急得喝问哑童:“是哪个不要命的,你看见没?” 哑童茫然摇头,血鹫更是来气:“打我两次了还没看见,你瞎……哎!”正骂着,屁股上又让人踹了一脚,跌出个狗啃泥。 夏侯淳又喜又惊,血鹫的高强可不是有名无实,能让他如此出丑的,究竟是何人! “是汉子就别躲躲藏藏的,出来咱们单打独斗!”血鹫大张着嘴叫喊,话毕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石头携青芒飞来,崩落了他两颗门牙。 “莫非是启蛮兄弟?”夏侯淳四下里寻找,果然,原本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启蛮,现在却不见了人影。血鹫也看出石头上蕴含木元力,心疑地望向哑童。哑童拼命地摇头摆手,咿呀乱叫,证明跟自己无关。 血鹫心想:“看来这人和夏侯淳是一伙儿的,我就对夏侯淳下手,逼他现身!”于是,催动土诀困牢了夏侯淳两腿,运起金元力,并二指作剑,刺了过去。 夏侯淳也不会束手就擒,以土诀破了腿上的束缚,两臂画了个圈,映出大片白芒。可没等这两人交上手,启蛮先一步拦在了中间,双掌黄芒闪耀,把两人的诀法全都化为无形。 夏侯淳和血鹫哪知道这是混元归,还把启蛮当成了什么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敬畏地朝两边退开。倒是那个哑童不服气,指着启蛮乱嚷乱叫,挥手间,狂风呼啸。 这风好生厉害,不似孟家水诀寒气侵人,而是以风为刃,卷在身上就是一道血淋漓的口子。风愈狂,刃愈利,启蛮反应过来这是某种稀奇的诀法,便又以混元归化解。纳入体内的是木元力,才知道这风刃是木诀。 血鹫明白启蛮不易对付,打算拿名头唬一唬他,便道:“这位兄弟!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血鹫今天只为和他夏侯淳较量,还望行个方便。” 启蛮醉眼惺忪地瞄着他,说:“血鹫?名字倒响亮,但不过就是个鸟人嘛!” 血鹫正要发怒,又听启蛮说:“我还知道一个叫血鹰的呢,照样没本事。” “血鹰!”听到这个人,在场的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最慌张的是血鹫,磕巴着说:“你……你见过他?” 启蛮拍着额头说:“我想想……临洰……血鹰死了。” 血鹫先是一愣神,接着喜不自胜:“死了?这话当真?谁杀的?” “谁杀的……谁杀的……”启蛮念叨着,渐渐冷下了神情。眉毛倒竖,眼睛里泛起寒光,嘴角抽动着,整张脸都扭曲得走了样。 见启蛮神色陡然大变,血鹫不禁心慌:“这小子太邪乎,我可别招惹他!”便拱起手客客气气地说:“兄弟我有事,先走一步了。哑童,咱们走!” “血鹫!你还以为能来去自如,把我夏侯淳当成什么人了?”夏侯淳要动手阻拦,冷不防被一股力道撞飞了出去。 “我记得,你说自己是京城来的官差,对吧?”启蛮生冷地问着,慢慢走近,抱着膀子站住夏侯淳面前。 血鹫虽不解他们俩怎么会窝内斗,但也不会放过这个开溜的机会。眼见血鹫逃走,夏侯淳急道:“启蛮兄弟,那个血鹫罪行累累,你可得分清黑白啊!” “黑白?你跟我提黑白!”启蛮喊着,抬手引来天雷,正击在血鹫身上。血鹫从半空被轰落,摔倒就没再爬起来。 “他欠的账待会再算,现在我问你,李靖轩是谁?” 夏侯淳见他一招便打发了血鹫,答话更是小心谨慎:“李靖轩是当朝辅国将军,在京城没人不知道。” 启蛮歪着头睥睨夏侯淳,问道:“那你是敬他,还是恨他?” 李靖轩诀法超群,武艺绝伦,口碑也极佳,夏侯淳本是对他万分敬重。可看启蛮的样子,似乎和李靖轩有过节,夏侯淳便说:“李将军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结识的,我俩没交情,谈不上敬,也没有恨。” 启蛮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点头道:“没你的事了。”说完,又朝血鹫走了过去。 血鹫像躲避勾魂鬼似的,挣扎着爬开,却被启蛮一脚踏住后心。 “我再来问问你,血鹰跟你有什么关系?” 血鹫连忙回答:“那是我长兄……” “胡说!那个血鹰在三圣堂只排老三,你一大把年纪,怎么岁数比他还小?” “这都是易容啊,我是扮得老相!”说着,血鹫扯下苍髯白发,露出了漆黑的头发胡须。 启蛮乐道:“这倒有趣!血鹰跟我把兄有仇,你就跟我有仇。” “好汉!他虽说是我长兄,可我和他是仇人啊!他死了,我求神仙告祖宗地高兴!” 启蛮醉醺醺的,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抬脚就朝他脑袋踩去。 只差一点就要踩得血鹫脑浆迸裂,狂风骤起,嘶吼着把启蛮卷向半空。血鹫死里逃生,挣扎起身子要走,夏侯淳自然追了上去。 启蛮身处风中天旋地转,怒催混元归破去诀法,吸纳了浑厚的木元力。往地上一瞧,正看见哑童,启蛮知道是他搞得鬼,随手勾动天雷,轰击下去。但他一是酒醉,二是随风转得头晕,准头差了些,打在地上斗大的坑,却偏离在十步外。 启蛮一心要找血鹫算账,也没再管这哑童,落地之后两脚一蹬,风驰电掣地追了出去。眨眼间,启蛮连衣带肉地揪住血鹫后心,使劲扔了回来。血鹫无力反抗,就这么跌回在哑童脚边。启蛮瞪了夏侯淳一眼,扭头两三步赶回。天上地下几十丈远近,他须臾跑了个往返。 夏侯淳自叹不如,心想:“罢了,看来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血鹫,我不妨静观其变。” 但这时,启蛮酒后吐了真言:“血鹫你记住,血鹰是败在我大哥施辙手里,你是败在我孟启蛮手里。惹上我们兄弟俩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夏侯淳听出了问题:“刚才他自称祝启蛮,现在又说自己是孟启蛮,难不成之前刻意隐瞒了身份?” 启蛮周身青芒明亮,天应人心,当空闷雷轰鸣。云中火光乱窜,毫不怜惜地在穹宇深处撕出沟壑万道,连愤然翻涌的天际也清楚地展现出来。不时抽打下无数电鞭,搅得天地间忽明忽暗,满天星斗也都摇摇欲坠。 哑童颤抖着凑了过来,电光闪过,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那是绝望和惶恐。 雷声紧追电光,冲击着启蛮的脑海。看到这似曾相识的表情,启蛮的酒意顿时消去大半:哑童背朝血鹫直面自己,一如自己当初背朝爷爷直面混元散人,还有背朝施辙直面李靖轩。 一时间,启蛮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的记忆与哑童的此刻的感受共鸣着,让他不管多么丧失理智,也下不了手去伤害血鹫。 白芒耀眼,却并非电光。穿透了哑童的肩膀,直冲启蛮心脏而来。启蛮根本来不及躲闪,中了诀法仰躺下去。 哑童迷茫而害怕,却听血鹫嘿嘿奸笑道:“不这么做肯定会被他看出意图,你可别怪师傅啊!”哑童迟疑了片刻,咬着唇点头,血鹫不管他的创伤,他只好自己压着伤口止血。 “你这畜生!”启蛮蹦起来,擎雷霆在右手,抡向血鹫。 哑童没有犹豫,扑上去要承受下这一击。启蛮只好临时变招,探左臂搂上哑童的腰,扭身跳开。直到这时启蛮才察觉到,哑童的腰肢是那么的柔软纤细。 发髻散乱,瀑布似的长发飘在启蛮脸上,带着淡淡的幽香。明眸如水,气愤之余,掺杂了女儿家独有的羞涩。启蛮清晰地听见,婉转的嗔怪竟发自哑童口中。 “淫贼!”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二章 夫妻情 启蛮心里一惊,赶紧撒了手。那个“哑童”正被他横抱着,突然无依无靠,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与其说他冷静了下来,倒不如说是慌张了起来。看着身前的女孩,扶也不是,不扶也不妥。而且这么一摔,女孩肩上的伤口又血流不止,启蛮便把这一切都归罪于自己。 他在这里干着急,再抬头血鹫和夏侯淳都不见了。这下启蛮更手足无措,只道:“你先止止血,我去给你拿药,自己站起来吧。”女孩扭开脸不理他,启蛮自顾自进屋去找夏侯淳的金疮药。 脑后水元力激荡,启蛮侧开头,冰锥紧贴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打入前面的墙壁。猛回头看,竟然是那女孩站起来偷袭了他。 启蛮既不气恼也不责备,反倒嘱咐说:“你别乱动,好好止血啊!” 女孩不领情,抬手冰锥连发,启蛮一一避开,这才有了些不快,说:“你嫌我慢,也别打我啊!”他还以为那女孩是嫌他取药太磨蹭,完全不觉得人家和他有仇。 等他拿上药,再回到外面,女孩也卸去了易容妆,还了本来面貌。 这女孩看上去也就十四五的年纪,身子十分娇小,却也玲珑有致。一双桃花眼,两弯吊梢眉,楚楚可怜。努着朱唇撅起小嘴,鼻翼扇动喘息哧哧,很是愤愤。启蛮觉得,这女孩天然流露出来的,是与她岁数完全不相符的顽劣和野性。 别看她受着伤,问起话来还是大模大样:“你是哪来的,凭什么碍我的事!” 对于刚才的事,启蛮苦思良久也找不出头绪,便实话实说:“我是孟启蛮,水火村来的。贪杯喝多了,记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女孩一个字都不信,说:“药拿来,你走开!”抢了启蛮手里的金疮药,自己进屋。最后掩门的时候,还羞恼地说:“不许偷看,淫贼!” 启蛮没了主意,也不知夏侯淳去了哪,只好蹲在原地胡思乱想。但思前想后,只记得自己猛喝夏侯淳的酒,对之后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转头看见自己天雷引击出的大坑,还喃喃自语:“好端端的平地非得刨个坑,谁这么缺德!”说完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心疑道:“有人骂我?” 房门开了,探出条如玉的胳膊,朝启蛮招了招。只听那女孩在屋里说:“外头的进来,吩咐你件事!” 启蛮当场红了脸,应声说:“姑娘自重,我孟启蛮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 “闭上嘴给我进来!” 启蛮赶紧闭上嘴,飞快跑到门口,又迟疑道:“姑娘自重……” “滚进来!” 启蛮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进门,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在屋里。那女孩不禁笑了出来,又觉得气不过,立马冷下声道:“别装傻了,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启蛮爬起来,眼睛睁开条缝循声看去,隐约见女孩衣衫半敞坐在床边。启蛮真急了,哀求说:“姑娘,我在家还有婚约,实在不能委身!” 那女孩忍无可忍,吼道:“谁打你主意了!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要不怎么说启蛮朽木不可雕,话到了这个份上,他还劝道:“既然这样,更得守纲常,姑娘三思啊!” 女孩满口银牙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将启蛮生吞活剥,奈何本领相差太远,而且现在还有伤在身。费了好大的劲平定下情绪,女孩开始好言好语地说:“启蛮,我是让你帮我在后肩敷药,这可是美差啊。” 启蛮心想原来如此,在后肩敷药确实不方便,于是闭着眼摸黑靠了过去。到了近处,启蛮莽莽撞撞地一把抓在了女孩脸上。他拼命道歉,这副憨样子又逗笑了那女孩。 笋尖似的柔指触在启蛮掌心,女孩把药瓶塞进了他手里,说:“把眼睁开,省得你借口看不见乱占便宜。” 启蛮心想豁出去了,谁怕谁,这才敢睁眼看。女孩背对着他,右边肩膀连同后背右腰都裸露在外面。羊脂般雪白的皮肤上,暗红色巴掌大小,血痕未干的伤口怵目惊心。 “伤口穿了整个肩膀,她能忍住这种疼痛,也真了不起!”启蛮暗暗赞叹着,佩服了女孩坚强,立马拔掉瓶塞帮她上药。药粉铺在伤处,女孩微微哆嗦了一下,打牙缝里抽着气,却始终都没哼上半声。 启蛮打小就一直频频受伤,这用药的手艺确实不赖。药粉敷得不多不少,绷带扎得不松不紧,而且手脚麻利一蹴而就。连那女孩也大出所料,说:“你办事这么利索,刚才肯定是装傻!” 启蛮傻呵呵地笑了笑,尴尬地坐到了床的尽头,和女孩拉开距离。女孩噗嗤了乐,敛起衣裳说:“瞧你那熊样,大闺女似的,怕我会吃了你?” 见女孩穿整齐了,启蛮心里绷着的弦才松弛下来,说:“姑娘要没别的事,我可就走了。” 女孩随口问:“你去哪,难不成又要去追我夫君?” 启蛮不解:“你夫君是谁,我干嘛要追他。” 这次却成了女孩不好意思了,扭捏地说:“我夫君,自然就是血鹫了。” “血鹫?”启蛮觉得熟悉,似乎就在最近听过这个名字,却实在记不真切。 女孩看他痴傻的样子的确不像装的,便试探着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打夏侯淳吗?” “我打了他?”启蛮跳了起来,大喊喝酒误事。 女孩凝视启蛮,心中疑窦丛生:“看他的样子不像装的,可他前后判若两人,莫非……” “不行,我得跟人家赔不是去。”启蛮嘟囔着又要走,女孩心想不能再让他帮到夏侯淳,于是故作虚弱地说:“启蛮公子,我伤得这么重,你走了谁来照顾我?” 启蛮听了觉得有理,说:“那我改天再去,你饿吗,我给你找吃的。” 女孩一心要缠住他,就专挑稀罕的野味,说要用麋茸麝香治伤补身子,让启蛮去弄。启蛮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准备大晚上的去猎回麋鹿和香獐子,既不考虑这附近到底有没有,也不想想凭他们俩能否吃得掉。 等启蛮出了门,女孩悠哉地往床上一躺,摸出随身干粮来填肚子。她心里盘算着,不能这么早就走,再耗上两三天,反正自己和血鹫早就约好了在哪碰头。 启蛮走出老远,才想起这佑安城附近根本就没有草原或树林,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蠢,怎么能乱答应。等找来麋鹿和香獐子,人家姑娘怕是要饿坏了。我得再回去,让她换几样吃的。” 原路返回,启蛮觉得不对。自己走的时候明明关上了门,现在屋门怎么成了开着的?是那姑娘出门了吗,可也没见到外头有人影啊。 这时屋里亮起烛光,映在窗纸上的是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自然是那姑娘,可另一个人,究竟是夏侯淳,还是姑娘所说的血鹫? 启蛮心想,要是血鹫回来了,肯定比他更知道心疼自家内人。人家夫妻俩和和睦睦,自己不该再掺合。于是启蛮打算听听动静,如果真是血鹫,他就离开去找夏侯淳道歉。 启蛮耳聪目明不必再说,离着二十几步远,心神稍定就能把屋中之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是那女孩不错,另一个是男人,而且听声音不是夏侯淳,八成就是血鹫了。 男人说:“冷逸云,不枉我这么照顾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启蛮心想:“原来她叫冷逸云,名字真好听。不像我这孟启蛮,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愣小子。” “夫君,那小子真是榆木脑袋,让他去还真去了。”冷逸云声音很甜,爱意分明。 启蛮听明白了,男人的确是血鹫,而冷姑娘早就知道没有麋鹿和香獐子,只是想把我支开,看来是我惹她厌了。 血鹫说:“冷逸云,你口口声声叫我夫君,我可从来都没答应啊。” 冷逸云傲气地说:“我想要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就一定会到手。你不答应,我这辈子都跟着你。” 只听血鹫冷笑道:“好!我答应了,现在就当你夫君,你是不是该任我摆布了?” 冷逸云又羞赧又紧张,说:“怎么这么突然……难道要在这里……”然后就听她惊声尖叫,不知血鹫做了什么。 启蛮到这时才回过神,羞愧万分:人家夫妻卿卿我我,这种事怎么能听个没完! 他转身要走,虽然没想接着偷听,但血鹫的最后一句话还是钻进了他耳朵里。 “我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让你为我死!”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三章 劫生缘 启蛮铁青着脸,青筋暴涨,尽在那里鼓动。眼睛瞪起,杯口大小,瞳仁却可怕地抽缩着。脸颊抖动,呲出的牙齿快要咬碎,拳头紧紧捏了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愤怒到如此地步。 冷逸云被掐住了脖子,眼中只剩惊恐和绝望。血鹫高高抬起的手上缠着白芒,铡刀似的劈下。 “喀嚓”! 血鹫的臂骨从正当中断开,向外翻折着。还没喊出疼,胸口又正中狠狠的一拳,磅礴力道把他整个人轰飞出去。启蛮站在床边,眼睛赤红,斜视着血鹫。仅仅是那杀意,就让血鹫觉得自己如同身处十八层地狱,在油锅里饱受煎熬。 血鹫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惧怕过一个人,浑身的本事全都还给了祖师爷,只知道拿两条腿跑路。魂飞魄散,一口气跑出百十步,所幸启蛮并没有阻拦,也没有追赶。 可正当他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那座结实稳固的房屋,被从里向外崩裂成木屑石粉。青盲把黑暗照得比白昼还要明亮万倍,衣发飘摇离地而立的启蛮,便是光芒的中心。血鹫根本没法正眼去看,腿脚软成烂泥,跌坐下去,连爬动的力气都没有。 即便看不见,血鹫也能分明感受到,启蛮如电的双目就盯在他的身上。一声尖锐的鸣响,过后便是青盲聚拢在启蛮身前,凝成核桃大小。没人知道这是什么诀法,但谁都能料到,这势必有着所向无敌的威力。 “瑶池镜!” 娇喝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渺小。冷逸云挡在了启蛮身前,两手把一面泛着幽幽玄光的古朴镜子托过头顶。启蛮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抬手朝血鹫指去,青盲脱缰而出,势如破竹。冷逸云拦在青盲的必经之路,单薄的身形剧烈战栗着,两腿却像扎了根似的寸步不移。 青盲撞在镜子上,竟然弹了回去,与后续袭来的木元力顶在一起。轰鸣震碎了天,震塌了地,巨大的力量把冷逸云向后推开。可眼看要支持不住,她身后竟然结出厚实的冰墙,显然是靠施展水诀撑住了自己的身子。 血鹫看见生机,身上立马来了力气,爬起来没命地逃着。他谢了天,谢了地,谢了自己祖宗八百代!唯独没谢那还在拿性命苦苦坚持的冷逸云。 冰墙开了缝,冷逸云的身体被挤压进去,越陷越深,但启蛮依旧没有停手。那面古朴的镜子,渐渐黯淡了色泽,甚至在几声脆响之后出现裂隙。后面是冰冷坚硬的冰墙,前面是万钧之力的威压,难以言喻的苦楚从冷逸云捏着镜子的双手传遍全身。她夹在中间无从脱身,也从没想过要脱身。 青盲散尽之时,火土金水四行元力也化作光芒从启蛮体内逃窜出去。镜子和冰墙同时分崩离析,冷逸云枯叶似的飘了起来,落入尘埃。从始至终,没有喊过疼,没有迟疑过。 启蛮轻盈地踏在了平地上,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样,险些就没站稳。虚弱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冲击着头脑,现在他只想抛开一切沉沉地睡上一觉。眼皮好像挂了秤砣,重重地耷拉下来。但在彻底合上的前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冷逸云蜷缩着的身影。 启蛮踉跄出一步,咬牙踩实了脚,两手支在地上,死盯着冷逸云不放。刚才,他不知怎的陷入了无边无际纯粹血红的天地。起先没有任何杂色,很久之后才看见一丝玄光。仔细分辨,玄光之下正是冷逸云。 启蛮不想承认,但又想不出更妥帖的可能。恐怕,是自己伤到了冷逸云。 隐约听见了嘲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身后像是站了好多人。启蛮根本没有回头,但心里却很清楚,他们之中有混元散人,有七叔,有大伯,有三圣堂的人,还有李靖轩。这些挥之不去的噩梦,这些蓄谋已久的阴影,只要在他意志薄弱的时候,就肯定会出现,伺机把他拖进无底深渊。 启蛮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余力,只能凭着手掌和膝盖,扒紧地面向前挪动。石子沙砾的粗糙在平时根本算不上什么,但现在虚脱竭力的启蛮,硬生生被它们在身上磨出了道道伤痕。启蛮的脑中像是扯着根蚕丝,正承受着乏力感、疼痛感和嘲笑声的努力拨弄。只要蚕丝断开,他就会一头栽进昏迷。 最终,启蛮的手触碰到了冷逸云的指尖,向前一扑,攥住冷逸云的手。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冷逸云的呼吸依然在变得微弱,身体依然在变得冰凉。启蛮自己尚且元力耗尽,又哪来元力给养给她? 启蛮绞尽脑汁,终于在冷逸云完全停止心跳之前想出了对策:他学会了炽业炎和天雷引,这两种诀法可以用混元归化去,打散成火木二行元力!但如此施展,无异于堕为庸人,施辙的仇又该怎么办? 恍惚间施辙就在前面不远,笑盈盈地望着他。启蛮苦笑道:“施大哥,不是我不想给你报仇,可我实在不能见死不救。你放心,别说诀法废尽,就算是我断手断脚,也会找到李靖轩,跟他拼命。” 淡淡黄芒从启蛮身上亮起,每个毛孔都向外渗着豆大的汗珠。黄芒慢慢被青赤二色取代,顺着启蛮的胳膊传到手上,最后注进了冷逸云体内。启蛮脑中的嘲笑声哑了下去,只剩侵人倦意。当一切平息之时,那根蚕丝断了,冷逸云喘息均匀,脸色也转为红润。 思绪像是一滩死水,拥塞着翻不起半点波澜。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黑暗,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置身其中仿佛已经几千年,才有了一滴水珠敲出了圈圈涟漪。 那水珠是个很好听的女子声音:“大夫,求你救救他!” 启蛮挣扎着想让自己醒来,却总是徒劳。滴答,滴答,声音逐渐清晰,好多人在说话。 “这人不行了,你死心吧!” “你怎么还赖着不走了,别妨碍我生意!” “花再多钱也不行,谁也救不活死人。” 而那女子的声音,一直掺杂在这些陌生话语中。 “劳驾,这附近哪位郎中最高明?” “用最好的药材,我给得起钱。” “你这庸医,救不活他,就陪他上路吧!” 滴答,滴答…… 后来,不时会有暖意流进自己的身体,柔柔地游走在全身经络。这种感觉很舒服,每次都能让他稍稍清醒一些。渐渐地,启蛮不再觉得孤寂,而是很耐心地期待着。那股暖流也从没让他失望,总会很准时地带来惬意。 启蛮有了意识,有了力气,有了冲动,想了解女子是谁,暖流又是什么。 总算,眼睛急切地睁开,却又被刺目的光亮逼迫得眯成一条缝。 启蛮高兴地想坐起来,却发觉自己怀里搂着什么。等看清之后,他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自己躺在软和的大床上,被衾里温香软玉,是冷逸云纤柔的身子。精致的面庞挂着疲惫,蹙起的眉头结着忧愁,一切都那么的惹人怜爱。隔着薄薄一层亵衣,冷逸云吹弹可破的皮肤就贴在启蛮粗糙的掌心,温热而细腻。 启蛮浑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地抽出正被冷逸云挽着的胳膊。可这轻微的动作,却让冷逸云猛地睁开了眼。 看见启蛮,冷逸云愣了好久,卷睫扑闪,眼泪簌簌而下。启蛮不知所措:“冷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你的床上,你别哭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冷逸云搂住了启蛮的脖子,说:“你活了,你活了!我怕你有事,就日日夜夜守着你,每天输给你元力,带你看遍了郎中,你总算活了!” 启蛮顿时全都知道了,女孩是谁,暖流是什么,自己能死里逃生又是受了谁的恩德。他只恨自己口吃笨拙,半天才想出一句话:“冷姑娘,大恩不言谢。” 冷逸云明媚地笑了,说:“这是什么话,我的命不也是你救的吗?” 毕竟床上不是叙话的地方,两人都赧着脸各自穿戴。冷逸云很快收拾停当,可启蛮却左找右找寻不见自己原先那身外衣。 冷逸云笑道:“还稀罕你那破衣裳呢?你瞧,我给你置办新的了!”说着,指着椅子上叠得整齐的公子氅,让启蛮去穿。 启蛮赶紧摆手说:“我一个粗人,穿不好那种衣服。” 冷逸云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旧的都被我丢了,不想穿那个,就穿着衬衣衬裤上街吧。” 启蛮无奈,只好穿上,对镜一照,越看越别扭。 突然,启蛮想到了祝宛熠缝制的狼皮云肩,忙问冷逸云。冷逸云说:“那东西可真好玩,热乎乎的,应该是个宝贝。” 启蛮认真地说:“是不是宝贝我不知道,反正那东西很重要。” 冷逸云取了出来,启蛮赶紧套在身上,可实在跟公子氅不搭配。启蛮说:“我还是穿粗布衫合适,省得让人笑话。” 他只顾为了衣裳烦心,压根没注意到冷逸云一直在看着他,若有所思。 “启蛮,咱们挑个日子成亲吧。” 启蛮怔住了,只看见镜中的冷逸云,正亭亭站在自己背后,眼中万种柔情。 作者的话: 这章写成这样,把我自己给吓了一跳!可能是感冒的时候思维方式跟平时不同吧……最近流感泛滥,大家多注意身体! 第三十四章 龙游浅水 启蛮不知所措,活脱脱跟个泥塑似的。冷逸云半天没等到答复,就又说了一遍:“启蛮,咱们挑个日子成亲吧。” 启蛮这才相信并非自己幻听,急道:“冷姑娘别拿我寻开心了,你不是早有意中人了吗?” 冷逸云黯然道:“我那意中人,心里可从没有过我。” “那也不行啊,我在家有婚约,咱们哪能成亲。”启蛮小声地说着,生怕伤了冷逸云的心。 冷逸云嚷了起来:“婚约算什么,这一个多月是谁在照顾你?” 启蛮惊叫:“一个多月?怎么过去了这么久!” 冷逸云红着脸,使劲跺了下脚,扭头跑出屋子。启蛮要追,可腿上发软跌在了地上。卧床这么久没走动,换成别人连站着的劲都没有,也得亏他膂力非凡,才能勉强下床和穿衣。 启蛮呆坐在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个弱女子,居然伺候了他一个多月,无论是精力还是盘缠,都是难以想象的花费。但对于这个大恩人的要求,他却实在不能答应。 傍晚的时候,冷逸云推开了启蛮房门,身边跟着四个店小二,托着珍馐美味。 冷逸云神色自若,像是根本没有过先前的尴尬,乐呵呵地说:“你这么久没吃顿好饭了,还不快补偿一下肚子!” 启蛮很是拘谨,拿起筷子,半天又放了下去,说:“冷姑娘,让你破费了,欠你的我肯定会还。” 冷逸云只顾着大吃大喝,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地说:“吴薄非,五突类的。” 启蛮听得糊涂,又不好意思多问,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冷逸云见状,使劲咽下嘴里的东西,才清楚地说:“不破费,我偷来的。” “这……”启蛮哑口无言,冷逸云说:“怎么,看不起我了?” “哪有哪有!不过冷姑娘,偷东西可不对啊。”看着现在的冷逸云,启蛮又想起了施辙在临洰的所作所为,心里隐隐作痛。 “迂腐,我又不是乱偷!什么地方没有恶霸豪绅,我把他们从百姓手里捞走的钱给偷出来,接济贫困的人,又有什么错。”冷逸云白了启蛮一眼,自己吃得起劲。 可现在,启蛮想到施辙,哪还吃得下。心里郁结难消,只想立马喝上他千八百杯,避一避这股恼人的烦闷。 启蛮犹豫了下,说:“冷姑娘,我想出去喝酒散心。” 冷逸云眼睛一亮,喜道:“好啊!走,咱一起去!” 启蛮为难地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去。” “不想吃这些,还不让我跟着,看来你是真嫌弃我这个小贼了。”冷逸云说着,眼睛转朝一边,方才眼中闪动的光泽明显暗了下去。 “不是这样,我是想到一个故人,想自己静一静。”启蛮说得有气无力,冷逸云看得出他是真的有心事,不禁露出关心之色。 见冷逸云没有反对,启蛮就想出门。 “站住!”冷逸云喊道,接着“梆”的一声,不知是什么硬东西被她摔在了桌子上。启蛮以为她生气了,惭愧地转过身,却见桌子上的是个绣工精致的锦囊。 冷逸云故作鄙薄地说:“不带银两,哪家店会给你打酒?我不跟去就是了,早点回来。” 启蛮知道冷逸云说的对,但他哪好意思拿钱,搓着手无地自容。冷逸云会意,嘻笑着把锦囊塞进启蛮手里,说:“这是我借给你的,以后连本带利还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启蛮这才坦然了些,说:“一定还,一个子儿都不少!” 本想着能顺顺当当,但离了客栈,启蛮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路。找人去问哪有酒家,人家都指着客栈说:“你出来那地儿就有酒喝,还问什么问!” 启蛮不善言谈,总不能跟人家说,自己要躲一个想嫁给他的姑娘吧。干脆不再问人,愣头愣脑地满城乱转。可这次似乎运气不错,没走多远,就看见酒旗招展,是一处不算太起眼的门面。 酒桌就摆在街角,破破烂烂四张,有三张都座满了人。那些人个个刀剑随身,不像善类。启蛮本不想在这儿喝酒,可酒保已经热情地招呼了过来,他就拉不下脸离开,勉为其难地坐在了第四张桌子旁。 他从没自己打过酒,既不知道什么样的好喝,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能醉人,便掏出冷逸云给的锦囊递给酒保说:“我带的钱不多,你看看这些能买多少。” 酒保听他这么说,心想肯定是个嗜酒的穷鬼。可等到接过锦囊掂了掂分量,再打开一看,白花花的大块银子着实闪到了酒保的眼。 立马,酒保眉开眼笑地说:“这位爷,您是要把这些钱全打成酒?咱小本买卖,说白了上等好酒不多,次一些的您能将就吗?” 他这一句话,把其他三桌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那些人先是打量着启蛮的衣着打扮,一身整洁的公子氅,却搭了个灰不溜秋的狼皮云肩,不成体统。再看他长得憨厚,举止束手束脚,透着傻气。 三桌人显然是一路的强盗,相互使着眼色,满眼贼光。启蛮浑然不觉,只是对摆了满桌的四大坛子酒有些愕然。可这要了的东西又不好找酒保退回去,启蛮心想能喝多少是多少,实在喝不下的,带回去慢慢喝。 常言道,举杯消愁愁更愁。这酒虽烈,可杯杯下肚,启蛮非但没得到想要的麻醉,反倒是心里越来越难受。苏钦宇跟他一起喝酒,现在吉凶未卜。施辙跟他一起喝酒,结果死在自己面前。夏侯淳和他一起喝酒,反倒被他醉打。现在,愿意和他对饮的全都远离了,他又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小子,看你出手阔绰,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启蛮听到有人冲他说话,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启蛮心里烦躁,酒品又极差,根本不理会这些人。又听有人说:“你聋了啊,没听见咱们问你话吗?” 启蛮冷冷地横了他们一眼,说:“快走开,我怕一不留神杀了你们。” 那些人肆意大笑,半天止不住,还叫嚣道:“有本事你来啊,谁退一步不是人!” 启蛮拍案而起,指着正面对的一人说:“你不要命了,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妖人孟启蛮,我杀过那么多人!” 被指的那人哆嗦着说:“原来是你!别杀我!哈哈,我可真被吓到了!” 不知是哪个说了句:“少跟他废话,动手!”所有人一拥而上,把启蛮从椅子上拽起来,就翻他口袋。 “光天化日抢劫,别怪我心狠手辣!”启蛮怒火中烧,催动火元力要使炽业炎。半晌,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就没有火元力的响应。启蛮心疑,再试了试天雷引,也使不出来。原先浑厚的五行元力现在竟然干干净净,连混元归也试过,同样不成。 启蛮又急又气,仗着力气推开了身边的人,喊道:“没有诀法算啥,我说过,断手断脚也不妨!你们谁敢再过来,我可真不客气了!” 人人冷笑,摩拳擦掌道:“小子真不知好歹,没听过破财免灾吗?你这样,财还是得破,灾祸也得临头了!” 启蛮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抡一拳,挨打那人塌了鼻子,哇哇乱叫。其他众人嚷嚷起来,一拥而上,拳脚相机,狠狠打在启蛮身上。就算启蛮没有醉酒,就算没有卧床月余虚弱无力,但他元力尽失,诀法尽废,和普通人无异,哪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 启蛮被打倒在桌子底下,又被拖出来踹开,无数只脚雹子似的落在他身上各处。 撕心裂肺的吼声抑制不住地冲破了嗓子,但绝不是因为浑身的疼痛。而是久久堵在他胸中的愤怒、悔恨、愧疚,全在这一刻,积攒到了再也藏不住的程度,变成怒吼,肆无忌惮地宣泄着。 那些人边用力殴打,边威逼道:“把钱拿出来,少受些皮肉苦!”先不说启蛮愿不愿意,他身上只有冷逸云给的银两,已经全都拿来买了酒,除此以外再无分文。可那些人却以为他是把钱藏了起来,见他死活不肯交出,就把启蛮从地上拽起,摁着他跪在桌边。 一人拔出了钢刀,又有两人抓着启蛮的左手,掰开他五指按在了桌子上。 “小子,我数三声,你不把钱拿出来,就剁你一根手指头!” 启蛮睁圆了眼睛,看着那把刀就悬在自己小指上面,随时能落下。 “一!”启蛮拼命挣扎着,想把手拔出来。 “二!”好多人一起按着他,根本脱不了身。 “三!”钢刀无情地砍下,启蛮闭上了眼。 钢刀劈裂了桌子,启蛮的手像鹰爪一样勾着。 说来奇怪,他根本没有半点痛感,活动了一下左手,五指俱在。反倒是那些强盗慌了手脚,叫喊着冲了出去。 纷乱之时,启蛮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傲气喝道:“以多欺少,姑奶奶饶不了你们!”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五章 隔世梦 启蛮伏在地上,靠臂肘支起身子,抬着头去找是谁说的话。人群中一抹红衣飘逸舞动,烈焰翻飞,一干强盗被打得落花流水。就算启蛮再怎么醉,也绝不会忘掉这熟悉的身影,是祝宛熠! 强盗们或是被打趴在地,或是抱头鼠窜,启蛮这才看见,祝宛熠身边还跟着个男的。迷醉的眼睛看不清楚男人长相,但可以认定那是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而且绝非苏钦宇。启蛮的心猛地一紧,那男人竟然把胳膊搭在了祝宛熠的肩上。 祝宛熠推开他的胳膊,但似乎并没有太生气,只是嗔道:“死狄炎,别勾肩搭背的,坏了姑奶奶的名声。” 那个叫狄炎的男人笑道:“好好好,等没人了再搭!” 祝宛熠莞尔道:“这才像话!咱们快去看看那小子,没被打死吧。” 两人近乎亲昵的举止言谈,深深刺痛着启蛮,以致于看见他俩朝自己走来,启蛮脑中想的只有逃避。祝宛熠步子紧,赶到启蛮身前蹲下来说:“小子,还有气儿吧?” 启蛮避无可避,苦着脸说:“祝姑娘,别来无恙。” 祝宛熠看上去很诧异,又带着些惊喜,半晌才说:“你认得我?” 而狄炎也跟了过来,问道:“宛熠,这小子怎么了?” 祝宛熠兴奋地说:“怪不得我瞧他面善,他好像认得我!” 听了这话,狄炎脸色阴沉了下去,瞪了启蛮一眼,又和颜悦色地对祝宛熠说:“这土包子怎么可能认得你,宛熠咱们走,回家去吧。” 启蛮仿佛遭了五雷轰顶,回家,难道他们现在是一家人?祝宛熠似乎不记得他了,苏钦宇和小玫没跟她在一起,而是这个狄炎和她形影不离。启蛮脑海一片空白,这一个多月究竟都发生过什么! 祝宛熠倔着说:“不行,我得再问问!小子,你是不是认得我,知道我家在哪吗?” 启蛮正要答话,狄炎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下巴。启蛮倒摔出去,祝宛熠急了,叱问狄炎:“你干什么,平白无故乱打人!” 狄炎狡辩道:“宛熠别急,我先问问他,免得你上当。”说着,拦下祝宛熠,自己凑到了启蛮身边。 闻见启蛮满身酒气,狄炎厌恶地捏上了鼻子,低声说:“小子我警告你,大爷过两天就跟宛熠成亲了,别胡说八道坏我好事!大爷家大业大,能让她锦衣玉食,也能让你身败名裂,你好自为之。” 启蛮无言以对,的确,这个狄炎着装讲究,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公子。反观自己,出身乡野,背着恶名,现在又元力散尽,有哪一点能配得上祝宛熠。启蛮垂下了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压进泥土,可眼睛却还是圆睁着,不甘闭上。 狄炎冷哼,回身对祝宛熠说:“我都问过了,他是看错了人,不认得你。” 祝宛熠很失落,将信将疑地说:“可我怎么觉得他这么眼熟,要不咱们再去问问苏钦宇和孟启玫?” 听到这两个名字,启蛮立马就要起身。狄炎看出他的意图,抬脚踏在他后脑勺上,说:“只不过是个认错人的,苏钦宇和孟启玫肯定也不认得他。宛熠别乱猜了,天色不早,咱们快回家吧。” 启蛮每次试图抬头,狄炎的脚底就会更加炽热几分。想出声去喊,但酒劲上头,舌头在嘴里拧成了麻花,含含糊糊说不清话。狄炎使了个暗劲,踩着启蛮脑袋用力在地上一碾,这才回了祝宛熠的身边,伸胳膊朝祝宛熠腰间揽去。 祝宛熠有些上火,打开了狄炎的胳膊,快步赶过来,要扶启蛮坐起。狄炎觉得难堪,撵散了看热闹的人,跟到祝宛熠身边,防备启蛮会吐露对他不利的事情。 祝宛熠帮启蛮拍去些尘土,急切问道:“小子你说清楚,到底认不认得我?” 看着祝宛熠熟悉的面容,焦急的神情,启蛮真想立刻把一切都告诉她。可话都到了嗓子眼,狄炎所说的却再次浮现。 不错,人家能给祝姑娘锦衣玉食,我却只能给她负担。既然这样,凭什么要去当累赘。再说,钦宇兄弟和小玫也在祝姑娘身边,他们都不提我的事,自然有道理。想来是之前伤得他们太深,所以他们都愿意把我忘掉吧。 “我不认得你。”启蛮声若蚊蝇,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像是喝下了满肚子毒药,烧得火辣辣的疼。祝宛熠失望的样子,让启蛮心如刀割,即便这样,他还是装作很安然。而祝宛熠向来大大咧咧,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好了宛熠,咱们走吧。”狄炎站在祝宛熠身后,两手扶在了她的双肩。祝宛熠发起了脾气,推开狄炎,恼道:“姑奶奶自己有腿!”说完,转身走掉。鲜红的背影跃动远去,消失成遥不可及的红点。启蛮犹如被人揪住了心,不停地拧转。 狄炎却不着急去追,而是满意地朝启蛮笑了笑,掏出一把银子扔在启蛮面前,说:“算你识相,这么多赏钱,你一辈子都没见过吧。”话毕,才不紧不慢地走开。 启蛮痴傻地坐着,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伤痛,有的只是彻底的空洞。整颗心被掏了个干净,只留下脆弱的外壳还在颤抖着。 抓起地上的银子,捏在手里硌得掌心生疼。启蛮大吼一声把银子扔得七零八落,但满腔的怨气还是憋在胸口,怎么都宣泄不出。自己昏迷的这一个多月,物是人非,就连祝宛熠、苏钦宇、小玫,这些最亲近的人都把他彻底遗忘了。 这时,酒保才战战兢兢地凑了上来,询问启蛮伤势如何。启蛮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冷逸云给他置办衣裳也破破烂烂,欲哭无泪。 酒保羞愧难当,默默地把启蛮扔掉的银子捡起来,拿他原先那个锦囊装好,放在旁边。犹豫再三,酒保才道:“爷您别怪我口快,刚才那个是咱们这儿的大人物,您斗不过他。要我说,他也出了不少银子,您抓药治伤,还能剩下好多,不亏。” 启蛮泥塑一样,纹丝不动,酒保摇头叹息着,收拾桌椅进了店里。 天公不作美,本来晴好的天,却成了凄风卷阴云,压得启蛮透不开气。没多大工夫,电闪雷鸣,骤雨倾盆。酒保拿来把油纸伞,却被启蛮使劲推开,只好知趣地走了。 雨水浇在启蛮头顶,顺着头发,脸颊,脖子,湿透了全身。这其中,也不知掺杂了多少眼泪。坐在水洼里,启蛮沾得浑身是泥,偏偏始终不想起身。 许久许久,启蛮本以为不会有人来理她,却意外地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着急地说:“你个酒鬼,下雨了都不知道回来!”头顶上的雨被遮住了,是一把漂亮的花伞。不大的伞面把他罩得妥当,打伞的人却站在了雨中。 启蛮看清了那人模样,随手抓起身边的锦囊,强颜欢笑道:“冷姑娘,剩下的钱,还给你。” 冷逸云使劲将启蛮从地上拽起来,把的他胳膊抗在自己肩上,责怪道:“不会喝酒就别乱喝,要是再病倒了,还不得辛苦我伺候你!” 借着酒劲,启蛮说出了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话:“那咱们成婚,以后我伺候你。” “就你那德行,谁要跟你成婚!”冷逸云嘴上嫌弃,可还是浅浅地扬起了唇角。 启蛮憨笑着,但他勉力的伪装之下,却是万念俱灰的心。一路上,启蛮似傻如痴大笑不止,冷逸云身材娇小,光是扶着他就费劲了心思,根本无暇问他发生了什么。两人就这样摇摇晃晃,艰难地回了客栈。 躺在床上,启蛮身心俱疲,很快睡了过去。冷逸云帮他扯下湿漉漉的外衣,才注意到衣服破了多处,而且他还带了一身的伤。再摸出那个锦囊,冷逸云更觉得不对劲,里面银子的分量,似乎比自己给他时还要重。 启蛮噩梦不断,感觉自己一直在跑,可要追逐的东西却越来越遥不可及。搓了搓眼,隐约看见一袭红衣的祝宛熠就在面前。启蛮心想,从今往后也只能梦中相会了吧,便笑问:“祝姑娘,你要成亲了?” 祝宛熠点点头,说:“启蛮,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启蛮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记得!那时候,你教我炽业炎,在金刀寨过招,对付混元散人,后来从我家逃走,还有你给的狼皮云肩。” “你是说,你穿的那个云肩是我给你的?” 启蛮沮丧道:“这是你亲手缝的,可惜你现在全都忘了,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我会全记起来的,快告诉我,我家在哪?”祝宛熠激动不已,抓着启蛮的胳膊不住地摇晃着。 启蛮纳闷,这个梦未免太过真实,这么猛烈摇晃竟然都不会惊醒。再往边上看,冷逸云也坐在一旁,怎么连她也梦到了?难不成,这不是梦。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六章 亦幻亦真 再睁眼时,启蛮只觉得口干舌燥,渴得心慌。坐起身看,除了自己,屋子里空无一人,没有祝宛熠,也没有冷逸云。揉着胀痛的头,回想刚才的梦,实在分辨不清真假。 正当启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眉目,恰巧冷逸云进屋,看见启蛮坐着,笑道:“醉鬼,昨晚怎么摇你都不醒,现在知道起床了?” “昨晚是你摇的我?”启蛮很是失望。 冷逸云不动声色,沏好了茶端给启蛮,这才说:“不是我还能有谁,听你嘴里一直念叨什么祝姑娘,是不是心怀鬼胎啊?” 启蛮支支吾吾,冷逸云板起脸来,佯怒逼问:“快说,那个祝姑娘是谁!咱们都要成亲了,不许瞒着我。” 启蛮捧着茶碗的手猛然一抖,茶水洒湿了被褥。他也管不得烫没烫着,就着急地拒绝道:“使不得啊冷姑娘,咱俩不能成亲!” 冷逸云不乐意了:“你亲口说过的,不许耍无赖!”启蛮这才想起,昨天自己悲痛欲绝,醉酒失言,酿成了蠢事。 “冷姑娘,我昨天喝醉了说的胡话,不能当真啊。” 冷逸云倒是大方,说:“哼,酒后才会吐真言呢,你说出那些话,就证明你心里有我!” 这下启蛮是有理说不清了,心想反正自己不愿意,总不能逼婚吧,干脆闷声不语。冷逸云却以为他认同了,喜上眉梢,说:“后天就是个好日子,咱们拜堂成亲!” “这么快!”启蛮下巴都磕在了地上,大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 冷逸云突然想起件事,便道:“你赶紧穿好衣服,我给你看样东西。” 启蛮心想,衣服都破得不像样了,还怎么穿。可往床边一瞧,整洁的粗布衣裤就摆在那儿,还有祝宛熠缝制的狼皮云肩。启蛮心里感激,冷逸云想得周到,知道还是这样适合他。 另一边,冷逸云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本书,说:“我看是个好东西,就给你藏起来了。瞧瞧,是你的书吧?” 启蛮疑惑,接到手里一看,居然是《祝家火诀》。启蛮拍着脑袋说:“我这记性,这本书我一直随身带着呢,怎么给忘了!”转念一想,又丧了气,说:“我现在元力尽失,学诀法难上加难,这本书对我而言又有什么用。” 冷逸云劝道:“元力尽失,慢慢积蓄不就好了。先从最容易的练起,总好过什么都不会吧。” 启蛮心说在理,有模有样地翻开了书,总纲开头便是:“火曰炎上,性温热,升腾,明亮。我祝家火诀单取温热一性,将对头打成灰烬。”这与祝宛熠所说一字不差,启蛮心里偷笑:“看来祝家祖上,也是一样的暴脾气!” 可再往下看,启蛮却暗暗惊奇,只见书上写着:“然五行诀中,火诀反噬尤为猛烈,修诀须有养性修身相佐。望后辈子孙,秉承‘中庸’二字,谨之,慎之。” 启蛮连连称妙,急不可待地朝后翻,正看见三个大字,“疾火刀”! 这疾火刀他见过,先前祝宛熠施展之时他就很是羡慕。启蛮心想,这诀法想必难得很,我还是先从简单的来,不能好高骛远。 谁知老天偏偏不依,启蛮只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句要领,还没来得及翻页,就觉得上至脖子下至两胁,暖洋洋地十分舒服。细细感受,不禁惊诧不已:无穷无尽的火元力,正从狼皮云肩传递到自己身上。 启蛮只觉浑身上下力气激增,大喜过望,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疾火刀要诀。抬手间,掌上元力澎湃,熊熊烈焰呈短刀模样沸腾起来,甚至看上去比祝宛熠所施展的还要厉害! 冷逸云也惊讶极了,问道:“你不是元力尽失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启蛮收起诀法,抚摸着云肩说:“是这东西,火元力都是从它上面来的。” 冷逸云疑惑,认真摸了摸云肩的料子,不敢相信地说:“你这莫非是……不可能啊,这年头怎么会有那东西!启蛮,狼皮是从哪来的?” 启蛮边回忆边说:“我砍柴碰上的狼,不小心扼死,之后扛回家,放在了床底下。后来过了两个月,缝成这么个云肩。” “两个月都没腐臭?”冷逸云先是狐疑,后来渐渐欢喜起来,爱惜地摸着云肩说:“不会有错,的确是炎狼皮。有了这东西,你修炼火诀事半功倍!” 启蛮虽没听明白,但从冷逸云的惊喜里也能知道这炎狼皮是个稀罕玩意。再者,修炼火诀事半功倍,绝对好过废人一个。 启蛮喜形于色,冷逸云却不知为何难掩忧郁,轻声问道:“这东西,是祝姑娘给你的?” “是祝姑娘亲手给我缝的。”说完,启蛮才觉得奇怪,便道:“冷姑娘,你怎么猜到的?” 冷逸云神色慌张,不敢直视启蛮,答道:“我听你梦里喊祝姑娘,就瞎猜的。” 任谁也能看出冷逸云心口不一,可启蛮心眼太直,就信以为真了。他只顾着在这儿把弄云肩,冷逸云纠结许久,才说:“启蛮,你心里还想着那个祝姑娘?” 这下,启蛮默然了,喜悦之情荡然无存。冷逸云也不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启蛮嘴唇,像是要把他说的每一个字挖得清清楚楚。 终于,启蛮嘴唇动了,凄楚地说:“想又有什么用,人家现在有更好的归宿,我干嘛去碍手碍脚。” 冷逸云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打抱不平,说:“你怎么知道她现在的归宿就是好的?她莫名其妙失忆,醒过来发现身边多了个未婚夫,还有两个死敌。谁都不知道她的来历,难道这样过一辈子,心里能踏实吗?” 启蛮似笑非笑,道:“那样起码吃喝不愁,用不着颠沛流离。而我是妖人一个,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不对,你怎么知道祝姑娘失忆了?” 冷逸云发觉说漏了,赶紧拿手把嘴堵上。可这样欲盖弥彰,分明表示她确实有事瞒着。启蛮问道:“冷姑娘,你跟我说实话,祝姑娘是不是来过?我觉得不像是在做梦,我隐约还能闻见祝姑娘的气味。” 冷逸云让他一句话惹笑了,说:“只当你是醉鬼,没想到还是个色鬼!狗鼻子够灵啊,人家姑娘的气味你都能闻见。” 启蛮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也不是闻见,就是觉得她确实来过。” 冷逸云叹气道:“事到如今,我跟你实话实说。你那个祝姑娘,昨晚确实来了,摇你的也是她,不是你在做梦。” 启蛮欣喜若狂,也忘了男女大防,抓着冷逸云肩膀着急地问:“她现在在哪,她想起我没?” 冷逸云扯着嘴角想装出些笑容,却屡屡失败,只能生硬地问:“那个祝姑娘,对你而言很重要?” 启蛮难得如此认真,一板一眼地说:“祝姑娘于我有恩,我也欠她个说法,而且……”启蛮竟然羞涩了起来,赤红着脸说:“昨天醉酒,做了糊涂事。醒来想想,我还真舍不得把她让出去。” 冷逸云长舒一口气,有些疲惫地坐在桌旁,招呼启蛮说:“我明白了,来,先把饭菜吃了。”掀起蒙布,下面是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不料启蛮却说:“知道祝姑娘来过,我坐立不安,哪还有心思吃饭。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现在就得去找她。冷姑娘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 冷逸云面色平静地望着他,但目光却闪动得厉害。良久,才说:“想去可以,你得先听我说几句。照顾了你那么久,这个请求不为过吧。” 听她这么说,启蛮没法太薄情,也随着坐在桌边。可抓耳挠腮,抖腿颠脚,明显心不在焉。冷逸云百无聊赖地拿竹筷敲打着盘子,可口的饭菜对她来说也已经索然无味。 “我打记事起就没爹没娘,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故意把我扔了。总之从懂事以来,就跟着干娘学手艺,弹棉花。干娘待我不赖,宁可自己饿着,也得把我喂饱。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直到我七岁那年,讨钱的人夺走了所有的钱,还掰断了干娘的弹弓。” 冷逸云并没有显出忧伤,兴许是这种情绪早就从她心里耗尽了。现在她的眼里,只有愤怒和怨恨。就这样,连带着话腔也沉重冷毅起来。 “我藏着不敢出来,眼看着干娘抱住他们的腿,求啊求。那些人踢了她几脚,干娘就这么死了。一条穷命罢了,谁都不在乎。我咬着手没出声,偷偷把他们的样子记了下来,到夜里,我偷了一把刀,翻墙进到他们家里。”冷逸云说着,趴得离启蛮近了些,接着说:“鸡犬不留。” 启蛮后颈寒毛噌噌直竖,冷逸云却笑了,笑得很无助,很悲凉,说:“我才七岁,没法谋生,只能跟野狗争吃的,睡在大街上,冷了就盖些干草。我见过好多人饿得快要断气,好多人病了买不起药。我不想饿死,抢不到,只有偷。后来本事大了,偷得多了,就把钱分给穷人。” 冷逸云盯紧了启蛮的眼睛,说:“先前我之所以追随血鹫,是因为血鹫是天下出了名的飞贼。但我现在看透了,他无情无义,算不上大盗。我说这些,不指望你能高看了我,也不希望你可怜我。我只想告诉你,盗亦有道,别看扁了我们穷人。” “我不是不识趣的人,在你心里孰轻孰重,我已经知道了。”说完,冷逸云转过身子,背朝着门口。启蛮心情起伏难平,看着大开的房门,却迟疑了起来。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七章 黑白辨 启蛮看着冷逸云背影,心里酸酸的,踏踏实实地坐好了,说:“算了,还是吃完饭再走吧。正好我还想问问,那个狄炎是什么来头?”顺手拿起筷子,有意在杯碗上碰了碰,想哄着冷逸云吃东西。 “狄炎?”听到这个名字,冷逸云回过头,皱着眉打量起启蛮,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他?你身上的伤是他打的?” 启蛮可不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没有把狄炎的行径抖出来,只是说:“那倒不是,这伤说来话长了。我就是听酒家伙计说,狄炎是这里的大人物,冷姑娘你认得他?” 冷逸云点头说:“咱们现在这地方叫定安城,离这儿不远有个狄家庄。狄大老爷英雄了得,不光腰缠万贯,手里还有兵有马,连定安县衙都得敬他三分。好端端的,你问起他们干嘛?” 启蛮苦恼地说:“我见祝姑娘的时候,狄炎就在他身边,而且他们快成亲了。” 冷逸云不禁嘟囔:“人家都快成亲了,你还念念不忘。” 启蛮没听清楚,问她说的什么,冷逸云连忙改口,说:“实话跟你讲,你那祝姑娘昨晚确实来过,可只说自己住在城南。照你这么一说,八成真就在那狄家庄了。” 启蛮拿手在腿上一拍,坚决地说:“走,咱们去要人!” 冷逸云白了他一眼,说:“要去你自己去,跑人家里讨人家媳妇,你不要脸我还知羞呢。” 启蛮着急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不行啊,祝姑娘跟我有婚约在先,而且祝前辈走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我。我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不能让老前辈失望啊。” 冷逸云讪讪道:“明明就是你自己放不下,承认了便是,干嘛嫁祸死人。不过要是你所言不虚,咱们倒是师出有名。” “不虚,绝对不虚!半个字有假,天打五雷轰!”启蛮举手过头,外头“当啷啷”一串声响,吓得他脱口道:“还真轰啊!” 只听屋外有人疾走,冷逸云道:“轰什么轰,快追!”话没说完,就已经冲到门外。 启蛮反应过来跑出屋,见铜盆摔在地上,而冷逸云正追着一个伙计打扮的人下楼。冷逸云的腿脚就堪称灵便,可那伙计更是厉害,从客栈出去的时候,两人已经拉开好远。 冷逸云眼看再追无望,想催动水诀封住那人动作。可恼人的是,自从被启蛮救过来之后,原先娴熟的水诀现在半点不剩。冷逸云咒骂几句,又使出“疾风诀”,唤起狂风阻碍那人逃跑。不料那人身上亮起白芒,非但半点没慢,甚至还快了不少。 冷逸云惊讶:“金诀这么厉害,肯定不是客栈伙计。”于是更不能放他走,尽展能耐施展诀法。街道旋风席卷,凡是伙计跑过的地方通通是逆风,凡是冷逸云跑过的地方则全都是顺风。 那伙计发足狂奔,冷逸云借风而行,两人都是风驰电掣,可旁边却有人更快。三步赶上冷逸云,五步超在伙计前,扭身拦路。伙计和他撞在一起,倒跌在五步外,那人却只是退开两三步就稳稳站住了脚。看他五大三粗,莽莽撞撞,粗布衣衫,狼皮云肩,正是启蛮。 火焰飞扬,疾火刀当头斩下,伙计两臂白芒四射,去接这一招。再等分开,启蛮定睛分辨,惊道:“钦宇兄弟,怎么是你!” 苏钦宇还在地上坐着,情知瞒不下去,冷漠地说:“孟启蛮,兄弟我祝贺你诀法精进啊!” 启蛮听出语气不善,心想这是在埋怨他欺负了祝宛熠和小玫,羞愧难当。伸手去拉苏钦宇,苏钦宇却视而不见,自己站了起来。启蛮尴尬地缩回手,问道:“钦宇兄弟,这一个月可好?” 苏钦宇皮笑肉不笑,说:“托您的福,胳膊腿都在,活着呢。” 启蛮接不上话,冷逸云站到他身边,附耳道:“这人假扮客栈伙计,在屋外听咱们说话,得问问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启蛮不以为然:“这是我好兄弟苏钦宇,他怎么会打我的主意。” 冷逸云疑惑:“他就是苏钦宇?” 启蛮乐了:“原来你也听过钦宇兄弟的名声。” 冷逸云看了看四周,说:“这些话回头再聊,你这钦宇兄弟,要给咱见面礼了。” 启蛮这才察觉,满街商贩行人里,十个有三个对自己虎视眈眈,还把手往腰间和怀里摸,摆明了暗藏兵刃。启蛮惊问:“钦宇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苏钦宇道:“什么意思?孟启蛮我告诉你,狄炎公子后天就要迎娶祝姑娘,届时闲尘居士也是座上宾。狄家庄上下戒备森严,几百家丁每个时辰换一班,劝你别来惹事!” 启蛮见他话里没有半分情谊,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一旁的冷逸云却若有所思。而那些扮作商贩行人模样的人,则在不知不觉间围得近了些。 启蛮攥了攥拳头,两手赤芒萦绕,随时准备使出疾火刀。冷逸云拉了拉他的袖子,嘱咐道“别动”,又朝苏钦宇说:“就凭我们俩,再来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狄家庄惹事啊!我们这就回去,兄台请了!” 苏钦宇颇有意味地说:“孟启蛮,你身边这个小丫头倒是明白事理,你可别忘本啊。”说完,扬长而去。启蛮还是一头雾水,冷逸云却坚持说马上回客栈。 俩人头里走,总觉得身后跟了好多人,直到进了客栈那些人才各自散去。到了屋里,冷逸云仔细检查,确定不再有可疑的人,才关严了门窗,把启蛮往床上推。启蛮吓傻眼了,缩头缩脑地说:“冷姑娘,我爹说,士可杀不可辱!” “你爹还说,老太太上鸡窝,奔蛋!”冷逸云说着,放下了床帘。 启蛮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手往哪搁着都不舒服,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冷逸云。冷逸云气得猛摇启蛮胳膊,道:“哎呀我的大小姐,别总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了,我是要跟你说正事。” 启蛮嗫嚅:“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冷逸云无奈地缩回手,说:“你不是问我怎么知道苏钦宇的吗?昨天你那祝姑娘过来,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失了忆,身边多出个未婚夫,还有两个死敌。看来未婚夫就是指狄炎,而那两个死敌,一个叫孟启玫,另一个叫苏钦宇。” “一派胡言!他们狄家骗人,我找他们理论!”启蛮急了,马上就要下床,看那架势那是理论,更像是找人拼命。 “愣子,你给我回来!”冷逸云拽住启蛮,说:“如今,苏钦宇像是在帮狄家庄办事。虽然看起来他还没博取信任,但起码安全无忧,想必孟启玫的境遇也不会太差。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那钦宇兄弟真讲义气!” 启蛮以为她说的是反话,赶紧替苏钦宇开脱:“他平时不这样的,都怨我不对在先。” 冷逸云笑道:“也亏了有我在,不然他那些话你这辈子也别指望想明白!”冷逸云打住不说,想卖个关子等启蛮来问,好显得自己厉害。可启蛮真是愣得令人切齿,冷逸云不说,他就眼巴巴地等,也不好奇也不心急。 冷逸云捣枕槌床,气道:“我怎么会看上了你,蠢货!你听着,苏钦宇说狄家庄戒备森严,是让你小心行事。说家丁每个时辰换一班,是让人趁换班混进去。而闲尘居士德高望重,说他是座上客,就是暗示你去找他帮忙!你啊,蠢他娘哭蠢,蠢死了!” 启蛮听得心花怒放,竖起俩大拇指称赞:“冷姑娘好聪明,俏皮话也多。” 冷逸云心服口服:“人家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我这是冷逸云遇傻子,说了也不听!别光顾着捧,你知道闲尘居士是谁吗?” 谁料启蛮竟然答得干脆:“我当然知道!老人家每年都来家里,还指点我水诀。” 见启蛮信誓旦旦,冷逸云大为惊奇:“怪不得让你去找闲尘居士,他和你们家有交情?” 启蛮想了想,说:“谈不上交情吧,毕竟每年就匆匆见几面……”冷逸云有些担忧:“要是交情不深,怎么请他出面啊。毕竟狄家庄在定安城呼风唤雨,即便是闲尘居士,恐怕轻易也不愿和他们作对。” “不过,”启蛮说,“闲尘居士本名叫孟宛龙,是我三爷爷。” 冷逸云听了,差点背过气去!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八章 落墨闲尘 离客栈朝正东走,冷逸云从没停了抱怨:“要是你早说跟闲尘居士这么亲近的关系,咱们还用得着大费周章?” 启蛮七上八下,说:“我看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干嘛非得找我三爷爷。” 冷逸云奇怪地看着他,说:“明明是要救你的心上人,怎么看上去你还没有我上心?” 启蛮却踌躇道:“三爷爷脾气有些古怪,咱们真要去找他帮忙?” 见启蛮如此为难,冷逸云纳闷了:“闲尘居士那么高的威望,脾气会古怪到哪去?” “可话说回来,”启蛮问,“我从没听说他住在定安,你怎么知道他的居所?” 冷逸云得意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定安县里有个落墨轩,就是闲尘居士所建。居士仙踪不定,但如果来定安赴宴,下榻狄家怕是会沾了俗气,肯定要住在落墨轩。” “我三爷爷还会建房子?”启蛮一脸的不相信。 冷逸云撇嘴,说:“人家可是半仙之体,呼风唤雨,吞云吐雾,什么不会?听听取的这名字,落墨轩,多么雅致!那肯定是竹林幽深,异香仙乐,屋舍清雅。”冷逸云一脸崇敬,构想得神乎其神。听她这么说,好像那闲尘居士就是天上神仙降世临凡,站在那就华光璀璨,说句话就气若长虹。 启蛮摇头道:“看来你肯定没见过我三爷爷,家里人都说他是混世魔王。” 冷逸云有些气愤,说:“亵渎老神仙,真是可气!那要你来说,闲尘居士是什么样的人?” 启蛮唉声叹气:“要我说啊,三爷爷的脾气就四个字,为老不尊。” 往东走出十里地,人烟稀少,成了光秃秃的小丘。翻过丘去,更没有什么竹林幽深,而是一条污浊的小河,四五棵枯死的老树,还有一间塌了大半的破屋。屋子的墙用土粗糙地堆起来,破了的洞里生满杂草,好些地方还留有被火熏出的黑印。屋顶的茅草在空中飘散着,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完全不指望能遮风挡雨。 启蛮体力明显不及以前,此时已经累出了汗,问道:“冷姑娘,那个落墨轩还有多远,我快走不动了。” 冷逸云也摸不着头脑:“应该就在这附近啊,咱们再往前走走,找人问路。” 路过那间茅草屋的时候,冷逸云看都没看就继续往前走,可启蛮却在门口站住了脚。冷逸云回头,见启蛮两眼死盯着门上挂着的一块牌子,看得出神。 冷逸云催促说:“快走啊,没几步就能到了。” “咱们已经到了。”启蛮说着,抬手指了指那块牌子。冷逸云跑回来看,牌子上覆了厚厚一层灰,隐约能看见歪歪斜斜地写着三个字,“落墨轩”。 冷逸云情不自禁扯乱了自己的头发,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叫道:“这么潦草,肯定是假的,我不信!有人冒充闲尘居士,在这里招摇撞骗!” 屋子里传出懒洋洋的声音:“谁冒充我啊,我去揍他!” 启蛮小声说:“冷姑娘,听声音确实是我三爷爷。” 破屋的门“吱呀”一声,并没有开,而是直接朝外倒了下来,“哗啦”在地上摔成两半。打里头趿拉着草鞋走出个不修边幅的邋遢老道,污身垢面,胡子拉碴,挠着一头花白的蓬发。 “三爷爷……”启蛮不太情愿地喊了声,老道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嫌弃地移开。可当老道看见冷逸云时,眼中却万丈精光,眉开眼笑地说:“小蛮啊,三爷爷得对你刮目相看了,这孙媳妇生得真标致啊!” 启蛮忙解释说:“这不是你孙媳妇,她叫冷逸云,是我救命恩人。”冷逸云本来挺欢喜,听到启蛮这么说,重重哼了声,粉拳紧攥,差点就打了出去。 可老道孟宛龙却乐得更欢了,说:“哎呀我明白了,小蛮你一片孝心,三爷爷谢谢你喽!行了,以后她就是你三奶奶,你得好好孝敬她!” 冷逸云满肚子的火有了发泄的地方,一把揪住了孟宛龙下巴上的胡子,喝问道:“老不正经的,别以为你上了年纪就不敢打你!我问你,闲尘居士的落墨轩在哪?” 启蛮吓坏了,劝解道:“冷姑娘你别动气,我三爷爷也就是嘴上无德,他的话可不能当真啊。” 孟宛龙一面喊疼,一面反手指着启蛮先前看的那块牌子说:“这里就是落墨轩,我就是闲尘居士,姑娘您放手啊,咱们好商量!” 冷逸云气成了关公脸,鼻子里哼哧哼哧喷着粗气,怒道:“闲尘居士德高望重,怎么会是你这种地痞流氓!不见棺材你不掉泪,再不老实答话我宰了你!” 孟宛龙嬉皮笑脸地说:“姑娘我跟你讲,它是这么回事。我年轻那会儿有一丁点儿不太正经……” 启蛮和冷逸云都说:“你现在也不正经!” 孟宛龙照说不误:“那时候要是有人敢说我坏话,我就满天下追他。追到之后胖揍一顿,逼他说我德高望重。后来揍的人多了,说我德高望重的也就多了。” 冷逸云惊叹:“现在你这么大名望,到底是讹过多少人啊!” 话说开了,冷逸云才错愕地撒开手,启蛮嘀咕:“我就说嘛,三爷爷哪有你想的那么好。” “混小子说什么呢!”孟宛龙梆的一拳捅在启蛮脑门上,又回头朝冷逸云谄媚:“冷姑娘你看,你这么漂亮,这么水灵。我又这么厉害,这么出名,咱们郎才女貌……” “闭嘴!”冷逸云丢了魂似的往回走,孟宛龙倒也不挽留,而是袖着手倚在破烂的门框上,伸长了脖子喊道:“姑娘慢走,有空常来玩啊!” 启蛮想不通,冷逸云原先非要找到三爷爷不可,怎么见到了反而又急着走?心说算了,女儿家的心思就是难捉摸,反正自己跟三爷爷处得也不自在,走就走吧。启蛮朝孟宛龙拱手作揖,说:“三爷爷,那我改天再来看您。” “快走快走!”孟宛龙不耐烦地甩着袖子,两眼还是眨也不眨地粘住冷逸云的背影。 回去的路上,冷逸云个子娇小,却走出了大步流星的气势。启蛮耷拉着脑袋跟在旁边,明显感到冷逸云身上杀气凛凛,也不敢开口问话。就这么走到半路,快要进城的时候,冷逸云突然站住。启蛮没回过神多走了两步,赶紧退回来,但还是感觉到冷逸云射来如刀的眼神。 只见冷逸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启蛮读唇,知道冷逸云要说的是:“离了我,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启蛮猛地发现,来的时候一路平坦,现在这附近竟然变得起伏不平。坎坷难走不说,还有些个突兀的巨石,大小足以藏下好多人。 “是土诀。”冷逸云以唇语提醒启蛮,然后朝最大的一块石头使着眼色。启蛮顺着她眼神侧目瞧了瞧,并没察觉异样。可再看回冷逸云的时候,见她慢慢蹲了下去,手捏青盲,按在地上。自她手掌雷光闪动,贴着地面飞快地蹿了出去,直奔那块石头。 偌大的巨石砰然崩碎,七八个人正中雷光轰击,瘫在地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埋伏的人纷纷现身,各种诀法和暗器一股脑打了过来。冷逸云轻展双臂,施展疾风诀,青盲闪耀,嘶吼的旋风把她和启蛮卷在正中心。 暗器不足为虑,打进风里就改了去向,全都招呼到自己人的身上。可那些诀法,虽然被疾风诀破解,但同时也削弱了旋风的势头。 启蛮在一边长吁短叹干着急,冷逸云心急火燎地说:“你也别光看着,倒是帮忙啊!” 启蛮应下,大喝一声,催动火元力,双手使出疾火刀。 冷逸云默然良久,有气无力地说:“你这样帮得上忙吗?”启蛮摇头。 “那你使这招顶个屁用!”冷逸云咆哮着,差点掉出眼泪来。 启蛮收敛诀法,抱歉地说:“我也不会别的啊,总不能闲着。” 埋伏的众人也看出冷逸云支持不了太久,诀法出手更是狠辣。旋风疲惫地呜咽着,青盲黯淡,只要疾风诀被破,里面的两人必定九死一生。 便是在这个紧急关头,只听当空有人懒洋洋地吟唱道:“德高望重,落墨闲尘,雨怒风骤,龙振逆鳞!” 启蛮抬头往上看,见孟宛龙凭空稳稳当当地站着,气派十足。启蛮心道:“这是爷爷说的御元而行,原来三爷爷也会!” 冷逸云急了,尖声喊骂:“老不正经的你给我死下来,不知道帮忙啊!” 孟宛龙一声长啸,万里晴空连片云彩都没有,却偏偏下起了雨。 冷逸云心寒了,对启蛮说:“你们家都是人才,让他帮忙,他在这求什么雨啊!” 但她没看见,雨点密密麻麻地砸落,快到人身上的时候,竟凝结成锋利无比冰刺。每一枚细小的冰刺之上,都隐隐携有玄光,元力助势,迅猛异常!埋伏的人无处躲藏,满身被冰刺穿出千疮万孔,喋血遍野,惨绝人寰。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三十九章 狄家寨 埋伏的众人本来势在必得,谁都没料到来了这么个疯道士,出手如此阴毒! “八卦诀,巽位,风啸!”孟宛龙伸手点指,冷逸云那衰弱的旋风越卷越狂,声若龙吟,急剧地扩张开来。被这恶风刮起一片衣角,整个人就被吞进其中。风如利刃,扫过之处骨肉平过,绞成肉泥。 “八卦诀,震位,雷轰!”孟宛龙举手向天,万雷齐下,擦着死,沾着亡。 “八卦诀,坤位,地戒!”话音落,大地四分五裂,只有启蛮和冷逸云站着的地方高耸了起来。 孟宛龙哈哈大笑,袍袖一拂,旋风停歇,雷霆哑声,地缝闭合。而埋伏的四十多人,早已蝼蚁似的全军覆没。 “疾风诀!”冷逸云出其不意施展诀法,把孟宛龙裹在风里,扯落半空,朝地上砸下。孟宛龙也不挣扎,四肢张开,像个烙饼似的猛拍在地。这下反倒把冷逸云吓坏了,本来就想撒撒气算了,要是真把他摔死了可怎么办! 启蛮也大喊糟糕:“你把我三爷爷摔成这样,他会不高兴的。看见刚才那招‘雨怒风骤’了吧,我八岁的时候就挨过一次。” “人都摔死了,还怎么不高兴!”冷逸云正后悔闯了祸,孟宛龙却抬起脑袋,呲着牙嘿嘿笑道:“姑娘你太顽皮了,要是小蛮敢这样,我非得把他脑袋拧下来。” 冷逸云目瞪口呆,孟宛龙安然无恙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才发现自己的手不干净,越拍越脏,就随它去了。接着,孟宛龙开始连珠炮似的数落启蛮:“你个混小子,从哪招惹了这么多对头?你死就死了,要是连累到冷姑娘,我把你挫骨扬灰!” 启蛮冷汗直下,连连认错,冷逸云不耐烦了,说:“要我看,这些人肯定是狄家寨的。” “什么?这些是狄家寨的人!”孟宛龙大吵大叫,悔恨不已。 冷逸云讥笑:“原来大名鼎鼎的闲尘居士,也害怕狄家寨的势力。” 孟宛龙皱巴着脸说:“我哪会怕他们,后天人家请我喝酒吃肉,我把这些人打了,酒肉不就泡汤了!” 启蛮忍不住实话实话:“三爷爷,我们本来就是想让你帮忙的。狄炎要娶的是祝家姑娘,咱们可不能让他得逞了。” 孟宛龙咂着嘴说:“小蛮啊小蛮,抢人家新媳妇,这么不要脸的事你都干啊!跟你比起来,三爷爷都是老实本分的了。” 启蛮半天解释不清,把脸憋得通红。幸亏有冷逸云在,揪了孟宛龙胡子说:“死老头,让你帮忙抢,你去不去!” 孟宛龙立马换了口气:“去!冷姑娘的话,那就是懿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冷逸云放手,孟宛龙踌躇满志地说:“我早看他狄家寨不顺眼了,干脆把他全家的媳妇都抢来,让他断子绝孙!” “老不正经。”除了说出这句话,启蛮和冷逸云就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狄家寨,坐落定安县南,里里外外三重栅栏,圈出千余亩地。寨子里有农田,有屋舍,有闹市,有营帐,如同自立一城。狄大老爷麾下千余甲士,个个骁勇,比定安军营更具威名。四方寨门日夜有人把守,固若金汤。远远望去,寨子周围尘土飞扬,近百轻骑来往传令。 “站住!你们三个,进寨子干什么来了?”北门哨兵看见三个打扮着花哨法衣的人走了过来,厉声喝问。 孟宛龙上前一步,趾高气昂地说:“告诉狄大老爷,闲尘居士应邀吃他喜酒来了!” 听到“闲尘居士”的名号,哨兵的态度立马客气起来,好言好语地说:“原来是闲尘居士仙驾,小的有眼无珠,这就去通报。”说着,招手叫来传信轻骑。马上那人问清了话,朝孟宛龙低身拱手,扬鞭策马绝尘进寨。 不多时,鼓声震天,几百人两边肃立,当中留出条道。十几人阔步走来,打头的那个大腹便便,苍髯及胸,却又威风八面,便是狄大老爷狄震苍。 孟宛龙摆出副架子,站着不动只等人家迎他。狄震苍笑容可掬地赶了过来,说:“失迎失迎!老神仙,狄某可算把您盼来了!”寒暄完,又朝启蛮和冷逸云略施一礼,说:“两位仙童仙女,狄某有礼了。” 他俩还没来得及还礼,孟宛龙就抢着说:“这个是仙童不假,这个可不是仙女,是我内人!” 要不是碍在担心被看出破绽,冷逸云恨不能把孟宛龙活撕了。而狄震苍早先与孟宛龙打过交道,知道他不正经,对他的话也就没在意。可苦了旁边的人,看孟宛龙邋里邋遢,满口胡言,可想笑又不敢,差点憋成内伤。 狄震苍开始引见自己带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狄家寨响当当的人物。可启蛮在他们之中找来找去,却没看到狄炎。 不管狄震苍介绍的是谁,孟宛龙都不拿正眼去瞧。狄震苍也不介意,总是微微一笑就去引见下一位。可当说到最后一位时,狄震苍明显提高了嗓门。 “这位是狄某新近请来的总教头,”狄震苍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说,“人称‘苍穹剑’,秦谱名。” 孟宛龙猛回头,和秦谱名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颇含深意,许久之后,又齐声大笑。谁都不明所以,狄震苍却似乎明白,拂髯不语。 “闲尘居士,老仙人!久仰久仰!”秦谱名和和气气地拱手。孟宛龙也罕见地还了礼,说:“秦英雄,秦教头,如雷贯耳。” 启蛮从没听过秦谱名是何许人也,但他注意到,旁边的冷逸云已经花容失色,禁不住抖得厉害。 狄震苍安排三人住处,自然是舒适安逸。可启蛮倒在床上,却浑身的不自在。翻来覆去躺不住,启蛮坐起身说:“不成,我得去找祝姑娘!” 孟宛龙听他这么说,立马侧开身子背对着他,装作酣睡。启蛮又期盼地看向冷逸云,冷逸云则漠不关心地说:“咱们仨这几身好衣裳可都是我掏钱置办的,够意思了。别指望我帮太多忙,还没歇过来呢。” 启蛮无奈,说:“那我就自己去,明知道祝姑娘就在这寨子里,我还怎么躺得踏实。” 冷逸云和孟宛龙都是事不关己的姿态,启蛮只好自己出了屋子,信步走着。这狄家寨实在是大,热闹的地方还整齐地铺着石板路。道两旁各式商铺红红火火,看上去祥和安宁,与世无争。 启蛮逛得开心,踩着石板路越走越远。穿大街过小巷,拐了七十二道弯,终于发现了一个大麻烦,自己迷路了。仔细想想,狄震苍只是把他们领到住处,并没说明那是哪里。他就算问路,也不知道自己该回去哪。 依稀记得是打东边过来的,那就顺着往东回。找准了方向,启蛮沿路东去,却越走越眼生,越走越着急。到了最后,启蛮发现自己误打误撞闯进了演武场。 狄家寨的甲士正在操练,声声呼喝响彻云霄。正北一人,手中令旗招展,指挥操练。启蛮看他的身形样貌,似乎就是那个秦谱名。 启蛮看得出神,秦谱名也留意到他,就把令旗教给其他教头代为操练,自己大步流星朝启蛮走来。启蛮心里一惊,自己闯进演武场本身就不合规矩,还一个劲盯在人家身上看,实在失礼。 正盘算若被秦谱名问起来意,自己该怎么对答,秦谱名已经到了他身前不远,招呼说:“原来是仙童来了,是不是闲尘居士有什么吩咐?” 启蛮难得灵机一动,说:“我家师傅说,秦教头操练辛苦,让我前来慰问。现在把话带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让你来慰问?”秦谱名对此大为怀疑,启蛮则努力镇定,装得以假乱真。 秦谱名左问右问,启蛮也没说出别的话,一口咬定前言。秦谱名灰了心,说:“那就劳烦仙童回去告诉居士,秦谱名谢他好意,请他闲暇之时来演武场指点弟兄们诀法和武艺。” 启蛮连连答应,拜别秦谱名,顺便还问明了如何回去。他如释重负往回走,没多远,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对秦谱名说:“总教头,少奶奶不见了!” “小声点!”秦谱名训斥了那人,就快步跟着他走了。启蛮把他俩的话听在耳中,立马想到那个所谓的少奶奶,兴许就是祝宛熠。 启蛮偷偷张望他俩去向,自己跟了上去。秦谱名走得急促,被启蛮尾随了一路,好像也没察觉。启蛮放心大胆地跟着,穿过闹市,人越来越少。启蛮不疑有他,直到转来转去进到一个隐晦的死胡同里,突然不见了秦谱名,这才觉得不对头。 “仙童,我明明给你指过路,怎么还走错了?” 启蛮闻声回身,见秦谱名乐呵呵地站在胡同口,笑里藏刀。 启蛮慌张道:“初来乍到,转晕了头。秦教头受累,再给我指指路吧。” 秦谱名步步逼近,边走边道:“你住的地方在东南,这里是西北,仙童你晕得也太厉害了。不如这样,我给你指另一条路,这次我送你去。”说着,秦谱名拿手指了指地。 作者的话: 各位看书网的朋友,喜欢本书记得加入书架收藏哈~最新消息会发在qq群里,贴吧会定期整理本书的各种资料。欢迎大家多多评论,畅所欲言,一起来让新书日臻完善吧。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四十章 苍穹剑 启蛮抬头目测,胡同两边的墙一丈多高。真要翻过去不是难事,只是忌惮这个秦谱名。而秦谱名的话里杀意昭然,启蛮更不敢轻举妄动。 “仙童啊,”秦谱名举起右手说,“你今天必死无疑了,但要是你说出来意,我或许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话毕,那只手上白芒暴起,耀眼夺目。眨眼间,白芒化作一柄将近一丈长的巨剑,把他整条胳膊包裹其中。 启蛮见了,心里反倒有了底:这人善使金诀,我用疾火刀突袭,逃走不是难事。 秦谱名见他不声不响,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深感惊奇:“这小子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深藏不露?我先试他一试。”右臂一振,巨剑又庞大了三分,高高抡起,对着启蛮就是一挥。顺着剑路扫出三道白芒,化作剑状,飞驰而出。 启蛮眼疾手快,双手催动疾火刀。左手一挥,抹去第一柄光剑,脚下退了一步。右手一挥,抹去第二柄光剑,再退一步。但这第三剑来势尤为凶猛,启蛮两手一起去接。轰的一声,光剑消散,启蛮险些被震倒,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子。 秦谱名点点头,认可地说:“火诀,不错不错。” 启蛮两臂酸麻,却又不敢示弱,于是朗声说:“既然知道我会火诀,那你的金诀还是别显摆了。我不想惹是生非,咱们各走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你不杀之恩了?”秦谱名说着,像是被话逗乐了,放肆地狂笑起来。随着他笑得越来越响亮,那柄巨剑也愈加庞大,愈加明亮。最后,笑哑了声,笑弯了腰。 启蛮见机,纵身一跃到了墙头之上。脚还没站稳,迎面千万计的光剑破空刺来。启蛮大惊,一个后翻从墙上跳下,半空之中,秦谱名趴在他耳边,阴冷地说了声,“死”! 白芒巨剑斩落,启蛮交叉双臂,使出疾火刀招架。刀剑相撞,启蛮只觉像是被一柄重锤自上而下猛然砸中,胳膊顿时没了知觉,身子狠狠摔在地上。后背的剧痛让他一时喘不过气,坚硬的青石板更是承受不起这等冲击,通通四分五裂。 现在成了秦谱名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嘲弄地看着启蛮,说:“还以为能把你拦腰砍了,没想到你这么硬的命。” “我……当然命硬,比你……硬多了。”启蛮努力想把话说得底气十足,但这最后使足了劲才发出的声音,却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秦谱名拿手招在耳朵上,说:“大声点啊,刚才那股子劲都哪去了?” 启蛮不再吭声,暗暗在两臂积蓄火元力,准备拼死一搏。秦谱名见他一脸认真,又不禁笑了,说:“蚂蚁就是蚂蚁,再怎么拼命也别想撼动大树。今天我得让你知道,五行诀除了克伐,还有种说法叫反侮!” 铺天盖地的白芒轰击着地面,启蛮鼓足了元力使出疾火刀,护在自己身前。剑光之下,胡同分崩离析,满地破砖碎瓦。可光芒散尽之时,秦谱名惊见启蛮竟然站了起来。 秦谱名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大吼一声:“跪下!”巨剑扫出,劈落在启蛮头顶。启蛮交臂招架,那力道堪比山峦崩落。腿弯一屈,膝盖撑不住跪了下去。 秦谱名笑得得意,不料启蛮也笑了起来。秦谱名仔细一看,启蛮竟 在最后一刻停住,非但没跪倒,还站得更直了。秦谱名冷哼一声,咬牙道:“不死心?我说让你跪下!” 秦谱名催动更猛烈的剑气,暴风雪般密密麻麻地轰击下去。但最终,启蛮依旧屹立不倒。秦谱名歇斯底里起来,自己堂堂“苍穹剑”,哪个不怕?现在,偏偏连眼前这个无名小卒都奈何不了! “跪下,跪下,跪下!”三声喊罢,白芒似山洪一样汹涌,把启蛮淹没在断壁残垣之中。这一次,秦谱名分明看见一丝赤色光芒后来居上,破了他的剑气,反击过来。秦谱名勃然大怒,挥剑劈散了红光,见废墟里,启蛮垂着头驼着背,诡异地站着,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秦谱名心里奇怪,侧耳倾听,启蛮念叨的的是同一句话,“还回来,还回来”! 突然,秦谱名在启蛮身后看见了晦暗的阴影,是那种能吞没一切,埋葬一切,无底的黑暗。 “示魂!”秦谱名猛地联想到了这么一个失传已久的诀法,可这种诀法据说只有身兼五行元力之人才能施展,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能会! 启蛮缓缓抬起头,一双血红色怨毒的眼睛盯上秦谱名。秦谱名打了个寒噤,苦笑着自言自语:“不愧是示魂,连我也吓到了。”话虽这么说,但他右臂的巨剑却兴奋颤抖着,鸣响着,跃跃欲试。 “小子,”秦谱名举剑指着启蛮说,“我手下不死无名鬼,报上名来!” 启蛮喉咙里咕哝着嘶哑的声音:“水火村……孟启蛮……” “好一个孟启蛮!告诉你,我秦谱名之所以人称苍穹剑,就是因为这一诀法,连天都能撕开!从革金元,佐我诀遄,祭剑苍穹,剑落开天!”秦谱名目光一寒,跃向启蛮巨剑斩下。白芒漫天彻地,势不可挡地压下。 启蛮仰天咆哮,大地为之颤抖,碎石蹦跳着响应。整个狄家寨都乱了起来,感觉到震动的人们纷纷望着西北方向。白芒和黑炎搅得人心惶惶,却又没人敢靠近了查看。 启蛮身上腾起黑炎,烧尽了外面罩着的法衣,露出衬里的粗布衣衫,还有红彤彤的狼皮云肩。黑炎肆虐,渗透进白芒之中,触手似的抓向秦谱名。 秦谱名不疾不徐,左掌迎着黑炎轻拍,分出条间隙。那黑炎像是布料裂开了缺口,再撕起来就容易得很。秦谱名右臂巨剑见缝插针,一鼓作气刺下,转瞬之间已经迫到启蛮身前。启蛮两手各抓一把黑炎,抱住巨剑,卯足了力气想把剑身折断。 “苍穹剑式,破!”秦谱名大喝一声,巨剑粉碎成细小的光芒,像是成千上万的虫蚁那样,撕扯噬咬着黑炎。 启蛮两手抓向秦谱名,枉有扛鼎之力,却总是抓了个空。黑炎飞快衰落,秦谱名指尖与启蛮心口只有几寸之遥。苍穹剑金诀天下无双,贵在能以手臂甚至手指作为无坚不摧的利剑。看上去秦谱名伸出的手指不过是比常人多出些白芒,但就是这么不甚起眼的诀法,却有断金之力。 就在即将要了启蛮性命的时候,秦谱名突然心生怜惜,变指为掌,把启蛮震飞出去。这一掌彻底拍碎了黑炎,启蛮的意识被打得清醒,连呕几口浓血,对眼前的一切大为惊异。再抬头,看见秦谱名就在不远,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压根使不出力气。 秦谱名却不再着急下手,而是摆摆手散去诀法,盘起腿坐下,说:“你小子太邪乎,谁教的你示魂?” 启蛮不知所云,秦谱名皱眉想了想,又说:“那我问你,知道自己刚才干嘛了吗?”启蛮脑中茫然,刚才又出现了记忆的断层,这种事情最近屡见不鲜。 秦谱名从启蛮脸上读出了一切,颇有兴致地继续追问:“好好想想,是什么时候开始,你会忘东忘西?” 启蛮心说,忘东忘西,这种事情应该是从自己记事儿起就开始了。可要是论起明显的断层,第一次是在认识夏侯淳那天,自己醉酒之后。那天自己心情糟透了,还骂过祝姑娘和小玫,都是因为…… 启蛮想到这里,思绪像是扎进了狭隘的井口,溺得他生不如死。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被恨意取代,刚刚消失的黑炎又在身上冒出了苗头。 秦谱名变了神色,上前扯住启蛮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并起两指点在他额头上。白光灌进脑袋,启蛮痛苦得目呲尽裂,身子却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直到黑炎再次被压制下去,秦谱名才松了手,擦去自己满头的大汗,说:“本来是想杀了你,现在反而输送了金元力给你。上辈子啊,我肯定欠了你一大笔债!” 启蛮更觉费解,不过反正他想不通的事数不胜数,不差这一个,但也能心安理得。他甚至不关心自己记不清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想弄清自己能不能平安地逃掉。 秦谱名看出他窘迫不安,笑道:“想回去报信?真不知道他狄震苍哪来的能耐,能笼络到你这种奇人。” 启蛮困惑:“狄震苍?你弄错了吧,我第一次到这狄家寨,以前根本不知道狄震苍是谁。” 秦谱名将信将疑:“不是狄震苍让你来打探我虚实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这里找个人!”启蛮说完,才后悔说漏了嘴,改口也来不及,只盼秦谱名别细问。 但是秦谱名偏没漏过这个疑点,走至近处问道:“小子,你混进来果然别有所图。” 启蛮正着急不知怎么对答,只听有人声音由远及近:“秦教头,这边出什么事了?别磨蹭,快去议事堂!” 启蛮感激来的这人给他解了围,可当他扭头去看,才发现这人竟然是狄炎。 作者的话: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四十一章 示魂诀 随狄炎而来的有二十多人,看上去都是狄家寨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了他们,秦谱名的姿态谦卑了不少,启蛮也就学着低头肃立。 “少东家,寨子里混进了外人,似乎是附近的山贼探子,让我跟闲尘居士的仙童合力赶跑了。”秦谱名边说边比划,活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启蛮惊讶,这个秦谱名怎么还帮他想了说法。 “闲尘居士的仙童?”狄炎怀疑地打量着启蛮,奇怪地说:“仙童怎么穿成这样?我好像觉得,在哪见过他。” 秦谱名道:“本来有法衣的,这不是被山贼弄坏了嘛。他来了小半天了,说不定你在寨子里见过他,眼熟也情有可原。” 启蛮心里忐忑,生怕被认出来,见狄炎还在目不转睛地看他,便强挤出自认为好看的笑容。狄炎就觉得胃里反酸,差点吐了,忙把脸转开,说:“这孟宛龙还真是不正经,找仙童都不找个秀气的。行了,这条破胡同早该拆了,秦教头你赶紧去议事堂,我爹要吩咐找宛熠的事。” 启蛮听见这话,不知哪来的胆子,张口便说:“我帮你们一起找祝姑娘。” 狄炎先是愕然,随后冷冷地问道:“我只说是找宛熠,你怎么知道她姓祝?” 启蛮懵了,幸好秦谱名反应机敏,圆谎说:“这是闲尘居士交代的,仙童奉命帮忙。” 狄炎两眼眯成条缝,启蛮很不自在,赶紧又做出之前的笑容。果然,狄炎很快移开了目光,说:“算了算了,不用外人插手,你快回去!” 秦谱名也说:“这是狄家寨自己的事,居士好意我们心领了,仙童请回吧。” 启蛮还不乐意走,秦谱名压低了声音说:“三更,别睡。”说完拍拍启蛮肩膀,使着眼色让启蛮离开。启蛮没办法,这才极不情愿地拜别两人,朝东南而去。 回到住处,冷逸云见启蛮法衣没了,身上脏兮兮的都是灰尘,急道:“我的银子啊!我的法衣啊!都让你弄哪去了?” 启蛮也说不好,冷逸云更是来气:“怎么了,偷来的就不是血汗钱了?要不是我,你和那个老不正经的喝西北风啊!”再看孟宛龙,坐在床上,腿上放着只喷香的烧鸡,满嘴都是油光,两手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 冷逸云摸着瘪下去的钱袋,眼泪汪汪地说:“你吃得多,一顿赶人家三顿。老不正经吃得挑剔,一顿赶人家五顿。亏了到了狄家寨有人管饭,不然我都得上街讨钱了。” 孟宛龙头也不抬,边吃边说:“姑娘啊,你别那么小家子气,钱财身外物。庄子有云,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 “糟心玩意儿,没有我的钱,你哪来的这身衣裳!”冷逸云说着一脚踢去。 孟宛龙看着被踢落地上的烧鸡,心疼地说:“多好的鸡,浪费了可惜啊。老子有云,治人事天,莫若啬。” 冷逸云恨得牙痒痒,骂道:“云你个头!老不正经的,也有脸引经据典?” 启蛮听了他这些话,问道:“三爷爷,你这么些年真的是在外头修道吗?” 孟宛龙头一昂,骄傲得连强调都高了七分,说:“那当然,你三爷爷我拜在太清观门下,掐指算来四十年了!” 冷逸云立马消停下来,不相信地说:“你是太清观的门人?太清观能收容你这么不正经的,是不是门生不景气了?” “胡言乱语,我可是太清观的顶梁柱。就连现在那观主见了我,都得尊一句师叔!”孟宛龙说得煞有介事,冷逸云只当他是吹牛夸口,可启蛮却觉得他顿时高大了好多。 “三爷爷,您这么厉害,也知道泯天指吧?”启蛮问出这么一句,孟宛龙惊奇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孟家水诀绝学泯天指,就是衍生自道家泯天诀。可是不应该啊,你爷爷这么早就告诉你了?” 启蛮说:“我见爷爷用过,是对付混元散人的时候。” 冷逸云和孟宛龙都惊诧不已,齐问:“你见过混元散人?” 启蛮很自然地把在水火村对敌后土教的经历说给了他们俩,但是瞒起了他学会混元归的事。冷逸云不禁对启蛮刮目相看:“混元散人竟然败在了你手上,想不到你以前那么厉害!” 孟宛龙也少有地认真起来,道:“混元散人诀法平平,可他那混元归着实阴毒,没人不怕。你小子不光是命大,福运也真不差!” 但是启蛮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误打误撞学会了混元归,失手杀害七叔,以致后来一连串厄运。启蛮还觉得,连施辙的死也是自己造成的。阴冷的感觉又从身上蔓延开,启蛮惊疑,难道又是什么示魂?可他费尽力气想保持清醒,却还是越陷越深。 “躲开!”孟宛龙冷不丁朝冷逸云大吼,冷逸云吓了一跳,正要发脾气,却见启蛮身上腾起骇人的黑炎。孟宛龙左手按住启蛮头顶,右手凌空一抓,喝道:“八卦诀,兑位,泽噬!”孟宛龙须发飘扬,二目精光熠熠,右手猛拍在左手手背,白芒陡涨,压抑着黑炎。 “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孟宛龙威严叱问,启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施辙,李靖轩,杀!” 冷逸云惊呆了:“示魂,果然是示魂!” 孟宛龙终于彻底制住黑炎,启蛮冷汗涔涔,虚弱地倒了下去。孟宛龙一把扶住,又问冷逸云:“你之前,见过他这个样子?” 冷逸云如实说:“我猜到兴许是示魂,只是不敢相信,那不是失传了上百年的诀法吗?” 孟宛龙叹了口气,说:“恨由心生,示魂乃成,这八个字据说是示魂诀最难修炼的地方。传言里,也不乏有人无师自通,练成示魂奇诀。小蛮他肯定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打击,恨意平时蛰伏在心底,一旦被激起,就催发示魂。” 启蛮意识转醒,说:“示魂……秦谱名也说过,他还说了什么反侮,我都听不懂。” 孟宛龙避重就轻,说:“示魂诀以后解释给你听,这五行反侮容易的很。比方金诀克伐木诀,但若是木诀强盛之极,金诀反而不堪一击。五行本无强弱之分,玄之又玄,说不透啊。” 启蛮迷迷糊糊地问:“五行无强弱,那正邪之分呢?” 孟宛龙也被问住了,思量许久,说:“混小子别问东问西,当朝圣上旨谕,土诀为正,木诀为邪!”旁边的冷逸云听了,乐不可支,欲言又止。孟宛龙看了看她,结果自己也跟着轻蔑地笑了起来。 等到启蛮恢复了些体力,孟宛龙才敞开天窗说亮话,嘱咐启蛮记住三点。第一,别向任何人提起“示魂”二字;第二,别再想以前的事;第三,别再像今天这样在狄家寨乱闯。 启蛮今天是吃足了苦头,知道这狄家寨之大,不是自己能找遍的,只好安下心来从长计议。何况,启蛮现在只盼天色黑下来,兴许那个秦谱名能带着祝宛熠的消息如约而至。 这一天之内连使数次示魂,启蛮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几次差点就睡着,又总是一个激灵强醒过来,生怕错过和秦谱名的会面。冷逸云知道他疲惫,就没打搅,就连孟宛龙也安生了不少,闷声不语。 启蛮望着绘得精细的房梁,出神地猜测着,祝宛熠、苏钦宇还有小玫现在究竟在哪,还构想起再见面之时会是怎样的情景。不知不觉,天色暗了。 屋子分成两边,一边是启蛮和孟宛龙,另一边是冷逸云,中间扯着帘子隔开。孟宛龙打起又粗又响的呼噜,冷逸云先是在帘子那边翻来覆去,后来也静了下来。启蛮强打精神,盼着夜色渐深,明月高悬,离三更越来越近。 月色皎洁,进到屋中,带着树影和窗格,凌乱地泼洒在地上。偶然拂过阵轻吟的微风,枝叶摇摇摆摆,印在月影下,有如美人搔首弄姿,活灵活现。 耳中一切声音都是那么清晰,眼里所有事物都是那么清楚。当初启蛮元力浑厚,耳聪目明,后来在救了冷逸云之后变得迟钝。但今夜,他发觉那种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又回来了。 启蛮听得出神,看得出神,突然“哗啦啦”几声,屋顶被掀落了几块瓦片,随后黑影掠过,蹲伏在窗外。启蛮大喜,这个秦谱名总算来了! 穿衣蹬鞋,蹑手蹑脚下了床。慢慢打开房门,先点出脚尖,又轻盈地跟出另一条腿,再把门轻轻掩上。但等他置身屋外,却又找不见附近有人。 启蛮知道不是幻觉,因为刚刚掉落的瓦片就在地上,而且窗边的还留有被人重重踏过的痕迹。可既然秦谱名来都来了,又为何不出来见面? 启蛮怎么也想不通,直到有人把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作者的话: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四十二章 故惹事端 “仙童,咱们又见面了。”拿剑那人如此说道,启蛮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狄炎。 启蛮强作镇定,说:“狄炎公子,咱们无冤无仇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炎冷笑:“瞧瞧,你又露馅了。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叫狄炎的?” 启蛮暗道糟糕,无言以对。狄炎又说:“还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咱们俩前几天可是刚见过面,我派去城外伏杀你的人,恐怕也是被你干掉的吧。” 见瞒不下去,启蛮道:“那些人原来都是受你指使,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狄炎哼了声,把剑勒紧了启蛮喉咙,厉声道:“你少跟我装傻,老实交代,宛熠在哪!” 这下真是把启蛮问住了,启蛮道:“你来问我?我还想知道,她让你藏哪去了!” “别想蒙我,苏钦宇和孟启玫,这两个人你都认识吧?他俩拐走了宛熠,不早不晚就是你来的这天,还敢说不是你搞的鬼?”狄炎气得七窍生烟,剑刃已经割破了启蛮的皮肉。 启蛮要是机灵,这会儿就随便编出个说法,骗狄炎移走了剑要紧。可要是他能想到这一点,老母猪上树也不稀奇了。 “我是真不知道,你杀了我也没用啊!”启蛮照实了说,狄炎可急了,气道:“你有种,我这就杀了你!”手里的剑使劲压下,就要往横里割。 狂风骤起,单往狄炎持剑的手上吹。风如快刀,狄炎吃痛松了手,那柄剑就被风远远卷开。 “什么人!”狄炎惊问,却见房门不知何时开了,打里面走出了冷逸云。 “冷姑娘救命!”启蛮喊着。冷逸云不为所动,说:“瞧你那倒霉样,自己没本事跑吗?”启蛮这才醒悟,自己又不是什么诀法都不会,干嘛束手就擒?催动火元力,双手聚火为刀,反砍狄炎。 狄炎被逼退,道:“班门弄斧,在小爷面前,你也配用火诀?”狄炎两拳攥起,拳眼赤芒大盛,须臾间周身腾起熊熊烈焰。整个人都被裹在火中,只能偶尔看见他凶芒毕露的眼睛。 冷逸云靠到启蛮身边,低声说:“这人火诀造诣不差,可恨我水诀使不出来,不然也能抵挡一阵子。”启蛮没吭声,疾火刀却更加炽盛。冷逸云慌道:“你……你不会是想跟他打吧?你这疾火刀伤不到他,别去送死!” 启蛮说:“就算不送死,他也不会放咱们走,还不如拼一把。”冷逸云叹道:“你真是傻得够呛了,刚才就任人宰割,现在就不知死活。” 启蛮憨憨一笑,说:“冷姑娘,我尽量拖住他,你进屋躲着去吧。” 冷逸云心头一热,明白了启蛮的用意,道:“你自己小心,我去把老不正经的叫出来!”话音刚落,就身后听有人说:“不劳姑娘辛苦,老不正经的来了!” 孟宛龙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看见烈火缠身的狄炎,呵呵一笑,说:“哎呀,好大个烧鸡!”抬手打了个响指,火焰当即熄灭,露出一脸愤愤的狄炎。 孟宛龙故作惊讶,道:“这不是狄公子吗,好久不见!我还以为这俩娃在烧鸡,原来是你在烤火啊。得嘞,我再帮你把火点上!”手指冲狄炎轻轻一弹,刚刚消散的火焰重新燃起。只不过,这次的火是因孟宛龙而生,自然不会像先前那样对狄炎无害。 狄炎大叫一声,催动火诀护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身上的火焰灭掉。但就是在这片刻的工夫里,衣服已经烧得破破烂烂,头发没了大半,左边整条眉毛也被燎秃。孟宛龙还说着风凉话:“唉,狄公子,玩火多了睡觉尿裤子,你娘没告诉过你?这下好了,裤子还没尿,眉毛先烧掉!” 狄炎脸上横肉抽搐,却也不敢造次,狠狠瞪了孟宛龙一眼,转身走了。还没等狄炎走远,孟宛龙就对启蛮和冷逸云说:“班门弄斧,在老道面前,他也配用火诀?” 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应在了他自己头上,狄炎一刻也不想多呆,灰溜溜地快步走了。 “三爷爷,你怎么就醒了?”启蛮惊喜地问。 孟宛龙说:“小蛮你不知道,爷爷睡觉的时候是不打呼噜的。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这边没动静了,那才是睡着了。” 听了这话,冷逸云恨不得拿刀捅了他,咬牙切齿道:“不睡觉你打什么呼噜,弄得我也睡不着!” 启蛮难为情地说:“也亏了你们都没睡,不然我可就真活不过今晚了。” 孟宛龙摇头道:“就算我俩都睡了,你也送不了小命。屋顶的朋友,下来说话吧!” 启蛮和冷逸云都是一惊,屋顶上还有人?而就在孟宛龙刚说完,只听头顶有人哈哈笑道:“闲尘居士,你这么大把年纪,耳朵怎么还不聋啊!”随话音,屋顶上无声无息地下来一人,要不是亲眼看见,启蛮怎么也不相信有人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不发出半点声音。 来的这个正是秦谱名,孟宛龙道:“苍穹剑,好剑,好剑!” 秦谱名听得不自在,冷声道:“老东西,别只会占口头便宜,你敢真刀真剑来较量较量吗?” 孟宛龙赶忙摆手说:“我当然不敢!你别欺负我没带兵刃,要是你趁人之危,我可要骂娘了!” 秦谱名摊了摊手说:“我这不也没带兵刃吗,怎么就成欺负你了?” 孟宛龙指着秦谱名,却是扭开头对启蛮和冷逸云说:“你看他不要脸的,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他胳膊里的骨头早就换掉了。” 秦谱名急了,骂道:“你嘴里再不干不净,信不信我剁了你!少废话,我今天是来找他的。”说着,目光移向了启蛮。 启蛮跨前一步,不卑不亢:“我也想问你,祝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狄炎怎么会过来?” 秦谱名说:“你那祝姑娘让人拐跑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那个狄炎一直怀疑我有二心,见我今晚要出门,就找人拖住了我。这小子倒真聪明,猜到我要来找你,先一步赶了过来。行了,现在该我来问你,金元力的滋味好受吗?” 启蛮不明白了,说:“金元力?有什么不好受的?” “你小子,把金元力输给他了?”孟宛龙挡在了启蛮身前,质问秦谱名。 “老东西你让开,这小子不对劲。”秦谱名说着就要去推孟宛龙。孟宛龙单掌竖起,掌上玄光逼人,秦谱名赶紧收回了推出去的手,皱眉道:“怎么,现在就想较量?” 孟宛龙毫不客气地说:“别看我身后这小子又丑又傻,可他好歹是我孙子。明知他体内有火元力,还输金元力给他,你安的什么心!” 秦谱名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你孙子朝我使出示魂诀,我不光没杀他,还把他打醒,都不知道感激我?” 孟宛龙言语缓和了些,说:“看来你也不算昧了良心,输送金元力是想帮他压制示魂?” “不然呢?积蓄的元力来之不易,要不是稀罕这百年难遇的示魂,我早一剑砍掉他脑袋了。可是奇怪啊,你孙子真没觉得不好受?”秦谱名这么一说,孟宛龙也疑惑起来,转头问启蛮:“你说实话,今天难受了没?” 启蛮急了:“我吃得好喝得好,凭什么非得难受不可啊!” 孟宛龙说:“你体内是不是有火、金二行元力?”启蛮承认,孟宛龙道:“你是猪脑袋吗,还没看出他秦谱名没安好心?他那么做,你体内不是火克伐金,就是金反侮火,你当然非得难受不可!” 启蛮心道,自己曾经身兼五行,也是毫不难受。秦谱名越想越困惑,冷逸云自然也不明白,可孟宛龙蹙起的眉头却慢慢展开,似乎知道了原因。 “小蛮,”孟宛龙压低声音说,“你到底是怎么打败混元散人的?他的混元归,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种诀法能克制,为什么会败在你手上?” 启蛮心知肚明,自己正是用出了比混元散人更强劲的混元归,才侥幸取胜。难道,三爷爷猜出了这一点? 秦谱名插话说:“这事儿可真蹊跷了,能受得了五行克伐的,我只听说过两种人。要么是练成了《天枢卷》,要么是练成了混元归。” 启蛮慌了,说:“我怎么会……什么天枢卷,听都没听过。” “当然了!天枢卷你不知道,混元归也不是你能练成的!”孟宛龙一边说,一边给启蛮递眼色。启蛮明白,这是三爷爷在帮他瞒过去。 秦谱名恍然大悟:“老东西,你是说他跟那个活妖怪是一路人?” 孟宛龙说:“我这孙子打小身子骨就结实,日后不会比他差太多。” “有意思,看来我昨天差点杀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秦谱名像是看见个宝贝一样,玩味着盯紧启蛮不放。 这时,旁边的冷逸云随口问道:“你们说的那个活妖怪,是京城的大将军吧。” “说不得!”孟宛龙出言阻止,冷逸云猛地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秦谱名则不知情,说:“小丫头挺有见识啊,不错,就是说的那个李靖轩!” 为时已晚,李靖轩三个字,像是惊雷一样在启蛮脑中炸响。冷逸云知趣地躲进了屋里,孟宛龙也退开两步,警惕着启蛮的变化。 “原来如此!李靖轩,李靖轩!”秦谱名大喜,不停地重复这个让启蛮狂怒的名字。 孟宛龙恨恨道:“秦谱名,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秦谱名却莫名亢奋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异样光芒,激动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今晚到这里,就是要想办法再把他的示魂诀激出来。咱俩联手,帮着他把这奇诀练成!这辈子能见识到示魂诀,我秦谱名豁出命去也值了!” 作者的话: 大家双节快乐!吃好喝好! 第四十三章 喋血黑炎 奇形怪状的黑炎,似乎是发自启蛮心口,歪歪扭扭地冲破胸膛,藤蔓似的爬遍全身。启蛮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再次昏昏欲睡,一股浓烈的仇恨漫上脑海。拼了命地抗争,充其量只能延缓恨意的增长,神志依然不可控地衰弱着,临近崩溃的边缘。 孟宛龙捏了把汗,对秦谱名说话,但眼睛还是不敢从启蛮身上离开分毫:“你打的什么鬼算盘,要是敢蒙我,让你不得好死!” 和孟宛龙比起来,秦谱名的紧张只多不少,勉强一笑,道:“姓秦的这辈子只爱两种东西,一是钱财,二是人才。这可是示魂诀啊,我哪还有胆子蒙你?我早就准备好死在这儿了!” “算你是条汉子!我也早有帮他练成示魂的打算,现在你搀和进来,兴许真能成此奇举。”孟宛龙既紧张又兴奋,话音不禁颤抖。 二人从此不再说话,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启蛮的变化。如若这两个当世绝顶高手联起手来,十万雄兵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草芥泥偶。可偏是面前这个黑炎缠身的壮实小子,却让他们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最后一丝微薄的意识也在恨意的冲击下荡然无存,启蛮沦陷在血红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而在旁人眼中,启蛮却是安静了下来,不再有方才的挣扎,只剩下纯粹的杀意,源源不断散发出来。 “是时候了!”秦谱名颤巍巍地道,右臂耀出白芒。 孟宛龙良久没能说出话,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稳住,再等等看。” 启蛮迟迟没有举动,杀意却是越来越浓,秦谱名愈觉不妙,道:“这次好厉害!” 孟宛龙点头说:“示魂诀越是厉害,就越接近练成,拼了,接着等!” 像是过去了几千年,黑炎的势头才逐渐趋于稳定。秦谱名说了声“动手”,飞身而出,右臂巨剑力斩启蛮,孟宛龙紧随其后。只见剑光扫过,黑炎眨眼间消散,秦谱名大喜,使出全力挥剑。可孟宛龙却猛然察觉,那黑炎并不是被剑光击溃,而是自己钻进了启蛮体内。 “当心!”孟宛龙高喊,但秦谱名的剑已经落了下去。就在两人的眼前,启蛮无端不见了。秦谱名愕然失神,丝毫不知道就在他头顶,裹着黑炎的手正狠狠抓下。 “八卦诀,巽位,风啸!”孟宛龙催动诀法,狂风吼叫着把启蛮向上托,稍稍阻滞了黑炎的逼近。秦谱名险险躲过,反手挥剑:“苍穹剑式,虹!”白芒如虹,自剑锋激射而出。但如先前一般,启蛮又是猝然消失,剑光刺了个空,直上苍穹。 孟宛龙四处去找启蛮踪迹,忽觉后颈飕飕寒气,想都不想就尽力自保。八卦诀地戒,把坚实的土地像屏风般扯起,暂时挡下一击。秦谱名二话不说横扫一剑,孟宛龙矮下身子躲避,那剑光击毁岩石屏障,但屏障之后空空如也。 这两人都是强中强手,心有灵犀,见状立马凑到一处,脊背相倚。秦谱名已经浑身的冷汗,但还是玩笑着壮胆:“老东西,回头多吃好东西补补,你脊梁骨硌得我生疼。” 孟宛龙哼道:“少贫嘴,死了我可不管埋!” 同一时间,两人都察觉到了启蛮的方位。脚下用力一蹬,高高跳起,启蛮正在这时破土而出,黑炎冲天。 “八卦诀,兑位,泽噬!”“苍穹剑式,破!” 两种诀法的白芒拧成一股,与黑炎冲撞在一处,轰鸣之声更胜雷霆百倍。元力的冲击把半空的二人朝两边分开。就在两人之间刚刚出现的空隙里,启蛮现身,双掌黑炎凝聚,压向他俩面门。 孟宛龙以泽噬自保,但还是被重重地弹落在地,抬头张望,也不知秦谱名生死。启蛮又不见身影,看似一切平静,却又处处暗伏凶险。 孟宛龙等了好久,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远处走来一人,正是秦谱名。 “老东西,他人呢?”秦谱名焦躁地问。 孟宛龙道:“你我修为伯仲,你都没有头绪,我又去哪找?”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黑炎再度出现,竟在屋里。 “不好,冷姑娘!”孟宛龙喊着就要往屋里去,突然窗格碎裂,有人跌了出来。孟宛龙不及多想扑上去接住,低头一看,这人根本不是冷逸云,而是启蛮。 孟宛龙的心凉了半截,启蛮咧嘴狞笑,黑炎猝然把孟宛龙死死缠住。孟宛龙拼命反击,秦谱名也以剑光搭救,里应外合破除黑炎。终于救出孟宛龙,但秦谱名已经心力交瘁,而孟宛龙更是有气无力。 秦谱名赶上前伸手去扶,孟宛龙刚一抬头,惶然色变,瞪着秦谱名身后。孟宛龙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后”字,秦谱名就觉后心大震,朝前扑出五步。 冷逸云恰在这时跑出屋子,见孟宛龙和秦谱名双双负伤,不顾一切地使出疾风诀,卷向启蛮。刚劲的旋风与黑炎轻轻擦了一下,就被粉碎殆尽。冷逸云惊骇,启蛮已经扭回头看到了她。 下一刻,启蛮把脸贴在了距冷逸云不足半尺的地方,高举右手作爪状,翻滚的黑炎朝冷逸云打来。冷逸云避无可避,侧开脸不敢去看。孟宛龙和秦谱名相去甚远,而且都受了重伤,根本没法搭救。 就在冷逸云认命的时候,斜刺里蹿出条火龙,长吟着衔住启蛮,冲到一旁。只听有人朗声道:“是谁这么不知怜香惜玉,要对貌美如花的姑娘下手?”循声看,狄震苍带着一干人赶来,刚才那火龙却不知出自谁手。 孟宛龙到了秦谱名身边,见秦谱名已经呕了满地的血,忙道:“躺好了别动,我给你疗伤!” 秦谱名嘴中不停地涌出污血,摇头苦笑:“心脉断了……真是不甘心啊……” “说了让你躺好!”孟宛龙扳过秦谱名身子,使劲往地上一按。秦谱名心脉又被震动,心里恨道:“什么疗伤,你是想早点弄死我吧!” “八卦诀,坎位,水蕴!”孟宛龙叠掌覆住秦谱名心脏,用力一压。水元力似清泉一般潺潺注入,秦谱名虽仍旧疲惫虚弱,但明显感觉到血居然止住了。 这时,狄震苍也走了过来,笑道:“闲尘居士,秦总教头,难得看见你们俩如此狼狈啊!”孟宛龙见他笑里藏刀,心说不好,这老狐狸难不成要趁火打劫! 孟宛龙和秦谱名交换了目光,秦谱名了然于胸,客气道:“老东家,我和居士切磋诀法受了点伤。说来丢人,现在只剩下七成的本事了。”他想用这话唬一唬狄震苍,让他就算真有歹意也不敢轻易下手。 听他这么说,狄震苍撇了撇嘴,道:“秦教头真会逞强,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连一成的能耐都不剩了?”可他话虽这么说,眉宇间还是隐隐暴露出了忧色。 孟宛龙起身,朝狄震苍微施一礼,说:“老道下手没轻没重,伤了秦教头,狄大老爷可别怪罪啊。”这几句话说得器宇轩昂,霸道异常,着实让狄震苍惊异。可只有孟宛龙自己知道,他已经把最后仅剩的一点元力,全都使出来说了这番话。 秦谱名不经意间朝狄震苍身后扫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孟宛龙的用意,勉强地站起身来,说:“居士好修为,比我强出十万八千里。想必你把我伤成这样,只用了不足两成的诀法吧?” 孟宛龙笑而不答,其实是因为他现在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可这装出来的从容不迫,却让狄震苍信以为真。 本来,狄炎在孟宛龙手里吃了亏,就去了狄震苍那里告状,添油加醋地说孟宛龙如何欺人太甚,还捏造秦谱名如何心怀鬼胎。狄震苍带上寨中高手,寻不见秦谱名,就来找孟宛龙讨说法。到了这里,发现两人似乎都受了伤,于是想一石二鸟,出口恶气。 可现在看见孟宛龙精神矍铄,狄震苍顾虑之余,转念一想,又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犯不上为了这点小事过早跟他俩都撕破脸。狄震苍和顺起来,道:“狄某治下不严,居士莫笑。秦教头,闲尘居士自然不是你我可比,还不快向居士道歉!” 孟宛龙乐道:“狄大老爷,要说道歉,应该是我二人向你道歉了。”秦谱名也会心一笑,说:“老东家,别怪姓秦的不义,都是你打算不仁在先啊。” 狄震苍见他二人神色皆有嘲弄的意味,眼睛还不时朝他身后瞟,顿觉不对劲。急忙回头,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尸首遍地,却自始至终没听见任何声音! “谁干的!”狄震苍怒吼着质问孟宛龙和秦谱名,他两人不吭声,目光却转向了狄震苍头顶。狄震苍惊觉异样,抬头看时,一把黑炎扑到了他的脸上。 多亏冷逸云机灵,以疾风诀卷走了孟宛龙和秦谱名,这才保得他俩没受到黑炎波及。回过头再看狄震苍,两条胳膊上各缠有一条火龙,龙口钳住了启蛮的两臂。 作者的话: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四十四章 十年局 冷逸云惊叹,狄震苍这不知名的诀法看起来好生厉害。孟宛龙和秦谱名却是相视一笑,各自盘膝闭目调理,运元力疗伤。 启蛮被钳住胳膊,反手也捏住了狄震苍的手腕,凌空翻身,两腿朝狄震苍下盘扫去。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两条火龙凭空出现,护住狄震苍双腿。黑炎烈火燎在一起,竟是不相上下。 孟宛龙八卦诀中水蕴一式乃疗伤奇诀,须臾伤愈,猛睁二目,暴起寒芒。而这时,第五条火龙也已经缠绕在了狄震苍身上。 “狄大老爷宝刀未老,五龙附诀威不减当年啊!”孟宛龙说着,稳稳站起了身子。 狄震苍忙于招架,无暇理他,只把五条火龙越使越勇,旋转翻飞,抵挡着黑炎的侵蚀。 “示魂名不虚传,”秦谱名和孟宛龙站成并肩道,“真想不到,凭咱们两个都制不住他。” 孟宛龙摇头说:“示魂诀催动,一次比一次凶猛,只怕这次还不算最后一次。真要练成,又不得不把每一次都压制下去,难于登天啊。” 经过轮番消耗,启蛮周身的黑炎已经削弱了大半,可还是胜了狄震苍一筹。再等几次惊天动地的剧烈冲击之后,五龙附的气势急转直下,眼看要支撑不住。秦谱名催出苍穹剑,想要去帮手,可孟宛龙却拦下了他,说:“不急,看看老狐狸还有什么手段。” 想当年,狄震苍年轻之时也是响当当的高手,凭独门诀法“五龙附”远近闻名。可现在人过中年,身子发了福,扭动着近乎肥硕的身子对敌,没多久就累得满头大汗。启蛮依旧攻势凌厉,狄震苍心急如焚,卯起火元力,在自己与启蛮之间炸裂,把两人分开段距离。 “来了!”孟宛龙道,秦谱名也眼睛一亮,盯紧了狄震苍的举动。 启蛮双脚就地垫步,又流星般朝撞狄震苍撞去。狄震苍从容有序,两臂在前胸绕了个圆,五条火龙顺着身子和胳膊,全都飞腾在圆圈之中。 “困!”双掌前推,火龙鱼贯飞出,迎头捆在启蛮的身上。 “绞!”随着狄震苍并掌,火龙扎紧,把启蛮掀翻在地。 “杀!”狄震苍竭力喊出最后一声,火龙高吟,朝五个方向奋力撕扯。 孟宛龙和秦谱名一齐喝彩,倒是毫不担心启蛮安危。火龙各自飞出,最后又都攀回狄震苍身上,只是每一条的个头都小了不少。随之漫天弥漫的,还有从启蛮身上扯下的黑炎,飘零飞舞,眨眼消逝。 启蛮趴伏不起,身上黑炎所剩无几。狄震苍喘息粗重,刚才一招已经使出了他浑身解数,也不知伤没伤到启蛮。孟宛龙和秦谱名不禁赞叹,心想要是换作自己受下狄震苍这招,也难料能否安然无恙。 歇上几口气,狄震苍试探着朝启蛮走出几步。见启蛮还是纹丝不动,狄震苍只当他受了重创,放宽了心走过去。可离着不到五尺远,启蛮突然抬起头,冲狄震苍呲牙,发出野兽般的尖啸。狄震苍心头一紧,火龙全都聚在身前,可启蛮已从他眼前消失无踪。 “动手!”孟宛龙道,随即跻身在狄震苍背后。秦谱名高高跃起,悬在了两人上方。三人成三角阵势,严阵以待。狄震苍火龙翻腾,孟宛龙掌引玄光,苍穹剑白芒更是黯淡星斗。 黑炎只是冒出些苗头,就瞬间被三双锐利的眼睛捕捉到。电光火石间,八卦诀与苍穹剑式沛然齐出。刚刚现出行迹的启蛮被按在地上,最后一丝黑炎也就此散去。 启蛮那血红的天地崩塌了,眩晕着恢复神志。恨意匿迹,杀气不再,孟宛龙这才松了口气,朝冷逸云喊道:“冷姑娘,快来看看小蛮伤势!” 他正说着话,冷不防后背火辣辣炙痛,脏腑尽数受创。而半空的秦谱名也是惊骇,两腿被束缚,往地上栽去。两人摔到一起,这才知道竟然是狄震苍下的手。 狄震苍又以五龙附逼退了冷逸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二度受伤的两人,说:“到了这个份上,咱们就直说了。孟宛龙,打你踏进狄家寨的时候,狄某可就没打算再送你出去!”话音刚落,四处高举起数百火把,整个狄家寨恍如白昼。 孟宛龙冷哼一声,道:“狄大老爷好排场,折煞老道了!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十年前,令郎的事吧?” 狄震苍戟指道:“不错!你以为这十年来,狄某为何与你交好,又为何招兵买马,广邀高手?可都是为了等这一天,找你报仇雪恨!狄家寨能有今日壮大,可得记是你孟宛龙的头功!” 孟宛龙叹息:“可笑老道还以为你狄大老爷是深明大义的英雄汉,原来这么的黑白不分。想必这位苍穹剑,也是你请来对付老道的吧。” “老东西不糊涂啊!就在一个月前,狄某重金请来你身边那位,当了狄家寨总教头。事先说定,伤了你,赏白银千两,杀了你,赏黄金千两。自那时起,狄某就开始里外布置,现在这狄家寨是天罗地网,别说你有伤在身,就算让你精神抖擞,也插翅难飞了!” 这时狄炎打着火把走来,抬手招呼十几个人,在地上堆起干柴。几十捆柴火垒成个方方正正的高台,狄炎拿火把指着孟宛龙道:“十年前,我大哥焚身的仇,都得应在你身上!” 孟宛龙默然不语,狄震苍又叱问秦谱名:“你个守财奴,我请你来,大把银子伺候着,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和孟宛龙串通一气,你也该死!” 秦谱名大笑道:“姓秦的爱财不假,可要说我和这老东西串通,可就大错特错了。狄震苍啊狄震苍,枉你威震一方,可你那鼠目寸光,自然不晓得示魂诀,又凭什么来数落我?” 狄震苍高傲道:“管你什么示魂诀,狄某这辈子就知道报仇!半边身子都进了鬼门关,还敢逞能。来啊,把他俩还有那小子给我烧了,小妞洗净了绑在我屋里!” “慢!”狄炎出言阻止,恳求狄震苍说:“爹,你把那小子留下,我得问出宛熠在哪。” 狄震苍气恼:“没出息的东西!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有什么好,爹赶明儿给你抓上十个。凡是跟孟宛龙有牵连的,爹就要一个不剩全杀了,祭奠你哥在天之灵!”挥了挥手,一众手下领命动手。 “等等!”狄炎跪倒在地,道:“大哥的仇,我也想报。可等问清了宛熠下落,再杀那小子不迟啊!” 狄震苍勃然大怒,把狄炎踢开,骂道:“蠢材!真以为我答应了你的婚事?安排你和那丫头成亲,就是想找个理由把孟宛龙骗来。爹忍气吞声十整年设下的局,眼看就要如愿,你还在这里儿女情长胡搅蛮缠,配当我狄家的人吗!现在就烧,谁再有异言,一并处死!” 孟宛龙、秦谱名都无力反抗,更别说启蛮。这边三人被五花大绑抬上柴堆,那边又有数人围向了冷逸云。冷逸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催动疾风诀自保。可那几人身手不凡,竟能穿破旋风把她抓住。 冷逸云大嚷大叫,狄震苍烦道:“不知好歹,把你纳作小妾,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再敢吵嚷,把你一起烧了!” 冷逸云叫道:“烧就烧,谁要给你个肥猪当小妾!” 狄震苍大步赶上,掐住冷逸云说:“脸蛋儿好看的多得是,不听话我扭断你脖子!” 冷逸云嗤之以鼻,说:“狄大老爷,你设下的这个局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有个天大的破绽。” 狄震苍一怔,道:“危言耸听,你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 “爱信不信,到时候可别说没人提醒过你。来啊,你掐死我啊!”冷逸云闭上了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狄震苍犹疑了,恶狠狠地说:“那你快说,什么地方疏忽了?” 冷逸云笑嘻嘻睁开眼,瞅了瞅左右两边抓着她的人。狄震苍料她一个姑娘还能翻了天,摆摆手让旁人退开,又说:“只要你说出来,我八抬大轿送你出去,保你平安无事。可你要是敢骗我……”狄震苍逼近,手上猛一使劲,把冷逸云掐得干呕连连。 等狄震苍放开了手,冷逸云揉着被弄疼的脖子,不紧不慢地说:“狄大老爷,你疏忽的地方,就是这里!” 冷逸云突然作势往狄震苍左后方跑,狄震苍赶忙朝左转身子,以备她绕到自己身后。可冷逸云灵巧地停住了脚,反向跑起来,而狄震苍笨拙,一时转不回来。再等狄震苍回过神,后心被尖锐的东西刺痛。 “匕首有毒,信不信?”冷逸云娇声道。狄震苍知道,就算匕首没毒,被她扎中后心也要送命,一时不敢动弹。冷逸云暗暗偷笑,她哪有什么匕首,只不过是用长长的指甲顶着狄震苍罢了。 “把那几个人放了!”冷逸云底气十足地喝令狄家寨的人,但没有狄震苍发话,谁都不敢动。冷逸云逼狄震苍道:“放人,不然要你老命。” “放人!”狄震苍没吭声,却是狄炎吩咐众人,把刚刚抬上柴堆的三人又抬了下来。等给他们松了绑,狄炎赶到冷逸云身边说:“姑娘,我也不想杀他们,都是我爹的主意啊。你别伤着我爹,咱们把你朋友送出去。” 冷逸云喜道:“算你识趣,还不快吩咐你手下的人!” 狄炎笑容可掬地到了冷逸云身边,毕恭毕敬躬身行礼。冷逸云笑了:“何必这么客气……”她话没说完,狄炎袖中射出万千钢针,根根携着赤芒,朝冷逸云而去。 作者的话: 角色报名活动正在贴吧展开,欢迎参加! 第四十五章 再相逢 钢针暴雨般袭来,冷逸云浑身上下不知被刺出多少细密的伤口。狄震苍回身一掌,又将她震飞出去,左右手下齐上,绑得结实。 狄震苍大发雷霆:“岂有此理,把她也给我一起烧了!” 狄炎借机再次跪求:“看在孩儿擒贼有功,让我问清楚了再杀那小子吧!” 可狄震苍正在气头上,理都不理,就从手下那里夺来火把,要亲自点火。狄炎只怕来不及,索性把心一横,冲过去扛起启蛮,就往外跑。 “胡闹,反了天了!把他俩逮住,都逮住!”虽有狄震苍发话,怎奈谁都不敢对自己少东家出手。狄震苍气歪了嘴,呜哩哇啦怪叫,五条火龙飞出,往狄炎身上缠。 “得罪了!”狄炎回头还了一掌,击退了五龙附。这下彻底惹恼了狄震苍,火龙托着身子离地而起,飞快追了上去。狄炎量他虎毒不食子,只顾一个劲地逃,不料狄震苍早就红了眼,毫不惦记父子情分,催动诀法劈头打下。 狄炎只觉脑后炎热异常,又看见满地映着红光,心里顿时慌了。情知回头就是无边火海,狄炎没命地跑着,可灼烧的感觉却愈加猛烈。 启蛮迷迷糊糊也感到炙痛,打牙缝里抽着气。狄炎扭头看见他脸色苍白,知道他恐怕受不起烧伤,便自己忍着疼,把他从肩上横托在身前。可这样奔跑起来着实不便,没出几步就被火焰赶上。 “放下!”狄震苍厉喝,见狄炎无动于是,手中诀法更变本加厉。烈焰紧贴狄炎脊梁,烧穿了衣裳,烧焦了皮肉。痛彻五脏,气淤胸口,一喘一吸都变得十分吃力。汗如雨下,点滴落进火焰里,“咝咝”响着腾为雾气。 狄炎力不从心,脚下越来越慢,火舌绕过他的身子,舔舐在启蛮身上。狄炎咬牙发力,两臂向前平举,把启蛮托在火焰之外。可他一心想着保住启蛮的命,才好找到祝宛熠,却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也经不住水火无情。 狄炎的苦楚扎进狄震苍心里,气愤和心疼塞在一起,搅得天翻地覆。刚有了些不舍,可见到狄炎非但不悔改,还奋不顾身保护启蛮,无明火又烈烈中烧。 狄震苍昏了头,只顾猛催火诀,毫不留手。渐渐地,狄炎只觉眼前忽明忽暗,两条腿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但仍然没有停下。 这父子俩翻了脸,一个没命地逃,一个全力地追,狄家寨上下都犯了难:劝说也不是,放任也不是,再者柴堆上还绑着三人,却又不知什么时候点火。 冷逸云起先被狄震苍一掌震晕,现在悠悠转醒,看见自己手脚绑着躺在柴火上,心里又惧又怨。身边孟宛龙冲她嘿嘿笑道:“冷姑娘,想不到老道孤苦伶仃一辈子,到头来居然能跟你在地愿为连……” “闭嘴!你不是能耐吗,就不知道想想办法?”冷逸云被他这么一气,倒是不怎么害怕了。 孟宛龙叹气道:“不是老道不想活命啊,你看看这四周围着的,有哪个好对付?” 冷逸云依言四下观瞧,的确吃惊不小。单从身姿打扮和各家兵刃来看,这狄家寨里,竟有好些个名扬天下的高手。而剩下的那些自己并不认识的,看上去也没有等闲之辈。 秦谱名也说话了:“认了吧,咱们这回可真是进了鬼门关了。我就是后悔,还没来得及把手头的银子挥霍掉。” 见他俩一个比一个淡然,冷逸云更是急恼:“你们俩英雄了一辈子,就甘心死在这?” “板上钉钉逃不掉,不甘心顶什么用。反正是个死,趁活着赶紧瞧瞧天上这月亮,黄泉路上也有个回味。”孟宛龙像是闲谈似的那般悠闲,出神地朝天上望着。 冷逸云心疑,这俩人到底是真的大彻大悟,还是给吓傻了,这时候还有心情看月亮?使劲挣扎了几下,绳子却勒得更紧,这时有个狄家寨的人出言道:“老实点,打的这个结你越动弹就越紧。依我看那老头说得对,天上挂着月亮,求歪了脑袋的,又能有个什么结果?。” 这人话音粗重其外,尖细其中,倒像是有意压低了嗓子在说话。而且他最后这一句听起来稀奇古怪,冷逸云不禁细细思忖:“天上挂着月亮,这是个‘有’字。求歪了脑袋又能有个什么结果?求,歪了脑袋的又……结果是个‘救’字!” 冷逸云虽不知事情究竟是不是像她猜的那样,但还是喜上眉梢,循声去找是谁说了这话。找来找去,人群中有个瘦削的身影,细看起来实在突兀。冷逸云和那人对上了眼神,见他一双眼睛明亮澄澈,精光闪动。而那人看见冷逸云在瞧着自己,报以浅笑。 冷逸云自己便是易容高手,一眼看出那人是女子扮的。混迹人群之中,看来有意要出手搭救他们。 “老不正经的,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人会救咱们?”冷逸云耐不住喜悦,细声细气地问孟宛龙。 可孟宛龙还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说:“你想得美,我早就找了半天,这四周都是大老爷们儿,救你还有可能,哪会救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就算有个女的,也是为了来救旁边那姓秦的小白脸。” 冷逸云听明白了,原来他早就知道有人会来相救,才那么泰然。而她这时放松了心情,才察觉到孟宛龙和秦谱名都在有条不紊地吐纳休养,似乎是准备放手一搏。 “哎老东西,你这话里带刺啊,你年轻那会儿不也是小白脸吗?人家四娘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啊!”秦谱名笑道,令人想不到的是,孟宛龙竟然红了老脸。 “四娘是谁?老不正经的,你还有这么段风流韵事呢?”冷逸云也忘了自己处境危险,笑嘻嘻地追问起来。孟宛龙闪烁其词,而秦谱名也故作神秘,可真吊足了冷逸云的胃口。 围着柴堆的众人见他们三个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地东拉西扯,纳闷起来。有个性子急的恼火了,道:“弟兄们,他们仨只当咱们全听老东家吩咐,没个主见。要我说,既然老东家铁了心要烧,咱们就来个先斩后奏!” 他这话说出来,虽然还是有几人劝阻,可大多数都争相响应。两边各持己见,争执不休的时候,有人偷偷抛来火把,点着了柴堆。 冷逸云见火着了起来,忙再去找那个扮了男装女子,却怎么也找不见,急道:“老不正经的,那人不是反悔了吧,怎么还不动手。” “放宽心等吧,老天真要灭咱们,急也没有用。可别等到能逃命的时候,使不出劲错失良机。”孟宛龙道。 冷逸云知道这话有理,可柴火烧得劈啪作响,她实在平静不下心境。眼见火烧得越来越旺,蔓到了自己脚边,隔着鞋袜都能感受到温热。 冷逸云快要哭了出来,还不得不尽量小声地说:“老不正经的,烧到我的脚了!”孟宛龙和秦谱名都没理她,他俩的处境更是危急,衣裤都有多处被烧着。 围着火堆的人见他们仨被火烧到也无力反抗,像是看焰火似的眉开眼笑。不乏有人叫喊着让火再大一些,甚至还动用了火诀。 终于,那个藏身的女子又说话了:“狄大老爷的火诀可比你们谁都厉害,人家安排用柴火烧,就是想让他们仨死得慢点。回头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是谁用了火诀,肯定让那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句话,那些施诀之人的果然都不敢再妄为,灰溜溜地敛起火元力。可就算这样,火势还是涨得凶猛,不可遏制地摇摆着往上蹿。不多时,烈焰熊熊,浓烟滚滚,把柴堆上的三人淹没其中。 又等过了许久,有人说:“行了,他就是铁打的也该烧化了。罪魁祸首孟宛龙都死了,我看咱们还是劝劝老东家,让他趁早消气吧。” 众人商议着散去,只有一人不言不语地站着没走,便是那女子。等其他人都转开了身,那女子冲火中喊道:“还不出来,不会真被烧熟了吧!” 雨骤风怒,诀法既出,雨点毫无征兆地密密飘落,临近之时化作冰刺,熄灭火焰,击溃柴堆。苍穹剑式桀骜地扫出个整圆,除了那女子及时伏地避过剑芒,狄家寨的人全都不曾防备身后,没有一个能躲开。 孟宛龙和秦谱名都用尽了仅存的元力,冷逸云却尚有余力,催动疾风诀,突袭众人。 “严冬肃立,北冥满霜,凝冰雪葬,万里无疆!” 凝冰雪葬乃是水诀,恰好助长了木诀疾风诀的威势。旋风如刀,顷刻间不知斩杀多少高手。这些人只恨自己背后没长眼睛,数十年寒暑修诀,不料最后竟折在两个弱女子手上。 而与此同时,逃遁的狄炎也耗尽了气力,脚上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倒。眼前的白芒刺痛了眼睛,让他一时还以为自己到了回光返照之际。可等看清楚,才知是苏钦宇施展云体风身,把他和启蛮一起带到了旁边。 狄炎的心跳滞了片刻,因为就在苏钦宇身后,还有他朝思暮想的祝宛熠。 作者的话: qq群:344673504诀侠路的朋友们(申请时注上《诀侠路》书友等字样)贴吧也已申请,“诀侠路吧”坐等大家的加入! 第四十六章 孽情殇 不同于狄炎的激动,祝宛熠显得很是冷漠。而不容他们叙旧,狄震苍已经赶了过来。 “五龙附,困!”五条火龙应声而出,往启蛮身上捆。苏钦宇把启蛮推给祝宛熠扶着,自己迎上火龙。 “金刚怒!”苏钦宇白芒加身,虚弱的火龙不堪一击,溃散开去。再次施展云体风身,转眼到了狄震苍身后,拔刀胁迫。 狄震苍恨得狰狞了脸,大骂狄炎:“好你个小杂种,你老子我十年心血,十年心血啊!” 眼下见到了祝宛熠,启蛮对于狄炎已经毫无价值。再看到狄震苍气急败坏的样子,狄炎心里不由悔恨,扫了眼启蛮,袖里抽出把匕首捅了过去。 差着不远就能刺中,火光掠过,狄炎腕子上猛然剧痛,匕首打着旋飞出。祝宛熠疾火刀直指狄炎,说:“这个人,你不能杀!” 狄炎百感交集,道:“宛熠,你让我杀了他,咱们好好成亲,我求你了!” “谁要跟你成亲!我早觉得蹊跷,依姑奶奶脾气,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狡诈诡滑的人!”祝宛熠一句话,敲裂了狄炎的念头。 狄炎像是一头栽进了万丈深渊,却又不死心地拽住一根稻草,说:“我改!跟我说你中意什么样的,我都会改!” “改?只怕你一辈子也学不来!”祝宛熠轻蔑地直撇嘴。 “不可能,只要你说,我都学得会!”狄炎盼着祝宛熠开口,哪怕让他赴汤蹈火,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祝宛熠却是讪笑道:“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姑奶奶就中意愣头愣脑的,你学得会吗?” 狄炎愣了愣,说:“宛熠别说笑了,我一片痴心天地可鉴,你就给我指条明路吧。” “姑奶奶从不说笑!”祝宛熠毫不留情面,甚至都不愿正眼瞧狄炎。 本就裂开的念头粉粉碎碎,顿时,狄炎整个心垮塌了下去。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仰面跌翻。两耳莫名生疼,异样的嗡鸣慢慢变响,把其余的万般声音都掩盖得寂静起来,甚至连他自己说了什么也已经听不清楚。隐约地,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重复:“宛熠,咱们早就说定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唯独没被嗡鸣掩盖,反而在其陪衬下更加凸显的,只有祝宛熠漠然的话语:“装模作样还有什么意思,苏钦宇早就把来龙去脉都跟我说了。” 狄炎身子一颤,指着苏钦宇,气得说不出整话:“你……出尔反尔!当初我……就不该留你这后患!” 苏钦宇道:“不杀之情,我自然千恩万谢。可要想让我一辈子昧着良心过活,恕难从命!” “炎儿啊炎儿,从小爹就教你无毒不丈夫,想不到咱们父子俩还是栽在了你那妇人之仁上!”狄震苍痛心疾首,却已无力躲出苏钦宇刀下。 狄炎摇头苦笑,对苏钦宇说:“你那把刀,是我亲手还给你的,现在你却把它架在我爹的脖子上。” “正因为感恩戴德,才不得不以怨报你的德。”苏钦宇指了指启蛮,又说:“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人叫孟启蛮,哪怕我苏钦宇死上千次万次,也不能任你们伤他根头发!” 狄炎盯着苏钦宇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开眼望向祝宛熠,可祝宛熠依然对他不屑一顾。狄炎自嘲地笑了,最后看向了狄震苍,双膝“扑通”跪地,脑袋“梆梆梆”重重磕了三下,头破血流。 “爹,您给的这条命,孩儿不想要了。就让孩儿在下地狱之前,给您老人家这十年心血做个了结吧!”狄炎说完,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丹药。苏钦宇见了,立马色变,这是绝命丹! “苏钦宇,你说这丹药只要服上一颗,就有无穷无尽的元力。我一直想知道,要是这一把全吞掉,会是什么效果!” 苏钦宇一掌劈在狄震苍脖颈,冲过去抢夺绝命丹。可狄炎后跃着躲开,满满一把丹药都已经咽进肚里。 “蠢材,你会死的!”苏钦宇说着,背后猛地一疼,赶紧以金刚咒护住心脏。原来狄震苍并没被他那掌劈晕,还以手为刀,刺进苏钦宇后背。 “老贼,你给我让开!”苏钦宇催动金刚怒,澎湃的金元力震退了狄震苍。再看狄炎之时,苏钦宇凭心鉴知道他要袭击自己,可没等做出反应,就已经被团团火焰烧得体无完肤。 苏钦宇不敢犹豫,忙以云体风身退避。想不到,狄炎竟能比他快出很多,直接赶超在他前面,横扫一脚把苏钦宇踢了回去。 “忘!”“恩!”“负!”“义!”狄炎每吼出一个字,就有一记重拳落在苏钦宇身上。四字须臾吼完,连绵的拳劲才反应在苏钦宇身上,打得他筋断骨折,躺在地上身子都陷了下去。 “给我死!”狄炎奋力轮圈,砸向苏钦宇的头。 祝宛熠屡次施诀阻拦,但都无济于事。眼看着这一拳就能要了苏钦宇的命,祝宛熠不及多想,扑过去拿身子护住。最后一刻,狄炎的拳路变了方向,贴着祝宛熠绕开,轰在边上。 趁着狄炎还没回过神,祝宛熠疾火刀正砍在他胸口。狄炎服了大把的绝命丹,已是元力可怖,钢筋铁骨,力大无穷。祝宛熠疾火刀根本伤不到他身体,却是砍得他心痛欲绝。 绝命丹毒性开始发作,狄炎喉咙里着了火似的干裂,艰难地哑声问:“宛熠,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姑奶奶不是不在乎你,是恨你!你为什么给我喝忘魂散,为什么骗我!”祝宛熠连声质问,眼中全都是憎恶。 狄炎发了疯似的又哭又笑,道:“你全都忘了,全都忘了!忘魂散不是我给你喝的,是你自己愿意喝的!” 而这时苏钦宇也说:“是我没说清,他没骗你……你喝了忘魂散,换的我和小玫的命……” “你说自己愿意喝忘魂散,还有个理由,那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狄炎说得诚恳,再加上苏钦宇证实,祝宛熠不得不信。 狄炎面色转为青黑,可还是挣扎着说:“宛熠,我为你煞费心思,你就没有半点动心吗!” 祝宛熠不是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有人为他寻死觅活,又怎会毫无触动。可她平生最恨受人蒙骗,一想到狄炎信誓旦旦地说和自己有婚约,就偏是硬着嘴答道:“强扭的瓜不甜,骗来的饭不香,我恨透了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寥寥数字,死了的不止是狄炎的心,还有狄炎的人。绝命丹毒效奇烈,眨眼要了他的命。可怜他身为狄家寨少主人,本是这定安城里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却落得抱憾而终。有谁能料到他如此风流成性,行事乖张的人,竟会为情所困,终究又情去人亡。 祝宛熠不忍多看,把狄炎尸身放平,扶着苏钦宇去旁边疗伤。再回去看狄炎时,狄震苍已经跪在他的身边,呆滞地瞧着毫无生气的儿子。 十年经营,处心积虑,到头来枉费心机,追悔莫及。想给自己大儿子报仇,却害死了自己另一个儿子。他万万想不到,是自己把狄炎推进了坟冢,绝了自家的香火。 狄震苍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大儿子狄炀咽气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无助地跪在旁边。求天地,告祖宗,还是挽不回狄炀性命。打那时起,狄震苍立誓不信神仙不信命,可冥冥之中造化弄人,自己垂暮年纪,又要经历丧子之痛。 身为外人,祝宛熠也看得心都要碎了,何况狄震苍亲身经受。本就斑白了的鬓发更显衰老,颤抖的手推搡着狄炎,盼他能再睁开眼,喘几口气,说几个字。 祝宛熠被酸涩催红了眼眶,转身走开,可在这时,漫天下起了浓密的火雨。狄震苍屹立火雨之中,指天狂笑,破口大骂:“凭什么,生生死死你说了算!瞎眼的老天,你是欺负我狄震苍无能吗!给我老老实实看着,看我把这定安城变成人间炼狱!” 火雨之势实在骇人,砸在地上就是车轮大小的坑。祝宛熠催动疾火刀,连劈带打,先护住了近处的苏钦宇。纵然她疾火刀娴熟,但打在火雨之上,胳膊还是要麻上好久。而再当她去找启蛮,满眼火雨,遍地火海,根本不见启蛮身在何处。 祝宛熠心惊走神,不妨被火雨击中。受了第一次伤,接二连三的破绽就都被钻了空子,全身上下灼痕累累。要是她自己逃命确实不难,可一是不能弃了苏钦宇不顾,而且还要找回启蛮。祝宛熠在火雨之下勉力煎熬,拖着苏钦宇搜寻着启蛮的下落。 冷不丁身边人影一晃,祝宛熠扭头看时,被狄震苍施诀撞开,娇弱的身子滚落火中。狄震苍根本不去管祝宛熠如何,只是低头看着苏钦宇,良久,狠狠地一脚踢去。苏钦宇半昏半醒,命悬一线,再多受任何的伤,都有可能断了气。 “好一个苏钦宇,好一个绝命丹,我第一个就拿你开刀!”狄震苍掌萦赤芒,想要活生生把苏钦宇的心给剜出来。 正待下手,却见黑炎飘至,把狄震苍倒推出去。启蛮忽地落脚在苏钦宇身边,一双血红的眼睛死盯着狄震苍,低沉地咬着几个字:“动我兄弟,杀!” 作者的话: 别再上当受骗了!!!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启蛮并非《诀侠路》的主角,我才是!我的名字叫“良心双更”,以后会经常跟大家私会的,敬请支持《诀侠路》! 第四十七章 几家欢愁 启蛮弓着身子,宛如蓄势扑食的饿虎,趴伏在苏钦宇身边。狄震苍见他明显比先前瘦削了很多,脸颊干瘪下去,眼睛也深深地凹陷着。可那扭动的黑炎,却是前所未有的恣意张扬。 丧心病狂的狄震苍已经神志错乱,心里荡然无畏,怒目喝道:“都是你!你杀了炀儿,又把炎儿杀了,我要你偿命!”但他空有言语,那浩浩火雨落在黑炎之上,反而像是火上浇油,更增气焰。 启蛮一拳擂在地上,鼓动黑炎直上夜空,吞没火雨,搅得愁云惨淡。这黑炎如同天柱,下起启蛮身上,上至九霄云头,顶天立地,却又浓烟般纠缠拧在一起。就在启蛮头顶,阴风盘旋,乌云漩涡似的翻涌不息,碰撞着擦出雷霆火光。 启蛮将身子沉沉下蹲,蹬地之时,踩陷了两个深坑。黑炎天柱随着他的冲出,歪歪扭扭地拉扯风雷,助势添威。狄震苍五龙附诀发,但在迎面充斥天地的黑炎面前,简直沧海一粟。脆弱地火龙哀吟湮灭,狄震苍孑然站着,无依无靠。 黑炎势不可挡,与启蛮身子平齐,呈惊涛骇浪之状,铺天盖地。沿途屋舍平过,草木飘灰,大好狄家寨,化作秃光的荒野。启蛮双目血红闪耀,盯住狄震苍脖子,右手带动黑炎,抓了出去。 狄震苍浑身发软,黑炎未至,先到的冲力就让他怯怯地站立不稳。他那脖子,连带整个身子,在启蛮这一抓之下,就是豆腐之于铡刀,不堪一击。 狄震苍瞪大了眼,看着启蛮的手似乎都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头颅。偏在这时,青、赤、黄、白、黑,五色光芒依次亮起,结成飞转的轮盘,挡在了狄震苍身前。原本所向披靡的黑炎,在这五色轮盘面前竟然前进不得,启蛮随之也撞在其上。 一时间,狄震苍恍然觉得并非五色轮盘碎裂,而是天崩地陷,鬼泣神惊。启蛮被弹开,黑炎一半散去,一半逆流。而五色轮盘之后的狄震苍,虽未受冲击,但左耳已被震聋,顺着耳垂不住地滴血。 “可怜啊,可怜!”陌生的话音,传进狄震苍右耳。说话声约摸在百步之外,可等狄震苍扭头看时,那人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你是人是鬼!”狄震苍惶惶,遥遥百步远拦下启蛮攻势,怎会是凡人能做到的事! 可那人口气却像是面对阔别的老友,道:“狄大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十年前,咱们有过交情啊。”狄震苍这才看清了那人模样,却像是见了鬼一般,嘴里一个劲地说:“你不是他,他死了!” 正在此时,启蛮又扑了上来,黑炎虽然只有一半的威力,但也足以让人见之丧胆。可那人看也不看,将胳膊猛地扫出,又把启蛮远远逼退。狄震苍傻了眼,而那人只是微微一笑,道:“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一个老朋友,让我尤屠苟活到了今日!” 启蛮挫了锐气,又急又气,肝胆欲碎。透过眼前的恨意,模模糊糊地见到狄震苍身边多出个人,却看不清身形长相。知道就是他阻拦了自己,启蛮全部的仇恨都涌了上来,只想通通对他发泄。黑炎裹遍全身,像是给他披上了厚重的铠甲。 启蛮用尽全力,直取尤屠,誓要拼个你死我亡! 尤屠右臂平举,掌心迎着启蛮,流动斑斓五色。黑炎贴近,被他捏进掌心。再等按住了启蛮头顶,尤屠厉声道:“够了!看看你的样子,他施辙真就值得你这样吗!” 听到施辙的名字,启蛮发出一声鬼号,两手胡乱扒着朝尤屠狂抓。尤屠木然片刻,不禁轻蔑一笑:“老奸巨猾,奉若圣明,性情中人,贬为妖祟!你有恨,就朝这世道去发吧!”奋力一掌压下,把启蛮脑袋磕在地上。 “天罪!”尤屠暴喝,五色光芒撕破黑炎,驱散黑暗。也恰在这一刻,曙光跳出地平线,黑夜开始畏缩地四处躲藏。 “傻小子,把你丢了的,全都给我捡回去!”随着尤屠的话语,五色光芒,甚至是晨曦,全都灌进启蛮体内。启蛮两眼的血红变成了熠熠金光,瘪了的脸颊饱满起来,枯瘦的身子恢复健壮。相形之下,尤屠开始疲惫,脸上显出吃力。 跌坐一旁的狄震苍,极力想要目睹这一切,却根本睁不开眼。等到光芒散尽,再抬眼皮,尤屠不知所踪,只有启蛮静静地躺在地上,闭目微鼾,睡得正香。 狄震苍又生歹意,可已经连胳膊都抬不动,脱力躺倒。他早就元力耗尽,又强唤火雨,那时便已枯竭了自己的命数。现在疲软地躺着,只能无计可施地等死,任谁也救不活了。 狄震苍不想认命,可再怎么努力,身子都不听使唤。渐渐地,他难忍发笑,十年的苦心钻研,换来这么个收场。狄家寨,成在他手里,怎料又亡在他手里。 过了好久,远处着急地来了三人。 “我记得就是这个方向,咱们快些!”冷逸云不停催促,冲在最前头。 “三爷爷,你的命可都是我救的!别小气了,把你那八卦诀教我吧!能驾驭五行,也不会比身兼五行差太多吧!”小玫卸去了装扮,搀着孟宛龙耍赖。孟宛龙却说:“啊?小玫,三爷爷上了年纪,耳朵不灵光,你大点声!” 小玫明知他是装的,气道:“咱们可是爷孙啊,跟我还讲门规?” 孟宛龙为难道:“门规是得讲的,不然要是没了镇派诀法,我们太清观不得断子绝孙啊!” “你一个修道之人,满嘴子啊孙啊,不知羞!”小玫数落着。冷逸云忍不住插嘴:“你这三爷爷,就是个老不正经!” 毕竟血浓于水,小玫听了不悦,还嘴说:“你爷爷才老不正经!” 冷逸云回头瞪了她一眼,要发怒,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就没计较。可小玫却暗想:“屁大点儿的丫头,还敢瞪我,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见了!”冷逸云惊喜地叫着,快步跑了起来。孟宛龙和小玫也赶上,见启蛮和狄震苍双双躺着不动,却不知祝宛熠和苏钦宇在何处。 “死老头,想烧我!”冷逸云气恼地要踢狄震苍,却见他老泪横流,不禁收住了脚,道:“得了得了,哭什么哭,不踢你总行了吧!”说完就去看启蛮有没有受伤。 小玫精通医术,一眼看出启蛮不仅没什么伤,还气色极佳,于是跑开了去找不见的那两人。而孟宛龙黯然到了狄震苍身边,缓缓蹲下,看他一代枭雄落魄如斯,叹道:“狄大老爷,你精明一世,可这十年却真是糊涂啊。” 狄震苍冷笑:“成王败寇,尽管说你的风凉话吧。就算让狄某重活这十年,还是要报仇,还是要杀你。” 启蛮被冷逸云摇醒,一骨碌爬起来,睁眼便到处乱找,嚷道:“苏钦宇没事吧?祝姑娘在哪呢?” 冷逸云见他精神头不差,喜道:“他俩不会有事的,你妹妹去找了。” 启蛮傻呵呵乐道:“行了,这下大家都回来了。” “可别高兴得太早,你那妹妹嘴真快,把什么事都告诉我了。想不到,你还是个薄情寡义的!”冷逸云冷嘲热讽,启蛮涨红了脸说:“我那天真是昏了头,得好好赔不是。” “行了,他们不懂,我还不知道吗?你那时便是示魂诀有了苗头,自然迷失本性。别太自责了,先听听他们仨的事吧。”听冷逸云这么,启蛮心里好受了些,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祝宛熠他们到底碰上了什么事。 “那时候,苏钦宇也像你这样,醒了就要找你。你那祝姑娘才有趣,明明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还说什么都不愿意把你追回去。”说着,冷逸云禁不住笑,可启蛮却是心里作痛。 冷逸云缓过劲,继续说道:“苏钦宇和你妹妹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说通了,沿着你走的方向一路打听。真是巧了,他们也是先到了佑安,最后来了定安。可在定安城碰上了狄家寨的探子,探子见有俩漂亮姑娘,就跟狄炎那小淫贼说了。” 冷逸云腔调稍转,不知不觉带了些酸味:“也奇怪了,他狄炎阅遍群芳,偏偏着迷于祝姑娘。就设下圈套说你在狄家寨,骗来他们仨,拿苏钦宇和你妹妹逼婚。不过,似乎祝姑娘喝忘魂散还有个缘由,那就不得而知了。” 启蛮听完,心头郁结难消,他们三人受的这些磨难,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而祝宛熠喝下的忘魂散,也不知有没有解药,更说不好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正在此时,听到小玫远远喊着:“哥,我把钦宇和大嫂带来了!” 小玫身子瘦小,一边扶着一个人,累得她娇喘吁吁,却还是乐不可支地喊道:“钦宇的筋骨我给接上了,嫂子皮外伤,哥你放心!” 总归是皆大欢喜,启蛮也不再多想。只有一点不对头,那就是小玫与冷逸云对视的样子,颇有以前祝宛熠与小玫作对时的神韵。 “罢了,小玫和冷姑娘都那么善良,怎么会闹别扭。”启蛮这么坚信着,却不曾料想,这将是他一辈子犯得最大的错误之一。 几个年轻人欢欢喜喜,两个上了年纪的则各有伤怀。 “孟宛龙,”狄震苍气息奄奄,“今生报仇不成,来世我还要找你,杀你!” 孟宛龙勉强笑了笑,说:“本来不想告诉你,现在看还是说出来让你安息吧。狄炀没死,而是改名换姓,现在叫封悯之。” “你说炀儿他……他就是那个‘毒公子’?”狄震苍眼瞳散开,又有喜,又有惊,又有疑。 “不错,正是‘毒公子’封悯之。如你所知,他是混元散人门下的大弟子。”随着孟宛龙的话,狄震苍苦笑着瞑目。 作者的话: 角色报名活动正在贴吧展开,欢迎参加! 第四十八章 笑弥勒 狄家寨是待不下去了,秦谱名也不辞而别,剩下的一行人合计着先进城歇脚。可等到了客栈门口,孟宛龙突然止住脚,似乎是想起件要事,着急要走。 “三爷爷,什么事这么急,歇一天再走吧。”小玫竭力挽留,心里想的是怎么骗他教自己八卦诀。 可孟宛龙死活不答应:“真是老糊涂了,差点忘了掌门师兄的法旨,误了事不得被他打死!后天之前得赶回去,不能耽搁了,我现在就走。” “老不正经,”冷逸云说,“你有伤在身,我看你是赶不回去了。” 孟宛龙拍着胸脯说:“我闲尘居士是谁,你太小看我了!你们快进客栈歇着,看我孟宛龙,日行一万八千里,今夜回在太清观!”说着话,翘首东望,自信满满,仿佛那太清观近在眼前。 冷逸云忍俊不禁,朝面前这客栈努努嘴,说:“真有本事,翻一个看看!” 孟宛龙抬眼一瞧,客栈上下两层,三丈来高。搁在平日,翻过去易如反掌,可昨晚受伤过重,心里没谱了。怎奈夸下了海口,可不想招人笑话,便赌气道:“这就想难倒我?让你们开开眼!” 话毕,跺地一脚踏出玄光,垫步凌腰离地而起。半空将腰轻扭,一掌拍在屋檐上,就翻到了客栈后面,不见人影。连同过往路人在内,谁见了都大声叫好,只有冷逸云心里奇怪:“老不正经伤得不轻啊,怎么还这么利落?” 客栈后面是条臭水沟,客栈和附近几户人家,秽物污水,甚至是厕水,都倾倒在里面。水沟泛着令人恶心的深褐色,漂浮着饭渣烂果,还有各种不成形的垃圾。平日里,根本就没人会来这儿,所以那“扑通”一声也就没人听见。 孟宛龙呛了几口脏水,狼狈地爬出来,呻吟不止:“哎哟喂,我这老腰啊!大风大浪了一辈子,差点死在小丫头两句话上!”浑身衣服里外湿了个透,恶臭刺鼻,孟宛龙直叫倒霉。囊中羞涩买不起衣裳,还得先找个敞亮通透的地方晾干。 他刚走出十来步,却觉得不对了,身后有人跟着! 孟宛龙先是装作没注意,镇定自若地走着。没几步,到了个巷子口,转身就朝里跑。 跟着他的那些人拔腿急追,个个亮出兵刃。可这时,却见孟宛龙又嬉皮笑脸地从巷子里一步一步退了出来,嘴里说着:“瞧你,怎么改了行当了,你不是晚上才出来杀人吗?” 把孟宛龙逼出来的人,身材上倒不算魁梧,样貌也称不上凶狠,只是那一双细长的眼睛,凶光流露,像刀一样割在人身上,让人见了就胆寒。随着他的出现,先前追在孟宛龙身后的人都立住了脚,有的还畏怯地退了几步。 “闲尘居士,久仰久仰!晚辈时运不济,今年总是走个背字。先是在临洰,让人把老窝端了,差点连命都搭上。好不容易在狄家寨混到个差事,可这捧到手的铁饭碗,又让你们给砸了。我要是再不变变规矩,可就得饿死喽。” 孟宛龙强颜欢笑:“哪能啊!凭你血鹰的身手,到哪不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我也是一穷二白,想劫财,你也得找个富人家啊。” “老头儿,这就上路了,别装糊涂。我不为钱财,就为出口恶气!”血鹰说着,拳头捏得咯咯响,满面杀意。 当初在临洰,血鹰晕厥,只剩了半口气。施辙也没留神,只当他死了。后来血鹰醒来,知道三圣堂覆灭,只好另寻投奔,就来在了狄家寨。 说起来,孟宛龙的本事其实要胜血鹰一筹。可他浑身的伤,现在要是血鹰想杀他,那是十拿九稳的事。血鹰也看出孟宛龙神色不佳,虽是胜之不武,但也不屑顾及那些说道。 “善哉善哉,给贫僧个面子,饶他一命,日后有用。”说话声低沉阴森,似乎就在耳朵边,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血鹰心惊,四下张望,总算在十丈之外看见有人走来。 “对了,是贫僧在跟你说话。”血鹰听这声音,像是说话那人就趴在自己耳边,再看看其他几人,似乎谁都没有听见。 千里传音诀!血鹰心惊,这诀法原来并非传闻。曾听人说起,这诀法是催动元力发声,不经外界,直达对方脑中。而能施展此诀的人,修为自然是深不可测。 血鹰警惕地看着来者,不敢轻举妄动。等那人走到近处,只见他生了张冬瓜脸,脑袋上长了一圈头发,只在正当中秃光锃亮。一双招风耳,眉眼口鼻歪歪斜斜,摆在褶褶皱皱的脸上。再加上面带憨笑,一身松松垮垮的僧袍,甩着两个大袖子,显得很是滑稽。 “你是什么人?”血鹰冷冷地问。 那人冲孟宛龙合十拜了一礼,才答话说:“你不认得贫僧是谁,贫僧却认得你是血鹰。真要论起来,贫僧可算是闲尘居士的老邻居了。” 孟宛龙脸色难看起来,道:“太清观僻处荒山野岭,可没什么善邻啊。你这秃子,是血天宗的?” “正是!血天宗,笑弥勒薛昆,说的就是贫僧了。”那人笑颜不改,可话腔还是阴冷彻骨。 血鹰从没听过什么血天宗,更不晓得薛昆这号人物。而薛昆会意一笑,说:“你不知道也是自然,除了本宗的人,就没怎么有活人知道了。”言外之意,知道血天宗的外人,都会被灭口。 薛昆又道:“你也算得上好手,再者你血鹰姓血,我血天宗也姓血,有缘啊。依贫僧看,你饶居士一命,咱们一道回血天宗,保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我要是不和你去呢?”血鹰如此问道,而那些追孟宛龙的人早就抢着说:“大爷,您看我们本事也不赖,跟着您混口饭吃吧!” 薛昆仿佛是刚刚看见他们,面色为难地拍着他那秃脑袋,说:“唉,你们命不好,知道了血天宗的事。罪过啊罪过,贫僧失礼了!”也没见他做什么手脚,袖中毫无预示地扫出青芒,将那些人拦腰斩断。被腰斩不能即死,半截身子还在挣扎着乱爬。眼睁睁看着自己五脏六腑满地流淌,只能绝望地惨声叫喊。 血鹰本人就是杀人不眨眼,可他再阴狠,也是一招致人死命。而这笑容可掬,满嘴善言善语的薛昆,手段之毒辣,竟足以让血鹰惊骇。 孟宛龙和血鹰都青着脸,只有薛昆依旧笑吟吟地说:“这些杂碎,吵得贫僧心烦,借一步说话如何?血鹰大侠,你不会不和我去吧?” 血鹰冷笑:“不和你去,还能有活路吗?” 薛昆道:“贫僧早就说过了,大侠你是聪明人。” 血鹰瞧了瞧孟宛龙,说:“这个老头儿,不是也知道你们血天宗吗?” “宗主正为此事犯愁,所以才要请闲尘居士做客。”薛昆答道。 “好啊,好啊!看来我孟宛龙,是要陷在青阳山血天宗了!”孟宛龙朗声大呼,薛昆笑容僵了一下,说:“居士自重啊,这么大吵大叫,未免失了身份吧。” 孟宛龙说:“承蒙贵宗宗主抬举,老道我这是高兴呢。青阳山的路我熟,咱们走吧!”说完,好整以暇迈步便走。 客栈之中,启蛮刚刚进门,猛地打了个哆嗦站得直挺挺的。帮着他拾掇屋子的冷逸云吓了一跳,骂道:“挺尸啊你!” “你这骂谁呢!”小玫拉着祝宛熠进屋,听见冷逸云的话,很是不快。再等看见冷逸云正忙活,小玫又说:“我拉着嫂子来,就是帮我哥收拾的,你让开。” 祝宛熠一听不乐意了:“你拉我来是要帮他收拾屋子?我不干,你松手!” 小玫心道:“真是没头没脑,看不出来那小狐狸讨好我哥啊?”于是把祝宛熠拉到旁边说:“嫂子,就算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得清楚自己才是我哥的原配啊。她个小狐狸插一杠子,你就不觉得碍眼?” 祝宛熠嘟囔:“你哥那愣头愣脑的,我怎么看上的他?” “是谁亲口跟狄炎说,姑奶奶就中意愣头愣脑的?”苏钦宇说着,也进了屋。 这下屋里热闹了,只有启蛮愁眉不展,说:“你们刚才听见没,三爷爷说他要陷在青阳山血天宗。”其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谁都不曾听到。 “傻小子,怎么神神叨叨的,你三爷爷人都走了,打哪跟你说的话?”祝宛熠不当回事,可苏钦宇、小玫和冷逸云都若有所思。见他们个个深沉,祝宛熠不自在起来,说:“你们合起伙来吓我是不?要我说,这傻小子是在狄家寨里累傻了。” “不对,”苏钦宇说,“依我看,孟大哥是饿傻了。” 小玫摇头道:“我哥比黄牛都能吃苦耐劳,我觉得他是吓傻了。” 冷逸云只觉好笑,脱口而出:“难不成你们都不知道,元力浑厚的人,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唉,真是白活了十多年。” 苏钦宇见他天真烂漫,并不计较。可祝宛熠和小玫,两双眼睛一起射向冷逸云。冷逸云心里一寒,暗道:“好重的杀气。” “丫头,你说姑奶奶十多年白活了?怎么,是笑话我失忆吗?”祝宛熠说着就要扑上去,小玫赶紧拉住,说:“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她那是嫉妒。” “胡说!我……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冷逸云红了脸,小玫说:“瞧你,脸蛋儿都红了。可惜你心眼坏,不然我哥还能纳个小妾。” “你再敢乱讲!”冷逸云动起火气,屋子里风卷尘土,搞得乌烟瘴气。 “打架?来啊!”祝宛熠和小玫异口同声,火诀水诀齐催。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眼下这台戏要真的开演,整个客栈都得遭殃。启蛮和苏钦宇拦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劝着。 “都是患难知己,别伤了和气啊!祝姑娘还得拾回记忆,冷姑娘也受着伤。你们打起来,砸坏了东西不要紧,可万一再伤着身子就麻烦了。”苏钦宇说得苦口婆心,句句在理。 要光是苏钦宇劝,兴许真就打不起来,可启蛮说的却是:“对啊,砸坏了东西得赔钱,要打出去打吧。” 诀法齐发,三个女孩谁都没事,苏钦宇也躲得及时,却惨了拦在当中的启蛮。不过启蛮皮糙肉厚,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心里难过,这家客栈是住不成了。 作者的话: 角色报名活动正在“诀侠路吧”展开,欢迎参加! 第四十九章 赏罚分明 屋子里乒乒乓乓,好多人探出头张望,只见局促的地方,五个人乱成一团。窗户密闭的屋子里,不知打哪来的旋风、烈焰、寒冰,正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而行家高手一看便知,这是斗诀比试呢,不乏有看热闹起哄的。 启蛮正拦在当中挨打,扭头瞥见店主人来了,忙喊道:“别生气啊,砸坏多少我们赔就是!” 要不怎么说买卖人精明,店主人可真通情达理,眼泪都下来了,求道:“祖宗们啊,别说赔了,你们要是能移步外头去,让小人倒贴钱都成啊!” 祝宛熠道:“小丫头,这里施展不开,敢跟姑奶奶外头见个高下吗?” “去就去,怕你不成!”冷逸云说完,旋风卷起身子,破窗而出。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瞧她那阵阴风!”小玫也从窗口纵了出去。 祝宛熠跟着就想跳,启蛮拉住她说:“别打了,要是闹得整个定安城都知道,谁还敢留咱们住!”祝宛熠推不动他,气得一口咬在他手上,启蛮这才嚎叫着撒手。 “呸!真咸!”祝宛熠啐着唾沫,一个跟头也顺着窗子翻了出去。 她们仨打得忘乎所以,启蛮和苏钦宇就得收拾着全部行囊。店主人热心地送来干粮,满口称谢:“活菩萨啊,大善人啊,慢走慢走!” 启蛮走在头里,也没多想就跳了出去。可当他朝下一看,离地虽不高,却莫名其妙眼晕起来。心里慌张,失了平稳,一头栽向那条臭水沟。 幸好苏钦宇随后跟出,看见启蛮举动奇怪,忙施展云体风身想把他拉到平地。可苏钦宇重伤未愈,承担不起两个人的分量,落地时跌得四仰八叉。 两人都摔得迷糊了,启蛮还问:“我跳得好好的,你拉我干嘛?” 苏钦宇也没回过神,说:“是啊,怎么手贱了……啧,真臭!”他回头瞧见那臭水沟,想起来了:“不对啊孟大哥,我是看你头朝下才拉你的,莫非那是你练的新诀法,脑袋着地诀?” “我想起来了,刚才往下瞧,就觉得眼晕,可是以前不这样啊。”启蛮纳闷。 苏钦宇却似乎明白,说:“还是我猜得准,你铁定是饿傻了。” 爬起来收拾了散落的东西,已经不见了祝宛熠她们。不过还没等他俩去找,老远就听得见人喊马嘶,鸡鸣狗吠。启蛮和苏钦宇穿街过巷一路追去,沿途一片狼藉,前头的三个女孩,以要捣毁整座定安城的架势,边打边走。 启蛮天生脚快,苏钦宇云体风身也是迅捷,两人没多久就迎头赶上。启蛮开口要劝,多亏苏钦宇眼疾手快堵上了他的嘴,免去他再说错话添乱。接着,苏钦宇灵机一动,说:“你们快来看啊,孟大哥要死了!”启蛮呜呜着想说自己死不了,可嘴巴被苏钦宇捂得严实。 这招真灵,三个女孩立马停手。苏钦宇先是高兴,但马上又怕了起来:要是让祝宛熠知道这是假话,不得弄死他! “孟大哥,装死!”苏钦宇小声说。启蛮哪会这个,假模假样地呻吟起来,眼看迟早要露馅。 突然,马蹄声急,有人高喊:“衙门办事!闲人避让!” 这话惹恼了祝宛熠,催动烈焰缠身,喊道:“狗腿子找死!”小玫和冷逸云此时出奇地齐心协力,冰凌突兀,疾风呼啸,分站祝宛熠左右。 苏钦宇慌了,先是扯开小玫,回头却见启蛮真躺在了地上,正哼哼唧唧装死。苏钦宇急道:“孟大哥帮忙!”启蛮听见,蹦起来说:“装死太难,这个我行!”左臂环住祝宛熠,右手拎起冷逸云,避开了那骑马。 祝宛熠被启蛮这么提着,两脚不着地,乱蹬乱踹,觉得丢人极了,气道:“放我下来,不然姑奶奶劈了你!”说着就比划起疾火刀,作势要劈。启蛮赶紧松了手,可另一边冷逸云却惬意地挂在启蛮胳膊上荡来荡去,还说:“祝姑娘,你要是再发福,就没人能提得动你了。” “狐狸精,从我哥身上下来!”小玫挣脱了苏钦宇的手,气势凌人。祝宛熠更是火大,那模样恨不得要生吃了冷逸云。 此刻她们仨,威武地高昂着头,摩拳擦掌,抖擞精神。眼睛里凶光大作,打在身上似乎都能穿个窟窿。柳眉倒竖,瞪圆杏眼,朱唇歪咧,咬碎银牙,活脱脱三只斗鸡。 “这个孟启蛮是谁啊,告示怎么都贴到咱定安来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句话,启蛮五人都愣住了。 “太畜生了,连自己叔父都害。” “不光是他叔父啊,你看临洰平白无故惨死了那么多人。” “我的老天,还有更吓人的!混元归,木诀,怪不得说他是妖人!” 连番的咒骂,像是一柄柄重锤,无情地砸在启蛮心头,又扒开脑袋钻进去,在里面搅来搅去,轰鸣不止。本来就满是阴翳的天,又裂开了缝,露出来沉痛浓重的苦涩。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一只巨大的触手卡住了他的脖子,从家中,到临洰,到佑安,再到这定安。倘若真有神明,启蛮只想立刻去诘问,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不肯放过他! 就在这时,又听有人说:“瞧瞧那画像,这么丑,天生带着恶棍面相。” “不好,孟大哥快走!”苏钦宇连忙让启蛮低下头,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去。三个女孩倒也知道分寸,不声不响地跟上,把启蛮围在当中。 转进一条没人的街道,走到深处,几人才敢停下。启蛮木然地靠在墙上,双目空洞,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蒙眬不清,成了歪曲的色斑,构成奇形怪状的鬼怪模样。脑袋里还回荡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越来越杂,越来越响,以致于苏钦宇的声音,在他听来似乎是发自天边,遥不可及。 “孟大哥,你别慌,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安心等着。”苏钦宇说完,就跑去看告示。三个女孩守着启蛮,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叔父,临洰,这些听来的字眼,又勾起了启蛮的噩梦。眼前天地色变,压在心底的苦闷,委屈,还有浓烈的恨意,正蠢蠢欲动。熟悉而又令他畏惧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记得以前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自己就会被剥夺神志,陷入无边无际的血红之中…… “不好,示魂!”启蛮惊叫,可低头看自己身上,却并没有要冒出黑炎的迹象。 听到示魂两个字,冷逸云下意识地躲开,叫道:“又是示魂诀?” 启蛮困惑地摇摇头,说:“有什么东西帮我压住了……不光是示魂,元力催动不了,劲也使不出来。” 这时,苏钦宇一路小跑着回来了。可他神色颇为奇怪,像是异常高兴,却又极力忍着笑。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小玫埋怨说。 苏钦宇使劲平复着心情,可还是一张嘴就会笑出来。好一会儿,苏钦宇总算艰难地说出了话:“没事了,你们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人半信半疑,但见苏钦宇不像是开玩笑,就一起去看告示。启蛮还是发懵,垂着头怕别人认出来,苏钦宇却帮他扶正了脑袋,不让他低下。而路上碰到的人,也的确都没发觉启蛮正被通缉。 挤进人群到了告示下,等看清了画像,别说祝宛熠她们,就连启蛮都忍不住乐了。也难怪人人说他是恶棍面相,画像上那人鼻歪眼斜,满脸横肉,尖牙参差,蓄着络腮大胡,颊上刀疤纵横,简直穷凶极恶。 见启蛮心情好转,苏钦宇幽幽地说:“孟大哥,这还不算,你再看看那张!”苏钦宇伸手一指,启蛮这才看见,就在通缉告示的旁边,还贴着一张悬赏告示。 后土教,荼毒生灵,阴狠毒辣,天人公愤。以妖人混元散人为首,为祸多年,更有“混元归”邪诀,残害无数豪杰。 三圣堂,盘踞临洰,涂炭百姓,七年之久。歹人猖狂至极,侵霸衙门,蒙蔽天听。欺压庶民,草菅人命,恶行累累。 狄家寨,招兵买马,囤积钱粮,野心昭然。近来又纠集各路恶人,似有叛反之意。 此三者,旁门左道,天下毒瘤。幸得苍天有眼,皇恩浩荡,世有奸恶,则必有侠客义士惩奸除恶。 今晨,本县得大将军李靖轩示下,大败混元散人,摧垮三圣堂,毙狄家寨主人,皆是一无名少侠所为。 本县窃以为,修诀之人,侠义为先。此少侠兼具智勇,淡泊名利,心怀仁义,乃当世不可多得之栋梁。如此英杰,理当为天下称颂,万民敬仰,冠以“诀侠”二字! 还望诸位勤加转告,他日传于此少侠耳中,请务必大驾定安县。本县官微,甘愿节余俸禄,备上百两白银,略表心意。 至此,告示写得明明白白,就算苏钦宇他们不知道临洰三圣堂,但联想后土教与狄家寨的事,也能猜到这些都是启蛮所为。苏钦宇一直没停下乐,三个女孩也喜笑颜开,可启蛮却挠着头,盯住悬赏告示看了好半天,脸上不见笑意。 苏钦宇忧心起来:“孟大哥,看了这个,还不觉得快慰些?” 启蛮难为情地说:“我还在看第一句,后土教……‘毒’前面那个字怎么念?” 苏钦宇笑得合不拢嘴,把整张告示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渐渐地,就看见启蛮眉头舒展,有了喜色。再往后,启蛮鼻子皱了皱,鼻尖泛红。而当听到“天下称颂,万民敬仰,冠以‘诀侠’二字”,启蛮控制不住地翻腾着激动的情绪,不争气地酸了鼻子,忙撇开了头。 苏钦宇装作没瞧见,念完了所有的字,用力舒了口气,说:“孟大哥,老天有眼,是非善恶自有公道。”而启蛮,正咧着嘴笑得畅快。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良心双更”,书生将在“诀侠路吧”胡说八道,说我是什么早产儿,大家伙儿去吧里帮我评理啊!!!t_t 第五十章 旧怨新恩 定安城外,有五个人正围坐火堆旁,烤着打来的野味。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事,其实并不寻常。因为要是说起这五个人的身份,不少人都得吓破了胆。 先说来历较清白的两个女子,红衣那个,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暴脾气,紫衣那个,是深藏不露玲珑心的精怪人。剩下那个女孩,从身量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其实却是娴熟邪诀木诀的惯盗。 两个男的,俊朗的那个,原先是山贼头子,后来碰上些怪事,成了现在这半人半妖之体。而那粗犷些的傻小子,则是杀人弑亲,五毒俱全,恶贯满盈的通缉犯。 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是表面的和睦之下,实则隐藏着重重杀机。三个女孩言笑嫣然,可启蛮隐约觉得,每当她们的目光擦在了一起,火堆就能有瞬间的升腾,而四周的空气却骤然冷了下去。 启蛮和苏钦宇都是大气不敢出,各自埋头,闷声吃着,祈祷别再出什么乱子。 正是这安宁,让小玫很不自在,眼珠子一转,胳膊捅了捅祝宛熠。可没等她开口说话,苏钦宇就看出苗头,抢着说:“百两白银啊,那县爷可真是大手笔。” 小玫白了他一眼,再拿胳膊去捅祝宛熠,苏钦宇见状又大叫:“大好天气,只可惜少了美酒!”小玫总是被他干扰,气得瞪上一眼,接着捅祝宛熠。 “你没完了!”祝宛熠终于被捅疼了,烦起来冲小玫吼道。 要是以前,谁这么对自己大吼大叫,小玫指定恼火。可自从在狄家寨,知道祝宛熠为了救自己和苏钦宇而喝下忘魂散之后,小玫对祝宛熠好感陡增,什么都能容忍了。 但毕竟受了委屈,小玫就把火气撒在苏钦宇身上,抽出根带火的柴,戳了过去。苏钦宇狼狈地躲开,小玫这才笑嘻嘻地对祝宛熠说:“嫂子,我一直在想,冷姑娘妙手空空,随便露上几手,咱们吃得肯定比现在好。” 冷逸云蔑笑:“常听人说,水诀中不乏偷鸡摸狗的本事。久仰孟家水诀精通,你孟启玫偷东西的造诣,肯定远胜于我。”眼瞅着几句话不和,三个女孩就要再打起来。 启蛮和苏钦宇都已经身心俱疲,劝不动了。心想反正出了城,不怕事情闹大,他两人干脆就躲开远远的,托着腮看。 祝宛熠三人摆好了架势,争斗一触即发。突然,冷逸云满脸的气愤,瞬间转为又惊慌,又恐惧。瞳仁大大地张着,视线越过祝宛熠和小玫,朝她俩身后望去。 “知道怕了?”祝宛熠得意,小玫则瞧出不对,回头一看,歪歪斜斜走来个满身血污的人。小玫刚刚迎上那人恶毒的眼神,就不禁发起了抖,畏惧油然而生。启蛮和苏钦宇也嗅到了异样,警觉地站起身。 走来的那人,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踉跄着迈着沉重的步子。可面对这么个濒死的人,冷逸云却两腿打颤,哆哆嗦嗦地后退。苏钦宇见她模样奇怪,便问:“冷姑娘,你认得他?” 冷逸云从头到脚都僵直着,生硬地说:“认得,化成灰也认得!”说着,猛地把头转向启蛮,又急又怕地问:“你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到了这里?” 启蛮摸不着头脑:“他是谁?我见都没见过啊,什么时候说过他死了?” “他……他就是血鹰啊!”随着冷逸云的喊声,血鹰竟然扑倒在地。 “不好,快去救他。”启蛮说着,跑了出去。 “不能救,你当心!”冷逸云拉了个空,启蛮早已奔出十几步外。 冷逸云清楚,启蛮的腿脚凭自己是赶不上的,于是忙催苏钦宇说:“快拦住他,那个人不能救!” 苏钦宇见她很是着急,看出事态严重,施展云体风身去追。可就在这时,启蛮已经站在了血鹰身前。 “你怎么受的伤?”启蛮刚说完话,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扶,血鹰猛地抬起了头。启蛮心悸,赶紧侧开脑袋,白芒紧贴他的脸划过,割破了浅浅的一道口子。 “我好心救你,你怎么还对我出手!”启蛮道。 “我这辈子从不让人来救,谁敢救我,我就杀了他!”血鹰虽然有气无力,但还是言语凶狠,一脸不容侵犯的孤傲。 血鹰趴在地上,启蛮骇然见他背上裂开了又长又深的伤口。自后颈,顺着脊梁一直到后腰,鲜血流淌,甚至暴露出了森森白骨。而后追来的苏钦宇停住了脚,看见血鹰的伤,也是不寒而栗。 可血鹰偏是喘上几口粗气,两手撑地想要站起来,这下牵动了伤口,血留得更多。启蛮手忙脚乱地压住他,说:“你别动,让我妹妹帮你治伤。” “我说了,谁救我我杀谁,你想死吗?”血鹰恶狠狠地说,瞪眼瞧着启蛮。启蛮满脸迷惘,却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许久,抡拳砸在他后脑勺上。血鹰耳中嗡嗡不绝,眼前一黑,伏在地上不动了。 苏钦宇看傻了眼,好半天才回过神,说:“孟大哥,你手太黑了。” 启蛮说:“我看他总想着杀人,不打晕了怎么给他疗伤。”说完,又招呼着让小玫过来。 小玫看见了他朝自己招手,可哪敢朝前迈上一步。这时候,冷逸云说:“千万别去,那个血鹰会杀了你的!” 冷逸云是好心劝,但小玫偏不想顺着她的心意。虽然心里千百个不乐意,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祝宛熠也跟过去,冷逸云没办法了,远远张望,确信血鹰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才最后一个赶到。 “小玫你快帮他治伤,不然他就死了!”启蛮催促说,小玫搭眼一瞧,便摇头道:“他这不是普通的创口,而是被木诀打伤。要是用咱家的雨润诀,以水生木,外伤是治好了,内伤却会加重。” 启蛮记得团团转,苏钦宇说:“那就只好先用些金创药,再找草药来敷上。”可他们几个江湖阅历实在欠缺,竟然谁都没有金创药带在身上。只有冷逸云,左顾右盼,似乎不太自然。 启蛮想起来了,问道:“冷姑娘,上次在佑安,你还有剩的药吗?” 冷逸云叹气说:“有是有,可你们不知道这血鹰有多可怕。要我说,咱们就算不杀他,起码也不能救他啊。” “人命关天,大不了咱们救活他之后跑了便是。”启蛮说。 冷逸云拗不过他,掏出药来,其他几人则分头去采草药。等再聚到一起,苏钦宇和小玫满载而过,祝宛熠则两手空空,启蛮更是不知从哪薅来一大捧罕见的杂草。 苏钦宇惊呆了,说:“孟大哥,这……这里头有天下难寻的毒草,你打哪找的?” 启蛮尴尬地挠头道:“我看这些长得都跟你说的差不多,就挨着拔了点。” 幸好苏钦宇和小玫采的就已经足够,碾碎了敷上,血鹰很快就醒了。苏钦宇心说:“真是条硬汉!就算再怎么好的药,也不能醒得这么快啊。” “你们……”血鹰奄奄一息,说不出话。 “行了,不必客气!救人一命,胜造……”启蛮还没能把话说完,就又不得不去躲血鹰的袭击。 “你够了!”祝宛熠怒喝,两手握在一起,火元力四射,死命朝血鹰头上砸去。轰的一声,血鹰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土里。其他几人看得揪心,都怀疑血鹰是不是就这么死了。 “小玫你快帮他治伤,不然他就死了!”启蛮又催了起来,这下小玫彻底不干了:“要救你自己想办法吧,我才不管这白眼狼。” 启蛮没辙了,只好拿着自己采的那捧杂草,比划着要给血鹰敷上。苏钦宇赶紧拦着:“孟大哥你别闹了,你是想救人还是害命啊!”说完,把杂草中的毒药挑拣出来揣在怀里,生怕启蛮再到处乱用。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了吧?”启蛮说。 苏钦宇检查了下,肯定地说:“这人够硬朗,再加上那些药,背上的伤没什么大碍。我看,只要别再有人打他的头,应该死不了。” 冷逸云担心地说:“行了,咱们是好人做到家了。照先前说的,快点逃吧。” “姑奶奶偏不!”祝宛熠气不打一处来,说:“咱们五个人,还让他个半死不活的吓跑了?姑奶奶瞧他这恩将仇报的德行就生气,等他再醒了,还得揍他!” 祝宛熠发话,没人敢不依。几个人怕血鹰创口再裂开,就没敢挪动,只好在他身边重新生火,边吃边聊。 据冷逸云说,血鹰曾满天下地追杀她和血鹫,整整一个月。血鹰的规矩,是晚上出手杀人。那时候自己和血鹫天天提心吊胆,夜里根本不敢睡觉,只好白天休息。一旦碰上血鹰,她和血鹫就只有逃的份。后来血鹰不追了,估计是被雇去杀人了。 后来,提到血鹰以前犯下的案子,苏钦宇也说确有耳闻。再谈论起血鹰的种种手段,都是杀人于无形,让人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就稀里糊涂下了阎罗殿。 他们五个聚精会神说得起兴,竟然谁都没注意到血鹰早就醒了。那冰冷而锐利的眼神在他们身上轮番打量,观察着每个人的音容相貌,举止习惯。嘴角浮现阴森的笑意,暗自思索着,谋划着。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插队而来的“良心双更”,在此跟大家请个假回家探亲。请注意,不是书生将请假,是我良心双更要请假。原因是这样的,书生将正在酝酿一个阴谋,想让我把全家老小一起都带出来,敬请期待!详情请去“诀侠路吧”里问书生将,他空虚寂寞冷呢! 第五十一章 熬血鹰 血鹰运起元力疗伤,但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救了自己的人。这五个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不像是什么高手名家,只是岁数最小的那个丫头,似乎有些眼熟。 过了好久,祝宛熠不经意抬了下头,看见血鹰那副阴鸷的神色,气道:“笑,再笑把你嘴撕烂!” 血鹰那阴森的笑僵住了,坐起来说:“奉劝你们,趁现在把我杀了。不然到了晚上,可就是你们的死期。” “我让你狂!”祝宛熠随手摸起块石头打了过去,血鹰没想到她手段会这么干脆,来不及躲闪,脑门上被砸起个包。 可不同于祝宛熠无知无畏,冷逸云则是明显抖了一下,脸色铁青。半晌,突然跳起来扑了上去,死命地掐着血鹰的脖子。所有人都被她疯狂的样子吓坏了,七手八脚地拉开两人。冷逸却拼命挣扎,歇斯底里地喊叫:“他说的对,天黑之前杀了他!他是恶鬼,咱们会死的!” 祝宛熠不服气了:“别说他还有伤,就算健全着,也用不着怕他!到了晚上能怎样,姑奶奶奉陪!”说完又对启蛮几人道:“你们都听好了,天黑之前谁也别碰他,看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血鹰笑了一下,问冷逸云说:“你这丫头倒是懂事,咱们以前见过?”冷逸云以前一直扮作哑童示人,血鹰自然认不出。 冷逸云听见血鹰的声音,心就砰砰狂跳,急促喘息着不敢言语。苏钦宇愈加奇怪,这个血鹰难道真有那么可怕,怎么伤成了这样,还能让冷逸云如此心神不宁? “冷姑娘,有几句话我想问一下。”苏钦宇对冷逸云附耳说道。 冷逸云和他看了个对眼,就明白他要问什么,点了点头,又偷偷瞥了眼血鹰,跟苏钦宇到了旁边。 “哎你这小狐狸!”小玫骂着要去阻拦,却听祝宛熠说:“小玫,你看看他的伤,帮他治得利落些,免得人家说咱们欺负伤残!” 小玫不太情愿地朝血鹰身上一瞧,惊奇地发现他盘腿坐在地上,浑身白芒萦绕,正把伤口里的木元力逼出体外。小玫暗道:“这个人真是厉害,我根本帮不上。看来那小丫头说得对,最好快点杀了他!” 血鹰不再吭声,紧闭双目调理元力,身上自里而外透着冰冷的杀意。在他身边的启蛮三人,都不禁冒起了鸡皮疙瘩。但血鹰自己,却享受地沉浸在这杀意之中,盘算起晚上该如何杀个酣畅。可是,冷不防一股热气吹在他脸上,顿时打乱了血鹰的思绪。 血鹰疑惑地睁开眼,看见两片嘴唇大大地张成个圆。“哈”,又是一股热气,喷了血鹰满脸。 “你干嘛!”血鹰向后跌坐着躲开,才看清启蛮半蹲身子,不停地朝他吐气。启蛮见他生了气,抱歉地说:“我看你浑身跟个大冰坨似的,怕你冷,帮你暖和暖和。” 血鹰练的是金水二行中偏寒性的诀法,方才元力正运行得畅通,愈伤神速。不料被启蛮拿热气在脸上连吹几下,元力顿时淤塞,险些又憋出内伤。血鹰火冒三丈,更是加剧了寒热激荡,赶紧调息培元,抚平心绪。 启蛮见自己做了错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撕了半只烤好的野鸟递给血鹰,讨好地说:“给你吃。” 血鹰听见他说话,就打心里厌恶,不耐烦地说:“拿走,我用不着……”他正说着,冷不防被启蛮把肉硬塞进了嘴里,还咬了舌头。 “你找死!”血鹰气得要站起来,却又撕裂了背上的伤口,疼得钻心。 与此同时血鹰恍然大悟,这个看似憨傻的小子用心真是好阴毒!屡次三番激怒自己,就是为了不让他顺利疗伤!于是,不管启蛮说什么做什么,血鹰都不再搭理。 苏钦宇和冷逸云回来了,也不知他俩都说了什么,总之冷逸云的神色缓和了些,苏钦宇则是一脸奸笑。 启蛮对苏钦宇说:“你看,他连饭都不吃,还怎么养伤。” 苏钦宇道:“不吃正好!孟大哥,你们过来些,我有个打算。” 等离开血鹰足够远,苏钦宇说:“你们有没有听过,有种说法叫‘熬鹰’?刚开始驯猎鹰的时候,不能让它睡觉,熬它几天磨磨野性,以后就听使唤了。咱们如法炮制,把他血鹰也熬上一熬。” “这个血鹰的确有两下子,咱们要是不杀他,那就避着他吧。”小玫这么说,祝宛熠当然喊着不答应,苏钦宇笑道:“用不着避!按我说的,咱们如此如此,准能让他血鹰变家鸡!” 听完了苏钦宇的话,除了启蛮于心不忍,其他几人都抢着赞成。苏钦宇怕启蛮误事,就让他到时候远远看着,熬血鹰的事由他们四个去做。 血鹰听见脚步声,知道有人回来了,从声音分辨,似乎只有一个人。只听窸窸窣窣,也不知那人都做了什么手脚,很快又走开。血鹰几次想睁眼,又怕是启蛮故意来惹他动气,就忍着不去看。 就这么一晃一整天,再也没人回来过。血鹰也巴不得耳根清净,安心疗伤,直到入夜。 天刚刚擦黑,血鹰猛睁两眼,环顾四周。静悄悄的,启蛮他们像是都逃走了。血鹰冷笑:“我想杀的人,天涯海角也得找出来。”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背上的伤大致闭合,心想凭现在这个样子,要杀那五个人足够了。 腹中空虚,血鹰一眼看见还有启蛮他们吃剩的东西。一天没吃饭了,血鹰也管不了太多,大口大口地吃了个惬意,连骨头都不吐。 等吃饱了,迈步就走,一路上土地泥泞,脚印清晰,轻易就找出了几人离开的方向。说来真怪了,从脚印上看,五个人本来是一路走着,后来却是分出了四个岔路。细细检查,那条走了两个人的岔路,脚印偏大,应该是启蛮和苏钦宇。 血鹰心想:“这倒是聪明,分开走能多活几天。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我第一个先杀了你!”于是,朝启蛮和苏钦宇走的方向快步追赶。 走了有一刻钟,血鹰觉得不对了,肚子里绞痛得厉害,像是吃坏了东西。再走上没多远,血鹰受不了,得马上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四下里看了看,一个人影都没有,血鹰快步到了一棵树下。 “哟,你这是干嘛呢?”树顶上有人说话,血鹰抬头看,正是苏钦宇蹲在树杈间,探头探脑地看着他。 血鹰恨上心头,想先杀了这小子再说,猛地蹿到树上。可苏钦宇偏不恋战,催动云体风身躲开一旁,却又故意没躲太远,仍旧是眼皮不眨地死盯着血鹰看。血鹰连着追了几次,却总是追不上,气得骂道:“小畜生你有种别跑,敢跟我打吗?” 苏钦宇学着他的话说:“小畜生你有种别打,敢跟我跑吗?”血鹰心说,我不敢啊,再跑下去就得丢人现眼了。 “好小子,算你狠!”血鹰实在扛不住了,放弃追杀苏钦宇,只想找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解了燃眉之急。这下苏钦宇不干了,反过头来追血鹰,却又时刻不远不近,只要血鹰回头,就立马逃遁。 血鹰无可奈何,一路狂奔,拼了命甩掉这个看热闹的,却越跑越难受。渐渐忍耐到了极限,绞痛从肚子蔓至全身,连手指尖都麻了。血鹰急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就恶寒难耐,头晕乏力。 突然,正前方火光冲天,血鹰知道是有人施展火诀,肯定不能往那边跑,就转向左方。眼前冰墙横亘,拦下去路,若在平时,这些在血鹰看来就是小菜一碟,可他既然知道左边也有人,就只能再改方向。而右方这唯一的希望,偏是狂风呼啸,血鹰两腿发软,差点就跪下。 苏钦宇笑呵呵地跟了上来,说:“四面八方都这么热闹,真叫一个喜庆。” 血鹰现在已经彻底虚脱了,跪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浑身不停地打哆嗦。苏钦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哆嗦什么啊,你要是冷,我喊孟大哥来吹气。”苏钦宇私底下听了启蛮讲过这事,知道血鹰肯定怀恨在心,故意拿来激他。 血鹰只想着赶紧解脱,苏钦宇还是没完没了地絮叨:“哎,我看你是人有三急啊。想不到堂堂血鹰也有今天,这要是传扬出去……” 听见这话,血鹰立马慌了:真的传扬开,我岂不成了天下笑柄!顿时没了脾气,有气无力地说:“别!小子,我算是怕了你,你走远点,咱什么都好说!” “什么都好说?我让你俯首帖耳,你答不答应?”苏钦宇说。 “得寸进尺!”血鹰怒吼,可刚一大声说话,就又差点没忍住。血鹰欲哭无泪:“答应,全都答应,你就走远点吧!” “我们可全都听见了,你不许耍赖!”说着话,冷逸云欢天喜地跑了出来。跟着,祝宛熠和小玫也赶到,最后启蛮过来,悲悯地看着面色蜡黄的血鹰。 原来是苏钦宇担心血鹰厉害,就找冷逸云问他底细。从冷逸云口中得知,血鹰行事粗心,极好面子,虽不光明,却也磊落。苏钦宇计上心头,也恰好启蛮采来的各种毒药里面就有一味泻药,于是掺在了烤好的肉里,给血鹰吃下。 苏钦宇料定依照血鹰脾气,若是几人分开走,肯定会先去追人多的那边。就安排三个女孩分头堵截,自己和启蛮慢慢走着,等血鹰追上。于是,便有了后来熬血鹰的经过。 苏钦宇知道血鹰不会出尔反尔,正打算和启蛮他几人躲开,让血鹰赶紧方便。可偏偏不巧,这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边的几个,你们看见我的药篓子没?” 听了这话,启蛮大叫坏了,那怪老头找过来了! 作者的话: 两章铺垫过后,卷二的第一个高潮部分将在下一章展开!!!琐事说足了,该来点刺激的,毕竟目标是热血系啊哈哈~ 第五十二章 扁鹊敌 那个“怪老头”,罩着身灰黄色大氅,如雪的须发证实他岁数不小,可皮肤和脸面却似婴儿粉嫩,平平滑滑毫无褶子。满头白发,拿五颜六色的细绳,一缕一缕扎成几十个小辫,走起路荡来荡去。 启蛮看见了那老头,老头也看见了启蛮,一时间俩人遥遥对视,谁都没再说话。良久,四下里一直静悄悄的,最后只听见血鹰一阵呻吟,随后是一连串咕咕噜噜好几声。 “完了。”同样的想法在启蛮五人脑中冒出,战战兢兢回头看,血鹰趴在地上,脸涨得通红,杀气弥漫。启蛮暗叫糟糕,血鹰这下指定会发飙,老头也不好对付,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老头仔细打量了启蛮好久,突然认了出来,暴跳如雷地指着启蛮鼻子喊道:“好小子,找你一整天了,可算让我碰着了!” 苏钦宇看出状况不妙,问启蛮说:“孟大哥,这老头谁啊?” 启蛮慌张地说:“我那捧草药不全是采来的,有些是从一个药篓里拿的。老头说药篓是他的,我想救人要紧,就说以后还他。这个老头可古怪了,使的诀法邪门得很。” 只见老头摆开架势,两手在身前托着,黄芒闪动。“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逃了!”说着,双掌掌心直对启蛮。 白光一晃,那老头急忙收回胳膊,两只手差点便被砍掉。血鹰拦在老头身前,杀气腾腾。 刚才,血鹰被苏钦宇的鬼主意折磨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才熬到苏钦宇答应躲远了。可没等兑现,这该死的老头搀和进来,启蛮他们便没躲成。现在肚子不疼了,脸面也丢尽了,血鹰只想把老头剥皮抽筋,一解怨气。 老头愣了一下,笑道:“我认得你,你是血鹰。百闻不如一见,臭气熏天,臭气熏天啊!” 血鹰听他这么说,怒发直竖,立时就要动手。可老头赶紧摆手说:“使不得,咱们今后可是自家人。宗主有请,跟我回血天宗吧。” 听见“血天宗”三个字,血鹰脸色大变,道:“你这老头,也是血天宗的?” 老头的话启蛮也听到了,让他猛地想起先前在客栈听的那句,“看来我孟宛龙,是要陷在青阳山血天宗了”。难不成,三爷爷跟这血天宗确有干系? 老头眉毛挑起,对血鹰说:“听上去你是见过薛昆了。那可真怪了,他没跟你说明白?” “他说的够明白了。”血鹰冷冷地说,心里开始不敢小觑面前这人。 “那就容易了。这次宗主命我二人下山,吩咐广结天下豪杰。你血鹰,可是名列其中啊。”老头说着,从背上取了把药镰,握在手里成圈地甩着,虎虎生风。 血鹰冷笑:“广结豪杰?你们血天宗,都是用镰刀跟人结交的吗?” “虽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既然你知道血天宗,见过薛昆却没跟他走,那我就有数了。对不住喽,吃我一镰!”老头镰刀迅猛地扫出,血鹰退身躲开,袖中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短剑,倒持在手。 “鹰勾良匕,久仰威名,总算让我瞧见了!”老头挥起镰刀,却砍了个空。血鹰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他身后,低声说:“鹰勾之下,不死无名鬼。” “血天宗,扁鹊敌,何逍!”镰刀震开短剑,回身再砍。血鹰高高跳起,道:“同是血天宗,你比那薛昆差远了!”鹰勾短剑,锋芒下指,刺向何逍头顶。 “嘭”的一声,何逍身上爆出一团浓烟,把他整个人遮蔽其中。 “障眼法管什么用!”血鹰一头扎进烟雾里,短剑狠狠戳了下去。怪了,也没看见何逍从烟雾里出来,可血鹰左劈右砍,就是找不到他人在哪。启蛮几人旁边看着,只见血鹰与何逍双双不见了行踪,又听不见打斗声,心里都是纳闷。 待烟雾散尽,何逍直挺挺站着,血鹰却面色发紫,歪倒在地上。苏钦宇看出了门道,愤愤不平地说:“真卑鄙,那烟里有毒!” “小子,你倒是精明!”何逍袍袖一甩,又喷出滚滚浓烟。 启蛮几人要躲,可冷逸云迎了上去,催动疾风诀,把烟雾原封不动推还给何逍。 “木诀,丫头不赖!”何逍伸出根手指,戳向冷逸云,长指甲上泛着绿光,显然附着剧毒。 “你的对手,在这呢!” 何逍尽可能快地收手,但指甲还是被削掉。血鹰那短剑只沾了几滴毒液,就“咝咝”响着被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 “你没中毒?”何逍不敢置信,烟雾里混有奇毒,骗人吸入,取人性命,屡试不爽。可再看血鹰脸色黑紫,明显是中毒已深。 “歪门邪道,也敢显摆!”血鹰暴怒,短剑奋力劈杀。何逍惊疑他为何中毒不死,惶然挥动药镰格挡。兵刃相接,何逍手腕震痛,药镰差点脱手,不得已用双手攥住。又拆上三招,痛感遍达全身,不禁惊骇血鹰膂力过人。 可是再往后,血鹰的力道渐渐衰弱。高下逆转,何逍猛挥一镰刀拨开了血鹰的短剑,腾出手来施展诀法。黄芒瞬间凝聚,正迎着血鹰的脸。血鹰交臂身前,白芒护体。何逍窃喜,他这诀法威力不小,毒性更是可怕。就算被挡下,那血鹰的两条胳膊也得废掉。 突然,何逍面前掠过白影,血鹰凭空消失不见。何逍正惊疑不定,胸口一紧,一条胳膊从身后探来,圈住了他的脖子。那条胳膊上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使劲一勒,险些将何逍的颈骨折断。何逍惊恐,牵动黄芒去攻身后这人。 启蛮愣头愣脑只知勒人不知自保,身中诀法,慌张地松了手。隐隐只觉有股邪气侵进体内,但他心念一动,就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把那邪气逼出去。既然没中毒,启蛮就不去担心,催动疾火刀去砍何逍。又是怪了,体内火元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疾火刀也是晃动不定,聚不成形。 “下九流的诀法,回家烧锅去!”何逍随随便便推出一掌,就将启蛮弹开。再找血鹰,远远地,正被苏钦宇扶着。 血鹰没了力气,只有靠苏钦宇搀扶才能站着不倒,可还是冷冰冰地说:“我说过,谁救我,我就杀谁。” 苏钦宇道:“你还说过,对我俯首帖耳。还没给你吩咐过事,要是你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岂不白白少了个仆从。” “笑话,我血鹰……”说着,接连几声重咳,飞沫带血,黑痰酸臭。 “别逞强,剩下的交给我了。”苏钦宇扶着血鹰坐下,舒活一下筋骨,朝何逍走上几步。不成想,脖颈冷不丁一疼,苏钦宇眼皮一翻扑在地上。 “你疯了,干什么打他!”小玫赶紧检查苏钦宇有没有伤到,启蛮、祝宛熠和冷逸云也凑过来围在一起。 “让他先睡会儿,我自己的事,谁也别插手。”血鹰说完,抬眼看向何逍。金水二行元力,明暗掩映,在血鹰身上进进出出,撩拨得衣带飘扬,抵抗着他身上中的毒。 “你说你认得我,那你就该知道,我血鹰想杀的人,天涯海角也不会放掉。”血鹰凝神注目,鹰勾短剑指着何逍,剑锋呼应主人心意,寒芒闪烁。 “哎哟不得了,你那眼神真是吓人啊!”何逍虽如此说,可满脸的不以为然,一手持定药镰,另一只手上不知从哪摸出个黄褐色的珠子。“我还知道,”何逍嘲弄地说,“血鹰、血鹫本是共进退,但有一个人,让你们兄弟俩闻风丧胆。” 听何逍说出这句话,血鹰握着短剑的手微微抖了下,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肌肉一块块鼓动。狂怒至深时,额上暴出青筋,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上下两排牙齿咬在一起就再难分开,打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老东西,你胡说什么?” 何逍讥笑着说:“再告诉你,那个羞辱了你们兄弟俩的人,也隶属我血天宗。这几年,你们兄弟俩的事在我们血天宗可是大笑话啊!”说完,张狂地大笑,根本不把血鹰放在眼里。 何逍这番话,重重地戳动了血鹰掩埋心底的噩梦。那时,“鹰鹫双雄”天下闻名,却在某个血雨腥风之夜,惨败于一人之手。血鹫丧了胆,从此甘为贼盗,做起了梁上君子。而血鹰,一面以兄弟的懦弱为耻,一面被那夜死里逃生的险状折磨得狂暴凶残。 细细数来,整整三年。这三年里,只要太阳下山,血鹰就觉得每个角落里都像是藏着那个仇人。闭上眼睛,就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打那时,血鹰晚上不再入眠,而是靠着残忍的杀戮让自己麻木,来对抗烙在骨头里的恐惧。 不止一次想过报仇,就算自己技不如人,被仇人所杀,也强于饱受折磨,终日难安。可偏偏不知那人身份,更不晓得去哪找他,何谈报仇!而现在,何逍的话,让整件事豁然明朗。三年的彷徨,总算有了宣泄的方向! “血天宗!原来都是你们血天宗!”血鹰疯狂地叫喊起来:“何逍!我血鹰以命立誓,这就亲手杀了你,日后杀上青阳山,血洗你全宗上下!”无边仇恨,激起风云色变。已经是后半夜,天上挂着的月牙,阴冷地洒下寒光,正像是一把屠刀,将夜空凌迟。 何逍却是不屑,道:“就凭你,连跟我交手也不配。你留神,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他说完这话,众人都注意起来。只听“咚”,“咚”,“咚”!一声声巨响重重冲击着心脏的律动,似乎有个庞然大物,正迈步朝这边走来。 “我去看看!”启蛮说完,纵身到了一棵树上,遥遥远眺。这一看不打紧,老远飞来半截树干,正砸烂了他落脚的树冠。幸好启蛮躲得快,不然挨上这么一下,铁定要被挤作肉泥。 “你们些个黄口小儿,我扁鹊敌在血天宗里,也排得上名序。就让你们长长眼,我这从极地寒山之上,擒来的雪怪。”随着何逍话音,他身后排山倒海走来一个庞大的怪物。 那雪怪有手有脚,像人多一些,可模样实在丑恶。身被长毛,吼叫震天,爪牙更是比野熊还要锋利。 “蠢东西,给我杀了他们!”何逍颐指气使地命令着。雪怪看了眼启蛮几人,又低头看了看何逍,仰天咆哮。众人正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见雪怪一巴掌抡下,把何逍狠狠地拍在了地上。随后,根本不理会启蛮他们,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作者的话: 扁鹊敌,医术精明,却偏偏用来害人。自称被他下了毒的人,连扁鹊也救不了,故有此名号。 第五十三章 拭鹰姿 “我说……咱们要不要给那老头收尸?”启蛮问。 谁也没回应,都惊异地看着这一切。想不到,何逍大张旗鼓地吹嘘雪怪,最后他自己竟然被一巴掌拍死了。这事任谁也觉得可笑,可不知为何,又偏偏心里隐隐不安,实在笑不出来。 空气里,透着股肃杀气息,压抑得紧张兮兮。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甚至连半点风声也听不到。只有雪怪沉重的步子,依然咚咚咚渐行渐远。这过分单调的声音,譬如丧乐里敲击的鼓点,催促着坟墓的到来,莫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启蛮突然僵了神情,他看见何逍动了一下手指,抬起阴沉沉的脸。然后,何逍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镰刀高高举过头顶。除了启蛮,谁都不曾察觉镰刀曾被挥动,那么迅猛地划出,刹那间又回归原位。浑然不觉的雪怪,顿了一下脚步,长毛密布的背上,纵向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刻,就在雪怪头顶,血雾泉眼似的喷起两丈多高。庞大的身躯,毫无预兆地从正当间裂开,两半身子,一左一右轰然倒下。涌动的污血泛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流淌开来,成了一片毒沼,让人大老远也觉得刺鼻难耐。毒沼之下,便是万物腐烂,死气浓浓。 “雪怪的血,有这么强的毒性!”祝宛熠惊叹。 启蛮摇头,骇然说:“不是血中有毒,那毒液,是从镰刀上出来的。” 不同于其他人的凝重,血鹰稍一惊愕,旋即笑了起来。何逍听见笑声,空挥了几下镰刀,指向血鹰,道:“敢在扁鹊敌的面前发笑,下场可比这蠢东西惨上千百倍。” “刚才我还真怕你死了,不然,让我怎么报仇雪恨!”血鹰抬手朝何逍虚握一下,玄光引动寒气,骤然缠在何逍身上。 何逍镰刀横扫,荡开黄芒撕碎了寒气,随后远远冲血鹰一劈。瞬间,划出的元力已经逼至血鹰身前。血鹰左手一把抓出,竟然将那足以劈开雪怪的招式,生生碾碎在掌心,傲然喝道:“别把我血鹰,和你那不入流的雪怪比!” 鹰勾狂热地闪耀,随着血鹰飞身而出,凭空留下了道耀眼的痕迹。短剑和镰刀硬生生碰撞,黄白二色光芒同时暴起,擦出响彻云霄的轰鸣。两人都不愿轻易对峙,只是撞了一下便各自退开。 细看血鹰,刚才交手又被何逍的毒功侵蚀。现在不止脸色,连暴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臂都显出了斑斑黑紫,恐怕衣服遮蔽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去。启蛮忧心道:“你中毒太深,快走吧,我拦住他。” 听他这么说,血鹰稍稍扭回过头,只用眼角瞧着启蛮。可就是那眼角,却是锋利无比,锥子一样扎在启蛮身上。血鹰的嘴角撇了撇,坚定而又略带鄙夷地说:“中毒?我血鹰想做的事,断手断脚也要做到!” 似曾相识的话,深深钻进了启蛮心中,和他心底的某些执念强烈共鸣。曾几何时,他也在万分危难间,说过同样的话。因而启蛮完全能够理解,现在的血鹰,究竟是怎样一种心境。 默然片刻,启蛮说:“咱们走!” 祝宛熠可不答应:“我不走,这老头……” “我说,咱们走!”启蛮也不清楚,腔调为何会这么严厉。他只是觉得,走得快些,就是对血鹰起码的尊重。 而祝宛熠,在启蛮的威慑之下,非但没顶撞,反而奇异地阵阵发懵。脑中浮现出似乎从未见过,却又非常熟悉的景象。在一间屋子里,自己有些狼狈,面前是同样不堪的小玫,而站在床边斗志昂扬,大声训斥自己的,就是启蛮。 “快走!”启蛮架着苏钦宇的胳膊,又是一声喝,三个女孩谁都没吭声,乖巧地跑远了。何逍也巴不得旁人走开,好一心对付血鹰,因而毫不阻拦。 启蛮也转身要走,耳边只听苏钦宇说:“孟大哥,我跟血鹰说句话。” 启蛮和苏钦宇,与血鹰背向而立,时间像是在此刻定格。苏钦宇问道:“你说要俯首帖耳,算不算数?” 血鹰坦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你要是让我临阵脱逃……” “那好!”苏钦宇打断了他的话,强提一口气,正经八百地说:“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何逍,活着回来。” 血鹰微微愕然,随后浮起一丝冷笑。“这个差事,乐意效劳!” 等启蛮几人没了影,何逍这才不耐烦地说:“碍手碍脚的走了,血鹰,我这就成全你。” “凭你那些下三滥伎俩,”血鹰颔首挑眉瞪着何逍,“想要杀我,痴人说梦!” “哈哈哈,大话连篇,知道怎么解毒吗!”何逍镰刀当头劈向血鹰。 血鹰不躲不避,迎头直上,手握鹰勾,锐利的眼睛死盯何逍心窝。 “我不会解毒,只会杀人!睁大你那昏花老眼,九天鹰翔!” 破空尖厉的声响,恰如苍鹰振翅而起,直击长空之时,不可一世的鸣叫。自鹰勾之上,金元力扭动着蹿出,化作一对羽翼,两翼当中,正是短剑锋芒所在。寒光汇成弯弯鹰喙,势不可挡,戳向何逍心脏。 “当我扁鹊敌徒有虚名?四方毒荒!”镰刀斩落,正与鹰勾磕碰在一起。在何逍更为磅礴的诀法之下,鹰勾被腐蚀出了数个穿孔,最终砰然粉碎。羽翼随之不复存在,仍有余威的四方毒荒,重重轰在血鹰身上,将他整个人砸落下去。 “这诀法就取你命!”何逍催动土元力,刚刚弱了些的四方毒荒,霎时陡增十余倍的威势。黄芒铺天盖地压下,把血鹰整个人都浸没其中。何逍胜券在握,他这诀法,足以腐尽磐石,何况这寻常血肉之躯。 启蛮正走着,忽然一阵心悸,不禁停下脚。 “怎么了?”苏钦宇也跟着站住。 “你觉得,”启蛮问苏钦宇,“血鹰能打得过那个何逍不?” “打不打得过另说,我觉得,起码他死不了。还记得他背上的伤吧,要换成咱们,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可他还叫嚣着说要杀人。这个人,骨子里是铁打的。”苏钦宇说。 启蛮不置可否,苏钦宇又笑道:“我觉得,咱们都小瞧他了。知道我那云体风身吧,小时候蒙高人指点,学来这么个金诀诀法。” 启蛮有些苦闷地说:“我当然知道!三年前我就想学,可你偏说师傅交代,不能外传。” 苏钦宇神神秘秘地说:“刚才可真让我吓了一跳,血鹰最初拦住何逍的时候,用的竟然就是用的云体风身。” 何逍正得意,身后杀气逼人。“什么时候!”何逍慌忙回身招架,这次成了他被击落,重重摔下。 “兵刃都毁了,还要负隅顽抗!”何逍再使四方毒荒。血鹰却不慌不忙,任由何逍诀法攀缠在自己身上。两手作钩状,旋转翻飞,像是打磨着尖牙利爪,蓄力一击。 何逍见他正中自己的诀法,大喜过望,催动诀法中的剧毒,却愕然发现根本侵入不进血鹰体内。这时何逍才恍然明白,仔细去瞧血鹰动作。乍看时,血鹰两手慢悠悠地运走,可细看才发现,那两手实则飞快游弋,将贴近身边的黄芒全部撕碎。 “看清楚自己的死法吧,鹰姿八爪!” “毒血诀!”何逍用镰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催动土元力,从创口处喷出血箭。他毕生用毒,服过千万种毒药与解药,所以自身的血液就是无上奇毒。再加上谙熟的土诀,这血箭看似平凡,却有无穷威力。 血箭正打在血鹰掌心,立马穿透了手掌。可让何逍意想不到的是,血鹰竟然毫不顾忌,继续展臂抓下。 “你上当了。”何逍狡黠一笑,左手托起那颗褐黄色的珠子,打向血鹰。 “上当的是你!”血鹰凌空翻身,抽回双手,转而一脚踢下。何逍只防备着血鹰手上攻势,不料他两腿之上力道更盛。这一脚避无可避,结结实实受下,肋骨尽断,手里的珠子也掉落在地。 何逍摔在地上,却还是挣扎着去抢珠子,但被血鹰及时一脚踢开。 “你那颗避水石,我早就看见了。你一直想方设法靠近我,无非就是要用它偷袭。” 何逍愕然:“不可能,你从哪知道避水石的!” “因为,湮金石就曾在我手上。瞑目吧,鹰姿……” “等等!”何逍模样恐慌地求饶:“你别杀我,我给你解药。不然,你很快就毒发身亡!” 血鹰道:“不劳你费心,等杀了你,自然能在你身上找出解药。” 突然,何逍的神情轻松了起来,嘲笑道:“血鹰啊血鹰,枉你是个杀手,却犯了最不该犯的毛病。” “可恶!”血鹰心里一紧,赶紧催动金元力,鹰姿八爪狠狠打下。 何逍身上腾起烟雾,血鹰抓了个空。等从烟雾中冲出来,何瑶已经置身远处,高喊道:“起先毒烟没准备成,如果你不迟疑,那我已经死了。可现在,你就慢慢等着毒发身亡吧!” 作者的话: 承蒙错爱,最近总感觉状态不佳,极力调整中!!! 第五十四章 黄衣公子 启蛮坐在地上抓耳挠腮,只觉回肠百转。挤出一副苦瓜脸,鼻子嘴巴皱在一起,眉毛拧了三道弯。忽地站起来,低垂着头,用力抱着膀子,来来回回踱个不停。时不时就要叹上口气,嘴里细声细语,不知道都在念叨些什么。 祝宛熠烦了,恼道:“野小子,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要是真安不下心,我陪你回去看看。”苏钦宇说。 “不行!这是他自己的事,说了不让别人插手。”启蛮一口回绝,可还是焦躁难安。 “过来了!”冷逸云说着,蹭地起身。众人一起看去,只见血鹰一步三晃,丢了魂似的走来。 赶到近处看,血鹰身上毒斑累累,处处皮开肉绽。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可怕地浮肿着,招牌似的锋利的眼睛也黯然失色。看见启蛮几人后,血鹰眯起眼,艰难地分辨出了苏钦宇,苦笑道:“惭愧……让他跑了……” “快,赶紧找人帮他解毒!”听小玫这么一说,启蛮背起血鹰就往城里跑。 “别去定安啊,那里没有郎中!”冷逸云扯着嗓子喊,可启蛮早就跑远了。 苏钦宇惊问:“没有郎中?怎么会这样?” “说来话长,定安的郎中都让我赶跑了!快追,咱们得去别的地方!”听冷逸云这么一说,苏钦宇忙施展云体风身追了出去。可纵然如此,还是望尘莫及。 启蛮心急如焚,比他自己中了毒还要惊慌。一溜烟闯进城中,逢人便问郎中在哪。可得到的答复都是,前几天有个女魔头专门找行医人的麻烦,满城的药铺一个不剩全关了门。启蛮不死心,还是遇一个问一个,而血鹰的气息已是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启蛮茫然无措地走着,在他背上的血鹰,浑身就像发了霉的馒头,有些地方发绿,有些地方发黑,就是没有一寸正常的颜色。再到后来,血鹰身上散起一股比腐尸还要恶臭的气味,隔着十多步就能闻见。过往行人,都遮起了脸,捏紧鼻子,纷纷避着启蛮走。 见人人都躲他,启蛮驻足放声大喊:“郎中!有人要死了,谁能给他解毒啊!”经他这么一喊,不仅没人回应,沿路的摊子也收了,门窗也掩了,都把他拒之千里。 “得了,”血鹰说,“没人救得了,我早认命了。” “不是说还有仇没报吗?不是说要血洗血天宗吗?不是说想做的事,断手断脚也要做到吗?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死在这里,算什么大丈夫!”启蛮陡升怨愤,连声质问。 血鹰自嘲地笑了笑,言语悲凉:“大丈夫?别说笑了!我要真是大丈夫,几年前受辱之后,就不该苟延残喘到现在。” “你要是想死,就不会撑着回来,对钦宇兄弟说惭愧!咱们的命好像,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启蛮从心窝里掏出这么句话,但他现在除了六神无主地站着,丝毫想不出办法。 血鹰连声大笑,笑得何其无奈。“死又何惧,只可恨奇耻未雪,奇耻未雪!”他一边喊着,一边圆睁双眼,瞪视这捉弄人的世道。 启蛮站在街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感觉到,背上的尸体,开始变得冰冷。血鹰的死,让启蛮开始动摇:自己也信誓旦旦地说要报仇,也和血鹰是同样的悲愤,可到头来,难道亦会是同样破灭的下场? 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泛滥起来,启蛮想要逃避这一切,躲到一个远离尘世,谁也不认得他的荒山野岭。不用想着仇恨和恩情,没有妖人的罪过,也不在乎诀侠的虚名。哪怕终日残羹冷炙,哪怕只能与鸟兽为伴。 罢了,人死不能复生,启蛮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葬血鹰。扭头朝城外走,却正撞在一人身上。这人也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可奇怪的是,启蛮自始至终都没察觉。 看这人打扮,是个英俊体面的黄衣公子,一身莹黄缎子公子氅,上绣祥云鸾凤,左腰白玉环佩,右腰别着折扇。而他模样也是极其俊雅,头发整整齐齐束着,横插了根鎏金坠子翡翠簪,风度翩翩,又带着股子黠劲。 “得罪了。”启蛮道了声歉,绕过去要走。突然,背上一空,血鹰竟被那黄衣公子拖了下去。启蛮顿时火了:“别拿亡人开玩笑!”说着就要动手抢夺。 “且慢!”黄衣公子把血鹰挡在自己身后,客客气气地说:“我问你,你背着这人想干什么去?” 启蛮心想,背着死人还能干什么,这不明摆着入土为安吗。便没好气地说:“他中毒死了,我要安葬他。” 不料,黄衣公子竟然讥笑道:“安葬?我看你是要活埋了他吧!” 启蛮本就心里烦躁,被他这么一说,犯上了火气,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可真生气了!”说着,探出手去拉扯。黄衣公子咧嘴一笑,伸手在血鹰背上重重拍了一掌。 “你别碰他!”启蛮叫着要去拼命,只听几声咳嗽,血鹰呕上一大口浓痰。接着,明明断了气的人,居然又开始急促地喘息。 再看黄衣公子,摸出一大颗丹药,二话不说,掰开血鹰嘴巴塞了进去。拿手指戳到血鹰嘴里,粗鲁地捅了几下,就把丹药捅进血鹰肚子。 “什么东西?”血鹰虚弱地问道。黄衣公子不答,把血鹰撂倒,在屁股上连踹三脚,拔腿就跑。 “小子,你给我站住!”血鹰纵身而起,身形如风,健步如飞,五步便追上黄衣公子,一拳打趴。 “呵,好快的身手!”黄衣公子赞叹着要爬起来,却被血鹰一脚踏住后心。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老虎嘴边拔毛!”血鹰怒目切齿,他什么伤都受过,唯独这屁股,行走江湖以来头一次让人踹了。 “别动气啊,我问你,毒解了吗?”被他这么一问,血鹰才意识到,自己身轻如燕,完全健壮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该死了吗?”血鹰连连退上好几步,平生从没有过这般惊讶。 地上黄衣公子这才得以站起来,说:“我踹你屁股,有两个缘由。第一,是要故意激怒你,让你催动元力来追我。这样一来,我给你服下的丹药才能尽快起效。” 血鹰茅塞顿开,又问:“那这第二个缘由呢?” “这第二,”黄衣公子说,“你模样太凶狠,我看不惯,踹了心里痛快。” 血鹰愣了下,气上心头,猛地揪住黄衣公子衣襟,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个癖好,谁救我,我就杀谁!” 可那黄衣公子乐了,说:“救你?别说笑了,你是死是活管我何事?我只是对你中的毒感兴趣,技痒难耐,想试着解了而已。” 这下血鹰没辙了,送开了黄衣公子,说:“亏了你不是要救我,不然我要你的命。” 黄衣公子抚平了衣裳,说:“想我杀人无数,头一次不小心救人,还救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 这期间,旁边的启蛮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直到那黄衣公子笑吟吟地问他:“我说你是要活埋他,没有说错吧?” “你小子,刚才真要埋我?”血鹰问道。 “这个……我那个……”启蛮太过惊愕,一时无言以对。可血鹰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说:“你救过我,本该杀你。可你刚才要活埋我,那咱们恩怨两清,我不杀你了!”启蛮懵了,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劳烦问一下,”那黄衣公子对血鹰说,“给你下毒的,是什么人?” 血鹰爱答不理地说:“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那真可惜了,我看他下毒手法奇特,本想拜会一下,切磋毒艺……”黄衣公子失望地说。 “毒艺?那种歪门邪道也配得上‘艺’字?”血鹰鄙夷之情写在脸上,那黄衣公子倒不介意,一笑了之。 “孟大哥!” 启蛮听见喊,循声看见苏钦宇心急火燎地奔来。云体风身诀法施展,转瞬就到了跟前。“你……”苏钦宇上上下下打量血鹰,见他虽有些疲乏,但毒斑已经消褪,很是不解。 “钦宇兄弟,是他救了血鹰!”启蛮兴冲冲地引见苏钦宇和那黄衣公子。 苏钦宇顿生敬意,可等看清了黄衣公子的样貌,苏钦宇却有种异样的预感。 “怎么了,你们认识?”启蛮看见苏钦宇的神情,疑惑地问。 “啊不……在下苏钦宇,敢问尊姓大名。”苏钦宇对那人拱手道。 黄衣公子坦然受下,也不还礼,说:“封悯之,咱们算认识了,嗯?”封悯之朝苏钦宇身后望去,祝宛熠、小玫和冷逸云也找了过来。封悯之的眼睛蓦地一亮――三个漂亮姑娘!赶忙正了正衣裳,又随手摸出了腰间的折扇。 “毒解了?”小玫听了启蛮所说,去摸血鹰脉象,果然一切如常。 折扇刷开,清脆作响,白银打造的扇骨,上等绢裁的扇面,绘着一幅青松百鹤图。 “几位姑娘,在下封悯之,请教芳名!”封悯之那春风得意的样子,让苏钦宇很不舒服。 作者的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状态拧回来了,《诀侠路》从此更上一层楼! 第五十五章 伴君行 祝宛熠略显厌烦地瞥了封悯之一眼,既没细看,也不回话,就又转开了目光。 “孟启玫,公子请了。”小玫做了个万福,言谈举止恰到好处。但在苏钦宇看来,却是百般的别扭。 而冷逸云只说了名字,却盯着封悯之不住地打量,出神地想:“这人好生英俊!什么时候,启蛮也能有他一半的气度就好了。” 苏钦宇越发觉得不自在,赶紧说:“封兄,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告辞吧。” “别!”封悯之觍着脸说:“我这人就喜欢结交朋友,咱们有缘相识,不如我陪你们走一程吧。” “好啊!”启蛮欢欢喜喜答应了,他亲眼见到封悯之解毒技艺如神,心想有这么个同伴,走到哪都能多几分牢靠。其他几人也不置异词,苏钦宇虽千千万万个不乐意,无奈孤掌难鸣。 封悯之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说:“既然如此,那咱们下一步要去哪?” 这下算是问着了,启蛮几人都说不好该去哪。倒是血鹰说了:“去青阳山,血天宗。” “妙啊!”封悯之听了,竟然拍手叫好。 血鹰冷冷地问:“怎么,你也知道血天宗?” 封悯之瑟瑟发抖,交臂搓着胳膊道:“你这人怎么总是阴里阴气的,我不站你身边。”说着,有意无意地和血鹰拉开了距离,往三个姑娘身边靠过去。等停下脚,畅快地舒了口气,说:“这下舒服多了。”他是舒服了,可苏钦宇心里怒火更旺。 “快说,你怎么会知道血天宗!”血鹰逼问。封悯之见遮掩不过去,便道:“就是前几天,有个血天宗的说要请我去。我不答应,他就动手,后来让我给毒死了。” 他说的淡然,但在血鹰听来却是震撼。他遇过薛昆、何逍两个血天宗的人,都是不好对付的狠角色。可这个看上去风流诡滑封悯之,竟然轻描淡写地就除掉了一个。同时又想,何逍瞒了实情,血天宗这次不止派遣了他和薛昆,不知还有多少人。 “谁说要去血天宗了,我可不去!”冷逸云嚷嚷起来,一想到血天宗八成全都是何逍那样毒辣又高强的人,她就只想避得远远的,哪还会上门滋事。 血鹰说:“去不去都随你,只是,先前和你们一同住在狄家寨的那个老道,现在就在血天宗。” “三爷爷!我没听错,他果然是说自己要陷在青阳山血天宗!”启蛮惊叫。 “哥,”小玫说,“虽然三爷爷他脾气古怪,可毕竟……” “我知道,咱们这就去血天宗,找他们要人!”启蛮这么说,苏钦宇和祝宛熠也都愿意陪同。冷逸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叹气说:“都要去送死?真不知道那老不正经有什么好……” “小丫头,没胆子去就算了,免得再来狐媚人!”小玫说。 冷逸云气不过,也不想就这样离开,索性把心一横,道:“谁说我没胆子!去就去,反正了无牵挂,不就一条命吗!” 众人这么说定,先等血鹰换了身干净衣裤,然后来到一家酒楼填肚子,再准备启程。封悯之毫不客气地占了正座,吩咐店小二,把招牌好菜挨着来个遍。启蛮几人心想,看来封悯之要担下这花销,也就随他去了。 席间,血鹰说了先前如何遇上孟宛龙,又如何被薛昆胁迫。后来伺机避走,被伤了后背。一五一十说得明白,连同自己技不如人,逃得狼狈,也毫不避讳或是掩饰。启蛮暗叹,别看这血鹰凶神恶煞,但的确如冷逸云所言,虽不光明,却也磊落。 再后来说到何逍,封悯之来了兴致,非要找他比试不可。血鹰便和封悯之争论起来,到时候谁才该与何逍对敌。 这一行人里,有三个人的神色最耐人寻味。 先说小玫,眼睛弯弯含笑,惬意地盯在封悯之身上,从此就再难挪动。偶尔望向别处,便油然觉得难看得很,随即又去看封悯之。 而冷逸云,紧蹙了眉,目光又盼又忧,在启蛮和封悯之两人身上来来回回转悠。从头到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寸一寸地比较,却怎么看怎么失落。 可要论最不寻常的,还是平日里最滑头的苏钦宇,此刻肚子里打翻了醋坛子。眯缝起眼看着封悯之,似乎是想拿眼皮把眼神磨成把快刀,砍出去刀刀见血。 突然,启蛮惊慌大叫:“封兄快帮忙,钦宇兄弟也中毒了!” 满座哗然,都瞧着苏钦宇。苏钦宇一头雾水,说:“孟大哥别乱说,我哪有中毒?” 启蛮确信地说:“怎么没有!我刚才看你,脸色都绿了!哎……你自己看啊,现在又红了!” 苏钦宇先是嫉妒得绿了脸,被启蛮戳破,又难堪得红了脸,当下无地自容,借故离席。小玫见他面带愠色,心中会意,也跟着去了。 两人前后脚,到了酒店后的院子里,苏钦宇知道是小玫跟着他,站住了,头也不回便道:“堂堂男儿大丈夫,净往花哨里打扮,还吊着一对勾人桃花眼,有什么好看!” 小玫掩口失笑,有意阴阳怪气地说:“依我看啊,你是自愧不如了吧!” “我苏钦宇是何人,自愧不如?哼!”他嘴上不服,可心里却想:“小玫说得对,在那个封悯之旁边,自己就是会不禁自卑。” “真是稀罕了,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说,自己要当大将军吗,怎么和一介草民攀比起来了?”小玫说着,轻移莲步,柔柔贴上苏钦宇宽阔的脊背。脸上飘起红云,犹豫了片刻,一双柔若无骨的胳膊,搂住了苏钦宇的腰。 他二人相识月余,彼此之间互生情愫,已是心照不宣的事。但两人都与对方以礼相待,如此亲昵的举动,还是头一回。苏钦宇愣了神,迎着阳光和煦,却觉身子轻飘飘的,逍遥在梦境中一般,不能自拔。极力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好久,除了灌进几口微风,鼓胀了肚皮,就一个字也说不出。 幽幽的香气从颈后徐来,还有小玫幽幽的话语:“这就好比你见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花,会忍不住多瞧上几眼。我看封悯之,就是如此,绝没有别的心意。不过,既然你不乐意,那我不看他便是。” 语出如莺,气吐如兰,正沁进了苏钦宇心坎里。苏钦宇心头像是吃了蜜,说不出的甜美,但嘴上还是倔道:“我哪有不乐意,你愿意看就看呗,关我什么事。” 小玫也不点破,嫣然一笑,说:“咱们的缘分,哪是旁人能比的。知道吗,自打第一眼瞧见你,我就觉得好眼熟。那感觉,真就像是前世回眸对上了眼神。” 苏钦宇暗自偷笑:“你当然会觉得眼熟!什么前世,哪有那么玄乎。三年前,我就在你家住了一整个冬天!”可他不想破碎了小玫这一番意境,便顺着道:“那是自然,天定缘分,天作之合。”说着,两手叠起,抚在了小玫温软的手背上。 就如同两支单调的曲谱,恰能交织出最默契的和弦。心有灵犀一点通,多情山鸟不须啼。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站着,两颗律动的心,却串联出了美妙的旋律,足以让人忘乎所以。 苏钦宇和小玫的甜蜜,正与饭桌上的唇枪舌剑对比鲜明。血鹰与封悯之,两人还在为谁先对敌何逍的事争执不下,几句话说得呛了,血鹰就提出以诀法论高下。封悯之欣然答应,看两人架势,似乎是要立马交手。 看两人剑拔弩张,启蛮竟然出奇的镇定。倒不是他见惯了风浪,不再大惊小怪,而是心里抱着个令人捧腹猜测:“上次祝姑娘她们在客栈大打出手,结果店主人白送了干粮。这次打起来,掌柜的是不是就把饭钱给免了?” 可惜事情不如他意愿,这家掌柜蛮横得很,催促着先把账结了,然后到街上拼个死活。 一说结账,所有人都瞧向封悯之。封悯之咧嘴笑了,掏出钱袋翻了个底朝天,空空如也。随后把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没钱你还挨着点菜!”冷逸云叫了起来,她心里有数,只要到了用钱的时候,往往都得靠她。果然,启蛮开口说:“冷姑娘……你那里……” 冷逸云还没说话,满屋子的人都聒噪了起来。厨子、跑堂、管账,全都涌了过来。这时启蛮才留意到,原来整家整家店的人,没有一个是正经生意人的脸面,而是个个带着争勇斗狠的身段。 食客们见了,也不用撵,都识趣地留下盘缠,起身朝掌柜点头哈腰。掌柜的也不正眼去瞧,摆摆手,众人就争先恐后,一哄而散。 看到这架势,封悯之第一个乐不可支:“黑店,这是家黑店!” 血鹰也是摩拳擦掌,说:“真是撞大运了,老子我就喜欢黑店。” 冷逸云也是松了口气,祝宛熠更不用提,早就两眼放光。 只有启蛮,还觉得自己理亏,跟掌柜好言商量说:“我们钱没带够,先赊下,回头尽快还上行吗?” “怎么,有架可打了?”苏钦宇从后院挑帘而入,他可是如假包换的山贼头子,自然喜欢凑这热闹。 小玫跟着进门,看清了状况,击掌笑道:“真好,这顿饭算是白吃了!还愣着干嘛,揍他们啊!” 经小玫这么一说,店里的人尚没回过神,就被打翻了大半。掌柜的又惊又怒,看出启蛮六神无主,只当他好欺负,就绰了条长凳砸了下去。启蛮看见,一拳震碎长凳。连同那掌柜,也被他拳劲打出老远,一头撞破了账台,跌得鼻青脸肿。“别打了,别打了!”启蛮嘴里不住地喊着,却已经接连撂倒了七八个人。 整个店里,有人嘻嘻哈哈,有人哭爹喊娘。桌翻凳倒,坛打碗碎,热火朝天。可偏在这时候,门口进来四个不速之客,打头的那个说:“这里头有老熟人哩,贫僧有礼了!” 作者的话: 释名:“伴君行”,一个是封悯之伴启蛮等人,还有就是小玫心伴苏钦宇,差强人意吧~ 第五十六章 四人牢 四个人里,为首的是那笑弥勒,剩下的两男一女,姿态打扮各不相同,却都古怪之极。 “这就是我碰上的那个薛昆,不好对付。”血鹰低声说。 启蛮一听就急了:“正要去找你!你把我三爷爷带哪去了?”说着,扑上去要动手。 “回来!”血鹰拉住了启蛮,道:“你打不过他,退后!” “血鹰大侠倒是识时务,不过咱俩的恩怨要先放一放!”薛昆迈步进屋,在人群中扫了眼,说:“是哪位好汉,害了我血天宗‘锦毛虎’段景的性命?” “‘锦毛虎’,好大的口气!他那点能耐,也就配个‘锦毛鼠’!”封悯之说完,还想再跟着笑几声,表示鄙薄。但没等他张开嘴,面前一阵风压,薛昆那堆满憨笑的脸,就贴在离他鼻尖不足一寸的地方。 封悯之应变足称神速,但还是来不及。薛昆只是抬手在他胸口拍了一下,封悯之整个人就撞在了墙上。两尺厚,石头砌成,严丝合缝的墙面,在这一撞之下竟然破碎倒塌,半个房顶也坍了下来。 “快走,先出去再说!”苏钦宇喊了声,众人顺着屋子破出的洞,跑到了外头。 “哪里逃!”薛昆引动元力,对准了走在后头的祝宛熠,左掌击出,随即右掌拍在左手手背。祝宛熠觉得脑后元力澎湃而来,仓皇回头,面前有个壮实的背影。 “小子送死,连你一起!”薛昆再汇聚起大团元力,抱在怀中两手推出。这一招三叠掌,带出三道青芒,一道胜过一道,汹涌不绝。 “我三爷爷,让你弄哪去了!”启蛮接下第一掌,只觉筋脉大震,有股被压抑了很久的力量突破出来,顿时抵消了掌力。而第二掌紧接而至,也是被那股力量消磨掉。启蛮惊喜过望,体内五行元力源源不绝供他驱使,便拣出金元力,去挡薛昆的第三掌。 迎面重压,启蛮撑起弓步,两腿蹬实了,也还是被推着后退。危急关头,背后有双手,轻柔又坚定地支住了他。顺着那双手,传来温热的火元力,恰将启蛮体内的土元力牵动起来。启蛮想到混元归,忙施展开来,连同凝聚双手的金元力,猛然将薛昆的掌势扯碎。 启蛮也不敢恋战,快步退了出去。薛昆惊愕,刚才三掌他用上了五成的本事,岂料竟被这么一个愣小子挡下了。 “和尚,莫非你斋吃多了,也学得慈悲了?”血天宗四人里有个蒙面女,近身到了薛昆身边,讥讽道。 “贫僧爱吃的斋,嚼的是人肉,喝的是人血!”薛昆瞪了她一眼,拂袖追出。 启蛮跟着祝宛熠到了外面,街上人来人往,都瞧着这家突然倒塌的酒楼。苏钦宇仗着个头高,举着胳膊招呼启蛮过去。跑到近处,只见封悯之正靠在冷逸云怀里,眉头拧成疙瘩,眼睛死死闭着,浑身颤抖。 “他怎么了?”启蛮问。小玫摇头说:“脉象没什么反常,可看起来伤得不轻。那个薛昆的诀法真够阴狠,把人弄成这样,也看不出伤在了哪。” 听完小玫所说,祝宛熠哼了声,狠狠一脚踹在了封悯之身上。封悯之也不吭声,也不动弹,祝宛熠嗤笑,对冷逸云说:“妹子你上他当了,快起来,看我给他治伤!” “嫂子,你这是……”小玫不解。祝宛熠道:“定安的时候,那个狄炎也使过这伎俩。姓封的你听着,再给我装死,姑奶奶废了你命根子!”说着,抬脚就朝封悯之胯下踩去。 “恶婆娘!”封悯之赶紧睁眼,一蹦三尺高,扭头便逃。 “哪跑?”薛昆挡路,封悯之只好后退。跟随薛昆来的三人,各站一方,算是薛昆本人,成四角阵势合围。 “跟他们拼了!”启蛮喊着又要上前,被众人拉了回来。 “孟大哥,血天宗个个是好手,不可冒失!光天化日,不信他敢闹出什么大事。”苏钦宇小声劝着。 “你肯定想着,贫僧几人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动手吧?的确,贫僧是不敢……”薛昆笑呵呵地说。突然,纵身而起,凌空而立,一束霹雳正打落在他脑袋顶,那片光秃的头皮上。 “雷海!”薛昆大喝,僧袍鼓动,自他袖子里,衣摆下,放射万千电光,密集地蹿向街道和屋舍。 启蛮几人合力,勉强拦住电光,甚至血天宗的其余三人,也不得不施诀自保。而那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就全都毙命于薛昆诀法之下。砖铺的路,石砌的房,脆弱如稻草,飘荡如柳絮,破碎纷飞,七零八落。 “善哉,贫僧把他们都杀了,这样就敢动手了!”薛昆喧上句佛号,隔空一掌。启蛮催动元力还了一掌,但除了他和封悯之能站住,剩下几人都或蹲或倒,根本直不起身。而且受了这番冲击,血鹰背上的伤又隐隐作痛,浑身使不出劲。 “可恨!其他三个还没插手,就悬殊这么大!”血鹰干恼火,无能为力。 “哈哈!好小子,再接贫僧一掌!”薛昆身子撞下,挥掌朝启蛮打来。启蛮不顾劝阻,迎上就是一拳,同时用上了混元归诀法。 拳掌相接,启蛮头一次感觉在力气上吃了亏,整个右臂都震得发麻。可薛昆更觉惊讶,自己掌心送出去的元力,竟然被启蛮的拳头化解得一干二净,还有种诀法被剥离的感觉。 “够邪乎!”薛昆一记重踢,启蛮虽招架及时,但还是被踢了个趔趄。 苏钦宇等人一拥而上,齐攻薛昆。“蝼蚁,再多又有何用!”薛昆厉叱,两掌震在一起,雄厚的力道把众人冲得四散。 冷不丁,一根钢针射向薛昆脖子,无声无息,其上绿光莹莹。 眼看要得手,却被薛昆伸出两根手指,牢牢夹住。待等看清楚,薛昆连忙撇掉钢针,以手为刀,把那两根手指上的腐肉削掉。薛昆知道是封悯之下的手,笑道:“论用毒,你不如‘扁鹊敌’何逍。论暗器,你不如那个‘暴雨箭’周瑶!”说着,薛昆伸手指向跟随自己而来的一个佝偻老人。 “虽说欺负女人的事我不屑去做,可也是不得已出此下策。”苏钦宇说,意在伙同众人从那个蒙面女身上打出个突破口。 “你不屑,就换我们来!嫂子,咱们上!” 疾火刀和寒冰刺左右夹击,不料,那个蒙面女的两条胳膊,竟然化作石臂,直接受下祝宛熠和小玫的攻势。 “妖婆子,还有我!”冷逸云自掌中唤起风刃,扭动着卷向蒙面女。 斜刺里飞来一支八角流星镖,其上蕴有白芒,从冷逸云的疾风诀中一穿即过。旋风顿时破散,冷逸云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封悯之说了:“好一个‘暴雨箭’,我来领教!” “不管别人,打那女的!”苏钦宇喊了声,云体风身冲出。血鹰的云体风身,要比苏钦宇疏浅一些,而当他也施展出的时候,苏钦宇已经被打退回来。 面前是个大胡子,八尺有余的魁梧身材,五大三粗。头戴发箍,勒紧了卷曲散落的长发,脖子上挂了串精钢铸成的念珠,每个珠子都有馒头大小。手里提着根龙纹镔铁月牙铲,足足一丈长短,光是那铁打的铲柄就有别人胳膊粗细,笨重异常。 “想走?由我血天宗‘行者’一祯,来当你们的对手!”一祯这么站着,高大的身材把苏钦宇和血鹰的路堵得死死的。 蒙面女整个人离奇成了能行动自如的石像,坚不可摧,势不可挡。周瑶骨瘦如柴,弯腰驼背,却能像猿猴那样手脚并用奔走如飞,不停打出千奇百怪的暗器。一祯力大无穷,月牙铲抡起,千万斤的劲头。更有薛昆,诀法深不可测,心狠手辣。 转眼的工夫,祝宛熠和小玫落了下风,冷逸云和封悯之险状迭生,苏钦宇和血鹰岌岌可危,启蛮也数次中了杀招。再到后来,启蛮七个人又被逼到了一处。薛昆四人再次各镇一方,铁通似的牢不可破。 “大家都明白吧。”苏钦宇疲倦而无奈地说。 “明白什么?这时候了还说半句话!”祝宛熠气道。 “孟大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直说了吧,咱们几个人,没法都活着。”苏钦宇说。所有人都沉默了,苏钦宇说得有理,面对血天宗四大高手,奢望七个人全都保住性命,简直是天方夜谭。 血天宗的人,都在等着薛昆的吩咐,才会动手。可薛昆似乎并不着急,只是在悉心调理元力。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和启蛮交手的时候,平白无故连吃暗亏,流逝了大半元力。他当然不会想到,启蛮使的竟然是后土教的邪诀。 “孟大哥,咱俩是知己的兄弟,比亲兄弟还投脾气。你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可现在,再想着都活下去,只能是一起送死。” 启蛮慢慢垂下头,苏钦宇继续说:“长话短说,老办法,分开走。生死天定,绝不回头!” “分开走是不错,只怕他们不让咱分开啊。”血鹰说。的确,就从刚才突围受挫来看,这点才是最大的难关。 而这时,启蛮咧开了嘴,不带半点担忧,开朗笑道:“钦宇兄弟,你也觉得我固执?” “你不固执,还是孟启蛮吗?”苏钦宇也说不好,为什么到了现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口,自己还能跟着笑起来。 “这辈子活到头了,我就听你次劝。”启蛮说着,缓缓攥紧右拳,举起与额头平齐。“非要有人死,那我就让你们中的人活下去。没有突破口,看我这拳头,给你们打一个出来!” 作者的话: 喜欢的朋友们,请推荐给小伙伴们哈~现在这点字数,书生将就不奢求啥了,等以后字数多起来,定会厚起脸皮拉花求打赏,做好心理准备吧233333333 第五十七章 各自为战 谁都没想到,启蛮竟会如此听劝,又如此决绝! 封悯之倒是喜出望外,指手画脚地说:“好!你去打出突破口,那个女人!” 蒙面女看见启蛮的架势,又听封悯之所言,立马石化了整个身子,提防启蛮来攻。 “打女人,我下不了手。四个人里,就数那秃子最厉害吧?”启蛮说着,眼睛盯紧了薛昆。 苏钦宇抓住启蛮肩膀,说:“你不能死在这,你走,我留下!” “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事到临头怎么婆婆妈妈了?别废话,都给我跟上!”启蛮把苏钦宇甩开,抡拳直取薛昆,发自肺腑地吼道:“你苏钦宇,是要当大将军的人!” 薛昆想不到启蛮会决定从自己这里突破,只觉被小瞧了,震怒道:“张狂,就凭你!” “挡在我兄弟前面的人,由我来清理!”启蛮咆哮着,心中祷告上天:“我孟启蛮,自知粗鲁愚笨,但只求今天能够顿悟。曾经,我兄弟教我的诀法,现在使出来,帮我兄弟活命!”默念起当初金刀寨中,苏钦宇说过的心诀,久违的清明肃静再次涌上心头。右拳之上,金元力雄聚,喷射出能刺盲眼睛的明光。 “金诀,金刚咒!” 薛昆面色被照耀得惨白,常挂脸上的憨笑,变得狰狞惊骇。尽展毕生修为,两掌前后叠紧,去接启蛮那势能开天的一拳。 元力碰撞,狭路相逢,侠者胜! 薛昆身子重重一沉,两腿没膝盖陷进了土地中。即便如此,还是禁受不住启蛮拳威,整个人像是狂风之下的老杨树,虽高大可参天,粗壮有合抱,却仍顺风卑屈,脆弱欲折。等启蛮收起拳头,薛昆已经被击退在十丈之外。埋在土中的小腿,像是犁头般,沿途割裂出两道二尺多深的沟壑。 “孟启蛮,死意已决!挡我者,和我同去!”不输血鹰的凶狠眼神,挨着扫了一遍血天宗的四人。 “好一手力气,你挡得住吗!”当头惊雷暴喝,启蛮抬头,似有一片黑云压来。行者一祯,挥舞起镔铁月牙铲,朝启蛮劈落。 启蛮仍旧是凭着拳头招架,正打在月牙铲的斧刃之上。 “震得我手痒,过瘾!”一祯后翻跟头站在地上。抬头看,见启蛮又是抡拳打来,厉声道:“我挡住了,你挡得住吗!” 镔铁打造的铲柄,被启蛮一拳砸弯。一祯大笑:“痛快,痛快!”两手攥住月牙铲,硬是把弯了的地方拗回笔直。 “走!”启蛮喊道,催其余众人快逃。见没人动弹,又道:“我撑不了多久,待会谁都走不掉!” “走!”苏钦宇呼应着高喊:“孟大哥拿命拼出的路,都别给我辜负了!” 封悯之跑在头里,然后是三个姑娘被血鹰推走,苏钦宇殿后。蒙面女见状,挪动着看似笨拙的石躯,拦在前面。“此路不通!我血天宗‘石菩萨’华容……” 迅雷不及掩耳,启蛮飞身一脚把华容远远踢开。“打女人下不了手,打石头我不介意!你们快些,我挡住他们四个!” 薛昆愤愤地拔出了腿,站在平地上,憨笑彻底变为狞笑,掏着耳朵说:“贫僧没听错吧,你要拦住我们四个?” 启蛮踏前一步,指着薛昆道:“秃子,下次我把你连脑袋一起砸下去。” “你这么说,贫僧真的很上火啊。一祯、华容、周瑶,这小子我亲手解决,你们去追其他人。尤其是那个杀了段景的,让他死得难看些!”薛昆说着,把脑袋左右歪了歪,扭得颈骨嘎巴作响。 “猫追耗子,我喜欢。”周瑶迈步便走,华容也随上。一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薛昆,点到为止,不可再屠城。” “多管闲事,走你的路!”薛昆道。 见周瑶、华容和一祯,先后朝自己走来,启蛮蓄势待发,准备输死一搏。却见黑影闪动,有什么东西扑上来,把启蛮按翻在地。周瑶和华容先后越过启蛮,去追苏钦宇等人,而一祯路经启蛮身边的时候,叹惋道:“是我无福,这辈子没法和你好好打一场。” “再絮叨,把你也杀了!”薛昆模样大变,身躯足有原先两倍的壮实,满脸黄白斑斓,獠牙外露。一祯看了他一眼,不舒服地转开脸,径自而去。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启蛮挣扎着要起身,可任他再怎么用劲儿,也不能把薛昆从身上掀下去。 “善哉,贫僧要开荤了!”薛昆张开血盆大口,朝启蛮脖子咬了下去。 逃离的几人正跑着,走在最后的苏钦宇突然停住了脚步。血鹰发觉,回头道:“快走,傻愣着干什么?” 苏钦宇道:“以前有个人跟我说,孟大哥没了左手,我去给他当左手。谁都能走,只有我不行,我苏钦宇的命,早就交出去了!” “钦宇,我哥不会死,咱们别给他当累赘!”小玫喊道。 “累赘的是你们。”血鹰冷冷地说。 “混蛋你说谁!”祝宛熠怒起来,要和血鹰动手。 “这时候就别内讧了!”苏钦宇一声喝,再加上小玫劝说,祝宛熠才压下了火气。苏钦宇接着说:“把你们送出这么远,也该安全了。如果孟大哥活着,我就得回去找他。如果他死了,我也没脸独活!” “以为这么远就安全?少做梦了!”行者一祯健步如飞,月牙铲猛打过来。 “你们快走!要是缘分未尽,咱们血天宗见!”苏钦宇云体风身避过,飞身绕到一祯脑后,挥刀就砍。 “优柔寡断,烦不烦!”血鹰怒道。 “快走!”冷逸云也尖声叫了起来,施展疾风诀,风劲加快了众人的脚步。但是,还有一人没走,反而迎风直上。 “鹰姿八爪!”血鹰抓向一祯面门,与苏钦宇前后夹攻。 “你也走,以二敌一为人不齿!”苏钦宇刀法挥洒凌厉,分出神来撵血鹰。 “我可不懂世俗荣辱,只想不欠人情分!你要回去找那傻小子,就快点干掉这个人!”血鹰上下腾挪,身形飘忽。而一祯月牙铲舞得无懈可击,对敌两人也游刃有余。 两处激战,封悯之竟别有闲情:“三位姑娘,老天眷顾在下,亡命路上也能如此香艳!” 若不是怕辜负了留下断后之人的良苦用心,祝宛熠三人都要先杀了这个风流无赖。但无需他们费工夫,封悯之的桃运,在出城之前就到了头。路边一个阴暗角落里,明光一晃,数枚短镖疾飞而来。封悯之余光瞧见,打袖中回射无数钢针,将短镖纷纷打落。 封悯之停住了脚,说:“想必是暴雨箭周瑶,速速现身吧!” 那个阴暗的角落里,佝偻老头走了出来。头发寥寥可数,发黑的眼眶深深凹陷,浑身都是皮包骨头,活像一句驼着背的骷髅。看样貌年纪应该不小,可瘠薄的身子竟能奔走神速,更胜正当年的健壮男丁。 “罢了,这帮疯狗追得紧,在下不得不好好当个男人。要是能活过今日,血天宗上,定会找三位提亲!”封悯之大笑,洒出一排钢针钉在了周瑶脚前,说:“敢跨过来,让你死个漂亮!” “巧了!头儿交待我说,要让你死得难看。”周瑶弹了下手指,一枚钢珠飞来。 “小屁孩的玩意也拿来使唤!”封悯之飞出根针,把钢珠穿碎。不料,那碎裂的残块势头不减,依旧打向封悯之全身。封悯之没想到,这钢珠内有玄机,碰到东西并不会滞留,而是散作钢砂继续射出。 就在封悯之无处躲避的时候,面前耸起一堵火墙,细小的钢砂刹那间熔化殆尽。 “对付铁的东西,还得靠火!小流氓,多学着点。”祝宛熠说。 “嫂子,快走啊!”小玫急道。 “听话,你们俩走吧。姑奶奶我,早就忍不住了!”疾火刀烈烈灼烧,祝宛熠眼中也燃起火苗,只想把周瑶裹在其中。 “不行,我也留下一起!”小玫要施辙诀法上去帮忙,可冷逸云拉住了她,说:“还没看出来吗,咱们两个,才是累赘。” 小玫怔住了,她自幼天资聪慧,于本家水诀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今天,突然有人说她是累赘,该是怎样一种滋味。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冷逸云说的不错,孟家水诀精妙之处在于医养,并不重杀生。当初她能与祝宛熠不分上下,一是因为五行水火克伐,再者是因为祝宛熠那时已经神疲。真要是生死相搏,小玫绝非祝宛熠的对手。 但有一点不假,小玫绝对是聪颖过人,立马认同了冷逸云的说法,黯然道:“你说的对,咱们走了,才好让他们没有顾忌。” 周瑶并不正面出击,而是轻盈灵动地上蹿下跳,只靠暗器施袭。祝宛熠和封悯之锲而不舍地追赶着,越走越远。小玫和冷逸云,则很有自知之明地一口气奔出定安城。 到了城外,她俩都已经跑酸了腿,气喘吁吁。 “我说,看来人家不想让咱们走啊。”小玫苦笑道。 “没办法,就算是累赘,该拼命的时候也不能窝囊了。”冷逸云随手抓了把风,在掌心飕飕打着旋。 作者的话: 今晚一定把五十三章之前的修改好,俺书生将去也~ 第五十八章 丈夫本色 薛昆牢牢踏住了启蛮两条胳膊,那双粗糙的手,生出尖利的指甲。宽大的僧袍,在他身躯变得庞大之后,竟出奇地合身,似乎正是为了此刻量身定做。脚下踩的僧鞋就没那么好的下场,鞋头被戳破,露出宽大厚实,同样覆着毛皮的爪子。 抱臂而立,低目俯视启蛮,那眼神像极了在欣赏一顿饕餮盛宴。他的脸,已经完全没了人形,脑袋大而圆,棕黄为底,其上纵横着深黑色纹路。两只黄眼珠吊梢如剑,额间紧拧着霸道的杀意。 “惹得贫僧使出这个,倒真该夸你几句!老虎面前,你个猢狲还有什么能耐!”薛昆一副胜者姿态,气势凌人地呵斥启蛮。 “老虎我没见过,瞧这模样,我还当你是花猫呢!”启蛮不服,猛催金刚咒,耀出浑身光芒。可事与愿违,这原本能把镔铁月牙铲打弯的力气,竟不能撼动薛昆分毫。两腿虽能活动,但一脚又一脚踢在薛昆脊背上,薛昆也还是纹丝不动。 “愚蠢!贫僧这就尝尝,你的血是什么滋味!”薛昆蹲低了身子,张嘴呲起两排尖牙。突出来四颗锋利无比的长獠,如同四把雪亮的匕首,扎向启蛮喉咙。 启蛮死活脱不开身,脖子也躲不掉,看似是必死无疑。但世事无常,愣脑袋往往会有愣主意! “我顶死你个花猫!”启蛮将金刚咒运在脑门,狠狠地把头磕了过去,正砸在薛昆太阳穴上。 要穴受重创,薛昆只觉半边脑袋都塌了下去,一股气血在猛冲头盖骨,四下里嗡鸣声此起彼伏,天旋地转,脚下懈了力气。启蛮趁机拼了全力,把他掀倒一旁,一个骨碌爬起来。 薛昆甩了甩头,启蛮在他眼中的影像模糊不清,时而歪歪扭扭,时而摇摇摆摆。赶紧搓搓眼睛,再细看,拳头已经到了脸前。 “好硬的猫皮!”启蛮嘟囔着,揉了揉震疼的手,而他脑门上则是血流不止。额头渗出的汗,流到伤口里,针刺般锐痛。血淌进眼角,在眶下汇聚,染红了看见的一切。 自薛昆嗓中,发出低吼,声音越来越响亮,直到聒得启蛮耳朵发疼。薛昆并没有站直,而是四脚着地,怒目斜视。启蛮拭掉眼里的血水,右拳在后附上金刚咒,左手在前使出混元归,只等薛昆来攻。 薛昆徘徊着,离启蛮十步之遥,来回兜起圈子。每一步都能踩出个坑,不多久,那片土地已是支离破碎。 见他那诡异的模样,启蛮冷汗涔涔,道:“大花猫,要打快来,不打我可走了!” “我不打,你走吧。”薛昆笑道。 “哦……那你别追我。”启蛮说着,收起诀法,当真回身便走。 薛昆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子耍什么花样。回过神来,又觉不能错失良机,两腿一蹬扑了出去。半空之中,薛昆一直留神启蛮双手是否有元力光芒,防备他杀个回马枪。 眼看望其项背,薛昆放下心来,呲牙咧嘴再咬启蛮后颈,要报先前被磕了脑袋的一箭之仇。的确,启蛮两手没有施展诀法,甚至也没有肘撞脚踢。只是他那尚在流血的脑门上,再次元力聚集,反身又想跟薛昆来个头碰头。 可这次启蛮有失准头,没能撞在薛昆脑袋上,而是磕中了他的一颗獠牙。只听薛昆嗷嗷惨叫,嘴里血流哗哗,疼得出了眼泪。相比之下,启蛮虽脑门肿起个犄角,也算得上幸运了。 “嗬,撞偏了!”启蛮揉着大疙瘩,懊恼不已。 薛昆捂紧了嘴,气得七窍生烟。他在血天宗何等叱咤风云,何等呼风唤雨,可现同一个坎儿上连栽俩跟头,还搭上颗牙。这等奇耻大辱,让薛昆恨得牙根痒痒,似乎只有嚼了启蛮才能解气。 “小子,你惹恼僧爷爷了!我要你死,要这整个定安,变成一座死城!”薛昆愤然直挺起身子,望天长啸,掌心向上,手里空空去也,可姿势却像是举着沉甸甸的东西那般吃力。 启蛮没意识到危险,还嘲笑道:“真稀奇,大花猫站起来了。”他刚吐出最后一个字,身子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往四周看,不光是他,就连房屋、桥梁、街石、泥土,亦是如此。整座定安城,不知是被什么力量尽皆提向半空。 城里霎时沸腾,充耳都是百姓的惊呼。一切都在薛昆的操控之下,被托起十丈多高。 “虎躯妖附,啸聚山林!”薛昆放声大笑。 启蛮手脚乱扒乱踹,但无依无靠,只能像个木偶似的任人摆布。 “僧爷爷神通,把这定安男女老少,全都摔成肉饼!小子你记住,这些人的死,全都拜你所赐!”薛昆说完,眼中寒光一凛,两手翻过来,朝下猛挥。 启蛮放声大叫,知道这下准得摔成肉泥。可是奇怪,他嗓子都喊累了,身子还是悬在天上,根本没有要摔落的意思,而满天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仍是高高不坠。 薛昆惊诧片刻,咬牙切齿地喊着:“哪个破了僧爷爷的诀法,给我出来!” 几声朗笑,见走来一个苍髯过胸的老道。启蛮正打心里感激他救命之恩,却听那老道对薛昆说:“道友,你摔他一个人不就够了,何必连累无辜百姓。” 随着定安城离地而起,尚在城中缠斗的人也陷身其中。苏钦宇和血鹰惶然,不光他们俩,连一祯也面有骇意。 “不好,是薛昆的诀法!你们俩听我说,不想死就得互相帮忙!”一祯叫道。 血鹰满腹猜疑,道:“谁知你说的真话假话,凭什么信你!” “他说得不假,”苏钦宇说,“血鹰,咱们得齐心释放元力,才能打破这个诀法。” “你怎么知道?”一祯惊奇。 “只要我的眼睛看见你,就能知道你所有的想法,明辨是非,可是小爷的看家本事。”苏钦宇说。 一祯吃惊不小,张了张嘴,却又把想说的咽了回去,只道:“你说的不错,尽量释放元力打入薛昆的诀法里,才有可能脱身。恕我直言,你们俩合力能和我不相上下,咱们只用元力碰撞。” 一祯说得明白,血鹰毕竟能信得过苏钦宇,也就照办。三人同是擅长金诀,因而单纯释放元力,便有三束白芒猛烈碰撞在一处,相持不下。果不其然,在元力的扰动下,三人附近,所有东西终于都渐渐沉了下去。 到最后,三个人同时站稳,但其余地方的东西,还是奇异地悬浮。 一祯转向苏钦宇道:“咱们先停手,眼下要……”他正说着话,突然后背剧痛,踉跄出数步。急忙回身看,原来是血鹰以鹰姿八爪偷袭。一祯愤愤道:“卑鄙,背后袭人!” 血鹰不屑:“一个血天宗的屠夫,跟我这杀手谈什么卑鄙,滑天下之大稽!” “血口喷人,我不是屠夫!”一祯吼道。 血鹰嗤之以鼻:“你血天宗里,能有什么善人!” “我从没杀过人,也不想伤到你们俩,不然就凭你们的力气,哼!”一祯显得气急败坏,拿着月牙铲的手都不禁哆嗦起来。而他言辞之中,隐约包含了令他无可奈何的悔恨。眼见血鹰一脸毫不相信的样子,一祯有苦难言,使劲跺了下脚,怒目瞪视着地上被自己踩出的裂痕。 “你有这么一身本事,就没想过救他?” 听见这话,一祯愕然呆立。在他身后,苏钦宇又道:“我说过,能看穿你的心思。你不想说出来,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只是觉得,你指望靠妥协求来所谓的周全,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你们打的什么哑谜。”血鹰歪着头,绕开一祯去看苏钦宇,想从他脸上读出些端倪。只见苏钦宇愁眉紧锁,竟然怜悯地看着一祯。他的刀回了鞘,已经不打算再和一祯交手。血鹰纳闷地收回目光,又看见一祯这般魁梧的人,竟也面有凄楚。 “我又何尝不知,你既然看得穿我的心思,就帮我出个主意吧。”一祯说得苦涩,月牙铲也脱手扔在地上不管。大好克敌制胜的机会,血鹰一爪抓向一祯面门。 一祯竟不闪躲,而血鹰指尖触到了他喉头,就再也下不去手:刚毅其外的一祯,此刻长吁短叹,他的眼里根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活下去的茫然。不管这个汉子究竟背负着怎样的秘密,都莫名让血鹰心生悲怆。真不知道,这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心里在忧虑着什么。 苏钦宇叹息道:“若不是自己拿定的主意,到头来定然徒劳无果。敢作敢为,方是丈夫本色。” “丈夫,我也配?”一祯苦笑,许久才道:“你们说得对,哪怕没要想伤你们俩,但我拦了你们的路,就成了薛昆他们的帮凶。你们走吧,去帮你们朋友,周瑶和华容也不好对付。薛昆那边我去试试,你们千万别跟来,那家伙说是笑弥勒,哪有半点慈悲。”说完,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脚勾起月牙铲,提在手里,要原路回去薛昆那里。 “啰哩啰嗦这么多,听得我耳朵起茧了。”血鹰云体风身,一晃挡住去路,又说:“你这汉子倒真有趣,先前死活跟我们打,想不到几句话就开了窍。你不是丈夫,我血鹰也不是。可我比你强,起码不拘泥于这虚假的俩字。” “别看他脾气怪,这话倒是在理。”苏钦宇也凑上来道:“你是屠夫,他是杀手,我是山贼,没有一个是好人。但有一点,咱们都跟他血天宗不共戴天。不是丈夫又有何妨,虎穴龙潭又有何惧。咱们翻了他血天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五十九章 天罗地网 这“暴雨箭”周瑶,看上去皮包骨头,弱不禁风,却能动若脱兔,矫若巧猿。祝宛熠和封悯之脾性使然,紧追出了城西,却还是赶不上他。这一路上,周瑶不时回手打出五花八门的暗器,各式各样稀奇古怪,却并没有实质性的杀伤力。 城西零星长了几棵树,周瑶绕来绕去,上蹿下跳,不知搞什么名堂。 祝宛熠熬不住了,停下来一个劲地喘,骂着:“看不出来,糟老头子还是个飞毛腿!” 封悯之也站住了不追,道:“还说他暗器厉害,我看也不过是些平庸货色。要是他敢回头,准和那个段景一个死法!”说完,又折回祝宛熠身边大献殷勤:“姑娘,还不知你贵姓何家,让在下怎么称呼啊?” 祝宛熠也不正眼瞧他,没好气地说:“免贵姓姑,双名奶奶!” “好名字!”封悯之干笑了几声,又说:“那姑娘芳龄几许,可否相告?” “姑奶奶虚长你爷爷三岁,乖孙儿自己算吧!”祝宛熠说完,扭头要回去找小玫她们。 封悯之紧跟在她身边,还想再搭讪。正在这时候,脚下大地颤抖,封悯之惊觉不对,赶紧拉着祝宛熠退开。紧接着,面前高达五丈的城门,连同两边横亘数十里的城墙,突然晃动着连基拔离地面,缓缓升起。封悯之瞠目结舌,为之骇然失色。 狠狠的一个耳光,打歪了封悯之的嘴。这耳光打寸了,就听“咔嚓”一声,封悯之想说话,嘴巴却疼痛难忍,完全动不了。封悯之啊啊乱叫,整个下巴朝右边偏了两寸之多。祝宛熠扑哧乐了,封悯之却欲哭无泪,哈喇子顺着嘴巴流个不停。他本来堪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现在这模样,启蛮都比他英俊得多。 “你们俩,闹够了没?时辰到了,该上路喽!”周瑶竟然跑了回来,看着浮在半空的定安城,唏嘘不已。从他那神情上看,好像早就料到会有此事。 封悯之虽下巴脱臼,可脑子还是清醒的,顿时明白先前周瑶之所以一路逃窜,就是想尽快离开。而能做到托举起全城的,十有八九便是薛昆。 “亏我走得明智,差点陪葬!得嘞,是时候解决你们了。”周瑶一双贼眼瞅了瞅祝宛熠和封悯之,说:“毛头小子该死,只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姑娘。” 封悯之正憋了一肚子气怨气没处撒,心说你周瑶这是触了霉头。“自诩暴雨箭,让你看看何谓暴雨!”封悯之恨恨地想着,两袖齐挥,毒针密如牛毛,扑向周瑶。 周瑶摸出一把钢砂,附上金元力,猛撒出去。毒针虽多,钢砂更是数不胜数。以多击少,茫茫多的毒针,只有一根没被打落。周瑶捏住那根毒针,他戴着金丝手套,不受毒侵。 “只知道用妇人的家什,真是乏味!”周瑶回手把毒针又掷了回来。 封悯之袖子一拂,把针收下,却见随针打来的还有一个小铅锤。或许是周瑶失了手,铅锤偏离好远,不足为虑。封悯之心疑:“这周瑶莫非人老眼花,怎么准头差了这么多?” 只是眨眼的工夫,封悯之被铅锤敲中胸口。铅锤之上元力雄厚,竟然震碎了封悯之的肋骨甚至肺叶。封悯之一阵剧咳,每一声都带出一大口血,喷在地上,鲜红的斑斑点点。 “怎会这样!”封悯之暗自骇然,细看那铅锤,上面绑着一根肉眼难辨的细丝。不知不觉时,细丝已经在他身上缠了几十圈,另一端的尽头,便是被收进袖中的毒针。 蛛丝!封悯之总算认清,那细丝是由几股蛛丝拧成的! 计策得逞,周瑶冷笑道:“小子,你还是太嫩了,让你死个明白。我用十根蛛丝拧在一起,绑上了针和铅锤。只要你敢接针,铅锤就一直绕着你走,总归能打在你身上。暗器之大成,诡谲难辨。同一根针,妇人拿来绣花,你能拿来施毒,而到了我手里,可就是杀人的利器!” 祝宛熠虽对封悯之满心厌嫌,可见他为敌人所伤,也是不禁关切:“伤在哪?死不了吧?”而封悯之下巴尚没接上,勉强呜呜啊啊发着声,说不出个整字。 “我说那个俏姑娘啊,你自己也是这天网下的飞虫,还有心思管别人?”周瑶朝上指了指,祝宛熠看去,树冠之间,织起一张大网,而丝线的两端,正被周瑶攥在手里。 “先前在城外可不是乱跑,那时我就把网结下了。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迷芳蛛网!”周瑶牵动丝线,整张网朝祝宛熠和封悯之裹了下来。 “这种东西,姑奶奶烧给你看!”祝宛熠催动疾火刀,使劲砍去。可那网着实诡异,非但没被烧破,还黏糊糊地捆在了她手上。 “我这蛛丝,哪是你能弄断的?”周瑶不住地拉扯丝线,整张网越收越紧。 蛛丝之柔韧,在这迷芳蛛网上尽显。无论如何撕扯切割,就是弄不出缺口。隐约地,祝宛熠闻见丝线上飘来阵阵幽香,吸进鼻中十分惬意。而封悯之也陶醉其中,这香气远胜他所知道的万种繁花,只要能多闻上片刻,就算让他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不多时,两人都不再挣扎。 周瑶静待良久,祝宛熠和封悯之依然不动。可他还不放心,又连甩三镖打进网中。见两人仍旧没有反应,周瑶这才确信他们昏迷,走到近处要结果二人性命。 可等他真的走近了,看见祝宛熠面色桃红,煞是可人。周瑶竟看得心动,细细赏了起来。那肌肤光洁无瑕,点点寸寸,如雪如脂;那青丝亮丽乌黑,丝丝缕缕,如缎如瀑。那容貌闭月羞花,朱唇精巧,星眸微瞑。那身段玲珑有致,玉臂苗条,柳腰纤细。 周瑶岁数一大把,却从不曾见过这等姿色,不觉如痴如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甩出的三镖全打在了封悯之的身上,实在后怕:幸好没伤到这美人儿,不然可真糟蹋了。想着想着,周瑶起了歹心,也不着急结果两人的性命,而是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蛛网。 束缚不在,祝宛熠从蛛网里滚落。周瑶一脚踹开封悯之,着急要对祝宛熠动手动脚。不过,他那一双粗糙老手还没触及祝宛熠的衣衫,祝宛熠突然呼出一口气,然后连连喘息。 周瑶愕然,尚没从自己的白日梦里醒过来,就见祝宛熠圆整二目,怒道:“老贼,姑奶奶活劈了你!”疾火刀施展,立时隔断了周瑶的喉咙。 周瑶满眼惊骇,两手捂着伤口,却堵不住喷出的血。嘴巴张张合合,但发不出半点声音。 “憋死姑奶奶了!老贼我告诉你,姑奶奶自小受不得花香,闻见就浑身痒痒。刚才嗅到点味,就把气屏住了,根本就没被迷晕。要怪就怪你心眼太脏,阎罗殿前报道去吧!”双手疾火刀交叉,不用分说奋力剪向周瑶脖子。 疾火刀,祝家火诀上乘诀法,削铁如泥,剁石如絮,其锋利绝伦,哪怕千淬宝剑也不可同日而语! 周瑶尸首分离,枉他钻研了一辈子机关暗器,却毙命在那色字头上一把刀! 祝宛熠解了气,用周瑶衣裳擦干净手,回头去喊封悯之。这时她才看见,封悯之身中三镖,一个在腿上,一个在肩头,而最后一个则是穿透了脖子。 城东,寒气刺骨,狂风悲号,卷起带着冰渣的碎石,把大好的青天白日,遮蔽得晦暗阴沉。小玫和冷逸云,颇不乐意,又实在别无他法,只好脊背相靠,紧紧站在一起。 她俩刚出城不久,四周突然耸立起数不清的石人。个个有鼻有眼,栩栩如生。所有石人都长成一个模样,便是那石菩萨华容的样子。 起初,石人阵平平静静,看似只是一堆平常无奇的石塑。可冷不防不知是哪个石人喀拉拉碎裂,把小玫和冷逸云都吓得心脏狂跳。自此,整个石人阵都热闹了,不时有石人碎裂,又不断垒出新的石人。小玫和冷逸云置身其中,便像是站在华容摆下的棋局里,有如两颗棋子般被捉弄。 而当她俩在提心吊胆之中,煎熬得身心俱疲之时,猛然间一尊石人冲来,把她们打得措手不及。这石人便是华容真身,她混在庞大的石人阵中,操纵着整个阵法的变化。虽不能做到控制石人攻击,但石人的破碎垒成,就足以让小玫和冷逸云四面楚歌。 华容那副石躯坚硬无比,不怕严寒,不惧风刃,小玫和冷逸云的诀法都奈何不了她。好不容易靠着小玫的寒冰刺,能勉力周旋,可华容又隐入石阵之中,随时会再度突袭。如此五次三番,小玫和冷逸云都濒临崩溃。华容本意正是如此,只等她二人耗尽体力和精力,便是必胜无疑。 小玫苦苦思索,到底该怎么破她的石人阵。脑子里又掺进了杂乱的念想,她似乎看见,苏钦宇正在一祯的月牙铲下苦苦支撑。启蛮和祝宛熠也不知吉凶,小玫根本理不清头绪。恍如并非身处石人阵,而是站在陷坑底部,眼看着人家往坑里填土,自己却爬不出去。 “你别慌,安心想法子啊!”冷逸云的着急把让小玫惊醒。虽说生死攸关,可小玫一向好胜,即便这时也要争强:“谁慌了,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你在想启蛮,苏钦宇,还有那个疯丫头祝宛熠吧!”冷逸云说。说来真巧,最后那个“疯丫头祝宛熠”,竟让小玫对冷逸云有了些好感。冷逸云又道:“不怕你笑话,我也惦记着启蛮呢。”冷逸云的坦诚实在让小玫惊讶。 “一看你就是深闺里长大的,满肚子小心思。我们行走江湖,打拼着填饱肚子的人,对朋友向来是有话直说,才没有你们那些规矩。咱们算得上同生共死,别管能不能走出这个阵,我都拿你当患难知交。依我看,咱别跟那个华容耗,合力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冷逸云不再说别的,只等小玫回应。 听到冷逸云说,要拿自己当患难知交,小玫心里是五味陈杂。平心而论,冷逸云从没有过恶意,反倒是自己斤斤计较,处处难为。羞愧之余,打心里拉近了和冷逸云的距离。 突然,灵光一闪,小玫想到了对策,欣喜道:“小丫头,你这朋友我认了。我有个主意,鱼不死,只把这网破得粉碎!” 作者的话: 喜欢的朋友们,还请来“诀侠路吧”冒个泡啊,书生将恭候~热热闹闹聊起来! 第六十章 风卷 残云 “咱们水木相生,我给你的诀法助力,横扫石阵。然后我有办法让华容过来,接着困住她,由你出手击败。胜负在此一举,拼了!”小玫把自己的主意草草说给了冷逸云。 冷逸云听后,不无担心:“那个华容,真会像你想的那样过来?” “这你不必多虑,尽管照我说的做。”小玫莞尔一笑,轻盈跃起,落脚在最近的石人之上,随即高声吟唱“凝冰雪葬”诀言。寒气贯穿阵中,石人上落满无暇霜雪。“容我叫你声云妹妹,别记恨我。”小玫诚恳地说着,听她口气,似乎马上就是生离死别。 冷逸云没太在意,兀自踮脚而立,仰面向天,依照奇特的韵律,闭目祷祝。 “风神有灵,受我虔拜,祈尔仙姿,诀起云开!” 声如仙乐,隐隐杂有叮咚脆响,铃铛合奏,十分悦耳。听她话语,仿佛并非出自口中,而更像是九天飘落,在万丈高空不绝回响。 石人阵的一处,华容也听见了这声音,却并没察觉这诀法究竟有什么威力。心想自己的石人阵坚不可摧,且任其折腾。等她俩耗光了元力,简直就是瓮中捉鳖。 小玫也是摸不着头脑,说:“妹妹,你这诀法……” 冷逸云慢慢睁开眼睛,把脚踮得更高,右手使劲向天伸展,像是要去抓住什么。而最后,当她把手握紧的时候,脸上已是浮起满满的笑意。 先前的祷祝之声,回荡出龙吟虎啸,苍穹之上,陡然云海翻涌。小玫抬头望天,才留意到方圆百里的云团,竟被尽数堆积在了这石人阵的正上方。云堆反复纠结,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圈,拧出无数大小漩涡。正当中,云层陀螺似的突出下来,尖端青光乍现。 冷逸云朝那风起云涌的天空高声呼喊:“风神开云诀,落!” 小玫骇然,只见云团最底下那尖端,猝然被由内而外冲散。一条黑龙破空吟啸而出,龙爪履云,疾坠直下。待到近处,才看清那并非黑龙,而是一簇衔云带雨的龙卷旋风,直扑石人阵。雨水触及凝冰雪葬的寒气,结作冰锥密密麻麻打下,小玫惊奇不已,这二诀合一,堪比孟宛龙的雨怒风骤! 华容见状,也是心惊胆战,可冷静下来想,凭冷逸云的修为,施展这个诀法必会竭尽元力。不出她所料,当旋风临近,冷逸云开始站不稳脚,发间挂着汗珠,身子愈渐疲软。 “风神开云诀……”冷逸云拉动着握紧的手,牵引半空中那浩大的声势,风驰电掣而下。 “散!”冷逸云分开五指猛击在地,旋风正在此刻轰然扑落。狂风应声冲散,化作万匹脱缰烈驹,肆意奔腾在石人阵中。有凝冰雪葬在先,此刻的风神开云如虎添翼,再加上雨水结出的冰锥砸落,威势不言而喻。即便每个石人都被华容附上元力,但在风撕冰刺之下,还是被削剐出纷纷石屑。 冷逸云拼命压低着风势,不使之波及小玫。而小玫高站远望,眼皮不敢眨,捕捉着整个石人阵的变化。终于,她看见有一个石人,刻意躲避着席卷石阵的劲风。小玫当机立断,寒冰破催动,引诀直指华容。 寻常严寒,向来是由外而内。唯独这寒冰破,反其道而行之,乃是由内而外置人于死地。华容只觉如同有冰块钻进了血脉,胸腹中寒意乱蹿。 “好阴毒!”华容瞅准了突兀而立的小玫,知道是她施诀害自己,纵身去攻。 “等你好久了!”小玫迎头扑了上去。冷逸云惊呼:“她是石躯,别硬碰硬!” “别以为,只有她能变化!寒凝甲!”小玫周身,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冰衣,坚硬结实,晶莹剔透,把她娇俏的身子裹在其中。 石躯撞来,冰衣裂痕交错,小玫身受巨创,片片殷红漾在冰衣之下,鬼魅般妖艳。华容一鼓作气,猛击冰衣头颈处,一连三拳,冰下洇满血水,已辨不清小玫的模样。 冷逸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塞住喉咙透不开气。她奋不顾身冲上去,只想把两人拉开。可她又实在害怕看见,等自己真的救出小玫的时候,只会是一滩模糊血肉。 华容正打的凶狠无情,冷不丁地,自己举起的拳头莫名被困在。定睛看,打小玫那冰衣上,悄无声息展开两扇巨掌,一边握紧了华容的拳头,而另一边则攥住了华容全身。 “云妹妹,动手啊!”只听见小玫被疼痛扭曲了的声音,却仍旧看不见她处境如何。 冷逸云惊喜,万幸小玫还活着!双臂招展,两手先后在身前画圈,那风神开云余威未尽,便再度归于掌控。“小心伤到你!”冷逸云知会小玫躲开,自己才好出手。不料,小玫仍是死死攥着华容不放,竭力喊道:“你快动手,我撑不住了!” 冷逸云倒抽一口凉气,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了小玫的主意,也终于懂得为何小玫先前的表现像是生死离别。打一开始,小玫就盘算好要这样困住华容,而且恐怕就连自己会受牵连被冷逸云诀法所伤,也全在她的计划之中! “犹豫什么啊,我让你动手!”小玫不停地催促,可冷逸云就像是张开了强弩,却迟迟不忍触动机括。 “有冰衣在,你伤不到我!想想别人,想想我哥,他们也是拿命顶着呢!就算咱们是累赘,也别让血天宗的王八蛋看扁了啊!”小玫厉声叫喊,字字利矛一样戳在冷逸云心窝。 “你挺住了,我不会让你死!华容贼婆……”冷逸云杏眼圆睁,任狂风吹痛了眼珠,泪水歪曲了视线,却依然把目光剜在华容身上,眼皮都不眨一下。丹唇微启,呲出两排紧咬在一起的银牙,恶狠狠挤出几个字:“风神开云,杀!” 风化飞龙,卷残云,摧枯朽,势不可遏。最后关头,小玫施展九寒诀,尽全力最后一次为冷逸云助势添威。风神开云,只是一瞬间便击垮了华容坚硬胜似钢铁的石躯。而后,小玫那本就破裂的冰衣也顿时粉碎。冷逸云也不管华容如何,甚至都不在乎是否有伤到她。在冷逸云眼里,只有一抹沾了血红的紫衣身影,枯叶似的飘落。 宏大的石人阵,随着华容跌入尘埃而支离破碎。冷逸云穿梭在碎石之中,茫然失神。等到她赶在小玫身边,已经不觉哭成了泪人儿。小玫脖子和肩膀皮开肉绽,让人瞄一眼便觉揪心。冷逸云也不敢挪动小玫的身子,只能看着小玫胸脯剧烈起伏,满脸痛苦。 “当心……斩草除根……”小玫恍恍惚惚,却还在提醒冷逸云,不要留下后患。冷逸云抹去眼泪点点头,可回身再找,却满眼乱石堆积,唯独没了华容踪迹。 这时小玫又紧喘几口气,冷逸云不敢迟疑,先给小玫施了些药,就把她背了起来。可之后,她没了主意:定安城郎中早被她赶尽,上哪能找来药材救小玫的命?思来想去,急出满头大汗。突然,冷逸云想到一个地方,那里或许会有希望。 “老不正经的,求你这次能正经一次!”冷逸云拿定主意,背稳了小玫,直奔落墨轩! 定安城中,启蛮还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半空上下两难。薛昆却不敢造次,因为这不明来历的老道,实在让他忐忑不安。 老道年岁甚高,少说花甲,身量奇长,足有六尺,颇具仙风道骨。稍显瘦削,却毫不显得老迈,反而步态稳健,举止雍容,呼吸吐纳和缓深沉,修为显然极高。披一身庄严整洁的杏黄道袍,身背宝剑,脚踩黑布履,冠帽端正,平平稳稳别了根桃木簪子。右手款款背在腰后,左手持定一柄纤尘不染的白浮尘,从容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来。 “放我下来啊,帮忙啊!”启蛮焦急地朝老道求援,可老道充耳不闻,只是乐呵呵地看着薛昆。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僧爷爷过不去!”薛昆话如呼啸,震耳欲聋。 “道友,远在山边,近在眼前啊!”老道说着,抬手朝远方指了指。薛昆骇然,老道指的正是青阳山方向,莫非他是太清观的人?可再一想,自己已使出了虎躯妖附,就算太清观观主在场,也犯不着惧怕。于是厉声叱道:“明人不说暗话,僧爷爷是血天宗笑弥勒薛昆。看你年纪,孟宛龙算得上是你师兄弟吧?” 听到孟宛龙的名字,老道点了点头,说:“贫道辈分低微,修为也不及闲尘居士,哪敢和他相提并论。” 薛昆心想:“原来是个小辈,唬一唬他,免得节外生枝。”便道:“孟宛龙已经让僧爷爷请上血天宗了,快回去告知你们观主,就说血天宗宗主邀他议事!” 老道出奇地好说话,一口答应下来,又说:“要是没别的事,贫道可就走了,还望你饶过城中无辜百姓。” “这你别管,僧爷爷只想要那小子的命,定安百姓决计一个不伤。”薛昆说道。 “老头你别走!这个薛昆心狠手辣,说的肯定是假话!”启蛮扯开嗓子吵嚷起来,声音洪亮,薛昆也要自愧不如。 老道饶有兴致地打量启蛮,说:“照你这么说,贫道该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不用不用!你放我下来,我对付他!”启蛮从老道话里听出转机,更加急切。 可老道叹了口气,摇头说:“别人死活,关我何事?”说完,转身就走。 “别走,站住,回来!几千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启蛮喊叫着,可老头还是自顾自地走着。薛昆讪笑,心说看来这老道是怕了血七年的不计其数的人。天宗的厉害。 启蛮喊破了嗓子,可老道越走越远,始终无动于衷。刹那间,启蛮又看见了万箭穿心的捕快,想起了那些在三圣堂阴谋下挣扎了七年的不计其数的人。庶民苦难,凭什么就无人问津!强烈的怨气涌了上来,启蛮气得浑身直颤。 凭什么,恶人当道,胡作非为!凭什么,善人命舛,饱受欺凌!凭什么,世人自利,见死不救!凭什么,有心惩恶,无力杀贼! 启蛮意识到,自己开始失去神志。恨意,开始填充他的心府。示魂诀!启蛮想起便害怕。但他转念一想,此情此景,恰如临洰城中,有恨难平,有愤难宣。混元归又怎样,示魂诀又怎样,世道已邪,倘若能尽诛奸恶,宁愿不择手段! 黑炎爬出心口,启蛮冷酷了神色,低声喃喃:“诀侠,究竟何谓!示魂,求你助我!” 第六十一章 左右为难 示魂诀的黑炎,转瞬之间缠在了启蛮左半边身子上。启蛮昏昏沉沉,似是沉醉在半梦半醒之间。这次的感觉与以往大不相同,左边的身子麻木不仁,右边的身子却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随着黑炎出现,身子开始摆脱束缚,落向地面。 听到脑后的动静,老道笑说:“果然,让我猜着了!”随即拂尘轻摆,整个定安城,平平稳稳,慢慢降了下来。 启蛮两脚刚一踩实,不由自主的左腿就迫不及待地踏了出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右腿跟得慢了些,差点栽倒。然后,左边不受控制的身子,发疯地朝薛昆生拉硬拽。再看启蛮面相,右边仓皇焦急,左边却是怒目冷笑。更有甚者,左臂探了下去,臂弯勾起右腿,左腿则自行蹦跶着冲向薛昆。 看见启蛮这副模样,老道满面疑云,纳闷启蛮为什么左右不协。薛昆更不必说,启蛮的变化和脱困,都让他出乎意料。可薛昆倒也不慌,心想再怎么古怪,也不过是原先那个窝囊废。自己这虎躯妖附,力可拔山,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何足畏惧。况且,启蛮似乎连站稳都不是件易事。 总算一瘸一拐地到了薛昆面前,启蛮左拳抡起,携黑炎打去。薛昆漫不经心地单手去接,不料拳头打在掌心里,连带着整条胳膊都又疼又麻。薛昆身子一晃,不敢再大意,另一只手运起元力,猛击在前一只手的手背上。 力道贯穿薛昆手掌,传递在启蛮身上。猛烈的冲击,竟把黑炎驱散,致使启蛮的左手暴露了出来。右腿连着向后垫了三步,左腿还是执拗地不肯退却,扒紧了地面使劲蹬着。 粗糙的爪子,紧紧握住了启蛮的脖子。启蛮连捶带打,撼动不得分毫,直到,他的左手再次被裹进黑炎中。 薛昆掐着启蛮的手臂,猝然被捏住,还没容他明白过来,身子就被高高举起,然后摔了个倒栽葱。 启蛮得以喘息,渐渐适应了自己的状况。再见到薛昆明显不敌示魂诀,索性放任由左边的身子施为,自己只要不拖后腿便好。 而薛昆,只是刚刚爬起来,就又被按倒在原地。回过神来,启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凶狠毒辣,招招拼命。薛昆一时间招架不住,接连吃亏,全身上下被打了个遍。幸好他虎躯妖附筋骨结实,不至于伤及脏腑。 “小子……你猖狂够了!”薛昆暴喝,狠狠砸出一拳。这一拳恰是轰在启蛮右边的身子上,打得启蛮心跳停滞,一股血冲进嘴里,又使劲吞回肚中。可这并不能遏制示魂诀的威力,薛昆依旧被动挨打,每一下都足有百万斤的分量。不久之前还耀武扬威的虎躯,现在却像是猫崽子一样蜷缩着。 旁边,老道也根本没有要出手制止的样子,反而期待地看着,只盼启蛮大展身手。要真是这么下去,结局必然是薛昆被乱拳打死。偏是不如人意,这时,误打误撞来了一伙儿城中百姓。 薛昆的啸聚山林,搅得满城惶惶。正当所有人无能无力,认命等死的时候,却又被老道破解。拾回一条命的人,开始捉摸起事出何因,有腿脚麻利的奔走询问,打听到了眉目,便呼朋引伴赶来观瞧。 凑热闹不要紧,可一看到之前被薛昆害了性命的人,就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启蛮遥遥望见这些人,见他们个个安然无恙,显然是老道救护下的,心想:“看来老道是个好人,我错怪他了。可也奇怪,他早先怎么不答应救人?” 正当他疑惑之时,左半边身子有了动作,缓缓站起,踏过半死不活的薛昆,径直走向那些尚没来得及走远的百姓。启蛮心头一紧,难不成,示魂诀下的自己,连无辜百姓也不放过? “站住,别过去!”启蛮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能劝服自己。可事情哪有他想的那般容易,左边的身子还是逼近百姓,浓烈的杀气,让启蛮自己也心惊胆寒。 情知控制不住自己,启蛮赶忙朝人群呼喊:“你们快逃命,我会杀你们的!”而众人见他那半边人形,半边黑炎的身子,也都吓破了胆,争相逃命。怎奈启蛮本就奔行神速,再加上示魂诀威力,三两步就赶上了落在最后的人。 左手朝那人打去,示魂诀怎是寻常人能禁受的。启蛮疯狂地吼叫着,也曾几次试图把自己的左臂打断,都不能如意。眼看自己又要害人性命,启蛮懵了,难道自己所谓的“倘若能尽诛奸恶,宁愿不择手段”,付出代价就是这般残害无辜? 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地想惩恶扬善,却每每酿成更可怕的恶果。现实的复杂,和他心思的单纯,形成了万丈落差。他一直纠结于此,百思不得其解。老天却又不停捉弄他,毁了他的名声,拆了他的家人,夺了他的兄弟。 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那个水火村中,憨厚朴实的孟启蛮。而成了一个敢恨敢怒,又有些偏执的人。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人们不能全都像他本以为的那样一心向善,为什么自己谁都不想伤害,却又偏偏恶行累累。而眼下,自己的手上又不知会沾染多少人的血。 拂尘,软软地卷上启蛮的胳膊。轻柔无力,却能让示魂诀下的启蛮无法摆脱。 “贫道问你,你是孟启蛮吗?”老道笑问,那和蔼的面色跟语气,像极了孟宛鹤,让启蛮顿觉亲近。不晓得老道使的什么法子,总是示魂诀的狂躁被抑制住,百姓才得以逃远。 “我是,前辈你怎么知道?”启蛮答道,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示魂诀下的身子,居然能消停下来,老老实实地僵住不动。 “可造之材啊!闲尘居士,也就是你三爷爷,他可是贫道的至交。早就听他提起过你,今日一见,不枉我千里奔波。”老道抬起右手,在拂尘上一抹,黑炎就通通被抽进拂尘之中。启蛮左边的身子逐渐有了感觉,虽然酸软乏力,也强过身不由己。 “你们俩……”薛昆喘着粗气站起身,他所站之处,正是先前兜圈子时,被他踩得支离破碎的地方。“得亏僧爷爷留了这么一手,虎躯妖附,百裂!”薛昆袍袖就地劲扫,整片土地被恶风掀翻,堆成比房屋还要庞大的石球,滚向启蛮和老道。 启蛮色变,怕老道年迈走不快,就想背起他躲开。可等他圈住老道的腿,想往背上抬的时候,却发现他两腿扎扎实实在地上生了根,任凭启蛮再怎么使劲,也搬不起来。 最后关头,老道胸有成竹地平举右臂,掌心朝向隆隆滚来的巨石。那石球滚动,可谓迅猛,看样子轻易便能把启蛮和老道碾平。可就在电光火石间,形巨势猛的石球,竟像个草团那样,被老道稳稳止住。 “薛昆道友,你我较量,必然是一死一生,依贫道看,和气为好。劳烦传信给贵宗主,太清观三日内赴约,让他别怠慢了闲尘居士。”老道话中有话,薛昆也是明白人,完全能听得懂“一死一生”,到底死的会是谁,生的会是谁。 自己引以为傲的虎躯百裂,这老道一只手就能接下,薛昆不得不服。可他也不想太失面子,想说几句便宜话再走:“贼老道,要不是僧爷爷今天身子不适……” “愚蠢!”老道说道,弯起手指在巨石上轻轻叩敲。轰的一声,震天撼地,万雷齐鸣也不过如此。薛昆煞白了脸,又听老道说:“面子和性命,自己权衡。”短短一句话,不卑不亢,不怒自威! 薛昆冷汗直下,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慢慢倒退着。 “不能让他走,他还会还更多人!”启蛮说着,想出手阻拦。 老道拉住她,问道:“不让他走?你是说,想要杀他?” 这话灌进耳朵里,启蛮倒抽冷气。他心里苦恼得厉害,自己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要害人性命?而两人说着话,薛昆就已经扭头跑远。虎躯妖附果真不俗,片刻就消失在城北尽头。 “善恶有报,取他的命,现在还不到时候。”老道说完,自己走在头里,手中的拂尘依然缠着启蛮左臂,也就拉着启蛮一起走开。 “老前辈,”启蛮言语恭敬起来,“您这是要带我去哪?我还有几个朋友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不能跟你走啊。” 老道还是硬拉着启蛮走,头也不回地说:“放宽心,贫道早就布置过了,你那些朋友都不会有事。与其惦记他们,还不如好好看看你自己。毕竟,你的命就只剩三天了。” 作者的话: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诀侠路》的朋友们,就冲着你们不辞辛劳的点击,书生将也没理由不努力 第六十二章 死缠烂打 听了老道的话,启蛮又惊又怕,强打笑容,说:“前辈您别骗人了,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只有三天的命。” “不信?那你试试,能不能从这拂尘下走掉。”老道说。 启蛮看了看那个拂尘,觉得这玩意儿无非就是几根马尾扎的,有什么了不起,便道:“不是我走不掉,是怕弄坏了您的东西。” 老道呵呵一笑,说:“你倒是个好心肠。不打紧,你要真能走掉,弄坏了也无妨。” 启蛮还是犹豫,老道又许诺:“这样,只要你能走掉,贫道就亲自去帮你那些朋友。” 这下启蛮来了干劲,心想若有这老道帮忙,苏钦宇他们肯定逢凶化吉。于是,启蛮说了声“得罪”,使足了力气,猛然扯动左臂。 剧痛,险些让启蛮晕厥,视野中,突然剥离出五光十色。脑袋里像是被绞得稀烂,许久木然,接着就是无休止的目眩神迷。两腿像是酩酊大醉的人那样,原地踉跄,难以站稳脚跟。思绪一片茫然,不是他迷惘,而是这痛感根本不容他动脑筋。 等这一切都渐渐平息,左臂还是迟迟未恢复知觉。这时启蛮才发现,最初涌上脑中的疼痛,就是从左臂传来的。难道真如老道所说,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会这样?可启蛮没有察觉的是,老道一直注视着他的举动,最后点点头,眼中颇有刮目之色。 “这下懂了吧,你病根就在左臂,而且已经病入膏肓。三日之后,全身溃烂而亡,死状奇惨。”老道严肃地说。 病入膏肓!全身溃烂!启蛮吓得浑身发软,瘫坐在地,茫然看着自己的左臂。虽说自己左手废了,但这条胳膊看起来没什么毛病,怎么突然就攸关生死? 老道本以为,启蛮会被吓住。不料,启蛮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右手施展疾火刀,对着左胳膊比划。 “你这是干什么?”老道惊问。 启蛮苦涩道:“我还有大仇未报,而且三爷爷也陷在血天宗了,我不能就这么死。既然病根在这左臂,那我砍断不要得了。” “胡闹!”老道在启蛮头顶拍了一巴掌。这巴掌不痛不痒,还有种温热灌进启蛮体内,驱散了启蛮先前与薛昆争斗时留下的疲惫。 “犯不上这样,只要这三天跟着我,保你平安无事,你那些朋友也肯定有惊无险,你看如何?”老道说。 “真的?”启蛮喜上眉梢,也有力气站起身来。 老道说:“自然不会假!你这病,全都是由示魂诀而来。” 启蛮惊讶,呆呆地把嘴巴张了好久,才说出话来:“您……您也知道示魂诀?” 老道笑了,说:“不止知道,还颇感兴趣。你三爷爷不敢说的话,我说给你听。”随后,老道腕子一抖,拂尘通灵性地从启蛮手臂上松开,又变成轻飘飘地垂着。 启蛮好奇地看那拂尘,除去雪白的,像是马鬃尾的东西,剩下的处处是宝。柄是暗暗飘香的绿檀木,上面零散镶嵌各色玉石。尾端金丝银线拧成一股细绳,套在老道手腕上。整个拂尘莹莹泛着光泽,却又不似反射的阳光,而更像是发自拂尘本身。启蛮一面赞叹这是个好宝贝,一面又后怕,幸亏自己没本事把它弄坏,不然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见启蛮盯着自己的拂尘发呆,老道心觉好笑,把那拂尘轻轻晃了晃,而启蛮的眼睛也跟着打转。突然,拂尘朝启蛮脸上扫来,启蛮这才回过神。老道开口说:“你这示魂诀,可是了不得的稀罕。但凡想要练成,须有四点。” 启蛮脑袋连点,虚心受教。老道说:“这其一,须身兼五行,或能驾驭五行。即习得《天枢卷》诀典,或是修成我太清观秘传之八卦诀。”也不知为何,老道竟把这些原原本本说给了启蛮,似乎毫不担心启蛮会到处乱说。 而启蛮听完,随口道:“我听说,练成混元归也能身兼……” “住嘴!旁门左道,提它做什么!”老道微有愠色,启蛮自惭形秽,不敢多言。 “其二,须是至善之人,真心向善,不可心怀杂念。其三,须逢至恶之事,无意为恶,却又罪大恶极。”老道稍一停顿,想了想措辞,又说:“看来你本性不差,却遭众叛亲离,甚至亲人死难。” 启蛮铁青着脸,老道猜得一字不错。七叔亡故,让他在善心与恶行间挣扎;施辙被杀,让他在仇恨与渺小下煎熬。再加上种种被指责,被辱骂,被排挤,被人憎恨,憎恨别人,这才渐渐激发了示魂诀。 “而这其四……”老道有意拖着长音,启蛮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其四,就是活下去。示魂诀一经激发,便再没了退路,要么练成,要么癫狂入魔。也正因如此,《天枢卷》被尘封,八卦诀不外传。” 启蛮听了,就觉得心口噎住,堵得他很不畅快。对于修炼示魂诀,他没有任何眉目和信心,看来,多半是要癫狂成魔,了此一生吧。 启蛮的失魂落魄,倒也在老道的意料之中。老道先不去劝,而是提起一件让他也惊奇的事:“我问你,上次是谁帮你封印了黑炎?” “封印黑炎?”启蛮糊里糊涂,示魂诀每每都能侵占他的意识,根本不清楚都发生过什么。不过仔细想想,上次在狄家寨,隐约记得有那么个人,不但压制了示魂诀,还把元力分给了自己。 启蛮不知当讲不当讲,老道笑说:“连我太清观机密,贫道都直言不讳,你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启蛮赶紧摇头道:“不是遮掩,我也不太明白,我好像不认得那人,他却肯将元力分给我。”说到这儿,启蛮又想起那人曾提过施辙,便说:“兴许,是我义兄的朋友吧……” 老道见问不出个头绪,便放弃了,只说:“你也累了,自行运元力调养去吧。咱们再等等贫道那三个不中用的劣徒,之后一路回去。”他正说着,前头就来了两个中年道长,清一色的黑袍白衬。两人毕恭毕敬小步快趋,颔首来到老道身前,齐呼“师尊”。 老道先开了腔:“清觉、清元,吩咐你们的事都办好了?” 两人中走出一个年长些的,回话道:“启禀师尊,都办妥了,只是……”这人皱眉犹豫了下,又说:“只是清远那边不知道怎样了。” 老道也显得很头疼,叹气说:“本来不想带上他,死活非要跟来,但愿别闯了祸。” 老道的担心并不多余,就在苏钦宇想去找启蛮的时候,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道人,拦住了他们去路。这道人正是清远,只见他虎背熊腰,两腿奇短,可两臂却极长,活像立起来的蛤蟆。再看他长相,也是十分粗野,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正气。 “你是太清观的人?”一祯认出了清远的打扮,便这么问道。 “你是血天宗的人?”清远不答反问,语气里满是敌意。 “行者一祯,今日已脱离血天宗。”一祯说。 “你骗骗他们俩就算了,还想瞒过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让我清远用拳头打出来!”说着,直奔一祯而去。 一祯心想这人真是蛮不讲理,怎么不由分说就动手。抡起月牙铲,用尾端的斧面去拍清远。清远丝毫不惧,拳势忽变,朝拍来的月牙铲打去。 “铛”的一声,单从这声音上听,任谁也会觉得是钢铁相击,而决然料不到是拳头打在斧面上。一祯本就不想和清远打,两手只是虚握着铲柄,以免真伤到清远。可清远却是实心实意要过招,这一拳下去,险些把一祯的月牙铲打脱了手。 一祯赶忙攥紧,惊叹这人别看蛮横,两膀子力气可真不小。而清远,拳头分明已经红肿,疼得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都咧歪了,却还是抽着鼻涕,一个劲地说:“不疼!真痒痒!” 看见清远这副样子,苏钦宇不禁乐了出来,说:“这位朋友,你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干嘛非要搀和进来?” “我好心好意来救你们,你们就这样赶走我?你懂什么,这个血天宗,紧挨着我们太清观,卧榻之侧,那个什么!”清远一时没想起来那句话该怎么说,却还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苏钦宇笑道。 “什么他人,是恶人!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血天宗里都是些什么人!”清远边说边手舞足蹈地比划,似乎很乐意向别人说教,自此喋喋不休地絮叨起来。 苏钦宇记挂着其他人的安危,渐渐开始不耐烦,说:“我们现在可没那闲工夫听你在这儿啰哩啰嗦,赶紧让路,不然我们可就硬闯了!” “好啊!你们沆瀣一气,我清远偏就不让!”清远说着,双掌合十,摆好了架势。 这道人犯起倔来,竟比那野驴子都我行我素。苏钦宇真恼了,忍不住上去推搡,说:“别碍手碍脚,我们真没工夫!” 看到先前清远赤手空拳打月牙铲,结果疼得掉眼泪,苏钦宇还以为他是个没什么大本事,只会大放厥词的人。却不料,他的手刚推在清远身上,就像是摸到了煮着沸水的火炉,烫得他满手的水泡。 “我清远,以身祭火,誓要烧尽恶人!”清远说着,全身都滚烫发红,头顶腾起徐徐白烟。苏钦宇心想:“这个清远真可谓勇猛,怎么连衣服都烧着了,还不打算住手?可真怪了,我看祝姑娘施展火诀的时候,也不记得她是连自己衣服都烧啊……” “烫啊!”清远大叫着,两手忙不迭地去拍身上的火。好不容易拍灭掉,就指着一祯喝道:“这次算你厉害,等过两天,我清远一定去铲平你们血天宗!”说完,重重哼了声,两手紧提着裤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半边黝黑的屁股忽隐忽现…… 作者的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欢迎来“诀侠路吧”一起热闹热闹~ 第六十三章 羽化乘风 “师尊,好像是清远回来了!”稍年长的清觉,遥指着凌空而来的身影,对老道说。 老道注目观看,点头道:“不错,是清远,他那衣裳是怎么回事?” 启蛮也望了过去,他耳目灵敏,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若那人不是御元而行,光看他那身褴褛破烂的衣服,启蛮还真以为他是个乞丐。 清远风驰电掣,呼啸而来。按理说这御元而行,本该是潇洒脱俗,可他一只手提着裤腰,另一只手绕到身后捂着屁股,举止实在不雅,哪还有什么脱俗可言。更让老道不悦的是,这清远眼睛东张西望,就是不往下看,从他们头顶一掠而过,渐渐飞远了。 “师尊,师弟他又走过头了,恳请师尊容弟子把他带回来。”清元笑道。 老道气得直吹胡子,眼色示意让清元去。清元作揖,扭身直上半空,疾追而去。 不大会儿的工夫,清元回来了,手里揪着清远的耳朵。清觉代为训斥说:“清远师弟,师傅三令五申让你眼观六路,怎么还是走过了头!” 清远支吾了半天,最后竟说:“师尊,这个还得怪您。” “放肆!”清觉、清元齐声呵斥,老道却乐了:“你说来听听,为师错在哪了?” 清远颇为委屈地说:“你看清元师兄,他就从来没走过头。师尊您给我取法名清远,比清元师兄多了个走之。走之走之,这不明摆着让我多走吗?” 启蛮听见,顿时心生敬佩,右拳在左掌上一敲,自言自语地说:“原来如此,清远大师真可谓明辨。” 清觉听到启蛮的话,以为这是拿反话来嘲笑清远,甚至连太清观的脸也丢了。甚是不悦,又责骂起了清远。 “清觉,罢了!”老道说。清觉躬身低头道:“清觉失礼,请师尊降罪。” 老道摆摆手,说:“清远,吩咐你的事,可都办好了?” “办好了……”清远小声地说,还是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捂着屁股。 “说实话!”老道厉声喝问。想不到,清远沉默了半天,竟然“哇”地一声,嚎啕哭了起来。 清觉、清元跟着羞愧,偷偷瞅着启蛮,很不想让他看笑话。老道脸上也挂不住,强压怒气,说:“行了行了,有事说事,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娃娃似的。” “三十多岁?”启蛮惊愕,瞧清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活脱脱是个不谙脸面的孩子。 清远抽噎着,“师尊,不能怪我啊……他们俩,和血天宗的同流合污,还……还把我裤子给烧了!” 老道深知清远性子,善恶分明,却也意气用事,对于他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信。可任他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老道便说:“好好好,为师知道了。你擦干净,回头帮你出气。” “师尊,说话算数。”清远这才憋住了哭腔,左右袖子轮着抹眼泪。可这么一来,他那破裤子挂不住,掉到了脚跟,露出同样不堪,烧出好些破洞的衬裤。清远抹完眼泪,一手提起裤子,另一只手朝清觉摊开,说:“师兄,把你那根绳子借我使使。” “做梦!缚龙索是宝贝,怎么能给你当裤腰带用!”清觉脸都气涨了,捂着自己的袖子,生怕清远会抢。 “清觉,你就先给他用着吧。”老道实在看不下去,也不管什么宝贝不宝贝,少让清远丢人现眼才是要事。 清觉虽心不甘情不愿,可又不能违背师命,磨磨叽叽地掏出一捆明晃晃的黄绳子。清远一把夺过来,忙不迭地朝腰上系。这下裤子不会往下掉了,可屁股上的破洞还在,清远又朝清觉摊手,说:“师兄,你袍子也得脱给我。” “凭什么啊!”清觉不干了,哀求地望着老道。可老道掩面说:“脱给他脱给他,他要啥给啥。” 清觉只得又把身上罩着的整洁的道袍脱了下来,摔在清远怀里。清远笑嘻嘻地把道袍在腰上围了一圈,两条袖子在肚脐下打个结。这下总算让清远遮了丑,可清觉那平整的墨色道袍被弄得皱皱巴巴,他自己还落了个衣冠不齐。 “清远,咱们这就去瞧瞧你说的那俩人,罚你带着他一起走。”老道指了指启蛮,对清远说。 清远回过头来,朝启蛮咧嘴憨笑。启蛮也觉得得表个态,就又回了他一个憨笑。“待会你可得抓紧我,快着呢!”清远叮嘱说。 “师尊,您请!”清觉、清元施礼,老道也不多言,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轻盈而起。那杏黄道袍迎风鼓动,苍髯微拂,鸾姿凤态,飘然若羽化登仙。 其后,清觉、清元紧随其后。清远把手按在启蛮肩头,启蛮只觉一道温热的火元力沁进体内,从肩膀贯达足底。然后,脚底开始松动,启蛮心里有些慌张,还以为是地面陷了下去。可仔细看,原来是自己离地飘了起来。 “神了,你能带我一起飞!”启蛮艳羡地说。 “这算什么,在我们太清观,连挑水的都会!”清远吹了个呼哨,朝前头的三人高喊:“师尊,师兄!我来追你们了!” 启蛮心里还没个准备,一听这话着急了,忙要问:“先等会儿,我该怎么……”可清远根本没理会,吆喝了一声,带着启蛮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 前面的三人从容地赶着路,而清远则是卯着最快的速度横冲直撞,没头苍蝇似的,打着旋乱飞,直到落后很远才开始去追。迎面风紧,启蛮被吹乱了头发,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清远正兴起,根本无暇去管启蛮,启蛮也不知询问,只有趁清远偶尔慢下来的时候才能透开气。 再到后来,启蛮尝试调理元力,护住自己全身。果然,呼吸顺畅了许多,眼睛也能耐住风力。片刻的适应之后,启蛮终于能完全睁开眼,俯瞰着定安城。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清远带起近百丈之高。地上房屋,像极了一个个小窝头,而来往的行人,也只有蚂蚁大小。 启蛮大感新奇,开始享受起这翱翔的自由和轻松,忘乎所以。记得第一次见到御元而行地诀法,还是被混元散人追赶。那时候尽管惊险,但他还是由衷羡慕。然后在定安城东,见了三爷爷施展,他便更是渴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有飞天之能。今天这个愿望算是达成了一半,启蛮开始转动他那不怎么灵活的脑筋,思索自己要怎样才能把这御元而行学到手。 “师尊,师弟他又走过头了。”清元说着,落脚在老道和清觉身后。而他们面前,正是要去找启蛮的苏钦宇三人。 “又是太清观的?”苏钦宇蹙起了眉头,心想这仨人不会是给先前那个愣道人报仇来的吧。 一祯更是苦恼,他只能认得清觉和清元是太清观的打扮。而那老道的装束与众不同,八成是太清观某个前辈高人。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自己抵挡不住。 “行者一祯,久闻大名。”老道客气地说。 “折煞晚辈了,不知前辈有何赐教?”一祯拱手拜礼,握着月牙铲竖在身前,防备老道出手。 老道又望着血鹰,也叫出了他的名号。血鹰暗想:“这人不简单,从未蒙面,却都能把人家认出来。” 最后,老道眼睛瞧在苏钦宇身上,半晌才说:“这位少侠面生,你可认得孟启蛮?” 苏钦宇听见,忙说:“认得!孟大哥在哪?他没事吧?” “他……好得很。”老道说着,不太放心地抬眼往天上看。 苏钦宇怔了下,就此呆若木鸡。许久的失神后,苏钦宇眼眶渐渐红润,道:“孟大哥……归天了……” 破空有人大喊,两个声音异口同声:“躲开啊!” 苏钦宇循声看,一个黑点渐渐变大,拉伸出两个人影。等到了近处,看出头一个是那憨道人清远,另一个就是启蛮。 老道无奈地长长叹息,说:“清觉、清元,快去!”两人领命,一同迎了上去。 苏钦宇几人都心想:“这么快地栽下来,任谁也拦不住啊。”可清觉、清元偏是出乎他们意料,斜向上飞起,正在几丈高的地方接住了启蛮和清远,把他俩横着拽开,圆滑地兜了个大圈子,绕回来落在老道身前复命。 这下一祯更担心了,老道还没露身手,可光是他这两个徒弟,修为恐怕都要在自己之上。 苏钦宇却管不了那么多,上去扶着启蛮肩膀使劲摇晃,说:“孟大哥,没伤着吧,薛昆人呢?” 启蛮也是高兴,说:“钦宇兄弟,你果然没事!祝姑娘他们呢,没跟你一起?” 启蛮和苏钦宇聊得火热,一旁,清觉又开始数落起清远:“你搞什么名堂,好端端地,怎么就掉下来了?” “不能怪我,是那个小兄弟,他身兼五行!”清远说。 这话一出口,除那老道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正说着话的苏钦宇也是猛地停了嘴。 作者的话: 欢迎来“诀侠路吧”热闹热闹,书生将诚恳期待!!! 第番外 章 义结金兰(一) 严冬腊月,朔风凛冽,飘零漫天飞雪。 皑皑白衣铺得平整,像是在地上覆了尺余厚的羊毛绒子。就连光秃秃的老树也银装素裹,微凉的冬日倾洒之下,焕发别样光彩。门前小路上,先前的积雪被扫开两旁,可新来的雪花就无人问津,很快又堆起薄薄一层,镌刻着行人的足迹。 水火村的冬天向来是天寒地冻,孟家柴火费用就更多了。启蛮不得不每天往老林里跑,毕竟全家的粗活重活都是他自己担着。 眼看年关了,也没有件像样的厚实衣服,身上穿得这个大棉袄还是去年的。一年之内他长了不少个子,棉袄有些盖不住腰,而再里面就只有件单衣。北风嗖嗖地灌进衣服里,无论他再怎么壮实,也还是不禁直打哆嗦。想要哈一口热气暖手,从嘴里出来时是温的,可到了手上就已经变凉。 搓着手到了林中,甩开膀子抡起斧头,几下砍倒合抱的大树。劈碎了,拿粗麻绳捆扎结实,扛在肩上往家回。出了些汗,身上暖烘烘的,暂时能抗寒。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一会儿,就又冻麻了手脚。 不过,启蛮倒是习以为常。打十岁的时候,就自己进林给全家打柴,掐指算来,整整六年了。无论寒暑,都是他一个人,但他倒是自得其乐。毕竟在他看来,打柴要比修诀轻松千万倍。 自打十三岁练成凝冰诀,三年来,启蛮一直在学寒冰刺。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还是一窍不通。而妹妹小玫,六岁练成寒冰刺,八岁练成九寒气,如今十三岁,就已经在学凝冰雪葬。 对于这种悬殊,启蛮很是坦然。爷爷总说,人有聪颖愚笨之分,也有福缘深浅,霉运大小,傻人反而会有傻福。启蛮倒不指望有福,只想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活,别碰上什么大麻烦便好。 启蛮走得无聊,自言自语道:“其实这样挺好,每天就干点活,又不累。爹娘也不是不疼我,吃得饱喝得足,还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不像那边那个人,大冬天的还躺在地上睡觉……”说着,自己愣了一下。 家门口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若。穿的是绫罗绸缎,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可华贵的衣服却破破烂烂,沾满泥土和血迹。细看他的皮靴,也是脏兮兮的,肯定是长途跋涉,一路奔波。 启蛮扔下柴火跑过去,拍了拍那人,问道:“你从哪来的?怎么趴在我们家门口了?” 那人听见声音,勉强抬起头,拉着启蛮的胳膊,声如蚊蝇:“饿……我给我点吃的……” 启蛮赶紧答应:“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进屋给你拿!” 那人说:“我想吃……火踵神仙鸭……碧螺虾仁……” 启蛮愣了半天,才说:“这个真没有。” “那……那我吃叫花童鸡,叫花童鸡总行吧……”那人为难地说。 “这个也没有,你这些菜名真奇怪,我屋里有馒头。”启蛮说。 “行,馒头也行!我要生煎玉米面的……”那人还在说着,可启蛮早就跑回屋里,又变戏法似的眨眼跑了出来,一手一个白面馒头。 那人把馒头夺走,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启蛮一个劲地劝他慢点,他也不听。 “你叫什么?打哪来的?”启蛮问。 那人噎了一下,捶着胸口用力咽掉,答道:“苏钦宇,从京城来的。”说完,又一通猛吃。 启蛮想了想,说:“你慢慢吃,我回家一趟,这就出来。”他想问问家里人,能不能留下苏钦宇过冬。 正巧进门碰上了大伯孟显伦,启蛮道:“大伯,我有个朋友……” “你哪来的朋友!”孟显伦严厉地瞪起了眼睛,启蛮就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躲开了。出到门外,苏钦宇两个馒头下肚,能勉强站起来,可依然虚弱无力。 “我家里不让我留外人,你还有别的地方能投奔吗?”启蛮问。 苏钦宇摇头说:“家里出了点事,没地方可去了。我知道恩公为难,给我吃的就足够了,苏钦宇谢过。”说着,深深作揖,脚底不稳,趔趄了一步。再等站直了,就转身要走。 “你等会儿。”启蛮实在不忍心,叫住了他说:“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我倒有个办法。” 这天天气,实在是冷得让人没法出门。一向严厉的大伯,居然也特许小玫窝在屋里,不用修炼诀法。闲来无事,小玫到院子里溜达,正巧看见,启蛮背着柴担往院里走。 “哥,冻着没啊。”小玫向来觉得这个傻乎乎的哥哥容易被人欺负,于是她总会像个小大人那样,每每嘘寒问暖。 “没……没,小玫,你怎么没去修诀?”启蛮神色慌张,说话都结结巴巴。 小玫雪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启蛮,说:“哥,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没有,这次真没有!”启蛮赶紧否认。 “不用说了!还是上次那小子对吧,哥你等着,我把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下来!”启蛮连说不是,可小玫根本听不进去,气呼呼地就要出门。 “咦。”突然,小玫停下了脚,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启蛮。 “怎么了?”启蛮不自然地笑着,紧攥着手,浑身都绷了起来。 小玫不言不语,背着手,有模有样地审视着启蛮。然后迈开步子,绕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启蛮紧张兮兮地,原地打转,一直面向小玫。有柴担挡着,小玫根本看不到启蛮身后。 “哥,你背后有人?” “没有没有!”启蛮连连摆手,但他脸上,分明就写着撒谎二字。 小玫眼睛滴溜溜一转,嫣然一笑,道:“没有就好,我这就去帮你教训那小子。”说完,作势要走,却突然脚尖一点,往旁边跳去。启蛮反应过来,慌忙再去挡小玫的视线,虽说他身手快,但还是赶不及。苏钦宇的一片衣角,被小玫瞧见。 “啊哈,果真有人!是谁,出来!”小玫嚷嚷着,想把启蛮身后的人揪出来。 “小玫,别说啊!”启蛮着急坏了,赶紧求小玫噤声。就在这时,透过柴担上的缝隙,小玫看见了启蛮身后那人,有一双炯炯如星的眼睛。一瞬间,小玫呆住了,失神地暗暗赞叹,这人的眼睛好明亮,还透着股温柔细腻。想着想着,小玫竟然有些羞涩,赧红了脸蛋。 许许多多的念头闪过,但小玫最终还是认定,这么好看的眼睛,只会是某个大姐姐的。莫非,这个傻哥哥当真是傻人有傻福,惹得人家姑娘倾慕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立刻占据了小玫那十三岁的,稚嫩的小脑袋。小玫越想越坚信,越想越欢喜,拍着手说:“哥,好样的!你们快进屋,千万别让大伯瞧见了!” 见妹妹这么替自己筹划,启蛮心里暖洋洋的。可小玫又说:“哥,你可要好好照顾人家。早些把大事办成了,我也能当姑姑喽!”这句话,就让启蛮费解了,甚至听上去有些不自在。可小玫也没多解释,就喜气洋洋地蹦跳着出了院子。 匆匆忙忙进到屋里,启蛮说:“钦宇兄弟,你别吭声,我放下柴火就过来。”可等启蛮放好了柴火,到了自己房门口,却又碰上了大伯孟显伦。 “怎么,打完柴就不去干别的活了?”孟显伦依旧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启蛮侃侃而谈,尽是数落他不开窍,不争气,不上进。 启蛮唯唯诺诺,偷偷朝自己房门那边瞄着。房门虚掩,似乎跟自己出来的时候不太一样,难道大伯进去过?也不知道钦宇兄弟有没有被撞见,要是大伯赶他走,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在外面饿死啊。 “小蛮!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孟显伦一声怒喝,吓得启蛮打了个哆嗦。不过孟显伦倒并非指望小蛮能开窍,只不过总是看他不顺眼,就想责骂几句出气罢了。现在骂也骂了,孟显伦哼了声,说:“朽木不可雕!”袖子一甩,大步走了。 对着这些训斥,启蛮早就司空见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在意。等孟显伦走远,启蛮赶紧推门进屋,四下打量,却找不见苏钦宇。 “遭了,看来是让大伯赶走了!”启蛮正想追出去,却听自己床底下,传出虚弱的声音:“恩公,是你吗?我躲在这儿呢……” “是我,你快出来吧。”启蛮赶紧掩好了门,插上门闩,可还不见苏钦宇出来。启蛮心说奇怪,于是也趴在地上,见苏钦宇整个身子塞在床下,翘着脑袋朝外张望。 “钦宇兄弟,你怎么还不出来?”启蛮问道。 苏钦宇面有难色,尴尬地说:“衣服不知道被什么钩住了,没劲拽下来。” “不急,我拉你出来。”启蛮探出手去,紧紧抓着苏钦宇的胳膊。可启蛮犹豫了,力气使小了,拉不出来,力气使大了,又怕苏钦宇这副饥寒交迫的身板扛不住。 “钦宇兄弟,你撑住了,我使点劲。”启蛮说。 苏钦宇心想,使点劲就使点劲呗,有什么大不了。可他万万没料到,凭启蛮的力气,半个百十斤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而他所谓的使点劲,都能把家门口那大石狮子一拳打碎。 启蛮蹲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抓紧了苏钦宇的胳膊。直到这时苏钦宇才发觉,似乎有些不妙了。 作者的话: 我叫王大锤,万万没想到,今天的《诀侠路》这么早就更新了! 我叫刘谦,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第番外 章 义结金兰(二) 轰的一声,传遍了孟家整个院子。听见声音的,都纷纷跑出来看,东问西打听,弄清楚了是启蛮屋里闹出的动静。 “原来是那傻小子啊,管他干什么,死不了就好。”众人都觉无趣,就这么散了。 方才启蛮屋里,苏钦宇心觉不妙,可再想反悔,胳膊上就已经传来一股大得吓人的蛮力。 “嘶啦”,苏钦宇背上的衣服被划穿,然后,整个人从床底被扯了出来。这不算完,启蛮力气使过头了,一时没收住手,就把苏钦宇狠狠地拍在了墙上。这一下,墙上挂着的东西全都被打落,屋顶簌簌掉着灰,还摔下来一片瓦。光是看着,启蛮都觉得疼,半天大气不敢喘。 “恩公……”苏钦宇试着要爬起来,可连着摔了三次之后,终于放弃了。 启蛮许久才回过神,蹲在苏钦宇身边说:“兄弟,有事没,没事走两步?” “恩公,我怕自己会突然就不行了,还不知道恩公你贵姓呢。”苏钦宇说道,只是这话的深意,启蛮却没听出来。苏钦宇是担心,要是启蛮再这么失手摔他两次,自己这副身子真会经受不起。 启蛮慢慢把苏钦宇扶起来,搀着他坐在床边,这才说:“我的姓不贵,我叫孟启蛮。” 苏钦宇缓了几口气,才能顺畅地说话。启蛮比苏钦宇年长一岁,再加上启蛮听不惯恩公长恩公短,因而就以兄弟相称。两人东聊西扯,出奇地投机。兴许是因为,他俩自小到大,都不曾有什么朋友。 两人可谓无话不谈,很快就熟悉了。但是,当启蛮问起苏钦宇,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时,苏钦宇的脸色顿时就阴冷了。 看到苏钦宇这副模样,启蛮很是不自在,说:“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你别生气啊。” 苏钦宇摇摇头,眼中烧着仇恨,说:“孟大哥,我没生气,这事说来话长了。” 正在这时,由远及近,隐约听见有好些人呻吟呼痛。启蛮腾地站起来,说:“糟了,刚才慌张,忘了拉住小玫了!” “怎么了?”苏钦宇疑惑,启蛮却让他别出来,自己则匆忙地往院子里跑。 苏钦宇好奇,趴在门缝上往外瞧,见小玫当先进到院中,手里拉着跟绳子。再往后看,绳子拴了一排人,个个人高马大,岁数最小的也和启蛮相若,岁数最大的看上去二十有余。这些都是水火村里的无赖,平时专爱恃强凌弱,可现在竟然全都被捆了双手,任由一个十三岁的丫头牵着走。 这帮人垂头丧气,一进到院子里,就很自觉地靠墙站着。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还有几个行走不便的,似乎是被打瘸了腿。小玫神采飞扬地说:“哥,既然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就把以前欺负过你的全抓来了。你跟我说,刚才是谁欺负的人,我把他胳膊卸了!” 那些被小玫牵来的人,赶紧鸣冤叫屈,有些还给启蛮跪下了。天地良心,他们都只是欺负过启蛮一次,就被小玫教会了夹着尾巴做人的道理。往后他们碰见启蛮,就跟见了瘟神似的躲开老远,更别说从上前欺负了。 说真的,启蛮打心底里可怜他们,实心实意地帮他们求情:“小玫,真的没人欺负我,你快把绳子解了,让他们回去吧。” 小玫抿嘴一笑,对启蛮附耳说:“不是有人欺负你,是你把我嫂子偷偷带到家里了,对不对?我都知道,我就是闲得无聊,想吓唬吓唬他们。”说完,小玫又板起脸来,对靠墙站着的那些人说:“我哥宽洪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了,快从我家出去!” 那帮人赶紧点头哈腰道谢,绳子也来不及解,就又排成排朝外跑。总算逃命似的到了门外,这才敢露出愤愤之色。就听其中一人说:“村北有她孟启玫,村南有个祝宛熠,还让不让人活了!好歹有一天她俩打起来,拼个两败俱伤,咱哥几个就能自在了!”说归说,但还是没人敢在孟家门前逗留,等解开了绳子,这些人就都散了。 回过头来看,小玫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朝启蛮嘿嘿地乐个了半天。启蛮一头雾水,小玫却道:“哥你用不着瞒我了,快回屋吧,别让人家等急了。”说完,小玫又蹦蹦哒哒地走了。 启蛮糊涂地进屋,苏钦宇第一次露出了微微笑意,说:“孟大哥,你这妹妹好厉害。” “是啊,小玫最争气了!不像我,除了跑得快,力气大,别的什么都不行。”启蛮虽然有些羞愧,但听见人家夸奖自己妹妹,他还是挺高兴的。 后来,两人又聊起了诀法。苏钦宇说自己从小体弱,全靠修诀强身,不然就是个病秧子。启蛮听了大喊有趣,自己和苏钦宇恰好截然相反:一身的蛮力,身壮如牛,十六年来头疼脑热都稀罕,只是对于诀法一窍不通。 但有一点他们是殊途同归,苏钦宇整日修诀,启蛮受人白眼,都是一样的交不到朋友,因而两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后来启蛮还说,苏钦宇倒是和妹妹小玫有几分相似。但苏钦宇一眼就瞧出小玫孤傲,从来就不屑于交朋结伴。 他俩只顾着闲谈,竟都没察觉到,就在之前苏钦宇撞在墙上的时候,瓦片掉落,房顶留下了一个空洞。而现在,有只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空洞看着他们。 苏钦宇也不知饿着肚子跑了多少天,启蛮虽没细问,但也知道那两个馒头肯定不够。可他也想不出个好办法,往常自己饿的时候,也只有等饭时。两人都是勒紧了裤子等着,又觉得说话也费力气,于是都不再吭声,百无聊赖地大眼瞪小眼。 总算盼到了晚上开饭,启蛮几乎是飞着到了桌子边,捧起碗来就往里面扒饭。 “小蛮,怎么这么没礼数!”大伯呵斥着,启蛮战战兢兢把碗放下,可他肚子里,早就咕咕响了起来。 “显伦,小蛮还是孩子,别太苛刻了。”爷爷孟宛鹤笑呵呵地走来,启蛮要不是饿得没力气,早该迎上去了。 孟宛鹤也看出启蛮饿极了,就准许启蛮随便吃。启蛮心想,钦宇兄弟更是挨着饿,得快些给他带去,就问能不能带回屋里吃。反正家里这些人不待见他,爷爷又不会多管,也就没人反对。而小玫,则是偷偷笑着,眼睛朝启蛮眨啊眨的。 启蛮长了个心眼,不敢往碗里盛太多,免得被人怀疑有人藏在家里。等端着跟他平时差不多的饭菜,回到屋里的时候,苏钦宇眼睛都绿了。两人都嫌筷子吃得慢,狼吞虎咽地用手往嘴里扒着。苏钦宇不住地赞叹,启蛮家的厨子真是好手艺,比京城的那些饭馆美味了何止千万倍。 碗里的东西,很快就被一扫而空。两人都只有六七分饱,但也好过干瘪着肚子。苏钦宇又是千恩万谢,启蛮早就拿他当自家兄弟,自然让他不必客气。苏钦宇想了想,说:“孟大哥,依我看,咱们也学着英雄好汉们那样拜把子吧!” “好啊!”启蛮眼睛一亮,却又黯淡下去,说:“你知道该怎么拜把子吗?” 苏钦宇也只是听人说起,从来没见过,就猜测着说:“我觉得……咱们得先弄个‘把子’,然后一起拜就行了。一起喝酒,然后就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找‘把子’啊。”启蛮跃跃欲试,可问题又来了,他俩谁都不知道“把子”是个什么东西。 “咚咚”!有人在屋外面敲打着墙壁。 启蛮和苏钦宇面面相觑,心想会是谁在开这种玩笑。 “咚咚”!安静了片刻之后,那人又敲了两声。 启蛮凑到那里,也从里面敲打,墙外立刻有人回应。“谁在外面?”启蛮问道。 屋外那人答话:“我是卖把子的,你们要买吗?”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你们最喜欢的“良心双更”!没有错,我又回来了!这次探亲结束,自然会有惊喜带来,敬请期待! 第番外 章 义结金兰(三) 听到那人这么说,启蛮当真是喜出望外。 “你等会儿,我们这就出去。”启蛮说。 “不用出来,你开一下门,我进去。”那人回应道,接着,就听见轻快的脚步声绕房子转着。但是,苏钦宇听见这似曾相识的脚步声,心里很是惴惴不安。 启蛮快步到了门口,拉开门闩,等那人进屋。突然,苏钦宇冲了过来,又把门闩挂上了。苏钦宇警觉地说:“孟大哥,你不觉得蹊跷吗?” 启蛮挠挠头,喃喃道:“蹊跷……对了,的确忘了件事!钦宇兄弟,我忘了我没钱了,你身上有吗?” “嗨,蹊跷的不是这个!你想啊,怎么咱们刚说到没‘把子’,就有人上门来卖了?而且,还是进到了你家里!只怕,他一直在外头偷听咱们说话!”苏钦宇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人影,映在了门上,那人推了推门,发现反锁着,便敲起了门。静夜下,生硬的扣门声显得格外突兀,又莫名有些诡秘,只听那人说:“让我进去吧,卖给你们把子。” 启蛮有些毛骨悚然,说:“我们不买了,你走……”苏钦宇立马堵住了他的嘴,冲门外说:“你先等等,我们去找银两,你的把子怎么卖?” 那人答道:“便宜着呢,一文钱一个。算了,咱们有缘,你们别找了,我白送你们一个就是!” “那哪行,你等会儿,我们这就能找着。”苏钦宇这是缓兵之策,以免那人听说他们不买了,会强行破门而入。 可启蛮哪会想到这些,推开了苏钦宇的手,奇怪地说:“钦宇兄弟,你不是说有蹊跷吗,怎么还要买?”苏钦宇来不及解释,拉着启蛮跑向窗边。 良久,门外那人越等越觉得不对,终于不耐烦了,猛踢一脚把门踹开。这人面相凶恶至极,厚嘴唇遮不住满口黄牙,塌鼻梁翻起来鼻孔朝天,绿豆小眼聚着凶光,两条眉毛拧着往中间长,骇人的刀疤,从左眼下一直延伸到脖颈。 刀疤脸进到屋中,四下里一看,一个人都没有。窗子大开着,窗台上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趴在窗边往外看,雪地中两行脚印,朝院子外跑了。知道上了当,刀疤脸冷笑,愤愤地翻窗而出,沿着脚印追去。 “钦宇兄弟,你跑得也真快啊!”刀疤脸走远了,启蛮才敢吭声。两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启蛮紧闭门窗,如释重负。 方才,苏钦宇打开窗子,也不知使了什么诀法,全身就裹在白芒之中。启蛮眼睛被刺得睁不开,拿手遮住,透过指缝看去,苏钦宇身形如电,迅捷地冲出窗外,又飞快地倒退回屋里。打扫干净屋中的痕迹之后,两人就一起躲在了床底下。 后来有些个叔伯兄弟来问,刚才是不是启蛮撞的门,启蛮都敷衍说是风吹的。掩饰妥当之后,启蛮回过头来,见苏钦宇的脸上,竟混淆着惧怕和仇恨。苏钦宇并没站起,而是抱膝倚靠床边蹲着,浑身不停地哆嗦。启蛮疑惑:“钦宇兄弟,你要是冷,我给你找衣裳。” 苏钦宇慢慢转过头来,他的眼神弥散着,完全没有着落,从他眼底,透着深深的惶恐。启蛮手足无措,不知苏钦宇是着了什么魔,却见苏钦宇咽了几口唾沫,颤巍巍地说:“孟大哥,那个人我认得,他是来杀我的。” “这……”启蛮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苏钦宇也只会瑟瑟发抖。启蛮抓耳挠腮,去给苏钦宇倒了杯热茶端来,说:“你喝点暖身子,压压惊。”说完递过去茶碗,自己也蹲在了苏钦宇身边。 苏钦宇抿了口茶,深深吸气,慢慢吐出来,这才能说出话:“我家里,是京城有名的绸缎庄。四天前,也可能是五天前……我记不清了,那个刀疤脸……那个刀疤脸半夜摸进我们家,逢人就杀!好些人还在睡觉,死得糊涂啊。”苏钦宇说着,表情变得狰狞,肿胀的眼睛瞪圆了,两行浊泪决堤地涌了出来。 启蛮不吭声,静静地等着。苏钦宇好半天才缓过劲,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苏家绸缎庄,全家上下,连同佣人伙计,四十八个人啊,里头还有老人跟孩子啊。我那个堂弟,都不足满月,整天不哭不闹,那么招人喜欢,他怎么下得去手!凭什么啊,我们本分生意人,招谁惹谁了。”不知不觉,苏钦宇咧开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泣不成声。 启蛮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就任由苏钦宇恸哭。情至深处,苏钦宇拳头使劲在身上捶打着,撕心裂肺地喊道:“那都是大活人!是人命!不是砍瓜切菜!我咒你个不得好死啊!” 启蛮怕人听见,拿手捂了下苏钦宇的嘴。还没捂上,苏钦宇一下打开了启蛮的手,按着启蛮肩膀,红着眼睛问:“凭什么杀我家里人啊,就当着我的面,爹娘叔伯,脑袋说掉就掉了。那都是我亲人,十几年朝夕相处,一晚上的工夫,全都没了。我问你,他凭什么能杀人,我们家怎么对不起他了! 启蛮听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以前听人说起行凶伤人,向来是茶余饭后的话头,都是些耸人听闻的杜撰出。可现在苏钦宇所说的,分明就是前不久他亲生经历的血案,字字不虚,实在是让启蛮寒毛卓竖。 这时,苏钦宇却又站了起来。 “孟大哥,你们家的人都修习诀法,不像我们家那样容易欺负……”苏钦宇闪烁其词,似有难言之隐。 启蛮转忧为喜,也站了起来,爽朗地拍着苏钦宇肩膀说:“还是你聪明,我怎么给忘了!大伯他们都可厉害了,我爷爷更是了不起。我去跟爷爷说,只要你在我们家待着,谁都伤不到你!” “不是!我不是想这样……连累你了,我真过意不去。不劳孟大哥费心了,这世道,谁会为了一个外人冒风险。我这就离开,你自己可得留心啊。”苏钦宇说着,长吁短叹。启蛮不解,难道爷爷和大伯他们,真的会见死不救? 两人这么无言对立,突然,苏钦宇双膝跪地,把脑袋庄重地垂下。 “钦宇兄弟,你饿得站不住了?”启蛮慌忙去扶,可苏钦宇依然坚持跪着,说:“孟大哥,救命之恩,苏钦宇无以为报。我虽然算不上什么好汉,可活到这么大,也从不曾朝人家卑躬屈膝。可今天,倘若这男儿膝下,真的有黄金,就让我拿来还你的大恩大德吧。”话毕,推开了启蛮的手,弓起身子,实打实地磕下三个响头。 已是戌时,月亮也算挂得挺高。月色如水,绕开阴云,透过窗纱,柔柔地泼进屋里,沾染在启蛮和苏钦宇的身上。朦胧的静谧,和钻进屋中的微寒,最能让人平稳心境。 苏钦宇磕过头,觉得了却了一桩心事,心里也多多少少舒畅了些。可当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启蛮根本就没有站在他身前,受他这份礼仪。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苏钦宇闻声转脸,启蛮与自己同向而跪,他的脸上,已经抹满了灰。 “钦宇兄弟,我也磕了三个,咱们拜完把子了!”启蛮笑道,抬手往墙上指。苏钦宇看去,墙上挂着一个练箭用的草靶子。 苏钦宇明白了:原来启蛮大字识不得几个,根本分不清“把子”与“靶子”的不同;原来启蛮憨傻迟钝,磕头的时候是拿脸着地,因而磕不出声音;原来启蛮箭法奇差,满墙坑坑洼洼,只有草靶子完好无损,显然从未被射中过! 这三样,任拣出哪一个都让人觉得好笑,可苏钦宇偏偏笑不出来。 自从家中生变,苏钦宇成了唯一一个幸存的。杀手穷凶极恶,紧追不放,苏钦宇靠着他那尚不娴熟的云体风身,没日没夜地逃命。不敢停歇,不敢上大路,不敢到视野开阔的城里。翻山越岭,穿林蹚泽,尽往险处钻。直到最后体力不支倒下,万念俱灰地认命,却被启蛮救下。 看着启蛮正经八百的样子,苏钦宇心头又热又酸,不禁和启蛮拥了个满怀,一遍又一遍重复:“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启蛮乐呵呵地拍着苏钦宇的背,说:“不哭哦,咱们论论年龄。我年后就十六了,钦宇兄弟你呢?” 苏钦宇觉得有些难为情,撒开了手答道:“我年后十五,叫你孟大哥不差。” 两人执臂站起,启蛮说:“行了,咱们从今往后就是自家兄弟。有人想要我兄弟的命,就是要我的命,你说管还是不管?”见苏钦宇还有些拉不下脸,启蛮又道:“放心,这次不用跟爷爷他们说。谁要是对你不利,咱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说,就凭咱们两个?”苏钦宇目瞪口呆,他从来不敢想象,能亲自找那凶手报仇。 “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去报!”启蛮拍着胸脯说得有模有样,苏钦宇受他这般言行感染,顿时觉得热血沸腾。可细一想,苏钦宇又忍俊不禁,心道:“孟大哥说得有模有样,可他自己挨了欺负,似乎都是小玫姑娘帮着出头。” 两人平复下心情,苏钦宇忽然灵光一闪,当真想起了主意!“孟大哥,你屋里有铁器吗?”苏钦宇迫不及待地问道。 启蛮往墙角指了指,苏钦宇看去,见那里凌乱地堆着镰刀、锄头、柴斧、铁锹,杂七杂八,都是干苦力活的东西。苏钦宇不禁心想,孟大哥,你到底是这家里的人,还是雇来的长工? 苏钦宇又让启蛮准备好麻绳、麻袋,启蛮瞅瞅这一堆东西,怎么也想不出它们的用处。苏钦宇却说:“孟大哥,我来时看见这村子里树木繁密。咱们把他引到林子里,刨坟立碑,让他自己往里跳!”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良心双更”的堂弟,本书二号主角“神奇三更”,希望大家喜欢!还请大家继续支持《诀侠路》,同时来“诀侠路吧”里凑热闹~qq群:344673504(快意情仇诀侠路) 第番外 章 义结金兰(四) 入夜,约摸子时,一柄明晃晃地尖刀,从门缝探进来,悄悄拨开了门闩。开门,进屋,关门,一切动作都无声无息,就算有人醒着,也不会察觉,更何况床上的两人正蒙头大睡。 尖刀慢慢靠近,逼至床边,另一只手伸过去,揪住被子一脚。猛掀被子,一刀刺下,床板戳穿,但被子下面,只有一块木板。刀疤脸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脸色。而当他拔出刀扭头要走,却看见木板上刻着几排字。拿起来借着月光细看,刻的是一首打油诗: 尔曹赎过千刀难, 若非不预凿凿言。 敢教天地断公明, 来闯老林是归天。 刀疤脸虽没什么大学问,但这首诗每句首字和末字都有意刻得较大,让他不自觉就连起来念。 “尔若敢来,难言明天!” 木板被乱刀劈碎,丢在地上,刀疤脸怒火中烧,心道:“敢戏弄老子,自己找死!老林是归天?老子偏去你那老林瞧瞧,看看你死还是我亡!”这么想着,又恨恨地把木板踏碎,开门而出,翻墙离院,大踏步进了村中老林。 这一路上,刀疤脸倒不必担心迷失方向。因为不出十步,就立有标识牌,引着他一步步走向老林深处。要是平时,依着他那杀手的警觉性子,肯定不会贸然轻进。可现在一是被那打油诗气昏了头,二是料想两个十五六的孩子有什么可担心,刀疤脸放宽了心,越走越远。 渐渐地,跟着标识牌一路奔至林子深处,已经累得有些气紧。可这时,他再抬头看,有块石碑突兀地竖在前面不远。石碑上也刻着字,“孝子刀疤脸之墓”。 “你们两个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刀疤脸扯着嗓子叫骂,可林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无人回应。刀疤脸心想,莫非又让这两个小犊子骗了?又等了会儿,刀疤脸实在没了耐心,打算再回孟家院中找找。 就在他扭头的时候,脑后一棵树上,枝叶哗啦啦一响。刀疤脸着实手快,回头打出一镖,残枝簌簌落下,就是没听见有人的动静。刀疤脸心疑,一跃而上,攀在枝杈间,左找右招,看见一根粗重的树枝上,挂着半截断绳。 起初,苏钦宇在麻袋里装满石头,用绳子扎住了口,吊在树枝上,然后他自己躲在暗处不声不响。只等耗烦了刀疤脸的心气,远远扔出柴房劈断绳子,树枝摇摆晃动,引得刀疤脸上来查看。 “不好,这是骗我上来!”刀疤脸想着,慌忙撒手往树下条。脚踩在地上,才发现树下被挖满了好些个不起眼的小坑。这些小坑大小相仿,恰能容下常人半只脚。远看根本不会注意,但从树上跳下,两只脚势必要各有一半踩进坑中,脚踝非断即伤。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并非是要骗他上来,而是骗他下去。 想爬起身,无意间触动一根隐蔽的绳子,绳扣脱开,树上猝然坠下一个木排。木排下端削得锋利,飞快戳下,落在肉体凡身之上,肯定要留上一排窟窿。刀疤脸猛地朝旁边扑开,可左脚不知什么时候踩进了索套里,被锁紧了挣不脱。千钧一发,尖刀出手,割断了索套,才有惊无险地抽出脚来,一骨碌滚到旁边。 刀疤脸心有余悸,坐地不起,好在没什么要紧的伤。左边脚踝揉了揉就不怎么疼了,只是右脚踝较为麻烦,肿成了原来的两倍粗。而不容他喘口气,就听苏钦宇远远挑衅着:“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上次杀不了我,这次你更不行!有种你过来,咱们单打独斗,怕了的不是好汉!” 刀疤脸气得肚子鼓胀,忍着脚踝的疼痛,一拐一瘸地朝苏钦宇走。苏钦宇站住了不动,只等他越走越近。 路过石碑时,刀疤脸隐约看见后面有个深坑,冷声道:“算你小子识趣,自掘坟墓等老子杀你。”苏钦宇笑道:“墓碑立得好好的,是谁的坟谁清楚!” 刀疤脸勃然大怒,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可右脚使不上劲,只能慢吞吞地挪着。他只顾着和苏钦宇斗嘴,再加上石碑当着,所以疏忽了那个深坑。而等他走过去之后,启蛮慢慢爬了出来,蹑手蹑脚跟在了他身后,手里提着锄头。 走到近处,刀疤脸看见苏钦宇两手背在身后,不知是拿着什么。 “看这儿!”启蛮大喊一声,抡起锄头朝刀疤脸脑后凿下。刀疤脸及时回身,一把攥住了锄头的木柄,不屑道:“动手的时候,哪有先喊的?”说完这话,就觉得后颈猝然剧痛,然后才听见苏钦宇尖酸嘲弄的声音:“看这儿。” “看见又怎样!”刀疤脸先是推翻了启蛮,回身一掌击退苏钦宇。苏钦宇惊骇,自己从铁器上汲取了足够的金元力,施展他最拿手的金刚咒,挥动镰刀正中后颈,怎么还是没能取他的命? 刀疤脸哼了声,说:“就凭你那点皮毛诀法,也想伤你老子?”说着,拳头一攥,苏钦宇脚下的地方颤抖着左右裂开。 “是土诀!”苏钦宇慌张闪避,可刀疤脸二指竖起,打裂缝里突出尖石,刺了过来。苏钦宇眼看要被刺中,突然间白芒闪耀,苏钦宇云体风身使出,眨眼间已经躲开在十步之外。 刀疤脸见他诀法迅疾,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就转过头来想抓启蛮。而启蛮正为苏钦宇喝彩,见刀疤脸瞅着自己,“啊嗷”哑了声。刀疤脸估摸着自己距启蛮不足两丈远,料想能一举把他扑倒,就当真纵身而出。 “妈呀!”启蛮大叫,撒腿就跑。半空之中,刀疤脸傻眼了,这小子跑得太快了!这个念头刚闪过,他整个人就像烙饼似的糊在了地上。站起来象征性地追上两步,刀疤脸就望尘莫及了,别说自己脚踝受了伤,只怕就算健全无恙,也绝对赶不上。 但是刀疤脸心想,小孩子哪有什么体力,只要多追一会儿,估计他们就跑不动了。的确,苏钦宇身子还有些发虚,本就不多的金元力,用一分就少一分。可启蛮就难说了,兴许他的体力还能更胜这刀疤脸。 只是,还没轮到他们比试体力,在苏钦宇身后,飘来两点幽绿的光芒。一条野狼正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苏钦宇只顾着防备那刀疤脸,浑然不觉。野狼匍匐着靠近,猛扑上来,咬住苏钦宇的腿就往后拉扯。苏钦宇栽倒,不甚壮实的身子被那条成年公狼飞快地拖动着。 启蛮见了,心里一紧,可要想救苏钦宇,就势必会路过刀疤脸的身边。而刀疤脸也看出了这点,笑里藏刀,有意激启蛮说:“野狼出没,一向是成群结队。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抢回些胳膊和腿。” 启蛮心急火燎,管不了许多,只见朝刀疤脸跑去。刀疤脸片刻错愕,随即聚元力在手,打向启蛮。启蛮奋力还了一掌,两人对招,刀疤脸竟然力道逊色,被打退数步,而且整条胳膊被启蛮的凝冰诀侵蚀,冰冷僵硬。 启蛮也不好受,刀疤脸元力更浑厚些,而且土诀又恰好克制他的凝冰诀,让他很难发挥全力。但毕竟刀疤脸也吃了暗亏,这样一来便不想再和启蛮硬碰硬,腰间抽出短刀,说:“告诉你,老子这把刀下砍出过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刚才那小子让狼吃了,也省得老子动手。不过,你就别想逃了。” “逃?”启蛮的万分焦急,在刀疤脸的恶语相激之下,于这一刹那催生出了愤怒。“他苏钦宇,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我现在就要去救他,敢挡我的路,死!” “大言不惭,吃老子一刀!”刀疤脸喝道,挥刀看来。 “让你见识见识,我孟家水诀!寒冰刺!”启蛮高喊,焦急和愤怒,还有强烈的求胜心,居然迸发出了奇迹。玄光乍现,三年未成的寒冰刺,此刻凝聚成一条冰枪,横在启蛮手中。 刀疤脸笑道:“这种玩意儿,给我碎!”说着,一刀剁下。启蛮把长枪朝后一撤,枪尖直指刀疤脸,狠狠刺出。枪尖真巧扎在刀刃上,但是,刀疤脸并没有如愿以偿,相反,竟然是他的刀被启蛮戳碎。 枪势不绝,继续前冲,穿透了刀疤脸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钉在一颗树上。启蛮可没心思管他,撒了手,朝苏钦宇消失的方向飞奔。 “钦宇兄弟!”启蛮大喊着,但是无人回应。沿着地上的血迹,越走越远,还是找不见苏钦宇。启蛮从担忧到失望,又从失望濒临绝望。十六年来,交到的头一个兄弟,难道就要这样没了? 启蛮茫然地站住,强忍着不能哭出来,不然哭起来收不住,就更没法找到苏钦宇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不远处的树后,苏钦宇蹒跚地走了出来。“孟大哥你别嚷,光是一条狼就险些要了我的命,待会把狼群招来,咱们都得交待在这儿。” 启蛮心上悬的石头落了地,憨笑着说:“我还没见过狼呢,来了正好,咱们合伙儿打!” 接着,两人回来,刀疤脸还被钉在树上呻吟着。他输在狗眼看人低,被启蛮钻了空子,好生悔恨,却又难再回头。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家里人!”苏钦宇手持刀疤脸扔下的尖刀,冷声质问。 “我说,你别杀我。是老何家雇我去的,我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饶我条命吧。”刀疤脸哀求道。 “饶你?”苏钦宇不禁冷笑,尖刀举起,说:“你问问我爹妈,问问我家人,问问我那不足满月的堂弟!你问问!求饶是吧,到阴曹地府求他们去!”刀尖刺下,这一次插入的,是最脆弱的咽喉,任他再大的能耐,也护不住的命门所在。 苏钦宇跪地,朝着家的方向叩拜。“爹娘,钦宇知道仇人是谁了。您二老和家里人慢些走,等钦宇养好精神,一定送他去陪你们!” 三个月,一晃而过,转眼进了三月份,春暖花开。 好在家里人从不去在意启蛮,整整一个冬天,谁也没发现苏钦宇的存在。 相聚恨短,苏钦宇养好了体力,准备辞别启蛮,回京寻仇。 “孟大哥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手里这把尖刀,只宰他何掌柜一个人,其他的我分毫不伤。”苏钦宇说。 启蛮道:“钦宇兄弟,我怕你凶险,我和你一起去怎样?” “那可不成!”苏钦宇一口回绝了,顿了顿,说:“你亲口说的话,难不成忘了?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去报!上次没做到,这次再让你帮忙,我苏钦宇哪还有脸当你兄弟!你瞧好吧,等我大仇得报,肯定回来投奔你。到时候咱们兄弟重逢,可就至死不离不弃了。” 后记:苏钦宇报仇之后,路过金刀寨,被老寨主雷鸿收作义子,落草为寇。自惭身在绿林,怕会给启蛮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因而未曾兑现诺言。但冥冥自有定数,两人三年后重逢,此后种种,见于《诀侠路》正文。(番外《义结金兰》完)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良心双更”的表弟,本书三号主角“奇迹四更”,希望大家喜欢!还请大家继续支持《诀侠路》,同时来“诀侠路吧”里凑热闹~qq群:344673504(快意情仇诀侠路) 第六十四章 释烦忧 还记得施辙说过,能做到身负四行元力的人,普天之下寥寥无几,何况是五行兼具。那次相救冷逸云,自己元力尽失,靠着狼皮云肩才挽回了火元力。后来,隐约记得在狄家寨,有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把五行元力都输给了他。这件事,在启蛮心上蒙住重重疑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元力,乃是修诀之根本。就好比以米为炊,而修诀之人自身便是那盛米的缸。米缸大小有限,米越多,越难再积累。修为越是深厚,再想积累更多的元力就越是艰难,因而也越是点滴珍惜。启蛮能感觉得出,分给自己元力的人,是个绝世的高手。而为了帮启蛮重拾本领,那人少说付出了自己三年的修为。 “清远,怎么又胡言乱语!”清觉从错愕中回过神,第一反应便是清远在说胡话。 清远一肚子委屈,苦着脸说:“师兄你冤枉人!刚才我带着他‘冯虚御风’,火元力游走之时,触碰到他体内的元力。刚开始一种,没什么稀奇,两种,也不少见。可再往后,又有了第三种,第四种,第五种!我心里一慌,就……就栽下来了。” 清远的话条条理理,听上去不像乱说。清觉将信将疑,可见到师尊不置言辞,自己也不好僭越询问。 “孟大哥,你,你真的是身兼五行?”苏钦宇脸上,既有目瞪口呆的惊讶,也有欣喜若狂的兴奋。启蛮默然点头,苏钦宇那模样,似乎比他自己身兼五行还要高兴。可是,清觉的脸却拉了下来。 “身兼五行,莫非这小兄弟修炼了《天枢卷》?不可能,天下谁人不知,那天枢卷已经被尤屠一把火烧了。清远的话不能尽信,这小子,或许并非身兼五行,而是驾驭五行……”清觉在心里暗暗想着,偷偷留意老道的神色。 老道一脸淡然,似乎早已对启蛮的事了如指掌。清觉更是狐疑:“师尊啊师尊,连本门弟子都不容窥视门径的八卦诀,莫非让你传给这个外人了?” 碍于尊卑长幼,清觉和清元不敢表态。血鹰和一祯可就没那么多规矩,疑惑和警惕全都写在脸上。老道知道,若是敷衍了事,只怕事情会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无奈,只好解释说:“孟启蛮天纵奇才,已经练成了鄙观八卦诀诀法,能够驾驭五行也是常理。” 听见这话,启蛮虽不解,但也留了个心眼,以为老道有其用意,所以就没否认。清觉再也按捺不住了,忙道:“禀师尊!八卦诀是我太清观镇观无上宝诀,就算本门弟子也不许擅自修习,怎能随随便便就传给外人!” “师兄,你冷静点,怎么这么跟师尊说话!”清元冲上来,拉着清觉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清觉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慌忙跪地。 先是清远出丑,其后清觉以下犯上,让外人瞧足了热闹。两个弟子一个显得无能,一个显得无礼,太清观名震天下,却一朝丢尽颜面。老道怫然不悦,说:“清觉、清远,你二人都给为师住嘴!等到回了太清观,交由掌门定夺。” 可清远问心无愧,还是理直气壮地说:“师尊,我说的都是实话,哪有错了?” “清远!” 老道一声厉喝,自须发至衣袍,全都鼓动起来。再看清远,像是被一股巨力迎面撞上,身子瘫了下去。可眼看要跪倒,清远却硬撑着站起来,说:“师尊,我说的都是实话……” 老道见他竟然在抗拒,更是气愤,斥道:“丢人现眼,给为师跪下!”最后这“跪下”二字,让人听见便不由地心惊肉跳。清远再也支持不住,重重跪在了地上,劲道之大,竟致使双膝嵌入地面。 观者震撼,老道只凭话语,就能迫使他人如斯。这下,谁都不敢再看笑话,更不敢小觑了老道,也对整个太清观敬畏起来。见状,老道神色和缓了些,说:“太清观门规,八卦诀不可外泄,所以只好请孟启蛮少侠迁就一下,来鄙观拜见掌门。” 启蛮爽快地说:“客气了客气了,只要你保我死不了,这三天去哪都行!” “孟大哥,你要是跟他们走,孟前辈怎么办?”苏钦宇问。 “这事大可放心,闲尘居士正是鄙观德高望重的前辈,鄙观上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太清观坐落青阳山阳,与青阳山阴的血天宗可是近邻啊。”说着,老道扫了眼一祯。那双犀利的目光,让一祯不禁心慌气短,甚至有种退缩逃避的念头。一祯心想:“这老道的本事,想必能和宗主不相伯仲,真不知道太清观掌门该有多厉害!” “贫道已经打发薛昆回去通禀了,行者一祯,好自为之。”老道这句话,字字如剑,插在一祯心上。 一祯听出了敌意,忙谦卑地说:“前辈,在下已经脱离血天宗。这些年来,在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才屈身邪道。血天宗与在下,实有血海深仇。现在逢人点拨,时机已到,该清算了。”本来,苏钦宇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一祯会那么快转了念头。现在听他这么说,再用心鉴洞察了他的心思,苏钦宇才彻底明白,这个一祯,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老道审视一祯许久,点头说:“弃暗投明,回头是岸,好事。”又转向苏钦宇说:“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挂怀。可如今我太清观大敌当前,实在不能留客,还望见谅。” 启蛮着急问道:“钦宇兄弟,我哪都好,不用操心了,祝姑娘她们呢?” 苏钦宇摇头,朝一祯看了眼,说:“他追了上来,我和血鹰留下挡住,让祝姑娘她们先走了。有那个封悯之在,应该会照应。”他表面上显得放心,其实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但是苏钦宇情知启蛮不是薛昆的对手,只恐回来迟了,见到一具尸首,自己定是抱恨终生。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找她们!”启蛮说着要走,却被老道叫住。 “清觉、清元,你们所见所闻说来听听。”老道吩咐着。 清觉说:“禀师尊,弟子和清元师弟,已将本门秘制伤药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帮他们备足,留下了用法用量,担保万无一失。” “两仪续命散!仙芝培元露!”纵使苏钦宇阅历平平,但在金刀寨之时,听义父雷鸿评说天下伤药,太清观的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并为上上圣品。虽说不甚了解太清观,但一听到这两个药名,苏钦宇当场跪地称谢。 看见苏钦宇的样子,启蛮也明白自己可以放心了,也学着拜谢。只是启蛮磕头之时,竟然是用脸着地,实在让人捧腹。老道也被逗出了笑意,说:“罢了,这么多人跪了一地,都起来吧!” 启蛮和苏钦宇起身,清觉、清元谢恩起身,只有那憨道人清远,还是跪在地上抹眼泪。“清远,为师许你起来了。”老道说。 “师尊欺负人,我不起来。”清远执拗地说。 众人哄笑,老道也消了气,和和气气地说:“为师错怪你了,起来说话吧?” 可清远还是赌气:“就不起,师尊哪会有错……” “不起?清觉,把自己的道袍穿上!”老道说。 “我起!我起!”清远从地上噌地蹦了起来,两手紧抓着围在腰上的道袍,讨好地说:“师尊,你瞧你,弟子就是跟您说着玩玩。地上凉,我还巴不得起来呢。” “瞧你那点出息!衣裳让你拿去捂了屁股,我才不穿呢!”清觉嫌弃地说。 清远乐了,说:“师兄你不穿正好,这件就给我了。” “做你的梦!我回去裁了当抹布也不给你,拿来,现在拿来!”清觉作势要追,清远嘿嘿一笑,跺脚而起。“师尊,弟子先回观里等您!”一句话的工夫,就听见声音越来越远。眨眼间,清远的身影消失在北方的天边。 “闹也闹够了,该办的也都办好了,你能放心跟贫道回去了吧?”老道和蔼地问启蛮说。 “好说,等我再说句话。”启蛮应下,又对苏钦宇说:“兄弟,跟那个薛昆交过手,我才知道血天宗多厉害。听我句劝,等你找到祝姑娘她们,就跟她们说别来血天宗了,三爷爷我自己去救便好。” 苏钦宇眉梢扬起,说:“孟大哥,你怎么这么长的舌头,什么事都要你管?我收回之前的话,不该说什么孟前辈。咱们兄弟,虽说聚少离多,可早就不分彼此。忘了你说过,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去报。别人不敢担保,可这血天宗,我苏钦宇是去定了!咱们三爷爷,哪能只让你自己去救?” 作者的话: 写完这章,书生将也松了口气,释烦忧啊释烦忧~~~~~~ 第六十五章 拜太清 万丈苍穹之上,茫茫云海之间,六龙辕驾所至,苍鹰振翅难及,本非常人能涉足之地。凡人望天嗟叹,羡慕仙家神通,驾雾腾云,无所不能。逢天有异象,或飞影掠过,便每每臆测凌霄宝殿,大罗仙游,天兵出巡。因而,凡是看见定安城上那四道光影的,无不叩拜,传言神仙显圣,降世临凡。 再次亲身体会,翱翔天际,无拘无束的潇洒,依然让启蛮欢喜洋溢。长虹贯日,近在眼前,云霞明灭,触手可及。恍惚间,便有了那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纷迭而至的飘逸洒脱。启蛮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倘若自己真能练成这等造化,该是多么逍遥快意。 “启蛮啊,不觉得憋闷吗?”这次,老道怕会再出差池,居然亲自带着启蛮。 启蛮已经适应了如何与疾飞中喘息,非但不憋闷,还觉得清凉惬意,于是流畅自如地对答:“前辈放心,畅快得很!” 老道哈哈一笑,说:“太清观扬名立万,独门诀法自然精妙。其中佼佼,一是你练成的那八卦诀,还有就是这冯虚御风的本领。既然你三爷爷破例传予你八卦诀,你又争气激发出示魂诀,那贫道也不妨将错就错,收你入门。看得出你对这冯虚御风颇感兴趣,只要入我太清观,必然倾囊传授,你看如何?” “冯虚御风”这个筹码,实在让启蛮动心,只想马上答应,赶快修习。可启蛮实诚的本性作梗,让他不得不说了实话:“老前辈,我也很想学这个冯虚御风,也想拜在你门下。可你一直说的什么八卦诀,我的的确确是没学过啊。” “启蛮,贫道知道这是你三爷爷叮嘱的托辞。可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瞒下去?清远说的不假,贫道也感觉出你体内的五行元力,若不是你三爷爷私传了八卦诀,这五行元力是从哪来的?” 先前受过老道训斥,启蛮哪还敢说自己修成混元归的事。咋舌半天,还是说道:“前辈,我真的不会什么八卦诀,绝不是瞒您。” “你三爷爷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你这又是何必!唉,罢了,不会就不会吧,日后自有分晓。”听得出来,老道已经微微有些不悦。启蛮再也不敢说话,方才那轻松自在的心情也大打折叩。 冯虚御风,本是御元而行的一种,却又脱颖而出。太清观论资排辈,择资质与根基俱佳的弟子,传此无上法门。而之所以冯虚御风有如此地位,因其上可穿行万丈高空,遥可日趋万里远疆,绝非寻常御元而行所能匹敌。 启蛮尴尬之间,垂目俯瞰,这才发觉自己一味环顾四周,却忽略了这一览无余的大好山河。巍峨穿云的雄峰,奔腾汹涌的激湍,这些平日里受人仰望,受人敬畏的天堑奇观,此刻如一卷静怡的水墨画轴,徐徐铺开在启蛮脚下。飞于高空,就好比于这画轴之上闲庭信步,似乎只要足见点落,便能荡漾出圈圈墨色涟漪。 须臾不知几千里,启蛮正沉浸在欣赏极景之时,猛然感觉身子飞快地下坠起来。启蛮一时慌神,可看见老道从容不迫的模样,也就强压住恐惧。又穿过几团浓云,衣衫沾浸上了薄薄一层水雾,又瞬间被疾风吹干。 等到冲破云层,视野再次开阔起来。只见前不远,崇山峻岭,由中间向四周,山势渐落,却又起伏不平,延绵不绝。可正是那四周的矮丘,以及稍显渺小的众山,恰似众星捧月,衬出中心处一簇雄踞的高峰。尤其是正当中那一座,顶天立地,仿佛正是由它支撑起了半边的天。 飞至近处,山上的一草一木渐渐清晰。山涧里上蹿下跳的白猿,树林中飞来扑去的雀鸟,都是形状可见。令启蛮害怕的是,老道竟然不避不让,飞快地朝那座山撞了过去! “啊啊啊啊!”启蛮忍不住惊恐喊叫,可自己的肩膀被老道紧紧抓着,根本逃不开。就算能摆脱掉束缚,但以现在这速度摔在地上,也势必是要粉身碎骨。 启蛮睁大了眼睛,看着山脊飞快地朝自己扑来。几十丈,十几丈,几丈!嗓子都喊破了,老道只是微微偷笑,毫不理会。就在启蛮觉得,自己的鼻尖已经能磕到山石的时候,眼前一暗,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心脏还在为害怕摔死而狂跳,根本没反应过来这黑暗的可怖。 然而,只是一眨眼,黑暗中融入了五彩光泽,绚丽夺目。再一眨眼,黑暗消散了,五彩光泽也如泡影般泯灭。映入眼帘的,是云霞萦密,香烟缭绕,不知打哪突然出现的一座道观。 道观之大,由百余院落错综盘结。但仔细分别,大小院落之间,或是坐落的方位,或是相互的勾连,又自有一番玄妙。启蛮看花了眼,但令他意想不到的还远不止这些。几名青年道人结成一伙儿,皆是御元而行,虽不及冯虚御风迅捷,却也是一般修诀之人望尘莫及的。这些人各自肩上都挑着扁担,悬了满满两大桶水,最令人惊叹的,他们自在飞行之时,桶中的水波澜不生,点滴不洒,似乎置于平地一般。 启蛮汗颜,这些分明就是太清观中负责挑水打杂的道人,竟然也能有这么高深的修为。难怪提起太清观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甚至不了解太清观具体位于何妨,却也知道这是天下响当当的的门派。 接二连三的震撼,让启蛮肃然起敬。自己初遇混元散人,只当他就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可现在看来,这藏龙卧虎的太清观,胜过混元散人的大有人在,或许还有堪比李靖轩的高手! 李靖轩!启蛮脑子又一次出现,这个让自己彻底绝望过的人。也正是他,把启蛮逼得几近癫狂,痛不欲生。自施辙断命之日,启蛮性情有了转变。他不再是曾经那个一味包容忍让,看上去懦弱可欺的憨小子。而成了一个会有仇恨,会有愤怒,会有怨气的人。 但是,虽然李靖轩让启蛮恨不得先杀之而后快,可启蛮扪心自问,自己哪里是李靖轩的对手。还记得曾立誓,断手断脚也要报仇,可现在想想,那样也不过是白搭上自己这条命,根本无济于事。 真想要报仇,祭奠施大哥在天之灵,就绝不能莽撞!这辈子头一次,启蛮居然在想方设法去做一件事。人总是会转变的,也总是会成长的,不知不觉中,就连启蛮这般憨厚木讷的人,也明白了遇事要动脑子。 京城悍将,手刃施辙,被孟宛龙与秦谱名称作怪物。这样的李靖轩,不是现在的自己能伤到的。想要报仇,就只有一条路…… 修诀!奋进!自强!让自己凌驾李靖轩之上! 爷爷曾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现在,启蛮已经有了觉悟。十年算得了什么,哪怕二十年,三十年,启蛮铁了心,自己一定要胜过李靖轩,为施大哥报仇雪恨。 “启蛮,到了。”老道的话,像是渺渺远处,敲响的钟鼓,给迷途的旅人,指引了前行的道路。 到了!这两个字,恰好和启蛮的念头衔接得天衣无缝。就是这条路,认准了! “前辈!”启蛮拜倒在了老道身前。老道很是诧异,才一会儿的工夫,启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启蛮,为何无故行此大礼?”老道说。 启蛮不答,连连叩头。众所周知,他叩头向来以脸着地。可这次,启蛮力度之重,竟然把鼻子撞得鲜血直流,脸上好多处都擦破了皮。 老道惊愕,忙要扶他,说:“有话起来慢慢说,你这是干什么!” “前辈,我想学本事,请收我为徒!”启蛮硬是跪着不起,恳切请求。 老道本就有这个意向,可他实在奇怪,是什么,让启蛮突然扭转态度,变得这么急切。 “启蛮,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学本事不可?”老道问道。 启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要报仇。” 老道明显皱了下每天,半晌才说:“难得你这样心口如一,不错。可你要找他报仇的人,可是恶人?” 这话把启蛮问住了,他恨李靖轩,只是因为施辙死于其手。可真要说李靖轩是恶人,却实在不敢妄下定论。启蛮摇头说:“他是不是恶人我不知道,只是,他杀了我的结义大哥。” 老道笑道:“这便是了。倘若你知道他其实是个善人,你还会找他寻仇吗?” 启蛮沉默良久,脑袋低着,谁都看不见他的神情。老道也不催促,静静地站着。太清观,修身养性的去处,自然不会有市井的喧闹。偶尔听见几声响亮的吆喝,也都是虔诚至深的法言法语。此情此景,最为适宜诚意致知。 “前辈,”启蛮最终抬起头道,“我出身乡野,实在不懂太多道理。我只知道,那个人杀了我的结义大哥,这比我自己死在他手里都让我难受。倘若那人是个善人,我也要报仇,告慰我大哥亡魂之后,我定会自行了断来谢罪。即便善恶是非当头,我最先顾及的,仍然是兄弟义气。” 老道听了,边笑边说:“痴儿,痴儿!”这话似乎是在责骂,但又有些喜爱的意味。等老道止了笑,竟道:“启蛮,你这么想可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罚,狠狠地罚!罚你在今夜子时之前,绕行太清观八圈。若是办不到,贫道就不收你这个徒弟!” 作者的话: 书生将在尝试不同的风格取向,请各位朋友读完之后,在“诀侠路吧”或者qq群(344673504)里反馈一下意见吧,感激不尽!!! 第六十六章 八门金锁 第六十六章八门金锁 启蛮一听就乐了,心想:“老前辈,看来你是不晓得我腿脚多快。别说这区区太清观,就算这整座青阳山脉,我子时之前也能绕上八圈!” 他虽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是脸上的不屑之情却是藏不住。老道看得清清楚楚,笑道:“启蛮,你以为,这八圈就那么容易?高兴得太早,怕是会吃苦头啊!” 启蛮满不在乎地说:“前辈放心,我越早跑完,是不是就能越早能拜入您门下?”老道点头答应了,启蛮立马干劲十足,说:“那就是了,我这就去跑!”说完,也不再给老道嘱咐的机会,扭头冲出太清观正门。 老道望着他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自言自语说:“无知小儿,有你的苦头吃!”而正在这时,稍稍落后的清觉等人也已赶到,老道也就不再管启蛮,安排众人各司其职去了。 启蛮不疑有他,泰然自若地出了太清观南门。但是,就在他刚刚踏出观门的时候,那奇异的感觉再次出现。起先,自己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可紧接着再想起踏出另一只脚,四周的一切就起了变化。只不过,这次并非是之前的五彩斑斓,而是纯粹的赤色光芒。 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启蛮着急地乱跑,可怎么也逃不出去。赤芒替代黑暗,但依然是同样的无边无际。启蛮隐约感觉到,四面八方是皆由澎湃无尽的火元力,编织出这么一个玄奥大阵,把他困在其中。 启蛮在这茫茫多的火元力压迫之下,筋脉脏腑渐渐承受不住,甚至连心跳都变得艰难吃力。这时他才明白,老道让他绕太清观八圈的用意。只怕,每一圈都会像现在这样不容易。 “水元力,开!” 启蛮两掌合十,催动体内水元力自保,抵挡住了火元力的压迫。抬头四顾,找准了方向,开始绕着这太清观,奋力地行走。每迈出一步,迎面而来的威压绝非排山倒海所能形容。恰似涉足湍急江河之中,逆流而上,强行违背那奔腾的水流,不进则退。启蛮觉得,但凡自己一个不小心,便随时会被滚滚不息的火元力冲击败退。 一声声低吼自启蛮嗓子发出,水诀本来就是他孟家诀法精髓,即便启蛮于本家诀法没什么建树,但好歹也是修习了足足十九年。好比是第一次被祝宛熠的神火阵灼烧,浑身上下炽痛不已。启蛮拼足了自己的水元力,才勉强换得一丝清凉,能在这漫漫赤芒之中稳步前行。 再到后来,赤芒幻化出了弥天大火,启蛮像是置身于丹炉中一般,饱受炙烤。身上的衣服,已经明显耐不住这等火热,多处被燎得焦糊,仅仅是凭借启蛮水元力的滋润,才没有燃烧起来。 莫说衣服,就连须发眉睫,也分明承受不了火元力的侵蚀,慢慢蜷曲。而启蛮的皮肤,更是干枯开裂,渗出血水,痛楚异常,让他只想一头扎进冰水之中才能解脱。 灼热的感觉,起先还只是在表皮之上泛滥,其后竟然渗透进了五脏六腑。好似是吞下了一肚子烈火,肠胃都烧穿了千疮百孔,寸寸焦烂。启蛮走走停停,时不时就不得不缓上几口气,才不至于被那火焰吞噬。就在启蛮开始习惯了这火焰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绕着太清观走了一圈。 再一次路过太清观南门,无拘无束的烈焰,在转瞬之间小时得一干二净。但是,取而代之的,是能撕裂一切的狂风。风属木,启蛮为抵挡火元力而调运的水元力还未收敛,迎上风刃,更增其劲势。顿时,启蛮那本就烤焦了的衣服,像是风卷残云一般,被吹刮得纷纷剥落。 衣物破碎,其下便是皮肉。像是被一把把快刀砍中,启蛮身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血痕。越是前行,风力似乎就算越大。启蛮开始觉得,第二圈便这么艰辛,只怕自己活不到走完八圈的时候!现在放弃,大不了不入这太清观,至少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只是,李靖轩…… 启蛮一个激灵,血海深仇未报,自己怎么能轻言放弃!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自己又何谈在有生之年为施大哥报仇!老天,我孟启蛮就跟你赌一把,到底是死在这风刃之下,还是破除阵势,更上一层楼! “金元力,开!” 启蛮认定这狂风是由木元力结出,便做出了相应的克制。虽说多多少少能够让自己受到的损害略微减轻,却也不能尽数避免。但是,无论这前方的道路有多大艰难坎坷,启蛮也已经决意不再回头。 退一步,舒适安逸,进一步,千难万险。但这舒适安逸的背后,是注定抱恨终生,而这千难万险的尽头,是有望一雪前耻!纵然刀山火海,这既然认准了这条路,也要一口气走下去,要么于死于途中,要么于胜在尽头。 终于,启蛮伤痕累累地走完了这第二圈。而他身上,已经不仅仅是血痕,而是割裂出的深可露骨,鲜血喷涌的创口。不止是钻心剜脑的剧痛,还有失血过多的眩晕,都让启蛮阵阵迷糊。 但是,他刚刚渡过风刃的折磨,当头隆隆雷吼,一道霹雳撕破天空,正轰落在他的头顶。疼痛的感觉传遍全身,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酸麻,脑中被洗白,丧失了一切的念想。启蛮筋疲力竭,双膝软软地弯曲,就这么扑倒在地。但是,无情的落雷并没有因为他的不支就心生怜悯,仍旧骤雨般砸落在他身上各处。 启蛮眼睁睁看着,右手拇指,随着明亮的雷光,脆弱地断裂,划出道血箭打着旋飞起,毫无生气地落在自己身前。痛感猛烈冲撞着脑袋,以致启蛮神志模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可偏是在这无法想象的痛苦之中,启蛮站了起来,走了起来,甚至呐喊着飞奔起来。而当他最终跑完了这第三圈的时候,两臂的骨头都已经被雷霆震碎,只有软趴趴的皮肉还勉强粘连着。 如此,当再遇上第四圈伊始,见到那高耸入云,却又尖利如刀的山峰之时,启蛮已经见怪不怪了。早就说了,刀山火海也要走下去。火海蹚过来了,区区刀山,我又何惧! 启蛮撒开了腿,直冲那最高最险的地方而去。“木元力,开!”青光生于足底,踏在山上,一步一个脚印。只是,启蛮早就耗光了力气,如今每一步都是强打毅力抬起,又熬着疲惫踩下。足底有木元力护持,没什么大碍。但他身上各处不能顾及周全,只要在山峰上轻轻蹭一下,便是皮开肉绽,骨肉分离。 第五圈,汪洋大海充斥天地间,怎么挣扎也找不到水面。启蛮一度窒息,恐慌在他心上裹紧了阴翳。直到最后,他以土元力化解,才有了喘息之机。 第六圈,白芒噬咬着皮肤,再到血肉,再到筋骨。如同茹毛饮血,通天彻地却又不见行迹的恶兽,让人无处躲藏,无可隐蔽。 第七圈,骤雨忽至,只是那雨点蕴含浑厚元力,打在身上根本不会碎开,而是贯穿骨肉,留下血淋淋的创洞。 但是,纵然每一圈各有不同的凶险异象,但启蛮渐渐摸索出,只要用相应元力化解,虽不能十全十美,却至少可以保全性命。如法炮制,当启蛮来到第七圈尽处的时候,虽然浑身焦黑、撕裂、干瘪、开绽、湿漉、残缺甚至创洞百出,但还是死命地撑住了一口气。 “最后一圈,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啊!”启蛮大声喊叫着,一面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同时也是对这一路上苦难的耀武扬威。自己原本受得苦难就够多了,岂是这短短七圈能比拟的! 大踏步地走上第七圈,只是,这次并没有再碰上什么异象,而是看见了满面恶相的老道。 启蛮根本没注意到老道的神情,只顾着兴冲冲地说:“老前辈,我已经跑完了七圈,就差这最后一圈了!你说话算数,等我跑完了,就收我为徒!”当他说完,想要越过老道继续前行的时候,却听老道说:“第八圈走到尽头,就是你命数的尽头。当你迈出最后那步,必然送命。” 启蛮僵住了,与老道背向而立,良久无语。 “前辈,你说只要我在子时之前绕行太清观八圈,就收我为徒,为什么第八圈会是这样……” 对于启蛮的话,老道只字不答,只是默默地站着。 怎么办?启蛮心里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受尽折磨,好不容易熬过了前七圈,让他在此退缩实在不甘。但是如果老道所言不虚,那自己再一味前进,只能是步入坟墓。此情此景,一如启蛮经历过的所有徘徊不决的时候,令他进退两难。 不能死,不能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不了不入太清观,只有能保住这条命,从长计议便是!启蛮这么想着,脚下慢慢后撤,向太清观里面退去。 后脚跟,已经磕到了门槛,只要再退一步就能远离死难,得享安稳。可是,启蛮却又戛然顿住,抬起的腿,迟迟不甘落在观门以里。死,尤可惧。可这么退缩,难道就能轻易释然?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眼看成事近在咫尺,在此放弃,心里恨啊!苟且偷生地活,九死一生地闯,何去何从!轻轻地,启蛮还是把腿放了下去。只是,落脚之处,依然是在太清观之外。 孟家子孙,从不当缩头乌龟!我命由我,不由旁人!启蛮胸中豪气勃发,管他什么命数,我倒是要走到尽处看看,自己的命数究竟是由谁说了算! 生死置之脑后,只想大踏步前行,再无畏惧。即便,走完这第八圈,临近末了,走向所谓的命数尽头,启蛮也没有一丝的慌张。 老道还是站在那里,似乎从没挪动过。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神情。启蛮走到近处,只听老道说:“我太清观的八门金锁阵,景门、杜门、伤门、生门、休门、开门、惊门、死门,你已经依次破解,还说自己不会八卦诀?” 作者的话: 书生将醺醺狂涂~~~~~~~~~~~~~~~~~~ 第六十七章 凭空楼阁 由内而外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启蛮想强打精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似是被掏空了身子,徒有其表的躯壳中,回荡着虚弱的声音:“前辈……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正三刻,你提早了半个多时辰。”老道淡然地说,可细听不难发现,言语中掩不住欢喜之意。 但是,这句话启蛮只听到了前一半。知道未过子时,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了。疲倦彻底摧垮了意识,启蛮就这么翻身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这一次,启蛮睡得特别沉…… 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烧得面颊微微发烫,不禁抬手遮挡。睁开眼看,屋子里实在陌生。 布置并不繁琐,简简单单地一张硬板床,左右一黑一白两道帷子。屋子正当中一张圆桌,桌子由黑白两块大理石拼凑而成,表象阴阳两仪。而这张桌子,连同上面摆放的一黑一白两只石杯,恰好是太极图样。往墙上看,四壁洁白,只在正北直冲门户的墙上,高悬着一面铜镜,铜镜之下是一柄画着朱砂符的桃木剑。 启蛮极力回想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想到那“八门金锁阵”,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忙检查自己的胳膊和手指,可真是怪了,被雷霆震碎的臂骨安然无恙,亲眼目睹被击断的拇指也完好如初。启蛮糊涂了,难道说,那八门金锁阵只不过是一堆幻象? “轰隆”! 当空一声惊雷,整间房子都随着这巨响颤抖。窗外一片晴好,这雷声不知是何方高人施展的诀法。 启蛮推开门,刚刚向外打量了第一眼,就愁得欲哭无泪。自己所住的这个房间,竟然建在了一座孤峰顶端,离地数丈,出门便是峭壁,根本没有下去的路。启蛮真想不通自己得罪了谁,干嘛这么存心捉弄。 可是,等他再往下看去,就瞬间入了迷,再也收不回目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庞大的八卦阵,定睛分辨,整个阵全都是由观中道人站成。八面方位,各自为营,操练着迥异的诀法,如火如荼。而那吸引了启蛮的电闪雷鸣,正是震位道人们掌控着的万千雷霆。 雷霆并非一枝独秀,离位、巽位、乾位的诀法也实在招眼。以前,启蛮一直以为诀法只是用来伤人的。实在难以想象,竟能有这么一个阵,将诀法的绚烂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整个八卦阵,好比在一张生宣纸上泼洒颜墨,加以藏锋、露锋、方笔、圆笔诸多章法,井井有条地呈现出如此恢宏的阵仗。 启蛮正看得赞叹不已,一个人影从他头顶飘落,轻盈地转进屋里,走出两三步缓住了脚。启蛮留恋地朝那八卦阵又望了几眼,才回过头来,见进门的正是老道。 “特意为你腾出的房间,还住得惯吗?”老道说。 这下,启蛮虽知道自己是被谁抛在这儿的,却也不便埋怨。口是心非地说住得惯,又问:“前辈,您怎么来了?” “还叫前辈?为师觉得你该改改口喽!”老道抚髯笑道。 耳朵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夺进脑中,启蛮搓手跺脚喜不自胜,回过神来,想要行拜师之礼。老道知道他肯定又要拿脸往地上蹭,赶紧拉住了说:“繁文缛节就免了,正事要紧。” 说着,老道指了指下面那八卦阵,又道:“咱们开门见山,三天之内,我太清观和血天宗必有一个分晓,全观上下都在操练阵法。事关你三爷爷闲尘居士的安危,本来就不该瞒着你。只是,凭你现在这些浅显的修为,根本不能插手。” 启蛮急了,嚷道:“师父,他可是我三爷爷,我怎么不能插手?” 老道不屑地说:“就你那点微末本事,能有什么作为?别的不说,你能从这间屋子里出去吗?” 启蛮无言以对,的确,自己不会御元而行,完全找不到出门的头绪。而如昨天所见,太清观杂工道人都要比自己修为深厚。见启蛮不答,老道偷偷发笑,他有意把启蛮困在这里,就是想逼着他修诀。笑完了,老道又板起脸来说:“不妨这样,为师将‘冯虚御风’诀书留给你,若是你能在三日内离开这间屋子,就许你迎战血天宗,如何?” 启蛮心说:“师父你也太嗜赌了,拜个师要打赌,现在又要这样。”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应下。 老道点点头,拍了拍启蛮肩膀,临出门前,又道:“桌上的两只杯子,黑色的里面是两仪续命散,白色的里面是仙芝培元露。别以为那八门金锁阵都是假的,要不是这两种灵丹妙药,你早就咽气了。不过你记住,房中存药是太清观的规矩,不是给你吃的。物极必反,大补之极品,对于健全的人而言,可就是毒药了。” 启蛮好奇,问道:“师父,这两种药这么厉害,都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老道摇头叹道:“身为我太清观弟子,若是连这都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两仪续命散服下肚中,能让还没尸僵的死人起死回生。仙芝培元露滴在创处,能让还没结痂的创口续骨生肌。不管伤的多重,哪怕断了气,用过药就能活蹦乱跳。” 启蛮不声不响地闷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这么好的药,肯定很贵吧,咱们太清观真有钱。” “傻小子,这可是太清观独门秘药,哪是买来的!”道人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怎么也不信凭启蛮能激发出示魂诀。 “没有别的事,为师就先走了。每天自然有人送来饭菜,什么时候练成了,什么时候就能下来。”老道信步出了门,一脚踏了个空,却如履平地。须臾间,老道飞身而起,划一道五色长虹遥遥离开。 启蛮目送老道,好久才怅惘地掩上门。坐在桌边,瞅着那本来梦寐以求的“冯虚御风”诀书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这么玄妙的诀法,让我三天学会?赶鸭子上架,起码鸭子急了还能扑扇翅膀。逼我学诀法,师父可真是……” “启蛮,为师可真是什么!”一声呵斥,五色长虹撞破房门。启蛮一蹦老高,说:“师父,您……您怎么还回来了?” “怎么,耽误你发牢骚了?”老道没好气地说。 启蛮干脆掏了心窝子,说:“不是不是!师父,我实在是学不成啊,您发发慈悲,宽限几日再学,我放心不下三爷爷啊!” “那听你的意思,我们太清观上下,千余人合起来的本事,也没法让你孟启蛮大侠放心?”老道说。启蛮实在纳闷,师父今天说话怎么总是带刺!不过他也不敢多想,毕竟自己从小就总是不明缘由地招惹到别人。 “为师特意回来,是想给你提个醒。八卦阵操练之时,千万别探头探脑。只怕你根基太浅,受不得波及。”说完,又是一道长虹出了门。大抵修道之人,正是寻求这来去无踪的飘渺恣意,却苦了被困的人。但启蛮再也不敢多嘴,老实巴交地翻看着诀书。 诀书首句,“水击三千,扶摇九万,绝云气,负青冥,以其厚积薄发,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许久,许久,启蛮顿悟,这是什么玩意儿!别说三天,哪怕给他三个月,他连读懂都是难事,更遑论练成!而到了那时候,尘埃落定,万一三爷爷有个闪失,自己追悔莫及啊! 启蛮捧着书,急得满屋子转悠。不过,他那愣脑筋,总是少不了愣办法。 无意间,启蛮瞥见桌上的药。再一想,出门离地充其量十丈高,跳下去的话无非伤到筋骨,还不至于立刻送命。师父说,自己从八门金锁阵出来之后,靠着桌上那两种灵药就能活命。碎了的骨头都能连上,断了的手指都能接上,还有什么伤是治不成的? 启蛮拿定主意,把诀书收好,摸起了桌子上的两个杯子。要是这两种药真有那么灵,倒不妨试一试。 推开门,启蛮脚尖已经伸了出去。探头探那地朝下一看,心里实在没底。咽了几口唾沫,慢慢打开杯盖。那两仪续命散奇臭无比,仙芝培元露倒是清香沁鼻,启蛮下了下狠心,仰头把两个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老道离了启蛮房间之后,落脚在院中八卦阵前,指点这众弟子如何布阵。 突然,阵中一片哗然,套路乱了,不少诀法都招呼在了自己人身上。老道勃然,责问那些弟子为何分心。就听有人说:“山顶的那个屋子,有人跳下来了!” 老道一惊,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赶紧扭头看,耳边又有人喧哗:“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启蛮颤巍巍地爬起身,嘴里小声嘟囔说:“灵,真灵!”只见他浑身的血痕又溶进了皮肉之下,明显筋断骨折的地方,也开始恢复原样。但看他脚下,在坚实的石砖上砸出的深坑,就可想而知这一下本该少说摔没了半条命。 “启蛮,你这是干什么?”老道跑上前,见启蛮已经痊愈,料得他在跳下来之前,就服下了药。老道暗叫失算,真想不到,启蛮会用这种狠伎俩! 启蛮身上伤愈痛消,又惊又喜,乐呵呵地说:“师父,我出来了,您准我去救三爷爷了吧。” 第六十八章 药到病生 两仪续命散,取龙肝、凤髓并为君药,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汤君药引以为臣,更兼千万珍稀药材为佐,寒山雪莲为使,以天霖甘露泡制,文武二火煎煮七七四十九天。用量一匙,阴阳同调,有起死回生之效。 仙芝培元露,千年灵芝为君,人参、当归为臣,佐以石斛、牛膝、杜仲、黄芪、仙灵脾等诸多名贵滋补药材,裹以百花蜜,亦是熬制四十九天。用量一匙,十全大补,滋养脏、腑、气、血、筋、脉、骨、髓。 这字条为清觉所留,老道交代,务必全力搭救,因而连药方也没避讳。再者,就算这药方为他人所知,又有谁能参悟出配比制法?何况,诸如龙肝、凤髓、千年灵芝,更是可遇不可求。 祝宛熠草草地看完字条,和启蛮明白了同样的道理,这是什么玩意儿! 方才,祝宛熠扶着封悯之刚要进城,清风卷来一个麻布包,飘落这张字条,正贴在她脸上。祝宛熠怒道:“哪个不要命的,扔姑奶奶脸上了!”可抓过字条一看,才知道这麻布包里的东西似乎能用来救封悯之。 祝宛熠赶紧把麻布包撕扯开,见里面是两个巴掌大的小巧的瓷坛子。揭开盖,一个臭味扑鼻,一个香气拂面。祝宛熠心想:“这是什么药,怎么从来没听过?人都快死了,一匙顶什么用!” 这时,封悯之于昏迷中呻吟,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眼见就要断气。祝宛熠别无选择,掰开了封悯之的嘴,说:“吃错了可别怪我,没别的法子了。”说着,先是端起两仪续命散,往封悯之嘴里倒,拿手指往喉咙里捅。 封悯之奄奄一息,祝宛熠早就把字条上的嘱咐抛在了脑后。等把这一坛倒干净了,又拿来仙芝培元露,同样给封悯之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 两种灵药下肚,只是片刻,封悯之猛地睁开了眼,接着鬼哭狼嚎似的叫喊起来。本来软软地躺着,毫无生气,现在来了个大转向,变成屁股上挂了鞭炮似的,上蹿下跳。他身上中镖的地方,迅速生长出新肉,居然把三枚镖都顶了出来。血很快止住,而本该是创口的地方,皮肤明显较为红润,如婴孩般稚嫩。 愈了伤,解了乏,唯独一样没有治好,就是那脱臼的下巴。 仙芝培元露的滋养,的确能无中生有,把破损的筋骨血肉补回去。但他这下巴,不过是脱臼错位,并没有残缺,因而不在治疗范畴之内。 封悯之有苦难言,急得嗷嗷乱叫,满头大汗。祝宛熠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着急谢我!” 而渐渐地,祝宛熠发觉,封悯之想表述的似乎并非谢意。 起先,封悯之面色从惨白转为红彤彤的,精神焕发。可这不算完,他整张脸依然在变红发胀,到最后竟然红得发紫,红得放光,像是要燃起来一样。封悯之热得心慌意乱,不住地拿嘴巴大喘气,好比炎炎夏日下的哈巴狗。 祝宛熠戏谑:“瞧你那人模狗样的,谁踩你尾巴了?” 可封悯之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露着布满血丝的眼珠。鼻子里烧得火辣辣的,又觉得涌起一股温热,鼻血喷了出来。封悯之伏在地上,眼眶湿润了,泛着殷红的模糊。接着是耳朵里,也潮湿地流淌着一股温热。最后喉咙里呕了口腥痰,剧烈地咯着血。 祝宛熠笑不出来了,开始慌神,说:“我以为是药,就给你喝了,不知道有毒啊!” 封悯之七窍流血,全身开始瘙痒,如无数虫蚁爬来爬去,尖颚四处撕咬。他也当自己是中了毒,运元力抵御,但只要元力游走,就更加痒得难以承受。伸手乱挠,挠得越厉害,就越是奇痒难当,急得他扯烂了自己的衣物,袒胸露背。这才能看见,他不止面色,连身上也一片赤红。汗水纵横流淌,一部分被蒸成白烟,一部分浸透了鞋裤。 “无礼!”祝宛熠以为他是有意如此,一气之下把他踢开。这一脚正踹在封悯之脸上,好巧不巧,把他那脱臼的下巴踢了回去。 “痒死我了!”封悯之张嘴就是一声哀嚎,然后满地打滚,扭动着身子往地上磨蹭。皮肉不知被划破了多少处,却又瞬间在仙芝培元露的药效下愈合。地上都是腾着热气的血污,沾到血的野草,很快就枯萎下去。 祝宛熠干看着,无计可施。封悯之终于忍不住了,从地上翻起来,瞅准一棵树,咬牙撞去。在他这一撞之下,树干竟然“咔嚓”断裂,而封悯之,脑袋上立马肿起一个大包,昏死当场。 祝宛熠傻了眼,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难受成什么样,才能让人寻死觅活的。犹豫了很久,使劲在封悯之身上踩了一脚,这才不得不把他扶起来,进城去找歇脚的地方。 可等进到城中,祝宛熠碰上了麻烦。先前定安城被整个托起,现在城中的房子大多根基不稳,完全不能住人。好不容易找了家坚固的客栈,可那老板张嘴就是天价。 祝宛熠恼火,一巴掌砸在账台上,叫道:“住你间破房子,管姑奶奶要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 “爱住就住,不住就滚!”老板眼皮不翻,自顾自地看着账本。今天入账颇多,他心里美滋滋的,认定了是财神显灵托起定安,好让他发大财。可他正窃喜,就觉得迎面有些炙烤。手中的账本,纸张边角发黑,烧了起来。 掌柜赶紧把火拍灭,再抬头看,祝宛熠眯着眼睛笑道:“掌柜的,你刚才说什么?” “你怎么还没走!我说,爱住就住,不住就……哎哟!”最后那个字没出口,就冷不丁被一巴掌打歪。 “姑奶奶看你是活腻了!”祝宛熠喝道,疾火刀劈下,整个账台碎了个彻底。接着放下封悯之,进到柜台后面,把那掌柜提了起来,斥道:“满城遭殃,你自己在这里发着不义之财。也真瞎了你的蛤蟆眼,怎么跟你姑奶奶说话的!” “抓住那恶婆娘!”店伙计嚷嚷着跑来,祝宛熠头也不回,抬手一指,伙计脸上爆裂开火球,把他蜡黄的一张脸烧成了锅底黑。 没人敢再出头,祝宛熠问掌柜说:“现在,你觉得姑奶奶该给你多少钱?” 碰上这么个说打就打的恶人,掌柜的只有求饶的份:“不用给,不用给!女侠,有话好说!” “光是不给就完了?”祝宛熠笑问,疾火刀贴近了掌柜的脸。 “女侠光临,蓬荜生辉!小店好酒好菜伺候,您走的时候,奉送白银十两!”说到送银子,掌柜的就心如刀绞。可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回头再讨回来,先免去一顿揍才是要紧事。 用不着旁人请,祝宛熠扶起封悯之,就径自去二楼找客房。左看右看,中意了一间最宽敞的,也没问里面有没有人住,踹开门就进。 进屋看见,一桌子五个人,四个是陪酒的青楼女子,剩下那个花天酒地,沉醉颓靡的,竟然是狄炎的一个狐朋狗友,名叫上官禄,也是定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哟,狄少奶奶!”上官禄看见祝宛熠,赶紧站起来客套。可他转念一想,狄家寨已经被官府抄了,自己凭什么要这么低三下四。于是又冷下了脸,说:“你自重啊,没看见大爷正玩呢?还是说,你也要来一起玩玩?”话毕,不知好歹地放肆大笑。 “让你玩!”祝宛熠劈脸就是一个耳光。 上官禄懵了一下,却又嬉皮笑脸地说:“敢打爷,好,爷就喜欢辣的!” “让你辣!”又是一个耳光,打得上官禄跌坐在凳子上。 “不是……姑娘,我那是说笑……”上官禄显然被打光了神气,开始害怕起来。 “让你笑!”祝宛熠打得愈加带劲,上官禄那还算俊俏的脸,半边已经肿了起来。 “你们四个都出去,姑奶奶跟他好好玩玩!”祝宛熠一声令下,四个女子立马哄散。 上官禄慌了,说:“姑娘,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走了。” “别啊,咱们好久没见,再玩会呗。”祝宛熠让封悯之趴在桌子上,自己和上官禄坐了个对脸。上官禄觍着脸冲祝宛熠嘿嘿一笑,祝宛熠也对他报以嫣然,跟着又要打。 “饶命啊!”上官禄蹦出老远,哀求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咱当个屁,放了多痛快!” 祝宛熠说:“你不是说自己喜欢辣的吗,是我打得不好还是怎的?” “打得好!姑娘好手段!”上官禄明明疼得杀猪似的嚎着,眼泪直流,还竖起拇指叫好。 “哼,算你识相。告诉你,这间房子我要了,一切开销,你上官禄供着,愿意吗?”祝宛熠索性讹上他。上官禄哪敢说半个不字,一口答应,祝宛熠这才许他走。 “姑娘,您歇着,想要什么要什么,都记在我头上!”上官禄一面说着,一面媚笑着退出了门。 到了门外,上官禄把门闭紧,他那脸上,立马阴森下来。 “爷,您说,咱们怎么办?”掌柜的也鼻青脸肿,凑上来请示。 “废物!你们怎么让她上来的,脑袋不想要了?”上官禄生龙活虎起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他肿了的脸,明摆着证明了他那外强中干的德性。 发完了脾气,上官禄冷笑着说:“我从家里找人,今晚动手。” “在门口说什么呢,还不快滚!”祝宛熠说着,似乎就要出来撵人。 “是是是!”上官禄和掌柜都是惊惧失色,又一次丧尽神气,屁滚尿流地逃开。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有关于看书币获得的介绍,大家一定要去看啊~ 第六十九章 喻潘安 封悯之觉得到处都不自在,脑袋肿胀,浑身又麻又痒。尤其是自己的脸颊,像是被人使劲掐紧了往两边扯,疼得要命。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两边看了看,才知道原来不是像,是真的有人在扯他的脸。 “哟,醒了啊!皮子真紧,累得姑奶奶手酸。”祝宛熠笑嘻嘻地松了手,又说:“你这贱虫,不掐不醒啊。” “我就说嘛,谁能掐得这么舒服,原来是姑娘你的纤纤玉手。”封悯之阿谀道,只是他想不通,自己的声音怎会变得这么粗重难听。 祝宛熠付之一笑,兴冲冲地起身走开。封悯之还以为是自己的奉承话打动了芳心,就趁热打铁接着说:“唉,在下真想一晕不醒,这样就能天天被姑娘掐几下,什么代价都值了。” 不料,祝宛熠捧回来一面铜镜,往封悯之面前一举,说:“我的俏公子啊,瞧瞧你那尊容吧!” 镜中昏黄,映着一张陌生的脸。脑袋有窝瓜大小,腮帮子鼓着,填满了整个镜子。两片蔫茄子似的厚嘴唇,驮着紫葫芦状的鼻子。眼皮肿得青黑,中间像是拿刀划开了条缝,漏出来一丝愕然。仔细看,脸上撒满了芝麻般,密密麻麻都是瘆人的疹子。封悯之一个激灵,甩手把镜子拨开,这才看见,连自己的手上,胳膊上,也都是同样的小疙瘩。 嗷地一声哭喊,封悯之扑下床,叫道:“衣服,我的衣服呢?”抬头看见不远处椅子上,搭着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大氅,赶忙冲过去摸索,从暗兜里掏出几根三棱银针。 祝宛熠伸手拉住,劝道:“哎,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别寻死啊!” 封悯之不理睬,握住那一把银针,猛地扎在自己项后大椎穴。又摸过桌子上的茶碗,手指一弹,茶碗中腾起火焰。 “你也会火诀?”祝宛熠惊讶。封悯之还是不答话,拔掉银针,把那茶碗扣在针眼处。祝宛熠看不懂他在干什么,而片刻之后,封悯之拔掉茶碗,碗中已经满满都是黑血。 封悯之似乎舒畅了许多,一碗血倒掉,点上火,又扣在了大椎穴上。如此反复,等到第十碗血倒干净,脸上的浮肿明显缓解了下去。祝宛熠看得惊奇,直拍手道:“神了神了,你脸胖成那样,抽几碗血出来就瘦了!” 的确,封悯之的样子虽仍不顺眼,但已经不知比刚才俊美了几万倍。只是他血放得太多,摇摆着站不稳脚,瘫坐在椅子上,虚弱地说:“祝姑娘,你到底给在下吃了些什么?要不是放血及时,这张风流倜傥的脸啊……” “你个白眼狼!姑奶奶可是救了你的命!”祝宛熠骂着,在封悯之头上狠敲一下,才说:“我想想,一个叫两仪续命散,一个叫仙芝培元露……” “什么!”封悯之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椅子上噌地弹了起来。 “你找死啊!”祝宛熠抬手又要打。封悯之赶紧躲开,说:“姑娘消气,这两种药在下一直想见见,还有剩的吗?” “我看你快断气了,就都给你喝下去了。不过,我倒是有个药方……”祝宛熠说着,手伸进袖子里去找。 封悯之两眼放着明光,不安分地搓着手,只等祝宛熠亮出手里的东西,就要抢过来看个究竟。可是,祝宛熠左找右找,就是没个结果。封悯之按捺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姑娘,不会是丢了吧,你可得好好找找啊!” 祝宛熠也找得烦躁,气道:“你催什么催!来之前在账台跟人打了一架,八成是掉在那儿了。” “账台?我这就去看看!”封悯之拉开门,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可他身子尚虚,两腿发软,落地的时候一屁股坐了下来,惹得满堂哄笑。封悯之无心在意那些面子,跑到那被祝宛熠砸烂的账台里,揪住掌柜就问:“药方呢?药方给我,快!” 掌柜刚被祝宛熠收拾了一顿,正憋着股子气,便怒道:“你个丑八怪,在这儿撒什么泼!” 封悯之当即火了,喝问掌柜:“丑八怪?你说我是丑八怪?你擦亮了眼睛瞅瞅,小爷这么一表人才,哪里丑了!” 掌柜还没说话,大堂里有十几个人起哄:“我看啊,这丑八怪哪里都丑!师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赞成之声此起彼伏,封悯之心头腾起杀意,恶狠狠地去找是哪些人说的话。等他瞧清楚了,心里实在气闷:这伙人,包着头巾,身穿百衲衣,竟然是自己的同门师弟! 分辨起来,立马不乏与自己熟络的,封悯之便走过去说:“郝阳、李虎!阿彪、贺枝山!这些都是你们带的人?” 被点了名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哪个,怎么认得你老子?” 封悯之嘴角抽搐,心想这些平日里只配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小人物,今日也敢骑在自己头上,可真是撞错了时候!他近日受足了委屈,但能和祝宛熠朝夕相处,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撒气。这下可好,这帮有眼无珠的师弟,是该教教他们规矩了! 眼睛往桌上一扫,看见小半碗酒。封悯之冷冷一笑,抓起酒碗在桌上摔碎。后土教众人纷纷站起,嚷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咱们给他点颜色看!”一帮人吆喝着壮起声势,就要和封悯之动手。 封悯之毫不着急,指着这些人,说:“倒!倒!倒!” 这帮人心里糊涂,可身子果真听话,一个接一个软在地上,倒了个横七竖八。唯独一个没倒的,也晃晃悠悠,勉强撑着。封悯之走到那人面前,说:“郝阳师弟,我没看走眼,你的修为果然不差。” 郝阳骇然失色,说:“你个丑八怪,从哪偷的‘软骨香’!” 封悯之脸色一沉,一巴掌扇翻郝阳,喝骂道:“你眼瞎了啊,这是你大师兄我的绝技!” 方才,封悯之抓碗的时候,用手指把“软骨香”和土元力混进酒中。然后把酒碗摔碎,暗中催动元力,将混有软骨香的酒撒在了众人身上。 郝阳躺着起不来,却还说:“你说自己是我们大师兄?我们大师兄可是貌比潘安,哪会像你这样!” “等等,你说你大师兄什么样?”封悯之顿时消了气,眉开眼笑地说。后土教的人差点没忍住吐出来,封悯之笑的时候,比不笑还难看。 郝阳啐了一口:“呸!瞧我这张嘴,我们大师兄,才不是貌比潘安。” “好啊,看来真得教训教训你了!”封悯之要动手,又听郝阳说:“潘安算啥,哪能跟我们大师兄比。”郝阳说完,其他弟子们也都附和起来。其实后土教这帮人,在中招之后,又看了看封悯之身材,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后来故意说出这些话,都是为了讨好他,以免受罚。 封悯之心花怒放,说:“哎呀,我的师弟们啊,我真是你们大师兄!来来来,先解了药,咱们慢慢叙旧!”说着,贴身衣服里取了个小瓶,揭开盖,百步飘香。后土教的人,闻见这香味就都爬了起来,跪倒便拜,抢着称颂师兄神通。 郝阳最会拍马屁,眼中闪着泪花,哽咽着说:“师兄啊,您怎么成了现在这样?要是您变不回去,我们作师弟的可得难过死啊!” 封悯之哈哈一笑,说:“一言难尽啊,师兄我遭仇人算计,成了现在这样。” “肯定是嫉妒咱大师兄俊美!谁干的,姓郝的第一个饶不了他!”郝阳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喊着。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学了起来,个个赌咒。封悯之压了压手让众人坐下,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师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而他这些师弟,个个心里都想:“把师兄害成这样,肯定厉害得很,幸好只是心领。” 可封悯之接着说:“这样吧,师兄我准备去青阳山报仇,既然大伙儿有心帮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哑声,郝阳愣了半天,才说:“师兄,您不是心领了吗?” “是啊,心领了,该办的还得办。我住在楼上那个大房间,你们就在隔壁落脚,晚上把风。还有,给我把整间客栈找个底儿掉,只要有类似药方的东西,赶紧跟我说!”封悯之又吩咐下,让人去找启蛮他们,之后上楼回房,留下后土教众人抽着自己嘴巴子,后悔争着说为封悯之报仇的事。 “祝姑娘,我回来了……”封悯之满面春风地进门,不料迎头泼来一杯热茶。祝宛熠说:“听好了,这间屋子姑奶奶住,擅自踏进来,烧熟了喂狗!”说来有趣,她虽然失忆,可这句惯口却还在。 封悯之唯唯诺诺退了出去,正巧郝阳路过,朝屋里一看,说:“师兄好福气,天仙般的玉人儿!” “慢着,怎么看着眼熟啊。”祝宛熠走了过来,打量着郝阳说:“你这身衣服,我好像见过……在哪儿来着,想不起来了……” “我们师兄弟大都这身行头,见怪也不奇怪。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已经打发人去找小玫姑娘她们了。”封悯之敷衍着,和郝阳去了隔壁。祝宛熠左想右想没有头绪,而且她实在累坏了,关上门躺下便睡,沉沉不知外事。 夜里,灯火稀落,阴云遮住月牙星斗,天上地下一色漆黑。本该是安歇的时辰,家家关门闭户,人声寂寥,但是客栈的后门,却开了一条缝。 “爷,您来了?”掌柜悄声问道。从门缝往外看,足足二十人,个个手里拿刀。回答他的,是有人一脚把门踢脱了框,把他撞开在旁。打头的人,弯下腰才能钻进门,拉起掌柜就问:“谁招惹了我们家少爷,带咱们瞧瞧去!” 这边,二十人拿刀上楼。可楼上,早就有人喊醒了封悯之。封悯之开窗挑帘,瞧了一眼,笑道:“把大伙儿都叫起来,咱们可是好久没一块玩了!” 作者的话: 欢迎大家来“诀侠路吧”,书生将恭迎大驾~ 第七十章 两恶相争 后门偷偷摸摸进来的二十人,上官禄也在其中。待等到了楼梯下面,上官禄低声说:“铁戍,你带人上去做干净,动静小点。”说着,拿手在脖子上一抹。 打头的那个叫铁戍的,哎了声,指使一个身手灵便先上去打探。那人把刀横咬在嘴里,伏低了身子,踮着脚尖踩在楼梯上。可尽管他动作轻微,楼梯还是“吱呀吱呀”的响。掌柜心里奇怪:“这楼梯是年前翻新的,怎么这么不结实?” 他正想着,就听“咔嚓”一声,打探的那人踩了个空,慌忙中一把按在了楼梯扶手上。 “蠢材,怎么这么不小心!”上官禄骂道,却见那人哆哆嗦嗦地回过头,抬起手来给他看。上官禄顿时心寒:那人手上,缠着条金钱白花蛇,蛇头高昂,不停吐着信子。 “别过来,离远点!”上官禄畏缩退开,却一脚踩在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接着就觉得整条腿都被捆住。 “少爷当心!”铁戍喝了声,一刀砍去。上官禄怕他砍到自己的腿,叫着躲避,可他还没来得及动弹,蛇头就已经被削了下来。 “傻大个,你还我的蛇!”角落里蹦出一人,正是后土教的弟子。这条蛇他养了三年,现在被人杀了,自然心疼得要命。 铁戍举刀指去,恶狠狠地说:“你是什么人,妨碍我们的事,好大的胆子!” 后土教那人不答话,随身摸出根竹笛,横在嘴边嘀嘀嗒嗒吹了起来。笛声响起,整个客栈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了过来。竹叶青、金环蛇、尖吻蝮,各式各样上百条,条条剧毒。 “杀蛇啊,别躲!”上官禄呵斥着,但数他躲得最快。手下二十人,都是斗狠的行家,杀人放火眼也不眨。可现在,对头是一群有着尖牙毒液的东西,被它们咬上一口就能丢了命,谁能不怕。 只有铁戍自恃本领,不退反进,一抬手接连砍死七八条。可他凭一己之力,自保尚且困难,又怎能护着上官禄。而且那奏笛的,见又有蛇被杀,立马发起狠,把竹笛吹得更紧凑,群蛇翘首,蓄势待发。 擒贼先擒王,铁戍不再杀蛇,把手中的刀掷了出去。奏笛的是个耍蛇能手,但拳脚功夫实在肤浅。利刀飞来,把笛子劈断,扎进奏笛人的胸口。 这下,楼上瞬间炸开了锅,先是跑出两个人,把受伤的师兄弟救走,随后郝阳露面,指着铁戍叫骂:“你们几个,大半夜里带刀前来,是什么意思!” 铁戍问上官禄说:“少爷,这些人是谁?” 上官禄颤声说:“咱们别和他们纠缠,赶紧杀了恶婆娘了事!” 铁戍点头,冲郝阳抱拳说:“好汉!深夜造访,是兄弟我莽撞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办完了事,立马走人。” 封悯之在暗处,吩咐郝阳问明这伙人来意。郝阳把话转述了一边,铁戍答道:“我们是来了私仇的,仇人在那间屋子里。”说着,指了指祝宛熠住的房间。 封悯之看见,自然不乐意了,吩咐郝阳说:“赶他们走,不然做掉。” “朋友,真不巧了,那间屋子里的是我们的人,你还是请便吧。”郝阳说完,抬手作势送客。 上官禄闻言,气道:“好啊,原来是疯婆娘请的帮手!铁戍,我爹大价钱养活你们……” “少爷,我心里有数。”铁戍抬脚要上楼,发现有毒蛇拦路不说,每阶楼梯都被锯得破破烂烂,难怪之前打探的人会踩空。不过,没了奏笛人指挥,毒蛇都安分地蜷缩着盘起,暂时不足为虑。 铁戍屈膝蓄力,跃起丈余,攀住二楼栏杆翻了过去。郝阳实在没料到,铁戍这么大的块头,竟会这么利落。所以直到铁戍拳头打了过来,郝阳才慌忙聚元力自保。 这一拳起先看不出什么厉害,但逼近郝阳面前的时候,拳头上猝然爆出烈焰。火势顺借拳路猛涨,半边走廊遭受波及,淹没在火海之中。 铁戍估摸着郝阳不死即伤,扭头要闯祝宛熠房间,想尽快了事走人。可他刚摸到门框,就觉得有人拍他肩膀,回过头,鼻子被打得涕血直下。郝阳朝他脸上吐了口血痰,说:“真暖和,再来打啊!” “硬骨头……”铁戍抹了把鼻血摔在地上,两手朝郝阳脚下空抓。郝阳就觉得脚底踩着的木板晃动起来,暗暗惊叹:“这人会木诀,可不能小瞧了!”一闪念的工夫,木板脱落,郝阳扒住了栏杆,才没摔下去。 “给我下去!”铁戍扑来,催动火诀,抡拳猛砸。郝阳身子一荡,由下向上翻腾起来,脚踩栏杆稳住身子,抬腿下劈,喝道:“你先下!”他脚后跟劈落在铁戍后颈,铁戍正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地板上抠出的破洞,到头来让他自己无凭无靠。 就在郝阳和铁戍交手的时候,后土教众人遍洒迷药,连同上官禄和掌柜,楼下的二十人都被麻倒。铁戍以手撑地,就地一滚又站了起来。扶着上官禄呼喊,得不到只字的答复。 除封悯之碍于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肯露面外,其余后土教众人全都现身,绕着二楼栏杆满满当当站成一圈。郝阳凭栏而立,嘲笑道:“傻大个,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跟我们后土教作对!” “你们些个小贼,原来是后土教的鼠辈!”铁戍放平了上官禄,站直身子咬牙切齿地说。 郝阳笑得更是放肆,讥讽说:“哟,你还真生气啊!来啊,你咬爷啊,你上来咬啊!” “这可是你说的!”铁戍厉喝,两手半握,上下反向,掌根在胸前相抵。碰撞之时,擦出熠熠火花。 “众师兄弟,结狼蛇阵!”郝阳一声喊,所有后土教弟子,怀中掏出诱蛇饵料撒在铁戍身上。接着人手短剑,从楼上一跃而下,如狼似虎,朝铁戍劈斩。 同一时刻,铁戍诀言诵毕:“痴暗心,无慧明,孽火鬼,噬净瓶!” 听到这短短十二字,封悯之再也沉不住气,冲出来喊道:“回来!这是‘火鬼吟’!” 可他终究迟了一步,打铁戍分开的掌根,蹿出数十簇暗紫色的火焰。这些火焰扭曲着形如鬼魅,长了眼睛似的,只往人身上打。 还有那么三簇,从人缝里钻过,朝封悯之铺了过来。封悯之也不敢大意,退开三步,两臂催动土元力在身前连连画圈,结成里外三道壁障。三簇火焰,冲破屏障之后,还剩下星星点点,被封悯之捏在掌中。 可纵然他早有防备,掌心里还是被烫满了水泡,由掌心一直到心窝,阵阵恶寒。再回头看自己这些师弟,没人少说受下三簇紫焰,只是皮外伤不多,却都蜷在地上翻滚哀叫。 郝阳更苦,自己足足被打中七处不说,还死活要争个面子,不肯呼痛。铁戍认出了他,走过去一脚踩住后心,冷笑道:“你让我咬,那你被咬得舒服吗?再猖狂啊,再吐痰啊!” “呸!”郝阳当真一口浓痰吐了出去,正糊在铁戍脸上。“你咬的舒服,爷吐得过瘾!”郝阳说完,哈哈大笑。 铁戍的脸狞恶起来,低吼着高举拳头,腾出熊熊烈焰。“我砸扁你这颗脑袋,看你拿什么吐!”拳头卷着明火,把漆黑一片的客栈照得亮堂。就在快要砸中郝阳的时候,斜刺里掠来人影。封悯之凌空踢出一脚,正扫在铁戍胳膊上。 铁戍抡拳又打,封悯之不躲不避,还了一拳。两人个头悬殊,力气也不像能势均力敌,可铁戍势不可挡的拳头,偏偏就被封悯之轻易挡住。 “什么人!”铁戍惊问。 “在下的这些师弟,是没用了些,也都不是什么善人。可不管怎么说,你辱他们,伤他们,让我这大师兄的脸面往哪搁?你想动手,得先问问我封悯之答不答应!”话毕,自肩膀往胳膊续力,把铁戍震退。 铁戍怔住了,半晌才说:“装什么相!封悯之自号‘毒公子’,哪会是你这种丑八怪!” 封悯之整个人都僵在那里,铁戍还说:“识相的让开,我们此行不是因为你来的!” “你们不因是为我……”封悯之步步紧逼,铁戍分明察觉到异样,心生怯意,不自知地让了一步。又听封悯之说:“但你老子我,可是因为你不高兴了!来啊,我再领教领教你那‘火鬼吟’!” “好眼力!要不是你丑成这样,我还真信你就是封悯之了!”铁戍说着,再次扺掌。 可是,封悯之根本不给他诵完诀言的时间,二话不说,劈头盖脸一通猛打。土诀、火诀同施,暗器、毒药齐发,雨点子似的袭向铁戍。 “你卑鄙!”铁戍吓破了胆,封悯之却说:“我就卑鄙!先下手为强,凭什么等你这傻大个!”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停下,眨眼间,铁戍遍体鳞伤,倒地不起。 封悯之还不解气,搬来把凳子坐下,不停地踢着铁戍,一遍遍地重复:“记住了,‘毒公子’不是自号,是自有公道!见过这么英俊的吗,你才丑八怪!” 这一夜,谁都没注意,从铁戍杀蛇之时,祝宛熠的房门就开了一条缝。后来的一幕幕,她全都看在眼里,直到封悯之制服了铁戍,房门才又悄悄关上。虽然封悯之胜之不武,但他于诀法、暗器、施毒的造诣,也可谓炉火纯青。祝宛熠不知怎的,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逊色了。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有关于获取看书币的介绍,大家一定要来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一章 耻上问 转过天来,又是一日天明,被吩咐去找启蛮他们的人,没能带回任何消息。 封悯之只恨分身乏术,自己浑身的浮肿和疙瘩还没养好,这帮师弟的伤,也实在让他头疼。而自打昨日,看过自己的模样之后,封悯之就遮住了屋里所有的镜子。不止如此,他洗脸时也不去瞧盆中的水,与人言谈也得避开对方的眼睛。 “师兄,你说话怎么都不看着咱们?”郝阳问。 封悯之厌恶地答道:“你眼里脏,看了恶心。” 昨晚一战,铁戍被打了个半残,折磨得不成人形。无论是上官禄还是那掌柜,都知道封悯之又阴又狠,如今真叫一个前倨后恭。封悯之也不是省油的灯,勒令掌柜好酒好肉伺候着,备足了伤药,还有清火药物。 整个上午,封悯之的脑袋一直耷拉着,无精打采。等用过午饭,他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任谁敲门也不回应。 郝阳领的这十几人,本是奉混元散人的安排远行觅药。但回来之后,不光师父,连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没了音讯。自己带着这些弟子四处打听,可喜在这定安县碰上了向来行踪不定的大师兄封悯之。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他心里又没了主意。 郝阳费劲了口舌,想问问封悯之接下来怎么办,可封悯之就是闭门不出。正当他急得抓耳挠腮,就听身后有个清丽,却又霸道的声音:“让开,姑奶奶要进去!” 回头一看,祝宛熠不知什么时候走来,看她脸色,除了不悦,还略微有些赧然。郝阳忙说:“姑娘,我大师兄下手挺狠的,你别冲撞了他啊。” “他狠?哼,你再不让看,就知道什么叫狠了……”祝宛熠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郝阳心头一紧,心想这姑娘怎么无缘无故就发脾气。稍一错神,祝宛熠巴掌抡了起来,附上疾火刀的威势。郝阳知道她不是说笑,识趣地退开,躲远了静观其变。 祝宛熠白了郝阳一眼,攥拳在门上连捶五下,嚷着:“小白脸,没死就快来开门!” 屋里,还是没人回应。“反了天了!”祝宛熠顿时通红了脸,疾火刀砍在门缝上,门闩破烂。接着跟出一脚,砰地把门踹开。 可她往屋里一看,满脸的火气立马凝固了,神情纠结了好半天,扑哧大笑。远远躲着的郝阳,看得心里纳闷,估摸着祝宛熠既然笑了,就不会再打人了,所以壮起胆子凑了上去,探出脑袋朝屋里张望。 这一下,郝阳也没忍住乐。正冲着房门,封悯之靠墙坐在地上,满脸敷着黄瓜片。他左手攥了半截苦瓜,右手托着一把砂壶,盛着刚刚煎好的汤药。他就这么啃一口苦瓜,喝一口汤药,苦得他皱紧了脸,不住地唉声叹气。 祝宛熠都已经进到了屋里,封悯之还是浑然不知,郝阳暗暗寻思:“大师兄从哪遇上这么个姑娘,看起来俩人挺亲密的。兴许是意中人,还是别坏了他们的好事。”于是,他悄悄掩上门走了,还吩咐谁都不许去打扰。可他也不想想,若真是意中人,祝宛熠进门时怎能面带杀气? “小白脸,你在这又敷又补,是愁嫁人了?”祝宛熠讪讪地说。可封悯之还是不声不响,这下真是犯了虎威,疾火刀劈碎了砂壶,汤药溅了封悯之一脸,烫得他嗷一嗓子蹿了起来。 “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睡得好不?”封悯之这才意识到祝宛熠的存在,忙寒暄起来。 “昨晚?怎么,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祝宛熠说。 封悯之道:“没,睡得好就行……那姑娘你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祝宛熠欲语还休,脸上藏不住一股羞涩。封悯之心中一热,飘飘然起来,心想莫非是要倾诉爱慕之情了?祝宛熠半晌无言,封悯之虽然迫不及待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可还是按捺了下去,等祝宛熠亲口说出来。 “我来是想跟你说……”祝宛熠许久才挤出半截话,这下更是吊足了封悯之的胃口。 “姑娘,咱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也是一见如故!实不相瞒,在下心里也早有此意,你就放开了说吧!”封悯之只等祝宛熠吐露了心意,就要一下子扑过去拥美人入怀。 “你也早有此意?那好,你教教我火诀吧。”祝宛熠说。 “那咱成亲……什么?”封悯之扑出一半,戛然定格住动作。 “你扑过来找死啊!”祝宛熠凶巴巴地瞪了封悯之一眼,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动手打他。 封悯之还没从失落中恢复,喃喃道:“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不是这样能是哪样?而且丑话说在前头,姑奶奶……我!”祝宛熠竟也讲起了礼数,跟封悯之客气地说:“我是让你教,不是求你教。要敢不答应,哼!” 忽然,封悯之脑袋拐过了弯,琢磨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前姑娘对我爱答不理,现在不妨借这个教她火诀的机会,增进一下牵绊。再说了,要是姑娘她修诀的时候,姿势不到位,我还能帮他抬抬手臂,扶扶腰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咧开了嘴。 祝宛熠见封悯之出神地发呆,连脸上的黄瓜片也透着下流的笑容,哈喇子都挂在了腮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小白脸,先把你脸上的东西弄干净了,瞧着难受。” 既然是祝宛熠的要求,封悯之连声答应,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气质,两手在脸上胡乱一抹,把哈喇子混着黄瓜片拨弄干净。 祝宛熠蹙起眉头,嫌厌地说:“你脸红什么,还敢打鬼主意?” 封悯之笑着解释道:“姑娘,在下不是脸红,红的是疹子……” “还敢顶嘴!”祝宛熠在封悯之腰上狠踹了一脚,说:“别磨磨蹭蹭的,院子里见!”说完,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封悯之一头雾水:“今儿个是怎么了,也没招她惹她,上赶着打人啊……”他一时没料想到,祝宛熠心高气傲,让她向人求教,可比当众挨顿骂都难为情。跑来请教火诀,对她而言就是忍辱负重,哪还会有什么好脾气。 无论如何,封悯之依然觉得自己接了个美差。他也没戒了痴心,盼着能和祝宛熠日久生情,两心相依。 客栈后院,掌柜的亲自带着人收拾着腾出空地。封悯之一面喝着苦丁茶督工,一面和祝宛熠攀谈。而这所谓的攀谈,就是他自己喋喋不休,想和祝宛熠搭上话,却屡遭冷落。 突然,封悯之终于察觉出反常,便问道:“姑娘,你怎么突然要和在下共议火诀了?”他知道祝宛熠孤傲,便有意说成“共议”,既顾全了祝宛熠的面子,也免得自己挨揍。 这一句,可真问道了祝宛熠心坎里。她沉默良久,才说:“那个叫孟启蛮的,我是他没过门的婚妻。他三爷爷,就算是我三爷爷了。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没法去血天宗救人。为了他,不得不下点苦功夫。” 封悯之只是听到“婚妻”俩字,心就彻底碎了。那张脸比吃苦瓜的时候皱得更紧,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说:“姑娘,他哪配得上你,你可得三思啊!” 祝宛熠却是无奈道:“听说这桩婚事,是我爹订下的。可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爹是谁,问谁都是瞒着……” 这句话,让封悯之触动了。他干笑几声,说:“不知道怎么了,也好过明知道,却见不到吧。” “怎么可能!”祝宛熠全然不信,说:“要是明知道,怎么能见不到?就算我脾气坏了些,我爹现在也肯定惦念我。” 封悯之呵呵一笑,悠闲地躺在椅子里,颇有意味地说:“兴许,别人瞒你,是怕你知道真相会伤心。我倒是想有人瞒着我,可还是自己瞒不住自己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故作悠闲,眼里则藏不住怅惘。 你来我往寥寥几句话,后院已经收拾了出来。封悯之使个眼色,掌柜的赶紧跑开。 “姑娘,这地方,你看够大吗?”他说着话,两掌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拍,身子便如鸿羽般轻盈,飘出五步外。而那扶手上被他拍过的地方,已经残缺了一大块。 祝宛熠眯起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审视着封悯之的一举一动。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先是修习火诀,之后才跟着师父修习木诀。咱们练火诀的都知道,火诀反噬之力,为五行诀之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而,火诀修习重在两点,一是如何制敌,二是如何自保。”封悯之说完,祝宛熠幡然醒悟:自己一向想的都是如何制敌,于自保一事,确实考虑甚微。 祝宛熠藏不住心思,封悯之从她神情一看便知,遂道:“制敌固然不易,自保更是难上加难。除了自身修为,还需借助外物。天下有两种灵石,一曰湮金石,一曰赤炎石……” “赤炎石?你看,是不是这个……”祝宛熠说着,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朱红石珠。封悯之接在手里,狂喜不已,声音都激动得发着抖:“妙,太妙了!姑娘,这是哪来的?” 祝宛熠摇头说:“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这块石头好像一直在我身边。” 封悯之喜不自胜,说:“罢了,不管了,就当是天意!有了它,在下能教姑娘你一个了不得的诀法!”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 第七十二章 相得益彰 冷逸云年方十四,即便在同龄姑娘里,个头也算得上娇小了。背着长她两岁,高她一头的小玫,没几步就喘不过气。 小玫看出这不是进城地路,虚弱地说:“云妹妹……这是去哪……” “姐姐别说话,咱们这就给你找药。”冷逸云吃力地走着,她认定行走江湖的人,都会在居所常备伤药,虽然孟宛龙不正经,可这个习惯应该还是有的。 “放我下来吧,别费力气了……”小玫知道,冷逸云也已经力劳神疲,而这荒郊野外,上哪能弄到药来? 冷逸云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拼足了劲,快些,再快些。耳后,小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冷逸云急道:“姐姐,你可别闭眼睛,路上好好找找,当归、白芍,你都认得出来吧?” “行,我看看……”小玫何尝不知,定安城东一片瘠薄,茁壮的野草都没几棵,又怎么会有像样的草药。何况当归、白芍绝不适宜在此生长,冷逸云这么说无非就是让她打起精神,咬牙坚持罢了。 冷逸云也不再说话,所剩无几的力气,都放在两条灌了铅一般的腿上。可即便如此,还是走得歪歪斜斜,稳不住步子。而小玫,既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就算她坚持下去,冷逸云又能不能真的找来伤药。失血带来的虚弱,和未知带来的恐慌,都考验着她的韧性。 两人心照不宣,都提着口气,谁也没个谱。冷逸云就这么背着小玫,恍若游荡在鬼门关,稍有差池,就是阴阳相隔。终于,翻过那个光秃秃的土丘,半边颓倒的落墨轩近在眼前。可冷逸云根本轻松不下来,反而更为提心吊胆:倘若那落墨轩里,没有能用的伤药,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来到落墨轩前,那摔成了两半的门,还是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覆了一层尘土。可冷逸云看见,尘土上被人踩出了整整齐齐几排脚印。 “有人来过?脚印是新的,那人刚走。”冷逸云实在疑惑,既然孟宛龙被困在了血天宗,还有谁会知道这里,又造访这里?而她最担忧的,还是怕这不速之客,已经把落墨轩里的药都取走了。 冷逸云不敢再迟疑,咬牙小跑着进了门。真怪了,屋里到处凌乱不堪,却又空空荡荡连个橱柜都找不见,根本不像备了伤药的样子。只有一点可疑,在挡着门口的地方,四平八稳地摆了张桌子。桌子也是残破老旧,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正中央并排了黑白两个坛子,坛子底下压了张字条。 冷逸云驮稳了小玫,抽出字条看,气得一把扯碎。那字条上,用隽秀地字迹写着,“死了吗”。 可等她撕碎了这张,却发现坛子底下还压着另一张字条。冷逸云本不想去读,但字体之大,让她不经意扫了一眼就看清了写的是什么。 “死了一匙臭的,没死一匙香的”。这句话引起了冷逸云的注意,莫非坛子里头确有玄机? 揭盖去闻,的确一个臭一个香。冷逸云不及多想,扶起小玫说:“姐姐,只有这两种药,不知道是谁留的。” 小玫微微睁开眼,说:“总不能等死……死马当作活马医……” 冷逸云扶着小玫坐好,从后面支着她身子,把那坛“仙芝培元露”递了过去,说:“说是喝一匙,慢点来。” 一股清香钻进鼻孔,润进肺脏,安神醒脑,甚至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小玫心中惊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单靠闻一下,就有如此神效!捧起坛子吞下小半口,先试着咽了几滴。 而仅仅是几滴下肚,小玫就觉得,这药顺滑清凉,顺着舌头、喉咙,沁满脾胃。像是饮下了一抔清泉,全身由里而外轻快凉爽。于是再无后顾之忧,把嘴里含着的那些,也一口咽下。 冷逸云见她喝得急,劝道:“慢点咽,不舒服就快吐出来啊。” “舒服,怎么会不舒服呢!”小玫开口说话,底气十足。而她脸色,光彩焕发,看上去比平时的气色还要好。谁见了也不会相信,就在刚才,她还是一个垂危之人。 冷逸云且惊且喜,将信将疑。听小玫赞不绝口,又闻到坛子里飘散着诱人的清香,她也忍不住拿手指蘸了些,抿进嘴里。那想起,通灵性似的钻进嗓子眼,药露入口即化,融入津唾,温润地沾在舌上。那感觉,有如仙露淋头,冲刷去全身的疲惫,呼吸也变得通透,轻飘飘的,惬意非常。 冷逸云忘我地沉醉着,摸过坛子还要再喝上几口。小玫赶紧夺回来,摇着她说:“云妹妹,你醒醒啊,不能喝了!” 冷逸云这才回过神,说:“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可真不赖。” 小玫摇头道:“有这种奇效,还真是从没见过。不过依我看,这里头肯定是数不清的稀罕药材,多服无益啊。” 冷逸云信服道:“姐姐说的是,过犹不及,还是放起来吧。” “对了,”小玫催促道,“有这么好的药,咱们快回去找我哥他们。要是他们受了伤,也能治好不是?” 冷逸云也是兴致勃勃,麻利地把坛子封上盖,和那“两仪续命散”一起,取了帕子包好。这时她才看见,坛子下还压了第三张字条。 “这人真别扭,留几句话比生孩子都难!”冷逸云嘟囔着,拿起字条看。 “少安毋躁,你们朋友一切安好。倘若担心闲尘居士,三日后青阳山见。太清观清元留。” 小玫也凑上来,看见太清观三字,吃了一惊:“太清观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不过,好在他们知道了三爷爷的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等等,既然是太清观,难道这两个坛子……”冷逸云看着包好的帕子,欲言又止。 “你是说,这就是那两种奇药?”小玫顿时明白了冷逸云的意思,乐得手舞足蹈。 “我懂了,太清观的人来过,而且还不止一个。想必,启蛮他们那边也都得到药了。”冷逸云冷静地分析着,最后肯定地说:“他们的意思,是让咱们单独走,在青阳山汇合。” “单独走?”小玫不依了,说:“不行,我可放心不下我哥和钦宇……” “姐姐,你忘了咱们为什么会到这里的吗?回去又有什么用,对他们而言,咱们两个是累赘啊。”冷逸云面无神情,看着小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完整句话。 小玫哑口无言,既然启蛮他们那边也都得到了药,自己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如果启蛮那边还未见分晓,自己回去只会碍手碍脚。自恃聪明的她,竟然也六神无主,反倒请教起了比自己年幼的冷逸云:“那……你说咱们怎么办?” 冷逸云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就依太清观的安排,尽快赶往青阳山。不过,这一路上可不能闲着。” “这话怎讲?”小玫不解。 冷逸云笑道:“姐姐,我看依你的脾气,也肯定不会甘于人下。难不成,咱们两个要一直背着‘累赘’二字?” “云妹妹,你……”小玫心里,又滞涩,又激动。好多话想说,却又都堵在了狭窄的喉咙里,卡住了,塞住了,一句都挤不出来。她越想越憋闷,自己可是全家人的骄傲,何等的光鲜,现在怎么如此没出息。她孟启玫,打小就从不服人,让她甘为累赘,真是可笑! “诀法修为,没个数年的工夫,难见成效。但是……”冷逸云话锋一转,说:“好比孤零零一根木棍无所作为,单独一块石头也没什么用处。可等到把石头垫在木棍下面,千百斤的东西也能撑起来。姐姐,你的水诀,配上我的木诀,珠联璧合之时,就算再碰上血天宗的人,也还指不定谁怕谁呢!” 冷逸云一番话,顿时打通了小玫的语塞。“妹妹,你真是厉害,就按你说的来!” 这下,冷逸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扭捏地说:“哪有……姐姐才是真厉害,我不过是多了几年闯荡,见识的事多点罢了。” 小玫也猛然意识到,以前在家中,自己只是一味地修习诀法,虽有小聪明,但实在阅历浅薄。相比之下,处事决断,就远不如冷逸云周密。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全部冷逸云看在眼里。 “姐,怎么了?”冷逸云问。 小玫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对了,字条上说,三日赶去青阳山,那里有多远?” 冷逸云犯了愁:“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青阳山离这里,少说有遥遥四千里地。就算咱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少说也得四五天啊。” “那就更不能耽搁了!咱们现在就找驿站,往青阳山去。只盼我哥和钦宇他们,也能早点脱身,咱们沿途留记号,给他们指路!” 小玫一口气说完,冷逸云点头称是。她们俩都渐渐发现,不光是两人的诀法能相得益彰,而且如果把冷逸云的阅历,添上小玫的机灵,决断起来就会又快又准,毫不亚于滑头的苏钦宇。 “还有,”小玫说,“时间所剩无几,精打细算来不及了。就用这路上四五天的工夫,咱们练成一式配合,到那时青阳山上,以不变,应万变!”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三章 生赏使 两人这么说定,欢欢喜喜就要出门。小玫走在前面,到了门外往右一转身,顿时惨白了脸色。 “哎哟!”跟在后面的冷逸云,冷不防被突然退回屋中的小玫撞倒。正惊疑,就听小玫惶恐地说:“华容……华容……” 冷逸云不惧反喜,说:“那手下败将,正好斩草除根!” 接着,小玫后半截话终于硬吐了出来:“薛昆……薛昆……” 这下冷逸云再也镇定不住,不光是因为薛昆的厉害,更是担忧起启蛮的安危。“他怎么来了,难道启蛮……”说着,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眼泪。 小玫毕竟年长些,知道自己不能慌,拉起冷逸云说:“快,关好门找地方藏起来!” 冷逸云绝望地摇着头,说:“门早就摔裂,这屋里也无处可藏啊。” 小玫闻言四下一看,冷逸云所言不虚,整个落墨轩,除了土炕和破桌子,就只有散落的茅草和破碎的砖瓦。薛昆与华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找个稳妥的藏身之处,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小玫急得满头大汗,愤愤地骂道:“哪个该死的弄了这么间屋子,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要害死老娘了!” 冷逸云心说:“还不是你那老不正经的三爷爷……” 小玫气急败坏之下,说话声音高了些,竟被门外赶来的薛昆听见。 “你听,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薛昆警觉起来,问华容道。 华容刚刚铩羽,满心的不自在,出言讥讽说:“我看你是吓破了胆,草木皆兵!笑弥勒薛昆,竟然让一个半大的小子打得笑不出来!” “找死!”薛昆掐着华容的脖子把她摁在落墨轩的墙上,凶恶地说:“再乱说一句,把你脑袋拧下来!” 华容眼中虽害怕,却还是逞强地说:“触犯宗规……当心生杀二使……” 薛昆心中一凛,手劲松懈了些。可看见华容脸上浮起傲慢,又加重力道累得她话也说不出。 “以为拿生杀二使压我,就不敢杀你?”薛昆说着,手越掐越紧。华容恐慌起来,扳着薛昆的手乱蹬乱踹,面色由红转紫,眼白也暴出血丝。 可眼看着再过片刻,华容就会一命呜呼,薛昆还是胆怯起来,把华容重重地摔出。华容缓过气,偏又得意起来,叫嚣着:“杀我啊!有种你掐死我,一命偿一命!哈哈,原来你也怕生杀二使的手段!” 薛昆气得浑身发抖,可他心里清楚,华容说的一点不错,自己的确怕了。 血天宗一派,大致是纠集天下凶狠恶徒,混杂而成。宗中之人多好勇斗狠,若无严明的规制,势必少不了自相残杀。因而宗规第一条,便是残害同门者,杀无赦。而让薛昆如此畏惧的生杀二使凌嘉、柯维,便是宗中肩负惩罚职责的两个人。 也不知这两人有何等神通,据说但凡有人行事不轨,二使便好似从天而降,论罪行罚。诸如这种事情,众说纷纭,神乎其神。薛昆起初也是不信,直到他亲眼看见,有人出言不逊,亵渎宗主,被突然出现的二使斩杀。脑袋迸裂,血溅十步,一个修为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就这么如牲口似的被宰杀在眼前。生杀二使,从那时起便成了薛昆对血天宗又敬又畏的缘由。 因而现在,华容如此气势凌人,薛昆也不敢反驳,生怕言语不当触犯了二使威严,自己也会遭杀身之祸。 “废话少说,进屋给你疗伤!”薛昆说完,先一步进到落墨轩。但他要给华容疗伤,绝非是出于体贴,而是门规明示,为同门疗伤,归于立功。 华容哼了声,也跟了进来。在屋里四处一瞧,到处又脏又乱,连吸口气都要呛一鼻子土。东北角立起一张破桌子,桌面向外,覆着茅草。而薛昆,正要扒开茅草把桌子搬出来。 “和尚,你搬桌子干什么!这土炕干净些,就在这吧!”华容说。 薛昆进门时没看见土炕,本想搬出桌子来坐。听华容这么一说,回头瞧了瞧,果然是那土炕更合适些。于是拍去两手的灰尘,和华容一起盘腿坐在了土炕上。 桌子后面,小玫和冷逸云快要蹿出嗓子的心,终于又压回了胸中。可她俩的手还是紧紧攥在一起,各自手心里都捏了把汗。刚才,只要是华容制止得稍微晚一些,她俩就会被薛昆发现。甚至,透过茅草间的缝隙,她俩都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薛昆那懊恼疲倦的神情。 薛昆那垂头丧气的样子,恰似斗败了的公鸡,脑袋缩了下去,毫无神气可言。这下,两人心里都有了谱,启蛮想必是安然无恙。可宽心归宽心,薛昆和华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两人还是只能缩在脏兮兮的角落,大气不敢喘。 薛昆和华容,好像也没有察觉两个姑娘的存在,从容不迫调理元力。突然,薛昆圆睁二目,双掌带动青芒,轮换拍出,依次击打华容长强、腰俞、腰阳关,沿脊直上,止于发迹哑门。紧接着,华容一声高喝,土元力黄芒于哑门闪动,贯通风府、脑户,绕过百会,止于龈交。 华容修为,五行属土,这一番施为下来,薛昆以木元力克伐,打通了华容督脉元力的滞涩。如此一来,华容便可自催元力起自下丹田,上行头顶,会至舌尖。后与任脉相接,沿胸腹还至下丹田,成此小周天元力运走,调养伤痛。 而薛昆疗伤之法则彰显霸道,先是挪动身子远离华容,然后闭目凝眉,双掌合十,足底相并,周身耀动青芒,填满了整间茅草屋。小玫和冷逸云都不能直视,隔着指缝,还是觉得刺目异常。澎湃无尽的元力,在薛昆体内作大周天运转,较华容而言,愈伤实在神速。 渐渐地,薛昆身形走了样,骨骼咯咯作响,皮肉稍一松弛,立马充盈结实,鼓起块块肌肉。皮肤长出斑斓,生发毛发,身躯长成常人两倍魁梧。 看到这里,冷逸云骇然不已,不禁深吸一口气。小玫赶紧去捂她的嘴,可抽吸的声音已经响起。两个姑娘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观望薛昆和华容的反应。好在他俩都在潜心疗伤,似乎都不曾听见,也就没做什么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小玫只觉得身上关节都已经锈死,薛昆才缓缓睁开眼睛,青芒也慢慢消褪。但是,薛昆竟然一动不动,甚至话也不说一句,只是静静地盘坐着,注视华容的后背,神色冷峻,不知究竟在等什么。 冷逸云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小玫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管他薛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别被他察觉,什么都好说。 再到后来,华容也终于停下,挪腿下到地上,说:“和尚,你那是什么眼色。” 薛昆冷冷一笑,说:“咱们同门之间,情同手足,我哪敢使什么眼色。” “情同手足?你这只手,刚才可险些掐死我。”华容说完,竟然朝桌子这边走了过来。小玫和冷逸云相视一眼,都是屏住了呼吸。 “哈哈,难道你输一次还不够?”薛昆说着,也转过身来,面朝小玫和冷逸云藏身的桌子。这下,小玫和冷逸云更加确信,自己的存在已经被看穿了。但现在她俩犹豫的是,到底该先发制人,还是该等等看华容的反应。 “时候差不多了,请现身吧。”华容说着,竟然面朝桌子单膝下跪。在她身后,薛昆壮实的身体慢慢缩了下去,恢复常人大小,和华容一样谦卑地跪了下来。 小玫和冷逸云都愣了神,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这两个血天宗的恶棍,竟对自己毕恭毕敬起来了? 而正当她俩困惑之际,透过茅草缝隙,分明看见白烟凭空飘起。烟雾之中,如同幽魂一般,浮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亏得她俩及时捂住了自己和对方的嘴,不然,这两声尖叫在所难免。大白天的,真撞鬼了! “薛昆,华容,你二人可知罪?”白衣女子话音空灵,带着逼人的寒意,犹如发自九幽地狱,经过透着黄泉阴冷,飘至人世。 “圣使明察,薛昆为本宗尽心竭力,实在是力不从心,惭愧至极。”薛昆毕恭毕敬地答话,头都不敢抬一下。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又问:“华容,你呢?” 在定安城时,就能看出华容在血天宗的身份较薛昆更低微。而薛昆此刻的态度,足以说明白衣女子的地位高高在上。可偏偏面对这么个了不得的人,华容竟是言语中带着不屑:“妹子,莫非你就真的不记旧情,要找你师姐的麻烦?难道是这生赏使的地位,把你冲昏头了?” 生赏使!小玫和冷逸云,都联想起薛昆与华容在屋外的对话。看来,这生赏使,八成就是生杀二使中的一人。而从方才薛昆的反应来看,这个幽魂似的白衣女子,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华容,”生赏使依旧冷漠,“你可知罪?”说着,她从白衣之下,探出一只纤纤素手,轻柔地平举起来,掌心离华容头顶不足一寸。华容抬起头,怀恨地瞪着眼前自己的“师妹”,却又敢怒不敢言。薛昆则完全是一副凑热闹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瞧着。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华容最后还是怕了,叹道:“圣使,华容知罪。” 听到这话,生赏使把手缩回袖中,接着说:“念在你二人近年为本宗立下的汗马功劳,恩准你们将功折罪。三日后,本宗要在青阳山大开‘四仙会’,命你二人在回宗的路上,广布标识,召回同门。” 薛昆和华容领命,一揖到地。而那生赏使,白衣之下飘出如先前一样的烟雾,萦绕全身。小玫和冷逸云屏息已久,憋得头晕目眩,还是咬牙忍着。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端出现,又消失无踪。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四章 撞妖祟 生赏使走后,薛昆先站了起来,讪道:“愿赌服输,你们俩的纠葛,可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和尚,再多嘴,我跟你拼了!”华容冷漠地说完,站起身朝外走。 薛昆轻蔑一笑,说:“圣使让咱广布标识,召回同门。不能抄近路了,咱们得从城里走。” “好一个长舌贼秃,嘴皮子不念经,净拿来废话!”说着话,华容出门右转,奔定安城去了。薛昆却没着急走,而是满屋子里捡起了茅草,后来甚至还把手探向了桌子这边。 小玫和冷逸云赶紧缩起脑袋,宛如两尊泥塑似的,丝毫不敢动弹。茅草被抓走,只要薛昆探头看,就能和她俩瞧个对眼。万幸他只顾着捡草,竟没有察觉桌子后一直藏着俩人。 最后,散乱在整间屋子里的茅草被他均匀铺了满地。临出门前,回手一指,茅草无故燃了起来。浓烟滚滚,很快溢满了茅屋。但这并非寻常黑烟,而是微微泛着赤红,显然蕴有火元力。薛昆如此做,是生起了血天宗的信烟,好让方圆几百里的同门,看到之后都往这边聚拢。 这下可苦了小玫和冷逸云,她俩还不知道薛昆有没有离开,可火势已经不容乐观。被烟雾呛到,还要强忍咳嗽怕被发觉,憋得泪流满面。好在身前拦着张桌子,暂时不怕被烧到,但光是在这丹炉似的屋子里,也要炙烤得浑身开裂。 有那么半盏茶的工夫,约摸着薛昆应该走远了,小玫才敢催动凝冰诀,把逼至身边的火焰灭掉。冷逸云则赶忙取了仙芝培元露,两人各抿一口,身上的烧伤很快褪痂,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小玫啧啧称叹:“难怪这仙芝培元露算得上天下两大灵药之一,想必,另一个坛子里的两仪续命散也不是徒有虚名!”说完,又拍了拍冷逸云,道:“咱们可得快追,别跟丢了。” “追?咱们躲都来不及,干嘛还要追上去?”冷逸云让她这话吓到了,摆着手不答应。 “嗨,你想啊,他俩是干什么去了?”小玫问。 冷逸云还是没明白,说:“干什么……不就是要召回同门吗?” 小玫笑道:“他们是要广布标识,才能召回同门!就算咱们赶去血天宗,也不过是能对付一两个血天宗的人。可若是咱们暗地里跟着薛昆,把他留下的标识毁掉,岂不是比一味赶路的收获来得大?” 冷逸云恍然顿悟,拍手说:“正巧,我最擅于研究暗号标记!咱们不用毁掉,我去改上几笔,让他乱成一团!” “太妙了,咱们两个真是默契,怎么以前没发现呢!”小玫惊喜得不能自已,牵着冷逸云的手蹦蹦跳跳。 冷逸云也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说:“说的是啊,咱们以前……” 两人尴尬起来,以前,她们可是誓不两立的死敌。 “云妹妹,我以前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见谅啊。”小玫难为情地说。 冷逸云嘻嘻一笑,道:“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啊,可比亲姐妹还亲!” 大抵说来,两个姑娘虽性格迥异,却也都无恶心。之所以结为死敌,或许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也多亏了华容这么个对头,让她俩齐心协力同仇敌忾,生死与共之后,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能把人看得更全面。指不定,原本那个怎么瞧都不顺眼的对头,阴差阳错间,就会变成知交莫逆的同伴。 两个及笄上下的姑娘,手拉手跑向定安。想到血天宗的人看到被涂改的标记时,那不可开交的样子,就不禁发笑。可谁都不曾料到,在将来,这会是一个让她们追悔莫及的抉择。 定安城里,人心惶惶,却并非只是因为薛昆之前施展的“啸聚山林”。满城熙熙攘攘,处处像赶闹市那样热闹。更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都把孩子簇拥在中间,有些更是由两个大人左右抱住,似乎唯恐会被人抢了去。 “可恶,难不成又是薛昆和华容搞的鬼!”小玫气愤地跺脚,拦下一个匆忙赶路的人,打听道:“您这是着急去哪?刚才城里怎么了?” 那人很不耐烦地说:“猫妖,猫妖啊!你别碍我的事,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孩子去!”说完,挤开小玫慌张地跑了。 “猫妖?”冷逸云想起,薛昆在落墨轩里,曾化身成老虎模样,难不成这猫妖说的就是他。可匆匆跑过几人,他们的言谈又让冷逸云糊涂起来。 “你看见猫妖了?” “亲眼看见的,真真地就在我家房顶上!” “我咋听说,那不是猫妖,是个小孩呢?” “都成妖精了,当然能变个人形!” 这些人走得急,冷逸云没能拦住细问。可从听来的这几个字眼,“房顶”、“小孩”,这些都跟薛昆沾不上边。 小玫也拿不定主意了,问冷逸云道:“你说,这猫妖是不是薛昆?” “不像,”冷逸云摇头说,“不过,保不准也是血天宗的人。” “我也这么想,事不宜迟了,咱们快找找都有哪些记号。”小玫提议,冷逸云答应着,两人又开始四处打听,描述起薛昆和华容的音容相貌,想问出他们的去向。 可事情没有她俩预想的那么容易,满城的人都见了鬼似的,张口闭口都是“猫妖”。小玫和冷逸云接连碰壁,被她俩询问的人,非但没能给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还把她俩臭骂一通,怪她们丧尽天良,没有人性。 饱受二十余次唾弃之后,小玫再也忍不下去了。那个最后骂了她的倒霉鬼,被她三下五除二把两条胳膊卸得脱臼,一脚踢断三颗门牙。 “满嘴秽语,当老娘是好惹的?”小玫气呼呼地说,冷逸云劝道:“姐,你先别生气。我看啊,别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话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不问他们又能怎么办?”小玫苦恼道。 冷逸云却笑了,说:“咱们不妨将错就错,既然猫妖也八成是血天宗的人,咱们跟着他,不也就能找到薛昆吗?” “有理!”两人一拍即合,便着手了解猫妖的事。这招果然灵光,听她俩问及猫妖,所有没带孩子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得天花乱坠。这里头,不乏夸大其词,添枝加叶,但小玫和冷逸云注意到,有这么两点是众口一词的。 首先,猫妖个头极小,行踪极其敏捷,专好飞檐走壁,甚至有人说他能立地蹦起几十丈高。而另一点,尤为骇人的是,猫妖专吃小孩的脑浆,已有十多个孩子惨遭毒手! 小玫和冷逸云听得毛骨悚然,又义愤填膺:忍心对鲜活稚嫩的孩子下手,该是多么的十恶不赦! 终于,算是问到了一个明白人,说刚刚看见了猫妖,正往城北跑。冷逸云谢过那人,对小玫说:“要去青阳山,是得往东北方向走,这猫妖八成是寻着标识去了。” “那咱们走快些,趁着没有更多血天宗的人赶到,赶紧把标识改掉!”两人说定,按照路人指给她们的方向,沿途找薛昆留下的暗号。果然,细看之下,整个城里被做满了标记。在很多不起眼的角落,或者胡同的墙上,到处都是一种可疑的石灰图案:一个竖起来的扁担,上面缀着一朵小花。 “这是什么意思?”小玫压根没看懂,冷逸云略一思忖,却是会意,答道:“姐你可能不知道,老虎这种东西,在一些地方叫做‘扁担花’。扁担该是横着的,现在竖着,意思是放下了。放了扁担花,便是放虎之意。放虎,放虎,是暗示血天宗的人归山!”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画的是什么?”小玫看见,冷逸云抹去了原来的标记,拿石灰画了这么一个东西:一个虎头,张着血盆大口,嘴里含着个“入”字。 冷逸云画完了,说:“这叫狴犴,立于狱门。写这么个入字,是让看到的人自首进大牢。” 小玫忍俊不禁:“乱来,他们哪会这么听话!” “血天宗规制严明,令行禁止,谅他们不敢不听。不过就算没有把他们诓骗进牢,起码也阻止了他们回去。”冷逸云边走边说,一路上大展身手,把所有标记都改了一遍。可过了好久,两人都到了城北高墙之下,也没碰上所谓的“猫妖”。 “看来,这个猫妖已经回去了。”冷逸云说。 小玫点头,叹了口气,道:“罢了,难免有几个漏网的,听天由命吧。咱们也别耽搁了,快点赶路要紧。”可她突然觉得,冷逸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那双眼睛麻木地扩散着,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正越过小玫的头顶,瞪视着不远处的屋脊。 小玫心里一紧,咽下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微微测过脑袋,眼角余光顺着冷逸云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就在自己身后,房子的飞檐之上,坐着个粉嫩的孩子。 看个头,那孩子也就七八岁。皮肤白皙,微微透着红润,像是水晶雕成,剔透玲珑,却又蕴着血色。全身只穿了件小缎子衫和一条绸裤,光着一对脚丫,脑袋上竖了根朝天辫。若只看这些,算得上万里无一的漂亮孩子。可是,就在那吹弹可破的圆脸蛋上,竟然堆满了让大人看了也要腿软的狞笑。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五章 秀色难餐 僵持良久,小玫和冷逸云谁都不敢挪上半步。试问,哪家七八岁的小孩,会有这么一个表情,还能像只野猫似的稳稳当当蹲在檐角上? 猫妖!这个念头刚冒上来,小玫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斜眼看了看冷逸云,也是一样绷着身子,微微哆嗦。 动了!那小孩两腿一蹬,从两丈多高的地方跳了下来。脑袋冲下,“梆”的一声,倒插进地里。小玫和冷逸云都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孩像个盆景一般,双手双脚齐刷刷地朝天,栽下去就再也没动过。 “这小孩,脑子有病吧?”冷逸云小声说。 小玫摇摇头,也是压低了声音才敢答话:“说不好,咱们快走吧,万一待会儿……” 用不着万一,就在小玫话说了一半的时候,那小孩抽搐了一下,然后身子歪倒,手脚并用想把脑袋拔出来。 冷逸云吓坏了,急道:“快走吧,他没摔死啊!” 可小玫久久没吭声,而是颇感兴趣地望着那小孩,摆手让冷逸云别慌。冷逸云奇怪,也和小玫一起去瞧,只见那小孩拼了命地挣扎着,却死活脱不了身。 “好啊,逮住这猫妖,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冷逸云拍手道,小玫也乐了,俩人一道赶在小孩身边。就听见这小孩呜呜哇哇,闷在土中说不出话,使上全身的力气,可那柔弱的小身板,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真怪了,这么一点的劲,怎么能伤到小孩?”冷逸云挽袖挥手,狠狠打向小孩屁股。隔着绸裤,触手柔嫩至极。一巴掌下去,就像是拂落在灵动又易碎的湖面,清脆声响,仿佛都能荡漾开圈圈涟漪。 小孩挨过打,居然安静了下来。冷逸云愕然,心想这“猫妖”究竟什么来头,即便是刚下生的婴儿,也断然不及这般鲜嫩。而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小玫猛然变了脸色,拉着她躲开。 “怎么了?”冷逸云糊里糊涂。 小玫指着那小孩说:“你瞧他身上,水元力!” 多亏小玫明察,就在小孩安静下的同时,地上开始涌出丝丝黑气,攀在小孩身上,像是给他罩了件外衣。土地微微开裂,松动,破碎,那小孩两手用力一按,终于拔出了他那稚嫩而可怖的脑袋。招牌似的狞笑,由始至终不曾有过丝毫改变。只是在他两条秀气的眉毛下,本来是一对澄澈无邪的黑眼珠,现在却寒光闪烁。 说来真是怪了,那小孩好像对小玫视而不见,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却从没离开过冷逸云。冷逸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退却。小玫也察觉到这点,试着挡住冷逸云身前,可那小孩竟然歪开脑袋,根本对小玫不感兴趣。 “妹妹,你快走,猫妖想对付的是你。”小玫尽量悄声。 冷逸云听见,说:“不行,不能把你自己留下。” “傻丫头,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放心走吧!”小玫着急地说着,但那个小孩已经跑了起来。可他的脚步,既不是蹒跚不稳地学路姿势,也不是婴儿般爬动,而是手掌触地,连同两脚迅疾交替,奔走如飞。细看之下,他每一步都踏在上一步的正前方,规规矩矩地走成条直线,轻盈敏捷,形如妖魅,当真如猫一般! “休想!”小玫使出九寒气,想要遏制小孩的动向,却不料迎面压来更强盛的玄光,把九寒气逼回,落在了小玫自己的身上。顿时,小玫全身被一层薄冰覆盖,也多亏她应变及时解了九寒气,不然这下势必要被自己所伤。 但即便如此,小玫的行动也暂时被封住,眼瞅着直小孩扑冷逸云,却无计可施。 冷逸云催动疾风诀,可也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风刃完全奈何不得小孩周身的黑气。眼看着小巧的手探了过来,指尖凝聚水元力,寒意侵人。 “抓住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玫一把攥住了孩子的脚腕。虽然她早有防备,元力护在手上,但和诡异的黑气接触之时,那痛处还是从掌心贯穿了整条胳膊,重重撞在心口,甚至一度遏止了心跳。 “给我回去!”小玫怒喝,毕竟这“猫妖”只有小孩大小的身躯,提在手里并不吃力。甩开胳膊,转身把他抡了一整圈,奋力扔开老远,跌向城墙。 没容她歇口气,半空之中,小孩平衡住身子,两只小脚踩在墙壁上。但凡护城墙,都是上千斤的巨石层层垒砌。可就在小孩踩过的地方,砰然崩飞无数碎石,整个墙体都晃动着险些倾倒。接着,那短小的身子如流星划过,拉出长长一条玄色彗扫,撞向冷逸云。 “小心!”小玫纵身而出,想要抱住冷逸云躲开。怎料小孩实在快得惊人,小玫把冷逸云救下之后,她自己的两条小腿被撞到,骨头粉粉碎碎。 “快走啊,他想伤的是你!”小玫来不及管自己的伤痛,趴在地上硬推着冷逸云让她走。 小孩暂时摔得晕了头,摇摆着站不稳,但也随时可能再度扑来。冷逸云不答应,要取出仙芝培元露给小玫疗伤。小玫愠道:“别犯蠢了!大不了回来给我用续命散,要是你被吃了脑浆,谁也救不活啊!” 听到会被吃脑浆,冷逸云也真怕了,便依小玫所说,拔腿就跑。只是,她在离开之前,把帕子里包着的两种灵药都留给了小玫。 “娃娃,别跑!让我吃!”小孩终于醒了神,望着冷逸云的背影,难忍满嘴的口水,淌下来打湿了大片衣衫。朱红的嘴唇,更显脂红鲜亮,但这可人的红唇,让人联想到的只有灾厄。在他眼里,那似乎不是冷逸云,而是在追一只喷香扑鼻的烤鸭。 “猫妖,你为什么要吃她?”小玫仗着小孩对自己没兴趣,大着胆子问话,想替冷逸云拖延时间。 “猫妖?我不是猫妖,我叫‘鬼稚五老’!”说完,这自称“鬼稚五老”的小孩,又急着要走。 “哎,”小玫赶紧喊住他,“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说来也怪了,这小孩当真停住不走,回头不紧不慢地说:“你这娃娃,说话真好玩!我都说了,我叫鬼稚五老,怎么还问?” 小玫讪笑道:“瞧你这么点的岁数,咱俩谁才是娃娃?” 鬼稚五老也咧嘴笑了,说:“当然你是娃娃!不光你,你爹也是娃娃,你爷爷也是娃娃!” 小玫被他一句话噎得憋屈,脱口而出:“小毛孩,老娘我杀了你!”可说归说,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压根不是对手。 “老娘?原来你这娃娃叫老娘,我记住了……”突然,鬼稚五一拍他那小脑袋,气呼呼地道:“光跟你说话,可不能让那个娃娃跑了!”说着,桀桀地怪笑起来。 小玫看见这笑容,还以为他要对自己下手,慌张地支起身子,想要拼死一搏。但转眼间,鬼稚五老又眉开眼笑,和和气气地对小玫说:“老娘,跟你说话真好玩。等我吃饱了,再回来找你吧!” 小玫惊魂未定,木然点了点头。鬼稚五老原地颠了几步,又开始手脚并用,蹑影追风而去。 “他怎么喊我老娘?”小玫错愕了好久,说出与冷逸云同样的话:“这小孩,脑子有病吧……” 另一边,冷逸云一路狂奔,头都不敢回,生怕身后就贴着那个恶鬼一样的孩子脸。先是跑到城北,出了城门,往西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才敢在东门停下来歇脚。冷逸云背靠着冰凉的城墙,气喘吁吁,心脏狂跳。那小孩的脸,还是充斥着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渐渐地,等到他稍稍缓和了气息,才发觉不对劲。记得刚才自己和冷逸云从东门进城的时候,摩肩擦踵到处都是人挨人,那叫一个举袂成云,挥汗成雨。可现在,四下里冷冷清清,别说人声鼎沸,就连本该聒噪鸦雀也没闹出半点动静。 “人都去哪了,怎么连个影子也瞧不见。”冷逸云东张西望,自言自语。 “人都被我吓跑了,你当然瞧不见。” 话音就在自己头顶不远,冷逸云不禁尖叫一声,跑开好些步才敢循声看。那个孩子,与其说他脚底沾了胶,不如说他活像是一颗钢钉,身子垂直城墙,直挺挺地扎在上面。 “你这娃娃不好玩,跑出这么远,追得我好累!”说着,鬼稚五老跳了下来。这次,他没再像猫一样跑动,而是迈着小碎步,好整以暇地朝冷逸云走来。 “别过来……我可要动手了!”冷逸云叠掌朝向鬼稚五老,但两条胳膊都是软的,难以聚起元力。 “娃娃你别怕,我先把你脑袋摘下来再吃,就疼一下。”鬼稚五老一边说,一把高抬着两手,对着冷逸云脖子比划。冷逸云逃命时跑光了力气,再加上万分恐慌,膝盖绵绵地屈了下来。 “这才是好娃娃……”鬼稚五老只要把手平举,就正好卡住了冷逸云的脖子。看见冷逸云眼里的惧怕,他又笑道:“闭上眼,不用怕。”冷逸云早就六神无主,照他说的把眼睛一闭,任由脖子被掐紧。 “咦?”鬼稚五老疑惑地叫了声,居然移开了手,在冷逸云身上摸来摸去。脖颈,胳膊,腰背,又蹲下去摸了两条腿。而最后,还要把手往她胸口上探。 “住手!”冷逸云打开了鬼稚五老的手,躲开了说:“你要杀便杀,可杀不可辱!” 鬼稚五老皱起了眉,仔细看着冷逸云凹凸有致的身段,说:“娃娃,你多大了?” 冷逸云愣了下,茫然道:“十四了……怎么?” “十四?”鬼稚五老一个劲地跺脚,额手称庆:“幸好幸好,我不能吃你!”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六章 借刀杀人 冷逸云还没明白过来,就听鬼稚五老抱怨道:“你这娃娃,这么点身子,先前真没看出来你像十四的。”说着,还绕起了圈子,“不像不像”嘟囔得没完没了。 冷逸云气不打一出来,指着鬼稚五老叫道:“你这猫妖,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咱俩比,谁身子小啊!再说……我怎么就不像十四的了……”她说着话,脸颊羞起了两抹红晕。的确,冷逸云只不过是个头小而已,身形曲线则有模有样。 可等她羞完了,又开始怕了起来,毕竟自己身前的,是一个对孩子都能残忍下毒手的猫妖。可是,鬼稚五老却已经毫无敌意,脸上那狞笑也变得明媚起来,好言好语地说:“娃娃,你别生气,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小的个子?” 冷逸云发憷地说:“个子小怎么了?就是长不大呗,还能为什么?” “长不大?你也长不大?”鬼稚五老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拍着手欢欣雀跃。 这下乐恼了冷逸云:“你这小孩,太没教育,人家长不大你乐什么?” 鬼稚五老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说:“你长不大!我长不大!咱们都长不大!” 不等冷逸云做出反应,就看见远处一簇冰箭疾飞而来。眼瞅要戳在鬼稚五老的后脑勺上,可这鬼稚五老像是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头都不回,就反手把冰箭拨开。 “娃娃,我看看是谁。”鬼稚五老笑嘻嘻地说,转身一看,原来是小玫服药愈伤之后,找了过来。小玫见鬼稚五老似乎在欺负冷逸云,就想从背后偷袭。可悄悄打出的冰箭,就这么被轻易挡下,小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老娘!来得好啊,我正要去找你。”鬼稚五老一边说,一边招手让小玫过来。小玫本不想过去,可当听了鬼稚五老的话之后,两条腿竟然不自觉地迈了出来。 听到鬼稚五老喊小玫老娘,而小玫又听话地走了过来,冷逸云心里堵了万千疑问,和小玫对口型传话:“你是他老娘?” 小玫看懂了冷逸云的意思,尴尬地摇了摇头,看了眼鬼稚五老,又指指自己脑袋,摆了摆手。冷逸云明白了,这“猫妖”的脑袋确实不正常。两人这一番表现,鬼稚五老全都看在了眼里,却丝毫没在意。 等小玫走得近了,鬼稚五老说:“老娘,是你扔的冰箭?” 小玫哑口无言,看来,这鬼稚五老是要报复了! “来来来,娃娃你过来,我跟你讲。”鬼稚五老伸手牵住了小玫的衣角,小玫就觉得自他那小手上,玄光一闪即逝,接着传来强劲的力道,拉得她不得不蹲下身子。 “老娘,”鬼稚五老语重心长地告诫,“以后别乱扔东西,你瞧瞧,刚才差点戳死我。就算你是不小心的,可要是真把我戳死了,那不就糟了?” 小玫心想:“什么不小心,我那就是想戳死你啊!” 鬼稚五老还是滔滔不绝:“也亏了是我啊,换成别人,早就没命了。你得学好,不能乱杀人。” “说得冠冕堂皇,你凭什么杀人啊?”冷逸云一直憋着口气,忍不住责问起来。 鬼稚五老显得很困惑,说:“我哪有杀人,你诬赖我!” 见他不再显露凶相,冷逸云也有了胆量,不卑不亢地说:“你没杀人?那十多个孩子都是谁害的?” 鬼稚五老笑了,说:“娃娃你乱讲,男人、女人、老人,这些是人,孩子不是人啊。” “这……”冷逸云被他绕晕了,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还是小玫机灵,当即道:“谁说孩子不是!孩子是小人,小人也是人啊!” 这下,轮到鬼稚五老无言以对,苦思冥想了许久,懊恼地点头说:“你这话有理,原来孩子也是人。糟了糟了,这样我不就跟我那四个弟弟一样了吗?” “你还有四个弟弟?”冷逸云皱起了眉头,要是他那四个弟弟,也都和他一样本领高超,甚至和他一样疯疯癫癫,那血天宗该是多么深不可测。 “是啊……四个弟弟……”不知为何,鬼稚五老说起话来扭扭捏捏,很不自然。 “撒谎!”小玫一声喊,吓得鬼稚五老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他们四个是我哥……”说完,鬼稚五老再没了刚才的活灵活现,成了灰头土脑地坐着不起。 小玫得意地朝冷逸云挤眉弄眼,又继续套鬼稚五老的话:“快说,你那四个哥哥是不是都在血天宗?要说实话!” “血天宗?”鬼稚五老抬起头,说:“血天宗是什么?是人吗?能杀吗?” 小玫闻言愕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鬼稚五老原来不是血天宗的人!又听鬼稚五老催促着:“老娘快说啊,血天宗是不是人?” 突然,小玫灵光一现,想到个点子,笑道:“血天宗不是人,当然可以杀了。而且,血天宗里都是一群恶棍,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又会有好多人被害。你把血天宗杀掉,就等于是救了千千万万的人,这样,你之前的罪孽就能洗清了。” “好啊!”鬼稚五老立马又来了精神,蹦起来说:“那你快带我去吧,我就说嘛,你这娃娃说的话最好玩!”说着,鬼稚五老在小玫腿上又推又搡,着急地让她走。 小玫根本抵抗不了鬼稚五老的力气,被推得踉踉跄跄。回过头来看冷逸云,想得到些建议,而冷逸云比她还迷茫。小玫举棋不定,可鬼稚五老已经逼着她走了一步又一步。 好一个鬼稚五老,外表看来,不过是一个粉嫩异常的孩子,但论起修为,只怕更在那薛昆之上。小玫屡屡反抗不成,索性豁出去了,疾走几步,转回身说:“停下!带你去可以,你得答应我件事!” 鬼稚五老万分不耐烦,道:“哎呀,娃娃真麻烦,快说快说!” “你不认得血天宗,可我认得。到时候,什么都得听我的!”小玫打算先把话说死了,好让鬼稚五老听使唤。而鬼稚五老也实在心无城府,不管小玫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看上去,整件事都顺顺当当。把鬼稚五老带上血天宗,虽说他疯疯癫癫,但只要能听话,也算是多了个帮手。 “猫妖,你还我家孩子!”一声凄厉的嘶喊,冲出个披头散发的妇人。那妇人年纪不满三十,看她的模样,浑身衣服破破烂烂,沾满尘土,不知在地上打了多少滚。而她的脸庞五官,不说倾城之姿,也起码是皓齿朱唇,眉清目秀。只是,这原本称得上绰约佳丽的美妇人,在见到鬼稚五老的时候,竟然扭成了一张夜叉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小玫和冷逸云不及阻拦,鬼稚五老抢先动了手。元力翻腾,只是一掌,把那妇人打开十多步。这不过是一个寻常妇人,哪懂什么修诀!在这连行家高手也承受不住的掌力下,五脏六腑尽皆破碎。可就算这样,还是瞠目不瞑,直勾勾地等着鬼稚五老,嘴巴一张一合,想说话,却只有鲜血喷了出来。 “在这儿呢!”又有妇人的声音从城里传来,接着是一片嘈杂。大致听去,声音有男有女,却都在哭喊着要让猫妖偿命。没有一个嗓子是清亮的,全是嘶哑尖厉,凛冽着哭号不掉的悲愤。 “妹妹,你去拦她们,我去救人!”小玫取了仙芝培元露,干嘛跑去给那被打伤的妇人喂服。 冷逸云跑到城门口,见有十几对三十上下的夫妇,相互搀扶着赶来。每个人的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愤怒和伤痛。 “大家快停下,别走了!”冷逸云喊破了嗓子,可那些人置若罔闻。无奈,冷逸云只好使出疾风诀,想阻碍他们的步伐。但是,为了不伤到他们,冷逸云不敢全力施展。风劲有限,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还是能顶着风力彳亍前进。 “你们别过去啊,会死的!”冷逸云喊叫着,可这几个人根本不理她,死命地穿越了风阵。而那些被疾风诀阻滞了脚步的也没有放弃,一面以各种污言秽语辱骂着,一面卯足了劲地想挤过来,以至于让冷逸云只能支撑着诀法,根本无暇拉回冲出去的人。还有人冲冷逸云吐起了口水,却被风刮回在自己的脸上。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吐个不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聊以宣泄。 “姐,这些人疯了,我拦不住啊!”冷逸云转头朝小玫喊,可等她看清了身后的一切,霎时间呆若木鸡。满地都是血,满墙都是血,满天都是血,到处都是被打得垂死的人。但他们就算快要咽气,也还是没命地想朝鬼稚五老挪动。而小玫,早已泣不成声,手忙脚乱地给伤者敷药,然后再把他们打晕,才敢去救别人。 “小犊子!你不是不杀人吗!”冷逸云眼眶红了,声嘶力竭地冲鬼稚五老吼叫。 “我没杀他们啊,我把他们打伤,他们是自己死的。”显然在鬼稚五老的心里,没有立刻死掉的,就不能算是他杀的。 “活菩萨!”突然,一个被疾风诀挡住的妇人,扑通跪倒。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冷逸云说话间,所有自知,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活菩萨,你这么大的本事,给我孩子报仇啊!”最先跪下的妇人,说完这句话,脑门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行行好吧,给孩子们报仇!” “活菩萨,你好人长命百岁,我家孩子可才八岁啊!” “杀了猫妖啊,报仇!报仇!” 看着这一张张痛不欲生的面容,听着这一句句痛彻心腑的呼喊,冷逸云的心里,也像是刀割一般的生疼。 疾风呼啸,仿佛在控告,在哭诉,又像是冷逸云内心的写照。隐约地,感觉小玫走到了自己身后,冷逸云无助地说:“姐,咱们该怎么办……” 小玫不知抽泣了多少声,咽了多少口水,才终于说出了话:“咱们杀不了他,咱们,带着他去血天宗……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妹妹,你要忍住啊,不然……我也会垮的!” “我忍……这一路四千里,让我怎么忍!”冷逸云紧咬着牙关不放,拿舌头使劲把话顶了出来。 “老娘,娃娃,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鬼稚五老晃晃悠悠走过来问道。 “没……”小玫吧嗒着浮肿的眼皮,生硬地翘起嘴角,冲鬼稚五老干巴巴地笑了笑,说:“这些人疯了,咱们现在就走,去杀血天宗。顺便,把猫妖也杀掉。” “还能杀猫妖?”鬼稚五老喜出望外,催道:“别磨蹭了啊,快走吧!” 小玫点点头,就在她和鬼稚五老说话的时候,冷逸云已经把所有想报仇的人打晕。而小玫用剩下的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也留给了他们。一黑一白两个坛子,一个能起死回生,却挽不回夭折的生命,一个能生肉续骨,却填不满心里的残缺。这普天之下最神奇的两种伤药,静静地摆着,竟显得死气沉沉。 “喂,鬼稚五老。”小玫唤道。 “怎么了老娘?” “路上闷得慌,”小玫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如你教教我,怎么让一个人死得最惨吧。”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七章 投机取巧 “师父!师父!你说话不算数啊!”启蛮又蹬又踹,扯着嗓子嚎叫。 “去你的!”老道喝了声,把启蛮扔进屋子里。 “师父!”启蛮爬起来就要拉老道,可老道早就遥遥凌空而立,托着盛药的两只杯子,说:“你竟敢擅自动本门灵药,这可是触犯门规!投机取巧的点子,亏你想得出来!”说完,袍袖一拂,两扇门咣当紧闭,把要扑出来的启蛮拍了回去。 启蛮爬起来,揉着鼻子说:“本来就平,这下拍瘪了。唉,师父真够绝情!” 门,突然又开了。 启蛮尴尬地堆起笑,挠着头说:“呵呵,师父,您还没走呢。” “呵呵,”老道也笑了,“瞧瞧,又耽误你发牢骚了不是!” 启蛮忙说:“哪有!我哪敢啊!” “看来你气劲挺大啊,哼,要不是这房顶拦着,为师看你能蹦天上去!记住了,要是再敢动歪心思,为师还把你提上来!”这次,老道就懒得再关门,直接遁身长虹,转眼不见。 这次启蛮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把门关上,透过门瞅了好半天,确定老道真的走了。 坐回桌边,看着这徒有四壁的屋子,启蛮心想:“怪了,这里以前是谁住的,怎么挑了这么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想着想着,启蛮又一次看见了北面墙上悬挂的铜镜,还有那柄画有朱砂符咒的桃木剑。 “这两样东西好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启蛮疑惑地站起来,走近了细看。 不似寻常的青铜镜,这铜镜是黄铜铸成,形状八棱,中间凹下去一个平整的圆形镜面。除此之外,竟没有任何的雕纹或是铭刻。而那桃木剑,整个剑身看上去质地粗糙,那些朱砂符咒也潦潦草草,像是个门外汉的乱涂乱画。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都是些下品。”启蛮无趣地走开,又去研究自己先前躺过的那张床。床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棉褥,下面就是硬木板,也难怪,本来这屋子看起来就不像什么身份显赫的弟子居所,再怎么简陋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床上挂的这黑白两道帷子质地却很奇怪,摸在手里柔若无物,只觉得丝丝清凉,像是捏着一片薄冰。而帷子捻在指尖,恰似融冰成水,轻轻流淌下去。 “这倒是个好东西……不对,这个我见过!”启蛮突然想起,几年前三爷爷孟宛龙回家过团圆年,给他和小玫带了两件衣裳。小玫的是一件素金丝曳摆广袖裙,而他的,是一件小裤衩。记得那时候孟宛龙说,这料子很稀罕,给小玫裁完裙子之后,剩下的只够做个裤衩了。 后来启蛮发现,小玫的裙子是素白色的,自己的裤衩是黑色的,孟宛龙说的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过也罢了,难得有件新衣裳,启蛮恨不得穿着外头,好显摆给所有人看。 启蛮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会上来,就松了裤袋去看自己那裤衩。跟帷子比了比,果然是同一种料子。 “三爷爷真会骗人,拿床帷子做衣裳,还说什么稀罕。”启蛮嘟囔着,不过他也确实好奇,自己这条裤衩水火不侵,剪不开,戳不破,甚至从来不会脏。穿了这么些年,又合身又舒服。 最后,屋子里就剩下中间那张桌子没看了。启蛮走过去摸了摸,都是大理石质地,只是常见的大理石,都是花纹错综杂乱,这一黑一白两块,却罕见乱纹,实在稀奇。启蛮心说,整个屋子里,也就这张桌子是个好东西。想着想着,随手在那上面拍了一下。 “咚”! 启蛮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又使劲拍了三下。 “咚咚咚”!空心的? 启蛮好奇起来,这桌子里面似乎另有玄机。围着桌子找来找去,果然,在桌底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有个松动的机关。启蛮伸出手,用力往里一按。轰隆隆一通响,黑白二色石头,以阴阳二鱼的方向,旋转着分开,露出一个半尺深的暗格。探头往里看,有一大捆绳子。 等取出绳子,启蛮发现在暗格底部,还刻着一行字。 “冯虚御风胡扯,老子打死不学,十丈天索在手,师兄你奈我何!仙道孟三,酒酣雅留。” 这个“仙道孟三”,言语狂放,启蛮不做他想,认定了就是三爷爷孟宛龙!看来,他也曾被扔在这间屋子里,被逼着学冯虚御风。而这条“十丈天索”,似乎就是他用来逃走的。启蛮乐了,孟宛龙的模样,在他心里顿时高大了许多。 不过,启蛮又想到老道的告诫,不能动歪心思。可再一想,很快就释然了,三爷爷以前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凭什么他不能用。再说了,自己趁夜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大不了不和太清观一路,他自己去血天宗,把三爷爷救出来! 拿定了主意,启蛮也不打算再练什么冯虚御风,关上暗格,绳子藏在被子底下,诀书掏出来放在桌上。就这么坐着,眼巴巴地等天黑。 晚饭的时候,有人敲门。启蛮正趴在桌子边打瞌睡,听见声音一个激灵站起来,胡乱把诀书翻开,捧在手里装模作样地看着。 安静了片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启蛮喊道:“师父您进来吧,我正学着呢!” 门开了,外头悬空站着个人,却不是老道。那人看上去和启蛮年纪相若,装扮整齐,文质彬彬。他两手平托着一个木板,酒菜茶饭满满摆着,隔得老远就能闻见香。启蛮忙去接,边咽口水边说:“有劳了有劳了,你累不累啊,坐会儿歇着吧。” 那人听见这话,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垂下头摆着手说:“师叔折煞弟子了,弟子哪敢进去!” “师叔?”启蛮愣了下,立马笑了起来,说:“你可真会开玩笑,看年纪,你还要比我大上一两岁,怎么能喊我师叔?” “不不不,您是观中清字辈的前辈,弟子是虚字辈的后生,喊您师叔理所应当。师叔您用饭吧,弟子就在门外恭候,有什么要吩咐的,拍拍门就好。”说着,这人毕恭毕敬地作揖,退到了门的旁侧。而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稳稳当当的立于半空,如履平地。 启蛮摸不着头脑,自己拜老道为师,竟然成了同龄道人的前辈,真是奇怪。可眼下他也管不了太多,肚子早就饿坏了,不吃饱些,晚上还怎么逃?可他自己吃了会儿,觉得实在是闷得慌,就冲门外那人喊:“快进来吧,这么大的屋子,我自己空落落的。” 门外那人怯生生地说:“师叔,尊卑悬殊,弟子真的不敢。” 启蛮无奈,只好说:“既然我是你师叔,我说话你该听啊。” “这……好吧,既然师叔吩咐,弟子领命。”话毕,他才敢轻轻叩了叩门,说一声“弟子进来了”,才慢慢推开,迈着小碎步低头门而入。 “别那么拘谨,你快坐下吧,听话,我是师叔。”启蛮说着,没忍住乐,喷了那人一身菜汁米粒。 “对不住啊!我给你擦擦,你别生气啊!”启蛮手忙脚乱地去给人家擦衣服,可那人只是拭去了粘在脸上的,说:“师叔您请坐啊,弟子自己擦吧。” 启蛮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叫我师叔了,我叫启蛮,你呢?” 那人谦卑地答话说:“弟子虚渺,您是前辈,哪能直呼名讳,就连道号,弟子也是不敢叫的。” “道号?你知道我道号是什么吗?还有,我师父道号是什么?”启蛮来了兴致,他只知道自己拜了个师父,除此之外一概糊涂。这下来了个听他话的师侄,正好问清楚了,顺便打探太清观地形,以便逃出去。 可是,虚渺听他这么说,当场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起来:“您……师祖……这……” 启蛮又装出一副架子,说:“怎么又不听话了,实话实说不就好了!” 但虚渺竟然连退三步,颔首说:“师叔,您罚弟子吧!师祖的道号,弟子更是不敢提!” 启蛮没想到他真害怕了,赶紧说:“算了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提就不提。”这下,虚渺才放轻松了些,可还是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启蛮放弃了,不指望他能有什么转变,也担心要是自己再说错了坏,还会吓到他。于是,只好闷声不响地吃饭。 虚渺虽然低着头,但听到启蛮吃饭时碗筷敲得当当响,还是忍不住偷看。只见启蛮吃起饭来毫无端庄可言,活像是饿了十天的老虎,光顾着往嘴里塞。而且他饭量也出奇的大,本来准备的是两个人的分量,结果被他自己三五下扒了个精光。 虚渺心里犯嘀咕:“真好,真厉害,真是洒脱不羁!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成了我师叔。听人说,玄徽师叔祖也是这副脱俗的样子,我是该好好学学了。” 等启蛮吃完,虚渺收拾好了碗筷,才施礼离去。启蛮送到门口,见虚渺虽没有老道那般迅疾,但也是乘风而行,飘飘若仙。启蛮失落地叹气,若不是着急去救三爷爷,他真想好好钻研钻研这冯虚御风的玄妙。 这时,已是日薄西山,启蛮才发现原来屋里是没有烛台的。趁着天没黑透,启蛮赶紧去找绑绳子的地方,最后,还是决定绑在屋里的石桌上。没多久,入夜时分,启蛮还是按捺着,只等夜声人静。最后,终于盼到整个太清观都熄了灯火。 推开窗子,晚风徐徐,拂面微凉,透着股潮湿的夜来香气息,沁鼻芬芳。启蛮不及多想,右手使劲扯了扯绳子,确保绳扣结实,就把剩下的部分甩出窗外。他仗着膂力高强,打算靠单手一松一攥,顺着山壁慢慢下坠。看就在翻身出窗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将要落脚的地方,正种着那株送来香气的夜来香草。 启蛮有心保全这株草,临时该了落脚的地方。可不料那里山石松动,他一脚踩了个空,心里惊慌,身子往右偏了些,右手就摸不到绳子了。 “不好!”启蛮心惊,整个人飞速跌落,右手想去扒住山壁,可下落的速度瞬间把他手掌磨破,也还是减慢不了。千钧一发,启蛮不经意左手使劲在绳子上一抓!左臂递来巨力,似乎要把他整条胳膊撕下来!但是,当启蛮咬牙坚持住之后,他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左手,痊愈了!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八章 八卦阵 等到脚踩在实地上,启蛮慢慢摸着自己的左手,宽大粗糙。再把两只手捏在一起,左右是同样的厚实有力,久违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金刚咒!”启蛮紧攥左拳,催动金元力,光芒如白昼,映出他一脸惊喜的神色。 “有力气了!元力催动起来,也比以前顺畅好多!”启蛮越想越喜不自胜,拳头猛地抡在山壁上。千百斤力道,贯入山石,刹那间石破天惊,震碎了大片岩层。磐石揉碎,簌簌而下,如落雹雨,如走泥龙。 启蛮自己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立马悔青了肠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把人惊醒!无论响声如何在广阔的院中回荡,久久不息,可整个太清观始终没有半点喧哗。直到最后彻底安静下来,一切如初,似乎谁都不曾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启蛮从担心到放松,又从放松到困惑。要说没人听见,那根本不可能,太清观的人修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流,连常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他们不会听不到!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启蛮心口砰砰狂跳,这夜色下的太清观,竟隐约透着一股死气! “什么人!”启蛮突然觉得,道观角落的阴影处,蹲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迎面强烈的压迫感,就是来自那里! 听到启蛮的问话,那个身影慢慢站起,朝启蛮走来。看他身材,跟猴子差不多个头,但走路的姿势却是晃晃悠悠,像是有意绕着圈子,徘徊着往前走。忽左忽右,忽疾忽徐,时而利落,时而婉转婉约。离得近了些,借着月光去看,启蛮才发现,七八岁的孩子。 这孩子穿了一身红底金花龙凤呈祥的戏服,脚底踩的是步云履,可他头上却戴了个不合宜的凤翅紫金冠。而越是细看,启蛮心里越是发毛,这孩子实在是太过水灵,以致于显得妖异。尤其是那张圆嘟嘟的粉嫩脸蛋,竟在月光泼洒下透着微光。还有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珠子,像是野兽似的,泛着幽幽的黄芒。 如果小玫或者冷逸云在,肯定要张口结舌。这孩子,分明就是鬼稚五老! “不就是一个小孩吗,有什么可怕的!”启蛮竭力这样劝慰自己,可他心里也很清楚,这绝不是什么正常人家的孩子。 鬼稚五老,就这么一步三晃,五步一扭,飘忽地到了启蛮身前。那双闪着黄芒的眼睛,眨巴着打量启蛮。启蛮也不敢吭声,也不敢挪动,就这么干看着他。许久,鬼稚五老开腔了,不过他一张嘴,竟然就唱了起来。 这唱腔,一会儿是鲜明高亢的音调,一会儿是铿锵有力的念白,糅杂了各家唱功,却又能把每一种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是启蛮这种从不晓得戏曲为何物的莽汉,虽然听不清他究竟都唱了些什么,但也不禁陶醉其中,暗暗叫好。 “呔!”小孩叫了声,两根手指戳向启蛮,喝道:“你是哪家的毛贼,见了本将军还不速速领死!” 启蛮觉得,自己明明比这孩子大了很多,现在被他指着喝问,实在难堪,便拨开了鬼稚五老的手指,说:“去去去,大半夜不睡觉,也不怕被你娘打了屁股!” 鬼稚五老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冷酷而又凄凉。等笑完了,又说:“我娘?她早就死了,谁敢打我屁股,我就要他的命!”说完,又斜眼看着启蛮,问道:“怎么,难道你想打?” 启蛮还从没见过这么猖狂的孩子,气道:“小毛孩,是得打打你了!”说着,揪着这鬼稚五老的胳膊想把他提起来。 “头!”“胸!”“背!” 鬼稚五老连喊三声,两条腿鸳鸯连环,正是依次踢中了启蛮的头顶、胸口、后背。启蛮惊觉,在他不大的脚丫上,竟有雄浑可怕的土元力,要不是启蛮也是元力深厚,恐怕第一脚就能致他死命。 启蛮连挨三脚,跪伏在地。他还没爬起来,鬼稚五老又是抬腿踹在了他屁股上,把他蹬出好远。收回腿,提腿掸去鞋子上的灰,说:“娃娃,该打屁股的是你啊!” 启蛮吃力地撑起身子,这三脚挨下来,疼痛且另说,竟然浑身酸麻,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肌肉发软。启蛮挣扎了好久,总算又能站起来。见状,鬼稚五老又嘻笑着唱了起来:“硬骨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突然之间,天地色变。八面方位,各色光芒,呈八卦阵势同时亮起。启蛮惊叹,这不就是白天看到的八卦阵吗!难道说,那时候全观上下紧锣密鼓地操练,正是为了现在?而就在这时,鬼稚五老的脚底下,无中生有,有生太极,阴阳两仪,黑白二色,盘旋浮现。 鬼稚五老再也顾不上唱戏,震怒道:“好你个娃娃,原来是骗我入阵!” 启蛮正不知所措,鬼稚五老已经朝他扑来。他周身裹着的黄芒,顿时让启蛮想到了混元散人全盛之时的模样!错神间,面前的小孩真就成了那个杀害他无数亲人的混元散人。黄芒之下,是一张翘着两撇鼠须,五官紧凑的脸。 “妖道,你偿命来!”启蛮顿时怒火中烧,一如当初和混元散人对招,两手施展混元归,朝鬼稚五老抓去。 四掌相抵,鬼稚五老显然低估了启蛮的厉害,刚一交手就吃了亏,元力被大量抽走。启蛮觉得,自两臂,浩浩不绝的土元力纳入体内,整个人充盈舒坦,好不自在! 鬼稚五老察觉不妙,立马挣脱了混元归的束缚。而他再要动手时,发出一声撕裂云端的咆哮,耀出的黄芒已经杵天杵地。这光芒,既像是给他披了一套重铠,又像是把他的身子生生拉长。只是一眨眼,那原本矮小的个头,就已经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法身,宛如擎天力士,拦在启蛮身前。 启蛮不禁冷汗涔涔,这样高不可攀的对头,若是全力一击,就算拼上混元归也绝难破解。他措手不及,那法身力士也没容他喘息,就趴下身子扑来。可在局外人看,鬼稚五老从未长高过半寸,只是他驾驭的元力已经无穷无尽,具象出来这么个法身。实则前前后后,他只不过是抬了下手,然后又把手挥落。 “八卦诀,巽位,风啸!”似曾相识的诀言,出自从天而降的老道口中。与此同时,八卦阵中,众道人齐声响应。自东南巽位,狂风怒吼,呼应着由老道施展的诀法,夹击过来。首次冲撞,法身力士身形一散,再聚成本形之时,势头已经磨去三成。可八卦阵中,巽位道人倒下过半,就连置身阵法中央,凌空若仙的老道,也摇摇欲坠,许久才稳住身子。 “玄一!又是你!”那小孩的喊叫,透过法身扩散,响彻云霄。而法身的两臂,随着这声喊,从两边朝老道拍来。 “八卦诀,震位,雷轰!”老道平举双手,掌心恰好抵住了法身力士的两条胳膊。大小上看,似乎完全不能匹敌,但老道掌心发出的疾光电影,居然当真拦下了法身力士的攻势。而八卦阵中,东方震位也滚滚奔来万千雷霆,鬼稚五老开始禁受不住,再次冲撞过后,法身又被磨去三成。 “八卦诀,乾位,天罚!”随声而出的,是启蛮闻所未闻的光明,夜色微浓,霎时改头换面,成了青天白日。这第三次冲撞,鬼稚五老已经明显招架不住,连化成法身的元力,也都被他凝聚回体内,来抵挡这席卷乾坤的天罚诀法! 当天地间,再度充斥黑暗,老道缓缓落下身子,站在了虚弱的鬼稚五老面前。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鬼稚五老好不服气,手捏黄芒打了过来。老道比他精神得多,拂尘轻扫,卷起鬼稚五老那矮小的身子,远远扔开。 鬼稚五老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怏怏道:“玄一,你这小娃娃,真是长出息了!” “老前辈,”老道竟然敬重地说,“玄一冒犯了,可我太清观实在是大敌当前,不能和您耽搁太久,只好出此下策。五日之后,您再来太清观,玄一必定好好和您切磋。” “哼,没劲!”鬼稚五老哼哼着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老道拂尘一甩,推出一阵清风,缠着鬼稚五老的身子,把他扶了起来。 鬼稚五老嘴巴咧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又嘤嘤晏晏地唱开了。一边唱着,一边打着旋,两臂招展着往观外走。过路之处,人人侧目让道,唯恐避之不及。 “师父,弟子知错了,您可别再把我弄上去了啊。”等鬼稚五老走了,启蛮立马认罪,生怕再被扔进那间屋子里,就真的没法下来了。 “你以为,屋子里那面铜镜只是个摆设?你的一举一动,为师早就看见了。也罢,你误打误撞引那老妖进阵,算是大功一件。既然你这么不想练冯虚御风,为师也不逼你了。可是你记住,凭你那点微末修为就去血天宗,九条命都不够你死!到时候,可别怪为师没拦过你。” 启蛮知道,这言下之意,是准许他去血天宗了,于是赶忙拜谢。老道摆手让他起来,这时,那八卦阵每个方位,各自走来一位阵主,看年纪,都和老道相仿。但是,这些人说的话,却着实让启蛮愕然。 “启禀掌门师兄,弟子们是不是可以解阵了?”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七十九章 望徒成龙 “诸位师弟,有劳操持各方阵势,快请和众弟子歇息去吧。”玄一老道吩咐着,崖岸高峻。八位阵主,个个拱手领命,分头传命去了。 “师……师师……”启蛮想问,可他连舌头都在哆嗦,只咬着一个字说个没完。 玄一嗤笑一声,说:“怎么,被那老妖吓傻了?” 启蛮脑袋摇成个拨浪鼓,说:“师父,您……就是我三爷爷的掌门师兄?” 见玄一点头,启蛮惊疑问道:“那在定安城的时候,您怎么跟薛昆说,自己辈分低微,修为也不及我三爷爷?” “这不争气的师弟,净在外面丢人现眼,为师那是给他撑面子!算了,这几天也瞒苦你了,跟为师来,让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玄一转身就走,启蛮赶紧跟上,又问:“您说的那个老妖是什么来头,怎么那么厉害!” 启蛮在玄一身后,看不见他脸色,但从声音上分辨,也知道该是多么凝重。只听玄一说:“这老妖,为师也不知道他来历。只是他自称有两百多岁高龄,这倒是八九不离十。” “两百多岁?”启蛮怎么也不敢信,那么一个娇小粉嫩的孩子,会是这么大年纪。 玄一料到他不信,又说:“他那一身戏服,虽然衣冠不搭,却件件是宝贝。尤其是那红底金花龙凤呈祥的长袍,料子是蚕丝纺的,纹样是金线缝的,你要是细数,就能知道上面镶了一百单八颗玉石,而且还是一百单八不同的颜色。” 启蛮砸巴着嘴说:“这么个宝贝,谁家戏班子能用得起!” 玄一也不掖着藏着,一口气说了个明白:“这戏服名叫‘龙凤星斗衣’,是两百年前一个手艺绝伦的裁缝,缝给御用戏班子的。可就在缝制成的当晚,被人窃了去,从此下落不明,还牵连了好多条人命。几个月前,那老妖头一次闯太清观,戏服虽然被他裁剪成了合身的大小,可为师也不会认错,这就是龙凤星斗衣。” 说话的工夫,师徒俩到了一间屋子前。推门而入,黑洞洞的,玄一单指一点,桌上烛灯忽地燃起,整间屋子立马亮堂起来。房间格局上看,明显与启蛮住的山顶那间差异悬殊,陈设摆放实在高雅。映入眼帘便是满屋子顶梁大柜,塞满了经卷典籍,透着股浓浓的书香气。正当中横着长长的案几,文房四宝放得整齐。 老道绕在案几后,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个拆了封的信,递给启蛮。启蛮接在手里,掏出信笺,字迹潦草不堪,却又似乎在哪里见过。思来想去,这和那“落墨轩”三字一般难看,肯定是出自孟宛龙之手! 信上写着:“掌门师兄尊鉴。不肖师弟玄徽,酒后失言,泄露本门八卦诀机密与吾孙孟启蛮。不料无心插柳,繁柳成荫,孟启蛮天纵奇才,竟使示魂诀成。玄徽以为,天意如此,即当顺应天意,收孟启蛮入我太清观,合全观之力,助其修得示魂奇诀。玄徽才薄智浅,斗胆手书此信,请掌门师兄定夺。启信如见人,愚弟玄徽拜上,掌门师兄谨启。” 原来,三爷爷的道号叫玄徽。原来,师父一直认为自己会八卦诀,是因为三爷爷信中这么写着。原来,三爷爷一直都想帮自己修诀,甚至请来了威震天下的太清观首座,玄一道人! 了了数十字,启蛮一下子解开了好多疑团。但还有一点启蛮没有料到,孟宛龙之所以谎称自己把八卦诀传给了启蛮,是因为他知道,身兼五行只有靠天枢卷或者混元归,而不管练成了哪个,都是杀头的大罪! “启蛮。”玄一唤道。 启蛮忙答应:“师父,弟子在。” 玄一说:“白纸黑字,你还不承认自己练成了八卦诀?” “师父,弟子真的没……”启蛮还想辩解,玄一摆手制止,又说:“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现在,你已经是我太清观的门人,还是清字辈中佼佼之人。你刚刚入门,很多事都不知道,可有这么几件事,今晚就得让你记住!” 启蛮肃立,恭敬地听玄一训诫。而玄一所说,通通都是八卦诀的秘密。 太清观,始建于八百年前,昔日青阳山上,还是一个毒瘴弥漫,野兽称王的穷山恶水之地。立观之时,祖师空明子以一人之力,召狂风卷走瘴气,引雷霆削打乱石,烈火烧尽吃人的猛兽,木诀催发繁茂的树林,最后祈得甘霖大雨,滋润万物。原本方圆几十里的荒山野岭,几日之内换了头面,变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开山祖师一举成名,而他寒暑悟道,终将自己毕生绝学删繁就简,融汇八卦之理,成八卦诀奇诀传于后世。八卦诀之精妙,在于使人无需身兼五行,也能施展五行诀法,因而后人争相苦学。 但此诀法深奥至极,资质平庸之辈盲目修炼,竟多有暴毙,以致太清观一时人丁匮乏,情势岌岌可危。再者,八卦诀的威名轰动天下,招来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于是,太清观为求自保,一面广结善缘,一面定下门规,限制门人修炼八卦诀。 时至今日,以太清观规矩,观中只有一阴一阳的两人能有资格修炼此诀法。而一旦其中一人身故,则立即另觅贤能,传授八卦诀。这一代中负责修炼八卦诀的,便是掌门玄一,玄徽孟宛龙。 但是,继承八卦诀人数所限,恐难以确保太清观立于不败之地。遂有列祖几代辛勤,开创八卦阵法。临敌之时,八位修为深厚的道人各站一方,指引千余名俊杰弟子结成八卦大阵。修炼八卦诀的两人背向而立,置身八卦阵中心。配合阵法,人、诀、阵合而为一,使八卦诀展现出百倍威力。 启蛮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玄一从刚开始就对他不避讳任何事。原来,玄一当做他练成了八卦诀,也就成了太清观中几个最重要的弟子之一。 其实,光是这样还不够,孟宛龙信中提到启蛮激发示魂诀,才是玄一承认他的真正原因。失传百余年的示魂诀,连玄一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惊喜之余,玄一心想,不妨就照孟宛龙所说,顺应天意,把启蛮收入门下,他日成就一番大事,也扬了太清观的名声。 玄一问道:“启蛮,你能驾驭五行元力,可曾知道天人合一的说法?” 启蛮茫然地摇头,玄一便给他讲解:“九天之上,三垣正中,有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为众星之主。而四象二十八宿,又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分。五行诀,恰能与之一一对应。” 启蛮怔住了,依稀记得几个月前,从混元散人的口中,也听到了同样的话。 玄一看出启蛮有些心不在焉,便提高了声音说:“八卦诀修炼到一定层次,便会显露紫微及四象,到那时……” “师父,”启蛮忍不住打断了玄一,“弟子以前,好像出现过您说的这些。” 玄一不悦地皱起眉,说:“黄口小儿,为师与你三爷爷,几十年来也没能修到如此境界,你什么时候练成的?” 启蛮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练成混元归的当晚,显露出这些的吧? 玄一也只当他是乱说,没放在心上,又交代起来:“到那时,便是你从驾驭五行,练成身兼五行的时候。可惜太清观几十代贤达,但做到这点的,仍是只有祖师空明子一人。启蛮,你小小年纪,竟然就练成了八卦诀、示魂诀这两种奇诀,假以时日,定可大展宏图。甚至说不定,能成前辈所未成之事,再现祖师空明子……” 说到这里,玄一已经激动得情难自已,还屡次提到祖师的道号名讳。话没说完,他自知失态,尴尬地笑了笑,说:“启蛮,为师失言了。希望你能知道,为师可算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为师资质欠佳,不能完成先辈托付,只盼着在自己手上,教出能当此重任的弟子。” 几句话下来,玄一这片拳拳之心,流露在字字句句,启蛮又怎能不感触。有道是山高水长有时尽,唯我师恩日月长。玄一叮咛嘱托,虽然也有其私心,但总归是盼着启蛮成器。而且,对于看重他的人,启蛮向来是感恩戴德。比方说,不知可好的爷爷,还有生死两隔的施辙。 每当想到施辙,启蛮心中只有痛苦和仇恨。不错,自己之所以决心拜入太清观,就是要练好本事,为施大哥报仇。如今不但拜师顺利,还受到了太清观掌门本人的接受与器重。只要自己勤加努力,突飞猛进,指日可待!有如此良机,又复何求。 “师父,”启蛮急切地说,“您老人家知遇之恩,弟子没齿难忘。只求您提点,让弟子快快练成一番本事,救下我三爷爷!”但他没有把所想的全都说出来,除了救孟宛龙以为,让他最想加紧修炼的,就是李靖轩这不共戴天的死敌! 但是,玄一只顾着欣慰启蛮能有此决心,并没有深究,说道:“好!难得你心怀鸿鹄志,为师定要倾囊传授。不,不光为师,整个太清观,都要一心把你托起来!现在,为师便给你取道号。清源活水,水到渠成,清成二字,你看如何?”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八十章 以假乱真 太清观中,突然多了这么一位清字辈的高人,还破天荒地被准许修炼八卦诀。与血天宗相会在即,这也算得上是喜事一件。可是,启蛮却不这么想。玄一给他取了道号,还没容他谢恩,就第三次把他丢进了这山顶的屋子里。 “师父!师父!你说话不算数啊!”启蛮还是不死心地挣扎,但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为师说话向来算数,可只答应你去血天宗,没答应放你下来啊!”玄一提着启蛮,胳膊一甩,像扔块小石子似的那么容易,把启蛮扔进了屋中。 “想修诀,练成本事,靠的可不是空口白话!打现在起,不许你再踏出这房门半步。你的所作所为,为师可都看着呢。”玄一指了指墙上那面铜镜,让启蛮趁早别想动歪心思,随后留下一个烛台,转身离去。 启蛮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到头来,自己还是要被困在这屋子里。 不过也罢了,反正师父已经答应让他去血天宗救三爷爷,不妨就这么静下心来,好好钻研冯虚御风。毕竟,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诀法。只是,当他点上烛台,坐在桌边翻开诀书的时候,能不能看得懂还要另说,光是墙上那铜镜,就足以令他如坐针毡。 在墙上挂着的,仿佛不是铜镜,而是师父的那张严肃的脸。启蛮不安地扭着身子,时不时冲铜镜憨憨一笑,心里忐忑着师父会是怎样的神情。就这么熬着夜,明明又累又困,却还是不敢睡觉,怕被责骂偷懒。脑中昏昏沉沉,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心里去,像是灌了铅,沉甸甸抬不动,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点一下…… 扑通,最后终于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 “咚咚!” 睡梦里,启蛮隐约听见有人敲门,立刻惊醒。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没看清,可等揉了揉眼睛,才确信无误:的确还是黑着天! “这么晚,谁不睡觉来敲门?”启蛮想了想,自己在这太清观没有熟人,也不可能是师父。渐渐地,启蛮觉得不寒而栗,望着门外那模糊的人影,惴惴不安。 “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启蛮试探着问:“谁啊!” “师叔,是我,虚渺啊!” 启蛮猛地想起来了,这声音,的确是给自己送给饭的虚渺。打开门,虚渺看见启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看四周确保没有别人,才问:“师叔,弟子可以进去吗?” “快进来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启蛮侧开身子,让虚渺进到屋里。 虚渺赞叹地说:“师叔,刚才对付那老妖的时候,我就在八卦阵中。您敢和老妖硬碰硬,还占了上风,弟子全都看见了,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借着昏黄的烛光,启蛮也能看见虚渺眼里那敬佩之色。但他现在困得头疼,完全高兴不起来,无精打采地说:“虚渺,大半夜的就是为了这个?别喊我师叔了,我也没什么大本事……” 启蛮还没推辞完,虚渺就已经忍不住抢着说:“师叔,弟子深夜打扰,其实是想求师叔点拨八卦诀,让弟子也能像您一样厉害!实不相瞒,给您送了饭回去,弟子也学着您那个样子狼吞虎咽,可除了噎得难受,什么长进都没有……哎,师叔您别推我啊,师叔!师叔!” 启蛮实在是没心思点拨,再说了,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点拨。反正虚渺会御元而行,启蛮干脆卯足了劲,直接把他从山上推了下去,然后把门一关,想往床上躺。 “咚”的一声,启蛮不禁发了个抖。 “虚渺!”启蛮惊呼,跑到门口开门往下看。可这深更半夜,想看清楚十丈以外的东西谈何容易。但启蛮似乎能看见,山下的确躺了个人。 “你不是会飞吗,怎么掉下去了!”启蛮追悔莫及,自己怎可如此莽撞,竟然把虚渺推下去摔死了! “师叔!”头顶传来虚渺的声音。启蛮先是吓了一跳,又乐了起来,抬头说:“原来你没事,可真吓着我了!” 虚渺有些迷惑,说:“弟子当然没事……刚刚照清元师叔的吩咐,安排众师兄弟回屋歇下,正好看见师叔您的房门开着,就想上来看看。” “什么?你刚才在哪?”启蛮更是糊涂了,这虚渺刚才明明是来请自己点拨八卦诀,怎么转脸就改口了? 虚渺以为启蛮没听清,就又说了一遍:“回师叔的话,弟子刚刚在安排众师兄弟回屋歇下。” 启蛮默然许久,干笑着说:“别开玩笑了,你刚才明明是想跟我学八卦诀,哪是在安排别人回屋?” 虚渺顿时变了脸色,惶恐地说:“师叔您开恩,别拿弟子开玩笑啊!八卦诀乃本门秘诀,弟子驽钝,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启蛮想不通了,又没有旁人在,虚渺没必要骗自己。可如果刚才来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不对,你骗不了我!我推了你一把,有东西掉下去了,我亲耳听见的!”启蛮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他心里,莫名其妙怕了起来。 虚渺笑道:“师叔,弟子的确不懂您在说什么。是您有东西掉下去了?掉在哪边,弟子这就去帮您捡回来。” “不……你带我一起,就在这下面!”启蛮决定,要亲眼看个究竟,搞清楚这件事到底邪乎在哪! 可虚渺为难了起来,说:“这……师叔,弟子这点修为,怕带不动您啊。” 多等上片刻,启蛮的恐惧感就要强上许多,急得他喊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带我去看看!” 这下虚渺不敢再犹豫,按着启蛮肩膀,把元力灌了进去,说:“师叔您稳住身子,弟子尽力而为!”说完,手上用力,把启蛮拉起。启蛮看得出,比起之前清远带自己施展冯虚御风,虚渺现在真的吃力很多。但他心里焦躁,只顾着催促,根本不想要是虚渺支持不住,他们俩可能都要送命。 在虚字辈众弟子中,虚渺踏实刻苦,可谓同辈师兄弟中修为不薄的人。可他对于冯虚御风只不过是初窥门径,再带上启蛮,两个人抖得厉害,随时都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离着地面还有一丈多高,启蛮掰开虚渺的手跳了下去。地上,竟然真的倒着个人。 “师叔,这是怎么回事?”虚渺也看见了,忙解了冯虚御风落在启蛮身边。启蛮扳过那人的身子,看清了他的面貌,对虚渺说:“你看……我确实是把你摔死了……” “闹鬼啦!”启蛮和虚渺异口同声地喊着,都吓得远远躲开。 “你别跟着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启蛮认定了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虚渺,是回来找自己索命的。可虚渺也心慌意乱,只知道跟在启蛮屁股后面跑。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吵得整个太清观不得安宁。 “站住!这么晚了,是谁胆敢喧哗!”说着话,清觉飞身而来,拦下去了。看见是启蛮,清觉神色不太自然,道:“师弟,原来是你啊,怎么还没歇着?” 启蛮赶紧求救:“师兄,闹鬼啊,救命啊!” “清觉师叔!”虚渺也大呼小叫着赶来,启蛮赶紧往清觉身后躲。 跑到清觉跟前,虚渺上起不接下地说:“师叔,出怪事了,您快来看看!” “怪事?”清觉板着脸道:“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什么事能把我这天资聪颖的师弟吓破了胆!”说着,还不太高兴地瞥了启蛮一眼。但启蛮实在想不通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以致于遭此白眼。 虚渺引清觉去看,启蛮畏缩着不敢跟上,却被清觉拉着。而等看见了那个摔死的“虚渺”,清觉脸色立马铁青。 见清觉若有所思,虚渺便问:“师叔,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清觉点头说:“我有过耳闻,他叫‘鼠百变’肖夜,是血天宗的妖人!来,你们看。”说着,清觉弯腰在肖夜脖子上摸了摸,刷地一下扯掉一副皮面具。面具下露出肖夜原本的面貌,阴鸷奸猾,跟文质彬彬的虚渺简直天差地别。 又是易容!以前启蛮觉得,冷逸云的易容之法就算得上厉害,真想不到还会能有这么高明的人。而且不止容貌,连言谈举止,眉眼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简直以假乱真!最惊愕的还是虚渺,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血天宗的人会假扮自己,还扮得如此逼真。 突然,启蛮想起肖夜说过的话,就问道:“虚渺,你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学着我那样狼吞虎咽?” 虚渺难为情地说:“师叔您怎么知道的,我学着您那样,还噎了好多次……” 启蛮赶紧打断了他,追问说:“你吃饭的时候,都有谁看见了?” “行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聊吃饭!虚渺,你先回去吧,我要和你这师叔商议一下。”清觉发了话,虚渺只得施礼而去,启蛮急得抓耳挠腮,可又不好意思反驳。正在这时,又听有人说:“清觉师兄,启蛮师弟,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循声看,清元款款而来,旁边还跟着憨道人清远。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清元看见地上倒着一个观中弟子打扮的人,似乎已经断了气。 “怎么回事?这就要问问咱们这小师弟了。”清觉看着启蛮,目光甚是犀利,让启蛮芒刺在背。 启蛮如实奉告:“这个假虚渺,刚才敲我的门,说要我点拨八卦诀。我正困得不得了,就……” “打住!”清元没容他说完,就问道:“你说,他让你点拨八卦诀?” “是啊,我困得心烦,就把他推出了门,谁知道他就这么摔下来了。”启蛮愧疚地说。可他心里还有一事不解,既然这个假虚渺不会御元而行,那他是怎么上来到山顶房门口的? “师兄,师弟,依我看,这事蹊跷得很啊。”清元说。 清觉看出他心中有了猜测,催道:“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是,”清元说,“你们想,知道启蛮师弟会八卦诀的,除了掌门师尊,就只有咱们三个。恕我直言,太清观中必有内奸,而这内奸……”清元的眼睛,冷冷地扫着清觉和清远,接着说:“这内奸,就在咱们三人当中!”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八十一章 内忧外患 “胡闹!照你这么说,内奸就是我了?”清觉勃然大怒,瞪圆了眼睛。 清远惊叹:“师兄,原来你就是内奸!” “闭嘴!你这蠢材,我那是气话!”清觉喝骂着,拳头捏起来,作势要打。 “师兄,清远他一向心直口快,你今天怎么较真起来了?”清元话中带刺,处处透着对清觉的怀疑。 清觉冷冷地哼了声,说:“清元啊清元,这内奸该不会就是你吧?贼喊捉贼,你安的什么心!” “三位师兄,你们先别吵了,我看事情也未必真是这样啊。”启蛮想当个和事老,先把三人劝住再说。可清觉不领他的情,还推了他一把,厉声道:“师弟,你可别说我欺生。我一直想不通,你原本一个外人,怎么突然就练成了八卦诀,还成了我们几人的平辈?这里头的蹊跷,还没听你解释过吧!” 清元哂笑道:“连师父都说,启蛮师弟他是天纵奇才,师兄你是不是嫉妒过头了?” “还未上阵,自乱阵脚,诸位师弟,这项罪名你们谁担得起?”说着话,远远走来一人。看他步幅并不阔,却似飘然而行,每步都能走出一丈之多。连清觉见了,都立马噤声,恭敬地施礼,口称“清衍师兄”。虚渺更是躬身埋头,尊一声“恩师”。 启蛮也学着施礼,偷偷打量这道人。见他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鬓发已经花白,步态却十分稳健,颇有正当年的意气风发。这道人号清衍,是清字辈中的大师兄,平日里行事严苛,不苟言笑,对众师弟和弟子都是恩威并施,很有威望。 清觉着急要解释:“师兄,清觉冒昧,可这事……” “行了,”清衍说,“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早就听明白了。内奸的事,往后不许再提!”说完,又呵斥清元道:“谁告诉你,启蛮师弟的事只有你们三个知道?怎么,我这做大师兄的,难道就这么不得师父信任?” 清元瞠目,说:“师兄,这件事,师父跟你……” “不错!不光是我,好些位师叔,还有清字辈很多师弟,都知道此事,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依你看,我清衍像不像内奸?”几句话下来,把清元驳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话。 “言尽于此,诸位师弟,好自为之啊!虚渺,叫上些弟子,把这里收拾了。启蛮师弟,你跟我来!”清衍几声令下,所有人都各自忙活。而启蛮呆呆地到了清衍身边,被他捏着肩膀飞速提起,眨眼就回到屋里。只看这一手冯虚御风的本事,竟能和玄一不相伯仲,启蛮立马对这大师兄肃然起敬。 清衍回手把门掩了,说:“启蛮师弟,从今往后,你要和别人离得远些,尤其是清觉、清元、清远三人!” 启蛮道:“大师兄,我觉得他们三位师兄都是好人,就算真有内奸,也肯定是另有其人。” 很难得,清衍居然露出了笑意,说:“师弟啊,这两天,师父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天赋异禀,为人敦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启蛮往常总是被责骂,所以最听不得别人夸他,拘谨地说:“师兄说哪里话,您过奖了……” “怎么,你真以为我只是在夸你?”清衍逼近一步,这威慑竟是把启蛮从屋子当中逼退到了墙边。 启蛮惶恐:“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衍敛起了笑容,冷着脸说:“清觉说的一点不假,你身为外人,却修炼了本门绝学八卦诀,这可是开了几百年的先河。师弟,你可真是福运当头,能在那么多门人面前,服灵药跳崖,力战老妖,还阴差阳错杀掉了混进观中的肖夜。你不觉得,自己的风头出得太大了吗?” 启蛮顿时被点醒,的确,自己来了太清观之后,做的事情件件招人耳目。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一直以来都自以为是往日家中那个受人鄙薄的蠢材,不料误打误撞之下,他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大树。 “人心险恶,妒功忌能。若是妒火攻心,哪怕是个淡泊神仙,也要心怀鬼胎。何况,世人熙熙攘攘,大多为了名利二字,现在伟名厚利咸集你一身,务必要仔细啊!”清衍这几句话语重心长,启蛮知道,这个大师兄虽然看上去刻薄,但绝对是好心好意。 “师兄,多谢你开导!”启蛮生硬地施礼,清衍摆手道:“听说你也要去血天宗,到时候掌门师尊须维持整个八卦阵,恐怕顾不上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跟在我身边,玄徽师叔,咱们一起去救。” 启蛮欣喜地连连答应,而清衍沉吟片刻,最后说道:“你自己的事,千万别再走漏了风声。记住,内奸的的确确就在他们三个人当中。” “什么?师兄,你不是说还有很多人知道吗?”启蛮大惑不解,清衍怎么又变了说法? 清衍摇头说:“我是怕打草惊蛇,故意这么说。我约摸着,那个内奸肯定做贼心虚,要来找你问话。记住,第一个来找你的,八成就是那内奸了。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说什么,一律别轻信。” 送走清衍,启蛮躺在床上,两眼圆睁,脑子里一直琢磨着清衍的话。之前,他被困在屋子里,最期盼的就是能有人来。可现在,他竖起两只耳朵,不放过任何细微声响,怕的就是有人敲门。 提心吊胆地难以入眠,眼看快要天明,启蛮才眯了会儿眼睛,多少养一些精神。再者修诀之人,靠着调理元力安神,想做到三五日不眠不睡也不是难事。何况启蛮元力浑厚,那混元归邪诀,又是最高明的调理法之一,这一晚上不睡,倒也不怎么打紧。 可是,麻烦的事情,要从第二天开始。 天刚蒙蒙亮,屋外,来了人。启蛮立马紧张起来,问道:“谁啊,怎么这么早?” “师叔,是我,虚渺!我来是问问,您早斋想吃些什么?” “哦……随便吃就行了,跟你一样吧。”启蛮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问吃什么。 虚渺答应了声,之后就没了动静,想必是走了。可启蛮刚穿好鞋站起来,竟然又有人敲门。 “虚渺怎么又回来了,还是开门让他进来说吧。”启蛮这么想着,就一边喊“来了来了”,一边走到门口。但是,等他开门往外看,竟然不见人影。 “虚渺?”启蛮叫了几声,没人搭腔。探出头四处找,也没见有人。迎面的晨风,灌进他脖子里,钻到他衣服底下,阵阵寒意。启蛮一个激灵,想起昨晚清衍所说的话。看来,这次来的人,真的有问题了。 启蛮迟疑了会儿,慢慢把门关好,然后退了两步,却并没有远离。他屏息凝神,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内奸没有走远,他肯定还会回来! 等着,等着,突然窗外人影闪过,戛然停在门口!这次,启蛮也不等他敲门,猛冲过去拉开门就往外扑。 “好啊,原来你是内奸!”启蛮两条胳膊死死勒住了清元,大嚷大叫。 “师弟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内奸!”清元被他勒得骨头咯咯响,只得催动元力自保,却又不敢发力过头,免得伤到启蛮。 启蛮不依不饶,喊道:“别装了!你刚才明明敲了门,怎么又要走?我告诉你,清衍师兄都说了,第一个来找我的,八成就是内奸!” “师兄他真是这么说的?”清元先是愕然,回过神之后,赶紧推着启蛮进屋。 “别装好人了,不然,我可真要不客气了!”启蛮拉开架势,想和清元动手。可清元却说:“师弟,你冤枉我了!刚才在你门外的,是清觉师兄!” “清觉师兄?”启蛮愣了愣,又说:“你又没有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有证据!刚才我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走,都看见清觉师兄就在你门外了。可他看见我们之后就走了,我越想越纳闷,就打算上来问问。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找他们对质。”清元信誓旦旦,还一连说出了好几个能为他证实的人,由不得启蛮不信。 “真的是他……”启蛮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好是为什么,他竟然很不希望事实会是这样。而这时,他静下了心,隐隐嗅到一股熟悉的花香。 “师兄,你闻见香味没?”启蛮问道。 清元皱着鼻子闻了闻,又往自己身上找,拿出一捆栀子,说:“我正要送去药房,应该是这个的香味吧。师弟,正事要紧,不如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咱们面见掌门师尊吧!” 可启蛮心里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苦苦思索着,根本没把清元的话听进去。 “师弟?事不宜迟,我看咱们现在就得去!”清元还在催促,但启蛮仍旧无动于衷。 “询问早斋的虚渺……来了又走的清觉……送栀子花的清元……”启蛮把自己那个朦胧的疑惑,和这三个人一一比对着。 清元看得出来启蛮在苦思冥想,只好不再说话,焦急地等他答复。 一遍又一遍,启蛮回想着他们三人的一言一行,绞尽脑汁想找出端倪。 终于,启蛮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困惑。而如果自己想的没错,那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八十二章 酒后真言 启蛮并没有答应和清元走,而是请求说:“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还是先别去惊动师父了吧。” 清元火急火燎地说:“师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就算是咱们冤枉了清觉,也好过没个防备吧!” “师兄,”启蛮还是坚持着,“不如这样,你请大师兄来,我想先听听他的说法。” 清元想了想,说:“也好,那师弟你先等着,我去去就回!”说完,扭头而去。启蛮心有余悸,木然站了好久,才缓缓挪到桌边坐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没多久,清衍就来到启蛮房中。清元本来也跟在后面,却在要进门的时候被清衍一个眼神瞪得站住了脚。 “出去望风,谁都不许进来!”清衍喝令,清元只好答应,在外面候着。 等清元关门走远,启蛮忙不迭地说:“师兄,让你说着了!我知道是谁了!” 清衍脸色沉重起来,说:“师弟,你可有十成把握?不然,咱们是白白窝里斗啊。” “别说十成,一百成都有。师兄你真是料事如神,他果然是第一个来找我。”启蛮说。 “嘘。”清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趴到门缝往外看,见清元的确在远处呆着,才放下心道:“师弟你快说,到底是谁!” 启蛮也学机灵了,靠近了对清衍附耳,说出了那人的道号。清衍脸色一寒,喃喃道:“是他……怎么会是他这个小崽子!” 启蛮又对清衍耳语了几句,只见清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惊骇,声音竟然颤了起来:“亏他还人模狗样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师兄,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启蛮拿不定主意,清衍却是镇定自若,说:“就凭他,还能了多大的气候?依我看,咱们敲山震虎,然后见机行事。” “好……见机行事……”启蛮说得实在没底气。 清衍心想:“这个师弟为人太实在,只怕嘴巴不严,让他这样似懂非懂也好。”可他错了,启蛮何等聪明,怎么会似懂非懂?什么敲山震虎,见机行事,他是一个字都不懂! 打开门,清元还是很警觉地在望风。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清衍呵呵一笑,喊道:“清元师弟,你过来一下。” “师兄,你看咱们该怎么办?”清元离近了,请教说。 清衍唇角一挑,颇具意味地瞧着清元,道:“怎么办?清元,你一向鬼点子最多,这次怎么问起我来了?” 清元干笑了几声,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办法我倒是有,可我刚才冷静下来想了想,担心万一不是清觉师兄,这样就太过分了。” “哦?不妨,你说来听听。”清衍饶有兴趣地说。 清元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这里有种秘药,叫‘摄魂符’。给清觉服下,保证问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等好东西,你哪来的?”清衍问。 清元惭愧起来,说:“大师兄你也知道,我来太清观的时候是带艺投师。以前年轻不明好歹,跟着师父学过这些本事,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别提你那些丑事了,”清衍笑道,“也好,就看看你都有什么手段。要真是冤枉了清觉,大不了我这做大师兄的给他叩头赔不是!” 两人一拍即合,清元喜道:“有大师兄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这样,我去找坛好酒,请清觉师兄来,就说是给启蛮师弟接风洗尘。师兄您也别走了,在这儿当个人证,免得人家说我清元是冤枉好人。” 清衍呵呵一乐,说:“是非善恶,自有公论。咱们师兄弟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清衍屈了一个好人,或是轻饶了一个恶徒?至于什么好酒,你也不用找了,我自有办法。”说着话,扭头进了屋,朝那木板床走去。启蛮和清元都是糊涂地跟着,心想不是说要找酒吗,这屋子里哪里会有? 只见清衍到了床边,掀开被褥,猛然抡掌拍向床板。启蛮心里一疼,清衍这掌像是打在了他的肉上:自己这两天离不了屋子,要是床板被打碎了,难不成要睡地上? 可是,清衍这看似劲道十足的一掌,快要打中床板的时候,却艰难地贴不上去。启蛮惊呆了,揉清了眼睛看,床板上竟然覆着青、玄二色华光。启蛮目瞪口呆,自己在这床上睡了两次,竟然从没察觉到有这些! 清衍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玄徽师叔,对不住了!”说完,暴喝一声,出掌的胳膊狂风萦绕,卷缠起熊熊烈火。 在外人看来,兴许会觉得滑稽好笑,怎么这么大岁数的道人,和一张床较上了真?可要是仔细看,就没人能笑得出来了,护着床板的光芒显然出自高人之手。清衍的衣袖被冲力挽到了肩膀,露出肌肉暴涨的胳膊。而他额头上,也是青筋鼓动,花白的鬓角被刮得散乱。 站在后面的启蛮和清元,只想探头探脑看个究竟。但自清衍掌底,骤然崩散了雄厚的元力,竟把他们俩撞飞出去。狂风呼啸,灌进他俩那惊讶得根本合不拢的嘴巴里,把肚子吹得鼓胀。清衍也是满脸的严肃,如临大敌,低吼着催动风火,撕扯死守床板的华光。 几番冲突过后,清衍终于破除华光的阻碍,掌根重重摁在了床板上。但是,看起来脆弱的床板丝毫未损,只是原本包裹严密的华光开始分崩离析,渐渐被风火蚕食殆尽。 “呼……”清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被挽起的袖子,哭笑不得地念叨:“师叔啊师叔,你为了自己这些宝贝,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一边说,一边两手抠住床板,用力抬起。 床板被掀开的一瞬间,浓烈的酒香一泻而出,霎时充盈了整间屋子。吸一丝入鼻,暖在心里,醺于脑中。启蛮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已经抽着鼻子连连品闻。就觉得晕晕乎乎,轻轻飘飘,只想躺地大睡。 “咣当”一声,启蛮猛地回过神,看见清元就摔倒在自己身边。他那脸上,泛着酒酣之时才会有的红晕,嘴巴歪咧开,哈哈痴笑,身子一抽一搐地抖个不停。 启蛮甩开两手狠狠掴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使劲摇了摇头,稍稍定下心神,忙去询问清衍:“师兄,这是什么酒,竟然闻上几下就能让人醉成这样?” “醉?”清衍的腔调有些古怪,根本不像平时那样低沉,而是尖酸刺耳,听得启蛮很不舒服。又见清衍挪着小碎步转过头来,眼睛眯成条缝,脸上荡漾着媚笑,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他正说着,斜眼瞅见了倒地不起的清元,立马踉跄过去,指着清元放声大喊:“哈哈,这小王八崽子醉了!什么摄魂符啊,用得着那个?把清觉叫来,让他亲眼看着,我怎么活剥了内奸!” “师兄,师兄你坐下歇会儿。”启蛮拉扯着清衍,让他坐下。清衍还有些不情愿,扭着身子不答应。启蛮彻底没了脾气,他只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想不到这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清衍,醉酒之后也是这副德行。 启蛮思来想去,还是得按原来的打算行事,于是扶着清衍坐稳,又去摇晃清元,趴在他耳边问道:“师兄,你那个‘摄魂符’在哪?” 清元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启蛮只好伸进手去左摸右摸。清元被搔到痒处,咯咯娇笑,听得启蛮寒毛直竖。总算,启蛮掏出几道符纸,清元说:“这个符……遇水即化……” 启蛮把符纸叠好,跑到床边,才发现原来这底下是内有乾坤。整张床是空心的,而且地上也刨出了深深的坑窖。那里面,坛叠坛,罐挨罐,无一不是陈年佳酿。 这里,正是是孟宛龙藏酒的地方。他日日夜夜担心自己的宝贝会被窃走,索性放在床底,枕着睡觉。这还不止,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来偷,不知花了多大的工夫,竭尽浑身解数,在床板上布下这二色华光。一是为了封住酒气不被人察觉,二是用来护住床板不被人掀开。但凡有人强行挪动床板,必将受到华光反震。也多亏了清衍修为了得,不然换成别人,定是落得个遍体鳞伤。 启蛮屏住呼吸,抱出最顶上的一个大坛子。揭开盖,酒气扑面,辣得启蛮眼泪直下。可等把符纸扔进去,却并没有像清元说的那样化解。仔细一想也并不奇怪,这坛酒不知存了多久,早就没有多少水了。启蛮只好拼命搅拌,让符纸一点一点溶掉。 正在这时,虚渺来给启蛮送早点。启蛮心说来得正好,就让他去请清觉过来。开门的时候,酒气随之散出屋外,启蛮赶紧去捂虚渺的鼻子。虚渺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师叔的吩咐,也乐意照办。就这样,启蛮打发走了虚渺,又回到屋里匆忙准备。 “什么?启蛮师弟请我过去?”听到虚渺的传话,清觉有些愕然,沉吟片刻,说:“行了,你下去吧,我这就走一趟。” 虚渺应声要走,隐约听见身后清觉说:“真是怪了,莫非让他知道了?”可毕竟清觉是他师叔长辈,也不好多问。 清觉施展冯虚御风,片刻到了启蛮屋外,伸手拍门。 就听见启蛮在屋里招呼:“师兄,你进来吧。” “真是无礼,不来开门,让我自己进去!”清觉心里不忿,鼓着一肚子气,一把将门推开。迎面的酒香直冲头脑,清觉晕了一下,赶紧扶住门框。再搭眼一看,他就傻眼了:屋中,石桌上趴着三个人,启蛮勉强能和他见礼,清衍只有嘿嘿傻乐的本事,而清元,更是烂醉如泥,呼呼大睡。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清觉赶忙进屋,可他刚刚走出三步,就觉得一步比一步虚弱。三步走完,一个趔趄,他也趴在了桌子上。 “嘿嘿,喝!”清衍二话不说,一手掰开清觉的嘴巴,另一只手举起酒坛子就往下灌。 清觉本想推辞,可启蛮也上手摁住了他。这下由不得他迟疑,清衍活生生灌下了半坛子酒,才松开了捏着清觉脸颊的手。 真不知道,孟宛龙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烈的酒,不管前劲还是后劲,都出奇地大。清觉脸上,也浮现起和清衍一样的笑意,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乐个不停。 这时候,清元稍稍醒了神,见清觉把酒喝了,就问:“师兄,我问你,这内奸是不是你?” 听他问完这话,启蛮和清衍也都不再胡闹了,安静下来等清觉回应。 清觉的神色毫无变化,像是聊闲天那样,供认不讳:“是啊!就是我……肖夜他上不去那么高,也是我送的他。你们可别往外说……这是秘密!” 启蛮和清衍相视一眼,都没说话。清元又问:“那你说……血天宗困住玄徽师叔,是有什么企图!” “企图?”清觉冷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几个,听说过三言道人吗?”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八十三章 问道求仙 听到这个人,清衍和清元顿时都直挺挺地坐正了身子。只有启蛮,无知无畏,把桌子拍得咚咚响,嚷嚷着:“什么三眼道人!老子我一拳封他一只眼,一拳封他一只眼,一拳封他……” “哎哎哎!”清衍打断了启蛮的话,又拍了拍他肩膀。 启蛮不耐烦地扭过头,惺忪着眼瞪着清衍,横气地说:“你干嘛!” “咣”的一拳,把启蛮打翻在地,左眼眼眶鲜血直流,肿痛得睁不开。而他疼痛之余,酒意也去了些。 “你这大言不惭的,老子先封了你的眼!”清衍说着,又要动手打,可他站立不稳,身子刚离开板凳,又扑在了地上,再没能站起来。 清元使劲揉着脑袋,喊道:“大师兄,你快起来啊。三言道人的事,咱们得快点跟师父禀明。”可他说完这句话,也支持不住,伏案打鼾。 只有清觉,摄魂符未解,他就这么呆坐着。好半天,启蛮才算爬上了桌子,问清觉说:“师兄,三言道人是谁?” 清觉虽醉酒,却在摄魂符的效力下谈吐清晰,只听他娓娓道来:“世人修诀,鼠目寸光,只想着叱咤风云,万夫莫敌。却远不及诀、道兼修,飞天遁地,益寿延年。而其中登峰造极,超凡脱俗的,并称当世两大仙人……” 清觉有意顿了顿,慢慢站起来,虔诚地往高处拱手一拜,说:“其一是太清掌门,玄一师尊!”然后,又遥指远方,翘首道:“其次是云游散仙,三言道人。” 启蛮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理清脉络,却还是摸不着头绪,只好再问:“那这个三眼道人,怎么和血天宗扯上的关系?” 清觉怔怔地摇着头,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启蛮心想:“能和师父齐名,肯定是了不起的高人。这个三言道人好像依附了血天宗,那可真是多了个大麻烦。不行,得赶紧让师父知道。” “师兄,”启蛮说,“你快带我走,咱们这就面见师父。把内奸的事,还有三言道人的事,都跟师父说了。” 清觉点头,拉上启蛮就朝外走。可他毕竟晕头转向,冯虚御风也没有了原本那般潇洒。左摇右晃,引得观中众道指指点点,笑话是哪个没规矩的,喝醉了在天上乱闯。 没多久,启蛮就看见了玄一的居室,可这次,门前一左一右侍立了两个道人。那两人也是清字辈的弟子,抬头望见启蛮和清觉没个正形,也赶忙飞身而起拦了去路。 “什么人!嗯?清觉师兄!”两人开始还是叱问,可等认出清觉之后,就立马恭敬了起来。而再往旁边一看,就更不敢拦了。这个刚入观才两天的启蛮师弟,已经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无论是跳崖还是斗老妖,都成了观中众人津津乐道的话头。 眼下,启蛮和清觉身上虽然酒气熏天,但一个是新来的大红人,一个是清字辈中的师兄,侍门的道人以为他俩这样是别有用意,既不敢拦,也不敢问,连忙让道放行。 而清觉,自打一开始就闷头猛冲,毫无要停的意思。也幸好俩道人让得及时,不然肯定要被清觉撞得跌落下去。 “师兄!请了,请了!”启蛮被拉着走,还不忘扯着脖子和那两人客套。说完话,再回过头,眼前是个门楹。 玄一正端坐案几前,左手捧一卷经文,右手捏着只笔,时不时蘸上朱砂,在经文上圈圈点点,标记批注。 门被撞开,跌进来两个人,一人额角上肿着一个包。同时闯进屋里的,还有刺鼻的酒臭,玄一皱起了鼻子,拿朱砂笔虚空一点,阵阵清风徐拂,赶走了异味,也吹得启蛮和清觉醒了神。 “师父!”启蛮顾不上揉脑袋,冲玄一纳头便拜。 玄一和蔼笑道:“等你好久了!你这几个师兄,平日里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可你三爷爷藏的那些宝贝,哪是他们能经受得起的?” “师父,您都知道?”启蛮讶异道。 “你看,这是什么。”玄一抬手指了指,启蛮这才看见案几上摆了面铜镜,与自己屋里挂的那面一模一样。 玄一抚髯道:“这叫阴阳双镜,凑成一对。你屋里那面阴镜中映照的东西,都能从这面阳镜中看得一清二楚。你们喝酒的样子,为师可全都瞧在眼里了。” 启蛮自知失态,嘿嘿地傻乐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忙说:“师父,我想跟你说,咱们太清观里出了内奸了!” 不料,玄一听了这话竟然毫不惊讶,反而从容地说:“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些年,为师一直盼着他能改过自新,果然还是一厢情愿了。” 这下反倒是启蛮愕然,问道:“师父,您知道是谁?” “不错,”玄一说,“自打假虚渺混进来,为师就都知道了。此事尚须从长计议,为师想先问问,清觉他都说了些什么?” 启蛮对玄一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师父,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说完,想让清觉自己开口,可摄魂符效力消褪,清觉早就四仰八叉地就地躺下,一醉不醒。 启蛮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含糊地说:“师兄他喝了一个叫摄魂符的东西,然后提到了什么……三眼道人。” “哦?原来是他……”玄一面无神情,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启蛮更是好奇:“师父,您知道他?” 玄一淡然道:“如此了得的道友,为师自然知道。这位道友立过一个规矩,逢人对答,每次只说三个字,每日不出三句话,因而叫做三言道人。凡是坏了他这条规矩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可他为人诚然怪僻,手段诚然狠辣,却着实修为深厚,神鬼莫测。” 听玄一这么称赞,启蛮不禁问了:“这个三言道人真有那么厉害,能和师父您相提并论?当世二仙,好响亮的名号!” “二仙?”玄一毫无得意的样子,而是略带讪笑,说:“仙道,不过是一张画饼。世人吹捧,神乎其神。可也不想想,我辈肉体凡身,即便侥幸得道,又怎能当真羽化登仙?” 启蛮觉得,师父这么说是太过自谦,便道:“师父,我觉得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打小就听人说,修诀厉害的,最后真能成神仙。今天清觉师兄也说了,像师父您这样诀、道兼修,能飞天遁地,延年益寿,这不就是活神仙了吗?” 对于启蛮的反驳,玄一也清楚他的心意,不愠反喜:“延年益寿,也终究是冢中枯骨。若是这就算得上神仙,那妙手回春大医之人,岂不更应位列仙班?” 启蛮被问住了,想了想,说:“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要是师父您想求仙,肯定要比我们容易得多。” “倒也未必,”玄一摇头说,“欲成仙,必先超脱俗世外,跳出红尘中。如若不然,怀揣求仙之心修道,便是入了歧途。下得工夫越深,只能偏颇得越远。执迷不悟,必然沦为妖祟,只有诚意正心,方能实至名归。” 启蛮信口说:“听起来,倒也不难……师父,什么超脱啊,跳出啊,您行不行?” 玄一捏起手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说:“为师参悟了一辈子,时至今日,还差这么一点。” “这不就是只有一步之遥了吗?师父,您真是厉害。”启蛮打心底里为师父高兴,心想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毕生辛苦总算能有个回报。 但玄一却是摇头笑道:“既是一步之遥,又是遥遥无期。超脱俗世,跳出红尘,只是说来容易罢了。若是真能有此大彻大悟,就不屑于为求仙而修道了,又怎能成仙?归根结底,我辈凡夫俗子,要修的不是仙道,而是人道啊。” 这些话把启蛮绕得晕头转向,玄一拿起案几上自己诠注过的经卷,递给启蛮。启蛮接过来,惭愧地说:“师父,我识字不多,文绉绉的东西我可读不懂。” “不妨,遇到不懂的,就看看朱砂笔所批。”玄一说着,把自己批好的字一处一处指给启蛮。启蛮依言读了几句,发现这经卷正是“冯虚御风”的诀书。而那些原本他不认得的字,和读不通的话,在玄一言简意赅的阐释下,竟变得通俗易懂,很快就刻在了脑中。 “懂了,懂了!”启蛮喜出望外,一口气读了下去,居然再也没有一处不明白的。 玄一欣慰地说:“光是你懂还不够,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慧根。” 启蛮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想:“师父您可真是多心了,要是连我都能懂,也就只有家里拉磨的驴子可能会不明白了。” 玄一踌躇满志,完全是一副不服老的模样,憧憬道:“但凡修为大成,切忌一味钻营。惠眷他人,泽及后世,未尝不是一种修行。因果有缘,报应不爽,空穴来风,其来有自。小到修道一事,大到万事万物,施恩于人,积了阴德,也是给自己铺平了道路。” 启蛮听得出神,这些话,从没听任何一个人讲过,却又那么实实在在,字句真知。而这时,玄一乐呵呵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倘若,凡人真能成仙,依为师看,靠的绝非是通天彻地的能耐,而是兼爱众生的超凡之心。求仙人之道,不如行仙人之善,这个道理,你可否明白?” 作者的话: 这一章里,大致道出了书生将对于修仙的看法,谨与各位分享。【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八十四章 嗜血性情 一晃,三日之期眼看要过去。明天,就是玄一与薛昆约定下,相会血天宗的时候。可玄一心里仍有一事不解,那就是为何到了现在,血天宗那边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而这时,薛昆还在赶往青阳山的路上。 薛昆、华容两人之间,自同在血天宗起,就从无宁日。其中缘由,是薛昆入血天宗的头一天,重伤了华容,致使她错失争取到生赏使席位,来增进修为的良机。华容恨薛昆,恨到了骨子里,无奈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唇枪舌剑,时不时图些口头上的痛快。 这三天里,要说最让他俩揪心的,莫过于送往血天宗的消息,迟迟得不到答复。但凡名门望族,或是昌盛宗派,必定饲养“傲鸿”。先前,孟宛龙写给玄一的信,还有玄一召回孟宛龙的信,正是靠着傲鸿才能在半日内送达。 与寻常信鸿、信鸽不同,这种傲鸿背长三尺,展翅足有七尺之阔,日翔万里不在话下。若是携其外出,傲鸿便会盘旋在距离主人十里之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此次薛昆下山,总共从鸿笼中选了两只带着,加上华容的那只,个个是上上佳品。可始料未及的是,前天和昨天,薛昆两次放飞自己的傲鸿,却都有去无回。华容挖苦讽刺:“满嘴大话,说什么自己挑的都是最机灵能干的。我看啊,你那两只是一雌一雄,比翼双飞去了。”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薛昆暴躁地说:“少说风凉话话!你倒是试试啊,误了事,咱俩都得没命!” 的确,华容不能说不担心,要真耽误了这么大的事,会死,惨死。反正华容对于自己挑的傲鸿信得过,两人就又修书一封,准备送去血天宗。 来到空旷的地方,华容对空一声清啸,就看见远处簇涌的云雾之中,冲出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迅猛之极,如流星陨坠,将厚厚一团积云,闯得七零八落。眨眼之间,黑点从米粒大小,散开成巴掌之大,有棱有角。再过片刻,整只傲鸿的模样便能分辨得清,似鹰鹫形状,但羽毛更为丰满,身躯也更为平滑。 华容右臂一举,傲鸿扑扇着巨翼,两爪轻轻嵌在了华容小臂上。慢慢收起翅膀,稳稳当当地立住,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华容的举动。华容得意地白了薛昆一眼,把信函举在傲鸿眼前晃了晃,傲鸿便心领神会,单爪伸出,老老实实地任由华容把信卷好绑在它腿上。 “去!”华容喝了声,胳膊用力往天上一送。 破空长鸣,桀骜不羁,傲鸿扑棱棱地展翅高飞,扶摇直上,顷刻间翕腾于万丈高空。薛昆不禁汗颜,心想华容眼光的确不差,这只傲鸿远胜自己的两只。别说在血天宗里,就算全天下,此等良种也十分罕见。 “瞧着吧!不出两个时辰,定有消息。”华容自信满满地说。 飞鸿固有志图万里,岂甘久屈雀鸟之迹。好不容易有了主人应允,傲鸿终于得以一飞冲天,恣意翱翔。青冥之上,风驰电掣,振翅之处,荡碎云海,掠钩之痕,划破苍穹。想那玄一施展冯虚御风,就足称迅疾。可这傲鸿一飞冲天,只用了半个时辰时辰,就迫至青阳山麓。 但自古有云,出头椽先烂,出头鸟先亡。何况,这傲鸿岂止出头,简直扬尽了风采。 冲天一簇黄芒,斜指西南天际,宛如骤然怒起条金龙,一闪即逝。正如鱼得水的傲鸿,被这黄芒撞到,浑身光洁亮丽的羽翼,尽数烧得焦秃。两翅猛地一抽,僵硬于曲折的姿势。犀利的双目顿时黯淡了光泽,连最后一声悲鸣也咽在了肚子里。就这样,如此一只上品傲鸿,就不知被哪个败家的给糟践了。 “哈哈!老天开眼,又给我送吃的了!”说着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穿着戏服的鬼稚五老。 几天前,他刚到青阳山,头顶就飞过一只傲鸿。他正饥肠辘辘,随手一簇元力打了上去,捡来填饱了肚子。而这头一只,便是孟宛龙给玄一的回信。之后,玄一没能等来孟宛龙的消息,还以为是因为示魂诀的事出了麻烦,才亲自去了定安城,有了之后种种。 别的不提,就说这鬼稚五老,当真是呆板,还以为这傲鸿是老天特意送给他充饥用的。而且傲鸿善飞,身上没有半点赘肉,肉质筋道,鲜美无比,一只就足够吃上一整天。于是,这几天他也不再去别处找吃的,饿了的时候,就蹲守在第一次打落傲鸿的地方,等着老天的赏赐。 还别说,自打那天起,每到晌午,必有傲鸿飞过。鬼稚五老更是坚信不疑,认定了这都是天意。这下可好,华容引以为豪的傲鸿,也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的手里,填进了他的腹中。 日薄西山,像是一团滚落的火球,扩散开圈圈焰晕,把半边青天渗透成昏黄。薛昆和华容的心情,也随着这越来越暗的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你不是说,不出两个时辰,定有消息吗?”薛昆想要讽刺回来,却也难掩心底的不安。 从华容鼻尖上那细密的汗珠来看,定然比薛昆更为焦急,可她还是强撑着面子,故作平静地说:“不可能,我挑的绝对错不了。保不准是碰上了什么猛禽,被惊吓得饶了路。” 薛昆冷笑道:“笑话!有什么东西,能飞到傲鸿那么高?猛禽?傲鸿就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猛禽!” “那……要么就是被人给打下来了!”华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出了这个想法。 薛昆的笑容开始不自然了,说:“胡言乱语,那可是万丈之高,谁能打得到……”前半句话还能装出些信心,但越往后说,越没有底气。显然,他知道这种事的确有人能办到。 华容脸色难看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才敢低声道:“宗主可以,三言道人可以,青龙、白虎二堂堂主也可以。光是血天宗,就有这么四个人,你说,太清观难道就没有能人了?” “没道理啊,”薛昆困惑了,“明明是太清观的人让我传话,干嘛还要阻挠?咱们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这样了。”苦思良久,越想越觉得蹊跷,又道:“不成,咱们得快点回去!要真是有这么个高人阻挠传信,宗主也不会怪罪了。” 其实这话也不用他说,两人早就加紧了步子,想在日落之前赶回血天宗。照眼下的速度,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别再有人拦路。 青阳山麓,自上而下植被愈加葱茏繁茂,山脚处,更是密密匝匝,浓翠蔽日。两人刚一踏入林中,就觉得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隐隐的肃杀气息,让人浑身不自在。 华容不禁问道:“算日子还没立冬,怎么就会这么冷?” 薛昆警觉地说:“这不像是这么简单,前面有人!” “谁?”华容也紧张起来,透过密林,的确渗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薛昆仗着血天宗近在咫尺,壮起胆喝问:“快出来!血天宗门前,哪个敢撒野!” 有人应声大笑,那声音雄浑有力,如同卷来一峰浪头,把虬曲盘结的树枝搅得摇曳不止。 “两位,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何必这么提防?”说着话,走出来一人。看见那人模样,华容吓得退了一步,惊道:“秦谱名!你怎么在这里!” “别慌!”薛昆呵斥一声,说:“秦兄,听闻你已入我血天宗门下,此言不假吧?” “不假!不假!”秦谱名和悦地说:“天下谁人不知,姓秦的只爱两种东西。宗主可真是阔绰,那白花花的银子,明晃晃的珠宝,快把姓秦的给埋了!” 华容这才松了口气,说:“既然是友非敌,那就劳烦借个道,我们有要是得禀明宗主。” 可是,秦谱名不仅没答应,还更进一步,说:“借道?你是说,让我把你们五个人全都放过去?” “五个人?”薛昆闻言惊心,照秦谱名这么说,难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他自诩修为不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掩了自己的耳目! 看见薛昆和华容的神色,秦谱名嗤之以鼻,说:“你们俩让开,姓秦的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哪还对得起宗主送的钱财?” 这下无异于给薛昆和华容吃了颗定心丸,秦谱名的本事,就算他俩联手也未必能匹敌。真能得他相助,就能放心地回血天宗了。 “别藏着了,让姓秦的看看,今儿个碰上的是哪路尊神!”秦谱名说着,绷直了元力飘忽涌动的右臂。闻名天下的苍穹剑式,已初具规模。 “厉害,这娃娃厉害!”一声怪叫,树后跑出了打着赤脚,缎衫绸裤的鬼稚五老。秦谱名愕然,难道能隐藏起气息,瞒过薛昆的,就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更让他意想不到的,紧随这毛孩子,小玫和冷逸云也走了出来。 “是你们?”秦谱名惊喜,这两个姑娘,一个是救过自己,另一个和自己共患难。如今几千里外不期而遇,可真算是喜事一桩。 冷逸云却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高兴,气恼得涨红了脸,指着秦谱名破口大骂:“守财奴!我还当你是个好汉,想不到你为了些臭钱,就投靠血天宗了!” 秦谱名竟然毫不恼怒,乐呵呵地说:“姓秦的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好汉,不过,说我是守财奴倒也冤枉。两位,你们怎么也来血天宗了?” 小玫也是厉声喝骂:“秦谱名,枉了老娘还救过你的命,想不到是放虎归山啊!我三爷爷被困在你们血天宗了,识相的就让开,不然老娘就踩着你尸首过去!” “竟然有这种事!”看上去,秦谱名一脸的兴致勃勃,像是听到了什么佚事奇闻。 “哼,看来你是不打算让路了?”小玫朝鬼稚五老招了招手,不知在比划什么。 “让路?办不到啊……”秦谱名说着话,苍穹剑作作生芒,刺透了连炎炎烈日也奈何不了的树林。 “我这苍穹剑,可不是切菜用的。不沾点血,每天都渴得心慌啊!”秦谱名咧嘴狂笑,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金元力蓬勃飞涨,弥天漫地,积蓄着的啸吒风云的一击。 “当心!”小玫一把拉过冷逸云,往鬼稚五老的身后躲。可是,鬼稚五老却桀桀笑了起来,说:“他不就是捅了个人吗,你们两个娃娃怕什么?” 剑势末了,鬼稚五老把两只小手一通猛拍,叫好不止。小玫和冷逸云探出头来,看见苍穹剑消散的地方,薛昆胸前被穿了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的话,还望随手注册一下账号哈,这样才会给《诀侠路》增点击添人气,谢谢大家了!!! 第八十五章 不祥之兆 “不懂吧?”秦谱名讥笑着说。 薛昆满脸横肉抽动,两手钳住白芒巨剑,低吼道:“你这样,对得起宗主送的钱财吗!” “钱财?”秦谱名嘴唇伸出老长,做作地说:“我秦谱名贪财贪了一辈子,沾了两手的血和铜臭。眼看着人到中年,才有了这么些个朋友。早就说了,姓秦的不是什么好汉。可今天这一回,恩可以忘,义气是万万负不得!” “狂妄!”薛昆暴喝,两手凝聚元力,把化出形状的苍穹剑撕得粉碎。 “了不起!薛昆,我可得对你刮目相看了。”秦谱名伸手往空中一抓,破碎的剑芒又被他重新蓄在手臂上。挥臂间,比方才势头更胜的巨剑,再度横在他身前。 “啊啊啊啊!”薛昆竭尽了全力吼叫,由人的声音,渐渐转为野兽的咆哮。最后,如猛虎亮威一般,震天撼地。挺直的身子,牢牢扎下马步。上身绷紧了,低沉前屈,宛如抻开一张硬弓。双掌在胸前合十,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脑袋上那一圈头发,像是蒲公英那样大张着。 虎躯妖附,再度充盈僧袍,现出一丈多高的魁梧身躯。夺目青芒,以大周天运转,一时间竟与苍穹剑光平分秋色。 秦谱名脸上,又是惊愕,又是兴奋,对薛昆嚷道:“好!好!这样,才配打上一场!”扭头间,却又看见了战战兢兢的小玫和冷逸云,还有若无其事的鬼稚五老,秦谱名忙道:“你们三个退开,别被盯上!” 就在秦谱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昆也正好想到了这点。自己和秦谱名拼命,充其量不过三成胜算。可若是避实就虚,对付那两个丫头一个毛孩,让秦谱名分心去救,自己趁机反打,起码能争取到五成的希望。 因而,就在秦谱名话音刚落之时,薛昆庞大的身躯已如饿虎扑食一般,裹着青芒撞向小玫三人。 “休想!”秦谱名不及多想,身子飞快地拦在了小玫几人身前。可这样一来,浑身上下破绽百出,正中了薛昆下怀。 “姓秦的,拿命来!”薛昆左掌按住了秦谱名右臂,右手作爪状,迅猛地剜向了秦谱名咽喉要害。 “有种来拿啊!”秦谱名勃然大怒,虽说他一身本事多半在自己右臂的剑上,可左手也不是摆设。食中两指并起,如短匕一般,戳向薛昆右手掌心。 薛昆面不改色,他也十分清楚,秦谱名虽厉害,但这仓促之间靠左手使出的本事,绝对不是自己虎躯妖附的低手。片刻后的交锋,势必会是自己捏碎秦谱名的手指,然后再撕开他的喉咙。 秦谱名久经战阵,又何尝不知自己凶多吉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不了拼个你死我亡。何况,就算真的搭上这条命,也都是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取舍,绝无怨悔! 眼看着,两人就要分出高下。秦谱名愈觉不妙,糟透了!薛昆心中狂喜,赢定了! 突然,在两人当中,飞快掠过一道漆黑的光影。接着,这光影竟在转瞬之时,绕到薛昆身后,继而再一次穿插在秦谱名和薛昆中间。秦谱名尚未来得及反应,眼睛都没能眨上一下,光影已经缠着薛昆团团转了三圈。戛然止住,元力激荡,壮阔如山倒! 先是薛昆被震飞,飙洒漫天血雾。秦谱名应变如神,慌忙将恢复自如的右臂挡在身前。但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苍穹剑,竟然如薄冰那样,顷刻粉碎。接着,秦谱名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一轮千斤铁球轰击,倒跌出去。 所幸,秦谱名身后就是小玫和冷逸云,两个姑娘看见他跌了过来,心里又焦急,又担心。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躲开,让秦谱名摔了个四脚朝天。 秦谱名躺在地上,久久没回过神。就这么瘫倒着,呆滞地望着层层叠叠的葱茏枝叶,难以窥得青天白日。这是怎样一种实力悬殊,怎样一种天壤差别,竟能让他如此绝望。自己出道以来,纵横天下,从未像现在这样意冷心灰。 而小玫和冷逸云,也是骇异失色。即便她俩都亲眼看见,黑影止住,的确是显出鬼稚五老的模样。但还是不敢相信,一个穿着肚兜,粉嫩如斯的小孩儿,竟能把秦谱名、薛昆这等高手一起击退。 “娃娃,”鬼稚五老冲秦谱名说,“他要来杀我,你就别拦着啊。好不容易有理由杀人,他杀我,我杀他,杀来杀去,这才有趣!” “他杀我,我杀他,杀来杀去,这才有趣!” 这一句骇人听闻的话,从这么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该是多么诡异。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有着高深莫测,惊世绝伦的修为! 鬼稚五老像是还没过瘾,朝薛昆张望,盼着他能再站起来。可薛昆那一丈高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变回人形,担心身上的血都已经流尽,皮肉干瘪惨白,毫无生气。鬼稚五老见薛昆毙命,又瞄向了和薛昆同行的华容。 华容正呆若木鸡地站着,两条腿颤得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这下,见鬼稚五老看自己,她的膝盖更是比棉絮还软,跌坐在地。 鬼稚五老身影一晃,就站在了华容身前,说:“来啊,你也陪我玩玩!” “什……什么?”华容完全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惶然无措。 鬼稚五老笑吟吟地摩挲着华容地头发,以邀人戏耍的语气,嘻嘻哈哈地说:“玩玩啊!你来杀我吧,来啊!” 华容哪还敢吱声,眼睛惊恐地扩散开,鬼稚五老的相貌,在她脑中只留下一片血色。鬼稚五老犯了愁,要是这个女娃娃不先动手,自己就不能破杀戒了,这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有主意了! 鬼稚五老扭回头,问小玫说:“老娘,这娃娃不愿意跟我玩,怎么办?” 小玫心里着慌,生怕一句话说不合适,自己也会落得惨死。薛昆被杀只是眨眼,秦谱名也挡不住鬼稚五老的攻势,那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蝼蚁。可要是不编出个说法,只怕也要惹得鬼稚五老不高兴。进退两难,又急又躁,本来冰雪聪明的她,现在竟然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可是,鬼稚五老却并不着急,心平气和地望着小玫。眼中完全是渴求和信任,根本没有要动怒的意思。 慢慢地,小玫平静下来,回想这三天来,鬼稚五老从没刁难过自己,反而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对冷逸云也是照顾有加。不管是吃喝补给,还是输送元力,鬼稚五老一手包揽。没有他,小玫和冷逸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青阳山,更不可能隐蔽行踪,不让薛昆察觉。 “这样!”小玫鼓足了勇气,说:“你放她走吧,回去通风报信,让他们引颈受戮!” “放她走?不成不成!”鬼稚五老不依了,踱着碎步说:“老娘,我是让你帮我想办法,劝她和我……” “孟思宇!”小玫严厉地叫了声,鬼稚五老竟然立马顿住了脚。小玫见这招好使,更是有了胆量,不容辩驳地说:“不听老娘的话是吧?那老娘可不给你取名字了!” “我听!”鬼稚五老像是擒住了软肋,刚听见小玫这么说,就立马满口答应。然后,无奈地叹上口气,说:“娃娃,老娘让我放你走,你快走吧。” 华容听见这话,像是被人当头一击醒脑棍,飞散的魂魄顿时钻回了窍。连滚带爬地逃出几步,再回头,最后看了眼鬼稚五老,还有那断了气的薛昆,就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小玫松了口气,抹掉额角渗出的冷汗,回头想看看秦谱名怎样了。而秦谱名已经坐了起来,他目光虽然尚显呆滞,但更多的是困惑。 瞧了瞧小玫,再瞧了瞧鬼稚五老,秦谱名抬手在两人身上指来指去,说:“令郎……后生可畏啊……” 小玫起先还没明白,等反应过来,脸颊一直羞红到了脖根。冷逸云见状,抿嘴笑道:“姐姐的宝贝儿子,的确是本领了得啊!” “别胡闹!”小玫又羞又气,要追着冷逸云打。秦谱名干笑几声,可当他再次去看鬼稚五老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有些悸动。这感觉,似乎像是在说,自己和这个孩子,迟早要有一场殊死较量。 “不可能!”秦谱名赶紧否去了这个念头,既然是小玫姑娘的孩子,自己为何要和他动手。而且,鬼稚五老讨人喜爱的外表,也着实迷惑了秦谱名,让秦谱名误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欠些教养,冲动顽劣的孩子。 “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小玫追不上靠着疾风诀助势的冷逸云,便停了下来,想弄清心中的谜团。 “为了钱财啊!”秦谱名坦然答道。 小玫摆手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林子里?” “这个……”秦谱名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再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和孩子,觉得信得过,便拍了拍手,说:“你出来吧,咱们都是自己人。” 但是,等看清了来者何人,小玫险些就要让鬼稚五老动手杀了他!应声而出的,竟然是浑身衣裳破烂,遍体血污,狼狈不堪的一祯。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的话,还望随手注册一下账号哈,这样才会给《诀侠路》增点击添人气,谢谢大家了!!! 第八十六章 与共生死 “姑娘,你动手吧。”一祯淡然地说,一双眼睛无力地望着小玫,充满了疲惫。 “出手吧,咱俩玩!”鬼稚五老蹦跶到了一祯身前,探头探脑地挑衅。 突然,一祯绕开鬼稚五老,朝小玫飞奔过去。小玫心里一惊,却不料,一祯竟然重重跪了下来,说:“我没脸出手,你快杀了我偿命!” “偿命?”小玫如被五雷轰顶,耳中嗡鸣,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不知道到底呆立了多久,她越来越恨,越来越怒,扑上去双手扯着一祯前襟喝问:“你做了什么,苏钦宇呢!血鹰呢!” “我没种!”一祯大吼,如裂怨雷,整片林子嗷呜一声风咽,断枝死叶簌簌飘零。小玫愣住了,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翳。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自己警惕着眼神,审问面前那个来历不明,却又实在是仪表堂堂的公子哥。那时候,自己最是着迷他的一双朗星明目,深邃摄人,包藏志气。 “我负了他们,自己逃命了!”一祯喊道。小玫心脉一颤,苏钦宇的模样,脆生生地裂了缝。 小玫就觉得,胸口死死系了个疙瘩,阵阵气紧,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可即便言语会让自己憋得头晕,小玫还是执拗地说:“你讲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一祯看着小玫的眼睛,他的眼底涌动着异样的神色,抑或是恐惧,抑或是悲痛。而他的话音,也开始哽咽,缓缓地,吐出六个字:“血天宗,杀罚使。” 小玫猛然想起,三天前在落墨轩,听过薛昆和华容提到生杀二使,还亲眼见到了那个如鬼魅一般的生赏使。而这杀罚使既然与生赏使齐名,定然也是一个不寻常的狠角色。 “把话说完,把话说完!”小玫强忍着怒火,她恨不得立马就把一祯千刀万剐,可是,又不得不忍到问个明白。 一祯低垂了头,幽幽地说:“其实,血天宗与我有血海深仇。你那两个朋友,劝得我心服口服,我觉得不该再窝囊下去。可我大意了,低估了生杀二使的本事。刚刚表明了心迹,不到半日,杀罚使就真的来了!我蠢,我糊涂!这么多血的教训,我怎么就记不住!我说的话,做的事,杀罚使都能听见,都能看见!是我害了他们俩,你要报仇,你杀我啊!”一祯越叫越疯狂,撕烂了胸前的衣裳,挺着胸膛迎向小玫。 小玫怕了,腿脚酥了,眼里一祯的胸膛,千疮百孔,光是露着白骨的创痕,就有五处之多。除去三四成是陈旧的伤疤,其余六七成,一眼就能看出是新近添上的。而且,每一处都是那么骇目,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些会集中在一个活人身上。 “我就想知道,苏钦宇怎么了。”小玫问得有气无力,这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似乎就算用光自己一生,也难有稍许排解。 “你说的苏钦宇,就是那个小哥儿吧……”一祯面无表情地说着。小玫默然,她奢望着,能从一祯那里听来和自己的预料截然相反的回答。 “他死了,我亲眼看见,被杀罚使砍了脑袋。”一祯冰冷的声音,如掺着冰渣的雪水,泡透了小玫的整个身子。彻骨的严霜,侵蚀了每一道血脉,每一根骨头。小玫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充满死气的泥潭,没过了她的头顶。耳中听到最后的声音,是冷逸云的惊叫。 “姐!”冷逸云赶紧扶住小玫,但小玫已经耷拉了眼皮,面如死灰。可恨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都留在了定安,不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秦谱名也三两步赶过来,扶着小玫,元力灌进她体内。 “老娘,你咋了?”鬼稚五老抓了抓头皮,迈步到了小玫身边。抬头丈量高度,两腿一蹬,胳膊圈住小玫脖子,吊在了她身上。 “小孩儿,别跟你娘闹了!”秦谱名就觉得,刚刚灌入小玫体内的元力,经鬼稚五老这么一折腾,竟然全都反冲回来。且不说小玫有没有事,就连秦谱名,也被这股子劲道震得身子一晃。 可鬼稚五老却嘻嘻一笑,对秦谱名说:“娃娃,换我来!”话音刚落,整片林子猛地阴暗。像是又大白天,突然变成了漆黑的夜晚。谁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刺目的阳光再次出现,照得所有人眼睛生疼。这几人里,数秦谱名修为最深厚,率先明白过来:刚才的黑夜,全都是水元力漫成的,毋庸置疑,又是这个神鬼莫测的小孩儿。 这鬼稚五老善使水元力,恰好与小玫五行之属相符。如此雄厚的灌输,让昏迷过去的小玫,很快转醒。 “老娘,你怎么就晕了?”鬼稚五老松开了胳膊,吧嗒落在地上。 小玫身子凝固着,甚至脸脖子也没转动。只有一对精光不再的眼睛,咕噜一下瞥向了一祯。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张合合:“那个杀罚使,他在哪。” 一祯沉默了好久,才道:“想找到他,上了血天宗,肯定能行。” “血天宗是吧,”小玫脱离冷逸云的臂弯站直,“那是个什么地方?” 看着小玫神神叨叨的样子,冷逸云慌了:“姐,你别吓我啊!血天宗啊,你是知道的啊!” “我知道?我哪会知道,这么个恶心的地方!”小玫的声音还是那么疲乏,像是从破碎的心间,好不容易才飘渺出一丝气力。这根本不是用喉咙能发出的音色,而是孤独无依的魂魄,才能汇成的控诉。 “你!不是说,想要杀了血天宗吗!”小玫胳膊一甩,指尖狠狠戳在了鬼稚五老的额头上。恼怒之下,指力蕴含元力,鬼稚五老被戳翻过去,跌倒在地。 “姐你干什么!”冷逸云拉着小玫要逃,天知道,这个鬼稚五老发了怒,得是怎么一副模样。可是,猛地拧了下身子,把冷逸云抛开,还是死盯着鬼稚五老。 “老娘,我想啊。”鬼稚五老爬起来,不气不恼,他的眼里,狂热地期待着。 “带路。”小玫对秦谱名说。 秦谱名舒了口气,说:“姑娘,你可想清楚……” “我!说!带!路!”小玫陡然凄厉了声腔,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又道:“秦谱名,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我不要你还,只要你告诉我血天宗在哪。” “怎么,姓秦的就这么招人看不起?”秦谱名扭头便走,朗声说:“我就想告诉你,待会儿交起手来,我可顾不得别人!” “好啊,可算能去了!”鬼稚五老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乐不颠地随在秦谱名身边。 冷逸云见势不妙,忙劝道:“姐,你可别昏了头,咱们去了有什么用!那孩子自己去就够了,咱们还是等等启蛮他们吧!” 小玫转回头来,她脸上总算有了些神情,但也只是苦涩。 “妹妹,这是我的私事,你别跟着我送死了。在这里等着,找到我哥,还有嫂子他们。记住,别跟我哥提钦宇的事!”说完,小玫抬脚要走。 “站住!”冷逸云的手,紧紧抓住了小玫的肩膀。小玫使劲一挣,没能挣脱,回身一掌打了出去。却不料,平地刮起旋风,把她两腿一托,卷紧了撂倒。 “你大胆!”小玫顿时火了,站起来就要再打。 “你混蛋!”冷逸云再次施展疾风诀,把还没站稳的小玫又一次掀翻。接着,风刃擦破了小玫的脖子,在地上洒下几滴血。 “凭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能报得了仇?不是我留手,你的脖子就已经断了!”冷逸云鄙夷地说着,小玫无言以对。 “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对付华容的。你也忘了,咱们缩在桌子后面一起打哆嗦。你甚至也不记得,这三天里咱们都干了些什么!从咱们姐妹相称的那天,两条命就系在了一起。你要想送命,凭什么不把我也带上!”冷逸云嘶喊着,拿袖子去擦止不住的眼泪。 小玫愕然片刻,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别骗人了,这可是去送死。我不用你可怜,也不用你帮忙。什么姐妹,都是闹着玩的,说真的,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 冷逸云蹲下来,指尖在小玫脸上划了一下,捻了捻,透心的冰凉。小玫撇开头,却还是能听见冷逸云的质问:“我什么都不是,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小玫犹豫着,眼睛慢慢转了回来,和冷逸云对视在了一起。顷刻间,所有伪装出的冷漠和坚强,都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妹妹!你帮我啊,我求你帮我!”小玫哭喊着。 “咱们姐妹俩,要是得用求的,传出去丢不丢人。”冷逸云呲牙乐了,把小玫扯了起来。 风瑟瑟,却撩拨不动拧结一片的枝叶。泉潺潺,却冲刷不散堆叠一起的碎石。青阳山上,虫鸟野兽,都出奇的安静。有种陌生的威慑,从山脚,慢慢爬升到了半山腰。之后,穿过层峦叠嶂,主峰的阴面,几人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血天宗。”秦谱名严肃地说着,可他面前,只不过是一块半人高的青松。 小玫急躁地说:“这里哪像是有人!你这么糊弄我们,难不成反悔了?” “咱们现在,就站在血天宗的诀壁外,不信你看。”秦谱名附身捡了颗石子,轻轻往前一抛。就在石子快要打在青松上的时候,却像是敲击了湖面,激起五色涟漪。与此同时,那颗石子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灰飞烟灭。 “诀壁?”这东西,小玫和冷逸云谁都没听过,但就从那颗石子的下场看,可想而知,若是有人不慎撞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冷逸云道:“那咱们怎么办,从哪进去?” “就从这里!”秦谱名一声喊,紧攥右拳,巨剑长鸣显形,阵阵龙吟虎啸。 但是,有人和他说了同样的话,而且还冲在了他前面。鬼稚五老那矮小的身子,正朝轻松奔了过去。 “孩子快回来!”秦谱名忙要劝阻,对于血天宗的诀壁,他也得小心谨慎,才能打破缺口。 可为时已晚,鬼稚五老的两手已经抓向了青松。五色涟漪,成了斑斓的波涛,翻滚着嗡嗡的刺耳之声。其间,还夹杂了鬼稚五老那快活的笑音:“血天宗,我来找你玩了!”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喜欢本书的话,还望随手注册一下账号哈,这样才会给《诀侠路》增点击添人气,谢谢大家了!!! 第八十七章 千机窟 “哈哈哈,你们看好了,这里就是血天宗,千机窟!”秦谱名脸上,被映照得光怪陆离。炯炯如炬的眼睛,热切地张望。随着他这句话,鬼稚五老双手猛然朝两边撕扯。什么青松,什么诀壁,通通在鬼稚五老的指尖,破碎成了块块色斑。 本来,青山绿水,高林矮木,一派平静的景象。刹那,由鬼稚五老撕开的地方起,随着斑斓漩涡,扭转乾坤。天崩开来,牵落五彩长霞,地陷下去,滚动五彩磐石。明明脚底从不曾有过分毫晃动,但目光所及,万事万物都分崩离析。 小玫和冷逸云使劲撑着眼皮,眨都不敢眨一下,可是又不知该往哪看才好。因为,不管她俩看向哪边,都是一模一样的无尽混沌。像是堕入了传闻中的神霄仙境,辨不清东西南北,甚至也糊涂了上下左右。 冷逸云沉不住气了,说:“姐,这下咱们得眼花到什么时候?” 小玫强作镇定,安慰她道:“慌什么,这么好看的地方,平时上哪找去?别着急,放宽了心等着吧。” “姑娘,依我看,你的心未免也放得太宽了。”秦谱名说着,手往前一指。小玫顺着他的手看去,鬼稚五老那不大的身板夸张地前倾,胸腹都快贴了地。他的两手,向前死命地推动玄光,艰难抗拒着如同湍流一般,奔涌而来的五行元力。光着的两只脚,死死蹬结实了,膝盖以下都已经斜插进土地之中,而且仍在被压得越来越深。 从一开始,秦谱名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鬼稚五老。一个孩子,想以一己之力强行突破血天宗上百高手合力结成的诀壁。这种事说给谁听,都得笑掉大牙。秦谱名起先也是报着幸灾乐祸地心思,可再往后看,哪还容他乐得出来。 鬼稚五老怪叫不止,有如鬼哭狼嚎,戳痛了众人的耳膜。而就在他叫出来的时候,身上本就嚣张无拘的水元力,陡然腾起数丈之高。宛如泼洒在天的墨团,却又身躯四肢一应俱全,赫然成了概日凌云的法身力士。 “好玩!好玩!”鬼稚五老的声音变得粗重浑厚,两声大吼过后,四面八方的光晕开始颤抖摇摆。 “别藏了,给我开!” 末了一个“开”字,拖着长长的余音,伴有尖锐的摩擦,磕碰的响动。接着,便是一点墨色,滴落在了大染缸里。玄光扩散,大片大片地洇开,蚀出越来越宽阔的洞口。这个炫目的世界里,终于有自然的光亮透了进来。 千机窟,名副其实,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山峦之上,不知靠什么力量凿出的千百洞窟。洞窟或大或小,却都奇形怪状,像极了一张张鬼脸,吞吐着寒冷的阴气。鬼稚五老心满意足,敛起了元力汇出的法身,又变回了原先那个粉雕玉琢似的孩子模样。 说来也巧,就在鬼稚五老恢复本来面貌之后,紧接着卷来一阵阴风。风中飘落一人,身形奇高,与一祯不相上下,却又极其瘦削,比小玫这种姑娘家还显得苗条。一张脸也是又窄又长,惨白的面皮,不带任何血色。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常有人以柳叶喻比细眉,但跟他的眼睛比,即便是柳叶也显得粗了。 看他这么个羸弱长相,再加上如此细长的身材,似乎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刮倒。而且,他言语的声音也是那么虚弱,以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秦谱名……你搞的什么把戏……” 小玫心想,还以为会碰上什么高手,想不到来了个病秧子。她心里瞧不起这人,便大胆地讥讽道:“我总听人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怪了,这妖风可真是不小,王八怎么只有你一个?” “姑娘!”一祯惊呼,跻身护在了小玫身前,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人叫聂红枫,人称‘血龙风行’。他可是青龙堂堂主,你别招惹他啊!” “一祯,想不到你还活着。既然你弟弟办事不力,本堂主就亲自了结你。”聂红枫说着,那还没散尽的阴风,再度从他脚底攀到全身,轻轻地把他托举起来。 “喂,咱们俩还有笔账没算吧。” 听到秦谱名开口,聂红枫眉头紧了一下,说:“秦兄,宗主带你不薄,你何必这么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你可算说对了,姓秦的这辈子,就从没识过抬举,从没甘居人下!”秦谱名脚踏白芒,御元而行,起至与聂红枫平齐。苍穹剑高举,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豪光,牢嵌山体的千机窟,隆隆一阵颤动。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次,并非是白芒外绽,而是万千光华咸集于剑身之上。剑鸣激昂,声声铿锵,清越高亢。元力汇聚成峰,浩然有开天辟地之势! 见秦谱名拿出了真本事,聂红枫恶狠狠地道:“血天宗东侧,可都是老子的地盘!秦兄,你怨不得咱无情了!”说话的时候,两手已经轮番划出七八圈。身上缠着的阴风,哭号得越发尖厉,勾动漫天浓云,压抑得天地色变。在他身后,半边天幕都成了浓郁的血红色,染尽了云霞,更添阴森可怖。 “苍穹剑式,万!”秦谱名胳膊一震,自苍穹剑上,剥离出万计细剑,如瓜分饵食的鱼群那般,绕着秦谱名飞快打旋。 聂红枫蓄势已毕,冷漠的声音凭风号出:“龙蛰,觊觎天际,怒起,蔚然风云!” 只见随诀言吟诵,阴风如刀劈斧砍,把那不成模样的血云,硬生生削出了獠牙外露的龙首姿态。那一双龙目,最是血色浓重,凛凛饱蕴杀机。 “怒龙叱咤,所向披靡!”诀言毕,聂红枫伸指点向秦谱名。那血云龙首,如被巨力牵引,从九霄之上,猛扑直下。 “聂红枫!区区几团棉花,以为捏成个龙,就能呼风唤雨了?哪怕是真龙现世,我秦谱名,何足为惧!苍穹剑式,灭!” 秦谱名的声音,多半被淹没进石破天惊的轰鸣之中。苍穹巨剑,带动整个万计剑阵,刺向那血云巨龙的血盆大口之中。 不休的嘶吼,已不单单是来自一龙一剑。更多的,是天在惊叹,山在发抖,地在求饶!龙首首当其冲,瞬间被打碎了模样,血云砰然爆裂,转眼被剑光磨灭。但是,后续不绝不尽的血云,依旧像是要毁灭整座青阳山那样,狠狠贯下。 霹雳划破了天,却比拟不上剑光,雷霆震怕了地,却撼动不得巨龙。秦谱名和聂红枫,都是竭尽了全部的修为,搏杀出这么一番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 “老娘,我想的果然没错。你不光说话好玩,还总能找到好玩的地方!” 小玫只顾着仰望天上那生死激斗,耳朵里回荡的全都是穿云裂石之声,根本没听见鬼稚五老说了什么。当然,她也不曾察觉,鬼稚五老那小巧的身子,早就隐于黑气之中,蹿上半空。 “我有主意了!你们两个,一起和我玩!”这话音,或许没人听见。可接下来那一串连阎王听了,也要屁滚尿流的狂笑,竟然把其余一切声音都压了下去。 苍穹剑阵,顿时折损过半,血云巨龙,立马劲头遏止。一个不断伸长的身影,挡在了秦谱名和聂红枫的中间。 “又是他!”秦谱名心里咯噔一下,眼下的情况,和之前鬼稚五老一举击退自己和薛昆之时如出一辙。而且这一次,鬼稚五老使上了更狠辣的本事。秦谱名知道,他这法身力士能撕开血天宗的诀壁,那么撕了自己的苍穹剑阵也定然不在话下。于是有了提防,虚晃一记重剑,开始飞身退避。 可聂红枫哪里知道鬼稚五老的厉害,还以为这是秦谱名的帮手。猛催诀法,血云巨龙重振气势,咬向鬼稚五老的身躯。 “虫儿,你是来送死的吧!”低吼过后,法身单臂扫出,不可一世的巨龙被彻头彻尾地打散。聂红枫变了脸色,阴风朝自己身上一卷,就想逃遁。 “哪里去!”又是一声喊,法身另一臂抓了出去,把聂红枫攥在掌心,不见踪影。鬼稚五老意犹未尽地说:“不好玩啊,先碾了你吧!”说着话,拳头用力攥紧。里面的聂红枫,惊骇自己这么一身绝世修为,怎么如今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鬼稚五老那每一根手指,都递来万钧力道,眼看就要把聂红枫捏成肉泥。 斜刺里,冷不丁掠过一道白芒。鬼稚五老惊奇地“咦”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臂,自肩膀截断。被截下的胳膊,飘散无踪,聂红枫跌落下去,不知死活。 鬼稚五老诧异地看向身后,秦谱名正忙着安抚小玫和冷逸云,无暇出手。再等鬼稚五老回过头,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你是谁?”鬼稚五老喝问。 那人笑眯眯地说:“血天宗,‘圣羽’枫落。请问,你又是什么人?” 听到“‘圣羽’枫落”四字,秦谱名和一祯都猛地扭过头,险些拧断了自己的脖子。错不了,来的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血天宗的宗主!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八十八章 锋芒乍现 这枫落,是个匀称的身材,看上去年纪不大,约摸三十来岁。脸盘俊雅,标致的鹅蛋轮廓,大眼浓眉,侃然正色。流云发揽在脑后,胡茬刮得干干净净,一身便衣也收拾得整整截截。身子凌空,笔直矗立,左手轻握右腕,妥帖地背在身后。 别人搭眼看去,只可能佩服这是个英武了得的人物,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血天宗宗主,不世出的魔头。 说起来,并非枫落的修为就能比聂红枫强出太多,只不过是他打了鬼稚五老一个措手不及。方才枫落出手之后,马上有些犯怵,他只想着救自己的部下,却没顾及,若是惹上了鬼稚五老这么个对头,该怎么收场。 可鬼稚五老却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恰相反,他那低吼中显然带着兴奋:“我叫鬼稚五老!宗主是什么?是人吗?” 枫落怔怔道:“您真是说笑了,我枫落当然也是凡人一个。” 听了这话,鬼稚五老的声音顿时消沉:“那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来个厉害的,偏偏是个人!” 见秦谱名和一祯都很是警觉,小玫有过先前的教训,便悄声问:“‘圣羽’枫落又是什么人?” “宗主。”秦谱名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小玫从头顶一直寒到了脚心。本来,自己是想找那个什么杀罚使报仇。不料一进来就先是碰上个堂主,这下连宗主也遇到了。死不足惧,可恨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小玫怕枫落怕得要命,但是在枫落看来,小玫也实在令他忌惮。 鬼稚五老的话,枫落听得糊涂,于是就想从其他几人身上找出些讯息。往下一看,秦谱名、一祯、冷逸云恰好站成个圈,把小玫围在了正当中。他们仨只不过是随便一站,可枫落多虑了,还以为小玫是这些人里的头领。 正在这时,鬼稚五老自觉无趣,收了法身,几十丈的身躯,又成了矮小的孩子身形。而他的左臂,好端端的长在身上,毫发未伤。枫落愈加惊奇,这到底是什么玄妙诀法。而更让他张口结舌的,是鬼稚五老竟然跑到小玫面前说:“老娘,这里不好玩,咱们快走吧!” 这下,枫落更是坚信不疑,小玫必然大有来头。他想,这个妖婆子指不定已经多大年纪。肯定是靠着无上修为,才能容颜永驻,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也怪不得秦谱名和一祯都敢反出血天宗,原来是找了这么个大靠山!光是她的孩子,就足以让自己胆战心惊,要是妖婆子亲自上阵,恐怕就连他枫落也不是对手。 “晚辈枫落,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枫落甚至都来不及管聂红枫伤势如何,就毕恭毕敬地落下了身子,遥遥冲小玫拱手问候。 可是小玫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枫落是在跟谁说话。 还是秦谱名艺高人胆大,回应道:“枫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姓秦的还不至于让你这么谦卑吧!” 枫落心中愠怒,正要驳斥,可转念一想,秦谱名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定是有恃无恐。一个秦谱名或许不足为虑,但要是激怒了这个不明来历的妖婆子,只怕要扯上麻烦。因而只好强压着怒火,堆起一脸笑意说:“秦兄,瞧你这话说的!我枫落,何时对你不客气过?别拿我开玩笑了,快引荐引荐老前辈吧!” 枫落说着话,敬畏的眼神朝小玫投来。小玫也迎上了他的目光,心头猛地搐动。慌乱之间,除了木然地和枫落对视,也没有别的举动。从小玫近乎空洞的眼中,枫落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越发觉得小玫难以捉摸。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敢有什么言语举动,隐隐地,传来聂红枫的痛呼。听起来是伤得不轻,不过呼声响亮,应该不会损了性命。枫落心里稍稍宽了些,一门心思盯着小玫看。忽然,就听见打北边声音渐行渐近,有人赶来说:“宗主,您不是应该在喝酒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枫落听见这声音,眼中顿添喜色,应声说:“原来是张堂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张堂主是个五六十岁,老态龙钟的跛子。本就不高的身子佝偻着,两手拄着根龙头铁拐。左腿只到膝盖,裤腿打成个结,余下的部分空荡荡地甩来甩去。一身灰不溜秋的打扮,满头蓬松的银发,还有那乱糟糟的长须,都和枫落相形见绌。眼睛浑浊着,像是刚刚醒来那样,毫无光泽。脸上褶子藏污纳垢,也不知有几十年没漱洗。 “不得了,今天可真是撞着好日子了。”秦谱名咬紧了牙关,低声说道。 也没用小玫再问,一祯就说:“这瘸子是白虎堂堂主,‘偃师’君夜。” 可真怪了,张君夜一来,枫落像是如释重负,和小玫说话的时候,也有了底气:“前辈,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正巧张堂主在,晚辈想请您同赴‘四仙会’,不知可否赏光?” “四仙会?枫落,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秦谱名问道。 “秦兄初来乍到,很多事都没来得及跟你细说。这四仙会,是请了当世四大仙人,共商大事。”说着,手掌朝小玫轻轻一展,又道:“我看,有这么位前辈大驾光临,四仙要改作五仙了!” 见枫落几次三番对自己客客气气,小玫心里,从恐慌到惊骇,从惊骇到困惑,而现在,渐渐懂了。眼睛偷偷看了看身边几人,好像他们谁都没明白,不知道待会儿假扮起来,会不会被看出什么破绽。 对于枫落所言,秦谱名很是不屑,道:“笑话!天下谁人不知,当世只有两人能称得上活神仙。我问你,另外两个又都是什么人?” 枫落微微一笑,说:“两外两位,一是闲尘居士。其二,就是不才枫落。” 这下,秦谱名更是嗤之以鼻:“你那脖子上顶的,难道是个猪脑袋?这么厚的脸皮,我的苍穹剑都攮不穿啊!” 枫落也不着恼,说:“秦兄说的是,我枫落哪配得上。还不是多亏了血天宗弟兄们的错爱,我推辞不过,才勉强答应了。” 突然,小玫开了口,咄咄逼人地说:“枫落,你给我说清楚些,孟宛龙也在?”众人无不心惊,这小丫头,怎么敢和枫落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枫落眼光一寒,小玫差点吓出了眼泪。可她知道,既然要假扮,就得假扮到底。 “大胆!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玫厉声呵斥,身子却不禁怕得发抖。 枫落嘴角抽了几下,尴尬地翘起来,笑道:“前辈息怒,回前辈的话,闲尘居士的确也在。”他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着,妖婆子好大的脾气,还能直呼孟宛龙的名字。 小玫松了口气,身上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说:“好啊,孟宛龙这小子,让我找了他十六年!”的确,早在小玫出生之前,孟宛龙就云游四方,鲜入家门。说自己找了他十六年,也算是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 枫落沉吟片刻,劝道:“前辈,原来您和闲尘居士有过节。可今天这五仙会是桩喜事,您能不能消消气,以和为贵啊!” “住口!我的事,岂容你这无名小辈插嘴!”小玫骂得肆无忌惮,她笃定了主意,自己越凶,枫落就越不敢轻举妄动。索性放开了胆子,越来越肆无忌惮,毕竟辱骂血天宗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碰上。 “前辈教训的是,闲尘居士就在千机窟中,且随我来。”枫落说着,朝张君夜使了个眼色。 张君夜皱眉瞅了小玫一眼,心说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怎么会让宗主这么小心。可他也不好多言,叹了口气,龙头铁拐轻轻抬起,在地上“当”、“当”、“当”点了三下。 小玫几人脚下,摇摆不定,激起碎石沙砾,跳跃舞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脚下冲上来一股劲道,石柱耸立,把他们托离平地。尘土飞扬,呛得几人咳嗽不止,再抬头看,平地又拔起另一根石柱,上面托着枫落。 “前辈,您可站稳了!”枫落话没说完,托着他的石柱轰然倾倒。在此之前,地上扫出了一道平滑的坡体,让这石柱有如小舟一般,载着枫落滑了下去。 “等等,这是什……啊!”小玫刚想问张君夜,但她脚下的石柱也已经重重倒了下去。 “不好,瘸子有诈!平时不该这么快!”一祯惊呼,催动元力护体。 秦谱名眼疾手快,把小玫和冷逸云提在自己身边,护持妥当。不料,他以为需要保护的两个女孩,偏偏没有惊惶,而是异口同声地清丽吟唱。 “九寒之主,祈告风神,仙姿双对,万里无垠!” 朔朔寒风,充斥乾坤,荡开肃杀之气,落霜飘雪。破空一声风啸,搅扰彻骨极寒,自四面八方席卷而至。小玫和冷逸云,一出右臂,一出左臂,并在一起。两人指尖所向,正是风劲最张狂恣意的地方。 第八十九章 别有洞天 风雪瑟瑟喧嚣,看似桀骜不羁,却又尽在掌控之中。元力牵引,势如惊涛,滚滚聚拢而来。风浪砰然撞碎,捧起潮如泉涌,从小玫几人立脚的石柱底下,蓬勃直上。千钧一发,终于在石柱即将坠地之前,将其托回半空。 秦谱名喜出望外,正要称赞,猛然发现被他提着的两个姑娘,都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两人新近练成的“寒风无量”诀法,乃是由“凝冰雪葬”与“风神开云”契合而来。只是她俩仅在鬼稚五老助力之下琢磨了三天,虽然小有所成,身体却耐不住诀法带来的重担。 秦谱名看在眼中,明白就凭她俩,迟早还得坠下。恰巧,金诀正是他自己所长,而水诀也有所涉猎。当下便以金元力注入小玫体内,水元力注入冷逸云体内,增长两人的诀威。有了秦谱名雪中送炭,小玫和冷逸云显然轻松了许多。寒风无量再度咆哮震天,把石柱载得稳稳当当。 而这时,石柱上还有两人。鬼稚五老东张西望,对这石柱和风雪兴致勃勃。而一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众人,眼中神色实在耐人寻味。 “好一个老妖婆,水、木二诀的造诣看来不浅。”枫落回望被风雪携卷,紧追而来的石柱,看不见其实是由三人合力而为,还以为只是凭小玫自己的本事。自忖若是凭他一人,要做到这般也得费上六七成的本领,不知小玫是用了多少工夫。 “听她刚才说的话,像是和孟宛龙有过节。明日宴席上,说不定会是个帮手!”枫落打着一手好算盘,沾沾自喜,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拉拢小玫。 起先,初破诀壁之时,众人只是觉得千机窟入目眼花缭乱,辨不清大小主次。现在,枫落当头疾行,直奔半山腰的一处洞窟而去,尾随在后的几人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最开阔最幽深的那个。 “咱们怎么办,你去过那里没?”小玫六神无主,赶紧去问秦谱名。秦谱名却把眼睛瞄向了一祯,可一祯也是蹙眉摇头。 “管他的,跟进去!”秦谱名当机立断,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毕竟要是现在示弱,肯定招来枫落与张君夜的前后包夹。 小玫把心一横,和冷逸云换了个眼神,两人协力兜转风头,载着石柱撞向洞窟。当先的枫落,已经冲到洞窟前,轰隆巨响,连人带石柱,眨眼被洞窟的黑暗吞没。 那洞窟,酷似一张噬人的魔口,上沿参差突兀的石棱,有如根根獠牙,随时蓄势割裂被他吞咽下去的美味。 “不行,要撞上了!”冷逸云惊声尖叫,凭她们俩的修为,还难以做到精密无误。石柱大致是要往洞窟里闯,可他们从天而降,着地早了只怕载翻,但若是着地稍晚,撞上山石,谁都别想活命。 “趴下!”秦谱名大吼,把小玫和冷逸云按倒,右臂展开苍穹剑,劈斩拦路的石棱。可就算他这等身手,也绝难安然无恙。碎石飞溅,颗颗如镖,擦在皮肉上,就是道道血痕。秦谱名怕伤着两个姑娘,自己挡在了最前面,只是片刻,就落得遍体鳞伤,脸颊上也磕破了大块,血印四周,肿得青紫。 就在秦谱名自顾不暇的时候,脑后“嗵”、“嗵”两声闷响,鬼稚五老和一祯都被撞到。秦谱名根本分不出心思观瞧,只能盼着他俩别丢了命。 渡过刚入窟的艰难,等石柱着地,重重顿了一下,终于平缓起来。眼睛还没适应洞中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更别提能张望到前方状况。猝然间,石柱向右一个急转,小玫率先被甩了出去。秦谱名留意面前一个身影横掠而过,忙右手扒住石柱,急探另一只手拽紧了小玫。 偏在这时,冷逸云也脱了手,飞快跌出。秦谱名离她足有半丈远,何况又分不出手去救,而小玫自己尚是惊魂未定,根本就没看见冷逸云身在何方。危急关头,秦谱名右臂白芒耀遍洞窟,猛然发力,荡动身子。贴近的时候,秦谱名又急张开嘴,险险地咬住了冷逸云背上的衣裳。最后,右手五指如同五个钢凿,深深扣进石柱。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仅在刹那之间。 巨大的拉力,自秦谱名手腕,穿透整条胳膊。幸好他早有算计,提前尽施金元力遍布右臂,才不致被撕扯粉碎。秦谱名那紧咬的牙缝,挡不住声声怒吼。右臂再次绷紧,把自己和小玫、冷逸云,又扔回了石柱上。 往后,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再有拐角也能有备无患。小玫所担心的,是鬼稚五老和一祯不知下落。没有鬼稚五老的撑腰,只恐事情败露,自己难接枫落的一招半式。 该来的,总归躲不掉。这洞窟不知是浑然天成,还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真叫一个初极狭,通石柱而已,复转十余弯,豁然开朗。而那微微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又着实让人喜忧参半。 终于,迎面逼来万缕强光。放大的瞳孔经不起照射,只好合上眼皮,再拿手掌遮严。若是常人,非得有个半天工夫,才能再睁眼不可。但修诀之人若以元力护目,就能很快重见光明。 洞窟之外,别有洞天。放眼望去,如临仙境。 正当前,是一面玉琢的明镜,数十丈之高,如山壁那样屹立。众人往明镜中瞧,隐约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叹为观止!但等定睛看去,惊呼原来并非玉琢明镜,而是高悬山尖,飞流直下的千尺瀑布。 瀑布底端,万千玉珠碎落,溅起如雪水花,溢满了一汪澄澈如琥珀的浅湖。湖畔,无遮无拦,湖水往四面八方流淌,漫在地上,除了林立的石笋、石柱,就只留下了十余个孤岛。这些岛中,最大的那个挨得湖泊最近,其余屿礁如众星捧月,将其衬在正中央。 岛屿之外,满目银波碧莲,延绵无际。微风拂面,带着些许腥咸的海味,扰得荷瓣轻曳,毂纹微漾。不时竟有金鲤翔跃,尾鳍打出个花,又“咕咚”钻回水底。更让众人惊异的,是这看似寻常的水流,却隐隐蕴含元力。石柱浮而不沉,荡荡悠悠,如漂轻橹。真不知,那些游弋自如的鲤鱼,到底又有什么非比寻常之处。 小玫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千机窟阴森其表,里面竟然会是这样奇景不殊。 “前辈,请移驾这边!”枫落的声音,被扩响了百倍,不绝回荡。小玫几人这才发觉,原来此次完全是一个封闭的溶洞,数丈长短的石钟乳,紧密地倒悬在洞顶。可是怪了,洞中的光亮又是从何而来? 第一眼便瞧见的瀑布,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瀑布发于山顶,源头之处,似乎浸泡着一颗闪亮的珠子。正是这颗明珠,照亮了整个溶洞。 “前辈,请移驾这边!”枫落再次呼喊,小玫回过神,悄声对冷逸云说:“妹妹,这次你来动手。我要是亮了本事,可就要露馅了。” 三天来,冷逸云和小玫已经培生了默契,她自然也明白小玫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催动疾风诀,推动石柱末端,飘向枫落所在的岛屿。 往岛上望,摆了张低矮的八仙桌。除了枫落,还席地坐着三个道人。 “三爷爷!”小玫见孟宛龙赫然也在其中,差点就叫了出来。幸亏最后关头狠狠掐了下手掌,忍住声音,没露出破绽。 “三位,这就是枫落刚刚提到的老前辈了。”枫落说着,三个道人都起身相迎。孟宛龙认出小玫,心里顿时慌了,暗自焦急:“这丫头,来这里做什么!那冷姑娘也在!秦谱名怎么也一起来了!” 对于小玫和孟宛龙的关系,枫落也有过猜疑,所以有心留意孟宛龙看见小玫时的脸色。只见孟宛龙看似淡然,眉宇间却藏不住惊慌,枫落心想:“果然不假,他俩有过节,而且这孟宛龙还怕老妖婆!”可笑,他堂堂血天宗宗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而孟宛龙,稍稍定了定神,又狐疑起来:“枫落口口声声,说是请来了一个老前辈。可这两个姑娘还有秦谱名,自己都是认得,哪有什么前辈可言?” 小玫也瞧出孟宛龙疑惑,只怕待会儿出了差池,便应声道:“枫落小儿,我倒是该谢谢你了!大胆孟宛龙,你让我找得好苦!” 孟宛龙愕然,心说小玫是要疯吧,怎么跟自己这么没大没小的?但猛然又开了窍,暗道不对,枫落的口气不像有假,小玫向来鬼精灵,想必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枫落骗得团团转。想到这里,孟宛龙干脆应合起来:“原来是道友大驾,失迎失迎!”说着话,竟然一揖到底,礼节夸张。 这下,不光枫落惊讶,另外两个道人更是惶恐不安,争相施礼,模样滑稽。枫落眉头微皱,轻轻干咳,那两个道人才自知失态,忙直起腰。 “不对啊,难道玄一掌门和三言道人,会是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家伙?”小玫满腹疑虑,可她从没见过玄一和三言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孟宛龙也不吭声,只是颔首站着,模样稍显萎靡。从他的眼睛里,小玫还看到了一丝陌生的迷惘。这个四仙会,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欢迎来“诀侠路吧”或qq群(344673504)向书生将提出批评建议,谢啦!!! 第九十章 茅塞顿开 等小玫几人所乘的石柱,“嘭”地搁浅在岛上。枫落这才发现,不见了鬼稚五老和一祯。 “前辈,令郎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枫落故意试探,想看看小玫会作何反应。 从鬼稚五老出手逼退秦谱名,力毙薛昆,再到后来重创聂红枫,小玫越来越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已经视他为泰山可倚。而小玫也知道,枫落之所以对她礼数有加,也是因为鬼稚五老叫了她那声“老娘”。 鬼稚五老不明下落,小玫本就心虚,现在被枫落这么一问,脑袋立马懵了。呆呆地望着枫落,一个字也说不出。 枫落眉梢翘起,略带奇怪地审视小玫,轻声唤道:“前辈?” “闭嘴!”眼看要露馅,冷逸云急中生智,怒叱一声,接着呵斥枫落:“我家主人正调息入定,休要惊扰!怒了她老人家,要你们血天宗片甲不留!” 换成平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枫落也不会甘愿受这种气。可现在,实在容不得他造次。 “忍,一定要忍!马上就要和太清观决一雌雄,小不忍,乱大谋!”枫落强自忍耐,好半天面无神色,最后终于开怀一笑,说:“枫落莽撞了,还望前辈见谅。” 小玫庆幸,多亏了冷逸云圆场,那自己不妨将错就错,仍旧死盯着枫落。 枫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尽快安顿了小玫,便道:“这样吧,前辈您先在这‘金灵福地’下榻,五仙会时,再将您老奉为上宾。” 小玫见机,立马把迷散的目光聚了回来,不容反驳地说:“下榻可以,不过,要让这孟宛龙住在隔壁。” 枫落为难了:“这恐怕不行,金灵福地所有居室都相去甚远……” “那你自己想办法!拔了山,填了湖,也得把事儿办妥!”小玫把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样子。 “好好好,不过前辈,看在我的薄面,您暂且别和闲尘居士算旧账。五仙会吉事当前,可别冲了喜气。”枫落之所以拉拢小玫,就是想借她之手,对付孟宛龙等一干太清观的人。但是,出于某些算计,现在还不能让小玫和孟宛龙相争。 “这事好说,”小玫说,“这笔账早晚要算,迟几天无妨。带路,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住处。” 枫落应声,对孟宛龙施礼相邀,随后摆手要另外两个道人退下。 但是,孟宛龙刚要走,却突然扭头问其中一个道人说:“掌门师兄,你去哪?” 所有人等呆立原地,只有枫落微有慌张,说:“居士真爱说笑,咱们快走吧,别让前辈等急了。” “不急!你让他说,怎么回事?”小玫打一开始就觉得蹊跷,现在枫落是欲盖弥彰,不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枫落只好缄口,孟宛龙一头雾水的样子,看了看枫落,又看了看那个被他称作“掌门师兄”的道人。 那道人见躲不过,干巴巴地笑了笑,说:“师弟,师兄身体抱恙,先去歇着了。既然人家指名道姓要你做邻,就快些去吧,别坏了礼数。” “是,师兄有命,玄徽这就去了。”孟宛龙认认真真地应声施礼,龙行虎步朝小玫走去。 小玫愈发觉得怪异,不光是他,冷逸云和秦谱名也难以相信:孟宛龙从来都是行事不三不四,为人不伦不类,现在怎么规矩起来了?小玫一度以为,这个孟宛龙是假扮的,但回想刚才他帮着自己圆谎,又觉得十分亲切。而且,当孟宛龙走到小玫身边的时候,还递来个狡黠的眼色,显然不会有假。 “前辈,请吧!”枫落轻轻吁了口气,走在小玫身边,给众人引路。 一行人离了岛,朝瀑布下面的浅湖中走去。枫落当先,涉足水中,鞋子只能浅浅地踩下,离湖底数尺之远。小玫本来还以为是枫落有什么独到的技艺,但等她试着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能浮在水面,难怪先前连石柱都不会沉下。 枫落边走边说:“前辈,我这‘金灵福地’,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处溶洞。本来,任我想破大天也猜不到,里面会是这番盛景,多亏了张堂主啊!张堂主他擅勘地理,认定这里头大有玄机。我们几人,来回摸索,总算找到了那个至宝!”说着,枫落抬手往山尖指去,顺着仰望,恰又能看见那颗浸在瀑布源头,熠熠闪亮的明珠。 “前辈,那叫‘金灵石’,富蕴金元力。金生养水,才生发出如此清澈的瀑布。水中散布元力,因而能托起重物,就连里头的活鱼,长久以来经元力孕育,也不再是凡种。”枫落似乎是毫无遮拦,把所有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小玫几度差点就松懈了提防,心想这个血天宗宗主,怎么看上去如此健谈,毫无杀伐戾气? 不多时,几人踩着浅湖,到了瀑布下面。枫落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瀑布里。“扑通”一声,从外面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一个轮廓。 小玫正犹豫该怎么跟进去,枫落突然又把头撞了出来,溅起的水珠,洒落小玫满身。 “前辈,进来吧,这水不湿衣裳!”枫落乐呵呵地说完,缩回脑袋,在瀑布另一头等着。小玫惊觉的确如此:无论是自己踩了水的鞋子,还是刚刚沾了水的衣裙,居然都没有挂上半滴水珠,反而更加干爽。 她心想,瀑布自山顶落下,照常理,该有着无穷劲道。怕被压倒,便用元力护在身上,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朝前猛扑。却不料,被这瀑布冲击,毫无压迫感,还送来缕缕清凉,卷走了全身的疲惫。 “看吧,这里的屋舍,随便挑一处!” 枫落的话,小玫完全没去听,眼前的一切,早已令她眼花缭乱。这藏于瀑布之后的暗窟里,借着金灵石投射下的强光,有如白昼。除了瀑布这边,另外三面都是笔直的山壁,嵌有各式玉石玛瑙,剔透着五光十色。窟中八座石塔耸起,各据一方,每座足有十丈高,余下的地方倒还算平坦。石塔顶端,分别搭建屋舍,琉璃闪耀,金碧辉煌。 “那里,是打算备给玄一掌门的,那里,是打算备给三言道人的。不过,只要前辈您喜欢,都先随您的心意。”从小玫的神色上看,枫落知道她很是喜欢这里,更是觉得不难拉拢。 小玫想着,这么好的去处,不住白不住,先落下脚,慢慢弄清这枫落在搞什么名堂。挑来拣去,相中了左手边的一座石塔,说:“就那儿了!看起来房间不小,让孟宛龙住在外间就行。” 枫落很是好说话,满口答应:“就按前辈您的意思来,只要别和居士动气,怎么都好!住处里有安排的侍女,尽管吩咐她们便是,前辈快去歇下吧,枫落告退。” 小玫诧异,难道这枫落真就如此放心,刚把她安顿好了就安然走人?不过,她正巴不得枫落快走,好问问孟宛龙就里,便道:“有劳了,你先退下吧。” “是!”枫落手一拱,扭头穿瀑布离去。隔着水流,隐约能看见他越走越远,直到没了人影。 “姐,”冷逸云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能畅所欲言,“就他这么傻,能是血天宗宗主?” 小玫跟她一样糊涂,眼睛瞅向孟宛龙和秦谱名。只见孟宛龙依旧是那样浑浑噩噩,无精打采,而秦谱名苦着脸,哭笑不得。 “你俩这是怎么了?”小玫问道。 “没怎么啊。”孟宛龙疲倦地说。那瀑布,能消除经过之人的疲乏,却不知怎地,没能让孟宛龙振作半点精神。 “我算是明白了,这个枫落,真够阴险。”秦谱名说着,走到了孟宛龙身后,抬手催动元力,在孟宛龙天灵盖上用力拍下。 “住手!”小玫和冷逸云想阻拦,可秦谱名另一条胳膊缠住孟宛龙,兔起鹘落,后跃数丈,运有元力的手已经打在孟宛龙头顶。 中掌的瞬间,孟宛龙眼皮上翻,目珠充血突出,似要爆开,看得小玫心惊肉跳。接着,孟宛龙就闭上了眼,身子瘫软下去,任由秦谱名扶着。 “你……你杀了我三爷爷,老娘跟你拼了!”小玫叫喊着就要动手,冷逸云惶然无措,不知该帮还是该拦。 “姑娘别慌!”秦谱名喊了声,又翻掌在孟宛龙背上连拍三下。孟宛龙身子一阵哆嗦,打嘴里呕出大口大口的污血,咳喘不止。 小玫站住脚,错愕不已,秦谱名摇头叹气道:“高明,高明!这老东西,让人迷了心智了!” “迷了心智?”小玫重复着秦谱名的话,回头想想,眼前的三爷爷确实很可疑。 秦谱名不无钦佩地说:“也亏了他修为厉害,还能认得你。刚才那个草包道人,分明不是玄一,可你三爷爷却错认了。真怪,枫落他为什么要找人假扮玄一和三言道人?” 秦谱名一语中的,小玫闻言,开始从头到尾思索整件事。 首先,他们几个闯进血天宗,没碰上任何杂兵喽啰,而是直接遇上青龙堂堂主聂红枫。接着,连枫落也亲自赶到,甚至还来了白虎堂堂主张君夜。这些都说明,鬼稚五老强撕诀壁的时候,血天宗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其次,张君夜曾说,枫落应该在喝酒。换言之,枫落正与孟宛龙还有两个假道人喝酒,知道有人闯入,才离席来看。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安排那两个假道人躲起来,才会被小玫他们撞上。 还有,枫落极力想要拉拢小玫,对小玫几人百般容忍,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所谓趋利避害,后者不用多讲,无非是不想招惹不知底细的小玫还有鬼稚五老,而前者,到底有什么暴利可图?对付孟宛龙?不像,孟宛龙看起来早就被制服。那就说明,血天宗正面临大敌,这个大敌,定与孟宛龙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把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小玫心里茅塞顿开。不日之内,血天宗准备与太清观交锋,这四仙会,抑或是五仙会,毋庸置疑是一场阴谋。他们刚刚撞破的酒席,错不了,绝对就是预演。被迷心智的孟宛龙,似乎也是一颗棋子,唯一不明朗的,是那个三言道人,究竟又会站在哪一边?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九十一章 真相大白 太清观中,风摆枝桠,萧萧瑟瑟。三清大殿前的院落,黑压压地,站满了玄、清、虚三代弟子。人头攒动,千人有余,里外数不清围了多少圈,都是清一色的玄丝冠帽袍衫。唯独正当中,玄一身着黄袍,一手持拂尘,另一只手后负而立,抬首望天,叹息不止。 浓厚的空气滞涩着,让人憋闷得透不过气。万籁俱寂,连风声也怯怯地不敢聒噪。偶尔扫落几片残叶,也只是悄悄卷离院子,避开众人。 “清衍。”玄一轻声唤道。清衍闻言,大步出列,躬身作揖,恭敬地称一声“掌门师尊”。 玄一也不看他,仍是凝望天空,淡淡地说:“吩咐弟子,把诀壁撤了去……咱们走!” “谨遵掌门师尊法旨!”清衍应声毕,猛抬头,目露精光。单脚就地轻点,下一刻,身子已经立于数丈之高。 “太清门徒,听我号令!大启诀壁,冯虚御风!” 两句喊过,太清观上空,玄冥本是万里晴好,却骤然幻化出缤纷霞光。须臾之间,就在玄一目光一直注视的那一点,霞光渐渐瓦解,露出真正的湛蓝天色。 清衍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穿过诀壁的缺口,消失在无际苍穹。紧接着,上千弟子不令而行,似是争先恐后紧追直上,细看方觉井井有条,每次都由十名弟子并排,鱼贯而出。 “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众弟子摩肩擦踵,人流好似滔滔江水,自平地奔腾而起,穿过诀壁,一泻万里。弟子修为各不相同,五行相异,划过的光亮自然也是斑驳五彩。星汉灿烂,莫过如是,一时之间,令人目不暇接。 先是清字辈弟子,接着是少许虚字辈徒孙,间或穿插几个玄字辈长老高人,调度秩序。终于,当其余人等都走干净了,玄一身边,只剩下八卦阵八方阵主。 玄一点头示意,说:“众位师弟,请了!” 八方阵主一同拜礼,齐说:“掌门师兄慈悲,太清无量!” 万丈华光啸出,玄一长飞天外。紧随其后,是八道各色豪光,纠缠着围绕玄一,齐头并进。这九名老道,后发先至,转眼的工夫,就从最末端,赶超在了打头的清衍旁侧。 清衍瞧见玄一等人,颔首致意,慢了下来。后面的众弟子,也跟着放慢了速度,边行进边结成阵势。不多时,八卦阵大致就绪,玄一将拂尘当空轻扬,八方阵主了然于心,各自归位。 八卦阵,每一方整整一百二十八名弟子。连同八方阵主,以及阵中施展八卦诀的两人,合计一千零三十四人。照常理,这一千零三十四人不得有任何变更,稍有差池,便会让整个八卦阵失了平衡。但今日的阵势里,有三人被替换了,分别是震位的清觉,兑位的清元,还有离位的清远。他们三个,此刻正与启蛮一起,待在太清观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从刚刚听到消息,不许他参与此次八卦阵,清远就变得狂躁不安。无论是看见谁,都带着深深的怨愤,说起话来也是字句呛火。再等看见众师兄弟和师侄飞离太清观,清远更是心急如焚,几次差点就要飞身追上,幸好清觉和清元在两边拉着。 清远嗷嗷大喊:“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想救玄徽师叔啊!风头都让人出尽了,咱们在这儿当缩头乌龟!” “清远你住口!掌门师尊的安排,容不得你不听!”清觉呵斥着,但他心里,也很是不悦。 清元沉不住气了,道:“启蛮师弟,你就快跟我们说吧,到底为什么把我们仨留下?” 启蛮摇头不语,默然望着陆续离去的众人。直到玄一和八方阵主也离开太清观,才算松了一口气,说:“时候到了,师父交代让咱们快些,别误了事。” 清远不耐烦地催促道:“那就快说啊,师父到底让咱们干什么?” 启蛮看了看自己这三位师兄,每每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久,才说:“内奸就在咱们里头,是时候揪出来了。我看,还是别伤了和气,自己招认吧。” 听到这话,清觉、清元、清远神情各异,或是惊恐或者震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清觉嘴角抽动着,半晌才说:“启蛮师弟,都这时候,就别说笑了……” 一旁的清远也跟着帮腔:“就是,你这师弟我不喜欢,才刚来没几天,怎么就找上我们麻烦了!” “说笑?师兄,看来你是不记得了,服下‘摄魂符’之后,自己都说了什么。”这些事,启蛮很是不想提起,却又不得不说出来。 清元尴尬地说:“师弟,那天我醉了,清觉师兄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起了三言道人,似乎是和血天宗有什么勾当。”启蛮说。 “血口喷人!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三言道人!”清觉怒不可遏,气得浑身打哆嗦。 启蛮坚决地说:“不管记不记得,说了就是说了!” “好啊……我看,你才是内奸!我先宰了你!”清觉吼着,朝启蛮扑了过来。 白光闪动,清元出其不意地护在启蛮身前,震退清觉。 清觉寒了心,木然道:“师弟,你千万别听他胡言,我怎么会做对不起师尊的事!” 清元满面悲怆,痛心疾首地说:“师兄,咱们几年的手足情义,我自然打心底里想相信你。可启蛮师弟深得师尊信赖,既然他说你是内奸,我不能不信啊!再者,启蛮师弟被准许修习八卦诀,还位列清字辈弟子,你敢说自己不嫉妒?” 清觉哑口无言,没错,自己的的确确妒火缠身,每次看见启蛮,就觉得十分厌恶。不由自主地,心里总会萌生种种念头,想把启蛮排挤出去,或者打压得一文不名。可启蛮偏偏平步青云,出彩的事接二连三,更是让清觉寝食难安。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师兄,你走好!”清元说着,两手引动白芒,作势要攻向清觉。可就在这时,从他耳根后面,传来启蛮的声音:“清元师兄,我可从没说过,清觉师兄就是内奸啊。”听来凄凉不已,带着深深的同情。 清元怔住了,元力顿时紊乱,脸色涨红起来。许久,才勉力做笑,说:“师弟,事已至此,还用得着再说吗?咱们快照师父的吩咐,尽快了断了吧。” 启蛮点头道:“不错,是该尽快了断。但要了断的,可绝不是清觉师兄,而是你啊!” 一时间,清觉和清远都盯紧了清元。清元再也笑不出来了,铁青着脸,道:“师弟,话不能乱说啊。那次我虽然醉了,可清衍师兄没醉!咱们快追上去,找他对质!”说着,迈步要走。 “慢着!”清觉喝止住了清元,说:“师弟,真金不怕火炼,何必着急要走?暂且听听启蛮师弟还有什么话要说。” 清元迟疑着,最终还是回过身,威吓道:“那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诬赖我!” 启蛮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晚上,‘鼠百变’肖夜毙命。清衍师兄告诉我,内奸肯定心虚,会忍不住探听虚实。谁第一个来找我,八成就是内奸。” “我哪是第一个!我去你房间,是因为看见清觉在你门口,他是内奸才对!”清元叫嚷着,但他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就是恼羞成怒。 启蛮摇头说:“清觉师兄不是第一个,在他之前,虚渺也来过我房外,只是,他也不是第一个!清元师兄,你可比他们更捷足先登啊!” 清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地说:“证据!你拿出证据来!” 启蛮怒目戟指,喝道:“你要的证据,就是你衣服上的香味!” 清元目瞪口呆,良久,放声狂笑:“香味?我就是喜欢擦脂抹粉,能怎么样?这就是所谓的证据?我不服!” “还记得,我问你闻见香味没,你告诉我是栀子吗?那香气,根本不是栀子,是夜来香的味道!”启蛮斩钉截铁地说着,清元顿时哑了笑声。 “夜来香?好吧,就算是夜来香,又能证明什么?”清元强装镇定,但眼中的疑虑早就出卖了他。 “我怕冤枉了你,就找遍了整个太清观。但是这夜来香,只在我住的房间外头,长着唯一的一株!清元师兄你好可怕,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窗子外面趴了一整夜!”启蛮说出来的时候,脊梁骨还是丝丝阴冷,似乎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夜晚,清元是怎样带着一脸的阴森的笑意,阴魂不散地趴在窗边竖耳窃听。 清元有如五雷轰顶,惶然一个趔趄,圆睁两眼,呆滞地看着启蛮。 “清元,真的是你?”清觉越想越震惊,越想越愤怒,上去扯住了清元,厉声叱问。 清元不答,只是冷冷地说:“启蛮师弟,想不到你看似憨傻,实则深藏不露啊!” “你多心了,”启蛮说,“我想的东西,都是些最肤浅的。反倒是师兄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清衍师兄早就看穿了,你那个‘摄魂符’,分明是迷惑人的东西。说吧,‘摄魂符’是哪来的?血天宗,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九十二章 疾风骤雨 “我不信!”清元还没答话,倒是清远吵嚷了起来:“你信口雌黄,敢跟我去找师父理论吗!” 启蛮道:“师兄,今天留下你们仨,就是师父的意思。他怕打草惊蛇,就让你们都留下,免得内……免得清元师兄起疑。” “凭啥啊!什么夜来香,什么栀子,狗屁花花草草的,这些就能说清元师兄是坏人?”清远咆哮如雷,激愤地推搡着启蛮。这憨道人愣头愣脑,脾气又极差,两手催动火元力,猛打在启蛮双肩肩头。启蛮不及防备,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院墙上。劲道之大,几尺厚的院墙轰然破裂,启蛮从破洞处跌了出去。 “放肆!”清觉呵斥着,抬手震出一道雷光,朝清远打了过来。他这一下,本来只想威慑清远,不料,清远不挡不避,迎面硬生生受下了清觉这招。雷光在清远胸口上二度炸裂,好端端的道袍,在胸前焦糊。清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口浓血呕了出来,渗红了身前大片的地砖。 清觉又惊又恼,拿手指着清远,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这蠢货,怎么不躲!” 清远缓了好久的喘息,才艰难地说:“清觉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干什么要打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他是叛徒,是败类!”清觉义正言辞地责骂着,侧目怒视清元。清元只是冷笑,只字不言。 清远哑口良许,黯然道:“师兄你怎么了?难不成你都忘了,这十几年,咱们师兄弟是怎么过来的?” 清觉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以前归以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和这种人当师兄弟,是我清觉的耻辱!” 清远还想争辩,可清元却摇头道:“不用再争了,他说的对,过去的事,还提起来做什么?不过清觉,你也别自命清高!我走到今天这步,无非也是因为一个‘妒’字。咱俩不过一步之遥,指不定哪天,别人也会以你为耻!”说完,放声大笑,看着清觉的眼神,也是充满了不屑。 突然,凭空窜出大团火球,滚向清元。清元骇然失色,两手催动元力遮拦。他本以为,这只不过是诀法衍生出的火焰,不料,火球之中竟探出一条胳膊,揎拳拢袖,重重打来。 清元不及防备,炙热的拳头轰击在他脸上,颧骨破碎,面颊塌了下去。 “好小子,你有种!”清元低吼着,杀意凛凛地瞪着那团仍在烈烈燃烧的火球。 “蠢货,不要命了!”清觉回过神,忙冲了过去,带动狂风,想把清远身上的火吹散。可置身烈焰之下的清远,却偏偏退避着,不让清觉靠近。 清觉急得猛跺脚,喊道:“胡闹,师尊千叮万嘱不许你用这诀法,你敢抗命!” “师兄!”火球中,传出清远的声音,一听便知,他正承受着火舌舔舐的痛楚。可即便如此,还是能清清楚楚地说:“你们俩都忘了,都糊涂了!我今天,要把你们全都打醒!”话毕,朝清觉扑了过来。 清觉心里一惊,根本不敢应招,只顾着避让锋芒。清元更是捂着脸上的伤处,敢怒不敢言,远远躲开几十步远。 “别走,让我打醒你!”清远叫喊着,清觉逃得满头大汗,最后甚至不得不施展冯虚御风,躲去天上。清远不依不挠,跟着飞身而起,紧追不舍。他俩一转眼就走远,只剩下清元,还有刚刚钻回院中的启蛮。 “碍手碍脚的都走了,启蛮师弟,咱们总算能坦诚相待了。”清元说着,迈步走来。 启蛮苦笑道:“师兄,我对你向来都是坦诚,你怎么能……”话没说完,就在他眼前,清元消失进了一片白芒之中。启蛮心惊,这与苏钦宇的“云体风身”简直一模一样,怎么清元也会! “敢愣神!”正在启蛮刚刚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背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下。清元落下脚,看着往前踉跄的启蛮,说:“还以为,这个能让师父破例的师弟,会是个什么样的高手。难不成,就是这么个窝囊废?” 启蛮站住脚,慢慢转过身,说:“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师父说了,只要你悔改,既往不咎。” “悔改?既往不咎?”清元拿手括着耳廓,故作惊讶地说:“我没听错吧,这种事,还能有回头路?” 启蛮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听清元冷漠道:“我从一开始,就从没想过要回头!你一个外人,为什么比我这辛辛苦苦十多年的更受器重?这太清观上下,个个都把八卦诀当宝贝。不给我?行啊,那我就强取豪夺!” 对于这种修诀的贪念,启蛮最是不解,苦口婆心劝道:“师父说了,资质不够,修炼八卦诀有害无利,你又何苦执着这些上等诀法?我爷爷也说,好高骛远,会被诀法反噬,可不得了啊!” 清元嗤之以鼻,说:“少跟我摆那些大道理!你爷爷算个什么东西,我想要的,就得是我的!” “师兄,”启蛮的声音陡然降了温,“这话,请你收回去。” 清元就觉得,寒意飘进耳朵,一路凉飕飕地透彻了心扉。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怎么在意,依旧蛮横地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再说一遍,你爷爷算个……” 清元的嘴巴,被死死捂紧了。启蛮不知使的什么法子,从十步以外转眼站在了清元身前,抬手封住清元嘴巴。 “就算你做了那些事,我心里还是拿你当师兄。可你要是敢对我爷爷,有半句不敬……”后面的话,启蛮就没再说下去,慢慢挪开了手,凝视清元。 “启蛮师弟,”清元淡然地说,“你爷爷,算个什么东西!” 白芒明灭,金刚咒随心自发,启蛮抡出迅猛的一拳。再抬头,清元早已躲在了十几步外。 清元正想发出几声嘲笑,忽然,就觉得腹部阵阵绞痛,险些站立不稳。 “不可能,我明明躲开了!”清元惊骇,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被打中的。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启蛮又逼近在他面前,拳头再次高高抡起。 清元不敢再大意,扭身往旁边躲。他脚还没着地,右腰彻底麻木,身子歪倒,滚出老远。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躲不掉!”清元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回头去找启蛮的在哪,却看见整个小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冷不丁的,一只手卡住了清元的后颈。清元这才明白过来,但为时已晚,他的脑袋,立马被从天而降的启蛮猛地摁在了地上。 “师兄!说真的,我打心里同情你。谁能一辈子不糊涂,你快收手吧!”启蛮强自压抑着怒气,怕一时冲动下手重了,会要了清元的命。可是,清元在起初的片刻震惊之后,又轻蔑地笑了,说:“我真是小看你了,可惜啊,你错过了能打赢我的机会!” 启蛮皱眉,警惕地按住清元,却听清元说:“没用了,迟了!你可还记得,我入太清观的时候,是带艺投师!”他说着话,往嘴里塞了一样东西。启蛮认了出来,这是“摄魂符”! 白光傲然冲天,晃得启蛮不由闭上了眼。瞬间,打在他身上的拳脚,便如风急雨骤,纷迭暴至。每一下,都撼动到了骨子里,脏腑中。启蛮想逃,可腿弯被摧垮,不巧跪触的地上,砖头突兀起一个棱角。膝盖磕碎,锉骨的剧痛,洗白了启蛮脑海。接着,无休止的猛击,把启蛮压趴下去,再难翻身。 末了沉沉一记践踏,正踩在启蛮后脑勺,半边脑袋震碎地砖,陷进了泥土里。 “师弟,”清元趾高气昂地叫嚣,“师兄我这招‘疾风骤雨’,滋味还算好受吗?” 启蛮的嘴里,小声咕哝着细语。清元没想到他还能出声,气急败坏地蹲下身子,揪着启蛮头发把他脑袋扯了起来,喝问道:“你小子说的什么,找死吗?” 启蛮的眼睛,被血水和泥水辣得迷离着,但仍旧斜过去瞥向清元。从他嘴里,含糊却又倔强地说着:“什么‘疾风骤雨’……差得远呢!” “去死!”清元拽着启蛮头发,又一次把他的头撞了下去。没了地砖的阻挡,松软的泥土完全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击,挤开深坑,把启蛮一直埋到脖子。清元解了气,心想启蛮就算不死,也没了犟嘴的力气。 可他没想到,再把启蛮拉起来的时候,竟被甩了一身的泥土。启蛮吐出口血痰,深吸一口气,放声喊叫:“不疼不痒!差得远呢!” 清元倍感侮辱,满脸羞恼得紫红,道:“好!好!我让你不疼不痒,我摔烂你这狗头!”说完,把启蛮高高拽起,又要往下摔。 可这一次,他手上使足了力气,启蛮却仍能高昂着头。金元力激荡,硬挺着脖子,抗拒住了清元的力道。 “欺负我孟启蛮,罢了!对我爷爷不敬,找死!”启蛮的眼中,飘散出几丝黑炎,只差一步,便是黑炎加身,所向无敌。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真不知这太清观,又会有怎样一场浩劫! 作者的话: 各位书友,想获取看书币的话,记得关注“诀侠路吧”!!!谢谢支持!!! 第九十三章 浴火垂暮 在铺天盖地的愤怒之中,启蛮越陷越深。眼看着,黑炎把他的视野填充成浓郁血色,猛然一个激灵,神志清醒了些。 不行,如若被示魂诀左右,不知要牵连多少人!但这示魂诀,一旦激发,又岂是想抑制便能抑制的?恨意依旧在肆虐,清元看出不对劲,想要撤走,却被鲤鱼打挺的启蛮,一把钳住了手腕。 启蛮另一只手,违背着他自己的遗愿,颤抖地举起。指尖萦绕黑炎,迅疾戳向清元的咽喉。清元不敢正面交锋,一掌劈在启蛮臂弯,让他手指转开势头。黑炎紧贴着清元耳朵扫过,燎尽鬓角,耳骨上也烧了个缺口。 清元牙缝里“咝咝”抽着冷气,又惊又骇。但这时,启蛮探出去的手,变指为爪,凶狠地朝清元脑后抓来。清元右手腕还被启蛮攥着,这一下,任他再怎么敏捷也躲不开。清元心里一恶,索性拼个同归于尽,不去挡启蛮抓来的手,而是以掌为刀,劈斩启蛮的脖子。 可他不知道,启蛮示魂诀已经催发至五成,虽还未到那攻可无坚不摧守可固若金汤的地步,但只凭清元这一下,却是半丝毫毛也伤不到。再过片刻,只要启蛮的手触到清元,立时就能结果他的性命。清元兀自不觉,还盼着能先一步杀了启蛮,然后脱身。 正在此刻,两人所立之地,红彤彤一片火热。当头落下的大团火球,在启蛮和清元之间炸裂。即便是有着五成示魂诀护体的启蛮,也被远远撞开。甚至在这火球的冲撞过后,黑炎畏缩了势头,被启蛮趁机镇压了下去。 只见院子当中,火球里甩出一人,竟然是灰头土脸的清觉。清觉气喘吁吁,身上数不清到底多少烧疤,对那火球怒目而视。不必问,里面定然是不知为何狂怒起来的清远。 启蛮忙着与示魂诀抗争,顾不上旁事。清远对他似乎也没有敌意,只是带着满身炽盛的火焰,一步步逼近清元。 “小子,你够狠!”清元像是放弃了抵抗,呆呆站着,引颈受戮。 火光夺目,掩盖了清远的身形样貌。但就听见沉闷地一声响,火球突然矮了下去,传出清远有气无力的声音:“师兄,你再想不起来,我可就得罪了!” “你这蠢货,要我想起什么!”清元叫喊着,但那火球不容分说伏地掠过,朝他撞了过去。清元本能地交臂自保,火球到了他脚下,戛然上冲,只在清元胳膊上擦了一下,便又高攀云端。可就是这轻轻擦出的灼烧,已经让清元皮焦肉烂,痛入骨髓。 那火球,飘散着火舌,划出长长的痕迹。仿佛朱雀舞动,冲破云霄,重云尽透。如同散开了黄昏薄暮,映得天上地下火红无际。恍惚间,那是从朝气蓬勃,到日之方中,周转过一整天的太阳,最后垂暮之时,闪烁出的最后一缕光泽。 抬首望天,启蛮只是惊叹,可清觉、清元却显然有几分骇畏,两人异口同声喃喃道:“浴火诀!” 云间,最赤红的的地方,陡然一串尖啸,摔碎在地上,细密地刺着启蛮的耳膜。翻涌的火烧云后,腾挪,辗转,展翅,摆尾,凤凰行迹,若隐若现。 飞禽之主,百鸟之王,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无彩色,高六尺许,是为凤凰。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其性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鸣如笙箫,音如钟鼓,即即足足,悦耳动听。 相传,凤凰乃善之使,负担人世恩仇怨恨。世人纷争不休,罪孽累累,五百年后,凤凰褪了火羽,哑了仙音,变得老迈颓靡。这时,此鸟便会投身烈焰之中,带走一切恶果,连同自身肉体,焚为灰烬…… 穿云而出,火球已然悄悄化作凤凰模样,拢了两翼,扑落地面。 “清元!咱们真是忘了!”清觉突然大叫起来,又望着奋不顾身的凤凰,情难自已地高喊:“收手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终于想起来了,掐指算来,足足十七年了吧。 那天,清元来找清觉讨教诀法。清字辈弟子中,清觉排行第七,入观已有十一年。清元刚拜入太清观不足一年,而且带艺投师的身份,也很不受人待见。别看清觉时常板着脸,一本正经,但却是一视同仁,既不会亏了别人,也看不惯别人投机取巧。 对于清元,清觉倒是从没有过芥蒂。别人对清元爱答不理,只有他与清元谈笑风生;别人对清元来历讳莫如深,只有他毫不介意;别人不愿和清元一同修习,只有他肯点拨教诲。他这个当师兄的,甚至比那些师叔伯更让清元敬爱。 清觉、清元两人,修诀都极其卖力,只有实在疲惫的时候,才会偶尔聊些趣闻。可这次,清元刚一停手,就迫不及待地道:“师兄你听说了没,昨天晚上来了个傻子,非要拜师,撵都撵不走!” 清觉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咱们太清观名扬天下,自然少不了想来沾沾仙气的。可要是谁都能拜师,不就鱼龙混杂了。不走也没用,没那个能耐,别想踏进来半步!” 他俩正说着话,就听见由远及近有人哄闹,搅和得整个太清观不得安宁。循声看去,二十多个清字辈的道人,三五成群,围堵着一个愣头愣脑的敦实小子。 清觉怫然不悦,大踏步赶去,呵斥着:“吵什么呢!太清净地,都让你们败坏纷扰了!” “师兄!”一个道人跑了过来,说:“是昨天来的那小子,不知道用的什么伎俩,钻过诀壁偷偷溜进来了!” “休要胡言!这诀壁可是历代增补,哪能随随便便就能让人钻了?肯定是有谁进来的时候没留神,回头再收拾你们!”训完话,清觉抬头就看见了那个擅闯太清观的人。 那小子个头不高,块头却不小。两膀子力气大得惊人,往往四五个道人一起上去想把他撂倒,却总是让他一个人甩得东倒西歪。不过,就算有这么多人围追堵截,那小子脸上从没有过慌张错乱,反而笑嘻嘻地,自得其乐。 说不好怎么回事,清觉打心底里,对这小子毫无厌烦。当看到这小子又一次把三个道人推翻,清觉竟然失口叫起了好。声音喊了出去,他才觉得不该这样,重重清了清嗓子想掩饰。 清元眼明,见状微微一笑,凑过来说:“师兄,我跟你一样,也觉得这小子有趣得很!” 清觉正色道:“什么有趣!这种胡搅蛮缠的,就该乱拳打出去!” 清元撇了撇嘴,不动声色。清觉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可还是津津有味地看那小子和众道人胡闹,根本没像他说的那样,会出面驱赶。 声音越闹越大,最后招来了几个玄字辈的师叔。清觉有意想维护那个闯进来的小子,便上前禀报说:“诸位师叔,来了个想拜入太清观的,依弟子看,的确有些慧根。” 其中,有个玄明师叔动了气,责骂道:“什么慧根!清觉,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像话了?速速让开,我去赶他走!” 清觉唯唯诺诺,惭愧地退到一边。他倒不是因为被骂得难堪,而是觉得,这个小子不能当自己的师弟,实在惋惜。 这时候,有人遥遥喊道:“玄明,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像话了?” 玄明眉头一皱,颇有愠色。可等他认出了是谁说的话,就顿时尴尬起来,不敢吱声。 孟宛龙走近了,乐呵呵地摆手道:“哈哈,小玄明,你们速速让开,这事我来定夺!”等赶走了一众玄字辈的道人,孟宛龙又一把揽过清觉,说:“我瞅着,这小子是个歪才。咱们观里人人都正经八百的,闷也闷疯了!我去跟掌门师兄商量商量,留了他怎么样?” “师叔抉择,弟子不敢评说!”清觉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孟宛龙“嘁”了声,说:“最烦你这不坦率!行了,你俩快去招呼吧!”撂下话,他自己大摇大摆奔玄一的住处去了。 听了孟宛龙的话,玄一抚髯道:“难得啊,师弟你也会有相中的人。” 孟宛龙笑道:“我就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那股子横气。师兄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反出太清观,杀上皇宫内院,说是你派我来的!” “胡闹!”玄一瞪了孟宛龙一眼,又说:“我也想快瞧瞧,这个新弟子的模样!” 孟宛龙觍着脸说:“答应了?这可不是我逼你的!”这话,招来玄一重重一掌,还不许他用药,以致卧床半月才养好。 见到那个小子,玄一看出他虽然有些倔气,但绝对是心无城府,单纯率真。玄一很是喜欢,当即将他收入自己门下,要定道号。 可那小子却抢着说:“不用师父费心,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叫清元,火元力的元!” 玄一犯了难,瞅着旁边的清元说:“你这个师兄已经叫清元了,咱们换一个吧?” 谁料,这小子死活不依,哭爹喊娘,非得让清元让给他。玄一无奈,只好说:“咱们这样,换字不换音。冤、元、远、怨,平上去入四声。冤、怨二字不宜,元字占了,那你就叫清远吧!” 这小子挠着脑袋,思量了好久,最后勉强答应了:“那行,我先这么用着。等清元师兄死了,或是被撵走了,我还要叫清元……” “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清元又好气又好笑,清觉则故意吓唬着:“别想得太美了,要是你没本事,第一个撵走的就是你!” 清远咧嘴乐了,说:“我哪会没本事!我爹在世的时候,把‘浴火诀’教给我了!”他这话,让玄一也吓了一跳,更别提清觉、清元是怎么一副震撼的神色。 凤凰来仪,翩然自九天降世。唳声之中,沾染了难言的苦楚凄怆。那烈焰,誓要席卷所有罪孽。永生的,只会是原本最质朴的存在。一抹红艳,久久凝结,拉长了尚存污浊的印记,腥秽如血。 作者的话: 凤凰是中华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其实是不会浴火重生的。郭沫若先生在其诗集《女神》,《凤凰涅盘》一篇中,首次将凤凰与不死鸟合二为一,借喻当时处于变革重生风口浪尖的中国。 九十三章《浴火垂暮》,引用的是传统文化的观点及郭沫若先生的诗文。所以有了“浴火诀”一说,特此解释。 第九十四章 情谊酒 木鱼清磬,振醒尘寰,法器齐奏,叮当清脆。千余弟子庄严肃穆,微瞑双眼,虔心正意,太清观课事堂中,一片朗朗吟诵之声。 今日清、虚两辈弟子的早课,由玄明来带。玄明面北盘坐,调息入定。可当一切按部就班之时,稍一留神,就听见了响亮的鼾声。他心里顿时来了火气,急忙高声诵上几句,想平心静气。可那鼾声着实扎耳,不一会儿,玄明就再难容忍,猛睁眼,厉声喝问:“是哪个腌臜玩意,给我出来!” 他这么一喊,满堂吟诵声很快小了下去,众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没人承认,玄明站起身来,怒目扫视,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敦实道人的身上。这道人偏着脑袋,睡得正香,冠帽歪颓,挂在耳朵上才没有掉下来。长长的哈喇子吊在腮边,不时滴落进半袒的前襟,顺着胸脯淌下去。那恼人的鼾声,也正是随着他身子起伏,从鼻腔里鼓出来的。 玄明火冒三丈,指着那尚在熟睡的道人叱责:“清远!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呼噜噜的打鼾,玄明立时涨红了老脸,怪罪起了清远身边的弟子:“蠢材,怎么都愣着!快,给我抽醒他!” 被骂了的弟子连忙点头,使劲摇晃着清远。这么一摇,清远猛地睁开了惺忪睡眼,搓了两下,装模作样地大声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狗!天地之间,其犹什么什么乎!”诵了三句,错了三句,满堂哄然大笑,玄明脸色更是难看。 “师叔不仁,以你清远为狗!”玄明说完,一路挤了过去,揪起清远的耳朵就往课事堂外头拽。 清远嗷嗷叫喊:“师叔轻点,疼疼疼!” 玄明哼了声,说:“嫌疼?今天就把你逐出太清观,省得你受疼!” 听到这话,众弟子中跑出两人,拦路拜倒在了玄明面前,求玄明开恩。玄明冷声道:“清觉、清元,你们两个,也想和他一起卷铺盖下山吗!” 清觉忙说:“弟子不敢!只是清远师弟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没学好……” “什么初来乍到!早课的时候睡觉,亵渎三清神尊,这种过错岂能纵容!你们两个让开,今天我非把他扔出去不可!”玄明说完,硬要从两人中间过去。 清元见不能耽搁,便壮着胆子说:“清远固然有错,师叔也离铸成大错不远了!” 玄明愣了一下,问道:“那你说说,我又错在哪了?” 清元见事已至此,就一口气说了下去:“师叔您知道,清远师弟,可是掌门师尊亲自收入门下,定过道号的弟子。您自作主张把他赶下山,岂不是薄了掌门师尊的脸面!日后若是掌门师尊追究起来,只怕有损您们师门情谊,还望师叔三思啊。” “这个……”玄明不无疑虑,一时也不敢草率。可他揪着清远耳朵的手刚刚松了些力气,清远就趁机挣脱,喊了句“老东西手真贼”,扭头就跑。 清觉、清元煞白了脸,他俩都心知肚明,这下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了。玄明已是气得满脸铁青,瞪着飞奔而去的清远,施展冯虚御风追了上去。气恼之下,也顾不得玄一会不会怪罪,掌引白芒,打向清远后背。 清远挨了这掌,眼前蓦然一黑,朝前扑倒。玄明压低身子,见清远还挣扎着要起来,就一脚他住他脖子,喝道:“无法无天,要这副臭皮囊何用!不如早早了结恶果!” 清远吓坏了,扯着脖子朝玄字辈师叔伯们做早课的大殿喊道:“师父救命!你这混蛋师弟要杀我!” “叫啊!我太清观玄字辈中,哪位早课时,不是潜心不问外物?你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哎哟!”玄明正说着,有人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个耳光。 “谁找死!”玄明抬头就骂,却见孟宛龙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道:“谁说没人了,我这不是来了吗?”玄明心里别提有多悔恨,自己怎么把这个爱管闲事的给忘了! “玄徽师兄,”玄明压着怒火说,“因为这个清远,你处处跟我过不去。今天可是他犯错在先,我不过是清理门户。” 孟宛龙讪笑道:“他犯错我没看见,我就看见你要行凶了!小玄明,让你带早课,你就是这么带的?” 玄明怒不可遏地大吼:“玄徽!我敬你一声师兄,你可别欺人太甚!咱们去找掌门师兄理论,看他怎么说!” “不用找了,我这不来了吗?”说着话,玄一引着几名玄字辈道人,款款而来。 玄明迎上去要告知,玄一摇头道:“不必多言。清远,责令你挑水七日,玄明,责令你抄录《道德经》三十卷。” 玄明不服气,说:“掌门师兄,我不过是秉公断事,为何也要受罚!” 玄一道:“抄录经卷,无外乎一种修行,是赏是罚,皆由心生。对了,玄徽,你也去抄录三十卷吧。” “行啊,谢过掌门师兄!”孟宛龙如蒙恩典,拜谢完就走了。玄明心里嘟囔,真是个疯子,这也高兴! 三十卷《道德经》,足足花去玄明半个月的工夫才算抄录完。自此,玄明对清觉、清元、清远三人便记恨于心,每天都想着该怎么赶他们三个走。可偏偏有那个孟宛龙,处处和玄明过不去,玄明打又打不过他,说理他又不听,好生气闷。天长日久,玄明巴不得清觉他们三个暴毙才好。 暴毙!玄明先是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等狠下心来,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法子。 打定了这个主意,玄明就开始着手准备。似是天要助他,一个久未蒙面的朋友,送信炫耀说自己得来了一只鸩鸟。玄明喜出望外,向其讨要得来鸩血、鸩羽,捣碎调匀掺在酒中,吩咐弟子,把清觉他们三人叫来。 玄明坐在屋中,算计着待会如何劝酒,又如何善后。他正想得出神,“咣当”一声,门被猛地踹开。清远大摇大摆进屋,说:“老东西,又有什么事!” 玄明脸一沉,又强装慈眉善目,说:“几位师侄,自你们入观以来,我这做师叔的苛刻了些。想想实在不该,就备了一杯情谊酒,咱们喝过之后,往日的不快就忘了吧!” 清觉紧跟进屋,听见这话,喜道:“师叔您怎么这么说!您的鞭策之恩,怎么能是不快呢!” 这下清远不好意思了,难为情地说:“老东……不不,师叔啊,您还真是个好人!咱们快喝了情谊酒,先干为敬!”说完话,摸过桌上的一个杯子就要喝。 “慢!”玄明拦住了他,说:“师叔我脾胃不适,要喝温酒。这杯是我温好的,清远你喝这个。”说着,讨回了清远手中那杯,递上了另一杯掺了毒的。 清觉没用礼让,也拿起一杯。可是,最后进门的清元,却留了个心眼。打一开始,听说玄明要请他们去喝酒,清元就觉得不对。再看见玄明换了清远的酒杯,清元就更加觉得可疑。仔细看去,似乎玄明的那杯酒较为清澈,而分给他们仨的,杯中稍显浑浊。 “等等,”清元拦住了要喝酒的几人,“玄明师叔,我这几日脾胃也不太好。恕我斗胆,您那杯酒给我喝吧,我把这杯给您温一下。”话毕,又对清远说:“师弟你火诀娴熟,温这杯酒不是难事吧?” “师兄你又小瞧我,看着!”清远弹指飞出一星火光,正打进清元托着的酒杯里。杯中腾起一团靛蓝火焰,接着,浓郁的酒香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师叔,请用!”清元两手捧着酒杯,恭敬地呈给玄明。玄明慌了神,呆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玄明迟迟不接,清元料想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便低声问道:“师叔为何不敢接?莫非……这酒中掺了不干净的东西?” 玄明手一哆嗦,把清元捧着的酒杯打翻。洒出的酒水沾在桌角上,“嘶嘶”蚀出个缺口。 “有毒!”清觉、清远惊叫,把各自手中的酒杯扔掉。果然,酒水流过的地方,但凡木头,都腐烂下去。 见事情败露,玄明立马现出凶相,恶狠狠地说:“一不做二不休,你们三个,今天谁都别想走!” 作者的话: 木鱼,佛道两家通用法器。多数朋友会以为,木鱼是起源佛家,但书生将更倾向于木鱼起源道教一说。因为依据典籍来看,起源佛家只说并无太多根据,相反,晋朝便有道教木鱼的记载。浅谈于此,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参看马承玉先生《木鱼源于道教考》。 第九十五章 天地不仁 玄明修为,在玄字辈中算得上中流。一柄长剑,晃动白芒,剑锋所向,元力激扬。凭清觉这些小辈,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绝非玄明的敌手。光影闪烁,斩空刷刷声响,清觉三人皆已负伤。 偏偏,玄明所处的居室,在观中偏僻角落里。正是午时,众道人都在用斋,谁都没留神这边的争斗。 等意识到事态严峻,清觉一改平时对师长的百般依顺,掌发雷霆震打玄明,高喊道:“清元、清远你们快走!去找玄徽师叔!” 听到清觉说出“玄徽”二字,玄明登时暴怒,道:“玄徽!好啊,我宰了你们些个小畜生!”手中长剑招式更为凌厉,金元力暴涨,化出万千剑光,裹住了清觉全身上下。 “金钟诀!”清元掌抵清觉脊背,浩浩白芒在清觉身上萦起厚实的一层。玄明长剑劈来,哐啷啷巨响,剑身寸寸崩断,身子晃动着退了一步。 清元也觉得筋脉大震,深吸一口气,才能说出话:“你自己片刻也挡不住,跟他拼了!” “就凭你们,跟我拼?”玄明鄙夷道,把手中那剑柄掷向还在愣神的清远,然后拂动袍袖,卷起盈盈两袖明光。 玄明掷出剑柄的时候,本来没怎么用上元力劲道。清觉、清元两人看见,知道以清远修为这剑柄根本伤不到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清远还没从师叔反目的震惊中回过神,竟然呆呆地看着剑柄刺来,毫无反应。 那剑柄打着旋,泛起微芒,没根捅进了清远胸口。鲜血喷洒,飞溅五步。 清觉、清元脑中轰然懵了,气急叫喊:“你这蠢货,怎么不躲!” 玄明得意大笑,说:“先结果了一个,剩下你们俩,谁先来?” “谁说……我死了!”清远咬牙说道,他捂着创口的手,指缝里随着心跳,扑通扑通涌出血来。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就觉得头晕目眩,摇摆着单膝屈下,半跪在地。 “护着清远!”清觉喊了声,站到清远身边。清元则退居两人身后,拼尽全力以金钟诀相护。 这次,望着看似严丝合缝的金钟诀光,玄明却是不屑:“金钟诀,不过是门横练诀法。你且看,我这文练‘戮仙气’!” 修诀之道,与拳道大同小异,亦分文练、武练、横练三门。 先说这横练之法,乃是最为粗犷的套路。长年累月强修硬练,得来一身霸道诀法。虽有一时威势,但总归未参修诀真谛,难有大成。 而武练之法,讲求务实练实。意求杀伤,便一味修炼杀伤之道,意求强身,便全意钻研强身之法。虽有看似一日千里之速成,却终究不得透彻,难以炉火纯青。 唯独这文练之法,遵“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准则,先以文成,悟通万事万物之规律,而后再求修诀。进退取舍了然于胸,假以时日,方可有登峰造极之能。 “戮仙气”,本是道家禁习诀法。玄明年轻之时,偶然从那送他鸩血、鸩羽的朋友手中得此诀书,自此三十年如一日,偷偷修炼。 “悲怨贪嗔,喜怒哀乐,身仙意魔,惹无名火!先天有灵宝,化为穿心锁,无情染凡尘,难逃戮仙厄!” 声如钟磬,浩荡在屋里屋外。风气呼号,烟拢雾隐,乾坤动荡。自玄明两袖之中,滚滚涌出黑白二气。眨眼间,白气一分为三,黑气一分为七,向清觉三人缠绕而来。 清元脸色惨白,可哆嗦不停的两手,还是死死抵在清觉、清远两人背上。黑白二气,原是水、金二行元力化成,三道白气摄魂,七道黑气夺魄,缠在人身上,不光是肉体难保,魂魄也是顷刻散尽。 玄明资质平平,苦练三十年,还没能把这“戮仙气”练至得心应手。只能损人身躯,不能毁人魂魄。但即便如此,清元也绝对坚持不久,眼看着黑白十道诀气扑来,他那两条腿只想逃命。 “不能逃!我走了,他们两个怎么办!”清元把脚踏实了,嘶哑着喉咙喊道:“我护着,师兄你动手!”话音伴着血肉横飞,清元身后的房门,渗透成一片红郁。 清觉、清远毫发无伤,但清元却已经五脏俱损,体无完肤,眼睛也盲了一只,只靠着剩下那只,模糊不清地狠狠盯紧玄明。神志恍惚了,仅剩下最后一口气,但金钟诀尚在坚持。清觉只听声音,就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强忍着不回头去看。 “玄明老贼!我要你的命!”清觉暴喝,穿破金钟诀冲了出去。整个人隐于电光之下,流天撼地,如走银龙。单爪探出,闪灼着狂怒的雷火,掏向玄明心窝。 玄明被刺痛了眼,闭目牵引诀气回攻,尽数刺在清觉背上。那探出的龙爪,顷刻黯淡了电光,死气沉沉地摔在了玄明脚下。清觉七窍血流,不甘地圆睁眼睛瞪着玄明,抽搐着喘不动气。 拿戮仙气杀人,玄明也是头一次,见此诀威,狂喜不已。 “清远,最后,就是你了!”玄明狂妄叫喊,催动戮仙气,直取清远。 一团火苗,在清远胸口绽开,包住了那剑柄,转瞬飘烬。火苗渐长,耀出红光,红光之下又生火苗,一时间火花似锦,万千光晕笼在清远身上。戮仙气触到这光晕,竟然折返回来,踟蹰不前。 玄明惊疑,猛催元力,恐吓道:“垂死挣扎,以为就能活命吗!” “活命?”清远哼了声,说:“我们师兄弟,向来形影不离。黄泉路上,少了谁都走不踏实!要死一起死,不过,得拉上你垫背!” “休想!休想!”玄明怒号,戮仙气更是猛烈。 “清远不仁,以你玄明为狗!狗东西看好了,浴火诀!”话音落,掷地有声,清远陷于烈焰之中,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衫冠帽,皮肉须发,劈啪作响。 “要自杀就赶快,别想拉上我!”玄明收回戮仙气,护住全身,夺路要逃。破窗的瞬间,背后红光倾泻而出,映红了海角天涯。清远猛然撞了出来,两臂箍紧玄明,带着他一同冲上云霄。 玄明被灼痛得生不如死,戮仙气往清远身上打,竟然也被燃尽,有去无回。整个太清观,都笼罩在火红之中。众道人奔出来看,对那当空的火光指指点点,却谁都不敢靠近。 清远拉着玄明,两人攀至万丈云头,停顿片刻,就又迅猛地撞向地面。玄明已经奄奄一息,清远也承受不了浴火诀的烧伤,恍惚看见清觉、清元两人,正在等他一同上路。 突然,当空划过两道长虹,一白一黑,缠在那下坠的火球上。 “八卦诀,天罚!”玄一与孟宛龙齐声呼喊,金元力通天彻地,反侮浴火诀。更耀眼的光芒,掩盖了漫天火焰。火焰尽熄,玄一拉出清远扶在身边,孟宛龙则托住玄明,四人缓缓落下,站在了平地上。众道人一拥而上,围在四人身边,还有几个去查看火光源头的道人,背来了快要咽气的清觉、清元。 玄一摇头叹息,吩咐给他们四人施药。仙芝培元露饮下,纵然再重的伤,也愈好如初。 “掌门师兄……”玄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去看玄一。 玄一却没有要动气的样子,而是取了两本抄录的经卷,展开给玄明,说:“你看,这本是你抄录的,而这个,是玄徽的。你说,哪本好些?” 玄明这才敢抬眼,见自己抄的那本字句工整,孟宛龙的却是龙飞凤舞,潦草不堪。明明觉得是自己这本要好,却又不敢直说,便道:“还请掌门师兄明示。” 玄一笑道:“可别不服,你抄录的看似工整,实则每一笔都透着怨气,包藏狠辣。而玄徽这本,通篇不堪入目,唯有‘道’字刚劲深沉,‘德’字圆润淡雅。明辨精髓要义,其余小节不拘,倒是洒脱淡泊了。让你抄录经卷,本心是想劝你悟道,而非惩罚,可惜你始终没能明白。” 玄明又惭愧又惶恐,答不出话,玄一说:“枉你在太清观修行几十年,还是一颗愚心,违道背德。罢了,我不取你性命,你走吧,今后别再以太清门徒自居。” 说完,玄一又转向清远,道:“好一个浴火诀,好!只可惜,你还没有发挥出浴火诀的真正威力。” 清远听了,忙说:“那师父你快教我啊!怎么练才行?” “浴火诀,重在化解,不在杀伤。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舍己为人。凤凰浴火,烧尽的不是恶人,而是他们的恶行。以一己牺牲,换回人心本真,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舍弃性命,去化解别人的怨恨了,就算是真正练成了。” 清远不乐意了:“师父你又诓我,人都死了,练成了又有什么用!” 玄一释道:“万物自然生灭,行其固然,生又何喜,死亦何苦。天地无谓仁与不仁,因而以刍狗待万物,不宰以左右,不加以爱憎……” “行了行了!”清远捂住耳朵嚷嚷着打断,说:“师父你净讲没用的,听得我耳朵起茧。” 玄一兀自慈笑,道:“清远,咱们不妨许上一赌。依为师看,有朝一日,你定能看破生死,练成浴火诀!” 韶华易老,十七载光阴,白驹过隙。昔时同生共死,手足并肩,在时日的消磨中,有些人还记得,有些人却忘了。嫉是穿肠毒药,妒是刮骨钢刀,只有火红如血,方能拨开缭绕迷雾,让人想起来,曾经铭刻的情谊。 清元幡然悔悟,终于,他也想起来了! 作者的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被很多朋友误读了。其实,老子所说的“不仁”,并非不仁慈,而是“没有仁的概念”这种意思。同样,没有仁,也就没有不仁,所以就不会强加干涉,这便是道教所强调的无为。天地无为,圣人无为,无为而成,便是老子所提倡的思想。 第九十六章 不死不灭 凤凰扑落,扎在地上,荡开炽热洪波。迎着翻涌的焰浪,清觉、清元脚底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束手待毙。启蛮骇然,想冲过去救下他俩,可刚一走动,示魂诀就再度侵袭进他的脑海,带来无尽的恨意。 眼前一切,尽皆融化成块块血斑,狰狞着暴戾的仇怨。启蛮心里,只想把天地也撕碎了,何惧区区火焰! “杀!”一声大吼,启蛮对着涌来的烈火冲了过去。黑炎肆虐,有如千百条触手,朝火中疾刺。 怪了!从未遇到敌手的示魂黑炎,刺进火中就湮没了踪迹。倒是那浴火诀的势头,竟随着黑炎的消失而更加炽盛。仿佛,这黑炎所包含的恨意,正是火焰所需的养料。 启蛮脸上的愠怒渐渐转为惊愕,而就在火焰没过他的一瞬间,终于化为恐慌。整个小院,乃至整个太清观,霎时陷于一片火海之中。房屋,山石,树木,通通被掩埋了模样。呼痛之声此起彼伏,留下镇守道观的人,无不被这火焰波及,饱受痛苦。 只是,这痛苦并非寻常的皮肉之苦。一般火焰,若是有这等势头,别说血肉之躯,就算是铜头铁臂也该熔了。可这火燎在身上,竟然连衣衫都燃不着,只是,一种燃烧魂魄的剧痛,却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启蛮被这痛楚侵袭着,两手按住快要炸裂的脑袋,跪倒在地。火焰渗入皮肉之下,钻进骨髓之中,在全身的筋脉里恣意流窜。整个人像是由内而外被挖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徒余躯壳,没有半点心神思绪。 也不知,这种痛苦到底持续了多久。启蛮只晓得,渐渐地,火焰之中透出了阵阵清凉,蕴养了灼伤,填补起淡淡的清静。这时才突然发觉,原本不可遏制的恨意荡然无存,甚至,脑中完全没了念想,不知仇恨为何物。示魂诀的黑炎早已被吞尽,满心一片澄澈,不仅是仇恨,就连悲伤,阴晦,焦躁,沮丧,也都消失殆尽。 猛然间,火焰不见了,当头洒下艳阳明晖,暖得身上万分惬意。启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一花一木,都焕发盎然生机。屋顶的琉璃瓦,山尖的兀石棱,也变得光鲜亮丽。就像是刚刚下过倾盆大雨,洗净了所有的尘埃,云开天青后,还来万物面目一新。 转头看,清觉、清元两人也是茫然无措。启蛮仔细一瞧,发现他们两个身上的伤,居然全都莫名其妙地愈合了。而启蛮自己,也卸去了身心的倦怠,浑身精力充沛。 “不好,清远!”清觉喊了出来,启蛮和清元这才回过神,发现不见了清远的身影。可是,入目到处安详宁静,似乎并没有人曾离开,也并没有人在流连。 清元像是明白了什么,淡然道:“师兄,清远他……”他本想说“死了”,可这两个字咬在牙缝里,迟迟不肯放出来。实在离奇,他的心智明确地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应该悲伤才对。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心里有的却只是平静和豁达。 “是啊,清远死了。”清觉说出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清元怔了一下,笑道:“不对,他怎么会死?师兄,咱们再找找,说不定他是藏起来了。你记得吧,他总爱这么开玩笑。”说着,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期盼地东张西望,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滑了下来。 “清元,你哭了?”清觉疑惑地问着,却浑然不觉,他自己也是涕泗横流。 清元抹去眼泪,催促说:“师兄你别愣着了,快帮我一起找啊!咱们仨,还得一起修诀,一起吃喝,一起……” “够了!”清觉高喊,没让清元再说下去,又道:“你这是自欺欺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大不了。迟早有一天,你我不是也难逃一死吗?这十几年修道,竟然连这个都参不透,真是蹉跎了!” “师兄,”清元道,“你说的这些,我也都知道。可我得问问你,我现在……心里又疼又紧……这他娘的是怎么一回事!”说到后面,清元已经泣不成声,可他还是没有丝毫的伤怀。真不知道,这些眼泪都是为何而来,为谁而落。 “你问我,我去问谁!”清觉木然答道,而他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可还是不禁环顾四周,指望着真能把藏起来的清远给找出来。 话续前言。 相传,凤凰乃善之使,负担人世恩仇怨恨。世人纷争不休,罪孽累累,五百年后,凤凰褪了火羽,哑了仙音,变得老迈颓靡。这时,此鸟便会投身烈焰之中,带走一切恶果,连同自身肉体,焚为灰烬…… 然而,死亡并非单单只是终结,还是新的开始。灰烬之中,凤凰会振翅复苏,重获新生。之后,便又会负担起世间罪孽,直至有一次浴火。如此循环,无休无止,成为永生! “这是什么?”启蛮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沓羊皮纸,翻弄着去看。可那上面文字繁冗,奇形怪状,根本不是他能认读的。 清觉凝视着启蛮手里的东西,半晌,说:“师弟,你给我瞧瞧。” 启蛮递了过去,清觉接在手中,立马脸色大变,道:“这上头记载了‘浴火诀’修炼之法!” “怎么可能,清远不是说过,这东西早就烧掉了吗?”清元将信将疑地查看,发现清觉所说的确不假。 清觉思忖良久,推测道:“清远说的是,这是他爹在世时手书的。在他修炼浴火诀的时候,被他体内窜出的火给烧掉了。不过,兴许那时并非是烧成了灰烬,而是被浴火诀把这几张羊皮纸融进了清远体内。如今他……如今他走了,这些羊皮纸就又出现了。” 清元怀疑道:“你说的也太玄乎了,照这样,难不成每个修炼浴火诀的,到最后都会留下这么些个东西?” “不错,想必就是这样。凤凰不死不灭,绝非凡人能奢求的。可有道是人生代代无穷已,只要有人继承衣钵,就算人死了,可魂还在!”清觉说着,把那些羊皮纸怀揣起来。 “说得好!人死了,魂还在!”清元喝了声彩,眼泪也干了,心里那又疼又紧的感觉也稍稍释然了些。 清觉微微一笑,说:“清元,有朝一日,要是我也……” 没等清觉说完,清元就已会意,坚定道:“你的衣钵,就由我去继承!不过,你要喊住清远,别让他再乱跑了。脚步放慢点,等我一起走!” “好兄弟!”清觉拍着清元的肩膀,这一幕,看得启蛮感触良深。真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朋友,那些兄弟,此刻又身在何处。 “对了!”清元突然想起件事,在自己怀中摸来摸去,最后掏出一张符纸说:“你看,这是什么!” “摄魂符?你怎么又拿这东西出来了?”清觉惊疑,这是清元入太清观以前学的邪门伎俩,只告诉过他一个人。可清元早就说会洗手不干了,难道又想重操旧业? 清元却道:“我这摄魂符,能自强体魄,又能迷惑别人心智,屡试不爽,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一次,我是拿来做善事!” 清觉不信,说:“这种旁门左道,能做什么善事?” “实话跟你说了,我见过枫落,还深得他的信任。‘鼠百变’肖夜死了,他也没怪罪于我。只要我去到血天宗,骗他服下这摄魂符,岂不就是任凭我摆布了?” “倒是个好主意,可枫落哪会那么容易上当?”清觉还是觉得太过冒险,想要劝阻。 清元满怀信心,说:“师兄,我做事一向有分寸。到时候见了枫落,我见机行事,绝不会莽撞的。不行就算了,可万一成了,就免去咱们太清观的死伤,也算得上大功一件。至少,能将功折罪吧……” “过去的就不提了,谁没有糊涂的时候!”清觉劝完了话,便道:“不错,你做事一向有分寸,这点我也自愧不如。你快说说,到底该怎么骗?” 清元神秘兮兮地笑了,说:“这件事要想扮成,启蛮师弟,还得靠你帮忙啊!” “我?”一直在旁边愣神的启蛮,怎么也想不到这事会和他扯上干系。 “不错,就是你!”清元出其不意,突然绕到启蛮身后,觑准他脖子狠狠一掌劈了下去。 第九十七章 旧相识 突如其来虹光疾至,戛然止于玄一身前。清衍敛了元力,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尊,先头弟子已至血天宗!血天宗诀壁大开,未曾看见妖人踪影!” 玄一的眉头锁得更紧,沉吟片刻,说:“再探再报!”等清衍领命而去,玄一便与那八方阵主商议道:“血天宗诀壁,不输我太清观,诸位师弟,你们思量着枫落是唱的哪一出?” 离位阵主玄知,是个栆色脸面,环眼浓眉,说起话来也是火急火燎:“掌门师兄,我看他们血天宗是太过张狂!咱们一股脑杀进去,替天行道,斩奸除恶!” 坎位阵主玄清,轻捋三尺长髯,劝道:“师弟不可莽撞!我看,血天宗是暗设机关,有意骗我们冒进,正中他们圈套!” 玄一点头道:“两位师弟所说,都有其可能。不过,诸位可曾想过,兴许这诀壁是被人破了?” 这下,八方阵主大为惊疑,面面相觑。还是玄知最按捺不住心气,说:“掌门师兄,你说血天宗诀壁不输我们太清观,那谁能有本事破了?再者,就算有人能办到,他血天宗为何不重建诀壁?” “其一,附近的确有这么个人,就是那个穿戏服的老妖!”玄一说完,八方阵主个个默然。玄一又道:“其二,血天宗之所以没有重建诀壁,我料他是难事缠身,分不出手脚!” 玄清顿时会意:“掌门师兄,你是说,那个老妖就在血天宗里?” 玄一不甚确定地说:“兴许是那老妖,又兴许是别的高人。总而言之,吩咐众弟子徐徐前行,再等先头打探。” 离血天宗渐行渐近,青阳山本来那葱茏繁密,慢慢腐败枯萎下去,成了穷山恶水。土地焦黑瘠薄,死气沉沉,偶尔有些绿意,也要掺着落魄的枯黄。玄一扼腕,痛心这好端端的明秀山水,竟被弄得如此乌烟瘴气。枫落啊枫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魔头! 不多时,清衍再次折返。这一次,先头弟子也一并回来了。只是,原本派出去二十人,现在竟只有十七个,而这十七人里,或重或轻都负了伤。即便是清衍,左臂也挂了长长的血痕。 “掌门师尊,弟子领罪!”清衍悔恨不已,拱起手把头埋了下去。 玄一诧异,清衍向来行事谨慎,怎么也落得如此?忙劝慰道:“不妨事,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清衍惭愧答道:“回掌门师尊,弟子没看见人影,就想再往深处打探。谁知道刚一落地,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万千机关。暗弩流矢,机关翻板,见过的没见过的,个个夺命啊!” 玄一惊叹:“如此厉害?罢了,怨不得你,快去包扎伤口,用药疗伤。” “弟子无颜用药,这点伤不打紧。仙芝培元露本就不多,还是留给其他同门吧。”说完,清衍告退入阵,自行包扎去了。 “枫落,你还我太清弟子命来!”玄知大叫着,急得火冒三丈。 “休要乱了阵脚!”玄一厉声呵斥,声如轰雷,当场震慑住了玄知的怒气。玄一回身,扫视那茫茫千余弟子,高声喝问:“我太清观,自开派以来,八百余年基业长青,因为何故?”话音隆隆震耳,八方阵主,连同那上千弟子,尽皆默然肃立。 玄一朗声道:“太清观有今日薄名,少不了仰仗天下道友赏面。个中缘由,无外乎历代祖师,前辈先人,广结善缘,弘道辟邪。我修道之人,理当怀揣无为之心,不问世事。怎奈,今有妖邪当道,为祸世人!妖邪作乱,人人得而诛之,我辈修道,苦练诀法几十载,岂能纵容姑息,任凭他血天宗为非作歹?即便是犯了嗔杀之戒,即便是动了凡心俗念,总算能对得起良知二字!” 太清众道,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一展身手。玄一看在眼中,却还是不慌不忙道:“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可贫道玄一,既非天地,也非圣人!纵使天诛地罚,纵使祖宗怪罪,今天,也要和血天宗死战到底!太清门徒,听我号令!” 一时间,千余张嘴,一起放开了呼喊:“掌门师尊,弟子在!”声彻寰宇,振聋发聩,成万钧雷霆之势,响遏行云。 “有愿与贫道玄一,同犯杀生大戒者,齐整八卦阵!” 八方阵主,应声归阵,千余弟子,各自站定。万丈高空,黑压压摩肩接踵,拼成这么个规矩俨然的八卦阵势。玄一飞身而起,立于正当中,高高在上。拂尘扫出,喝道:“八卦阵法,攻!” 这阵,早已操练千百遍,章法调度,人人烂熟于心。攻袭之时,全阵整齐划一,虽有风驰电骋之迅猛,但两两之间,也从不会差错半寸的位置。千余人,像是同心同体,融汇成这严谨阵法,滴水不漏。 须臾之间,八卦阵便悬于血天宗千机窟之上。难怪此处名唤“千机”,平日里不见异样,但方才经清衍等人触发机关,漫山遍野除了不计其数的洞窟,便是各种陷坑暗格,处处杀机。 玄一目明,把这些机关看遍,心说:“难怪连清衍也中了招,这些机关设计实在巧妙,真乃上古偃师再世。”他正想着,突然间,一处洞窟里鼓动出五色豪光,直冲八卦阵而来。玄一眼睛圆睁,却并没有催动八卦诀,也没有调运八卦阵。只是并起二指,迎着戳了出去。 白芒正抵住五色豪光,两边各自泯灭。豪光消散之处,现出出前一后四,总共五个人影。打头的正是枫落,身后四人里,便有聂红枫、张君夜,而另外两人应该就是朱雀、玄武二堂堂主。 以前,玄一只知道血天宗宗主名为枫落,却不曾见过其人。这次,看清了枫落的模样,玄一竟然哑口无言。可是,枫落像是故知重逢那样,和玄一寒暄了起来:“师兄,咱们好久不见了!您仙体可好?” 听了这话,八卦阵中,清、虚二代弟子立时沸反盈天。照枫落口气,难不成也曾是太清观玄字辈的弟子?只是,为数不多的一些玄字辈老道却缄默不言,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肃静!”清衍高呼,不怒而威,区区两字便镇压了众道人的纷乱。但他心里也疑窦重重:“这枫落看上去年纪不高,难道以前真的是玄字辈的一位师叔?那也不对啊,怎么连我这清字辈首徒,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见清衍雷厉风行,颇具威信,枫落不由投去赞赏的眼神,对玄一说:“师兄,你收的好弟子!” 玄一毫不领情,冷冷地说:“你既已被驱逐出观,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我早已不再是师兄弟,你堂堂枫落,现在可是叱咤风云的血天宗宗主!” 枫落笑呵呵地说:“师兄,你未免太薄情寡义。咱们阔别几十年,我正想请你喝杯酒呢!就算你不给我面子,那三言道人的面子,你不能不给吧?” 玄一冷峻不言,天上地下,浓重着死寂。不用说其他弟子,就连那八方阵主也捏了把汗。甚至枫落身后的四个堂主,也谁都大气不敢喘。 许久许久,玄一终于开口:“众弟子在此等候!枫落,贫道这就去会会三言道人。” 作者的话: 最近这几章,算是把氛围衬足了,呆萌的启蛮,接下来就是你的showtime!!! 第九十八章 几经波折 “清元师兄,你还真下手啊!”启蛮揉着自己的脖子,抱怨不止。 “你那榆木脑袋,不打晕你怕你露馅,想不到这么快就醒了。也罢,待会放机灵点,看我眼色。”清元两眼肿着,鼻头也红得发紫。自他被浴火诀波及,过去了这么久,终于再难抑制悲伤之情。眼泪早就淌尽了,风干过后,只剩下几道灰痕。 两人当空疾驰,自太清观起,直奔血天宗而去。 清元愈加紧张,说:“前面就是了,再跟我重复一遍,缚龙索怎么解?” 启蛮苦思许久,答道:“仙索缚龙,征汝神通,驱邪缚魅……” “又错了!说了多少次,这是捆人的法子!”清元急坏了,教了那么多遍,启蛮还是记不住,眼看就要见枫落,这可怎么办! “记住了,是‘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捆人的你就别记了,只记这个!” 启蛮连连点头,保证会记下,清元一百个不相信,叹气道:“但愿吧,可别在节骨眼上出岔子!” 缚龙索原本是清觉的防身之宝,现在借给清元来用。清元定计,佯装绑了启蛮去找枫落,到时候假意讨庆功酒,使枫落服下摄魂符。之后给启蛮松了绑,两人挟枫落以令整个血天宗。把缚龙索的咒语教给启蛮,是防备他万一没在清元身边,自己也能脱身。谁料,启蛮硬是把捆人和解索记了个颠倒,还死不悔改,这可愁苦了清元。 “不对,这是怎么回事?”清元惊叹,忙抓着启蛮落向地面。 只见万丈高空,八卦阵法度井然,气势恢宏。而那地上,血天宗众人也是旌旗招展,高幡飘扬。可是奇怪,两边剑拔弩张,却迟迟谁都不出手,不知在等什么。 “启蛮,你看到掌门师尊了没?”清元左找右找,寻不见玄一身影。 启蛮摇头,困惑地说:“没看见,我猜师父可能是内急,方便去了……” “放你的屁。”清元气得骂了出来,把那缚龙索一抖,默念法咒,把启蛮两臂反绑。 启蛮急了:“哎师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先挠个痒啊。” “挠什么挠,待会别吭声,这么多人的命都在咱俩手上呢!”清元训完了话,推着启蛮朝血天宗众人那边走去。启蛮赶忙闭紧了嘴,心想:“师兄说得对,不能挠,不能挠!”可他越是这么想,就越在意背上的瘙痒,难受得扭来扭曲,挤眉弄眼。 清元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低声提醒:“这里叫千机窟,是白虎堂堂主‘偃师’君夜一手操办的。千万别乱走,指不定半步之差,就会丢了小命。”启蛮利索的答应着,心想反正有清元在,自己只要跟紧了就行。 突然,当空八卦阵吵嚷了起来,启蛮想抬头瞧瞧怎么了,却被清元按住了脑袋。 “清元!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掌门师尊待你恩德如山,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听声音,是清衍怒喝。接着,众道人一起骂开了,痛斥清元昧了良心,烂了肝肠,竟然投靠了血天宗。 “师兄,你……”启蛮看向清元,却又不知该怎么去劝。 清元苦笑,摇头道:“他们骂得对,骂得好!我就是猪狗不如,清远也是我害的!”说着,眼中又是泪光盈盈。 “清元,我杀了你这败类!”不知是谁喊了头一句,响应之声排山倒海。 “住手,启蛮师弟也在!”清衍想要喝止,但话音刚一出口,就淹没在众人的咆哮声中。百余道人齐展看家本领,五行诀法如天女散花,一股脑砸向启蛮、清元。别说是他俩,就算是换成玄一那等高人,也未必能泰然处之。 “启蛮趴下,金钟诀!”就在清元拼尽全力施展金钟诀,奢望能自保的时候,自血天宗那边,居然也打来百余各式悍猛诀法,与众道人的诀法凌乱地碰撞在一处。刹那间万千异彩,衬得天日黯淡无光。浩浩元力激荡,如泰山压顶,让清元撑起金钟诀的胳膊如负重担。 “师兄,我帮你吧!”启蛮想去助清元一臂之力,却发现自己两臂都绑得结实,急得绕着清元团团乱转。 “愣种,你拉磨呢!”清元气恼之下,元力喷薄而出,勉强顶了下来。 见血天宗的人出手救清元,八卦阵中众道人更是横眉怒目,却又恨不能离阵而去。清衍想趁机镇住情势,便道:“区区清元,能成什么气候!掌门师尊自会定夺,不许自乱阵脚!” 太清观起了内讧,血天宗的人便乐开了。其中,竟还有个让启蛮觉得耳熟的声音,说:“这可巧了,咱们又见面了!” 循声看去,那人灰黄大氅,鹤发童颜,扎了满头小辫,正是“扁鹊敌”何逍。 “小子,血鹰的死法好看吗?”何逍还以为,血鹰定已毒发身亡,故意炫耀出来,也好在血天宗里扬名立威。 启蛮如实说道:“血鹰可没死,有人帮他解毒了。” 血天宗众人哄笑,何逍赧了脸,说:“不可能,你别胡说!我的毒,有谁能解!” 启蛮眼皮搐动,那时自己背着血鹰,既无所适从,又惶然恐惧的心境,全都拜这何逍所赐!气道:“就你那毒,当耗子药卖都赔本!血鹰好好的,才没死!” “小哥,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有个彪形大汉开了腔,可他的声音却与他身形毫不相符,竟然尖声细气,有如女音。 “前半句说的不错,何逍的毒连耗子都药不死!”这话一出,又引起众人讥讽哄嘲。那大汉不顾何逍杀意冲冲的眼神,又自顾自地说道:“后半句错了!前几天,血天宗出了一祯这个叛徒,杀罚圣使亲自前往,一出手就杀了一祯还有两个外人。俩外人一个是毛头小子,另一个就是血鹰!” “毛头小子?”启蛮心头一颤,忐忑起来。 那时在定安城,跟自己一起的这些人,能称得上毛头小子的,就只有苏钦宇和封悯之了!难道……难道是钦宇兄弟?不可能,师父说过他们都有惊无险,不可能出事!对了,不是有那两种灵药吗,绝对不会有事! 可万一,他们三个都受了致命重伤,岂不是有灵药也没法用了?启蛮刚刚想了一下,就不禁打起寒颤。不行,他不能死!一瞬间,施辙死于李靖轩刀下的那个晚上,每一滴血都历历在目。启蛮心如刀绞,自己生平就这么两个知己兄弟,难道老天当真如此狠毒,一个也不留吗! 他还没当上大将军,谁都杀不了他!启蛮拿这句话说服自己,竭力想要镇定下去,却还是忧心忡忡,惴惴难安。不光是苏钦宇,还有血鹰,封悯之,甚至是看似尚存善心的一祯,启蛮实在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这会儿的工夫,清元已经推着启蛮到了血天宗众人之间。启蛮回过神,打量起身边围着的这些人,见他们着装各异,配饰混杂,手中兵刃也是千奇百怪。更别提他们的长相,有清秀的,有凶狠的,甚至还不乏娇媚的女子,和一些恶婆娘,真叫一个纷纷籍籍,蜂屯蚁聚。 清元装作擦汗,抹去了泪水,正色道:“我奉宗主之命,擒人得手。事关重大,我现在就要面见宗主。” “宗主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我这朱雀堂堂主在,不算怠慢了你吧?”说着话,走出一个阴鸷之人。中上个头,身形稍显枯槁,面庞棱角分明。眼睛处凹下两个窝,泛着黑漆漆的幽光。幽光笼在整张脸上,让人看不清他面相。 “‘鬼宿’方望晨,久仰了。”清元心紧,怎么在这里碰上了他!四大堂主中,除了最让人捉摸不透的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之外,就数这方望晨最精明古怪。成名诀法“积尸气”,更是让数不清多少英雄豪杰闻之胆寒。不知道事先想好的说辞,能不能让他信服。 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清元道:“方堂主,恕我直言,这事你可做不了主。” “大胆!”方望晨眼中幽光更盛,险些就要动手。可转念一想,清元身份特殊,不比宗中之人。枫落兴许真的秘密交待了事情,不想让人知道。 “哼!看在你是初犯,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否则让你也尝尝‘积尸气’的甜头!”方望晨强硬了几句,算是捡回威望,便缓和下语气,道:“你随我来,其他人在此等着,不许走动半步!”说完,转身就走。 启蛮一直不敢吭声,眼睛却始终没闲着。就算他脑子不灵光,也能看得出血天宗虽人数众多,却人心不齐。就拿刚才那彪形大汉嘲笑何逍来说,就险些酿成祸端。而后方望晨失了面子,也有不少人掩口窃笑。人人都像是心怀鬼胎,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云集血天宗。 到这时,虽几经波折,但一切还都在清元意料之中。待会见到枫落,邀功之后,想必会有七八成的把握。可偏在这个时候,又闹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起先,就听打远处有人惊叫:“不好,那鬼婴又来了!”接着,惊叫的那人一声惨呼,似乎没了命。血天宗人人色变,拥挤推搡着,都想躲避。 方望晨怒道:“都给我站住,不许逃!”单凭说话,不足以震慑。方望晨不得不出手杀了几个逃得快的,才算遏止了颓丧的势头。但不难看出,就连他自己,眼中幽光也怯怯地晃动了。 只听先前有人被杀的地方,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娃娃们,谁再陪我玩?” 作者的话: 鬼宿,南天朱雀七宿之一。其星团黯淡,如尸气鬼火一般,故称积尸气。各位书友,欢迎来“诀侠路吧”提出批评建议,书生将坐等恭候! 第九十九章 闻噩耗 “嘁,阴魂不散!”方望晨嘟囔了一句,伸手指着那最大的洞窟,转头对启蛮和清元道:“想见宗主就麻利点,我可没工夫奉陪!”说完,拨开人群寻着那孩子的声音去了。 没等启蛮、清元明白过来,就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好似平地滚落了炸雷,脚下颤颤巍巍站立不定。 “我聋了,聋了!”启蛮脑中嗡鸣,任他再怎么大喊大叫,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冷不丁背上被人推了一下,启蛮撞出人群,回身看见清元也跟了出来。清元的嘴巴张张合合,急切地说着话,可启蛮一个字也听不到。 见启蛮惶然无措,清元更是着急,索性按住启蛮肩膀带着他冯虚御风。可就在二人脚刚离地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压,把他俩鼓飞出十余步外,跌落尘埃。人群中耸起如山峰高大的身躯,把血天宗众人打得如蝼蚁般七零八落。 “都别慌!给我顶上去,擅退者,死!”方望晨吼着,飞身而起,身先士卒迎向了鬼稚五老拍来的手掌。在他周身,散布着暗红异火,内焰呈黑色,过渡了一段血红,再往外,竟又成了鬼火般浓绿。 经这么一摔过后,启蛮渐渐恢复了听觉,耳边响起清元的催促:“这是什么鬼东西!快走,快走!” 启蛮也看见了那鬼稚五老幻化而出的法身,吓得心惊肉跳,爬起来就跑。清元不敢再用冯虚御风,也跟着跑在后面,可他哪比得上启蛮迅捷,眨眼就遥遥落后。 跑出老远,启蛮猛地发现清元没有跟上,回头看见清元不知被哪来的巨石压住了半条腿。启蛮赶忙飞奔回来,说:“师兄别动,我帮你出来!”说着,抬腿施展金刚咒,想奋力把巨石踢开。 可他刚一催动元力,缚龙索就猝然勒紧,其上金光闪耀,元力澎湃。启蛮如遭雷击,全身麻痹,屈膝扑倒。清元道:“你自己快走,逃命要紧!” 启蛮不依,站起来说:“师兄,快解了这绳子,我好救你!” “解了就露馅了,我不用你管,快走!”清元推着启蛮,想让他赶紧逃离。启蛮死活不答应,执拗地说:“不就是没法用元力吗,区区一块石头,我偏要弄开它!”刚刚放下的腿又抬了起来,蹬在石头上,蓄势聚力。 “别傻了,几百斤的石头,你掀不动!”看着鬼稚五老那漆黑的身躯,正步步逼近,清元早就认命等死。浴火诀,的的确确洗净了两人间的芥蒂,现在,清元只是盼着别再牵连到启蛮。 “我也没什么大能耐,就剩这一身蛮力……”启蛮说着,眼睛死死盯准了巨石正中心。清元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喊破了嗓子想劝他走。却听启蛮坚决道:“要是掀不动……我就踢碎它!给我,碎!”喊着话,猛然收腿,瞬间迸发全力,狠命踢出。 这一记劲踹,赫赫蛟龙出洞,威威猛虎下山。脚底蹬在石头上的,像个钻头那样,立时扎了进去。碎石分崩,从启蛮入脚的地方,坚实磐固的巨石,竟像是一盘散沙,被风一吹,就飘散开去。清元目瞪口呆,石头粉碎了,自己的腿却丝毫没被碾到。 “你……你没用元力?”好半天,清元只挤出这么句话。 “师兄,咱们快走,不然真就迟了!”启蛮蹲下身去,让清元扶着自己起来。 启蛮碎石的这一幕,虽有不少血天宗的人看见,但有鬼稚五老这么个杀神在,谁都没心思多管闲事。再者,他们哪知道缚龙索的厉害,还当启蛮的元力能收放自如,踢碎一块石头也没什么稀奇。 清元惊骇之余,也着实欣喜,暗道难怪启蛮师弟备受器重,自己实在是比不得,又凭什么嫉妒,便道:“启蛮,真有你的!我清元,算是欠你条命!快走,咱们去找枫落!”这次,启蛮有意放慢步子,两人齐头并进,到了那洞窟里,路上再没出什么乱子。 当空八卦阵里,清衍早就把所有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见启蛮折返回去救清元,清衍马上就明白了,他们俩这是定下计策,故意让清元把启蛮绑来的。再等看见他俩都平安无事地脱险,清衍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只是,那化出法身的鬼稚五老,却着实堪忧。 太清众弟子大多六神无主,就连八方阵主也是众口不一。有的说应当趁机剿灭血天宗,有的说应当观望,还有的竟然争论起,眼前这鬼稚五老,到底是不是闯入太清观的那个老妖。 清衍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么乱成一锅粥,迟早生变。可在场的不乏玄字辈的师叔,自己擅自发号施令,未免僭越了尊卑。 “不成,就算是冲撞了师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众门徒有折伤!掌门师尊况且不拘小节,眼下十万火急,我又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干嘛!”清衍当机立断,把那些礼节抛在脑后,振臂高呼:“太清门徒,听我号令!”声音透遍了整个太清观,三代的弟子都吃了一惊,心里嘀咕又不是掌门的吩咐,单凭他这清衍怎敢如此颐指气使。 还是玄清心思缜密,很快明白了清衍的意思,立马赞许起来。见人心不一,玄清便朗声给清衍帮腔:“玄清听令!” 听见玄清的声音,清衍心头一热,感激地和这师叔相识了一眼,会心而笑。接着,又有几个明白过来的玄字辈老道,纷纷高呼听令。这下,没人再敢质疑,呼应之声隆隆不止。三代弟子,齐心如一,八卦阵中,众志成城。 清衍不敢迟疑,号令道:“冯虚御风,南撤二十里!”这下,众道人又乱开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甚至出言质问,处处都有不满之声。 “冯虚御风,南撤二十里!再有异词,门规处置!”清衍威严呵斥着,坚定下令撤走。 还没等再听到有人反驳,玄清抢先说道:“诸位听我一言!如今掌门不在,我太清观不可群龙无首!既已答应听令,那就令行禁止,不得怠慢!平日里清衍师侄行事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试问,他定下的计策,你们哪个不服!” 有这么一位玄字辈老道撑门面,众人再没了异议。清衍也毫不扭捏,厉声道:“最后说一遍,冯虚御风,南撤二十里!”这次,谁都不敢再违令,八卦阵已经齐整,章法有致地徐徐南去。留下血天宗千余高手,围战鬼稚五老,里外水泄不通。无数诀法映得天地明暗无常,又不时有人丧命。千机窟上,喊声嘈杂,哀嚎遍野。 进到洞窟里,伸手不见五指。启蛮分明听见清元就在自己身边,却连个轮廓也看不到。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四句法咒诵毕,绑着启蛮的缚龙索立刻松开,飞回清元手中。接着,清元高举手臂,催动金元力。掌心明光四射,照亮了十步远近的地方。 “对啊,这样就行了!”启蛮有样学样,两手催动疾火刀。火光与白芒交相辉映,三十步以内一览无余。可待看清了远处,启蛮和清元都吓了一跳:就在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正蹑手蹑脚朝他们俩凑了过来! “嗯?怎么是你!”那人开了口,启蛮觉得他话音耳熟,再去分辨他长相,惊呼:“一祯!原来你没死!” 清元没见过一祯,便压低了声音问启蛮:“这一祯什么来头,能信得过吗?” 一祯能不能信得过,启蛮也说不准。只是,凭他那粗浅的直觉,一祯和其他血天宗的人大有不同!似乎,他一直屈身于此,却又不知被什么羁绊着,挣扎不出。 但眼下,既然见到一祯,就必须先弄清一件事。 “我听说有个什么杀罚圣使,他都干了什么?苏钦宇怎么样了?血鹰怎么样了?”启蛮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可一祯始终木着脸,毫无神色。 “杀罚使杀人了,血鹰死了,还有一个不知叫什么的小哥,也被剁了脑袋。”一祯平淡地说着,就像是说杀猪宰羊那样自如。末了,比划了苏钦宇的样子,还补上一句:“这是你兄弟吧,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了就好。” 自一祯开始比划,每一个音容样貌的特征,都像一把刀子,绝情地捅进启蛮心窝。错不了,这就是苏钦宇,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分别之时,明明说好了的,定会在血天宗碰面,一起救人。为什么,费劲周章,终于来到了血天宗,赴约碰面的,竟是这么一个噩耗! 洞窟里,塞满了死寂,一如启蛮死气沉沉的心。疾火刀渐渐衰竭,火光枯萎皱缩,不停地被隐晦侵蚀。黑暗似有手有脚,顺着一祯的腿,慢慢爬到脸上。那生硬的面容,也随之隐匿,消失在幽深的阴森之中。 作者的话: 【必看】“诀侠路吧”里置顶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帖子,详细讲述了本书的计划和获取看书币的方法,大家务必看一下哈~~~~~~~~~qq群:344673504 第一百章 释道同归 启蛮沉浸在绝望之中,清元在旁,也无从开口去劝。就在他俩毫无察觉之时,一祯的身影已经彻底荫庇在了黑暗里。无声无息,好像从没挪动。 但是,当启蛮和清元身后,突如其来的白芒通彻洞窟之时,他俩才发现一祯竟然不见了。 清元应变得快,扑过去拽倒启蛮,回手撒出了缚龙索。扭头看,一祯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后面,突然发难。在他手上,已是多了一口阔刃戒刀。照常理,僧人在外,随身的戒刀只能用来裁衣、剃发等,断然不可杀生。但一祯拿的这刀,偏是锋芒骇人,烁烁闪动凶杀之气。 看到一祯头上那戒箍,清元不禁冷笑:“好一个出家人,好一口不杀生的戒刀!” 一祯不答,振臂将刀一抖,其上光芒更是噌噌暴涨。黑漆漆的洞窟,恍如白昼。 启蛮结舌许久,道:“你……到底是好是坏?”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好人坏人这两种。非要论个究竟……”一祯说着,提刀逼近,魁梧的身躯竟然不带动半点声响。就像是匍匐而来的索命鬼,悄无声息的步子,却包藏着冲冲杀机。 “小子,你就把我当个恶人吧!”戒刀举了起来,狠狠往下剁。 “收!”清元高喝,一祯举刀的胳膊上应声耀出金光。整条胳膊,像是悬丝傀儡那般,不由自主地屈了起来。那口戒刀,回砍向一祯的胸口。 一祯两眼瞪大,大吼着奋力反抗,这力气实在了得,缚龙索竟然也不能违背他的劲道。刀刃离着胸口只差半寸,硬是停了下来,慢慢移开。接着,一祯抬脚朝清元踢去。清元还没来得及念完缚龙索的法咒,就远远地跌开。无人催发的缚龙索,威力大损,被一祯轻易便扯落抛掉。 戒刀再次高举,启蛮一个骨碌翻滚着躲开,爬起来喝问:“定安城的时候,还当你不是坏人,现在怎么平白无故乱伤人!” “你们两个,是要去算计枫落吧。对不住了,我不能让你们去!”说完,那刀又直劈横砍。 启蛮气急败坏地说:“归根结底,你还是血天宗的奴才!” 听见这话,一祯那本来圆转的刀路顿时乱了。接连几刀落空,都偏差了一尺有余。 “不错!我就是血天宗的奴才,血鹰还有你那兄弟,也都是我杀的!你能怎样,有种来杀我报仇啊!”一祯狂吼着,油然无尽愤怒,把刀狠狠劈落启蛮头顶。 “你说,苏钦宇是你杀的?”启蛮的话音冰冷了,一祯的刀被他单手攥住。刀刃割破皮肉的地方,鲜血直流,沿手臂,贴着半边脸颊,顺着脖子灌进衣服。启蛮浑然不觉,眼睛凝望一祯,重复道:“你说,苏钦宇是你杀的?” 启蛮眼中的神色,似曾相识。一祯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莫名的慌张,咬牙道:“不错,他俩都被我骗了!都是因为我死的!” 启蛮那攥着刀刃的手,因狂怒而颤抖,关节捏得咯咯响,指头甚至把刀刃摁出了凹坑。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启蛮低沉道,“这种把戏,趁早收了!”说完,猛地把手捏成拳头,清脆的喀嚓一声,戒刀从正当中断裂。 “我要……杀了你!”启蛮说得铿锵有力,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如果说,这辈子自己要憎恨什么人,头一个就是那李靖轩!可现在,眼前这一祯,也让他恨得不共戴天!真想二话不说就要他偿命,可这样,不足以告慰苏钦宇在天之灵。启蛮要亲手摧垮一祯的一切本事,才算得上报仇,算得上雪恨! 默然片刻,一祯扔了刀柄,道:“不错,是我小看你了!这招‘罗汉伏魔印’,还请赐教!” “我赐不了教,只赐你一死!疾火刀!”启蛮两手扯起烈火,发疯似的朝一祯扑去。 “疯狗一般,也想杀我!”一祯并掌,迎着启蛮推出。强光乍现,启蛮的眼睛白茫茫一片,刺痛得泪水直流。眼皮管不住地合了起来,闭眼的一瞬间,心里知道,这次真是输了。 就在启蛮目不视物的时候,光芒中浮现出一柄十六指五股金刚杵,朝他后心打落。这金刚杵上,隐约有只手,顺着手臂往后循,竟是一个金身罗汉,半边身子探出,另外半边仍没于万丈佛光之下。祥瑞异彩,缤纷炫目,顿时充盈在洞窟里。 金刚杵打来的一端,朵朵金莲灿烂,团团祥云簇拥。凭空奏起大悲佛歌,隐约只听万千佛号齐诵,那金身罗汉更显法相庄严。金刚杵势如惊涛骇浪,纵起华光,掩住启蛮。 启蛮眼睛依旧睁不开,就觉得身子渐渐没了意识,魂魄散动,似要脱壳而出。嘴巴张不开,舌头拧不动,声音也哼不出来,更遑论挣扎脱身。 金刚杵打在启蛮身上的一刹那,满心念想被飞快剥离。再一次,启蛮面对着死敌,竟然那么的无可奈何。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法咒从起初的细微,到后来的清晰,越来越响亮。听进耳中,心里一片明朗,安定了思绪。启蛮的神志,渐渐被唤醒,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从声音分辨,清元就站在自己身边,继续朗声高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金莲颓败,祥云退散,金刚杵粉碎飘飞。罗汉之躯,也随着佛光一同消匿,露出一祯愕然密布的脸。就在“罗汉伏魔印”彻底消散之时,猝然金光暴起,一闪即逝,正撞在一祯胸口。他那高大的身子,竟被这金光轰到石壁之上,整个洞窟隆隆震颤,簌簌洒落碎石尘土无数。 一祯伏在地上,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样,苦练这么多年的诀法,怎么会这样!” “一祯!”清元义正言辞,呵斥道:“你这种卑鄙之人,也配驱使佛法!我虽身在道门,可释道同为出家,彼此也是互敬互重,互通有无。你岂能不知,这金刚杵,本是用来断除烦恼,斩尽魔障。可如今烦恼和魔障都在你自己的身上,又怎能靠金刚杵伤人?” 一祯瞠目,无言以对。清元咄咄不止:“何况,你想要伤的,又偏偏是最淳朴敦厚之人。佛心是非明辨,因果有缘,报应不爽。一祯啊一祯,你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胡言乱语,你一个臭道士,也敢跟我讲佛!”一祯越听越恼,以致凶相毕露,胡乱催动诀法打向清元。 “道法无边,玄之又玄,太清斩妖,众生永安!” 待诀光尽褪,一祯颓然跪地,再也无力与清元抗衡。 可是,看着眼前的一祯,清元却感伤远胜欣喜,叹息道:“这‘太清斩妖诀’,是我观中弟子入门诀法。本身并不厉害,但若是对头妖心过重,便会迸发无穷威力。一祯,你也该醒醒了,太清无量!”说这些的时候,清元心里想的仍是自己那种种罪孽,这些罪孽,又怎是能轻易洗清的? “还没完呢!”突然,启蛮一声暴喝,怒火重燃。 “一祯……”暴喝过后,启蛮变得无比失魂落魄,喃喃道:“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要跟谁打架,跟谁拼命。欺负我的人那么多,挤兑我的人那么多,我都不在乎……只有这个不行!那是我兄弟,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无论是谁,血债就要血偿!” 一祯眼光乍寒,有过一瞬的反抗之心。可到最后,却是苦涩一笑,说:“我认了,我认了。自己的兄弟被害,哪个丈夫能忍?死就死吧,一了百了!” 启蛮催动元力的手,万般不愿沾染别人的血。想不到,自己只盼能平淡过活,竟然也有不得不伤人性命的一天!千百次犹疑,可每当这时候,就觉得苏钦宇似乎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兄弟,安息吧。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亲眼看看我给你报仇!”启蛮祷告着,狠了狠心,高举疾火刀。 恰在这时,身后远远传来熟悉的话语:“孟大哥,你要给谁报仇呢?” 启蛮打了个激灵,疾火刀腾涌而散,连心跳,也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作者的话: 具体事宜见“诀侠路吧”!!!今天网站维护,可真是几经波折,总算发上来了,大家久等啦!!! 第一百零一章 死而复生 大悲大喜,大落大起,来得如此唐突。启蛮心里五味陈杂,迟迟不敢回头去看。而一祯,听到这声音更是惊骇不已,颤声道:“你们两个……是人是鬼!” “你说呢?”声音毕,疾光走地,霎时炫目迷眼。一祯脖子后面,搭了把明晃晃的钢刀。苏钦宇带着那一贯的嬉皮笑脸,嘲弄地看着一祯。 “你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脑袋都掉了,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吧?”血鹰哈哈大笑,阔步而来。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没死!”启蛮险些喜极而泣,抬手在走到他身边的血鹰脸上又捏又掐,不停念叨着:“热的!软的!活的!” 血鹰的脸气得抽搐,嫌厌又恼火地说道:“离我远点,不然杀了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得去问你那个好兄弟!” “算不上什么大本事,孟大哥,咱们待会儿细聊。”苏钦宇说完,拿刀压紧了一祯脖颈,道:“照理,我真该杀了你!” “那就动手,给个痛快!”一祯硬声硬气地说着,毫无求饶的心思。 苏钦宇很是不屑:“你是解脱了,你弟弟可就要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了!” “我能怎么办!”一祯大吼着直挺起身子,苏钦宇及时收刀,才没割了他脑袋。 一祯站起身,回手推开苏钦宇,捶胸顿足地说:“三年了,我什么法子都试过,我也不择手段了!血天宗上有宗主和四大堂主,下面还有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你说我能怎么办!” 突然“咣啷啷”一声响,钢刀被使劲摔在了地上,就听苏钦宇厉喝:“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砍了你的头吗!” 一祯冷笑道:“用不着卖人情假慈悲,我失算了,满盘皆输。劝你趁早杀了我,不然,我绝不允许你们靠近枫落!” “蠢!” 喊声回荡在洞窟中,一变十,十变百,千千万万个蠢字,压得一祯满心沉甸甸的。 苏钦宇又道:“一祯,你藏得真深啊!我从没怀疑过,直到碰上了那个老道。你怕那个老道,心里慌了,才露出来破绽,被我看穿了心思。不然,我真难活到现在。” 一祯喘息乱了,胸膛剧烈起伏着,说不好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惶恐。苏钦宇自顾自地说着:“你想借我们两个的劝说,装出一副叛反的样子,引柯维过来。然后,挑拨我和血鹰与柯维拼命,自己坐收渔利,是不是这么回事?” 一祯不答,但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已经证实了一切。问清了话,苏钦宇却毫无生气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试问,血天宗里除了你一祯,还有谁没背上人命?我不杀你,就是念在你屈身血天宗三年,还没坏透了肠子,你走吧。”说完,苏钦宇脚尖勾起地上的刀,一掌拍回刀鞘中。 “既然你那么料事如神,那也应该知道,救不出他,我唯有一死。”听一祯这口气,毫无生念,但求了结。 “自便!”苏钦宇爱答不理地说了声,就去问启蛮:“孟大哥,待会儿救咱三爷爷的时候,顺带再搭救一个人怎样?” “好啊,”启蛮爽快地答应了,“那人叫啥?” 苏钦宇咧嘴一笑,说:“他是血天宗的‘杀罚使’,叫柯维。” 一祯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钦宇。 片刻之后,号啕痛哭。噼噼啪啪的泪点,砸出一声声控诉。三年了,总算有了盼头! 终于,到了洞窟尽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拂面的清风,噙来丝丝潮气,吸上一口,凉爽进心底,似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洗刷干净了。得景色如此,即便被缚龙索绑着,也不再觉得那么拘束。 “这里……真漂亮。”启蛮两眼放光,贪恋地看着映入眼帘的每一处。玉镜似的瀑布下,纹漾澹澹,摇摆着满塘盛莲,瓣瓣娇艳欲滴。粉花绿叶,金鲤碧波,围绕了一个又一个岛礁,美不胜收。 可实在不如人意,还没容启蛮遍赏胜景,耳边只听有个凄惨的女音招呼道:“哪路的朋友,何事造访?” 启蛮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不见有人。正惊疑,就觉得脖子里凉飕飕地灌进寒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角余光,隐约看见有个惨白的人影,慢慢浮现。 启蛮吞了口吐沫,强迫自己,极其迟缓地把脑袋偏转过去。透过眼前这个如烟的人影,都能清楚地看见她身后的东西。 “女鬼啊!”启蛮嗷的一嗓子,多亏有清元拉着,才没让他逃窜回去。 “圣使,我要面见宗主。”清元说道。 “宗主有事,谁也不见。”说着话,“生赏使”凌嘉渐渐充实了自己的身影,不再那般诡异透明。 启蛮壮着胆子去看凌嘉,见她现在只不过脸色苍白些,除此之外与常人无异。不禁插话道:“你……是活人?” “无礼。”凌嘉衣袖朝启蛮脸上一扫,清元慌忙挡在启蛮身前,施展金钟诀。轻飘飘的衣袖,刚刚沾在金钟诀上,轰然激起猛烈震荡。清元一面催发元力,一面道:“圣使息怒,这个人杀不得!” 凌嘉甩动胳膊,把衣袖卷回在手腕上,依旧冷漠地说:“我可没要杀他,不过是想剜他个鼻子罢了。” “鬼婆子,你手真毒!”启蛮惊叫着,心想自己和她素未平生,怎么刚一碰面就要动手剜鼻子! 就算是凌嘉那死板的面相,听到这句话也皱了眉。清元见势不妙,赶紧岔开话:“宗主想要这个人,不能耽搁,还请圣使通融。” 凌嘉毫不含糊地说:“宗主明令,此处仙宴,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仙宴!”清元暗叫糟糕,心想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四仙会的事他是知道的,而且当时清觉服下“摄魂符”说出三言道人,也是在装醉的清元掌控之下。顿时,清元明白了为何八卦阵中不见玄一,想必就是赴了这四仙会! “圣使,”清元凑前小声道,“你看这里……” 清元突然动手,掌引元力猝然劈出。这一掌迅猛无比,立时斩断了凌嘉的脖子。可清元实在诧异,为何觉得自己像劈空了似的,一点阻拦的感觉也没有。 就在他手掌刚刚挥过的地方,凌嘉的脖子散作青烟,脑袋却端端正正地不往下掉。 “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凌嘉冰冷地说着,脖子又重新凝了起来,完好如初。 “启蛮,你快去里面找掌门师尊,跟他老人家说三言道人不是敌人!”清元焦急地喊着。 凌嘉听闻,怒道:“好你个反复无常的东西,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说着话,凌嘉那两只手如烟雾般伸展,锋利的指甲戳向清元脖子。 清元招架,不料想要去抓凌嘉的胳膊,却屡次抓了个空,只捏住满手的青烟。忙再躲闪,脖子上竟已被那无形无体的指甲割得流血不止。 清元施展出金钟诀,想趁机帮启蛮解了缚龙索。不料凌嘉的身子竟然连金钟诀都拦不住,仍招招致命,猛攻过来。 清元骇异,只得摆出拼命的架势,催促启蛮道:“绳子去找师尊解,快走!快走!” 启蛮也急得直跺脚,无奈被缚龙索绑着,元力催动不得,根本帮不上清元。一听说玄一在里面,而且他能解缚龙索,启蛮立马应声:“师兄你当心,我解了绳子就来帮你!” “往哪跑!”见启蛮要走,凌嘉抛下清元不顾,径直朝启蛮追了过来。可她越追越觉得不对劲,这小子什么来路,跑得未免太快了! 她正纳闷,脑后一左一右,桀骜掠过两道白光。左侧那道,从她左耳一路割到右腰。右侧那道,自右肩起,曲折地拐在左胯。光芒褪去之时,凌嘉整个身子散作缕缕烟雾。苏钦宇和血鹰背向而立,一个收刀回鞘,一个攥起了利爪。 作者的话: 经过前段时间的波折,更是感觉到了贴吧的重要性。大家速来【诀侠路吧】集合,这样就不会错过重要的消息了~书生将诚挚欢迎! 第一百零二章 莫名仇怨 “不济事,这样伤不到她!”清元放声提醒,只见烟雾冲天而起,转眼的工夫,重新聚出了凌嘉的半边身子。剩下半边虽尚显混沌,但复原也只是迟早的事。 “这是什么怪物!”血鹰咒骂了几句,飞身使出鹰姿八爪,去锁凌嘉的咽喉。光华振翼,二目烁锋,无奈仍是从凌嘉身上一穿即过,抓了个空。 可就在血鹰准备回身反打之时,凌嘉的手,却结结实实地抓住了他脚腕。那怎么都碰不到的烟雾之躯,竟骤然迸发拔山撼地之力,把血鹰拽回来狠狠摔下,在地上轰出巨坑。纵有元力护体,血鹰还是头破血流,骨痛如裂。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 清元念动法咒,缚龙索应声而解,安分地缩到了启蛮手中。 “你步子快,去找师尊!”清元说完,隔空一掌,引动元力再度震碎了凌嘉的身子。 “臭道士,我杀了你!”凌嘉恨恨地说着,身形化作离弦之箭,疾射清元。就在这时,那松散的巨坑,砰然又加深了几分,只是,里面的血鹰却不知去了何处。再一转眼,血鹰落脚在清元身边,舔舐着指尖的血液,哂笑道:“原来,你的血这么臭!” 凌嘉变了去向,戛然高高避开,捂着肩头的创口,怒视血鹰。苏钦宇喝彩叫好,又遥指凌嘉,说道:“原来如此!在你出手的时候,便能被伤到。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你,输定了!” 凌嘉冷笑道:“输定了?只要我不出手,看你怎么伤我!” “这样伤你。”苏钦宇的声音,突然冷冷地扎在凌嘉的后耳根上。 “什么时候!”凌嘉慌忙转身,眼前似烈日普照,万丈辉光。磅礴的金元力迎面压来,渗透了凌嘉全身,填堵进每一处血脉。身躯不堪撕扯,破散为几团浓烟,而浓烟又被冲散,粉碎作丝丝气雾。 苏钦宇雷霆呐喊:“这诀法,你如何躲!金刚怒!” 雄雄元力侵蚀之下,气雾也难能保全,最终飘散成肉眼不可见的淅沥水汽。 先走一步的启蛮,仗着腿脚劲道,在岛礁之间跃来跃去,不断朝着溶洞深处走。到后来,岛礁稀疏,启蛮只好纵身而起,一个猛子往水里扎。 “扑通”! 水声异常清脆响亮,却根本溅不起水花。而启蛮,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扎在了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没沉下去?”启蛮疑惑着,隐约感觉水中逼来浑厚的金元力,正慢慢刺痛着他的身子,越来越疼。启蛮忙爬起来,稳稳站在水面上,只有脚底板浅浅地没进湖中,浑身也没沾湿半点。只是,那疼痛仍聚集在脚底,愈发钻心。 “真是怪了,怎么还有这种地方。”启蛮万分焦急,飞奔不止。可脚心疼痛加重,还带着难忍的酥痒,没几步就栽倒下去。 湖水盈蕴金元力,如把把利刀,不停割向启蛮。切皮剥肤,摧筋剔骨,痛感直攻头顶。启蛮不堪折磨,一错神之间,混元归不自觉地使了出来。 霎时,金元力的锐气荡然无存,变得清凉圆润,服服帖帖地融入到启蛮体内。 俯拾即是的元力,瞬间从危险变成了瑰宝。痛感褪去,启蛮喜出望外,起身再跑。经他这么跑动,双足气血飞速流转,那些被混元归化解的金元力,更是源源不绝灌进身上。启蛮浑然不知,常人几十年也难能积攒起来的元力,他居然只是挪腿跑了几步,就得来全不费工夫! 俄而,启蛮奔离了湖水,踏上了那座最宽广的岛屿。面前便是瀑布正下方的浅滩,启蛮左右找不见玄一。猛地想到常听人讲,瀑布后多有洞天福地,兴许师父就在里面。 抬眼瞧了瞧这从天而降的飞湍激流,启蛮不敢冒进,先是催动金刚咒护住了身子。刚刚收容下的元力,滔滔爆发,豪光飙举电至,撼动了整个溶洞。启蛮后退一步,猛然蹬地,身子飞快地撞了出去。 穿过瀑布,惬意非常,并没有丝毫阻滞。可启蛮没来得及看清瀑布后都是何物,便潮鸣电掣继续前冲。 “糟了!”启蛮觑见正前方石塔屹立,座座都有五六丈粗。但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凭无靠,根本止不下来。 八根石塔,耸峙环列,正是各遵卦位,坐镇八方。毗邻瀑布的那根,则是用以定住离位。就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离位石塔正当中被穿了个洞。透石塔而出,启蛮毫发无伤,四平八稳地着了地。 “哎哟,可这吓死我了。”启蛮扫去头发上沾的土,东张西望。峭壁上,琳琅满目的玉石珠宝崭头露角,石塔顶上的房屋更是美轮美奂。启蛮不禁想,这里不像是厮杀战场,难不成师父是被请来做客喝茶的? “奇怪,什么声音?”脑后轰隆隆如同打雷,启蛮循声回头,看见那离位石塔,自破洞处裂痕蔓延,眼看就要溃倒。他正担心上面的屋子会不会住了人,就听离位石塔顶上,有人大吵大叫:“快来人!” 听声音,喊话的这人年纪不轻。启蛮懊恼无及,自己莽撞闯祸,连累了无辜老人。抬头往石塔顶上张望,十丈之高,只能看见飞檐攒尖,却瞧不见人影。 正当启蛮不知该怎么搭救,又听那人说:“气煞我!”启蛮心疑,这人命悬一线,怎么每每只说三个字? 石塔节节崩塌,碎落石块无数。启蛮被凌乱飞溅的碎石逼迫的左躲右闪,根本难以靠上去救人。又听那老人高声说道:“都去死!” 这话过后,石塔顶端,火光弥天,崩落石块万千。每一个都烤得通红,咝咝作响,破空擦出火星,陨坠如彗。但凡石块落点,坑坑洼洼腾着火焰,炙热炎炎。 启蛮惊骇,那老头好大的脾气,怎么弄出这么多吓人的玩意。他也没什么好法子对付落石,只能运足元力躲躲闪闪。 “好厉害的老人家,根本用不着我去救啊!”启蛮想通了这点,扭头要走。头顶上,忽然拂过黑影,一个怪老头冷不防地拦住了去路。 怪老头一身的怪行头,似道非道,似禅非禅。端庄的袍衫,绘着祥云仙鹤,宽大的袖口,暗藏乾坤。袍衫甚长,盖住了双脚,往下看,衣摆偏又是布条百衲,用金箔缝出纹络。老头不住地哼哼唧唧,摇头晃脑,披肩的散发摇摇摆摆。两眼绿豆大小,斗在一起,滑稽地看着启蛮。 刚刚和他对视了一眼,启蛮就“扑哧”乐了。老头怫然不悦,说:“笑什么!” 启蛮强忍捧腹,道:“老前辈,您别生气,我不笑就是。我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说完想走,却被老头紧紧拉住。启蛮使劲挣了几下,死活脱不开身,暗叹这老头实在是厉害。 老头脸上阴晴不定,指着还在不停倾塌的石塔,一边连番比划一边说:“听见没?” “听见什么?”启蛮看着老头的手势想了半天,总算明白了,说:“您是问我刚才有没有听见您说的话?您说,快来人,气煞我,都去死,我全听见了。” “全听见了?加起来,加起来总共五句!”老头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讶然不已。原本直说三个字,现在却能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启蛮急得直挠头皮,说:“老前辈,我现在真的赶时间,您行个方便撒撒手吧。” “不行!”老头一口拒绝,又道:“你这小崽子,如今坏了我的规矩,还想走?” 启蛮一肚子苦水,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方才碰上个鬼婆子,无缘无故要剜他鼻子,现在又碰上个怪老头,又是无缘无故跟他生气。唉,自己天生招人恨,难怪在家就没人待见他。 启蛮唏嘘过后,哀求着:“前辈,我着急去找我师父,您就行行好吧。” 听到这话,老头吃了一惊,问道:“你师父在这里面?告诉我,他是谁?” 启蛮暗思,正好摆出师父的名头唬唬他,于是自豪地说:“我师父可了不得,他老人家是当世活神仙,太清观掌门!”出于避回,启蛮没提玄一道号,但他想,没人会不知道太清观掌门是哪位吧。 “玄一!”老头怪叫一声,眉毛倒竖。看这模样,他可完全没被唬住,恰相反,竟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好啊,原来你是那老贼的徒弟!新仇旧账一起算,我要你小命!”说着,老头拽着启蛮的胳膊,轻易就把他提了起来。 “老前辈,有话好说,哪来的新仇旧账!”启蛮叫喊着,可老头不闻不顾,拿手对准启蛮膻中要穴,凌厉掏去。 “得罪了!”启蛮别无他法,飞起一脚朝老头掏来的手腕上踢。金元力之盛,像是踢出一轮明日,耀得两眼难睁。 “底子不差,可惜太嫩了!”老头冷冷地说着,反手震碎了启蛮的胫骨,接着把启蛮脚腕也紧紧捏住。 “要怪,就怪你认错了师父!”老头把启蛮翻了个头下脚上,奋力往地上砸去。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入驻,重要消息都会在吧里发布,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三章 火海刀山 启蛮脑袋着地,老头心想,这下怎么不得摔个脑浆迸裂。可启蛮正值金元力充沛全身,就算没催发诀法,也是连块皮头没有擦破。 “硬骨头!”老头拎起启蛮,红光罩住两臂,发力撕扯。 启蛮腰间生疼,再不反抗,片刻间就要被撕成两半。金刚咒临危施展,本就远超常人的膂力,经诀法十倍百倍相助,更是难以估量。那被拽住的胳膊和脚腕上,白芒最是明耀,老头掌心吃痛,忙撒了手。 “老前辈,咱回见!”启蛮没时间耗着,脱身之后撒腿便跑。他这两条腿,可是出奇的利索,老头追赶,怒而平掌托送而出,手指往上挑起,喝一声:“九幽炼狱,起!” 启蛮面前,陡然喷发出岩浆烈焰,一堵墙似的横亘在去路上。 “小子,看你往哪跑!”老头得意大笑,御元而行,飞身疾追。 眼看只要停住脚,立马就会被追上,到那时指不定会怎么纠缠不清。启蛮根本来不及恐惧,喊道:“那你看着,我就这么跑!”说着话,咬牙两眼一闭,两手并起,像要挑开门帘那样,朝那岩浆扒了过去。一眨眼,整个人被吞没,不见了踪影。 老头吃了一惊,连忙止住不再追赶,心想:“这九幽炼狱方方正正二十丈,别说你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跑不过一般也该熔化了。罢了,本来就想给你个痛快,偏要挑这么个难看的死法,怨不得我喽!” 老头本打算就这么放任不管,可想了想又觉得安不下心。这小子不明来历,倘若真有些本事,烧不死可怎么办?索性削株掘根,来个万无一失! 恶意涌上,老头桀桀阴笑,起身立在诀法正上方。有这么个炼狱火海在下面热锅似的沸腾着,就算是老头自己也汗如雨下,以致不得不运转元力护体。老头狠恶地吁了口热气,道:“小子,你好大的脸面,也配让我三言道人费工夫!嗟尔凡夫,亵神渎灵,狱曰刀山,永堕无宁!” 这怪老头,正是当世二仙之一的三言道人。也不知道他为何定下这么个奇怪规矩,逢人每日只言三句,每句只言三字。 起初他在石塔上,以为没人,就喊了三句。从石塔下来,又毫不知情地与启蛮说了两句,前后五句话,让他几十年从未违背的规矩破于一旦。再到后来,听说启蛮的师父就是玄一,这三言道人更是恨上加恨,尽数把毒辣诀法使出来,执意想要启蛮的命。 正在他脚下,一臂粗的石棱当先拔地矗起,两刃扁平如刀,寒光骇目洞心。尖端锋芒逼人,笔直刺向那三言道人。可道人毫不担忧,石棱毫厘不差地顶在他脚底,戛然止住。一时之间,万千石棱雨后春笋般转瞬戳出,丫丫叉叉密布了整池烈火。有如长枪林立,兵戈剑戈杀意凛凛。 每根石棱窜出火海,总会携着血莲般的焰浪,三言道人看得自得其乐,尽享这左右人命的恶趣。满心思忖着,就算你真能经得住火烧,总不会连这些都戳不透你! 突然,一根石棱骤然刺来,顶上托着个巨大的火球。 “什么东西?”三言道人还没回过神,火球绽放苞瓣,吐蕊似的打出一个拳头。 “我一拳封你一只眼!”正应了在太清观酒醉狂言,启蛮这拳打了三言道人一个猝不及防。万钧之力,风雷之势,通通落在了道人的眼眶上。 道人痛呼,当空倒翻了七八个筋斗,正撞上了坐镇东南的巽位石塔。可启蛮完全无暇欢喜,他身子上行减缓,顿在半空,眼看又要栽回火里。 低头往下看,不是火焰,就是刀山。两害相权,当取其轻,启蛮拿元力裹起双脚,往刀山顶上踏落。 “疼!哈哈,疼!”隔着薄薄一层鞋底,刀山正扎着启蛮脚心,像是又踩在了溶洞的湖水上,又疼又痒。身子只是稍稍晃动,就偏了平衡要摔下去,启蛮奋力蹬腿,又踩上另一簇。这么蹿来蹿去,每一步都不敢踏实,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跃动。也不知三言道人为何没有出手干预,启蛮就这么有惊无险地,从两大厉害诀法中逃了出来。 等到落脚平地,启蛮也不知是烫得淋漓热汗,还是吓得涔涔冷汗,总之衣衫都湿了个透。回头再看上一眼那刀山火海,不禁额手称庆:“命大,真是命大!这混元归,今天救了我两次!” 先前他想要拨火穿过,并非愣头愣脑去送死,而是在手上运起混元归,化解了拦路的岩浆火焰。可三言道人的诀法实在是厉害,启蛮仍像是置身蒸炉里,苦苦煎熬。启蛮心里强烈盼望着,要是“凝冰诀”没废掉该有多好! 刚冒出这个念头,尤屠输给他的水元力就感应了心意,开始蠢蠢欲动。启蛮忽得凉爽,脑袋也灵光了不少。既然金刚咒能失而复得,便说明被混元归化去的诀法,似乎不难再度练成。而他现在金元力空前雄厚,水元力也有幸得受滋养,加上小时候寒暑十三年的根基,这“凝冰诀”的点点滴滴,跃然脑海。 今非昔比,现在的启蛮施展凝冰诀,已不再是那么肤浅粗陋。水元力涌现,结作冰衣,颇有小玫那“寒凝甲”的风貌。万幸,也正是靠着这凝冰诀,还有护体的金元力,才险险地没被突兀戳来的刀山伤到,还借其垫脚,阴了三言道人一拳。 不过归根结底,启蛮说得的确有理。这一连串的有惊无险,只要出了一个岔子,就得命丧当场。尤其要是三言道人途中出手,自己肯定回天乏术。对了,既然他就是三言道人,不妨找他问问师父的下落。想到这里,启蛮才突然发觉奇怪,三言道人哪去了? 举目观瞧,那座被三言道人撞上的巽位石塔,也如离位石塔那般节节溃塌。只是,三言道人早已远远脱身,凌空立在旁边。可是三言道人并没有朝启蛮这边张望,就在他面前不远,还悬着个极其细长的人影。 启蛮耳朵灵敏,如此遥遥之远,也能把那两人的对话听个大概。 他俩先是默然相视,直到三言道人先开口:“聂红枫,你家宗主请我赴宴,真是大快朵颐啊。他人在哪,我要当面谢谢他。” 聂红枫冷漠道:“前辈说哪里话,我等理当尽这地主之谊,何必言谢。真是想不到,三言道人也有废话连篇的时候。” “言谢?道爷我谢他八辈祖宗!你们一个个冢中枯骨,等把你们杀尽了,算不得破戒!”三言道人骂完,抬手朝聂红枫抓了一把。凭空骤起熊熊烈火,聚成张鬼脸,张嘴把聂红枫吞了进去。 几声尖利嘶吼,鬼脸被荡开的狂风撕碎,聂红枫道:“前辈,我好歹也是血天宗的青龙堂堂主,凭这些小把戏,可半点吓不到我。” “小把戏?”三言道人呵呵讪笑,手指轻轻拨动。一边观望的启蛮,就听见身后咯咯脆响,那万千刀山,被无形之力掰断扯走,化作漫天箭雨,密集如牛毛,迅猛扑向聂红枫。 “前辈,难道你三言道人徒有虚名?”聂红枫放声大笑,随手扫动黑风龙卷,把刀山箭雨纷纷卷在其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前辈,送还你了!”随着聂红枫话语,漆黑的旋风,卷携着刀山钻向三言道人。 三言道人惊愕,忙并起两掌,催元力震碎刀山,连带把旋风打散。可等他收手的时候,却异常疲乏困倦,昏昏欲睡。三言道人苦思不解,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保持清醒,却还是稳不住身子,摇摆不定。 “三言道人,我看你是困了啊。既然困,那就睡个好觉,别醒了!”聂红枫结语一声暴喝,处处狂风如刀,朝三言道人包夹过去。 “枫落!是枫落搞的鬼!”三言道人顿时醒悟,自己不敌聂红枫,是因为真正本领被封住了!怪不得,他的刀山火海连启蛮都伤不到,怪不得,自信满满催发刀山箭雨却被轻描淡写破解。原来,一切都从那碗茶开始。 “现在才明白,阴曹地府后悔去吧!”聂红枫诀法大起,四面八方严严实实,把三言道人困在当中,如瓮中之鳖。可怜空有当世二仙盛名,到头来被人算计,竟落得这么个憋屈的死法! 五行本自存乎天地间,每一行蕴含着各自的元力…… 五行之间,木火土金水依次生养,木土水火金依次克伐,元力、诀法亦如此…… 金生水,凝冰诀重悟。水生木,那久违的一缕电光,也再度捏在了手中。银龙出洞,群起而发,万道苍白雷光,曲折爬满了洞中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寸石壁。 “施大哥,这是你教我的,看着吧!”启蛮昂首呼喊,雷霆炸响彻整个山洞。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四章 初窥端倪 聂红枫本就惨白的脸面,被映照得更无血色。方才他一门心思全在三言道人身上,直到这时才注意起启蛮的存在。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里的!”聂红枫从启蛮身上感受到敌意,忙将困杀三言道人的旋风拉扯回自己身边。 “孟启蛮!这个人,你不能杀!”启蛮说着,两掌奋力猛击。掌心相撞之处,喇喇迸出龙走蛇形,绞缠着朝聂红枫扑了上去。 聂红枫不知启蛮底细,仓促应招,把几十股旋风拧在一起,在身前结成风壁。雷龙撞在风壁之上,哀吼着四分五裂。聂红枫正庆幸,却只护住了身前一面,忘了顾及其他方向。就在雷龙消逝的刹那,一呼百应,遍布整个山洞的雷电如众星参月那般,冲聂红枫驰掣汇聚。 刺目的雷光之下,只能隐约分辨聂红枫痉挛的身躯,不知吉凶。三言道人解了口恶气,出声叫好。这一嗓子喊完,心里起了波澜,更是稳不住脚,从半空跌落。启蛮见状,没再去管聂红枫,就冲过去想接住三言道人。 “你放心,我肯定接住!”启蛮呼喊着,眼看着三言道人从离他指尖两三寸的地方,烙饼似的啪嗒拍在了地上。 启蛮张嘴哑然片刻,改口道:“你放心,肯定摔不死!”说着,要扶三言道人起来。 “我打死……”三言道人正要动手,忽然心想,现如今自己遭了算计,不敌聂红枫,这小子看起来有些本事,不妨暂且利用他,再图秋后算账。于是跟启蛮和和气气地说:“小子,我看你是块好料子,咱们以前的账一笔勾销。等弄死这聂红枫,我亲自提点你!” “那倒不用,”启蛮说,“我就想问问你,碰见我师父没?” 三言道人胸中噌地蹿起一肚子火,暗暗怒骂,真不识好歹,敢薄我的面子!可他现在要指望启蛮,便忍着怒气说:“这个容易,咱俩杀了那个人,我带你找他!” 两人说着话,当空一声高喝,聂红枫挣脱了缠身的闪电,累得汗流满面。 “又是个耐打的!快动手!”三言道人说着,念动诀言又要再打。启蛮可不答应了,这人和自己毫无过节,凭什么非得要他的命。趁着聂红枫还没缓过劲,启蛮一把扯住三言道人后背,就往离得最近的那坎位石塔后面跑。 “混小子,撒手!”三言道人毫无防备,被启蛮拉得坐在了地上。启蛮只顾着跑,根本不回头看,三言道人就被他这么一路拖着,嗷嗷叫疼。 费了好大的劲,两人躲得妥了,可三言道人的衣服就遭了秧。从后背到屁股,在地上划得破破烂烂,鞋子不知所踪,两只赤脚也磨破了皮。 三言道人怒目瞪着启蛮,心里赌咒:“哪来这么个烂心肝的瘟神扫把星,断送我一世英名!不把你活剐了,我这辈子跟你的姓!” 唉,有道是一语成谶,咒誓这东西,千万不要信口开河。 启蛮毫无察觉,忙不迭地催问玄一在哪。三言道人心里连称忍字当头,万不可图一时之快,明明牙关都恨得打个不停,还低声细气地说:“你师父可真不够意思,十年的老交情了,非要跟我论个高下。” 三言道人正说着,就听聂红枫喊道:“你们两个,识相的赶紧出来!别等让我找着了,让你们死无全尸!” 启蛮心说奇怪,自己和三言道人,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躲起来的,难道他就没看见?稍稍探出脑袋,露出半只眼睛张望,只见聂红枫迷茫地左看右看,两手有意无意乱扒乱抓,竟是失明了! 启蛮松了口气,回头对三言道人说:“不着急了,你从头慢慢讲吧。” 见启蛮好整以暇的样子,三言道人以为他自有妙计,也跟着放下心。为了拉拢启蛮,自己知道的这些事,倒也不妨说个详尽。 不久前,三言道人碰上了一些怪人,个个是好手。本以为都是来寻仇的,却不料这些人对他礼数有加,说是奉血天宗宗主之命,请三言道人法驾四仙会。若单单是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请他,山珍海味也不屑一顾。可这些人言语时还提到了玄一的名号,说四仙会是遵照太清观的意思,血天宗不过是代为主持。 十年之前,三言道人与玄一曾切磋过一招半式,互相之间敬重佩服,也因而被并称为当世二仙。听说四仙会是玄一的主意,三言道人将信将疑,随着这些人来了血天宗。 枫落亲自相迎,四大堂主作陪,洗尘酒宴摆了三天。佳酿珍馐穿肠而过,三言道人渐渐觉得,这个叫枫落的后辈倒真是懂礼数。再到后来,枫落借道人酒酣,附耳道,玄一不屑与他平起平坐,想在这四仙会里一决胜负,排个尊卑长次。 三言道人虽醉,却还没完全糊涂。枫落这话他听进了一半,想等玄一来了,再当面对峙。直至今晨,玄一进到千机窟里。三言道人明显察觉,玄一和孟宛龙,这两个太清观尊位老道,都对自己颇有敌意。 憋了好些天的怨气一触即发,三言道人二话不说就动了手。玄一看起来并不惊奇,这更让三言道人觉得,他此行就是为了和自己交手。两人从地上一路打翻了天,要不是四个堂主各守一方,整个千机窟都要被他二人捣毁。 可正在他俩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枫落从背后捅了刀子,一掌震在三言道人背上。枫落说,自己是玄一的师弟,自然要帮着师门,末了给三言道人灌下了一碗茶水。茶水下肚,立时晕厥,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屋中,动弹不得,元力不住地流失。 听到这里启蛮明白了,说:“看来毛病出在这些石塔上,我把石塔撞碎,你就出来了。” 说起来,启蛮这是歪打正着救了三言道人。可道人毫无感激之心,反而算计着,要让世人知道我三言道人被救过,岂不纷纷耻笑,等利用完了,得趁早灭口。 “对了,你说自己是被困在屋中?”启蛮突然发问,三言道人不愿搭腔,只是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我师父,还有三爷爷,说不定也是被困在了剩下的几座石塔上!”启蛮说着,抬头打量起身边这座坎位石塔。 “不可!”三言道人劝阻说:“那巽位石塔里蹦出来个聂红枫,说不定这座石塔上也会是血天宗的人!” 启蛮的脑袋一根筋,他只管琢磨怎么救人,根本没把三言道人的话放在心上。琢磨来琢磨去,启蛮叹道:“想不出好法子,打碎它。”说着,撸起袖子把拳头放在嘴边哈气。 “使不得!”三言道人抓住了启蛮的臂肘,不巧恰是这时,启蛮抡拳打了出去。从石塔脱出之后,三言道人的元力一直在不知不觉锐减,现在的他几乎和寻常修诀之人没什么两样。启蛮的胳膊猛地挺直,竟把三言道人带了出去,一头撞在了石塔上。 也不知究竟是靠着启蛮的拳头,还是靠着三言道人的天灵盖,石塔横向开裂,轰然倾倒。而三言道人,眼皮一翻,不省人事。同一时刻,聂红枫也像三言道人那样愈趋虚弱,不得不着地调息,收敛元力。 “呸,咳咳!”尘土飞扬,启蛮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迷得模糊,等揉清楚了,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碎石之中站了起来。 “三爷爷!”启蛮认出这人正是孟宛龙,高兴得把三言道人随处放平,就迎了上去。 “小蛮,你怎么来了?”孟宛龙听见呼喊,也认出是启蛮跑了过来。 “可算见着你了,受苦没啊。”启蛮喜极而泣,这么多天的担忧,总算有了安慰。 “哈哈,我能受什么苦。枫落宗主待我,可真是恩重如山啊!” 启蛮生硬地站住不动,睁圆了眼睛看着笑吟吟的孟宛龙,无缘无故寒毛直竖。 “三爷爷,你说什么?”启蛮害怕地问着,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起来。 “我说,枫落宗主待我,可真是恩重如山啊!小蛮,别怪三爷爷狠心,你就老老实实死在这吧。八卦诀,乾位,天罚!”孟宛龙大吼着,遁身在无情的诀辉之下,面目狰狞,迈步逼近。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五章 亦坚信 “三爷爷,你看清楚,我是小蛮啊!”启蛮大喊着,手忙脚乱地躲避从各方各面刮来的诀法。 金曰从革,八卦诀乾位天罚,正应此摧枯拉朽之意。肃清元力,破除诀法,断金如麻。 先前,启蛮左腿胫骨被三言道人震碎,全靠强悍的金元力粘连碎骨,苦撑到现在。不料孟宛龙突然对他下了杀手,启蛮慌乱之间不及催动元力,整根骨头粉粉碎碎,吃痛栽倒。 “三爷爷!”启蛮大叫一声,孟宛龙颤抖的手,僵在了他眼前三寸的地方。 “小蛮……走!”孟宛龙沙哑着声音,用和他神色毫不相称的苦楚语调,艰难地说话。 启蛮不敢犹豫,爬起来一拐一瘸地跑着,孟宛龙微薄的意识,再也违抗不了自己身体行动,落掌猛震,把启蛮刚才躺过的地方按得生生坍塌。 若对头是个敌人,哪怕如李靖轩那般无可匹敌,启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可偏偏,要杀他的竟然是自己的三爷爷,启蛮根本下不了手去还击。而孟宛龙的修为,放眼天下也堪称厉害绝伦,冯虚御风更是快如闪电。启蛮张惶逃避,心里也清楚,迟早是要被追上。 所幸,孟宛龙几十年修习,练就了培根固元的底子。每当想要飞身去追启蛮的时候,总会心念一动,扰乱元力,让身子落下来。如此反复数次,始终只在原地蹦蹦跳跳,完全使不上冯虚御风的本事。 再到后来,被蛊惑了心智的孟宛龙终于变了主意,合目并掌,默念诀言。 “八卦诀,震位,雷轰!”孟宛龙猛睁双眼,启掌空拍。薄薄一星苍翠火花,闪动在张欣之上。一眨眼,火花枝蔓三五分叉,冒出几寸长短,渐渐凌厉,再分枝杈。如倒着长出一株参天古松,从起先那尖尖树冠,延展成不计其数的郁郁枝叶。青色电光元力浩浩,编织一张天罗大网,朝启蛮背上撒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启蛮正焦急逃不脱,偏偏右脚磕绊在了一块石头上,立刻扑翻。漫天电芒不失时地盖下,把启蛮压得难以翻身。只是,后背只有铺天盖地的重压,并没有被诀法所伤。启蛮惊奇不已,依稀记得雷轰这一诀法威力可怖,可如今怎么丝毫同感都没有?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启蛮回头看,见孟宛龙右手手背上,血淋漓的少了一大块肉。再找是何原因,骇然看见那块肉,只叼在孟宛龙自己的嘴里。 “小蛮……”孟宛龙咧嘴而笑,任由血水,涎水,碎肉,从嘴巴里滑出来。 启蛮愕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该怎么办。 孟宛龙的眼神,流露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慈祥,但话语之中,又包含怜爱愧疚之意:“八卦诀,乾位,天罚。” 放射无数青电的手掌,紧紧攥在一团白光之中。天罚肃清了雷轰,启蛮翻身而起,逃也不是,走近也不是。 “小蛮,你杀了我。”孟宛龙说得自如,可在启蛮听来,这却比那句夸赞枫落恩重如山,更让人毛骨悚然。 “不行,不行!”启蛮一边摇头说着,一边步步退却。 “站住!”孟宛龙怒吼,面相也跟着狂热起来。可只是片刻,就又抽搐成那副和蔼的样子。细看他的身上,青色的电光不时枝棱四溅,却总会被更胜一筹的白芒压制下去。浑身都在哆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你别怕,站住。”孟宛龙极力想要轻松地迈出步子,可实在遮掩不住想拔腿追赶的动机。随着启蛮的后退,孟宛龙由起先只想靠近,变得越追越紧。 “启蛮,三爷爷撑不住了。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愧于人世。三爷爷这辈子,享过盛名,背过骂名。不求别的,好歹保个晚节。我现在,最多只能管住自己不动,要不然,早就自裁谢罪了。你动手啊,难道你宁可眼看着三爷爷死后……让人当成恶人唾骂!”说到这最后一句,孟宛龙又克制不住地怒吼起来。 孟宛龙垂下头,紧闭着眼睛,暴起满额青筋,挤出豆大汗珠。许久,才抬起头苦笑道:“听掌门师兄说,他收你为徒了,可有此事?” 启蛮麻木地点了点头,孟宛龙揪着自己的心口,说:“你师父,我那掌门师兄,我把他杀了!” 炸雷撼天,苍苍霹雳划破在孟宛龙身后。启蛮呆住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我杀了他,就像我刚才要杀你那样。”孟宛龙说着,朝启蛮探过来一只手。这只手时而轻松,时而绷紧,善恶流转,不相伯仲。但是,当手最终抚在启蛮头顶的时候,那上面传来的,仍是一股熟悉的温热。 “小蛮,你是好样的。我和你爷爷,一直都坚信,你是顶天立地的孟家男儿!”孟宛龙信任地凝望启蛮,一模一样,这和爷爷看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别让我们觉得,看错你了!动手,动手!”孟宛龙渐感不支,连声催促。 启蛮心里,又有因惧而生的寒意,又有因喜而生的温润。原来,疼爱自己的不止有爷爷。在这个老不正经的三爷爷心里,自己也是他的子孙,也是他的至亲。 兴许,总有那么些人,平日里一贯摆出癫狂模样。兴许,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满嘴刻薄,处事乖张。但是,兴许他们只是不擅表达,兴许他们只是拉不下脸,兴许他们的胸膛里,澎湃着比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更火热的心。 慢慢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那纵横交错的纹路。无论他多么地不想承认,这些纹路里面,也曾渗过那么多人的血。如今,这只罪孽深重的手,正泛起莹莹黄芒,凑向孟宛龙。 “我的手,求你不要抖。我的眼,求你不要眨。我的心,求你不要怕。我孟启蛮,问天,问地,问心无愧!” 启蛮的手,按在孟宛龙的心口。孟宛龙闭上眼,笑道:“小蛮,你果然学会这穷凶极恶的邪诀。要记得,一辈子也别告诉别人!” “混元归!”启蛮高喝,黄芒透胸打入孟宛龙身子里,又从后心穿出,撞上石壁,震荡隆隆。 孟宛龙窒住了呼吸,本来纠缠不休的青电白芒,一同黯淡了下去。 “三爷爷,这件事,您也得帮我保密。”启蛮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把萎顿瘫软的孟宛龙,扶着坐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孟宛龙出了一身大汗,却像是风寒初愈的人,发汗后倍感舒畅。 启蛮挠着后脑勺,有些担惊受怕地说:“三爷爷,说了您可别生气。我刚才,试着把您一身的元力给化掉了。” 孟宛龙惊诧,试着催发元力,果不其然,几十年的修为竟荡然无存。一时之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又觉得空落落的,又有种坦然释怀。到最后,孟宛龙哈哈一笑,说:“好样的!想不到,混元归让你琢磨出来了这么个使法!不愧是孟家男儿,没给祖宗丢脸!” 启蛮又尴尬地说:“三爷爷倒也别急,您的元力我收起了一部分。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都还给您。要是嫌不够,我再把我的……” “不必了,”孟宛龙摆手说,“冥冥天意,要让我孟宛龙变成凡人一个,又何必强求。元力得来不易,小蛮,你可要多加珍惜,不许动不动分给别人……咦?”孟宛龙突然惊奇,自己的意识,居然也随着元力的消失而清醒了。难不成,这混元归还有安神醒脑的效用? 不对!孟宛龙脑中明朗起来,自己之所以迷失意识,肯定是因为身手邪门诀法。只有这样,才会被混元归一并化解,重新清醒。只是,这个能让他孟宛龙不能自已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枫落?不像啊,枫落的身世自己是知道的,他早先已成了废人一个,现在不知打哪修得的无上金诀,除此之外也不见有别的大本事。那再往下,四大堂主。聂红枫和方望晨,这两人本领厉害,但惯使的都是些杀人夺命的诀法。张君夜,这人号称“偃师”,善勘地理,巧于机关,也不像是有蛊惑别人的能耐。这样看来,只剩那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 孟宛龙深深吸了口寒气,久久暖不热。这个人,决不能小看啊。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六章 抽丝剥茧 孟宛龙和启蛮,爷孙俩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这么大通,竟把一个人忘在了脑后。直到,聂红枫极力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元力不支,咚的一声扑倒。 “这个人,不是血天宗的青龙堂堂主吗?”孟宛龙骇异地看着倒地不起的聂红枫,百思不得其解。 启蛮想了好半天,指着昏迷的三言道人说:“三爷爷,你瞧,那个是不是三言道人?” “三言?”孟宛龙惊诧不已,顺着启蛮所指的方向看去,躺在碎石堆里的的确就是三言道人。 “他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是枫落打伤了他。”孟宛龙想起了四仙会上的事,喃喃道。 启蛮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三言道人也是,那个聂红枫也是。他们从石塔上下来,不大会儿工夫就元力尽失。要我说,肯定是同样的原因。”同时,又三言两语把自己如何进到这里,如何撞毁石塔遇到三言道人,又如何与聂红枫对敌,扼要说给了孟宛龙。 “行啊!小蛮,你可比以前聪明多了!”孟宛龙拍着启蛮的背,赞许道。 “哪有……”启蛮实在是不好意思,孟宛龙平日里满嘴癫话,头一次如此直白地夸他。 “你说的对,问题肯定出在这石塔上。照你这么说,每座石塔上面各有一个绝顶高手。那咱们不妨猜测,都会是些什么人。”孟宛龙负手踱步,苦思冥想,娓娓道来:“三言道人算一个,坎位是我,算上枫落,还有四大堂主……” “爷爷,”启蛮打断了孟宛龙的话,“有个叫方望晨的,是朱雀堂堂主,他不在这里。我进来之前,在外面碰上过他。另外……我一个好兄弟说,这里有个叫柯维的,是血天宗的杀罚使。” “是这样?可还是不对啊……”孟宛龙心里疑窦重重,思量着,少了个方望晨,多了个柯维,加起来依然只有七个人。那么,第八座石塔会是谁…… 正当孟宛龙沉浸于猜测,突然听见有个怯怯的声音说:“哥,你可算来了!” “小玫?”启蛮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妹妹的声音,扭头看见小玫从兑位石塔的后面,微微探出身子。 “真的是小玫,她怎么在这里?”孟宛龙说着,抬脚迎上去,而启蛮早就先一步冲出,赶在了小玫身前。 从本来精灵古怪的姑娘,到现在落魄潦倒的怨女,小玫那精巧的脸上,交错着黑乎乎的泪痕,水灵的眼睛,也肿得通红,挂上了黑眼圈。 “启蛮……”小玫身后,又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启蛮听见,心里不由得酸涩起来。越过小玫肩头,他看见角落处一小片阴影中,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冷逸云。 在启蛮的印象里,冷逸云向来敢作敢为,大大咧咧,刻意扮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跟冷逸云在一起,她总能顾及很多边角琐事,让启蛮特别安心踏实。直到今天,启蛮才头一次发觉,冷逸云不过是个小姑娘,也有惹人怜爱的时候。 “冷姑娘,你怎么也在……”启蛮特别心疼,特别难过。这么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太大瓜葛的姑娘,却因为自己遭了那么多的苦,担惊受怕成现在这样。启蛮过意不去,这里面,细究起来仅有三成是出于对小丫头的怜爱,剩下的那七成,却都是抱歉和惭愧。 “你可算来了!”听到启蛮的声音,冷逸云嚎啕哭了起来。小小年纪,却早已只身闯荡天下那么久,若是不争强好胜,恐怕半天也活不下去。长年累月的磨砺,造就了她倔强的脾气,但眼下,这股子倔强也低下了头。冷逸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哭着,趴在启蛮怀里深埋着脸。 看到这些,小玫不禁也红了眼眶,这时孟宛龙赶了过来,说:“这是怎么了,小玫,你慢慢说!” 小玫抹了眼泪,说:“三爷爷,你没事了?” 孟宛龙闻言一怔,努力试图想起些什么,可每每去翻那段记忆,脑中就气血翻涌,突突发痛。 “小玫,咱们昨天的时候……见过?”孟宛龙不甚确定地问着,小玫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再让我想想。”孟宛龙两手按住脑袋,使劲压实了不让它炸裂。看见孟宛龙这副样子,小玫不忍地说:“三爷爷,还是我告诉你吧。” 昨日,小玫进到洞中,挑了左手边的那座坤位石塔。枫落放心地离去,似乎毫不担忧这些人会耍什么花样。 孟宛龙被打得呕血,之后就木雕似的,既不动弹,也不搭话。最后,还得是秦谱名扛起了孟宛龙,连同带上两个姑娘,御元而行飞身到了石塔顶上。 石塔顶上房屋,像是刚刚修葺过,焕然一新。只是,屋里的陈设未免过于简单,小玫心说,这种地方暂留的话勉强可以,如何久住?难道,这些房子本来就不是用来住的?还有,枫落指了两处房屋,说是备给玄一掌门和三言道人的,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有这种事?”孟宛龙稍许沉吟,心里却翻滚不息。 难道,掌门师兄没死!对啊,我怎么会这么糊涂,枫落绝不会乱挑人,肯定是这样!老天有眼,不想让我孟宛龙悔恨终生!” 想到这里,孟宛龙忙问:“小玫,他当时说的,哪座是玄一掌门的,哪座是三言道人的?” 小玫想了想,指着倒成了碎石堆的离位石柱说:“我记得,这个好像是备给三言道人的。玄一掌门……是那个!”说着,手指指向了乾位石塔。 “果然如此!掌门师兄没有死,他就被困在那乾位石塔上!”孟宛龙喜不自胜,只想立马就去救人。但是,小玫仍在凄凄诉说着。 当夜,该是入睡的时候,秦谱名让两个姑娘躺在床上,他自己则把孟宛龙搀到一旁,倚墙坐在地上。孟宛龙还是那般呆滞,秦谱名自言自语地插科打诨,不知不觉还聊起了之前狄家寨的事。可是,孟宛龙依旧不为所动,直到秦谱名有意无意地,又提到了“四娘”这个人。 “小玫,长话短说就好!”孟宛龙尴尬地说,“四娘”这个人,他似是听到就会难堪。 “好……你听到这个人之后,立马就清醒了,然后让我们赶快逃命。”小玫说。 “逃命?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孟宛龙痛苦地揉着额角,拼命想回忆起当时的事情。 “可你刚说完,门就开了,进来的那个人……叫九方曲。”小玫说话的时候,眼神晃动着,像是又一次目睹了当夜的情景,吓得脸目光也发了抖。而听到九方曲的名字,冷逸云更是使劲往启蛮怀里钻,启蛮无奈,只好轻抚她的后背,问道:“九方曲是谁?” “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孟宛龙轻轻摇头,对于这个九方曲,连他也只是略有耳闻。甚至,在聂红枫和方望晨眼中,也能看出他俩并没有对九方曲彻底信得过。 小玫半晌没再说话,犹豫了许久,又问:“三爷爷,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宛龙眉头紧锁,叹息不答,小玫舒了口气,说:“九方曲一进门,你就想杀秦谱名。” 在孟宛龙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惊奇。因为,他也曾违背意愿打伤了玄一,还险些伤到启蛮。 “就是这个九方曲搞的鬼吧。”孟宛龙猜到了,一瞬间,所有前因后果都贯穿了起来。 枫落不担心,是因为孟宛龙正是最牢靠的眼线。小玫几人以为枫落走了,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通过孟宛龙的眼睛,他们的种种破绽都已经被看破。而致使孟宛龙如此的人,并非枫落,而是九方曲。 “小玫,你怎么知道是……是他干的?”启蛮问道,他本想说“九方曲”的名字,又怕再惊吓到冷逸云,就改了说法。 小玫不吭声,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发了黑的玉佩,说:“哥,你认识这块玉吗?” 启蛮觉得眼熟,仔细看,这像是苏钦宇以前佩戴过的。只是,从纹络和雕琢上看的确一模一样,但苏钦宇那块应该是洁白剔透,带点淡淡青花,可小玫拿出来的这块,通体乌黑,毫不透光。 “这是钦宇给我的,他说这块玉佩通灵,养气血,保安宁。要不然,我现在肯定也和冷逸云妹妹同样的下场。”小玫边说,边苦涩地看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冷逸云。 “这个方九曲,他是不是有一支玉笛?”突然,孟宛龙唐突地问了这么一句。 小玫的喘息顿时紧促了,说:“对,他是有一支玉笛。千万千万,不要去听他吹奏。” “不听他吹奏?”孟宛龙苦笑不止,慢慢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脸,低声说:“我想起来了,他的‘冰壶秋月谱’,我足足听了三天三夜!” “前辈,三天三夜,也道不完这曲谱奥妙啊!几位若是想听,就劳烦竖起耳朵吧。” 声音传自震位石塔之上,婉转优雅,如歌如唱。笛声滴答,敲打在每一个字的后面,契合得天衣无缝。 启蛮分明感觉到,冷逸云抖得更厉害了。而孟宛龙和小玫,也都不约而同地堵住了耳朵。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七章 冰壶秋月 石塔顶上这人,身形瘦而不羸,长而不冗,从身形,到四肢,甚至到那横持玉笛的纤细手指,都是那么的合宜。瘦一分就显得憔悴,壮一分就减了妖异,活脱脱像是精怪化形,才会有这种无可挑剔的仪姿。 青丝如瀑,泼洒在匀称的肩头。不宽不窄的额头,顺着平滑的脸庞,渐渐收拢,止于削尖的下巴。毫无棱角的线条,除了勾勒成这般完美的面廓,还点缀出了两弯吊梢细眉,一双光彩闪动的眼睛,往下是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微启着,正徐徐吐息的薄薄丹唇。 两片朱红似血的唇下,贴着那根光洁无瑕的玉笛。笛开七孔,没有任何的雕刻或是坠饰,朴朴素素,只有纯粹的透白如雪。滴答之声,清灵回响,袅袅不绝。让人听了,每一寸皮肤都成了鼙鼓,每一根骨头都成了琴弦,随着笛音,无声地敲打拨动,冉冉和鸣。 笛声并不响亮,启蛮实在想不通,这么点细微的声音,从远处石塔传到耳中,为何还是这么清晰。这声音,甚至掩盖住了孟显伦和小玫焦急的提示,让启蛮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混混沌沌的,像是正在熟睡。哪有什么笛声,眼前只有一轮皓月,如冰壶一样皎洁,沉默地浸泡在黑暗中。 启蛮心里实在安逸,什么太清观,什么血天宗,这些和他有什么瓜葛?既然事不关己,又何必挂怀。想通了这点,启蛮松了口气,慢慢睁开那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合上的眼睛。 “你这不肖子,太阳这么高了,怎么还赖着不起!” 启蛮还没反应过来,左边小腿上就挨了一记闷棍,疼得嗷嗷叫喊。 “大伯?”启蛮看清了打自己的人,居然是孟显伦。细细打量,启蛮惊道:“大伯,您的胳膊!” “嗯?”孟显伦愣了下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胳膊,都好端端的,毫无异样。 “哎哟!”启蛮不住喊着疼,从床上滚到地上,爬起来就跑。孟显伦抡着棍子紧追不舍,一路赶出屋外。 “大伯,您胳膊没断!”启蛮又惊又喜,挨了那么多棍,也不觉得委屈。 “你个小畜生,盼着我胳膊断呢?今早这饭也别吃了,给我滚进林子里打柴去!”孟显伦气呼呼地把棍子一扔,转身进了门。 “对啊,我怎么会觉得大伯胳膊断了呢?好端端的,大家都在……”启蛮四顾院中,孟家老少一个不差,都在忙里忙外。每个人和启蛮对上眼神,都会和气地笑一下,启蛮心里美滋滋的,原来,自己并不讨人厌。 “启蛮。”甜美的一声轻唤,飘进了启蛮心坎里。欣然回首,是亭亭玉立,一袭红衣薄衫,隐约可见纤柔身姿的祝宛熠。 启蛮愕然道:“祝姑娘,你怎么在我家?” 听到这话,祝宛熠莞尔,露出两个浅含笑意的酒窝,温柔地说:“什么你家,这明明是咱家啊。还有,不许喊我祝姑娘,太生分了吧。” 启蛮刷的一下红了脸,不敢和祝宛熠对视,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好美,祝姑娘真的好美。可是,为什么说是咱家?” “哥,你怎么那么喊嫂子。”小玫笑嘻嘻地走到近处,又说:“你们都成亲了,该喊夫君和娘子才是!” “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祝宛熠微嗔带赧,作势追打小玫。两个姑娘打打闹闹,银铃般的笑声填满了整个屋子。 “孟大哥,给你添乱了。” 启蛮循声看去,见苏钦宇也走了过来,便招呼说:“钦宇兄弟,你怎么过来了?” “小玫想娘家人了,非要回来看看。正好,我也来拜一拜老丈人,还有孟大哥和大嫂。”苏钦宇如此说道,启蛮明白了,原来他和小玫也已经喜结连理。生死兄弟成了妹夫,真是亲上加亲。 “对了孟大哥,”苏钦宇喊住了兴高采烈出门的启蛮,“施大侠让我带话,他在林子里等你,教你诀法。” “施大侠?哪个施大侠?”启蛮不觉屏住了呼吸,他依稀记得,自己确实认识一个姓施的。只是,每当去回想,心里就隐隐作痛。 苏钦宇笑道:“孟大哥你怎么糊涂了,当然是施辙施大侠了!快去吧,免得他又发脾气。” “施大哥!”启蛮差点高兴地蹦起来,他猛然想起,自己和施大哥似乎好久没见面了。 出了孟家的院子,几步便是老林。启蛮发足飞奔,沿途的树木长了脚似的左右避让,一路上畅行无阻。终于,在林子深处,有个斗笠人倚着棵树,抱着膀子,手里握着把剑。 “愣种,真磨蹭!”施辙用剑柄挑起斗笠,瞪了启蛮一眼。 启蛮尴尬地说:“今天睡过头了,让大伯打了一顿。到现在,这这腿还疼呢。”说着,又揉了揉疼得麻木了的左侧小腿。 “算了,你也不是头一次惹我生气。”施辙说着,把斗笠往背上一揭,问道:“上次教你的‘天雷引’,没给忘了吧?” “当然没有,我这就使给你看!”启蛮自信满满地催动元力,这天雷引他好像刚刚就用过一样,印象尤其深刻。 果不其然,青芒凝聚于掌心,冲天凌云。万里晴好的天上,毫无征兆地闪动电光,炸裂惊雷。施辙眼含赞许,启蛮更是心里受用,更加努力催发雄厚元力,勾动天雷。 地上诀辉豪光,天上裂空霹雳,闪动呼应。猝然一道疾电,从云头窜落,滚在启蛮掌中,噼啪尖鸣。 施辙一个劲地点头,抚掌称赞:“好!不愧是我施辙的好兄弟,好样的!” “哈哈,施大哥过奖了!”启蛮咧嘴笑道。 鲜血,无情地溅满了启蛮的右脸,一如既往的火辣滚烫。掌心的霹雳,哀鸣着破散开。 施辙的嘴角,尚残余着一抹赞许的笑意,可挺拔的身子却无力地栽倒下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躯魁梧的人,那人手里,提着滴血的宝刀。 “李靖轩!我杀了你!”启蛮怒吼着,疯狂地冲了过去,想把李靖轩撕个稀巴烂。可是,眼前一黑,启蛮扑了个空。 “愣种,你干嘛呢?”施辙的声音再次响起,启蛮猛地扭头看,见施辙安然无恙地站在不远处,一脸惊疑。 “施大哥,你没事?”启蛮目瞪口呆,他刚刚涌出的眼泪还挂在腮边,施辙却又死而复生了。 “不对啊,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启蛮困惑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血。 启蛮如释重负,说:“可能是太累了,看花了眼……”说着,抬头看向施辙,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在施辙身后高举起来的刀锋。 “躲开!”启蛮嘶声大喊,就在施辙错愕之时,宝刀已然斩落。 启蛮惶然跪地,摸着脸上的血,自言自语道:“我太累了,看花了眼,施大哥没死。”一遍遍地重复着,但施辙始终没能再站起来,而李靖轩的笑声却越发猖狂得意。 “别笑了!”启蛮咆哮起来:“施大哥没死,他没死!你不许笑,你凭什么笑!”喊着喊着,启蛮终于忍不住又扑了上去。 “我让你不得好死!”启蛮的愤怒,牵动出炽业炎的滚滚焰涛,涌向李靖轩。裹于疾火刀之下的双手,眼看着还差几寸就能割断李靖轩的喉咙。 再一次扑倒的时候,启蛮的心也摔裂了。依然是一场空,李靖轩凭空消失,但心中被激起的怨恨,却愈演愈烈。 “喂,你看这里。”李靖轩的声音,故意拿捏得阴阳怪气。就在身后几步远,放肆地讥讽着。 启蛮狠狠地攥起两手,指尖在地上挖出道道痕印,不知扯断了多少草茎。拳头捏紧了,重重在地上猛砸,站起来就要动手。可等认出了被李靖轩抓着的人,启蛮恐惧得不敢再动弹丝毫。 祝宛熠的眼睛,惊骇地圆睁着,头发和衣衫凌乱了,两条胳膊给李靖轩反剪着捏在身后。那把还在滴血的刀,托起了祝宛熠柔弱的下巴。 “这个人,你认得吧?凡是跟妖人有干系的,全都得杀!”李靖轩说完,刀刃转动,顶住了祝宛熠的纤颈。 “我求你了,你别杀她!”启蛮哭喊着哀求,李靖轩只是撇嘴蔑笑,就把刀压了下去。 “住手!”启蛮想去阻拦,可不知为何,两腿戳在地上根本拔不动。眼睁睁看着,不停涌出的鲜血,把祝宛熠的衣裙染得更红。李靖轩撒了手,祝宛熠跌跌撞撞地朝启蛮走了过来。最后,摔在启蛮怀里,身子触动了几下,就再也没了生气。 血还在汨汨流下,启蛮看着祝宛熠的脸,连恨意也死尽了。他的心,也随着祝宛熠的体温冷了下去,冰块那样极寒。天色暗了下来,阴沉沉的,把整片老林笼罩进无际的死气之下。天上没有星斗,没有月色,千万重的乌云把所有光亮都埋葬殆尽。 死寂中,唯一的声音是李靖轩的狂笑。 漆黑里,唯一的色彩是刽子手的血刀。 启蛮被麻木不仁地屈身在这天地间,好像真的无可奈何了。 “别笑了。”启蛮冷冷地说。 李靖轩对他置若罔闻,依旧肆意大笑不止。 “我说,别笑了!”启蛮仍然低着头,但闪动寒芒的眼睛,已经抬了起来,刺在李靖轩的身上。 李靖轩哑了声音,但嘲弄的笑容还是嚣张地堆在脸上。 “李靖轩,我发过誓,一定要杀了你为施大哥报仇。”启蛮努力想平和地说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杀我?我现在就站在你眼前,你来啊!”李靖轩朝启蛮招了招手,还故意扯开衣襟露出脖子。 “够了!我说到的事,就一定做到。李靖轩,你等着,我很快就去取了你的脑袋!但是,你不是李靖轩。” 听到这话,李靖轩的笑意僵死了,板起脸,默默凝望启蛮。 启蛮深吸了好几口气,平息着心境,颤巍巍地抬起手来,说:“九方曲是吧……你玩也玩够了,这些狗屁障眼法,都给我收回去!”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八章 义气祭奠 “混元归!”启蛮手上暴涨黄芒,空抓一把。李靖轩,祝宛熠,一切一切,浮动着扭曲成异彩漩涡。涡眼之中,又一次绽开了那冰壶似的圆月,渐渐扩散,越来越大。 启蛮探出手指,指尖轻轻触在那圆月之上。 脆响,圆月似镜子被敲碎,又像泡沫般片片湮灭。眼界里的事物清晰起来,又回到了石洞里,怀中搂着的祝宛熠,也变成了冷逸云的模样。一时间,启蛮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可是,若真如方才那样,一家人和睦美满,不正是自己一直期盼的吗? 不行!启蛮敲打着脑袋,努力想把这种逃避的念头赶出去。 “你的心里很乱。” 话音越来越近,仍是那么优雅轻柔,宛如吟唱。声音不高,却都一针见血,字字撩拨着启蛮的心脉。 “你想行善,但往往穷凶极恶。” 九方曲飘飘落在启蛮面前,那支玉笛指向了启蛮胸口。笛音犹在,启蛮这才发觉,就算没人吹奏,玉笛竟然也能自成韵律,依约做声。 “你敌不过心里的恨,活着,就会不断行凶为恶。连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 九方曲说着,玉笛又划向旁边。启蛮顺着看去,孟宛龙和小玫正倒在那里,身上处处烧伤。启蛮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幻境之中,自己使出了炽业炎,想不到竟然伤了他们! “这不是你第一次作恶,也不是最后一次。除非,你能尽早悔悟,了断此生。” 玉笛抵住启蛮的下颔,托着启蛮的头,让他无从躲避九方曲的眼睛。这双眼睛,无暇的眼白,包裹着碧蓝的瞳仁,光泽流转。启蛮呆住了,这种眼睛,怎么会属于一个男人。如此澄澈,如此干净,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说出来的话想必也是神圣不可违抗的。 “缘起缘灭,皆由你一人而起。” “没了你,就没了罪孽。” “人非神仙,终究难逃一死。” “贪恋苟活,只会恶行累累,罪上加罪。” “不如参透生死,早些偿还了命债。” “而你不复存在的那天,也正是尘埃落定之时。” 启蛮被这一连串的话,逼迫得哑口无言。九方曲说的每一句,听上去都合乎情理。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都在九方曲的掌控之中。而他,也指引出了最适宜的道路。只要,什么都不用想,照他的话去做…… 左手慢慢抬了起来,萦着混元归的光芒,朝自己喉头靠拢。记得,亡于这一诀法下的人,顷刻毙命。忍忍就过去了,不会太痛苦。只要轻轻地接触就好,再也没有回头路。 最终,启蛮的手指,触碰到了喉结处。剧烈的疼痛贯穿了脖子,像是让几百个人合力扼住,连骨头都要被挤碎。痛楚飞快蔓延,整个人似乎掉进了冰窖里,刺骨恶寒。那些催发起来得心应手的元力,瞬间无影无踪。而被抽空又不仅仅元力,还有血液,骨髓,脑浆,连同脏腑皮肉,也要腐烂朽坏。 饱受难以言喻的痛苦,嗓子里却只是在往外泄气,发不出声音。启蛮又一次经受到,被混元归侵蚀的煎熬!实在讽刺,上次侥幸逃生,想不到自己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他元力浑厚,施展出的混元归,要比那混元散人的更为狠辣猛烈。须臾间模糊了意识,再难像上次那样自行破解。莫非真的是命该如此,造化捉弄,凡人到头来只会难逃定数? 不甘!不服!可又能怎样!九方曲的话,是那么的无懈可击。再者,就算后悔也迟了。想罢手为时已晚,用不了多久,便会尸骨无存!就这样,软软地仰倒在地,坐以待毙。 元力收敛,笛音止歇,确信已经没有人值得他动手了。九方曲微微一笑,迈步走向孟宛龙和小玫。等认出小玫模样,九方曲脸色难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笑意变成了冷酷怨毒的愠怒。 昨日夜里,小玫并未被九方曲笛音影响,而是装作和冷逸云一样受了蛊惑。九方曲过于自负,以为她俩都中了招,就不屑于再下杀手,任由自生自灭。想不到,今天又看见了安然无事的小玫。 玉笛收在袖中,手指间缠绕起烁烁电光。先结果了这两个没受笛音蛊惑的,再除掉那个几近疯傻的冷逸云,永绝后患! “嗯?”九方曲正要下手,背后突然映成斑斓五色。猛回头,只见启蛮身上,射出五彩元力光芒,波及整个洞中。尤为明艳的地方,青、赤、黄、白、黑,结成飞转的轮盘,把启蛮罩在下面。 “管你耍的什么花样,先杀了这几个。”方九曲不去多管,快步冲到孟宛龙身边。挥手间,电束如矢,刺向孟宛龙的心口。 呲呲尖鸣,电束竟然被挡了下来,四散消逝。孟宛龙的身前,也出现了同样的五色轮盘,越来越大。九方曲忙向启蛮看去,见他身子只艰难地站起了一半,一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朝这边指来。显然,就是他把孟宛龙护了下来。 “将死之人,怎么还能站起来。”九方曲心里惊愕,抽出玉笛,以元力催出声响。泠泠清丽,沁人心脾。 “施大哥,怎么是你。”启蛮脸上翻腾着异样神色,低声自言自语。 刚才身受混元归,本是无可挽救,可就在他觉得快要咽气的时候,莫名体味到了施辙的存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启蛮忆起,自己曾被施辙重重打过一拳,肯定是在那时被灌注了施辙的元力。所以,在断气之前,又感受到了施辙的样子,以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诀法无正邪,最邪是人心!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人,就该这么一死以谢天下? 咱们兄弟一场,我不能弃你不顾!打今天起,你踏踏实实跟我学诀法,可否愿意? 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有多么欢喜。这样厉害的大哥,肯费神点拨,自己何愁再被人看不起! 你们孟家世代都是水诀的资质,偏偏到了你,居然是木诀的奇才! 这是启蛮前所未有的喜悦,十九年的压抑,全在施大哥一言之下灰飞烟灭。 快走,要不我死也不安心! 这是自己听施大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施大哥可否安葬?大伯做了什么?家里的爷爷他们怎样?这么多疑团,苏钦宇和小玫只字未提,只是托词说不知道。 不能就这样死了!自己的结义大哥,帮他破除十九年的阴暗人,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我孟启蛮,阴曹地府里下了油锅也不甘心! 正是这时,混元归造成的痛苦被慢慢驱散,启蛮睁开双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五色轮盘。启蛮猛然想起,这就是曾经阻挡了自己示魂诀的东西,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体里?想必,自狄家寨之后,就是它在压抑着示魂诀,启蛮才没有轻易丧失理智! 启蛮不自觉地招手,轮盘居然顺应他的心意,任凭手指去牵动。转眼间,看见九方曲要对孟宛龙不利,启蛮慌忙分成元力,挡下了那致命的电束。 “不许你,伤我三爷爷。”启蛮终于站直,冷冷地呵斥九方曲。 “你看看他身上的烧疤,全都是你下的手。”九方曲又用他那娓娓的声音,伴着笛声,引导启蛮的思绪。 “伤了他的,是你!”启蛮丝毫不为所动,直视九方曲的眼睛,目光犀利无比。 九方曲分明察觉到了启蛮的变化,不小地吃了一惊,又尝试着说:“你心里的恨,你根本无从排解,只能无休止地屠戮。” “那不是恨,是示魂诀。并非我想那么做,而是我本事不够,没法掌握示魂诀。”启蛮说完,坚定不移地朝九方曲逼近。 “你是逃避,是推卸,那么多人死于你手,这是不争的事实。”九方曲微微慌了起来,世上竟然有人,能抵破解他的“冰壶秋月谱”,还能抵挡他的蛊惑! 明白了,问题出在那个轮盘上! 九方曲看见,随着启蛮走近,轮盘一直悬于他头顶,转动不止。上面的元力洒在启蛮身上,宛如一层滤纸。当九方曲说话之时,随声音散播的元力尽数被滤了个干净。这样,九方曲的声音与寻常人无异,既然如此,启蛮又怎会受其干扰。 “你说的,我不清楚。”启蛮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我会想法设法弄清楚。就算我笨,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死了。有些事,不容我放手,义字当头,凌云薄天!此恨不平,做鬼难安!哪怕罪上加罪,也总会有彻底明白的那天。我的确不知道这条路是对是错,可我别无选择。现在该做的,是从你的尸首上踏过去!”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九章 五煞销魂 启蛮的眼中,没有半点动摇,碎了骨头的左腿,也在五色轮盘下很快痊愈。元力流动,活畅经脉,步步踩得踏实,赫赫生威。九方曲哑然失色,眼看启蛮离自己只差五步。 “哈哈哈哈!”九方曲猝然狂笑,嘴角裂开,眼珠突兀,俊雅的脸庞寸寸颤抖,剥落下如玉的皮肤,现出斑驳的青黑色。神圣的模样瞬间化为乌有,埋藏在鲜亮外表之下,那恶鬼似的本质,终于显露了出来。 启蛮怔了片刻,叹息道:“好好的一张脸,糟践成了癞蛤蟆。” “小子!”唯独没变的,是九方曲那无可挑剔的声线。只是,这悦耳的声音,所说的都是些恶毒的言语:“见过这张脸的,没有一个活人。”九方曲指着自己骇目的容貌,他削葱似的手指,长出了弯曲如钩的指甲。 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启蛮的奋力一拳。 玉笛横陈,死死拦住拳路。铺天盖地的金元力,竟被这看似脆弱的笛子割裂,遍地肆虐。拳头打中笛子的瞬间,启蛮皱了眉头,忙把手缩了回来。如此一来,自笛身反震而出的电光也落了空。 启蛮愕然,就算是一祯的月牙铲,也曾被自己一拳打弯,为何这支玉雕的笛子,却让他整只手都疼得没了知觉! “算你逃得快,”九方曲嘲弄地说,“要不然,你也是这笛下亡魂。” 启蛮很是不服气,道:“你不过是个耍笛子的乐工,就会吹曲子唬人,能有什么真本事!” “乐工?”九方曲不屑地耸眉,又把玉笛托回嘴边,说:“你谓我流卑下九,我笑你有眼无珠!这‘五煞销魂赋’听罢,奈何桥上,你一路走好!” “我砍了你的破笛子,看你拿什么吹那些花调调!”启蛮大喊,双掌划出两轮火圈,收掌之时,疾火刀突兀斩向玉笛正中,势如破竹。 九方曲飘忽退走,脚下踏出节拍,似翩然起舞。笛音忽起,却并没有交错成曲谱,而是和着九方曲的步子,单调的一串低吟。这声音辽阔温厚,低沉有力,包容万物。入耳安详平稳,启蛮不禁陶醉其中,满心一片舒畅。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 突然,一股强劲应在启蛮身上,启蛮不由恐慌起来。笛音绵绵不止,启蛮的恐惧之意也随之加剧。心里七上八下,脉搏亢奋焦躁,脑中惶然无措。一时间,蛰伏在心底,从不敢多想的事情,一股脑地冲了出来。启蛮害怕李靖轩,害怕自己被示魂诀吞噬,害怕混元归会失手伤人。无论是哪一件事,想想都让他不寒而栗。 宫,五音之君,五行为土。笛音之中,暗杂深厚元力。启蛮耳闻心感,便被九方曲的元力侵进体内。继而以笛声相引,扰乱了启蛮自身土元力。土亢而伐水,水之属,正对五感之恐,五脏之肾。水行受克失衡,恐从中来,耗及肾气,正应了恐伤肾之说。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就在启蛮恐惧之情麻木了的时候,笛音忽变,稍稍拔高了声调。承接先前的温厚,后来之音明朗坚实,听来有肃清之感。启蛮已然浑浑噩噩,自然而然地继续陷于笛声中不能自拔。 第二股强劲,又冲击了启蛮的心境。油然而生的愤怒,让启蛮恨意激增。自己蒙受的一切不公,遭遇的一切困境,让他无可奈何,又恨恨不平!恨这天,压得他透不过气!恨这地,绊得他坎坷艰辛!恨那恶人,对他百般折辱!恨那鬼神,对他视如草芥!更恨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不能翻天覆地,不能惩奸除恶! 商,五音之臣,五行为金,金亢而克木。木之属,应于五感之怒,五脏之肝,故有怒伤肝之理。至此,九方曲用玉笛吹奏宫、商二音,启蛮不知不觉中,已被重创二脏。但他被笛音迷惑,并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只等“五煞销魂赋”一曲奏完,便会五脏俱损,一命呜呼。 笛音再转,更高一分,流畅轻盈,清脆嘹亮。似枯木逢春,唤醒枝芽,渐渐生发舒展。但紧接着第三股强劲,激发了启蛮的忧思之情。家中年事已高的爷爷,不知下落的祝宛熠,还有太清观与血天宗的纷争,重重苦闷,难以排解。 尔后,声调转为激昂高亢,气势磅礴。如同喷发烈火,炙热滚烫。这次随之而来的,则是苦楚的伤悲。曾几何时,自己没被逐出家门,曾几何时,施大哥尚在人世。可现在,自己与亲人天涯两别,与兄弟阴阳隔世,徒有满腔悲情,无处宣泄。 最后,笛音再度转变,欢快而明丽。像是涓涓山泉汇聚成溪,纳入江河,滔滔奔流东去。末了,启蛮总算摆脱了恐、怒、思、悲的烦恼,发自真心地欢喜起来。自己尚有患难与共的朋友,有赏识自己的师长,还有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就算连这些也没有了,自己起码能活着,自食其力,不愁糊口。甚至,哪怕自己死了!死后无牵无挂,就像是久疲之人,终于能上床歇息。自己历经磨难,若真能一死了之,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角为五音之民,属木;徵为五音之事,属火;羽为五音之物,属水。三音渐次侵入启蛮体内,相应有思伤脾,悲伤肺,喜伤心。 启蛮嘴角上扬,最后的喜悦,让他五脏彻底破碎。整个身子僵硬着,晃了几晃,仰面倒了下去。 “咳咳!”九方曲喉间又咸又呛,几声重咳,每一下都带出大口大口的血痰。九方曲半跪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开裂的嘴角合上了,突出的眼珠融洽地缩进眼眶中。皮肉也变得光滑白皙,只是比先前稍微黯淡了些,倒也无伤大雅。 九方曲气喘吁吁,这“五煞销魂曲”靠着笛音精妙地驾驭元力,实在让他耗费心神。 “这混小子,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把我逼到了这个份上。死得这么欢喜,真是便宜了他!”九方曲越想越生气,拿玉笛朝启蛮指去,想催发轰雷,让启蛮死无全尸。可是几次三番尝试下来,只擦出了几点火星,别说启蛮,只怕连个耗子也伤不到。 “可恶!张君夜这‘八荒塔’,连我的元力也不放过!”九方曲抱怨着,气恼地罢了手。就在他对付启蛮的时候,身上的元力也像三言道人和聂红枫那样,悄悄流逝干净。可九方曲只是稍稍抱怨了几句,并没有像聂红枫那样乱了阵脚。看得出,对于自己会失去元力,他已经早有准备。 无意间低头去看,洁白的玉笛,染上了斑斑殷虹。九方曲冷哼一声,想拿手指把血迹抹去。 抹不掉?九方曲惊疑地发现,涌手指抹过之后,玉笛上的血色毫无变化,自己的手指上也没沾到血。怎么会这样!九方曲微微着急,也顾不得太多,撩起衣袍,使劲在笛子上又擦又抹。可折腾了半天,血污还是顽固地附在笛子上,半滴都没有去掉。 这下九方曲真的慌了,玉笛是他十年前得来的至宝。笛子的原主人曾说,这支玉笛是天然而成,本来是包裹在山尖的一颗玄色磐石之中。吸日月灵气,采天地精华,后来忽逢百年罕见的倾盆大雨,一道霹雳炸碎磐石,玉笛乃现。 这说法听起来玄而又玄,九方曲并未尽信。但是,用着笛子吹奏的旋律能蕴含元力,着实让九方曲又惊又喜。从那时起,笛子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十年如一人,一直小心翼翼保管,不让它沾染任何秽物。为何,今日笛子竟然脏了,而且怎么也擦不干净? 九方曲急得满头大汗,正当他心如刀割之时,又被这笛子的异状吓得毛骨悚然! 原来,笛子并非沾了血,而是那晶莹剔透的白玉里面,长出了血红的玉花。 一惊之下,笛子从九方曲的手里滑落,摔在了地上。 “呯”! 笛子碎了,那玉花,真的成了血液,流的遍地都是。就像是玉笛有它鲜活的肉体,粉身碎骨之后,也能像人一样流血。 九方曲又心痛,又骇怖,久久定格在那半跪着的姿势上,如同泥塑一样。甚至,当苏钦宇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九方曲也完全没有发觉。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章 二重心鉴 九方曲半跪在地,纹丝不动。出神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笛,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但是,他的玉笛依旧光洁如初,完好无损,一尘不染。 启蛮吃力地爬起来,看了看九方曲,诧异不已:“钦宇兄弟,他这是怎么了?” 苏钦宇黠然道:“亏我来得早,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着话,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人。令启蛮惊讶的是,除了清元、血鹰,生赏使凌嘉也在其中! 启蛮吓了一跳,忙把天雷引缠在身上,可苏钦宇却说:“孟大哥你别慌,看着!”说完后,回头打了个响指,凌嘉竟然似毫无意识那样,恭敬地走了过来。苏钦宇得意地笑开了,轻轻把手指一转,凌嘉就随着他的指使原地绕了个圈。 启蛮看呆了,惊奇地说:“这是怎么回事,钦宇兄弟,你哪学的本事?” 苏钦宇把手一捏,让凌嘉直挺挺地站住不再动弹,这才说:“孟大哥,你还记得那个心鉴吧?” 启蛮自然是记忆犹新,临洰县的时候,苏钦宇险些把命都搭上。又听苏钦宇说:“心鉴这妖兽,能洞察人心,也能蛊惑人心。那次的事之后,心鉴一直在我身上,成了叫‘妖附’的东西。可是以前,我只能看穿别人的心思。直到最近,才悟出了第二重玄妙,有了现在这本事。” 启蛮茅塞顿开,打心里为苏钦宇高兴。另外,也不免心有余悸。九方曲的“五煞销魂赋”果真了得,启蛮沉醉笛音里。若不是苏钦宇在他奏响“角”音前赶到,只怕自己就算侥幸得生,也得落个三魂散去两魂半。 九方曲一心对付启蛮,没提防太多,被苏钦宇的心鉴妖附所制。可他修为实在高深,苏钦宇使出百般解数,竟然也不能让他停下吹奏。无奈,只好让他笛音之中不施元力,扭曲了他的感官,最后才以玉笛沾血的假象,让九方曲迷醉不醒。总的说来,其实九方曲那“角”、“徵”、“羽”三言只是草草地吹响了片刻,只不过他身陷幻觉,还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 “玄徽师叔!”清元喊着,朝孟宛龙奔了过去。苏钦宇转头去看,惊见小玫也受伤倒地。他脸上的得意顿时僵死了,拔腿就奔到了小玫身边,查看伤势。 启蛮苦涩道:“三爷爷和小玫,都是我伤的。” 看见启蛮的神色,苏钦宇立马猜到,是九方曲搞的名堂,便劝说道:“孟大哥,这怨不得你。没事,只是些皮外伤,有点惊吓过头罢了。哎,那不是冷姑娘吗?” 启蛮怅惘叹道:“我算是知道了,这九方曲真是厉害。他有个‘冰壶秋月谱’,谁听了都得想起吓人的事。” 苏钦宇思量片刻,说:“孟大哥,把冷姑娘也扶过来吧,我试试。” “你有法子?”启蛮听见苏钦宇的话,忙去照办。把冷逸云背了过来,轻轻放躺在小玫身边。 “我试试看……孟大哥,你们先往后些。”苏钦宇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三个人。 启蛮和清元点头退开,苏钦宇缓缓抬起手,平掌悬在了三人的正上方。启蛮探头探脑地,想看清楚苏钦宇会如何施为。 并没有什么期待中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变化,在苏钦宇的手掌上,柔和的白光,烘托出他掌心的两星红点。红点忽明忽暗,像是两只眼睛眨啊眨的,启蛮瞬间联想起,苏钦宇此刻就宛如一个化成人形的心鉴,既邪魅,又神奇。 不易为人察觉地,苏钦宇神色渐渐显出凝重,特别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冷逸云身上的时候,更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不行的话,就先歇会儿。”启蛮急去询问,他还以为是苏钦宇太过疲惫,难以支持。 “不碍事。”苏钦宇摇摇头,淡淡地说着。接着,又稳下心气,定神调息,催动元力。 白光如幕,慢慢垂落到躺着的那三人身上。苏钦宇微微有些气紧,这看起来并不困难的事,不知究竟让他背负了何等重担。看得出苏钦宇正勉力而为,启蛮大气不敢喘,屏息观望。 白芒骤然四射,光幕破碎,苏钦宇像是被一乘疾驰的马车撞到,重重跌了出去。 “怎么回事!”启蛮看了看,见小玫三人并无异样,忙朝苏钦宇赶去。 “厉害,厉害!”苏钦宇拿手拄着地,气恼地说:“那九方曲,在咱三爷爷心里埋了怨念,冷姑娘恐怕一时半刻也醒不了。小玫倒是没什么大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好一个九方曲,要不是我出其不意,只怕心鉴也迷惑不了他。现在我心鉴妖附的能耐也所剩无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各位,劳烦先听我说。”清元高声道,启蛮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清元斟酌了下措辞,便说:“这两个姑娘是你们朋友,我知道你们着急,可我也担心玄徽师叔啊。但眼下当务之急,一是找出掌门师尊下落,二是破灭了枫落的阴谋,至于别的事,我看还是暂且搁置吧!” 启蛮和苏钦宇虽然心急如焚,可还是明白孰重孰轻,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点便通。他俩相识一眼,苏钦宇说道:“道长,不知您有何高见?” 清元对启蛮说:“师弟,那缚龙索还在吧?你的事,现在有没有暴露?” “在这呢。”启蛮掏出缚龙索,又说:“我进来之后,碰上了三言道人和聂红枫,可现在他俩都不省人事。另外,就只有这个九方曲知道我进来了。” 听到三言道人和聂红枫都不省人事,清元着实吃惊不小。依照启蛮所指,把三言道人和聂红枫找了出来,果然他们两个都昏睡着,连元力也被抽干了。 清元这才放心,道:“想不到,咱们这一网子捞上来两条大鱼。青龙、玄武二堂堂主,可不能放虎归山!”说着,催动元力在手,要杀了聂红枫和九方曲。 “师兄,慢着!”启蛮出言阻止,清元纳闷极了,说:“师弟,对于这种人,你难道还要揣着颗仁心?别忘了,你对他们两个仁慈,可就是对咱太清观师门上下残忍了!” 启蛮支吾了半天,说:“我是觉得,他们两个都没了元力,又何必非得致他们于死地不可?” “不必说了!这事可没得商量,不然后患无穷。”清元说完,就要不顾一切地下手。 “天行有常,不为而成,不求而得,是谓天职!”启蛮突然喊出这么句话,清元立马愣住了,半晌才说:“这是‘冯虚御风’诀书里的话……” 启蛮见清元住了手,喜道:“不错!这句话,要是让我自己看,一个字都读不懂。可师父他那里有一本,把这句话注解通了。师父说,‘冯虚御风’可练不可求,越是急于高攀,反而心事太重,难以轻身。不如任其自然,终有一天‘不求而得’,这才是顺应天意。” 清元皱眉道:“师弟,要讨教诀法,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不光如此,”启蛮说,“师父还写了,小到诀法一事,大到天数命理,都要依此‘无为’二字。不去钻营,却不可懈怠,不去强硬,却不可软弱。只把该做的事做好,剩下的便不用苛求了。现在,他们两个根本构不成威胁,师兄你还非要杀他们不可,岂不是违背了‘无为’之理?” 说完这番话,启蛮自己也愣住了。何谓当局者迷,便是当自己动了杀念的时候会凶神恶煞;何谓旁观者清,便是见别人动了杀念的时候会心存不忍。 反观自己,现如今杀孽之重,竟然动不动就会起了取人性命的心思。就是今天,自己便曾想杀掉一祯,杀掉九方曲。虽说是因为被示魂诀加重了戾气,扰了他的抉择,可难道真就无可违抗,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别人的血? 想着想着,启蛮陷进了重重矛盾之中。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清元更是傻了眼,他明明知道启蛮说的这一大通,都是不忍杀人,可这些话头头是道,还把掌门师尊搬了出来。思来想去,清元心道,聂红枫和九方曲暂时不足为虑,还是正事要紧。大不了再有变故的时候,及早杀了这两人,倒也为时不晚。 “算你小子机灵!看不出来,嘴皮子上真有功夫。”清元无奈地说道,启蛮放下了心,尴尬地笑道:“哪有,师父是这么写的,我就是背下来了几句……” “算了,这事暂且不提!现在,枫落应该尚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就按先前说好的,还是用‘摄魂符’。”清元提议,启蛮和苏钦宇也是各抒己见,把每一步都想得尽善尽美。 “喂!”血鹰喊了一嗓子,让启蛮三人停下了交谈。就听血鹰说:“你们仨别光顾着打如意算盘,我听见从一开始,那座石塔上头就有动静。”说着,抬手指向了坤位石塔。 经血鹰提醒,启蛮等人也发觉,坤位石塔顶端的确异响不止,上面的房屋也隐约在晃动。 突然,整座石塔明显猛烈摆动起来。塔顶房屋里,门窗“喀拉拉”齐声大开,喷涌出浓浓黄烟。黄烟似有灵性,无风自聚,汇在屋顶上,混混沌沌分辨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那黄烟里面,隐隐能看到一个极其矮小瘦弱的身影。 “不好,又要有人出来了!”启蛮连忙说给其他几人,每座石塔顶上的房屋都有一个人,而且个个是高手。这八座石塔,据九方曲被迷惑后无意间提到,叫做“八荒塔”。 听了启蛮所说,之前离、巽、坎、震四方石塔,上面的分别是三言道人、聂红枫、孟宛龙、九方曲。那这坤位石塔上的人,肯定也是不易对付的狠角色。 “不用忙,我先让她去探探底细!”苏钦宇朝凌嘉招手。 可是,当凌嘉正要动身,却听走来一人,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们不要插手。” 众人惊讶,谁还会来到这里面?细一看,说话的,竟然是一祯。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擒杀罚 苏钦宇凝视一祯,片刻后,道:“你是说,他就是柯维?” “不错,就是他,我三年前失去的亲弟弟!”一祯举头遥望塔顶,看着那矮小的身影,眼神实在耐人寻味。屈居血天宗苦苦三年,能将心事埋藏之深连心鉴都难以识破,这样一个行者心里牵挂的究竟会是何事。 启蛮见这两人的话,喜道:“柯维?钦宇兄弟,这不就是咱们要救的那个人吗?” 苏钦宇笑了,对一祯说:“我这孟大哥,拿定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动。不让我们插手?趁早死了这条心。” 启蛮又催一祯:“什么插不插手的,趁现在没有别人,你快让他过来吧。” “没那么容易,”一祯摇头说,“我这弟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障,三年来死心塌地替血天宗办事,早就不认得我了!” 黄烟渐渐收拢,渐渐浓密,把柯维的身形掩蔽其中。 “要来了。”一祯神色严肃,把指节捏得啪啪响。拳头上莹莹白芒,蓄势待发。 见启蛮一脸茫然,苏钦宇笑道:“孟大哥,这柯维糊涂了三年,也该吃点教训。我所说的救他,就是先把他打成半残,然后再问个明白!”说着,将钢刀抻了出来,划出几圈刀风,虎虎生威。 这件事,清元本不愿去管。可一来连同启蛮、血鹰,所有人都要出手;二来若不收拾了柯维,只怕会去通风报信。 “也别讲什么道义了,一起上,速战速决!”清元高喊,众人一齐应声。 塔顶上的柯维,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自不量力,眼看算上凌嘉在内总共六个人要对付自己,却还是毫无惧意,纵身从塔底欺身扑来。 “上了!”苏钦宇喊道,重重踏出一步。旁边的血鹰,同一时刻前踏,与苏钦宇不分前后,恰似镜像水影。不过,等两人一起施展“云体风身”之时,苏钦宇却还是要比血鹰快上一截。 两人身姿如离弦之箭,以地为弓,迎头撞向柯维。来不及眨眼的工夫,苏钦宇就把刀刃劈向了柯维的面门。金刚咒催动,钢刀力斩,竟然从柯维头顶一穿即过。云体风身虽快,要想停下也是难事,苏钦宇知道自己砍了个空,却也只能无奈地慢慢减速。 这下血鹰高兴了,正好让他大展身手。鹰姿八爪的诀威,经过这些日子勤加苦练,比往时更上一层楼。胳膊紧紧夹在身子两边,双手作爪,每一个指尖都锋利如剑。与柯维交错的瞬间,双爪齐出,把那大团黄烟撕扯得纷纷碎碎。 黄眼之中,露出柯维骇异的模样,显然他不曾料到,苏钦宇和血鹰都有这么快的身手。正当他往后撤开几尺,想绕过血鹰之时,脑后冷不丁嗖嗖有声。柯维忙侧开脑袋,才不致被刀风卷到。电光火石间,鹰姿八爪又至,封住了柯维左右去路,苏钦宇的刀去而又返,朝柯维脖子削来。 苏钦宇、血鹰两人从动身到出手,迅猛如风如电,招式承前启后,配合得天衣无缝。眼下柯维各路都被堵死,只能往下逃遁,但启蛮、清元、血鹰、凌嘉早就守株待兔,只能柯维逃来就一拥而上。 “黄天!”柯维两手交指攥在一起,食指中指相并,捏成诀印。刚刚被血鹰撕碎的烟雾,一时间再次凝聚,把半空的三人裹在了里面。但是,这丝毫耽误不了苏钦宇和血鹰的攻势,数道豪光荡出,黄烟彻底消散。 “人呢?”苏钦宇左右找不见柯维,血鹰那锐利的眼睛,也微微透着些惊愕。两人滞空已久,没有御元而行的工夫,无奈地落了下来。 “孟大哥,你看见了吗?”苏钦宇着地便问启蛮,可启蛮比他更困惑。方才眼看能成功,就见黄烟弥漫,柯维竟然凭空消失了。 “你自己的弟弟,会什么本事你不知道?”血鹰没好气地质问一祯,一祯苦笑道:“自打三年前,他就不是我弟弟了。这三年,血天宗无人不知生杀二使修为神进,我哪清楚他的底细?” “不能让他溜了,咱们分头去找!”清元生怕柯维会向枫落告发,只想尽快制住他。 几人七嘴八舌正说着,还是血鹰机敏,遥望坤位石塔,说:“等等,他在那里!” 众人都往石塔上看,片刻前的一幕再次上演,黄烟发自房屋门窗,又混沌地聚拢在屋顶,柯维的身影赫然就在其中。 “怪事,他什么时候跑出那么远!”血鹰自诩身手奇快,纵使苏钦宇也不能拉开他太多,那次被下泻药,也是因为腹痛才追赶不上。可从柯维消失不见过去短短的时间,就算血鹰拼尽全力也到不了坤位石塔,真不知这柯维使的是什么手段。 “我想起来了!”一祯突然记起了什么,说道:“生杀二使最让人害怕的,倒不是诀法有多么高强,而是两人神出鬼没的本事。” 这下众人明白了,正如凌嘉身如鬼魅,能匿影潜行不受创伤,这柯维瞬息远遁,应该也是靠着什么厉害的诀法。 “我就不信了,今天小爷非得跟他比比,谁更快些!”迅捷是苏钦宇最得意的本事,这下被柯维压了风头,立马横劲上头,非要和柯维一决高下。别看他平时缜密,可毕竟年纪尚轻,血气方刚。真要依着他,势必要和柯维你追我赶闹个没完。 还是清元老练,稍一盘算,有了主意:“少侠稍安勿躁,贫道倒是有个办法。”说完,对苏钦宇附耳低语了几句,苏钦宇听着听着,喜上眉梢。 血鹰来了脾气,抱怨道:“我说臭道士,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启蛮实在好奇,也帮上了腔:“对啊师兄,你也说给我们听,一起帮忙啊。” 清元笑了,说:“启蛮师弟,不说我还忘了。这件事,你真能帮上忙!”接着,又对启蛮耳语,启蛮越听越忍俊不禁,血鹰更是上火。 到最后,清元斟酌了下,又小声对一祯说了几句,却始终不让血鹰听见半个字。一祯听完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地看了血鹰一眼。就是这一眼,把血鹰看恼了,大手一挥,怒道:“臭道士,用不着你装神弄鬼,老子这就把柯维逮过来!” 清元颇有意味地一笑,说:“大侠请便,不过,凭我们几个就足够了,你不妨省省力气。” “臭道士,老子早晚要你的命。”血鹰冷哼一声,回头去看柯维。有了刚才之险,柯维似乎是持着观望态度,借机再来。真不知道,他为何不赶紧逃走,却一直伺机靠近。柯维的身形都隐在黄烟下,神情更是无从分辨,天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血鹰正愁他会逃,这下放了心,脚踏白芒风驰电掣冲出。柯维不动不摇地站稳,瞧着血鹰要怎么办。随着血鹰冲了出去,清元使了个眼色,剩下的几人分头行动。启蛮、苏钦宇绕了远路,一祯则正面而上。 血鹰疾行,健步如飞,贴着地面一路到了坤位石塔下。石塔棱角阻挡了柯维视线,让他看不见血鹰去了哪里。柯维用黄烟把身子一裹,离地而起,居高临下去找。就在他刚刚起身的时候,斜刺里明光闪亮,打来一颗石子。石子带了元力,手法之准,正射向柯维左眼。柯维心里慌了一下,忙并去阻挡,石子让他并掌夹在了距眼睛不足三寸的地方。 血鹰如愿以偿转移了柯维的注意,自己突然从反方向出手,挥爪抓向柯维后颈,一把扣住了哑门、大椎两处要穴。这下,任谁也不能轻易脱身,可就在血鹰以为得手之时,柯维再次结成诀印。 “黄天!”伴着一声喊,黄烟遮挡了血鹰双眼,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抓紧了的手,突然空了。柯维真的就像是消失了那样,不见行迹地逃脱。 “抓住了!”启蛮兴冲冲地喊着,血鹰低头看,启蛮和苏钦宇一人拧了柯维一条胳膊,把他从屋子里扭押了出来。血鹰落地,不敢相信这一切,清元走来,说:“得罪了!贫道有意使了这么个激将法,让大侠你使出全力来逼柯维。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 原来是清元道人料定,柯维使出那“黄天”诀法的时候,并非加快了身手,而是须臾折回原处。所以一面安排启蛮和苏钦宇这两个手脚麻利的,从两边摸上石塔,一面激血鹰拼命去抓柯维,逼得柯维再次返回屋中。 现在,柯维让两个人抓着,启蛮的力气自然不必说,苏钦宇金诀了得,也让柯维无法还手。两手分开就结不成诀印,再难凭着“黄天”逃走。 “兄弟,三年了,可算能问个清楚!”一祯说着话,也来到了石塔上。 “哥!你跟我说说,凭什么带着这么多人对付我!”柯维显得十分委屈,埋怨起一祯。 其实,苏钦宇和血鹰也见过柯维。那时苏钦宇刚刚悟出心鉴第二重,勉强用幻觉迷糊了一祯和柯维,让他俩都以为自己与血鹰都被杀了。记得那时候,柯维一脸的冷酷,看不出对一祯有丝毫的手足之情,怎么今天却攀论了起来。 一祯愕然,道:“兄弟……你,你认我了?那你实话跟我说,这三年都是怎么回事,你这什么‘黄天’的诀法又是哪学的?” “哥,这三年我就跟在梦里似的,别提多难受!你倒好,我刚清醒过来你就向着外人,一起抓我。”柯维说着,气呼呼地把脸撇开,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跟大人怄气的模样。 “跟在梦里似的?”苏钦宇疑惑地盯紧柯维,把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心鉴妖附使了出来,去看柯维的心思。不多时,苏钦宇放开了柯维的胳膊,轻松地说:“孟大哥,你也松手吧,他马上就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认贼作父 启蛮将信将疑,迟迟不敢轻易放开。柯维不耐烦了,白了他一眼,说:“听见没呆瓜,叫你松手啊!” “熊孩子!”一祯照着柯维脑门就是一巴掌,可等到打完之后,又出神地瞧着自己的手,泥塑似的不动不言。时隔三年,这种兄弟间寻常的打闹,终于又体会到了。 “哥,你又向着外人!”柯维气呼呼地说。众人仔细打量他,才明白并非是他矮小,而是年少未长成,约摸起来也就十三岁上下。乌溜溜的眼珠子,天然一股黠劲。小脸蛋粉扑扑的,隐约一对酒窝。不难预见,这小子长大了定要迷倒大把大把的痴情女。 苏钦宇道:“你们别急,一问便知。柯维,你最后能清楚记住的事是什么?” 柯维打鼻子里重重哼了声,说:“你谁啊,凭什么搭理你,疼!哥,放手!” “三年前,我就是这么教训你的!混小子,快说!”一祯揪着柯维耳朵把他提了起来,厉声训斥。 柯维忙老老实实答话:“我记得,比武赢了,当上了杀罚使。还没来得及跟我哥说,玄武堂主就把我叫去了。” “九方曲?是他做的好事!”一祯惊道,这才把柯维放下。 “不错,就是他迷惑了柯维和凌嘉的心智,现在九方曲晕厥,柯维也就跟着醒了。而且,她应该也该恢复了神智。”苏钦宇说着,看向了刚至塔顶的凌嘉。启蛮也终于相信柯维不会造成,才送开了他的另一条胳膊。 柯维清醒之后,除了嘴巴刁了些,勉强算是不难相处。但尚不知这凌嘉的本性究竟如何,苏钦宇暂时还不敢松懈了控制。可是,使用心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负担。为了能让凌嘉唯命是从,苏钦宇不得不承受两个人的疲劳,很快就觉得疲困乏力。 “小兄弟,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八荒塔’是怎么回事?”清元问道。 血鹰还是怀着对清元的不满,呛声道:“臭道士,早就说了他这三年什么都记不清,你费什么口舌。” 柯维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自负地说:“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说我不知道了?” “我宰你了个熊孩子!”血鹰动了手,谁都没回过神,都来不及阻止。不料柯维眼疾手快,刚察觉到血鹰的杀意,就捏成诀印使出黄天,瞬间回到了屋子里。 “息怒,息怒。”一祯难为情地劝着,但柯维却从窗子上探头挑衅:“来啊,来抓爷爷啊!” 血鹰恼起无明,气得咬碎钢牙,推开一祯就扑了过去。 “孙子好快!”柯维把窗子“咣当”关上,血鹰心道:“关个破窗子顶什么用,老子连墙也给你撞破了!”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当他一掌击中窗棂之时,整只手都被震得发麻。想停手已经来不及,血鹰整个人歪歪斜斜,就这样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拍在了窗户上,又弹回在地。窗子再度被拉开,柯维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都不禁蹙眉,心说柯维真是顽劣,如今惹恼了血鹰,还不得闹得鸡飞狗跳。一祯更是难为情,上去要扶血鹰起来,说:“大哥,我弟弟他不懂事,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还没等血鹰说话,柯维又叫嚣上了:“孙子,能耐你起来,再玩啊!” 唯独苏钦宇乐了,他凭着心鉴,能看破别人的心思。现在的一祯,心里没了负担,完全卸去了之前阴险的气息。苏钦宇还觉得,似乎在柯维面前的时候,一祯就会格外手忙脚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实在令他又疼爱又无奈。也难怪柯维被九方曲迷惑的这三年里,一祯性情大变,为了救柯维而不择手段。 “血鹰,咱们还有大事没办,快点让柯维说说‘八荒塔’的事吧。”苏钦宇也开口来劝,柯维偏不领情,说:“你小子装什么好人!驴犊子的,刚才抓得我胳膊那么疼,咱们还没算账呢!” 苏钦宇的脸僵住了,迈步到了血鹰身边,耳语说:“大局为重,回头整死这龟孙!”这样,血鹰才算罢手,去了旁边生闷气。 “别闹腾了,快说说,这‘八荒塔’是怎么回事?”一祯好声好气地问道,柯维这才搭腔:“‘八荒塔’早在三年前就建成了,是张君夜堂主一手操办的。八座石塔组成阵法,启阵的时候,每座塔上都要有人,这些人的元力会被石塔都抽干净,然后输送给义父。” “小子,说了不许你认贼作父!”听到柯维提起他‘义父’,一祯显得尤其生气,也顾不得什么疼爱,顺着窗子揪出柯维就是一通猛打。 柯维还不服气,执拗地说:“义父待我可好了,拿我当心腹。” “心腹?心腹还指使九方曲对你下手!让你嘴硬,我非得给你打肿了!”一祯越打越使劲,还攥住了柯维的手不让他使黄天。苏钦宇和血鹰袖手旁观,就差没喝彩叫好。 启蛮见这样不是个事,凑了上来说:“不就是个义父吗,别打了。” 清元也来当和事老,说:“就是啊,毕竟是亲兄弟,干嘛这么大恨劲。” “你是不知道啊,”一祯停了手说,“这小子认的义父,就是那个枫落!” 清元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又转朝柯维,道:“小子,你厉害啊!”说完,一个大耳光扇肿了柯维的半边脸。 “哥,他打我。”柯维被扇得眼冒金星,含糊不清地朝一祯诉苦。 这次一祯可不再吃他这一套,说:“长兄为父,我不光疼着你,还得管着你!早就告诉你那么多次,不许进血天宗,不许和枫落扯上关系,怎么就是不听!要不是你不听话,我还用得着来这里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下启蛮等人都明白了,原来以前一祯并非血天宗的人,只是为了救柯维,才来此伺机。 “打住!”苏钦宇喊停了几人的话,问柯维说:“八个人的元力,全都输送给枫落?” 苏钦宇问完,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柯维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当然,义父要用这八道元力,把金灵石里的元力给炼出来!” 正说着话,柯维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鼻梁皱着,眉心也紧紧锁住,呼吸急促,像是承受着什么苦楚。 “怎么了?”一祯问道。 柯维虽难受,但眼中还是闪烁着喜色,说:“我的元力也被抽走了,义父,快要炼成了!” “不好,”启蛮急道,“小兄弟,枫落他在哪呢?” “呆瓜……”柯维还是硬着嘴,就连一祯去问他也不说。 “不用问了,枫落在上面!”苏钦宇看穿了柯维的心,抬手指向山洞最顶端,那金灵石闪耀的地方。 “好像,比之前更亮了。”启蛮眯起眼睛去看,金灵石正放射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 “劝你们快滚,不然,义父把你们全杀掉。”柯维说着,软绵绵地倚靠在了一祯身上。 “那里,就是枫落?”启蛮喃喃说道,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他见过不少血天宗的人,个个是绝顶高手,更不用说聂红枫、九方曲这两个堂主。现在,马上要面临的就是血天宗宗主,而且他已经身兼其他八个高手的元力。这样一个对头,光是想想就油然有种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禁想要退缩。 “师弟,师弟。”清元见启蛮愣神,拍了拍他肩膀,说:“不要紧,咱们依计行事,大不了鱼死网破。” 启蛮点点头,鱼死网破,可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不愿往下想,或者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死了,那些执念中的事又将怎么办。 “孟大哥,想想定安县吧。”苏钦宇幽幽地说,却并没有看向启蛮。 启蛮怔了怔,说:“说的对,打那时候就不怕死了,现在更不该怕才对。” “那倒不是,”苏钦宇道,“谁都想活着,谁都会怕死。可要是因为怕了,就只想自己去逃命,这是畜生。他枫落不是阎王爷,判不了咱们的命,怕他干什么!” 启蛮垂头不语,苏钦宇嘴角一挑,说:“孟大哥,你身上有股子劲,让我羡慕得很啊!” “什么?”启蛮奇怪了,自己哪有什么像样的本事,怎么还能让苏钦宇羡慕? “头一次,是三年前咱们兄弟俩收拾那个刀疤脸的杀手。再后来,是在临洰对付心鉴。还有定安县,你独挡薛昆,一拳打退他三十步!光是我知道的,就林林总总数都数不清。你其实,要比你自己认为的那样更坚强!好钢用在刀刃上,平时兴许像个软蛋似的,可要到了危急关头,总能迸发出无穷力量。”苏钦宇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开了。 启蛮也尴尬地笑着,但心里已经踏实了很多。苏钦宇笑完了,一本正经地说:“还是那句话,他枫落也是娘生爹养的,也就一颗脑袋一条命!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没做,怎么能让他拦在路上!” “明白了。”启蛮说,不卑不亢,却十分坚决。苏钦宇知道,那个有担当的孟启蛮回来了。 是啊,自己还有很多心事未了,怎么能容许他枫落拦在路上!在那次让他刻骨铭心的惨败之后,自己发过千百次誓,要讨回这笔债。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败! “决定了,要是他不中计,那就干掉他!师兄,咱们上。”缚龙索金光熠熠,映在启蛮的脸上。但愿,能顺利让枫落服下“摄魂符”吧。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败涂地 冯虚御风,直指金灵石光晕而去,启蛮被炫目的豪芒刺得不由闭紧了眼。雄厚的金元力,像是一堵厚实的墙面,将两人的速度被阻遏下来。 “开!”清元高喝,二指运元力戳入光晕中,奋力撕开了口子。 “何人!”光晕里传出愠怒的声音,清元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说:“启禀宗主,清元有要事求见!” “擅入者,杀无赦!”随着话音,荡出惊涛骇浪般庞大元力。清元指上剧痛,指骨立时折了。 清元忍着疼痛,坚持道:“宗主明察,这个人是八卦诀传人,不正是宗主想要的吗!” 却不料,枫落沉默片刻,哂笑道:“八卦诀传人?玄一、玄徽都在我手上,我还要他做什么!速速退下,不然休怪我无情!” “宗主,就是这个小子,他会示魂诀!”清元抛出了最后的价码,若是还不能说动枫落,也就只好另想他法了。这次,枫落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半晌思忖之后,枫落终于说:“带他上来。” 光晕淡去,清元暗喜,带着启蛮冲了上去。启蛮觉得,似乎不再那么亮了,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芒之中,辨不清上下左右。面前盘腿坐着个人,容姿透着勃勃英气,正闭目调息。 “宗主。”清元低声唤道,拉着启蛮走近了些。 “站住!”枫落厉声喝道,面色猛地放射出五色光芒,又渐渐消散。 “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枫落仍是紧闭二目,可启蛮却觉得惶惶不安,似乎枫落的眼睛正穿透眼睑审视着他。 “启禀宗主,我把这人抓了来,想找宗主讨些赏钱,半盏赏酒。”清元毕恭毕敬地拱手说道,但在启蛮这边能看见,他正从袖中抽出那摄魂符。 枫落古怪一笑,说:“好啊,算你办事利落。你要的,不日都会得到,先下去吧。” 清元自然是赖着不走,托词道:“宗主,刚才您大显神威,我这两根手指都废掉了。还望宗主开恩,赐些灵丹妙药。” 枫落不悦地蹙眉,说:“你们太清观的仙芝培元露,岂不比我们血天宗的更顶用?” “那仙芝培元露,使用时需有师叔伯们的准许,哪是我们能随便动用的。宗主,您看在我功劳苦劳,就开开恩吧。”清元说话的时候,神色里有种困惑的意思,启蛮心里奇怪,难道是师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枫落脸上,微显惶色,发迹上藏着细细汗珠。这些微小细节,全都被清元捕捉到。 良久无言,清元一直在迟疑。最后,似乎终于笃定了主意,试探地说:“宗主,您要是不方便,大可告诉我伤药在哪,我自己取便是。” “大胆!”枫落吼道,脸上再现斑斓五色,俄而满头大汗。 清元凝视枫落,许久许久,诵道:“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 启蛮看着被解开之后,盘在了他手里的缚龙索,疑惑地看着清元,也不知该不该出声。 “清元,你说的什么?”枫落听出不对头,紧张地问道。 “枫落宗主,”清元大步上前说道,“我改主意了,赏钱、赏酒算什么?我现在,想要你这宗主宝座!” 枫落铁青着脸,说:“清元,好一个狼子野心,你胆大包天啊!” 清元拍了拍枫落的肩膀,道:“敢这么说话,我看你才是胆大包天。” “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启蛮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也就忍不住开口去问。 清元笑而不答,转到了枫落身后,用那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枫落头顶的百会命穴。 “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我让你死无全尸!”枫落把话说得一句比一句凶狠,却始终不见有半点反抗的动作。 “启蛮,你退后些。”清元说道,启蛮犹豫地走走停停,退了五步。只见枫落神色又气愤,又无奈,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启蛮看看枫落,再看看清元,问道:“师兄,他怎么了?” “启蛮师弟,你看他说话时面色怪异,分明是元力过盛,驾驭不了的样子。我约摸着,他这会儿根本动弹不得,不然,我早就死了!”话毕,清元又凑到了枫落耳边,道:“怪不得,你刚才不让我进到这里。想不到堂堂枫落,居然是这么个归宿。我清元糊涂,做了背叛师门的蠢事,今天正好戴罪立功!枫落,你的人头我收下了!”说着,并掌为刀,朝枫落的脖子横劈过去。 就在快要砍中的一刹那,启蛮看见,枫落的慌张顿时散了,嘴角上露出一丝邪笑。 “师兄等等!”启蛮心觉有诈,忙不迭地呼喊。 为时已晚,清元像是砍在了无比坚硬的铁块上,瞬间疼出一身冷汗。半边掌骨寸寸粉碎,血肉飞溅,只剩下丁点的皮肤尚能粘连着。 只是一眨眼,枫落莫名不见了,下一刻,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扼住了清元后颈。 “我说过,要你死无全尸。” “师兄!”启蛮冲了过去,但是就在他刚刚挪动步子的时候,一束白芒从清元的胸口穿了出来。白芒掠过启蛮耳边,热血从擦破的耳垂流下,烫得脖子生疼。就这样,枫落和清元一起消匿在了光芒之中。 “你放手!”启蛮大喊,运起混元归向前猛抓,在诀芒下拼开了一条窄道。 就听见枫落惊奇地“咦”了一声,更为澎湃的元力把刚刚前进没几步的启蛮,撞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启蛮站稳身子,枫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稀罕的诀法,有趣!”紧随其后,元力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轰落。 一阵目眩,地转天旋,启蛮感觉自己从半空摔落,像是跌进了无底洞,越来越快地下坠。四面八方空荡荡的,无依无靠,只能束手待毙。 突然,两腋各有一条胳膊抵住,启蛮的身子戛然顿了一下,被两边的力道带着,轻轻落在了地上。启蛮使劲挤了挤眼睛,才看清了苏钦宇和血鹰的模样。 “快,清元师兄还在上面,去救他啊!”启蛮用力想要挣出胳膊,苏钦宇怕他莽撞,紧拽着不松,说:“孟大哥你冷静!那么高的地方,咱们上不去啊!” “上来也没用。”枫落傲然说道,身形从金灵石的光晕里缓缓显露出来。启蛮骇然看见,就在他手里,捏着一片黑色衣角,分明是从道袍上扯下来的! “你的师兄,还给你。”枫落桀桀大笑,撒开了手,衣角飘飘旋落。 启蛮心里凉透了,两眼目眦欲裂,钉在了那一抹黑色之上。 白芒划过,只是轻轻擦了个边,那片薄弱的布条就纷纷碎碎,飘作飞灰。枫落敲打着额角,漠然地说:“瞧我这记性,我说过让他死无全尸,这衣服也不该留下才对。” 呼吸窒住,眼中只有枫落的小脸。一千张,一万张,填满了眼界,堵实了心胸。 枫落的声音,从每一个毛孔渗进来,荡在启蛮心底:“归根结底,清元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蠢材!的确,我当时元力混乱,动弹不得。可只要有人催动元力打在我身上,就能解了我的麻痹。这蠢材以为我信得过他,可笑!这样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警惕着。你俩刚靠近,我就猜到不对劲,我让你们听到的,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他动手。这种蠢材,也只配当一颗任我摆布的棋子,而且,还是弃子!” “你住嘴!”启蛮咆哮着,这些侮辱清元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全都砍在他的心头。 枫落却愈加肆意地笑着:“你帮着他说话?你知道,他是怎么嫉妒你的吗?他亲口跟我说过,想让你死啊!” 启蛮的眼睛,不再睁得那么大了,两条胳膊也不再挣扎。 苏钦宇察觉到了启蛮的变化,说:“孟大哥,你别冲动,要上一起上。” “放手。”启蛮轻声说道,不冷不热,不掺任何情感。 “你冷静啊,不会是真信了他的挑拨吧!”苏钦宇哪敢放手,朝血鹰使眼色,生怕启蛮会突然发力挣脱。 “怎么,你以为我是在挑拨?”枫落慢慢降了下来,嘲弄地看着启蛮。 祥云片片,托出一柄十六指五股金刚杵,悄无声息地浮现了枫落脑后。金光明丽,但在空中那金灵石的掩映下,并不易被发觉。显而易见,这次的“罗汉伏魔印”,更为庄严正气,一祯已然心无二念,没了烦恼和魔障,只想卫正除邪! “有时候,芸芸众生就好比一只只喜鹊,辛辛苦苦报个吉利,辛辛苦苦筑个巢穴……”枫落说着,也不见他动弹过,身后就涌动起了漫天白芒。一祯被淹没其中,短促的痛呼后,就再没了后音。 “动手!”苏钦宇喊了声,和血鹰两人左右出击。 “到头来,自己被抓去入药,巢也归了别家。”枫落平平淡淡地说着,从未向苏钦宇和血鹰瞄过半眼,但是凭空暴起的光芒,在他们两人身上一刷即过。之后,无影无踪。 “你看,到最后,还能剩下什么?”枫落摊开手,讽刺地笑着。 一时间,启蛮甚至怀疑自己还在九方曲的笛音吹奏出的幻觉里。还能剩下什么? 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驾千机 蓦地一声锣响!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也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嗷地一声喊。接着腰鼓咚咚,金钹叮嚓,约摸四五十人齐声附和。 “铛”!又是一声锣响。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接着,依旧是那几十张嘴,异口同声呼喝。 循声望去,一拨人打北边上了山。乍眼看,有那么四十多号人,其中十几个是后土教的装扮,剩下的则是衣着各异,不知什么来路。可也正是那衣着各异的二十几人,轮番去抬正当中的两乘藤轿。藤轿上拿竹条编出骨架,顶覆麾盖,给轿子上的人遮阳避日。 左边那乘红绸缎麾盖的轿子,后面竖了面迎风张扬的高幡,上书“功德无量,火灵圣姑”八个金边大字。底下,同样是金灿灿地绣出个粗体隶书的“祝”字。右边那乘轿子则是杏黄麾盖,其后同样有面招摇飘展的高幡,只是比左边的稍稍矮了几寸。幡上醒目地写着“法力无边,后土混元”,最下方则是个“封”字。 就这样,一拨人敲敲打打,咋咋呼呼,营声造势而来。 “大师兄,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郝阳远望山上,阴气重重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乌鸦嘴!”封悯之正得意地享受着称颂赞誉,突然听见这么句丧气话,气得给了郝阳脑门一巴掌。 郝阳憋屈地说:“师兄,是你让我瞧着前面的,不信你自己看。” 封悯之撩开麾帘,微微倾出身子,举目远眺。果然如郝阳所说,山上秃鹫盘旋,乌鸦聒噪,像是血战初息的沙场,一派肃杀。 封悯之沉吟片刻,心说的确不对劲,上面肯定是出事了!于是侧过身子,朝左边的藤轿招呼着:“祝姑娘,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 “乌鸦嘴!”话音刚落,麾盖下那苗条的身子婀娜扭动了一下。一只纤手从袖中露了出来,皓腕如玉,柔若无骨。只是,指尖飘散的丝丝火花,却实在让人心慌。郝阳眼明,看出祝宛熠是要发脾气,忙拍了拍封悯之,低声说:“师兄,当心了!” 可是封悯之,兴许是世间少有的异类,根本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反而觉得那玉手火焰相映,更显娇艳。在他眼里,美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是极美的。 葇荑拨动,粉甲弹点出飘飘红芒,轻抚在地。拾撷起一颗光滑明亮的石子,裹上暖红色外裳,雀跃着从乱石堆里脱颖而出。红裳莹莹,不时擦出朝气蓬勃的火星,在封悯之心里,这便象征着那千百种美好的希冀。红色,是喜庆,火花,是愿望,这两者合而为一,相濡以沫,编织出了朦胧的大红烛下洞房喜楹,鸳鸯枕边玉人娇羞…… “娘……啊!疼!”封悯之飘飘然地,一声“娘子”正要叫出口。可突如其来的疼痛,撞碎在他的眉心,只差半寸就能打瞎他一只眼睛。结果刚刚喊出一个字“娘”字,就不禁大叫喊疼。 “哈哈,乖儿!你哪里疼,为娘给你瞧瞧!”祝宛熠笑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笑疼了肚子。连同那乘轿子摇摇晃晃,可苦了下面抬轿的人。 话续前言,这两人不日前离开定安县的时候,恰好碰上一群地痞流氓沿街抢掠商贩的摊子。祝宛熠瞧不惯,上去就要打抱不平,后土教这些人更是刚刚吃了铁戍的气,这下全都撒在了那帮小混混的身上。 一通痛打,下手倒也有分寸,没往要害上招呼。封悯之冒出个念头,心想此行漫漫,不如让这些人来当脚力,也免得他们再为祸乡里。于是,花银子买了这两乘藤轿,一行人昼夜兼程,今日终于到了青阳山。 “祝姑娘,你未免太不温柔了。”封悯之抱怨着,赶紧给伤处敷药,唯恐留疤,坏了他这张脸。先前服药过量的浮肿已经消了,因而这几日心情大好,喜气洋洋的。郝阳都挑大拇指说:“大师兄最近好脾气啊,揍我的时候下手都比以前轻了。” “温柔?姑奶奶让你看看,什么是温柔。”祝宛熠说着,要让轿夫停脚,那架势分明就是想收拾封悯之。 “别!这样就挺好!祝姑娘,你瞅瞅前面吧,像是快到血天宗了,我觉得小心为是。这样,你在这等着,我先上去看看。”封悯之说。 祝宛熠翘首望去,喃喃道:“说不定,就能碰上那个野小子了。” “祝姑娘,你说什么?”封悯之没听太清,问道。 “要你管!少废话,那里到底是不是血天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抬轿子的换一茬,快走!”祝宛熠不容置疑地吩咐着,哪个敢有异议。郝阳更是会来事儿,抡起锣锤,用力敲下。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四十几人,簇拥两乘藤轿,继续迈开步子上山。 走着走着,祝宛熠和封悯之毕竟坐得高些,且两人修为较扎实,最先看清了山上的一切。 “停!”封悯之神色严峻,众人忙站住脚,又都去看祝宛熠的反应。祝宛熠的脸色不甚明朗,但不置一词,众人也就听了封悯之的安排。 “你们几个,都走吧。”祝宛熠说道,那二十多个地痞流氓愣了一下,接着如蒙大赦,叩头谢恩。 “快滚,别等姑奶奶改了主意!往后再敢为非作歹,打断你们的狗腿!”祝宛熠厉声道,这些地痞流氓连连答应,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山下逃。 “郝阳,你们也走吧。”封悯之淡淡地说。 郝阳闻言道:“师兄,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是看不起咱师兄弟了?” 封悯之不屑地说:“血天宗的人,我见了那么多,个个比铁戍厉害十倍百倍。你们跟着去,半点忙也帮不上,只会碍手碍脚。” 郝阳的脸拉了下来,说:“师兄,我们几个是没用,可也至于拖你后腿。不错,咱师兄弟没本事,没骨气。可别人看不起咱,你这做大师兄的应该心知肚明啊!我们哥几个……” “明什么明!你也配和我称兄道弟?”封悯之丝毫不近人情地抢白着,又漠然道:“知道自己没骨气,那还不快逃命去?别假惺惺的了,装模作样跟我上去,到时候耽误得我施展不开,你们成心的吧!” 郝阳“大师兄,你这话让人寒心啊!师兄弟平日里对你打心里敬重着,难不成你就是这么看咱们的?” “杂碎。”封悯之冷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郝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悯之虽性情乖戾,但对师弟们从不曾有半点鄙薄。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字字流露这鄙夷和厌恶? 封悯之转过脸,讥笑着凑近了,对郝阳说:“我说你们,是,杂,碎,啊!” “师兄,你怎么说这种话!”群情激奋,后土教的人个个面有不悦。 “蠢,这些话我憋了好久,今天没忍住,就说出来了。”封悯之往藤轿里一躺,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颠上颠下。 这下,众人更是吵嚷开了,只有郝阳默默地看着封悯之,一言不发。 “师兄,你倒是说清楚了,咱们这么多年情分,你都当成啥!” “对,说清楚了!不给个交代,俺们不走!” “师兄,你说我们杂碎也好,今天我们偏不走!” “够了!”郝阳突然高喝,顿时鸦雀无声。 “师兄,”郝阳拱手道,“姓郝的明白了,打今天起咱们恩断义绝,互不相干!李虎、阿彪!别在这丢人现眼,让‘毒公子’看笑话,走!” 郝阳说完,朝封悯之作了个揖,转身下山。李虎、阿彪都是性情汉子,相互看了眼,叹上口气,也朝封悯之作揖走了。 剩下的人里,排行高的还有个贺枝山,见郝阳他们走了,便对众师弟说:“愣着干嘛,给大师兄行礼,快跟上郝师兄!”后土教众人听了,先后不情愿地作了揖,摇头晃脑地离去。 “小贺,你也走吧。别当自己了不起,你也不过是……”封悯之说着,自行打住了,闷声不语。 “大师兄,我也不过是什么?”贺枝山问道。 “你心里有数,何必非得说出来?”封悯之朝左边撇开了脸,拿后脑勺对着贺枝山,只有祝宛熠能看见他的神色。 “是,我心里有数。大师兄,保重吧!”贺枝山说完,深深一揖。 听着贺枝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封悯之出神良久,最后从藤轿上一跃而下。扭动脖子,舒活筋骨,对祝宛熠说:“祝姑娘,咱们走吧。” 祝宛熠从轿子上跳下来,捏着拳头说:“你这人,真不直率!” “上面什么样,想必姑娘你也看见了。我要是再直率,这帮蠢材都得没命。”封悯之说着,勉强一笑,朝千机窟迈步走去。祝宛熠快步跟上,两人并肩而行。 走了有那么三五百步,本来的炭黑色的地面,渐变成暗红。龟裂的缝隙,填出纵横交错的赤溪,汨汨潺潺。阴风飒飒,似鬼哭狼嚎,不胜凄凉。 千机窟,遍山横尸,流血漂橹!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五章 棋逢对手 祝宛熠和封悯之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要斟酌一下,该怎么落脚才好。尸首堆积,苔藓似的几乎铺遍了每一寸土地,想让鞋子不沾血已是痴心妄想,死者为大,两人就盼着别踩到他们。 只是,这里并不仅仅有几十个亡人。成百上千,死不瞑目,死无全尸,刺鼻的腐臭让两人的心渐渐麻木。起先迈着大步,踮着脚尖走,到后来不得不在尸推里跳跃前行。但到了最后,阴沉的心和地上的情况再也不能容许两人顾虑太多,想避开死者不踩,远远超出了他俩的能力可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什么人!”祝宛熠终于耐不住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封悯之的脸绷得紧紧的,说:“这帮人手上的兵刃千奇百怪,除了血天宗,还有哪门哪派会这样蜂屯乌合。” “都是血天宗的?”祝宛熠说不上是喜是忧,惊骇一浪接一浪地涌在心头。 封悯之鼻翼翕动着,一言不发,心里翻腾着悚然:“为什么,死的都是血天宗的人!是谁干的,谁干的!” 就在两人怔怔不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死人堆里,有人动了一下。 “还有个活的!”祝宛熠惊呼。 封悯之也看见了,忙道:“快走,问他出了什么事!” 啪嗒啪嗒的声音,是落脚在血滩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踏在了碎肉上。两人也顾不得脚底都踩了些什么,快步奔向那个幸存者。而这时,那人恰巧抬起了头。他满头白发,染了斑斑血迹,拿各色细绳,编扎出几十束小辫。 “等等!”祝宛熠顿住脚,一把拽住了封悯之。 “怎么了?”封悯之察觉到祝宛熠神色异样,也警觉地停了下来。 祝宛熠蹙着眉,说:“这个人,是‘扁鹊敌’何逍!” “哟,美人!”何逍抬眼正看见祝宛熠,眼睛眯成两条缝,笑着站起了身。他那黄色大氅,在血泊里泡得发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还粘着令人作呕的肉渣。祝宛熠不禁捂住了嘴,转开头不想多看半眼。 “你就是‘扁鹊敌’?”封悯之很自如地看着何逍,丝毫不觉得难受。 何逍打量了一眼封悯之,说:“毛孩脸蛋不错,你也知道我的名号?” 封悯之呲牙乐了,说:“知道,知道!大名鼎鼎属何逍,大言不惭‘扁鹊敌’!这样不要脸的,天底下有谁不知道?” 何逍眼光乍寒,手慢慢往后腰摸去。可是,摸了半天没见掏出东西,微微有些慌张。 “你这老不知羞的!光天化日当着别人的面掏屁股!”封悯之以手掩目,一副不忍直视的嫌弃模样。 何逍暗自冷笑,心想:“毕竟是个毛孩,遮住眼睛,岂不任我来杀了。”他手往后腰摸,本意要取些厉害毒器毒具,却只摸出个没淬毒的飞蝗石。不过即便如此,只要他使出手上的劲道,多少沾些毒功,取人性命也并非难事。 看着封悯之的手,遮严眼睛的刹那,何逍飞蝗石出手,迅猛地打向封悯之咽喉。下手奇快,就算是行家高手,要是没有提前提防,也绝难躲开这一击。 但是,封悯之遮目的时候,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都蓄足了元力,探进发间。那里面,藏着三根绿莹莹的毒针。 手法迅捷无影,三根手指依次朝何逍弹点,毒针连发。针上元力充盈,头一根就把飞蝗石戳碎成齑粉。后续两根,打进了何逍的肩窝、心口! 何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混迹江湖一辈子,竟然着了封悯之的道!被针刺中的时候,毫无痛感,只是微微发痒。何逍心里清楚,针上有毒! 中针之后,何逍左右摇摆了几下,就屈膝跪倒。封悯之笑吟吟地走了过去,说道:“别怕,这毒只是让你不能动,取不了你的命。可待会我问你话,要是有半句虚假……” “哈哈哈哈哈哈!”何逍大笑不止,封悯之凝视着他,心想这人死到临头,怎么还笑得出来。 “后生可畏!我何逍认栽了,你问吧,我都告诉你!”何逍说话的时候,吧嗒着嘴,津津有味地瞧着封悯之。 封悯之谅他走不掉,便道:“那我问你,这些人都是谁杀的?” “不认得,是一个孩子。”何逍说。 “孩子?你别……”封悯之以为何逍在搪塞他,正要质问,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孩子,难道是他?是他! 封悯之的脸色不自然起来,默然半晌,又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何逍平静地说:“那孩子打昨日就来了,杀了我们好多人,后来宗主合全宗之力把他打下了山崖。想不到他没摔死也没被打死,今天又回来了。方望晨督战,谁退缩了都要没命,我就服了自制的假死药,藏在死人堆里。我也是刚刚才醒过来,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何逍说话的时候,封悯之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见何逍眼神自然,不像是扯谎。而且,如果真是那个孩子,也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对了!”何逍突然说道,朝封悯之使了个眼色,又偷偷瞥了瞥远处的祝宛熠。那意思,是有些话只想说给封悯之一个人听。 封悯之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呼。”何逍冷不丁吹了口气,灌进了封悯之耳朵里。祝宛熠远远瞧见不对,忙跑过来说:“糟老头,你干什么!”就在祝宛熠说话的时候,封悯之一头栽倒。 “干什么?”何逍猛地跳了起来,洋洋自得地说:“这毛头小子,也敢在我何逍面前班门弄斧!我用毒用了一辈子,早就百毒不侵!凭他那点微末本事,岂能让我中招?” 祝宛熠暗道坏了,正大光明地打她从来不怕,可这阴险的毒功,自己怎么招架才好。何逍也不给她多想的机会,边走边说:“美人,你别怕。只要你乖乖从了我……” “我呸!”祝宛熠啐了一口,恼道:“上次也有个淫棍,姑奶奶剁了他的狗头!怎么,你也想试试滋味?” 何逍冲祝宛熠摊开手掌,托着一粒核桃大小的黄丸,说:“这迷药,够你睡上一天一夜了。生米煮成熟饭,你也只能嫁鸡随鸡……” “嫁你个乌龟王八蛋!”这话不是祝宛熠说的,而是出自封悯之口中。何逍惊骇回身,拿着迷药的手被打穿了个大洞,那粒药丸也就掉在了地上。 “你……你……”何逍一连说了七八个“你”,他实在难以相信封悯之竟然没中毒。 “百毒不侵的,不光你一个!”封悯之哈哈笑道,挥手打出一枚毒镖。 何逍也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这毒镖是上好的毒器。更让何逍惊喜的,是封悯之似乎失了手,镖路根本威胁不到何逍要害,而是朝他袖中打了过来。 何逍正愁找不到趁手的毒器,当即袖中运发元力,把那毒镖卷在里面,收入手中。但是,跟随毒镖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何逍身子一斜,轻易就躲了过去。 那个小黑影,径直飞走,但到了离何逍一定距离的时候,突然变了方向,绕着何逍打起了转。何逍先是惊疑,随后冷哼一声,眼睛左右顾盼,警惕着黑影的走向。 “啪”!何逍掌蕴元力,把那黑影捏在了手中。 “这是周瑶惯用的把戏,我早已看破,休想伤到我!”何逍说着,得意地展开了手。但是,在他手里的并非周瑶使的小铅锤,而是一条紫底红斑的蜈蚣! 何逍心里一凉,猛发元力把蜈蚣捏碎,但是掌心里已经被咬出了血。 “你肯定以为,这是蜈蚣吧!”封悯之说。 何逍不禁发了抖,封悯之说:“不错,这是马陆,叫‘千足判官’!” “饶命……”何逍哆嗦着嘴唇,向封悯之乞怜。 封悯之摇头说:“不是我不想救你,你也知道,此毒无解!何况,我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我要你的命!”何逍吼着,乱无章法地扑向封悯之。 “比毒,我赢了。咱们不妨,再比比诀法!”封悯之迎着何逍走去,五条火龙,盘绕着出现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手朝何逍虚抓,火龙紧紧捆在了何逍身上。 “五龙缚,杀!”火龙高吟四散,撕扯骨肉易如裂纸,短促哀呼,血溅五步。 祝宛熠侧目,不想看这一幕。封悯之吐纳调息,收敛元力,抬头瞧见祝宛熠神情,苦笑了下,说:“祝姑娘,你对他还有恻隐之心?” “胡说!他该死,死不足惜。”祝宛熠咬牙切齿地说。她也知道,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她也曾亲手结果了周瑶。可是,这样的滋味实在难受。 封悯之无奈地耸肩,说:“罢了,祝姑娘,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嗯?祝姑娘?”封悯之突然看见,祝宛熠神色大变,像是远远望见了可怕的东西。 封悯之回首,一束贯日豪光冲天穿云,有直捣九天之势。豪光周围,另有八道五色光芒,掩映在旁。总共九道光芒里,每一道都裹着一个人影。正当中那个,诀光似重铠加身,宛如仙班高位,无边造化,显圣临凡! 作者的话: 【重要】《诀侠路》即将上架,请务必留意“诀侠路吧”活动动态,以便获取书生将送出的看书币,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八荒初成 除去之前提到的,八荒塔中的三言道人等五位,另有艮位光柱中是“偃师”张君夜,乾位上是玄一,兑位上是秦谱名。但这八个人里,只有张君夜还清醒着神志。 俯瞰整个千机窟,伏尸千余。张君夜却是激动得情难自已,颤巍巍道:“宿主就位,大事将成,大事将成啊!” 枫落睥睨天下,傲气腾腾,道:“只可惜,九方曲暂时看不到了。” “这天下都在咱们掌心里,他迟早能看到。宗主,就差最后一步!”张君夜负手说道,眼中熠熠闪光。 忽然,枫落看见在尸堆之中,还有两个活人好端端地站着,便皱起眉问张君夜:“张堂主,这两个人,是我们血天宗门下吗?” 张君夜定睛看去,也是吃惊不已,说:“不是,可也不像太清观的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千机窟里闯!” 枫落凝神片刻,展颜道:“管他何方神圣,正好拿来小试牛刀。”说着,伸手向北方坎位的孟宛龙指去。 “八荒诀,坎位,水狱!” 坎位那道玄色光柱,随着枫落的手指剧烈震颤,霎时玄光四射,铺天盖地。 “不好,这是什么!”祝宛熠惊叫,脚底的大地颤抖着,隆隆震耳。 “跳!”封悯之大喊,猛然跃起,接着地陷水漫,滔天骇浪舔舐在他的脚跟。可这不起眼的水花,打在身上却像是一柄重锤,震得骨痛如裂。封悯之转眼,看见祝宛熠动身稍迟,半边身子已经浸在水中,痛得花容失色。 “五龙附,御!”封悯之催发诀法,火龙托住身子,朝祝宛熠掠过,要去拉她的手。可是,眼看就能救她脱身,突兀蹿起一簇浪头,把封悯之打翻下去。五条火龙刚刚泡入水中,顷刻熄灭,封悯之更是整个人都被淹没。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浸在这水里的时候,竟如同被砌在了一堵墙面中,根本挣扎不动。 水重如汞,只是不小心灌下一口,肚子里就沉甸甸得坠痛难耐。封悯之元力竟被封住,施展不得,无奈地任凭自己越陷越深。 黑暗里,一星红光穿透羁绊。 祝宛熠怀中,那颗赤炎石通灵显威,火元力如洪波暗涌,把祝宛熠周围的水流全部推开。祝宛熠抬手一挥,赤炎石应心而发,火元力炽盛至极,反侮水诀。烈焰割裂了坚实的水压,在祝宛熠和封悯之之间横亘出赤红如桥。 枫落俯视水中两人,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更为锋利。张君夜也是惊愕怫然,闷声片刻后,说:“这两个小角色,不必宗主费力!”说着,握紧一团青光,不知要如何施为。 “慢!”枫落举手制止,说:“这样才有趣,容我好好跟他们玩玩。” 赤炎石威力大作,火云滚滚,将祝宛熠与封悯之托出水面。火元力沁在两人体内,呛下的水也荡然无存。祝宛熠憋了口恶气,喘息开之后,就遥指枫落大骂:“姑奶奶烧你爹喂狗了吗?你个瞎眼的,凭什么一碰面就动手!” 枫落胸中火气噌噌猛涨,手指离、震二方,恨不得立时把祝宛熠火焚雷劈! “宗主,不可!”张君夜连忙劝阻,他知道,八荒诀初成,若太过草率地同时催动二方,枫落恐怕撑不住反噬之害。 枫落也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好悬!差点犯了大忌!八荒诀威力太大,稍有不慎,有害无利啊!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切不可因小失大。” 见枫落住了手,张君夜松了口气,说:“启禀宗主,八荒诀虽有神威,但切忌贪恋。” 枫落点头道:“张堂主金玉良言,枫落谨记!”说完,单手伸向离位,震动了三言道人所在的光柱。 “八荒诀,离位,火厄!” 光柱明灭不定,每一次耀出光辉的时候,都会带动风起云涌。须臾间,滔天火海遮云蔽日,千机窟被映成了万里赤土。 封悯之骇然结舌,这等诀威,万万不是自己所能匹敌的。无论怎么抗争,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祝宛熠,虽然眼中闪烁着恐惧,但两手还是紧紧并在了一起。 “焚天诀”催发,却好似石沉大海,眨眼便被无垠无际的火海吞并。紧接着使出的“千里燎原”,和那弥天大火相较,也不过是萤烛比于日月。火海欺压而下,连空气也燃尽了…… “太清门徒,听我号令!坎位进!震位攻!” 话音刚落,以玄清为首,百余道人绕过枫落,赶去火海之下。张君夜见状,将早先捏在手中的青光碾碎。整个千机窟,都感应着他的元力,机关运转,改天造地。前前后后,耸立起无数钉板、山嶂,穿插在那百余道人之间。 但是,不用任何人指挥,那百余道人各自施展出拿手诀法,将拦路的机关尽数打得粉碎。接着,迎向那浩浩火海,水诀玄光炫目异常。 “找死!”枫落二次出击又遭失利,恨恨地向震位招手。 “八荒诀,震位,雷灭!” 可就在这时,枫落和张君夜已于不知不觉间被包围,上百疾光电影,攒向中央。 枫落的脸上忽红忽白,怒不可遏,八荒诀催动,以雷霆反打。一番交手之下,八卦阵中的震位道人,有二十余个不堪诀威,从半空载落,或死或伤。枫落胸中一窒,腥气涌到口中。 “九方曲!”张君夜高呼,枫落忙去看,见震位光柱中的九方曲,衣襟上已经淋满了血点。 张君夜提醒说:“八荒诀受创,相应宿主也要受伤。宗主,避开震位吧!” 枫落默然,把手转向了巽位的聂红枫。而在清衍调度下的八卦阵,已经重新集结,环列在枫落周围。太清众道本领齐展,一股脑地朝枫落夹攻。风雷互长,水火并济,金光璀璨,黄芒漫日。一时间,千百诀法异彩纷呈,凛凛威风,混沌天地! “八荒诀,巽位,风劫!”黑风自枫落袍袖中和衣摆下嘶号钻出,缠成黑压压的龙卷,陡涨势头。一眨眼,把枫落和八位宿主庇护在其中。然后,枫落又依次催发了兑位泽陷和坤位地煞,里外三层诀法,严丝合缝,水泼不进。 当空,像是太阳爆裂,迸出令人目盲的强光,短暂迟滞后,接踵袭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元力激荡,乾坤颤抖,声势浩大,宇宙色变!祝宛熠和封悯之叠起两手遮目,可眼睛还是被刺得突突作痛。那无暇顾及的耳朵,割裂般的发疼过后,渗出了血水。心中之震撼,更是难以言述! 许久,许久,当光芒泯灭,万籁无声…… “蝼蚁!蛆虫!哈哈哈哈!” 枫落仰天大喊,恣意长笑。 千机窟,再添几百新鬼!太清观上千道人,折损过半! 一口鲜血,喷出三尺之高,天女散花,点点滴滴飘洒在枫落脸上,身上。而巽位的聂红枫,兑位的秦谱名,和坤位的柯维,个个七窍流血。他们三人本来就已深陷昏迷,现在更是不知死活。 “好!痛快!”枫落也不去擦脸上的血迹,狰狞神色,扫视太清众人。连张君夜也不禁倒抽冷气,这状况,似乎不妙了。 “玄弈!” 突然,玄清喊出这么句道号。太清观大多弟子都愣了下神,玄字辈里,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位道人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玄字辈老道,愕然看向玄清,张口结舌。 听到“玄弈”二字,枫落也是身子一震。张君夜冷冷地哼了声,不置言辞。 “玄清师兄,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值得怀旧的?”枫落看向玄清,皮笑肉不笑地说。 玄清轻叹,道:“你今日,杀的是自己曾经的同门手足!你就不怕遭天谴,就不怕下地狱吗!” 枫落呆住了,良久不吭声。张君夜怕他动摇,忙说:“宗主!你别忘了十年前,他们是怎么对咱……” “不会。”枫落摆摆手,没再让张君夜说下去。 “你跟我提‘天谴’?你跟我提‘地狱’?”枫落偏了偏头,眉毛高高扬着,说出令玄清为之胆寒的话:“这不分正邪的天,再高,我也要捅上一千个窟窿!这错堪善恶的地,再广,我也要翻他一万次底掉!天谴,就是我正做的事!地狱,就是你们这群铁石心肠的伪善之人,最该去的地方!” “你果然,还是不知悔改!”玄清说着,两手托动玄光。 “你,有罪!你,该死!八荒诀,乾位,天杀!”枫落抬手朝乾位的玄一引动,接着挥向玄清。白芒如矛,立时击破玄清的诀法,贯穿了老道的前胸后背。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祭仙灵 “救师叔!众弟子动手!”清衍怒喝,坎位的道人忙把玄清掩护回阵,服下仙芝培元露。玄清悔恨道:“孽果!当初,就不该留下这恶种!” 转眼,八卦阵再次与枫落较量。枫落“天杀”诀法余威十足,张君夜也自行催动了艮位元力,助枫落使出八荒诀的“山威”一式。反观八卦阵,早已伤亡过半,更加不敌。根基稍浅的道人,刚刚交手就被震得筋脉尽断,非死即残。就连清衍这办清字辈高手,甚至玄字辈的八方阵主,也被诀威打乱了元力,血壅气短。 见太清观众人苦苦血战,祝宛熠急得重重一跺脚,迈步要走。 “祝姑娘,你去哪!”封悯之见她有意赴战,忙开口喊住。 祝宛熠厉声道:“去哪?那些道士,刚才帮了咱们一把。难不成,你要让姑奶奶眼看着他们拼光死光!” 封悯之知道要是让祝宛熠拿定了主意,就再也劝不住了,忙说:“去了也没用!他们有自己的阵势章法,你我就算出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祝宛熠尖声叫道,从她的话音里,封悯之听出了刺耳的凄厉和彷徨。 “我不想听什么去,或者别去!我也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我就想有个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救,怎么杀!”祝宛熠义愤地说完,却又黯然神伤,道:“起码……起码能告诉我那个野小子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 “我告诉你!”远处传来的高声呼喊,透着极度的虚弱,说话的人,是拼足了全身力气才吼出的腔。祝宛熠又惊又喜,这是小玫的声音! “那个,是孟姑娘!”封悯之也看见了倒地的小玫,和祝宛熠一起迎上去。小玫面色惨白,浑身烧伤、红伤、青伤鳞鳞皆是,封悯之连忙取了救急伤药给她服下。祝宛熠手忙脚乱,想帮她处理,又不知道如何治疗。 “来不及了。”小玫用力拉住了祝宛熠的胳膊,不让她乱忙活,说:“嫂子,快……去救我哥啊!” “他?”祝宛熠猛地怔住,片刻后着急地催问:“他在哪?他怎么了?” 小玫吃力地翻了下身子,遥指枫落身处的光柱底端。祝宛熠看去,那里白芒熠熠,无限光华。 “那里……有个‘金灵石’,我哥就被枫落封在光晕里面。”小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我现在就去把他弄出来!”祝宛熠立马起身,说着话就要走。 小玫伸手扯住祝宛熠的衣裳,说:“嫂子,不能硬来啊!我试过,可那光晕太厉害,根本打不破。” “那也未必,”封悯之说,“孟姑娘,你说那是‘金灵石’?” 小玫点头道:“对,枫落亲口说的。” “祝姑娘!”封悯之喊了一嗓子,随即起身道:“你不是说,想要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吗?” 祝宛熠愕然,道:“怎么,你知道?” 封悯之坚定地说:“赤炎石!用它,就能砸破金灵石的光晕!” 三人正合计着,八卦阵中,有人离阵而来,冯虚御风落在了封悯之面前,拱手道:“三位,你们可是要去搭救清成师叔?就是……孟启蛮孟师叔。” “他是你师叔?”祝宛熠惊问,又一想,觉得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改口道:“怎么太清观也要救他?” “姑娘你有所不知,现在八卦阵无主,威力大有折损。清成师叔身负八卦诀,只要有他在,兴许能和枫落有一战之力!小道道号虚渺,奉师父之命,祝三位成功!”虚渺说着话,时不时回望八卦阵,每一次看完众同门勉力支撑,他脸上的焦急都要增多三分。 封悯之心想:“这道人的师父,心是好心,可未免太糊涂了!区区一个年轻道人,能有多大作为?”可他嘴上又不能直说,只好道:“那就有劳道长了,事不宜迟,快走!” 等把小玫妥善安置在隐蔽的地方,祝宛熠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封悯之和虚渺左右相护,三人你前我后轮番争先,但看得出来,虚渺是有意放慢了速度,没有施展冯虚御风。封悯之暗自对虚渺有疑,一直瞧着他的神情,只见虚渺脸上愁云密布,眉关拧成疙瘩,似乎不止是因为担心正在抵挡枫落的众同门。 “宗主,有三只老鼠。”张君夜一面将元力助给枫落,一面紧盯突然移动起来的祝宛熠等人。 枫落虽占了上风,但还是不敢小觑八卦阵的威力。更何况,纵使八荒诀能逆天意,也总有元力不支的那一刻。因而,枫落并没有太在意把张君夜的话,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是老鼠,随手打死就行了!” 张君夜心想,只怕这三人是奔着金灵石去的,宗主还是太大意了!不过,他也并没把祝宛熠三人看在眼中,掌催元力,默念诀言:“法自术起,机由心生,千机千变,变化无停!” 整座千机窟,遍地血水,竟被青芒掺染了颜色,变得乌黑发亮。祝宛熠察觉有变,脚尖及时点地,飞身躲避。一排半丈长的三刃长枪,恰从她正要踩到的地方破土戳出。祝宛熠正称庆,地上突然发动翻板,探出无数机关暗弩。矢镞寒芒晃晃,附着木元力,逐风疾射。 避无可避,祝宛熠怒从心头起,交臂挡在身前。 “几支破箭,也拿出来挡路,太小看你姑奶奶了!疾火刀,绝斩!” 拆臂猛挥,扫出两道火光,猛烈斩击下去。沿途箭矢,瞬间烧成了灰烬,而那些木元力失去所依托的箭矢之后,尽数被火焰吞并。有木生火,疾火刀刀势愈增,等到斩击触地,顿时撕碎了所有机关,在坚硬的地上割裂出交叉深壑,余焰熊熊。 “好!”封悯之喝彩,他明显感觉到,短短几日,祝宛熠就和以前判若两人。真不知,如果现在的她去施展那个杀手锏,又会是怎样的厉害! “两位,还没有完!”虚渺出言提醒,冯虚御风而起,撞向一处空旷的地方。 祝宛熠和封悯之正纳闷,就见虚渺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厚墙,反弹开数丈之遥。也正是在他碰撞到的地方,金元力爆裂,原本所有的景象都如同映于破镜之中,块块碎裂。 “这又是什么机关!”祝宛熠诧异不已,而在那所谓的“破镜”之后,突然凿出了一个常人百倍大小的石拳,拳劲险些波及虚渺。 “好阴险!拿假象骗我们过去,实在暗藏杀机。”封悯之恍然醒悟,腰间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扳动机括,木盒散射千计短矢,暴雨般打向那将碎未碎的“破镜”。短矢牛毛似的密密麻麻,戳穿了一切假象。但随之显露出来的真相,更加让人骇然! “怎么……可能……”祝宛熠被遮在阴影之中,脖子都酸了,才能仰视到巨人的头颅。 “开玩笑,这要怎么个打法!”封悯之收回了刚刚准备好的毒镖,他自问,自己所学的全部本事,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这巨人,足有十丈高大,每一寸皮肤,都是长满了青苔的山石。没有五官,没有缝隙,只有能开天辟地的拳头,能碾碎矮丘的块头!展臂,摘星揽月!踏脚,地动山摇! 和常人单打独斗,不管对方修为再深厚,诀法再精奇,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若粗心大意,也会被粗浅的诀法伤到。可这山石巨人,顶天立地杵在那,任你刀劈斧砍,乃至雷击火焚,也未必能伤到皮毛。可如果被他轻轻碰一下,铁打的骨头也会眨眼被碾平。 “过不去,快走,另想办法!”封悯之喊道,打算先别吃这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祝宛熠的确倔强,但并不痴傻,也知道现在不走就是送死,所以毫无异议,退却避走。 “且慢!”不料,虚渺却说话了。 “啧,这道士还不死心?”封悯之暗道不好,再迟疑下去,肯定有死无生。 “道长,快走!”连祝宛熠也出言相劝,盼着虚渺别犯糊涂。 可是,虚渺坚定地说:“师父有命,让我不择手段帮你们救人!何况,要救的还是我清成师叔!” “臭道士你别傻了!你这是白搭上一条命!”封悯之大吼着,可他心里同时又抱着一丝奢望,莫非,这个虚渺真的有些过人的本事? “我不能走……”虚渺平举两臂,像是远远拥抱山石巨人,发自胸中,朗声呐喊:“你们继续向前!再说一遍,你们继续向前!” 祝宛熠和封悯之,望着高高在上的虚渺,耳畔响亮的是回荡乾坤的诀言! “三才浑噩,诸道灭形,因邪魔故,因祸乱故!不忍道亡,不忍黎苦,若祈天助,宁沦牺牲!破我残躯……祭仙祭灵!”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仙绝躯 虚渺的身躯,模糊在浩浩白芒之中。从形影上分辨,他正飞快变得魁梧高大。荡向四面八方的金元力,让耸立如峦的山石巨人,也为之战栗不安。 封悯之终于明白了,骇异道:“这就是……让他来帮忙的原因!这个虚渺,居然也是‘仙绝躯’!” “仙绝躯?那是什么?”祝宛熠闻所未闻,可单从虚渺催诀的气势上看,任谁也知道非同小可。 “仙绝躯,身负禁诀!是那些以自损命数为代价的禁诀!”封悯之脸色沉了下来,冲祝宛熠吼道:“快走!有这道士在,咱们只管走!” “走?那么大的家伙挡着,往哪走?”祝宛熠左看右看,也实在找不出绕开山石巨人的方法。 “两位!”这时,虚渺突然发生高喊,引得祝宛熠和封悯之抬头望去。 “小道不才,要对付枫落远不及清成师叔。可这石头垒的,没脑子的废物,我虚渺,就从没把它放在眼里!胎光祭!”伴着彻天呼声,诀芒分出一支,桀骜轰出。山石巨人的头颅砰然崩碎,但它本来就不是活物,头颅虽失,却构不成致命伤。 “路,我来开!向前!”虚渺喊罢,将元力稍作收敛,又蓄势待发。 “前进!”祝宛熠和封悯之一齐应声,直奔那似乎坚不可摧的山石巨人而去。 “果然……脑袋没了也死不了……”虚渺瞪向巨人心窝,喃喃道:“再试试,这里!尸狗祭!” 祭仙灵一诀,就如同清远“浴火诀”那般,同样是世代家传的绝顶诀法。此诀法不出则已,一出无前!只是,施展此诀法,是不可逆地将三魂七魄一一牺牲,来祭祀仙灵,换取惊世骇俗的诀威。 三魂,乃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则是尸狗、伏矢、雀阴、容贼、非毒、除秽、臭肺七者。至此,虚渺已自灭一魂一魄。而当三魂七魄耗尽之时,则意味着彻底消亡,永堕虚无,不复存在。 诀芒洞穿巨人胸口,破开径达一丈!延伸出来的裂隙,遍布了巨人上半身。 “能成!”虚渺心里有了数,但魂魄不全的他,意识开始渐渐混乱。现在他的脑中,只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开路,救人! “伏矢祭!”第三次出手,猛烈攻向巨人残存的半个身子。 “小白脸,帮一把!”祝宛熠朝封悯之喊了声,催动积蓄已久的元力,再度使出绝斩。封悯之衣袖猎猎鼓动,火龙呼啸在绝斩夹缝里,一并扑向巨人腿脚。 顶天立地的山石巨人,在三人合力之下,节节垮塌,回归成为毫无生气的碎石。看到这一切,张君夜冷笑道:“这三只老鼠,能耐不小啊!这个怎么样!”说着,翻掌续发元力,那遍地碎石,又跳动着往一起聚拢。 祝宛熠急了,嚷道:“打不死啊!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的!” “五龙缚,御!”封悯之被逼无奈,为了能走得快些,分出两条火龙去托祝宛熠的身子。两人离地,却都难以快速前行,只比步行奔走稍稍迅捷些罢了。而碎石重组的速度,快得远超想象,只是须臾间,就从一盘散沙拼凑成五爪盘龙。 “爽灵!雀阴!容贼!祭!”虚渺心急如焚,奋不顾身地一口气打出一魂两魄,将初具规模的盘龙再次击垮。 张君夜再也笑不出来,自己的机关被损坏了两次,再想组合成型实在难上加难。 “宗主……”张君夜沉不住气了,想请一道命,亲自下去阻拦。 “无需多言,”枫落道,“我都看见了,的确是个硬茬,我送你下去!” 随着枫落覆掌牵引,张君夜所在的艮位光柱迅速低矮下去。太清观众道人想拦,却在枫落的猛攻下分不开手。清衍只得号令众同门,不去管张君夜,缠住枫落要紧。 临近地面,张君夜那拐杖往下一戳,没入土中寸许。接着脚底着地,离祝宛熠不足二十步远。 “不过是个瘸子,也敢碍手碍脚!”祝宛熠恼火地甩出两发火箭,却被张君夜以拐杖打散。 封悯之说:“大意不得,血天宗哪个不是高手!” 听到这话,张君夜嗤之以鼻,拐杖轻扫,打散了五龙缚,遏制两人的行动。 见张君夜出手不凡,封悯之情知自己不是对手,眼角焦急地朝虚渺瞥去。可这时,虚渺仅剩一魂三魄,只觉目眩神离,脑中一团浆糊。视线也不甚清晰,竟然没能注意到张君夜的出现,更何谈会出手搭救。 “瘸子,再不让开,姑奶奶生劈了你!”祝宛熠还是没把他当回事,疾火刀缠上右臂,想喝退张君夜。 “呵,可笑!”张君夜把拐杖对着祝宛熠轻指,杖端点出一丝轻风。一眨眼,祝宛熠右臂的火焰飘散无踪,衣袖也镂空了多处。祝宛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油然后怕。 “老喽,”张君夜说道,“要是在十年前,这一拐杖点下去,啧啧,可惜了你那嫩胳膊啊!” 祝宛熠的脸瞬间羞恼得通红,骂道:“你们血天宗,个个都是些老畜生!” “血天宗?”对于祝宛熠的话,张君夜竟是不屑,道:“我告诉你们,自始至终,就从来没有血天宗!” 看到祝宛熠和封悯之吃惊的模样,张君夜道:“你以为,我们招揽这群蠢材,是想壮大声势?错!愚蠢!这些人,不过都是弃子!千机窟是我建成的,人心是九方曲笼络的,只有我俩才是枫落的左膀右臂!什么‘血天宗’,狗屁!” 张君夜说着,拐杖指天,厉声道:“把那个‘宗’字抹了去,我们想要的,就是让这天,都溅满血!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什么叫血债,什么叫血偿!而你们……也不过是这‘血天’的小小一片。像是榨菜汁那样,我这就把你们的血,全都榨出来。” “老头!”封悯之迈着步子,慢慢走上前,说:“要是没猜错,刚才那些机关都是你的宝贝吧?既然你目睹了‘仙绝躯’的实力,怎么还敢说出这些大话!” 张君夜大笑道:“你当我老眼昏花吗?不错!若是对付仙绝躯,我自然不敢夸口。不过,我看那个仙绝躯,恐怕没法帮忙了吧!” 封悯之眯起眼睛,挤出个明朗的笑脸,道:“谁说,仙绝躯只有一个?” 下一瞬,封悯之和张君夜,都被烈焰淹没。 “走!”烈焰中,传出封悯之的呼喊。祝宛熠怎么也没想到,封悯之竟然会做到这样! “走啊!去把孟启蛮救出来,让他做主八卦阵!”封悯之的喊声,夹杂着张君夜的咆哮。焰光下不时擦出火花电闪,封悯之几声呼痛,伤得不轻。 对封悯之,祝宛熠一向厌烦,每次看到他那奸猾的样子,都恨不得先打之而后快。只是这一次,只是眼下!听到封悯之一遍又一遍地撵她走,脚下却仍然挪不动步。 屡屡催劝未果,封悯之急了,破口大骂:“祝宛熠!你个恶婆娘!要不是你那张脸蛋耐看,老子早把你绑了卖去青楼了!你就是个疯子,泼妇!” 祝宛熠听了,虽然知道封悯之是出于某些用意才这么说,可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还是让她不禁火冒三丈。 “你听好了,老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要是我认识的那个祝宛熠,就别磨磨叽叽的像个赖娘儿们!不想看见更多的人送命,不想看见今后的血天,就把那个愣种孟启蛮给老子救出来!” “你说……我像个赖娘儿们?我……我是你祖宗!”祝宛熠呲起阴牙,粉面愠怒涨红。她气昏了头,莫名其妙吼了这么一句,撒开腿拼命地冲向那光晕熠熠的金灵石。 “小白脸!别给姑奶奶死了!”祝宛熠心中默念,把那赤炎石摸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枫落看见这一切,不敢再放任祝宛熠靠近金灵石。而清衍也一直留意着地上几人的行动,见枫落有意出手阻挠,拼尽了全力大吼着:“太清无量!盛名永存!八卦阵,死战!死战!” “太清无量!盛名永存!”这八个字,喊出的是太清观八百年的尊严!听到号召的门人,无论是残了腿,断了臂,只要是耳朵没聋!几百人同心,将毕生绝学尽数挥斥出来。枫落久战劳疲,应付起太清众道齐心协力的一击,险些被冲破八荒诀。 “够了……蝼蚁!蛆虫!”枫落再也忍不住,管不得什么劝诫,两手分别探向乾、坤二方。 “天杀!地煞!” 血肉纷飞,惨绝人寰!但无论是谁,临死前的最后呐喊,都不存在丝毫恐惧。“死战”之声,震撼天地,那被撕扯成粉粉碎碎的道袍,就算沾满了血,也依旧黑白分明! 祝宛熠的腿,跑酸了,跑麻了,到最后没了知觉,只知道一味交替着。封悯之的声音被抛在了脑后,太清道人的声音也被抛在脑后,但那金灵石的光晕,却离她越来越近。 百步,五十步,十步! 直到祝宛熠觉得,那光晕已经触手可及! “野小子!他们说,把你救出来才可能会赢。这话要是真的……现在,该你救救我们了!”祝宛熠叫喊着,赤炎石高高举起,红光盈天。 “至少,我要你还好好地活着!”赤炎石狠狠砸下,连同祝宛熠的身子,一起没进了光晕之中。 作者的话: 【【诀侠路吧】】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以便获取各种福利,重要重要重要!!!谢谢支持!!!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脱羁束 第一百一十九章脱羁束 出了什么事……好亮,好吵…… 对了,我想起来了。清元师兄,死了。然后是一祯,接着是苏钦宇和血鹰,都不在了。 盘腿坐着,没有色彩,只剩下洁净的纯白。太亮了,和深夜恰是两个极端,却殊途同归地伸手不见五指。原来,能令人绝望的不仅仅是黑暗。掩盖一切的光明,同样会遮蔽双眼,让人无所适从。 还能剩下什么?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现在,该你救救我们了!” 好熟悉!是谁,谁在那儿!无止境的茫茫白光之外,泛起薄薄的一片红艳。好熟悉的红色,就像是在火中舞动的女子,火红的烈焰,火红的裙裳。 “至少,我要你还好好地活着!” 是祝姑娘,她就在外面!我要离开这里,告诉她我还活着!还要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告诉她这些天,对她有些挂念……算了,最后这个不说也罢。 终于,久久折磨着他的光晕稀薄了,启蛮觉得,四周的事物渐渐变得真实。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红光罩体的姣好身影。还是老样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 祝宛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进启蛮耳中:“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可我知道你没死!野小子,姑奶奶从来没求过谁。可这次算我求你,活着走出来!已经死了好多人……你快出来啊,快去把外头那个王八蛋揍扁!” 对了!我不是一无所有,那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我! “啊!”启蛮暴吼着,竭力想要站起来。但光晕中的金元力,像是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地凝固在一起,动弹不得。 “可恶,枫落使得什么把戏,怎么动不了!”启蛮急了,一面拼尽蛮力,一面把混元归从周身散发出去,试着慢慢溶解坚如磐石的金元力。 祝宛熠在外,也隐约看见了启蛮的轮廓,喜极而泣,道:“我看见你了,快出来!”说着,使劲推动着赤炎石,一步一步挤了进去。 “我也……看见你了!”启蛮咬牙说道。而就在他几次想要挣脱却徒劳无果,累得筋疲力尽之时,自祝宛熠走来的方向,光晕突然碎出了破绽! 就是那!启蛮笃定心意,爆发元力震碎了两臂的束缚,双掌探向身子的正前方,重重拍击在一起。在手掌间的夹缝里,混元归诀芒化形,薄如纸,利如刀,朝着刚刚出现的那处破绽割裂过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容易,光晕碎裂的地方十分薄弱,经混元归一触即破。但随后的事,惊出启蛮一声的冷汗:混元归余势不绝,直奔祝宛熠而去! “祝姑娘躲开!”启蛮大叫着,嗓子瞬间撕裂了。但全身的束缚还没除尽,光凭喊,怎么救人! 近了!眼看混元归只是眨眼就逼近到祝宛熠面前,启蛮像是看见贼盗的家犬,疯狂而狼狈地挣扎,咆哮,呲牙咧嘴!但金灵石的光晕,就是那根把他牢牢拴住的铁链,除了毫无意义的喊叫吠叫之外,别无作为。 电光火石间,启蛮突然狠下了心。经他几番挣扎,只剩两条腿还被困着。只要把腿砍断,不就能去救祝宛熠了吗!启蛮没有任何的犹豫,疾火刀飞快地律动起光热。只可惜,这个主意他想到得太迟了。 没有奇迹的发生,也没有人及时赶到出手搭救,更没给启蛮下手的时间。混元归的黄芒,无情地撞在了祝宛熠身上。火红的烈焰,火红的裙裳,像是飘落的枫叶,摇曳着跌开。启蛮绷紧的思绪,琴弦般崩断。 他不止一次地用过混元归,因而了然于胸。这诀法阴邪至极,要么噬足了元力,要么取了别人的命,否则绝不会罢休。祝宛熠正中启蛮全力一击,凭她的修为,怎么经受得起?什么诀法无正邪,这句曾让启蛮奉若箴言的话,简直就是一句莫大的嘲讽。报应,这就是自己修炼邪诀的报应!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妖人,我该死!”启蛮悔恨又愤怒地想着,本来要砍向双腿的疾火刀,转而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神仙无情,老天瞎眼,千方百计地折磨自己。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甚至死在自己手里!启蛮觉得,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野小子,你疯了!”祝宛熠坐起身子,抬眼就看见启蛮想寻短见。 启蛮已经落下的手,猛地一抖停在了脖子边。看着安然无事的祝宛熠,启蛮欣喜欲狂,脸上却**的笑不出来,难以置信地说:“祝姑娘,你没死!” “野小子欠揍啊,干嘛咒你姑奶奶死!”祝宛熠觉得莫名其妙,等她站起来,才发现手里的赤炎石黯淡了光泽,变得如块红瓦那样。虽然也觉得惋惜,但她只当是用赤炎石砸破金灵石光晕所致,根本没想到,这赤炎石代她承受下了混元归,救了她的命! “可惜了个宝贝,唉,万一这是别人寄存在我这儿的,该怎么偿人家啊。”祝宛熠暗自想着,可她记忆还没复原,根本摸不清有关赤炎石来历的头绪。 “你没事就太好了!”启蛮的双腿,也随着光晕的消散而得以解脱。他迫不及待地奔向祝宛熠,每靠近一寸,体内的火元力就长进万里。等到他和祝宛熠站了个对脸,失态地捧住祝宛熠的手,触到了黯淡无光的赤炎石,体内的火元力前后差异之大,已不可同日而语。祝宛熠感觉到手被捏住,可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并不想把手抽出来。 “祝……”启蛮刚开口,心口狠狠地绞痛了一下,疼得他不自然地弓起了身子。 “怎么了?你别吓我!”祝宛熠看见,启蛮的脸色只在刹那间就红得发紫。 “没事。”启蛮粗着嗓子说道,他感觉刚刚纳入体内的火元力,正和先前浑厚的金元力冲突得不可开交。幸亏他及时回忆起混元归中,调度元力的法门,依法调息疏理,痛苦缓缓地减轻着。 但在启蛮调度元力的时候,不自觉地将五行元力纷纷展现了出来。祝宛熠自然也看见了,启蛮身上交织出来的五色光芒。 “这野小子,到底瞒了什么事?”祝宛熠想着,说不好是惊讶,还是不悦。 “哼,他跟我非亲非故的,我管他做什么!也不是……姑奶奶想管就管,他就是不该瞒我!”祝宛熠暗暗在心里讲着“道理”,越讲越觉得被蒙在鼓里不是滋味,于是没好气地说:“野小子,这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快走!” 启蛮调理已毕,闻言道:“祝姑娘,咱们快出去吧,我有办法了。” “什么?你有办法!”祝宛熠万分诧异,光凭她失忆以来,对启蛮的看法,这憨小子虽然不太招人厌,但绝对是个榆木脑袋。就凭他,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像枫落那样阴狠的人? “对,有办法。”启蛮点着头,满怀信心地说:“我先和他讲道理……” “蠢蛋!”祝宛熠气急败坏地乱拳敲打,启蛮捂着脑袋说:“先礼后兵啊,要是讲道理他不听,那就揍扁他!” 祝宛熠哼了一声,停下手说:“这还像句人话!那你,能打得过枫落?” 启蛮咧嘴一笑,说:“打不过。” 祝宛熠的拳头,顿时又情不自禁地捏了起来,脸颊抽搐着,强笑着说:“佩服,真不愧是你想的办法。” “打不过,就不打了?”启蛮淡然地说着,祝宛熠怔住了,眼前这个傻小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类似现在的这种偏差感,好像以前也有过一次,可恶,还是记不起来! “打不过就不打,那施大哥也不会死。打不过就不打,那清元师兄大可自求多福。打不过就不打,那外头就不会有人送命!打不过就不打,我也可以现在逃走……带上你一起。”听到启蛮末了补上的这句话,祝宛熠心头温热,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 “是,我可以选择逃避,但是我不能。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帮上多大的忙,更不敢想自己会打倒枫落。可要是我逃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师父没逃,三爷爷没逃,钦宇兄弟还有那上千同门都没逃。我逃?我逃?我要是逃了,让我的脸往哪搁,让我爹娘,还有全家人的脸往哪搁!” 启蛮深吸一口气,字字坚定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孟家子孙,从来不当缩头乌龟!” “傻小子,净会说漂亮话!”祝宛熠毫无察觉,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了起来。眼泪滑过笑靥,是感动,是喜悦,还是一份难以言明的温情。 “好啦!不当缩头乌龟的,可不光是你孟家。就算我想不起来,那我也知道,祝家肯定也都是英雄豪杰!”祝宛熠玉手叉在柳腰上,趾高气扬地笑道。 “祝姑娘。”启蛮尴尬地笑了笑,眼含歉意地看着祝宛熠。 “那么看着我干嘛,怪恶心的。”祝宛熠受不了别人对她抱歉,更受不了这个愣头愣脑的野小子,摆出这么副脸面。 “你……别生我气。”启蛮挠着头说,看得出来他正在犹豫着什么。 祝宛熠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磨蹭着误事,烦躁道:“有话快说!我答应你,不生……” 启蛮的手掌,劈落在祝宛熠脖颈一侧。祝宛熠毫无防备,被他这么用力一劈,立时昏厥过去。 “别生我气,我去送死了,你要好好地活着。”启蛮扶着祝宛熠,让她躺在安全的地方。站起身来,望向诀芒绚烂的半空。 “天行有常,不为而成,不求而得,是谓天职!”启蛮默念着,似乎,一切都懂了。回想起前几天被困在山上的房间,不得不看的诀书…… 原来如此,师父,我学会了! 第一百二十章 埋祸根 第一百二十章埋祸根 金灵石光晕被破除,紧接着,金灵石也因而碎裂。枫落身处的光柱势头,很快衰弱到不足原先的一半,八荒诀的威力也大不如前。太清观众道人合力猛攻,居然渐渐扳回败局,占到上风。 光华乍现,绚烂五色,荡碎山石洞窟!五彩光华自平地拔起,暴风般扶摇直上,顷刻间接近八卦阵。望着冯虚御风而来的启蛮,清衍喟然抚掌:“掌门师尊慧眼识才,这启蛮师弟,真是块好料子!” 启蛮御元而行,远远就认出了清衍,心念一动,身子就偏转了方向,直奔清衍而去。可是,等他离近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知如何疾飞,根本不会减慢速度! “师兄躲开!”启蛮大叫着,可他这句话还没全部说出口,就撞进了清衍所在的兑位八卦阵中。很多道人躲闪不及,被启蛮缠绕周身的元力扫到,从空中翻落下去。 清衍也险些伤到,眼看着启蛮嗖的一下从面前闯过,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本来法度严整的兑位阵势,被启蛮冒冒失失冲散,这时若是枫落趁火打劫,着重对付兑位,势必破阵!可是,清衍发现自己似乎多虑了,枫落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有意无意地减轻了对兑位的压力。 “快!重结阵法,快!”清衍忙指挥同门弟子重新结起兑位八卦阵,可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对头:“以他身为血天宗宗主的精明,说什么也不会错失良机。如果不是枫落失策,那就是他有意而为!讲不通啊,这能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在清衍被疑虑困扰的这片刻,有个同辈师弟清谨来报:“大师兄,结阵毕!” 清衍知道现在不能迟疑,先把启蛮找回来再说,便吩咐清谨道:“先让大家避避锋芒,去把启蛮师弟带回来!” 这清谨道人行事利索,领命下去,安排数人传话,自己飞身离阵,直追启蛮。 启蛮之所以很快学来冯虚御风,靠的是他偶然得来的金、火二行庞大的元力。当他把这本应互不相容的二行元力,以混元归融汇体内之时,顿悟了阴阳均衡的真谛。再以先前所知的“无为”之理考究,恍然明白只要明了诀书中的道理,这“冯虚御风”也可以无为而成。 但是,他大意在自己并没有把诀书看完,因此虽可长飞天外,却没法自如进退。更加上他现在惊慌失措,本来还可以稍稍转向,现在却只能愣头愣脑地直飞不止。不过,不得不承认,启蛮元力深厚,凭虚御风的速度无人能及。可急坏了想要追上他的清谨,使出浑身解数催发冯虚御风,却还是望尘莫及。 这两人一前一后,距离越拉越远,一直冲上了万丈高空。空气愈渐稀薄,启蛮开始喘不过气,憋得头晕眼花。等他斜飞入云,更是像栽进了水塘里,鼻子里吸进来的都是水汽,呛得他快要把肺给咳裂。 不过,与启蛮和清谨的焦急不同,地上有一个人,却是乐开了花:自从打下了华容的傲鸿之后,鬼稚五老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饿死了……说好的吃的呢……”鬼稚五老饿得浑身酸软,虚脱地躺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天。足足两天一夜,只是喝过几口水,粒米未进。 要说这青阳山,野味绝对充足。前些天的时候,他还会吃些野果、野菇来填肚子。可华容的那只傲鸿实在美味,这鬼稚五老尝过之后,就一门心思只想吃这种筋道鲜美的肉。以他的直性子,宁可忍饥挨饿地等着,也不愿意再将就那些难吃的东西。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鬼稚五老真的会饿死在这青阳山上。可偏偏,就在他快要饿晕的时候,云间又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黑影。 “老天开眼,吃的来了!这次的大一点,肯定管饱!”鬼稚五老欢喜至极,并没想到这黑影根本不是傲鸿,而是把持不住冯虚御风的启蛮。 一簇黄芒,直捣九天,连启蛮那翻白的眼睛,也被刺得痛楚难当。 “什么东西!”启蛮虽然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强悍的元力正凶猛袭来,下意识地施展出混元归自保。只是,这可谓是他十九年来受到的,最厉害的一击,厉害到连混元归都不能完全把它化解! 所幸,混元归抵去了这一击的绝大部分威力,剩下能伤到启蛮的诀威,甚至还要逊色于祝宛熠的神火阵。可是即便如此,启蛮体内的元力还是因此打乱,冯虚御风也再难维持,慢慢减速之后,转而栽落。 “下来了!”鬼稚五老兴冲冲地翻身而起,想飞上去尽快把猎物拿到手。可他饿得心慌,没法平静元力,出手袭击尚可,但要御元而行却办不成。无奈,只好一边紧紧盯着启蛮的下坠,一边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随着启蛮跌得越来越低,鬼稚五老分辨出来那是个人形,心里犯了愁:“看着像个人啊,难道我打错了?这可不成,人肉又不好吃!罢了,好不好吃尝尝才知道。” 但是,清谨没有给他尝的机会。方才清谨追着启蛮,也开始觉得喘息困难,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之时,却看见启蛮被诀法打中,飞快地掉了下去。说不好是喜是忧,但总算能追上了。清谨忙调转方向,朝启蛮下坠的地方飞去,轻而易举地在半道上接住。 搭眼一看,启蛮身上并没受什么重伤。清谨放了心,说:“师弟,你怎么了?” 启蛮还在刚才的惊讶之中,那么高的地方,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诀法打上来! “师弟,师弟?”清谨见启蛮愣神,还担心他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三唤两唤,启蛮终于回过神,说:“师兄,我冯虚御风还用不好,你快带我回去吧,咱们去收拾枫落!” 清谨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道:“好,那你抓紧点!”说完,元力注入启蛮体内,一条胳膊让启蛮抓着。转过头来,急速飞回交战处。 “该死!到手的美味,让人抢走了!”鬼稚五老气得直跺脚,想追,无奈飞不起来,想打,又饿又气使不上力气。 “咦?那个贼的衣服……”鬼稚五老仔细分辨清谨的衣服,越看越觉得眼熟。黑白相间,这打扮,我前不久见过啊……对了!这是那般臭道士的衣服! 鬼稚五老想起来之后,胸中瞬间胀满了火气,心里怨愤着:“好啊!那个臭道士,说什么让我三日之后再去,原来偷偷派人抢我的吃的!怪不得我一直等不到,肯定都是让他们抢走了。烂心肠的坏人,我要杀了你们!” 他一心要报仇,嘴巴也不那么挑剔了。左右看了几眼,猛地伸臂,把手抓进了一棵合抱粗的老树里。土元力顺着手臂,灌进树干,又向下充盈在树根。土地随之松动,鬼稚五老催动元力,竟把那老树连根拔起。另一只手朝地上招了招,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就被他吸到掌中。就这样,鬼稚五老啃上口石头,再咬一口树干,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着。 石头和树干,自然要比那些寻常粮食更能填肚子,鬼稚五老不大会儿就吃饱了。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能耐,吃石头和树干,竟然也能让他有力气! “呔!臭道士,我杀你们个片甲不留!”鬼稚五老吃饱后,又端起了唱腔,蹦跳着朝太清观的方向赶去。 激战已久,枫落好像也疲惫了,一招一式都软弱无力。而八卦阵,也是残破不堪。每一方从整整一百二十八人,锐减到最多不过四十人,最少就仅剩十几个浑身是伤的。无论是众人的精力,所剩无几的元力,还是威势不再的诀法,种种迹象都预兆着,这场殊死决战,正濒临尾声。 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下,无论是哪边加上一块砝码,整个天平势必会严重倾斜。而现在,砝码赶到了! 见启蛮来了,清衍高喊:“能动弹的,南退一里,重结八卦阵!” 众道人依言,边打边退。也不知枫落究竟作何打算,竟然没有趁机追击。太清观剩下的那两百道人,平安无事地退到了南边。 清衍越发觉得奇怪,这枫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没道理啊。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让启蛮出手,重振八卦阵。 “启蛮师弟,”清衍道,“快,你站在正当中。待会你用八卦诀,我们助你!枫落已经没力气了,这样肯定能成!” 启蛮懵了,说:“可是师兄,我不会八卦诀啊!”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说不会!”清衍急坏了,他以为,启蛮还是因为要保密,才谎称并没修炼八卦诀。 “师兄,我是真的不会啊!我三爷爷那封信,写的不是真话,他没教过我!”启蛮欲哭无泪,明白过来清衍等人千方百计要救他,原来是指望他的八卦诀能配合八卦阵,对敌枫落。 “你……不会……”清衍错愕了,他那稳重缜密的头脑,几十年来第一次陷入惶然的空白。完了,这下真的输了。太清观惨败,三辈弟子惨遭屠戮,掌门师尊困于敌手。八百年的基业,八百年!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混蛋……”清衍愤怒了,揪住启蛮的衣襟,质问着:“你不会八卦诀,你竟敢说不会!” 启蛮百口莫辩:“我一直都说不会,可你们就是不相信!” “好!是我们蠢,我们白痴!哈哈,到最后,哈哈,竟然是这样。”清衍放开了启蛮,两手遮面,仰着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神色。 “大师兄,这不像你啊。”启蛮说。 清衍沉默片刻,凄切地说道:“是啊,这不像我啊。可现在掌门师尊不在,我自不量力挑起了担子。那么多师叔,师弟,师侄,他们都信任我,听我的什么狗屁号令!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我清衍如此废物!” “大师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启蛮想了想,小声道:“再说了,废物又怎么了,我也是个废物……可是,我不服枫落。打不过,也得打啊……” “打不过,也得打……”清衍慢慢移开了手,低头凝望启蛮。 “啊不对!大师兄,我绝对没有说你废物的意思。”启蛮觉得自己说得不当,慌忙解释。 “不,接着说。”清衍低声道。 启蛮扁了扁嘴,说:“我不服他,杀了那么多好人,都是我的师兄,是我的兄弟朋友!就算报不了仇,我也不能让他太舒服了!我从没盼着能打得过他,我只想着,使劲揍他,拼命揍他,直到我死了!我就想让他枫落知道,欺负好人,得吃不了兜着走!” 愣神片刻,清衍讥讽地笑了。启蛮还当清衍是在笑话他,很是羞愧。 清衍说道:“师弟,我没想错。你确实,是块好料子。枉我清衍比你大出那么多岁数,想不到都是蹉跎了。” “师兄?”启蛮听出了清衍的意思,刚刚被泼了冷水的心,又烧起了战意和烈火。 “是我错了。”清衍说完,催元力高高飞身,扫视着这两百同门。虽然伤痕累累,虽然惊惧不安,可所有人都坚定的站着,谁也没有过半点的退缩。 清衍心下大慰,这就是太清观的同门,这就是兄弟和朋友!我清衍也不服,我也要让他枫落知道,欺负好人,得吃不了兜着走! “太清门徒……诸位师叔,师弟,师侄,同门兄弟!听我,号令!” “在!”启蛮也加入其中,扯开嗓子呐喊。 清衍大手一挥,高呼:“要么死,要么杀!结八卦阵,痛击枫落!”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过眼云烟 第一百二十一章过眼云烟 经清衍调度,两百道人分站八方,八卦阵重新集结。纵使每一方仅仅二十余人,但这些,无一不是精兵强将,无一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清衍把启蛮带在身边,一众道人摩拳擦掌,要发起最后的决战。 “嗖”!一个人影自南方天边,高高掠来。就在飞过枫落正上方之时,当空霹雳流窜,驰骋攒落。电光在那人身上汇集,转而曲折地钻下一条苍龙,扑向枫落头顶。 枫落催动八荒诀,还手打出火厄。裂天的雷声中,苍龙悄然消亡。突袭的那人根本不恋战,使出诀法就走,继续飞速往北而去。紧随其后,源源不断有人如此飞过。虽然速度上快慢不一,可都是居高临下,打一下就走。这些人显然是早有算计,每次突袭最多不过三人,绝不会跟得太紧,凑得太密。就算枫落再厉害,也得首先提防清衍操持的八卦阵,完全奈何不得头顶上的烦扰。 突然加入战阵的这些,也都是太清观的道人,粗略看来,有一百不止。只是,凭他们的修为还不够参与八卦阵,此刻应该镇守观中才对。 “众师叔,大师兄,我来迟了!”当先突袭之人放声高喊着,居然是清觉! “来得好,来得好!”清衍大喜过望,苦战许久的众人,也顿时重振士气。虽然清觉此举有违师命,但他们现在赶到,无疑就是雪中送炭! 掠过枫落之后,十几个道人谨慎地凑向虚渺,把他接应下来。剩下的,则全在清觉的率领下,重重包围住了封悯之和张君夜。 新添的砝码,已远不止启蛮一个。清觉带来的这些人,正让整个天平飞快倾斜。 “别动手!”张君夜从烈焰中逃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对清觉说:“你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是个瘸子!咱们别打了,我求你们别打喽!” 清觉等人不知道,他就是血天宗的白虎堂堂主张君夜。看他老胳膊老腿,一脸的奸猾,想来不过是血天宗的喽啰,自然提不起戒心。而张君夜正说着,烈焰熄灭,封悯之跪伏在地,嘴巴一张一合,只是向外涌血,却发不出声音。 “救人!别吝惜药了,人命要紧!”清觉说着,取了仙芝培元露给封悯之服下,其余弟子也都带上灵药去救治同门。 可是,封悯之服药之后,皮外伤的确愈合了,但还是呕血不止,说不出话。清觉骇异至极,心说:“怎么可能,他的伤连仙芝培元露都治不好?不可能,断手断脚都能续,莫非是剂量不够?” 清觉不知这是仙绝躯所致,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创伤,所以又取了些药,去给封悯之服用。不料,封悯之一个劲地摆手,示意自己不吃,还怒视张君夜,那目光恨不得立马把他杀。清觉心想,穷寇莫追,既然这老头已经降了,还是别再为难他比较好。不然真的惹急了,就连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小兄弟,你先歇会儿,剩下的交给我们吧。”清觉说完,让人把封悯之搀走。 封悯之死命挣扎,还动手打了要搀他的道人。清觉微有不悦,心想这小兄弟真不谙事,怎么任着自己的性子来。便又叫上几个人,把封悯之生生按住,拉到一边。临被拉走前,封悯之一直盯着清觉的眼睛看。他的眼神里,不光是愤怒,还有一种极度的惊恐。清觉竟是不寒而栗,这才想到,莫非他是要提醒自己什么? 清觉思量片刻,叫来两个最得力的弟子,低声道:“你们俩,找些机灵的,给我盯紧了那老头。这事似乎有蹊跷,恐怕老头有诈啊。” 清觉交代的明白,以为自己这两个弟子能听进去。却没想到,他俩看见张君夜那副滑稽嘴脸就忍不住想笑,根本没把这瘸老头当回事。嘴上答应着,可心里却说,师父未免太多疑了,这么个骨瘦如柴的糟老头,就算没瘸腿也不可能兴风作浪啊。 抛开这边不谈,清觉等人助阵,显然让枫落有些措手不及。清衍趁势,号令八卦阵猛攻。八卦阵与八荒诀再次较量,但依然不相伯仲,难分上下。 启蛮不敢再冒失地去用冯虚御风,可他会使的诀法里,就只有天雷引能远远出手。眼见自己的作用微乎其微,最后忍不住去拍清衍的肩膀,说:“师兄,你把我扔过去吧!” “胡闹!把你扔过去,会不会被自己人误伤先不提,就算枫落不要你小命,光是摔下去也得摔成肉泥啊!”清衍说完,就不再理会他。 启蛮急得抓耳挠腮,左瞅右瞅,心里来了主意。 “师兄,师兄。”启蛮又去拍清衍的肩膀。 “你又要怎样?”眼看久攻不克,清衍心里自然烦躁。启蛮在一旁搅和,搞得清衍火冒三丈。 “师兄你站稳,借你胳膊使使。”启蛮说着,两臂抱住了清衍的胳膊。 “你小子,哎!”清衍还没反应过来,启蛮就抓着他的胳膊荡开了。像是抱着树枝打转的猴猿那样,一圈,两圈,越来越快。 “小子,你给我下来!”清衍怎么也甩不掉,被启蛮弄得摇晃不稳。多亏他元力深厚,凭借冯虚御风稳稳站着,不至于被启蛮从天上给摔下去。可即便如此,以启蛮的力气,毫不约束地折腾在清衍身上,还是差点把清衍的胳膊给扯下来。 “愣种!混小子,你没完了!”清衍疼得呲起了牙,启蛮已经快得分辨不清身影,只能看见一个五色光轮绕着清衍胳膊飞转。清衍愣住了,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不该忽略的事:如果启蛮师弟并不会八卦诀,那么……他的五行元力是怎么来的! “枫落,看着!”启蛮飞身冲向枫落,使出了冯虚御风助势。身子堪比流星,那凝聚了金元力的拳头,更是势不可挡。 “来得好!”枫落大喝,一眼就看穿了启蛮的拳路。猛催诀法,隔开了旁人的袭击,分出左手去接启蛮的拳头,右手则掐向了启蛮的脖子。要是这样发展,势必会是启蛮出击无果,反而被枫落擒拿,可是…… “哎哟!”启蛮嗷地叫了一嗓子,他的背上,恰巧被清谨的诀法重重地打了一下。这样一来,启蛮整个身子被打低了几寸,原本砸向枫落脑袋的拳头,瞬间朝着枫落面颊捣了过去。枫落愣了,“咔嚓”一声,右边半边脸就塌了下去。 “这样也行!”清谨更是目瞪口呆,清衍则揉着自己快要脱臼的肩膀,称赞道:“好,打得好!解恨!”却不知,他说的到底是启蛮打得好,还是清谨打得好…… “好子,我涝你的命!”枫落嘴巴歪咧着,本意是想说“小子,我要你的命”,话出口时却变成了这样。 启蛮这一拳打完,自己的手也被震得发麻,惊呼:“好硬的脸皮!好硬的脸皮!” 枫落的脸一下子气红了,十指交错两手相握,朝启蛮背上狠狠砸下。可启蛮挨了清谨的打,他那粗浅的冯虚御风立马破解,整个人掉了下去。最后,抱住了枫落的腿,才没摔落。启蛮的个头,那是五大三粗,分量自然不轻。枫落修为深厚,自然不会被他扯落,可是枫落的裤子,怎么可能有修为? “嗤啦”!堂堂血天宗宗主,就这样被一个无名小子,当众撕烂了裤子。 枫落气昏了头,差点就要栽下去。启蛮只想着怎么才能不摔死,把扯下来的半截裤腿一扔,使出自己最拿手的爬树本事,顺着枫落的腿一口气攀到了他的后背。 枫落真是急了,猛地将元力荡开,想把启蛮从背上推下。可启蛮笃定了主意,无论身上受了多重的伤,怎样皮开肉绽,怎样痛如刀割,也要死死勒住枫落的脖子不撒手。而当他万分无奈之际,混元归又不自觉地施展开来。 对于寻常之人,他们没有那么深厚的元力,所以混元归一触必死。但好比李靖轩、枫落之辈,他们遭遇混元归,短时间内只是被抽走元力,并不致死。 枫落头一次碰上这么邪门的诀法,虽然他对后土教的混元归曾有耳闻,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启蛮竟然会用。可是,枫落不惧反喜,哈哈一笑,说:“好子,你害让我更喜了!” 当然,他本来想说的是:“小子,你太让我惊喜了!” 眨眼的工夫,枫落两手朝玄一、秦谱名、柯维、聂红枫和三言道人连连抓引。启蛮的混元归,竟被转嫁到了他们五个人的身上。枫落红了眼,竟然把“天杀”、“泽陷”、“山戮”、“风劫”、“火厄”一股脑全都使了出来。只有孟宛龙,因为先前已经被启蛮化去了元力,所以其坎位“水狱”威力有限,枫落就没去动用。 “啊——”启蛮叫喊不止,五种八荒诀一同袭来的压力,和他竭尽能耐使出的混元归,产生剧烈的碰撞和抗争。不仅是八荒诀的威力让他痛苦难忍,光是被混元归纳进体内的庞大元力,也快要把他撑爆了! 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开裂,每一根骨头,都变得脆弱欲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剧痛钻心,启蛮疼得闭紧了眼睛,越来越用力地勒着枫落。可是,他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只有…… “嘭!” 身体,轰然炸裂!身躯,四肢,甚至头颅!全都爆得粉碎,飘散飞灰。霏霏血雨,自半空洒落,消失在千机窟上,成了遍地赤河的一部分。 一切都像是过眼云烟,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终结? 启蛮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正在坠落的身子,虽然遍体鳞伤,但还算躯体完整。为什么,是枫落的身子炸裂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危受命 第一百二十二章临危受命 枫落死了!枫落死了? 难以置信,但试问,有谁在爆裂成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活下去? 可正当众人的欢呼声,都已经涌到了喉咙里,马上要迸发出来之时,令人洞心骇目的一幕出现了! 枫落身体炸开的飞灰,短暂地飘散开一些,之后就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砂那样,朝启蛮身上粘了过去。 “不好!”清衍大叫不妙,第一个冲了出去。可枫落虽不在,八荒诀竟然也能自行发动。正南方离位,火厄诀法凶猛地朝清衍扑了过来。 “怪事!怎么启蛮就能过得去?”清衍自己一人,根本抵挡不住火厄的威势,败退回了八卦阵中。没有枫落在的时候,八荒诀尚可发动,那刚才的事就只有一种解释:是枫落故意压制了八荒诀,把启蛮放进去的! 清觉遥望天上,见启蛮正被皮肉飞屑层层包裹,不由地一阵阵反胃,咒骂道:“好一个妖人,这种令人作呕的手段!” 张君夜凑了过来,啧啧砸吧着嘴说:“是啊,的确有些恶心。” 清觉眉毛一竖,厌恶道:“谁让你过来的!物以类聚,你这老头也好不到哪去!”清觉斥完了话,转眼去找被他吩咐盯紧张君夜的那两个弟子。却只看见,地上竖着十几个木桩,每一个木桩,都有数名道人都被穿心钉在了上面! 清觉心中一凛,什么时候,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一错神,胸口挨了一拐杖,似被铁锤抡中,肋骨就像竹筷那般脆弱,尽数断了!这时,他才明白了封悯之的意思。原来,封悯之是一直在提醒,让他当心张君夜! 清觉恨恨地说:“糟老头……你有这种本事,又何必示弱!” “示弱?”张君夜不屑地说道:“愚蠢啊!这不叫示弱,这叫计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张君夜说着,拿出了从道人身上搜出的坛子。清觉搭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两仪续命散! “宝贝,真是宝贝!要是咱们正面冲突,打坏了坛子岂不可惜了?你们又不会老老实实交出来,可怪不得我偷袭喽!”张君夜把坛子塞进了袖子里,径直从清觉身边走过。 清觉挣扎起来,不甘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张君夜望向清觉,冷笑道:“拜你们太清观所赐,现在我叫‘偃师’君夜。不过在十年前,别人都管我叫‘火先锋’!” 听到这个称号,清觉哑然苦笑,输得心服口服。地上突出木桩,朝他心窝捅来。 张君夜头也不回,朝八荒诀下方,不疾不徐地走去。但让他意外的是,身边风驰电骋地闪过白光,划一道圆弧,直击长空。 天上,启蛮被那些飞屑纠缠着,身子竟然慢慢停止了下坠。他的皮肤,从满是伤痕,渐变成了泥胎的样子。手脚也被困住,扭摆不动。炽业炎施展开,想烧尽那些飞屑,却好似烧陶似的,不仅把自己烫得炙痛,还让飞屑粘连得更为紧密。 太清观众道人无一不是心急如焚,但八荒诀偏在这时展现出足有先前十倍的威力,就算合八卦阵的全力,也撼动不得分毫。众人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可怕的,就在启蛮的脸也慢慢被覆盖完全的时候,相貌五官,竟然隐约显出了枫落的模样!最后,启蛮从头到脚,真的就变成了枫落的样子。 清衍看得心惊肉跳,这是什么邪门诀法,竟然能把人整个吞掉!可等他稍稍冷静些,又注意到虽然这个“枫落”浑身上下没有破绽,可他的眼睛,却还是闪动着启蛮的目光。这不是吞掉,只是被包住,而这个枫落,也断然不是真身。 “蝼蚁,蛆虫。”这“枫落”开口说话,仍然是启蛮的音色。清衍更加确信,这只不过是裹上了一层皮囊,启蛮还好端端地活着。 “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十年!八荒诀,马上要成了!” 看着枫落骄纵的姿态,清谨恼道:“妄想!我就不信了,这几根破柱子会打不破!师兄,清谨请战!” 清衍呵斥道:“不可冲动!八荒诀深不可测,你自己能做什么?” 但清谨忍无可忍,不顾劝阻,离阵冲去。另有不少性情暴躁的,也跟着扑向枫落。 “拉回来!”清衍喊着,一手拉住一个。有些手快的,也阻止下几个正要离阵的同门。可就算这样,还是有十几个道人,已经远远冲了出去,清谨便在其中。 “大师兄!我们也上吧!拼了,鱼死网破!” “都是同门兄弟,要死一起死了!” “师伯,你不能不管他们啊!” 七嘴八舌的请命,扰得清衍心烦意乱。甚至有几个玄字辈的师叔,也向他投来鼓动和不满的眼神。清衍低吼几声,怒喝道:“都住嘴!我说了,不许动!” 他话音刚落,八荒诀的八根光柱,一起明亮起来。那五彩强光,穿破云层,直逼九霄,乃至让太阳都改变了颜色!几声惨叫,清谨等人毫无招架之力,血肉之躯眨眼间灰飞烟灭。 枫落高高屹立,放声狂笑。峰峦山巅,还有遍野的残尸血海,都被踩在脚下。他就如地府的引路人那样,展臂向太清观众道人坦开胸口,狂热地召唤着:“尔等鼠辈,谁先领死!” 骚乱顿时平息,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要和枫落拼命的话。在这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所有的交手都称不上拼命,只能是送死。鱼死网破?笑话,面前摆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渔网,而是只进不出的鬼门关! 连清衍也茫然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到底有什么意义。有谁,能给他吃个定心丸?难道,就只能坐等枫落来宣判,太清观自此不再存在? “师侄啊,你怕了?” 听到声音,清衍转头去看,原来是玄清到了他身边。 “师叔,清衍不……”他想说不怕,可实在违心,自嘲地笑了笑,说:“对,我怕了。我怕自己糊涂,怕救不出掌门师尊,怕让更多同门白白送命,怕辱了太清观的名声!” “你是糊涂,”玄清说,“你糊涂到,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你是清衍,是清字辈首徒。等掌门师兄不在了,你就是太清观掌门啊!无论道法还是诀法,你的修为都在清字辈中首屈一指。可现在,瞧瞧你这丢人现眼的德行!你的不怒而威呢?你的临危不惧呢?累累如丧家之犬,你让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东西,怎么放心把太清观交给你!” 清衍如被当头棒喝,对了,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他最怕,自己能力不够,辜负了长辈的寄托,辜负了同门的信任。归根结底,虽然他清衍平日里威风八面,可每当想到自己要接掌整个太清观,就难以抑制地感到不安和不自信。 玄清看穿了清衍的心思,微微一笑,说:“清衍听问!我太清门规之中,弟子当如何处置‘尊卑’一事。” 清衍愣了一下,答道:“回师叔!重道尊师,入孝出悌。三清为尊,掌门次之。长辈为尊,长年次之。尊卑有序,不得忤逆。” “这就是了!如果掌门有命,太清众弟子,自当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说完,玄清厉声喝道:“太清众弟子听着!现如今,玄一掌门被困,我太清观不可一日无主。按门规,当尊清衍为主,众弟子随我参拜掌门!” 清衍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推辞,玄清就朝他深深作揖,道:“太清无量!掌门一切吩咐,弟子定当遵从,万死不辞!”之后,又朝其他道人喝问:“有谁不服,再敢提出异词,门规处置!” 玄清此举,乃是看出清衍的不自信,一直畏首畏尾,没能把该有的本领发挥出来。玄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眼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卡,要是清衍再不能坚定起来,太清观必亡无疑!于是,玄清索性把清衍逼到了悬崖边上,不给他留任何退路。破釜沉舟,兴许就会让这个他最欣赏的师侄,真正蜕变成一个能担当大任的掌门人! 可是,清衍似乎仍有犹疑。而太清观的道人们,也难以全部接受玄清的提议。八卦阵哄乱着,人心惶惶,溃不成军。枫落嗤之以鼻,抬手要去催发诀法,对于这些人,他已经不屑再浪费时间了。 启蛮被困住,虽然动弹不得,但依旧能清楚地感知元力走向。他分明察觉到,那些催发了八荒诀光柱,害了清谨等人性命的元力,都是从他自己的体内使出的!诚然,这绝非是他的意愿,可启蛮还是认为,都是自己造的孽,残杀了这么多好人!在这些人中,启蛮也认出了清谨。这个师兄虽不熟识,却救过自己的命,想不到,最后竟也被自己害了。 他恨自己,可老天毒辣,偏不容他喘息。他的手,正随着枫落的意志再次举起。就在这时,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身前。 魂魄松散的虚渺,虽然视野已经模糊了,但他的心还能感觉到,最令他崇拜的师叔,需要自己去帮一把。 “师叔,我来帮你了……”虚渺微弱地说着,“祭仙灵”却依旧展现着霸道诀威! “幽精!非毒!除秽!祭!” “住手,枫落你个畜生!我给我住手!”启蛮咆哮着,反抗着,但是八荒诀,还是残酷无情地将虚渺吞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切肤之痛 第一百二十三章切肤之痛 八荒诀出手,启蛮想撇开头,不去看虚渺死状,却连脖子都转不动。只好闭上眼睛,任由刺透眼皮的光芒,掺合在黑暗之中。 “孟启蛮,你为什么闭眼?”枫落的声音,不经耳朵,直接响在了启蛮脑中。 启蛮怒火中烧,喝道:“你在哪!有种出来,咱们单打独斗!” 枫落呵呵一笑,说:“我在哪?我就在你心里,你想的什么,都瞒不住我。你觉得我十恶不赦,觉得我心狠手辣,可你呢?弑亲这种事,连我枫落都自愧不如啊!还有那个孟显伦,你肯定也恨他吧?肯定也想杀了他吧?” 启蛮连连心悸,厉声道:“你胡说!我有愧七叔,这辈子祭日磕头上香,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我大伯不是坏人,我根本不恨他!” 枫落嘲笑道:“你错了,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你为什么不敢直面自己的心?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恶人?看吧,你有示魂诀在手,只要放任自己去大开杀戒,谁能拦你?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那些排挤你的人,就该用实力让他们畏惧,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是你的做法,不是我的!”启蛮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慌了。难道,自己真的就像枫落说的那样,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别傻了!”枫落颇有一番苦口婆心的语气,道:“智者无多,愚人比比皆是。智者不言,愚人信口开河。这世道,本就该由智者左右。对付那些愚昧无知的,就该杀一儆百!天下数万万众生,杀他几十万又有何妨!” “几十……万?”启蛮被这个数目震惊了,视人命如草芥,莫过于此吧! 便在这时,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把启蛮拉回现实:“师叔……” 启蛮猛睁开眼,见虚渺正悬在前面不远,他那空洞的眼睛,在茫然地转动着,极力想要寻找,却显然已经看不见了。 “虚渺,快回去!”启蛮生怕枫落会赶尽杀绝,忙催促虚渺避走。可虚渺无动于衷,仍旧不停地喃喃重复:“师叔,我来帮你了,你在哪?” 启蛮不知道,虚渺已经散去了三魂六魄,仅剩的臭肺一魄,也松动着要从身体中脱出。五感既失,根本听不见启蛮的声音,甚至连痛觉也不在了,如木雕一般,成了枫落的活靶子。 启蛮焦急万分,难以抵御枫落的操纵,再次抬起了右臂,伸向乾位玄一。元力不受控制地自丹田运走,顺着肩膀传到了胳膊上。 猛然间,启蛮想起早在水火村时,混元散人曾自己震断了筋脉,让混元归中断。一条胳膊,挽回虚渺的命,何其划算! 就这么片刻间,元力已经贯达手腕,启蛮毫不犹豫地将尚在自己控制下的些许元力,全都淤积在右肩。等枫落察觉到启蛮的意图,却已经来不及去阻止,慌道:“你疯了,停下!” “喝!”启蛮暴喝,引爆了淤在右肩的元力。右手三阴、三阳六经,全都断在了肩膀处。八荒诀催发,需要先开启光柱,然后汲取元力,最后将光柱封闭。寻常情况下,这三步一气呵成,只在瞬间。可现在,催发的元力刚刚足够开启光柱,后续的便被启蛮阻隔。 乾位光柱大开,玄一的身子显露出来,枫落大呼不好,左手又朝乾位抓了过去,要将光柱闭合。启蛮只当枫落还要去加害虚渺,毫不犹豫地把元力蓄在左肩。枫落急了,立马打消念头,运元力冲散了肩膀的淤积,骂道:“疯子!你住手,咱们谈谈!” 趁着枫落着慌,启蛮打出一道温润的水元力,把虚渺轻轻推向八卦阵,让人接住。太清观众人注意到了枫落这边的异样,同时也看见玄一脱离光柱的束缚,从空中摔下。 “掌门师尊!”清衍不管三七二十一,分开人群俯冲去接。玄清拦住了后续想去救玄一的人,高声道:“其他人严阵以待,掩护清衍!” 枫落心里一个劲地喊糟糕,可又生怕启蛮再闹出什么事,所以不敢插手去阻碍清衍。一面压抑着怒火,一面说道:“你何苦这样,只要咱们联手,这天下都在股掌之间!” 启蛮哂道:“联手?你说的联手,就是借我的手,去杀害我的同门?” 枫落默然片刻,道:“我这八荒诀,要想练成,就必须有你相助。只有靠你作媒介,才能让五行元力水乳交融,不然这八荒诀也只能和八卦诀那样,驾驭五行却不能身兼五行。之前……我用金灵石把你困住,只是想让你在那里休息,等八荒诀初具规模,再把你请出来。” 启蛮哼了声,道:“休息?请出来?我再傻,也没傻到会相信这种话!别妄想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这种人联手!什么天下,我说了,这是你的做法,不是我的。” “好!这些你不动心,可你就不想知道自己那些朋友去了哪吗?只要你答应联手,我担保他们毫发无伤。可要是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道:“苏钦宇?他没死,他在哪!” “哈哈,你想知道?一祯,血鹰,你那个小兄弟,还有个丫头,他们可都在我手里!”枫落得意道,心想这样一步步引诱下去,启蛮肯定会妥协。 启蛮思索良久,道:“好……你先告诉我他们在哪。” 枫落迟疑了片刻,说:“他们几个,还在那个石洞里,都活着。等你助我练成八荒诀,不光你一人飞黄腾达,他们几个也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启蛮觉得,久久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喜道:“原来还活着,太好了。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们。” “现在不行!”枫落一口回绝,道:“我的诚意你也看见了,如今该轮到你表态才对。” “我表态?好啊,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启蛮深吸一口气,道:“你说我是恶人?那我就告诉你,我只不过是阴差阳错走了恶人这条路。但是,我不会继续走下去,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唾弃,我孟启蛮,是好人!” 枫落听见这话,怒道:“混小子,你要是敢耍我,我让你那些朋友不得好死!” “而你!”启蛮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厉害的诀法,本该是个有为之人,却甘愿堕落!我大好男儿,怎能和你同流合污!你不让我去见,我偏要现在就去,你拦不住!” “大放厥词!你说我拦不住,那你倒是动一下给我看啊,是不是连腿都迈不动了?”枫落气急败坏地说道。 启蛮咬牙道:“你不过,只是一个躯壳。只要我把你剥下来,看你怎么拦我!” 枫落不吭声了,许久之后,低声道:“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果然,让我猜对了。枫落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你的真身揪出来!新仇旧恨,咱们一笔一笔算清楚!”启蛮说完,运起金元力,压得薄如刀锋。自左手开始,试着割进了皮肤和粘连其上的外壳之间。但是,皮肤和外壳已经合为一体,每一刀下去,都是割在启蛮自己身上。 “就算你能活着脱身,还有力气再来找我吗?”枫落说着,却并没有阻挠。明知道,若不尽快解决这个孟启蛮,将会养虎遗患,成为自己的大对头。可是,在启蛮身上,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影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枫落说。 启蛮以为枫落还想再蛊惑他,便道:“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枫落嗤笑一声,说:“十年前,太清观有个叫玄弈的,被准许传授太清观诸多精妙诀法。他是玄字辈末徒,也是太清观的秘密。他的存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玄字辈道人知道,为的就是当太清观面临大敌之时,这个玄弈能成为撒手锏。” “好吧,大敌果真来了,太清观岌岌可危,需要有人挺身而出。但是玄弈还年轻,诀法的修为尚不足以让他当此大任。不过,玄弈有两个朋友,帮他想出了主意。只需要八个活人为祭,八个就够了啊!这样,就能让太清观那么多人免去杀身之祸。” “玄弈把这个主意说与掌门师兄,可得到的答复,是这种邪门歪道,正派之人绝对不屑使用。那时若不果敢,只怕整个太清观都会覆灭。玄弈就自己找来八个人,和那敌人拼命。最后,把敌人打退,但玄弈也被诀威侵蚀,奄奄一息。” “玄弈救了太清观,得到的回报,却是被逐出师门,自生自灭!呵呵,过河拆桥,见死不救。这样污浊的世道,你来说,难道不该被清洗吗?” “这个玄弈,就是你吧。”启蛮说着,割下了左臂的最后一刀。整条胳膊,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 枫落轻笑,说:“没错,就是我。那时候,我也是一样的不计后果,敢作敢为。咱们很像,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孟启蛮虽然没有,但好歹知道是非善恶。而你,是个人渣。”启蛮伸展了一下胳膊,疼!但是活动自如。 枫落大怒,道:“那八个人,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下来!两害相权,当取其轻,我这样做哪里有错!要不是我,那些衣冠楚楚的酸腐道士,死得更多!” “这个道理,等我把你揍趴下,再好好教你!”启蛮掌引元力,化作万千利刃,重重拍向自己胸口。自胸口起,翻飞的血水,冲刷着被刮落的皮肉,一寸一寸地扩散至全身。 “孟启蛮,我等你!谁对谁错,自有分晓。”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枫落的声音彻底从启蛮脑中消失了。启蛮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八根光柱,一起黯淡下去。被困在其中的六个人,和启蛮一起,纷纷下坠。太清观众道人虽不明所以,但显然八荒诀破解了。两百多人呐一声喊,七手八脚地上前救人。 清衍恰好刚刚背回了玄一,见启蛮跌落,又抢在前面去接应。可等他把启蛮托在胳膊上,才发现启蛮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涌血,浸透了全身的衣衫。 “你伤在哪?”清衍问道。 “没……没有伤!”启蛮紧咬牙关,指着原先金灵石的地方说:“大师兄,带我去那个山洞。有个混蛋,托我去教他道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力回天 第一百二十四章无力回天 清衍取出仙芝培元露,启蛮服下,新生的皮肉很快覆盖了伤口,脸色也红润起来。八荒诀破解,枫落不知所踪,太清观的道人们总算腾出了手,四散开去救治伤员。 启蛮刚刚缓了几口气,就着急地说:“大师兄,这些皮外伤不打紧,快带我过去。” “启蛮,你是说,枫落就在那个山洞里?”清衍问道。 启蛮点头道:“十有**吧,不过就算他不在,我也要去救人的。” 清衍心想,看来启蛮也不甚确定,那这事还不能贸然说给其他人,免得人心惶惶。于是清衍道:“这样,咱们去请示一下掌门师尊,然后就送你过去。”说完,拉着启蛮折回八卦阵中。 所谓的八卦阵,如今已经落到了地上,只有几十个道人维持着。越往正中央,众道人站得越紧密。清衍头前引路,启蛮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正走着,迎面出来了一个清字辈道人,对清衍说:“师兄,你可算来了,掌门正找你呢!” “掌门师尊身子怎样?”清衍一边问询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前面那道人答道:“掌门仙福齐天,没什么大碍。倒是玄徽师叔,似乎不太妙啊。” “三爷爷他怎么了!”启蛮忙问。 那道人叹息道:“听说,玄徽师叔元力尽失,几十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 “果然是这样……”启蛮垂下头,也就在这几句话的时候,三人到了玄一身边。 清衍大步上前,道:“掌门师尊,弟子不肖,没能早些让你脱身。”说着,屈膝要拜。 玄一本来是由两人左右搀着,看见清衍,居然迈步就迎过来,扶住了说:“你玄清师叔都跟为师说了,这些事,你有功无过。清衍,为师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说传位掌门的事。” 清衍惊愕,摆手推辞道:“使不得!师尊,弟子何德何能,您老人家仙寿永享,太清观不能少了您的主持啊!” 玄一摇头说:“清衍啊清衍,枉你平时行事雷厉风行,怎么到了用武之地,却开始畏畏缩缩了?你诸位师叔和为师,栽培了你这么多载。如今你也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有什么使不得的?” 清衍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恰在这时,玄知挤进了人堆里,说:“掌门师兄,死伤太多,灵药告急啊!” 玄一张嘴要安排,却又转脸看向清衍,说:“你来安排,该怎么办!眼下危急,容不得你推三阻四了!” 清衍怔了怔,说:“弟子以为,性命无碍的,就用寻常伤药。剩一口气的,减量给予仙芝培元露。尸骨未寒的,以两仪续命散救治。另外……弟子斗胆恳请各位玄字辈师叔,把备在身上的灵药也都交出来。” “大胆!”玄字辈数名老道不乐意了,谁都明白枫落真身未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回来。真照清衍所说的做,那就等同于把自己的第二条命给交了出去。 “你们才大胆!”另有玄知为首的几个老道,面红耳赤地责骂起了那些不肯交出灵药的。一时间,十几个老道分庭抗礼,怒目相视。 “都住嘴。”玄一淡淡地说了一声,腔调虽不高,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多言半句。 玄一失望地看了眼那些不愿交药的,说:“清衍所说,正合我意。怎么,你们不答应吗?” 有玄一这话,自然不会再起争论。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玄清匆忙赶来,说:“启禀掌门师兄,有两个人的伤,用仙芝培元露也治不好!” 玄一皱起眉,转睛一想,问清衍说:“难不成,你让虚渺用了‘祭仙灵’?” 清衍低头不语,从启蛮这边,能看见他面色痛苦,心痛至深。玄一也半晌无言,最后说道:“慢点把他们抬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不多时,那两个垂死之人都被抬过来平放在了地上,一个是虚渺,另一个则是封悯之。启蛮心如刀绞,这两个人虽然和他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也都是自己的相识。眼看着他们痛苦地残喘着,却又无药可救,启蛮说不出的难受。 玄一眼惠,一下就看出,虚渺是魂不守舍,封悯之是损伤肺脏,金破不鸣。可他虽能看出就里,却也知道这两人的伤都是“仙绝躯”所致,根本无法医治。 “师叔……”虚渺浑浑噩噩地,却还是在喊启蛮。启蛮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蹲下身说:“虚渺,你也别叫我师叔了。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喝酒,论兄弟!” 虚渺摇摇头,说:“养不好了,这辈子,也赶不上师叔你。” “谁说养不好!又能听见了,又能看见了,不是比刚才要好很多……”启蛮说不下去了,回光返照这种事,他也是知道的。可他怎么都不想承认,这么一个有抱负有胆魄的师侄,真就濒临死亡再难救活了。 启蛮睁大双眼,想让泪水尽快被风干,不要流下来。盯着虚渺浑浊的眼睛,启蛮酸了鼻子,说:“你放心,肯定能养好。到时候,咱们一起修诀,我这么笨,你肯定比我强多了。听到了吗,这么点伤要不了你的命,你别再给我没出息了!” 虚渺的眼睛,虽然还是望着启蛮的脸,但目光却已经散乱了。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说好了……养好伤,一起……”他的手慢慢抬起,朝启蛮伸了过来。 “说好了,一起。”启蛮答应着,去抓虚渺的手。可只差一点两人的手就能握到一处,虚渺的胳膊却无力地垂下,指尖划过启蛮掌心,摔落尘埃。 启蛮抓了个空,怅然展开手,看着自己的掌纹。纵横交错的纹路,就像是虚渺指甲铭刻出的痕迹。这份情谊,一辈子都会留在那里,永不磨灭…… “师叔折煞弟子了,弟子哪敢进去!”启蛮还记得,这是虚渺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那拘谨的举止,谦卑的言辞,眼神不禁流露崇敬,嘴角微微带着憨笑。音容相貌,一言一行,历历在目…… “弟子虚渺,您是前辈,哪能直呼名讳,就连道号,弟子也是不敢叫的。”那时,启蛮只想跟他说话解闷。可虚渺一直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实在搞得启蛮哭笑不得…… “师叔,我来帮你了……”顿时,启蛮从回忆中惊醒。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能配得上让虚渺如此敬重?始终不渝的,都是虚渺在为了他做这做那,甚至豁出性命不要,也想帮他!到头来,自己为他做过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启蛮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虚渺生前,自己对他既无恩惠,也没报答。就连虚渺在眼皮子底下断气,自己也无能为力。 现如今,他死了。 那自己能做的,唯有用这点根本不足以令他崇敬的本事,告诉九泉之下的他:你这个不中用的师叔,会替你讨个说法! “枫!落!”启蛮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恨不得就这样把枫落碾得粉碎。太清众道人,个个神伤。尤其是清衍,浑身发起了哆嗦,上下两排牙不住地打在一起。 “咳咳咳!”封悯之几声重咳,带出的血斑斑点点地撒了满地。 启蛮心头又是狠狠地疼了一下,他不想再承受任何的逝去,恳求玄一说:“师父,仙芝培元露不是什么伤都能治吗?我从山崖上跳下来,不也好好的没事吗?您救救他吧,他也是好人啊!” 玄一黯然道:“不是为师见死不救,他和虚渺一样,也是因‘仙绝躯’而伤。此伤不可逆转,任谁也无力回天啊!” “无力回天!”启蛮如遭雷轰,若是仙芝培元露都不顶用,若是玄一都没了法子,恐怕封悯之,真的就要命丧今日。启蛮转头去看封悯之的神色,见他无奈之中,不知为何还有种解脱的苦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兴许封悯之的故事,就只能随着他埋进坟冢了吧。 启蛮留心,发现封悯之的手,正吃力地在地上写着什么。仔细看去,已经歪歪斜斜地写好了“祝姑娘”三个字。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启蛮心想,看来封悯之是喜欢着祝姑娘,所以想在临终前托他捎话。启蛮叹息不止,好歹和封悯之相识一场,等送走了他,就带上他和虚渺两个人的仇怨,去跟枫落清算! “铛!”一声锣响!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众人都呆住了,无论是从这阵势还是口号,都猜不透这些人的来路。但启蛮注意到,封悯之震惊得一动不动,木鸡似的呆住。 “铛!”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封悯之闭上眼睛,尴尬地笑了起来。 远远地,就听有几个太清观的道人去劝道:“你们是什么人?前面去不得,快回去吧!” 接着,有人气焰嚣张地答话说:“我们大师兄在里头呢,识相的快让开!臭道士我告诉你,爷爷们不是别人,是后土教混元散人门下的!” 一听是后土教混元散人门下,那些道人立马变了口气,喝道:“后土教!好啊,我太清观今日正要铲除妖孽,顺便把你们也收拾了!” “且慢!”玄一喝止了要动手的道人,又说:“几位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大师兄?” 后土教众人立马骚乱起来,争抢着要第一个来看。玄一吩咐放行,也就没人再阻拦。 郝阳当先扑在了封悯之身旁,说:“大师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什么样的对头,逼得你非要用这个诀法?”说着,毫不犹豫地摸出一粒核桃大小的药丸,塞进了封悯之嘴里。 药丸下肚,封悯之干呕几声,脱口道:“我不是让你们走了吗!怎么又……嗯?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见封悯之又精神起来,郝阳咧嘴笑道:“大师兄,你啥都精明,就演戏演得太假!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打咱骂咱,可大伙儿谁都不信你会瞧不起咱!吃了什么?说出来你可别怕,你吃下去的,是咱们后土教至宝,‘蛟龙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壁遗念 第一百二十五章石壁遗念 第一百二十五章石壁遗念 “后土教……蛊……”这些字眼,让启蛮不由发憷。而封悯之的模样,也诡异地发生着变化。 本来就匀称的身材,圆滑的面廓,如今更无棱角。些许突兀的肌肉,也都收缩下去,变得苗条纤瘦。面色白皙,毫无血色,却又不致惨白可怕。总之,这“蛟龙蛊”服下,封悯之不光捡回了性命,还更加俊美,略沾邪气。 见状有人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法子,也救救虚渺吧!” 封悯之愧道:“这蛟龙蛊,只能用以替换脏腑,而且只此一个……抱歉。” 这时,有个道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玄一说:“掌门师尊,清觉师兄刚刚救活过来,他说‘火先锋’在这里!” 玄一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这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道人说:“他现在改名换姓,叫‘偃师’君夜。” “张君夜!”玄一惊叹,又问道:“那他现在在哪,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道人遥指远处,答话说:“他拿了两仪续命散,往那边去了,不知道是要救谁。” 启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最大的那个洞窟。 “管他是去救谁,决不能让他如意了!”清衍说着,朝玄一拱手道:“恳请掌门师尊恩准,让弟子去探个究竟!” “这才像话,”玄一说,“三代弟子全归你调用,不必管什么尊卑长幼!” 清衍却道:“不必了,弟子一人足矣。” “还有我!”启蛮抢着说。 “我也一起去,顺便试试这‘蛟龙盅’。”封悯之一改方才的垂危,显得精神百倍。 “你就不必去了。”一个女音传来,原来是小玫也服下伤药,走了过来。 启蛮喜道:“小玫!你没事,太好了!” 见到小玫伤愈,封悯之高兴之余,又油嘴滑舌起来:“孟姑娘,你真是容光焕发,国色生香啊!” 小玫却是冷淡地说:“封公子,还是收好这些话吧。打今日起,我们孟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自重!哥,咱们走!” 封悯之不明所以,就去看启蛮,可启蛮也有意躲闪着目光。封悯之不知道后土教和孟家的血海深仇,可启蛮和小玫怎能释怀。混元散人、程奇、郑元,个个是心狠手辣的恶徒,那想必这身为大师兄的封悯之,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悯之倒也知趣,苦笑道:“好吧,我就不添乱了,预祝两位马到成功。” 启蛮只是草草地“嗯”了声,小玫却毫不搭理。 清衍看了看小玫,道:“这位小姑娘,你要是执意跟去,贫道可不能担保你平安无事啊。” 小玫不耐烦地说:“你只管带我过去,别的不劳费心,我自然会想办法让自己平安无事。” 清衍赞许地点点头,心想倒也不愧是启蛮的妹妹,有股子拼劲,便道:“启蛮师弟、孟姑娘,可要站稳了!”说着,双手分搭在两人肩头。 “对了!”封悯之突然喊道:“告诉祝姑娘,要是没有‘赤炎石’,万万不可施展‘亢龙流火’!”可是,冯虚御风之迅猛,致使启蛮几人根本没有听见封悯之的话,就已经遥遥远去。 “师兄,从那里!”启蛮抬手指着洞窟顶上,也就是八荒诀的光柱最初出现之处。上下打穿,底端正是通向洞窟中金灵石所在。清衍依言,带着启蛮、小玫由此直下,不多时就到了那矗立着八荒塔的地方。 “就是这里,钦宇兄弟他们都在这儿!”启蛮东张西望,可除了凌乱不堪的石塔,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启蛮急得团团转,又问道:“小玫,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小玫回忆着,说:“当时枫落来的时候,我刚刚醒过来,正好看见他把你封进了金灵石光晕里面。后来三爷爷他们就被吸到了天上,至于冷逸云妹妹,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还有一个白衣服的女人,你看见没有?”启蛮说。 小玫摇头道:“没有,我只知道这些。我救不出你来,就跑出去找人帮忙,正好遇上嫂子和封公子……封悯之。” 清衍若有所思,道:“那个‘偃师’君夜善用机关术,咱们分头看看,这三面墙上说不定会有暗门!” 启蛮和小玫答应着,各自去找。等离石壁近了,启蛮才发现,原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刻了好多字。这些字模样潦草,刻痕深达一寸,笔画锋利,看得出刻字之人又着急又愤怒。 要是白纸黑字,倒也不足为奇。可这是坚实的石壁,就算是拿凿子,若非能工巧匠,也刻不出这样的字迹。何况每一笔都是均匀的一指粗细,就像是拿手指在沙堆里写出来的。启蛮心下大骇,这石壁上的字,难道是哪位高人用手指刻上去的? 乍眼看去,除了些仇恨之言,就是记载着奇怪的尺寸和大小。突然,启蛮看到了这样一段吓人的话。 丙午年冬月廿三,枫落重伤不治。恳祈皇天后土,保得平安无事。 腊月初四,枫落身殒。天妒英才?好,等我三人齐聚,必要逆天而行! 腊月望前三日,曲公子终于赶到,幸甚!将枫落魂魄,注入傀儡之中,保住性命。 丁未年元月朔日,石塔始建。只等八荒诀成,定要血洗苍天! 再往下,都是些年份日月,记录了血天宗步步壮大的几件要事。可启蛮最想不通的是,丙午年是十年之前,怎么那时枫落就已经死了?后面“将枫落魂魄,注入傀儡之中,保住性命”,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直以来的枫落,都只是那个“傀儡”? “找到了!”小玫的声音打断了启蛮的思考。 “当心,先别触发!”清衍提醒道,快步赶去,启蛮也跑到了小玫身边。 “这里。”小玫揪掉几株杂草,露出了遮掩的机关。 清衍查看过后,说:“灰尘被抹掉了,有人刚刚进去过!” “可是这个怎么开啊。”小玫伸手在上面摸来摸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弄。 启蛮等不及了,说:“我来开!” 小玫让到一边,启蛮拿手在上面敲打了几下。 “听声音,这石门少说一尺厚。”清衍说。 “才一尺厚,我踢!”启蛮说着,一脚踹在了门上。可是,石门纹丝不动,倒是疼得他直跳脚。 清衍无奈地说:“这种机关术,肯定附上了复杂的元力。除非找对关机,否则怎么可能踢得开?” 启蛮奇怪道:“附上了元力?石头上也能附元力?” “那是自然,”清衍说,“五行元力,本就是取自天地间,自然也能赋予天地万物。” 启蛮一拍手,道:“那我就有办法了,只要跟元力沾边,这个法子保证管用!”说着,把手按在了石门上,黄芒泛起,浸透石门。清衍先是吃惊,随后略有不悦,不声不响地看启蛮用混元归去破除石门上的元力。 “成了!”启蛮喜道,可清衍却是鄙夷地轻轻哼了一声,说:“启蛮师弟,原来你是这样身兼五行的。” 启蛮心里一凉,无言以对。小玫虽不知两人为何尴尬了起来,却也顾不上多问,退开了些,催促着:“既然成了,那就快打开啊!” 清衍拂袖走离几步,启蛮也不敢再去看他的神色,转回头来,运起金元力,一拳打向石门正中。果然,没有元力的石门,根本禁不住启蛮的全力一拳,从正中破碎开了两尺宽的洞。但是,里面射出的强光,让启蛮忙不迭地去遮眼睛。 “当心!”清衍喊了声,把启蛮推开。等启蛮回过神,却看见一根滴血的长矛,从清衍后背透了出来。启蛮胸中一窒,清衍师兄,竟会为他受此重伤! 清衍一把握住矛杆,另一只手将其劈断,踉跄开几步,靠墙站着。 “大师兄!”启蛮忙跑了过去,见清衍喘息短促,肯定是伤到了要害。小玫也赶来,试着用雨润诀疗伤,片刻后却着急道:“不行,伤到脏腑了,要赶快用药!” 启蛮说:“小玫,你快带大师兄出去,我自己去找枫落就行了!” 清衍笑道:“傻小子,就算是我太清观的灵药,若是连心脾二脏也破损不全,那也没法救了。” 启蛮不知所措,道:“那……那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知道我会那种邪诀!” 清衍缓了缓气息,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师弟。况且,你心地善良,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刚才我的确生你的气,不过那是师兄我迂腐了。我想起,有个故人曾说,诀法无正邪,最邪是人心啊。” 启蛮身子一震,脱口问道:“大师兄,你也认识施辙施大哥?这话他也跟你说过?” 清衍摇了摇头,说:“我不认得施辙,我说的那个故人,已经不在了。不过启蛮,你记住了,就算是邪诀,也能拿来做好事。别让世人的言语,遮住了你的眼。别让背负的仇恨,蒙蔽你的心。最重要的,是要追随自己的直觉……一个好人的直觉。” 清衍说着,气息微弱下去。小玫忙施诀抢治,却收效甚微。 “我记住了,我听你的,可你们为什么都要走?大师兄你别死,我不信!我不信这么一杆破长矛,就能取了你的命!”启蛮要将元力分给清衍,帮他续命。可自清衍体内,却反冲出一股元力,阻止了启蛮耗费修为。 清衍推开启蛮的手,说:“别白费力气了,记好这些话,另外……告诉掌门师尊,师恩似海,清衍背德,只能下辈子报了。” 启蛮无计可施,拿拳头狠打自己的脑袋。都怪自己冒失,不然大师兄也不会因为救他丧命!是自己害了大师兄,都是自己太蠢!小玫不忍启蛮打自己,拉住他说:“哥你别这样,你停手啊。”清衍也想劝启蛮,可他张开嘴,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根本发不出声音。 “都别闹了,谁说大师兄会死!” 启蛮愣住了,这个声音,居然是清元!扭头去看,清元身上的道袍已经破烂,胸口被枫落打穿的地方,留下了可怖的伤疤。可是,他却好端端地走来,气度从容地取出个拇指大的瓷瓶,托在手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王败寇 第一百二十六章成王败寇 第一百二十六章成王败寇 “清元师兄,你……你没事?”启蛮看着清元胸口上那个狰狞骇目的疤痕,足有碗口大小。枫落没有失手,的确是打穿了清元的心脉才对,可为何清元还能安然无事? “清元,浪子回头……不容易啊。”清衍倚着墙,慢慢坐倒下去。 “大师兄,来不及解释了,把这个吞下去。千万别嚼了,直接吞掉。”清元说着,拔掉瓶塞,磕出来一卷黄符。 启蛮困惑,问道:“这个不是摄魂符吗?” 清元道:“制符术的奥秘,自然不止摄魂符一种。” 等清衍把符纸吞进肚里,清元指运元力,逆着任脉,依次点在清衍天突、璇玑、华盖诸穴。每一指点下,都有半寸之深,经膻中要穴时,清衍面色猛然一阵黄亮。直至鸠尾,八处穴道点过,清衍低喝一声,横穿胸口的半截长矛,被一股力道硬生生逼了出来。 小玫吃了一惊,想拿雨润诀去封住伤口,以免清衍失血命危。可是,等她叠掌按在清衍前胸的时候,却觉得掌底干燥柔软,毫无流血的样子。 “嗯?”小玫奇怪地挪开手,见清衍伤口处已经生出新肉。连清衍也是难以置信,喃喃道:“论效力,绝不输仙芝培元露。可怎么连心脾破损,也能发挥药效?” “说来惭愧,这叫‘回天符’,也正是我要进太清观的原因。我入观之前的师父,虽然品行不端,但不可否认他老人家是个制符高人。他毕生夙愿,就是将制符术和药理相融合。可老人家早早过世,为了实现他的遗愿,我才来到太清观。这几年,我私底下偷取仙芝培元露制符,但这‘回天符’也只制成了两张。”清元草草地说完,掏出一本破旧的古书,递给小玫。 小玫愣愣地接在手里,见书页泛着霉黄,字体大致能认得,但绝非当世通用的文字。 “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可见天资过人。今日我九死一生,先辈世代传下来的手艺不能断在我手里。清衍师兄还不能过于劳顿,你照料一下,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话毕,清元几掌震在破洞边缘,把石门整个打碎,说:“启蛮,走了!” “好!”启蛮心下大快,不仅清衍性命无忧,连清元也还活着。只要拿住枫落,皆大欢喜! “哥你小心些,我待会也赶过去。”小玫扶起清衍,想先避开这是非之地。 启蛮拍着胸脯道:“我命硬着呢,等着吧!”说完,跟着清元从石门进了密道。 密道黑洞洞的,十分狭窄,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启蛮跟在清元身后,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情况。越往深处走,就越发阴寒,仿佛这密道直通冰窖。启蛮心里七上八下,不禁问道:“师兄,你都看见什么了?” “嘘!”清元忙回头让启蛮噤声,可为时已晚。启蛮那不高的声音,竟然一遍遍地回响着,而且竟然离奇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后震得两人耳膜生疼。 “快走,不然要被震聋在这儿了!”清元说着,快步飞奔起来。启蛮更不必说,两手捂着耳朵,紧随清元身后。 毕竟密道不长,两人很快就跑出了尽头。只是瞬间,满身的热汗就冻成了冰疙瘩,随便动动胳膊,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冰渣声。 “这是哪?”启蛮问道。 “问得好!”黑暗中,一个老迈的声音答话。接着,自启蛮和清元身边,墙上接连燃起幽幽绿焰。直到最后一团照亮了正前方,启蛮看见,一个冰棺旁,端坐着衰弱的张君夜。而躺在那个冰棺里的,正是枫落。 “站着别动,不然……”张君夜说着,拿拐杖就地点指,启蛮看见,苏钦宇、冷逸云、血鹰、一祯四人,都被冰封在那里。 启蛮着急道:“卑鄙,有种把他们放了!” 张君夜哈哈一笑,说:“有种?这世上,唯一不变的道理就是成王败寇。只要能成事,管他有种没种!你们俩站好了,不然,我可不能担保他们四个能活着。” “启蛮,启蛮。”清元小声地叫了几声,启蛮斜眼看他,见清元一个劲地朝苏钦宇他们努嘴。启蛮心疑地瞥了一眼,这下不打紧,居然差点乐了出来。不过,四处光线昏暗,加上离得远,张君夜并没察觉他俩的细微神色。 “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清元小声提醒着启蛮,又对张君夜说:“老头,这具棺材板挺顺眼的,给自己置办了没?” 张君夜并不动气,只道:“你这朝秦暮楚的墙头草,也配对我猖狂?” 清元倒也坦诚,对答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反复无常。本就是为利而来,自然哪边利大,就偏向哪边了。不过,枫落宗主许给我的利,都成了空口白话,我要是再帮着你们,指定要赔啊。” 张君夜审视清元,心里疑惑:“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净说这些有的没的,拖延时间对他有什么好处?”想着想着,张君夜有瞄向被冰封的四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可张君夜这么一看,启蛮慌了,说:“我问你,枫落怎么死的?” 这话引起了张君夜的兴趣,竟让他站了起来,道:“看来,你是看过墙上的字了。” “没错,”启蛮说,“而且枫落还跟我提到十年前他有两个朋友,就是你和九方曲吧?” “小子不傻啊!不假,十年前,我和九方曲就想到了这八荒诀的雏形。哈哈,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之人,明明被我们救了命,还偏要污蔑我们是邪门歪道,这不叫以怨报德叫什么!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九方曲能用笛音镇魂,我能用傀儡移魂。枫落死而复生,我们三个,一直筹划着复仇的这天!”张君夜说着,慢慢走过来,到了启蛮和清元面前。 “清元啊,你探来的那个消息,说玄徽密信上说,有人领悟了示魂诀。你可知道,这就是天意?天助我三人,将这把开启八荒诀的钥匙送到了我们手上。为什么!”张君夜怒喝一声,扣住了启蛮下颔,质问道:“为什么你不愿联手,为什么你不顺意天意!你知不知道,太清观也只是利用你罢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等你替他们卖完了命,他们也会像对付枫落一样对付你!” “张堂主,对客人,还是客气点的好。”说着话,枫落终于从冰棺中坐了起来,转头望着启蛮,道:“总算真正见面了,这一天,让我苦等了十年!” 张君夜冷笑着松开了手,说:“枫落,这副身子十年没用了,还习惯吗?” “两仪续命散,哈哈,名不虚传啊!要是十年前,那帮天杀的道士愿意相救,我也不至于屈身在那么一具傀儡里面!太清观的道士,见一个,杀一个!”枫落突然出手,隔空一掌,将清元震飞在墙上。 启蛮勃然,脚下不由地朝枫落逼近了几步。 “启蛮站住!”清元制止着,说:“小不忍乱大谋,我没事!” 启蛮强忍住怒气,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忍住,忍住!等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再跟枫落清算!” “聪明!启蛮,你真该跟你这师兄好好学学,看他是怎么圆滑的。”枫落走出了冰棺,把手对着清元,慢慢攥了起来。清元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他的身子正被狠狠地挤压进冰壁之中。 启蛮眉毛倒竖,怒火从两肋一下子窜上胸口,炽盛地燃烧着。 “生气了?那你能不能想象得到,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枫落将手重重按下,清元闷哼,整个人又陷进去足有半尺,嵌在其中。 枫落步步紧逼,几乎和启蛮脸贴脸,道:“你说,我是个人渣。可我告诉你,你眼前这个人渣,已经汲取了金灵石和八位高手的元力。试问普天之下,有谁敢和我为敌?张堂主说的好,成王败寇!以前的事,我认栽了。可打今天起,我说的就是王道,我做的就是天理!” 突然,清元哈哈大笑起来。枫落横睨一眼,喝道:“笑?你这颗弃子,杀你易如反掌!” 清元道:“宗主啊,你听没听过有句话,叫‘臭屁不响,响屁不臭’?我就想问了,你这又臭又响的屁……咳!” 枫落没容清元把话说完,就又击出一掌,把他碾压得口吐鲜血。启蛮的脸忽青忽红,脖子上青筋鼓动,但现在不能动手,必须忍! “启蛮……你老老实实看着,看你师兄,是怎么耍枫落这条癞皮狗!枫落你来啊,有能耐咬我啊!哈哈!”清元说着,把痰和着浓血,朝枫落啐了过去。 “哼,咬你?”枫落眯起眼睛盯着清元,缓缓说道:“我要,撕了你!” 话音刚落,伴着一声惨叫,清元的左臂被活生生扯了下来。 “师兄!枫落,有种你冲我来!”启蛮咆哮着,身子剧烈地抖着,忍,忍! “痛快!”清元喘了几口粗气,高喊道:“癞皮狗,你走近点啊,离那么远,是怕了老子吧!” “枫落,当心有诈。”张君夜说道。 “有诈?就凭他?”只是一眼瞪视,清元右腿又被撕落大片皮肉,白骨上,淋漓着血水。 “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一具枯骨!”枫落不屑一顾,几步走上前,说:“清元,念你也算有功,本来想给你个干脆。可要是你自己不识好歹,就怨不得我无情了!” 就在枫落下手的前一刻,清元望向启蛮,说:“回去捎话给清觉师兄,我要爽约了。像我这种小人,不配继承他的衣钵!”一直藏在右手指间的一卷血红色的符纸,被他弹入嘴中。 “你吃了什么!”枫落心说不妙,忙要退走。 “我吃了你的狗命!”清元拼尽全力,挣脱了压制,朝枫落扑去。 “轰”!血肉横飞,枫落面前一尺之地,砰然爆炸。 同一时刻,冰封着苏钦宇等人的地方,也崩裂开一道沟壑。冷逸云飞身而出,其后跟着苏钦宇、血鹰和一祯,将张君夜团团围住。启蛮怒吼着,抡起拳头朝张君夜猛砸过去,忍,我忍到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摧枯拉朽 第一百二十七章摧枯拉朽 想是因那枚红符所致,清元的身子猝然爆开,荡出熊熊火元力。墙上幽绿的火焰,被元力扑灭了大半,整个冰窟骤然黑暗了下去。五步之外,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启蛮的目光,却牢牢地钉在了张君夜身上。即便是微小的移动,也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只见张君夜先是被爆炸的冲击震退了几步,随即撞开苏钦宇,就往枫落之前站着的地方闯。 启蛮二话不说,一拳擂向张君夜脑后。张君夜察觉背后元力汹涌,回身横拐格挡。但他仓猝间不及驱使元力,启蛮拳头砸下,拐杖从当中折断。启蛮攻势不绝,拳风携元力波及张君夜胸口。 两道人影匿于白芒之下,左右划过,把张君夜的面色映得惨白。纵使他躲得急,还是被开膛豁了个叉口。张君夜以手捂住伤处,倒走两步。但紧接着,降魔杵又被祭在了他身后,照准后心沉沉抡下。 看着被打翻在地的张君夜,一祯哂道:“白虎堂主,原来就这么点本事?” 也只有张君夜自己才知道,在用两仪续命散救活枫落的时候,已把大部分元力用以催发药效,现在的他可谓虚弱至极。 张君夜不屑争辩,只是冷笑几声,道:“想不到啊,到头来败在你们两个叛徒手上!” “少废话,拿命来!”一祯毫不留情,拿手去斩张君夜的脖子。但突然间,阴影里陡亮光华,翻滚而来。一祯不得已变攻为守,可还是被冲撞得趔趄着跌了出去。 “治下不严,是我做宗主的责任,张堂主见笑了!”枫落说着,走到了明亮的地方。只见他的右臂上,缠绕着白亮的火光,浑身上下,毫发无伤! 看见启蛮那复杂的表情,枫落炫耀似的舒展着胳膊,说:“真是没想到,这副身子如此结实!你那个师兄真是愚蠢啊,既然从我手中逃了一次命,又何必非要回来送死?” “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启蛮怒吼着,疾火刀在手臂上卷起,直劈枫落。 枫落只是随手一挥,掌发风雷,卷在启蛮身上。风刃席卷,雷电明耀,启蛮忙以混元归护体,但还是落得浑身伤痕。与此同时,就在枫落左手边,右莫名燃起青焰。 “这是,白虎、青龙?”启蛮愕然,记得玄一说过,八卦诀修炼至一定境界,会显出紫微垣和四象之征。而枫落此刻左膀右臂上的火焰,像极了自己初得混元归时的样子。 就在这时,血鹰用突然动手,探手抓向枫落面门。一团赤炎在血鹰身前绽开,所幸血鹰只是佯攻,早就备下了退避的后招,轻易便躲开。而真正的杀招,在于苏钦宇猝然斩向枫落后颈的凌厉一刀。 “快逃!”启蛮放声大喊,可苏钦宇已凌空而起,难以罢手。 千钧一发,还好冷逸云听了启蛮所说,想都没想就以疾风诀裹走苏钦宇,才让他避过了本来会将他整个烧穿的黑焰。 苏钦宇从疾风中滚落,翻身而起,暗自惊疑着:“怎么回事,为什么用心鉴也只能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 而枫落更是疑惑地望着启蛮,心想:“他怎么会猜到我下一步的动向?莫非,他也到了这种天人合一的境地?” 而不出启蛮所料,在四象齐聚之后,紫微垣的黄芒,也遍布了枫落全身。果然,这和自己那次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没有身负木元力罢了。 “启蛮,这也多亏了你啊!”枫落看着现在的自己,自得道:“就在我用傀儡之身困住你的时候,意外地体会到了如何将五行元力融会贯通。看吧,我明明能把你们几个全都杀掉,可我没有。为的就是让你明白,我是真心诚意要和你联手。不过,人的耐心总会有穷尽的时候,而现在,我快要遏制不住杀意了。” 随着枫落所言,他右臂上那团白焰更为炽盛,愈加彰显白虎杀伐之气。 枫落可算是抓住了启蛮的要害,他知道不管如何威逼利诱,启蛮也不会妥协。但如果拿苏钦宇他们作筹码,启蛮必定动摇。 冷逸云离启蛮最近,忙道:“启蛮你别听他的,跟他拼了,怕了他不成!” 枫落目光一冷,左手翻掌扫向冷逸云,凭空卷起的恶风,把冷逸云那小巧的身子朝枫落推了过去。启蛮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冷逸云的手。 “哈哈,好一对薄命鸳鸯!”枫落大笑着,右手划出一道圆弧,砍向了冷逸云的胳膊。启蛮惊慌,不及多想忙把手撒开,任由冷逸云被恶风掳走。 枫落攥住了冷逸云的胳膊,把她提离地面,说:“启蛮,这个小姑娘似乎对你有情啊,不然也不会冒死混进这里!说,你是怎么从冰封中脱身的?” “想知道?那好……你看这个!”冷逸云尖叫一声,手里不知抓着什么,朝枫落身上打了过去。枫落冷哼,心想就凭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敢对自己动手,那不是自寻死路!右手引动白芒,要把冷逸云的手削掉。 可是,看到枫落出手,冷逸云忙将手腕微微一拧,拿手里抓着的东西去接枫落的诀法。枫落手掌劈落,打在冷逸云掌心,就听细微的“咔嚓”之声,像是敲碎了一块镜面。接着,明明是枫落用以砍冷向逸云的元力,竟然以冷逸云掌心为转折,反弹回了枫落左肩。 枫落一惊非小,忙把身子矮下,反手还了一掌。左肩吃痛,不由地放开了冷逸云,但跟上去的这掌,则正打中冷逸云的喉咙。 这一切,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启蛮反应过来的时候,冷逸云已经摔在了他的怀里。她那接下枫落斩击的手掌,已经皮开肉绽不成样子。掌心里,还扎着几块让启蛮觉得似曾相识的碎片。 瑶池镜!在九方曲被心鉴制服后,冷逸云就开始慢慢清醒。当看见苏钦宇等人被枫落的白光刷走,而启蛮又不敌枫落之时,便想出这么个主意。她自己扑进白光,用瑶池镜的碎片护住身子,跟着苏钦宇等人一同被打进金灵石光晕,而后又被封于冰窟。只是,她并没有被白光击昏,所以虽然被冰封,但还能运元力激醒身边的苏钦宇三人,设法脱身。之前,启蛮和清元也正是看见冷逸云在冰层下冲他们眨眼示意,才决定要拖延时间。 “启蛮……”冷逸云刚说出这两个字,就急喘几口气,才道:“我……要死了吧……” “不会,你别乱想!”启蛮抓住冷逸云的手,将元力打进去,却发觉元力根本融入不进冷逸云的经脉,而是很快就会散掉。启蛮心头乍寒,拿手去摸冷逸云的脖子,触感软塌塌的。她的颈骨,竟然被枫落的掌力震断了! 冷逸云的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哭道:“我动不了,哪都动不了了!” “别怕,没事的,能说话能呼吸就好!”启蛮说着,扶稳冷逸云的脑袋,把她慢慢放平。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我不想死得这么难看……启蛮,你别看我,你转过脸去。”冷逸云泪眼婆娑,看着启蛮,又害怕,又不舍。 “对这么个小姑娘下死手,枫落,你他妈不是人!”苏钦宇吼着,云体风身瞬间逼近枫落身边。 “兔崽子,你也死吧!”枫落抬手在苏钦宇的刀上轻轻一拂,好端端一把钢刀,竟迎风便碎。 “金刚怒!” 突然爆发的光芒,让枫落也不禁眯起了眼。光芒之下,金刚咒助力的拳头,突兀打来。枫落嗤笑着,把苏钦宇的拳头捏在手里,手腕猛地向外翻转。自苏钦宇手掌到肩膀,每一块骨头都被拧成了碎渣。 血鹰铁青的脸,出现在枫落脑后,双手鹰姿八爪,剪向枫落脖子。但是枫落头也不回,玄武位的元力就已将血鹰层层缠裹,死死按在地上。 而一祯这边,正要出手夹攻枫落,却不防张君夜猛扑过来,把他按翻。一祯正要挣扎,地上突然刺出冰锥,穿透了他的手脚腕。张君夜两掌齐下,将冰锥压碎,以土元力糅合,把一祯的手紧紧封住。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白虎堂主,原来就这么点本事’?”张君夜阴森地说道。 一祯虽明知脱不了身,却还是硬着嘴道:“没错!该死的血天宗,你们有什么真本事!” “你这瞎了的眼,留着何用!”张君夜狂暴地喊着,两根手指残忍地戳进了一祯眼眶。 一祯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却哼也不哼一声。张君夜眉头一皱,手指用力地抠动着。 “孟启蛮,”枫落单手扼着苏钦宇的脖子说,“我倒是不得不佩服你了,是什么原因让你有了这么些个陪你出生入死的朋友?” “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用不着你操心!”一祯大喊着,张君夜“嘁”了声,伸手去拔一祯的舌头,却被狠狠咬断了一个指节。张君夜吮了吮断指,乱拳打向一祯脑袋。 “枫落你净放屁,老子跟他孟启蛮半点瓜葛没有!老子就是看你不爽,就是要活剐了你你祖宗十八代!”血鹰说完,仰天长笑。枫落头也不转,甩起苏钦宇掷向血鹰,两人撞在一起,不知死活。 枫落拍了拍手,信步走向启蛮,耸肩道:“如果你早先答应联手,他们也不会是这种下场。这一切,都怪你!你的犹豫不决,让他们一个个丧命,是你杀了他们!” 这时,冷逸云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能没了命。 枫落低眉瞧着冷逸云,说:“丫头,你肯定不想死吧?快求求孟启蛮吧,只要他点头,我保你活命!只有活着才有一切,想想吧,和你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何乐而不为?” 冷逸云的目光,从枫落脸上,移向了启蛮。她的嘴唇,哆嗦着张张合合,断续地说:“启蛮……求你了,我想活下去啊。” “这就对了!快啊,快让他答应你!”枫落势在必得,只等启蛮心软,答应联手。 “启蛮,”冷逸云说,“我求你……杀了枫落!大家,一起活着!” “你放肆!”枫落怒目圆睁,恨不得立马把冷逸云扼死。 “那还用说!”启蛮胸中,迸发出震天狂吼,整个冰窟为之瑟瑟发抖! 什么冰窟!什么枫落!久违的血红,刹那间将一切吞没!黑炎蹿动在整条胳膊上,当先的拳头,更是携带着摧枯拉朽的愤恨!只是一拳!枫落左胁,立时被轰破了巨大的缺口!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纷争尽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纷争尽头 就在枫落震惊之时,启蛮的第二拳,已经轰向他胸口。枫落两手交叠身前,合朱雀、青龙、白虎之力,去接启蛮的拳头。 拳掌碰撞,启蛮被弹飞出去,而四面激射的元力,正要将命悬一线的冷逸云吞噬。启蛮顾不上自己,心念引动黑炎,把冷逸云包裹其中,他自己则硬是抗下了元力的冲击。 枫落也被震退,拉扯到了左胁的创口,血如泉涌。但在这时,枫落身后的玄武之力,却蔓延过来填补了伤处,源源不绝地以水元力治愈。再加枫落身上的紫微垣以土元力补益,培根固元,竟使伤口飞速地闭合起来。 不管是攻是守,抑或是坚固的身躯和神效的疗伤,八荒诀的威力,可见一斑。但是,在冰窟另一边,启蛮示魂诀的黑炎也越发肆虐。 “好啊,这就是示魂诀!大开眼界!”枫落说着,摆手将玄武归位,那被启蛮伤到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 启蛮闻言,却是愣了一下,示魂诀?他看看自己身上,还有保护着冷逸云的,的确就是那戾气深重的示魂黑炎。但是,为何这次示魂诀的催发,却并没有让他因愤怒而丧失理智? 见启蛮愣神,枫落也犹疑了,心想:“这小子,怎么还敢走神,莫非有什么厉害招式?刚才那一拳幸好没打在要害,不然就算我的八荒诀已经显出紫微四象也难逃此劫。先下手为强,不能大意了!” 于是,枫落以朱雀烈火扑向启蛮上三路,遮住他的视线,青龙雷光袭向启蛮下三路,意在打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枫落真正的杀招,却在他藏于身后的右臂,其上白虎诀芒蓄势,只等启蛮手忙脚乱的时候,直掏心窝。 可启蛮这边,依旧沉溺在困惑之中。倒不是他临阵大意,而是因为刚一思考为何没有丧失理智,就不可抗拒地陷进了内心世界,难以自拔。 启蛮觉得,脑中的意识竟然潜入了自己的心里。似乎,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次心脉搏动的张弛,每一股送达全身各处的热血温度。自己的心是赤红的,由里而外的赤红无暇。但是,在这颗心的表面,却是疮痍累累,阴霾密布。 突然,整个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启蛮也随之一阵眩晕。这时他才注意到,饱含恨意的示魂黑炎,正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屡屡想要把启蛮的心境,也污染成充斥仇恨的黑暗。但在启蛮的心中,有两样东西联结成了坚实的屏障,让他的心防固若金汤。 这两样东西,其一是那曾多次出现的五色轮盘,另一个则是展翅翱翔的鲜艳火凤。每当示魂黑炎妄图入侵,那五色轮盘便会骤然明亮,让黑炎寸步难行。而浴火的凤凰,则很快将逼近的黑炎付诸最赤诚的火焰,在炙热中泯灭。 五色轮盘和火凤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把启蛮的内心,净化得一片明澈。尤屠和清远,他们两个在启蛮身上留下的诀法,正竭力帮他维持心中的宁静。 但是,示魂黑炎仿佛无穷无尽,在轮番的攻势之下,五色轮盘变得暗淡,火凤也有些力气不支。启蛮知道,一旦这两者不复存在,自己必然也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丧失理智。 示魂诀出现苗头的时候,自己难以抑制狂怒,掐了小玫的脖子,说了伤透了祝宛熠的话,还弃她们俩和苏钦宇而去。之后,示魂诀的仇恨,又让他险些杀了冷逸云。而后接连数次失控,更是在狄家寨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知有没有伤到别人。更险的是在定安城,若不是玄一阻止,自己差点便会残杀无辜百姓。如此种种,这示魂诀,可谓让启蛮痛恨远胜敬畏! “绝不能松懈,不能输给示魂诀!”启蛮着急地催动元力,想去相助帮自己抵抗示魂黑炎的五色轮盘和火凤。而就在他自己的元力,融进五色轮盘和火凤的瞬间,这两个诀法的主人,面容闪现在了启蛮的脑海中。两个熟悉的面容,熟悉至极!这两个人,让启蛮心痛如割! “怎么会这样!”启蛮猛然惊醒,在他的内心里,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可现实中仅仅是片刻间。火焰,雷电,还有虽然看不见,却比前两者更具杀意的东西。启蛮愕然,他发现自己的直觉,前所未有地敏锐。一切看到的、听到的和感觉到的,都是那么清晰。他甚至能透过这一切障眼法,看见枫落的神色,看穿他的意图。 “不行!要逃!”启蛮脚下一蹬,猛地后跃,两手扯开混元归诀法,幕布似的挡在身前。他清楚地感觉到,就算能掌控枫落的动向,可凭自己的本领,还不足以接下枫落狂风骤雨般的轮番攻击。就算是示魂诀,充其量也只能冲破火焰,驱散雷电。但若是面对枫落那更为狠辣的绝杀一击,定是承受不住。 “逃了?”启蛮的举措实在出乎枫落意料。为了诱骗启蛮上钩,枫落故意克制了朱雀、青龙的力量,让启蛮以为能取胜,想不到启蛮偏偏选择了躲避。 “这小子,难不成知道了我的打算?”枫落疑惑想着,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一定是他胆怯了!我的打算,哪是他能捉摸到的!” 枫落憋着一肚子气,将虚招实招无序地打出,只要启蛮出现任何的判断错误,都会让枫落建立起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启蛮偏是识破了枫落所有的想法,避过了一切具有杀伤力的实招,也没有一次被枫落营造的假象骗住。 五次三番之后,启蛮恍然大悟,自己现在具有的,分明不是自己的本事! “孟大哥!”苏钦宇的声音,响动在启蛮脑中。启蛮惊喜不已,又听苏钦宇说:“这个,就是我刚刚悟到的三重心鉴!凭我自己的元力,根本看不透枫落的心,可我能让意识附在你身上,靠你的元力就能一览无余了!咱们两个,联手吧!” “哈哈,这才叫联手!”启蛮大笑着说道,但在枫落听来,却以为启蛮是慑于八荒诀的威力,终于肯答应联手了。 “终于开窍了,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枫落说着,收敛起八荒诀不再出击。但启蛮给他的答复,则是趁着他停手的间歇,用示魂黑炎狠狠刺了出去。八荒诀朱雀一象,正是在枫落前心护着,但只是一瞬,示魂黑炎刺破了朱雀的火焰,直指枫落心脏。 枫落仓促应招,两手一上一下,猛地向中间抓合。在胸口被刺入一寸之深的时候,及时将黑炎抓散。但此后,便是峰回路转,苏钦宇以心鉴帮着启蛮寻觅枫落疏忽的破绽,而启蛮则将示魂黑炎运用得淋漓尽致,变幻成明枪暗箭,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突袭枫落的要害。 “宗主!我来助你!”张君夜见枫落应付得吃力,想去助战。可他刚起身,一祯大吼着拔起一条腿,朝张君夜踢了过去。张君夜还掌挡下,手抓白芒掐向一祯咽喉,可另一道更加迅猛地白芒,则裹着血鹰扑来。 张君夜避过锋芒,转而对付血鹰。趁张君夜被逼退,一祯忍着痛,两手握拳把冰捏碎。接着,又将插在另一条腿上的冰锥也拔了出来。 看见一祯挣脱,张君夜怒道:“你这瞎子,还想吃苦头!” “眼睛瞎了,我能听到你!耳朵聋了,我能闻到你!我一祯,和你们血天宗誓不两立!”一祯喊着,将手中的冰锥用力甩向张君夜。但他眼睛盲了,准头偏差好多,应该根本伤不到张君夜。 “说得好!这才叫,丈夫本色!”血鹰拼出了最大的力气,挥动鹰姿八爪。张君夜侧开身子,原以为完全躲开了,却不料自己竟被血鹰打出的金元力,带到了半空。无巧不成书,正是这意外的变故,让张君夜那健全的腿,被掠过的冰锥从膝盖处截断! 张君夜痛呼着,身子被冰锥的劲道带动得翻转过来,头上脚下地栽落。 “张堂主!”枫落大叫着,却根本阻止不了血鹰的手,穿透张君夜的胸腔。 “瘸子,你的心,我收下了!”血鹰一声大喝,奋力地攥起了拳头。张君夜的心脏,被他生生捏爆! 而分心旁骛的枫落,也没能及时挡住启蛮的招式。黑炎凝聚如刀,拦腰斩断了枫落的身子! “孟大哥,不留后患!”苏钦宇知道枫落尚没死透,怕他再次疗伤,忙提醒着。 “知道!”启蛮应声,飞身而起。 “金刚咒!”体内积蓄的金元力,被他尽数汇聚在右腿。胯骨的蹬踹,膝盖的弹出,都是雷霆万钧之势!只要这一脚踢中,枫落身子一分为二,任他天大的本事也肯定救不活自己。枫落一除,天下太平! 启蛮似乎看见,胜利就摆在眼前,触手可及。 枫落的神色,从慌张,到愤怒,最后,成了疯狂的喜色。他的左手,捂在自己的腰上,催元力疗伤。而他的右手,正将金元力凝成一个耀眼的光团,指了向瘫倒在地的冷逸云! 枫落的意思很明显,他也知道,若被启蛮踢中,自己在劫难逃。但是,临死也要拉冷逸云垫背。而现在,苏钦宇的意识寄附在启蛮体内,血鹰的元力都耗费在了张君夜身上,一祯更是目不视物。唯一能救冷逸云的,也只有启蛮。枫落在赌,赌启蛮会为了冷逸云收手! 这场血天宗引发纷争,已经毁灭了太多太多。无论是太清观,还是启蛮自己,以及所有被卷进来的人,都不想再继续煎熬下去。而枫落的死,将无疑是纷争最完满的句号。 到底,是去搭救冷逸云,错失这绝无仅有的良机? 还是,用冷逸云的死,换来这场浩劫的尽头,给所有死难者一个交代?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缘灭缘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缘灭缘起 枫落在赌,但他赌输了! 启蛮并没有收手的意思,那强劲的一脚,正踢在枫落右脸。一如之前在傀儡中,被拳头打中,枫落的右脸再一次塌了下去。但更重要的是,枫落那还没来得及接到一起的身躯,立时被一分为二。上半截倒飞出去,下半身则没了力气,将要软软地跪倒。 “孟启蛮!你要付出代价,是你杀了她!”枫落大吼着,凝于右手的白芒横扫而出,骇浪排空般涌向冷逸云。 “对不住!”启蛮转头望向冷逸云,那纤小的身子瘫软在枫落诀法之下,更加显得弱不禁风。 冷逸云看着启蛮,在她眼中,虽难掩恐惧,但还是柔情流转。白芒刺得她不禁合上了眼皮,最后的瞬间,嘴巴微微抿出一丝笑,由衷说道:“没事,你做的对。” 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人。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双亲亡故,还是被双亲丢弃的。就连抚养自己的干娘,她的样子,在岁月的冲刷下,也只剩一个不甚真切的轮廓。后来,七岁那年的变故,干娘的去世,宣告真正苦难的开始。 世人芸芸,却没有一个在意自己的悲喜和死活。无依无靠,只能自己想方设法地填饱肚子,活下去。也曾沿街乞讨,结果被路人唾弃,被别的乞丐驱打,被丐头欺压。也曾和野狗一起翻找垃圾堆,扒出半块发霉的馒头,明知吃下去会腹痛难熬,可总胜过活活饿死。而那些别人采摘剩下的野菜野果,就算得上是饕餮盛宴了。 想去做工打杂糊口,却被嫌弃太瘦弱没力气。想去当个下人丫鬟,可身上的恶臭让她连台阶也踏不上就被撵走。不是自己不求上进,不是自己想偷鸡摸狗,只是除此之外,老天没给她留下任何一条活路。 数不清多少次,被主人家的狼狗撕咬,被抓住之后吊起来打得半死。可是,这样能吃饱。直到有一次,自己被追赶的时候迎上逆风。当时就想,老天真是瞎了眼,我只不过想吃点东西,还要刮风拦我!凭什么这些风都吹在我身上,凭什么不去吹追我的人! 不料这么一想,那风竟然随心而动,绕过自己,把身后追来的人都卷到了天上。 云散了,逸然当空飘开,虽然微微有些冷。有个好心的说书先生,给她取了名字,蛮好听。冷逸云知道,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随着那股疾风,走到了尽头。 而后,自己不再乱偷,只去光顾那些恶霸乡绅的家中。当看到一些流落街头的穷人,想起自己往日的饥寒交迫,还会尽可能接济一下。他们感激涕零的模样,让冷逸云打消了打杂工和做下人的念头,盗富济贫,未尝不可! 再到后来追随血鹫,虽然血鹫的行事常令冷逸云很不舒服,但是跟着他,总能盗取更多的东西,能让更多的穷人高兴。而且,多多少少算是有个依靠,有个同伴。但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血鹫要杀她的那晚,她的美梦终于醒了。她知道,血鹫只不过是为了嫁祸夏侯淳,就要取了她的命。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无足轻重。 但是!那一晚,她本想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不知是老天的眷顾还是捉弄,一个本该是敌人的傻小子,竟用性命来救她!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乎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帮过她,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救她。这种被人在乎,被人救醒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温热。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个输给她元力的傻小子,那一刻起冷逸云认定了,这份恩情,要不惜一切偿还! 跟着启蛮,虽然也被排挤过,虽然遭遇了种种磨难,但是心里没有任何后悔和怨言。只要能看见启蛮,冷逸云就觉得没那么孤单,何况,又有了那么多能携手并肩的同伴。这些早就超出了自己对这辈子的期望,就算生命在此终结,也该无憾了。 只可惜,自己尚有一个似乎有些贪婪的奢望,就是能依偎在喜欢的人身边,永远陪伴左右。甚至也有些希望,启蛮会扑过来,救自己的命。不过,即便启蛮并没有这样做,冷逸云也丝毫不恨他。自己一条贱命,能让无数的人免于死难,值了。而且,启蛮也可以不必继续和这么可怕的人交手。 只要你平平安安,我愿拿性命来换。我喜欢的人,是个明大理的英雄! 好刺眼,真是可笑,想杀我用得着这样大费干戈?活得好累,该歇歇了。临死前有这么几天,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老天待我,也算不赖。 冷逸云闭上了双眼,但愿来世,别再这么艰辛。 白芒碰撞在**上,衣衫,皮肉,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尘,飘洒着破碎消失。 冷逸云静静地等待着,除了扑面的热气,什么感觉都没有。暗自庆幸着,脖子以下没有知觉,这样死掉,也不会有太多痛苦。 可是,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连刺眼的光芒也黯淡了,自己却像是还活着? 仍然能自如地喘息,仍然感受得到每一次心跳。还能感受到,有另一种更强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自己面前律动着! “对不住,吓到你了。” 冷逸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枫落要死,你,不许死!”启蛮说完,无力地倒在旁边。脊背触地的时候,疼得他牙缝里咝咝凉气。 冷逸云目瞪口呆,这一刻,所有的话都显得多余。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只是这场梦,居然成真了! 许久许久,冷逸云的眼里决了堤地涌出来。 “启蛮,我不想死,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冷逸云哭喊着,恨自己连脖子都转不动,不能去看自己的英雄。但是,一只宽大粗糙的手从他眼前探过,扶住她的侧脸。虽然这只手磨得她脸颊有些痛,但冷逸云却觉得从来没有任何一种感觉,比现在的更舒服。 启蛮用力挺起身子,俯视着冷逸云,笑道:“你死不了,你的伤也会治好。都结束了,大家都会永远在一起!” 冷逸云也笑了,自己的这个英雄,总是带着独特的傻气,似乎永远都不会懂女儿家的心思。不过,她喜欢。 要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绝对好过生离死别。 “我没想到,”枫落平静地说,“你的动作能这么快。” “不可能!”启蛮忙回过头,骇然看见枫落本应倒下去的下半身,踉跄了一步之后,又直立起来。而上半截身子躺在地上,两手悠闲地托在脑后,出神地瞧着冰窟顶上。他脸上被踢伤的地方,也愈合完好。 “孟大哥,看那边!”苏钦宇的声音,连同他的意识,指引启蛮看向枫落身体的断面。没有血色,只有淡淡的一层黄芒。 启蛮大呼不妙,硬撑着站起身,奔向悠哉躺着的枫落。听到启蛮跑来,枫落不紧不慢地说:“我更没想到,这现出紫微四象的八荒诀,能让我的命硬到这种程度!”随后支起身子,挥掌就地一拍,恰好和跃起的下半身接上。 “看看是你命硬,还是我拳头硬!”启蛮喊道,抡拳猛打。 可枫落不躲不避,挺起胸口正面抗下这拳。启蛮觉得像是打在了一块钢板上,拳头不能前进半寸,手也被震得又疼又麻。 “不疼不痒!你的示魂诀呢?”枫落不屑地说。 启蛮心里知道,示魂诀在刚刚替冷逸云当下那致命一击的时候,被彻底耗光了劲头。何况,这次帮他维持理智的五色轮盘和火凤,也极大地削减了示魂诀的威势。 枫落颇有些失望地叹气道:“我这八荒诀,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强劲。可惜啊,不能拿你来试刃了!” “疾火刀!”启蛮催发诀法,交臂去砍枫落的脖子。 “这种把戏,滚回去烧柴吧!”枫落一掌劈下,不使任何诀法,只用金元力反侮火诀,就将启蛮的两个肩膀震脱了臼。 “没了示魂诀,你什么都不是!”枫落掌势方尽,也不收回就握拳打了出去。这一拳起式距离不到半尺,可打在启蛮心口,却有如砸来几百斤的铁锤。启蛮脑中恍惚了一下,跌翻出去,在地上滑出好远,磨烂了背上大片的创伤。 “这是……什么怪物。”血鹰甩开张君夜,寻觅枫落身上的破绽。可他的胳膊,却突然被攥住! 一祯在远处,不会是他。苏钦宇倒在墙边,也不可能。更不会是远在数步之外的启蛮、冷逸云或是枫落。血鹰不寒而栗,眼中的寒光,透着惊愕。 “你这混蛋,又他娘的是什么怪物!”血鹰翻身挥爪,抓向那个攥住他胳膊的人。 “十年前,不知你听没听过‘火先锋’的名号。”张君夜说着,又钳住了血鹰的另一个手腕,他的身子,竟然凭空漂浮在离地二尺有余的地方。 “是你!”血鹰的脑中,惮于这“火先锋”三个字,竟在瞬间变得空白。不知道该怎么打,也不知道该怎么逃。怎么打也打不过,怎么逃也逃不掉! “张君夜!你别跑,我这就让你好看!”一祯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能从声音判断,张君夜还活着,而且让血鹰遇了麻烦。 “别过来,逃命去!”血鹰喊道,可一祯胸腹,已经各被半截铁拐穿透! 第一百三十章 硬汉陨落 第一百三十章硬汉陨落 “人无心即死,你肯定想问,为什么心脏没了,还能活着吧?”张君夜说着,把血鹰的双臂朝两边拉扯。血鹰肩膀剧痛,险些要被撕裂。情急之下,狠狠地一脚踢在张君夜刚刚断了的伤口上。 张君夜竟是言笑自若,道:“对付我这么个老东西,还要拣伤处打,算什么好汉?” “要对付你,容不得我充好汉了!”血鹰用胳膊撑起身子,交叉着腿剪住了张君夜的脖子。 血鹰的目光,锐利地割在张君夜喉咙上,说:“我只是,要把你脑袋拧下来!” 两腿白芒暴涨,右腿腿腹为槽,左腿胫骨为刃,铡刀似的狠狠一剪! 张君夜的脑袋,就在血鹰眼前打着旋飞起,又跌落下去。别说是人,就算是什么凶悍的野兽鬼怪,被砍掉脑袋也该必死无疑。可是,张君夜那一抹阴森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脑袋掉了,没有流血。血鹰猛然间发觉,之前枫落被砍断了腿,被捏爆了心脏,也都是滴血不流! 抓着血鹰胳膊的手,依然死死地没有放开。血鹰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搐动的嘴唇也吐不出半个字。但他的心里,已经确认了一个传闻:曾经有个叫“火先锋”的怪物,是不死之身! “钦宇兄弟,你回去吧。”启蛮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说道。 苏钦宇马上拒绝:“枫落一时半会没有对付我的意思,不必担心。咱们两个联手,才有赢的……” “没希望了!”启蛮决然道。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钦愤愤不满地说:“孟大哥你别傻了!事在人为,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没希望?” “这次是你傻!”启蛮大吼着,催动元力在体内一通翻搅。贲张的气血,让启蛮胸口一阵闷痛,苏钦宇和他心意相通,也被折磨得痛楚不堪,心鉴竟然因此破解。 “枫落!”启蛮大喊着。 枫落眉毛挑了挑,说:“孟启蛮,我还没聋呢。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说完好上路。” “我答应你了,咱们联手。”启蛮说道。 “孟大哥,不行!”刚刚清醒过来的苏钦宇,听见启蛮的话,慌忙出言劝阻。可枫落随手一挥,把苏钦宇摁在墙角,立马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你不会再趁机把我砍成两半了吧?”枫落笑吟吟地说。 启蛮指着张君夜说:“条件是你们都住手,把我这些朋友放出去。” 枫落答应得干脆,说:“这个容易,张堂主,让这些蛆虫们走吧,不然熏臭了咱们千机窟!” “宗主啊,我脑袋都被砍了,就不许我报仇?”张君夜的脑袋,一边说着话,一边飞起来落回到脖子上。那条被冰锥截断的半条腿,也飞回来接在了膝盖下面。 枫落呵呵一笑,道:“既然接回去了,那就别报仇了。” “接回去了不假,但还是很疼啊!算了,就照你的意思办。”张君夜答应着,放开了血鹰的胳膊。 “好了,你们几个都走吧,还有这个小姑娘。”枫落说着,走向了冷逸云。 “站住,你要干什么!”启蛮紧张起来,弓起步子随时要冲过去。 枫落手法奇快,俯身在冷逸云脖子上轻轻一触,便道:“好了,你也走吧。” 冷逸云身子一抖,居然翻身而起,她的脖子已经被枫落接上了。启蛮惊诧不已,枫落却说:“既然是联手,总要有些诚意。让他们快走吧,我可不敢保证,这份诚意能维持多久。” 启蛮怔了怔,忙道:“走啊,你们都快些出去!” 苏钦宇忍无可忍,艰难地爬起身喊道:“凭什么!你这窝囊废,我不认你是兄弟!” “他说得对,这次是你傻!”血鹰的吼声,震住了苏钦宇的焦躁。 “没希望了,差得太多。你爱走不走,反正我是不想白白送命。”血鹰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钦宇一眼,扭头朝冰窟那唯一的一条出口走去。 虽然血鹰的眼神,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苏钦宇足以揣测其中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苏钦宇暗暗想着,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跟在血鹰身后。 可是,还有一个硬汉,偏是不买账。 “好啊,你们都走吧,你们都活着……”一祯捏住横穿在身上的两截铁拐,手上、胳膊上,每一块肌肉都愤怒地鼓了起来。 “哧”! 腹部的铁拐被拔脱了扔在地上,一祯忙用手堵住伤口,把要滑出肚皮外的脏腑塞了回去。连枫落也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说:“真是条汉子,只可惜太蠢了。” “蠢?呵呵,我是蠢!”一祯转过头来,两个眼眶中空空如也的血窟窿,却无比锋利地瞪着枫落。血痕挂满了他方正的脸庞,划落嘴角之时,和唾沫一起翻飞,和怒吼一同爆发! “想不到我眼睛没了,却终于看清了一切。我做的最蠢的事,就是替你们卖了三年的命!” 一祯拿脚尖勾起了地上的铁拐,奋力击出一拳。拳头震在铁拐末端,白芒像是拉开一张硬弓,将铁拐搭在弦上。那锋利的一头,精准地指向枫落眉心。 “哼,自寻死路。”枫落漫不经心地将紫微四象燎动得如火如荼。 “住手,你答应让他们走了!”启蛮抢上前,要阻止枫落。 “我就算死,也不接受你的恩赐!”一祯高喝,铁拐猝然疾射。但枫落只用了朱雀一象,就将铁拐焚尽,而那越涌越烈的火势,眼看要让一祯灰飞烟灭! 最后的刹那,苏钦宇和血鹰及时赶到,把一祯拉到旁边。 “放手!我不用你们救!就为了苟活偷生,还不如让我死在这!”一祯使劲地挣扎,他力气之大,让血鹰和苏钦宇两人合力都有些应付不来。 一祯不停叫喊着:“这三年,我昧着良心做了那么多恶事,哪一天不是恨自己恨得要死!血天宗这群王八蛋,把我兄弟当畜生养着!不报此仇,我死不瞑目!” “够了!”苏钦宇见一祯毫不住口,伸手要去堵他嘴巴。 光芒,本该是带来光明,送来温暖。但是这一道,却如此的冷酷无情。当它刺入一祯后颈的时候,苏钦宇甚至宁可用手去挡下。来不及了,苏钦宇的动作,还不足以跟上他的思绪。只能眼睁睁看见,一寸,两寸,越刺越深。 一祯住口了,但是,并非因为被堵住了嘴巴。绕着脖子一整圈,出现细细的一条缝。那条缝,渐渐变得殷虹,渐渐加粗明显。微微的一丝倾斜,狠命地拧痛了苏钦宇的心。 血鹰飞快伸过来的手,按在了一祯头顶上,不让这个硬汉的头颅落下。苏钦宇的眼睛,呆滞地移过去,从血鹰眼中,只能看见恶鬼般的杀意。 “走。”血鹰的声音,低沉的像是拉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 苏钦宇就觉得胸中填进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压在那里,让他吸不进气,也呼不出去。 “可惜了,竟然没掉下来。”张君夜失望地说着,抬手一招,插在一祯胸中的半截铁拐被他猛地拔了出去,又道:“不必谢我了,让他住嘴无非是举手之劳。” 启蛮面无神色,铁板似的硬着。他的拳头,早就攥得生疼。 “走吧。”启蛮对冷逸云说,强挤出些笑容。冷逸云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狰狞的笑容! “走啊。”启蛮把头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整张脸横了过来,看着苏钦宇。 苏钦宇报以怪笑,和血鹰一起扶正了一祯的脑袋。跺着步子,托着一祯的身子,朝出口走去。 “冷姑娘,赶紧走吧,出去就没事了。”启蛮说道。冷逸云闪躲着眼睛,她竟然不敢多看启蛮的脸哪怕半眼。可她的腿在颤抖,膝盖像是棉花填的那样,软软的迈不出脚。 “走啊,会死的!快走,快走!”冷逸云在心里不停地命令自己,可始终不行。枫落和张君夜的目光,让她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已经死了。 枫落凑在冷逸云耳后,每一个字都仿佛透着黄泉的阴寒:“小姑娘,你不想走吗?” 膝盖终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屈了下去。但是枫落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并没让她跌倒。冷逸云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甚至连发抖也做不到。枫落看着启蛮,启蛮也看着枫落,两人却谁都没有说话。 “当心些,你走吧。”枫落将元力注入冷逸云的体内,让她能够站稳。冷逸云只字不言,飞快地朝出口跑去。 都走了,冰窟里只剩启蛮、枫落和张君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启蛮已经感觉不到冰窟的寒冷了。甚至,和某些东西比起来,这严寒逼人的冰窟反倒显得温热宜人。 “为什么杀他。”启蛮有气无力地问道。 张君夜懒散地靠在墙上,耸了耸肩说:“为了让他住嘴啊。” 启蛮的腿不由自主地抽颤了一下,差点就要让他冲过去将张君夜碎尸万段。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还不行,还不行,要等苏钦宇他们走远些。 这时枫落说:“孟启蛮,我看你是问错了问题。” 启蛮不知该怎么回应,他也根本不想回应。脑中有一头嗜血的猛兽,全部的精力都被用来压抑它,无暇旁顾。 但是,枫落接下来的话,却让启蛮不得不留意起来。 “我知道,你说联手也不过是个幌子。而且现在,我觉得和你联手也没什么意义了。”枫落说着,和启蛮相对而立,样子显得尤为兴奋。 启蛮懵了,既然他知道联手是假,为什么还要放苏钦宇他们走? 不对! 反过来想,他知道联手是假,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放走一个人! 枫落道:“你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杀,他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地崩山摧 第一百三十一章地崩山摧 枫落朝张君夜打了个响指,张君夜会意地抬起手,拍击在身后的冰壁上。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却震裂了冰壁。裂缝泛着诡谲的微黄,向左右横向延伸,斗折蛇行地飞速逼近冰窟出口。 “不好!”启蛮察觉张君夜的意图,立刻冲向左手边较近的墙壁,先是肩膀撞在墙上将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而后左拳凿入其中,卡在了裂缝前面。但这裂缝中,已被张君夜掺入了土元力,便于掌控。因而就在裂缝蔓延到他拳头所在之处时,长了眼睛似的绕开,贴着启蛮手背钻过去。 启蛮眼见这样不行,可他想把手拔出来,却发现冰层冻得出奇的结实,竟然死活拔不动。定睛去看,发现在裂缝贴着他手背钻过之后,在他拳头和冰壁的接缝处留下了一圈忽明忽暗的黄芒。显然,这是张君夜使的法子,故意让他片刻内不能脱身。也正是启蛮被困的当口,裂缝又窜出二尺多远。 “给我,停下!”启蛮不再去拔左手,而是把后背撞在冰壁上,奋力地甩动右臂。拳头运起混元归,正擂在裂缝之上。元力被打散吸纳,裂缝戛然止住。混元归从右拳经两臂贯达左手,让启蛮从束缚中脱身出来。 张君夜惊愕不解,枫落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启蛮施展混元归,但还是觉得惊奇。不过,启蛮耽搁了不少时间,另一面墙壁上的裂缝,已经离出口不远。枫落笑问:“孟启蛮,你还赶得及吗?” “不劳你费心!”启蛮说完,左手将右肩的脱臼接好,十指抠进冰壁之中。轻轻跃起,双脚也蹬上冰壁,整个身子像是架在了弩炮上,蓄势待发。 “赶得及!赶得及!”启蛮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紧了疾行的裂缝。金刚咒耀出光芒,两腿猛蹬,蹑影追风!恰恰在出口的边缘上,启蛮催发混元归,将裂缝扼死在了手心里。 “赶上了!”启蛮大喜,虽然自己收不住力气撞在冰壁上,头破血流,却还是由衷地庆幸。 但是,耳畔隆隆声响,冰窟的出口眨眼间坍塌封死! “怎么会这样!”变故来得如此突然,让启蛮猝不及防。明明两条裂缝都被他拦了下来,为什么出口还会坍塌?到头来连原因也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一切都被掩埋了。 启蛮猛回头,看见枫落举起的手,刚刚放下。是他! “我要你偿命!”启蛮三五步赶过去,可抡起的胳膊,却被枫落轻易架住。 枫落得意地说:“孟启蛮,上当的滋味,好受吗?” 从头到尾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虚假,启蛮完全不能从大起大落之间平静下来,怒道:“既然你不想放他们走,那为什么还要帮着治伤?” “不懂?”枫落哂笑不已,道:“有句老话叫跳得越高,摔得越重。先答应放他们走,把你哄得高高兴兴的,最后再一个不剩地宰了。说白了,我就是想耍你啊!” 启蛮愤怒地说不成话,只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拳头上。 “太弱了!”枫落又是易如反掌地拦下了启蛮的另一条胳膊,说道:“你以为,冒犯我那么多次的人,还能指望痛痛快快的了断?先把你烤个外焦里嫩,再一刀一刀剃了下酒!”那朱雀一象,在枫落话音刚落之时,蔓遍了启蛮全身。 凝冰诀! 寒气散在了每一寸皮肤上,结出薄薄一层冰霜。但在朱雀烈焰下,凝冰诀只不过是一层纸衣,触之即破。抵挡不久,那就速战速决! 寒冰刺! 启蛮双拳虚握,拳眼冲准了枫落脑袋。两柄冰剑,戳向枫落左右太阳穴。枫落被逼退,那两柄冰剑交锋之时,融合一起,剑柄也朝两边延伸出去。一杆冰枪,横在了启蛮身前。 枫落右手猛然催发元力,白芒化作一柄阔刀,包裹住他的胳膊。启蛮诧异,这分明和秦谱名的“苍穹剑”如出一辙! 枫落撇嘴一笑,挥动阔刀劈砍过来。启蛮以冰枪招架,但是枫落每一刀,都会从枪身上砍落无数碎冰。 “就凭这个?”枫落厉喝,重重斩向启蛮头顶。长枪向上挡去,一声脆响,粉碎成漫天冰渣。 阔刀停在了启蛮额头,只割破了表皮便没再继续往下。一丝痛感,带出一道血迹,顺着启蛮眉心、鼻梁,在鼻尖上汇入鼻唇沟,渗进唇间。启蛮叹了口气,记住了,临死前最后的尝过的味道,是腥咸的。 “勇气可嘉!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我说过,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地了断,折磨到死,让你做鬼也后悔!”枫落哈哈大笑,但是,启蛮也跟着笑出了声。他知道,枫落上当了! 冰窟摇摇晃晃,墙上那最后几团火焰也随之熄灭。四下里一片黑暗,只有枫落周身的紫微四象,散发着仅有的光亮。 “张堂主,是大地动吗?”听得出,枫落的声音也有些慌张。要知道,这处冰窟深处山岩之中,若真是地震,就算用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这座坟墓! 张君夜在暗处焦急答道:“不可能!我早就勘明了此处地势,几百年里都不会有地动!” 冰窟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三人都站不稳脚,被摔在了角落上。这时启蛮才道:“不用乱猜了,是我干的!” 枫落恍然想起,在自己砍碎冰枪的时候,那些碎冰都四散开去嵌进了冰层。整个冰窟四壁,连同顶部底部,早已被启蛮附着了大量的元力。这些元力,就如同一个个蛀虫,蚕食着冰层和岩石,引发了这难以遏制的崩坏。 “混蛋,谁要和你这蛆虫同归于尽!”枫落怒道,将紫微四象一齐催发,要杀掉启蛮不让他继续。 “你有过那么多机会能杀我,可唯独这一次,我绝不会死在你手里!”启蛮将混元归施展到极致,背靠墙角,竭力在身前撑起屏障。即便是枫落的全力一击,也只能将屏障消磨大半,做不到一举突破。 张君夜也不敢袖手旁观,将元力注入冰壁试图阻止崩塌。迟了,在启蛮说出事实的时候,任谁也已经无可奈何。 枫落心急欲狂,不停怒吼着:“你一条贱命,凭什么要换我枫落的命!要死你自己去死!” “给我闭嘴!”启蛮更大声地吼了回去:“虚渺!清元!一祯!千百太清观道人,还有我那么多肝胆相照的兄弟朋友!就算我们都是贱命,拿来换你的项上狗头,也绰绰有余了!” 地崩山摧,冰层的倒塌之后,元力又打入山石之中,令周围的山体也为之塌陷。一块巨石砸向枫落,被那白芒阔刀一分为二。可是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无穷无尽,最后整个窟顶都压了下来。 “孟启蛮,我做鬼也不……”枫落的后半句话,被堆积下来的土石掩埋殆尽。启蛮和张君夜,也都难脱困境,很快被葬进了幽深的黑暗和憋闷之中。 山崩巨响,传遍了方圆几十里。不知怎的,竟让天地为之色变,风云为之翻涌!连火辣的太阳也有过一瞬间的黯然无光,许久之后,才慢慢恢复色泽。 “怎么回事?”千机窟上,太清观众道人面面相觑,各自猜测着山洞里发生了什么。玄一神色凝重,这山崩让他心口怦怦跳动,油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玄清近身道:“掌门师兄,清衍他们到现在也没见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玄一默然许久,摇头道:“清字辈中佼佼弟子,非清衍莫属!假以时日,无论是修为还是道行,他必然远在你我之上。我不信老天真的无眼,会让他这样的有为后辈,死在我这老东西前头!” “枫落!”突然,原本昏迷不醒的九方曲,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望着山崩的方向喊了一声。 “看住他!”几个道人齐声喝呼,把九方曲按在地上。 “你们这些臭道士,快给我放手!”九方曲喊叫着,嘴角撕裂,眼睛突了出来,不知不觉又露出了那张青黑色的鬼脸。 “鬼,是鬼!”有些胆小的,甚至被吓得跌在了地上,只好换了些老练的去看紧九方曲。 玄一闻声,和几个玄字辈老道赶来,问九方曲道:“贫道问你,‘火先锋’拿了两仪续命散,是要救谁?” 九方曲看也不看玄一,仍是扯着脖子望向山崩之处。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九方曲不断念叨着这句话,苦笑不止。 玄一也回望山峦,只觉这延绵起伏的线条,勾勒出的尽是悲凉气息。玄一心想:“这事看起来没那么简单,似乎九方曲也是因此清醒过来的。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九方曲堂主,”玄一又问道:“你说的功亏一篑,是什么意思?这山崩的原因,你又知道些什么?” 九方曲像是这才注意到玄一的存在,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你们太清观干的好事,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意思?是我们输了,以前斗不过你们,想不到苦心经营了整整十年,还是惨败在你们手上!” 玄一脸色大骇,鲜有哪件事,能让他如此言语结巴:“十年前,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你也知道?你是,你是……” 九方曲嗤之以鼻,道:“不错,我就是另一个帮着玄弈打赢了绝谷役的人。现在玄弈被你们杀了,‘火先锋’也死在了你们手里。下一个要灭口的,就该是我‘青鬼’了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九龙神火 第一百三十二章九龙神火 “玄弈”这个道号虽然鲜为人知,但“火先锋”和“青鬼”,这两个名号却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那些见识少的,奇怪得交头接耳起来。而那些颇有阅历的道人,三言两语说起了“火先锋”和“青鬼”叱咤风云时的所作所为,诸如啖人肉,饮人血,玄之又玄。闻者也立马生畏,下意识地畏缩着躲离九方曲。 玄清睨了众道人一眼,哼了声,斥道:“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我等正派修道之人,何惧这些歪门邪道!” 九方曲冷笑道:“啖人肉,饮人血,说得好啊!好话都让你们正派之人说尽了,我们歪门邪道,就不得不含污纳垢了!” 玄一轻轻叹息,摆手让按着九方曲的几个道人退下,自己走到九方曲身边,道:“九方曲堂主,‘青鬼’大侠!” 九方曲猛地站起身来,几个道人生怕他会对玄一不利,要上来阻止,却都被玄一喝退。 九方曲道:“大侠?我九方曲自知不配一个‘侠’字,也不屑你们的狗屁侠义道!玄一,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玄一淡然道:“贫道不杀你,只想听你说,从何得知玄弈和‘火先锋’已经死了?” 九方曲瞧着玄一,半晌后道:“我的本事,能千里之外识人心神,这你也清楚。十年来,我与枫落、张君夜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可就在刚才,这种相通偏偏断掉了。若不是你们太清观做的好事,试问还有谁能一举杀掉他们两个!” 枫落真的死了?众道人一时之间却并没有什么惊喜,反而一个个都呆立在原地。九方曲看出异样,心想难道这事真的不是太清观之人所为? “掌门师尊!” 玄一听见喊声,循着望见清衍,由小玫搀扶而来。在他俩身后,还稀稀拉拉地跟着三男一女。玄一没应声,而是来来回回把一行六人看了数遍,认出了苏钦宇、血鹰和一祯,正是之前定安城里遇到的三人。但是,启蛮的的确确不在其中。莫非,之前不祥的预感要在此处应验了?启蛮不在,或许正是枫落和张君夜身死的原因! 这时九方曲又道:“若是你们还不相信,这就是证明。”说着,指了指其余几个因被困八荒诀而陷入昏迷的人。玄一看去,这些人正陆续清醒过来。 这些人里,就属柯维损耗最轻,第一个从地上坐起。等他搓搓眼睛,看见四周围着自己的都是太清观的道人,吓得慌忙捏起诀印想要逃遁。可他全身的元力都已经被枫落取走,哪还能施展诀法。负责看着他的两个道人,一左一右反拧了他的胳膊。 柯维费了好大劲去扭动,却连站起来都办不到,气急败坏地咒骂:“放手!你们这两头蠢猪,弄疼爷爷了!等义父来了,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住嘴吧柯维!”九方曲喝道。 柯维听见,一眼认出九方曲,惊讶道:“堂主,你怎么也在这?我义父呢?” 九方曲默然不语,柯维好半天等不来答复,又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忽然间,柯维从着急变得高兴起来,一面拼命地扭着身子想甩开束缚,一面冲远处高喊着:“哥,你快来帮我打架啊,这些不知好歹的臭道士,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寒风萧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作答。一祯脖子上的那圈怵目惊心的痕迹,让每个看清了的人都为之侧目。 “哥?”柯维停止了扭动,他也看见,一祯的衣服自领口而下,上半身都已经被浸透了血红。 柯维心头紧巴巴地揪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出去,却被抓着他的那两个道人用力扯了回来。柯维又急又气,扭头在按住他左肩的那只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被咬的道人惊叫着撒了手,可苦了右边的那个,被柯维丝毫不讲情面地一脚踢在裆下,跪地哀嚎。 见状,还有道人想要阻拦,却听玄一说:“都站住!随他去吧。” 柯维一口气冲到了一祯身前,看见那两个蓄着血而没有了目珠的眼眶,剧痛剜心!又见苏钦宇和血鹰扶着一祯的脑袋,便生气地去拨他们俩的胳膊,叫骂道:“把你们的狗腿拿开!我哥他怎么了,是哪个乌龟王八蛋把他害成这样的!” 苏钦宇不声不响地松开了手,跨前一步,重重一拳打去! 柯维本就年小体瘦,再加上元力尽失,立马被苏钦宇打翻在地,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一祯他是条汉子,”苏钦宇怒目道,“你这丧门星,凭什么还有脸叫他哥!屈居血天宗三年,还有今天的死,都是你一手酿成的!” 柯维脑袋一下子懵了,怔怔地说:“不可能,长到这么大,哥一直护着我。说好了的,要护着我直到娶媳妇,他不可能死!” 苏钦宇冷声说:“你哥也是人,也就一颗脑袋一条命!他死了,被你那个好义父的心腹手下杀了!” “你胡说!”柯维大叫一声,蹦起来吵嚷道:“我义父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他对我好,也会对我哥好!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害了我哥,还要嫁祸好人!” 苏钦宇二话不说,掐住柯维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满嘴牙齿磨得咯咯响,压抑着怒火说道:“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哥尸骨未寒,我这就宰了你!你听好了,是你们血天宗一个该死的张堂主,弄瞎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脑袋!不过你也给我记着,你哥就算死,也没向人求过饶,脑袋也没掉在地上。他死得是个丈夫,是条好汉!你这丧门星,要是真的把他当哥,就别在这里丢他的脸!” 连番一串呵斥,让柯维哑口无言。苏钦宇哼了一声,把柯维扔去一边。接着转身向后,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脑袋死命地往地上磕去。他叩头的方向,正是那山崩之处,埋葬了启蛮和枫落、张君夜的地方。 血鹰径自将一祯置于平地上,柯维痴傻地瞧着一祯的尸身,瘫坐不起。小玫和冷逸云两个姑娘家,早就淌干了泪,红肿着眼睛,看着前额血肉模糊,却还是叩头不止的苏钦宇。 “掌门师尊,弟子没用。”清衍蹒跚在玄一面前,却觉得自己连跪拜的资格都没有。呆立着,不知所措。 玄一怆然问道:“为师只想知道,启蛮去哪了?” “弟子该死,没能照看好师弟!启蛮和清元两人进了一个冰窟里,先是清元死了,后来冰窟坍塌,启蛮和枫落、张君夜都被埋在了里面!” 玄一长叹,他无须多想,也知道这冰窟必然是启蛮弄塌的。 但是,太清观的道人们,有些个开始窃窃私语。 “这么说,枫落真的死了?” “那还有假,被活埋在山里,除非他是个穿山甲!” “好啊,这魔头终于死了,真是老天开眼!” 如此不久,人群里散播开了欢喜之情。或是额手称庆,或是欢欣鼓舞,少说有半数的道人眼笑颜开。他们笑意越来越明显,甚至渐渐乐出了声,却不曾发觉,苏钦宇等人的脸色,却是凶恶了起来。玄一、清衍这些明事理的道人,也是对那些只顾着欢喜的同门怒目而视。 照常理,得胜之喜无可厚非,但每一声笑,都让苏钦宇更加憎恶“太清观”这个称号。难道堂堂正派,也是这样肤浅鄙陋?可就在苏钦宇忍不住要喝骂那些道人时,却突然有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九方曲狂喜道,“你们完了,你们一个不剩全完了!十年工夫没有白费,到最后,是我们赢了啊!” 众道人不屑,枫落都死了,血天宗还能有什么大作为?这个青鬼,莫非是疯了? 但是玄一却骇然起来,他看见九方曲的眼睛闪动着熠熠光亮,直勾勾地盯紧了山崩的方向。就在那里,山峦再次剧烈晃动,巨石簌簌滚落。突如其来的异状,让那些发笑的道人一个个都哑了声。只有九方曲,依旧肆意地笑着,期盼那最后的爆发。 “轰隆”! 第一条火龙长吟着冲破山体,数十丈粗细的身躯,不知几千里的脊梁,烈焰镶成车盘大的龙鳞,张牙舞爪地盘曲在半空。随后是第二条,攀附着前者的轨迹,却又与前者稍有交错。那第三条,穿插在前两条之间,蜿蜒曲折地青云直上,亦是与前两条止于相仿的高空万丈。 玄一遥望着,眼里映满了彤彤火红,暗自诧异:“‘九龙神火罩’?怎么可能,这分明是三言道人的诀法!” 果然不出玄一所料,火龙一条接一条地飞腾在天,互相之间勾连依附,看似杂乱无章,却又紧密严谨。而当最后那第九条,也是最为壮硕的一条昂首出现在最中央的时候,所有火龙一起啸天散去,化作倒扣着的遮天巨钟,甚至要将整座青阳山的封顶吞入其中! 九方曲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断了,原来是这样!是这‘九龙神火罩’,把心意阻隔了!” 可随后,让玄一和九方曲这些熟知“九龙神火罩”的人,所意想不到的是,明明诀法已经施展完毕,却又有第十条火龙,桀骜地攀在了这几千里巨钟的外面! 人群里,因不便面见小玫而藏匿起来的封悯之,此刻却闯了出来。望着那垂首俯视巨钟的第十条火龙,封悯之喃喃道:“祝姑娘,你可千万是用的赤炎石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恩怨将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恩怨将了 那孑然第十条火龙,正是“亢龙流火”! 短暂的俯视之后,亢龙流火猛冲下来。巨钟被撞得四分五裂,又散作盘结九龙,朝入侵的异类反扑过去。与此同时,原本被遮蔽在九龙神火罩之中的人影,也因而暴露无余。 “枫落和张君夜,还有……启蛮!”清衍难以抑制地嚷了出来,快步赶到玄一身边,说:“师尊,弟子这就将功折罪,把启蛮师弟救回来!” 玄一却是摇头道:“早就有人去了,成败在此一举,你带些人去接应!” 九龙神火罩下,枫落全力维持诀法,张君夜则将启蛮的胳膊牢牢锁住。 枫落惊奇道:“张堂主,你看这是什么诀法,竟能和九龙神火罩的火龙一般大小!” 张君夜凝视良久,道:“宗主啊,你怎么忘了,这诀法咱们见过!” “你是说狄震苍!”枫落惶然大悟,片刻后慨然道:“不错,是他的拿手本事,那眼前这人,想必是他的后人了。”枫落说着,竟然有意压制了九龙神火罩的势头,似乎是怕伤到那施展亢龙流火的人。 张君夜见了,忙劝道:“宗主,就算他狄震苍于我等有恩,可今日绝非还人情的时候啊!管他是不是狄震苍的后人,看样子,他已经视你我为敌了!” 这时,启蛮甩了甩头,望向亢龙流火之中。恍惚之间,只觉那雄武可畏的火龙居然十分温暖亲切,而那里面,还烘衬着一个熟悉而娇艳的苗条身量。 “祝姑娘!”启蛮慌了,虽然他没有看见,但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火龙之中正是祝宛熠的所在!而经他这么一声喊,那条在枫落诀法下,显得岌岌可危的火龙,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高吟,朝启蛮冲了过来。 “张堂主言之有理,”枫落点头道,“既然是他先了出手,我又何必惦念旧情!” 听到枫落要出狠手,启蛮心急如焚,使出混元归去攻张君夜。往常对敌,哪怕是李靖轩和枫落这种绝世高手,用混元归打在他们身上,也能感觉到侵蚀筋脉,摄入元力。可是,启蛮将混元归使在张君夜的身上,却像是打入了一块顽石,完全感受不到张君夜体内筋脉的运转,混元归也就毫无效用。 张君夜威吓道:“小子,再不老实,这就要你的命!” “刚才是在冰窟里,不见天日。现在可是到了外面,输赢可就不准了!”启蛮说着,抬首望天。万里晴空,竟在他目视之下,变得电闪雷鸣。 “宗主,你让我宰了这小子吧。”张君夜恼怒地抓住了启蛮后脑,随时要把他脖子掰断。 想不到,枫落所言却是:“张堂主,当心!” 张君夜回过神,只觉身后元力汹涌,转头看,狂风呼号,卷来凛冽冰雪,袭向自己和枫落。平地上,两个姑娘并肩齐臂,将暴怒的风雪掌控自如。 恰在此时,启蛮明知自己也难免受牵连,却还是将天雷引当头打下。这天雷引,和小玫与冷逸云一起施展的“寒风无量”,两面夹击,想让张君夜难以兼顾。但是张君夜却并不慌张,伸手向寒风无量遥遥一抓,引白芒摄住风雪,随后举臂上指。这本是小玫和冷逸云操纵的诀法,竟然随着张君夜的心意,转而上行去阻拦劈落的闪电。 “还有两个!”枫落道。 张君夜低头细看,只见苏钦宇和血鹰双双离地而起,径直撞来。 见两人只是凭自己强劲的膂力跃起,并非飞身而至,张君夜傲慢道:“不过是两个连御元而行都不会的走地老鼠,还能插翅飞天不成?” 也正如张君夜所想,在离着他和枫落还要十几丈远的时候,苏钦宇和血鹰顿住了身子,即将坠下。 “自己的兄弟,自己去救吧!”血鹰说着,硬是吧一块褐黄色的石头塞给了苏钦宇。 “别摔死了!”苏钦宇说了声,翻身和血鹰足底相抵。两人一起发力,血鹰从半空中急速跌落,同时则令苏钦宇迅疾直上。 张君夜意外之极,苏钦宇来得快,想躲开已是不可能。情急之下,便将启蛮拉扯在身前,偷藏一手,蓄元力对付苏钦宇。 眨眼间,启蛮和苏钦宇只有几尺之隔。眼神交汇,苏钦宇暗递眼色。 张君夜看见,苏钦宇的拳头上闪烁白芒,绕过启蛮肩头,探了过来。张君夜偏了偏身子,将拳路躲过,那只藏于启蛮身后的手牵引着澎湃元力,只等苏钦宇身子过去一半,再猝然出击。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启蛮突然把头低下。张君夜才猛地发觉,在自己刚才的视线盲区,苏钦宇也藏了狠招! 正是刚才的眼神交汇,苏钦宇示意启蛮相信他,随后便用心鉴控制了启蛮的行动。只等到了张君夜身边,才让启蛮低头避过,亮出最后的杀招。那颗由血鹰塞给他的褐黄色石头,通体耀照出刺目的光芒,让张君夜不禁眯起了眼。也正是这强光造成的片刻愣神,令张君夜丧失了避开的机会,被那块石头重重地砸中面门。 “张堂主!”枫落失色惊呼,可他此刻却丝毫腾不出手来。且不提祝宛熠,亢龙流火正不要命地想冲破九龙神火罩,另有清衍和十几个太清观的道人奋勇争先,尽是施展大开大合的拼命诀法。枫落虽悍勇,可面对十几个好手以命相搏,也是只能拆招还招,根本无暇相助张君夜。 “避水珠!”张君夜难以置信地喊道,他的脸在石头的打击下,从五官面皮直到脑后,竟然被穿了个洞。整个脑袋就像是摔在地上的西瓜,立时炸碎。苏钦宇解开心鉴,启蛮大吼一声,胳膊两边挣开,撕裂了张君夜的虎口,随后回身一脚劈下,将张君夜那没了头颅的身子从空中踩落。 “你们两个,我要你们死!”枫落骤怒难遏,将九龙神火罩往身上一卷,就再也不管后事。右臂那形似苍穹剑的白芒阔刀再度出现,先来斩离得近的苏钦宇。 “小子,你怎么逃出去的!”枫落这才愕然地认清,眼前之人竟是本该死在冰窟出口的苏钦宇。立刻,羞恼更增愤怒,这一刀狠辣无比,只想把苏钦宇从头到脚劈开两半! 苏钦宇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断然挡不住,一面将金刚咒笼在身上,将金刚怒裹在外围,一面两手托着避水石,去挡下枫落这刀。 但是,避水石虽然保住了苏钦宇免受元力所伤,却消不去枫落凶悍的刀势所造成的冲力。苏钦宇掌骨不堪重负,被震断数根。而避水石的棱棱角角,甚至穿透了他的手掌,从手背上刺了出来。其后连带手腕、臂肘,也都被挤压得错了位。 不过枫落也是有苦难言,他的八荒诀虽已炉火纯青,却也只是停留在驾驭五行的阶段。先前有八位宿主,还可以勉强同时施展两行或是多行诀法,但现在宿主都已不在,他在施展白芒阔刀这般金诀之时,就无法分出手去维持九龙神火罩。 没了枫落的催动,雄赳赳的九条火龙就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石雕,难以及时地去填补漏洞。清衍等道人觑准破绽,将诀法从火龙间的缝隙打进去,压制着枫落的行动。可枫落一心报仇,竟然毫不顾忌自己会不会受伤,第二刀狠狠剁向苏钦宇。 苏钦宇两臂都受了重伤,再难用避水石抵敌。启蛮空有一身本事,却大多是些近身诀法,唯一能出手的炽业炎也够不到远处的枫落。奈何关键时刻冯虚御风偏偏又使不出来,天雷引也被余威未尽的寒风无量阻隔住。 启蛮急得在身上乱抓乱挠,等摸到后腰之时,立马有了主意:那根缚龙索,正服服帖帖地呆在那里! “仙索缚龙,征汝神通,驱邪缚魅,精怪亡形!” 启蛮将缚龙索掷了出去,捏诀念咒。金光一晃,法宝感应心思,朝枫落缠了过去。 枫落眼角瞥见,腰背一拧挥刀劈中绳头。白芒金光交错炫目,掩盖了枫落和缚龙索的样子,任谁也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 “成了!”见久久没有动静,启蛮以为缚龙索捆住了枫落。可就在这时,光芒中又挥动起了那把阔刀,再次来取苏钦宇的命。 只是,斜刺里突兀地横插过来一柄白芒巨剑,居然稳稳地打破了枫落的刀路! “可算赶上了!”秦谱名轻送一掌将苏钦宇推向启蛮,又笑道:“两位兄弟先走一步,我来对付这个窃贼!这窃去的诀法,哪能和我苍穹剑相比!”以秦谱名修为深厚,自然是柯维所不能比。因而虽然元力被抽干,但只是这会儿的工夫,秦谱名就恢复了一二成的本领。 九龙神火罩很快被清衍等人打散,只有那亢龙流火的火龙,一口衔住了坠落的启蛮和苏钦宇。 似曾相识的瓣瓣红莲,在启蛮面前绽开。 烈火中托出了一张精致的脸庞,随后是一只纤纤玉手。那只手轻盈地拂来,在火光的映照下白皙红嫩,很是可人。 启蛮被勾起了回忆,脸颊火辣辣地隐约作痛。可是这一次,那只手却没有往启蛮的脸上招呼,而是轻轻地和启蛮的手牵在了一起。 “不想死就给我让开!”枫落见启蛮和苏钦宇被救走,愤然冲秦谱名吼道。 便在此时,只听有个苍老却并不衰弱的声音,威严十足地说:“玄弈啊,够了!” 枫落愣了一下,见玄一也恢复了些元力,一手持拂尘,一手持了面铜镜,笔直地立在不远处。而他旁边,还跟着疲惫难支的孟宛龙,一只手里拿着与玄一那面相若的铜镜,另一只手里则攥着柄其貌不扬的木剑,正是观启蛮在太清观所居房间里的那把。 半晌默然,枫落嗤笑道:“七宝拂尘,桃仙剑,阴阳镜!两位师兄,你们不想要自己的老命了?好啊,作师弟的奉陪到底,咱们这么多年恩怨,也该来个了结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别样心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别样心事 枫落两臂一振,紫微四象的五色诀光笼罩周身,逼退了秦谱名,转身直面玄一和孟宛龙,耀武扬威道:“看啊!师兄,你们修炼八卦诀一辈子,也未必能企及的境界,我这八荒诀一日之内就能办到!可笑你们敝帚自珍,把八卦诀当成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肯过早传给我。告诉你们,现在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玄弈,”孟宛龙提了口气喝道,“听我句劝,趁早罢手吧。像这样一错再错,等你想罢手的时候,可就离死期不远了!” 枫落嗤之以鼻,答道:“玄徽师兄,你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还敢来唬我?你早已诀法尽废,别想瞒我了!” 孟宛龙呵呵一笑,说:“你也不想想,要是我诀法尽废,又怎么冯虚御风站在你面前的?” 这话把枫落问住了,在八荒诀未成之前,枫落清楚地察觉到,自坎位孟宛龙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元力的迹象,就像一个半点诀法不会的人那样。虽然他不知道是启蛮已用混元归消掉了孟宛龙的修为,但可以确定,孟宛龙的确已经沦为常人。可是正如孟宛龙所问的那样,若真的沦为了常人,这冯虚御风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个? 枫落心头一紧,这两个老东西,真的不打算要命了! 见枫落变了脸色,玄一从容道:“我和你玄徽师兄,都是一把老骨头。几十年残寿罢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枫落气得赫然横眉,怒目圆睁,打理得整齐的头发,也如狮子鬃那样散乱地张开。戟指玄一、孟宛龙,喝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俯首认命保个全尸不就好了,怎么死到临头还要来碍我的事!” 玄一淡然答道:“不是我们两个老东西难为你,是这天道容不得你!你入了魔,我愧为掌门,难脱干系。这是太清观犯的错,还须太清观自己矫枉,哪能遗祸世人。玄弈啊,你本心不坏,却因执念自甘堕落,说到底,你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枫落听见玄一这么说,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讶异地拿手指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逗我发笑了!我没听错吧,你说我可怜?哈哈,你看看,他们才真是可怜啊!” 枫落说着,转手指向地面。在那里,哀嚎遍地,血流成河。千余具尸首,除了血天宗门下,还有四成是太清观的道人。而那些幸能活命的,也都是狼狈不堪,甚至断手断脚,浑身血泥斑斑。 枫落得意道:“两位师兄,擦亮你们的老眼吧,到底是这些蝼蚁们可怜,还是我这八荒诀加身,天下无敌的‘圣羽’枫落可怜!” “大言不惭!这两个字,你也配!”孟宛龙厉声叱道,右手一翻,将那面阴阳镜高高托起。 “你以为,我会给你出手的机会?”枫落说着,左手引出木元力去攻孟宛龙,右手则将金元力推向玄一。 可关键时刻,又是秦谱名横插一剑,斩断了两道元力,笑道:“你以为,我会给你阻拦的机会?单单只是元力不成诀法,管你使多少,我全都斩给你看!” 秦谱名这句话,又戳到了枫落的短处。这正是他最头痛的,也是驾驭五行固有的弊端。不似身兼五行那样运发自如,若只是驾驭五行的阶段,施展不是同一行的诀法就会顾此失彼。一如先前挥舞白芒阔刀时,就不得不弃置了九龙神火罩。而只是催发元力,虽然能勉力做到多行并用,但威力有限,再加上秦谱名搀和了进来,根本伤不到玄一和孟宛龙。 就在这么片刻间,玄一的那面阴阳镜也已高高举起。两面铜镜都是对准了枫落,彼此之间元力澎湃交互。玄一所持为阳,孟宛龙所持为阴,两面镜子成双成对,黑白二色光芒越发夺目! 另一边,祝宛熠以亢龙流火救下了启蛮和苏钦宇。可是启蛮发现,明明是身处烈火之中,但祝宛熠的手却透凉如冰。火焰撩拨在身上,暖烘烘得十分舒服,但只有祝宛熠似乎很是痛苦。那张平日里桃面红润的脸庞,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却还是惨白得瘆人。 启蛮以为她只是累了,试着运起些火元力,顺着祝宛熠的手送了过去。可等元力融入祝宛熠体内之后,启蛮猛然发觉,这些为数不少的元力竟在一瞬间消耗殆尽。 启蛮暗暗惊骇:“怎么会这样,这个诀法消耗起元力来竟然这么快!祝姑娘的元力早该用尽了,那她现在是靠什么撑着的?”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源源不断地将元力输给祝宛熠。起先只是火元力,后来也将木元力一并送了过去,用以生养火元力。如此许久,祝宛熠的脸上才多多少少恢复了些血色。 “野小子,姑奶奶不用你帮忙。”祝宛熠缓了几口气,又摆出副高傲的姿态。启蛮这才明白,怪不得刚刚祝宛熠一声不吭,原来是因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现在补充了些元力,总算气色好些了,就算她不让帮忙,启蛮也自然不会依她。见启蛮视若罔闻,祝宛熠轻轻地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启蛮傻兮兮地乐了几声,又去问苏钦宇说:“可把我吓坏了!你们几个,是怎么逃出去的?” “说来可就巧了,多亏了血鹰的这个避水石。”苏钦宇说着,将那块击穿了张君夜头颅的褐黄色石头晃了晃。 启蛮觉得眼熟,说:“这块石头,我好像也见过。” “孟大哥你当然见过,”苏钦宇说,“定安城外第一次碰上何逍的时候,这可是他的东西!那时候是浑圆的一颗珠子,后来到了血鹰手里,让他打磨出了棱角,方便当个暗器使。” 启蛮点点头,那时候确实见过何逍拿出了这块石头,只是没想到会被血鹰打落然后捡走。 苏钦宇又说:“本来,血鹰让我用心鉴去读他的主意。他想先假意离开,再用这避水石把冰窟穿个洞,杀个回马枪。想不到一祯他等不及,唉……后来通道塌得突然,也是靠这块石头顶住,我们几个才没被砸死。我们算是有惊无险了,倒是孟大哥你,才真叫人提心吊胆啊!” 劫后余生,启蛮和苏钦宇都是无比庆幸。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多时就临近地面。这一路从天而降,清衍为首的十几个道人一直在边上守护。等启蛮他们平安着地,又立刻折返回去,相助玄一和孟宛龙。 刚一站住脚,祝宛熠就再也撑不住了,立马将亢龙流火散去,伏地喘息。启蛮本想接着输送元力帮着调养,却被祝宛熠毫不客气地甩开了手,嫌弃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现在都后悔救你的命了。” 启蛮哑口无言,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着了祝宛熠,竟然会受此冷遇。 这时,小玫等人匆忙赶了过来,还有封悯之,也是心急火燎地跑来。祝宛熠卯足了力气,却始终站不起来,急得使劲瞪着启蛮,心说这个该死的野小子,怎么都不知道扶我起来,让人看我笑话。可启蛮的脑子是一根筋,方才听到祝宛熠不许他碰,就一根指头都不敢伸过去。祝宛熠瞪得越凶,他便是躲得越远,一来二去,祝宛熠都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 封悯之自服了蛟龙蛊,膂力大异往昔,健步如飞第一个赶到,就连血鹰都落在了他的身后。眼见祝宛熠伏在地上,启蛮和苏钦宇都不敢去扶,封悯之又大献殷勤,道:“祝姑娘身体如何,我这就扶你起来。” 看见封悯之伸过来的手,祝宛熠胳膊上的疾火刀就烧了起来,只等封悯之再靠近些,就削他块肉让他知道厉害。可是,祝宛熠又看见傻乎乎的启蛮,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便散去疾火刀,任由封悯之扶了起来。 祝宛熠这么做,一心是想让启蛮难受,所以就更在意启蛮的反应。但启蛮哪懂女儿家的心思,他现在挂怀的,可都是半空中对峙的几人。祝宛熠气上加气,站起身后一把推开封悯之,跌跌撞撞地走了。 启蛮追出两步,祝宛熠头也不回地说:“你要是敢追过来,烧熟了喂狗!” 启蛮生怕再惹她生气,站住了不追。封悯之则厚着脸皮,朝启蛮咧嘴一笑,跟在了祝宛熠身后不远。 一个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兄长,一个是刚刚大展身手的意中人,还有一个是满腹气闷的大嫂,小玫夹在中间,真不知该先顾全哪边。 冷逸云便没有那么犹豫,梨花带雨变成了个泪人儿,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肯定立马就要钻到启蛮怀里大哭一通。 血鹰就更痛快了,朝苏钦宇摊开手说:“还回来,算是我帮你做了第二件事。” 苏钦宇还有些不太舍得,把玩了几下,才把避水石递了过去,接着对启蛮附耳道:“这血鹰变卦,说好的俯首帖耳,被他改成了帮我做三件事。剩下最后一次,可得好好使唤他。” 启蛮勉强一笑,自祝宛熠被气走之后,他的眼睛就再没离开枫落身上。 祝姑娘走了,也好,起码让她待在安全的地方。钦宇兄弟他们肯定要插手,不过那么高的地方,他们又不会御元而行,应该无碍。 见启蛮愣神,苏钦宇便偷偷拿心鉴去读他的心意,顿时知道启蛮想自己一个人去相助玄一和孟宛龙。苏钦宇拍了拍启蛮的肩膀,说:“孟大哥,你就不奇怪,我和血鹰是怎么避过血天宗那么多人的耳目,出现在那个山洞里的吗?” 听到苏钦宇这么说,启蛮回过神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血天宗少说有一千名好手把守在千机窟上,苏钦宇和血鹰还能混进去,实在是不可思议。 苏钦宇得意地打趣道:“所以,孟大哥你就甭想一个人出风头了。能帮上忙的,可不只有你那半吊子的冯虚御风!”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敢为人先 第一百三十五章敢为人先 启蛮还是糊里糊涂,苏钦宇也没多做解释,就对小玫和冷逸云道:“小玫、冷姑娘,我大嫂她心情不好,要是我们几个粗人去劝,就怕一句话不合适再惹恼了。依我看,还得你们先去帮着说几句好话为上。” 苏钦宇说这话是想支开两位姑娘家,可小玫和冷逸云都是冰雪聪明,一听便识破了。 小玫哂道:“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坦率了,无非是想赶我们走开,何不直说了。” “就是,”冷逸云帮腔道,“你当我们这么好骗,会上你的当?” 苏钦宇苦笑道:“既然知道我的用意,那你们……” “又小瞧我们了不是?能帮到的,我们自然会帮。帮不上忙,起码不会瞎添乱。再说了,我看上的人,才不会随随便便没命!”小玫说着,瞥向冷逸云,问道:“妹妹,你说对不对?” 冷逸云瞧着启蛮,说:“我也是这么想,吉人天相。启蛮你放手去吧,我远远地看着你,才不会拖你的后腿。” 冷逸云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还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小玫又何尝不是放心不下,可现在的情势,启蛮和苏钦宇必然是铁了心要去和枫落较量。她能做的,也只有祈祷和守望。 看着小玫和冷逸云远去,苏钦宇拍着启蛮肩膀美滋滋地说:“孟大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被他这么一说,启蛮立马烧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才不是……我,冷姑娘她……” “够了!”血鹰忍不住喊了声,喝问道:“啰哩啰嗦,现在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苏钦宇白了血鹰一眼,扭了扭脖子,活动着筋骨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血鹰眼光一冷,说:“早晚有一天,我亲手要你的命。” 苏钦宇撇了撇嘴,对启蛮说:“孟大哥,我也不卖关子了。一别四日,知道血天宗没有一个人好对付,我和血鹰这一路上可从没懈怠啊。力道不是我们强项,所以就从速度上着手,以避水石佐练金诀,想不到这云体风身的终式,真就让我们俩练成了!” 云体风身,足以算是启蛮见过的,除示魂诀外能让人速度最快的诀法。那这一诀法的终式会是怎样,凭启蛮的脑袋简直难以想象。 苏钦宇道:“施展云体风身的时候,将全神贯注于一点,激发全身元力,能做到瞬身无影,须臾十余里。昨天我和血鹰就是靠着这个,千机窟外瞬间越过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山洞里。可是这诀法损耗太大,凭我们俩的修为,一日之内最多能使出一次。所以咱们既然出手,就要一击制敌,我有个打算,二位且听听看。” 苏钦宇让启蛮和血鹰凑得近些,把想好的主意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启蛮越听越慌,打断了苏钦宇,道:“这能行吗,万一有个差池,可就全完了!” 苏钦宇却信心满满地说:“换成对付别人,这法子也就五成把握,可要是对付枫落,就有七成胜算了。听我的准没错,蛮干不是对手,那只好出奇制胜!” 启蛮似懂非懂,道:“也好,至少比我自己乱闯强得多。那就听你的,我上了!” 说完,启蛮觑准了枫落,放空心境,定下神去体会初悟冯虚御风时的感觉。轻轻淡淡,无欲无为,飘飘洒洒,步虚履云。当这一切都归于平静之时,整个身子,离地而起! 苏钦宇眼睛一亮,暗暗赞叹着:“大造化,大造化!孟大哥虽迟钝了些,可福缘之深,真是让人艳羡啊!” 虚影划过,恍如啸出一道五彩长虹。离弦之箭难及他气势不羁,风驰电掣不如他宏伟磅礴。眨眼间,启蛮逼至距枫落,这才看清了光芒交错下,几位绝顶高人的厮杀。 阴阳双镜交相掩映,射出黑白二色混混沌沌的两束。似气非气,似光非光,齐头并进地涌向枫落。枫落则将八荒诀施展得精湛圆熟,天杀、地煞、雷灭、风劫、水狱、火厄、山戮、泽陷八种诀法咸集一身,轮次打出,竟然略微占了上风。 一边是太清观修为最为深厚的两个老道,用的是三大镇派法宝。另一边则是吸纳了八位高手元力,不世出的魔头枫落。三人越战越勇,这等争斗,世间鲜有人能插得上手。就算是秦谱名,因其尚未恢复本领,也连枫落的身都近不得。 启蛮不知厉害,眼看离枫落不足十丈,却重重地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这气墙比钢板还要解释,启蛮撞得脏腑中翻江倒海,气血乱窜,险些要从半空栽下去。幸好清衍就在不远,看见启蛮突然受挫,忙赶来搭救。 清衍扶稳了启蛮,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告诉大家都别莽撞,掌门师尊有命,就算是玄字辈的师叔们也不许插手!” 启蛮晃了晃脑袋,刚刚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直鸣,根本没把清衍的话听进去。等醒了神,启蛮才看清了清衍,便道:“大师兄,我有个法子,说不定能对付枫落。” 清衍道:“你这小子能有什么好法子,快回去吧,掌门师尊自有安排。哎,你又胡闹什么!” 见清衍不信,启蛮也来不及细解释,只道:“大师兄,再借你胳膊使使!”说着,将清衍左臂一扯,如先前那般,紧紧抱住,飞快地荡了起来。 清衍叫苦不迭,可启蛮力气大,抱紧了不撒手,任清衍怎么甩都甩不脱。再者启蛮毕竟是自己的师弟,又不能实打实地把他击退,只好一边忍着肩膀撕裂似的锐痛,一边训斥喝骂。可启蛮从小就是被骂大的,别的本事没有,这两耳一闭不闻骂声的功夫倒是古今无双。无论清衍怎么骂,启蛮只是自顾自地越荡越快,元力笼在全身,冯虚御风的心诀也默默念动。 撒手的刹那,借着那飞转的速度,加上冯虚御风的迅猛,启蛮再一次猛然冲击那堵气墙。清衍大吃一惊,想不到启蛮不吃教训,这气墙坚实无比,十几个道人合力都打不出缺口。启蛮刚才便撞得发懵,现在冲得更猛,恐怕只会撞得更狠! 但是启蛮心里有数,刚才撞过之后,发觉这气墙的坚硬并非像土石那样实在,而是靠着元力的堆砌,将人拒之其外。如果是诀法,如果是元力,那对启蛮而言就绝不是坚不可摧。纵然是三言道人的刀山火海,也曾被他刺破了窟窿! 左手探出,掌心催发混元归,狠狠地往那堵气墙上抓去。启蛮也知道,倘若这招行不通,那自己无异于自寻死路。可他偏就不信,自己的路会在这里到了尽头。他也倔强地想着,若是自己连区区阻拦都闯不破,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说要找枫落算账! 五指指尖戳出,原本铁板似的触感,在混元归的化解下成了铁砂那样硌手却又零碎。启蛮心中欣喜,虽然手指的皮肉被磨得锐痛开绽,却还是毅然抓了下去。掌心混元归最盛之处,被他奋力压入。 “破!”启蛮一声高喝,将左手猛地攥紧。被他凝聚手中的那团早已蠢动的黄芒,顷刻间四射开去,穿透在整面气墙之中。金刚咒布在整个右臂,钵盂大的拳头,将形存实亡的气墙震得纷纷碎碎。手抓拳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气墙破裂的刹那,启蛮的身子疾驰而入。 清衍瞠目,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是这也的结果。以枫落此刻之威势,就算是玄一和孟宛龙也不得不祭出诸般法宝,合力对抗。可这样一个年方二十的傻小子,偏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敢屡屡冲击枫落的诀法,还当真闯了过去! 敢为人之不敢为,能为人之不能为,方教人顶礼膜拜! “枫落,看打!”启蛮大吼着,方才只不过是打破那堵溃塌的气墙,所以拳头上的元力并未有太多消耗。凭着迅如奔雷的速度势头,汹涌如潮的浑厚元力,这一拳又拼命朝枫落抡了过去。 枫落设下气墙之时,料想若是连秦谱名也进不来,那想必只剩三言道人或许有进来的本事。可三言道人虽和自己结了梁子,但想必也犯不上为此撕破脸,非要在自己虚弱,而枫落强盛时拼个你死我活。如今见有人冲破了气墙闯来,枫落大为惊愕,心中烦乱,差点便没挡住阴阳双镜的来攻。 而等枫落看清了,来的竟然是启蛮,当真又怒又喜。怒的是,这个孟启蛮好大的命,几次冒犯他,几次被他擒住,却又几次逃生。喜的是,这一次他又来送死,只要逮着机会,定要立马结果了他的性命,断绝后患! 本就不多的优势,被启蛮的惊扰搅得荡然无存。阴阳双镜和八荒诀势均力敌,任谁看,都会以为枫落绝对分不开手来应付启蛮。而枫落,也恰恰没有要招架的意思。启蛮这力逾千钧的一拳,又朝枫落的脸上打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打人专打脸,特别是枫落这张脸! 看见拳头直奔自己脸上来,枫落勃然激起雷霆骤怒,狠狠瞪了启蛮一眼。就在快要被拳头贴上脸颊的时候,枫落冷冷一笑,道:“坎位,水狱!” 下一刻,枫落的身影竟在原地消失无踪,而启蛮却在枫落所处的地方,被凭空涌动的激流骇浪阻拦了前行。正当启蛮诧异不解,却又深陷困境挣扎不动之时,一扭头,惊见阴阳双镜势不可挡,朝自己扑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应接不暇 第一百三十六章应接不暇 想不到,枫落算准了启蛮会近身肉搏,竟让启蛮被动地来了一出李代桃僵。玄一和孟宛龙忙将阴阳双镜转开,可已经激射而出的黑白两束,却是来不及收回。 两个老道都捏了把汗,要知道这阴阳双镜的威力,就算是正值鼎盛的枫落,也要大费一番周章才能挡住。即便启蛮福大命大,皮糙肉厚,可毕竟还是血肉长成的身子。受伤是小,就怕一个闪失,连性命也交待在这儿了。 不过,倘若这时启蛮靠着从赤炎石上吸纳的大量元力,一鼓作气以火诀反侮水狱,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启蛮虽对反侮有过耳闻,关键时刻却想不到运用。所以还是故技重施,想用混元归化掉水狱来脱身。不过这枫落使出的诀法,哪是一时片刻就能破除的?眼见那要命的两道似光似气的阴阳诀法袭来,启蛮越发觉得逃不出去了。 但启蛮竟似乎不慌张,既然逃不出去就索性不再白费功夫,二目定睛,去搜寻枫落的去处。可举目四顾,半个人影都没有。 换作别人,这时兴许就惶然不知所措了。但是启蛮愣脑筋也有愣脑筋的好,那就是认准了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 在他那不怎么灵便的头脑中,飞快推算着最直白的逻辑:“刚才枫落消失的时候,完全没有诀光,那就是说并没有动用太多元力。就算他再厉害,不用元力的话也绝对办不到一眨眼就能移动很远,错不了,他肯定还在附近!只是眼睛被蒙蔽了,元力的波动是断然藏不住的!” 自从练成混元归之后,随着这一诀法的施展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启蛮发觉自己对于元力的感知正不断突飞猛进。哪怕最细微的变化,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出异样,就是那里! 启蛮终于锁定了枫落的位置,虽然不管让谁去看,也会说那里空空如也,但启蛮可以肯定,枫落定然是用了什么奇异的诀法把自己隐蔽了起来。的确如他所料,枫落眼下使出的,是他曾经最得意的诀法“影壁”。包括之前阻拦启蛮的无形气墙,还有现在的隐身遁形,都是这一玄妙诀法的效果。 眼睛微微刺痛,不由地眯成了一条缝。阴阳双镜的攻势,离他已经只剩一臂的距离。启蛮稍微有些慌神,难道苏钦宇的计划,在第一步上就要出岔子? 最后,只差几寸,启蛮就要挨上这一击。当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但就在启蛮快要认命的时候,白芒闪过,他瞬间就被带离到几丈开外。启蛮松了口气,血鹰来得片刻不早,却也片刻不迟! 刚才那一瞬,血鹰以云体风身终式那最快的速度,近乎是直接从地面移动到了半空。路过启蛮身边,血鹰以迅速到令人费解的手法,先是用避水石击碎了水狱,然后把启蛮拉了出来带去旁边。 这便是苏钦宇的第一步计划,他猜到枫落会用某种法子阻拦别人插手,所以就让启蛮打头阵,闯破障碍到达枫落的身边。而血鹰的眼睛,毫不夸张的说,真的就像苍鹰那样敏锐,就算是隔着不知几千丈,也能把启蛮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只等启蛮陷入危机,血鹰便立刻催发云体风身,帮启蛮脱困。 不得不承认,这期间只要有刹那的失误,启蛮和血鹰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们俩都是胆大包天,玩命拼死不是一次两次,更重要的,则是对苏钦宇信任至极。所以这第一步计划走得毫不拖泥带水,最终也化险为夷。 经血鹰出手搭救之后,启蛮不言半个谢字,而是出奇认真地盯紧了血鹰的眼睛。四目相对,在血鹰眼底,似乎还闪烁着另一种目光。 只是一倏忽,血鹰微微点头,启蛮会意地将两手十指交叉,翻掌伸了出去。他的两个手掌,恰是给了血鹰一个坚实的踏板。血鹰凌空一个跟头,单脚在启蛮掌心重重踏下,云体风身再次发动,向着启蛮所认定的枫落藏身之处,突袭发难。 而启蛮被巨大的反冲力撞开,却也及时运度元力,靠着冯虚御风一飞冲天。催动起木元力,抬手望云间一招,顿时丫丫叉叉万簇电光,撕裂白昼朝他手中聚来。 血鹰身前突然现出了紫微四象,枫落的的身子在其中若隐若现。恰在这时,天雷引也对着枫落劈头打下,那连日月之辉也不能比拟的强光,晃白了枫落的视野。此前,枫落只是大致看到了血鹰的走势,所以在暂时失明的时候,就一边估摸着催诀法应对,一边将紫微四象收拢在自己身上,构成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这正是苏钦宇的第二步计划!在血鹰搭救启蛮之前,苏钦宇先以三重心鉴附在血鹰身上。等救到启蛮之后,启蛮与血鹰对视的那一刹,枫落的位置便同时传达给了苏钦宇和血鹰。血鹰的出手,让枫落万分意料不到。趁着枫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时候,再由启蛮天雷引阻碍他的眼力。 但毕竟枫落的修为莫说当世,哪怕从古至今屈指算来,也鲜有人能及。所以就算被晃伤了眼睛,较于他人也很快就能恢复。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既不是启蛮也不是血鹰,而是正全力施展金刚怒的苏钦宇。 这一惊又是不小,枫落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苏钦宇,竟然已经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仓皇招架间,紫微四象只剩玄武一处还在恪守其职,其它四处都被调来对付苏钦宇。 可这金刚怒,原本就是将人震伤震退的诀法。苏钦宇故意当着枫落的面使出来,就如同一掌拍在了山峦巨峰之上,枫落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疾退开去。枫落稍一愕然,立马察觉不对劲:苏钦宇只是佯攻,骗着他把提防的重点放在身前,那自己身后就势必防备空虚!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在苏钦宇惊险地避开了追击时,枫落后心上,被血鹰回手掷来的避水石狠狠打了一下。枫落当空一个趔趄,纵使是他,被避水珠这种宝物打中了后心要害,也不禁连呕几口浓血。 一是后心被打中,二是呕血,两者串在一起,让枫落不自觉地稍稍弯了些身子。 当后颈被一只手紧紧钳住的霎那,枫落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一连串的攻击,真正目的究竟何在! 启蛮右手钳住枫落后颈的同时,以混元归阻隔了枫落颈部元力的运转,左手则用力震在了枫落头顶的百会穴。后颈和头顶,照例说是最不可能被对手拿住的地方,可在苏钦宇一步步的计划之下,真就让启蛮做成了! 计划的第三步,便是血鹰佯装正面冲向枫落,其实却从枫落身边擦过,回手以避水石掷打枫落后心。苏钦宇则负责冒险出现在枫落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帮着血鹰得手。但是真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便是启蛮从紫微四象最薄弱的上方切入,一举重创枫落脑袋! 反观整个计划,每一步的时间都要算计得毫厘不差。就比如枫落目盲时间的长短,苏钦宇该何时催动金刚怒起式,血鹰的避水石该何时出手,都必须衔接得天衣无缝,方能令枫落应接不暇。所以启蛮才会担忧,万一某一环上稍微有些差池,那就是满盘皆输。 至于苏钦宇为何说这个计划适合对付枫落,则是因为这一切步骤的展开,都要基于枫落看见启蛮之后,不会正面交手,而是会躲开。如若不然,要是枫落和启蛮硬碰硬,不但计划无用武之地,启蛮也会很快败北,深陷险境。 但苏钦宇认定,像枫落这样颇有城府的人,若是能智取,就绝对不会强攻。说起来,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应了那句话:“人皆日:‘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阶之中,而莫之知辟也。”枫落自以为智高一筹,却不料是被驱赶到了罗网之中,而不知躲避。 总而言之,抛开所有的冒险不谈,苏钦宇的计划确有其巧妙之处。先是启蛮的闯入,此为一惊;而后启蛮被血鹰搭救,此为二怒;接着枫落位置暴露,此为三愕;最后苏钦宇突然出现在面前,此为四慌。如此惊、怒、愕、慌之下,连向来狡猾缜密的枫落也措手不及,要害部位就这样落在了启蛮手中! “等等,”枫落喊道,“我认栽了,你先住手!” “你犯的错,我才不会犯!”启蛮说着,将混元归运上左手,压进枫落的头顶。 两只手,实打实地箍住了枫落的脑袋,金刚咒助力,任谁也抵不住这份蛮力。混元归已经深入百会穴之中,启蛮绝对有信心,能在眨眼间让枫落的脑袋,腐烂无存。 脑袋,腐烂无存…… “孟大哥动手啊!”苏钦宇看出不对头,忙扯着嗓子喊道。 “傻小子动手!”血鹰也叫嚷了起来,明明能将一切了结了,为什么启蛮在犹豫! “动手!”“动手!”目睹了启蛮三人制住枫落的道人们,也都心潮澎湃地鼓动着,想让启蛮快些要了枫落的命。 脑袋,腐烂无存!偏是这时候,启蛮眼前晃过曾经的一幕幕惨状,每一个身中混元归的人,死前惊恐、痛苦又无助的哀嚎,搅得他脑中不得安宁。启蛮挣扎着,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让我想起这些! “混账!你们怎么看的人!”玄清怒发冲冠,厉声呵斥着那几个抓着九方曲的道人。就在刚才,九方曲突然挣脱,将玉笛横在嘴边奏响。而他的两眼,则是阴险地遥望着枫落身后的启蛮! “哈哈哈哈!”枫落放声大笑,启蛮犹豫不决的时候,紫微四象已经归位。 “巽位,风劫!” 肆虐的恶风把启蛮高高抛起,又无情地甩开。触手可得的胜利顿时化为泡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泰极否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泰极否来 启蛮脑子里空白一片,为什么每一步都走得尽善尽美,到头来他却在节骨眼上失了手。虽然没看见,但启蛮能肯定地猜到,苏钦宇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该有多么失望! 启蛮一动不动,任凭身子飞快地坠落着。泡汤了所有人的付出,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他自问没脸再见大家。 金光闪动,缚龙索竟从枫落手中甩了出来,冲向启蛮。启蛮暗暗自嘲道:“想不到是白白松了人家一件宝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时,启蛮面前拂过一扇宽大的衣袖,缚龙索就老老实实地被收进袖中。同时,又有一只手小心翼翼而又牢靠地,推在了启蛮的背上。熟悉的元力从手上流进启蛮体内,下坠的身子弯过一个大弧,转而上行。启蛮扭头看,是孟宛龙救下了他。另外两边,苏钦宇和血鹰也被清衍等人接住。 “三爷爷,你的头发!”启蛮惊诧地发现,孟宛龙本来满头花白的发丝,现在竟变得苍白如雪。像是一根根深冬的枯草,萎蔫着,落满重霜。他的脸上,皱纹褶壑也加深了许多,有如转眼衰老了三十多岁。 可孟宛龙毫不在意地嘿嘿一乐,道:“这你就不懂了,凡是仙人降世,都是这种头发!” 启蛮动了动嘴,却发现想说的实在太多,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到最后,万千言辞汇成了一声悔恨的大吼,启蛮拼命自怨自艾道:“我没脸活着,还救我干什么?我蠢!我就是个废物!” “你既不蠢也不是废物,”孟宛龙乐呵呵地说,“你这傻小子,就是太善良了!” 启蛮语塞,他只觉得,孟宛龙这句话就像是一双火热的手,捂住了他那颗绝望到冰冷的心。咬牙坚持的倔强,终于挺不住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吉凶压得他无比疲惫。一直深埋心底不敢表露的无力感,此刻终于涌了出来。启蛮嗫嚅道:“我把什么都搞砸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对付枫落?” 便在启蛮刚刚说完话,两人已经落在了平地上。孟宛龙劝慰道:“你们做的够多了,现在,该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拼命了!” 离着不知多远,启蛮看见天上异彩纷呈,原来是枫落想要乘胜追击,却被玄一阻住了去路。 “老东西你给我让开!你和玄徽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挡我,是要送死吗!”枫落大喊着,可他骇然发现,玄一和刚才判若两人,以他一人之力,竟打得枫落节节败退。 但是,玄一的身子正不断发生着异变。已经不单单是须发的变白和皱纹的加深,就连皮肉也开始皱缩干瘪下去,浑身上下突兀出关节骨头。少顷,玄一从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变得好似一副骷髅! 枫落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地喝问着:“该死的,你到底服了多少!” 玄一随手拍出一掌,白芒漫天翻涌,再度将枫落逼退。那拍出的手就这么举着,五指分开,玄一沙哑着声音道:“五粒!” 枫落倒抽一口凉气,玄一说话的时候,嘴角已经流出了血。而且,明显能感觉到玄一的神志有些癫狂,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暴戾之气。 “一粒是三十年……五粒?五粒?”枫落喃喃道,他从玄一身上感受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一百五十年!”玄一暴喝,自他口中,喷出一团血雾。血色斑斑点点地沾在身上,让他的模样更显狰狞,玄一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笑道:“枫落,任你再强,可敢和我打上一百五十年!” “要逃!”枫落脑中,只剩这唯一的念头。可等他转过身子,却见玄一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但骇人的是,原本那个玄一也并没有消失。 枫落心悸得厉害,每当他想换个方向逃命,都会冒出一个玄一拦路。不多时,数不清多少玄一,如重重鬼影,堵死了每一个方向。 “别慌!不过是障眼法,都是假象罢了!”枫落咬了咬牙,胡乱挑了个方向冲去。可不管他尝试多少次,每一次都会被压倒性的诀威击退。他不得不相信,这些玄一个个是真身! “分身?怎么可能,这种诀法怎么可能存在!”枫落努力想要看出端倪,最终也的确被他发现了。这些玄一的身影,都有些模糊,只有在他想要朝某个方向突围的时候,拦路的那个玄一才会忽然变得清晰真实。 枫落有了猜测,可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事实真的如此! 玄一以难以言述的速度,穿梭在枫落的四面八方,并以元力遗留下无数残影。枫落并没有被包围,可速度的悬殊,让他一样逃不出去! “玄一!你知不知道,你的死法会有多惨!”枫落喊道。 玄一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一起传来:“历代祖师有训!凡担负太清观掌门之职,若逢妖孽为祸,当不惜一切代价!” 枫落怒火中烧,看着数目还在不断增多的“玄一”,咬牙切齿地朝每个方向叫嚷起来:“你的寿命,也只够吃一粒,你逆天而为,片刻即死!来啊,你来杀我,要是你杀不了我,太清观还是会亡,我还是会翻天覆地!” 玄一长叹一声,道:“我说过,不是我要杀你,是这天道容不得你!你做得太过火了,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物极必反……泰极,否来!” “你不配来教训我!”枫落被激怒了,足底虚空一踏,却比别人脚踏实地还要跳得更快。果不其然,玄一立马出现在了他面前。在玄一叠起的手掌上,耀出远胜烈阳百倍的诀光。 “弟子玄一,惶恐以告列位祖师!今日斗胆破戒,只为戬除妖孽!” 听见玄一所说,枫落心里瞬间冰凉,怒骂道:“不得好死的老东西,我送你归天!八荒诀,乾位,天杀!” “泯天!”玄一双掌一拍,诀光将他和枫落彻底淹没…… 天日,黯淡无光!浓云,粉碎绝迹!苍穹,破碎泯灭! 整片天空,在玄一诀法下豁开了巨大的窟窿。漫漫几十里,就这样被吞噬殆尽。荡开的诀威,甚至从万丈之高波及到地面,扰得地动山摇。 启蛮只有靠催动元力才能让自己站稳,透过指缝仰望,却还是睁不开眼。 只听孟宛龙在旁边叹息道:“泯天诀,还是用了啊。” 渐渐地,光芒减弱了些,终于能让人正眼去看。隐约得见,浩荡白芒中掉出两个人影。对于玄一和枫落,御元而行简直信手拈来。可现在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自救的力气。 “师父!”启蛮惊呼,想要冯虚御风而起,却被孟宛龙拦下。孟宛龙踏出一步,纵起道玄光赶去,转眼便将玄一接住。他犹豫了片刻,又去接跌下的枫落。 但是,眼看孟宛龙就能把两人都救下,枫落却冷不防运起仅存的元力,将右臂化作阔刀,斩得孟宛龙措手不及。饶是孟宛龙躲得快,后背上还是被刮了一道血痕。 “小子,你不要命了!”孟宛龙惊道。 枫落哈哈大笑,道:“我就算死,也不用你们救!” 就在喊完这句话的时候,一声闷响,枫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孟宛龙俯首垂望,摇头嗟叹,搀着玄一稳稳落下。启蛮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上去,可等他看清之后,却难以相信眼前这干尸似的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师父! “是启蛮吗……为师知道,是启蛮吧……”玄一那双犀利的眼睛浑浊了,蒙着厚厚的一层白翳,以至于连瞳仁也变成了灰色。他茫然地转动着脖子,找寻启蛮究竟在哪个方向。 “师父,我在这。”启蛮说着,去抓玄一的手。可他忘了玄一现在皮包骨头,没剩多少分量,这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把玄一整个身子都扯起来。 “启蛮,为师知道你在旁边。”玄一自言自语般说道。 启蛮愣了一下,忙道:“师父,我就在这啊……” 孟宛龙摆摆手打断了启蛮的话,说:“施展泯天诀,五感皆灭,你抓他的手也没用了。” “要不是我乱仁义,师父就不会这样了!”启蛮心如刀割,只想恸哭一通,却觉得有股闷气憋在喉头,让他一点哭腔也挤不出来。 “启蛮,为师逼你学冯虚御风,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吧?你别怪为师啊,以后再也不逼着你了,也没那个机会了。” 脚步声杂乱,清衍等人飞奔而来,围着玄一跪了满地。就连玄清这些和玄一平辈的道人,也是颤巍巍地跪下,痛心疾首地低下了头。这些道人,无一不是遍体鳞伤,就连脸上也都抹满了血污和泥垢。没有一个人的道袍是完好的,平日里的清雅,如今只剩疲倦不堪。 玄一默然片刻,道:“啊……都来了吧?我看不见,可心里还是亮堂的……清衍,你过来。” “是!”清衍这五十岁的人,却也潸然泪下。听见玄一喊他,也不站起身,而是用两个膝盖在地上飞快地走着,到了玄一身边。 “我玄一,忝居太清观掌门之位二十余载……上不能承祖师遗风,下不能授弟子道法,惭愧已深。今日命绝,太清观不可一日无主。眼下清字辈中,有出类拔萃之弟子,道号清衍。” 清衍慌了,道:“师尊!您仙寿无疆,怎么说这种丧气话!” 可玄一根本听不见,依然继续说道:“我玄一,以观主身份传言太清观诸弟子,日后当上下一心,奉清衍为观主。潜心悟道,刻苦修诀,不得有误。倘若……有谁胆敢暗存歹心,或是折辱了太清观之名……观主清衍,当依门规论处……咳咳!” 伴着咳嗽声,玄一的手在启蛮两手间微微抽搐了一下。老道人的胸口停止了起伏,那枯槁的身子,再也不动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死昼夜 第一百三十八章生死昼夜 一片沉默无言,不知多少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汇聚起来的声音,竟像是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这当中,只有横托玄一身子的孟宛龙不见悲怆之色,而是左瞧瞧,右看看,放开声笑了起来。 一众道人面面相觑,启蛮更是慌了神,心想:“师父去世,三爷爷难过疯了!” 不过经孟宛龙这么一闹,众人都提心吊胆的,倒是少了些伤怀。 清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玄清,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可玄清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说清衍如今身为掌门,该果断行事。清衍点点头,上前劝慰:“玄徽师叔,您节哀顺变,别伤了身子啊。” 孟宛龙听了,却更加笑得前仰后合,略带讥嘲的意味,道:“我是笑你们蠢啊,好端端的都哭什么?” 清衍哑口无言,大家之所以垂泪,自然是因为玄一殒命。好端端的?清衍一个激灵,忙道:“师叔,您是说掌门师尊他没死?还是说,能用两仪续命散救治?” 孟宛龙翻了个白眼,随手拨弄着玄一的尸身,说:“瞧瞧,这肯定是死透了啊,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是服了‘潇洒元灭丹’而亡,两仪续命散哪能救得活?” 玄清在旁边听见,骇然开口道:“师兄,你说的是‘销卅元灭丹’吧?” 很多在太清观居高位的老道,也都瞠目结舌。这“销卅元灭丹”成方已有三百多年,由历代掌门保管。 这是天下第一强功之药,也是一种剧毒无解的药。若人服下一粒,立时折损三十年的寿命,但是在一炷香的工夫里,则会短时间内爆发出等同于三十年修为的本领。但据说服药之人,心性易狂,晚年死状极惨。所以自三百年前到现在,也只有不超过十个道人服用过。 其实,自打最初来血天宗,玄一就做好了使用“销卅元灭丹”的打算。只是身中枫落奸计,所以直到刚才,才有了服药的机会。本来玄一和孟宛龙各服一粒,后来见不敌枫落,而且启蛮等人以身涉险,所以在嘱咐好孟宛龙之后,玄一又补了四粒,要和枫落以命易命。 听了玄清所说,孟宛龙摆手说:“销卅难听,还是潇洒(见注1)来得入耳。有道是众生本清真(见注2),潇洒在风尘。玄清啊,你哪都好,就是太迂腐了,哈哈!” 要是外人看来,孟宛龙疯疯癫癫,当众就说别人的不是,未免太过分了。有些低辈弟子,特别是玄清的徒弟们,不少都面有愠色,甚至生气地哼出了声。但是,在玄字辈老道里,却没有一个介意,反倒是怒目瞪着那些做出声音的人。 而玄清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诚恳地求教,问道:“师兄,这话怎讲?” 孟宛龙笑道:“死生如昼夜(见注3),咱们这些贪恋白昼的,怎么就知道黑夜不好?回过头来想,现在到底是你更难受,还是师兄他更难受?” 玄清愕然道:“这个……要说难受,肯定是活着的人更难受了。” 孟宛龙又道:“这就是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人更难受,反而为了一个比你们舒坦的人掉眼泪,不是蠢是什么?” 玄清困惑道:“可是师兄,重生轻死是人之常情。要是照你说,难道死比生还好?” “朽木不可雕,多说无益。”孟宛龙很是嫌弃地说。 玄清也不恼,他深谙孟宛龙的脾性,便投其所好道:“师兄,我看你鹤发飘飘,颇有仙人之姿啊!” “这话我爱听,”孟宛龙咧嘴道,“本仙就不吝赐教了。昔有庄周妻死,鼓盆而歌。人之生死,本就是天道固然。我辈修道,常云‘道法自然’,既然如此,死了又有什么可悲哀的?当然,活着的时候,就该惜生爱命,不光要活,还得活得好,活得有滋有味。可要是享尽天年,或是大义当头,舍生取义,又何尝不是自然之理?” 玄清顿悟,道:“方才清衍劝你‘节哀顺变’,看来,反倒是师兄你更顺其自然。师兄道义高深,玄清佩服。”说着,起身深深一揖。 而那些不满孟宛龙的年轻道人,折服于这番话,一个个都肃然起敬。难怪刚才孟宛龙责难玄清之时,玄字辈老道无一有异词。原来是他们和孟宛龙相处日久,知道孟宛龙别看平日里疯癫,但无论诀法还是道义,在整个太清观中除了玄一以为无人能及。 之前,三言道人脱离八荒诀后清醒过来。可玄一告诉弟子们说,三言道人是友非敌,所以谁都没有管他。孟宛龙说话的时候,众人由起先的悲伤,再到后来的入神,竟然都没注意三言道人也站在人群外,把孟宛龙的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楚。 三言道人越听越惊奇,自忖着:“枉我被说是和玄一齐名,其实也不过是诀法厉害罢了!要论道行见地,还不如玄一这个癫狂的师弟。” 孟宛龙四顾片刻,把玄一抗在了肩膀上,朗声道:“得了!言尽于此,爱懂不懂吧。早些打道回家,给断胳膊断腿的治伤,给死了的料理后事。日子还得过,再过八百年,太清观照样亡不了!” 道人们为之振奋,纷纷抹干了眼泪站起来。只有启蛮察觉到,孟宛龙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心里,似乎没有嘴上说得那么轻松。 “慢着!”远处,突然有人厉声喝道。这个声音,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一身是伤,遍体血污,但是,枫落没死! “哟,真是命大啊。”孟宛龙说着,把玄一交给清衍照料,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可是,有个人影一晃拦在他身前,竟然是三言道人。 孟宛龙眉毛惊奇地扬了起来,笑问:“道兄,你这是何意?” 三言道人背对孟宛龙,头也不回地道:“玄徽啊,我才是当世二仙之一,怎能让你抢尽风头?你们走你们的,交给我来料理他。”说完,迈步走去。 枫落冷笑,断断续续道:“三言……道人!你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宗主!”九方曲嘶声喊了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快走啊!等养好了伤,再给我和张君夜报仇!”他刚刚说完这几句话,就被太清观的道人们卸脱了肩膀,把脸按在了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 “九方曲!我枫落……对不住你和张堂主,你们看错人了……我成不了大事!要死,就死一块吧!”枫落吼着,跌跌撞撞地冲向三言道人。可在他身上,只有微弱的几丝诀光,就算是启蛮,也能一拳把他打趴下。 三言道人手捏赤芒,当空一挥,轰然聚成冲天火龙。俄而九龙飞舞,铺天盖地。 “好……给我个痛快!”枫落叫道,纵身跃入九龙神火罩之中。 三言道人抚髯凝望,见枫落在烈焰下痛快地搐动着,便高声冷笑道:“枫落!死的滋味,可还好受?” “老子早就死过一次!”枫落张嘴喊话,火焰就顺着喉咙钻进他体内,连胸腹也烧穿了。 三言道人哼了声,也飞身钻进火中,一把拉住枫落道:“你小子,现在还不能死!” 接着,三言道人竟催动火龙压向九方曲,附近的太清观道人顿时就被冲散。可三言道人并没有取了九方曲的命,而是另一只手将他拉起,冲上半空。 “奸道!”道人们愤怒地骂开了,一时间有百余人冯虚御风追去。 “都回来!”孟宛龙叫住了要追的人。 道人们不得已站住了脚,急切地恳求着。可孟宛龙却道:“他说交给他料理,那他定然是自有打算。枫落和九方曲现在近乎废人,不足为虑了。况且你们扪心自问,有几个能从他三言道人手中把人夺回来?再追也是徒增死伤,咱们回去吧。” 那些立于半空的道人,虽然不甘心,可也觉得孟宛龙言之有理,就又落下了身子。众道人救死扶伤,清点此战折损。这时,有个清字辈小道报与孟宛龙说:“玄徽师叔,死人堆里找出个孩子,还活着!” 孟宛龙惊疑道:“孩子?什么样的孩子?” 那道人如实答着:“这孩子满身都是血,也不让人给他洗,看不清模样。” “真是顽劣,快帮他治伤吧。”孟宛龙随口说。 小道犹豫了会儿,说:“师叔,这孩子……身上没伤。” 注1:“潇洒”一词,兴许会让人觉得时髦吧。其实这不单单是现在意义上风度翩翩的感觉,还是道家的一种哲学境界。在这一境界上,潇洒讲求的是率真、洒脱,是一种最自然、最质朴的心境。 注2:“清真”一词,可能让大家很容易联想到伊斯兰教。但是阿拉伯语中并没有“清真”一词,这一词汇来自于古汉语,最早见于李白诗作《古风?大雅久不作》中“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指的是自然质朴,不加修饰雕琢。而孟宛龙所言“众生本清真,潇洒在风尘”,则是化用了李白诗作《王右军》中“右军本清真,潇洒在风尘”,太白仙,见笑了! 注3:道家生死观中,天有昼夜之交替,人有生死之代谢。以生为昼,以死为夜,生死如昼夜一样是自然现象和客观规律。生是气之聚,死是气之散,人和万物一样都是一气之聚散,故不必悦生,不必恶死,生死一样一样的……汗。 总而言之,正如在“诀侠路吧”所说,书生将会在书中多多渗透类似有趣的东西,希望大家多多来贴吧和支持哈!卷二即将结束,血天宗的这段故事里,战斗场面实在够多了,有劳大家一路随行。在之后卷三中,则会让大家欣赏到更多轻松的日常趣事,敬请期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同胞难辨 第一百三十九章同胞难辨 第一百三十九章同胞难辨 孟宛龙更是暗暗惊疑,一个孩子,卷入进太清观和血天宗的纷争里,怎么可能毫发无伤?沉吟片刻,便道:“那孩子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吧。清衍,将先掌门安置妥善,你也过来。” 来禀报消息的道人带路,孟宛龙、清衍还有启蛮等人,一行去看那孩子的模样。 小玫和冷逸云在旁,相视一眼,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猜测。而看见她们俩“眉来眼去”,祝宛熠本就不太舒坦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了,心想:“以前总是嫂子长嫂子短,这才几天没见,就和冤家走得近乎了。”想着想着,祝宛熠忍不住哼了一声,几步就抢在了前面。 有几个守在那孩子的道人,看见祝宛熠来势汹汹,忙阻拦道:“姑娘,不能草率过去。” “找打!”祝宛熠拿手推开拦路的道人,就挤到了那个孩子身边。 小玫和冷逸云探头探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肚兜,鬼稚五老穿的肚兜。 “果真是他!”小玫和冷逸云一齐惊叫,快步跑上前去。只见鬼稚五老满身的血泥,从头到脚糊得严严实实,也怪不得先前那个道人说看不清模样。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竟令小玫和冷逸云一时之间忘却了,最初的目的便是让鬼稚五老和血天宗同归于尽。一路走来,鬼稚五老帮了很多忙,还救过她们的命。眼下鬼稚五老不省人事,这两个姑娘不自觉地动了善念,担心起他的安危。 “孟思宇,孟思宇!”小玫摇晃起鬼稚五老那小巧的身板,不住地喊着。 启蛮听得奇怪,问道:“小玫,他和咱们是一个姓?” 小玫顿时满面绯红,眼睛偷偷瞄向苏钦宇,见苏钦宇正会意地笑着。 启蛮也凑近了几步,突然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好眼熟!我在哪见过……大师兄!是他,是那个老妖怪!” 听启蛮如此一说,太清观的道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谁都知道,玄一凭借整个八卦阵制服老妖怪的那天晚上,启蛮离得最近,还亲自和老妖怪交了手。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想必**不离十了。 清衍眉关紧缩,道:“师弟,身形相似的孩子普天之下比比皆是,切莫妄加断言啊。” 可清衍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要真是他,身上没伤也不足为奇了。师父啊,您在天有灵,可得庇佑太清观别受此灭顶之灾啊!” 启蛮挠了挠头,道:“又像,又不像……” “怎么又像又不像?到底有什么依据,说来听听?”清衍急得催促着。 启蛮一板一眼地答道:“他和那个老妖怪,都是身负浑厚元力,就连……就连枫落也比不上。” 本来启蛮是想说“就连我也比不上”,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未免太张扬了,便改口以枫落做比。其实,自他在千机窟洞天福地中吸纳了无尽金元力,又将赤炎石火元力也纳入体内之后,就算是和枫落相比,也能望其项背。只是他空有一身元力,却并不擅长运用,不能将其真正威力展现出来。 启蛮这句话,让清衍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连枫落也比不上的浑厚元力,若不是那老妖怪,又会是谁? “斩草除根!”人群中走出玄知,大手一挥,道:“照你所说,肯定就是那个老妖怪了!依我看,趁他现在虚弱,绝了后患!” 此言一出,众道人大多赞同,尤其是知道老妖怪厉害的道人们,更是大声附和。 听太清观的道人们的意思,是要杀了鬼稚五老。小玫一慌,就彻底把原先的打算抛到了脑后,急道:“什么绝了后患!这不过是个孩子,你们凭什么要伤他!” 玄知微愠,训斥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就在前两天,这老妖怪来我们太清观兴风作浪,要不是掌门……哼!”提到玄一,玄知就说不下去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撇开脸去揉红了的眼眶。 “你血口喷人,”冷逸云道,“前两天,这孩子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去你们太清观?” 但是,仅凭两个姑娘家的话,实在难以让那些有如惊弓之鸟的道人信服。就算没了玄知的带头,道人们还是多半赞成除掉鬼稚五老。 幸好秦谱名开了口,道:“我也能证明,这个孩子虽然有些古怪,可前两天的确和我们在一起。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值得信了?” 有秦谱名作证,小玫和冷逸云稍微宽了心,道人们也少了些异议。可玄知正难过得厉害,本就心直口快,这下嘴上更是没了遮拦,道:“你的话本就不值得信,别人不晓得你混进狄家寨的意图,我可一清二楚啊!” 秦谱名脸色立时变了,冷冷地瞧着玄知。玄知也不惧他,两人便无声地对峙了起来。 这时,清衍劝解道:“师叔、秦大侠,二位稍安勿躁。刚才启蛮师弟只是说了像的地方,那不像的地方,又是在哪儿?”言毕,示意启蛮说下去。 启蛮刚才是被玄知打断,然后众道人就吵吵嚷嚷,谁都没心思听他接着说。这下清衍给他做好了空当,启蛮便如实说道:“不像的地方就太多了。这头一个,老妖怪穿着戏服,这孩子是肚兜,差的太远了。关键吧,那老妖怪是一身的土元力,其它四行完全不沾,可这孩子是一身的水元力,也似乎没有半点其它元力的迹象。我觉得,他俩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那也不行!”玄知又打断了启蛮的话,坚持道:“这孩子和那个老妖怪,肯定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出现在血天宗上也十分可疑。绝不能因为几个孩子的袒护就姑息了,至少,也得废了他的元力修为!” 正在这时候,鬼稚五老悠悠转醒,张嘴便说:“干娘……干娘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小玫也拉不下脸承认他是自己收的干儿子,便要拿手堵他的嘴。可祝宛熠抢先一步,道:“小子,他们要算计着杀你呢,说,你是好人坏人?” 鬼稚五老迷离着眼睛,看着祝宛熠说:“你是谁?干娘呢?” 祝宛熠道:“我是谁?我是你姑奶奶!快说,要不然你小命就没了!” 鬼稚五老点点头,说:“原来你叫姑奶奶……姑奶奶你放心,谁敢杀我,我就杀了谁。” 小玫听见,心想我怎么还低了一辈,这下更不能承认了。 但这话在玄知等道人听来,却字字透着凶狠的意思。玄知当即道:“听见没,这种狠恶的言语,哪会是出自善人之口?” 小玫反唇相讥,道:“道长,若是别人想要你的命,你是引颈受戮,还是奋起反击?明明是你们行凶在先,难道还不让人自保性命了?” 玄知半天答不上话,最后憋得面红耳赤,怒道:“伶牙俐齿!随你怎么说,一个外人,别想左右太清观的事!” 见玄知越说越恼,而孟宛龙偏偏饶有兴致地袖手旁边,玄清便笑道:“师弟啊,按行次,有玄徽师兄,按规矩,有清衍掌门。你我不过是一介弟子罢了,太清观的事,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啊。” 玄知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不怎么激愤了。清衍则是苦笑不已,暗自心想:“师叔啊师叔,您这是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了啊。好吧,谢谢您栽培!” 清衍拿定了主意,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同门,以我清衍薄见,还是赞同玄徽师叔所说。我太清观和血天宗殊死之战,诚然惨烈,却又气壮山河!曾经沧海难为水,大风大浪咱们都过来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眼下最要紧的,当是尽快救治伤者。就算这个孩子真的心怀鬼胎,只要防患于未然,也不足为虑!太清观不是绿林,不能草断生死,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人于死地,难道不怕让人看笑话?” 最后这句,算是戳在了玄知等人的心坎上。尤其是玄知,天不怕地不怕,嫉恶如仇,却也很好面子。思量着,要真的草率伤了这孩子的命,自己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所以就算心里仍有些不服气,也不好表露出来。 孟宛龙微微颔了颔首,走近了低声对清衍道:“好师侄,是个掌大事的料子。顺便给你提个醒,三言道人带走了枫落、九方曲,肯定有很多人不服,只是听了我的话才没追。等以后,这些人八成还要惹出事端,你可要严以治下啊。” 清衍谦卑道:“多谢师叔提醒,日后还望多多点拨。” 孟宛龙摆摆手,说:“没机会喽,咱们爷俩,后会无期了!” 清衍愕然,不解其意,不过想了想,孟宛龙素来喜欢出此怪言怪语,这次兴许也只是随口说的。但是,清衍心中还隐约有种感觉,这次孟宛龙不像是在开玩笑。 闲话不多说,在清衍调度下,太清观众道准备回观中休整。至于聂红枫和柯维,也被一并押回太清观,等候发落。而启蛮等人,也受邀去歇脚养伤。这时,苏钦宇才突然发现,血鹰不知哪去了。 钻出人群一看,血鹰正在满山遍野的尸体间找来找去,翻看着每一个人。苏钦宇问道:“怎么,还怕有没死透的?” 血鹰焦躁道:“不在这里,让他给跑了!” 苏钦宇猛地想起,听何逍说过,血鹰有个仇家也在血天宗。苏钦宇道:“都说冤家路窄,你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了。” 血鹰瞪了苏钦宇一眼,说:“用得着你管?” 苏钦宇耸耸肩,转身要走。 “慢着!”血鹰喊住了苏钦宇,压低声音说:“那个叫柯维的,我得把他弄出来。” “那个混小子,唉……”苏钦宇叹着气,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第一百四十章 灭顶之灾 第一百四十章灭顶之灾 众人一道返回太清观,自然要御元而行。太清观的道人们,修为好的就手提肩扛,带着三个负伤的,或是牺牲的。修为稍浅些的,也要负责带上一两个不能御元而行的。 在此之前,启蛮心里掂量着,自己的冯虚御风时灵时不灵,所以也想找人带上他。可孟宛龙却把他拉住,说:“小蛮啊,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三爷爷又是废人一个。既然你练成了御元而行,就带上三爷爷一起吧。” 启蛮为难道:“三爷爷,不是我不想带您。我是怕咱俩要是上了天,可真就归天了啊。” 孟宛龙伸手就揪住了启蛮耳朵,说:“小蛮,三爷爷耳朵不好使,没听清楚。再回答一遍,你带是不带?” “疼疼疼!三爷爷松手,我带还不行吗!你再揪下去,我这耳朵也不好使了!”启蛮揉着被放开的耳朵,小声嘟囔说:“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要白白把命搭进去,天要灭我啊……” 孟宛龙忍俊不禁,道:“有你三爷爷在,天也灭不了你!” 启蛮憋屈地说:“你不是耳朵不好使吗,这句怎么听见了!” “少废话!再磨磨蹭蹭的,你耳朵就真保不住了。”孟宛龙说完,就拉着启蛮走了出去。 “野小子!”祝宛熠嚷着赶了过来。 启蛮闻声回头,祝宛熠凶巴巴地说:“姑奶奶可不想让那些臭道士碰,你连我也带上!” “这……”启蛮真的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斤两,担心祝宛熠会有闪失,所以才犹豫了片刻。 突然,启蛮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孟大哥当心!嫂子她……有杀气!”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忙道:“这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祝宛熠满意地说:“难得你答应得利索,快走吧,姑奶奶早就累坏了。”说着,走到启蛮身边,脑袋一昂,在启蛮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唉哟!”启蛮疼得缩了下手,却没能缩成。他拇指以外地四根手指,被一只不大的手紧紧地攥住。那只手温热暖人,柔若无骨,启蛮觉得就像是被烫了一下,整条胳膊都渗出汗来。 见启蛮一直在愣神,祝宛熠气得又掐了一下,说:“抓紧了!要是让姑奶奶掉下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孟宛龙嘿嘿一笑,凑到启蛮耳边说:“想不到你这傻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丫头长得标致,就是太凶悍了,要我说还是冷姑娘好。” 启蛮低声道:“三爷爷您就别说笑了,这个祝姑娘,她是您没过门的孙媳啊。” 启蛮本来还想告诉孟宛龙,祝宛熠就是水火村祝家的后人,可又觉得眼下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这些事还是日后慢慢细说为好。 听启蛮这么一说,孟宛龙颇为幸灾乐祸地道:“真的?那小蛮你惨了,肯定惧内。” 祝宛熠见他俩故意小声说话,不让她听见,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孟宛龙嘻嘻哈哈地说:“夸我孙媳妇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孙媳妇?”祝宛熠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发作。启蛮额手称庆,又捡回一条命。 他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冷逸云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赶过去,让启蛮把自己也带上。 小玫察言观色,见冷逸云一脸苦色,暗暗叹息:“冷逸云妹妹对我哥倒也是一片痴心了,真想不通了,我哥这榆木脑袋有什么好。以前一直向着嫂子,可要是往后嫂子再和冷逸云妹妹有了矛盾,我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啊。” 小玫思来想去,觉得也只好左右逢源,尽可能让祝宛熠和冷逸云别再闹起来,便道:“妹妹,咱们可得好好照看孟思宇这小子,别让某些图谋不轨的给害了。” 冷逸云转头瞧着虚弱的鬼稚五老,说:“嗯……姐姐,那咱们一起走吧。” 小玫松了口气,这样可就万事大吉了,忙应声道:“好啊,我也这么想的。” 几个太清观的道人们听了这话不乐意了,都对这两个姑娘避之不及。最后还是清衍识大体,走过来拱手道:“两位姑娘若不嫌弃,贫道送你们一程吧。” “那就有劳道长了。”小玫和冷逸云还礼,鬼稚五老则由小玫提着。 另外,苏钦宇也由一个道人带着,血鹰则觉得被人带着有失面子,执意要自己走。他其实十分不乐意去太清观,不过为了能把柯维弄出来,也就不得不去。至于封悯之,还有后土教的那帮人,也死皮赖脸地要让道人们带着。众道人本是十分嫌厌这些旁门左道之人,可清衍念在封悯之他们有功,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小蛮快走,咱们可得头一个到!”孟宛龙催促着,祝宛熠也玩心大起,附和道:“野小子快啊,要是让别人赶上了,回头就等着挨打吧!” 启蛮无奈地答应着,一边牵着个人,平心静气地回想着诀书中所写,冯虚御风的施展之法:决(见注1)起而飞,风斯在下,腾野马游雾,凌九万尘埃,冯虚而行,莫须别夸…… 启蛮猛睁双眼,脚尖就地轻轻一点,元力自两手传到了祝宛熠和孟宛龙的身上。三人轻飘飘离地而起,只是眨眼间,就乘风直上,撞入云间。 启蛮是头一次带着别人冯虚御风,更是难以驾驭,虽然依旧飞得快,却颤颤巍巍平衡不住。突然,右臂被祝宛熠紧紧环住,启蛮看去,见祝宛熠花容失色,很是害怕的样子。启蛮又想起自己把祝宛熠从树上接下来的那次,这个泼辣刁蛮的祝姑娘,的确是怕高啊。 “小蛮,抱元守一,元力沉于下丹田!”孟宛龙出言提醒。 启蛮正慌得满头大汗,听了孟宛龙所说,想也不想就照办。可他情急之下,竟将近乎全部元力压入下丹田之处,不光小腹胀痛欲裂,冯虚御风也没了元力维持。启蛮三人慢慢减了速度,在半空顿了片刻,飞快地栽了下去的时候。 祝宛熠真是吓坏了,闭上眼抱住了启蛮的胳膊,整个人都紧紧贴在启蛮身上,尖声叫喊起来。 “小蛮!元力出丹田,冯虚御风!”孟宛龙喊道, “三爷爷,你说什么?”启蛮耳朵里满满地充斥着祝宛熠的尖叫,根本听不见孟宛龙的话。 可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祝宛熠叫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还在往下掉。她的确有胆量,但惟独恐高的毛病怎么都克服不了,不然,也不会想不到可以用亢龙流火救起三人。情急之下,祝宛熠一手攀在启蛮胳膊上,另一只手使劲捶打启蛮。三下五下,不经意间一拳正中启蛮关元穴。 启蛮痛呼一声,祝宛熠这一拳下手颇重,顿时将他胀在下丹田的元力打散了。元力脱离了束缚,飞速运行于诸经脉,启蛮心念一动,冯虚御风就自然地施展了出来。 可是三人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便启蛮拼了命地催发诀法,却还是离地面越来越近。 孟宛龙眼见这样下去不行,便探过身子伸手捂住了祝宛熠的嘴。祝宛熠正吓得魂飞魄散,觉得有人捂自己嘴巴,张嘴就是一口。孟宛龙疼得眼泪直流,对启蛮道:“快想个法子,不然咱爷仨就并骨吧!” 启蛮听了,忙将木元力运于手掌,掌心上翻,把元力打入空中。云头碰撞,擦出一道火龙,沿着木元力的轨迹,顷刻便追上了下坠的启蛮。启蛮将数道电光捏在手里,使劲朝地上摔去,就听几声“轰隆隆”的巨响,地上塌下去偌大的陷坑。 启蛮三人的速度慢慢减下,可摔落地平线的时候,还是速度极快。若不是这个陷坑,恐怕三条命就搁在这了。 “给我……起啊!”启蛮大喝一声,临近陷坑地步,下坠的速度终于变得缓慢。到最后,启蛮双脚轻轻地踩在了坑底。 驾疾风之轻捷,驭奔雷之浩势,一团青光从陷坑中翻出,紧接着,赤、黄、白、黑四色依次亮起。五彩流转,裹起三个人影,重新搏击云霄。 孟宛龙抽出了险些被咬断的手指,放在嘴边不住地吹气。祝宛熠也不叫了,又和启蛮拉开些了距离。而启蛮这次,只将一少部分元力汇于下丹田,既能保证不会再次摔落,也能让冯虚御风更加平稳。 祝宛熠平复下心情,觉得自己出了丑,就把这笔账算在了启蛮头上,道:“野小子,你要吓死姑奶奶啊!” 启蛮尴尬地笑了笑,说:“祝姑娘,头一次听你叫出这么大的动静。” 孟宛龙听他这么说,心想:“小蛮啊,也难怪你总是挨欺负,这实话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实说的啊!” 孟宛龙本以为启蛮会挨祝宛熠的打,却不料,祝宛熠居然只是哼了一声,说:“姑奶奶高兴,你管得着吗?” 祝宛熠没打启蛮,孟宛龙倒有些失望。不过正事可不能耽误了,眼看太清观就在前不远,孟宛龙说:“小蛮,慢慢把元力续入下丹田中,切莫操之过急。” 说着话的时候,孟宛龙心里有个疑惑:为什么太清观诀壁没有布好,竟然让整片道观都暴露了出来? 启蛮点头,将元力一点一点地凝于丹田。看即便他已经很小心翼翼,还是不能稳妥地下落。时而重重栽一下,时而再爬升几丈,就如同扁担上挑着的水桶,上上下下难以平稳。 但就在启蛮三人,都已经做好摔断腿的准备时,已经离太清观不足十里。 莫说启蛮和祝宛熠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连向来不正经的孟宛龙,看到眼前这一幕,也铁青了脸色。 整个太清观,墙倒房塌,一片断壁残垣。那些留下来把守道观的道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到处都是刺目的血红,是谁,竟让太清观受了灭顶之灾! 注1:决起而飞,此处“决”读音为(xuè),意为疾速的样子。另外,冯虚御风的冯(ping)也是少见音,出自苏轼《前赤壁赋》,高中语文有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孰真孰假 第一百四十一章孰真孰假 孟宛龙结舌良久,怒喊道:“小蛮!不管你使什么法子,给我快点下去!” 启蛮举目远望,瞧见太清观中,有棵参天老树,枝繁叶茂,便道:“三爷爷、祝姑娘,当心了!”说完,调转方向朝那棵树的树冠撞去。 快要撞上的时候,孟宛龙甩脱了启蛮的手,自己跃向一处枝桠。他虽然元力已失,但筋骨依旧硬朗,手脚也不失灵活,两臂抱住最粗的树枝,轻轻一荡,落在地上顺势一个骨碌,就站了起来。 启蛮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扭身将惊慌失措的祝宛熠抱在怀里,后背蓄元力撞向树枝。如此快的速度,那细小的枝叶就像是一条条铁棘,抽打在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启蛮撞断了大片树枝,“咚”的一声摔在地上,要不是他元力雄厚,这下肯定要把脊梁骨也摔折。 “哎哟,野小子……想摔死你姑奶奶啊!”祝宛熠抱怨着,狼狈地爬起来。 启蛮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看着满院狼藉,还有死伤惨重的道人们,惊骇道:“三爷爷,这……” 孟宛龙不答话,快步走向一个还有口气的道人。等近了一看,竟然是清字辈中一个修为并非泛泛的道人,号为清钧。 孟宛龙又惊又怒,问清钧道:“伤得怎样?是什么人干的!” 清钧微微睁开眼,认出是孟宛龙,便硬撑着说:“师叔,恕弟子不能全礼了……是之前那个老妖怪,弟子无能,挡不住他……” 可孟宛龙日前不在观中,对此压根不知情,又问道:“老妖怪?他往哪走了?” 清钧挣扎着抬起手,努力想朝南边指。可他只是刚刚把手腕翘起,整条胳膊就又摔了下去。接着,便断气了。 “小蛮!”孟宛龙喊道。 启蛮点头说:“三爷爷你放心,我这就去追!” “一切当心,看清楚那人去向就回来!”虽然孟宛龙十分放心不下让启蛮这么去追,可要是任凶手逃脱,太清观这么多亡魂怎么安息! “我……我跟你一起去!”祝宛熠虽然怕高,但她更放心不下让启蛮一个人走。 启蛮道:“祝姑娘你留下,帮着三爷爷救救他们。”说完也没给祝宛熠反驳的机会,便使出冯虚御风走了。 “又是这样,”祝宛熠气得直跺脚,“每次都把我扔下,瞧不起人啊!” 可等之后冷静下来,祝宛熠也为这些逢厄的道人们揪心,便对孟宛龙道:“老不正经的,怎么办,快说!” 孟宛龙指给祝宛熠几间屋舍,道:“你去那几个屋子找找,桌子上黑白两个坛子,都拿出来。姑娘你打开闻,黑的那个臭,白的那个香。死而未僵,五脏为损的,就喂一匙臭的……” “这个我知道!”祝宛熠一听便知,这又是那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 孟宛龙愕然片刻,道:“知道就好,有劳姑娘了!” 他俩分头去找灵药,手忙脚乱地救治死伤。落在后面的清衍等人,有伤在身不说,还要照顾同门,所以来得缓慢。真不知当他们满怀轻松地回来,结果看见这么一片惨状,会是如何哗然。 启蛮冯虚御风,不住地想要快点,再快点。他一门心思往南去,全身元力都催发出来,的确是又快又稳。 就算这样,启蛮也足足追了一刻钟。就在他怀疑偏了方向,快要放弃的时候,看见正前方天上的云层汹涌地翻动着。 “那是怎么回事?”他正暗自惊疑,冷不防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道迎面撞来。 启蛮惊讶的是,这力道中根本不掺元力,只是单纯的气流。但即便如此,这一下冲撞竟比撞在枫落的“影壁”之上更让他难堪。 启蛮翻得天旋地转,忙将元力汇入关元,想要稳住身子。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元力沉于下丹田,是为了减慢速度和降低高度。要想稳住身子,应当把元力聚在中丹田膻中穴处。 启蛮乱搞一气,结果便从空中摔了下去,在他眼中,只剩下缭乱的漩涡。 蓦然,漩涡之中隐约分辨出了一个人影。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但启蛮确信那的确是个人影。因为这个人,哪怕烧成灰他也认得! 又是他,竟然跑到太清观作恶! “停下!停下!”启蛮不停地尝试着停下来,可就算他冯虚御风能使出来,也是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自己在往那边冲。可是,他必须停下,必须到那个人身边去! 启蛮把心一横,催动金刚咒护住自己,手发木元力,向四面八方乱打。终于,一束木元力被他打入云间,随后电光晃动,一道霹雳就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有金刚咒护着,疼痛大大减轻,但也绝不舒服。启蛮心里并不知道这样能否奏效,可也别无他法了。元力不停地打出,搅得天地之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一片晦暗。当空火光流窜,喀喀拉拉不绝于耳,尽是振聋发聩的轰雷之声。 电光不住地缠在启蛮身上,也亏他运气好,竟然真的让他慢慢稳住了身子。而当启蛮最终清楚地看见,那个让他毕生难忘的人时,怒气在胸中泛滥,所有缠在他身上的雷电,化作了一尊展翅惊鸿! “李靖轩!”启蛮吼道,双掌猛地向前一推,那尊惊鸿带着他的怒吼,迅疾地扑了出去。 李靖轩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满目都是耀眼的电光,先是吃了一惊,心想:“打哪冒出来这么个仇家,可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这么想着,李靖轩毫不客气地手中龙牙宝刀斩出,啸出的白芒让鸿鸟顷刻化为乌有。 但是,在此之后,启蛮却从消散地电光下冲了出来。带动的炽业炎,卷过半边天空,连青天白云也都被映成火红。 “是你!”李靖轩大为惊讶,本来想要接着斩出的第二刀,陡然变向到了旁边。这落空的一刀,带出的金元力一往无前,竟将一簇山尖夷平。 启蛮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李靖轩的厉害,也根本不去想自己是不是有去无回。他只知道,让他日夜记恨的大仇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见启蛮来得气势汹汹,李靖轩既不想和他交手,也不敢直面承受,便挥手扫出道玄光,化出横亘数里的冰墙。启蛮却毫无罢手的意思,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冰墙被撞碎,但炽业炎的威力也被消耗殆尽。李靖轩是算准了启蛮诀法的威力,把握好了施诀力度,既能拦住启蛮,又不会伤到他。 启蛮哪会想到这些,只顾着又急又气:“这个大恶人,似乎比枫落还要厉害!” 其实就算李靖轩,论单打独斗,也胜不过集八位高手元力于一身的枫落。但之前的苦战让启蛮消耗太大,现在只剩不但一半的能耐,所以他的诀法根本对付不了李靖轩。 见启蛮有些无措,李靖轩借此空当道:“小兄弟,咱们之间误会太深,可这怨不得我啊!你要恨,就恨你那施大哥去!” “你说什么!”启蛮怒目圆睁,将疾火刀凝在两臂,恨不得劈碎了这个嚣张跋扈的死仇。 李靖轩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他一着急,更是嗯嗯啊啊说不清楚。启蛮不依不饶,追着李靖轩乱劈乱砍。 启蛮屡屡失手,更是气恼,扯着嗓子喝问道:“你这恶棍!亏你还是什么将军,凭什么害死施大哥,还要来杀太清观的人!” “哎呀,你就住手吧!我没害死过谁,也没要杀谁!”李靖轩只是一味地招架避让,并不还手。要是在平时,倒也不至于心急,可今天,却有个连他不得不谨慎应付的强敌在。 不知追砍了多久,启蛮忽然发现,头顶上黄莹莹的,越来越亮,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是土元力,前所未见的浩荡之势。 不对,并非前所未见,自己明明见过一次! “当心!”李靖轩突然折回,左手横着一抓,将启蛮两手手腕钳在了一起。骨裂似的剧痛冲击着启蛮脑海,疾火刀顿时散去。 李靖轩把启蛮往下一拽,右手把龙牙刀对着袭来的黄芒狠狠刺去。 李靖轩有多大本事,启蛮再清楚不过。可就是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竟也被黄芒压制住,连同启蛮一起,被从半空击落。 启蛮扯不出手来,急得对着李靖轩又踢又蹬。可李靖轩根本不在意,把启蛮甩起来朝肩上一扛,负起他躲出老远。 “别闹了!”李靖轩没了耐心,厉声道:“袭击了太清观的是他!你自己去看,咱们俩一点仇都没有!” 李靖轩的几句话里,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启蛮脑袋嗡的一下懵了。两只耳朵里,温热地渗出血来。启蛮不由自主地依李靖轩所言,朝刚才所处的地方看去…… 两个人。 一个是所谓的“老妖怪”,那身穿戏装的鬼稚五老。 另一个,正和鬼稚五老苦战的人,是一个剑客! 接下来,李靖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怪诞之谈那样,让启的心思蛮越来越乱。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果真如此的话,我这么久以来满心的仇恨又是为了什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过去的一切都是假象,那现在呢?谁能让我相信,眼前的事情就是真实不虚的? “你回去吧,记得守口如瓶,这个人让我们两个收拾就好。”李靖轩说。 “好,我回去。”启蛮喃喃地答应着。要说千机窟上的血战,着实让他身心俱疲。但刚刚这会儿工夫听来的事,则让他彻底垮掉了。 身子是平稳的,可启蛮心里却跌跌撞撞。但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听从李靖轩的吩咐,施展冯虚御风,摸索着来时的路,糊里糊涂地回去。 启蛮回到太清观的时候,整个观中都忙作一团。 道人们受了太多创伤,一个个都想手刃那个趁火打劫的凶手。但孟宛龙和清衍则知道,这个凶手绝不是等闲之辈,为今之计也只有派出几个伤势不严重的弟子去接应,明令只要找回启蛮就好,任何人不得擅自往南去。 而这些被派出去的道人,半路上遇到了申请恍惚的启蛮,忙将他带了回来。 “怎么样?”孟宛龙和清衍快步赶来,询问启蛮都看到了什么 启蛮一直垂着头,听见有人问话,也只是翻着眼睛去看。那种眼神,从来没在他的脸上出现过。无边的茫然,慌张,只想找个狭窄的小缝钻进去的样子。 “回去,回去……”启蛮重复着这两个字,朝他曾住过的,顶上建有房屋的高崖走去。 “这是怎么了?他着了什么魔?”众道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启蛮踉跄了一步,摔在地上不动了。 (《诀侠路》卷二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下无敌 第一百四十二章天下无敌 细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三日,可天色还是没有转晴的意思。万里愁云惨淡,把整片青阳山压得昏昏沉沉。当中最为高耸的主峰,更是被阴云萦绕得晦暗无比,就算在正当午,也透不下半缕日光。 这三日,整个太清观都在忙碌,似乎连石头和草木,也带着股子紧张兮兮的情绪。这一远近扬名的名门大派,在过去八百年一直受世人敬仰。尤其在十年前的绝谷役之后,更是奠定了全天下首屈一指的地位。 但是,就在千机窟一战之后,太清观元气重伤! 连观主玄一道人在内,诸多修为高深的道人殒命。八卦阵千余弟子,算上伤残的,也只活下来不足五百人。而那些守在观中的近千名弟子,每一个都伤得奇重,就算耗光了所有的伤药,也只有一成被救活。 如之前所说,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忙碌。但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踱步在近乎颓败的道观中,驻足在每一个院子,每一间房屋。与其他人的焦虑大为迥异的是,老道脸上一直挂着些笑意,三分凄楚,但更多的是七分释然。他时而举目四顾,时而抬头望天,时而出神地想着什么,又时而喃喃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话。 有一个房间,老道经过得次数最多,却从来不进去。这个房间里,原本住着亡故的观主,玄一道人。现在这房中没有住进新的主人,门户紧闭,平平静静的。玄一生前,常常闭门不出,所以这份平静仿佛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老道又一次来到房前,伫立许久,负在身后的手抬了起来。把道袍的袖口抖到手腕一下,曲起指节,在房门上轻轻叩打。 “玄徽师叔,您在这儿啊,弟子有事禀告。”说着话,老道背后又赶来一个道人。这道人鬓发间也掺了白霜,看年纪应在五十岁上下。这便是清字辈首徒,也是如今的太清观观主清衍。 玄徽的俗家名字叫孟宛龙,身为玄字辈中继玄一之后的二弟子,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太清观传功道人。 孟宛龙回过神,呵呵一乐,道:“掌门大驾,有失远迎,玄徽给您老人家见礼喽。” 见孟宛龙真的作势要拜,清衍忙赶过来缠着,说:“师叔您别开这么大的玩笑,这是折煞我啊。” 却不料孟宛龙身子只是躬到了一半,突然脚底猛蹬,双掌八卦连环,罩住了清衍全身的多处要穴。清衍先是一惊,立马明白孟宛龙是在试他,也就毫不动用元力,和孟宛龙对掌。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功夫拆了二十多招。孟宛龙越来越喜,最后哈哈大笑,道:“好!你当掌门,丢不了太清观的脸!” 清衍撤开一步,施礼说:“师叔过奖,弟子……” 可孟宛龙却没有罢手,进步跟上一掌,把清衍打得连退数步,又一指弹在了清衍脑门上。 清衍被打懵了,孟宛龙却说:“记住了,今后你身为掌门,任何时候都松懈不得。不然不止你一个人挨打,整个太清观都要跟着吃苦头。” 清衍恭敬道:“师叔教诲,弟子定当谨记。” 这时突然有人远远喝倒彩,嚷道:“你这老不要脸的,人家都停手了,你还打!” 孟宛龙扭头一看,见是郝阳和几个后土教的人。孟宛龙也不气恼,只道:“把柄落在了你们手上,我也只好灭口了。”说完,好像真的就要追过去,吓得郝阳他们抱头鼠窜。 赶跑了后土教的人,孟宛龙问清衍说:“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过先说好了,我可懒得和你们一起忙里忙外。” “那是当然,师叔保重身体便好。”清衍心里知道,孟宛龙并非是要偷懒。从他的神情举止上看得出来,这看似随意的踱步,其实是在琢磨着至关重要的事。 清衍禀道:“师叔,我想说的头一件,就是启蛮师弟的事。自打那天师弟回来,就一直昏睡着,可他脉象平稳,面色红润,外伤也都愈合了。苏钦宇少侠也说,师弟他心绪宁静,神智也没什么大碍。可真奇怪了,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孟宛龙默然片刻,道:“其一,在对付血天宗的时候,小蛮他真是累坏了。也多亏他身子壮实,元力浑厚,不然换成别人早该没命了。其二,依我看小蛮肯定追上了凶手,但也从中知道了什么让他承受不了的事。就好比你饿得难受的时候,便不得不吃饭。小蛮他是心神绷得太紧,就不得不一直睡着。等吧,只要身子无碍,迟早会醒过来。” 清衍点点头,犹豫着想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吐不出来。孟宛龙戏谑道:“常言道,贵人懒语。你当上了掌门,难道也懒得说话了?” 清衍忙说:“师叔见谅!弟子实在是不知所措……唉,这几十年加到一起,也不及这三天战战兢兢。先师错爱,把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弟子,可这……实在想不通,为何我太清观八百年雄厚基业,却也受此重创?又为何有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这两种灵药,都保不全这些同门的性命?” 孟宛龙顿时就听明白了,说:“你是难以相信,太清观也会有惨败的时候。你也开始怀疑,太清观究竟是不是天下无敌。” 清衍垂着头,算是默认了。 “天下无敌,要让你说,什么才叫天下无敌?”孟宛龙问道。 清衍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请师叔明示。”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个答案,只是你动摇了。掌门啊,我们这些老东西肯定要先你而去,往后可得自信些才行。”孟宛龙拍了拍清衍肩头,徐徐道来:“咱们先从小的讲起,一个人,就算他是万人不敌的高手,也不能靠一己之力逆天转命,就算他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也总有让他无可奈何的不治之症。所以,天下无敌不是靠着毁天灭地的诀法和勇猛,也不是靠着起死回生的药材和医术。” 清衍道:“师叔所言极是,太清观的精妙诀法和无双灵药,都是最让弟子看重的东西。想不到,凭这些竟然也不能做到一切。” 孟宛龙接着说:“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门派,甚至是一方诸侯,乃至泱泱之邦。不管多么强盛,但凡有敌人,便总会有被击败的时候。所谓无敌,并非无可匹敌,而是不树敌。没有敌人,那又怎么会败?” 清衍会意点头,孟宛龙又道:“你既身为一观之主,那你的每一次取舍和抉择,都决定着整个太清观要走的道路。往后,不光是要勤加悟道修诀,也不光是要炼制灵丹妙药。多行善事,顺应天道,就算是一战失礼,甚至是屡战屡败,也绝不会一败涂地。” “自绝谷役后,太清观威震天下。师兄在世之时,一直想让这个‘威震天下’,变成‘德泽世人’。前者令人敬畏,后者令人敬重,我看,这就是你要继承的遗志。若是那天当真到了,哪怕太清观碰上比血天宗还要厉害十倍百倍的强敌,也无须惧怕。只要你振臂一呼,天下豪杰定会鼎力来助。到那时,太清观顺应天意,扬的不仅仅是自家名号,更是浩浩正气!正派之人与我结好,不相为敌,邪道之人畏我刚直,不敢为敌。这便是得道多助,仁者无敌。”孟宛龙言毕,久久凝视着清衍。 清衍把这番话刻在心里,想了很久,说:“师叔字字如玑,弟子日后还要多多请教。” “请教?就怕你日后没那个机会喽。”孟宛龙笑道,转身走了,还摆着手不让清衍跟来。清衍茫然愣在原地,瞧着孟宛龙离去的背影,摇摇摆摆没个正形,却也自在逍遥。 话分两头,郝阳这些人被孟宛龙撵走之后,没出多远,就碰上了灰头土脸的封悯之。 “大师兄!”后土教的这帮人忙招呼着跑了上去,把封悯之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怎么样啊?人家姑娘怎么说?大师兄你加把劲,咱们师兄弟们都盼着呢!” 这帮人的眼力也够差了,封悯之一副斗败公鸡的样子,显然受了挫。别人问得越多,他越是心烦,抬手就在郝阳脑袋上打了一下。 郝阳冤得头都大了,说:“大师兄,你怎么不打别人,唯独打我啊?” 封悯之没好气地说:“不打你打谁,没听过杀熟啊?” 郝阳揉着脑袋,道:“看样子,大师兄你又没成功啊。这都三天了,那个祝姑娘还不出来?” 旁边李虎插话说:“可不是!我觉得人家祝姑娘,对那个叫孟启蛮的可真够照顾的了。大师兄,要不咱就算了吧,天底下姑娘多得是。” 阿彪也说:“那天孟启蛮晕倒的时候,祝姑娘第一个跑上去的。咱们想凑上前看看,祝姑娘都护着不让,谁要是过去了准挨她耳光。哎,跟我家养的那条大狼狗护食的时候一个样!” “怎么说话呢!”封悯之吓唬着要打阿彪的嘴巴子。 “大师兄,我说句公道话。”贺枝山说道:“你别看阿彪是粗人,但他这话说得在理……” “在理个屁,”封悯之说,“我跟你们说,谁再敢提祝姑娘半句不是,就是打我这张俊脸!” 贺枝山窃笑,这个大师兄向来风流,对美貌姑娘总是大献殷勤。但往常总是朝三暮四,这次如此煞费苦心,难不成是动了真情? “大师兄你听我说完,说不定这个法子顶用呢。”贺枝山说。 “哦?”封悯之瞧了瞧他,说:“你小子,的确花花肠子不少。说来听听,要真顶用,少不了你好处。” 贺枝山神神秘秘地说:“大师兄你想啊,狼狗护食的时候,你怎么让狼狗到你这边来?” 封悯之怔了一下,喜道:“好小子,那东西你也带来了?快些给我,我这就试试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视莫逆 第一百三十四章相视莫逆 狼狗护食的时候,怎么让狼狗到自己这边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更合它口味的东西诱过来。 所以太清观里,又多了一个来回踱步的人。 封悯之低着头走来走去,两手背在身后,攥着个小瓷瓶。别看这瓶子小,里头的“影意香”可是大有名堂。只要把那塞子揭开,瓶中的东西便瞬间散作一团异香。闻到这个香味后,就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人当作最合乎自己心意的存在。 只是,封悯之拿到“影意香”之后,却开始犹豫了起来。 这头一条让他想不通的,就是他自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施毒放暗器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和这些比起来,影意香根本算不上卑鄙,怎么反倒让他迟疑了。 而另一条,自己怎么说也算得上英俊潇洒,谁家的姑娘见了不得动心。虽然他是一副风流脾性,可也自恃清高,从没真的把谁揣进心里。更貌美更贤淑的都见过,偏偏这个祝宛熠最让他费尽心思,还讨不到半点好处。 “肯定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封悯之这么说服着自己,“凭我这堂堂仪表,天底下哪个姑娘不折服?她祝宛熠凭什么这么冷漠,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封悯之拿定主意,迈步走向高崖。高崖脚下,有个虚朔道人百无聊赖地等着,见封悯之走来,便迎上前说:“听郝阳说,你又要上去?” 高崖之上,就是启蛮所在的屋子。祝宛熠也一直待在那儿,门都不出。这高崖高达十丈,想要上去,不得不使点腾空的本事。怎奈太清观清净之地,不许封悯之施展五龙缚这般戾气深重的诀法,所以只好破费了些稀罕玩意儿,收买了这个虚朔道人。 封悯之走近了,对虚朔道:“正是,还得劳烦你送一趟。” 虚朔无奈地说:“你这三天,每天都得上去个七八次,哪次不是刚进门就被人连打带踹地撵出来?你就听我句劝,别再去讨打了。” “你别管,这次我自有办法。”封悯之信誓旦旦地说。 虚朔嘟囔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再被撵出来,我可不救你了。” 封悯之听了,瞧着虚朔,一个劲地嘲笑。 “笑什么?”虚朔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衣冠整齐,毫无可笑之处。 “你个愚道士,怎么能懂得我这情圣的心思?两颗火热的心靠近了,势必会被灼伤,这就是真爱的代价。”封悯之说完,用他自以为最崇高的姿态,抬头仰望着高崖上的屋子。 虚朔不屑地摇摇头,心说:“要不是看在你给我的那样宝贝,我才不搭理你这傻子。” 封悯之陶醉过后,催道:“行了,少废话,赶紧带我上去。” 反正虚朔又不会吃什么亏,劝也劝不动,只好再送封悯之上去挨揍,待会再接下来就是。 “你可留神,我看啊,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天你就得被打死。”虚朔说着,扶住封悯之肩头,元力送了过去。 “嗯?”虚朔正要使出冯虚御风,却突然看见高崖上,房门打开,出来两个人影。 虚朔的脸色刷地白了,扭头便跑,封悯之还没明白是和缘故,就见头顶上掠过两个人影,把虚朔撞飞出去。清觉松开了苏钦宇,走到虚朔身边,呵斥道:“你这小滑头,见了我跑什么?” 虚朔心虚,爬起来施礼,道:“师伯,我……我……”他一连十几个“我”,也找不出个好借口。 旁边的苏钦宇催动心鉴定睛一看,立马识出了虚朔的心思,便道:“你是收了封悯之封公子的好处,要送他上去见祝姑娘,我说的没错吧?” 虚朔哑口无言,清觉厉声道:“好你个虚朔,修为不见长,倒是学会做买卖了?好啊,既然你冯虚御风练得扎实,就给我想法子挖一石(见注)人参去,不然别回来了!” “一石?”虚朔睁圆了眼,说:“师伯开恩啊,人参这么稀罕的东西,让弟子上哪弄这么多?” 清觉毫不讲情面,道:“听不懂我的话?弄不够就别回来,快去!” 见清觉愠怒的样子,虚朔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地走了。 苏钦宇在旁,看着清觉的模样,暗暗叹气。从千机窟回来之后,清觉就变得异常暴躁。但凡有哪个道人玩忽职守,或是犯了规矩,只有被他发现,就少不了一顿臭骂,重重责罚。个中原因,显然便是清元的死讯。曾经并肩的师兄弟三人,如今只有他自己活着,这种滋味绝非别人能懂的。 苏钦宇情知劝也没用,就静静地不做声。可是,封悯之不干了,过来抱怨说:“你们太清观的规矩可真多,我自己上去你们说亵渎了三清,现在找人带我,又是触犯到哪路尊神了?” 清觉正在气头上,瞪了封悯之一样,道:“现在太清观正值重振之时,全观上下应当齐心协力共谋大事。封公子,你是客人,贫道不能多说什么。可要是再让我知道,谁闲着没事带你上上下下,我就给他好好安排些事做。贫道还有事在身,封公子好自为之吧。” 清觉拂袖而去,封悯之戳着他脊梁骨一通好骂,清觉就当没听到。 要说封悯之受了挤兑,最高兴的应该就属苏钦宇了。 苏钦宇朝高崖上使了个眼色,问道:“封公子,你想上去?” 封悯之还以为苏钦宇发了善心,想要帮他,忙说:“是啊!钦宇兄弟,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钦宇摇头道:“好法子我没有,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刚刚上去过,也和嫂子碰面了。嫂子她好得很,就是心疼孟大哥,憔悴了不少。” 封悯之听出苏钦宇是故意气他,便道:“唉,祝姑娘这样,比小玫姑娘都让我挂怀啊。” “你说谁?”苏钦宇道。 “我说小玫姑娘啊,这不,你刚才上去的时候,小玫姑娘她就跑来找我哭诉,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我没忍住,就……”封悯之故意打住不说,笑嘻嘻地瞧着苏钦宇。 苏钦宇早就用心鉴妖附看出封悯之在扯谎,可还是不禁横眉怒目,一把揪住了封悯之的衣襟,道:“小玫也是你叫的?封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吧,小爷以前是当山大王的。山大王知道吗,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啊!” 他这些话纯属胡诌,山大王是不假,可他何曾像他说的这般凶神恶煞过。 封悯之把苏钦宇的手往旁边一打,讪讪道:“山大王有什么稀罕,十年前我玩腻了。你知道,落在我手里的人是什么下场吗?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除非你亲自尝尝,否则怎么都想不到。” 和苏钦宇的危言耸听不同,封悯之说的字字不虚。他自打拜入后土教之后,跟着混元散人鞍前马后整整十年。虽然封悯之本性并不顽恶,但要是有人真的惹得他动了脾气,那下场可比招惹混元散人还要惨。也正是因为这个,混元散人尤其器重封悯之,把他视为自己的传人,授以各种奇毒异宝。 苏钦宇下意识地涌心鉴去看封悯之说得是真是假,却因此了解了当日血天宗的“锦毛虎”段景是怎样的死状。 那时,血天宗为了准备与太清观的决战,就满天下地拉拢有名的恶人。混元散人、“毒公子”封悯之,双双名列其中。可段景实在倒霉,那天正碰上封悯之走在街上,被人从阁楼之上泼水打湿了衣衫。这身衣裳又恰是他最喜爱的公子氅,于是一整天都怨念深重。所以当段景还没来得及出言威胁,只是刚刚说了句狠话,封悯之就立马下了毒手。 不得不说,当脑中闪过段景那肉腐骨绽的样子,苏钦宇微微胆寒。看见苏钦宇变了神色,封悯之得意地说:“怕就对了,别管是模样还是手段,你有哪样比得上?你等着吧,小玫姑娘迟早为我倾倒啊!” 苏钦宇猛地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封悯之。 封悯之挑衅地扬起了眉毛,说:“来啊,有种就比试比试。” 苏钦宇知道,封悯之的毒功最让人防不胜防。可但凡毒功,就肯定有毒药、毒器,等毁了这些,谅他封悯之也没什么大本事。 “怎,怎么回事……”封悯之惊疑不已,他的手脱离了自己的使唤,往衣服底下摸去。 “哎,嘿嘿,痒!你小子,搞得什么把戏!”封悯之干着急,苏钦宇故意让他保留着清醒的意识,眼看着各种毒药、毒器被翻找出来。 “没了这些东西,你还能是我的对手?”苏钦宇笑道,控制着封悯之,把装着毒药的花花绿绿的瓶子,一个接一个摔碎在地。 封悯之急了,说:“你快住手,要是摔错了,咱俩都得没命!等等……这个不行!” 可苏钦宇根本就不信他,将一个瓷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股异香,随之飘散开来。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苏钦宇自言自语道。突然,他脑中一阵晕眩,眼前的封悯之变了模样。 苏钦宇越看越觉得奇怪,心中暗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封悯之长得这么顺眼……呸!怎么回事,我在想什么?嗯……管他呢,的确是顺眼啊……” 封悯之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半点影意香。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苏钦宇的掌控之下,憋气憋久了,总有撑不住的时候。封悯之的脸,又白皙到涨红,后来又憋得发紫,甚至泛出黑色。到最后,他再也憋不住了,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封悯之欲哭无泪,接着,他也昏了头。而等他清醒过来,再看苏钦宇的时候,竟怦然心动:“怪了……这个苏钦宇,怎么比祝姑娘都耐看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眼神都是那样暧昧,久久地凝望对方。太清观中,众人来来往往,都瞧出他们俩不对劲。可两人脸上那种有些令人作呕的神态,让人根本就不想靠近他们。 从上午辰时,一直到傍晚酉时,苏钦宇和封悯之谁都没挪动半步。他俩茶饭不思,就这样在高崖下站着,也没人愿意来劝,生怕自己也会被这两个怪胎卷进某些不正常的关系里。 这样的僵局,直到虚朔回来,才最终被打破。 虚朔回来了,而且他的确带回了一石人参。每株都是肉质饱满,根须疏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上上佳品。只是有一点似乎和寻常人参不太一样,那就是这些人参上,都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红点。而这血一样的红点,每一个都点在人参的芦头上。 注:旧时度量衡历朝历代都会有些变化,此处一石(dan四声)约合现在六十公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芦人参 第一百四十四章血芦人参 太清观的诀壁,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当空落下三四十人,不知都是哪门哪派。不知情的道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来客弄得绷紧了心弦,凡是能有一战之力的,都走出门来严阵以待。 喧哗声,吵醒了忘乎所以的苏钦宇和封悯之。这时他俩才意识到,已经默默相视了一整天。 “悯之兄,咱们……也去看看?”苏钦宇的口气和气了好多。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但一看见封悯之的模样,就觉得心头温软,发不起脾气。 封悯之两手一拱,客客气气,甚至是亲密地说:“好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转过身来,总算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挪开,就在这一瞬间,他们俩顿时都清醒过来。 苏钦宇阵阵后怕,愤愤道:“你这小白脸,刚刚使的什么手段!” 封悯之更是懊恼得捶胸顿足,道:“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说了那个不能扔!这下可好,这影意香没有解药啊!记住,打今天起咱们谁也别看对方的脸。” “稀罕看你似的。”苏钦宇哼了声,朝吵嚷的地方去了。 随虚朔而来的,细数起来有三十七人,大半身上都背着个竹篓。有些个太清观道人问虚朔:“你搞什么鬼,怎么带外人来了?” 虚朔神气十足地说:“这你别管,我可是立了大功了!待会清觉师伯来了,看他还怎么罚我。” 他话音刚落,清觉大步流星赶来,扫视了一眼那些不明来历的人,厉声对虚朔道:“让你去采参,你反倒搬来这么些客人,好大的胆子!” 那三十七个人里,走出个年纪最大的,看上去和孟宛龙年纪相若,对清觉说:“这位大师父,听您的口气,是不欢迎咱们来了?” “不敢!只是鄙观近些日子内务繁忙,不便接客,诸位请回吧。”清觉冷冰冰地说。 “哈哈,大师父,咱们到这太清观宝地,自然是有备而来,您且看!”说着,老者将双手连拍三下,那些背着竹篓的,齐刷刷站成一列,将竹篓放在身前的地上。 清觉皱眉道:“老人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呵呵一笑,走到一个竹篓前,将上面的篓盖揭开。清觉朝竹篓中瞧去,着实大吃一惊: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上等人参,若是所有竹篓都是如此,加在一起绝对一石有余! 看见清觉愕然的样子,虚朔笑嘻嘻地说:“师伯,您的吩咐我可办到了,不能再罚我了吧?” 清觉横了虚朔一眼,又对那老者说:“老人家,你是何人?” 老者道:“老朽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邸字。承蒙江湖朋友们抬举,送了个诨名……” “景山药王!”清觉惊道。 欧阳邸笑得爽朗,说:“想不到啊,老朽一介村夫,竟能让太清观的高人也认得,荣幸之至。” 清觉油然生敬,这“景山药王”欧阳邸,实属当世用药第一高人。在他手里,连普普通通的草根,都能变成灵丹妙药。用药手法之奇,医术之高明,令人叹为观止。莫说疑难杂症,就连旁人眼中的不知之患,到了他手里也能药到病除。 但据说欧阳邸极少出山,平常总是隐居景山之上,经营着他一手创办的“景山药坛”。百余弟子,无一不是他云游四方时,物色的神医胚子。可今日不知刮的什么风,不光欧阳邸亲自出马,还带了这么多上等人参。清觉一时不敢决断,招呼了一个弟子,让他火速请孟宛龙和清衍前来。 不多时,孟宛龙和清衍一起赶到。看见孟宛龙,欧阳邸竟然像见了旧相识似的,迎上前道:“玄徽道兄,别来无恙啊!” 孟宛龙也乐了,道:“阔别二十年,你这骚狐狸,还没死呢?” 欧阳邸不以为意,别有意味地说:“道兄说笑了,咱们十年前还见过一面,只是道兄你不知道罢了。” 听到这话,孟宛龙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一巴掌拍在欧阳邸肩头,说:“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不想提而已,你又何必说破!” “原来是这样……”欧阳邸话锋一转,问道:“道兄,怎么没见着玄一掌门?老朽此行,可一定要沾沾他的仙气啊。” 孟宛龙故作为难地说:“掌门师兄今天不方便出来,不过他昨晚还跟我说,最近挺想念你这老交情,想找你聚一聚。” 欧阳邸不知孟宛龙此话深意,还一味寒暄道:“唉,只怪老朽痴迷药理,对不住这些老朋友。麻烦道兄引个路,老朽要当面跟玄一掌门赔不是。” “引路可不行,你要是真想去,我送你一程吧。”孟宛龙说着,并掌为刀,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欧阳邸愣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孟宛龙的意思,尴尬地说:“你看你……道兄,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如此诙谐。唉,想不到玄一掌门……” 孟宛龙也不再多说什么,朝那个开了盖的竹篓走去,随手摸出个人参,说:“骚狐狸,恕我眼拙,这玩意是人参吧?” “道兄这话说对了一半,”欧阳邸走过来说,“道兄请仔细看看这里。”说着,欧阳邸指给孟宛龙看,那个米粒大小的红点。 “血芦人参……”孟宛龙喃喃道。 欧阳邸点头说:“道兄好眼力,不错,就是血芦人参。” “你是说,所有的竹篓里头,装的都是这东西?”孟宛龙道。 “哈哈,要不然,老朽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啊!”欧阳邸笑道。 孟宛龙沉默半晌,把血芦人参拿到眼前仔细瞧了瞧,然后当着欧阳邸的面,像是吃萝卜似的,嘎嘣咬了一大口。欧阳邸看傻了眼,孟宛龙神情自若地嚼碎了咽下,又啃了第二口。 “道兄,这个不是这么用的啊!”欧阳邸慌了,这些血芦人参他视作宝贝,怎么能任孟宛龙不要钱似的大口大口地吃。 孟宛龙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吃着,还伸手想要再拿一个。欧阳邸忙使眼色,让弟子把竹篓盖上拿到一旁,他自己则拦在了孟宛龙身前,说:“道兄,事情还没谈妥呢,怎么就吃上了?” 孟宛龙翻了翻眼皮,道:“要谈就和我师兄谈去,我这里只管吃。味道不错,嘎嘣脆,我都收下了,就算你来吊唁过。”说完就转身要走,还摆手对众道人说:“愣着干嘛,欧阳善人一番好意,就成全他吧。去收礼,谁敢阻挠欧阳善人行善积德,就给我打掉他四颗门牙。” “这可不成,”欧阳邸扯住孟宛龙说,“玄徽,你这是欺我门下无人吗?你们要是敢仗着人多势众,豪取横夺,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耻笑?”孟宛龙把最后一节人参也塞进嘴里,道:“以前我脸皮是挺薄,可自从打你这骚狐狸那里学来一招‘铁砂脸’,脸皮早就厚得刀枪不入了。” 孟宛龙几次三番冷嘲热讽,欧阳邸终于沉不住气了,说:“好!玄徽,本想和你客气点,这可是你逼着我直说的。” “你才明白?打一开始,我就想让你开门见山了。”孟宛龙针锋相对道。 欧阳邸看了眼太清观的道人们,见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惫态,还有些面色苍白的,显然是近日受伤未愈。欧阳邸心里有了数,暗想:“消息果然不假,太清观的确刚刚渡过一场血战。” 欧阳邸明知故问:“道兄,我听到消息,说太清观刚和仇家交了手,可有其事?” “敢犯我太清观者,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道理,你个骚狐狸肯定也知道。”孟宛龙毫不客气地说。 “道兄你也知道,血芦人参,乃是天下补药之首。老朽今日带来的,足够你们用了。只要应允一个条件,这些人参老朽全数拱手奉送。”欧阳邸说完,微微笑着,望着孟宛龙。 孟宛龙却不去看欧阳邸,而是在太清观众弟子间看了看去。当他望见苏钦宇的时候,眼神有了短暂的停顿。苏钦宇微微一点头,孟宛龙又飞快地移走了目光,回头对欧阳邸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事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你瞧,那位才是太清观的观主。”孟宛龙拉着欧阳邸,要去见清衍。 欧阳邸被拉住的时候,下意识地抽了下手。他知道孟宛龙的厉害,抽手的时候催动了元力。可孟宛龙如今元力尽失,竟被欧阳邸过猛的元力震裂了虎口。 “道兄,你……”欧阳邸看着孟宛龙流血的手,愕然不已。 孟宛龙看了看手掌,说:“没什么,就是诀法废了而已。”说着,又拉起了欧阳邸的手,走向清衍。 欧阳邸将信将疑,怔怔地任由孟宛龙拉着,浑然不觉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清衍迎上来,见欧阳邸年事已高,想要拱手作礼,却被孟宛龙把两手按住。清衍会意,不动声色,等欧阳邸先开口。 同时,孟宛龙放开了欧阳邸的手,欧阳邸忙施礼道:“原来,这位就是太清观新任掌门。后生可畏,老朽欧阳邸见礼了。” 清衍点点头,说:“有劳了,观中尚有琐事没料理妥善,委屈欧阳先生暂且下榻,明日再作商议。”之后也不容欧阳邸再多言,就招呼迎宾弟子引路安排住处。 欧阳邸无奈地谢过,心想:“这后生道人好厉害,玄徽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罢了,反正这批人参他们肯定得要,不妨住上一日,也好里应外合。” 等欧阳邸他们走后,孟宛龙让道人们散去,只留下了苏钦宇。连同清衍,三人去到房中,孟宛龙问道:“那个欧阳邸,打得什么主意?” 苏钦宇一五一十地说:“他想用这些人参,换取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的药方配比。还有……‘斩龙剑’的下落。”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逼卖命 第一百四十五章被逼卖命 孟宛龙和清衍相视一眼,两人谁都没答话。苏钦宇很是好奇,偷偷用心鉴去看,却发现这两个道人都将心事深深埋下。苏钦宇由衷佩服,不愧是太清观的得道高人,定力果然非必寻常。 孟宛龙看出苏钦宇的敬色,道:“怎么,你识破欧阳邸的招数,也想用在贫道身上?” 苏钦宇赧然道:“三爷爷见谅,我这是习惯了。” “嗯?”孟宛龙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奇怪地说:“不对啊,我从哪多出来你这么个孙子?” 苏钦宇道:“我和孟大哥情同手足,您是他三爷爷,自然也是我的长辈了。” 孟宛龙笑开了,说:“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有你在小蛮身边,免去他吃不少亏啊。算了,看你秉性不坏,此事倒也无需瞒你。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苏钦宇利索地答应着:“三爷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宛龙却摇头道:“这个忙不是白帮,事成之后,给你百两白银!” 苏钦宇愣了一下,开玩笑道:“这么多钱,您是要买我的命啊。” 孟宛龙也乐了,说:“好小子,让你猜对了。” “呵呵。”苏钦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扭头就跑。 “拿下!”孟宛龙一声令下,清衍两步就走到了苏钦宇前头。 “论速度,你可胜不过我!”苏钦宇说着,云体风身使出来,一个跟头从清衍头顶翻了过去。 清衍两手抓了个空,赞叹道:“好俊的身手,站住!” “不急,他跑不掉。”孟宛龙见清衍追不上,袖中摸出了尚未还给清觉的缚龙索,朝苏钦宇后背抛了出去。 苏钦宇察觉背后金光灿灿,扭头看见缚龙索已经快要贴到他脸上,忙将云体风身终式施展开,瞬间闪到了几十丈外的房顶上。可他刚刚喘了口气,缚龙索竟然就追了过来。 苏钦宇避无可避,试图以金刚怒逼退绳索,可涌动出去的白芒,被缚龙索如同撕纸片那样扯开。接着,这宝贝缠到苏钦宇身上,不容分说地捆扎了个结结实实。苏钦宇想用金刚咒挣脱,可刚一催发元力,全身上下犹如被雷击般麻痹着,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不多时,清衍冯虚御风落在了苏钦宇面前,说:“跟贫道走吧,你三爷爷找你。” “草菅人……”苏钦宇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个“命”字,就被清衍拿了块破布堵住了嘴巴。 自那破布上,浓郁的……恶臭,直接灌进了苏钦宇喉咙里。刹那间,苏钦宇浑身脱力跪倒下去,腹中翻腾着酸水,化也化不去,呕又呕不出。 见苏钦宇两眼翻白,清衍忙把那块破布拿出来,举开老远不愿意闻见,然后道:“你三爷爷的法子,说是祖传的裹脚布。” “哇!”苏钦宇听了这话,终于把翻腾着的浊物都吐了出来。吐过之后,整张惨白的脸都冒着虚汗,苏钦宇有气无力地说:“咱们无冤无仇,你怎么也帮着害我。” 清衍确有不忍,不过还是说:“对不住了苏少侠,玄徽师叔如此安排,自有道理。况且‘斩龙剑’乃是本门了不得的机密,不能声张啊。要是少侠不愿意跟贫道回去……”清衍说着,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拿起那块破布朝苏钦宇招了招。 “我愿……我愿……”扑面的气味,辣得苏钦宇睁不开眼,与其被这东西折磨,还不如答应了。可他开口的时候,气味又飘进了嗓子里,竟然连话都说不全了。 见苏钦宇命都丢了半条,清衍暗道:“师叔这东西,倒也是个宝贝。”于是,催动水诀将破布冰封起来,塞进了袖子里,然后挥手扫出一阵清风,驱散了所有的异味。 苏钦宇毫无反抗之力,任由清衍带着,冯虚御风回到了原先的屋子里。看见孟宛龙,苏钦宇气得咬牙切齿,道:“为老不尊,为老不尊啊!” 孟宛龙道:“你先别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和清衍脱不开身,也只有让你去办了。你的成败,关乎太清观生死存亡,拜托了。”说完,竟然把膝盖屈了下去。 苏钦宇哪敢再推辞,忙道:“三爷爷不可!我答应就是,您怎能对我行礼?” 孟宛龙白了他一眼,弯腰掸了掸鞋尖的灰尘说:“想得美,我掸掸灰罢了。” 苏钦宇知道自己上了当,哑口无言。孟宛龙站起身,收起缚龙索,走到一旁道:“听好了,这次让你办的事,就是把这东西带出去。” 孟宛龙从墙上取下那柄“桃仙剑”,递给了苏钦宇。苏钦宇接在手里,除了剑身上有些他看不懂的朱砂符咒之外,怎么看都是一把平常无奇的桃木剑。 “这把剑,就是‘斩龙剑’的精魂所在。”孟宛龙说。 苏钦宇不敢相信:“斩龙剑原来是一把木剑?” 孟宛龙道:“以前,斩龙剑的确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不过因其太过弑杀,所以我和玄一师兄将此剑的精魄逼了出来,以符咒封进这桃木剑中。至于斩龙剑的剑身,还是在他原先主人的手上。” 苏钦宇一边听着,一边将剑在手中舞弄了一下。 “当心!”孟宛龙出言提醒,但只见白光晃动,桃仙剑啸出声长吟,不远处的石凳应声粉碎。苏钦宇实在惊骇,将剑看了又看,可还是瞧不出异样。 孟宛龙嘱咐道:“千万要记住,这把剑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斩出无形剑气。” 苏钦宇纳闷了,说:“这么厉害的宝贝,干嘛藏着掖着?对付枫落的时候,怎么不用它?” 孟宛龙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用,你待会就知道了。” 随着孟宛龙说话,苏钦宇就觉得浑身发软,几要瘫倒。 “这是……怎么,使不上力气?”苏钦宇倒退几步,靠在了门框上。 “斩龙剑不认你为主,所以若是你擅自使用,它便会抽干你的力气。正是因为这个,斩龙剑只能在最后关头才能动用。”孟宛龙把剑拿了回来挂回墙上,又道:“你今天是走不成了,歇上一晚,明天再议吧。” “等等,”苏钦宇说,“这活我接了,不过,你得让我带两个帮手。” 孟宛龙沉默稍许,道:“信得过吗?” “要是他俩走漏了风声,我提头来见。”苏钦宇赌咒道。 “那好,是哪两个人?”孟宛龙问道。 苏钦宇站直了身子,说:“血鹰,还有血天宗的柯维。” 当天夜里,苏钦宇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想不通,为何自己说出要带上柯维一路时,孟宛龙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要是在以前,苏钦宇可能会庆幸,可自打他含过那块裹脚布之后,脑子似乎变得更缜密了。 “不对,”苏钦宇坐起身来道,“老不正经的,不知道又打的什么坏主意。” 苏钦宇生怕再上当,便喊醒了血鹰,准备把这件事提前知会他。苏钦宇的手刚一拍在血鹰身上,黑暗之中噌地亮起两星寒光。血鹰恶狠狠地说:“给我个理由,不然宰了你!” 苏钦宇喊上血鹰到了没人的地方,把白天的事情说给他听,但是把裹脚布的事给剔掉了。血鹰听完倒是挺满意,说:“正愁这破道观戒备森严,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别高兴得太早,还指不定给咱安排什么险恶的事呢。”苏钦宇说。 血鹰脸一撇,道:“别,是给你安排。只要把柯维弄出去,我立马走人,你的死活干我何事?”但他说完之后,又笑道:“除非……这算是那第三件事。” 苏钦宇急了,说:“你明讹人啊,我可是为了让那个小犊子出去才答应他们的。” 血鹰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挂起的样子,说:“路不是没有,你要是不愿意走,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行,你狠!我用不着你帮,这么点事,自己应付得来。”苏钦宇不想再谈,转身回房歇着去了。血鹰也不吭声,瞧着苏钦宇背影,懒洋洋地依墙歇着。 转过天来,日上三竿。苏钦宇早早醒来,刚出门就被孟宛龙叫住。苏钦宇暗自嘀咕:“这老不正经,瞧他满脸堆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走了。 到了房中,孟宛龙热情地将一个包袱给苏钦宇挂在身上,说:“这次让你去的,不是别处,是水火村孟家。” “嗯?为什么去那儿?”苏钦宇很是惊奇。 孟宛龙又把一封信笺塞进苏钦宇怀中,低声道:“这封信你收好,出示给孟家族长孟宛鹤就行了。后面的事情,他自然会安排你。” 清衍道:“苏少侠,昨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看你要走了,贫道略备薄礼,说不定能在路上防身用,望少侠笑纳。” 苏钦宇本来也没怎么记恨清衍,一听说清衍送他东西,着实高兴了一把,心想:“好歹是个太清观观主,送我的肯定是宝贝。” 的确,是个宝贝——那块冰镇裹脚布。 苏钦宇眼泪直下,道:“谢谢道长厚爱,这份重礼,让我如何消受啊。” 事情安排完了,苏钦宇揣着信,背着剑,袖中收好裹脚布,从屋子里头出来。 “喂!说吧,往哪去?”血鹰等候已久,见苏钦宇出门,便走过来问道。 “不干你事,我自己能成。”苏钦宇没好气地说,迈步要走。 血鹰哼了声,说:“算了!这次是我赔了。先说清楚,我担心的可不是你,是怕那个熊孩子出事。” 苏钦宇回头瞧了瞧血鹰,他嘴上虽硬,可心里还是想带上这么个帮手的。 “那可说好了,你还欠我次人情。”苏钦宇道。 “少啰嗦。”血鹰不耐烦了,走过去撞了苏钦宇一下,眼睛朝旁边瞟了瞟,说:“别太高兴,瞅瞅,那是谁。” 苏钦宇疑惑地看去,只见一道红影拂过,打了个转,又绕着一人划成个圈。祝宛熠将衣袖拢起,探出手来,气恼地给了启蛮一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归家之路 第一百四十六章归家之路 “孟大哥!”苏钦宇喜出望外,几步就跑到了启蛮身边。 “嘘。”祝宛熠把手指竖在唇前,让苏钦宇噤声。苏钦宇不解,可等他去看启蛮申请的时候,却见启蛮一脸迷茫,似在出神想些什么。 “这……大嫂,孟大哥他怎么了?”苏钦宇问道。 祝宛熠摇摇头,皱着眉看了启蛮一眼,无奈地说:“人是醒了,可一直这副模样。说话他也不应,摇他他也不理,一拉就走,不拉又停下。” 苏钦宇诧异不已,以心鉴去看启蛮的思绪。黑漆漆的,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夜之中,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苏钦宇从来没见过。就算是昏睡之人,他的心里也会浮现梦境,或者是白茫茫一片。可启蛮恰相反,这无止境的黑暗,说明他不是没有思绪。只是,苏钦宇实在揣摩不透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怎么样?”祝宛熠小声地问着,她怕会打扰到苏钦宇,却又实在忍不住想询问。 苏钦宇收敛起心鉴妖附的本事,奇怪地瞧着祝宛熠。 祝宛熠呆了一下,立马不乐意了,说:“混小子,看什么看,找打啊!” 苏钦宇笑道:“对啊,这才是嫂子你的脾气。刚才那个小心翼翼的口气,真让我不适应啊。” “谁小心翼翼了,再胡说八道,把你嘴撕烂。”祝宛熠倔着不承认,可她自己也是惊奇,刚才的口气是怎么了,的确不合自己的脾气啊。 “孟大哥的样子很奇怪。”苏钦宇想了半天,也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祝宛熠气道:“废话,眼不瞎的都能瞧出来,还用得着你说!” 他俩说话的时候,启蛮醒了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得知之后,小玫和冷逸云也一起赶来,还带着那个小不点的鬼稚五老。 显然,这个鬼稚五老,和那个袭击太清观的穿着戏装的是两个人。但是,真正看清了戏装鬼稚五老模样的,也只有启蛮和玄一。所以就算小玫和冷逸云带着他满道观晃悠,道人们最多也只是抱着疑虑避开,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可是,当小玫和冷逸云把鬼稚五老领到启蛮面前的时候,启蛮突然变了神色。 “是你!”启蛮从无精打采,突然间变得暴怒不已。大吼一声,从祝宛熠和苏钦宇中间冲了过去。 “哥!”“启蛮!” 小玫和冷逸云喊道,却根本没法让启蛮清醒过来。 鬼稚五老却乐了,道:“好,这娃娃能打!”说着,浑身上下烧起了烈烈玄色火焰。 在鬼稚五老身边,小玫和冷逸云觉得浑身被冰了个透彻,连忙朝两边躲开。启蛮临近,纵身一丈高,抡拳照头就打。拳风扫出金刚咒的白芒,罩住了鬼稚五老全身。 鬼稚五老两腿稍屈,猛然跃起,脑袋正撞在启蛮下巴上。接着,鬼稚五老单手作爪,玄色火焰让他的手膨胀到十倍大小,像个熊掌似的抡向启蛮。启蛮交臂使出混元归,鬼稚五老一爪拍下,竟连整条胳膊上的玄色火焰也破散了,不由奇道:“怪事,你厉害!” 启蛮二话不说,一手捏住了鬼稚五老暴露在外的胳膊不让他逃走,另一只手使出疾火刀,斩向鬼稚五老的脖子。 “好玩,接着玩啊!”鬼稚五老嘻嘻哈哈地说着,胸前迸发出山洪般汹涌的水元力,将启蛮炸开。元力在地上震出个深坑,而后又迅速朝鬼稚五老身上汇聚,那小巧的身形,便随着元力的积聚呈陡涨之势。 “住手!他是人,你不能杀人!”小玫喊道。 鬼稚五老闻言,果然不再继续催动元力了。启蛮却不管这些,翻起身来又要动手。 “孟大哥,你干什么?”苏钦宇闪到启蛮身前,张臂拦路。可他看见,启蛮眼中只有恨意,根本对他视若无睹。苏钦宇骇然,再去洞察启蛮的心思,惊见那无尽的黑暗,变成了满目的血红。 苏钦宇一愣神,启蛮撞开他走了过去。见启蛮这架势,鬼稚五老道:“老娘,是他想要杀我,那他就得死!” “你别动手,他不会杀你!”冷逸云说完,挡在了鬼稚五老身前,紧盯着步步逼近的启蛮。 “冷姑娘小心,他看不见你!”苏钦宇提醒着,赶过来想拉冷逸云走。 果然如苏钦宇所说,启蛮像是根本没看到冷逸云似的,右臂催发寒冰刺,小臂化作半丈长的利矛,眼看要将冷逸云和鬼稚五老一起贯穿。 红衣飘扬,就在苏钦宇刚刚拉走冷逸云的时候,祝宛熠挡在了启蛮的去路上。旁人察觉到祝宛熠动向,已经来不及阻拦或者拉开。启蛮毫不犹豫地刺出胳膊,那矛锋,直逼祝宛熠而去。 戛然而止,就在冰矛刚刚贴到祝宛熠之时。 苏钦宇等人着实捏了把冷汗,庆幸之余,吃惊自然也是不小:为何只有祝宛熠,能让启蛮停下手? “野小子,捅你姑奶奶啊!”祝宛熠骂了一句,一个耳光朝启蛮脸上甩去。 启蛮虽神志不清,但和鬼稚五老的争斗之下,搏斗的本事被唤醒了。见祝宛熠巴掌打来,启蛮撤身躲开,迷迷糊糊地说:“祝姑娘?我……怎么在这儿?” “好啊,我让你躲!”祝宛熠气得七窍生烟,一连串又是十几个巴掌甩了出去,打得启蛮抱头鼠窜。 见启蛮醒了神,小玫忙对鬼稚五老说:“好了,你也快老实些,别打了!” “扫兴,难得有个能打的。”鬼稚五老摇了摇身子,玄色火焰散去,钻回了他那肚兜下面。也幸亏他没继续施展本领,不然若是真的现出了那法身力士,肯定要遭太清观驱逐。 “大嫂,”苏钦宇插身在启蛮和祝宛熠之间劝道,“你就当卖给我个面子,还有正事呢。” 祝宛熠一点情面不讲,问道:“怎么,你以为自己面子很大吗?” 小玫也忙来讲好话,道:“嫂子,你就消消气,让钦宇说说有什么正事吧。” “钦宇?”祝宛熠被小玫的说法逗得扑哧一笑,说:“这么亲昵的称呼,是不是该加个相公呢?” “乱讲,你和我哥才真是有媒妁之言呢。”小玫虽然说得理直气壮,可脸颊却已经红得跟八月苹果似的。 不过,当小玫说完这句话之后,最不自在的还并非要发脾气的祝宛熠,而是在旁边默然不语的冷逸云。 启蛮昏迷的三天,祝宛熠一直守在他身边。冷逸云又何尝不想看看心上人,可她知道,自己争不过。小玫一直说,怕鬼稚五老闯祸,希望冷逸云能帮她一起看管。可冷逸云心知肚明,小玫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她和祝宛熠别起冲突。归根结底,小玫还是偏向有婚约的祝宛熠这边,只是不便直说罢了。 而更让冷逸云心里不平衡的,是启蛮居然能为了不伤到祝宛熠而清醒了神志。 那她呢?假设苏钦宇没有把她拉开,启蛮到底会同样因她而清醒,还是会决然刺出那一矛? 无论结果会是如何,假设总归只是假设。这一刻,冷逸云觉得自己很多余。 祝宛熠和小玫打闹了好久,小玫终于认输了,改口说婚约不算数。苏钦宇也才有了说话的机会,道:“本来,这事不想说的。不过孟大哥算是大病初愈,这事说出来,兴许能让他尽快恢复。” 看着时而清醒,时而又会陷入失神的启蛮,祝宛熠道:“你小子,神神秘秘地卖什么关子,有法子还不快说!” 其实,苏钦宇也不太肯定,这样究竟是对是错。可最终,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对启蛮说:“孟大哥,想不想回家看看?” 听到这话,启蛮和小玫都愣住了。回家,回到那个已经阔别月余的地方。 启蛮迟迟不开口,小玫按捺不住了,道:“哥,咱们回去看看吧,我想爹娘……还有爷爷了。” 启蛮一个激灵,他本来已经以为,这些亲切的称呼恐怕自己很难再有机会叫出口了。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是罪人,是妖人!”启蛮猛然想到那张通缉告示,摆着两手连连后退。 小玫急道:“哥你别这么想,那是咱们的家啊。再说了,我绝对不信大伯的话,七叔他怎么可能会是……” “啊!”启蛮一声大叫,扭头发足狂奔。他跑起来的速度,旁人谁也赶不上,小玫忙道:“钦宇,快拦住我哥啊,别让他出什么事!” 苏钦宇也正有去追的意思,但是,在他动身之前,却听见有个老人唱起了一段歌谣…… 风吹吹,雾蒙蒙,萤火虫儿打灯笼。 虫儿陪我离家的娃,不怕吹,不怕冻。 天上星,亮晶晶,明月牙儿挂当空。 月牙照亮回家的路,跌不倒,摔不疼…… 启蛮停住了叫,循声望去,孟宛龙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三爷爷,这是……”小玫看着孟宛龙,眼中朦胧了。 孟宛龙哈哈一笑,道:“这几句,是我跟你们爷爷学的。你们凭良心说,我唱的是不是比他唱的好听?” 小玫抹了抹眼睛,说:“三爷爷,你常错调子了,不过也很好听。” “好听就行了,什么调子不调子的。”孟宛龙说完,又问启蛮道:“小蛮,你要是也觉得我唱的不如你爷爷唱的好听,就回家听他唱吧。别傻了,不管怎么样,你生是孟家人,死是孟家的死人。等你死了,也得入祖坟,往后坟让人刨了,骨头也刨不走。就算你骨头让人刨走了,你的魂儿还在。啊,就算你魂儿也让人勾走了……” “行了行了!三爷爷,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玫被他气笑了,然后也去劝启蛮,道:“哥,就算是陪我一起回去,行吗?” “孟大哥,你就走吧,咱们一起!”苏钦宇说。 “就是,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痛快。”祝宛熠笑话道。 甚至就连血鹰,因为想尽快把柯维带出去,也来催促道:“你这小子,是条汉子就利索点,别在这误事!”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劝启蛮回家,但是在冷逸云看来,这些言谈,只能让她更觉得自己多余。 “我……我就不去了。”冷逸云小声说道。但是,大家都围在启蛮身边吵嚷,谁都没有理会她。冷逸云倍感失落,悄悄地转身,想从这个圈子中退出去。 可是,冷逸云刚刚低头走出两步,就看见了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抬起头,孟宛龙正乐乐呵呵地瞧着她。 “怎么,你不想一起去?”孟宛龙笑问。 冷逸云强打笑颜,摇头说:“我就不了,留下来帮点忙也好。” 孟宛龙摇摇头,说:“这次,你还非去不可呢。” 之后,孟宛龙对冷逸云附耳说了些话。冷逸云先是愕然色变,接着,脸上不禁乐开了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灭门深仇 第一百四十七章灭门深仇 孟宛龙一曲歌谣,早已让启蛮动了思乡之心。再加上众人众口一词地劝说,启蛮自然也就应下了。但是这时,苏钦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启蛮要同去,那祝宛熠、小玫和冷逸云,势必都会跟着。这样一来,七个人同路下山,只怕会让欧阳邸他们起疑。 苏钦宇拿不定主意,便瞧瞧告诉了孟宛龙。可孟宛龙听了,却是笑道:“这有何妨,你们都不是太清观的人,一起下山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孟宛龙那暧昧的笑意,却莫名让苏钦宇觉得不安。可对于定力极高的孟宛龙,心鉴妖附偏又不起作用,苏钦宇也只有在心里嘟囔:“怎么可能不奇怪?太不对头了,总觉得是掉进了你的圈套里。” 毕竟知道带桃仙剑离开的事,只有苏钦宇和血鹰两人。而祝宛熠已然失忆,她家的位置还有家中的变故,启蛮等人也都小心地隐瞒着。所以在其他人看来,此行只不过是启蛮和小玫回趟家而已。 “那咱们快些置办行李吧,打这里去水火村,可有挺长的路呢!”小玫兴致冲冲地说着。孟宛龙悄悄递了个眼神,冷逸云也领上鬼稚五老,要和小玫一起回屋收拾。 “等等,”这时祝宛熠开了口,“你们几个,谁去吧封悯之那个小白脸叫上?” “叫他干嘛?”苏钦宇不乐意了,他和封悯之本就不和,再加上昨天的尴尬,现在简直要对“封悯之”这三个字过敏了。 祝宛熠两眼望天,说:“我觉得,封悯之有些时候还是挺靠得住的,总比某些榆木脑袋要强。” 此言一出,苏钦宇、小玫、冷逸云,甚至连和她并不相熟的孟宛龙,都听出了言下之意。祝宛熠故意这么说,分明是让启蛮不自在。众人都瞧着启蛮,想看他如何表现。 “这个……”启蛮挠着脑袋,似乎有些犹豫。 苏钦宇松了口气,心想:“看来孟大哥也不傻,知道不能引狼入室啊。” 可是,只有小玫最清楚,启蛮究竟在犹豫什么。无奈启蛮口拙,想不好该怎么说,小玫便替他道:“嫂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封悯之不能去。” “凭什么不能?”祝宛熠瞪了小玫一眼,还眨了眨眼皮,示意小玫自己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小玫却想:“傻大姐啊傻大姐,要是你没失忆,知道封悯之的身份后,肯定要宰了他。” 孟宛龙突然插话:“我看,还是让那个叫封悯之的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对了,把秦谱名也叫上,还有封悯之的那帮师弟,路上伺候着。” 苏钦宇心道:“要真这样,可就是几十号人一起下山了。老不正经的,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上当了呢?” “行了,都别愣着了。冷姑娘,你去知会封悯之,小玫,你去告诉秦谱名。钦宇啊,你和血鹰快去把柯维叫上。”孟宛龙不容置喙,一口气交代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小玫搞不懂这三爷爷是怎么打算的,便追了上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清楚。而冷逸云算是受过孟宛龙的好处,她也不清楚孟家和后土教的过节,所以就拉上鬼稚五老,找封悯之去了。苏钦宇和血鹰则是带着孟宛龙的手令,去将被软禁的柯维弄出来。至于启蛮和祝宛熠,见众人都走了,也只好各自去收拾东西。 “我越想越纳闷,”苏钦宇边走边对血鹰说,“他让咱们这么浩浩荡荡地下山,到底是什么目的?” “那我不在乎,只要把柯维那小子弄走,管他什么目的。”血鹰说。 苏钦宇站住了脚,道:“唉,你啊,不光速度赶不上我……”说着,那手指敲了敲脑袋,怜悯地瞧着血鹰,一个劲摇头。 血鹰冰冷地看了苏钦宇一眼,说:“加一刀。” “什么意思?”苏钦宇随口问道,并没有用心鉴去看。 血鹰淡然地回答说:“是这么的,鉴于你总是惹怒到我,等三件事情办完了,我肯定是要杀你的。不过,不能让你这小杂种死得太痛快,我要一刀一刀地片了你。往后你每惹我一次,死前就得多挨一刀。” “听起来挺唬人,那现在是多少刀了?”苏钦宇毫不在乎地问道。 “一百三十七刀。”血鹰笑吟吟地说。 苏钦宇很是不屑,道:“祝你美梦成真,可别三件事还没办完,就又吃了泻药。” “借你吉言,一百三十八刀。”血鹰道。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关押柯维的屋子前。 “八百五十四刀……你这小杂种,嘴皮子怎么这么贱呢?”血鹰恨恨地说。 苏钦宇已经口干舌燥,可还是乐得其中,喋喋不休:“你不光长得丑,走路脚还撇,哎,你是不是左腿比右腿短啊?” “你够了!”血鹰怒吼一声,威吓道:“信不信老子这就要你狗命!” 苏钦宇乐得前仰后合,挥了挥手,说:“消气,消气,先办正事。” “两位,这里不能靠近,还请回去吧。”负责看管柯维的一个道人,走过来对苏钦宇和血鹰说。 这时,又有个声音小声道:“哼,可真是冤家路窄。” 苏钦宇觉得后来说话的这人声音挺熟悉,抬眼一瞧,竟然是虚朔。 “哟,大老板,跑这里做买卖来了?”苏钦宇讥讽道。 “你管得着吗。”虚朔没好气地说。 “奉你玄徽师叔祖的手令,领柯维走,你说我管不管得着?”苏钦宇很是瞧不起虚朔,掏出孟宛龙的亲笔,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虚朔接在手里打开一看,愣了好半天,说:“放你的狗屁!这破字,明明就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写的,你敢说是师叔祖的手令?”话毕,还把那张纸扔在了地上拿脚去踩。 “你说……这字难看?”有个年纪稍大些,像是清字辈的道人听了虚朔的话,立马认真起来,示意虚朔让开,捡起纸看。 “可不是,不信师叔你自己瞧。”虚朔说。 那道人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指着屋子上悬挂的那面阴阳镜说:“虚朔你安息吧,往后每年今天,师叔给你上香烧纸。”然后又转朝苏钦宇和血鹰,客气地说:“两位,手令没有假,请随我来。” “哎,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虚朔正疑惑,就听见有人遥遥喊道:“虚朔!玄徽师叔祖命你速速过去!” 虚朔不知自己大祸临头,还利索地答应着,冯虚御风跟上喊他的那人走了。而苏钦宇和血鹰,则如愿进到屋中,见到了颓然坐着的柯维。 苏钦宇和血鹰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想让对方去劝。 “看我干嘛,你嘴皮子不是挺溜的吗?一路上都能赚了七百多刀。”血鹰说。 苏钦宇辩无可辩,只好走上前去,摇了摇柯维,道:“走,带你出去。” 柯维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苏钦宇,嗓音沙哑地说:“你……能带我去找我哥吗?” 苏钦宇沉默半晌,道:“人你见不到了,我带你看看他的坟。” “你放屁!”柯维顿时癫狂了,嚷道:“乌鸦嘴,我哥没死!你哥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不对了,柯维并不知道,自己最后这句话,对苏钦宇和血鹰而言简直就是疮口撒盐。 “没错,我十五岁那年,一夜之间全家都死了。”苏钦宇叹了一口气,说。 “哦?”血鹰倒是很惊奇,道:“你仇家是谁,报仇了没?” 苏钦宇苦笑道:“也算是天意吧,因为这事儿认识了孟大哥,他帮我杀了凶手,我也把幕后主使干掉了。” “痛快,痛快!”血鹰先是连连拍手称快,又捏起手指比划着道:“我干这事儿的时候,七岁。” 柯维哑口无言,面前这两个人,原来真的是全家都死了。 “熊孩子,我们都报仇了,你呢?”苏钦宇说。 柯维身子一震,良久之后,才道:“我……张堂……张君夜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钦宇哼了声,说:“那枫落呢?你知道,他还没赎罪啊!难道你就真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间小屋子里哭鼻子?你不是挺能耐吗?不是不用你哥管你吗?怎么现在成了怂包一个了?” “窝囊,自己的亲兄弟,你得扛得起担子。”血鹰冷冰冰地说完,转身出去了。 柯维还是犹疑不决:“可他是我义父……” “亲兄弟重要,还是那个弄死了你亲兄弟的义父重要!掂量掂量吧,要不是看在一祯的面子上,别说救你,砍了你都不解恨。”苏钦宇话毕,也出了屋子。 见苏钦宇跟在自己身后出门,血鹰没回头,只是说:“小子,看你也挺有种的,免你一百刀。” “哈哈,那我倒要谢谢你这蠢货了!”苏钦宇说。 血鹰久久无言,最后道:“好,三千六百刀。” 好吧,苏钦宇和血鹰这边,虽然有这么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是,和冷逸云的境况比,还是和谐了很多。 这是封悯之,第二次和鬼稚五老碰面。上一次在血天宗,鬼稚五老的样貌被血泥遮住,但现在洗得白白净净,又成了那个粉雕玉琢的白胖娃娃。 可当封悯之看到鬼稚五老的时候,那副招牌似的风流相瞬间僵死,腐烂! “冷姑娘,你可是给我带了份大礼啊。”封悯之说着,走向了鬼稚五老。 “嗯?封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逸云看出封悯之的样子不太寻常,却又实在想不通,他会和鬼稚五老有什么过节。 “这个娃娃,他想杀我。”鬼稚五老自言自语道。 “让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封悯之说。 鬼稚五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说:“可是你这娃娃不能打啊,你会死的。” “是吗?那,这样呢?”封悯之嘴巴一张,一口紫气喷在了鬼稚五老的脸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鬼稚五老 第一百四十八章鬼稚五老 紫气好生了得,一直未逢敌手的鬼稚五老,竟然也脚底打滑,躺翻在地。 那时千机窟迎战张君夜,封悯之因仙绝躯而损了肺脏。后来服下蛟龙蛊,这天下一等一的奇蛊,就化作了他的肺脏。可蛟龙蛊所化的,自然和寻常不同,这口紫气便是它的厉害。 冷逸云惊道:“封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封悯之脸上青筋暴起,狠狠地瞪着鬼稚五老,说:“做什么?想不到啊,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今日得报!” 冷逸云急得拉住了封悯之,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十年前能和你有什么仇?” “小孩子?”封悯之还是死盯着鬼稚五老,反问冷逸云说:“你心里,真把他当成个小孩子?” 冷逸云无言以对,平心而论,她也绝对不信鬼稚五老会是看上去那样的年纪。但是她深谙鬼稚五老的脾气,恐怕封悯之非但报不成仇,反而会惹恼鬼稚五老,甚至令他迁怒整个太清观。所以无论如何,冷逸云都想让封悯之冷静下来。 “放手吧,冷姑娘,算是我求你了……”封悯之顿了一下,又咬牙切齿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冷逸云本已经想好了一堆劝词,可封悯之这一句,把她所有送到嗓子里的话摁回了肚子里。 “你说……什么?”冷逸云怔怔地说。 封悯之不再言语,默默地推开了冷逸云拉着他的手。而冷逸云心底的陈年往事也被勾起,如果她是封悯之,也绝对要报仇雪恨,告慰至亲在天之灵。再者,冷逸云阻拦封悯之,更多的原因不是想救鬼稚五老,而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就现在看来,鬼稚五老倒地之后就没再动过,兴许封悯之真的能得手。 冷逸云就这样愣着神,眼看封悯之指间夹着淬足剧毒的细针,要往鬼稚五老的脖子上扎去。 可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是封悯之自己罢手了。看到封悯之的姿势怪异地僵直着,冷逸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摇了他两下。 封悯之摆摆手,毒针还是捏在手中,却不再是那么决绝地要取鬼稚五老的命。而是,努起鼻子在冲着鬼稚五老嗅了嗅,模样颇为滑稽。 “不对啊,不是这个味。”封悯之嘟囔着,把毒针收了起来。 “封公子,你还有这种能耐?”冷逸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封悯之竟然能用闻的去分辨别人,难不成是条哈巴狗成的精? 封悯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服了蛟龙蛊,鼻子也变灵了。” 的确,这两天郝阳因为萝卜吃多了,结果没少挨封悯之的毒打。 冷逸云“哦”了声,又道:“那他……是不是你的仇家?” 封悯之摇头说:“脸是一模一样,可气味不对。他俩不是同一个人,但也绝对大有关系,兴许是对双胞胎。还有,我记得那个仇家,脸上涂着朱砂,神情也更阴狠些。这个看起来,倒没那么凶恶。” 冷逸云心想:“唉,只是你没见过罢了,他可是个杀人吮脑的煞星啊!” 就在封悯之刚说完话的时候,地上的鬼稚五老竟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你这娃娃,到底杀不杀了?唧唧哇哇的,说我二哥的事干嘛?” 冷逸云和封悯之都吓了一跳,齐声道:“你没昏过去?” “昏过去?你们这两个娃娃可真傻,逗逗你们罢了!”鬼稚五老说着,指了指封悯之,又道:“顺便让这娃娃以为的昏了,等他过来杀我的时候,我突然蹦起来把他杀了,你说好不好玩?”说完,鬼稚五老兀自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听了鬼稚五老所言,冷逸云实在是心有余悸。幸好封悯之没有动手,不然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不过,封悯之更在乎的却不是这个。 “你刚才说,我说的是你二哥?”封悯之低声问道。 鬼稚五老愣了一下,两手“吧嗒”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封悯之。 看见鬼稚五老这副样子,冷逸云和封悯之心里都有了底。 “你二哥,是不是不许你提他?”冷逸云问道。 鬼稚五老哼哼着,却还是两手捂紧了不敢说话,脑袋拼了命地猛点。 冷逸云瞧了封悯之一眼,让他借机套话。封悯之点头道:“你别怕,待会我问你些事,只有你回答得够好,我就不去你二哥那里告状。” “真的?”鬼稚五老分开指缝,吐出来这两个字。 封悯之举掌起誓说:“当然是真的,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见封悯之认认真真的神态,鬼稚五老便信以为真,毫不怀疑地说:“你这娃娃懂事,那咱们一言为定,你问吧。” “好,”封悯之说,“你先告诉我,你二哥现在在哪?” “不行,他不让我说。”鬼稚五老慌张地拒绝着。 “这事我也发誓保密。”封悯之只得再一次起誓。不过,这招竟对鬼稚五老屡试不爽。只要碰上鬼稚五老犹豫不决,不肯开口的时候,封悯之当即起誓,肯定能撬开鬼稚五老的嘴巴。 “我二哥,他常在‘大石山’玩,你去那里等着,不出三天肯定能碰见他。”鬼稚五老道。 “大石山?这是个什么地方?”封悯之走南闯北数年,可对这个地方却闻所未闻。一旁的冷逸云,也算得上阅历不浅,但同样是一头雾水,只好问鬼稚五老:“你说的这个大石山,是哪州哪县?” “粥?馅?”鬼稚五老琢磨了半天,咧嘴笑道:“你这娃娃太傻,粥里不能放馅,放馅的是包子。” 这下冷逸云和封悯之都没办法了,看来鬼稚五老根本没有地理的意识,那这个“大石山”,也只有让他亲自带路才能找得到。冷逸云清楚这点,担心封悯之会冲动之下办了蠢事,便道:“封公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已经熬过了十年,又何必急于一时?” 封悯之笑了笑,说:“多谢冷姑娘好意,我也知道,就凭现在这点本事,根本报不了仇。放心,我不会那么蠢。”然后又问鬼稚五老:“你那个二哥,本领如何?有什么要害?” 谈到这个,鬼稚五老满面敬畏地说:“其实,他们四个里面,我只佩服二哥一个……” “你说什么?他们四个?你,你到底兄弟几个?”封悯之惊问。 鬼稚五老不屑地说:“这年头,娃娃们一个比一个啥。我们叫鬼稚五老,自然就是有兄弟五个了!” 封悯之着实捏了把冷汗,兄弟五个,每一个都是恶鬼似的狠角色。那自己要是想报仇,难于登天啊! “对了,你说要找我二哥报仇?你的意思,是要杀了他?”鬼稚五老突然兴冲冲地问道。 “不,不……”封悯之违心地说。 “原来不是啊,”鬼稚五老一下子失望了,“你要是想杀他,我打算帮你一把来着。” “你打算帮我?”封悯之搞不清楚了,这鬼稚五老一会儿说佩服二哥,一会儿又要帮他杀了这个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逸云也费解了,问道:“他可是你亲兄长啊,你怎么肯杀他?” 更困惑的,竟然是鬼稚五老。他瞧着冷逸云和封悯之,说:“你们两个娃娃是怎么了,我想杀了他,不行吗?你们想啊,我本来是打不过他的,最后却又把他弄死了,这多好玩啊。以前没人敢帮我,我自己肯定是送死,现在好了,咱们俩加在一起,肯定能行!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要真杀成了,我,我把元力送你一半!” 冷逸云和封悯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答。至于鬼稚五老一半的元力,封悯之倒并不贪图。只是想着,要是鬼稚五老所言不虚,这的确是个借刀杀人,坐收渔利的好机会。 见封悯之还在犹豫,鬼稚五老眼珠子一转,说:“我想起来了!二哥有个大要害,就是太阳到了他正头顶上的时候,他就不能动。” “这是什么原因?也就是说,在午时左右,他会站住不动,任咱们打?可你既然知道这个,怎么早先不去动手对付他?不对,你说,是不是骗我们呢?”封悯之一连串的问话,把鬼稚五老急出了满头大汗。 “我没骗,我没骗……他只有一小会儿不能动,那时候他都藏进山洞里,我找不到。”鬼稚五老说。 听上去,他不像是说谎,而且冷逸云也能证明,鬼稚五老绝对不会说任何假话。 之后,封悯之又问了很多至关重要的地方。而从鬼稚五老的回答,大致可以筛出这么些要点。 鬼稚五老总共五人,他们自幼不知父母是何人,现在的兄弟次序是一场鏖战后排出来的。从大哥,但现在被问话的这个老五,分别使的是木、火、土、金、水这五行的诀法。而且,每人只会单独一行诀法,对别的诀法则是一窍不通。因而,可将这五人区别成为木鬼老、火鬼老、土鬼老、金鬼老和水鬼老。 鬼稚五老兄弟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手足之情,而且五人脾性也各有不同。据水鬼老所述,大哥是兄弟中最有头脑的,二哥是最为暴戾的,至于三哥和四哥,水鬼老却根本瞧不起,觉得他俩不如自己,只是运气好些侥幸取胜罢了。 总而言之,鬼稚五老说起话来疯疯傻傻,废话居多,有用的少之又少。封悯之和冷逸云都已经问得口干舌燥,可也没能再收获什么消息。 最后冷逸云先放弃了,问封悯之:“决定了没,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问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练本事呗,再练个十年,到时候再说吧。”封悯之说着,可冷逸云却觉得,他有些心口不一。 “好吧,可现在,有个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冷逸云把启蛮和小玫回水火村的事讲了,很让人意外的是,封悯之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 “去,自然要去。那冷姑娘先请回吧,我去准备一下。”封悯之道。 “好……”冷逸云说不太清楚,但她分明预感到,将要踏上的这条路,注定会颠簸坎坷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临行生变 第一百四十九章临行生变 “你们两个站住,我跟你们走!”耳后传来柯维的喊声,苏钦宇和血鹰相视一眼,照旧没有驻足。 “你们聋了啊,我叫你们站住!”柯维追了出来,看管他的道人,知道苏钦宇是带着孟宛龙手令而来,也就没有阻拦柯维。而苏钦宇和血鹰还是既不回头,也不应声。 柯维急了,张开胳膊拦在他俩面前,说:“我想好了,跟你们走。” “想好了?那我怎么一点都听不出你的诚意啊?”苏钦宇说完,推开了柯维。 柯维想了想,明白了苏钦宇的意思。看着苏钦宇和血鹰越走越远,柯维使劲一跺脚,说:“两位大哥,小弟我跟你们走!” “哈哈,这才像话!”苏钦宇转过头来,朝柯维招了下手,说:“麻利点,哪有大哥等小弟的。” 柯维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可还是满面堆笑,装作很欢快地连蹦带跳赶在苏钦宇身边。 “他是你大哥,我不是。”血鹰说着指了指苏钦宇,然后,又指着自己道:“按年纪,你小子要管我叫大叔。” “好嘞,大叔!”柯维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嘴上抹了蜜似的,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叔”叫个不停。莫名低了辈分,还一遍一遍被强调,苏钦宇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团火气堵在胸口,岌岌欲发。 但是,很罕见地,血鹰笑得特别开心。 用目瞪口呆形容苏钦宇的样子绝不为过,他一直以来见过的,都是血鹰的冷言冷语冷笑,现在这般畅快的大笑,真的是破天荒头一次。 冷静下来,苏钦宇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扭头去看柯维。柯维正甜甜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瞧着苏钦宇,但他的眼中,却分明写满了狡猾。 “好小子,你是故意挑拨离间!”苏钦宇顿时反应过来,柯维之所以嘴巴这么甜,就是想让他和血鹰起争执。 “瞎说,他一个小孩子,哪有那么重的心机?”血鹰虽然知道苏钦宇言之有理,但还是装作不懂,袒护着柯维。柯维也把血鹰当靠山,往他身后一藏,委屈地说:“大叔,大哥他要打我。” “你!”苏钦宇撸起袖子就要揍柯维,可血鹰却挡住他说:“怎么,你真想打我二侄子?” 苏钦宇肚子都要气炸了,心想:“好啊,你说他是你二侄子,那大侄子就是我喽?好你个柯维,迟早收拾你!” 苏钦宇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但他的容忍,倒不是因为忌惮血鹰相阻。 “这血鹰,难道这么高兴,先让他高兴会。”苏钦宇想着。 “大哥,你等等我和大叔啊!”柯维还在耀武扬威似的喊着。 “行了,他走远了。”血鹰笑道。 柯维更是乐得直不起腰来,指着苏钦宇说:“大叔,你看他刚才的脸色,绿油油的,真是好笑啊!” “是吗?”血鹰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柯维奇怪地抬起头,见血鹰正冷冷地瞧着他。 “大叔?”柯维疑惑地说了一句,结果头顶上就挨下血鹰狠狠的一拳。柯维疼得眼泪直下,说:“大叔,你打我干嘛?” “以后少贫嘴,不然还得挨揍!”血鹰道。 当苏钦宇到了约定好的会合地点时,启蛮、祝宛熠和小玫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什么原因,祝宛熠正在拿疾火刀追砍启蛮,而小玫有些没精打采的,蹲在地上耍着几块石子。 启蛮正没命地跑着,扭头看见苏钦宇,转而朝他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兄弟救命,祝姑娘要杀我!” 苏钦宇定睛看去,祝宛熠满脸的恨意,发了怒的母老虎那般,像是要把启蛮给吞了。 混迹绿林,最看重的就是讲义气,何况现在被追杀的是启蛮! 苏钦宇当机立断,云体风身化作一道白光,躲到了小玫身边…… 小玫抬头看了苏钦宇一眼,又自顾自地去耍那几块石子,唉声叹气地说:“亏你们称兄道弟的,你也不去帮忙?” 苏钦宇苦笑道:“那可是大嫂啊,帮忙会死的。哎,先别说我,你们还是亲兄妹呢。孟大哥快要被砍死了,你就在这里玩石子?” 小玫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想帮,是这事儿我没脸帮啊。你知道我哥那个狼皮的云肩吧,是嫂子缝的。刚才闲聊起来,嫂子问我哥今天怎么没穿出来,我哥说昨晚上弄湿了。再问他怎么弄的,我哥说洗完澡,顺手拿过来擦水了。再往后问,我哥就什么都往外说,还说天凉的时候,晚上睡觉拿云肩裹脚什么的。” “哦……那是该杀……”苏钦宇沉吟片刻,又说:“孟大哥不是会冯虚御风吗,怎么不那么逃?” 小玫道:“听嫂子说,我哥的那招时灵时不灵,八成这会儿吓破了胆,使不出来了吧。唉,别指望劝了,我跟嫂子说了,请她留个全尸,让我好有得埋。” 苏钦宇和小玫都作壁上观,这时秦谱名赶到了,忙把启蛮救到一边,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傻小子,怎么惹着人家的?” “我也不知道啊,咱们快躲远些。”启蛮道。 “怪了,怎么秦谱名真的来了,这事和他没什么干系吧。”苏钦宇喃喃道。 小玫道:“是三爷爷请他来的,我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可三爷爷就是不肯说。” “姑娘,你先消消气。”秦谱名伸手想劝住祝宛熠,可祝宛熠不容分说劈头就骂:“别不长眼地挡路,没看见他脸上写着个‘死’字吗?”说完,竟把疾火刀往秦谱名手上砍来。 见根本劝不住,秦谱名忙拉上启蛮,御元而行躲上半空。等祝宛熠的绝斩也伤不到,秦谱名哂笑道:“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泼辣的姑娘,小子,你往后有福了!” 启蛮简直欲哭无泪,他算是看开了,自己这么憨,早晚要死在祝宛熠手里。 “嗯?小子,你看那里。”秦谱名突然看见,欧阳邸正带着几个弟子过来。 这时,血鹰和柯维也赶到,欧阳邸看见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便问离着最近的祝宛熠:“姑娘,你们在此何事?” “死开。”祝宛熠说。 欧阳邸吃了瘪,老脸通红,又来问苏钦宇:“这位少侠,我看你英气勃勃,是使剑的好手吧。”他说着,眼睛微微瞥向苏钦宇负在身后的包袱。包袱呈长条形状,苏钦宇接到手里就觉得,桃仙剑肯定裹在里面。 “欧阳先生过奖了,我趁手的兵刃是短刀。”苏钦宇说。 “哈哈,原来如此。”欧阳邸笑道,却猝然出手,掌引元力朝苏钦宇脸上打来。他的掌风上,除了木元力的青芒,还杂着些幽暗的红色。 苏钦宇大骇,叠掌去接,可欧阳邸却又变了招,闪到苏钦宇身后,把那包袱扯了下来。 “得罪了,且让老朽看看少侠你的宝刀!”欧阳邸将包袱一抖,稀里哗啦几声,所有东西都掉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征程伊始 第一百五十章征程伊始 包袱里的东西撒了满地,欧阳邸看愣了,不禁问道:“怎么是这些?” 根本就没有什么桃仙剑,包袱里只有满满的碎石,中间是一捆树枝。 “怎么是这些?”苏钦宇也不由地惊呼,随即忙改口说:“当然是这些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欧阳邸疑惑地盯着苏钦宇看了好久,说:“那你的刀呢?” “刀在这里!”孟宛龙说着,手里提着个匣子,阔步而来。 “道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欧阳邸皮笑肉不笑地说。 “什么风?是你这骚狐狸从景山上带来的恶风!”孟宛龙说着,将那匣子在苏钦宇面前打开。 匣子开启的瞬间,一道金光夹杂龙吟之声,蹿起丈余高,众人纷纷遮目。 龙吟声中,孟宛龙朗声道:“你原来那把已经不能用了,我虽元力尽失,幸好铸造的本事还没忘。这把刀是由你原来的那把重新熔铸打造而出,这里面,还熔了金灵石的碎片,你试试趁不趁手。” 苏钦宇把刀接在手中,每一次劈斩,刀风都能卷出熠熠白芒。 “趁手,趁手!”苏钦宇赞不绝口。 孟宛龙挠着挂在嘴角的胡茬,说:“宝刀不可无名,你是它的主人,这名字还是由你来起吧。” 苏钦宇想了想,说:“刚才宝刀见光,有龙吟之声,就叫‘龙吟’吧!” “甚好,这名字真是妥帖。”孟宛龙道。 苏钦宇和孟宛龙一唱一和,丝毫没有疑点。欧阳邸左看右看,也根本没有找到形似斩龙剑的东西。 “难不成是我多心了,玄徽并不是让他们把斩龙剑带走?”欧阳邸困惑地想着。 “骚狐狸!”孟宛龙冷不丁一声大喝。 “啊?”欧阳邸被吓了一跳,说:“道兄,你喊我何事?” 之前虽然孟宛龙也这么喊,但欧阳邸总是一笑了之,既不承认也不争辩。但这一次,他被孟宛龙突然的一喊所吓到,竟然干脆地答应了。在场的所有人一阵哄笑,欧阳邸的那几个随身弟子则个个羞赧,只想把脸往袖子里藏。 欧阳邸这才知道被孟宛龙耍了,面红耳赤地说:“道兄,你别开我玩笑了。要是没有别的事,老朽就先和这些弟子们回去了,告辞。” “慢!骚狐狸,等我送走了这些外客,咱们要谈谈那血芦人参的事。”孟宛龙道。 欧阳邸一听,心里实在高兴,暗想:“你这玄徽,我就知道你撑不住。到最后,还不是得求我来救你徒子徒孙的命?” “那道兄先忙吧,老朽回屋恭候。”欧阳邸拱手道,满脸的褶子里,都填满了笑意,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等欧阳邸走了,冷逸云也带着鬼稚五老和封悯之,还有后土教的那帮人大摇大摆地过来。 “总算都到齐了。”孟宛龙满意地说。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都让您牵着鼻子走了。”苏钦宇叹着气说。 “三爷爷,您不一起回趟家吗?”启蛮跟着秦谱名落在地上,便问孟宛龙。 孟宛龙摆手笑道:“我就不了,想必家里那些人,大多都不想让我回去吧。和他们在一起,整天都要一本正经的,哪比得上我现在舒服自在?” 启蛮想想也是,往日就算三爷爷回家,家里人也只是礼节性地说说话。除了爷爷之外,的确没怎么有人愿意喝三爷爷亲近。就连启蛮自己,有时候也会对这个混世魔王似的老不正经避之不及。 “也好,爷爷那边我帮您带话。”启蛮觉得,既然三爷爷不想回去,那也就算了吧。、 孟宛龙点点头,对秦谱名说:“这一路上,可就拜托了。” 秦谱名把行囊在身上勒紧,道:“你出银子雇我,还谈什么客气话。” 众人整装待发,清衍、清觉等道人也都出来作别。 “启蛮师弟,”清觉内疚地说,“以前,做师兄的对你不好,可别记恨。” 启蛮道:“清觉师兄哪里话,你和清衍师兄,一直都是我最敬重的。” “清觉,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婆婆妈妈了?天色不早了,快走快走!”孟宛龙甩着袍袖催促道。 启蛮都听出不对了,说:“三爷爷,这天还没到晌午呢。您就是想撵我们走,起码也找个像样的理由吧。” “找个像样的理由?”孟宛龙皱起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久之后,认真地对启蛮说:“你太丑了,我不想看见你,快走快走!” 听了这话,启蛮就像是灌下了一大口西北风,整颗心都凉透了。 “那我走了。”启蛮耷拉着脑袋说。 “大启诀壁,闭八门金锁阵!”清衍号令道。 顷刻之间,众人置身于一片五彩天地,色彩转瞬即逝,耳边隆隆声响,四面八方由远及近,如卷来层叠浪涛。阵阵风压涌来,及至近处,就连脚底也变得颤颤巍巍,似要被这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将大地也塌得四分五裂。 “几位,恕不远送了。”清衍道。 “从西边下山,再往南去,边走边问路吧。”孟宛龙说完,又嘱咐苏钦宇说:“信笺务必送到,别的先不要多管。” 苏钦宇明白,孟宛龙这是让他不要多问桃仙剑的事,于是会意地应下了。 离开太清观,这青阳山崎岖的山势却让众人犯了愁。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着实不假。众人当中,只有秦谱名的御元而行称得上娴熟。当然,还有上蹿下跳,浑然不知疲倦和危险的鬼稚五老。至于封悯之的五龙缚,若用来短途飞跃勉强可以,但要想下到几千丈以下的山麓,凭他的元力根本支持不住。 在数不清多少次崴到脚之后,祝宛熠终于爆发了脾气:“这帮臭道士,把咱们弄上来,就不管下山的事了?姑奶奶不走了,先回头拆了他的破道观!” 苏钦宇哪会错过这个让启蛮将功补过的机会,忙见缝插针地说:“大嫂,要是你累了,何不让孟大哥背你?” 启蛮听了,嘿嘿地憨笑,小玫偷偷掐了他好几下,可他只知道喊疼,根本不理解小玫的意思。祝宛熠白了启蛮一眼,说:“让这野小子背,还不如我一个跟头翻下去来的安全。走了走了,早下山早歇着。” 其实祝宛熠相对而言算是好些的了,像郝阳这些根底薄的,刚下到半山腰,就已经腿脚发软,再也走不动了。 “不对啊!”启蛮叫了声,往地上一坐,沉思起来。 “孟大哥,哪里不对了?”苏钦宇过来问道。 “你想啊,”启蛮说,“三爷爷叫怎么走着下山,可这种山路,天黑之前根本下不去啊。我觉得,三爷爷不可能这么难为咱们。” 苏钦宇嘴上虽不说,可在心里却已经喊上了:“孟大哥,你还把你那三爷爷当什么好人呢!” 小玫想了想,却道:“哥,你这话倒真提醒我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小玫,怎么连你也这么相信三爷爷?”苏钦宇无奈地问道。 小玫肯定地说:“三爷爷不是不难为人,而是不会无缘无故难为人。他总会有他的理由,只是不想明说,而是喜欢让别人去琢磨。” “真是个怪老头。”祝宛熠索性也不走了,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歇脚。 “别坐!这块石头不对头,让我看看!”启蛮嚷嚷着,蹲下来盯着那石头细看。 “一块石头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祝宛熠道。 “嫂子,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小玫一边拉起祝宛熠好让启蛮查看石头,一边笑道:“别看我哥脑袋迟钝,可他打小就在老林子里钻来钻去,恨不得每块石头都能分个公母出来!” “有那么玄乎吗?”祝宛熠不相信地看着启蛮,说:“那你倒是说说,这块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们看。”启蛮把众人都招呼到了身边,说:“照常理,露在外面的石头都该是上窄下宽,可这块偏偏是上宽下窄。” “孟大哥,你是说,这块石头是被人故意放成这样的?”苏钦宇说。 祝宛熠满不在乎地说:“就算你猜对了,可它不过就是块石头,至于这么一惊一乍吗。” 启蛮摇头说:“这块真不一样,你瞧石头的表明,没个几年的雨水冲刷,不会这么光滑。而且你们看,这山上到处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有这块石头有问题。就像小玫说的那样,这个会不会就是三爷爷为难咱们的原因?” 苏钦宇诧异道:“不可能吧,就算三爷爷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算准了咱们就会在这里停下啊。再说了,要不是大嫂她想歇脚,孟大哥你也留意不到这块石头的。” “其实,我留意到这块石头还有一个原因。”启蛮说着,把手搭在了石头上面,又道:“这块石头上,好强的元力啊。” 启蛮的记忆飞转着,自己练成混元归的事,三爷爷是知道的。而且,三爷爷曾说混元散人诀法平平,但是混元归着实厉害,可见三爷爷他对混元归这一邪诀是颇为了解的。既然如此,那小玫的猜测也就成立了:三爷爷很有可能是想,让启蛮凭借混元归的本事来发现这块石头,也正是为了这个,才故意提到让他们先从西边下山,然后再转头南边。 启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混元归的事依旧避而不提。 听了启蛮所说,小玫沉吟片刻,道:“我哥说的不无道理,可有件事太牵强了,三爷爷不明说,难道不怕咱们会错过吗?” 苏钦宇豁然开朗,说:“小玫,你试着反过来想。三爷爷宁可赌一把也不肯明说,应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当时的境况不容他说。让我下山的事,应该只有三爷爷和清衍道长知道,那欧阳邸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赶过来查看我的包袱?” “隔墙有耳?”小玫惊讶道。 “唉,咱们猜也白猜,三爷爷肯定自有分寸。孟大哥,咱们快看看,这石头底下到底是什么玄机吧!”苏钦宇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庙疑云 第一百五十一章诡庙疑云 启蛮“嗯”了一声,左手按在石头的顶面,右臂将整个石头环住。 “喝!”混元归打入石头中,一口气贯穿到最底部。启蛮右臂猛然发力,整个石头被他生生拔了起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被拔起的这石头,其作用就像是塞子那样,用来封住一个井洞。而那个洞口刚一张开,就立马狂风大作,像是要把所有东西往里面吸纳。 苏钦宇大呼不好,道:“这洞口有古怪,孟大哥快封上!” “我也想……可这石头,它不愿意回去啊!”启蛮喊着,两手一起用力想把石头塞回去。但这原本契合得严丝合缝的石头和洞口,眼下却像是磁石相斥的两面,无论如何都对不到一起。 事情来的太突然,鬼稚五老身子最轻,首当其冲被吸了过去。 “好玩,好玩!”鬼稚五老一头栽进洞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呜咽的风声里。 “那老不正经的,要害死我们啊!”冷逸云脚底打滑,也跌向了洞口。 “妹妹当心!”小玫扑过去想拉住冷逸云,可她的身材也实在娇弱,两个人就竟一起摔进洞中。 “小玫!”苏钦宇想要把她们救回来,秦谱名却拦下他说:“你们撑住,我去拉他们上来!” 好个秦谱名,果真艺高人胆大,毫不犹豫纵身跃入。这下,启蛮也不敢再尝试把石头塞回去。可洞口的吸力越来越大,众人无一能挣脱,全部跌进洞里只是迟早的事。 “孟大哥!”苏钦宇的声音压住了风声,问道,“咱三爷爷,能不能信得过?” 这话算是问着了,启蛮心想,三爷爷虽然不三不四,自己以前也一直把他当个混世魔王看。但是,在八荒塔下的那番话,让启蛮变得对他无比感激和信任。 “信得过,信得过!”启蛮坚定地说。 “好,那我猜,他不会害咱们!”苏钦宇说完,大喊一声壮胆,也像秦谱名那样主动扑了下去。 “嘁,要是那老不正经的坑了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血鹰也不再抵抗,顺其自然任由肆虐的狂风把他卷进洞里。苏钦宇和血鹰都走了,柯维就算再害怕,为了能给一祯报仇,也只能硬着头皮随行。 见这么多人接二连三地进去,祝宛熠也懒得再做无谓的挣扎,说:“姑奶奶烦了,早死早超生!” “祝姑娘,我陪你一起!”启蛮索性撒了手,石头果真就悬在了原处。 看启蛮要和自己一起下去,祝宛熠还不乐意了,说:“野小子,干嘛非要来挤我!” “你……你怕高。”启蛮说着,抢在祝宛熠前面进洞。祝宛熠样子很不屑地哼了一声,紧跟其后。 这下,只剩封悯之,还有他那帮后土教的师弟们在苦苦撑着。 “大师兄,咱们怎么办!”郝阳六神无主,只等封悯之吩咐。 “怎么办?我要是叫你们跳,你们敢吗?”封悯之说。 郝阳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大师兄去哪,咱们就跟去哪。大不了下辈子投胎,咱们还是师兄弟!” “哼,我可不稀罕当你们师兄!”封悯之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了几眼,又道:“这辈子算我倒霉,大伙儿,跟我下去!”说完,顺着洞口跳下。 “跟上去,死就死吧!”郝阳第一个跟进,别看后土教怂包居多,但现在这十几个,倒是没有一个孬种。就算是吓得双腿发软,也没有一个退缩的,两眼一闭就下去了。 整个洞都是一片黑暗,洞口照下来的一丝光亮,没多久就在错乱的转弯过后彻底黯淡了。只是,随着不断的下落,启蛮却并没觉得自己会越跌越快。浑身都被清风缠着,就如同有只大手托着他,把他从洞口,慢慢接到了底部。 启蛮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两脚向下。这个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宽敞的井洞,进到里面才发现两边都摸不着壁,既不知深浅,也不知宽窄。 终于,启蛮轻轻落在了地上,着地的触感,就像是从两尺来高的地方跳下来,根本震不疼脚板。 “大伙儿,你们在哪啊?”启蛮喊着,他既没有发现比他提前下来的苏钦宇他们,也没等来本应就在他后面的祝宛熠。启蛮满腹的疑虑,难不成这井洞有很多分岔,自己和别人走散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弄点光亮出来。启蛮知道,在山洞里点明火,无异于自寻死路。最好的办法,还是催发金元力,把金刚咒催发于高举的拳头上,十步以内就都被照得清楚了。 启蛮终于分辨出来,自己像是在一座废弃的小庙里。墙壁上画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像是些文字。启蛮放弃了,本来自己识字就不多,怎么可能会认得。不过也真怪了,谁会把小庙建在地底下? 启蛮四面看了个遍,发现这里是一个长廊,两个方向都是深不见头,不知分别通向哪里。又等了一会儿,确信不会再有人下来了,启蛮也只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走试试,要是走到头也碰不到别人,再朝另一个方向去。至于如果遇到岔路该怎么办,这种事启蛮若是想到了,肯定会头疼。幸好,他的脑袋想不到这么多。 走着走着,远远地,一阵风号压近。光是从声音上分辨,启蛮也能料到该是多么猛烈的风劲。声音已经到了百步之内,启蛮慌忙往地上一趴,以防被风吹走。 果然,这风劲若是刮在地面上,只怕连合抱粗细的大树也要连根拔起。启蛮双手扒住了地砖的缝隙,头都不敢抬。 风中携着潮气,潮气之中,还带着股浓烈的腥味——血腥味!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这气味腥而不臭,不是腐烂的东西传来的,绝对是鲜血! 这时启蛮猛然想到,冷逸云的疾风诀,完全可以引动出这么猛烈的狂风,难道是她那边出了麻烦?等风劲稍减,启蛮立马爬起来,迎风直奔。 没多久,风停了。启蛮的奔跑的速度得以展现,就像是捕猎的豹子那样,迅捷追风,骋掣如电。 但是,启蛮困惑地停了下来。中间绝对没遇到岔路,可等他一路跑到尽头,面前竟只有一堵坚实的墙壁。 不会有错,风就是从这边刮来的,可要是连个出口都没有,也不是人为施诀,那如此强劲的风力该是从何而起? 启蛮团团乱转,突然他想到,就像是千机窟会有暗门一样,兴许这座庙里也会有类似的机关。启蛮忙把手在墙上摸来摸去,这里按按,那里拍拍,想找出不同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疑的地方终于被他找到了,但这不是机关,而是几个脚印。 脚印在墙上,看大小,要么是个女子,要么是个小孩。两排脚印一直向上延伸,就像是这双脚的主人正顺着墙壁向上走。启蛮不自觉地顺着脚印慢慢抬头…… 在他的头顶上,有个通往上方的天井! “不会吧,真的有人能走上去?”启蛮看见,脚印顺着天井一直向上,直到消失在金刚咒的光亮尽处。 “不可能,冷姑娘不会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肯定不是她……可万一真的是她,我要是走了,不就错过了?” 正当启蛮自言自语,犹豫个不停的时候,顺着天井传下来一声高喝:“嘿!” 启蛮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这声音绝对就是冷逸云的。 “冷姑娘,是你吗?”启蛮两手拢在嘴巴,大喊着。声音在走廊和天井之间一遍遍地回荡着,但是,启蛮却并没有听到他所期待的的回应。 呜呜几声风响,这回则并没有上一次那般震耳,但是依然带来了同样的血腥味。 种种不祥的猜测涌上心头,启蛮再也不敢彷徨下去了,心里默念着:“这次我要去救人啊,可别出岔子!”接着,他开始念动起冯虚御风的口诀。 “起!”启蛮一声喊,两脚原地一蹬,身子高高地蹿了起来。 可事与愿违,在他跳到最高点之后,并没能像希望的那样飞身而起,而是无奈地落了回来。启蛮又试了几次,却都是无功而返,急得一拳打在了墙上。 启蛮的力气可不能小觑,这一拳打下,碎石窸窸窣窣地滚落下来。 “嗯?”启蛮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墙壁,慢慢把右拳张开,屈成勾爪的样子。 金刚咒添威,启蛮觑准了一块结实的砖面,五指像五个钻头那样,用力打了下去。 “能成!”启蛮卸去金刚咒,五根手指插于砖面下,绝对不会滑脱。靠着右臂的力量,启蛮把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左手如法炮制,戳在了更高的地方。 就这样,两只手以金刚咒打入墙壁,在收敛诀法固定。交替而上,越来越快,让启蛮得以攀岩似的顺着墙壁向上爬去。 在启蛮向上爬的过程中,不时还会刮来强风,甚至有很多次险些让启蛮从墙上脱离。可越是到后来,就算没有风力,也能嗅到渐渐清楚的血腥。直觉告诉启蛮,这样准没错。 脚步声从上方响起,越来越近。启蛮心脏狂跳,那个飞檐走壁的家伙,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启蛮敛起金刚咒,不发出任何光亮,静静地伏在墙上。 细分辨下来,启蛮发现脚步声有两个,应该是两人一起顺着墙壁往下跑。再近一些,还能听到焦急的喘息声,似乎这两人不知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 让启蛮大为惊诧地,再到后来,那两个人里有一个先开口说话了:“妹妹,你先走,我再想办法拦他一会儿!” 另一个人立马说:“我没力气了,姐,我留下来帮你!” 想不到,这两个飞奔在墙壁上的人,竟然是小玫和冷逸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反转乾坤 第一百五十二章反转乾坤 启蛮眼睁睁地看着,就在自己趴附的这面墙壁正对面,小玫和冷逸云如履平地地从上往下飞快跑了过去。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所有的方向都倾斜过来了一样。 “小玫!冷姑娘!”启蛮喊了两声。 小玫和冷逸云听见声音,抬头看到了启蛮,着急地喊道:“你怎么在天花板上?快下来啊,有不得了的东西过来了!” “天花板上?”启蛮糊涂了,自己明明是趴在墙上啊,哪里是天花板?还有,那个不得了的东西是什么? 可小玫和冷逸云谁都无暇来解释这个疑问,只顾着发足猛跑。 很快,启蛮的疑惑得以明了。轰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巨象奔驰而来。启蛮使劲搓了搓眼睛,和这件事比起来,小玫与冷逸云的飞檐走壁都算不上稀奇了! 一只庞大无比的……老鼠! 这巨鼠要比普通老鼠大上百倍不止,光是嘴边挂着的长须,就像是一杆杆钢枪。尖尖的脑袋,足有一头老黄牛的块头。四条腿震在地上,有如地动山摇,让整个长廊都为之颤抖。 “妈呀!”启蛮不禁嚎了一嗓子,两手全都撒开,飞快地掉了下去。 就在启蛮掠过小玫和冷逸云头顶的时候,两个姑娘还在想:“这就是冯虚御风?可真快啊!”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启蛮一拳捅进墙壁中。身子下冲的速度,全都由一条胳膊承担,启蛮不得不把全身的金元力都用来强健这条胳膊,才能幸免手臂被撕扯下来。 离地还有一丈多远,启蛮终于停了下来,拔出胳膊跳到地上。抬头看去,小玫和冷逸云靠着疾风诀的速度,已经把那头巨鼠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你们别怕,我接着你们!”启蛮张开两手,只等小玫和冷逸云跳下来,自己就拼命接住,免得她们摔到。 “接什么接啊,哥你快从墙上下来!”小玫嚷嚷着,还在跑个不停。 “启蛮!这巨鼠我们对付不了,你有办法没啊!”冷逸云喊道。 启蛮犯了愁,现在不知是在多深的地底下,天雷引肯定派不上用场了。面对这么大的巨鼠,难不成要用疾火刀去砍?只怕巨鼠一口就能把他生吞了,他可不想和这东西同归于尽啊! 启蛮急得抓耳挠腮,小玫和冷逸云却已经越来越近了。 有了!启蛮一拍手,冲冷逸云喊道:“你们过来之后快往那边跑,我把走廊打塌!”说着,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哥你傻啊,我们怎么能往天上跑?”小玫说完这句,她和冷逸云已经跑到了启蛮面前。 “启蛮,快下来吧。”冷逸云拽着启蛮,也不知想把他拽去哪。 “不对啊,该下来的是你们。”启蛮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分明是小玫和冷逸云站在墙上,却偏偏还要来拉他? 那庞大的巨鼠很快追近,启蛮等不及了,两手拉起小玫和冷逸云,说:“你们先走,我殿后!”接着,就用力把她们两个朝自己身后的走廊扔了过去。 “畜生!”启蛮也不来不及去管小玫和冷逸云的情况,就朝巨鼠喊了起来:“是你自己非要过来,怨不得我埋你了!金刚咒!” 启蛮的两个拳头上,明亮的光晕笼罩着,像是双手各捏了一个硕大的流星锤。 巨鼠吱吱叫着,那声音又粗又响,好似龙吟虎啸。尖嘴咧开,门牙如交错的利剑,朝启蛮绞了过来。 启蛮孤注一掷,大吼着,甩起胳膊朝墙壁的各处乱拳砸下。 “碎!碎!碎!”一连三声叫喊,其间已经打出不知几十拳。长廊的颤抖,远比因巨鼠的践踏更为剧烈。不再是之前那样碎石滚落,而是整个走廊都在惧怕地哆嗦! 大块大块的石砖,塌落下来堆叠在一起,很快就把走廊和天井的接角处堵得严严实实。 巨鼠被拦在了另一头,启蛮总算松了口气。 “吱!” 一声怪叫,巨鼠的鼻尖顶碎了石堆,险些撞在启蛮身上! 启蛮骇然退了两步,然后发起了狠,扑上前两手用力去掰巨鼠的嘴巴。巨鼠愤怒地不愿意逃开,可脑袋却被石堆限制着不能自如活动。 启蛮卯足了劲,终于把巨鼠的嘴巴撑开。看见那利剑般的獠牙,启蛮道:“拔了你的牙,让你想吃人!” 白芒闪过,只是一拳,便将巨鼠的四颗门牙一起震断。 巨鼠终于丧了胆,使劲把脑袋抽了回去,扭头便跑。启蛮擦了把冷汗,回头道:“小玫,冷姑娘,不用怕了,它吓跑了。嗯?你们这是干嘛?” 启蛮看见,小玫和冷逸云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扭过脑袋愤愤地看着他。 启蛮走了过去,说:“地上怪凉的,快起来啊。” 随着启蛮走近,两个姑娘的神色,从愠怒到惊愕,飞快地转变着。 “启蛮……你怎么走在墙上?”冷逸云问道。 启蛮彻底糊涂了,说:“走在墙上的是你们才对,我是站在地上啊。” “我好像明白了。”小玫说着,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相信。 “明白什么了?”启蛮挠着头问。 “唉,哥,你把我们俩背到那里吧。”小玫指着刚刚被启蛮打塌的转角处。 虽然不明所以,启蛮还是依言做了。小玫简单,搂住腰往肩上一扛就行。可到了冷逸云,启蛮就不好意思动手动脚了。 “快点啊,我要撑不住了。”冷逸云也不好意思直视启蛮,只是催促着。 “那……冷姑娘,得罪了。”启蛮说完,也像扛小玫一样,把冷逸云放在自己另一边肩膀上。 终于三人到了转角,小玫和冷逸云从启蛮肩膀上下来了。只是在启蛮看来,她们俩还是站在墙上。 “咱们可真是到了一个怪地方,真不知道三爷爷是什么用意。”小玫先是发了一通牢骚,然后道:“哥,你和我的上下左右是不一样的。就拿这个走廊来说,你觉得自己站在地上,我和冷逸云妹妹就看见你是站在墙上。当然了,你看我们两个也是这种感觉,没错吧?” “对对!”启蛮点头说。小玫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启蛮难以置信,天底下会有这么怪异的事。 “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冷逸云说。 小玫摇头道:“我也想不通,兴许是什么高人弄出来这么座怪庙吧,就是让进来的人找不准方向。依我看,这边的路已经封死了,那也只好顺着我哥的路走。而且,妹妹你和我加在一起,也顶不上我哥厉害。有他在,肯定不会出事。” 启蛮傻呵呵地笑着,被小玫夸奖,这种事曾经对他而言就是痴人说梦。妹妹小玫处处强过自己,家里人也偏爱得明显,自己一直都只有反衬妹妹的份。真想不到,会有妹妹把自己当成依靠的一天。 看见启蛮这副模样,小玫暗暗叹气:“唉,我这傻哥哥,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好!有我在,肯定不会出事!”启蛮从没像现在这样沾沾自喜。而他这种自信满满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其实是很可靠的。 “这可是你说的。”小玫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块叠好的黑布料,轻轻抖开。启蛮认得,这和三爷爷的床帏,还有三爷爷送给自己的那条裤衩是同一种料子。 启蛮不禁问了:“不对啊,三爷爷不是说料子不够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一块?” 小玫忍俊不禁,说:“三爷爷是怕放在你那里浪费了,特意交给我保管的。好了,现在派上用场喽。” 小玫把布料铺好,拉着冷逸云坐在上面,然后把布料的四个角递给启蛮,说:“哥,你拉着我们走吧。” 启蛮想都没想便很乐意地一口答应了,谁叫自己是她们的依靠呢。 就这样,启蛮拉着小玫和冷逸云,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两个姑娘的身材都非常娇小苗条,担负这样的重量对于一身蛮力的启蛮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启蛮一边拉着她俩,一边用金刚咒照亮前路。三人相互作伴,小玫和冷逸云甚至苦中作乐哼起了拿手的歌谣。 小玫的声音,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甜美灵动。同样的曲子,她就是能唱出别人比不了的滋味。抑扬顿挫,节奏音律,所有细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想必这种本领,就算是拿到皇宫内院,也能博得那些见过世面的达官贵人,为此天籁之声醉心倾倒。 而冷逸云的歌喉里,还是没能脱去几分稚气。虽然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吃苦受累历尽艰辛,可终归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她唱的曲子,则都是江湖上学来的,和她年纪极不相符。也正是这种交错的感觉,让她能唱出独具一格的奇妙。 听着两个姑娘的歌声,启蛮更是感觉不到疲惫了。甚至听到兴起,自己也忍不住附和几声。只是他的唱功,就远不能和小玫、冷逸云同日而语了。 三人也算是有说有笑,路途少了很多枯燥。可是,欢快往往是短暂的,而且欢快过后,紧随其后的就极可能是不顺心的事了。 走廊的尽头,在启蛮看来是一个向右的拐角。小玫和冷逸云也舒活了一下筋骨,等拐过去之后,她们两个也能自己走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等候在拐角对面的是封悯之。潸然泪下,又恨得捶胸顿足的封悯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冰释前嫌 第一百五十三章冰释前嫌 对于封悯之,小玫现在是完全不待见的。冷逸云与他谈不上恩仇,启蛮虽然也有芥蒂,但看见他现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在启蛮看来,封悯之原本是靠墙站着。但是在听见启蛮的声音之后,封悯之一跃而起,站到了小玫和冷逸云正对面的墙上。 说到这里,先简要形容一下众人的方位。 好比是一间房子,启蛮站在地上。而小玫和冷逸云,则是把东面的墙当作地面,封悯之正相反,是把西面的墙当作地面。所以,在封悯之看来,启蛮他们的到来似乎是从天而降。 但是,对于启蛮三人,尤其是启蛮,封悯之没有表现出半点欢迎,而是冲上来一把揪住了启蛮的衣服,喝问道:“你三爷爷做的好事,你那老不正经的三爷爷做的好事!” 冷逸云想拉开两人,却根本跳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只有着急地远远劝道:“有话慢慢说,怎么了啊?” 小玫却冷冷地说:“哼!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揍他啊!” “这是怎么了?咱们离开太清观这么久了,三爷爷怎么了?”启蛮困惑地说。 “怎么了?”封悯之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不知究竟流过多少泪,才会染得这么红。他拉了启蛮一把,让启蛮去看走廊深处,接着吼道:“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那个三爷爷,是把我们往阴曹地府里送啊,郝阳他们十四个都被吃了!十四条命,都他妈是我弟兄!” 启蛮骇然看去,才发现封悯之所在的这条走廊里,零星着还没燃尽的火团。整条走廊在火光的照耀下,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可是,走廊的地面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怵目惊心的血色,还有断肢碎肉。 冷逸云捂着嘴巴转过头去,小玫也不太舒服地移开目光。启蛮结结巴巴地说:“这些……这些……郝阳他们?” “这些?不是……那里才是!”封悯之指着一滩还在泛着泡的脓水,牙齿呲得像头凶狠的恶狼。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几条比骆驼都大的毛虫,喷出来的东西沾上一点整个人就腐成了脓水!我问问你,你那三爷爷真的信得过吗?要是信得过,你把郝阳他们给我变回来啊!”封悯之拿额头顶着启蛮的脑门,眼睛中喷出的火,让启蛮的脸上备感炙烤。 “不可能,三爷爷不会这么失策。”启蛮不相信地推开了封悯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封悯之正处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说:“呵,你三爷爷不会失策?他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要不然那个太清观不会这么惨!” “你胡说!”启蛮不仅是为郝阳等人的惨状痛心,还有替走散了的苏钦宇、祝宛熠他们揪心。封悯之的话,算是给了启蛮一个决堤的缺口,叹息、担忧一涌而出,冲封悯之喊道:“郝阳他们出了事,我也难受……” “你难受个屁!”封悯之不由分说地打断掉,道:“你根本就不懂,别说得像是了解我一样。” “都够了!”小玫喊着,拿手指着封悯之说:“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和我哥都恨你吧!你师父,那个天杀的混元散人,领着一帮人冲进我们家里,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的叔伯,兄弟姐妹,那么多血债你懂吗?哼,我嫂子现在是失忆了,不然她更恨你,她爹就是死在你一个师弟的手里!” 封悯之如被人当头一棒,眩晕着放开了启蛮,退了几步,跌坐在墙角。 “你们的亲人……祝姑娘她爹……都是被我师父……”封悯之眼睛空洞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曾经他有个家,却被逼无奈不敢回去。曾经有些不太聪明的师弟,却个个死无全尸。就连启蛮他们,也从同伴变成了敌人。 看见封悯之这颓然的样子,启蛮还是心存不忍,说:“罢了,这些事也不能赖在你头上。我放心不下钦宇兄弟还有祝姑娘他们,咱们快去找找吧。” 封悯之抬起头来看了看启蛮,自嘲地说:“我这后土教的左道之人,你也愿意与我为伍?” 启蛮想了想,道:“我觉得,要是你在,肯定会拦着他们吧。那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记恨的是后土教的恶人。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恶人?”封悯之说着站了起来,往走廊深处走去。 启蛮毫不犹豫地跟上,冷逸云摇了摇小玫的胳膊,也拉着她一同走了起来。 启蛮边走边说:“祝姑娘跟我讲了,千机窟的时候,多亏你豁出命去拦住了张君夜,她才能把我救出来。” “别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想救你。那时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不然谁会在乎你的死活。”封悯之冷冷地说着,看得出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那些会让他崩溃的“尸骸”。 启蛮和小玫也显得很沉闷,冷逸云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便开了话头说:“封公子,在你看来启蛮是站在墙上,我和姐姐是站在天花板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封悯之泰然道:“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个庙实在是不寻常。掉下来之后,我和郝阳他们就都站在不同的石壁上,谁都说不清楚哪边是上哪边是下。顺着滑下来的井洞爬不回去了,就只好另寻出路。谁知道,碰上了那么多怪东西……” 封悯之所说的怪东西,自然就是指的那些要了郝阳等人性命,最后被封悯之烧成碎肉的毛虫。而启蛮他们之前也碰上过大的出奇的老鼠,所以就见怪不怪了。 终于到了走廊尽头,这次的拐角,在启蛮眼中只不过是向左转了个弯。但小玫和冷逸云则觉得是又一个天井,封悯之则觉得是无底悬崖。 “受不了,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玫抱怨说。 封悯之沉默了会,说:“我可以用五龙附带你们上去,不过要快些才行,不然怕是会闷死在这破庙里。” “你是说……五龙附?”启蛮惊讶地问道。 “正是,怎么了?”封悯之不明白启蛮为何会对五龙附如此敏感。 说起来,启蛮认识封悯之以后,很快就因为薛昆他们的阻拦而分道扬镳。封悯之的诀法,也只有祝宛熠最清楚,至于这个五龙附,却并没能让她把封悯之和狄家寨联系到一起。但是,五龙附给启蛮留下的印象,则是差点要了他命的狠招,现在听封悯之提起,着实吃惊不已。 启蛮细细打量封悯之,和印象里狄震苍的模样比对着,不禁觉得虽然狄震苍大腹便便,但这一老一少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相像。启蛮好奇地问道:“你……知道狄家寨吗?” 片刻之后,封悯之笑了笑,说:“闻所未闻。” “这样啊,”启蛮说,“那就有劳把小玫和冷姑娘带上吧。” 封悯之镇定自若地施展诀法,五条火龙只留下一条托着自己的身子,小玫和冷逸云则各有两条火龙缠在身上。封悯之将元力控制得得心应手,火龙让两个姑娘觉得温暖舒适,完全不必担心会被伤到。 很罕见地,启蛮留了一个心眼。 在封悯之从催发元力,到驾驭诀法的过程中,启蛮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启蛮,封悯之和狄震苍之间绝对有割不断的联系。与其说,封悯之有几分像狄震苍的地方,还不如说狄震苍在年轻的时候,很可能就是封悯之现在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螳螂捕蝉 第一百五十四章螳螂捕蝉 “五龙附,御!”封悯之向小玫和冷逸云虚抓一把,甩手朝拐角另一边送去。接着,自己也离地而起,轻飘飘顺着走廊前行。启蛮就来得轻松了,信步走着,和小玫三人齐头并进。 “我有个想法,”小玫说,“不管是咱们遇上的老鼠,还是那些毛虫,从模样上看只是比正常的要大上很多。我猜,是这怪庙里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变成了这样,说不定三爷爷就是为了让咱们去找出那东西。” 封悯之冷冷地说:“要真有这么个东西,就算是上古至宝,我也要给他砸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玫心想:“得小心了,可不能让他坏了事。” 冷逸云想的则是:“如果真是至宝,可得抢先拿下来。” 启蛮却在心里犯嘀咕:“这都饿了半天了,三爷爷是让我们去找吃的吧……” 四个人各有各的算盘,不过倒也个个警惕着。也真怪了,他们越是随时准备会再遇上什么怪物,就越是一路风平浪静。 一连转过好多弯,全是靠着封悯之的五龙附飞来飞去。再到后来,启蛮他们就算是遇到属于自己的平地,也干脆不自己走了。如此许久,封悯之从精神百倍到涔涔细汗,到最后开始累得脸色发白。 “小玫,回家之后,咱们是先吃吃松花糕还是糯米糕?”启蛮百无聊赖地说着。 小玫摆弄着衣角,哈欠连连道:“还是糯米糕好吃,松花糕我打小就不喜欢。” “这么一说我都饿了,两个我都想吃。”冷逸云吧嗒着嘴说。 “你们累傻子呢!”封悯之扯着脖子吼道。 启蛮干笑了两声,说:“我寻思着,总是上来下去怪麻烦的,还不如……” “你是不麻烦,老子快死了!”封悯之脖子都憋红了,招手收起五龙附。四个人朝各自的方向掉了下去。启蛮他们仨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经落在了地面,平安无事。 封悯之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说:“我是不行了,你们要是想走……” “嘘!”启蛮突然紧张起来,皱着眉头把手指竖在嘴前一吹,说:“听见没,那是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啊……”小玫前后张望着,两个方向的近处都黑漆漆的,像是两张吃人的巨嘴。 封悯之看了启蛮片刻,使劲站了起来,说:“你确定听见了?” “声音一直在,你们听不见?”启蛮骇异地问道。 封悯之摇了摇头,冷逸云说:“启蛮,那时候在定安城,也是只有你听见了三爷……孟宛龙前辈的话。”冷逸云嘴巴里差点顺出了“三爷爷”这个称呼,忙补救了过来。 几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谁也没心思在意一个称呼了。封悯之点头道:“你元力比我们都要充沛,能听见更远的声音也不奇怪。” “哥,声音在哪边?”小玫问道。 启蛮侧着脑袋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说:“前边的近一些,后面也有。” “后面也有?不对啊,咱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只有这么一条道,路上没看见有东西啊。”封悯之说。 “近了!当心前面!”就在启蛮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三人也在同一时间听见了密集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次不会是蚂蚁吧?”启蛮自言自语道。 “就在拐角!”封悯之说着,手中捏出一团火光想打出去照明。可他火元力已经所剩无几,刚刚成形的诀法,就像是扔进了水缸的焰火那样,“咝咝”响了就声就熄灭了。 “你们干的好事!”封悯之气得牙痒痒,却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咱们接着往前走,别管后面过来的是什么,千万别被两头包夹了!”小玫说道。 启蛮听了,一马当先朝前面冲去,小玫他们紧跟着。正前方的拐角,那“咔哒咔哒”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这么狭窄的地方,炽业炎施展开恐怕会误伤到小玫他们,启蛮也只好将疾火刀燃起,聊胜于无吧。 在疾火刀的光芒下,启蛮清楚地看见有个粗壮的镰刀似的东西从拐角处探了出来。接着是一个乌黑发亮的眼珠。 “知……知了?”启蛮嘴巴都合不拢了。 启蛮说的没错,那个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将拐角死死堵住的庞然大物,正是一头知了。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身后又赶来一头挥舞着双刀的大螳螂。俗语说螳螂捕蝉,可启蛮他们觉得,似乎对于眼前的螳螂和蝉来说,他们四个人才是盘中餐。 “我去砍砍试试?”启蛮弱弱地问道。 小玫立马否决了这荒唐的提议:“砍什么砍,你靠得过去吗?” 冷逸云也慌了神:“我那疾风诀打在老鼠身上也就破层皮,这螳螂和蝉根本对付不了啊!” “我之前倒是能对付,呵,咱们黄泉路上见了。”封悯之苦笑着说。 “等等,你是火元力耗光了?”启蛮问封悯之说。 封悯之恼道:“明知故问,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法子。” “法子我有!”启蛮把一直缚在背上的行囊扯下来,往地上一摊就手忙脚乱地扒拉着。 蝉鸣声像是惊涛骇浪那样,回荡不绝。螳螂也被这叫嚣的声音激怒了,两翼在局促的走廊中飞快地颤动起来。两边都是剑拔弩张,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夹在当中的启蛮四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找到了!”启蛮扯出一团东西,拽住封悯之就往他头上套。 “这是什么,湿的!”封悯之推阻着,可启蛮根本不去管他的意愿,硬生生把那东西套在了封悯之的脖子上。 一股温热,从前胸后背流淌在全身。封悯之顿时精神大振,低头细看,原来启蛮给他套上的是那件狼皮云肩。 “怎么样?”启蛮着急地问着。 “这是?”封悯之诧异地看着自己两手掌心处,富余的火元力正从每一个穴位上溢出来,好像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哈!哥,你真比以前聪明太多了!”小玫高兴地说。 “这么说,咱们有救了?”冷逸云道。 “五龙附,困!”封悯之朝那拦路的蝉伸出胳膊。火光自肩膀而起,一分为五,小蛇似的攀着封悯之的胳膊一直爬到手腕。在到达手腕的刹那,火焰气势骤变,五条火龙鱼贯而出,紧紧把蝉捆住。 “绞!”封悯之将手一挥,火龙齐声长啸,奋力缠紧了身躯。在几声哀鸣下,巨蝉被撕成了碎片。 “快走,我断后!”封悯之身子一转,螳螂大刀般的前肢已经快要落在他的头顶。 封悯之心里知道迟了,猛催诀法呼唤火龙归来,可还是被螳螂抢了先机,刀锋弹射出来,钳向了封悯之身上。 结束了,想不到苟活十年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但是至少,让他们三个活着走出这鬼地方! “五龙附,杀!” 火龙和封悯之一同咆哮着,散发着堪比烈日的炽热,张牙舞爪地扑向螳螂全身各处。眨眼间,螳螂身上被洞穿了五个焦黑的窟窿,最大的一个将其脖子折断,那三角状的脑袋立马滚落下来。 “干得好!”启蛮站在封悯之身边,那个本该将封悯之拦腰斩断的大刀,被疾火刀死死撑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疑窦丛生 第一百五十五章疑窦丛生 启蛮把螳螂的尸体推开一边,收敛起疾火刀。封悯之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回手召回五龙附,说:“让我托着你们可以,条件是这个云肩暂时借我。” 启蛮有些犹豫,刚才是火烧眉毛了,才想到把狼皮云肩给封悯之穿戴。毕竟这云肩是祝宛熠送的,要是随便借出去,她应该会不乐意的吧。 “哥,你怕什么,见到嫂子之前要回来就是。”小玫劝道。 启蛮还是放心不下,说:“可要是被祝姑娘知道了,我借给别人……” “咱们谁都不说,嫂子不会知道的。况且你想想,要是离了他的五龙附,咱们怎么去找其他人?”小玫说。 这话真是说到启蛮最担心的事上了,庙中危机四伏,早一些和别人会和,就早一些脱离危险。于是启蛮只好答应了,说:“借给你可以,但这事不能让祝姑娘知道了。” “一言为定,走吧。”封悯之答应说。 五龙附因为有了狼皮云肩的助威而变得异常雄壮,四条火龙载着四人,剩下的那条则游走于前前后后。封悯之的火诀修为也实在厉害,之后的路上,无论碰到什么怪物,顷刻之间便被斩杀。 又走了好久,始终只有这一条通道。启蛮沉不住气了,说:“怎么还遇不到别人,要不咱们试试,在这墙上钻个窟窿吧。” “胡闹,现在可是在地底下,要是钻塌了这庙,就等着被活埋吧。”封悯之说。 “可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啊?不行,我喊喊看。”启蛮说着,清了清嗓子。 小玫忙拦住他,道:“哥你别乱喊,小心人没喊过来,还把不该来的引来了!” 听小玫这么一说,启蛮不敢随便做声了。冷逸云也说:“别着急,他们肯定会逢凶化吉的。再说了,还有秦谱名和水鬼老在呢。” “水鬼老?他是谁?”启蛮问道。 冷逸云懊恼说漏了嘴,鬼稚五老的底细,她和封悯之本打算秘而不宣,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反正咱们也离开太清观了,我就跟你们说了吧。”冷逸云觉得启蛮和小玫都是她最能信得过的人,而封悯之也没阻拦,所以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鬼稚五老的事情,和盘托出说了个明白。 启蛮听着听着,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最后说道:“其实,那个偷袭了太清观的,就是鬼稚五老里的一个。” “什么?那是哪一个?”封悯之忙问。 “他使的是土诀,应该就是排行老三的土鬼老吧。”启蛮说。 小玫由衷地说:“我现在才真觉得,三爷爷是大智若愚啊。要不是他下令不许报仇,恐怕不管追出去多少人,都得有去无回了吧。” 冷逸云说:“那不叫大智若愚,是大智若不正经。不对,他不是若不正经了,是真的不正经。” 小玫和冷逸云已经亲密无间,所以现在就算冷逸云说孟宛龙什么,小玫也不去争吵,甚至还会附和几句。 她们两个说得投机,启蛮则想着:“就算追出去了,也不会有去无回吧。那个土鬼老,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又过去不知多少个时辰,启蛮四人的肚子都开始叫唤了。 “哥,现在是什么时辰?”小玫问道。 冷逸云和封悯之都纳闷,平时在外面,抬头看看太阳能约摸个大概,可现在不见天日,启蛮怎么会知道是什么时辰? “嗯……现在是未时正三刻了。”启蛮稍稍想了一会儿,就确定地说了出来。 “怪了,启蛮你是怎么知道的?”冷逸云不禁发问。 启蛮却尴尬了起来,道:“这个……怎么说好啊。” “我来说吧,”小玫笑道,“我哥他打小有这么个看家本事,就是靠肚子算时辰。吃了顿饱饭之后,过上个时辰会不怎么饱,两个时辰的时候最舒服,第三个时辰就开始饿了。大概是这么个算法,不过我哥厉害到能算准几刻钟,很灵验呢。” 冷逸云和封悯之实在是叹服了,用日晷计时得有太阳才行,滴漏计时还要天水。启蛮这招真是高明,要想知道时辰,问问肚子饿不饿就清楚了。 说效果后,小玫沉思了片刻,困惑道:“如果是未时三刻的话,咱们进到庙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就按现在的走法算起来,应该走了有七八十里。这个庙,未免太大了吧。” “是啊,咱们走了这么远,一点祝姑娘他们的动静都没有。要我看,想走到尽头少说还得几十里地。”封悯之说完,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你们有谁听说过,一座庙能修葺得比皇宫都大?” 冷逸云也觉得不对劲了,说:“不可能,真要在地底下挖成这样大的庙宇,少说也得上万人动工。可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走漏不了风声啊。” 听他们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启蛮冥思苦想了好久,一拍手说:“这次我懂了,你们是说,这个庙是假的吧!” 小玫叹了口气,道:“哥啊,你能不能别瞎猜。要是这个庙是假的,咱们现在都在哪呢?” 启蛮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说:“你们都觉得这么大的庙不可能建成,我还以为你们的意思是说这庙是假的。我就想跟着你们说而已,看来我又猜错了。” 对于启蛮慢半拍的脑袋,小玫早已习惯了,也就不再理他,继续对冷逸云和封悯之道:“还有很多疑点,比方说这庙建起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怪物,还有为什么……” “为什么庙是活的。”启蛮兴冲冲地插了句嘴,心想这次应该错不了,多少能挽回些面子。 小玫彻底拿启蛮没辙了,很是无奈地说:“哥,我都告诉过你别再瞎猜了,庙怎么可能是活的?” 但是这一次,启蛮很坚定地说:“小玫,这个庙真是活的。要不然,咱们落下来的洞口怎么没了?” 洞口没了! 启蛮这句话,让小玫他们三人都毛骨悚然。 对啊,小玫他们回想起来才发现,从地面下到庙中之后,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来时的洞口悄悄消失不见了。之前他们一直被怪物追赶着没心思在意这些,现在启蛮提起了,他们才猛然发觉这事有多么诡异。 “启蛮,你是说这座庙自己把洞口堵上了?”冷逸云骇然道。 “可能是我脑子笨吧,”启蛮说,“反正我想不出来,除了这个以外还会怎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力破巧 第一百五十六章以力破巧 这看似荒诞的猜测,却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许久之后,封悯之打破了沉寂,道:“想想看,也不是不可能。血天宗的那个张君夜,就能把石头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跟活的一样。如果有人和他有同样造诣的机关术,那要想把这座庙变活想必也能办得到。” “照你说的,咱们现在是钻进了别人的圈套里?”小玫焦躁地说。 封悯之压低了声音,说道:“要真的是你那个三爷爷打错了算盘,咱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而冷逸云又想到了更坏的情况:“要真是这样,那个人也能让咱们在一个地方兜圈子吧。” 所有人都默然了,这种被玩弄于鼓胀的感觉自如不好受。 “我是受不了!”启蛮两膀子一甩,从火龙中脱身而出,说:“他不给咱们路,也只好自己开一条了!” 小玫忙说:“哥,封悯之也说了,要是钻塌了这座庙,咱们可就都被活埋了!” 可启蛮置若罔闻,拿手指在墙壁上敲敲打打,想找出最薄弱的地方。 小玫心说完了,启蛮是愣脑筋,真要是他下定决心的事,十头牛都拉不转。冷逸云则有些理解启蛮的意思了,说:“也好,自己开条路出来,也能早些见到祝姑娘吧。” 启蛮嘿嘿一笑,说:“这倒也是。不过,等把路开出来了,也能让你早些出去了。” 冷逸云怔了片刻,脸上有些烫了,小声说:“你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启蛮正专注于敲打着墙壁,没听到她这句。 小玫知道劝不住了,就对封悯之说:“你也想想法子吧,要真的把这里弄塌了,总不能坐以待毙。” “我在想一件有趣的事,”封悯之饶有兴致地说,“你猜待会等启蛮把墙打穿,打下来的碎石会往哪个方向落?”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对于每个人来说方向都是不同的,那如果从这座庙的角度出发,究竟哪边是上哪边是下?而之前启蛮阻拦那只巨鼠的时候,由于事发突然,谁都没能看清走廊是怎么堵住的。这一次,小玫嘱咐启蛮轻点发力,好弄明白石头掉落的去向。 启蛮照做了,金刚咒只用上了三成的威力,朝墙壁上打下。这拳在墙上留下个五寸深的坑,碎石滚落在了启蛮的脚边。 封悯之走上了,摸起块石头看了看,说:“看来只有启蛮的方向是对的,庙里的石头不会有错。” 但等他灰心地把石头一扔,却发现这块本该朝启蛮的方向掉落的石头,竟然落回到他自己脚下。 “方向变了?”封悯之奇怪地捡起另一块石头,再松手时也和之前一样。小玫和冷逸云也都试了试,发现这些石头被人碰过之后,就会和那个人的方向同步。而当石头易手,方向也会随之改变。 “越来越邪门了,似乎不像是机关术那么简单。”封悯之喃喃道。 对于事情的分析和琢磨,向来不是启蛮擅长的事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继续打,直到找回失散的同伴。 “小玫,你们先躲一下,我可要动真格的了。”启蛮说着,慢慢将金元力往手上汇集。 小玫三人识趣地退开,封悯之用五龙附牢牢顶住了四面的石壁,以防走廊坍塌。 等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启蛮毫不犹豫,一拳打在了刚刚凿出的深坑中央。 这拳的力道好生了得,整座庙都为之晃动不安。小玫他们脚下站不稳,摔得七荤八素,只有启蛮兀自站定,一次又一次地和那状似坚不可摧的墙壁较劲。 好在走廊虽然摇晃得厉害,但裂缝并没有蔓延到其它墙面。之前的担忧暂时不会应验,反倒是启蛮这边收效显著,不大会儿的工夫,整面墙壁已经被掏空了足足半丈深。 强行催发金刚咒,实在是耗费了太多的元力和体力。启蛮累得有些胸闷,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而当他停手,走廊的晃动也很快止住,小玫三人终于能站稳了。 小玫苦笑不已:“哥,你要是再打不穿,我们三个都快摔成肉丸子了。” 封悯之倒是豁达,道:“就算真是这样,两位姑娘也是最貌美动人的肉丸子,我就是那个最风流倜傥的。” “刚安分了不久,又贫嘴了。”冷逸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启蛮连开玩笑的力气也没有了,盘起腿来朝地上一坐,说:“我得歇会儿,实在打不动了。” 启蛮找的这面墙,正好是封悯之脚踩的地方。等启蛮到了旁边歇着之后,封悯之站到了最坑的深处,单膝屈了下来。 启蛮离得近,看见封悯之脸色有些怪,就问道:“哪里不对劲吗?” 封悯之招了招手,让启蛮走近些指给他看,说:“你看见没,这个墙别管往里打多深,都是夯土层。” 启蛮没明白他的意思,说:“夯土层怎么了,不少房子都是这么盖的啊。” 封悯之摇头道:“不一样,如果这庙是建在地面以上,夯土层就没什么奇怪的。可这是在地底下啊,还有,如果都是夯土层,怎么可能会随着人的心意变动?再厉害的机关术也离不开砖石,我之前的猜测肯定不对。” “你们说什么呢?”小玫仰起脑袋望着启蛮和封悯之,好奇地问道。 封悯之用五龙附将小玫和冷逸云也托了上来,把刚才和启蛮间说的话也讲给了她俩。 本来封悯之以为小玫和冷逸云会各自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可等听完这些之后,她们两个竟然谁都没有吭声。封悯之只好开口去问:“两位姑娘,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小玫显得有些麻木了,说:“刚才被弄得晃来晃去,脑子里早就一团浆糊了。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猜了,还不如就按我哥的法子去以力破巧,省得闹心。” 冷逸云补充说:“我和小玫姐一样,大老鼠,大知了,大螳螂,还有这些反复无常的破石头,再猜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被她俩这么一说,封悯之也泄了气,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反正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不甘心,使劲多了一脚。 但就是这么一脚,“轰隆”一声! 封悯之脚底的地面突然坍塌,幸好启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封悯之傻眼了,原来这里距离坍塌,一直以来只差了这么一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星汉灿烂 第一百五十七章星汉灿烂 “这……这……”封悯之脸上写满了骇然。 启蛮使劲一拽,把封悯之扯了上来,问道:“怎么了,看到了什么?” 封悯之愣了好久,才说:“我……我看到了星星。” 启蛮听不懂,心想别管是什么,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两手撑住了破洞边缘,身子探了下去,打量里面的情况。 这一看不打紧,启蛮也惊讶的目瞪口呆。这破洞的下面,竟然如同满天星河那样,黑漆漆的底色,星星点点万千明光。启蛮仔细回想着晚上仰望夜空的景象,发现每一个星斗,都和眼前见到的重合无差。 “现在不是在地底下吗,为什么会有星星?”启蛮怔怔地缩回了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见启蛮和封悯之的神态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万分诧异惊骇,小玫忍不住问道:“哥,到底是怎么了?咱们能下去不?” 启蛮只恨自己口舌笨拙,难以把看到的东西描述出来。好在封悯之从行囊中摸出一个酒葫芦,灌了几口,说:“下面是天。” 封悯之说的言简意赅,但是这种事情除非亲眼见过,否则任谁也不会信服的。小玫学着启蛮的样子,探出脑袋去看。而等小玫起身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和启蛮、封悯之两人无异了。 最后,冷逸云也在五龙附的托举下,看到了那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夜空”。其实对于小玫和冷逸云而言,这个方向的确是上方没错。但现在明明是处于地底下,而且时间上应该刚过正午,黑夜的出现无论如何都是讲不过去的。 “启蛮,你可真是打出不得了的东西了。”冷逸云半开玩笑似的说,但是谁也没有心情笑了。 “这个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启蛮喃喃自语,这个问题也是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在试图搞清楚,却又令人屡屡惊愕的。 “接下来怎么办?”小玫问道。其实在她心里,宁肯漫无目的地继续走下去,也不想冒险涉足这蓦然出现的夜空。 但是,等封悯之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想尝试一下新路子。但反观其他三人中,小玫和冷逸云估计都会听启蛮的抉择,封悯之自知自己的想法是没法服众的。 “我……”启蛮开口了,不过是小玫、冷逸云还是封悯之,都在等着听他的想法。 “我,”启蛮说,“我肚子饿了。” “请你自重啊!”小玫捂着自己的脸,羞于承认眼前这凡通过是她亲哥哥。 冷逸云也是哭笑不得,道:“又不是问你时辰,提什么肚子啊。” 但是,封悯之似乎明白了启蛮意思,问道:“你是说,咱们先填填肚子?” 启蛮点头说:“对,填饱了肚子,才有劲想办法啊。” “这话真稀罕……哥,我算是服了你,什么事都能和填饱肚子扯上干系。”小玫无奈地说着,去行囊里翻找干粮。 “我再来猜猜,”封悯之说,“等吃完东西之后,咱们是要去这里吧。”他的手,直指着破洞深处。 “那是当然,活活困死在这,还不如拼上一把。”启蛮说完,摸起个馒头就朝嘴里塞。 “启蛮,你真决定好了要进去?”冷逸云还是心有疑虑。 小玫也道:“就是啊,说不定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出去了。” 启蛮把正嚼着的东西硬咽了下去,道:“小玫你比我聪明,我都能猜到这条路走不到头的,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小玫无言以对,启蛮的话既简单又直白,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小玫最不愿意承认的事。 “也好,趁着有精神拼一把,不然以后再想后悔可就迟了。”封悯之盘腿坐了下去,翻开了自己的包裹。 小玫和冷逸云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有些胆怯,但也知道启蛮和封悯之所言不虚。 四人谁都不在吭声,默默地填补起辘辘饥肠。怪物般的虫子也没再出来骚扰,走廊里勉强算是安静,只能听见启蛮狼吞虎咽时吧嗒嘴巴的声音。 冷逸云和封悯之面面相觑,小玫则是习以为常了,说:“吃吧吃吧,我哥的胃口一直都是这么好。” 就在转眼间,启蛮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了半包袱的馒头。然后再灌下一葫芦的水,使劲拿拳头捶着胸口。冷逸云和封悯之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哪是胃口,简直无底洞啊。 “半饱。”启蛮说。 “行了,我也吃饱了。”小玫淡然地拿手帕擦了擦嘴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看来启蛮所有的能耐她都已经了如指掌了,才不会像别人那样大惊小怪。 冷逸云和封悯之光顾着发呆,还没怎么吃,草草地塞上几口了事。 封悯之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启蛮,你才吃半饱,待会儿可别没力气啊。要不然这样吧,我回去把那只螳螂烤了给你吃,够不?” 启蛮很认真地说:“不碍事,万一真出不去,再把那只当夜宵吧。” 说完,他轻轻跳了几下,也不知道是在舒活筋骨,还是想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颠实了。 “还是用五龙附吧,这次我打头阵。”封悯之道。 小玫戏谑说:“难得啊,这次怎么英雄起来了。”言下之意,是在笑话定安城的时候,封悯之一路逃到周瑶追上来,才驻足断后。 封悯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这次可不一样,我是为了报仇。” 封悯之不再多言,将一条火龙缠在身上,跃进洞中。其余诀法四散开来,裹起启蛮等人,慢慢跟在了封悯之的身后。 启蛮在前,他像是根本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兴奋地打了个唿哨。 “有什么值得乐的,还不知道这鬼地方又会怎么样呢。”小玫抱怨说。 说话间,他们三个也都进到洞中。没有风,只是微微有些清凉,不过倒也不致让人瑟瑟。举目四顾,如同置身浩翰星河,一望无际的璀璨。所有星斗光晕都似乎近在咫尺,使劲探探胳膊就能触到一般。可等真的把手伸过去,那星光却又不知在何时渺远到了别处。 在这样奇妙的景象下,小玫和冷逸云也渐渐不怎么紧张了。 “看,流星!”冷逸云指着一个方向叫道。 启蛮看去,好似当空倏尔游过一尾银鱼,须臾千万里。 “头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说不定这次许愿能灵验。”启蛮笑道。 “还信这个骗小孩子的把戏啊?”小玫虽然这么说,但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流星,心里悄悄期许着什么。 过了片刻,冷逸云问:“启蛮,你许过愿了吗?” “许过了,”启蛮说,“我许的是……” “说了就不灵了!”小玫和冷逸云连忙让他打住。 “是让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启蛮已经说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诡谲谜团 第一百五十八章诡谲谜团 和真正渺茫无际的夜空不同,也是唯一的区别,那就是在远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云团,似乎是一切的正中心。 “过去看看?”封悯之回过头来对启蛮说。 启蛮点头道:“我猜那里肯定就是出口了!” 小玫和冷逸云都无奈了,心想你哪来的自信! 但四人既然进到这里,本就打算冒险,如此可疑的云团岂有不探之理。五龙附诀威大作,当先一条火龙开路,启蛮四人缓缓跟在后面。 眼看打头的火龙离那云团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云团是善是恶,即将有个分晓。 “消……消失了?”启蛮惊讶于发生的一切:就在火龙刚刚触碰到云团的时候,那庞大虬曲的身子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是被打散了吗?”小玫问着,但她也觉得这种可能完全可以排除,因为就算是碰上铜墙铁壁,诀法也不可能一下子消散殆尽。 “不对,还在!”封悯之左手钳住右腕,右手使劲向前抓出,再奋力朝后扯了回来。不料他这一下用力过猛,突然重新出现的火龙气势汹汹地朝他猛扑。 “躲开啊!”启蛮出言提醒着。但是封悯之泰然自若,他知道自己的诀法,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到自己的。 他错了! 那扑来的火焰转瞬将封悯之吞没,和缠在他身上的火龙厮杀起来。两者本来都是封悯之催发而出,威力不相上下,很快就斗得两败俱伤。而最受损害的自然还是封悯之,幸好有狼皮云肩源源不断地为他补充火元力,他才没栽倒在这混沌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他被自己伤到了?”小玫也搞不懂了。 当一个人施展诀法之时,化出此诀法的全部元力都在他掌控之中。即便真的遇上些高明的对手,借力打力将诀法返还回去,那起先施诀的人也大可将元力散去,诀法便化于无形。以封悯之的本领,做到这点肯定不是难事,那他又是为何会险些被自己的诀法伤到? “怪了,怪了。”封悯之瞧着那个诡谲的云团,皱着眉头嘟囔。 “是那东西伤得你?”冷逸云奇怪极了,将疾风诀横扫出去,如万千利刀般一通乱砍。可结果与封悯之方才的情况大同小异,狂风在卷到云团上的时候,也是片刻不到就化归无形。 冷逸云骇然道:“这又是什么东西,那里面藏着什么?” “当心,别把诀法收回来,那是不受控的。”封悯之说。 “我没收啊……可是,它自己回来了!”冷逸云的话最后归于一声尖叫,狂风呼啸冒了出来,倒戈刮向启蛮等人。 “九寒山!”小玫两臂一横,寒气翻涌在前,凝结而成的冰山横亘于狂风的必经之路。虽然这冰山被狂风摧垮了大半,但还是勉力坚持着,没让挣脱了束缚的风劲伤到别人。 封悯之有些明白了,道:“看来,凡是打向那里的诀法,都会原封不动地打还回来,那里是去不得了。” 启蛮不服气地说:“可是除了那里,也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了啊。不行,我偏不信这个邪,你帮我过去些。” “让你过去了,就是把你往死路上推,别犯傻了。”封悯之拒绝着,还把启蛮身上的五龙附缠得更紧了,以防他会莽撞请进。 “我倒是还有的办法……”小玫说着,又扯开了自己的行囊,找出来一张淡蓝色半个巴掌大小的纸条。启蛮觉得眼熟,想了想,问道:“小玫,这是符吗?” “对,就是从清元道长给我的书上学来的。我看那本书的时候,觉得这种符有趣,想不到真的派上用场了。只是,我是第一次制服,也不知道能不能生效。”小玫说话的时候,已经将那张蓝色的符纸对折了三次,再展开的时候,符纸被折痕分割成了八个方块。 “这叫‘极目符’,书上说,这东西能和眼睛连在一起。”小玫将“极目符”捻在手指间,慢慢攒成个纸团,然后朝云团弹了出去。小玫弹动的时候运上了元力,符纸就像颗小石子似的,飞快划出道玄光。而在碰到那诡谲的云团时,符纸也并不例外地消失不见了。 小玫闭起了眼睛,眉头皱得原来越厉害。嘴里念念有词,却都是些旁人听不懂的怪音。 启蛮看着小玫,说:“那本书不会有假吧,小玫的样子看起来像中头风似的,又怪又丑……” “你才丑!别出声,打扰我吟咒了!”小玫气呼呼地说着,手在启蛮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启蛮疼得鼻歪眼斜,却又不敢再出声了。小玫又静下心去,这次她不光眉头皱得紧了,连脸色也泛起难看的青色。 启蛮不得不两手牢牢捂住嘴巴,才能勉强忍住发出声音。可小玫的样子实在让他担心,启蛮就一个劲地瞅着冷逸云和封悯之,希望他俩能暗示出一些想法。 冷逸云的担心不必启蛮少,而她也是一样的六神无主。封悯之就更别提了,他风流是不假,但要是看见漂亮姑娘受委屈,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三人都是一样的忧心忡忡,可小玫有言在先,不许出声打扰,所以三人也只好极力忍耐着。但是小玫的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启蛮终于忍不下去了,决意哪怕再被骂被掐,也要确保小玫无事。 “小玫,你怎……”启蛮的话刚开了个头,小玫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口浊气吐了出来,接着急喘不止。那青得像菜叶子似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醒了就好,”启蛮放心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你脸色好吓人啊。还有,那个什么‘极目符’管不管用?” 小玫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在了那个怪异的云团上。眼神之中有惊骇,有仇恨,还有溢于神色之外的担心。 冷逸云递过去水葫芦,想让小玫喝口水平复一下情绪。但小玫现在脑子里像是只有上述的复杂情绪,对于冷逸云递过来的水壶,她竟是看都不看就一把推开。 “小玫姐,到底怎么了?”冷逸云被这副凶相吓着了,怯生生地问着。 “我干你祖宗!”小玫朝那云团骂了起来,眼眶在瞬间湿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以假乱真 第一百五十九章以假乱真 启蛮目瞪口呆,他实在难以置信,一向以乖巧伶俐示人的小玫,竟然会说出如此言语。 “封悯之!你让我过去!”小玫冲封悯之吼了起来,催促他用五龙附把自己送到云团之中。 封悯之道:“小玫姑娘,那里面去不得!” “苏钦宇要死了!”小玫尖叫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众人哑然,启蛮愣了好久,问道:“小玫,你看见了什么?” “哥!”小玫见封悯之迟迟不吭声,就对启蛮道:“你带我过去吧,你的冯虚御风到底行不行啊!钦宇他不是你兄弟吗,咱们去救他啊!” “好,好!你别急,咱们这就去!”启蛮说着,开始调运元力,尝试着施展起冯虚御风。 冷逸云吓着了,忙劝说道:“启蛮你冷静些啊,要是莽撞上去可是会白白送命的!” 小玫急躁地说:“钦宇他那个样子,要是我再不过去,还不如死了!” “可恶!”启蛮气恼地空挥了一拳,不管他怎么努力,冯虚御风就是使不出来。仔细想想,自打从昏睡中醒来之后,自己的诀法就远不如前了。 小玫看出启蛮的窘境,只好再对封悯之道:“算我求你了,我的死活你不用你管,你让我过去啊!” 看到小玫急切的样子,封悯之虽然也很想帮忙,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小玫自寻死路。这时,启蛮提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这样,你送我们靠近些,我看看那个云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它只是一层壳,我把它打碎就成了!” 小玫赶忙道:“这样也行,总比干等着要强!你放心,我不会硬闯的!”其实,她这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封悯之料到就算启蛮没法打碎云团,小玫也会豁出命去往里冲。 “好吧,那启蛮你当心些!”封悯之说完,用五龙附把启蛮一个人送往云团附近。小玫吵吵嚷嚷,质问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并送过去,但封悯之只当没听到。 五龙附带着启蛮前行,不多时就离那诡异的云团只剩一丈远。启蛮屏息凝视,却没能感受到任何元力的存在,心里很是纳闷。可不管怎样,启蛮还是想用混元归试试,一道明亮的黄芒,从他伸出去的掌心推送出去。 就在混元归接触到云团的瞬间,云团那模模糊糊的样子开始塌陷下去。好似拔掉了水缸底下的塞子,一个黑黝黝的漩涡开始扭动起来,越转越快,越变越深。 启蛮困惑极了,稍稍探头往漩涡中看去。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吞进漩涡之中! “不对劲啊,快把启蛮救回来!”冷逸云惊叫着,而封悯之已经在行动了。只是,他对元力的掌控,竟远不及启蛮承受的吸力。就在眨眼之间,启蛮一头栽进云团中,漩涡也随即平息。 “啊――”启蛮叫喊着,整个人打着旋往前冲去。 这云团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启蛮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吸气,但窒息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缓解。很快,启蛮憋得眼冒金星,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快要撞破胸膛。两手四处乱抓,都像是抓在棉絮上,根本找不到能借力的东西。再到后来,各种诀法施展开,胡乱打出去,也没有半点成效。启蛮算是认了,自己只有听天由命。 好在,天命来的不算太迟。 眼看启蛮就要晕厥过去,一束光亮冷不防刺痛了他的眼睛。然后,潮湿的空气填补了他快要枯竭的性命。启蛮遮住双眼,耳边听见嘈杂的吵闹声,和轰隆轰隆的炸响,像是很多人在殊死搏斗。而等他仔细辨别,所有人的声音都是他熟悉的! 这其中,还有一个虽然透着痛苦,但仍坚毅无畏的呐喊。 “钦宇兄弟!”启蛮跌落在地,猛地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找去。而当他的视力恢复,看清了苏钦宇的样子之后,启蛮顿时就明白了小玫为什么会那样叫骂。 “谁干的……是谁干的!”启蛮咆哮得像一头狂狮,而将他激怒的,是苏钦宇那条左腿。 自胯部一下,苏钦宇的左腿竟然像根麻花似的拧了不知多少圈,最终翻折在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角度上。所有骨头都被拧碎了,穿破皮肉突兀出来,苏钦宇惨白的脸扭曲着,很难想象他正忍受着多么剧烈的痛苦和愤怒。 但是更让启蛮震惊的,是对苏钦宇步步紧逼的,竟然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苏钦宇! 那个受了伤的苏钦宇看见启蛮之后,一个劲地用眼神示意他快些离开。似乎这个才是真身,但另一个以假乱真的又是谁? 脑后一阵强烈的元力涌动,启蛮猛地回过头来,他看到的竟然是自己。 启蛮糊涂了,他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不想贸然和“自己”动手。 启蛮警惕地后退着,但那个“自己”在片刻之后,飞快地追了过来。启蛮借着怒火,将炽业炎烧得凶猛炙热,但追来的自己竟将凝冰诀使了出来,穿行火海中安然无事。 启蛮不敢恋战,飞奔起来决定先救下苏钦宇再说。脑后脚步声始终甩不掉,看来那个“自己”在奔走速度上也毫不逊色。 “把手给我,先躲开些!”启蛮左手施展疾火刀掩护自己,右手朝苏钦宇伸了出去,准备拉上他避走。却不料,那个他以为是假冒的苏钦宇,却惊叫道:“孟大哥当心,他是假的!” 启蛮懵了,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也正是这丝迟疑,让他避过了本来会将他手掌斩落的白光。想不到,受伤的那个才是假的! “差点就成了!”假苏钦宇阴森地笑着。 “去死吧,金刚怒!”苏钦宇大展身手,将无尽的白芒充满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假苏钦宇回归飘尘,而追来的假启蛮也被震退。 在施展完金刚怒之后,苏钦宇筋疲力竭地倒了下去。启蛮蹲下身子扶住了他,道:“伤着没,这都是些什么人?” “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假货打倒……”苏钦宇抹去了嘴角的血,咬牙切齿地道:“孟大哥,把那王八蛋揍趴下,问问这帮兔崽子哪来的!报仇,给血鹰他们报仇!” “报仇?他们怎么了!”启蛮慌忙问道,难不成…… “我这不好好的吗。” 启蛮扭头去看,血鹰一拐一瘸地走了过来。却不知道,这个到底又是真是假! 第一百六十章 自相残杀 “孟大哥,”苏钦宇指着走近的“血鹰”道,“这也是个假冒的,就是他杀了血鹰!” “血鹰死了!”启蛮心里咯噔一紧,虽然自己和他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毕竟是曾经并肩对敌的同伴。听到噩耗后,启蛮实在不是个滋味。 “不,血鹰没死……从今往后,老子我就是血鹰!”假血鹰张狂地拍了拍胸脯,又抬手指着启蛮道:“至于你们这些知道我身份的,都得灭口!”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杀,杀!”那个假启蛮,用十分恶毒的口气说道。 听苏钦宇所说,假冒的也有着与真身相当的实力。要想对付血鹰再加上自己,启蛮心里实在没谱。 “钦宇兄弟,伤得怎么样,还能动吗?”启蛮低声问道。 苏钦宇苦笑道:“一个是你,一个是血鹰,凭我剩的这点力气是逃不掉了。我是在劫难逃,孟大哥你快走吧!” 假启蛮也有着异常浑厚的元力,耳朵要比常人敏锐数倍。听到苏钦宇的话,假启蛮叫嚣道:“你们谁都走不了!死,死!混元归!” 看到对方手上也泛起了致命的黄芒,启蛮着实惊骇不已。因为深知混元归的危害,启蛮从不敢将这一邪诀施展得太过头。可对方显然没有这些顾忌,混元归诀芒如冉冉而起的两轮黄日,蓄势欲攻。 启蛮张望着来时的方向,发现那里也和先前看到的云团相似,是混沌一片。 “抓牢,我背你出去!”启蛮将苏钦宇从地上拉起来往后背一托,夺路就走。 假血鹰以云体风身拦住去路,大喝道:“异想天开,看爪!” 鹰姿八爪扯开光芒如镰,启蛮左手还在扶着苏钦宇,右手疾火刀奋力砍了出去。 这两人施诀的意图不同,一个是逃命,一个是阻拦,拼命的程度自然天差地别。加之火诀被就克制金诀,启蛮疾火刀斩下,顿时将假血鹰从正前方扫向旁边。 “哈哈,你这废物,还是看我的吧!”假启蛮混元归就绪,拔腿追赶。毕竟启蛮身上还负了个苏钦宇,很快就被缩短了距离。 苏钦宇急道:“放我下来,不然咱们都跑不掉!” “闭嘴吧!”启蛮喝止了苏钦宇的话,说:“快到了,待会你可要嘱咐小玫他们,千万别进来啊!” “什么意思?孟大哥,你要做什么!”苏钦宇听出不对头,连声问道。 启蛮长啸着,拼足了浑身力气猛跑几步,喊道:“有点憋,你可挺住了!”说完,两腿一蹬腾跃而起。半空中启蛮将身子转成个圈,把苏钦宇从背后拉下来,全力朝云团外扔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我先把你宰了,再追出去杀他!”假启蛮叫喊着,声音快要逼至启蛮脑后。 “就凭你!”启蛮也将混元归施展到了极致,两人四掌相对,元力如轰雷般炸裂,激起惊天动地的隆隆巨响。 启蛮摔在了地上,滚出好远。挣扎着起来看,另一个他也是如此狼狈。 “你在看哪?” 耳根后面传来冰冷的声音,就如同阎罗殿上被判官点了名,启蛮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假血鹰不知在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启蛮心想,这或许就是自己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住手!”想不到,那个假的自己竟然嚷了起来。启蛮借着这个空当,翻开身子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事不许你插手,我要亲手宰了他。”假启蛮舒活着肩膀,把指节捏得啪啪响,从神色到语气,都透着对杀戮的迷恋。 启蛮心想,依照血鹰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听你摆布。可想不到的是,这个假血鹰无比欺软怕硬,竟道:“就照你说的办吧,条件是,你不能找我的麻烦,不能杀我。” “你?呵呵,我可没兴趣!”假启蛮说着,慢慢逼近过来。 可恨!可笑! 启蛮胸中翻滚着怒气,终于吼了起来:“你们两个混蛋,别惹我笑了!就算你们假扮的再像,可你们心肠太黑!” “你!”启蛮瞪视着假血鹰,道:“血鹰虽然不是好人,可他是条铁汉子!你这怂包,也配和他张一样的脸!” 假血鹰哈哈大笑,道:“任你怎么说吧,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启蛮不屑地哼了一声,脚底下慢慢后退着。假血鹰讥讽说:“你也有脸说我?你要不是怂包,往后退什么?” 启蛮不被他的话影响,还在一边延缓着与对方交手,一边绞尽脑汁琢磨对策。 现在的敌人,是一个如同从镜子里走出来的自己。和自己的体力、元力还有诀法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不管自己用什么手段出击,对方都能使出同等威力的诀法来招架。真是怪了,苏钦宇又是怎么取胜的? “在想怎么赢我?”假启蛮看穿了他的心思,阴笑道:“你省省吧,我会的我都会,而且我比你狠!” 对啊,自己会的他也都会,眼下又练不成什么新诀法,怎么可能会赢? 启蛮急得心急火燎,而就在他快要放弃瞎想的时候,却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有一个诀法或许真的只有自己才会! “去死吧!”假启蛮将土元力从全身上下每一处穴道向外散去,混元归遍布全身,整个人如离弦弩炮那样撞了过来。 拼了,要是这法子不顶用,也只好等死了!启蛮迎头痛击,却并没有施展混元归,而只是将磅礴的元力化作五色华光裹在身上,打出不知有几百斤奋力的拳势。 “哈哈,你这是找死!”假启蛮见状喜不自胜,他料想自己能赢,却没想到会赢得这么轻而易举。混元归猛烈地撕碎了五色华光,向启蛮逼近。 “师父保佑,您的点拨我牢记着呢,这次就让我使出来吧!”启蛮暗暗祈祷着,全身放松开来,心境也化作宁静如水波不兴的湖面。 “冯虚御风!”启蛮灵巧地飞腾起落,瞬间绕到了对手身后。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会我不会!”假启蛮惊呼,再想回身已经迟了。 寒冰刺凝结在启蛮手腕,“嗖”的刺出一柄利剑,插入假启蛮的后心,穿破胸膛突了出来。 “因为在你出现的时候,我自己也使不出这招。”启蛮道。 寒冰刺绽出无数冰棱,将假启蛮从里而外戳成了筛子。这不明来历的冒牌货一命呜呼,启蛮心里紧绷的弦终于能松弛了。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这次,你又在看哪?” 糟糕,把他给忘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纷扰情仇 一阵撕裂的剧痛,启蛮低下头,看见一只沾满血的手,从自己胸口掏了出来。 启蛮脑子里嗡地一下懵了。 “我要死了吗?这种伤,不可能活命了吧……” 咕咚!咕咚! 心脏还在跳动,看来避开了要害。 “小子,奈何桥头别急着走,等我把你那些同伴一个一个送过去!哈哈哈哈!”假血鹰狂妄地大笑着,准备把手抽离。但是没想到,自己的手竟然被死死拽住了。 “我还没死呢,”启蛮咬着牙道,“就算我死在这,至少……我不会让你再伤到别人了!” 假血鹰又使劲抽了几下,却丝毫动弹不得,恼道:“垂死挣扎,我把你脑袋剁下来,看你怎么拦我!” “绝斩!” 一声厉喝,斜刺里两道火光扫来,将假血鹰的臂肘斩断。启蛮向前踉跄了几步,本来抓着血鹰的手,突然捏了个空。那半条断臂飘散成飞灰,无影无踪。 “启蛮,你怎么样了!”祝宛熠喊着,赶到了启蛮身边,搀扶着他。 “祝姑娘,你快走啊……这地方,不该进来的。”启蛮虚弱地道,两腿发软,支持不住身子,几欲栽倒。 “黄毛丫头,你明明死了才对!”假血鹰叫道,惊恐地向后退开。 “该死的是你吧,把启蛮害成这样,我要你好看!”祝宛熠扶着启蛮坐下,疾火刀在手臂上裹起来,就要去追。 假血鹰自知断了一条胳膊之后,很难对付祝宛熠,便施展出云体风身眨眼遁走。祝宛熠也不去追,转过头来翻开启蛮的包裹,道:“我的东西都丢了,你有什么能包扎的东西吗?” 启蛮摇了摇头,根本没力气说话。祝宛熠索性撩起裙摆,用力扯下布条,帮启蛮扎住伤口。可是启蛮伤得实在太重,根本止不住血,祝宛熠不得不用手使劲压着他的伤口。 启蛮喘上几口气,总算有了些力气,道:“赶紧走吧,别让我拖累了。” “要走一起走,启蛮,快站起来啊。”祝宛熠梨花带雨,将启蛮的胳膊勾在自己脖子后面,一边帮他按压住伤口,一边把他从地上扛了起来。 可祝宛熠的力气实在不大,脚底没站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启蛮低哼一声,血流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怎么办……”祝宛熠眼泪哗哗淌个不停,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什么好。 启蛮久久凝视着她,最后,嘴唇动了动。 祝宛熠很细心地留意到启蛮想说话,于是把耳朵趴在他嘴边,道:“启蛮你再说一遍,我听着呢。” 启蛮微微叹了口气,道:“祝姑娘在哪?” 祝宛熠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道:“启蛮你糊涂了,我明明就在这里啊。快别说话了,我带你离开。”说完,又给启蛮紧紧扎了扎伤口,想待会儿再帮他站起来。 想不到,启蛮竟然拨开她的手不让她扶,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了……可,你不是……” 祝宛熠的手顿住了,片刻之后,她还是不言不语地先帮启蛮处理好了伤口。 “我是,也不是。可你不觉得,我对你很好吗?”祝宛熠很哀伤地望着启蛮,她的眼泪全都是对担忧和心疼。 启蛮苦笑道:“果然……祝姑娘他,没这么细心的。” “既然你知道她粗枝大叶,还在想她干嘛?我和她完全一模一样,而且我比她更体贴你,更愿意照顾你!求你了,别再想她了,咱们在一起好吗?”祝宛熠的口气近乎是在乞求。 这样的祝宛熠给启蛮带来的冲击,远比这庙里的一切都震撼。在启蛮的脑中,祝宛熠就该是一个脾气火辣,却又性情直率的人。而现在这个祝宛熠,却对他无微不至,温柔有加。 的确,或许这样的姑娘家,才更贤惠,更讨人喜欢。可启蛮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他还在担心真正的祝宛熠现在怎么样了! “告诉我,祝姑娘在哪。”启蛮坚决地问道。 祝宛熠的脸色僵了,沉默了好久,道:“为什么,你非要选哪个泼妇?” “抱歉,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启蛮推开了祝宛熠,挣扎着坐直身子,运元力养伤。 “你这样对我公平吗?我哪点不如她,你凭什么这样!”祝宛熠哭得更凶了,朝启蛮吼了起来。但吼过之后,她又觉得这样不妥,便道:“启蛮,我不该吼你的,可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看着眼前正哭得伤心的女子,分明就是祝宛熠的样子,启蛮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可胸口的伤痛不断提醒着他,这个祝宛熠是假冒的,而真正的她很可能出了什么危险。 “我只想知道,”启蛮忍着心痛道,“祝宛熠在哪,她安全吗?” 终于,面前这个祝宛熠知道,启蛮是不会动摇了,只好说道:“她死了,我亲手杀的。” 启蛮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无明火,一下子扼住了祝宛熠的脖子。 “你要杀了我给她报仇吗?”祝宛熠凄楚地说着,闭上了眼睛。 害死祝宛熠的凶手此刻已经引颈受戮,启蛮知道自己虽然虚弱,但经过刚才的疗养之后,想扼死被他掐住了喉咙的人也不是办不到。 “为什么不动手?祝姑娘是被她害死的,你为什么不动手?”启蛮不断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但他的手偏偏就是迟迟使不上力气。 等了好久,启蛮仍然停在那里,没有任何举动。祝宛熠睁开了她那脉脉含情的眼睛,道:“启蛮,你要是杀了我,祝宛熠就真的不存在了。当然,杀了我可以为她报仇,可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我会好好爱你,会全心全意关心你,你难道真就这么绝情吗?” 启蛮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很久之后,慢慢放开了手。 祝宛熠连忙拿袖口拭去眼泪,欣喜地说:“启蛮,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嘿嘿,我这样也全都是为了你啊。你是我的,我不许有人跟我抢。”说着,祝宛熠小鸟依人似的想要扑进启蛮怀中。 “你走吧。”启蛮用力地将祝宛熠推开,冷冷地说道:“别误会了,我不杀你,绝不是因为我不想。你和她太像了,可不管再怎么像,你是你,她是她!我在乎的是她,而不是一个像她的人。你走吧,别等我变了主意,狠下心来要你的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诡庙之主 祝宛熠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望着启蛮。 启蛮却把脸转向一边,道:“快走,我不想看见你。”他勉强掩饰着自己的愤怒,但还是全身都在颤抖。 “启蛮,要是这样能让你舒服些……你就杀了我报仇吧!”祝宛熠抓起了启蛮的手,将火元力送了过去。就在启蛮毫无作为的时候,疾火刀已经自行激发了出来。 祝宛熠拉着启蛮的手,横下心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住手!”启蛮猛地站起来退开,将毫无防备的祝宛熠拉倒在地。 “你下不了手,好,我替你来!”祝宛熠将火元力释放出来,化作缠身的熊熊烈焰。 启蛮救也不是,不救又不忍心。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霎时间天寒地冻,连鼻子喷出的气,吹在嘴唇上就已经变得无比冰冷。 “这是九寒气!”启蛮第一念头,是苏钦宇出去之后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小玫,然后小玫他们都赶了过来。可又一想,不对啊,小玫的九寒气虽然娴熟,但还不至于有这样的造化。 启蛮四处看了个遍,先是心中一喜,随即又惊惧起来。 他喜的是,原来施展了九寒气救下祝宛熠的居然是三爷爷孟宛龙。但让他惊惧的,则是这个孟宛龙怎么看都不对头:鬓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洁净的道袍穿得平平整整,完全没有半点邋遢的模样。 头发,头发不对!启蛮猛然察觉,经历过血天宗的事情之后,三爷爷的头发全都变成了雪白色,可现在的这个却仍是以前那种花白的头发! “启蛮,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孟宛龙很和蔼地说着,款款走来。 “三爷爷,你怎么也在这里?”祝宛熠显然是保留有真实的记忆,而且变得更知礼数了。 假冒的都与真身的性格截然不同,而多数是变得更加凶狠恶毒了。如果这假的孟宛龙也是敌人,那凭启蛮现在的能力,被杀只是迟早的事情。 幸好,孟宛龙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只是走近了,看了看祝宛熠,笑道:“这位姑娘,你认得我?” 祝宛熠怔了一下,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道:“你也是假的?” “也?”孟宛龙很敏锐地扣住了这字眼,问道:“这么说,你们已经见过假的了?还是说……”孟宛龙逼近一步,对祝宛熠说:“你就是假的!” 被揭穿了的祝宛熠险些跌倒,稳了稳心绪,道:“咱们半斤八两,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孟宛龙摇了摇头,道:“错了,你我可不是半斤八两。这里叫做‘往生寺’,而我孟宛龙,就是这儿的主人!” “往生寺……这是什么意思?”启蛮本来就要脱口而出一句“三爷爷”,可话要出口时还是憋了回去。这个孟宛龙,实在太稳重太有条理,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往生寺的意思,”孟宛龙笑眯眯地说,“就是让你看清自己的阴暗面,然后死掉。最后……重获新生!” 而当他说完,竟突然隔空一掌震向启蛮。这一掌发自他身后,暗暗蓄力过很久。当被启蛮看见的时候,就已然势不可挡了。 启蛮的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两掌全力反击。但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将五行元力草草地凝聚成屏障,根本使不出诀法。启蛮知道,这也只是象征性地求生罢了,对于孟宛龙重重的一击而言,这些元力就像一层薄纸。 “死掉?重获新生?”启蛮想着孟宛龙的这些话,只觉得自己是被玩弄了。往日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那么多离奇的遭遇,沉痛的苦难,又都有什么意义。 启蛮的双眼,在被诀光刺得闭上之前,视野中突然变得殷虹一片。 “血色?”启蛮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自己死掉的征兆。直到在闭上眼之后,他又听到了一声凄美的痛呼。 “祝姑娘!”启蛮瞪大了双眼,祝宛熠的身子就像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枯叶,飘在他的怀中。 一时间,启蛮忘了自己身上的重伤,也忘了祝宛熠是真是假。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心痛,掩盖了肉体创伤,冲昏了头脑。启蛮搂着祝宛熠,正想询问,但他只是看了一样,就知道没必要多言了:祝宛熠胸口塌了下去,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水袋,鲜血只在短短片刻就流干了。 祝宛熠的嘴巴张张合合,启蛮慢慢把耳朵凑过去,也只听到了急促的喘息。 怀里空了,和之前的苏钦宇、启蛮还有血鹰的断臂一样,祝宛熠的身子也飘散开来,随风而逝。启蛮惶然地伸手去抓,掌心里也只有灰蒙蒙的尘埃。怅然至极的感受,让启蛮整颗心都锁死在阴翳之中。 “看到了吧,”孟宛龙若无其事地说,“这就是失去。以后的路上,你不光可能会丢了自己的命,你的朋友,爱人,还有亲人,也都可能因为你的无能,一个接一个死在你面前。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担负责任吗?如果有了这些失去,你有勇气承受吗?等你想清楚了这两个,你再好好想想,自己这辈子还有光明可言吗?” 接二连三拷问一样的话,让启蛮几近崩溃。光明是什么,他早已经不记得了。现在的他,成了遭人唾弃的妖人。就算世人不清楚“孟启蛮”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但只要听到这个名字,想必也会打心眼里憎恶吧。 仅剩的一些不会排斥他的同伴,死的死,伤的伤,其他的也都吉凶未卜。这时候问他光明是什么,启蛮真的是想不出来了。 “我这辈子,很失败吧。”启蛮自嘲地笑了笑,又像是在回答孟宛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是咱孟家最没出息的,脑子不开窍,出门就会给家里丢人。我还是最混蛋的,干了人神共诛的混蛋事。从家里逃出来,到处惹是生非,又闯下大堆祸。到头来,自以为长本事了,可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 他一口气嘟囔了这么多,孟宛龙笑呵呵地听着,毫不着急。直到启蛮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叙述了个遍,最后停住不说了,孟宛龙才道:“这就完了?很精彩的故事,我一个人闷了好久了,难得能知道外头的事。照你这么说,掌门师兄也已经死了?” 启蛮觉得奇怪,既然假的也会持有真人的记忆,为什么孟宛龙却对千机窟上的事毫无印象。再加上孟宛龙的发色,启蛮想来想去,认定了眼前的假孟宛龙,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了。 但相通了这点,启蛮就更迷惑了。真正的三爷爷有意安排他们进到庙中,肯定知道这里,也知道有个假的自己。三爷爷他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真的是一时大意,酿成了祝宛熠她们丧命的惨剧? “启蛮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想不通的时候就发呆。”孟宛龙道。 “你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启蛮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实话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孟宛龙想了想,道:“可以,再怎么说,你我也算是爷孙。不过有个条件,等你知道了一切之后,我要把你的脑袋留下陪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往生寺庙 听了这话,启蛮心中一凛。(.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过没多久,他就释然了,道:“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吧,还不如死个明白。” 但是,启蛮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暗暗调理元力。到这时,他的本领已经恢复到了三四成。 “还不够,”启蛮心里想着,“要想对付三爷爷,就算有十成本事也未必是对手,三四成的话连逃命都未必能行!” 为今之计,也只有拖延下去,直到孟宛龙决意要杀他。 “你问的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来,坐下慢慢聊。”孟宛龙从容不迫地拂了一下袍袖,地上的石砖雨后春笋那样突兀出来,并成两个石凳。看来,这往生寺里的一切都在孟宛龙的掌控之中,那之前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想必也是他做的手脚。 “不必了,我站着就好。”启蛮怕坐下之后会露出破绽,被发觉在养精蓄锐,所以宁可站着。孟宛龙也不多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哈哈,启蛮啊……算了,还是叫你小蛮吧,唉,这称呼也真够矫情。”孟宛龙哂道。 启蛮不动声色,一双眼睛盯在孟宛龙身上,寻找破绽。要是真的三爷爷,坐在凳子上肯定会翘起二郎腿,脊梁骨左扭又斜,浑身上下破绽百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现在的孟宛龙,往凳子上一座,宛如铜钟置地,四平八稳毫无漏洞。 “自打我偶得这个往生寺,掐指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吧。这里头不见天日,也没有寒暑春秋,想记个日子都是难事。” 启蛮越听越惊奇,不禁问道:“你自己在这里,难道不闷?还是说,你出不去?” 孟宛龙很鄙薄地看着启蛮,道:“出不去?笑话,我可是这往生寺之主,怎么会有出不去的道理?我是和外头那个丢人现眼的老不正经商量好了,他出去,我留在这儿。” 启蛮心道,外头那个丢人现眼的老不正经,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而更怪的是,为什么是商量好的,难道这个假孟宛龙心甘情愿在这里煎熬? 孟宛龙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在纳闷我为什么愿意留下?” 启蛮吃了一惊,难道他也修炼成了类似心鉴的本事,怎么会猜得一点不差? 孟宛龙笑了笑,这笑意里的确有几分启蛮所熟悉的意味,但更多的则是一种狡猾和痴狂。孟宛龙道:“这个往生寺,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就在这儿了。几年前让你三爷爷碰巧发现了,然后就有了我。你三爷爷当时有事在身,忙着要赶回去。我和他不一样,外头谁生谁死,跟我半点关系没有。那些是他的亲人,不是我的。我看重的,是这个神奇的地方。” 孟宛龙站起身来,仰望着高处,喝一声“开”! 迷雾渐渐散去,显露出了满天的星斗,真是启蛮进来之前所看到的那些。这时启蛮突然想到,苏钦宇他们不知都去了哪。孟宛龙看见他在伸着脖子张望,便道:“你是在找自己那几个同伴?” “你知道他们的下落?你,你见过他们了?”启蛮愕然道。 孟宛龙道:“这寺庙里的一切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自然见过他们。不过你先别慌,我只是让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和你比起来,他们的命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启蛮不吭声了,但他心里还是绷着根弦。五成本领在手,待会儿如果能使出冯虚御风,兴许真的能走掉。既然这个孟宛龙自称寺庙的主人,那只要回头把他大败,肯定就能出去了吧! 启蛮拼命地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但眼下首先要做的,是隐忍。 “先说你来时的走廊吧,你们几个人,是不是都在不同的方向上?”孟宛龙一句话就勾起了启蛮的兴致,这件事能作何解释? “这个很简单,”孟宛龙道,“虽然不明就里,但那走廊里的方向,是根据每个人的五行归属分的。就好比火属的人和水属的人是反向,向你们孟家,应该都是水属吧?” 启蛮茅塞顿开,怪不得小玫和冷逸云能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水属。而火属的封悯之,自然就在她们俩的对面。至于自己,其实是孟家子孙中罕见的木属,所以方向上也和小玫他们三人不同。 孟宛龙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两个奇怪的,就是这满头的星斗,还有你我现在站的这块地方了。其实这里所有地方的,我都定了名字。那走廊叫‘众生回’,夜空叫‘离恨天’,而这里是‘补心境’。至于什么意思,说给你这榆木脑袋太费功夫,日后能不能悟出来就看你造化吧。” 细究起来,孟宛龙这话说的也很异样。他像是有意要让启蛮日后去悟“众生回”、“离恨天”和“补心境”的意思,可他真的会给启蛮活下去的机会吗? 不过在启蛮看来,他既不指望孟宛龙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也没打算去悟这三个古怪名字。他的念头只有一个,至少能逃过一劫,让剩下的人尽快离开。如果可能的话,再回来铲除这个罪魁祸首! “你好像很愤怒。”孟宛龙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启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忙把脸板起脸。 孟宛龙叹息道:“看来,你现在是听不进我的话了。我高估了你啊,也罢,还是让你死了之后满满琢磨吧。” 说着,孟宛龙两手举在胸前抖了抖,让袍袖滑落到臂弯里。启蛮看见,孟宛龙两条胳膊都已经泛起了浓重的玄光。 “这几年,我也没荒废了诀法。既然是你,那就用咱们孟家水诀较量吧。”孟宛龙道。 在孟家水面,启蛮实在没有什么造诣,见孟宛龙要出手了,启蛮便不得不把早先准备的御敌招式亮了出来。左掌并紧横在身前,疾火刀烈烈生威,右拳收在腰间,闪动着混元归的黄芒。 孟宛龙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讶异,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来的火诀和土诀?这个……是祝家的疾火刀,两家的关系真的让那个孟宛鹤撮合和睦了?” 启蛮瞪着孟宛龙道:“你这假冒的,也配直呼我爷爷名字?” “熟不烂的鸭子嘴,到死还是这么硬!让我看看吧,你的小命能不能像你的嘴那样!碎冰掌,天裂!”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取舍生死 启蛮虽然水诀不济,但好歹也是孟家的后人,对于自己家的水诀招式还是知道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碎冰掌不奇怪,家中很多人都已经练成,可启蛮实在不记得这诀法之中,还有“天裂”这么一式。 右拳的混元归反击出去,半路上变拳为掌,和孟宛龙的掌势狠狠碰撞在一起。 黄、玄二色荡开,也不知孟宛龙有没有伤到,但启蛮已经吃了暗亏。先不说孟宛龙这掌有多少力道,单是掌上的寒功,就让启蛮麻了半个身子。 “好厉害!”启蛮退了两步,他曾经中过孟显伦的碎冰掌,那时虽然孟显伦没有使出全力,但就算他真的用上十成本事,也远不及现在孟宛龙一半的诀威。 也就在这么片刻惊愕的工夫,两人拼掌的地方结出了一层冰墙,显然是孟宛龙碎冰掌的后劲。启蛮庆幸自己退得及时,不然肯定要伤到。 隔着冰墙,就听孟宛龙在对面道:“不错,不错!启蛮啊,你还能接我几掌?” “我不会倒在你前面!”启蛮咬牙道。 “好大的口气!”随着孟宛龙一声厉喝,整面冰墙从正当中破碎。无数冰刺戳向启蛮,让他无路可逃。 “炽业炎!”启蛮引出熊熊烈火,迎着飞来的碎冰,排山倒海地推了回去。但孟宛龙的水诀实在厉害,纵使启蛮全力以赴,还是有那么十几簇冰棱穿透火海向他刺来。 启蛮一面招架,一面上下腾挪仓皇闪躲着。突然左腿上狠狠一疼,一根冰刺穿肉而过,留下个血淋淋的窟窿。 孟宛龙现出身来,看见启蛮狼狈的样子,摇头道:“差得远呢,若是连我都对付不了,你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人,往后怎么安身立命?” “我不是妖人!”启蛮吼着,掌催凝冰诀,将伤口冻麻木了。 孟宛龙眉头一皱,说:“有意思,这股子狠劲倒不赖。” “少废话!”启蛮索性也不想逃走的事了,对孟宛龙喝道:“你说自己是寺庙之主,那只要把你打趴下,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哈哈哈,要是你真有那个本事,我自然会送你出去!”孟宛龙说完,玩味地看了启蛮一会儿,又道:“可要是你没有那个本事,想清楚了,死的不止你一个,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我只要你前半句就够了。”启蛮左手钳住右腕,全身元力都汇向拳头上。一时间,他的右拳五色斑斓,交织出夺目光彩。 孟宛龙凝视启蛮许久,却始终没有动手阻拦,只道:“也让我看看,现在的你和我记忆中的你有了什么变化吧。寒凝甲,水固!” 在孟宛龙将玄冰覆盖在全身的同时,启蛮拼上浑身解数的一拳也轰了出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胡闹!”孟宛龙定睛一看,就不屑地说:“只是元力堆砌,根本没有章法,能顶什么用!” “让你试试看!”启蛮毅然将拳头打在孟宛龙胸口,那是寒凝甲最坚厚结实的地方。 刹那间,原本聚在一起的五色诀光,分散到了启蛮的整条手臂。 金曰从革,渗透进每一根骨头,将力道升华至最大。水曰润下,融汇在每一丝气血,让不堪重负的胳膊及时痊愈。火曰炎上,裹住了每一寸皮肤,寻常之物沾之即焚。木曰曲直,蕴含到每一处关节,让臂膀的舒展更为迅捷自如。土爰稼穑,十倍于以往的混元归,才是这一拳的精髓所在! 被启蛮拳头打中的瞬间,孟宛龙深切感觉到这一拳的厉害。诚然他的寒凝甲可谓是固若金汤,但在混元归面前,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能生生凿穿! 但是孟宛龙却毫无惧意,反而大笑道:“小子,敢和我一起赴死吗?” 他并没有躲,而是高举双手拧在一起,寒凝甲把他的身子扩大了数倍。这拧在一起的双手重重拍下,宛如磐石压顶,朝启蛮脑袋上盖过来。 启蛮万般不愿意在此罢手,孟宛龙已经放弃抵挡或是避开,自己只要再前进半步,定能将他一举击败。 下一刹,启蛮躲到了远处,没有被寒凝甲砸中,当然,也没能伤到孟宛龙。 “小子,”孟宛龙拇指朝下一戳,“你是孬种!” 启蛮使劲地攥住拳头,他担心的是,如果自己死了,却没能真的和孟宛龙同归于尽,那剩下的苏钦宇他们,想必难逃厄运了。但这一切在孟宛龙看来,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可耻行径。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刚才的逃命,实在让我瞧不起啊。”孟宛龙说着,单掌竖起,道:“九寒气,风怒!” 更胜冷逸云疾风诀百倍的狂飙,蔓到启蛮全身。紧随其后,刺骨的极寒让启蛮冻成了冰疙瘩,连抬抬手指都成了难事。 孟宛龙厉声道:“你想稳中求胜,可你忘了,刚才很有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也不掂量掂量,凭你这副伤痕累累的身子,真的能胜过我?刚才如果不是我故意让你打中,你还能靠近我十步之内?” 启蛮不服,运元力将混元归使了出来,想去化解这封住他行动的寒冰。可孟宛龙诀法未停,狂风不止,虽然混元归化冰的速度极快,但重新结冰的速度更是略胜一筹。 孟宛龙走到了近处,透过厚厚的冰层,他的模样扭曲成了骇目的鬼怪模样。 “世人多是如此,当你去做什么,却发现不得不为此牺牲,往往会退让,想找一个稳妥的办法。你可曾想过,如果你退让了,却无路可走,又该如何?又想顺顺当当,又想免于牺牲,天底下的事,哪会是你发的白日梦!不敢拼,不敢闯,以为自己是小心谨慎,实则不过是懦夫一个。你这辈子,难道至死都要这么窝囊下去?”孟宛龙说完,抬指在冰层上轻轻一点,自他落指的地方,冰层碎裂。 启蛮跌在地上,虽然重获自由,但这段时间的冰封让他无法自若活动,只能不住地打颤。 “就要死了,你悔不悔?”孟宛龙道。 启蛮不答,但他早就悔青了肠子。正如孟宛龙说的那样,刚才如果自己没有退缩,说不定孟宛龙已经败了,说不定他也未必会被寒凝甲砸中。但事实就是事实,可能性只属于当下,希望只存在于未来,至于已经发生的,就再也没有了变数和转机。 孟宛龙哼了一声,又问:“下辈子,怎么做?” “我……不会这么窝囊!”启蛮恨得眼睛发酸,却又哭不出来。苦楚塞在眼眶里,堵得他整个脑袋发胀。 “就盼你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也真的会照做吧。”孟宛龙说着,掐住了启蛮后颈。 “尝尝吧,这是死的滋味。你会知道,不管再怎么难以承受,活着总归是舒服些的。小子,去死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石头盒子 颈骨折断的声音,就在启蛮耳朵边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脖子以下全部没了知觉,血管爆裂,血壅塞在脑中,眼珠也胀得通红。 孟宛龙提着启蛮后颈,道:“好好体会吧,这就是死的滋味。记住这种痛苦,一辈子牢牢记住!” 孟宛龙的模样渐渐模糊了,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难分辨…… 我死了吗? 启蛮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太阳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等等,太阳? 猛地睁开眼,启蛮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进入往生寺之前的地方,摸了摸脖子,骨头好好的,不疼不痒。他愕然往四周一看,苏钦宇、祝宛熠、小玫,所有人都在,就连后土教的郝阳他们,也一个不少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都死了吗?”启蛮疑惑地想爬起来,手边碰到了一个硬东西。低头瞧,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四方盒子。捡起来看,这小盒子是石头刻的,却又比同等大小的石头要沉上许多。但启蛮确信它是空心的,因为只要用手去敲打,就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怪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启蛮摆弄着,发现在盒子的一角刻着一行小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拿到眼前细看,这行字是“是我非我,亦幻亦真,轮回生死,萍絮浮沉”。 启蛮不太明白,但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也不管它硬不硬了,就揣进怀里。 苏钦宇就在他身边,均匀地呼吸着,不像是有什么危险。启蛮推了他一下,道:“兄弟醒醒,咱们怎么在这儿了?” 可不管他怎么推,苏钦宇就是酣睡不醒。启蛮又站起来,去摇晃小玫,也是同样如此。 启蛮泄了气,往地上一坐,寻思着:“怎么只有我自己醒着?那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祝姑娘他们也都好好的,可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呢?” 这时候,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启蛮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浑身没力气了。 “唉,我这肚子啊,刚吃饱没多久,怎么又饿了。”启蛮打算先填饱肚子再想对策,可等他翻开包裹之后,却发现自己带的干粮半点没少。可他明明记得,在往生寺里已经吃了很多,难不成吃的是别人的? “吱吱”! 启蛮正发呆,旁边跑过去一只老鼠,钻进了小玫的行囊里。启蛮怕它咬坏了东西,伸手一把就揪住了老鼠尾巴,提起来说:“你这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咦?” 仔细看这老鼠,嘴角上竟然挂着干了的血痕,这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鬼使神差地,启蛮拿手扒开了老鼠的嘴巴,发现它的四颗门牙都已经断了。启蛮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个样子,不是正和那只被我打断了牙齿的巨鼠一模一样吗?” 他提着老鼠没撒手,眼睛在地上找来找去。果然,在一边有几小片灰烬,散落着毛虫的肉片,而再往远处看,有一只碎了的蝉,和一只被烧穿了好些个洞的死螳螂。这一切,分明就是在往生寺的“众生回”里的场景。 启蛮越想越惊奇,掏出那个小盒子来回摸着,刻成这盒子的石头,触感竟与众生回的墙壁极其相像。启蛮脑中冒出个念头:难道自己刚才一直在这个盒子里,而这个盒子就是往生寺? 是我非我,亦幻亦真,轮回生死,萍絮浮沉。这十六个字启蛮虽然不懂,但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与“往生”二字的相通之处。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之前被小玫他们否掉的猜测,“这个庙是假的”,竟然真的是猜中了。 对了,那个假三爷爷对自己说,要让自己看清阴暗面,然后死掉,最后重获新生。照这么说,假三爷爷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他,而是在帮他死而复生。可是没道理啊,同样是死,为什么祝宛熠、血鹰他们还在昏睡,只有自己醒了。 启蛮想得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退一步思量,往生寺似乎没什么害处,那就不必替那些没醒的担心了。与其干着急,还不如趁此机会准备上一顿美味,等他们醒来之后,肯定也都饿得发慌了吧。这个念头很让启蛮得意,他觉得自己是便机灵了,不然怎么会想出这么个绝佳的点子。 迈开腿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这里半山腰上,指不定会有什么野兽出没,要是自己走了,剩下的人睡着叫被吃了可怎么办?启蛮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总算拿准了主意往地上一坐,便吃东西便等其他人醒过来。至于那个往生寺,又被他揣好。 刚吃几口,启蛮觉得肚子里像是吞进了个火炉,温热得十分舒服。他还以为是这干粮里掺了辣椒之类的,嘟囔着:“太清观的人也真怪,好好的白面馒头,加什么辣啊。” 可再往后,启蛮疑惑起来了:什么辣椒怎么这么厉害,烧得我肚子疼! 没多久,启蛮从地上蹦了起来,还剩半口的干粮往地上一扔,叫道:“烧死了,烧死我了!水,水!” 启蛮低头找水葫芦,一不留神,那个石头盒子从怀中掉了出来。与此同时,腹中的灼烧感也不见了。 那个盒子在地上滚了几下,稳在了地上。原本不起眼的粗糙表面,淡淡地亮起了光芒。启蛮的混元归立马有了感应,这盒子正向外释放着元力! “谁,谁在里面!”启蛮警觉地摆出了架势。 “小子,是我啊。”盒子里传出了孟宛龙的声音,启蛮知道,这就是在往生寺杀死他的那个。 知道了真相之后,启蛮不再恨这个假孟宛龙了。可想搭话的时候,却犹豫着不知称呼什么好。喊三爷爷吧,这明明是个假的,思来想去,启蛮道:“老前辈,您的心意我只明白了一点,能把剩下的也告诉我吗?还有,我的这些朋友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哈哈,他们醒不过来,都是我安排的。咱们俩把话说开了,你的这些朋友自然都会醒了。” 启蛮突然扑哧乐了,众所周知,启蛮有时候乐起来,怎么都收不住。那股子劲,能把人乐得心里发毛。 果然,孟宛龙也不高兴了,道:“你小子,傻乐什么?” 启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笑,说:“前辈,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在跟一个‘石头盒子妖’说话似的,你说好笑不?”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黄粱一梦 那个所谓的“石头盒子妖”没了动静,启蛮等了好半天,不禁问道:“前辈,前辈?” 孟宛龙不予回应,启蛮心里纳闷了,不是说好了要把话说清楚吗,怎么不吭声了。 “前辈,你说话啊。”启蛮蹲下去,捡起盒子像摇骰子那样使劲甩着。 “住手!”孟宛龙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 启蛮乐了,道:“嘿嘿,前辈,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 “你个愣种……怪不得那老不正经的让你来开启往生寺,傻人真是有傻福。” “前辈你就快说正事吧,我早就饿了。”启蛮道。 “事情讲起来倒也容易,”孟宛龙道,“这个往生寺,是老不正经的十年前误入的。他进到补心境的时候,我就出来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往生寺的一部分,靠着这里面的元力存在……” 启蛮肚子又叫了,饿得他心慌气短,急道:“前辈,你不是说讲起来容易吗,怎么这么嗦。” “你!”孟宛龙被他这么一噎,又是半天没吭声。 启蛮等了会儿,举起盒子想晃,孟宛龙果真说话了:“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再得寸进尺,让你小命不保!” “我知道了前辈,快些说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启蛮嬉皮笑脸地道。 孟宛龙冷哼了声,道:“老不正经的虽然不三不四,可资质倒是不差,在往生寺里悟穿了生死,很快就出去了。之后他本想带着往生寺回太清观,但那时,这个往生寺有半间房子那么大,根本带不走。和他比起来,我对这宝贝更感兴趣,所以就让他把往生寺埋在地下,用石头压住。他回到太清观,暂不对别人透露,而我就留下来钻研往生寺的奥秘。” 启蛮听着这些,心说:“这个老前辈也真嘴硬,什么更感兴趣啊,我猜你是想出来也出不来吧……”而想到这里,他又忌惮起那个断了胳膊的假血鹰,忙问:“前辈,补心境里出现的其他人,他们也都出不来吧?” “出不来?谁说出不来,他们只要找到门道,都可以出来。不过就算是出去了,也不是活生生的真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受了致命伤之后会灰飞烟灭,而不留尸身。而且这些人,心性中大多戾气十足,幸亏老不正经的道行高深,才让我不会轻易动杀念。不过你放心就是,补心境里出来的,我自然要一个一个打散,不会让他们出去惹祸的。”孟宛龙说。 “不是真人啊……”启蛮想起了那个不一样的祝宛熠,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原来不是真人。可就算知道这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仍觉得不是个滋味。 孟宛龙没管启蛮怎么想,继续说道:“本来,我猜老不正经地会亲自来取往生寺,不料竟是让你个混小子来了。罢了,也算他没挑错人,你小子让我莫名很喜欢,帮你一把也不是不行。总而言之,往后你就把这往生寺随身带着,我来将它变成合适的大小。不过重量上我就无能为力了,你也不会这么弱不禁风,拿不动吧?” “前辈,你是让我随身带着你?”启蛮惊问。 孟宛龙叹气道:“你这愣种,不是随身带着我,是让你带好往生寺,以后自然会有用处。还有,什么‘石头盒子妖’这种话,再让我听见一次,打断你的狗腿!行了,言尽于此,再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问就好。记得保密,不许把往生寺的事说出去。” “好好好,我绝对不说。”启蛮如获至宝,将往生寺在手中把玩着,爱不释手。 就听孟宛龙嗤之以鼻,接着,往生寺上光彩洋溢,很快从巴掌大小变得只有大拇指那么点。 “装好了,要是半路上掉出来,就等着挨揍吧。”孟宛龙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 启蛮答应着,要将往生寺塞进贴身的衣兜里。 “嗯?这是!”孟宛龙突然惊讶起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前辈?”启蛮问道。 孟宛龙沉吟片刻,说:“你这些同伴里头,那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孩子?”启蛮想了想,孟宛龙说的应该是鬼稚五老,便道:“我也不知道他来历,不过他诀法真是很厉害。” “这样啊……不妨,我会把他困住,你赶紧吃东西去吧,这次要是饿死,可真就死了。”孟宛龙说着,但在他的言语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安。 孟宛龙的话真是合了启蛮心意,启蛮连连应声,把往生寺装好。 他正要填肚子,就听见祝宛熠大叫“姑奶奶劈了你”,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启蛮扭过头去,愣愣地瞧着祝宛熠。祝宛熠被他这么看着,忙在自己身上找,是不是衣服弄脏了还是哪里不对劲。找来找去没有任何反常,祝宛熠不乐意了,道:“野小子,看你姑奶奶干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启蛮嘴巴一咧,道:“祝姑娘,你醒了啊。” “废话!姑奶奶当然醒了,哎,怎么又出来了?跟做梦似的……”祝宛熠站起来朝四周张望着,一脸的困惑。 不远处,苏钦宇哼哼了几声,也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道:“孟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我好像遇上你了。” “对啊,那个假的我,还有假的血鹰,都让我打跑了。”启蛮草草地说着,他怕言多必失,会把往生寺的事说漏嘴。 和祝宛熠与苏钦宇一样,所有人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他娘的,原来老子没死。”血鹰最为郁闷,他是第一个在补心境里没了命的,死得不明不白。 而这些人里,看起来最高兴的就属水鬼老了。小玫问他乐什么,水鬼老道:“刚才我看见我大哥了,他打扮成我的样子,还学会了我的诀法!” 进过补心境的人,都知道他看到的肯定是他自己,但水鬼老坚持说那是他大哥。小玫随口问他,为什么认定是大哥,而不是其他三个。水鬼老道:“肯定错不了,大哥他最聪明了,刚才的肯定是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材小用 水鬼老的话,大家多半是不往心里去的。本来他就够怪异了,天知道他的假身会是什么德行。 “既然大家都醒了,咱们赶紧吃饭吧。”启蛮本意无非两点,其一他真的是饿得快虚脱了,其二也是担心大家七嘴八舌的聊下去,他会把往生寺的事说漏了嘴。 “这么一说,我也饿坏了,明明吃过东西了啊。”小玫说道。 启蛮脱口道:“在众生回里吃的东西不算数,干粮都好好的没少呢。” 小玫点头说:“原来都是假的啊……哥,众生回是哪?” “那边有条山溪,咱们看看有鱼没。”启蛮装作全然没听见,拉着苏钦宇就走。 小玫本来也没把什么“众生回”放在心上,一听要抓鱼,立马来了兴致,说:“我也去,抓鱼我有好法子!” “也好,他们去抓鱼了,我去找些柴火。”秦谱名说完,转身走了两步,抬头打量着一棵参天老槐,道:“真不容易,可算找到了。” “哪不容易了,你可是刚挪了步子啊!还有,你就打算烧这个?”冷逸云看了看这树,要俩人才能抱得过来。 “腾点空出来,我可要劈柴了。”秦谱名甩开右臂,一圈一圈地打着转。 一声高喝,元力漾开,遍地劲草折腰。白芒化作一柄阔剑,裹住了秦谱名的右臂,将他整个身子都笼在诀芒之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苍穹剑式,万!” 熠熠苍穹剑上,四散而出万千细小的短剑。以盘结的老根为起,白芒短剑绕着树干旋转直上,一路罩住树冠。 冷逸云退得还不够远,竟被剑气撞翻,气得直嚷嚷:“劈个柴,你至于吗!” 秦谱名哈哈大笑,道:“好久没使这招了,难得有个靶子!苍穹剑式,破!” 右臂朝树上从上到下狠狠一劈,八丈高的老槐树从正当中一分为二。不计其数的细剑穿插而成的剑阵,将整棵树锁在其中,只听不绝于耳,那些断枝残叶落地前就被通通绞碎,只有树干部分被整齐地切割成五寸粗细一尺长短的木棍。 “好俊的诀法!”封悯之不禁喝了声彩,正坐着观望的他一跃而起,出手便是五龙附,游转于纷纷掉落的木棍间。但这五龙附的分寸把握极为合宜,在丝毫没有引燃枝叶的情况下,将所有的木头烘成了干柴。 “大师兄厉害!”“法力无边,后土混元!”“不光诀法俊,人也俊啊!” 郝阳他们见封悯之也亮了这么一手,一个个的都不知该怎么吹捧才好了。 血鹰原本懒得动手,但看见秦谱名和封悯之各展身手,他也委实技痒。云体风身催发出来,无影无形地穿梭在落木之下,不见其身形,只见鹰姿八爪诀芒闪动,每根干柴掉在地上时,都成了均匀的四瓣。 冷逸云看来看去,他们三个都是横练的诀法,这个自己真的比不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会的东西,也是他们办不到的。 “瞧我的!”冷逸云抬手往天上一指,群鸟盘旋而过。这时候,拿疾风诀出来想必没什么稀罕了,冷逸云干脆念动诀言:“风神有灵,受我虔拜,祈尔仙姿,诀起云开!” 吟祝声如在山谷回荡,一时间似有几百人此起彼伏地和着声,越来越高亢。云海翻滚,被狂风卷动着,打着旋向下钻向那群飞鸟。几串惊鸣,那不过是些无辜而弱小的麻雀,被风刃擦着个边,浑身的羽毛顿时就剃光了。 柯维也不甘了,见冷逸云不光诀法厉害,而且模样也实在漂亮,又可爱又伶俐,还有股子最让他喜欢的倔强…… 柯维甩甩头,心说我乱想这些做什么,想也是空想,还不如……露一手绝活吓吓她! 冷逸云见火候差不多了,忙将诀法散去,再者她自己也因为这诀法消耗不少。秦谱名他们抚掌称赞,冷逸云乐呵呵地想去接自己的战利品,不料旁边有个人影比她快了许多。 那人个头不高,身子隐于一团黄烟中,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这便是柯维,他先是顺着颗树三五步踏到树梢,借力高高跃起,将半数的鸟纳入黄烟里,然后结出诀印,以“黄天”诀转瞬回到冷逸云身旁。 黄烟稍稍淡去了些,被抓回来的那些鸟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柯维朝冷逸云得意地一笑,又是几步蹿起,半空中接住了剩下的,如法炮制折返到冷逸云面前。 “好厉害,你是怎么回来的?”冷逸云惊奇道。 “嘿嘿,想学?”柯维眉梢一挑,说。 冷逸云喜道:“你愿意教我?” “好说好说,来,这里香一口。”柯维把左边脸颊凑了上去。 冷逸云脸上飞红一片,怯怯地说:“那……那你闭上眼……” 柯维心花怒放,忙把两眼紧紧闭了起来。 “等等哦……”听冷逸云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蹲下去,然后又站了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冷逸云问道。在柯维听来,这简直美若天籁,忙答道:“我叫柯维,柯维的柯,柯维的维!” 冷逸云嘻嘻一笑,说:“柯维是吧……好,我让你香!” “啊哟!”柯维蹦出老远,捂着自己的脸怪叫不已,秦谱名他们这些看好戏的早就笑瘫在了地上。就连一向故作冷傲的祝宛熠,也不得不把脸转开,好偷偷发笑。 “你干嘛了!”柯维疼得直掉眼泪,冷逸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死鸟,说:“好厚的脸皮,鸟嘴都戳不透!”这下她真的没留情,多亏柯维是练家子,诀法不俗因而没伤到,否则这下就算戳不出窟窿也得破相了。 这里的大伙儿闹得欢欢喜喜,当然,除了被戳掉了眼泪的柯维,还有发了疯似的,一边到处乱跑一边喊叫着要找他大哥的水鬼老。而另一头,抓鱼的三人也算是顺顺当当。 山溪中的鱼条条肥美,这也多亏了太清观的功劳。众道人钻研诀法,苦修元力,这条山溪也免不了沾光。有元力的滋养,何愁没有大鱼。 至于他们仨捕鱼的方法,自然也别具一格。先是小玫,凝冰雪葬冻住了几十丈长的溪水,然后苏钦宇正好试试新得的龙吟刀。最后启蛮多少苦了些,他仗着一身蛮力,非要独自背着个两头牛那么大的冰坨子,三人原路返回。 启蛮鼻子尖,离着好远就闻见了烤肉香。这下,原本因为辘辘饥肠而乏力的情况荡然无存,两条腿堪比千里骏马,飞似的奔了回去。 “吃鱼!我要喝鱼汤!”启蛮举起大冰坨摔碎在地上,可是所有人都没动弹。 渐渐地,启蛮发现不对了,失望地问:“难不成……难不成咱们谁都不会烧鱼汤?” 众人面面相觑,要么就是直接摇头,要么就是坦诚自己烧得难喝。 但是,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祝宛熠居然说话了:“我好像会……要不,我来试试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炉火纯青 但凡认识祝宛熠的,对她的印象都是大同小异:大大咧咧,毛手毛脚,脾气火辣…… 现在,听她说自己会烧鱼汤,启蛮赶紧把满地的鱼往一起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野小子,你干嘛呢?”祝宛熠奇怪地问。 启蛮一面忙活着,一面回答说:“我赶紧把鱼藏起来,别糟蹋了……” 苏钦宇脸面一僵,连忙拦在两人之间,道:“大嫂,留个全尸。”说完,又躲到了旁边。然后,众人边收拾出空地,边看祝宛熠揪着启蛮往死里打。 很快,地方就腾出来了。血鹰搬起块石头,拿鹰姿八爪生生削出了一个石锅。石锅里放上冰块,封悯之随手一记火诀打入锅中,水就沸腾了起来。 “哎,你别把火弄这么大,要先用文火。”祝宛熠放开启蛮,走了过来。 “这好办。”小玫轻轻送出一掌,用九寒气让水变凉了。众人七手八脚搭出个架子,石锅架在上面,底下用柴火加热。 不过祝宛熠还是犯了愁,说:“光是清煮不行啊,上哪弄油,还有调料和配菜呢……” “我有……我有……”启蛮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爬起来去翻自己的包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接着,众人就看他像变戏法似的,翻出了一瓶豆油,还有盐巴、胡椒、大葱、蒜瓣、酱料…… 连小玫都傻眼了,说:“哥,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太清观拿的,我觉得能用得着。” “香叶有吗?”祝宛熠问道。 “有。”启蛮应声去找。 祝宛熠不信邪,又问:“桂皮、八角呢?” “也都有。”启蛮掏出个布包,打开看,里面是各种香辛料。 祝宛熠不得不服气,又说:“野山菇你总不会有吧,谁去采些来?” “抓鱼的路上采了些。”启蛮把手伸进衣兜里,翻出少说三斤的山菇,还有许多野菜。苏钦宇和小玫都看呆了,他俩谁都没留意到启蛮是什么时候采的。 “齐了!”祝宛熠将锅里的水倒干,加了油覆底。等油热了,又拿起启蛮带着的这些调料,看似很随意地往石锅里丢,时不时控制一下火候。 小玫远远地低声嘀咕:“嫂子这样能行吗,我看还是吃烤麻雀吧。” “别急,”苏钦宇道,“先等等看,我觉得大嫂她这次挺认真的。” 不多时,众人的疑虑就被打消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随着“嘶啦”一声,祝宛熠在锅里添上了水。浓浓的香气经弥漫开来,任谁闻见都不禁直咽口水。启蛮最是惊喜,忙将嘴里的烤麻雀肉也吐了出来。他现在宁可挨饿,也要留着肚子品尝祝宛熠的手艺。 之后再煮上些配菜,祝宛熠见汤底差不多了,挑了最中意的一条鲫鱼。深秋时节,也正是鲫鱼肥美的时候。 祝宛熠左手托着鱼,运火元力将冰化掉。右手疾火刀,只一下,便将鱼一侧的鳞片全都刮了下来,却并没有削掉鱼肉。这一手功夫的细腻程度,全然不似出自粗枝大叶的祝宛熠之手。 紧随其后,祝宛熠展现出的精妙诀法,抑或是称之为炉火纯青的刀法,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疾火刀的每一次起落,鱼身上都会掉下一片厚度合宜,大小均匀的肉片。因为是被疾火刀削下来的,所以每片肉的上下两面,在下锅之前就已经酥了。这样的烹制之法,想必也只有祝家的人才使得出来吧。 前后须臾间,整条鱼都已经入到了锅里。而祝宛熠的最后一刀,几乎是贴在自己的掌心擦了过去。可她非但没有伤到手,还将所有鱼鳞都留了下来,着实让人咋舌。就这样,祝宛熠一连将三条鱼切成片,下进汤中。 启蛮出神地追寻着香气,离石锅越来越近,看样子他恨不得把脑袋都埋进锅里。祝宛熠立马将他推开,免得鱼汤中滴进了口水。 “祝姑娘,你这手艺是打哪学来的?”启蛮望着袅袅热气,痴痴地问道。 祝宛熠白了启蛮一眼,说:“失忆以前的事,我哪还记得。好像……以前有个人很喜欢喝,我总是烧给他吧。” 启蛮已经馋得口无遮拦了,道:“我也喜欢喝啊,祝姑娘也总烧给我吧。” “想得美!待会等所有人都分完了,最后的才是你的。”祝宛熠道。 启蛮不干了,着急地说:“那要是分完了,没给我剩下怎么办?” 祝宛熠笑了,道:“那不正好,给你喝了也是浪费。” 他俩说着话,小玫有嘀咕开了:“钦宇,你觉得没啊,我哥和嫂子越来越亲密了。” 苏钦宇看着启蛮刚刚被打出的一身伤,点头说:“是更亲密了,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大嫂她差点把孟大哥给‘亲’死……” 血鹰开始后悔了,他不该显摆鹰姿八爪,不然的话,他也不用帮每个人都弄个石碗出来。而且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堂堂杀手血鹰,天下多少人闻风丧胆,为什么现在会妥协到这种程度。 “早晚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血鹰心说。 鱼汤烧好了,祝宛熠果然没有食言,先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启蛮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劲地说:“少点,他的够了,他吃不了。” 祝宛熠根本不搭理他,甚至他越是说,祝宛熠就故意多盛上些。启蛮慢慢也学聪明了,两手捂着嘴,一声不吭。 所幸到了最后,祝宛熠将自己的碗也盛满了,还是剩下不少。 “这些都是我的了?”启蛮问。 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祝宛熠气得笑骂道:“都是你的,吃吧吃吧,撑死你个王八蛋……” 启蛮美滋滋地把火弄灭,用树枝当筷子,捧着巨大的石锅吃了个大快朵颐。祝宛熠没走远,而是蹲在启蛮身边,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小声道:“野小子,别以为姑奶奶欺负你,知道我为啥最后给你盛不?” 启蛮赶紧表决心:“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污蔑祝姑娘你手艺不好。我保证以后只要有鱼,都拿来给你做。” “谁稀罕啊,你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凭什么姑奶奶得给你做?”祝宛熠翻了翻白银,然后又道:“说正经的呢,我告诉你吧,其实我做的这鱼汤啊,越是底下就越入味。咱俩吃的都是最香的,你就偷着乐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丝百转 启蛮心头着实美滋滋了一把,就那么憨笑地看着祝宛熠。没错,又是那种能把人看毛了的笑。 但是这次,祝宛熠非但没毛,还有些尴尬起来:“野小子,你看个屁啊……”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这像是骂自己似的,就改为说:“看看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启蛮忙转开了脸,闷声不响地把整个锅底舔了个干干净净。 “没出息。”祝宛熠有些嫌弃,又有些高兴地看完了这一切。她的碗早就空了,不过她一直没有起身。 不远处,冷逸云望着天空发呆。这段距离,还不足以让启蛮与祝宛熠的对话变得听不清。 小玫看见冷逸云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离开了苏钦宇身边走了过去,问道:“妹妹,瞧什么呢?” 冷逸云俨然一笑,说:“我看看还有没有不要命的鸟,抓下来烤了吃。” 等小玫走后,苏钦宇才抬起头来四下里一看,顿时有些慌了。不知什么时候,柯维竟然不见了。 好在血鹰仍在旁边闭目调息,苏钦宇走上前,道:“你眼睛不是挺贼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血鹰也不睁眼,幽幽地说:“我的手也挺快,你的脖子也挺脆。” “你的嘴也挺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钦宇说。 “找死!”血鹰猛地瞪圆了眼,两道寒光扎在了苏钦宇脸上。 苏钦宇盯着血鹰的眼睛看了片刻,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好啊,倒也是美事一桩!” “再敢对我用心鉴,老子活撕了你。”血鹰说完,又闭起了眼睛。 苏钦宇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转身要走。很不巧,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封悯之也不经意间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对上了视线,就再也分不开了。 小玫又何尝不知道,冷逸云根本不是在看什么飞鸟。眼见启蛮和祝宛熠走得越来越近,小玫高兴的同时,也越发为冷逸云伤心。其实在这份关系之中,启蛮憨憨傻傻没较真,祝宛熠大大咧咧也没较真。只有冷逸云较真了,可她较不过启蛮和祝宛熠之间的缘分。 小玫的右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吉利的事要发生,她一向很信这个。上次左眼皮跳的时候,是她五岁时偷拿了启蛮屋里的一对玉镯子。上次右眼皮跳的时候,也是她五岁时,偷拿了那个玉镯子之后,启蛮险些被大伯掐死。 所以年幼的小玫深知那对玉镯子的重要性,带现在也没告诉任何人它们被藏在了哪。 言归正传,小玫觉得不妙,就警觉地站了起来。这下,她正好看见了对视的苏钦宇和封悯之。两人眼中,一个是柔情万种,一个是脉脉含情。小玫干呕了声,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这可吓到了冷逸云,忙说:“姐,你哪儿不舒服?” 小玫呆坐着,怔怔地说:“我还替别人担心,我竟然还替别人担心……千算万算,算不到你是这么个混蛋!” 冷逸云不知道她在骂谁,于是抬头去找,自然也看见了那两个神态暧昧的人。她瞬间觉得,原来小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冷逸云心里一急,站起来嚷道。小玫心如死灰,根本无意去阻拦。 听冷逸云这么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当然,除了那两个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 郝阳脸都绿了,拉了拉封悯之的大氅,说:“大师兄,你怎么还好这口啊?” “别吵我,忙着呢。”封悯之拿手扒拉开郝阳的胳膊,两眼还是眨也不眨地盯在苏钦宇身上。 再看启蛮,嘴巴长得比他脑袋都要大了,良机挤出一句话:“钦宇兄弟他都有小玫了,怎么还这么滥情。” “这不是重点吧。”祝宛熠说着,扭过脸不忍看眼前的这一幕。 冷逸云最先忍不住了,冲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对苏钦宇说:“你看什么看,小玫姐哪里不如那个小白脸了!” 冷逸云这么一拦,恰好挡住了苏钦宇和封悯之对望的视线。“影意香”的效力顿时不见,两个人的脸有白变红,由红变紫,然后他俩就都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看见他俩这副样子,众人心中百种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 冷逸云正要问个原因,身边黄芒一闪,突然出现了个人影。离她如此近,但冷逸云丝毫没察觉到那人是怎么过来的。 “谁!”冷逸云将元力运上手掌,转身就劈了过去。 “别打!”那人身子一蹲躲开了掌势,冷逸云这才认出来,原来是柯维。 “你突然冒出来干嘛,吓我一跳。”冷逸云道。 柯维将背在身后的手朝冷逸云摊开,说:“你瞧,喜欢吗。” 在柯维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河蚌。 冷逸云皱了皱眉,说:“黏糊糊的,有什么好喜欢的。” “嘿嘿,你再瞧。”柯维掰开了蚌壳,明光一闪,乳白色流动着光泽的大珍珠,正在其中。 冷逸云的呼吸窒了一下,她曾是惯盗,什么珍宝没见过,但是这颗珍珠,偏让她有种很奇怪的喜欢。 “送你了。”柯维说。 冷逸云没答话,手已经不自觉地探了过去…… “住手!”秦谱名突然高喝,冷逸云惊醒,忙退了两步。柯维不悦,自己费心找来的礼物马上就要送出去了,凭什么来坏他好事。 柯维看了看秦谱名,照例毒舌地说:“你这蠢猪,你娘没教你要成人之美啊!” 秦谱名哪会和他计较,客气地说:“小兄弟,你手里的珍珠可否借我看看?” 柯维道:“谁是你小兄弟!你这么大岁数了,当我侄子我都嫌你老!” 他就顾着说的痛快,也不管什么逻辑了。 “既然如此,”秦谱名说,“休怪姓秦的要强了!” 柯维一愣,恼道:“你抢得到吗!” 他话音刚落,只见白芒一扫,手中的河蚌就消失无踪。秦谱名还是站在原地,但是珍珠已经被他拿在手里检查着。这一招“摘星手”的诀法,让多少名家也要赞叹不绝。 “你还我!”柯维冲了过去,要把珍珠抢回来。 不料,秦谱名指间用力,将珍珠捏了个粉碎,随后掌风一送,把柯维轻轻推开。 “小兄弟,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命啊!”秦谱名笑道。 第一百七十章 腐尸虫 “瞎扯,你赔我的珍珠!”柯维叫嚷着,扑上去要对秦谱名出手。旁边闪出一人,一把揪住柯维后心把他提了起来。 血鹰猿臂轻舒,把柯维远远扔了出去,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看清楚了,他可真是救了你的命!” 听到血鹰这么说,众人再往秦谱名那边看。只见珍珠的碎片散落在地,就像是烤化了的烂泥那样,软趴趴地铺平到地上。“咝咝”声响,被地上的草叶泥土皆被腐蚀殆尽。 秦谱名笑道:“要不是我抢来捏碎了,现在你和冷逸云姑娘,已经与这草地一个样。” 柯维瞠目结舌,他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贝,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危险至极的东西。惊骇之余,又开始阵阵后怕。幸好被秦谱名阻拦了,不然要是真的伤到了冷逸云,他肯定要悔死。 “冷姑娘,我不是……”柯维想要解释,可冷逸云真是吓坏了,快步退开,生怕柯维再拿出什么吓人的玩意。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觉得姑娘家会喜欢。”柯维黯然自言自语。 “小子,怨不得你。”血鹰按了一下柯维的脑袋,又道:“恰相反,你立了一件大功啊!” 不过,对于立不立功这种事,柯维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让冷逸云开心些,仅此而已。 他不在乎,启蛮却来了兴致,问道:“那么好看的珠子,捏碎了真可惜,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谱名把那只河蚌扔给了启蛮,道:“自己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启蛮打开河蚌,空空如也,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空的啊,这有什么奇怪?”启蛮道。 秦谱名却点头道:“不错,河蚌里面是空的,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启蛮仔细一想,果然不对。正常来讲,就算河蚌被剜走了珍珠,也该剩下些蚌肉才对。但这一只,蚌壳里面不光空着,而且内面光华洁净,看来蚌肉早就不见了。 “这下就不难懂了,小兄弟他捡来的河蚌早就死了,这里面的珠子,也不是珍珠。”秦谱名道。 启蛮糊涂了,问道:“不是珍珠,那会是什么?” “是蛋!”秦谱名确信地说。 启蛮着实吃了一惊,默然半晌后,嘟囔道:“你干嘛骂脏话……” 秦谱名语塞许久,尴尬地说:“我是说,这东西不是珍珠,是一颗蛋,‘腐尸虫’的蛋。” 启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样啊,可腐尸虫又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冷逸云惊叹道,“腐尸虫是天下第三毒虫,个头很大,全身上下都是毒。别说被它咬到了,就算被它贴在身上,也要烂上好大一块肉!可我没想到,原来腐尸虫的蛋也这么厉害。”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刚才只是催元力把蛋壳震碎的,要是真的用手去捏,我这条胳膊也会保不住。”秦谱名道。 启蛮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把手里的河蚌扔开,自己也会不小心中毒。 而柯维,虽然他对立功的事情没兴趣,但是像腐尸虫这种能让人惨死的毒物,却能引发他浓厚的兴致。 柯维听得全神贯注,最后问道:“对了,你说我立功了,立的什么功?” 血鹰答道:“这腐尸虫虽是毒物,但也是样宝贝。用它入药,可解百毒。” 后面这句“用它入药,可解百毒”,封悯之是与血鹰异口同声一起说的。等血鹰说完了,封悯之又补充道:“单独以腐尸虫入药,那是自寻死路。可若是将腐尸虫和千足判官一起入药,就是绝世灵丹了!以毒攻毒,无毒不克!” “不过这千足判官,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东西。”秦谱名道。 “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大师兄手里,千足判官大把大把的!”郝阳插话捧道。 “妙啊,那咱们快去找找!”秦谱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白脸!”苏钦宇说话了,不过他是背对着封悯之的。 “无毒不克,那能克咱俩的毒吗?”苏钦宇问道。 封悯之哼了声,道:“我也真是这个意思,不然迟早被你恶心死。不过你可千万别来,咱们在一起只会碍手碍脚。” “那你少嗦,快去快回!”苏钦宇愤愤道。 “走走走,我带路!”柯维催促道。 “还有一起去的吗?”血鹰高声问。 后土教的那帮人,最喜欢的就是摆弄毒物,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小玫、冷逸云两个姑娘家,实在不想靠近这吓人的虫子。 “我……”启蛮想了想,说:“我不去了。” 这个结果真是让人惊讶不小,启蛮竟然忍住了好奇心,也不知是怕了,还是另有原因。 “启蛮兄弟,不想一起去见识见识?”秦谱名笑而相邀。 “不了,我不去。”启蛮道 “真没劲,你这傻小子不去,姑奶奶也懒得走动了。”祝宛熠失望地踢飞了一块石子,跺着脚到一旁坐下。 秦谱名心领神会,笑呵呵地对血鹰使了个眼色。 “找死啊,那么看着我干嘛?”血鹰显然未解其意。 不过苏钦宇却懂了,不仅懂,还有些忍俊不禁。他没想到,启蛮竟然揣摩起了祝宛熠的心思,并且料定祝宛熠不愿意与生人为伴。启蛮、苏钦宇、小玫和冷逸云都不去了,至于封悯之,祝宛熠也常常嫌弃他。而启蛮之所以不和秦谱名他们一起去,就是想不让祝宛熠涉险。 苏钦宇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小玫,小玫皱起了眉头,道:“我总觉得,最近我哥好像变聪明了。” 很快,柯维带着秦谱名等人去了他捡到河蚌的地方。至于留下来的,饭饱之后自然要小憩一下。启蛮几人或是靠着树干作者,或是干脆找块平坦的地方躺着。只有一人,从始至终从未歇脚,那就是水鬼老了。 无论小玫和冷逸云怎么劝说,水鬼老就是认定自己的大哥在附近,正藏起来等他去找呢。众人劝得口干舌燥,索性就由他去了,反正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 “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水鬼老突然站住脚不跑了,一个劲地冲启蛮乐。启蛮以为他累傻了,便道:“你也歇会儿吧,待会我帮你一起找行不?” 水鬼老不依不饶,抬手指着启蛮道:“不必了,我大哥就在你怀里,快交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耀眼光华 启蛮听见水鬼老这么说,顿时明白他所说的“大哥”,其实就是指的在往生寺补心境中出现的假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启蛮下意识地站起来退了一步,那模样就像是他真的藏了水鬼老的大哥似的。 苏钦宇疑惑于启蛮奇怪的反应,便以心鉴去看。以往的时候,在心鉴之下,启蛮毫无城府的心境会被看的一清二楚。可是这一次,苏钦宇却如同窥伺孟宛龙和清衍时一样碰了壁。启蛮心里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透。 苏钦宇爬起身,朝祝宛熠等人使了使眼色,三个姑娘也都会意地跟着起来。 水鬼老的样子很不寻常,看上去有些欣喜,但欣喜之中还包藏的狂热和狠戾。虽然他的两眼一直盯在他“大哥”身上,但若是他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启蛮自然免不了被牵连。 “孟大哥,你是不是捡到了什么东西?”苏钦宇着急地问道。 启蛮很想告诉他实情,但自己已经答应了“孟宛龙”不将往生寺的事情说出去,所以现在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就算是心思被藏了起来,面目表情还是藏不住的。苏钦宇一眼就看懂了,启蛮绝对有难言之隐。 “帮孟大哥圆过去。”苏钦宇低声对小玫道。 小玫心里也实在没什么把握,虽说水鬼老多多少少会听一下她的话,但水鬼老毕竟是个神志痴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小玫慢慢走过去,对水鬼老说:“思宇你想想,我哥衣服平平整整的,你大哥跟你一样的个子,怎么会藏得住?” 水鬼老想了想,道:“老娘你说的也有理,不过我大哥可厉害了,每次都有新诀法。说不定这一次,他把变小的本事也学会了。” 小玫心说不妙,水鬼老较起真来了。这下不管怎么劝说,他都能找出一堆荒谬的可能,证明自己的大哥就在启蛮怀里。小玫回头去看苏钦宇他们,可是谁也没有主意。 “快交出来吧,不然我可要抢了。”水鬼老把手一摊,朝启蛮讨要。 启蛮一咬牙,道:“我这里没你的大哥,别发疯了!” “还不承认,你这娃娃坏得很!”水鬼老迅猛地扑了过去。 启蛮倔脾气也冲上头顶,道:“你抢得走再说!”随即绕着树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树后。 变故来得太突兀,就算苏钦宇身法够快,但迟在了尚未反应过来。水鬼老一把抓出,水元力萦在手上,捅开了树干。另一只手接连劈斩,砍瓜切菜似的将树干劈了个粉碎。 整棵树呻吟着倾倒下去,一个身影从枝叶中蹿向了旁边的树上。 水鬼老目光乍寒,两脚蹬了下去。启蛮还没能跳到另一棵树上,水鬼老就已经截住了去路。这次启蛮没有防备,水鬼老的拳头打过来时,启蛮根本不及招架。幸好苏钦宇云体风身赶了过来,千钧一发地把启蛮带到远处。 “这两个娃娃,都该打!”水鬼老说着,又想追过去。 “你才该打!”祝宛熠喊道,绝斩已经斩在了水鬼老光溜溜的两瓣屁股上。 “好烫!”水鬼老怪叫一声,回过头来瞪着祝宛熠,道:“女娃娃,我不想杀人,你可别再不乖了。” “嫂子,别惹怒他。”小玫劝道。 “别惹怒他?哼,他可惹怒姑奶奶我了!”祝宛熠全然不听劝,将焚天诀使了出来,裹住半空中的水鬼老。 火光中,水鬼老毫发无伤地冲了出来,直逼祝宛熠。 “住手!”小玫展开寒凝甲,护住祝宛熠身前。水鬼老犹豫的瞬间,冷逸云使出疾风诀将他卷开。 “边走边想办法,不能正面交手!”冷逸云说着,拉上祝宛熠和小玫一起朝启蛮那边跑去。 但是,冷逸云想法虽是对的,却低估了水鬼老的速度。她们刚刚跑出去不远,水鬼老已经追到了身后。 “三个女娃娃也学坏了,该打!”水鬼老动起了手。其实他的本意,的确只是想教训一下祝宛熠她们,但他使出来的诀法,又有哪一个不是致命的! 谁也没看清过程,但是就在祝宛熠她们快要被伤到的时候,启蛮稳稳当当地挡在了那里。 混元归竭尽全力地使了出来,启蛮毫无顾忌。他知道,如果担心伤到水鬼老,那最后死的人肯定是自己。 “娃娃,你很快。可你的心是黑的,我要把它掏出来!”水鬼老叫嚷着,右手收在腰间,对准启蛮心窝猛然掏去。 “喝啊!”启蛮奋然暴喝,竭力还击了一拳。现在,他若果退缩还来得及,但他不能退。身后的三人,一个是同甘共苦的欢喜冤家,一个是血肉至亲的亲妹妹,一个是相知江湖的倾心红颜。她们的命,启蛮视得比自己更重! “老子早就说了,不会再窝囊了!” 青!赤!黄!白!黑! 耀眼光华缠绕在这条坚定结实的手臂上。 启蛮想的不是胜,不是生,他只想打出这一拳。就算他不得胜,也不能让水鬼老称心如意。就算他不得生,也至少让其他人多逃几步。 何况!启蛮笃定自己必须胜,而当他击退了威胁同伴的敌人之后,自己也会拼了命地活下去! 同样的诀法,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势头!上一次,启蛮满心的慌张与焦急,但现在启蛮心中只有纯粹而炽热的战意! “你这娃娃,厉害!”水鬼老大声惊呼,谁都不曾见他有过这样愕然的神色。 启蛮拳头上的混元归,竟然完全压制了水鬼老的诀法。而那五色诀芒,更是扣在了水鬼老全身。 就在胜负已见分晓之后,启蛮并没有停手。第二拳,第三拳,犹如惊涛骇浪层叠而至,一浪更比一浪强。咄咄逼人的诀法,从那骁勇的斗士身上挥洒出去,水鬼老不敌,却又被启蛮的诀法压在下面,连逃走都成了妄想。 苏钦宇喝彩道:“孟大哥!打得漂亮!” 祝宛熠也不禁喊着:“野小子,打死这个小犊子!” 小玫和冷逸云则惊喜得情难自已,完全发不出声了。 “这下,是你输了!”启蛮凌空而起,从上向下,砸落了最后最汹涌的拳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祸不单行 光华既散,地上撕裂开深深的沟壑,一直延伸到十步之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沟壑末端的烟尘中,隐约躺着水鬼老,不知伤势如何。 启蛮刚刚的一拳,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现在连站稳都是难事。苏钦宇旁边扶着,才没让他倒下。 “傻小子,打得好啊。”祝宛熠说着,但她目光闪烁不定,分明是在担心。 小玫又取了张符纸,这次是贴在启蛮胸口,道:“这是‘固元符’,哥你快坐下歇着。” “不碍事。”启蛮恢复了些力气,憨憨地一笑,又问:“当心,我怕他还能动……” “怎么可能,”冷逸云道,“刚才那一下,铁打的身子也该碎了。” 飞扬的尘土渐渐落下,启蛮朝那沟壑尽头看去,每天越锁越紧。到最后,苏钦宇等人也是愕然失色,水鬼老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躺在那里!”苏钦宇道。 启蛮又无奈又惊骇地说:“看来,他比铁打的还要硬。” 几人不约而同地站成个圈子,警惕着各个方向。启蛮运起混元归,屏息感受着所有的元力流动。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也哑了,更别提被这死寂的气氛压抑住的虫鸟。 启蛮觉得十分燥热,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这种燥热十分不寻常。起先,启蛮只是想当然地将此归结为紧张和担忧。但是后来,他看见远处许多枝繁叶茂的常青树,渐渐枯黄了叶子。 枯叶凋零,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着。掉在地上的前一瞬,化作一团火苗。星星之火,竟骤然转成了燎原之势。火焰盘成巨蟒,尔盘在了半山腰上。 “快走!”启蛮喊了声,他不知道是谁使出的这种火诀,但是看这诀法的模样,对方绝不可能是什么善类。 可就在启蛮等人转身要向反方向避走时,刚才消失不见的水鬼老突然出现,站在前路上。他的身上除去沾了些灰尘之外,毫发无伤! 启蛮的心口狠狠搐动了一下,又是这种该死的乏力感。不管自己多么努力,总会有让他无法望其项背的对手。一次又一次,启蛮拼了命地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可终究是被命运左右着。冥冥之中的那只手,只用了一根指头,就把他拨来拨去,玩弄于掌心。 前有狼后有虎,祸不单行,而启蛮已无力再战。想不到,不管走了怎样的过程,每次都会上演同样的结局。失败,这次失败的代价应该就是丧失一切了。 “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有本事保护你们。”启蛮心如刀绞,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这些同伴。 “哈哈哈!”苏钦宇大笑几声,一串龙吟,一道刀光,宝刀已经亮了出来。 “孟大哥你别想错了,”苏钦宇说,“虽然我也盼着你能厉害些,再厉害些,不过我可从没稀罕让你保护啊!” “野小子,你也别把姑奶奶看扁了!”祝宛熠也道。 小玫道:“这次我和冷逸云妹妹打头阵吧,你们可要跟紧了。” “可真是养虎遗患啊,水鬼老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拿他开刀!”冷逸云恨恨地说。 “老娘!”水鬼老竟然开了口。小玫愣了一下,怒道:“你还认得我啊,刚才是谁要杀我们的!” 水鬼老反倒是委屈了,说:“老娘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们玩玩。” “疯子,你那也叫玩玩?”冷逸云喝问。 水鬼老竟然急了,道:“你们这几个娃娃快些走吧,会死的!” “什么意思……你让我们走?”启蛮难以置信地说,众人面面相觑,水鬼老似乎突然对他们没了敌意。 水鬼老点头道:“对啊,快走!你们几个娃娃虽然坏了些,不过我也不想你们被二哥杀了!” 启蛮纳闷道:“不是说找他大哥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二哥?” 正在这时,去搜寻腐尸虫卵的众人陆续回来了。他们远远就看见火光,柯维第一个赶到冷逸云身边,然后是血鹰和秦谱名。而当封悯之带着后土教的人赶回时,谁都能看得出,他的脸色是有多沉重。 “你刚才说,是你二哥火鬼老对吧。”封悯之冷冷地问道。 “你们可真蠢,知道二哥来了,还不快逃命!”水鬼老叫喊着,跑过去一手拉着小玫,一手拉着冷逸云,要让她们走。 “快走吧,不然真的会死。”封悯之说着,他自己却是朝火焰的方向走了过去。 郝阳拉住他劝道:“大师兄,既然这么危险,咱们一起走啊!” “放手。”封悯之转回头来,那利刀一眼冰冷锋利的目光,让郝阳心里发寒。 郝阳吞了口唾沫,咬牙道:“我不放,大师兄你别想再骗我们了,咱们师兄弟有难同……” “去你的!”封悯之一掌打了出去,只不过这掌并不快,以郝阳的身手,足够避开了。 “你,你为什么不躲!”封悯之惊诧地说道,郝阳竟然挺起胸膛硬生生接下了掌力。火元力灼在他胸口,留下赤红的血印。 “大师兄,你以为自己不说,我们就猜不到吗?”郝阳凄楚地说。 封悯之惊怒道:“你们这群笨蛋,能猜到什么!” “对,我们是笨蛋……”郝阳捂住了伤处,又道:“可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们就是再怎么笨,也该知道你的深仇大恨吧!你经常说梦话,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胡说!我从没说过什么梦话,别诓我了!”封悯之道,但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郝阳跟进一步,盯着封悯之的眼睛问道:“害死你娘的,就是这个火鬼老对不对!” 封悯之脑中一晕,后背撞在石头上,慢慢滑了下去。 郝阳转身走了,后土教的人都在等着他。 “不想死的,现在就走,我要是拦着,我是他孙子!”郝阳说着,扫视众师弟。这些人,称其为乌合之众也是褒奖了。但就是他们,虽然有人被眼前可怖的火诀吓得两腿打起了哆嗦,却没有一个人挪动步子。 “好!你们有种,我郝阳能跟你们当兄弟,值了!”郝阳说完,转朝封悯之道:“大师兄,咱们师兄弟里头很多都是孤儿,你娘就是咱们的娘。管他是阎王爷也好,是天王老子也好,报仇!报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借力打力 一时间群情激昂,启蛮等人也被郝阳他们的情义感染,纷纷燃起了斗志。 不消说,众人当中身手最强的要数秦谱名了,而他也是最想与鬼稚五老交手的一个。千机窟上,秦谱名领略到了水鬼老的厉害,那种迅猛的诀威成了秦谱名的心病。他可以承认有比他强的人,但绝不能容许有谁会比他强出这么多。 从那之后,秦谱名这些天根本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修炼苍穹剑。每当困倦了,就稍事调理元力,然后马上继续。兴许是目标早就了奇迹,几年来都没有突破的一些瓶颈,居然真的在三天内有所进展。所以现在的秦谱名,特别渴求能和与水鬼老不相上下对手较量一番。 “我有必须打头阵的理由,你们跟上。”秦谱名迈前几步,舒展着右臂的关节。 苏钦宇本来是不愿意让出头阵的,启蛮却拦下了他,道:“兄弟别慌,我有一计。” “啥?”苏钦宇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塞启蛮嘴里,才好挺清楚他的话。计?这个字,苏钦宇从没想过会和启蛮的脑袋沾半点边! “孟大哥你别逗我了,你是不是不懂‘计’是什么意思?”苏钦宇道。 启蛮挠了挠脑袋,说:“我懂啊……不信你用心鉴看吧。” “我不看,而且我也看不到。”苏钦宇脑袋使足了劲摇着,他担心真的使出了心鉴,会看到怪异到想让他自杀的点子。再者,就算他想看,启蛮的心思也已经被往生寺遮蔽住了。 “那我说给你听,”启蛮道,“这个点子很简单,你也该想到了才对。我觉得,水鬼老他二哥要比水鬼老还厉害,秦大侠肯定伤不到他。” 秦谱名听见这句话,不悦地哼了声。苏钦宇忙小声道:“这个应该不假,孟大哥你刚才打水鬼老的那一拳,也不比秦大侠差太多吧,还不是连块皮都没擦破。” 启蛮点头道:“这就是了,秦大侠是咱们当中最厉害的,都未必有戏,所以咱们打也是白打。” “那怎么办,难不成跑?郝阳他们都没当怂包,咱们自己逃命?”苏钦宇道。 启蛮摆摆手,说:“跑自然也不成,太清观的书上,有句话叫借力打力,我觉得有道理。” 苏钦宇似醍醐灌顶,惊喜极了,道:“孟大哥接着说,接着说!” 启蛮没有说话,而是给苏钦宇递了个眼神,然后瞥向抓耳挠腮紧张兮兮的水鬼老。苏钦宇立时会意,道:“孟大哥,兄弟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依你看,这事咱俩谁去做?” “咱俩一起去做,还要叫上血鹰,你让大家先避开些。”启蛮道。 苏钦宇答应完,照启蛮吩咐的去了。启蛮边朝水鬼老走去,便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这个法子能行吗?” 一个只有启蛮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愣种,尽管照做就是!” 这个声音,真是往生寺中的孟宛龙发出的。只是现在的他,听上去十分虚弱,不知是因为什么消耗了这么多的体力。 启蛮走到水鬼老面前,水鬼老还是蹲在那里,像是在想法子。启蛮蹲了下去,在手心里哈了哈气,道:“喂,我跟你说。” 水鬼老听见启蛮喊他,就抬起了头。启蛮早就运足了元力,一巴掌抽在水鬼老的脸上。 启蛮的力气,不用元力都能讲石头打碎。现在这一下的爆发,他已经用尽了本事,少说有先前那一拳的一半威力。纵使是水鬼老,也顿时被扇懵了。 水鬼老晃了晃脑袋,启蛮已经发足跑远了。 “这娃娃,该教训了!”水鬼老发起怒来,站直了身子要追。 “站住,还有这边。”苏钦宇和血鹰一左一右赶来。一边是鹰姿八爪,另一边干脆用上了龙吟刀,水鬼老还没明白过来,两边的腮帮子上一起火辣辣地生疼。 “坏娃娃!该打!”水鬼老暴跳如雷,但苏钦宇和血鹰逃得更快,云体风身使开,白光闪烁,朝火焰最盛的地方躲去。 “好疼,他的脸皮是什么做的!”血鹰揉着肿起来的指节,惊诧不已。 但是苏钦宇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令人震惊的事情:龙吟刀上,沾了血! 很快,血鹰也注意到这一点,怔怔地问道:“这血,你把他砍伤了?” 苏钦宇还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刚才他砍出的那刀,虽然也使足了劲,但他从没想过能伤到水鬼老。 “找到了!啊!”启蛮远远地喊着,最后一声高喝,像是和人交上了手。苏钦宇和血鹰不敢再犹豫,快步赶过去。 声音就在三十步外,密集的树木挡住了视线。而当苏钦宇像挥刀开路时,前方整片天色都烧红了。 “趴下!”血鹰喊道,匍匐在地,按着苏钦宇的脑袋把他也放倒。火焰横向扫了过来,正贴着两人的后背擦过,烫得他们紧咬牙关。 “省去开路了,走!”苏钦宇爬起来就跑,血鹰也和他齐头并进。但等他们刚跑了几步,烟尘飘散了些,就看见启蛮和秦谱名都力不从心地仆倒下去。 在启蛮和秦谱名面前,站着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孩子。这孩子有着与水鬼老一样的身形和样貌,一样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皮肤。不同的是,这个孩子穿着虎皮衫,浑身都用朱砂画着狰狞的恶兽图腾。而且他的那双眼睛,也比水鬼老更凶狠更恶毒。 血鹰看见火鬼老,脚下就要冲上去。苏钦宇忙拉住她,道:“不可,按计划行事。他已经知道水鬼老在了,不会伤孟大哥他们。” 正如苏钦宇心鉴所洞察到的一样,火鬼老早已察觉到水鬼老的存在。这两人本是亲兄弟,却都像提防天敌一样警惕着。他们都在保存实力,在面对对付之前,谁都不想有过多的消耗。 “三个小娃娃,我来打打你们!”水鬼老的声音飞速逼近,他被启蛮三人接连打了耳光,已经气得忘记要当心二哥了。 “来了,动手!”苏钦宇喊了声,他和血鹰一同朝火鬼老跑去。 火鬼老眉头皱了起来,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有两个来送命的。不过也罢了,反正打垮这些人对他而言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于是火鬼老催发了诀法。 苏钦宇发誓,他这辈子不想再面对这种对手。以往见到的火诀,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出了火的范畴。但自火鬼老背后,却像是火山喷发,岩浆涌动,任谁也能猜到,被这种诀法打中会是怎样的下场。 正在这时,水鬼老追了过来。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倒地的启蛮和秦谱名,也不是身形如风的苏钦宇和血鹰。而是恶鬼般的二哥,和炼狱般的诀法。 “二哥,你又想杀我!”水鬼老以为这诀法是冲他来的,于是,他中计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悦诚服 说起来,火鬼老的诀法要比水鬼老强些,但他方才出手,本意只想制住苏钦宇和血鹰,所以并没有使上全力。但水鬼老却以为,二哥的诀法是冲着自己来的,自然全力相迎。 就是苏钦宇和血鹰,将启蛮与秦谱名两人拉走的瞬间,极寒暴雪吞噬了火焰,淹没了火鬼老的身子。 “好快!”苏钦宇心有余悸,幸亏他和血鹰走得及时,不然但凡片刻的迟疑,都势必要葬身这暴雪之下。 “成了,咱们快走。”启蛮道。其实不必他说,苏钦宇和血鹰也都清楚该怎么办。 “唉,”秦谱名叹道,“可笑我这点微末的修为,竟然声名在外。是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启蛮道:“话不能这么说,鬼稚五老的厉害,可是能让整个血天宗全军覆灭的。” 秦谱名黯然点头,血天宗高手如云,单说这一点,就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很快,四人又回到原处,与众人会合。 “野小子,你这身伤是怎么弄的。”祝宛熠强做出一副嘲笑的口气,可她实在演不像,任谁都能听出言语中的担心。 “不打紧,玩火烧了几下。”启蛮道。但他衣衫褴褛,暴露出来的皮肤就算没有烧烂,也是泛着赤红。这种重伤,怎么会是“玩火烧了几下”那么简单。 众人再看秦谱名,毕竟他修为深厚,没有启蛮那么狼狈。但也是灰头土脸,多处烧伤。 “诸位,听我一言吧。”苏钦宇高声说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来。 苏钦宇道:“敢问你们当中,有几个能比我孟大哥,还有秦大侠更厉害?即便是他们两个,也经不起火鬼老的诀法,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能在火鬼老面前站多久?” 郝阳嚷嚷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走了?我不答应,下次碰上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猴年马月,我不答应!” 后土教这帮人也真是无知者无畏,要是让他们亲眼见到火鬼老的厉害,什么豪言壮语,众志成城,都不敢是些空话。而要想对付敌人,可不能指望靠口水把人淹死。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苏钦宇心想,跟他们讲理是不成了,得来点硬的。 “孟大哥,还撑得住吗?”苏钦宇低声问道。 启蛮喘了几口粗气,道:“还行,兄弟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对付火鬼老的法子我可没有,我只有对付郝阳他们的法子。”苏钦宇说着,对启蛮耳语了几句。 启蛮会意,道:“好,看我的。” 说完,启蛮两步就走到后土教那些人面前,道:“想去的可以,先过我这关。谁能把我反倒了,就随便他去送死。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别闹腾着添乱了!” “好,我先来!”郝阳捏了捏拳头,想要和启蛮过招。 郝阳知道启蛮本事了得,这一拳打过来,不光使上了浑身的本事,拳头中还暗藏了毒针。虽不是致命的剧毒,但只要扎出了血,立时就能让人麻痹。 可他白白算计了这么多,启蛮甚至连元力也没用,就朝郝阳胸口一拳打去。这拳起初并不重,但后劲十足。郝阳被顶飞出去,却没有伤到筋骨。 郝阳爬起来,叫道:“别跟他客气,一起上,结狼蛇阵!” 听他这么一说,后土教众人各自抓出诱蛇的饵料洒向启蛮。一把把匕首抽了出来,一拥而上。 “卑鄙,姑奶奶劈……”祝宛熠恼火道,但她一句“姑奶奶劈了你们”只说了一半,启蛮已经将炽业炎催发了出来,先把饵料烧尽,然后又扑向郝阳他们。 一番火诀大浪淘沙,只剩郝阳、李虎、阿彪、贺枝山这四个修为较高的还能勉强站着。 “算了吧,再试一百遍也是一样的。”启蛮并没有把他们当成敌人,伤了他们之后,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能算!小子,我这次肯定把你打趴下!”郝阳说着,又要扑过来。 “听他的,咱们算了。”贺枝山竟然拉住了郝阳,劝道。 郝阳推开贺枝山,道:“你怎么这么孬种呢,你怕了,我可不怕!” 贺枝山道:“不是我孬种,大师兄交代的事咱们已经办完了,何必再窝里斗。” “大师兄?”启蛮突然发现,封悯之不见了踪影,忙问道:“封悯之呢?郝阳,封悯之去哪了?” 郝阳信服了贺枝山的话,收起匕首去扶倒地的师弟,却没有回答启蛮的话。 贺枝山道:“瞒也瞒不住,实话跟你说了吧,大师兄已经过去了。” “不行,我要去把他找回来!”启蛮调头就朝两个鬼稚五老争斗的地方走,苏钦宇却拦在他面前,道:“孟大哥,算了吧。就算你拉回来他的人,你拉得回他的心吗?你想想,郝阳他们肯定比你我更担心封悯之。如果封悯之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郝阳,让他们心悦诚服,那咱们又何必再干扰他?” “可……就这么眼看着他送死?”启蛮道。 “生死有命,他选了这条路,就让他走吧。”苏钦宇拍了拍启蛮的肩膀,然后走开一边,大声道:“好了,火鬼老有多厉害,想必大伙儿都清楚。现在火鬼老和水鬼老打得难解难分,我苏钦宇连凑近的本事都没有,不想白白死在这儿。谁活腻了就过去吧,没人再拦着了。” 一片鸦雀无声,郝阳清了清嗓子,道:“别以为我们是孬种啊,大师兄不让我们过去的。他说了,谁过去了就断绝兄弟情义。” 苏钦宇点头,道:“没有什么孬种不孬种,这世上,有几个不怕死。要是死得其所,小爷我再怕也得上,可死在这里太不值了,这种蠢事我可不干。” 郝阳哈哈一笑,道:“你说的也有理,行了,大伙儿都走吧。散了散了,滚回家种地抱孩子去!” 但是后土教这些人,谁都没挪脚。 “怎么的,种地都他妈不会?”郝阳两眼一瞪,迅速泛起了红。 “去他的兄弟情义,老子不让封悯之是我兄弟!”李虎叫道。 “对,不认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别再跟我提他的破名字!”“后土教是个屁,封悯之更是个屁!”这帮人七嘴八舌地喊着。 郝阳挨个打量着这些人,点头道:“说的对,封悯之这龟孙,我也不认得他!断绝兄弟情义?这孙子吓唬谁呢!” 最后阿彪喊道:“都别在这废话了,咱们去找他理论!揍他,踹他,让这孙子道歉认错!” “走!”所有人异口同声喊道。 启蛮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对苏钦宇说:“咱们都不拦着?” 苏钦宇撇开脸,道:“拦不住啊,这些疯子。” 启蛮望着郝阳他们的背影,道:“我也想过去。” “给我个能说得通的理由。”苏钦宇道。 启蛮看看远去的郝阳等人,又看了看苏钦宇、祝宛熠、小玫、冷逸云,实在说不上话。 “我还是那句话,”苏钦宇道,“白白死在这,忒不值了。他们送死,是有送死的理由,但是咱们,只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前尘旧事 启蛮等人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秦谱名也不知去向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环顾四周,启蛮不由又想起离开太清观时,二十多人热热闹闹的。想不到不足一天,身边只剩下苏钦宇、祝宛熠、小玫、冷逸云、血鹰还有柯维。 “你们走吧,咱们就此别过。”血鹰冷冷地说了句,没和启蛮等人往一个方向走。 “血鹰,你怎么也闹脾气?”苏钦宇道。 血鹰头也不回地道:“我一向喜欢独来独往,跟你们这些小孩子走一起,早就腻了。” 苏钦宇问道:“怎么,你不想帮柯维报仇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帮任何人,救他只是因为他哥死得惨,我可怜他罢了。再说了,我看这小子现在过得挺滋润的。”血鹰说着,渐渐走远了。 血鹰说的不假,柯维现在总会有意无意地靠近冷逸云。不过冷逸云仍对那个腐尸虫卵的事心存余悸,对柯维自然也很抵触。 柯维越是往她身边凑合,冷逸云就越想朝启蛮旁边躲。到最后,祝宛熠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柯维,道:“你个小不要脸的,这么点岁数就敢动花花肠子?” 柯维打量了祝宛熠一眼,道:“死婆娘,要不是看你有点姿色,我早一巴掌打烂你那母老虎脸了。” 启蛮不禁退了几步,苏钦宇将金刚咒裹在身上。小玫忙把冷逸云拉到旁边,一手捂着她的眼,一手捂着自己的,道:“别看,指不定多惨呢。” 等了半天,既没听见祝宛熠的喝骂,也没听见柯维的惨叫。小玫和冷逸云分出条指缝去看,见祝宛熠非常离奇地站着一动没动。 “哥,这是怎么了?”小玫问启蛮。 启蛮道:“我也正纳闷呢,祝姑娘怎么没砍死他呢?” 苏钦宇插话说:“我猜,大嫂她是嫌一刀砍死不解恨。” “活该,让他总是缠着我,这次惹上阎王爷了。”冷逸云的话说出了口,启蛮三人一起捂她的嘴。 柯维也挺疑惑的,愣了半晌,道:“怎么回事,母老虎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祝宛熠还是不吭声,她眼里甚至连愤怒都没有。目光呆滞着,不知在想什么。 启蛮担心起来,走上前道:“祝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太生气了,气糊涂了多不值。” 祝宛熠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启蛮,道:“野小子,刚才我脑袋里一晕,想起来一个人。” 启蛮惊喜起来,原来柯维把祝宛熠气了一下,居然让她记忆恢复了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启蛮忙问:“快说说,那人是谁,说不定我认得!” “祝……继行,他是我的亲人吗?”祝宛熠问道。 小玫远远听见,心里顿时慌了,喊道:“哥!嫂子她刚刚有了些记忆,快让我看看!” 启蛮正愁不知该怎么应答,听小玫这么说,赶紧答应着:“好好好!小玫你快过来!祝姑娘,你先别乱想,让小玫看看吧。” 祝宛熠点点头,柯维还不知好歹地说:“哈哈,原来不是聋了哑了,是傻了!” 启蛮胸口噌地蹿起团火,横了柯维一眼。柯维心里一颤,两条腿竟然都软了。 见启蛮和小玫这么紧张,苏钦宇便用心鉴去看小玫心思,立马清楚地知道了祝继行是谁,还有曾经发生的一切。苏钦宇对冷逸云耳语道:“这个祝继行是祝姑娘的生父,现在已经去世了。现在不能让祝姑娘知道,说话的时候可得绕着点。” 冷逸云一个劲地点头,道:“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帮你们接话就好了。” 但是柯维不清楚这些,而且他也没什么好心。虽然被启蛮瞪了一眼,可还是喋喋不休:“祝继行,这不跟你一个姓吗?你兄弟还是你叔伯?是你爹也保不准啊。” “闭嘴!”苏钦宇呵斥着。 被苏钦宇一说,柯维更来劲了,道:“我偏不!哼,看你这母老虎的样子,你们家……” “柯维,你过来。”莺声燕语,原来是冷逸云远远地对他说话。冷逸云身子躲在树后,探出半边脸,带羞含笑地瞧着柯维。 柯维只是和她对上了目光,心里立马酥了,神魂颠倒地说:“好,我过来,你别走啊。” 苏钦宇摇摇头,道:“唉,红颜……” “祸水”俩字没说出来,苏钦宇回头看见了小玫锐利的眼睛,忙说:“知己啊,哈哈!” 启蛮早就忘了什么授受不亲,扶着祝宛熠到了一块石头边上。启蛮拿疾火刀在石头表面一抹,让石头又光滑又温热,才扶着祝宛熠坐下。 “嫂子,你再想想,还能想到什么?”小玫轻声问道。 祝宛熠苦恼地摇着头,道:“乱七八糟的一堆碎片,跟摔破了镜子似的,拼不回去了。” 启蛮听了,喜忧参半。他想让祝宛熠恢复记忆,可又怕她知道了家中不幸后,会过于伤心。 祝宛熠突然抬起头,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祝继行?别骗我了,你们知道我家里的事对不对?” 启蛮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这事还是落在了苏钦宇头上。苏钦宇道:“大嫂,说不知道是假的。可我们只是略有耳闻,不太清楚。听说你家是从京城搬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和家里人失散了。” “京城?京城是什么样子?”祝宛熠问道。 苏钦宇本就是京城的人,对于那里的样子并不陌生。当下把街道巷口,店铺商会,滔滔不绝地说给祝宛熠听,毫无破绽。 可等祝宛熠听完了,却皱着眉说:“你说的这些听着热闹,可我觉得不像是我家。” “对啊,”启蛮突然道,“你家是从京城搬来水火村的,后来你和家里人失散了,你家人就搬走了。” “搬走了?”祝宛熠听了,又伤心又生气,道:“可真绝情,姑奶奶这么好的人,干嘛扔下我搬走?” “啊!”柯维惨叫着,可是谁都没去管他。 “唉,其实……咱们的婚事就是你家人搬走前订下的。”启蛮说着,面红耳赤。苏钦宇和小玫都奇怪地瞧着启蛮,怎么听都觉得这不像是启蛮会说出口的话。 这些话自然不是启蛮想出来的,都是那个孟宛龙在唆使他,只不过孟宛龙的话除了启蛮谁都听不见。 “那……我想先回水火村看看。”祝宛熠道。 “好,咱们回去。”启蛮说。但愿孟宛龙安排的没错,这样让祝宛熠一步一步接受自己的过去,也好过一直把她蒙在鼓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局促一战 天色擦黑的时候,启蛮等人总算找到了歇脚的客栈。打听过后,众人知道这里叫怀阳县。 小玫尚有忧虑,道:“哥,咱们是不是该知会三爷爷一声?火鬼老和水鬼老,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不必了,”启蛮道,“那时我们四个逃出来的时候,故意让火鬼老看见了去向。就算他真要追,也会离太清观越来越远。而且有水鬼老做他的对手,不管最后谁赢了,都不会剩下太多力气。” 小玫点点头,苏钦宇很奇怪地打量着启蛮,道:“孟大哥,你最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是你变聪明了,还是我们几个都变傻了?” “对啊,哥,你脑袋开窍了啊。”小玫也道。 “他脑袋开窍了,我可浑身都要开窍了啊。你们发发慈悲,给我找个郎中吧。”柯维躺在床上,捂着裆部哀嚎着。 “疼死你活该,再敢不老实,下次我这样!”冷逸云拿手比划了用刀割的动作,吓得柯维使劲往墙上缩。 “解气解气,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挺招人喜欢的。”祝宛熠这些话是对冷逸云说的,看来冷逸云处置柯维的做法,让她十分欣赏。 看着祝宛熠也算露出了笑意,启蛮几人一起松了口气。小玫觉得这样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就对小玫道:“你再对准柯维那里踹上几脚,让嫂子高兴高兴。” “你说啥!冷姑娘饶命啊,我是真的喜欢你!”柯维杀猪似的嚎叫着。 冷逸云又羞又气,道:“本来不想踹的,好,我让你喜欢!” 眼看冷逸云要让柯维断子绝孙了,房间外头突然一阵骚动。 “这声音,是从咱们房间传过来啊。”小玫对祝宛熠和冷逸云道。 “哪个不要命的敢乱闯姑奶奶房间,逮住了打死他!”祝宛熠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启蛮第一次觉得,原来祝宛熠发脾气也是很可爱的,起码好过伤心落寞。 门开了,外头跌进一个人。祝宛熠险些被他撞到,跳开一步怒道:“不长眼啊,没看见姑奶奶……” 她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跌进屋里的这人,两眼瞪得溜圆,面色铁青,已经断了气。 “嫂子当心!”小玫离得近,一下子把祝宛熠扑倒,两人险险地躲过了那枚带着金元力打进来的飞镖。 她们两个后面就是启蛮,他看到这枚飞镖时,飞镖已经到了他脸前。好在刀光一闪,苏钦宇将龙吟刀从旁边递了过来,隔开飞镖。 “好厉害!”苏钦宇惊呼一声,从他拿刀的手腕起,一直麻到了肩膀。 门外闪过一个人影,刷刷刷接连三镖出手。这次启蛮有了防备,知道这飞镖厉害,先是右手一扫,混元归融去了飞镖上的元力,随后使上金刚咒双手连抓,将飞镖全都接在了手里。 “追!”祝宛熠冲了出去,却不料两个黑衣人左右包夹,一个拿着绳索一个拿着麻袋,竟把祝宛熠绑上套走了。 “嫂子!”小玫喊着要出门,苏钦宇抢先一步赶了出去。龙吟刀挥洒出金元力,非但水泼不进,还将整个走廊看了个柱倒墙塌。 “别让他们走了!”启蛮快步到了苏钦宇身边,那两个掳走了祝宛熠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我和小玫姐断后,启蛮快追啊!”冷逸云也跟出了屋子,将疾风诀灌满了局促的走廊。小玫使出水诀,寒风咆哮出去,连削砍带冰封,将冲过来的人都压了回去。 “哎哟,别走啊,等等我。”柯维一个骨碌翻下床,站起来弯着腰朝门口走。窗子“喀拉拉”碎了,几个人飞身进屋,把刀就往柯维身上砍。 “奶奶个熊,我去你姥姥!”柯维正有怨气无处发,见有人对他出手,立马叫骂着催诀发打回去。堂堂血天宗杀罚使,深得九方曲真传,可不是徒有虚名,也不是只会那个逃命的黄天诀那么简单。 冷逸云回头往屋里瞧的时候,那些想对柯维不利的人,已经全都躺在地上抽搐了。他们身上别说衣服,就连皮肉也残缺得厉害,甚至有几个人的胳膊和腿紧靠最后一点皮肉连着,才没脱落下了。 柯维得意地看着冷逸云,但冷逸云则皱起眉头扭开了脸。柯维撇了撇嘴,过来和冷逸云站到一起。 “冷姑娘你先走,我保护你!”柯维道。 他刚说完,又走来一个彪形大汉,同样是一身黑衣,蒙面包头,只有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露在外面。 “看我的,沙瀑!”柯维双臂画出个圈,两掌一起推了出去。黄芒如沙暴,刮落了木屑碎石,冰雹似的洒向那大汉。 白芒忽明忽暗,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大汉的衣衫被打成了碎片,露出了下面闪动金元力光芒的钢甲。 “打不动?”柯维目瞪口呆。 “那怎么办?”小玫和冷逸云的诀法,杀伤性远不如柯维这招。大汉那身坚不可摧的铠甲,三人谁都没有什么应付的办法。 “怎么办,跑啊!”柯维喊着,冷逸云气道:“是谁说了保护我的,软蛋一个!” “软蛋?”柯维听了这个说法,心里和胯下都隐隐作痛。最后他横了横心,道:“你们走,我拦住他!” 三人正犹豫着进退不绝,那大汉身后人仰马翻,白芒四射。大汉察觉不对,想要回头看,胸口处却透出来一只滴血的手。他惊恐地看着这只手,实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用手穿透他前胸后背两层刚劲,还有他结实的身子! “是谁!”小玫骇然道,如果这个人是敌非友,那自己和冷逸云还有柯维恐怕就真的逃生无望了。 “怎么,不认得了?”那大汉倒下去之后,血鹰冷酷的脸出现在小玫三人眼前。 “是你!当心!”小玫先是一喜,随即看见血鹰身后又扑来好多人,忙出言提醒。 “当心?我何必当心!”血鹰急转回身,脚下步法变幻莫测,顷刻就在那些人之中穿插了一个来回。血鹰弯下腰,捡了片碎衣裳擦了擦手,道:“走,咱们也追上去。” 在血鹰身后,没留一个活口。 第一百七十七章 瞒天过海 “怎么全杀了,好歹留一个活口问问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小玫道。 “不必,”血鹰道,“离开青阳山,他们就在后面跟着了。我借口离开,其实是悄悄追在了他们后面。抓了个落单的,逼问出来是此地何府的手下,至于其他的,等咱们打进何府自然就能知道了。” 冷逸云道:“也好,咱们快追吧,祝姑娘被掳走很久了。” 血鹰很不屑地说:“慌什么,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跑得过他们两个。” 小玫和冷逸云也觉得血鹰言之有理,多少松了口气。柯维本来就没在乎祝宛熠的死活,只有冷逸云开心了,他也就能舒坦些。 四人不慌不忙地走着,果然离了客栈没多久,就看见启蛮和苏钦宇已经救下了祝宛熠。两个掳走祝宛熠的黑衣人双双倒在地上,遍体鳞伤,还剩最后半口气。 启蛮三人正在逼问是谁派他们来的,血鹰走上前道:“你们的手段也太绵软了,怎么能问得出来?我早已问明白了,只要沿街打听一下何府所在,就足够了。” “那你还要做什么?”苏钦宇拦住了靠近两个黑衣人的血鹰。 血鹰冷冷地道:“做什么?这两个人趁早除了,不然迟早是祸害。” “你要杀了他们?他们罪不至死吧,何必赶尽杀绝?”启蛮道。 血鹰道:“哈哈,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就算你今日放他们一条生路,日后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要你的命!” 启蛮和苏钦宇哑然,祝宛熠却道:“杀了这种人,姑奶奶还怕脏了手呢!滚回去,告诉那个派你们来的人,洗干净脖子等着!” “罢了,他们两个的命我倒也无所谓。可要是以后留下麻烦,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血鹰摊了摊手,去找人询问何府所在。 等血鹰回来之后,那两个黑衣人已经相互搀扶着逃远了。 启蛮奇怪地说:“这地方是没有官府吗,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看见有人来查案?” 血鹰摇头道:“简单的很,这何府肯定和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府就算来了也不是查案的,是给何府擦屁股的。” 说完,血鹰又斜睨着苏钦宇,道:“你小子,心鉴不顶用了还是怎的,想知道什么还用得着用嘴问?” 苏钦宇翻了翻白眼,道:“能行的话,还用得着你说?这帮人身手平平,藏心事的功夫倒是有一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也真是倒霉,最近好多地方心鉴都派不上用场。” 血鹰皱起眉,道:“如果有能藏住心思的定力,本领应该不会这么差……会不会是,别人帮他们掩盖住的?” “还会有这种人?听上去,就和九方曲似的。”启蛮道。 苏钦宇却说:“九方曲的本事,应该是擅长蛊惑别人的心思。而如果真像血鹰猜测的一样,何府的这家伙是擅长帮别人隐瞒才对。” 血鹰也证实道:“没错,是隐瞒而不是蛊惑。因为如果严加拷打,他们还是会如实招出来的。” 看来,这些黑衣人是何府派来的无疑。几人打算收拾起东西,再商量着如何去何府。 当他们进到客栈的时候,或是目瞪口呆,或是蹙眉思索,总之个个被这里的情况惊住了。整个客栈人来人往一如平常,似乎谁都不曾注意到不久前的厮杀。而当启蛮等人回到那条走廊上时,尸首、血迹、打斗留下的破碎残害,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是这里吗?不会是走错了吧……”小玫难以置信地说。 “你们走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启蛮问道,于是小玫将走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看来,这里头不止是千丝万缕的联系了。”苏钦宇蹙眉道。 启蛮等人收拾停当,出客栈的时候,背后好像被几十双眼睛一起盯着。小玫一直拉紧了祝宛熠,生怕她会耐不住性子,冲过去和那些人动手。 “总算出来了,可芒刺在背。”苏钦宇道。说完,他看见启蛮的样子很怪,闷闷地不吭声,丝毫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孟大哥,想什么呢?”苏钦宇问道。 这么突然一问,启蛮吓得哆嗦了一下,茫然道:“没什么啊,怎么了?” 苏钦宇心说不对,孟大哥这是有心事,莫非是人太多了,他不方便说? “咱们的酒葫芦也都空了,往后路上怎么能没酒?前面就有个酒家,我和孟大哥脚力好,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跟来就行了。”苏钦宇说着,拉上启蛮要走。 “哎,我也去。”祝宛熠不想慢吞吞地走,她恨不得立马赶到何府,揪住罪魁祸首扇上一万个耳光。 “嫂子你急什么,我还有话问你呢。钦宇,你快和我哥走吧,我们马上到。”小玫说着,朝苏钦宇眨了眨眼睛。 苏钦宇知道小玫是在帮他,点点头,拉着启蛮去了。 离众人远些之后,苏钦宇低声道:“孟大哥,现在就咱们兄弟两个,你还有必要瞒着吗?” 启蛮怔怔地说:“有必要……不对,我没什么瞒着的啊。” 苏钦宇笑道:“瞧瞧,你都不打自招了。快说吧,省得我再花力气用心鉴。” 启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了,但话一出口,却是道:“你骗我的吧,要是能用心鉴你早就用了,还费口舌干嘛。” “孟大哥,你真是变样了……”苏钦宇道。 “这人嘛,总是会变的。”启蛮正经八百地说。 两人默然走着,快到酒楼的时候,苏钦宇突然站住了脚,感慨道:“孟大哥,每当和你一起喝酒,我都想起三年前咱们在你家过冬。咱们拜把子的时候,你们家酿的高粱酒,最有味道。” 启蛮也点头道:“是啊,还是那时候喝得痛快。” “真的?”苏钦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颇有深意地望着启蛮。 “自然是真的,怎么,你不这么觉得?”启蛮道。 苏钦宇良久无言,最后,幽幽地说:“真是要佩服你了,竟然连我都骗了过去。说吧,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孤注一掷 启蛮愣了一下,笑道:“钦宇兄弟,你说什么呢,连我都不认得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苏钦宇摇头道,“以孟大哥三年前在家里的处境,上哪去弄那么多高粱酒?我们结拜时喝的酒,是他偷偷从饭桌上拿了半壶,回屋兑了水。这种酒,你能喝得痛快?” 启蛮良久不答,苏钦宇慢慢把手摸到了刀柄上。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的?”启蛮道。 苏钦宇把龙吟刀抻了出来,道:“就在刚刚,你的话太多了。人总是会变的?呵,我还就不信了!哪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孟大哥也变不成如此精明!” “啊,原来是这样……”启蛮把手摸到了脸上,五指揉了揉,满面的横肉开始令人作呕地扭动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钦宇极力想保持平静,可瞳孔还是控制不住地放大了。启蛮这张熟悉的脸,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而最让苏钦宇吃惊的,还是当这张脸最后定格了的时候,竟然是九方曲的模样! “是你!”苏钦宇惊道。 “是我,也不是我。”这人盯紧了苏钦宇,道:“你认识的那个九方曲,其实是扮成了我模样的青鬼。” 苏钦宇攥紧了刀,道:“这可真有趣,那阁下如何称呼?” “何遥,”那人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名字很耳熟?” 苏钦宇低声道:“何逍是你什么人?” 何遥答道:“他是我侄子。” “你似乎知道的很多。”苏钦宇道。 何遥眯起眼睛,讪笑道:“是啊,我知道的很多,就像你也知道很多一样。心鉴妖附啊,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碰上第二个。” 苏钦宇心里一紧,忙把思绪放空,生怕何遥会看穿他的心思。何遥将苏钦宇的紧张看在眼里,猜到了他的意思,便道:“小子,你别紧张,我看不到你的想法,就像你也看不到我的。” 苏钦宇眉头送了些,道:“原来是这样,可我想不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因为何逍的事找我们寻仇?” “不,”何遥道,“那不中用的侄子死了,我开心还来不及。我是想谢谢你那孟大哥,顺便和他共谋大事。至于你,难得有着与我类似的本领,倒也可以饶你一命。不过其他人要是活下去就太碍手碍脚了,所以要除掉。” 苏钦宇冷声道:“你以为,孟大哥会和你这种货色同流合污?” 何遥放肆地大笑道:“这就是我要捉走祝宛熠的原因,只有把她抓到手,何愁孟启蛮不乖乖从命?” “说你卑鄙,是不是太轻了。”苏钦宇拿刀指着何遥,寻找着出手的时机。 “趁着能说话就快说吧。”何遥摇着头,附身捡起一块石子。 苏钦宇以为何遥会将这石子当成暗器打过来,不料何遥却是把石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咱们打个赌,如何?” 苏钦宇眉梢一扬,道:“我不爱赌,不过愿闻其详。” 何遥道:“如果我输了,就放了孟启蛮。如果我赢了,你老老实实跟我走。” “赌什么?”苏钦宇道。 “我赌,”何遥把石子向上抛起,“这颗石子会和你的脑袋一起落地。”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愿赌服输 石子离开手掌的时候,何遥已经出手了。苏钦宇一向以为自己的速度鲜有能及,但当他看见何遥的动作之后,身体竟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招是让你的,免得你埋怨我欺负你一个小辈。”何遥移走了箍住苏钦宇脑门的手,退开到五步外。 苏钦宇惊魂稍定,道:“石子已经落地了,你输了。” “落地了吗?”何遥说着,抬眼向上看。 苏钦宇随着看去,见那颗石子竟漂浮在了半空中,迟迟不落下。 “这种卑鄙的手段,也能算数?”苏钦宇不齿道。 何遥耸肩道:“愿赌服输,要是你能把那颗石子扔在地上,也算我输了。” 苏钦宇眼睛一亮,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自信云体风身的终式,定是无可比拟的迅疾。白芒拂过,石子被苏钦宇牢牢攥在掌心。 何遥笑吟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苏钦宇,看他的样子根本就不担心苏钦宇会胜。果不其然,苏钦宇神色凝重地停住了,像个抓住树枝的猴子那样,一条胳膊高举着,挂在半空。 苏钦宇难以相信,为什么这颗石子就像是嵌在了那里似的,任凭他使再大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 “小心了,这次不会再让你了。”何遥说着,走到了苏钦宇的下方。 苏钦宇自知一时半会儿不能在石子上面做文章了,只好先防备下何遥的进攻。龙吟刀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境,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苏钦宇顿时安心了许多,刀的颤抖并非是它在惧怕,而是一种嗜血的兴奋! 苏钦宇撒开手,稳稳地落在地上,道:“这石子上被你使了把戏,只要把你砍翻,也算是你输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你有这本事吗?”何遥道。 “一招,”苏钦宇将刀尖指向了何遥咽喉道,“分胜负。” 何遥身子一晃,再一次把手往苏钦宇脑袋箍来。这次苏钦宇已有防备,在何遥身子刚一晃动的时候,苏钦宇就施展云体风身向后退去。 “你走得掉吗!”何遥显然要比苏钦宇快上许多,眨眼间,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破绽太大了!”苏钦宇奋力将龙吟刀向前一送,锋利的刀刃上没有受到半点阻力,就捅进了何遥心窝。金元力在宝刀上沸腾着,撕裂了何遥身上的创口,这一刀,应该是将何遥的脏腑全都扯碎了。 何遥的手还是触到了苏钦宇的额头,速度依然那么快,让苏钦宇无从躲闪。不过苏钦宇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躲闪了,一个死人的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气? 疼!何遥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挤压着苏钦宇两边的太阳穴。苏钦宇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额头都扁了下去。 “不可能,他还没死透?”苏钦宇又惊又怒,手腕一转,将龙吟刀在何遥身体中翻搅了几下。但是何遥还是笑吟吟的,像是根本不觉得痛。 “抓住你了。”何遥说着,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石子从半空掉了下来。 苏钦宇拼尽元力用起了金刚怒,金元力凶猛地涌在何遥身上,想把他撞开。 “你输了!”何遥翻身把腰一拧,苏钦宇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苏钦宇半边脑袋陷进土中,石子落下,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弹到地面。 第一百八十章 入虎穴 “你输了,不过,我不杀你。”何遥道。 苏钦宇想不通,自己明明只是被按住了脑袋,为何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元力也不知了踪影。 何遥提起苏钦宇,快步走了起来。满大街的人,竟像是谁都没有看见他们两个,所有人都安然自若,完全无视刚才那番打斗。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苏钦宇咒骂着,何遥道:“疯了?这你可说错了,你好好瞧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瞧瞧?苏钦宇想了想,觉得何遥是在让他用心鉴去看。而当苏钦宇这样做的时候,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快要将眼眶撑碎了。 苏钦宇什么也没有看到,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没有心事。再等苏钦宇留意他们的动作,才突然发觉原来所有人都只是在来回打转,没有目的也没有休息。 “这下你明白了?”何遥道。 苏钦宇毛骨悚然,道:“死人,全都是死人!” 何遥笑道:“不,他们只是睡着了。不过他们和死人的区别就在于喘不喘气,因为谁都不会再醒过来。” 何遥这时拔出插在身上的龙吟刀,滴血未流。随后他把刀扔在地上,扫了一眼,道:“刀是好刀,不过我不使刀,不如废掉吧。” 说着,伸指点出一道白芒,正打在龙吟刀中间。咔嚓一声,苏钦宇怎么也没料到,这把宝刀竟然断了! 何遥摇摇头,道:“看来也不过是凡品,不值得可惜了。” 说完,何遥继续走他的路。所以没看见,就在他转头之后,龙吟刀上悄无声息地腾起一道白光。白光有眼有角,飞快地盘旋了几圈之后,猛地扎进了苏钦宇后心。 苏钦宇后心一阵剧烈的刺痛,不禁咬着牙倒抽凉气。何遥道:“怎么,弄疼你了?” 苏钦宇以为是何遥打了他一下,想看他的笑话,于是嘴硬地道:“疼?哈哈,小爷我痒痒!” 何遥不屑地一笑,没再说什么。他的手一直没离开苏钦宇的脖子,也没有减轻半点力道。但是苏钦宇却觉得,身上的无力感渐渐没了,似乎能够活动自如。再看何遥,还是满怀自信的样子,不知是因为他的失手,还是因为他觉得能轻易制住苏钦宇,所以不必提防。 苏钦宇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头,心里窃喜,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力气比之前猛增了许多。何遥还是没有防备的样子,苏钦宇决定先不去打草惊蛇,示弱摸清何遥底细,再伺机脱身或是拼死一战。 很快,两人到了“何府”。苏钦宇本以为会是很大的院落,却不料竟然只是一间极不起眼的小屋。小屋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特征,如果不是何遥带路,旁人就算从门前走过一百次,也绝对不会知道何府就在这里。 “孟启蛮应该等了挺久了,现在你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何遥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漆黑,窗纸后面都用木板搭严实了,投不进半丝光亮。 何遥让苏钦宇做到椅子上,拍了拍手,桌子上跳起一星烛火。苏钦宇这才看见,启蛮就在他左边呆呆的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谁下地狱 苏钦宇骇异道:“孟大哥,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别问了,”何遥道,“他现在可听不见你的声音,还是我来说吧。我知道要是直接抓孟启蛮,兴许会很麻烦,所以我就先掳走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祝宛熠。就在你和孟启蛮来救人的时候,我想用心鉴控制你的神志,却发现对于同样有心鉴妖附的你来说这招没用。” “你是黑衣人里的一个?”苏钦宇道。 何遥道:“不错,第一个掷镖的就是我。既然控制不了你,那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你好祝宛熠麻痹住。和孟启蛮一对一,我还是有足够的把握把他制住的,所以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会说,不会听,不会看,当然也不会想。” 苏钦宇冷声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何不直接达到目的?假扮孟大哥混到我们当中,岂不是多此一举?” 何遥鄙薄地一笑,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知道那么多。你可曾听过,一种叫‘聪雀’的鸟?这种奇鸟,脑袋上有十对耳朵,上听九霄,下听阴曹,四面八方能听万里。如果以聪雀为妖附……” 苏钦宇愕然道:“你身上,有两种妖附!” 何遥却是摇头不止,道:“错了,我怎么可能有两种?我怎么可能,只有两种!心鉴、聪雀、寿龟、变龙、鬼瞬,这就是我身上全部的妖附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钦宇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遥兀自道:“聪雀妖附虽能广闻,但很多细节是听不全的。我听到你们身边有一些被称作鬼稚五老的人,很感兴趣,所以想靠近你们多了解一些。至于我的易容术,就是来自变龙妖附了。可惜这个妖附是新近得来的,用得不够顺手,所以有些时候表情会呆板些。” 苏钦宇这时便明白了,先前他以为启蛮是有心事,其实是因为何遥对于变龙妖附的掌控还不够娴熟。 “不着急,咱们慢慢聊。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解决掉你那些朋友,然后来复命了。”何遥踱着步子,胸有成竹地走着。苏钦宇心急如焚,只想尽快套问出何遥的打算,赶紧回去救人。 “再说说这寿龟妖附,简单的很,就是延年益寿,让人容颜永驻。可惜啊,只是比别人多活个几百岁,还不能长生不老。你知道彭祖吧,依我看,他就是有了这种妖附。所以说,我那混账侄子何逍都已经是一大把岁数了,我的年纪你估摸估摸吧。” 说到这里,何遥自己嘟囔了起来:“那个混账,给自己起了个‘逍’为名字,倒显得他在我前头了。该死,该杀,要不是不想招惹血天宗,早就把他宰了。” 苏钦宇可等不及了,问道:“既然你这么大的能耐,又何必非要抓到孟大哥不可?” “是啊,是啊……我这么大的能耐,妖附,诀法,势力,要什么有什么。可只有一点!”何遥突然拔高了声音,指着启蛮道:“凭什么,我一百多年的修炼也只是两行的诀法,这个蠢小子却是五行兼具!我真恨不得把他五脏六腑挖出来生嚼了!” 何遥目眦欲裂,瞪着苏钦宇许久许久,又展颜一笑,道:“可我不能这样,我要留着他。留着他才能学来他的本事,我才是无所不能的人,我是超凡脱俗,最接近神的人!” 何遥那令人作呕的嘴脸,让苏钦宇看见了他那颗腐烂发臭的心。苏钦宇摇头道:“一百多年,呵,你可真是白活了。” 何遥目光一寒,恶狠狠地说:“小子,你一个阶下囚,也配跟我这么说话?” “阶下囚?我苏钦宇想走,谁能拦得住!”苏钦宇怒喝一声,化了道白芒撞破窗子。尘埃四起,碎木板堆了满地、 “比速度?哈哈,鬼瞬妖附!”何遥遁形于黑气之下,那速度竟比云体风身还要快上三分。 屋子里静了下来,片刻之后,碎木板堆里站起了苏钦宇。 刚才那云体风身,出得快若闪电,收得也让人绝难意料。在撞破了窗子的瞬间,苏钦宇就藏在了尘埃与木板下面。而何遥想当然地以为苏钦宇已经离开了屋子,以他鬼瞬妖附的速度,这会儿想必已经追出几里地了。 苏钦宇小心翼翼地,避免弄出声响,以防被何遥那个“聪雀”妖附察觉。快步来到启蛮身边,摇了他几下,果然不见反应。苏钦宇将启蛮背在了身上,迈步朝外走。 偏是在要出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小玫浑身血痕,跌了进来。苏钦宇又心疼又心急,扶着启蛮坐下,就去查看小玫伤势。 “钦宇……”小玫抬起头来,对苏钦宇苦涩一笑,道:“大家都死了,你救救我啊。” 苏钦宇脑袋里嗡嗡直响,两眼酸得像是泡进了醋缸底下。苏钦宇使劲揉了揉眼眶,道:“别说了,咱们先走吧,回来报仇。” “报仇?就凭你?”小玫抽泣着说。 苏钦宇面如死灰,扶着小玫的肩膀,道:“对啊,就凭我。” 然后,他拧断了小玫的脖子。这时,启蛮微微抖动了一下。 小玫的脑袋歪向了一个很恐怖的角度,颈皮突兀着,眼看骨头就要破肉而出。但就是这样,小玫却还是把头转回了原位,笑道:“这次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苏钦宇退到启蛮身边,道:“首先,小玫的心思我可以用心鉴看穿,而你的却不行。更重要的是,小玫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了,孟大哥和小玫,他们两个绝对除外。” 何遥站了起来,他的脸还有身上的衣服,就如同水中漾起的波纹那样,渐变成了本来的样子。 “你还想逃?”何遥走近了两步,苏钦宇默然拽住了启蛮的衣服。 何遥道:“自己逃掉都是难事,还想救他?够义气!不过既然你执迷不悟,不想和我合作,那就带着这份义气下地狱吧!” 苏钦宇虽然清楚希望渺茫,但还是使出了云体风身,想拉着启蛮逃开。但何遥的速度很显然更胜一筹,就在苏钦宇刚开始挪动的时候,何遥已经逼到了身前。 “下地狱吧!”这句话,是启蛮对何遥说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往生再现 像是早就蓄势待发的一样,启蛮这拳来得极其突然,威势却是凶猛无比! 何遥算准的出手时机是对付苏钦宇的,却不料启蛮竟然插手,所以何遥全无防备。 苏钦宇侧开脸,但眼角还是被诀芒撕裂着。又是对付水鬼老时的拳招,何遥怎么可能扛得住? 光华四溢,半边屋子轰然颓倒。砖头瓦砾崩得粉碎,炸飞出去。速度之快,竟让远处被波及到的房子墙壁也纷纷坍塌。 “走!”启蛮喊道,推着苏钦宇向后退去。 苏钦宇眼看后背就要靠到了墙上,忙道:“孟大哥,这边出不去啊!” 启蛮二话不说,回身又是一拳。虽然威力不及刚才,但要想打出条去路已经足够了。 两人出了屋子,何遥居然没有追过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苏钦宇道:“孟大哥,你没事?” 启蛮慌张地回头张望了一眼,道:“说来话长了,我跟他交过手,厉害得很!咱们俩够呛是对手,快走啊!” 苏钦宇摇头道:“这人身手比我都快,要是打不倒他,也别指望能逃了。” 启蛮却道:“这倒未必,他身强体壮,可不一定不怕药啊。我刚才那拳对他使上了迷药,既然这会儿他没追过来,想必是被迷晕了。” “迷药?孟大哥你从哪弄来的?”苏钦宇惊讶道。 可不管苏钦宇问什么,启蛮都是一句“说来话长”敷衍掉,然后催促快走,免得何遥运元力逼退了药效再追上来。 苏钦宇收起疑问,道:“跟我来吧,我猜其他人应该在酒店等咱们呢。” 两人飞奔去了酒店,大老远就看见小玫着急地等在门口。苏钦宇快步过去,小玫迎上来就责备道:“你是怎么回事,说好了在这里等着,你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苏钦宇道:“大家都在吗?这里不能待了,快走!” 听到动静,冷逸云和柯维也都赶了出来。 冷逸云道:“血鹰去找你们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满城的人都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启蛮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冷逸云说完,启蛮问道:“祝姑娘呢?祝姑娘没跟你们在一起?” 冷逸云眼神黯淡了些,道:“她好好的呢,就在屋里。” “谢谢。”启蛮感激地说着,大步进屋。 “谁派你来的!”祝宛熠揪住一个人狠狠扇了个耳光,那人两边脸颊肿成了茄子,可还是茫然地看着祝宛熠,一言不发。再看祝宛熠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被打黑了脸晕厥过去的人。 “别打了,他们都不会说的。”启蛮过去拽住了祝宛熠的手,祝宛熠低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去,似乎是被弄疼了。 启蛮心疑,自己也没用力气,怎么就让祝宛熠疼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祝宛熠打晕了十多个人,还不肯换只手,所以整个手掌都肿了起来。 启蛮一阵心疼,可祝宛熠却拽走了手,道:“你个野小子,死哪去了!” 众人都进到屋里,苏钦宇也问道:“孟大哥,就算再怎么说来话长,你也该透点底细,给我们吃个定心丸了吧。” 启蛮愣了半天,其实他并没有走神,而是在听一个人的嘱咐。这人便是往生寺中的孟宛龙,启蛮佯装被擒,后来又设法得知了何遥的真正意图,都是靠着孟宛龙的主意。 “别教个没完了,你也知道我口舌笨,自己说吧。”启蛮为难地拿出了往生寺,他终究是瞒不下去了。 众人围在一起,都奇怪地瞧着启蛮手里这不起眼的小东西。 祝宛熠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不屑地说:“破石头一个,拿出来唬谁啊?” “话说大了,不怕磨烂了嘴!” 祝宛熠眼睛一瞪,嚷了起来:“谁说的话,站出来让姑奶奶瞧瞧!” “哼,你还想再死一次?” 祝宛熠涨红了脸,注意力终于落在了往生寺上。 “是……是你?”祝宛熠怔怔地道。 孟宛龙冷笑道:“出来瞧瞧?好,都给我让开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兄弟隔阂 “妈呀,闹鬼了!”柯维从刚才开始就吓得战战兢兢,现在又听孟宛龙说要出来,柯维捏起诀印就躲到了外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胆小鬼,哼。”冷逸云嘟囔着,却也不禁往启蛮身后缩了一步。 启蛮将光彩四溢的往生寺轻轻放在地上,撤开些,道:“都不用怕,让出点空地来。” 那巴掌大小的方盒子上,飘起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的光亮,慢慢打着旋,轻轻托出个逆向而上的多彩瀑布。瀑布拉长到一人高的时候,光亮渐渐汇聚,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这一幕不得不算是美妙绝伦,冷逸云从探出大半边身子,柯维也从远处扯着脖子朝这边看。 当人像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小玫惊得捂住了嘴。苏钦宇愕然道:“孟大哥,这是……三,三爷爷?” 启蛮摇头道:“这是个假冒的,嗯……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不是三爷爷本人。” “你这小子,说话留神!”孟宛龙不悦道,现在他已经整个人脱离光芒走了出来,站在众人眼前。 冷逸云使劲搓了搓眼,道:“老不正经的,你怎么在这儿?” “说得好!”孟宛龙手指朝冷逸云点了点,道:“他就是个老不正经,说得好!” 众人一头雾水,孟宛龙不慌不忙地说:“前几天,你们都进过一座庙,还有几个人见过另一个自己,没错吧?我也是这么存在的,以另一个孟宛龙的身份一直呆在这往生寺里。” 祝宛熠和苏钦宇去了补心境,明白孟宛龙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不是幻象,而是能真实出现在现实中的。 “长话短说,有什么疑问都压在肚子里,广寒峰,地护!”孟宛龙手中捏起玄光,当空播撒。玄光离手之后,渐变成微黄色,整间屋子都被填充满了。 启蛮困惑道:“广寒峰?可这是……” 孟宛龙道:“十年来,我的诀法早已和你三爷爷不同。这些招式是用你们孟家水诀的根基,加以八卦诀的无穷变数衍生出来,刚才的广寒峰,足够拦住何遥的聪雀妖附了。” 随即,孟宛龙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在启蛮和苏钦宇去救祝宛熠的时候,启蛮就已经察觉出两个黑衣人里有个绝顶高手。孟宛龙那时便怀疑这人是一切的主使,让启蛮小心提防。(.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何遥控制苏钦宇未果,就想将启蛮和苏钦宇都迷惑住。苏钦宇的确暂时被蒙蔽了神志,忘记了发生的一切,但启蛮有往生寺护住心神,根本没被何遥的心鉴妖附影响到。孟宛龙一心想搞清楚何遥的身份和动机,所以让启蛮佯装被擒,任由何遥的手下带走。 之后何遥扮成了启蛮的样子,想混入苏钦宇等人中了解鬼稚五老的事情。至于那两个倒地的人,则都是何遥安排的毫无意识的人。 小玫听了,疑惑道:“毫无意识?可听血鹰说,他明明是从一个人嘴里逼问出的话啊。” 孟宛龙凝神想了许久,道:“这就怪了,按照何遥的说法,满城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怎么会这样……对了,血鹰是在什么地方抓到那个人的?” 小玫道:“这个只能问他了,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难说啊,”孟宛龙道,“以何遥的手段,在城里找出个外人可不是什么难事。” 启蛮着急道:“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出找他。” 苏钦宇拦住他,道:“这么大的地方,咱们上哪去找?何遥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找你,凭血鹰的胆识,没那么容易被抓。” 孟宛龙讪笑道:“胆识?何遥这人,算是我见过的最让人提心吊胆的一个,凭那点胆识能顶个屁用。” “既然他是一门心思找我,那只要我出去,血鹰就没什么危险了吧。”启蛮坚决地挤开苏钦宇,朝门外走去。 苏钦宇急道:“孟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执迷不悟!” 启蛮站住脚,看他的背影,实在有些落寞。苏钦宇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尴尬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只身犯险啊。” “这一次,还要让我见死不救?”启蛮沉声道。 “见死不救?”苏钦宇愣了一下,道:“孟大哥,莫非你怪我没有救封悯之他们?” 气氛一下子冰冷了,半晌后,启蛮道:“封悯之这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我称兄道弟,我俩甚至算是有仇。可不管怎样,都曾共患难同生死,弃之不顾,我到现在心里堵得慌!” 小玫预感不妙,跑到启蛮身边道:“哥,你别说了,钦宇他……” “小玫,不用劝了。”苏钦宇说着,走到启蛮身后,道:“孟大哥,你觉得我不讲情义,贪生怕死?对,我是贪生怕死,我要是死了,谁当你的左膀右臂!对了,我懂了,你是怕我今天舍弃的是封悯之,明天舍弃的就是你孟启蛮吗!” “钦宇,你也消停会吧!”小玫喊了声,气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已经够麻烦了,还填什么乱!” “够了!”启蛮冷不丁吼了一声,又道:“我就说一句,我要出去找血鹰,谁都不许跟来。” 小玫不敢相信这会是启蛮对待别人的态度,边退边道:“哥,你真的变了,你的脾气,怎么会是这样?” “哈哈,我自然是要去的。”孟宛龙从地上捡起往生寺,到了启蛮身边。 冷逸云问道:“你话还没说完吧,何遥到底是为什么和咱们过不去?” 孟宛龙摆手说:“不必多费口舌了,不想死的就快走。孟家小子,这次要是死了,可就真的活不了了。到时候,别后悔。” 启蛮面无表情地道:“绝不。” “好样的,好样的。”孟宛龙赞不绝口,只有他知道,启蛮这个决定还有这副态度究竟是为什么。 何遥要找的是他,他不想再连累别人。拒人千里外,只为救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尸首分离 启蛮前脚踏出酒楼外,就感觉到元力漫天涌动,大街小巷如同纵横交错的烧红的烙铁,喷薄着滚烫的气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仅仅喘了几口气,启蛮五脏六腑都炙痛了。 孟宛龙随后跟出,将往生寺塞进了启蛮手里。启蛮见他安然无恙,不禁问道:“这么热,你不觉得难受?” 孟宛龙摇头道:“我毕竟不是实实在在的人,全靠往生寺的元力,才能站在你面前。虽然也能觉得热,但不会难受。不过,这元力可真是厉害得吓人!” 突然,启蛮发觉这庞大无比的元力迅速收敛起来,向远处的一点汇集过去。启蛮忙指给孟宛龙看,道:“元力聚拢了,在那里!” 孟宛龙锁眉道:“他将元力释放出来,就是想找出你在哪,看来他已经发现你了。” “他速度奇快,咱们引开他,不能让他到这里来!”启蛮说着,大步流星顺着街道跑开。往生寺的元力拉扯着孟宛龙,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悬于启蛮脑后。 “来了!”启蛮道。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孟宛龙神情凝重,何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而且正飞速逼近。 “继续跑!”孟宛龙大喝道,右手甩起袍袖卷在手腕上,胳膊的衣服鼓动起来,充盈着元力。 “老头,让开!”何遥喊着,伸手来抓孟宛龙右臂。却没想到孟宛龙故作声势,只是为了把何遥的目光引向歧途,而他藏在何遥视线外的碎冰掌,才是最刚劲的一击。 何遥伸出来的小臂,被孟宛龙一掌打中,咯咯几声,像是整根骨头都粉碎了。 启蛮转回头来看到这些,喝彩道:“打得好,咱们收拾他!” “闭嘴!”孟宛龙没有半点欣喜的样子,反而更紧张地道:“快走,用不着你管别的!” 刚才的一掌,让何遥稍稍退却了些,双方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但是这点细微的差距,何遥若想追上也只是眨眼的工夫。更让人惊奇的是,何遥竟然在用双腿飞奔,而不是御元而行或者是其他的诀法,这让向来自恃腿脚麻利的启蛮也自愧不如。 “这就是鬼瞬妖附?”启蛮道。 孟宛龙不言语,也多亏启蛮速度够快,这样才能看清何遥的动作,不然若是在一个站着不动的人看来,何遥跑过去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转瞬千万里。 “孟宛龙,”何遥怒骂道,“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太清观,跑出来做什么?你不是元力尽失吗,还敢逆我的心意!” 孟宛龙心说不对,何遥说的这些,都是那个真正的孟宛龙的事情,而不是他的。这么看来,往生寺能蒙蔽何遥的本事。 “小子,够远了,你去拦住他!” 启蛮听见孟宛龙这么说,想都不想就站住了脚,回身疾火刀扫向何遥脖子。何遥没想到启蛮竟敢停下,更没想到他会停的这么突然。鬼瞬妖附的本领来不及收住,何遥一头扑在了疾火刀上。 “这是……”启蛮怔怔地看着自己半身血点,何遥尸首分离,倒地不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了无痕迹 “这是……他死了?”启蛮望着一动不动的何遥尸首,问孟宛龙道。 孟宛龙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但是元力消失了,你看!”启蛮指着一个突然倒地的行人道。 从第一个起,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接二连三有人倒下。孟宛龙却还是喃喃道:“不可能,何遥不会死在你那可笑的疾火刀上!” 他们俩正不能决断时,苏钦宇姗姗来迟。毕竟启蛮的速度非人人能及,只有苏钦宇才能尽快追上。 在来时的路上,苏钦宇就已经看见了行人纷纷扑倒。而当他远远看见何遥的死状后,更是愣住不前。 “孟大哥,你做的?”苏钦宇愕然道。他虽然知道启蛮的本事,但对于何遥这种人,怎么也不敢想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其击败甚至诛杀。这样的震惊让启蛮和苏钦宇都忘掉了之前的不快,他们二人的情分,自然也不是区区争吵能淡薄的。 启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确实是他做的不假,但他也实在不敢确信何遥会这么没了性命。 苏钦宇很快猜出了前因后果,沉吟片刻,道:“想当初对付张君夜,他也是个不死之身,到最后还不是人头点地,就没命了。” 启蛮点点头,看向孟宛龙。孟宛龙苦笑道:“头为精明之府,现在他脑袋让你砍了下来……哈,要是何遥真的没死,那只能说他是鬼神之体了。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离开为好!” 三人立马原路返回,凭着启蛮和苏钦宇的脚力,自然花不了太大的工夫。 快要到酒楼的时候,遇上了结伴而来的小玫和冷逸云。启蛮道:“你们怎么来了,祝姑娘呢?” 小玫道:“哥,你猜猜,谁回来了!” 启蛮最愁猜东西,苏钦宇道:“咱们这伙人里,只有血鹰不知下落,自然是他回来了。” 小玫摇头说:“不光是他,还有秦谱名!这下再对付何遥,也有个大帮手了!” “怎么,我不是大帮手吗?”孟宛龙没好气地道。 小玫怪异地看了看孟宛龙,心想:“这个假的三爷爷,虽然正经了些,可也太孩子气了吧。”小玫这般机灵,自然是左右逢源,便道:“怎么会,秦谱名再厉害,也只能给您打个副手。您在这里,何遥本来就奈何不到咱们,现在他更没胜算了。” 孟宛龙听得受用,孤傲地撇开脸,却是在偷偷发笑。 “何遥自然奈何不到咱们,”苏钦宇道,“他这会儿估计正和孟婆汤呢!” “什么?”小玫惊讶不已。而冷逸云则更相信启蛮的能耐,惊喜道:“启蛮,你把他打走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一路上的人都趴在地上起不来,原来……” “等等!”启蛮突然紧张起来,因为这满大街上的人,就在冷逸云说完话之后,竟然又一个一个地爬了起来。 冷逸云忙捂住了嘴,心道:“邪门了,我怎么这么乌鸦嘴!” “嗯?不对,不对!”苏钦宇连连道,在这些人身上看来看去。 “哪里不对了?”启蛮看着行人们起身之后,茫然地东张西望,不停揉着脑袋。 苏钦宇道:“这些人,好像真的脱离了何遥的掌控。之前我用心鉴,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心思,因为他们没有心思。但现在他们都成了正常人,我能看见他们在想什么。” 启蛮道:“这么说来,难不成何遥真的死了?咱们快看看能不能查出何遥来历,这些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好嘞!”苏钦宇快步冲入人群中,不遗余力地展开心鉴的本事,挨个去看每一个人的想法和记忆。就像是一头扎入书堆,所有人的脑袋都成了章句段落,字里行间充斥着的海量的思绪。 苏钦宇走出人群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像是三九天的皑皑积雪。每走一步,都有摇摆几下,这时要再吹来一阵稍大的风,似乎都能把他卷翻。 启蛮上前扶住苏钦宇问道:“怎么回事,伤到哪了?” 苏钦宇的嘴唇哆嗦着,努力了几次,都说不成话。最后摆了摆手,示意启蛮先扶着他到一边休息一下。 小玫也赶过来,看来看苏钦宇的样子,道:“他这是累坏了,没什么大碍,快歇着吧。” 来到旁边歇脚,苏钦宇喝了几大口水,脸色好了些,但说话的时候还是有气无力。 苏钦宇自嘲地道:“没什么,一时间看过那么多人的脑袋,差点疯掉。何遥真是个怪物,竟然能用心鉴操控那么多人,真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他真的死了?”启蛮惊问。 “对,”苏钦宇点头说,“真的死了,死得无影无踪。” 启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钦宇道:“意思就是,这些被他控制的人,突然在一瞬间全部恢复了自由。但我看过他们的心思,没有一个人想起过何遥这个人,似乎就是了无痕迹,从没出现在这些人的记忆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言听计从 回到酒楼时,孟宛龙敛起广寒峰诀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众人进去后,见祝宛熠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嚷道:“那个何遥到底在哪,凭什么不让姑奶奶出去!” 柯维没好气地说:“凭什么?冷逸云让我拦住你,就凭这个!” “你这小野猴子,气死我了!”祝宛熠窝了一肚子的火,却出奇地不朝柯维发。启蛮奇怪,便问冷逸云道:“怪了,祝姑娘嘴上凶得厉害,怎么不见动手打人啊?” 冷逸云笑道:“柯维不是有个黄天诀嘛,要是祝姐姐想出门,柯维就用黄天诀一次次地把她拉回来,祝姐姐又打不到他……” 启蛮听完脸都绿了,颤巍巍地道:“这么深的积怨,祝姑娘八成又要朝我发火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正如启蛮所料,祝宛熠见到启蛮之后,整张脸由怒转喜。在启蛮看来,此刻的祝宛熠活像是个背上被蚊子叮满了包的人,看见一个痒痒挠! 似乎是所有的不悦都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祝宛熠从桌子上窜下来,三步并两步赶到了启蛮面前。启蛮大义凛然地两眼一闭,道:“祝姑娘,有气就发,别憋坏了!” 正当启蛮咬牙探过脸去让祝宛熠发火的时候,两臂被人紧紧箍住,一个柔软的身子钻进了他的怀中。 启蛮心想,祝姑娘莫非是想这样把我勒死? 接着,兰芷气吐,祝宛熠气呼呼地道:“你个野小子,大蠢材,自己去找何遥,你不要命了?” 挨打和被关怀,这样的落差让启蛮觉得云里雾里。他睁开眼,怀里的确实是祝宛熠不假,再往四周看,原来目瞪口呆的不止他一个。 “我知道了!”苏钦宇突然冲过来,将祝宛熠推离了启蛮,指着她道:“好啊,何遥,原来你又假扮成了大嫂的样子!” “什……什么?她是何遥?”启蛮也难辨真假,警惕起来。 祝宛熠的脸色顿时比夕阳还红,咬牙切齿地道:“你个瞎眼的苏钦宇,找死啊!” 苏钦宇被这声呵斥震住了,忙用心鉴去看。祝宛熠的心思一览无遗,的确不是何遥。 “大嫂,大嫂,您看,我跟你开玩笑的。”苏钦宇忙赔不是,一步一步往外退。 “开玩笑,”祝宛熠冷冰冰地说,“来啊,姑奶奶陪你好好玩玩!” “改天吧!”苏钦宇扭头就跑,都不敢回脸多看一眼。祝宛熠追不上他,暗自咒骂,早晚要剥他三层皮。 “那个……”启蛮欲言又止。 祝宛熠白了他一眼,道:“有话说,有屁放!” 好吧,无巧不成书,启蛮真就在这时放了个屁。 满屋子死寂,都瞧着祝宛熠的反应。祝宛熠眨巴着眼睛,也呆呆地望着无地自容的启蛮。 “哈哈!”冷逸云第一个没忍住,捧腹笑了个肚子疼。 小玫掩口失笑,劝道:“嫂子,你看我哥对你这么言听计从,你就别生气了吧。” “厉害,厉害!”柯维凑近了,对启蛮耳语道:“你哄女孩子开心可真有一套,啥时候教教我吧!” 就连孟宛龙,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笑意,但眼睛还是弯了起来,身子微微颤着,眼看就要忍不住了。 只有血鹰,出奇地安静。其实他一直都在那里,却很难被人注意到。从启蛮进屋,血鹰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由于身负混元归,启蛮总能察觉到一些旁人容易忽略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感觉到血鹰在看他。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法无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无法无天 从酒楼出来,看见那些刚刚从控制下解脱出来的人,仍是个个迷茫无措。太久的身不由己,让他们对于自己的亲人和家的记忆都淡薄了。不时有几个认出了老熟人,却也远远瞧着,犹豫着要不要搭话。 苏钦宇叹息道:“这何遥,到底把他们迷惑了多久。” “少则三五年,多则……唉,何遥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十八年。”启蛮道。 “怪不得,这些人好像都不认得别人了。好比是失忆了四十八年,太可怕了。”祝宛熠说着,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可谓是同病相怜。 “别想那么多了,”启蛮劝道,“总归是了结了,这些人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吧。” 小玫却道:“我倒觉得不尽然,就好比那个被困了四十八年的人,他的记忆可能还停留在孩提,只是一眨眼,就成了一个大人。这样的人,让他怎么能正常……嗯?哥,三爷爷去哪了?” 启蛮一边把往生寺收好,一边道:“他啊,毕竟不是活生生的人,要靠着往生寺的元力才能出现。” 众人走在路上,到处都是混乱与无序。慌张惶恐的人三五成群地争斗,却没有任何的目的和意义。到处都是欺压,抢夺,厮打,好似莽荒之初未开化的野人,放纵着暴戾之气和野性的贪欲。 启蛮等人尝试着制止了几处骚乱,但一来他们不可能把全城跑遍,二来这些骚乱此起彼伏,刚刚平息,转头就又纷闹起来。 向来精明的苏钦宇也乱了章法,恼道:“乱套了,无法无天,这可怎么收场!” 启蛮苦思冥想,许久后道:“官府呢?官府的人要是能来,应该会好些吧。” 苏钦宇连连摇头,道:“四十八年,怎么可能会有官府?” “可是,”启蛮指着远处道,“那些不是官府的人吗?” 随着启蛮指的方向望去,一帮衙役打扮,手持杀威棒,腰挎钢刀的人涌了过来。 苏钦宇愕然道:“怎么可能,这些人是哪来的?” 杀威棒起,带动白芒闪耀,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歹人,衙役们当机立断拔刀斩杀。只是片刻间,杀一儆百立竿见影,躁动的气氛被狠狠压了下去。 在别人眼里,来的兴许只是一帮惩治恶徒的衙役。但在启蛮感觉起来,却是排山倒海的元力压来。启蛮喃喃道:“这些人,个个是好手!” 衙役们离启蛮等人越来越近,祝宛熠突然道:“这帮人,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姑奶奶!” 小玫也突然意识到,衙役们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威慑,似乎把启蛮等人也当成了敌人。 “不好,他们肯定是以为咱们和那些被迷惑的人一样了!”小玫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启蛮忙道:“那就麻烦了,这些人咱们打不得,可要是任他们打,咱们也吃不消啊。” “咱们去解释不行吗,他们总不能乱打好人啊。”冷逸云道。 苏钦宇立即道:“行不通,这帮人还不知是什么来头,看来不像是被何遥迷惑过的。快走,先避其锋芒!” “说的对,跟我来,那里他们肯定找不到。”血鹰说。 【最近忙着搬家,更新太少,抱歉抱歉!这几天少了的更新,等搬家之后都会补上,敬请见谅!】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屋危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小屋危情 权当病急乱投医,况且血鹰也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众人跟着他,没出多远,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一进门,启蛮和苏钦宇都觉得眼熟。这间屋子无论外面的样子,还是屋里的布置,都与何遥之前带他们去的地方一模一样。 启蛮糊里糊涂的,问道:“这里,不是倒掉了吗?” “之前那间不在这个位置,应该是另外一间相似的。”苏钦宇说完,又转朝血鹰,道:“怪了,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的?”血鹰冷冷地说:“要不是碰巧躲到这里,我怕是没命再见到你们几个烦人精了。” 血鹰徐徐道来,方才孟宛龙以诀法将酒楼隔绝出何遥聪雀妖附外之后,何遥果然转而去找血鹰。但凡是都有利有弊,何遥本领绝伦的同时,他的行迹稍有不慎便很难藏在。血鹰向来耳目敏锐,离这好远就察觉到了强敌逼近,匆忙中就近躲在这间房中,想从暗处反击。 可奇怪的是,何遥追到近处,竟然毫不减慢速度,越过这间房子去了远处。血鹰思来想去,觉得何遥就是冲自己来的,他肯定是靠着什么手段察觉了自己的位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他赶到这里却又擦肩而过的原因,必定是什么阻碍了他的感知手段。 血鹰的脾气,如果有什么弄不懂的,赌上性命也要弄清楚。他之后又冒险离开了房间几次,然后迅速折返回来。每一次的尝试都印证了他的想法,这间房子确实有着什么奇特的作用,能让人发觉不到。 “不对吧,”小玫突然质疑道,“如果连何遥都不能发觉,那你是怎么做到一次又一次找回这里的?” “你在怀疑什么?”血鹰眼中突然泛起敌意,凶恶地瞪着小玫。小玫心里一紧,这个样子,分明是第一次见血鹰时的恐慌。而从那时起,虽然血鹰也会一直摆出副凶巴巴的样子,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大伙儿互相之间还是以同伴的姿态相处。 但是这一次,小玫又从血鹰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冷酷的杀意。 “血鹰,你是怎么回事,打刚开始起,你就不太对劲啊。”苏钦宇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越来越觉得血鹰可疑。 “我也想起来了!”冷逸云也提出了怀疑的声音,问启蛮道:“我记得,这城里的人都是被何遥迷惑住了心神,所以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对不对?那之前客栈里的死人该怎么解释,总不会是自相残杀吧?还有……” 冷逸云指着血鹰,道:“还有一个最大的漏洞!你说自己抓了个落单的,逼问出了何府所在。可事实却是,就算再怎么逼问,那些丧失了心智的人也绝对不会作答,而且何府也是不存在的。我懂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进了一个骗局,对不对!” 紧张的气氛蔓延在小屋里,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显得更拥挤了。冷逸云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这个骗局,不在何遥身上,而是在你身上……或者……你才是何遥!”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仙驾临凡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血鹰身上,只有血鹰的眼睛微微瞑了起来。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血鹰举起右手,放在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像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身上长着这只手一样。 “退后!”启蛮说着,挡在了最前面。 “别这么紧张,”血鹰道,“你们最该担心的不是我,是外面追过来的那几个。呵,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活着的。” “真的是何遥……”苏钦宇沉声道,当他对血鹰用心鉴的时候,结果是毫无所获。 “是啊,算你们几个不傻,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何遥笑道。 苏钦宇冷声道:“怎么,这次不再玩一出变脸了?” 何遥摇头道:“那样的把戏,用多了有什么意思?小子,我记得你的心鉴悟出了三重,对不对?” 苏钦宇不答,何遥兀自道:“后生可畏啊,我的心鉴也只是五重而已。这里面的第四重,是从第二重摄人心魄中来的。直接将魂魄全都换入别人身体里,喧宾夺主,岂不更有趣?” 启蛮喃喃道:“你呆在血鹰身体里……嗯,像个蛔虫……” 何遥怫然,道:“愣小子,别以为我用得着你,就不会杀你!大不了再等一百年,迟早还会有练成示魂诀的人!” 启蛮怀中有个声音开了腔:“哼,能练到只差一步之遥就掌控自如的,恐怕不止要等一百年吧!” 何遥头一次显露出了愕然的样子,怔怔地望了启蛮好久,道:“你是什么东西,出来!” “我?哈哈,我就是教给孟启蛮示魂诀的人,要不然,你以为这个愣种能自己学会?是啊,你自然不知道我的名号,你那聪雀妖附只能听凡间之事。三十三重天外头还有什么,你怎会知道?”往生寺中的孟宛龙一通胡说八道,这倒是像极了真正孟宛龙的秉性。 “你……”何遥对这种说法闻所未闻,但他的年事远高常人,岁月的打磨让他越发多疑。再者,孟宛龙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启蛮这种愣种,怎么可能全屏自己的本事学会示魂诀? “我?”孟宛龙突然厉声呵斥了起来,道:“你这小辈,以为两百多年就算高寿了?” 何遥脸色骤变,面上红芒一闪,似乎每个毛孔都能喷发出炽热无比的火诀。众人心里着慌,暗暗埋怨孟宛龙为什么要激怒何遥。 可出乎众人意料,何遥意识到自己暴怒,竟然马上压制住情绪,甚至谨慎地问道:“敢问……前辈……您是何方神圣?” 苏钦宇和小玫相视一眼,两人就都明白了。何遥这种人,一辈子必然坎坷跌宕。虽然样貌上不显老,但他的心已经饱经沧桑。这样的人,对待所有事情都会小心翼翼,既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也不会轻易不相信什么。孟宛龙的话越是不着边际,就越是让何遥紧张。 的确,要想对付一个老糊涂,只要让他更糊涂些就好了! “哼,天君临凡,却因为你这蚂蚁似的小人道破了身份。泄露天机,该当何罪!”苏钦宇厉声说道,也不知怎的,随着他的激昂话语,身上竟然泛起非同寻常的白芒。就像是道道刀光剑影,卷在他的身上,那种不容任何人靠近的气势,也恰恰有几分护法童子的威风。 何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碰上神仙。在这几个神仙几番唬吓之下,何遥忘了自己的本领和计划,也忘了苏钦宇其实没什么厉害,只是敬畏道:“活神仙,你们看我这两百多年的修为,什么时候也能位列仙班啊?” 苏钦宇暗自发笑,可还是板着脸道:“你?作恶多端,在无道歧途上越走越远,离得道成仙也就遥不可期了。” “是,教训的是……”何遥虔诚地低下头,慢慢朝苏钦宇走近。 苏钦宇又斥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送我们出……嗯!” 苏钦宇闷哼一声,跌了出去。何遥冷声道:“神仙?连我轻轻一掌都经不住,还敢招摇撞骗!” 第一百九十章 章 刀光剑影 “钦宇兄弟!”“钦宇!” 启蛮拦在何遥面前,小玫忙去查看苏钦宇伤得如何。 “说实话,你怀里的那个声音的确让我很在意,让我看吧……”何遥目光如炬,盯着启蛮身上往生寺的位置。 “慢着!”苏钦宇拒绝了小玫的搀扶,自己挣扎起来,道:“谁说……我经不住你一掌……” 何遥看了苏钦宇半晌,嗤笑道:“别逞强了,明明连话都说……” “不用你管!”苏钦宇喝止在何遥,又说:“来啊,这么自信,咱们再赌一把怎样?” 何遥不屑地道:“赌?你动动指头就能碾死你,你凭什么和我赌?” “怎么,你害怕了?”苏钦宇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何遥脸色一黑,骤怒道:“胡说!别管是大罗金仙,还是老妖老魔,哪个有我何遥神通广大!害怕?哈哈,我何遥,就是你们眼中的害怕!” 苏钦宇咬住不放,道:“那就来啊,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何遥恼道:“好!你说,怎么个赌法?” 苏钦宇道:“就赌你说的,我能不能经得住你的掌击。” “你疯了,你会没命的!”小玫惊叫着,恨不得把苏钦宇说出来的话再塞回他嘴里。 启蛮则说:“赌可以,让我来扛他一掌!” “就这么定了,”何遥道,“来啊,我这一掌,送你上西天!” 苏钦宇却摆手道:“不是一掌,我可以撑住你三掌。条件是打完之后,不许再拦我们。” 满屋哑然,何遥愣了好久,扑哧笑了出来,道:“什么?不是我听错了吧,三掌?好,要是你能撑得住,我绝不再阻挠!” “刚才你已经打过一掌,还有两掌。”苏钦宇示意别人都退开些,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瞪着何遥,道:“来啊,打小爷啊!” “别逞能了,会死的!”启蛮刚喊了一声,何遥掌风扫来,将他震开。跌倒在地后,竟然半天起不来身子。 “看到了吗,两掌?哼,我一掌要你小命!”何遥吼道,纵身半空,元力席卷半边屋子。 启蛮还要去帮一把,却听苏钦宇用心鉴给他传话:“孟大哥瞧好,他善使什么诀法!” 启蛮愣神的时候,何遥第一掌已经拍到了苏钦宇胸口。诀芒实在太多强烈,连启蛮也睁不开眼睛,更别提其他人。但混元归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一掌是至刚至烈的火诀。 怪了,为什么火诀之中,还横行霸道着一股强劲的金元力!金火二行互不相容,当成尸魔强修水土二行诀法,落得不人不鬼的下场,莫非何遥也深陷如此困境? 启蛮强自睁开眼睛,忽然听见惊疑的一声“咦”,竟是从何遥嘴里发出来的。定睛看,苏钦宇身上霍然荡出万千刀光剑影,和刚才他唬吓何遥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这一次,这些光影不再单单是摆设,而是一刀一剑都斩在了何遥身上! 何遥视苏钦宇为砧板鱼肉,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还手。火诀势头大变,由攻转守,惶于招架。这头一掌,苏钦宇竟然真的有惊无险地接了下来! “好!”启蛮大声喝彩,指着何遥道:“你也不过如此,再有一掌,可就是你输了!” 正在这时,苏钦宇口喷鲜血,软绵绵地扑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怒海生涛 何遥愤愤地啐了一口,道:“小子有种,可你还是赌输了!来吧,咱们把这场赌局,进行到底。” 说着,何遥靠向倒地不起的苏钦宇。 “好啊,这一掌我来接!”启蛮张开胳膊,把胸膛露给何遥,道:“冲着打,我就不信了,你还能把天翻了不成!” “不信?”何遥阴森森地一笑,紧紧攥起拳头,冲着房顶使劲挥舞上去。 “咔嚓”一声,惊雷炸裂,晴好的天色骤然阴暗起来。大雨欲来风满楼,压抑得的气息箍得人人喘息艰难。 “把天翻了不成?这点事情,还不会把我难倒!”何遥拳头挥向启蛮,狭小的屋子里凭空卷起风暴,滔滔翻滚出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木诀!”启蛮心里有了谱,原来何遥使的是火、木二行的诀法。启蛮将混元归裹于手臂上,两手一起抓向风暴正中央。视线能见之处一片乌黑,启蛮感觉像是被塞进了大泥罐最底下,四面八方压来沉重的力道。 “给我,破!”启蛮仗着混元归来打散诀法,奋力想要撕破这风暴。手指甲外翻了,断裂后背卷入黑风中,疼到钻心!连指节也要顶不住如此强悍的力道,反方向地弯曲到了极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怒海生涛咒’,岂是你能破解的!”何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启蛮左手的无名指第一个撑不住了,关节骨被掰得粉碎,整根手指没了知觉。启蛮脑中狠狠一震,险些就被狂风吞没。 启蛮心中急躁,嚷道:“差得远呢,你就这点本事吗!” 这话刚出口,足有方才两倍的劲道扑来,何遥嘲笑道:“你的命留着有用,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俩胳膊俩腿全卸下来,再慢慢折磨你,哈哈……是谁!” 何遥突然变了声调,愤怒地喝问起来。怒海生涛咒还无征兆地湮灭了,启蛮踉跄了一步,惨白的脸上挂满豆大的汗珠。 “咱们的赌局,还没完呢。”苏钦宇缓缓放下了胳膊,萦绕手中的熠熠光辉却许久不灭。 “是你,是你这废物?你,不可能!”何遥因愤怒而颤抖的手,再次紧攥成拳。拳眼之中,很隐秘地交织着青、赤二色的诀芒。 苏钦宇哼了声,将启蛮的话复数了一遍:“差得远呢,你就这点本事吗!” 何遥暴跳如雷,吼道:“讨死,我成全你!” “慢着!”孟宛龙突然在这时开口,似乎是对苏钦宇说道:“记住一句话,任尔东西南北风!” 苏钦宇愣了片刻,心想这孟宛龙无论真假,都不是迂腐穷酸的呆书生,怎么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诵起诗文来了?不对,这句里头必有深意,肯定是在指教他如何挡下最后这一掌。但实力实在是太过悬殊,即便苏钦宇现在不知从哪意外得来了神威相助,有着今非昔比的诀法,但也难经得住何遥全力一击。 何遥见苏钦宇愣神,更加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况且这是赌局中最后一掌,万一苏钦宇中招未死,难不成真的要放行?思来想去,何遥还是拿定了主意:苏钦宇的性命不能留,杀了他,再胁迫启蛮道出示魂诀诀窍,正合我意! 第番外章 义结金兰(四) 入夜,约摸子时,一柄明晃晃地尖刀,从门缝探进来,悄悄拨开了门闩。开门,进屋,关门,一切动作都无声无息,就算有人醒着,也不会察觉,更何况床上的两人正蒙头大睡。 尖刀慢慢靠近,逼至床边,另一只手伸过去,揪住被子一脚。猛掀被子,一刀刺下,床板戳穿,但被子下面,只有一块木板。刀疤脸神色隐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但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脸色。而当他拔出刀扭头要走,却看见木板上刻着几排字。拿起来借着月光细看,刻的是一首打油诗: 尔曹赎过千刀难, 若非不预凿凿言。 敢教天地断公明, 来闯老林是归天。 刀疤脸虽没什么大学问,但这首诗每句首字和末字都有意刻得较大,让他不自觉就连起来念。 “尔若敢来,难言明天!” 木板被乱刀劈碎,丢在地上,刀疤脸怒火中烧,心道:“敢戏弄老子,自己找死!老林是归天?老子偏去你那老林瞧瞧,看看你死还是我亡!”这么想着,又恨恨地把木板踏碎,开门而出,翻墙离院,大踏步进了村中老林。 这一路上,刀疤脸倒不必担心迷失方向。因为不出十步,就立有标识牌,引着他一步步走向老林深处。要是平时,依着他那杀手的警觉性子,肯定不会贸然轻进。可现在一是被那打油诗气昏了头,二是料想两个十五六的孩子有什么可担心,刀疤脸放宽了心,越走越远。 渐渐地,跟着标识牌一路奔至林子深处,已经累得有些气紧。可这时,他再抬头看,有块石碑突兀地竖在前面不远。石碑上也刻着字,“孝子刀疤脸之墓”。 “你们两个小畜生,给老子滚出来!”刀疤脸扯着嗓子叫骂,可林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无人回应。刀疤脸心想,莫非又让这两个小犊子骗了?又等了会儿,刀疤脸实在没了耐心,打算再回孟家院中找找。 就在他扭头的时候,脑后一棵树上,枝叶哗啦啦一响。刀疤脸着实手快,回头打出一镖,残枝簌簌落下,就是没听见有人的动静。刀疤脸心疑,一跃而上,攀在枝杈间,左找右招,看见一根粗重的树枝上,挂着半截断绳。 起初,苏钦宇在麻袋里装满石头,用绳子扎住了口,吊在树枝上,然后他自己躲在暗处不声不响。只等耗烦了刀疤脸的心气,远远扔出柴房劈断绳子,树枝摇摆晃动,引得刀疤脸上来查看。 “不好,这是骗我上来!”刀疤脸想着,慌忙撒手往树下条。脚踩在地上,才发现树下被挖满了好些个不起眼的小坑。这些小坑大小相仿,恰能容下常人半只脚。远看根本不会注意,但从树上跳下,两只脚势必要各有一半踩进坑中,脚踝非断即伤。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并非是要骗他上来,而是骗他下去。 想爬起身,无意间触动一根隐蔽的绳子,绳扣脱开,树上猝然坠下一个木排。木排下端削得锋利,飞快戳下,落在肉体凡身之上,肯定要留上一排窟窿。刀疤脸猛地朝旁边扑开,可左脚不知什么时候踩进了索套里,被锁紧了挣不脱。千钧一发,尖刀出手,割断了索套,才有惊无险地抽出脚来,一骨碌滚到旁边。 刀疤脸心有余悸,坐地不起,好在没什么要紧的伤。左边脚踝揉了揉就不怎么疼了,只是右脚踝较为麻烦,肿成了原来的两倍粗。而不容他喘口气,就听苏钦宇远远挑衅着:“就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上次杀不了我,这次你更不行!有种你过来,咱们单打独斗,怕了的不是好汉!” 刀疤脸气得肚子鼓胀,忍着脚踝的疼痛,一拐一瘸地朝苏钦宇走。苏钦宇站住了不动,只等他越走越近。 路过石碑时,刀疤脸隐约看见后面有个深坑,冷声道:“算你小子识趣,自掘坟墓等老子杀你。”苏钦宇笑道:“墓碑立得好好的,是谁的坟谁清楚!” 刀疤脸勃然大怒,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可右脚使不上劲,只能慢吞吞地挪着。他只顾着和苏钦宇斗嘴,再加上石碑当着,所以疏忽了那个深坑。而等他走过去之后,启蛮慢慢爬了出来,蹑手蹑脚跟在了他身后,手里提着锄头。 走到近处,刀疤脸看见苏钦宇两手背在身后,不知是拿着什么。 “看这儿!”启蛮大喊一声,抡起锄头朝刀疤脸脑后凿下。刀疤脸及时回身,一把攥住了锄头的木柄,不屑道:“动手的时候,哪有先喊的?”说完这话,就觉得后颈猝然剧痛,然后才听见苏钦宇尖酸嘲弄的声音:“看这儿。” “看见又怎样!”刀疤脸先是推翻了启蛮,回身一掌击退苏钦宇。苏钦宇惊骇,自己从铁器上汲取了足够的金元力,施展他最拿手的金刚咒,挥动镰刀正中后颈,怎么还是没能取他的命? 刀疤脸哼了声,说:“就凭你那点皮毛诀法,也想伤你老子?”说着,拳头一攥,苏钦宇脚下的地方颤抖着左右裂开。 “是土诀!”苏钦宇慌张闪避,可刀疤脸二指竖起,打裂缝里突出尖石,刺了过来。苏钦宇眼看要被刺中,突然间白芒闪耀,苏钦宇云体风身使出,眨眼间已经躲开在十步之外。 刀疤脸见他诀法迅疾,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追不上,就转过头来想抓启蛮。而启蛮正为苏钦宇喝彩,见刀疤脸瞅着自己,“啊嗷”哑了声。刀疤脸估摸着自己距启蛮不足两丈远,料想能一举把他扑倒,就当真纵身而出。 “妈呀!”启蛮大叫,撒腿就跑。半空之中,刀疤脸傻眼了,这小子跑得太快了!这个念头刚闪过,他整个人就像烙饼似的糊在了地上。站起来象征性地追上两步,刀疤脸就望尘莫及了,别说自己脚踝受了伤,只怕就算健全无恙,也绝对赶不上。 但是刀疤脸心想,小孩子哪有什么体力,只要多追一会儿,估计他们就跑不动了。的确,苏钦宇身子还有些发虚,本就不多的金元力,用一分就少一分。可启蛮就难说了,兴许他的体力还能更胜这刀疤脸。 只是,还没轮到他们比试体力,在苏钦宇身后,飘来两点幽绿的光芒。一条野狼正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苏钦宇只顾着防备那刀疤脸,浑然不觉。野狼匍匐着靠近,猛扑上来,咬住苏钦宇的腿就往后拉扯。苏钦宇栽倒,不甚壮实的身子被那条成年公狼飞快地拖动着。 启蛮见了,心里一紧,可要想救苏钦宇,就势必会路过刀疤脸的身边。而刀疤脸也看出了这点,笑里藏刀,有意激启蛮说:“野狼出没,一向是成群结队。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抢回些胳膊和腿。” 启蛮心急火燎,管不了许多,只见朝刀疤脸跑去。刀疤脸片刻错愕,随即聚元力在手,打向启蛮。启蛮奋力还了一掌,两人对招,刀疤脸竟然力道逊色,被打退数步,而且整条胳膊被启蛮的凝冰诀侵蚀,冰冷僵硬。 启蛮也不好受,刀疤脸元力更浑厚些,而且土诀又恰好克制他的凝冰诀,让他很难发挥全力。但毕竟刀疤脸也吃了暗亏,这样一来便不想再和启蛮硬碰硬,腰间抽出短刀,说:“告诉你,老子这把刀下砍出过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刚才那小子让狼吃了,也省得老子动手。不过,你就别想逃了。” “逃?”启蛮的万分焦急,在刀疤脸的恶语相激之下,于这一刹那催生出了愤怒。“他苏钦宇,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我现在就要去救他,敢挡我的路,死!” “大言不惭,吃老子一刀!”刀疤脸喝道,挥刀看来。 “让你见识见识,我孟家水诀!寒冰刺!”启蛮高喊,焦急和愤怒,还有强烈的求胜心,居然迸发出了奇迹。玄光乍现,三年未成的寒冰刺,此刻凝聚成一条冰枪,横在启蛮手中。 刀疤脸笑道:“这种玩意儿,给我碎!”说着,一刀剁下。启蛮把长枪朝后一撤,枪尖直指刀疤脸,狠狠刺出。枪尖真巧扎在刀刃上,但是,刀疤脸并没有如愿以偿,相反,竟然是他的刀被启蛮戳碎。 枪势不绝,继续前冲,穿透了刀疤脸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钉在一颗树上。启蛮可没心思管他,撒了手,朝苏钦宇消失的方向飞奔。 “钦宇兄弟!”启蛮大喊着,但是无人回应。沿着地上的血迹,越走越远,还是找不见苏钦宇。启蛮从担忧到失望,又从失望濒临绝望。十六年来,交到的头一个兄弟,难道就要这样没了? 启蛮茫然地站住,强忍着不能哭出来,不然哭起来收不住,就更没法找到苏钦宇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不远处的树后,苏钦宇蹒跚地走了出来。“孟大哥你别嚷,光是一条狼就险些要了我的命,待会把狼群招来,咱们都得交待在这儿。” 启蛮心上悬的石头落了地,憨笑着说:“我还没见过狼呢,来了正好,咱们合伙儿打!” 接着,两人回来,刀疤脸还被钉在树上呻吟着。他输在狗眼看人低,被启蛮钻了空子,好生悔恨,却又难再回头。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家里人!”苏钦宇手持刀疤脸扔下的尖刀,冷声质问。 “我说,你别杀我。是老何家雇我去的,我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饶我条命吧。”刀疤脸哀求道。 “饶你?”苏钦宇不禁冷笑,尖刀举起,说:“你问问我爹妈,问问我家人,问问我那不足满月的堂弟!你问问!求饶是吧,到阴曹地府求他们去!”刀尖刺下,这一次插入的,是最脆弱的咽喉,任他再大的能耐,也护不住的命门所在。 苏钦宇跪地,朝着家的方向叩拜。“爹娘,钦宇知道仇人是谁了。您二老和家里人慢些走,等钦宇养好精神,一定送他去陪你们!” 三个月,一晃而过,转眼进了三月份,春暖花开。 好在家里人从不去在意启蛮,整整一个冬天,谁也没发现苏钦宇的存在。 相聚恨短,苏钦宇养好了体力,准备辞别启蛮,回京寻仇。 “孟大哥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手里这把尖刀,只宰他何掌柜一个人,其他的我分毫不伤。”苏钦宇说。 启蛮道:“钦宇兄弟,我怕你凶险,我和你一起去怎样?” “那可不成!”苏钦宇一口回绝了,顿了顿,说:“你亲口说的话,难不成忘了?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去报!上次没做到,这次再让你帮忙,我苏钦宇哪还有脸当你兄弟!你瞧好吧,等我大仇得报,肯定回来投奔你。到时候咱们兄弟重逢,可就至死不离不弃了。” 后记:苏钦宇报仇之后,路过金刀寨,被老寨主雷鸿收作义子,落草为寇。自惭身在绿林,怕会给启蛮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因而未曾兑现诺言。但冥冥自有定数,两人三年后重逢,此后种种,见于《诀侠路》正文。(番外《义结金兰》完) 第六十四章 释烦忧 还记得施辙说过,能做到身负四行元力的人,普天之下寥寥无几,何况是五行兼具。那次相救冷逸云,自己元力尽失,靠着狼皮云肩才挽回了火元力。后来,隐约记得在狄家寨,有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把五行元力都输给了他。这件事,在启蛮心上蒙住重重疑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元力,乃是修诀之根本。就好比以米为炊,而修诀之人自身便是那盛米的缸。米缸大小有限,米越多,越难再积累。修为越是深厚,再想积累更多的元力就越是艰难,因而也越是点滴珍惜。启蛮能感觉得出,分给自己元力的人,是个绝世的高手。而为了帮启蛮重拾本领,那人少说付出了自己三年的修为。 “清远,怎么又胡言乱语!”清觉从错愕中回过神,第一反应便是清远在说胡话。 清远一肚子委屈,苦着脸说:“师兄你冤枉人!刚才我带着他‘冯虚御风’,火元力游走之时,触碰到他体内的元力。刚开始一种,没什么稀奇,两种,也不少见。可再往后,又有了第三种,第四种,第五种!我心里一慌,就……就栽下来了。” 清远的话条条理理,听上去不像乱说。清觉将信将疑,可见到师尊不置言辞,自己也不好僭越询问。 “孟大哥,你,你真的是身兼五行?”苏钦宇脸上,既有目瞪口呆的惊讶,也有欣喜若狂的兴奋。启蛮默然点头,苏钦宇那模样,似乎比他自己身兼五行还要高兴。可是,清觉的脸却拉了下来。 “身兼五行,莫非这小兄弟修炼了《天枢卷》?不可能,天下谁人不知,那天枢卷已经被尤屠一把火烧了。清远的话不能尽信,这小子,或许并非身兼五行,而是驾驭五行……”清觉在心里暗暗想着,偷偷留意老道的神色。 老道一脸淡然,似乎早已对启蛮的事了如指掌。清觉更是狐疑:“师尊啊师尊,连本门弟子都不容窥视门径的八卦诀,莫非让你传给这个外人了?” 碍于尊卑长幼,清觉和清元不敢表态。血鹰和一祯可就没那么多规矩,疑惑和警惕全都写在脸上。老道知道,若是敷衍了事,只怕事情会传出去闹得沸沸扬扬,无奈,只好解释说:“孟启蛮天纵奇才,已经练成了鄙观八卦诀诀法,能够驾驭五行也是常理。” 听见这话,启蛮虽不解,但也留了个心眼,以为老道有其用意,所以就没否认。清觉再也按捺不住了,忙道:“禀师尊!八卦诀是我太清观镇观无上宝诀,就算本门弟子也不许擅自修习,怎能随随便便就传给外人!” “师兄,你冷静点,怎么这么跟师尊说话!”清元冲上来,拉着清觉后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清觉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慌忙跪地。 先是清远出丑,其后清觉以下犯上,让外人瞧足了热闹。两个弟子一个显得无能,一个显得无礼,太清观名震天下,却一朝丢尽颜面。老道怫然不悦,说:“清觉、清远,你二人都给为师住嘴!等到回了太清观,交由掌门定夺。” 可清远问心无愧,还是理直气壮地说:“师尊,我说的都是实话,哪有错了?” “清远!” 老道一声厉喝,自须发至衣袍,全都鼓动起来。再看清远,像是被一股巨力迎面撞上,身子瘫了下去。可眼看要跪倒,清远却硬撑着站起来,说:“师尊,我说的都是实话……” 老道见他竟然在抗拒,更是气愤,斥道:“丢人现眼,给为师跪下!”最后这“跪下”二字,让人听见便不由地心惊肉跳。清远再也支持不住,重重跪在了地上,劲道之大,竟致使双膝嵌入地面。 观者震撼,老道只凭话语,就能迫使他人如斯。这下,谁都不敢再看笑话,更不敢小觑了老道,也对整个太清观敬畏起来。见状,老道神色和缓了些,说:“太清观门规,八卦诀不可外泄,所以只好请孟启蛮少侠迁就一下,来鄙观拜见掌门。” 启蛮爽快地说:“客气了客气了,只要你保我死不了,这三天去哪都行!” “孟大哥,你要是跟他们走,孟前辈怎么办?”苏钦宇问。 “这事大可放心,闲尘居士正是鄙观德高望重的前辈,鄙观上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况且,太清观坐落青阳山阳,与青阳山阴的血天宗可是近邻啊。”说着,老道扫了眼一祯。那双犀利的目光,让一祯不禁心慌气短,甚至有种退缩逃避的念头。一祯心想:“这老道的本事,想必能和宗主不相伯仲,真不知道太清观掌门该有多厉害!” “贫道已经打发薛昆回去通禀了,行者一祯,好自为之。”老道这句话,字字如剑,插在一祯心上。 一祯听出了敌意,忙谦卑地说:“前辈,在下已经脱离血天宗。这些年来,在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才屈身邪道。血天宗与在下,实有血海深仇。现在逢人点拨,时机已到,该清算了。”本来,苏钦宇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一祯会那么快转了念头。现在听他这么说,再用心鉴洞察了他的心思,苏钦宇才彻底明白,这个一祯,是个多么可怕的人物。 老道审视一祯许久,点头说:“弃暗投明,回头是岸,好事。”又转向苏钦宇说:“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挂怀。可如今我太清观大敌当前,实在不能留客,还望见谅。” 启蛮着急问道:“钦宇兄弟,我哪都好,不用操心了,祝姑娘她们呢?” 苏钦宇摇头,朝一祯看了眼,说:“他追了上来,我和血鹰留下挡住,让祝姑娘她们先走了。有那个封悯之在,应该会照应。”他表面上显得放心,其实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但是苏钦宇情知启蛮不是薛昆的对手,只恐回来迟了,见到一具尸首,自己定是抱恨终生。 “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找她们!”启蛮说着要走,却被老道叫住。 “清觉、清元,你们所见所闻说来听听。”老道吩咐着。 清觉说:“禀师尊,弟子和清元师弟,已将本门秘制伤药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帮他们备足,留下了用法用量,担保万无一失。” “两仪续命散!仙芝培元露!”纵使苏钦宇阅历平平,但在金刀寨之时,听义父雷鸿评说天下伤药,太清观的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并为上上圣品。虽说不甚了解太清观,但一听到这两个药名,苏钦宇当场跪地称谢。 看见苏钦宇的样子,启蛮也明白自己可以放心了,也学着拜谢。只是启蛮磕头之时,竟然是用脸着地,实在让人捧腹。老道也被逗出了笑意,说:“罢了,这么多人跪了一地,都起来吧!” 启蛮和苏钦宇起身,清觉、清元谢恩起身,只有那憨道人清远,还是跪在地上抹眼泪。“清远,为师许你起来了。”老道说。 “师尊欺负人,我不起来。”清远执拗地说。 众人哄笑,老道也消了气,和和气气地说:“为师错怪你了,起来说话吧?” 可清远还是赌气:“就不起,师尊哪会有错……” “不起?清觉,把自己的道袍穿上!”老道说。 “我起!我起!”清远从地上噌地蹦了起来,两手紧抓着围在腰上的道袍,讨好地说:“师尊,你瞧你,弟子就是跟您说着玩玩。地上凉,我还巴不得起来呢。” “瞧你那点出息!衣裳让你拿去捂了屁股,我才不穿呢!”清觉嫌弃地说。 清远乐了,说:“师兄你不穿正好,这件就给我了。” “做你的梦!我回去裁了当抹布也不给你,拿来,现在拿来!”清觉作势要追,清远嘿嘿一笑,跺脚而起。“师尊,弟子先回观里等您!”一句话的工夫,就听见声音越来越远。眨眼间,清远的身影消失在北方的天边。 “闹也闹够了,该办的也都办好了,你能放心跟贫道回去了吧?”老道和蔼地问启蛮说。 “好说,等我再说句话。”启蛮应下,又对苏钦宇说:“兄弟,跟那个薛昆交过手,我才知道血天宗多厉害。听我句劝,等你找到祝姑娘她们,就跟她们说别来血天宗了,三爷爷我自己去救便好。” 苏钦宇眉梢扬起,说:“孟大哥,你怎么这么长的舌头,什么事都要你管?我收回之前的话,不该说什么孟前辈。咱们兄弟,虽说聚少离多,可早就不分彼此。忘了你说过,自己的仇,当然得自己去报。别人不敢担保,可这血天宗,我苏钦宇是去定了!咱们三爷爷,哪能只让你自己去救?” 第六十五章 拜太清 万丈苍穹之上,茫茫云海之间,六龙辕驾所至,苍鹰振翅难及,本非常人能涉足之地。凡人望天嗟叹,羡慕仙家神通,驾雾腾云,无所不能。逢天有异象,或飞影掠过,便每每臆测凌霄宝殿,大罗仙游,天兵出巡。因而,凡是看见定安城上那四道光影的,无不叩拜,传言神仙显圣,降世临凡。 再次亲身体会,翱翔天际,无拘无束的潇洒,依然让启蛮欢喜洋溢。长虹贯日,近在眼前,云霞明灭,触手可及。恍惚间,便有了那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纷迭而至的飘逸洒脱。启蛮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倘若自己真能练成这等造化,该是多么逍遥快意。 “启蛮啊,不觉得憋闷吗?”这次,老道怕会再出差池,居然亲自带着启蛮。 启蛮已经适应了如何与疾飞中喘息,非但不憋闷,还觉得清凉惬意,于是流畅自如地对答:“前辈放心,畅快得很!” 老道哈哈一笑,说:“太清观扬名立万,独门诀法自然精妙。其中佼佼,一是你练成的那八卦诀,还有就是这冯虚御风的本领。既然你三爷爷破例传予你八卦诀,你又争气激发出示魂诀,那贫道也不妨将错就错,收你入门。看得出你对这冯虚御风颇感兴趣,只要入我太清观,必然倾囊传授,你看如何?” “冯虚御风”这个筹码,实在让启蛮动心,只想马上答应,赶快修习。可启蛮实诚的本性作梗,让他不得不说了实话:“老前辈,我也很想学这个冯虚御风,也想拜在你门下。可你一直说的什么八卦诀,我的的确确是没学过啊。” “启蛮,贫道知道这是你三爷爷叮嘱的托辞。可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瞒下去?清远说的不假,贫道也感觉出你体内的五行元力,若不是你三爷爷私传了八卦诀,这五行元力是从哪来的?” 先前受过老道训斥,启蛮哪还敢说自己修成混元归的事。咋舌半天,还是说道:“前辈,我真的不会什么八卦诀,绝不是瞒您。” “你三爷爷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你这又是何必!唉,罢了,不会就不会吧,日后自有分晓。”听得出来,老道已经微微有些不悦。启蛮再也不敢说话,方才那轻松自在的心情也大打折叩。 冯虚御风,本是御元而行的一种,却又脱颖而出。太清观论资排辈,择资质与根基俱佳的弟子,传此无上法门。而之所以冯虚御风有如此地位,因其上可穿行万丈高空,遥可日趋万里远疆,绝非寻常御元而行所能匹敌。 启蛮尴尬之间,垂目俯瞰,这才发觉自己一味环顾四周,却忽略了这一览无余的大好山河。巍峨穿云的雄峰,奔腾汹涌的激湍,这些平日里受人仰望,受人敬畏的天堑奇观,此刻如一卷静怡的水墨画轴,徐徐铺开在启蛮脚下。飞于高空,就好比于这画轴之上闲庭信步,似乎只要足见点落,便能荡漾出圈圈墨色涟漪。 须臾不知几千里,启蛮正沉浸在欣赏极景之时,猛然感觉身子飞快地下坠起来。启蛮一时慌神,可看见老道从容不迫的模样,也就强压住恐惧。又穿过几团浓云,衣衫沾浸上了薄薄一层水雾,又瞬间被疾风吹干。 等到冲破云层,视野再次开阔起来。只见前不远,崇山峻岭,由中间向四周,山势渐落,却又起伏不平,延绵不绝。可正是那四周的矮丘,以及稍显渺小的众山,恰似众星捧月,衬出中心处一簇雄踞的高峰。尤其是正当中那一座,顶天立地,仿佛正是由它支撑起了半边的天。 飞至近处,山上的一草一木渐渐清晰。山涧里上蹿下跳的白猿,树林中飞来扑去的雀鸟,都是形状可见。令启蛮害怕的是,老道竟然不避不让,飞快地朝那座山撞了过去! “啊啊啊啊!”启蛮忍不住惊恐喊叫,可自己的肩膀被老道紧紧抓着,根本逃不开。就算能摆脱掉束缚,但以现在这速度摔在地上,也势必是要粉身碎骨。 启蛮睁大了眼睛,看着山脊飞快地朝自己扑来。几十丈,十几丈,几丈!嗓子都喊破了,老道只是微微偷笑,毫不理会。就在启蛮觉得,自己的鼻尖已经能磕到山石的时候,眼前一暗,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心脏还在为害怕摔死而狂跳,根本没反应过来这黑暗的可怖。 然而,只是一眨眼,黑暗中融入了五彩光泽,绚丽夺目。再一眨眼,黑暗消散了,五彩光泽也如泡影般泯灭。映入眼帘的,是云霞萦密,香烟缭绕,不知打哪突然出现的一座道观。 道观之大,由百余院落错综盘结。但仔细分别,大小院落之间,或是坐落的方位,或是相互的勾连,又自有一番玄妙。启蛮看花了眼,但令他意想不到的还远不止这些。几名青年道人结成一伙儿,皆是御元而行,虽不及冯虚御风迅捷,却也是一般修诀之人望尘莫及的。这些人各自肩上都挑着扁担,悬了满满两大桶水,最令人惊叹的,他们自在飞行之时,桶中的水波澜不生,点滴不洒,似乎置于平地一般。 启蛮汗颜,这些分明就是太清观中负责挑水打杂的道人,竟然也能有这么高深的修为。难怪提起太清观的名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甚至不了解太清观具体位于何妨,却也知道这是天下响当当的的门派。 接二连三的震撼,让启蛮肃然起敬。自己初遇混元散人,只当他就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可现在看来,这藏龙卧虎的太清观,胜过混元散人的大有人在,或许还有堪比李靖轩的高手! 李靖轩!启蛮脑子又一次出现,这个让自己彻底绝望过的人。也正是他,把启蛮逼得几近癫狂,痛不欲生。自施辙断命之日,启蛮性情有了转变。他不再是曾经那个一味包容忍让,看上去懦弱可欺的憨小子。而成了一个会有仇恨,会有愤怒,会有怨气的人。 但是,虽然李靖轩让启蛮恨不得先杀之而后快,可启蛮扪心自问,自己哪里是李靖轩的对手。还记得曾立誓,断手断脚也要报仇,可现在想想,那样也不过是白搭上自己这条命,根本无济于事。 真想要报仇,祭奠施大哥在天之灵,就绝不能莽撞!这辈子头一次,启蛮居然在想方设法去做一件事。人总是会转变的,也总是会成长的,不知不觉中,就连启蛮这般憨厚木讷的人,也明白了遇事要动脑子。 京城悍将,手刃施辙,被孟宛龙与秦谱名称作怪物。这样的李靖轩,不是现在的自己能伤到的。想要报仇,就只有一条路…… 修诀!奋进!自强!让自己凌驾李靖轩之上! 爷爷曾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现在,启蛮已经有了觉悟。十年算得了什么,哪怕二十年,三十年,启蛮铁了心,自己一定要胜过李靖轩,为施大哥报仇雪恨。 “启蛮,到了。”老道的话,像是渺渺远处,敲响的钟鼓,给迷途的旅人,指引了前行的道路。 到了!这两个字,恰好和启蛮的念头衔接得天衣无缝。就是这条路,认准了! “前辈!”启蛮拜倒在了老道身前。老道很是诧异,才一会儿的工夫,启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启蛮,为何无故行此大礼?”老道说。 启蛮不答,连连叩头。众所周知,他叩头向来以脸着地。可这次,启蛮力度之重,竟然把鼻子撞得鲜血直流,脸上好多处都擦破了皮。 老道惊愕,忙要扶他,说:“有话起来慢慢说,你这是干什么!” “前辈,我想学本事,请收我为徒!”启蛮硬是跪着不起,恳切请求。 老道本就有这个意向,可他实在奇怪,是什么,让启蛮突然扭转态度,变得这么急切。 “启蛮,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学本事不可?”老道问道。 启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要报仇。” 老道明显皱了下每天,半晌才说:“难得你这样心口如一,不错。可你要找他报仇的人,可是恶人?” 这话把启蛮问住了,他恨李靖轩,只是因为施辙死于其手。可真要说李靖轩是恶人,却实在不敢妄下定论。启蛮摇头说:“他是不是恶人我不知道,只是,他杀了我的结义大哥。” 老道笑道:“这便是了。倘若你知道他其实是个善人,你还会找他寻仇吗?” 启蛮沉默良久,脑袋低着,谁都看不见他的神情。老道也不催促,静静地站着。太清观,修身养性的去处,自然不会有市井的喧闹。偶尔听见几声响亮的吆喝,也都是虔诚至深的法言法语。此情此景,最为适宜诚意致知。 “前辈,”启蛮最终抬起头道,“我出身乡野,实在不懂太多道理。我只知道,那个人杀了我的结义大哥,这比我自己死在他手里都让我难受。倘若那人是个善人,我也要报仇,告慰我大哥亡魂之后,我定会自行了断来谢罪。即便善恶是非当头,我最先顾及的,仍然是兄弟义气。” 老道听了,边笑边说:“痴儿,痴儿!”这话似乎是在责骂,但又有些喜爱的意味。等老道止了笑,竟道:“启蛮,你这么想可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罚,狠狠地罚!罚你在今夜子时之前,绕行太清观八圈。若是办不到,贫道就不收你这个徒弟!” 第六十六章 八门金锁 第六十六章八门金锁 启蛮一听就乐了,心想:“老前辈,看来你是不晓得我腿脚多快。别说这区区太清观,就算这整座青阳山脉,我子时之前也能绕上八圈!” 他虽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是脸上的不屑之情却是藏不住。老道看得清清楚楚,笑道:“启蛮,你以为,这八圈就那么容易?高兴得太早,怕是会吃苦头啊!” 启蛮满不在乎地说:“前辈放心,我越早跑完,是不是就能越早能拜入您门下?”老道点头答应了,启蛮立马干劲十足,说:“那就是了,我这就去跑!”说完,也不再给老道嘱咐的机会,扭头冲出太清观正门。 老道望着他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自言自语说:“无知小儿,有你的苦头吃!”而正在这时,稍稍落后的清觉等人也已赶到,老道也就不再管启蛮,安排众人各司其职去了。 启蛮不疑有他,泰然自若地出了太清观南门。但是,就在他刚刚踏出观门的时候,那奇异的感觉再次出现。起先,自己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可紧接着再想起踏出另一只脚,四周的一切就起了变化。只不过,这次并非是之前的五彩斑斓,而是纯粹的赤色光芒。 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启蛮着急地乱跑,可怎么也逃不出去。赤芒替代黑暗,但依然是同样的无边无际。启蛮隐约感觉到,四面八方是皆由澎湃无尽的火元力,编织出这么一个玄奥大阵,把他困在其中。 启蛮在这茫茫多的火元力压迫之下,筋脉脏腑渐渐承受不住,甚至连心跳都变得艰难吃力。这时他才明白,老道让他绕太清观八圈的用意。只怕,每一圈都会像现在这样不容易。 “水元力,开!”启蛮两掌合十,催动体内水元力自保,抵挡住了火元力的压迫。抬头四顾,找准了方向,开始绕着这太清观,奋力地行走。每迈出一步,迎面而来的威压绝非排山倒海所能形容。恰似涉足湍急江河之中,逆流而上,强行违背那奔腾的水流,不进则退。启蛮觉得,但凡自己一个不小心,便随时会被滚滚不息的火元力冲击败退。 一声声低吼自启蛮嗓子发出,水诀本来就是他孟家诀法精髓,即便启蛮于本家诀法没什么建树,但好歹也是修习了足足十九年。好比是第一次被祝宛熠的神火阵灼烧,浑身上下炽痛不已。启蛮拼足了自己的水元力,才勉强换得一丝清凉,能在这漫漫赤芒之中稳步前行。 再到后来,赤芒幻化出了弥天大火,启蛮像是置身于丹炉中一般,饱受炙烤。身上的衣服,已经明显耐不住这等火热,多处被燎得焦糊,仅仅是凭借启蛮水元力的滋润,才没有燃烧起来。 莫说衣服,就连须发眉睫,也分明承受不了火元力的侵蚀,慢慢蜷曲。而启蛮的皮肤,更是干枯开裂,渗出血水,痛楚异常,让他只想一头扎进冰水之中才能解脱。 灼热的感觉,起先还只是在表皮之上泛滥,其后竟然渗透进了五脏六腑。好似是吞下了一肚子烈火,肠胃都烧穿了千疮百孔,寸寸焦烂。启蛮走走停停,时不时就不得不缓上几口气,才不至于被那火焰吞噬。就在启蛮开始习惯了这火焰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绕着太清观走了一圈。 再一次路过太清观南门,无拘无束的烈焰,在转瞬之间小时得一干二净。但是,取而代之的,是能撕裂一切的狂风。风属木,启蛮为抵挡火元力而调运的水元力还未收敛,迎上风刃,更增其劲势。顿时,启蛮那本就烤焦了的衣服,像是风卷残云一般,被吹刮得纷纷剥落。 衣物破碎,其下便是皮肉。像是被一把把快刀砍中,启蛮身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血痕。越是前行,风力似乎就算越大。启蛮开始觉得,第二圈便这么艰辛,只怕自己活不到走完八圈的时候!现在放弃,大不了不入这太清观,至少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只是,李靖轩…… 启蛮一个激灵,血海深仇未报,自己怎么能轻言放弃!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自己又何谈在有生之年为施大哥报仇!老天,我孟启蛮就跟你赌一把,到底是死在这风刃之下,还是破除阵势,更上一层楼! “金元力,开!” 启蛮认定这狂风是由木元力结出,便做出了相应的克制。虽说多多少少能够让自己受到的损害略微减轻,却也不能尽数避免。但是,无论这前方的道路有多大艰难坎坷,启蛮也已经决意不再回头。 退一步,舒适安逸,进一步,千难万险。但这舒适安逸的背后,是注定抱恨终生,而这千难万险的尽头,是有望一雪前耻!纵然刀山火海,这既然认准了这条路,也要一口气走下去,要么于死于途中,要么于胜在尽头。 终于,启蛮伤痕累累地走完了这第二圈。而他身上,已经不仅仅是血痕,而是割裂出的深可露骨,鲜血喷涌的创口。不止是钻心剜脑的剧痛,还有失血过多的眩晕,都让启蛮阵阵迷糊。 但是,他刚刚渡过风刃的折磨,当头隆隆雷吼,一道霹雳撕破天空,正轰落在他的头顶。疼痛的感觉传遍全身,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酸麻,脑中被洗白,丧失了一切的念想。启蛮筋疲力竭,双膝软软地弯曲,就这么扑倒在地。但是,无情的落雷并没有因为他的不支就心生怜悯,仍旧骤雨般砸落在他身上各处。 启蛮眼睁睁看着,右手拇指,随着明亮的雷光,脆弱地断裂,划出道血箭打着旋飞起,毫无生气地落在自己身前。痛感猛烈冲撞着脑袋,以致启蛮神志模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可偏是在这无法想象的痛苦之中,启蛮站了起来,走了起来,甚至呐喊着飞奔起来。而当他最终跑完了这第三圈的时候,两臂的骨头都已经被雷霆震碎,只有软趴趴的皮肉还勉强粘连着。 如此,当再遇上第四圈伊始,见到那高耸入云,却又尖利如刀的山峰之时,启蛮已经见怪不怪了。早就说了,刀山火海也要走下去。火海蹚过来了,区区刀山,我又何惧! 启蛮撒开了腿,直冲那最高最险的地方而去。“木元力,开!”青光生于足底,踏在山上,一步一个脚印。只是,启蛮早就耗光了力气,如今每一步都是强打毅力抬起,又熬着疲惫踩下。足底有木元力护持,没什么大碍。但他身上各处不能顾及周全,只要在山峰上轻轻蹭一下,便是皮开肉绽,骨肉分离。 第五圈,汪洋大海充斥天地间,怎么挣扎也找不到水面。启蛮一度窒息,恐慌在他心上裹紧了阴翳。直到最后,他以土元力化解,才有了喘息之机。 第六圈,白芒噬咬着皮肤,再到血肉,再到筋骨。如同茹毛饮血,通天彻地却又不见行迹的恶兽,让人无处躲藏,无可隐蔽。 第七圈,骤雨忽至,只是那雨点蕴含浑厚元力,打在身上根本不会碎开,而是贯穿骨肉,留下血淋淋的创洞。 但是,纵然每一圈各有不同的凶险异象,但启蛮渐渐摸索出,只要用相应元力化解,虽不能十全十美,却至少可以保全性命。如法炮制,当启蛮来到第七圈尽处的时候,虽然浑身焦黑、撕裂、干瘪、开绽、湿漉、残缺甚至创洞百出,但还是死命地撑住了一口气。 “最后一圈,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啊!”启蛮大声喊叫着,一面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同时也是对这一路上苦难的耀武扬威。自己原本受得苦难就够多了,岂是这短短七圈能比拟的! 大踏步地走上第七圈,只是,这次并没有再碰上什么异象,而是看见了满面恶相的老道。 启蛮根本没注意到老道的神情,只顾着兴冲冲地说:“老前辈,我已经跑完了七圈,就差这最后一圈了!你说话算数,等我跑完了,就收我为徒!”当他说完,想要越过老道继续前行的时候,却听老道说:“第八圈走到尽头,就是你命数的尽头。当你迈出最后那步,必然送命。” 启蛮僵住了,与老道背向而立,良久无语。 “前辈,你说只要我在子时之前绕行太清观八圈,就收我为徒,为什么第八圈会是这样……” 对于启蛮的话,老道只字不答,只是默默地站着。 怎么办?启蛮心里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果?受尽折磨,好不容易熬过了前七圈,让他在此退缩实在不甘。但是如果老道所言不虚,那自己再一味前进,只能是步入坟墓。此情此景,一如启蛮经历过的所有徘徊不决的时候,令他进退两难。 不能死,不能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不了不入太清观,只有能保住这条命,从长计议便是!启蛮这么想着,脚下慢慢后撤,向太清观里面退去。 后脚跟,已经磕到了门槛,只要再退一步就能远离死难,得享安稳。可是,启蛮却又戛然顿住,抬起的腿,迟迟不甘落在观门以里。死,尤可惧。可这么退缩,难道就能轻易释然?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眼看成事近在咫尺,在此放弃,心里恨啊!苟且偷生地活,九死一生地闯,何去何从!轻轻地,启蛮还是把腿放了下去。只是,落脚之处,依然是在太清观之外。 孟家子孙,从不当缩头乌龟!我命由我,不由旁人!启蛮胸中豪气勃发,管他什么命数,我倒是要走到尽处看看,自己的命数究竟是由谁说了算! 生死置之脑后,只想大踏步前行,再无畏惧。即便,走完这第八圈,临近末了,走向所谓的命数尽头,启蛮也没有一丝的慌张。 老道还是站在那里,似乎从没挪动过。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神情。启蛮走到近处,只听老道说:“我太清观的八门金锁阵,景门、杜门、伤门、生门、休门、开门、惊门、死门,你已经依次破解,还说自己不会八卦诀?” 第六十七章 凭空楼阁 由内而外一股倦意涌了上来,启蛮想强打精神,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似是被掏空了身子,徒有其表的躯壳中,回荡着虚弱的声音:“前辈……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正三刻,你提早了半个多时辰。”老道淡然地说,可细听不难发现,言语中掩不住欢喜之意。 但是,这句话启蛮只听到了前一半。知道未过子时,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了。疲倦彻底摧垮了意识,启蛮就这么翻身躺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这一次,启蛮睡得特别沉…… 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烧得面颊微微发烫,不禁抬手遮挡。睁开眼看,屋子里实在陌生。 布置并不繁琐,简简单单地一张硬板床,左右一黑一白两道帷子。屋子正当中一张圆桌,桌子由黑白两块大理石拼凑而成,表象阴阳两仪。而这张桌子,连同上面摆放的一黑一白两只石杯,恰好是太极图样。往墙上看,四壁洁白,只在正北直冲门户的墙上,高悬着一面铜镜,铜镜之下是一柄画着朱砂符的桃木剑。 启蛮极力回想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想到那“八门金锁阵”,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忙检查自己的胳膊和手指,可真是怪了,被雷霆震碎的臂骨安然无恙,亲眼目睹被击断的拇指也完好如初。启蛮糊涂了,难道说,那八门金锁阵只不过是一堆幻象? “轰隆”! 当空一声惊雷,整间房子都随着这巨响颤抖。窗外一片晴好,这雷声不知是何方高人施展的诀法。 启蛮推开门,刚刚向外打量了第一眼,就愁得欲哭无泪。自己所住的这个房间,竟然建在了一座孤峰顶端,离地数丈,出门便是峭壁,根本没有下去的路。启蛮真想不通自己得罪了谁,干嘛这么存心捉弄。 可是,等他再往下看去,就瞬间入了迷,再也收不回目光。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庞大的八卦阵,定睛分辨,整个阵全都是由观中道人站成。八面方位,各自为营,操练着迥异的诀法,如火如荼。而那吸引了启蛮的电闪雷鸣,正是震位道人们掌控着的万千雷霆。 雷霆并非一枝独秀,离位、巽位、乾位的诀法也实在招眼。以前,启蛮一直以为诀法只是用来伤人的。实在难以想象,竟能有这么一个阵,将诀法的绚烂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整个八卦阵,好比在一张生宣纸上泼洒颜墨,加以藏锋、露锋、方笔、圆笔诸多章法,井井有条地呈现出如此恢宏的阵仗。 启蛮正看得赞叹不已,一个人影从他头顶飘落,轻盈地转进屋里,走出两三步缓住了脚。启蛮留恋地朝那八卦阵又望了几眼,才回过头来,见进门的正是老道。 “特意为你腾出的房间,还住得惯吗?”老道说。 这下,启蛮虽知道自己是被谁抛在这儿的,却也不便埋怨。口是心非地说住得惯,又问:“前辈,您怎么来了?” “还叫前辈?为师觉得你该改改口喽!”老道抚髯笑道。 耳朵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夺进脑中,启蛮搓手跺脚喜不自胜,回过神来,想要行拜师之礼。老道知道他肯定又要拿脸往地上蹭,赶紧拉住了说:“繁文缛节就免了,正事要紧。” 说着,老道指了指下面那八卦阵,又道:“咱们开门见山,三天之内,我太清观和血天宗必有一个分晓,全观上下都在操练阵法。事关你三爷爷闲尘居士的安危,本来就不该瞒着你。只是,凭你现在这些浅显的修为,根本不能插手。” 启蛮急了,嚷道:“师父,他可是我三爷爷,我怎么不能插手?” 老道不屑地说:“就你那点微末本事,能有什么作为?别的不说,你能从这间屋子里出去吗?” 启蛮无言以对,的确,自己不会御元而行,完全找不到出门的头绪。而如昨天所见,太清观杂工道人都要比自己修为深厚。见启蛮不答,老道偷偷发笑,他有意把启蛮困在这里,就是想逼着他修诀。笑完了,老道又板起脸来说:“不妨这样,为师将‘冯虚御风’诀书留给你,若是你能在三日内离开这间屋子,就许你迎战血天宗,如何?” 启蛮心说:“师父你也太嗜赌了,拜个师要打赌,现在又要这样。”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应下。 老道点点头,拍了拍启蛮肩膀,临出门前,又道:“桌上的两只杯子,黑色的里面是两仪续命散,白色的里面是仙芝培元露。别以为那八门金锁阵都是假的,要不是这两种灵丹妙药,你早就咽气了。不过你记住,房中存药是太清观的规矩,不是给你吃的。物极必反,大补之极品,对于健全的人而言,可就是毒药了。” 启蛮好奇,问道:“师父,这两种药这么厉害,都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老道摇头叹道:“身为我太清观弟子,若是连这都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两仪续命散服下肚中,能让还没尸僵的死人起死回生。仙芝培元露滴在创处,能让还没结痂的创口续骨生肌。不管伤的多重,哪怕断了气,用过药就能活蹦乱跳。” 启蛮不声不响地闷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这么好的药,肯定很贵吧,咱们太清观真有钱。” “傻小子,这可是太清观独门秘药,哪是买来的!”道人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怎么也不信凭启蛮能激发出示魂诀。 “没有别的事,为师就先走了。每天自然有人送来饭菜,什么时候练成了,什么时候就能下来。”老道信步出了门,一脚踏了个空,却如履平地。须臾间,老道飞身而起,划一道五色长虹遥遥离开。 启蛮目送老道,好久才怅惘地掩上门。坐在桌边,瞅着那本来梦寐以求的“冯虚御风”诀书唉声叹气,自言自语道:“这么玄妙的诀法,让我三天学会?赶鸭子上架,起码鸭子急了还能扑扇翅膀。逼我学诀法,师父可真是……” “启蛮,为师可真是什么!”一声呵斥,五色长虹撞破房门。启蛮一蹦老高,说:“师父,您……您怎么还回来了?” “怎么,耽误你发牢骚了?”老道没好气地说。 启蛮干脆掏了心窝子,说:“不是不是!师父,我实在是学不成啊,您发发慈悲,宽限几日再学,我放心不下三爷爷啊!” “那听你的意思,我们太清观上下,千余人合起来的本事,也没法让你孟启蛮大侠放心?”老道说。启蛮实在纳闷,师父今天说话怎么总是带刺!不过他也不敢多想,毕竟自己从小就总是不明缘由地招惹到别人。 “为师特意回来,是想给你提个醒。八卦阵操练之时,千万别探头探脑。只怕你根基太浅,受不得波及。”说完,又是一道长虹出了门。大抵修道之人,正是寻求这来去无踪的飘渺恣意,却苦了被困的人。但启蛮再也不敢多嘴,老实巴交地翻看着诀书。 诀书首句,“水击三千,扶摇九万,绝云气,负青冥,以其厚积薄发,不飞则已,一飞冲天……”许久,许久,启蛮顿悟,这是什么玩意儿!别说三天,哪怕给他三个月,他连读懂都是难事,更遑论练成!而到了那时候,尘埃落定,万一三爷爷有个闪失,自己追悔莫及啊! 启蛮捧着书,急得满屋子转悠。不过,他那愣脑筋,总是少不了愣办法。 无意间,启蛮瞥见桌上的药。再一想,出门离地充其量十丈高,跳下去的话无非伤到筋骨,还不至于立刻送命。师父说,自己从八门金锁阵出来之后,靠着桌上那两种灵药就能活命。碎了的骨头都能连上,断了的手指都能接上,还有什么伤是治不成的? 启蛮拿定主意,把诀书收好,摸起了桌子上的两个杯子。要是这两种药真有那么灵,倒不妨试一试。 推开门,启蛮脚尖已经伸了出去。探头探那地朝下一看,心里实在没底。咽了几口唾沫,慢慢打开杯盖。那两仪续命散奇臭无比,仙芝培元露倒是清香沁鼻,启蛮下了下狠心,仰头把两个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老道离了启蛮房间之后,落脚在院中八卦阵前,指点这众弟子如何布阵。 突然,阵中一片哗然,套路乱了,不少诀法都招呼在了自己人身上。老道勃然,责问那些弟子为何分心。就听有人说:“山顶的那个屋子,有人跳下来了!” 老道一惊,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赶紧扭头看,耳边又有人喧哗:“站起来了,站起来了!” 启蛮颤巍巍地爬起身,嘴里小声嘟囔说:“灵,真灵!”只见他浑身的血痕又溶进了皮肉之下,明显筋断骨折的地方,也开始恢复原样。但看他脚下,在坚实的石砖上砸出的深坑,就可想而知这一下本该少说摔没了半条命。 “启蛮,你这是干什么?”老道跑上前,见启蛮已经痊愈,料得他在跳下来之前,就服下了药。老道暗叫失算,真想不到,启蛮会用这种狠伎俩! 启蛮身上伤愈痛消,又惊又喜,乐呵呵地说:“师父,我出来了,您准我去救三爷爷了吧。” 第六十八章 药到病生 两仪续命散,取龙肝、凤髓并为君药,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汤君药引以为臣,更兼千万珍稀药材为佐,寒山雪莲为使,以天霖甘露泡制,文武二火煎煮七七四十九天。用量一匙,阴阳同调,有起死回生之效。 仙芝培元露,千年灵芝为君,人参、当归为臣,佐以石斛、牛膝、杜仲、黄芪、仙灵脾等诸多名贵滋补药材,裹以百花蜜,亦是熬制四十九天。用量一匙,十全大补,滋养脏、腑、气、血、筋、脉、骨、髓。 这字条为清觉所留,老道交代,务必全力搭救,因而连药方也没避讳。再者,就算这药方为他人所知,又有谁能参悟出配比制法?何况,诸如龙肝、凤髓、千年灵芝,更是可遇不可求。 祝宛熠草草地看完字条,和启蛮明白了同样的道理,这是什么玩意儿! 方才,祝宛熠扶着封悯之刚要进城,清风卷来一个麻布包,飘落这张字条,正贴在她脸上。祝宛熠怒道:“哪个不要命的,扔姑奶奶脸上了!”可抓过字条一看,才知道这麻布包里的东西似乎能用来救封悯之。 祝宛熠赶紧把麻布包撕扯开,见里面是两个巴掌大的小巧的瓷坛子。揭开盖,一个臭味扑鼻,一个香气拂面。祝宛熠心想:“这是什么药,怎么从来没听过?人都快死了,一匙顶什么用!” 这时,封悯之于昏迷中呻吟,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眼见就要断气。祝宛熠别无选择,掰开了封悯之的嘴,说:“吃错了可别怪我,没别的法子了。”说着,先是端起两仪续命散,往封悯之嘴里倒,拿手指往喉咙里捅。 封悯之奄奄一息,祝宛熠早就把字条上的嘱咐抛在了脑后。等把这一坛倒干净了,又拿来仙芝培元露,同样给封悯之一滴不剩地灌了下去。 两种灵药下肚,只是片刻,封悯之猛地睁开了眼,接着鬼哭狼嚎似的叫喊起来。本来软软地躺着,毫无生气,现在来了个大转向,变成屁股上挂了鞭炮似的,上蹿下跳。他身上中镖的地方,迅速生长出新肉,居然把三枚镖都顶了出来。血很快止住,而本该是创口的地方,皮肤明显较为红润,如婴孩般稚嫩。 愈了伤,解了乏,唯独一样没有治好,就是那脱臼的下巴。 仙芝培元露的滋养,的确能无中生有,把破损的筋骨血肉补回去。但他这下巴,不过是脱臼错位,并没有残缺,因而不在治疗范畴之内。 封悯之有苦难言,急得嗷嗷乱叫,满头大汗。祝宛熠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着急谢我!” 而渐渐地,祝宛熠发觉,封悯之想表述的似乎并非谢意。 起先,封悯之面色从惨白转为红彤彤的,精神焕发。可这不算完,他整张脸依然在变红发胀,到最后竟然红得发紫,红得放光,像是要燃起来一样。封悯之热得心慌意乱,不住地拿嘴巴大喘气,好比炎炎夏日下的哈巴狗。 祝宛熠戏谑:“瞧你那人模狗样的,谁踩你尾巴了?” 可封悯之的眼睛已经开始翻白,露着布满血丝的眼珠。鼻子里烧得火辣辣的,又觉得涌起一股温热,鼻血喷了出来。封悯之伏在地上,眼眶湿润了,泛着殷红的模糊。接着是耳朵里,也潮湿地流淌着一股温热。最后喉咙里呕了口腥痰,剧烈地咯着血。 祝宛熠笑不出来了,开始慌神,说:“我以为是药,就给你喝了,不知道有毒啊!” 封悯之七窍流血,全身开始瘙痒,如无数虫蚁爬来爬去,尖颚四处撕咬。他也当自己是中了毒,运元力抵御,但只要元力游走,就更加痒得难以承受。伸手乱挠,挠得越厉害,就越是奇痒难当,急得他扯烂了自己的衣物,袒胸露背。这才能看见,他不止面色,连身上也一片赤红。汗水纵横流淌,一部分被蒸成白烟,一部分浸透了鞋裤。 “无礼!”祝宛熠以为他是有意如此,一气之下把他踢开。这一脚正踹在封悯之脸上,好巧不巧,把他那脱臼的下巴踢了回去。 “痒死我了!”封悯之张嘴就是一声哀嚎,然后满地打滚,扭动着身子往地上磨蹭。皮肉不知被划破了多少处,却又瞬间在仙芝培元露的药效下愈合。地上都是腾着热气的血污,沾到血的野草,很快就枯萎下去。 祝宛熠干看着,无计可施。封悯之终于忍不住了,从地上翻起来,瞅准一棵树,咬牙撞去。在他这一撞之下,树干竟然“咔嚓”断裂,而封悯之,脑袋上立马肿起一个大包,昏死当场。 祝宛熠傻了眼,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难受成什么样,才能让人寻死觅活的。犹豫了很久,使劲在封悯之身上踩了一脚,这才不得不把他扶起来,进城去找歇脚的地方。 可等进到城中,祝宛熠碰上了麻烦。先前定安城被整个托起,现在城中的房子大多根基不稳,完全不能住人。好不容易找了家坚固的客栈,可那老板张嘴就是天价。 祝宛熠恼火,一巴掌砸在账台上,叫道:“住你间破房子,管姑奶奶要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 “爱住就住,不住就滚!”老板眼皮不翻,自顾自地看着账本。今天入账颇多,他心里美滋滋的,认定了是财神显灵托起定安,好让他发大财。可他正窃喜,就觉得迎面有些炙烤。手中的账本,纸张边角发黑,烧了起来。 掌柜赶紧把火拍灭,再抬头看,祝宛熠眯着眼睛笑道:“掌柜的,你刚才说什么?” “你怎么还没走!我说,爱住就住,不住就……哎哟!”最后那个字没出口,就冷不丁被一巴掌打歪。 “姑奶奶看你是活腻了!”祝宛熠喝道,疾火刀劈下,整个账台碎了个彻底。接着放下封悯之,进到柜台后面,把那掌柜提了起来,斥道:“满城遭殃,你自己在这里发着不义之财。也真瞎了你的蛤蟆眼,怎么跟你姑奶奶说话的!” “抓住那恶婆娘!”店伙计嚷嚷着跑来,祝宛熠头也不回,抬手一指,伙计脸上爆裂开火球,把他蜡黄的一张脸烧成了锅底黑。 没人敢再出头,祝宛熠问掌柜说:“现在,你觉得姑奶奶该给你多少钱?” 碰上这么个说打就打的恶人,掌柜的只有求饶的份:“不用给,不用给!女侠,有话好说!” “光是不给就完了?”祝宛熠笑问,疾火刀贴近了掌柜的脸。 “女侠光临,蓬荜生辉!小店好酒好菜伺候,您走的时候,奉送白银十两!”说到送银子,掌柜的就心如刀绞。可他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不了回头再讨回来,先免去一顿揍才是要紧事。 用不着旁人请,祝宛熠扶起封悯之,就径自去二楼找客房。左看右看,中意了一间最宽敞的,也没问里面有没有人住,踹开门就进。 进屋看见,一桌子五个人,四个是陪酒的青楼女子,剩下那个花天酒地,沉醉颓靡的,竟然是狄炎的一个狐朋狗友,名叫上官禄,也是定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哟,狄少奶奶!”上官禄看见祝宛熠,赶紧站起来客套。可他转念一想,狄家寨已经被官府抄了,自己凭什么要这么低三下四。于是又冷下了脸,说:“你自重啊,没看见大爷正玩呢?还是说,你也要来一起玩玩?”话毕,不知好歹地放肆大笑。 “让你玩!”祝宛熠劈脸就是一个耳光。 上官禄懵了一下,却又嬉皮笑脸地说:“敢打爷,好,爷就喜欢辣的!” “让你辣!”又是一个耳光,打得上官禄跌坐在凳子上。 “不是……姑娘,我那是说笑……”上官禄显然被打光了神气,开始害怕起来。 “让你笑!”祝宛熠打得愈加带劲,上官禄那还算俊俏的脸,半边已经肿了起来。 “你们四个都出去,姑奶奶跟他好好玩玩!”祝宛熠一声令下,四个女子立马哄散。 上官禄慌了,说:“姑娘,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得走了。” “别啊,咱们好久没见,再玩会呗。”祝宛熠让封悯之趴在桌子上,自己和上官禄坐了个对脸。上官禄觍着脸冲祝宛熠嘿嘿一笑,祝宛熠也对他报以嫣然,跟着又要打。 “饶命啊!”上官禄蹦出老远,哀求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咱当个屁,放了多痛快!” 祝宛熠说:“你不是说自己喜欢辣的吗,是我打得不好还是怎的?” “打得好!姑娘好手段!”上官禄明明疼得杀猪似的嚎着,眼泪直流,还竖起拇指叫好。 “哼,算你识相。告诉你,这间房子我要了,一切开销,你上官禄供着,愿意吗?”祝宛熠索性讹上他。上官禄哪敢说半个不字,一口答应,祝宛熠这才许他走。 “姑娘,您歇着,想要什么要什么,都记在我头上!”上官禄一面说着,一面媚笑着退出了门。 到了门外,上官禄把门闭紧,他那脸上,立马阴森下来。 “爷,您说,咱们怎么办?”掌柜的也鼻青脸肿,凑上来请示。 “废物!你们怎么让她上来的,脑袋不想要了?”上官禄生龙活虎起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他肿了的脸,明摆着证明了他那外强中干的德性。 发完了脾气,上官禄冷笑着说:“我从家里找人,今晚动手。” “在门口说什么呢,还不快滚!”祝宛熠说着,似乎就要出来撵人。 “是是是!”上官禄和掌柜都是惊惧失色,又一次丧尽神气,屁滚尿流地逃开。 第六十九章 喻潘安 封悯之觉得到处都不自在,脑袋肿胀,浑身又麻又痒。尤其是自己的脸颊,像是被人使劲掐紧了往两边扯,疼得要命。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两边看了看,才知道原来不是像,是真的有人在扯他的脸。 “哟,醒了啊!皮子真紧,累得姑奶奶手酸。”祝宛熠笑嘻嘻地松了手,又说:“你这贱虫,不掐不醒啊。” “我就说嘛,谁能掐得这么舒服,原来是姑娘你的纤纤玉手。”封悯之阿谀道,只是他想不通,自己的声音怎会变得这么粗重难听。 祝宛熠付之一笑,兴冲冲地起身走开。封悯之还以为是自己的奉承话打动了芳心,就趁热打铁接着说:“唉,在下真想一晕不醒,这样就能天天被姑娘掐几下,什么代价都值了。” 不料,祝宛熠捧回来一面铜镜,往封悯之面前一举,说:“我的俏公子啊,瞧瞧你那尊容吧!” 镜中昏黄,映着一张陌生的脸。脑袋有窝瓜大小,腮帮子鼓着,填满了整个镜子。两片蔫茄子似的厚嘴唇,驮着紫葫芦状的鼻子。眼皮肿得青黑,中间像是拿刀划开了条缝,漏出来一丝愕然。仔细看,脸上撒满了芝麻般,密密麻麻都是瘆人的疹子。封悯之一个激灵,甩手把镜子拨开,这才看见,连自己的手上,胳膊上,也都是同样的小疙瘩。 嗷地一声哭喊,封悯之扑下床,叫道:“衣服,我的衣服呢?”抬头看见不远处椅子上,搭着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大氅,赶忙冲过去摸索,从暗兜里掏出几根三棱银针。 祝宛熠伸手拉住,劝道:“哎,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别寻死啊!” 封悯之不理睬,握住那一把银针,猛地扎在自己项后大椎穴。又摸过桌子上的茶碗,手指一弹,茶碗中腾起火焰。 “你也会火诀?”祝宛熠惊讶。封悯之还是不答话,拔掉银针,把那茶碗扣在针眼处。祝宛熠看不懂他在干什么,而片刻之后,封悯之拔掉茶碗,碗中已经满满都是黑血。 封悯之似乎舒畅了许多,一碗血倒掉,点上火,又扣在了大椎穴上。如此反复,等到第十碗血倒干净,脸上的浮肿明显缓解了下去。祝宛熠看得惊奇,直拍手道:“神了神了,你脸胖成那样,抽几碗血出来就瘦了!” 的确,封悯之的样子虽仍不顺眼,但已经不知比刚才俊美了几万倍。只是他血放得太多,摇摆着站不稳脚,瘫坐在椅子上,虚弱地说:“祝姑娘,你到底给在下吃了些什么?要不是放血及时,这张风流倜傥的脸啊……” “你个白眼狼!姑奶奶可是救了你的命!”祝宛熠骂着,在封悯之头上狠敲一下,才说:“我想想,一个叫两仪续命散,一个叫仙芝培元露……” “什么!”封悯之不知哪来的力气,从椅子上噌地弹了起来。 “你找死啊!”祝宛熠抬手又要打。封悯之赶紧躲开,说:“姑娘消气,这两种药在下一直想见见,还有剩的吗?” “我看你快断气了,就都给你喝下去了。不过,我倒是有个药方……”祝宛熠说着,手伸进袖子里去找。 封悯之两眼放着明光,不安分地搓着手,只等祝宛熠亮出手里的东西,就要抢过来看个究竟。可是,祝宛熠左找右找,就是没个结果。封悯之按捺不住了,试探着问道:“姑娘,不会是丢了吧,你可得好好找找啊!” 祝宛熠也找得烦躁,气道:“你催什么催!来之前在账台跟人打了一架,八成是掉在那儿了。” “账台?我这就去看看!”封悯之拉开门,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可他身子尚虚,两腿发软,落地的时候一屁股坐了下来,惹得满堂哄笑。封悯之无心在意那些面子,跑到那被祝宛熠砸烂的账台里,揪住掌柜就问:“药方呢?药方给我,快!” 掌柜刚被祝宛熠收拾了一顿,正憋着股子气,便怒道:“你个丑八怪,在这儿撒什么泼!” 封悯之当即火了,喝问掌柜:“丑八怪?你说我是丑八怪?你擦亮了眼睛瞅瞅,小爷这么一表人才,哪里丑了!” 掌柜还没说话,大堂里有十几个人起哄:“我看啊,这丑八怪哪里都丑!师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赞成之声此起彼伏,封悯之心头腾起杀意,恶狠狠地去找是哪些人说的话。等他瞧清楚了,心里实在气闷:这伙人,包着头巾,身穿百衲衣,竟然是自己的同门师弟! 分辨起来,立马不乏与自己熟络的,封悯之便走过去说:“郝阳、李虎!阿彪、贺枝山!这些都是你们带的人?” 被点了名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是哪个,怎么认得你老子?” 封悯之嘴角抽搐,心想这些平日里只配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小人物,今日也敢骑在自己头上,可真是撞错了时候!他近日受足了委屈,但能和祝宛熠朝夕相处,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撒气。这下可好,这帮有眼无珠的师弟,是该教教他们规矩了! 眼睛往桌上一扫,看见小半碗酒。封悯之冷冷一笑,抓起酒碗在桌上摔碎。后土教众人纷纷站起,嚷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咱们给他点颜色看!”一帮人吆喝着壮起声势,就要和封悯之动手。 封悯之毫不着急,指着这些人,说:“倒!倒!倒!” 这帮人心里糊涂,可身子果真听话,一个接一个软在地上,倒了个横七竖八。唯独一个没倒的,也晃晃悠悠,勉强撑着。封悯之走到那人面前,说:“郝阳师弟,我没看走眼,你的修为果然不差。” 郝阳骇然失色,说:“你个丑八怪,从哪偷的‘软骨香’!” 封悯之脸色一沉,一巴掌扇翻郝阳,喝骂道:“你眼瞎了啊,这是你大师兄我的绝技!” 方才,封悯之抓碗的时候,用手指把“软骨香”和土元力混进酒中。然后把酒碗摔碎,暗中催动元力,将混有软骨香的酒撒在了众人身上。 郝阳躺着起不来,却还说:“你说自己是我们大师兄?我们大师兄可是貌比潘安,哪会像你这样!” “等等,你说你大师兄什么样?”封悯之顿时消了气,眉开眼笑地说。后土教的人差点没忍住吐出来,封悯之笑的时候,比不笑还难看。 郝阳啐了一口:“呸!瞧我这张嘴,我们大师兄,才不是貌比潘安。” “好啊,看来真得教训教训你了!”封悯之要动手,又听郝阳说:“潘安算啥,哪能跟我们大师兄比。”郝阳说完,其他弟子们也都附和起来。其实后土教这帮人,在中招之后,又看了看封悯之身材,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后来故意说出这些话,都是为了讨好他,以免受罚。 封悯之心花怒放,说:“哎呀,我的师弟们啊,我真是你们大师兄!来来来,先解了药,咱们慢慢叙旧!”说着,贴身衣服里取了个小瓶,揭开盖,百步飘香。后土教的人,闻见这香味就都爬了起来,跪倒便拜,抢着称颂师兄神通。 郝阳最会拍马屁,眼中闪着泪花,哽咽着说:“师兄啊,您怎么成了现在这样?要是您变不回去,我们作师弟的可得难过死啊!” 封悯之哈哈一笑,说:“一言难尽啊,师兄我遭仇人算计,成了现在这样。” “肯定是嫉妒咱大师兄俊美!谁干的,姓郝的第一个饶不了他!”郝阳拍案而起,义愤填膺地喊着。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学了起来,个个赌咒。封悯之压了压手让众人坐下,说:“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师弟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而他这些师弟,个个心里都想:“把师兄害成这样,肯定厉害得很,幸好只是心领。” 可封悯之接着说:“这样吧,师兄我准备去青阳山报仇,既然大伙儿有心帮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哑声,郝阳愣了半天,才说:“师兄,您不是心领了吗?” “是啊,心领了,该办的还得办。我住在楼上那个大房间,你们就在隔壁落脚,晚上把风。还有,给我把整间客栈找个底儿掉,只要有类似药方的东西,赶紧跟我说!”封悯之又吩咐下,让人去找启蛮他们,之后上楼回房,留下后土教众人抽着自己嘴巴子,后悔争着说为封悯之报仇的事。 “祝姑娘,我回来了……”封悯之满面春风地进门,不料迎头泼来一杯热茶。祝宛熠说:“听好了,这间屋子姑奶奶住,擅自踏进来,烧熟了喂狗!”说来有趣,她虽然失忆,可这句惯口却还在。 封悯之唯唯诺诺退了出去,正巧郝阳路过,朝屋里一看,说:“师兄好福气,天仙般的玉人儿!” “慢着,怎么看着眼熟啊。”祝宛熠走了过来,打量着郝阳说:“你这身衣服,我好像见过……在哪儿来着,想不起来了……” “我们师兄弟大都这身行头,见怪也不奇怪。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已经打发人去找小玫姑娘她们了。”封悯之敷衍着,和郝阳去了隔壁。祝宛熠左想右想没有头绪,而且她实在累坏了,关上门躺下便睡,沉沉不知外事。 夜里,灯火稀落,阴云遮住月牙星斗,天上地下一色漆黑。本该是安歇的时辰,家家关门闭户,人声寂寥,但是客栈的后门,却开了一条缝。 “爷,您来了?”掌柜悄声问道。从门缝往外看,足足二十人,个个手里拿刀。回答他的,是有人一脚把门踢脱了框,把他撞开在旁。打头的人,弯下腰才能钻进门,拉起掌柜就问:“谁招惹了我们家少爷,带咱们瞧瞧去!” 这边,二十人拿刀上楼。可楼上,早就有人喊醒了封悯之。封悯之开窗挑帘,瞧了一眼,笑道:“把大伙儿都叫起来,咱们可是好久没一块玩了!” 第七十章 两恶相争 后门偷偷摸摸进来的二十人,上官禄也在其中。待等到了楼梯下面,上官禄低声说:“铁戍,你带人上去做干净,动静小点。”说着,拿手在脖子上一抹。 打头的那个叫铁戍的,哎了声,指使一个身手灵便先上去打探。那人把刀横咬在嘴里,伏低了身子,踮着脚尖踩在楼梯上。可尽管他动作轻微,楼梯还是“吱呀吱呀”的响。掌柜心里奇怪:“这楼梯是年前翻新的,怎么这么不结实?” 他正想着,就听“咔嚓”一声,打探的那人踩了个空,慌忙中一把按在了楼梯扶手上。 “蠢材,怎么这么不小心!”上官禄骂道,却见那人哆哆嗦嗦地回过头,抬起手来给他看。上官禄顿时心寒:那人手上,缠着条金钱白花蛇,蛇头高昂,不停吐着信子。 “别过来,离远点!”上官禄畏缩退开,却一脚踩在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接着就觉得整条腿都被捆住。 “少爷当心!”铁戍喝了声,一刀砍去。上官禄怕他砍到自己的腿,叫着躲避,可他还没来得及动弹,蛇头就已经被削了下来。 “傻大个,你还我的蛇!”角落里蹦出一人,正是后土教的弟子。这条蛇他养了三年,现在被人杀了,自然心疼得要命。 铁戍举刀指去,恶狠狠地说:“你是什么人,妨碍我们的事,好大的胆子!” 后土教那人不答话,随身摸出根竹笛,横在嘴边嘀嘀嗒嗒吹了起来。笛声响起,整个客栈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了过来。竹叶青、金环蛇、尖吻蝮,各式各样上百条,条条剧毒。 “杀蛇啊,别躲!”上官禄呵斥着,但数他躲得最快。手下二十人,都是斗狠的行家,杀人放火眼也不眨。可现在,对头是一群有着尖牙毒液的东西,被它们咬上一口就能丢了命,谁能不怕。 只有铁戍自恃本领,不退反进,一抬手接连砍死七八条。可他凭一己之力,自保尚且困难,又怎能护着上官禄。而且那奏笛的,见又有蛇被杀,立马发起狠,把竹笛吹得更紧凑,群蛇翘首,蓄势待发。 擒贼先擒王,铁戍不再杀蛇,把手中的刀掷了出去。奏笛的是个耍蛇能手,但拳脚功夫实在肤浅。利刀飞来,把笛子劈断,扎进奏笛人的胸口。 这下,楼上瞬间炸开了锅,先是跑出两个人,把受伤的师兄弟救走,随后郝阳露面,指着铁戍叫骂:“你们几个,大半夜里带刀前来,是什么意思!” 铁戍问上官禄说:“少爷,这些人是谁?” 上官禄颤声说:“咱们别和他们纠缠,赶紧杀了恶婆娘了事!” 铁戍点头,冲郝阳抱拳说:“好汉!深夜造访,是兄弟我莽撞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办完了事,立马走人。” 封悯之在暗处,吩咐郝阳问明这伙人来意。郝阳把话转述了一边,铁戍答道:“我们是来了私仇的,仇人在那间屋子里。”说着,指了指祝宛熠住的房间。 封悯之看见,自然不乐意了,吩咐郝阳说:“赶他们走,不然做掉。” “朋友,真不巧了,那间屋子里的是我们的人,你还是请便吧。”郝阳说完,抬手作势送客。 上官禄闻言,气道:“好啊,原来是疯婆娘请的帮手!铁戍,我爹大价钱养活你们……” “少爷,我心里有数。”铁戍抬脚要上楼,发现有毒蛇拦路不说,每阶楼梯都被锯得破破烂烂,难怪之前打探的人会踩空。不过,没了奏笛人指挥,毒蛇都安分地蜷缩着盘起,暂时不足为虑。 铁戍屈膝蓄力,跃起丈余,攀住二楼栏杆翻了过去。郝阳实在没料到,铁戍这么大的块头,竟会这么利落。所以直到铁戍拳头打了过来,郝阳才慌忙聚元力自保。 这一拳起先看不出什么厉害,但逼近郝阳面前的时候,拳头上猝然爆出烈焰。火势顺借拳路猛涨,半边走廊遭受波及,淹没在火海之中。 铁戍估摸着郝阳不死即伤,扭头要闯祝宛熠房间,想尽快了事走人。可他刚摸到门框,就觉得有人拍他肩膀,回过头,鼻子被打得涕血直下。郝阳朝他脸上吐了口血痰,说:“真暖和,再来打啊!” “硬骨头……”铁戍抹了把鼻血摔在地上,两手朝郝阳脚下空抓。郝阳就觉得脚底踩着的木板晃动起来,暗暗惊叹:“这人会木诀,可不能小瞧了!”一闪念的工夫,木板脱落,郝阳扒住了栏杆,才没摔下去。 “给我下去!”铁戍扑来,催动火诀,抡拳猛砸。郝阳身子一荡,由下向上翻腾起来,脚踩栏杆稳住身子,抬腿下劈,喝道:“你先下!”他脚后跟劈落在铁戍后颈,铁戍正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地板上抠出的破洞,到头来让他自己无凭无靠。 就在郝阳和铁戍交手的时候,后土教众人遍洒迷药,连同上官禄和掌柜,楼下的二十人都被麻倒。铁戍以手撑地,就地一滚又站了起来。扶着上官禄呼喊,得不到只字的答复。 除封悯之碍于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肯露面外,其余后土教众人全都现身,绕着二楼栏杆满满当当站成一圈。郝阳凭栏而立,嘲笑道:“傻大个,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敢跟我们后土教作对!” “你们些个小贼,原来是后土教的鼠辈!”铁戍放平了上官禄,站直身子咬牙切齿地说。 郝阳笑得更是放肆,讥讽说:“哟,你还真生气啊!来啊,你咬爷啊,你上来咬啊!” “这可是你说的!”铁戍厉喝,两手半握,上下反向,掌根在胸前相抵。碰撞之时,擦出熠熠火花。 “众师兄弟,结狼蛇阵!”郝阳一声喊,所有后土教弟子,怀中掏出诱蛇饵料撒在铁戍身上。接着人手短剑,从楼上一跃而下,如狼似虎,朝铁戍劈斩。 同一时刻,铁戍诀言诵毕:“痴暗心,无慧明,孽火鬼,噬净瓶!” 听到这短短十二字,封悯之再也沉不住气,冲出来喊道:“回来!这是‘火鬼吟’!” 可他终究迟了一步,打铁戍分开的掌根,蹿出数十簇暗紫色的火焰。这些火焰扭曲着形如鬼魅,长了眼睛似的,只往人身上打。 还有那么三簇,从人缝里钻过,朝封悯之铺了过来。封悯之也不敢大意,退开三步,两臂催动土元力在身前连连画圈,结成里外三道壁障。三簇火焰,冲破屏障之后,还剩下星星点点,被封悯之捏在掌中。 可纵然他早有防备,掌心里还是被烫满了水泡,由掌心一直到心窝,阵阵恶寒。再回头看自己这些师弟,没人少说受下三簇紫焰,只是皮外伤不多,却都蜷在地上翻滚哀叫。 郝阳更苦,自己足足被打中七处不说,还死活要争个面子,不肯呼痛。铁戍认出了他,走过去一脚踩住后心,冷笑道:“你让我咬,那你被咬得舒服吗?再猖狂啊,再吐痰啊!” “呸!”郝阳当真一口浓痰吐了出去,正糊在铁戍脸上。“你咬的舒服,爷吐得过瘾!”郝阳说完,哈哈大笑。 铁戍的脸狞恶起来,低吼着高举拳头,腾出熊熊烈焰。“我砸扁你这颗脑袋,看你拿什么吐!”拳头卷着明火,把漆黑一片的客栈照得亮堂。就在快要砸中郝阳的时候,斜刺里掠来人影。封悯之凌空踢出一脚,正扫在铁戍胳膊上。 铁戍抡拳又打,封悯之不躲不避,还了一拳。两人个头悬殊,力气也不像能势均力敌,可铁戍势不可挡的拳头,偏偏就被封悯之轻易挡住。 “什么人!”铁戍惊问。 “在下的这些师弟,是没用了些,也都不是什么善人。可不管怎么说,你辱他们,伤他们,让我这大师兄的脸面往哪搁?你想动手,得先问问我封悯之答不答应!”话毕,自肩膀往胳膊续力,把铁戍震退。 铁戍怔住了,半晌才说:“装什么相!封悯之自号‘毒公子’,哪会是你这种丑八怪!” 封悯之整个人都僵在那里,铁戍还说:“识相的让开,我们此行不是因为你来的!” “你们不因是为我……”封悯之步步紧逼,铁戍分明察觉到异样,心生怯意,不自知地让了一步。又听封悯之说:“但你老子我,可是因为你不高兴了!来啊,我再领教领教你那‘火鬼吟’!” “好眼力!要不是你丑成这样,我还真信你就是封悯之了!”铁戍说着,再次扺掌。 可是,封悯之根本不给他诵完诀言的时间,二话不说,劈头盖脸一通猛打。土诀、火诀同施,暗器、毒药齐发,雨点子似的袭向铁戍。 “你卑鄙!”铁戍吓破了胆,封悯之却说:“我就卑鄙!先下手为强,凭什么等你这傻大个!”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停下,眨眼间,铁戍遍体鳞伤,倒地不起。 封悯之还不解气,搬来把凳子坐下,不停地踢着铁戍,一遍遍地重复:“记住了,‘毒公子’不是自号,是自有公道!见过这么英俊的吗,你才丑八怪!” 这一夜,谁都没注意,从铁戍杀蛇之时,祝宛熠的房门就开了一条缝。后来的一幕幕,她全都看在眼里,直到封悯之制服了铁戍,房门才又悄悄关上。虽然封悯之胜之不武,但他于诀法、暗器、施毒的造诣,也可谓炉火纯青。祝宛熠不知怎的,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逊色了。 第七十一章 耻上问 转过天来,又是一日天明,被吩咐去找启蛮他们的人,没能带回任何消息。 封悯之只恨分身乏术,自己浑身的浮肿和疙瘩还没养好,这帮师弟的伤,也实在让他头疼。而自打昨日,看过自己的模样之后,封悯之就遮住了屋里所有的镜子。不止如此,他洗脸时也不去瞧盆中的水,与人言谈也得避开对方的眼睛。 “师兄,你说话怎么都不看着咱们?”郝阳问。 封悯之厌恶地答道:“你眼里脏,看了恶心。” 昨晚一战,铁戍被打了个半残,折磨得不成人形。无论是上官禄还是那掌柜,都知道封悯之又阴又狠,如今真叫一个前倨后恭。封悯之也不是省油的灯,勒令掌柜好酒好肉伺候着,备足了伤药,还有清火药物。 整个上午,封悯之的脑袋一直耷拉着,无精打采。等用过午饭,他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任谁敲门也不回应。 郝阳领的这十几人,本是奉混元散人的安排远行觅药。但回来之后,不光师父,连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没了音讯。自己带着这些弟子四处打听,可喜在这定安县碰上了向来行踪不定的大师兄封悯之。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他心里又没了主意。 郝阳费劲了口舌,想问问封悯之接下来怎么办,可封悯之就是闭门不出。正当他急得抓耳挠腮,就听身后有个清丽,却又霸道的声音:“让开,姑奶奶要进去!” 回头一看,祝宛熠不知什么时候走来,看她脸色,除了不悦,还略微有些赧然。郝阳忙说:“姑娘,我大师兄下手挺狠的,你别冲撞了他啊。” “他狠?哼,你再不让看,就知道什么叫狠了……”祝宛熠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郝阳心头一紧,心想这姑娘怎么无缘无故就发脾气。稍一错神,祝宛熠巴掌抡了起来,附上疾火刀的威势。郝阳知道她不是说笑,识趣地退开,躲远了静观其变。 祝宛熠白了郝阳一眼,攥拳在门上连捶五下,嚷着:“小白脸,没死就快来开门!” 屋里,还是没人回应。“反了天了!”祝宛熠顿时通红了脸,疾火刀砍在门缝上,门闩破烂。接着跟出一脚,砰地把门踹开。 可她往屋里一看,满脸的火气立马凝固了,神情纠结了好半天,扑哧大笑。远远躲着的郝阳,看得心里纳闷,估摸着祝宛熠既然笑了,就不会再打人了,所以壮起胆子凑了上去,探出脑袋朝屋里张望。 这一下,郝阳也没忍住乐。正冲着房门,封悯之靠墙坐在地上,满脸敷着黄瓜片。他左手攥了半截苦瓜,右手托着一把砂壶,盛着刚刚煎好的汤药。他就这么啃一口苦瓜,喝一口汤药,苦得他皱紧了脸,不住地唉声叹气。 祝宛熠都已经进到了屋里,封悯之还是浑然不知,郝阳暗暗寻思:“大师兄从哪遇上这么个姑娘,看起来俩人挺亲密的。兴许是意中人,还是别坏了他们的好事。”于是,他悄悄掩上门走了,还吩咐谁都不许去打扰。可他也不想想,若真是意中人,祝宛熠进门时怎能面带杀气? “小白脸,你在这又敷又补,是愁嫁人了?”祝宛熠讪讪地说。可封悯之还是不声不响,这下真是犯了虎威,疾火刀劈碎了砂壶,汤药溅了封悯之一脸,烫得他嗷一嗓子蹿了起来。 “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睡得好不?”封悯之这才意识到祝宛熠的存在,忙寒暄起来。 “昨晚?怎么,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祝宛熠说。 封悯之道:“没,睡得好就行……那姑娘你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祝宛熠欲语还休,脸上藏不住一股羞涩。封悯之心中一热,飘飘然起来,心想莫非是要倾诉爱慕之情了?祝宛熠半晌无言,封悯之虽然迫不及待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可还是按捺了下去,等祝宛熠亲口说出来。 “我来是想跟你说……”祝宛熠许久才挤出半截话,这下更是吊足了封悯之的胃口。 “姑娘,咱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也是一见如故!实不相瞒,在下心里也早有此意,你就放开了说吧!”封悯之只等祝宛熠吐露了心意,就要一下子扑过去拥美人入怀。 “你也早有此意?那好,你教教我火诀吧。”祝宛熠说。 “那咱成亲……什么?”封悯之扑出一半,戛然定格住动作。 “你扑过来找死啊!”祝宛熠凶巴巴地瞪了封悯之一眼,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动手打他。 封悯之还没从失落中恢复,喃喃道:“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不是这样能是哪样?而且丑话说在前头,姑奶奶……我!”祝宛熠竟也讲起了礼数,跟封悯之客气地说:“我是让你教,不是求你教。要敢不答应,哼!” 忽然,封悯之脑袋拐过了弯,琢磨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前姑娘对我爱答不理,现在不妨借这个教她火诀的机会,增进一下牵绊。再说了,要是姑娘她修诀的时候,姿势不到位,我还能帮他抬抬手臂,扶扶腰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咧开了嘴。 祝宛熠见封悯之出神地发呆,连脸上的黄瓜片也透着下流的笑容,哈喇子都挂在了腮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小白脸,先把你脸上的东西弄干净了,瞧着难受。” 既然是祝宛熠的要求,封悯之连声答应,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气质,两手在脸上胡乱一抹,把哈喇子混着黄瓜片拨弄干净。 祝宛熠蹙起眉头,嫌厌地说:“你脸红什么,还敢打鬼主意?” 封悯之笑着解释道:“姑娘,在下不是脸红,红的是疹子……” “还敢顶嘴!”祝宛熠在封悯之腰上狠踹了一脚,说:“别磨磨蹭蹭的,院子里见!”说完,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封悯之一头雾水:“今儿个是怎么了,也没招她惹她,上赶着打人啊……”他一时没料想到,祝宛熠心高气傲,让她向人求教,可比当众挨顿骂都难为情。跑来请教火诀,对她而言就是忍辱负重,哪还会有什么好脾气。 无论如何,封悯之依然觉得自己接了个美差。他也没戒了痴心,盼着能和祝宛熠日久生情,两心相依。 客栈后院,掌柜的亲自带着人收拾着腾出空地。封悯之一面喝着苦丁茶督工,一面和祝宛熠攀谈。而这所谓的攀谈,就是他自己喋喋不休,想和祝宛熠搭上话,却屡遭冷落。 突然,封悯之终于察觉出反常,便问道:“姑娘,你怎么突然要和在下共议火诀了?”他知道祝宛熠孤傲,便有意说成“共议”,既顾全了祝宛熠的面子,也免得自己挨揍。 这一句,可真问道了祝宛熠心坎里。她沉默良久,才说:“那个叫孟启蛮的,我是他没过门的婚妻。他三爷爷,就算是我三爷爷了。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没法去血天宗救人。为了他,不得不下点苦功夫。” 封悯之只是听到“婚妻”俩字,心就彻底碎了。那张脸比吃苦瓜的时候皱得更紧,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说:“姑娘,他哪配得上你,你可得三思啊!” 祝宛熠却是无奈道:“听说这桩婚事,是我爹订下的。可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爹是谁,问谁都是瞒着……” 这句话,让封悯之触动了。他干笑几声,说:“不知道怎么了,也好过明知道,却见不到吧。” “怎么可能!”祝宛熠全然不信,说:“要是明知道,怎么能见不到?就算我脾气坏了些,我爹现在也肯定惦念我。” 封悯之呵呵一笑,悠闲地躺在椅子里,颇有意味地说:“兴许,别人瞒你,是怕你知道真相会伤心。我倒是想有人瞒着我,可还是自己瞒不住自己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故作悠闲,眼里则藏不住怅惘。 你来我往寥寥几句话,后院已经收拾了出来。封悯之使个眼色,掌柜的赶紧跑开。 “姑娘,这地方,你看够大吗?”他说着话,两掌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拍,身子便如鸿羽般轻盈,飘出五步外。而那扶手上被他拍过的地方,已经残缺了一大块。 祝宛熠眯起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审视着封悯之的一举一动。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先是修习火诀,之后才跟着师父修习木诀。咱们练火诀的都知道,火诀反噬之力,为五行诀之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而,火诀修习重在两点,一是如何制敌,二是如何自保。”封悯之说完,祝宛熠幡然醒悟:自己一向想的都是如何制敌,于自保一事,确实考虑甚微。 祝宛熠藏不住心思,封悯之从她神情一看便知,遂道:“制敌固然不易,自保更是难上加难。除了自身修为,还需借助外物。天下有两种灵石,一曰湮金石,一曰赤炎石……” “赤炎石?你看,是不是这个……”祝宛熠说着,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朱红石珠。封悯之接在手里,狂喜不已,声音都激动得发着抖:“妙,太妙了!姑娘,这是哪来的?” 祝宛熠摇头说:“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这块石头好像一直在我身边。” 封悯之喜不自胜,说:“罢了,不管了,就当是天意!有了它,在下能教姑娘你一个了不得的诀法!” 第七十二章 相得益彰 冷逸云年方十四,即便在同龄姑娘里,个头也算得上娇小了。背着长她两岁,高她一头的小玫,没几步就喘不过气。 小玫看出这不是进城地路,虚弱地说:“云妹妹……这是去哪……” “姐姐别说话,咱们这就给你找药。”冷逸云吃力地走着,她认定行走江湖的人,都会在居所常备伤药,虽然孟宛龙不正经,可这个习惯应该还是有的。 “放我下来吧,别费力气了……”小玫知道,冷逸云也已经力劳神疲,而这荒郊野外,上哪能弄到药来? 冷逸云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拼足了劲,快些,再快些。耳后,小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冷逸云急道:“姐姐,你可别闭眼睛,路上好好找找,当归、白芍,你都认得出来吧?” “行,我看看……”小玫何尝不知,定安城东一片瘠薄,茁壮的野草都没几棵,又怎么会有像样的草药。何况当归、白芍绝不适宜在此生长,冷逸云这么说无非就是让她打起精神,咬牙坚持罢了。 冷逸云也不再说话,所剩无几的力气,都放在两条灌了铅一般的腿上。可即便如此,还是走得歪歪斜斜,稳不住步子。而小玫,既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就算她坚持下去,冷逸云又能不能真的找来伤药。失血带来的虚弱,和未知带来的恐慌,都考验着她的韧性。 两人心照不宣,都提着口气,谁也没个谱。冷逸云就这么背着小玫,恍若游荡在鬼门关,稍有差池,就是阴阳相隔。终于,翻过那个光秃秃的土丘,半边颓倒的落墨轩近在眼前。可冷逸云根本轻松不下来,反而更为提心吊胆:倘若那落墨轩里,没有能用的伤药,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来到落墨轩前,那摔成了两半的门,还是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覆了一层尘土。可冷逸云看见,尘土上被人踩出了整整齐齐几排脚印。 “有人来过?脚印是新的,那人刚走。”冷逸云实在疑惑,既然孟宛龙被困在了血天宗,还有谁会知道这里,又造访这里?而她最担忧的,还是怕这不速之客,已经把落墨轩里的药都取走了。 冷逸云不敢再迟疑,咬牙小跑着进了门。真怪了,屋里到处凌乱不堪,却又空空荡荡连个橱柜都找不见,根本不像备了伤药的样子。只有一点可疑,在挡着门口的地方,四平八稳地摆了张桌子。桌子也是残破老旧,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正中央并排了黑白两个坛子,坛子底下压了张字条。 冷逸云驮稳了小玫,抽出字条看,气得一把扯碎。那字条上,用隽秀地字迹写着,“死了吗”。 可等她撕碎了这张,却发现坛子底下还压着另一张字条。冷逸云本不想去读,但字体之大,让她不经意扫了一眼就看清了写的是什么。 “死了一匙臭的,没死一匙香的”。这句话引起了冷逸云的注意,莫非坛子里头确有玄机? 揭盖去闻,的确一个臭一个香。冷逸云不及多想,扶起小玫说:“姐姐,只有这两种药,不知道是谁留的。” 小玫微微睁开眼,说:“总不能等死……死马当作活马医……” 冷逸云扶着小玫坐好,从后面支着她身子,把那坛“仙芝培元露”递了过去,说:“说是喝一匙,慢点来。” 一股清香钻进鼻孔,润进肺脏,安神醒脑,甚至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小玫心中惊奇,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单靠闻一下,就有如此神效!捧起坛子吞下小半口,先试着咽了几滴。 而仅仅是几滴下肚,小玫就觉得,这药顺滑清凉,顺着舌头、喉咙,沁满脾胃。像是饮下了一抔清泉,全身由里而外轻快凉爽。于是再无后顾之忧,把嘴里含着的那些,也一口咽下。 冷逸云见她喝得急,劝道:“慢点咽,不舒服就快吐出来啊。” “舒服,怎么会不舒服呢!”小玫开口说话,底气十足。而她脸色,光彩焕发,看上去比平时的气色还要好。谁见了也不会相信,就在刚才,她还是一个垂危之人。 冷逸云且惊且喜,将信将疑。听小玫赞不绝口,又闻到坛子里飘散着诱人的清香,她也忍不住拿手指蘸了些,抿进嘴里。那想起,通灵性似的钻进嗓子眼,药露入口即化,融入津唾,温润地沾在舌上。那感觉,有如仙露淋头,冲刷去全身的疲惫,呼吸也变得通透,轻飘飘的,惬意非常。 冷逸云忘我地沉醉着,摸过坛子还要再喝上几口。小玫赶紧夺回来,摇着她说:“云妹妹,你醒醒啊,不能喝了!” 冷逸云这才回过神,说:“这是什么东西,味道可真不赖。” 小玫摇头道:“有这种奇效,还真是从没见过。不过依我看,这里头肯定是数不清的稀罕药材,多服无益啊。” 冷逸云信服道:“姐姐说的是,过犹不及,还是放起来吧。” “对了,”小玫催促道,“有这么好的药,咱们快回去找我哥他们。要是他们受了伤,也能治好不是?” 冷逸云也是兴致勃勃,麻利地把坛子封上盖,和那“两仪续命散”一起,取了帕子包好。这时她才看见,坛子下还压了第三张字条。 “这人真别扭,留几句话比生孩子都难!”冷逸云嘟囔着,拿起字条看。 “少安毋躁,你们朋友一切安好。倘若担心闲尘居士,三日后青阳山见。太清观清元留。” 小玫也凑上来,看见太清观三字,吃了一惊:“太清观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不过,好在他们知道了三爷爷的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吧。” “等等,既然是太清观,难道这两个坛子……”冷逸云看着包好的帕子,欲言又止。 “你是说,这就是那两种奇药?”小玫顿时明白了冷逸云的意思,乐得手舞足蹈。 “我懂了,太清观的人来过,而且还不止一个。想必,启蛮他们那边也都得到药了。”冷逸云冷静地分析着,最后肯定地说:“他们的意思,是让咱们单独走,在青阳山汇合。” “单独走?”小玫不依了,说:“不行,我可放心不下我哥和钦宇……” “姐姐,你忘了咱们为什么会到这里的吗?回去又有什么用,对他们而言,咱们两个是累赘啊。”冷逸云面无神情,看着小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完整句话。 小玫哑口无言,既然启蛮他们那边也都得到了药,自己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如果启蛮那边还未见分晓,自己回去只会碍手碍脚。自恃聪明的她,竟然也六神无主,反倒请教起了比自己年幼的冷逸云:“那……你说咱们怎么办?” 冷逸云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就依太清观的安排,尽快赶往青阳山。不过,这一路上可不能闲着。” “这话怎讲?”小玫不解。 冷逸云笑道:“姐姐,我看依你的脾气,也肯定不会甘于人下。难不成,咱们两个要一直背着‘累赘’二字?” “云妹妹,你……”小玫心里,又滞涩,又激动。好多话想说,却又都堵在了狭窄的喉咙里,卡住了,塞住了,一句都挤不出来。她越想越憋闷,自己可是全家人的骄傲,何等的光鲜,现在怎么如此没出息。她孟启玫,打小就从不服人,让她甘为累赘,真是可笑! “诀法修为,没个数年的工夫,难见成效。但是……”冷逸云话锋一转,说:“好比孤零零一根木棍无所作为,单独一块石头也没什么用处。可等到把石头垫在木棍下面,千百斤的东西也能撑起来。姐姐,你的水诀,配上我的木诀,珠联璧合之时,就算再碰上血天宗的人,也还指不定谁怕谁呢!” 冷逸云一番话,顿时打通了小玫的语塞。“妹妹,你真是厉害,就按你说的来!” 这下,冷逸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扭捏地说:“哪有……姐姐才是真厉害,我不过是多了几年闯荡,见识的事多点罢了。” 小玫也猛然意识到,以前在家中,自己只是一味地修习诀法,虽有小聪明,但实在阅历浅薄。相比之下,处事决断,就远不如冷逸云周密。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全部冷逸云看在眼里。 “姐,怎么了?”冷逸云问。 小玫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对了,字条上说,三日赶去青阳山,那里有多远?” 冷逸云犯了愁:“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青阳山离这里,少说有遥遥四千里地。就算咱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少说也得四五天啊。” “那就更不能耽搁了!咱们现在就找驿站,往青阳山去。只盼我哥和钦宇他们,也能早点脱身,咱们沿途留记号,给他们指路!” 小玫一口气说完,冷逸云点头称是。她们俩都渐渐发现,不光是两人的诀法能相得益彰,而且如果把冷逸云的阅历,添上小玫的机灵,决断起来就会又快又准,毫不亚于滑头的苏钦宇。 “还有,”小玫说,“时间所剩无几,精打细算来不及了。就用这路上四五天的工夫,咱们练成一式配合,到那时青阳山上,以不变,应万变!” 第七十三章 生赏使 两人这么说定,欢欢喜喜就要出门。小玫走在前面,到了门外往右一转身,顿时惨白了脸色。 “哎哟!”跟在后面的冷逸云,冷不防被突然退回屋中的小玫撞倒。正惊疑,就听小玫惶恐地说:“华容……华容……” 冷逸云不惧反喜,说:“那手下败将,正好斩草除根!” 接着,小玫后半截话终于硬吐了出来:“薛昆……薛昆……” 这下冷逸云再也镇定不住,不光是因为薛昆的厉害,更是担忧起启蛮的安危。“他怎么来了,难道启蛮……”说着,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眼泪。 小玫毕竟年长些,知道自己不能慌,拉起冷逸云说:“快,关好门找地方藏起来!” 冷逸云绝望地摇着头,说:“门早就摔裂,这屋里也无处可藏啊。” 小玫闻言四下一看,冷逸云所言不虚,整个落墨轩,除了土炕和破桌子,就只有散落的茅草和破碎的砖瓦。薛昆与华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找个稳妥的藏身之处,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小玫急得满头大汗,愤愤地骂道:“哪个该死的弄了这么间屋子,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要害死老娘了!” 冷逸云心说:“还不是你那老不正经的三爷爷……” 小玫气急败坏之下,说话声音高了些,竟被门外赶来的薛昆听见。 “你听,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薛昆警觉起来,问华容道。 华容刚刚铩羽,满心的不自在,出言讥讽说:“我看你是吓破了胆,草木皆兵!笑弥勒薛昆,竟然让一个半大的小子打得笑不出来!” “找死!”薛昆掐着华容的脖子把她摁在落墨轩的墙上,凶恶地说:“再乱说一句,把你脑袋拧下来!” 华容眼中虽害怕,却还是逞强地说:“触犯宗规……当心生杀二使……” 薛昆心中一凛,手劲松懈了些。可看见华容脸上浮起傲慢,又加重力道累得她话也说不出。 “以为拿生杀二使压我,就不敢杀你?”薛昆说着,手越掐越紧。华容恐慌起来,扳着薛昆的手乱蹬乱踹,面色由红转紫,眼白也暴出血丝。 可眼看着再过片刻,华容就会一命呜呼,薛昆还是胆怯起来,把华容重重地摔出。华容缓过气,偏又得意起来,叫嚣着:“杀我啊!有种你掐死我,一命偿一命!哈哈,原来你也怕生杀二使的手段!” 薛昆气得浑身发抖,可他心里清楚,华容说的一点不错,自己的确怕了。 血天宗一派,大致是纠集天下凶狠恶徒,混杂而成。宗中之人多好勇斗狠,若无严明的规制,势必少不了自相残杀。因而宗规第一条,便是残害同门者,杀无赦。而让薛昆如此畏惧的生杀二使凌嘉、柯维,便是宗中肩负惩罚职责的两个人。 也不知这两人有何等神通,据说但凡有人行事不轨,二使便好似从天而降,论罪行罚。诸如这种事情,众说纷纭,神乎其神。薛昆起初也是不信,直到他亲眼看见,有人出言不逊,亵渎宗主,被突然出现的二使斩杀。脑袋迸裂,血溅十步,一个修为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就这么如牲口似的被宰杀在眼前。生杀二使,从那时起便成了薛昆对血天宗又敬又畏的缘由。 因而现在,华容如此气势凌人,薛昆也不敢反驳,生怕言语不当触犯了二使威严,自己也会遭杀身之祸。 “废话少说,进屋给你疗伤!”薛昆说完,先一步进到落墨轩。但他要给华容疗伤,绝非是出于体贴,而是门规明示,为同门疗伤,归于立功。 华容哼了声,也跟了进来。在屋里四处一瞧,到处又脏又乱,连吸口气都要呛一鼻子土。东北角立起一张破桌子,桌面向外,覆着茅草。而薛昆,正要扒开茅草把桌子搬出来。 “和尚,你搬桌子干什么!这土炕干净些,就在这吧!”华容说。 薛昆进门时没看见土炕,本想搬出桌子来坐。听华容这么一说,回头瞧了瞧,果然是那土炕更合适些。于是拍去两手的灰尘,和华容一起盘腿坐在了土炕上。 桌子后面,小玫和冷逸云快要蹿出嗓子的心,终于又压回了胸中。可她俩的手还是紧紧攥在一起,各自手心里都捏了把汗。刚才,只要是华容制止得稍微晚一些,她俩就会被薛昆发现。甚至,透过茅草间的缝隙,她俩都已经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薛昆那懊恼疲倦的神情。 薛昆那垂头丧气的样子,恰似斗败了的公鸡,脑袋缩了下去,毫无神气可言。这下,两人心里都有了谱,启蛮想必是安然无恙。可宽心归宽心,薛昆和华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两人还是只能缩在脏兮兮的角落,大气不敢喘。 薛昆和华容,好像也没有察觉两个姑娘的存在,从容不迫调理元力。突然,薛昆圆睁二目,双掌带动青芒,轮换拍出,依次击打华容长强、腰俞、腰阳关,沿脊直上,止于发迹哑门。紧接着,华容一声高喝,土元力黄芒于哑门闪动,贯通风府、脑户,绕过百会,止于龈交。 华容修为,五行属土,这一番施为下来,薛昆以木元力克伐,打通了华容督脉元力的滞涩。如此一来,华容便可自催元力起自下丹田,上行头顶,会至舌尖。后与任脉相接,沿胸腹还至下丹田,成此小周天元力运走,调养伤痛。 而薛昆疗伤之法则彰显霸道,先是挪动身子远离华容,然后闭目凝眉,双掌合十,足底相并,周身耀动青芒,填满了整间茅草屋。小玫和冷逸云都不能直视,隔着指缝,还是觉得刺目异常。澎湃无尽的元力,在薛昆体内作大周天运转,较华容而言,愈伤实在神速。 渐渐地,薛昆身形走了样,骨骼咯咯作响,皮肉稍一松弛,立马充盈结实,鼓起块块肌肉。皮肤长出斑斓,生发毛发,身躯长成常人两倍魁梧。 看到这里,冷逸云骇然不已,不禁深吸一口气。小玫赶紧去捂她的嘴,可抽吸的声音已经响起。两个姑娘心惊肉跳,战战兢兢地观望薛昆和华容的反应。好在他俩都在潜心疗伤,似乎都不曾听见,也就没做什么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小玫只觉得身上关节都已经锈死,薛昆才缓缓睁开眼睛,青芒也慢慢消褪。但是,薛昆竟然一动不动,甚至话也不说一句,只是静静地盘坐着,注视华容的后背,神色冷峻,不知究竟在等什么。 冷逸云也投来疑惑的目光,小玫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管他薛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要别被他察觉,什么都好说。 再到后来,华容也终于停下,挪腿下到地上,说:“和尚,你那是什么眼色。” 薛昆冷冷一笑,说:“咱们同门之间,情同手足,我哪敢使什么眼色。” “情同手足?你这只手,刚才可险些掐死我。”华容说完,竟然朝桌子这边走了过来。小玫和冷逸云相视一眼,都是屏住了呼吸。 “哈哈,难道你输一次还不够?”薛昆说着,也转过身来,面朝小玫和冷逸云藏身的桌子。这下,小玫和冷逸云更加确信,自己的存在已经被看穿了。但现在她俩犹豫的是,到底该先发制人,还是该等等看华容的反应。 “时候差不多了,请现身吧。”华容说着,竟然面朝桌子单膝下跪。在她身后,薛昆壮实的身体慢慢缩了下去,恢复常人大小,和华容一样谦卑地跪了下来。 小玫和冷逸云都愣了神,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这两个血天宗的恶棍,竟对自己毕恭毕敬起来了? 而正当她俩困惑之际,透过茅草缝隙,分明看见白烟凭空飘起。烟雾之中,如同幽魂一般,浮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亏得她俩及时捂住了自己和对方的嘴,不然,这两声尖叫在所难免。大白天的,真撞鬼了! “薛昆,华容,你二人可知罪?”白衣女子话音空灵,带着逼人的寒意,犹如发自九幽地狱,经过透着黄泉阴冷,飘至人世。 “圣使明察,薛昆为本宗尽心竭力,实在是力不从心,惭愧至极。”薛昆毕恭毕敬地答话,头都不敢抬一下。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又问:“华容,你呢?” 在定安城时,就能看出华容在血天宗的身份较薛昆更低微。而薛昆此刻的态度,足以说明白衣女子的地位高高在上。可偏偏面对这么个了不得的人,华容竟是言语中带着不屑:“妹子,莫非你就真的不记旧情,要找你师姐的麻烦?难道是这生赏使的地位,把你冲昏头了?” 生赏使!小玫和冷逸云,都联想起薛昆与华容在屋外的对话。看来,这生赏使,八成就是生杀二使中的一人。而从方才薛昆的反应来看,这个幽魂似的白衣女子,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华容,”生赏使依旧冷漠,“你可知罪?”说着,她从白衣之下,探出一只纤纤素手,轻柔地平举起来,掌心离华容头顶不足一寸。华容抬起头,怀恨地瞪着眼前自己的“师妹”,却又敢怒不敢言。薛昆则完全是一副凑热闹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瞧着。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华容最后还是怕了,叹道:“圣使,华容知罪。” 听到这话,生赏使把手缩回袖中,接着说:“念在你二人近年为本宗立下的汗马功劳,恩准你们将功折罪。三日后,本宗要在青阳山大开‘四仙会’,命你二人在回宗的路上,广布标识,召回同门。” 薛昆和华容领命,一揖到地。而那生赏使,白衣之下飘出如先前一样的烟雾,萦绕全身。小玫和冷逸云屏息已久,憋得头晕目眩,还是咬牙忍着。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端出现,又消失无踪。 第七十四章 撞妖祟 生赏使走后,薛昆先站了起来,讪道:“愿赌服输,你们俩的纠葛,可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和尚,再多嘴,我跟你拼了!”华容冷漠地说完,站起身朝外走。 薛昆轻蔑一笑,说:“圣使让咱广布标识,召回同门。不能抄近路了,咱们得从城里走。” “好一个长舌贼秃,嘴皮子不念经,净拿来废话!”说着话,华容出门右转,奔定安城去了。薛昆却没着急走,而是满屋子里捡起了茅草,后来甚至还把手探向了桌子这边。 小玫和冷逸云赶紧缩起脑袋,宛如两尊泥塑似的,丝毫不敢动弹。茅草被抓走,只要薛昆探头看,就能和她俩瞧个对眼。万幸他只顾着捡草,竟没有察觉桌子后一直藏着俩人。 最后,散乱在整间屋子里的茅草被他均匀铺了满地。临出门前,回手一指,茅草无故燃了起来。浓烟滚滚,很快溢满了茅屋。但这并非寻常黑烟,而是微微泛着赤红,显然蕴有火元力。薛昆如此做,是生起了血天宗的信烟,好让方圆几百里的同门,看到之后都往这边聚拢。 这下可苦了小玫和冷逸云,她俩还不知道薛昆有没有离开,可火势已经不容乐观。被烟雾呛到,还要强忍咳嗽怕被发觉,憋得泪流满面。好在身前拦着张桌子,暂时不怕被烧到,但光是在这丹炉似的屋子里,也要炙烤得浑身开裂。 有那么半盏茶的工夫,约摸着薛昆应该走远了,小玫才敢催动凝冰诀,把逼至身边的火焰灭掉。冷逸云则赶忙取了仙芝培元露,两人各抿一口,身上的烧伤很快褪痂,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小玫啧啧称叹:“难怪这仙芝培元露算得上天下两大灵药之一,想必,另一个坛子里的两仪续命散也不是徒有虚名!”说完,又拍了拍冷逸云,道:“咱们可得快追,别跟丢了。” “追?咱们躲都来不及,干嘛还要追上去?”冷逸云让她这话吓到了,摆着手不答应。 “嗨,你想啊,他俩是干什么去了?”小玫问。 冷逸云还是没明白,说:“干什么……不就是要召回同门吗?” 小玫笑道:“他们是要广布标识,才能召回同门!就算咱们赶去血天宗,也不过是能对付一两个血天宗的人。可若是咱们暗地里跟着薛昆,把他留下的标识毁掉,岂不是比一味赶路的收获来得大?” 冷逸云恍然顿悟,拍手说:“正巧,我最擅于研究暗号标记!咱们不用毁掉,我去改上几笔,让他乱成一团!” “太妙了,咱们两个真是默契,怎么以前没发现呢!”小玫惊喜得不能自已,牵着冷逸云的手蹦蹦跳跳。 冷逸云也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说:“说的是啊,咱们以前……” 两人尴尬起来,以前,她们可是誓不两立的死敌。 “云妹妹,我以前对不住的地方,还请见谅啊。”小玫难为情地说。 冷逸云嘻嘻一笑,道:“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啊,可比亲姐妹还亲!” 大抵说来,两个姑娘虽性格迥异,却也都无恶心。之所以结为死敌,或许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也多亏了华容这么个对头,让她俩齐心协力同仇敌忾,生死与共之后,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能把人看得更全面。指不定,原本那个怎么瞧都不顺眼的对头,阴差阳错间,就会变成知交莫逆的同伴。 两个及笄上下的姑娘,手拉手跑向定安。想到血天宗的人看到被涂改的标记时,那不可开交的样子,就不禁发笑。可谁都不曾料到,在将来,这会是一个让她们追悔莫及的抉择。 定安城里,人心惶惶,却并非只是因为薛昆之前施展的“啸聚山林”。满城熙熙攘攘,处处像赶闹市那样热闹。更奇怪的是,家家户户,都把孩子簇拥在中间,有些更是由两个大人左右抱住,似乎唯恐会被人抢了去。 “可恶,难不成又是薛昆和华容搞的鬼!”小玫气愤地跺脚,拦下一个匆忙赶路的人,打听道:“您这是着急去哪?刚才城里怎么了?” 那人很不耐烦地说:“猫妖,猫妖啊!你别碍我的事,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孩子去!”说完,挤开小玫慌张地跑了。 “猫妖?”冷逸云想起,薛昆在落墨轩里,曾化身成老虎模样,难不成这猫妖说的就是他。可匆匆跑过几人,他们的言谈又让冷逸云糊涂起来。 “你看见猫妖了?” “亲眼看见的,真真地就在我家房顶上!” “我咋听说,那不是猫妖,是个小孩呢?” “都成妖精了,当然能变个人形!” 这些人走得急,冷逸云没能拦住细问。可从听来的这几个字眼,“房顶”、“小孩”,这些都跟薛昆沾不上边。 小玫也拿不定主意了,问冷逸云道:“你说,这猫妖是不是薛昆?” “不像,”冷逸云摇头说,“不过,保不准也是血天宗的人。” “我也这么想,事不宜迟了,咱们快找找都有哪些记号。”小玫提议,冷逸云答应着,两人又开始四处打听,描述起薛昆和华容的音容相貌,想问出他们的去向。 可事情没有她俩预想的那么容易,满城的人都见了鬼似的,张口闭口都是“猫妖”。小玫和冷逸云接连碰壁,被她俩询问的人,非但没能给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还把她俩臭骂一通,怪她们丧尽天良,没有人性。 饱受二十余次唾弃之后,小玫再也忍不下去了。那个最后骂了她的倒霉鬼,被她三下五除二把两条胳膊卸得脱臼,一脚踢断三颗门牙。 “满嘴秽语,当老娘是好惹的?”小玫气呼呼地说,冷逸云劝道:“姐,你先别生气。我看啊,别想从这些人嘴里问出话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不问他们又能怎么办?”小玫苦恼道。 冷逸云却笑了,说:“咱们不妨将错就错,既然猫妖也八成是血天宗的人,咱们跟着他,不也就能找到薛昆吗?” “有理!”两人一拍即合,便着手了解猫妖的事。这招果然灵光,听她俩问及猫妖,所有没带孩子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说得天花乱坠。这里头,不乏夸大其词,添枝加叶,但小玫和冷逸云注意到,有这么两点是众口一词的。 首先,猫妖个头极小,行踪极其敏捷,专好飞檐走壁,甚至有人说他能立地蹦起几十丈高。而另一点,尤为骇人的是,猫妖专吃小孩的脑浆,已有十多个孩子惨遭毒手! 小玫和冷逸云听得毛骨悚然,又义愤填膺:忍心对鲜活稚嫩的孩子下手,该是多么的十恶不赦! 终于,算是问到了一个明白人,说刚刚看见了猫妖,正往城北跑。冷逸云谢过那人,对小玫说:“要去青阳山,是得往东北方向走,这猫妖八成是寻着标识去了。” “那咱们走快些,趁着没有更多血天宗的人赶到,赶紧把标识改掉!”两人说定,按照路人指给她们的方向,沿途找薛昆留下的暗号。果然,细看之下,整个城里被做满了标记。在很多不起眼的角落,或者胡同的墙上,到处都是一种可疑的石灰图案:一个竖起来的扁担,上面缀着一朵小花。 “这是什么意思?”小玫压根没看懂,冷逸云略一思忖,却是会意,答道:“姐你可能不知道,老虎这种东西,在一些地方叫做‘扁担花’。扁担该是横着的,现在竖着,意思是放下了。放了扁担花,便是放虎之意。放虎,放虎,是暗示血天宗的人归山!”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画的是什么?”小玫看见,冷逸云抹去了原来的标记,拿石灰画了这么一个东西:一个虎头,张着血盆大口,嘴里含着个“入”字。 冷逸云画完了,说:“这叫狴犴,立于狱门。写这么个入字,是让看到的人自首进大牢。” 小玫忍俊不禁:“乱来,他们哪会这么听话!” “血天宗规制严明,令行禁止,谅他们不敢不听。不过就算没有把他们诓骗进牢,起码也阻止了他们回去。”冷逸云边走边说,一路上大展身手,把所有标记都改了一遍。可过了好久,两人都到了城北高墙之下,也没碰上所谓的“猫妖”。 “看来,这个猫妖已经回去了。”冷逸云说。 小玫点头,叹了口气,道:“罢了,难免有几个漏网的,听天由命吧。咱们也别耽搁了,快点赶路要紧。”可她突然觉得,冷逸云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那双眼睛麻木地扩散着,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正越过小玫的头顶,瞪视着不远处的屋脊。 小玫心里一紧,咽下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微微测过脑袋,眼角余光顺着冷逸云视线的方向看去。只见就在自己身后,房子的飞檐之上,坐着个粉嫩的孩子。 看个头,那孩子也就七八岁。皮肤白皙,微微透着红润,像是水晶雕成,剔透玲珑,却又蕴着血色。全身只穿了件小缎子衫和一条绸裤,光着一对脚丫,脑袋上竖了根朝天辫。若只看这些,算得上万里无一的漂亮孩子。可是,就在那吹弹可破的圆脸蛋上,竟然堆满了让大人看了也要腿软的狞笑。 第七十五章 秀色难餐 僵持良久,小玫和冷逸云谁都不敢挪上半步。试问,哪家七八岁的小孩,会有这么一个表情,还能像只野猫似的稳稳当当蹲在檐角上? 猫妖!这个念头刚冒上来,小玫就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斜眼看了看冷逸云,也是一样绷着身子,微微哆嗦。 动了!那小孩两腿一蹬,从两丈多高的地方跳了下来。脑袋冲下,“梆”的一声,倒插进地里。小玫和冷逸云都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孩像个盆景一般,双手双脚齐刷刷地朝天,栽下去就再也没动过。 “这小孩,脑子有病吧?”冷逸云小声说。 小玫摇摇头,也是压低了声音才敢答话:“说不好,咱们快走吧,万一待会儿……” 用不着万一,就在小玫话说了一半的时候,那小孩抽搐了一下,然后身子歪倒,手脚并用想把脑袋拔出来。 冷逸云吓坏了,急道:“快走吧,他没摔死啊!” 可小玫久久没吭声,而是颇感兴趣地望着那小孩,摆手让冷逸云别慌。冷逸云奇怪,也和小玫一起去瞧,只见那小孩拼了命地挣扎着,却死活脱不了身。 “好啊,逮住这猫妖,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冷逸云拍手道,小玫也乐了,俩人一道赶在小孩身边。就听见这小孩呜呜哇哇,闷在土中说不出话,使上全身的力气,可那柔弱的小身板,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真怪了,这么一点的劲,怎么能伤到小孩?”冷逸云挽袖挥手,狠狠打向小孩屁股。隔着绸裤,触手柔嫩至极。一巴掌下去,就像是拂落在灵动又易碎的湖面,清脆声响,仿佛都能荡漾开圈圈涟漪。 小孩挨过打,居然安静了下来。冷逸云愕然,心想这“猫妖”究竟什么来头,即便是刚下生的婴儿,也断然不及这般鲜嫩。而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小玫猛然变了脸色,拉着她躲开。 “怎么了?”冷逸云糊里糊涂。 小玫指着那小孩说:“你瞧他身上,水元力!” 多亏小玫明察,就在小孩安静下的同时,地上开始涌出丝丝黑气,攀在小孩身上,像是给他罩了件外衣。土地微微开裂,松动,破碎,那小孩两手用力一按,终于拔出了他那稚嫩而可怖的脑袋。招牌似的狞笑,由始至终不曾有过丝毫改变。只是在他两条秀气的眉毛下,本来是一对澄澈无邪的黑眼珠,现在却寒光闪烁。 说来真是怪了,那小孩好像对小玫视而不见,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却从没离开过冷逸云。冷逸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退却。小玫也察觉到这点,试着挡住冷逸云身前,可那小孩竟然歪开脑袋,根本对小玫不感兴趣。 “妹妹,你快走,猫妖想对付的是你。”小玫尽量悄声。 冷逸云听见,说:“不行,不能把你自己留下。” “傻丫头,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放心走吧!”小玫着急地说着,但那个小孩已经跑了起来。可他的脚步,既不是蹒跚不稳地学路姿势,也不是婴儿般爬动,而是手掌触地,连同两脚迅疾交替,奔走如飞。细看之下,他每一步都踏在上一步的正前方,规规矩矩地走成条直线,轻盈敏捷,形如妖魅,当真如猫一般! “休想!”小玫使出九寒气,想要遏制小孩的动向,却不料迎面压来更强盛的玄光,把九寒气逼回,落在了小玫自己的身上。顿时,小玫全身被一层薄冰覆盖,也多亏她应变及时解了九寒气,不然这下势必要被自己所伤。 但即便如此,小玫的行动也暂时被封住,眼瞅着直小孩扑冷逸云,却无计可施。 冷逸云催动疾风诀,可也只是象征性地反抗一下,风刃完全奈何不得小孩周身的黑气。眼看着小巧的手探了过来,指尖凝聚水元力,寒意侵人。 “抓住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玫一把攥住了孩子的脚腕。虽然她早有防备,元力护在手上,但和诡异的黑气接触之时,那痛处还是从掌心贯穿了整条胳膊,重重撞在心口,甚至一度遏止了心跳。 “给我回去!”小玫怒喝,毕竟这“猫妖”只有小孩大小的身躯,提在手里并不吃力。甩开胳膊,转身把他抡了一整圈,奋力扔开老远,跌向城墙。 没容她歇口气,半空之中,小孩平衡住身子,两只小脚踩在墙壁上。但凡护城墙,都是上千斤的巨石层层垒砌。可就在小孩踩过的地方,砰然崩飞无数碎石,整个墙体都晃动着险些倾倒。接着,那短小的身子如流星划过,拉出长长一条玄色彗扫,撞向冷逸云。 “小心!”小玫纵身而出,想要抱住冷逸云躲开。怎料小孩实在快得惊人,小玫把冷逸云救下之后,她自己的两条小腿被撞到,骨头粉粉碎碎。 “快走啊,他想伤的是你!”小玫来不及管自己的伤痛,趴在地上硬推着冷逸云让她走。 小孩暂时摔得晕了头,摇摆着站不稳,但也随时可能再度扑来。冷逸云不答应,要取出仙芝培元露给小玫疗伤。小玫愠道:“别犯蠢了!大不了回来给我用续命散,要是你被吃了脑浆,谁也救不活啊!” 听到会被吃脑浆,冷逸云也真怕了,便依小玫所说,拔腿就跑。只是,她在离开之前,把帕子里包着的两种灵药都留给了小玫。 “娃娃,别跑!让我吃!”小孩终于醒了神,望着冷逸云的背影,难忍满嘴的口水,淌下来打湿了大片衣衫。朱红的嘴唇,更显脂红鲜亮,但这可人的红唇,让人联想到的只有灾厄。在他眼里,那似乎不是冷逸云,而是在追一只喷香扑鼻的烤鸭。 “猫妖,你为什么要吃她?”小玫仗着小孩对自己没兴趣,大着胆子问话,想替冷逸云拖延时间。 “猫妖?我不是猫妖,我叫‘鬼稚五老’!”说完,这自称“鬼稚五老”的小孩,又急着要走。 “哎,”小玫赶紧喊住他,“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说来也怪了,这小孩当真停住不走,回头不紧不慢地说:“你这娃娃,说话真好玩!我都说了,我叫鬼稚五老,怎么还问?” 小玫讪笑道:“瞧你这么点的岁数,咱俩谁才是娃娃?” 鬼稚五老也咧嘴笑了,说:“当然你是娃娃!不光你,你爹也是娃娃,你爷爷也是娃娃!” 小玫被他一句话噎得憋屈,脱口而出:“小毛孩,老娘我杀了你!”可说归说,她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压根不是对手。 “老娘?原来你这娃娃叫老娘,我记住了……”突然,鬼稚五一拍他那小脑袋,气呼呼地道:“光跟你说话,可不能让那个娃娃跑了!”说着,桀桀地怪笑起来。 小玫看见这笑容,还以为他要对自己下手,慌张地支起身子,想要拼死一搏。但转眼间,鬼稚五老又眉开眼笑,和和气气地对小玫说:“老娘,跟你说话真好玩。等我吃饱了,再回来找你吧!” 小玫惊魂未定,木然点了点头。鬼稚五老原地颠了几步,又开始手脚并用,蹑影追风而去。 “他怎么喊我老娘?”小玫错愕了好久,说出与冷逸云同样的话:“这小孩,脑子有病吧……” 另一边,冷逸云一路狂奔,头都不敢回,生怕身后就贴着那个恶鬼一样的孩子脸。先是跑到城北,出了城门,往西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才敢在东门停下来歇脚。冷逸云背靠着冰凉的城墙,气喘吁吁,心脏狂跳。那小孩的脸,还是充斥着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渐渐地,等到他稍稍缓和了气息,才发觉不对劲。记得刚才自己和冷逸云从东门进城的时候,摩肩擦踵到处都是人挨人,那叫一个举袂成云,挥汗成雨。可现在,四下里冷冷清清,别说人声鼎沸,就连本该聒噪鸦雀也没闹出半点动静。 “人都去哪了,怎么连个影子也瞧不见。”冷逸云东张西望,自言自语。 “人都被我吓跑了,你当然瞧不见。” 话音就在自己头顶不远,冷逸云不禁尖叫一声,跑开好些步才敢循声看。那个孩子,与其说他脚底沾了胶,不如说他活像是一颗钢钉,身子垂直城墙,直挺挺地扎在上面。 “你这娃娃不好玩,跑出这么远,追得我好累!”说着,鬼稚五老跳了下来。这次,他没再像猫一样跑动,而是迈着小碎步,好整以暇地朝冷逸云走来。 “别过来……我可要动手了!”冷逸云叠掌朝向鬼稚五老,但两条胳膊都是软的,难以聚起元力。 “娃娃你别怕,我先把你脑袋摘下来再吃,就疼一下。”鬼稚五老一边说,一把高抬着两手,对着冷逸云脖子比划。冷逸云逃命时跑光了力气,再加上万分恐慌,膝盖绵绵地屈了下来。 “这才是好娃娃……”鬼稚五老只要把手平举,就正好卡住了冷逸云的脖子。看见冷逸云眼里的惧怕,他又笑道:“闭上眼,不用怕。”冷逸云早就六神无主,照他说的把眼睛一闭,任由脖子被掐紧。 “咦?”鬼稚五老疑惑地叫了声,居然移开了手,在冷逸云身上摸来摸去。脖颈,胳膊,腰背,又蹲下去摸了两条腿。而最后,还要把手往她胸口上探。 “住手!”冷逸云打开了鬼稚五老的手,躲开了说:“你要杀便杀,可杀不可辱!” 鬼稚五老皱起了眉,仔细看着冷逸云凹凸有致的身段,说:“娃娃,你多大了?” 冷逸云愣了下,茫然道:“十四了……怎么?” “十四?”鬼稚五老一个劲地跺脚,额手称庆:“幸好幸好,我不能吃你!” 第七十六章 借刀杀人 冷逸云还没明白过来,就听鬼稚五老抱怨道:“你这娃娃,这么点身子,先前真没看出来你像十四的。”说着,还绕起了圈子,“不像不像”嘟囔得没完没了。 冷逸云气不打一出来,指着鬼稚五老叫道:“你这猫妖,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咱俩比,谁身子小啊!再说……我怎么就不像十四的了……”她说着话,脸颊羞起了两抹红晕。的确,冷逸云只不过是个头小而已,身形曲线则有模有样。 可等她羞完了,又开始怕了起来,毕竟自己身前的,是一个对孩子都能残忍下毒手的猫妖。可是,鬼稚五老却已经毫无敌意,脸上那狞笑也变得明媚起来,好言好语地说:“娃娃,你别生气,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小的个子?” 冷逸云发憷地说:“个子小怎么了?就是长不大呗,还能为什么?” “长不大?你也长不大?”鬼稚五老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拍着手欢欣雀跃。 这下乐恼了冷逸云:“你这小孩,太没教育,人家长不大你乐什么?” 鬼稚五老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说:“你长不大!我长不大!咱们都长不大!” 不等冷逸云做出反应,就看见远处一簇冰箭疾飞而来。眼瞅要戳在鬼稚五老的后脑勺上,可这鬼稚五老像是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头都不回,就反手把冰箭拨开。 “娃娃,我看看是谁。”鬼稚五老笑嘻嘻地说,转身一看,原来是小玫服药愈伤之后,找了过来。小玫见鬼稚五老似乎在欺负冷逸云,就想从背后偷袭。可悄悄打出的冰箭,就这么被轻易挡下,小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啊,老娘!来得好啊,我正要去找你。”鬼稚五老一边说,一边招手让小玫过来。小玫本不想过去,可当听了鬼稚五老的话之后,两条腿竟然不自觉地迈了出来。 听到鬼稚五老喊小玫老娘,而小玫又听话地走了过来,冷逸云心里堵了万千疑问,和小玫对口型传话:“你是他老娘?” 小玫看懂了冷逸云的意思,尴尬地摇了摇头,看了眼鬼稚五老,又指指自己脑袋,摆了摆手。冷逸云明白了,这“猫妖”的脑袋确实不正常。两人这一番表现,鬼稚五老全都看在了眼里,却丝毫没在意。 等小玫走得近了,鬼稚五老说:“老娘,是你扔的冰箭?” 小玫哑口无言,看来,这鬼稚五老是要报复了! “来来来,娃娃你过来,我跟你讲。”鬼稚五老伸手牵住了小玫的衣角,小玫就觉得自他那小手上,玄光一闪即逝,接着传来强劲的力道,拉得她不得不蹲下身子。 “老娘,”鬼稚五老语重心长地告诫,“以后别乱扔东西,你瞧瞧,刚才差点戳死我。就算你是不小心的,可要是真把我戳死了,那不就糟了?” 小玫心想:“什么不小心,我那就是想戳死你啊!” 鬼稚五老还是滔滔不绝:“也亏了是我啊,换成别人,早就没命了。你得学好,不能乱杀人。” “说得冠冕堂皇,你凭什么杀人啊?”冷逸云一直憋着口气,忍不住责问起来。 鬼稚五老显得很困惑,说:“我哪有杀人,你诬赖我!” 见他不再显露凶相,冷逸云也有了胆量,不卑不亢地说:“你没杀人?那十多个孩子都是谁害的?” 鬼稚五老笑了,说:“娃娃你乱讲,男人、女人、老人,这些是人,孩子不是人啊。” “这……”冷逸云被他绕晕了,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还是小玫机灵,当即道:“谁说孩子不是!孩子是小人,小人也是人啊!” 这下,轮到鬼稚五老无言以对,苦思冥想了许久,懊恼地点头说:“你这话有理,原来孩子也是人。糟了糟了,这样我不就跟我那四个弟弟一样了吗?” “你还有四个弟弟?”冷逸云皱起了眉头,要是他那四个弟弟,也都和他一样本领高超,甚至和他一样疯疯癫癫,那血天宗该是多么深不可测。 “是啊……四个弟弟……”不知为何,鬼稚五老说起话来扭扭捏捏,很不自然。 “撒谎!”小玫一声喊,吓得鬼稚五老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他们四个是我哥……”说完,鬼稚五老再没了刚才的活灵活现,成了灰头土脑地坐着不起。 小玫得意地朝冷逸云挤眉弄眼,又继续套鬼稚五老的话:“快说,你那四个哥哥是不是都在血天宗?要说实话!” “血天宗?”鬼稚五老抬起头,说:“血天宗是什么?是人吗?能杀吗?” 小玫闻言愕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鬼稚五老原来不是血天宗的人!又听鬼稚五老催促着:“老娘快说啊,血天宗是不是人?” 突然,小玫灵光一现,想到个点子,笑道:“血天宗不是人,当然可以杀了。而且,血天宗里都是一群恶棍,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又会有好多人被害。你把血天宗杀掉,就等于是救了千千万万的人,这样,你之前的罪孽就能洗清了。” “好啊!”鬼稚五老立马又来了精神,蹦起来说:“那你快带我去吧,我就说嘛,你这娃娃说的话最好玩!”说着,鬼稚五老在小玫腿上又推又搡,着急地让她走。 小玫根本抵抗不了鬼稚五老的力气,被推得踉踉跄跄。回过头来看冷逸云,想得到些建议,而冷逸云比她还迷茫。小玫举棋不定,可鬼稚五老已经逼着她走了一步又一步。 好一个鬼稚五老,外表看来,不过是一个粉嫩异常的孩子,但论起修为,只怕更在那薛昆之上。小玫屡屡反抗不成,索性豁出去了,疾走几步,转回身说:“停下!带你去可以,你得答应我件事!” 鬼稚五老万分不耐烦,道:“哎呀,娃娃真麻烦,快说快说!” “你不认得血天宗,可我认得。到时候,什么都得听我的!”小玫打算先把话说死了,好让鬼稚五老听使唤。而鬼稚五老也实在心无城府,不管小玫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看上去,整件事都顺顺当当。把鬼稚五老带上血天宗,虽说他疯疯癫癫,但只要能听话,也算是多了个帮手。 “猫妖,你还我家孩子!”一声凄厉的嘶喊,冲出个披头散发的妇人。那妇人年纪不满三十,看她的模样,浑身衣服破破烂烂,沾满尘土,不知在地上打了多少滚。而她的脸庞五官,不说倾城之姿,也起码是皓齿朱唇,眉清目秀。只是,这原本称得上绰约佳丽的美妇人,在见到鬼稚五老的时候,竟然扭成了一张夜叉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小玫和冷逸云不及阻拦,鬼稚五老抢先动了手。元力翻腾,只是一掌,把那妇人打开十多步。这不过是一个寻常妇人,哪懂什么修诀!在这连行家高手也承受不住的掌力下,五脏六腑尽皆破碎。可就算这样,还是瞠目不瞑,直勾勾地等着鬼稚五老,嘴巴一张一合,想说话,却只有鲜血喷了出来。 “在这儿呢!”又有妇人的声音从城里传来,接着是一片嘈杂。大致听去,声音有男有女,却都在哭喊着要让猫妖偿命。没有一个嗓子是清亮的,全是嘶哑尖厉,凛冽着哭号不掉的悲愤。 “妹妹,你去拦她们,我去救人!”小玫取了仙芝培元露,干嘛跑去给那被打伤的妇人喂服。 冷逸云跑到城门口,见有十几对三十上下的夫妇,相互搀扶着赶来。每个人的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愤怒和伤痛。 “大家快停下,别走了!”冷逸云喊破了嗓子,可那些人置若罔闻。无奈,冷逸云只好使出疾风诀,想阻碍他们的步伐。但是,为了不伤到他们,冷逸云不敢全力施展。风劲有限,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还是能顶着风力彳亍前进。 “你们别过去啊,会死的!”冷逸云喊叫着,可这几个人根本不理她,死命地穿越了风阵。而那些被疾风诀阻滞了脚步的也没有放弃,一面以各种污言秽语辱骂着,一面卯足了劲地想挤过来,以至于让冷逸云只能支撑着诀法,根本无暇拉回冲出去的人。还有人冲冷逸云吐起了口水,却被风刮回在自己的脸上。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吐个不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聊以宣泄。 “姐,这些人疯了,我拦不住啊!”冷逸云转头朝小玫喊,可等她看清了身后的一切,霎时间呆若木鸡。满地都是血,满墙都是血,满天都是血,到处都是被打得垂死的人。但他们就算快要咽气,也还是没命地想朝鬼稚五老挪动。而小玫,早已泣不成声,手忙脚乱地给伤者敷药,然后再把他们打晕,才敢去救别人。 “小犊子!你不是不杀人吗!”冷逸云眼眶红了,声嘶力竭地冲鬼稚五老吼叫。 “我没杀他们啊,我把他们打伤,他们是自己死的。”显然在鬼稚五老的心里,没有立刻死掉的,就不能算是他杀的。 “活菩萨!”突然,一个被疾风诀挡住的妇人,扑通跪倒。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冷逸云说话间,所有自知,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活菩萨,你这么大的本事,给我孩子报仇啊!”最先跪下的妇人,说完这句话,脑门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行行好吧,给孩子们报仇!” “活菩萨,你好人长命百岁,我家孩子可才八岁啊!” “杀了猫妖啊,报仇!报仇!” 看着这一张张痛不欲生的面容,听着这一句句痛彻心腑的呼喊,冷逸云的心里,也像是刀割一般的生疼。 疾风呼啸,仿佛在控告,在哭诉,又像是冷逸云内心的写照。隐约地,感觉小玫走到了自己身后,冷逸云无助地说:“姐,咱们该怎么办……” 小玫不知抽泣了多少声,咽了多少口水,才终于说出了话:“咱们杀不了他,咱们,带着他去血天宗……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妹妹,你要忍住啊,不然……我也会垮的!” “我忍……这一路四千里,让我怎么忍!”冷逸云紧咬着牙关不放,拿舌头使劲把话顶了出来。 “老娘,娃娃,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鬼稚五老晃晃悠悠走过来问道。 “没……”小玫吧嗒着浮肿的眼皮,生硬地翘起嘴角,冲鬼稚五老干巴巴地笑了笑,说:“这些人疯了,咱们现在就走,去杀血天宗。顺便,把猫妖也杀掉。” “还能杀猫妖?”鬼稚五老喜出望外,催道:“别磨蹭了啊,快走吧!” 小玫点点头,就在她和鬼稚五老说话的时候,冷逸云已经把所有想报仇的人打晕。而小玫用剩下的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也留给了他们。一黑一白两个坛子,一个能起死回生,却挽不回夭折的生命,一个能生肉续骨,却填不满心里的残缺。这普天之下最神奇的两种伤药,静静地摆着,竟显得死气沉沉。 “喂,鬼稚五老。”小玫唤道。 “怎么了老娘?” “路上闷得慌,”小玫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如你教教我,怎么让一个人死得最惨吧。” 第七十七章 投机取巧 “师父!师父!你说话不算数啊!”启蛮又蹬又踹,扯着嗓子嚎叫。 “去你的!”老道喝了声,把启蛮扔进屋子里。 “师父!”启蛮爬起来就要拉老道,可老道早就遥遥凌空而立,托着盛药的两只杯子,说:“你竟敢擅自动本门灵药,这可是触犯门规!投机取巧的点子,亏你想得出来!”说完,袍袖一拂,两扇门咣当紧闭,把要扑出来的启蛮拍了回去。 启蛮爬起来,揉着鼻子说:“本来就平,这下拍瘪了。唉,师父真够绝情!” 门,突然又开了。 启蛮尴尬地堆起笑,挠着头说:“呵呵,师父,您还没走呢。” “呵呵,”老道也笑了,“瞧瞧,又耽误你发牢骚了不是!” 启蛮忙说:“哪有!我哪敢啊!” “看来你气劲挺大啊,哼,要不是这房顶拦着,为师看你能蹦天上去!记住了,要是再敢动歪心思,为师还把你提上来!”这次,老道就懒得再关门,直接遁身长虹,转眼不见。 这次启蛮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把门关上,透过门瞅了好半天,确定老道真的走了。 坐回桌边,看着这徒有四壁的屋子,启蛮心想:“怪了,这里以前是谁住的,怎么挑了这么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想着想着,启蛮又一次看见了北面墙上悬挂的铜镜,还有那柄画有朱砂符咒的桃木剑。 “这两样东西好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启蛮疑惑地站起来,走近了细看。 不似寻常的青铜镜,这铜镜是黄铜铸成,形状八棱,中间凹下去一个平整的圆形镜面。除此之外,竟没有任何的雕纹或是铭刻。而那桃木剑,整个剑身看上去质地粗糙,那些朱砂符咒也潦潦草草,像是个门外汉的乱涂乱画。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原来都是些下品。”启蛮无趣地走开,又去研究自己先前躺过的那张床。床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棉褥,下面就是硬木板,也难怪,本来这屋子看起来就不像什么身份显赫的弟子居所,再怎么简陋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床上挂的这黑白两道帷子质地却很奇怪,摸在手里柔若无物,只觉得丝丝清凉,像是捏着一片薄冰。而帷子捻在指尖,恰似融冰成水,轻轻流淌下去。 “这倒是个好东西……不对,这个我见过!”启蛮突然想起,几年前三爷爷孟宛龙回家过团圆年,给他和小玫带了两件衣裳。小玫的是一件素金丝曳摆广袖裙,而他的,是一件小裤衩。记得那时候孟宛龙说,这料子很稀罕,给小玫裁完裙子之后,剩下的只够做个裤衩了。 后来启蛮发现,小玫的裙子是素白色的,自己的裤衩是黑色的,孟宛龙说的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过也罢了,难得有件新衣裳,启蛮恨不得穿着外头,好显摆给所有人看。 启蛮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会上来,就松了裤袋去看自己那裤衩。跟帷子比了比,果然是同一种料子。 “三爷爷真会骗人,拿床帷子做衣裳,还说什么稀罕。”启蛮嘟囔着,不过他也确实好奇,自己这条裤衩水火不侵,剪不开,戳不破,甚至从来不会脏。穿了这么些年,又合身又舒服。 最后,屋子里就剩下中间那张桌子没看了。启蛮走过去摸了摸,都是大理石质地,只是常见的大理石,都是花纹错综杂乱,这一黑一白两块,却罕见乱纹,实在稀奇。启蛮心说,整个屋子里,也就这张桌子是个好东西。想着想着,随手在那上面拍了一下。 “咚”! 启蛮觉得这声音不太对,又使劲拍了三下。 “咚咚咚”!空心的? 启蛮好奇起来,这桌子里面似乎另有玄机。围着桌子找来找去,果然,在桌底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有个松动的机关。启蛮伸出手,用力往里一按。轰隆隆一通响,黑白二色石头,以阴阳二鱼的方向,旋转着分开,露出一个半尺深的暗格。探头往里看,有一大捆绳子。 等取出绳子,启蛮发现在暗格底部,还刻着一行字。 “冯虚御风胡扯,老子打死不学,十丈天索在手,师兄你奈我何!仙道孟三,酒酣雅留。” 这个“仙道孟三”,言语狂放,启蛮不做他想,认定了就是三爷爷孟宛龙!看来,他也曾被扔在这间屋子里,被逼着学冯虚御风。而这条“十丈天索”,似乎就是他用来逃走的。启蛮乐了,孟宛龙的模样,在他心里顿时高大了许多。 不过,启蛮又想到老道的告诫,不能动歪心思。可再一想,很快就释然了,三爷爷以前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凭什么他不能用。再说了,自己趁夜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大不了不和太清观一路,他自己去血天宗,把三爷爷救出来! 拿定了主意,启蛮也不打算再练什么冯虚御风,关上暗格,绳子藏在被子底下,诀书掏出来放在桌上。就这么坐着,眼巴巴地等天黑。 晚饭的时候,有人敲门。启蛮正趴在桌子边打瞌睡,听见声音一个激灵站起来,胡乱把诀书翻开,捧在手里装模作样地看着。 安静了片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启蛮喊道:“师父您进来吧,我正学着呢!” 门开了,外头悬空站着个人,却不是老道。那人看上去和启蛮年纪相若,装扮整齐,文质彬彬。他两手平托着一个木板,酒菜茶饭满满摆着,隔得老远就能闻见香。启蛮忙去接,边咽口水边说:“有劳了有劳了,你累不累啊,坐会儿歇着吧。” 那人听见这话,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垂下头摆着手说:“师叔折煞弟子了,弟子哪敢进去!” “师叔?”启蛮愣了下,立马笑了起来,说:“你可真会开玩笑,看年纪,你还要比我大上一两岁,怎么能喊我师叔?” “不不不,您是观中清字辈的前辈,弟子是虚字辈的后生,喊您师叔理所应当。师叔您用饭吧,弟子就在门外恭候,有什么要吩咐的,拍拍门就好。”说着,这人毕恭毕敬地作揖,退到了门的旁侧。而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稳稳当当的立于半空,如履平地。 启蛮摸不着头脑,自己拜老道为师,竟然成了同龄道人的前辈,真是奇怪。可眼下他也管不了太多,肚子早就饿坏了,不吃饱些,晚上还怎么逃?可他自己吃了会儿,觉得实在是闷得慌,就冲门外那人喊:“快进来吧,这么大的屋子,我自己空落落的。” 门外那人怯生生地说:“师叔,尊卑悬殊,弟子真的不敢。” 启蛮无奈,只好说:“既然我是你师叔,我说话你该听啊。” “这……好吧,既然师叔吩咐,弟子领命。”话毕,他才敢轻轻叩了叩门,说一声“弟子进来了”,才慢慢推开,迈着小碎步低头门而入。 “别那么拘谨,你快坐下吧,听话,我是师叔。”启蛮说着,没忍住乐,喷了那人一身菜汁米粒。 “对不住啊!我给你擦擦,你别生气啊!”启蛮手忙脚乱地去给人家擦衣服,可那人只是拭去了粘在脸上的,说:“师叔您请坐啊,弟子自己擦吧。” 启蛮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叫我师叔了,我叫启蛮,你呢?” 那人谦卑地答话说:“弟子虚渺,您是前辈,哪能直呼名讳,就连道号,弟子也是不敢叫的。” “道号?你知道我道号是什么吗?还有,我师父道号是什么?”启蛮来了兴致,他只知道自己拜了个师父,除此之外一概糊涂。这下来了个听他话的师侄,正好问清楚了,顺便打探太清观地形,以便逃出去。 可是,虚渺听他这么说,当场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起来:“您……师祖……这……” 启蛮又装出一副架子,说:“怎么又不听话了,实话实说不就好了!” 但虚渺竟然连退三步,颔首说:“师叔,您罚弟子吧!师祖的道号,弟子更是不敢提!” 启蛮没想到他真害怕了,赶紧说:“算了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提就不提。”这下,虚渺才放轻松了些,可还是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启蛮放弃了,不指望他能有什么转变,也担心要是自己再说错了坏,还会吓到他。于是,只好闷声不响地吃饭。 虚渺虽然低着头,但听到启蛮吃饭时碗筷敲得当当响,还是忍不住偷看。只见启蛮吃起饭来毫无端庄可言,活像是饿了十天的老虎,光顾着往嘴里塞。而且他饭量也出奇的大,本来准备的是两个人的分量,结果被他自己三五下扒了个精光。 虚渺心里犯嘀咕:“真好,真厉害,真是洒脱不羁!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成了我师叔。听人说,玄徽师叔祖也是这副脱俗的样子,我是该好好学学了。” 等启蛮吃完,虚渺收拾好了碗筷,才施礼离去。启蛮送到门口,见虚渺虽没有老道那般迅疾,但也是乘风而行,飘飘若仙。启蛮失落地叹气,若不是着急去救三爷爷,他真想好好钻研钻研这冯虚御风的玄妙。 这时,已是日薄西山,启蛮才发现原来屋里是没有烛台的。趁着天没黑透,启蛮赶紧去找绑绳子的地方,最后,还是决定绑在屋里的石桌上。没多久,入夜时分,启蛮还是按捺着,只等夜声人静。最后,终于盼到整个太清观都熄了灯火。 推开窗子,晚风徐徐,拂面微凉,透着股潮湿的夜来香气息,沁鼻芬芳。启蛮不及多想,右手使劲扯了扯绳子,确保绳扣结实,就把剩下的部分甩出窗外。他仗着膂力高强,打算靠单手一松一攥,顺着山壁慢慢下坠。看就在翻身出窗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将要落脚的地方,正种着那株送来香气的夜来香草。 启蛮有心保全这株草,临时该了落脚的地方。可不料那里山石松动,他一脚踩了个空,心里惊慌,身子往右偏了些,右手就摸不到绳子了。 “不好!”启蛮心惊,整个人飞速跌落,右手想去扒住山壁,可下落的速度瞬间把他手掌磨破,也还是减慢不了。千钧一发,启蛮不经意左手使劲在绳子上一抓!左臂递来巨力,似乎要把他整条胳膊撕下来!但是,当启蛮咬牙坚持住之后,他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左手,痊愈了! 第七十八章 八卦阵 等到脚踩在实地上,启蛮慢慢摸着自己的左手,宽大粗糙。再把两只手捏在一起,左右是同样的厚实有力,久违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金刚咒!”启蛮紧攥左拳,催动金元力,光芒如白昼,映出他一脸惊喜的神色。 “有力气了!元力催动起来,也比以前顺畅好多!”启蛮越想越喜不自胜,拳头猛地抡在山壁上。千百斤力道,贯入山石,刹那间石破天惊,震碎了大片岩层。磐石揉碎,簌簌而下,如落雹雨,如走泥龙。 启蛮自己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立马悔青了肠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把人惊醒!无论响声如何在广阔的院中回荡,久久不息,可整个太清观始终没有半点喧哗。直到最后彻底安静下来,一切如初,似乎谁都不曾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启蛮从担心到放松,又从放松到困惑。要说没人听见,那根本不可能,太清观的人修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流,连常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他们不会听不到!不知怎的,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启蛮心口砰砰狂跳,这夜色下的太清观,竟隐约透着一股死气! “什么人!”启蛮突然觉得,道观角落的阴影处,蹲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迎面强烈的压迫感,就是来自那里! 听到启蛮的问话,那个身影慢慢站起,朝启蛮走来。看他身材,跟猴子差不多个头,但走路的姿势却是晃晃悠悠,像是有意绕着圈子,徘徊着往前走。忽左忽右,忽疾忽徐,时而利落,时而婉转婉约。离得近了些,借着月光去看,启蛮才发现,七八岁的孩子。 这孩子穿了一身红底金花龙凤呈祥的戏服,脚底踩的是步云履,可他头上却戴了个不合宜的凤翅紫金冠。而越是细看,启蛮心里越是发毛,这孩子实在是太过水灵,以致于显得妖异。尤其是那张圆嘟嘟的粉嫩脸蛋,竟在月光泼洒下透着微光。还有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珠子,像是野兽似的,泛着幽幽的黄芒。 如果小玫或者冷逸云在,肯定要张口结舌。这孩子,分明就是鬼稚五老! “不就是一个小孩吗,有什么可怕的!”启蛮竭力这样劝慰自己,可他心里也很清楚,这绝不是什么正常人家的孩子。 鬼稚五老,就这么一步三晃,五步一扭,飘忽地到了启蛮身前。那双闪着黄芒的眼睛,眨巴着打量启蛮。启蛮也不敢吭声,也不敢挪动,就这么干看着他。许久,鬼稚五老开腔了,不过他一张嘴,竟然就唱了起来。 这唱腔,一会儿是鲜明高亢的音调,一会儿是铿锵有力的念白,糅杂了各家唱功,却又能把每一种发挥得淋漓尽致。就算是启蛮这种从不晓得戏曲为何物的莽汉,虽然听不清他究竟都唱了些什么,但也不禁陶醉其中,暗暗叫好。 “呔!”小孩叫了声,两根手指戳向启蛮,喝道:“你是哪家的毛贼,见了本将军还不速速领死!” 启蛮觉得,自己明明比这孩子大了很多,现在被他指着喝问,实在难堪,便拨开了鬼稚五老的手指,说:“去去去,大半夜不睡觉,也不怕被你娘打了屁股!” 鬼稚五老听见这话,哈哈大笑,冷酷而又凄凉。等笑完了,又说:“我娘?她早就死了,谁敢打我屁股,我就要他的命!”说完,又斜眼看着启蛮,问道:“怎么,难道你想打?” 启蛮还从没见过这么猖狂的孩子,气道:“小毛孩,是得打打你了!”说着,揪着这鬼稚五老的胳膊想把他提起来。 “头!”“胸!”“背!” 鬼稚五老连喊三声,两条腿鸳鸯连环,正是依次踢中了启蛮的头顶、胸口、后背。启蛮惊觉,在他不大的脚丫上,竟有雄浑可怕的土元力,要不是启蛮也是元力深厚,恐怕第一脚就能致他死命。 启蛮连挨三脚,跪伏在地。他还没爬起来,鬼稚五老又是抬腿踹在了他屁股上,把他蹬出好远。收回腿,提腿掸去鞋子上的灰,说:“娃娃,该打屁股的是你啊!” 启蛮吃力地撑起身子,这三脚挨下来,疼痛且另说,竟然浑身酸麻,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肌肉发软。启蛮挣扎了好久,总算又能站起来。见状,鬼稚五老又嘻笑着唱了起来:“硬骨头,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突然之间,天地色变。八面方位,各色光芒,呈八卦阵势同时亮起。启蛮惊叹,这不就是白天看到的八卦阵吗!难道说,那时候全观上下紧锣密鼓地操练,正是为了现在?而就在这时,鬼稚五老的脚底下,无中生有,有生太极,阴阳两仪,黑白二色,盘旋浮现。 鬼稚五老再也顾不上唱戏,震怒道:“好你个娃娃,原来是骗我入阵!” 启蛮正不知所措,鬼稚五老已经朝他扑来。他周身裹着的黄芒,顿时让启蛮想到了混元散人全盛之时的模样!错神间,面前的小孩真就成了那个杀害他无数亲人的混元散人。黄芒之下,是一张翘着两撇鼠须,五官紧凑的脸。 “妖道,你偿命来!”启蛮顿时怒火中烧,一如当初和混元散人对招,两手施展混元归,朝鬼稚五老抓去。 四掌相抵,鬼稚五老显然低估了启蛮的厉害,刚一交手就吃了亏,元力被大量抽走。启蛮觉得,自两臂,浩浩不绝的土元力纳入体内,整个人充盈舒坦,好不自在! 鬼稚五老察觉不妙,立马挣脱了混元归的束缚。而他再要动手时,发出一声撕裂云端的咆哮,耀出的黄芒已经杵天杵地。这光芒,既像是给他披了一套重铠,又像是把他的身子生生拉长。只是一眨眼,那原本矮小的个头,就已经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法身,宛如擎天力士,拦在启蛮身前。 启蛮不禁冷汗涔涔,这样高不可攀的对头,若是全力一击,就算拼上混元归也绝难破解。他措手不及,那法身力士也没容他喘息,就趴下身子扑来。可在局外人看,鬼稚五老从未长高过半寸,只是他驾驭的元力已经无穷无尽,具象出来这么个法身。实则前前后后,他只不过是抬了下手,然后又把手挥落。 “八卦诀,巽位,风啸!”似曾相识的诀言,出自从天而降的老道口中。与此同时,八卦阵中,众道人齐声响应。自东南巽位,狂风怒吼,呼应着由老道施展的诀法,夹击过来。首次冲撞,法身力士身形一散,再聚成本形之时,势头已经磨去三成。可八卦阵中,巽位道人倒下过半,就连置身阵法中央,凌空若仙的老道,也摇摇欲坠,许久才稳住身子。 “玄一!又是你!”那小孩的喊叫,透过法身扩散,响彻云霄。而法身的两臂,随着这声喊,从两边朝老道拍来。 “八卦诀,震位,雷轰!”老道平举双手,掌心恰好抵住了法身力士的两条胳膊。大小上看,似乎完全不能匹敌,但老道掌心发出的疾光电影,居然当真拦下了法身力士的攻势。而八卦阵中,东方震位也滚滚奔来万千雷霆,鬼稚五老开始禁受不住,再次冲撞过后,法身又被磨去三成。 “八卦诀,乾位,天罚!”随声而出的,是启蛮闻所未闻的光明,夜色微浓,霎时改头换面,成了青天白日。这第三次冲撞,鬼稚五老已经明显招架不住,连化成法身的元力,也都被他凝聚回体内,来抵挡这席卷乾坤的天罚诀法! 当天地间,再度充斥黑暗,老道缓缓落下身子,站在了虚弱的鬼稚五老面前。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鬼稚五老好不服气,手捏黄芒打了过来。老道比他精神得多,拂尘轻扫,卷起鬼稚五老那矮小的身子,远远扔开。 鬼稚五老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怏怏道:“玄一,你这小娃娃,真是长出息了!” “老前辈,”老道竟然敬重地说,“玄一冒犯了,可我太清观实在是大敌当前,不能和您耽搁太久,只好出此下策。五日之后,您再来太清观,玄一必定好好和您切磋。” “哼,没劲!”鬼稚五老哼哼着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老道拂尘一甩,推出一阵清风,缠着鬼稚五老的身子,把他扶了起来。 鬼稚五老嘴巴咧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又嘤嘤晏晏地唱开了。一边唱着,一边打着旋,两臂招展着往观外走。过路之处,人人侧目让道,唯恐避之不及。 “师父,弟子知错了,您可别再把我弄上去了啊。”等鬼稚五老走了,启蛮立马认罪,生怕再被扔进那间屋子里,就真的没法下来了。 “你以为,屋子里那面铜镜只是个摆设?你的一举一动,为师早就看见了。也罢,你误打误撞引那老妖进阵,算是大功一件。既然你这么不想练冯虚御风,为师也不逼你了。可是你记住,凭你那点微末修为就去血天宗,九条命都不够你死!到时候,可别怪为师没拦过你。” 启蛮知道,这言下之意,是准许他去血天宗了,于是赶忙拜谢。老道摆手让他起来,这时,那八卦阵每个方位,各自走来一位阵主,看年纪,都和老道相仿。但是,这些人说的话,却着实让启蛮愕然。 “启禀掌门师兄,弟子们是不是可以解阵了?” 第七十九章 望徒成龙 “诸位师弟,有劳操持各方阵势,快请和众弟子歇息去吧。”玄一老道吩咐着,崖岸高峻。八位阵主,个个拱手领命,分头传命去了。 “师……师师……”启蛮想问,可他连舌头都在哆嗦,只咬着一个字说个没完。 玄一嗤笑一声,说:“怎么,被那老妖吓傻了?” 启蛮脑袋摇成个拨浪鼓,说:“师父,您……就是我三爷爷的掌门师兄?” 见玄一点头,启蛮惊疑问道:“那在定安城的时候,您怎么跟薛昆说,自己辈分低微,修为也不及我三爷爷?” “这不争气的师弟,净在外面丢人现眼,为师那是给他撑面子!算了,这几天也瞒苦你了,跟为师来,让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玄一转身就走,启蛮赶紧跟上,又问:“您说的那个老妖是什么来头,怎么那么厉害!” 启蛮在玄一身后,看不见他脸色,但从声音上分辨,也知道该是多么凝重。只听玄一说:“这老妖,为师也不知道他来历。只是他自称有两百多岁高龄,这倒是八九不离十。” “两百多岁?”启蛮怎么也不敢信,那么一个娇小粉嫩的孩子,会是这么大年纪。 玄一料到他不信,又说:“他那一身戏服,虽然衣冠不搭,却件件是宝贝。尤其是那红底金花龙凤呈祥的长袍,料子是蚕丝纺的,纹样是金线缝的,你要是细数,就能知道上面镶了一百单八颗玉石,而且还是一百单八不同的颜色。” 启蛮砸巴着嘴说:“这么个宝贝,谁家戏班子能用得起!” 玄一也不掖着藏着,一口气说了个明白:“这戏服名叫‘龙凤星斗衣’,是两百年前一个手艺绝伦的裁缝,缝给御用戏班子的。可就在缝制成的当晚,被人窃了去,从此下落不明,还牵连了好多条人命。几个月前,那老妖头一次闯太清观,戏服虽然被他裁剪成了合身的大小,可为师也不会认错,这就是龙凤星斗衣。” 说话的工夫,师徒俩到了一间屋子前。推门而入,黑洞洞的,玄一单指一点,桌上烛灯忽地燃起,整间屋子立马亮堂起来。房间格局上看,明显与启蛮住的山顶那间差异悬殊,陈设摆放实在高雅。映入眼帘便是满屋子顶梁大柜,塞满了经卷典籍,透着股浓浓的书香气。正当中横着长长的案几,文房四宝放得整齐。 老道绕在案几后,拿起放在上面的一个拆了封的信,递给启蛮。启蛮接在手里,掏出信笺,字迹潦草不堪,却又似乎在哪里见过。思来想去,这和那“落墨轩”三字一般难看,肯定是出自孟宛龙之手! 信上写着:“掌门师兄尊鉴。不肖师弟玄徽,酒后失言,泄露本门八卦诀机密与吾孙孟启蛮。不料无心插柳,繁柳成荫,孟启蛮天纵奇才,竟使示魂诀成。玄徽以为,天意如此,即当顺应天意,收孟启蛮入我太清观,合全观之力,助其修得示魂奇诀。玄徽才薄智浅,斗胆手书此信,请掌门师兄定夺。启信如见人,愚弟玄徽拜上,掌门师兄谨启。” 原来,三爷爷的道号叫玄徽。原来,师父一直认为自己会八卦诀,是因为三爷爷信中这么写着。原来,三爷爷一直都想帮自己修诀,甚至请来了威震天下的太清观首座,玄一道人! 了了数十字,启蛮一下子解开了好多疑团。但还有一点启蛮没有料到,孟宛龙之所以谎称自己把八卦诀传给了启蛮,是因为他知道,身兼五行只有靠天枢卷或者混元归,而不管练成了哪个,都是杀头的大罪! “启蛮。”玄一唤道。 启蛮忙答应:“师父,弟子在。” 玄一说:“白纸黑字,你还不承认自己练成了八卦诀?” “师父,弟子真的没……”启蛮还想辩解,玄一摆手制止,又说:“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现在,你已经是我太清观的门人,还是清字辈中佼佼之人。你刚刚入门,很多事都不知道,可有这么几件事,今晚就得让你记住!” 启蛮肃立,恭敬地听玄一训诫。而玄一所说,通通都是八卦诀的秘密。 太清观,始建于八百年前,昔日青阳山上,还是一个毒瘴弥漫,野兽称王的穷山恶水之地。立观之时,祖师空明子以一人之力,召狂风卷走瘴气,引雷霆削打乱石,烈火烧尽吃人的猛兽,木诀催发繁茂的树林,最后祈得甘霖大雨,滋润万物。原本方圆几十里的荒山野岭,几日之内换了头面,变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开山祖师一举成名,而他寒暑悟道,终将自己毕生绝学删繁就简,融汇八卦之理,成八卦诀奇诀传于后世。八卦诀之精妙,在于使人无需身兼五行,也能施展五行诀法,因而后人争相苦学。 但此诀法深奥至极,资质平庸之辈盲目修炼,竟多有暴毙,以致太清观一时人丁匮乏,情势岌岌可危。再者,八卦诀的威名轰动天下,招来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于是,太清观为求自保,一面广结善缘,一面定下门规,限制门人修炼八卦诀。 时至今日,以太清观规矩,观中只有一阴一阳的两人能有资格修炼此诀法。而一旦其中一人身故,则立即另觅贤能,传授八卦诀。这一代中负责修炼八卦诀的,便是掌门玄一,玄徽孟宛龙。 但是,继承八卦诀人数所限,恐难以确保太清观立于不败之地。遂有列祖几代辛勤,开创八卦阵法。临敌之时,八位修为深厚的道人各站一方,指引千余名俊杰弟子结成八卦大阵。修炼八卦诀的两人背向而立,置身八卦阵中心。配合阵法,人、诀、阵合而为一,使八卦诀展现出百倍威力。 启蛮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玄一从刚开始就对他不避讳任何事。原来,玄一当做他练成了八卦诀,也就成了太清观中几个最重要的弟子之一。 其实,光是这样还不够,孟宛龙信中提到启蛮激发示魂诀,才是玄一承认他的真正原因。失传百余年的示魂诀,连玄一也只是听闻,从未见过。惊喜之余,玄一心想,不妨就照孟宛龙所说,顺应天意,把启蛮收入门下,他日成就一番大事,也扬了太清观的名声。 玄一问道:“启蛮,你能驾驭五行元力,可曾知道天人合一的说法?” 启蛮茫然地摇头,玄一便给他讲解:“九天之上,三垣正中,有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为众星之主。而四象二十八宿,又有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之分。五行诀,恰能与之一一对应。” 启蛮怔住了,依稀记得几个月前,从混元散人的口中,也听到了同样的话。 玄一看出启蛮有些心不在焉,便提高了声音说:“八卦诀修炼到一定层次,便会显露紫微及四象,到那时……” “师父,”启蛮忍不住打断了玄一,“弟子以前,好像出现过您说的这些。” 玄一不悦地皱起眉,说:“黄口小儿,为师与你三爷爷,几十年来也没能修到如此境界,你什么时候练成的?” 启蛮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练成混元归的当晚,显露出这些的吧? 玄一也只当他是乱说,没放在心上,又交代起来:“到那时,便是你从驾驭五行,练成身兼五行的时候。可惜太清观几十代贤达,但做到这点的,仍是只有祖师空明子一人。启蛮,你小小年纪,竟然就练成了八卦诀、示魂诀这两种奇诀,假以时日,定可大展宏图。甚至说不定,能成前辈所未成之事,再现祖师空明子……” 说到这里,玄一已经激动得情难自已,还屡次提到祖师的道号名讳。话没说完,他自知失态,尴尬地笑了笑,说:“启蛮,为师失言了。希望你能知道,为师可算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为师资质欠佳,不能完成先辈托付,只盼着在自己手上,教出能当此重任的弟子。” 几句话下来,玄一这片拳拳之心,流露在字字句句,启蛮又怎能不感触。有道是山高水长有时尽,唯我师恩日月长。玄一叮咛嘱托,虽然也有其私心,但总归是盼着启蛮成器。而且,对于看重他的人,启蛮向来是感恩戴德。比方说,不知可好的爷爷,还有生死两隔的施辙。 每当想到施辙,启蛮心中只有痛苦和仇恨。不错,自己之所以决心拜入太清观,就是要练好本事,为施大哥报仇。如今不但拜师顺利,还受到了太清观掌门本人的接受与器重。只要自己勤加努力,突飞猛进,指日可待!有如此良机,又复何求。 “师父,”启蛮急切地说,“您老人家知遇之恩,弟子没齿难忘。只求您提点,让弟子快快练成一番本事,救下我三爷爷!”但他没有把所想的全都说出来,除了救孟宛龙以为,让他最想加紧修炼的,就是李靖轩这不共戴天的死敌! 但是,玄一只顾着欣慰启蛮能有此决心,并没有深究,说道:“好!难得你心怀鸿鹄志,为师定要倾囊传授。不,不光为师,整个太清观,都要一心把你托起来!现在,为师便给你取道号。清源活水,水到渠成,清成二字,你看如何?” 第八十章 以假乱真 太清观中,突然多了这么一位清字辈的高人,还破天荒地被准许修炼八卦诀。与血天宗相会在即,这也算得上是喜事一件。可是,启蛮却不这么想。玄一给他取了道号,还没容他谢恩,就第三次把他丢进了这山顶的屋子里。 “师父!师父!你说话不算数啊!”启蛮还是不死心地挣扎,但只不过是白费力气。 “为师说话向来算数,可只答应你去血天宗,没答应放你下来啊!”玄一提着启蛮,胳膊一甩,像扔块小石子似的那么容易,把启蛮扔进了屋中。 “想修诀,练成本事,靠的可不是空口白话!打现在起,不许你再踏出这房门半步。你的所作所为,为师可都看着呢。”玄一指了指墙上那面铜镜,让启蛮趁早别想动歪心思,随后留下一个烛台,转身离去。 启蛮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到头来,自己还是要被困在这屋子里。 不过也罢了,反正师父已经答应让他去血天宗救三爷爷,不妨就这么静下心来,好好钻研冯虚御风。毕竟,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诀法。只是,当他点上烛台,坐在桌边翻开诀书的时候,能不能看得懂还要另说,光是墙上那铜镜,就足以令他如坐针毡。 在墙上挂着的,仿佛不是铜镜,而是师父的那张严肃的脸。启蛮不安地扭着身子,时不时冲铜镜憨憨一笑,心里忐忑着师父会是怎样的神情。就这么熬着夜,明明又累又困,却还是不敢睡觉,怕被责骂偷懒。脑中昏昏沉沉,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心里去,像是灌了铅,沉甸甸抬不动,小鸡啄米似的点一下,点一下…… 扑通,最后终于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 “咚咚!” 睡梦里,启蛮隐约听见有人敲门,立刻惊醒。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没看清,可等揉了揉眼睛,才确信无误:的确还是黑着天! “这么晚,谁不睡觉来敲门?”启蛮想了想,自己在这太清观没有熟人,也不可能是师父。渐渐地,启蛮觉得不寒而栗,望着门外那模糊的人影,惴惴不安。 “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启蛮试探着问:“谁啊!” “师叔,是我,虚渺啊!” 启蛮猛地想起来了,这声音,的确是给自己送给饭的虚渺。打开门,虚渺看见启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看四周确保没有别人,才问:“师叔,弟子可以进去吗?” “快进来吧,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启蛮侧开身子,让虚渺进到屋里。 虚渺赞叹地说:“师叔,刚才对付那老妖的时候,我就在八卦阵中。您敢和老妖硬碰硬,还占了上风,弟子全都看见了,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借着昏黄的烛光,启蛮也能看见虚渺眼里那敬佩之色。但他现在困得头疼,完全高兴不起来,无精打采地说:“虚渺,大半夜的就是为了这个?别喊我师叔了,我也没什么大本事……” 启蛮还没推辞完,虚渺就已经忍不住抢着说:“师叔,弟子深夜打扰,其实是想求师叔点拨八卦诀,让弟子也能像您一样厉害!实不相瞒,给您送了饭回去,弟子也学着您那个样子狼吞虎咽,可除了噎得难受,什么长进都没有……哎,师叔您别推我啊,师叔!师叔!” 启蛮实在是没心思点拨,再说了,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点拨。反正虚渺会御元而行,启蛮干脆卯足了劲,直接把他从山上推了下去,然后把门一关,想往床上躺。 “咚”的一声,启蛮不禁发了个抖。 “虚渺!”启蛮惊呼,跑到门口开门往下看。可这深更半夜,想看清楚十丈以外的东西谈何容易。但启蛮似乎能看见,山下的确躺了个人。 “你不是会飞吗,怎么掉下去了!”启蛮追悔莫及,自己怎可如此莽撞,竟然把虚渺推下去摔死了! “师叔!”头顶传来虚渺的声音。启蛮先是吓了一跳,又乐了起来,抬头说:“原来你没事,可真吓着我了!” 虚渺有些迷惑,说:“弟子当然没事……刚刚照清元师叔的吩咐,安排众师兄弟回屋歇下,正好看见师叔您的房门开着,就想上来看看。” “什么?你刚才在哪?”启蛮更是糊涂了,这虚渺刚才明明是来请自己点拨八卦诀,怎么转脸就改口了? 虚渺以为启蛮没听清,就又说了一遍:“回师叔的话,弟子刚刚在安排众师兄弟回屋歇下。” 启蛮默然许久,干笑着说:“别开玩笑了,你刚才明明是想跟我学八卦诀,哪是在安排别人回屋?” 虚渺顿时变了脸色,惶恐地说:“师叔您开恩,别拿弟子开玩笑啊!八卦诀乃本门秘诀,弟子驽钝,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启蛮想不通了,又没有旁人在,虚渺没必要骗自己。可如果刚才来的人不是他,又会是谁? “不对,你骗不了我!我推了你一把,有东西掉下去了,我亲耳听见的!”启蛮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他心里,莫名其妙怕了起来。 虚渺笑道:“师叔,弟子的确不懂您在说什么。是您有东西掉下去了?掉在哪边,弟子这就去帮您捡回来。” “不……你带我一起,就在这下面!”启蛮决定,要亲眼看个究竟,搞清楚这件事到底邪乎在哪! 可虚渺为难了起来,说:“这……师叔,弟子这点修为,怕带不动您啊。” 多等上片刻,启蛮的恐惧感就要强上许多,急得他喊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带我去看看!” 这下虚渺不敢再犹豫,按着启蛮肩膀,把元力灌了进去,说:“师叔您稳住身子,弟子尽力而为!”说完,手上用力,把启蛮拉起。启蛮看得出,比起之前清远带自己施展冯虚御风,虚渺现在真的吃力很多。但他心里焦躁,只顾着催促,根本不想要是虚渺支持不住,他们俩可能都要送命。 在虚字辈众弟子中,虚渺踏实刻苦,可谓同辈师兄弟中修为不薄的人。可他对于冯虚御风只不过是初窥门径,再带上启蛮,两个人抖得厉害,随时都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离着地面还有一丈多高,启蛮掰开虚渺的手跳了下去。地上,竟然真的倒着个人。 “师叔,这是怎么回事?”虚渺也看见了,忙解了冯虚御风落在启蛮身边。启蛮扳过那人的身子,看清了他的面貌,对虚渺说:“你看……我确实是把你摔死了……” “闹鬼啦!”启蛮和虚渺异口同声地喊着,都吓得远远躲开。 “你别跟着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启蛮认定了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虚渺,是回来找自己索命的。可虚渺也心慌意乱,只知道跟在启蛮屁股后面跑。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吵得整个太清观不得安宁。 “站住!这么晚了,是谁胆敢喧哗!”说着话,清觉飞身而来,拦下去了。看见是启蛮,清觉神色不太自然,道:“师弟,原来是你啊,怎么还没歇着?” 启蛮赶紧求救:“师兄,闹鬼啊,救命啊!” “清觉师叔!”虚渺也大呼小叫着赶来,启蛮赶紧往清觉身后躲。 跑到清觉跟前,虚渺上起不接下地说:“师叔,出怪事了,您快来看看!” “怪事?”清觉板着脸道:“头前带路,我倒要看看,什么事能把我这天资聪颖的师弟吓破了胆!”说着,还不太高兴地瞥了启蛮一眼。但启蛮实在想不通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以致于遭此白眼。 虚渺引清觉去看,启蛮畏缩着不敢跟上,却被清觉拉着。而等看见了那个摔死的“虚渺”,清觉脸色立马铁青。 见清觉若有所思,虚渺便问:“师叔,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清觉点头说:“我有过耳闻,他叫‘鼠百变’肖夜,是血天宗的妖人!来,你们看。”说着,清觉弯腰在肖夜脖子上摸了摸,刷地一下扯掉一副皮面具。面具下露出肖夜原本的面貌,阴鸷奸猾,跟文质彬彬的虚渺简直天差地别。 又是易容!以前启蛮觉得,冷逸云的易容之法就算得上厉害,真想不到还会能有这么高明的人。而且不止容貌,连言谈举止,眉眼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简直以假乱真!最惊愕的还是虚渺,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血天宗的人会假扮自己,还扮得如此逼真。 突然,启蛮想起肖夜说过的话,就问道:“虚渺,你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学着我那样狼吞虎咽?” 虚渺难为情地说:“师叔您怎么知道的,我学着您那样,还噎了好多次……” 启蛮赶紧打断了他,追问说:“你吃饭的时候,都有谁看见了?” “行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聊吃饭!虚渺,你先回去吧,我要和你这师叔商议一下。”清觉发了话,虚渺只得施礼而去,启蛮急得抓耳挠腮,可又不好意思反驳。正在这时,又听有人说:“清觉师兄,启蛮师弟,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循声看,清元款款而来,旁边还跟着憨道人清远。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清元看见地上倒着一个观中弟子打扮的人,似乎已经断了气。 “怎么回事?这就要问问咱们这小师弟了。”清觉看着启蛮,目光甚是犀利,让启蛮芒刺在背。 启蛮如实奉告:“这个假虚渺,刚才敲我的门,说要我点拨八卦诀。我正困得不得了,就……” “打住!”清元没容他说完,就问道:“你说,他让你点拨八卦诀?” “是啊,我困得心烦,就把他推出了门,谁知道他就这么摔下来了。”启蛮愧疚地说。可他心里还有一事不解,既然这个假虚渺不会御元而行,那他是怎么上来到山顶房门口的? “师兄,师弟,依我看,这事蹊跷得很啊。”清元说。 清觉看出他心中有了猜测,催道:“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是,”清元说,“你们想,知道启蛮师弟会八卦诀的,除了掌门师尊,就只有咱们三个。恕我直言,太清观中必有内奸,而这内奸……”清元的眼睛,冷冷地扫着清觉和清远,接着说:“这内奸,就在咱们三人当中!” 第八十一章 内忧外患 “胡闹!照你这么说,内奸就是我了?”清觉勃然大怒,瞪圆了眼睛。 清远惊叹:“师兄,原来你就是内奸!” “闭嘴!你这蠢材,我那是气话!”清觉喝骂着,拳头捏起来,作势要打。 “师兄,清远他一向心直口快,你今天怎么较真起来了?”清元话中带刺,处处透着对清觉的怀疑。 清觉冷冷地哼了声,说:“清元啊清元,这内奸该不会就是你吧?贼喊捉贼,你安的什么心!” “三位师兄,你们先别吵了,我看事情也未必真是这样啊。”启蛮想当个和事老,先把三人劝住再说。可清觉不领他的情,还推了他一把,厉声道:“师弟,你可别说我欺生。我一直想不通,你原本一个外人,怎么突然就练成了八卦诀,还成了我们几人的平辈?这里头的蹊跷,还没听你解释过吧!” 清元哂笑道:“连师父都说,启蛮师弟他是天纵奇才,师兄你是不是嫉妒过头了?” “还未上阵,自乱阵脚,诸位师弟,这项罪名你们谁担得起?”说着话,远远走来一人。看他步幅并不阔,却似飘然而行,每步都能走出一丈之多。连清觉见了,都立马噤声,恭敬地施礼,口称“清衍师兄”。虚渺更是躬身埋头,尊一声“恩师”。 启蛮也学着施礼,偷偷打量这道人。见他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鬓发已经花白,步态却十分稳健,颇有正当年的意气风发。这道人号清衍,是清字辈中的大师兄,平日里行事严苛,不苟言笑,对众师弟和弟子都是恩威并施,很有威望。 清觉着急要解释:“师兄,清觉冒昧,可这事……” “行了,”清衍说,“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早就听明白了。内奸的事,往后不许再提!”说完,又呵斥清元道:“谁告诉你,启蛮师弟的事只有你们三个知道?怎么,我这做大师兄的,难道就这么不得师父信任?” 清元瞠目,说:“师兄,这件事,师父跟你……” “不错!不光是我,好些位师叔,还有清字辈很多师弟,都知道此事,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依你看,我清衍像不像内奸?”几句话下来,把清元驳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话。 “言尽于此,诸位师弟,好自为之啊!虚渺,叫上些弟子,把这里收拾了。启蛮师弟,你跟我来!”清衍几声令下,所有人都各自忙活。而启蛮呆呆地到了清衍身边,被他捏着肩膀飞速提起,眨眼就回到屋里。只看这一手冯虚御风的本事,竟能和玄一不相伯仲,启蛮立马对这大师兄肃然起敬。 清衍回手把门掩了,说:“启蛮师弟,从今往后,你要和别人离得远些,尤其是清觉、清元、清远三人!” 启蛮道:“大师兄,我觉得他们三位师兄都是好人,就算真有内奸,也肯定是另有其人。” 很难得,清衍居然露出了笑意,说:“师弟啊,这两天,师父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天赋异禀,为人敦厚,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启蛮往常总是被责骂,所以最听不得别人夸他,拘谨地说:“师兄说哪里话,您过奖了……” “怎么,你真以为我只是在夸你?”清衍逼近一步,这威慑竟是把启蛮从屋子当中逼退到了墙边。 启蛮惶恐:“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清衍敛起了笑容,冷着脸说:“清觉说的一点不假,你身为外人,却修炼了本门绝学八卦诀,这可是开了几百年的先河。师弟,你可真是福运当头,能在那么多门人面前,服灵药跳崖,力战老妖,还阴差阳错杀掉了混进观中的肖夜。你不觉得,自己的风头出得太大了吗?” 启蛮顿时被点醒,的确,自己来了太清观之后,做的事情件件招人耳目。树大招风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他一直以来都自以为是往日家中那个受人鄙薄的蠢材,不料误打误撞之下,他竟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大树。 “人心险恶,妒功忌能。若是妒火攻心,哪怕是个淡泊神仙,也要心怀鬼胎。何况,世人熙熙攘攘,大多为了名利二字,现在伟名厚利咸集你一身,务必要仔细啊!”清衍这几句话语重心长,启蛮知道,这个大师兄虽然看上去刻薄,但绝对是好心好意。 “师兄,多谢你开导!”启蛮生硬地施礼,清衍摆手道:“听说你也要去血天宗,到时候掌门师尊须维持整个八卦阵,恐怕顾不上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跟在我身边,玄徽师叔,咱们一起去救。” 启蛮欣喜地连连答应,而清衍沉吟片刻,最后说道:“你自己的事,千万别再走漏了风声。记住,内奸的的确确就在他们三个人当中。” “什么?师兄,你不是说还有很多人知道吗?”启蛮大惑不解,清衍怎么又变了说法? 清衍摇头说:“我是怕打草惊蛇,故意这么说。我约摸着,那个内奸肯定做贼心虚,要来找你问话。记住,第一个来找你的,八成就是那内奸了。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说什么,一律别轻信。” 送走清衍,启蛮躺在床上,两眼圆睁,脑子里一直琢磨着清衍的话。之前,他被困在屋子里,最期盼的就是能有人来。可现在,他竖起两只耳朵,不放过任何细微声响,怕的就是有人敲门。 提心吊胆地难以入眠,眼看快要天明,启蛮才眯了会儿眼睛,多少养一些精神。再者修诀之人,靠着调理元力安神,想做到三五日不眠不睡也不是难事。何况启蛮元力浑厚,那混元归邪诀,又是最高明的调理法之一,这一晚上不睡,倒也不怎么打紧。 可是,麻烦的事情,要从第二天开始。 天刚蒙蒙亮,屋外,来了人。启蛮立马紧张起来,问道:“谁啊,怎么这么早?” “师叔,是我,虚渺!我来是问问,您早斋想吃些什么?” “哦……随便吃就行了,跟你一样吧。”启蛮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问吃什么。 虚渺答应了声,之后就没了动静,想必是走了。可启蛮刚穿好鞋站起来,竟然又有人敲门。 “虚渺怎么又回来了,还是开门让他进来说吧。”启蛮这么想着,就一边喊“来了来了”,一边走到门口。但是,等他开门往外看,竟然不见人影。 “虚渺?”启蛮叫了几声,没人搭腔。探出头四处找,也没见有人。迎面的晨风,灌进他脖子里,钻到他衣服底下,阵阵寒意。启蛮一个激灵,想起昨晚清衍所说的话。看来,这次来的人,真的有问题了。 启蛮迟疑了会儿,慢慢把门关好,然后退了两步,却并没有远离。他屏息凝神,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内奸没有走远,他肯定还会回来! 等着,等着,突然窗外人影闪过,戛然停在门口!这次,启蛮也不等他敲门,猛冲过去拉开门就往外扑。 “好啊,原来你是内奸!”启蛮两条胳膊死死勒住了清元,大嚷大叫。 “师弟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是内奸!”清元被他勒得骨头咯咯响,只得催动元力自保,却又不敢发力过头,免得伤到启蛮。 启蛮不依不饶,喊道:“别装了!你刚才明明敲了门,怎么又要走?我告诉你,清衍师兄都说了,第一个来找我的,八成就是内奸!” “师兄他真是这么说的?”清元先是愕然,回过神之后,赶紧推着启蛮进屋。 “别装好人了,不然,我可真要不客气了!”启蛮拉开架势,想和清元动手。可清元却说:“师弟,你冤枉我了!刚才在你门外的,是清觉师兄!” “清觉师兄?”启蛮愣了愣,又说:“你又没有据,我凭什么相信你!” “有证据!刚才我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走,都看见清觉师兄就在你门外了。可他看见我们之后就走了,我越想越纳闷,就打算上来问问。你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去找他们对质。”清元信誓旦旦,还一连说出了好几个能为他证实的人,由不得启蛮不信。 “真的是他……”启蛮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好是为什么,他竟然很不希望事实会是这样。而这时,他静下了心,隐隐嗅到一股熟悉的花香。 “师兄,你闻见香味没?”启蛮问道。 清元皱着鼻子闻了闻,又往自己身上找,拿出一捆栀子,说:“我正要送去药房,应该是这个的香味吧。师弟,正事要紧,不如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咱们面见掌门师尊吧!” 可启蛮心里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苦苦思索着,根本没把清元的话听进去。 “师弟?事不宜迟,我看咱们现在就得去!”清元还在催促,但启蛮仍旧无动于衷。 “询问早斋的虚渺……来了又走的清觉……送栀子花的清元……”启蛮把自己那个朦胧的疑惑,和这三个人一一比对着。 清元看得出来启蛮在苦思冥想,只好不再说话,焦急地等他答复。 一遍又一遍,启蛮回想着他们三人的一言一行,绞尽脑汁想找出端倪。 终于,启蛮明白了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困惑。而如果自己想的没错,那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八十二章 酒后真言 启蛮并没有答应和清元走,而是请求说:“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还是先别去惊动师父了吧。” 清元火急火燎地说:“师弟,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就算是咱们冤枉了清觉,也好过没个防备吧!” “师兄,”启蛮还是坚持着,“不如这样,你请大师兄来,我想先听听他的说法。” 清元想了想,说:“也好,那师弟你先等着,我去去就回!”说完,扭头而去。启蛮心有余悸,木然站了好久,才缓缓挪到桌边坐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没多久,清衍就来到启蛮房中。清元本来也跟在后面,却在要进门的时候被清衍一个眼神瞪得站住了脚。 “出去望风,谁都不许进来!”清衍喝令,清元只好答应,在外面候着。 等清元关门走远,启蛮忙不迭地说:“师兄,让你说着了!我知道是谁了!” 清衍脸色沉重起来,说:“师弟,你可有十成把握?不然,咱们是白白窝里斗啊。” “别说十成,一百成都有。师兄你真是料事如神,他果然是第一个来找我。”启蛮说。 “嘘。”清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趴到门缝往外看,见清元的确在远处呆着,才放下心道:“师弟你快说,到底是谁!” 启蛮也学机灵了,靠近了对清衍附耳,说出了那人的道号。清衍脸色一寒,喃喃道:“是他……怎么会是他这个小崽子!” 启蛮又对清衍耳语了几句,只见清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惊骇,声音竟然颤了起来:“亏他还人模狗样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大师兄,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启蛮拿不定主意,清衍却是镇定自若,说:“就凭他,还能了多大的气候?依我看,咱们敲山震虎,然后见机行事。” “好……见机行事……”启蛮说得实在没底气。 清衍心想:“这个师弟为人太实在,只怕嘴巴不严,让他这样似懂非懂也好。”可他错了,启蛮何等聪明,怎么会似懂非懂?什么敲山震虎,见机行事,他是一个字都不懂! 打开门,清元还是很警觉地在望风。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清衍呵呵一笑,喊道:“清元师弟,你过来一下。” “师兄,你看咱们该怎么办?”清元离近了,请教说。 清衍唇角一挑,颇具意味地瞧着清元,道:“怎么办?清元,你一向鬼点子最多,这次怎么问起我来了?” 清元干笑了几声,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兄……办法我倒是有,可我刚才冷静下来想了想,担心万一不是清觉师兄,这样就太过分了。” “哦?不妨,你说来听听。”清衍饶有兴趣地说。 清元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这里有种秘药,叫‘摄魂符’。给清觉服下,保证问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等好东西,你哪来的?”清衍问。 清元惭愧起来,说:“大师兄你也知道,我来太清观的时候是带艺投师。以前年轻不明好歹,跟着师父学过这些本事,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 “别提你那些丑事了,”清衍笑道,“也好,就看看你都有什么手段。要真是冤枉了清觉,大不了我这做大师兄的给他叩头赔不是!” 两人一拍即合,清元喜道:“有大师兄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这样,我去找坛好酒,请清觉师兄来,就说是给启蛮师弟接风洗尘。师兄您也别走了,在这儿当个人证,免得人家说我清元是冤枉好人。” 清衍呵呵一乐,说:“是非善恶,自有公论。咱们师兄弟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清衍屈了一个好人,或是轻饶了一个恶徒?至于什么好酒,你也不用找了,我自有办法。”说着话,扭头进了屋,朝那木板床走去。启蛮和清元都是糊涂地跟着,心想不是说要找酒吗,这屋子里哪里会有? 只见清衍到了床边,掀开被褥,猛然抡掌拍向床板。启蛮心里一疼,清衍这掌像是打在了他的肉上:自己这两天离不了屋子,要是床板被打碎了,难不成要睡地上? 可是,清衍这看似劲道十足的一掌,快要打中床板的时候,却艰难地贴不上去。启蛮惊呆了,揉清了眼睛看,床板上竟然覆着青、玄二色华光。启蛮目瞪口呆,自己在这床上睡了两次,竟然从没察觉到有这些! 清衍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玄徽师叔,对不住了!”说完,暴喝一声,出掌的胳膊狂风萦绕,卷缠起熊熊烈火。 在外人看来,兴许会觉得滑稽好笑,怎么这么大岁数的道人,和一张床较上了真?可要是仔细看,就没人能笑得出来了,护着床板的光芒显然出自高人之手。清衍的衣袖被冲力挽到了肩膀,露出肌肉暴涨的胳膊。而他额头上,也是青筋鼓动,花白的鬓角被刮得散乱。 站在后面的启蛮和清元,只想探头探脑看个究竟。但自清衍掌底,骤然崩散了雄厚的元力,竟把他们俩撞飞出去。狂风呼啸,灌进他俩那惊讶得根本合不拢的嘴巴里,把肚子吹得鼓胀。清衍也是满脸的严肃,如临大敌,低吼着催动风火,撕扯死守床板的华光。 几番冲突过后,清衍终于破除华光的阻碍,掌根重重摁在了床板上。但是,看起来脆弱的床板丝毫未损,只是原本包裹严密的华光开始分崩离析,渐渐被风火蚕食殆尽。 “呼……”清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被挽起的袖子,哭笑不得地念叨:“师叔啊师叔,你为了自己这些宝贝,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一边说,一边两手抠住床板,用力抬起。 床板被掀开的一瞬间,浓烈的酒香一泻而出,霎时充盈了整间屋子。吸一丝入鼻,暖在心里,醺于脑中。启蛮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已经抽着鼻子连连品闻。就觉得晕晕乎乎,轻轻飘飘,只想躺地大睡。 “咣当”一声,启蛮猛地回过神,看见清元就摔倒在自己身边。他那脸上,泛着酒酣之时才会有的红晕,嘴巴歪咧开,哈哈痴笑,身子一抽一搐地抖个不停。 启蛮甩开两手狠狠掴了自己好几个耳光,使劲摇了摇头,稍稍定下心神,忙去询问清衍:“师兄,这是什么酒,竟然闻上几下就能让人醉成这样?” “醉?”清衍的腔调有些古怪,根本不像平时那样低沉,而是尖酸刺耳,听得启蛮很不舒服。又见清衍挪着小碎步转过头来,眼睛眯成条缝,脸上荡漾着媚笑,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他正说着,斜眼瞅见了倒地不起的清元,立马踉跄过去,指着清元放声大喊:“哈哈,这小王八崽子醉了!什么摄魂符啊,用得着那个?把清觉叫来,让他亲眼看着,我怎么活剥了内奸!” “师兄,师兄你坐下歇会儿。”启蛮拉扯着清衍,让他坐下。清衍还有些不情愿,扭着身子不答应。启蛮彻底没了脾气,他只知道自己酒品不好,想不到这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清衍,醉酒之后也是这副德行。 启蛮思来想去,还是得按原来的打算行事,于是扶着清衍坐稳,又去摇晃清元,趴在他耳边问道:“师兄,你那个‘摄魂符’在哪?” 清元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启蛮只好伸进手去左摸右摸。清元被搔到痒处,咯咯娇笑,听得启蛮寒毛直竖。总算,启蛮掏出几道符纸,清元说:“这个符……遇水即化……” 启蛮把符纸叠好,跑到床边,才发现原来这底下是内有乾坤。整张床是空心的,而且地上也刨出了深深的坑窖。那里面,坛叠坛,罐挨罐,无一不是陈年佳酿。 这里,正是是孟宛龙藏酒的地方。他日日夜夜担心自己的宝贝会被窃走,索性放在床底,枕着睡觉。这还不止,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来偷,不知花了多大的工夫,竭尽浑身解数,在床板上布下这二色华光。一是为了封住酒气不被人察觉,二是用来护住床板不被人掀开。但凡有人强行挪动床板,必将受到华光反震。也多亏了清衍修为了得,不然换成别人,定是落得个遍体鳞伤。 启蛮屏住呼吸,抱出最顶上的一个大坛子。揭开盖,酒气扑面,辣得启蛮眼泪直下。可等把符纸扔进去,却并没有像清元说的那样化解。仔细一想也并不奇怪,这坛酒不知存了多久,早就没有多少水了。启蛮只好拼命搅拌,让符纸一点一点溶掉。 正在这时,虚渺来给启蛮送早点。启蛮心说来得正好,就让他去请清觉过来。开门的时候,酒气随之散出屋外,启蛮赶紧去捂虚渺的鼻子。虚渺不明所以,但既然是师叔的吩咐,也乐意照办。就这样,启蛮打发走了虚渺,又回到屋里匆忙准备。 “什么?启蛮师弟请我过去?”听到虚渺的传话,清觉有些愕然,沉吟片刻,说:“行了,你下去吧,我这就走一趟。” 虚渺应声要走,隐约听见身后清觉说:“真是怪了,莫非让他知道了?”可毕竟清觉是他师叔长辈,也不好多问。 清觉施展冯虚御风,片刻到了启蛮屋外,伸手拍门。 就听见启蛮在屋里招呼:“师兄,你进来吧。” “真是无礼,不来开门,让我自己进去!”清觉心里不忿,鼓着一肚子气,一把将门推开。迎面的酒香直冲头脑,清觉晕了一下,赶紧扶住门框。再搭眼一看,他就傻眼了:屋中,石桌上趴着三个人,启蛮勉强能和他见礼,清衍只有嘿嘿傻乐的本事,而清元,更是烂醉如泥,呼呼大睡。 “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清觉赶忙进屋,可他刚刚走出三步,就觉得一步比一步虚弱。三步走完,一个趔趄,他也趴在了桌子上。 “嘿嘿,喝!”清衍二话不说,一手掰开清觉的嘴巴,另一只手举起酒坛子就往下灌。 清觉本想推辞,可启蛮也上手摁住了他。这下由不得他迟疑,清衍活生生灌下了半坛子酒,才松开了捏着清觉脸颊的手。 真不知道,孟宛龙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烈的酒,不管前劲还是后劲,都出奇地大。清觉脸上,也浮现起和清衍一样的笑意,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起乐个不停。 这时候,清元稍稍醒了神,见清觉把酒喝了,就问:“师兄,我问你,这内奸是不是你?” 听他问完这话,启蛮和清衍也都不再胡闹了,安静下来等清觉回应。 清觉的神色毫无变化,像是聊闲天那样,供认不讳:“是啊!就是我……肖夜他上不去那么高,也是我送的他。你们可别往外说……这是秘密!” 启蛮和清衍相视一眼,都没说话。清元又问:“那你说……血天宗困住玄徽师叔,是有什么企图!” “企图?”清觉冷笑了几声,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几个,听说过三言道人吗?” 第八十三章 问道求仙 听到这个人,清衍和清元顿时都直挺挺地坐正了身子。只有启蛮,无知无畏,把桌子拍得咚咚响,嚷嚷着:“什么三眼道人!老子我一拳封他一只眼,一拳封他一只眼,一拳封他……” “哎哎哎!”清衍打断了启蛮的话,又拍了拍他肩膀。 启蛮不耐烦地扭过头,惺忪着眼瞪着清衍,横气地说:“你干嘛!” “咣”的一拳,把启蛮打翻在地,左眼眼眶鲜血直流,肿痛得睁不开。而他疼痛之余,酒意也去了些。 “你这大言不惭的,老子先封了你的眼!”清衍说着,又要动手打,可他站立不稳,身子刚离开板凳,又扑在了地上,再没能站起来。 清元使劲揉着脑袋,喊道:“大师兄,你快起来啊。三言道人的事,咱们得快点跟师父禀明。”可他说完这句话,也支持不住,伏案打鼾。 只有清觉,摄魂符未解,他就这么呆坐着。好半天,启蛮才算爬上了桌子,问清觉说:“师兄,三言道人是谁?” 清觉虽醉酒,却在摄魂符的效力下谈吐清晰,只听他娓娓道来:“世人修诀,鼠目寸光,只想着叱咤风云,万夫莫敌。却远不及诀、道兼修,飞天遁地,益寿延年。而其中登峰造极,超凡脱俗的,并称当世两大仙人……” 清觉有意顿了顿,慢慢站起来,虔诚地往高处拱手一拜,说:“其一是太清掌门,玄一师尊!”然后,又遥指远方,翘首道:“其次是云游散仙,三言道人。” 启蛮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理清脉络,却还是摸不着头绪,只好再问:“那这个三眼道人,怎么和血天宗扯上的关系?” 清觉怔怔地摇着头,似乎也是一知半解。启蛮心想:“能和师父齐名,肯定是了不起的高人。这个三言道人好像依附了血天宗,那可真是多了个大麻烦。不行,得赶紧让师父知道。” “师兄,”启蛮说,“你快带我走,咱们这就面见师父。把内奸的事,还有三言道人的事,都跟师父说了。” 清觉点头,拉上启蛮就朝外走。可他毕竟晕头转向,冯虚御风也没有了原本那般潇洒。左摇右晃,引得观中众道指指点点,笑话是哪个没规矩的,喝醉了在天上乱闯。 没多久,启蛮就看见了玄一的居室,可这次,门前一左一右侍立了两个道人。那两人也是清字辈的弟子,抬头望见启蛮和清觉没个正形,也赶忙飞身而起拦了去路。 “什么人!嗯?清觉师兄!”两人开始还是叱问,可等认出清觉之后,就立马恭敬了起来。而再往旁边一看,就更不敢拦了。这个刚入观才两天的启蛮师弟,已经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无论是跳崖还是斗老妖,都成了观中众人津津乐道的话头。 眼下,启蛮和清觉身上虽然酒气熏天,但一个是新来的大红人,一个是清字辈中的师兄,侍门的道人以为他俩这样是别有用意,既不敢拦,也不敢问,连忙让道放行。 而清觉,自打一开始就闷头猛冲,毫无要停的意思。也幸好俩道人让得及时,不然肯定要被清觉撞得跌落下去。 “师兄!请了,请了!”启蛮被拉着走,还不忘扯着脖子和那两人客套。说完话,再回过头,眼前是个门楹。 玄一正端坐案几前,左手捧一卷经文,右手捏着只笔,时不时蘸上朱砂,在经文上圈圈点点,标记批注。 门被撞开,跌进来两个人,一人额角上肿着一个包。同时闯进屋里的,还有刺鼻的酒臭,玄一皱起了鼻子,拿朱砂笔虚空一点,阵阵清风徐拂,赶走了异味,也吹得启蛮和清觉醒了神。 “师父!”启蛮顾不上揉脑袋,冲玄一纳头便拜。 玄一和蔼笑道:“等你好久了!你这几个师兄,平日里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可你三爷爷藏的那些宝贝,哪是他们能经受得起的?” “师父,您都知道?”启蛮讶异道。 “你看,这是什么。”玄一抬手指了指,启蛮这才看见案几上摆了面铜镜,与自己屋里挂的那面一模一样。 玄一抚髯道:“这叫阴阳双镜,凑成一对。你屋里那面阴镜中映照的东西,都能从这面阳镜中看得一清二楚。你们喝酒的样子,为师可全都瞧在眼里了。” 启蛮自知失态,嘿嘿地傻乐了半天,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忙说:“师父,我想跟你说,咱们太清观里出了内奸了!” 不料,玄一听了这话竟然毫不惊讶,反而从容地说:“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些年,为师一直盼着他能改过自新,果然还是一厢情愿了。” 这下反倒是启蛮愕然,问道:“师父,您知道是谁?” “不错,”玄一说,“自打假虚渺混进来,为师就都知道了。此事尚须从长计议,为师想先问问,清觉他都说了些什么?” 启蛮对玄一佩服得五体投地,道:“师父,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说完,想让清觉自己开口,可摄魂符效力消褪,清觉早就四仰八叉地就地躺下,一醉不醒。 启蛮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含糊地说:“师兄他喝了一个叫摄魂符的东西,然后提到了什么……三眼道人。” “哦?原来是他……”玄一面无神情,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启蛮更是好奇:“师父,您知道他?” 玄一淡然道:“如此了得的道友,为师自然知道。这位道友立过一个规矩,逢人对答,每次只说三个字,每日不出三句话,因而叫做三言道人。凡是坏了他这条规矩的,无论是谁,格杀勿论。可他为人诚然怪僻,手段诚然狠辣,却着实修为深厚,神鬼莫测。” 听玄一这么称赞,启蛮不禁问了:“这个三言道人真有那么厉害,能和师父您相提并论?当世二仙,好响亮的名号!” “二仙?”玄一毫无得意的样子,而是略带讪笑,说:“仙道,不过是一张画饼。世人吹捧,神乎其神。可也不想想,我辈肉体凡身,即便侥幸得道,又怎能当真羽化登仙?” 启蛮觉得,师父这么说是太过自谦,便道:“师父,我觉得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打小就听人说,修诀厉害的,最后真能成神仙。今天清觉师兄也说了,像师父您这样诀、道兼修,能飞天遁地,延年益寿,这不就是活神仙了吗?” 对于启蛮的反驳,玄一也清楚他的心意,不愠反喜:“延年益寿,也终究是冢中枯骨。若是这就算得上神仙,那妙手回春大医之人,岂不更应位列仙班?” 启蛮被问住了,想了想,说:“这我倒是没想过,不过,要是师父您想求仙,肯定要比我们容易得多。” “倒也未必,”玄一摇头说,“欲成仙,必先超脱俗世外,跳出红尘中。如若不然,怀揣求仙之心修道,便是入了歧途。下得工夫越深,只能偏颇得越远。执迷不悟,必然沦为妖祟,只有诚意正心,方能实至名归。” 启蛮信口说:“听起来,倒也不难……师父,什么超脱啊,跳出啊,您行不行?” 玄一捏起手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说:“为师参悟了一辈子,时至今日,还差这么一点。” “这不就是只有一步之遥了吗?师父,您真是厉害。”启蛮打心底里为师父高兴,心想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毕生辛苦总算能有个回报。 但玄一却是摇头笑道:“既是一步之遥,又是遥遥无期。超脱俗世,跳出红尘,只是说来容易罢了。若是真能有此大彻大悟,就不屑于为求仙而修道了,又怎能成仙?归根结底,我辈凡夫俗子,要修的不是仙道,而是人道啊。” 这些话把启蛮绕得晕头转向,玄一拿起案几上自己诠注过的经卷,递给启蛮。启蛮接过来,惭愧地说:“师父,我识字不多,文绉绉的东西我可读不懂。” “不妨,遇到不懂的,就看看朱砂笔所批。”玄一说着,把自己批好的字一处一处指给启蛮。启蛮依言读了几句,发现这经卷正是“冯虚御风”的诀书。而那些原本他不认得的字,和读不通的话,在玄一言简意赅的阐释下,竟变得通俗易懂,很快就刻在了脑中。 “懂了,懂了!”启蛮喜出望外,一口气读了下去,居然再也没有一处不明白的。 玄一欣慰地说:“光是你懂还不够,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慧根。” 启蛮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想:“师父您可真是多心了,要是连我都能懂,也就只有家里拉磨的驴子可能会不明白了。” 玄一踌躇满志,完全是一副不服老的模样,憧憬道:“但凡修为大成,切忌一味钻营。惠眷他人,泽及后世,未尝不是一种修行。因果有缘,报应不爽,空穴来风,其来有自。小到修道一事,大到万事万物,施恩于人,积了阴德,也是给自己铺平了道路。” 启蛮听得出神,这些话,从没听任何一个人讲过,却又那么实实在在,字句真知。而这时,玄一乐呵呵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倘若,凡人真能成仙,依为师看,靠的绝非是通天彻地的能耐,而是兼爱众生的超凡之心。求仙人之道,不如行仙人之善,这个道理,你可否明白?” 第八十四章 嗜血性情 一晃,三日之期眼看要过去。明天,就是玄一与薛昆约定下,相会血天宗的时候。可玄一心里仍有一事不解,那就是为何到了现在,血天宗那边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而这时,薛昆还在赶往青阳山的路上。 薛昆、华容两人之间,自同在血天宗起,就从无宁日。其中缘由,是薛昆入血天宗的头一天,重伤了华容,致使她错失争取到生赏使席位,来增进修为的良机。华容恨薛昆,恨到了骨子里,无奈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好唇枪舌剑,时不时图些口头上的痛快。 这三天里,要说最让他俩揪心的,莫过于送往血天宗的消息,迟迟得不到答复。但凡名门望族,或是昌盛宗派,必定饲养“傲鸿”。先前,孟宛龙写给玄一的信,还有玄一召回孟宛龙的信,正是靠着傲鸿才能在半日内送达。 与寻常信鸿、信鸽不同,这种傲鸿背长三尺,展翅足有七尺之阔,日翔万里不在话下。若是携其外出,傲鸿便会盘旋在距离主人十里之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此次薛昆下山,总共从鸿笼中选了两只带着,加上华容的那只,个个是上上佳品。可始料未及的是,前天和昨天,薛昆两次放飞自己的傲鸿,却都有去无回。华容挖苦讽刺:“满嘴大话,说什么自己挑的都是最机灵能干的。我看啊,你那两只是一雌一雄,比翼双飞去了。”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薛昆暴躁地说:“少说风凉话话!你倒是试试啊,误了事,咱俩都得没命!” 的确,华容不能说不担心,要真耽误了这么大的事,会死,惨死。反正华容对于自己挑的傲鸿信得过,两人就又修书一封,准备送去血天宗。 来到空旷的地方,华容对空一声清啸,就看见远处簇涌的云雾之中,冲出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迅猛之极,如流星陨坠,将厚厚一团积云,闯得七零八落。眨眼之间,黑点从米粒大小,散开成巴掌之大,有棱有角。再过片刻,整只傲鸿的模样便能分辨得清,似鹰鹫形状,但羽毛更为丰满,身躯也更为平滑。 华容右臂一举,傲鸿扑扇着巨翼,两爪轻轻嵌在了华容小臂上。慢慢收起翅膀,稳稳当当地立住,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华容的举动。华容得意地白了薛昆一眼,把信函举在傲鸿眼前晃了晃,傲鸿便心领神会,单爪伸出,老老实实地任由华容把信卷好绑在它腿上。 “去!”华容喝了声,胳膊用力往天上一送。 破空长鸣,桀骜不羁,傲鸿扑棱棱地展翅高飞,扶摇直上,顷刻间翕腾于万丈高空。薛昆不禁汗颜,心想华容眼光的确不差,这只傲鸿远胜自己的两只。别说在血天宗里,就算全天下,此等良种也十分罕见。 “瞧着吧!不出两个时辰,定有消息。”华容自信满满地说。 飞鸿固有志图万里,岂甘久屈雀鸟之迹。好不容易有了主人应允,傲鸿终于得以一飞冲天,恣意翱翔。青冥之上,风驰电掣,振翅之处,荡碎云海,掠钩之痕,划破苍穹。想那玄一施展冯虚御风,就足称迅疾。可这傲鸿一飞冲天,只用了半个时辰时辰,就迫至青阳山麓。 但自古有云,出头椽先烂,出头鸟先亡。何况,这傲鸿岂止出头,简直扬尽了风采。 冲天一簇黄芒,斜指西南天际,宛如骤然怒起条金龙,一闪即逝。正如鱼得水的傲鸿,被这黄芒撞到,浑身光洁亮丽的羽翼,尽数烧得焦秃。两翅猛地一抽,僵硬于曲折的姿势。犀利的双目顿时黯淡了光泽,连最后一声悲鸣也咽在了肚子里。就这样,如此一只上品傲鸿,就不知被哪个败家的给糟践了。 “哈哈!老天开眼,又给我送吃的了!”说着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穿着戏服的鬼稚五老。 几天前,他刚到青阳山,头顶就飞过一只傲鸿。他正饥肠辘辘,随手一簇元力打了上去,捡来填饱了肚子。而这头一只,便是孟宛龙给玄一的回信。之后,玄一没能等来孟宛龙的消息,还以为是因为示魂诀的事出了麻烦,才亲自去了定安城,有了之后种种。 别的不提,就说这鬼稚五老,当真是呆板,还以为这傲鸿是老天特意送给他充饥用的。而且傲鸿善飞,身上没有半点赘肉,肉质筋道,鲜美无比,一只就足够吃上一整天。于是,这几天他也不再去别处找吃的,饿了的时候,就蹲守在第一次打落傲鸿的地方,等着老天的赏赐。 还别说,自打那天起,每到晌午,必有傲鸿飞过。鬼稚五老更是坚信不疑,认定了这都是天意。这下可好,华容引以为豪的傲鸿,也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他的手里,填进了他的腹中。 日薄西山,像是一团滚落的火球,扩散开圈圈焰晕,把半边青天渗透成昏黄。薛昆和华容的心情,也随着这越来越暗的天色,渐渐沉了下去。 “你不是说,不出两个时辰,定有消息吗?”薛昆想要讽刺回来,却也难掩心底的不安。 从华容鼻尖上那细密的汗珠来看,定然比薛昆更为焦急,可她还是强撑着面子,故作平静地说:“不可能,我挑的绝对错不了。保不准是碰上了什么猛禽,被惊吓得饶了路。” 薛昆冷笑道:“笑话!有什么东西,能飞到傲鸿那么高?猛禽?傲鸿就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猛禽!” “那……要么就是被人给打下来了!”华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出了这个想法。 薛昆的笑容开始不自然了,说:“胡言乱语,那可是万丈之高,谁能打得到……”前半句话还能装出些信心,但越往后说,越没有底气。显然,他知道这种事的确有人能办到。 华容脸色难看起来,四下里看了看,才敢低声道:“宗主可以,三言道人可以,青龙、白虎二堂堂主也可以。光是血天宗,就有这么四个人,你说,太清观难道就没有能人了?” “没道理啊,”薛昆困惑了,“明明是太清观的人让我传话,干嘛还要阻挠?咱们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这样了。”苦思良久,越想越觉得蹊跷,又道:“不成,咱们得快点回去!要真是有这么个高人阻挠传信,宗主也不会怪罪了。” 其实这话也不用他说,两人早就加紧了步子,想在日落之前赶回血天宗。照眼下的速度,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别再有人拦路。 青阳山麓,自上而下植被愈加葱茏繁茂,山脚处,更是密密匝匝,浓翠蔽日。两人刚一踏入林中,就觉得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隐隐的肃杀气息,让人浑身不自在。 华容不禁问道:“算日子还没立冬,怎么就会这么冷?” 薛昆警觉地说:“这不像是这么简单,前面有人!” “谁?”华容也紧张起来,透过密林,的确渗出一股强烈的杀意。 薛昆仗着血天宗近在咫尺,壮起胆喝问:“快出来!血天宗门前,哪个敢撒野!” 有人应声大笑,那声音雄浑有力,如同卷来一峰浪头,把虬曲盘结的树枝搅得摇曳不止。 “两位,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何必这么提防?”说着话,走出来一人。看见那人模样,华容吓得退了一步,惊道:“秦谱名!你怎么在这里!” “别慌!”薛昆呵斥一声,说:“秦兄,听闻你已入我血天宗门下,此言不假吧?” “不假!不假!”秦谱名和悦地说:“天下谁人不知,姓秦的只爱两种东西。宗主可真是阔绰,那白花花的银子,明晃晃的珠宝,快把姓秦的给埋了!” 华容这才松了口气,说:“既然是友非敌,那就劳烦借个道,我们有要是得禀明宗主。” 可是,秦谱名不仅没答应,还更进一步,说:“借道?你是说,让我把你们五个人全都放过去?” “五个人?”薛昆闻言惊心,照秦谱名这么说,难道自己被人跟踪了?他自诩修为不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掩了自己的耳目! 看见薛昆和华容的神色,秦谱名嗤之以鼻,说:“你们俩让开,姓秦的要是连这点忙都不帮,哪还对得起宗主送的钱财?” 这下无异于给薛昆和华容吃了颗定心丸,秦谱名的本事,就算他俩联手也未必能匹敌。真能得他相助,就能放心地回血天宗了。 “别藏着了,让姓秦的看看,今儿个碰上的是哪路尊神!”秦谱名说着,绷直了元力飘忽涌动的右臂。闻名天下的苍穹剑式,已初具规模。 “厉害,这娃娃厉害!”一声怪叫,树后跑出了打着赤脚,缎衫绸裤的鬼稚五老。秦谱名愕然,难道能隐藏起气息,瞒过薛昆的,就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更让他意想不到的,紧随这毛孩子,小玫和冷逸云也走了出来。 “是你们?”秦谱名惊喜,这两个姑娘,一个是救过自己,另一个和自己共患难。如今几千里外不期而遇,可真算是喜事一桩。 冷逸云却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高兴,气恼得涨红了脸,指着秦谱名破口大骂:“守财奴!我还当你是个好汉,想不到你为了些臭钱,就投靠血天宗了!” 秦谱名竟然毫不恼怒,乐呵呵地说:“姓秦的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好汉,不过,说我是守财奴倒也冤枉。两位,你们怎么也来血天宗了?” 小玫也是厉声喝骂:“秦谱名,枉了老娘还救过你的命,想不到是放虎归山啊!我三爷爷被困在你们血天宗了,识相的就让开,不然老娘就踩着你尸首过去!” “竟然有这种事!”看上去,秦谱名一脸的兴致勃勃,像是听到了什么佚事奇闻。 “哼,看来你是不打算让路了?”小玫朝鬼稚五老招了招手,不知在比划什么。 “让路?办不到啊……”秦谱名说着话,苍穹剑作作生芒,刺透了连炎炎烈日也奈何不了的树林。 “我这苍穹剑,可不是切菜用的。不沾点血,每天都渴得心慌啊!”秦谱名咧嘴狂笑,露出一口阴森的白牙。金元力蓬勃飞涨,弥天漫地,积蓄着的啸吒风云的一击。 “当心!”小玫一把拉过冷逸云,往鬼稚五老的身后躲。可是,鬼稚五老却桀桀笑了起来,说:“他不就是捅了个人吗,你们两个娃娃怕什么?” 剑势末了,鬼稚五老把两只小手一通猛拍,叫好不止。小玫和冷逸云探出头来,看见苍穹剑消散的地方,薛昆胸前被穿了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第八十五章 不祥之兆 “不懂吧?”秦谱名讥笑着说。 薛昆满脸横肉抽动,两手钳住白芒巨剑,低吼道:“你这样,对得起宗主送的钱财吗!” “钱财?”秦谱名嘴唇伸出老长,做作地说:“我秦谱名贪财贪了一辈子,沾了两手的血和铜臭。眼看着人到中年,才有了这么些个朋友。早就说了,姓秦的不是什么好汉。可今天这一回,恩可以忘,义气是万万负不得!” “狂妄!”薛昆暴喝,两手凝聚元力,把化出形状的苍穹剑撕得粉碎。 “了不起!薛昆,我可得对你刮目相看了。”秦谱名伸手往空中一抓,破碎的剑芒又被他重新蓄在手臂上。挥臂间,比方才势头更胜的巨剑,再度横在他身前。 “啊啊啊啊!”薛昆竭尽了全力吼叫,由人的声音,渐渐转为野兽的咆哮。最后,如猛虎亮威一般,震天撼地。挺直的身子,牢牢扎下马步。上身绷紧了,低沉前屈,宛如抻开一张硬弓。双掌在胸前合十,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脑袋上那一圈头发,像是蒲公英那样大张着。 虎躯妖附,再度充盈僧袍,现出一丈多高的魁梧身躯。夺目青芒,以大周天运转,一时间竟与苍穹剑光平分秋色。 秦谱名脸上,又是惊愕,又是兴奋,对薛昆嚷道:“好!好!这样,才配打上一场!”扭头间,却又看见了战战兢兢的小玫和冷逸云,还有若无其事的鬼稚五老,秦谱名忙道:“你们三个退开,别被盯上!” 就在秦谱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薛昆也正好想到了这点。自己和秦谱名拼命,充其量不过三成胜算。可若是避实就虚,对付那两个丫头一个毛孩,让秦谱名分心去救,自己趁机反打,起码能争取到五成的希望。 因而,就在秦谱名话音刚落之时,薛昆庞大的身躯已如饿虎扑食一般,裹着青芒撞向小玫三人。 “休想!”秦谱名不及多想,身子飞快地拦在了小玫几人身前。可这样一来,浑身上下破绽百出,正中了薛昆下怀。 “姓秦的,拿命来!”薛昆左掌按住了秦谱名右臂,右手作爪状,迅猛地剜向了秦谱名咽喉要害。 “有种来拿啊!”秦谱名勃然大怒,虽说他一身本事多半在自己右臂的剑上,可左手也不是摆设。食中两指并起,如短匕一般,戳向薛昆右手掌心。 薛昆面不改色,他也十分清楚,秦谱名虽厉害,但这仓促之间靠左手使出的本事,绝对不是自己虎躯妖附的低手。片刻后的交锋,势必会是自己捏碎秦谱名的手指,然后再撕开他的喉咙。 秦谱名久经战阵,又何尝不知自己凶多吉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不了拼个你死我亡。何况,就算真的搭上这条命,也都是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取舍,绝无怨悔! 眼看着,两人就要分出高下。秦谱名愈觉不妙,糟透了!薛昆心中狂喜,赢定了! 突然,在两人当中,飞快掠过一道漆黑的光影。接着,这光影竟在转瞬之时,绕到薛昆身后,继而再一次穿插在秦谱名和薛昆中间。秦谱名尚未来得及反应,眼睛都没能眨上一下,光影已经缠着薛昆团团转了三圈。戛然止住,元力激荡,壮阔如山倒! 先是薛昆被震飞,飙洒漫天血雾。秦谱名应变如神,慌忙将恢复自如的右臂挡在身前。但是,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苍穹剑,竟然如薄冰那样,顷刻粉碎。接着,秦谱名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一轮千斤铁球轰击,倒跌出去。 所幸,秦谱名身后就是小玫和冷逸云,两个姑娘看见他跌了过来,心里又焦急,又担心。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躲开,让秦谱名摔了个四脚朝天。 秦谱名躺在地上,久久没回过神。就这么瘫倒着,呆滞地望着层层叠叠的葱茏枝叶,难以窥得青天白日。这是怎样一种实力悬殊,怎样一种天壤差别,竟能让他如此绝望。自己出道以来,纵横天下,从未像现在这样意冷心灰。 而小玫和冷逸云,也是骇异失色。即便她俩都亲眼看见,黑影止住,的确是显出鬼稚五老的模样。但还是不敢相信,一个穿着肚兜,粉嫩如斯的小孩儿,竟能把秦谱名、薛昆这等高手一起击退。 “娃娃,”鬼稚五老冲秦谱名说,“他要来杀我,你就别拦着啊。好不容易有理由杀人,他杀我,我杀他,杀来杀去,这才有趣!” “他杀我,我杀他,杀来杀去,这才有趣!” 这一句骇人听闻的话,从这么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该是多么诡异。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有着高深莫测,惊世绝伦的修为! 鬼稚五老像是还没过瘾,朝薛昆张望,盼着他能再站起来。可薛昆那一丈高的身子,虽然还没有变回人形,担心身上的血都已经流尽,皮肉干瘪惨白,毫无生气。鬼稚五老见薛昆毙命,又瞄向了和薛昆同行的华容。 华容正呆若木鸡地站着,两条腿颤得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这下,见鬼稚五老看自己,她的膝盖更是比棉絮还软,跌坐在地。 鬼稚五老身影一晃,就站在了华容身前,说:“来啊,你也陪我玩玩!” “什……什么?”华容完全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惶然无措。 鬼稚五老笑吟吟地摩挲着华容地头发,以邀人戏耍的语气,嘻嘻哈哈地说:“玩玩啊!你来杀我吧,来啊!” 华容哪还敢吱声,眼睛惊恐地扩散开,鬼稚五老的相貌,在她脑中只留下一片血色。鬼稚五老犯了愁,要是这个女娃娃不先动手,自己就不能破杀戒了,这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有主意了! 鬼稚五老扭回头,问小玫说:“老娘,这娃娃不愿意跟我玩,怎么办?” 小玫心里着慌,生怕一句话说不合适,自己也会落得惨死。薛昆被杀只是眨眼,秦谱名也挡不住鬼稚五老的攻势,那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蝼蚁。可要是不编出个说法,只怕也要惹得鬼稚五老不高兴。进退两难,又急又躁,本来冰雪聪明的她,现在竟然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可是,鬼稚五老却并不着急,心平气和地望着小玫。眼中完全是渴求和信任,根本没有要动怒的意思。 慢慢地,小玫平静下来,回想这三天来,鬼稚五老从没刁难过自己,反而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对冷逸云也是照顾有加。不管是吃喝补给,还是输送元力,鬼稚五老一手包揽。没有他,小玫和冷逸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来到青阳山,更不可能隐蔽行踪,不让薛昆察觉。 “这样!”小玫鼓足了勇气,说:“你放她走吧,回去通风报信,让他们引颈受戮!” “放她走?不成不成!”鬼稚五老不依了,踱着碎步说:“老娘,我是让你帮我想办法,劝她和我……” “孟思宇!”小玫严厉地叫了声,鬼稚五老竟然立马顿住了脚。小玫见这招好使,更是有了胆量,不容辩驳地说:“不听老娘的话是吧?那老娘可不给你取名字了!” “我听!”鬼稚五老像是擒住了软肋,刚听见小玫这么说,就立马满口答应。然后,无奈地叹上口气,说:“娃娃,老娘让我放你走,你快走吧。” 华容听见这话,像是被人当头一击醒脑棍,飞散的魂魄顿时钻回了窍。连滚带爬地逃出几步,再回头,最后看了眼鬼稚五老,还有那断了气的薛昆,就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小玫松了口气,抹掉额角渗出的冷汗,回头想看看秦谱名怎样了。而秦谱名已经坐了起来,他目光虽然尚显呆滞,但更多的是困惑。 瞧了瞧小玫,再瞧了瞧鬼稚五老,秦谱名抬手在两人身上指来指去,说:“令郎……后生可畏啊……” 小玫起先还没明白,等反应过来,脸颊一直羞红到了脖根。冷逸云见状,抿嘴笑道:“姐姐的宝贝儿子,的确是本领了得啊!” “别胡闹!”小玫又羞又气,要追着冷逸云打。秦谱名干笑几声,可当他再次去看鬼稚五老的时候,心里还是莫名有些悸动。这感觉,似乎像是在说,自己和这个孩子,迟早要有一场殊死较量。 “不可能!”秦谱名赶紧否去了这个念头,既然是小玫姑娘的孩子,自己为何要和他动手。而且,鬼稚五老讨人喜爱的外表,也着实迷惑了秦谱名,让秦谱名误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欠些教养,冲动顽劣的孩子。 “对了,你怎么在这儿?”小玫追不上靠着疾风诀助势的冷逸云,便停了下来,想弄清心中的谜团。 “为了钱财啊!”秦谱名坦然答道。 小玫摆手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林子里?” “这个……”秦谱名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再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和孩子,觉得信得过,便拍了拍手,说:“你出来吧,咱们都是自己人。” 但是,等看清了来者何人,小玫险些就要让鬼稚五老动手杀了他!应声而出的,竟然是浑身衣裳破烂,遍体血污,狼狈不堪的一祯。 第八十六章 与共生死 “姑娘,你动手吧。”一祯淡然地说,一双眼睛无力地望着小玫,充满了疲惫。 “出手吧,咱俩玩!”鬼稚五老蹦跶到了一祯身前,探头探脑地挑衅。 突然,一祯绕开鬼稚五老,朝小玫飞奔过去。小玫心里一惊,却不料,一祯竟然重重跪了下来,说:“我没脸出手,你快杀了我偿命!” “偿命?”小玫如被五雷轰顶,耳中嗡鸣,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不知道到底呆立了多久,她越来越恨,越来越怒,扑上去双手扯着一祯前襟喝问:“你做了什么,苏钦宇呢!血鹰呢!” “我没种!”一祯大吼,如裂怨雷,整片林子嗷呜一声风咽,断枝死叶簌簌飘零。小玫愣住了,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翳。朦胧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自己警惕着眼神,审问面前那个来历不明,却又实在是仪表堂堂的公子哥。那时候,自己最是着迷他的一双朗星明目,深邃摄人,包藏志气。 “我负了他们,自己逃命了!”一祯喊道。小玫心脉一颤,苏钦宇的模样,脆生生地裂了缝。 小玫就觉得,胸口死死系了个疙瘩,阵阵气紧,每说一个字,都是那么艰难。可即便言语会让自己憋得头晕,小玫还是执拗地说:“你讲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一祯看着小玫的眼睛,他的眼底涌动着异样的神色,抑或是恐惧,抑或是悲痛。而他的话音,也开始哽咽,缓缓地,吐出六个字:“血天宗,杀罚使。” 小玫猛然想起,三天前在落墨轩,听过薛昆和华容提到生杀二使,还亲眼见到了那个如鬼魅一般的生赏使。而这杀罚使既然与生赏使齐名,定然也是一个不寻常的狠角色。 “把话说完,把话说完!”小玫强忍着怒火,她恨不得立马就把一祯千刀万剐,可是,又不得不忍到问个明白。 一祯低垂了头,幽幽地说:“其实,血天宗与我有血海深仇。你那两个朋友,劝得我心服口服,我觉得不该再窝囊下去。可我大意了,低估了生杀二使的本事。刚刚表明了心迹,不到半日,杀罚使就真的来了!我蠢,我糊涂!这么多血的教训,我怎么就记不住!我说的话,做的事,杀罚使都能听见,都能看见!是我害了他们俩,你要报仇,你杀我啊!”一祯越叫越疯狂,撕烂了胸前的衣裳,挺着胸膛迎向小玫。 小玫怕了,腿脚酥了,眼里一祯的胸膛,千疮百孔,光是露着白骨的创痕,就有五处之多。除去三四成是陈旧的伤疤,其余六七成,一眼就能看出是新近添上的。而且,每一处都是那么骇目,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这些会集中在一个活人身上。 “我就想知道,苏钦宇怎么了。”小玫问得有气无力,这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似乎就算用光自己一生,也难有稍许排解。 “你说的苏钦宇,就是那个小哥儿吧……”一祯面无表情地说着。小玫默然,她奢望着,能从一祯那里听来和自己的预料截然相反的回答。 “他死了,我亲眼看见,被杀罚使砍了脑袋。”一祯冰冷的声音,如掺着冰渣的雪水,泡透了小玫的整个身子。彻骨的严霜,侵蚀了每一道血脉,每一根骨头。小玫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充满死气的泥潭,没过了她的头顶。耳中听到最后的声音,是冷逸云的惊叫。 “姐!”冷逸云赶紧扶住小玫,但小玫已经耷拉了眼皮,面如死灰。可恨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都留在了定安,不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秦谱名也三两步赶过来,扶着小玫,元力灌进她体内。 “老娘,你咋了?”鬼稚五老抓了抓头皮,迈步到了小玫身边。抬头丈量高度,两腿一蹬,胳膊圈住小玫脖子,吊在了她身上。 “小孩儿,别跟你娘闹了!”秦谱名就觉得,刚刚灌入小玫体内的元力,经鬼稚五老这么一折腾,竟然全都反冲回来。且不说小玫有没有事,就连秦谱名,也被这股子劲道震得身子一晃。 可鬼稚五老却嘻嘻一笑,对秦谱名说:“娃娃,换我来!”话音刚落,整片林子猛地阴暗。像是又大白天,突然变成了漆黑的夜晚。谁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刺目的阳光再次出现,照得所有人眼睛生疼。这几人里,数秦谱名修为最深厚,率先明白过来:刚才的黑夜,全都是水元力漫成的,毋庸置疑,又是这个神鬼莫测的小孩儿。 这鬼稚五老善使水元力,恰好与小玫五行之属相符。如此雄厚的灌输,让昏迷过去的小玫,很快转醒。 “老娘,你怎么就晕了?”鬼稚五老松开了胳膊,吧嗒落在地上。 小玫身子凝固着,甚至脸脖子也没转动。只有一对精光不再的眼睛,咕噜一下瞥向了一祯。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张张合合:“那个杀罚使,他在哪。” 一祯沉默了好久,才道:“想找到他,上了血天宗,肯定能行。” “血天宗是吧,”小玫脱离冷逸云的臂弯站直,“那是个什么地方?” 看着小玫神神叨叨的样子,冷逸云慌了:“姐,你别吓我啊!血天宗啊,你是知道的啊!” “我知道?我哪会知道,这么个恶心的地方!”小玫的声音还是那么疲乏,像是从破碎的心间,好不容易才飘渺出一丝气力。这根本不是用喉咙能发出的音色,而是孤独无依的魂魄,才能汇成的控诉。 “你!不是说,想要杀了血天宗吗!”小玫胳膊一甩,指尖狠狠戳在了鬼稚五老的额头上。恼怒之下,指力蕴含元力,鬼稚五老被戳翻过去,跌倒在地。 “姐你干什么!”冷逸云拉着小玫要逃,天知道,这个鬼稚五老发了怒,得是怎么一副模样。可是,猛地拧了下身子,把冷逸云抛开,还是死盯着鬼稚五老。 “老娘,我想啊。”鬼稚五老爬起来,不气不恼,他的眼里,狂热地期待着。 “带路。”小玫对秦谱名说。 秦谱名舒了口气,说:“姑娘,你可想清楚……” “我!说!带!路!”小玫陡然凄厉了声腔,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又道:“秦谱名,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我不要你还,只要你告诉我血天宗在哪。” “怎么,姓秦的就这么招人看不起?”秦谱名扭头便走,朗声说:“我就想告诉你,待会儿交起手来,我可顾不得别人!” “好啊,可算能去了!”鬼稚五老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乐不颠地随在秦谱名身边。 冷逸云见势不妙,忙劝道:“姐,你可别昏了头,咱们去了有什么用!那孩子自己去就够了,咱们还是等等启蛮他们吧!” 小玫转回头来,她脸上总算有了些神情,但也只是苦涩。 “妹妹,这是我的私事,你别跟着我送死了。在这里等着,找到我哥,还有嫂子他们。记住,别跟我哥提钦宇的事!”说完,小玫抬脚要走。 “站住!”冷逸云的手,紧紧抓住了小玫的肩膀。小玫使劲一挣,没能挣脱,回身一掌打了出去。却不料,平地刮起旋风,把她两腿一托,卷紧了撂倒。 “你大胆!”小玫顿时火了,站起来就要再打。 “你混蛋!”冷逸云再次施展疾风诀,把还没站稳的小玫又一次掀翻。接着,风刃擦破了小玫的脖子,在地上洒下几滴血。 “凭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能报得了仇?不是我留手,你的脖子就已经断了!”冷逸云鄙夷地说着,小玫无言以对。 “你忘了,咱们是怎么对付华容的。你也忘了,咱们缩在桌子后面一起打哆嗦。你甚至也不记得,这三天里咱们都干了些什么!从咱们姐妹相称的那天,两条命就系在了一起。你要想送命,凭什么不把我也带上!”冷逸云嘶喊着,拿袖子去擦止不住的眼泪。 小玫愕然片刻,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别骗人了,这可是去送死。我不用你可怜,也不用你帮忙。什么姐妹,都是闹着玩的,说真的,你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 冷逸云蹲下来,指尖在小玫脸上划了一下,捻了捻,透心的冰凉。小玫撇开头,却还是能听见冷逸云的质问:“我什么都不是,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小玫犹豫着,眼睛慢慢转了回来,和冷逸云对视在了一起。顷刻间,所有伪装出的冷漠和坚强,都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妹妹!你帮我啊,我求你帮我!”小玫哭喊着。 “咱们姐妹俩,要是得用求的,传出去丢不丢人。”冷逸云呲牙乐了,把小玫扯了起来。 风瑟瑟,却撩拨不动拧结一片的枝叶。泉潺潺,却冲刷不散堆叠一起的碎石。青阳山上,虫鸟野兽,都出奇的安静。有种陌生的威慑,从山脚,慢慢爬升到了半山腰。之后,穿过层峦叠嶂,主峰的阴面,几人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血天宗。”秦谱名严肃地说着,可他面前,只不过是一块半人高的青松。 小玫急躁地说:“这里哪像是有人!你这么糊弄我们,难不成反悔了?” “咱们现在,就站在血天宗的诀壁外,不信你看。”秦谱名附身捡了颗石子,轻轻往前一抛。就在石子快要打在青松上的时候,却像是敲击了湖面,激起五色涟漪。与此同时,那颗石子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鸣,灰飞烟灭。 “诀壁?”这东西,小玫和冷逸云谁都没听过,但就从那颗石子的下场看,可想而知,若是有人不慎撞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冷逸云道:“那咱们怎么办,从哪进去?” “就从这里!”秦谱名一声喊,紧攥右拳,巨剑长鸣显形,阵阵龙吟虎啸。 但是,有人和他说了同样的话,而且还冲在了他前面。鬼稚五老那矮小的身子,正朝轻松奔了过去。 “孩子快回来!”秦谱名忙要劝阻,对于血天宗的诀壁,他也得小心谨慎,才能打破缺口。 可为时已晚,鬼稚五老的两手已经抓向了青松。五色涟漪,成了斑斓的波涛,翻滚着嗡嗡的刺耳之声。其间,还夹杂了鬼稚五老那快活的笑音:“血天宗,我来找你玩了!” 第八十七章 千机窟 “哈哈哈,你们看好了,这里就是血天宗,千机窟!”秦谱名脸上,被映照得光怪陆离。炯炯如炬的眼睛,热切地张望。随着他这句话,鬼稚五老双手猛然朝两边撕扯。什么青松,什么诀壁,通通在鬼稚五老的指尖,破碎成了块块色斑。 本来,青山绿水,高林矮木,一派平静的景象。刹那,由鬼稚五老撕开的地方起,随着斑斓漩涡,扭转乾坤。天崩开来,牵落五彩长霞,地陷下去,滚动五彩磐石。明明脚底从不曾有过分毫晃动,但目光所及,万事万物都分崩离析。 小玫和冷逸云使劲撑着眼皮,眨都不敢眨一下,可是又不知该往哪看才好。因为,不管她俩看向哪边,都是一模一样的无尽混沌。像是堕入了传闻中的神霄仙境,辨不清东西南北,甚至也糊涂了上下左右。 冷逸云沉不住气了,说:“姐,这下咱们得眼花到什么时候?” 小玫强作镇定,安慰她道:“慌什么,这么好看的地方,平时上哪找去?别着急,放宽了心等着吧。” “姑娘,依我看,你的心未免也放得太宽了。”秦谱名说着,手往前一指。小玫顺着他的手看去,鬼稚五老那不大的身板夸张地前倾,胸腹都快贴了地。他的两手,向前死命地推动玄光,艰难抗拒着如同湍流一般,奔涌而来的五行元力。光着的两只脚,死死蹬结实了,膝盖以下都已经斜插进土地之中,而且仍在被压得越来越深。 从一开始,秦谱名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鬼稚五老。一个孩子,想以一己之力强行突破血天宗上百高手合力结成的诀壁。这种事说给谁听,都得笑掉大牙。秦谱名起先也是报着幸灾乐祸地心思,可再往后看,哪还容他乐得出来。 鬼稚五老怪叫不止,有如鬼哭狼嚎,戳痛了众人的耳膜。而就在他叫出来的时候,身上本就嚣张无拘的水元力,陡然腾起数丈之高。宛如泼洒在天的墨团,却又身躯四肢一应俱全,赫然成了概日凌云的法身力士。 “好玩!好玩!”鬼稚五老的声音变得粗重浑厚,两声大吼过后,四面八方的光晕开始颤抖摇摆。 “别藏了,给我开!” 末了一个“开”字,拖着长长的余音,伴有尖锐的摩擦,磕碰的响动。接着,便是一点墨色,滴落在了大染缸里。玄光扩散,大片大片地洇开,蚀出越来越宽阔的洞口。这个炫目的世界里,终于有自然的光亮透了进来。 千机窟,名副其实,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山峦之上,不知靠什么力量凿出的千百洞窟。洞窟或大或小,却都奇形怪状,像极了一张张鬼脸,吞吐着寒冷的阴气。鬼稚五老心满意足,敛起了元力汇出的法身,又变回了原先那个粉雕玉琢似的孩子模样。 说来也巧,就在鬼稚五老恢复本来面貌之后,紧接着卷来一阵阴风。风中飘落一人,身形奇高,与一祯不相上下,却又极其瘦削,比小玫这种姑娘家还显得苗条。一张脸也是又窄又长,惨白的面皮,不带任何血色。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常有人以柳叶喻比细眉,但跟他的眼睛比,即便是柳叶也显得粗了。 看他这么个羸弱长相,再加上如此细长的身材,似乎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刮倒。而且,他言语的声音也是那么虚弱,以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秦谱名……你搞的什么把戏……” 小玫心想,还以为会碰上什么高手,想不到来了个病秧子。她心里瞧不起这人,便大胆地讥讽道:“我总听人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怪了,这妖风可真是不小,王八怎么只有你一个?” “姑娘!”一祯惊呼,跻身护在了小玫身前,又压低了声音说:“这人叫聂红枫,人称‘血龙风行’。他可是青龙堂堂主,你别招惹他啊!” “一祯,想不到你还活着。既然你弟弟办事不力,本堂主就亲自了结你。”聂红枫说着,那还没散尽的阴风,再度从他脚底攀到全身,轻轻地把他托举起来。 “喂,咱们俩还有笔账没算吧。” 听到秦谱名开口,聂红枫眉头紧了一下,说:“秦兄,宗主带你不薄,你何必这么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你可算说对了,姓秦的这辈子,就从没识过抬举,从没甘居人下!”秦谱名脚踏白芒,御元而行,起至与聂红枫平齐。苍穹剑高举,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豪光,牢嵌山体的千机窟,隆隆一阵颤动。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次,并非是白芒外绽,而是万千光华咸集于剑身之上。剑鸣激昂,声声铿锵,清越高亢。元力汇聚成峰,浩然有开天辟地之势! 见秦谱名拿出了真本事,聂红枫恶狠狠地道:“血天宗东侧,可都是老子的地盘!秦兄,你怨不得咱无情了!”说话的时候,两手已经轮番划出七八圈。身上缠着的阴风,哭号得越发尖厉,勾动漫天浓云,压抑得天地色变。在他身后,半边天幕都成了浓郁的血红色,染尽了云霞,更添阴森可怖。 “苍穹剑式,万!”秦谱名胳膊一震,自苍穹剑上,剥离出万计细剑,如瓜分饵食的鱼群那般,绕着秦谱名飞快打旋。 聂红枫蓄势已毕,冷漠的声音凭风号出:“龙蛰,觊觎天际,怒起,蔚然风云!” 只见随诀言吟诵,阴风如刀劈斧砍,把那不成模样的血云,硬生生削出了獠牙外露的龙首姿态。那一双龙目,最是血色浓重,凛凛饱蕴杀机。 “怒龙叱咤,所向披靡!”诀言毕,聂红枫伸指点向秦谱名。那血云龙首,如被巨力牵引,从九霄之上,猛扑直下。 “聂红枫!区区几团棉花,以为捏成个龙,就能呼风唤雨了?哪怕是真龙现世,我秦谱名,何足为惧!苍穹剑式,灭!” 秦谱名的声音,多半被淹没进石破天惊的轰鸣之中。苍穹巨剑,带动整个万计剑阵,刺向那血云巨龙的血盆大口之中。 不休的嘶吼,已不单单是来自一龙一剑。更多的,是天在惊叹,山在发抖,地在求饶!龙首首当其冲,瞬间被打碎了模样,血云砰然爆裂,转眼被剑光磨灭。但是,后续不绝不尽的血云,依旧像是要毁灭整座青阳山那样,狠狠贯下。 霹雳划破了天,却比拟不上剑光,雷霆震怕了地,却撼动不得巨龙。秦谱名和聂红枫,都是竭尽了全部的修为,搏杀出这么一番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 “老娘,我想的果然没错。你不光说话好玩,还总能找到好玩的地方!” 小玫只顾着仰望天上那生死激斗,耳朵里回荡的全都是穿云裂石之声,根本没听见鬼稚五老说了什么。当然,她也不曾察觉,鬼稚五老那小巧的身子,早就隐于黑气之中,蹿上半空。 “我有主意了!你们两个,一起和我玩!”这话音,或许没人听见。可接下来那一串连阎王听了,也要屁滚尿流的狂笑,竟然把其余一切声音都压了下去。 苍穹剑阵,顿时折损过半,血云巨龙,立马劲头遏止。一个不断伸长的身影,挡在了秦谱名和聂红枫的中间。 “又是他!”秦谱名心里咯噔一下,眼下的情况,和之前鬼稚五老一举击退自己和薛昆之时如出一辙。而且这一次,鬼稚五老使上了更狠辣的本事。秦谱名知道,他这法身力士能撕开血天宗的诀壁,那么撕了自己的苍穹剑阵也定然不在话下。于是有了提防,虚晃一记重剑,开始飞身退避。 可聂红枫哪里知道鬼稚五老的厉害,还以为这是秦谱名的帮手。猛催诀法,血云巨龙重振气势,咬向鬼稚五老的身躯。 “虫儿,你是来送死的吧!”低吼过后,法身单臂扫出,不可一世的巨龙被彻头彻尾地打散。聂红枫变了脸色,阴风朝自己身上一卷,就想逃遁。 “哪里去!”又是一声喊,法身另一臂抓了出去,把聂红枫攥在掌心,不见踪影。鬼稚五老意犹未尽地说:“不好玩啊,先碾了你吧!”说着话,拳头用力攥紧。里面的聂红枫,惊骇自己这么一身绝世修为,怎么如今连逃命的本事都没有。鬼稚五老那每一根手指,都递来万钧力道,眼看就要把聂红枫捏成肉泥。 斜刺里,冷不丁掠过一道白芒。鬼稚五老惊奇地“咦”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臂,自肩膀截断。被截下的胳膊,飘散无踪,聂红枫跌落下去,不知死活。 鬼稚五老诧异地看向身后,秦谱名正忙着安抚小玫和冷逸云,无暇出手。再等鬼稚五老回过头,他的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你是谁?”鬼稚五老喝问。 那人笑眯眯地说:“血天宗,‘圣羽’枫落。请问,你又是什么人?” 听到“‘圣羽’枫落”四字,秦谱名和一祯都猛地扭过头,险些拧断了自己的脖子。错不了,来的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血天宗的宗主! 第八十八章 锋芒乍现 这枫落,是个匀称的身材,看上去年纪不大,约摸三十来岁。脸盘俊雅,标致的鹅蛋轮廓,大眼浓眉,侃然正色。流云发揽在脑后,胡茬刮得干干净净,一身便衣也收拾得整整截截。身子凌空,笔直矗立,左手轻握右腕,妥帖地背在身后。 别人搭眼看去,只可能佩服这是个英武了得的人物,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血天宗宗主,不世出的魔头。 说起来,并非枫落的修为就能比聂红枫强出太多,只不过是他打了鬼稚五老一个措手不及。方才枫落出手之后,马上有些犯怵,他只想着救自己的部下,却没顾及,若是惹上了鬼稚五老这么个对头,该怎么收场。 可鬼稚五老却没有一点要生气的样子,恰相反,他那低吼中显然带着兴奋:“我叫鬼稚五老!宗主是什么?是人吗?” 枫落怔怔道:“您真是说笑了,我枫落当然也是凡人一个。” 听了这话,鬼稚五老的声音顿时消沉:“那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来个厉害的,偏偏是个人!” 见秦谱名和一祯都很是警觉,小玫有过先前的教训,便悄声问:“‘圣羽’枫落又是什么人?” “宗主。”秦谱名冷冷地说了两个字,小玫从头顶一直寒到了脚心。本来,自己是想找那个什么杀罚使报仇。不料一进来就先是碰上个堂主,这下连宗主也遇到了。死不足惧,可恨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小玫怕枫落怕得要命,但是在枫落看来,小玫也实在令他忌惮。 鬼稚五老的话,枫落听得糊涂,于是就想从其他几人身上找出些讯息。往下一看,秦谱名、一祯、冷逸云恰好站成个圈,把小玫围在了正当中。他们仨只不过是随便一站,可枫落多虑了,还以为小玫是这些人里的头领。 正在这时,鬼稚五老自觉无趣,收了法身,几十丈的身躯,又成了矮小的孩子身形。而他的左臂,好端端的长在身上,毫发未伤。枫落愈加惊奇,这到底是什么玄妙诀法。而更让他张口结舌的,是鬼稚五老竟然跑到小玫面前说:“老娘,这里不好玩,咱们快走吧!” 这下,枫落更是坚信不疑,小玫必然大有来头。他想,这个妖婆子指不定已经多大年纪。肯定是靠着无上修为,才能容颜永驻,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也怪不得秦谱名和一祯都敢反出血天宗,原来是找了这么个大靠山!光是她的孩子,就足以让自己胆战心惊,要是妖婆子亲自上阵,恐怕就连他枫落也不是对手。 “晚辈枫落,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枫落甚至都来不及管聂红枫伤势如何,就毕恭毕敬地落下了身子,遥遥冲小玫拱手问候。 可是小玫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枫落是在跟谁说话。 还是秦谱名艺高人胆大,回应道:“枫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姓秦的还不至于让你这么谦卑吧!” 枫落心中愠怒,正要驳斥,可转念一想,秦谱名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定是有恃无恐。一个秦谱名或许不足为虑,但要是激怒了这个不明来历的妖婆子,只怕要扯上麻烦。因而只好强压着怒火,堆起一脸笑意说:“秦兄,瞧你这话说的!我枫落,何时对你不客气过?别拿我开玩笑了,快引荐引荐老前辈吧!” 枫落说着话,敬畏的眼神朝小玫投来。小玫也迎上了他的目光,心头猛地搐动。慌乱之间,除了木然地和枫落对视,也没有别的举动。从小玫近乎空洞的眼中,枫落完全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越发觉得小玫难以捉摸。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敢有什么言语举动,隐隐地,传来聂红枫的痛呼。听起来是伤得不轻,不过呼声响亮,应该不会损了性命。枫落心里稍稍宽了些,一门心思盯着小玫看。忽然,就听见打北边声音渐行渐近,有人赶来说:“宗主,您不是应该在喝酒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枫落听见这声音,眼中顿添喜色,应声说:“原来是张堂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张堂主是个五六十岁,老态龙钟的跛子。本就不高的身子佝偻着,两手拄着根龙头铁拐。左腿只到膝盖,裤腿打成个结,余下的部分空荡荡地甩来甩去。一身灰不溜秋的打扮,满头蓬松的银发,还有那乱糟糟的长须,都和枫落相形见绌。眼睛浑浊着,像是刚刚醒来那样,毫无光泽。脸上褶子藏污纳垢,也不知有几十年没漱洗。 “不得了,今天可真是撞着好日子了。”秦谱名咬紧了牙关,低声说道。 也没用小玫再问,一祯就说:“这瘸子是白虎堂堂主,‘偃师’君夜。” 可真怪了,张君夜一来,枫落像是如释重负,和小玫说话的时候,也有了底气:“前辈,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正巧张堂主在,晚辈想请您同赴‘四仙会’,不知可否赏光?” “四仙会?枫落,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秦谱名问道。 “秦兄初来乍到,很多事都没来得及跟你细说。这四仙会,是请了当世四大仙人,共商大事。”说着,手掌朝小玫轻轻一展,又道:“我看,有这么位前辈大驾光临,四仙要改作五仙了!” 见枫落几次三番对自己客客气气,小玫心里,从恐慌到惊骇,从惊骇到困惑,而现在,渐渐懂了。眼睛偷偷看了看身边几人,好像他们谁都没明白,不知道待会儿假扮起来,会不会被看出什么破绽。 对于枫落所言,秦谱名很是不屑,道:“笑话!天下谁人不知,当世只有两人能称得上活神仙。我问你,另外两个又都是什么人?” 枫落微微一笑,说:“两外两位,一是闲尘居士。其二,就是不才枫落。” 这下,秦谱名更是嗤之以鼻:“你那脖子上顶的,难道是个猪脑袋?这么厚的脸皮,我的苍穹剑都攮不穿啊!” 枫落也不着恼,说:“秦兄说的是,我枫落哪配得上。还不是多亏了血天宗弟兄们的错爱,我推辞不过,才勉强答应了。” 突然,小玫开了口,咄咄逼人地说:“枫落,你给我说清楚些,孟宛龙也在?”众人无不心惊,这小丫头,怎么敢和枫落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枫落眼光一寒,小玫差点吓出了眼泪。可她知道,既然要假扮,就得假扮到底。 “大胆!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玫厉声呵斥,身子却不禁怕得发抖。 枫落嘴角抽了几下,尴尬地翘起来,笑道:“前辈息怒,回前辈的话,闲尘居士的确也在。”他说话的时候,心里想着,妖婆子好大的脾气,还能直呼孟宛龙的名字。 小玫松了口气,身上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说:“好啊,孟宛龙这小子,让我找了他十六年!”的确,早在小玫出生之前,孟宛龙就云游四方,鲜入家门。说自己找了他十六年,也算是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 枫落沉吟片刻,劝道:“前辈,原来您和闲尘居士有过节。可今天这五仙会是桩喜事,您能不能消消气,以和为贵啊!” “住口!我的事,岂容你这无名小辈插嘴!”小玫骂得肆无忌惮,她笃定了主意,自己越凶,枫落就越不敢轻举妄动。索性放开了胆子,越来越肆无忌惮,毕竟辱骂血天宗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碰上。 “前辈教训的是,闲尘居士就在千机窟中,且随我来。”枫落说着,朝张君夜使了个眼色。 张君夜皱眉瞅了小玫一眼,心说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怎么会让宗主这么小心。可他也不好多言,叹了口气,龙头铁拐轻轻抬起,在地上“当”、“当”、“当”点了三下。 小玫几人脚下,摇摆不定,激起碎石沙砾,跳跃舞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脚下冲上来一股劲道,石柱耸立,把他们托离平地。尘土飞扬,呛得几人咳嗽不止,再抬头看,平地又拔起另一根石柱,上面托着枫落。 “前辈,您可站稳了!”枫落话没说完,托着他的石柱轰然倾倒。在此之前,地上扫出了一道平滑的坡体,让这石柱有如小舟一般,载着枫落滑了下去。 “等等,这是什……啊!”小玫刚想问张君夜,但她脚下的石柱也已经重重倒了下去。 “不好,瘸子有诈!平时不该这么快!”一祯惊呼,催动元力护体。 秦谱名眼疾手快,把小玫和冷逸云提在自己身边,护持妥当。不料,他以为需要保护的两个女孩,偏偏没有惊惶,而是异口同声地清丽吟唱。 “九寒之主,祈告风神,仙姿双对,万里无垠!” 朔朔寒风,充斥乾坤,荡开肃杀之气,落霜飘雪。破空一声风啸,搅扰彻骨极寒,自四面八方席卷而至。小玫和冷逸云,一出右臂,一出左臂,并在一起。两人指尖所向,正是风劲最张狂恣意的地方。 第八十九章 别有洞天 风雪瑟瑟喧嚣,看似桀骜不羁,却又尽在掌控之中。元力牵引,势如惊涛,滚滚聚拢而来。风浪砰然撞碎,捧起潮如泉涌,从小玫几人立脚的石柱底下,蓬勃直上。千钧一发,终于在石柱即将坠地之前,将其托回半空。 秦谱名喜出望外,正要称赞,猛然发现被他提着的两个姑娘,都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两人新近练成的“寒风无量”诀法,乃是由“凝冰雪葬”与“风神开云”契合而来。只是她俩仅在鬼稚五老助力之下琢磨了三天,虽然小有所成,身体却耐不住诀法带来的重担。 秦谱名看在眼中,明白就凭她俩,迟早还得坠下。恰巧,金诀正是他自己所长,而水诀也有所涉猎。当下便以金元力注入小玫体内,水元力注入冷逸云体内,增长两人的诀威。有了秦谱名雪中送炭,小玫和冷逸云显然轻松了许多。寒风无量再度咆哮震天,把石柱载得稳稳当当。 而这时,石柱上还有两人。鬼稚五老东张西望,对这石柱和风雪兴致勃勃。而一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众人,眼中神色实在耐人寻味。 “好一个老妖婆,水、木二诀的造诣看来不浅。”枫落回望被风雪携卷,紧追而来的石柱,看不见其实是由三人合力而为,还以为只是凭小玫自己的本事。自忖若是凭他一人,要做到这般也得费上六七成的本领,不知小玫是用了多少工夫。 “听她刚才说的话,像是和孟宛龙有过节。明日宴席上,说不定会是个帮手!”枫落打着一手好算盘,沾沾自喜,满心想的都是该怎么拉拢小玫。 起先,初破诀壁之时,众人只是觉得千机窟入目眼花缭乱,辨不清大小主次。现在,枫落当头疾行,直奔半山腰的一处洞窟而去,尾随在后的几人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最开阔最幽深的那个。 “咱们怎么办,你去过那里没?”小玫六神无主,赶紧去问秦谱名。秦谱名却把眼睛瞄向了一祯,可一祯也是蹙眉摇头。 “管他的,跟进去!”秦谱名当机立断,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毕竟要是现在示弱,肯定招来枫落与张君夜的前后包夹。 小玫把心一横,和冷逸云换了个眼神,两人协力兜转风头,载着石柱撞向洞窟。当先的枫落,已经冲到洞窟前,轰隆巨响,连人带石柱,眨眼被洞窟的黑暗吞没。 那洞窟,酷似一张噬人的魔口,上沿参差突兀的石棱,有如根根獠牙,随时蓄势割裂被他吞咽下去的美味。 “不行,要撞上了!”冷逸云惊声尖叫,凭她们俩的修为,还难以做到精密无误。石柱大致是要往洞窟里闯,可他们从天而降,着地早了只怕载翻,但若是着地稍晚,撞上山石,谁都别想活命。 “趴下!”秦谱名大吼,把小玫和冷逸云按倒,右臂展开苍穹剑,劈斩拦路的石棱。可就算他这等身手,也绝难安然无恙。碎石飞溅,颗颗如镖,擦在皮肉上,就是道道血痕。秦谱名怕伤着两个姑娘,自己挡在了最前面,只是片刻,就落得遍体鳞伤,脸颊上也磕破了大块,血印四周,肿得青紫。 就在秦谱名自顾不暇的时候,脑后“嗵”、“嗵”两声闷响,鬼稚五老和一祯都被撞到。秦谱名根本分不出心思观瞧,只能盼着他俩别丢了命。 渡过刚入窟的艰难,等石柱着地,重重顿了一下,终于平缓起来。眼睛还没适应洞中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更别提能张望到前方状况。猝然间,石柱向右一个急转,小玫率先被甩了出去。秦谱名留意面前一个身影横掠而过,忙右手扒住石柱,急探另一只手拽紧了小玫。 偏在这时,冷逸云也脱了手,飞快跌出。秦谱名离她足有半丈远,何况又分不出手去救,而小玫自己尚是惊魂未定,根本就没看见冷逸云身在何方。危急关头,秦谱名右臂白芒耀遍洞窟,猛然发力,荡动身子。贴近的时候,秦谱名又急张开嘴,险险地咬住了冷逸云背上的衣裳。最后,右手五指如同五个钢凿,深深扣进石柱。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仅在刹那之间。 巨大的拉力,自秦谱名手腕,穿透整条胳膊。幸好他早有算计,提前尽施金元力遍布右臂,才不致被撕扯粉碎。秦谱名那紧咬的牙缝,挡不住声声怒吼。右臂再次绷紧,把自己和小玫、冷逸云,又扔回了石柱上。 往后,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再有拐角也能有备无患。小玫所担心的,是鬼稚五老和一祯不知下落。没有鬼稚五老的撑腰,只恐事情败露,自己难接枫落的一招半式。 该来的,总归躲不掉。这洞窟不知是浑然天成,还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真叫一个初极狭,通石柱而已,复转十余弯,豁然开朗。而那微微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又着实让人喜忧参半。 终于,迎面逼来万缕强光。放大的瞳孔经不起照射,只好合上眼皮,再拿手掌遮严。若是常人,非得有个半天工夫,才能再睁眼不可。但修诀之人若以元力护目,就能很快重见光明。 洞窟之外,别有洞天。放眼望去,如临仙境。 正当前,是一面玉琢的明镜,数十丈之高,如山壁那样屹立。众人往明镜中瞧,隐约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叹为观止!但等定睛看去,惊呼原来并非玉琢明镜,而是高悬山尖,飞流直下的千尺瀑布。 瀑布底端,万千玉珠碎落,溅起如雪水花,溢满了一汪澄澈如琥珀的浅湖。湖畔,无遮无拦,湖水往四面八方流淌,漫在地上,除了林立的石笋、石柱,就只留下了十余个孤岛。这些岛中,最大的那个挨得湖泊最近,其余屿礁如众星捧月,将其衬在正中央。 岛屿之外,满目银波碧莲,延绵无际。微风拂面,带着些许腥咸的海味,扰得荷瓣轻曳,毂纹微漾。不时竟有金鲤翔跃,尾鳍打出个花,又“咕咚”钻回水底。更让众人惊异的,是这看似寻常的水流,却隐隐蕴含元力。石柱浮而不沉,荡荡悠悠,如漂轻橹。真不知,那些游弋自如的鲤鱼,到底又有什么非比寻常之处。 小玫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千机窟阴森其表,里面竟然会是这样奇景不殊。 “前辈,请移驾这边!”枫落的声音,被扩响了百倍,不绝回荡。小玫几人这才发觉,原来此次完全是一个封闭的溶洞,数丈长短的石钟乳,紧密地倒悬在洞顶。可是怪了,洞中的光亮又是从何而来? 第一眼便瞧见的瀑布,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瀑布发于山顶,源头之处,似乎浸泡着一颗闪亮的珠子。正是这颗明珠,照亮了整个溶洞。 “前辈,请移驾这边!”枫落再次呼喊,小玫回过神,悄声对冷逸云说:“妹妹,这次你来动手。我要是亮了本事,可就要露馅了。” 三天来,冷逸云和小玫已经培生了默契,她自然也明白小玫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催动疾风诀,推动石柱末端,飘向枫落所在的岛屿。 往岛上望,摆了张低矮的八仙桌。除了枫落,还席地坐着三个道人。 “三爷爷!”小玫见孟宛龙赫然也在其中,差点就叫了出来。幸亏最后关头狠狠掐了下手掌,忍住声音,没露出破绽。 “三位,这就是枫落刚刚提到的老前辈了。”枫落说着,三个道人都起身相迎。孟宛龙认出小玫,心里顿时慌了,暗自焦急:“这丫头,来这里做什么!那冷姑娘也在!秦谱名怎么也一起来了!” 对于小玫和孟宛龙的关系,枫落也有过猜疑,所以有心留意孟宛龙看见小玫时的脸色。只见孟宛龙看似淡然,眉宇间却藏不住惊慌,枫落心想:“果然不假,他俩有过节,而且这孟宛龙还怕老妖婆!”可笑,他堂堂血天宗宗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而孟宛龙,稍稍定了定神,又狐疑起来:“枫落口口声声,说是请来了一个老前辈。可这两个姑娘还有秦谱名,自己都是认得,哪有什么前辈可言?” 小玫也瞧出孟宛龙疑惑,只怕待会儿出了差池,便应声道:“枫落小儿,我倒是该谢谢你了!大胆孟宛龙,你让我找得好苦!” 孟宛龙愕然,心说小玫是要疯吧,怎么跟自己这么没大没小的?但猛然又开了窍,暗道不对,枫落的口气不像有假,小玫向来鬼精灵,想必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枫落骗得团团转。想到这里,孟宛龙干脆应合起来:“原来是道友大驾,失迎失迎!”说着话,竟然一揖到底,礼节夸张。 这下,不光枫落惊讶,另外两个道人更是惶恐不安,争相施礼,模样滑稽。枫落眉头微皱,轻轻干咳,那两个道人才自知失态,忙直起腰。 “不对啊,难道玄一掌门和三言道人,会是这种跳梁小丑一般的家伙?”小玫满腹疑虑,可她从没见过玄一和三言道人,分不清是真是假。孟宛龙也不吭声,只是颔首站着,模样稍显萎靡。从他的眼睛里,小玫还看到了一丝陌生的迷惘。这个四仙会,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第九十章 茅塞顿开 等小玫几人所乘的石柱,“嘭”地搁浅在岛上。枫落这才发现,不见了鬼稚五老和一祯。 “前辈,令郎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枫落故意试探,想看看小玫会作何反应。 从鬼稚五老出手逼退秦谱名,力毙薛昆,再到后来重创聂红枫,小玫越来越对他刮目相看,甚至已经视他为泰山可倚。而小玫也知道,枫落之所以对她礼数有加,也是因为鬼稚五老叫了她那声“老娘”。 鬼稚五老不明下落,小玫本就心虚,现在被枫落这么一问,脑袋立马懵了。呆呆地望着枫落,一个字也说不出。 枫落眉梢翘起,略带奇怪地审视小玫,轻声唤道:“前辈?” “闭嘴!”眼看要露馅,冷逸云急中生智,怒叱一声,接着呵斥枫落:“我家主人正调息入定,休要惊扰!怒了她老人家,要你们血天宗片甲不留!” 换成平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枫落也不会甘愿受这种气。可现在,实在容不得他造次。 “忍,一定要忍!马上就要和太清观决一雌雄,小不忍,乱大谋!”枫落强自忍耐,好半天面无神色,最后终于开怀一笑,说:“枫落莽撞了,还望前辈见谅。” 小玫庆幸,多亏了冷逸云圆场,那自己不妨将错就错,仍旧死盯着枫落。 枫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尽快安顿了小玫,便道:“这样吧,前辈您先在这‘金灵福地’下榻,五仙会时,再将您老奉为上宾。” 小玫见机,立马把迷散的目光聚了回来,不容反驳地说:“下榻可以,不过,要让这孟宛龙住在隔壁。” 枫落为难了:“这恐怕不行,金灵福地所有居室都相去甚远……” “那你自己想办法!拔了山,填了湖,也得把事儿办妥!”小玫把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摆出一副毫不退让的样子。 “好好好,不过前辈,看在我的薄面,您暂且别和闲尘居士算旧账。五仙会吉事当前,可别冲了喜气。”枫落之所以拉拢小玫,就是想借她之手,对付孟宛龙等一干太清观的人。但是,出于某些算计,现在还不能让小玫和孟宛龙相争。 “这事好说,”小玫说,“这笔账早晚要算,迟几天无妨。带路,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住处。” 枫落应声,对孟宛龙施礼相邀,随后摆手要另外两个道人退下。 但是,孟宛龙刚要走,却突然扭头问其中一个道人说:“掌门师兄,你去哪?” 所有人等呆立原地,只有枫落微有慌张,说:“居士真爱说笑,咱们快走吧,别让前辈等急了。” “不急!你让他说,怎么回事?”小玫打一开始就觉得蹊跷,现在枫落是欲盖弥彰,不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枫落只好缄口,孟宛龙一头雾水的样子,看了看枫落,又看了看那个被他称作“掌门师兄”的道人。 那道人见躲不过,干巴巴地笑了笑,说:“师弟,师兄身体抱恙,先去歇着了。既然人家指名道姓要你做邻,就快些去吧,别坏了礼数。” “是,师兄有命,玄徽这就去了。”孟宛龙认认真真地应声施礼,龙行虎步朝小玫走去。 小玫愈发觉得怪异,不光是他,冷逸云和秦谱名也难以相信:孟宛龙从来都是行事不三不四,为人不伦不类,现在怎么规矩起来了?小玫一度以为,这个孟宛龙是假扮的,但回想刚才他帮着自己圆谎,又觉得十分亲切。而且,当孟宛龙走到小玫身边的时候,还递来个狡黠的眼色,显然不会有假。 “前辈,请吧!”枫落轻轻吁了口气,走在小玫身边,给众人引路。 一行人离了岛,朝瀑布下面的浅湖中走去。枫落当先,涉足水中,鞋子只能浅浅地踩下,离湖底数尺之远。小玫本来还以为是枫落有什么独到的技艺,但等她试着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能浮在水面,难怪先前连石柱都不会沉下。 枫落边走边说:“前辈,我这‘金灵福地’,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处溶洞。本来,任我想破大天也猜不到,里面会是这番盛景,多亏了张堂主啊!张堂主他擅勘地理,认定这里头大有玄机。我们几人,来回摸索,总算找到了那个至宝!”说着,枫落抬手往山尖指去,顺着仰望,恰又能看见那颗浸在瀑布源头,熠熠闪亮的明珠。 “前辈,那叫‘金灵石’,富蕴金元力。金生养水,才生发出如此清澈的瀑布。水中散布元力,因而能托起重物,就连里头的活鱼,长久以来经元力孕育,也不再是凡种。”枫落似乎是毫无遮拦,把所有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小玫几度差点就松懈了提防,心想这个血天宗宗主,怎么看上去如此健谈,毫无杀伐戾气? 不多时,几人踩着浅湖,到了瀑布下面。枫落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瀑布里。“扑通”一声,从外面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一个轮廓。 小玫正犹豫该怎么跟进去,枫落突然又把头撞了出来,溅起的水珠,洒落小玫满身。 “前辈,进来吧,这水不湿衣裳!”枫落乐呵呵地说完,缩回脑袋,在瀑布另一头等着。小玫惊觉的确如此:无论是自己踩了水的鞋子,还是刚刚沾了水的衣裙,居然都没有挂上半滴水珠,反而更加干爽。 她心想,瀑布自山顶落下,照常理,该有着无穷劲道。怕被压倒,便用元力护在身上,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朝前猛扑。却不料,被这瀑布冲击,毫无压迫感,还送来缕缕清凉,卷走了全身的疲惫。 “看吧,这里的屋舍,随便挑一处!” 枫落的话,小玫完全没去听,眼前的一切,早已令她眼花缭乱。这藏于瀑布之后的暗窟里,借着金灵石投射下的强光,有如白昼。除了瀑布这边,另外三面都是笔直的山壁,嵌有各式玉石玛瑙,剔透着五光十色。窟中八座石塔耸起,各据一方,每座足有十丈高,余下的地方倒还算平坦。石塔顶端,分别搭建屋舍,琉璃闪耀,金碧辉煌。 “那里,是打算备给玄一掌门的,那里,是打算备给三言道人的。不过,只要前辈您喜欢,都先随您的心意。”从小玫的神色上看,枫落知道她很是喜欢这里,更是觉得不难拉拢。 小玫想着,这么好的去处,不住白不住,先落下脚,慢慢弄清这枫落在搞什么名堂。挑来拣去,相中了左手边的一座石塔,说:“就那儿了!看起来房间不小,让孟宛龙住在外间就行。” 枫落很是好说话,满口答应:“就按前辈您的意思来,只要别和居士动气,怎么都好!住处里有安排的侍女,尽管吩咐她们便是,前辈快去歇下吧,枫落告退。” 小玫诧异,难道这枫落真就如此放心,刚把她安顿好了就安然走人?不过,她正巴不得枫落快走,好问问孟宛龙就里,便道:“有劳了,你先退下吧。” “是!”枫落手一拱,扭头穿瀑布离去。隔着水流,隐约能看见他越走越远,直到没了人影。 “姐,”冷逸云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能畅所欲言,“就他这么傻,能是血天宗宗主?” 小玫跟她一样糊涂,眼睛瞅向孟宛龙和秦谱名。只见孟宛龙依旧是那样浑浑噩噩,无精打采,而秦谱名苦着脸,哭笑不得。 “你俩这是怎么了?”小玫问道。 “没怎么啊。”孟宛龙疲倦地说。那瀑布,能消除经过之人的疲乏,却不知怎地,没能让孟宛龙振作半点精神。 “我算是明白了,这个枫落,真够阴险。”秦谱名说着,走到了孟宛龙身后,抬手催动元力,在孟宛龙天灵盖上用力拍下。 “住手!”小玫和冷逸云想阻拦,可秦谱名另一条胳膊缠住孟宛龙,兔起鹘落,后跃数丈,运有元力的手已经打在孟宛龙头顶。 中掌的瞬间,孟宛龙眼皮上翻,目珠充血突出,似要爆开,看得小玫心惊肉跳。接着,孟宛龙就闭上了眼,身子瘫软下去,任由秦谱名扶着。 “你……你杀了我三爷爷,老娘跟你拼了!”小玫叫喊着就要动手,冷逸云惶然无措,不知该帮还是该拦。 “姑娘别慌!”秦谱名喊了声,又翻掌在孟宛龙背上连拍三下。孟宛龙身子一阵哆嗦,打嘴里呕出大口大口的污血,咳喘不止。 小玫站住脚,错愕不已,秦谱名摇头叹气道:“高明,高明!这老东西,让人迷了心智了!” “迷了心智?”小玫重复着秦谱名的话,回头想想,眼前的三爷爷确实很可疑。 秦谱名不无钦佩地说:“也亏了他修为厉害,还能认得你。刚才那个草包道人,分明不是玄一,可你三爷爷却错认了。真怪,枫落他为什么要找人假扮玄一和三言道人?” 秦谱名一语中的,小玫闻言,开始从头到尾思索整件事。 首先,他们几个闯进血天宗,没碰上任何杂兵喽啰,而是直接遇上青龙堂堂主聂红枫。接着,连枫落也亲自赶到,甚至还来了白虎堂堂主张君夜。这些都说明,鬼稚五老强撕诀壁的时候,血天宗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其次,张君夜曾说,枫落应该在喝酒。换言之,枫落正与孟宛龙还有两个假道人喝酒,知道有人闯入,才离席来看。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安排那两个假道人躲起来,才会被小玫他们撞上。 还有,枫落极力想要拉拢小玫,对小玫几人百般容忍,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所谓趋利避害,后者不用多讲,无非是不想招惹不知底细的小玫还有鬼稚五老,而前者,到底有什么暴利可图?对付孟宛龙?不像,孟宛龙看起来早就被制服。那就说明,血天宗正面临大敌,这个大敌,定与孟宛龙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把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小玫心里茅塞顿开。不日之内,血天宗准备与太清观交锋,这四仙会,抑或是五仙会,毋庸置疑是一场阴谋。他们刚刚撞破的酒席,错不了,绝对就是预演。被迷心智的孟宛龙,似乎也是一颗棋子,唯一不明朗的,是那个三言道人,究竟又会站在哪一边? 第九十一章 真相大白 太清观中,风摆枝桠,萧萧瑟瑟。三清大殿前的院落,黑压压地,站满了玄、清、虚三代弟子。人头攒动,千人有余,里外数不清围了多少圈,都是清一色的玄丝冠帽袍衫。唯独正当中,玄一身着黄袍,一手持拂尘,另一只手后负而立,抬首望天,叹息不止。 浓厚的空气滞涩着,让人憋闷得透不过气。万籁俱寂,连风声也怯怯地不敢聒噪。偶尔扫落几片残叶,也只是悄悄卷离院子,避开众人。 “清衍。”玄一轻声唤道。清衍闻言,大步出列,躬身作揖,恭敬地称一声“掌门师尊”。 玄一也不看他,仍是凝望天空,淡淡地说:“吩咐弟子,把诀壁撤了去……咱们走!” “谨遵掌门师尊法旨!”清衍应声毕,猛抬头,目露精光。单脚就地轻点,下一刻,身子已经立于数丈之高。 “太清门徒,听我号令!大启诀壁,冯虚御风!” 两句喊过,太清观上空,玄冥本是万里晴好,却骤然幻化出缤纷霞光。须臾之间,就在玄一目光一直注视的那一点,霞光渐渐瓦解,露出真正的湛蓝天色。 清衍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疾冲而出。穿过诀壁的缺口,消失在无际苍穹。紧接着,上千弟子不令而行,似是争先恐后紧追直上,细看方觉井井有条,每次都由十名弟子并排,鱼贯而出。 “嗖嗖”之声不绝于耳,众弟子摩肩擦踵,人流好似滔滔江水,自平地奔腾而起,穿过诀壁,一泻万里。弟子修为各不相同,五行相异,划过的光亮自然也是斑驳五彩。星汉灿烂,莫过如是,一时之间,令人目不暇接。 先是清字辈弟子,接着是少许虚字辈徒孙,间或穿插几个玄字辈长老高人,调度秩序。终于,当其余人等都走干净了,玄一身边,只剩下八卦阵八方阵主。 玄一点头示意,说:“众位师弟,请了!” 八方阵主一同拜礼,齐说:“掌门师兄慈悲,太清无量!” 万丈华光啸出,玄一长飞天外。紧随其后,是八道各色豪光,纠缠着围绕玄一,齐头并进。这九名老道,后发先至,转眼的工夫,就从最末端,赶超在了打头的清衍旁侧。 清衍瞧见玄一等人,颔首致意,慢了下来。后面的众弟子,也跟着放慢了速度,边行进边结成阵势。不多时,八卦阵大致就绪,玄一将拂尘当空轻扬,八方阵主了然于心,各自归位。 八卦阵,每一方整整一百二十八名弟子。连同八方阵主,以及阵中施展八卦诀的两人,合计一千零三十四人。照常理,这一千零三十四人不得有任何变更,稍有差池,便会让整个八卦阵失了平衡。但今日的阵势里,有三人被替换了,分别是震位的清觉,兑位的清元,还有离位的清远。他们三个,此刻正与启蛮一起,待在太清观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 从刚刚听到消息,不许他参与此次八卦阵,清远就变得狂躁不安。无论是看见谁,都带着深深的怨愤,说起话来也是字句呛火。再等看见众师兄弟和师侄飞离太清观,清远更是心急如焚,几次差点就要飞身追上,幸好清觉和清元在两边拉着。 清远嗷嗷大喊:“凭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想救玄徽师叔啊!风头都让人出尽了,咱们在这儿当缩头乌龟!” “清远你住口!掌门师尊的安排,容不得你不听!”清觉呵斥着,但他心里,也很是不悦。 清元沉不住气了,道:“启蛮师弟,你就快跟我们说吧,到底为什么把我们仨留下?” 启蛮摇头不语,默然望着陆续离去的众人。直到玄一和八方阵主也离开太清观,才算松了一口气,说:“时候到了,师父交代让咱们快些,别误了事。” 清远不耐烦地催促道:“那就快说啊,师父到底让咱们干什么?” 启蛮看了看自己这三位师兄,每每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久,才说:“内奸就在咱们里头,是时候揪出来了。我看,还是别伤了和气,自己招认吧。” 听到这话,清觉、清元、清远神情各异,或是惊恐或者震骇,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清觉嘴角抽动着,半晌才说:“启蛮师弟,都这时候,就别说笑了……” 一旁的清远也跟着帮腔:“就是,你这师弟我不喜欢,才刚来没几天,怎么就找上我们麻烦了!” “说笑?师兄,看来你是不记得了,服下‘摄魂符’之后,自己都说了什么。”这些事,启蛮很是不想提起,却又不得不说出来。 清元尴尬地说:“师弟,那天我醉了,清觉师兄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起了三言道人,似乎是和血天宗有什么勾当。”启蛮说。 “血口喷人!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三言道人!”清觉怒不可遏,气得浑身打哆嗦。 启蛮坚决地说:“不管记不记得,说了就是说了!” “好啊……我看,你才是内奸!我先宰了你!”清觉吼着,朝启蛮扑了过来。 白光闪动,清元出其不意地护在启蛮身前,震退清觉。 清觉寒了心,木然道:“师弟,你千万别听他胡言,我怎么会做对不起师尊的事!” 清元满面悲怆,痛心疾首地说:“师兄,咱们几年的手足情义,我自然打心底里想相信你。可启蛮师弟深得师尊信赖,既然他说你是内奸,我不能不信啊!再者,启蛮师弟被准许修习八卦诀,还位列清字辈弟子,你敢说自己不嫉妒?” 清觉哑口无言,没错,自己的的确确妒火缠身,每次看见启蛮,就觉得十分厌恶。不由自主地,心里总会萌生种种念头,想把启蛮排挤出去,或者打压得一文不名。可启蛮偏偏平步青云,出彩的事接二连三,更是让清觉寝食难安。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师兄,你走好!”清元说着,两手引动白芒,作势要攻向清觉。可就在这时,从他耳根后面,传来启蛮的声音:“清元师兄,我可从没说过,清觉师兄就是内奸啊。”听来凄凉不已,带着深深的同情。 清元怔住了,元力顿时紊乱,脸色涨红起来。许久,才勉力做笑,说:“师弟,事已至此,还用得着再说吗?咱们快照师父的吩咐,尽快了断了吧。” 启蛮点头道:“不错,是该尽快了断。但要了断的,可绝不是清觉师兄,而是你啊!” 一时间,清觉和清远都盯紧了清元。清元再也笑不出来了,铁青着脸,道:“师弟,话不能乱说啊。那次我虽然醉了,可清衍师兄没醉!咱们快追上去,找他对质!”说着,迈步要走。 “慢着!”清觉喝止住了清元,说:“师弟,真金不怕火炼,何必着急要走?暂且听听启蛮师弟还有什么话要说。” 清元迟疑着,最终还是回过身,威吓道:“那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诬赖我!” 启蛮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晚上,‘鼠百变’肖夜毙命。清衍师兄告诉我,内奸肯定心虚,会忍不住探听虚实。谁第一个来找我,八成就是内奸。” “我哪是第一个!我去你房间,是因为看见清觉在你门口,他是内奸才对!”清元叫嚷着,但他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就是恼羞成怒。 启蛮摇头说:“清觉师兄不是第一个,在他之前,虚渺也来过我房外,只是,他也不是第一个!清元师兄,你可比他们更捷足先登啊!” 清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地说:“证据!你拿出证据来!” 启蛮怒目戟指,喝道:“你要的证据,就是你衣服上的香味!” 清元目瞪口呆,良久,放声狂笑:“香味?我就是喜欢擦脂抹粉,能怎么样?这就是所谓的证据?我不服!” “还记得,我问你闻见香味没,你告诉我是栀子吗?那香气,根本不是栀子,是夜来香的味道!”启蛮斩钉截铁地说着,清元顿时哑了笑声。 “夜来香?好吧,就算是夜来香,又能证明什么?”清元强装镇定,但眼中的疑虑早就出卖了他。 “我怕冤枉了你,就找遍了整个太清观。但是这夜来香,只在我住的房间外头,长着唯一的一株!清元师兄你好可怕,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窗子外面趴了一整夜!”启蛮说出来的时候,脊梁骨还是丝丝阴冷,似乎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夜晚,清元是怎样带着一脸的阴森的笑意,阴魂不散地趴在窗边竖耳窃听。 清元有如五雷轰顶,惶然一个趔趄,圆睁两眼,呆滞地看着启蛮。 “清元,真的是你?”清觉越想越震惊,越想越愤怒,上去扯住了清元,厉声叱问。 清元不答,只是冷冷地说:“启蛮师弟,想不到你看似憨傻,实则深藏不露啊!” “你多心了,”启蛮说,“我想的东西,都是些最肤浅的。反倒是师兄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清衍师兄早就看穿了,你那个‘摄魂符’,分明是迷惑人的东西。说吧,‘摄魂符’是哪来的?血天宗,究竟打得什么鬼主意!” 第九十二章 疾风骤雨 “我不信!”清元还没答话,倒是清远吵嚷了起来:“你信口雌黄,敢跟我去找师父理论吗!” 启蛮道:“师兄,今天留下你们仨,就是师父的意思。他怕打草惊蛇,就让你们都留下,免得内……免得清元师兄起疑。” “凭啥啊!什么夜来香,什么栀子,狗屁花花草草的,这些就能说清元师兄是坏人?”清远咆哮如雷,激愤地推搡着启蛮。这憨道人愣头愣脑,脾气又极差,两手催动火元力,猛打在启蛮双肩肩头。启蛮不及防备,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院墙上。劲道之大,几尺厚的院墙轰然破裂,启蛮从破洞处跌了出去。 “放肆!”清觉呵斥着,抬手震出一道雷光,朝清远打了过来。他这一下,本来只想威慑清远,不料,清远不挡不避,迎面硬生生受下了清觉这招。雷光在清远胸口上二度炸裂,好端端的道袍,在胸前焦糊。清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口浓血呕了出来,渗红了身前大片的地砖。 清觉又惊又恼,拿手指着清远,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这蠢货,怎么不躲!” 清远缓了好久的喘息,才艰难地说:“清觉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干什么要打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他是叛徒,是败类!”清觉义正言辞地责骂着,侧目怒视清元。清元只是冷笑,只字不言。 清远哑口良许,黯然道:“师兄你怎么了?难不成你都忘了,这十几年,咱们师兄弟是怎么过来的?” 清觉鄙夷地哼了一声,说:“以前归以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和这种人当师兄弟,是我清觉的耻辱!” 清远还想争辩,可清元却摇头道:“不用再争了,他说的对,过去的事,还提起来做什么?不过清觉,你也别自命清高!我走到今天这步,无非也是因为一个‘妒’字。咱俩不过一步之遥,指不定哪天,别人也会以你为耻!”说完,放声大笑,看着清觉的眼神,也是充满了不屑。 突然,凭空窜出大团火球,滚向清元。清元骇然失色,两手催动元力遮拦。他本以为,这只不过是诀法衍生出的火焰,不料,火球之中竟探出一条胳膊,揎拳拢袖,重重打来。 清元不及防备,炙热的拳头轰击在他脸上,颧骨破碎,面颊塌了下去。 “好小子,你有种!”清元低吼着,杀意凛凛地瞪着那团仍在烈烈燃烧的火球。 “蠢货,不要命了!”清觉回过神,忙冲了过去,带动狂风,想把清远身上的火吹散。可置身烈焰之下的清远,却偏偏退避着,不让清觉靠近。 清觉急得猛跺脚,喊道:“胡闹,师尊千叮万嘱不许你用这诀法,你敢抗命!” “师兄!”火球中,传出清远的声音,一听便知,他正承受着火舌舔舐的痛楚。可即便如此,还是能清清楚楚地说:“你们俩都忘了,都糊涂了!我今天,要把你们全都打醒!”话毕,朝清觉扑了过来。 清觉心里一惊,根本不敢应招,只顾着避让锋芒。清元更是捂着脸上的伤处,敢怒不敢言,远远躲开几十步远。 “别走,让我打醒你!”清远叫喊着,清觉逃得满头大汗,最后甚至不得不施展冯虚御风,躲去天上。清远不依不挠,跟着飞身而起,紧追不舍。他俩一转眼就走远,只剩下清元,还有刚刚钻回院中的启蛮。 “碍手碍脚的都走了,启蛮师弟,咱们总算能坦诚相待了。”清元说着,迈步走来。 启蛮苦笑道:“师兄,我对你向来都是坦诚,你怎么能……”话没说完,就在他眼前,清元消失进了一片白芒之中。启蛮心惊,这与苏钦宇的“云体风身”简直一模一样,怎么清元也会! “敢愣神!”正在启蛮刚刚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背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下。清元落下脚,看着往前踉跄的启蛮,说:“还以为,这个能让师父破例的师弟,会是个什么样的高手。难不成,就是这么个窝囊废?” 启蛮站住脚,慢慢转过身,说:“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师父说了,只要你悔改,既往不咎。” “悔改?既往不咎?”清元拿手括着耳廓,故作惊讶地说:“我没听错吧,这种事,还能有回头路?” 启蛮不知该如何是好,又听清元冷漠道:“我从一开始,就从没想过要回头!你一个外人,为什么比我这辛辛苦苦十多年的更受器重?这太清观上下,个个都把八卦诀当宝贝。不给我?行啊,那我就强取豪夺!” 对于这种修诀的贪念,启蛮最是不解,苦口婆心劝道:“师父说了,资质不够,修炼八卦诀有害无利,你又何苦执着这些上等诀法?我爷爷也说,好高骛远,会被诀法反噬,可不得了啊!” 清元嗤之以鼻,说:“少跟我摆那些大道理!你爷爷算个什么东西,我想要的,就得是我的!” “师兄,”启蛮的声音陡然降了温,“这话,请你收回去。” 清元就觉得,寒意飘进耳朵,一路凉飕飕地透彻了心扉。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没怎么在意,依旧蛮横地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再说一遍,你爷爷算个……” 清元的嘴巴,被死死捂紧了。启蛮不知使的什么法子,从十步以外转眼站在了清元身前,抬手封住清元嘴巴。 “就算你做了那些事,我心里还是拿你当师兄。可你要是敢对我爷爷,有半句不敬……”后面的话,启蛮就没再说下去,慢慢挪开了手,凝视清元。 “启蛮师弟,”清元淡然地说,“你爷爷,算个什么东西!” 白芒明灭,金刚咒随心自发,启蛮抡出迅猛的一拳。再抬头,清元早已躲在了十几步外。 清元正想发出几声嘲笑,忽然,就觉得腹部阵阵绞痛,险些站立不稳。 “不可能,我明明躲开了!”清元惊骇,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被打中的。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启蛮又逼近在他面前,拳头再次高高抡起。 清元不敢再大意,扭身往旁边躲。他脚还没着地,右腰彻底麻木,身子歪倒,滚出老远。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躲不掉!”清元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回头去找启蛮的在哪,却看见整个小院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冷不丁的,一只手卡住了清元的后颈。清元这才明白过来,但为时已晚,他的脑袋,立马被从天而降的启蛮猛地摁在了地上。 “师兄!说真的,我打心里同情你。谁能一辈子不糊涂,你快收手吧!”启蛮强自压抑着怒气,怕一时冲动下手重了,会要了清元的命。可是,清元在起初的片刻震惊之后,又轻蔑地笑了,说:“我真是小看你了,可惜啊,你错过了能打赢我的机会!” 启蛮皱眉,警惕地按住清元,却听清元说:“没用了,迟了!你可还记得,我入太清观的时候,是带艺投师!”他说着话,往嘴里塞了一样东西。启蛮认了出来,这是“摄魂符”! 白光傲然冲天,晃得启蛮不由闭上了眼。瞬间,打在他身上的拳脚,便如风急雨骤,纷迭暴至。每一下,都撼动到了骨子里,脏腑中。启蛮想逃,可腿弯被摧垮,不巧跪触的地上,砖头突兀起一个棱角。膝盖磕碎,锉骨的剧痛,洗白了启蛮脑海。接着,无休止的猛击,把启蛮压趴下去,再难翻身。 末了沉沉一记践踏,正踩在启蛮后脑勺,半边脑袋震碎地砖,陷进了泥土里。 “师弟,”清元趾高气昂地叫嚣,“师兄我这招‘疾风骤雨’,滋味还算好受吗?” 启蛮的嘴里,小声咕哝着细语。清元没想到他还能出声,气急败坏地蹲下身子,揪着启蛮头发把他脑袋扯了起来,喝问道:“你小子说的什么,找死吗?” 启蛮的眼睛,被血水和泥水辣得迷离着,但仍旧斜过去瞥向清元。从他嘴里,含糊却又倔强地说着:“什么‘疾风骤雨’……差得远呢!” “去死!”清元拽着启蛮头发,又一次把他的头撞了下去。没了地砖的阻挡,松软的泥土完全承受不起这样的冲击,挤开深坑,把启蛮一直埋到脖子。清元解了气,心想启蛮就算不死,也没了犟嘴的力气。 可他没想到,再把启蛮拉起来的时候,竟被甩了一身的泥土。启蛮吐出口血痰,深吸一口气,放声喊叫:“不疼不痒!差得远呢!” 清元倍感侮辱,满脸羞恼得紫红,道:“好!好!我让你不疼不痒,我摔烂你这狗头!”说完,把启蛮高高拽起,又要往下摔。 可这一次,他手上使足了力气,启蛮却仍能高昂着头。金元力激荡,硬挺着脖子,抗拒住了清元的力道。 “欺负我孟启蛮,罢了!对我爷爷不敬,找死!”启蛮的眼中,飘散出几丝黑炎,只差一步,便是黑炎加身,所向无敌。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真不知这太清观,又会有怎样一场浩劫! 第九十三章 浴火垂暮 在铺天盖地的愤怒之中,启蛮越陷越深。眼看着,黑炎把他的视野填充成浓郁血色,猛然一个激灵,神志清醒了些。 不行,如若被示魂诀左右,不知要牵连多少人!但这示魂诀,一旦激发,又岂是想抑制便能抑制的?恨意依旧在肆虐,清元看出不对劲,想要撤走,却被鲤鱼打挺的启蛮,一把钳住了手腕。 启蛮另一只手,违背着他自己的遗愿,颤抖地举起。指尖萦绕黑炎,迅疾戳向清元的咽喉。清元不敢正面交锋,一掌劈在启蛮臂弯,让他手指转开势头。黑炎紧贴着清元耳朵扫过,燎尽鬓角,耳骨上也烧了个缺口。 清元牙缝里“咝咝”抽着冷气,又惊又骇。但这时,启蛮探出去的手,变指为爪,凶狠地朝清元脑后抓来。清元右手腕还被启蛮攥着,这一下,任他再怎么敏捷也躲不开。清元心里一恶,索性拼个同归于尽,不去挡启蛮抓来的手,而是以掌为刀,劈斩启蛮的脖子。 可他不知道,启蛮示魂诀已经催发至五成,虽还未到那攻可无坚不摧守可固若金汤的地步,但只凭清元这一下,却是半丝毫毛也伤不到。再过片刻,只要启蛮的手触到清元,立时就能结果他的性命。清元兀自不觉,还盼着能先一步杀了启蛮,然后脱身。 正在此刻,两人所立之地,红彤彤一片火热。当头落下的大团火球,在启蛮和清元之间炸裂。即便是有着五成示魂诀护体的启蛮,也被远远撞开。甚至在这火球的冲撞过后,黑炎畏缩了势头,被启蛮趁机镇压了下去。 只见院子当中,火球里甩出一人,竟然是灰头土脸的清觉。清觉气喘吁吁,身上数不清到底多少烧疤,对那火球怒目而视。不必问,里面定然是不知为何狂怒起来的清远。 启蛮忙着与示魂诀抗争,顾不上旁事。清远对他似乎也没有敌意,只是带着满身炽盛的火焰,一步步逼近清元。 “小子,你够狠!”清元像是放弃了抵抗,呆呆站着,引颈受戮。 火光夺目,掩盖了清远的身形样貌。但就听见沉闷地一声响,火球突然矮了下去,传出清远有气无力的声音:“师兄,你再想不起来,我可就得罪了!” “你这蠢货,要我想起什么!”清元叫喊着,但那火球不容分说伏地掠过,朝他撞了过去。清元本能地交臂自保,火球到了他脚下,戛然上冲,只在清元胳膊上擦了一下,便又高攀云端。可就是这轻轻擦出的灼烧,已经让清元皮焦肉烂,痛入骨髓。 那火球,飘散着火舌,划出长长的痕迹。仿佛朱雀舞动,冲破云霄,重云尽透。如同散开了黄昏薄暮,映得天上地下火红无际。恍惚间,那是从朝气蓬勃,到日之方中,周转过一整天的太阳,最后垂暮之时,闪烁出的最后一缕光泽。 抬首望天,启蛮只是惊叹,可清觉、清元却显然有几分骇畏,两人异口同声喃喃道:“浴火诀!” 云间,最赤红的的地方,陡然一串尖啸,摔碎在地上,细密地刺着启蛮的耳膜。翻涌的火烧云后,腾挪,辗转,展翅,摆尾,凤凰行迹,若隐若现。 飞禽之主,百鸟之王,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无彩色,高六尺许,是为凤凰。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其性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鸣如笙箫,音如钟鼓,即即足足,悦耳动听。 相传,凤凰乃善之使,负担人世恩仇怨恨。世人纷争不休,罪孽累累,五百年后,凤凰褪了火羽,哑了仙音,变得老迈颓靡。这时,此鸟便会投身烈焰之中,带走一切恶果,连同自身肉体,焚为灰烬…… 穿云而出,火球已然悄悄化作凤凰模样,拢了两翼,扑落地面。 “清元!咱们真是忘了!”清觉突然大叫起来,又望着奋不顾身的凤凰,情难自已地高喊:“收手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终于想起来了,掐指算来,足足十七年了吧。 那天,清元来找清觉讨教诀法。清字辈弟子中,清觉排行第七,入观已有十一年。清元刚拜入太清观不足一年,而且带艺投师的身份,也很不受人待见。别看清觉时常板着脸,一本正经,但却是一视同仁,既不会亏了别人,也看不惯别人投机取巧。 对于清元,清觉倒是从没有过芥蒂。别人对清元爱答不理,只有他与清元谈笑风生;别人对清元来历讳莫如深,只有他毫不介意;别人不愿和清元一同修习,只有他肯点拨教诲。他这个当师兄的,甚至比那些师叔伯更让清元敬爱。 清觉、清元两人,修诀都极其卖力,只有实在疲惫的时候,才会偶尔聊些趣闻。可这次,清元刚一停手,就迫不及待地道:“师兄你听说了没,昨天晚上来了个傻子,非要拜师,撵都撵不走!” 清觉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咱们太清观名扬天下,自然少不了想来沾沾仙气的。可要是谁都能拜师,不就鱼龙混杂了。不走也没用,没那个能耐,别想踏进来半步!” 他俩正说着话,就听见由远及近有人哄闹,搅和得整个太清观不得安宁。循声看去,二十多个清字辈的道人,三五成群,围堵着一个愣头愣脑的敦实小子。 清觉怫然不悦,大踏步赶去,呵斥着:“吵什么呢!太清净地,都让你们败坏纷扰了!” “师兄!”一个道人跑了过来,说:“是昨天来的那小子,不知道用的什么伎俩,钻过诀壁偷偷溜进来了!” “休要胡言!这诀壁可是历代增补,哪能随随便便就能让人钻了?肯定是有谁进来的时候没留神,回头再收拾你们!”训完话,清觉抬头就看见了那个擅闯太清观的人。 那小子个头不高,块头却不小。两膀子力气大得惊人,往往四五个道人一起上去想把他撂倒,却总是让他一个人甩得东倒西歪。不过,就算有这么多人围追堵截,那小子脸上从没有过慌张错乱,反而笑嘻嘻地,自得其乐。 说不好怎么回事,清觉打心底里,对这小子毫无厌烦。当看到这小子又一次把三个道人推翻,清觉竟然失口叫起了好。声音喊了出去,他才觉得不该这样,重重清了清嗓子想掩饰。 清元眼明,见状微微一笑,凑过来说:“师兄,我跟你一样,也觉得这小子有趣得很!” 清觉正色道:“什么有趣!这种胡搅蛮缠的,就该乱拳打出去!” 清元撇了撇嘴,不动声色。清觉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可还是津津有味地看那小子和众道人胡闹,根本没像他说的那样,会出面驱赶。 声音越闹越大,最后招来了几个玄字辈的师叔。清觉有意想维护那个闯进来的小子,便上前禀报说:“诸位师叔,来了个想拜入太清观的,依弟子看,的确有些慧根。” 其中,有个玄明师叔动了气,责骂道:“什么慧根!清觉,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像话了?速速让开,我去赶他走!” 清觉唯唯诺诺,惭愧地退到一边。他倒不是因为被骂得难堪,而是觉得,这个小子不能当自己的师弟,实在惋惜。 这时候,有人遥遥喊道:“玄明,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像话了?” 玄明眉头一皱,颇有愠色。可等他认出了是谁说的话,就顿时尴尬起来,不敢吱声。 孟宛龙走近了,乐呵呵地摆手道:“哈哈,小玄明,你们速速让开,这事我来定夺!”等赶走了一众玄字辈的道人,孟宛龙又一把揽过清觉,说:“我瞅着,这小子是个歪才。咱们观里人人都正经八百的,闷也闷疯了!我去跟掌门师兄商量商量,留了他怎么样?” “师叔抉择,弟子不敢评说!”清觉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孟宛龙“嘁”了声,说:“最烦你这不坦率!行了,你俩快去招呼吧!”撂下话,他自己大摇大摆奔玄一的住处去了。 听了孟宛龙的话,玄一抚髯道:“难得啊,师弟你也会有相中的人。” 孟宛龙笑道:“我就是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那股子横气。师兄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反出太清观,杀上皇宫内院,说是你派我来的!” “胡闹!”玄一瞪了孟宛龙一眼,又说:“我也想快瞧瞧,这个新弟子的模样!” 孟宛龙觍着脸说:“答应了?这可不是我逼你的!”这话,招来玄一重重一掌,还不许他用药,以致卧床半月才养好。 见到那个小子,玄一看出他虽然有些倔气,但绝对是心无城府,单纯率真。玄一很是喜欢,当即将他收入自己门下,要定道号。 可那小子却抢着说:“不用师父费心,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叫清元,火元力的元!” 玄一犯了难,瞅着旁边的清元说:“你这个师兄已经叫清元了,咱们换一个吧?” 谁料,这小子死活不依,哭爹喊娘,非得让清元让给他。玄一无奈,只好说:“咱们这样,换字不换音。冤、元、远、怨,平上去入四声。冤、怨二字不宜,元字占了,那你就叫清远吧!” 这小子挠着脑袋,思量了好久,最后勉强答应了:“那行,我先这么用着。等清元师兄死了,或是被撵走了,我还要叫清元……” “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清元又好气又好笑,清觉则故意吓唬着:“别想得太美了,要是你没本事,第一个撵走的就是你!” 清远咧嘴乐了,说:“我哪会没本事!我爹在世的时候,把‘浴火诀’教给我了!”他这话,让玄一也吓了一跳,更别提清觉、清元是怎么一副震撼的神色。 凤凰来仪,翩然自九天降世。唳声之中,沾染了难言的苦楚凄怆。那烈焰,誓要席卷所有罪孽。永生的,只会是原本最质朴的存在。一抹红艳,久久凝结,拉长了尚存污浊的印记,腥秽如血。 第九十四章 情谊酒 木鱼清磬,振醒尘寰,法器齐奏,叮当清脆。千余弟子庄严肃穆,微瞑双眼,虔心正意,太清观课事堂中,一片朗朗吟诵之声。 今日清、虚两辈弟子的早课,由玄明来带。玄明面北盘坐,调息入定。可当一切按部就班之时,稍一留神,就听见了响亮的鼾声。他心里顿时来了火气,急忙高声诵上几句,想平心静气。可那鼾声着实扎耳,不一会儿,玄明就再难容忍,猛睁眼,厉声喝问:“是哪个腌臜玩意,给我出来!” 他这么一喊,满堂吟诵声很快小了下去,众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没人承认,玄明站起身来,怒目扫视,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敦实道人的身上。这道人偏着脑袋,睡得正香,冠帽歪颓,挂在耳朵上才没有掉下来。长长的哈喇子吊在腮边,不时滴落进半袒的前襟,顺着胸脯淌下去。那恼人的鼾声,也正是随着他身子起伏,从鼻腔里鼓出来的。 玄明火冒三丈,指着那尚在熟睡的道人叱责:“清远!你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呼噜噜的打鼾,玄明立时涨红了老脸,怪罪起了清远身边的弟子:“蠢材,怎么都愣着!快,给我抽醒他!” 被骂了的弟子连忙点头,使劲摇晃着清远。这么一摇,清远猛地睁开了惺忪睡眼,搓了两下,装模作样地大声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狗!天地之间,其犹什么什么乎!”诵了三句,错了三句,满堂哄然大笑,玄明脸色更是难看。 “师叔不仁,以你清远为狗!”玄明说完,一路挤了过去,揪起清远的耳朵就往课事堂外头拽。 清远嗷嗷叫喊:“师叔轻点,疼疼疼!” 玄明哼了声,说:“嫌疼?今天就把你逐出太清观,省得你受疼!” 听到这话,众弟子中跑出两人,拦路拜倒在了玄明面前,求玄明开恩。玄明冷声道:“清觉、清元,你们两个,也想和他一起卷铺盖下山吗!” 清觉忙说:“弟子不敢!只是清远师弟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没学好……” “什么初来乍到!早课的时候睡觉,亵渎三清神尊,这种过错岂能纵容!你们两个让开,今天我非把他扔出去不可!”玄明说完,硬要从两人中间过去。 清元见不能耽搁,便壮着胆子说:“清远固然有错,师叔也离铸成大错不远了!” 玄明愣了一下,问道:“那你说说,我又错在哪了?” 清元见事已至此,就一口气说了下去:“师叔您知道,清远师弟,可是掌门师尊亲自收入门下,定过道号的弟子。您自作主张把他赶下山,岂不是薄了掌门师尊的脸面!日后若是掌门师尊追究起来,只怕有损您们师门情谊,还望师叔三思啊。” “这个……”玄明不无疑虑,一时也不敢草率。可他揪着清远耳朵的手刚刚松了些力气,清远就趁机挣脱,喊了句“老东西手真贼”,扭头就跑。 清觉、清元煞白了脸,他俩都心知肚明,这下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了。玄明已是气得满脸铁青,瞪着飞奔而去的清远,施展冯虚御风追了上去。气恼之下,也顾不得玄一会不会怪罪,掌引白芒,打向清远后背。 清远挨了这掌,眼前蓦然一黑,朝前扑倒。玄明压低身子,见清远还挣扎着要起来,就一脚他住他脖子,喝道:“无法无天,要这副臭皮囊何用!不如早早了结恶果!” 清远吓坏了,扯着脖子朝玄字辈师叔伯们做早课的大殿喊道:“师父救命!你这混蛋师弟要杀我!” “叫啊!我太清观玄字辈中,哪位早课时,不是潜心不问外物?你叫破喉咙,也没人能救……哎哟!”玄明正说着,有人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个耳光。 “谁找死!”玄明抬头就骂,却见孟宛龙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道:“谁说没人了,我这不是来了吗?”玄明心里别提有多悔恨,自己怎么把这个爱管闲事的给忘了! “玄徽师兄,”玄明压着怒火说,“因为这个清远,你处处跟我过不去。今天可是他犯错在先,我不过是清理门户。” 孟宛龙讪笑道:“他犯错我没看见,我就看见你要行凶了!小玄明,让你带早课,你就是这么带的?” 玄明怒不可遏地大吼:“玄徽!我敬你一声师兄,你可别欺人太甚!咱们去找掌门师兄理论,看他怎么说!” “不用找了,我这不来了吗?”说着话,玄一引着几名玄字辈道人,款款而来。 玄明迎上去要告知,玄一摇头道:“不必多言。清远,责令你挑水七日,玄明,责令你抄录《道德经》三十卷。” 玄明不服气,说:“掌门师兄,我不过是秉公断事,为何也要受罚!” 玄一道:“抄录经卷,无外乎一种修行,是赏是罚,皆由心生。对了,玄徽,你也去抄录三十卷吧。” “行啊,谢过掌门师兄!”孟宛龙如蒙恩典,拜谢完就走了。玄明心里嘟囔,真是个疯子,这也高兴! 三十卷《道德经》,足足花去玄明半个月的工夫才算抄录完。自此,玄明对清觉、清元、清远三人便记恨于心,每天都想着该怎么赶他们三个走。可偏偏有那个孟宛龙,处处和玄明过不去,玄明打又打不过他,说理他又不听,好生气闷。天长日久,玄明巴不得清觉他们三个暴毙才好。 暴毙!玄明先是被自己的念头吓着了,等狠下心来,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法子。 打定了这个主意,玄明就开始着手准备。似是天要助他,一个久未蒙面的朋友,送信炫耀说自己得来了一只鸩鸟。玄明喜出望外,向其讨要得来鸩血、鸩羽,捣碎调匀掺在酒中,吩咐弟子,把清觉他们三人叫来。 玄明坐在屋中,算计着待会如何劝酒,又如何善后。他正想得出神,“咣当”一声,门被猛地踹开。清远大摇大摆进屋,说:“老东西,又有什么事!” 玄明脸一沉,又强装慈眉善目,说:“几位师侄,自你们入观以来,我这做师叔的苛刻了些。想想实在不该,就备了一杯情谊酒,咱们喝过之后,往日的不快就忘了吧!” 清觉紧跟进屋,听见这话,喜道:“师叔您怎么这么说!您的鞭策之恩,怎么能是不快呢!” 这下清远不好意思了,难为情地说:“老东……不不,师叔啊,您还真是个好人!咱们快喝了情谊酒,先干为敬!”说完话,摸过桌上的一个杯子就要喝。 “慢!”玄明拦住了他,说:“师叔我脾胃不适,要喝温酒。这杯是我温好的,清远你喝这个。”说着,讨回了清远手中那杯,递上了另一杯掺了毒的。 清觉没用礼让,也拿起一杯。可是,最后进门的清元,却留了个心眼。打一开始,听说玄明要请他们去喝酒,清元就觉得不对。再看见玄明换了清远的酒杯,清元就更加觉得可疑。仔细看去,似乎玄明的那杯酒较为清澈,而分给他们仨的,杯中稍显浑浊。 “等等,”清元拦住了要喝酒的几人,“玄明师叔,我这几日脾胃也不太好。恕我斗胆,您那杯酒给我喝吧,我把这杯给您温一下。”话毕,又对清远说:“师弟你火诀娴熟,温这杯酒不是难事吧?” “师兄你又小瞧我,看着!”清远弹指飞出一星火光,正打进清元托着的酒杯里。杯中腾起一团靛蓝火焰,接着,浓郁的酒香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师叔,请用!”清元两手捧着酒杯,恭敬地呈给玄明。玄明慌了神,呆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玄明迟迟不接,清元料想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便低声问道:“师叔为何不敢接?莫非……这酒中掺了不干净的东西?” 玄明手一哆嗦,把清元捧着的酒杯打翻。洒出的酒水沾在桌角上,“嘶嘶”蚀出个缺口。 “有毒!”清觉、清远惊叫,把各自手中的酒杯扔掉。果然,酒水流过的地方,但凡木头,都腐烂下去。 见事情败露,玄明立马现出凶相,恶狠狠地说:“一不做二不休,你们三个,今天谁都别想走!” 第九十五章 天地不仁 玄明修为,在玄字辈中算得上中流。一柄长剑,晃动白芒,剑锋所向,元力激扬。凭清觉这些小辈,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绝非玄明的敌手。光影闪烁,斩空刷刷声响,清觉三人皆已负伤。 偏偏,玄明所处的居室,在观中偏僻角落里。正是午时,众道人都在用斋,谁都没留神这边的争斗。 等意识到事态严峻,清觉一改平时对师长的百般依顺,掌发雷霆震打玄明,高喊道:“清元、清远你们快走!去找玄徽师叔!” 听到清觉说出“玄徽”二字,玄明登时暴怒,道:“玄徽!好啊,我宰了你们些个小畜生!”手中长剑招式更为凌厉,金元力暴涨,化出万千剑光,裹住了清觉全身上下。 “金钟诀!”清元掌抵清觉脊背,浩浩白芒在清觉身上萦起厚实的一层。玄明长剑劈来,哐啷啷巨响,剑身寸寸崩断,身子晃动着退了一步。 清元也觉得筋脉大震,深吸一口气,才能说出话:“你自己片刻也挡不住,跟他拼了!” “就凭你们,跟我拼?”玄明鄙夷道,把手中那剑柄掷向还在愣神的清远,然后拂动袍袖,卷起盈盈两袖明光。 玄明掷出剑柄的时候,本来没怎么用上元力劲道。清觉、清元两人看见,知道以清远修为这剑柄根本伤不到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清远还没从师叔反目的震惊中回过神,竟然呆呆地看着剑柄刺来,毫无反应。 那剑柄打着旋,泛起微芒,没根捅进了清远胸口。鲜血喷洒,飞溅五步。 清觉、清元脑中轰然懵了,气急叫喊:“你这蠢货,怎么不躲!” 玄明得意大笑,说:“先结果了一个,剩下你们俩,谁先来?” “谁说……我死了!”清远咬牙说道,他捂着创口的手,指缝里随着心跳,扑通扑通涌出血来。不过是转眼的工夫,就觉得头晕目眩,摇摆着单膝屈下,半跪在地。 “护着清远!”清觉喊了声,站到清远身边。清元则退居两人身后,拼尽全力以金钟诀相护。 这次,望着看似严丝合缝的金钟诀光,玄明却是不屑:“金钟诀,不过是门横练诀法。你且看,我这文练‘戮仙气’!” 修诀之道,与拳道大同小异,亦分文练、武练、横练三门。 先说这横练之法,乃是最为粗犷的套路。长年累月强修硬练,得来一身霸道诀法。虽有一时威势,但总归未参修诀真谛,难有大成。 而武练之法,讲求务实练实。意求杀伤,便一味修炼杀伤之道,意求强身,便全意钻研强身之法。虽有看似一日千里之速成,却终究不得透彻,难以炉火纯青。 唯独这文练之法,遵“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准则,先以文成,悟通万事万物之规律,而后再求修诀。进退取舍了然于胸,假以时日,方可有登峰造极之能。 “戮仙气”,本是道家禁习诀法。玄明年轻之时,偶然从那送他鸩血、鸩羽的朋友手中得此诀书,自此三十年如一日,偷偷修炼。 “悲怨贪嗔,喜怒哀乐,身仙意魔,惹无名火!先天有灵宝,化为穿心锁,无情染凡尘,难逃戮仙厄!” 声如钟磬,浩荡在屋里屋外。风气呼号,烟拢雾隐,乾坤动荡。自玄明两袖之中,滚滚涌出黑白二气。眨眼间,白气一分为三,黑气一分为七,向清觉三人缠绕而来。 清元脸色惨白,可哆嗦不停的两手,还是死死抵在清觉、清远两人背上。黑白二气,原是水、金二行元力化成,三道白气摄魂,七道黑气夺魄,缠在人身上,不光是肉体难保,魂魄也是顷刻散尽。 玄明资质平平,苦练三十年,还没能把这“戮仙气”练至得心应手。只能损人身躯,不能毁人魂魄。但即便如此,清元也绝对坚持不久,眼看着黑白十道诀气扑来,他那两条腿只想逃命。 “不能逃!我走了,他们两个怎么办!”清元把脚踏实了,嘶哑着喉咙喊道:“我护着,师兄你动手!”话音伴着血肉横飞,清元身后的房门,渗透成一片红郁。 清觉、清远毫发无伤,但清元却已经五脏俱损,体无完肤,眼睛也盲了一只,只靠着剩下那只,模糊不清地狠狠盯紧玄明。神志恍惚了,仅剩下最后一口气,但金钟诀尚在坚持。清觉只听声音,就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强忍着不回头去看。 “玄明老贼!我要你的命!”清觉暴喝,穿破金钟诀冲了出去。整个人隐于电光之下,流天撼地,如走银龙。单爪探出,闪灼着狂怒的雷火,掏向玄明心窝。 玄明被刺痛了眼,闭目牵引诀气回攻,尽数刺在清觉背上。那探出的龙爪,顷刻黯淡了电光,死气沉沉地摔在了玄明脚下。清觉七窍血流,不甘地圆睁眼睛瞪着玄明,抽搐着喘不动气。 拿戮仙气杀人,玄明也是头一次,见此诀威,狂喜不已。 “清远,最后,就是你了!”玄明狂妄叫喊,催动戮仙气,直取清远。 一团火苗,在清远胸口绽开,包住了那剑柄,转瞬飘烬。火苗渐长,耀出红光,红光之下又生火苗,一时间火花似锦,万千光晕笼在清远身上。戮仙气触到这光晕,竟然折返回来,踟蹰不前。 玄明惊疑,猛催元力,恐吓道:“垂死挣扎,以为就能活命吗!” “活命?”清远哼了声,说:“我们师兄弟,向来形影不离。黄泉路上,少了谁都走不踏实!要死一起死,不过,得拉上你垫背!” “休想!休想!”玄明怒号,戮仙气更是猛烈。 “清远不仁,以你玄明为狗!狗东西看好了,浴火诀!”话音落,掷地有声,清远陷于烈焰之中,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衫冠帽,皮肉须发,劈啪作响。 “要自杀就赶快,别想拉上我!”玄明收回戮仙气,护住全身,夺路要逃。破窗的瞬间,背后红光倾泻而出,映红了海角天涯。清远猛然撞了出来,两臂箍紧玄明,带着他一同冲上云霄。 玄明被灼痛得生不如死,戮仙气往清远身上打,竟然也被燃尽,有去无回。整个太清观,都笼罩在火红之中。众道人奔出来看,对那当空的火光指指点点,却谁都不敢靠近。 清远拉着玄明,两人攀至万丈云头,停顿片刻,就又迅猛地撞向地面。玄明已经奄奄一息,清远也承受不了浴火诀的烧伤,恍惚看见清觉、清元两人,正在等他一同上路。 突然,当空划过两道长虹,一白一黑,缠在那下坠的火球上。 “八卦诀,天罚!”玄一与孟宛龙齐声呼喊,金元力通天彻地,反侮浴火诀。更耀眼的光芒,掩盖了漫天火焰。火焰尽熄,玄一拉出清远扶在身边,孟宛龙则托住玄明,四人缓缓落下,站在了平地上。众道人一拥而上,围在四人身边,还有几个去查看火光源头的道人,背来了快要咽气的清觉、清元。 玄一摇头叹息,吩咐给他们四人施药。仙芝培元露饮下,纵然再重的伤,也愈好如初。 “掌门师兄……”玄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去看玄一。 玄一却没有要动气的样子,而是取了两本抄录的经卷,展开给玄明,说:“你看,这本是你抄录的,而这个,是玄徽的。你说,哪本好些?” 玄明这才敢抬眼,见自己抄的那本字句工整,孟宛龙的却是龙飞凤舞,潦草不堪。明明觉得是自己这本要好,却又不敢直说,便道:“还请掌门师兄明示。” 玄一笑道:“可别不服,你抄录的看似工整,实则每一笔都透着怨气,包藏狠辣。而玄徽这本,通篇不堪入目,唯有‘道’字刚劲深沉,‘德’字圆润淡雅。明辨精髓要义,其余小节不拘,倒是洒脱淡泊了。让你抄录经卷,本心是想劝你悟道,而非惩罚,可惜你始终没能明白。” 玄明又惭愧又惶恐,答不出话,玄一说:“枉你在太清观修行几十年,还是一颗愚心,违道背德。罢了,我不取你性命,你走吧,今后别再以太清门徒自居。” 说完,玄一又转向清远,道:“好一个浴火诀,好!只可惜,你还没有发挥出浴火诀的真正威力。” 清远听了,忙说:“那师父你快教我啊!怎么练才行?” “浴火诀,重在化解,不在杀伤。不是以暴制暴,而是舍己为人。凤凰浴火,烧尽的不是恶人,而是他们的恶行。以一己牺牲,换回人心本真,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舍弃性命,去化解别人的怨恨了,就算是真正练成了。” 清远不乐意了:“师父你又诓我,人都死了,练成了又有什么用!” 玄一释道:“万物自然生灭,行其固然,生又何喜,死亦何苦。天地无谓仁与不仁,因而以刍狗待万物,不宰以左右,不加以爱憎……” “行了行了!”清远捂住耳朵嚷嚷着打断,说:“师父你净讲没用的,听得我耳朵起茧。” 玄一兀自慈笑,道:“清远,咱们不妨许上一赌。依为师看,有朝一日,你定能看破生死,练成浴火诀!” 韶华易老,十七载光阴,白驹过隙。昔时同生共死,手足并肩,在时日的消磨中,有些人还记得,有些人却忘了。嫉是穿肠毒药,妒是刮骨钢刀,只有火红如血,方能拨开缭绕迷雾,让人想起来,曾经铭刻的情谊。 清元幡然悔悟,终于,他也想起来了! 第九十六章 不死不灭 凤凰扑落,扎在地上,荡开炽热洪波。迎着翻涌的焰浪,清觉、清元脚底生了根似的动也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束手待毙。启蛮骇然,想冲过去救下他俩,可刚一走动,示魂诀就再度侵袭进他的脑海,带来无尽的恨意。 眼前一切,尽皆融化成块块血斑,狰狞着暴戾的仇怨。启蛮心里,只想把天地也撕碎了,何惧区区火焰! “杀!”一声大吼,启蛮对着涌来的烈火冲了过去。黑炎肆虐,有如千百条触手,朝火中疾刺。 怪了!从未遇到敌手的示魂黑炎,刺进火中就湮没了踪迹。倒是那浴火诀的势头,竟随着黑炎的消失而更加炽盛。仿佛,这黑炎所包含的恨意,正是火焰所需的养料。 启蛮脸上的愠怒渐渐转为惊愕,而就在火焰没过他的一瞬间,终于化为恐慌。整个小院,乃至整个太清观,霎时陷于一片火海之中。房屋,山石,树木,通通被掩埋了模样。呼痛之声此起彼伏,留下镇守道观的人,无不被这火焰波及,饱受痛苦。 只是,这痛苦并非寻常的皮肉之苦。一般火焰,若是有这等势头,别说血肉之躯,就算是铜头铁臂也该熔了。可这火燎在身上,竟然连衣衫都燃不着,只是,一种燃烧魂魄的剧痛,却能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启蛮被这痛楚侵袭着,两手按住快要炸裂的脑袋,跪倒在地。火焰渗入皮肉之下,钻进骨髓之中,在全身的筋脉里恣意流窜。整个人像是由内而外被挖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徒余躯壳,没有半点心神思绪。 也不知,这种痛苦到底持续了多久。启蛮只晓得,渐渐地,火焰之中透出了阵阵清凉,蕴养了灼伤,填补起淡淡的清静。这时才突然发觉,原本不可遏制的恨意荡然无存,甚至,脑中完全没了念想,不知仇恨为何物。示魂诀的黑炎早已被吞尽,满心一片澄澈,不仅是仇恨,就连悲伤,阴晦,焦躁,沮丧,也都消失殆尽。 猛然间,火焰不见了,当头洒下艳阳明晖,暖得身上万分惬意。启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一花一木,都焕发盎然生机。屋顶的琉璃瓦,山尖的兀石棱,也变得光鲜亮丽。就像是刚刚下过倾盆大雨,洗净了所有的尘埃,云开天青后,还来万物面目一新。 转头看,清觉、清元两人也是茫然无措。启蛮仔细一瞧,发现他们两个身上的伤,居然全都莫名其妙地愈合了。而启蛮自己,也卸去了身心的倦怠,浑身精力充沛。 “不好,清远!”清觉喊了出来,启蛮和清元这才回过神,发现不见了清远的身影。可是,入目到处安详宁静,似乎并没有人曾离开,也并没有人在流连。 清元像是明白了什么,淡然道:“师兄,清远他……”他本想说“死了”,可这两个字咬在牙缝里,迟迟不肯放出来。实在离奇,他的心智明确地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应该悲伤才对。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心里有的却只是平静和豁达。 “是啊,清远死了。”清觉说出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清元怔了一下,笑道:“不对,他怎么会死?师兄,咱们再找找,说不定他是藏起来了。你记得吧,他总爱这么开玩笑。”说着,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期盼地东张西望,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滑了下来。 “清元,你哭了?”清觉疑惑地问着,却浑然不觉,他自己也是涕泗横流。 清元抹去眼泪,催促说:“师兄你别愣着了,快帮我一起找啊!咱们仨,还得一起修诀,一起吃喝,一起……” “够了!”清觉高喊,没让清元再说下去,又道:“你这是自欺欺人,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大不了。迟早有一天,你我不是也难逃一死吗?这十几年修道,竟然连这个都参不透,真是蹉跎了!” “师兄,”清元道,“你说的这些,我也都知道。可我得问问你,我现在……心里又疼又紧……这他娘的是怎么一回事!”说到后面,清元已经泣不成声,可他还是没有丝毫的伤怀。真不知道,这些眼泪都是为何而来,为谁而落。 “你问我,我去问谁!”清觉木然答道,而他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可还是不禁环顾四周,指望着真能把藏起来的清远给找出来。 话续前言。 相传,凤凰乃善之使,负担人世恩仇怨恨。世人纷争不休,罪孽累累,五百年后,凤凰褪了火羽,哑了仙音,变得老迈颓靡。这时,此鸟便会投身烈焰之中,带走一切恶果,连同自身肉体,焚为灰烬…… 然而,死亡并非单单只是终结,还是新的开始。灰烬之中,凤凰会振翅复苏,重获新生。之后,便又会负担起世间罪孽,直至有一次浴火。如此循环,无休无止,成为永生! “这是什么?”启蛮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沓羊皮纸,翻弄着去看。可那上面文字繁冗,奇形怪状,根本不是他能认读的。 清觉凝视着启蛮手里的东西,半晌,说:“师弟,你给我瞧瞧。” 启蛮递了过去,清觉接在手中,立马脸色大变,道:“这上头记载了‘浴火诀’修炼之法!” “怎么可能,清远不是说过,这东西早就烧掉了吗?”清元将信将疑地查看,发现清觉所说的确不假。 清觉思忖良久,推测道:“清远说的是,这是他爹在世时手书的。在他修炼浴火诀的时候,被他体内窜出的火给烧掉了。不过,兴许那时并非是烧成了灰烬,而是被浴火诀把这几张羊皮纸融进了清远体内。如今他……如今他走了,这些羊皮纸就又出现了。” 清元怀疑道:“你说的也太玄乎了,照这样,难不成每个修炼浴火诀的,到最后都会留下这么些个东西?” “不错,想必就是这样。凤凰不死不灭,绝非凡人能奢求的。可有道是人生代代无穷已,只要有人继承衣钵,就算人死了,可魂还在!”清觉说着,把那些羊皮纸怀揣起来。 “说得好!人死了,魂还在!”清元喝了声彩,眼泪也干了,心里那又疼又紧的感觉也稍稍释然了些。 清觉微微一笑,说:“清元,有朝一日,要是我也……” 没等清觉说完,清元就已会意,坚定道:“你的衣钵,就由我去继承!不过,你要喊住清远,别让他再乱跑了。脚步放慢点,等我一起走!” “好兄弟!”清觉拍着清元的肩膀,这一幕,看得启蛮感触良深。真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朋友,那些兄弟,此刻又身在何处。 “对了!”清元突然想起件事,在自己怀中摸来摸去,最后掏出一张符纸说:“你看,这是什么!” “摄魂符?你怎么又拿这东西出来了?”清觉惊疑,这是清元入太清观以前学的邪门伎俩,只告诉过他一个人。可清元早就说会洗手不干了,难道又想重操旧业? 清元却道:“我这摄魂符,能自强体魄,又能迷惑别人心智,屡试不爽,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一次,我是拿来做善事!” 清觉不信,说:“这种旁门左道,能做什么善事?” “实话跟你说了,我见过枫落,还深得他的信任。‘鼠百变’肖夜死了,他也没怪罪于我。只要我去到血天宗,骗他服下这摄魂符,岂不就是任凭我摆布了?” “倒是个好主意,可枫落哪会那么容易上当?”清觉还是觉得太过冒险,想要劝阻。 清元满怀信心,说:“师兄,我做事一向有分寸。到时候见了枫落,我见机行事,绝不会莽撞的。不行就算了,可万一成了,就免去咱们太清观的死伤,也算得上大功一件。至少,能将功折罪吧……” “过去的就不提了,谁没有糊涂的时候!”清觉劝完了话,便道:“不错,你做事一向有分寸,这点我也自愧不如。你快说说,到底该怎么骗?” 清元神秘兮兮地笑了,说:“这件事要想扮成,启蛮师弟,还得靠你帮忙啊!” “我?”一直在旁边愣神的启蛮,怎么也想不到这事会和他扯上干系。 “不错,就是你!”清元出其不意,突然绕到启蛮身后,觑准他脖子狠狠一掌劈了下去。 第九十七章 旧相识 突如其来虹光疾至,戛然止于玄一身前。清衍敛了元力,躬身道:“启禀掌门师尊,先头弟子已至血天宗!血天宗诀壁大开,未曾看见妖人踪影!” 玄一的眉头锁得更紧,沉吟片刻,说:“再探再报!”等清衍领命而去,玄一便与那八方阵主商议道:“血天宗诀壁,不输我太清观,诸位师弟,你们思量着枫落是唱的哪一出?” 离位阵主玄知,是个栆色脸面,环眼浓眉,说起话来也是火急火燎:“掌门师兄,我看他们血天宗是太过张狂!咱们一股脑杀进去,替天行道,斩奸除恶!” 坎位阵主玄清,轻捋三尺长髯,劝道:“师弟不可莽撞!我看,血天宗是暗设机关,有意骗我们冒进,正中他们圈套!” 玄一点头道:“两位师弟所说,都有其可能。不过,诸位可曾想过,兴许这诀壁是被人破了?” 这下,八方阵主大为惊疑,面面相觑。还是玄知最按捺不住心气,说:“掌门师兄,你说血天宗诀壁不输我们太清观,那谁能有本事破了?再者,就算有人能办到,他血天宗为何不重建诀壁?” “其一,附近的确有这么个人,就是那个穿戏服的老妖!”玄一说完,八方阵主个个默然。玄一又道:“其二,血天宗之所以没有重建诀壁,我料他是难事缠身,分不出手脚!” 玄清顿时会意:“掌门师兄,你是说,那个老妖就在血天宗里?” 玄一不甚确定地说:“兴许是那老妖,又兴许是别的高人。总而言之,吩咐众弟子徐徐前行,再等先头打探。” 离血天宗渐行渐近,青阳山本来那葱茏繁密,慢慢腐败枯萎下去,成了穷山恶水。土地焦黑瘠薄,死气沉沉,偶尔有些绿意,也要掺着落魄的枯黄。玄一扼腕,痛心这好端端的明秀山水,竟被弄得如此乌烟瘴气。枫落啊枫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魔头! 不多时,清衍再次折返。这一次,先头弟子也一并回来了。只是,原本派出去二十人,现在竟只有十七个,而这十七人里,或重或轻都负了伤。即便是清衍,左臂也挂了长长的血痕。 “掌门师尊,弟子领罪!”清衍悔恨不已,拱起手把头埋了下去。 玄一诧异,清衍向来行事谨慎,怎么也落得如此?忙劝慰道:“不妨事,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清衍惭愧答道:“回掌门师尊,弟子没看见人影,就想再往深处打探。谁知道刚一落地,不知怎么就触动了万千机关。暗弩流矢,机关翻板,见过的没见过的,个个夺命啊!” 玄一惊叹:“如此厉害?罢了,怨不得你,快去包扎伤口,用药疗伤。” “弟子无颜用药,这点伤不打紧。仙芝培元露本就不多,还是留给其他同门吧。”说完,清衍告退入阵,自行包扎去了。 “枫落,你还我太清弟子命来!”玄知大叫着,急得火冒三丈。 “休要乱了阵脚!”玄一厉声呵斥,声如轰雷,当场震慑住了玄知的怒气。玄一回身,扫视那茫茫千余弟子,高声喝问:“我太清观,自开派以来,八百余年基业长青,因为何故?”话音隆隆震耳,八方阵主,连同那上千弟子,尽皆默然肃立。 玄一朗声道:“太清观有今日薄名,少不了仰仗天下道友赏面。个中缘由,无外乎历代祖师,前辈先人,广结善缘,弘道辟邪。我修道之人,理当怀揣无为之心,不问世事。怎奈,今有妖邪当道,为祸世人!妖邪作乱,人人得而诛之,我辈修道,苦练诀法几十载,岂能纵容姑息,任凭他血天宗为非作歹?即便是犯了嗔杀之戒,即便是动了凡心俗念,总算能对得起良知二字!” 太清众道,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一展身手。玄一看在眼中,却还是不慌不忙道:“天地不仁,圣人不仁。可贫道玄一,既非天地,也非圣人!纵使天诛地罚,纵使祖宗怪罪,今天,也要和血天宗死战到底!太清门徒,听我号令!” 一时间,千余张嘴,一起放开了呼喊:“掌门师尊,弟子在!”声彻寰宇,振聋发聩,成万钧雷霆之势,响遏行云。 “有愿与贫道玄一,同犯杀生大戒者,齐整八卦阵!” 八方阵主,应声归阵,千余弟子,各自站定。万丈高空,黑压压摩肩接踵,拼成这么个规矩俨然的八卦阵势。玄一飞身而起,立于正当中,高高在上。拂尘扫出,喝道:“八卦阵法,攻!” 这阵,早已操练千百遍,章法调度,人人烂熟于心。攻袭之时,全阵整齐划一,虽有风驰电骋之迅猛,但两两之间,也从不会差错半寸的位置。千余人,像是同心同体,融汇成这严谨阵法,滴水不漏。 须臾之间,八卦阵便悬于血天宗千机窟之上。难怪此处名唤“千机”,平日里不见异样,但方才经清衍等人触发机关,漫山遍野除了不计其数的洞窟,便是各种陷坑暗格,处处杀机。 玄一目明,把这些机关看遍,心说:“难怪连清衍也中了招,这些机关设计实在巧妙,真乃上古偃师再世。”他正想着,突然间,一处洞窟里鼓动出五色豪光,直冲八卦阵而来。玄一眼睛圆睁,却并没有催动八卦诀,也没有调运八卦阵。只是并起二指,迎着戳了出去。 白芒正抵住五色豪光,两边各自泯灭。豪光消散之处,现出出前一后四,总共五个人影。打头的正是枫落,身后四人里,便有聂红枫、张君夜,而另外两人应该就是朱雀、玄武二堂堂主。 以前,玄一只知道血天宗宗主名为枫落,却不曾见过其人。这次,看清了枫落的模样,玄一竟然哑口无言。可是,枫落像是故知重逢那样,和玄一寒暄了起来:“师兄,咱们好久不见了!您仙体可好?” 听了这话,八卦阵中,清、虚二代弟子立时沸反盈天。照枫落口气,难不成也曾是太清观玄字辈的弟子?只是,为数不多的一些玄字辈老道却缄默不言,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肃静!”清衍高呼,不怒而威,区区两字便镇压了众道人的纷乱。但他心里也疑窦重重:“这枫落看上去年纪不高,难道以前真的是玄字辈的一位师叔?那也不对啊,怎么连我这清字辈首徒,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见清衍雷厉风行,颇具威信,枫落不由投去赞赏的眼神,对玄一说:“师兄,你收的好弟子!” 玄一毫不领情,冷冷地说:“你既已被驱逐出观,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你我早已不再是师兄弟,你堂堂枫落,现在可是叱咤风云的血天宗宗主!” 枫落笑呵呵地说:“师兄,你未免太薄情寡义。咱们阔别几十年,我正想请你喝杯酒呢!就算你不给我面子,那三言道人的面子,你不能不给吧?” 玄一冷峻不言,天上地下,浓重着死寂。不用说其他弟子,就连那八方阵主也捏了把汗。甚至枫落身后的四个堂主,也谁都大气不敢喘。 许久许久,玄一终于开口:“众弟子在此等候!枫落,贫道这就去会会三言道人。” 第九十八章 几经波折 “清元师兄,你还真下手啊!”启蛮揉着自己的脖子,抱怨不止。 “你那榆木脑袋,不打晕你怕你露馅,想不到这么快就醒了。也罢,待会放机灵点,看我眼色。”清元两眼肿着,鼻头也红得发紫。自他被浴火诀波及,过去了这么久,终于再难抑制悲伤之情。眼泪早就淌尽了,风干过后,只剩下几道灰痕。 两人当空疾驰,自太清观起,直奔血天宗而去。 清元愈加紧张,说:“前面就是了,再跟我重复一遍,缚龙索怎么解?” 启蛮苦思许久,答道:“仙索缚龙,征汝神通,驱邪缚魅……” “又错了!说了多少次,这是捆人的法子!”清元急坏了,教了那么多遍,启蛮还是记不住,眼看就要见枫落,这可怎么办! “记住了,是‘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捆人的你就别记了,只记这个!” 启蛮连连点头,保证会记下,清元一百个不相信,叹气道:“但愿吧,可别在节骨眼上出岔子!” 缚龙索原本是清觉的防身之宝,现在借给清元来用。清元定计,佯装绑了启蛮去找枫落,到时候假意讨庆功酒,使枫落服下摄魂符。之后给启蛮松了绑,两人挟枫落以令整个血天宗。把缚龙索的咒语教给启蛮,是防备他万一没在清元身边,自己也能脱身。谁料,启蛮硬是把捆人和解索记了个颠倒,还死不悔改,这可愁苦了清元。 “不对,这是怎么回事?”清元惊叹,忙抓着启蛮落向地面。 只见万丈高空,八卦阵法度井然,气势恢宏。而那地上,血天宗众人也是旌旗招展,高幡飘扬。可是奇怪,两边剑拔弩张,却迟迟谁都不出手,不知在等什么。 “启蛮,你看到掌门师尊了没?”清元左找右找,寻不见玄一身影。 启蛮摇头,困惑地说:“没看见,我猜师父可能是内急,方便去了……” “放你的屁。”清元气得骂了出来,把那缚龙索一抖,默念法咒,把启蛮两臂反绑。 启蛮急了:“哎师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先挠个痒啊。” “挠什么挠,待会别吭声,这么多人的命都在咱俩手上呢!”清元训完了话,推着启蛮朝血天宗众人那边走去。启蛮赶忙闭紧了嘴,心想:“师兄说得对,不能挠,不能挠!”可他越是这么想,就越在意背上的瘙痒,难受得扭来扭曲,挤眉弄眼。 清元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低声提醒:“这里叫千机窟,是白虎堂堂主‘偃师’君夜一手操办的。千万别乱走,指不定半步之差,就会丢了小命。”启蛮利索的答应着,心想反正有清元在,自己只要跟紧了就行。 突然,当空八卦阵吵嚷了起来,启蛮想抬头瞧瞧怎么了,却被清元按住了脑袋。 “清元!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掌门师尊待你恩德如山,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听声音,是清衍怒喝。接着,众道人一起骂开了,痛斥清元昧了良心,烂了肝肠,竟然投靠了血天宗。 “师兄,你……”启蛮看向清元,却又不知该怎么去劝。 清元苦笑,摇头道:“他们骂得对,骂得好!我就是猪狗不如,清远也是我害的!”说着,眼中又是泪光盈盈。 “清元,我杀了你这败类!”不知是谁喊了头一句,响应之声排山倒海。 “住手,启蛮师弟也在!”清衍想要喝止,但话音刚一出口,就淹没在众人的咆哮声中。百余道人齐展看家本领,五行诀法如天女散花,一股脑砸向启蛮、清元。别说是他俩,就算是换成玄一那等高人,也未必能泰然处之。 “启蛮趴下,金钟诀!”就在清元拼尽全力施展金钟诀,奢望能自保的时候,自血天宗那边,居然也打来百余各式悍猛诀法,与众道人的诀法凌乱地碰撞在一处。刹那间万千异彩,衬得天日黯淡无光。浩浩元力激荡,如泰山压顶,让清元撑起金钟诀的胳膊如负重担。 “师兄,我帮你吧!”启蛮想去助清元一臂之力,却发现自己两臂都绑得结实,急得绕着清元团团乱转。 “愣种,你拉磨呢!”清元气恼之下,元力喷薄而出,勉强顶了下来。 见血天宗的人出手救清元,八卦阵中众道人更是横眉怒目,却又恨不能离阵而去。清衍想趁机镇住情势,便道:“区区清元,能成什么气候!掌门师尊自会定夺,不许自乱阵脚!” 太清观起了内讧,血天宗的人便乐开了。其中,竟还有个让启蛮觉得耳熟的声音,说:“这可巧了,咱们又见面了!” 循声看去,那人灰黄大氅,鹤发童颜,扎了满头小辫,正是“扁鹊敌”何逍。 “小子,血鹰的死法好看吗?”何逍还以为,血鹰定已毒发身亡,故意炫耀出来,也好在血天宗里扬名立威。 启蛮如实说道:“血鹰可没死,有人帮他解毒了。” 血天宗众人哄笑,何逍赧了脸,说:“不可能,你别胡说!我的毒,有谁能解!” 启蛮眼皮搐动,那时自己背着血鹰,既无所适从,又惶然恐惧的心境,全都拜这何逍所赐!气道:“就你那毒,当耗子药卖都赔本!血鹰好好的,才没死!” “小哥,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有个彪形大汉开了腔,可他的声音却与他身形毫不相符,竟然尖声细气,有如女音。 “前半句说的不错,何逍的毒连耗子都药不死!”这话一出,又引起众人讥讽哄嘲。那大汉不顾何逍杀意冲冲的眼神,又自顾自地说道:“后半句错了!前几天,血天宗出了一祯这个叛徒,杀罚圣使亲自前往,一出手就杀了一祯还有两个外人。俩外人一个是毛头小子,另一个就是血鹰!” “毛头小子?”启蛮心头一颤,忐忑起来。 那时在定安城,跟自己一起的这些人,能称得上毛头小子的,就只有苏钦宇和封悯之了!难道……难道是钦宇兄弟?不可能,师父说过他们都有惊无险,不可能出事!对了,不是有那两种灵药吗,绝对不会有事! 可万一,他们三个都受了致命重伤,岂不是有灵药也没法用了?启蛮刚刚想了一下,就不禁打起寒颤。不行,他不能死!一瞬间,施辙死于李靖轩刀下的那个晚上,每一滴血都历历在目。启蛮心如刀绞,自己生平就这么两个知己兄弟,难道老天当真如此狠毒,一个也不留吗! 他还没当上大将军,谁都杀不了他!启蛮拿这句话说服自己,竭力想要镇定下去,却还是忧心忡忡,惴惴难安。不光是苏钦宇,还有血鹰,封悯之,甚至是看似尚存善心的一祯,启蛮实在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 这会儿的工夫,清元已经推着启蛮到了血天宗众人之间。启蛮回过神,打量起身边围着的这些人,见他们着装各异,配饰混杂,手中兵刃也是千奇百怪。更别提他们的长相,有清秀的,有凶狠的,甚至还不乏娇媚的女子,和一些恶婆娘,真叫一个纷纷籍籍,蜂屯蚁聚。 清元装作擦汗,抹去了泪水,正色道:“我奉宗主之命,擒人得手。事关重大,我现在就要面见宗主。” “宗主哪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有我这朱雀堂堂主在,不算怠慢了你吧?”说着话,走出一个阴鸷之人。中上个头,身形稍显枯槁,面庞棱角分明。眼睛处凹下两个窝,泛着黑漆漆的幽光。幽光笼在整张脸上,让人看不清他面相。 “‘鬼宿’方望晨,久仰了。”清元心紧,怎么在这里碰上了他!四大堂主中,除了最让人捉摸不透的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之外,就数这方望晨最精明古怪。成名诀法“积尸气”,更是让数不清多少英雄豪杰闻之胆寒。不知道事先想好的说辞,能不能让他信服。 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清元道:“方堂主,恕我直言,这事你可做不了主。” “大胆!”方望晨眼中幽光更盛,险些就要动手。可转念一想,清元身份特殊,不比宗中之人。枫落兴许真的秘密交待了事情,不想让人知道。 “哼!看在你是初犯,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否则让你也尝尝‘积尸气’的甜头!”方望晨强硬了几句,算是捡回威望,便缓和下语气,道:“你随我来,其他人在此等着,不许走动半步!”说完,转身就走。 启蛮一直不敢吭声,眼睛却始终没闲着。就算他脑子不灵光,也能看得出血天宗虽人数众多,却人心不齐。就拿刚才那彪形大汉嘲笑何逍来说,就险些酿成祸端。而后方望晨失了面子,也有不少人掩口窃笑。人人都像是心怀鬼胎,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云集血天宗。 到这时,虽几经波折,但一切还都在清元意料之中。待会见到枫落,邀功之后,想必会有七八成的把握。可偏在这个时候,又闹出了意想不到的事。 起先,就听打远处有人惊叫:“不好,那鬼婴又来了!”接着,惊叫的那人一声惨呼,似乎没了命。血天宗人人色变,拥挤推搡着,都想躲避。 方望晨怒道:“都给我站住,不许逃!”单凭说话,不足以震慑。方望晨不得不出手杀了几个逃得快的,才算遏止了颓丧的势头。但不难看出,就连他自己,眼中幽光也怯怯地晃动了。 只听先前有人被杀的地方,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娃娃们,谁再陪我玩?” 第九十九章 闻噩耗 “嘁,阴魂不散!”方望晨嘟囔了一句,伸手指着那最大的洞窟,转头对启蛮和清元道:“想见宗主就麻利点,我可没工夫奉陪!”说完,拨开人群寻着那孩子的声音去了。 没等启蛮、清元明白过来,就听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好似平地滚落了炸雷,脚下颤颤巍巍站立不定。 “我聋了,聋了!”启蛮脑中嗡鸣,任他再怎么大喊大叫,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冷不丁背上被人推了一下,启蛮撞出人群,回身看见清元也跟了出来。清元的嘴巴张张合合,急切地说着话,可启蛮一个字也听不到。 见启蛮惶然无措,清元更是着急,索性按住启蛮肩膀带着他冯虚御风。可就在二人脚刚离地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压,把他俩鼓飞出十余步外,跌落尘埃。人群中耸起如山峰高大的身躯,把血天宗众人打得如蝼蚁般七零八落。 “都别慌!给我顶上去,擅退者,死!”方望晨吼着,飞身而起,身先士卒迎向了鬼稚五老拍来的手掌。在他周身,散布着暗红异火,内焰呈黑色,过渡了一段血红,再往外,竟又成了鬼火般浓绿。 经这么一摔过后,启蛮渐渐恢复了听觉,耳边响起清元的催促:“这是什么鬼东西!快走,快走!” 启蛮也看见了那鬼稚五老幻化而出的法身,吓得心惊肉跳,爬起来就跑。清元不敢再用冯虚御风,也跟着跑在后面,可他哪比得上启蛮迅捷,眨眼就遥遥落后。 跑出老远,启蛮猛地发现清元没有跟上,回头看见清元不知被哪来的巨石压住了半条腿。启蛮赶忙飞奔回来,说:“师兄别动,我帮你出来!”说着,抬腿施展金刚咒,想奋力把巨石踢开。 可他刚一催动元力,缚龙索就猝然勒紧,其上金光闪耀,元力澎湃。启蛮如遭雷击,全身麻痹,屈膝扑倒。清元道:“你自己快走,逃命要紧!” 启蛮不依,站起来说:“师兄,快解了这绳子,我好救你!” “解了就露馅了,我不用你管,快走!”清元推着启蛮,想让他赶紧逃离。启蛮死活不答应,执拗地说:“不就是没法用元力吗,区区一块石头,我偏要弄开它!”刚刚放下的腿又抬了起来,蹬在石头上,蓄势聚力。 “别傻了,几百斤的石头,你掀不动!”看着鬼稚五老那漆黑的身躯,正步步逼近,清元早就认命等死。浴火诀,的的确确洗净了两人间的芥蒂,现在,清元只是盼着别再牵连到启蛮。 “我也没什么大能耐,就剩这一身蛮力……”启蛮说着,眼睛死死盯准了巨石正中心。清元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喊破了嗓子想劝他走。却听启蛮坚决道:“要是掀不动……我就踢碎它!给我,碎!”喊着话,猛然收腿,瞬间迸发全力,狠命踢出。 这一记劲踹,赫赫蛟龙出洞,威威猛虎下山。脚底蹬在石头上的,像个钻头那样,立时扎了进去。碎石分崩,从启蛮入脚的地方,坚实磐固的巨石,竟像是一盘散沙,被风一吹,就飘散开去。清元目瞪口呆,石头粉碎了,自己的腿却丝毫没被碾到。 “你……你没用元力?”好半天,清元只挤出这么句话。 “师兄,咱们快走,不然真就迟了!”启蛮蹲下身去,让清元扶着自己起来。 启蛮碎石的这一幕,虽有不少血天宗的人看见,但有鬼稚五老这么个杀神在,谁都没心思多管闲事。再者,他们哪知道缚龙索的厉害,还当启蛮的元力能收放自如,踢碎一块石头也没什么稀奇。 清元惊骇之余,也着实欣喜,暗道难怪启蛮师弟备受器重,自己实在是比不得,又凭什么嫉妒,便道:“启蛮,真有你的!我清元,算是欠你条命!快走,咱们去找枫落!”这次,启蛮有意放慢步子,两人齐头并进,到了那洞窟里,路上再没出什么乱子。 当空八卦阵里,清衍早就把所有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见启蛮折返回去救清元,清衍马上就明白了,他们俩这是定下计策,故意让清元把启蛮绑来的。再等看见他俩都平安无事地脱险,清衍总算能稍稍松一口气。只是,那化出法身的鬼稚五老,却着实堪忧。 太清众弟子大多六神无主,就连八方阵主也是众口不一。有的说应当趁机剿灭血天宗,有的说应当观望,还有的竟然争论起,眼前这鬼稚五老,到底是不是闯入太清观的那个老妖。 清衍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这么乱成一锅粥,迟早生变。可在场的不乏玄字辈的师叔,自己擅自发号施令,未免僭越了尊卑。 “不成,就算是冲撞了师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众门徒有折伤!掌门师尊况且不拘小节,眼下十万火急,我又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干嘛!”清衍当机立断,把那些礼节抛在脑后,振臂高呼:“太清门徒,听我号令!”声音透遍了整个太清观,三代的弟子都吃了一惊,心里嘀咕又不是掌门的吩咐,单凭他这清衍怎敢如此颐指气使。 还是玄清心思缜密,很快明白了清衍的意思,立马赞许起来。见人心不一,玄清便朗声给清衍帮腔:“玄清听令!” 听见玄清的声音,清衍心头一热,感激地和这师叔相识了一眼,会心而笑。接着,又有几个明白过来的玄字辈老道,纷纷高呼听令。这下,没人再敢质疑,呼应之声隆隆不止。三代弟子,齐心如一,八卦阵中,众志成城。 清衍不敢迟疑,号令道:“冯虚御风,南撤二十里!”这下,众道人又乱开了。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甚至出言质问,处处都有不满之声。 “冯虚御风,南撤二十里!再有异词,门规处置!”清衍威严呵斥着,坚定下令撤走。 还没等再听到有人反驳,玄清抢先说道:“诸位听我一言!如今掌门不在,我太清观不可群龙无首!既已答应听令,那就令行禁止,不得怠慢!平日里清衍师侄行事如何,你我都一清二楚,试问,他定下的计策,你们哪个不服!” 有这么一位玄字辈老道撑门面,众人再没了异议。清衍也毫不扭捏,厉声道:“最后说一遍,冯虚御风,南撤二十里!”这次,谁都不敢再违令,八卦阵已经齐整,章法有致地徐徐南去。留下血天宗千余高手,围战鬼稚五老,里外水泄不通。无数诀法映得天地明暗无常,又不时有人丧命。千机窟上,喊声嘈杂,哀嚎遍野。 进到洞窟里,伸手不见五指。启蛮分明听见清元就在自己身边,却连个轮廓也看不到。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四句法咒诵毕,绑着启蛮的缚龙索立刻松开,飞回清元手中。接着,清元高举手臂,催动金元力。掌心明光四射,照亮了十步远近的地方。 “对啊,这样就行了!”启蛮有样学样,两手催动疾火刀。火光与白芒交相辉映,三十步以内一览无余。可待看清了远处,启蛮和清元都吓了一跳:就在不远处,有个高大的身影,正蹑手蹑脚朝他们俩凑了过来! “嗯?怎么是你!”那人开了口,启蛮觉得他话音耳熟,再去分辨他长相,惊呼:“一祯!原来你没死!” 清元没见过一祯,便压低了声音问启蛮:“这一祯什么来头,能信得过吗?” 一祯能不能信得过,启蛮也说不准。只是,凭他那粗浅的直觉,一祯和其他血天宗的人大有不同!似乎,他一直屈身于此,却又不知被什么羁绊着,挣扎不出。 但眼下,既然见到一祯,就必须先弄清一件事。 “我听说有个什么杀罚圣使,他都干了什么?苏钦宇怎么样了?血鹰怎么样了?”启蛮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可一祯始终木着脸,毫无神色。 “杀罚使杀人了,血鹰死了,还有一个不知叫什么的小哥,也被剁了脑袋。”一祯平淡地说着,就像是说杀猪宰羊那样自如。末了,比划了苏钦宇的样子,还补上一句:“这是你兄弟吧,人死不能复生,看开了就好。” 自一祯开始比划,每一个音容样貌的特征,都像一把刀子,绝情地捅进启蛮心窝。错不了,这就是苏钦宇,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分别之时,明明说好了的,定会在血天宗碰面,一起救人。为什么,费劲周章,终于来到了血天宗,赴约碰面的,竟是这么一个噩耗! 洞窟里,塞满了死寂,一如启蛮死气沉沉的心。疾火刀渐渐衰竭,火光枯萎皱缩,不停地被隐晦侵蚀。黑暗似有手有脚,顺着一祯的腿,慢慢爬到脸上。那生硬的面容,也随之隐匿,消失在幽深的阴森之中。 第一百章 释道同归 启蛮沉浸在绝望之中,清元在旁,也无从开口去劝。就在他俩毫无察觉之时,一祯的身影已经彻底荫庇在了黑暗里。无声无息,好像从没挪动。 但是,当启蛮和清元身后,突如其来的白芒通彻洞窟之时,他俩才发现一祯竟然不见了。 清元应变得快,扑过去拽倒启蛮,回手撒出了缚龙索。扭头看,一祯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后面,突然发难。在他手上,已是多了一口阔刃戒刀。照常理,僧人在外,随身的戒刀只能用来裁衣、剃发等,断然不可杀生。但一祯拿的这刀,偏是锋芒骇人,烁烁闪动凶杀之气。 看到一祯头上那戒箍,清元不禁冷笑:“好一个出家人,好一口不杀生的戒刀!” 一祯不答,振臂将刀一抖,其上光芒更是噌噌暴涨。黑漆漆的洞窟,恍如白昼。 启蛮结舌许久,道:“你……到底是好是坏?”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好人坏人这两种。非要论个究竟……”一祯说着,提刀逼近,魁梧的身躯竟然不带动半点声响。就像是匍匐而来的索命鬼,悄无声息的步子,却包藏着冲冲杀机。 “小子,你就把我当个恶人吧!”戒刀举了起来,狠狠往下剁。 “收!”清元高喝,一祯举刀的胳膊上应声耀出金光。整条胳膊,像是悬丝傀儡那般,不由自主地屈了起来。那口戒刀,回砍向一祯的胸口。 一祯两眼瞪大,大吼着奋力反抗,这力气实在了得,缚龙索竟然也不能违背他的劲道。刀刃离着胸口只差半寸,硬是停了下来,慢慢移开。接着,一祯抬脚朝清元踢去。清元还没来得及念完缚龙索的法咒,就远远地跌开。无人催发的缚龙索,威力大损,被一祯轻易便扯落抛掉。 戒刀再次高举,启蛮一个骨碌翻滚着躲开,爬起来喝问:“定安城的时候,还当你不是坏人,现在怎么平白无故乱伤人!” “你们两个,是要去算计枫落吧。对不住了,我不能让你们去!”说完,那刀又直劈横砍。 启蛮气急败坏地说:“归根结底,你还是血天宗的奴才!” 听见这话,一祯那本来圆转的刀路顿时乱了。接连几刀落空,都偏差了一尺有余。 “不错!我就是血天宗的奴才,血鹰还有你那兄弟,也都是我杀的!你能怎样,有种来杀我报仇啊!”一祯狂吼着,油然无尽愤怒,把刀狠狠劈落启蛮头顶。 “你说,苏钦宇是你杀的?”启蛮的话音冰冷了,一祯的刀被他单手攥住。刀刃割破皮肉的地方,鲜血直流,沿手臂,贴着半边脸颊,顺着脖子灌进衣服。启蛮浑然不觉,眼睛凝望一祯,重复道:“你说,苏钦宇是你杀的?” 启蛮眼中的神色,似曾相识。一祯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莫名的慌张,咬牙道:“不错,他俩都被我骗了!都是因为我死的!” 启蛮那攥着刀刃的手,因狂怒而颤抖,关节捏得咯咯响,指头甚至把刀刃摁出了凹坑。 “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启蛮低沉道,“这种把戏,趁早收了!”说完,猛地把手捏成拳头,清脆的喀嚓一声,戒刀从正当中断裂。 “我要……杀了你!”启蛮说得铿锵有力,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如果说,这辈子自己要憎恨什么人,头一个就是那李靖轩!可现在,眼前这一祯,也让他恨得不共戴天!真想二话不说就要他偿命,可这样,不足以告慰苏钦宇在天之灵。启蛮要亲手摧垮一祯的一切本事,才算得上报仇,算得上雪恨! 默然片刻,一祯扔了刀柄,道:“不错,是我小看你了!这招‘罗汉伏魔印’,还请赐教!” “我赐不了教,只赐你一死!疾火刀!”启蛮两手扯起烈火,发疯似的朝一祯扑去。 “疯狗一般,也想杀我!”一祯并掌,迎着启蛮推出。强光乍现,启蛮的眼睛白茫茫一片,刺痛得泪水直流。眼皮管不住地合了起来,闭眼的一瞬间,心里知道,这次真是输了。 就在启蛮目不视物的时候,光芒中浮现出一柄十六指五股金刚杵,朝他后心打落。这金刚杵上,隐约有只手,顺着手臂往后循,竟是一个金身罗汉,半边身子探出,另外半边仍没于万丈佛光之下。祥瑞异彩,缤纷炫目,顿时充盈在洞窟里。 金刚杵打来的一端,朵朵金莲灿烂,团团祥云簇拥。凭空奏起大悲佛歌,隐约只听万千佛号齐诵,那金身罗汉更显法相庄严。金刚杵势如惊涛骇浪,纵起华光,掩住启蛮。 启蛮眼睛依旧睁不开,就觉得身子渐渐没了意识,魂魄散动,似要脱壳而出。嘴巴张不开,舌头拧不动,声音也哼不出来,更遑论挣扎脱身。 金刚杵打在启蛮身上的一刹那,满心念想被飞快剥离。再一次,启蛮面对着死敌,竟然那么的无可奈何。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法咒从起初的细微,到后来的清晰,越来越响亮。听进耳中,心里一片明朗,安定了思绪。启蛮的神志,渐渐被唤醒,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从声音分辨,清元就站在自己身边,继续朗声高诵:“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金莲颓败,祥云退散,金刚杵粉碎飘飞。罗汉之躯,也随着佛光一同消匿,露出一祯愕然密布的脸。就在“罗汉伏魔印”彻底消散之时,猝然金光暴起,一闪即逝,正撞在一祯胸口。他那高大的身子,竟被这金光轰到石壁之上,整个洞窟隆隆震颤,簌簌洒落碎石尘土无数。 一祯伏在地上,难以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样,苦练这么多年的诀法,怎么会这样!” “一祯!”清元义正言辞,呵斥道:“你这种卑鄙之人,也配驱使佛法!我虽身在道门,可释道同为出家,彼此也是互敬互重,互通有无。你岂能不知,这金刚杵,本是用来断除烦恼,斩尽魔障。可如今烦恼和魔障都在你自己的身上,又怎能靠金刚杵伤人?” 一祯瞠目,无言以对。清元咄咄不止:“何况,你想要伤的,又偏偏是最淳朴敦厚之人。佛心是非明辨,因果有缘,报应不爽。一祯啊一祯,你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胡言乱语,你一个臭道士,也敢跟我讲佛!”一祯越听越恼,以致凶相毕露,胡乱催动诀法打向清元。 “道法无边,玄之又玄,太清斩妖,众生永安!” 待诀光尽褪,一祯颓然跪地,再也无力与清元抗衡。 可是,看着眼前的一祯,清元却感伤远胜欣喜,叹息道:“这‘太清斩妖诀’,是我观中弟子入门诀法。本身并不厉害,但若是对头妖心过重,便会迸发无穷威力。一祯,你也该醒醒了,太清无量!”说这些的时候,清元心里想的仍是自己那种种罪孽,这些罪孽,又怎是能轻易洗清的? “还没完呢!”突然,启蛮一声暴喝,怒火重燃。 “一祯……”暴喝过后,启蛮变得无比失魂落魄,喃喃道:“以前我从没想过,自己要跟谁打架,跟谁拼命。欺负我的人那么多,挤兑我的人那么多,我都不在乎……只有这个不行!那是我兄弟,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无论是谁,血债就要血偿!” 一祯眼光乍寒,有过一瞬的反抗之心。可到最后,却是苦涩一笑,说:“我认了,我认了。自己的兄弟被害,哪个丈夫能忍?死就死吧,一了百了!” 启蛮催动元力的手,万般不愿沾染别人的血。想不到,自己只盼能平淡过活,竟然也有不得不伤人性命的一天!千百次犹疑,可每当这时候,就觉得苏钦宇似乎就在身后看着自己。 “兄弟,安息吧。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亲眼看看我给你报仇!”启蛮祷告着,狠了狠心,高举疾火刀。 恰在这时,身后远远传来熟悉的话语:“孟大哥,你要给谁报仇呢?” 启蛮打了个激灵,疾火刀腾涌而散,连心跳,也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第一百零一章 死而复生 大悲大喜,大落大起,来得如此唐突。启蛮心里五味陈杂,迟迟不敢回头去看。而一祯,听到这声音更是惊骇不已,颤声道:“你们两个……是人是鬼!” “你说呢?”声音毕,疾光走地,霎时炫目迷眼。一祯脖子后面,搭了把明晃晃的钢刀。苏钦宇带着那一贯的嬉皮笑脸,嘲弄地看着一祯。 “你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脑袋都掉了,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吧?”血鹰哈哈大笑,阔步而来。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没死!”启蛮险些喜极而泣,抬手在走到他身边的血鹰脸上又捏又掐,不停念叨着:“热的!软的!活的!” 血鹰的脸气得抽搐,嫌厌又恼火地说道:“离我远点,不然杀了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得去问你那个好兄弟!” “算不上什么大本事,孟大哥,咱们待会儿细聊。”苏钦宇说完,拿刀压紧了一祯脖颈,道:“照理,我真该杀了你!” “那就动手,给个痛快!”一祯硬声硬气地说着,毫无求饶的心思。 苏钦宇很是不屑:“你是解脱了,你弟弟可就要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了!” “我能怎么办!”一祯大吼着直挺起身子,苏钦宇及时收刀,才没割了他脑袋。 一祯站起身,回手推开苏钦宇,捶胸顿足地说:“三年了,我什么法子都试过,我也不择手段了!血天宗上有宗主和四大堂主,下面还有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你说我能怎么办!” 突然“咣啷啷”一声响,钢刀被使劲摔在了地上,就听苏钦宇厉喝:“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砍了你的头吗!” 一祯冷笑道:“用不着卖人情假慈悲,我失算了,满盘皆输。劝你趁早杀了我,不然,我绝不允许你们靠近枫落!” “蠢!” 喊声回荡在洞窟中,一变十,十变百,千千万万个蠢字,压得一祯满心沉甸甸的。 苏钦宇又道:“一祯,你藏得真深啊!我从没怀疑过,直到碰上了那个老道。你怕那个老道,心里慌了,才露出来破绽,被我看穿了心思。不然,我真难活到现在。” 一祯喘息乱了,胸膛剧烈起伏着,说不好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惶恐。苏钦宇自顾自地说着:“你想借我们两个的劝说,装出一副叛反的样子,引柯维过来。然后,挑拨我和血鹰与柯维拼命,自己坐收渔利,是不是这么回事?” 一祯不答,但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已经证实了一切。问清了话,苏钦宇却毫无生气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试问,血天宗里除了你一祯,还有谁没背上人命?我不杀你,就是念在你屈身血天宗三年,还没坏透了肠子,你走吧。”说完,苏钦宇脚尖勾起地上的刀,一掌拍回刀鞘中。 “既然你那么料事如神,那也应该知道,救不出他,我唯有一死。”听一祯这口气,毫无生念,但求了结。 “自便!”苏钦宇爱答不理地说了声,就去问启蛮:“孟大哥,待会儿救咱三爷爷的时候,顺带再搭救一个人怎样?” “好啊,”启蛮爽快地答应了,“那人叫啥?” 苏钦宇咧嘴一笑,说:“他是血天宗的‘杀罚使’,叫柯维。” 一祯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钦宇。 片刻之后,号啕痛哭。噼噼啪啪的泪点,砸出一声声控诉。三年了,总算有了盼头! 终于,到了洞窟尽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拂面的清风,噙来丝丝潮气,吸上一口,凉爽进心底,似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洗刷干净了。得景色如此,即便被缚龙索绑着,也不再觉得那么拘束。 “这里……真漂亮。”启蛮两眼放光,贪恋地看着映入眼帘的每一处。玉镜似的瀑布下,纹漾澹澹,摇摆着满塘盛莲,瓣瓣娇艳欲滴。粉花绿叶,金鲤碧波,围绕了一个又一个岛礁,美不胜收。 可实在不如人意,还没容启蛮遍赏胜景,耳边只听有个凄惨的女音招呼道:“哪路的朋友,何事造访?” 启蛮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不见有人。正惊疑,就觉得脖子里凉飕飕地灌进寒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角余光,隐约看见有个惨白的人影,慢慢浮现。 启蛮吞了口吐沫,强迫自己,极其迟缓地把脑袋偏转过去。透过眼前这个如烟的人影,都能清楚地看见她身后的东西。 “女鬼啊!”启蛮嗷的一嗓子,多亏有清元拉着,才没让他逃窜回去。 “圣使,我要面见宗主。”清元说道。 “宗主有事,谁也不见。”说着话,“生赏使”凌嘉渐渐充实了自己的身影,不再那般诡异透明。 启蛮壮着胆子去看凌嘉,见她现在只不过脸色苍白些,除此之外与常人无异。不禁插话道:“你……是活人?” “无礼。”凌嘉衣袖朝启蛮脸上一扫,清元慌忙挡在启蛮身前,施展金钟诀。轻飘飘的衣袖,刚刚沾在金钟诀上,轰然激起猛烈震荡。清元一面催发元力,一面道:“圣使息怒,这个人杀不得!” 凌嘉甩动胳膊,把衣袖卷回在手腕上,依旧冷漠地说:“我可没要杀他,不过是想剜他个鼻子罢了。” “鬼婆子,你手真毒!”启蛮惊叫着,心想自己和她素未平生,怎么刚一碰面就要动手剜鼻子! 就算是凌嘉那死板的面相,听到这句话也皱了眉。清元见势不妙,赶紧岔开话:“宗主想要这个人,不能耽搁,还请圣使通融。” 凌嘉毫不含糊地说:“宗主明令,此处仙宴,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仙宴!”清元暗叫糟糕,心想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四仙会的事他是知道的,而且当时清觉服下“摄魂符”说出三言道人,也是在装醉的清元掌控之下。顿时,清元明白了为何八卦阵中不见玄一,想必就是赴了这四仙会! “圣使,”清元凑前小声道,“你看这里……” 清元突然动手,掌引元力猝然劈出。这一掌迅猛无比,立时斩断了凌嘉的脖子。可清元实在诧异,为何觉得自己像劈空了似的,一点阻拦的感觉也没有。 就在他手掌刚刚挥过的地方,凌嘉的脖子散作青烟,脑袋却端端正正地不往下掉。 “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凌嘉冰冷地说着,脖子又重新凝了起来,完好如初。 “启蛮,你快去里面找掌门师尊,跟他老人家说三言道人不是敌人!”清元焦急地喊着。 凌嘉听闻,怒道:“好你个反复无常的东西,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说着话,凌嘉那两只手如烟雾般伸展,锋利的指甲戳向清元脖子。 清元招架,不料想要去抓凌嘉的胳膊,却屡次抓了个空,只捏住满手的青烟。忙再躲闪,脖子上竟已被那无形无体的指甲割得流血不止。 清元施展出金钟诀,想趁机帮启蛮解了缚龙索。不料凌嘉的身子竟然连金钟诀都拦不住,仍招招致命,猛攻过来。 清元骇异,只得摆出拼命的架势,催促启蛮道:“绳子去找师尊解,快走!快走!” 启蛮也急得直跺脚,无奈被缚龙索绑着,元力催动不得,根本帮不上清元。一听说玄一在里面,而且他能解缚龙索,启蛮立马应声:“师兄你当心,我解了绳子就来帮你!” “往哪跑!”见启蛮要走,凌嘉抛下清元不顾,径直朝启蛮追了过来。可她越追越觉得不对劲,这小子什么来路,跑得未免太快了! 她正纳闷,脑后一左一右,桀骜掠过两道白光。左侧那道,从她左耳一路割到右腰。右侧那道,自右肩起,曲折地拐在左胯。光芒褪去之时,凌嘉整个身子散作缕缕烟雾。苏钦宇和血鹰背向而立,一个收刀回鞘,一个攥起了利爪。 第一百零二章 莫名仇怨 “不济事,这样伤不到她!”清元放声提醒,只见烟雾冲天而起,转眼的工夫,重新聚出了凌嘉的半边身子。剩下半边虽尚显混沌,但复原也只是迟早的事。 “这是什么怪物!”血鹰咒骂了几句,飞身使出鹰姿八爪,去锁凌嘉的咽喉。光华振翼,二目烁锋,无奈仍是从凌嘉身上一穿即过,抓了个空。 可就在血鹰准备回身反打之时,凌嘉的手,却结结实实地抓住了他脚腕。那怎么都碰不到的烟雾之躯,竟骤然迸发拔山撼地之力,把血鹰拽回来狠狠摔下,在地上轰出巨坑。纵有元力护体,血鹰还是头破血流,骨痛如裂。 “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 清元念动法咒,缚龙索应声而解,安分地缩到了启蛮手中。 “你步子快,去找师尊!”清元说完,隔空一掌,引动元力再度震碎了凌嘉的身子。 “臭道士,我杀了你!”凌嘉恨恨地说着,身形化作离弦之箭,疾射清元。就在这时,那松散的巨坑,砰然又加深了几分,只是,里面的血鹰却不知去了何处。再一转眼,血鹰落脚在清元身边,舔舐着指尖的血液,哂笑道:“原来,你的血这么臭!” 凌嘉变了去向,戛然高高避开,捂着肩头的创口,怒视血鹰。苏钦宇喝彩叫好,又遥指凌嘉,说道:“原来如此!在你出手的时候,便能被伤到。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你,输定了!” 凌嘉冷笑道:“输定了?只要我不出手,看你怎么伤我!” “这样伤你。”苏钦宇的声音,突然冷冷地扎在凌嘉的后耳根上。 “什么时候!”凌嘉慌忙转身,眼前似烈日普照,万丈辉光。磅礴的金元力迎面压来,渗透了凌嘉全身,填堵进每一处血脉。身躯不堪撕扯,破散为几团浓烟,而浓烟又被冲散,粉碎作丝丝气雾。 苏钦宇雷霆呐喊:“这诀法,你如何躲!金刚怒!” 雄雄元力侵蚀之下,气雾也难能保全,最终飘散成肉眼不可见的淅沥水汽。 先走一步的启蛮,仗着腿脚劲道,在岛礁之间跃来跃去,不断朝着溶洞深处走。到后来,岛礁稀疏,启蛮只好纵身而起,一个猛子往水里扎。 “扑通”! 水声异常清脆响亮,却根本溅不起水花。而启蛮,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扎在了地上,摔得眼冒金星。 “怎么回事,没沉下去?”启蛮疑惑着,隐约感觉水中逼来浑厚的金元力,正慢慢刺痛着他的身子,越来越疼。启蛮忙爬起来,稳稳站在水面上,只有脚底板浅浅地没进湖中,浑身也没沾湿半点。只是,那疼痛仍聚集在脚底,愈发钻心。 “真是怪了,怎么还有这种地方。”启蛮万分焦急,飞奔不止。可脚心疼痛加重,还带着难忍的酥痒,没几步就栽倒下去。 湖水盈蕴金元力,如把把利刀,不停割向启蛮。切皮剥肤,摧筋剔骨,痛感直攻头顶。启蛮不堪折磨,一错神之间,混元归不自觉地使了出来。 霎时,金元力的锐气荡然无存,变得清凉圆润,服服帖帖地融入到启蛮体内。 俯拾即是的元力,瞬间从危险变成了瑰宝。痛感褪去,启蛮喜出望外,起身再跑。经他这么跑动,双足气血飞速流转,那些被混元归化解的金元力,更是源源不绝灌进身上。启蛮浑然不知,常人几十年也难能积攒起来的元力,他居然只是挪腿跑了几步,就得来全不费工夫! 俄而,启蛮奔离了湖水,踏上了那座最宽广的岛屿。面前便是瀑布正下方的浅滩,启蛮左右找不见玄一。猛地想到常听人讲,瀑布后多有洞天福地,兴许师父就在里面。 抬眼瞧了瞧这从天而降的飞湍激流,启蛮不敢冒进,先是催动金刚咒护住了身子。刚刚收容下的元力,滔滔爆发,豪光飙举电至,撼动了整个溶洞。启蛮后退一步,猛然蹬地,身子飞快地撞了出去。 穿过瀑布,惬意非常,并没有丝毫阻滞。可启蛮没来得及看清瀑布后都是何物,便潮鸣电掣继续前冲。 “糟了!”启蛮觑见正前方石塔屹立,座座都有五六丈粗。但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凭无靠,根本止不下来。 八根石塔,耸峙环列,正是各遵卦位,坐镇八方。毗邻瀑布的那根,则是用以定住离位。就听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离位石塔正当中被穿了个洞。透石塔而出,启蛮毫发无伤,四平八稳地着了地。 “哎哟,可这吓死我了。”启蛮扫去头发上沾的土,东张西望。峭壁上,琳琅满目的玉石珠宝崭头露角,石塔顶上的房屋更是美轮美奂。启蛮不禁想,这里不像是厮杀战场,难不成师父是被请来做客喝茶的? “奇怪,什么声音?”脑后轰隆隆如同打雷,启蛮循声回头,看见那离位石塔,自破洞处裂痕蔓延,眼看就要溃倒。他正担心上面的屋子会不会住了人,就听离位石塔顶上,有人大吵大叫:“快来人!” 听声音,喊话的这人年纪不轻。启蛮懊恼无及,自己莽撞闯祸,连累了无辜老人。抬头往石塔顶上张望,十丈之高,只能看见飞檐攒尖,却瞧不见人影。 正当启蛮不知该怎么搭救,又听那人说:“气煞我!”启蛮心疑,这人命悬一线,怎么每每只说三个字? 石塔节节崩塌,碎落石块无数。启蛮被凌乱飞溅的碎石逼迫的左躲右闪,根本难以靠上去救人。又听那老人高声说道:“都去死!” 这话过后,石塔顶端,火光弥天,崩落石块万千。每一个都烤得通红,咝咝作响,破空擦出火星,陨坠如彗。但凡石块落点,坑坑洼洼腾着火焰,炙热炎炎。 启蛮惊骇,那老头好大的脾气,怎么弄出这么多吓人的玩意。他也没什么好法子对付落石,只能运足元力躲躲闪闪。 “好厉害的老人家,根本用不着我去救啊!”启蛮想通了这点,扭头要走。头顶上,忽然拂过黑影,一个怪老头冷不防地拦住了去路。 怪老头一身的怪行头,似道非道,似禅非禅。端庄的袍衫,绘着祥云仙鹤,宽大的袖口,暗藏乾坤。袍衫甚长,盖住了双脚,往下看,衣摆偏又是布条百衲,用金箔缝出纹络。老头不住地哼哼唧唧,摇头晃脑,披肩的散发摇摇摆摆。两眼绿豆大小,斗在一起,滑稽地看着启蛮。 刚刚和他对视了一眼,启蛮就“扑哧”乐了。老头怫然不悦,说:“笑什么!” 启蛮强忍捧腹,道:“老前辈,您别生气,我不笑就是。我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说完想走,却被老头紧紧拉住。启蛮使劲挣了几下,死活脱不开身,暗叹这老头实在是厉害。 老头脸上阴晴不定,指着还在不停倾塌的石塔,一边连番比划一边说:“听见没?” “听见什么?”启蛮看着老头的手势想了半天,总算明白了,说:“您是问我刚才有没有听见您说的话?您说,快来人,气煞我,都去死,我全听见了。” “全听见了?加起来,加起来总共五句!”老头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讶然不已。原本直说三个字,现在却能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启蛮急得直挠头皮,说:“老前辈,我现在真的赶时间,您行个方便撒撒手吧。” “不行!”老头一口拒绝,又道:“你这小崽子,如今坏了我的规矩,还想走?” 启蛮一肚子苦水,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方才碰上个鬼婆子,无缘无故要剜他鼻子,现在又碰上个怪老头,又是无缘无故跟他生气。唉,自己天生招人恨,难怪在家就没人待见他。 启蛮唏嘘过后,哀求着:“前辈,我着急去找我师父,您就行行好吧。” 听到这话,老头吃了一惊,问道:“你师父在这里面?告诉我,他是谁?” 启蛮暗思,正好摆出师父的名头唬唬他,于是自豪地说:“我师父可了不得,他老人家是当世活神仙,太清观掌门!”出于避回,启蛮没提玄一道号,但他想,没人会不知道太清观掌门是哪位吧。 “玄一!”老头怪叫一声,眉毛倒竖。看这模样,他可完全没被唬住,恰相反,竟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好啊,原来你是那老贼的徒弟!新仇旧账一起算,我要你小命!”说着,老头拽着启蛮的胳膊,轻易就把他提了起来。 “老前辈,有话好说,哪来的新仇旧账!”启蛮叫喊着,可老头不闻不顾,拿手对准启蛮膻中要穴,凌厉掏去。 “得罪了!”启蛮别无他法,飞起一脚朝老头掏来的手腕上踢。金元力之盛,像是踢出一轮明日,耀得两眼难睁。 “底子不差,可惜太嫩了!”老头冷冷地说着,反手震碎了启蛮的胫骨,接着把启蛮脚腕也紧紧捏住。 “要怪,就怪你认错了师父!”老头把启蛮翻了个头下脚上,奋力往地上砸去。 第一百零三章 火海刀山 启蛮脑袋着地,老头心想,这下怎么不得摔个脑浆迸裂。可启蛮正值金元力充沛全身,就算没催发诀法,也是连块皮头没有擦破。 “硬骨头!”老头拎起启蛮,红光罩住两臂,发力撕扯。 启蛮腰间生疼,再不反抗,片刻间就要被撕成两半。金刚咒临危施展,本就远超常人的膂力,经诀法十倍百倍相助,更是难以估量。那被拽住的胳膊和脚腕上,白芒最是明耀,老头掌心吃痛,忙撒了手。 “老前辈,咱回见!”启蛮没时间耗着,脱身之后撒腿便跑。他这两条腿,可是出奇的利索,老头追赶,怒而平掌托送而出,手指往上挑起,喝一声:“九幽炼狱,起!” 启蛮面前,陡然喷发出岩浆烈焰,一堵墙似的横亘在去路上。 “小子,看你往哪跑!”老头得意大笑,御元而行,飞身疾追。 眼看只要停住脚,立马就会被追上,到那时指不定会怎么纠缠不清。启蛮根本来不及恐惧,喊道:“那你看着,我就这么跑!”说着话,咬牙两眼一闭,两手并起,像要挑开门帘那样,朝那岩浆扒了过去。一眨眼,整个人被吞没,不见了踪影。 老头吃了一惊,连忙止住不再追赶,心想:“这九幽炼狱方方正正二十丈,别说你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跑不过一般也该熔化了。罢了,本来就想给你个痛快,偏要挑这么个难看的死法,怨不得我喽!” 老头本打算就这么放任不管,可想了想又觉得安不下心。这小子不明来历,倘若真有些本事,烧不死可怎么办?索性削株掘根,来个万无一失! 恶意涌上,老头桀桀阴笑,起身立在诀法正上方。有这么个炼狱火海在下面热锅似的沸腾着,就算是老头自己也汗如雨下,以致不得不运转元力护体。老头狠恶地吁了口热气,道:“小子,你好大的脸面,也配让我三言道人费工夫!嗟尔凡夫,亵神渎灵,狱曰刀山,永堕无宁!” 这怪老头,正是当世二仙之一的三言道人。也不知道他为何定下这么个奇怪规矩,逢人每日只言三句,每句只言三字。 起初他在石塔上,以为没人,就喊了三句。从石塔下来,又毫不知情地与启蛮说了两句,前后五句话,让他几十年从未违背的规矩破于一旦。再到后来,听说启蛮的师父就是玄一,这三言道人更是恨上加恨,尽数把毒辣诀法使出来,执意想要启蛮的命。 正在他脚下,一臂粗的石棱当先拔地矗起,两刃扁平如刀,寒光骇目洞心。尖端锋芒逼人,笔直刺向那三言道人。可道人毫不担忧,石棱毫厘不差地顶在他脚底,戛然止住。一时之间,万千石棱雨后春笋般转瞬戳出,丫丫叉叉密布了整池烈火。有如长枪林立,兵戈剑戈杀意凛凛。 每根石棱窜出火海,总会携着血莲般的焰浪,三言道人看得自得其乐,尽享这左右人命的恶趣。满心思忖着,就算你真能经得住火烧,总不会连这些都戳不透你! 突然,一根石棱骤然刺来,顶上托着个巨大的火球。 “什么东西?”三言道人还没回过神,火球绽放苞瓣,吐蕊似的打出一个拳头。 “我一拳封你一只眼!”正应了在太清观酒醉狂言,启蛮这拳打了三言道人一个猝不及防。万钧之力,风雷之势,通通落在了道人的眼眶上。 道人痛呼,当空倒翻了七八个筋斗,正撞上了坐镇东南的巽位石塔。可启蛮完全无暇欢喜,他身子上行减缓,顿在半空,眼看又要栽回火里。 低头往下看,不是火焰,就是刀山。两害相权,当取其轻,启蛮拿元力裹起双脚,往刀山顶上踏落。 “疼!哈哈,疼!”隔着薄薄一层鞋底,刀山正扎着启蛮脚心,像是又踩在了溶洞的湖水上,又疼又痒。身子只是稍稍晃动,就偏了平衡要摔下去,启蛮奋力蹬腿,又踩上另一簇。这么蹿来蹿去,每一步都不敢踏实,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跃动。也不知三言道人为何没有出手干预,启蛮就这么有惊无险地,从两大厉害诀法中逃了出来。 等到落脚平地,启蛮也不知是烫得淋漓热汗,还是吓得涔涔冷汗,总之衣衫都湿了个透。回头再看上一眼那刀山火海,不禁额手称庆:“命大,真是命大!这混元归,今天救了我两次!” 先前他想要拨火穿过,并非愣头愣脑去送死,而是在手上运起混元归,化解了拦路的岩浆火焰。可三言道人的诀法实在是厉害,启蛮仍像是置身蒸炉里,苦苦煎熬。启蛮心里强烈盼望着,要是“凝冰诀”没废掉该有多好! 刚冒出这个念头,尤屠输给他的水元力就感应了心意,开始蠢蠢欲动。启蛮忽得凉爽,脑袋也灵光了不少。既然金刚咒能失而复得,便说明被混元归化去的诀法,似乎不难再度练成。而他现在金元力空前雄厚,水元力也有幸得受滋养,加上小时候寒暑十三年的根基,这“凝冰诀”的点点滴滴,跃然脑海。 今非昔比,现在的启蛮施展凝冰诀,已不再是那么肤浅粗陋。水元力涌现,结作冰衣,颇有小玫那“寒凝甲”的风貌。万幸,也正是靠着这凝冰诀,还有护体的金元力,才险险地没被突兀戳来的刀山伤到,还借其垫脚,阴了三言道人一拳。 不过归根结底,启蛮说得的确有理。这一连串的有惊无险,只要出了一个岔子,就得命丧当场。尤其要是三言道人途中出手,自己肯定回天乏术。对了,既然他就是三言道人,不妨找他问问师父的下落。想到这里,启蛮才突然发觉奇怪,三言道人哪去了? 举目观瞧,那座被三言道人撞上的巽位石塔,也如离位石塔那般节节溃塌。只是,三言道人早已远远脱身,凌空立在旁边。可是三言道人并没有朝启蛮这边张望,就在他面前不远,还悬着个极其细长的人影。 启蛮耳朵灵敏,如此遥遥之远,也能把那两人的对话听个大概。 他俩先是默然相视,直到三言道人先开口:“聂红枫,你家宗主请我赴宴,真是大快朵颐啊。他人在哪,我要当面谢谢他。” 聂红枫冷漠道:“前辈说哪里话,我等理当尽这地主之谊,何必言谢。真是想不到,三言道人也有废话连篇的时候。” “言谢?道爷我谢他八辈祖宗!你们一个个冢中枯骨,等把你们杀尽了,算不得破戒!”三言道人骂完,抬手朝聂红枫抓了一把。凭空骤起熊熊烈火,聚成张鬼脸,张嘴把聂红枫吞了进去。 几声尖利嘶吼,鬼脸被荡开的狂风撕碎,聂红枫道:“前辈,我好歹也是血天宗的青龙堂堂主,凭这些小把戏,可半点吓不到我。” “小把戏?”三言道人呵呵讪笑,手指轻轻拨动。一边观望的启蛮,就听见身后咯咯脆响,那万千刀山,被无形之力掰断扯走,化作漫天箭雨,密集如牛毛,迅猛扑向聂红枫。 “前辈,难道你三言道人徒有虚名?”聂红枫放声大笑,随手扫动黑风龙卷,把刀山箭雨纷纷卷在其中。 “来而不往非礼也,前辈,送还你了!”随着聂红枫话语,漆黑的旋风,卷携着刀山钻向三言道人。 三言道人惊愕,忙并起两掌,催元力震碎刀山,连带把旋风打散。可等他收手的时候,却异常疲乏困倦,昏昏欲睡。三言道人苦思不解,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保持清醒,却还是稳不住身子,摇摆不定。 “三言道人,我看你是困了啊。既然困,那就睡个好觉,别醒了!”聂红枫结语一声暴喝,处处狂风如刀,朝三言道人包夹过去。 “枫落!是枫落搞的鬼!”三言道人顿时醒悟,自己不敌聂红枫,是因为真正本领被封住了!怪不得,他的刀山火海连启蛮都伤不到,怪不得,自信满满催发刀山箭雨却被轻描淡写破解。原来,一切都从那碗茶开始。 “现在才明白,阴曹地府后悔去吧!”聂红枫诀法大起,四面八方严严实实,把三言道人困在当中,如瓮中之鳖。可怜空有当世二仙盛名,到头来被人算计,竟落得这么个憋屈的死法! 五行本自存乎天地间,每一行蕴含着各自的元力…… 五行之间,木火土金水依次生养,木土水火金依次克伐,元力、诀法亦如此…… 金生水,凝冰诀重悟。水生木,那久违的一缕电光,也再度捏在了手中。银龙出洞,群起而发,万道苍白雷光,曲折爬满了洞中的每一处角落,每一寸石壁。 “施大哥,这是你教我的,看着吧!”启蛮昂首呼喊,雷霆炸响彻整个山洞。 第一百零四章 初窥端倪 聂红枫本就惨白的脸面,被映照得更无血色。方才他一门心思全在三言道人身上,直到这时才注意起启蛮的存在。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这里的!”聂红枫从启蛮身上感受到敌意,忙将困杀三言道人的旋风拉扯回自己身边。 “孟启蛮!这个人,你不能杀!”启蛮说着,两掌奋力猛击。掌心相撞之处,喇喇迸出龙走蛇形,绞缠着朝聂红枫扑了上去。 聂红枫不知启蛮底细,仓促应招,把几十股旋风拧在一起,在身前结成风壁。雷龙撞在风壁之上,哀吼着四分五裂。聂红枫正庆幸,却只护住了身前一面,忘了顾及其他方向。就在雷龙消逝的刹那,一呼百应,遍布整个山洞的雷电如众星参月那般,冲聂红枫驰掣汇聚。 刺目的雷光之下,只能隐约分辨聂红枫痉挛的身躯,不知吉凶。三言道人解了口恶气,出声叫好。这一嗓子喊完,心里起了波澜,更是稳不住脚,从半空跌落。启蛮见状,没再去管聂红枫,就冲过去想接住三言道人。 “你放心,我肯定接住!”启蛮呼喊着,眼看着三言道人从离他指尖两三寸的地方,烙饼似的啪嗒拍在了地上。 启蛮张嘴哑然片刻,改口道:“你放心,肯定摔不死!”说着,要扶三言道人起来。 “我打死……”三言道人正要动手,忽然心想,现如今自己遭了算计,不敌聂红枫,这小子看起来有些本事,不妨暂且利用他,再图秋后算账。于是跟启蛮和和气气地说:“小子,我看你是块好料子,咱们以前的账一笔勾销。等弄死这聂红枫,我亲自提点你!” “那倒不用,”启蛮说,“我就想问问你,碰见我师父没?” 三言道人胸中噌地蹿起一肚子火,暗暗怒骂,真不识好歹,敢薄我的面子!可他现在要指望启蛮,便忍着怒气说:“这个容易,咱俩杀了那个人,我带你找他!” 两人说着话,当空一声高喝,聂红枫挣脱了缠身的闪电,累得汗流满面。 “又是个耐打的!快动手!”三言道人说着,念动诀言又要再打。启蛮可不答应了,这人和自己毫无过节,凭什么非得要他的命。趁着聂红枫还没缓过劲,启蛮一把扯住三言道人后背,就往离得最近的那坎位石塔后面跑。 “混小子,撒手!”三言道人毫无防备,被启蛮拉得坐在了地上。启蛮只顾着跑,根本不回头看,三言道人就被他这么一路拖着,嗷嗷叫疼。 费了好大的劲,两人躲得妥了,可三言道人的衣服就遭了秧。从后背到屁股,在地上划得破破烂烂,鞋子不知所踪,两只赤脚也磨破了皮。 三言道人怒目瞪着启蛮,心里赌咒:“哪来这么个烂心肝的瘟神扫把星,断送我一世英名!不把你活剐了,我这辈子跟你的姓!” 唉,有道是一语成谶,咒誓这东西,千万不要信口开河。 启蛮毫无察觉,忙不迭地催问玄一在哪。三言道人心里连称忍字当头,万不可图一时之快,明明牙关都恨得打个不停,还低声细气地说:“你师父可真不够意思,十年的老交情了,非要跟我论个高下。” 三言道人正说着,就听聂红枫喊道:“你们两个,识相的赶紧出来!别等让我找着了,让你们死无全尸!” 启蛮心说奇怪,自己和三言道人,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躲起来的,难道他就没看见?稍稍探出脑袋,露出半只眼睛张望,只见聂红枫迷茫地左看右看,两手有意无意乱扒乱抓,竟是失明了! 启蛮松了口气,回头对三言道人说:“不着急了,你从头慢慢讲吧。” 见启蛮好整以暇的样子,三言道人以为他自有妙计,也跟着放下心。为了拉拢启蛮,自己知道的这些事,倒也不妨说个详尽。 不久前,三言道人碰上了一些怪人,个个是好手。本以为都是来寻仇的,却不料这些人对他礼数有加,说是奉血天宗宗主之命,请三言道人法驾四仙会。若单单是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请他,山珍海味也不屑一顾。可这些人言语时还提到了玄一的名号,说四仙会是遵照太清观的意思,血天宗不过是代为主持。 十年之前,三言道人与玄一曾切磋过一招半式,互相之间敬重佩服,也因而被并称为当世二仙。听说四仙会是玄一的主意,三言道人将信将疑,随着这些人来了血天宗。 枫落亲自相迎,四大堂主作陪,洗尘酒宴摆了三天。佳酿珍馐穿肠而过,三言道人渐渐觉得,这个叫枫落的后辈倒真是懂礼数。再到后来,枫落借道人酒酣,附耳道,玄一不屑与他平起平坐,想在这四仙会里一决胜负,排个尊卑长次。 三言道人虽醉,却还没完全糊涂。枫落这话他听进了一半,想等玄一来了,再当面对峙。直至今晨,玄一进到千机窟里。三言道人明显察觉,玄一和孟宛龙,这两个太清观尊位老道,都对自己颇有敌意。 憋了好些天的怨气一触即发,三言道人二话不说就动了手。玄一看起来并不惊奇,这更让三言道人觉得,他此行就是为了和自己交手。两人从地上一路打翻了天,要不是四个堂主各守一方,整个千机窟都要被他二人捣毁。 可正在他俩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枫落从背后捅了刀子,一掌震在三言道人背上。枫落说,自己是玄一的师弟,自然要帮着师门,末了给三言道人灌下了一碗茶水。茶水下肚,立时晕厥,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屋中,动弹不得,元力不住地流失。 听到这里启蛮明白了,说:“看来毛病出在这些石塔上,我把石塔撞碎,你就出来了。” 说起来,启蛮这是歪打正着救了三言道人。可道人毫无感激之心,反而算计着,要让世人知道我三言道人被救过,岂不纷纷耻笑,等利用完了,得趁早灭口。 “对了,你说自己是被困在屋中?”启蛮突然发问,三言道人不愿搭腔,只是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我师父,还有三爷爷,说不定也是被困在了剩下的几座石塔上!”启蛮说着,抬头打量起身边这座坎位石塔。 “不可!”三言道人劝阻说:“那巽位石塔里蹦出来个聂红枫,说不定这座石塔上也会是血天宗的人!” 启蛮的脑袋一根筋,他只管琢磨怎么救人,根本没把三言道人的话放在心上。琢磨来琢磨去,启蛮叹道:“想不出好法子,打碎它。”说着,撸起袖子把拳头放在嘴边哈气。 “使不得!”三言道人抓住了启蛮的臂肘,不巧恰是这时,启蛮抡拳打了出去。从石塔脱出之后,三言道人的元力一直在不知不觉锐减,现在的他几乎和寻常修诀之人没什么两样。启蛮的胳膊猛地挺直,竟把三言道人带了出去,一头撞在了石塔上。 也不知究竟是靠着启蛮的拳头,还是靠着三言道人的天灵盖,石塔横向开裂,轰然倾倒。而三言道人,眼皮一翻,不省人事。同一时刻,聂红枫也像三言道人那样愈趋虚弱,不得不着地调息,收敛元力。 “呸,咳咳!”尘土飞扬,启蛮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睛迷得模糊,等揉清楚了,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碎石之中站了起来。 “三爷爷!”启蛮认出这人正是孟宛龙,高兴得把三言道人随处放平,就迎了上去。 “小蛮,你怎么来了?”孟宛龙听见呼喊,也认出是启蛮跑了过来。 “可算见着你了,受苦没啊。”启蛮喜极而泣,这么多天的担忧,总算有了安慰。 “哈哈,我能受什么苦。枫落宗主待我,可真是恩重如山啊!” 启蛮生硬地站住不动,睁圆了眼睛看着笑吟吟的孟宛龙,无缘无故寒毛直竖。 “三爷爷,你说什么?”启蛮害怕地问着,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起来。 “我说,枫落宗主待我,可真是恩重如山啊!小蛮,别怪三爷爷狠心,你就老老实实死在这吧。八卦诀,乾位,天罚!”孟宛龙大吼着,遁身在无情的诀辉之下,面目狰狞,迈步逼近。 第一百零五章 亦坚信 “三爷爷,你看清楚,我是小蛮啊!”启蛮大喊着,手忙脚乱地躲避从各方各面刮来的诀法。 金曰从革,八卦诀乾位天罚,正应此摧枯拉朽之意。肃清元力,破除诀法,断金如麻。 先前,启蛮左腿胫骨被三言道人震碎,全靠强悍的金元力粘连碎骨,苦撑到现在。不料孟宛龙突然对他下了杀手,启蛮慌乱之间不及催动元力,整根骨头粉粉碎碎,吃痛栽倒。 “三爷爷!”启蛮大叫一声,孟宛龙颤抖的手,僵在了他眼前三寸的地方。 “小蛮……走!”孟宛龙沙哑着声音,用和他神色毫不相称的苦楚语调,艰难地说话。 启蛮不敢犹豫,爬起来一拐一瘸地跑着,孟宛龙微薄的意识,再也违抗不了自己身体行动,落掌猛震,把启蛮刚才躺过的地方按得生生坍塌。 若对头是个敌人,哪怕如李靖轩那般无可匹敌,启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可偏偏,要杀他的竟然是自己的三爷爷,启蛮根本下不了手去还击。而孟宛龙的修为,放眼天下也堪称厉害绝伦,冯虚御风更是快如闪电。启蛮张惶逃避,心里也清楚,迟早是要被追上。 所幸,孟宛龙几十年修习,练就了培根固元的底子。每当想要飞身去追启蛮的时候,总会心念一动,扰乱元力,让身子落下来。如此反复数次,始终只在原地蹦蹦跳跳,完全使不上冯虚御风的本事。 再到后来,被蛊惑了心智的孟宛龙终于变了主意,合目并掌,默念诀言。 “八卦诀,震位,雷轰!”孟宛龙猛睁双眼,启掌空拍。薄薄一星苍翠火花,闪动在张欣之上。一眨眼,火花枝蔓三五分叉,冒出几寸长短,渐渐凌厉,再分枝杈。如倒着长出一株参天古松,从起先那尖尖树冠,延展成不计其数的郁郁枝叶。青色电光元力浩浩,编织一张天罗大网,朝启蛮背上撒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启蛮正焦急逃不脱,偏偏右脚磕绊在了一块石头上,立刻扑翻。漫天电芒不失时地盖下,把启蛮压得难以翻身。只是,后背只有铺天盖地的重压,并没有被诀法所伤。启蛮惊奇不已,依稀记得雷轰这一诀法威力可怖,可如今怎么丝毫同感都没有? “啊!” 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启蛮回头看,见孟宛龙右手手背上,血淋漓的少了一大块肉。再找是何原因,骇然看见那块肉,只叼在孟宛龙自己的嘴里。 “小蛮……”孟宛龙咧嘴而笑,任由血水,涎水,碎肉,从嘴巴里滑出来。 启蛮愕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该怎么办。 孟宛龙的眼神,流露的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慈祥,但话语之中,又包含怜爱愧疚之意:“八卦诀,乾位,天罚。” 放射无数青电的手掌,紧紧攥在一团白光之中。天罚肃清了雷轰,启蛮翻身而起,逃也不是,走近也不是。 “小蛮,你杀了我。”孟宛龙说得自如,可在启蛮听来,这却比那句夸赞枫落恩重如山,更让人毛骨悚然。 “不行,不行!”启蛮一边摇头说着,一边步步退却。 “站住!”孟宛龙怒吼,面相也跟着狂热起来。可只是片刻,就又抽搐成那副和蔼的样子。细看他的身上,青色的电光不时枝棱四溅,却总会被更胜一筹的白芒压制下去。浑身都在哆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你别怕,站住。”孟宛龙极力想要轻松地迈出步子,可实在遮掩不住想拔腿追赶的动机。随着启蛮的后退,孟宛龙由起先只想靠近,变得越追越紧。 “启蛮,三爷爷撑不住了。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愧于人世。三爷爷这辈子,享过盛名,背过骂名。不求别的,好歹保个晚节。我现在,最多只能管住自己不动,要不然,早就自裁谢罪了。你动手啊,难道你宁可眼看着三爷爷死后……让人当成恶人唾骂!”说到这最后一句,孟宛龙又克制不住地怒吼起来。 孟宛龙垂下头,紧闭着眼睛,暴起满额青筋,挤出豆大汗珠。许久,才抬起头苦笑道:“听掌门师兄说,他收你为徒了,可有此事?” 启蛮麻木地点了点头,孟宛龙揪着自己的心口,说:“你师父,我那掌门师兄,我把他杀了!” 炸雷撼天,苍苍霹雳划破在孟宛龙身后。启蛮呆住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我杀了他,就像我刚才要杀你那样。”孟宛龙说着,朝启蛮探过来一只手。这只手时而轻松,时而绷紧,善恶流转,不相伯仲。但是,当手最终抚在启蛮头顶的时候,那上面传来的,仍是一股熟悉的温热。 “小蛮,你是好样的。我和你爷爷,一直都坚信,你是顶天立地的孟家男儿!”孟宛龙信任地凝望启蛮,一模一样,这和爷爷看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别让我们觉得,看错你了!动手,动手!”孟宛龙渐感不支,连声催促。 启蛮心里,又有因惧而生的寒意,又有因喜而生的温润。原来,疼爱自己的不止有爷爷。在这个老不正经的三爷爷心里,自己也是他的子孙,也是他的至亲。 兴许,总有那么些人,平日里一贯摆出癫狂模样。兴许,总有那么些人,喜欢满嘴刻薄,处事乖张。但是,兴许他们只是不擅表达,兴许他们只是拉不下脸,兴许他们的胸膛里,澎湃着比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更火热的心。 慢慢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那纵横交错的纹路。无论他多么地不想承认,这些纹路里面,也曾渗过那么多人的血。如今,这只罪孽深重的手,正泛起莹莹黄芒,凑向孟宛龙。 “我的手,求你不要抖。我的眼,求你不要眨。我的心,求你不要怕。我孟启蛮,问天,问地,问心无愧!” 启蛮的手,按在孟宛龙的心口。孟宛龙闭上眼,笑道:“小蛮,你果然学会这穷凶极恶的邪诀。要记得,一辈子也别告诉别人!” “混元归!”启蛮高喝,黄芒透胸打入孟宛龙身子里,又从后心穿出,撞上石壁,震荡隆隆。 孟宛龙窒住了呼吸,本来纠缠不休的青电白芒,一同黯淡了下去。 “三爷爷,这件事,您也得帮我保密。”启蛮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把萎顿瘫软的孟宛龙,扶着坐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孟宛龙出了一身大汗,却像是风寒初愈的人,发汗后倍感舒畅。 启蛮挠着后脑勺,有些担惊受怕地说:“三爷爷,说了您可别生气。我刚才,试着把您一身的元力给化掉了。” 孟宛龙惊诧,试着催发元力,果不其然,几十年的修为竟荡然无存。一时之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又觉得空落落的,又有种坦然释怀。到最后,孟宛龙哈哈一笑,说:“好样的!想不到,混元归让你琢磨出来了这么个使法!不愧是孟家男儿,没给祖宗丢脸!” 启蛮又尴尬地说:“三爷爷倒也别急,您的元力我收起了一部分。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都还给您。要是嫌不够,我再把我的……” “不必了,”孟宛龙摆手说,“冥冥天意,要让我孟宛龙变成凡人一个,又何必强求。元力得来不易,小蛮,你可要多加珍惜,不许动不动分给别人……咦?”孟宛龙突然惊奇,自己的意识,居然也随着元力的消失而清醒了。难不成,这混元归还有安神醒脑的效用? 不对!孟宛龙脑中明朗起来,自己之所以迷失意识,肯定是因为身手邪门诀法。只有这样,才会被混元归一并化解,重新清醒。只是,这个能让他孟宛龙不能自已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枫落?不像啊,枫落的身世自己是知道的,他早先已成了废人一个,现在不知打哪修得的无上金诀,除此之外也不见有别的大本事。那再往下,四大堂主。聂红枫和方望晨,这两人本领厉害,但惯使的都是些杀人夺命的诀法。张君夜,这人号称“偃师”,善勘地理,巧于机关,也不像是有蛊惑别人的能耐。这样看来,只剩那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 孟宛龙深深吸了口寒气,久久暖不热。这个人,决不能小看啊。 第一百零六章 抽丝剥茧 孟宛龙和启蛮,爷孙俩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这么大通,竟把一个人忘在了脑后。直到,聂红枫极力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元力不支,咚的一声扑倒。 “这个人,不是血天宗的青龙堂堂主吗?”孟宛龙骇异地看着倒地不起的聂红枫,百思不得其解。 启蛮想了好半天,指着昏迷的三言道人说:“三爷爷,你瞧,那个是不是三言道人?” “三言?”孟宛龙惊诧不已,顺着启蛮所指的方向看去,躺在碎石堆里的的确就是三言道人。 “他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是枫落打伤了他。”孟宛龙想起了四仙会上的事,喃喃道。 启蛮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三言道人也是,那个聂红枫也是。他们从石塔上下来,不大会儿工夫就元力尽失。要我说,肯定是同样的原因。”同时,又三言两语把自己如何进到这里,如何撞毁石塔遇到三言道人,又如何与聂红枫对敌,扼要说给了孟宛龙。 “行啊!小蛮,你可比以前聪明多了!”孟宛龙拍着启蛮的背,赞许道。 “哪有……”启蛮实在是不好意思,孟宛龙平日里满嘴癫话,头一次如此直白地夸他。 “你说的对,问题肯定出在这石塔上。照你这么说,每座石塔上面各有一个绝顶高手。那咱们不妨猜测,都会是些什么人。”孟宛龙负手踱步,苦思冥想,娓娓道来:“三言道人算一个,坎位是我,算上枫落,还有四大堂主……” “爷爷,”启蛮打断了孟宛龙的话,“有个叫方望晨的,是朱雀堂堂主,他不在这里。我进来之前,在外面碰上过他。另外……我一个好兄弟说,这里有个叫柯维的,是血天宗的杀罚使。” “是这样?可还是不对啊……”孟宛龙心里疑窦重重,思量着,少了个方望晨,多了个柯维,加起来依然只有七个人。那么,第八座石塔会是谁…… 正当孟宛龙沉浸于猜测,突然听见有个怯怯的声音说:“哥,你可算来了!” “小玫?”启蛮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妹妹的声音,扭头看见小玫从兑位石塔的后面,微微探出身子。 “真的是小玫,她怎么在这里?”孟宛龙说着,抬脚迎上去,而启蛮早就先一步冲出,赶在了小玫身前。 从本来精灵古怪的姑娘,到现在落魄潦倒的怨女,小玫那精巧的脸上,交错着黑乎乎的泪痕,水灵的眼睛,也肿得通红,挂上了黑眼圈。 “启蛮……”小玫身后,又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启蛮听见,心里不由得酸涩起来。越过小玫肩头,他看见角落处一小片阴影中,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冷逸云。 在启蛮的印象里,冷逸云向来敢作敢为,大大咧咧,刻意扮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跟冷逸云在一起,她总能顾及很多边角琐事,让启蛮特别安心踏实。直到今天,启蛮才头一次发觉,冷逸云不过是个小姑娘,也有惹人怜爱的时候。 “冷姑娘,你怎么也在……”启蛮特别心疼,特别难过。这么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太大瓜葛的姑娘,却因为自己遭了那么多的苦,担惊受怕成现在这样。启蛮过意不去,这里面,细究起来仅有三成是出于对小丫头的怜爱,剩下的那七成,却都是抱歉和惭愧。 “你可算来了!”听到启蛮的声音,冷逸云嚎啕哭了起来。小小年纪,却早已只身闯荡天下那么久,若是不争强好胜,恐怕半天也活不下去。长年累月的磨砺,造就了她倔强的脾气,但眼下,这股子倔强也低下了头。冷逸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哭着,趴在启蛮怀里深埋着脸。 看到这些,小玫不禁也红了眼眶,这时孟宛龙赶了过来,说:“这是怎么了,小玫,你慢慢说!” 小玫抹了眼泪,说:“三爷爷,你没事了?” 孟宛龙闻言一怔,努力试图想起些什么,可每每去翻那段记忆,脑中就气血翻涌,突突发痛。 “小玫,咱们昨天的时候……见过?”孟宛龙不甚确定地问着,小玫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再让我想想。”孟宛龙两手按住脑袋,使劲压实了不让它炸裂。看见孟宛龙这副样子,小玫不忍地说:“三爷爷,还是我告诉你吧。” 昨日,小玫进到洞中,挑了左手边的那座坤位石塔。枫落放心地离去,似乎毫不担忧这些人会耍什么花样。 孟宛龙被打得呕血,之后就木雕似的,既不动弹,也不搭话。最后,还得是秦谱名扛起了孟宛龙,连同带上两个姑娘,御元而行飞身到了石塔顶上。 石塔顶上房屋,像是刚刚修葺过,焕然一新。只是,屋里的陈设未免过于简单,小玫心说,这种地方暂留的话勉强可以,如何久住?难道,这些房子本来就不是用来住的?还有,枫落指了两处房屋,说是备给玄一掌门和三言道人的,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深意。 “有这种事?”孟宛龙稍许沉吟,心里却翻滚不息。 难道,掌门师兄没死!对啊,我怎么会这么糊涂,枫落绝不会乱挑人,肯定是这样!老天有眼,不想让我孟宛龙悔恨终生!” 想到这里,孟宛龙忙问:“小玫,他当时说的,哪座是玄一掌门的,哪座是三言道人的?” 小玫想了想,指着倒成了碎石堆的离位石柱说:“我记得,这个好像是备给三言道人的。玄一掌门……是那个!”说着,手指指向了乾位石塔。 “果然如此!掌门师兄没有死,他就被困在那乾位石塔上!”孟宛龙喜不自胜,只想立马就去救人。但是,小玫仍在凄凄诉说着。 当夜,该是入睡的时候,秦谱名让两个姑娘躺在床上,他自己则把孟宛龙搀到一旁,倚墙坐在地上。孟宛龙还是那般呆滞,秦谱名自言自语地插科打诨,不知不觉还聊起了之前狄家寨的事。可是,孟宛龙依旧不为所动,直到秦谱名有意无意地,又提到了“四娘”这个人。 “小玫,长话短说就好!”孟宛龙尴尬地说,“四娘”这个人,他似是听到就会难堪。 “好……你听到这个人之后,立马就清醒了,然后让我们赶快逃命。”小玫说。 “逃命?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孟宛龙痛苦地揉着额角,拼命想回忆起当时的事情。 “可你刚说完,门就开了,进来的那个人……叫九方曲。”小玫说话的时候,眼神晃动着,像是又一次目睹了当夜的情景,吓得脸目光也发了抖。而听到九方曲的名字,冷逸云更是使劲往启蛮怀里钻,启蛮无奈,只好轻抚她的后背,问道:“九方曲是谁?” “玄武堂堂主,‘曲公子’九方曲。”孟宛龙轻轻摇头,对于这个九方曲,连他也只是略有耳闻。甚至,在聂红枫和方望晨眼中,也能看出他俩并没有对九方曲彻底信得过。 小玫半晌没再说话,犹豫了许久,又问:“三爷爷,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宛龙眉头紧锁,叹息不答,小玫舒了口气,说:“九方曲一进门,你就想杀秦谱名。” 在孟宛龙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惊奇。因为,他也曾违背意愿打伤了玄一,还险些伤到启蛮。 “就是这个九方曲搞的鬼吧。”孟宛龙猜到了,一瞬间,所有前因后果都贯穿了起来。 枫落不担心,是因为孟宛龙正是最牢靠的眼线。小玫几人以为枫落走了,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通过孟宛龙的眼睛,他们的种种破绽都已经被看破。而致使孟宛龙如此的人,并非枫落,而是九方曲。 “小玫,你怎么知道是……是他干的?”启蛮问道,他本想说“九方曲”的名字,又怕再惊吓到冷逸云,就改了说法。 小玫不吭声,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发了黑的玉佩,说:“哥,你认识这块玉吗?” 启蛮觉得眼熟,仔细看,这像是苏钦宇以前佩戴过的。只是,从纹络和雕琢上看的确一模一样,但苏钦宇那块应该是洁白剔透,带点淡淡青花,可小玫拿出来的这块,通体乌黑,毫不透光。 “这是钦宇给我的,他说这块玉佩通灵,养气血,保安宁。要不然,我现在肯定也和冷逸云妹妹同样的下场。”小玫边说,边苦涩地看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冷逸云。 “这个方九曲,他是不是有一支玉笛?”突然,孟宛龙唐突地问了这么一句。 小玫的喘息顿时紧促了,说:“对,他是有一支玉笛。千万千万,不要去听他吹奏。” “不听他吹奏?”孟宛龙苦笑不止,慢慢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脸,低声说:“我想起来了,他的‘冰壶秋月谱’,我足足听了三天三夜!” “前辈,三天三夜,也道不完这曲谱奥妙啊!几位若是想听,就劳烦竖起耳朵吧。” 声音传自震位石塔之上,婉转优雅,如歌如唱。笛声滴答,敲打在每一个字的后面,契合得天衣无缝。 启蛮分明感觉到,冷逸云抖得更厉害了。而孟宛龙和小玫,也都不约而同地堵住了耳朵。 第一百零七章 冰壶秋月 石塔顶上这人,身形瘦而不羸,长而不冗,从身形,到四肢,甚至到那横持玉笛的纤细手指,都是那么的合宜。瘦一分就显得憔悴,壮一分就减了妖异,活脱脱像是精怪化形,才会有这种无可挑剔的仪姿。 青丝如瀑,泼洒在匀称的肩头。不宽不窄的额头,顺着平滑的脸庞,渐渐收拢,止于削尖的下巴。毫无棱角的线条,除了勾勒成这般完美的面廓,还点缀出了两弯吊梢细眉,一双光彩闪动的眼睛,往下是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微启着,正徐徐吐息的薄薄丹唇。 两片朱红似血的唇下,贴着那根光洁无瑕的玉笛。笛开七孔,没有任何的雕刻或是坠饰,朴朴素素,只有纯粹的透白如雪。滴答之声,清灵回响,袅袅不绝。让人听了,每一寸皮肤都成了鼙鼓,每一根骨头都成了琴弦,随着笛音,无声地敲打拨动,冉冉和鸣。 笛声并不响亮,启蛮实在想不通,这么点细微的声音,从远处石塔传到耳中,为何还是这么清晰。这声音,甚至掩盖住了孟显伦和小玫焦急的提示,让启蛮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混混沌沌的,像是正在熟睡。哪有什么笛声,眼前只有一轮皓月,如冰壶一样皎洁,沉默地浸泡在黑暗中。 启蛮心里实在安逸,什么太清观,什么血天宗,这些和他有什么瓜葛?既然事不关己,又何必挂怀。想通了这点,启蛮松了口气,慢慢睁开那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合上的眼睛。 “你这不肖子,太阳这么高了,怎么还赖着不起!” 启蛮还没反应过来,左边小腿上就挨了一记闷棍,疼得嗷嗷叫喊。 “大伯?”启蛮看清了打自己的人,居然是孟显伦。细细打量,启蛮惊道:“大伯,您的胳膊!” “嗯?”孟显伦愣了下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胳膊,都好端端的,毫无异样。 “哎哟!”启蛮不住喊着疼,从床上滚到地上,爬起来就跑。孟显伦抡着棍子紧追不舍,一路赶出屋外。 “大伯,您胳膊没断!”启蛮又惊又喜,挨了那么多棍,也不觉得委屈。 “你个小畜生,盼着我胳膊断呢?今早这饭也别吃了,给我滚进林子里打柴去!”孟显伦气呼呼地把棍子一扔,转身进了门。 “对啊,我怎么会觉得大伯胳膊断了呢?好端端的,大家都在……”启蛮四顾院中,孟家老少一个不差,都在忙里忙外。每个人和启蛮对上眼神,都会和气地笑一下,启蛮心里美滋滋的,原来,自己并不讨人厌。 “启蛮。”甜美的一声轻唤,飘进了启蛮心坎里。欣然回首,是亭亭玉立,一袭红衣薄衫,隐约可见纤柔身姿的祝宛熠。 启蛮愕然道:“祝姑娘,你怎么在我家?” 听到这话,祝宛熠莞尔,露出两个浅含笑意的酒窝,温柔地说:“什么你家,这明明是咱家啊。还有,不许喊我祝姑娘,太生分了吧。” 启蛮刷的一下红了脸,不敢和祝宛熠对视,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好美,祝姑娘真的好美。可是,为什么说是咱家?” “哥,你怎么那么喊嫂子。”小玫笑嘻嘻地走到近处,又说:“你们都成亲了,该喊夫君和娘子才是!” “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祝宛熠微嗔带赧,作势追打小玫。两个姑娘打打闹闹,银铃般的笑声填满了整个屋子。 “孟大哥,给你添乱了。” 启蛮循声看去,见苏钦宇也走了过来,便招呼说:“钦宇兄弟,你怎么过来了?” “小玫想娘家人了,非要回来看看。正好,我也来拜一拜老丈人,还有孟大哥和大嫂。”苏钦宇如此说道,启蛮明白了,原来他和小玫也已经喜结连理。生死兄弟成了妹夫,真是亲上加亲。 “对了孟大哥,”苏钦宇喊住了兴高采烈出门的启蛮,“施大侠让我带话,他在林子里等你,教你诀法。” “施大侠?哪个施大侠?”启蛮不觉屏住了呼吸,他依稀记得,自己确实认识一个姓施的。只是,每当去回想,心里就隐隐作痛。 苏钦宇笑道:“孟大哥你怎么糊涂了,当然是施辙施大侠了!快去吧,免得他又发脾气。” “施大哥!”启蛮差点高兴地蹦起来,他猛然想起,自己和施大哥似乎好久没见面了。 出了孟家的院子,几步便是老林。启蛮发足飞奔,沿途的树木长了脚似的左右避让,一路上畅行无阻。终于,在林子深处,有个斗笠人倚着棵树,抱着膀子,手里握着把剑。 “愣种,真磨蹭!”施辙用剑柄挑起斗笠,瞪了启蛮一眼。 启蛮尴尬地说:“今天睡过头了,让大伯打了一顿。到现在,这这腿还疼呢。”说着,又揉了揉疼得麻木了的左侧小腿。 “算了,你也不是头一次惹我生气。”施辙说着,把斗笠往背上一揭,问道:“上次教你的‘天雷引’,没给忘了吧?” “当然没有,我这就使给你看!”启蛮自信满满地催动元力,这天雷引他好像刚刚就用过一样,印象尤其深刻。 果不其然,青芒凝聚于掌心,冲天凌云。万里晴好的天上,毫无征兆地闪动电光,炸裂惊雷。施辙眼含赞许,启蛮更是心里受用,更加努力催发雄厚元力,勾动天雷。 地上诀辉豪光,天上裂空霹雳,闪动呼应。猝然一道疾电,从云头窜落,滚在启蛮掌中,噼啪尖鸣。 施辙一个劲地点头,抚掌称赞:“好!不愧是我施辙的好兄弟,好样的!” “哈哈,施大哥过奖了!”启蛮咧嘴笑道。 鲜血,无情地溅满了启蛮的右脸,一如既往的火辣滚烫。掌心的霹雳,哀鸣着破散开。 施辙的嘴角,尚残余着一抹赞许的笑意,可挺拔的身子却无力地栽倒下来。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躯魁梧的人,那人手里,提着滴血的宝刀。 “李靖轩!我杀了你!”启蛮怒吼着,疯狂地冲了过去,想把李靖轩撕个稀巴烂。可是,眼前一黑,启蛮扑了个空。 “愣种,你干嘛呢?”施辙的声音再次响起,启蛮猛地扭头看,见施辙安然无恙地站在不远处,一脸惊疑。 “施大哥,你没事?”启蛮目瞪口呆,他刚刚涌出的眼泪还挂在腮边,施辙却又死而复生了。 “不对啊,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启蛮困惑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血。 启蛮如释重负,说:“可能是太累了,看花了眼……”说着,抬头看向施辙,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在施辙身后高举起来的刀锋。 “躲开!”启蛮嘶声大喊,就在施辙错愕之时,宝刀已然斩落。 启蛮惶然跪地,摸着脸上的血,自言自语道:“我太累了,看花了眼,施大哥没死。”一遍遍地重复着,但施辙始终没能再站起来,而李靖轩的笑声却越发猖狂得意。 “别笑了!”启蛮咆哮起来:“施大哥没死,他没死!你不许笑,你凭什么笑!”喊着喊着,启蛮终于忍不住又扑了上去。 “我让你不得好死!”启蛮的愤怒,牵动出炽业炎的滚滚焰涛,涌向李靖轩。裹于疾火刀之下的双手,眼看着还差几寸就能割断李靖轩的喉咙。 再一次扑倒的时候,启蛮的心也摔裂了。依然是一场空,李靖轩凭空消失,但心中被激起的怨恨,却愈演愈烈。 “喂,你看这里。”李靖轩的声音,故意拿捏得阴阳怪气。就在身后几步远,放肆地讥讽着。 启蛮狠狠地攥起两手,指尖在地上挖出道道痕印,不知扯断了多少草茎。拳头捏紧了,重重在地上猛砸,站起来就要动手。可等认出了被李靖轩抓着的人,启蛮恐惧得不敢再动弹丝毫。 祝宛熠的眼睛,惊骇地圆睁着,头发和衣衫凌乱了,两条胳膊给李靖轩反剪着捏在身后。那把还在滴血的刀,托起了祝宛熠柔弱的下巴。 “这个人,你认得吧?凡是跟妖人有干系的,全都得杀!”李靖轩说完,刀刃转动,顶住了祝宛熠的纤颈。 “我求你了,你别杀她!”启蛮哭喊着哀求,李靖轩只是撇嘴蔑笑,就把刀压了下去。 “住手!”启蛮想去阻拦,可不知为何,两腿戳在地上根本拔不动。眼睁睁看着,不停涌出的鲜血,把祝宛熠的衣裙染得更红。李靖轩撒了手,祝宛熠跌跌撞撞地朝启蛮走了过来。最后,摔在启蛮怀里,身子触动了几下,就再也没了生气。 血还在汨汨流下,启蛮看着祝宛熠的脸,连恨意也死尽了。他的心,也随着祝宛熠的体温冷了下去,冰块那样极寒。天色暗了下来,阴沉沉的,把整片老林笼罩进无际的死气之下。天上没有星斗,没有月色,千万重的乌云把所有光亮都埋葬殆尽。 死寂中,唯一的声音是李靖轩的狂笑。 漆黑里,唯一的色彩是刽子手的血刀。 启蛮被麻木不仁地屈身在这天地间,好像真的无可奈何了。 “别笑了。”启蛮冷冷地说。 李靖轩对他置若罔闻,依旧肆意大笑不止。 “我说,别笑了!”启蛮仍然低着头,但闪动寒芒的眼睛,已经抬了起来,刺在李靖轩的身上。 李靖轩哑了声音,但嘲弄的笑容还是嚣张地堆在脸上。 “李靖轩,我发过誓,一定要杀了你为施大哥报仇。”启蛮努力想平和地说话,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杀我?我现在就站在你眼前,你来啊!”李靖轩朝启蛮招了招手,还故意扯开衣襟露出脖子。 “够了!我说到的事,就一定做到。李靖轩,你等着,我很快就去取了你的脑袋!但是,你不是李靖轩。” 听到这话,李靖轩的笑意僵死了,板起脸,默默凝望启蛮。 启蛮深吸了好几口气,平息着心境,颤巍巍地抬起手来,说:“九方曲是吧……你玩也玩够了,这些狗屁障眼法,都给我收回去!” 第一百零八章 义气祭奠 “混元归!”启蛮手上暴涨黄芒,空抓一把。李靖轩,祝宛熠,一切一切,浮动着扭曲成异彩漩涡。涡眼之中,又一次绽开了那冰壶似的圆月,渐渐扩散,越来越大。 启蛮探出手指,指尖轻轻触在那圆月之上。 脆响,圆月似镜子被敲碎,又像泡沫般片片湮灭。眼界里的事物清晰起来,又回到了石洞里,怀中搂着的祝宛熠,也变成了冷逸云的模样。一时间,启蛮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可是,若真如方才那样,一家人和睦美满,不正是自己一直期盼的吗? 不行!启蛮敲打着脑袋,努力想把这种逃避的念头赶出去。 “你的心里很乱。” 话音越来越近,仍是那么优雅轻柔,宛如吟唱。声音不高,却都一针见血,字字撩拨着启蛮的心脉。 “你想行善,但往往穷凶极恶。” 九方曲飘飘落在启蛮面前,那支玉笛指向了启蛮胸口。笛音犹在,启蛮这才发觉,就算没人吹奏,玉笛竟然也能自成韵律,依约做声。 “你敌不过心里的恨,活着,就会不断行凶为恶。连累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 九方曲说着,玉笛又划向旁边。启蛮顺着看去,孟宛龙和小玫正倒在那里,身上处处烧伤。启蛮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幻境之中,自己使出了炽业炎,想不到竟然伤了他们! “这不是你第一次作恶,也不是最后一次。除非,你能尽早悔悟,了断此生。” 玉笛抵住启蛮的下颔,托着启蛮的头,让他无从躲避九方曲的眼睛。这双眼睛,无暇的眼白,包裹着碧蓝的瞳仁,光泽流转。启蛮呆住了,这种眼睛,怎么会属于一个男人。如此澄澈,如此干净,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说出来的话想必也是神圣不可违抗的。 “缘起缘灭,皆由你一人而起。” “没了你,就没了罪孽。” “人非神仙,终究难逃一死。” “贪恋苟活,只会恶行累累,罪上加罪。” “不如参透生死,早些偿还了命债。” “而你不复存在的那天,也正是尘埃落定之时。” 启蛮被这一连串的话,逼迫得哑口无言。九方曲说的每一句,听上去都合乎情理。自己的过去,现在,将来,都在九方曲的掌控之中。而他,也指引出了最适宜的道路。只要,什么都不用想,照他的话去做…… 左手慢慢抬了起来,萦着混元归的光芒,朝自己喉头靠拢。记得,亡于这一诀法下的人,顷刻毙命。忍忍就过去了,不会太痛苦。只要轻轻地接触就好,再也没有回头路。 最终,启蛮的手指,触碰到了喉结处。剧烈的疼痛贯穿了脖子,像是让几百个人合力扼住,连骨头都要被挤碎。痛楚飞快蔓延,整个人似乎掉进了冰窖里,刺骨恶寒。那些催发起来得心应手的元力,瞬间无影无踪。而被抽空又不仅仅元力,还有血液,骨髓,脑浆,连同脏腑皮肉,也要腐烂朽坏。 饱受难以言喻的痛苦,嗓子里却只是在往外泄气,发不出声音。启蛮又一次经受到,被混元归侵蚀的煎熬!实在讽刺,上次侥幸逃生,想不到自己最后还是这样的下场。他元力浑厚,施展出的混元归,要比那混元散人的更为狠辣猛烈。须臾间模糊了意识,再难像上次那样自行破解。莫非真的是命该如此,造化捉弄,凡人到头来只会难逃定数? 不甘!不服!可又能怎样!九方曲的话,是那么的无懈可击。再者,就算后悔也迟了。想罢手为时已晚,用不了多久,便会尸骨无存!就这样,软软地仰倒在地,坐以待毙。 元力收敛,笛音止歇,确信已经没有人值得他动手了。九方曲微微一笑,迈步走向孟宛龙和小玫。等认出小玫模样,九方曲脸色难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笑意变成了冷酷怨毒的愠怒。 昨日夜里,小玫并未被九方曲笛音影响,而是装作和冷逸云一样受了蛊惑。九方曲过于自负,以为她俩都中了招,就不屑于再下杀手,任由自生自灭。想不到,今天又看见了安然无事的小玫。 玉笛收在袖中,手指间缠绕起烁烁电光。先结果了这两个没受笛音蛊惑的,再除掉那个几近疯傻的冷逸云,永绝后患! “嗯?”九方曲正要下手,背后突然映成斑斓五色。猛回头,只见启蛮身上,射出五彩元力光芒,波及整个洞中。尤为明艳的地方,青、赤、黄、白、黑,结成飞转的轮盘,把启蛮罩在下面。 “管你耍的什么花样,先杀了这几个。”方九曲不去多管,快步冲到孟宛龙身边。挥手间,电束如矢,刺向孟宛龙的心口。 呲呲尖鸣,电束竟然被挡了下来,四散消逝。孟宛龙的身前,也出现了同样的五色轮盘,越来越大。九方曲忙向启蛮看去,见他身子只艰难地站起了一半,一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朝这边指来。显然,就是他把孟宛龙护了下来。 “将死之人,怎么还能站起来。”九方曲心里惊愕,抽出玉笛,以元力催出声响。泠泠清丽,沁人心脾。 “施大哥,怎么是你。”启蛮脸上翻腾着异样神色,低声自言自语。 刚才身受混元归,本是无可挽救,可就在他觉得快要咽气的时候,莫名体味到了施辙的存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感觉到。启蛮忆起,自己曾被施辙重重打过一拳,肯定是在那时被灌注了施辙的元力。所以,在断气之前,又感受到了施辙的样子,以及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诀法无正邪,最邪是人心!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人,就该这么一死以谢天下? 咱们兄弟一场,我不能弃你不顾!打今天起,你踏踏实实跟我学诀法,可否愿意? 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有多么欢喜。这样厉害的大哥,肯费神点拨,自己何愁再被人看不起! 你们孟家世代都是水诀的资质,偏偏到了你,居然是木诀的奇才! 这是启蛮前所未有的喜悦,十九年的压抑,全在施大哥一言之下灰飞烟灭。 快走,要不我死也不安心! 这是自己听施大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施大哥可否安葬?大伯做了什么?家里的爷爷他们怎样?这么多疑团,苏钦宇和小玫只字未提,只是托词说不知道。 不能就这样死了!自己的结义大哥,帮他破除十九年的阴暗人,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我孟启蛮,阴曹地府里下了油锅也不甘心! 正是这时,混元归造成的痛苦被慢慢驱散,启蛮睁开双眼,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五色轮盘。启蛮猛然想起,这就是曾经阻挡了自己示魂诀的东西,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体里?想必,自狄家寨之后,就是它在压抑着示魂诀,启蛮才没有轻易丧失理智! 启蛮不自觉地招手,轮盘居然顺应他的心意,任凭手指去牵动。转眼间,看见九方曲要对孟宛龙不利,启蛮慌忙分成元力,挡下了那致命的电束。 “不许你,伤我三爷爷。”启蛮终于站直,冷冷地呵斥九方曲。 “你看看他身上的烧疤,全都是你下的手。”九方曲又用他那娓娓的声音,伴着笛声,引导启蛮的思绪。 “伤了他的,是你!”启蛮丝毫不为所动,直视九方曲的眼睛,目光犀利无比。 九方曲分明察觉到了启蛮的变化,不小地吃了一惊,又尝试着说:“你心里的恨,你根本无从排解,只能无休止地屠戮。” “那不是恨,是示魂诀。并非我想那么做,而是我本事不够,没法掌握示魂诀。”启蛮说完,坚定不移地朝九方曲逼近。 “你是逃避,是推卸,那么多人死于你手,这是不争的事实。”九方曲微微慌了起来,世上竟然有人,能抵破解他的“冰壶秋月谱”,还能抵挡他的蛊惑! 明白了,问题出在那个轮盘上! 九方曲看见,随着启蛮走近,轮盘一直悬于他头顶,转动不止。上面的元力洒在启蛮身上,宛如一层滤纸。当九方曲说话之时,随声音散播的元力尽数被滤了个干净。这样,九方曲的声音与寻常人无异,既然如此,启蛮又怎会受其干扰。 “你说的,我不清楚。”启蛮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些,我会想法设法弄清楚。就算我笨,也不能糊里糊涂地死了。有些事,不容我放手,义字当头,凌云薄天!此恨不平,做鬼难安!哪怕罪上加罪,也总会有彻底明白的那天。我的确不知道这条路是对是错,可我别无选择。现在该做的,是从你的尸首上踏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五煞销魂 启蛮的眼中,没有半点动摇,碎了骨头的左腿,也在五色轮盘下很快痊愈。元力流动,活畅经脉,步步踩得踏实,赫赫生威。九方曲哑然失色,眼看启蛮离自己只差五步。 “哈哈哈哈!”九方曲猝然狂笑,嘴角裂开,眼珠突兀,俊雅的脸庞寸寸颤抖,剥落下如玉的皮肤,现出斑驳的青黑色。神圣的模样瞬间化为乌有,埋藏在鲜亮外表之下,那恶鬼似的本质,终于显露了出来。 启蛮怔了片刻,叹息道:“好好的一张脸,糟践成了癞蛤蟆。” “小子!”唯独没变的,是九方曲那无可挑剔的声线。只是,这悦耳的声音,所说的都是些恶毒的言语:“见过这张脸的,没有一个活人。”九方曲指着自己骇目的容貌,他削葱似的手指,长出了弯曲如钩的指甲。 但是,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启蛮的奋力一拳。 玉笛横陈,死死拦住拳路。铺天盖地的金元力,竟被这看似脆弱的笛子割裂,遍地肆虐。拳头打中笛子的瞬间,启蛮皱了眉头,忙把手缩了回来。如此一来,自笛身反震而出的电光也落了空。 启蛮愕然,就算是一祯的月牙铲,也曾被自己一拳打弯,为何这支玉雕的笛子,却让他整只手都疼得没了知觉! “算你逃得快,”九方曲嘲弄地说,“要不然,你也是这笛下亡魂。” 启蛮很是不服气,道:“你不过是个耍笛子的乐工,就会吹曲子唬人,能有什么真本事!” “乐工?”九方曲不屑地耸眉,又把玉笛托回嘴边,说:“你谓我流卑下九,我笑你有眼无珠!这‘五煞销魂赋’听罢,奈何桥上,你一路走好!” “我砍了你的破笛子,看你拿什么吹那些花调调!”启蛮大喊,双掌划出两轮火圈,收掌之时,疾火刀突兀斩向玉笛正中,势如破竹。 九方曲飘忽退走,脚下踏出节拍,似翩然起舞。笛音忽起,却并没有交错成曲谱,而是和着九方曲的步子,单调的一串低吟。这声音辽阔温厚,低沉有力,包容万物。入耳安详平稳,启蛮不禁陶醉其中,满心一片舒畅。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 突然,一股强劲应在启蛮身上,启蛮不由恐慌起来。笛音绵绵不止,启蛮的恐惧之意也随之加剧。心里七上八下,脉搏亢奋焦躁,脑中惶然无措。一时间,蛰伏在心底,从不敢多想的事情,一股脑地冲了出来。启蛮害怕李靖轩,害怕自己被示魂诀吞噬,害怕混元归会失手伤人。无论是哪一件事,想想都让他不寒而栗。 宫,五音之君,五行为土。笛音之中,暗杂深厚元力。启蛮耳闻心感,便被九方曲的元力侵进体内。继而以笛声相引,扰乱了启蛮自身土元力。土亢而伐水,水之属,正对五感之恐,五脏之肾。水行受克失衡,恐从中来,耗及肾气,正应了恐伤肾之说。 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就在启蛮恐惧之情麻木了的时候,笛音忽变,稍稍拔高了声调。承接先前的温厚,后来之音明朗坚实,听来有肃清之感。启蛮已然浑浑噩噩,自然而然地继续陷于笛声中不能自拔。 第二股强劲,又冲击了启蛮的心境。油然而生的愤怒,让启蛮恨意激增。自己蒙受的一切不公,遭遇的一切困境,让他无可奈何,又恨恨不平!恨这天,压得他透不过气!恨这地,绊得他坎坷艰辛!恨那恶人,对他百般折辱!恨那鬼神,对他视如草芥!更恨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不能翻天覆地,不能惩奸除恶! 商,五音之臣,五行为金,金亢而克木。木之属,应于五感之怒,五脏之肝,故有怒伤肝之理。至此,九方曲用玉笛吹奏宫、商二音,启蛮不知不觉中,已被重创二脏。但他被笛音迷惑,并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只等“五煞销魂赋”一曲奏完,便会五脏俱损,一命呜呼。 笛音再转,更高一分,流畅轻盈,清脆嘹亮。似枯木逢春,唤醒枝芽,渐渐生发舒展。但紧接着第三股强劲,激发了启蛮的忧思之情。家中年事已高的爷爷,不知下落的祝宛熠,还有太清观与血天宗的纷争,重重苦闷,难以排解。 尔后,声调转为激昂高亢,气势磅礴。如同喷发烈火,炙热滚烫。这次随之而来的,则是苦楚的伤悲。曾几何时,自己没被逐出家门,曾几何时,施大哥尚在人世。可现在,自己与亲人天涯两别,与兄弟阴阳隔世,徒有满腔悲情,无处宣泄。 最后,笛音再度转变,欢快而明丽。像是涓涓山泉汇聚成溪,纳入江河,滔滔奔流东去。末了,启蛮总算摆脱了恐、怒、思、悲的烦恼,发自真心地欢喜起来。自己尚有患难与共的朋友,有赏识自己的师长,还有如花似玉的妻子。不,就算连这些也没有了,自己起码能活着,自食其力,不愁糊口。甚至,哪怕自己死了!死后无牵无挂,就像是久疲之人,终于能上床歇息。自己历经磨难,若真能一死了之,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角为五音之民,属木;徵为五音之事,属火;羽为五音之物,属水。三音渐次侵入启蛮体内,相应有思伤脾,悲伤肺,喜伤心。 启蛮嘴角上扬,最后的喜悦,让他五脏彻底破碎。整个身子僵硬着,晃了几晃,仰面倒了下去。 “咳咳!”九方曲喉间又咸又呛,几声重咳,每一下都带出大口大口的血痰。九方曲半跪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开裂的嘴角合上了,突出的眼珠融洽地缩进眼眶中。皮肉也变得光滑白皙,只是比先前稍微黯淡了些,倒也无伤大雅。 九方曲气喘吁吁,这“五煞销魂曲”靠着笛音精妙地驾驭元力,实在让他耗费心神。 “这混小子,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把我逼到了这个份上。死得这么欢喜,真是便宜了他!”九方曲越想越生气,拿玉笛朝启蛮指去,想催发轰雷,让启蛮死无全尸。可是几次三番尝试下来,只擦出了几点火星,别说启蛮,只怕连个耗子也伤不到。 “可恶!张君夜这‘八荒塔’,连我的元力也不放过!”九方曲抱怨着,气恼地罢了手。就在他对付启蛮的时候,身上的元力也像三言道人和聂红枫那样,悄悄流逝干净。可九方曲只是稍稍抱怨了几句,并没有像聂红枫那样乱了阵脚。看得出,对于自己会失去元力,他已经早有准备。 无意间低头去看,洁白的玉笛,染上了斑斑殷虹。九方曲冷哼一声,想拿手指把血迹抹去。 抹不掉?九方曲惊疑地发现,涌手指抹过之后,玉笛上的血色毫无变化,自己的手指上也没沾到血。怎么会这样!九方曲微微着急,也顾不得太多,撩起衣袍,使劲在笛子上又擦又抹。可折腾了半天,血污还是顽固地附在笛子上,半滴都没有去掉。 这下九方曲真的慌了,玉笛是他十年前得来的至宝。笛子的原主人曾说,这支玉笛是天然而成,本来是包裹在山尖的一颗玄色磐石之中。吸日月灵气,采天地精华,后来忽逢百年罕见的倾盆大雨,一道霹雳炸碎磐石,玉笛乃现。 这说法听起来玄而又玄,九方曲并未尽信。但是,用着笛子吹奏的旋律能蕴含元力,着实让九方曲又惊又喜。从那时起,笛子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十年如一人,一直小心翼翼保管,不让它沾染任何秽物。为何,今日笛子竟然脏了,而且怎么也擦不干净? 九方曲急得满头大汗,正当他心如刀割之时,又被这笛子的异状吓得毛骨悚然! 原来,笛子并非沾了血,而是那晶莹剔透的白玉里面,长出了血红的玉花。 一惊之下,笛子从九方曲的手里滑落,摔在了地上。 “呯”! 笛子碎了,那玉花,真的成了血液,流的遍地都是。就像是玉笛有它鲜活的肉体,粉身碎骨之后,也能像人一样流血。 九方曲又心痛,又骇怖,久久定格在那半跪着的姿势上,如同泥塑一样。甚至,当苏钦宇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九方曲也完全没有发觉。 第一百一十章 二重心鉴 九方曲半跪在地,纹丝不动。出神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笛,一副心痛欲绝的模样。但是,他的玉笛依旧光洁如初,完好无损,一尘不染。 启蛮吃力地爬起来,看了看九方曲,诧异不已:“钦宇兄弟,他这是怎么了?” 苏钦宇黠然道:“亏我来得早,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着话,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人。令启蛮惊讶的是,除了清元、血鹰,生赏使凌嘉也在其中! 启蛮吓了一跳,忙把天雷引缠在身上,可苏钦宇却说:“孟大哥你别慌,看着!”说完后,回头打了个响指,凌嘉竟然似毫无意识那样,恭敬地走了过来。苏钦宇得意地笑开了,轻轻把手指一转,凌嘉就随着他的指使原地绕了个圈。 启蛮看呆了,惊奇地说:“这是怎么回事,钦宇兄弟,你哪学的本事?” 苏钦宇把手一捏,让凌嘉直挺挺地站住不再动弹,这才说:“孟大哥,你还记得那个心鉴吧?” 启蛮自然是记忆犹新,临洰县的时候,苏钦宇险些把命都搭上。又听苏钦宇说:“心鉴这妖兽,能洞察人心,也能蛊惑人心。那次的事之后,心鉴一直在我身上,成了叫‘妖附’的东西。可是以前,我只能看穿别人的心思。直到最近,才悟出了第二重玄妙,有了现在这本事。” 启蛮茅塞顿开,打心里为苏钦宇高兴。另外,也不免心有余悸。九方曲的“五煞销魂赋”果真了得,启蛮沉醉笛音里。若不是苏钦宇在他奏响“角”音前赶到,只怕自己就算侥幸得生,也得落个三魂散去两魂半。 九方曲一心对付启蛮,没提防太多,被苏钦宇的心鉴妖附所制。可他修为实在高深,苏钦宇使出百般解数,竟然也不能让他停下吹奏。无奈,只好让他笛音之中不施元力,扭曲了他的感官,最后才以玉笛沾血的假象,让九方曲迷醉不醒。总的说来,其实九方曲那“角”、“徵”、“羽”三言只是草草地吹响了片刻,只不过他身陷幻觉,还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 “玄徽师叔!”清元喊着,朝孟宛龙奔了过去。苏钦宇转头去看,惊见小玫也受伤倒地。他脸上的得意顿时僵死了,拔腿就奔到了小玫身边,查看伤势。 启蛮苦涩道:“三爷爷和小玫,都是我伤的。” 看见启蛮的神色,苏钦宇立马猜到,是九方曲搞的名堂,便劝说道:“孟大哥,这怨不得你。没事,只是些皮外伤,有点惊吓过头罢了。哎,那不是冷姑娘吗?” 启蛮怅惘叹道:“我算是知道了,这九方曲真是厉害。他有个‘冰壶秋月谱’,谁听了都得想起吓人的事。” 苏钦宇思量片刻,说:“孟大哥,把冷姑娘也扶过来吧,我试试。” “你有法子?”启蛮听见苏钦宇的话,忙去照办。把冷逸云背了过来,轻轻放躺在小玫身边。 “我试试看……孟大哥,你们先往后些。”苏钦宇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三个人。 启蛮和清元点头退开,苏钦宇缓缓抬起手,平掌悬在了三人的正上方。启蛮探头探脑地,想看清楚苏钦宇会如何施为。 并没有什么期待中的那种惊天动地的变化,在苏钦宇的手掌上,柔和的白光,烘托出他掌心的两星红点。红点忽明忽暗,像是两只眼睛眨啊眨的,启蛮瞬间联想起,苏钦宇此刻就宛如一个化成人形的心鉴,既邪魅,又神奇。 不易为人察觉地,苏钦宇神色渐渐显出凝重,特别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冷逸云身上的时候,更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不行的话,就先歇会儿。”启蛮急去询问,他还以为是苏钦宇太过疲惫,难以支持。 “不碍事。”苏钦宇摇摇头,淡淡地说着。接着,又稳下心气,定神调息,催动元力。 白光如幕,慢慢垂落到躺着的那三人身上。苏钦宇微微有些气紧,这看起来并不困难的事,不知究竟让他背负了何等重担。看得出苏钦宇正勉力而为,启蛮大气不敢喘,屏息观望。 白芒骤然四射,光幕破碎,苏钦宇像是被一乘疾驰的马车撞到,重重跌了出去。 “怎么回事!”启蛮看了看,见小玫三人并无异样,忙朝苏钦宇赶去。 “厉害,厉害!”苏钦宇拿手拄着地,气恼地说:“那九方曲,在咱三爷爷心里埋了怨念,冷姑娘恐怕一时半刻也醒不了。小玫倒是没什么大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好一个九方曲,要不是我出其不意,只怕心鉴也迷惑不了他。现在我心鉴妖附的能耐也所剩无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各位,劳烦先听我说。”清元高声道,启蛮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清元斟酌了下措辞,便说:“这两个姑娘是你们朋友,我知道你们着急,可我也担心玄徽师叔啊。但眼下当务之急,一是找出掌门师尊下落,二是破灭了枫落的阴谋,至于别的事,我看还是暂且搁置吧!” 启蛮和苏钦宇虽然心急如焚,可还是明白孰重孰轻,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点便通。他俩相识一眼,苏钦宇说道:“道长,不知您有何高见?” 清元对启蛮说:“师弟,那缚龙索还在吧?你的事,现在有没有暴露?” “在这呢。”启蛮掏出缚龙索,又说:“我进来之后,碰上了三言道人和聂红枫,可现在他俩都不省人事。另外,就只有这个九方曲知道我进来了。” 听到三言道人和聂红枫都不省人事,清元着实吃惊不小。依照启蛮所指,把三言道人和聂红枫找了出来,果然他们两个都昏睡着,连元力也被抽干了。 清元这才放心,道:“想不到,咱们这一网子捞上来两条大鱼。青龙、玄武二堂堂主,可不能放虎归山!”说着,催动元力在手,要杀了聂红枫和九方曲。 “师兄,慢着!”启蛮出言阻止,清元纳闷极了,说:“师弟,对于这种人,你难道还要揣着颗仁心?别忘了,你对他们两个仁慈,可就是对咱太清观师门上下残忍了!” 启蛮支吾了半天,说:“我是觉得,他们两个都没了元力,又何必非得致他们于死地不可?” “不必说了!这事可没得商量,不然后患无穷。”清元说完,就要不顾一切地下手。 “天行有常,不为而成,不求而得,是谓天职!”启蛮突然喊出这么句话,清元立马愣住了,半晌才说:“这是‘冯虚御风’诀书里的话……” 启蛮见清元住了手,喜道:“不错!这句话,要是让我自己看,一个字都读不懂。可师父他那里有一本,把这句话注解通了。师父说,‘冯虚御风’可练不可求,越是急于高攀,反而心事太重,难以轻身。不如任其自然,终有一天‘不求而得’,这才是顺应天意。” 清元皱眉道:“师弟,要讨教诀法,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不光如此,”启蛮说,“师父还写了,小到诀法一事,大到天数命理,都要依此‘无为’二字。不去钻营,却不可懈怠,不去强硬,却不可软弱。只把该做的事做好,剩下的便不用苛求了。现在,他们两个根本构不成威胁,师兄你还非要杀他们不可,岂不是违背了‘无为’之理?” 说完这番话,启蛮自己也愣住了。何谓当局者迷,便是当自己动了杀念的时候会凶神恶煞;何谓旁观者清,便是见别人动了杀念的时候会心存不忍。 反观自己,现如今杀孽之重,竟然动不动就会起了取人性命的心思。就是今天,自己便曾想杀掉一祯,杀掉九方曲。虽说是因为被示魂诀加重了戾气,扰了他的抉择,可难道真就无可违抗,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沾满别人的血? 想着想着,启蛮陷进了重重矛盾之中。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清元更是傻了眼,他明明知道启蛮说的这一大通,都是不忍杀人,可这些话头头是道,还把掌门师尊搬了出来。思来想去,清元心道,聂红枫和九方曲暂时不足为虑,还是正事要紧。大不了再有变故的时候,及早杀了这两人,倒也为时不晚。 “算你小子机灵!看不出来,嘴皮子上真有功夫。”清元无奈地说道,启蛮放下了心,尴尬地笑道:“哪有,师父是这么写的,我就是背下来了几句……” “算了,这事暂且不提!现在,枫落应该尚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就按先前说好的,还是用‘摄魂符’。”清元提议,启蛮和苏钦宇也是各抒己见,把每一步都想得尽善尽美。 “喂!”血鹰喊了一嗓子,让启蛮三人停下了交谈。就听血鹰说:“你们仨别光顾着打如意算盘,我听见从一开始,那座石塔上头就有动静。”说着,抬手指向了坤位石塔。 经血鹰提醒,启蛮等人也发觉,坤位石塔顶端的确异响不止,上面的房屋也隐约在晃动。 突然,整座石塔明显猛烈摆动起来。塔顶房屋里,门窗“喀拉拉”齐声大开,喷涌出浓浓黄烟。黄烟似有灵性,无风自聚,汇在屋顶上,混混沌沌分辨不清是什么形状。只是那黄烟里面,隐隐能看到一个极其矮小瘦弱的身影。 “不好,又要有人出来了!”启蛮连忙说给其他几人,每座石塔顶上的房屋都有一个人,而且个个是高手。这八座石塔,据九方曲被迷惑后无意间提到,叫做“八荒塔”。 听了启蛮所说,之前离、巽、坎、震四方石塔,上面的分别是三言道人、聂红枫、孟宛龙、九方曲。那这坤位石塔上的人,肯定也是不易对付的狠角色。 “不用忙,我先让她去探探底细!”苏钦宇朝凌嘉招手。 可是,当凌嘉正要动身,却听走来一人,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们不要插手。” 众人惊讶,谁还会来到这里面?细一看,说话的,竟然是一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擒杀罚 苏钦宇凝视一祯,片刻后,道:“你是说,他就是柯维?” “不错,就是他,我三年前失去的亲弟弟!”一祯举头遥望塔顶,看着那矮小的身影,眼神实在耐人寻味。屈居血天宗苦苦三年,能将心事埋藏之深连心鉴都难以识破,这样一个行者心里牵挂的究竟会是何事。 启蛮见这两人的话,喜道:“柯维?钦宇兄弟,这不就是咱们要救的那个人吗?” 苏钦宇笑了,对一祯说:“我这孟大哥,拿定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动。不让我们插手?趁早死了这条心。” 启蛮又催一祯:“什么插不插手的,趁现在没有别人,你快让他过来吧。” “没那么容易,”一祯摇头说,“我这弟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障,三年来死心塌地替血天宗办事,早就不认得我了!” 黄烟渐渐收拢,渐渐浓密,把柯维的身形掩蔽其中。 “要来了。”一祯神色严肃,把指节捏得啪啪响。拳头上莹莹白芒,蓄势待发。 见启蛮一脸茫然,苏钦宇笑道:“孟大哥,这柯维糊涂了三年,也该吃点教训。我所说的救他,就是先把他打成半残,然后再问个明白!”说着,将钢刀抻了出来,划出几圈刀风,虎虎生威。 这件事,清元本不愿去管。可一来连同启蛮、血鹰,所有人都要出手;二来若不收拾了柯维,只怕会去通风报信。 “也别讲什么道义了,一起上,速战速决!”清元高喊,众人一齐应声。 塔顶上的柯维,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自不量力,眼看算上凌嘉在内总共六个人要对付自己,却还是毫无惧意,纵身从塔底欺身扑来。 “上了!”苏钦宇喊道,重重踏出一步。旁边的血鹰,同一时刻前踏,与苏钦宇不分前后,恰似镜像水影。不过,等两人一起施展“云体风身”之时,苏钦宇却还是要比血鹰快上一截。 两人身姿如离弦之箭,以地为弓,迎头撞向柯维。来不及眨眼的工夫,苏钦宇就把刀刃劈向了柯维的面门。金刚咒催动,钢刀力斩,竟然从柯维头顶一穿即过。云体风身虽快,要想停下也是难事,苏钦宇知道自己砍了个空,却也只能无奈地慢慢减速。 这下血鹰高兴了,正好让他大展身手。鹰姿八爪的诀威,经过这些日子勤加苦练,比往时更上一层楼。胳膊紧紧夹在身子两边,双手作爪,每一个指尖都锋利如剑。与柯维交错的瞬间,双爪齐出,把那大团黄烟撕扯得纷纷碎碎。 黄眼之中,露出柯维骇异的模样,显然他不曾料到,苏钦宇和血鹰都有这么快的身手。正当他往后撤开几尺,想绕过血鹰之时,脑后冷不丁嗖嗖有声。柯维忙侧开脑袋,才不致被刀风卷到。电光火石间,鹰姿八爪又至,封住了柯维左右去路,苏钦宇的刀去而又返,朝柯维脖子削来。 苏钦宇、血鹰两人从动身到出手,迅猛如风如电,招式承前启后,配合得天衣无缝。眼下柯维各路都被堵死,只能往下逃遁,但启蛮、清元、血鹰、凌嘉早就守株待兔,只能柯维逃来就一拥而上。 “黄天!”柯维两手交指攥在一起,食指中指相并,捏成诀印。刚刚被血鹰撕碎的烟雾,一时间再次凝聚,把半空的三人裹在了里面。但是,这丝毫耽误不了苏钦宇和血鹰的攻势,数道豪光荡出,黄烟彻底消散。 “人呢?”苏钦宇左右找不见柯维,血鹰那锐利的眼睛,也微微透着些惊愕。两人滞空已久,没有御元而行的工夫,无奈地落了下来。 “孟大哥,你看见了吗?”苏钦宇着地便问启蛮,可启蛮比他更困惑。方才眼看能成功,就见黄烟弥漫,柯维竟然凭空消失了。 “你自己的弟弟,会什么本事你不知道?”血鹰没好气地质问一祯,一祯苦笑道:“自打三年前,他就不是我弟弟了。这三年,血天宗无人不知生杀二使修为神进,我哪清楚他的底细?” “不能让他溜了,咱们分头去找!”清元生怕柯维会向枫落告发,只想尽快制住他。 几人七嘴八舌正说着,还是血鹰机敏,遥望坤位石塔,说:“等等,他在那里!” 众人都往石塔上看,片刻前的一幕再次上演,黄烟发自房屋门窗,又混沌地聚拢在屋顶,柯维的身影赫然就在其中。 “怪事,他什么时候跑出那么远!”血鹰自诩身手奇快,纵使苏钦宇也不能拉开他太多,那次被下泻药,也是因为腹痛才追赶不上。可从柯维消失不见过去短短的时间,就算血鹰拼尽全力也到不了坤位石塔,真不知这柯维使的是什么手段。 “我想起来了!”一祯突然记起了什么,说道:“生杀二使最让人害怕的,倒不是诀法有多么高强,而是两人神出鬼没的本事。” 这下众人明白了,正如凌嘉身如鬼魅,能匿影潜行不受创伤,这柯维瞬息远遁,应该也是靠着什么厉害的诀法。 “我就不信了,今天小爷非得跟他比比,谁更快些!”迅捷是苏钦宇最得意的本事,这下被柯维压了风头,立马横劲上头,非要和柯维一决高下。别看他平时缜密,可毕竟年纪尚轻,血气方刚。真要依着他,势必要和柯维你追我赶闹个没完。 还是清元老练,稍一盘算,有了主意:“少侠稍安勿躁,贫道倒是有个办法。”说完,对苏钦宇附耳低语了几句,苏钦宇听着听着,喜上眉梢。 血鹰来了脾气,抱怨道:“我说臭道士,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启蛮实在好奇,也帮上了腔:“对啊师兄,你也说给我们听,一起帮忙啊。” 清元笑了,说:“启蛮师弟,不说我还忘了。这件事,你真能帮上忙!”接着,又对启蛮耳语,启蛮越听越忍俊不禁,血鹰更是上火。 到最后,清元斟酌了下,又小声对一祯说了几句,却始终不让血鹰听见半个字。一祯听完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地看了血鹰一眼。就是这一眼,把血鹰看恼了,大手一挥,怒道:“臭道士,用不着你装神弄鬼,老子这就把柯维逮过来!” 清元颇有意味地一笑,说:“大侠请便,不过,凭我们几个就足够了,你不妨省省力气。” “臭道士,老子早晚要你的命。”血鹰冷哼一声,回头去看柯维。有了刚才之险,柯维似乎是持着观望态度,借机再来。真不知道,他为何不赶紧逃走,却一直伺机靠近。柯维的身形都隐在黄烟下,神情更是无从分辨,天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血鹰正愁他会逃,这下放了心,脚踏白芒风驰电掣冲出。柯维不动不摇地站稳,瞧着血鹰要怎么办。随着血鹰冲了出去,清元使了个眼色,剩下的几人分头行动。启蛮、苏钦宇绕了远路,一祯则正面而上。 血鹰疾行,健步如飞,贴着地面一路到了坤位石塔下。石塔棱角阻挡了柯维视线,让他看不见血鹰去了哪里。柯维用黄烟把身子一裹,离地而起,居高临下去找。就在他刚刚起身的时候,斜刺里明光闪亮,打来一颗石子。石子带了元力,手法之准,正射向柯维左眼。柯维心里慌了一下,忙并去阻挡,石子让他并掌夹在了距眼睛不足三寸的地方。 血鹰如愿以偿转移了柯维的注意,自己突然从反方向出手,挥爪抓向柯维后颈,一把扣住了哑门、大椎两处要穴。这下,任谁也不能轻易脱身,可就在血鹰以为得手之时,柯维再次结成诀印。 “黄天!”伴着一声喊,黄烟遮挡了血鹰双眼,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抓紧了的手,突然空了。柯维真的就像是消失了那样,不见行迹地逃脱。 “抓住了!”启蛮兴冲冲地喊着,血鹰低头看,启蛮和苏钦宇一人拧了柯维一条胳膊,把他从屋子里扭押了出来。血鹰落地,不敢相信这一切,清元走来,说:“得罪了!贫道有意使了这么个激将法,让大侠你使出全力来逼柯维。果然,一切都不出所料。” 原来是清元道人料定,柯维使出那“黄天”诀法的时候,并非加快了身手,而是须臾折回原处。所以一面安排启蛮和苏钦宇这两个手脚麻利的,从两边摸上石塔,一面激血鹰拼命去抓柯维,逼得柯维再次返回屋中。 现在,柯维让两个人抓着,启蛮的力气自然不必说,苏钦宇金诀了得,也让柯维无法还手。两手分开就结不成诀印,再难凭着“黄天”逃走。 “兄弟,三年了,可算能问个清楚!”一祯说着话,也来到了石塔上。 “哥!你跟我说说,凭什么带着这么多人对付我!”柯维显得十分委屈,埋怨起一祯。 其实,苏钦宇和血鹰也见过柯维。那时苏钦宇刚刚悟出心鉴第二重,勉强用幻觉迷糊了一祯和柯维,让他俩都以为自己与血鹰都被杀了。记得那时候,柯维一脸的冷酷,看不出对一祯有丝毫的手足之情,怎么今天却攀论了起来。 一祯愕然,道:“兄弟……你,你认我了?那你实话跟我说,这三年都是怎么回事,你这什么‘黄天’的诀法又是哪学的?” “哥,这三年我就跟在梦里似的,别提多难受!你倒好,我刚清醒过来你就向着外人,一起抓我。”柯维说着,气呼呼地把脸撇开,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跟大人怄气的模样。 “跟在梦里似的?”苏钦宇疑惑地盯紧柯维,把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心鉴妖附使了出来,去看柯维的心思。不多时,苏钦宇放开了柯维的胳膊,轻松地说:“孟大哥,你也松手吧,他马上就是咱们这边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认贼作父 启蛮将信将疑,迟迟不敢轻易放开。柯维不耐烦了,白了他一眼,说:“听见没呆瓜,叫你松手啊!” “熊孩子!”一祯照着柯维脑门就是一巴掌,可等到打完之后,又出神地瞧着自己的手,泥塑似的不动不言。时隔三年,这种兄弟间寻常的打闹,终于又体会到了。 “哥,你又向着外人!”柯维气呼呼地说。众人仔细打量他,才明白并非是他矮小,而是年少未长成,约摸起来也就十三岁上下。乌溜溜的眼珠子,天然一股黠劲。小脸蛋粉扑扑的,隐约一对酒窝。不难预见,这小子长大了定要迷倒大把大把的痴情女。 苏钦宇道:“你们别急,一问便知。柯维,你最后能清楚记住的事是什么?” 柯维打鼻子里重重哼了声,说:“你谁啊,凭什么搭理你,疼!哥,放手!” “三年前,我就是这么教训你的!混小子,快说!”一祯揪着柯维耳朵把他提了起来,厉声训斥。 柯维忙老老实实答话:“我记得,比武赢了,当上了杀罚使。还没来得及跟我哥说,玄武堂主就把我叫去了。” “九方曲?是他做的好事!”一祯惊道,这才把柯维放下。 “不错,就是他迷惑了柯维和凌嘉的心智,现在九方曲晕厥,柯维也就跟着醒了。而且,她应该也该恢复了神智。”苏钦宇说着,看向了刚至塔顶的凌嘉。启蛮也终于相信柯维不会造成,才送开了他的另一条胳膊。 柯维清醒之后,除了嘴巴刁了些,勉强算是不难相处。但尚不知这凌嘉的本性究竟如何,苏钦宇暂时还不敢松懈了控制。可是,使用心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负担。为了能让凌嘉唯命是从,苏钦宇不得不承受两个人的疲劳,很快就觉得疲困乏力。 “小兄弟,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八荒塔’是怎么回事?”清元问道。 血鹰还是怀着对清元的不满,呛声道:“臭道士,早就说了他这三年什么都记不清,你费什么口舌。” 柯维却觉得自己被小瞧了,自负地说:“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谁说我不知道了?” “我宰你了个熊孩子!”血鹰动了手,谁都没回过神,都来不及阻止。不料柯维眼疾手快,刚察觉到血鹰的杀意,就捏成诀印使出黄天,瞬间回到了屋子里。 “息怒,息怒。”一祯难为情地劝着,但柯维却从窗子上探头挑衅:“来啊,来抓爷爷啊!” 血鹰恼起无明,气得咬碎钢牙,推开一祯就扑了过去。 “孙子好快!”柯维把窗子“咣当”关上,血鹰心道:“关个破窗子顶什么用,老子连墙也给你撞破了!”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当他一掌击中窗棂之时,整只手都被震得发麻。想停手已经来不及,血鹰整个人歪歪斜斜,就这样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拍在了窗户上,又弹回在地。窗子再度被拉开,柯维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都不禁蹙眉,心说柯维真是顽劣,如今惹恼了血鹰,还不得闹得鸡飞狗跳。一祯更是难为情,上去要扶血鹰起来,说:“大哥,我弟弟他不懂事,你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还没等血鹰说话,柯维又叫嚣上了:“孙子,能耐你起来,再玩啊!” 唯独苏钦宇乐了,他凭着心鉴,能看破别人的心思。现在的一祯,心里没了负担,完全卸去了之前阴险的气息。苏钦宇还觉得,似乎在柯维面前的时候,一祯就会格外手忙脚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实在令他又疼爱又无奈。也难怪柯维被九方曲迷惑的这三年里,一祯性情大变,为了救柯维而不择手段。 “血鹰,咱们还有大事没办,快点让柯维说说‘八荒塔’的事吧。”苏钦宇也开口来劝,柯维偏不领情,说:“你小子装什么好人!驴犊子的,刚才抓得我胳膊那么疼,咱们还没算账呢!” 苏钦宇的脸僵住了,迈步到了血鹰身边,耳语说:“大局为重,回头整死这龟孙!”这样,血鹰才算罢手,去了旁边生闷气。 “别闹腾了,快说说,这‘八荒塔’是怎么回事?”一祯好声好气地问道,柯维这才搭腔:“‘八荒塔’早在三年前就建成了,是张君夜堂主一手操办的。八座石塔组成阵法,启阵的时候,每座塔上都要有人,这些人的元力会被石塔都抽干净,然后输送给义父。” “小子,说了不许你认贼作父!”听到柯维提起他‘义父’,一祯显得尤其生气,也顾不得什么疼爱,顺着窗子揪出柯维就是一通猛打。 柯维还不服气,执拗地说:“义父待我可好了,拿我当心腹。” “心腹?心腹还指使九方曲对你下手!让你嘴硬,我非得给你打肿了!”一祯越打越使劲,还攥住了柯维的手不让他使黄天。苏钦宇和血鹰袖手旁观,就差没喝彩叫好。 启蛮见这样不是个事,凑了上来说:“不就是个义父吗,别打了。” 清元也来当和事老,说:“就是啊,毕竟是亲兄弟,干嘛这么大恨劲。” “你是不知道啊,”一祯停了手说,“这小子认的义父,就是那个枫落!” 清元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又转朝柯维,道:“小子,你厉害啊!”说完,一个大耳光扇肿了柯维的半边脸。 “哥,他打我。”柯维被扇得眼冒金星,含糊不清地朝一祯诉苦。 这次一祯可不再吃他这一套,说:“长兄为父,我不光疼着你,还得管着你!早就告诉你那么多次,不许进血天宗,不许和枫落扯上关系,怎么就是不听!要不是你不听话,我还用得着来这里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下启蛮等人都明白了,原来以前一祯并非血天宗的人,只是为了救柯维,才来此伺机。 “打住!”苏钦宇喊停了几人的话,问柯维说:“八个人的元力,全都输送给枫落?” 苏钦宇问完,所有人都是心头一紧。柯维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当然,义父要用这八道元力,把金灵石里的元力给炼出来!” 正说着话,柯维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鼻梁皱着,眉心也紧紧锁住,呼吸急促,像是承受着什么苦楚。 “怎么了?”一祯问道。 柯维虽难受,但眼中还是闪烁着喜色,说:“我的元力也被抽走了,义父,快要炼成了!” “不好,”启蛮急道,“小兄弟,枫落他在哪呢?” “呆瓜……”柯维还是硬着嘴,就连一祯去问他也不说。 “不用问了,枫落在上面!”苏钦宇看穿了柯维的心,抬手指向山洞最顶端,那金灵石闪耀的地方。 “好像,比之前更亮了。”启蛮眯起眼睛去看,金灵石正放射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 “劝你们快滚,不然,义父把你们全杀掉。”柯维说着,软绵绵地倚靠在了一祯身上。 “那里,就是枫落?”启蛮喃喃说道,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他见过不少血天宗的人,个个是绝顶高手,更不用说聂红枫、九方曲这两个堂主。现在,马上要面临的就是血天宗宗主,而且他已经身兼其他八个高手的元力。这样一个对头,光是想想就油然有种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禁想要退缩。 “师弟,师弟。”清元见启蛮愣神,拍了拍他肩膀,说:“不要紧,咱们依计行事,大不了鱼死网破。” 启蛮点点头,鱼死网破,可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不愿往下想,或者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死了,那些执念中的事又将怎么办。 “孟大哥,想想定安县吧。”苏钦宇幽幽地说,却并没有看向启蛮。 启蛮怔了怔,说:“说的对,打那时候就不怕死了,现在更不该怕才对。” “那倒不是,”苏钦宇道,“谁都想活着,谁都会怕死。可要是因为怕了,就只想自己去逃命,这是畜生。他枫落不是阎王爷,判不了咱们的命,怕他干什么!” 启蛮垂头不语,苏钦宇嘴角一挑,说:“孟大哥,你身上有股子劲,让我羡慕得很啊!” “什么?”启蛮奇怪了,自己哪有什么像样的本事,怎么还能让苏钦宇羡慕? “头一次,是三年前咱们兄弟俩收拾那个刀疤脸的杀手。再后来,是在临洰对付心鉴。还有定安县,你独挡薛昆,一拳打退他三十步!光是我知道的,就林林总总数都数不清。你其实,要比你自己认为的那样更坚强!好钢用在刀刃上,平时兴许像个软蛋似的,可要到了危急关头,总能迸发出无穷力量。”苏钦宇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开了。 启蛮也尴尬地笑着,但心里已经踏实了很多。苏钦宇笑完了,一本正经地说:“还是那句话,他枫落也是娘生爹养的,也就一颗脑袋一条命!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没做,怎么能让他拦在路上!” “明白了。”启蛮说,不卑不亢,却十分坚决。苏钦宇知道,那个有担当的孟启蛮回来了。 是啊,自己还有很多心事未了,怎么能容许他枫落拦在路上!在那次让他刻骨铭心的惨败之后,自己发过千百次誓,要讨回这笔债。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败! “决定了,要是他不中计,那就干掉他!师兄,咱们上。”缚龙索金光熠熠,映在启蛮的脸上。但愿,能顺利让枫落服下“摄魂符”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败涂地 冯虚御风,直指金灵石光晕而去,启蛮被炫目的豪芒刺得不由闭紧了眼。雄厚的金元力,像是一堵厚实的墙面,将两人的速度被阻遏下来。 “开!”清元高喝,二指运元力戳入光晕中,奋力撕开了口子。 “何人!”光晕里传出愠怒的声音,清元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说:“启禀宗主,清元有要事求见!” “擅入者,杀无赦!”随着话音,荡出惊涛骇浪般庞大元力。清元指上剧痛,指骨立时折了。 清元忍着疼痛,坚持道:“宗主明察,这个人是八卦诀传人,不正是宗主想要的吗!” 却不料,枫落沉默片刻,哂笑道:“八卦诀传人?玄一、玄徽都在我手上,我还要他做什么!速速退下,不然休怪我无情!” “宗主,就是这个小子,他会示魂诀!”清元抛出了最后的价码,若是还不能说动枫落,也就只好另想他法了。这次,枫落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半晌思忖之后,枫落终于说:“带他上来。” 光晕淡去,清元暗喜,带着启蛮冲了上去。启蛮觉得,似乎不再那么亮了,这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芒之中,辨不清上下左右。面前盘腿坐着个人,容姿透着勃勃英气,正闭目调息。 “宗主。”清元低声唤道,拉着启蛮走近了些。 “站住!”枫落厉声喝道,面色猛地放射出五色光芒,又渐渐消散。 “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枫落仍是紧闭二目,可启蛮却觉得惶惶不安,似乎枫落的眼睛正穿透眼睑审视着他。 “启禀宗主,我把这人抓了来,想找宗主讨些赏钱,半盏赏酒。”清元毕恭毕敬地拱手说道,但在启蛮这边能看见,他正从袖中抽出那摄魂符。 枫落古怪一笑,说:“好啊,算你办事利落。你要的,不日都会得到,先下去吧。” 清元自然是赖着不走,托词道:“宗主,刚才您大显神威,我这两根手指都废掉了。还望宗主开恩,赐些灵丹妙药。” 枫落不悦地蹙眉,说:“你们太清观的仙芝培元露,岂不比我们血天宗的更顶用?” “那仙芝培元露,使用时需有师叔伯们的准许,哪是我们能随便动用的。宗主,您看在我功劳苦劳,就开开恩吧。”清元说话的时候,神色里有种困惑的意思,启蛮心里奇怪,难道是师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枫落脸上,微显惶色,发迹上藏着细细汗珠。这些微小细节,全都被清元捕捉到。 良久无言,清元一直在迟疑。最后,似乎终于笃定了主意,试探地说:“宗主,您要是不方便,大可告诉我伤药在哪,我自己取便是。” “大胆!”枫落吼道,脸上再现斑斓五色,俄而满头大汗。 清元凝视枫落,许久许久,诵道:“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 启蛮看着被解开之后,盘在了他手里的缚龙索,疑惑地看着清元,也不知该不该出声。 “清元,你说的什么?”枫落听出不对头,紧张地问道。 “枫落宗主,”清元大步上前说道,“我改主意了,赏钱、赏酒算什么?我现在,想要你这宗主宝座!” 枫落铁青着脸,说:“清元,好一个狼子野心,你胆大包天啊!” 清元拍了拍枫落的肩膀,道:“敢这么说话,我看你才是胆大包天。” “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启蛮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也就忍不住开口去问。 清元笑而不答,转到了枫落身后,用那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枫落头顶的百会命穴。 “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我让你死无全尸!”枫落把话说得一句比一句凶狠,却始终不见有半点反抗的动作。 “启蛮,你退后些。”清元说道,启蛮犹豫地走走停停,退了五步。只见枫落神色又气愤,又无奈,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启蛮看看枫落,再看看清元,问道:“师兄,他怎么了?” “启蛮师弟,你看他说话时面色怪异,分明是元力过盛,驾驭不了的样子。我约摸着,他这会儿根本动弹不得,不然,我早就死了!”话毕,清元又凑到了枫落耳边,道:“怪不得,你刚才不让我进到这里。想不到堂堂枫落,居然是这么个归宿。我清元糊涂,做了背叛师门的蠢事,今天正好戴罪立功!枫落,你的人头我收下了!”说着,并掌为刀,朝枫落的脖子横劈过去。 就在快要砍中的一刹那,启蛮看见,枫落的慌张顿时散了,嘴角上露出一丝邪笑。 “师兄等等!”启蛮心觉有诈,忙不迭地呼喊。 为时已晚,清元像是砍在了无比坚硬的铁块上,瞬间疼出一身冷汗。半边掌骨寸寸粉碎,血肉飞溅,只剩下丁点的皮肤尚能粘连着。 只是一眨眼,枫落莫名不见了,下一刻,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扼住了清元后颈。 “我说过,要你死无全尸。” “师兄!”启蛮冲了过去,但是就在他刚刚挪动步子的时候,一束白芒从清元的胸口穿了出来。白芒掠过启蛮耳边,热血从擦破的耳垂流下,烫得脖子生疼。就这样,枫落和清元一起消匿在了光芒之中。 “你放手!”启蛮大喊,运起混元归向前猛抓,在诀芒下拼开了一条窄道。 就听见枫落惊奇地“咦”了一声,更为澎湃的元力把刚刚前进没几步的启蛮,撞退到了更远的地方。启蛮站稳身子,枫落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稀罕的诀法,有趣!”紧随其后,元力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轰落。 一阵目眩,地转天旋,启蛮感觉自己从半空摔落,像是跌进了无底洞,越来越快地下坠。四面八方空荡荡的,无依无靠,只能束手待毙。 突然,两腋各有一条胳膊抵住,启蛮的身子戛然顿了一下,被两边的力道带着,轻轻落在了地上。启蛮使劲挤了挤眼睛,才看清了苏钦宇和血鹰的模样。 “快,清元师兄还在上面,去救他啊!”启蛮用力想要挣出胳膊,苏钦宇怕他莽撞,紧拽着不松,说:“孟大哥你冷静!那么高的地方,咱们上不去啊!” “上来也没用。”枫落傲然说道,身形从金灵石的光晕里缓缓显露出来。启蛮骇然看见,就在他手里,捏着一片黑色衣角,分明是从道袍上扯下来的! “你的师兄,还给你。”枫落桀桀大笑,撒开了手,衣角飘飘旋落。 启蛮心里凉透了,两眼目眦欲裂,钉在了那一抹黑色之上。 白芒划过,只是轻轻擦了个边,那片薄弱的布条就纷纷碎碎,飘作飞灰。枫落敲打着额角,漠然地说:“瞧我这记性,我说过让他死无全尸,这衣服也不该留下才对。” 呼吸窒住,眼中只有枫落的小脸。一千张,一万张,填满了眼界,堵实了心胸。 枫落的声音,从每一个毛孔渗进来,荡在启蛮心底:“归根结底,清元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蠢材!的确,我当时元力混乱,动弹不得。可只要有人催动元力打在我身上,就能解了我的麻痹。这蠢材以为我信得过他,可笑!这样的人,我从一开始就警惕着。你俩刚靠近,我就猜到不对劲,我让你们听到的,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他动手。这种蠢材,也只配当一颗任我摆布的棋子,而且,还是弃子!” “你住嘴!”启蛮咆哮着,这些侮辱清元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全都砍在他的心头。 枫落却愈加肆意地笑着:“你帮着他说话?你知道,他是怎么嫉妒你的吗?他亲口跟我说过,想让你死啊!” 启蛮的眼睛,不再睁得那么大了,两条胳膊也不再挣扎。 苏钦宇察觉到了启蛮的变化,说:“孟大哥,你别冲动,要上一起上。” “放手。”启蛮轻声说道,不冷不热,不掺任何情感。 “你冷静啊,不会是真信了他的挑拨吧!”苏钦宇哪敢放手,朝血鹰使眼色,生怕启蛮会突然发力挣脱。 “怎么,你以为我是在挑拨?”枫落慢慢降了下来,嘲弄地看着启蛮。 祥云片片,托出一柄十六指五股金刚杵,悄无声息地浮现了枫落脑后。金光明丽,但在空中那金灵石的掩映下,并不易被发觉。显而易见,这次的“罗汉伏魔印”,更为庄严正气,一祯已然心无二念,没了烦恼和魔障,只想卫正除邪! “有时候,芸芸众生就好比一只只喜鹊,辛辛苦苦报个吉利,辛辛苦苦筑个巢穴……”枫落说着,也不见他动弹过,身后就涌动起了漫天白芒。一祯被淹没其中,短促的痛呼后,就再没了后音。 “动手!”苏钦宇喊了声,和血鹰两人左右出击。 “到头来,自己被抓去入药,巢也归了别家。”枫落平平淡淡地说着,从未向苏钦宇和血鹰瞄过半眼,但是凭空暴起的光芒,在他们两人身上一刷即过。之后,无影无踪。 “你看,到最后,还能剩下什么?”枫落摊开手,讽刺地笑着。 一时间,启蛮甚至怀疑自己还在九方曲的笛音吹奏出的幻觉里。还能剩下什么? 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驾千机 蓦地一声锣响!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也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嗷地一声喊。接着腰鼓咚咚,金钹叮嚓,约摸四五十人齐声附和。 “铛”!又是一声锣响。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接着,依旧是那几十张嘴,异口同声呼喝。 循声望去,一拨人打北边上了山。乍眼看,有那么四十多号人,其中十几个是后土教的装扮,剩下的则是衣着各异,不知什么来路。可也正是那衣着各异的二十几人,轮番去抬正当中的两乘藤轿。藤轿上拿竹条编出骨架,顶覆麾盖,给轿子上的人遮阳避日。 左边那乘红绸缎麾盖的轿子,后面竖了面迎风张扬的高幡,上书“功德无量,火灵圣姑”八个金边大字。底下,同样是金灿灿地绣出个粗体隶书的“祝”字。右边那乘轿子则是杏黄麾盖,其后同样有面招摇飘展的高幡,只是比左边的稍稍矮了几寸。幡上醒目地写着“法力无边,后土混元”,最下方则是个“封”字。 就这样,一拨人敲敲打打,咋咋呼呼,营声造势而来。 “大师兄,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郝阳远望山上,阴气重重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乌鸦嘴!”封悯之正得意地享受着称颂赞誉,突然听见这么句丧气话,气得给了郝阳脑门一巴掌。 郝阳憋屈地说:“师兄,是你让我瞧着前面的,不信你自己看。” 封悯之撩开麾帘,微微倾出身子,举目远眺。果然如郝阳所说,山上秃鹫盘旋,乌鸦聒噪,像是血战初息的沙场,一派肃杀。 封悯之沉吟片刻,心说的确不对劲,上面肯定是出事了!于是侧过身子,朝左边的藤轿招呼着:“祝姑娘,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 “乌鸦嘴!”话音刚落,麾盖下那苗条的身子婀娜扭动了一下。一只纤手从袖中露了出来,皓腕如玉,柔若无骨。只是,指尖飘散的丝丝火花,却实在让人心慌。郝阳眼明,看出祝宛熠是要发脾气,忙拍了拍封悯之,低声说:“师兄,当心了!” 可是封悯之,兴许是世间少有的异类,根本没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反而觉得那玉手火焰相映,更显娇艳。在他眼里,美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是极美的。 葇荑拨动,粉甲弹点出飘飘红芒,轻抚在地。拾撷起一颗光滑明亮的石子,裹上暖红色外裳,雀跃着从乱石堆里脱颖而出。红裳莹莹,不时擦出朝气蓬勃的火星,在封悯之心里,这便象征着那千百种美好的希冀。红色,是喜庆,火花,是愿望,这两者合而为一,相濡以沫,编织出了朦胧的大红烛下洞房喜楹,鸳鸯枕边玉人娇羞…… “娘……啊!疼!”封悯之飘飘然地,一声“娘子”正要叫出口。可突如其来的疼痛,撞碎在他的眉心,只差半寸就能打瞎他一只眼睛。结果刚刚喊出一个字“娘”字,就不禁大叫喊疼。 “哈哈,乖儿!你哪里疼,为娘给你瞧瞧!”祝宛熠笑得花枝乱颤,笑出了眼泪,笑疼了肚子。连同那乘轿子摇摇晃晃,可苦了下面抬轿的人。 话续前言,这两人不日前离开定安县的时候,恰好碰上一群地痞流氓沿街抢掠商贩的摊子。祝宛熠瞧不惯,上去就要打抱不平,后土教这些人更是刚刚吃了铁戍的气,这下全都撒在了那帮小混混的身上。 一通痛打,下手倒也有分寸,没往要害上招呼。封悯之冒出个念头,心想此行漫漫,不如让这些人来当脚力,也免得他们再为祸乡里。于是,花银子买了这两乘藤轿,一行人昼夜兼程,今日终于到了青阳山。 “祝姑娘,你未免太不温柔了。”封悯之抱怨着,赶紧给伤处敷药,唯恐留疤,坏了他这张脸。先前服药过量的浮肿已经消了,因而这几日心情大好,喜气洋洋的。郝阳都挑大拇指说:“大师兄最近好脾气啊,揍我的时候下手都比以前轻了。” “温柔?姑奶奶让你看看,什么是温柔。”祝宛熠说着,要让轿夫停脚,那架势分明就是想收拾封悯之。 “别!这样就挺好!祝姑娘,你瞅瞅前面吧,像是快到血天宗了,我觉得小心为是。这样,你在这等着,我先上去看看。”封悯之说。 祝宛熠翘首望去,喃喃道:“说不定,就能碰上那个野小子了。” “祝姑娘,你说什么?”封悯之没听太清,问道。 “要你管!少废话,那里到底是不是血天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抬轿子的换一茬,快走!”祝宛熠不容置疑地吩咐着,哪个敢有异议。郝阳更是会来事儿,抡起锣锤,用力敲下。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四十几人,簇拥两乘藤轿,继续迈开步子上山。 走着走着,祝宛熠和封悯之毕竟坐得高些,且两人修为较扎实,最先看清了山上的一切。 “停!”封悯之神色严峻,众人忙站住脚,又都去看祝宛熠的反应。祝宛熠的脸色不甚明朗,但不置一词,众人也就听了封悯之的安排。 “你们几个,都走吧。”祝宛熠说道,那二十多个地痞流氓愣了一下,接着如蒙大赦,叩头谢恩。 “快滚,别等姑奶奶改了主意!往后再敢为非作歹,打断你们的狗腿!”祝宛熠厉声道,这些地痞流氓连连答应,一个个连滚带爬地往山下逃。 “郝阳,你们也走吧。”封悯之淡淡地说。 郝阳闻言道:“师兄,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是看不起咱师兄弟了?” 封悯之不屑地说:“血天宗的人,我见了那么多,个个比铁戍厉害十倍百倍。你们跟着去,半点忙也帮不上,只会碍手碍脚。” 郝阳的脸拉了下来,说:“师兄,我们几个是没用,可也至于拖你后腿。不错,咱师兄弟没本事,没骨气。可别人看不起咱,你这做大师兄的应该心知肚明啊!我们哥几个……” “明什么明!你也配和我称兄道弟?”封悯之丝毫不近人情地抢白着,又漠然道:“知道自己没骨气,那还不快逃命去?别假惺惺的了,装模作样跟我上去,到时候耽误得我施展不开,你们成心的吧!” 郝阳“大师兄,你这话让人寒心啊!师兄弟平日里对你打心里敬重着,难不成你就是这么看咱们的?” “杂碎。”封悯之冷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什么?”郝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悯之虽性情乖戾,但对师弟们从不曾有半点鄙薄。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字字流露这鄙夷和厌恶? 封悯之转过脸,讥笑着凑近了,对郝阳说:“我说你们,是,杂,碎,啊!” “师兄,你怎么说这种话!”群情激奋,后土教的人个个面有不悦。 “蠢,这些话我憋了好久,今天没忍住,就说出来了。”封悯之往藤轿里一躺,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颠上颠下。 这下,众人更是吵嚷开了,只有郝阳默默地看着封悯之,一言不发。 “师兄,你倒是说清楚了,咱们这么多年情分,你都当成啥!” “对,说清楚了!不给个交代,俺们不走!” “师兄,你说我们杂碎也好,今天我们偏不走!” “够了!”郝阳突然高喝,顿时鸦雀无声。 “师兄,”郝阳拱手道,“姓郝的明白了,打今天起咱们恩断义绝,互不相干!李虎、阿彪!别在这丢人现眼,让‘毒公子’看笑话,走!” 郝阳说完,朝封悯之作了个揖,转身下山。李虎、阿彪都是性情汉子,相互看了眼,叹上口气,也朝封悯之作揖走了。 剩下的人里,排行高的还有个贺枝山,见郝阳他们走了,便对众师弟说:“愣着干嘛,给大师兄行礼,快跟上郝师兄!”后土教众人听了,先后不情愿地作了揖,摇头晃脑地离去。 “小贺,你也走吧。别当自己了不起,你也不过是……”封悯之说着,自行打住了,闷声不语。 “大师兄,我也不过是什么?”贺枝山问道。 “你心里有数,何必非得说出来?”封悯之朝左边撇开了脸,拿后脑勺对着贺枝山,只有祝宛熠能看见他的神色。 “是,我心里有数。大师兄,保重吧!”贺枝山说完,深深一揖。 听着贺枝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封悯之出神良久,最后从藤轿上一跃而下。扭动脖子,舒活筋骨,对祝宛熠说:“祝姑娘,咱们走吧。” 祝宛熠从轿子上跳下来,捏着拳头说:“你这人,真不直率!” “上面什么样,想必姑娘你也看见了。我要是再直率,这帮蠢材都得没命。”封悯之说着,勉强一笑,朝千机窟迈步走去。祝宛熠快步跟上,两人并肩而行。 走了有那么三五百步,本来的炭黑色的地面,渐变成暗红。龟裂的缝隙,填出纵横交错的赤溪,汨汨潺潺。阴风飒飒,似鬼哭狼嚎,不胜凄凉。 千机窟,遍山横尸,流血漂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棋逢对手 祝宛熠和封悯之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都要斟酌一下,该怎么落脚才好。尸首堆积,苔藓似的几乎铺遍了每一寸土地,想让鞋子不沾血已是痴心妄想,死者为大,两人就盼着别踩到他们。 只是,这里并不仅仅有几十个亡人。成百上千,死不瞑目,死无全尸,刺鼻的腐臭让两人的心渐渐麻木。起先迈着大步,踮着脚尖走,到后来不得不在尸推里跳跃前行。但到了最后,阴沉的心和地上的情况再也不能容许两人顾虑太多,想避开死者不踩,远远超出了他俩的能力可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什么人!”祝宛熠终于耐不住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叫嚷着。 封悯之的脸绷得紧紧的,说:“这帮人手上的兵刃千奇百怪,除了血天宗,还有哪门哪派会这样蜂屯乌合。” “都是血天宗的?”祝宛熠说不上是喜是忧,惊骇一浪接一浪地涌在心头。 封悯之鼻翼翕动着,一言不发,心里翻腾着悚然:“为什么,死的都是血天宗的人!是谁干的,谁干的!” 就在两人怔怔不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死人堆里,有人动了一下。 “还有个活的!”祝宛熠惊呼。 封悯之也看见了,忙道:“快走,问他出了什么事!” 啪嗒啪嗒的声音,是落脚在血滩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踏在了碎肉上。两人也顾不得脚底都踩了些什么,快步奔向那个幸存者。而这时,那人恰巧抬起了头。他满头白发,染了斑斑血迹,拿各色细绳,编扎出几十束小辫。 “等等!”祝宛熠顿住脚,一把拽住了封悯之。 “怎么了?”封悯之察觉到祝宛熠神色异样,也警觉地停了下来。 祝宛熠蹙着眉,说:“这个人,是‘扁鹊敌’何逍!” “哟,美人!”何逍抬眼正看见祝宛熠,眼睛眯成两条缝,笑着站起了身。他那黄色大氅,在血泊里泡得发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还粘着令人作呕的肉渣。祝宛熠不禁捂住了嘴,转开头不想多看半眼。 “你就是‘扁鹊敌’?”封悯之很自如地看着何逍,丝毫不觉得难受。 何逍打量了一眼封悯之,说:“毛孩脸蛋不错,你也知道我的名号?” 封悯之呲牙乐了,说:“知道,知道!大名鼎鼎属何逍,大言不惭‘扁鹊敌’!这样不要脸的,天底下有谁不知道?” 何逍眼光乍寒,手慢慢往后腰摸去。可是,摸了半天没见掏出东西,微微有些慌张。 “你这老不知羞的!光天化日当着别人的面掏屁股!”封悯之以手掩目,一副不忍直视的嫌弃模样。 何逍暗自冷笑,心想:“毕竟是个毛孩,遮住眼睛,岂不任我来杀了。”他手往后腰摸,本意要取些厉害毒器毒具,却只摸出个没淬毒的飞蝗石。不过即便如此,只要他使出手上的劲道,多少沾些毒功,取人性命也并非难事。 看着封悯之的手,遮严眼睛的刹那,何逍飞蝗石出手,迅猛地打向封悯之咽喉。下手奇快,就算是行家高手,要是没有提前提防,也绝难躲开这一击。 但是,封悯之遮目的时候,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尖都蓄足了元力,探进发间。那里面,藏着三根绿莹莹的毒针。 手法迅捷无影,三根手指依次朝何逍弹点,毒针连发。针上元力充盈,头一根就把飞蝗石戳碎成齑粉。后续两根,打进了何逍的肩窝、心口! 何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混迹江湖一辈子,竟然着了封悯之的道!被针刺中的时候,毫无痛感,只是微微发痒。何逍心里清楚,针上有毒! 中针之后,何逍左右摇摆了几下,就屈膝跪倒。封悯之笑吟吟地走了过去,说道:“别怕,这毒只是让你不能动,取不了你的命。可待会我问你话,要是有半句虚假……” “哈哈哈哈哈哈!”何逍大笑不止,封悯之凝视着他,心想这人死到临头,怎么还笑得出来。 “后生可畏!我何逍认栽了,你问吧,我都告诉你!”何逍说话的时候,吧嗒着嘴,津津有味地瞧着封悯之。 封悯之谅他走不掉,便道:“那我问你,这些人都是谁杀的?” “不认得,是一个孩子。”何逍说。 “孩子?你别……”封悯之以为何逍在搪塞他,正要质问,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孩子,难道是他?是他! 封悯之的脸色不自然起来,默然半晌,又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何逍平静地说:“那孩子打昨日就来了,杀了我们好多人,后来宗主合全宗之力把他打下了山崖。想不到他没摔死也没被打死,今天又回来了。方望晨督战,谁退缩了都要没命,我就服了自制的假死药,藏在死人堆里。我也是刚刚才醒过来,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何逍说话的时候,封悯之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见何逍眼神自然,不像是扯谎。而且,如果真是那个孩子,也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对了!”何逍突然说道,朝封悯之使了个眼色,又偷偷瞥了瞥远处的祝宛熠。那意思,是有些话只想说给封悯之一个人听。 封悯之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把耳朵凑了过去。 “呼。”何逍冷不丁吹了口气,灌进了封悯之耳朵里。祝宛熠远远瞧见不对,忙跑过来说:“糟老头,你干什么!”就在祝宛熠说话的时候,封悯之一头栽倒。 “干什么?”何逍猛地跳了起来,洋洋自得地说:“这毛头小子,也敢在我何逍面前班门弄斧!我用毒用了一辈子,早就百毒不侵!凭他那点微末本事,岂能让我中招?” 祝宛熠暗道坏了,正大光明地打她从来不怕,可这阴险的毒功,自己怎么招架才好。何逍也不给她多想的机会,边走边说:“美人,你别怕。只要你乖乖从了我……” “我呸!”祝宛熠啐了一口,恼道:“上次也有个淫棍,姑奶奶剁了他的狗头!怎么,你也想试试滋味?” 何逍冲祝宛熠摊开手掌,托着一粒核桃大小的黄丸,说:“这迷药,够你睡上一天一夜了。生米煮成熟饭,你也只能嫁鸡随鸡……” “嫁你个乌龟王八蛋!”这话不是祝宛熠说的,而是出自封悯之口中。何逍惊骇回身,拿着迷药的手被打穿了个大洞,那粒药丸也就掉在了地上。 “你……你……”何逍一连说了七八个“你”,他实在难以相信封悯之竟然没中毒。 “百毒不侵的,不光你一个!”封悯之哈哈笑道,挥手打出一枚毒镖。 何逍也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这毒镖是上好的毒器。更让何逍惊喜的,是封悯之似乎失了手,镖路根本威胁不到何逍要害,而是朝他袖中打了过来。 何逍正愁找不到趁手的毒器,当即袖中运发元力,把那毒镖卷在里面,收入手中。但是,跟随毒镖而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黑影。何逍身子一斜,轻易就躲了过去。 那个小黑影,径直飞走,但到了离何逍一定距离的时候,突然变了方向,绕着何逍打起了转。何逍先是惊疑,随后冷哼一声,眼睛左右顾盼,警惕着黑影的走向。 “啪”!何逍掌蕴元力,把那黑影捏在了手中。 “这是周瑶惯用的把戏,我早已看破,休想伤到我!”何逍说着,得意地展开了手。但是,在他手里的并非周瑶使的小铅锤,而是一条紫底红斑的蜈蚣! 何逍心里一凉,猛发元力把蜈蚣捏碎,但是掌心里已经被咬出了血。 “你肯定以为,这是蜈蚣吧!”封悯之说。 何逍不禁发了抖,封悯之说:“不错,这是马陆,叫‘千足判官’!” “饶命……”何逍哆嗦着嘴唇,向封悯之乞怜。 封悯之摇头说:“不是我不想救你,你也知道,此毒无解!何况,我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我要你的命!”何逍吼着,乱无章法地扑向封悯之。 “比毒,我赢了。咱们不妨,再比比诀法!”封悯之迎着何逍走去,五条火龙,盘绕着出现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手朝何逍虚抓,火龙紧紧捆在了何逍身上。 “五龙缚,杀!”火龙高吟四散,撕扯骨肉易如裂纸,短促哀呼,血溅五步。 祝宛熠侧目,不想看这一幕。封悯之吐纳调息,收敛元力,抬头瞧见祝宛熠神情,苦笑了下,说:“祝姑娘,你对他还有恻隐之心?” “胡说!他该死,死不足惜。”祝宛熠咬牙切齿地说。她也知道,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她也曾亲手结果了周瑶。可是,这样的滋味实在难受。 封悯之无奈地耸肩,说:“罢了,祝姑娘,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嗯?祝姑娘?”封悯之突然看见,祝宛熠神色大变,像是远远望见了可怕的东西。 封悯之回首,一束贯日豪光冲天穿云,有直捣九天之势。豪光周围,另有八道五色光芒,掩映在旁。总共九道光芒里,每一道都裹着一个人影。正当中那个,诀光似重铠加身,宛如仙班高位,无边造化,显圣临凡!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八荒初成 除去之前提到的,八荒塔中的三言道人等五位,另有艮位光柱中是“偃师”张君夜,乾位上是玄一,兑位上是秦谱名。但这八个人里,只有张君夜还清醒着神志。 俯瞰整个千机窟,伏尸千余。张君夜却是激动得情难自已,颤巍巍道:“宿主就位,大事将成,大事将成啊!” 枫落睥睨天下,傲气腾腾,道:“只可惜,九方曲暂时看不到了。” “这天下都在咱们掌心里,他迟早能看到。宗主,就差最后一步!”张君夜负手说道,眼中熠熠闪光。 忽然,枫落看见在尸堆之中,还有两个活人好端端地站着,便皱起眉问张君夜:“张堂主,这两个人,是我们血天宗门下吗?” 张君夜定睛看去,也是吃惊不已,说:“不是,可也不像太清观的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千机窟里闯!” 枫落凝神片刻,展颜道:“管他何方神圣,正好拿来小试牛刀。”说着,伸手向北方坎位的孟宛龙指去。 “八荒诀,坎位,水狱!” 坎位那道玄色光柱,随着枫落的手指剧烈震颤,霎时玄光四射,铺天盖地。 “不好,这是什么!”祝宛熠惊叫,脚底的大地颤抖着,隆隆震耳。 “跳!”封悯之大喊,猛然跃起,接着地陷水漫,滔天骇浪舔舐在他的脚跟。可这不起眼的水花,打在身上却像是一柄重锤,震得骨痛如裂。封悯之转眼,看见祝宛熠动身稍迟,半边身子已经浸在水中,痛得花容失色。 “五龙附,御!”封悯之催发诀法,火龙托住身子,朝祝宛熠掠过,要去拉她的手。可是,眼看就能救她脱身,突兀蹿起一簇浪头,把封悯之打翻下去。五条火龙刚刚泡入水中,顷刻熄灭,封悯之更是整个人都被淹没。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浸在这水里的时候,竟如同被砌在了一堵墙面中,根本挣扎不动。 水重如汞,只是不小心灌下一口,肚子里就沉甸甸得坠痛难耐。封悯之元力竟被封住,施展不得,无奈地任凭自己越陷越深。 黑暗里,一星红光穿透羁绊。 祝宛熠怀中,那颗赤炎石通灵显威,火元力如洪波暗涌,把祝宛熠周围的水流全部推开。祝宛熠抬手一挥,赤炎石应心而发,火元力炽盛至极,反侮水诀。烈焰割裂了坚实的水压,在祝宛熠和封悯之之间横亘出赤红如桥。 枫落俯视水中两人,眼睛眯了起来,目光更为锋利。张君夜也是惊愕怫然,闷声片刻后,说:“这两个小角色,不必宗主费力!”说着,握紧一团青光,不知要如何施为。 “慢!”枫落举手制止,说:“这样才有趣,容我好好跟他们玩玩。” 赤炎石威力大作,火云滚滚,将祝宛熠与封悯之托出水面。火元力沁在两人体内,呛下的水也荡然无存。祝宛熠憋了口恶气,喘息开之后,就遥指枫落大骂:“姑奶奶烧你爹喂狗了吗?你个瞎眼的,凭什么一碰面就动手!” 枫落胸中火气噌噌猛涨,手指离、震二方,恨不得立时把祝宛熠火焚雷劈! “宗主,不可!”张君夜连忙劝阻,他知道,八荒诀初成,若太过草率地同时催动二方,枫落恐怕撑不住反噬之害。 枫落也惊出一身冷汗,心想:“好悬!差点犯了大忌!八荒诀威力太大,稍有不慎,有害无利啊!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切不可因小失大。” 见枫落住了手,张君夜松了口气,说:“启禀宗主,八荒诀虽有神威,但切忌贪恋。” 枫落点头道:“张堂主金玉良言,枫落谨记!”说完,单手伸向离位,震动了三言道人所在的光柱。 “八荒诀,离位,火厄!” 光柱明灭不定,每一次耀出光辉的时候,都会带动风起云涌。须臾间,滔天火海遮云蔽日,千机窟被映成了万里赤土。 封悯之骇然结舌,这等诀威,万万不是自己所能匹敌的。无论怎么抗争,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祝宛熠,虽然眼中闪烁着恐惧,但两手还是紧紧并在了一起。 “焚天诀”催发,却好似石沉大海,眨眼便被无垠无际的火海吞并。紧接着使出的“千里燎原”,和那弥天大火相较,也不过是萤烛比于日月。火海欺压而下,连空气也燃尽了…… “太清门徒,听我号令!坎位进!震位攻!” 话音刚落,以玄清为首,百余道人绕过枫落,赶去火海之下。张君夜见状,将早先捏在手中的青光碾碎。整个千机窟,都感应着他的元力,机关运转,改天造地。前前后后,耸立起无数钉板、山嶂,穿插在那百余道人之间。 但是,不用任何人指挥,那百余道人各自施展出拿手诀法,将拦路的机关尽数打得粉碎。接着,迎向那浩浩火海,水诀玄光炫目异常。 “找死!”枫落二次出击又遭失利,恨恨地向震位招手。 “八荒诀,震位,雷灭!” 可就在这时,枫落和张君夜已于不知不觉间被包围,上百疾光电影,攒向中央。 枫落的脸上忽红忽白,怒不可遏,八荒诀催动,以雷霆反打。一番交手之下,八卦阵中的震位道人,有二十余个不堪诀威,从半空载落,或死或伤。枫落胸中一窒,腥气涌到口中。 “九方曲!”张君夜高呼,枫落忙去看,见震位光柱中的九方曲,衣襟上已经淋满了血点。 张君夜提醒说:“八荒诀受创,相应宿主也要受伤。宗主,避开震位吧!” 枫落默然,把手转向了巽位的聂红枫。而在清衍调度下的八卦阵,已经重新集结,环列在枫落周围。太清众道本领齐展,一股脑地朝枫落夹攻。风雷互长,水火并济,金光璀璨,黄芒漫日。一时间,千百诀法异彩纷呈,凛凛威风,混沌天地! “八荒诀,巽位,风劫!”黑风自枫落袍袖中和衣摆下嘶号钻出,缠成黑压压的龙卷,陡涨势头。一眨眼,把枫落和八位宿主庇护在其中。然后,枫落又依次催发了兑位泽陷和坤位地煞,里外三层诀法,严丝合缝,水泼不进。 当空,像是太阳爆裂,迸出令人目盲的强光,短暂迟滞后,接踵袭来震耳欲聋的巨响。元力激荡,乾坤颤抖,声势浩大,宇宙色变!祝宛熠和封悯之叠起两手遮目,可眼睛还是被刺得突突作痛。那无暇顾及的耳朵,割裂般的发疼过后,渗出了血水。心中之震撼,更是难以言述! 许久,许久,当光芒泯灭,万籁无声…… “蝼蚁!蛆虫!哈哈哈哈!” 枫落仰天大喊,恣意长笑。 千机窟,再添几百新鬼!太清观上千道人,折损过半! 一口鲜血,喷出三尺之高,天女散花,点点滴滴飘洒在枫落脸上,身上。而巽位的聂红枫,兑位的秦谱名,和坤位的柯维,个个七窍流血。他们三人本来就已深陷昏迷,现在更是不知死活。 “好!痛快!”枫落也不去擦脸上的血迹,狰狞神色,扫视太清众人。连张君夜也不禁倒抽冷气,这状况,似乎不妙了。 “玄弈!” 突然,玄清喊出这么句道号。太清观大多弟子都愣了下神,玄字辈里,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么位道人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玄字辈老道,愕然看向玄清,张口结舌。 听到“玄弈”二字,枫落也是身子一震。张君夜冷冷地哼了声,不置言辞。 “玄清师兄,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值得怀旧的?”枫落看向玄清,皮笑肉不笑地说。 玄清轻叹,道:“你今日,杀的是自己曾经的同门手足!你就不怕遭天谴,就不怕下地狱吗!” 枫落呆住了,良久不吭声。张君夜怕他动摇,忙说:“宗主!你别忘了十年前,他们是怎么对咱……” “不会。”枫落摆摆手,没再让张君夜说下去。 “你跟我提‘天谴’?你跟我提‘地狱’?”枫落偏了偏头,眉毛高高扬着,说出令玄清为之胆寒的话:“这不分正邪的天,再高,我也要捅上一千个窟窿!这错堪善恶的地,再广,我也要翻他一万次底掉!天谴,就是我正做的事!地狱,就是你们这群铁石心肠的伪善之人,最该去的地方!” “你果然,还是不知悔改!”玄清说着,两手托动玄光。 “你,有罪!你,该死!八荒诀,乾位,天杀!”枫落抬手朝乾位的玄一引动,接着挥向玄清。白芒如矛,立时击破玄清的诀法,贯穿了老道的前胸后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祭仙灵 “救师叔!众弟子动手!”清衍怒喝,坎位的道人忙把玄清掩护回阵,服下仙芝培元露。玄清悔恨道:“孽果!当初,就不该留下这恶种!” 转眼,八卦阵再次与枫落较量。枫落“天杀”诀法余威十足,张君夜也自行催动了艮位元力,助枫落使出八荒诀的“山威”一式。反观八卦阵,早已伤亡过半,更加不敌。根基稍浅的道人,刚刚交手就被震得筋脉尽断,非死即残。就连清衍这办清字辈高手,甚至玄字辈的八方阵主,也被诀威打乱了元力,血壅气短。 见太清观众人苦苦血战,祝宛熠急得重重一跺脚,迈步要走。 “祝姑娘,你去哪!”封悯之见她有意赴战,忙开口喊住。 祝宛熠厉声道:“去哪?那些道士,刚才帮了咱们一把。难不成,你要让姑奶奶眼看着他们拼光死光!” 封悯之知道要是让祝宛熠拿定了主意,就再也劝不住了,忙说:“去了也没用!他们有自己的阵势章法,你我就算出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啊!”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祝宛熠尖声叫道,从她的话音里,封悯之听出了刺耳的凄厉和彷徨。 “我不想听什么去,或者别去!我也不知道有用,还是没用!我就想有个人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救,怎么杀!”祝宛熠义愤地说完,却又黯然神伤,道:“起码……起码能告诉我那个野小子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 “我告诉你!”远处传来的高声呼喊,透着极度的虚弱,说话的人,是拼足了全身力气才吼出的腔。祝宛熠又惊又喜,这是小玫的声音! “那个,是孟姑娘!”封悯之也看见了倒地的小玫,和祝宛熠一起迎上去。小玫面色惨白,浑身烧伤、红伤、青伤鳞鳞皆是,封悯之连忙取了救急伤药给她服下。祝宛熠手忙脚乱,想帮她处理,又不知道如何治疗。 “来不及了。”小玫用力拉住了祝宛熠的胳膊,不让她乱忙活,说:“嫂子,快……去救我哥啊!” “他?”祝宛熠猛地怔住,片刻后着急地催问:“他在哪?他怎么了?” 小玫吃力地翻了下身子,遥指枫落身处的光柱底端。祝宛熠看去,那里白芒熠熠,无限光华。 “那里……有个‘金灵石’,我哥就被枫落封在光晕里面。”小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我现在就去把他弄出来!”祝宛熠立马起身,说着话就要走。 小玫伸手扯住祝宛熠的衣裳,说:“嫂子,不能硬来啊!我试过,可那光晕太厉害,根本打不破。” “那也未必,”封悯之说,“孟姑娘,你说那是‘金灵石’?” 小玫点头道:“对,枫落亲口说的。” “祝姑娘!”封悯之喊了一嗓子,随即起身道:“你不是说,想要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吗?” 祝宛熠愕然,道:“怎么,你知道?” 封悯之坚定地说:“赤炎石!用它,就能砸破金灵石的光晕!” 三人正合计着,八卦阵中,有人离阵而来,冯虚御风落在了封悯之面前,拱手道:“三位,你们可是要去搭救清成师叔?就是……孟启蛮孟师叔。” “他是你师叔?”祝宛熠惊问,又一想,觉得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改口道:“怎么太清观也要救他?” “姑娘你有所不知,现在八卦阵无主,威力大有折损。清成师叔身负八卦诀,只要有他在,兴许能和枫落有一战之力!小道道号虚渺,奉师父之命,祝三位成功!”虚渺说着话,时不时回望八卦阵,每一次看完众同门勉力支撑,他脸上的焦急都要增多三分。 封悯之心想:“这道人的师父,心是好心,可未免太糊涂了!区区一个年轻道人,能有多大作为?”可他嘴上又不能直说,只好道:“那就有劳道长了,事不宜迟,快走!” 等把小玫妥善安置在隐蔽的地方,祝宛熠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封悯之和虚渺左右相护,三人你前我后轮番争先,但看得出来,虚渺是有意放慢了速度,没有施展冯虚御风。封悯之暗自对虚渺有疑,一直瞧着他的神情,只见虚渺脸上愁云密布,眉关拧成疙瘩,似乎不止是因为担心正在抵挡枫落的众同门。 “宗主,有三只老鼠。”张君夜一面将元力助给枫落,一面紧盯突然移动起来的祝宛熠等人。 枫落虽占了上风,但还是不敢小觑八卦阵的威力。更何况,纵使八荒诀能逆天意,也总有元力不支的那一刻。因而,枫落并没有太在意把张君夜的话,漫不经心地说:“既然是老鼠,随手打死就行了!” 张君夜心想,只怕这三人是奔着金灵石去的,宗主还是太大意了!不过,他也并没把祝宛熠三人看在眼中,掌催元力,默念诀言:“法自术起,机由心生,千机千变,变化无停!” 整座千机窟,遍地血水,竟被青芒掺染了颜色,变得乌黑发亮。祝宛熠察觉有变,脚尖及时点地,飞身躲避。一排半丈长的三刃长枪,恰从她正要踩到的地方破土戳出。祝宛熠正称庆,地上突然发动翻板,探出无数机关暗弩。矢镞寒芒晃晃,附着木元力,逐风疾射。 避无可避,祝宛熠怒从心头起,交臂挡在身前。 “几支破箭,也拿出来挡路,太小看你姑奶奶了!疾火刀,绝斩!” 拆臂猛挥,扫出两道火光,猛烈斩击下去。沿途箭矢,瞬间烧成了灰烬,而那些木元力失去所依托的箭矢之后,尽数被火焰吞并。有木生火,疾火刀刀势愈增,等到斩击触地,顿时撕碎了所有机关,在坚硬的地上割裂出交叉深壑,余焰熊熊。 “好!”封悯之喝彩,他明显感觉到,短短几日,祝宛熠就和以前判若两人。真不知,如果现在的她去施展那个杀手锏,又会是怎样的厉害! “两位,还没有完!”虚渺出言提醒,冯虚御风而起,撞向一处空旷的地方。 祝宛熠和封悯之正纳闷,就见虚渺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厚墙,反弹开数丈之遥。也正是在他碰撞到的地方,金元力爆裂,原本所有的景象都如同映于破镜之中,块块碎裂。 “这又是什么机关!”祝宛熠诧异不已,而在那所谓的“破镜”之后,突然凿出了一个常人百倍大小的石拳,拳劲险些波及虚渺。 “好阴险!拿假象骗我们过去,实在暗藏杀机。”封悯之恍然醒悟,腰间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扳动机括,木盒散射千计短矢,暴雨般打向那将碎未碎的“破镜”。短矢牛毛似的密密麻麻,戳穿了一切假象。但随之显露出来的真相,更加让人骇然! “怎么……可能……”祝宛熠被遮在阴影之中,脖子都酸了,才能仰视到巨人的头颅。 “开玩笑,这要怎么个打法!”封悯之收回了刚刚准备好的毒镖,他自问,自己所学的全部本事,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这巨人,足有十丈高大,每一寸皮肤,都是长满了青苔的山石。没有五官,没有缝隙,只有能开天辟地的拳头,能碾碎矮丘的块头!展臂,摘星揽月!踏脚,地动山摇! 和常人单打独斗,不管对方修为再深厚,诀法再精奇,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若粗心大意,也会被粗浅的诀法伤到。可这山石巨人,顶天立地杵在那,任你刀劈斧砍,乃至雷击火焚,也未必能伤到皮毛。可如果被他轻轻碰一下,铁打的骨头也会眨眼被碾平。 “过不去,快走,另想办法!”封悯之喊道,打算先别吃这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祝宛熠的确倔强,但并不痴傻,也知道现在不走就是送死,所以毫无异议,退却避走。 “且慢!”不料,虚渺却说话了。 “啧,这道士还不死心?”封悯之暗道不好,再迟疑下去,肯定有死无生。 “道长,快走!”连祝宛熠也出言相劝,盼着虚渺别犯糊涂。 可是,虚渺坚定地说:“师父有命,让我不择手段帮你们救人!何况,要救的还是我清成师叔!” “臭道士你别傻了!你这是白搭上一条命!”封悯之大吼着,可他心里同时又抱着一丝奢望,莫非,这个虚渺真的有些过人的本事? “我不能走……”虚渺平举两臂,像是远远拥抱山石巨人,发自胸中,朗声呐喊:“你们继续向前!再说一遍,你们继续向前!” 祝宛熠和封悯之,望着高高在上的虚渺,耳畔响亮的是回荡乾坤的诀言! “三才浑噩,诸道灭形,因邪魔故,因祸乱故!不忍道亡,不忍黎苦,若祈天助,宁沦牺牲!破我残躯……祭仙祭灵!”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仙绝躯 虚渺的身躯,模糊在浩浩白芒之中。从形影上分辨,他正飞快变得魁梧高大。荡向四面八方的金元力,让耸立如峦的山石巨人,也为之战栗不安。 封悯之终于明白了,骇异道:“这就是……让他来帮忙的原因!这个虚渺,居然也是‘仙绝躯’!” “仙绝躯?那是什么?”祝宛熠闻所未闻,可单从虚渺催诀的气势上看,任谁也知道非同小可。 “仙绝躯,身负禁诀!是那些以自损命数为代价的禁诀!”封悯之脸色沉了下来,冲祝宛熠吼道:“快走!有这道士在,咱们只管走!” “走?那么大的家伙挡着,往哪走?”祝宛熠左看右看,也实在找不出绕开山石巨人的方法。 “两位!”这时,虚渺突然发生高喊,引得祝宛熠和封悯之抬头望去。 “小道不才,要对付枫落远不及清成师叔。可这石头垒的,没脑子的废物,我虚渺,就从没把它放在眼里!胎光祭!”伴着彻天呼声,诀芒分出一支,桀骜轰出。山石巨人的头颅砰然崩碎,但它本来就不是活物,头颅虽失,却构不成致命伤。 “路,我来开!向前!”虚渺喊罢,将元力稍作收敛,又蓄势待发。 “前进!”祝宛熠和封悯之一齐应声,直奔那似乎坚不可摧的山石巨人而去。 “果然……脑袋没了也死不了……”虚渺瞪向巨人心窝,喃喃道:“再试试,这里!尸狗祭!” 祭仙灵一诀,就如同清远“浴火诀”那般,同样是世代家传的绝顶诀法。此诀法不出则已,一出无前!只是,施展此诀法,是不可逆地将三魂七魄一一牺牲,来祭祀仙灵,换取惊世骇俗的诀威。 三魂,乃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则是尸狗、伏矢、雀阴、容贼、非毒、除秽、臭肺七者。至此,虚渺已自灭一魂一魄。而当三魂七魄耗尽之时,则意味着彻底消亡,永堕虚无,不复存在。 诀芒洞穿巨人胸口,破开径达一丈!延伸出来的裂隙,遍布了巨人上半身。 “能成!”虚渺心里有了数,但魂魄不全的他,意识开始渐渐混乱。现在他的脑中,只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开路,救人! “伏矢祭!”第三次出手,猛烈攻向巨人残存的半个身子。 “小白脸,帮一把!”祝宛熠朝封悯之喊了声,催动积蓄已久的元力,再度使出绝斩。封悯之衣袖猎猎鼓动,火龙呼啸在绝斩夹缝里,一并扑向巨人腿脚。 顶天立地的山石巨人,在三人合力之下,节节垮塌,回归成为毫无生气的碎石。看到这一切,张君夜冷笑道:“这三只老鼠,能耐不小啊!这个怎么样!”说着,翻掌续发元力,那遍地碎石,又跳动着往一起聚拢。 祝宛熠急了,嚷道:“打不死啊!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的!” “五龙缚,御!”封悯之被逼无奈,为了能走得快些,分出两条火龙去托祝宛熠的身子。两人离地,却都难以快速前行,只比步行奔走稍稍迅捷些罢了。而碎石重组的速度,快得远超想象,只是须臾间,就从一盘散沙拼凑成五爪盘龙。 “爽灵!雀阴!容贼!祭!”虚渺心急如焚,奋不顾身地一口气打出一魂两魄,将初具规模的盘龙再次击垮。 张君夜再也笑不出来,自己的机关被损坏了两次,再想组合成型实在难上加难。 “宗主……”张君夜沉不住气了,想请一道命,亲自下去阻拦。 “无需多言,”枫落道,“我都看见了,的确是个硬茬,我送你下去!” 随着枫落覆掌牵引,张君夜所在的艮位光柱迅速低矮下去。太清观众道人想拦,却在枫落的猛攻下分不开手。清衍只得号令众同门,不去管张君夜,缠住枫落要紧。 临近地面,张君夜那拐杖往下一戳,没入土中寸许。接着脚底着地,离祝宛熠不足二十步远。 “不过是个瘸子,也敢碍手碍脚!”祝宛熠恼火地甩出两发火箭,却被张君夜以拐杖打散。 封悯之说:“大意不得,血天宗哪个不是高手!” 听到这话,张君夜嗤之以鼻,拐杖轻扫,打散了五龙缚,遏制两人的行动。 见张君夜出手不凡,封悯之情知自己不是对手,眼角焦急地朝虚渺瞥去。可这时,虚渺仅剩一魂三魄,只觉目眩神离,脑中一团浆糊。视线也不甚清晰,竟然没能注意到张君夜的出现,更何谈会出手搭救。 “瘸子,再不让开,姑奶奶生劈了你!”祝宛熠还是没把他当回事,疾火刀缠上右臂,想喝退张君夜。 “呵,可笑!”张君夜把拐杖对着祝宛熠轻指,杖端点出一丝轻风。一眨眼,祝宛熠右臂的火焰飘散无踪,衣袖也镂空了多处。祝宛熠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油然后怕。 “老喽,”张君夜说道,“要是在十年前,这一拐杖点下去,啧啧,可惜了你那嫩胳膊啊!” 祝宛熠的脸瞬间羞恼得通红,骂道:“你们血天宗,个个都是些老畜生!” “血天宗?”对于祝宛熠的话,张君夜竟是不屑,道:“我告诉你们,自始至终,就从来没有血天宗!” 看到祝宛熠和封悯之吃惊的模样,张君夜道:“你以为,我们招揽这群蠢材,是想壮大声势?错!愚蠢!这些人,不过都是弃子!千机窟是我建成的,人心是九方曲笼络的,只有我俩才是枫落的左膀右臂!什么‘血天宗’,狗屁!” 张君夜说着,拐杖指天,厉声道:“把那个‘宗’字抹了去,我们想要的,就是让这天,都溅满血!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什么叫血债,什么叫血偿!而你们……也不过是这‘血天’的小小一片。像是榨菜汁那样,我这就把你们的血,全都榨出来。” “老头!”封悯之迈着步子,慢慢走上前,说:“要是没猜错,刚才那些机关都是你的宝贝吧?既然你目睹了‘仙绝躯’的实力,怎么还敢说出这些大话!” 张君夜大笑道:“你当我老眼昏花吗?不错!若是对付仙绝躯,我自然不敢夸口。不过,我看那个仙绝躯,恐怕没法帮忙了吧!” 封悯之眯起眼睛,挤出个明朗的笑脸,道:“谁说,仙绝躯只有一个?” 下一瞬,封悯之和张君夜,都被烈焰淹没。 “走!”烈焰中,传出封悯之的呼喊。祝宛熠怎么也没想到,封悯之竟然会做到这样! “走啊!去把孟启蛮救出来,让他做主八卦阵!”封悯之的喊声,夹杂着张君夜的咆哮。焰光下不时擦出火花电闪,封悯之几声呼痛,伤得不轻。 对封悯之,祝宛熠一向厌烦,每次看到他那奸猾的样子,都恨不得先打之而后快。只是这一次,只是眼下!听到封悯之一遍又一遍地撵她走,脚下却仍然挪不动步。 屡屡催劝未果,封悯之急了,破口大骂:“祝宛熠!你个恶婆娘!要不是你那张脸蛋耐看,老子早把你绑了卖去青楼了!你就是个疯子,泼妇!” 祝宛熠听了,虽然知道封悯之是出于某些用意才这么说,可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还是让她不禁火冒三丈。 “你听好了,老子用不着你瞎操心!你要是我认识的那个祝宛熠,就别磨磨叽叽的像个赖娘儿们!不想看见更多的人送命,不想看见今后的血天,就把那个愣种孟启蛮给老子救出来!” “你说……我像个赖娘儿们?我……我是你祖宗!”祝宛熠呲起阴牙,粉面愠怒涨红。她气昏了头,莫名其妙吼了这么一句,撒开腿拼命地冲向那光晕熠熠的金灵石。 “小白脸!别给姑奶奶死了!”祝宛熠心中默念,把那赤炎石摸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 枫落看见这一切,不敢再放任祝宛熠靠近金灵石。而清衍也一直留意着地上几人的行动,见枫落有意出手阻挠,拼尽了全力大吼着:“太清无量!盛名永存!八卦阵,死战!死战!” “太清无量!盛名永存!”这八个字,喊出的是太清观八百年的尊严!听到号召的门人,无论是残了腿,断了臂,只要是耳朵没聋!几百人同心,将毕生绝学尽数挥斥出来。枫落久战劳疲,应付起太清众道齐心协力的一击,险些被冲破八荒诀。 “够了……蝼蚁!蛆虫!”枫落再也忍不住,管不得什么劝诫,两手分别探向乾、坤二方。 “天杀!地煞!” 血肉纷飞,惨绝人寰!但无论是谁,临死前的最后呐喊,都不存在丝毫恐惧。“死战”之声,震撼天地,那被撕扯成粉粉碎碎的道袍,就算沾满了血,也依旧黑白分明! 祝宛熠的腿,跑酸了,跑麻了,到最后没了知觉,只知道一味交替着。封悯之的声音被抛在了脑后,太清道人的声音也被抛在脑后,但那金灵石的光晕,却离她越来越近。 百步,五十步,十步! 直到祝宛熠觉得,那光晕已经触手可及! “野小子!他们说,把你救出来才可能会赢。这话要是真的……现在,该你救救我们了!”祝宛熠叫喊着,赤炎石高高举起,红光盈天。 “至少,我要你还好好地活着!”赤炎石狠狠砸下,连同祝宛熠的身子,一起没进了光晕之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脱羁束 第一百一十九章脱羁束 出了什么事……好亮,好吵…… 对了,我想起来了。清元师兄,死了。然后是一祯,接着是苏钦宇和血鹰,都不在了。 盘腿坐着,没有色彩,只剩下洁净的纯白。太亮了,和深夜恰是两个极端,却殊途同归地伸手不见五指。原来,能令人绝望的不仅仅是黑暗。掩盖一切的光明,同样会遮蔽双眼,让人无所适从。 还能剩下什么?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现在,该你救救我们了!” 好熟悉!是谁,谁在那儿!无止境的茫茫白光之外,泛起薄薄的一片红艳。好熟悉的红色,就像是在火中舞动的女子,火红的烈焰,火红的裙裳。 “至少,我要你还好好地活着!” 是祝姑娘,她就在外面!我要离开这里,告诉她我还活着!还要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告诉她这些天,对她有些挂念……算了,最后这个不说也罢。 终于,久久折磨着他的光晕稀薄了,启蛮觉得,四周的事物渐渐变得真实。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红光罩体的姣好身影。还是老样子,似乎永远都不会改变。 祝宛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进启蛮耳中:“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可我知道你没死!野小子,姑奶奶从来没求过谁。可这次算我求你,活着走出来!已经死了好多人……你快出来啊,快去把外头那个王八蛋揍扁!” 对了!我不是一无所有,那么多人,都在外面等着我! “啊!”启蛮暴吼着,竭力想要站起来。但光晕中的金元力,像是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地凝固在一起,动弹不得。 “可恶,枫落使得什么把戏,怎么动不了!”启蛮急了,一面拼尽蛮力,一面把混元归从周身散发出去,试着慢慢溶解坚如磐石的金元力。 祝宛熠在外,也隐约看见了启蛮的轮廓,喜极而泣,道:“我看见你了,快出来!”说着,使劲推动着赤炎石,一步一步挤了进去。 “我也……看见你了!”启蛮咬牙说道。而就在他几次想要挣脱却徒劳无果,累得筋疲力尽之时,自祝宛熠走来的方向,光晕突然碎出了破绽! 就是那!启蛮笃定心意,爆发元力震碎了两臂的束缚,双掌探向身子的正前方,重重拍击在一起。在手掌间的夹缝里,混元归诀芒化形,薄如纸,利如刀,朝着刚刚出现的那处破绽割裂过去。 事情出乎意料地容易,光晕碎裂的地方十分薄弱,经混元归一触即破。但随后的事,惊出启蛮一声的冷汗:混元归余势不绝,直奔祝宛熠而去! “祝姑娘躲开!”启蛮大叫着,嗓子瞬间撕裂了。但全身的束缚还没除尽,光凭喊,怎么救人! 近了!眼看混元归只是眨眼就逼近到祝宛熠面前,启蛮像是看见贼盗的家犬,疯狂而狼狈地挣扎,咆哮,呲牙咧嘴!但金灵石的光晕,就是那根把他牢牢拴住的铁链,除了毫无意义的喊叫吠叫之外,别无作为。 电光火石间,启蛮突然狠下了心。经他几番挣扎,只剩两条腿还被困着。只要把腿砍断,不就能去救祝宛熠了吗!启蛮没有任何的犹豫,疾火刀飞快地律动起光热。只可惜,这个主意他想到得太迟了。 没有奇迹的发生,也没有人及时赶到出手搭救,更没给启蛮下手的时间。混元归的黄芒,无情地撞在了祝宛熠身上。火红的烈焰,火红的裙裳,像是飘落的枫叶,摇曳着跌开。启蛮绷紧的思绪,琴弦般崩断。 他不止一次地用过混元归,因而了然于胸。这诀法阴邪至极,要么噬足了元力,要么取了别人的命,否则绝不会罢休。祝宛熠正中启蛮全力一击,凭她的修为,怎么经受得起?什么诀法无正邪,这句曾让启蛮奉若箴言的话,简直就是一句莫大的嘲讽。报应,这就是自己修炼邪诀的报应!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妖人,我该死!”启蛮悔恨又愤怒地想着,本来要砍向双腿的疾火刀,转而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神仙无情,老天瞎眼,千方百计地折磨自己。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甚至死在自己手里!启蛮觉得,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野小子,你疯了!”祝宛熠坐起身子,抬眼就看见启蛮想寻短见。 启蛮已经落下的手,猛地一抖停在了脖子边。看着安然无事的祝宛熠,启蛮欣喜欲狂,脸上却**的笑不出来,难以置信地说:“祝姑娘,你没死!” “野小子欠揍啊,干嘛咒你姑奶奶死!”祝宛熠觉得莫名其妙,等她站起来,才发现手里的赤炎石黯淡了光泽,变得如块红瓦那样。虽然也觉得惋惜,但她只当是用赤炎石砸破金灵石光晕所致,根本没想到,这赤炎石代她承受下了混元归,救了她的命! “可惜了个宝贝,唉,万一这是别人寄存在我这儿的,该怎么偿人家啊。”祝宛熠暗自想着,可她记忆还没复原,根本摸不清有关赤炎石来历的头绪。 “你没事就太好了!”启蛮的双腿,也随着光晕的消散而得以解脱。他迫不及待地奔向祝宛熠,每靠近一寸,体内的火元力就长进万里。等到他和祝宛熠站了个对脸,失态地捧住祝宛熠的手,触到了黯淡无光的赤炎石,体内的火元力前后差异之大,已不可同日而语。祝宛熠感觉到手被捏住,可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并不想把手抽出来。 “祝……”启蛮刚开口,心口狠狠地绞痛了一下,疼得他不自然地弓起了身子。 “怎么了?你别吓我!”祝宛熠看见,启蛮的脸色只在刹那间就红得发紫。 “没事。”启蛮粗着嗓子说道,他感觉刚刚纳入体内的火元力,正和先前浑厚的金元力冲突得不可开交。幸亏他及时回忆起混元归中,调度元力的法门,依法调息疏理,痛苦缓缓地减轻着。 但在启蛮调度元力的时候,不自觉地将五行元力纷纷展现了出来。祝宛熠自然也看见了,启蛮身上交织出来的五色光芒。 “这野小子,到底瞒了什么事?”祝宛熠想着,说不好是惊讶,还是不悦。 “哼,他跟我非亲非故的,我管他做什么!也不是……姑奶奶想管就管,他就是不该瞒我!”祝宛熠暗暗在心里讲着“道理”,越讲越觉得被蒙在鼓里不是滋味,于是没好气地说:“野小子,这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快走!” 启蛮调理已毕,闻言道:“祝姑娘,咱们快出去吧,我有办法了。” “什么?你有办法!”祝宛熠万分诧异,光凭她失忆以来,对启蛮的看法,这憨小子虽然不太招人厌,但绝对是个榆木脑袋。就凭他,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像枫落那样阴狠的人? “对,有办法。”启蛮点着头,满怀信心地说:“我先和他讲道理……” “蠢蛋!”祝宛熠气急败坏地乱拳敲打,启蛮捂着脑袋说:“先礼后兵啊,要是讲道理他不听,那就揍扁他!” 祝宛熠哼了一声,停下手说:“这还像句人话!那你,能打得过枫落?” 启蛮咧嘴一笑,说:“打不过。” 祝宛熠的拳头,顿时又情不自禁地捏了起来,脸颊抽搐着,强笑着说:“佩服,真不愧是你想的办法。” “打不过,就不打了?”启蛮淡然地说着,祝宛熠怔住了,眼前这个傻小子,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类似现在的这种偏差感,好像以前也有过一次,可恶,还是记不起来! “打不过就不打,那施大哥也不会死。打不过就不打,那清元师兄大可自求多福。打不过就不打,那外头就不会有人送命!打不过就不打,我也可以现在逃走……带上你一起。”听到启蛮末了补上的这句话,祝宛熠心头温热,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 “是,我可以选择逃避,但是我不能。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帮上多大的忙,更不敢想自己会打倒枫落。可要是我逃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师父没逃,三爷爷没逃,钦宇兄弟还有那上千同门都没逃。我逃?我逃?我要是逃了,让我的脸往哪搁,让我爹娘,还有全家人的脸往哪搁!” 启蛮深吸一口气,字字坚定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孟家子孙,从来不当缩头乌龟!” “傻小子,净会说漂亮话!”祝宛熠毫无察觉,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了起来。眼泪滑过笑靥,是感动,是喜悦,还是一份难以言明的温情。 “好啦!不当缩头乌龟的,可不光是你孟家。就算我想不起来,那我也知道,祝家肯定也都是英雄豪杰!”祝宛熠玉手叉在柳腰上,趾高气扬地笑道。 “祝姑娘。”启蛮尴尬地笑了笑,眼含歉意地看着祝宛熠。 “那么看着我干嘛,怪恶心的。”祝宛熠受不了别人对她抱歉,更受不了这个愣头愣脑的野小子,摆出这么副脸面。 “你……别生我气。”启蛮挠着头说,看得出来他正在犹豫着什么。 祝宛熠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磨蹭着误事,烦躁道:“有话快说!我答应你,不生……” 启蛮的手掌,劈落在祝宛熠脖颈一侧。祝宛熠毫无防备,被他这么用力一劈,立时昏厥过去。 “别生我气,我去送死了,你要好好地活着。”启蛮扶着祝宛熠,让她躺在安全的地方。站起身来,望向诀芒绚烂的半空。 “天行有常,不为而成,不求而得,是谓天职!”启蛮默念着,似乎,一切都懂了。回想起前几天被困在山上的房间,不得不看的诀书…… 原来如此,师父,我学会了! 第一百二十章 埋祸根 金灵石光晕被破除,紧接着,金灵石也因而碎裂。枫落身处的光柱势头,很快衰弱到不足原先的一半,八荒诀的威力也大不如前。太清观众道人合力猛攻,居然渐渐扳回败局,占到上风。 光华乍现,绚烂五色,荡碎山石洞窟!五彩光华自平地拔起,暴风般扶摇直上,顷刻间接近八卦阵。望着冯虚御风而来的启蛮,清衍喟然抚掌:“掌门师尊慧眼识才,这启蛮师弟,真是块好料子!” 启蛮御元而行,远远就认出了清衍,心念一动,身子就偏转了方向,直奔清衍而去。可是,等他离近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知如何疾飞,根本不会减慢速度! “师兄躲开!”启蛮大叫着,可他这句话还没全部说出口,就撞进了清衍所在的兑位八卦阵中。很多道人躲闪不及,被启蛮缠绕周身的元力扫到,从空中翻落下去。 清衍也险些伤到,眼看着启蛮嗖的一下从面前闯过,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本来法度严整的兑位阵势,被启蛮冒冒失失冲散,这时若是枫落趁火打劫,着重对付兑位,势必破阵!可是,清衍发现自己似乎多虑了,枫落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有意无意地减轻了对兑位的压力。 “快!重结阵法,快!”清衍忙指挥同门弟子重新结起兑位八卦阵,可他心里始终觉得不对头:“以他身为血天宗宗主的精明,说什么也不会错失良机。如果不是枫落失策,那就是他有意而为!讲不通啊,这能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在清衍被疑虑困扰的这片刻,有个同辈师弟清谨来报:“大师兄,结阵毕!” 清衍知道现在不能迟疑,先把启蛮找回来再说,便吩咐清谨道:“先让大家避避锋芒,去把启蛮师弟带回来!” 这清谨道人行事利索,领命下去,安排数人传话,自己飞身离阵,直追启蛮。 启蛮之所以很快学来冯虚御风,靠的是他偶然得来的金、火二行庞大的元力。当他把这本应互不相容的二行元力,以混元归融汇体内之时,顿悟了阴阳均衡的真谛。再以先前所知的“无为”之理考究,恍然明白只要明了诀书中的道理,这“冯虚御风”也可以无为而成。 但是,他大意在自己并没有把诀书看完,因此虽可长飞天外,却没法自如进退。更加上他现在惊慌失措,本来还可以稍稍转向,现在却只能愣头愣脑地直飞不止。不过,不得不承认,启蛮元力深厚,凭虚御风的速度无人能及。可急坏了想要追上他的清谨,使出浑身解数催发冯虚御风,却还是望尘莫及。 这两人一前一后,距离越拉越远,一直冲上了万丈高空。空气愈渐稀薄,启蛮开始喘不过气,憋得头晕眼花。等他斜飞入云,更是像栽进了水塘里,鼻子里吸进来的都是水汽,呛得他快要把肺给咳裂。 不过,与启蛮和清谨的焦急不同,地上有一个人,却是乐开了花:自从打下了华容的傲鸿之后,鬼稚五老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饿死了……说好的吃的呢……”鬼稚五老饿得浑身酸软,虚脱地躺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天。足足两天一夜,只是喝过几口水,粒米未进。 要说这青阳山,野味绝对充足。前些天的时候,他还会吃些野果、野菇来填肚子。可华容的那只傲鸿实在美味,这鬼稚五老尝过之后,就一门心思只想吃这种筋道鲜美的肉。以他的直性子,宁可忍饥挨饿地等着,也不愿意再将就那些难吃的东西。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鬼稚五老真的会饿死在这青阳山上。可偏偏,就在他快要饿晕的时候,云间又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黑影。 “老天开眼,吃的来了!这次的大一点,肯定管饱!”鬼稚五老欢喜至极,并没想到这黑影根本不是傲鸿,而是把持不住冯虚御风的启蛮。 一簇黄芒,直捣九天,连启蛮那翻白的眼睛,也被刺得痛楚难当。 “什么东西!”启蛮虽然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强悍的元力正凶猛袭来,下意识地施展出混元归自保。只是,这可谓是他十九年来受到的,最厉害的一击,厉害到连混元归都不能完全把它化解! 所幸,混元归抵去了这一击的绝大部分威力,剩下能伤到启蛮的诀威,甚至还要逊色于祝宛熠的神火阵。可是即便如此,启蛮体内的元力还是因此打乱,冯虚御风也再难维持,慢慢减速之后,转而栽落。 “下来了!”鬼稚五老兴冲冲地翻身而起,想飞上去尽快把猎物拿到手。可他饿得心慌,没法平静元力,出手袭击尚可,但要御元而行却办不成。无奈,只好一边紧紧盯着启蛮的下坠,一边跌跌撞撞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随着启蛮跌得越来越低,鬼稚五老分辨出来那是个人形,心里犯了愁:“看着像个人啊,难道我打错了?这可不成,人肉又不好吃!罢了,好不好吃尝尝才知道。” 但是,清谨没有给他尝的机会。方才清谨追着启蛮,也开始觉得喘息困难,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之时,却看见启蛮被诀法打中,飞快地掉了下去。说不好是喜是忧,但总算能追上了。清谨忙调转方向,朝启蛮下坠的地方飞去,轻而易举地在半道上接住。 搭眼一看,启蛮身上并没受什么重伤。清谨放了心,说:“师弟,你怎么了?” 启蛮还在刚才的惊讶之中,那么高的地方,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诀法打上来! “师弟,师弟?”清谨见启蛮愣神,还担心他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 三唤两唤,启蛮终于回过神,说:“师兄,我冯虚御风还用不好,你快带我回去吧,咱们去收拾枫落!” 清谨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道:“好,那你抓紧点!”说完,元力注入启蛮体内,一条胳膊让启蛮抓着。转过头来,急速飞回交战处。 “该死!到手的美味,让人抢走了!”鬼稚五老气得直跺脚,想追,无奈飞不起来,想打,又饿又气使不上力气。 “咦?那个贼的衣服……”鬼稚五老仔细分辨清谨的衣服,越看越觉得眼熟。黑白相间,这打扮,我前不久见过啊……对了!这是那般臭道士的衣服! 鬼稚五老想起来之后,胸中瞬间胀满了火气,心里怨愤着:“好啊!那个臭道士,说什么让我三日之后再去,原来偷偷派人抢我的吃的!怪不得我一直等不到,肯定都是让他们抢走了。烂心肠的坏人,我要杀了你们!” 他一心要报仇,嘴巴也不那么挑剔了。左右看了几眼,猛地伸臂,把手抓进了一棵合抱粗的老树里。土元力顺着手臂,灌进树干,又向下充盈在树根。土地随之松动,鬼稚五老催动元力,竟把那老树连根拔起。另一只手朝地上招了招,一块馒头大小的石头就被他吸到掌中。就这样,鬼稚五老啃上口石头,再咬一口树干,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着。 石头和树干,自然要比那些寻常粮食更能填肚子,鬼稚五老不大会儿就吃饱了。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能耐,吃石头和树干,竟然也能让他有力气! “呔!臭道士,我杀你们个片甲不留!”鬼稚五老吃饱后,又端起了唱腔,蹦跳着朝太清观的方向赶去。 激战已久,枫落好像也疲惫了,一招一式都软弱无力。而八卦阵,也是残破不堪。每一方从整整一百二十八人,锐减到最多不过四十人,最少就仅剩十几个浑身是伤的。无论是众人的精力,所剩无几的元力,还是威势不再的诀法,种种迹象都预兆着,这场输死决战,正濒临尾声。 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之下,无论是哪边加上一块砝码,整个天平势必会严重倾斜。而现在,砝码赶到了! 见启蛮来了,清衍高喊:“能动弹的,南退一里,重结八卦阵!” 众道人依言,边打边退。也不知枫落究竟作何打算,竟然没有趁机追击。太清观剩下的那两百道人,平安无事地退到了南边。 清衍越发觉得奇怪,这枫落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没道理啊。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让启蛮出手,重振八卦阵。 “启蛮师弟,”清衍道,“快,你站在正当中。待会你用八卦诀,我们助你!枫落已经没力气了,这样肯定能成!” 启蛮懵了,说:“可是师兄,我不会八卦诀啊!”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说不会!”清衍急坏了,他以为,启蛮还是因为要保密,才谎称并没修炼八卦诀。 “师兄,我是真的不会啊!我三爷爷那封信,写的不是真话,他没教过我!”启蛮欲哭无泪,明白过来清衍等人千方百计要救他,原来是指望他的八卦诀能配合八卦阵,对敌枫落。 “你……不会……”清衍错愕了,他那稳重缜密的头脑,几十年来第一次陷入惶然的空白。完了,这下真的输了。太清观惨败,三辈弟子惨遭屠戮,掌门师尊困于敌手。八百年的基业,八百年!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混蛋……”清衍愤怒了,揪住启蛮的衣襟,质问着:“你不会八卦诀,你竟敢说不会!” 启蛮百口莫辩:“我一直都说不会,可你们就是不相信!” “好!是我们蠢,我们白痴!哈哈,到最后,哈哈,竟然是这样。”清衍放开了启蛮,两手遮面,仰着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神色。 “大师兄,这不像你啊。”启蛮说。 清衍沉默片刻,凄切地说道:“是啊,这不像我啊。可现在掌门师尊不在,我自不量力挑起了担子。那么多师叔,师弟,师侄,他们都信任我,听我的什么狗屁号令!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我清衍如此废物!” “大师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启蛮想了想,小声道:“再说了,废物又怎么了,我也是个废物……可是,我不服枫落。打不过,也得打啊……” “打不过,也得打……”清衍慢慢移开了手,低头凝望启蛮。 “啊不对!大师兄,我绝对没有说你废物的意思。”启蛮觉得自己说得不当,慌忙解释。 “不,接着说。”清衍低声道。 启蛮扁了扁嘴,说:“我不服他,杀了那么多好人,都是我的师兄,是我的兄弟朋友!就算报不了仇,我也不能让他太舒服了!我从没盼着能打得过他,我只想着,使劲揍他,拼命揍他,直到我死了!我就想让他枫落知道,欺负好人,得吃不了兜着走!” 愣神片刻,清衍讥讽地笑了。启蛮还当清衍是在笑话他,很是羞愧。 清衍说道:“师弟,我没想错。你确实,是块好料子。枉我清衍比你大出那么多岁数,想不到都是蹉跎了。” “师兄?”启蛮听出了清衍的意思,刚刚被泼了冷水的心,又烧起了站意和烈火。 “是我错了。”清衍说完,催元力高高飞身,扫视着这两百同门。虽然伤痕累累,虽然惊惧不安,可所有人都坚定的站着,谁也没有过半点的退缩。 清衍心下大慰,这就是太清观的同门,这就是兄弟和朋友!我清衍也不服,我也要让他枫落知道,欺负好人,得吃不了兜着走! “太清门徒……诸位师叔,师弟,师侄,同门兄弟!听我,号令!” “在!”启蛮也加入其中,扯开嗓子呐喊。 清衍大手一挥,高呼:“要么死,要么杀!结八卦阵,痛击枫落!”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过眼云烟 经清衍调度,两百道人分站八方,八卦阵重新集结。纵使每一方仅仅二十余人,但这些,无一不是精兵强将,无一不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清衍把启蛮带在身边,一众道人摩拳擦掌,要发起最后的决战。 “嗖”!一个人影自南方天边,高高掠来。就在飞过枫落正上方之时,当空霹雳流窜,驰骋攒落。电光在那人身上汇集,转而曲折地钻下一条苍龙,扑向枫落头顶。 枫落催动八荒诀,还手打出火厄。裂天的雷声中,苍龙悄然消亡。突袭的那人根本不恋战,使出诀法就走,继续飞速往北而去。紧随其后,源源不断有人如此飞过。虽然速度上快慢不一,可都是居高临下,打一下就走。这些人显然是早有算计,每次突袭最多不过三人,绝不会跟得太紧,凑得太密。就算枫落再厉害,也得首先提防清衍操持的八卦阵,完全奈何不得头顶上的烦扰。 突然加入战阵的这些,也都是太清观的道人,粗略看来,有一百不止。只是,凭他们的修为还不够参与八卦阵,此刻应该镇守观中才对。 “众师叔,大师兄,我来迟了!”当先突袭之人放声高喊着,居然是清元! “来得好,来得好!”清衍大喜过望,苦战许久的众人,也顿时重振士气。虽然清元此举有违师命,但他们现在赶到,无疑就是火中送炭! 掠过枫落之后,十几个道人谨慎地凑向虚渺,把他接应下来。剩下的,则全在清元的率领下,重重包围住了封悯之和张君夜。 新添的砝码,已远不止启蛮一个。清元带来的这些人,正让整个天平飞快倾斜。 “别动手!”张君夜从烈焰中逃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对清元说:“你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是个瘸子!咱们别打了,我求你们别打喽!” 清元等人不知道,他就是血天宗的白虎堂堂主张君夜。看他老胳膊老腿,一脸的奸猾,想来不过是血天宗的喽啰,自然提不起戒心。而张君夜正说着,烈焰熄灭,封悯之跪伏在地,嘴巴一张一合,只是向外涌血,却发不出声音。 “救人!别吝惜药了,人命要紧!”清元说着,取了仙芝培元露给封悯之服下,其余弟子也都带上灵药去救治同门。 可是,封悯之服药之后,皮外伤的确愈合了,但还是呕血不止,说不出话。清元骇异至极,心说:“怎么可能,他的伤连仙芝培元露都治不好?不可能,断手断脚都能续,莫非是剂量不够?” 清元不知这是仙绝躯所致,还以为只是寻常的创伤,所以又取了些药,去给封悯之服用。不料,封悯之一个劲地摆手,示意自己不吃,还怒视张君夜,那目光恨不得立马把他杀。清元心想,穷寇莫追,既然这老头已经降了,还是别再为难他比较好。不然真的惹急了,就连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小兄弟,你先歇会儿,剩下的交给我们吧。”清元说完,让人把封悯之搀走。 封悯之死命挣扎,还动手打了要搀他的道人。清元微有不悦,心想这小兄弟真不谙事,怎么任着自己的性子来。便又叫上几个人,把封悯之生生按住,拉到一边。临被拉走前,封悯之一直盯着清元的眼睛看。他的眼神里,不光是愤怒,还有一种极度的惊恐。清元竟是不寒而栗,这才想到,莫非他是要提醒自己什么? 清元思量片刻,叫来两个最得力的弟子,低声道:“你们俩,找些机灵的,给我盯紧了那老头。这事似乎有蹊跷,恐怕老头有诈啊。” 清元交代的明白,以为自己这两个弟子能听进去。却没想到,他俩看见张君夜那副滑稽嘴脸就忍不住想笑,根本没把这瘸老头当回事。嘴上答应着清元,可心里却说,师父未免太多疑了,这么个骨瘦如柴的糟老头,就算没瘸腿也不可能兴风作浪啊。 抛开这边不谈,清元等人助阵,显然让枫落有些措手不及。清衍趁势,号令八卦阵猛攻。八卦阵与八荒诀再次较量,但依然不相伯仲,难分上下。 启蛮不敢再冒失地去用冯虚御风,可他会使的诀法里,就只有天雷引能远远出手。眼见自己的作用微乎其微,最后忍不住去拍清衍的肩膀,说:“师兄,你把我扔过去吧!” “胡闹!把你扔过去,会不会被自己人误伤先不提,就算枫落不要你小命,光是摔下去也得摔成肉泥啊!”清衍说完,就不再理会他。 启蛮急得抓耳挠腮,左瞅右瞅,心里来了主意。 “师兄,师兄。”启蛮又去拍清衍的肩膀。 “你又要怎样?”眼看久攻不克,清衍心里自然烦躁。启蛮在一旁搅和,搞得清衍火冒三丈。 “师兄你站稳,借你胳膊使使。”启蛮说着,两臂抱住了清衍的胳膊。 “你小子,哎!”清衍还没反应过来,启蛮就抓着他的胳膊荡开了。像是抱着树枝打转的猴猿那样,一圈,两圈,越来越快。 “小子,你给我下来!”清衍怎么也甩不掉,被启蛮弄得摇晃不稳。多亏他元力深厚,凭借冯虚御风稳稳站着,不至于被启蛮从天上给摔下去。可即便如此,以启蛮的力气,毫不约束地折腾在清衍身上,还是差点把清元的胳膊给扯下来。 “愣种!混小子,你没完了!”清衍疼得呲起了牙,启蛮已经快得分辨不清身影,只能看见一个五色光轮绕着清衍胳膊飞转。清衍愣住了,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不该忽略的事:如果启蛮师弟并不会八卦诀,那么……他的五行元力是怎么来的! “枫落,看着!”启蛮飞身冲向枫落,使出了冯虚御风助势。身子堪比流星,那凝聚了金元力的拳头,更是势不可挡。 “来得好!”枫落大喝,一眼就看穿了启蛮的拳路。猛催诀法,隔开了旁人的袭击,分出左手去接启蛮的拳头,右手则掐向了启蛮的脖子。要是这样发展,势必会是启蛮出击无果,反而被枫落擒拿,可是…… “哎哟!”启蛮嗷地叫了一嗓子,他的背上,恰巧被清谨的诀法重重地打了一下。这样一来,启蛮整个身子被打低了几寸,原本砸向枫落脑袋的拳头,瞬间朝着枫落面颊捣了过去。枫落愣了,“咔嚓”一声,右边半边脸就塌了下去。 “这样也行!”清谨更是目瞪口呆,清衍则揉着自己快要脱臼的肩膀,称赞道:“好,打得好!解恨!”却不知,他说的到底是启蛮打得好,还是清谨打得好…… “好子,我涝你的命!”枫落嘴巴歪咧着,本意是想说“小子,我要你的命”,话出口时却变成了这样。 启蛮这一拳打完,自己的手也被震得发麻,惊呼:“好硬的脸皮!好硬的脸皮!” 枫落的脸一下子气红了,十指交错两手相握,朝启蛮背上狠狠砸下。可启蛮挨了清谨的打,他那粗浅的冯虚御风立马破解,整个人掉了下去。最后,抱住了枫落的腿,才没摔落。启蛮的个头,那是五大三粗,体重自然不清。枫落修为深厚,自然不会被他扯落,可是枫落的裤子,怎么可能有修为? “嗤啦”!堂堂血天宗宗主,就这样被一个无名小子,当众撕烂了裤子。 枫落气昏了头,差点就要栽下去。启蛮只想着怎么才能不摔死,把扯下来的半截裤腿一扔,使出自己最拿手的爬树本事,顺着枫落的腿一口气攀到了他的后背。 枫落真是急了,猛地将元力荡开,想把启蛮从背上推下。可启蛮笃定了主意,无论身上受了多重的伤,怎样皮开肉绽,怎样痛如刀割,也要死死勒住枫落的脖子不撒手。而当他万分无奈之际,混元归又不自觉地施展开来。 对于寻常之人,他们没有那么深厚的元力,所以混元归一触必死。但好比李靖轩、枫落之辈,他们遭遇混元归,短时间内只是被抽走元力,并不致死。 枫落头一次碰上这么邪门的诀法,虽然他对后土教的混元归曾有耳闻,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启蛮竟然会用。可是,枫落不惧反喜,哈哈一笑,说:“好子,你害让我更喜了!” 当然,他本来想说的是:“小子,你太让我惊喜了!” 眨眼的工夫,枫落两手朝玄一、秦谱名、柯维、聂红枫和三言道人连连抓引。启蛮的混元归,竟被转嫁到了他们五个人的身上。枫落红了眼,竟然把“天杀”、“泽陷”、“山戮”、“风劫”、“火厄”一股脑全都使了出来。只有孟宛龙,因为先前已经被启蛮化去了元力,所以其坎位“水狱”威力有限,枫落就没去动用。 “啊——”启蛮叫喊不止,五种八荒诀一同袭来的压力,和他竭尽能耐使出的混元归,产生剧烈的碰撞和抗争。不仅是八荒诀的威力让他痛苦难忍,光是被混元归纳进体内的庞大元力,也快要把他撑爆了! 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开裂,每一根骨头,都变得脆弱欲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剧痛钻心,启蛮疼得闭紧了眼睛,越来越用力地勒着枫落。可是,他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只有…… “嘭!” 身体,轰然炸裂!身躯,四肢,甚至头颅!全都爆得粉碎,飘散飞灰。霏霏血雨,自半空洒落,消失在千机窟上,成了遍地赤河的一部分。 一切都像是过眼云烟,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终结? 启蛮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正在坠落的身子,虽然遍体鳞伤,但还算躯体完整。为什么,是枫落的身子炸裂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危受命 枫落死了!枫落死了? 难以置信,但试问,有谁在爆裂成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活下去? 可正当众人的欢呼声,都已经涌到了喉咙里,马上要迸发出来之时,令人洞心骇目的一幕出现了! 枫落身体炸开的飞灰,短暂地飘散开一些,之后就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砂那样,朝启蛮身上粘了过去。 “不好!”清衍大叫不妙,第一个冲了出去。可枫落虽不在,八荒诀竟然也能自行发动。正南方离位,火厄诀法凶猛地朝清衍扑了过来。 “怪事!怎么启蛮就能过得去?”清衍自己一人,根本抵挡不住火厄的威势,败退回了八卦阵中。没有枫落在的时候,八荒诀尚可发动,那刚才的事就只有一种解释:是枫落故意压制了八荒诀,把启蛮放进去的! 清觉遥望天上,见启蛮正被皮肉飞屑层层包裹,不由地一阵阵反胃,咒骂道:“好一个妖人,这种令人作呕的手段!” 张君夜凑了过来,啧啧砸吧着嘴说:“是啊,的确有些恶心。” 清觉眉毛一竖,厌恶道:“谁让你过来的!物以类聚,你这老头也好不到哪去!”清觉斥完了话,转眼去找被他吩咐盯紧张君夜的那两个弟子。却只看见,地上竖着十几个木桩,每一个木桩,都有数名道人都被穿心钉在了上面! 清觉心中一凛,什么时候,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一错神,胸口挨了一拐杖,似被铁锤抡中,肋骨就像竹筷那般脆弱,尽数断了!这时,他才明白了封悯之的意思。原来,封悯之是一直在提醒,让他当心张君夜! 清觉恨恨地说:“糟老头……你有这种本事,又何必示弱!” “示弱?”张君夜不屑地说道:“愚蠢啊!这不叫示弱,这叫计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张君夜说着,拿出了从道人身上搜出的坛子。清觉搭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两仪续命散! “宝贝,真是宝贝!要是咱们正面冲突,打坏了坛子岂不可惜了?你们又不会老老实实交出来,可怪不得我偷袭喽!”张君夜把坛子塞进了袖子里,径直从清觉身边走过。 清觉挣扎起来,不甘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张君夜望向清觉,冷笑道:“拜你们太清观所赐,现在我叫‘偃师’君夜。不过在十年前,别人都管我叫‘火先锋’!” 听到这个称号,清觉哑然苦笑,输得心服口服。地上突出木桩,朝他心窝捅来。 张君夜头也不回,朝八荒诀下方,不疾不徐地走去。但让他意外的是,身边风驰电骋地闪过白光,划一道圆弧,直击长空。 天上,启蛮被那些飞屑纠缠着,身子竟然慢慢停止了下坠。他的皮肤,从满是伤痕,渐变成了泥胎的样子。手脚也被困住,扭摆不动。炽业炎施展开,想烧尽那些飞屑,却好似烧陶似的,不仅把自己烫得炙痛,还让飞屑粘连得更为紧密。 太清观众道人无一不是心急如焚,但八荒诀偏在这时展现出足有先前十倍的威力,就算合八卦阵的全力,也撼动不得分毫。众人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可怕的,就在启蛮的脸也慢慢被覆盖完全的时候,相貌五官,竟然隐约显出了枫落的模样!最后,启蛮从头到脚,真的就变成了枫落的样子。 清衍看得心惊肉跳,这是什么邪门诀法,竟然能把人整个吞掉!可等他稍稍冷静些,又注意到虽然这个“枫落”浑身上下没有破绽,可他的眼睛,却还是闪动着启蛮的目光。这不是吞掉,只是被包住,而这个枫落,也断然不是真身。 “蝼蚁,蛆虫。”这“枫落”开口说话,仍然是启蛮的音色。清衍更加确信,这只不过是裹上了一层皮囊,启蛮还好端端地活着。 “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十年!八荒诀,马上要成了!” 看着枫落骄纵的姿态,清谨恼道:“妄想!我就不信了,这几根破柱子会打不破!师兄,清谨请战!” 清衍呵斥道:“不可冲动!八荒诀深不可测,你自己能做什么?” 但清谨忍无可忍,不顾劝阻,离阵冲去。另有不少性情暴躁的,也跟着扑向枫落。 “拉回来!”清衍喊着,一手拉住一个。有些手快的,也阻止下几个正要离阵的同门。可就算这样,还是有十几个道人,已经远远冲了出去,清谨便在其中。 “大师兄!我们也上吧!拼了,鱼死网破!” “都是同门兄弟,要死一起死了!” “师伯,你不能不管他们啊!” 七嘴八舌的请命,扰得清衍心烦意乱。甚至有几个玄字辈的师叔,也向他投来鼓动和不满的眼神。清衍低吼几声,怒喝道:“都住嘴!我说了,不许动!” 他话音刚落,八荒诀的八根光柱,一起明亮起来。那五彩强光,穿破云层,直逼九霄,乃至让太阳都改变了颜色!几声惨叫,清谨等人毫无招架之力,血肉之躯眨眼间灰飞烟灭。 枫落高高屹立,放声狂笑。峰峦山巅,还有遍野的残尸血海,都被踩在脚下。他就如地府的引路人那样,展臂向太清观众道人坦开胸口,狂热地召唤着:“尔等鼠辈,谁先领死!” 骚乱顿时平息,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要和枫落拼命的话。在这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所有的交手都称不上拼命,只能是送死。鱼死网破?笑话,面前摆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渔网,而是只进不出的鬼门关! 连清衍也茫然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到底有什么意义。有谁,能给他吃个定心丸?难道,就只能坐等枫落来宣判,太清观自此不再存在? “师侄啊,你怕了?” 听到声音,清衍转头去看,原来是玄清到了他身边。 “师叔,清衍不……”他想说不怕,可实在违心,自嘲地笑了笑,说:“对,我怕了。我怕自己糊涂,怕救不出掌门师尊,怕让更多同门白白送命,怕辱了太清观的名声!” “你是糊涂,”玄清说,“你糊涂到,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你是清衍,是清字辈首徒。等掌门师兄不在了,你就是太清观掌门啊!无论道法还是诀法,你的修为都在清字辈中首屈一指。可现在,瞧瞧你这丢人现眼的德行!你的不怒而威呢?你的临危不惧呢?累累如丧家之犬,你让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东西,怎么放心把太清观交给你!” 清衍如被当头棒喝,对了,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东西。他最怕,自己能力不够,辜负了长辈的寄托,辜负了同门的信任。归根结底,虽然他清衍平日里威风八面,可每当想到自己要接掌整个太清观,就难以抑制地感到不安和不自信。 玄清看穿了清衍的心思,微微一笑,说:“清衍听问!我太清门规之中,弟子当如何处置‘尊卑’一事。” 清衍愣了一下,答道:“回师叔!重道尊师,入孝出悌。三清为尊,掌门次之。长辈为尊,长年次之。尊卑有序,不得忤逆。” “这就是了!如果掌门有命,太清众弟子,自当赴汤蹈火,义不容辞。”说完,玄清厉声喝道:“太清众弟子听着!现如今,玄一掌门被困,我太清观不可一日无主。按门规,当尊清衍为主,众弟子随我参拜掌门!” 清衍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推辞,玄清就朝他深深作揖,道:“太清无量!掌门一切吩咐,弟子定当遵从,万死不辞!”之后,又朝其他道人喝问:“有谁不服,再敢提出异词,门规处置!” 玄清此举,乃是看出清衍的不自信,一直畏首畏尾,没能把该有的本领发挥出来。玄清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眼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卡,要是清衍再不能坚定起来,太清观必亡无疑!于是,玄清索性把清衍逼到了悬崖边上,不给他留任何退路。破釜沉舟,兴许就会让这个他最欣赏的师侄,真正蜕变成一个能担当大任的掌门人! 可是,清衍似乎仍有犹疑。而太清观的道人们,也难以全部接受玄清的提议。八卦阵哄乱着,人心惶惶,溃不成军。枫落嗤之以鼻,抬手要去催发诀法,对于这些人,他已经不屑再浪费时间了。 启蛮被困住,虽然动弹不得,但依旧能清楚地感知元力走向。他分明察觉到,那些催发了八荒诀光柱,害了清谨等人性命的元力,都是从他自己的体内使出的!诚然,这绝非是他的意愿,可启蛮还是认为,都是自己造的孽,残杀了这么多好人!在这些人中,启蛮也认出了清谨。这个师兄虽不熟识,却救过自己的命,想不到,最后竟也被自己害了。 他恨自己,可老天毒辣,偏不容他喘息。他的手,正随着枫落的意志再次举起。就在这时,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身前。 魂魄松散的虚渺,虽然视野已经模糊了,但他的心还能感觉到,最令他崇拜的师叔,需要自己去帮一把。 “师叔,我来帮你了……”虚渺微弱地说着,“祭仙灵”却依旧展现着霸道诀威! “幽精!非毒!除秽!祭!” “住手,枫落你个畜生!我给我住手!”启蛮咆哮着,反抗着,但是八荒诀,还是残酷无情地将虚渺吞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切肤之痛 八荒诀出手,启蛮想撇开头,不去看虚渺死状,却连脖子都转不动。只好闭上眼睛,任由刺透眼皮的光芒,掺合在黑暗之中。 “孟启蛮,你为什么闭眼?”枫落的声音,不经耳朵,直接响在了启蛮脑中。 启蛮怒火中烧,喝道:“你在哪!有种出来,咱们单打独斗!” 枫落呵呵一笑,说:“我在哪?我就在你心里,你想的什么,都瞒不住我。你觉得我十恶不赦,觉得我心狠手辣,可你呢?弑亲这种事,连我枫落都自愧不如啊!还有那个孟显伦,你肯定也恨他吧?肯定也想杀了他吧?” 启蛮连连心悸,厉声道:“你胡说!我有愧七叔,这辈子祭日磕头上香,下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我大伯不是坏人,我根本不恨他!” 枫落嘲笑道:“你错了,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你为什么不敢直面自己的心?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恶人?看吧,你有示魂诀在手,只要放任自己去大开杀戒,谁能拦你?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那些排挤你的人,就该用实力让他们畏惧,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是你的做法,不是我的!”启蛮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慌了。难道,自己真的就像枫落说的那样,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 “别傻了!”枫落颇有一番苦口婆心的语气,道:“智者无多,愚人比比皆是。智者不言,愚人信口开河。这世道,本就该由智者左右。对付那些愚昧无知的,就该杀一儆百!天下数万万众生,杀他几十万又有何妨!” “几十……万?”启蛮被这个数目震惊了,视人命如草芥,莫过于此吧! 便在这时,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把启蛮拉回现实:“师叔……” 启蛮猛睁开眼,见虚渺正悬在前面不远,他那空洞的眼睛,在茫然地转动着,极力想要寻找,却显然已经看不见了。 “虚渺,快回去!”启蛮生怕枫落会赶尽杀绝,忙催促虚渺避走。可虚渺无动于衷,仍旧不停地喃喃重复:“师叔,我来帮你了,你在哪?” 启蛮不知道,虚渺已经散去了三魂六魄,仅剩的臭肺一魄,也松动着要从身体中脱出。五感既失,根本听不见启蛮的声音,甚至连痛觉也不在了,如木雕一般,成了枫落的活靶子。 启蛮焦急万分,难以抵御枫落的操纵,再次抬起了右臂,伸向乾位玄一。元力不受控制地自丹田运走,顺着肩膀传到了胳膊上。 猛然间,启蛮想起早在水火村时,混元散人曾自己震断了筋脉,让混元归中断。一条胳膊,挽回虚渺的命,何其划算! 就这么片刻间,元力已经贯达手腕,启蛮毫不犹豫地将尚在自己控制下的些许元力,全都淤积在右肩。等枫落察觉到启蛮的意图,却已经来不及去阻止,慌道:“你疯了,停下!” “喝!”启蛮暴喝,引爆了淤在右肩的元力。右手三阴、三阳六经,全都断在了肩膀处。八荒诀催发,需要先开启光柱,然后汲取元力,最后将光柱封闭。寻常情况下,这三步一气呵成,只在瞬间。可现在,催发的元力刚刚足够开启光柱,后续的便被启蛮阻隔。 乾位光柱大开,玄一的身子显露出来,枫落大呼不好,左手又朝乾位抓了过去,要将光柱闭合。启蛮只当枫落还要去加害虚渺,毫不犹豫地把元力蓄在左肩。枫落急了,立马打消念头,运元力冲散了肩膀的淤积,骂道:“疯子!你住手,咱们谈谈!” 趁着枫落着慌,启蛮打出一道温润的水元力,把虚渺轻轻推向八卦阵,让人接住。太清观众人注意到了枫落这边的异样,同时也看见玄一脱离光柱的束缚,从空中摔下。 “掌门师尊!”清衍不管三七二十一,分开人群俯冲去接。玄清拦住了后续想去救玄一的人,高声道:“其他人严阵以待,掩护清衍!” 枫落心里一个劲地喊糟糕,可又生怕启蛮再闹出什么事,所以不敢插手去阻碍清衍。一面压抑着怒火,一面说道:“你何苦这样,只要咱们联手,这天下都在股掌之间!” 启蛮哂道:“联手?我说的联手,就是借我的手,去杀害我的同门?” 枫落默然片刻,道:“我这八荒诀,要想练成,就必须有你相助。只有靠你作媒介,才能让五行元力水乳交融,不然这八荒诀也只能和八卦诀那样,驾驭五行却不能身兼五行。之前……我用金灵石把你困住,只是想让你在那里休息,等八荒诀初具规模,再把你请出来。” 启蛮哼了声,道:“休息?请出来?我再傻,也没傻到会相信这种话!别妄想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这种人联手!什么天下,我说了,这是你的做法,不是我的。” “好!这些你不动心,可你就不想知道自己那些朋友去了哪吗?只要你答应联手,我担保他们毫发无伤。可要是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道:“苏钦宇?他没死,他在哪!” “哈哈,你想知道?一祯,血鹰,你那个小兄弟,还有个丫头,他们可都在我手里!”枫落得意道,心想这样一步步引诱下去,启蛮肯定会妥协。 启蛮思索良久,道:“好……你先告诉我他们在哪。” 枫落迟疑了片刻,说:“他们几个,还在那个石洞里,都活着。等你助我练成八荒诀,不光你一人飞黄腾达,他们几个也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启蛮觉得,久久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喜道:“原来还活着,太好了。我现在,就要去见他们。” “现在不行!”枫落一口回绝,道:“我的诚意你也看见了,如今该轮到你表态才对。” “我表态?好啊,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启蛮深吸一口气,道:“你说我是恶人?那我就告诉你,我只不过是阴差阳错走了恶人这条路。但是,我不会继续走下去,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唾弃,我孟启蛮,是好人!” 枫落听见这话,怒道:“混小子,你要是敢耍我,我让你那些朋友不得好死!” “而你!”启蛮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你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厉害的诀法,本该是个有为之人,却甘愿堕落!我大好男儿,怎能和你同流合污!你不让我去见,我偏要现在就去,你拦不住!” “大放厥词!你说我拦不住,那你倒是动一下给我看啊,是不是连腿都迈不动了?”枫落气急败坏地说道。 启蛮咬牙道:“你不过,只是一个躯壳。只要我把你剥下来,看你怎么拦我!” 枫落不吭声了,许久之后,低声道:“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果然,让我猜对了。枫落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你的真身揪出来!新仇旧恨,咱们一笔一笔算清楚!”启蛮说完,运起金元力,压得薄如刀锋。自左手开始,试着割进了皮肤和粘连其上的外壳之间。但是,皮肤和外壳已经合为一体,每一刀下去,都是割在启蛮自己身上。 “就算你能活着脱身,还有力气再来找我吗?”枫落说着,却并没有阻挠。明知道,若不尽快解决这个孟启蛮,将会养虎遗患,成为自己的大对头。可是,在启蛮身上,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影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枫落说。 启蛮以为枫落还想再蛊惑他,便道:“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枫落嗤笑一声,说:“十年前,太清观有个叫玄弈的,被准许传授太清观诸多精妙诀法。他是玄字辈末徒,也是太清观的秘密。他的存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玄字辈道人知道,为的就是当太清观面临大敌之时,这个玄弈能成为撒手锏。” “好吧,大敌果真来了,太清观岌岌可危,需要有人挺身而出。但是玄弈还年轻,诀法的修为尚不足以让他当此大任。不过,玄弈有两个朋友,帮他想出了主意。只需要八个活人为祭,八个就够了啊!这样,就能让太清观那么多人免去杀身之祸。” “玄弈把这个主意说与掌门师兄,可得到的答复,是这种邪门歪道,正派之人绝对不屑使用。可那时若不果敢,只怕整个太清观都会覆灭。玄弈就自己找来八个人,和那敌人拼命。最后,把敌人打退,但玄弈也被诀威侵蚀,奄奄一息。” “玄弈救了太清观,可得到的回报,却是被逐出师门,自生自灭!呵呵,过河拆桥,见死不救。这样污浊的世道,你来说,难道不该被清洗吗?” “这个玄弈,就是你吧。”启蛮说着,割下了左臂的最后一刀。整条胳膊,血淋淋地暴露了出来。 枫落轻笑,说:“没错,就是我。那时候,我也是一样的不计后果,敢作敢为。咱们很像,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孟启蛮虽然没有,但好歹知道是非善恶。可你,是个人渣。”启蛮伸展了一下胳膊,疼,但是活动自如。 枫落大怒,道:“那八个人,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下来!两害相权,当取其轻,我这样做哪里有错!要不是我,那些衣冠楚楚的酸腐道士,死得更多!” “这个道理,等我把你揍趴下,再好好教你!”启蛮掌引元力,化作万千利刃,重重拍向自己胸口。自胸口起,翻飞的血水,冲刷这被刮落的皮肉,一寸一寸地散遍了全身。 “孟启蛮,我等你!”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枫落的声音彻底从启蛮脑中消失了。启蛮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八根光柱,一起黯淡下去。还被困在其中的六个人,和启蛮一起,纷纷下坠。太清观众道人虽不明所以,但显然八荒诀破解了。两百多人呐一声喊,七手八脚地上前救人。 清衍恰好刚刚背回了玄一,见启蛮跌落,又抢在前面去接应。可等他把启蛮托在胳膊上,才发现启蛮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涌血,浸透了全身的衣衫。 “你伤在哪?”清衍问道。 启蛮紧咬牙关,指着原先金灵石的地方说:“没……没有伤。大师兄,带我去那个山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力回天 清衍取出仙芝培元露,启蛮服下,新生的皮肉很快覆盖了伤口,脸色也红润起来。八荒诀破解,枫落不知所踪,太清观的道人们总算腾出了手,四散开去救治伤员。 启蛮刚刚缓了几口气,就着急地说:“大师兄,这些皮外伤不打紧,快带我过去。” “启蛮,你是说,枫落就在那个山洞里?”清衍问道。 启蛮点头道:“十有八九吧,不过就算他不在,我也要去救人的。” 清衍心想,看来启蛮也不甚确定,那这事还不能贸然说给其他人,免得人心惶惶。于是清衍道:“这样,咱们去请示一下掌门师尊,然后就送你过去。”说完,拉着启蛮折回八卦阵中。 所谓的八卦阵,如今已经落到了地上,只有几十个道人维持着。越往正中央,众道人站得越紧密。清衍头前引路,启蛮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正走着,迎面出来了一个清字辈道人,对清衍说:“师兄,你可算来了,掌门正找你呢!” “掌门师尊身子怎样?”清衍一边问询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前面那道人答道:“掌门仙福齐天,没什么大碍。倒是玄徽师叔,似乎不太妙啊。” “三爷爷他怎么了!”启蛮忙问。 那道人叹息道:“听说,玄徽师叔元力尽失,几十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 “果然是这样……”启蛮垂下头,也就在这几句话的时候,三人到了玄一身边。 清衍大步上前,道:“掌门师尊,弟子不肖,没能早些让你脱身。”说着,屈膝要拜。 玄一本来是由两人左右搀着,看见清衍,居然迈步就迎过来,扶住了说:“你玄清师叔都跟为师说了,这些事,你有功无过。清衍,为师把你叫过来,就是想说传位掌门的事。” 清衍惊愕,摆手推辞道:“使不得!师尊,弟子何德何能,您老人家仙寿永享,太清观不能少了您的主持啊!” 玄一摇头说:“清衍啊清衍,枉你平时行事雷厉风行,怎么到了用武之地,却开始畏畏缩缩了?你诸位师叔和为师,栽培了你这么多载。如今你也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有什么使不得的?” 清衍支吾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恰在这时,玄知挤进了人堆里,说:“掌门师兄,死伤太多,灵药告急啊!” 玄一张嘴要安排,却又转脸看向清衍,说:“你来安排,该怎么办!眼下危急,容不得你推三阻四了!” 清衍怔了怔,说:“弟子以为,性命无碍的,就用寻常伤药。剩一口气的,减量给予仙芝培元露。尸骨未寒的,以两仪续命散救治。另外……弟子斗胆恳请各位玄字辈师叔,把备在身上的灵药也都交出来。” “大胆!”玄字辈数名老道不乐意了,谁都明白枫落真身未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回来。真照清衍所说的做,那就等同于把自己的第二条命给交了出去。 “你们才大胆!”另有玄知为首的几个老道,面红耳赤地责骂起了那些不肯交出灵药的。一时间,十几个老道分庭抗礼,怒目相视。 “都住嘴。”玄一淡淡地说了一声,腔调虽不高,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多言半句。 玄一失望地看了眼那些不愿交药的,说:“清衍所说,正合我意。怎么,你们不答应吗?” 有玄一这话,自然不会再起争论。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玄清匆忙赶来,说:“启禀掌门师兄,有两个人的伤,用仙芝培元露也治不好!” 玄一皱起眉,转睛一想,问清衍说:“难不成,你让虚渺用了‘祭仙灵’?” 清衍低头不语,从启蛮这边,能看见他面色痛苦,心痛至深。玄一也半晌无言,最后说道:“慢点把他们抬过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不多时,那两个垂死之人都被抬过来平放在了地上,一个是虚渺,另一个则是封悯之。启蛮心如刀绞,这两个人虽然和他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也都是自己的相识。眼看着他们痛苦地残喘着,却又无药可救,启蛮说不出的难受。 玄一眼惠,一下就看出,虚渺是魂不守舍,封悯之是损伤肺脏,金破不鸣。可他虽能看出就里,却也知道这两人的伤都是“仙绝躯”所致,根本无法医治。 “师叔……”虚渺浑浑噩噩地,却还是在喊启蛮。启蛮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蹲下身说:“虚渺,你也别叫我师叔了。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喝酒,论兄弟!” 虚渺摇摇头,说:“养不好了,这辈子,也赶不上师叔你。” “谁说养不好!又能听见了,又能看见了,不是比刚才要好很多……”启蛮说不下去了,回光返照这种事,他也是知道的。可他怎么都不想承认,这么一个有抱负有胆魄的师侄,真就濒临死亡再难救活了。 启蛮睁大双眼,想让泪水尽快被风干,不要流下来。盯着虚渺浑浊的眼睛,启蛮酸了鼻子,说:“你放心,肯定能养好。到时候,咱们一起修诀,我这么笨,你肯定比我强多了。听到了吗,这么点伤要不了你的命,你别再给我没出息了!” 虚渺的眼睛,虽然还是望着启蛮的脸,但目光却已经散乱了。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说好了……养好伤,一起……”他的手慢慢抬起,朝启蛮伸了过来。 “说好了,一起。”启蛮答应着,去抓虚渺的手。可只差一点两人的手就能握到一处,虚渺的胳膊却无力地垂下,指尖划过启蛮掌心,摔落尘埃。 启蛮抓了个空,怅然展开手,看着自己的掌纹。纵横交错的纹路,就像是虚渺指甲铭刻出的痕迹。这份情谊,一辈子都会留在那里,永不磨灭…… “师叔折煞弟子了,弟子哪敢进去!”启蛮还记得,这是虚渺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那拘谨的举止,谦卑的言辞,眼神不禁流露崇敬,嘴角微微带着憨笑。音容相貌,一言一行,历历在目…… “弟子虚渺,您是前辈,哪能直呼名讳,就连道号,弟子也是不敢叫的。”那时,启蛮只想跟他说话解闷。可虚渺一直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实在搞得启蛮哭笑不得…… “师叔,我来帮你了……”顿时,启蛮从回忆中惊醒。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能配得上让虚渺如此敬重?始终不渝的,都是虚渺在为了他做这做那,甚至豁出性命不要,也想帮他!到头来,自己为他做过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启蛮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虚渺生前,自己对他既无恩惠,也没报答。就连虚渺在眼皮子底下断气,自己也无能为力。 现如今,他死了。 那自己能做的,唯有用这点根本不足以令他崇敬的本事,告诉九泉之下的他:你这个不中用的师叔,会替你讨个说法! “枫!落!”启蛮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恨不得就这样把枫落碾得粉碎。太清众道人,个个神伤。尤其是清衍,浑身发起了哆嗦,上下两排牙不住地打在一起。 “咳咳咳!”封悯之几声重咳,带出的血斑斑点点地撒了满地。 启蛮心头又是狠狠地疼了一下,他不想再承受任何的逝去,恳求玄一说:“师父,仙芝培元露不是什么伤都能治吗?我从山崖上跳下来,不也好好的没事吗?您救救他吧,他也是好人啊!” 玄一黯然道:“不是为师见死不救,他和虚渺一样,也是因‘仙绝躯’而伤。此伤不可逆转,任谁也无力回天啊!” “无力回天!”启蛮如遭雷轰,若是仙芝培元露都不顶用,若是玄一都没了法子,恐怕封悯之,真的就要命丧今日。启蛮转头去看封悯之的神色,见他无奈之中,不知为何还有种解脱的苦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兴许封悯之的故事,就只能随着他埋进坟冢了吧。 启蛮留心,发现封悯之的手,正吃力地在地上写着什么。仔细看去,已经歪歪斜斜地写好了“祝姑娘”三个字。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启蛮心想,看来封悯之是喜欢着祝姑娘,所以想在临终前托他捎话。启蛮叹息不止,好歹和封悯之相识一场,等送走了他,就带上他和虚渺两个人的仇怨,去跟枫落清算! “铛!”一声锣响! “功德无量,火灵圣姑!” 众人都呆住了,无论是从这阵势还是口号,都猜不透这些人的来路。但启蛮注意到,封悯之震惊得一动不动,木鸡似的呆住。 “铛!” “法力无边,后土混元!” 封悯之闭上眼睛,尴尬地笑了起来。 远远地,就听有几个太清观的道人去劝道:“你们是什么人?前面去不得,快回去吧!” 接着,有人气焰嚣张地答话说:“我们大师兄在里头呢,识相的快让开!臭道士我告诉你,爷爷们不是别人,是后土教混元散人门下的!” 一听是后土教混元散人门下,那些道人立马变了口气,喝道:“后土教!好啊,我太清观今日正要铲除妖孽,顺便把你们也收拾了!” “且慢!”玄一喝止了要动手的道人,又说:“几位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大师兄?” 后土教众人立马骚乱起来,争抢着要第一个来看。玄一吩咐放行,也就没人再阻拦。 郝阳当先扑在了封悯之身旁,说:“大师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什么样的对头,逼得你非要用这个诀法?”说着,毫不犹豫地摸出一粒核桃大小的药丸,塞进了封悯之嘴里。 药丸下肚,封悯之干呕几声,脱口道:“我不是让你们走了吗!怎么又……嗯?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见封悯之又精神起来,郝阳咧嘴笑道:“大师兄,你啥都精明,就演戏演得太假!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你打咱骂咱,可大伙儿谁都不信你会瞧不起咱!吃了什么?说出来你可别怕,你吃下去的,是咱们后土教至宝,‘蛟龙盅’!”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壁遗念 “后土教……蛊……”这些字眼,让启蛮不由发憷。而封悯之的模样,也离奇地发生着变化。 本来就匀称的身材,圆滑的面廓,如今更无棱角。些许突兀的肌肉,也都收缩下去,变得苗条纤瘦。面色白皙,毫无血色,却又不致惨白可怕。总之,这“蛟龙蛊”服下,封悯之不光捡回了性命,还更加俊美,略沾邪气。 见状有人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法子,也救救虚渺吧!” 封悯之愧道:“这蛟龙蛊,只能用以替换脏腑,而且只此一个……抱歉。” 这时,有个道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玄一说:“掌门师尊,清觉师兄刚刚救活过来,他说‘火先锋’在这里!” 玄一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说:“这个人,不是早就死了吗?” 那道人说:“他现在改名换姓,叫‘偃师’君夜。” “张君夜!”玄一惊叹,又问道:“那他现在在哪,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道人遥指远处,答话说:“他拿了两仪续命散,往那边去了,不知道是要救谁。” 启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最大的那个洞窟。 “管他是去救谁,决不能让他如意了!”清衍说着,朝玄一拱手道:“恳请掌门师尊恩准,让弟子去探个究竟!” “这才像话,”玄一说,“三代弟子全归你调用,不必管什么尊卑长幼!” 清衍却道:“不必了,弟子一人足矣。” “还有我!”启蛮抢着说。 “我也一起去,顺便试试这‘蛟龙盅’。”封悯之一改方才的垂危,显得精神百倍。 “你就不必去了。”一个女音传来,原来是小玫也服下伤药,走了过来。 启蛮喜道:“小玫!你没事,太好了!” 见到小玫伤愈,封悯之高兴之余,又油嘴滑舌起来:“孟姑娘,你真是容光焕发,国色生香啊!” 小玫却是冷淡地说:“封公子,还是收好这些话吧。打今日起,我们孟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自重!哥,咱们走!” 封悯之不明所以,就去看启蛮,可启蛮也有意躲闪着目光。封悯之不知道后土教和孟家的血海深仇,可启蛮和小玫怎能释怀。混元散人、程奇、郑元,个个是心狠手辣的恶徒,那想必这身为大师兄的封悯之,也好不到哪里去。 封悯之倒也知趣,苦笑道:“好吧,我就不添乱了,预祝两位马到成功。” 启蛮只是草草地“嗯”了声,小玫却毫不搭理。 清衍看了看小玫,道:“这位小姑娘,你要是执意跟去,贫道可不能担保你平安无事啊。” 小玫不耐烦地说:“你只管带我过去,别的不劳费心,我自然会想办法让自己平安无事。” 清衍赞许地点点头,心想倒也不愧是启蛮的妹妹,有股子拼劲,便道:“启蛮师弟、孟姑娘,可要站稳了!”说着,双手分搭在两人肩头。 “对了!”封悯之突然喊道:“告诉祝姑娘,要是没有‘赤炎石’,万万不可施展‘亢龙流火’!”可是,冯虚御风之迅猛,致使启蛮几人根本没有听见封悯之的话,就已经遥遥远去。 “师兄,从那里!”启蛮抬手指着洞窟顶上,也就是八荒诀最初出现的地方。上下打穿,底端正是通向洞窟中金灵石所在。清衍依言,带着启蛮、小玫由此直下,不多时就到了那矗立着八荒塔的地方。 “就是这里,钦宇兄弟他们都在这儿!”启蛮东张西望,可除了凌乱不堪的石塔,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启蛮急得团团转,又问道:“小玫,你还记得是怎么回事吗?” 小玫回忆着,说:“当时枫落来的时候,我刚刚醒过了,正好看见他把你封进了金灵石光晕里面。后来三爷爷他们就被吸到了天上,至于冷逸云妹妹,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还有一个白衣服的,你看见没有?”启蛮说。 小玫摇头道:“没有,我只知道这些。我救不出你来,就跑出去找人帮忙了。” 清衍若有所思,道:“那个‘偃师’君夜善用机关术,咱们分头看看,这三面墙上说不定会有暗门!” 启蛮和小玫答应着,各自去找。等离石壁近了,启蛮才发现,原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刻了好多字。这些字模样潦草,刻痕深达一寸,笔画锋利,看得出刻字之人又着急又愤怒。 要是白纸黑字,倒也不足为奇。可这是坚实的石壁,就算是拿凿子,若非能工巧匠,也刻不出这样的字迹。何况每一笔都是均匀的一指粗细,就像是拿手指在沙堆里写出来的。启蛮心下大骇,这石壁上的字,难道是哪位高人用手指刻的? 乍眼看去,除了些仇恨之言,就是记载着奇怪的尺寸和大小。突然,启蛮看到了这样一段吓人的话。 丙午年冬月廿三,枫落重伤不治。恳祈皇天后土,保得平安无事。 腊月初四,枫落身殒。天妒英才?好,等我三人齐聚,必要逆天而行! 腊月望前三日,曲公子终于赶到,幸甚!将枫落魂魄,注入傀儡之中,保住性命。 丁未年元月朔日,石塔始建。只等八荒诀成,定要血洗苍天! 再往下,都是些年份日月,记录了血天宗步步壮大的几件要事。可启蛮最想不通的是,丙午年是十年之前,怎么那时枫落就已经死了?后面“将枫落魂魄,注入傀儡之中,保住性命”,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直以来的枫落,都只是那个“傀儡”? “找到了!”小玫的声音打断了启蛮的思考。 “当心,先别触发!”清衍提醒道,快步赶去,启蛮也跑到了小玫身边。 “这里。”小玫揪掉几株杂草,露出了遮掩的机关。 清衍查看过后,说:“灰尘被抹掉了,有人刚刚进去过!” “可是这个怎么开啊。”小玫伸手在上面摸来摸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弄。 启蛮等不及了,说:“我来开!” 小玫让到一边,启蛮拿手在上面敲打了几下。 “听声音,这石门少说一尺厚。”清衍说。 “才一尺厚,我踢!”启蛮说着,一脚踹在了门上。可是,石门纹丝不动,倒是疼得他直跳脚。 清衍无奈地说:“这种机关术,肯定附上了复杂的元力。除非找对关机,否则怎么可能踢得开?” 启蛮奇怪道:“附上了元力?石头上也能附元力?” “那是自然,”清衍说,“五行元力,本就是取自天地间,自然也能赋予天地万物。” 启蛮一拍手,道:“那我就有办法了,只要跟元力沾边,这个法子保证管用!”说着,把手按在了石门上,黄芒泛起,浸透石门。清衍先是吃惊,随后略有不悦,不声不响地看启蛮用混元归去破除石门上的元力。 “成了!”启蛮喜道,可清衍却是鄙夷地轻轻哼了一声,说:“启蛮师弟,原来你是这样身兼五行的。” 启蛮心里一凉,无言以对。小玫退开了些,催促着:“既然成了,那就快打开啊!” 清衍拂袖走离几步,启蛮也不敢再去看他的神色,转回头来,运起金元力,一拳打向石门正中。果然,没有元力的石门,根本禁不住启蛮的全力一拳,从正中破碎开了两尺宽的洞口。但是,里面射出的强光,让启蛮忙不迭地去遮眼睛。 “当心!”清衍喊了声,把启蛮推开。可是,他自己却被长矛刺穿了胸口。 清衍一把握住矛杆,另一只手将其劈断,踉跄开几步,靠墙站着。 “大师兄!”启蛮忙跑了过去,见清衍喘息短促,肯定是伤到了要害。小玫也赶来,试着用雨润诀疗伤,片刻后却着急道:“不行,伤到脏腑了,要赶快用药!” 启蛮说:“小玫,你快带大师兄出去,我自己去找枫落就行了!” 清衍笑道:“傻小子,就算是我太清观的灵药,若是连心脾二脏也破损不全,那也没法救了。” 启蛮不知所措,道:“那……那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明知道我会那种邪诀!” 清衍缓了缓气息,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师弟。况且,你心地善良,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刚才我的确生你的气,不过那是师兄我迂腐了。我想起,有个故人曾说,诀法无正邪,最邪是人心啊。” 启蛮身子一震,脱口问道:“大师兄,你也认识施辙施大哥?这话他也跟你说过?” 清衍摇了摇头,说:“我不认得施辙,我说的那个故人,已经不在了。不过启蛮,你记住了,就算是邪诀,也能拿来做好事。别让世人的言语,遮住了你的眼。别让背负的仇恨,蒙蔽你的心。最重要的,是要追随自己的直觉……一个好人的直觉。” 清衍说着,气息微弱下去。小玫忙施诀抢治,却收效甚微。 “我记住了,我听你的,可你们为什么都要走?大师兄你别死,我不信!我不信这么一杆破长矛,就能取了你的命!”启蛮要将元力分给清衍,帮他续命。可自清衍体内,却反冲出一股元力,阻止了启蛮耗费修为。 清衍推开启蛮的手,说:“别白费力气了,记好这些话,另外……告诉掌门师尊,师恩似海,清衍背德,只能下辈子报了。” 启蛮无计可施,拿拳头狠打自己的脑袋。都怪自己冒失,不然大师兄也不会因为救他丧命!是自己害了大师兄,都是自己太蠢!小玫不忍启蛮打自己,拉住他说:“哥你别这样,你停手啊。”清衍也想劝启蛮,可他张开嘴,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根本发不出声音。 “都别闹了,谁说大师兄会死!” 启蛮愣住了,这个声音,居然是清元!扭头去看,清元身上的道袍已经破烂,胸口被枫落打穿的地方,留下了可怖的伤疤。可是,他却好端端地走来,气度从容地取出个拇指大的瓷瓶,托在手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成王败寇 “清元师兄,你……你没事?”启蛮看着清元胸口上那个狰狞骇目的疤痕,足有碗口大小。枫落没有失手,的确是打穿了清元的心脉才对,可为何清元还能安然无事? “清元,浪子回头……不容易啊。”清衍倚着墙,慢慢坐倒下去。 “大师兄,来不及解释了,把这个吞下去。千万别嚼了,直接吞掉。”清元说着,拔掉瓶塞,磕出来一卷黄符。 启蛮困惑,问道:“这个不是摄魂符吗?” 清元道:“制符术的奥秘,自然不止摄魂符一种。” 等清衍把符纸吞进肚里,清元指运元力,逆着任脉,依次点在清衍天突、璇玑、华盖诸穴。每一指点下,都有半寸之深,经膻中要穴时,清衍面色猛然一阵黄亮。直至鸠尾,八处穴道点过,清衍低喝一声,横穿胸口的半截长矛,被一股力道硬生生逼了出来。 小玫吃了一惊,想拿雨润诀去封住伤口,以免清衍失血命危。可是,等她叠掌按在清衍前胸的时候,却觉得掌底干燥柔软,毫无流血的样子。 “嗯?”小玫奇怪地挪开手,见清衍伤口处已经生出新肉。连清衍也是难以置信,喃喃道:“论效力,绝不输仙芝培元露。可怎么连心脾破损,也能发挥药效?” “说来惭愧,这叫‘回天符’,也正是我要进太清观的原因。我入观之前的师父,虽然品行不端,但不可否认他老人家是个制符高人。他毕生夙愿,就是将制符术和药理相融合。可老人家早早过世,为了实现他的遗愿,我才来到太清观。这几年,我私底下偷取仙芝培元露制符,但这‘回天符’也只制成了两张。”清元草草地说完,掏出一本破旧的古书,递给小玫。 小玫愣愣地接在手里,见书页泛着霉黄,字体大致能认得,但绝非当世通用的文字。 “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可见天资过人。今日我九死一生,先辈世代传下来的手艺不能断在我手里。清衍师兄还不能过于劳顿,你照料一下,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话毕,清元几掌震在破洞边缘,把石门整个打碎,说:“启蛮,走了!” “好!”启蛮心下大快,不仅清衍性命无忧,连清元也还活着。只要拿住枫落,皆大欢喜! “哥你小心些,我待会也赶过去。”小玫扶起清衍,想先避开这是非之地。 启蛮拍着胸脯道:“我命硬着呢,等着吧!”说完,跟着清元从石门进了密道。 密道黑洞洞的,十分狭窄,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启蛮跟在清元身后,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情况。越往深处走,就越发阴寒,仿佛这密道直通冰窖。启蛮心里七上八下,不禁问道:“师兄,你都看见什么了?” “嘘!”清元忙回头让启蛮噤声,可为时已晚。启蛮那不高的声音,竟然一遍遍地回响着,而且竟然离奇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后震得两人耳膜生疼。 “快走,不然要被震聋在这儿了!”清元说着,快步飞奔起来。启蛮更不必说,两手捂着耳朵,紧随清元身后。 毕竟密道不长,两人很快就跑出了尽头。只是瞬间,满身的热汗就冻成了冰疙瘩,随便动动胳膊,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冰渣声。 “这是哪?”启蛮问道。 “问得好!”黑暗中,一个老迈的声音答话。接着,自启蛮和清元身边,墙上接连燃起幽幽绿焰。直到最后一团照亮了正前方,启蛮看见,一个冰棺旁,端坐着衰弱的张君夜。而躺在那个冰棺里的,正是枫落。 “站着别动,不然……”张君夜说着,拿拐杖就地点指,启蛮看见,苏钦宇、冷逸云、血鹰、一祯四人,都被冰封在那里。 启蛮着急道:“卑鄙,有种把他们放了!” 张君夜哈哈一笑,说:“有种?这世上,唯一不变的道理就是成王败寇。只要能成事,管他有种没种!你们俩站好了,不然,我可不能担保他们四个能活着。” “启蛮,启蛮。”清元小声地叫了几声,启蛮斜眼看他,见清元一个劲地朝苏钦宇他们努嘴。启蛮心疑地瞥了一眼,这下不打紧,居然差点乐了出来。不过,四处光线昏暗,加上离得远,张君夜并没察觉他俩的细微神色。 “跟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清元小声提醒着启蛮,又对张君夜说:“老头,这具棺材板挺顺眼的,给自己置办了没?” 张君夜并不动气,只道:“你这的朝秦暮楚的墙头草,也配对我猖狂?” 清元倒也坦诚,对答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反复无常。本就是为利而来,自然哪边利大,就偏向哪边了。不过,枫落宗主许给我的利,都成了空口白话,我要是再帮着你们,指定要赔啊。” 张君夜审视清元,心里疑惑:“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净说这些有的没的,拖延时间对他有什么好处?”想着想着,张君夜有瞄向被冰封的四人,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可张君夜这么一看,启蛮慌了,说:“我问你,枫落怎么死的?” 这话引起了张君夜的兴趣,竟让他站了起来,道:“看来,你是看过墙上的字了。” “没错,”启蛮说,“而且枫落还跟我提到十年前他有两个朋友,就是你和九方曲吧?” “小子不傻啊!不假,十年前,我和九方曲就想到了这八荒诀的雏形。哈哈,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之人,明明被我们救了命,还偏要污蔑我们是邪门歪道,这不叫以怨报德叫什么!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九方曲能用笛音镇魂,我能用傀儡移魂。枫落死而复生,我们三个,一直筹划着复仇的这天!”张君夜说着,慢慢走过来,到了启蛮和清元面前。 “清元啊,你探来的那个消息,说玄徽密信上说,有人领悟了示魂诀。你可知道,这就是天意?天助我三人,将这把开启八荒诀的钥匙送到了我们手上。为什么!”张君夜怒喝一声,扣住了启蛮下颔,质问道:“为什么你不愿联手,为什么你不顺意天意!你知不知道,太清观也只是利用你罢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等你替他们卖完了命,他们也会像对付枫落一样对付你!” “张堂主,对客人,还是客气点的好。”说着话,枫落终于从冰棺中坐了起来,转头望着启蛮,道:“总算真正见面了,这一天,让我苦等了十年!” 张君夜冷笑着松开了手,说:“枫落,这副身子十年没用了,还习惯吗?” “两仪续命散,哈哈,名不虚传啊!要是十年前,那帮天杀的道士愿意相救,我也不至于屈身在那么一具傀儡里面!太清观的道士,见一个,杀一个!”枫落突然出手,隔空一掌,将清元震飞在墙上。 启蛮勃然,脚下不由地朝枫落逼近了几步。 “启蛮站住!”清元制止着,说:“小不忍乱大谋,我没事!” 启蛮强忍住怒气,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忍住,忍住!等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再跟枫落清算!” “聪明!启蛮,你真该跟你这师兄好好学学,看他是怎么圆滑的。”枫落走出了冰棺,把手对着清元,慢慢攥了起来。清元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他的身子正被狠狠地挤压进冰壁之中。 启蛮眉毛倒竖,怒火从两肋一下子窜上胸口,炽盛地燃烧着。 “生气了?那你能不能想象得到,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枫落将手重重按下,清元闷哼,整个人又陷进去足有半尺,嵌在其中。 枫落步步紧逼,几乎和启蛮脸贴脸,道:“你说,我是个人渣。可我告诉你,你眼前这个人渣,已经汲取了金灵石和八位高手的元力。试问普天之下,有谁敢和我为敌?张堂主说的好,成王败寇!以前的事,我认栽了。可打今天起,我说的就是王道,我做的就是天理!” 突然,清元哈哈大笑起来。枫落横睨一眼,喝道:“笑?你这颗弃子,杀你易如反掌!” 清元道:“宗主啊,你听没听过有句话,叫‘臭屁不响,响屁不臭’?我就想问了,你这又臭又响的屁……咳!” 枫落没容清元把话说完,就又击出一掌,把他碾压得口吐鲜血。启蛮的脸忽青忽红,脖子上青筋鼓动,但现在不能动手,必须忍! “启蛮……你老老实实看着,看你师兄,是怎么耍枫落这条癞皮狗!枫落你来啊,有能耐咬我啊!哈哈!”清元说着,把痰和着浓血,朝枫落啐了过去。 “哼,咬你?”枫落眯起眼睛盯着清元,缓缓说道:“我要撕了你!” 话音刚落,伴着一声惨叫,清元的左臂被活生生扯了下来。 “师兄!枫落,有种你冲我来!”启蛮咆哮着,身子剧烈地抖着,忍,忍! “痛快!”清元喘了几口粗气,高喊道:“癞皮狗,你走近点啊,离那么远,是怕了老子吧!” “枫落,当心有诈。”张君夜说道。 “有诈?就凭他?”枫落不屑一顾,几步走上前,说:“清元,念你也算有功,本来想给你个干脆。可要是你自己不识好歹,就怨不得我无情了!” 就在枫落下手的前一刻,清元望向启蛮,说:“回去捎话给清觉师兄,我要爽约了。像我这种小人,不配继承他的衣钵!”一直藏在右手指间的一卷血红色的符纸,被他弹入嘴中。 “你吃了什么!”枫落心说不妙,忙要退走。 “我吃了你的狗命!”清元拼尽全力,挣脱了压制,朝枫落扑去。 “轰”!血肉横飞,枫落面前一尺之地,砰然爆炸。 同一时刻,冰封着苏钦宇等人的地方,也崩裂开一道沟壑。冷逸云飞身而出,其后跟着苏钦宇、血鹰和一祯,将张君夜团团围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摧枯拉朽 想是因那枚红符所致,清元的身子猝然爆开,荡出熊熊火元力。墙上幽绿的火焰,被元力扑灭了大半,整个冰窟骤然黑暗了下去。五步之外,肉眼根本看不清楚。 但是,启蛮的目光,却牢牢地钉在了张君夜身上。即便是微小的移动,也被他捕捉得一清二楚。只见张君夜先是被爆炸的冲击震退了几步,随即撞开苏钦宇,就往枫落之前站着的地方闯。 启蛮二话不说,一拳擂向张君夜脑后。张君夜察觉背后元力汹涌,回身横拐格挡。但他仓猝间不及驱使元力,启蛮拳头砸下,拐杖从当中折断。启蛮攻势不绝,拳风携元力波及张君夜胸口。 两道人影匿于白芒之下,左右划过,把张君夜的面色映得惨白。纵使他躲得急,还是被开膛豁了个叉口。张君夜以手捂住伤处,倒走两步。但紧接着,降魔杵又被祭在了他身后,照准后心沉沉抡下。 看着被打翻在地的张君夜,一祯哂道:“白虎堂主,原来就这么点本事?” 也只有张君夜自己才知道,在用两仪续命散救活枫落的时候,已把大部分元力用以催发药效,现在的他可谓虚弱至极。 张君夜不屑争辩,只是冷笑几声,道:“想不到啊,到头来败在你们两个叛徒手上!” “少废话,拿命来!”一祯毫不留情,拿手去斩张君夜的脖子。但突然间,阴影里陡亮光华,翻滚而来。一祯不得已变攻为守,可还是被冲撞得趔趄着跌了出去。 “治下不严,是我做宗主的责任,张堂主见笑了!”枫落说着,走到了明亮的地方。只见他的右臂上,缠绕着白亮的火光,浑身上下,毫发无伤! 看见启蛮那复杂的表情,枫落炫耀似的舒展着胳膊,说:“真是没想到,这副身子如此结实!你那个师兄真是愚蠢啊,既然从我手中逃了一次命,又何必非要回来送死?” “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启蛮怒吼着,疾火刀在手臂上卷起,直劈枫落。 枫落只是随手一挥,掌发风雷,卷在启蛮身上。风刃席卷,雷电明耀,启蛮忙以混元归护体,但还是落得浑身伤痕。与此同时,就在枫落左手边,右莫名燃起青焰。 “这是,白虎、青龙?”启蛮愕然,记得玄一说过,八卦诀修炼至一定境界,会显出紫微垣和四象之征。而枫落此刻左膀右臂上的火焰,像极了自己初得混元归时的样子。 就在这时,血鹰用突然动手,探手抓向枫落面门。一团赤炎在血鹰身前绽开,所幸血鹰只是佯攻,早就备下了退避的后招,轻易便躲开。而真正的杀招,在于苏钦宇猝然斩向枫落后颈的凌厉一刀。 “快逃!”启蛮放声大喊,可苏钦宇已凌空而起,难以罢手。 千钧一发,还好冷逸云听了启蛮所说,想都没想就以疾风诀裹走苏钦宇,才让他避过了本来会将他整个烧穿的黑焰。 苏钦宇从疾风中滚落,翻身而起,暗自惊疑着:“怎么回事,为什么用心鉴也只能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 而枫落更是疑惑地望着启蛮,心想:“他怎么会猜到我下一步的动向?莫非,他也到了这种天人合一的境地?” 而不出启蛮所料,在四象齐聚之后,紫微垣的黄芒,也遍布了枫落全身。果然,这和自己那次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没有身负木元力罢了。 “启蛮,这也多亏了你啊!”枫落看着现在的自己,自得道:“就在我用傀儡之身困住你的时候,意外地体会到了如何将五行元力融会贯通。看吧,我明明能把你们几个全都杀掉,可我没有。为的就是让你明白,我是真心诚意要和你联手。不过,人的耐心总会有穷尽的时候,而现在,我快要遏制不住杀意了。” 随着枫落所言,他右臂上那团白焰更为炽盛,愈加彰显白虎杀伐之气。 枫落可算是抓住了启蛮的要害,他知道不管如何威逼利诱,启蛮也不会妥协。但如果拿苏钦宇他们作筹码,启蛮必定动摇。 冷逸云离启蛮最近,忙道:“启蛮你别听他的,跟他拼了,怕了他不成!” 枫落目光一冷,左手翻掌扫向冷逸云,凭空卷起的恶风,把冷逸云那小巧的身子朝枫落推了过去。启蛮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冷逸云的手。 “哈哈,好一对薄命鸳鸯!”枫落大笑着,右手划出一道圆弧,砍向了冷逸云的胳膊。启蛮惊慌,不及多想忙把手撒开,任由冷逸云被恶风掳走。 枫落攥住了冷逸云的胳膊,把她提离地面,说:“启蛮,这个小姑娘似乎对你有情啊,不然也不会冒死混进这里!说,你是怎么从冰封中脱身的?” “想知道?那好……你看这个!”冷逸云尖叫一声,手里不知抓着什么,朝枫落身上打了过去。枫落冷哼,心想就凭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敢对自己动手,那不是自寻死路!右手引动白芒,要把冷逸云的手削掉。 可是,看到枫落出手,冷逸云忙将手腕微微一拧,拿手里抓着的东西去接枫落的诀法。枫落手掌劈落,打在冷逸云掌心,就听细微的“咔嚓”之声,像是敲碎了一块镜面。接着,明明是枫落用以砍冷向逸云的元力,竟然以冷逸云掌心为转折,反弹回了枫落左肩。 枫落一惊非小,忙把身子矮下,反手还了一掌。左肩吃痛,不由地放开了冷逸云,但跟上去的这掌,则正打中冷逸云的喉咙。 这一切,不过是在转瞬之间,启蛮反应过来的时候,冷逸云已经摔在了他的怀里。她那接下枫落斩击的手掌,已经皮开肉绽不成样子。掌心里,还扎着几块让启蛮觉得似曾相识的碎片。 瑶池镜!在九方曲被心鉴制服后,冷逸云就开始慢慢清醒。当看见苏钦宇等人被枫落的白光刷走,而启蛮又不敌枫落之时,便想出这么个主意。她自己扑进白光,用瑶池镜的碎片护住身子,跟着苏钦宇等人一同被打进金灵石光晕,而后又被封于冰窟。只是,她并没有被白光击昏,所以虽然被冰封,但还能运元力激醒身边的苏钦宇三人,设法脱身。之前,启蛮和清元也正是看见冷逸云在冰层下冲他们眨眼示意,才决定要拖延时间。 “启蛮……”冷逸云刚说出这两个字,就急喘几口气,才道:“我……要死了吧……” “不会,你别乱想!”启蛮抓住冷逸云的手,将元力打进去,却发觉元力根本融入不进冷逸云的经脉,而是很快就会散掉。启蛮心头乍寒,拿手去摸冷逸云的脖子,触感软塌塌的。她的颈骨,竟然被枫落的掌力震断了! 冷逸云的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哭道:“我动不了,哪都动不了了!” “别怕,没事的,能说话能呼吸就好!”启蛮说着,扶稳冷逸云的脑袋,把她慢慢放平。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紧张得满头大汗。 “我不想死得这么难看……启蛮,你别看我,你转过脸去。”冷逸云泪眼婆娑,看着启蛮,又害怕,又不舍。 “对这么个小姑娘下死手,枫落,你他妈不是人!”苏钦宇吼着,云体风身瞬间逼近枫落身边。 “兔崽子,你也死吧!”枫落抬手在苏钦宇的刀上轻轻一拂,好端端一把钢刀,竟迎风便碎。 “金刚怒!” 突然爆发的光芒,让枫落也不禁眯起了眼。光芒之下,金刚咒助力的拳头,突兀打来。枫落嗤笑着,把苏钦宇的拳头捏在手里,手腕猛地向外翻转。自苏钦宇手掌到肩膀,每一块骨头都被拧成了碎渣。 血鹰铁青的脸,出现在枫落脑后,双手鹰姿八爪,剪向枫落脖子。但是枫落头也不回,玄武位的元力就已将血鹰层层缠裹,死死按在地上。 而一祯这边,正要出手夹攻枫落,却不防张君夜猛扑过来,把他按翻。一祯正要挣扎,地上突然刺出冰锥,穿透了他的手脚腕。张君夜两掌齐下,将冰锥压碎,以土元力糅合,把一祯的手紧紧封住。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白虎堂主,原来就这么点本事’?”张君夜阴森地说道。 一祯虽明知脱不了身,却还是硬着嘴道:“没错!该死的血天宗,你们有什么真本事!” “你这瞎了的眼,留着何用!”张君夜狂暴地喊着,两根手指残忍地戳进了一祯眼眶。 一祯的身子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却哼也不哼一声。张君夜眉头一皱,手指用力地抠动着。 “孟启蛮,”枫落单手扼着苏钦宇的脖子说,“我倒是不得不佩服你了,是什么原因让你有了这么些个陪你出生入死的人?” “别听他胡说八道!”一祯大喊着,张君夜“嘁”了声,伸手去拔一祯的舌头,却被狠狠咬断了一个指节。张君夜吮了吮断指,乱拳打向一祯脑袋。 “枫落你净放屁,老子跟他孟启蛮半点瓜葛没有,老子就是看你不爽,就是要杀你祖宗十八代!”血鹰说完,仰天大笑。枫落头也不转,甩起苏钦宇掷向血鹰,两人撞在一起,不知死活。 枫落拍了拍手,信步走向启蛮,耸肩道:“如果你早先答应联手,他们也不会是这种下场。这一切,都怪你!你的犹豫不决,让他们一个个丧命,是你杀了他们!” 这时,冷逸云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胸脯起伏得厉害,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能没了命。 枫落低眉瞧着冷逸云,说:“丫头,你肯定不想死吧?快求求孟启蛮吧,只要他点头,我保你活命!只有活着才有一切,想想吧,和你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何乐而不为?” 冷逸云的目光,从枫落脸上,移向了启蛮。她的嘴唇,哆嗦着张张合合,断续地说:“启蛮……求你了,我想活下去啊。” “这就对了!快啊,快让他答应你!”枫落势在必得,只等启蛮心软,答应联手。 “启蛮,”冷逸云说,“我求你……杀了枫落!大家,一起活着!” “你放肆!”枫落怒目圆睁,恨不得立马把冷逸云扼死。 “那还用说!”启蛮胸中,迸发出震天狂吼,整个冰窟为之瑟瑟发抖! 什么冰窟!什么枫落!久违的血红,刹那间将一切吞没!黑炎蹿动在整条胳膊上,当先的拳头,更是携带着摧枯拉朽的愤恨!只是一拳!枫落左胁,立时被轰破了巨大的缺口! ***请各位书友务必关注百度贴吧“诀侠路吧”,可申请看书网vip账号(内含看书币)以及各种福利,感谢您支持看书网《诀侠路》!***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纷争尽头 就在枫落震惊之时,启蛮的第二拳,已经轰向他胸口。枫落两手交叠身前,合朱雀、青龙、白虎之力,去接启蛮的拳头。 拳掌碰撞,启蛮被弹飞出去,而四面激射的元力,正要将命悬一线的冷逸云吞噬。启蛮顾不上自己,心念引动黑炎,把冷逸云包裹其中,他自己则硬是抗下了元力的冲击。 枫落也被震退,拉扯到了左胁的创口,血如泉涌。但在这时,枫落身后的玄武之力,却蔓延过来填补了伤处,源源不绝地以水元力治愈。再加枫落身上的紫微垣以土元力补益,培根固元,竟使伤口飞速地闭合起来。 不管是攻是守,抑或是坚固的身躯和神效的疗伤,八荒诀的威力,可见一斑。但是,在冰窟另一边,启蛮示魂诀的黑炎也越发肆虐。 “好啊,这就是示魂诀!大开眼界!”枫落说着,摆手将玄武归位,那被启蛮伤到的地方,已经完好如初。 启蛮闻言,却是愣了一下,示魂诀?他看看自己身上,还有保护着冷逸云的,的确就是那戾气深重的示魂黑炎。但是,为何这次示魂诀的催发,却并没有让他因愤怒而丧失理智? 见启蛮愣神,枫落也犹疑了,心想:“这小子,怎么还敢走神,莫非有什么厉害招式?刚才那一拳幸好没打在要害,不然就算我的八荒诀已经显出紫微四象也难逃此劫。先下手为强,不能大意了!” 于是,枫落以朱雀烈火扑向启蛮上三路,遮住他的视线,青龙雷光袭向启蛮下三路,意在打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枫落真正的杀招,却在他藏于身后的右臂,其上白虎诀芒蓄势,只等启蛮手忙脚乱的时候,直掏心窝。 可启蛮这边,依旧沉溺在困惑之中。倒不是他临阵大意,而是因为刚一思考为何没有丧失理智,就不可抗拒地陷进了内心世界,难以自拔。 启蛮觉得,脑中的意识竟然潜入了自己的心里。似乎,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次心脉搏动的张弛,每一股送达全身各处的热血温度。自己的心是赤红的,由里而外的赤红无暇。但是,在这颗心的表面,却是疮痍累累,阴霾密布。 突然,整个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启蛮也随之一阵眩晕。这时他才注意到,饱含恨意的示魂黑炎,正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屡屡想要把启蛮的心境,也污染成充斥仇恨的黑暗。但在启蛮的心中,有两样东西联结成了坚实的屏障,让他的心防固若金汤。 这两样东西,其一是那曾多次出现的五色轮盘,另一个则是展翅翱翔的鲜艳火凤。每当示魂黑炎妄图入侵,那五色轮盘便会骤然明亮,让黑炎寸步难行。而浴火的凤凰,则很快将逼近的黑炎付诸最赤诚的火焰,在炙热中泯灭。 五色轮盘和火凤交相辉映,相得益彰,把启蛮的内心,净化得一片明澈。尤屠和清远,他们两个在启蛮身上留下的诀法,正竭力帮他维持心中的宁静。 但是,示魂黑炎仿佛无穷无尽,在轮番的攻势之下,五色轮盘变得暗淡,火凤也有些力气不支。启蛮知道,一旦这两者不复存在,自己必然也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丧失理智。 示魂诀出现苗头的时候,自己难以抑制狂怒,掐了小玫的脖子,说了伤透了祝宛熠的话,还弃她们俩和苏钦宇而去。之后,示魂诀的仇恨,又让他险些杀了冷逸云。而后接连数次失控,更是在狄家寨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知有没有伤到别人。更险的是在定安城,若不是玄一阻止,自己差点便会残杀无辜百姓。如此种种,这示魂诀,可谓让启蛮痛恨远胜敬畏! “绝不能松懈,不能输给示魂诀!”启蛮着急地催动元力,想去相助帮自己抵抗示魂黑炎的五色轮盘和火凤。而就在他自己的元力,融进五色轮盘和火凤的瞬间,这两个诀法的主人,面容闪现在了启蛮的脑海中。两个熟悉的面容,熟悉至极!这两个人,让启蛮心痛如割! “怎么会这样!”启蛮猛然惊醒,在他的内心里,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可现实中仅仅是片刻间。火焰,雷电,还有虽然看不见,却比前两者更具杀意的东西。启蛮愕然,他发现自己的直觉,前所未有地敏锐。一切看到的、听到的和感觉到的,都是那么清晰。他甚至能透过这一切障眼法,看见枫落的神色,看穿他的意图。 “不行!要逃!”启蛮脚下一蹬,猛地后跃,两手扯开混元归诀法,幕布似的挡在身前。他清楚地感觉到,就算能掌控枫落的动向,可凭自己的本领,还不足以接下枫落狂风骤雨般的轮番攻击。就算是示魂诀,充其量也只能冲破火焰,驱散雷电。但若是面对枫落那更为狠辣的绝杀一击,定是承受不住。 “逃了?”启蛮的举措实在出乎枫落意料。为了诱骗启蛮上钩,枫落故意克制了朱雀、青龙的力量,让启蛮以为能取胜,想不到启蛮偏偏选择了躲避。 “这小子,难不成知道了我的打算?”枫落疑惑想着,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一定是他胆怯了!我的打算,哪是他能捉摸到的!” 枫落憋着一肚子气,将虚招实招无序地打出,只要启蛮出现任何的判断错误,都会让枫落建立起压倒性的优势。可是,启蛮偏是识破了枫落所有的想法,避过了一切具有杀伤力的实招,也没有一次被枫落营造的假象骗住。 五次三番之后,启蛮恍然大悟,自己现在具有的,分明不是自己的本事! “孟大哥!”苏钦宇的声音,响动在启蛮脑中。启蛮惊喜不已,又听苏钦宇说:“这个,就是我刚刚悟到的三重心鉴!凭我自己的元力,根本看不透枫落的心,可我能让意识附在你身上,靠你的元力就能一览无余了!咱们两个,联手吧!” “哈哈,这才叫联手!”启蛮大笑着说道,但在枫落听来,却以为启蛮是慑于八荒诀的威力,终于肯答应联手了。 “终于开窍了,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枫落说着,收敛起八荒诀不再出击。但启蛮给他的答复,则是趁着他停手的间歇,用示魂黑炎狠狠刺了出去。八荒诀朱雀一象,正是在枫落前心护着,但只是一瞬,示魂黑炎刺破了朱雀的火焰,直指枫落心脏。 枫落仓促应招,两手一上一下,猛地向中间抓合。在胸口被刺入一寸之深的时候,及时将黑炎抓散。但此后,便是峰回路转,苏钦宇以心鉴帮着启蛮寻觅枫落疏忽的破绽,而启蛮则将示魂黑炎运用得淋漓尽致,变换成明枪暗箭,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突袭枫落的要害。 “宗主!我来助你!”张君夜见枫落应付得吃力,想去助战。可他刚起身,一祯大吼着拔起一条腿,朝张君夜踢了过去。张君夜还掌挡下,手抓白芒掐向一祯咽喉,可另一道更加迅猛地白芒,则裹着血鹰扑来。 张君夜避过锋芒,转而对付血鹰。趁张君夜被逼退,一祯忍着痛,两手握拳把冰捏碎。接着,又将插在另一条腿上的冰锥也拔了出来。 看见一祯挣脱,张君夜怒道:“你这瞎子,还想吃苦头!” “眼睛瞎了,我能听到你!耳朵聋了,我能闻到你!我一祯,和你们血天宗誓不两立!”一祯喊着,将手中的冰锥用力甩向张君夜。但他眼睛盲了,准头偏差好多,应该根本伤不到张君夜。 “说得好!这才叫,丈夫本色!”血鹰拼出了最大的力气,挥动鹰姿八爪。张君夜侧开身子,原以为完全躲开了,却不料自己竟被血鹰打出的金元力,带到了半空。无巧不成书,正是这意外的变故,让张君夜那健全的腿,被掠过的冰锥从膝盖处截断! 张君夜痛呼着,身子被冰锥的劲道带动得翻转过来,头上脚下地载落。 “张堂主!”枫落大叫着,却根本阻止不了血鹰的手,穿透张君夜的胸腔。 “瘸子,你的心,我收下了!”血鹰一声大喝,奋力地攥起了拳头。张君夜的心脏,被他生生捏爆! 而分心旁骛的枫落,也没能及时挡住启蛮的招式。黑炎凝聚如刀,拦腰斩断了枫落的身子! “孟大哥,不留后患!”苏钦宇知道枫落尚没死透,怕他再次疗伤,忙提醒着。 “知道!”启蛮应声,飞身而起。 “金刚咒!”体内积蓄的金元力,被他尽数汇聚在右腿。胯骨的蹬踹,膝盖的弹出,都是雷霆万钧之势!只有这一脚踢中,枫落身子一分为二,任他天大的本事也肯定救不活自己。枫落一除,天下太平! 启蛮似乎看见,胜利就摆在眼前,触手可及。 枫落的神色,从慌张,到愤怒,最后,成了狂热的喜色。他的左手,捂在自己的腰上,催元力疗伤。而他的右手,正将金元力凝成一个耀眼的光团,指了向瘫倒在地的冷逸云! 枫落的意思很明显,他也知道,若被启蛮踢中,自己在劫难逃。但是,临死也要拉冷逸云垫背。而现在,苏钦宇的意识寄附在启蛮体内,血鹰的元力都耗费在了张君夜身上,一祯更是目不视物。唯一能救冷逸云的,也只有启蛮。 这场血天宗引发纷争,已经毁灭了太多太多。无论是太清观,还是启蛮自己,以及所有被卷进来的人,都不想再继续煎熬下去。而枫落的死,将无疑是纷争最完满的句号。 到底,是去搭救冷逸云,错失这绝无仅有的良机? 还是,用冷逸云的死,换来这场浩劫的尽头,给所有死难者一个交代?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缘灭缘起 枫落在赌,但他赌输了! 启蛮并没有收手的意思,那强劲的一脚,正踢在枫落右脸。一如之前在傀儡中,被拳头打中,枫落的右脸再一次塌了下去。但更重要的是,枫落那还没来得及接到一起的身躯,立时被一分为二。上半截倒飞出去,下半身则没了力气,将要软软地跪倒。 “孟启蛮!你要付出代价,是你杀了她!”枫落大吼着,凝于右手的白芒横扫而出,骇浪排空般涌向冷逸云。 “对不住!”启蛮转头望向冷逸云,那纤小的身子瘫软在枫落诀法之下,更加显得弱不禁风。 冷逸云看着启蛮,在她眼中,虽难掩恐惧,但还是柔情流转。白芒刺得她不禁合上了眼皮,最后的瞬间,嘴巴微微抿出一丝笑,由衷说道:“没事,你做的对。” 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人。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双亲亡故,还是被双亲丢弃的。就连抚养自己的干娘,她的样子,在岁月的冲刷下,也只剩一个不甚真切的轮廓。后来,七岁那年的变故,干娘的去世,宣告真正苦难的开始。 世人芸芸,却没有一个在意自己的悲喜和死活。无依无靠,只能自己想方设法地填饱肚子,活下去。也曾沿街乞讨,结果被路人唾弃,被别的乞丐驱打,被丐头欺压。也曾和野狗一起翻找垃圾堆,扒出半块发霉的馒头,明知吃下去会腹痛难熬,可总胜过活活饿死。而那些别人采摘剩下的野菜野果,就算得上是饕餮盛宴了。 想去做工打杂糊口,却被嫌弃太瘦弱没力气。想去当个下人丫鬟,可身上的恶臭让她连台阶也踏不上就被撵走。不是自己不求上进,不是自己想偷鸡摸狗,只是除此之外,老天没给她留下任何一条活路。 数不清多少次,被主人家的狼狗撕咬,被抓住之后吊起来打得半死。可是,这样能吃饱。直到有一次,自己被追赶的时候迎上逆风。当时就想,老天真是瞎了眼,我只不过想吃点东西,还要刮风拦我!凭什么这些风都吹在我身上,凭什么不去吹追我的人! 不料这么一想,那风竟然随心而动,绕过自己,把身后追来的人都卷到了天上。 云散了,逸然当空飘开,虽然微微有些冷。有个好心的说书先生,给她取了名字,蛮好听。冷逸云知道,这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随着那股疾风,走到了尽头。 而后,自己不再乱偷,只去光顾那些恶霸乡绅的家中。当看到一些流落街头的穷人,想起自己往日的饥寒交迫,还会尽可能接济一下。他们感激涕零的模样,让冷逸云打消了打杂工和做下人的念头,盗富济贫,未尝不可! 再到后来追随血鹫,虽然血鹫的行事常令冷逸云很不舒服,但是跟着他,总能盗取更多的东西,能让更多的穷人高兴。而且,多多少少算是有个依靠,有个同伴。但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血鹫要杀她的那晚,她的美梦终于醒了。她知道,血鹫只不过是为了嫁祸夏侯淳,就要取了她的命。原来自己在他眼里,是这样的无足轻重。 但是!那一晚,她本想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不知是老天的眷顾还是捉弄,一个本该是敌人的傻小子,竟用性命来救她!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乎她,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帮过她,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救她。这种被人在乎,被人救醒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温热。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个输给她元力的傻小子,那一刻起冷逸云认定了,这份恩情,要不惜一切偿还! 跟着启蛮,虽然也被排挤过,虽然遭遇了种种磨难,但是心里没有任何后悔和怨言。只要能看见启蛮,冷逸云就觉得没那么孤单,何况,又有了那么多能携手并肩的同伴。这些早就超出了自己对这辈子的期望,就算生命在此终结,也该无憾了。 只可惜,自己尚有一个似乎有些贪婪的奢望,就是能依偎在喜欢的人身边,永远陪伴左右。甚至也有些希望,启蛮会扑过来,救自己的命。不过,即便启蛮并没有这样做,冷逸云也丝毫不恨他。自己一条贱命,能让无数的人免于死难,值了。而且,启蛮也可以不必继续和这么可怕的人交手。 只要你平平安安,我愿拿性命来换。我喜欢的人,是个明大理的英雄! 好刺眼,真是可笑,想杀我用得着这样大费干戈?活得好累,该歇歇了。临死前有这么几天,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老天待我,也算不赖。 冷逸云闭上了双眼,但愿来世,别再这么艰辛。 白芒碰撞在肉体上,衣衫,皮肉,像是被风吹散的沙尘,飘洒着破碎消失。 冷逸云静静地等待着,除了扑面的热气,什么感觉都没有。暗自庆幸着,脖子以下没有知觉,这样死掉,也不会有太多痛苦。 可是,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连刺眼的光芒也黯淡了,自己却像是还活着? 仍然能自如地喘息,仍然感受得到每一次心跳。还能感受到,有另一种更强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自己面前律动着! “对不住,吓到你了。” 冷逸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枫落要死,你,不许死!”启蛮说完,无力地倒在旁边。脊背触地的时候,疼得他牙缝里咝咝凉气。 冷逸云目瞪口呆,这一刻,所有的话都显得多余。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只是这场梦,居然成真了! 许久许久,冷逸云的眼里决了堤地涌出来。 “启蛮,我不想死,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冷逸云哭喊着,恨自己连脖子都转不动,不能去看自己的英雄。但是,一只宽大粗糙的手从他眼前探过,扶住她的侧脸。虽然这只手磨得她脸颊有些痛,但冷逸云却觉得从来没有任何一种感觉,比现在的更舒服。 启蛮用力挺起身子,俯视着冷逸云,笑道:“你死不了,你的伤也会治好。都结束了,大家都会永远在一起!” 冷逸云也笑了,自己的这个英雄,总是带着独特的傻气,似乎永远都不会懂女儿家的心思。不过,她喜欢。 要是真的就这样结束了,绝对好过生离死别。 “我没想到,”枫落平静地说,“你的动作能这么快。” “不可能!”启蛮忙回过头,骇然看见枫落本应倒下去的下半身,踉跄了一步之后,又直立起来。而上半截身子躺在地上,两手悠闲地托在脑后,出神地瞧着冰窟顶上。他脸上被踢伤的地方,也愈合完好。 “孟大哥,看那边!”苏钦宇的声音,连同他的意识,指引启蛮看向枫落身体的断面。没有血色,只有淡淡的一层黄芒。 启蛮大呼不妙,硬撑着站起身,奔向悠哉躺着的枫落。听到启蛮跑来,枫落不紧不慢地说:“我更没想到,这现出紫微四象的八荒诀,能让我的命硬到这种程度!”随后支起身子,挥掌就地一拍,恰好和跃起的下半身接上。 “看看是你命硬,还是我拳头硬!”启蛮喊道,抡拳猛打。 可枫落不躲不避,挺起胸口正面抗下这拳。启蛮觉得像是打在了一块钢板上,拳头不能前进半寸,手也被震得又疼又麻。 “不疼不痒!你的示魂诀呢?”枫落不屑地说。 启蛮心里知道,示魂诀在刚刚替冷逸云当下那致命一击的时候,被彻底耗光了劲头。何况,这次帮他维持理智的五色轮盘和火凤,也极大地削减了示魂诀的威势。 枫落颇有些失望地叹气道:“我这八荒诀,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强劲。可惜啊,不能拿你来试刃了!” “疾火刀!”启蛮催发诀法,交臂去砍枫落的脖子。 “这种把戏,滚回去烧柴吧!”枫落一掌劈下,不使任何诀法,只用金元力反侮火诀,就将启蛮的两个肩膀震脱了臼。 “没了示魂诀,你什么都不是!”枫落掌势方尽,也不收回就握拳打了出去。这一拳起式距离不到半尺,可打在启蛮心口,却有如砸来几百斤的铁锤。启蛮脑中恍惚了一下,跌翻出去,在地上滑出好远,磨烂了背上大片的创伤。 “这是……什么怪物。”血鹰甩开张君夜,寻觅枫落身上的破绽。可他的胳膊,却突然被攥住! 一祯在远处,不会是他。苏钦宇倒在墙边,也不可能。更不会是远在数步之外的启蛮、冷逸云或是枫落。血鹰不寒而栗,眼中的寒光,透着惊愕。 “你这混蛋,又他娘的是什么怪物!”血鹰翻身挥爪,抓向那个攥住他胳膊的人。 “十年前,不知你听没听过‘火先锋’的名号。”张君夜说着,又钳住了血鹰的另一个手腕,他的身子,竟然凭空漂浮在离地二尺有余的地方。 “是你!”血鹰的脑中,惮于这“火先锋”三个字,竟在瞬间变得空白。不知道该怎么打,也不知道该怎么逃。怎么打也打不过,怎么逃也逃不掉! “张君夜!你别跑,我这就让你好看!”一祯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只能从声音判断,张君夜还活着,而且让血鹰遇了麻烦。 “别过来,逃命去!”血鹰喊道,可一祯胸腹,已经各被半截铁拐穿透! 第一百三十章 硬汉陨落 “人无心即死,你肯定想问,为什么心脏没了,还能活着吧?”张君夜说着,把血鹰的双臂朝两边拉扯。血鹰肩膀剧痛,险些要被撕裂。情急之下,狠狠地一脚踢在张君夜刚刚断了的伤口上。 张君夜竟是言笑自若,道:“对付我这么个老东西,还要拣伤处打,算什么好汉?” “要对付你,容不得我充好汉了!”血鹰用胳膊撑起身子,交叉着腿剪住了张君夜的脖子。 血鹰的目光,锐利地割在张君夜喉咙上,说:“我只是,要把你脑袋拧下来!” 两腿白芒陡涨,右腿腿腹为槽,左腿胫骨为刃,铡刀似的狠狠一剪! 张君夜的脑袋,就在血鹰眼前打着旋飞起,又跌落下去。别说是人,就算是什么凶悍的野兽鬼怪,被砍掉脑袋也该必死无疑。可是,张君夜那一抹阴森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脑袋掉了,没有流血。血鹰猛然间发觉,之前枫落被砍断了腿,被捏爆了心脏,也都是滴血不流! 抓着血鹰胳膊的手,依然死死地没有放开。血鹰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搐动的嘴唇也吐不出半个字。但他的心里,已经确认了一个传闻:曾经有个叫“火先锋”的怪物,是不死之身! “钦宇兄弟,你回去吧。”启蛮喘着粗气,压低了声音说道。 苏钦宇马上拒绝:“枫落一时半会没有对付我的意思,不必担心。咱们两个联手,才有赢的……” “没希望了!”启蛮决然道。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钦愤愤不满地说:“孟大哥你别傻了!事在人为,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没希望?” “这次是你傻!”启蛮大吼着,催动元力在体内一通翻搅。贲张的气血,让启蛮胸口一阵闷痛,苏钦宇和他心意相通,也被折磨得痛楚不堪,心鉴竟然因此破解。 “枫落!”启蛮大喊着。 枫落眉毛挑了挑,说:“孟启蛮,我还没聋呢。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说完好上路。” “我答应你了,咱们联手。”启蛮说道。 “孟大哥,不行!”刚刚清醒过来的苏钦宇,听见启蛮的话,慌忙出言劝阻。可枫落随手一挥,把苏钦宇摁在墙角,立马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你不会再趁机把我砍成两半了吧?”枫落笑吟吟地说。 启蛮指着张君夜说:“条件是你们都住手,把我这些朋友放出去。” 枫落答应得干脆,说:“这个容易,张堂主,让这些蛆虫们走吧,不然熏臭了咱们千机窟!” “宗主啊,我脑袋都被砍了,就不许我报仇?”张君夜的脑袋,一边说着话,一边飞起来落回到脖子上。那条被冰锥截断的半条腿,也飞回来接在了膝盖下面。 枫落呵呵一笑,道:“既然接回去了,那就别报仇了。” “接回去了不假,但还是很疼啊!算了,就照你的意思办。”张君夜答应着,放开了血鹰的胳膊。 “好了,你们几个都走吧,还有这个小姑娘。”枫落说着,走向了冷逸云。 “站住,你要干什么!”启蛮紧张起来,弓起步子随时要冲过去。 枫落手法奇快,俯身在冷逸云脖子上轻轻一触,便道:“好了,你也走吧。” 冷逸云身子一抖,居然翻身而起,她的脖子已经被枫落接上了。启蛮惊诧不已,枫落却说:“既然是联手,总要有些诚意。让他们快走吧,我可不敢保证,这份诚意能维持多久。” 启蛮怔了怔,忙道:“走啊,你们都快些出去!” 苏钦宇忍无可忍,艰难地爬起身喊道:“凭什么!你这窝囊废,我不认你是兄弟!” “他说得对,这次是你傻!”血鹰的吼声,震住了苏钦宇的焦躁。 “没希望了,差得太多。你爱走不走,反正我是不想白白送命。”血鹰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钦宇一眼,扭头朝冰窟那唯一的一条出口走去。 虽然血鹰的眼神,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苏钦宇足以揣测其中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那好吧。”苏钦宇暗暗想着,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跟在血鹰身后。 可是,还有一个硬汉,偏是不买账。 “好啊,你们都走吧,你们都活着……”一祯捏住横穿在身上的两截铁拐,手上、胳膊上,每一块肌肉都愤怒地鼓了起来。 “哧”! 腹部的铁拐被拔脱了扔在地上,一祯忙用手堵住伤口,把要滑出肚皮外的脏腑塞了回去。连枫落也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说:“真是条汉子,只可惜太蠢了。” “蠢?呵呵,我是蠢!”一祯转过头来,两个眼眶中空空如也的血窟窿,却无比锋利地瞪着枫落。血痕挂满了他方正的脸庞,划落嘴角之时,和唾沫一起翻飞,和怒吼一同爆发! “想不到我眼睛没了,却终于看清了一切。我做的最蠢的事,就是替你们卖了三年的命!” 一祯拿脚尖勾起了地上的铁拐,奋力击出一拳。拳头震在铁拐末端,白芒像是拉开一张硬弓,将铁拐搭在弦上。那锋利的一头,精准地指向枫落眉心。 “哼,自寻死路。”枫落漫不经心地将紫微四象燎动得如火如荼。 “住手,你答应让他们走了!”启蛮抢上前,要阻止枫落。 “我就算死,也不接受你的恩赐!”一祯高喝,铁拐猝然疾射。但枫落只用了朱雀一象,就将铁拐焚尽,而那越涌越烈的火势,眼看要让一祯灰飞烟灭! 最后的刹那,苏钦宇和血鹰及时赶到,把一祯拉到旁边。 “放手!我不用你们救!就为了苟活偷生,还不如让我死在这!”一祯使劲地挣扎,他力气之大,让血鹰和苏钦宇两人合力都有些应付不来。 一祯不停叫喊着:“这三年,我昧着良心做了那么多恶事,哪一天不是恨自己恨得要死!血天宗这群王八蛋,把我兄弟当畜生养着!不报此仇,我死不瞑目!” “够了!”苏钦宇见一祯毫不住口,伸手要去堵他嘴巴。 光芒,本该是带来光明,送来温暖。但是这一道,却如此的冷酷无情。当它刺入一祯后颈的时候,苏钦宇甚至宁可用手去挡下。来不及了,苏钦宇的动作,还不足以跟上他的思绪。只能眼睁睁看见,一寸,两寸,越刺越深。 一祯住口了,但是,并非因为被堵住了嘴巴。绕着脖子一整圈,出现细细的一条缝。那条缝,渐渐变得殷虹,渐渐加粗明显。微微的一丝倾斜,狠命地拧痛了苏钦宇的心。 血鹰飞快伸过来的手,按在了一祯头顶上,不让这个硬汉的头颅落下。苏钦宇的眼睛,呆滞地移过去,从血鹰眼中,只能看见恶鬼般的杀意。 “走。”血鹰的声音,低沉的像是拉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 苏钦宇就觉得胸中填进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压在那里,让他吸不进气,也呼不出去。 “可惜了,竟然没掉下来。”张君夜失望地说着,抬手一招,插在一祯胸中的半截铁拐被他猛地拔了出去,又道:“不必谢我了,让他住嘴无非是举手之劳。” 启蛮面无神色,铁板似的硬着。他的拳头,早就攥得生疼。 “走吧。”启蛮对冷逸云说,强挤出些笑容。冷逸云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狰狞的笑容! “走啊。”启蛮把头转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整张脸横了过来,看着苏钦宇。 苏钦宇报以怪笑,和血鹰一起扶正了一祯的脑袋。跺着步子,托着一祯的身子,朝出口走去。 “冷姑娘,赶紧走吧,出去就没事了。”启蛮说道。冷逸云闪躲着眼睛,她竟然不敢多看启蛮的脸哪怕半眼。可她的腿在颤抖,膝盖像是棉花填的那样,软软的迈不出脚。 “走啊,会死的!快走,快走!”冷逸云在心里不停地命令自己,可始终不行。枫落和张君夜的目光,让她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已经死了。 枫落凑在冷逸云耳后,每一个字都仿佛透着黄泉的阴寒:“小姑娘,你不想走吗?” 膝盖终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屈了下去。但是枫落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并没让她跌倒。冷逸云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甚至连发抖也做不到。枫落看着启蛮,启蛮也看着枫落,两人却谁都没有说话。 “当心些,你走吧。”枫落将元力注入冷逸云的体内,让她能够站稳。冷逸云只字不言,飞快地朝出口跑去。 都走了,冰窟里只剩启蛮、枫落和张君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启蛮已经感觉不到冰窟的寒冷了。甚至,和某些东西比起来,这严寒逼人的冰窟反倒显得温热宜人。 “为什么杀他。”启蛮有气无力地问道。 张君夜懒散地靠在墙上,耸了耸肩说:“为了让他住嘴啊。” 启蛮的腿不由自主地抽颤了一下,差点就要让他冲过去将张君夜碎尸万段。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还不行,还不行,要等苏钦宇他们走远些。 这时枫落说:“孟启蛮,我看你是问错了问题。” 启蛮不知该怎么回应,他也根本不想回应。脑中有一头嗜血的猛兽,全部的精力都被用来压抑它,无暇旁顾。 但是,枫落接下来的话,却让启蛮不得不留意起来。 “我知道,你说联手也不过是个幌子。而且现在,我觉得和你联手也没什么意义了。”枫落说着,和启蛮相对而立,样子显得尤为兴奋。 启蛮懵了,既然他知道联手是假,为什么还要放苏钦宇他们走? 不对! 反过来想,他知道联手是假,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放走一个人! 枫落道:“你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杀,他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地崩山摧 枫落朝张君夜打了个响指,张君夜会意地抬起手,拍击在身后的冰壁上。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拍,却震裂了冰壁。裂缝泛着诡谲的微黄,向左右横向延伸,斗折蛇行地飞速逼近冰窟出口。 “不好!”启蛮察觉张君夜的意图,立刻冲向左手边较近的墙壁,先是肩膀撞在墙上将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而后左拳凿入其中,卡在了裂缝前面。但这裂缝中,已被张君夜掺入了土元力,便于掌控。因而就在裂缝蔓延到他拳头所在之处时,长了眼睛似的绕开,贴着启蛮手背钻过去。 启蛮眼见这样不行,可他想把手拔出来,却发现冰层冻得出奇的结实,竟然死活拔不动。定睛去看,发现在裂缝贴着他手背钻过之后,在他拳头和冰壁的接缝处留下了一圈忽明忽暗的黄芒。显然,这是张君夜使的法子,故意让他片刻内不能脱身。也正是启蛮被困的当口,裂缝又窜出二尺多远。 “给我,停下!”启蛮不再去拔左手,而是把后背撞在冰壁上,奋力地甩动右臂。拳头运起混元归,正擂在裂缝之上。元力被打散吸纳,裂缝戛然止住。混元归从右拳经两臂贯达左手,让启蛮从束缚中脱身出来。 张君夜惊愕不解,枫落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启蛮施展混元归,但还是觉得惊奇。不过,启蛮耽搁了不少时间,另一面墙壁上的裂缝,已经离出口不远。枫落笑问:“孟启蛮,你还赶得及吗?” “不劳你费心!”启蛮说完,左手将右肩的脱臼接好,十指抠进冰壁之中。轻轻跃起,双脚也蹬上冰壁,整个身子像是架在了弩炮上,蓄势待发。 “赶得及!赶得及!”启蛮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一双眼睛死死盯紧了疾行的裂缝。金刚咒耀出光芒,两腿猛蹬,蹑影追风!恰恰在出口的边缘上,启蛮催发混元归,将裂缝扼死在了手心里。 “赶上了!”启蛮大喜,虽然自己收不住力气撞在冰壁上,头破血流,却还是由衷地庆幸。 但是,耳畔隆隆声响,冰窟的出口眨眼间坍塌封死! “怎么会这样!”变故来得如此突然,让启蛮猝不及防。明明两条裂缝都被他拦了下来,为什么出口还会坍塌?到头来连原因也不知道,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一切都被掩埋了。 启蛮猛回头,看见枫落举起的手,刚刚放下。是他! “我要你偿命!”启蛮三五步赶过去,可抡起的胳膊,却被枫落轻易架住。 枫落得意地说:“孟启蛮,上当的滋味,好受吗?” 从头到尾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虚假,启蛮完全不能从大起大落之间平静下来,怒道:“既然你不想放他们走,那为什么还要帮着治伤?” “不懂?”枫落哂笑不已,道:“有句老话叫跳得越高,摔得越重。先答应放他们走,把你哄得高高兴兴的,最后再一个不剩地宰了。说白了,我就是想耍你啊!” 启蛮愤怒地说不成话,只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拳头上。 “太弱了!”枫落又是易如反掌地拦下了启蛮的另一条胳膊,说道:“你以为,冒犯我那么多次的人,还能指望痛痛快快的了断?先把你烤个外焦里嫩,再一刀一刀剃了下酒!”那朱雀一象,在枫落话音刚落之时,蔓遍了启蛮全身。 凝冰诀! 寒气散在了每一寸皮肤上,结出薄薄一层冰霜。但在朱雀烈焰下,凝冰诀只不过是一层纸衣,触之即破。抵挡不久,那就速战速决! 寒冰刺! 启蛮双拳虚握,拳眼冲准了枫落脑袋。两柄冰剑,戳向枫落左右太阳穴。枫落被逼退,那两柄冰剑交锋之时,融合一起,剑柄也朝两边延伸出去。一杆冰枪,横在了启蛮身前。 枫落右手猛然催发元力,白芒化作一柄阔刀,包裹住他的胳膊。启蛮诧异,这分明和秦谱名的“苍穹剑”如出一辙! 枫落撇嘴一笑,挥动阔刀劈砍过来。启蛮以冰枪招架,但是枫落每一刀,都会从枪身上砍落无数碎冰。 “就凭这个?”枫落厉喝,重重斩向启蛮头顶。长枪向上挡去,一声脆响,粉碎成漫天冰渣。 阔刀停在了启蛮额头,只割破了表皮便没再继续往下。一丝痛感,带出一道血迹,顺着启蛮眉心、鼻梁,在鼻尖上汇入鼻唇沟,渗进唇间。启蛮叹了口气,记住了,临死前最后的尝过的味道,是腥咸的。 “勇气可嘉!可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我说过,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地了断,折磨到死,让你做鬼也后悔!”枫落哈哈大笑,但是,启蛮也跟着笑出了声。他知道,枫落上当了! 冰窟摇摇晃晃,墙上那最后几团火焰也随之熄灭。四下里一片黑暗,只有枫落周身的紫微四象,散发着仅有的光亮。 “张堂主,是大地动吗?”听得出,枫落的声音也有些慌张。要知道,这处冰窟深处山岩之中,若真是地震,就算用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这座坟墓! 张君夜在暗处焦急答道:“不可能!我早就勘明了此处地势,几百年里都不会有地动!” 冰窟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三人都站不稳脚,被摔在了角落上。这时启蛮才道:“不用乱猜了,是我干的!” 枫落恍然想起,在自己砍碎冰枪的时候,那些碎冰都四散开去嵌进了冰层。整个冰窟四壁,连同顶部底部,早已被启蛮附着了大量的元力。这些元力,就如同一个个蛀虫,蚕食着冰层和岩石,引发了这难以遏制的崩坏。 “混蛋,谁要和你这蛆虫同归于尽!”枫落怒道,将紫微四象一齐催发,要杀掉启蛮不让他继续。 “你有过那么多机会能杀我,可唯独这一次,我绝不会死在你手里!”启蛮将混元归施展到极致,背靠墙角,竭力在身前撑起屏障。即便是枫落的全力一击,也只能将屏障消磨大半,做不到一举突破。 张君夜也不敢袖手旁观,将元力注入冰壁试图阻止崩塌。迟了,在启蛮说出事实的时候,任谁也已经无可奈何。 枫落心急欲狂,不停怒吼着:“你一条贱命,凭什么要换我枫落的命!要死你自己去死!” “给我闭嘴!”启蛮更大声地吼了回去:“虚渺!清元!一祯!千百太清观道人,还有我那么多肝胆相照的兄弟朋友!就算我们都是贱命,拿来换你的项上狗头,也绰绰有余了!” 地崩山摧,冰层的倒塌之后,元力又打入山石之中,令周围的山体也为之塌陷。一块巨石砸向枫落,被那白芒阔刀一分为二。可是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无穷无尽,最后整个窟顶都压了下来。 “孟启蛮,我做鬼也不……”枫落的后半句话,被堆积下来的土石掩埋殆尽。启蛮和张君夜,也都难脱困境,很快被葬进了幽深的黑暗和憋闷之中。 山崩巨响,传遍了方圆几十里。不知怎的,竟让天地为之色变,风云为之翻涌!连火辣的太阳也有过一瞬间的黯然无光,许久之后,才慢慢恢复色泽。 “怎么回事?”千机窟上,太清观众道人面面相觑,各自猜测着山洞里发生了什么。玄一神色凝重,这山崩让他心口怦怦跳动,油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玄清近身道:“掌门师兄,清衍他们到现在也没见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玄一默然许久,摇头道:“清字辈中佼佼弟子,非清衍莫属!假以时日,无论是修为还是道行,他必然远在你我之上。我不信老天真的无眼,会让他这样的有为后辈,死在我这老东西前头!” “枫落!”突然,原本昏迷不醒的九方曲,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望着山崩的方向喊了一声。 “看住他!”几个道人齐声喝呼,把九方曲按在地上。 “你们这些臭道士,快给我放手!”九方曲喊叫着,嘴角撕裂,眼睛突了出来,不知不觉又露出了那张青黑色的鬼脸。 “鬼,是鬼!”有些胆小的,甚至被吓得跌在了地上,只好换了些老练的去看紧九方曲。 玄一闻声,和几个玄字辈老道赶来,问九方曲道:“贫道问你,‘火先锋’拿了两仪续命散,是要救谁?” 九方曲看也不看玄一,仍是扯着脖子望向山崩之处。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九方曲不断念叨着这句话,苦笑不止。 玄一也回望山峦,只觉这延绵起伏的线条,勾勒出的尽是悲凉气息。玄一心想:“这事看起来没那么简单,似乎九方曲也是因此清醒过来的。莫非,他知道些什么?” “九方曲堂主,”玄一又问道:“你说的功亏一篑,是什么意思?这山崩的原因,你又知道些什么?” 九方曲像是这才注意到玄一的存在,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你们太清观干的好事,装模作样的有什么意思?是我们输了,以前斗不过你们,想不到苦心经营了整整十年,还是惨败在你们手上!” 玄一脸色大骇,鲜有哪件事,能让他如此言语结巴:“十年前,十年前的那件事,你,你也知道?你是,你是……” 九方曲嗤之以鼻,道:“不错,我就是另一个帮着玄弈迎打赢了绝谷役的人。现在玄弈被你们杀了,‘火先锋’也死在了你们手里。下一个要灭口的,就该是我‘青鬼’了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九龙神火 “玄弈”这个道号虽然鲜为人知,但“火先锋”和“青鬼”,这两个名号却引得众人一片哗然! 那些见识少的,奇怪得交头接耳起来。而那些颇有阅历的道人,三言两语说起了“火先锋”和“青鬼”叱咤风云时的所作所为,诸如啖人肉,饮人血,玄之又玄。闻者也立马生畏,下意识地畏缩着躲离九方曲。 玄清睨了众道人一眼,哼了声,斥道:“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我等正派修道之人,何惧这些歪门邪道!” 九方曲冷笑道:“啖人肉,饮人血,说得好啊!好话都让你们正派之人说尽了,我们歪门邪道,就不得不含污纳垢了!” 玄一轻轻叹息,摆手让按着九方曲的几个道人退下,自己走到九方曲身边,道:“九方曲堂主,‘青鬼’大侠!” 九方曲猛地站起身来,几个道人生怕他会对玄一不利,要上来阻止,却都被玄一喝退。九方曲道:“大侠?我九方曲自知不配一个‘侠’字,也不屑你们的狗屁侠义道!玄一,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玄一淡然道:“贫道不杀你,只想听你说,从何得知玄弈和‘火先锋’已经死了?” 九方曲瞧着玄一,半晌后道:“我的本事,能千里之外识人心神,这你也清楚。十年来,我与枫落、张君夜二人早已心意相通,可就在刚才,这种相通偏偏断掉了。若不是你们太清观做的好事,试问还有谁能一举杀掉他们两个!” 枫落真的死了?众道人一时之间却并没有什么惊喜,反而一个个都呆立在原地。九方曲看出异样,心想难道这事真的不是太清观之人所为? “掌门师尊!” 玄一听见喊声,循着望见清衍,由小玫搀扶而来。在他俩身后,还稀稀拉拉地跟着男女四人。玄一没应声,而是来来回回把一行六人看了数遍,认出了苏钦宇、血鹰和一祯,正是之前定安城里遇到的三人。但是,启蛮的的确确不在其中。莫非,之前不祥的预感要在此处应验了? 启蛮不在,或许正是枫落和张君夜身死的原因! 这时九方曲又道:“若是你们还不相信,这就是证明。”说着,指了指其余几个因被困八荒诀而陷入昏迷的人。玄一看去,这些人正陆续清醒过来。 这些人里,就属柯维损耗最清,第一个从地上坐起。等他搓搓眼睛,看见四周围着自己的都是太清观的道人,吓得慌忙捏起诀印想要逃遁。可他全身的元力都已经被枫落取走,哪还能施展诀法。负责看着他的两个道人,一左一右反拧了他的胳膊。 柯维费了好大劲扭动,却连站起来都办不到,气急败坏地咒骂:“放手!你们两头蠢猪,弄疼爷爷了!等义父来了,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住嘴吧柯维!”九方曲喝道。 柯维听见,一眼认出九方曲,惊讶道:“堂主,你怎么也在这?我义父呢?” 九方曲默然不语,柯维好半天等不来答复,又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忽然间,柯维从着急变得高兴起来,一面拼命地扭着身子想甩开束缚,一面冲远处高喊着:“哥,你快来帮我打架啊,这些不知好歹的臭道士,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寒风萧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作答。一祯脖子上的那圈怵目惊心的痕迹,让每个看清了的人都为之侧目。 “哥?”柯维停止了扭动,他也看见,一祯的衣服自领口而下,上半身都已经被浸透了血红。 柯维心头紧巴巴地揪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出去,却被抓着他的那两个道人用力扯了回来。柯维又急又气,扭头在按住他左肩的那只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被咬的道人惊叫着撒了手,可苦了右边的那个,被柯维丝毫不讲情面地一脚踢在裆下,跪地哀嚎。 见状,还有道人想要阻拦,却听玄一说:“都站住,随他去吧。” 柯维一口气冲到了一祯身前,看见那两个蓄着血而没有了目珠的眼眶,剧痛剜心!又见苏钦宇和血鹰扶着一祯的脑袋,柯维生气地去拨他们俩的胳膊,叫骂道:“把你们的狗腿拿开!我哥他怎么了,是哪个龟孙把他害成这样的!” 苏钦宇不声不响地松开了手,跨前一步,重重一拳打去! 柯维本就年小体瘦,再加上元力尽失,立马被苏钦宇打翻在地,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一祯他是条汉子,”苏钦宇怒目道,“柯维你这丧门星,凭什么还有脸叫他哥!屈居血天宗三年,还有今天的死,都是你一手酿成的!” 柯维脑袋一下子懵了,怔怔地说:“不可能,长到这么大,哥一直护着我。说好了的,要护着我直到娶媳妇,他不可能死!” 苏钦宇冷声说:“你哥也是人,也就一颗脑袋一条命!他死了,被你那个好义父的心腹手下杀了!” “你胡说!”柯维大叫一声,蹦起来吵嚷道:“我义父不会容许这样的,他对我好,也会对我哥好!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害了我哥,还要嫁祸好人!” 苏钦宇二话不说,掐住柯维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满嘴牙齿磨得咯咯响,压抑着怒火说道:“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哥尸骨未寒,我这就宰了你!你听好了,是你们血天宗一个该死的张堂主,弄瞎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脑袋!不过你也给我记着,你哥就算死,也没向人求过饶,脑袋也没掉在地上。他死得是个丈夫,是条好汉!你这丧门星,要是真的把他当哥,就别在这里丢他的脸!” 连番一串呵斥,让柯维哑口无言。苏钦宇哼了一声,把柯维扔去一边。接着转身向后,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脑袋死命地往地上磕去。他叩头的方向,正是那山崩之处,埋葬了启蛮和枫落、张君夜的地方。 血鹰径自将一祯置于平地上,柯维痴傻地瞧着一祯的尸身,瘫坐不起。小玫和冷逸云两个姑娘家,早就淌干了泪,红肿着眼睛,看着前额血肉模糊,却还是叩头不止的苏钦宇。 “掌门师尊,弟子没用。”清衍蹒跚在玄一面前,却觉得自己连跪拜的资格都没有。呆立着,不知所措。 玄一怆然问道:“为师只想知道,启蛮去哪了?” “弟子该死,没能照看好师弟!启蛮和清元两人进了一个冰窟里,先是清元死了,后来冰窟坍塌,启蛮和枫落、张君夜都被埋在了里面!” 玄一长叹,他无须多想,也知道这冰窟必然是启蛮弄塌的。 但是,太清观的道人们,有些个开始窃窃私语。 “这么说,枫落真的死了?” “那还有假,被活埋在山里,除非他是个穿山甲!” “好啊,这魔头终于死了!真是老天开眼!” 如此不久,人群里散播开了欢喜之情。或是额手称庆,或是欢欣鼓舞,少说有半数的道人眼笑颜开。他们笑意越来越明显,甚至渐渐乐出了声,却不曾发觉,苏钦宇等人的脸色,却是凶恶了起来。玄一、清衍这些明事理的道人,也是对那些只顾着欢喜的同门怒目而视。 照常理,得胜之喜无可厚非,但每一声笑,都让苏钦宇更加憎恶“太清观”这个称号。难道堂堂正派,也是这样肤浅鄙陋?可就在苏钦宇忍不住要喝骂那些道人时,却突然有人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九方曲狂喜道,“你们完了,你们一个不剩全完了!十年工夫没有白费,是我们赢了啊!” 众道人不屑,枫落都死了,血天宗还能有什么大作为?这个青鬼,莫非是疯了? 但是玄一却骇然起来,他看见九方曲的眼睛闪动着熠熠光亮,直勾勾地盯紧了山崩的方向。就在那里,山峦再次剧烈晃动,巨石簌簌滚落。突如其来的异状,让那些发笑的道人一个个都哑了声。只有九方曲,依旧肆意地笑着,期盼那最后的爆发。 火龙冲破山体,数十丈粗细的身躯,不知几千里的脊梁,张牙舞爪地盘曲在半空。随后是第二条,攀附着前者的轨迹,却又与前者稍有交错。那第三条,穿插在前两条之间,蜿蜒曲折地青云直上,亦是与前两条止于相仿的高空万丈。 玄一遥望着,眼里映满了彤彤火红,暗自诧异:“‘九龙神火罩’?怎么可能,这分明是三言道人的诀法!” 果然不出玄一所料,火龙一条接一条地飞腾在天,互相之间勾连依附,看似杂乱无章,却又紧密严谨。而当最后那第九条,也是最为壮硕的一条昂首出现在最中央的时候,所有火龙一起啸天散去,化作倒扣着的遮天巨钟,甚至要将整座青阳山的封顶吞入其中! 九方曲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断了,原来是这样!是这‘九龙神火罩’,把心意阻隔了!” 可随后,让玄一和九方曲这些熟知“九龙神火罩”的人,所意想不到的是,明明诀法已经施展完毕,却又有第十条火龙,桀骜地攀在了这几千里巨钟的外面! 人群里,因不便面见小玫而藏匿起来的封悯之,此刻却闯了出来。望着那垂首俯视巨钟的第十条火龙,封悯之喃喃道:“祝姑娘,你可一定是用的赤炎石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恩怨将了 那孑然第十条火龙,正是“亢龙流火”! 短暂的俯视之后,亢龙流火猛冲下来。巨钟被撞得四分五裂,又散作盘结九龙,朝入侵的异类反扑过去。与此同时,原本被遮蔽在九龙神火罩之中的人影,也因而暴露无余。 “枫落和张君夜,还有……启蛮!”清衍难以抑制地嚷了出来,快步赶到玄一身边,说:“师尊,弟子这就将功折罪,把启蛮师弟救回来!” 玄一却是摇头道:“早就有人去了,成败在此一举,你带些人去接应!” 九龙神火罩下,枫落全力维持诀法,张君夜则将启蛮的胳膊牢牢锁住。 枫落惊奇道:“张堂主,你看这是什么诀法,竟能和九龙神火罩的火龙一般大小!” 张君夜凝视良久,道:“宗主啊,你怎么忘了,这诀法咱们见过!” “你是说狄震苍!”枫落惶然大悟,片刻后慨然道:“不错,是他的拿手本事,那眼前这人,想必是他的后人了。”枫落说着,竟然有意压制了九龙神火罩的势头,似乎是怕伤到那施展亢龙流火的人。 张君夜见了,忙劝道:“宗主,就算他狄震苍于我等有恩,可今日绝非还人情的时候啊!管他是不是狄震苍的后人,看样子,他已经视你我为敌了!” 这时,启蛮甩了甩头,望向亢龙流火之中。恍惚之间,只觉那雄武可畏的火龙居然十分温暖亲切,而那里面,还烘衬着一个熟悉而娇艳的苗条身量。 “祝姑娘!”启蛮慌了,虽然他没有看见,但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火龙之中正是祝宛熠的所在!而经他这么一声喊,那条在枫落诀法下,显得岌岌可危的火龙,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高吟,朝启蛮冲了过来。 “张堂主言之有理,”枫落点头道,“既然是他先了出手,我又何必惦念旧情!” 听到枫落要出狠手,启蛮心急如焚,使出混元归去攻张君夜。往常对敌,哪怕是李靖轩和枫落这种绝世高手,用混元归打在他们身上,也能感觉到侵蚀筋脉,摄入元力。可是,启蛮将混元归使在张君夜的身上,却像是打入了一块顽石,完全感受不到张君夜体内筋脉的运转,混元归也就毫无效用。 张君夜威吓道:“小子,再不老实,这就要你的命!” “刚才是在冰窟里,不见天日。现在可是到了外面,输赢可就不准了!”启蛮说着,抬首望天。万里晴空,竟在他目视之下,变得电闪雷鸣。 “宗主,你让我宰了这小子吧。”张君夜恼怒地抓住了启蛮后脑,随时要把他脖子掰断。 想不到,枫落所言却是:“张堂主,当心!” 张君夜回过神,只觉身后元力汹涌,转头看,狂风呼号,卷来凛冽冰雪,袭向自己和枫落。平地上,两个姑娘并肩齐臂,将暴怒的风雪掌控自如。 恰在这时,启蛮明知自己也难免受牵连,却还是将天雷引当头打下。这天雷引,小玫与冷逸云一起施展的“寒风无量”,两面夹击,想让张君夜难以兼顾。但是张君夜却并不慌张,伸手向寒风无量遥遥一抓,引白芒摄住风雪。随后举臂上指,这本是小玫和冷逸云操纵的诀法,竟然随着张君夜的心意,转而上行去阻拦劈落的闪电。 “还有两个!”枫落道。 张君夜低头细看,只见苏钦宇和血鹰双双离地而起,径直撞来。 见两人只是凭自己强劲的膂力跃起,并非飞身而至,张君夜傲慢道:“不过是两个连御元而行都不会的走地老鼠,还能插翅飞天不成?” 也正如张君夜所想,在离着他和枫落还要十几丈远的时候,苏钦宇和血鹰顿住了身子,即将坠下。 “自己的兄弟,自己去救吧!”血鹰说着,硬是吧一块褐黄色的石头塞给了苏钦宇。 “别摔死了!”苏钦宇说了声,翻身和血鹰足底相抵。两人一起发力,血鹰从半空中急速坠下,同时则令苏钦宇迅疾直上。 张君夜意外之极,苏钦宇来得快,想躲开已是不可能。情急之下,便将启蛮拉扯在身前,暗藏一手,蓄元力对付苏钦宇。 眨眼间,启蛮和苏钦宇只有几尺之隔。眼神交汇,苏钦宇暗递眼色。 张君夜看见,苏钦宇的拳头上闪烁白芒,绕过启蛮肩头,探了过来。张君夜偏了偏身子,将拳路躲过,那只藏于启蛮身后的手牵引着澎湃元力,只等苏钦宇身子过去一半,再突然出击。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启蛮突然把头低下。张君夜才猛然发觉,在自己刚才的视线盲区,苏钦宇也藏了狠招! 正是刚才的眼神交汇,苏钦宇示意启蛮相信他,随后便用心鉴控制了启蛮的行动。只等到了张君夜身边,才让启蛮低头避过,亮出最后的杀招。那颗由血鹰塞给他的褐黄色石头,通体耀照出刺目的光芒,让张君夜不禁眯起了眼。也正是这强光造成的片刻愣神,令张君夜丧失了避开的机会,被那块石头重重地砸中面门。 “张堂主!”枫落失色惊呼,可他此刻却丝毫腾不出手来。且不提祝宛熠,亢龙流火正不要命地想冲破九龙神火罩,另有清衍和十几个太清观的道人奋勇争先,尽是施展大开大合的拼命诀法。枫落虽悍勇,可面对十几个好手以命相拼,也是只能拆招还招,根本无暇相助张君夜。 “避水珠!”张君夜难以置信地喊道,一张脸在石头的打击下,从五官面皮直到脑后,竟然被穿了个洞。整个脑袋就像是摔在地上的西瓜,立时炸碎。苏钦宇解开心鉴,启蛮大吼一声,胳膊两边挣开,撕裂了张君夜的虎口,随后回身一脚劈下,将张君夜那没了头颅的身子从空中踩落。 “你们两个,我要你们死!”枫落骤怒难遏,将九龙神火罩往身上一卷,就再也不管后事。右臂那形似苍穹剑的白芒阔刀再度出现,先来斩离得近的苏钦宇。 “小子,你怎么逃出去的!”枫落这才愕然地认清,眼前之人竟是本该死在冰窟出口的苏钦宇。立刻,羞恼更增愤怒,这一刀狠辣无比,只想把苏钦宇从头到脚劈开两半! 苏钦宇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断然挡不住,一面将金刚咒笼在身上,将金刚怒裹在外围,一面两手托着避水石,去挡下枫落这刀。 但是,避水石虽然保住了苏钦宇免受元力所伤,却消不去枫落凶悍的刀势所造成的冲力。苏钦宇掌骨不堪重负,被震断数根。而避水石的棱棱角角,甚至穿透了他的手掌,从手背上刺了出来。其后连带手腕、臂肘,也都被挤压得错了位。 不过枫落也是有苦难言,他的八荒诀虽已炉火纯青,却也只是停留在驾驭五行的阶段。先前有八位宿主,还可以勉强同时施展两行或是多行诀法,但现在宿主都已不在,他在施展白芒阔刀这般金诀之时,就无法分出手去维持九龙神火罩。 没了枫落的催动,雄赳赳的九条火龙就成了中看不中用的石雕,难以及时地去填补漏洞。清衍等道人觑准破绽,将诀法从火龙间的缝隙打进去,压制着枫落的行动。可枫落一心报仇,竟然毫不顾忌自己会不会受伤,第二刀狠狠剁向苏钦宇。 苏钦宇两臂都受了重伤,再难用避水石抵敌。启蛮空有一身本事,却大多是些近身诀法,唯一能出手的炽业炎也够不到远处的枫落。奈何关键时刻冯虚御风偏偏又使不出来,天雷引也被余威未尽的寒风无量阻隔住。 启蛮急得在身上乱抓乱挠,等摸到后腰之时,立马有了主意:那根缚龙索,正服服帖帖地呆在那里! “仙索缚龙,征汝神通,驱邪缚魅,精怪亡形!” 启蛮将缚龙索掷了出去,捏诀念咒。金光一晃,法宝感应心思,朝枫落缠了过去。 枫落眼角瞥见,腰背一拧挥刀劈中绳头。白芒金光交错炫目,掩盖了枫落和缚龙索的样子,任谁也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 “成了!”见久久没有动静,启蛮以为缚龙索捆住了枫落。可就在这时,光芒中又挥动起了那把阔刀,再次来取苏钦宇的命。 只是,斜刺里突兀地横插过来一柄白芒巨剑,居然稳稳地打破了枫落的刀路! “可算赶上了!”秦谱名轻送一掌将苏钦宇推向启蛮,又笑道:“两位兄弟先走一步,我来对付这个窃贼!这窃去的诀法,哪能和我苍穹剑相比!” 九龙神火罩很快被清衍等人打散,只有那亢龙流火的火龙,一口衔住了坠落的启蛮和苏钦宇。 似曾相识的瓣瓣红莲,在启蛮面前绽开。 烈火中托出了一张精致的脸庞,随后是一只纤纤玉手。那只手轻盈地拂来,在火光的映照下白皙红嫩,很是可人。 启蛮被勾起了回忆,脸颊火辣辣地隐约作痛。可是这一次,那只手却没有往启蛮的脸上招呼,而是轻轻地和启蛮的手牵在了一起。 “不想死就给我让开!”枫落见启蛮和苏钦宇被救走,愤然冲秦谱名吼道。 便在此时,只听有个苍老却并不衰弱的声音,威严十足地说:“玄弈啊,够了!” 枫落愣了一下,见玄一不知何时恢复了些元力,一手持拂尘,一手持了面铜镜,笔直地立在不远处。而他旁边,还跟着稍显疲惫孟宛龙,一只手里拿着与玄一那面相若的铜镜,另一只手里则攥着柄其貌不扬的木剑,正是观启蛮在太清观所居房间里的那把。 半晌默然,枫落嗤笑道:“七宝拂尘,桃仙剑,阴阳镜!两位师兄,你们不想要自己的老命了?好啊,作师弟的奉陪到底,咱们这么多年恩怨,该做个了结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别样心事 枫落两臂一振,紫微四象的五色诀光笼罩周身,逼退了秦谱名,转身直面玄一和孟宛龙,耀武扬威道:“看啊!师兄,你们修炼八卦诀一辈子,也未必能企及的境界,我这八荒诀一日之内就能办到!可笑你们敝帚自珍,把八卦诀当成什么稀罕玩意儿,不肯过早传给我。告诉你们,现在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玄弈,”孟宛龙提了口气喝道,“听我句劝,趁早罢手吧。像这样一错再错,等你想罢手的时候,可就离死期不远了!” 枫落嗤之以鼻,答道:“玄徽师兄,你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还敢来唬我?你早已诀法尽废,别想瞒我了!” 孟宛龙呵呵一笑,说:“你也不想想,要是我诀法尽废,又怎么冯虚御风站在你面前的?” 这话把枫落问住了,在八荒诀未成之前,枫落清楚地察觉到,自坎位孟宛龙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元力的迹象,就像一个半点诀法不会的人那样。虽然他不知道是启蛮已用混元归消掉了孟宛龙的修为,但可以确定,孟宛龙的确已经沦为常人。可是正如孟宛龙所问的那样,若真的沦为了常人,这冯虚御风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个? 枫落心头一紧,这两个老东西,真的不打算要命了! 见枫落变了脸色,玄一从容道:“我和你玄徽师兄,都是一把老骨头。几十年残寿罢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枫落气得赫然横眉,怒目圆睁,打理得整齐的头发,也如狮子鬃那样散乱地张开。戟指玄一、孟宛龙,喝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俯首认命保个全尸不就好了,怎么死到临头还要来碍我的事!” 玄一淡然答道:“不是我们两个老东西难为你,是这天道容不得你!你入了魔,我愧为掌门,难脱干系。这是太清观犯的错,还须太清观自己矫枉,哪能遗祸世人。玄弈啊,你本心不坏,却因执念自甘堕落,说到底,你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枫落听见玄一这么说,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讶异地拿手指着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逗我发笑了!我没听错吧,你说我可怜?哈哈,你看看,他们才真是可怜啊!” 枫落说着,转手指向地面。在那里,哀嚎遍地,血流成河。千余具尸首,除了血天宗门下,还有四成是太清观的道人。而那些幸能活命的,也都是狼狈不堪,甚至断手断脚,浑身血泥斑斑。 枫落得意道:“两位师兄,擦亮你们的老眼吧,到底是这些蝼蚁们可怜,还是我这八荒诀加身,天下无敌的‘圣羽’枫落可怜!” “大言不惭!这两个字,你也配!”孟宛龙厉声叱道,右手一翻,将那面阴阳镜高高托起。 “你以为,我会给你出手的机会?”枫落说着,左手引出木元力去攻孟宛龙,右手则将金元力推向玄一。 可关键时刻,又是秦谱名横插一剑,斩断了两道元力,笑道:“你以为,我会给你阻拦的机会?单单只是元力不成诀法,管你使多少,我全都斩给你看!” 秦谱名这句话,又戳到了枫落的短处。这正是他最头痛的,也是驾驭五行固有的弊端。不似身兼五行那样运发自如,若只是驾驭五行的阶段,施展不是同一行的诀法就会顾此失彼。一如先前挥舞白芒阔刀时,就不得不弃置了九龙神火罩。而只是催发元力,虽然能勉力做到多行并用,但威力有限,再加上秦谱名搀和了进来,根本伤不到玄一和孟宛龙。 就在这么片刻间,玄一的那面阴阳镜也已高高举起。两面铜镜都是对准了枫落,彼此之间元力澎湃交互。玄一所持为阳,孟宛龙所持为阴,两面镜子成双成对,黑白二色光芒越发夺目! 另一边,祝宛熠以亢龙流火救下了启蛮和苏钦宇。可是启蛮发现,明明是身处烈火之中,但祝宛熠的手却透凉如冰。火焰撩拨在身上,暖烘烘得十分舒服,但只有祝宛熠似乎很是痛苦。那张平日里桃面红润的脸庞,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却还是惨白得瘆人。 启蛮以为她只是累了,试着运气些火元力,顺着祝宛熠的手送了过去。可等元力融入祝宛熠体内之后,启蛮猛然发觉,这些为数不少的元力竟在一瞬间消耗殆尽。 启蛮暗暗惊骇:“怎么会这样,这个诀法消耗起元力来竟然这么快!祝姑娘的元力早该用尽了,那她现在是靠什么撑着的?”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源源不断地将元力输给祝宛熠。起先只是火元力,后来也将木元力一并送了过去,用以生养火元力。如此许久,祝宛熠的脸上才多多少少恢复了些血色。 “野小子,姑奶奶不用你帮忙。”祝宛熠缓了几口气,又摆出副高傲的姿态。启蛮这才明白,怪不得刚刚祝宛熠一声不吭,原来是因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现在补充了些元力,总算气色好些了,就算她不让帮忙,启蛮也自然不会依她。见启蛮视若罔闻,祝宛熠轻轻地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启蛮傻兮兮地乐了几声,又去问苏钦宇说:“可把我吓坏了!你们几个,是怎么逃出去的?” “说来可就巧了,多亏了血鹰的这个避水石。”苏钦宇说着,将那块击穿了张君夜头颅的褐黄色石头晃了晃。 启蛮觉得眼熟,说:“这块石头,我好像也见过。” “孟大哥你当然见过,”苏钦宇说,“定安城外第一次碰上何逍的时候,这可是他的东西!那时候是浑圆的一颗珠子,后来到了血鹰手里,让他打磨出了棱角,方便当个暗器使。” 启蛮点点头,那时候确实见过何逍拿出了这块石头,只是没想到会被血鹰打落然后捡走。 苏钦宇又说:“本来,血鹰让我用心鉴去读他的主意。他想先假意离开,再用这避水石把冰窟穿个洞,杀个回马枪。想不到一祯他等不及,唉……后来通道塌得突然,也是靠这块石头顶住,我们几个才没被砸死。我们算是有惊无险了,倒是孟大哥你,才真叫人提心吊胆啊!” 劫后余生,启蛮和苏钦宇都是无比庆幸。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多时就临近地面。这一路从天而降,清衍为首的十几个道人一直在边上守护。等启蛮他们平安着地,又立刻折返回去,相助玄一和孟宛龙。 刚一站住脚,祝宛熠就再也撑不住了,立马将亢龙流火散去,伏地喘息。启蛮本想接着输送元力帮着调养,却被祝宛熠毫不客气地甩开了手,嫌弃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现在都后悔救你的命了。” 启蛮哑口无言,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着了祝宛熠,竟然会受此冷遇。 这时,小玫等人匆忙赶了过来,还有封悯之,也是心急火燎地跑来。祝宛熠卯足了力气,却始终站不起来,急得使劲瞪着启蛮,心说这个该死的野小子,怎么都不知道扶我起来,让人看我笑话。可启蛮的脑子是一根筋,方才听到祝宛熠不许他碰,就一根指头都不敢伸过去。祝宛熠瞪得越凶,他便是躲得越远,一来二去,祝宛熠都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 封悯之自服了蛟龙蛊,膂力大异往昔,健步如飞第一个赶到,就连血鹰都落在了他的身后。眼见祝宛熠伏在地上,启蛮和苏钦宇都不敢去扶,封悯之又大献殷勤,道:“祝姑娘身体如何,我这就扶你起来。” 看见封悯之伸过来的手,祝宛熠胳膊上的疾火刀就烧了起来,只等封悯之再靠近些,就削他块肉让他知道厉害。可是,祝宛熠又看见傻乎乎的启蛮,立马气不打一处来,便散去疾火刀,任由封悯之扶了起来。 祝宛熠这么做,一心是想让启蛮难受,所以就更在意启蛮的反应。但启蛮哪懂女儿家的心思,他现在挂怀的,可都是半空中对峙的几人。祝宛熠气上加气,站起身后一把推开封悯之,跌跌撞撞地走了。 启蛮追出两步,祝宛熠头也不回地说:“你要是敢追过来,烧熟了喂狗!” 启蛮生怕再惹她生气,站住了不追。封悯之则厚着脸皮,朝启蛮咧嘴一笑,跟在了祝宛熠身后不远。 一个是刚刚死里逃生的兄长,一个是刚刚大展身手的意中人,还有一个是满腹气闷的大嫂,小玫夹在中间,真不知该先顾全哪边。 冷逸云便没有那么犹豫,梨花带雨变成了个泪人儿,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肯定立马就要钻到启蛮怀里大哭一通。 血鹰就更痛快了,朝苏钦宇摊开手说:“还回来,算是我帮你做了第二件事。” 苏钦宇还有些不太舍得,把玩了几下,才把避水石递了过去,接着对启蛮附耳道:“这血鹰变卦,说好的俯首帖耳,被他改成了帮我做三件事。剩下最后一次,可得好好使唤他。” 启蛮勉强一笑,自祝宛熠被气走之后,他的眼睛就再没离开枫落身上。 祝姑娘走了,也好,起码让她待在安全的地方。钦宇兄弟他们肯定要插手,不过那么高的地方,他们又不会御元而行,应该无碍。 见启蛮愣神,苏钦宇便偷偷拿心鉴去读他的心意,顿时知道启蛮想自己一个人去相助玄一和孟宛龙。苏钦宇拍了拍启蛮的肩膀,说:“孟大哥,你就不奇怪,我和血鹰是怎么避过血天宗那么多人的耳目,出现在那个山洞里的吗?” 听到苏钦宇这么说,启蛮回过神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血天宗少说有一千名好手把守在千机窟上,苏钦宇和血鹰还能混进去,实在是不可思议。 苏钦宇得意地打趣道:“所以,孟大哥你就甭想一个人出风头了。能帮上忙的,可不只有你那半吊子的冯虚御风!”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敢为人先 启蛮还是糊里糊涂,苏钦宇也没多做解释,就对小玫和冷逸云道:“小玫、冷姑娘,我大嫂她心情不好,要是我们几个粗人去劝,就怕一句话不合适再惹恼了。依我看,还得你们先去帮着说几句好话为上。” 苏钦宇说这话是想支开两位姑娘家,可小玫和冷逸云都是冰雪聪明,一听便识破了。 小玫哂道:“你怎么也学得这么不坦率了,无非是想赶我们走开,何不直说了。” “就是,”冷逸云帮腔道,“你当我们这么好骗,会上你的当?” 苏钦宇苦笑道:“既然知道我的用意,那你们……” “又小瞧我们了不是?能帮到的,我们自然会帮。帮不上忙,起码不会瞎添乱。再说了,我看上的人,才不会随随便便没命!”小玫说着,瞥向冷逸云,问道:“妹妹,你说对不对?” 冷逸云瞧着启蛮,说:“我也是这么想,吉人天相。启蛮你放手去吧,我远远地看着你,才不会拖你的后腿。” 冷逸云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还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小玫又何尝不是放心不下,可现在的情势,启蛮和苏钦宇必然是铁了心要去和枫落较量。她能做的,也只有祈祷和守望。 看着小玫和冷逸云远去,苏钦宇拍着启蛮肩膀美滋滋地说:“孟大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被他这么一说,启蛮立马烧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才不是……我,冷姑娘她……” “够了!”血鹰忍不住喊了声,喝问道:“啰哩啰嗦,现在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苏钦宇白了血鹰一眼,扭了扭脖子,活动着筋骨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血鹰眼光一冷,说:“早晚有一天,我亲手要你的命。” 苏钦宇撇了撇嘴,对启蛮说:“孟大哥,我也不卖关子了。一别四日,知道血天宗没有一个人好对付,我和血鹰这一路上可从没懈怠啊。力道不是我们强项,所以就从速度上着手,以避水石佐练金诀,想不到这云体风身的终式,真就让我们俩练成了!” 云体风身,足以算是启蛮见过的,除示魂诀外能让人速度最快的诀法。那这一诀法的终式会是怎样,凭启蛮的脑袋简直难以想象。 苏钦宇道:“施展云体风身的时候,将全神贯注于一点,激发全身元力,能做到瞬身无影,须臾十余里。昨天我和血鹰就是靠着这个,千机窟外瞬间越过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山洞里。可是这诀法损耗太大,凭我们俩的修为,一日之内最多能使出一次。所以咱们既然出手,就要一击制敌,我有个打算,二位且听听看。” 苏钦宇让启蛮和血鹰凑得近些,把想好的主意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启蛮越听越慌,打断了苏钦宇,道:“这能行吗,万一有个差池,可就全完了!” 苏钦宇却信心满满地说:“换成对付别人,这法子也就五成把握,可要是对付枫落,就有七成胜算了。听我的准没错,蛮干不是对手,那只好出奇制胜!” 启蛮似懂非懂,道:“也好,至少比我自己乱闯强得多。那就听你的,我上了!” 说完,启蛮觑准了枫落,放空心境,定下神去体会初悟冯虚御风时的感觉。轻轻淡淡,无欲无为,飘飘洒洒,步虚履云。当这一切都归于平静之时,整个身子,离地而起! 苏钦宇眼睛一亮,暗暗赞叹着:“大造化,大造化!孟大哥虽迟钝了些,可福缘之深,真是让人艳羡啊!” 虚影划过,恍如啸出一道五彩长虹。离弦之箭难及他气势不羁,风驰电掣不如他宏伟磅礴。眨眼间,启蛮逼至距枫落,这才看清了光芒交错下,几位绝顶高人的厮杀。 阴阳双镜交相掩映,射出黑白二色混混沌沌的两束。似气非气,似光非光,齐头并进地涌向枫落。枫落则将八荒诀施展得精湛圆熟,天杀、地煞、雷灭、风劫、水狱、火厄、山戮、泽陷八种诀法咸集一身,轮次打出,竟然略微占了上风。 一边是太清观修为最为身后的两个老道,用的是三大镇派法宝。另一边则是吸纳了八位高手元力,不世出的魔头枫落。三人越战越勇,这等争斗,世间鲜有人能插得上手。就算是秦谱名,因其尚未恢复本领,也连枫落的身都近不得。 启蛮不知厉害,眼看离枫落不足十丈,却重重地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这气墙比钢板还要解释,启蛮撞得脏腑中翻江倒海,气血乱窜,险些要从半空栽下去。幸好清衍就在不远,看见启蛮突然受挫,忙赶来搭救。 清衍扶稳了启蛮,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告诉大家都别莽撞,掌门师尊有命,就算是玄字辈的师叔们也不许插手!” 启蛮晃了晃脑袋,刚刚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直鸣,根本没把清衍的话听进去。等醒了神,启蛮才看清了清衍,便道:“大师兄,我有个法子,说不定能对付枫落。” 清衍道:“你这小子能有什么好法子,快回去吧,掌门师尊自有安排。哎,你又胡闹什么!” 见清衍不信,启蛮也来不及细解释,只道:“大师兄,再借你胳膊使使!”说着,将清衍左臂一扯,如先前那般,紧紧抱住,飞快地荡了起来。 清衍叫苦不迭,可启蛮力气大,抱紧了不撒手,任清衍怎么甩都甩不脱。再者启蛮毕竟是自己的师弟,又不能实打实地把他击退,只好一边忍着肩膀撕裂似的锐痛,一边训斥喝骂。可启蛮从小就是被骂大的,别的本事没有,这两耳一闭不闻骂声的功夫倒是古今无双。无论清衍怎么骂,启蛮只是自顾自地越荡越快,元力笼在全身,冯虚御风的心诀也默默念动。 撒手的刹那,借着那飞转的速度,加上冯虚御风的迅猛,启蛮再一次猛然冲击那堵气墙。清衍大吃一惊,想不到启蛮不吃教训,这气墙坚实无比,十几个道人合力都打不出缺口。启蛮刚才便撞得发懵,现在冲得更猛,恐怕只会撞得更狠! 但是启蛮心里有数,刚才撞过之后,发觉这气墙的坚硬并非像土石那样实在,而是靠着元力的堆砌,将人拒之其外。如果是诀法,如果是元力,那对启蛮而言就绝不是坚不可摧。纵然是三言道人的刀山火海,也曾被他刺破了窟窿! 左手探出,掌心催发混元归,狠狠地往那堵气墙上抓去。启蛮也知道,倘若这招行不通,那自己无异于自寻死路。可他偏就不信,自己的路会在这里到了尽头。他也倔强地想着,若是自己连区区阻拦都闯不破,凭什么大言不惭地说要找枫落算账! 五指指尖戳出,原本铁板似的触感,在混元归的化解下成了铁砂那样硌手却又零碎。启蛮心中欣喜,虽然手指的皮肉被磨得锐痛开绽,却还是毅然抓了下去。掌心混元归最盛之处,被他奋力压入。 “破!”启蛮一声高喝,将左手猛地攥紧。被他凝聚手中的那团早已蠢动的黄芒,顷刻间四射开去,穿透在整面气墙之中。金刚咒布在整个右臂,钵盂大的拳头,将形存实亡的气墙震得纷纷碎碎。手抓拳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气墙破裂的刹那,启蛮的身子疾驰而入。 清衍瞠目,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会是这也的结果。以枫落此刻之威势,就算是玄一和孟宛龙也不得不祭出诸般法宝,合力对抗。可这样一个年方二十的傻小子,偏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敢屡屡冲击枫落的诀法,还当真闯了过去! 敢为人之不敢为,能为人之不能为,方教人顶礼膜拜! “枫落,看打!”启蛮大吼着,方才只不过是打破那堵溃塌的气墙,所以拳头上的元力并未有太多消耗。凭着迅如奔雷的速度势头,汹涌如潮的浑厚元力,这一拳又拼命朝枫落抡了过去。 枫落设下气墙之时,料想若是连秦谱名也进不来,那想必只剩三言道人或许有进来的本事。可三言道人虽和自己结了梁子,但想必也犯不上为此撕破脸,非要在自己虚弱,而枫落强盛时拼个你死我活。如今见有人冲破了气墙闯来,枫落大为惊愕,心中烦乱,差点便没挡住阴阳双镜的来攻。 而等枫落看清了,来的竟然是启蛮,当真又怒又喜。怒的是,这个孟启蛮好大的命,几次冒犯他,几次被他擒住,却又几次逃生。喜的是,这一次他又来送死,只要逮着机会,定要立马结果了他的性命,断绝后患! 本就不多的优势,被启蛮的惊扰搅得荡然无存。阴阳双镜和八荒诀势均力敌,任谁看,都会以为枫落绝对分不开手来应付启蛮。而枫落,也恰恰没有要招架的意思。启蛮这力逾千钧的一拳,又朝枫落的脸上打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打人专打脸,特别是枫落这张脸! 看见拳头直奔自己脸上来,枫落勃然激起雷霆骤怒,狠狠瞪了启蛮一眼。就在快要被拳头贴上脸颊的时候,枫落冷冷一笑,道:“坎位,水狱!” 下一刻,枫落的身影竟在原地消失无踪,而启蛮却在枫落所处的地方,被凭空涌动的激流骇浪阻拦了前行。正当启蛮诧异不解,却又深陷困境挣扎不动之时,一扭头,惊见阴阳双镜势不可挡,朝自己扑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应接不暇 第一百三十六章应接不暇 想不到,枫落算准了启蛮会近身肉搏,竟让启蛮被动地来了一出李代桃僵。玄一和孟宛龙忙将阴阳双镜转开,可已经激射而出的黑白两束,却是来不及收回。 两个老道都捏了把汗,要知道这阴阳双镜的威力,就算是正值鼎盛的枫落,也要大费一番周章才能挡住。即便启蛮福大命大,皮糙肉厚,可毕竟还是血肉长成的身子。受伤是小,就怕一个闪失,连性命也交待在这儿了。 不过,倘若这时启蛮靠着从赤炎石上吸纳的大量元力,一鼓作气以火诀反侮水狱,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可启蛮虽对反侮有过耳闻,关键时刻却想不到运用。所以还是故技重施,想用混元归化掉水狱来脱身。不过这枫落使出的诀法,哪是一时片刻就能破除的?眼见那要命的两道似光似气的阴阳诀法袭来,启蛮越发觉得逃不出去了。 但启蛮竟似乎不慌张,既然逃不出去就索性不再白费功夫,二目定睛,去搜寻枫落的去处。可举目四顾,半个人影都没有。 换作别人,这时兴许就惶然不知所措了。但是启蛮愣脑筋也有愣脑筋的好,那就是认准了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 在他那不怎么灵便的头脑中,飞快推算着最直白的逻辑:“刚才枫落消失的时候,完全没有诀光,那就是说并没有动用太多元力。就算他再厉害,不用元力的话也绝对办不到一眨眼就能移动很远,错不了,他肯定还在附近!只是眼睛被蒙蔽了,元力的波动是断然藏不住的!” 自从练成混元归之后,随着这一诀法的施展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启蛮发觉自己对于元力的感知正不断突飞猛进。哪怕最细微的变化,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出异样,就是那里! 启蛮终于锁定了枫落的位置,虽然不管让谁去看,也会说那里空空如也,但启蛮可以肯定,枫落定然是用了什么奇异的诀法把自己隐蔽了起来。的确如他所料,枫落眼下使出的,是他曾经最得意的诀法“影壁”。包括之前阻拦启蛮的无形气墙,还有现在的隐身遁形,都是这一玄妙诀法的效果。 眼睛微微刺痛,不由地眯成了一条缝。阴阳双镜的攻势,离他已经只剩一臂的距离。启蛮稍微有些慌神,难道苏钦宇的计划,在第一步上就要出岔子? 最后,只差几寸,启蛮就要挨上这一击。当真如此,后果不堪设想。但就在启蛮快要认命的时候,白芒闪过,他瞬间就被带离到几丈开外。启蛮松了口气,血鹰来得片刻不早,却也片刻不迟! 刚才那一瞬,血鹰以云体风身终式那最快的速度,近乎是直接从地面移动到了半空。路过启蛮身边,血鹰以迅速到令人费解的手法,先是用避水石击碎了水狱,然后把启蛮拉了出来带去旁边。 这便是苏钦宇的第一步计划,他猜到枫落会用某种法子阻拦别人插手,所以就让启蛮打头阵,闯破障碍到达枫落的身边。而血鹰的眼睛,毫不夸张的说,真的就像苍鹰那样敏锐,就算是隔着不知几千丈,也能把启蛮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只等启蛮陷入危机,血鹰便立刻催发云体风身,帮启蛮脱困。 不得不承认,这期间只要有刹那的失误,启蛮和血鹰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可他们俩都是胆大包天,玩命拼死不是一次两次,更重要的,则是对苏钦宇信任至极。所以这第一步计划走得毫不拖泥带水,最终也化险为夷。 经血鹰出手搭救之后,启蛮不言半个谢字,而是出奇认真地盯紧了血鹰的眼睛。四目相对,在血鹰眼底,似乎还闪烁着另一种目光。 只是一倏忽,血鹰微微点头,启蛮会意地将两手十指交叉,翻掌伸了出去。他的两个手掌,恰是给了血鹰一个坚实的踏板。血鹰凌空一个跟头,单脚在启蛮掌心重重踏下,云体风身再次发动,向着启蛮所认定的枫落藏身之处,突袭发难。 而启蛮被巨大的反冲力撞开,却也及时运度元力,靠着冯虚御风一飞冲天。催动起木元力,抬手望云间一招,顿时丫丫叉叉万簇电光,撕裂白昼朝他手中聚来。 血鹰身前突然现出了紫微四象,枫落的的身子在其中若隐若现。恰在这时,天雷引也对着枫落劈头打下,那连日月之辉也不能比拟的强光,晃白了枫落的视野。此前,枫落只是大致看到了血鹰的走势,所以在暂时失明的时候,就一边估摸着催诀法应对,一边将紫微四象收拢在自己身上,构成最坚不可摧的屏障。 这正是苏钦宇的第二步计划!在血鹰搭救启蛮之前,苏钦宇先以三重心鉴附在血鹰身上。等救到启蛮之后,启蛮与血鹰对视的那一刹,枫落的位置便同时传达给了苏钦宇和血鹰。血鹰的出手,让枫落万分意料不到。趁着枫落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时候,再由启蛮天雷引阻碍他的眼力。 但毕竟枫落的修为莫说当世,哪怕从古至今屈指算来,也鲜有人能及。所以就算被晃伤了眼睛,较于他人也很快就能恢复。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既不是启蛮也不是血鹰,而是正全力施展金刚怒的苏钦宇。 这一惊又是不小,枫落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苏钦宇,竟然已经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仓皇招架间,紫微四象只剩玄武一处还在恪守其职,其它四处都被调来对付苏钦宇。 可这金刚怒,原本就是将人震伤震退的诀法。苏钦宇故意当着枫落的面使出来,就如同一掌拍在了山峦巨峰之上,枫落纹丝不动,他自己倒是疾退开去。枫落稍一愕然,立马察觉不对劲:苏钦宇只是佯攻,骗着他把提防的重点放在身前,那自己身后就势必防备空虚!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就在苏钦宇惊险地避开了追击时,枫落后心上,被血鹰回手掷来的避水石狠狠打了一下。枫落当空一个趔趄,纵使是他,被避水珠这种宝物打中了后心要害,也不禁连呕几口浓血。 一是后心被打中,二是呕血,两者串在一起,让枫落不自觉地稍稍弯了些身子。 当后颈被一只手紧紧钳住的霎那,枫落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一连串的攻击,真正目的究竟何在! 启蛮右手钳住枫落后颈的同时,以混元归阻隔了枫落颈部元力的运转,左手则用力震在了枫落头顶的百会穴。后颈和头顶,照例说是最不可能被对手拿住的地方,可在苏钦宇一步步的计划之下,真就让启蛮做成了! 计划的第三步,便是血鹰佯装正面冲向枫落,其实却从枫落身边擦过,回手以避水石掷打枫落后心。苏钦宇则负责冒险出现在枫落面前,吸引他的注意,帮着血鹰得手。但是真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便是启蛮从紫微四象最薄弱的上方切入,一举重创枫落脑袋! 反观整个计划,每一步的时间都要算计得毫厘不差。就比如枫落目盲时间的长短,苏钦宇该何时催动金刚怒起式,血鹰的避水石该何时出手,都必须衔接得天衣无缝,方能令枫落应接不暇。所以启蛮才会担忧,万一某一环上稍微有些差池,那就是满盘皆输。 至于苏钦宇为何说这个计划适合对付枫落,则是因为这一切步骤的展开,都要基于枫落看见启蛮之后,不会正面交手,而是会躲开。如若不然,要是枫落和启蛮硬碰硬,不但计划无用武之地,启蛮也会很快败北,深陷险境。 但苏钦宇认定,像枫落这样颇有城府的人,若是能智取,就绝对不会强攻。说起来,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应了那句话:“人皆日:‘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阶之中,而莫之知辟也。”枫落自以为智高一筹,却不料是被驱赶到了罗网之中,而不知躲避。 总而言之,抛开所有的冒险不谈,苏钦宇的计划确有其巧妙之处。先是启蛮的闯入,此为一惊;而后启蛮被血鹰搭救,此为二怒;接着枫落位置暴露,此为三愕;最后苏钦宇突然出现在面前,此为四慌。如此惊、怒、愕、慌之下,连向来狡猾缜密的枫落也措手不及,要害部位就这样落在了启蛮手中! “等等,”枫落喊道,“我认栽了,你先住手!” “你犯的错,我才不会犯!”启蛮说着,将混元归运上左手,压进枫落的头顶。 两只手,实打实地箍住了枫落的脑袋,金刚咒助力,任谁也抵不住这份蛮力。混元归已经深入百会穴之中,启蛮绝对有信心,能在眨眼间让枫落的脑袋,腐烂无存。 脑袋,腐烂无存…… “孟大哥动手啊!”苏钦宇看出不对头,忙扯着嗓子喊道。 “傻小子动手!”血鹰也叫嚷了起来,明明能将一切了结了,为什么启蛮在犹豫! “动手!”“动手!”目睹了启蛮三人制住枫落的道人们,也都心潮澎湃地鼓动着,想让启蛮快些要了枫落的命。 脑袋,腐烂无存!偏是这时候,启蛮眼前晃过曾经的一幕幕惨状,每一个身中混元归的人,死前惊恐、痛苦又无助的哀嚎,搅得他脑中不得安宁。启蛮挣扎着,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让我想起这些! “混账!你们怎么看的人!”玄清怒发冲冠,厉声呵斥着那几个抓着九方曲的道人。就在刚才,九方曲突然挣脱,将玉笛横在嘴边奏响。而他的两眼,则是阴险地遥望着枫落身后的启蛮! “哈哈哈哈!”枫落放声大笑,启蛮犹豫不决的时候,紫微四象已经归位。 “巽位,风劫!” 肆虐的恶风把启蛮高高抛起,又无情地甩开。触手可得的胜利顿时化为泡影,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泰极否来 启蛮脑子里空白一片,为什么每一步都走得尽善尽美,到头来他却在节骨眼上失了手。虽然没看见,但启蛮能肯定地猜到,苏钦宇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该有多么失望! 启蛮一动不动,任凭身子飞快地坠落着。泡汤了所有人的付出,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他自问没脸再见大家。 金光闪动,缚龙索竟从枫落手中甩了出来,冲向启蛮。启蛮暗暗自嘲道:“想不到是白白松了人家一件宝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时,启蛮面前拂过一扇宽大的衣袖,缚龙索就老老实实地被收进袖中。同时,又有一只手小心翼翼而又牢靠地,推在了启蛮的背上。熟悉的元力从手上流进启蛮体内,下坠的身子弯过一个大弧,转而上行。启蛮扭头看,是孟宛龙救下了他。另外两边,苏钦宇和血鹰也被清衍等人接住。 “三爷爷,你的头发!”启蛮惊诧地发现,孟宛龙本来满头花白的发丝,现在竟变得苍白如雪。像是一根根深冬的枯草,萎蔫着,落满重霜。他的脸上,皱纹褶壑也加深了许多,有如转眼衰老了三十多岁。 可孟宛龙毫不在意地嘿嘿一乐,道:“这你就不懂了,凡是仙人降世,都是这种头发!” 启蛮动了动嘴,却发现想说的实在太多,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到最后,万千言辞汇成了一声悔恨的大吼,启蛮拼命自怨自艾道:“我没脸活着,还救我干什么?我蠢!我就是个废物!” “你既不蠢也不是废物,”孟宛龙乐呵呵地说,“你这傻小子,就是太善良了!” 启蛮语塞,他只觉得,孟宛龙这句话就像是一双火热的手,捂住了他那颗绝望到冰冷的心。咬牙坚持的倔强,终于挺不住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吉凶压得他无比疲惫。一直深埋心底不敢表露的无力感,此刻终于涌了出来。启蛮嗫嚅道:“我把什么都搞砸了……怎么办,还能怎么对付枫落?” 便在启蛮刚刚说完话,两人已经落在了平地上。孟宛龙劝慰道:“你们做的够多了,现在,该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拼命了!” 离着不知多远,启蛮看见天上异彩纷呈,原来是枫落想要乘胜追击,却被玄一阻住了去路。 “老东西你给我让开!你和玄徽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挡我,是要送死吗!”枫落大喊着,可他骇然发现,玄一和刚才判若两人,以他一人之力,竟打得枫落节节败退。 但是,玄一的身子正不断发生着异变。已经不单单是须发的变白和皱纹的加深,就连皮肉也开始皱缩干瘪下去,浑身上下突兀出关节骨头。少顷,玄一从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变得好似一副骷髅! 枫落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地喝问着:“该死的,你到底服了多少!” 玄一随手拍出一掌,白芒漫天翻涌,再度将枫落逼退。那拍出的手就这么举着,五指分开,玄一沙哑着声音道:“五粒!” 枫落倒抽一口凉气,玄一说话的时候,嘴角已经流出了血。而且,明显能感觉到玄一的神志有些癫狂,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暴戾之气。 “一粒是三十年……五粒?五粒?”枫落喃喃道,他从玄一身上感受着致命的危险气息。 “一百五十年!”玄一暴喝,自他口中,喷出一团血雾。血色斑斑点点地沾在身上,让他的模样更显狰狞,玄一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笑道:“枫落,任你再强,可敢和我打上一百五十年!” “要逃!”枫落脑中,只剩这唯一的念头。可等他转过身子,却见玄一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后。但骇人的是,原本那个玄一也并没有消失。 枫落心悸得厉害,每当他想换个方向逃命,都会冒出一个玄一拦路。不多时,数不清多少玄一,如重重鬼影,堵死了每一个方向。 “别慌!不过是障眼法,都是假象罢了!”枫落咬了咬牙,胡乱挑了个方向冲去。可不管他尝试多少次,每一次都会被压倒性的诀威击退。他不得不相信,这些玄一个个是真身! “分身?怎么可能,这种诀法怎么可能存在!”枫落努力想要看出端倪,最终也的确被他发现了。这些玄一的身影,都有些模糊,只有在他想要朝某个方向突围的时候,拦路的那个玄一才会忽然变得清晰真实。 枫落有了猜测,可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事实真的如此! 玄一以难以言述的速度,穿梭在枫落的四面八方,并以元力遗留下无数残影。枫落并没有被包围,可速度的悬殊,让他一样逃不出去! “玄一!你知不知道,你的死法会有多惨!”枫落喊道。 玄一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一起传来:“历代祖师有训!凡担负太清观掌门之职,若逢妖孽为祸,当不惜一切代价!” 枫落怒火中烧,看着数目还在不断增多的“玄一”,咬牙切齿地朝每个方向叫嚷起来:“你的寿命,也只够吃一粒,你逆天而为,片刻即死!来啊,你来杀我,要是你杀不了我,太清观还是会亡,我还是会翻天覆地!” 玄一长叹一声,道:“我说过,不是我要杀你,是这天道容不得你!你做得太过火了,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物极必反……泰极,否来!” “你不配来教训我!”枫落被激怒了,足底虚空一踏,却比别人脚踏实地还要跳得更快。果不其然,玄一立马出现在了他面前。在玄一叠起的手掌上,耀出远胜烈阳百倍的诀光。 “弟子玄一,惶恐以告列位祖师!今日斗胆破戒,只为戬除妖孽!” 听见玄一所说,枫落心里瞬间冰凉,怒骂道:“不得好死的老东西,我送你归天!八荒诀,乾位,天杀!” “泯天!”玄一双掌一拍,诀光将他和枫落彻底淹没…… 天日,黯淡无光!浓云,粉碎绝迹!苍穹,破碎泯灭! 整片天空,在玄一诀法下豁开了巨大的窟窿。漫漫几十里,就这样被吞噬殆尽。荡开的诀威,甚至从万丈之高波及到地面,扰得地动山摇。 启蛮只有靠催动元力才能让自己站稳,透过指缝仰望,却还是睁不开眼。 只听孟宛龙在旁边叹息道:“泯天诀,还是用了啊。” 渐渐地,光芒减弱了些,终于能让人正眼去看。隐约得见,浩荡白芒中掉出两个人影。对于玄一和枫落,御元而行简直信手拈来。可现在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自救的力气。 “师父!”启蛮惊呼,想要冯虚御风而起,却被孟宛龙拦下。孟宛龙踏出一步,纵起道玄光赶去,转眼便将玄一接住。他犹豫了片刻,又去接跌下的枫落。 但是,眼看孟宛龙就能把两人都救下,枫落却冷不防运起仅存的元力,将右臂化作阔刀,斩得孟宛龙措手不及。饶是孟宛龙躲得快,后背上还是被刮了一道血痕。 “小子,你不要命了!”孟宛龙惊道。 枫落哈哈大笑,道:“我就算死,也不用你们救!” 就在喊完这句话的时候,一声闷响,枫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孟宛龙俯首垂望,摇头嗟叹,搀着玄一稳稳落下。启蛮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赶上去,可等他看清之后,却难以相信眼前这干尸似的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师父! “是启蛮吗……为师知道,是启蛮吧……”玄一那双犀利的眼睛浑浊了,蒙着厚厚的一层白翳,以至于连瞳仁也变成了灰色。他茫然地转动着脖子,找寻启蛮究竟在哪个方向。 “师父,我在这。”启蛮说着,去抓玄一的手。可他忘了玄一现在皮包骨头,没剩多少分量,这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把玄一整个身子都扯起来。 “启蛮,为师知道你在旁边。”玄一自言自语般说道。 启蛮愣了一下,忙道:“师父,我就在这啊……” 孟宛龙摆摆手打断了启蛮的话,说:“施展泯天诀,五感皆灭,你抓他的手也没用了。” “要不是我乱仁义,师父就不会这样了!”启蛮心如刀割,只想恸哭一通,却觉得有股闷气憋在喉头,让他一点哭腔也挤不出来。 “启蛮,为师逼你学冯虚御风,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吧?你别怪为师啊,以后再也不逼着你了,也没那个机会了。” 脚步声杂乱,清衍等人飞奔而来,围着玄一跪了满地。就连玄清这些和玄一平辈的道人,也是颤巍巍地跪下,痛心疾首地低下了头。这些道人,无一不是遍体鳞伤,就连脸上也都抹满了血污和泥垢。没有一个人的道袍是完好的,平日里的清雅,如今只剩疲倦不堪。 玄一默然片刻,道:“啊……都来了吧?我看不见,可心里还是亮堂的……清衍,你过来。” “是!”清衍这五十岁的人,却也潸然泪下。听见玄一喊他,也不站起身,而是用两个膝盖在地上飞快地走着,到了玄一身边。 “我玄一,忝居太清观掌门之位二十余载……上不能承祖师遗风,下不能授弟子道法,惭愧已深。今日命绝,太清观不可一日无主。眼下清字辈中,有出类拔萃之弟子,道号清衍。” 清衍慌了,道:“师尊!您仙寿无疆,怎么说这种丧气话!” 可玄一根本听不见,依然继续说道:“我玄一,以观主身份传言太清观诸弟子,日后当上下一心,奉清衍为观主。潜心悟道,刻苦修诀,不得有误。倘若……有谁胆敢暗存歹心,或是折辱了太清观之名……观主清衍,当依门规论处……咳咳!” 伴着咳嗽声,玄一的手在启蛮两手间微微抽搐了一下。老道人的胸口停止了起伏,那枯槁的身子,再也不动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死昼夜 一片沉默无言,不知多少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地上,汇聚起来的声音,竟像是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 这当中,只有横托玄一身子的孟宛龙不见悲怆之色,而是左瞧瞧,右看看,放开声笑了起来。 一众道人面面相觑,启蛮更是慌了神,心想:“师父去世,三爷爷难过疯了!” 不过经孟宛龙这么一闹,众人都提心吊胆的,倒是少了些伤怀。 清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向玄清,希望能得到些提示。可玄清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说清衍如今身为掌门,该果断行事。清衍点点头,上前劝慰:“玄徽师叔,您节哀顺变,别伤了身子啊。” 孟宛龙听了,却更加笑得前仰后合,略带讥嘲的意味,道:“我是笑你们蠢啊,好端端的都哭什么?” 清衍哑口无言,大家之所以垂泪,自然是因为玄一殒命。好端端的?清衍一个激灵,忙道:“师叔,您是说掌门师尊他没死?还是说,能用两仪续命散救治?” 孟宛龙翻了个白眼,随手拨弄着玄一的尸身,说:“瞧瞧,这肯定是死透了啊,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是服了‘潇洒元灭丹’而亡,两仪续命散哪能救得活?” 玄清在旁边听见,骇然开口道:“师兄,你说的是‘销卅元灭丹’吧?” 很多在太清观居高位的老道,也都瞠目结舌。这“销卅元灭丹”成方已有三百多年,由历代掌门保管。 这是天下第一强功之药,也是一种剧毒无解的药。若人服下一粒,立时折损三十年的寿命,但是在一炷香的工夫里,则会短时间内爆发出等同于三十年修为的本领。但据说服药之人,心性易狂,晚年死状极惨。所以自三百年前到现在,也只有不超过十个道人服用过。 其实,自打最初来血天宗,玄一就做好了使用“销卅元灭丹”的打算。只是身中枫落奸计,所以直到刚才,才有了服药的机会。本来玄一和孟宛龙各服一粒,后来见不敌枫落,而且启蛮等人以身涉险,所以在嘱咐好孟宛龙之后,玄一又补了四粒,要和枫落以命易命。 听了玄清所说,孟宛龙摆手说:“销卅难听,还是潇洒(见注1)来得入耳。有道是众生本清真(见注2),潇洒在风尘。玄清啊,你哪都好,就是太迂腐了,哈哈!” 要是外人看来,孟宛龙疯疯癫癫,当众就说别人的不是,未免太过分了。有些低辈弟子,特别是玄清的徒弟们,不少都面有愠色,甚至生气地哼出了声。但是,在玄字辈老道里,却没有一个介意,反倒是怒目瞪着那些做出声音的人。 而玄清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诚恳地求教,问道:“师兄,这话怎讲?” 孟宛龙笑道:“死生如昼夜(见注3),咱们这些贪恋白昼的,怎么就知道黑夜不好?回过头来想,现在到底是你更难受,还是师兄他更难受?” 玄清愕然道:“这个……要说难受,肯定是活着的人更难受了。” 孟宛龙又道:“这就是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人更难受,反而为了一个比你们舒坦的人掉眼泪,不是蠢是什么?” 玄清困惑道:“可是师兄,重生轻死是人之常情。要是照你说,难道死比生还好?” “朽木不可雕,多说无益。”孟宛龙很是嫌弃地说。 玄清也不恼,他深谙孟宛龙的脾性,便投其所好道:“师兄,我看你鹤发飘飘,颇有仙人之姿啊!” “这话我爱听,”孟宛龙咧嘴道,“本仙就不吝赐教了。昔有庄周妻死,鼓盆而歌。人之生死,本就是天道固然。我辈修道,常云‘道法自然’,既然如此,死了又有什么可悲哀的?当然,活着的时候,就该惜生爱命,不光要活,还得活得好,活得有滋有味。可要是享尽天年,或是大义当头,舍生取义,又何尝不是自然之理?” 玄清顿悟,道:“方才清衍劝你‘节哀顺变’,看来,反倒是师兄你更顺其自然。师兄道义高深,玄清佩服。”说着,起身深深一揖。 而那些不满孟宛龙的年轻道人,折服于这番话,一个个都肃然起敬。难怪刚才孟宛龙责难玄清之时,玄字辈老道无一有异词。原来是他们和孟宛龙相处日久,知道孟宛龙别看平日里疯癫,但无论诀法还是道义,在整个太清观中除了玄一以为无人能及。 之前,三言道人脱离八荒诀后清醒过来。可玄一告诉弟子们说,三言道人是友非敌,所以谁都没有管他。孟宛龙说话的时候,众人由起先的悲伤,再到后来的入神,竟然都没注意三言道人也站在人群外,把孟宛龙的话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楚。 三言道人越听越惊奇,自忖着:“枉我被说是和玄一齐名,其实也不过是诀法厉害罢了!要论道行见地,还不如玄一这个癫狂的师弟。” 孟宛龙四顾片刻,把玄一抗在了肩膀上,朗声道:“得了!言尽于此,爱懂不懂吧。早些打道回家,给断胳膊断腿的治伤,给死了的料理后事。日子还得过,再过八百年,太清观照样亡不了!” 道人们为之振奋,纷纷抹干了眼泪站起来。只有启蛮察觉到,孟宛龙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心里,似乎没有嘴上说得那么轻松。 “慢着!”远处,突然有人厉声喝道。这个声音,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一身是伤,遍体血污,但是,枫落没死! “哟,真是命大啊。”孟宛龙说着,把玄一交给清衍照料,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可是,有个人影一晃拦在他身前,竟然是三言道人。 孟宛龙眉毛惊奇地扬了起来,笑问:“道兄,你这是何意?” 三言道人背对孟宛龙,头也不回地道:“玄徽啊,我才是当世二仙之一,怎能让你抢尽风头?你们走你们的,交给我来料理他。”说完,迈步走去。 枫落冷笑,断断续续道:“三言……道人!你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宗主!”九方曲嘶声喊了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快走啊!等养好了伤,再给我和张君夜报仇!”他刚刚说完这几句话,就被太清观的道人们卸脱了肩膀,把脸按在了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 “九方曲!我枫落……对不住你和张堂主,你们看错人了……我成不了大事!要死,就死一块吧!”枫落吼着,跌跌撞撞地冲向三言道人。可在他身上,只有微弱的几丝诀光,就算是启蛮,也能一拳把他打趴下。 三言道人手捏赤芒,当空一挥,轰然聚成冲天火龙。俄而九龙飞舞,铺天盖地。 “好……给我个痛快!”枫落叫道,纵身跃入九龙神火罩之中。 三言道人抚髯凝望,见枫落在烈焰下痛快地搐动着,便高声冷笑道:“枫落,!死的滋味,可还好受?” “老子早就死过一次!”枫落张嘴喊话,火焰就顺着喉咙钻进他体内,连胸腹也烧穿了。 三言道人哼了声,也飞身钻进火中,一把拉住枫落道:“你小子,现在还不能死!” 接着,三言道人竟催动火龙压向九方曲,附近的太清观道人顿时就被冲散。可三言道人并没有取了九方曲的命,而是另一只手将他拉起,冲上半空。 “奸道!”道人们愤怒地骂开了,一时间有百余人冯虚御风追去。 “都回来!”孟宛龙叫住了要追的人。 道人们不得已站住了脚,急切地恳求着。可孟宛龙却道:“他说交给他料理,那他定然是自有打算。枫落和九方曲现在近乎废人,不足为虑了。况且你们扪心自问,有几个能从他三言道人手中把人夺回来?再追也是徒增死伤,咱们回去吧。” 那些立于半空的道人,虽然不甘心,可也觉得孟宛龙言之有理,就又落下了身子。众道人救死扶伤,清点此战折损。这时,有个清字辈小道报与孟宛龙说:“玄徽师叔,死人堆里找出个孩子,还活着!” 孟宛龙惊疑道:“孩子?什么样的孩子?” 那道人如实答着:“这孩子满身都是血,也不让人给他洗,看不清模样。” “真是顽劣,快帮他治伤吧。”孟宛龙随口说。 小道犹豫了会儿,说:“师叔,这孩子……身上没伤。” 注1:“潇洒”一词,兴许会让人觉得时髦吧。其实这不单单是现在意义上风度翩翩的感觉,还是道家的一种哲学境界。在这一境界上,潇洒讲求的是率真、洒脱,是一种最自然、最质朴的心境。 注2:“清真”一词,可能让大家很容易联想到伊斯兰教。但是阿拉伯语中并没有“清真”一词,这一词汇来自于古汉语,最早见于李白诗作《古风·大雅久不作》中“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指的是自然质朴,不加修饰雕琢。而孟宛龙所言“众生本清真,潇洒在风尘”,则是化用了李白诗作《王右军》中“右军本清真,潇洒在风尘”,太白仙,见笑了! 注3:道家生死观中,天有昼夜之交替,人有生死之代谢。以生为昼,以死为夜,生死如昼夜一样是自然现象和客观规律。生是气之聚,死是气之散,人和万物一样都是一气之聚散,故不必悦生,不必恶死,生死一样一样的……汗。 总而言之,正如在“诀侠路吧”所说,书生将会在书中多多渗透类似有趣的东西,希望大家多多来贴吧和看书网支持哈!卷二即将结束,血天宗的这段故事里,战斗场面实在够多了,有劳大家一路随行。在之后卷三中,则会让大家欣赏到更多轻松的日常趣事,敬请期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同胞难辨 孟宛龙更是暗暗惊疑,一个孩子,卷入进太清观和血天宗的纷争里,怎么可能毫发无伤?沉吟片刻,便道:“那孩子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吧。清衍,将先掌门安置妥善,你也过来。” 来禀报消息的道人带路,孟宛龙、清衍还有启蛮等人,一行去看那孩子的模样。 小玫和冷逸云在旁,相视一眼,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猜测。而看见她们俩“眉来眼去”,祝宛熠本就不太舒坦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糟了,心想:“以前总是嫂子长嫂子短,这才几天没见,就和冤家走得近乎了。”想着想着,祝宛熠忍不住哼了一声,几步就抢在了前面。 有几个守在那孩子的道人,看见祝宛熠来势汹汹,忙阻拦道:“姑娘,不能草率过去。” “找打!”祝宛熠拿手推开拦路的道人,就挤到了那个孩子身边。 小玫和冷逸云探头探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肚兜,鬼稚五老穿的肚兜。 “果真是他!”小玫和冷逸云一齐惊叫,快步跑上前去。只见鬼稚五老满身的血泥,从头到脚糊得严严实实,也怪不得先前那个道人说看不清模样。 经历了这么多困难,竟然小玫和冷逸云一时之间忘却了,最初的目的便是让鬼稚五老和血天宗同归于尽。一路走来,鬼稚五老帮了很多忙,还救过她们的命。眼下鬼稚五老不省人事,这两个姑娘不自觉地动了善念,担心起他的安危。 “孟思宇,孟思宇!”小玫摇晃起鬼稚五老那小巧的身板,不住地喊着。 启蛮听得奇怪,问道:“小玫,他和咱们是一个姓?” 小玫顿时满面绯红,眼睛偷偷瞄向苏钦宇,见苏钦宇正会意地笑着。 启蛮也凑近了几步,突然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好眼熟!我在哪见过……大师兄!是他,是那个老妖怪!” 听启蛮如此一说,太清观的道人们顿时炸开了锅,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谁都知道,玄一凭借整个八卦阵制服老妖怪的那天晚上,启蛮离得最近,还亲自和老妖怪交了手。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想必八九不离十了。 清衍眉关紧缩,道:“师弟,身形相似的孩子普天之下比比皆是,切莫妄加断言啊。” 可清衍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要真是他,身上没伤也不足为奇了。师父啊,您在天有灵,可得庇佑太清观别受此灭顶之灾啊!” 启蛮挠了挠头,道:“又像,又不像……” “怎么又像又不像?到底有什么依据,说来听听?”清衍急得催促着。 启蛮一板一眼地答道:“他和那个老妖怪,都是身负浑厚元力,就连……就连枫落也比不上。” 本来启蛮是想说“就连我也比不上”,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未免太张扬了,便改口以枫落做比。其实,自他在千机窟洞天福地中吸纳了无尽金元力,又将赤炎石火元力也纳入体内之后,就算是和枫落相比,也能望其项背。只是他空有一身元力,却并不擅长运用,不能将其真正威力展现出来。 启蛮这句话,让清衍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连枫落也比不上的浑厚元力,若不是那老妖怪,又会是谁? “斩草除根!”人群中走出玄知,大手一挥,道:“照你所说,肯定就是那个老妖怪了!依我看,趁他现在虚弱,绝了后患!” 此言一出,众道人大多赞同,尤其是知道老妖怪厉害的道人们,更是大声附和。 听太清观的道人们的意思,是要杀了鬼稚五老。小玫一慌,就彻底把原先的打算抛到了脑后,急道:“什么绝了后患!这不过是个孩子,你们凭什么要伤他!” 玄知微愠,训斥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就在前两天,这老妖怪来我们太清观兴风作浪,要不是掌门……哼!”提到玄一,玄知就说不下去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撇开脸去揉红了的眼眶。 “你血口喷人,”冷逸云道,“前两天,这孩子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去你们太清观?” 但是,仅凭两个姑娘家的话,实在难以让那些有如惊弓之鸟的道人信服。就算没了玄知的带头,道人们还是多半赞成除掉鬼稚五老。 幸好秦谱名开了口,道:“我也能证明,这个孩子虽然有些古怪,可前两天的确和我们在一起。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值得信了?” 有秦谱名作证,小玫和冷逸云稍微宽了心,道人们也少了些异议。可玄知正难过得厉害,本就心直口快,这下嘴上更是没了遮拦,道:“你的话本就不值得信,别人不晓得你混进狄家寨的意图,我可一清二楚啊!” 秦谱名脸色立时变了,冷冷地瞧着玄知。玄知也不惧他,两人便无声地对峙了起来。 这时,清衍劝解道:“师叔、秦大侠,二位稍安勿躁。刚才启蛮师弟只是说了像的地方,那不像的地方,又是在哪儿?”言毕,示意启蛮说下去。 启蛮刚才是被玄知打断,然后众道人就吵吵嚷嚷,谁都没心思听他接着说。这下清远给他做好了空当,启蛮便如实说道:“不像的地方就太多了。这头一个,老妖怪穿着戏服,这孩子是肚兜,差的太远了。关键吧,那老妖怪是一身的土元力,其它四行完全不沾,可这孩子是一身的水元力,也似乎没有半点其它元力的迹象。我觉得,他俩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那也不行!”玄知又打断了启蛮的话,坚持道:“这孩子和那个老妖怪,肯定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出现在血天宗上也十分可疑。绝不能因为几个孩子的袒护就姑息了,至少,也得废了他的元力修为!” 正在这时候,鬼稚五老悠悠转醒,张嘴便说:“干娘……干娘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小玫也拉不下脸承认他是自己收的干儿子,便要拿手堵他的嘴。可祝宛熠抢先一步,道:“小子,他们要算计着杀你呢,说,你是好人坏人?” 鬼稚五老迷离着眼睛,看着祝宛熠说:“你是谁?干娘呢?” 祝宛熠道:“我是谁?我是你姑奶奶!快说,要不然你小命就没了!” 鬼稚五老点点头,说:“原来你叫姑奶奶……姑奶奶你放心,谁敢杀我,我就杀了谁。” 小玫听见,心想我怎么还低了一辈,这下更不能承认了。 但这话在玄知等道人听来,却字字透着凶狠的意思。玄知当即道:“听见没,这种狠恶的言语,哪会是出自善人之口?” 小玫反唇相讥,道:“道长,若是别人想要你的命,你是引颈受戮,还是奋起反击?明明是你们行凶在先,难道还不让人自保性命了?” 玄知半天答不上话,最后憋得面红耳赤,怒道:“伶牙俐齿!随你怎么说,一个外人,别想左右太清观的事!” 见玄知越说越恼,而孟宛龙偏偏饶有兴致地袖手旁边,玄清便笑道:“师弟啊,按行次,有玄徽师兄,安规矩,有清衍掌门。你我不过是一介弟子罢了,太清观的事,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啊。” 玄知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不怎么激愤了。清衍则是苦笑不已,暗自心想:“师叔啊师叔,您这是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了啊。好吧,谢谢您栽培!” 清衍拿定了主意,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同门,以我清衍薄见,还是赞同玄徽师叔所说。我太清观和血天宗殊死之战,诚然惨烈,却又气壮山河!曾经沧海难为水,大风大浪咱们都过来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眼下最要紧的,当是尽快救治伤者。就算这个孩子真的心怀鬼胎,只要防患于未然,也不足为虑!太清观不是绿林,不能草断生死,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人于死地,难道不怕让人看笑话?” 最后这句,算是戳在了玄知等人的心坎上。尤其是玄知,天不怕地不怕,嫉恶如仇,却也很好面子。思量着,要真的草率伤了这孩子的命,自己面子上实在挂不住。所以就算心里仍有些不服气,也不好表露出来。 孟宛龙微微颔了颔首,走近了低声对清衍道:“好师侄,是个掌大事的料子。顺便给你提个醒,三言道人带走了枫落、九方曲,肯定有很多人不服,只是听了我的话才没追。等以后,这些人八成还要惹出事端,你可要严以治下啊。” 清衍谦卑道:“多谢师叔提醒,日后还望多多点拨。” 孟宛龙摆摆手,说:“没机会喽,咱们爷俩,后会无期了!” 清衍愕然,不解其意,不过想了想,孟宛龙素来喜欢出此怪言怪语,这次兴许也只是随口说的。但是,清衍心中还隐约有种感觉,这次孟宛龙不像是在开玩笑。 闲话不多说,在清衍调度下,太清观众道准备回观中休整。至于聂红枫和柯维,也被一并押回太清观,等候发落。而启蛮等人,也受邀去歇脚养伤。这时,苏钦宇才突然发现,血鹰不知哪去了。 钻出人群一看,血鹰正在满山遍野的尸体间找来找去,翻看着每一个人。苏钦宇问道:“怎么,还怕有没死透的?” 血鹰焦躁道:“不在这里,让他给跑了!” 苏钦宇猛地想起,听何逍说过,血鹰有个仇家也在血天宗。苏钦宇道:“都说冤家路窄,你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了。” 血鹰瞪了苏钦宇一眼,说:“用得着你管?” 苏钦宇耸耸肩,转身要走。 “慢着!”血鹰喊住了苏钦宇,压低声音说:“那个柯维,我得救他走。” “那个混小子,唉……”苏钦宇叹着气,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第一百四十章 灭顶之灾 众人一道返回太清观,自然要御元而行。太清观的道人们,修为好的就手提肩扛,带着三个负伤的,或是牺牲的。修为稍浅些的,也要负责带上一两个不能御元而行的。 在此之前,启蛮心里掂量着,自己的冯虚御风时灵时不灵,所以也想找人带上他。可孟宛龙却把他拉住,说:“小蛮啊,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三爷爷又是废人一个。既然你练成了御元而行,就带上三爷爷一起吧。” 启蛮为难道:“三爷爷,不是我不想带您。我是怕咱俩要是上了天,可真就归天了啊。” 孟宛龙伸手就揪住了启蛮耳朵,说:“小蛮,三爷爷耳朵不好使,没听清楚。再回答一遍,你带是不带?” “疼疼疼!三爷爷松手,我带还不行吗!你再揪下去,我这耳朵也不好使了!”启蛮揉着被放开的耳朵,小声嘟囔说:“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要白白把命搭进去,天要灭我啊……” 孟宛龙忍俊不禁,道:“有你三爷爷在,天也灭不了你!” 启蛮憋屈地说:“你不是耳朵不好使吗,这句怎么听见了!” “少废话!再磨磨蹭蹭的,你耳朵就真保不住了。”孟宛龙说完,就拉着启蛮走了出去。 “野小子!”祝宛熠嚷着赶了过来。 启蛮闻声回头,祝宛熠凶巴巴地说:“姑奶奶可不想让那些臭道士碰,你连我也带上!” “这……”启蛮真的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斤两,担心祝宛熠会有闪失,所以才犹豫了片刻。 突然,启蛮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孟大哥当心!嫂子她……有杀气!”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忙道:“这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祝宛熠满意地说:“难得你答应得利索,快走吧,姑奶奶早就累坏了。”说着,走到启蛮身边,脑袋一昂,在启蛮的手背上掐了一下。 “唉哟!”启蛮疼得缩了下手,却没能缩成。他拇指以外地四根手指,被一只不大的手紧紧地攥住。那只手温热暖人,柔若无骨,启蛮觉得就像是被烫了一下,整条胳膊都渗出汗来。 见启蛮一直在愣神,祝宛熠气得又掐了一下,说:“抓紧了!要是让姑奶奶掉下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孟宛龙嘿嘿一笑,凑到启蛮耳边说:“想不到你这傻小子艳福不浅啊!这丫头长得标致,就是太凶悍了,要我说还是冷姑娘好。” 启蛮低声道:“三爷爷您就别说笑了,这个祝姑娘,她是您没过门的孙媳啊。” 启蛮本来还想告诉孟宛龙,祝宛熠就是水火村祝家的后人,可又觉得眼下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这些事还是日后慢慢细说为好。 听启蛮这么一说,孟宛龙颇为幸灾乐祸地道:“真的?那小蛮你惨了,肯定惧内。” 祝宛熠见他俩故意小声说话,不让她听见,问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孟宛龙嘻嘻哈哈地说:“夸我孙媳妇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孙媳妇?”祝宛熠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发作。启蛮额手称庆,又捡回一条命。 他们三个说话的时候,冷逸云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赶过去,让启蛮把自己也带上。 小玫察言观色,见冷逸云一脸苦色,暗暗叹息:“冷逸云妹妹对我哥倒也是一片痴心了,真想不通了,我哥这榆木脑袋有什么好。以前一直向着嫂子,可要是往后嫂子再和冷逸云妹妹有了矛盾,我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啊。” 小玫思来想去,觉得也只好左右逢源,尽可能让祝宛熠和冷逸云别再闹起来,便道:“妹妹,咱们可得好好照看孟思宇这小子,别让某些图谋不轨的给害了。” 冷逸云转头瞧着虚弱的鬼稚五老,说:“嗯……姐姐,那咱们一起走吧。” 小玫松了口气,这样可就万事大吉了,忙应声道:“好啊,我也这么想的。” 几个太清观的道人们听了这话不乐意了,都对这两个姑娘避之不及。最后还是清衍识大体,走过来拱手道:“两位姑娘若不嫌弃,贫道送你们一程吧。” “那就有劳道长了。”小玫和冷逸云还礼,鬼稚五老则由小玫提着。 另外,苏钦宇也由一个道人带着,血鹰则觉得被人带着有失面子,执意要自己走。他其实十分不乐意去太清观,不过为了能把柯维弄出来,也就不得不去。至于封悯之,还有后土教的那帮人,也死皮赖脸地要让道人们带着。众道人本是十分嫌厌这些旁门左道之人,可清衍念在封悯之他们有功,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小蛮快走,咱们可得头一个到!”孟宛龙催促着,祝宛熠也玩心大起,附和道:“野小子快啊,要是让别人赶上了,回头就等着挨打吧!” 启蛮无奈地答应着,一边牵着个人,平心静气地回想着诀书中所写,冯虚御风的施展之法:决(见注1)起而飞,风斯在下,腾野马游雾,凌九万尘埃,冯虚而行,莫须别夸…… 启蛮猛睁双眼,脚尖就地轻轻一点,元力自两手传到了祝宛熠和孟宛龙的身上。三人轻飘飘离地而起,只是眨眼间,就乘风直上,撞入云间。 启蛮是头一次带着别人冯虚御风,更是难以驾驭,虽然依旧飞得快,却颤颤巍巍平衡不住。突然,右臂被祝宛熠紧紧环住,启蛮看去,见祝宛熠花容失色,很是害怕的样子。启蛮又想起自己把祝宛熠从树上接下来的那次,这个泼辣刁蛮的祝姑娘,的确是怕高啊。 “小蛮,抱元守一,元力沉于下丹田!”孟宛龙出言提醒。 启蛮正慌得满头大汗,听了孟宛龙所说,想也不想就照办。可他情急之下,竟将近乎全部元力压入下丹田之处,不光小腹胀痛欲裂,冯虚御风也没了元力维持。启蛮三人慢慢减了速度,在半空顿了片刻,飞快地栽了下去的时候。 祝宛熠真是吓坏了,闭上眼抱住了启蛮的胳膊,整个人都紧紧贴在启蛮身上,尖声叫喊起来。 “小蛮!元力出丹田,冯虚御风!”孟宛龙喊道, “三爷爷,你说什么?”启蛮耳朵里慢慢地充斥着祝宛熠的尖叫,根本听不见孟宛龙的话。 可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祝宛熠叫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还在往下掉。她的确有胆量,但惟独恐高的毛病怎么都克服不了,不然,也不会想不到可以用亢龙流火救起三人。情急之下,祝宛熠一手攀在启蛮胳膊上,另一只手使劲捶打启蛮。三下五下,不经意间一拳正中启蛮关元穴。 启蛮痛呼一声,祝宛熠这一拳下手颇重,顿时将他胀在下丹田的元力打散了。元力脱离了束缚,飞速运行于诸经脉,启蛮心念一动,冯虚御风就自然地施展了出来。 可是三人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便启蛮拼了命地催发诀法,却还是离地面越来越近。 孟宛龙眼见这样下去不行,便探过身子伸手捂住了祝宛熠的嘴。祝宛熠正吓得魂飞魄散,觉得有人捂自己嘴巴,张嘴就是一口。孟宛龙疼得眼泪直流,对启蛮道:“快想个法子,不然咱爷仨就并骨吧!” 启蛮听了,忙将木元力运于手掌,掌心上翻,把元力打入空中。云头碰撞,擦出一道火龙,沿着木元力的轨迹,顷刻便追上了下坠的启蛮。启蛮将数道电光捏在手里,使劲朝地上摔去,就听几声“轰隆隆”的巨响,地上塌下去偌大的陷坑。 启蛮三人的速度慢慢减下,可摔落地平线的时候,还是速度极快。若不是这个陷坑,恐怕三条命就搁在这了。 “给我……起啊!”启蛮大喝一声,临近陷坑地步,下坠的速度终于变得缓慢。到最后,启蛮双脚轻轻地踩在了坑底。 驾疾风之轻捷,驭奔雷之浩势,一团青光从陷坑中翻出,紧接着,赤、黄、白、黑四色依次亮起。五彩流转,裹起三个人影,重新搏击云霄。 孟宛龙抽出了险些被咬断的手指,放在嘴边不住地吹气。祝宛熠也不叫了,又和启蛮拉开些了距离。而启蛮这次,只将一少部分元力汇于下丹田,既能保证不会再次摔落,也能让冯虚御风更加平稳。 祝宛熠平复下心情,觉得自己出了丑,就把这笔账算在了启蛮头上,道:“野小子,你要吓死姑奶奶啊!” 启蛮尴尬地笑了笑,说:“祝姑娘,头一次听你叫出这么大的动静。” 孟宛龙听他这么说,心想:“小蛮啊,也难怪你总是挨欺负,这实话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实说的啊!” 孟宛龙本以为启蛮会挨祝宛熠的打,却不料,祝宛熠居然只是哼了一声,说:“姑奶奶高兴,你管得着吗?” 祝宛熠没打启蛮,孟宛龙倒有些失望。不过正事可不能耽误了,眼看太清观就在前不远,孟宛龙说:“小蛮,慢慢把元力续入下丹田中,切莫操之过急。” 说着话的时候,孟宛龙心里有个疑惑:为什么太清观诀壁没有布好,竟然让整片道观都暴露了出来? 启蛮点头,将元力一点一点地凝于丹田。看即便他已经很小心翼翼,还是不能稳妥地下落。时而重重栽一下,时而再爬升几丈,就如同扁担上挑着的水桶,上上下下难以平稳。 但就在启蛮三人,都已经做好摔断腿的准备时,已经离太清观不足十里。 莫说启蛮和祝宛熠这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就连向来不正经的孟宛龙,看到眼前这一幕,也铁青了脸色。 整个太清观,墙倒房塌,一片断壁残垣。那些留下来把守道观的道人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到处都是刺目的血红,是谁,竟让太清观受了灭顶之灾! 注1:决起而飞,此处“决”读音为(xuè),以为疾速的样子。另外,冯虚御风的冯(ping)也是少见音,出自苏轼《前赤壁赋》,高中语文有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孰真孰假 第一百四十一章孰真孰假 孟宛龙结舌良久,怒喊道:“小蛮!不管你使什么法子,给我快点下去!” 启蛮举目远望,瞧见太清观中,有棵参天老树,枝繁叶茂,便道:“三爷爷、祝姑娘,当心了!”说完,调转方向朝那棵树的树冠撞去。 快要撞上的时候,孟宛龙甩脱了启蛮的手,自己跃向一处枝桠。他虽然元力已失,但筋骨依旧硬朗,手脚也不失灵活,两臂抱住最粗的树枝,轻轻一荡,落在地上顺势一个骨碌,就站了起来。 启蛮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扭身将惊慌失措的祝宛熠抱在怀里,后背蓄元力撞向树枝。如此快的速度,那细小的枝叶就像是一条条铁棘,抽打在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启蛮撞断了大片树枝,“咚”的一声摔在地上,要不是他元力雄厚,这下肯定要把脊梁骨也摔折。 “哎哟,野小子……想摔死你姑奶奶啊!”祝宛熠抱怨着,狼狈地爬起来。 启蛮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看着满院狼藉,还有死伤惨重的道人们,惊骇道:“三爷爷,这……” 孟宛龙不答话,快步走向一个还有口气的道人。等近了一看,竟然是清字辈中一个修为并非泛泛的道人,号为清钧。 孟宛龙又惊又怒,问清钧道:“伤得怎样?是什么人干的!” 清钧微微睁开眼,认出是孟宛龙,便硬撑着说:“师叔,恕弟子不能全礼了……是之前那个老妖怪,弟子无能,挡不住他……” 可孟宛龙日前不在观中,对此压根不知情,又问道:“老妖怪?他往哪走了?” 清钧挣扎着抬起手,努力想朝南边指。可他只是刚刚把手腕翘起,整条胳膊就又摔了下去。接着,便断气了。 “小蛮!”孟宛龙喊道。 启蛮点头说:“三爷爷你放心,我这就去追!” “一切当心,看清楚那人去向就回来!”虽然孟宛龙十分放心不下让启蛮这么去追,可要是任凶手逃脱,太清观这么多亡魂怎么安息! “我……我跟你一起去!”祝宛熠虽然怕高,但她更放心不下让启蛮一个人走。 启蛮道:“祝姑娘你留下,帮着三爷爷救救他们。”说完也没给祝宛熠反驳的机会,便使出冯虚御风走了。 “又是这样,”祝宛熠气得直跺脚,“每次都把我扔下,瞧不起人啊!” 可等之后冷静下来,祝宛熠也为这些逢厄的道人们揪心,便对孟宛龙道:“老不正经的,怎么办,快说!” 孟宛龙指给祝宛熠几间屋舍,道:“你去那几个屋子找找,桌子上黑白两个坛子,都拿出来。姑娘你打开闻,黑的那个臭,白的那个香。死而未僵,五脏为损的,就喂一匙臭的……” “这个我知道!”祝宛熠一听便知,这又是那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 孟宛龙愕然片刻,道:“知道就好,有劳姑娘了!” 他俩分头去找灵药,手忙脚乱地救治死伤。落在后面的清衍等人,有伤在身不说,还要照顾同门,所以来得缓慢。真不知当他们满怀轻松地回来,结果看见这么一片惨状,会是如何哗然。 启蛮冯虚御风,不住地想要快点,再快点。他一门心思往南去,全身元力都催发出来,的确是又快又稳。 就算这样,启蛮也足足追了一刻钟。就在他怀疑偏了方向,快要放弃的时候,看见正前方天上的云层汹涌地翻动着。 “那是怎么回事?”他正暗自惊疑,冷不防一股无影无形的力道迎面撞来。 启蛮惊讶的是,这力道中根本不掺元力,只是单纯的气流。但即便如此,这一下冲撞竟比撞在枫落的“影壁”之上更让他难堪。 启蛮翻得天旋地转,忙将元力汇入关元,想要稳住身子。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元力沉于下丹田,是为了减慢速度和降低高度。要想稳住身子,应当把元力聚在中丹田膻中穴处。 启蛮乱搞一气,结果便从空中摔了下去,在他眼中,只剩下缭乱的漩涡。 蓦然,漩涡之中隐约分辨出了一个人影。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团,但启蛮确信那的确是个人影。因为这个人,哪怕烧成灰他也认得! 又是他,竟然跑到太清观作恶! “停下!停下!”启蛮不停地尝试着停下来,可就算他冯虚御风能使出来,也是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自己在往那边冲。可是,他必须停下,必须到那个人身边去! 启蛮把心一横,催动金刚咒护住自己,手发木元力,向四面八方乱打。终于,一束木元力被他打入云间,随后电光晃动,一道霹雳就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有金刚咒护着,疼痛大大减轻,但也绝不舒服。启蛮心里并不知道这样能否奏效,可也别无他法了。元力不停地打出,搅得天地之间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一片晦暗。当空火光流窜,喀喀拉拉不绝于耳,尽是振聋发聩的轰雷之声。 电光不住地缠在启蛮身上,也亏他运气好,竟然真的让他慢慢稳住了身子。而当启蛮最终清楚地看见,那个让他毕生难忘的人时,怒气在胸中泛滥,所有缠在他身上的雷电,化作了一尊展翅惊鸿! “李靖轩!”启蛮吼道,双掌猛地向前一推,那尊惊鸿带着他的怒吼,迅疾地扑了出去。 李靖轩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满目都是耀眼的电光,先是吃了一惊,心想:“打哪冒出来这么个仇家,可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这么想着,李靖轩毫不客气地手中龙牙宝刀斩出,啸出的白芒让鸿鸟顷刻化为乌有。 但是,在此之后,启蛮却从消散地电光下冲了出来。带动的炽业炎,卷过半边天空,连青天白云也都被映成火红。 “是你!”李靖轩大为惊讶,本来想要接着斩出的第二刀,陡然变向到了旁边。这落空的一刀,带出的金元力一往无前,竟将一簇山尖夷平。 启蛮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李靖轩的厉害,也根本不去想自己是不是有去无回。他只知道,让他日夜记恨的大仇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见启蛮来得气势汹汹,李靖轩既不想和他交手,也不敢直面承受,便挥手扫出道玄光,化出横亘数里的冰墙。启蛮却毫无罢手的意思,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冰墙被撞碎,但炽业炎的威力也被消耗殆尽。李靖轩是算准了启蛮诀法的威力,把握好了施诀力度,既能拦住启蛮,又不会伤到他。 启蛮哪会想到这些,只顾着又急又气:“这个大恶人,似乎比枫落还要厉害!” 其实就算李靖轩,论单打独斗,也胜不过集八位高手元力于一身的枫落。但之前的苦战让启蛮消耗太大,现在只剩不但一半的能耐,所以他的诀法根本对付不了李靖轩。 见启蛮有些无措,李靖轩借此空当道:“小兄弟,咱们之间误会太深,可这怨不得我啊!你要恨,就恨你那施大哥去!” “你说什么!”启蛮怒目圆睁,将疾火刀凝在两臂,恨不得劈碎了这个嚣张跋扈的死仇。 李靖轩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他一着急,更是嗯嗯啊啊说不清楚。启蛮不依不饶,追着李靖轩乱劈乱砍。 启蛮屡屡失手,更是气恼,扯着嗓子喝问道:“你这恶棍!亏你还是什么将军,凭什么害死施大哥,还要来杀太清观的人!” “哎呀,你就住手吧!我没害死过谁,也没要杀谁!”李靖轩只是一味地招架避让,并不还手。要是在平时,倒也不至于心急,可今天,却有个连他不得不谨慎应付的强敌在。 不知追砍了多久,启蛮忽然发现,头顶上黄莹莹的,越来越亮,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是土元力,前所未见的浩荡之势。 不对,并非前所未见,自己明明见过一次! “当心!”李靖轩突然折回,左手横着一抓,将启蛮两手手腕钳在了一起。骨裂似的剧痛冲击着启蛮脑海,疾火刀顿时散去。 李靖轩把启蛮往下一拽,右手把龙牙刀对着袭来的黄芒狠狠刺去。 李靖轩有多大本事,启蛮再清楚不过。可就是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竟也被黄芒压制住,连同启蛮一起,被从半空击落。 启蛮扯不出手来,急得对着李靖轩又踢又蹬。可李靖轩根本不在意,把启蛮甩起来朝肩上一扛,负起他躲出老远。 “别闹了!”李靖轩没了耐心,厉声道:“袭击了太清观的是他!你自己去看,咱们俩一点仇都没有!” 李靖轩的几句话里,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启蛮脑袋嗡的一下懵了。两只耳朵里,温热地渗出血来。启蛮不由自主地依李靖轩所言,朝刚才所处的地方看去…… 两个人。 一个是所谓的“老妖怪”,那身穿戏装的鬼稚五老。 另一个,正和鬼稚五老苦战的人,是一个剑客! 接下来,李靖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怪诞之谈那样,让启的心思蛮越来越乱。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果真如此的话,我这么久以来满心的仇恨又是为了什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过去的一切都是假象,那现在呢?谁能让我相信,眼前的事情就是真实不虚的? “你回去吧,记得守口如瓶,这个人让我们两个收拾就好。”李靖轩说。 “好,我回去。”启蛮喃喃地答应着。要说千机窟上的血战,着实让他身心俱疲。但刚刚这会儿工夫听来的事,则让他彻底垮掉了。 身子是平稳的,可启蛮心里却跌跌撞撞。但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听从李靖轩的吩咐,施展冯虚御风,摸索着来时的路,糊里糊涂地回去。 启蛮回到太清观的时候,整个观中都忙作一团。 道人们受了太多创伤,一个个都想手刃那个趁火打劫的凶手。但孟宛龙和清衍则知道,这个凶手绝不是等闲之辈,为今之计也只有派出几个伤势不严重的弟子去接应,明令只要找回启蛮就好,任何人不得擅自往南去。 而这些被派出去的道人,半路上遇到了申请恍惚的启蛮,忙将他带了回来。 “怎么样?”孟宛龙和清衍快步赶来,询问启蛮都看到了什么 启蛮一直垂着头,听见有人问话,也只是翻着眼睛去看。那种眼神,从来没在他的脸上出现过。无边的茫然,慌张,只想找个狭窄的小缝钻进去的样子。 “回去,回去……”启蛮重复着这两个字,朝他曾住过的,顶上建有房屋的高崖走去。 “这是怎么了?他着了什么魔?”众道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启蛮踉跄了一步,摔在地上不动了。 (《诀侠路》卷二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下无敌 第一百四十二章天下无敌 细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三日,可天色还是没有转晴的意思。万里愁云惨淡,把整片青阳山压得昏昏沉沉。当中最为高耸的主峰,更是被阴云萦绕得晦暗无比,就算在正当午,也透不下半缕日光。 这三日,整个太清观都在忙碌,似乎连石头和草木,也带着股子紧张兮兮的情绪。这一远近扬名的名门大派,在过去八百年一直受世人敬仰。尤其在十年前的绝谷役之后,更是奠定了全天下首屈一指的地位。 但是,就在千机窟一战之后,太清观元气重伤! 连观主玄一道人在内,诸多修为高深的道人殒命。八卦阵千余弟子,算上伤残的,也只活下来不足五百人。而那些守在观中的近千名弟子,每一个都伤得奇重,就算耗光了所有的伤药,也只有一成被救活。 如之前所说,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忙碌。但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踱步在近乎颓败的道观中,驻足在每一个院子,每一间房屋。与其他人的焦虑大为迥异的是,老道脸上一直挂着些笑意,三分凄楚,但更多的是七分释然。他时而举目四顾,时而抬头望天,时而出神地想着什么,又时而喃喃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话。 有一个房间,老道经过得次数最多,却从来不进去。这个房间里,原本住着亡故的观主,玄一道人。现在这房中没有住进新的主人,门户紧闭,平平静静的。玄一生前,常常闭门不出,所以这份平静仿佛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老道又一次来到房前,伫立许久,负在身后的手抬了起来。把道袍的袖口抖到手腕一下,曲起指节,在房门上轻轻叩打。 “玄徽师叔,您在这儿啊,弟子有事禀告。”说着话,老道背后又赶来一个道人。这道人鬓发间也掺了白霜,看年纪应在五十岁上下。这便是清字辈首徒,也是如今的太清观观主清衍。 玄徽的俗家名字叫孟宛龙,身为玄字辈中继玄一之后的二弟子,他的另一个身份则是太清观传功道人。 孟宛龙回过神,呵呵一乐,道:“掌门大驾,有失远迎,玄徽给您老人家见礼喽。” 见孟宛龙真的作势要拜,清衍忙赶过来缠着,说:“师叔您别开这么大的玩笑,这是折煞我啊。” 却不料孟宛龙身子只是躬到了一半,突然脚底猛蹬,双掌八卦连环,罩住了清衍全身的多处要穴。清衍先是一惊,立马明白孟宛龙是在试他,也就毫不动用元力,和孟宛龙对掌。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功夫拆了二十多招。孟宛龙越来越喜,最后哈哈大笑,道:“好!你当掌门,丢不了太清观的脸!” 清衍撤开一步,施礼说:“师叔过奖,弟子……” 可孟宛龙却没有罢手,进步跟上一掌,把清衍打得连退数步,又一指弹在了清衍脑门上。 清衍被打懵了,孟宛龙却说:“记住了,今后你身为掌门,任何时候都松懈不得。不然不知你一个人挨打,整个太清观都要跟着吃苦头。” 清衍恭敬道:“师叔教诲,弟子定当谨记。” 这时突然有人远远喝倒彩,嚷道:“你这老不要脸的,人家都停手了,你还打!” 孟宛龙扭头一看,见是郝阳和几个后土教的人。孟宛龙也不气恼,只道:“把柄落在了你们手上,我也只好灭口了。”说完,好像真的就要追过去,吓得郝阳他们抱头鼠窜。 赶跑了后土教的人,孟宛龙问清衍说:“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过先说好了,我可懒得和你们一起忙里忙外。” “那是当然,师叔保重身体便好。”清衍心里知道,孟宛龙并非是要偷懒。从他的神情举止上看得出来,这看似随意的踱步,其实是在琢磨着至关重要的事。 清衍禀道:“师叔,我想说的头一件,就是启蛮师弟的事。自打那天师弟回来,就一直昏睡着,可他脉象平稳,面色红润,外伤也都愈合了。苏钦宇少侠也说,师弟他心绪宁静,神智也没什么大碍。可真奇怪了,为什么就是醒不过来?” 孟宛龙默然片刻,道:“其一,在对付血天宗的时候,小蛮他真是累坏了。也多亏他身子壮实,元力浑厚,不然换成别人早该没命了。其二,依我看小蛮肯定追上了凶手,但也从中知道了什么让他承受不了的事。就好比你饿得难受的时候,便不得不吃饭。小蛮他是心神绷得太紧,就不得不一直睡着。等吧,只要身子无碍,迟早会醒过来。” 清衍点点头,犹豫着想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吐不出来。孟宛龙戏谑道:“常言道,贵人懒语。你当上了掌门,难道也懒得说话了?” 清衍忙说:“师叔见谅!弟子实在是不知所措……唉,这几十年加到一起,也不及这三天战战兢兢。先师错爱,把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弟子,可这……实在想不通,为何我太清观八百年雄厚基业,却也受此重创?又为何有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这两种灵药,都保不全这些同门的性命?” 孟宛龙顿时就听明白了,说:“你是难以相信,太清观也会有惨败的时候。你也开始怀疑,太清观究竟是不是天下无敌。” 清衍垂着头,算是默认了。 “天下无敌,要让你说,什么才叫天下无敌?”孟宛龙问道。 清衍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请师叔明示。”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个答案,只是你动摇了。掌门啊,我们这些老东西肯定要先你而去,往后可得自信些才行。”孟宛龙拍了拍清衍肩头,徐徐道来:“咱们先从小的讲起,一个人,就算他是万人不敌的高手,也不能靠一己之力逆天转命,就算他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也总有让他无可奈何的不治之症。所以,天下无敌不是靠着毁天灭地的诀法和勇猛,也不是靠着起死回生的药材和医术。” 清衍道:“师叔所言极是,太清观的精妙诀法和无双灵药,都是最让弟子看重的东西。想不到,凭这些竟然也不能做到一切。” 孟宛龙接着说:“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门派,甚至是一方诸侯,乃至泱泱之邦。不管多么强盛,但凡有敌人,便总会有被击败的时候。所谓无敌,并非无可匹敌,而是不树敌。没有敌人,那又怎么会败?” 清衍会意点头,孟宛龙又道:“你既身为一观之主,那你的每一次取舍和抉择,都决定着整个太清观要走的道路。往后,不光是要勤加悟道修诀,也不光是要炼制灵丹妙药。多行善事,顺应天道,就算是一战失礼,甚至是屡战屡败,也绝不会一败涂地。” “自绝谷役后,太清观威震天下。师兄在世之时,一直想让这个‘威震天下’,变成‘德泽世人’。前者令人敬畏,后者令人敬重,我看,这就是你要继承的遗志。若是那天当真到了,哪怕太清观碰上比血天宗还要厉害十倍百倍的强敌,也无须惧怕。只要你振臂一呼,天下豪杰定会鼎力来助。到那时,太清观顺应天意,扬的不仅仅是自家名号,更是浩浩正气!正派之人与我结好,不相为敌,邪道之人畏我刚直,不敢为敌。这便是得道多助,仁者无敌。”孟宛龙言毕,久久凝视着清衍。 清衍把这番话刻在心里,想了很久,说:“师叔字字如玑,弟子日后还要多多请教。” “请教?就怕你日后没那个机会喽。”孟宛龙笑道,转身走了,还摆着手不让清衍跟来。清衍茫然愣在原地,瞧着孟宛龙离去的背影,摇摇摆摆没个正形,却也自在逍遥。 话分两头,郝阳这些人被孟宛龙撵走之后,没出多远,就碰上了灰头土脸的封悯之。 “大师兄!”后土教的这帮人忙招呼着跑了上去,把封悯之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怎么样啊?人家姑娘怎么说?大师兄你加把劲,咱们师兄弟们都盼着呢!” 这帮人的眼力也够差了,封悯之一副斗败公鸡的样子,显然受了挫。别人问得越多,他越是心烦,抬手就在郝阳脑袋上打了一下。 郝阳冤得头都大了,说:“大师兄,你怎么不打别人,唯独打我啊?” 封悯之没好气地说:“不打你打谁,没听过杀熟啊?” 郝阳揉着脑袋,道:“看样子,大师兄你又没成功啊。这都三天了,那个祝姑娘还不出来?” 旁边李虎插话说:“可不是!我觉得人家祝姑娘,对那个叫孟启蛮的可真够照顾的了。大师兄,要不咱就算了吧,天底下姑娘多得是。” 阿彪也说:“那天孟启蛮晕倒的时候,祝姑娘第一个跑上去的。咱们想凑上前看看,祝姑娘都护着不让,谁要是过去了准挨她耳光。哎,跟我家养的那条大狼狗护食的时候一个样!” “怎么说话呢!”封悯之吓唬着要打阿彪的嘴巴子。 “大师兄,我说句公道话。”贺枝山说道:“你别看阿彪是粗人,但他这话说得在理……” “在理个屁,”封悯之说,“我跟你们说,谁再敢提祝姑娘半句不是,就是打我这张俊脸!” 贺枝山窃笑,这个大师兄向来风流,对美貌姑娘总是大献殷勤。但往常总是朝三暮四,这次如此煞费苦心,难不成是动了真情? “大师兄你听我说完,说不定这个法子顶用呢。”贺枝山说。 “哦?”封悯之瞧了瞧他,说:“你小子,的确花花肠子不少。说来听听,要真顶用,少不了你好处。” 贺枝山神神秘秘地说:“大师兄你想啊,狼狗护食的时候,你怎么让狼狗到你这边来?” 封悯之怔了一下,喜道:“好小子,那东西你也带来了?快些给我,我这就试试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视莫逆 狼狗护食的时候,怎么让狼狗到自己这边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更合它口味的东西诱过来。 所以太清观里,又多了一个来回踱步的人。 封悯之低着头走来走去,两手背在身后,攥着个小瓷瓶。别看这瓶子小,里头的“影意香”可是大有名堂。只要把那塞子揭开,瓶中的东西便瞬间散作一团异香。闻到这个香味后,就会把第一眼看见的人当作最合乎自己心意的存在。 只是,封悯之拿到“影意香”之后,却开始犹豫了起来。 这头一条让他想不通的,就是他自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施毒放暗器也是他的拿手好戏。和这些比起来,影意香根本算不上卑鄙,怎么反倒让他迟疑了。 而另一条,自己怎么说也算得上英俊潇洒,谁家的姑娘见了不得动心。虽然他是一副风流脾性,可也自恃清高,从没真的把谁揣进心里。更貌美更贤淑的都见过,偏偏这个祝宛熠最让他费尽心思,还讨不到半点好处。 “肯定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封悯之这么说服着自己,“凭我这堂堂仪表,天底下哪个姑娘不折服?她祝宛熠凭什么这么冷漠,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封悯之拿定主意,迈步走向高崖。高崖脚下,有个虚朔道人百无聊赖地等着,见封悯之走来,便迎上前说:“听郝阳说,你又要上去?” 高崖之上,就是启蛮所在的屋子。祝宛熠也一直待在那儿,门都不出。这高崖高达十丈,想要上去,不得不使点腾空的本事。怎奈太清观清净之地,不许封悯之施展五龙缚这般戾气深重的诀法,所以只好破费了些稀罕玩意儿,收买了这个虚朔道人。 封悯之走近了,对虚朔道:“正是,还得劳烦你送一趟。” 虚朔无奈地说:“你这三天,每天都得上去个七八次,哪次不是刚进门就被人连打带踹地撵出来?你就听我句劝,别再去讨打了。” “你别管,这次我自有办法。”封悯之信誓旦旦地说。 虚朔嘟囔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再被撵出来,我可不救你了。” 封悯之听了,瞧着虚朔,一个劲地嘲笑。 “笑什么?”虚朔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衣冠整齐,毫无可笑之处。 “你个愚道士,怎么能懂得我这情圣的心思?两颗火热的心靠近了,势必会被灼伤,这就是真爱的代价。”封悯之说完,用他自以为最崇高的姿态,抬头仰望着高崖上的屋子。 虚朔不屑地摇摇头,心说:“要不是看在你给我的那样宝贝,我才不搭理你这傻子。” 封悯之陶醉过后,催道:“行了,少废话,赶紧带我上去。” 反正虚朔又不会吃什么亏,劝也劝不动,只好再送封悯之上去挨揍,待会再接下来就是。 “你可留神,我看啊,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天你就得被打死。”虚朔说着,扶住封悯之肩头,元力送了过去。 “嗯?”虚朔正要使出冯虚御风,却突然看见高崖上,房门打开,出来两个人影。 虚朔的脸色刷地白了,扭头便跑,封悯之还没明白是和缘故,就见头顶上掠过两个人影,把虚朔撞飞出去。清觉松开了苏钦宇,走到虚朔身边,呵斥道:“你这小滑头,见了我跑什么?” 虚朔心虚,爬起来施礼,道:“师伯,我……我……”他一连十几个“我”,也找不出个好借口。 旁边的苏钦宇催动心鉴定睛一看,立马识出了虚朔的心思,便道:“你是收了封悯之封公子的好处,要送他上去见祝姑娘,我说的没错吧?” 虚朔哑口无言,清觉厉声道:“好你个虚朔,修为不见长,倒是学会做买卖了?好啊,既然你冯虚御风练得扎实,就给我想法子挖一石(见注)人参去,不然别回来了!” “一石?”虚朔睁圆了眼,说:“师伯开恩啊,人参这么稀罕的东西,让弟子上哪弄这么多?” 清觉毫不讲情面,道:“听不懂我的话?弄不够就别回来,快去!” 见清觉愠怒的样子,虚朔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地走了。 苏钦宇在旁,看着清觉的模样,暗暗叹气。从千机窟回来之后,清觉就变得异常暴躁。但凡有哪个道人玩忽职守,或是犯了规矩,只有被他发现,就少不了一顿臭骂,重重责罚。个中原因,显然便是清元的死讯。曾经并肩的师兄弟三人,如今只有他自己活着,这种滋味绝非别人能懂的。 苏钦宇情知劝也没用,就静静地不做声。可是,封悯之不干了,过来抱怨说:“你们太清观的规矩可真多,我自己上去你们说亵渎了三清,现在找人带我,又是触犯到哪路尊神了?” 清觉正在气头上,瞪了封悯之一样,道:“现在太清观正值重振之时,全观上下应当齐心协力共谋大事。封公子,你是客人,贫道不能多说什么。可要是再让我知道,谁闲着没事带你上上下下,我就给他好好安排些事做。贫道还有事在身,封公子好自为之吧。” 清觉拂袖而去,封悯之戳着他脊梁骨一通好骂,清觉就当没听到。 要说封悯之受了挤兑,最高兴的应该就属苏钦宇了。 苏钦宇朝高崖上使了个眼色,问道:“封公子,你想上去?” 封悯之还以为苏钦宇发了善心,想要帮他,忙说:“是啊!钦宇兄弟,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钦宇摇头道:“好法子我没有,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刚刚上去过,也和嫂子碰面了。嫂子她好得很,就是心疼孟大哥,憔悴了不少。” 封悯之听出苏钦宇是故意气他,便道:“唉,祝姑娘这样,比小玫姑娘都让我挂怀啊。” “你说谁?”苏钦宇道。 “我说小玫姑娘啊,这不,你刚才上去的时候,小玫姑娘她就跑来找我哭诉,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我没忍住,就……”封悯之故意打住不说,笑嘻嘻地瞧着苏钦宇。 苏钦宇早就用心鉴妖附看出封悯之在扯谎,可还是不禁横眉怒目,一把揪住了封悯之的衣襟,道:“小玫也是你叫的?封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吧,小爷以前是当山大王的。山大王知道吗,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啊!” 他这些话纯属胡诌,山大王是不假,可他何曾像他说的这般凶神恶煞过。 封悯之把苏钦宇的手往旁边一打,讪讪道:“山大王有什么稀罕,十年前我玩腻了。你知道,落在我手里的人是什么下场吗?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除非你亲自尝尝,否则怎么都想不到。” 和苏钦宇的危言耸听不同,封悯之说的字字不虚。他自打拜入后土教之后,跟着混元散人鞍前马后整整十年。虽然封悯之本性并不顽恶,但要是有人真的惹得他动了脾气,那下场可比招惹混元散人还要惨。也正是因为这个,混元散人尤其器重封悯之,把他视为自己的传人,授以各种奇毒异宝。 苏钦宇下意识地涌心鉴去看封悯之说得是真是假,却因此了解了当日血天宗的“锦毛虎”段景是怎样的死状。 那时,血天宗为了准备与太清观的决战,就满天下地拉拢有名的恶人。混元散人、“毒公子”封悯之,双双名列其中。可段景实在倒霉,那天正碰上封悯之走在街上,被人从阁楼之上泼水打湿了衣衫。这身衣裳又恰是他最喜爱的公子氅,于是一整天都怨念深重。所以当段景还没来得及出言威胁,只是刚刚说了句狠话,封悯之就立马下了毒手。 不得不说,当脑中闪过段景那肉腐骨绽的样子,苏钦宇微微胆寒。看见苏钦宇变了神色,封悯之得意地说:“怕就对了,别管是模样还是手段,你有哪样比得上?你等着吧,小玫姑娘迟早为我倾倒啊!” 苏钦宇猛地捏紧了拳头,狠狠地瞪着封悯之。 封悯之挑衅地扬起了眉毛,说:“来啊,有种就比试比试。” 苏钦宇知道,封悯之的毒功最让人防不胜防。可但凡毒功,就肯定有毒药、毒器,等毁了这些,谅他封悯之也没什么大本事。 “怎,怎么回事……”封悯之惊疑不已,他的手脱离了自己的使唤,往衣服底下摸去。 “哎,嘿嘿,痒!你小子,搞得什么把戏!”封悯之干着急,苏钦宇故意让他保留着清醒的意识,眼看着各种毒药、毒器被翻找出来。 “没了这些东西,你还能是我的对手?”苏钦宇笑道,控制着封悯之,把装着毒药的花花绿绿的瓶子,一个接一个摔碎在地。 封悯之急了,说:“你快住手,要是摔错了,咱俩都得没命!等等……这个不行!” 可苏钦宇根本就不信他,将一个瓷瓶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股异香,随之飘散开来。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苏钦宇自言自语道。突然,他脑中一阵晕眩,眼前的封悯之变了模样。 苏钦宇越看越觉得奇怪,心中暗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封悯之长得这么顺眼……呸!怎么回事,我在想什么?嗯……管他呢,的确是顺眼啊……” 封悯之屏住呼吸,生怕闻到半点影意香。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苏钦宇的掌控之下,憋气憋久了,总有撑不住的时候。封悯之的脸,又白皙到涨红,后来又憋得发紫,甚至泛出黑色。到最后,他再也憋不住了,大口大口喘了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封悯之欲哭无泪,接着,他也昏了头。而等他清醒过来,再看苏钦宇的时候,竟怦然心动:“怪了……这个苏钦宇,怎么比祝姑娘都耐看了?”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眼神都是那样暧昧,久久地凝望对方。太清观中,众人来来往往,都瞧出他们俩不对劲。可两人脸上那种有些令人作呕的神态,让人根本就不想靠近他们。 从上午辰时,一直到傍晚酉时,苏钦宇和封悯之谁都没挪动半步。他俩茶饭不思,就这样在高崖下站着,也没人愿意来劝,生怕自己也会被这两个怪胎卷进某些不正常的关系里。 这样的僵局,直到虚朔回来,才最终被打破。 虚朔回来了,而且他的确带回了一石人参。每株都是肉质饱满,根须疏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上上佳品。只是有一点似乎和寻常人参不太一样,那就是这些人参上,都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红点。而这血一样的红点,每一个都点在人参的芦头上。 注:旧时度量衡历朝历代都会有些变化,此处一石(dan四声)约合现在六十公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血芦人参 太清观的诀壁,毫无征兆地突然打开。当空落下三四十人,不知都是哪门哪派。不知情的道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来客弄得绷紧了心弦,凡是能有一战之力的,都走出门来严阵以待。 喧哗声,吵醒了忘乎所以的苏钦宇和封悯之。这时他俩才意识到,已经默默相视了一整天。 “悯之兄,咱们……也去看看?”苏钦宇的口气和气了好多。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但一看见封悯之的模样,就觉得心头温软,发不起脾气。 封悯之两手一拱,客客气气,甚至是亲密地说:“好啊,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转过身来,总算把目光从对方的脸上挪开,就在这一瞬间,他们俩顿时都清醒过来。 苏钦宇阵阵后怕,愤愤道:“你这小白脸,刚刚使的什么手段!” 封悯之更是懊恼得捶胸顿足,道:“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说了那个不能扔!这下可好,这影意香没有解药啊!记住,打今天起咱们谁也别看对方的脸。” “稀罕看你似的。”苏钦宇哼了声,朝吵嚷的地方去了。 随虚朔而来的,细数起来有三十七人,大半身上都背着个竹篓。有些个太清观道人问虚朔:“你搞什么鬼,怎么带外人来了?” 虚朔神气十足地说:“这你别管,我可是立了大功了!待会清觉师伯来了,看他还怎么罚我。” 他话音刚落,清觉大步流星赶来,扫视了一眼那些不明来历的人,厉声对虚朔道:“让你去采参,你反倒搬来这么些客人,好大的胆子!” 那三十七个人里,走出个年纪最大的,看上去和孟宛龙年纪相若,对清觉说:“这位大师父,听您的口气,是不欢迎咱们来了?” “不敢!只是鄙观近些日子内务繁忙,不便接客,诸位请回吧。”清觉冷冰冰地说。 “哈哈,大师父,咱们到这太清观宝地,自然是有备而来,您且看!”说着,老者将双手连拍三下,那些背着竹篓的,齐刷刷站成一列,将竹篓放在身前的地上。 清觉皱眉道:“老人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呵呵一笑,走到一个竹篓前,将上面的篓盖揭开。清觉朝竹篓中瞧去,着实大吃一惊: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上等人参,若是所有竹篓都是如此,加在一起绝对一石有余! 看见清觉愕然的样子,虚朔笑嘻嘻地说:“师伯,您的吩咐我可办到了,不能再罚我了吧?” 清觉横了虚朔一眼,又对那老者说:“老人家,你是何人?” 老者道:“老朽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邸字。承蒙江湖朋友们抬举,送了个诨名……” “景山药王!”清觉惊道。 欧阳邸笑得爽朗,说:“想不到啊,老朽一介村夫,竟能让太清观的高人也认得,荣幸之至。” 清觉油然生敬,这“景山药王”欧阳邸,实属当世用药第一高人。在他手里,连普普通通的草根,都能变成灵丹妙药。用药手法之奇,医术之高明,令人叹为观止。莫说疑难杂症,就连旁人眼中的不知之患,到了他手里也能药到病除。 但据说欧阳邸极少出山,平常总是隐居景山之上,经营着他一手创办的“景山药坛”。百余弟子,无一不是他云游四方时,物色的神医胚子。可今日不知刮的什么风,不光欧阳邸亲自出马,还带了这么多上等人参。清觉一时不敢决断,招呼了一个弟子,让他火速请孟宛龙和清衍前来。 不多时,孟宛龙和清衍一起赶到。看见孟宛龙,欧阳邸竟然像见了旧相识似的,迎上前道:“玄徽道兄,别来无恙啊!” 孟宛龙也乐了,道:“阔别二十年,你这骚狐狸,还没死呢?” 欧阳邸不以为意,别有意味地说:“道兄说笑了,咱们十年前还见过一面,只是道兄你不知道罢了。” 听到这话,孟宛龙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一巴掌拍在欧阳邸肩头,说:“瞧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不想提而已,你又何必说破!” “原来是这样……”欧阳邸话锋一转,问道:“道兄,怎么没见着玄一掌门?老朽此行,可一定要沾沾他的仙气啊。” 孟宛龙故作为难地说:“掌门师兄今天不方便出来,不过他昨晚还跟我说,最近挺想念你这老交情,想找你聚一聚。” 欧阳邸不知孟宛龙此话深意,还一味寒暄道:“唉,只怪老朽痴迷药理,对不住这些老朋友。麻烦道兄引个路,老朽要当面跟玄一掌门赔不是。” “引路可不行,你要是真想去,我送你一程吧。”孟宛龙说着,并掌为刀,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 欧阳邸愣了半天,总算明白了孟宛龙的意思,尴尬地说:“你看你……道兄,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如此诙谐。唉,想不到玄一掌门……” 孟宛龙也不再多说什么,朝那个开了盖的竹篓走去,随手摸出个人参,说:“骚狐狸,恕我眼拙,这玩意是人参吧?” “道兄这话说对了一半,”欧阳邸走过来说,“道兄请仔细看看这里。”说着,欧阳邸指给孟宛龙看,那个米粒大小的红点。 “血芦人参……”孟宛龙喃喃道。 欧阳邸点头说:“道兄好眼力,不错,就是血芦人参。” “你是说,所有的竹篓里头,装的都是这东西?”孟宛龙道。 “哈哈,要不然,老朽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啊!”欧阳邸笑道。 孟宛龙沉默半晌,把血芦人参拿到眼前仔细瞧了瞧,然后当着欧阳邸的面,像是吃萝卜似的,嘎嘣咬了一大口。欧阳邸看傻了眼,孟宛龙神情自若地嚼碎了咽下,又啃了第二口。 “道兄,这个不是这么用的啊!”欧阳邸慌了,这些血芦人参他视作宝贝,怎么能任孟宛龙不要钱似的大口大口地吃。 孟宛龙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吃着,还伸手想要再拿一个。欧阳邸忙使眼色,让弟子把竹篓盖上拿到一旁,他自己则拦在了孟宛龙身前,说:“道兄,事情还没谈妥呢,怎么就吃上了?” 孟宛龙翻了翻眼皮,道:“要谈就和我师兄谈去,我这里只管吃。味道不错,嘎嘣脆,我都收下了,就算你来吊唁过。”说完就转身要走,还摆手对众道人说:“愣着干嘛,欧阳善人一番好意,就成全他吧。去收礼,谁敢阻挠欧阳善人行善积德,就给我打掉他四颗门牙。” “这可不成,”欧阳邸扯住孟宛龙说,“玄徽,你这是欺我门下无人吗?你们要是敢仗着人多势众,豪取横夺,就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耻笑?”孟宛龙把最后一节人参也塞进嘴里,道:“以前我脸皮是挺薄,可自从打你这骚狐狸那里学来一招‘铁砂脸’,脸皮早就厚得刀枪不入了。” 孟宛龙几次三番冷嘲热讽,欧阳邸终于沉不住气了,说:“好!玄徽,本想和你客气点,这可是你逼着我直说的。” “你才明白?打一开始,我就想让你开门见山了。”孟宛龙针锋相对道。 欧阳邸看了眼太清观的道人们,见他们人人脸上都挂着惫态,还有些面色苍白的,显然是近日受伤未愈。欧阳邸心里有了数,暗想:“消息果然不假,太清观的确刚刚渡过一场血战。” 欧阳邸明知故问:“道兄,我听到消息,说太清观刚和仇家交了手,可有其事?” “敢犯我太清观者,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道理,你个骚狐狸肯定也知道。”孟宛龙毫不客气地说。 “道兄你也知道,血芦人参,乃是天下补药之首。老朽今日带来的,足够你们用了。只要应允一个条件,这些人参老朽全数拱手奉送。”欧阳邸说完,微微笑着,望着孟宛龙。 孟宛龙却不去看欧阳邸,而是在太清观众弟子间看了看去。当他望见苏钦宇的时候,眼神有了短暂的停顿。苏钦宇微微一点头,孟宛龙又飞快地移走了目光,回头对欧阳邸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事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你瞧,那位才是太清观的观主。”孟宛龙拉着欧阳邸,要去见清衍。 欧阳邸被拉住的时候,下意识地抽了下手。他知道孟宛龙的厉害,抽手的时候催动了元力。可孟宛龙如今元力尽失,竟被欧阳邸过猛的元力震裂了虎口。 “道兄,你……”欧阳邸看着孟宛龙流血的手,愕然不已。 孟宛龙看了看手掌,说:“没什么,就是诀法废了而已。”说着,又拉起了欧阳邸的手,走向清衍。 欧阳邸将信将疑,怔怔地任由孟宛龙拉着,浑然不觉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清衍迎上来,见欧阳邸年事已高,想要拱手作礼,却被孟宛龙把两手按住。清衍会意,不动声色,等欧阳邸先开口。 同时,孟宛龙放开了欧阳邸的手,欧阳邸忙施礼道:“原来,这位就是太清观新任掌门。后生可畏,老朽欧阳邸见礼了。” 清衍点点头,说:“有劳了,观中尚有琐事没料理妥善,委屈欧阳先生暂且下榻,明日再作商议。”之后也不容欧阳邸再多言,就招呼迎宾弟子引路安排住处。 欧阳邸无奈地谢过,心想:“这后生道人好厉害,玄徽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罢了,反正这批人参他们肯定得要,不妨住上一日,也好里应外合。” 等欧阳邸他们走后,孟宛龙让道人们散去,只留下了苏钦宇。连同清衍,三人去到房中,孟宛龙问道:“那个欧阳邸,打得什么主意?” 苏钦宇一五一十地说:“他想用这些人参,换取两仪续命散和仙芝培元露的药方配比。还有……‘斩龙剑’的下落。”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逼卖命 第一百四十五章被逼卖命 孟宛龙和清衍相视一眼,两人谁都没答话。苏钦宇很是好奇,偷偷用心鉴去看,却发现这两个道人都将心事深深埋下。苏钦宇由衷佩服,不愧是太清观的得道高人,定力果然非必寻常。 孟宛龙看出苏钦宇的敬色,道:“怎么,你识破欧阳邸的招数,也想用在贫道身上?” 苏钦宇赧然道:“三爷爷见谅,我这是习惯了。” “嗯?”孟宛龙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奇怪地说:“不对啊,我从哪多出来你这么个孙子?” 苏钦宇道:“我和孟大哥情同手足,您是他三爷爷,自然也是我的长辈了。” 孟宛龙笑开了,说:“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有你在小蛮身边,免去他吃不少亏啊。算了,看你秉性不坏,此事倒也无需瞒你。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苏钦宇利索地答应着:“三爷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宛龙却摇头道:“这个忙不是白帮,事成之后,给你百两白银!” 苏钦宇愣了一下,开玩笑道:“这么多钱,您是要买我的命啊。” 孟宛龙也乐了,说:“好小子,让你猜对了。” “呵呵。”苏钦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扭头就跑。 “拿下!”孟宛龙一声令下,清衍两步就走到了苏钦宇前头。 “论速度,你可胜不过我!”苏钦宇说着,云体风身使出来,一个跟头从清衍头顶翻了过去。 清衍两手抓了个空,赞叹道:“好俊的身手,站住!” “不急,他跑不掉。”孟宛龙见清衍追不上,袖中摸出了尚未还给清觉的缚龙索,朝苏钦宇后背抛了出去。 苏钦宇察觉背后金光灿灿,扭头看见缚龙索已经快要贴到他脸上,忙将云体风身终式施展开,瞬间闪到了几十丈外的房顶上。可他刚刚喘了口气,缚龙索竟然就追了过来。 苏钦宇避无可避,试图以金刚怒逼退绳索,可涌动出去的白芒,被缚龙索如同撕纸片那样扯开。接着,这宝贝缠到苏钦宇身上,不容分说地捆扎了个结结实实。苏钦宇想用金刚咒挣脱,可刚一催发元力,全身上下犹如被雷击般麻痹着,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不多时,清衍冯虚御风落在了苏钦宇面前,说:“跟贫道走吧,你三爷爷找你。” “草菅人……”苏钦宇还没来得及喊出那个“命”字,就被清衍拿了块破布堵住了嘴巴。 自那破布上,浓郁的……恶臭,直接灌进了苏钦宇喉咙里。刹那间,苏钦宇浑身脱力跪倒下去,腹中翻腾着酸水,化也化不去,呕又呕不出。 见苏钦宇两眼翻白,清衍忙把那块破布拿出来,举开老远不愿意闻见,然后道:“你三爷爷的法子,说是祖传的裹脚布。” “哇!”苏钦宇听了这话,终于把翻腾着的浊物都吐了出来。吐过之后,整张惨白的脸都冒着虚汗,苏钦宇有气无力地说:“咱们无冤无仇,你怎么也帮着害我。” 清衍确有不忍,不过还是说:“对不住了苏少侠,玄徽师叔如此安排,自有道理。况且‘斩龙剑’乃是本门了不得的机密,不能声张啊。要是少侠不愿意跟贫道回去……”清衍说着,一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拿起那块破布朝苏钦宇招了招。 “我愿……我愿……”扑面的气味,辣得苏钦宇睁不开眼,与其被这东西折磨,还不如答应了。可他开口的时候,气味又飘进了嗓子里,竟然连话都说不全了。 见苏钦宇命都丢了半条,清衍暗道:“师叔这东西,倒也是个宝贝。”于是,催动水诀将破布冰封起来,塞进了袖子里,然后挥手扫出一阵清风,驱散了所有的异味。 苏钦宇毫无反抗之力,任由清衍带着,冯虚御风回到了原先的屋子里。看见孟宛龙,苏钦宇气得咬牙切齿,道:“为老不尊,为老不尊啊!” 孟宛龙道:“你先别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和清衍脱不开身,也只有让你去办了。你的成败,关乎太清观生死存亡,拜托了。”说完,竟然把膝盖屈了下去。 苏钦宇哪敢再推辞,忙道:“三爷爷不可!我答应就是,您怎能对我行礼?” 孟宛龙白了他一眼,弯腰掸了掸鞋尖的灰尘说:“想得美,我掸掸灰罢了。” 苏钦宇知道自己上了当,哑口无言。孟宛龙站起身,收起缚龙索,走到一旁道:“听好了,这次让你办的事,就是把这东西带出去。” 孟宛龙从墙上取下那柄“桃仙剑”,递给了苏钦宇。苏钦宇接在手里,除了剑身上有些他看不懂的朱砂符咒之外,怎么看都是一把平常无奇的桃木剑。 “这把剑,就是‘斩龙剑’的精魂所在。”孟宛龙说。 苏钦宇不敢相信:“斩龙剑原来是一把木剑?” 孟宛龙道:“以前,斩龙剑的确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剑。不过因其太过弑杀,所以我和玄一师兄将此剑的精魄逼了出来,以符咒封进这桃木剑中。至于斩龙剑的剑身,还是在他原先主人的手上。” 苏钦宇一边听着,一边将剑在手中舞弄了一下。 “当心!”孟宛龙出言提醒,但只见白光晃动,桃仙剑啸出声长吟,不远处的石凳应声粉碎。苏钦宇实在惊骇,将剑看了又看,可还是瞧不出异样。 孟宛龙嘱咐道:“千万要记住,这把剑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斩出无形剑气。” 苏钦宇纳闷了,说:“这么厉害的宝贝,干嘛藏着掖着?对付枫落的时候,怎么不用它?” 孟宛龙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不用,你待会就知道了。” 随着孟宛龙说话,苏钦宇就觉得浑身发软,几要瘫倒。 “这是……怎么,使不上力气?”苏钦宇倒退几步,靠在了门框上。 “斩龙剑不认你为主,所以若是你擅自使用,它便会抽干你的力气。正是因为这个,斩龙剑只能在最后关头才能动用。”孟宛龙把剑拿了回来挂回墙上,又道:“你今天是走不成了,歇上一晚,明天再议吧。” “等等,”苏钦宇说,“这活我接了,不过,你得让我带两个帮手。” 孟宛龙沉默稍许,道:“信得过吗?” “要是他俩走漏了风声,我提头来见。”苏钦宇赌咒道。 “那好,是哪两个人?”孟宛龙问道。 苏钦宇站直了身子,说:“血鹰,还有血天宗的柯维。” 当天夜里,苏钦宇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想不通,为何自己说出要带上柯维一路时,孟宛龙居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要是在以前,苏钦宇可能会庆幸,可自打他含过那块裹脚布之后,脑子似乎变得更缜密了。 “不对,”苏钦宇坐起身来道,“老不正经的,不知道又打的什么坏主意。” 苏钦宇生怕再上当,便喊醒了血鹰,准备把这件事提前知会他。苏钦宇的手刚一拍在血鹰身上,黑暗之中噌地亮起两星寒光。血鹰恶狠狠地说:“给我个理由,不然宰了你!” 苏钦宇喊上血鹰到了没人的地方,把白天的事情说给他听,但是把裹脚布的事给剔掉了。血鹰听完倒是挺满意,说:“正愁这破道观戒备森严,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别高兴得太早,还指不定给咱安排什么险恶的事呢。”苏钦宇说。 血鹰脸一撇,道:“别,是给你安排。只要把柯维弄出去,我立马走人,你的死活干我何事?”但他说完之后,又笑道:“除非……这算是那第三件事。” 苏钦宇急了,说:“你明讹人啊,我可是为了让那个小犊子出去才答应他们的。” 血鹰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挂起的样子,说:“路不是没有,你要是不愿意走,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行,你狠!我用不着你帮,这么点事,自己应付得来。”苏钦宇不想再谈,转身回房歇着去了。血鹰也不吭声,瞧着苏钦宇背影,懒洋洋地依墙歇着。 转过天来,日上三竿。苏钦宇早早醒来,刚出门就被孟宛龙叫住。苏钦宇暗自嘀咕:“这老不正经,瞧他满脸堆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走了。 到了房中,孟宛龙热情地将一个包袱给苏钦宇挂在身上,说:“这次让你去的,不是别处,是水火村孟家。” “嗯?为什么去那儿?”苏钦宇很是惊奇。 孟宛龙又把一封信笺塞进苏钦宇怀中,低声道:“这封信你收好,出示给孟家族长孟宛鹤就行了。后面的事情,他自然会安排你。” 清衍道:“苏少侠,昨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看你要走了,贫道略备薄礼,说不定能在路上防身用,望少侠笑纳。” 苏钦宇本来也没怎么记恨清衍,一听说清衍送他东西,着实高兴了一把,心想:“好歹是个太清观观主,送我的肯定是宝贝。” 的确,是个宝贝那块冰镇裹脚布。 苏钦宇眼泪直下,道:“谢谢道长厚爱,这份重礼,让我如何消受啊。” 事情安排完了,苏钦宇揣着信,背着剑,袖中收好裹脚布,从屋子里头出来。 “喂!说吧,往哪去?”血鹰等候已久,见苏钦宇出门,便走过来问道。 “不干你事,我自己能成。”苏钦宇没好气地说,迈步要走。 血鹰哼了声,说:“算了!这次是我赔了。先说清楚,我担心的可不是你,是怕那个熊孩子出事。” 苏钦宇回头瞧了瞧血鹰,他嘴上虽硬,可心里还是想带上这么个帮手的。 “那可说好了,你还欠我次人情。”苏钦宇道。 “少啰嗦。”血鹰不耐烦了,走过去撞了苏钦宇一下,眼睛朝旁边瞟了瞟,说:“别太高兴,瞅瞅,那是谁。” 苏钦宇疑惑地看去,只见一道红影拂过,打了个转,又绕着一人划成个圈。祝宛熠将衣袖拢起,探出手来,气恼地给了启蛮一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归家之路 “孟大哥!”苏钦宇喜出望外,几步就跑到了启蛮身边。 “嘘。”祝宛熠把手指竖在唇前,让苏钦宇噤声。苏钦宇不解,可等他去看启蛮申请的时候,却见启蛮一脸迷茫,似在出神想些什么。 “这……大嫂,孟大哥他怎么了?”苏钦宇问道。 祝宛熠摇摇头,皱着眉看了启蛮一眼,无奈地说:“人是醒了,可一直这副模样。说话他也不应,摇他他也不理,一拉就走,不拉又停下。” 苏钦宇诧异不已,以心鉴去看启蛮的思绪。黑漆漆的,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夜之中,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苏钦宇从来没见过。就算是昏睡之人,他的心里也会浮现梦境,或者是白茫茫一片。可启蛮恰相反,这无止境的黑暗,说明他不是没有思绪。只是,苏钦宇实在揣摩不透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怎么样?”祝宛熠小声地问着,她怕会打扰到苏钦宇,却又实在忍不住想询问。 苏钦宇收敛起心鉴妖附的本事,奇怪地瞧着祝宛熠。 祝宛熠呆了一下,立马不乐意了,说:“混小子,看什么看,找打啊!” 苏钦宇笑道:“对啊,这才是嫂子你的脾气。刚才那个小心翼翼的口气,真让我不适应啊。” “谁小心翼翼了,再胡说八道,把你嘴撕烂。”祝宛熠倔着不承认,可她自己也是惊奇,刚才的口气是怎么了,的确不合自己的脾气啊。 “孟大哥的样子很奇怪。”苏钦宇想了半天,也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祝宛熠气道:“废话,眼不瞎的都能瞧出来,还用得着你说!” 他俩说话的时候,启蛮醒了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得知之后,小玫和冷逸云也一起赶来,还带着那个小不点的鬼稚五老。 显然,这个鬼稚五老,和那个袭击太清观的穿着戏装的是两个人。但是,真正看清了戏装鬼稚五老模样的,也只有启蛮和玄一。所以就算小玫和冷逸云带着他满道观晃悠,道人们最多也只是抱着疑虑避开,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可是,当小玫和冷逸云把鬼稚五老领到启蛮面前的时候,启蛮突然变了神色。 “是你!”启蛮从无精打采,突然间变得暴怒不已。大吼一声,从祝宛熠和苏钦宇中间冲了过去。 “哥!”“启蛮!” 小玫和冷逸云喊道,却根本没法让启蛮清醒过来。 鬼稚五老却乐了,道:“好,这娃娃能打!”说着,浑身上下烧起了烈烈玄色火焰。 在鬼稚五老身边,小玫和冷逸云觉得浑身被冰了个透彻,连忙朝两边躲开。启蛮临近,纵身一丈高,抡拳照头就打。拳风扫出金刚咒的白芒,罩住了鬼稚五老全身。 鬼稚五老两腿稍屈,猛然跃起,脑袋正撞在启蛮下巴上。接着,鬼稚五老单手作爪,玄色火焰让他的手膨胀到十倍大小,像个熊掌似的抡向启蛮。启蛮交臂使出混元归,鬼稚五老一爪拍下,竟连整条胳膊上的玄色火焰也破散了,不由奇道:“怪事,你厉害!” 启蛮二话不说,一手捏住了鬼稚五老暴露在外的胳膊不让他逃走,另一只手使出疾火刀,斩向鬼稚五老的脖子。 “好玩,接着玩啊!”鬼稚五老嘻嘻哈哈地说着,胸前迸发出山洪般汹涌的水元力,将启蛮炸开。元力在地上震出个深坑,而后又迅速朝鬼稚五老身上汇聚,那小巧的身形,便随着元力的积聚呈陡涨之势。 “住手!他是人,你不能杀人!”小玫喊道。 鬼稚五老闻言,果然不再继续催动元力了。启蛮却不管这些,翻起身来又要动手。 “孟大哥,你干什么?”苏钦宇闪到启蛮身前,张臂拦路。可他看见,启蛮眼中只有恨意,根本对他视若无睹。苏钦宇骇然,再去洞察启蛮的心思,惊见那无尽的黑暗,变成了满目的血红。 苏钦宇一愣神,启蛮撞开他走了过去。见启蛮这架势,鬼稚五老道:“老娘,是他想要杀我,那他就得死!” “你别动手,他不会杀你!”冷逸云说完,挡在了鬼稚五老身前,紧盯着步步逼近的启蛮。 “冷姑娘小心,他看不见你!”苏钦宇提醒着,赶过来想拉冷逸云走。 果然如苏钦宇所说,启蛮像是根本没看到冷逸云似的,右臂催发寒冰刺,小臂化作半丈长的利矛,眼看要将冷逸云和鬼稚五老一起贯穿。 红衣飘扬,就在苏钦宇刚刚拉走冷逸云的时候,祝宛熠挡在了启蛮的去路上。旁人察觉到祝宛熠动向,已经来不及阻拦或者拉开。启蛮毫不犹豫地刺出胳膊,那矛锋,直逼祝宛熠而去。 戛然而止,就在冰矛刚刚贴到祝宛熠之时。 苏钦宇等人着实捏了把冷汗,庆幸之余,吃惊自然也是不小:为何只有祝宛熠,能让启蛮停下手? “野小子,捅你姑奶奶啊!”祝宛熠骂了一句,一个耳光朝启蛮脸上甩去。 启蛮虽神志不清,但和鬼稚五老的争斗之下,搏斗的本事被唤醒了。见祝宛熠巴掌打来,启蛮撤身躲开,迷迷糊糊地说:“祝姑娘?我……怎么在这儿?” “好啊,我让你躲!”祝宛熠气得七窍生烟,一连串又是十几个巴掌甩了出去,打得启蛮抱头鼠窜。 见启蛮醒了神,小玫忙对鬼稚五老说:“好了,你也快老实些,别打了!” “扫兴,难得有个能打的。”鬼稚五老摇了摇身子,玄色火焰散去,钻回了他那肚兜下面。也幸亏他没继续施展本领,不然若是真的现出了那法身力士,肯定要遭太清观驱逐。 “大嫂,”苏钦宇插身在启蛮和祝宛熠之间劝道,“你就当卖给我个面子,还有正事呢。” 祝宛熠一点情面不讲,问道:“怎么,你以为自己面子很大吗?” 小玫也忙来讲好话,道:“嫂子,你就消消气,让钦宇说说有什么正事吧。” “钦宇?”祝宛熠被小玫的说法逗得扑哧一笑,说:“这么亲昵的称呼,是不是该加个相公呢?” “乱讲,你和我哥才真是有媒妁之言呢。”小玫虽然说得理直气壮,可脸颊却已经红得跟八月苹果似的。 不过,当小玫说完这句话之后,最不自在的还并非要发脾气的祝宛熠,而是在旁边默然不语的冷逸云。 启蛮昏迷的三天,祝宛熠一直守在他身边。冷逸云又何尝不想看看心上人,可她知道,自己争不过。小玫一直说,怕鬼稚五老闯祸,希望冷逸云能帮她一起看管。可冷逸云心知肚明,小玫这样做无非是想让她和祝宛熠别起冲突。归根结底,小玫还是偏向有婚约的祝宛熠这边,只是不便直说罢了。 而更让冷逸云心里不平衡的,是启蛮居然能为了不伤到祝宛熠而清醒了神志。 那她呢?假设苏钦宇没有把她拉开,启蛮到底会同样因她而清醒,还是会决然刺出那一矛? 无论结果会是如何,假设总归只是假设。这一刻,冷逸云觉得自己很多余。 祝宛熠和小玫打闹了好久,小玫终于认输了,改口说婚约不算数。苏钦宇也才有了说话的机会,道:“本来,这事不想说的。不过孟大哥算是大病初愈,这事说出来,兴许能让他尽快恢复。” 看着时而清醒,时而又会陷入失神的启蛮,祝宛熠道:“你小子,神神秘秘地卖什么关子,有法子还不快说!” 其实,苏钦宇也不太肯定,这样究竟是对是错。可最终,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对启蛮说:“孟大哥,想不想回家看看?” 听到这话,启蛮和小玫都愣住了。回家,回到那个已经阔别月余的地方。 启蛮迟迟不开口,小玫按捺不住了,道:“哥,咱们回去看看吧,我想爹娘……还有爷爷了。” 启蛮一个激灵,他本来已经以为,这些亲切的称呼恐怕自己很难再有机会叫出口了。 “不行!我不能回去,我是罪人,是妖人!”启蛮猛然想到那张通缉告示,摆着两手连连后退。 小玫急道:“哥你别这么想,那是咱们的家啊。再说了,我绝对不信大伯的话,七叔他怎么可能会是……” “啊!”启蛮一声大叫,扭头发足狂奔。他跑起来的速度,旁人谁也赶不上,小玫忙道:“钦宇,快拦住我哥啊,别让他出什么事!” 苏钦宇也正有去追的意思,但是,在他动身之前,却听见有个老人唱起了一段歌谣…… 风吹吹,雾蒙蒙,萤火虫儿打灯笼。 虫儿陪我离家的娃,不怕吹,不怕冻。 天上星,亮晶晶,明月牙儿挂当空。 月牙照亮回家的路,跌不倒,摔不疼…… 启蛮停住了叫,循声望去,孟宛龙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三爷爷,这是……”小玫看着孟宛龙,眼中朦胧了。 孟宛龙哈哈一笑,道:“这几句,是我跟你们爷爷学的。你们凭良心说,我唱的是不是比他唱的好听?” 小玫抹了抹眼睛,说:“三爷爷,你常错调子了,不过也很好听。” “好听就行了,什么调子不调子的。”孟宛龙说完,又问启蛮道:“小蛮,你要是也觉得我唱的不如你爷爷唱的好听,就回家听他唱吧。别傻了,不管怎么样,你生是孟家人,死是孟家的死人。等你死了,也得入祖坟,往后坟让人刨了,骨头也刨不走。就算你骨头让人刨走了,你的魂儿还在。啊,就算你魂儿也让人勾走了……” “行了行了!三爷爷,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小玫被他气笑了,然后也去劝启蛮,道:“哥,就算是陪我一起回去,行吗?” “孟大哥,你就走吧,咱们一起!”苏钦宇说。 “就是,这么大人了,一点都不痛快。”祝宛熠笑话道。 甚至就连血鹰,因为想尽快把柯维带出去,也来催促道:“你这小子,是条汉子就利索点,别在这误事!”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劝启蛮回家,但是在冷逸云看来,这些言谈,只能让她更觉得自己多余。 “我……我就不去了。”冷逸云小声说道。但是,大家都围在启蛮身边吵嚷,谁都没有理会她。冷逸云倍感失落,悄悄地转身,想从这个圈子中退出去。 可是,冷逸云刚刚低头走出两步,就看见了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抬起头,孟宛龙正乐乐呵呵地瞧着她。 “怎么,你不想一起去?”孟宛龙笑问。 冷逸云强打笑颜,摇头说:“我就不了,留下来帮点忙也好。” 孟宛龙摇摇头,说:“这次,你还非去不可呢。” 之后,孟宛龙对冷逸云附耳说了些话。冷逸云先是愕然色变,接着,脸上不禁乐开了花。 第一百四十七章 灭门深仇 孟宛龙一曲歌谣,早已让启蛮动了思乡之心。再加上众人众口一词地劝说,启蛮自然也就应下了。但是这时,苏钦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启蛮要同去,那祝宛熠、小玫和冷逸云,势必都会跟着。这样一来,七个人同路下山,只怕会让欧阳邸他们起疑。 苏钦宇拿不定主意,便瞧瞧告诉了孟宛龙。可孟宛龙听了,却是笑道:“这有何妨,你们都不是太清观的人,一起下山也不好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孟宛龙那暧昧的笑意,却莫名让苏钦宇觉得不安。可对于定力极高的孟宛龙,心鉴妖附偏又不起作用,苏钦宇也只有在心里嘟囔:“怎么可能不奇怪?太不对头了,总觉得是掉进了你的圈套里。” 毕竟知道带桃仙剑离开的事,只有苏钦宇和血鹰两人。而祝宛熠已然失忆,她家的位置还有家中的变故,启蛮等人也都小心地隐瞒着。所以在其他人看来,此行只不过是启蛮和小玫回趟家而已。 “那咱们快些置办行李吧,打这里去水火村,可有挺长的路呢!”小玫兴致冲冲地说着。孟宛龙悄悄递了个眼神,冷逸云也领上鬼稚五老,要和小玫一起回屋收拾。 “等等,”这时祝宛熠开了口,“你们几个,谁去吧封悯之那个小白脸叫上?” “叫他干嘛?”苏钦宇不乐意了,他和封悯之本就不和,再加上昨天的尴尬,现在简直要对“封悯之”这三个字过敏了。 祝宛熠两眼望天,说:“我觉得,封悯之有些时候还是挺靠得住的,总比某些榆木脑袋要强。” 此言一出,苏钦宇、小玫、冷逸云,甚至连和她并不相熟的孟宛龙,都听出了言下之意。祝宛熠故意这么说,分明是让启蛮不自在。众人都瞧着启蛮,想看他如何表现。 “这个……”启蛮挠着脑袋,似乎有些犹豫。 苏钦宇松了口气,心想:“看来孟大哥也不傻,知道不能引狼入室啊。” 可是,只有小玫最清楚,启蛮究竟在犹豫什么。无奈启蛮口拙,想不好该怎么说,小玫便替他道:“嫂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封悯之不能去。” “凭什么不能?”祝宛熠瞪了小玫一眼,还眨了眨眼皮,示意小玫自己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小玫却想:“傻大姐啊傻大姐,要是你没失忆,知道封悯之的身份后,肯定要宰了他。” 孟宛龙突然插话:“我看,还是让那个叫封悯之的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力,对了,把秦谱名也叫上,还有封悯之的那帮师弟,路上伺候着。” 苏钦宇心道:“要真这样,可就是几十号人一起下山了。老不正经的,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上当了呢?” “行了,都别愣着了。冷姑娘,你去知会封悯之,小玫,你去告诉秦谱名。钦宇啊,你和血鹰快去把柯维叫上。”孟宛龙不容置喙,一口气交代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小玫搞不懂这三爷爷是怎么打算的,便追了上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说清楚。而冷逸云算是受过孟宛龙的好处,她也不清楚孟家和后土教的过节,所以就拉上鬼稚五老,找封悯之去了。苏钦宇和血鹰则是带着孟宛龙的手令,去将被软禁的柯维弄出来。至于启蛮和祝宛熠,见众人都走了,也只好各自去收拾东西。 “我越想越纳闷,”苏钦宇边走边对血鹰说,“他让咱们这么浩浩荡荡地下山,到底是什么目的?” “那我不在乎,只要把柯维那小子弄走,管他什么目的。”血鹰说。 苏钦宇站住了脚,道:“唉,你啊,不光速度赶不上我……”说着,那手指敲了敲脑袋,怜悯地瞧着血鹰,一个劲摇头。 血鹰冰冷地看了苏钦宇一眼,说:“加一刀。” “什么意思?”苏钦宇随口问道,并没有用心鉴去看。 血鹰淡然地回答说:“是这么的,鉴于你总是惹怒到我,等三件事情办完了,我肯定是要杀你的。不过,不能让你这小杂种死得太痛快,我要一刀一刀地片了你。往后你每惹我一次,死前就得多挨一刀。” “听起来挺唬人,那现在是多少刀了?”苏钦宇毫不在乎地问道。 “一百三十七刀。”血鹰笑吟吟地说。 苏钦宇很是不屑,道:“祝你美梦成真,可别三件事还没办完,就又吃了泻药。” “借你吉言,一百三十八刀。”血鹰道。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多时就到了关押柯维的屋子前。 “八百五十四刀……你这小杂种,嘴皮子怎么这么贱呢?”血鹰恨恨地说。 苏钦宇已经口干舌燥,可还是乐得其中,喋喋不休:“你不光长得丑,走路脚还撇,哎,你是不是左腿比右腿短啊?” “你够了!”血鹰怒吼一声,威吓道:“信不信老子这就要你狗命!” 苏钦宇乐得前仰后合,挥了挥手,说:“消气,消气,先办正事。” “两位,这里不能靠近,还请回去吧。”负责看管柯维的一个道人,走过来对苏钦宇和血鹰说。 这时,又有个声音小声道:“哼,可真是冤家路窄。” 苏钦宇觉得后来说话的这人声音挺熟悉,抬眼一瞧,竟然是虚朔。 “哟,大老板,跑这里做买卖来了?”苏钦宇讥讽道。 “你管得着吗。”虚朔没好气地说。 “奉你玄徽师叔组的手令,领柯维走,你说我管不管得着?”苏钦宇很是瞧不起虚朔,掏出孟宛龙的亲笔,朝他脸上扔了过去。 虚朔接在手里打开一看,愣了好半天,说:“放你的狗屁!这破字,明明就是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写的,你敢说是师叔祖的手令?”话毕,还把那张纸扔在了地上拿脚去踩。 “你说……这字难看?”有个年纪稍大些,像是清字辈的道人听了虚朔的话,立马认真起来,示意虚朔让开,捡起纸看。 “可不是,不信师叔你自己瞧。”虚朔说。 那道人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指着屋子上悬挂的那面阴阳镜说:“虚朔你安息吧,往后每年今天,师叔给你上香烧纸。”然后又转朝苏钦宇和血鹰,客气地说:“两位,手令没有假,请随我来。” “哎,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虚朔正疑惑,就听见有人遥遥喊道:“虚朔!玄徽师叔祖命你速速过去!” 虚朔不知自己大祸临头,还利索地答应着,冯虚御风跟上喊他的那人走了。而苏钦宇和血鹰,则如愿进到屋中,见到了颓然坐着的柯维。 苏钦宇和血鹰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想让对方去劝。 “看我干嘛,你嘴皮子不是挺溜的吗?一路上都能赚了七百多刀。”血鹰说。 苏钦宇辩无可辩,只好走上前去,摇了摇柯维,道:“走,带你出去。” 柯维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苏钦宇,嗓音沙哑地说:“你……能是带我去找我哥吗?” 苏钦宇沉默半晌,道:“人你见不到了,我带你看看他的坟。” “你放屁!”柯维顿时癫狂了,嚷道:“乌鸦嘴,我哥没死!你哥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不对了,柯维并不知道,自己最后这句话,对苏钦宇和血鹰而言简直就是疮口撒盐。 “没错,我十五岁那年,一夜之间全家都死了。”苏钦宇叹了一口气,说。 “哦?”血鹰倒是很惊奇,道:“你仇家是谁,报仇了没?” 苏钦宇苦笑道:“也算是天意吧,因为这事儿认识了孟大哥,他帮我杀了凶手,我也把幕后主使干掉了。” “痛快,痛快!”血鹰先是连连拍手称快,又捏起手指比划着道:“我干这事儿的时候,七岁。” 柯维哑口无言,面前这两个人,原来真的是全家都死了。 “熊孩子,我们都报仇了,你呢?”苏钦宇说。 柯维身子一震,良久之后,才道:“我……张堂……张君夜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钦宇哼了声,说:“那枫落呢?你知道,他还没赎罪啊!难道你就真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间小屋子里哭鼻子?你不是挺能耐吗?不是不用你哥管你吗?怎么现在成了怂包一个了?” “窝囊,自己的亲兄弟,你得扛得起担子。”血鹰冷冰冰地说完,转身出去了。 柯维还是犹疑不决:“可他是我义父……” “亲兄弟重要,还是那个弄死了你亲兄弟的义父重要!掂量掂量吧,要不是看在一祯的面子上,别说救你,砍了你都不解恨。”苏钦宇话毕,也出了屋子。 见苏钦宇跟在自己身后出门,血鹰没回头,只是说:“小子,看你也挺有种的,免你一百刀。” “哈哈,那我倒要谢谢你着蠢货了!”苏钦宇说。 血鹰久久无言,最后道:“好,三千六百刀。” 好吧,苏钦宇和血鹰这边,虽然有这么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是,和冷逸云的境况比,还是和谐了很多。 这是封悯之,第二次和鬼稚五老碰面。上一次在血天宗,鬼稚五老的样貌被血泥遮住,但现在洗得白白净净,又成了那个粉雕玉琢的白胖娃娃。 可当封悯之看到鬼稚五老的时候,那副招牌似的风流相瞬间僵死,腐烂! “冷姑娘,你可是给我带了份大礼啊。”封悯之说着,走向了鬼稚五老。 “嗯?封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逸云看出封悯之的样子不太寻常,却又实在想不通,他会和鬼稚五老有什么过节。 “这个娃娃,他想杀我。”鬼稚五老自言自语道。 “让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封悯之说。 鬼稚五老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说:“可是你这娃娃不能打啊,你会死的。” “是吗?那,这样呢?”封悯之嘴巴一张,一口紫气喷在了鬼稚五老的脸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鬼稚五老 紫气好生了得,一直未逢敌手的鬼稚五老,竟然也脚底打滑,躺翻在地。 那时千机窟迎战张君夜,封悯之因仙绝躯而损了肺脏。后来服下蛟龙蛊,这天下一等一的奇蛊,就化作了他的肺脏。可蛟龙蛊所化的,自然和寻常不同,这口紫气便是它的厉害。 冷逸云惊道:“封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 封悯之脸上青筋暴起,狠狠地瞪着鬼稚五老,说:“做什么?想不到啊,十年前的血海深仇,今日得报!” 冷逸云急得拉住了封悯之,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十年前能和你有什么仇?” “小孩子?”封悯之还是死盯着鬼稚五老,反问冷逸云说:“你心里,真把他当成个小孩子?” 冷逸云无言以对,平心而论,她也绝对不信鬼稚五老会是看上去那样的年纪。但是她深谙鬼稚五老的脾气,恐怕封悯之非但报不成仇,反而会惹恼鬼稚五老,甚至令他迁怒整个太清观。所以无论如何,冷逸云都想让封悯之冷静下来。 “放手吧,冷姑娘,算是我求你了……”封悯之顿了一下,又咬牙切齿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冷逸云本已经想好了一堆劝词,可封悯之这一句,把她所有送到嗓子里的话摁回了肚子里。 “你说……什么?”冷逸云怔怔地说。 封悯之不再言语,默默地推开了冷逸云拉着他的手。而冷逸云心底的陈年往事也被勾起,如果她是封悯之,也绝对要报仇雪恨,告慰至亲在天之灵。再者,冷逸云阻拦封悯之,更多的原因不是想救鬼稚五老,而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就现在看来,鬼稚五老倒地之后就没再动过,兴许封悯之真的能得手。 冷逸云就这样愣着神,眼看封悯之指间夹着淬足剧毒的细针,要往鬼稚五老的脖子上扎去。 可到了最后关头,竟然是封悯之自己罢手了。看到封悯之的姿势怪异地僵直着,冷逸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摇了他两下。 封悯之摆摆手,毒针还是捏在手中,却不再是那么决绝地要取鬼稚五老的命。而是,努起鼻子在冲着鬼稚五老嗅了嗅,模样颇为滑稽。 “不对啊,不是这个味。”封悯之嘟囔着,把毒针收了起来。 “封公子,你还有这种能耐?”冷逸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封悯之竟然能用闻的去分辨别人,难不成是条哈巴狗成的精? 封悯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服了蛟龙蛊,鼻子也变灵了。” 的确,这两天郝阳因为萝卜吃多了,结果没少挨封悯之的毒打。 冷逸云“哦”了声,又道:“那他……是不是你的仇家?” 封悯之摇头说:“脸是一模一样,可气味不对。他俩不是同一个人,但也绝对大有关系,兴许是对双胞胎。还有,我记得那个仇家,脸上涂着朱砂,神情也更阴狠些。这个看起来,倒没那么凶恶。” 冷逸云心想:“唉,只是你没见过罢了,他可是个杀人吮脑的煞星啊!” 就在封悯之刚说完话的时候,地上的鬼稚五老竟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你这娃娃,到底杀不杀了?唧唧哇哇的,说我二哥的事干嘛?” 冷逸云和封悯之都吓了一跳,齐声道:“你没昏过去?” “昏过去?你们这两个娃娃可真傻,逗逗你们罢了!”鬼稚五老说着,指了指封悯之,又道:“顺便让这娃娃以为的昏了,等他过来杀我的时候,我突然蹦起来把他杀了,你说好不好玩?”说完,鬼稚五老兀自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听了鬼稚五老所言,冷逸云实在是心有余悸。幸好封悯之没有动手,不然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不过,封悯之更在乎的却不是这个。 “你刚才说,我说的是你二哥?”封悯之低声问道。 鬼稚五老愣了一下,两手“吧嗒”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封悯之。 看见鬼稚五老这副样子,冷逸云和封悯之心里都有了底。 “你二哥,是不是不许你提他?”冷逸云问道。 鬼稚五老哼哼着,却还是两手捂紧了不敢说话,脑袋拼了命地猛点。 冷逸云瞧了封悯之一眼,让他借机套话。封悯之点头道:“你别怕,待会我问你些事,只有你回答得够好,我就不去你二哥那里告状。” “真的?”鬼稚五老分开指缝,吐出来这两个字。 封悯之举掌起誓说:“当然是真的,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见封悯之认认真真的神态,鬼稚五老便信以为真,毫不怀疑地说:“你这娃娃懂事,那咱们一言为定,你问吧。” “好,”封悯之说,“你先告诉我,你二哥现在在哪?” “不行,他不让我说。”鬼稚五老慌张地拒绝着。 “这事我也发誓保密。”封悯之只得再一次起誓。不过,这招竟对鬼稚五老屡试不爽。只要碰上鬼稚五老犹豫不决,不肯开口的时候,封悯之当即起誓,肯定能撬开鬼稚五老的嘴巴。 “我二哥,他常在‘大石山’玩,你去那里等着,不出三天肯定能碰见他。”鬼稚五老道。 “大石山?这是个什么地方?”封悯之走南闯北数年,可对这个地方却闻所未闻。一旁的冷逸云,也算得上阅历不浅,但同样是一头雾水,只好问鬼稚五老:“你说的这个大石山,是哪州哪县?” “粥?馅?”鬼稚五老琢磨了半天,咧嘴笑道:“你这娃娃太傻,粥里不能放馅,放馅的是包子。” 这下冷逸云和封悯之都没办法了,看来鬼稚五老根本没有地理的意识,那这个“大石山”,也只有让他亲自带路才能找得到。冷逸云清楚这点,担心封悯之会冲动之下办了蠢事,便道:“封公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已经熬过了十年,又何必急于一时?” 封悯之笑了笑,说:“多谢冷姑娘好意,我也知道,就凭现在这点本事,根本报不了仇。放心,我不会那么蠢。”然后又问鬼稚五老:“你那个二哥,本领如何?有什么要害?” 谈到这个,鬼稚五老满面敬畏地说:“其实,他们四个里面,我只佩服二哥一个……” “你说什么?他们四个?你,你到底兄弟几个?”封悯之惊问。 鬼稚五老不屑地说:“这年头,娃娃们一个比一个啥。我们叫鬼稚五老,自然就是有兄弟五个了!” 封悯之着实捏了把冷汗,兄弟五个,每一个都是恶鬼似的狠角色。那自己要是想报仇,难于登天啊! “对了,你说要找我二哥报仇?你的意思,是要杀了他?”鬼稚五老突然兴冲冲地问道。 “不,不……”封悯之违心地说。 “原来不是啊,”鬼稚五老一下子失望了,“你要是想杀他,我打算帮你一把来着。” “你打算帮我?”封悯之搞不清楚了,这鬼稚五老一会儿说佩服二哥,一会儿又要帮他杀了这个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逸云也费解了,问道:“他可是你亲兄长啊,你怎么肯杀他?” 更困惑的,竟然是鬼稚五老。他瞧着冷逸云和封悯之,说:“你们两个娃娃是怎么了,我想杀了他,不行吗?你们想啊,我本来是打不过他的,最后却又把他弄死了,这多好玩啊。以前没人敢帮我,我自己肯定是送死,现在好了,咱们俩加在一起,肯定能行!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要真杀成了,我,我把元力送你一半!” 冷逸云和封悯之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答。至于鬼稚五老一半的元力,封悯之倒并不贪图。只是想着,要是鬼稚五老所言不虚,这的确是个借刀杀人,坐收渔利的好机会。 见封悯之还在犹豫,鬼稚五老眼珠子一转,说:“我想起来了!二哥有个大要害,就是太阳到了他正头顶上的时候,他就不能动。” “这是什么原因?也就是说,在午时左右,他会站住不动,任咱们打?可你既然知道这个,怎么早先不去动手对付他?不对,你说,是不是骗我们呢?”封悯之一连串的问话,把鬼稚五老急出了满头大汗。 “我没骗,我没骗……他只有一小会儿不能动,那时候他都藏进山洞里,我找不到。”鬼稚五老说。 听上去,他不像是说谎,而且冷逸云也能证明,鬼稚五老绝对不会说任何假话。 之后,封悯之又问了很多至关重要的地方。而从鬼稚五老的回答,大致可以筛出这么些要点。 鬼稚五老总共五人,他们自幼不知父母是何人,现在的兄弟次序是一场鏖战后排出来的。从大哥,但现在被问话的这个老五,分别使的是木、火、土、金、水这五行的诀法。而且,每人只会单独一行诀法,对别的诀法则是一窍不通。因而,可将这五人区别成为木鬼老、火鬼老、土鬼老、金鬼老和水鬼老。 鬼稚五老兄弟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手足之情,而且五人脾性也各有不同。据水鬼老所述,大哥是兄弟中最有头脑的,二哥是最为暴戾的,至于三哥和四哥,水鬼老却根本瞧不起,觉得他俩不如自己,只是运气好些侥幸取胜罢了。 总而言之,鬼稚五老说起话来疯疯傻傻,废话居多,有用的少之又少。封悯之和冷逸云都已经问得口干舌燥,可也没能再收获什么消息。 最后冷逸云先放弃了,问封悯之:“决定了没,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问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法子。练本事呗,再练个十年,到时候再说吧。”封悯之说着,可冷逸云却觉得,他有些心口不一。 “好吧,可现在,有个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冷逸云把启蛮和小玫回水火村的事讲了,很让人意外的是,封悯之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 “去,自然要去。那冷姑娘先请回吧,我去准备一下。”封悯之道。 “好……”冷逸云说不太清楚,但她分明预感到,将要踏上的这条路,注定会颠簸坎坷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临行生变 “你们两个站住,我跟你们走!”耳后传来柯维的喊声,苏钦宇和血鹰相视一眼,照旧没有驻足。 “你们聋了啊,我叫你们站住!”柯维追了出来,看管他的道人,知道苏钦宇是带着孟宛龙手令而来,也就没有阻拦柯维。而苏钦宇和血鹰还是既不回头,也不应声。 柯维急了,张开胳膊拦在他俩面前,说:“我想好了,跟你们走。” “想好了?那我怎么一点都听不出你的诚意啊?”苏钦宇说完,推开了柯维。 柯维想了想,明白了苏钦宇的意思。看着苏钦宇和血鹰越走越远,柯维使劲一跺脚,说:“两位大哥,小弟我跟你们走!” “哈哈,这才像话!”苏钦宇转过头来,朝柯维招了下手,说:“麻利点,哪有大哥等小弟的。” 柯维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可还是满面堆笑,装作很欢快地连蹦带跳赶在苏钦宇身边。 “他是你大哥,我不是。”血鹰说着指了指苏钦宇,然后,又指着自己道:“按年纪,你小子要管我叫大叔。” “好嘞,大叔!”柯维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嘴上抹了蜜似的,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叔”叫个不停。莫名低了辈分,还一遍一遍被强调,苏钦宇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团火气堵在胸口,岌岌欲发。 但是,很罕见地,血鹰笑得特别开心。 用目瞪口呆形容苏钦宇的样子绝不为过,他一直以来见过的,都是血鹰的冷言冷语冷笑,现在这般畅快的大笑,真的是破天荒头一次。 冷静下来,苏钦宇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扭头去看柯维。柯维正甜甜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瞧着苏钦宇,但他的眼中,却分明写满了狡猾。 “好小子,你是故意挑拨离间!”苏钦宇顿时反应过来,柯维之所以嘴巴这么甜,就是想让他和血鹰起争执。 “瞎说,他一个小孩子,哪有那么重的心机?”血鹰虽然知道苏钦宇言之有理,但还是装作不懂,袒护着柯维。柯维也把血鹰当靠山,往他身后一藏,委屈地说:“大叔,大哥他要打我。” “你!”苏钦宇撸起袖子就要揍柯维,可血鹰却挡住他说:“怎么,你真想打我二侄子?” 苏钦宇肚子都要气炸了,心想:“好啊,你说他是你二侄子,那大侄子就是我喽?好你个柯维,迟早收拾你!” 苏钦宇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但他的容忍,倒不是因为忌惮血鹰相阻。 “这血鹰,难道这么高兴,先让他高兴会。”苏钦宇想着。 “大哥,你等等我和大叔啊!”柯维还在耀武扬威似的喊着。 “行了,他走远了。”血鹰笑道。 柯维更是乐得直不起腰来,指着苏钦宇说:“大叔,你看他刚才的脸色,绿油油的,真是好笑啊!” “是吗?”血鹰的声音有些阴阳怪气,柯维奇怪地抬起头,见血鹰正冷冷地瞧着他。 “大叔?”柯维疑惑地说了一句,结果头顶上就挨下血鹰狠狠的一拳。柯维疼得眼泪直下,说:“大叔,你打我干嘛?” “以后少贫嘴,不然还得挨揍!”血鹰道。 当苏钦宇到了约定好的会合地点时,启蛮、祝宛熠和小玫都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什么原因,祝宛熠正在拿疾火刀追砍启蛮,而小玫有些没精打采的,蹲在地上耍着几块石子。 启蛮正没命地跑着,扭头看见苏钦宇,转而朝他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兄弟救命,祝姑娘要杀我!” 苏钦宇定睛看去,祝宛熠满脸的恨意,发了怒的母老虎那般,像是要把启蛮给吞了。 混迹绿林,最看重的就是讲义气,何况现在被追杀的是启蛮! 苏钦宇当机立断,云体风身化作一道白光,躲到了小玫身边…… 小玫抬头看了苏钦宇一眼,又自顾自地去耍那几块石子,唉声叹气地说:“亏你们称兄道弟的,你也不去帮忙?” 苏钦宇苦笑道:“那可是大嫂啊,帮忙会死的。哎,先别说我,你们还是亲兄妹呢。孟大哥快要被砍死了,你就在这里玩石子?” 小玫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想帮,是这事儿我没脸帮啊。你知道我哥那个狼皮的云肩吧,是嫂子缝的。刚才闲聊起来,嫂子问我哥今天怎么没穿出来,我哥说昨晚上弄湿了。再问他怎么弄的,我哥说洗完澡,顺手拿过来擦水了。再往后问,我哥就什么都往外说,还说天凉的时候,晚上睡觉拿云肩裹脚什么的。” “哦……那是该杀……”苏钦宇沉吟片刻,又说:“孟大哥不是会冯虚御风吗,怎么不那么逃?” 小玫道:“听嫂子说,我哥的那招时灵时不灵,八成这会儿吓破了胆,使不出来了吧。唉,别指望劝了,我跟嫂子说了,请她留个全尸,让我好有得埋。” 苏钦宇和小玫都作壁上观,这时秦谱名赶到了,忙把启蛮救到一边,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傻小子,怎么惹着人家的?” “我也不知道啊,咱们快躲远些。”启蛮道。 “怪了,怎么秦谱名真的来了,这事和他没什么干系吧。”苏钦宇喃喃道。 小玫道:“是三爷爷请他来的,我觉得这事大有蹊跷,可三爷爷就是不肯说。” “姑娘,你先消消气。”秦谱名伸手想劝住祝宛熠,可祝宛熠不容分说劈头就骂:“别不长眼地挡路,没看见他脸上写着个‘死’字吗?”说完,竟把疾火刀往秦谱名手上砍来。 见根本劝不住,秦谱名忙拉上启蛮,御元而行躲上半空。等祝宛熠的绝斩也伤不到,秦谱名哂笑道:“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泼辣的姑娘,小子,你往后有福了!” 启蛮简直欲哭无泪,他算是看开了,自己这么憨,早晚要死在祝宛熠手里。 “嗯?小子,你看那里。”秦谱名突然看见,欧阳邸正带着几个弟子过来。 这时,血鹰和柯维也赶到,欧阳邸看见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便问离着最近的祝宛熠:“姑娘,你们在此何事?” “死开。”祝宛熠说。 欧阳邸吃了瘪,老脸通红,又来问苏钦宇:“这位少侠,我看你英气勃勃,是使剑的好手吧。”他说着,眼睛微微瞥向苏钦宇负在身后的包袱。包袱呈长条形状,苏钦宇接到手里就觉得,桃仙剑肯定裹在里面。 “欧阳先生过奖了,我趁手的兵刃是短刀。”苏钦宇说。 “哈哈,原来如此。”欧阳邸笑道,却猝然出手,掌引元力朝苏钦宇脸上打来。他的掌风上,除了木元力的青芒,还杂着些幽暗的红色。 苏钦宇大骇,叠掌去接,可欧阳邸却又变了招,闪到苏钦宇身后,把那包袱扯了下来。 “得罪了,且让老朽看看少侠你的宝刀!”欧阳邸将包袱一抖,稀里哗啦几声,所有东西都掉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征程伊始 包袱里的东西撒了满地,欧阳邸看愣了,不禁问道:“怎么是这些?” 根本就没有什么桃仙剑,包袱里只有满满的碎石,中间是一捆树枝。 “怎么是这些?”苏钦宇也不由地惊呼,随即忙改口说:“当然是这些了,不然还能有什么?” 欧阳邸疑惑地盯着苏钦宇看了好久,说:“那你的刀呢?” “刀在这里!”孟宛龙说着,手里提着个匣子,阔步而来。 “道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欧阳邸皮笑肉不笑地说。 “什么风?是你这骚狐狸从景山上带来的恶风!”孟宛龙说着,将那匣子在苏钦宇面前打开。 匣子开启的瞬间,一道金光夹杂龙吟之声,蹿起丈余高,众人纷纷遮目。 龙吟声中,孟宛龙朗声道:“你原来那把已经不能用了,我虽元力尽失,幸好铸造的本事还没忘。这把刀是由你原来的那把重新熔铸打造而出,这里面,还熔了金灵石的碎片,你试试趁不趁手。” 苏钦宇把刀接在手中,每一次劈斩,刀风都能卷出熠熠白芒。 “趁手,趁手!”苏钦宇赞不绝口。 孟宛龙挠着挂在嘴角的胡茬,说:“宝刀不可无名,你是它的主人,这名字还是由你来起吧。” 苏钦宇想了想,说:“刚才宝刀见光,有龙吟之声,就叫‘龙吟’吧!” “甚好,这名字真是妥帖。”孟宛龙道。 苏钦宇和孟宛龙一唱一和,丝毫没有疑点。欧阳邸左看右看,也根本没有找到形似斩龙剑的东西。 “难不成是我多心了,玄徽并不是让他们把斩龙剑带走?”欧阳邸困惑地想着。 “骚狐狸!”孟宛龙冷不丁一声大喝。 “啊?”欧阳邸被吓了一跳,说:“道兄,你喊我何事?” 之前虽然孟宛龙也这么喊,但欧阳邸总是一笑了之,既不承认也不争辩。但这一次,他被孟宛龙突然的一喊所吓到,竟然干脆地答应了。在场的所有人一阵哄笑,欧阳邸的那几个随身弟子则个个羞赧,只想把脸往袖子里藏。 欧阳邸这才知道被孟宛龙耍了,面红耳赤地说:“道兄,你别开我玩笑了。要是没有别的事,老朽就先和这些弟子们回去了,告辞。” “慢!骚狐狸,等我送走了这些外客,咱们要谈谈那血芦人参的事。”孟宛龙道。 欧阳邸一听,心里实在高兴,暗想:“你这玄徽,我就知道你撑不住。到最后,还不是得求我来救你徒子徒孙的命?” “那道兄先忙吧,老朽回屋恭候。”欧阳邸拱手道,满脸的褶子里,都填满了笑意,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等欧阳邸走了,冷逸云也带着鬼稚五老和封悯之,还有后土教的那帮人大摇大摆地过来。 “总算都到齐了。”孟宛龙满意地说。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都让您牵着鼻子走了。”苏钦宇叹着气说。 “三爷爷,您不一起回趟家吗?”启蛮跟着秦谱名落在地上,便问孟宛龙。 孟宛龙摆手笑道:“我就不了,想必家里那些人,大多都不想让我回去吧。和他们在一起,整天都要一本正经的,哪比得上我现在舒服自在?” 启蛮想想也是,往日就算三爷爷回家,家里人也只是礼节性地说说话。除了爷爷之外,的确没怎么有人愿意喝三爷爷亲近。就连启蛮自己,有时候也会对这个混世魔王似的老不正经避之不及。 “也好,爷爷那边我帮您带话。”启蛮觉得,既然三爷爷不想回去,那也就算了吧。、 孟宛龙点点头,对秦谱名说:“这一路上,可就拜托了。” 秦谱名把行囊在身上勒紧,道:“你出银子雇我,还谈什么客气话。” 众人整装待发,清衍、清觉等道人也都出来作别。 “启蛮师弟,”清觉内疚地说,“以前,做师兄的对你不好,可别记恨。” 启蛮道:“清觉师兄哪里话,你和清衍师兄,一直都是我最敬重的。” “清觉,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婆婆妈妈了?天色不早了,快走快走!”孟宛龙甩着袍袖催促道。 启蛮都听出不对了,说:“三爷爷,这天还没到晌午呢。您就是想撵我们走,起码也找个像样的理由吧。” “找个像样的理由?”孟宛龙皱起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久之后,认真地对启蛮说:“你太丑了,我不想看见你,快走快走!” 听了这话,启蛮就像是灌下了一大口西北风,整颗心都凉透了。 “那我走了。”启蛮耷拉着脑袋说。 “大启诀壁,闭八门金锁阵!”清衍号令道。 顷刻之间,众人置身于一片五彩天地,色彩转瞬即逝,耳边隆隆声响,四面八方由远及近,如卷来层叠浪涛。阵阵风压涌来,及至近处,就连脚底也变得颤颤巍巍,似要被这千军万马般的气势,将大地也塌得四分五裂。 “几位,恕不远送了。”清衍道。 “从西边下山,再往南去,边走边问路吧。”孟宛龙说完,又嘱咐苏钦宇说:“信笺务必送到,别的先不要多管。” 苏钦宇明白,孟宛龙这是让他不要多问桃仙剑的事,于是会意地应下了。 离开太清观,这青阳山崎岖的山势却让众人犯了愁。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着实不假。众人当中,只有秦谱名的御元而行称得上娴熟。当然,还有上蹿下跳,浑然不知疲倦和危险的鬼稚五老。至于封悯之的五龙缚,若用来短途飞跃勉强可以,但要想下到几千丈以下的山麓,凭他的元力根本支持不住。 在数不清多少次崴到脚之后,祝宛熠终于爆发了脾气:“这帮臭道士,把咱们弄上来,就不管下山的事了?姑奶奶不走了,先回头拆了他的破道观!” 苏钦宇哪会错过这个让启蛮将功补过的机会,忙见缝插针地说:“大嫂,要是你累了,何不让孟大哥背你?” 启蛮听了,嘿嘿地憨笑,小玫偷偷掐了他好几下,可他只知道喊疼,根本不理解小玫的意思。祝宛熠白了启蛮一眼,说:“让这野小子背,还不如我一个跟头翻下去来的安全。走了走了,早下山早歇着。” 其实祝宛熠相对而言算是好些的了,像郝阳这些根底薄的,刚下到半山腰,就已经腿脚发软,再也走不动了。 “不对啊!”启蛮叫了声,往地上一坐,沉思起来。 “孟大哥,哪里不对了?”苏钦宇过来问道。 “你想啊,”启蛮说,“三爷爷叫怎么走着下山,可这种山路,天黑之前根本下不去啊。我觉得,三爷爷不可能这么难为咱们。” 苏钦宇嘴上虽不说,可在心里却已经喊上了:“孟大哥,你还把你那三爷爷当什么好人呢!” 小玫想了想,却道:“哥,你这话倒真提醒我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小玫,怎么连你也这么相信三爷爷?”苏钦宇无奈地问道。 小玫肯定地说:“三爷爷不是不难为人,而是不会无缘无故难为人。他总会有他的理由,只是不想明说,而是喜欢让别人去琢磨。” “真是个怪老头。”祝宛熠索性也不走了,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歇脚。 “别坐!这块石头不对头,让我看看!”启蛮嚷嚷着,蹲下来盯着那石头细看。 “一块石头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祝宛熠道。 “嫂子,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小玫一边拉起祝宛熠好让启蛮查看石头,一边笑道:“别看我哥脑袋迟钝,可他打小就在老林子里钻来钻去,恨不得每块石头都能分个公母出来!” “有那么玄乎吗?”祝宛熠不相信地看着启蛮,说:“那你倒是说说,这块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们看。”启蛮把众人都招呼到了身边,说:“照常理,露在外面的石头都该是上窄下宽,可这块偏偏是上宽下窄。” “孟大哥,你是说,这块石头是被人故意放成这样的?”苏钦宇说。 祝宛熠满不在乎地说:“就算你猜对了,可它不过就是块石头,至于这么一惊一乍吗。” 启蛮摇头说:“这块真不一样,你瞧石头的表明,没个几年的雨水冲刷,不会这么光滑。而且你们看,这山上到处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有这块石头有问题。就像小玫说的那样,这个会不会就是三爷爷为难咱们的原因?” 苏钦宇诧异道:“不可能吧,就算三爷爷料事如神,也不可能算准了咱们就会在这里停下啊。再说了,要不是大嫂她想歇脚,孟大哥你也留意不到这块石头的。” “其实,我留意到这块石头还有一个原因。”启蛮说着,把手搭在了石头上面,又道:“这块石头上,好强的元力啊。” 启蛮的记忆飞转着,自己练成混元归的事,三爷爷是知道的。而且,三爷爷曾说混元散人诀法平平,但是混元归着实厉害,可见三爷爷他对混元归这一邪诀是颇为了解的。既然如此,那小玫的猜测也就成立了:三爷爷很有可能是想,让启蛮凭借混元归的本事来发现这块石头,也正是为了这个,才故意提到让他们先从西边下山,然后再转头南边。 启蛮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当然,混元归的事依旧避而不提。 听了启蛮所说,小玫沉吟片刻,道:“我哥说的不无道理,可有件事太牵强了,三爷爷不明说,难道不怕咱们会错过吗?” 苏钦宇豁然开朗,说:“小玫,你试着反过来想。三爷爷宁可赌一把也不肯明说,应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当时的境况不容他说。让我下山的事,应该只有三爷爷和清衍道长知道,那欧阳邸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赶过来查看我的包袱?” “隔墙有耳?”小玫惊讶道。 “唉,咱们猜也白猜,三爷爷肯定自有分寸。孟大哥,咱们快看看,这石头底下到底是什么玄机吧!”苏钦宇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庙疑云 启蛮“嗯”了一声,左手按在石头的顶面,右臂将整个石头环住。 “喝!”混元归打入石头中,一口气贯穿到最底部。启蛮右臂猛然发力,整个石头被他生生拔了起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被拔起的这石头,其作用就像是塞子那样,用来封住一个井洞。而那个洞口刚一张开,就立马狂风大作,像是要把所有东西往里面吸纳。 苏钦宇大呼不好,道:“这洞口有古怪,孟大哥快封上!” “我也想……可这石头,它不愿意回去啊!”启蛮喊着,两手一起用力想把石头塞回去。但这原本契合得严丝合缝的石头和洞口,眼下却像是磁石相斥的两面,无论如何都对不到一起。 事情来的太突然,鬼稚五老身子最轻,首当其冲被吸了过去。 “好玩,好玩!”鬼稚五老一头栽进洞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呜咽的风声里。 “那老不正经的,要害死我们啊!”冷逸云脚底打滑,也跌向了洞口。 “妹妹当心!”小玫扑过去想拉住冷逸云,可她的身材也实在娇弱,两个人就竟一起摔进洞中。 “小玫!”苏钦宇想要把她们救回来,秦谱名却拦下他说:“你们撑住,我去拉他们上来!” 好个秦谱名,果真艺高人胆大,毫不犹豫纵身跃入。这下,启蛮也不敢再尝试把石头塞回去。可洞口的吸力越来越大,众人无一能挣脱,全部跌进洞里只是迟早的事。 “孟大哥!”苏钦宇的声音压住了风声,问道,“咱三爷爷,能不能信得过?” 这话算是问着了,启蛮心想,三爷爷虽然不三不四,自己以前也一直把他当个混世魔王看。但是,在八荒塔下的那番话,让启蛮变得对他无比感激和信任。 “信得过,信得过!”启蛮坚定地说。 “好,那我猜,他不会害咱们!”苏钦宇说完,大喊一声壮胆,也像秦谱名那样主动扑了下去。 “嘁,要是那老不正经的坑了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血鹰也不再抵抗,顺其自然任由肆虐的狂风把他卷进洞里。苏钦宇和血鹰都走了,柯维就算再害怕,为了能给一祯报仇,也只能硬着头皮随行。 见这么多人接二连三地进去,祝宛熠也懒得再做无谓的挣扎,说:“姑奶奶烦了,早死早超生!” “祝姑娘,我陪你一起!”启蛮索性撒了手,石头果真就悬在了原处。 看启蛮要和自己一起下去,祝宛熠还不乐意了,说:“野小子,干嘛非要来挤我!” “你……你怕高。”启蛮说着,抢在祝宛熠前面进洞。祝宛熠样子很不屑地哼了一声,紧跟其后。 这下,只剩封悯之,还有他那帮后土教的师弟们在苦苦撑着。 “大师兄,咱们怎么办!”郝阳六神无主,只等封悯之吩咐。 “怎么办?我要是叫你们跳,你们敢吗?”封悯之说。 郝阳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大师兄去哪,咱们就跟去哪。大不了下辈子投胎,咱们还是师兄弟!” “哼,我可不稀罕当你们师兄!”封悯之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了几眼,又道:“这辈子算我倒霉,大伙儿,跟我下去!”说完,顺着洞口跳下。 “跟上去,死就死吧!”郝阳第一个跟进,别看后土教怂包居多,但现在这十几个,倒是没有一个孬种。就算是吓得双腿发软,也没有一个退缩的,两眼一闭就下去了。 整个洞都是一片黑暗,洞口照下来的一丝光亮,没多久就在错乱的转弯过后彻底黯淡了。只是,随着不断的下落,启蛮却并没觉得自己会越跌越快。浑身都被清风缠着,就如同有只大手托着他,把他从洞口,慢慢接到了底部。 启蛮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让两脚向下。这个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宽敞的井洞,进到里面才发现两边都摸不着壁,既不知深浅,也不知宽窄。 终于,启蛮轻轻落在了地上,着地的触感,就像是从两尺来高的地方跳下来,根本震不疼脚板。 “大伙儿,你们在哪啊?”启蛮喊着,他既没有发现比他提前下来的苏钦宇他们,也没等来本应就在他后面的祝宛熠。启蛮满腹的疑虑,难不成这井洞有很多分岔,自己和别人走散了?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弄点光亮出来。启蛮知道,在山洞里点明火,无异于自寻死路。最好的办法,还是催发金元力,把金刚咒催发于高举的拳头上,十步以内就都被照得清楚了。 启蛮终于分辨出来,自己像是在一座废弃的小庙里。墙壁上画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像是些文字。启蛮放弃了,本来自己识字就不多,怎么可能会认得。不过也真怪了,谁会把小庙建在地底下? 启蛮四面看了个遍,发现这里是一个长廊,两个方向都是深不见头,不知分别通向哪里。又等了一会儿,确信不会再有人下来了,启蛮也只好随便挑了一个方向走走试试,要是走到头也碰不到别人,再朝另一个方向去。至于如果遇到岔路该怎么办,这种事启蛮若是想到了,肯定会头疼。幸好,他的脑袋想不到这么多。 走着走着,远远地,一阵风号压近。光是从声音上分辨,启蛮也能料到该是多么猛烈的风劲。声音已经到了百步之内,启蛮慌忙往地上一趴,以防被风吹走。 果然,这风劲若是刮在地面上,只怕连合抱粗细的大树也要连根拔起。启蛮双手扒住了地砖的缝隙,头都不敢抬。 风中携着潮气,潮气之中,还带着股浓烈的腥味——血腥味!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这气味腥而不臭,不是腐烂的东西传来的,绝对是鲜血! 这时启蛮猛然想到,冷逸云的疾风诀,完全可以引动出这么猛烈的狂风,难道是她那边出了麻烦?等风劲稍减,启蛮立马爬起来,迎风直奔。 没多久,风停了。启蛮的奔跑的速度得以展现,就像是捕猎的豹子那样,迅捷追风,骋掣如电。 但是,启蛮困惑地停了下来。中间绝对没遇到岔路,可等他一路跑到尽头,面前竟只有一堵坚实的墙壁。 不会有错,风就是从这边刮来的,可要是连个出口都没有,也不是人为施诀,那如此强劲的风力该是从何而起? 启蛮团团乱转,突然他想到,就像是千机窟会有暗门一样,兴许这座庙里也会有类似的机关。启蛮忙把手在墙上摸来摸去,这里按按,那里拍拍,想找出不同的地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可疑的地方终于被他找到了,但这不是机关,而是几个脚印。 脚印在墙上,看大小,要么是个女子,要么是个小孩。两排脚印一直向上延伸,就像是这双脚的主人正顺着墙壁向上走。启蛮不自觉地顺着脚印慢慢抬头…… 在他的头顶上,有个通往上方的天井! “不会吧,真的有人能走上去?”启蛮看见,脚印顺着天井一直向上,直到消失在金刚咒的光亮尽处。 “不可能,冷姑娘不会有飞檐走壁的本事,肯定不是她……可万一真的是她,我要是走了,不就错过了?” 正当启蛮自言自语,犹豫个不停的时候,顺着天井传下来一声高喝:“嘿!” 启蛮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这声音绝对就是冷逸云的。 “冷姑娘,是你吗?”启蛮两手拢在嘴巴,大喊着。声音在走廊和天井之间一遍遍地回荡着,但是,启蛮却并没有听到他所期待的的回应。 呜呜几声风响,这回则并没有上一次那般震耳,但是依然带来了同样的血腥味。 种种不祥的猜测涌上心头,启蛮再也不敢彷徨下去了,心里默念着:“这次我要去救人啊,可别出岔子!”接着,他开始念动起冯虚御风的口诀。 “起!”启蛮一声喊,两脚原地一蹬,身子高高地蹿了起来。 可事与愿违,在他跳到最高点之后,并没能像希望的那样飞身而起,而是无奈地落了回来。启蛮又试了几次,却都是无功而返,急得一拳打在了墙上。 启蛮的力气可不能小觑,这一拳打下,碎石窸窸窣窣地滚落下来。 “嗯?”启蛮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墙壁,慢慢把右拳张开,屈成勾爪的样子。 金刚咒添威,启蛮觑准了一块结实的砖面,五指像五个钻头那样,用力打了下去。 “能成!”启蛮卸去金刚咒,五根手指插于砖面下,绝对不会滑脱。靠着右臂的力量,启蛮把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左手如法炮制,戳在了更高的地方。 就这样,两只手以金刚咒打入墙壁,在收敛诀法固定。交替而上,越来越快,让启蛮得以攀岩似的顺着墙壁向上爬去。 在启蛮向上爬的过程中,不时还会刮来强风,甚至有很多次险些让启蛮从墙上脱离。可越是到后来,就算没有风力,也能嗅到渐渐清楚的血腥。直觉告诉启蛮,这样准没错。 脚步声从上方响起,越来越近。启蛮心脏狂跳,那个飞檐走壁的家伙,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启蛮敛起金刚咒,不发出任何光亮,静静地伏在墙上。 细分辨下来,启蛮发现脚步声有两个,应该是两人一起顺着墙壁往下跑。再近一些,还能听到焦急的喘息声,似乎这两人不知在被什么东西追赶着。 让启蛮大为惊诧地,再到后来,那两个人里有一个先开口说话了:“妹妹,你先走,我再想办法拦他一会儿!” 另一个人立马说:“我没力气了,姐,我留下来帮你!” 想不到,这两个飞奔在墙壁上的人,竟然是小玫和冷逸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反转乾坤 启蛮眼睁睁地看着,就在自己趴附的这面墙壁正对面,小玫和冷逸云如履平地地从上往下飞快跑了过去。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是所有的方向都倾斜过来了一样。 “小玫!冷姑娘!”启蛮喊了两声。 小玫和冷逸云听见声音,抬头看到了启蛮,着急地喊道:“你怎么在天花板上?快下来啊,有不得了的东西过来了!” “天花板上?”启蛮糊涂了,自己明明是趴在墙上啊,哪里是天花板?还有,那个不得了的东西是什么? 可小玫和冷逸云谁都无暇来解释这个疑问,只顾着发足猛跑。 很快,启蛮的疑惑得以明了。轰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巨象奔驰而来。启蛮使劲搓了搓眼睛,和这件事比起来,小玫与冷逸云的飞檐走壁都算不上稀奇了! 一只庞大无比的……老鼠! 这巨鼠要比普通老鼠大上百倍不止,光是嘴边挂着的长须,就像是一杆杆钢枪。尖尖的脑袋,足有一头老黄牛的块头。四条腿震在地上,有如地动山摇,让整个长廊都为之颤抖。 “妈呀!”启蛮不禁嚎了一嗓子,两手全都撒开,飞快地掉了下去。 就在启蛮掠过小玫和冷逸云头顶的时候,两个姑娘还在想:“这就是冯虚御风?可真快啊!” 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启蛮一拳捅进墙壁中。身子下冲的速度,全都由一条胳膊承担,启蛮不得不把全身的金元力都用来强健这条胳膊,才能幸免手臂被撕扯下来。 离地还有一丈多远,启蛮终于停了下来,拔出胳膊跳到地上。抬头看去,小玫和冷逸云靠着疾风诀的速度,已经把那头巨鼠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你们别怕,我接着你们!”启蛮张开两手,只等小玫和冷逸云跳下来,自己就拼命接住,免得她们摔到。 “接什么接啊,哥你快从墙上下来!”小玫嚷嚷着,还在跑个不停。 “启蛮!这巨鼠我们对付不了,你有办法没啊!”冷逸云喊道。 启蛮犯了愁,现在不知是在多深的地底下,天雷引肯定派不上用场了。面对这么大的巨鼠,难不成要用疾火刀去砍?只怕巨鼠一口就能把他生吞了,他可不想和这东西同归于尽啊! 启蛮急得抓耳挠腮,小玫和冷逸云却已经越来越近了。 有了!启蛮一拍手,冲冷逸云喊道:“你们过来之后快往那边跑,我把走廊打塌!”说着,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 “哥你傻啊,我们怎么能往天上跑?”小玫说完这句,她和冷逸云已经跑到了启蛮面前。 “启蛮,快下来吧。”冷逸云拽着启蛮,也不知想把他拽去哪。 “不对啊,该下来的是你们。”启蛮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分明是小玫和冷逸云站在墙上,却偏偏还要来拉他? 那庞大的巨鼠很快追近,启蛮等不及了,两手拉起小玫和冷逸云,说:“你们先走,我殿后!”接着,就用力把她们两个朝自己身后的走廊扔了过去。 “畜生!”启蛮也不来不及去管小玫和冷逸云的情况,就朝巨鼠喊了起来:“是你自己非要过来,怨不得我埋你了!金刚咒!” 启蛮的两个拳头上,明亮的光晕笼罩着,像是双手各捏了一个硕大的流星锤。 巨鼠吱吱叫着,那声音又粗又响,好似龙吟虎啸。尖嘴咧开,门牙如交错的利剑,朝启蛮绞了过来。 启蛮孤注一掷,大吼着,甩起胳膊朝墙壁的各处乱拳砸下。 “碎!碎!碎!”一连三声叫喊,其间已经打出不知几十拳。长廊的颤抖,远比因巨鼠的践踏更为剧烈。不再是之前那样碎石滚落,而是整个走廊都在惧怕地哆嗦! 大块大块的石砖,塌落下来堆叠在一起,很快就把走廊和天井的接角处堵得严严实实。 巨鼠被拦在了另一头,启蛮总算松了口气。 “吱!” 一声怪叫,巨鼠的鼻尖顶碎了石堆,险些撞在启蛮身上! 启蛮骇然退了两步,然后发起了狠,扑上前两手用力去掰巨鼠的嘴巴。巨鼠愤怒地不愿意逃开,可脑袋却被石堆限制着不能自如活动。 启蛮卯足了劲,终于把巨鼠的嘴巴撑开。看见那利剑般的獠牙,启蛮道:“拔了你的牙,让你想吃人!” 白芒闪过,只是一拳,便将巨鼠的四颗门牙一起震断。 巨鼠终于丧了胆,使劲把脑袋抽了回去,扭头便跑。启蛮擦了把冷汗,回头道:“小玫,冷姑娘,不用怕了,它吓跑了。嗯?你们这是干嘛?” 启蛮看见,小玫和冷逸云都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扭过脑袋愤愤地看着他。 启蛮走了过去,说:“地上怪凉的,快起来啊。” 随着启蛮走近,两个姑娘的神色,从愠怒到惊愕,飞快地转变着。 “启蛮……你怎么走在墙上?”冷逸云问道。 启蛮彻底糊涂了,说:“走在墙上的是你们才对,我是站在地上啊。” “我好像明白了。”小玫说着,她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相信。 “明白什么了?”启蛮挠着头问。 “唉,哥,你把我们俩背到那里吧。”小玫指着刚刚被启蛮打塌的转角处。 虽然不明所以,启蛮还是依言做了。小玫简单,搂住腰往肩上一扛就行。可到了冷逸云,启蛮就不好意思动手动脚了。 “快点啊,我要撑不住了。”冷逸云也不好意思直视启蛮,只是催促着。 “那……冷姑娘,得罪了。”启蛮说完,也像扛小玫一样,把冷逸云放在自己另一边肩膀上。 终于三人到了转角,小玫和冷逸云从启蛮肩膀上下来了。只是在启蛮看来,她们俩还是站在墙上。 “咱们可真是到了一个怪地方,真不知道三爷爷是什么用意。”小玫先是发了一通牢骚,然后道:“哥,你和我的上下左右是不一样的。就拿这个走廊来说,你觉得自己站在地上,我和冷逸云妹妹就看见你是站在墙上。当然了,你看我们两个也是这种感觉,没错吧?” “对对!”启蛮点头说。小玫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启蛮难以置信,天底下会有这么怪异的事。 “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冷逸云说。 小玫摇头道:“我也想不通,兴许是什么高人弄出来这么座怪庙吧,就是让进来的人找不准方向。依我看,这边的路已经封死了,那也只好顺着我哥的路走。而且,妹妹你和我加在一起,也顶不上我哥厉害。有他在,肯定不会出事。” 启蛮傻呵呵地笑着,被小玫夸奖,这种事曾经对他而言就是痴人说梦。妹妹小玫处处强过自己,家里人也偏爱得明显,自己一直都只有反衬妹妹的份。真想不到,会有妹妹把自己当成依靠的一天。 看见启蛮这副模样,小玫暗暗叹气:“唉,我这傻哥哥,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好!有我在,肯定不会出事!”启蛮从没像现在这样沾沾自喜。而他这种自信满满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其实是很可靠的。 “这可是你说的。”小玫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块叠好的黑布料,轻轻抖开。启蛮认得,这和三爷爷的床帏,还有三爷爷送给自己的那条裤衩是同一种料子。 启蛮不禁问了:“不对啊,三爷爷不是说料子不够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大一块?” 小玫忍俊不禁,说:“三爷爷是怕放在你那里浪费了,特意交给我保管的。好了,现在派上用场喽。” 小玫把布料铺好,拉着冷逸云坐在上面,然后把布料的四个角递给启蛮,说:“哥,你拉着我们走吧。” 启蛮想都没想便很乐意地一口答应了,谁叫自己是她们的依靠呢。 就这样,启蛮拉着小玫和冷逸云,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两个姑娘的身材都非常娇小苗条,担负这样的重量对于一身蛮力的启蛮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启蛮一边拉着她俩,一边用金刚咒照亮前路。三人相互作伴,小玫和冷逸云甚至苦中作乐哼起了拿手的歌谣。 小玫的声音,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甜美灵动。同样的曲子,她就是能唱出别人比不了的滋味。抑扬顿挫,节奏音律,所有细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想必这种本领,就算是拿到皇宫内院,也能博得那些见过世面的达官贵人,为此天籁之声醉心倾倒。 而冷逸云的歌喉里,还是没能脱去几分稚气。虽然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吃苦受累历尽艰辛,可终归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她唱的曲子,则都是江湖上学来的,和她年纪极不相符。也正是这种交错的感觉,让她能唱出独具一格的奇妙。 听着两个姑娘的歌声,启蛮更是感觉不到疲惫了。甚至听到兴起,自己也忍不住附和几声。只是他的唱功,就远不能和小玫、冷逸云同日而语了。 三人也算是有说有笑,路途少了很多枯燥。可是,欢快往往是短暂的,而且欢快过后,紧随其后的就极可能是不顺心的事了。 走廊的尽头,在启蛮看来是一个向右的拐角。小玫和冷逸云也舒活了一下筋骨,等拐过去之后,她们两个也能自己走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等候在拐角对面的是封悯之。潸然泪下,又恨得捶胸顿足的封悯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冰释前嫌 对于封悯之,小玫现在是完全不待见的。冷逸云与他谈不上恩仇,启蛮虽然也有芥蒂,但看见他现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在启蛮看来,封悯之原本是靠墙站着。但是在听见启蛮的声音之后,封悯之一跃而起,站到了小玫和冷逸云正对面的墙上。 说到这里,先简要形容一下众人的方位。 好比是一间房子,启蛮站在地上。而小玫和冷逸云,则是把东面的墙当作地面,封悯之正相反,是把西面的墙当作地面。所以,在封悯之看来,启蛮他们的到来似乎是从天而降。 但是,对于启蛮三人,尤其是启蛮,封悯之没有表现出半点欢迎,而是冲上来一把揪住了启蛮的衣服,喝问道:“你三爷爷做的好事,你那老不正经的三爷爷做的好事!” 冷逸云想拉开两人,却根本跳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只有着急地远远劝道:“有话慢慢说,怎么了啊?” 小玫却冷冷地说:“哼!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揍他啊!” “这是怎么了?咱们离开太清观这么久了,三爷爷怎么了?”启蛮困惑地说。 “怎么了?”封悯之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不知究竟流过多少泪,才会染得这么红。他拉了启蛮一把,让启蛮去看走廊深处,接着吼道:“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那个三爷爷,是把我们往阴曹地府里送啊,郝阳他们十四个都被吃了!十四条命,都他妈是我弟兄!” 启蛮骇然看去,才发现封悯之所在的这条走廊里,零星着还没燃尽的火团。整条走廊在火光的照耀下,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可是,走廊的地面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怵目惊心的血色,还有断肢碎肉。 冷逸云捂着嘴巴转过头去,小玫也不太舒服地移开目光。启蛮结结巴巴地说:“这些……这些……郝阳他们?” “这些?不是……那里才是!”封悯之指着一滩还在泛着泡的脓水,牙齿呲得像头凶狠的恶狼。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几条比骆驼都大的毛虫,喷出来的东西沾上一点整个人就腐成了脓水!我问问你,你那三爷爷真的信得过吗?要是信得过,你把郝阳他们给我变回来啊!”封悯之拿额头顶着启蛮的脑门,眼睛中喷出的火,让启蛮的脸上备感炙烤。 “不可能,三爷爷不会这么失策。”启蛮不相信地推开了封悯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封悯之正处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地说:“呵,你三爷爷不会失策?他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要不然那个太清观不会这么惨!” “你胡说!”启蛮不仅是为郝阳等人的惨状痛心,还有替走散了的苏钦宇、祝宛熠他们揪心。封悯之的话,算是给了启蛮一个决堤的缺口,叹息、担忧一涌而出,冲封悯之喊道:“郝阳他们出了事,我也难受……” “你难受个屁!”封悯之不由分说地打断掉,道:“你根本就不懂,别说得像是了解我一样。” “都够了!”小玫喊着,拿手指着封悯之说:“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和我哥都恨你吧!你师父,那个天杀的混元散人,领着一帮人冲进我们家里,杀了那么多人!我们的叔伯,兄弟姐妹,那么多血债你懂吗?哼,我嫂子现在是失忆了,不然她更恨你,她爹就是死在你一个师弟的手里!” 封悯之如被人当头一棒,眩晕着放开了启蛮,退了几步,跌坐在墙角。 “你们的亲人……祝姑娘她爹……都是被我师父……”封悯之眼睛空洞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曾经他有个家,却被逼无奈不敢回去。曾经有些不太聪明的师弟,却个个死无全尸。就连启蛮他们,也从同伴变成了敌人。 看见封悯之这颓然的样子,启蛮还是心存不忍,说:“罢了,这些事也不能赖在你头上。我放心不下钦宇兄弟还有祝姑娘他们,咱们快去找找吧。” 封悯之抬起头来看了看启蛮,自嘲地说:“我这后土教的左道之人,你也愿意与我为伍?” 启蛮想了想,道:“我觉得,要是你在,肯定会拦着他们吧。那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记恨的是后土教的恶人。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恶人?”封悯之说着站了起来,往走廊深处走去。 启蛮毫不犹豫地跟上,冷逸云摇了摇小玫的胳膊,也拉着她一同走了起来。 启蛮边走边说:“祝姑娘跟我讲了,千机窟的时候,多亏你豁出命去拦住了张君夜,她才能把我救出来。” “别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想救你。那时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不然谁会在乎你的死活。”封悯之冷冷地说着,看得出来,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那些会让他崩溃的“尸骸”。 启蛮和小玫也显得很沉闷,冷逸云觉得气氛实在太过尴尬,便开了话头说:“封公子,在你看来启蛮是站在墙上,我和姐姐是站在天花板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封悯之泰然道:“想必你们也发现了,这个庙实在是不寻常。掉下来之后,我和郝阳他们就都站在不同的石壁上,谁都说不清楚哪边是上哪边是下。顺着滑下来的井洞爬不回去了,就只好另寻出路。谁知道,碰上了那么多怪东西……” 封悯之所说的怪东西,自然就是指的那些要了郝阳等人性命,最后被封悯之烧成碎肉的毛虫。而启蛮他们之前也碰上过大的出奇的老鼠,所以就见怪不怪了。 终于到了走廊尽头,这次的拐角,在启蛮眼中只不过是向左转了个弯。但小玫和冷逸云则觉得是又一个天井,封悯之则觉得是无底悬崖。 “受不了,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玫抱怨说。 封悯之沉默了会,说:“我可以用五龙附带你们上去,不过要快些才行,不然怕是会闷死在这破庙里。” “你是说……五龙附?”启蛮惊讶地问道。 “正是,怎么了?”封悯之不明白启蛮为何会对五龙附如此敏感。 说起来,启蛮认识封悯之以后,很快就因为薛昆他们的阻拦而分道扬镳。封悯之的诀法,也只有祝宛熠最清楚,至于这个五龙附,却并没能让她把封悯之和狄家寨联系到一起。但是,五龙附给启蛮留下的印象,则是差点要了他命的狠招,现在听封悯之提起,着实吃惊不已。 启蛮细细打量封悯之,和印象里狄震苍的模样比对着,不禁觉得虽然狄震苍大腹便便,但这一老一少眉宇间的确有几分相像。启蛮好奇地问道:“你……知道狄家寨吗?” 片刻之后,封悯之笑了笑,说:“闻所未闻。” “这样啊,”启蛮说,“那就有劳把小玫和冷姑娘带上吧。” 封悯之镇定自若地施展诀法,五条火龙只留下一条托着自己的身子,小玫和冷逸云则各有两条火龙缠在身上。封悯之将元力控制得得心应手,火龙让两个姑娘觉得温暖舒适,完全不必担心会被伤到。 很罕见地,启蛮留了一个心眼。 在封悯之从催发元力,到驾驭诀法的过程中,启蛮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启蛮,封悯之和狄震苍之间绝对有割不断的联系。与其说,封悯之有几分像狄震苍的地方,还不如说狄震苍在年轻的时候,很可能就是封悯之现在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螳螂捕蝉 “五龙附,御!”封悯之向小玫和冷逸云虚抓一把,甩手朝拐角另一边送去。接着,自己也离地而起,轻飘飘顺着走廊前行。启蛮就来得轻松了,信步走着,和小玫三人齐头并进。 “我有个想法,”小玫说,“不管是咱们遇上的老鼠,还是那些毛虫,从模样上看只是比正常的要大上很多。我猜,是这怪庙里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变成了这样,说不定三爷爷就是为了让咱们去找出那东西。” 封悯之冷冷地说:“要真有这么个东西,就算是上古至宝,我也要给他砸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玫心想:“得小心了,可不能让他坏了事。” 冷逸云想的则是:“如果真是至宝,可得抢先拿下来。” 启蛮却在心里犯嘀咕:“这都饿了半天了,三爷爷是让我们去找吃的吧……” 四个人各有各的算盘,不过倒也个个警惕着。也真怪了,他们越是随时准备会再遇上什么怪物,就越是一路风平浪静。 一连转过好多弯,全是靠着封悯之的五龙附飞来飞去。再到后来,启蛮他们就算是遇到属于自己的平地,也干脆不自己走了。如此许久,封悯之从精神百倍到涔涔细汗,到最后开始累得脸色发白。 “小玫,回家之后,咱们是先吃吃松花糕还是糯米糕?”启蛮百无聊赖地说着。 小玫摆弄着衣角,哈欠连连道:“还是糯米糕好吃,松花糕我打小就不喜欢。” “这么一说我都饿了,两个我都想吃。”冷逸云吧嗒着嘴说。 “你们累傻子呢!”封悯之扯着脖子吼道。 启蛮干笑了两声,说:“我寻思着,总是上来下去怪麻烦的,还不如……” “你是不麻烦,老子快死了!”封悯之脖子都憋红了,招手收起五龙附。四个人朝各自的方向掉了下去。启蛮他们仨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经落在了地面,平安无事。 封悯之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说:“我是不行了,你们要是想走……” “嘘!”启蛮突然紧张起来,皱着眉头把手指竖在嘴前一吹,说:“听见没,那是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啊……”小玫前后张望着,两个方向的近处都黑漆漆的,像是两张吃人的巨嘴。 封悯之看了启蛮片刻,使劲站了起来,说:“你确定听见了?” “声音一直在,你们听不见?”启蛮骇异地问道。 封悯之摇了摇头,冷逸云说:“启蛮,那时候在定安城,也是只有你听见了三爷……孟宛龙前辈的话。”冷逸云嘴巴里差点顺出了“三爷爷”这个称呼,忙补救了过来。 几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谁也没心思在意一个称呼了。封悯之点头道:“你元力比我们都要充沛,能听见更远的声音也不奇怪。” “哥,声音在哪边?”小玫问道。 启蛮侧着脑袋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说:“前边的近一些,后面也有。” “后面也有?不对啊,咱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只有这么一条道,路上没看见有东西啊。”封悯之说。 “近了!当心前面!”就在启蛮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三人也在同一时间听见了密集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次不会是蚂蚁吧?”启蛮自言自语道。 “就在拐角!”封悯之说着,手中捏出一团火光想打出去照明。可他火元力已经所剩无几,刚刚成形的诀法,就像是扔进了水缸的焰火那样,“咝咝”响了就声就熄灭了。 “你们干的好事!”封悯之气得牙痒痒,却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咱们接着往前走,别管后面过来的是什么,千万别被两头包夹了!”小玫说道。 启蛮听了,一马当先朝前面冲去,小玫他们紧跟着。正前方的拐角,那“咔哒咔哒”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这么狭窄的地方,炽业炎施展开恐怕会误伤到小玫他们,启蛮也只好将疾火刀燃起,聊胜于无吧。 在疾火刀的光芒下,启蛮清楚地看见有个粗壮的镰刀似的东西从拐角处探了出来。接着是一个乌黑发亮的眼珠。 “知……知了?”启蛮嘴巴都合不拢了。 启蛮说的没错,那个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将拐角死死堵住的庞然大物,正是一头知了。而更让他们崩溃的是,身后又赶来一头挥舞着双刀的大螳螂。俗语说螳螂捕蝉,可启蛮他们觉得,似乎对于眼前的螳螂和蝉来说,他们四个人才是盘中餐。 “我去砍砍试试?”启蛮弱弱地问道。 小玫立马否决了这荒唐的提议:“砍什么砍,你靠得过去吗?” 冷逸云也慌了神:“我那疾风诀打在老鼠身上也就破层皮,这螳螂和蝉根本对付不了啊!” “我之前倒是能对付,呵,咱们黄泉路上见了。”封悯之苦笑着说。 “等等,你是火元力耗光了?”启蛮问封悯之说。 封悯之恼道:“明知故问,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法子。” “法子我有!”启蛮把一直缚在背上的行囊扯下来,往地上一摊就手忙脚乱地扒拉着。 蝉鸣声像是惊涛骇浪那样,回荡不绝。螳螂也被这叫嚣的声音激怒了,两翼在局促的走廊中飞快地颤动起来。两边都是剑拔弩张,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夹在当中的启蛮四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找到了!”启蛮扯出一团东西,拽住封悯之就往他头上套。 “这是什么,湿的!”封悯之推阻着,可启蛮根本不去管他的意愿,硬生生把那东西套在了封悯之的脖子上。 一股温热,从前胸后背流淌在全身。封悯之顿时精神大振,低头细看,原来启蛮给他套上的是那件狼皮云肩。 “怎么样?”启蛮着急地问着。 “这是?”封悯之诧异地看着自己两手掌心处,富余的火元力正从每一个穴位上溢出来,好像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哈!哥,你真比以前聪明太多了!”小玫高兴地说。 “这么说,咱们有救了?”冷逸云道。 “五龙附,困!”封悯之朝那拦路的蝉伸出胳膊。火光自肩膀而起,一分为五,小蛇似的攀着封悯之的胳膊一直爬到手腕。在到达手腕的刹那,火焰气势骤变,五条火龙鱼贯而出,紧紧把蝉捆住。 “绞!”封悯之将手一挥,火龙齐声长啸,奋力缠紧了身躯。在几声哀鸣下,巨蝉被撕成了碎片。 “快走,我断后!”封悯之身子一转,螳螂大刀般的前肢已经快要落在他的头顶。 封悯之心里知道迟了,猛催诀法呼唤火龙归来,可还是被螳螂抢了先机,刀锋弹射出来,钳向了封悯之身上。 结束了,想不到苟活十年之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但是至少,让他们三个活着走出这鬼地方! “五龙附,杀!” 火龙和封悯之一同咆哮着,散发着堪比烈日的炽热,张牙舞爪地扑向螳螂全身各处。眨眼间,螳螂身上被洞穿了五个焦黑的窟窿,最大的一个将其脖子折断,那三角状的脑袋立马滚落下来。 “干得好!”启蛮站在封悯之身边,那个本该将封悯之拦腰斩断的大刀,被疾火刀死死撑住。 第一百五十五章 疑窦丛生 启蛮把螳螂的尸体推开一边,收敛起疾火刀。封悯之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回手召回五龙附,说:“让我托着你们可以,条件是这个云肩暂时借我。” 启蛮有些犹豫,刚才是火烧眉毛了,才想到把狼皮云肩给封悯之穿戴。毕竟这云肩是祝宛熠送的,要是随便借出去,她应该会不乐意的吧。 “哥,你怕什么,见到嫂子之前要回来就是。”小玫劝道。 启蛮还是放心不下,说:“可要是被祝姑娘知道了,我借给别人……” “咱们谁都不说,嫂子不会知道的。况且你想想,要是离了他的五龙附,咱们怎么去找其他人?”小玫说。 这话真是说到启蛮最担心的事上了,庙中危机四伏,早一些和别人会和,就早一些脱离危险。于是启蛮只好答应了,说:“借给你可以,但这事不能让祝姑娘知道了。” “一言为定,走吧。”封悯之答应说。 五龙附因为有了狼皮云肩的助威而变得异常雄壮,四条火龙载着四人,剩下的那条则游走于前前后后。封悯之的火诀修为也实在厉害,之后的路上,无论碰到什么怪物,顷刻之间便被斩杀。 又走了好久,始终只有这一条通道。启蛮沉不住气了,说:“怎么还遇不到别人,要不咱们试试,在这墙上钻个窟窿吧。” “胡闹,现在可是在地底下,要是钻塌了这庙,就等着被活埋吧。”封悯之说。 “可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算是个头啊?不行,我喊喊看。”启蛮说着,清了清嗓子。 小玫忙拦住他,道:“哥你别乱喊,小心人没喊过来,还把不该来的引来了!” 听小玫这么一说,启蛮不敢随便做声了。冷逸云也说:“别着急,他们肯定会逢凶化吉的。再说了,还有秦谱名和水鬼老在呢。” “水鬼老?他是谁?”启蛮问道。 冷逸云懊恼说漏了嘴,鬼稚五老的底细,她和封悯之本打算秘而不宣,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罢了,反正咱们也离开太清观了,我就跟你们说了吧。”冷逸云觉得启蛮和小玫都是她最能信得过的人,而封悯之也没阻拦,所以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鬼稚五老的事情,和盘托出说了个明白。 启蛮听着听着,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最后说道:“其实,那个偷袭了太清观的,就是鬼稚五老里的一个。” “什么?那是哪一个?”封悯之忙问。 “他使的是土诀,应该就是排行老三的土鬼老吧。”启蛮说。 小玫由衷地说:“我现在才真觉得,三爷爷是大智若愚啊。要不是他下令不许报仇,恐怕不管追出去多少人,都得有去无回了吧。” 冷逸云说:“那不叫大智若愚,是大智若不正经。不对,他不是若不正经了,是真的不正经。” 小玫和冷逸云已经亲密无间,所以现在就算冷逸云说孟宛龙什么,小玫也不去争吵,甚至还会附和几句。 她们两个说得投机,启蛮则想着:“就算追出去了,也不会有去无回吧。那个土鬼老,现在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又过去不知多少个时辰,启蛮四人的肚子都开始叫唤了。 “哥,现在是什么时辰?”小玫问道。 冷逸云和封悯之都纳闷,平时在外面,抬头看看太阳能约摸个大概,可现在不见天日,启蛮怎么会知道是什么时辰? “嗯……现在是未时正三刻了。”启蛮稍稍想了一会儿,就确定地说了出来。 “怪了,启蛮你是怎么知道的?”冷逸云不禁发问。 启蛮却尴尬了起来,道:“这个……怎么说好啊。” “我来说吧,”小玫笑道,“我哥他打小有这么个看家本事,就是靠肚子算时辰。吃了顿饱饭之后,过上个时辰会不怎么饱,两个时辰的时候最舒服,第三个时辰就开始饿了。大概是这么个算法,不过我哥厉害到能算准几刻钟,很灵验呢。” 冷逸云和封悯之实在是叹服了,用日晷计时得有太阳才行,滴漏计时还要天水。启蛮这招真是高明,要想知道时辰,问问肚子饿不饿就清楚了。 说效果后,小玫沉思了片刻,困惑道:“如果是未时三刻的话,咱们进到庙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就按现在的走法算起来,应该走了有七八十里。这个庙,未免太大了吧。” “是啊,咱们走了这么远,一点祝姑娘他们的动静都没有。要我看,想走到尽头少说还得几十里地。”封悯之说完,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你们有谁听说过,一座庙能修葺得比皇宫都大?” 冷逸云也觉得不对劲了,说:“不可能,真要在地底下挖成这样大的庙宇,少说也得上万人动工。可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走漏不了风声啊。” 听他们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启蛮冥思苦想了好久,一拍手说:“这次我懂了,你们是说,这个庙是假的吧!” 小玫叹了口气,道:“哥啊,你能不能别瞎猜。要是这个庙是假的,咱们现在都在哪呢?” 启蛮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说:“你们都觉得这么大的庙不可能建成,我还以为你们的意思是说这庙是假的。我就想跟着你们说而已,看来我又猜错了。” 对于启蛮慢半拍的脑袋,小玫早已习惯了,也就不再理他,继续对冷逸云和封悯之道:“还有很多疑点,比方说这庙建起来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怪物,还有为什么……” “为什么庙是活的。”启蛮兴冲冲地插了句嘴,心想这次应该错不了,多少能挽回些面子。 小玫彻底拿启蛮没辙了,很是无奈地说:“哥,我都告诉过你别再瞎猜了,庙怎么可能是活的?” 但是这一次,启蛮很坚定地说:“小玫,这个庙真是活的。要不然,咱们落下来的洞口怎么没了?” 洞口没了! 启蛮这句话,让小玫他们三人都毛骨悚然。 对啊,小玫他们回想起来才发现,从地面下到庙中之后,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来时的洞口悄悄消失不见了。之前他们一直被怪物追赶着没心思在意这些,现在启蛮提起了,他们才猛然发觉这事有多么诡异。 “启蛮,你是说这座庙自己把洞口堵上了?”冷逸云骇然道。 “可能是我脑子笨吧,”启蛮说,“反正我想不出来,除了这个以外还会怎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力破巧 第一百五十六章以力破巧 这看似荒诞的猜测,却也是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许久之后,封悯之打破了沉寂,道:“想想看,也不是不可能。血天宗的那个张君夜,就能把石头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跟活的一样。如果有人和他有同样造诣的机关术,那要想把这座庙变活想必也能办得到。” “照你说的,咱们现在是钻进了别人的圈套里?”小玫焦躁地说。 封悯之压低了声音,说道:“要真的是你那个三爷爷打错了算盘,咱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而冷逸云又想到了更坏的情况:“要真是这样,那个人也能让咱们在一个地方兜圈子吧。” 所有人都默然了,这种被玩弄于鼓胀的感觉自如不好受。 “我是受不了!”启蛮两膀子一甩,从火龙中脱身而出,说:“他不给咱们路,也只好自己开一条了!” 小玫忙说:“哥,封悯之也说了,要是钻塌了这座庙,咱们可就都被活埋了!” 可启蛮置若罔闻,拿手指在墙壁上敲敲打打,想找出最薄弱的地方。 小玫心说完了,启蛮是愣脑筋,真要是他下定决心的事,十头牛都拉不转。冷逸云则有些理解启蛮的意思了,说:“也好,自己开条路出来,也能早些见到祝姑娘吧。” 启蛮嘿嘿一笑,说:“这倒也是。不过,等把路开出来了,也能让你早些出去了。” 冷逸云怔了片刻,脸上有些烫了,小声说:“你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启蛮正专注于敲打着墙壁,没听到她这句。 小玫知道劝不住了,就对封悯之说:“你也想想法子吧,要真的把这里弄塌了,总不能坐以待毙。” “我在想一件有趣的事,”封悯之饶有兴致地说,“你猜待会等启蛮把墙打穿,打下来的碎石会往哪个方向落?”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对于每个人来说方向都是不同的,那如果从这座庙的角度出发,究竟哪边是上哪边是下?而之前启蛮阻拦那只巨鼠的时候,由于事发突然,谁都没能看清走廊是怎么堵住的。这一次,小玫嘱咐启蛮轻点发力,好弄明白石头掉落的去向。 启蛮照做了,金刚咒只用上了三成的威力,朝墙壁上打下。这拳在墙上留下个五寸深的坑,碎石滚落在了启蛮的脚边。 封悯之走上了,摸起块石头看了看,说:“看来只有启蛮的方向是对的,庙里的石头不会有错。” 但等他灰心地把石头一扔,却发现这块本该朝启蛮的方向掉落的石头,竟然落回到他自己脚下。 “方向变了?”封悯之奇怪地捡起另一块石头,再松手时也和之前一样。小玫和冷逸云也都试了试,发现这些石头被人碰过之后,就会和那个人的方向同步。而当石头易手,方向也会随之改变。 “越来越邪门了,似乎不像是机关术那么简单。”封悯之喃喃道。 对于事情的分析和琢磨,向来不是启蛮擅长的事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继续打,直到找回失散的同伴。 “小玫,你们先躲一下,我可要动真格的了。”启蛮说着,慢慢将金元力往手上汇集。 小玫三人识趣地退开,封悯之用五龙附牢牢顶住了四面的石壁,以防走廊坍塌。 等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启蛮毫不犹豫,一拳打在了刚刚凿出的深坑中央。 这拳的力道好生了得,整座庙都为之晃动不安。小玫他们脚下站不稳,摔得七荤八素,只有启蛮兀自站定,一次又一次地和那状似坚不可摧的墙壁较劲。 好在走廊虽然摇晃得厉害,但裂缝并没有蔓延到其它墙面。之前的担忧暂时不会应验,反倒是启蛮这边收效显著,不大会儿的工夫,整面墙壁已经被掏空了足足半丈深。 强行催发金刚咒,实在是耗费了太多的元力和体力。启蛮累得有些胸闷,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而当他停手,走廊的晃动也很快止住,小玫三人终于能站稳了。 小玫苦笑不已:“哥,你要是再打不穿,我们三个都快摔成肉丸子了。” 封悯之倒是豁达,道:“就算真是这样,两位姑娘也是最貌美动人的肉丸子,我就是那个最风流倜傥的。” “刚安分了不久,又贫嘴了。”冷逸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启蛮连开玩笑的力气也没有了,盘起腿来朝地上一坐,说:“我得歇会儿,实在打不动了。” 启蛮找的这面墙,正好是封悯之脚踩的地方。等启蛮到了旁边歇着之后,封悯之站到了最坑的深处,单膝屈了下来。 启蛮离得近,看见封悯之脸色有些怪,就问道:“哪里不对劲吗?” 封悯之招了招手,让启蛮走近些指给他看,说:“你看见没,这个墙别管往里打多深,都是夯土层。” 启蛮没明白他的意思,说:“夯土层怎么了,不少房子都是这么盖的啊。” 封悯之摇头道:“不一样,如果这庙是建在地面以上,夯土层就没什么奇怪的。可这是在地底下啊,还有,如果都是夯土层,怎么可能会随着人的心意变动?再厉害的机关术也离不开砖石,我之前的猜测肯定不对。” “你们说什么呢?”小玫仰起脑袋望着启蛮和封悯之,好奇地问道。 封悯之用五龙附将小玫和冷逸云也托了上来,把刚才和启蛮间说的话也讲给了她俩。 本来封悯之以为小玫和冷逸云会各自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可等听完这些之后,她们两个竟然谁都没有吭声。封悯之只好开口去问:“两位姑娘,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小玫显得有些麻木了,说:“刚才被弄得晃来晃去,脑子里早就一团浆糊了。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猜了,还不如就按我哥的法子去以力破巧,省得闹心。” 冷逸云补充说:“我和小玫姐一样,大老鼠,大知了,大螳螂,还有这些反复无常的破石头,再猜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 被她俩这么一说,封悯之也泄了气,道:“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反正猜来猜去也没个头绪,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不甘心,使劲多了一脚。 但就是这么一脚,“轰隆”一声! 封悯之脚底的地面突然坍塌,幸好启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封悯之傻眼了,原来这里距离坍塌,一直以来只差了这么一脚。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星汉灿烂 第一百五十七章星汉灿烂 “这……这……”封悯之脸上写满了骇然。 启蛮使劲一拽,把封悯之扯了上来,问道:“怎么了,看到了什么?” 封悯之愣了好久,才说:“我……我看到了星星。” 启蛮听不懂,心想别管是什么,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两手撑住了破洞边缘,身子探了下去,打量里面的情况。 这一看不打紧,启蛮也惊讶的目瞪口呆。这破洞的下面,竟然如同满天星河那样,黑漆漆的底色,星星点点万千明光。启蛮仔细回想着晚上仰望夜空的景象,发现每一个星斗,都和眼前见到的重合无差。 “现在不是在地底下吗,为什么会有星星?”启蛮怔怔地缩回了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见启蛮和封悯之的神态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万分诧异惊骇,小玫忍不住问道:“哥,到底是怎么了?咱们能下去不?” 启蛮只恨自己口舌笨拙,难以把看到的东西描述出来。好在封悯之从行囊中摸出一个酒葫芦,灌了几口,说:“下面是天。” 封悯之说的言简意赅,但是这种事情除非亲眼见过,否则任谁也不会信服的。小玫学着启蛮的样子,探出脑袋去看。而等小玫起身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和启蛮、封悯之两人无异了。 最后,冷逸云也在五龙附的托举下,看到了那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夜空”。其实对于小玫和冷逸云而言,这个方向的确是上方没错。但现在明明是处于地底下,而且时间上应该刚过正午,黑夜的出现无论如何都是讲不过去的。 “启蛮,你可真是打出不得了的东西了。”冷逸云半开玩笑似的说,但是谁也没有心情笑了。 “这个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启蛮喃喃自语,这个问题也是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在试图搞清楚,却又令人屡屡惊愕的。 “接下来怎么办?”小玫问道。其实在她心里,宁肯漫无目的地继续走下去,也不想冒险涉足这蓦然出现的夜空。 但是,等封悯之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想尝试一下新路子。但反观其他三人中,小玫和冷逸云估计都会听启蛮的抉择,封悯之自知自己的想法是没法服众的。 “我……”启蛮开口了,不过是小玫、冷逸云还是封悯之,都在等着听他的想法。 “我,”启蛮说,“我肚子饿了。” “请你自重啊!”小玫捂着自己的脸,羞于承认眼前这凡通过是她亲哥哥。 冷逸云也是哭笑不得,道:“又不是问你时辰,提什么肚子啊。” 但是,封悯之似乎明白了启蛮意思,问道:“你是说,咱们先填填肚子?” 启蛮点头说:“对,填饱了肚子,才有劲想办法啊。” “这话真稀罕……哥,我算是服了你,什么事都能和填饱肚子扯上干系。”小玫无奈地说着,去行囊里翻找干粮。 “我再来猜猜,”封悯之说,“等吃完东西之后,咱们是要去这里吧。”他的手,直指着破洞深处。 “那是当然,活活困死在这,还不如拼上一把。”启蛮说完,摸起个馒头就朝嘴里塞。 “启蛮,你真决定好了要进去?”冷逸云还是心有疑虑。 小玫也道:“就是啊,说不定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出去了。” 启蛮把正嚼着的东西硬咽了下去,道:“小玫你比我聪明,我都能猜到这条路走不到头的,你就别自欺欺人了。” 小玫无言以对,启蛮的话既简单又直白,一针见血地戳穿了小玫最不愿意承认的事。 “也好,趁着有精神拼一把,不然以后再想后悔可就迟了。”封悯之盘腿坐了下去,翻开了自己的包裹。 小玫和冷逸云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有些胆怯,但也知道启蛮和封悯之所言不虚。 四人谁都不在吭声,默默地填补起辘辘饥肠。怪物般的虫子也没再出来骚扰,走廊里勉强算是安静,只能听见启蛮狼吞虎咽时吧嗒嘴巴的声音。 冷逸云和封悯之面面相觑,小玫则是习以为常了,说:“吃吧吃吧,我哥的胃口一直都是这么好。” 就在转眼间,启蛮风卷残云般消灭掉了半包袱的馒头。然后再灌下一葫芦的水,使劲拿拳头捶着胸口。冷逸云和封悯之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哪是胃口,简直无底洞啊。 “半饱。”启蛮说。 “行了,我也吃饱了。”小玫淡然地拿手帕擦了擦嘴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看来启蛮所有的能耐她都已经了如指掌了,才不会像别人那样大惊小怪。 冷逸云和封悯之光顾着发呆,还没怎么吃,草草地塞上几口了事。 封悯之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启蛮,你才吃半饱,待会儿可别没力气啊。要不然这样吧,我回去把那只螳螂烤了给你吃,够不?” 启蛮很认真地说:“不碍事,万一真出不去,再把那只当夜宵吧。” 说完,他轻轻跳了几下,也不知道是在舒活筋骨,还是想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颠实了。 “还是用五龙附吧,这次我打头阵。”封悯之道。 小玫戏谑说:“难得啊,这次怎么英雄起来了。”言下之意,是在笑话定安城的时候,封悯之一路逃到周瑶追上来,才驻足断后。 封悯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这次可不一样,我是为了报仇。” 封悯之不再多言,将一条火龙缠在身上,跃进洞中。其余诀法四散开来,裹起启蛮等人,慢慢跟在了封悯之的身后。 启蛮在前,他像是根本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兴奋地打了个唿哨。 “有什么值得乐的,还不知道这鬼地方又会怎么样呢。”小玫抱怨说。 说话间,他们三个也都进到洞中。没有风,只是微微有些清凉,不过倒也不致让人瑟瑟。举目四顾,如同置身浩翰星河,一望无际的璀璨。所有星斗光晕都似乎近在咫尺,使劲探探胳膊就能触到一般。可等真的把手伸过去,那星光却又不知在何时渺远到了别处。 在这样奇妙的景象下,小玫和冷逸云也渐渐不怎么紧张了。 “看,流星!”冷逸云指着一个方向叫道。 启蛮看去,好似当空倏尔游过一尾银鱼,须臾千万里。 “头一次这么近地看见,说不定这次许愿能灵验。”启蛮笑道。 “还信这个骗小孩子的把戏啊?”小玫虽然这么说,但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流星,心里悄悄期许着什么。 过了片刻,冷逸云问:“启蛮,你许过愿了吗?” “许过了,”启蛮说,“我许的是……” “说了就不灵了!”小玫和冷逸云连忙让他打住。 “是让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启蛮已经说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诡谲谜团 和真正渺茫无际的夜空不同,也是唯一的区别,那就是在远处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云团,似乎是一切的正中心。 “过去看看?”封悯之回过头来对启蛮说。 启蛮点头道:“我猜那里肯定就是出口了!” 小玫和冷逸云都无奈了,心想你哪来的自信! 但四人既然进到这里,本就打算冒险,如此可疑的云团岂有不探之理。五龙附诀威大作,当先一条火龙开路,启蛮四人缓缓跟在后面。 眼看打头的火龙离那云团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云团是善是恶,即将有个分晓。 “消……消失了?”启蛮惊讶于发生的一切:就在火龙刚刚触碰到云团的时候,那庞大虬曲的身子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怎么回事?是被打散了吗?”小玫问着,但她也觉得这种可能完全可以排除,因为就算是碰上铜墙铁壁,诀法也不可能一下子消散殆尽。 “不对,还在!”封悯之左手钳住右腕,右手使劲向前抓出,再奋力朝后扯了回来。不料他这一下用力过猛,突然重新出现的火龙气势汹汹地朝他猛扑。 “躲开啊!”启蛮出言提醒着。但是封悯之泰然自若,他知道自己的诀法,无论怎样都不会伤到自己的。 他错了! 那扑来的火焰转瞬将封悯之吞没,和缠在他身上的火龙厮杀起来。两者本来都是封悯之催发而出,威力不相上下,很快就斗得两败俱伤。而最受损害的自然还是封悯之,幸好有狼皮云肩源源不断地为他补充火元力,他才没栽倒在这混沌之中。 “为什么会这样,他被自己伤到了?”小玫也搞不懂了。 当一个人施展诀法之时,化出此诀法的全部元力都在他掌控之中。即便真的遇上些高明的对手,借力打力将诀法返还回去,那起先施诀的人也大可将元力散去,诀法便化于无形。以封悯之的本领,做到这点肯定不是难事,那他又是为何会险些被自己的诀法伤到? “怪了,怪了。”封悯之瞧着那个诡谲的云团,皱着眉头嘟囔。 “是那东西伤得你?”冷逸云奇怪极了,将疾风诀横扫出去,如万千利刀般一通乱砍。可结果与封悯之方才的情况大同小异,狂风在卷到云团上的时候,也是片刻不到就化归无形。 冷逸云骇然道:“这又是什么东西,那里面藏着什么?” “当心,别把诀法收回来,那是不受控的。”封悯之说。 “我没收啊……可是,它自己回来了!”冷逸云的话最后归于一声尖叫,狂风呼啸冒了出来,倒戈刮向启蛮等人。 “九寒山!”小玫两臂一横,寒气翻涌在前,凝结而成的冰山横亘于狂风的必经之路。虽然这冰山被狂风摧垮了大半,但还是勉力坚持着,没让挣脱了束缚的风劲伤到别人。 封悯之有些明白了,道:“看来,凡是打向那里的诀法,都会原封不动地打还回来,那里是去不得了。” 启蛮不服气地说:“可是除了那里,也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了啊。不行,我偏不信这个邪,你帮我过去些。” “让你过去了,就是把你往死路上推,别犯傻了。”封悯之拒绝着,还把启蛮身上的五龙附缠得更紧了,以防他会莽撞请进。 “我倒是还有的办法……”小玫说着,又扯开了自己的行囊,找出来一张淡蓝色半个巴掌大小的纸条。启蛮觉得眼熟,想了想,问道:“小玫,这是符吗?” “对,就是从清元道长给我的书上学来的。我看那本书的时候,觉得这种符有趣,想不到真的派上用场了。只是,我是第一次制服,也不知道能不能生效。”小玫说话的时候,已经将那张蓝色的符纸对折了三次,再展开的时候,符纸被折痕分割成了八个方块。 “这叫‘极目符’,书上说,这东西能和眼睛连在一起。”小玫将“极目符”捻在手指间,慢慢攒成个纸团,然后朝云团弹了出去。小玫弹动的时候运上了元力,符纸就像颗小石子似的,飞快划出道玄光。而在碰到那诡谲的云团时,符纸也并不例外地消失不见了。 小玫闭起了眼睛,眉头皱得原来越厉害。嘴里念念有词,却都是些旁人听不懂的怪音。 启蛮看着小玫,说:“那本书不会有假吧,小玫的样子看起来像中头风似的,又怪又丑……” “你才丑!别出声,打扰我吟咒了!”小玫气呼呼地说着,手在启蛮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启蛮疼得鼻歪眼斜,却又不敢再出声了。小玫又静下心去,这次她不光眉头皱得紧了,连脸色也泛起难看的青色。 启蛮不得不两手牢牢捂住嘴巴,才能勉强忍住发出声音。可小玫的样子实在让他担心,启蛮就一个劲地瞅着冷逸云和封悯之,希望他俩能暗示出一些想法。 冷逸云的担心不必启蛮少,而她也是一样的六神无主。封悯之就更别提了,他风流是不假,但要是看见漂亮姑娘受委屈,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三人都是一样的忧心忡忡,可小玫有言在先,不许出声打扰,所以三人也只好极力忍耐着。但是小玫的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启蛮终于忍不下去了,决意哪怕再被骂被掐,也要确保小玫无事。 “小玫,你怎……”启蛮的话刚开了个头,小玫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口浊气吐了出来,接着急喘不止。那青得像菜叶子似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醒了就好,”启蛮放心地说,“到底怎么回事,刚才你脸色好吓人啊。还有,那个什么‘极目符’管不管用?” 小玫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在了那个怪异的云团上。眼神之中有惊骇,有仇恨,还有溢于神色之外的担心。 冷逸云递过去水葫芦,想让小玫喝口水平复一下情绪。但小玫现在脑子里像是只有上述的复杂情绪,对于冷逸云递过来的水壶,她竟是看都不看就一把推开。 “小玫姐,到底怎么了?”冷逸云被这副凶相吓着了,怯生生地问着。 “我干你祖宗!”小玫朝那云团骂了起来,眼眶在瞬间湿透了。 【温馨提示:前方高能,虐心爆表,建议追更的朋友们暂时存起,五天之后一起看,以免难过太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以假乱真 启蛮目瞪口呆,他实在难以置信,一向以乖巧伶俐示人的小玫,竟然会说出如此言语。 “封悯之!你让我过去!”小玫冲封悯之吼了起来,催促他用五龙附把自己送到云团之中。 封悯之道:“小玫姑娘,那里面去不得!” “苏钦宇要死了!”小玫尖叫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众人哑然,启蛮愣了好久,问道:“小玫,你看见了什么?” “哥!”小玫见封悯之迟迟不吭声,就对启蛮道:“你带我过去吧,你的冯虚御风到底行不行啊!钦宇他不是你兄弟吗,咱们去救他啊!” “好,好!你别急,咱们这就去!”启蛮说着,开始调运元力,尝试着施展起冯虚御风。 冷逸云吓着了,忙劝说道:“启蛮你冷静些啊,要是莽撞上去可是会白白送命的!” 小玫急躁地说:“钦宇他那个样子,要是我再不过去,还不如死了!” “可恶!”启蛮气恼地空挥了一拳,不管他怎么努力,冯虚御风就是使不出来。仔细想想,自打从昏睡中醒来之后,自己的诀法就远不如前了。 小玫看出启蛮的窘境,只好再对封悯之道:“算我求你了,我的死活你不用你管,你让我过去啊!” 看到小玫急切的样子,封悯之虽然也很想帮忙,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小玫自寻死路。这时,启蛮提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这样,你送我们靠近些,我看看那个云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它只是一层壳,我把它打碎就成了!” 小玫赶忙道:“这样也行,总比干等着要强!你放心,我不会硬闯的!”其实,她这话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封悯之料到就算启蛮没法打碎云团,小玫也会豁出命去往里冲。 “好吧,那启蛮你当心些!”封悯之说完,用五龙附把启蛮一个人送往云团附近。小玫吵吵嚷嚷,质问为什么不把她也一并送过去,但封悯之只当没听到。 五龙附带着启蛮前行,不多时就离那诡异的云团只剩一丈远。启蛮屏息凝视,却没能感受到任何元力的存在,心里很是纳闷。可不管怎样,启蛮还是想用混元归试试,一道明亮的黄芒,从他伸出去的掌心推送出去。 就在混元归接触到云团的瞬间,云团那模模糊糊的样子开始塌陷下去。好似拔掉了水缸底下的塞子,一个黑黝黝的漩涡开始扭动起来,越转越快,越变越深。 启蛮困惑极了,稍稍探头往漩涡中看去。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要将他吞进漩涡之中! “不对劲啊,快把启蛮救回来!”冷逸云惊叫着,而封悯之已经在行动了。只是,他对元力的掌控,竟远不及启蛮承受的吸力。就在眨眼之间,启蛮一头栽进云团中,漩涡也随即平息。 “啊——”启蛮叫喊着,整个人打着旋往前冲去。 这云团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启蛮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吸气,但窒息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缓解。很快,启蛮憋得眼冒金星,心口剧烈地起伏着,快要撞破胸膛。两手四处乱抓,都像是抓在棉絮上,根本找不到能借力的东西。再到后来,各种诀法施展开,胡乱打出去,也没有半点成效。启蛮算是认了,自己只有听天由命。 好在,天命来的不算太迟。 眼看启蛮就要晕厥过去,一束光亮冷不防刺痛了他的眼睛。然后,潮湿的空气填补了他快要枯竭的性命。启蛮遮住双眼,耳边听见嘈杂的吵闹声,和轰隆轰隆的炸响,像是很多人在殊死搏斗。而等他仔细辨别,所有人的声音都是他熟悉的! 这其中,还有一个虽然透着痛苦,但仍坚毅无畏的呐喊。 “钦宇兄弟!”启蛮跌落在地,猛地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找去。而当他的视力恢复,看清了苏钦宇的样子之后,启蛮顿时就明白了小玫为什么会那样叫骂。 “谁干的……是谁干的!”启蛮咆哮得像一头狂狮,而将他激怒的,是苏钦宇那条左腿。 自胯部一下,苏钦宇的左腿竟然像根麻花似的拧了不知多少圈,最终翻折在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角度上。所有骨头都被拧碎了,穿破皮肉突兀出来,苏钦宇惨白的脸扭曲着,很难想象他正忍受着多么剧烈的痛苦和愤怒。 但是更让启蛮震惊的,是对苏钦宇步步紧逼的,竟然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苏钦宇! 那个受了伤的苏钦宇看见启蛮之后,一个劲地用眼神示意他快些离开。似乎这个才是真身,但另一个以假乱真的又是谁? 脑后一阵强烈的元力涌动,启蛮猛地回过头来,他看到的竟然是自己。 启蛮糊涂了,他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也不想贸然和“自己”动手。 启蛮警惕地后退着,但那个“自己”在片刻之后,飞快地追了过来。启蛮借着怒火,将炽业炎烧得凶猛炙热,但追来的自己竟将凝冰诀使了出来,穿行火海中安然无事。 启蛮不敢恋战,飞奔起来决定先救下苏钦宇再说。脑后脚步声始终甩不掉,看来那个“自己”在奔走速度上也毫不逊色。 “把手给我,先躲开些!”启蛮左手施展疾火刀掩护自己,右手朝苏钦宇伸了出去,准备拉上他避走。却不料,那个他以为是假冒的苏钦宇,却惊叫道:“孟大哥当心,他是假的!” 启蛮懵了,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也正是这丝迟疑,让他避过了本来会将他手掌斩落的白光。想不到,受伤的那个才是假的! “差点就成了!”假苏钦宇阴森地笑着。 “去死吧,金刚怒!”苏钦宇大展身手,将无尽的白芒充满在这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假苏钦宇回归飘尘,而追来的假启蛮也被震退。 在施展完金刚怒之后,苏钦宇筋疲力竭地倒了下去。启蛮蹲下身子扶住了他,道:“伤着没,这都是些什么人?” “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假货打倒……”苏钦宇抹去了嘴角的血,咬牙切齿地道:“孟大哥,把那王八蛋揍趴下,问问这帮兔崽子哪来的!报仇,给血鹰他们报仇!” “报仇?他们怎么了!”启蛮慌忙问道,难不成…… “我这不好好的吗。” 启蛮扭头去看,血鹰一拐一瘸地走了过来。却不知道,这个到底又是真是假! 第一百六十章 自相残杀 “孟大哥,”苏钦宇指着走近的“血鹰”道,“这也是个假冒的,就是他杀了血鹰!” “血鹰死了!”启蛮心里咯噔一紧,虽然自己和他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毕竟是曾经并肩对敌的同伴。听到噩耗后,启蛮实在不是个滋味。 “不,血鹰没死……从今往后,老子我就是血鹰!”假血鹰张狂地拍了拍胸脯,又抬手指着启蛮道:“至于你们这些知道我身份的,都得灭口!”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杀,杀!”那个假启蛮,用十分恶毒的口气说道。 听苏钦宇所说,假冒的也有着与真身相当的实力。要想对付血鹰再加上自己,启蛮心里实在没谱。 “钦宇兄弟,伤得怎么样,还能动吗?”启蛮低声问道。 苏钦宇苦笑道:“一个是你,一个是血鹰,凭我剩的这点力气是逃不掉了。我是在劫难逃,孟大哥你快走吧!” 假启蛮也有着异常浑厚的元力,耳朵要比常人敏锐数倍。听到苏钦宇的话,假启蛮叫嚣道:“你们谁都走不了!死,死!混元归!” 看到对方手上也泛起了致命的黄芒,启蛮着实惊骇不已。因为深知混元归的危害,启蛮从不敢将这一邪诀施展得太过头。可对方显然没有这些顾忌,混元归诀芒如冉冉而起的两轮黄日,蓄势欲攻。 启蛮张望着来时的方向,发现那里也和先前看到的云团相似,是混沌一片。 “抓牢,我背你出去!”启蛮将苏钦宇从地上拉起来往后背一托,夺路就走。 假血鹰以云体风身拦住去路,大喝道:“异想天开,看爪!” 鹰姿八爪扯开光芒如镰,启蛮左手还在扶着苏钦宇,右手疾火刀奋力砍了出去。 这两人施诀的意图不同,一个是逃命,一个是阻拦,拼命的程度自然天差地别。加之火诀被就克制金诀,启蛮疾火刀斩下,顿时将假血鹰从正前方扫向旁边。 “哈哈,你这废物,还是看我的吧!”假启蛮混元归就绪,拔腿追赶。毕竟启蛮身上还负了个苏钦宇,很快就被缩短了距离。 苏钦宇急道:“放我下来,不然咱们都跑不掉!” “闭嘴吧!”启蛮喝止了苏钦宇的话,说:“快到了,待会你可要嘱咐小玫他们,千万别进来啊!” “什么意思?孟大哥,你要做什么!”苏钦宇听出不对头,连声问道。 启蛮长啸着,拼足了浑身力气猛跑几步,喊道:“有点憋,你可挺住了!”说完,两腿一蹬腾跃而起。半空中启蛮将身子转成个圈,把苏钦宇从背后拉下来,全力朝云团外扔去。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我先把你宰了,再追出去杀他!”假启蛮叫喊着,声音快要逼至启蛮脑后。 “就凭你!”启蛮也将混元归施展到了极致,两人四掌相对,元力如轰雷般炸裂,激起惊天动地的隆隆巨响。 启蛮摔在了地上,滚出好远。挣扎着起来看,另一个他也是如此狼狈。 “你在看哪?” 耳根后面传来冰冷的声音,就如同阎罗殿上被判官点了名,启蛮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假血鹰不知在何时绕到了他身后,启蛮心想,这或许就是自己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住手!”想不到,那个假的自己竟然嚷了起来。启蛮借着这个空当,翻开身子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事不许你插手,我要亲手宰了他。”假启蛮舒活着肩膀,把指节捏得啪啪响,从神色到语气,都透着对杀戮的迷恋。 启蛮心想,依照血鹰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听你摆布。可想不到的是,这个假血鹰无比欺软怕硬,竟道:“就照你说的办吧,条件是,你不能找我的麻烦,不能杀我。” “你?呵呵,我可没兴趣!”假启蛮说着,慢慢逼近过来。 可恨!可笑! 启蛮胸中翻滚着怒气,终于吼了起来:“你们两个混蛋,别惹我笑了!就算你们假扮的再像,可你们心肠太黑!” “你!”启蛮瞪视着假血鹰,道:“血鹰虽然不是好人,可他是条铁汉子!你这怂包,也配和他张一样的脸!” 假血鹰哈哈大笑,道:“任你怎么说吧,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启蛮不屑地哼了一声,脚底下慢慢后退着。假血鹰讥讽说:“你也有脸说我?你要不是怂包,往后退什么?” 启蛮不被他的话影响,还在一边延缓着与对方交手,一边绞尽脑汁琢磨对策。 现在的敌人,是一个如同从镜子里走出来的自己。和自己的体力、元力还有诀法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不管自己用什么手段出击,对方都能使出同等威力的诀法来招架。真是怪了,苏钦宇又是怎么取胜的? “在想怎么赢我?”假启蛮看穿了他的心思,阴笑道:“你省省吧,我会的我都会,而且我比你狠!” 对啊,自己会的他也都会,眼下又练不成什么新诀法,怎么可能会赢? 启蛮急得心急火燎,而就在他快要放弃瞎想的时候,却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有一个诀法或许真的只有自己才会! “去死吧!”假启蛮将土元力从全身上下每一处穴道向外散去,混元归遍布全身,整个人如离弦弩炮那样撞了过来。 拼了,要是这法子不顶用,也只好等死了!启蛮迎头痛击,却并没有施展混元归,而只是将磅礴的元力化作五色华光裹在身上,打出不知有几百斤奋力的拳势。 “哈哈,你这是找死!”假启蛮见状喜不自胜,他料想自己能赢,却没想到会赢得这么轻而易举。混元归猛烈地撕碎了五色华光,向启蛮逼近。 “师父保佑,您的点拨我牢记着呢,这次就让我使出来吧!”启蛮暗暗祈祷着,全身放松开来,心境也化作宁静如水波不兴的湖面。 “冯虚御风!”启蛮灵巧地飞腾起落,瞬间绕到了对手身后。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会我不会!”假启蛮惊呼,再想回身已经迟了。 寒冰刺凝结在启蛮手腕,“嗖”的刺出一柄利剑,插入假启蛮的后心,穿破胸膛突了出来。 “因为在你出现的时候,我自己也使不出这招。”启蛮道。 寒冰刺绽出无数冰棱,将假启蛮从里而外戳成了筛子。这不明来历的冒牌货一命呜呼,启蛮心里紧绷的弦终于能松弛了。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这次,你又在看哪?” 糟糕,把他给忘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纷扰情仇 一阵撕裂的剧痛,启蛮低下头,看见一只沾满血的手,从自己胸口掏了出来。 启蛮脑子里嗡地一下懵了。 “我要死了吗?这种伤,不可能活命了吧……” 咕咚!咕咚! 心脏还在跳动,看来避开了要害。 “小子,奈何桥头别急着走,等我把你那些同伴一个一个送过去!哈哈哈哈!”假血鹰狂妄地大笑着,准备把手抽离。但是没想到,自己的手竟然被死死拽住了。 “我还没死呢,”启蛮咬着牙道,“就算我死在这,至少……我不会让你再伤到别人了!” 假血鹰又使劲抽了几下,却丝毫动弹不得,恼道:“垂死挣扎,我把你脑袋剁下来,看你怎么拦我!” “绝斩!” 一声厉喝,斜刺里两道火光扫来,将假血鹰的臂肘斩断。启蛮向前踉跄了几步,本来抓着血鹰的手,突然捏了个空。那半条断臂飘散成飞灰,无影无踪。 “启蛮,你怎么样了!”祝宛熠喊着,赶到了启蛮身边,搀扶着他。 “祝姑娘,你快走啊……这地方,不该进来的。”启蛮虚弱地道,两腿发软,支持不住身子,几欲栽倒。 “黄毛丫头,你明明死了才对!”假血鹰叫道,惊恐地向后退开。 “该死的是你吧,把启蛮害成这样,我要你好看!”祝宛熠扶着启蛮坐下,疾火刀在手臂上裹起来,就要去追。 假血鹰自知断了一条胳膊之后,很难对付祝宛熠,便施展出云体风身眨眼遁走。祝宛熠也不去追,转过头来翻开启蛮的包裹,道:“我的东西都丢了,你有什么能包扎的东西吗?” 启蛮摇了摇头,根本没力气说话。祝宛熠索性撩起裙摆,用力扯下布条,帮启蛮扎住伤口。可是启蛮伤得实在太重,根本止不住血,祝宛熠不得不用手使劲压着他的伤口。 启蛮喘上几口气,总算有了些力气,道:“赶紧走吧,别让我拖累了。” “要走一起走,启蛮,快站起来啊。”祝宛熠梨花带雨,将启蛮的胳膊勾在自己脖子后面,一边帮他按压住伤口,一边把他从地上扛了起来。 可祝宛熠的力气实在不大,脚底没站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启蛮低哼一声,血流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怎么办……”祝宛熠眼泪哗哗淌个不停,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什么好。 启蛮久久凝视着她,最后,嘴唇动了动。 祝宛熠很细心地留意到启蛮想说话,于是把耳朵趴在他嘴边,道:“启蛮你再说一遍,我听着呢。” 启蛮微微叹了口气,道:“祝姑娘在哪?” 祝宛熠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道:“启蛮你糊涂了,我明明就在这里啊。快别说话了,我带你离开。”说完,又给启蛮紧紧扎了扎伤口,想待会儿再帮他站起来。 想不到,启蛮竟然拨开她的手不让她扶,断断续续地说:“谢谢了……可,你不是……” 祝宛熠的手顿住了,片刻之后,她还是不言不语地先帮启蛮处理好了伤口。 “我是,也不是。可你不觉得,我对你很好吗?”祝宛熠很哀伤地望着启蛮,她的眼泪全都是对担忧和心疼。 启蛮苦笑道:“果然……祝姑娘他,没这么细心的。” “既然你知道她粗枝大叶,还在想她干嘛?我和她完全一模一样,而且我比她更体贴你,更愿意照顾你!求你了,别再想她了,咱们在一起好吗?”祝宛熠的口气近乎是在乞求。 这样的祝宛熠给启蛮带来的冲击,远比这庙里的一切都震撼。在启蛮的脑中,祝宛熠就该是一个脾气火辣,却又性情直率的人。而现在这个祝宛熠,却对他无微不至,温柔有加。 的确,或许这样的姑娘家,才更贤惠,更讨人喜欢。可启蛮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他还在担心真正的祝宛熠现在怎么样了! “告诉我,祝姑娘在哪。”启蛮坚决地问道。 祝宛熠的脸色僵了,沉默了好久,道:“为什么,你非要选哪个泼妇?” “抱歉,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启蛮推开了祝宛熠,挣扎着坐直身子,运元力养伤。 “你这样对我公平吗?我哪点不如她,你凭什么这样!”祝宛熠哭得更凶了,朝启蛮吼了起来。但吼过之后,她又觉得这样不妥,便道:“启蛮,我不该吼你的,可你能不能也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看着眼前正哭得伤心的女子,分明就是祝宛熠的样子,启蛮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可胸口的伤痛不断提醒着他,这个祝宛熠是假冒的,而真正的她很可能出了什么危险。 “我只想知道,”启蛮忍着心痛道,“祝宛熠在哪,她安全吗?” 终于,面前这个祝宛熠知道,启蛮是不会动摇了,只好说道:“她死了,我亲手杀的。” 启蛮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无明火,一下子扼住了祝宛熠的脖子。 “你要杀了我给她报仇吗?”祝宛熠凄楚地说着,闭上了眼睛。 害死祝宛熠的凶手此刻已经引颈受戮,启蛮知道自己虽然虚弱,但经过刚才的疗养之后,想扼死被他掐住了喉咙的人也不是办不到。 “为什么不动手?祝姑娘是被她害死的,你为什么不动手?”启蛮不断在心中质问着自己,但他的手偏偏就是迟迟使不上力气。 等了好久,启蛮仍然停在那里,没有任何举动。祝宛熠睁开了她那脉脉含情的眼睛,道:“启蛮,你要是杀了我,祝宛熠就真的不存在了。当然,杀了我可以为她报仇,可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我会好好爱你,会全心全意关心你,你难道真就这么绝情吗?” 启蛮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很久之后,慢慢放开了手。 祝宛熠连忙拿袖口拭去眼泪,欣喜地说:“启蛮,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嘿嘿,我这样也全都是为了你啊。你是我的,我不许有人跟我抢。”说着,祝宛熠小鸟依人似的想要扑进启蛮怀中。 “你走吧。”启蛮用力地将祝宛熠推开,冷冷地说道:“别误会了,我不杀你,绝不是因为我不想。你和她太像了,可不管再怎么像,你是你,她是她!我在乎的是她,而不是一个像她的人。你走吧,别等我变了主意,狠下心来要你的命!”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诡庙之主 祝宛熠没有走,也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望着启蛮。 启蛮却把脸转向一边,道:“快走,我不想看见你。”他勉强掩饰着自己的愤怒,但还是全身都在颤抖。 “启蛮,要是这样能让你舒服些……你就杀了我报仇吧!”祝宛熠抓起了启蛮的手,将火元力送了过去。就在启蛮毫无作为的时候,疾火刀已经自行激发了出来。 祝宛熠拉着启蛮的手,横下心割向了自己的脖子。 “住手!”启蛮猛地站起来退开,将毫无防备的祝宛熠拉倒在地。 “你下不了手,好,我替你来!”祝宛熠将火元力释放出来,化作缠身的熊熊烈焰。 启蛮救也不是,不救又不忍心。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霎时间天寒地冻,连鼻子喷出的气,吹在嘴唇上就已经变得无比冰冷。 “这是九寒气!”启蛮第一念头,是苏钦宇出去之后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了小玫,然后小玫他们都赶了过来。可又一想,不对啊,小玫的九寒气虽然娴熟,但还不至于有这样的造化。 启蛮四处看了个遍,先是心中一喜,随即又惊惧起来。 他喜的是,原来施展了九寒气救下祝宛熠的居然是三爷爷孟宛龙。但让他惊惧的,则是这个孟宛龙怎么看都不对头:鬓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洁净的道袍穿得平平整整,完全没有半点邋遢的模样。 头发,头发不对!启蛮猛然察觉,经历过血天宗的事情之后,三爷爷的头发全都变成了雪白色,可现在的这个却仍是以前那种花白的头发! “启蛮,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孟宛龙很和蔼地说着,款款走来。 “三爷爷,你怎么也在这里?”祝宛熠显然是保留有真实的记忆,而且变得更知礼数了。 假冒的都与真身的性格截然不同,而多数是变得更加凶狠恶毒了。如果这假的孟宛龙也是敌人,那凭启蛮现在的能力,被杀只是迟早的事情。 幸好,孟宛龙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只是走近了,看了看祝宛熠,笑道:“这位姑娘,你认得我?” 祝宛熠怔了一下,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道:“你也是假的?” “也?”孟宛龙很敏锐地扣住了这字眼,问道:“这么说,你们已经见过假的了?还是说……”孟宛龙逼近一步,对祝宛熠说:“你就是假的!” 被揭穿了的祝宛熠险些跌倒,稳了稳心绪,道:“咱们半斤八两,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孟宛龙摇了摇头,道:“错了,你我可不是半斤八两。这里叫做‘往生寺’,而我孟宛龙,就是这儿的主人!” “往生寺……这是什么意思?”启蛮本来就要脱口而出一句“三爷爷”,可话要出口时还是憋了回去。这个孟宛龙,实在太稳重太有条理,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感。 “往生寺的意思,”孟宛龙笑眯眯地说,“就是让你看清自己的阴暗面,然后死掉。最后……重获新生!” 而当他说完,竟突然隔空一掌震向启蛮。这一掌发自他身后,暗暗蓄力过很久。当被启蛮看见的时候,就已然势不可挡了。 启蛮的身体很快做出了反应,两掌全力反击。但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将五行元力草草地凝聚成屏障,根本使不出诀法。启蛮知道,这也只是象征性地求生罢了,对于孟宛龙重重的一击而言,这些元力就像一层薄纸。 “死掉?重获新生?”启蛮想着孟宛龙的这些话,只觉得自己是被玩弄了。往日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那么多离奇的遭遇,沉痛的苦难,又都有什么意义。 启蛮的双眼,在被诀光刺得闭上之前,视野中突然变得殷虹一片。 “血色?”启蛮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自己死掉的征兆。直到在闭上眼之后,他又听到了一声凄美的痛呼。 “祝姑娘!”启蛮瞪大了双眼,祝宛熠的身子就像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枯叶,飘在他的怀中。 一时间,启蛮忘了自己身上的重伤,也忘了祝宛熠是真是假。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心痛,掩盖了肉体创伤,冲昏了头脑。启蛮搂着祝宛熠,正想询问,但他只是看了一样,就知道没必要多言了:祝宛熠胸口塌了下去,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水袋,鲜血只在短短片刻就流干了。 祝宛熠的嘴巴张张合合,启蛮慢慢把耳朵凑过去,也只听到了急促的喘息。 怀里空了,和之前的苏钦宇、启蛮还有血鹰的断臂一样,祝宛熠的身子也飘散开来,随风而逝。启蛮惶然地伸手去抓,掌心里也只有灰蒙蒙的尘埃。怅然至极的感受,让启蛮整颗心都锁死在阴翳之中。 “看到了吧,”孟宛龙若无其事地说,“这就是失去。以后的路上,你不光可能会丢了自己的命,你的朋友,爱人,还有亲人,也都可能因为你的无能,一个接一个死在你面前。你觉得自己有本事担负责任吗?如果有了这些失去,你有勇气承受吗?等你想清楚了这两个,你再好好想想,自己这辈子还有光明可言吗?” 接二连三拷问一样的话,让启蛮几近崩溃。光明是什么,他早已经不记得了。现在的他,成了遭人唾弃的妖人。就算世人不清楚“孟启蛮”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但只要听到这个名字,想必也会打心眼里憎恶吧。 仅剩的一些不好排斥他的同伴,死的死,伤的伤,其他的也都吉凶未卜。这时候问他光明是什么,启蛮真的是想不出来了。 “我这辈子,很失败吧。”启蛮自嘲地笑了笑,又像是在回答孟宛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是咱孟家最没出息的,脑子不开窍,出门就会给家里丢人。我还是最混蛋的,干了人神共诛的混蛋事。从家里逃出来,到处惹是生非,又闯下大堆祸。到头来,自以为长本事了,可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 他一口气嘟囔了这么多,孟宛龙笑呵呵地听着,毫不着急。直到启蛮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也叙述了个遍,最后停住不说了,孟宛龙才道:“这就完了?很精彩的故事,我一个人闷了好久了,难得能知道外头的事。照你这么说,掌门师兄也已经死了?” 启蛮觉得奇怪,既然假的也会持有真人的记忆,为什么孟宛龙却对千机窟上的事毫无印象。再加上孟宛龙的发色,启蛮想来想去,认定了眼前的假孟宛龙,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了。 但相通了这点,启蛮就更迷惑了。真正的三爷爷有意安排他们进到庙中,肯定知道这里,也知道有个假的自己。三爷爷他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真的是一时大意,酿成了祝宛熠她们丧命的惨剧? “启蛮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想不通的时候就发呆。”孟宛龙道。 “你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启蛮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实话告诉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什么……” 孟宛龙想了想,道:“可以,再怎么说,你我也算是爷孙。不过有个条件,等你知道了一切之后,我要把你的脑袋留下陪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往生寺庙 听了这话,启蛮心中一凛。不过没多久,他就释然了,道:“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吧,还不如死个明白。” 但是,启蛮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暗暗调理元力。到这时,他的本领已经恢复到了三四成。 “还不够,”启蛮心里想着,“要想对付三爷爷,就算有十成本事也未必是对手,三四成的话连逃命都未必能行!” 为今之计,也只有拖延下去,直到孟宛龙决意要杀他。 “你问的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来,坐下慢慢聊。”孟宛龙从容不迫地拂了一下袍袖,地上的石砖雨后春笋那样突兀出来,并成两个石凳。看来,这往生寺里的一切都在孟宛龙的掌控之中,那之前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想必也是他做的手脚。 “不必了,我站着就好。”启蛮怕坐下之后会露出破绽,被发觉在养精蓄锐,所以宁可站着。孟宛龙也不多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哈哈,启蛮啊……算了,还是叫你小蛮吧,唉,这称呼也真够矫情。”孟宛龙哂道。 启蛮不动声色,一双眼睛盯在孟宛龙身上,寻找破绽。要是真的三爷爷,坐在凳子上肯定会翘起二郎腿,脊梁骨左扭又斜,浑身上下破绽百出。可现在的孟宛龙,往凳子上一座,宛如铜钟置地,四平八稳毫无漏洞。 “自打我偶得这个往生寺,掐指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吧。这里头不见天日,也没有寒暑春秋,想记个日子都是难事。” 启蛮越听越惊奇,不禁问道:“你自己在这里,难道不闷?还是说,你出不去?” 孟宛龙很鄙薄地看着启蛮,道:“出不去?笑话,我可是这往生寺之主,怎么会有出不去的道理?我是和外头那个丢人现眼的老不正经商量好了,他出去,我留在这儿。” 启蛮心道,外头那个丢人现眼的老不正经,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吗?而更怪的是,为什么是商量好的,难道这个假孟宛龙心甘情愿在这里煎熬? 孟宛龙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在纳闷我为什么愿意留下?” 启蛮吃了一惊,难道他也修炼成了类似心鉴的本事,怎么会猜得一点不差? 孟宛龙笑了笑,这笑意里的确有几分启蛮所熟悉的意味,但更多的则是一种狡猾和痴狂。孟宛龙道:“这个往生寺,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就在这儿了。几年前让你三爷爷碰巧发现了,然后就有了我。你三爷爷当时有事在身,忙着要赶回去。我和他不一样,外头谁生谁死,跟我半点关系没有。那些是他的亲人,不是我的。我看重的,是这个神奇的地方。” 孟宛龙站起身来,仰望着高处,喝一声“开”! 迷雾渐渐散去,显露出了满天的星斗,真是启蛮进来之前所看到的那些。这时启蛮突然想到,苏钦宇他们不知都去了哪。孟宛龙看见他在伸着脖子张望,便道:“你是在找自己那几个同伴?” “你知道他们的下落?你,你见过他们了?”启蛮愕然道。 孟宛龙道:“这寺庙里的一切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自然见过他们。不过你先别慌,我只是让他们去了别的地方。和你比起来,他们的命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启蛮不吭声了,但他心里还是绷着根弦。五成本领在手,待会儿如果能使出冯虚御风,兴许真的能走掉。既然这个孟宛龙自称寺庙的主人,那只要回头把他大败,肯定就能出去了吧! 启蛮拼命地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但眼下首先要做的,是隐忍。 “先说你来时的走廊吧,你们几个人,是不是都在不同的方向上?”孟宛龙一句话就勾起了启蛮的兴致,这件事能作何解释? “这个很简单,”孟宛龙道,“虽然不明就里,但那走廊里的方向,是根据每个人的五行归属分的。就好比火属的人和水属的人是反向,向你们孟家,应该都是水属吧?” 启蛮茅塞顿开,怪不得小玫和冷逸云能在一起,原来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水属。而火属的封悯之,自然就在她们俩的对面。至于自己,其实是孟家子孙中罕见的木属,所以方向上也和小玫他们三人不同。 孟宛龙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两个奇怪的,就是这满头的星斗,还有你我现在站的这块地方了。其实这里所有地方的,我都定了名字。那走廊叫‘众生回’,夜空叫‘离恨天’,而这里是‘补心境’。至于什么意思,说给你这榆木脑袋太费功夫,日后能不能悟出来就看你造化吧。” 细究起来,孟宛龙这话说的也很异样。他像是有意要让启蛮日后去悟“众生回”、“离恨天”和“补心境”的意思,可他真的会给启蛮活下去的机会吗? 不过在启蛮看来,他既不指望孟宛龙会大发慈悲放过他,也没打算去悟这三个古怪名字。他的念头只有一个,至少能逃过一劫,让剩下的人尽快离开。如果可能的话,再回来铲除这个罪魁祸首! “你好像很愤怒。”孟宛龙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启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忙把脸板起脸。 孟宛龙叹息道:“看来,你现在是听不进我的话了。我高估了你啊,也罢,还是让你死了之后满满琢磨吧。” 说着,孟宛龙两手举在胸前抖了抖,让袍袖滑落到臂弯里。启蛮看见,孟宛龙两条胳膊都已经泛起了浓重的玄光。 “这几年,我也没荒废了诀法。既然是你,那就用咱们孟家水诀较量吧。”孟宛龙道。 在孟家水面,启蛮实在没有什么造诣,见孟宛龙要出手了,启蛮便不得不把早先准备的御敌招式亮了出来。左掌并紧横在身前,疾火刀烈烈生威,右拳收在腰间,闪动着混元归的黄芒。 孟宛龙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讶异,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来的火诀和土诀?这个……是祝家的疾火刀,两家的关系真的让那个孟宛鹤撮合和睦了?” 启蛮瞪着孟宛龙道:“你这假冒的,也配直呼我爷爷名字?” “熟不烂的鸭子嘴,到死还是这么硬!让我看看吧,你的小命能不能像你的嘴那样!碎冰掌,天裂!”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取舍生死 启蛮虽然水诀不济,但好歹也是孟家的后人,对于自己家的水诀招式还是知道的。这碎冰掌不奇怪,家中很多人都已经练成,可启蛮实在不记得这诀法之中,还有“天裂”这么一式。 右拳的混元归反击出去,半路上变拳为掌,和孟宛龙的掌势狠狠碰撞在一起。 黄、玄二色荡开,也不知孟宛龙有没有伤到,但启蛮已经吃了暗亏。先不说孟宛龙这掌有多少力道,单是掌上的寒功,就让启蛮麻了半个身子。 “好厉害!”启蛮退了两步,他曾经中过孟显伦的碎冰掌,那时虽然孟显伦没有使出全力,但就算他真的用上十成本事,也远不及现在孟宛龙一半的诀威。 也就在这么片刻惊愕的工夫,两人拼掌的地方结出了一层冰墙,显然是孟宛龙碎冰掌的后劲。启蛮庆幸自己退得及时,不然肯定要伤到。 隔着冰墙,就听孟宛龙在对面道:“不错,不错!启蛮啊,你还能接我几掌?” “我不会倒在你前面!”启蛮咬牙道。 “好大的口气!”随着孟宛龙一声厉喝,整面冰墙从正当中破碎。无数冰刺戳向启蛮,让他无路可逃。 “炽业炎!”启蛮引出熊熊烈火,迎着飞来的碎冰,排山倒海地推了回去。但孟宛龙的水诀实在厉害,纵使启蛮全力以赴,还是有那么十几簇冰棱穿透火海向他刺来。 启蛮一面招架,一面上下腾挪仓皇闪躲着。突然左腿上狠狠一疼,一根冰刺穿肉而过,留下个血淋淋的窟窿。 孟宛龙现出身来,看见启蛮狼狈的样子,摇头道:“差得远呢,若是连我都对付不了,你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妖人,往后怎么安身立命?” “我不是妖人!”启蛮吼着,掌催凝冰诀,将伤口冻麻木了。 孟宛龙眉头一皱,说:“有意思,这股子狠劲倒不赖。” “少废话!”启蛮索性也不想逃走的事了,对孟宛龙喝道:“你说自己是寺庙之主,那只要把你打趴下,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哈哈哈,要是你真有那个本事,我自然会送你出去!”孟宛龙说完,玩味地看了启蛮一会儿,又道:“可要是你没有那个本事,想清楚了,死的不止你一个,所有人都有来无回!” “我只要你前半句就够了。”启蛮左手钳住右腕,全身元力都汇向拳头上。一时间,他的右拳五色斑斓,交织出夺目光彩。 孟宛龙凝视启蛮许久,却始终没有动手阻拦,只道:“也让我看看,现在的你和我记忆中的你有了什么变化吧。寒凝甲,水固!” 在孟宛龙将玄冰覆盖在全身的同时,启蛮拼上浑身解数的一拳也轰了出去。 “胡闹!”孟宛龙定睛一看,就不屑地说:“只是元力堆砌,根本没有章法,能顶什么用!” “让你试试看!”启蛮毅然将拳头打在孟宛龙胸口,那是寒凝甲最坚厚结实的地方。 刹那间,原本聚在一起的五色诀光,分散到了启蛮的整条手臂。 金曰从革,渗透进每一根骨头,将力道升华至最大。水曰润下,融汇在每一丝气血,让不堪重负的胳膊及时痊愈。火曰炎上,裹住了每一寸皮肤,寻常之物沾之即焚。木曰曲直,蕴含到每一处关节,让臂膀的舒展更为迅捷自如。土爰稼穑,十倍于以往的混元归,才是这一拳的精髓所在! 被启蛮拳头打中的瞬间,孟宛龙深切感觉到这一拳的厉害。诚然他的寒凝甲可谓是固若金汤,但在混元归面前,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能生生凿穿! 但是孟宛龙却毫无惧意,反而大笑道:“小子,敢和我一起赴死吗?” 他并没有躲,而是高举双手拧在一起,寒凝甲把他的身子扩大了数倍。这拧在一起的双手重重拍下,宛如磐石压顶,朝启蛮脑袋上盖过来。 启蛮万般不愿意在此罢手,孟宛龙已经放弃抵挡或是避开,自己只要再前进半步,定能将他一举击败。 下一刹,启蛮躲到了远处,没有被寒凝甲砸中,当然,也没能伤到孟宛龙。 “小子,”孟宛龙拇指朝下一戳,“你是孬种!” 启蛮使劲地攥住拳头,他担心的是,如果自己死了,却没能真的和孟宛龙同归于尽,那剩下的苏钦宇他们,想必难逃厄运了。但这一切在孟宛龙看来,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可耻行径。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刚才的逃命,实在让我瞧不起啊。”孟宛龙说着,单掌竖起,道:“九寒气,风怒!” 更胜冷逸云疾风诀百倍的狂飙,蔓到启蛮全身。紧随其后,刺骨的极寒让启蛮冻成了冰疙瘩,连抬抬手指都成了难事。 孟宛龙厉声道:“你想稳中求胜,可你忘了,刚才很有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也不掂量掂量,凭你这副伤痕累累的身子,真的能胜过我?刚才如果不是我故意让你打中,你还能靠近我十步之内?” 启蛮不服,运元力将混元归使了出来,想去化解这封住他行动的寒冰。可孟宛龙诀法未停,狂风不止,虽然混元归化冰的速度极快,但重新结冰的速度更是略胜一筹。 孟宛龙走到了近处,透过厚厚的冰层,他的模样扭曲成了骇目的鬼怪模样。 “世人多是如此,当你去做什么,却发现不得不为此牺牲,往往会退让,想找一个稳妥的办法。你可曾想过,如果你退让了,却无路可走,又该如何?又想顺顺当当,又想免于牺牲,天底下的事,哪会是你发的白日梦!不敢拼,不敢闯,以为自己是小心谨慎,实则不过是懦夫一个。你这辈子,难道至死都要这么窝囊下去?”孟宛龙说完,抬指在冰层上轻轻一点,自他落指的地方,冰层碎裂。 启蛮跌在地上,虽然重获自由,但这段时间的冰封让他无法自若活动,只能不住地打颤。 “就要死了,你悔不悔?”孟宛龙道。 启蛮不答,但他早就悔青了肠子。正如孟宛龙说的那样,刚才如果自己没有退缩,说不定孟宛龙已经败了,说不定他也未必会被寒凝甲砸中。但事实就是事实,可能性只属于当下,希望只存在于未来,至于已经发生的,就再也没有了变数和转机。 孟宛龙哼了一声,又问:“下辈子,怎么做?” “我……不会这么窝囊!”启蛮恨得眼睛发酸,却又哭不出来。苦楚塞在眼眶里,堵得他整个脑袋发胀。 “就盼你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也真的会照做吧。”孟宛龙说着,掐住了启蛮后颈。 “尝尝吧,这是死的滋味。你会知道,不管再怎么难以承受,活着总归是舒服些的。小子,去死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石头盒子 颈骨折断的声音,就在启蛮耳朵边上。脖子以下全部没了知觉,血管爆裂,血壅塞在脑中,眼珠也胀得通红。 孟宛龙提着启蛮后颈,道:“好好体会吧,这就是死的滋味。记住这种痛苦,一辈子牢牢记住!” 孟宛龙的模样渐渐模糊了,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难分辨…… 我死了吗? 启蛮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太阳照在脸上,火辣辣的。等等,太阳? 猛地睁开眼,启蛮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进入往生寺之前的地方,摸了摸脖子,骨头好好的,不疼不痒。他愕然往四周一看,苏钦宇、祝宛熠、小玫,所有人都在,就连后土教的郝阳他们,也一个不少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都死了吗?”启蛮疑惑地想爬起来,手边碰到了一个硬东西。低头瞧,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四方盒子。捡起来看,这小盒子是石头刻的,却又比同等大小的石头要沉上许多。但启蛮确信它是空心的,因为只要用手去敲打,就能听见清脆的响声。 “怪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启蛮摆弄着,发现在盒子的一角刻着一行小字。拿到眼前细看,这行字是“是我非我,亦幻亦真,轮回生死,萍絮浮沉”。 启蛮不太明白,但觉得这是个好东西,也不管它硬不硬了,就揣进怀里。 苏钦宇就在他身边,均匀地呼吸着,不像是有什么危险。启蛮推了他一下,道:“兄弟醒醒,咱们怎么在这儿了?” 可不管他怎么推,苏钦宇就是酣睡不醒。启蛮又站起来,去摇晃小玫,也是同样如此。 启蛮泄了气,往地上一坐,寻思着:“怎么只有我自己醒着?那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祝姑娘他们也都好好的,可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呢?” 这时候,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启蛮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浑身没力气了。 “唉,我这肚子啊,刚吃饱没多久,怎么又饿了。”启蛮打算先填饱肚子再想对策,可等他翻开包裹之后,却发现自己带的干粮半点没少。可他明明记得,在往生寺里已经吃了很多,难不成吃的是别人的? “吱吱”! 启蛮正发呆,旁边跑过去一只老鼠,钻进了小玫的行囊里。启蛮怕它咬坏了东西,伸手一把就揪住了老鼠尾巴,提起来说:“你这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咦?” 仔细看这老鼠,嘴角上竟然挂着干了的血痕,这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鬼使神差地,启蛮拿手扒开了老鼠的嘴巴,发现它的四颗门牙都已经断了。启蛮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个样子,不是正和那只被我打断了牙齿的巨鼠一模一样吗?” 他提着老鼠没撒手,眼睛在地上找来找去。果然,在一边有几小片灰烬,散落着毛虫的肉片,而再往远处看,有一只碎了的蝉,和一只被烧穿了好些个洞的死螳螂。这一切,分明就是在往生寺的“众生回”里的场景。 启蛮越想越惊奇,掏出那个小盒子来回摸着,刻成这盒子的石头,触感竟与众生回的墙壁极其相像。启蛮脑中冒出个念头:难道自己刚才一直在这个盒子里,而这个盒子就是往生寺? 是我非我,亦幻亦真,轮回生死,萍絮浮沉。这十六个字启蛮虽然不懂,但多多少少也能感觉到与“往生”二字的相通之处。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之前被小玫他们否掉的猜测,“这个庙是假的”,竟然真的是猜中了。 对了,那个假三爷爷对自己说,要让自己看清阴暗面,然后死掉,最后重获新生。照这么说,假三爷爷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死他,而是在帮他死而复生。可是没道理啊,同样是死,为什么祝宛熠、血鹰他们还在昏睡,只有自己醒了。 启蛮想得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退一步思量,往生寺似乎没什么害处,那就不必替那些没醒的担心了。与其干着急,还不如趁此机会准备上一顿美味,等他们醒来之后,肯定也都饿得发慌了吧。这个念头很让启蛮得意,他觉得自己是便机灵了,不然怎么会想出这么个绝佳的点子。 迈开腿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这里半山腰上,指不定会有什么野兽出没,要是自己走了,剩下的人睡着叫被吃了可怎么办?启蛮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总算拿准了主意往地上一坐,便吃东西便等其他人醒过来。至于那个往生寺,又被他揣好。 刚吃几口,启蛮觉得肚子里像是吞进了个火炉,温热得十分舒服。他还以为是这干粮里掺了辣椒之类的,嘟囔着:“太清观的人也真怪,好好的白面馒头,加什么辣啊。” 可再往后,启蛮疑惑起来了:什么辣椒怎么这么厉害,烧得我肚子疼! 没多久,启蛮从地上蹦了起来,还剩半口的干粮往地上一扔,叫道:“烧死了,烧死我了!水,水!” 启蛮低头找水葫芦,一不留神,那个石头盒子从怀中掉了出来。与此同时,腹中的灼烧感也不见了。 那个盒子在地上滚了几下,稳在了地上。原本不起眼的粗糙表面,淡淡地亮起了光芒。启蛮的混元归立马有了感应,这盒子正向外释放着元力! “谁,谁在里面!”启蛮警觉地摆出了架势。 “小子,是我啊。”盒子里传出了孟宛龙的声音,启蛮知道,这就是在往生寺杀死他的那个。 知道了真相之后,启蛮不再恨这个假孟宛龙了。可想搭话的时候,却犹豫着不知称呼什么好。喊三爷爷吧,这明明是个假的,思来想去,启蛮道:“老前辈,您的心意我只明白了一点,能把剩下的也告诉我吗?还有,我的这些朋友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哈哈,他们醒不过来,都是我安排的。咱们俩把话说开了,你的这些朋友自然都会醒了。” 启蛮突然扑哧乐了,众所周知,启蛮有时候乐起来,怎么都收不住。那股子劲,能把人乐得心里发毛。 果然,孟宛龙也不高兴了,道:“你小子,傻乐什么?” 启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笑,说:“前辈,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在跟一个‘石头盒子妖’说话似的,你说好笑不?”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黄粱一梦 那个所谓的“石头盒子妖”没了动静,启蛮等了好半天,不禁问道:“前辈,前辈?” 孟宛龙不予回应,启蛮心里纳闷了,不是说好了要把话说清楚吗,怎么不吭声了。 “前辈,你说话啊。”启蛮蹲下去,捡起盒子像摇骰子那样使劲甩着。 “住手!”孟宛龙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 启蛮乐了,道:“嘿嘿,前辈,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啊。” “你个愣种……怪不得那老不正经的让你来开启往生寺,傻人真是有傻福。” “前辈你就快说正事吧,我早就饿了。”启蛮道。 “事情讲起来倒也容易,”孟宛龙道,“这个往生寺,是老不正经的十年前误入的。他进到补心境的时候,我就出来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往生寺的一部分,靠着这里面的元力存在……” 启蛮肚子又叫了,饿得他心慌气短,急道:“前辈,你不是说讲起来容易吗,怎么这么啰嗦。” “你!”孟宛龙被他这么一噎,又是半天没吭声。 启蛮等了会儿,举起盒子想晃,孟宛龙果真说话了:“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再得寸进尺,让你小命不保!” “我知道了前辈,快些说吧。”启蛮嬉皮笑脸地道。 孟宛龙冷哼了声,道:“老不正经的虽然不三不四,可资质倒是不差,在往生寺里悟穿了生死,很快就出去了。之后他本想带着往生寺回太清观,但那时,这个往生寺有半间房子那么大,根本带不走。和他比起来,我对这宝贝更感兴趣,所以就让他把往生寺埋在地下,用石头压住。他回到太清观,暂不对别人透露,而我就留下来钻研往生寺的奥秘。” 启蛮听着这些,心说:“这个老前辈也真嘴硬,什么更感兴趣啊,我猜你是想出来也出不来吧……”而想到这里,他又忌惮起那个断了胳膊的假血鹰,忙问:“前辈,补心境里出现的其他人,他们也都出不来吧?” “出不来?谁说出不来,他们只要找到门道,都可以出来。不过就算是出去了,也不是活生生的真人,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受了致命伤之后会灰飞烟灭,而不留尸身。而且这些人,心性中大多戾气十足,幸亏老不正经的道行高深,才让我不会轻易动杀念。不过你放心就是,补心境里出来的,我自然要一个一个打散,不会让他们出去惹祸的。”孟宛龙说。 “不是真人啊……”启蛮想起了那个不一样的祝宛熠,一举一动一颦一蹙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原来不是真人。可就算知道这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消失,仍觉得不是个滋味。 孟宛龙没管启蛮怎么想,继续说道:“本来,我猜老不正经地会亲自来取往生寺,不料竟是让你个混小子来了。罢了,也算他没挑错人,你小子让我莫名很喜欢,帮你一把也不是不行。总而言之,往后你就把这往生寺随身带着,我来将它变成合适的大小。不过重量上我就无能为力了,你也不会这么弱不禁风,拿不动吧?” “前辈,你是让我随身带着你?”启蛮惊问。 孟宛龙叹气道:“你这愣种,不是随身带着我,是让你带好往生寺,以后自然会有用处。还有,什么‘石头盒子妖’这种话,再让我听见一次,打断你的狗腿!行了,言尽于此,再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问就好。记得保密,不许把往生寺的事说出去。” “好好好,我绝对不说。”启蛮如获至宝,将往生寺在手中把玩着,爱不释手。 就听孟宛龙嗤之以鼻,接着,往生寺上光彩洋溢,很快从巴掌大小变得只有大拇指那么点。 “装好了,要是半路上掉出来,就等着挨揍吧。”孟宛龙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 启蛮答应着,要将往生寺塞进贴身的衣兜里。 “嗯?这是!”孟宛龙突然惊讶起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前辈?”启蛮问道。 孟宛龙沉吟片刻,说:“你这些同伴里头,那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孩子?”启蛮想了想,孟宛龙说的应该是鬼稚五老,便道:“我也不知道他来历,不过他诀法真是很厉害。” “这样啊……不妨,我会把他困在,你赶紧吃东西去吧,这次要是饿死,可真就死了。”孟宛龙说着,但在他的言语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安。 孟宛龙的话真是合了启蛮心意,启蛮连连应声,把往生寺装好。 他正要填肚子,就听见祝宛熠大叫“姑奶奶劈了你”,然后猛地坐了起来。 启蛮扭过头去,愣愣地瞧着祝宛熠。祝宛熠被他这么看着,忙在自己身上找,是不是衣服弄脏了还是哪里不对劲。找来找去没有任何反常,祝宛熠不乐意了,道:“野小子,看你姑奶奶干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启蛮嘴巴一咧,道:“祝姑娘,你醒了啊。” “废话!姑奶奶当然醒了,哎,怎么又出来了?跟做梦似的……”祝宛熠站起来朝四周张望着,一脸的困惑。 不远处,苏钦宇哼哼了几声,也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道:“孟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我好像遇上你了。” “对啊,那个假的我,还有假的血鹰,都让我打跑了。”启蛮草草地说着,他怕言多必失,会把往生寺的事说漏嘴。 和祝宛熠与苏钦宇一样,所有人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他娘的,原来老子没死。”血鹰最为郁闷,他是第一个在补心境里没了命的,死得不明不白。 而这些人里,看起来最高兴的就属水鬼老了。小玫问他乐什么,水鬼老道:“刚才我看见我大哥了,他打扮成我的样子,还学会了我的诀法!” 进过补心境的人,都知道他看到的肯定是他自己,但水鬼老坚持说那是他大哥。小玫随口问他,为什么认定是大哥,而不是其他三个。水鬼老道:“肯定错不了,大哥他最聪明了,刚才的肯定是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材小用 水鬼老的话,大家多半是不往心里去的。本来他就够怪异了,天知道他的假身会是什么德行。 “既然大家都醒了,咱们赶紧吃饭吧。”启蛮本意无非两点,其一他真的是饿得快虚脱了,其二也是担心大家七嘴八舌的聊下去,他会把往生寺的是说漏了嘴。 “这么一说,我也饿坏了,明明吃过东西了啊。”小玫说道。 启蛮脱口道:“在众生回里吃的东西不算数,干粮都好好的没少呢。” 小玫点头说:“原来都是假的啊……哥,众生回是哪?” “那边有条山溪,咱们看看有鱼没。”启蛮装作全然没听见,拉着苏钦宇就走。 小玫本来也没把什么“众生回”放在心上,一听要抓鱼,立马来了兴致,说:“我也去,抓鱼我有好法子!” “也好,他们去抓鱼了,我去找些柴火。”秦谱名说完,转身走了两步,抬头打量着一棵参天老槐,道:“真不容易,可算找到了。” “哪不容易了,你可是刚挪了步子啊!还有,你就打算烧这个?”冷逸云看了看这树,要俩人才能抱得过来。 “腾点空出来,我可要劈柴了。”秦谱名甩开右臂,一圈一圈地打着转。 一声高喝,元力漾开,遍地劲草折腰。白芒化作一柄阔剑,裹住了秦谱名的右臂,将他整个身子都笼在诀芒之下。 “苍穹剑式,万!” 熠熠苍穹剑上,四散而出万千细小的短剑。以盘结的老根为起,白芒短剑绕着树干旋转直上,一路罩住树冠。 冷逸云退得还不够远,竟被剑气撞翻,气得直嚷嚷:“劈个柴,你至于吗!” 秦谱名哈哈大笑,道:“好久没使这招了,难得有个靶子!苍穹剑式,破!” 右臂朝树上从上到下狠狠一劈,八丈高的老槐树从正当中一分为二。不计其数的细剑穿插而成的剑阵,将整棵树锁在其中,只听窸窸窣窣不绝于耳,那些断枝残叶落地前就被通通绞碎,只有树干部分被整齐地切割成五寸粗细一尺长短的木棍。 “好俊的诀法!”封悯之不禁喝了声彩,正坐着观望的他一跃而起,出手便是五龙附,游转于纷纷掉落的木棍间。但这五龙附的分寸把握极为合宜,在丝毫没有引燃枝叶的情况下,将所有的木头烘成了干柴。 “大师兄厉害!”“法力无边,后土混元!”“不光诀法俊,人也俊啊!” 郝阳他们见封悯之也亮了这么一手,一个个的都不知该怎么吹捧才好了。 血鹰原本懒得动手,但看见秦谱名和封悯之各展身手,他也委实技痒。云体风身催发出来,无影无形地穿梭在落木之下,不见其身形,只见鹰姿八爪诀芒闪动,每根干柴掉在地上时,都成了均匀的四瓣。 冷逸云看来看去,他们三个都是横练的诀法,这个自己真的比不了。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会的东西,也是他们办不到的。 “瞧我的!”冷逸云抬手往天上一指,群鸟盘旋而过。这时候,拿疾风诀出来想必没什么稀罕了,冷逸云干脆念动诀言:“风神有灵,受我虔拜,祈尔仙姿,诀起云开!” 吟祝声如在山谷回荡,一时间似有几百人此起彼伏地和着声,越来越高亢。云海翻滚,被狂风卷动着,打着旋向下钻向那群飞鸟。几串惊鸣,那不过是些无辜而弱小的麻雀,被风刃擦着个边,浑身的羽毛顿时就剃光了。 柯维也不甘了,见冷逸云不光诀法厉害,而且模样也实在漂亮,又可爱又伶俐,还有股子最让他喜欢的倔强…… 柯维甩甩头,心说我乱想这些做什么,想也是空想,还不如……露一手绝活吓吓她! 冷逸云见火候差不多了,忙将诀法散去,再者她自己也因为这诀法消耗不少。秦谱名他们抚掌称赞,冷逸云乐呵呵地想去接自己的战利品,不料旁边有个人影比她快了许多。 那人个头不高,身子隐于一团黄烟中,不知在搞什么名堂。这便是柯维,他先是顺着颗树三五步踏到树梢,借力高高跃起,将半数的鸟纳入黄烟里,然后结出诀印,以“黄天”诀转瞬回到冷逸云身旁。 黄烟稍稍淡去了些,被抓回来的那些鸟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柯维朝冷逸云得意地一笑,又是几步蹿起,半空中接住了剩下的,如法炮制折返到冷逸云面前。 “好厉害,你是怎么回来的?”冷逸云惊奇道。 “嘿嘿,想学?”柯维眉梢一挑,说。 冷逸云喜道:“你愿意教我?” “好说好说,来,这里香一口。”柯维把左边脸颊凑了上去。 冷逸云脸上飞红一片,怯怯地说:“那……那你闭上眼……” 柯维心花怒放,忙把两眼紧紧闭了起来。 “等等哦……”听冷逸云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蹲下去,然后又站了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冷逸云问道。在柯维听来,这简直美若天籁,忙答道:“我叫柯维,柯维的柯,柯维的维!” 冷逸云嘻嘻一笑,说:“柯维是吧……好,我让你香!” “啊哟!”柯维蹦出老远,捂着自己的脸怪叫不已,秦谱名他们这些看好戏的早就笑瘫在了地上。就连一向故作冷傲的祝宛熠,也不得不把脸转开,好偷偷发笑。 “你干嘛了!”柯维疼得直掉眼泪,冷逸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死鸟,说:“好厚的脸皮,鸟嘴都戳不透!”这下她真的没留情,多亏柯维是练家子,诀法不俗因而没伤到,否则这下就算戳不出窟窿也得破相了。 这里的大伙儿闹得欢欢喜喜,当然,出来被戳掉了眼泪的柯维,还有发了疯似的,一边到处乱跑一边喊叫着腰找他大哥的水鬼老。而另一头,抓鱼的三人也算是顺顺当当。 山溪中的鱼条条肥美,这也多亏了太清观的功劳。众道人钻研诀法,苦修元力,这条山溪也免不了沾光。有元力的滋养,何愁没有大鱼。 至于他们仨捕鱼的方法,自然也别具一格。先是小玫,凝冰雪葬冻住了几十丈长的溪水,然后苏钦宇正好试试新得的龙吟刀。最后启蛮多少苦了些,他仗着一声蛮力,非要独自背着个两头牛那么大的冰坨子,三人原路返回。 启蛮鼻子尖,离着好远就闻见了烤肉香。这下,原本因为辘辘饥肠而乏力的情况荡然无存,两条腿堪比千里骏马,飞似的奔了回去。 “吃鱼!我要喝鱼汤!”启蛮举起大冰坨摔碎在地上,可是所有人都没动弹。 渐渐地,启蛮发现不对了,失望地问:“难不成……难不成咱们谁都不会烧鱼汤?” 众人面面相觑,要么就是直接摇头,要么就是坦诚自己烧得难喝。 但是,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祝宛熠居然说话了:“我好像会……要不,我来试试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炉火纯青 但凡认识祝宛熠的,对她的印象都是大同小异:大大咧咧,毛手毛脚,脾气火辣…… 现在,听她说自己会烧鱼汤,启蛮赶紧把满地的鱼往一起堆。 “野小子,你干嘛呢?”祝宛熠奇怪地问。 启蛮一面忙活着,一面回答说:“我赶紧把鱼藏起来,别糟蹋了……” 苏钦宇脸面一僵,连忙拦在两人之间,道:“大嫂,留个全尸。”说完,又躲到了旁边。然后,众人边收拾出空地,边看祝宛熠揪着启蛮往死里打。 很快,地方就腾出来了。血鹰搬起块石头,拿鹰姿八爪生生削出了一个石锅。石锅里放上冰块,封悯之随手一记火诀打入锅中,水就沸腾了起来。 “哎,你别把火弄这么大,要先用文火。”祝宛熠放开启蛮,走了过来。 “这好办。”小玫轻轻送出一掌,用九寒气让水变凉了。众人七手八脚搭出个架子,石锅架在上面,底下用柴火加热。 不过祝宛熠还是犯了愁,说:“光是清煮不行啊,上哪弄油,还有调料和配菜呢……” “我有……我有……”启蛮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爬起来去翻自己的包裹。接着,众人就看他像变戏法似的,翻出了一瓶豆油,还有盐巴、胡椒、大葱、蒜瓣、酱料…… 连小玫都傻眼了,说:“哥,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太清观拿的,我觉得能用得着。” “香叶有吗?”祝宛熠问道。 “有。”启蛮应声去找。 祝宛熠不信邪,又问:“桂皮、八角呢?” “也都有。”启蛮掏出个布包,打开看,里面是各种香辛料。 祝宛熠不得不服气,又说:“野山菇你总不会有吧,谁去采些来?” “抓鱼的路上采了些。”启蛮把手伸进衣兜里,翻出少说三斤的山菇,还有许多野菜。苏钦宇和小玫都看呆了,他俩谁都没留意到启蛮是什么时候采的。 “齐了!”祝宛熠将锅里的水倒干,加了油覆底。等油热了,又拿起启蛮带着的这些调料,看似很随意地往石锅里丢,时不时控制一下火候。 小玫远远地低声嘀咕:“嫂子这样能行吗,我看还是吃烤麻雀吧。” “别急,”苏钦宇道,“先等等看,我觉得大嫂她这次挺认真的。” 不多时,众人的疑虑就被打消了。随着“嘶啦”一声,祝宛熠在锅里添上了水。浓浓的香气经弥漫开来,任谁闻见都不禁直咽口水。启蛮最是惊喜,忙将嘴里的烤麻雀肉也吐了出来。他现在宁可挨饿,也要留着肚子品尝祝宛熠的手艺。 之后再煮上些配菜,祝宛熠见汤底差不多了,挑了最中意的一条鲫鱼。深秋时节,也正是鲫鱼肥美的时候。 祝宛熠左手托着鱼,运火元力将冰化掉。右手疾火刀,只一下,便将鱼一侧的鳞片全都刮了下来,却并没有削掉鱼肉。这一手功夫的细腻程度,全然不似出自粗枝大叶的祝宛熠之手。 紧随其后,祝宛熠展现出的精妙诀法,抑或是称之为炉火纯青的刀法,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疾火刀的每一次起落,鱼身上都会掉下一片厚度合宜,大小均匀的肉片。因为是被疾火刀削下来的,所以每片肉的上下两面,在下锅之前就已经酥了。这样的烹制之法,想必也只有祝家的人才使得出来吧。 前后须臾间,整条鱼都已经入到了锅里。而祝宛熠的最后一刀,几乎是贴在自己的掌心擦了过去。可她非但没有伤到手,还将所有鱼鳞都留了下来,着实让人咋舌。就这样,祝宛熠一连将三条鱼切成片,下进汤中。 启蛮出神地追寻着香气,离石锅越来越近,看样子他恨不得把脑袋都埋进锅里。祝宛熠立马将他推开,免得鱼汤中滴进了口水。 “祝姑娘,你这手艺是打哪学来的?”启蛮望着袅袅热气,痴痴地问道。 祝宛熠白了启蛮一眼,说:“失忆以前的事,我哪还记得。好像……以前有个人很喜欢喝,我总是烧给他吧。” 启蛮已经馋得口无遮拦了,道:“我也喜欢喝啊,祝姑娘也总烧给我吧。” “想得美!待会等所有人都分完了,最后的才是你的。”祝宛熠道。 启蛮不干了,着急地说:“那要是分完了,没给我剩下怎么办?” 祝宛熠笑了,道:“那不正好,给你喝了也是浪费。” 他俩说着话,小玫有嘀咕开了:“钦宇,你觉得没啊,我哥和嫂子越来越亲密了。” 苏钦宇看着启蛮刚刚被打出的一身伤,点头说:“是更亲密了,都说打是亲骂是爱,大嫂她差点把孟大哥给‘亲’死……” 血鹰开始后悔了,他不该显摆鹰姿八爪,不然的话,他也不用帮每个人都弄个石碗出来。而且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堂堂杀手血鹰,天下多少人闻风丧胆,为什么现在会妥协到这种程度。 “早晚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血鹰心说。 鱼汤烧好了,祝宛熠果然没有食言,先给每个人都盛上一碗。启蛮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劲地说:“少点,他的够了,他吃不了。” 祝宛熠根本不搭理他,甚至他越是说,祝宛熠就故意多盛上些。启蛮慢慢也学聪明了,两手捂着嘴,一声不吭。 所幸到了最后,祝宛熠将自己的碗也盛满了,还是剩下不少。 “这些都是我的了?”启蛮问。 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祝宛熠气得笑骂道:“都是你的,吃吧吃吧,撑死你个王八蛋……” 启蛮美滋滋地把火弄灭,用树枝当筷子,捧着巨大的石锅吃了个大快朵颐。祝宛熠没走远,而是蹲在启蛮身边,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小声道:“野小子,别以为姑奶奶欺负你,知道我为啥最后给你盛不?” 启蛮赶紧表决心:“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污蔑祝姑娘你手艺不好。我保证以后只要有鱼,都拿来给你做。” “谁稀罕啊,你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凭什么姑奶奶得给你做?”祝宛熠翻了翻白银,然后又道:“说正经的呢,我告诉你吧,其实我做的这鱼汤啊,越是底下就越入味。咱俩吃的都是最香的,你就偷着乐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丝百转 启蛮心头着实美滋滋了一把,就那么憨笑地看着祝宛熠。没错,又是那种能把人看毛了的笑。 但是这次,祝宛熠非但没毛,还有些尴尬起来:“野小子,你看个屁啊……”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这像是骂自己似的,就改为说:“看看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启蛮忙转开了脸,闷声不响地把整个锅底舔了个干干净净。 “没出息。”祝宛熠有些嫌弃,又有些高兴地看完了这一切。她的碗早就空了,不过她一直没有起身。 不远处,冷逸云望着天空发呆。这段距离,还不足以让启蛮与祝宛熠的对话变得听不清。 小玫看见冷逸云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离开了苏钦宇身边走了过去,问道:“妹妹,瞧什么呢?” 冷逸云俨然一笑,说:“我看看还有没有不要命的鸟,抓下来烤了吃。” 等小玫走后,苏钦宇才抬起头来四下里一看,顿时有些慌了。不知什么时候,柯维竟然不见了。 好在血鹰仍在旁边闭目调息,苏钦宇走上前,道:“你眼睛不是挺贼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血鹰也不睁眼,幽幽地说:“我的手也挺快,你的脖子也挺脆。” “你的嘴也挺贫。”苏钦宇说。 “找死!”血鹰猛地瞪圆了眼,两道寒光扎在了苏钦宇脸上。 苏钦宇盯着血鹰的眼睛看了片刻,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好啊,倒也是美事一桩!” “再敢对我用心鉴,老子活撕了你。”血鹰说完,又闭起了眼睛。 苏钦宇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转身要走。很不巧,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封悯之也不经意间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对上了视线,就再也分不开了。 小玫又何尝不知道,冷逸云根本不是在看什么飞鸟。眼见启蛮和祝宛熠走得越来越近,小玫高兴的同时,也越发为冷逸云伤心。其实在这份关系之中,启蛮憨憨傻傻没较真,祝宛熠大大咧咧也没较真。只有冷逸云较真了,可她较不过启蛮和祝宛熠之间的缘分。 小玫的右眼皮毫无征兆的跳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吉利的事要发生,她一向很信这个。上次左眼皮跳的时候,是她五岁时偷拿了启蛮屋里的一对玉镯子。上次右眼皮跳的时候,也是她五岁时,偷拿了那个玉镯子之后,启蛮险些被大伯掐死。 所以年幼的小玫深知那对玉镯子的重要性,带现在也没告诉任何人它们被藏在了哪。 言归正传,小玫觉得不妙,就警觉地站了起来。这下,她正好看见了对视的苏钦宇和封悯之。两人眼中,一个是柔情万种,一个是脉脉含情。小玫干呕了声,眼前一黑,瘫坐在地上。 这可吓到了冷逸云,忙说:“姐,你哪儿不舒服?” 小玫呆坐着,怔怔地说:“我还替别人担心,我竟然还替别人担心……千算万算,算不到你是这么个混蛋!” 冷逸云不知道她在骂谁,于是抬头去找,自然也看见了那两个神态暧昧的人。她瞬间觉得,原来小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冷逸云心里一急,站起来嚷道。小玫心如死灰,根本无意去阻拦。 听冷逸云这么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当然,除了那两个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 郝阳脸都绿了,拉了拉封悯之的大氅,说:“大师兄,你怎么还好这口啊?” “别吵我,忙着呢。”封悯之拿手扒拉开郝阳的胳膊,两眼还是眨也不眨地盯在苏钦宇身上。 再看启蛮,嘴巴长得比他脑袋都要大了,良机挤出一句话:“钦宇兄弟他都有小玫了,怎么还这么滥情。” “这不是重点吧。”祝宛熠说着,扭过脸不忍看眼前的这一幕。 冷逸云最先忍不住了,冲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对苏钦宇说:“你看什么看,小玫姐哪里不如那个小白脸了!” 冷逸云这么一拦,恰好挡住了苏钦宇和封悯之对望的视线。“影意香”的效力顿时不见,两个人的脸有白变红,由红变紫,然后他俩就都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看见他俩这副样子,众人心中百种猜测,一个比一个离谱。 冷逸云正要问个原因,身边黄芒一闪,突然出现了个人影。离她如此近,但冷逸云丝毫没察觉到那人是怎么过来的。 “谁!”冷逸云将元力运上手掌,转身就劈了过去。 “别打!”那人身子一蹲躲开了掌势,冷逸云这才认出来,原来是柯维。 “你突然冒出来干嘛,吓我一跳。”冷逸云道。 柯维将背在身后的手朝冷逸云摊开,说:“你瞧,喜欢吗。” 在柯维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河蚌。 冷逸云皱了皱眉,说:“黏糊糊的,有什么好喜欢的。” “嘿嘿,你再瞧。”柯维掰开了蚌壳,明光一闪,乳白色流动着光泽的大珍珠,正在其中。 冷逸云的呼吸窒了一下,她曾是惯盗,什么珍宝没见过,但是这颗珍珠,偏让她有种很奇怪的喜欢。 “送你了。”柯维说。 冷逸云没答话,手已经不自觉地探了过去…… “住手!”秦谱名突然高喝,冷逸云惊醒,忙退了两步。柯维不悦,自己费心找来的礼物马上就要送出去了,凭什么来坏他好事。 柯维看了看秦谱名,照例毒舌地说:“你这蠢猪,你娘没教你要成人之美啊!” 秦谱名哪会和他计较,客气地说:“小兄弟,你手里的珍珠可否借我看看?” 柯维道:“谁是你小兄弟!你这么大岁数了,当我侄子我都嫌你老!” 他就顾着说的痛快,也不管什么逻辑了。 “既然如此,”秦谱名说,“休怪姓秦的要强了!” 柯维一愣,恼道:“你抢得到吗!” 他话音刚落,只见白芒一扫,手中的河蚌就消失无踪。秦谱名还是站在原地,但是珍珠已经被他拿在手里检查着。这一招“摘星手”的诀法,让多少名家也要赞叹不绝。 “你还我!”柯维冲了过去,要把珍珠抢回来。 不料,秦谱名指间用力,将珍珠捏了个粉碎,随后掌风一送,把柯维轻轻推开。 “小兄弟,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命啊!”秦谱名笑道。 第一百七十章 腐尸虫 “瞎扯,你赔我的珍珠!”柯维叫嚷着,扑上去要对秦谱名出手。旁边闪出一人,一把揪住柯维后心把他提了起来。 血鹰猿臂轻舒,把柯维远远扔了出去,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畜生,看清楚了,他可真是救了你的命!” 听到血鹰这么说,众人再往秦谱名那边看。只见珍珠的碎片散落在地,就像是烤化了的烂泥那样,软趴趴地铺平到地上。“咝咝”声响,被地上的草叶泥土皆被腐蚀殆尽。 秦谱名笑道:“要不是我抢来捏碎了,现在你和冷逸云姑娘,已经与这草地一个样。” 柯维瞠目结舌,他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贝,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危险至极的东西。惊骇之余,又开始阵阵后怕。幸好被秦谱名阻拦了,不然要是真的伤到了冷逸云,他肯定要悔死。 “冷姑娘,我不是……”柯维想要解释,可冷逸云真是吓坏了,快步退开,生怕柯维再拿出什么吓人的玩意。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觉得姑娘家会喜欢。”柯维黯然自言自语。 “小子,怨不得你。”血鹰按了一下柯维的脑袋,又道:“恰相反,你立了一件大功啊!” 不过,对于立不立功这种事,柯维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让冷逸云开心些,仅此而已。 他不在乎,启蛮却来了兴致,问道:“那么好看的珠子,捏碎了真可惜,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谱名把那只河蚌扔给了启蛮,道:“自己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启蛮打开河蚌,空空如也,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空的啊,这有什么奇怪?”启蛮道。 秦谱名却点头道:“不错,河蚌里面是空的,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启蛮仔细一想,果然不对。正常来讲,就算河蚌被剜走了珍珠,也该剩下些蚌肉才对。但这一只,蚌壳里面不光空着,而且内面光华洁净,看来蚌肉早就不见了。 “这下就不难懂了,小兄弟他捡来的河蚌早就死了,这里面的珠子,也不是珍珠。”秦谱名道。 启蛮糊涂了,问道:“不是珍珠,那会是什么?” “是蛋!”秦谱名确信地说。 启蛮着实吃了一惊,默然半晌后,嘟囔道:“你干嘛骂脏话……” 秦谱名语塞许久,尴尬地说:“我是说,这东西不是珍珠,是一颗蛋,‘腐尸虫’的蛋。” 启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这样啊,可腐尸虫又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冷逸云惊叹道,“腐尸虫是天下第三毒虫,个头很大,全身上下都是毒。别说被它咬到了,就算被它贴在身上,也要烂上好大一块肉!可我没想到,原来腐尸虫的蛋也这么厉害。”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刚才只是催元力把蛋壳震碎的,要是真的用手去捏,我这条胳膊也会保不住。”秦谱名道。 启蛮听得心惊肉跳,连忙把手里的河蚌扔开,自己也会不小心中毒。 而柯维,虽然他对立功的事情没兴趣,但是像腐尸虫这种能让人惨死的毒物,却能引发他浓厚的兴致。 柯维听得全神贯注,最后问道:“对了,你说我立功了,立的什么功?” 血鹰答道:“这腐尸虫虽是毒物,但也是样宝贝。用它入药,可解百毒。” 后面这句“用它入药,可解百毒”,封悯之是与血鹰异口同声一起说的。等血鹰说完了,封悯之又补充道:“单独以腐尸虫入药,那是自寻死路。可若是将腐尸虫和千足判官一起入药,就是绝世灵丹了!以毒攻毒,无毒不克!” “不过这千足判官,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东西。”秦谱名道。 “有眼不识泰山,我们大师兄手里,千足判官大把大把的!”郝阳插话捧道。 “妙啊,那咱们快去找找!”秦谱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白脸!”苏钦宇说话了,不过他是背对着封悯之的。 “无毒不克,那能克咱俩的毒吗?”苏钦宇问道。 封悯之哼了声,道:“我也真是这个意思,不然迟早被你恶心死。不过你可千万别来,咱们在一起只会碍手碍脚。” “那你少啰嗦,快去快回!”苏钦宇愤愤道。 “走走走,我带路!”柯维催促道。 “还有一起去的吗?”血鹰高声问。 后土教的那帮人,最喜欢的就是摆弄毒物,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小玫、冷逸云两个姑娘家,实在不想靠近这吓人的虫子。 “我……”启蛮想了想,说:“我不去了。” 这个结果真是让人惊讶不小,启蛮竟然忍住了好奇心,也不知是怕了,还是另有原因。 “启蛮兄弟,不想一起去见识见识?”秦谱名笑而相邀。 “不了,我不去。”启蛮道 “真没劲,你这傻小子不去,姑奶奶也懒得走动了。”祝宛熠失望地踢飞了一块石子,跺着脚到一旁坐下。 秦谱名心领神会,笑呵呵地对血鹰使了个眼色。 “找死啊,那么看着我干嘛?”血鹰显然未解其意。 不过苏钦宇却懂了,不仅懂,还有些忍俊不禁。他没想到,启蛮竟然揣摩起了祝宛熠的心思,并且料定祝宛熠不愿意与生人为伴。启蛮、苏钦宇、小玫和冷逸云都不去了,至于封悯之,祝宛熠也常常嫌弃他。而启蛮之所以不和秦谱名他们一起去,就是想不让祝宛熠涉险。 苏钦宇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小玫,小玫皱起了眉头,道:“我总觉得,最近我哥好像变聪明了。” 很快,柯维带着秦谱名等人去了他捡到河蚌的地方。至于留下来的,饭饱之后自然要小憩一下。启蛮几人或是靠着树干作者,或是干脆找块平坦的地方躺着。只有一人,从始至终从未歇脚,那就是水鬼老了。 无论小玫和冷逸云怎么劝说,水鬼老就是认定自己的大哥在附近,正藏起来等他去找呢。众人劝得口干舌燥,索性就由他去了,反正也折腾不出什么大事。 “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水鬼老突然站住脚不跑了,一个劲地冲启蛮乐。启蛮以为他累傻了,便道:“你也歇会儿吧,待会我帮你一起找行不?” 水鬼老不依不饶,抬手指着启蛮道:“不必了,我大哥就在你怀里,快交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耀眼光华 启蛮听见水鬼老这么说,顿时明白他所说的“大哥”,其实就是指的在往生寺补心境中出现的假身。启蛮下意识地站起来退了一步,那模样就像是他真的藏了水鬼老的大哥似的。 苏钦宇疑惑于启蛮奇怪的反应,便以心鉴去看。以往的时候,在心鉴之下,启蛮毫无城府的心境会被看的一清二楚。可是这一次,苏钦宇却如同窥伺孟宛龙和清衍时一样碰了壁。启蛮心里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透。 苏钦宇爬起身,朝祝宛熠等人使了使眼色,三个姑娘也都会意地跟着起来。 水鬼老的样子很不寻常,看上去有些欣喜,但欣喜之中还包藏的狂热和狠戾。虽然他的两眼一直盯在他“大哥”身上,但若是他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启蛮自然免不了被牵连。 “孟大哥,你是不是捡到了什么东西?”苏钦宇着急地问道。 启蛮很想告诉他实情,但自己已经答应了“孟宛龙”不将往生寺的事情说出去,所以现在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就算是心思被藏了起来,面目表情还是藏不住的。苏钦宇一眼就看懂了,启蛮绝对有难言之隐。 “帮孟大哥圆过去。”苏钦宇低声对小玫道。 小玫心里也实在没什么把握,虽说水鬼老多多少少会听一下她的话,但水鬼老毕竟是个神志痴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小玫慢慢走过去,对水鬼老说:“思宇你想想,我哥衣服平平整整的,你大哥跟你一样的个子,怎么会藏得住?” 水鬼老想了想,道:“老娘你说的也有理,不过我大哥可厉害了,每次都有新诀法。说不定这一次,他把变小的本事也学会了。” 小玫心说不妙,水鬼老较起真来了。这下不管怎么劝说,他都能找出一堆荒谬的可能,证明自己的大哥就在启蛮怀里。小玫回头去看苏钦宇他们,可是谁也没有主意。 “快交出来吧,不然我可要抢了。”水鬼老把手一摊,朝启蛮讨要。 启蛮一咬牙,道:“我这里没你的大哥,别发疯了!” “还不承认,你这娃娃坏得很!”水鬼老迅猛地扑了过去。 启蛮倔脾气也冲上头顶,道:“你抢得走再说!”随即绕着树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树后。 变故来得太突兀,就算苏钦宇身法够快,但迟在了尚未反应过来。水鬼老一把抓出,水元力萦在手上,捅开了树干。另一只手接连劈斩,砍瓜切菜似的将树干劈了个粉碎。 整棵树呻吟着倾倒下去,一个身影从枝叶中蹿向了旁边的树上。 水鬼老目光乍寒,两脚蹬了下去。启蛮还没能跳到另一棵树上,水鬼老就已经截住了去路。这次启蛮没有防备,水鬼老的拳头打过来时,启蛮根本不及招架。幸好苏钦宇云体风身赶了过来,千钧一发地把启蛮带到远处。 “这两个娃娃,都该打!”水鬼老说着,又想追过去。 “你才该打!”祝宛熠喊道,绝斩已经斩在了水鬼老光溜溜的两瓣屁股上。 “好烫!”水鬼老怪叫一声,回过头来瞪着祝宛熠,道:“女娃娃,我不想杀人,你可别再不乖了。” “嫂子,别惹怒他。”小玫劝道。 “别惹怒他?哼,他可惹怒姑奶奶我了!”祝宛熠全然不听劝,将焚天诀使了出来,裹住半空中的水鬼老。 火光中,水鬼老毫发无伤地冲了出来,直逼祝宛熠。 “住手!”小玫展开寒凝甲,护住祝宛熠身前。水鬼老犹豫的瞬间,冷逸云使出疾风诀将他卷开。 “边走边想办法,不能正面交手!”冷逸云说着,拉上祝宛熠和小玫一起朝启蛮那边跑去。 但是,冷逸云想法虽是对的,却低估了水鬼老的速度。她们刚刚跑出去不远,水鬼老已经追到了身后。 “三个女娃娃也学坏了,该打!”水鬼老动起了手。其实他的本意,的确只是想教训一下祝宛熠她们,但他使出来的诀法,又有哪一个不是致命的! 谁也没看清过程,但是就在祝宛熠她们快要被伤到的时候,启蛮稳稳当当地挡在了那里。 混元归竭尽全力地使了出来,启蛮毫无顾忌。他知道,如果担心伤到水鬼老,那最后死的人肯定是自己。 “娃娃,你很快。可你的心是黑的,我要把它掏出来!”水鬼老叫嚷着,右手收在腰间,对准启蛮心窝猛然掏去。 “喝啊!”启蛮奋然暴喝,竭力还击了一拳。现在,他若果退缩还来得及,但他不能退。身后的三人,一个是同甘共苦的欢喜冤家,一个是血肉至亲的亲妹妹,一个是相知江湖的倾心红颜。她们的命,启蛮视得比自己更重! “老子早就说了,不会再窝囊了!” 青!赤!黄!白!黑! 耀眼光华缠绕在这条坚定结实的手臂上。 启蛮想的不是胜,不是生,他只想打出这一拳。就算他不得胜,也不能让水鬼老称心如意。就算他不得生,也至少让其他人多逃几步。 何况!启蛮笃定自己必须胜,而当他击退了威胁同伴的敌人之后,自己也会拼了命地活下去! 同样的诀法,却有着天差地别的势头!上一次,启蛮满心的慌张与焦急,但现在启蛮心中只有纯粹而炽热的战意! “你这娃娃,厉害!”水鬼老大声惊呼,谁都不曾见他有过这样愕然的神色。 启蛮拳头上的混元归,竟然完全压制了水鬼老的诀法。而那五色诀芒,更是扣在了水鬼老全身。 就在胜负已见分晓之后,启蛮并没有停手。第二拳,第三拳,犹如惊涛骇浪层叠而至,一浪更比一浪强。咄咄逼人的诀法,从那骁勇的斗士身上挥洒出去,水鬼老不敌,却又被启蛮的诀法压在下面,连逃走都成了妄想。 苏钦宇喝彩道:“孟大哥!打得漂亮!” 祝宛熠也不禁喊着:“野小子,打死这个小犊子!” 小玫和冷逸云则惊喜得情难自已,完全发不出声了。 “这下,是你输了!”启蛮凌空而起,从上向下,砸落了最后最汹涌的拳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祸不单行 光华既散,地上撕裂开深深的沟壑,一直延伸到十步之外。沟壑末端的烟尘中,隐约躺着水鬼老,不知伤势如何。 启蛮刚刚的一拳,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现在连站稳都是难事。苏钦宇旁边扶着,才没让他倒下。 “傻小子,打得好啊。”祝宛熠说着,但她目光闪烁不定,分明是在担心。 小玫又取了张符纸,这次是贴在启蛮胸口,道:“这是‘固元符’,哥你快坐下歇着。” “不碍事。”启蛮恢复了些力气,憨憨地一笑,又问:“当心,我怕他还能动……” “怎么可能,”冷逸云道,“刚才那一下,铁打的身子也该碎了。” 飞扬的尘土渐渐落下,启蛮朝那沟壑尽头看去,每天越锁越紧。到最后,苏钦宇等人也是愕然失色,水鬼老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我刚才明明看见他躺在那里!”苏钦宇道。 启蛮又无奈又惊骇地说:“看来,他比铁打的还要硬。” 几人不约而同地站成个圈子,警惕着各个方向。启蛮运起混元归,屏息感受着所有的元力流动。四周静悄悄的,连风声也哑了,更别提被这死寂的气氛压抑住的虫鸟。 启蛮觉得十分燥热,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这种燥热十分不寻常。起先,启蛮只是想当然地将此归结为紧张和担忧。但是后来,他看见远处许多枝繁叶茂的常青树,渐渐枯黄了叶子。 枯叶凋零,在半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着。掉在地上的前一瞬,化作一团火苗。星星之火,竟骤然转成了燎原之势。火焰盘成巨蟒,俶尔盘在了半山腰上。 “快走!”启蛮喊了声,他不知道是谁使出的这种火诀,但是看这诀法的模样,对方绝不可能是什么善类。 可就在启蛮等人转身要向反方向避走时,刚才消失不见的水鬼老突然出现,站在前路上。他的身上除去沾了些灰尘之外,毫发无伤! 启蛮的心口狠狠搐动了一下,又是这种该死的乏力感。不管自己多么努力,总会有让他无法望其项背的对手。一次又一次,启蛮拼了命地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可终究是被命运左右着。冥冥之中的那只手,只用了一根指头,就把他拨来拨去,玩弄于掌心。 前有狼后有虎,祸不单行,而启蛮已无力再战。想不到,不管走了怎样的过程,每次都会上演同样的结局。失败,这次失败的代价应该就是丧失一切了。 “对不起啊,我还是没有本事保护你们。”启蛮心如刀绞,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这些同伴。 “哈哈哈!”苏钦宇大笑几声,一串龙吟,一道刀光,宝刀已经亮了出来。 “孟大哥你别想错了,”苏钦宇说,“虽然我也盼着你能厉害些,再厉害些,不过我可从没稀罕让你保护啊!” “野小子,你也别把姑奶奶看扁了!”祝宛熠也道。 小玫道:“这次我和冷逸云妹妹打头阵吧,你们可要跟紧了。” “可真是养虎遗患啊,水鬼老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拿他开刀!”冷逸云恨恨地说。 “老娘!”水鬼老竟然开了口。小玫愣了一下,怒道:“你还认得我啊,刚才是谁要杀我们的!” 水鬼老反倒是委屈了,说:“老娘你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们玩玩。” “疯子,你那也叫玩玩?”冷逸云喝问。 水鬼老竟然急了,道:“你们这几个娃娃快些走吧,会死的!” “什么意思……你让我们走?”启蛮难以置信地说,众人面面相觑,水鬼老似乎突然对他们没了敌意。 水鬼老点头道:“对啊,快走!你们几个娃娃虽然坏了些,不过我也不想你们被二哥杀了!” 启蛮纳闷道:“不是说找他大哥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二哥?” 正在这时,去搜寻腐尸虫卵的众人陆续回来了。他们远远就看见火光,柯维第一个赶到冷逸云身边,然后是血鹰和秦谱名。而当封悯之带着后土教的人赶回时,谁都能看得出,他的脸色是有多沉重。 “你刚才说,是你二哥火鬼老对吧。”封悯之冷冷地问道。 “你们可真蠢,知道二哥来了,还不快逃命!”水鬼老叫喊着,跑过去一手拉着小玫,一手拉着冷逸云,要让她们走。 “快走吧,不然真的会死。”封悯之说着,他自己却是朝火焰的方向走了过去。 郝阳拉住他劝道:“大师兄,既然这么危险,咱们一起走啊!” “放手。”封悯之转回头来,那利刀一眼冰冷锋利的目光,让郝阳心里发寒。 郝阳吞了口唾沫,咬牙道:“我不放,大师兄你别想再骗我们了,咱们师兄弟有难同……” “去你的!”封悯之一掌打了出去,只不过这掌并不快,以郝阳的身手,足够避开了。 “你,你为什么不躲!”封悯之惊诧地说道,郝阳竟然挺起胸膛硬生生接下了掌力。火元力灼在他胸口,留下赤红的血印。 “大师兄,你以为自己不说,我们就猜不到吗?”郝阳凄楚地说。 封悯之惊怒道:“你们这群笨蛋,能猜到什么!” “对,我们是笨蛋……”郝阳捂住了伤处,又道:“可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们就是再怎么笨,也该知道你的深仇大恨吧!你经常说梦话,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胡说!我从没说过什么梦话,别诓我了!”封悯之道,但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郝阳跟进一步,盯着封悯之的眼睛问道:“害死你娘的,就是这个火鬼老对不对!” 封悯之脑中一晕,后背撞在石头上,慢慢滑了下去。 郝阳转身走了,后土教的人都在等着他。 “不想死的,现在就走,我要是拦着,我是他孙子!”郝阳说着,扫视众师弟。这些人,称其为乌合之众也是褒奖了。但就是他们,虽然有人被眼前可怖的火诀吓得两腿打起了哆嗦,却没有一个人挪动步子。 “好!你们有种,我郝阳能跟你们当兄弟,值了!”郝阳说完,转朝封悯之道:“大师兄,咱们师兄弟里头很多都是孤儿,你娘就是咱们的娘。管他是阎王爷也好,是天王老子也好,报仇!报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借力打力 一时间群情激昂,启蛮等人也被郝阳他们的情义感染,纷纷燃起了斗志。 不消说,众人当中身手最强的要数秦谱名了,而他也是最想与鬼稚五老交手的一个。千机窟上,秦谱名领略到了水鬼老的厉害,那种迅猛的诀威成了秦谱名的心病。他可以承认有比他强的人,但绝不能容许有谁会比他强出这么多。 从那之后,秦谱名这些天根本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修炼苍穹剑。每当困倦了,就稍事调理元力,然后马上继续。兴许是目标早就了奇迹,几年来都没有突破的一些瓶颈,居然真的在三天内有所进展。所以现在的秦谱名,特别渴求能和与水鬼老不相上下对手较量一番。 “我有必须打头阵的理由,你们跟上。”秦谱名迈前几步,舒展着右臂的关节。 苏钦宇本来是不愿意让出头阵的,启蛮却拦下了他,道:“兄弟别慌,我有一计。” “啥?”苏钦宇恨不得把耳朵割下来塞启蛮嘴里,才好挺清楚他的话。计?这个字,苏钦宇从没想过会和启蛮的脑袋沾半点边! “孟大哥你别逗我了,你是不是不懂‘计’是什么意思?”苏钦宇道。 启蛮挠了挠脑袋,说:“我懂啊……不信你用心鉴看吧。” “我不看,而且我也看不到。”苏钦宇脑袋使足了劲摇着,他担心真的使出了心鉴,会看到怪异到想让他自杀的点子。再者,就算他想看,启蛮的心思也已经被往生寺遮蔽住了。 “那我说给你听,”启蛮道,“这个点子很简单,你也该想到了才对。我觉得,水鬼老他二哥要比水鬼老还厉害,秦大侠肯定伤不到他。” 秦谱名听见这句话,不悦地哼了声。苏钦宇忙小声道:“这个应该不假,孟大哥你刚才打水鬼老的那一拳,也不比秦大侠差太多吧,还不是连块皮都没擦破。” 启蛮点头道:“这就是了,秦大侠是咱们当中最厉害的,都未必有戏,所以咱们打也是白打。” “那怎么办,难不成跑?郝阳他们都没当怂包,咱们自己逃命?”苏钦宇道。 启蛮摆摆手,说:“跑自然也不成,太清观的书上,有句话叫借力打力,我觉得有道理。” 苏钦宇似醍醐灌顶,惊喜极了,道:“孟大哥接着说,接着说!” 启蛮没有说话,而是给苏钦宇递了个眼神,然后瞥向抓耳挠腮紧张兮兮的水鬼老。苏钦宇立时会意,道:“孟大哥,兄弟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依你看,这事咱俩谁去做?” “咱俩一起去做,还要叫上血鹰,你让大家先避开些。”启蛮道。 苏钦宇答应完,照启蛮吩咐的去了。启蛮边朝水鬼老走去,便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这个法子能行吗?” 一个只有启蛮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愣种,尽管照做就是!” 这个声音,真是往生寺中的孟宛龙发出的。只是现在的他,听上去十分虚弱,不知是因为什么消耗了这么多的体力。 启蛮走到水鬼老面前,水鬼老还是蹲在那里,像是在想法子。启蛮蹲了下去,在手心里哈了哈气,道:“喂,我跟你说。” 水鬼老听见启蛮喊他,就抬起了头。启蛮早就运足了元力,一巴掌抽在水鬼老的脸上。 启蛮的力气,不用元力都能讲石头打碎。现在这一下的爆发,他已经用尽了本事,少说有先前那一拳的一半威力。纵使是水鬼老,也顿时被扇懵了。 水鬼老晃了晃脑袋,启蛮已经发足跑远了。 “这娃娃,该教训了!”水鬼老发起怒来,站直了身子要追。 “站住,还有这边。”苏钦宇和血鹰一左一右赶来。一边是鹰姿八爪,另一边干脆用上了龙吟刀,水鬼老还没明白过来,两边的腮帮子上一起火辣辣地生疼。 “坏娃娃!该打!”水鬼老暴跳如雷,但苏钦宇和血鹰逃得更快,云体风身使开,白光闪烁,朝火焰最盛的地方躲去。 “好疼,他的脸皮是什么做的!”血鹰揉着肿起来的指节,惊诧不已。 但是苏钦宇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令人震惊的事情:龙吟刀上,沾了血! 很快,血鹰也注意到这一点,怔怔地问道:“这血,你把他砍伤了?” 苏钦宇还在震惊之中没回过神,刚才他砍出的那刀,虽然也使足了劲,但他从没想过能伤到水鬼老。 “找到了!啊!”启蛮远远地喊着,最后一声高喝,像是和人交上了手。苏钦宇和血鹰不敢再犹豫,快步赶过去。 声音就在三十步外,密集的树木挡住了视线。而当苏钦宇像挥刀开路时,前方整片天色都烧红了。 “趴下!”血鹰喊道,匍匐在地,按着苏钦宇的脑袋把他也放倒。火焰横向扫了过来,正贴着两人的后背擦过,烫得他们紧咬牙关。 “省去开路了,走!”苏钦宇爬起来就跑,血鹰也和他齐头并进。但等他们刚跑了几步,烟尘飘散了些,就看见启蛮和秦谱名都力不从心地仆倒下去。 在启蛮和秦谱名面前,站着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孩子。这孩子有着与水鬼老一样的身形和样貌,一样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皮肤。不同的是,这个孩子穿着虎皮衫,浑身都用朱砂画着狰狞的恶兽图腾。而且他的那双眼睛,也比水鬼老更凶狠更恶毒。 血鹰看见火鬼老,脚下就要冲上去。苏钦宇忙拉住她,道:“不可,按计划行事。他已经知道水鬼老在了,不会伤孟大哥他们。” 正如苏钦宇心鉴所洞察到的一样,火鬼老早已察觉到水鬼老的存在。这两人本是亲兄弟,却都像提防天敌一样警惕着。他们都在保存实力,在面对对付之前,谁都不想有过多的消耗。 “三个小娃娃,我来打打你们!”水鬼老的声音飞速逼近,他被启蛮三人接连打了耳光,已经气得忘记要当心二哥了。 “来了,动手!”苏钦宇喊了声,他和血鹰一同朝火鬼老跑去。 火鬼老眉头皱了起来,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有两个来送命的。不过也罢了,反正打垮这些人对他而言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于是火鬼老催发了诀法。 苏钦宇发誓,他这辈子不想再面对这种对手。以往见到的火诀,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没出了火的范畴。但自火鬼老背后,却像是火山喷发,岩浆涌动,任谁也能猜到,被这种诀法打中会是怎样的下场。 正在这时,水鬼老追了过来。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倒地的启蛮和秦谱名,也不是身形如风的苏钦宇和血鹰。而是恶鬼般的二哥,和炼狱般的诀法。 “二哥,你又想杀我!”水鬼老以为这诀法是冲他来的,于是,他中计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心悦诚服 说起来,火鬼老的诀法要比水鬼老强些,但他方才出手,本意只想制住苏钦宇和血鹰,所以并没有使上全力。但水鬼老却以为,二哥的诀法是冲着自己来的,自然全力相迎。 就是苏钦宇和血鹰,将启蛮与秦谱名两人拉走的瞬间,极寒暴雪吞噬了火焰,淹没了火鬼老的身子。 “好快!”苏钦宇心有余悸,幸亏他和血鹰走得及时,不然但凡片刻的迟疑,都势必要葬身这暴雪之下。 “成了,咱们快走。”启蛮道。其实不必他说,苏钦宇和血鹰也都清楚该怎么办。 “唉,”秦谱名叹道,“可笑我这点微末的修为,竟然声名在外。是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启蛮道:“话不能这么说,鬼稚五老的厉害,可是能让整个血天宗全军覆灭的。” 秦谱名黯然点头,血天宗高手如云,单说这一点,就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很快,四人又回到原处,与众人会合。 “野小子,你这身伤是怎么弄的。”祝宛熠强做出一副嘲笑的口气,可她实在演不像,任谁都能听出言语中的担心。 “不打紧,玩火烧了几下。”启蛮道。但他衣衫褴褛,暴露出来的皮肤就算没有烧烂,也是泛着赤红。这种重伤,怎么会是“玩火烧了几下”那么简单。 众人再看秦谱名,毕竟他修为深厚,没有启蛮那么狼狈。但也是灰头土脸,多处烧伤。 “诸位,听我一言吧。”苏钦宇高声说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来。 苏钦宇道:“敢问你们当中,有几个能比我孟大哥,还有秦大侠更厉害?即便是他们两个,也经不起火鬼老的诀法,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能在火鬼老面前站多久?” 郝阳嚷嚷道:“照你这么说,咱们就这么走了?我不答应,下次碰上他还不知道是什么猴年马月,我不答应!” 后土教这帮人也真是无知者无畏,要是让他们亲眼见到火鬼老的厉害,什么豪言壮语,众志成城,都不敢是些空话。而要想对付敌人,可不能指望靠口水把人淹死。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苏钦宇心想,跟他们讲理是不成了,得来点硬的。 “孟大哥,还撑得住吗?”苏钦宇低声问道。 启蛮喘了几口粗气,道:“还行,兄弟你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对付火鬼老的法子我可没有,我只有对付郝阳他们的法子。”苏钦宇说着,对启蛮耳语了几句。 启蛮会意,道:“好,看我的。” 说完,启蛮两步就走到后土教那些人面前,道:“想去的可以,先过我这关。谁能把我反倒了,就随便他去送死。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别闹腾着添乱了!” “好,我先来!”郝阳捏了捏拳头,想要和启蛮过招。 郝阳知道启蛮本事了得,这一拳打过来,不光使上了浑身的本事,拳头中还暗藏了毒针。虽不是致命的剧毒,但只要扎出了血,立时就能让人麻痹。 可他白白算计了这么多,启蛮甚至连元力也没用,就朝郝阳胸口一拳打去。这拳起初并不重,但后劲十足。郝阳被顶飞出去,却没有伤到筋骨。 郝阳爬起来,叫道:“别跟他客气,一起上,结狼蛇阵!” 听他这么一说,后土教众人各自抓出诱蛇的饵料洒向启蛮。一把把匕首抽了出来,一拥而上。 “卑鄙,姑奶奶劈……”祝宛熠恼火道,但她一句“姑奶奶劈了你们”只说了一半,启蛮已经将炽业炎催发了出来,先把饵料烧尽,然后又扑向郝阳他们。 一番火诀大浪淘沙,只剩郝阳、李虎、阿彪、贺枝山这四个修为较高的还能勉强站着。 “算了吧,再试一百遍也是一样的。”启蛮并没有把他们当成敌人,伤了他们之后,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不能算!小子,我这次肯定把你打趴下!”郝阳说着,又要扑过来。 “听他的,咱们算了。”贺枝山竟然拉住了郝阳,劝道。 郝阳推开贺枝山,道:“你怎么这么孬种呢,你怕了,我可不怕!” 贺枝山道:“不是我孬种,大师兄交代的事咱们已经办完了,何必再窝里斗。” “大师兄?”启蛮突然发现,封悯之不见了踪影,忙问道:“封悯之呢?郝阳,封悯之去哪了?” 郝阳信服了贺枝山的话,收起匕首去扶倒地的师弟,却没有回答启蛮的话。 贺枝山道:“瞒也瞒不住,实话跟你说了吧,大师兄已经过去了。” “不行,我要去把他找回来!”启蛮调头就朝两个鬼稚五老争斗的地方走,苏钦宇却拦在他面前,道:“孟大哥,算了吧。就算你拉回来他的人,你拉得回他的心吗?你想想,郝阳他们肯定比你我更担心封悯之。如果封悯之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服郝阳,让他们心悦诚服,那咱们又何必再干扰他?” “可……就这么眼看着他送死?”启蛮道。 “生死有命,他选了这条路,就让他走吧。”苏钦宇拍了拍启蛮的肩膀,然后走开一边,大声道:“好了,火鬼老有多厉害,想必大伙儿都清楚。现在火鬼老和水鬼老打得难解难分,我苏钦宇连凑近的本事都没有,不想白白死在这儿。谁活腻了就过去吧,没人再拦着了。” 一片鸦雀无声,郝阳清了清嗓子,道:“别以为我们是孬种啊,大师兄不让我们过去的。他说了,谁过去了就断绝兄弟情义。” 苏钦宇点头,道:“没有什么孬种不孬种,这世上,有几个不怕死。要是死得其所,小爷我再怕也得上,可死在这里太不值了,这种蠢事我可不干。” 郝阳哈哈一笑,道:“你说的也有理,行了,大伙儿都走吧。散了散了,滚回家种地抱孩子去!” 但是后土教这些人,谁都没挪脚。 “怎么的,种地都他妈不会?”郝阳两眼一瞪,迅速泛起了红。 “去他的兄弟情义,老子不让封悯之是我兄弟!”李虎叫道。 “对,不认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别再跟我提他的破名字!”“后土教是个屁,封悯之更是个屁!”这帮人七嘴八舌地喊着。 郝阳挨个打量着这些人,点头道:“说的对,封悯之这龟孙,我也不认得他!断绝兄弟情义?这孙子吓唬谁呢!” 最后阿彪喊道:“都别在这废话了,咱们去找他理论!揍他,踹他,让这孙子道歉认错!” “走!”所有人异口同声喊道。 启蛮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对苏钦宇说:“咱们都不拦着?” 苏钦宇撇开脸,道:“拦不住啊,这些疯子。” 启蛮望着郝阳他们的背影,道:“我也想过去。” “给我个能说得通的理由。”苏钦宇道。 启蛮看看远去的郝阳等人,又看了看苏钦宇、祝宛熠、小玫、冷逸云,实在说不上话。 “我还是那句话,”苏钦宇道,“白白死在这,忒不值了。他们送死,是有送死的理由,但是咱们,只有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五章 前尘旧事 启蛮等人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秦谱名也不知去向了。 环顾四周,启蛮不由又想起离开太清观时,二十多人热热闹闹的。想不到不足一天,身边只剩下苏钦宇、祝宛熠、小玫、冷逸云、血鹰还有柯维。 “你们走吧,咱们就此别过。”血鹰冷冷地说了句,没和启蛮等人往一个方向走。 “血鹰,你怎么也闹脾气?”苏钦宇道。 血鹰头也不回地道:“我一向喜欢独来独往,跟你们这些小孩子走一起,早就腻了。” 苏钦宇问道:“怎么,你不想帮柯维报仇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帮任何人,救他只是因为他哥死得惨,我可怜他罢了。再说了,我看这小子现在过得挺滋润的。”血鹰说着,渐渐走远了。 血鹰说的不假,柯维现在总会有意无意地靠近冷逸云。不过冷逸云仍对那个腐尸虫卵的事心存余悸,对柯维自然也很抵触。 柯维越是往她身边凑合,冷逸云就越想朝启蛮旁边躲。到最后,祝宛熠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柯维,道:“你个小不要脸的,这么点岁数就敢动花花肠子?” 柯维打量了祝宛熠一眼,道:“死婆娘,要不是看你有点姿色,我早一巴掌打烂你那母老虎脸了。” 启蛮不禁退了几步,苏钦宇将金刚咒裹在身上。小玫忙把冷逸云拉到旁边,一手捂着她的眼,一手捂着自己的,道:“别看,指不定多惨呢。” 等了半天,既没听见祝宛熠的喝骂,也没听见柯维的惨叫。小玫和冷逸云分出条指缝去看,见祝宛熠非常离奇地站着一动没动。 “哥,这是怎么了?”小玫问启蛮。 启蛮道:“我也正纳闷呢,祝姑娘怎么没砍死他呢?” 苏钦宇插话说:“我猜,大嫂她是嫌一刀砍死不解恨。” “活该,让他总是缠着我,这次惹上阎王爷了。”冷逸云的话说出了口,启蛮三人一起捂她的嘴。 柯维也挺疑惑的,愣了半晌,道:“怎么回事,母老虎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祝宛熠还是不吭声,她眼里甚至连愤怒都没有。目光呆滞着,不知在想什么。 启蛮担心起来,走上前道:“祝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太生气了,气糊涂了多不值。” 祝宛熠茫然地转过头来,看着启蛮,道:“野小子,刚才我脑袋里一晕,想起来一个人。” 启蛮惊喜起来,原来柯维把祝宛熠气了一下,居然让她记忆恢复了些。启蛮忙问:“快说说,那人是谁,说不定我认得!” “祝……继行,他是我的亲人吗?”祝宛熠问道。 小玫远远听见,心里顿时慌了,喊道:“哥!嫂子她刚刚有了些记忆,快让我看看!” 启蛮正愁不知该怎么应答,听小玫这么说,赶紧答应着:“好好好!小玫你快过来!祝姑娘,你先别乱想,让小玫看看吧。” 祝宛熠点点头,柯维还不知好歹地说:“哈哈,原来不是聋了哑了,是傻了!” 启蛮胸口噌地蹿起团火,横了柯维一眼。柯维心里一颤,两条腿竟然都软了。 见启蛮和小玫这么紧张,苏钦宇便用心鉴去看小玫心思,立马清楚地知道了祝继行是谁,还有曾经发生的一切。苏钦宇对冷逸云耳语道:“这个祝继行是祝姑娘的生父,现在已经去世了。现在不能让祝姑娘知道,说话的时候可得绕着点。” 冷逸云一个劲地点头,道:“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帮你们接话就好了。” 但是柯维不清楚这些,而且他也没什么好心。虽然被启蛮瞪了一眼,可还是喋喋不休:“祝继行,这不跟你一个姓吗?你兄弟还是你叔伯?是你爹也保不准啊。” “闭嘴!”苏钦宇呵斥着。 被苏钦宇一说,柯维更来劲了,道:“我偏不!哼,看你这母老虎的样子,你们家……” “柯维,你过来。”莺声燕语,原来是冷逸云远远地对他说话。冷逸云身子躲在树后,探出半边脸,带羞含笑地瞧着柯维。 柯维只是和她对上了目光,心里立马酥了,神魂颠倒地说:“好,我过来,你别走啊。” 苏钦宇摇摇头,道:“唉,红颜……” “祸水”俩字没说出来,苏钦宇回头看见了小玫锐利的眼睛,忙说:“知己啊,哈哈!” 启蛮早就忘了什么授受不亲,扶着祝宛熠到了一块石头边上。启蛮拿疾火刀在石头表面一抹,让石头又光滑又温热,才扶着祝宛熠坐下。 “嫂子,你再想想,还能想到什么?”小玫轻声问道。 祝宛熠苦恼地摇着头,道:“乱七八糟的一堆碎片,跟摔破了镜子似的,拼不回去了。” 启蛮听了,喜忧参半。他想让祝宛熠恢复记忆,可又怕她知道了家中不幸后,会过于伤心。 祝宛熠突然抬起头,问道:“你们……是不是知道祝继行?别骗我了,你们知道我家里的事对不对?” 启蛮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这事还是落在了苏钦宇头上。苏钦宇道:“大嫂,说不知道是假的。可我们只是略有耳闻,不太清楚。听说你家是从京城搬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和家里人失散了。” “京城?京城是什么样子?”祝宛熠问道。 苏钦宇本就是京城的人,对于那里的样子并不陌生。当下把街道巷口,店铺商会,滔滔不绝地说给祝宛熠听,毫无破绽。 可等祝宛熠听完了,却皱着眉说:“你说的这些听着热闹,可我觉得不像是我家。” “对啊,”启蛮突然道,“你家是从京城搬来水火村的,后来你和家里人失散了,你家人就搬走了。” “搬走了?”祝宛熠听了,又伤心又生气,道:“可真绝情,姑奶奶这么好的人,干嘛扔下我搬走?” “啊!”柯维惨叫着,可是谁都没去管他。 “唉,其实……咱们的婚事就是你家人搬走前订下的。”启蛮说着,面红耳赤。苏钦宇和小玫都奇怪地瞧着启蛮,怎么听都觉得这不像是启蛮会说出口的话。 这些话自然不是启蛮想出来的,都是那个孟宛龙在唆使他,只不过孟宛龙的话除了启蛮谁都听不见。 “那……我想先回水火村看看。”祝宛熠道。 “好,咱们回去。”启蛮说。但愿孟宛龙安排的没错,这样让祝宛熠一步一步接受自己的过去,也好过一直把她蒙在鼓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局促一战 天色擦黑的时候,启蛮等人总算找到了歇脚的客栈。打听过后,众人知道这里叫怀阳县。 小玫尚有忧虑,道:“哥,咱们是不是该知会三爷爷一声?火鬼老和水鬼老,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不必了,”启蛮道,“那时我们四个逃出来的时候,故意让火鬼老看见了去向。就算他真要追,也会离太清观越来越远。而且有水鬼老做他的对手,不管最后谁赢了,都不会剩下太多力气。” 小玫点点头,苏钦宇很奇怪地打量着启蛮,道:“孟大哥,你最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是你变聪明了,还是我们几个都变傻了?” “对啊,哥,你脑袋开窍了啊。”小玫也道。 “他脑袋开窍了,我可浑身都要开窍了啊。你们发发慈悲,给我找个郎中吧。”柯维躺在床上,捂着裆部哀嚎着。 “疼死你活该,再敢不老实,下次我这样!”冷逸云拿手比划了用刀割的动作,吓得柯维使劲往墙上缩。 “解气解气,看不出来啊,你还是挺招人喜欢的。”祝宛熠这些话是对冷逸云说的,看来冷逸云处置柯维的做法,让她十分欣赏。 看着祝宛熠也算露出了笑意,启蛮几人一起松了口气。小玫觉得这样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就对小玫道:“你再对准柯维那里踹上几脚,让嫂子高兴高兴。” “你说啥!冷姑娘饶命啊,我是真的喜欢你!”柯维杀猪似的嚎叫着。 冷逸云又羞又气,道:“本来不想踹的,好,我让你喜欢!” 眼看冷逸云要让柯维断子绝孙了,房间外头突然一阵骚动。 “这声音,是从咱们房间传过来啊。”小玫对祝宛熠和冷逸云道。 “哪个不要命的敢乱闯姑奶奶房间,逮住了打死他!”祝宛熠怒气冲冲地拉开门,启蛮第一次觉得,原来祝宛熠发脾气也是很可爱的,起码好过伤心落寞。 门开了,外头跌进一个人。祝宛熠险些被他撞到,跳开一步怒道:“不长眼啊,没看见姑奶奶……” 她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跌进屋里的这人,两眼瞪得溜圆,面色铁青,已经断了气。 “嫂子当心!”小玫离得近,一下子把祝宛熠扑倒,两人险险地躲过了那枚带着金元力打进来的飞镖。 她们两个后面就是启蛮,他看到这枚飞镖时,飞镖已经到了他脸前。好在刀光一闪,苏钦宇将龙吟刀从旁边递了过来,隔开飞镖。 “好厉害!”苏钦宇惊呼一声,从他拿刀的手腕起,一直麻到了肩膀。 门外闪过一个人影,刷刷刷接连三镖出手。这次启蛮有了防备,知道这飞镖厉害,先是右手一扫,混元归融去了飞镖上的元力,随后使上金刚咒双手连抓,将飞镖全都接在了手里。 “追!”祝宛熠冲了出去,却不料两个黑衣人左右包夹,一个拿着绳索一个拿着麻袋,竟把祝宛熠绑上套走了。 “嫂子!”小玫喊着要出门,苏钦宇抢先一步赶了出去。龙吟刀挥洒出金元力,非但水泼不进,还将整个走廊看了个柱倒墙塌。 “别让他们走了!”启蛮快步到了苏钦宇身边,那两个掳走了祝宛熠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我和小玫姐断后,启蛮快追啊!”冷逸云也跟出了屋子,将疾风诀灌满了局促的走廊。小玫使出水诀,寒风咆哮出去,连削砍带冰封,将冲过来的人都压了回去。 “哎哟,别走啊,等等我。”柯维一个骨碌翻下床,站起来弯着腰朝门口走。窗子“喀拉拉”碎了,几个人飞身进屋,把刀就往柯维身上砍。 “奶奶个熊,我去你姥姥!”柯维正有怨气无处发,见有人对他出手,立马叫骂着催诀发打回去。堂堂血天宗杀罚使,深得九方曲真传,可不是徒有虚名,也不是只会那个逃命的黄天诀那么简单。 冷逸云回头往屋里瞧的时候,那些想对柯维不利的人,已经全都躺在地上抽搐了。他们身上别说衣服,就连皮肉也残缺得厉害,甚至有几个人的胳膊和腿紧靠最后一点皮肉连着,才没脱落下了。 柯维得意地看着冷逸云,但冷逸云则皱起眉头扭开了脸。柯维撇了撇嘴,过来和冷逸云站到一起。 “冷姑娘你先走,我保护你!”柯维道。 他刚说完,又走来一个彪形大汉,同样是一身黑衣,蒙面包头,只有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露在外面。 “看我的,沙瀑!”柯维双臂画出个圈,两掌一起推了出去。黄芒如沙暴,刮落了木屑碎石,冰雹似的洒向那大汉。 白芒忽明忽暗,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大汉的衣衫被打成了碎片,露出了下面闪动金元力光芒的钢甲。 “打不动?”柯维目瞪口呆。 “那怎么办?”小玫和冷逸云的诀法,杀伤性远不如柯维这招。大汉那身坚不可摧的铠甲,三人谁都没有什么应付的办法。 “怎么办,跑啊!”柯维喊着,冷逸云气道:“是谁说了保护我的,软蛋一个!” “软蛋?”柯维听了这个说法,心里和胯下都隐隐作痛。最后他横了横心,道:“你们走,我拦住他!” 三人正犹豫着进退不绝,那大汉身后人仰马翻,白芒四射。大汉察觉不对,想要回头看,胸口处却透出来一只滴血的手。他惊恐地看着这只手,实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用手穿透他前胸后背两层刚劲,还有他结实的身子! “是谁!”小玫骇然道,如果这个人是敌非友,那自己和冷逸云还有柯维恐怕就真的逃生无望了。 “怎么,不认得了?”那大汉倒下去之后,血鹰冷酷的脸出现在小玫三人眼前。 “是你!当心!”小玫先是一喜,随即看见血鹰身后又扑来好多人,忙出言提醒。 “当心?我何必当心!”血鹰急转回身,脚下步法变幻莫测,顷刻就在那些人之中穿插了一个来回。血鹰弯下腰,捡了片碎衣裳擦了擦手,道:“走,咱们也追上去。” 在血鹰身后,没留一个活口。 第一百七十七章 瞒天过海 “怎么全杀了,好歹留一个活口问问啊。”小玫道。 “不必,”血鹰道,“离开青阳山,他们就在后面跟着了。我借口离开,其实是悄悄追在了他们后面。抓了个落单的,逼问出来是此地何府的手下,至于其他的,等咱们打进何府自然就能知道了。” 冷逸云道:“也好,咱们快追吧,祝姑娘被掳走很久了。” 血鹰很不屑地说:“慌什么,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跑得过他们两个。” 小玫和冷逸云也觉得血鹰言之有理,多少松了口气。柯维本来就没在乎祝宛熠的死活,只有冷逸云开心了,他也就能舒坦些。 四人不慌不忙地走着,果然离了客栈没多久,就看见启蛮和苏钦宇已经救下了祝宛熠。两个掳走祝宛熠的黑衣人双双倒在地上,遍体鳞伤,还剩最后半口气。 启蛮三人正在逼问是谁派他们来的,血鹰走上前道:“你们的手段也太绵软了,怎么能问得出来?我早已问明白了,只要沿街打听一下何府所在,就足够了。” “那你还要做什么?”苏钦宇拦住了靠近两个黑衣人的血鹰。 血鹰冷冷地道:“做什么?这两个人趁早除了,不然迟早是祸害。” “你要杀了他们?他们罪不至死吧,何必赶尽杀绝?”启蛮道。 血鹰道:“哈哈,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就算你今日放他们一条生路,日后他们也会千方百计地要你的命!” 启蛮和苏钦宇哑然,祝宛熠却道:“杀了这种人,姑奶奶还怕脏了手呢!滚回去,告诉那个派你们来的人,洗干净脖子等着!” “罢了,他们两个的命我倒也无所谓。可要是以后留下麻烦,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血鹰摊了摊手,去找人询问何府所在。 等血鹰回来之后,那两个黑衣人已经相互搀扶着逃远了。 启蛮奇怪地说:“这地方是没有官府吗,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看见有人来查案?” 血鹰摇头道:“简单的很,这何府肯定和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官府就算来了也不是查案的,是给何府擦屁股的。” 说完,血鹰又斜睨着苏钦宇,道:“你小子,心鉴不顶用了还是怎的,想知道什么还用得着用嘴问?” 苏钦宇翻了翻白眼,道:“能行的话,还用得着你说?这帮人身手平平,藏心事的功夫倒是有一手。也真是倒霉,最近好多地方心鉴都派不上用场。” 血鹰皱起眉,道:“如果有能藏住心思的定力,本领应该不会这么差……会不会是,别人帮他们掩盖住的?” “还会有这种人?听上去,就和九方曲似的。”启蛮道。 苏钦宇却说:“九方曲的本事,应该是擅长蛊惑别人的心思。而如果真像血鹰猜测的一样,何府的这家伙是擅长帮别人隐瞒才对。” 血鹰也证实道:“没错,是隐瞒而不是蛊惑。因为如果严加拷打,他们还是会如实招出来的。” 看来,这些黑衣人是何府派来的无疑。几人打算收拾起东西,再商量着如何去何府。 当他们进到客栈的时候,或是目瞪口呆,或是蹙眉思索,总之个个被这里的情况惊住了。整个客栈人来人往一如平常,似乎谁都不曾注意到不久前的厮杀。而当启蛮等人回到那条走廊上时,尸首、血迹、打斗留下的破碎残害,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是这里吗?不会是走错了吧……”小玫难以置信地说。 “你们走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启蛮问道,于是小玫将走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看来,这里头不止是千丝万缕的联系了。”苏钦宇蹙眉道。 启蛮等人收拾停当,出客栈的时候,背后好像被几十双眼睛一起盯着。小玫一直拉紧了祝宛熠,生怕她会耐不住性子,冲过去和那些人动手。 “总算出来了,可芒刺在背。”苏钦宇道。说完,他看见启蛮的样子很怪,闷闷地不吭声,丝毫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孟大哥,想什么呢?”苏钦宇问道。 这么突然一问,启蛮吓得哆嗦了一下,茫然道:“没什么啊,怎么了?” 苏钦宇心说不对,孟大哥这是有心事,莫非是人太多了,他不方便说? “咱们的酒葫芦也都空了,往后路上怎么能没酒?前面就有个酒家,我和孟大哥脚力好,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跟来就行了。”苏钦宇说着,拉上启蛮要走。 “哎,我也去。”祝宛熠不想慢吞吞地走,她恨不得立马赶到何府,揪住罪魁祸首扇上一万个耳光。 “嫂子你急什么,我还有话问你呢。钦宇,你快和我哥走吧,我们马上到。”小玫说着,朝苏钦宇眨了眨眼睛。 苏钦宇知道小玫是在帮他,点点头,拉着启蛮去了。 离众人远些之后,苏钦宇低声道:“孟大哥,现在就咱们兄弟两个,你还有必要瞒着吗?” 启蛮怔怔地说:“有必要……不对,我没什么瞒着的啊。” 苏钦宇笑道:“瞧瞧,你都不打自招了。快说吧,省得我再花力气用心鉴。” 启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了,但话一出口,却是道:“你骗我的吧,要是能用心鉴你早就用了,还费口舌干嘛。” “孟大哥,你真是变样了……”苏钦宇道。 “这人嘛,总是会变的。”启蛮正经八百地说。 两人默然走着,快到酒楼的时候,苏钦宇突然站住了脚,感慨道:“孟大哥,每当和你一起喝酒,我都想起三年前咱们在你家过冬。咱们拜把子的时候,你们家酿的高粱酒,最有味道。” 启蛮也点头道:“是啊,还是那时候喝得痛快。” “真的?”苏钦宇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颇有深意地望着启蛮。 “自然是真的,怎么,你不这么觉得?”启蛮道。 苏钦宇良久无言,最后,幽幽地说:“真是要佩服你了,竟然连我都骗了过去。说吧,你是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孤注一掷 启蛮愣了一下,笑道:“钦宇兄弟,你说什么呢,连我都不认得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苏钦宇摇头道,“以孟大哥三年前在家里的处境,上哪去弄那么多高粱酒?我们结拜时喝的酒,是他偷偷从饭桌上拿了半壶,回屋兑了水。这种酒,你能喝得痛快?” 启蛮良久不答,苏钦宇慢慢把手摸到了刀柄上。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的?”启蛮道。 苏钦宇把龙吟刀抻了出来,道:“就在刚刚,你的话太多了。人总是会变的?呵,我还就不信了!哪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孟大哥也变不成如此精明!” “啊,原来是这样……”启蛮把手摸到了脸上,五指揉了揉,满面的横肉开始令人作呕地扭动了起来。 苏钦宇极力想保持平静,可瞳孔还是控制不住地放大了。启蛮这张熟悉的脸,只是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而最让苏钦宇吃惊的,还是当这张脸最后定格了的时候,竟然是九方曲的模样! “是你!”苏钦宇惊道。 “是我,也不是我。”这人盯紧了苏钦宇,道:“你认识的那个九方曲,其实是扮成了我模样的青鬼。” 苏钦宇攥紧了刀,道:“这可真有趣,那阁下如何称呼?” “何遥,”那人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名字很耳熟?” 苏钦宇低声道:“何逍是你什么人?” 何遥答道:“他是我侄子。” “你似乎知道的很多。”苏钦宇道。 何遥眯起眼睛,讪笑道:“是啊,我知道的很多,就像你也知道很多一样。心鉴妖附啊,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碰上第二个。” 苏钦宇心里一紧,忙把思绪放空,生怕何遥会看穿他的心思。何遥将苏钦宇的紧张看在眼里,猜到了他的意思,便道:“小子,你别紧张,我看不到你的想法,就像你也看不到我的。” 苏钦宇眉头送了些,道:“原来是这样,可我想不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莫非是因为何逍的事找我们寻仇?” “不,”何遥道,“那不中用的侄子死了,我开心还来不及。我是想谢谢你那孟大哥,顺便和他共谋大事。至于你,难得有着与我类似的本领,倒也可以饶你一命。不过其他人要是活下去就太碍手碍脚了,所以要除掉。” 苏钦宇冷声道:“你以为,孟大哥会和你这种货色同流合污?” 何遥放肆地大笑道:“这就是我要捉走祝宛熠的原因,只有把她抓到手,何愁孟启蛮不乖乖从命?” “说你卑鄙,是不是太轻了。”苏钦宇拿刀指着何遥,寻找着出手的时机。 “趁着能说话就快说吧。”何遥摇着头,附身捡起一块石子。 苏钦宇以为何遥会将这石子当成暗器打过来,不料何遥却是把石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咱们打个赌,如何?” 苏钦宇眉梢一扬,道:“我不爱赌,不过愿闻其详。” 何遥道:“如果我输了,就放了孟启蛮。如果我赢了,你老老实实跟我走。” “赌什么?”苏钦宇道。 “我赌,”何遥把石子向上抛起,“这颗石子会和你的脑袋一起落地。”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愿赌服输 石子离开手掌的时候,何遥已经出手了。苏钦宇一向以为自己的速度鲜有能及,但当他看见何遥的动作之后,身体竟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这招是让你的,免得你埋怨我欺负你一个小辈。”何遥移走了箍住苏钦宇脑门的手,退开到五步外。 苏钦宇惊魂稍定,道:“石子已经落地了,你输了。” “落地了吗?”何遥说着,抬眼向上看。 苏钦宇随着看去,见那颗石子竟漂浮在了半空中,迟迟不落下。 “这种卑鄙的手段,也能算数?”苏钦宇不齿道。 何遥耸肩道:“愿赌服输,要是你能把那颗石子扔在地上,也算我输了。” 苏钦宇眼睛一亮,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自信云体风身的终式,定是无可比拟的迅疾。白芒拂过,石子被苏钦宇牢牢攥在掌心。 何遥笑吟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苏钦宇,看他的样子根本就不担心苏钦宇会胜。果不其然,苏钦宇神色凝重地停住了,像个抓住树枝的猴子那样,一条胳膊高举着,挂在半空。 苏钦宇难以相信,为什么这颗石子就像是嵌在了那里似的,任凭他使再大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 “小心了,这次不会再让你了。”何遥说着,走到了苏钦宇的下方。 苏钦宇自知一时半会儿不能在石子上面做文章了,只好先防备下何遥的进攻。龙吟刀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境,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苏钦宇顿时安心了许多,刀的颤抖并非是它在惧怕,而是一种嗜血的兴奋! 苏钦宇撒开手,稳稳地落在地上,道:“这石子上被你使了把戏,只要把你砍翻,也算是你输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你有这本事吗?”何遥道。 “一招,”苏钦宇将刀尖指向了何遥咽喉道,“分胜负。” 何遥身子一晃,再一次把手往苏钦宇脑袋箍来。这次苏钦宇已有防备,在何遥身子刚一晃动的时候,苏钦宇就施展云体风身向后退去。 “你走得掉吗!”何遥显然要比苏钦宇快上许多,眨眼间,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破绽太大了!”苏钦宇奋力将龙吟刀向前一送,锋利的刀刃上没有受到半点阻力,就捅进了何遥心窝。金元力在宝刀上沸腾着,撕裂了何遥身上的创口,这一刀,应该是将何遥的脏腑全都扯碎了。 何遥的手还是触到了苏钦宇的额头,速度依然那么快,让苏钦宇无从躲闪。不过苏钦宇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躲闪了,一个死人的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气? 疼!何遥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挤压着苏钦宇两边的太阳穴。苏钦宇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额头都扁了下去。 “不可能,他还没死透?”苏钦宇又惊又怒,手腕一转,将龙吟刀在何遥身体中翻搅了几下。但是何遥还是笑吟吟的,像是根本不觉得痛。 “抓住你了。”何遥说着,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石子从半空掉了下来。 苏钦宇拼尽元力用起了金刚怒,金元力凶猛地涌在何遥身上,想把他撞开。 “你输了!”何遥翻身把腰一拧,苏钦宇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苏钦宇半边脑袋陷进土中,石子落下,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弹到地面。 第一百八十章 入虎穴 “你输了,不过,我不杀你。”何遥道。 苏钦宇想不通,自己明明只是被按住了脑袋,为何全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元力也不知了踪影。 何遥提起苏钦宇,快步走了起来。满大街的人,竟像是谁都没有看见他们两个,所有人都安然自若,完全无视刚才那番打斗。 “疯了,这些人都疯了!”苏钦宇咒骂着,何遥道:“疯了?这你可说错了,你好好瞧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瞧瞧?苏钦宇想了想,觉得何遥是在让他用心鉴去看。而当苏钦宇这样做的时候,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快要将眼眶撑碎了。 苏钦宇什么也没有看到,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没有心事。再等苏钦宇留意他们的动作,才突然发觉原来所有人都只是在来回打转,没有目的也没有休息。 “这下你明白了?”何遥道。 苏钦宇毛骨悚然,道:“死人,全都是死人!” 何遥笑道:“不,他们只是睡着了。不过他们和死人的区别就在于喘不喘气,因为谁都不会再醒过来。” 何遥这时拔出插在身上的龙吟刀,滴血未流。随后他把刀扔在地上,扫了一眼,道:“刀是好刀,不过我不使刀,不如废掉吧。” 说着,伸指点出一道白芒,正打在龙吟刀中间。咔嚓一声,苏钦宇怎么也没料到,这把宝刀竟然断了! 何遥摇摇头,道:“看来也不过是凡品,不值得可惜了。” 说完,何遥继续走他的路。所以没看见,就在他转头之后,龙吟刀上悄无声息地腾起一道白光。白光有眼有角,飞快地盘旋了几圈之后,猛地扎进了苏钦宇后心。 苏钦宇后心一阵剧烈的刺痛,不禁咬着牙倒抽凉气。何遥道:“怎么,弄疼你了?” 苏钦宇以为是何遥打了他一下,想看他的笑话,于是嘴硬地道:“疼?哈哈,小爷我痒痒!” 何遥不屑地一笑,没再说什么。他的手一直没离开苏钦宇的脖子,也没有减轻半点力道。但是苏钦宇却觉得,身上的无力感渐渐没了,似乎能够活动自如。再看何遥,还是满怀自信的样子,不知是因为他的失手,还是因为他觉得能轻易制住苏钦宇,所以不必提防。 苏钦宇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头,心里窃喜,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力气比之前猛增了许多。何遥还是没有防备的样子,苏钦宇决定先不去打草惊蛇,示弱摸清何遥底细,再伺机脱身或是拼死一战。 很快,两人到了“何府”。苏钦宇本以为会是很大的院落,却不料竟然只是一间极不起眼的小屋。小屋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特征,如果不是何遥带路,旁人就算从门前走过一百次,也绝对不会知道何府就在这里。 “孟启蛮应该等了挺久了,现在你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何遥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漆黑,窗纸后面都用木板搭严实了,投不进半丝光亮。 何遥让苏钦宇做到椅子上,拍了拍手,桌子上跳起一星烛火。苏钦宇这才看见,启蛮就在他左边呆呆的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谁下地狱 苏钦宇骇异道:“孟大哥,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别问了,”何遥道,“他现在可听不见你的声音,还是我来说吧。我知道要是直接抓孟启蛮,兴许会很麻烦,所以我就先掳走了对他而言很重要的祝宛熠。就在你和孟启蛮来救人的时候,我想用心鉴控制你的神志,却发现对于同样有心鉴妖附的你来说这招没用。” “你是黑衣人里的一个?”苏钦宇道。 何遥道:“不错,第一个掷镖的就是我。既然控制不了你,那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你好祝宛熠麻痹住。和孟启蛮一对一,我还是有足够的把握把他制住的,所以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不会说,不会听,不会看,当然也不会想。” 苏钦宇冷声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何不直接达到目的?假扮孟大哥混到我们当中,岂不是多此一举?” 何遥鄙薄地一笑,道:“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我知道那么多。你可曾听过,一种叫‘聪雀’的鸟?这种奇鸟,脑袋上有十对耳朵,上听九霄,下听阴曹,四面八方能听万里。如果以聪雀为妖附……” 苏钦宇愕然道:“你身上,有两种妖附!” 何遥却是摇头不止,道:“错了,我怎么可能有两种?我怎么可能,只有两种!心鉴、聪雀、寿龟、变龙、鬼瞬,这就是我身上全部的妖附了。” 苏钦宇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何遥兀自道:“聪雀妖附虽能广闻,但很多细节是听不全的。我听到你们身边有一些被称作鬼稚五老的人,很感兴趣,所以想靠近你们多了解一些。至于我的易容术,就是来自变龙妖附了。可惜这个妖附是新近得来的,用得不够顺手,所以有些时候表情会呆板些。” 苏钦宇这时便明白了,先前他以为启蛮是有心事,其实是因为何遥对于变龙妖附的掌控还不够娴熟。 “不着急,咱们慢慢聊。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解决掉你那些朋友,然后来复命了。”何遥踱着步子,胸有成竹地走着。苏钦宇心急如焚,只想尽快套问出何遥的打算,赶紧回去救人。 “再说说这寿龟妖附,简单的很,就是延年益寿,让人容颜永驻。可惜啊,只是比别人多活个几百岁,还不能长生不老。你知道彭祖吧,依我看,他就是有了这种妖附。所以说,我那混账侄子何逍都已经是一大把岁数了,我的年纪你估摸估摸吧。” 说到这里,何遥自己嘟囔了起来:“那个混账,给自己起了个‘逍’为名字,倒显得他在我前头了。该死,该杀,要不是不想招惹血天宗,早就把他宰了。” 苏钦宇可等不及了,问道:“既然你这么大的能耐,又何必非要抓到孟大哥不可?” “是啊,是啊……我这么大的能耐,妖附,诀法,势力,要什么有什么。可只有一点!”何遥突然拔高了声音,指着启蛮道:“凭什么,我一百多年的修炼也只是两行的诀法,这个蠢小子却是五行兼具!我真恨不得把他五脏六腑挖出来生嚼了!” 何遥目眦欲裂,瞪着苏钦宇许久许久,又展颜一笑,道:“可我不能这样,我要留着他。留着他才能学来他的本事,我才是无所不能的人,我是超凡脱俗,最接近神的人!” 何遥那令人作呕的嘴脸,让苏钦宇看见了他那颗腐烂发臭的心。苏钦宇摇头道:“一百多年,呵,你可真是白活了。” 何遥目光一寒,恶狠狠地说:“小子,你一个阶下囚,也配跟我这么说话?” “阶下囚?我苏钦宇想走,谁能拦得住!”苏钦宇怒喝一声,化了道白芒撞破窗子。尘埃四起,碎木板堆了满地、 “比速度?哈哈,鬼瞬妖附!”何遥遁形于黑气之下,那速度竟比云体风身还要快上三分。 屋子里静了下来,片刻之后,碎木板堆里站起了苏钦宇。 刚才那云体风身,出得快若闪电,收得也让人绝难意料。在撞破了窗子的瞬间,苏钦宇就藏在了尘埃与木板下面。而何遥想当然地以为苏钦宇已经离开了屋子,以他鬼瞬妖附的速度,这会儿想必已经追出几里地了。 苏钦宇小心翼翼地,避免弄出声响,以防被何遥那个“聪雀”妖附察觉。快步来到启蛮身边,摇了他几下,果然不见反应。苏钦宇将启蛮背在了身上,迈步朝外走。 偏是在要出门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小玫浑身血痕,跌了进来。苏钦宇又心疼又心急,扶着启蛮坐下,就去查看小玫伤势。 “钦宇……”小玫抬起头来,对苏钦宇苦涩一笑,道:“大家都死了,你救救我啊。” 苏钦宇脑袋里嗡嗡直响,两眼酸得像是泡进了醋缸底下。苏钦宇使劲揉了揉眼眶,道:“别说了,咱们先走吧,回来报仇。” “报仇?就凭你?”小玫抽泣着说。 苏钦宇面如死灰,扶着小玫的肩膀,道:“对啊,就凭我。” 然后,他拧断了小玫的脖子。这时,启蛮微微抖动了一下。 小玫的脑袋歪向了一个很恐怖的角度,颈皮突兀着,眼看骨头就要破肉而出。但就是这样,小玫却还是把头转回了原位,笑道:“这次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苏钦宇退到启蛮身边,道:“首先,小玫的心思我可以用心鉴看穿,而你的却不行。更重要的是,小玫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了,孟大哥和小玫,他们两个绝对除外。” 何遥站了起来,他的脸还有身上的衣服,就如同水中漾起的波纹那样,渐变成了本来的样子。 “你还想逃?”何遥走近了两步,苏钦宇默然拽住了启蛮的衣服。 何遥道:“自己逃掉都是难事,还想救他?够义气!不过既然你执迷不悟,不想和我合作,那就带着这份义气下地狱吧!” 苏钦宇虽然清楚希望渺茫,但还是使出了云体风身,想拉着启蛮逃开。但何遥的速度很显然更胜一筹,就在苏钦宇刚开始挪动的时候,何遥已经逼到了身前。 “下地狱吧!”这句话,是启蛮对何遥说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往生再现 像是早就蓄势待发的一样,启蛮这拳来得极其突然,威势却是凶猛无比! 何遥算准的出手时机是对付苏钦宇的,却不料启蛮竟然插手,所以何遥全无防备。 苏钦宇侧开脸,但眼角还是被诀芒撕裂着。又是对付水鬼老时的拳招,何遥怎么可能扛得住? 光华四溢,半边屋子轰然颓倒。砖头瓦砾崩得粉碎,炸飞出去。速度之快,竟让远处被波及到的房子墙壁也纷纷坍塌。 “走!”启蛮喊道,推着苏钦宇向后退去。 苏钦宇眼看后背就要靠到了墙上,忙道:“孟大哥,这边出不去啊!” 启蛮二话不说,回身又是一拳。虽然威力不及刚才,但要想打出条去路已经足够了。 两人出了屋子,何遥居然没有追过来。苏钦宇道:“孟大哥,你没事?” 启蛮慌张地回头张望了一眼,道:“说来话长了,我跟他交过手,厉害得很!咱们俩够呛是对手,快走啊!” 苏钦宇摇头道:“这人身手比我都快,要是打不倒他,也别指望能逃了。” 启蛮却道:“这倒未必,他身强体壮,可不一定不怕药啊。我刚才那拳对他使上了迷药,既然这会儿他没追过来,想必是被迷晕了。” “迷药?孟大哥你从哪弄来的?”苏钦宇惊讶道。 可不管苏钦宇问什么,启蛮都是一句“说来话长”敷衍掉,然后催促快走,免得何遥运元力逼退了药效再追上来。 苏钦宇收起疑问,道:“跟我来吧,我猜其他人应该在酒店等咱们呢。” 两人飞奔去了酒店,大老远就看见小玫着急地等在门口。苏钦宇快步过去,小玫迎上来就责备道:“你是怎么回事,说好了在这里等着,你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吗?” 苏钦宇道:“大家都在吗?这里不能待了,快走!” 听到动静,冷逸云和柯维也都赶了出来。 冷逸云道:“血鹰去找你们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满城的人都疯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启蛮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冷逸云说完,启蛮问道:“祝姑娘呢?祝姑娘没跟你们在一起?” 冷逸云眼神黯淡了些,道:“她好好的呢,就在屋里。” “谢谢。”启蛮感激地说着,大步进屋。 “谁派你来的!”祝宛熠揪住一个人狠狠扇了个耳光,那人两边脸颊肿成了茄子,可还是茫然地看着祝宛熠,一言不发。再看祝宛熠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十多个被打黑了脸晕厥过去的人。 “别打了,他们都不会说的。”启蛮过去拽住了祝宛熠的手,祝宛熠低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回去,似乎是被弄疼了。 启蛮心疑,自己也没用力气,怎么就让祝宛熠疼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祝宛熠打晕了十多个人,还不肯换只手,所以整个手掌都肿了起来。 启蛮一阵心疼,可祝宛熠却拽走了手,道:“你个野小子,死哪去了!” 众人都进到屋里,苏钦宇也问道:“孟大哥,就算再怎么说来话长,你也该透点底细,给我们吃个定心丸了吧。” 启蛮愣了半天,其实他并没有走神,而是在听一个人的嘱咐。这人便是往生寺中的孟宛龙,启蛮佯装被擒,后来又设法得知了何遥的真正意图,都是靠着孟宛龙的主意。 “别教个没完了,你也知道我口舌笨,自己说吧。”启蛮为难地拿出了往生寺,他终究是瞒不下去了。 众人围在一起,都奇怪地瞧着启蛮手里这不起眼的小东西。 祝宛熠瞪着眼睛看了半天,不屑地说:“破石头一个,拿出来唬谁啊?” “话说大了,不怕磨烂了嘴!” 祝宛熠眼睛一瞪,嚷了起来:“谁说的话,站出来让姑奶奶瞧瞧!” “哼,你还想再死一次?” 祝宛熠涨红了脸,注意力终于落在了往生寺上。 “是……是你?”祝宛熠怔怔地道。 孟宛龙冷笑道:“出来瞧瞧?好,都给我让开些!”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兄弟隔阂 “妈呀,闹鬼了!”柯维从刚才开始就吓得战战兢兢,现在又听孟宛龙说要出来,柯维捏起诀印就躲到了外面。 “胆小鬼,哼。”冷逸云嘟囔着,却也不禁往启蛮身后缩了一步。 启蛮将光彩四溢的往生寺轻轻放在地上,撤开些,道:“都不用怕,让出点空地来。” 那巴掌大小的方盒子上,飘起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的光亮,慢慢打着旋,轻轻托出个逆向而上的多彩瀑布。瀑布拉长到一人高的时候,光亮渐渐汇聚,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这一幕不得不算是美妙绝伦,冷逸云从探出大半边身子,柯维也从远处扯着脖子朝这边看。 当人像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小玫惊得捂住了嘴。苏钦宇愕然道:“孟大哥,这是……三,三爷爷?” 启蛮摇头道:“这是个假冒的,嗯……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不是三爷爷本人。” “你这小子,说话留神!”孟宛龙不悦道,现在他已经整个人脱离光芒走了出来,站在众人眼前。 冷逸云使劲搓了搓眼,道:“老不正经的,你怎么在这儿?” “说得好!”孟宛龙手指朝冷逸云点了点,道:“他就是个老不正经,说得好!” 众人一头雾水,孟宛龙不慌不忙地说:“前几天,你们都进过一座庙,还有几个人见过另一个自己,没错吧?我也是这么存在的,以另一个孟宛龙的身份一直呆在这往生寺里。” 祝宛熠和苏钦宇去了补心境,明白孟宛龙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不是幻象,而是能真实出现在现实中的。 “长话短说,有什么疑问都压在肚子里,广寒峰,地护!”孟宛龙手中捏起玄光,当空播撒。玄光离手之后,渐变成微黄色,整间屋子都被填充满了。 启蛮困惑道:“广寒峰?可这是……” 孟宛龙道:“十年来,我的诀法早已和你三爷爷不同。这些招式是用你们孟家水诀的根基,加以八卦诀的无穷变数衍生出来,刚才的广寒峰,足够拦住何遥的聪雀妖附了。” 随即,孟宛龙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在启蛮和苏钦宇去救祝宛熠的时候,启蛮就已经察觉出两个黑衣人里有个绝顶高手。孟宛龙那时便怀疑这人是一切的主使,让启蛮小心提防。 何遥控制苏钦宇未果,就想将启蛮和苏钦宇都迷惑住。苏钦宇的确暂时被蒙蔽了神志,忘记了发生的一切,但启蛮有往生寺护住心神,根本没被何遥的心鉴妖附影响到。孟宛龙一心想搞清楚何遥的身份和动机,所以让启蛮佯装被擒,任由何遥的手下带走。 之后何遥扮成了启蛮的样子,想混入苏钦宇等人中了解鬼稚五老的事情。至于那两个倒地的人,则都是何遥安排的毫无意识的人。 小玫听了,疑惑道:“毫无意识?可听血鹰说,他明明是从一个人嘴里逼问出的话啊。” 孟宛龙凝神想了许久,道:“这就怪了,按照何遥的说法,满城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怎么会这样……对了,血鹰是在什么地方抓到那个人的?” 小玫道:“这个只能问他了,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难说啊,”孟宛龙道,“以何遥的手段,在城里找出个外人可不是什么难事。” 启蛮着急道:“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出找他。” 苏钦宇拦住他,道:“这么大的地方,咱们上哪去找?何遥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找你,凭血鹰的胆识,没那么容易被抓。” 孟宛龙讪笑道:“胆识?何遥这人,算是我见过的最让人提心吊胆的一个,凭那点胆识能顶个屁用。” “既然他是一门心思找我,那只要我出去,血鹰就没什么危险了吧。”启蛮坚决地挤开苏钦宇,朝门外走去。 苏钦宇急道:“孟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执迷不悟!” 启蛮站住脚,看他的背影,实在有些落寞。苏钦宇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尴尬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只身犯险啊。” “这一次,还要让我见死不救?”启蛮沉声道。 “见死不救?”苏钦宇愣了一下,道:“孟大哥,莫非你怪我没有救封悯之他们?” 气氛一下子冰冷了,半晌后,启蛮道:“封悯之这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我称兄道弟,我俩甚至算是有仇。可不管怎样,都曾共患难同生死,弃之不顾,我到现在心里堵得慌!” 小玫预感不妙,跑到启蛮身边道:“哥,你别说了,钦宇他……” “小玫,不用劝了。”苏钦宇说着,走到启蛮身后,道:“孟大哥,你觉得我不讲情义,贪生怕死?对,我是贪生怕死,我要是死了,谁当你的左膀右臂!对了,我懂了,你是怕我今天舍弃的是封悯之,明天舍弃的就是你孟启蛮吗!” “钦宇,你也消停会吧!”小玫喊了声,气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已经够麻烦了,还填什么乱!” “够了!”启蛮冷不丁吼了一声,又道:“我就说一句,我要出去找血鹰,谁都不许跟来。” 小玫不敢相信这会是启蛮对待别人的态度,边退边道:“哥,你真的变了,你的脾气,怎么会是这样?” “哈哈,我自然是要去的。”孟宛龙从地上捡起往生寺,到了启蛮身边。 冷逸云问道:“你话还没说完吧,何遥到底是为什么和咱们过不去?” 孟宛龙摆手说:“不必多费口舌了,不想死的就快走。孟家小子,这次要是死了,可就真的活不了了。到时候,别后悔。” 启蛮面无表情地道:“绝不。” “好样的,好样的。”孟宛龙赞不绝口,只有他知道,启蛮这个决定还有这副态度究竟是为什么。 何遥要找的是他,他不想再连累别人。拒人千里外,只为救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兄弟隔阂 “妈呀,闹鬼了!”柯维从刚才开始就吓得战战兢兢,现在又听孟宛龙说要出来,柯维捏起诀印就躲到了外面。 “胆小鬼,哼。”冷逸云嘟囔着,却也不禁往启蛮身后缩了一步。 启蛮将光彩四溢的往生寺轻轻放在地上,撤开些,道:“都不用怕,让出点空地来。” 那巴掌大小的方盒子上,飘起星星点点如萤火虫般的光亮,慢慢打着旋,轻轻托出个逆向而上的多彩瀑布。瀑布拉长到一人高的时候,光亮渐渐汇聚,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这一幕不得不算是美妙绝伦,冷逸云从探出大半边身子,柯维也从远处扯着脖子朝这边看。 当人像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小玫惊得捂住了嘴。苏钦宇愕然道:“孟大哥,这是……三,三爷爷?” 启蛮摇头道:“这是个假冒的,嗯……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不是三爷爷本人。” “你这小子,说话留神!”孟宛龙不悦道,现在他已经整个人脱离光芒走了出来,站在众人眼前。 冷逸云使劲搓了搓眼,道:“老不正经的,你怎么在这儿?” “说得好!”孟宛龙手指朝冷逸云点了点,道:“他就是个老不正经,说得好!” 众人一头雾水,孟宛龙不慌不忙地说:“前几天,你们都进过一座庙,还有几个人见过另一个自己,没错吧?我也是这么存在的,以另一个孟宛龙的身份一直呆在这往生寺里。” 祝宛熠和苏钦宇去了补心境,明白孟宛龙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一切竟然不是幻象,而是能真实出现在现实中的。 “长话短说,有什么疑问都压在肚子里,广寒峰,地护!”孟宛龙手中捏起玄光,当空播撒。玄光离手之后,渐变成微黄色,整间屋子都被填充满了。 启蛮困惑道:“广寒峰?可这是……” 孟宛龙道:“十年来,我的诀法早已和你三爷爷不同。这些招式是用你们孟家水诀的根基,加以八卦诀的无穷变数衍生出来,刚才的广寒峰,足够拦住何遥的聪雀妖附了。” 随即,孟宛龙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在启蛮和苏钦宇去救祝宛熠的时候,启蛮就已经察觉出两个黑衣人里有个绝顶高手。孟宛龙那时便怀疑这人是一切的主使,让启蛮小心提防。 何遥控制苏钦宇未果,就想将启蛮和苏钦宇都迷惑住。苏钦宇的确暂时被蒙蔽了神志,忘记了发生的一切,但启蛮有往生寺护住心神,根本没被何遥的心鉴妖附影响到。孟宛龙一心想搞清楚何遥的身份和动机,所以让启蛮佯装被擒,任由何遥的手下带走。 之后何遥扮成了启蛮的样子,想混入苏钦宇等人中了解鬼稚五老的事情。至于那两个倒地的人,则都是何遥安排的毫无意识的人。 小玫听了,疑惑道:“毫无意识?可听血鹰说,他明明是从一个人嘴里逼问出的话啊。” 孟宛龙凝神想了许久,道:“这就怪了,按照何遥的说法,满城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怎么会这样……对了,血鹰是在什么地方抓到那个人的?” 小玫道:“这个只能问他了,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难说啊,”孟宛龙道,“以何遥的手段,在城里找出个外人可不是什么难事。” 启蛮着急道:“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出找他。” 苏钦宇拦住他,道:“这么大的地方,咱们上哪去找?何遥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找你,凭血鹰的胆识,没那么容易被抓。” 孟宛龙讪笑道:“胆识?何遥这人,算是我见过的最让人提心吊胆的一个,凭那点胆识能顶个屁用。” “既然他是一门心思找我,那只要我出去,血鹰就没什么危险了吧。”启蛮坚决地挤开苏钦宇,朝门外走去。 苏钦宇急道:“孟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执迷不悟!” 启蛮站住脚,看他的背影,实在有些落寞。苏钦宇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尴尬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只身犯险啊。” “这一次,还要让我见死不救?”启蛮沉声道。 “见死不救?”苏钦宇愣了一下,道:“孟大哥,莫非你怪我没有救封悯之他们?” 气氛一下子冰冷了,半晌后,启蛮道:“封悯之这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我称兄道弟,我俩甚至算是有仇。可不管怎样,都曾共患难同生死,弃之不顾,我到现在心里堵得慌!” 小玫预感不妙,跑到启蛮身边道:“哥,你别说了,钦宇他……” “小玫,不用劝了。”苏钦宇说着,走到启蛮身后,道:“孟大哥,你觉得我不讲情义,贪生怕死?对,我是贪生怕死,我要是死了,谁当你的左膀右臂!对了,我懂了,你是怕我今天舍弃的是封悯之,明天舍弃的就是你孟启蛮吗!” “钦宇,你也消停会吧!”小玫喊了声,气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已经够麻烦了,还填什么乱!” “够了!”启蛮冷不丁吼了一声,又道:“我就说一句,我要出去找血鹰,谁都不许跟来。” 小玫不敢相信这会是启蛮对待别人的态度,边退边道:“哥,你真的变了,你的脾气,怎么会是这样?” “哈哈,我自然是要去的。”孟宛龙从地上捡起往生寺,到了启蛮身边。 冷逸云问道:“你话还没说完吧,何遥到底是为什么和咱们过不去?” 孟宛龙摆手说:“不必多费口舌了,不想死的就快走。孟家小子,这次要是死了,可就真的活不了了。到时候,别后悔。” 启蛮面无表情地道:“绝不。” “好样的,好样的。”孟宛龙赞不绝口,只有他知道,启蛮这个决定还有这副态度究竟是为什么。 何遥要找的是他,他不想再连累别人。拒人千里外,只为救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尸首分离 启蛮前脚踏出酒楼外,就感觉到元力漫天涌动,大街小巷如同纵横交错的烧红的烙铁,喷薄着滚烫的气息。仅仅喘了几口气,启蛮五脏六腑都炙痛了。 孟宛龙随后跟出,将往生寺塞进了启蛮手里。启蛮见他安然无恙,不禁问道:“这么热,你不觉得难受?” 孟宛龙摇头道:“我毕竟不是实实在在的人,全靠往生寺的元力,才能站在你面前。虽然也能觉得热,但不会难受。不过,这元力可真是厉害得吓人!” 突然,启蛮发觉这庞大无比的元力迅速收敛起来,向远处的一点汇集过去。启蛮忙指给孟宛龙看,道:“元力聚拢了,在那里!” 孟宛龙锁眉道:“他将元力释放出来,就是想找出你在哪,看来他已经发现你了。” “他速度奇快,咱们引开他,不能让他到这里来!”启蛮说着,大步流星顺着街道跑开。往生寺的元力拉扯着孟宛龙,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悬于启蛮脑后。 “来了!”启蛮道。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孟宛龙神情凝重,何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而且正飞速逼近。 “继续跑!”孟宛龙大喝道,右手甩起袍袖卷在手腕上,胳膊的衣服鼓动起来,充盈着元力。 “老头,让开!”何遥喊着,伸手来抓孟宛龙右臂。却没想到孟宛龙故作声势,只是为了把何遥的目光引向歧途,而他藏在何遥视线外的碎冰掌,才是最刚劲的一击。 何遥伸出来的小臂,被孟宛龙一掌打中,咯咯几声,像是整根骨头都粉碎了。 启蛮转回头来看到这些,喝彩道:“打得好,咱们收拾他!” “闭嘴!”孟宛龙没有半点欣喜的样子,反而更紧张地道:“快走,用不着你管别的!” 刚才的一掌,让何遥稍稍退却了些,双方拉开了十几步的距离。但是这点细微的差距,何遥若想追上也只是眨眼的工夫。更让人惊奇的是,何遥竟然在用双腿飞奔,而不是御元而行或者是其他的诀法,这让向来自恃腿脚麻利的启蛮也自愧不如。 “这就是鬼瞬妖附?”启蛮道。 孟宛龙不言语,也多亏启蛮速度够快,这样才能看清何遥的动作,不然若是在一个站着不动的人看来,何遥跑过去就像是一道黑色闪电,转瞬千万里。 “孟宛龙,”何遥怒骂道,“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太清观,跑出来做什么?你不是元力尽失吗,还敢逆我的心意!” 孟宛龙心说不对,何遥说的这些,都是那个真正的孟宛龙的事情,而不是他的。这么看来,往生寺能蒙蔽何遥的本事。 “小子,够远了,你去拦住他!” 启蛮听见孟宛龙这么说,想都不想就站住了脚,回身疾火刀扫向何遥脖子。何遥没想到启蛮竟敢停下,更没想到他会停的这么突然。鬼瞬妖附的本领来不及收住,何遥一头扑在了疾火刀上。 “这是……”启蛮怔怔地看着自己半身血点,何遥尸首分离,倒地不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了无痕迹 “这是……他死了?”启蛮望着一动不动的何遥尸首,问孟宛龙道。 孟宛龙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但是元力消失了,你看!”启蛮指着一个突然倒地的行人道。 从第一个起,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接二连三有人倒下。孟宛龙却还是喃喃道:“不可能,何遥不会死在你那可笑的疾火刀上!” 他们俩正不能决断时,苏钦宇姗姗来迟。毕竟启蛮的速度非人人能及,只有苏钦宇才能尽快追上。 在来时的路上,苏钦宇就已经看见了行人纷纷扑倒。而当他远远看见何遥的死状后,更是愣住不前。 “孟大哥,你做的?”苏钦宇愕然道。他虽然知道启蛮的本事,但对于何遥这种人,怎么也不敢想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其击败甚至诛杀。这样的震惊让启蛮和苏钦宇都忘掉了之前的不快,他们二人的情分,自然也不是区区争吵能淡薄的。 启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确实是他做的不假,但他也实在不敢确信何遥会这么没了性命。 苏钦宇很快猜出了前因后果,沉吟片刻,道:“想当初对付张君夜,他也是个不死之身,到最后还不是人头点地,就没命了。” 启蛮点点头,看向孟宛龙。孟宛龙苦笑道:“头为精明之府,现在他脑袋让你砍了下来……哈,要是何遥真的没死,那只能说他是鬼神之体了。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离开为好!” 三人立马原路返回,凭着启蛮和苏钦宇的脚力,自然花不了太大的工夫。 快要到酒楼的时候,遇上了结伴而来的小玫和冷逸云。启蛮道:“你们怎么来了,祝姑娘呢?” 小玫道:“哥,你猜猜,谁回来了!” 启蛮最愁猜东西,苏钦宇道:“咱们这伙人里,只有血鹰不知下落,自然是他回来了。” 小玫摇头说:“不光是他,还有秦谱名!这下再对付何遥,也有个大帮手了!” “怎么,我不是大帮手吗?”孟宛龙没好气地道。 小玫怪异地看了看孟宛龙,心想:“这个假的三爷爷,虽然正经了些,可也太孩子气了吧。”小玫这般机灵,自然是左右逢源,便道:“怎么会,秦谱名再厉害,也只能给您打个副手。您在这里,何遥本来就奈何不到咱们,现在他更没胜算了。” 孟宛龙听得受用,孤傲地撇开脸,却是在偷偷发笑。 “何遥自然奈何不到咱们,”苏钦宇道,“他这会儿估计正和孟婆汤呢!” “什么?”小玫惊讶不已。而冷逸云则更相信启蛮的能耐,惊喜道:“启蛮,你把他打走了?怪不得,怪不得这一路上的人都趴在地上起不来,原来……” “等等!”启蛮突然紧张起来,因为这满大街上的人,就在冷逸云说完话之后,竟然又一个一个地爬了起来。 冷逸云忙捂住了嘴,心道:“邪门了,我怎么这么乌鸦嘴!” “嗯?不对,不对!”苏钦宇连连道,在这些人身上看来看去。 “哪里不对了?”启蛮看着行人们起身之后,茫然地东张西望,不停揉着脑袋。 苏钦宇道:“这些人,好像真的脱离了何遥的掌控。之前我用心鉴,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心思,因为他们没有心思。但现在他们都成了正常人,我能看见他们在想什么。” 启蛮道:“这么说来,难不成何遥真的死了?咱们快看看能不能查出何遥来历,这些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好嘞!”苏钦宇快步冲入人群中,不遗余力地展开心鉴的本事,挨个去看每一个人的想法和记忆。就像是一头扎入书堆,所有人的脑袋都成了章句段落,字里行间充斥着的海量的思绪。 苏钦宇走出人群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像是三九天的皑皑积雪。每走一步,都有摇摆几下,这时要再吹来一阵稍大的风,似乎都能把他卷翻。 启蛮上前扶住苏钦宇问道:“怎么回事,伤到哪了?” 苏钦宇的嘴唇哆嗦着,努力了几次,都说不成话。最后摆了摆手,示意启蛮先扶着他到一边休息一下。 小玫也赶过来,看来看苏钦宇的样子,道:“他这是累坏了,没什么大碍,快歇着吧。” 来到旁边歇脚,苏钦宇喝了几大口水,脸色好了些,但说话的时候还是有气无力。 苏钦宇自嘲地道:“没什么,一时间看过那么多人的脑袋,差点疯掉。何遥真是个怪物,竟然能用心鉴操控那么多人,真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他真的死了?”启蛮惊问。 “对,”苏钦宇点头说,“真的死了,死得无影无踪。” 启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钦宇道:“意思就是,这些被他控制的人,突然在一瞬间全部恢复了自由。但我看过他们的心思,没有一个人想起过何遥这个人,似乎就是了无痕迹,从没出现在这些人的记忆中。” 第一百八十六章 言听计从 回到酒楼时,孟宛龙敛起广寒峰诀法。众人进去后,见祝宛熠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嚷道:“那个何遥到底在哪,凭什么不让姑奶奶出去!” 柯维没好气地说:“凭什么?冷逸云让我拦住你,就凭这个!” “你这小野猴子,气死我了!”祝宛熠窝了一肚子的火,却出奇地不朝柯维发。启蛮奇怪,便问冷逸云道:“怪了,祝姑娘嘴上凶得厉害,怎么不见动手打人啊?” 冷逸云笑道:“柯维不是有个黄天诀嘛,要是祝姐姐想出门,柯维就用黄天诀一次次地把她拉回来,祝姐姐又打不到他……” 启蛮听完脸都绿了,颤巍巍地道:“这么深的积怨,祝姑娘八成又要朝我发火吧。” 正如启蛮所料,祝宛熠见到启蛮之后,整张脸由怒转喜。在启蛮看来,此刻的祝宛熠活像是个背上被蚊子叮满了包的人,看见一个痒痒挠! 似乎是所有的不悦都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祝宛熠从桌子上窜下来,三步并两步赶到了启蛮面前。启蛮大义凛然地两眼一闭,道:“祝姑娘,有气就发,别憋坏了!” 正当启蛮咬牙探过脸去让祝宛熠发火的时候,两臂被人紧紧箍住,一个柔软的身子钻进了他的怀中。 启蛮心想,祝姑娘莫非是想这样把我勒死? 接着,兰芷气吐,祝宛熠气呼呼地道:“你个野小子,大蠢材,自己去找何遥,你不要命了?” 挨打和被关怀,这样的落差让启蛮觉得云里雾里。他睁开眼,怀里的确实是祝宛熠不假,再往四周看,原来目瞪口呆的不止他一个。 “我知道了!”苏钦宇突然冲过来,将祝宛熠推离了启蛮,指着她道:“好啊,何遥,原来你又假扮成了大嫂的样子!” “什……什么?她是何遥?”启蛮也难辨真假,警惕起来。 祝宛熠的脸色顿时比夕阳还红,咬牙切齿地道:“你个瞎眼的苏钦宇,找死啊!” 苏钦宇被这声呵斥震住了,忙用心鉴去看。祝宛熠的心思一览无遗,的确不是何遥。 “大嫂,大嫂,您看,我跟你开玩笑的。”苏钦宇忙赔不是,一步一步往外退。 “开玩笑,”祝宛熠冷冰冰地说,“来啊,姑奶奶陪你好好玩玩!” “改天吧!”苏钦宇扭头就跑,都不敢回脸多看一眼。祝宛熠追不上他,暗自咒骂,早晚要剥他三层皮。 “那个……”启蛮欲言又止。 祝宛熠白了他一眼,道:“有话说,有屁放!” 好吧,无巧不成书,启蛮真就在这时放了个屁。 满屋子死寂,都瞧着祝宛熠的反应。祝宛熠眨巴着眼睛,也呆呆地望着无地自容的启蛮。 “哈哈!”冷逸云第一个没忍住,捧腹笑了个肚子疼。 小玫掩口失笑,劝道:“嫂子,你看我哥对你这么言听计从,你就别生气了吧。” “厉害,厉害!”柯维凑近了,对启蛮耳语道:“你哄女孩子开心可真有一套,啥时候教教我吧!” 就连孟宛龙,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笑意,但眼睛还是弯了起来,身子微微颤着,眼看就要忍不住了。 只有血鹰,出奇地安静。其实他一直都在那里,却很难被人注意到。从启蛮进屋,血鹰的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由于身负混元归,启蛮总能察觉到一些旁人容易忽略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感觉到血鹰在看他。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无法无天 第一百八十七章无法无天 从酒楼出来,看见那些刚刚从控制下解脱出来的人,仍是个个迷茫无措。太久的身不由己,让他们对于自己的亲人和家的记忆都淡薄了。不时有几个认出了老熟人,却也远远瞧着,犹豫着要不要搭话。 苏钦宇叹息道:“这何遥,到底把他们迷惑了多久。” “少则三五年,多则……唉,何遥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十八年。”启蛮道。 “怪不得,这些人好像都不认得别人了。好比是失忆了四十八年,太可怕了。”祝宛熠说着,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可谓是同病相怜。 “别想那么多了,”启蛮劝道,“总归是了结了,这些人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吧。” 小玫却道:“我倒觉得不尽然,就好比那个被困了四十八年的人,他的记忆可能还停留在孩提,只是一眨眼,就成了一个大人。这样的人,让他怎么能正常……嗯?哥,三爷爷去哪了?” 启蛮一边把往生寺收好,一边道:“他啊,毕竟不是活生生的人,要靠着往生寺的元力才能出现。” 众人走在路上,到处都是混乱与无序。慌张惶恐的人三五成群地争斗,却没有任何的目的和意义。到处都是欺压,抢夺,厮打,好似莽荒之初未开化的野人,放纵着暴戾之气和野性的贪欲。 启蛮等人尝试着制止了几处骚乱,但一来他们不可能把全城跑遍,二来这些骚乱此起彼伏,刚刚平息,转头就又纷闹起来。 向来精明的苏钦宇也乱了章法,恼道:“乱套了,无法无天,这可怎么收场!” 启蛮苦思冥想,许久后道:“官府呢?官府的人要是能来,应该会好些吧。” 苏钦宇连连摇头,道:“四十八年,怎么可能会有官府?” “可是,”启蛮指着远处道,“那些不是官府的人吗?” 随着启蛮指的方向望去,一帮衙役打扮,手持杀威棒,腰挎钢刀的人涌了过来。 苏钦宇愕然道:“怎么可能,这些人是哪来的?” 杀威棒起,带动白芒闪耀,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歹人,衙役们当机立断拔刀斩杀。只是片刻间,杀一儆百立竿见影,躁动的气氛被狠狠压了下去。 在别人眼里,来的兴许只是一帮惩治恶徒的衙役。但在启蛮感觉起来,却是排山倒海的元力压来。启蛮喃喃道:“这些人,个个是好手!” 衙役们离启蛮等人越来越近,祝宛熠突然道:“这帮人,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姑奶奶!” 小玫也突然意识到,衙役们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威慑,似乎把启蛮等人也当成了敌人。 “不好,他们肯定是以为咱们和那些被迷惑的人一样了!”小玫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启蛮忙道:“那就麻烦了,这些人咱们打不得,可要是任他们打,咱们也吃不消啊。” “咱们去解释不行吗,他们总不能乱打好人啊。”冷逸云道。 苏钦宇立即道:“行不通,这帮人还不知是什么来头,看来不像是被何遥迷惑过的。快走,先避其锋芒!” “说的对,跟我来,那里他们肯定找不到。”血鹰说。 【最近忙着搬家,更新太少,抱歉抱歉!这几天少了的更新,等搬家之后都会补上,敬请见谅!】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屋危情 权当病急乱投医,况且血鹰也不是会信口开河的人。众人跟着他,没出多远,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一进门,启蛮和苏钦宇都觉得眼熟。这间屋子无论外面的样子,还是屋里的布置,都与何遥之前带他们去的地方一模一样。 启蛮糊里糊涂的,问道:“这里,不是倒掉了吗?” “之前那间不在这个位置,应该是另外一间相似的。”苏钦宇说完,又转朝血鹰,道:“怪了,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怎么知道的?”血鹰冷冷地说:“要不是碰巧躲到这里,我怕是没命再见到你们几个烦人精了。” 血鹰徐徐道来,方才孟宛龙以诀法将酒楼隔绝出何遥聪雀妖附外之后,何遥果然转而去找血鹰。但凡是都有利有弊,何遥本领绝伦的同时,他的行迹稍有不慎便很难藏在。血鹰向来耳目敏锐,离这好远就察觉到了强敌逼近,匆忙中就近躲在这间房中,想从暗处反击。 可奇怪的是,何遥追到近处,竟然毫不减慢速度,越过这间房子去了远处。血鹰思来想去,觉得何遥就是冲自己来的,他肯定是靠着什么手段察觉了自己的位置。那他赶到这里却又擦肩而过的原因,必定是什么阻碍了他的感知手段。 血鹰的脾气,如果有什么弄不懂的,赌上性命也要弄清楚。他之后又冒险离开了房间几次,然后迅速折返回来。每一次的尝试都印证了他的想法,这间房子确实有着什么奇特的作用,能让人发觉不到。 “不对吧,”小玫突然质疑道,“如果连何遥都不能发觉,那你是怎么做到一次又一次找回这里的?” “你在怀疑什么?”血鹰眼中突然泛起敌意,凶恶地瞪着小玫。小玫心里一紧,这个样子,分明是第一次见血鹰时的恐慌。而从那时起,虽然血鹰也会一直摆出副凶巴巴的样子,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大伙儿互相之间还是以同伴的姿态相处。 但是这一次,小玫又从血鹰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冷酷的杀意。 “血鹰,你是怎么回事,打刚开始起,你就不太对劲啊。”苏钦宇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越来越觉得血鹰可疑。 “我也想起来了!”冷逸云也提出了怀疑的声音,问启蛮道:“我记得,这城里的人都是被何遥迷惑住了心神,所以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对不对?那之前客栈里的死人该怎么解释,总不会是自相残杀吧?还有……” 冷逸云指着血鹰,道:“还有一个最大的漏洞!你说自己抓了个落单的,逼问出了何府所在。可事实却是,就算再怎么逼问那些丧失了心智的人也绝对不会作答,而且何府也是不存在的。我懂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进了一个骗局,对不对!” 紧张的气氛蔓延在小屋里,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显得更拥挤了。冷逸云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这个骗局,不在何遥身上,而是在你身上……或者……你才是何遥!” 【最近忙着搬家,更新太少,抱歉抱歉!这几天少了的字数,等搬家之后都会补上,敬请见谅!】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仙驾临凡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血鹰身上,只有血鹰的眼睛微微瞑了起来。 “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血鹰举起右手,放在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像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身上长着这只手一样。 “退后!”启蛮说着,挡在了最前面。 “别这么紧张,”血鹰道,“你们最该担心的不是我,是外面追过来的那几个。呵,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活着的。” “真的是何遥……”苏钦宇沉声道,当他对血鹰用心鉴的时候,结果是毫无所获。 “是啊,算你们几个不傻,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何遥笑道。 苏钦宇冷声道:“怎么,这次不再玩一出变脸了?” 何遥摇头道:“那样的把戏,用多了有什么意思?小子,我记得你的心鉴悟出了三重,对不对?” 苏钦宇不答,何遥兀自道:“后生可畏啊,我的心鉴也只是五重而已。这里面的第四重,是从第二重摄人心魄中来的。直接将魂魄全都换入别人身体里,喧宾夺主,岂不更有趣?” 启蛮喃喃道:“你呆在血鹰身体里……嗯,像个蛔虫……” 何遥怫然,道:“愣小子,别以为我用得着你,就不会杀你!大不了再等一百年,迟早还会有练成示魂诀的人!” 启蛮怀中有个声音开了腔:“哼,能练到只差一步之遥就掌控自如的,恐怕不止要等一百年吧!” 何遥头一次显露出了愕然的样子,怔怔地望了启蛮好久,道:“你是什么东西,出来!” “我?哈哈,我就是教给孟启蛮示魂诀的人,要不然,你以为这个愣种能自己学会?是啊,你自然不知道我的名号,你那聪雀妖附只能听凡间之事。三十三重天外头还有什么,你怎会知道?”往生寺中的孟宛龙一通胡说八道,这倒是像极了真正孟宛龙的秉性。 “你……”何遥对这种说法闻所未闻,但他的年事远高常人,岁月的打磨让他越发多疑。再者,孟宛龙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启蛮这种愣种,怎么可能全屏自己的本事学会示魂诀? “我?”孟宛龙突然厉声呵斥了起来,道:“你这小辈,以为两百多年就算高寿了?” 何遥脸色骤变,面上红芒一闪,似乎每个毛孔都能喷发出炽热无比的火诀。众人心里着慌,暗暗埋怨孟宛龙为什么要激怒何遥。 可出乎众人意料,何遥意识到自己暴怒,竟然马上压制住情绪,甚至谨慎地问道:“敢问……前辈……您是何方神圣?” 苏钦宇和小玫相视一眼,两人就都明白了。何遥这种人,一辈子必然坎坷跌宕。虽然样貌上不显老,但他的心已经饱经沧桑。这样的人,对待所有事情都会小心翼翼,既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也不会轻易不相信什么。孟宛龙的话越是不着边际,就越是让何遥紧张。 的确,要想对付一个老糊涂,只要让他更糊涂些就好了! “哼,天君临凡,却因为你这蚂蚁似的小人道破了身份。泄露天机,该当何罪!”苏钦宇厉声说道,也不知怎的,随着他的激昂话语,身上竟然泛起非同寻常的白芒。就像是道道刀光剑影,卷在他的身上,那种不容任何人靠近的气势,也恰恰有几分护法童子的威风。 何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碰上神仙。在这几个神仙几番唬吓之下,何遥忘了自己的本领和计划,也忘了苏钦宇其实没什么厉害,只是敬畏道:“活神仙,你们看我这两百多年的修为,什么时候也能位列仙班啊?” 苏钦宇暗自发笑,可还是板着脸道:“你?作恶多端,在无道歧途上越走越远,离得道成仙也就遥不可期了。” “是,教训的是……”何遥虔诚地低下头,慢慢朝苏钦宇走近。 苏钦宇又斥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送我们出……嗯!” 苏钦宇闷哼一声,跌了出去。何遥冷声道:“神仙?连我轻轻一掌都经不住,还敢招摇撞骗!” 第一百九十章章 刀光剑影 “钦宇兄弟!”“钦宇!” 启蛮拦在何遥面前,小玫忙去查看苏钦宇伤得如何。 “说实话,你怀里的那个声音的确让我很在意,让我看吧……”何遥目光如炬,盯着启蛮身上往生寺的位置。 “慢着!”苏钦宇拒绝了小玫的搀扶,自己挣扎起来,道:“谁说……我经不住你一掌……” 何遥看了苏钦宇半晌,嗤笑道:“别逞强了,明明连话都说……” “不用你管!”苏钦宇喝止在何遥,又说:“来啊,这么自信,咱们再赌一把怎样?” 何遥不屑地道:“赌?你动动指头就能碾死你,你凭什么和我赌?” “怎么,你害怕了?”苏钦宇道。 何遥脸色一黑,骤怒道:“胡说!别管是大罗金仙,还是老妖老魔,哪个有我何遥神通广大!害怕?哈哈,我何遥,就是你们眼中的害怕!” 苏钦宇咬住不放,道:“那就来啊,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何遥恼道:“好!你说,怎么个赌法?” 苏钦宇道:“就赌你说的,我能不能经得住你的掌击。” “你疯了,你会没命的!”小玫惊叫着,恨不得把苏钦宇说出来的话再塞回他嘴里。 启蛮则说:“赌可以,让我来扛他一掌!” “就这么定了,”何遥道,“来啊,我这一掌,送你上西天!” 苏钦宇却摆手道:“不是一掌,我可以撑住你三掌。条件是打完之后,不许再拦我们。” 满屋哑然,何遥愣了好久,扑哧笑了出来,道:“什么?不是我听错了吧,三掌?好,要是你能撑得住,我绝不再阻挠!” “刚才你已经打过一掌,还有两掌。”苏钦宇示意别人都退开些,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瞪着何遥,道:“来啊,打小爷啊!” “别逞能了,会死的!”启蛮刚喊了一声,何遥掌风扫来,将他震开。跌倒在地后,竟然半天起不来身子。 “看到了吗,两掌?哼,我一掌要你小命!”何遥吼道,纵身半空,元力席卷半边屋子。 启蛮还要去帮一把,却听苏钦宇用心鉴给他传话:“孟大哥瞧好,他善使什么诀法!” 启蛮愣神的时候,何遥第一掌已经拍到了苏钦宇胸口。诀芒实在太多强烈,连启蛮也睁不开眼睛,更别提其他人。但混元归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一掌是至刚至烈的火诀。 怪了,为什么火诀之中,还横行霸道着一股强劲的金元力!金火二行互不相容,当成尸魔强修水土二行诀法,落得不人不鬼的下场,莫非何遥也深陷如此困境? 启蛮强自睁开眼睛,忽然听见惊疑的一声“咦”,竟是从何遥嘴里发出来的。定睛看,苏钦宇身上霍然荡出万千刀光剑影,和刚才他唬吓何遥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这一次,这些光影不再单单是摆设,而是一刀一剑都斩在了何遥身上! 何遥视苏钦宇为砧板鱼肉,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还手。火诀势头大变,由攻转守,惶于招架。这头一掌,苏钦宇竟然真的有惊无险地接了下来! “好!”启蛮大声喝彩,指着何遥道:“你也不过如此,再有一掌,可就是你输了!” 正在这时,苏钦宇口喷鲜血,软绵绵地扑倒在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怒海生涛 何遥愤愤地啐了一口,道:“小子有种,可你还是赌输了!来吧,咱们把这场赌局,进行到底。” 说着,何遥靠向倒地不起的苏钦宇。 “好啊,这一掌我来接!”启蛮张开胳膊,把胸膛露给何遥,道:“冲着打,我就不信了,你还能把天翻了不成!” “不信?”何遥阴森森地一笑,紧紧攥起拳头,冲着房顶使劲挥舞上去。 “咔嚓”一声,惊雷炸裂,晴好的天色骤然阴暗起来。大雨欲来风满楼,压抑得的气息箍得人人喘息艰难。 “把天翻了不成?这点事情,还不会把我难倒!”何遥拳头挥向启蛮,狭小的屋子里凭空卷起风暴,滔滔翻滚出去。 “木诀!”启蛮心里有了谱,原来何遥使的是火、木二行的诀法。启蛮将混元归裹于手臂上,两手一起抓向风暴正中央。视线能见之处一片乌黑,启蛮感觉像是被塞进了大泥罐最底下,四面八方压来沉重的力道。 “给我,破!”启蛮仗着混元归来打散诀法,奋力想要撕破这风暴。手指甲外翻了,断裂后背卷入黑风中,疼到钻心!连指节也要顶不住如此强悍的力道,反方向地弯曲到了极限。 “这‘怒海生涛咒’,岂是你能破解的!”何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启蛮左手的无名指第一个撑不住了,关节骨被掰得粉碎,整根手指没了知觉。启蛮脑中狠狠一震,险些就被狂风吞没。 启蛮心中急躁,嚷道:“差得远呢,你就这点本事吗!” 这话刚出口,足有方才两倍的劲道扑来,何遥嘲笑道:“你的命留着有用,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俩胳膊俩腿全卸下来,再慢慢折磨你,哈哈……是谁!” 何遥突然变了声调,愤怒地喝问起来。怒海生涛咒还无征兆地湮灭了,启蛮踉跄了一步,惨白的脸上挂满豆大的汗珠。 “咱们的赌局,还没完呢。”苏钦宇缓缓放下了胳膊,萦绕手中的熠熠光辉却许久不灭。 “是你,是你这废物?你,不可能!”何遥因愤怒而颤抖的手,再次紧攥成拳。拳眼之中,很隐秘地交织着青、赤二色的诀芒。 苏钦宇哼了声,将启蛮的话复数了一遍:“差得远呢,你就这点本事吗!” 何遥暴跳如雷,吼道:“讨死,我成全你!” “慢着!”孟宛龙突然在这时开口,似乎是对苏钦宇说道:“记住一句话,任尔东西南北风!” 苏钦宇愣了片刻,心想这孟宛龙无论真假,都不是迂腐穷酸的呆书生,怎么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诵起诗文来了?不对,这句里头必有深意,肯定是在指教他如何挡下最后这一掌。但实力实在是太过悬殊,即便苏钦宇现在不知从哪意外得来了神威相助,有着今非昔比的诀法,但也难经得住何遥全力一击。 何遥见苏钦宇愣神,更加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况且这是赌局中最后一掌,万一苏钦宇中招未死,难不成真的要放行?思来想去,何遥还是拿定了主意:苏钦宇的性命不能留,杀了他,再胁迫启蛮道出示魂诀诀窍,正合我意!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剑合一 第一百九十二章人剑合一 浩淼之大,天为一,海为二,地为三! 俄而万顷汪洋勃然大怒,咆哮惊神泣鬼之声!化而为万丈狂涛,飞腾撼天动地之势! 此势所向披靡,非汪洋无垠之功,非浪涛浩大之能。追其根本,原是无形无迹之大风狂飙,催生这般大造化!此骇俗诀法,名唤“怒海生涛咒”! 诀法威力,起于自然,还归自然。人力再强,比之自然之道,亦不过是沧海一粟,天地蜉蝣。 苏钦宇纵使再大的本事,在何遥尽展身手的一掌面前,也不禁颤颤巍巍。眼看风头扑面,一时间也想不到任何主意,苏钦宇还是用上了新近得来的本领,将道道剑光迎着怒海生涛咒刺去。可想而知,方才还能出其不意惊道何遥的本事,现在就宛若困兽之斗。 风暴裹来,苏钦宇死了心,只等被挫骨扬灰。可就算他人命,还有另一股劲道没有屈服。真是那不知源于何处的金元力,桀骜地挣脱了苏钦宇的束缚,自行撑出一片方寸之地,将苏钦宇护在当中。 “这,这到底是是什么?”苏钦宇之前情急,从没多想这些元力的来历。现在他一心等死了,反倒是分出了精力,琢磨起这莫名其妙的厉害本事。 苦思冥想,苏钦宇发现自己所有的异状,都是从上次与何遥赌输,被擒之后。具体说来,是在龙吟刀被毁之后。 灵台一现,眨眼之间,苏钦宇终于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孟宛龙让他带走桃仙剑,包裹里却是一捆树枝,这样的安排其实是为了让欧阳邸发懵。因为孟宛龙的本意并非要把桃仙剑送出去,真正要送出去的是斩龙剑的剑魂。如此看来,这斩龙剑剑魂就在这柄突然出现的龙吟宝刀之上,而随着宝刀被毁…… 苏钦宇心里着实一惊,眼下这斩龙剑的剑魂,莫非……莫非就在我身上! 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竟然和一把绝世其剑合而为一。再从先前剑魂迸发的威力来看,这份元力似乎并不亚于何遥的诀法。如果能加以合理利用,不敢说反败为胜,但至少会有扛过第三掌,起死回生的机会! 苏钦宇精神为之一振,心念动时,剑魂瞬间有了回应。没一分元力的波动,都像是一字一句地宣告和怒吼。苏钦宇能真切地感受到剑魂的不服与战意,这怒海生涛咒,原不该被斩龙剑放在眼里。 这时他情绪激昂起来,脑瓜子也比消沉时好使不知多少倍。孟宛龙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又响起在他的脑海里。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若想如此,需是咬定青山,立根沉稳。苏钦宇豁然开朗,孟宛龙这句话,是让他将全部注意力用于稳固根基,以守为攻。不必管他何遥如何翻云覆雨,也无需在意怒海生涛咒怎样厉害无匹。只要拼上现有的全部气力,将本事都用于强身固体之上,凭着剑魂相助,定可挡住何遥这掌。 两手合十,死死压紧。苏钦宇紧闭双眼不管外物,高声喝呼道:“剑魂有灵,助我,金刚咒!”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剑合一 第一百九十二章人剑合一 浩淼之大,天为一,海为二,地为三! 俄而万顷汪洋勃然大怒,咆哮惊神泣鬼之声!化而为万丈狂涛,飞腾撼天动地之势! 此势所向披靡,非汪洋无垠之功,非浪涛浩大之能。追其根本,原是无形无迹之大风狂飙,催生这般大造化!此骇俗诀法,名唤“怒海生涛咒”! 诀法威力,起于自然,还归自然。人力再强,比之自然之道,亦不过是沧海一粟,天地蜉蝣。 苏钦宇纵使再大的本事,在何遥尽展身手的一掌面前,也不禁颤颤巍巍。眼看风头扑面,一时间也想不到任何主意,苏钦宇还是用上了新近得来的本领,将道道剑光迎着怒海生涛咒刺去。可想而知,方才还能出其不意惊道何遥的本事,现在就宛若困兽之斗。 风暴裹来,苏钦宇死了心,只等被挫骨扬灰。可就算他人命,还有另一股劲道没有屈服。真是那不知源于何处的金元力,桀骜地挣脱了苏钦宇的束缚,自行撑出一片方寸之地,将苏钦宇护在当中。 “这,这到底是是什么?”苏钦宇之前情急,从没多想这些元力的来历。现在他一心等死了,反倒是分出了精力,琢磨起这莫名其妙的厉害本事。 苦思冥想,苏钦宇发现自己所有的异状,都是从上次与何遥赌输,被擒之后。具体说来,是在龙吟刀被毁之后。 灵台一现,眨眼之间,苏钦宇终于将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孟宛龙让他带走桃仙剑,包裹里却是一捆树枝,这样的安排其实是为了让欧阳邸发懵。因为孟宛龙的本意并非要把桃仙剑送出去,真正要送出去的是斩龙剑的剑魂。如此看来,这斩龙剑剑魂就在这柄突然出现的龙吟宝刀之上,而随着宝刀被毁…… 苏钦宇心里着实一惊,眼下这斩龙剑的剑魂,莫非……莫非就在我身上! 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竟然和一把绝世其剑合而为一。再从先前剑魂迸发的威力来看,这份元力似乎并不亚于何遥的诀法。如果能加以合理利用,不敢说反败为胜,但至少会有扛过第三掌,起死回生的机会! 苏钦宇精神为之一振,心念动时,剑魂瞬间有了回应。没一分元力的波动,都像是一字一句地宣告和怒吼。苏钦宇能真切地感受到剑魂的不服与战意,这怒海生涛咒,原不该被斩龙剑放在眼里。 这时他情绪激昂起来,脑瓜子也比消沉时好使不知多少倍。孟宛龙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又响起在他的脑海里。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若想如此,需是咬定青山,立根沉稳。苏钦宇豁然开朗,孟宛龙这句话,是让他将全部注意力用于稳固根基,以守为攻。不必管他何遥如何翻云覆雨,也无需在意怒海生涛咒怎样厉害无匹。只要拼上现有的全部气力,将本事都用于强身固体之上,凭着剑魂相助,定可挡住何遥这掌。 两手合十,死死压紧。苏钦宇紧闭双眼不管外物,高声喝呼道:“剑魂有灵,助我,金刚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