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公策》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一回 传说 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 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 楔 子 ------- 夜已深,人将寐。 孟希坐在父亲的病床边,微合双目,心潮翻涌。 恍惚之间,窗外忽有锣鼓响起,戏曲之声隐约传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怎么会有人在大半夜唱《霸王别姬》?孟希暗自奇怪,起身来到室外,只见前方灯火通明,不知何时已搭起一座戏台,台下没有观众,台上美人虞姬和霸王项羽正泪眼相对。 缓缓拨出霸王腰间双剑,虞姬边舞边唱,声音凄苦悲凉: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 唱到此处,虞姬蓦然回首转身,手翘兰花,遥指孟希,双眸含泪,哀动九天: “自古常言不欺我——为何,你却要欺我……” 言罢横剑项颈,一拉一转之间,血色梨花飘零。 终天隔地与君辞,恨似流波无息时…… 孟希心胆俱裂,这哪里是楚霸王的虞姬,她分明是林若水,自己的若水! 疯了一般冲上戏台,紧紧抱住逐渐冰冷的身躯,千般痛心、万般悔恨,终化作痛哭嚎啕、肝肠寸断: “若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 第一策 瞒天过海 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题记 ----------------------- 第一回 传说 ---------- 公元二零一五年,初春。 华国关中省长兴县北峰山。 春寒料峭,冬雪尚未完全消融,白天看上去黄白斑驳的山丘,在凌晨两点钟的暗夜里,宛如一座座巨型的黑色坟茔,无声地伫立着,仿佛在静静等待着黎明破晓。 五盏头戴式照明灯蜿蜒一线,起伏向前,如同鬼火般,划破了山谷的黑暗。 “大哥……”排在第二位的汉子轻声开口。 “二……二龙,都告……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叫我大哥,让四……四哥和军师听到,还不他妈的说我要……要造反哪,叫大……龙哥!”走在最前面的大龙没好气儿地打断了他的话,“明知……知道我说话不……不利索,还要让我……让我说这么多话!” 二龙跟在后面,心里感到有些滑稽和无奈,赖老大喜欢自称四哥,亲大哥就得改叫大龙哥,怎么都觉得别扭。 灯光在脚下摇摆不定,让鲜有人至的山路显得愈加崎岖不平。二龙放弃了继续和大龙说话的念头,对身后的人问道: “蒋小二,还有多远?” 瘦小枯干的蒋小二大张着嘴,大口喘着粗气,感受着前后四个人的状态,心想着这都是哪里来的牲口,背着这么沉的登山包,从把车扔在山脚下,进山都快四个小时了,好像都不知道累似的。除了这个二龙偶尔还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沉默寡言,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土腥味和死气。 想到土腥味和死气,蒋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错,这些人可不就是一伙货真价实的盗墓贼! 听到二龙的询问,蒋小二马上答道:“马上,马上就到了,七天前我和你大哥……” “大……大龙哥!”前面传来一声咆哮。 “对对……大龙哥,”蒋小二马上纠正,“七天前我和大龙哥来过一次,这些天就是为了等你们来和准备东西,那天我们是白天来的,不像今天这样走夜路,看不到要去的地方,心里肯定会着急。” “像我们这种专走夜路的,哪会跟你一样,就是有点心累。”二龙叹了口气道,“刚才在车上睡着了,没听全,再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贝的吧。” 蒋小二估计这是二龙怕他跟不上队伍,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心里有些感激,振作一下精神,开始讲述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 蒋小二自小在山下牛家村长大,而村子里的很多老人都曾说起,在村后北峰山里,埋藏着一个宝藏,只是没人知道确切位置,或者,有人知道却从不说出来。 许多年前,蒋小二的爷爷进山采药,遇到一只受伤的野兔,就想着抓回去改善伙食,追着追着来到一个乱石堆前,眨眼工夫野兔便不见了,他爷爷上上下下观察了一番,推测这里可能有一个山洞,而洞口则被石堆堵住。后来,随着岁月的变迁,石块之间产生间隙,野兔正是躲进了空隙之中。 ---------- 从一堆乱石头,就能推测出后面有一个山洞?二龙不免有些疑惑:“为什么觉得是个山洞?” 讲故事是蒋小二的强项,咳嗽一声,霎时民间评书艺术家附体。 有一个关于岳飞岳元帅和岳家军传说,在牛家村一直流传了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传说中,当年岳元帅在风波亭被害后,岳家军就被拆散分配到了其他军队中。但那支在朱仙镇以五百人大破十万金兵的背嵬军,却不愿岳家军就此消失,仍然扛着岳元帅的大旗,继续和金国作战。 从开封府到大散关,哪里有危险,这支岳家军就会出现在哪里,大小数战,血染沙场,岳家枪阵,所向披靡! ---------- 蒋小二讲得绘声绘色,二龙也不禁点头赞道:“岳家军,真汉子!” 受到鼓舞的蒋小二精神越加振奋,继续讲下去。 传说中,这支岳家军鼎盛时期曾达到好几千人,个顶个的都是铁骨铮铮的真英雄。但北宋朝廷的其他军队却不敢明面上支持他们,只能暗中送他们一些粮草兵器,金国更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多次调集重兵进行围剿。 北峰山一战后,这支岳家军兵力锐减已不足百人,为了保留岳家军的火种,将士们作出了悲壮的决定——将岳元帅的宝藏深藏于北峰山中,幸存者们各自隐入民间,并相约在中原光复之日重返此地,取出宝藏重建岳家军! ---------- 二龙皱了皱眉,问:“就是说,洞里可能藏着……” 蒋小二情绪瞬间低落,讪讪地答道:“可能吧……” “那当初你爷爷没想搬走石头,进洞看看?”二龙追问。 “那些石头太大了,”蒋小二叹了口气,“有的像磨盘,有的简直就比一辆汽车还大,根本就搬不动。” “就算再大,也总是有办法能挪走,这么多年,你们的祖祖辈辈都知道这个传说,你爷爷还发现了洞口,为什么不多叫点人,合力打开山洞?”二龙有些不解。 “那可是精忠报国的岳元帅!那可是忠义千秋的岳家军!”蒋小二胸中那一点久违的热血豪情被点燃,满脸通红地吼道: “岳家军到现在八百多年了,我爷爷会是第一个发现山洞的吗?不!肯定还有人发现过,但他们都没说出来!我爷爷也只告诉了我爹,我爹也是在我小时候,有一次喝多了和我吹牛才无意中说出来的。他们不说、不动,那是对岳元帅、岳家军的敬重!敬重你懂吗!” 二龙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一步一字讥讽道:“那你呢?” 如一声惊雷,劈散了豪情,震退了热血。 蒋小二黯然无语,身形委顿。面如死灰。 其他三人一言不发,脚步不乱。心如死灰。 二龙心中一声叹息,接着问道:“你说最大的石头像汽车,在那个年代,难道你爷爷还见到过汽车?” “我爷爷哪见过汽车,”蒋小二回答得有气无力,“是我到过洞口。” “快说说,你是怎么见过的?”二龙连忙转移了话题。 蒋小二声音里泛着苦涩:“那是几年前,我还没离开村子的时候,当时我看上了村里的小翠,可小翠根本就不搭理我,我想她肯定是不好意思,就想拉她到村后的山上谈谈。” “然后呢?”二龙忍住笑问。 蒋小二满脸尴尬,好在天黑别人看不到:“然后?还有啥然后了,刚到村口,一村子的壮劳力就挥舞着铁锹、斧子和镰刀追出来了……” “哈哈哈哈……”二龙忍不住大笑,“再然后呢?” “往山里跑呗,跑死总比被打死强啊,”蒋小二苦笑,“一直跑到天黑,我才敢停下来,又累又饿,终于找到一棵大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去,抱着一个树杈就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才发现对面好像就是传说中,那个岳家军埋宝藏的山洞。” ---------- 蒋小二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山梁之上,方圆几里除了他栖身的这一棵大树,只有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当目光看向对面的山沟,一堆巨大的石头出现在视线之内。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他心跳加速,连滚带爬来到石堆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遍,试图找到一个能进去的入口,然而直到累得精疲力尽,仍然一无所获。 太阳来到天空正中,蒋小二知道再不走恐怕又要在山里过夜了,但他不敢回家——不用别人动手,他爸就会把他打个半死。 无奈之下,他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北峰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生活。为了生存,他四处打工挣钱,每到一个地方干不下去就换另一个地方。就这样,他一路漂泊来到了西京市。 西京市城大、人多、工作好找,关键还远离牛家村,于是,他在一家小饭店找到了帮厨的工作,并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两年过去还真攒了点儿钱。 ---------- “那你是怎么和我大……大龙哥认识的?”二龙又差点说走了嘴。 “有了点儿钱,我就开始赌,但手气太差了。就在前几天,最后一点钱输光后,想找管场子的借点儿钱翻本,结果他们狗眼看人低,说借我钱就是肉包子打狗……” 说到这,蒋小二一阵脸红,大龙一阵肉疼…… 最近赖四哥没安排什么行动,闲着无聊,大龙便来到一家地下赌场玩两把。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人怒气冲冲地走出来:“让你们瞧不起老子,等老子挖出那个宝藏,买下这家赌场,让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家伙全都滚蛋!” 都说干一行久了,就会对这一行的信息十分敏感。感觉在逐渐加快的心跳,大龙知道自己的“职业病”犯了。 “朋……朋友,缺钱……是吗?” 蒋小二正低头骂骂咧咧地向前走,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蒋小二没好气地转过身:“钱谁不缺,你借啊?” 一个黑塔般的汉子出现在面前,一对黑眼珠几乎占满了整个眼眶,正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远远看去,就像一头黑猩猩打量着一只金丝猴。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头黑猩猩似乎真的很有钱: “我……借!”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蒋小二做了三件事:输光了刚借到的十万块、说出了所有事、成了大龙的新小弟。 ---------- 二龙以为是大龙联合赌场里的人设的局,紧走两步对大龙耳语道:“大哥,这一手儿玩得可以啊!” 大龙竟然忘了纠正:“我……我啥都没干,他……他是自己……自己凭本事输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盗宝》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二回 盗宝 山石耸立,朔风凛冽,寒山空寂,冷月西斜。 说话间,五人已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山沟,大龙瞪着一双鬼眼环顾四周,最终定格在前方的一处石堆上,挥挥手说道:“到……到了。” 无需多余的言语,除蒋小二外,其他四人默契地分散开来,各自选择一个方向,确定好彼此的位置后,迅速从背包中拿出工具开始组装,片刻后四盏强光探照灯相继亮起,将乱石堆照得分毫必现。 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石堆,二龙对始终沉默不语的两人说道:“你们是行家,看看这些石头是怎么堆起来的?炸开的把握有多大?” ---------- 那两个人点点头,灵巧地爬上石堆,不停地用橡皮锤在石头上敲打,仔细感受着反馈,当爬到最高处后,换了一条路线边敲打边慢慢地退下来。 两个人低声研究了几句,其中一个人抬起头,对大龙和二龙开口说道:“不是堆上去的!” 那人指了指石堆的上方:“最早那里应该有一段探头石,后来被人砸了下来,碎石正好把洞口盖住。”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探照灯的强光中,虽然岁月的侵蚀已经让截面已经不再平整光滑,但山壁上断裂的痕迹依旧依稀可见。 “能确定是人为造成的吗?”二龙不太确定地问。 “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自然形成的,应该是从最顶端慢慢掉落,从根部断裂的概率很低。”一人分析道。 蒋小二一脸的不可置信:“在传说中,当时岳家军只有一百多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憾山易,憾岳家军难!也许这就是答案吧。”二龙神情有些萧索。 看着眼前巨大凌乱的石块,大龙皱紧了眉头,没有重型机械的辅助,清理出洞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能……能炸开吗?” “现在还不知道洞口距离地面的高度,以及被覆盖的厚度,我们只能先选定三个爆破点,尝试让石堆稍微下沉一些,如果依然没有看到洞口,那要么这里并没有山洞,或者已经塌陷,也许和我们无缘吧。”一人答道。 “开……开始吧。”大龙说道:“二龙、小二,你们……去对面……山梁望风” 二龙和蒋小二来到山梁的大树下,回头望去,只见大龙正手持电钻石堆上打孔,电钻的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时而被呼啸的风声掩盖,时而又清晰可闻,虽偶尔会遇到阻碍,但进展还算顺利。 与此同时,另外两人也从背包中拿出几段半米长、手臂粗细的圆管,两两一组,熟练地接在了一起。 看着三人忙碌的身影,蒋小二心中不禁有些担忧:“一会儿爆炸声不会太大,惊动山外的村子吧?” 二龙环顾四周,摇头道:“从距离上看,他们应该不会听到。不过凡事都有万一,注意观察四周情况,一旦有灯光或动静向这边靠近,我们立即撤退。” 风势渐渐加大,蒋小二感到一阵寒意袭来,缩了缩脑袋,嘟囔道:“好无聊啊……” “呵呵,”二龙看了看他的身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如果一会儿炸开的洞口太小,你就会觉得很刺激……” 说话间大龙三人已将炸药安装完毕,前后检测了一番后,收拾起探照灯等工具,依次爬上山梁,与二龙和蒋小二汇合。 所有人尽数卧倒,大龙拿过摇控器,深吸一口气,猛然按下了按钮。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夜空,蒋小二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向了空中。虽然那短暂的飞行时间转瞬即逝,但他清晰地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麻雀和乌鸦四散逃飞,看到了兔子和老鼠四处乱窜,甚至在低头的一瞬间,他还惊恐地看到自己离地面近在咫尺。 尘埃渐渐散去,四周恢复了宁静,鸟兽也重新回归了它们的世界。 大龙和另外三人站起身,拍打着身上沾满的尘土,看到蒋小二那滑稽的嘴啃泥姿势,二龙忍不住放声大笑: 蒋小二心中暗骂:事先你们谁他妈告诉我了! 确认了没有村民被惊动,蒋小二也没什么事儿,五人走下山梁,重新架起探照灯,所有人禁不住一阵欣喜——一个漆黑而神秘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半山腰处,仿佛是通往财富世界的门户。 简单清理掉洞口部分碎石,五人弯着腰依次而入。 走过狭窄的葫芦口,空间瞬间变得宽敞,整个山洞呈长条形向内延伸,原本右侧整齐摆放的盔甲,可能因刚才的爆炸而散落一地,锈迹斑斑,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左侧当初竖立着一排排长枪,除几根还顽强地靠墙伫立,大部分因岁月的侵蚀,木制枪杆早已腐烂,钢铁枪尖凌乱地落在地面上,也已黯淡无光。只有几簇依旧鲜红的枪缨,在这一片残骸之中,随着洞口吹进的风,如花一样摇曳,如血一般流淌。 大龙他们粗略地看了几眼,便断定已无多少价值。尽管宋代兵器流传至今者稀少,但其品相对于收藏者而言至关重要,这些破损的兵器显然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既然这里没有太大收获,大龙示意大家继续向里走,随着手电光束的延伸,蒋小二猛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另外四个人顿时汗毛倒竖、一身冷汗,急忙忙出声问道:“出啥事了?” 蒋小二说不出一句话,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 ---------- 一具具骷髅躺放在地,整整齐齐的组成了一个骸骨方阵,白骨上有锈迹斑驳的盔甲覆盖,身旁有一条依稀的长枪相伴。 一列十人,泱泱百人之众,人人头朝北境。 骸骨一侧,血染枪尖尚存,枪枪列阵向前! 生前以血肉报国,立志驱除鞑虏。 死后列白骨为阵,亦要匡复河山! 甲胄未卸,长枪不离。 桑田苍海,一如当年。 ---------- 蒋小二“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音连连叩头道:“岳元帅,我对不起你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虽盗墓无数,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白骨虽无法暴起伤人,但那股凛然英雄气,让每个人都产生了想逃出山洞念头。 然而事已至此,大龙把心一横,大喝一声:“闭嘴!” 不再理会蒋小二,大龙带着其他三人小心翼翼地绕开骸骨方阵,向洞内继续走去。 十几步后,山洞已到了尽头,目光所及,皆是空荡荡一无所有。 大龙心情不禁有些烦躁,现在想想,以当年这支岳家军的处境,朝廷不给补给,他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得拿出去购买粮草兵器,怎么可能还会剩什么金银财宝?费了这么大劲,难道就这样空手而回? 大龙挥挥手道:“你……你们先……去洞口,看看……能不能找出……找出几件东西,别……白跑一趟。我……我再找……找这里。” 看着二龙他们向外走去,大龙调亮灯光,再次看向洞内,等扫过每一寸地面和角落,彻底泄气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长出一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出完,大龙猛地跳了起来,刚才灯光扫过石壁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壁龛,里面分明摆着一件东西! ---------- 蒋小二在洞口看着二龙三个人在忙活,可又啥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正不知所措时,二龙对他招呼了一声: “去找你大龙哥,我们这里差不多了,走吧。” 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蒋小二赶忙小心翼翼地绕过骸骨方阵,来到山洞最里面,正看到大龙跷着脚在石壁上去拿一样东西,赶紧跑大龙身旁,出声叫道: “大龙哥,拿啥呢,二龙哥说……” 大龙刚将一根黑乎乎的物件抓入手中,蒋小二突然出声吓得他胳膊一抖,物件在手中滑落,犹如快刀切豆腐一般,轻松穿透了运动鞋的鞋面,直刺蒋小二的右脚面。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 ---------- 关中省西京市。 早六点,在这个季节,西京的天还没有亮。 赖四海——大龙口中的四哥——对外的身份是四海国际商贸有限公司总经理,此刻还在睡梦中。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看了眼来电人姓名,正要发火,却听电话里传出一个无比兴奋的、比平时更结巴的声音: “四……四哥,好事……好事!大……大……好事!” 快要溢出手机的喜悦,加上结巴自带的喜感,让赖四海怒气少了大半,随口回道: “啥好事快说,升职、加薪,还是死老婆啦?” “……呃……呃,比……比……比那还好!” 赖四海:??? “四哥,我们……我们……要发大……大财啦!”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案发》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三回 案发 牛德功老汉静静地坐在村口,目光穿越村庄,落在遥远的深山之中。作为牛家村的老支书,多年的经历让他早已习惯了村里的风风雨雨,但在此时,他的内心却异常不安。 除了前几年为蒋小二那个二流子操了些心外,已经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心神不宁了。然而,最近这两天,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说不清为什么,可是那种直觉越来越强烈: 岳家军的山洞出事了! 起身回家,换好合适的衣服,快步来到儿子牛诚家中,简短地对牛诚说道: “收拾一下,跟我进山。” 正午的太阳挂在天空,努力把热量洒下地面,却转瞬间就被凛冽的山风吹得荡然无存。深山中,牛德功父子却走得大汗淋漓,头顶上白雾蒸腾升起。 看着前方步履不停的父亲,牛诚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老汉才会如此匆忙地进山。而且,从对前行路线的熟悉程度来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去那个地方。虽然父亲从未提起过那个地方,但牛诚却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 两个小时后…… 地面上凌乱的碎石,还有山腰处黑漆漆的洞口,像被一把铁锤重重地打在了老汉胸口,眼前一黑,脚步踉跄,幸亏有牛诚扶着才没倒下。 一把推开牛诚,牛德功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快出山打电话,报警!” 牛诚看着须发贲张的老爹,不安地问道:“一会儿天就黑了,难道你要从这儿守着?” 牛德功已经怒不可遏,挥舞着手里的棍子: “快去!去报警啊!” 当县公安局的干警赶到时,已是深夜。山洞前点着数堆篝火,数十名村民背对洞口,围成半圆,齐齐的护在山洞前,人人脸上悲愤交加。中间还有几名老人拄棍而立,苍苍白发在山风中飘飞,也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却依然如松柏挺立,不动不移。 公安局局长安抚了众人几句,让他们回村休息。然后来到洞口前,随着手电光的深入,局长的眉头越皱越紧,回头吩咐身后的警员: “马上向市里进行汇报,和他们说,最好能找到省里的专家来进行勘验。” ---------- 第二天傍晚时分,省文物局的研究员齐东匆匆从西京赶来。此时,山洞内外已经架设好了发电设备,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现场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力,其他人都已离开。 核实过身份,齐东越过封锁线走入洞内,散落一地的盔甲兵器,让他一阵心痛和愤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住自己的情绪,蹲下身,拿起一片还算完整的甲叶,举到眼前开始仔细研究。 “哎哎……” 耳旁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转头望去,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四十几岁,外表忠厚纯朴,穿着简单随意,正微笑着看向他。 齐东被打断了思路,气恼的回道: “有啥事就说,哎哎啥!” 扑哧一声轻笑,一名身材适中、英姿飒爽的短发女子从洞内走了出来,虽然同样身着便服,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干练和利落: “您好,您就是齐东研究员吧,我们是公安部文物稽私处的警察,我叫孙兰兰,这位是我们处长栾锋。” 齐东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解释道:“对不起啊,刚才我……” “习惯就好了。”孙兰兰笑道。 栾锋也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儿,我们开始吧。” 一边向洞内走去,栾锋一边向齐东介绍目前的情况。 最近一段时间,关中地区盗墓活动日益猖獗,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为此公安部特地派出栾锋、孙兰兰、王晓龙三人,与当地公安机关合作,开展一次针对盗墓团伙的集中打击行动,在四处调查期间,恰巧遇到了牛家村山洞被盗案件。 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警方初步推断盗墓贼共有五人:其中四人身形魁梧,另一人则相对矮小,洞口被烈性炸药强行炸开,除骸骨方阵外,洞内其他地方均有被破坏的痕迹,其中洞底还有一处已经干涸的血迹。 骸骨方阵前,齐东停下了脚步,八百年前的金戈铁马仿佛在眼中一一浮现,那一具具白骨又重新化做血肉之躯,高唱战歌,冲锋向前! 洪水一样的悲愤让他湿润了眼角。 “哎哎……”栾锋伸手拍了拍呆立不动的齐东,“齐研究员,刚才我所说关于案件的每一个细节,当前还属于严格保密阶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齐东惊醒,用手抹了抹眼睛,听到了这第二声“哎哎”,终于明白了孙兰兰说的“习惯就好”,心想这开头语真是别具一格。 自己当然知道轻重,忙点头表示明白。 “组织上能派你来,既是对你极大的信任,也是希望你能从专业的角度来帮助我们,现在说说你的看法?”栾峰继续说道。 齐东理了理思路:“根据兵器、盔甲的制式和腐烂的程度,可以确定是宋代遗留,只是在洞内没有发现任何文字材料,缺少最关键的证据啊。” 栾峰知道他指的是岳家军,也不无遗憾的点点头。 齐东指向骸骨阵:“如果没有猜错,当年在附近发生过一次战斗,幸存下来的人把战友尸体就地安葬在山洞里,至于没有挖建坟墓原因,估计一是这里的地理条件不适合,二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绕过骸骨阵,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栾锋对正在石壁旁忙碌的一个年轻人问道:“晓龙,有什么新进展?” 王晓龙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说道:“栾处,根据血迹干枯的情况,应该是三天前,没有喷溅,说明伤口不深,从血迹的轮廓看,是一只鞋印。初步判断当时的情景大概是这样:从上方掉下来一个尖锐的物体,刺伤了嫌疑人的脚。” 齐东奇怪道:“你怎么确定是上方掉下来的物体?” “您是齐研究员吧,”王晓龙条理清晰地答道:“原因有三,首先,如果是从鞋底刺破的,那么血迹应该成团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成一个半圆;其次,通过对壁龛上尘土的观察,应该有一件物品被拿走了;第三,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不是他伤。” 随后用手一指上方的石壁:“你看。” 齐东看到了一个壁龛。 壁龛,最早出现在宗教的建筑上,是在墙壁上凿出一个个凹进去的小空间,用来放置佛像或神像,也称佛龛或神龛。绝大部分壁龛都是高度大于宽度,用来安放佛像或神像时比例才显得合适,而这个壁龛却和平常所见的不大相同,横向宽度接近八十公分,纵向高度却只有三十公分左右,理论上来说,这上面无法摆放任何佛像或神像。 “岳家枪?”齐东脱口而出,又摇摇头,“不对,长度不对。” 这件被当作神佛一样供奉着的物品到底是什么?栾锋、孙兰兰和王晓龙的目光都聚集在齐东身上,期盼着他能揭示出最终的真相。 齐东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惊天秘密的边缘,就像看着一位披着薄薄面纱的楼兰新娘,此刻,面纱的一角随风轻轻飘起,离他越来越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它、揭开它,让世人看到面纱之下那绝美的容颜。 翘起脚尖,齐东的目光扫过壁龛内每一寸空间,试图通过那些灰尘中留下的痕迹,还原出八百年前那件被供奉物品的真实面貌。 较短……锋利……史料……岳飞……传说…… 如一阵风吹走了眼前的迷雾,面对可能的真相,齐东不敢相信却又无比坚信,缓缓转过身,口中慢慢地说出两个字: “湛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湛卢》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四回 湛卢 两天前。 眼看着那根黑黑的铁条轻易穿透了运动鞋面,蒋小二的惨叫声中,大龙便知道这次绝不会空手而回。 蒋小二的伤势并不算重,因为角度原因,铁条在刺穿鞋面后划破了脚面,但也流了不少血。几个人在给蒋小二简单进行包扎后,立刻背上他踏上归程,一路疾行,三个小时后便登上了停在山脚下的越野车。 在车上打完电话,按照赖四海的指示,根据以往的经验,几人驾车避开了所有可能被监控的路线,一道专挑小路回到西京市。 二龙本想先送蒋小二去医院治伤,但蒋小二不愿错过这个觐见老大、拜码头邀功请赏的机会,以夜长梦多为借口,一路咬紧牙关,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大龙等人终于来到西京郊区的一栋别墅内。 团伙老大赖四海、军师范守安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别墅密室的办公桌上,一柄通体墨黑的宝剑,如深邃的瞳仁,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办公桌四周,围着一圈人,或站或坐,一双双眼睛里有贪婪、有震惊、有狂喜、有疑惑……还有恐惧。 赖四海坐在老板椅内,虽已四十几岁,但身体仍像小伙子一样充满着暴力和野性,黑漆漆的四方大脸上,青虚虚的胡子茬一直连接到鬓角,一道伤疤斜贯大半个额头,更加增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把眼睛艰难地从宝剑上挪开,赖四海抬头道:“军师,你确定这就是——湛卢剑?” “没错,这就是湛卢剑!” 范守安挺直脊背,右手轻轻摩挲着颌下的山羊胡,眼镜片后的三角眼闪烁着精光,用力点了点头。 “军……军师,给……给我们讲……讲。”大龙感到狂喜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微微一笑,范守安一手背后,一手指身湛卢剑说道: “据《越绝书·外传记宝剑》记载:春秋时期越国欧冶子铸‘越五剑’: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以湛卢为首,时称——天下第一剑。” “后来,越五剑均不知去向。一九六五年时,越王勾践剑出土,有人认为它就是‘纯钧’,当今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我却认为,勾践剑既不是纯钧,也称不上第一,天下第一剑非‘湛卢’莫属!” “湛者,澄清、厚重、深邃也;卢者,纯黑、瞳仁、胜利也,这把剑通体墨黑,打造技艺大巧若拙,这些都完全符合史书上对它的记载。” “再看这里,”范守安手指剑柄上方的位置,继续说道:“这两个鸟篆铭文,正是‘湛卢’二字!” 范守安引经据典、洋洋洒洒的一大段话,无论听懂或没听懂的,众人都频频点头。 二龙一个念头闪过,开口问道:“军师,你说越五剑都不知去向,那为什么湛卢却出现在岳家军的山洞里?” “这就要从湛卢的来历讲起喽。”范守安回身落座,端起手边的茶杯,缓缓饮上一口,享受着虽身材五短却也如鹤立鸡群般的优越感,恍恍然真如张良再世、诸葛重生。 史书记载,湛卢剑为越王允常命欧冶子所铸,据传湛卢铸成出世时,精光贯天、与日月争耀,星斗避彩、引鬼神悲号,所以被允常当作至宝,佩于腰间,日夜不离。 后来允常被吴王阖庐打败,湛卢剑便归属了阖庐,允常的儿子勾践又打败了阖庐,阖庐的儿子夫差重用武子胥打败了勾践,勾践一番卧薪尝胆后又打败了夫差…… 眼看着范守安历史老师附体,赖四海头疼的摇摇手:“军师,不要讲历史了,想讲哪天我推荐你去百家讲坛行不?” “这一不留神说得就有点儿多,”范守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是这段吴越争霸的时期,湛卢剑在这些人手中来来去去,最后竟然不知所踪了。” “那岳飞岳元帅是咋得到的?”赖四海问道。 “宋朝沈括曾在《梦溪笔谈》里说:夷人谓黑曰卢,由此可以推测,那时湛卢剑或已再次出世。至于如何落入岳飞之手,这其中的故事,就不被外人所知了,不过按话本演义中的描述,岳飞当年上阵时,便是胯下白龙驹、手中沥泉枪、腰悬湛卢剑。我猜测,岳飞在遇害前,把湛卢剑交给了这支心腹背嵬军,风波亭遇害后,湛卢剑就成为了他们心中岳元帅的象征。” 虽是推测,范守安此时却自信满满: “所以,这支岳家军在最后时刻砸断山石,盖住洞口,既是为了埋葬同袍战友的尸骨,更是为了保住湛卢剑!” 一时间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片刻后,赖四海抬头望向大龙等人,高声说道:“兄弟们辛苦了,今天你们找来了湛卢,四哥决不会亏待你们!” 几人忙齐声道谢。 赖四海又望向大龙,放缓了语气:“大龙啊,这次你确实是立了大功一件,但还得说你一句,这些天为啥让你们都老实点儿,就是风声太紧,据说公安部的人都来了关中,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事儿,不过看在拿回湛卢的面子上,我这次可以不罚你,但以后不管干啥都要先问我,记住了吗?” 大龙嘿嘿笑了两声,点头答应。 看着坐在一把椅子上、两手抱着一只脚,望向湛卢剑还一脸恐惧的蒋小二,赖四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二兄弟,这次你是头功,为四哥遭的罪我记在心里。” 转过头又对二龙说道:“二龙,一会儿领小二兄弟去治伤,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药,让小二好好休养,所有费用都由我出。” 不等蒋小二表忠心,赖四海对大龙等五人继续说道:“去玩吧,今天晚上所有的花销都记在我的账上!” ---------- 密室重归寂静,赖四海用手抚过湛卢墨黑的剑身,闭上双眼默默感受着千年的气息,一时浑然忘我。 良久才睁开双眼,期待地看向范守安:“军师……” 不等赖四海说完,范守安便连连摆手:“四海,不可……” 赖四海表情挣扎:“咋就不可?” “四海兄弟,”范四海苦笑道,“我知道,你酷爱刀剑,家里也收藏了很多,更何况这一把绝世名剑,但湛卢剑绝不是我们能留得住的!” 赖四海嗓音有些沙哑:“为啥?” 范守安摇头道:“庄子《论剑》中说剑分三种: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庶人之剑,这湛卢可以说是诸侯之剑,也可以说是天子之剑。天命无常,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我们都是在地下讨生活的人,可不敢奢求太多。” 赖四海心情愈加烦躁,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管有德无德,也不管诸侯天子,我就留下它又能咋样!” 范守安面露不豫之色,话也说得重了一些:“非属之人得到湛卢,就是祸根哪,想当年,如果岳飞不听那十二道金牌召令,拥兵自立为王,方配得上湛卢这把诸侯之剑,奈何他忠勇仁义,方才有日后风波亭杀身之祸,你比岳元帅如何,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贪婪的火苗慢慢熄灭,带着万分不舍,赖四海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准备开鉴宝会吧,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把那些信得过的都告诉到,让他们准备好钱,钱不够可别怪我改主意。” 范守安也长出一口气,对赖四海一挑大指: “四海兄弟果然是条汉子,拿得起放得下,这才配得上你现在的身家地位嘛……对了,这次大龙他们还拿回一些盔甲兵器,修修也能卖上价,但我们的人不行,你看看是不是请那位大老板帮个忙。” 赖四海想了想:“行,也可以同意他带点货进来。” ---------- 两天后,就在栾锋、齐东查看现场之际,一个消息已在西京乃至全国古玩界内悄悄流传: 三月初五,四海鉴宝!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捡漏》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五回 捡漏 西京市古玩街墨痕斋内,孟子夏身盖毛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多年的沉疾让他十分怕凉,眼睛看着旁边方桌上的一张请柬,上面只有八个字:三月初五,四海鉴宝。 没有称谓、没有敬语、没有落款。 然而这张“三无”请柬,却在西京市乃至整个西北地区古玩圈内享有盛名,凡收到请柬之人,无一不是个中翘楚,换而言之,这是对其在古玩圈内地位的认可和肯定。 孟子夏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方桌另一侧的楚怀远:“怀远,我们还要去吗?” 楚怀远温和地笑笑,看着比他大四岁的表哥,虽然还没到六十岁,可岁月的沧桑却在孟子夏的身上过早的留下了伤痕。楚怀远清楚,压垮表哥的,除了病痛外,那个伴随他多年的心病,才是最重的一根稻草。 斟酌了一下,楚怀远道: “这几年,我们为了探听那张画的下落,也参加过几次,但都是失望而归,为了不让他们产生怀疑,还要违心买点他们盗出的东西,看着他们这么糟践老祖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况且表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也做不了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儿,这次我们不去了。” 孟子夏手指轻叩着桌面:“这种地下拍卖会,是打听消息的好机会,错过了不甘心哪。” “不是还有小希和小天嘛!”楚怀远看向表哥,“年轻时你可没这么瞻前顾后,现在就这么不放心那两个孩子?” 孟子夏撇撇嘴:“我还不知道你,你早想让他们见见世面了。楚天那孩子我是放心的,性格沉稳,功底扎实,目前就是经验少点,完全不像我们家的孟希,一天天的不务正业……” 楚怀远打断他的话,佯怒道:“还啥啥都得跟你学啊?跟我学点手艺就是不务正业?你把我儿子拐走了,还不让我拐你儿子玩玩?” “行啦行啦,”孟子夏哈哈大笑,“当年你就是不愿意学古玩这一套东西,才把你祖上的技艺又捡起来了,现在晚辈里有一个愿意跟你学的,偷着乐去,别得便宜卖乖。可你看,现在我经营文墨字画,你经营玉石杂项,我们还得靠这个安身立命,孟希那小子虽说和咱们也学了不少东西,但也就是半瓶子醋的水平,行事还过于张扬!真是不放心呐。” “咱哥俩儿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年还不如他们呢。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上学,孟希还去了倭国两年,学的东西难免少了些。反正我看好孟希那孩子,聪明伶俐,心机手段都不差。现在我们的线索并不多,如果咱们不能完成的心愿,早晚还得靠他们啊。”楚怀远道。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孟子夏长叹一声:“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他们在哪呢?” “昨天小希拉着小天走了,说是去捡漏。”楚怀远道。 “捡漏……”孟子夏一脸不屑,“快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吧,打眼还差不多。” “吃亏也是成长嘛。”楚怀远一边拨号,一边呵呵笑道,“没准还真能给咱们一个惊喜呢。” ---------- 临省洛城市古玩一条街。 刘三四十几岁年纪,虽然没有过人的眼力,但凭借出类拔萃的记忆力和精湛演技,在古玩街内被誉为“托王”。此刻他看了眼祁老板刚发过来的棋墩信息,又过了过那些知识点,便急匆匆地向祁老板店铺方向走去。 还有二十米左右,刘三慢下脚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副刚借来的近视镜架在鼻子上,梳理了一下头发,背起手迈着方步,缓缓走向店铺门口,俨然一副文化人的模样。 近视镜造成的视觉误差让地面看起来高低不平、起伏不定,刘三头晕欲吐,心想下次一定弄个度数小点的才行。 一个年青人忽然来到身前,因为戴眼镜的缘故,刘三居然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年青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黑皮夹克,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弯腰对他鞠了一躬道: “是刘前辈吗?” 一声前辈让刘三很享受,开口道:“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祁老板新招的伙计,”年青人回答,“祁老板刚才那单生意已经做成,现在他正在陪一个大客户商量事情,让我向您道声谢,您不用过去了,这是给您的辛苦费。” 说罢年青人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刘三。 刘三眯了眯眼,按照生意做成一百、做不成五十的约定,看来祁老板这单生意是做成了,自己啥也没干就得了一百,这好事但愿天天有。正好还要去赶下一单,刘三接过钱说了句有事再找我,转身走向了下一个商铺。 ---------- 祁老板的店铺内,楚天正弯着腰神情专注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个棋墩,纵横十九道标准围棋盘,四十多公分见方,厚约六寸,四只莲花脚中有一些陈年的污垢,背面的音受还算周正。 一旁祁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咱们华国人喜欢用棋桌棋盘,倭国人喜欢用棋墩,我这个棋墩可是朋友去倭国旅游时在一个庙里收的,它用木料是上等的香榧木,就这厚度,光干燥就得五十年,不说别的,这么一块四四方方的木头放五十年,也差不多成古董了吧。” 楚天把头靠近棋墩闻了闻,皱眉道:“香榧木?” 老板回身拿过装棋墩的木盒子,递给楚天:“这个是用桧木做的,也有木香气,你对比着闻一下,完全不一样,现在香榧木和桧木都不让采伐了,这种棋墩可是越来越少喽,小老弟,机会就一次,抓不住可没有后悔药啊!” 楚天没接话,转头看向旁边的装在两个布袋里的黑白棋子,祁老板马上说道:“这可是正宗的倭国蛤碁石……” 楚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在布袋里抓出几颗棋子放在手心看了几眼,又放回袋中,起身问道:“多少出?” 祁老板两根食指交叉:“十万。” 楚天摇摇头:“不值!” “要我看这棋墩还行啊,怎么就不值了。”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两人身后,那个身穿黑皮夹克的年青人走上前来。 祁老板有些发慒,心想这谁啊,刘三该到没到,难道派了一个徒弟来?反正都是托,用谁不是用呢,于是笑道:“看来这位老弟是识货之人呐!” 楚天瞪了年青人一眼:“朋友,这不合规矩!” “规矩?”年青人一斜眼,“东西又不在你手上,你想买就掏钱,不想买就别磨叽,我还想要呢?” 怎么说话呢!祁老板一听就知道坏了,这哪里是抬价,这明明是送客啊。 果然就见楚天后退一步,转身就走。 “你他妈就是这么当……”祁老板气得破口大骂,可看到年青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祁老板及时咽回嘴边的话。 “当什么?当托儿?”年青人说道:“对不起,我还真不是托儿,我就是单纯的想撵他走,再和你做这笔生意。” 祁老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侧身引手:“哈哈哈……误会误会,那请小兄弟上眼。” “十万是吧,看看是什么货色。”年青人走上前,指向棋墩侧面的木纹:“棋墩按木取分柾目和板目,请问你这是天地柾、天柾、追柾还是四方柾?是木里还是木表?都不是。所以说,这就是一块废柴!” 又指向正面的棋盘,继续说道:“高档棋盘,用太刀刻的技法印上纵横线,凸出表面。你这个,画在上面然后刷了层漆,你也好意思说是好货?” 再指向棋子,一脸的嫌弃:“是不是蛤碁石先不说,单看每个棋子大小不等、厚薄不均的样儿,大庭广众之下你能拿得出手?” 这小子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但职业习惯仍让祁老板没有发火,陪着假笑道:“真心想买才挑货,小兄弟出个价吧。” 年青人张开一只手:“五千!” “你抢劫啊,”祁老板一脸怒容,“故意来恶心我的吧!” “不卖没关系啊,你往外看看,是不是有个别人家的伙计在门口溜达半天了?”年青人一脸无所谓。 向外望去,有个人影一闪,分明是躲了起来,看身形还真有些眼熟。祁老板微微一笑,心想年青人你还差点儿火候,就这点小伎俩还嫩点儿。冷笑着摇摇头道:“不卖,请移驾别处吧。” 年青人没有动,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对祁老板道:“这个人你很熟吧?” 祁老板凑上前,照片上的人正是“托王”刘三:“这是什么意思?” 年青人笑道:“如果我把你和刘三之间的事情曝光,你猜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祁老板一脸无所谓:“司空见惯的事儿,谁还会大惊小怪?” 年青人一脸坏笑,摇摇手指:“不不不,祁老板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正好在电视台有个朋友,假如明天她来采访采访你,把你树立成揭露古玩买卖黑幕的先进典型人物,到时候你将享有无上的荣光,唉,只是苦了刘三哥了。” 祁老板心里一突突,太他妈损了,如果电视台的摄像机往门口一架,甭管说了啥,到时候自己都百口莫辩,从这个圈子里是彻底没法混了。关键是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来路,做事儿一点儿规矩都不讲,保不齐真能干得出来。 又重新把笑容换回到脸上,呵呵一笑道:“小兄弟,咋还扯到电视台了,我可不想当什么英雄人物,还是商量商量价钱吧。好歹给加点儿,毕竟从倭国背回来也不容易不是。” 年青人不为所动:“加不了,就五千。” “一万!”祁老板这次也不让步了,“行就行,不行你就想干啥干啥吧,想必小兄弟也不是气量小的人吧!” “行吧,但你得加样东西。”年青人四处看了两眼,说道。然后手指向着角落里的一对钵型棋罐:“就是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打眼》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六回 打眼 祁老板一脸心疼,劝道:“这两个是前两天刚收来的,可能是掉进油里了,里外都一层油泥,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要不你换个别的吧。” 年青人也不说话,径直走过去,拿起棋罐在手上掂了掂,对祁老板说道:“有棋子没棋罐怎么行,就它了,另外我保证电视台的事不会发生。” 祁老板咬咬牙:“成交!” 打包完毕,钱货两讫,年青人冲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帮我把这些东西抬出去。” 楚天颠颠地跑了进来,冲祁老板歉意的一笑,俩人抬起棋墩出了屋门。 祁老板好久才反应过来,心想为了一个棋墩,这堵前断后、威逼利诱、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你们至于吗? ---------- 孟希很高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只棋罐还在仔细端详。 楚天开着车,歪头看了一眼孟希,说道:“哥,我按你说的做了,但我真不看好那个棋墩和棋子。你非得弄到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希把棋罐放在车的中控台上,指向一块露出木质的部分说:“看这里。” 色泽紫红、柔和自然、纹理细密、深沉古雅……楚天有些吃惊:“紫檀?” 孟希说道:“总在店里待着实在没意思,就想着出来转转,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就在前几天无意中发现了它,所以我在洛城的古玩街做了一番功课,这才把你叫来捡漏的。” “我说这几天你神神秘秘的,”楚天道,“都来过这里了,今天老板怎么没认出你?” “你以为和叔叔白学啦,”孟希一脸得意,“前几天来的时候我扮成了一个老人。” “非得搞出这些事情来,”楚天有些不满,“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目标是这个棋罐?” “你啊,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孟希哈哈大笑,“真怕你控制不好露了馅。” “撒谎我确实不行,哪像你,电视台的谎话也编得出来。”楚天也笑道。 “这个还真不算撒谎,林若水不就是记者嘛,虽然是在西京电视台。”孟希眼睛盯着棋罐,口中辩解道。 “还真是,有段时间没和若水联系了,哪天找她聚聚吧……”说到林若水,楚天忽然有些兴奋。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小哥俩儿的对话,孟希接通电话: “叔……我们在路上,三个小时后就能到家了。……好的,我们会注意安全。” ---------- 孟希、楚天到家时,孟子夏和楚怀远还坐在屋子里闲聊。看到喜形于色的孟希,孟子夏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一个当哥哥的,还没有小天沉稳,像什么样子!” 楚怀远忙打圆场:“我的老哥哥,行啦行啦,要不把这哥俩改个姓,叫孟天、楚希?” 孟希差点笑出声,但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老爹,赶紧垂手站在一旁。 孟子夏看向他俩,问道:“干什么去啦?” 孟希没敢吭声,楚天忙答道:“哥带我去收了一套棋具。”边说边和孟希一起把棋墩、棋子和棋罐摆放在二老面前。 孟子夏看了眼棋墩,用手敲敲,又闻了闻,向楚天问道:“这个你看了?” 楚天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看了,但拿不准。不是榧木,也不是桧木,应该是杉木,可味道却偏向榧木,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 孟子夏一指孟希:“你呢?” 孟希硬着头皮答道:“木取不太对……味道没闻……” 孟子夏让楚天把棋墩翻转过来,指指莲花脚,楚天上前用力拨下一只,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飘满了整个房间,手指伸进去,沾出一些黄色的粉末。 “明白啦?”孟子夏问。 “明白了!”楚天认真地点点头。 孟子夏又指指棋子,楚天忙说道:“从材质上看,确实是蛤碁石,但……” “但这些都是用边角剩料做的,所以才大小不一,厚薄不同。”孟希在一旁接话。 孟子夏抬眼看去,见孟希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暗暗叹了口气,道:“把棋罐拿来。” 孟希的眼睛一亮,跃跃欲试,正要上前,却被楚怀远用眼神制止。 孟子夏没理孟希,手拿棋罐问楚天:“这个你也看了?” 楚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就在车上看了两眼,还没来得及上手。” “你肯定是好好看了吧?”孟子夏一脸讥讽地看着孟希说道。 “我……我看了,”孟希知道大事不好,但还是解释道:“器型挺好,重量也对,从漏出的那一块看,应该是紫檀,而且是上等紫檀。” “是吗?” 孟子夏猛地把棋罐摔向地面,“啪”的一声,棋罐碎成几块,白花花的木茬像一个个咧开的大嘴,在无声地嘲笑着。 孟希脸色煞白,冲上前去,捡起碎片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普通的杨木怎么会这么重?” 孟子夏指着地面上的一块铁片,怒道:“还不明白吗?” 楚怀远把孟希拉回身边,让小哥俩坐下后,对他们说道:“这就是一个诱饵啊!杨木罐底粘铁片配重,再贴上一片紫檀木。里外都是油泥,就这一块露在外面,摆在店那么长时间,一直都不洗?如果是真的,你们认识紫檀,人家就不认识?说吧,花了多少钱?” “一万。”孟希嗫嗫答道。 “一万?”楚怀远看向孟希,“把过程说一下。” 等孟希从头到尾讲过一遍,楚怀远对孟子夏说道:“也就是这两个孩子吧,换了旁人还不知道会让他骗多少呢。” 孟子夏依旧没露出什么好脸色,看着棋墩和棋子说道: “这两样东西确实来自倭国,也有些年头,但都是寻常人家用的,就算是康熙年间老百姓家的饭碗,传到现在才值几个钱?可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多少钱,而是你自作聪明!” “孟希,我知道你头脑灵活,心思活络,但古玩这一行吃的是眼力饭,这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捡漏是它,打眼也是它,最忌讳的就是不懂装懂,最好骗的就是一知半解。心计是一把双刃剑,在古玩行这个江湖里混,既能伤人,也会害已。你不好好学古玩我不怪你,你和怀远叔叔学魔术、学易容我也支持你,但你得反思你的不足,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段话说下来,孟子夏一阵猛烈的咳嗽,孟希赶紧走上前,轻捶父亲的后背,低头说道:“爸,我知错了。” 孟子夏面色稍霁,对孟希、楚天道:“我们商量过了,几天后的四海鉴宝由你们俩人参加,这两天好好准备一下。” 楚怀远父子走后,孟子夏犹坐在椅子上沉思。孟希不敢吭声,小心翼翼地陪着父亲坐在一旁。 良久,孟子夏长叹一声,挺直身体,语重心长: “孟希,我有话对你说。” “一直以来,我对你的管教十分严厉,因为我希望你成长得再快些,毕竟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几年了。” “参加四海鉴宝,是一个开始,是你长大成熟的开始,也是你责任担当的开始。” “今天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家族的过往,希望你听完后,会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 “我们祖上不姓孟,姓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心事》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七回 心事 三月初五傍晚,西京市城郊三里桥。 二龙靠在车门旁,头戴一顶仅露出双眼的蒙面帽,看着向他走来的三人,皱了皱眉,他认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正是金石轩的老板楚怀远,在楚怀远身后跟着一老一少两个人,一人看上去五十几岁,脸色微微泛黄,身形略显佝偻;另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步伐沉稳地紧随其后,两人看着都十分眼生。 二龙迎上前去,向楚怀远拱拱手:“楚老板好。” “这位兄弟好。”楚怀远把手中请柬交给二龙,然后招呼身后两人上前介绍道:“这两位是张老板父子,张老板是我的至交,这次鉴宝会引荐他们参加,没什么问题吧?” 二龙的目光在张老板父子身上扫过,然后转向楚怀远,楚怀远则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西京,谁能不给楚老板的面子。”二龙马上笑道,伸手打开越野车后门,“两位先请。” 关上车门,二龙对楚怀远道:“这次楚老板怎么不亲自参加?或者让你和孟老板的公子参加?” 楚怀远笑道:“我那老哥哥最近身体不大好,那两个小孩子参加四海鉴宝还不够资格。张老板父子你大可放心,都是信得过的人,我以人格担保他们没有问题。” 二龙道:“担保引荐又不是没有先例,随便问问,纯粹是闲聊,走了,下回见!” 开门上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二龙拿出两个眼罩递给后排的两人:“参加鉴宝会的规矩,楚老板应该都说过了,委屈两位先戴上这个,时间不长,很快就到。” 发动机一声轰鸣,越野车向远方驶去。 ---------- 目送着越野车远去,楚怀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孟家,孟子夏也仿佛知道他会来一般,正坐在客厅里等着。 看到楚怀远一脸的忧虑,孟子夏倒了杯茶,放在楚怀远面前:“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把家里的事情都告诉孟希了?没错,我是对他说了。” 楚怀远苦笑一声:“我就说,下午帮小希易容时,看他的状态就不对,完全没有平常那股活泼劲,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太突然了,压力有些大啊?我还以为要等参加完拍卖会后,你才会告诉他,今天看到小希这样,真有些心疼。” 孟子夏喝了口茶,半晌无语。 他知道,楚怀远想给两个孩子提供成长的机遇和时间,让他们能够在轻松的环境中成长成熟;同时又不想给他们太大的压力、太重的负担,尤其是非常担心孟希会走上和长辈相同的路。 但是,承担起这份责任,孟希别无选择,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别的选择。 孟子夏是多么希望,在有生之年寻回那幅失落的画作,并解决好所有遗留问题。为此,他与楚怀远投入了半生的时光,但至今仍未找到任何线索。若时间允许,他真心不愿看到儿子再背负这沉重的使命,然而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无论愿意与否,孟希都必须结束他二十五年的无忧岁月,或许,这就是他们家族注定的命运。 带着深深的无奈,孟子夏长叹一声: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楚怀远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只好说道:“既然如此,等他们回来,我也把这件事告诉小天……” “不行,”孟子夏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告诉小天,因为那张画,怀远你已经和我操心了半辈子,我怎么忍心再把小天也牵扯进来。” “我们两家之间什么时候分过彼此?”楚怀远略显不快。 孟子夏叹息一声道:“小天这孩子心地淳厚、单纯善良,我非常喜欢,如果不是四十八年前的变故,也许,我也会像小天一样,简单快乐地活着。” “难道你觉得,”楚怀远却不以为然,“能瞒他一辈子?” 孟子夏也深知这事瞒不了多久,但仍坚持自己的意见:“尽量吧。我是担心小天转不过弯来,就拿让孟希去倭国这事来说,咱们做得就不够光彩,孟希可以不怪我,可小天会怎么看我?” “这都是命啊!”楚怀远怎会不知表哥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会马上告诉小天。但如果哪天水到渠成,我也不会瞒他,想来他肯定也能理解。” 事情已经说开,孟子夏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笑了笑对楚情远道:“你也是关心则乱——不用太担心孟希,他的性格咱们还是了解的。” ---------- 发动机的嗡嗡声让人昏昏欲睡,车内四个人都不说话,但每个人的内心却不平静。 二龙一边紧盯着后视镜,留意是否有车辆跟踪,一边努力平复内心的不满,他对这次鉴宝拍卖会十分抵触,明知道这段时间风声很紧,干嘛还要这么急着出手湛卢剑? 那天从赖四海的眼神里,二龙看到了贪婪和不舍,想来军师之所以同意现在举办拍卖会,恐怕也是在担心,时间一长赖四海就再也舍不得出手了,到时还指不定引出多少更大的麻烦和变数。 开车的人是蒋小二,此刻他戴着头套,看不到任何表情,实则内心内心却惴惴不安。 自从那日离开赖四海的别墅后,为了避免将来可能出现的麻烦,二龙并没有带他去医院,由于伤势并不算严重,涂抹了些药物后便开始慢慢休养,但也被明确要求,这段时间内不得外出。因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实在太过无聊,伤口初步愈合后,在多次的央求下,二龙终于答应带他出来执行任务,前提是只能专心开车,不允许多说一句话。 随着这些天知道的情况越来越多,蒋小二愈发感到害怕,过去他挣扎在社会底层只是为了生活,现在虽然不再为生计发愁,却失去了原本的安全感,前途未卜的忧虑,始终如影随形地萦绕在他心头。 毕竟还是年轻人,看似沉稳的外表下,楚天的内心也有些兴奋,早就听闻“四海鉴宝”地下拍卖会极富神秘色彩,在活动开始之前,没人知道将要拍卖是什么具体拍品,参加竞拍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使得拍品的最终归宿成为了一个谜团,而且每次都能拍出一个天价,物品之不俗可见一斑。 相比于楚天的兴奋,孟希的心中则是一团乱麻。 耳边还回荡着那天爸爸说过的话,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他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转过来,离奇的身世和突然的变故,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起那份责任,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次重头梳理一遍所有的信息,他能听出爸爸对他的爱护和无奈,如果不是身体原因,这件事可能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 楚叔叔肯定是知道所有事的,那么楚天呢?孟希下意识地摇摇头,楚天应该还不知道。 算了,何苦要拉自己的兄弟下水呢,以后尽力而为吧,实在不行就多生两个孩子,来个新版愚公移山…… ---------- “两位戴上面具,请跟我来。”二龙突然开口,打断了孟希的胡思乱想。 戴上面具走出越野车,孟希和楚天不知身在何处,眼前两米多高的围墙极具压迫感,墙内隐约透出微弱的灯光,夜色中看不出这个院子究竟有多大。铁皮大门的左下角开了一个小门,已有人戴着面具陆陆续续地走入院内。 走进小门,迎面是一栋三层办公楼,楼后是一排排的钢架构建筑,看样子像是厂房或仓库。二龙带着两人绕过办公楼,来到一栋有两层楼高的建筑前,拉开门进入屋内。 靠墙整齐的码放着一圈纸箱和木箱,似乎应该是一个堆放货物的仓库。大厅中央二十几张小圆桌,呈弧形错落有致地摆放,每个圆桌配三把椅子,椅子都朝向前方一个四米见方、半米多高的方台。 孟希和楚天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来到了一个商品订货会的现场。两人在一张指定的圆桌落座,桌上有一个标注为十八的号码牌,大概是一会儿竞拍时用的。 所有人落座,四海鉴宝会正式开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拍卖》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八回 拍卖 第八回 拍卖 随着仓库里的灯慢慢暗下来,一束强光逐渐亮起,打到方台之上,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人从黑暗中走上台,向众人拱手作揖道: “欢迎来到四海鉴宝会,‘四海’取‘四海之内皆兄弟’之意,既然是兄弟,那么我们会尽最大所能,让诸位老板、各位兄弟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话不多讲,让我们开始鉴宝,马上请出第一件,北宋岳家军战甲!” 哗啦哗啦的铁片摩擦声中,五个塑料模特顶盔掼甲被抬到台上,排成一线立在灯光之下,像五名等待检阅的士兵,傲然屹立,虽然甲叶之上隐隐有斑斑锈迹,但依然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请诸位老板上前鉴宝!” 下面的人群中一阵骚动,“岳家军”三个字像一颗炸弹,直接便把拍卖会带入高潮。 孟希和楚天也同其他人起身上前,手中拿着放大镜和其他工具细心地审视着这些盔甲。很显然,这些盔甲曾经历过精心的修复,但依然可以隐约辨认出昔日战斗留下的印记。一些甲叶上还残留着深暗的血迹,平添了几分杀气和沧桑,当然,这些也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等所有人回身落座,主持人再次走上台,眼睛环视一周,开口说道:“各位老板一定可以看出,北宋时期确定无疑。但如何来确定是岳家军的,可能会心存疑惑,下面我来讲讲它们的来历……” 听完主持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下面的人心里疑惑少了大半。孟希低声对楚天问道:“你看有几分真?” 楚天轻声回道:“可以确认都是真品,虽然可能是多副盔甲凑成的这几套,也经过简单的修复,但保存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了。” 只听台上主持人继续说道:“下面开始竞拍,底价十万,每次加价一万,也可以直接出价,让我们从右数第一具盔甲开始。” 大厅里灯光亮起,很多人迫不及待举起号码牌。 在岳家军这一夺目光环的加持下,每副盔甲的价格都一路走高,品相最好的一副竟然拍出了一百万的高价。 虽然在来之前,两位老人就已经告诉他们,这里几乎所有的拍品都是盗墓所得,但这次竟然涉及到了岳家军,这已经触碰了他们为人的底限。 如果骨子里民族气节尚存,便会对圣贤先人心存敬畏;如果心中英雄情结犹在,便会对抵御外侮的英雄感恩敬重! 孟希和楚天没有参与竞拍,冷眼看着周围芸芸众生相,心中交织着愤怒和无奈。 台上盔甲已装箱包装完毕,贴上封条和所得人的号码,放在一边等散场后带走。 台上又走上来十个人,每人手持一杆长枪,主持人又说了一通如何保存不易的话,便让大家再次上前。 十杆长枪的品相较盔甲更差,四条木制的枪杆像被烧焦的树枝,表面坑洼不平,如果不是在内部加了一根铁条进行修复固定,随时可能断裂。六条铁制枪杆的表面也布满的红褐色的铁锈,虽经修复也不复当年风采。所有的枪纂已锈成了一个铁疙瘩,只有枪尖被打磨后绽露着点点寒光。 但古代兵器辟邪镇宅的说法深入人心,又和刚才的盔甲刚好配套,加上岳家枪响亮的名头,举起的号码牌此起彼伏,一时间气氛仍十分热烈。 孟希看向楚天,低声道:“我怎么感觉有几杆枪不太对啊,但就是说不出来。” 楚天点头道:“和我的感觉一样,就是那几杆品相最好的,哪哪都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觉得它少了点什么,杀气?沧桑?说不清楚。” 孟希愕然:“不会他们出瞎货吧?” 楚天迟疑道:“不能吧,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孟希回想了一下刚才这些人上前观察时的状态和手法:“这些人里不太懂的大有人在,可能有些人还不如我呢,如果造假的人水平很高,我们又看不出门道,那说它是真品又如何?更何况觉得不对的不会买,买的又认不出。” 楚天愤然:“盗墓的都造假了,这是什么世道!” 拍卖结果有些出人意料,那几杆品相好却不太对的枪竟然拍出了高价,看着几个人争得热火朝天,孟希几乎肯定这里面有托,而且还是演技高超的那种。 一片喧闹声中,再次有四个人走上台来,主持人道:“各位老板们请上眼——岳家枪枪缨,被发现时依然鲜红如初,八百多年,不腐不烂不掉色。想必老板们都清楚,古时枪缨也称“血避”,一般由丝麻、头发、马鬃制成,少数也有用犀牛尾的。但这几朵枪缨,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逾近千年还能完整地保留至今。” 所有人的兴趣顿时都被勾了起来,刚拍下枪的十个人更是心里大骂,想想那光秃秃的枪尖和枪杆,不说别人,就这十个为了四朵枪缨就得打个昏天黑地。 看完枪缨落座,不少人表情又是十分古怪——四朵枪缨中有一朵不太对! 好在有面具遮盖,旁人看不到,都只是与同来的人低声相互交流。 又一阵惨烈的厮杀,四家欢乐几家愁。 主持人再次上台,对着下面的人说道:“曾经来过的老板都知道,四海鉴宝的最后,会有一件大开门的重器,但在这之前,我们先搞点小玩意,让大家平复一下心情,也尽量让来的每一位朋友都不虚此行。” 接下来的拍品乏善可陈,正如主持人所说,都是些小玩意。孟希和楚天也按照二老的吩咐,拍下了一枚生坑的铜钱,摆弄了两下后便扔在一旁,静静等待最后一件拍品。 看到大家的情绪已经被调动得差不多了,主持人拍了拍手。 灯光再次熄灭,只留方台上的一束,一个条案被置于台中央,主持人双手捧着一个细长的木匣,缓缓走上台,将木匣放在案上,打开匣盖,缓缓开口: “压轴重器,天下第一剑——湛卢!” 所有人条件反射般的一同站了起来,一眼不眨地盯着案上的木匣。 众人的反应,让主持人很满意,单手握住湛卢剑,猛的一下高高举过头顶,霎时间剑气冲天,如君王临世。 一人走上台,将一包未开封的打印纸放在条案一侧,大约有一半悬空。主持人上前、挥剑,哧的一声轻响,整包纸在案上仿佛纹丝未动,但其中的一个角已被斩下,地面上三角形的纸片如梨花初落。 湛卢剑的锋利,已经让众人震惊到口不能言,都呆呆地看着主持人继续展示。 只见有两人走上平台,扯着一张生牛皮在中央站定,主持人挺剑刺去,无声无息间,坚硬的牛皮便被刺穿,然后轻轻向上一挑、向下一划,整张牛皮瞬间分成两片。 执剑回到台中央,主持人半开玩笑地说道:“传说湛卢剑削金断玉,但今天就不试了,留给有缘人日后验证吧!” 说罢将湛卢剑轻轻放回匣内,向侧后方退下一步,展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各位老板上眼。” 绝大多数人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得到湛卢剑,能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和接触它,今晚是第一次,也是今生的最后一次。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跑上前,最前面的拿起湛卢爱不释手,后面挤不上去的就在观察打印纸包的缺口,以及验证牛皮的真假。 乱哄哄的场面持续了很久,直到主持人连催三次,众人才依依不舍的下台,还不时地回头再看上两眼。 等众人安静下来,主持人开口说道:“关于湛卢剑的故事,时间有限就不多讲了,只需知道成于欧冶子,传于岳元帅,而在今晚,诸位中的一人,将是它的下一个归宿。” “底价两千万,每次叫价一百万,也可以直接出价,我们,开始吧!” 话音已落,台下却一时无人应拍,所有人都在左顾右盼,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主持人心里清楚,所有人都在估算着最后的成交价位,同时也在观察了解别人的出价上限。所以他并不着急,只是负手安静地站在台上,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一个雄浑有力但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 “三千万!” 主持人点点头,伸臂指向靠左的一侧:“三号老板出价三千万!” “三千五百万!”右侧一个声音响起。 主持人转向右侧:“十四号先生出价三千五百万,还有老板出价更高?” “三千八百万!” “四千万!” “四千三百万!”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孟希和楚天知道今晚又是一个天价之夜,恐怕究竟会拍出一个什么价位来谁也不清楚,摸摸兜里的钱,两人相对苦笑了一下,打消了去凑热闹的想法。 竞价接近尾声,最开始出价的三号桌已出价到四千九百万,主持人正在问第二遍有没有更高价。 十七号桌忽然举起号码牌,没有说话,但大家都明白: 五千万! 三号桌站起一人,身型高大,除了脸上的面具,头上还戴着一顶礼帽,向十七号桌看了看:“五千三百万!” 十七号靠在椅背上,波澜不惊,没有说话,举了下牌。 三号盯着十七号看了半天,面具下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五千八百万!” 十七号又举了下牌。 三号桌的人反而平静下来:“六千五百万!” 十七号桌再次举起号码牌。 三号桌的人摇摇头,落座,似乎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 “十七号桌的老板出价六千六百万,有没有老板出价更高的?”连问三遍后,主持人向十七号方向一拱手:“恭喜这位老板,湛卢剑现在归您所有!” “哟西!”十七号桌发出一声喜悦的低呼。 从十七号桌第一次举牌,孟希便开始留意这一行三人,目测他们的身高都不会超过一米七,印象中每次都起身去查看拍品,却没有出手进行任何一次竞拍,原来最后的湛卢剑,才是他们最终的目标。 价高者得,这是规矩,如果事情到此结束,孟希只会佩服十七号眼光毒辣,但那声情不自禁地“哟西”声音大了些,却让孟希差点跳起来——倭国人! 不久前刚在倭国的棋墩上栽了个大跟头,你一个倭国人,居然又来抢我们的国宝! 家恨国仇一起涌上心头,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孟希暗暗咬牙,棋墩上吃过的亏,就由你们来还吧! ---------- 拍卖会圆满结束,所有人开始离场,孟希则跟在十七号三人身后,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身高、体形及走路的姿势。 刚刚走出大门,有一人快便步赶到十七号身旁,从身形以及头上的礼帽,可以猜出是曾一再出价的三号,只见他向十七号拱拱手道:“先生请留步。” 十七号稍稍放慢了脚步,侧头看了看三号。 三号低声道:“先生可否通融,把湛卢剑让给我,最近资金不足,但我可以用别的古玩相抵。” 随行中一人向十七号低声说了什么,十七号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三号又追上去,做着最后的努力:“先生,我有一张古画,不知你是否感兴趣,画名千里……” 孟希脑子嗡的一声,刚想紧走两步,追上去听个仔细,不料却听到有人在叫他: “张老板,请这边走,随我上车。”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马俊》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九回 马俊 关中省公安厅专案组办公室内,栾锋等人正在讨论着牛家村案,此时离接到报案已经过去了十天。 关中省公安厅对此案高度重视,在全省抽调十余名经验丰富的警员及文物专家,成立了由副厅长马俊任组长、栾锋任副组长的“牛家村专案组”。 所有人分坐在会议桌两侧,盯着墙上的大屏幕,孙兰兰站在屏幕前,汇报着案件最新的进展: “根据现场和这十天的摸排情况,我们基本锁定了一个嫌疑人——蒋示。” 蒋小二几年前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 “蒋示,二十二岁,因‘示’可分解为小和二两个字,牛家村人都称呼他‘蒋小二’。他的父亲蒋广福是农民,粗通一些中医医术,据蒋广福讲,曾在蒋示小时候对他讲过岳家军山洞的事。另据村民反映,蒋示自小就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经常被他爸爸打,甚至还打断过一条胳膊,但依旧恶习不改。三年前,因调戏同村牛小翠被发现,逃往北峰山,之后下落不明。” “根据所掌握的线索,蒋示离开时身高约为一百七十公分,身材偏瘦,这与现场的脚印等痕迹基本吻合。蒋示逃走后,蒋广福扔掉了他所有的物品,因为相关的证物的缺失,无法直接与现场血迹进行dna对比,与他父亲蒋广福的dna比对结果,还要两天后才能出来。” “蒋示离家时并未携带身份证,初步判断他或在使用伪造的身份证,或者在一些对身份证要求不严格的地方生活。” 副厅长马俊坐在右手边第一位,一直受腰病痼疾困扰的他此时瘫坐在椅子里,开口拦下了孙兰兰的话: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啊,这个蒋小二……蒋示已经死了,毕竟逃进山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嘛,想当年我也破过一个案子,那是在……” 发言被打断,孙兰兰不禁心头火起:瞧你长得那肥头大耳的样子,也敢叫“俊”?长得像头猪,不——连猪都不如!我们栾大处长怎么可以在你这个笨蛋手下当副手? 鉴于栾锋是公安部派下来的“钦差”,公安厅原本倾向由栾锋担任专案组组长,栾锋以对当地情况不够熟悉为由,婉言谢绝了这一提议。而马俊却主动请缨,于是最终任命副厅长马俊为组长、栾锋则担任副组长。 几天合作下来,孙兰兰发现,这位马副厅长就是做事一拍脑门、说话一嘴官腔的典型官僚,好大喜功且气量狭小,只要抓住机会,就开始“想当年……我如何如何”,如果不打断可以说上一天。 如果工作上只是让孙兰兰感到反感,那么在日常接触中,马俊看向她那种色迷迷的眼神,则让她十分厌恶,视线偶尔相碰,都会觉得一整天不舒服。 依然把整个后脑勺留给马俊,孙兰兰指着屏幕上北峰山的全景图说道:“虽然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可能性很小。北峰山植被贫瘠,山中没有狼等大型野兽,基本可以排除被野兽伤害的可能。山势普遍不高,可以排除坠崖身亡的可能,并且这三年来在北峰山也没有发现不明尸骨。我们也对比全国近三年来无人认领的尸骨情况,没有和蒋示符合的。” “同时,从现场爆破的情况看,这伙人对山洞的情况十分了解,准备得非常充分。前几次的分析会上,我已经说过了,岳家军山洞宝藏的传说只在牛家村流传,况且牛家村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那么基本上可以推断出,这是一起有内应、有预谋的犯罪行动。” “牛家村的村民我们调查过了,基本上都可以排除嫌疑,牛家村民风淳朴,多少年来就出了蒋示这一个害群之……马!综上所述,有动机、有条件、有时间伙同他人作案的人,蒋示的嫌疑最大,马……副厅长觉得呢?” 看着马俊阴晴不定的胖脸,栾锋心里一阵苦笑,孙兰兰自打公安大学毕业后就跟着他,那都敢和部长正面争辩的性格,也就在他面前还能收敛一些。大局为重啊,哪天还得给这个小丫头上上课,想到此忙开口打断道: “哎哎……好了,就到这吧,把时间交给其他同志,看看他们有哪些新的线索。” 从秦东市公安局抽调上来的警员李强起身,来到屏幕前打开全省地图,指向画着红圈的数十个区域道: “我们抽调来的十几名同志,重点走访了这些盗墓情况严重的地区,但进展并不顺利,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是盗墓团伙十分狡猾,时间一般都选在深夜,又是人迹罕至的地点,被盗现场也很少留下有价值的线索;二是当地群众不配合,有些地区的村民把盗墓当成是发家致富的手段,甚至还专门去请盗墓贼帮忙,唉,像牛家村这样的村民不多啊。” “不过,”李强话锋一转,“结合以前掌握的线索,通过这次排查,我们认为以下几个盗墓团伙有重大嫌疑,他们是八方县秦三光、武经县马老虎、易河县何武、吴城县鲍永胜,以及西京市赖四海,我建议……” “赖四海?”马俊突然开口打断了李强,“你是说那个四海国际商贸有限公司的赖四海吗?” 栾锋看向马俊:“哎哎……马厅长认识?” 马俊连忙矢口否认:“不不不,不认识,但四海商贸我是知道滴,也算得上西京市的利税大户。” 继而转头对李强说道:“李强同志,我们做公安工作的,一定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不能轻易放掉一个坏人,更不能随意怀疑一名知名企业家,这将严重打击民营企业家的积极性,破坏我省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影响会很不好嘛!” 李强满脸通红,张张嘴却没有出声。 栾锋看了马俊一眼,然后一脸严肃地对李强说道:“李强同志,马厅长的教导非常深刻,你一定要认真学习领会,并逐一落实到实际工作当中。我党的政策是一贯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广开言路、群策群力,马厅长只是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并不是否定了你的意见建议,接下来,请继续谈谈你的想法。” 转过头又面向马俊:“哎哎……马厅长,您是这个意思吧?” 马俊有些猝不及防:“哎哎……哎对……哎对对!” 孙兰兰一头趴倒在桌子上,用手紧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笑出声,但剧烈抖动的双肩,还是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 其他人瞬间挺得笔直,全身肌肉保持僵硬,十分辛苦。 李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建议,对以上这些人实施重点布控,一旦发现关键线索,找到确凿证据,便立即采取行动,实施抓捕!” “这个问题稍后再仔细研究,”马俊哼了一声道,“还有其他同志有情况要反映吗?” 一名文物专家抬起手,示意有话要说,但在开口之前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但不确定它的真实性,这里只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参考。最近,西京市古玩圈子里都在议论一句话“三月初五,四海鉴宝”,据传说这是某个盗墓团伙举办的地下拍卖会,而且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不过,关于更多的细节和内幕信息,我就不得而知了。” “老百姓就是喜欢传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谣言,”马俊眼皮都没抬一下,“这和牛家村案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文物专家脸色一红,低下头不再说话。 一直都在低头操作笔记本电脑的王晓龙,此时忽然抬起头,语气郑重地说道: “向大家通报一个最新情况,公安部刚刚发来的消息,倭国黑田株式会社会长黑田健之,已于今日入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黑田》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回 黑田 黑田健之,公开身份是倭国黑田株式会社社长,而在暗地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国际文物贩子。他爷爷曾作为狂热的军国分子,参加了侵华战争,结果华国军队的地雷很争气,他爷爷踩上后,如愿玉碎了。 正因如此,黑田从小就对华国有一种无理由的恨意,曾扬言要让华国人血债血偿。上世纪五十、六十年代,依托倭国经济腾飞的大时代背景,黑田家族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八十年代后,同华国也有了很多的贸易往来。 随着华国的重新崛起,倭国人逐渐放弃了武力征服的妄想,转而开始了经济和文化入侵。尤其是近些年,华国古玩收藏热迅速升温,正所谓乱世黄金、盛世收藏,很多民族企业家在世界各地回购流失在外的国宝,这既是民族意识高涨的体现,也是综合实力上升的结果。但同时也给了境外文物贩子的机会,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把文物以低价在华国买入,偷运出境后经过一番炒作,再以高价让华国人购回,一来一回的差价让他们挣得盆满钵满。 长期的研究和交往,让黑田对华国的历史非常了解,同时对华族人的文化底蕴也十分推崇,但对华国人却相当蔑视,全然不顾正是这些被他蔑视的人,创造并传承了他所推崇的璀璨文明。 那份因自卑扭曲成的自大,让他虽然精通华语,但他还是在身边带着一个华国翻译,每天看着他卑躬屈膝、阿谀奉承,那种高高在上、把华国人踩在脚下的感觉酣畅淋漓。 ---------- 躺在总统套房的大床上,伸手摸过遥控器按了一下,窗帘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黑田的心情就像缝隙里钻进来的阳光一样明媚。 这是他多少年来很少几次的晚起。 昨天晚上真是太痛快了!黑田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更喜欢看到华国人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很清楚一旦湛卢剑现身海外,会在华国境内掀起怎么的轩然大波。如果再找几家华国的媒体,好好把湛卢剑渲染一下,把华国人的民族情绪积攒到最高,那可不是六千六百万,翻上一两番都有可能。 春拍的时间太短了,等秋拍吧。黑田露出一丝狞笑,仿佛看到了账户上不断上升的数字,还有华国人心存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就在昨天晚上,当他一次次无声地举起号码牌时,那个三号就是这种表情吧。 想到三号,黑田猛地睁开眼睛,那个华国人最后说有一张古画,叫千里什么的,可惜没有听完,就被叫上车走了。 应该和他再聊聊,既然能拿出这张古画作为交换条件之一,说明此画非同一般,极为可能也是国宝级的文物。既然他能舍得换,那也一定可以卖!失策失策啊。 黑田懊恼地双手握拳,使劲砸了砸床。 三号,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我必须得到那张画。 有些人生性如此,忽略的是已经拥有的快乐,在意的是没有得到的痛苦,哪怕那并不属于自己。得陇望蜀、贪得无厌,用华国老百姓的话讲——人心不足蛇吞象。 黑田没时间想这些,也不愿想这些。因为突然想起的古画,让他的好心情烟消云散。 跳下床,光着脚在厚厚的地毯上走来走去,黑田的心越来越烦躁,可恶的三号,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你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来来回回走了十分钟后,一阵疲倦袭来,黑田在穿衣镜前停了下来,镜子里的他身穿一件睡衣,头发凌乱,平时温文尔雅的面容现在显得狰狞可怕,金丝眼镜快滑到了鼻尖上,那一撮人丹胡因为急促的呼吸上下跳动,不到一米七的身高此时更显得矮小猥琐、风度尽失。 但他对刚才这一番神经质的表现并不觉得羞耻,因为整个家族的气质都是如此,他那身材黑矮粗胖的哥哥黑田健雄,发起神经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看到像一个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哥哥,黑田健之都嗤之以鼻、一脸不屑: 就你那球样,还整天痴心妄想,要跟我争社长? 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黑田开始认真分析现在的局面。 走私倒卖的华国文物多年,他深知这迟早会引起华国警方的关注,虽然自己这些年做事一直都非常小心,并没有留下什么破绽或证据,但警方的怀疑,本身就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风险,无论如何,今后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要更加隐秘和周密。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湛卢剑带出华国。 黑田从不带着侥幸心理做事,他并不指望华国警方会忽视湛卢剑。相反,他要把所有的困难都考虑到,把所有的手段都用上,确保湛卢剑能瞒天过海,顺利运抵倭国。 把计划又重头到尾想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拿起电话打给随从专家: “不要暴露身份,一切按计划行事。” 然后打给翻译: “十分钟后,同我去见赖四海。” ---------- 窗外明媚的阳光照着眼前美丽的小秘,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可赖四海的此刻心情却十分糟糕。虽说昨夜一场拍卖会下来,账户上多了七千多万,是几年来成交额最高的一次,若在以往,此时应该正在烈酒美人、论功行赏,而现在他却一个人仰靠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紧闭双眼沉痛缅怀着那一抹黑色。 小秘感觉到了赖四海的情绪,放弃了投怀送抱的打算,规规矩矩地说道: “赖总,倭国黑田株式会社社长黑田健之想见您……” 拍走了湛卢剑的黑田健之?赖四海心里一动。 黑田最初是由西京古玩街古董商段明全引荐的,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拍卖会,只是两人从未直接见过面。赖四海清楚黑田的实际身份,但黑田了解他多少却拿不准。昨晚刚刚夺得湛卢剑,今天就来找他,几个意思? 赖四海站起身——管他想卖啥药,去见见再说。 ---------- 黑田坐在太师椅上,心中腹诽着会客室的内部装修,拱形门窗、壁炉造型、精美油画、水晶吊灯,浓浓的欧美风,但……不摆欧式真皮沙发也就算了,放这一圈明清样式的太师椅和茶几是怎么想的?半土半洋,不古不今,就仿佛是天主教堂里摆了一尊观音菩萨。还有红木茶几上的这杯咖啡,这是又给观音菩萨戴了一个十字架?倒真是符合赖四海公司“国际商贸”与“倒卖文物”相结合的风格。 走廊里响起嗵嗵嗵的脚步声,门一开,赖四海硕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黑田起身鞠躬:“空泥七哇!” 比黑田还矮上两分的翻译道:“赖总,你好!” “你好!”赖四海哈哈大笑,走上前紧紧握住黑田的手:“黑田社长……没想到你这么矮,生意却做得这么大!” 黑田的脸一黑:这叫什么话? 分宾主落座,赖四海问道:“这是啥风把黑田社长吹到我这里来的啊?” 黑田懒得再用翻译,直接操着华语说道:“有笔小生意,想和赖总再次合作,不知赖总是否感兴趣?” “华语说得不赖啊,”赖四海有些惊讶,“当然感兴趣,是啥生意,大不大?” 黑田摇头:“数额不大,肯定不是那种六千六百万的生意,可能要让赖总失望了。” 此言一出,赖四海明白,黑田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既然黑田没有直接挑破,自己也就跟着装糊涂吧。 只是依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心思,出言试探道:“多少钱的买卖我赖四海都能做,要是黑田社长有啥难处,那种六千六百万的生意我们也可以再做一次。” 黑田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一眼赖四海,心想你以为我今天来找你是退货的? 摇摇头,黑田递过一份资料:“赖总,我今天来是想从你这里买一百个保险箱,这是具体的功能要求和合同。” 赖四海对外贸这些事情并不熟,随手翻了翻,回手交给身后的小秘:“找人看一下,没问题就按黑田社长说的准备。” 黑田又道:“关于这批货,我还有个请求,要在华国北方的临都港上货轮,不知赖总可否同意?” “这没问题,”赖四海挥了挥手,俯身向黑田道,“不过无论在哪儿,通关货物的查验可都挺严啊!” “多谢关心,不会给您和给我自己找麻烦的。”黑田哈哈一笑,“还有一件事,请赖四哥务必帮忙。” 一声四哥,叫得赖四海浑身舒坦,用范守安的话说,这一身江湖气他是洗不掉了。 “不敢当不敢当啊,黑田社长比我年纪大,应该是我叫一声老哥才对啊。”赖四海虽然心里很美,但表面上的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不知老哥有啥吩咐?” 黑田起身一躬到地:“请为我引见西京船王林文彬!” 送走黑田,赖四海回到办公室,叫来范守安,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虽然摸不清黑田具体要怎么做,但毫无疑问,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送湛卢剑出境。”范守安捻着山羊胡沉吟片刻道: “从你刚才说的情况来看,黑田已经掌握了咱们的一些情况,所以暂时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既然黑田想拉上林文彬,那么我们就帮着把水搅得再混些,他不是说要做生意吗?那就再介绍几家公司给他。”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险棋》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一回 险棋 孟希和楚天戴着眼罩被送回到了出发的地点,开上事先留在那里的汽车,一路回到家中,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左右,但孟子夏和楚怀远还在等着他们。 “顺利回来就好。”两位老人明显松了口气,关切代替了先前满脸的担忧。 孟希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叔叔,欲言又止。 楚怀远的直觉告诉他,拍卖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挥手拦住了刚想开口的楚天,对孟子夏说道:“今天太晚了,现在我和小天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孟希送楚怀远和楚天出门,转身回房,只见孟子夏仍坐在桌旁,没有一丝要去休息的意思。 “说吧,发生了什么……”孟子夏盯着孟希道。 “爸,要不我们先睡吧,我担心你的身体……” “不用管我,你肯定有话要对我说,是不是?” 孟希斟酌了一下道:“的确有两件事,一是这次压轴拍卖的重器是湛卢剑,二是我听到有人说古画千里……”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些年已古井不波,孟子夏还是猛地站起身,颤抖着声音问:“千里……千里?千里什么?” 孟希赶紧上前,扶着孟子夏坐好,重新盖上毛毯,紧握着父亲手说道:“爸,先别激动,我这就把整件事讲给您听……” ---------- 第二天上午,当四人在墨痕斋相见时,楚天感到昨夜除他之外的三人都没有睡好。他有些迷惑,在昨夜回家的路上讲述拍卖会经过时,父亲除了湛卢多问了两句,没有流露出任何感兴趣的地方,反而在他讲完后,连问了他两个问题:整场拍卖会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小希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看着一脸倦意却在努力打起精神的三个人,心想:你们现在就非常奇怪。 顾不上楚天怎么想,楚怀远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简单粗暴地把楚天给打发了出去。 孟子夏苦笑:“怀远,你这是生怕他知道得慢啊!” “小希发现了什么?”楚怀远没有理会表哥的调侃,直接面对孟希问道。 “……三号……千里……”孟希再次讲述了一遍。 “小希,你再想想,好好想想,在千里两个字之后,三号还有没有说了别的?这很重要!”楚怀远觉得真相一下子又被拉得很远。 孟希摇摇头。 “无论是孟希没有听全或是那个三号没有说全,我现在都几乎能肯定,就是我们的那幅画!”孟子夏道,“怀远,这种感觉是不是你也有?” “没错!”楚怀远点点头,“以千里命名的古画不多,流落于民间的更少,偏偏又在西京出现,这些肯定不是巧合。而且,无论是不是,我们都得假定它是,它就是。” “那么……爸、叔,你们有办法确定三号是谁吗?”孟希问道。 孟子夏和楚怀远一起摇头:“这些年四海鉴宝能一直办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除了拍卖的物品外,就保密这一块来说,口风还是相当严的。他们每一组负责接送的人基本上固定,所以他们都能认出我们来,我们却不知道他们是谁。像昨天,如果你和小天只拿着请柬,却没有一个他们认识的人引荐,那么是不会让你们上车的。” “也就是说,即使是接送的人,也不大可能知道其他参加的人是谁,”孟希还是很迷惑,“请柬上只写了日期,那么叔是怎么把我们按时送到接送地点的?” “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楚怀远道,“几年前,我和你爸爸第一次收到了四海鉴宝的请柬,和现在一样,是通过邮局信箱寄过来的,当时信封里还有张带着手机号码的名片,按那个电话打过去,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如果想参加,就在当天下午六点前赶到郊区三里桥的桥头——然后便挂断了电话,我们想再打过去时已关机,这个号码只用一次。” “这么说,这几年来时间和地点都没变过?”孟希更加迷惑,“他们就这么自信没人告发?” “他们不是自信,而是通过这种非法的文物买卖绑架了所有参加的人。”孟子夏解释道,“更何况,他们选中的人,在诱人的利益面前,谁又可能去告发呢?” “而且,告发者不仅要面临举办者的报复,还要受到同行的排挤,这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楚怀远接着道,“时间和地点如果发生变化,他们会给一个新的电话号码,这也是第一次参加时就告诉了的。” “那么知道四海鉴宝是谁办的吗?”孟希知道这句话问和不问没什么区别,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肯定是赖四海。”出乎意料,楚怀远答道。“但赖四海身后有高人指点,能猜出来却没有证据。” “关于赖四海的事以后再说,先研究一下眼前的事吧。”孟子夏眼看着孟希的疑问越来越多,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 “爸、叔,我有一着险棋,不知行不行,”孟希说道,“如果出了国境,三号再想用画交换湛卢剑便不再可能,这条线索会就此中断,相反,如果湛卢剑一直留在国内,甚至在我们手里,那么我们将掌握主动。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放出倭国人得到了湛卢的消息,再伺机夺得湛卢剑?”楚怀远眼睛一亮,又摇摇头,“可是这样知道的人多了,我们得到湛卢的机会反而小了啊。” “倭国人肯定要在不知不觉中将湛卢剑偷运出境,放出消息会让他们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目标,尤其是警方。”孟子夏想了想道,“只要湛卢剑没出国境,机会小也比没有好,哪怕是被别人得到,为了国宝不流失海外,为了寻回那幅画,江湖道义什么的,先放放吧!” ---------- 牛家村专案组在汇总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后,终于取得了重大突破。 连续高强度摸排、汇总、分析,让专案组的成员都显得很疲惫,只有马俊依然精神十足、色眼迷迷地盯着大屏幕前正在发言的孙兰兰背影。 “现场血迹与蒋广福的dna比对结果显示,相似度为99.99%,可以肯定,山洞内的血迹确为蒋示所留。”孙兰兰声音有些哑,神情却很兴奋。“通过几天同基层同志的筛查、走访,确认蒋示约两年前来到西京,先后在建筑工地、洗浴中心和饭店等处打工,最后落脚点是城西一家饭店。据饭店老板介绍,蒋示吃住都在饭店,平时干活还算勤快,大约在半年前开始赌博,为此老板还劝过他好几次,但屡劝不改。根据饭店老板提供的信息,蒋示于二十五天前提出辞职,却没有说清楚以后要做什么。” “在蒋示打工的这些地点,所使用的身份证是伪造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姓名和身份证号码都是真实的,说明在打工期间并没有犯罪意图,初步判断,因偶然事件才参与了本次犯罪行动。”孙兰最后总结道。 “马上全市……全省……不,全国通缉蒋示!”马俊用力一拍桌子,却也没引来孙兰兰回头看他一眼。 “哎哎……马厅长,咱们再听听其他同志的汇报。”栾锋及时制止住雄孔雀开屏,示意其他人继续发言。 在几位文物专家共同推举下,齐东站起身:“我们几个人都从不同渠道得到一条未经证实的消息,从昨天开始,西京的古玩圈内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说湛卢剑已被一个身材不高的倭国人得到,最近准备偷运出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若水》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二回 若水 齐东声音不高,却让在座每个人表情发生了变化,有喜有忧。 栾锋手里的笔轻点着桌面,问道:“消息的可靠度有多大?” 齐东与各位专家对视一眼后,摇摇头道:“不好说,这个消息没有更多的细节,也查不清楚消息的来源。但我们几个人更倾向于相信这是真的,估计是有人不想看到湛卢剑如此重器流失海外,要借助警方的力量来阻止。” “黑田健之,倭国人,身高一米六八。”王晓龙接口道,虽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个事实,其中含义却不言自明。 “慎重,慎重啊,同志们,这可能会造成国际争端啊!” 马俊的大脑门上一层汗珠子。他现在很后悔,原本是想破了这个案子能捞点政绩,谁知道搞到了外国人身上,情况瞬间变得异常复杂,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当这个组长。 孙兰兰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讥讽马俊的机会:“我们当警察的,自然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会放走一个坏人,这还是您教导我们的,是不是啊,马副厅长?” 栾锋狠狠瞪了孙兰兰一眼,对马俊说道:“哎哎……马厅长放心,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无论是蒋示,还是黑田健之,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转头看向李强:“报告一下黑田健之这两天的情况?” “根据布控同志们汇报的情况,黑田于昨天到了四海商贸公司,今天九点钟和赖四海汇合,一同去了林氏集团董事长林文彬的别墅,目前还没有离开。” 林文彬?全国政协委员、西京船王林文彬? 马俊又一阵暴汗如雨。 ---------- 依山傍水、松柏映辉,一栋古意盎然的别墅便是林文彬家。会客室内,茶盏里散发着霭霭香气,与屋内古朴的陈设相得益彰,林文彬正和赖四海、黑田相谈甚欢。 子曰: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已是花甲之年的林文彬依然精神矍铄,白白净净的面庞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柔和的神情、平和的谈吐、谦和的态度,一番交往下来,无论是谁,都要挑指称赞——人如其名,彬彬君子也! 对赖四海有所耳闻,林文彬其实并不想见他,但正所谓君子坦荡荡,而且还牵扯到倭国人黑田,毕竟集团和倭国也有贸易往来,避而不见不仅失了礼数,也失了气度。 见面后,赖四海、黑田两人先是一番恭维,林文彬忙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区区一介商贾,哪里敢称西京船王,都是亲朋抬举、众人谬赞罢了。” 黑田笑道:“一两个人这么叫也就罢了,大家都这么说,足见西京船王绝非虚名过市,我等不能及啊。” “林船王也太谦虚啦,”赖四海哈哈干笑了几声,“我赖四海这么多年干下来,多想也让人叫我一声啥啥王,可到现在才混成个四哥,跟你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啊!” 林文彬却正色道:“当年我做钢材生意起家,后来因国际贸易份额逐年增加,就有了建立远洋船队的想法,恰巧有一家海运公司转让,此乃天意。人道我贵,非我之能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皆因时势造就,岂敢贪天之功。” 黑田一挑大指:“都说林董事长是一代儒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文彬拱手道:“哪里哪里,久仰黑田社长大名,一直无缘拜会,今日承蒙四海老弟引荐,文彬三生有幸。不知黑田社长来访,是否有事相商?” 黑田道:“我知道贵集团在滨海市经营钢材和轮渡,想和您做一笔钢材生意,不知林董事长意下如何?” 林文彬笑道:“做生意的哪有向外赶人的道理,只要是好生意,我自然没有意见。不过,黑田社长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已经退休赋闲在家,集团已交给犬子若风打理,生意上的事,就找他商量吧。” 黑田道:“我会让人和林公子接洽,而且有了您的这句话,这次合作一定会成功,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放下手中茶盏,黑田又把会客室打量一番,由衷地赞道:“如果我没看错,室内的家具都应该是清代的真品,所挂字画也是历朝历代的真迹,包括这一套茶具,虽然看不出年代,但无疑也是精品,可以说,这里的陈设每一件单拿出来,都价值不菲,可偏偏摆放在这里当做日用,竟是一丝铜臭气都没有了,林董事长真是个雅致的人啊。” 林文彬淡淡一笑:“一点小爱好,过誉了,看来黑田社长也是同好之人吧。” “黑田社长对咱华国老物件的研究可是有一套,”赖四海插话道,“四海公司会客厅也一定印象很深吧!那就是我的主意,怎么样,是不是也很不错!” 嗯,不错不错!黑田嘴上应付着,心中暗道:我呸! 轻轻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林文彬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和颜悦色开口道: “进来吧,若水。” 分花拂柳,一道靓丽的身影款款而入,步履轻盈,似轻云蔽月,体态婀娜,如回风舞雪,眉比初春柳叶,面若三月桃花;玉纤纤葱枝手,一捻捻杨柳腰;秋瞳剪水,长发白衣,恍恍然如芙蓉出碧水,空谷绽幽兰。 赖四海两眼发直:太好看了,比小秘还他妈好看! 黑田这些年见过太多美女,此时也不禁感慨:佳丽三千,真可因一人而失色。 林文彬眼中一片慈爱之色。 “若水,这是四海商贸赖四海经理、这是倭国黑田株式会社黑田健之社长,”林文彬一一介绍道,“这是小女若水,快给两们长辈见礼。” 林若水双手搭于身前,向赖四海微微一躬:“赖叔叔好。” 转向黑田,同样躬身施礼:“哟洛西库,哦呐噶一西吗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黑田用倭语说道:“你好!若水小姐会讲倭语?” 林若水同样用倭语回道:“是的,黑田先生,我在倭国读过两年研究生。” 黑田转身,用华语对林文彬道:“林董事长真是处处能给我惊喜啊。” 林文彬对女儿的喜爱溢于言表,哈哈大笑:“日后还要靠储位多多提点才是!” “不知各位长辈在,若水打扰了。”林若水转身要离开。 黑田连忙阻拦道:“不不,是我们打扰林董事长多时,这就告辞了。” 送走黑田二人,林若水恢复了小女儿姿态,抱住爸爸的胳膊问道:“爸,你怎么会认识他们?” “是赖四海打电话说黑田要见我谈笔生意,不好不见,至于生意的事让他找你哥去谈了,”林文彬宠爱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林若水眨了眨大眼睛:“我休了半个月年假,回来想和爸商量一下去哪玩儿。” “和我商量?”林文彬笑了笑,“你有什么想法?” 林若水调皮地一笑:“我想去……去三峡蹦极!” “哦,那得等等,我先去买份人身保险,”林文彬看着身边一脸调皮的小姑娘,心花怒放,“说吧,想要去哪,还不想带上我。” 小心思被识破,林若水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去倭国,看看以前的大学。” “打算什么时间走啊?”林文彬问。 “好长时间没见大哥大嫂了,我想先去滨海待几天,然后再乘船去倭国。”林若水道。 “这样也好,东升号五天后启航,时间正合适。”林文彬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你不打算告诉我,和你一起去的还有谁吗?” “直接告诉多没意思啊,您自己去查吧,医生说年纪大了更要多用脑。”林若水低头用玩笑掩饰着自己的羞涩。 林文彬放声大笑:“小女孩变成大姑娘喽!”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瞒天》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三回 瞒天 牛家村专案组会议室内,案情分析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和前几次分析不同,今天身为组长的马俊因腰病复发没有参会,对于孙兰兰而言,这本应是件高兴的事儿,但此时的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前两天栾锋找她认真地谈了次话,主要就是告诉她要对领导给予足够的尊重,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 对领导是要尊重,但他也得有个领导样啊!今天马俊称病休息,恐怕是看案情越来越复杂,担心会有风险就开始明哲保身。 而且,栾大处长一严肃起来,连“哎哎”的口头语都不说了,一点儿都不可爱。 想着想着,一片红霞飞上脸颊。 旁边的王晓龙捅了捅她:“发什么呆呢,栾处看你好几眼了。” 孙兰兰赶紧把精神转回到案情分析会上来,一名干警正在指着大屏幕汇报: “经过把已经掌握的情况进行梳理,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蒋示——牛家村山洞——四海鉴宝会——古玩行传言——湛卢剑——黑田健之。基本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黑田得到了湛卢剑,并企图偷运出境。” “黑田这两天在做什么?”栾锋问。 “除林文彬外,黑田和赖四海这两天还分别见了四位西京的商贸公司老板,根据了解到的情况,黑田和他们都初步达成了商贸意向,涉及商品种类繁杂,包括保险箱、钢材、纺织品及日用品等。发货地点也不全在本省,运输方式更是海陆空全有,甚至有一部分货物的目的地是蒙古国。”王晓龙答道。 “通知各地海关,对涉及到的所有货物都要重点查验。”栾锋道。 “涉及的商品数量太多,咱们人手不足,难度很大啊。”在座的人员中明显有些顾虑。 “难度再大也得查,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栾锋语气随和,但态度却异常坚决,“当然,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如果能找到黑田的破绽,那么我们的行动就能做到有的放矢,方向和力度就会更加精准。” 说完扭过头向王晓龙吩咐道:“把这几天黑田行动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们再研究一下。” 在赖四海带领下,黑田和另外一个人见了很多西京的商界人士,而那个见到华国人便趾高气扬、回身对黑田又卑躬屈膝的翻译,资料显示是个华国人。 随着画面转换,栾锋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哎哎……不对!” 王晓龙赶紧按下暂停键,盯着屏幕:“哪里不对?” 栾锋问:“黑田一行入境几人?” “三人,分别是倭国人黑田键之、木村正二和华国人翻译汪祖仲。”王晓龙脱口而出。 孙兰兰刚喝的一口水全喷在桌子上,笑得花枝乱颤:“汪祖仲……忘祖宗,他爸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办公室里一阵哄笑。 栾锋无奈地摇摇头,这小丫头大大咧咧的,说啥做啥也不分时间场合。不过,有这么一个开心果在,专案组紧张的气氛倒是变得轻松愉悦,工作的劳累也被冲散了大半。 笑声中王晓龙也发现了问题:“木村正二在哪?” ---------- 孟希和楚天也在寻找木村正二的下落。 按照孟子夏的安排,楚怀远负责放出湛卢剑被倭国人得到的消息,孟希和楚天则在西京市内寻找那三个倭国人,虽然没有警方的便利条件,但凭借对西京的熟悉,加上黑田最近几天高调地四处拜访,以及他们没有最矮只有更矮的良好辨识度,二人顺利找到了黑田入住的那家五星酒店。 “哥,偷剑计划行不通的,放弃吧。”坐在酒店大厅里,楚天对身旁的孟希低声道。 酒店的安保十分严密,想在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湛卢剑偷出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孟希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他甚至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就算一旦失手,只要能把湛卢剑公之于众,那目的也算达成了一半。 自从找到黑田的入住酒店后,孟希和楚天也注意到,黑田每次外出都只带着一个人,而参加拍卖会时的另一名随从始终没有露面。 黑田在外出时,并没有随身携带任何物品,由此可以推断,湛卢剑应该由那名随从保管。 接连在酒店蹲守了两天,无论是大堂,还是餐厅,都没有再见过一次那个人的身影,按照这家酒店禁止客人在房间内用餐的规定,孟希和楚天开始怀疑他是否还住在酒店里。 如果那名随从已经离开,已经走了多长时间?现在会在哪里?湛卢剑又是否被他保管着? 入室盗窃,是孟希万不得已之下准备的最后一搏,而随着那名随从的神秘消失,最后一搏也失去了意义。 几天来,楚天的心一直悬着,从一开始就坚决不同意这个孤注一掷的办法。在他看来,孟希想夺回湛卢剑的想法可以理解,但冒如此大的风险并不值得。 而现在,孟希也不得不承认,单单凭借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可能在悄无声息中夺回湛卢剑。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楚天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惊喜地说道:“是若水!” 孟希垂着头,似乎没有听到楚天在说什么,也没看到楚天递过来的手机。 楚天只得自己接通电话:“若水,你……你好!” 温婉柔和、风铃般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小天哥,你也好呀!” “嗯嗯,我很好,前些天我哥和我还说要请你吃饭呢,结果……结果事情一多就给忘了。”楚天笑呵呵地说道。 “你们要请我吃饭,谢谢啦,”林若水顿了顿,接着问道,“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吗?” “嗯……”楚天有些失落,“我们在一起。” “麻烦让他接下电话好吗?”林若水道。 楚天再次把手机递给孟希,孟希接过来,情绪依然低落,而且心不在焉:“若水,你好。” “咦……”林若水感到非常诧异,如果不是声音变了,她还以为仍然是楚天在接电话,同学两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深沉的孟希,下意识地问了句: “刚才,你叫我什么?” 两秒的沉默后,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大笑:“原来还是喜欢我叫你林妹妹啊,这些天一直在学做个正经人,看来没什么用啊。” “你还能学会正经!”林若水俏脸一红,轻啐一口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很缺钱,”孟希可怜兮兮地说道,“现在就连给手机充电都得算计。” “那你还有钱请我吃饭?”林若水笑问道。 “只要你想吃,”孟希道,“我现在就去卖血!” “满嘴没句正经话,”林若水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我打电话可是有件正经事,如果最近有时间,我请你和小天哥去倭国玩几天。” 听筒里孟希的声音变得有些远,似乎是在扭头和楚天说话:“若水要请咱们去倭国旅游,想去吗?” “想去,”楚天的声音隐隐传来,“我还没去过倭国呢!” “你小天哥很想去,”孟希的声音又重新清晰,“可倭国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不了的,”明知道孟希在无理取闹,可林若水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耐心地解释道,“这次去倭国,也是和闺蜜燕子说好了的。” “原来已经和闺蜜说好的,”只听孟希沉吟了一下,“那你闺蜜漂亮不?” “当然漂亮,是个大美女!”尽管早已习惯了孟希的说话方式,林若水还是苦笑着摇摇头,“你这样问,很不礼貌,知道不?” “我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孟希哈哈一笑,“只要有美女,倭国也行,我们肯定去!” 面对如此无赖的孟希,现在林若水也说不清去倭国的决定是对是错,只得叹口气道: “能去就好,另外这次我们不坐飞机,打算乘船去倭国,你觉得怎么样?” “坐船好,这两年总是飞去飞回的,还从没坐过船呢,不过,不是豪华邮轮免谈,丢不起那人。”孟希道。 “还豪华邮轮,没有!”林若水被气乐了,“划独木舟过去,你敢不敢?” “多大点事儿啊!”孟希嗤之以鼻,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道:“不敢!” “从没见过把怂话说得这么硬气的人!” 林若水咯咯一阵笑:“我要先去滨海陪大哥大嫂几天,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出发了,启航日期和时间我会发到你手机上,现在,马上去挣点儿钱,给手机充上电。” ---------- 五天后。 西京飞往滨海的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延误,落地时晚了近两个小时。孟希和楚天正担心是否来得及赶到港口,林若水恰到好处地打来了电话——不用着急,轮渡也将晚点启航。 坐上林氏集团早已等在机场的专车,一路狂奔来到港口,幸亏启航时间向后推迟,在集团工作人员的全力配合下,孟希和楚天快速办理好各种手续,登上了东升号。 “还得是自己家的船啊,想让它什么时候开,就能什么时候开。”孟希感慨道。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启航》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四回 启航 天海相连,长空蔚水一色,站在东升号最高一层的甲板上,面朝大海,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蓝色气泡中,如梦如幻。 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在栏杆处并肩而立,与蓝色的背景融成了一幅优美的图画。 身穿一件白色风衣的林若水靠在栏杆上,正含笑看着身旁的闺蜜指点江山、壮怀激烈: “若水,你看那几朵云,没有风就停在那里,有风了才动一动,要是风大点儿,就直接给撕碎了,再看那些海鸥,飞得自由自在,叫得嘹亮高亢,谢灵运说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我们就得像海鸥一样活得无拘无束,过得轰轰烈烈,才不白来这世上一回!” “燕子,”林若水抿嘴笑道,“看你这张牙舞爪的,哪有个女生的样,不像妹妹,反倒像我弟弟。” “什么弟弟妹妹的,我是你哥,”燕子做势前扑,“来让哥哥抱抱!” 林若水连忙摇手阻止:“小心点,掉下去你可真成海鸥了,虽然只能飞两秒钟。” “能当两秒钟海鸥也好啊,若水你不知道,我爸一天天的都把我给烦死了,总说我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女人怎么啦,就一定比他们男人差?就算我是男人,我也不会像我爸那样,每天逢人都是一张笑脸,转过身就在背地里骂娘。要是我,合则来不合则去,凭什么我要给他们好脸色,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还没等燕子把苦水倒完,身后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借用一句古诗——数去更无君傲世啊!” “看来唯有你知音?”燕子没好气地脱口回道,转过身来,只见两名青年男子翩翩而至。 走在右侧的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一米八十左右的身高修长挺拔,白皙的脸庞上带着坏坏的微笑,黑发下一双星目神采奕奕,鼻梁高挺,嘴角微扬,三分轻狂、七分张扬。 左侧那人身高相仿,一身合体的立领套装,面容与右侧之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多出了几分书生气质,清秀的面孔神情沉稳,眼睛如湖水般清澈明亮,纤尘不染。 孟希和楚天也在观察着燕子,红色风衣腰带紧束,尽显热情火辣、矫健轻盈,似一朵红云出于天际;高挑的身材,削肩细腰,标准的瓜子脸上杏眸怒视,丹唇微启;一头看似简单却很有型齐耳短发,略微卷曲的发梢包裹在耳际边,将一身刁蛮霸气显露无遗。 林若水迎上前,正要开口,孟希却抢先道:“林妹妹,这就是你说的大美女?” “大美女?林妹妹?”燕子顿时火冒三丈:“当你是谁啊,没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跟人家宝哥哥差多少,这都敢比,梅须逊雪三分白的道理懂不懂!” “那又如何?”孟希一脸无所谓,“雪却输梅一段香。” “好好的诗你们却用来吵架,就不怕古人气活过来找你们算账。”林若水赶紧拦住两人,“燕子,这是孟希、楚天,这是我闺蜜燕子,凌飞燕。” 楚天规规矩矩地上前握手问好,孟希却握着凌飞燕的手对林若水说道:“林妹妹,有这么一个大美女闺蜜,为啥不早点儿介绍我们认识?” 凌飞燕嫌弃地甩开孟希的手:“怕碰上流氓呗!” 孟希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流氓?在哪呢?” 我不认识他!楚天低头想找到一个甲板缝钻进去。 “在这呢,在这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甲板另一侧传来几个人的喊声。 四人愕然扭头望去,只见几个身穿轮渡制服的人急匆匆向他们走来。 说群口相声啊,来了这么一大帮捧哏! “大小姐,你们让我好找啊!”一名花白头发的健壮老人走上前,对林若水说道。 “对不起,张伯伯,我们在屋里觉得闷,就出来走走。”林若水乖巧地回道。 接着又向孟希几人介绍:“张伯伯是东升号的船长,你们……” “都跟着若水叫我张伯伯好了。”老船长走上前一一握手,三人也忙躬身施礼,恭敬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走吧,俊男美女们,船要开了,我带你们四处逛逛。” 一行人随着张船长走下甲板,凌飞燕则拉住林若水拖在最后,悄声问:“你和孟希、楚天是什么关系?以前也没听你说起啊。” “这些年我们都在国外留学,一共也没见过几面,所以你们都不熟悉。”林若水说道:“孟希是我在倭国读研时的同学,楚天是他表弟,回国后我们经常一起聚餐聊天。这次你说要回国,我才休了年假想请你们出来玩玩,正好也让大家都认识一下。” “那个孟希一直都这么……这么……”凌飞燕一时竟找不到什么样的词来形容孟希。 “孟希啊……”林若水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自从我认识他就这样,整天油嘴滑舌,和同学开各种玩笑,很多女同学对他是又爱又恨的。可在骨子里,他却是一个很传统保守的人,比如在倭国两年时间,连一次夜店都没去过,所以同学们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精神流氓’。” “精神流氓?哈哈哈哈……”凌飞燕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看来是体力值不行,改练魔法攻击了。” 如果孟希不是正在听船长介绍东升号,估计一场新的唇枪舌战又将拉开帷幕。 “……东升号是一艘客货两用的渡轮,到倭国航时约四十六小时。在林氏集团接手后,进行了全船的设备更新,”张船长指着满墙的屏幕一脸骄傲,“全船每个地点都实现了数字自动化管理,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并排除各种突发状况,无论是安全保障和服务质量都可以说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 “船上餐厅、酒吧、商店、健身房一应俱全,还有一个三层的娱乐大厅,每晚八点到十二点都会有联欢晚会,到时候我们船上的乐队会现场演出和伴奏,更鼓励在场的乘客参与表演,现场气氛非常好,欢迎你们今晚来参加,我安排了最好的位置,你们也可以下场尽情展示才艺!” 孟希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身对后面的林若水道:“大小姐,东升号晚点启航,不是为了等我们吧?” “好大一张脸……”凌飞燕嘴里嘟囔。 “不是不是,是因为船上的厨师金声没有按时登船……”张船长连忙解释道。 ---------- 金声,国家职业资格一级厨师,但他最引以为豪的,不是厨艺,而是唱歌。船上流传一个说法:如果你说金声做的菜不好吃,他会微笑着承诺一定努力改进;如果你说金声唱歌不好听,他可能会拎把菜刀把你追到跳海。 凭借些许的天赋和不懈的努力,金声的吉他弹唱逐渐成为了船上联欢晚会的金牌节目,也曾迷倒过大批中老年妇女。在船靠岸休整的时间,金声就把自己的演艺事业扩展到港口周边的酒吧和夜总会,声称那里才是一个音乐爱好者能够尽情展示的舞台。 而在昨晚,当金声正在一家酒吧唱歌时,台下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冲突,当时拳头与酒瓶齐飞,鼻血共红酒一色,混乱中一个人跳上台,抢过金声手中的吉他当武器砸下去,吉他当场断裂。随后警察赶到,金声把断裂的吉他装在琴盒里,和打架的两伙人一起被带到了派出所。 做笔录时,冲突双方的说法却出现了分歧,一方坚持是因为对方八个人中的一个,在跳舞时偷摸他们中的一名女生,而另一方大喊冤枉,不仅偷摸女生是诬告,而且他们一共才七个人,根本就不是八个。 至于那把被砸坏的吉他,十五人全都表示没有上过台,更没人碰过吉他。当时灯光昏暗情况混乱,当事人金声也无法确定砸坏吉他的人到底是谁。 因为出警及时,后果并不严重,按以往的处理办法,对参与斗殴的人批评教育一番,交完罚款后就可以走人了。但金声那把吉他近万元的价格,让冲突双方都不愿单独承担赔偿。经过多次协商,双方最终同意平均分摊,折旧后每人赔偿五百元。 警方罚款,吉他赔款,再加上酒吧的损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这些人一时无法凑齐,大半夜的又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事去打扰别人休息,只好等到天亮后再打电话找人,或是过来送现金或是转账。 当第二天上午东升号大副来到派出所时,金声还坐在那里等着最后一笔赔偿金,气得大副踹了他两脚,拉起金声坐上车直奔港口,而此时就已经过了启航时间。 因为时间紧急,大副驾车一路狂奔来到码头,负责安检的人对大副很熟悉,听说他们刚从派出所回来,东升号又马上就要启航,所以只简单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 大副驾车直接来到东升号的船边,与身背琴盒的金声匆匆上了船。 汽笛一声长鸣,东升号离开码头,驶向大海深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过海》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五回 过海 在孟希和楚天登上东升号的同时,牛家村专案组内的气氛十分紧张,一个又一个消息不断传来: “里州口岸报告,货物经重点查验,没有发现问题!” “临都市海关报告,货物经重点查验,没有发现问题!” “滨海市海关报告,货物经重点查验,没有发现问题!” “黑田和汪祖仲今日登机返回倭国,经对本人和物品检查,没有发现问题!” “木村正二出现在滨海市,乘东升号返回倭国,经对本人和物品检查,没有发现问题!” “目前还有几批货物正在报关,将继续重点查验。” 栾锋靠在椅背上,向后仰着头,双目微闭,脑海中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推演。 黑田正是利用这些表面上看似正常的大量商贸活动,来进行迷惑和欺骗,尤其是像林文彬这样的重要人士,调查起来慎之又慎,牵扯了警方大量的精力,难免在不自觉中产生松懈和疏漏。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在人员使用上有些捉襟见肘,但无论是哪个部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哪里会有疏漏呢?栾锋忽然心里一紧。木村入境后便脱离了警方的监控,酒店显示这些天他没有退房并且一直保持请勿打扰状态,直到现在才明确知道他已经登上东升号。 虽然木村正二登船时安检显示一切正常,但凭借多年的经验,栾锋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把握,将湛卢剑秘密偷运出境的关键一环,应该就是他——木村正二! ---------- 作为关键环节的木村正二,这几天过得很不好。 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拍卖会结束的当晚,他便马上带上湛卢剑,星夜离开西京赶往滨海。 由于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全部要求实名制,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只能利用各个小县城间的客运汽车频繁换乘。也不敢住大型酒店,只能在简陋混乱的小旅馆中正襟危坐——因为怕东西被人偷走,所以不敢睡得太死。至于吃饭,抱着饿不死就行的想法,能不吃就不吃,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在小旅馆里泡上几桶方便面。 终于赶到滨海时,已经宛如一个乞丐,如果此时坐在路边,身前再放一只破碗,肯定会有好心人扔进一两块钱。 在东升号启航的前一天晚上,他走进了港口附近的一家酒吧,当酒吧的迎宾看到这个身背琴盒、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但出手阔绰的木村时,暗挑大指: 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和他的艺术气息一样浓烈。 一个歌手抱着吉他,正在舞台上嘶吼着摇滚,震耳的音浪中,舞池里男男女女疯狂地摇摆着身体,释放着白天没有用完的精力和热情。木村身背琴盒坐在一个角落里,慢慢地品着酒,眼睛却像猎犬一样搜索着周围的目标。 忽然,他站起身,随手拿起一个空酒瓶放进裤子口袋,摇摇晃晃地走进舞池,在灯光最暗的时候,伸手在一个穿着火辣的女生胸上摸了一把,凭借身高的优势,迅速藏到了其他人的身后。 女生发出一声尖叫,对着面前的人破口大骂,被骂的人开始还试图解释,但随着骂的话越来越难听,心头火起也开始回骂,两方的同伴闻声也加入了对骂战团。随着一个空酒瓶隔空扔过来,文斗彻底变成了一场全武行。 酒吧里的人四处躲避,台上台下一片混乱,唯有那名歌手还独自傻愣愣地站在舞台中央。 木村跳上舞台,一把夺过歌手手中的吉他,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路小跑奔向舞台一侧,放下自己的琴盒,背上了歌手的琴盒,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在场的人谁也没注意到木村正二做的这一切。 如何将湛卢带上东升号,现在就靠你了——金声。 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木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木村赶到港口,金声已经在琴盒里为他留下了同一间一等舱的两张船票。没有任何问题地通过了检查,登上东升号。 ---------- 在倭国读研的两年,孟希都是搭乘飞机过去的,乘船还是首次,楚天更是第一次出国,东升号的一切都让他们觉得很新奇。尤其是来到了休息的贵宾舱,让小哥俩更加觉得乘船绝对是明智之举。 贵宾舱房间很大,两室一厅,装饰十分豪华,比五星级酒店也不遑多让。东升号贵宾舱的数量屈指可数,次一等级的特等舱是一室一厅,一等舱虽然是两人间,但只是有两张床的一间卧室而已,更多的是二等舱四人间和三等舱八人间,甚至还有十几个人一屋的末等舱。 孟希一边大骂着资本家阔小姐奢侈腐朽的物质生活,一边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手端一杯饮料站在舷窗前,惬意地看着前方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大海。 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楚天接起电话,答应了两声,对孟希道:“若水和燕子在我们隔壁,请我们过去聊天。” “刚想放松一下,她们难道不累吗?”孟希一边唠叨,一边赶紧脱下睡袍换上休闲装,同楚天一起去到隔壁的房间。 林若水和凌飞燕也换上了休闲的装扮,屈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得很近轻声地说笑着,没有了在大众场合的严肃拘谨,更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甜美可爱。 然而,看到打着哈欠进来的孟希,邻家女孩顷刻作河东狮吼,凌飞燕腾的一下站起身,厉声高喝: “小天留下,孟希你给我出去!” 凌飞燕的逐客令,让孟希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刚刚确实有些失礼,但并没有发火和辩解,而是故作严肃地说道: “哟,你才几岁,这声小天叫得倒是挺顺口啊。” “你管我多大。”被问到年龄,凌飞燕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她可是知道,连若水都要叫小天哥,自己这么叫确实有些不妥。 “入则孝,出则悌,若论年纪,这里我是大哥,现在你得听我管。”孟希笑呵呵地说道。 “谁不许欺负我燕子妹妹!”尽管知道不需要,林若水还是大义凛然地站在了自己闺蜜这一方。 凌飞燕单脚踩在沙发上,瞬间化身大姐大:“谁说当老大是靠年纪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老大,孟希,从今以后,见面叫我燕儿姐,听到了没有!” “好的,燕儿姐!”谁也没想到,孟希居然点头认可。 凌飞燕的大脑死机了。 这是什么情况?按照传统套路,你不应该说:好的,燕子妹妹吗? 那样我有一千句话等着你,骂得你体无完肤、生不如死。但现在——完全没准备这方面的预案,我该怎么办? 嗯,好吧,这招不行,燕儿姐还有下一招,保证让你哭着求我放一条生路。 “两位快坐吧,”仿佛春风吹过了冰河,凌飞燕的脸上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刚才燕儿姐态度不好,别生气啊。” 楚天浑身一哆嗦:妖精,这货上辈子绝对是个妖精。 孟希却神态自若,坐下道:“燕儿姐,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啊?” “我们打扑克吧,事先声明,带彩头的哟!”凌飞燕一脸坏笑,掏出一副扑克。 楚天和林若水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要!” 楚天知道,以孟希的手法,在这里出老千是任谁都发现不了,如果凌飞燕输得下不来台,那麻烦可能就更大了。 林若水则更了解凌飞燕,无论是扑克,还是麻将,各种玩法她都了如指掌,当年上大学时便打遍全校无敌手,而她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每次都会当面对手下败将百般嘲讽,以至于最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和她玩。 孟希笑了笑,语气淡定地问:“你确定?” 看着孟希的表情,凌飞燕把那句“确定”生生咽了回去,转头面向楚天,千娇百媚:“小天弟弟,为什么不要啊?” 楚天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低下头道:“我哥学过魔术。” 魔术?这下凌飞燕还真有些拿不准,知己知彼,先看看再说:“会魔术就了不起啊,要不表演一下?” “表演一下也好,省得你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 孟希伸手接过扑克牌,展开检查了一番后,又还给凌飞燕道:“就算你打牌的技术再好,也不如我有一手好牌,比如,四个a最大,我能在扔起的一把牌中瞬间把四个a全拿到手,不信你可以扔一下试试。” 凌飞燕二话不说,一抬手,五十二张扑克牌漫天飞舞。 孟希赶紧起身把纸牌一张张捡起,边捡边抱怨道: “燕儿姐,你不厚道啊,咋也喊个三二一吧,你要就是想难为我,还不如握在手里一直不扔,不比这样省事儿?” 凌飞燕满脸不屑,刚刚接过孟希递过来的扑克,还没等他站直腰,便一抖手把手中的扑克牌甩向天花板,语速更是堪比机关枪: “三二一!” 孟希猛一挺身,右手向上伸出,纷纷飘落的纸牌中,四张a呈扇面状出现在拇指与食指之间。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魔术》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六回 魔术 第十六回 魔术 林若水和凌飞燕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本以为孟希只是在开玩笑,没成想他真的拿到了四张a,这种情节本应该只存在于电影里才对。 林若水跑到孟希身边,认真检查了一下那四张纸牌,满脸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孟希挑衅地看了一眼凌飞燕,俯在林若水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林若水捂住嘴咯咯真笑:“这样也行?” “当然行,要不你也表演一下?”孟希道。 “不可能,这么快就学会了?”凌飞燕三下五除二把牌收好,“我不信,若水你来表演一下!” “这就要表演啊,”林若水努力忍着笑,“可是刚学会还不太熟练,咱们先试一试吧。” “我要扔了啊,三、二、一!”随着凌飞燕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扑克牌第三次飞向空中。 林若水待在原地,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直到扑克牌全部落地,这才如梦方醒,忙蹲下身逐一捡起纸牌,口中边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变魔术,失误了,再来一次吧。” 楚天看着满地散落的纸牌,下意识地起身想去帮忙,但欠欠身又坐了回去,凌飞燕也要去帮忙,林若水忙阻止道: “不用不用,这个得我自己来。” 全都捡完后,林若水把扑克交给凌飞燕:“放心,这次肯定成功!” 当凌飞燕第四次将扑克牌抛向空中,林若水猛的扬起手,蝴蝶般飞舞下落的纸牌中,高举着四张a亭亭俏立。 凌飞燕扯过林若水,去挠她的痒痒肉:“这里肯定有猫腻,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告诉你,都告诉你还不行吗。”林若水一边笑一边推开凌飞燕的手,“第一次要找个没成功的理由,然后一定要自己去捡,捡的时候把四张a藏在手里,再把剩下的牌给你就行了。” 孟希沉痛地揉了揉眉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说来说去,还是骗人的小把戏,说出来就不灵了,靠这个就能赢?”都说魔术不能揭密,否则再看魔术将味同嚼蜡,此时的凌飞燕更是不屑一顾。 “那给你展示一下真正的技术吧,”孟希把扑克拿在手中,对凌飞燕道,“你想要什么牌?” “还是四张a!”凌飞燕还真不信孟希有这个本事。 孟希很随意地洗了两次牌,从最上方依次抽出四张a放在凌飞燕面前。 “你是怎么做到的?”凌飞燕瞪大了眼睛,将扑克牌来回检查了两遍,又推给孟希,“给我一套同花顺。” 片刻之后,一套黑桃a、k、q、j、10摆在凌飞燕面前。 凌飞燕的信心开始动摇,但还不想就此认输:“给我一个人发牌算什么本事,要是咱们四个人一起玩呢?” 几次洗牌后,从凌飞燕开始,孟希依次发牌,五轮下来每人都是同花顺a、k、q、j、10,只不过孟希黑桃最大、林若水红心、楚天梅花、凌飞燕方块最小。 “你每次都要洗牌,要是不让你碰到牌怎么办?”凌飞燕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副扑克牌在孟希的手上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翻飞:“方法有很多,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就算告诉你我用的是什么手法,比如洗牌,你现在能看出是怎么做到的吗?” 不停变幻的手法看得凌飞燕目眩神迷:“你这究竟是变魔术还是出老千?” 孟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其实他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靠障眼法和手法来骗过对方,只不过魔术用来娱乐,它面对的是好奇之人;千术用来谋财,它针对的是贪心之徒。” “切!说你胖你就喘,还教育起人来了,”凌飞燕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压了一头,反击道:“会玩个扑克有什么了不起,人家大魔术师表演的大变活人,你会吗?” “这个有点难度,起码现在不行,”孟希呵呵一笑,“大型魔术需要道具和助手配合,如果晚饭你请的话,我可以找时间给你表演一回,甚至可以让你当助手,怎么样?” “一言为定,晚饭我请!”凌飞燕和孟希击了下掌,像只斗胜的小公鸡一样得意洋洋:“失算了吧,在这艘船上,就算我想花钱他们也不能收啊!” 一顿晚饭在打打闹闹中吃完,晚八点,四人在船员的引领下来到了娱乐大厅。 大厅类似一个小型的剧场,说是小型,其实也能容纳几百人左右。借助轮渡的优势,舞台对面的观众席共分为上下三层,四个人的位置就在最上层的中间包房内,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整个舞台甚至是下层的观众席都一览无余。 晚会节目非常精彩,不时还有乘客上台高歌一曲,有好有坏,掌声和笑声响成一片。 上一个节目结束,主持人走上台道:“下一个是我们的金牌节目,吉他弹唱,表演者厨师金声!” 厨师?在众人疑惑和期待中,金声拎着琴盒走上台,从里面拿出一把被砸烂的吉他,说道:“不好意思,我的琴坏了,乘客如果有带琴的,谁能借我一把?” 有好几个带着吉他的乘客站起身,木村也混在他们中间走向舞台。金声谢过其他人,接过了木村递来的琴盒,拿出吉他背在身上,回身把两个琴盒一起送往舞台的一角,一个看似无意的失误,把自己的那把破琴换到了木村刚送上来的琴盒里。 轮渡才晚点启航,就是因为金声,因此孟希四人对他很好奇,都想看看这个热爱音乐的厨子。 孟希的这次倭国之行,本是在偷取湛卢无望情况下的一次散心之旅,而且他也需要一个和林若水长时间相处的机会。 但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览处,没想到能在东升号上看见他——那个消失了很久的黑田随从! 孟希拉过楚天,指了指正走向舞台的木村,楚天朝背影看去,然后一脸惊讶地对孟希小声道:“是他?” 看着借吉他、送吉他还有换琴盒的整个过程,孟希迅速地推算着一切的可能。 湛卢剑会不会在琴盒里?现在要怎么办?虽然台上金声唱得相当不错,台下的气氛十分热烈,孟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痛苦的以手抵头揉着眉心。 林若水注意到了孟希的异样,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孟希?” 凌飞燕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说道:“看人家表演得好出尽风头,羡慕嫉妒恨呗!” 表演?一道亮光闪过脑海,孟希对凌飞燕说道:“燕儿姐,想不想给我当助手表演大变活人啊?” “现在吗?好啊!”凌飞燕瞬间情绪高涨。 “对,就是现在,但得让林妹妹帮忙才行。”孟希道。 “怎么帮?”林若水也有些期待。 “首先需要你联系船上的机修部,帮我做一个道具,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我还要和燕儿姐练习一下,这期间你要想办法留住台上唱歌的厨师金声,在我回来之前不能离开。” “第一件事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安排,”林若水疑惑地看着孟希,“可留下金声是为什么?” 真实目的当然不能告诉林若水,孟希只得信口胡编道:“为了……留住观众,别等我们回来,晚会已经结束了。” 金声感觉自己达到了音乐生涯的巅峰,一个不知名的乘客出了一万元点十首歌,并要求不能一次全部唱完,要每隔一段时间演唱一首。金声很感动——点歌的也是个明白人啊,还知道让他歇会儿保护嗓子。 在金声唱完了第七首歌后,主持人手持话筒走上舞台,强忍笑意道:“下面由两位乘客为大家表演魔术密室逃脱,表演者——没头脑和不高兴!” 在一片哄笑声中,戴着小丑面具的一男一女走上台,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共同把一个类似用肋木改装的道具固定在台上,道具有两米多高、一米多宽,和肋木不同的是在两个立柱由上到下加装了很多挂钩,分别焊接在横杆的两侧;顶部向上焊接出一个平行于地面的圆形滑道,滑道上有一些晾衣服的夹子,不知道要用来干什么。 男魔术师向众人弯腰一躬,来到道具前,让女助手背靠肋木站定,拿出一根绳子固定在左侧与肩同高的位置,然后拉起绳子挂在右侧的挂钩上,再折回来挂在左侧的挂钩上,如此反复下来,女助手已被绳子紧紧地固定在了道具上。 魔术师又请一名女乘客上台,检查挂钩和绳子,前后看了两圈后,女乘客表示很牢固。 待女乘客下台后,魔术师拿起一块足有两条双人床单大小的黑布,翘想脚想夹在滑道的晾衣夹上,但伸向上伸了伸手,发现身高有些不够,便拿过旁边一把椅子站了上去。 谁知刚挂好两个夹子,也许是在椅子上没有站稳,就听魔术师一声大叫,带着一大块黑布摔向了放着琴盒的角落。 林若水起身就要下去看看情况,楚天摆手制止她道:“没关系,我哥不会有事的。” 台下的观众都站起来看着舞台,近处几名工作人员跑上去,想掀开黑布查看里面的人是否受伤,魔术师在里面也使劲挣扎着,但由于黑布太大,搞了半天外面的人没掀开,里面的人也没出来。 就在黑布罩向角落的那一刻,木村和金声脸色大变,赶紧快步跑上去,和其他人一起扯动黑布。 两分钟后,魔术师终于狼狈不堪地从里面爬了出来,起身后向四周频频鞠躬:“失误失误,再来再来!” 衣冠不整搭配上小丑面具,观众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木村拿起琴盒,检查了一下后松了口气,心中暗骂这个吓死人不偿命半吊子魔术师。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黑布终于挂好了,魔术表演继续。 布帘最初被全部拉到了肋木的后方,前面的女助手被捆在肋木上一直动弹不得。随着魔术师开始顺着圆形滑道向前拉动黑布帘,逐渐形成一个圆筒状的密闭空间。 就在黑布圆筒即将闭合的瞬间,整块黑布猛的被扯了下来落在地面,只见肋木上被牢牢捆住的竟然是男魔术师,而女助手已脱困而出,正在向大家鞠躬致谢。 观众纷纷起身,掌声雷动,开始的小插曲被当成了搞笑包袱,使得最后呈现效果出乎意料的完美。 凌飞燕面具下一脸兴奋,一边向包房走,嘴里却数落着孟希:“笨手笨脚的,我差点想要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孟希:“不是告诉你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动,你要是真出来了,后面就没法演了。” 走进包房,林若水关切地问道:“孟希你没事儿吧?” 孟希摇头:“没事儿,但不算圆满,争取下次成功。” “你还想有下次啊?”林若水道。 孟希若有所思:“必须得有下次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磨合》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七回 磨合 “别说下次了,先说说这次吧,你们是怎么做的?配合得真好。”林若水忽然觉得心头微微发酸——如果台上和孟希一起表演是我,那该多好啊。 凌飞燕仍处在兴奋之中,并没注意闺蜜的小醋意,还在林若水的面前炫耀着:“以前以为魔术有多神奇,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么简单啊!” “让你和我卖关子,”林若水一根手指戳在凌飞燕的腋下:“快说、快说。” “我说,我说……”凌飞燕连声求饶,“那个道具看起来是一个整体,其实横杆部分是可以向后打开的,就在黑布把我全遮上后,我打开机关走出去,孟希快速进去再合上,最后再由我扯下布,是不是很简单?” “说起来简单,”林若水不看向孟希,“这个道具做起来挺麻烦的吧?” “为了赶时间,能将就的就将就了,要仔细看,漏洞还挺多的。”孟希答道。 “孟希这件事办得还不错,拿出一万块钱给机修部的人当材料费和辛苦费,那几个人都很高兴,说只要有事儿就找他们帮忙!”凌飞燕难得的夸了孟希一句。 “其实不用给钱的,”林若水道,“但你们也得感谢我,我可是下了大本钱了才把金声留下来的。” “大本钱?多大?”凌飞燕绕着林若水走了一圈,“不像是牺牲色相了啊?” “如果那样,金声应该早吓跑了!”孟希认真地点点头。 “你们……”气得林若水直跺脚。 楚天实在受不了凌飞燕、孟希这种荤素不忌的玩笑,开口替林若水解围:“若水拿出一万元钱,点了金声十首歌,还要求他不能一口气唱完,这才坚持到你们回来。” “这可比看一场歌星演唱会都贵了啊,没事儿,林妹妹,包在燕儿姐身上,明天一天的饭我都请了。”凌飞燕心情大好,也学着孟希开始叫起了林妹妹。 晚会结束,四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刚刚关上,楚天就迫不及待地问:“湛卢剑在琴盒里吗?” “在!”孟希点点头,“但今天时间太短,而且就算拿得出来也没地方藏,暂时还不能惊动他们,但必须得想个在船上夺回来办法,一旦下船,就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了。” 天蒙蒙亮时,两人才沉沉睡下,但半夜未眠也只研究出了一个大概方案,几个关键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办法。 早八点,孟希还在睡梦中,床头的电话骤然响起,孟希拿起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凌飞燕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走啦走啦,燕儿姐请你们吃早餐!” 孟希无奈地说道:“燕儿姐,还没起床呢,不吃了行不行啊。” 一秒钟沉默后,就听一声大吼:“给你好脸了是不是?十分钟之内让我看到你们,否则后果自负!” 看着没精打采、满腹心事的两人,再看看一脸怒容的凌飞燕,林若水有些头疼,这一顿早餐吃得相当沉闷。 “你们有什么事吗?”林若水善解人意地问道。 “我们……”孟希刚想开口。 “你闭嘴,玩魔术的都是骗子,小天你说。”凌飞燕又耍起了刁蛮的性子。 “我们……我们上午想去机修部,做一些东西……晚上要用。”楚天不好意思撒谎,只好捡一些不重要的说。 “还是我说吧,”孟希赶紧抢过话头,“我们有了一个新的魔术想法,但这次的道具更加复杂,昨天我和小天商量了一夜,今天想去试验一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如果做好了,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表演一个新魔术。” 一听有魔术表演,凌飞燕的眼睛马上绽放出了火花:“几个人表演啊,带不带我啊?” 孟希心想,敢说不带你吗?嘴上答道:“三个人,两男一女。” 林若水非常想说:带上我。但像名字一样,如水一般的性格让她只能眼巴巴瞅着孟希,渴望孟希能说带上她。 但等来的却是凌飞燕霸气无比的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你们俩,上午去做道具,下午我们排练,晚上再来一次惊艳全场!” 由于一切正常,机修部的人都很清闲,孟希和楚天的到来受到了热烈欢迎。孟希拿出张画着一把剑的图纸,让他们先照这样做出来,再喷上黑漆,放在手里掂了掂,样式和重量都差不多。 接下来就是要准备晚上魔术表演的道具。 其实说晚上要表演,是孟希临时编出来的,他的脑子里事先根本就没有任何方案。 楚天却不这么想,基于对孟希从小产生那种天然的信任,认为只要是哥说了就肯定能办得到,但对孟希的方案却有些别的想法。 “哥,咱能不能换个魔术?”楚天说得有些犹豫。 “换成啥样的?”孟希有些好笑,自己都不知道要做成啥样的,咋换? “你说要两男一女,我看若水也想参加,你能不能换成一男两女的,我不参加了。”别人没注意林若水,楚天可把她的渴望都看在了眼里。 对啊,不能光带着凌飞燕一个人玩,是得考虑到林若水的感受,孟希心想。 既然如此,便表演个四人魔术,一个人都不少的。 ---------- 林若水和凌飞燕坐在事先定好的餐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眼神却都时不时地瞄向餐厅的大门。 门被服务生打开,先进来的孟希带着一身疲惫,后面的楚天却是满脸喜悦。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孟希问。 “坏消息!”林若水是一番寒彻骨、得梅扑鼻香。 “好消息!”凌飞燕则有酒今朝醉、愁来明日愁。 听到两人说法不一样,凌飞燕道:“我是燕儿姐,听我的!” “好吧,燕儿姐。”孟希点头道,“好消息是道具做成了,晚上能用;坏消息是我们四个都要参加,估计得排练磨合一下午,会很累。” 林若水笑了,眉毛弯弯——根本就没有坏消息! ---------- 金声很郁闷,今天晚上再没有金主点歌不说,一个魔术完全抢走了他的风头。 时间充足加上林若水的身份,今天的魔术舞台布置得非常梦幻。神秘莫测的音乐声中全场灯光暗淡,三个两米多高的四方体钢架在追光灯照射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每个钢架在离地面五十公分的位置安装了一块底板。 一名身穿轮渡制服、头戴恶魔面具的魔术师徐徐走上舞台,登上第一个钢架,挥手打了个响指,一名皮肤呈小麦色、长发披肩的女助手走上前,一身女式轮渡制服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分别绕三个钢架走了一周,示意钢架上下都是空的,没有藏人。然后走上第一个钢架,挑逗似的用手指勾了一下魔术师的下巴,引得台下一片口哨声响起。 女助手拿起固定在钢架后面两根柱子上的绳子,把魔术师的双手斜向上方分别吊在两侧,并打了好几个死结。一名男助手从另一侧上台,分别拉下了第三个和第一个钢架前面的遮光布,与此同时,女助手走下第一个钢架,登上了中间的第二个钢架,左手向上一举,左侧的第一个钢架开始上升,右手再向上一举,第三个钢架开始上升,然后拿起一块在底板上准备好的白布,慢慢向上开始抖动,当大家都以为要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又把白布放下了,引来一阵失望的喧闹。 可当她将白布第二次举起,再落下时,女助手已消失不见,恶魔面具魔术师则取而代之,正威风凛凛地站在台上。 没理会台下已经开始响起的掌声,魔术师向第一个钢架一指,手持木杆男助手走上台,挑下还悬在半空中第一个钢架前面的遮光布,里面空空如也,随着魔术师的手势,当挑下半空中第三个钢架的遮光布时,赫然是那名长发披肩的女助手,以魔术师刚才相同的姿势被捆绑在里面。 掌声再一次响彻大厅,夹杂着喝彩声、口哨声,晚会达到了一个高潮。 趁着灯光暗下时,四个人匆匆跑下台,孟希和楚天要去换衣服,而林若水和凌飞燕不仅要换衣服,还要卸妆和重新化妆。 林若水和凌飞燕重新回到包房,已经将近半个多小时后,孟希和楚天早已回到那里,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厅里由张船长亲自主持的活动——慈善拍卖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污辱》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八回 污辱 看着她们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孟希也很开心——小女生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啊。 “为什么东升号上会有拍卖会?”孟希和楚天都很好奇。 “没有提前和你们说,这是船上第二晚的一个固定项目,每个人都可以捐献一样东西来进行公开拍卖,什么物品都行,所得的善款将捐赠给贫困地区的儿童。”林若水解释道。 “早点儿告诉我好了,我也拿出件东西捐献。”楚天有些遗憾。 “没关系,”林若水笑了笑,“没说就是怕你们有心理负担,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下去捐献竞拍吧。” 四人来到拍卖区,林若水拿出一个首饰盒,趁人不注意来到张船长面前,打开后说道:“张伯伯,不要说是我捐的,底价五万吧。” 找个位置落座后,凌飞燕说道:“若水,那不是你最喜欢的项链吗,我记得是你爸给你的生日礼物。” “其实上船前我也忘了,”林若水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天才想起来,可又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没关系,我爸知道我这样做,肯定也会同意的。” 项链非常漂亮,引起一轮又一轮的竞争,而林若水和凌飞燕则吃惊地看着楚天,他居然也一轮又一轮地举牌竞价。 价格一路上涨,最后居然到了二十万,看楚天还要举牌,林若水赶紧拦住他,柔声道:“小天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的价格,已经超出它本身价值太多了。” 楚天郁闷地叹了口气,不再举牌。 张船长最终落槌,在众人的注目下,座位上站起一人,上前拿起拍到的项链,但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反而向林若水四人的方向走来。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孟希心中一阵无名火起——难怪刚才没看清是谁拍走了项链,原来是你这个矬子! ---------- 木村这两天的日子很惬意,正所谓饱暖思淫欲,好色的本性便开始蠢蠢欲动,今天参加拍卖会,就是抱着能不能有一段艳遇的想法。 众多的美女中,他一眼便看中了林若水,从年龄上看,同行的那四个人可能都是大学生,估计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晚只要本钱下得足够大,没准旁边的那个小美女都能一并到手。 迈着自以为优雅的步伐,木村来到林若水面前,将首饰盒双手递过去,操着还算流利的华语说道:“美丽的小姐,这条项链是为你而拍的,是我的一片心意,请你收下!” 林若水面色平静:“谢谢,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一条项链而已,你不要紧张,而且,我想送出的礼物没有再收回来的习惯,所以,请你务必收下!”看着对方淡淡的神情,和自己预想的情景完全不同,这让木村很是恼火,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 “没有人强迫你送我礼物,同样,你也不能强迫我收你的东西!”林若水一皱眉,轻声地讲着道理。 “不不,这只是在表明我坚决的态度,对于美丽漂亮的小姐我从来都不强迫,无论发生什么双方都是自愿的!”木村的话越说越露骨。 “那我再说一次,我、不、要!”林若水蛾眉倒蹙,怒气渐生。 木村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想不到堂堂礼仪之邦、泱泱大国之民,竟然被区区一条项链吓成这样,如果因此拒绝一名倭国贵族,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木村怒目而视,孟希三人已经离座起身,而林若水却摆摆手让大家不要激动,不怒反笑:“最大的污辱是吧,好,那我收下,请问这位贵族,是不是我收下后,它就是我的东西了?” 木村一脸淫笑道:“当然当然。” “谢谢!”林若水站起身,走向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木村,一把抓过首饰盒,再次来到张船长面前,“继续拍卖,底价一块钱!” 起初大家都以为林若水会直接扔掉,却没想到她会选择继续拍卖,还用一块钱的底价昭告天下: 这条项链和这个贵族一样——真便宜! 看着木村红白变幻的那张脸,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那就一起乐吧!快意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海浪拍击礁石一波又一波响彻大厅,仿佛在不停地告诉木村: 什么是污辱?这,才是最大的污辱! “八嘎!”木村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凌飞燕蹭地一下站起来,抢过楚天手里的号牌就想砸过去,孟希连忙伸手拉住她: “交给我和楚天吧。” 也许是张船长也看不惯木村的做派,竟然将项链真的再次上拍。 然而这次却无人出价,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林若水。 今晚,这条项链要留给这位姑娘,是敬意、是奖章、是让人开心的棒棒糖——是她应得的。 孟希瞬间明白了众人的意思,起身一躬,然后举牌。 无人加价。 把首饰盒放到林若水面前,孟希笑道:“送你了!” 礼物不分贵贱,只看相赠之人。 拿出项链戴在颈上,林若水笑靥如花。 孟希贴近林若水的耳边,柔声道:“先不要笑,从现在开始,装作非常生气,一会儿我去找张伯伯,只要他看向你,你就点头,能做到吗?” 看着孟希近在咫尺的脸庞,听着无比温柔的声音,林若水的心开始融化,她不知道孟希为什么要她这么做,也不想知道,只知道现在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 拍卖会刚一结束,孟希便起身快步走到张船长面前:“张伯伯,我想知道刚才调戏若水那个人的房间号,还想请您帮我们一个忙。” 职业操守让张船长摇了摇头:“冤家宜解不宜结,适可而止吧。” 孟希轻笑一声:“张伯伯放心,我们只是要教训教训他,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难道若水在东升号上受到了欺辱,就这样算了你能甘心?” “这是你的意思,”张船长盯着孟希眼睛,“还是若水那丫头的意思?” 孟希侧身让开,张船长看到了一脸怒容的林若水,眼睛里仿佛还闪着泪光,强忍着冲他点点头。 董事长的掌上明珠,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张船长原则的堤坝瞬间决口: “罢了,由你们去吧,一会儿我会派人去你房间和你联系,丑话说在前头,这都是你的主意,出了问题别扯上若水!” 孟希一躬到地:“谢谢张伯伯!” 回到三个人中间,正听到林若水还在数落凌飞燕:“我只是说我装不出生气的样子,你也别掐得这么狠啊,瞧瞧,胳膊都掐紫了!” “若水,”孟希向她伸出大拇指,“没想到平时那么温柔的你,发起怒来也会这么厉害。” “当然,我叫若水!” 林若水甩甩瀑布般的长发: “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若水!”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截剑》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十九回 截剑 躺在床上的木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响起众人一波又一波海浪般的嘲笑声。 然而现在的他,能做的只有用知道的所有肮脏字眼,疯狂地咒骂那个华国女人来排解愤懑,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把还没睡多一会儿木村从梦中惊醒,伸手按下床头的开关,灯光却并没有亮起,屋内依然漆黑一片,而且闷热无比,也许是睡眠不足,也可能是缺氧,木村头疼欲裂,赶紧下床摸索着打开房门。 一道手电光直接照射在木村的脸上,晃得他差点儿坐在地上,忙抬手挡住眼睛,下意识地用倭语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船上机修部的倭籍员工,”对方操着一口标准的倭语,“船上的供电和空调系统发生了故障,怀疑可能是由于某种不明生物误入导致了短路,如果可以,我们需要进入您的房间检查维修。” 原来他们是倭国人,木村长出了一口气:“那快请修理吧,我都要窒息了。” 两人迅速走进房间,架起梯子,打开顶棚的维修盖板,其中一个钻了进去,另一个站在下面等候结果。 突然间,顶棚内传出一声惊叫,在手电筒的光束照耀下,一个细长条的东西扭动着坠落下来,虽然速度极快,但足以让木村正二背脊发凉——那好像是一条蛇! 只见下面的人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它,不料却扑了个空。那条蛇在黑暗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木村吓得魂飞魄散,蹭地一下蹦上了床,但随即便意识到这样也不安全,又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到地上,嗖地一下跑到了门外,大叫:“快抓住它,我最害怕蛇!” 废话,正常人有几个不怕蛇的!屋里的两人心里想,手上也没有闲着,晃动着手电筒开始在房间内到处寻找,同时夹杂着焦急不安的倭语:找到了……没抓住……在这……又跑了! 前后折腾了十几分钟后,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一人用倭语对木村说道:“蛇已经捉到了,正在维修电路,马上就好,您可以进来了。” “谢谢,”木村连连摇头,“外面没蛇,挺好。” 又过了两分钟,房间里的灯亮起,木村这才敢迈步进门,谁知迎面就看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三角形的蛇头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闪着寒光,吐出的信子差点儿和他的脸来个亲密接触,刹那间大小便几乎失禁,嘶声大喊道:“快出去,快把这个东西弄出去。”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两人收拾好工具,拎着毒蛇离开了房间。 木村坐在床边摸着胸口稳定了好半天,感觉三魂七魄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这才躺倒在床上要睡觉。 还没等后脑勺沾到枕头,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火急火燎地在床底下拿出琴盒,打开夹层,还好,有一抹黑色还被固定在那里。 木村长出一口气,一阵困意猛然袭来,睡眼朦胧中把琴盒盖好放回到床底下,一头倒在床上彻底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连个梦都没做。 哪怕做梦也不会想到,此时湛卢剑已经易手。 ---------- 在孟希和楚天商量的计划中,最难的就是如何合情合理地进入木村的房间而不被怀疑,他们想了一个又一个方案,一次又一次地推翻。直到木村作死向林若水献殷勤,被拒后又恼羞成怒,帮孟希补上了计划中最难的一环。 唯一的意外是,当林若水含泪点头时,他无比惊诧于小女子的高超演技,谁知却是另一个小女子辣手摧花。 慈善拍卖会结束后,孟希和楚天回到房间,把计划再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开始安静地等待。零点刚过,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来人是副船长张澜。 启航前,张船长曾带着几个人寻找林若水,张澜就在其中,他是老船长最信得过的人。 凌晨四点,中心控制室暂停了木村房间的供电及排风系统;四点十分时,孟希、楚天以检查维修的名义进入房间,利用一条道具蛇,顺利地找到了琴盒,拿出湛卢剑,放入了那把提前仿造好的赝品,同时还在床单下撒了些助眠的药粉,一切就绪,通过步话机让中控室恢复正常,最后说了声“对不起”,转身走人,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近完美。 说几乎完美,是因为本想让木村早进屋几分钟被药粉薰一薰,可没想到他会怕成那样,死活要等到灯亮了才进门,逼得小哥俩又把药粉加了一半的量,好在最终效果还算不错。 由于东升号上午十一点将抵达阪大市靠岸,按照最初制定好的计划,八点刚过,孟希和楚天便来到机修部,教会工人们如何使用那两个做好的魔术道具,同时还教了他们几个小魔术,这让整个机修部的人都很兴奋,以后船上的每次晚会,他们也有了参加的机会。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孟希拿出一张图纸,请他们帮忙做一些零件,这对机修部的人来说并不是难事,半个小时后,便高质量地完成了任务。 楚天带着机修部的人继续去熟悉道具,孟希则独自一人开始组装,不多时,众多零件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魔术盒,拿到手里反复开关了几次,确保使用正常后,把魔术盒交给机修部主管赵义,请他替自己保存一段时间,旅行结束后再来取,并嘱咐他这期间决不能让任何人接触。 无论出于林若水的身份,还是孟希给机修部众人留下的好印象,赵义自然百般应承。 安排好一切,孟希、楚天终于放下心头大事,和林若水、凌飞燕一起开启了倭国之旅。 ---------- “你说什么?”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孟希用尽最大的声音喊着。 “我说,不能喝酒的男人,不是真男人!”刚从舞池里回来、发梢还滴着汗珠的凌飞燕也在大喊。 在阪大市下船后,四人简单吃了点料理,先逛了阪大城公园,又去了通天阁,最后来到道顿堀,一路上把特色小吃尝了个遍。 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了,孟希、楚天和林若水想回酒店休息,但是凌飞燕却在一家夜店前停住了脚步。 “走,蹦迪去!” “燕儿姐,放过我吧,这地方我真不想去。”孟希知道凌飞燕绝对是故意的,当下苦着脸道。 “我没和你商量,”凌飞燕来到孟希面前,“不过你有两个选择,是自己走进去,还是我把你拽进去?” 可怜孟希堂堂七尺男儿,就这样被凌飞燕拽着脖领子带进了夜店。 也许是玩得过于兴奋,凌飞燕不顾孟希的反抗,扯着耳朵给他灌了小半杯酒,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孟希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赤红之色,双手不停地挠着脖子和胳膊,直到此时,凌飞燕终于确定了孟希不能喝酒这事是真的。 在楚天和林若水责备的目光中,凌飞燕鞠躬作揖,连声道歉,亲手端来一杯清水喂给孟希喝,一边轻拍着孟希的后背一边问着水温怎样、好点儿没有,要不要去医院,宛如知心善意的乖巧小女生。 酒精过敏产生的潮红慢慢褪去,孟希表示已无大碍。凌飞燕放下心来,开始找楚天拼酒,随着酒精化作红晕爬上脸颊,乖乖女的形象又荡然无存,手指孟希哈哈大笑: “若水说你保守传统,依我看,这才是你不敢来夜店的原因吧……” 孟希一挥手:“跳舞去吧你!”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旅程》 第一策 瞒天过海 第二十回 旅程 都京国立博物馆的新馆内,楚天正低声向林若水、凌飞燕讲解着各种藏品的出处和价值,引来凌飞燕一阵阵大呼小叫,不住口的夸奖楚天: “小天,你太厉害了,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啊,”这是自己熟悉的领域,楚天很淡然,“这里是华国专区,很多藏品在国内都是国宝级的文物,即使没见过真品,但也都对它们了解一些。” “小天弟弟最厉害了,不像有些不学无术的骗子……”口中说着,凌飞燕还不忘抬眼瞄瞄走在前面的孟希。 孟希在一幅山水画前停住了脚步,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仔细端详着。画中一人倚松侧卧,悠悠然看云起于山间,鹤舞于长空,闲暇清逸,浑然忘我。 “黄乎乎的一大片,有啥好看的!”凌飞燕看了一眼道,完全就是对人不对事。 “宋徽宗赵佶,艺术造诣非凡,堪称书画双绝,书法称‘瘦金体’,一幅《写生珍禽图》曾拍出两千三百万。眼前这幅《秋景山水图》,就是宋徽宗所作,一代书画大师,怎么在你眼里就变成一文不值了呢?”孟希摇头叹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呵呵,岳飞岳元帅曾仰天长啸:靖康耻,犹未雪。靖康耻就是说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兵破城俘虏,这样一个横征暴敛、骄奢淫逸的皇上,把你佩服成这样,真是物以类聚!”凌飞燕自然而然地反唇相讥。 “其实,如果赵佶没有当皇帝,那他的艺术造诣可能会更高。”林若水也加入了讨论,“我记得他在被俘后写过一首词,虽然稍逊于南唐后主李煜,但也将亡国蒙尘的心境表现得一般无二。” “玉京曾忆旧年华,万里帝王家。琼树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管,吹彻梅花。”随着林若水一字一句读出,引来众人一阵唏嘘。 孟希犹豫了一下,向林若水问道: “能完整地背出这首词,必定是对宋徽宗、以及那段历史很了解,难道你家有他那个时代的字画吗?” “这个真没注意,我对古董什么的不感兴趣,我爸和我哥他们比较喜欢。”林若水摇头道。 “那回去后可不可以去看看林船王的收藏啊,我可听说他老人家有不少好东西呢。”孟希的脸上充满期待。 “这个……”林若水脸一红,低头小声道:“我要回去问问我爸……” “想看古董去博物馆也可以啊,那里有的是!”凌飞燕嘟囔道。 “你以为是博物馆是自己家啊,想看啥就给你拿出啥。”面对小白,孟希也毫无办法。 正说着,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孟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还没等接通,对方却挂断了。只过了几秒钟,铃声便再次响起,还是刚才的那个号码。 因为是在博物馆,孟希赶紧拿着手机快步走到了室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等孟希接完电话回到室内时,林若水好奇地问:“谁呀,电话还打两遍?” 孟希笑笑道:“一个认识多年的人。” ---------- 一路向北,撸了冲岛猫、登了名古城、看了富山雪、泡了温泉浴,四人抵达了最终目的地——倭国首都江户。 赤门大学便坐落在江户,是当年林若水和孟希一起读研的地方。 红砖欧式建筑掩映在高大古老的银杏树后,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或快或慢,或低声交谈,或放声大笑,草坪上两只小狗在欢快地玩耍,运动场上传来一阵阵胜利的欢呼。 走过高大葱郁树木间的石子小路,林若水四人来到三四郎池。池面上几只野鸭在悠闲地游弋,胖胖的锦鲤不时冒出头吐两个泡泡,又一摆尾巴游向水底。 凌飞燕拉着楚天去喂鱼,林若水和孟希则找了两块石头坐下。 “孟希,”幽静的环境里,林若水的声音空灵而幽远,“你怀念在这里的时光吗?”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怀念。”孟希情绪不高,语气却真诚无比。 “你这些天有些不对劲啊,怎么,触景生情?是不是想起哪位女同学了?”林若水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故意开了个玩笑。 “哈哈,林妹妹,你以为我会当着你的面说实话?”孟希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其实,我是在想你。” “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像流氓呢?”林若水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有件事一直想问你,你今天得说实话,能不?” “好!”孟希点头。 林若水的思绪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光: “那是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来到在这里,月光下的景色不禁想起了那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心血来潮就把网名改成了‘冷月花魂’,没过多长时间你就用这四个字做了一首藏头诗发给我,你还记得不?” “我还做过这种事儿?”孟希故作惊讶地问。 “冷雨敲窗被未温,月宫寂寂岁无痕,花容堪怜无人问,魂系当年射日人。”林若水慢慢地读出来,接着道:“当时乍一看是你把我比作嫦娥,夸我好看,再看才觉得你是在咒我,你说你什么意思?” “乱写的乱写的,没什么意思,对了,你为啥不叫‘寒塘鹤影’呢?”说起往事,孟希并不想回答。 “这几只野鸭子哪里像鹤?别打岔,你答应我的!”林若水却并不想就此罢休。 “其实真没什么,和你一样,恰好读到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就顺手写给你了。”孟希无奈道。 “其实,你是想说飞得高,还不如做个凡人吧,”林若水头越来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又何必在乎呢……” 孟希无语。 “衷肠事、托何人?孟希……”抬起头看向身边人,林若水目光流动、璨若星辰: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孟希黯然,良久方道:“若水,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想明白一些事情,到时候也许……” 没等孟希说完,就听一旁传来凌飞燕的声音:“走啦走啦,我们到前面去看看。” 林若水轻叹一声,起身向孟希一笑:“走吧,前面也许有惊喜呢。” 走出三四郎池,惊喜真的不期而至。 “若水、孟希,是你们吗?”两个女生迎面走来,用倭语问道。 “千雪、伊织,是我们,再次见到你们很高兴!”林若水上前鞠躬,用倭语回答道。 “你们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碰见可能就错过了。”两名女生围着林若水、孟希说个不停。 “你们博士都挺忙的,我可不敢打扰。”林若水笑道。 “孟希,你怎么才来,我都要嫁人了。”千雪一脸戏谑地看着孟希。 “不晚,”孟希一本正经地说道,“千雪这么漂亮,只嫁给一个人可惜了。” “呸,”千雪啐了他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等着,我把在江户的同学都叫来,今天要好好收拾你一下!” 晚餐时间来了好多人,围坐在饭店的包房里,嘘寒问暖,脸上都洋溢着重逢的喜悦,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少人已经开始高谈阔论、慷慨激昂,让整个房间充满了人文关怀和学术氛围,其乐融融。 孟希手端一杯饮料,看着身边的倭国同窗点头微笑,思绪却飞于天外。 在倭国读研的两年,林若水和他很少被当作异类,在这些普通而善良的同窗眼中,他们无非就是两个同样普通而善良的外国同学而已。 如果世上永远都是这样的人,该多好啊。 然而自古以来,任何国家都从不缺少以民之名、行已之事的窃国之贼。如同早年倭国对华国的侵略,罪在国贼,但波及最多、受害最大的,却是两国那些普通而善良的百姓。 假如在将来的某一天,曾经的历史再次重现,眼前这些热情善良的个体,会不会被整体大势所裹挟,能否还像现在这样不计前嫌、心无芥蒂? 哪怕是同祖同宗的一国一族之民,同样也有恩怨纠葛、情仇爱恨,覆巢之下、红尘之中,谁又能做一个超脱尘缘、不问世事的普通人?没有利益冲突时可以把酒言欢,纷争一起免不了反目成仇,也许这便是为人一世却身不由己的悲哀吧。 愿只愿,天下太平、世人相安。 然而,由湛卢剑带起的旋涡已开始缓缓转动,不知还会有多少人沉浮其中…… ---------- ——本策《瞒天过海》完,下策《打草惊蛇》——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一回 失去 ---------- 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之媒也——题记 ---------- 背着琴盒走在下船的人流之中,木村睡眼惺忪,昨晚先是被一名华国女子侮辱失眠,接着又被一条蛇吓了个半死,虽然后来沉沉睡去,可醒后还是感觉脑袋昏昏沉沉,那种感觉仿佛是昨夜经历了一场宿醉。 迷迷糊糊地走出码头,便被四个彪形大汉架上了等候已久的汽车,一路狂奔来到黑田的住所。 看着萎靡不振的木村正二,黑田微微点头:“木村先生,辛苦了!” “尽忠守职,不敢有误。”虽困意犹存,却也不敢怠慢,木村忙双手将琴盒捧上,“幸不负使命,已将湛卢剑带回。” “好!好!好!”黑田喜不自禁,接过琴盒:“让我们再好好欣赏一下天下第一名剑——湛卢!” 打开琴盒的夹层,黑田的脸瞬间从喜悦转为震惊,因为愤怒连脖子都红成一片,一把扯过木村,指着琴盒大声叫道: “这是什么?” 看着琴盒里那块黑色的铁片,木村脸色煞白,睡意全无,呆立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黑田开始低着头在地板上来回奔走,一边含糊不清地疯狂咒骂。 十分钟过后,黑田平静下来,捋了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仍然呆立在那里的木村,沙哑着嗓子说道: “把整个过程给我讲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木村嘴唇哆嗦着,从离开西京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下船,每个细节都没有漏掉,只是因为太过于丢人的原故,独独略过了东升号义卖会上发生的一切。 听着木村战战兢兢的讲述,黑田的眉头越皱越紧: 有谁会知道湛卢在我手里?会出现在东升号上?是外人所为还是内外勾结?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 待木村把全部过程讲完,黑田问道:“你最后一次看见湛卢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凌晨四点多。”木村下意识地答道,但回想起那时的状态,又摇了摇头,“不对,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被调包了。” 黑田没有说话,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木材。 “应该是在上船后第一天的晚上,那天我和金声交换了琴盒后,回到房间我仔细检查过,确认是湛卢无疑。”木村这次很肯定。 “那么,可以肯定地说,湛卢是被那两个自称机修工的人调包了。”黑田分析道,“你确认他们是倭国人?两个人的长相你看清楚了吗?” 汗珠顺着木村的鬓角淌下,如果真如黑田所说,他难辞其咎,但此时除了实话实说,他已别无选择: “因为他们说的是倭语,我当时完全没有怀疑,把他们当成了倭国人,因为停电,在黑暗中实在无法看清楚相貌,现在能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个头很高,应该都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 “这些只能给我带来困扰,没有一点帮助!”黑田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做了几次深呼吸,开始从头梳理整个过程的关键信息。 都有谁知道湛卢在我手里并被带上了东升号? 木村、汪祖仲、赖四海,或许金声也看到了。 至于参加四海鉴宝的其他人,应该不会清楚他的身份 汪祖仲一直在身边,也不知道东升号的事,没有机会没有条件也没有这个胆量。 如果是木村,那么他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马上给金声打电话。”黑田对木村道。 呼叫音只响了两声,伴随着嘈杂的音乐声,金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你好,木村先生,找我有事吗?” 虽然没有黑田的明确授意,但木村也知道怎么说: “没事,就是问问你在哪呢?” “我在港口附近的酒吧,”听得出金声在用最大的声音喊着,“木村先生是要给我打这一次带货的钱吧,还打到那个账号就行了,谢谢啊!” “你在哪个酒吧?一会儿可能找你有点事儿。” 金声马上报出一个酒吧的名字。 “马上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不要惊动他。”黑田对手下人吩咐道:“就算他看起来很正常,可在这个时候,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现在,还剩最后一个人——赖四海。 黑田眯起了双眼。 通过在西京几天的接触,黑田能清晰地感到,赖四海那种占有湛卢剑的渴望。第一次见面就想用六千六百万买回湛卢,后面的几天也时不时提起想再看一眼之类的话。而且也是他主动介绍了各个贸易公司,对这次各条路线都有所了解。 难道是他安排人干的? 黑田看向木村:“现在最可疑的,就是在你和金声交换琴盒的时候,那个有机会碰到琴盒的魔术师!” “他确实非常可疑,”木村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不大自信地说道,“只是当时那块布太大,盖住了整个角落,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都干了什么,但回到房间后,还特地拿出湛卢剑认真看了一遍,我以性命保证,那时绝对是真的。” “投石问路,”黑田叹了口气:“或许他当时的目的,只是为了确认湛卢剑在琴盒里。” “可当时是有机会调包的,他为什么没那么做?”尽管认为黑田分析得有道理,但木村仍然心存不解。 “有机会,但并不意味是好时机,东升号可是在大海上,试想一下,如果被你当场发现,他又将如何处理?”虽然不在现场,可黑田已经慢慢接近了真相。 “在上船之前,没人知道我在哪儿,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登上了东升号,湛卢剑会在琴盒里?” “也许是巧合,”黑田道,“更可能是他们早早就在各处都布置好了人,华国警方对你并不熟悉,所以你能成功避开他们的视线,但是,别忘了,还有人见过你。” 谁还见过我?在为数不多的人中,木村想到了一个名字: 赖四海! 参加过四海拍卖会,赖四海的人自然认识他。 “除了警方,能掌握如此多的情况,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黑田忽然冷笑一声道,“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还是有破绽!” “破绽?什么破绽?”木村忙问。 “破绽就是那个魔术师!”黑田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有人能预知一切,并提前做好魔术道具带上船,很大可能是在船上临时起意现场制作的,让金声在去打听一下,那天有没有人制作过魔术道具,现在船上所有的人都在倭国,只要……” “只要找到他,”木村感到天边露出一线曙光,马上接口道,“就能找到湛卢剑,并找出幕后指使的人!” “还有一种可能,但我不希望它是真的。”黑田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扭曲,“为什么能在船上制作魔术道具?你的房间为什么会突然停电?那两个人为什么会有机修部的服装?难道东升号……” “黑田会长是说——林氏集团?”这种可能性让木村有些绝望。 “最好和林氏集团无关,否则……我们可能将会永远失去湛卢剑!”黑田双肘拄在茶几上,把脑袋埋进手掌,十指插进头发疯狂地搅动。 “现在,湛卢剑到底在哪?”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道歉》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二回 道歉 在黑田准备开始调查东升号的同时,牛家村专案组也在查找湛卢的下落。 随着黑田的最后一批货物通关出境,湛卢并没有被夹带在任何一批货物中,意味着布控多日,最终却一无所获。 专案组办公室内,案情分析会正在进行,公安厅常厅长今天亲自来参加会议,马俊仍然称病没有出席。 “各位同志,辛苦了。”栾锋来到前面,“这些天来,为了能尽快破获牛家村案,阻止国宝流失海外,每个人都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却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虽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湛卢剑极有可能已被偷运出境。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之一,是我指挥失当,要负主要责任!在表示感谢的同时,也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辜负了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 栾锋深深一躬。 常厅长上前扶起栾锋,笑着道: “我想大家的想法和我一样,职责所在,栾处长不用感谢,也不必道歉,世上哪有常胜将军,如果破不了案就要道歉,那我这个厅长每一天的腰都直不起来喽。” 大家都会心一笑,除了孙兰兰。 她今天的情绪非常差,当栾锋鞠躬道歉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这些天来,自己为什么总想着和马俊置气,如果把那些时间用来分析案情,也许今天可能有不一样的结果,栾处长也不用在常厅长面前向大家鞠躬道歉。 常厅长送栾锋回到座位,然后道:“同志们还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一说,好好总结一下这次行动的经验和教训,为我们下一步工作提供参考和借鉴。” “不!”孙兰兰站起身,一脸的倔强,“我认为湛卢剑一案并没有结束,还要继续查下去。” “为什么?说来听听。”常厅长顿时来了兴趣。 孙兰兰面色涨红,但仍昂着头道:“我有一种直觉,湛卢并没有被偷运出境,还在国内。” 常厅长温和地笑了笑,与其说这是直觉,还不如说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吧,真正的直觉是来自对不同事物的明察秋毫,而不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但他不会因此而打击孙兰兰。 直觉这事,很奇妙,说不出道理,有时却很准确,可以纳入玄学范畴。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科学的解释,那就是一个人依据身边发生的某些异常或某些事情,大脑潜意识里分析推算得出来的结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是一种天赋,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一名优秀警员必备的能力。一般来说,青年人富于“直觉”,而老年人则长于“深思”。 常厅长冲她点点头:“孙兰兰同志说得没错,还不能完全确定湛卢剑已出境,在没有得到充分的证据之前,我们还要查下去。” 转头看向齐东,常厅长道:“我始终有一个疑问,真的是湛卢剑吗?迄今为止,我们谁都没有看见实物,现有的资料根本查不到湛卢究竟是什么样子。” 与身边的几位专家低声商讨了几句,齐东面向常厅长道: “当初认定为湛卢剑的想法,是根据现场、史料以及传说推测而来,几位专家和我的判断也基本相同,这是其一;三月初五四海鉴宝会后,出现了湛卢被倭国人所得,要偷运出境的流言,名称和时间上的巧合,佐证了我们的判断,这是其二;黑田健之为了把它偷运出境,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足以说明它的珍贵和重要,符合湛卢剑的名气和地位,这是其三。因此,我们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是湛卢剑无疑。” “为什么是黑田健之?”常厅长再次提出疑问。 “湛卢被盗的时间、黑田入境的时间、流言出现的时间以及黑田这次不计成本、多种渠道订货发货的行为,除了他,我们还没有发现其他的重大嫌疑人。”王晓龙答道。 “黑田是用什么方法把湛卢偷运出去的?”常厅长再问。 “现在看,最大的疏漏出在木村正二身上,”栾锋叹息一声,“木村正二和黑田一同入境,但入境后就一直没露面,准确地说,是脱离了我们的监控,他入住酒店的房间显示一直未退房,所以警力都安排在酒店附近进行监视,却没料到他已经早早离开西京去了滨海。” “也就是说,黑田利用多种渠道发货,来吸引了我们大量的注意力,因为这些地方我们不得不查。真正的目的是掩护木村正二带着湛卢南下,到滨海市登船出海。”常厅长皱了皱眉,“可为什么他会选择东升号?” “乘坐东升号,是因为黑田和林氏集团也进行了钢材贸易,而湛卢剑最容易被夹带其中,在滨海我们全部精力都在盯着东升号运送那批钢材,顾此失彼,木村正二极可能趁机带着湛卢上船。”栾锋道。 “如果他选择别的途径,难道不是更隐蔽?” 常厅长提出的疑问,此时的栾锋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也正是我们想不明白的地方,同样都要过边检和安检,他为什么选择目标更大的东升号?他又是怎么带着湛卢通过了检查?” “不,不是木村正二带上船的,他有同伙!”孙兰兰心至慧生,情不自禁地大声叫了出来。 所有人眼前一亮,但马上有人反驳:“即便他有同伙,可无论是谁上船,都要通过检查啊。” 常厅长和栾锋却看着孙兰兰欣慰地笑了,从黑田健之入境,所有人在纠结木村去了哪里的时候,大家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他们是三个人。孙兰兰则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键——他们绝不止三个人。 常厅长看看时间,对栾锋说道:“栾处长,我马上还有个重要的会议,你们继续,有什么需要厅里帮忙的,尽管提,我们全力支持!” ---------- “马上调查东升号启航前一切不正常的事件。” 送走常厅长,随着栾锋一声令下,室内电话声和键盘声顿时响成一片。 随着一条条信息被收集整理完毕,金声开始浮出水面。 孙兰兰站在屏幕前,一扫刚才的郁闷之色,正满脸兴奋做着讲解: “在之前被我们忽略的一条信息中,东升号因一名船员未能正点登船而晚点启航了一个小时,正是因为他——东升号厨师——金声。据当地港口派出所传来的信息,当时是因为酒吧里的一场斗殴,损坏了他的吉他,他在派出所里等待赔偿而耽误了时间,后来东升号大副前来把他领走了。根据派出所的记录,当时那把破吉他装在一个琴盒里一起带走的,请注意下条信息,木村正二在上船时也带着一个吉他琴盒。” 孙兰兰顿了顿,继续说道: “木村正二是登船前才买的船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直到启航前才得知木村正二下落的原因。因当时两人间的一等舱已经售罄,所以木村正二买的是最差的末等舱的船票,但住的却是一等舱,而且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手里的那两张一等舱船票的实际购买人正是金声。东升号在做人员登记时也问过金声,金声当时的解释是帮朋友买的票,但朋友没到,就转手卖给了木村正二。” “初步判断事情真相是这样:金声和木村正二是认识的,在酒吧利用混乱局面交换了琴盒,利用船员身份和时间紧急等条件,金声带着装有湛卢剑的琴盒上了船,并在船上再次交换了琴盒,抵达阪大港后,木村正二将其带下船。” 虽然整个案件逐渐明朗,栾锋却高兴不起来:“木村正二已离船登岸,就是说,湛卢剑已经送到黑田手中,唉……” “但起码知道了金声这条线索,我们可以逮捕审问金声,让他来指控黑田。”孙兰兰道。 “逮捕金声?我们缺少确凿证据,刚才的一切都是推断,如果金声拒不交待,又能拿他怎么办?”在座的不少人摇头。 “那现在怎么办?”宝山在前却无路而入,让每个心焦不已。 “把金声列入监控名单,先不要惊动他,如果真和他有关,干这种事应该不止一次,早晚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栾锋的话还没说完,齐东的电话响了起来。 因为是外请专家的缘故,栾锋示意他可以接听。在听了对方的几句话后,齐东猛地挂断电话,满脸震惊地说出了一个消息: “古玩圈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流言——湛卢已被截回,而截剑的人可能是……赖四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流言》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三回 流言 像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办公室里顿时乱成一片,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疑惑、震惊、喜悦、担忧,各种表情掠过每一张面孔。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栾锋明显也有些激动,手指齐东道: “哎哎……详细说一下。” 孙兰兰莞尔一笑——熟悉的栾大处长又回来了。 齐东看着周围人期待的目光,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开口道: “关于流言具体信息已发到我的手机上,现在给大家转一下,我也没来得及细看。” 随着五六条信息读下来,所有人又回到了一头雾水的状态。 就像是钟表多了搞不清时间一样,信息五花八门,有的只说湛卢已被截回,有的直接说是赖四海做的,甚至还有的将赖四海截剑的时间、地点和方式等写得一清二楚,所有这些反倒让众人半信半疑。 “大家谈谈看法吧。”栾锋让大家安静下来,集中讨论分析。 “我早就说过,湛卢还在国内。”孙兰兰第一个发言,“我相信湛卢被截回这事是真的,可赖四海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黑吃黑?” “赖四海能这么做也不奇怪,他们盗墓的人,连祖宗都可以冒犯,哪里会有什么仁义道德。”李强常年在一线抓捕盗墓团伙,对他们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可有些信息自相矛盾,光采用的方式就有好几种,汽车、火车、轮船、飞机都说了个遍,太假了,依我看,就是一个谣言。”有人摇头。 “可以把这个信息分成两部分来分析,湛卢有没有被拦截和是不是赖四海做的,我倾向于湛卢被截回是真的,而是不是赖四海做的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王晓龙依然条理分明。 “这是一个新情况,”栾锋道,“但我们打击盗墓团伙的总体方案不变,仍然按原计划执行,第一阶段结束后,我们再根据形势的发展,以及这条传言的真假,决定进行是否补充和修改。” “如何确定湛卢被截回这件事的真假呢?”有人问。 “应该很快,就会有一个人带给我们答案……”随着形势发展,一个新的计划在栾锋心中逐渐成型。 ----------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赖四海感觉自己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看着办公室里的范守安等人,赖四海暴跳如雷: “谁能告诉我这是啥情况,这是谁他妈干的?” 范守安心惊不已,关于湛卢的传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在第一次的时候,他曾提醒过赖四海,可能会有人对他不利,但当时赖四海估计也不想让湛卢出境,所以对传言一笑置之,甚至都没和黑田提起,如果真有人阻止了黑田带走湛卢剑,他绝对会乐见其成。 但这次不一样,传言直接指向了赖四海,如果说上次只是为了留住湛卢剑,这次却是要将赖四海置于死地。 在古玩圈内,这种黑吃黑的做法是大忌,被所有人唾弃。尽管没有证据,可一旦名声坏了,十几年的辛苦打拼,所有的心血将付诸东流,四海鉴宝这块金字招牌就此不复存在。 还有黑田,如果湛卢真的被截回,即使没有这个传言,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也肯定是赖四海,他了解整个事情真相,具备各种条件,更不用说那份藏都藏不住的贪婪,恐怕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至于黑田会采取什么样的报复行动,天知道…… 但黑田的问题还有解释余地,不管他信不信,自己确实没有做,在这方面倒也问心无愧。 最可怕的还是警方,这次必然会引起他们的关注,主动去解释?和自首差不多。范守安倒是不怕警方上门来询问,那样反而给了他们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怕只怕表面风平浪静,暗中却波涛汹涌。 如果湛卢真的被截回,那么散播传言的人就一定是那个截剑之人。这个人会是谁?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范守安让人给赖四海倒上茶,等他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才徐徐开口道: “四海兄弟稍安勿躁,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句流言不足为虑,谣言止于智者,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看着范守安跷着二郎腿、老神在在的样子,赖四海心情又一阵烦躁:都啥时候了,还在那装大尾巴狼,要不是你非得劝我出手湛卢,当初就把它留在手里,哪有这么多糟心事! “军师,别扯没用的了,快说怎么办吧!” 秀才遇上兵啊!从街头小混混,到今天的总经理,随着这几年地位不断抬升,赖四海对自己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当初他可不是这样,看来人都是会变的,没变的话——要么时间短,要么钱不多。 范守安走神了,思绪回到十年前。 当年,在他的指挥下,伙同几个人成功地盗取了一座汉代大墓,本以为那批明器出手后,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了。结果一个新手在销赃时被警方抓获,由于是刚入伙,和其他人都不太熟,却单单记住了他范守安。 当警察上门时,他知道在劫难逃了,索性痛快地交出了手里的所有明器,而且一个不落地指证了团伙中的所有人,并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是被胁迫的,一定要改过自新,希望能得到宽大处理。 鉴于他良好的认罪态度和立功表现,不同于其他人的重判,他只被判处了三年徒刑。然而进了监狱,他的噩梦开始了,身材矮小的他受到了和强奸犯一样的待遇,毕竟挖人祖坟的事遭人痛恨,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直到一年后赖四海的出现。 赖四海进去时,额头上的还缠着被血洇透的厚厚一层纱布,他是在街头斗殴时被人砍了一刀,夺过刀后反砍了对方十刀,未死致残。赖家倾尽家财才让双方达成和解,最后以防卫过当致人轻伤的罪名轻判了两年。 范守安粗通一些医术,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赖四海的伤口没有感染,很快愈合了。而范守安则在他的庇护下安稳地度过了两年。 两年间,范守安开始向赖四海讲解盗墓的知识,极力游说他加入盗墓这一行。出狱后,赖四海找到当年一起混的大龙、二龙等人,在范守安的指导下,一个新的盗墓团伙就这样成立了。 起初,他们把盗来的明器偷偷卖给古董商人或文物贩子,虽卖不上高价但也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后来也是在范守安的提议下,才有了洗白用的四海商贸和竞价拍卖的四海鉴宝,这让他们的盗墓所得成倍增长,每个人也都过上了纸醉金迷的富贵生活。 从一开始对他言听计从,到近几年越来越不受重视,金钱带来的变化,不仅是社会地位的提升,还有脾气和心态。 难道真要走到项羽和范增那一步吗? ---------- “军师,不是说有主意吗,大伙都等着听,你发啥呆啊!”耳边响起了赖四海不耐烦的催促声。 范守安回过神来。 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好,那我就说说吧。” “警方那边,如果他们过来问,我们就说是一无所知的受害者,怕的是不问,反倒不清楚他们了解了多少情况,见招拆招吧。” “黑田那边,如果湛卢真的被截,他迟早会和我们联系,我们当尽力解释,态度不能过于强硬也不能过于软弱,既非我等所为,自然行事坦荡,只要把话说明白了,想必他也不会纠缠不休。” “现在马上要做的,是阻止流言继续蔓延,挽回我们在古玩圈内的声誉,这件事需要赖总亲自出马,本来我们在古玩街那个店铺要等一个月才开业,现在必须提前到两天后!” 正说着,小秘进来报告,有两名警察来到了四海商贸公司。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计较》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四回 计较 “来了!”范守安心下稍安,手捋山羊胡,“来了是好事,四海兄弟,记住刚才我说的话了吗?” 赖四海不耐烦地摆摆手:“记住了记住了,对付警察我还是有办法的,你们都先出去吧。” 让其他人先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亲自出门把李强和王晓龙迎进了办公室,落座倒茶,赖四海道:“两位警官找我有啥事吗?” “打扰赖总了,”李强微微欠了欠身道,“最近有一个流言传播很广,涉及到国宝湛卢剑和赖总您,按照正常的程序,单凭这些流言蜚语本不应该前来询问,但上级领导下达了任务,今天只能多有得罪了。” 赖四海摆了摆手:“有啥得罪不得罪的,既然流言扯上了我,你们来就是给我一个能说清楚的机会,有咱们人民警察替我作主,比我和别人解释多少句都管用,说句实话,这种好事儿我做梦都不敢想。” 王晓龙点了点头道:“那就请赖总谈谈吧。” “警官,”赖四海挠了挠脑袋,“你想让我谈啥,我啥也不知道啊!” “赖总说的不知道,”王晓龙皱了皱眉,“是指正在传播的流言,还是指湛卢剑,或者是湛卢剑被截回这件事?” “我已经知道有人在造我的谣,”赖四海愤怒地哼了一声,“但那个啥湛卢剑,我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是我给截回来的了。” 在这个问题上王晓龙没有过多的纠缠,直接说道:“如果赖总了解一些这方面的内幕信息,能否分享一下,非常感谢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帮助。” 赖四海摇了摇头:“我真啥也不知道啊,我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商人,什么古董啊、文物啊,从来都不沾边儿,就算心里想帮忙,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可奉告,不对不对,是爱莫能助,你看我这粗人,想说句文词还给搞错了。” “桌子上摆的这只青花缠枝龙纹胆瓶,”王晓龙视线移向桌子的右上角,“可是件货真价实的古董,赖总还说自己不懂,真的很谦虚啊。” “这个东西啊,这个是……”赖四海顿了顿,“是开业时朋友送的,我哪知道这是啥古董,当时觉得好看就摆在了这儿,要是喜欢,送你了,交个朋友,哈哈哈……” “怎么能收您的东西呢,这是要违反工作原则的。” 王晓龙与李强对视一眼,起身告辞:“今天的谈话,就是例行公事、走个程序,赖总不要有太多顾虑,如果有新情况希望能及时和我们取得联系,再次感谢您的配合。” “一定、一定!”赖四海边送客边满口答应。 ---------- 两天后,守安居开业,赖四海、范守安大摆酒宴,邀请了几乎整个古玩街的店主,几十张桌座无虚席。 赖四海站在台上手拿讲稿念答谢辞: “……处繁华之所,交左右善邻,今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于结缘之地,尽知己之欢,日后亦将秉承古道,誉从信来,经之,营之,财恒足矣;悠也,久也,利莫大焉……这说的都是啥?” 随手扔掉手里的答谢稿,赖四海向下环视一周,开口道: “刚才那个是我们范军……守安老兄给我写的,我也问过刚才那些都是啥意思,他说大概意思就是,我赖四海是个实诚人,不会干那些不讲规矩的事儿,做生意做人,都要讲究一个长远,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好处就啥都干!我说对,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刚才念着念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那之乎者也的,可不是我赖四海的风格,也显不出我实在啊。” 眼看赖四海有点失控了,范守安在一旁赶紧冲他摆手使眼色,但赖四海仍自顾自地说下去: “所以,今天有个事儿,我要和大家说个明白,就是前段时间……” 范守安赶紧冲上去,一把拉住赖四海道:“赖总,菜都要凉了,介绍一下我,抓紧开席吧!” 赖四海这些天十分郁闷,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当众发泄的机会,正说到兴头上,却被范守安猛然打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可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发作,强压住怒火,语气不善道: “这说得一高兴,就忘了范老兄……不,从今天起就得改称范老板了,守安居的老板就是这位——范守安范大老板,守安居是四海商贸开的,我不懂古玩,但范大老板懂啊,今后你们多多交流,有啥话都当面说,帮着范大老板把守安居办好!” 说罢,把范守安一个人扔在台上,扬长而去。 范守安满脸无奈,只得挨桌敬酒赔罪:“四海兄弟前段时间受了点委屈,想必诸位都明白,尽在不言中,多多担待,喝酒、喝酒……” 酒宴结束,范守安带着一丝醉意回到四海公司,来到赖四海的办公室门前,随手推开了房门。 然后,他便看见赖四海坐在老板椅上搂着小秘上下其手。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当面撞破却另当别论,小秘一声尖叫,范守安赶紧退出门外,酒意惊醒了大半。 不一会儿小秘低头跑出了办公室,范守安犹豫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赖四海坐在办公桌后,没有起身,没有说话,满脸怒容。 “四海兄弟,刚才对不住啊,喝了点儿酒,忘敲门了。”范守安赔笑道。 “不喝酒你好像也没敲过门吧,范大老板!”赖四海阴阳怪气的回道。 “四海兄弟,这声范大老板叫得好生分哪,当年成立四海商贸时,你说让我当副总经理,我都没做,难道今天一个古玩店老板就能让我得意忘形了?”范守安顿时也有些不快。 赖四海斜眼盯着范守安,哼了一声:“古玩店本来你起名叫四海居,还是我为了补偿你,改成守安居,军师,你凭良心说,这些年我对你咋样?” “以我们的交情,哪里还用得着说这些。”范守安心底有些发凉。 开始计较过往,便已不复从前。 “那好,就说今天,当着那么多人,你为啥打断我的话,难道离开你的稿子,我话都不能说了吗?啥都得听你的?”赖四海逐渐厌烦了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 范守安知道现在劝什么他都不会听,但又怕耽误了大事,毕竟还有一个黑田在虎视眈眈。 “四海兄弟,那天你应对两个警察就做得很好,虽然谈不上滴水不漏,但也没给他们任何把柄。他们来问,能证明还没怀疑我们,起码也是暂时没列入重点怀疑对象。所以此时我们就更要韬光养晦,话不能说太多,更不能讲得太直,看破不说破,轻轻点一下那些人就行了。” 赖四海用力一拍桌子:“你就知道韬光养晦,都快被骑到脖梗子上拉屎了,不整治他们一下,真以为我赖四海是好欺负的!” 范守安仍苦口婆心地劝道:“不能再刺激传播流言的人了,如果他横下一条心要和我们做对,再搞出点儿新名堂来,我们会更加被动。” “一说起造谣的人我就来气,今天下面坐着的人里,肯定就有他,他敢背地造我的谣,我就敢当面骂他的娘!”赖四海又回到了那个当街对砍的时代,“这样更显得我啥事没干、心底无私。” 造谣的人动动嘴,辟谣的人跑断腿,范守安心里一声叹息,想自证清白岂会那么容易,就算把心挖出来,依然有人会说你惺惺作态,人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今天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稳住大多数人,保证我们的生意不受影响,至于如何找到和怎么对付造谣的人,那就不是在明面上能讲的话了。” 赖四海哪里管得了这些,不耐烦地说道:“说了这么多,快点想办法找出来啊!” “难啊,”范守安长叹一声,“第一次流言肯定和湛卢拍卖那次来的二十组人有关,但第二次就不好说了,毕竟知道湛卢的人太多了。先重点查一下那二十组人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名堂》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五回 名堂 赖四海开始着手调查流言的源头,暂停了所有盗墓活动,但其他的盗墓团伙却开始蠢蠢欲动。 八方县留街村位于北峰山北麓,与牛家村一山相隔。 现在已是夜半时分,留街村内一片沉寂,可能是有老鼠觅食,引出几声狗叫,随即又归于平静。 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独立在村东,在其他低矮破旧的房屋中,犹如鹤立鸡群。就在整个村庄都进入沉睡的时辰,这栋小楼依然从窗帘缝隙里透出一丝灯光。 一楼的客厅里,一位老者和一位青年人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坐在他们对面的,是这栋小楼的主人、盗墓团伙带头大哥秦三光。 六位盗墓同伙站在秦三光的身后,脚下放着洛阳铲等各种盗墓工具,看着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双眼发光、摩拳擦掌。 ---------- 两天前的他们,可不像现在这样对未来充满希望。 牛家村案闹得沸沸扬扬,省里和国家都来了人,这让秦三光盗墓团伙着实胆战心惊了一阵子,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一段时间下来,警方好像并没有采取什么重大行动,悬着的心慢慢放下,继续盗墓的心思便又开始活泛起来。 靠着老辈人流传下来一些线索和运气,这些年还真打开了几个古墓,虽然没有特别贵重的明器,但收入也算可观,尤其是作为带头大哥的秦三光,率先盖起了二层小楼,成为了村里的头面人物。 钱这东西有多少都是不够用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他们的水平实在有限,什么寻龙点穴之类的技术活完全不会,现在就算想重操旧业,也不知道该去哪寻找新的目标。正在秦三光犯愁之际,同伙却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最近几天,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村南的山上,一人年纪较大,另一个是位年青人。他们手端罗盘,绕着一个山丘来回查看,行为举止很是神秘。 秦三光带人躲在暗处观察了两天,怎么看这两位也不是正经的地质勘探人员,鬼鬼祟祟的模样,倒和盗墓贼很像。 商量了一下,秦三光等人走上前把两人围在中间,大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 年青人把老者挡在身后,向四下一抱拳: “各位朋友,初来贵地,不认识诸位大哥,没有及时拜访,还请见谅!” 秦三光一摆手:“客气话没用,说说吧,来这儿想干什么?” “我们……我们是来旅游的。”年青人显然没想好怎么撒谎。 “旅游?我看你们是想盗墓吧!”秦三光猛然大喝一声。吓得年青人身后的老者手一哆嗦,罗盘掉在了地上。 “带着这个东西旅游,我还是第一次见。”向前一步,秦三光捡起罗盘,嘿嘿笑道:“这么冷的天,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旅游?骗鬼哪!” “来之前实在不知道有几位大哥在,多有得罪!我们这就走,日后定当回报。”年青人再次抱拳施礼。 “别什么日后了,就现在吧,和我说说,这里有什么名堂?”见对方已经被自己牢牢掌控,秦三光道出了真正目的。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啊……”年青人神色犹豫。 “那样的话,就别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了,先打一顿,再送到派出所报案吧。”秦三光威胁道。 周围的几人呼啦一声凑上前,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者开口道:“不知这几个兄弟是做什么的?想知道什么名堂?” “你们做什么的,我们就是做什么的!你们围着这个山包转了好几天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问题?”秦三光凶相毕露,恶狠狠地说道。 “那就说说这块地方吧,”在人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老者有些无奈地说道: “光照四方、宽阔为良,团聚朝抱、平正宽畅,平坦开阔、水聚交流之地谓之明堂,正所谓一马平地分左右,山川起伏有玄机,顺看山头倒看水,两水相交为宝地,弯弯水来明堂取,此地结穴最适宜,兄弟们都听明白了吧。” 众人哪里听过这些,更别提对错,一起摇头。 秦三光忽然觉得不对,这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摇了两下后又赶紧点点头:“听清了听清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说句实话,若不是今天诸位苦苦相逼,刚才那些话是不会说的,此处绝非寻常啊!”老者说完就要离开。 此处绝非寻常? 秦三光怎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伸手拦住两人,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两位再等等,刚才这位老哥哥说的话,听清是听清了,就是没明白是啥意思,再给解释解释?” 老者笑道:“料你也没听懂,那你再好好看看周围的地形地势吧。” 秦三光向周围看了看,认真仔细地看了看,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确实有点不一样啊! 脚下一个平缓拱起的山包,越看越像一座大坟;山包周围都是平平整整的,和别处的丘壑纵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处的随山势而下有两条干涸的水道,但秦三光知道,夏天时雨水会顺道而下,说这里有两条小河也讲得过去。 秦三光还是有点不信。 “你是说这个土包是一座大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被盗?” “岂能如此容易,要不我们也不会来来回回走这么多趟了。” “位置都没确定,你们怎么盗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老者却反问了秦三光一句。 是啊,刚才说了那么多,似乎一句落到实处的都没有。秦三光火往上撞:“你耍我!” 老者没有说话,年青人却走上前道:“这位朋友,初次见面,不认不识的,我们好像还没有到能交底的程度,这是其一;我已经猜出你们要干什么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们,这是其二。不是说要去见公安吗,那走吧。” 秦三光知道刚才露了底,对方已经不怕了,而自己却被脚下的大墓钩住了魂儿。马上换了一副笑脸道:“不好意思,刚才得罪了。我叫秦三光,不知两位听说过没有。” 满以为报出字号,对方一定会敬仰有加,毕竟自己在当地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 “呵呵,久仰久仰。”没想到对方只是礼貌性地回了一句,还对视了一下,那神情仿佛在说:秦三光?谁啊? 秦三光老脸臊得通红,看人家那派头,肯定是从大地方来的,咋会知道这小山沟里还有这么个人。 豁出去了,索性就把话说明白吧:“我们露了底,你们却藏得很深,想走可以,得告诉我这里有没有大墓?” 老者无奈地点点头道:“肯定有,只是墓道口不好找,贸然行事,怕整个大墓会全塌下去。” 秦三光知道老者说法是对的,他们就遇到过一次,费了好大力气,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这个时候风声正紧,山那边的牛家村刚刚出事,你们咋敢这个时候来找墓?”秦三光问出了最后的一点疑惑。 “灯下黑,懂不懂?”年青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胆子够大,”秦三光道,“看来两位是要打开这里的大墓,既然如此,我老秦也要算一份,你们来确定位置,我出人出力气,五五分成,怎么样?干不干?”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阶段》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六回 阶段 年青人看了眼秦三光,摇摇头:“你以为这事光有力气就行?你们又没干过。” 秦三光嘿嘿一乐,身板一挺,脸上露出几分傲色:“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谁说我们没干过,大大小小我们也挖了五六个了,就是没你们会看会算,要不然这块地方还能留到现在?” “吹牛的人我见得多了,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年青人还是不肯相信。 “来,哥几个,现在就动手挖给他们看看!”秦三光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被人这么瞧不起了。 “别动手!”老者连忙阻止道:“墓道口还没有找到,再说开墓也要寻一个良辰吉日,不可随意行事。”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证明方法?”年青人又问道。 “这个嘛……对了,我们家还有一些没卖出去的东西,应该能证明了吧。” “那就去看看。”年青人道。 “跟我来吧。”秦三光一边走一边道:“大冷的天哪里也不要去了,就住在我家吧,还有,两位的手机也先不要用了,你们也得让我放心不是?” “凭什么?”年青人有些不悦。 老者赶紧拉住年青人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两天还得确定墓道口,确实不能被打扰,不用就不用吧。” 秦三光回过头,兴奋地看着老者:“两天?你的意思是说两天后就能开墓?” “两天后子时,”老者点头:“肯定让你们今后都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 年青人愤愤地接到:“听好了,第一,把所有的东西都拿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第二,把你的人都叫上,一个都别少,我看这些人还不一定够呢。” “放心放心,都拿出来,一个都不少。”秦三光已经做上了两天后的发财梦,双眼放光,言听计从。 接下来两天里,秦三光等人大开眼界,对这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是什么物件,只要让两人看上一眼,马上就能说出来历和价钱,还帮他们分门别类,甚至一件一件地都给标上了价码,一对比才知道以前真是亏大了。 要不别人家都有个军师呢,自己的盗墓事业没有发展壮大,就是因为少了这样的人啊。 ---------- 按照军师——现在还不是但以后肯定会是——的说法,今天便是吉日,只等良辰一到,就能去打开那座大墓,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秦三光等人的热切的期盼中,年青人忽然睁开双眼,开口道:“时辰已到,可以上路了!” 走出房门,秦三光等人才明白,“衣食不愁”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全副武装的大批武警将小楼围得水泄不通,黑洞洞的枪口让每个人都失去了逃跑的勇气。 王晓龙摘掉藏在两人身上的监听设备,对老者一挑大指:“费老,您这个老专家这两天更像个老骗子!” “怎么说话呢,”费老轻轻拍了王晓龙一巴掌,笑道:“那你以为这一行的专家是怎么来的,都是上当多了,活活的被骗成了专家,和久病成医的道理差不多啊。” ---------- 几乎在秦三光团伙全部落网的同时,武经县最豪华的一座酒楼内,马老虎带着一干人等,正和来自南方某市的两个文物贩子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酒到极酣处,马老虎拉住其中一人,嘴里开始不住道歉,无非是风声太紧不得不防、几天来让两位受委屈了之类的车轱辘话。并拍着胸脯保证,马上就带他们去仓库,只要价钱合适,里面多年的盗墓所得随便挑。 两个文物贩子看起来也喝高了,伸手拽过皮箱,开锁掀盖,一沓沓整齐崭新的钞票晃得众人一阵眩晕。 这是马上就要属于自己的钱啊!所有人都放下酒杯,齐齐看向马老虎。 马老虎哈哈大笑,手一挥:去仓库,挑东西,分钱! 仓库内,面对着武警手中的自动步枪,马老虎众人蹲在墙角欲哭无泪,崭新的钞票没有分到一张,崭新的手铐每人倒是分到了一副。 ---------- 易河县城外,一处废弃的厂房内,何武正带领着全部的兄弟们与另一伙人对峙。 何武很恼火,最近墓不能盗、手里的存货不敢出手不说,县城里还来了十几个人,操着外地口音,个个都好像很能打的样子。 一到县城,这伙人就给何武递过话来:以后易河县周边所有的生意都归他们做了,想要一起做,先交上投名状,否则就收拾铺盖滚出易河。 何武一开始没吭声,派人四处打探这伙人的来历,终于在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亲戚那里,得到了一个据说是来自公安内部的消息:这伙人是在临省盗墓事发,流窜到这里的一群过江龙。 什么过江龙,几条丧家犬而已! 既然都是江湖中人,那就按江湖规矩办,约架! 生死不管,一场定输赢,赌注是易河县地盘和这些年的全部所得,站到最后的通吃,输的一方要么归顺,要么走人。 聚起了手的所有人,觉得还不够,又把自己所能知道的一些个体盗墓分子也叫了过来,看着面前手持棍棒、砍刀的五十多号人,何武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转过头来,何武不禁有些恼火:不讲武德啊,你们怎么可以用枪?还每人一把! ---------- 专案组办公室里一片欢声笑语,大家说着这些天和盗墓团伙斗智斗勇的经历,分享着成功的喜悦。 只有孙兰兰噘着嘴,双拳垫着下巴,一脸不高兴地趴在桌子上。 “孙大小姐是什么情况?鲍永胜不是已经归案了嘛!”王晓龙凑上前笑着问。 孙兰兰意兴阑珊,有气无力地说:“又不是我抓到的。” “咋回事?说来听听。” 按最初制定的方案,孙兰兰和专案组内的一名文物专家假扮成父女,以高价收购文物为名,去吴城县找鲍永胜,搜集证据,伺机打掉那里的盗墓团伙。 结果还没到吴城县,那里就发生了一起群体斗殴事件。 说是群体斗殴,其实是一个村子的人群殴八个人,而这八个人正是鲍永胜团伙。 在审讯中,鲍永胜团伙供认:由于这段时间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几个人便聚在一起喝酒,结果酒喝大了,在说起究竟是谁打的盗洞好时争执不下,最后决定手底下见真章,找块坟地去比划比划。 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提议竟然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黑灯瞎火地来到一块坟地,开始打洞。干着干着,酒劲上涌加上劳累,八个人居然在坟地里就睡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当地的村民发现了盗洞,那可是村子世世代代的祖坟,就这样被弄得一片狼藉,岂能饶得了他们! “酒这个东西啊,让我说它什么好呢……”王晓龙一声感慨,又引来笑声一片。 孙兰兰则是一声哀叹:“我无处安放的演技啊……” 两天后的关中省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广大公安干警日夜奋战,打掉了以秦三光等人为首的四个盗墓团伙,严厉打击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公安厅召开表彰大会,对参加行动的人员进行表彰奖励……” 新闻中没有提及公安干警的名字,没有出现受奖人员的正面影像,却在最后提了一句: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此次表彰大会的召开,似乎表明一切已完美收官,严打盗墓的行动暂时告一段落。 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赖四海的存在。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唐刀》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七回 唐刀 赖四海可没有闲着,他在调查谁是造谣的人。 这种需要动脑筋且细心的事,本应由范守安来安排,只是因为守安居开业时发生的不愉快,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道微不可见的隔阂。 垂帘听政之事自古有之,人们往往只看到作为傀儡的窝囊和无奈,殊不知傀儡一旦有了思想和实力,反噬的力量将会何其强大。 例如康熙和鳌拜。 若是早上几年,范守安断然会面面俱到、事无巨细的安排部署每件事,赖四海也会无条件听从,而现在……范守安担心会引来赖四海更大的反感,赖四海则对范守安的信任慢慢开始动摇。 “四海兄弟,”那日,范守安临走时对赖四海说道,“守安居刚刚开业,千头万绪的,我一时走不开,调查湛卢剑泄密一事,你自己安排一下吧。” 自己安排就自己安排,难道离了你范守安,我赖四海还不做事了? 叫来二龙等几个负责接送的人,让他们马上联系三月初五四海鉴宝会时来的那二十组人:在西京的要见面,没在西京的要通电话,凡是不敢见面、电话不通的都要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 二龙将兜帽扣在头上,又用一副墨镜遮住大半张脸,首先来到金石轩,被伙计告知楚怀远去了墨痕斋,便又马不停蹄地向墨痕斋赶去。 墨痕斋内,孟子夏、楚怀远两人正对坐聊天,二龙走进店门,低头上前道:“孟老板、楚老板,是我。” 孟子夏两人虽从没见过二龙的真面目,但声音还是听得出的,连忙把二龙让进了内室。 二龙没有废话,直接问三月初五参加四海鉴宝会的张老板父子两人在哪。 楚怀远面露难色:“张老板不是本地人,当日走了以后,我们也没有再联系过,不知这位兄弟找他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大事儿,也和你们没关系,给他打个电话吧,开免提。”二龙语气生硬地说道。 “好,没问题。”楚怀远拿起手机开始拨号,响了三声后看了一眼屏幕,马上挂断后重新拨号,“不好意思啊,号码按错了,岁数大了就不比你们年轻人啊!” 铃声响起了近二十秒,电话还是没人接听,正当二龙皱紧眉头时,开了免提的电话里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老楚啊,我是老张,今天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四海鉴宝会又要开了啊。” 二龙仔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努力回忆那天张老板说过的话,虽然好像也没说几句,但听起来应该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事,老张,想你了就给打个电话沟通一下感情,你在哪呢,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楚怀远对着话筒说道。 “我在倭国,最近有笔生意需要我过来谈一下。对了老楚,上次四海鉴宝时我没得到什么好东西,白跑了一趟,下次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叫上我。”老张道。 听着电话里老张的话,楚怀远用口型问二龙是否要讲话,二龙想了想,摇摇头。 “好的,没问题,老张你忙吧,回国后再联系。”楚怀远挂断了电话。 “奉命行事,两位老板不要怪罪,打扰了。”二龙起身告辞。 孟子夏、楚怀远二人极力挽留,但二龙怕时间长了会暴露身份,哪里肯多待片刻。 送走二龙,楚怀远面露忧色,对孟子夏道:“表哥,自从接到小希他们电话,我们就散布流言,让赖四海成了黑田的目标,没曾想在大家的添油加醋之下,流言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小希、小天他们缓解一下压力。” “这原本就是个意外,我们也只能做这些了,再多难免会露出破绽,不用担心那两个孩子,那么难的事都做成了,只要他们遇事不乱,处变不惊,就不会出问题的。”孟子夏虽然也放心不下,却要乐观很多。 “本以为警方会出手,”楚怀远有些疑惑,“现在赖四海和黑田都好像没受任何影响,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距离谣言出现已经过去了十天,警方的表彰会也过去了五天,警方和黑田都没有上门,湛卢的谣言已经没人再提。 赖四海觉得生活又回到了从前,除了还没找到那个造谣的人外,一切如初。 范守安提醒过他两次,不要被警方的行为迷惑,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什么都不要做,等到彻底风平浪静了再说。 赖四海越听越不耐烦,我怎么也是个亿万身家的人了,还过得像个小市民一样,有钱不能花,那我挣钱干啥?天天让我稍安勿躁,现在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当年刀头舔血的日子来得痛快。后两天范守安再来时,干脆连面都不见了。 小秘扭着腰走进办公室,递上一份请柬,赖四海看了看,“归国华侨程鹤个人藏品展暨同乡联谊酒会”。 酒会?有点儿意思,今晚就带着小秘去散散心吧。 酒会的地点设在一座大庄园,赖四海知道那里,是一个大集团的产业,经常出租给需要的人来举办一些大型活动,租金不菲,绝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承担得起的。 赖四海带着小秘赶到时,已是下午四点多,比请柬上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庄园里进进出出的已经来了好多人,还有几个是他认识的。看看距酒会开始的时间还早,便领着小秘信步来到了藏品展厅。 藏品五花八门,金石珠玉、青铜陶瓷、书画家具、兵器杂项等琳琅满目,不少人驻足不前,在各个藏品前仔细观赏。 对此赖四海兴趣不大,这些藏品又不是他的,就算是,他也只会对能卖多少钱感兴趣。 凡事都有例外,当他走到一个玻璃展柜前,看到了那把放在刀架上的唐刀时,眼睛放光了。 十余米长的展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古代兵器,其中又以刀剑最多。 唐刀摆在所有刀器的最前面,彰显着它的地位和身价,笔直的刀身、厚实的刀背、锋利的刀刃、锐利的刀尖无不充满着力量与强悍。赖四海产生一种要握住它的冲动,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与玻璃展柜相碰发出了“当”一声响。 “这位朋友,看来你对这把唐刀很感兴趣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赖四海掉转身看去,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上唇一抹整齐的胡须、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 对刚才的失态有些窘迫,赖四海心情激荡之下竟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这把唐刀是真的吗?” “……哈哈哈,这位朋友很风趣啊!”来人笑道,“鄙人程鹤,这些都是我的藏品,至于这把唐刀……朋友可知它的珍贵之处?” 赖四海摇摇头。 “唐刀,以纯铁渗碳后对折,多层迭打,刀锋淬火而刀脊不淬火。不断冶炼、锻打、淬火,分步脱碳净化,使之百炼成钢;其刀刃厚实锋利,坚固耐用,通常双手握持,劈砍凶猛无比。想当年热血男儿跃马挥刀,征战万里疆场,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程鹤顿了顿,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现在存世的唐刀不足十把,品相这样好的,更是绝无仅有!” 赖四海眼睛狠狠地盯着那把唐刀,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我先去招呼别的客人,欢迎参加稍晚的酒会。” 现在就算是有人赶赖四海走,他也不肯走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引蛇》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八回 引蛇 在湛卢被截的谣言刚起时,除了害怕警方和黑田会带来麻烦外,赖四海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兴奋。真要是能留在国内,那还是有机会得到它。可是随时间一天天过去,黑田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湛卢根本就没有被截,失落感再一次袭上心头。人不怕彻底失望,就怕在最失望的时候又给点希望,然后再把你打落尘埃。 这种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折磨快把赖四海搞疯了,直到今天看到了这把唐刀。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乐队正演奏着轻柔的乐曲,男男女女手端酒杯,或来往于人群中联络情感,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小秘挽着赖四海的胳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热情洋溢,频频举杯。赖四海却有点心不在焉,每次有人前来敬酒只是敷衍地点着头,眼睛却一直寻找着程鹤。 程鹤也看到了他,走上前举杯道:“又见面了,还不知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不怪在下冒昧地问一句吧?” 赖四海刚想开口,小秘却抢先说道:“这是我们西京四海国际商贸有限公司的赖总,赖四海总经理!” 赖四海瞪了小秘一眼,一本正经地对程鹤道:“小丫头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 正说着话,一名卷发披肩、打扮妖艳的女子走过来,学着小秘的样子,一把抱住了程鹤的胳膊,娇笑道:“亲爱的,人家找你半天了。” 程鹤身体明显的一硬,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拍了拍妖艳女子的胳膊道:“哎哎……当着赖总的面,别闹!” 赖四海放松了下来,估算着程鹤与女子的年龄差距,心道:同好之人哪! 接下来交谈很愉快,赖四海对程鹤发出了去家里坐坐的诚挚邀请,没做商量,就直接把时间定在明天下午。 程鹤再三拒绝,但在赖四海的坚持下,只好答应推掉其他应酬赴约。 第二天程鹤准时来到别墅,赖四海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闲聊了一会后,赖四海大致搞清楚了程鹤的情况:关中省人,早年移居东南亚某国,机缘巧合之下娶了一位当地富商的女儿,生意做得很大,最近想回关中省发展。 “回国怎么还带着这么多古董,程老兄这是想在西京定居吗?”赖四海有意把话题引到了这个方面。 “可能要长住一段时间吧,”程鹤很随意地说道,“至于那些古董,四海老弟难道不觉得,它对我在西京打开局面、扩展人脉起到了很大作用吗?” 赖四海想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就拿昨天的联谊会来说,如果没有那些古董,又有多少人会去参加一个陌生人的酒会呢?包括自己都是想去那里散散心,根本没打算认识什么举办者。 看看聊得也差不多了,赖四海终于道出了真实目的: “程老兄,就有话直说了,我对那把唐刀非常喜欢,不知道能不能出手啊?钱不是问题!” 程鹤摇头道:“四海老弟喜欢,按说我应该成人之美,但我也非常喜欢那把唐刀,而且我并不缺钱,说实话,我对这些老物件的喜欢远远超过金钱。” 听到程鹤一口回绝,赖四海感到事情有些棘手,可那把唐刀的诱惑力太大,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 “程老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也可以用卖唐刀的钱再买点别的老物件啊!” 程鹤嘴角露出一丝讥笑:“看来四海老弟不太了解古玩这一行啊,老物件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吗?这些年,我从没有卖出过一件,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会有现在的规模。” “程老兄,你那里的古董那么多,就别在乎一把唐刀啦,我是真喜欢,为兄弟我破个例呗!”赖四海现在就一个想法,只要卖给我,给你当孙子都行。 “卖是不可能卖的,这个例不能破,但是……” 话还没说完,手机却响了起来,程鹤冲赖四海点头致歉,接通了电话。 虽然两人距离并不算近,但电话里传出来的女人叫骂声还是飘进了赖四海的耳朵,什么“不要脸”、“狐狸精”、“千刀万剐”、“马上滚回来”之类的,根本不听程鹤解释,骂了足足五分多钟,才挂断了电话。 “家有悍妻,惭愧惭愧!”程鹤满脸愧色。 “理解理解……”赖四海觉得也很尴尬。 “四海老弟,我得走了,过两天就要回去,一并辞行吧。唉,今天这么一闹,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故土啊!至于唐刀一事,日后再议吧。”程鹤起身告辞。 赖四海在刚才听到“但是”时,知道这事应该还有一线希望,没想到一个电话打断了后面的话,本想留住程鹤,趁热打铁把事情就定下来,但想想电话里的内容,恐怕他也没这份心情了,既然有“但是”,没把路全部堵死,那就等明天再谈,无论如何也要得到这把唐刀。 赖四海心情舒畅,多少天来的阴郁一扫而空,虽然失去了湛卢剑,但马上就可能得到那把唐刀,虽说没有湛卢值钱,但拿在手里远比湛卢可威风多了。 好像事情来得太巧了啊! 他猛然在心底泛起一团疑云,这个程鹤说的都是真的吗,或者说,这个程鹤是真的吗? 虽然从昨天的展览会和酒会来看,不是出自一般人的手笔,但一场活动并不能证明什么,现在骗子的手段花样百出,不得不防啊。 赖四海先给举办活动的庄园打了个电话。庄园方面证实,确实是归国华侨程鹤先生租用了三天时间,但今天忽然开始撤走各样展品,原定好的各项活动都被取消了,原因是要提前回国。 又打电话给几位相识的老总,有的说不认识的,有的说听说过,但都没见过,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小秘走进来,看到赖四海皱着眉头,问明情况后给出一个办法——上网查! 赖四海大叫一声对啊,做到这么大的规模,不可能在互联网上没有痕迹。 打开电脑,输入“程鹤”开始搜索,没想到与之相关的信息足有百条之多。从个人到公司,从国外到国内,与政界要人洽谈,和商界精英合影,甚至还有与诸多影视女明星的八卦绯闻,无一不在表明程鹤这么多年来是有多么的成功,以及多么的滥情。 赖四海长出一口气——这个程鹤没有啥问题。 看看人家那日子过的,那才叫活得一个精彩!再看看自己,叫什么来着——井底下的蛤蟆! 看来是因为这次偷腥被老婆发现,所以才忙着回国,能不能再来就难说了。 赖四海下定决心:明天一定约到他,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两个字——答应! ---------- 王晓龙从电脑前起身,拨通了栾锋的电话:“目前已经完全控制了赖四海别墅的网络系统,他刚才上网搜索所有关于程鹤的信息,都自动链接到了我事先准备好的网页,现在他应该已经确认,程鹤是真实存在的。” “好,集合所有参加本次行动的同志,等我回去!” 回到专案组办公室时,所有相关的人已经聚齐。栾锋走到前面对众人说道: “这次行动,公安厅给了我们最大的支持,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诸位文物专家也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甚至动用了博物馆部分极少公开展出的馆藏珍品,都是为了做好这个局,在这里向大家表示感谢!” “我们利用赖四海喜欢收藏古代刀剑的爱好,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根据这两天我的观察,他对那把唐刀已是势在必得。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利用赖四海急切想得到唐刀的心理,让他暴露出盗墓所得的文物,以此为突破口,坐实他们的盗墓罪行,彻底打掉赖四海团伙!”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出洞》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九回 出洞 不知道一张铺天大网已准备罩下,赖四海一个晚上都在想要用什么办法得到那把唐刀。 钱肯定是不行了,人家不缺。 难道要把小秘送给他?好像人家更不缺。 想了一晚上,薅掉了一把头发,终于承认自己在这方面不行,那就不想了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听听程鹤怎么说。 时间刚过八点,赖四海就迫不及待打通了电话: “程老兄,早啊!” 电话里传来程鹤刚睡醒的声音:“是你啊,四海老弟,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啊,打扰老兄休息了,没别的事,这不是要走了嘛,就想和老兄再聚聚!”赖四海道。 程鹤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聚就不必了,今天的需要办的事情太多,这些藏品都要包装好带回国,还要办各种手续,以后有缘再见吧。” “别以后啊,如果老兄您没时间,我这就过去找您。”赖四海哪里肯放过这个最后的机会,着急地叫道。 电话那头忽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也是刚睡醒的样子:“谁呀,大早上的不让人睡觉!” 紧接传来程鹤的声音:“四海老弟,我这里太乱了,不方便啊。” 赖四海想想也确实是不方便、挺乱的。 “那老兄定个时间、地点,我到那里去等,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见上一面。” “四海老弟,说实话,我很钦佩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好吧,别另找地方了,还在你的别墅,十点钟不见不散。” 十点,程鹤准时出现在别墅的门口。 这次并不是他一个人,和他一道来的,除了那个娇艳女子外,还有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的男人。 程鹤向赖四海介绍道:“这是我的文物专家,韩东,叫他老韩就可以了。” 赖四海一愣,一起来个文物专家是什么意思? 落座后程鹤问道:“四海老弟非得把我叫来,到底是什么事?” 赖四海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还是想买那把唐刀的事。” 程鹤脸一冷:“我已经猜到了,但我说过,不卖!” 赖四海有些慌神了,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但老弟我实在是太喜欢那把唐刀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我本来有把湛……,不说那些了,我只求老兄能把刀让给我,只要我能办到,什么条件都行!” “你说你前段时间有把什么?”程鹤问。 “没什么没什么,都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不提了。还是老兄和我说说要怎么样才能把唐刀让给我吧!”差点说漏了嘴,赖四海吓出一身冷汗。 “我说过我不卖,”程鹤道:“还说过我喜欢老物件胜过钱,所以,不卖,但可以换!” 赖四海恍然大悟,带个文物专家,原来如此。 看来他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准备以物易物,这么说,他同意出手唐刀了。 赖四海一阵狂喜,这别人家缺老物件,他可不缺啊, “老兄想换啥老物件?” “我哪知道你都有什么啊?要不你和我说说?” 听到程鹤这么说,赖四海可犯难了。这几年盗墓的得来的好东西差不多都卖了,虽然自己也留了一些,可一是舍不得,二是有些东西也不好见人。 “我有一整套的明代家具,品相、样式都很好,咋样?” “明代的家具,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有,不需要太多。”程鹤一口回绝。 “那一套宋代定窑白釉酒具咋样?”赖四海道。 两年前在一起盗墓案中,现场确实发现过定窑白釉器具的残片,但根据这个定案明显证据不足。 “宋代定窑白釉酒具?如果是汝窑,那还差不多。况且还只是宋代,不行!” 赖四海听明白了,这敢情是嫌年代不久远啊,老物件得足够老才行。 宋代不行,那就再往前。 “唐三彩……” 没等赖四海说完,程鹤起身招呼另外两人:“走吧,赖老板根本没有诚意!” “别走别走,汉代陶俑怎么样?”赖四海额头见汗。 “这个还算老,但是,”程鹤一指老韩身后背着的布包,“比得了它吗?” 赖四海有些绝望了,是啊,得是能抵得上存世不足十把唐刀的老物件啊! “你要真有诚意,不如就带我们去看看你的收藏,光这里说没用,我带老韩来,一是表明我的诚意,二是让他来帮我掌眼。我的时间不多,你看着办吧。”程鹤下了最后通牒。 赖四海咬了咬牙,好吧,那就让你们看看,真就不信了,如果你们看到那个什么夫人墓里挖出来的整套编钟,你们还会觉得我没有好东西?那绝对是价值连城,要不是不好出手,也留不到现在,就看你们敢不敢要了! “好,那就请程老兄和老韩跟我去看看吧,这位姑娘就不要去了。”觉得程鹤不会把这个女人带走,怕她今后管不住嘴乱说,赖四海还留了一个心眼。 娇艳女子刚想说话,被程鹤看了一眼,便没有出声。 “虽比不上程老兄那样件件都是精品,也许就有能让你们看上眼的好东西呢!只是今天不管看到什么,希望两位都能别对外人讲,我也不会承认。”赖四海说罢起身。 就在刚刚离座之际,手机响了。 赖四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范守安。 除非特别着急,范守安很少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都是当面说。这个时候突然打来电话,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赖四海示意程鹤三人先稍等片刻,来到屋外估计他们听不到的地方,接通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赖四海回到了屋内,看着三人半晌不语,神情里有慌张、有怀疑、有犹豫、有不舍。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说道: “对不起了程老兄,家里出了点急事,我不能陪你们去看我的东西了,唉!命中注定我与这把唐刀无缘啊!” “范守安,这次希望你是对的,否则又要害我失去唐刀了!”望着走远的三人,赖四海喃喃自语。 ---------- 走出赖四海的别墅,栾锋三人一脸迷惑,怎么回事?就差最后的一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赖四海为什么接完电话后就改变了主意? 栾锋的手机响了,是王晓龙打来的。 接完电话,栾锋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之下竟直接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孙兰兰和栾锋共事已经有一年多了,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 齐东虽然进入专案组的时间不长,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也对栾锋处变不惊的性格很是赞赏,看到他竟然摔了手机,就知道今天肯定是出大问题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栾锋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弯腰捡起手机,对孙兰兰道:“通知所有人,收队。” 孙兰兰打完电话,来到栾锋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究竟出了什么事?” “厅里有人发出了对蒋示的通缉令。”栾锋已经平静下来,但仍痛心疾首地连说了两声: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惊蛇》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回 惊蛇 马俊觉得很郁闷,要是知道专案组这么快就能打掉那四个盗墓团伙,真应该早点来上班。 他很清楚这个案件的复杂性,既涉及到倭国人黑田健之,又牵扯了西京船王林文彬。以林文彬在当地政界和商界的影响力,得罪了他几乎就等于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就离是非之地远一点吧,虽然称病不出,却没有辞去专案组的组长的职务,进可攻、退可守,先看看形势的发展再说。 没想到专案组绕开黑田和林文彬,竟然直接打掉了四个盗墓团伙,人赃俱获、干脆利落。更没想到公安厅会因此就召开一个表彰会,可是……还没有结案吧? 作为专案组的组长,表彰名单里自然也有他,也通知了他参加表彰会。他以病情未愈为由没有出席,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从整个行动方案的制定到实施,他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寸功未立。 表彰会已经结束了好几天,马俊在家里是真的坐不住了,牛家村专案组,最终破获了牛家村案才是最大的功劳,再不去上班,自己这个组长还能不能当下去就是个问题了。 当然,为了顾及他的颜面,厅里不会直接撤换他这个组长,却可以通过解散现在的牛家村专案组,换个名称再成立另外一个,既在明面上保住了他有脸面,又在不动声色中把他踢出了局。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专案组准备行动的这一天,马俊病情痊愈上班了。 来到了专案组办公室,马俊发现屋里竟然空荡荡的,除了两个负责联络的人员外,其他人不知去向。 马俊脑袋嗡的一下,专案组这是真的要解散了吗? 叫过那两个联络员,马俊问:“其他人都去哪了?” 两名联络人员不知道,是真不知道。为保证这次的行动的保密性,栾锋把知情人员压缩到了最少的程度。 但副厅长兼组长在问,也只能回答道: “不是太清楚,我们日常的工作只是接打一些外围电话什么的。” “那最近组里同志们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马俊大发雷霆。 其实马俊还真的冤枉了栾锋和专案组,最开始装病的几天,栾锋指示人员每天都把情况向马俊汇报,马俊却以病重为由说可以由栾锋全权处理,自己不再听取任何汇报。 本以为在一旦和林文彬、黑田发生冲突时,这样就可以撇清自己的关系,结果现在把自己搞成了睁眼瞎。 两个联络员也很委屈,心想当初不是你说的不用打电话汇报了吗?可想归想,又不能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只得努力回想着这些来他们看到的一些情况,对马俊说道:“这些天大家都很忙,好像在准备一次较大的行动,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你是说,今天他们都不在,是去参加行动了?”马俊感到时间紧迫。 专案组的所有人都去了,那么这次行动是要做什么?难道牛家村案有了重大进展,在今天就要破案了吗? 马俊想要打个电话找专案组的人问一下,但他也知道纪律,在执行任务期间,要么关机,要么只能接听总指挥的电话,所有人都是通过对讲设备进行联系。 “把牛家村的案卷拿过来。”马俊百无聊赖,想着看看案卷打发一下时间,反正是要坚持待在这里,一直到他们回来,参加不上行动,那么就等在这里摘取胜利的果实吧。 马俊随意地翻看着案卷,心里想着如何在这次行动中争上一功,让自己的处境不这么尴尬。 翻着翻着,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蒋小二,就是那个蒋示,明明已经证据确凿,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通缉抓捕他?肯定是忙别的事把他给忘了,没准今天就可能把他抓捕归案。 如果赶在行动结束前发出通缉令的话,也算参与了这次行动,甚至让人产生是我事先安排了这次行动的错觉。 招手把联络员叫了过来,把案卷往桌上一拍: “这些天你们都在干什么?这么重要的一个嫌疑人居然不管不问,至今还让他逍遥法外,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吗?马上发布通缉令,全省通缉蒋示!” 联络员十分为难:“可是栾组长他……” “什么栾组长!他是副组长,我才是组长!”马俊勃然大怒,“马上给我去办,厅里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 联络员没办法,只好拿起案卷开始一步一步地办理通缉令的一系列程序。 马俊看看时间,不耐烦地站起身,上前拿回案卷道:“指望你们这么干,啥时候能办完?想当年……算了,我自己去办吧!” 在他的强权逼迫之下,违反了不少规章制度后,蒋小二的通缉令正式发出,而且立即上网,马俊美其名曰“绝不给犯罪分子任何可乘之机”。 ---------- 这些天来,范守安每一天都在心惊肉跳中度过。 警方打掉了那四个团伙,却没有针对赖四海做出任何举动。这也许是排除了对四海公司的嫌疑,但更有可能是麻痹战术,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突然采取行动,让他们这些人从此万劫不复。 从湛卢出世到现在,赖四海和他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范守安知道,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劝赖四海放弃了湛卢剑。 湛卢岂是那么好拿的?自古以来,执剑者要么是天子,要么是诸侯。范守安有时恶意地想:如果当年岳飞岳元帅自立为王的话,也许这把湛卢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也没有了这些麻烦。 自立为王的岳飞还是岳飞吗?但他当时确实有这样的条件和机会,而现在的赖四海呢,自立为王?登基称帝?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两样都比去公安局自首死得更快。 裂痕虽已产生,但命运却交织在一起。保证赖四海不出事,就是保证自己的身家性命。 虽然这几天赖四海不肯和他见面,但他时刻关注着赖四海的动向。程鹤的出现,第一感觉就是个诱饵,但以他的能力也查不出程鹤的来历,只能更加注意这两个人的往来。 阴沉沉的天空,风雨欲来,范守安坐在守安居里,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两个伙计则在旁边看着手机,忽然一个人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蒋示是谁啊,因为湛卢剑被警方通缉了。” 范守安一把抢过手机,只见上面蒋小二的姓名、别名、年龄、身份证号码、体貌特征及照片等等历历在目,还明确说明是牛家村案的重要嫌疑人。范守安马上意识到,公安局其实一直都没忘记牛家村案,这个时候发出通缉令是要采取行动的信号。 来到内室,他拨通了那个只有少数几个才知道手机号码,电话里告诉了蒋小二被通缉的事,并严厉警告赖四海这两天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做任何事。 赖四海虽然有时鲁莽,但并不笨,虽然他始终认为程鹤不是警方的人,两件事只是巧合而已,但在性命和唐刀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 半靠在椅子上,马俊内心忐忑,现在他已经知道,正是由于发出的那份通缉令,导致了整个行动计划的完全失败。 孙兰兰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瞪得他心底发毛。 栾锋和齐东坐在椅子里低头不语,没来得及卸去化妆,花白的头发让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所有人都不讲话,在一片压抑中等待着马俊的解释。 “咳咳……那个……蒋示不该通缉吗?”马俊也知道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声音也比平常低了很多。 “如果发出一张通缉令就能抓到蒋示,那我们为什么不早点发!”孙兰兰不顾栾锋的阻止手势,像一只母豹子似的怒吼:“从牛家村案发到现在,蒋示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就是怕惊动他后,他就真的消失了,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现在你一纸通缉令,让我们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的行动从没有告诉我,我在填补一下工作上的疏漏!”马俊开始胡搅蛮缠。 “是不是疏漏你不清楚吗?是你导致了行动失败,放走了赖四海!”孙兰兰已经气得嘴唇发抖。 “孙兰兰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对一个人民警察、公安厅副厅长的不实指控,性质很严重!”马俊耍起了官威,“再说,你们只是怀疑赖四海,并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证明他就是盗墓团伙的主犯。” “我们所有的工作就是在收集证据、寻找证据,如果有,我们还费这么多事干嘛,直接把他抓起来不就行了?你听听这个!”孙兰兰点开手机,播放同赖四海交谈的录音。 “可还是说明不了什么啊,他没有提到一句盗墓、湛卢什么的,凭这些定不了案。” “凭这些是定不了案,但我们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所有的同志已经埋伏就位,就等他拿出盗墓的证据,我们里应外合就可以实施抓捕了,现在倒好,最后一步他退了回去,我们前功尽弃!”孙兰兰的眼里已经在闪着泪光。 “那只是你们的猜测,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就是证据。”马俊向后一倒,躺在椅子上闭眼装死。 “你……”孙兰兰抄起手机就要砸过去,王晓龙赶紧一把抢过,把她强行摁在椅子上。 栾锋除了开始向孙兰兰挥了一下手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确实得让这个马俊吸取点教训。 但现在他得开口了。 “好了,行动失败,大家心情不好,但都是为了工作,马厅长别介意,一会儿让孙兰兰同志给您道个歉。我们还是研究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吧。”栾锋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们还有机会,因为基本已经确定,湛卢剑没有出境,已被截回。” “怎么回事?”大家的情绪一下被调动了起来。 “我说过确定湛卢是否被截回,需要等一个人……现在这个人来了,”栾锋停顿了一下,眼睛扫过每一个人,“刚刚得到消息,黑田健之已入境,他——又回来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暗查》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一回 暗查 按照栾锋的判断,如果湛卢剑被截回一事属实,那么黑田应该会马上返回华国。 黑田确实把赖四海当作了第一嫌疑人,但捉贼要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神秘的魔术师,并证明他受赖四海的指使,在船上暗中截下了湛卢剑。 所以,黑田没有立刻返回华国,而是让金声去打探魔术师的真实身份。 ---------- 参与这次偷运湛卢剑的行动,金声并没有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说略有不同之处,以前几次都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直接把东西交给他,再由他利用船员的便利条件偷偷带上船。而这次交接安排得有些复杂,比以往小心谨慎了许多。 像以往一样,他没看琴盒里是什么东西,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敢,他怕看过后,自己便不是那个毫不知情的邮差,更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 整个过程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如果说稍有不同,就是他接到了木村两次的电话。 第一次问他在哪里,而第二次,则让他去调查出那个魔术师究竟是谁。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金声欣然接受,因为他也想知道,那个魔术师是何许人也! 金声一副闲逛的模样,来到了机修部。 此时东升号已在归航途中,机修部内众人在完成工作任务之余,正围在一起研究孟希给他们留下的魔术道具。 看到金声进来,众人忙不迭扯块布盖上了道具,因为孟希曾嘱咐过,千万不能让外人看破了机关。 “金大歌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啊!”机修部的人上前打招呼,有意无意间把金声和道具隔离开来。 “没事,就是随便转转,没打扰你们工作吧?”金声打着招呼,眼睛却瞄向了被布盖着的魔术道具。 “哈哈,估计你是被我们的魔术抢了风头,到这里来打探军情的吧!”机修部的人很是得意:“今天晚上我们还要表演,这里的门道是不会告诉你的。” “看你们那样,明天我找个明白人问问,就啥都清楚了。”金声作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孟希老弟说了,等回来时他还教我们几个新的魔术,我们都不知道他要教啥,你问谁去。”机修部的人也不在乎。 “孟希……就是那个魔术师吧,和你们相处得不错啊,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终于谈到了自己想聊的话题,金声赶紧打开一盒烟,分别给众人点上。 烟酒不分家,加上机修部众人都有显摆的意思,烟雾在手指间缭绕,话匣子也打开了。 “孟希老弟真是不错,虽然有林大小姐的关系,但人家对我们从来没有一丁点看不起的意思,人长得帅,说话还幽默,帮点儿小忙算什么,何况人家也没拿走,都留给我们了。” “林大小姐?又是哪位?”金声感觉事情有些复杂。 “林大小姐是谁你都不知道?就是咱们董事长的千金林若水小姐啊,她和我们在一起整整待了一下午,大小姐不仅人长得好看,还一点架子都没有。”众人满脸都写着得意,大声向金声炫耀。 “就在这个破地方,林大小姐和你们这些人待了一下午,说出来能有几个人信?”金声撇了撇嘴。 “爱信不信,”机修部众人道,“那天林大小姐她们玩得叫一个痛快,对了,还有一个叫燕儿姐的,性格开朗,长得也相当好看,可惜你都没看着啊!” “咋还又出来个燕儿姐,她们一共有几个人呐?都是啥关系?”金声换上一脸羡慕的表情,顺着话题问下去。 “四个人,什么关系……不清楚,好像是朋友吧!”众人还真没看出是什么关系。 “那魔术表演你们都帮什么忙了?”金声明知故问道。 “当然,”这句话可问到了众人的心坎上,“整个舞台的布置、道具的摆放都是我们做的,他们演出的服装还是我们出的主意呢!” “你们还懂演出服装?就说那天表演时,他们也没穿机修部的工作服啊,是嫌难看吧?”金声笑道。 “谁说我们的服装……”机修部的主管赵义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是挺难看,还真没用过。” 离开机修部,金声来到了总控室。 总控室内有两人在值班,金声凑上前去道: “两位兄弟辛苦,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们加份餐。” “不敢让金大歌星为我们操心,说吧,你找我们有什么事?”两人笑道,知道金声绝不会无事献殷勤。 金声已经提前想好了借口:“前两天冰箱里保鲜的一批食材坏掉了,我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是冰箱坏了,还是停过电,过来想让二位给查查记录,以后再往这个冰箱里放东西我心里也有底。” “你这是难为我们啊,按照船上的规定,想查系统记录,必须得有相关批示才行。”两人连连摇头。 金声一脸堆笑,分别给两人口袋揣进去两盒烟,口中道:“只是一点小事,走流程太麻烦,行个方便吧。” 两人还在犹豫,张澜推门走进了中控室。 问明情况,张澜挥挥手道:“先帮着查一查,手续后补,金厨师要看哪一天的?” 金声想了想:“四月二十八号晚上到二十九号凌晨,就是快到阪大市的那段时间吧,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准。” 张澜深深地看了一眼金声,让值班的两人调出系统记录,一行行查下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没有停电也没有发生故障,更没有维修记录。 金声走后,张澜拨通了张船长的电话:“金声在调查孟希那天晚上做的事!” “怎么又是金声……”张船长沉吟了一下道,“这段时间留意观察,我通知若风,由他来处理吧。” ---------- 两天后,东升号抵达滨海,黑田终于接到了金声打来的电话。 按照金声的说法,因为和林若水是朋友关系,孟希——就是那个魔术师——能够得到船上机修部的帮助,但船上没有停电,也没有借出过工作服,一切证据都表明林氏集团似乎并未参与其中。 既然如此,调包的两人是怎么绕过了中控系统造成的停电的?又是从哪里搞到的机修服装?黑田越想越迷惑。 恰在此时,华国西京有一个电话打来,来电人是引荐他参加四海鉴宝会的古董商段明全,仿佛在不经意间,谈话中提起了正在西京古玩行疯狂传播的流言。 流言的中心正是——赖四海! 黑田的心中一团乱麻,截走湛卢剑的人究竟是不是孟希?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为林氏集团做事,还是赖四海的手下? 要不要派人把他抓起来,直接问个明白? 黑田不敢轻易做出这个决定,因为和孟希同行的人里,有一个人是林若水。 出于对林氏集团的忌惮,黑田不敢来硬的,但孟希几人的重大嫌疑,却是不能不查。 好在,这几个人目前都在倭国,总共巴掌大点儿地方,最大的好处,就是找人方便。 ---------- 孟希四人正在和千雪、伊织等一众同学道别。除了少数人还保持清醒外,大多数都已深醉。 聚会中孟希不喝酒,林若水只是浅饮了几口。高大帅气的楚天成了女生围攻对象,被热情的女同学劝了不少杯。豪爽的凌飞燕成为了男生的中心,一开始还让林若水翻译两句什么“潇洒”、“帅气”之类的客气话,后来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只要有酒,语言不通什么的都不是问题,面带桃红,斟酒举杯,高声相邀,低语相劝,男同学们看得人人耳热心跳,喝得个个人仰马翻。她却巧笑依然,又开始替已经有些醉意的楚天挡酒、劝酒。 结束时女生们还算清醒,男同学则个个形容不整,大声叫嚷着要逐一与林若水、凌飞燕拥抱告别,都被孟希笑着推到了一旁。 本想打车回酒店,凌飞燕却非要散步看看江户的夜景,鉴于聚会上的优良表现和燕儿姐的淫威,孟希和林若水只能依从,一行人沿路向酒店走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飞蛾》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二回 飞蛾 江户的夜晚色彩斑斓,无数霓虹灯在街头肆意闪烁、交织汇聚,让整个都市如同坐落于一条璀璨星河之中,散发出一种狂热的美丽和活力。 走在五光十色的路上,凌飞燕和楚天不时对着周围大呼小叫,拿起手机不停地拍照,孟希和林若水面带微笑走在前面,平静地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风景。 街边的居酒屋里灯红酒绿,喧闹无比,在职场上打拼了一天的人们,下班后几乎都要走进这个避世港湾,或小酌几杯洗去一身疲惫,或一醉方休直至露宿街头。 孟希看着路旁不时走过的衣冠楚楚却摇摇晃晃的醉汉,想着刚才那几位男同学刚到时温文尔雅的模样,以及离开时面红耳赤放浪形骸的情景,不由得笑出声。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林若水含笑问道。 “那几个男同学,临走时的状态,没比街上的醉汉强多少,一个人就让好几个原本文质彬彬的男同学,差点儿变成了衣冠禽兽,燕儿姐的酒量果然了得!”孟希笑道。 “衣冠禽兽?还不至于,如果这些人真是禽兽,就会把你摁在地上灌口酒,看你还有没有心情说风凉话。”林若水讽刺起了孟希的酒量。 提到酒量孟希连忙转移话题:“在一本书上看过这样一段话,说倭国人‘爱美而黩武、尚礼而好斗、喜新而顽固、服从而不驯’,虽然说得有失偏颇,但有时作为最简单的概括却也很传神。看看他们白天和晚上,就是一个充满矛盾的民族。” “你怎么评价倭国人我不管,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用‘文质彬彬’这四个字去评价别人,好不好?”林若水停下脚步,认真地对孟希说道。 孟希一愣,随即一躬到地:“林妹妹,恕罪恕罪!” 林若水故作傲慢状:“念你初犯,恕你无罪,平身吧!” “和我说说你家老爷子呗!”孟希起身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林若水心中一动,随即幸福洋溢在脸上,“我爸爸的一生可以用传奇来形容,但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听说在五十年前,你爸爸也曾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你知道那些事情吗?”孟希接着问。 “对那段历史我爸从未对我们讲过,”林若水努力回忆着,“但有一次他和几位老朋友聊天时我听到几句,说当时年轻气盛,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现在想起来还非常懊悔。咦,你怎么会关心这个?” 没等孟希回话,身后突然传来凌飞燕叫骂和楚天大声斥责的声音。 两人转回身,就见四个明显已经喝多的男人正围成一个半圆站着楚天和凌飞燕面前,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一些下流话,手还不停地抓向凌飞燕。 凌飞燕嘴里不停地骂着,试图越过楚天张开的双臂去打那四个醉鬼,楚天则把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一边把那些伸过来的手拨开,一边在竭力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孟希赶紧回身把凌飞燕拉到林若水身边,让她们站到一起,再一闪身来到楚天身旁,推开踉跄着靠过来的一个醉鬼,提高声音用倭语喊道: “你们太无礼了,马上停止,道歉!” 一个醉鬼却置若罔闻,迈步向前,伸手就想要推开孟希。 看到对方的状态,孟希便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虽然没学过武术或格斗,但长时间魔术练习却让他的观察力和手法都非常好,抬起左臂挡住了推过来的胳膊,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对方的大拇指,向反关节的方向猛地掰下去。 对方一声惨叫,为缓解指关节传来的剧痛,本能地向后仰去,而双腿却保持着向前的惯性,导致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仰起的脸上因为疼痛愈加狰狞可怖。 看到对方已被制服,孟希没有继续用力,俯下身对跪着人道:“道歉,我就放开你!” 没有等来道歉,一声惊呼中,一只拳头带着风声打向了他的后脑。 ---------- 林若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最初吓得花容失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随着孟希和楚天同对方争持,又开始担心两人的安全。 当看到孟希制服了一人,正在逼着对方道歉时,她长出了一口气,正当以为事情即将平息,却猛然看到另一个醉鬼大步上前,挥拳打向孟希的后脑。 没有任何犹豫,林若水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张开双臂将孟希紧紧抱住,扑倒在地。 拳头重重地打在了后背上,林若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动了位置,嘤咛一声便昏了过去。 ---------- 在一声声的呼唤中,林若水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孟希的怀里,映入眼眸是三张充满焦急和关切的面孔,眼睛里都充满着泪花。 被抱着的感觉,真好! 林若水合上眼睑,身体更紧地依偎进了孟希的怀抱。 有泪水落在脸上,是孟希在哭吗?他在心疼我吗?现在他把我抱得更紧了,是的,抱得更紧了。 他在乎我吗?是在害怕失去我吗? 不管了,就这样抱着我吧,一直抱着…… 孟希能感觉得到,林若水已经醒了。可他没有出声,只是抱得更紧,看着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自己怀里,感受着那份依赖,心中自责和悔恨交织。 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看到林若水眼睛睁了一下又闭起来,孟希开始无声地流泪,楚天和凌飞燕顿时吓坏了,不住声地叫着林若水的名字,又焦急望向街口,跺着脚不停地念叨着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倒在孟希的怀里,林若水慢慢回想起了刚才的事,心里暗自惊讶于自己的勇气。听到救护车要来了,而自己还被孟希抱着,顿时羞涩渐生,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自己坐起来。 “不要动……”温柔深情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好,我不动……林若水再次合上双目。 孟希抬头对楚天和凌飞燕道:“若水醒了,救护车什么时候才能到?” 楚天和凌飞燕赶紧围上前,关切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林若水俏脸羞得通红,不知道怎么办好,只管把头埋在孟希的胸前,一言不发。 这时一人走上前,深深一躬,用华语说道:“若水小姐,在江户遇到这样的事,我十分抱歉!” 在林若水昏迷后,孟希就一直抱着她,只是大概知道有一辆汽车恰好经过,一名倭国人下车后带着司机赶跑了那几个醉鬼,并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此时若水已经醒转,便抬起头正想要道声感谢,谁知赫然发现来人竟是——黑田健之! 听到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出于礼貌,林若水准备起身回话。轻轻一动之下,只觉孟希的双臂又稍稍紧了一丝,便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离开。只好抬起通红的脸蛋,扭转头道: “谢谢关心,您是……黑田先生?” “我是黑田健之,”黑田微微点头道:“我们只见过一面,感谢还能记得我,再次向若水小姐表示歉意!” 林若水忍着疼痛,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黑田先生,这不关您的事,您不必向我道歉。” “谢谢您帮助了我们!”凌飞燕上前向黑田鞠了一躬,真心诚意地表示感谢。 楚天开始没有动,但在孟希眼神的示意下,只好也跟着凌飞燕一起鞠躬致谢。 孟希轻轻地拍了拍林若水,示意她不要再讲话,抬起头对黑田道: “刚才着急若水的伤势,没有及时向您致谢,是我们失礼了。” “是我们国人对各位造成了伤害,替他们道歉和赔罪也是我应做之事,何况我和若水小姐还认识。”黑田摆了摆手,随即话风一转道: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刚才看见我时,似乎有些惊讶,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我们应该没有见过面,”孟希摇摇头,“刚才一直都在照顾若水,并没有看到您的出现,而您却直接叫出了若水的名字,我才觉得十分奇怪。听若水刚才称呼您为黑田先生,黑田先生您好,我叫孟希,这是楚天,这是凌飞燕。” 黑田与楚天、凌飞燕一一握手,同时向孟希三人送上自己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几位在倭国期间,无论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谢谢,”孟希将名片收好,向黑田点头致意道:“等若水一切安好后,我们定会再次向您表示感谢。现在,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面对孟希委婉的送客,黑田却摇头道:“今晚没有什么事比若水小姐的身体更重要,我肯定是要一同去医院的。” 远远的,闪烁着红光的救护车已疾驶而来,孟希顾不上黑田的去留,轻轻将林若水放在担架上,与医护人员一同送入车内。 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看着开车载上楚天和凌飞燕一道陪同去医院的黑田,孟希钢牙咬碎: 如果这件事和你有关,如果若水有什么意外,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黑田健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喜欢》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三回 喜欢 去往医院的路上,黑田偷偷擦了一把冷汗。 从阪大市一路追查,终于在江户找到孟希四人,但事先安排好的冲突却出了意外。 按照最初的计划,四个人装成醉鬼,和孟希他们发生一些口角,黑田则在恰当的时候出现,赶跑醉鬼解决问题,创造出和孟希四人接触的机会后,进而开始下一步试探。 没想到那四人真的喝醉了,导致了林若水为保护孟希而受伤。现在黑田只能默默祈祷她的伤情不要太重,否则林氏集团一定会追查这件事,无论是报警还是私下调查,这件事都将不好收场。 来到医院,黑田安排并陪同了全程的检查,幸好伤情并无大碍。 林若水只是局部肌肉软组织损伤,昏迷主要是当时心情激荡,受到外力重击后的产生的应激反应。按医生的说法,只要休息一天后就可以出院。 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尤其是黑田,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便向几人告辞,并表示明天再来看望。 黑田走后,一直在强忍悲痛的凌飞燕终于“哇”的一下放声痛哭,拉着病床上林若水的手无论如何也不再松开,不停地道歉,反反复复地说着都是因为她要看什么夜景,才会遇到这种事,如果林若水出事,她将愧疚一辈子。 林若水半躺在病床上,轻声劝着哭得一塌糊涂的闺蜜,再看看病床旁如释重负的孟希和楚天两人,幸福感温暖了整个心房,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在三人的极力劝说下,凌飞燕终于止住哭声,抹了一把眼泪,脱口骂了一句脏话,转身便向外走去。 孟希赶紧拉住她,问她要干什么? 凌飞燕咬牙切齿地说道:“去找他们算账!” 孟希苦笑道:“你上哪去找他们?刚才警察已经来过了,剩下的事就交给警察吧,人生地不熟的,可别乱跑了,你如果再出什么事,若水怎么受得了。” 凌飞燕火冒三丈:“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孟希冷笑一声:“当然不会,早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凌飞燕一口恶气出不来,心情烦闷,说了一声我出去走走,转身出了房门,孟希赶紧让楚天跟了出去。 ---------- 楚天陪着凌飞燕在医院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沉默不语。深夜寂寥,恰如两人此时的心情。 凌飞燕张了好几次嘴,最终还是向楚天问道:“你哥……孟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天知道她想问什么。 “我哥……表面上看起来玩世不恭、轻浮不羁,我却知道他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忠诚正直。” “他……喜欢若水吗?”凌飞燕犹豫一下,低头轻声问。 “这个问题我曾经也问过,他没有正面回答,”楚天幽幽地说道,“只是对我说,他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凌飞燕停下脚步,问道。 “我能理解我哥,作为普通朋友,我们可以不论家世出身,但如果谈婚论嫁,以我们的身家背景,与若水相比,差距太过悬殊。”楚天淡淡地解释道。 这个理由,凌飞燕觉得完全无法接受:“这重要吗?” “是的,重要!” 楚天无比认真地看着凌飞燕道:“虽然不知道燕儿姐你有怎样的家世,但也能看得出,肯定非富即贵,所以你可能理解不了我们这些人的所思所想。事实上的差距,让我们顾忌太多,我们不想依附谁,更不想被人误认为是要依附谁,你也可以认为,这只是可怜的懦弱,或者是可笑的骨气吧。” “我能感觉得到,孟希心里是喜欢若水的……”凌飞燕话一出口,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凌飞燕一句话道出实情,反倒让楚天的心里放下了一件最重的东西: “是啊,所以我哥哭得才会那么伤心,谁能想到,以若水温柔的个性,今天竟会那么决然地扑过去,我想从今以后,不管有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了吧。” “楚天,你也喜欢若水,对不对?”凌飞燕脱口而出,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 “是的,我喜欢若水。” 出乎凌飞燕的意料,楚天一改平日内敛的性格,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只是这种喜欢,有时连我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出来你可能会笑话我,在面对若水时,我分不清自己的身份是朋友还是弟弟。经过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其实我只是单纯的希望她幸福快乐,不要受到伤害。和我哥在一起,为所爱之人可以舍身忘己,是若水心中所愿,有这样的嫂子,既是我的心中所愿,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凌飞燕呆呆地看着楚天,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 “燕儿姐,你喜欢我哥吧……”耳边传来楚天的声音。 “我……对,我是有点儿喜欢他!”看着楚天黑夜里依然明亮的眼睛,凌飞燕也放下所有,敞开了心扉。 ---------- 凌飞燕的妈妈是她爸爸的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和她爸爸离婚后,带着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远走他乡,至今音讯全无。 妈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因病去世,而她爸爸那段时间正是事业的上升期,整天忙得很少能照顾到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陪她玩,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凌飞燕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和自己玩。 上学后,凌飞燕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太幼稚了,个个都像永远长不大一样,别说一起玩,相处起来都十分困难。早熟任性的她,霸气、强横、孤傲、刁蛮,让同学们都敬而远之,甚至可以说是避之不及。直到在大学遇到了温婉、包容的林若水,她才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毕业后又分别到不同的国家留学,这些年聚少离多。 一直以来,凌飞燕行走在来来往往的人海之中,那份孤独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没有人陪她,除了林若水,没有人愿意陪她。 ---------- 听到这儿,楚天心道:就你那性格,也确实没人愿意,或者说,是没人敢吧。 慢慢向前踱步,凌飞燕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孟希的出现,在凌飞燕孤独的内心中撕开了一个缺口,让她领略到了一种全新的相处之道和久违的快乐。孟希能宽容理解她,却并不一味地纵容,还经常对她恶语相向,但她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交流方式,她喜欢这种吵吵闹闹却心无芥蒂的感觉,就像她从小一直幻想的哥哥一样。 最关键的,孟希能带着她玩。 孤独地长大,凌飞燕非常渴望有朋友和她一起玩。孟希不仅仅是陪她玩,还能带着她玩,而且玩得很新奇,童年的遗憾,这些天来在孟希这里得到了极大的弥补。 凌飞燕渐渐发现自己喜欢和孟希待在一起。 然而林若水舍身一扑,孟希无言垂泪,让凌飞燕忽然意识到,孟希并不属于自己。 ---------- 并肩行走在路上,两个都需要倾诉的人,一时间又变得默默无语。 楚天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便转移话题:“燕儿姐,今天还得谢谢你帮我挡了不少酒,酒量真好!” 凌飞燕笑道:“酒量还真是天生的,小时候我爸偶尔会带我去参加一些酒局,我那时就学会了在酒桌上如何劝酒,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其实你也很好相处的,今天你和那些倭国的男生们相处得就很融洽啊。”楚天真心地说道。 “都是占了语言不通的便宜啊!后来我敬酒时小声骂他们,他们还以为好话呢!”凌飞燕笑了。 楚天着实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燕儿姐,你太坏了!” “哈哈哈……楚天,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若水和孟希能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幸运啊!”凌飞燕一声大笑,对楚天道:“我明白你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也想通了,你说很高兴有这样一个嫂子,那我有这样一个妹夫也不错啊!” 楚天看到熟悉的凌飞燕又回来了,不禁心情大好,也开起了玩笑,揶揄道: “妹夫?” 凌飞燕挺胸抬头: “当然,燕儿姐永远是你们的燕儿姐!”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礼物》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四回 礼物 病房里,孟希帮林若水躺平身体,坐在床头,十指紧扣,四目相对。 “若水,你真是……”孟希低声道。 “太傻了,是吗?”林若水心中一沉,把脸扭向另一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水,“和你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的!” “真是太傻了,”孟希轻轻地把她的头搬过来,“我是想说,你真是太好了!” 破涕为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 替林若水擦干泪水,孟希一字一句地说道: “若水,从今以后,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也都会为你做,我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所有,但我能给你我的所有。相信我,好吗?” 林若水用力点点头。 孟希替她掖了掖被角:“该休息了,睡吧,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林若水双手把被子向上拉起盖到脸上,只露出双目和额头,眼波流转,含羞带怯,被子下发出低低的声音: “送我一个晚安礼物吧!” 孟希俯下身去,万缕柔情,化作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林若水沉沉睡去,梦中仍在呢喃:不虚此行啊! 有一人待我如此,孟希仰天喟叹,不枉此生矣! ---------- 黑田赶到医院时,林若水已起床梳洗完毕,经过休息后,身体已基本康复,正靠在病床上与凌飞燕三人说笑。 看到黑田进屋,孟希、楚天和凌飞燕起身问好,林若水也要下床给黑田见礼,黑田赶紧阻止。 问了几句伤情,又叫来医生做了一次全面检查,确认已经没有问题,下午就可以出院,黑田长出了一口气,便盛情相邀四人晚上去他家赴宴。 看着一直在和林若水谈话,但眼睛却时不时瞄向他的黑田,孟希确认自己已经引起黑田的怀疑,虽然根本不想与他发生任何接触,但如果此时拒绝,可能会让黑田的疑心变得更重。 林若水婉拒了两次,但黑田心意已决,最后竟要拿出手机给林文彬打电话赔罪,林若水不想此时让爸爸担心,只好无奈地答应了黑田的邀请。 ---------- 下午四点,林若水办结出院手续,同孟希等人坐上黑田派来的车出发赴宴。 穿过江户繁忙的街道,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黑田已在门口等候,带着众人在石子铺成的甬道上走过,两侧是长满苔藓的小土丘及白色卵石替代细砂铺成的“枯水”,通过草地和卵石相互交融渗透,自然和谐。 餐厅对着院子的墙是整幅的落地窗,坐在里面可以将庭院里的风景尽收眼底,可能是要招待华国客人的缘故,摆放的是高桌高椅,处处都体现着主人的用心。 黑田热情地请四人落座,客套一番后,黑田坐在了主位,右侧林若水和凌飞燕,左侧孟希和楚天。 林若水和孟希在倭国生活过,所以对他们在家里请客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楚天和凌飞燕则对着桌上那些赏心悦目的菜品开始怀疑人生。 十道菜做得是异常精美,黑、红、绿、黄、白五色俱全,配上恰到好处的点缀和刀功精湛的雕花,整个就是十幅艺术品,让人不忍落箸。只是…… 菜量这么小,太抠了吧! 小心翼翼地吃了几口——因为怕不留神会把整盘菜全夹到自己碗里,黑田举起酒杯,说过几句欢迎的话后,又再次对林若水他们表达了歉意。 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孟希和楚天也随着林若水一起,对这两天黑田的帮助表示了谢意。 黑田忽然转向孟希,用倭语道:“孟希君,听说你和若水小姐是同学,若水小姐的倭语讲得非常好,不知道孟希君讲得如何啊?” 孟希用倭语回答道:“在语言天赋方面,女生要比男生强很多,我远远不如若水。” 黑田道:“孟希君太谦虚了,你讲得很好啊,但我觉得你好像带有点江户的口音,是受到了江户同学的影响吗?” 孟希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时觉得江户的口音很好听,便学着他们说话,但与真正的江户话相比,我还差得多。” “已经非常好了。” 黑田敷衍了一句,然后把头转向林若水道:“若水小姐,有件事情要向你通报一下,我已经查到了打伤你的那四个人,现在想问问若水小姐的意见,打算如何处理,你可以和你的同伴商量一下。” 林若水翻译了一遍之后,凌飞燕顿时控制不住情绪,站起身大声向黑田问道:“他们在哪,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林若水赶紧拉住凌飞燕,安抚她坐下。 孟希和楚天冷眼看着一切,开始没有作声,在林若水为凌飞燕的失礼道歉后,孟希开口道: “黑田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把他们的地址告诉我,我想在警察找到他们之前,去见见他们。” “可以!”黑田满口答应。 “不,不行!”林若水着急地喊道,“我已经没事了,至于那四个人,麻烦黑田先生,就通知警察去处理吧!” 转向孟希三人,带着哀求的口气说道:“不能因为我,你们再出了什么事,这次听我的,好吗?” 凌飞燕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孟希和楚天表面点头同意,心里却在冷笑,黑田当着林若水的面,把这件事讲出来,就是断定她不会同意同伴们意气用事,更不会让他们去冒险报复。 “就依若水小姐的意思去办,”黑田道:“不过,若水小姐在倭国受了伤害,我自然会给林船王一个交代!” 林若水起身一躬道:“若水十分感谢黑田先生关心和帮助,但此事现在我还不想让爸爸知道,等回国后,我会找个时间向他说明,请黑田先生不必介怀。” “若水小姐是有大气量的人啊,”黑田哈哈一笑,“既然帮不上别的,送给几位一件小礼物,权当是赔罪吧。” 拍了拍手,四个佣人各捧着一个盒子走进餐厅,分别放在林若水四人面前,黑田开始一一介绍: “送给两位小姐的是我国着名毛绒玩具——堤提猫,想必女孩子们都会非常喜欢。” “送给两位先生的是我国传统工艺品——积木细工机关盒,对喜欢研究的男士来说,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这些虽然并不贵重,在我们国家却也享有盛名,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孟希看着对堤提猫爱不释手的林若水和凌飞燕,再看看自己和楚天面前的积木细工机关盒,暗皱眉头。 可以肯定,通过金声,黑田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就是东升号上的魔术师,否则黑田不会对他这么感兴趣。 虽然不知道黑田还会动什么手脚,接下来在倭国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这次旅行,从实际意义上说,已经结束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情浓》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五回 情浓 晚宴结束,黑田热情地把林若水四人送出院门,坚持让司机驾车将四人送回酒店。 目送着四人上车远去,黑田回到客厅,木村同一名叫松井的手下已等在屋内。 黑田没有说话,只是向松井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松井重重地点了点头,黑田摆了摆手,松井转身离开。 黑田在沙发上坐下,端起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才抬起头对躬身立于一侧的木村问道: “刚才听清了没有?” 按照黑田的意思,原本让木村也一起参加晚宴,并借机观察孟希他们看见木村时,会不会有惊慌失措的表现。 可木村哪里敢面对这四个人,在东升号上不清楚林若水的身份,现在的他已经知道当时踢到了多大的一块铁板。真见了面,谁惊慌失措还说不定呢。于是以暗中观察得到结论更准确为由,竭力说服黑田,让他一直躲在隔壁房间偷听。 “黑田社长,听得很清楚,但这个孟希说倭语是带有明显的江户口音,那天晚上去的人发音很标准,并没有口音,所以我也无法确定是不是他。”木村答道。 “一个魔术师,让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事实,更何况是听到的,先这样吧。”黑田表情淡然,挥了挥手,木村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 凌飞燕和林若水坐在商务车的中排,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前排的孟希侧耳听了一下,原来是凌飞燕在抱怨菜量太小,一晚上她都只敢看不敢吃。林若水笑着在和她解释这就是倭国人请客的习惯,所谓的“眼睛盛宴”而不是“嘴巴大餐”,一会儿回到酒店后,不怕胖可以再出去吃点夜宵。 孟希也笑着讲起他刚来倭国时,去同学家里做客三个“二”的经历——一共两个人、上了两道菜、吃了两个小时,最后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以后再有人请客时,必须要先吃饱才敢去。 四人在车上有说有笑,开车的司机由于听不懂华语,觉得有些无聊,随手打开收音机,但播放出来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噪音时断时续,司机便更换到了相邻的下一个频段,噪音依旧存在,却低了不少,继续向下更换,噪音逐渐消失了。 可能是不喜欢正在收听的节目,司机于是又往回更换频段,噪音也随着逐渐增大,连续更换了好几个频段后,噪音才慢慢消失。司机疑惑地嘟囔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正在此时,司机的电话忽然响起,刚听了一句话,司机便挺直身回答了一声是,立刻关掉了收音机。 ---------- 孟希本以为是收音机出现了故障,但司机执行命令般的反应,却让他忽然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连忙拿出手机,编辑好一条信息,然后发送给楚天。 楚天看了一眼手机,一脸震惊地看向孟希。 林若水见这哥俩神神秘秘的,笑道:“小天哥,你哥跟你说什么了啊,不直接讲还要发信息?” “嫂子,我哥……”楚天猛然被林若水一问,竟脱口而出叫嫂子,话没说完,自己的脸先红了。 林若水的脸比楚天更红,一声嫂子让她再也不关心这哥俩要干什么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凌飞燕却抓住了机会,哈哈大笑着冲孟希大喊:“妹夫,你来说,你来说……” 林若水伸手去捂凌飞燕的嘴,不停叫着:“不许胡说八道!” 闹了一会儿,凌飞燕又把矛头指向了楚天:“小天,你说,你哥到底说了什么,有啥好玩的事必须带上我!” 楚天只好说道:“我哥说一会儿让我自己先回房间。” “你干什么去?”凌飞燕脱口向孟希问道,结果看到孟希只是笑了笑,林若水的头却又低了些,心下顿时了然,撇了撇嘴道: “小天,他们不管你,我管!一会儿先把东西放回房间,燕儿姐请你吃宵夜去!” ---------- 江户的夜晚热闹繁华,孟希和林若水却觉得周遭一片安静祥和,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在行走。 俩人都没有说话,心思在偶尔一个对视就已全部了然。 又转过了一个街角,孟希装作要把她掉转身,顺势搂住林若水的肩头,开口道:“若水,我们得回去了。” “好。”林若水低头轻声道,脚步却未移动。 “你现在还不能太累了,回吧。”孟希劝道。 “我们也去吃宵夜吧?”林若水还是不想回。 “林妹妹,你是想吓死我吧,昨天那一出就够了,可不敢再有了。”孟希只好祭出杀手锏。 一声“林妹妹”,林若水扑哧一声笑了,桃花绽放。 “好吧好吧,我们回去。”林若水向孟希身上靠了靠,一边走一边仰起脸问:“有个问题,刚才忘了问你,和黑田先生的对话时,为什么要用江户口音?你是可以讲标准倭语的啊,当初还是我帮你纠正发音的呢。” “可以当作是一种示好吧,我觉得黑田既然是江户人,那江户口音会让他觉得亲切。”这件事绝不能把林若水牵扯进来,孟希只得不停地撒谎。 “那可不一定,人在江户就是江户人了?我还在江户呢,那我也是江户人?”林若水靠在孟希怀里,开始调皮。 孟希扳过林若水的肩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不,你是我的人!” ---------- 回到酒店房间时,楚天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积木细工机关盒正在认真研究。 孟希笑笑,对楚天说道:“这个机关盒挺有意思的,有时间要好好研究一下,今天有些累了,早点睡吧。” 楚天点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孟希和楚天接到了凌飞燕让他们马上过去的电话,进入房间,看到凌飞燕正在劝林若水去医院。 林若水应该是昨晚着凉了,轻微有些咳嗽,但她自我感觉并无大碍,所以任凭三人怎么劝都不肯去医院,吃了几粒出国前准备好的药,喝了杯热水,准备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在一起出去游玩。 见林若水的态度坚决,三人于是便不再深劝,帮林若水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着她随意地聊天。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孟希忽然说起想买一个摄像机带回去,但这两天事情多没顾上,随手拿过纸和笔,用倭语写了一个地址和几样商品,把纸条交给楚天,让他打车按照地址把东西买回来,自己则要留下来陪林若水。 楚天答应一声就向外走,凌飞燕也站起来,一脸坏笑地瞅着孟希和林若水: “哟,这哪里是让人家去买东西,分明是在赶人走,燕儿姐我呢,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再待下去,反招出没意思来,本姑娘也就此告辞——小天,等等我!” 孟希看着像风一样旋出门的凌飞燕,对林若水说道:“林妹妹,按照她的句式,你应该说什么?” 林若水忍住笑道:“这小蹄子,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两人放声大笑。 目光交织,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林若水幽幽的问:想什么呢? 孟希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佛头》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六回 佛头 情浓不觉时间流逝,“咚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孟希只道是楚天和凌飞燕回来了,起身去开门, 谁知门外除了楚天和凌飞燕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健壮男子,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个盒子。 拦在门口,孟希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楚天。 楚天道:“这两位是倭国警察,来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孟希点点头,对两位倭国警察说道:“我朋友身体不舒服,现在正在床上休息,有什么问题可以到我的房间去谈。” “不行,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两个警察却断然拒绝。 “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要被限制人身自由?”孟希问道。 “什么事进去再说,不要再拦着我们!”两个警察明显有些不耐烦,伸手想要推开孟希。 “不行!”孟希声音不高,却站在门口寸步不让。 “让他们进来吧。”林若水已收拾整齐,出现在孟希身后。 孟希回头看了一眼,侧身让开进门的路。 所有人都走进房间后,孟希向楚天问道:“怎么回事?” 楚天开口刚讲了几句,就被凌飞燕抢过话头,愤怒得快要爆炸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孟希不得不好几次打断她的讲述,连劝带哄地让她平静下来,最终还是在楚天的补充下才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希心中暗道:该来的麻烦,终究还是来了! ---------- 楚天和凌飞燕按照孟希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处专卖电子产品的商业街。凌飞燕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便让楚天独自进店去采购,自己则在街上闲逛,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这条商业街非常繁华,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顾客也是来自天南海北,好几次凌飞燕都听到讲着华语的人从身边路过,都是随团来旅游的。在异地他乡,能听到华语,凌飞燕感觉十分亲切,时不时的就和这些讲华语的人打声招呼,问一声好。 正漫无目的地逛着,一位看起来十分落魄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她,开口讲的竟然也是华语。凌飞燕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和这位中年男子攀谈起来。 据这位中年男人讲,他是早年来倭国定居的华国人,在倭国也没混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偏赶上近期家里又出了点事,急需用钱,所有办法都想过了,最后只能把祖传的一件古董卖掉,可又不知道去哪里卖,就想着四处碰碰运气。 他已经来过好几天了,但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今天他看到对每一个华国人都微笑、打招呼的凌飞燕,知道她肯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希望看在同是华国人的关系上,买下他的古董,就当是帮了他一个忙,解决燃眉之急。 凌飞燕是典型的嘴冷心热,看到异国他乡的华国人有难,哪有不帮之理。何况还是一件孟希和楚天都喜欢的古董,顿时兴趣大增。 中年男人赶紧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不知是什么材料雕成的佛头,大约有一个成年男人拳头大小,佛头面目祥和,看着就很舒服。 凌飞燕哪里懂鉴定古玩,只是眼前的佛头让她产生了一种欢喜的感觉。问了问价钱,并不贵,也没讲价,掏钱便把它买了下来。 就在她喜滋滋地一手拎着盒子、一手捧着佛头准备去找楚天的时候,两名健壮的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先向她出示了一下证件,速度快到凌飞燕都没看清封皮是什么颜色,然后就开始对她呜里哇啦地讲了一大堆倭语,搞得她一头雾水。 楚天已买好了东西,正在四处寻找凌飞燕,远远地看到凌飞燕和两名男子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 楚天赶紧来到了凌飞燕身边,可是他也不懂倭语,幸亏有几个来旅游的华国人里有懂倭语的,看到是刚才和他们打招呼的美女因为语言不通遇到了麻烦,便上前帮助两方进行翻译,几句过后,楚天知道凌飞燕竟遇上了大麻烦。 经过翻译,楚天得知这两名健壮男子的身份是便衣警察,今天所追踪的任务目标,正是凌飞燕手里的这尊佛头。 这两位警察透露,佛头原与佛身连为一体,一直被供奉在一座享有盛名的大寺庙中,已有数百年历史,然而在两个月前,整尊佛像被人盗走,佛身至今下落不明,佛头却在今天出现在凌飞燕手中。 现在,警察怀疑她与盗窃佛像的人有关,甚至怀疑她就是团伙中的一员,命令她马上交出佛身。 凌飞燕大呼冤枉,拼命向两个警察解释,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卖给她的,就在刚才,就在那个位置。 顺着手指的方向,哪里还有中年男人的身影。 楚天拿过佛头看了看,确实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但从颈处的断口上,他发现了问题,眉头越皱越紧——这件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刚想说话,就听凌飞燕开始愤怒地辩解:“如果说我是盗窃团伙,那我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来?” “我们办案讲求的是证据,”两名警察并不认可这样的辩解,“佛头在你的手上,如果再让我们找到佛身,任凭你如何狡辩也没有用。” 凌飞燕自然无所畏惧,冷笑一声道:“好,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酒店,咱们可以马上去,看看你们能不能找到佛身!” 话到此处,楚天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 孟希看着身前的两个警察,问道:“能否让我再看看你们的证件?” 两人摇头道:“该给你们看的已经看过了,现在我们要马上进行搜查,不要在我们面前拖延时间!” “好,那么搜查令呢?”孟希仍然不急不躁地问道。 “我们办案,不需要搜查令!”两人态度非常强硬。 楚天和凌飞燕听不懂,林若水却是能听懂的,当即面色一寒道:“你们凭什么随意搜查一个外国游客?” 孟希却摆摆手道:“没关系,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可以让你们搜查,你们想怎么查?”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道:“每个人的物品都要查,一件件的查!” “好吧,你们可以搜查,但是两位女士的物品只能由她们亲自动手,否则我坚决不会同意你们的要求!”孟希道。 “可以。”两人点头同意。 “那好,先去查我们的吧!”孟希起身要带他们去隔壁房间。 林若水有些不明白,在对方连搜查令都没有的情况下,孟希为什么会同意。凌飞燕则有些愧疚地看着其他人,这次又是她闯了祸。 “不,先查这个房间!” “不,先查我的!” 警察和凌飞燕竟同时提出了反对意见。 “好吧,那就委屈燕儿姐和若水了!”孟希示意凌飞燕可以开始。 孟希和楚天转过身,毕竟旅行箱里装着很多女生的东西,两名警察却盯着看得毫无顾忌,他们对箱内的衣物显然不感兴趣,反而拿起空箱子反复查看了好几遍,甚至在房间内的每个角落,包括床下和床垫之间,都进行了彻底的搜查。 最终一无所获后,他们对孟希说道: “这里没有,现在去你的房间。” 孟希转身向门外走去,口中却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的房间是帝都酒店一零三二。” 到了一零三二房间,两个警察开始亲自动手,粗暴地将孟希和楚天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气得一旁的凌飞燕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林若水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怒火。 孟希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甚至还主动上前,用倭语对一名警察说道:“这位警官,你手里拿着东西搜查,这多不方便,我可帮你拿一下,顺便我也看看这个佛头。” 也许是孟希良好的配合姿态,让那名警察觉得很安全没有威胁,加之确实不太方便,随手把盒子交给了孟希。 孟希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合上盖子抱在怀里,对正在搜查的两人道:“你们也太辛苦了,歇一歇吧,刚才我报了警,马上就有其他同事赶过来帮你们,不用着急!” 话音刚落,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正在忙活的两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胡乱说着没有找到、都是误会之类的话,起身就走。 其中一人伸手想从孟希的手里拿回装着佛头的盒子,孟希却回手把它放在了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朝门口努了努嘴。 两人明白这个表情的意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一队倭国警察来到一零三二房间,询问刚才报警是什么原因。孟希一脸困惑,表示自己没有报警,然后又恍然大悟一般地说是电话号拨错了,对不起。 一场乱哄哄的闹剧结束,林若水和凌飞燕看着孟希,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都在等着孟希给一个解释。 孟希哈哈一笑,道:“我们去吃饭吧,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有点儿饿了。” 看着凌飞燕越来越不善的眼神,孟希估计再卖关子,极有可能会成为她今天的第一道菜。 把装着佛头的盒子推到凌飞燕面前,道: “燕儿姐,现在,这个佛头是你的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破局》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七回 破局 凌飞燕一把推开盒子:“这破东西惹我生了一肚子的气,我才不稀罕要它,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希连忙接住道:“神鬼仙佛,可以不信,但不可不敬。燕儿姐,你请来这尊佛头花了多少钱?” “四十万倭元,华元两万多吧。”凌飞燕答道。 孟希把佛头拿出认真观察一番:“燕儿姐你捡了个大漏啊,虽然我对倭国的佛像不太了解,但看这个佛头的做工和年代,应该不会少于华元五十万——小天,你觉得呢?” “是的,”楚天完全赞同,“最少也值五十万。” “小富婆,”林若水一边笑着,一边拉着凌飞燕的手摇了起来,“苟富贵,毋相忘啊!” 凌飞燕也有点懵,眨眼工夫自己就赚了这么多钱?五十万对于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可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挣到这么多钱,虽然有些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晃晃脑袋,凌飞燕还是保持住了清醒,反问道:“既然这么值钱,为什么那个中年人会这么便宜卖给我?难道他也不清楚?” “燕儿姐,这应该是一个局,你被设计了,那个人是故意低价卖给你的。”楚天替孟希答道,“从看到佛头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整件事情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凌飞燕依然在云里雾里。 “那人说这是他家祖传的古董,怎么会对自己家的物件值多少钱都不知道?低价卖给你,就是让你痛快地把它收下来,造成所谓的赃物在你手中的假象。”楚天解释道。 “所谓的赃物?你是说这个佛头不是被盗的?”凌飞燕松了一口气。 “看这个断口,起码也得有几十甚至上百年了,而那两个自称是警察的人,却说是两个月前连同佛身一起被盗的,时间对不上。”楚天手指着佛头的断口道。 凌飞燕对什么断口完全看不懂,但对下一句却感到万分惊讶:“自称是警察?你是说那两个人是假警察?” “原本我也不敢百分百肯定,本来是我们一起去警察局说明白的,这也是正常的程序,可是谁想到燕儿姐你一着急,直接就把人带来酒店了。”楚天很无奈地说道。 “那接下来的事情呢?”不管自己做错了什么,凌飞燕现在更关心事情的真相,“你们是怎么确定那两人是假警察、又是怎么报的警呢?” “倭国警察一般还是很讲规矩的,像今天这样,既不给看证件,又没有搜查令,本身就透着诡异,”孟希开口道:“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顺便把佛头留下,毕竟是你花钱请回来的。” “我也觉得他们有问题,”林若水插话道:“可我还是没搞明白,孟希你是什么时候报的警?” “就在他们检查你们旅行箱的时候,我和楚天背过身,暗中打开手机,开启静音模式,当他们要去我们房间时,拨通了报警电话,同时报出了酒店名和房间号,然后马上关机,警方给我回电话时无人接听,他们就只好派人过来了。”孟希耐心地解释道。 “我说呢,就在隔壁,你还专门报了一下酒店名和房间号。”伴随着一个问题的解决,却有更多的疑惑涌上林若水的心头,“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知道,我知道!”凌飞燕突然大叫道。 孟希和楚天吓了一跳,忙问:“你知道什么?” “我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情节,”凌飞燕道:“警察去搜查毒品,在搜查过程中,从口袋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小塑料袋,就说是刚搜出来的,然后就逼着被搜查的那个人帮他们做事。我估计,今天他们也要用同样的手段,假装搜出了佛身,再逼着我们私了,他们就可以挣上一大笔钱。” 孟希一挑大指:“燕儿姐英明,我等不能及也!” 林若水却半信半疑地看向孟希,孟希一摊手:“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刚才燕儿姐的解释,或许真还说得通。” 受到了孟希的肯定,凌飞燕却没有感到高兴,反而一脸不屑地看着孟希说道:“怎么古玩行到处都是陷阱啊,你们这些搞古董的,心太脏了。” “你这打击面可太大了啊,不懂别乱说,”孟希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拿上你的佛头赶紧走,我得收拾一下房间。” 看了一眼装佛头的那个盒子,凌飞燕道:“当时想着你和小天都是搞古董的,一定会喜欢,所以才决定买回来送给你们,现在这个决定依然不变,你们留着吧!” “燕儿姐,这可不是华元两万块,是五十万甚至更多啊,你可得想清楚了。”孟希惊道。 楚天则直接拒绝:“燕儿姐,我们不能要!” “别磨叽,给你们就收下,”凌飞燕潇洒地一挥手,“别惹燕儿姐不高兴,否则后果很严重!” 又向室内扫了一眼道:“先别收拾了,走,吃饭去!” “笨蛋、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 黑田正在大发雷霆。 面前的几个人低头垂手,噤若寒蝉。 骂了一阵,黑田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冲几人一摆手:“滚!” 待几人出门后,黑田向坐在客厅角落里的松井问道:“电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松井答:“还有三十小时左右。” “至今也没有接收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黑田沉吟了几秒,“看来只好当面试一下了。” 热热闹闹地吃完午饭,林若水的情况也好了不少,四人决定先回酒店休息一下,然后再去逛街购物。 回酒店的路上,孟希和楚天跟在后面,不停地小声嘀咕着什么,凌飞燕回头一瞪眼:“为防止再发生意外事件,从现在开始,不许私自行动,听明白没有!” 这一声吼把两人吓了一跳,急忙点头称是。 回到房间,孟希对楚天道:“上午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呢,拿过来我看看。” 楚天道:“下午还要出去购物呢,别看了,先休息吧。” 孟希道:“还是看一看吧,如果买错了,又或者假货,下午还有时间去换一下。” 半个小时后,楚天打着哈欠道:“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吧,休息吧。” 小睡了一会儿,正当两人收拾妥当,正准备去找林若水和凌飞燕时,她们俩却先一步敲响了房门。 和林若水和凌飞燕一起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两人是他们的同学千雪和伊织,另外一人是位面带笑容的陌生老者。 孟希和楚天搞不清又发生了什么,赶紧让座倒茶。 千雪有些不好意思,面带歉意地向四人说道:“本不想打扰你们休息和游玩,但又无法拒绝野村先生的请求,只好冒昧上门,请多包涵!” 孟希一脸迷惑地看向千雪:“没关系,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千雪道:“本来我是要去找凌飞燕小姐的,但她说现在你们才能做主,所以就来到了你这里。” 孟希笑道:“千雪,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你找我们到底是什么事?” “我来说吧,”老者起身鞠躬,四人连忙回礼。 “我叫野村健人,昨天看到凌飞燕小姐买下了一个佛头,我今天来就是想恳请各位,能否转让给我!”野村道。 孟希看了一眼千雪,又看了一眼凌飞燕。 千雪忙解释道:“我未婚夫在野村先生的公司上班,本来他想亲自来的,可工作上的事实在走不开,就让我陪同野村先生来了,伊织也想过来看看你们,也就一道过来了。” 凌飞燕听不懂倭语,好在林若水在一旁给她小声翻译,看到孟希看她,便道:“野村先生找我要收回佛头,但我已经把它给了你们,所以我也没法做主,只能找你们。” “燕儿姐,我们也没说要啊!”孟希苦笑了一下,转头用倭语说道:“野村先生,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我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跟着凌小姐来到了这里,看到那两个人空手离开酒店,因此断定,佛头一定还在凌小姐手中。”野村道。 孟希猛然脸色一沉: “所以,野村先生早就知道这是一场骗局,对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饭碗》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八回 饭碗 “孟希先生不要误会,”野村连忙摆手道,“我和那些人绝没有任何关系,几天前我发现有人在卖佛头,因为不清楚来路,所以迟迟没有出手,没想到会碰上凌小姐这件事。” “原来如此,”孟希点了点头,“野村先生不要见怪,经过了上午的事情,我们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我能理解,”野村道:“孟希先生,现在可以商量一下关于转让佛头的事情吗?” 孟希再次看向凌飞燕,凌飞燕一挥手:“别看我,你们的东西,你们自己说了算!” 孟希看了眼林若水,又看了一千雪和伊织。 “又是佛头,又是骗子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林若水站起身,“千雪、伊织,去我房间聊会儿天吧。” 凌飞燕起身也要跟着走,却被孟希留了下来。 林若水三人走后,孟希为野村续了杯茶:“野村先生,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佛头?您了解这个佛头的真正价值吗?” 野村笑了笑道:“孟希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和楚天先生在古玩方面都造诣颇深吧?能否谈谈您对古玩价值的理解?” 孟希道:“在您的面前,我们只是毛孩子而已,怎么敢说造诣颇深,但对古玩,我的理解一是古、二是玩儿,能传承至今必然充盈着岁月的沉淀,时间不够则价值不高;当然更多的是因人而异,若是喜欢,便价值连城,要不喜欢,便一文不值。” “说得好,”野村拍手赞同,“还想继续请教孟希先生,您刚才讲,古玩充盈着岁月的沉淀,那么对古玩背后所承载的文化怎么看?” “请教不敢当,”孟希道,“我记得有这样一句话,文化是凝结在物质之中又游离于物质之外的,所以说,每一件传承至今的古玩,都体现着当时最高或是较高的文化水平,如果把从古至今的古玩穿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史,而且是以实物展现出来的文化史,不知我的理解对不对?” “古玩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史,说得好!”野村赞道:“那么,孟希先生认为文化是否有国界呢?” “国界?”孟希一愣,随即道:“虽然见识有限、理解不深,但我认为文化是无国界的,野村先生您的意见呢?” “我与你持同一观点,”野田道,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下个问题,“那么代表着文化的古玩呢,它们是否有国界?” “这个问题……举个例子吧,我有一碗饭,你可以闻到它的香气,也可以让你品尝,甚至吃光它都可以。但如果因为这碗饭太香了,你连盛饭的碗都要拿走,那我以后还怎么吃饭?”孟希笑道。 “饭碗……这个比喻很贴切,”野村抚掌大笑,“孟希先生真是个有趣的人,抢人饭碗的事当然是不能做的——所以,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来了吗?” “虽然我现在明白了您的意思,”孟希面露不豫之色: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付出了金钱以及其他的代价,这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一次公开合法的交易;至于价格,野村先生需要知道,凌飞燕小姐不是古玩行中人,她并没有故意占便宜的想法,所以对这次交易而言,我们是买,而不是抢,野村先生认为呢?” “孟希先生,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说凌小姐和您在佛头一事上有任何不妥之处,”野村连忙解释道,“我的本意,按照您刚才的说法,只是想把饭碗留下来而已。” “那么,野村先生打算用什么方法,把这个饭碗留下来呢?”孟希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野村却没有生气,反而呵呵一笑:“如果是孟希先生,你又打算怎么做?” “愿赌服输,我什么都不会做!”孟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道。 “虽然痴长了孟希先生几岁,但您这种心境真是值得我学习啊!”野村感叹一声,忽然转向楚天和凌飞燕道,“你们也会像孟希先生一样愿赌服输吗?” 孟希把这句话翻译给楚凌二人,两人点头称是。 “几位年岁虽轻,行事却如此干脆,老朽佩服,”野村一声慨叹,“但我还是想把佛头还留在倭国,孟希先生出个价吧,我想把它买回来。” “一千八百万倭元!”孟希道,转头面向凌飞燕:“野村先生要买回佛头,我出价一千八百万倭元。” 凌飞燕一声惊呼:“孟希,你这也太黑了吧?这相当于一百多万华元!” 孟希摇摇头道:“并不是我黑,而是它真的值一千八百万,甚至更多,古玩行里这叫捡漏。” “燕儿姐,”楚天也对凌飞燕说道,“古玩行里捡漏,有时要比这个还要大得多呢。” 凌飞燕虽然也知道捡漏一说,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漏会让自己捡到,见孟希和楚天对此都没意见,便不再说话。 野村等几人交谈完毕,才开口道:“孟希先生,能否再低一些?” 孟希偷偷在身后冲凌飞燕比了两个手势,道:“燕儿姐,你现在想多少出?” 看着孟希的手势,凌飞燕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野村又听不懂华语,你还做出这些姿态干嘛?但最终还是按照孟希的手势,语气犹豫地说:“一千四百万吧。” 孟希点点头,向野村说道:“您打算出多少?” “一千万!”野村道。 孟希摇摇头:“一千四百万,如果野村先生认为可以接受,那就这个价成交,不成也无所谓,和您聊天真的很愉快。” 野村苦笑了一下,道:“好吧,成交!” 孟希也笑了:“可惜这里没有红酒,要不然我们可以庆祝一下合作愉快。” “人老了,难免有些执念,不想让这个佛头离开倭国,其实也算是阻碍了倭华两国的文化交流。”野村干笑了两声道,“你觉得呢?” 孟希摇头道:“野村先生言重了,一件古玩而已,完全谈不上阻碍文化交流。” “自古以来,华倭两国间的交流一直都很密切,比如倭国的武士刀,样式和铸造方法就来自唐代的唐刀,而现在华国很多依照古法铸造的唐刀,其样式又来自倭国的武士刀。”几句感慨后,野村随口问道,“孟希先生了解唐刀吗?” “有所耳闻,但真正的唐刀还无缘相见。”孟希摇头。 野村拿出支票本,准备填写金额,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 “其实,华国历史上有名的武器并不只唐刀,孟希先生可否听说过湛卢剑?” 孟希心头一震,但表情依然平静:“前段时间在西京流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被你们倭国人得到了,然后就没了下文,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谣言,野村先生对它感兴趣?” 野村望向凌飞燕和楚天,道:“二位听说过湛卢剑吗?” 不等孟希翻译,凌飞燕自以为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上前握了一下野村的手道:“合作愉快!” 孟希一扶额头,野村满脸诧异。 “这不是签约仪式!”孟希赶紧翻译“野村先生是问你们听没听说过湛卢剑?” 凌飞燕闹了个大红脸,吐了吐舌头躲到一旁。 楚天则一字一句地说道:“听说过,和我哥还讨论过关于湛卢剑的谣言,但我们都认为是假的。” “是这样啊……仅这一笔生意,孟希先生就赚了一千四百万,果然英雄出少年啊!”野村手上一边写着支票,口中也一刻未停,“湛卢剑是黑色的吗?” 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孟希语气平静地说道:“传说中是,但真正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最近又有关于湛卢剑的新传言,你们不知道?”像聊家常一般,野村又接着问道。 “我这两天没和家里通话,”孟希转头问楚天道,“关于湛卢剑的新消息,你听到了吗?” “没有,”楚天摇摇头,“不过一会儿可以打电话问问。” 把填好的支票递给孟希,野村逐一和三人握手,到凌飞燕时哈哈大笑道:“合作愉快!” 凌飞燕已恢复原状,一甩短发:“期待下次合作!” 野村心里一哆嗦,赶紧抽回手——占便宜上瘾了是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赃》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十九回 分赃 得知野村准备离开,林若水三人来到一零三二房间同野村道别,千雪和伊织决定不和野村一同离开,她们要陪林若水四人逛街。 野村拎着装有佛头的盒子,独自一人走出了酒店,没有直接离开,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转身登上了一台停在楼下的豪华中巴车内。 黑田和汪祖仲坐在车内,而孟希几人此时此刻的对话,正从一台监听接收设备里清晰地传出。 放下手中装着佛头的盒子,野村坐在黑田的一侧,开口道:“黑田先生,佛头已拿回,刚才发生的一切,想必您已经全部听到了吧!” “谢谢野村先生,”黑田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野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对这四个人的怀疑,黑田先生现在是加重了还是减轻了?” 黑田摇摇头:“说不清,对他们一开始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我们分析了船上最有可能性的一些人,只有他们的嫌疑最大,因为他们具备一切条件来实施截走湛卢的计划。所以我不惜冒险制造冲突,让他们和我有了接触,在送给他们的礼物里安装窃听设备,全天监听他们的一言一语,派人假冒警察去搜查他们的房间,可这些到目前都一无所获。只好请野村先生出手相助,还请指教!” “这四人隐约间是以孟希为首的,所以今天我也是重点和他谈。”野村道,“在交谈中我变换了好次语速和问题,但孟希讲的倭语一直都是江户口音,看来他平时应该就是这样。来的路上我也问过千雪和伊织两人,她们也都确认了这一点。” “从孟希的几个回答来看,他对文化抱有一种开放的态度,毕竟在赤门大学读研时所学的专业是国际文化。”野村继续道,“但从文物的角度上,他又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是反对文物外流的。虽然他坚称愿赌服输,但他用了一个词‘公开合法’,意味着在其他情况下,并不排除使用非常手段的可能,和他的性格是相符合的。” 野村顿了顿,语气肯定地说道:“所以,如果是他出手截走了湛卢剑,我并不会感到奇怪。” “然而,”黑田颇为无奈地说道,“以上都是根据他性格作出的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 “是的,所以我又装着无意间问了几个关于湛卢的问题,但从他的表情和语音语调上,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因此,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我无法确定,”野村叹口气道,“至于那两个同伴,我不懂华语,黑田先生一直都在监听,孟希翻译的每句话里,有没有串供的地方?” “串供?野村先生这是又回到了当年法庭辩论的岁月啊!”黑田哈哈一笑,道:“没有,他只是如实翻译了每句话,没有任何暗示的成分。” “这要是在法庭上,我定然能得到一个最把握的结论,毕竟当年金牌律师的称号不是白得的。”野村感慨地说道:“但在这个场景下,很多方法不能用啊。” “那野村先生最终的结论呢?”黑田问。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孟希他们和湛卢剑一事没有关系,但如果不幸是那百分之十的话……”野村盯着黑田道: “这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 黑田点头致谢:“谢谢野村先生,您留下的那个问题,将是对他们最后的考验,我会继续监听下去。” ---------- 在黑田和野村研究如何试探孟希的时候,孟希却无暇顾及其他。 女人进了商场,就像男人上了战场,不惧路途遥远,脚步永不停息,从一个目标奔向下一个目标。 孟希和楚天双手拎着各种各样的购物袋,精疲力竭地跟在四名女生后面,祈祷着她们能快点儿结束。 也许是祈祷起了作用,千雪和伊织相继接到电话,不得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为这场看似无休无止的逛街运动画上休止符。 一家清静幽雅的料理店内,在柔和舒缓的音乐中,四人安静地吃着饭,可能是劳累的缘故,都显得有些精神不济,连平时咋咋呼呼的凌飞燕也很少说话。 看吃得差不多了,孟希拿出那张一千四百万的支票,推到凌飞燕面前:“燕儿姐,这是你的,收下吧。” 凌飞燕摇摇头:“我说过了,佛头是送给你和楚天的,那无论它值多少钱,也都是你们的,不要给我。” “燕儿姐……”楚天刚要说话,就被凌飞燕打断了:“小天,不要再劝我,我是不会要的,否则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看到凌飞燕态度非常坚决,林若水也在一旁劝孟希和楚天道:“燕子就这样,她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你们就按她说的,收下吧。” “好吧,”孟希看着林若水笑道:“那么请问这位小姐,是不是我收下后,就是我的东西了?” 众人一怔,随即会心地一笑,又回想起了在东升号上的那一幕。 孟希和楚天对视了一眼,楚天点点头。 “那就这样,这笔钱取出后先存入我的账户里,等回国后再兑换成华元,我们四个人每人二十万,多出的几万给燕儿姐,差不多也能抵上当初买佛头的钱。”孟希道。 没等凌飞燕说话,林若水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行,我不能要。” 凌飞燕刚想说不要,转念之间,便明白了孟希的意思:这次旅游所有的开销都是林若水安排的,他们三人几乎没花多少钱,虽然作为组织者的林若水觉得这样很正常,但作为参与者的三个人却不能安之若素。 如果自己不要的话,那么林若水肯定也不会收。所以当即表态:“同意,谁不要就是不给我燕儿姐面子!” 林若水没想到凌飞燕居然会同意,稍稍一想也明白了这三人的意思,无可奈何地说道:“你们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凌飞燕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靠:“分不清还开什么分赃大会!” “别怪我说话直,”孟希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很期待你嘴里能吐出象牙的那一天。” 凌飞燕左叉右刀,齐齐指向孟希:“没关系,你说话直,我下手狠!” 林若水赶紧转移话题:“后天就要回国了,明天我们干什么?”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竟都沉默不语,浓浓的不舍之意弥漫开来。 凌飞燕长叹一声道:“我还没玩够呢!” 林若水小声道:“其实我也想多玩两天。” 楚天张张嘴,却没出声。 “想多玩两天,”孟希笑道,“也是有办法的。” 林若水和凌飞燕眼睛一亮,齐声问:“什么办法?” “把飞机票退掉,我们还乘坐东升号回去。”孟希道。 林若水算了算时间,点头道:“这还真行,正好后天东升号从阪大市启航回国,我们就能在船上再多玩两天。” 凌飞燕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还要变魔术,孟希……不,妹夫,从现在起,你什么都别干,就给我想怎么变魔术。”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辞行》 第二策 打草惊蛇 第二十回 辞行 回到酒店房间里,孟希和楚天把两个积木细工机关盒摆放在面前。 积木细工,是倭国的传统手工艺品,已有二百年的历史,使用不同种类的木材进行拼接,运用木材的天然色泽拼成规律的花纹,花纹是通过不同颜色的木料来呈现,根据颜色来选择不同的木材,包括了樱花木、漆木、木瓜木、日本莲香木等,成品有信匣、宝石匣、杯垫、托盘等,其中最为有名的要数机关盒。想要无损地打开机关盒,必须按设定好的顺序多次推动机关,按推动次数的多少可分为十回、十二回、二十一回等。 虽然这两个机关盒外表看起来和其他的没什么不同,但其中一个里面装有窃听器。 孟希和楚天已经知道了。 在黑田家离开座在回酒店的车上,收音机信号受到了干扰时,孟希就已经开始怀疑,上午他让楚天去买摄像机时,在清单上特地加上一项——无线信号检测仪! 在野村到来之前,两人借口要检查一下买回来的东西,打开了检测仪,随着越来越靠近机关盒,指针迅速越过绿色、黄色区域,直接指向了红色的最高端十级,他们的担心最终变成了现实。 孟希和楚天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多亏这两天一直都小心翼翼,躲过了黑田的窃听。 楚天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孟希: ——若水她们的玩具里会不会也有? 孟希很快回复: ——不会,黑田无法承受被发现的后果。 ---------- 既然你想偷听,那就说点你想听吧。 兄弟俩个用眼神互相确认了一下,孟希装作拨通了手机,开始了一个人的表演。 黑田已早早地等在了车里,时刻监听着一零三二房间里传出的声音。 几声电话的按键声,过了三十秒左右,孟希的声音响起,听称呼是在给他爸爸打电话。 先是问候了几句,又告诉他们将在后天启程返回华国后,黑田终于听到了他最关心的话题。 只听孟希问道:爸,我今天听一个倭国的朋友说,湛卢剑又传出了新的消息,有这回事儿吗? 大约一分钟后,孟希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传言的可信度有多大?赖四海真会干出这种事吗? 片刻后,声音又再度传来:赖四海是街头小混混出身,有钱后喜欢收藏刀剑也算正常,就算是湛卢剑不同寻常,但黑吃黑这种坏了江湖规矩的事,我觉得他不会做吧? 看来对方说了很多,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孟希才开始讲话:这么说,他以前还真干过? 话音未落,好像就被打断了,紧接着就听孟希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知道了知道了,这些都是传言,我当然不会到处乱说的,现在屋里就我和小天俩人。这不是好奇嘛,就想问问。 又过了几秒钟,就听孟希道:行了行了,我懂!好啦,我们要睡觉了,你也早点儿睡。 随着电话挂断,楚天的声音响起:孟伯伯说了什么? 孟希:他说,湛卢剑这事现在很复杂,让咱们别乱打听、别乱说,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掺和得了的。反正天天都在说教,我都习惯了。 楚天:哥,那你说真会是赖四海干的吗? 孟希:鬼才知道!我还是觉得以赖四海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不应该能干出这种事。 楚天:或许这才是最出人意料的地方吧。 孟希:打个电话还被教训一通,不说了,睡觉! 房间里归于平静。 黑田的心里却无法平静。一直以来,他都是把孟希等人作为重点怀疑对象,但几次的试探都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也不觉得自己精心设计的机关盒窃听器会被发现,刚才孟希的一番电话,严重动摇了他最初的判断。 已经在孟希四人身上浪费了太长的时间,该返回华国去找赖四海算算这笔账了。 但在走之前,还有两件事要做。 刚才在孟希的电话里,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新信息,什么叫“赖四海以前还真干过”?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可这个时候已顾忌不了太多,马上指示汪祖仲拨通了段明全的电话。 简单的客气之后,黑田便询问西京最近关于湛卢和赖四海是否有新的传言。 段明全没有隐瞒,说最近确实有一个新的传言,传言说当年有一个南方来的古董商,在西京收了几件古玩后,突然神秘地失踪了,现在都在传他是被人害的,虽然对赖四海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现在都是心照不宣。 赖四海是个有前科的人,他不值得被信任!黑田压抑在心中的愤怒,正如倭国的那座火山,随时都要喷发。 我还没想去动你,你倒先和我玩起了黑吃黑,那就准备好用全部家当来抵偿吧! 第二件事,就是明天向林若水等人辞行,搭上林氏集团这条线,在华国等于多了一个护身符,能让自己今后在华国的行动更加方便。 第二天一早,孟希四人正在酒店的餐厅吃早餐的时候,黑田出现在餐桌边。 相互施礼后,黑田很随意地和他们坐在一起,向林若水道:“若水小姐,为你在倭国的意外再次表示歉意!” 客气的道了声谢谢,表示自己已无大碍,林若水没有多说什么。她慢慢觉得黑田对自己还有身边的人太过于热情,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黑田却又向她问道:“若水小姐还要在倭国玩几天?打算什么时间返回华国?” 林若水仍客客气气地答道:“黑田先生,我们打算在下午乘飞机到阪大市,然后明天乘东升号返回华国滨海市。” “是吗?那我可是要比你们先到华国西京市喽!”黑田道:“今天我就要乘飞机飞往西京,专程来向几位辞行。” “等我们返回西京后,如果黑田先生有时间的话,我会尽地主之谊,感谢这些天来您的照顾,到时还请黑田先生赏光。”林若水全程只说自己,并未提及林文彬半句。 “好,那先谢谢若水小姐,过几天后我们在西京见!”黑田并不在乎这些措词,闲聊几句后起身告辞。 望着黑田走远的身影,孟希知道,在爸爸和楚叔叔的帮助下,他和楚天躲过了这一劫。 千雪和伊织也抽出时间过来向他们辞行,看着依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两位同学,孟希心情复杂。 重逢时的一颦一笑只在几日之前,再别时已身在局中,但愿她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虽然每个人有着各自的生存之痛,所有的经历无论好坏,都会让人学着成长、学着坚强,但当因单纯而被操纵、因善良而被利用、因真诚而被欺骗,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冷漠? 孟希内心一声叹息,或许个体的力量无法改变整个世界,但这一生一世,还是要秉持一颗单纯、善良、真诚之心,以善相养、以礼相交、以诚相待,就像每天清晨的那一缕阳光,给黑暗以光明,给人间以温暖。 人生百态、世间炎凉,唯愿笑颜依旧,初心不变。 ---------- 长鸣的汽笛声中,东升号缓缓启航,驶向天海的界线。 机修部内,孟希和楚天如坠冰窟。 枉他们殚精竭虑、机关算尽,那个装着湛卢剑的魔术盒,却已在多日之前,落入了他人之手。 ---------- ——本策《打草惊蛇》完,下策《指桑骂槐》——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一回 易手 ---------- 大凌小者,警以诱之。刚中而应,行险而顺——题记 ---------- 第一回 易手 孟希脸色煞白,强行压住心中的失落和愤怒,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机修部主管赵义,拿走盒子的人是谁? 赵义满脸都是对孟希的愧疚和对结果的无奈,拿走盒子的人——包括张船长在内的船上所有人都不可能违抗他的命令,因为他是林文彬长子、林氏集团总裁——林若风! 听说是林若风,孟希心情却平静下来,坐下来听赵义讲起事情的经过。 ---------- 四月二十九日,孟希和林若水抵达阪大市,东升号在停泊一天后,五月一日返航,于两天后回到滨海市。 刚刚靠岸,机修部便得到通知,所有人原地待命,暂时不要离开,集团总裁林若风要亲临机修部视察工作并慰问全体员工。 多年来,机修部一直承担着繁重的工作任务,但他们的付出往往鲜为人知,很少得到上层的关注和肯定,今天集团总裁的到来,无疑是对机修部工作的高度认可和重视,赵义等人无比激动,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准备迎接林若风的到来。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林若风便在张船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机修部,他与每一个人都热情地握手,亲切地询问着工作和生活情况,并对大家的辛苦劳作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赵义等人受宠若惊,没想到林若风总裁会如此平易近人,如此关心员工的生活,他们连声表示,今后一定要加倍努力,保障船只正常运转,绝不辜负林总裁的厚望。 让张船长继续和众人讨论工作情况,林若风把赵义叫到一旁,笑呵呵地说道:“前些天若水在船上玩得很开心,我都听说了,感谢赵部长给予的支持和帮助啊!” 难道林总裁在怪我不专注工作?赵义额头上渗出汗珠,可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若水小姐安排的事,我们这些人自当尽力去办好。” “不要误会,”林若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是真心感谢你,让我妹妹有一次这么开心的海上之旅。” “我们还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赵义不敢贪功,“都是孟希先生的功劳,我们只是按照他的主意和设计,做了一点儿力所能及的事。” “孟希?”林若风似乎对这个名字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这些天,他都让你们做了什么事?” 赵义恍然大悟,原来林若风是在关心孟希,或者说,是在考察他未来的妹夫。 本着对若风总裁、若水小姐、更是对孟希负责的态度,赵义讲起这段时间与孟希有关的所有事,为表现出自己公正无私,他尽量只陈述事实而不加入个人评价,但话里话外还是对林若水和孟希充满了好感。 林若风静静地听着赵义的讲述,偶尔会插问一句,确认某起事件的具体时间点,等赵义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完,林若风沉声道: “把孟希留下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赵义面露难色。 “拿来吧,”林若风笑了笑,“在这件事上,我现在的身份不是集团总裁,而是若水的哥哥,如果孟希回来的时候,你就这样告诉他,盒子放在我手里,是为了他和若水好,如果是真聪明,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心中对孟希说了声对不起,赵义转身取来魔术盒交给林若风。 原本以为林若风会马上打开盒子,查看一下里面的东西,但他似乎根本没这个想法,只是把盒子拿在手中,对赵义说了声谢谢,随后便离开了东升号。 ---------- 孟希听赵义讲完,沉吟了一下问道:“若风总裁说,盒子在他手里,是为了我和若水小姐好,我会懂他的意思,这是他的原话吗?” 赵义忙道:“肯定没错,虽然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时候来取,但我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这样做都有你们的用意。而且,我也实在无法拒绝若风总裁的要求。” 孟希道:“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知道?” “没有,不用若风总裁亲口交代,我也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乱讲的。”赵义连忙保证。 “那就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孟希略显郁闷地长长出了一口气,“赵大哥,这两天还要麻烦你,帮我们再做几件道具,有时间吗?” “有有有,这段时间我们机修部的魔术可受欢迎了,大伙都盼着你再来教我们几个新的呢!”见孟希并没有抓着魔术盒一事不放,赵义也松了一口气。 走出机修部,楚天见孟希有些闷闷不乐,开口劝道:“哥,我觉得林若风应该没有恶意,他似乎是在保护我们。” 抬头看了一眼楚天,孟希笑笑道:“说说看。” 楚天道:“林若风突然来到机修部,说明已经猜到了一些事,但他没有派人直接搜查,反而悄悄地拿走了盒子,如此一来,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哥和若水也不会被牵扯进去,所以我觉这是在保护我们。” “嗯,有道理。”孟希看着楚天欣慰地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想到了。我们当时整个计划太过于仓促,破绽和漏洞太多,在倭国,黑田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说明他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只是缺少确凿的证据,而林若风则不同,他清楚我们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再加上湛卢剑的流言,足以让他猜出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当初,计划要是再严密一些,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了。” “回想一下,当初不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楚天摇摇头,“哥,你担心林若风会扣下湛卢剑?” “我更担心另一件事……不说了,若水她们过来了。”孟希心事重重。 ---------- 万顷碧波中,一般无二的蓝色让人分不清前后左右,如果不是晨昏交替,甚至感觉不到船在前行,时间在流逝。 东升号宛如一片落叶,孤零零的飘行在海面上,与世隔绝。 既然无计可施、无法改变,孟希索性不再去想湛卢剑的事,林若风已经出手,想来等上岸时自会有一番计较,那就等到见面再说吧。 林若水和凌飞燕正在热火朝天地排练着新设计的魔术,虽然已经累得鼻尖见汗,但依然笑声不断,互相纠正着刚才失误的地方。 孟希拉过林若水,让她坐在身边,对一脸不满的凌飞燕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还想要练成啥样,我敢保证,如果咱们失误了,观众会更快乐!” 凌飞燕轻蔑地斜了一眼孟希,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回身叫过楚天,再一次投身到排练当中。 林若水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感觉十分甜蜜,她知道孟希是不想让她太累,看到闺蜜还在练习,自己却和孟希躲在一边,抬起手一边朝脸上扇着风一边对孟希道:“我不累,再练会也没关系。” “你可别和那个女汉子比,现在要是把她扔下海,我估计以她的精力,都能直接游回滨海去。”孟希笑道。 “滚!”凌飞燕一声暴喝。 林若水吐了吐舌头,孟希顺势起身,拉着林若水走出机修部。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若风》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二回 若风 站在甲板上,海风吹动着一头秀发,林若水微闭双目,享受着岁月静好。 凝视着阳光下那粉雕玉砌的面容,孟希不禁看呆了。 林若水有所察觉,脸庞微微发烫,低下头轻声道:“看什么呢?” 孟希笑了笑,伸手揽住了林若水的肩膀,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林若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头对孟希道:“返航前,接到我大嫂的电话,说到了滨海时,我哥要给我们接风,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能参加吗?” 孟希心里苦笑了一下,能不参加吗? 口中却开着玩笑:“他日鸿门判生死,刀剑咫尺华筵里。参加是肯定的,但愿能有人为我挡剑,否则后果难料啊!” 林若水隐隐地听出孟希是真的有顾虑,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又不是刘邦,我哥也不是项羽,你不用这么怕他吧?” “我不怕你哥是项羽,反而担心他是韩信,我成了项羽啊!”孟希苦恼地摇头道。 林若水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担心逼你唱一出霸王别姬?放心吧,有我呢,在我们家,他最尊重的是我爸,最怕的是我嫂子,最宠的就是我了。” “尊重你爸和宠你倒是好理解,为什么会怕你嫂子?”孟希大为不解。 “我嫂子和他讲理啊,是那种不温不火、有理有据的讲,我哥口才是非常好的,但在我嫂子面前,好像一次都没赢过,所以现在只要是我嫂子一个眼神,我哥马上投降,”说到这里,林若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最最关键的,我和嫂子的关系那是相当好噢。” “那你哥岂不是让你们拿捏得死死的,”孟希哈哈大笑,“可是我也不能总躲在你们身后捞取胜利果实吧,给我讲讲你哥,知己知彼,才不会中了他的十面埋伏。” 林若水白了孟希一眼,带着幸福的回忆娓娓道来。 ---------- 林若风自小便聪明异常,被周围人誉为“神童”,在他十岁的时候,林若水出生,林若风对这个妹妹呵护备至、宠爱有加,甚至比林文彬夫妇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年前的一个寒假期间,林文彬一家四口外出旅游,在景区的一家店铺前,刚刚三岁的若水喜欢上了一件具有当地特色的小衣服,张着小手想要,虽然并不贵,但林文彬却觉得不能养成小孩子看见什么买什么的坏习惯,摇头拒绝。 看着妹妹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林若风便想用自己的零花钱为妹妹买下来,但再次被林文彬阻止。 林文彬有意培养若风,便把这件事当做了一个挑战:想把这件衣服当礼物送给妹妹,要自己去想办法完成,既不能用父母给的零花钱,更不能用偷抢骗等下流手段,为期三天。 林若风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放弃了陪着父母和妹妹游玩,每天早出晚归,在第二天傍晚时,若水已经欢天喜地的穿上了那件小衣服。 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怎么做到的?当时连林文彬都很诧异。 ---------- 第一天,林若风一直在那个店铺附近观察,发现老板的儿子和他差不多年纪,每天都会在店铺的一角写作业,老板没什么文化,虽然非常重视儿子的学习,但面对“幂”、“方程”这些名词却一筹莫展。 就在父子俩为一道数学题挠头时,林若风适时地出现他们面前,非常轻松地解决那道难题,顺便又辅导了很多相关的功课,但故意留下几道题没有讲。 第二天,当林若风出现在店铺门口时,老板父子俩赶紧把他拉进屋,这次林若风使出全身解数,不仅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还讲了许多在学习上的方法窍门,让那个小男孩茅塞顿开、初窥门径。 看到孩子的进步,老板当即表示要重重酬谢林若风。林若风非常诚实地告诉了两天前的事,请求老板能否把那件妹妹喜欢的小衣服送给他。 老板既感动于兄妹情深,又欣赏林若风的真诚,除了小衣服外还要多送一些东西,都被林若风客气地拒绝。两天的接触,林若风和小男孩成了好朋友,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 “就这样,我哥在送给我第一份礼物的同时,还收获了那一家人的友谊。”说到此处,林若水笑着对孟希道:“当年那个小男孩你也认识,就是东升号的副船长——张澜。” “张澜?”孟希有些不解,“那他对你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一点也看不出和你哥还有这层关系啊。” “张澜能当上副船长,与我哥并没有太大关系,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和我哥的关系,只想凭自己的能力努力打拼,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志气!”林若水道。 “都是不一般的人哪!”孟希感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张船长、张澜,难道他们是……” “父子关系?”林若水咯咯地笑了起来,“并不是,你想多啦!” 笑了一会儿,林若水开始讲起第二件事。 ---------- 林若风在滨海上大学时,有一年开学后,女同学颜颖没来报到,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身为班长,林若风便把电话打到了她的家里。 但她家人说颜颖三天前已经出发,同行的还有一个初中女同学,到了滨海后还曾打电话报过平安。 林若风觉得事情不对,怕她家人担心,并未说出颜颖没有报到的事,而是要到了她那个初中同学的电话号码。 电话里接通后,那个初中同学却说颜颖不想上学了,现在正和她搞一个大项目,成功后将是千百万的利润。 林若风忙问是什么项目这么赚钱,能不能也让他参与进去,而那边非常愉快地表示了欢迎。 林若风先替自己和颜颖在学校请出十天的假,又打了几个电话,再换上一身朴素的衣服,来到约定好的地点,顺利的进入了所谓的公司——一个大型的传销窝点。 在传销窝点里,当颜颖看到林若风后,先是露出一丝惊喜,紧接着便一脸焦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那个初中同学连忙解释,颜颖已经绝食三天了,让林若风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此时颜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林若风诚恳地劝她不要再绝食,趁拉手的机会,将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中。 到了晚上,颜颖在林若风的照顾下开始吃饭,这个消息让传销团伙的几位负责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从来没有像颜颖这样的,知道上当受骗后,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表情平静地给他们讲传销的害处,站着讲、坐着讲、躺着也在讲,直讲到连累带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止。 放她走吧,这个窝点将暴露,继续留人,以颜颖的脾气,极有可能闹出人命。 他们搞传销是为了挣钱,可不想背上人命官司,而现在随着林若风的到来,一场大麻烦消于无形。 接下来待在传销窝点的几天里,林若风观察到这里的四个负责人并不是铁板一块,在讲课时经常含沙射影地贬低其他的同伙。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林若风游走于四个负责人之间,合纵连横、乘间投隙、推波助澜、煽风点火。几天下来,四人之间的关系已是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冲突终于在第八天爆发了,在林若风的诱导和怂恿下,一个女负责人在给众人讲课洗脑时,痛骂那三名同伙能力低下耽误了自己发财,那三人则冲上台反唇相讥,说她靠出卖肉体还只混到现在的程度。女负责人情绪彻底失控,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也曾做到了高级经理,本以为躺着就能赚钱了,结果公司一句策略调整,一夜暴富的美梦就此破碎,居然还得回到这里,和你们这些底层的业务员从头做起。那三人大怒,谁是底层业务员?你遇到的事,我们早就有过经历。 在互相的揭底和指责中,传销组织里的黑幕就这样一层层被揭开,血淋淋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台下的人听得目瞪口呆,看到四人在台上现身说法,很多被洗脑的人终于清醒过来,不少人开始叫嚷着要离开。 林若风看时机已经成熟,趁乱向屋外发出事先约定好的信号,林氏集团的人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日。不多时,警察便赶来端掉了这个窝点,并顺藤摸瓜捣毁了整个传销组织。 ---------- 林若水停下讲述,笑着问孟希:“说到这里,你该知道颜颖是谁了吧?” “大嫂果然了得!”孟希一挑大指,接着问道:“为什么你哥非要在里面待上几天,不一开始就报警呢?” 林若水道:“我哥说那样虽然能救颜颖出来,却帮不到更多被洗脑的人,他想尽最大努力多做一点事。” “若风总裁的胸襟,真让我自惭形秽啊!”孟希感叹道。 林若水向孟希怀里靠了靠:“你也不差啊,我觉得你也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大事!” 孟希心底苦海翻腾:确实做了一件大事,没有惊动天地,却惊动了你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接风》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三回 接风 既然无法掌控未来,那就活在当下吧。接下来的两天里,孟希索性抛开一切烦恼,与林若水几人在船上玩了个痛快。 随着天边开始出现陆地的轮廓,孟希知道东升号马上就要在滨海靠岸了,哪怕再不情愿,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望着陆续走下东升号的人流,站在孟希身边的林若水心中忽然莫名有些忐忑,直觉告诉她这次哥哥和孟希的相见,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楚天和凌飞燕则浑身上下都是回到家的轻松和亲切。 一名船员走上前,引导着四人从另外的一个出口走下了东升号。 码头上停着两辆黑色的高档轿车,一男一女站在车前。 中年男子一身休闲装扮,因为操劳的缘故,一头乌发里掺杂了几根银丝,浓黑齐整的剑眉下,一双冰眸明澈清冷,紧抿着的嘴唇让脸上的线条愈加冷峻,不怒自威。 少妇挽着男子的胳膊站在他的身旁,一袭青花刺绣的旗袍合身得体,与恬静娴淑的神情相得益彰,风姿绰约中尽显舒缓闲适、古典优雅。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 风情月意、凤协鸾和,两人就这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却已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让凌飞燕敬佩和喜欢,眼前的两个人绝对有一席之地。 没等林若水有什么动作,凌飞燕就如一阵风般刮到了二人面前,做了一个鬼脸儿:“风哥颖嫂,还记得我吗?” “哪来的疯丫头,不认识!”林若风脸上的线条和心情一起变得舒畅起来,开玩笑道。 颜颖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一把拉住凌飞燕手:“燕子,别理他!两年没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林若水也快步来到哥嫂面前,拉住颜颖的另一只手摇了两下,撒娇似地问道:“嫂子,想我了没?” “想,这样一个好妹妹怎么能不想呢。”颜颖一脸宠爱,用手理了理林若水被风吹乱的头发,向旁边一努嘴:“快和你哥说说话吧,他又该吃醋了。” “这些天一个电话都没有,他才没时间关心我。”林若水噘起嘴,一副生气的表情。 林若风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无比:“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三岁小孩儿,要不要哥哥买糖哄哄你?” “不要糖,你不欺负我就行了。”林若水道。 “欺负你?”看了一眼正向他走来的孟希和楚天,林若风冷笑一声: “谁也不行!” 孟希来到林若风面前,开口道:“林总,你好,我是孟希。” 根本没搭理孟希,林若风转头看向了楚天,楚天忙道:“林总你好,我叫楚天。” 林若风伸手与楚天相握,同时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错。” 这是什么情况?林若水和凌飞燕有些愕然。 孟希心里苦笑不止,好一记杀威棒啊。 人已到齐,林若风手一挥:“女生坐第二辆车,你们俩跟我去第一辆。” 林若水一脸紧张地拉住颜颖的手。 拍拍林若水,颜颖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 虽然设想过很多种下船后的情景,以及自己将如何应对,但真等到事情发生时,孟希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理亏在先,他能够接受见面时林若风的态度,可是车里的气氛太过于压抑,自己总不能这样被动下去,看着前排的林若风,孟希将身体向前探了探。 仿佛是猜到了孟希的心思,林若风没有回头,冷冰冰地说道: “会给你说话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两辆车直奔市区,没有去林若风的家,而是停在了一座饭店的门口。 从车里出来,孟希第一眼便看到了林若水担心的目光,强作微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接风宴很丰盛,菜品精致,搭配考究。林若风完全没有集团总裁的架子,反而平易近人得像个邻家大哥哥,询问着味道是不是合口,又问起楚天和凌飞燕这两年的一些情况。却独独不谈这次的倭国之行,对孟希更是从始至终连看都没看一眼。 连平时大大咧咧的凌飞燕都看出苗头不对,心里琢磨着林若风对这个妹夫是不是不满意啊? 林若水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哥哥会是这样的态度,更想不明白嫂子非但没有阻止,反倒有些纵容。 人为刀俎,孟希只有默默地等待。 气氛怪异的接风宴终于结束了,林若水长出了一口气,不料哥哥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你们先回家,我要和孟希、楚天说几句话。” 林若水声音里都有了颤音:“哥……” 颜颖也有些于心不忍,柔声对林若风道:“要不然一起回家说吧。” 林若风目光温柔地看妹妹和妻子,微笑着说道:“放心,你们先回去,可能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看着颜颖带着凌飞燕和妹妹走出房间,林若风转过头,已是满面冰霜。 孟希和楚天正襟危坐。 林若风一眼不眨地盯着孟希,怒容愈盛: “若水喜欢你、信任你,而你却利用了她!” 孟希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可如果什么都不说,又如何能求得林若风的谅解。只好硬着头皮面带愧疚回道: “我也喜欢若水,但事出紧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林若风推演过船上发生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就算自己去,也不可能会把事情做得更好,能在船上做到这件事,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但对林若风而言,家人是红线、是禁区、是雷池,不可侵犯。 “好个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 林若风重重一拍桌子,双眼射出寒光:“你让若水处于危险境地,如果出了事,我想问问,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 孟希面色一暗,是啊,自己担得起吗?江户那晚林若水倒在自己怀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果真出了事,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良心的谴责之中。孟希站起身一躬到地,语气已然满是凄楚: “是我的错,考虑不周,林总随意惩治。” 楚天也随着起身一躬到地。 林若风眯起双眼,在孟希的脸上,能看到痛彻心扉的懊悔和一抹心有余悸的惨白。 心道一声罢了,既已诚心知错,没有必要抓住不放,林若风伸手取出了那个魔术盒子放在桌上: “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它吧,能不能告诉我,里面装的是什么?” 孟希和楚天心里一阵乱跳,湛卢剑就在眼前,他们却没注意到盒子是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方式被送进来的,面对林若风的提问,孟希没有丝毫犹豫,开口答道: “湛卢剑!” 林若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尽管他已经猜到了是湛卢,但当听到确认的消息时还是难免震惊,更让他惊讶的是孟希直言不讳,随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面带嘲讽之色道: “你是以为我已经打开了它吧?从船上拿走它是为了保护你们,否则我没有乱动别人东西的习惯!” 孟希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通过林若风的表现,基本上可以确定盒子真的没有被打开过。没有理会言语中讽刺的意味,开口说道: “无论看没看过,我都会对你说实话,君子不可欺之以方。” “哼!是君子可欺之以方才对吧,”林若风冷笑,“难道不是因为它在我手上,你别无选择?” “正因为这个盒子一直没打开过,所以更不能说谎欺骗。”孟希一指放在桌面上的魔术盒,“在船上听若水提起林总,心往已久,今日一见,果如所言,既已猜到是湛卢,却仍然没有打开它,这份心志,我远远不及,这也是我敢向你说出实情的原因。” 确如所说,基于做人做事的原则,林若风并未打开过盒子,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原因,如果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赝品,那该如何和孟希、楚天解释? 心里虽然有些小得意,但林若风脸上没有丝毫显露,还是不屑一顾的神情:“卖弄口舌而已,你又无法证明盒子没被打开过。” 孟希笑了:“可以的,盒子先交给我好吗?” 林若风想都没想,伸手把盒子推到孟希面前。 把盒子调换了个方向,让侧面对着林若风,孟希指着上面一个不起眼的铁片道: “这是一个标志,每打开一次它会移动到不同的位置,是为了在变魔术时能看清楚盒子当下的状态,以免在表演时出现状况。船上条件有限,所以做得有些粗糙,现在标志位置没有移动,盒子自然没有被打开过。” 林若风没料到盒子上还有这样一个机关,忙俯下身把头凑到近前认真看了看,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既无滑道也无划痕,难道真有那样的功能? 看到林若风半信半疑的表情,孟希知道还没有完全说服他,用手捋了一下头发,再把盒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将带有折页的背面朝向林若风:“林总,看看这面有什么异常之处?” 林若风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孟希上前用手指向折页的附近,林若风定睛再看时,发现一段头发被隐蔽地夹在折页中间,如果打开盒子,必然会夹断头发。 发丝尚在,魔盒未开。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洗尘》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四回 洗尘 林若风终于确信孟希说的是真话,暗暗佩服他的心思缜密。印象虽然稍有改观,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身体向后一仰,眼睛斜视孟希: “为什么要瞒着若水,却这么干脆地告诉了我?” 孟希没有坐下,继续站在那里,正色道: “我不想把若水牵扯进来,我希望她能一辈子单纯快乐,而不是陪着我担惊受怕。而林总你,在拿走盒子的那一天,就在等着我说出实情。” “原来你还知道要保护若水,但不要以为若水不知情,你就可以逃避责任,你终究还是利用了我妹妹,她可以原谅你,我不能!”最后一句,林若风加重了语气。 孟希点头:“错在我,自当负荆请罪!” 林若风拍了拍盒子,颇具玩味地看着孟希道:“负荆请罪就不必了,我也没地方去找那东西。” 看了一眼装着湛卢的盒子,孟希咬咬牙道:“此事因湛卢而起,自应由湛卢而终,留下湛卢剑,权当赔罪!” 林若风心中波澜骤起,难道他看穿了我的用意?表面上却不为所动: “冲动下做出的决定,我无法认可你的诚意。” “绝非冲动,在知道拿走盒子的人是林总时,我就已经想好了今天该怎么办。”孟希道。 林若风手在盒子上重重一按:“好,湛卢留下,此事两清!” 孟希没有丝毫犹豫:“就依林总!” 盯着孟希的眼睛,林若风没有看到虚假,只有坦然。良久方道: “有必要提醒你,这是天下第一名剑——湛卢!” 孟希神情有些黯然:“若不是我,当日若水也不会遇到危险,我曾对她保证,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给她,如果能让若水快乐,能让林总明白我的心意,即便是湛卢又如何。” 听到若水曾遇到危险,林若风一惊,刚想开口询问,又强行压下心中的念头,先来处理眼下的事: “今日局势所迫,难免日后你会后悔!” 孟希爽朗一笑:“林总今日助我心安,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会后悔。” “湛卢的价值你们不会不清楚吧?”林若风转向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楚天问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楚天平静地答道:“只要是对我哥好、对若水好,我都愿意。” “可你们费尽心机得到它,是为了什么?”林若风忽然觉得小看了这哥俩。 孟希欣慰地看了看楚天,转头对林若风说道:“这涉及到我们的家事,恕不便相告,但绝不是为了钱。” 林若风以为孟希会说保护国宝、不想让其流失国外之类的话,结果却出乎所料,反倒有点刻意证明真诚的意思,想了想道: “既然涉及家事,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可以先拿走湛卢去办好家事,事成之后再将它还回,如何?” 孟希苦笑了一下: “林总不必再如此试探,以湛卢赔罪,是诚意也是情意,如果按林总所说,那就成了交易和算计,不是我们的初衷,所涉家事我可以另想办法,但绝不会拿感情去做交易。” 林若风眼中一片赞赏之色:“最后再问一次,你们真的决定了?” 两人齐声答道:“是!” “好!好!好!”林若风随手把盒子推到一边,连叫三声好。然后一脸笑容地对孟希说道: “和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好的,林总……” “叫大哥吧!” 从四海鉴宝到倭国之行,孟希和楚天详细地向林若风讲述了这些天围绕湛卢发生的这一切。 “黑田!”林若风怒容满面,一拳砸在桌面上:“欺我林家无人么!” 孟希忙道:“大哥,这事儿起因在我们,黑田针对的是我和楚天,若水受伤是意外,也怪我没有保护好她,以后我自然会给若水找回一个公道!但不要因为我们让林氏集团也牵扯进来。” “哼,当他用那个厨师走私的那一天起,林氏集团就已经被牵扯进来了,该你做的事你去做,我自然要做我该做的事。”林若风冷哼一声,“这个金声,不能留了!” 孟希道:“知道他在帮黑田走私,但没证据啊。” “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林若风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我们谈谈正事,打算怎么把湛卢运回西京?” 孟希和楚天一愣,什么意思? “你们真以为我会留下湛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可不敢留下湛卢,成为我妹妹一辈子的话柄。” 林若风看着有些心神恍惚的兄弟二人,心里暗爽:胆敢利用我妹妹,现在也让你们尝尝被骗的滋味。 孟希回过神来,已是冷汗涔涔。但凡刚才有半分隐瞒、一丝犹豫,林若风对他们可就不是略施惩戒,湛卢剑也许不会留,但自己恐怕真要唱一出霸王别姬了。 擦了擦汗,孟希苦笑道:“大哥,我再也不敢欺负若水了。” “知道就好!”林若风点点头,对孟希这个表态很满意。 楚天忽然插话道:“林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拿到了湛卢的?” “湛卢被截的流言一起,我就猜到了,”林若风道:“知道你们在东升号上干了什么的,只有张船长、张澜和我,而他们不清楚事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却知道得更多,所有事联系起来,结论自然不言自明。也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黑田会怀疑并试探你们,早知这样应该派人去保护你们的。” “林大哥在滨海,怎么会知道西京的流言?” “听我爸在电话里说的,”林若风手一挥,“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们打算怎么运回湛卢吧。” 孟希和楚天其实也为这事挺犯愁的,带着它就不能乘坐火车和飞机等交通工具,两位老人又无法亲自开车过来取,所以打算先把它寄存在一个地方,等回到西京后再驾车来取,因为对滨海也不太熟,至于存到哪并没有想好。 听完二人的打算,林若风道:“现在寄存的地方有了,你们也不用再过来,信得过的话,交给我吧,十天之内保证送到你们手里。” 自然是信得过的,如果林若风想要留下湛卢,那今天孟希二人想见都见不到 。 “行了,事情解决,现在是不是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了?”林若风笑眯眯地说道。 孟希和楚天相视一笑,心道终于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了。 孟希打开魔术盒,湛卢再一次露出了它的真容。 林若风右手执湛卢,左手慢慢抚过剑身,口中吟道:“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杜工部只两句便道出了举国皆兵的雄浑气势,好诗!”说罢拿起一根竹筷,挥下落在了剑刃上,竹筷无声而断,不禁高声赞道:“好剑!” 孟希笑道:“林大哥要是喜欢,就留下吧。我们绝不告诉若水。” “世上珍品千万,岂能尽归我有。有缘一见已是此生幸事,做人不能太贪心啊。”林若风把湛卢轻轻放回盒内,关上盒盖道。 感慨之余却突然“咦”了一声,指着盒子上的标志铁片道:“这是怎么回事,位置没有移动啊?” 孟希忙赔笑道:“在船上短短的时间里,不可能做得那么精细,这个机关最初就有问题,头发则是刚刚放上去的,我要是不这么说,大哥你也不会相信我啊。” “你也是想通过我的反应,确认一下这个盒子是否被打开过吧!”林若风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 “难得我林若风也被骗了一回,今晚回家好好吃顿饭,不醉不休!” 孟希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这个……还是算了吧。” ---------- 当林若风带着孟希、楚天赶回家时,林若水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救驾。 看到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进门,林若水长出了一口气,颜颖则在一旁笑道:“就说没事吧,当年我可比你矜持多了。” 凌飞燕则一声高呼:“妹夫威武!” ---------- 当夜,林若风、孟希和楚天打碎了那两个积木细工机关盒,在木板之间发现了两个厚度仅有四毫米的窃听装置。根据样式和标识,三人很快查到这是一种国外最新型的窃听器,重量三克,远程无线监听设备话筒拾音范围为二十米。发射距离达二百米,电池可连续工作四十八小时,也就是说,在他们离开倭国之前,这个窃听器就已经电量用尽失效了。 林若风一脸冷笑,虽然只安装在了孟希和楚天的机关盒里,但对林若水身边人下手,同样也是对林氏集团的冒犯。 黑田健之,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回家》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五回 回家 在滨海盘桓了一天后,孟希、林若水等四人乘坐飞机返回西京市。 坐在从机场去往市里的商务车上,林若水心情非常好。 她以为是因为在倭国受伤,所以林若风初见孟希时才不假辞色,结果才小半天过去,哥哥的态度竟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让她一直都在好奇,孟希是怎么做到的? 找了个俩人相处的机会,她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孟希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对她说男人间的事女人不懂,反正你哥没当韩信,项羽还能带着虞姬大杀四方。 林若水当即表示反对,干嘛非比作这一对苦命鸳鸯,那种相伴一生、相随一世、能多长久就多长久的神仙眷侣该有多好。 孟希想了想道:“你说的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吧!” 王母娘娘?想着想着,林若水不禁笑出了声。 坐在旁边的凌飞燕无比惋惜地看了一眼林若水,用手捅了捅前面的孟希:“妹夫,你瞧瞧,自打跟了你,哪还有个林妹妹的样儿?分明就是一个傻大姐了!” 孟希回头看向俏脸通红的林若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挺好,傻人欢乐多。” 林若水给气乐了,脱口而出:“你才是傻子!” 一旁凌飞燕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肆无忌惮、花枝乱颤:“傻妹妹、傻妹夫,天生一对啊!” 林若水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凌飞燕,一脸担心状对孟希说道:“燕子疯了,怎么办?” 孟希也一脸忧虑地说道:“要不,我给她治治?” 两人之间越来越有默契,虽然不知道孟希接下来要做什么,但肯定是要替她整蛊一下凌飞燕,林若水便顺着孟希话接下来: “你还会治病?我怎么没听说过?” 凌飞燕此刻也停下了笑声,戒备地看着孟希。 “治病,我很专业!”孟希挺直腰板,一抹头发,对楚天说道: “小天,告诉燕儿姐,哥以前是干什么的?” 楚天的头低得已经快碰到膝盖了,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嘴里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兽医!” 看着趴在椅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若水,还有一直都没有抬头却颤抖得更加厉害的楚天,凌飞燕仰天悲鸣: “楚天这么老实的人都学会骂人了,没天理啦!” 林家的司机也凑起了热闹:“几位先生小姐,可不敢再讲笑话了,要出车祸哩!” 凌飞燕抓住了机会,大声叫道:“司机大哥,先不回家了,把我们送到西京最好的饭店,我要把他们都吃破产,来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没有人反对,快乐的时光谁不愿意长些再长些呢。 吃破产当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身带一笔八十多万的“巨款”。针对这笔钱,四人相约三天后再聚“分赃”。 吃过饭,已是下午时分,饭店离古玩街比较近,便让司机直接去送林若水和凌飞燕回家,孟希和楚天则叫来一辆出租车,驶向了墨痕斋。 马上就要到家了,楚天表面平静,内心却很兴奋,湛卢剑竟成了这次倭国之行最大的收获,这是任谁事先都没有想到的。 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孟希的心里却越来越苦涩,虽然得到了湛卢剑,但父亲会怎么看自己与林若水之间的关系? 看到兄弟二人走进墨痕斋,孟子夏和楚怀远长舒了一口气,孟子夏更是少见的对孟希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问过好,又送上了在倭国给几位老人买的礼物,两辈人尽享天伦,其乐融融。 等四人都坐定后,看着父亲和叔叔目光中的期待,孟希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讲起。 于是推了推楚天,道:“小天,你把整件事讲一下吧。” 孟子夏和楚怀远有些感到不解,小希这是怎么了,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啊。 楚天还以为孟希是在怕他爸,却没有多想,便从登上东升号开始,一直讲到了林若风。 孟子夏和楚怀远虽然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情况,但过程的许多细节,也是直到今天才完整听到。 除了偶尔会问上一两句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楚天在讲述,孟希偶尔也帮着补充一下,当他们把所有事情讲完,时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 “所以,现在湛卢剑在林若风的手上,”孟子夏沉吟了一下,“你们很信任他?” 孟希和楚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湛卢剑的下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楚怀远则有些忧虑:“可眼下的情况,除了我们四人之外,又多出一个林若风,他会不会告诉别人,充满了变数啊。” 孟子夏却十分肯定地说道:“林若风会不会告诉别人不清楚,但他肯定会对他的父亲——西京船王林文彬讲的,别忘了,林若风关于湛卢的所有消息,都是林文彬告诉他的。” “那湛卢剑送到西京时,就算林若风答应送回,林文彬会不会把它留下?”楚怀远道。 “等等看吧,”对此孟子夏也心存疑虑:“十天后自然会见分晓,无论怎样,能把湛卢剑留在国内,小天和小希就已经立了大功一件!” 楚怀远慈爱地看着兄弟二人,看向孟希的眼神又别有一番深意,点头称赞道:“确实是大功一件,若是换成别人,到头来也只怕有心无力,好样的!” 孟希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东升号上截剑纯属偶然,同时也留下了太多破绽,要没有您和我爸放出消息,把矛头指向了赖四海,否则黑田肯定会手段尽出,我和小天也不会轻易地通过了他的试探。” 楚怀远笑道:“我们只是简单地放出了一点风声,没曾想最后流言会演变出那么多的版本,传播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孟子夏的表情却有些忧虑:“关于流言,背后恐怕很不简单,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始终觉得还有人在推波助澜,尤其是那个赖四海黑吃黑的流言,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绝不像无意为之。” 孟希和楚天有些惊讶:“不是你们二老放出去的?” “不是,”楚怀远摇头道:“我们也在想要如何继续帮你们,就在这个当口,那个黑吃黑的流言出现了,从赖四海的反应看,非常有可能是真的,但之前我们却从未听说过。” “那这个人是想要帮我们,还是要坑赖四海?”孟希感到事情越发的复杂,如果还有别人在故意放出流言,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友是敌? 孟子夏道:“说不清,不过刚才听你们讲到林若风,我倒觉得会不会是他干的?” 孟希和楚天回想着和林若风的交谈过程,一时也无法做出判断。 “别想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许是早有人看他们不顺眼,趁这个机会想恶心恶心他们。” 看看天色已晚,楚怀远知道孟子夏父子肯定有话要说,便起身道:“本来还想着趁这小哥俩回来,两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可今天都有些累了,明天再说吧,我和小天先回去了。” 楚怀远父子走后,孟子夏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孟希陪在父亲身旁一直到了很晚。 看着孟希有些劳累却又十分坚定的面容,孟子夏最终长叹一声道:“若水是个好孩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孟希替父亲整理一了下毛毯,垂下头道: “爸,我其实一直都喜欢若水,也知道她对我有意,以前碍于身份地位不敢接受,但在她那舍身一扑后,我已决心此生不能辜负她。我保证,会穷尽一生找回那幅画,只是,不想再利用若水来做这件事。” “一旦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做?”孟子夏虽然也不忍心提到这一点,但此时却不能不问。 孟希此时心乱如麻,无力地摇摇头道:“爸,我也不知道,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世上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小希,你能幸福快乐才是我最想看到的,至于那幅画,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了。”孟子夏道:“扶我去睡吧。” 孟子夏起身离座,身形较以前更显佝偻,也许是坐得太久的原因,脚步踉跄险些摔倒。 孟希眼眶湿润,赶紧上前搀起父亲,轻声道: “爸,我一定会尽力两全!”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诱惑》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六回 诱惑 就在孟希四人返程的时候,西京藏宝阁老板段明全正在为今后的前途忧心忡忡。 虽然段明全才四十几岁,却由于家族遗传的原因,头顶的头发早早掉光,只剩下四周的一圈,形成了典型的“地中海”造型。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他曾尝试戴过一段时间的假发套。 然而,在一次拍卖会上,因低价拍得一对汉代玉镯兴奋不已,忘乎所以之下竟然将假发扯了下来,锃光瓦亮的头顶与大厅内的灯泡交相辉映,从一个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瞬间变成了秃头大叔,强烈的反差引得在场众人捧腹大笑。 正当段明全尴尬万分、无地自容之时,一名矮小的倭国人带着一个更加矮小的翻译走上前来,主动和他搭话,称虽是初次见面却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只因他现在的发型与当年倭国武士的月代头极为相似。 这个倭国人便是黑田,因在众人面前为段明全挽回了些许颜面,段明全从此之后不再戴假发,更是把黑田引为知己。 此刻段明全坐在藏古阁内,看着自家门庭冷落,而斜对面的守安居却人来人往,心情比当年扯掉假发时还要糟糕。 古玩这一行,古来就有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说法,可现在的市场价格已经非常透明,开张吃三年?除非碰到个冤大头,只是如今的买家一个比一个精,再这样下去,别说三年,一年后藏古阁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个问题。 半个月前,守安居开业当天,段明全以拜访为名,前往守安居好好转了一圈。 一趟下来,段明全感到阵阵的凉意,守安居经营的方向和自己差不多,以瓷器为主,玉石为辅,但档次可比自己的强太多了。虽然叫藏古阁,名头很大他自己却明白,里面真正能称得上“古”的没几件,大多都是高仿,甚至还有一些现代工艺器摆在那里充数,偶尔拿出来骗骗外行。 守安居则完全不一样,可以说件件都是珍品,好几样东西惹得他都想出手买下来,转头想想也该如此,守安居背后是赖四海,还能少了好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段明全的担心,果然进出守安居的人越来越多,而周围的几家——包括自己的藏古阁——则是门可罗雀。 “妈的!”段明全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听说过自产自销的,真没听说过还有自盗自销的,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当初真应该把那几个流言再多转给一些人,彻底把你们搞臭,就没有现在这么多闹心事儿了。” 就在他出神之际,一句问候传来: “段老板,最近可好?” 就见黑田带着木村和汪祖仲走进藏古阁,每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说话根本不知道是谁。 段明全赶紧起身让座,吩咐伙计上茶。几人坐定后,段明全稍显不安地看着黑田问道:“黑田先生啥时候到的,这次来有啥事儿吗?” 黑田道:“两天前就到了,为赖四海而来!” 段明全感到心头一颤,这是要让我当证人吗?但仍装着糊涂问道:“最近没听说要开四海鉴宝会啊?” 黑田阴沉沉的笑了笑:“段老板是真想不到还是装糊涂啊,这次我专为湛卢剑而来!” 段明全顿时吓得脸都白了:“黑田先生,这些天估计您也听到了很多消息,可那些都是传言啊,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整条古玩街的人都去找赖四海,他也肯定不会认账的!” 黑田道:“段老板不用紧张,这个道理我懂,我不会上门逼着他承认,而是要让他自觉自愿地把湛卢给我交出来!” 段明全松了一口气,心道这还差不多,要不然你今天把我当证人,明天你拍拍屁股走人了,以赖四海的手段,我能活着走出西京都算是运气好。 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那我能帮黑田先生做啥?” 黑田也笑了笑:“段老板以前帮了我不少忙,这次也肯定能帮上我的,但华国有句古话叫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在这之前,我先帮帮段老板吧!” 段明全又是一头雾水,忙问道:“黑田先生这是啥意思?” 黑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指冷冷清清的藏古阁:“最近生意好像不太好做吧!” 被戳到了痛处,段明全疾首痛心地说道:“别提了,最近十几天就没进来几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这次不一样,总这样下去,我这藏古阁也快开不下去了。” “为什么?”黑田明知故问。 “还不是因为对面那个守安居!”段明全答道,眼睛猛然瞪得像个包子:“你是想要……” 黑田道:“没错,我就是要让守安居开不下去,这样段老板就不用担心今后的生意了。” 段明全明白了,黑田哪里是帮自己,他还是要对付赖四海,只是用守安居做一个战场,范守安和自己是炮灰,真正在后面博弈的还是他黑田和赖四海! 事到如今,段明全也顾不上许多了,苦着脸对黑田说道:“黑田先生想必应该知道,守安居的后台老板是赖四海,这只是他的一份小产业,而我却只有这一个藏古阁,就算我压上全部的身家性命,把守安居挤垮了,对赖四海又能影响多大?事后他会饶得了我?” 黑田则无所谓地笑了笑,心道看你那患得患失的样子,我要是在西京还能找到别人,还真是不愿意来和你谈这件事。但神情却依然平静,换到了另一个话题:“段老板,以藏古阁的规模大小,不知在这古玩街内能排上几号啊?” 段明全道:“就是养家糊口的一点小买卖,比我藏古阁大的门面还有很多啊。” “不知段老板今后有何打算啊?”黑田道。 长叹一声,段明全心里着实有些郁闷,今后的打算?和守安居相比,论货源没人家足,论种类没人家全,论品相没人家好,论钱财没人家多,论背景没人家硬,这样一打算,还不如趁早把藏古阁盘给赖四海算了,自己换个地方再从头开始吧。 和黑田熟归熟,但还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段明全略显无奈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黑田就像那条诱惑了夏娃的毒蛇,只是筹码却比那个苹果大得多: “不知段老板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当上这古玩一条街的龙头老大!” 段明全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用手紧紧地攥一下,都在一条街上混,有谁不想当这个行业的龙头老大?只是因为做不到,才会说没想过,都是用来骗别人和骗自己的。 现在黑田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段明全眼珠转了转,道: “要说在以前吧,还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在不行了,有对面的守安居,不出两年,古玩街的龙头老大非他莫属,别人想也白想。” “段老板未免太悲观了些,事在人为,凭什么就断定守安居一定会越做越大?”黑田不以为然持摇摇头。 段明全心想,别想拿我当枪使,你不怕赖四海,我可不想得罪他。索性就把话再说明白一些: “黑田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这条街上,只人有赖四海在,守安居的东西就要比别人家的多、比别人家的好,你让我咋去和守安居争?”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段老板的意思是说,赖四海控制了上游的供货渠道,而守安居则把握了下游的销售渠道,那如果赖四海不在了呢?”黑田道。 “赖四海……不在了?”段明全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掌握了供货渠道,不知段老板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去争一争这西京古玩一条街的龙头老大?”黑田的话里充满了诱惑,就像当初毒蛇举着一个鲜艳芳香的苹果,送到夏娃的面前。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激化》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七回 激化 第七回 激化 段明全咽了咽口水,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但他还保持着最后一分冷静:“黑田先生,我当然十分愿意和您合作,可是这件事情太大,得让我好好想一想。” “没关系,段老板当然要好好想一想,现在生意不好做的可不单单你一家,和守安居正对面的听松轩,据说已经准备出兑了。”黑田语气淡淡地说道。 说罢,随手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然后起身道:“我知道光凭一番话,是很难让段老板相信我的,这是我先拿出的一点诚意,明天我会再来,如果段老板觉得可以合作,就请笑纳,觉得不可行也没关系,什么都不用说,只需把卡还给我就行,我们依然还是朋友。告辞了,段老板请留步。” 段明全的脑子里已乱成了一锅粥,六神无主地随着黑田三人向外走,黑田边走边面露惋惜地说道:“以前听段老板讲过,藏古阁还是令尊传下来的,一定得好好经营它啊,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目送三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段明全返身回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碗一口气把已经变凉的茶水喝了个干净,却仍然没有平息心中那份焦躁。 听松轩要出兑,这事他早前听到过一些风声,老板高义算不上一个正经的商人,整个店里除了几件死抱着不肯出手的真品,其他的就是一个假货集中营,加上坊间传言高义可能染上了毒瘾,哪怕没有守安居的横空出世,听松轩离倒闭的日子也不远了。 如果不与黑田合作,藏古阁没准也要步听松轩的后尘,自己多年的心血白流不说,更对不起九泉之下的老爹。 可是与黑田合作,和这个倭国人一起来对付赖四海,段明全心中还是有着太多的顾忌。 举棋不定之际,桌上的那张银行卡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向店里的伙计吩咐了一声,段明全走出藏古阁,来到了附近一家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前,当卡里的余额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对着那六个零数了两遍,终于相信卡里确实有一百万。 有这一百万打底,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就算换一个地方,也不会被饿死。 拼了! 当第二天黑田再次来到藏古阁时,段明全已经没有了头一天的彷徨和沮丧,取而代之是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黑田满面春风,心中却冷笑不止,胆小且贪财,先让你高兴几天吧! 段明全先是表示为了保住藏古阁,为了帮黑田找回湛卢剑,自己想明白了,愿意合作。接着又把银行卡推到黑田面前,装模作样的要退还给黑田。 黑田微笑着把银行卡又放回到段明全的手中:“段老板不用客气,既然是合作,我就要做到言而有信,下面商量一下我们的计划吧。” 段明全手里握着那张银行卡,心里清楚得很,黑田应该早就有了主意,没啥好商量的,这一百万就是买他言听计从。 黑田只用寥寥几句就讲完了整个计划,段明全听完却有些傻眼,怎么说呢——有点儿像小孩子过家家,基本没啥技术含量!带着心里的惴惴不安,试探着问道: “三天之内,要找到那么多人,付出的价钱恐怕全很高,而且,黑田先生的这个计划,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 “有时候,越是简单越是令人始料不及,反而更加有效,”黑田解释一句后,又无奈地叹息一声: “至于更好的办法,那是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布局的,现在我很担心时间久了就会有变数,据我所知,警方已经对赖四海动手了!” ---------- 黑田担心赖四海扛不住警方的压力,而事实上,牛家村专案组也并没有掌握赖四海更多的证据。 在得知黑田又再次入境后,众人迅速从围剿赖四海行动失败的阴霾里走出来,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一个调查赖四海、刺激黑田进而激化两人矛盾的计划初步成形,在如何调查赖四海的问题上,李强提出,可以向四海商贸公司派驻一个税务审计组。 对这一想法,专案组内部有着不同的意见,马俊就是反对者之一:“四海公司自五年前成立至今,始终都是西京市的利税大户之一,从未听说他们有过偷税漏税的情况,你们这样公然地派出税审组去查,不仅是对四海公司,对其他私营企业造成的影响也很不好嘛!” 如果说在案件的初期,马俊不同意去查赖四海,是不相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会存在一个盗墓团伙,而现在他担心的,则是赖四海真的有问题。 看着马俊,孙兰兰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脸轻蔑地说道:“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就你那智商,真该回幼儿园去补补课!” 语气里的讥讽和不屑,让马俊脸上有些挂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孙兰兰: “孙兰兰!不要搞个人攻击,我们是在讨论工作!” 孙兰兰也腾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马俊,气势丝毫不弱:“马俊!你要讨论工作是吧,那我就来给你讲讲,调查四海公司,就是要给黑田造成一种假象,让他误以为我们已经知道了湛卢剑在赖四海手里,加剧他和赖四海之间的冲突,一旦他们斗起来,就会暴露出更多的破绽,后面的事还用我多说吗?”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马俊指着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哪曾想还有今天,可面对孙兰兰这个姑奶奶——尤其是姑奶奶手里还握着刚才没扔过来的手机——他是又气又怕又没辙,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强撑着兀自嘴硬道: “可你们没有理由派税审过去啊!” “是啊,在这种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就去查,会不会有违反政策的嫌疑啊?”在座的也有几人表达了顾虑。 在众人讨论期间,王晓龙手指飞快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一张四海公司五年以来的营收表出现在投影屏幕上。 “从四海公司的营收状况上来看,他们每年都保持着较高的增长,和他们的纳税情况也成正比。但有一个情况我要提醒大家注意,在四海公司一些贸易往来中,利润非常之高,高到有些不合乎常理。”王晓龙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果只有一两次也可以理解,但频繁出现,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赖四海在洗钱!而且,我怀疑他洗钱的方式还不止一种!” 马俊看了看大屏幕,又有些疑惑地看着王晓龙,问道:“这些数据你是从哪得来的?” 王晓龙低头敲击着键盘:“一些特殊的渠道。” 栾锋挠了挠头,心里对孙兰兰和王晓龙是又爱又气。要说这两个人吧,工作上那是没的挑,脏苦累什么的都不计较,就是一个性格太烈,一个主意又太正。 四海公司的营收数据是哪来的,马俊不清楚,栾锋可知道,王晓龙肯定是又私下当了回黑客,黑进了四海公司的电脑系统。栾锋也曾好几次对他谈到了办案纪律,但只要一有需求,王晓龙还是依然故我,仗着出色的计算机技术,有几次还真的为破案寻找到了重要的线索。 栾锋想了想,咳嗽了两声,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来到了自己身上,开口说道:“哎哎……同志们,马厅长说得对,我们绝不能平白无故地去进行税审,这对双方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做法,所以这个税审组必须师出有名。” 在王晓龙开口讲话时,马俊已经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此刻听着栾锋开头的几句觉得很是受用,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有跳起来骂娘的冲动——到底还是要查,把我说过的话当成什么了?放屁吗? 瞅着神情平静的栾锋,马俊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把我当猴耍,那就别怪我找机会挠你一脸血! 这时李强站起身,说道:“我已经注意四海公司很久了,前段时间税务部门曾接到群众来信,举报四海公司偷税漏税,所以我们派出税审组是有正当理由的,如果能查出问题,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即使查不出问题,赖四海也无话可说。”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看大家意见达成一致,栾锋向马俊问道:“哎哎……马厅长,事关重大,涉及面广,我们一起去向常厅长请示一下如何?” 看着众人的眼神,马俊心里一声哀叹,自己在专案组内的地位,眼看着就要成了一个牌位了。 三天后,税务审计组正式进驻四海公司。 赖四海本人此时却不在西京,他于三天前去了东南沿海的新阳市,说是在考察一个投资项目。 接到公司的电话,赖四海虽然感到些许不安,但也太没放在心上,这些年来公司的账目一直都有专业的人在做,这一方面还是比较有信心。所以随口吩咐要好好接待,就算是查出点儿小问题,完全认罚,反正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行。 赖四海的心思本来就不在公司上,现在甚至连盗墓都已经在考虑是否要放弃。 和他即将要谈成这笔几个亿的大项目相比,上面那两个“事业”确实不够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折扣》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八回 折扣 赖四海可以不要四海商贸,范守安却舍不得守安居。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精力和体力都已不比当年,盗墓这个行当对于他来说,已经失去了继续做下去的兴趣和勇气。因为盗墓,他曾被判入狱三年,所以更知道这一行干久了不可能会一直平安无事。心气低了,胆量也就小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自然是不想再过了。 退隐江湖、安度晚年的念头在慢慢滋长,古人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今生想要隐于朝是痴心妄想,隐于野又心有不甘,思来想去,经营一家古玩店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做不成大又不愿为小,那就折中隐于市吧。 当范守安提出要开一家古玩店时,赖四海是非常赞成的,但两人的出发点却大相径庭。 范守安想要一个养老的所在,而赖四海想的却是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古董,却被那些商人一转手就以更高的价格卖了出去,还不承担任何风险,凭什么!难道我赖四海是你们的苦力? 因此对这个主意是大加赞赏,称军师简直就是张良在世、诸葛重生,这以后的所有挖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店里卖,绝不再让那些二道贩子挣一毛钱的差价。 范守安苦笑不已,赶紧对赖四海解释,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到明面上的,否则今天摆出来,明天警察就得上门,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办四海签宝会的原因。就算是可以摆出去的东西,也得编出一个让人信服的故事,显得它来历清白、传承有序。 赖四海却不以为然,他们卖得了,我就卖不得?军师这条条框框也太多了,但也知道自己想和军师辩论这事儿,百分百赢不了,先开起来再说,于是大手一挥道:这事儿军师就去操办吧,开业后你就当老板! 范守安便把这些天来对古玩街考察情况说了一下,眼下正好有一家店铺出兑,位置还行,可以把它盘下来,新店仍以四海为名,就叫四海居。 赖四海小感动了一下,范守安称得上是忠心耿耿,这些年一直在幕后,低调不张扬,每次分红时很少拿现金,只在盗来的东西中,挑出几件比较喜欢又不太贵重充数。几年下来,古董虽然攒下了不少,但钱却并没有很多。 别叫四海居了,你是老板,叫守安居吧! 趁这个机会送他一个贵而不费的人情,也算是对这些年来尽心尽力辅佐自己的补偿。 ----------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围绕着湛卢剑所发生的是是非非,让赖四海对范守安的成见日益增大,尽管别人不知细情,两人之间却明白,就如哥窑的开片,裂隙已无法弥合。 守安居开业后,赖四海基本上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来过一次。而店里摆着的大部分古玩,都是范守安这些年自己的收藏,虽然赖四海也派人送过来一些,但大都被范守安放在后面的库房里,没有摆到前面。 不是不好,而是那些东西上土腥气还没有褪尽,明眼人一看就是“冥器”。 在开业几天后,守安居两大特点吸引了越来越人的目光。 其一就是“真”。有些人收集了一辈子的古玩,但到头来在多数都是“瞎货”,究其缘由,一是真货太少想买买不到,二是根本就没看到过真货长什么样。守安居的出现,让很多人喜出望外,虽然可能买不起,但看看不收钱啊,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来守安居的人络绎不绝,反衬得相邻的几家店铺生意冷清。 其二就是“贵”,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真正掏钱买的却几乎没有,从最便宜的几万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不等的价位,虽然是物有所值,但想捡漏绝无可能。所以大多数人虽然爱不释手,却苦于囊中羞涩,心有余而钱不足,十几天下来空有人气,却无实利。 范守安对此不以为意,本来他也没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古玩行可没有薄利多销的说法,他想在这里养老,本就讲究一个细水长流。 两个伙计却被无数次的问价询价搞得焦头烂额,原本他们只是盗墓团伙中的成员,当销售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俩人一商量,便找到范守安,说干脆咱搞一个明码标价得了,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范守安被他们的提议逗笑了,古玩行里可没有人这么干过。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个伙计确实不懂什么销售技巧,这些天店里古玩的底价已经被人摸得差不多了,无论价高价低,想买的自然会买,反正自己在这里是为了省心,不如就按这两人说的,直接标出底价,也能少一些口舌。 如此一来,引得其他店铺更加的忌恨——你这么搞,让我们怎么玩儿?但有赖四海做后台,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明码标价之后,来的人更多了,不为别的,就想看看这些真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可买的人依然很少,或者说没有。 然而就在明码标价的第三天,出现了始料不及的情况。 这天范守安有点儿不舒服,便回到内室休息,前面由两个伙计照看。 今天的客人似乎格外的多,依然只看不买。 两名伙计也适应了这种场面,无精打采地回答着各种问话,并不对成交抱有任何期待。 一个农民打扮的小老头儿走进店内,眼睛里闪着新奇的光芒,每走一步,脚上那双破旧的胶鞋都把泥土撒落一地。 这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不仅是两名伙计,就连店里的客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小老头儿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边走边看,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这都是啥东西,咋值这么多钱,种上一年地也买不了几件啊。” 身边的人纷纷无语,靠种地玩古董?疯了吧。 走到一件青花应龙纹盘前,小老头儿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呀,这个盘子好看,过年时当个鱼盘正好够大。” 说罢伸手就要去拿。 看着他那颤颤巍巍的双手,吓得两个伙计一起冲过去道:“别动,打碎了你赔不起!” 一句“赔不起”让小老头儿脸上有些挂不住,缩回手梗着脖子嘴硬道:“你凭啥瞧不起人,不就是一个破盘子吗?” “破盘子?”伙计有些啼笑皆非,“它可值二十万,估计你种两年地也买不起这一件吧?” 小老头儿脸涨得通红,嘴上却依然不服软:“谁说我买不起,我还嫌他便宜呢,要买我就买贵的!” 店里的所有人都纷纷摇头,一个只有过年才能吃上鱼的农民,咋就这么能吹牛呢。 伙计也被气笑了,反手指向一对梅瓶道:“那对瓶子贵,一百五十多万呢,要不要现在就拿走啊?” 这个价格吓得小老头儿缩了缩脖子,再开口时气势明显有些发虚:“能不能便宜点儿,去乡里赶集,人家不管卖啥,还都兴打折呢。” “谁都知道守安居不讲价,”人群里忽然有人笑道,“你买不起就明说,好像人家打折你就能买似的。” “你们家不打折啊,”小老头儿一下子有了底气,“长这么大我就没买过不打折的东西,只要他们今天打折,不管多少钱,我肯定买!” 你就嘴硬吧,两个伙计也被勾起了火气,不就耍嘴皮子吗,还治不了你个小老头儿了? 换上笑脸,一名伙计开口道:“我们店是从不打折的,今天给你破个例,这对梅瓶打九折,一百三十五万怎么样?” “这是有条件的,”不等小老头儿说话,另一名伙计抢先道,“你还得再买四件同等价位的东西,也打九折!”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明显就是在挤兑人,别说打九折,就是打一折,他也买不起啊。 果然小老头儿摇摇头:“才打九折,你们心不诚。” “嫌折扣低是吧,”伙计笑了笑,“我们也不欺负你,第二件八折,第三件七折,第四件六折,第五件五折,怎么样,这个优惠力度够不够大?” 众人快速心算了一下,如果都按一百五十万计算的话,打折后也得五百多万啊,估计这小老头儿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小老头儿被挤兑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了想道: “我就想再问一句,别人是不是也能这么买?” 自己买不起,这时候就想拉上别人,伙计实在是被他搞得不厌其烦,当下便寒下一张脸道: “只要你能买走五件,我们也这样卖给别人。” “你们要不卖呢?”小老头儿追问道。 “只要能拿出钱,我们要是不卖,守安居关门!” 正当大家以为小老头儿会知难而退的时候,却见他转圈向大家拱了拱手,高声喊道: “诸位老少爷们儿,今天请大家给做个见证,今天守安居要是不按这个规矩办,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让他们关门停业!”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小老头儿便将一张银行卡拍在收款台上,气势十足地叫道: “给我照一百多万的拿来五件,收钱、装箱!” 两名伙计顿时傻了眼,这小老头儿真这么有钱么,难道是在扮猪吃老虎? 人群中又有人笑道:“谁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啊。” 也对啊,没准他是在诈我们呢,两个伙计对视了一眼,一名去搬东西,另一个则计算好价格,拿起银行卡刷了一下。 支付成功! 伙计茫然地看向四周,知道自己上当了。 “这位大爷,”伙计按下心中的恐惧,连连作揖,“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是开玩笑呢,大爷您别见怪啊。” “开玩笑?”小老头儿一声冷笑,“一口唾沫一个钉,如果你们今天敢不卖,那守安居也别想开了!” 今天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在先,现在闹事的只有小老头儿一个人,这个时候就算亏点儿,也好过守安居的名声被毁,伙计只好硬着头皮将一对梅瓶、一只五彩观音瓶、一只青花瓷将军罐、一只粉彩百子碗、一对珐琅彩灯笼罐装好箱,交到小老头儿手中。 一个彪形大汉来到台前,一张银行卡拍在了台面上: “我也要五件!” 伙计正要拒绝,彪形大汉狞笑道:“你们刚说过的话就忘了?想耍赖,信不信我住在守安居不走了!” “要是敢反悔,我们也不走了!”人群里又有好多声音响起。 两个伙计想去找范守安,抬头却发现四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如果这个时候说个不字,这件事怕是没办法善终了。 反正这些古玩也没啥成本,就当是少赚点儿换个平安吧。 然而,刚处理好第二个,第三张银行卡又出现在面前。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会面》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九回 会面 沉沉入睡的范守安终于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起身来到前堂时,陈列架上已经空出了一半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情况绝不正常! 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范守安手扶着一张桌子,身体摇摇欲坠,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他的身上。 一个伙计连忙跑过来,扶住他道:“老板,怎么了?” “老毛病犯了,”范守安的表情异常痛苦:“快……快送我去医院!” 伙计如遇大赦,对众人大声喊道:“我们老板身体不舒服,要马上去医院,对不住大家,今天不营业了!” 在众人的一片喧哗声中,那个小老头儿对范守安笑笑道:“范老板身体有恙,那就抓紧去看看吧,我们明天再来!” 行至门口,小老头儿又突然转回身,对范守安道:“范老板,明天守安居还能开门吧?” “当然!”范守安冷冷地说道:“只要我没死……” 小老头儿挥挥手,粗暴地打断了范守安,但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异样的人情味: “祝你健康!” ---------- 守安居内,听两名伙计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范守安不禁长叹一声,这只是个寻常的小手段,谁知竟让这两个经验不足的伙计上了当。 就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总计有四十五件被人以打折的方式买走,如果按原价计算,总数竟达到了一千五百多万。 究竟是谁,居然用这么大的手笔来对付守安居,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除了在前堂里摆出的,守安居的库房里还有一批古玩,如果放开了这样让他们去买,会不会把守安居买空? 对此范守安不敢确定,可是他也不敢赌,守安居是他准备养老的所在,是他的后半生的精神寄托。 虽然今天赚到了一千五百万,可如果只是为了钱,何必开这间守安居,在赖四海那里他直接就能拿到,甚至比现在的更多,自己何苦舍近求远。 “让他们买吧,就算把店里的东西都买光了,去找赖总呗,我可听说,赖总那里有很多呢。”一名伙计还是很懂老板的心意,想办法宽慰着范守安。 范守安心里苦笑,不说两人现在的关系,就算还如当初,他那里的东西也是不能拿到明面上的。 而且,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来做这件事,绝不会没有后手,所谓知己知彼,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对手是谁,才能知道他意图是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 “你们俩出去打听一下,那些都是什么人,这么大一批古玩,搞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有人看到他们把东西送到了哪里。”范守安吩咐道。 十几分钟不到,两名伙计就从外面回来了,虽然没查清买东西那些人的身份,可那批古玩的去处却一清二楚。 范守安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可伙计带回来的消息令他大感意外。 “藏古阁?你们没弄错吧?” 两名伙计齐声保证,这事千真万确,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任何隐瞒,在守安居出去后,直接把买到的古玩送到了藏古阁,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藏古阁的老板段明全,范守安是认识的,印象中他是一个胆小慎微的人,没有魄力也没有实力做到这点,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指使撑腰。 是谁已不言而喻。 范守安一声长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既然把段明全顶在前面,那就去找他谈谈吧。 简单收拾了一下,范守安起身来到了藏古阁。 ---------- 段明全坐在店里,看着眼前从守安居送过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眼中欣喜,心里忐忑。 按照与黑田的约定,黑田出钱,他出人,为了这次行动,可是花了高价在临省洛城市请了一大批的人。随着这些人出手,他和黑田已经牢牢地绑在了一辆战车上。 看到范守安走进藏古阁,段明全脸上划过一丝惊慌,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范老板不是去医院了吗,这么快病就好了?” 范守安根本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冷冷地瞅着他: “段老板好大的手笔!” “范老板何出此言,你卖我买,这有什么不妥吗?”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段明全也豁出去了。 “都是明白人,不要遮遮掩掩,劳烦请黑田先生出来一见吧!”范守安没工夫和段明全争口舌之快,直接冲着内室喊道。 “哈哈哈……”内室里传出一声大笑,黑田带着汪祖仲施施然走了出来。 “范老板,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心思通透,佩服佩服!”黑田上前深深一躬,口中恭维。 范守安作揖还礼,却一言不发。 黑田没有在意,回头对段明全说道:“范老板来此,怎么也不让座请茶呢?” 范守安一摆手:“不必,今日前来,只为一事请教,说完便走。” “范老板也太心急了,有些事情岂能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楚的,还是请坐下慢慢谈吧。”黑田朝范守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先坐到了椅子上。 范守安无奈,只好坐到了黑田的对面。 黑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透过袅袅升起水雾饶有兴趣地看着范守安。 范守安正襟危坐,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黑田,心中对此次会面的结果越来越不抱希望。可该办的事还得办,该说的话还得说: “黑田先生,敢问您如何才会收手?” 黑田讥笑一声:“这事何必问我!” 范守安心中暗骂黑田被人蒙骗不自知,还在这里装腔作势,为了把事情解释清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恳切: “黑田先生,不要被误导,我以性命作保,流言无一句属实!” “无一句属实?贵国有句话叫‘欲盖弥彰’,还请范老板给我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黑田根本不为所动。 范守安知道这个时候示弱,会更让黑田加深怀疑,索性就把利害关系讲清楚。 “黑田先生既知道‘欲盖弥彰’,可还知道华国有一词叫‘问心无愧’,有一词叫‘鱼死网破’吗?” 黑田没想到范守安会如此强硬,眉头微微皱起,难道自己真被流言误导了。 ---------- 黑田很早便对赖四海团伙产生了兴趣,通过各种渠道对团伙里的主要成员进行过一番了解,而对范守安尤其看重。 在他了解到的信息中,赖四海能有今天,范守安功不可没,他是一个藏在赖四海身后、却对整个团伙最有影响力的人,甚至于说,他才是团伙里那个最重要的人。 没有实际证据,自己便不能直接去找赖四海,那么如果能通过打压守安居,旁敲侧击加以威慑,利用自己庞大的财力表明自己的决心,只要打疼了范守安,以他在团伙中的地位,无论从哪个方面分析,赖四海都会乖乖地交出湛卢剑。 而在拿回湛卢之前,黑田不想、也不能和赖四海拼个鱼死网破,现在被范守安直接点到了软肋,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一切。 按照黑田的计划,只要他对守安居一动手,赖四海就会主动找上门来,那时范守安就是他握在手里的一个筹码,也是他和赖四海谈判的底气所在。 让他没想到的是,本来应该是躲在赖四海身后的范守安,今天却直接冲到了前面,这和他了解到的情况并不相符,却不知道范守安也是有苦难言。 既然和预想有所差池,黑田知道再谈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茶杯一放道: “范老板,这件事上你还不能代替赖四海,还是让他直接找我来谈吧。” 黑田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改变,范守安知道事情或许会有一线转机,连忙道:“那是自然,不过赖总现在不在西京,近日就将返回,到时定当登门拜访。” “如此甚好,”黑田微微一笑,“我虚席以待,还有一件事,守安居的古玩我非常喜欢,折扣力度又如此之大,我还想再买上几件!” 范守安冷然摇头:“抱歉,黑田先生,守安居近几日停业盘点。”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软禁》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回 软禁 回到守安居,范守安立刻开始拨打赖四海的电话,但振铃只响了声便被赖四海直接挂断。 黑田已经找上门来,赖四海如果拒不出面的话,到时恐怕有理也说不清了。范守安心里着急,只得不停地拨打,在第四次拨打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还没等范守安开口,话筒里就传来赖四海火冒三丈的声音:“我现在很快,谁他妈也不许再给我打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出来“嘟…嘟…嘟”的忙音,范守安有些不知所措,这段时间两人的关系确实出了些问题,但赖四海还从未对他像今天这样粗暴。 范守安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在新阳市出了什么事? 赖四海为什么要去新阳市,范守安并不知道,有关赖四海和四海公司的事情,范守安都是通过二龙时时关注着。 现在赖四海不接电话,只好去问二龙。 正当他拿走手机准备拨号时,二龙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 按下接听键,不等二龙说话,范守安先问道:“赖总最近和你有联系吗,他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话筒里传来二龙的声音,语速很快,听起来甚至比范守安还要急切:“我刚才给四哥打了好几个电话,结果他骂了一句就挂断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军师,出……” “他到新阳市干什么去了?”范守安打断了二龙,现在事态的发展可能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二龙的声音也是充满了疑惑:“他也没告诉我们,六天前,他和新阳市永昌公司那个杨冬一起走的,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都没说。” 若在以前,无论赖四海要做什么,都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商量,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赖四海就像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毛头小子,范守安则成了那个处处殚精竭虑的家长,对方却毫不领情——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和赖四海取得联系,范守安压下心中的不快,口中吩咐道: “你找到杨冬的电话,马上和他取得联系,务必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我这就让苏东群去办。”二龙答应后却没有挂断,而是非常急切地说道: “军师,出大事了,四哥不在,又不接电话,现在只能靠你了。” 范守安感受到了二龙的紧张和不安。 真是多事之秋啊!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范守安稳定了一下心情,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不要慌,说吧,到底什么事?” 二龙却依然慌乱和急切,音调已有些微微发颤: “蒋小二跑了!” 黑田的到来虽然给了范守安巨大的压力,但在他看来并不足以产生什么致命的威胁,然而蒋小二的出逃却让他有了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一旦落入警方的手里,那将是——灭顶之灾! 从容淡定已不复存在,范守安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什么时间?怎么逃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看着他的那两个人喝多了,今天十点多才睡醒,发现蒋小二没在房间里,怎么跑的他们也不知道!”二龙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 “不是说了不让他们喝酒吗?这两个误事的东西!仓库里都找了吗?”就算是范守安,如今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他们把仓库翻了个遍,没有找到,这才打电话告诉了我。”二龙无奈地回道。 “他已经逃出仓库了?”范守安觉得不可思议。 “不应该啊,仓库四周都是两米多高的围墙,上面还拉着铁丝网,在墙下也没发现梯子或垫脚的东西,蒋小二是爬不出去的。”二龙更是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 “你带着几个人再去搜一下仓库,另外马上通知所有的弟兄分头去找,重点是附近那些小旅馆和管理不严的客车站,再派两个人去牛家村,躲在他家的附近,一旦发现他,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他,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喘了口气,范守安接着说道:“马上安排人把仓库里的古董都送到四海的别墅,再处理掉一切和蒋小二有关的东西,然后带那两个人来守安居,我要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 放下电话,范守安颓然地倒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目光空洞,思绪回到了送蒋小二去仓库的那天。 ---------- 在公安厅的通缉令发出后,赖四海第一时间就让大龙没收了蒋小二的手机,西京市已经不再安全,商量一番后,决定以养伤为名,把他送到了那座召开四海鉴宝会的仓库,并派上两个人看护他。 之所以不想把被通缉的事告诉蒋小二,是怕以他那胆小如鼠的性格,真要是知道了,鬼才知道会不会做出主动自首的事,但安抚人这事儿赖四海并不擅长,便叫上范守安一道亲自送蒋小二到仓库。 蒋小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同行几人的脸上看到了不安,虽然范守安一直在和他聊天,他却依然心神不宁。 住所是办公楼三楼的一个套房,客厅和卧室的窗户正对着大门口,一览无遗,日照充足。 赖四海带着众人走进房间,对蒋小二道: “小二兄弟,这段时间你暂时先住在这里,这个套房平常可是我住的地方,怎么样,条件还行吧!” 蒋小二向屋里扫了一眼,装修是真不错,电视空调冰箱等电器一应俱全。 赖四海接着介绍道:“这是客厅和餐厅,往里走是两间卧室,小二兄弟就睡最里面那间吧,靠客厅的让照顾你的两个兄弟住。” 转过头又对身后的两个人说道: “你们俩要好好侍候小二兄弟,出了一点差错,我拿你们是问!” 就算再傻,蒋小二也听出来了,什么侍候,这明摆着是监视啊!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被像个犯人一样对待? 当即哭丧着脸说道:“四哥,咋了嘛,我不想待在这儿,也不用人照顾,我还想继续帮四哥您做事啊。” 赖四海拍拍蒋小二的肩膀,强笑了两声道:“小二兄弟,不用着急,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嘛,在这里好好养一养,过段时间再出来帮我做事也不晚。” 蒋小二哪里肯信,脚伤明明早就好了,现在还拿这个当借口,把他放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想想就害怕。 “四哥,我的脚没事了,真没事了,不信你看!”说罢原地跳两下。 看到蒋小二还在坚持,赖四海心头一阵火起,做事不干净,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要不是不想留下卸磨杀驴的名声,早就把你处理掉了。 大手一伸把他摁下来,脸色已经有些不耐烦:“小二兄弟,听话!” 蒋小二可怜巴巴地看着赖四海,鼓足勇气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四哥……” 赖四海心里有火,被派到这里看管蒋小二的两人更是一肚子气,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在这里待一天都嫌烦,现在可好,得一直看着你,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呢。 看着蒋小二那副熊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其中一个嘴快的开口讥讽道: “就你这德性,也配叫四哥?还以为我们真愿意侍候你啊!” “啪!啪!” 两声脆响,赖四海回手正反两记耳光打在那个人的脸上,顿时红肿一片,一道血线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是我让你们干的,愿不愿意都得干!我的话都不听了,想要造反吗?”赖四海一声咆哮,抬手还要继续打下去。 范守安拉住赖四海,赶紧冲那两人连使眼色。 两人连忙低头认错,保证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好小二兄弟,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赖四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和颜悦色地对蒋小二道: “小二兄弟,别放在心上啊,兄弟们就是不会说话,其实没啥坏心眼。” 范守安也上前道:“赖总这是在保护你,这段时间风声很紧,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赖总心里如何安稳哪!这里需要的一切,我们都会定期给你们送来,好好从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 蒋小二看了看满脸红肿、嘴角流血的那人,再看看赖四海额头上的那条刀疤,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再提一句不愿意待下去的话。 ---------- 想着当初的情景,范守安有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胆小如鼠的蒋小二选择了出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证人》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一回 证人 蒋小二最初是没想逃的。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被软禁在这里,但从看管他那两个人的眼神里,蒋小二知道现在最好乖乖听话。其中一个因为他已经被打了两记耳光,自己要是再不老老实实的,难免会成为对方的撒气筒。 “蒋小二,饭做好没有,我们都他妈饿了!”客厅里传来一声大吼。 “好了好了,这就给两位大哥端上去。”蒋小二一溜小跑把饭菜摆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个菜咸了,买盐不花钱哪?”那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对饭菜评头论足、挑三拣四。 蒋小二蹲在茶几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吃着饭,听到不满赶紧赔笑道:“嗯嗯,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 “就你这手艺吧,真是不咋地,要不是为了从这儿守着你,我们连看都不带看的。”两人口中说东道西,筷子却一刻都没有停,只一会儿工夫,茶几上已是杯盘狼藉。 “行了,收拾下去吧,烧壶水,再重新给我们沏杯茶。”吃饱喝足,两人往沙发上一靠,两脚搭在茶几上,优哉游哉地看电视去了。 蒋小二一边洗着碗,一边在心中暗骂客厅里正在喝着茶、看着电视的两人。 这几天里,蒋小二就从未享受过被侍候的滋味,反倒是那两个来“照顾”他的人,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要不然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更像是两位“大爷”,而他蒋小二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仆人”。 仓库里没有电视信号,这两人只能整天看那些盗版的影碟,蒋小二在吃饭时瞄了几眼,正在播放的好像是一部叫《污点证人》的电影,侧耳听着电视里发出的声音,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想快点干完活再去看上两眼。 就在他即将干完的时候,电影结束了,客厅里传来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大哥让他当的,净扯什么兄弟情分,像阿成这种被警察盯上的人,就应该直接解决掉,结果咋样,最后到底死在他手上了吧!” 另一个人“嘘”了一声:“小声点儿,别让蒋小二听到,赶紧换下一个。” 可蒋小二还是听到了,惊得手里的盘子险些掉在地下,为什么不能让我听到?他们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听着咋像要杀人灭口呢? 他真想马上冲出去质问两人,但这两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经历让蒋小二明白,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他什么也问不出来,现在出去只是自取其辱,还会让他们有所警觉。 现在需要冷静!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说。 蒋小二慢慢把厨房收拾干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走进客厅,嘻嘻哈哈地陪着两人聊天、看电影。 接下来的两天里,蒋小二低眉顺眼,使出浑身解数,把两人侍候得舒舒服服,舒服到这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称呼也从“蒋小二”变成了“小二兄弟”。 这天晚上,蒋小二还在厨房里忙活着,客厅里又传来喊声:“小二兄弟,干啥呢,咋还没做完饭啊!” “这就上菜喽!”蒋小二乐呵呵地回答一声,开始把做好的菜一样一样地送到了客厅。 要说这蒋小二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毕竟在饭店也干过半年。盯着茶几上有荤有素、有凉有热、有炒有炖的六道菜,那两人咽了咽口水,问蒋小二:“今天啥日子,做这么多菜?” 蒋小二赔笑道:“两位大哥这些天辛苦了,多做点感谢一下呗。” “难得你有心啊,可惜了,这么多菜,要是能再喝点小酒,那就太美了!”其中一人道。 “等我一下,”蒋小二神秘地一笑,起身走向厨房,“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片刻工夫,就见他抱着一箱茅台酒来到客厅。 那两人眼睛都直了,齐声问:“在哪儿找到的?” 蒋小二打开箱子,一边向外拿酒一边道:“在橱柜的一个角落里,应该是四哥很早以前放的,估计他都给忘了。” 说着便打开了一瓶酒,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闭上眼摇晃着脑袋赞道:“太香了,这个绝对是真酒!” 其中一个已经忍不住了,一把抢过酒瓶,先闻了闻,然后一抬手就打算直接往嘴里倒。 另一个赶紧按住,略带犹豫地说道:“你咋忘了,军师说过不让咱们喝的啊。” 蒋小二道:“可是都打开了呀,咱们就喝一瓶,多了也不喝,没啥关系吧?” 那两人一琢磨,这些天赖四海和范守安都没有来过,好像已经把他们这些人给忘了,喝点儿就喝点儿吧,三个人都不说,谁又能知道呢。 “好,就喝一瓶,小二兄弟快去拿杯子,开喝!” 仿佛一滴水落在了干旱十年的土地上,一瓶酒说没就没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蒋小二问了一声: “开?” 正所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只喝一瓶的约定言犹在耳,不过此时,已被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性遗忘。 “开!” 看着被自己倒了一地的茅台酒,蒋小二痛心疾首、心疼不已。 而那两位却是滴酒不剩,直喝得眼饧耳热、山公倒载。 看看差不多了,蒋小二凑上前去,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大哥,这些天待在这里,外面的事啥也不知道,给我讲讲呗。” “没啥好说的,还那样!”两人摆了摆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俩家伙的酒量真好啊,喝了这么多,居然还知道要防着自己。蒋小二心里暗暗着急,表面上仍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那天四哥说我的手机太破了,要给我换个新的,结果把旧的拿走了,新手机却忘了给我,这两天待着太无聊了,两位大哥把手机借我玩玩呗。” “别以为和我们混熟了,你就可以要这要那,”两人斜着通红的眼睛,看了看蒋小二,“手机你就别想了。” “我就想玩玩游戏上上网,为啥不让我看啊?”蒋小二提高了声音,做义愤填膺状。 看到平日里温顺的蒋小二突然对他们大喊大叫,被打了耳光的那个被勾起火来,手指着蒋小二的鼻子骂道: “还他妈不是因为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经被网上……”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人赶紧拦住,尽量捊直了舌头对蒋小二说道:“别着急,再等等……四哥这段时间不是没来嘛,过两天就会给你送个……送个新手机来的,别人的手机不能随便看,这是礼貌……知道不?不说这个了,喝酒!” 果然有事!还是怕我知道的事!蒋小二心里更加急切,脸上却露出一脸讨好的神情: “不着急,不着急,来,我敬二位大哥一杯!” 第三瓶酒见底,两位大哥终于烂醉如泥、人事不省了。 蒋小二用手捅了捅这个,又捅了捅那个,又在旁边仔细观察了一小会儿,彻底确认他们今晚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拿起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用他们的手指解了锁,蒋小二开始在网上查找关于自己的消息。 打开西京当地最有影响力的资讯软件——今日西京,输入“蒋小二”开始搜索。 当看到被置顶的那张通缉令,自己前两年的照片,还有原本的名字——蒋示时,蒋小二感觉自己像在三九天扔进了冰窖里,从里到外透心凉。 手指抖成了一片虚影,“啪”的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对他的一切安排,现在全明白了。 往好听了说,叫保护,难听点儿讲,这是软禁! 只是,在这座仓库里,自己能躲多久?就算不被警察发现,赖四海能养自己这个既没用又危险的人多久? 假设赖四海还讲点儿江湖道义,可是他手下的人呢,比如眼前不省人事的这两个。 看着身边酩酊大醉的两个人,蒋小二想起了他们看完电影《污点证人》时的对话——讲什么情义,就该直接解决掉! 如果自己哪天被警察抓到,会不会成为污点证人?蒋小二马上给出了答案——肯定会!那么,赖四海这些人又怎会想不到,而自己的下场…… 退一万步说,以上这些都不会发生,难道从今往后,要一辈子隐姓埋名,像个老鼠似的活在地下,像个奴仆一样受人驱使? 今后的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活着? 绝对不行! 当年,从牛家村逃走后能活下来,如今,从这里逃出去也一样能活下去。 在这一刻,蒋小二下定了决心——我要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出逃》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二回 出逃 这些天,虽然不能离开仓库,但整个仓库里面蒋小二还是转了个遍。 几圈走下来,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这里面不用限制他的自由,别说围墙上面拉着铁丝网,单是那两米多的高度,想翻墙而出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要出去,只有两扇几乎和围墙一样高的大门,以及开在门扇上的一个小门。平时有机动车进出时,大门才会开启。日常人员的出入,只需打开那扇小门即可。 小门内侧安装着一个密码锁,开锁密码是六个数字,可蒋小二并不知道。 再大的困难也敌不过逃生的欲望,蒋小二冷静下来,一个大胆而且危险的计划在心中逐渐成形。 哪怕被发现,也比提心吊胆、生不如死强! 站起身,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客厅,又把人事不省的两个人连拖带拽地弄到了他们自己的床上,任凭怎么折腾,那两人仍然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从厨房里拿出一瓶食用油和一把小刷子,蒋小二走出室外,来到小门的密码锁前,举着手电筒,用刷子薄薄地在十个数字上刷了一层油,再从地上抓起一把细土,放在手心,深吸上一口气,把土缓缓地吹向了那十个数字,片刻之后,数字按键便沾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做完这一切,蒋小二返回室内,挑一些重要的东西装进登山包内抱在怀里,来到那两人的卧室,俯身钻入了床下。 ---------- 当那两人在次日清晨醒来,仍然感到头脑昏沉,他们呼唤了几声蒋小二,却没有任何回应。走进蒋小二的房间查看,只见床铺整齐,而且他的洗漱用品和一些衣物也不翼而飞。 两人顿感事情不妙,醉意也被吓得消散了大半。开始在屋内屋外焦急地四处寻找,正所谓灯下黑,却独独忽略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曾想到,平时胆小懦弱的蒋小二,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躲在他们的床下。 一番搜寻后,两人神情沮丧,不得已之下,只能向大龙、二龙汇报了蒋小二失踪这个情况。 在二人心情忐忑地等待了两个多小时后,二龙等人终于赶到仓库,早已等在门口的二人按下密码打开小门,一众人进来后又是一番搜索,但这次把重点都放在了室外,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二龙也只得放弃,带上那两人从小门离开,一道去见范守安。 ---------- 蒋小二整夜没敢睡觉,怕一旦睡着会错过逃跑的时机,更怕打呼噜惊动了那两人,当看着他们的双脚在眼前走来走去,听着气急败坏的骂声,他用手拼命地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吓得叫出声,心跳得像急骤的鼓点,全身抑制不住地不停颤抖。 当那两人在门口等候二龙等人时,蒋小二鼓足勇气从床下爬了出来,躲在窗帘后仔细观察着按键的大致顺序,大概看清后又迅速钻回到床底下。而当二龙一行人离开时,他已经平静了许多,再次爬出来确认了一遍密码顺序。 估计一下时间,二龙等人应该已经走远,蒋小二跑出办公楼,来到了大门前,密码锁的按键上有六个数字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回忆着刚才确认的先后顺序,依次按下。 很顺利地打开小门,蒋小二把头慢慢伸出门外,向左右看了一眼,确认了安全后,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回手把门关上,朝着西方狂奔不止。 也许是世事的轮回,亦或是命运的玩笑,蒋小二仿佛有种又回到了两年前,自己被村民追上北峰山的错觉。 这一跑就是一下午,天快黑的时候,蒋小二来到了一座村庄附近,此时他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肺叶在胸腔里不断地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就算赖四海现在拿把刀顶在后背上,他也跑不动了。 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饭,蒋小二现在只剩一个念头,马上去找些吃的,至于晚上住在哪里,先吃饱再说吧。 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蒋小二向村内走去,也许是老天可怜,他惊喜地发现村口竟有一个小商店。 如同一只饿狼般扑进屋内,声音嘶哑着喊道:“水……吃的!” 商店老板吓了一跳,眼前这人一身尘土头发凌乱,汗水把脸上冲得一道黑一道白,要不是他又小又瘦,还真以为是来抢劫的呢。 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老板心里给出判断,这应该是一个长途跋涉的驴友! 就这小身板?哪怕你真是一头驴,也该在家养肥了再出来吧。老板暗中腹诽,脸上却挂着微笑让他在靠墙的桌子边坐下,然后手脚麻利地拿出矿泉水、面包和方便面,很贴心地问:“要不要热水帮你把面泡上?” 蒋小二大口吃着面包喝着水,使劲点头,根本就没时间说话,抽空伸出一个手指,马上又伸出一个,意思是泡两碗。 这一副饿死鬼托生的样子,把老板逗得哈哈大笑,连忙倒水泡面。 一口热乎乎的泡面入口,蒋小二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接下来便用行动诠释了什么叫风卷残云。 就在蒋小二全力向泡面发起进攻的时候,商店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商店老板的目光从蒋小二身上移向门口,猛地挺直身体,快步向门口迎去,边走边说:“大老板,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没事,新泰,出去谈了笔生意,回家时正好路过,过来看看弟兄们。”被称为大老板的人很随和地说道,同时向屋内随意地看了一眼。 蒋小二听到外面有人进来,下意识抬头向门口望去,正巧与大老板四目相对。 大老板惊讶地“咦”了一声,越过商店老板径直走到蒋小二面前,开口说道:“这位朋友,晚上就吃这些东西?没营养啊,对身体不好。” 蒋小二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冲大老板点点头:“谢谢,没关系,就是太饿了。” 大老板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微笑着说道:“朋友怎么称呼,怎么会走到这里的?看这样子是受了多少苦啊!” 良言一句三冬暖,蒋小二心头一热,抬头望去,只见这位大老板虽已满头白发,整个人却精神饱满,毫无垂老之色,一眼无法看出实际年龄;身形高大魁梧,已有了些许岁月沧桑的国字脸上,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潇洒,现在更多的是敦厚稳重。此时正略微倾身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疑惑,一丝关切,甚至还有一丝心疼,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 “我叫蒋小……蒋晓,日字旁那个晓,”蒋小二急忙改口,现在可不敢说实话,“我来旅游的,迷路了。” “是吗,这可麻烦了,这里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晚上你住哪里啊?”大老板关切地问道。 蒋小二也开始发愁,眼下虽然解决了吃饭的问题,可是这个村子,怎么看也不像有旅馆的样子。 “我要连夜返回西京,要不你跟我回西京吧!”大老板问道。 “不不不,我不回西京!”蒋小二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这样吧,新泰,咱们的厂子里不是有员工宿舍吗?先让这位朋友从那里将就一夜吧。”大老板对站在一旁的商店老板说道。 商店老板明显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对大老板说道:“可是……” 大老板站起身挥了挥手道:“相见就是缘分,我们总不能让这位朋友露宿荒郊吧,一会儿你把小蒋兄弟送过去,我要马上赶回去——小蒋兄弟,有缘再见!” 和蒋小二握了握手,大老板转身离开商店,商店老板也跟着出门相送。 汽车马达声逐渐远去,商店老板回到了室内,冲蒋小二笑道:“小蒋兄弟,你真是幸运啊,在这里遇到我们大老板,再拿上点儿吃的,现在送你去住的地方,对了,我姓张。”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招供》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三回 招供 把商店上锁,张新泰领着蒋小二向村北走去。 蒋小二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向四周打量了一番,有些好奇地问:“张大哥,商店不应该开在村子中心吗?你这个在村东口,村西有人买东西也不方便啊。” “村子里就一家商店,”张新泰笑道:“就算我把它开在天上,他们也得造个梯子往上爬!” 幽默的回答逗得蒋小二哈哈大笑,想着马上就能睡个好觉,身上的酸痛也减轻了许多,忽然他意识到忽略了一件事,不禁觉得有些不好意。 紧走两步,追上了前面的张新泰,开口说道:“张大哥,一直还没说声谢谢呢,现在更是拖累得你连生间都顾不上。” 张新泰无所谓地说道:“谢啥,举手之劳的事儿,再说这是大老板的安排,我嘛,就是一个跑腿的,要谢你也得谢谢大老板他老人家啊。” “是啊是啊!刚才大老板走得太急了,都没顾上向他道谢,现在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蒋小二点头道,“对了,你为什么叫他大老板,以后再见面时我该咋称呼他?” “叫大老板,自然因为他是我们所有人的老板,最大的那个,至于称呼,”张新泰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蒋小二,“如果以后你们有机会再见面,你亲自去问吧。” 做好事不留名,这是新时代的雷锋啊,还是特别有钱的雷锋,谁说有钱人都是为富不仁,看看人家大老板,扶危救难、宅心仁厚,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年终于遇上好人了。 蒋小二心中感叹,莫非这是要时来运转吗? 远远的几排厂房出现在视线里,张新泰用手一指:“就在前面了,这几天工厂没开工,你就住在这吧。” 此时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整个工厂笼罩在夜色里,高高的围墙里面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蒋小二不由打了个寒战。 看着他踌躇不前的脚步,张新泰哈哈大笑:“就你这点小胆量,咋还跑出来当驴友呢,明天起来赶紧回家吧!” “谁说我怕了,就是有点累,走得不快。”蒋小二脸上有点儿发烫,可嘴上却是坚决不肯承认。 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情绪,他没话找话地开始和张新泰闲聊:“张大哥,这个工厂是做什么的,怎么没开工啊?” 张新泰道:“做工艺品的,活也不是总有,反正有活就干,没活就闲着,一切都听大老板的安排。” “那在工厂里干活挣钱多吗?”蒋小二眼睛里闪过一道期冀的光,但随之便黯淡下去。 “没活时没钱,但只要有活,大老板出手还是相当大方的。”张新泰乐呵呵地看着蒋小二,“怎么着,听这话的意思你还想留下来干活啊?” 两年来,蒋小二在各地四处漂泊,找到什么活就干什么活,因为知道自己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湛卢剑的拍卖会结束后,他分到了二十万,尽管不知道别人得到了多少,但二十万已经让他兴奋得几夜都没合眼,把银行卡贴身放在内裤的夹层里,一直没舍得、当然也没有机会花出去。 这个工厂他觉得挺好,不用每天都上班,好像挣钱还算多,只是这里离西京还是有些近,太容易被赖四海发现。 虽然工厂很好,大老板人也好,却不是久留之地啊!好在自己现在有二十万,完全可以向南走,远远的躲开这一切。 “就是随便问问,”蒋小二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说下去,便转移话题道,“刚看你戴的手表真好看,挺值钱吧?” “不值钱,我一个乡下人能戴什么好手表。”张新泰把手向袖筒里缩了缩,“到了,我们进去吧。” 借着黄昏最后一丝微光,蒋小二看到右侧门垛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从上到下写着“五有县四方村工艺品厂”。 张新泰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房屋前,进门开灯,把蒋小二让了进去:“这是职工宿舍,平时空着,活多加班时才用,你先将就一夜。” 这是一间单人宿舍,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两把椅子,但蒋小二依然很满意,只要能睡个安稳觉就比什么都强。 躺在床上,这才感到全身开始一阵阵的酸痛,可逃出生天的感觉,反倒让蒋小二的精神十分亢奋。 赖四海那些人永远也想不到,胆小如鼠的自己却用最大胆的方法,从他们的魔掌中逃了出来,想象着那两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不,应该没有表情,因为早被赖四海打肿了。 蒋小二笑出了声,然后在笑声中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躺在南方海边的沙滩上,阳光和海风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的全身,舒服极了。 一个声音在轻轻呼唤着他:“蒋示……蒋示……” “谁啊,谁在叫我?”他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 海风突然狂暴起来,猛烈地摇晃着他的身体,那个声音也不再温柔,变成了一声厉喝: “蒋小二,给我起来!” 睁开双眼,沙滩、阳光、海风像肥皂泡一样纷纷破灭,五彩斑斓光线中,两名警察站在他的床前,而商店老板站在警察的身后。 蒋小二一瞬间便已明白,张新泰报警了。 “是大老板要帮我来的,你为什么要害我啊!”蒋小二悲愤莫名。 “实话和你说吧,就是大老板发现你有问题,才设法稳住你,然后让我报了警。”张新泰开口便打破了他的幻想,接着说道: “不过,大老板还是心太软了些,他要我对你说,这件事确有欺骗了你的地方,只要你好好配合警察,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有隐瞒,如果能证明你确实是被蒙骗、胁迫的,他可以帮你请律师,尽最大努力保你无事。” “你说的是真的?”就像溺水的人拼命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蒋小二不敢再相信他们,可又不得不期待。 “别废话,快给我起来!”两名警察上前,一把从床上拽起了他。 蒋小二不是想赖在床上,而是他真是起不来了。几天的劳累和惊吓,已经让他全身没了一丝力气。 木然地被两名警察按在椅子上,蒋小二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两名警察坐在床上,把桌子放在身前,张新泰则一直站在门口。 “现在核实身份,你叫什么名字?”一名警察问道。 “我叫蒋小……”蒋小二两手拄着大腿,全身颤抖不已,牙齿打战,话也说得模糊不清。 “蒋小二,不要企图蒙混过关,别忘了我们是什么人,认真回答问题,叫什么名字!”一名警察“啪”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是啊,通缉令都发布了,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警察呢。 “我叫蒋小二。”蒋小二心如死灰。 “不是问你外号,是你的大名!”警察喝道。 “蒋示。”蒋小二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才是正确的认罪态度,”警察点了点头,“关于湛卢剑,交待出你所知道的一切,不许隐瞒、不许撒谎,如果一切属实的话,将来对你可以按自首处理。” “我是被胁迫的啊……” 大老板要保他无事的承诺,警察可以按自首处理的说法,还有那张始终悬在头上的通缉令,一下一下地摧毁了蒋小二的心理防线。 他不再有任何的保留,痛快地说出了一切,从怎么认识大龙,到北峰山山洞,再到四海鉴宝,一直说到自己是如何逃出了那个仓库,来到了这个村子。 除了两件事,他没有任何隐瞒,都说了实话。 一件事是把自己说成是被大龙胁迫的,另一件事是没提自己身上有一张二十万的银行卡。 听完全部的讲述,两名警察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其中一名警察开门走到室外,打开手机,把刚才蒋小二招供的录音发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条信息传回:“原地严加看管!” 透过夜幕,那名警察抬头望向西京方向,心中暗道: 赖四海,你的麻烦来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离职》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四回 离职 现在赖四海的麻烦很多。 有来自警方的,也有来自黑田的。 黑田对目前的进展还是很满意的,守安居已经被迫停业了,下一步就是等赖四海回来,逼他交出湛卢剑,当然,黑田的野心可并不止于此,他要的还有更多。 不过就在这几日,黑田也有了点儿小麻烦,麻烦来自于东升号厨师金声。 自打在东升号上调查完孟希等几人之后,金声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往的样子,一边努力做好厨师这个主业,一边又孜孜不倦地把唱歌这个兼职发扬光大。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然而天不遂人愿。 最近,在船上最出风头的不是他金声,而是机修部的那些人,每次的魔术演出,正是因为谁都能看出他们的不专业,整个过程显得滑稽无比,但最后总是能险而又险地成功,笑果和效果统统拉满,笑声不断、掌声如潮,就连偶尔的一些小失误也会被善意的忽略。 而且这群平时一身灰衣灰裤的家伙,竟然连续得到了董事长千金林若水和总裁林若风的青睐,林若水就不用说了,在船上的时间基本都呆在机修部,就连林若风都对他们进行了慰问,慢慢在船上便有了一个共识,走路时鼻孔朝下的,多半不是机修部的人。 金声有些心不在焉地做着菜,脑子里还想着今天下午的事。 当时他正在甲板上练琴,机修部一帮人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竟然当做没看见他,擦肩而过。 这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人肯定会围在他的身边,夸他琴弹得好,还要争先恐后地点歌,说是众星捧月毫不为过。 现在居然看都不看一眼,真是小人得志啊! 好吧,他们变魔术,自己搞音乐,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 可是,搞音乐这事好像也出问题了。金声的思绪又飘回到了昨天晚上。 就在他唱完一首歌,正在享受着观众的欢呼时,台下走上来一位小伙子,毛遂自荐要唱同一首歌。 这是要正面对决啊!观众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一时间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随着这名乘客的第一句唱出后,台下顿时掌声如雷。任凭再不懂的人,也能听出唱得比金声好得太多,差距有多大呢,就像是巴西男足和华国男足吧。 没脸再待下去了,他直接背上吉他回了房间。 可今天听说,那个小伙子是一所音乐学院刚毕业的高材生,被娱乐部留下当驻唱歌手了。 欺负人啊,你一个专业的,跑到船上来和我抢饭碗,丢不丢人? 你捧上了金饭碗,打碎的那可是我的音乐梦啊! “金声,快点,客人催菜了!”行政主厨的一声喊,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马上就好!”金声答应一声,赶紧把手里的菜品送上传送带。 晚上的联欢会有人叫他去参加,但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找个理由拒绝了。 第二天上午,后厨的人刚刚上班,就接到马上去开会的通知。 所有人不明就里,当来到会议室时,发现张澜带领着餐饮部经理、行政主厨和医疗部主管等人沉着脸坐在台上。 众人都有多年经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发生了食品安全事件。 张澜没有太多废话,开门见山: 接到乘客投诉,在昨天晚上在餐厅进餐后,一家三口均出现了食物中毒症状,现在要针对这起事件进行调查。 医疗部主管进行详细说明,三人的症状主要是胃肠出现痉挛疼痛,同时伴随头痛、恶心、呕吐、腹泻、低烧等,可以确定是由食用了没有熟的海鲜所引起的中毒反应。 金声坐在台下,只觉脑袋“嗡”的一下,虽然没有见过中毒的一家三口,但桌号是记得的。 昨天那桌确实点了一份海鲜,而他在做菜时走神了,现在也拿不准那道菜到底有没有做好。 接下来的调查没有悬念,金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张澜没有理会金声,却在所有人面前,严厉地训斥了餐饮部经理和行政主厨,业务不精、御下不严、管理不力、赏罚不明,并当场扣除了两人当月的奖金。 张澜在最后扔下一句:我只管我该管的,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处理结果向我汇报。便和医疗部主管扬长而去。 台下所有人都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头去看台上的饮部经理和行政主厨,虽然很想知道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可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个霉头。 金声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虽然低着头,也能感到两位顶头上司那充满怒火的眼神。 奖金事小,可当着下属的面被训斥,这面子丢大了。 餐饮部经理和行政主厨商议了一番后,给出了结果: “金声,扣两个月工资,并对中毒乘客进行赔偿,另外,从现在起,厨师不要干了,去做洗碗工吧!” “扣工资和赔偿我都可以接受,可是让我去干洗碗工,这太欺负人了!”金声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站起身大声抗议。 “金声,以前你一边做菜一边去唱歌,我没拦你,可我也没少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现在出事了,还想继续干厨师,哪有那么多好事!”行政主厨冷笑一声道: “洗碗工能干就干,不能干的话,后厨不留你,爱去哪去哪!” 如果真去做了洗碗工,想一想周围同事的眼神,想一想自己的音乐梦,金声知道自己没的可选。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子不干了!” 餐饮部经理怒极反笑: “行,有种!下船,滚蛋!” 当金声背着吉他走下东升号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当时如果能说两句软话,好好认个错,事情并不是无法改变,去当洗碗工,两个上司无非也是要给张澜一个交代,也许过两天自己还是能回去的。 可是他并没有感到后悔,反倒觉得一阵轻松,终于可以摆脱黑田那个恶魔了。 貌似冲动的决定,背后其实有着太多的因果,也许这是他早就想做,却一直没有勇气、没有决心去做的吧。 拿出手机,拨通了木村的电话。 金声没有想投靠黑田的打算,当初答应帮他们走私,只是一时糊涂想多挣点钱而已,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现在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再去找黑田摇尾乞怜,没必要,也不需要。 电话里金声告诉木村,自己因工作失误已经离职,不能再帮他们做事,今后也不会再联系。 说罢,退出手机卡,扬手扔进大海。 一人一琴,开始浪迹天涯。 ---------- 在得知金声离职并断绝联系后,黑田不禁有些担心,金声了解很多他们通过东升号走私的情况,如今却脱离了掌控,虽然作为其中的一分子,他不可能乱说,但也产生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相比金声他更关心林氏集团的态度,在这个时候突然解雇金声,确实是因为工作失误,还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通过金声来对他进行一次警告? 看来得去见一见林文彬,探探虚实。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虚实》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五回 虚实 熏香袅袅,林文彬立于书房中央,一身白色练功服,手握墨黑湛卢剑,由东峰衔日起式,朝阳一剑、仙人指路、青龙出水……以身运剑,沾粘连随,刚柔并济,虚实相生,刺、劈、撩、挂、点、抹、推、化,直至收势还原,连绵不断,一气呵成。 林若风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微笑,拍手赞道: “内外相合、松沉自然,灵活稳健、柔中寓刚,老爸,这一套陈式太极剑,您不仅剑法精准,更是剑理通达,已得其中真意啦!” “哈哈哈……”林文彬面色红润,鬓角微微见汗,翻手持剑横于眼前,一声长笑,心情畅快无比: “想不到今生还有手持湛卢演练太极的一天!痛快!” 在书桌后的椅子落座,林文彬略显得意地看着林若风道:“就你那半吊子的水平,也好意思评价我的剑法?” 林若风上前为父亲把杯里的茶倒满,表情无辜地反问道:“咋啦,戏园子里看戏还不让票友喊好了咋的?” 林文彬呛得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 “没大没小,都是小时候给你们惯的!打算什么时候把湛卢还回去?” “您就没想把它留下来?”林若风笑问道。 知子莫若父,林文彬有些好笑地看了看儿子,道: “那你为什么不留啊?” “爸,我想说的是,”林若风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湛卢剑应该在它该在的地方。” 林文彬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可有一点,它毕竟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能替别人做决定。” “只要我说一句话,孟希和楚天就会把湛卢交给我。”林若风道。 林文彬把茶杯向前推了推:“那你开口要啊。” 林若风续上水:“我不是怕以后和若水解释不清嘛!” “好小子,算计到你老子头上了。”林文彬手指林若风笑骂道:“你怕解释不清,我就不怕吗?你想兄妹情深,我还想天伦之乐呢,这事你自己想办法去,别拿我当挡箭牌。” 林若风微微皱起眉头,想着自己和孟希那几天的接触,心中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犹豫再三还是说道: “我是担心以孟希他们实力和阅历,一旦日后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追悔莫及啊!要不要我们帮帮他?” “你啊,关心则乱。” 林文彬慈爱地看着林若风,这个当年被他从小一手培养的小男孩,已经成长为叱咤商界的男子汉,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我能看出来,你对孟希和楚天很有好感,更不希望他们出什么事让若水担心,可你想过没有,温室里小苗长不成大树,我当年对你可没这么畏首畏尾,想当我林文彬的女婿,得有点真本事才行,放心吧,我觉得孟希应该比你想象中还要强些,而且有些事只有经历了,才会明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林若风一脸同情:“好吧,以前没事就出题考儿子,现在又开始出题考女婿,被你看上的人得遭多少罪才能修成正果啊!” 林文彬哈哈大笑:“别贫嘴了,说正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湛卢、回滨海?” “今天晚上我把湛卢还给孟希,明天回滨海,公司那边还有几件事需要处理。” 林文彬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再等两天吧,因为你赶走金声的事,黑田应该也快来了,陪我会会黑田怎么样?” 这些年都在外面打拼,父子俩聚少离多,一个黑田哪里用得着两个人,只是找个借口让他在家多待两天而已。 “好,”林若风鼻子有点酸,忙低下头道:“等林奥放假了,让颜颖带着他来这陪你和我妈住一段时间。” “行啦,我还没那么脆弱,”林文彬貌似坚强,接下来脱口一句话却让真情流露无遗: “好久没看见孙子了!” 林若风没忍住笑出了声,怕父亲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道:“黑田真要来,要我说见都不见,让他知难而退就算了。” “这些年利用我们林氏集团做的事,早晚要让他连本带息还回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林文彬摇摇头,挑挑眉毛道,“伤害了若水,你不想当面骂他一顿先收点利息?” 林若风有些哭笑不得,别人的印象里父亲总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也只有家人才知道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正说着,书桌上的电话响起,是秘书打来的: “倭国黑田株式会社社长黑田健之刚打来电话,说近日要来拜访,请问董事长是否有时间?” 父子俩相视一笑,来得好快啊,那就见吧。 “告诉黑田先生,我现在就有时间,对了,你先问一下他的地址,和他说我们父子俩要先去登门致谢,如果他坚持要来,就让他来好了。” ---------- 黑田来到林文彬的别墅时,林文彬父子已身着正装于门口等候。 忙紧走几步,黑田上前躬身施礼道:“冒昧登门,请多见谅!” “哪里哪里,”林文彬笑道:“这是犬子若风,来给黑田先生见礼。” 黑田与林若风相互施礼完毕后笑道:“虽然未曾谋面,但也神交许久,若风公子乃是人中龙凤,华国商界中的青年翘楚,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林若风微微一笑道:“黑田先生过誉了。” 走进会客室,三人落座,林文彬首先开口道:“小女若水回国后曾对我讲起在倭国的事情,承蒙黑田先生照顾,本来应该是我主动上门致谢,不想黑田先生却早来一步,文彬惭愧!” 黑田忙道:“若水小姐毕竟是在倭国偶遇意外,我心中十分愧疚,今日前来是向林董事长赔罪,哪还敢担个谢字!” 林文彬赞叹一声道:“整件事与黑田先生无关,却一直念念不忘,真是重礼重情重义之人哪!若世人皆如黑田先生一般,便再无纷争之事了。” 黑田不禁汗颜,分不清这是在夸还是在骂,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担不起林董事长如此夸奖,若水小姐出事,我又怎能置之不理。” 林若风笑道:“华国有句古话,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父亲也常教导我,举心动念,天地皆知,记功记过,纤毫不失。黑田先生心有善念,是为大善!” “区区小事,怎敢称大善,受之有愧啊!”黑田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了,这件事他心里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做到坦然受之。 如果让这父子俩再这么夸下去,他都能冲出太阳系去拯救宇宙了,于是连忙强行转移话题: “刚才谈到善与恶,正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林董事长和若风公子指教。” 林文彬道:“指教不敢当,倒是想和黑田先生共同探讨。” “杀一人而救百人,是为善?是为恶?”黑田道。 林文彬道:“此问当年也曾与多人讨论过,结论莫衷一是,但我父子二人却都认为,凡事不能舍本而逐末,与其争论结果,不如以心论行,以行看心。” “此意何解?”黑田问道。 林若风看到父亲投来的目光,开口说道: “在华国,黑田先生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百善孝为先,看心不看行,看行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看行不看心,看心世上无好人。所以,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时间、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看来,可能就是善恶的正反两面,不能一概而论。” “确有一定道理,但这只能去评判别人,我们自己又该如何把握呢?”黑田继续追问。 林文彬沉吟了一下:“或许如此可行——知对而行即为善,知错仍为即为恶。” 黑田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开口问道: “又该如何区分对错?” 林文彬一丝微笑浮于脸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黑田赞叹道,“与林董事长、若风公子相识相交,乃我今生最大的福报,日后无论是商贸往来,还是文化交流,能多有一些机会,我衷心希望与林氏集团建立更多更深的合作关系。” “天下快意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林文彬笑道,“机会自然是不缺的。” ---------- 送走黑田,父子俩回到书房内,林文彬对林若风笑道:“你可以联系孟希还剑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还剑》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六回 还剑 “找孟希干什么?”林若水声音从门外传来。 饶是纵横商界多年、沉稳亦如泰山的父子俩,也被这一声惊得手忙脚乱,赶紧收好湛卢,然后装作无事般看向门口。 “一回来你就和爸神神秘秘的,肯定有事瞒着我!”看着父亲和哥哥故作镇静的表情,林若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好久没有看到他们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父子俩矢口否认。 “别紧张,你们不想说我不会问的。”林若水挨着哥哥坐下,“可我还是很好奇,我听到你们说到了孟希,找他什么事?” 林文彬抬起头,开始数天花板上的灯。 林若风苦笑了一下,急中生智道: “爸说要找孟希吃饭!” 林若水满脸羞红,手指绕弄着头发,低头不语。 林文彬仰着的脸上有些愕然,心想考察还没开始,这怎么直奔签约就去了。低头看看女儿娇羞的模样,心头一软,就把这顿饭当做第一题吧。 “若水,你约一下孟希,另外把燕子和楚天也叫上。” 林若水轻答一声,怕两人接下来会取笑自己,赶紧起身一溜烟似的跑出了门。 看着蝴蝶一样翩翩而去的背影,父子俩哈哈大笑,林文彬道: “我还真盼着见到这个孟希了,到底有什么魅力,把我们家的掌上明珠迷成这样!” ---------- 林若风把手机按到免提,拨通了孟希的电话,只响了几声后,便传来孟希惊喜的声音:“你好林大哥,是来西京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西京?”林若风笑道。 “当初说要帮我们送湛卢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亲自来。”孟希答道,“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在家里,你还是别来,若水在呢,让她看见了解释不清,”林若风赶紧阻拦,“你定个地点,我们在那里汇合。” 电话那边的孟希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我父亲和楚叔叔说,如果林大哥来了,一定要和你见上一面,如果方便话,可以来墨痕斋吗?” 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父亲,林文彬点点头,林若风道:“可以,一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林文彬笑了笑:“看来他们还是不放心,与你见面,是要确认一下我们究竟有什么企图啊!” “毕竟是湛卢剑,就这样把它还回去,任谁都会有些疑惑。”林若风道:“要不我劝劝他们?” 林文彬摇头:“不用,我相信他们最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 来到约定好的见面地点,林若风与孟希、楚天汇合,一同乘车来到了古玩街。 古玩街在营业期间禁行机动车,三人把车停在附近,林若风怀抱着盒子与孟希、楚天步行走向墨痕斋。 见孟子夏与楚怀远早已站在门外迎候,林若风连忙紧走了几步来到二老面前,深深一躬道: “两位叔叔好,若风是晚辈,怎么能让您二老在此等候,快请回屋吧。” 楚怀远满眼都是欣赏之色,哈哈一笑道: “久闻林家父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孟子夏亦点头道:“单此今日一事,就值得我们一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林公子请随我们进内室一叙!” ---------- 望着盒子里的湛卢剑,沧桑和厚重之感在孟子夏和楚怀远心中油然而起,不约而同起身面对湛卢拜了两拜。 回身落座,对林若风等三人说道:“一拜是敬欧冶子大师,巧夺天工,神鬼莫能;二拜是敬岳飞岳家军,精忠报国,忠肝义胆。这些老礼节你们年青人都不时兴喽。” “不瞒两位叔叔,”林若风道,“就在今日,我父亲曾一观湛卢真容,也是沐浴熏香,敬重之致。” “如今生有幸,真想同你父亲相识相交一番哪!”孟子夏赞叹一声,却在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这些年,林若风见过太多在金钱和财富面前贪婪无厌的人,孟子夏和楚怀远面对湛卢剑的表现,却让他有了另一番感触。 也许,华族正是一直有着父亲和他们这样的人,华族文明才有了传承不衰的基石。 听到孟子夏感慨,林若风忙道:“若能与您二老相交,想来我父亲也定会悠然神往。” “你与孟希、楚天交好,并视我们为长辈,那我便直呼大名若风,可好?”孟子夏道。 “最好不过,”林若风笑道,“要不然二老一口一个林公子,我都快要坐不住了。” “那好,若风,我想问上一句,唾手可得之物,为何你又将湛卢送回?”孟子夏问道。 林若风心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啊。 “家父常教导我,最宜成人之美,不可夺人所爱,非己之物,不可巧取,不可强夺,是为君子所为。我曾答应孟希和楚天,言必信,行必果,这也是我为人的原则。” “那小希和小天在东升号上截回湛卢剑算不算巧取、强夺呢?”孟子夏接着问道。 “这就要问问孟希和楚天这么做的原因了?”林若风心想你们家做的事,干嘛还得让我来解释,索性把问题抛给了孟希。 孟希很无奈,他不像楚天和林若风不了解内情,可是现在也说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于公于私哪个更多些,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 “总不能让湛卢流失海外吧!” “这就是了,圣人用谋为众生,小人使计为顾己,古人曾言,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所以,手段无所谓对错,只看为谁而用、为何而用!”林若风道。 孟子夏微笑点头道:“身居富贵而不骄,身怀重宝而不贪,千里护剑而不怨,果然是大才啊!” 楚怀远也道:“今日送还湛卢,若风的涵养、诚信和能力,可当世人楷模。” 林若风起身施礼道:“若风不敢受两位叔叔如此夸赞,只是当如此行事而已。” 孟子夏侧手示意林若风落座,开口道:“你当如此行事,我亦当如此,孟希,把东西取过来。” 孟希答应一声,在身后取过一方锦盒,打开锦盒,拿出一幅卷轴,与楚天分持两端,徐徐展开挂于壁上。 “若风贤侄,可认得此画?”孟子夏问道。 画轴横约六十公分,纵约一米有余,画面上山林叠翠,云烟涌动,纵深明暗,光影流转,以淡漠轻峦的笔触展现出远山近树朦胧的轮廓。 技法上水墨点染、卧笔横点,打破了线条成规,画者率性而为的性格一览无遗。 林若风来到画前看罢多时,惊道:“这难道是米芾的《云山叠翠图》真迹?” 孟子夏点头道:“好眼力,没错,正是《云山叠翠图》,今日便将它赠与贤侄,还请不要推辞。” 林若风回身一躬:“多谢两位叔叔厚爱,但我却不能收。” 楚怀远道:“送这幅画,是因为听说你父亲喜欢收藏,就算是你代收的吧。” 林若风却摇头道:“无论如何说辞,收了就是收了,当日孟希在和我交谈时,他曾说道:情义不能交易,我深以为然。还请两位叔叔不要为难若风。” “好吧,既然若风心意已决,那此事就此作罢,可我们总不能无功受?,”孟子夏手指划过屋内:“这样吧,你可任选一样,无论贵贱,总要让我们有一番心意。” “既然两位叔叔这样讲,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林若风朗声一笑道: “我要我们代代相交,世世相好!” 孟子夏一怔,随即大笑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今日豁出一张老脸,也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孟叔叔请讲,只要若风能够做到,莫敢不从。”林若风说道。 然而听完孟子夏的要求,林若风先是感到意外,既而有些为难,最后一笑释怀,满口答应下来。 言谈多时,孟子夏已有些倦意,林若风看在眼里便起身告辞,孟希和楚天出门相送。 “林家有这样的人物,家门之幸啊!”望着三人走出门外,楚怀远叹道。 孟子夏在椅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拿起毛毯盖在身上,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是我们错了?” 楚怀远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知道他此刻内心还有些纠结,看着表哥越来越差的身体,解劝道: “是对是错,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表哥,放下吧,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们。” “养子如此,我宁愿相信当年是一场误会。”孟子夏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也都放松下来,“怀远,你不用担心我,其实在小希和小天从倭国回来时,我已然放下了。” 看着孟子夏的神情,楚怀远知道表哥这是真心话,心里也是一阵欢喜,开起了玩笑: “虽然还没见过若水姑娘,但我相信肯定也不会差,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一丝笑意在孟子夏脸上浮现,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两天守安居怎么样了?” 爱屋及乌,自然也会恨乌及屋,出于对赖四海盗墓的憎恶,看到守安居被逼到今天的境地,楚怀远心中很是快意: “还关着门哪,黑田这次本钱下得可是够大啊。” 孟子夏却十分疑惑: “这都三天了,赖四海为什么还不露面?范守安也没有任何动作,避而不见总不是长久之计,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已经顾不上守安居了?” “管他们呢,就让他们斗去吧,”楚怀远哈哈一笑,“反倒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子夏挪动了一下位置,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不做,看他们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古砚》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七回 古砚 忙完湛卢剑一事,按照回到西京时的约定,相聚“分赃”的时候到了。 当孟希和楚天赶到约定好的茶室时,林若水和凌飞燕已经在雅间里等了好一会儿。 “几天不见,你们胆子大了啊,居然敢让我们等这么长时间,还不磕头赔罪!” 看到孟希他们走进来,四人再次聚齐,凌飞燕仿佛又回到了结伴同行的那段时光,心中十分欢喜,嘴里却从不饶人。 林若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中含笑。 “小姐还没讲话,一个丫鬟在这里狐假虎威,拉到外面卖了吧!”孟希笑道。 淡黄色长裙、长发披肩,林若水柔柔地坐在那里一副软玉温香的大家闺秀气度。凌飞燕再看看自己,一身运动装扮,拍桌子瞪眼,青春活力是有了,但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小丫鬟在替自家小姐出头。 打嘴仗看来还不是对手,那就换个套路,凌飞燕转眼化身为妖精: “小女子知错,别拉去外面了,两位公子,你们谁心肠好胆子大,就把奴家收了吧!” 林若水三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孟希与楚天落座,从包里拿出四张银行卡,逐一放在每个人面前,最后分到凌飞燕时道: “为民除害这事,我们心有余钱不足,拿着这二十万,你去祸害别人吧!” 眼看凌飞燕又要暴起,林若水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你们离这里也不算远,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 凌飞燕挑衅似地看了孟希一眼,然后用手一指: “那个骗子你闭嘴,小天,你说。” 楚天笑了笑,开口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件事……” ---------- 在二人快走出古玩街的时候,迎面过来了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穿着非常朴素。停下脚步后伸手拦住了二人,略显局促地问道: “你们收古董吗?” 哥俩儿没搭理他,继续向前走。这样的故事在古玩街天天上演,出场最多的角色是农民,不是盖房子挖地基挖出了古墓,就是雨大地陷下去看见了一个地宫,反正他们都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件宝贝,碰巧他们还都不认识,于是就来古玩街或想找人掌眼,或想出手换钱。 今天虽然主角换成了知识分子,但也丝毫没能引起二人的兴趣。 “二位先生请等等,你们就算不买,帮我看看能值多少钱好吗?我这里先谢谢二位了!”男人一边说一边拱手。 仍旧是套路,只要你停下来,那离上当也就不远了。 看到二人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男人急得一错步挡住了去路,同时将手里的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方砚台。 孟希伸手想把厚眼镜拨开,可伸到一半便悬在了半空。一旁的楚天也愣在那里。 虽然还没有上手,但他们已经看出这方砚台是真的。 “拿过来我看看!” 古砚自唐起,有端、歙、洮、泥“四大名砚”之说,与其他三种石砚不同,澄泥砚使用经过澄洗的细泥烧制而成,质地细腻,犹如婴儿皮肤一般,贮水不涸、历寒不冰、发墨而不损毫,古时曾为“贡砚”。 此时被孟希拿在手中的这方砚台,修泥简约大气,自内而外蕴含儒雅之韵,柔美但不失刚劲,砚后有八字铭文“虢州法造 闰金砚子”,砚色为鳝鱼黄,虽不是最上乘的朱砂红,却也是一色之下、众色之上,叩之有金石之声,品相极佳,为宋代澄泥抄手砚无疑。 接过孟希递过来的古砚,仔细看验一番后,楚天也点了点头。 再次看向男人,只见他头发乱蓬蓬的,原本深蓝色的中山装已洗得有些发白,袖口还沾着一些粉末,孟希认出那是粉笔灰。 没有为古砚估价,孟希问了他另外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卖掉这方砚台?”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女儿生病住院,家里实在是没钱了。” “你确实不知道它能卖多少钱吗?”孟希再问。 “不知道,所以就想问问你们。”男人答道。 没人会拿着一件大开门的真品来编故事,楚天和楚天可以和古董商贩们斗智斗法,却无法对遭受不幸的普通人坑蒙拐骗,楚天指着手中的砚台道: “大叔,这块是宋代……” 一个声音从侧方传来,猛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块破砚台不值钱,是民国时后仿的,最多也就值一千块!” 孟希三人侧头望去,只见一个流里流气身穿花衬衫的青年人走了过来,伸手就要从楚天手上夺走砚台,被楚天闪身躲过。 没有拿到砚台,花衬衫仍不死心,从包里拿一打钱对老人说道:“这块砚台我要了,这是一千块!” 没想到老人却摇摇头:“我不卖!” “嫌钱少?那你打算要多少钱?”花衬衫道。 “我是说,我不会卖给你!我不傻,你在骗我。”老人抬手指了指孟希和楚天,“他们没骗我,是想帮我。” 花衬衫一瞪眼,还要张嘴说什么。 “朋友,”孟希抢先开口拦住了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在这儿待着有意思吗?” “看来你是成心不让我做这笔生意了是吧!”花衬衫把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声呼哨,几个年龄相仿的青年人从街角转了出来。 孟希和楚天上前一步把老人挡在身后,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人。 老人在身后着急地说道:“不要因为我打架啊,要不把这块砚台卖给他们算了吧。” “不行!” 从老人的穿着打扮,还有袖口的粉笔灰,两人猜出他应该是一名本本分分的老师,老实、胆小、善良。这本无错,但如果因此而让恶人得逞,那既是对本分的嘲讽,更是对善良的侮辱。 出于对教师职业的尊敬,对他家中境遇的同情,孟希和楚天不想就此善罢甘休: “今天让一尺,明天他就敢进一丈,人老实不应该成为被欺负的理由,古玩街也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这种强取豪夺、强买强卖的事没遇上就算了,遇上还就管定了!” “挺硬气啊,就是不知道你能挺过几刀!”花衬衫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尖指向孟希和楚天。 “能挺几刀不知道,但我保证,在倒下之前,你们也没有人能站着!”孟希咬了咬牙,提高声音喊道:“小天,别管我,打电话报警!” 听说要报警,花衬衫等人停下脚步,冲孟希和楚天点点头,说了声“有种”,转身就走。 看着那些人走远,楚天把砚台还给了老人,对他说道:“这位大叔,快点离开这里吧,你已经被人盯上了。” 老人急得满脸通红:“可我是来卖砚台凑钱给女儿看病的啊,卖不出去医药费就交不上,两位小兄弟,你们是好人,要不就收了这块砚台吧,五万块,行吗?” 哥俩儿心里再次犯起了嘀咕,这路数看着怎么眼熟,可那方古砚确实没问题啊。 再次把古砚拿到手,两人仍然没看出什么问题,看来老人真的是急需用钱,也确实不清楚这方古砚的价值。 孟希和楚天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看到两人一起摇头,老人更加着急了: “五万要是嫌高的话,四万……不,三万也行啊!” “大叔,不是你要价高了,”孟希叹口气道,“你卖这方古砚是为了交你女儿的救命钱,所以我们不能骗你,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老人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值多少?” “五十万!”楚天在一旁报出了价格。 出乎孟希和楚天的预料,老人并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口气反倒变得非常平静: “刚才是我主动要以三万的价格卖给你们,就算收了,这也不算坏了规矩,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它的真实价值呢?” 孟希笑笑道:“规划没坏,但人心坏了。” “说得好!就冲这句话,这趟就没白来。”老人冲他们点点头,“真是好孩子啊,咱们后会有期。” 楚天心想现在怎么还有闲心说这些,赶紧卖掉古砚去给女儿去看病啊!看看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便来到老人身前,指着古玩街里说道: “大叔,拿好砚台去墨痕斋,找我孟子夏伯伯,和他说是孟希和楚天让去的,我们和人有约,需要马上赶过去,您放心,古玩街里人多,刚才那些人不敢把您怎么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家国》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八回 家国 “你们也真是的,要是他们真动手了怎么办?”听楚天讲述事情的经过,林若水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没事,在古玩街里混,都是求财,不敢害命的,拿把刀也就是吓唬吓唬人,你只要别被吓倒,他们也只能灰溜溜地跑了。”孟希虽然当时也很紧张,但为了不让林若水担心,此刻的表现却如轻风拂面。 “那个老人去墨痕斋了吗?”凌飞燕好奇的追问结果。 “好像是没去。”楚天也有些迷惑,“如果他去了,按理说孟伯伯怎么也会给我们打电话核实一下,但一直到现也没接到电话,也许他没找到,也许是卖给别人了吧。”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方砚台买下来,而让他去墨痕斋呢?”林若水对二人这个举动有些不解。 “我们虽然看着那方古砚是对的,但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去墨痕斋让孟伯伯再看一下,就算我们看走了眼,孟伯伯总不会的。”如此提防老实人让楚天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又加了一句:“再说,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啊。” “八十多万还不算多,小天哥,你有点张狂了啊!”林若水打趣道。 “不是八十万,我们只有四十万。”楚天认真地说道。 凌飞燕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用手先指楚天后指孟希: “谁说我们小天老实,看看,心里的小九九打得精着呢,都是跟那个骗子学坏了。” 孟希被一口黑锅当头扣下。当即反唇相讥: “唉,还是傻点好啊,要不然咋能两万多买个佛头,转手就挣了八十万呢?” “还不是身边的骗子太多了!”凌飞燕毫不示弱。 眼看两人又开始互掐,林若水连忙阻止: “行啦行啦,说个正事,明天我爸要请你们去做客!” 凌飞燕表情夸张到无以复加: “老爷子这么着急吗?这就开始相女婿了?” 林若水脸臊得通红,咬着嘴唇地冲凌飞燕挥了挥拳头。 孟希心里有些忐忑,想了想向林若水问道: “林伯伯喜欢收藏古玩,我是不是……” 林若水连忙摆手道: “不用,我爸爸特意嘱咐我,这次去谁都不要带礼物,什么都不要带,否则不让进门。” ---------- 来到林家的别墅,孟希和楚天看着室内外的陈设,恍然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仿佛置身于古时的庭院。 凌飞燕以前来过两次,加上对古玩无感,只是觉得古色古香,并没有太深感触。 林若水今天薄施粉黛,容光焕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在前面。 “我们先去书房吧,我爸和我哥在那里等你们呢!” 书房里,林文彬正在书桌上挥毫泼墨,林若风则在一旁为父亲滴露研珠。 看到孟希等三人随林若水走进了房间,林文彬放下毛笔,微微点头道:“这么快都到啦!” 几人忙上前鞠躬施礼:“林伯伯好!林大哥好!” 林文彬面带微笑看向凌飞燕:“燕子,回到西京也不来看看我,今天罚你陪我多喝两杯!” 凌飞燕笑嘻嘻地说道:“两杯哪够啊,今天把林叔叔家的酒喝光再走。” “让我猜猜,”把目光投向孟希和楚天,林文彬笑道,“平静沉稳的是楚天,表情紧张的是孟希,对不对?” 众人一阵大笑,气氛瞬间变得轻松了许多。 “不要拘束,都过来吧,看看今天我写的字怎么样?”林文彬招手把几人都叫到了书桌前。 书桌上放着几张已经写好的横幅书法,孟希几人面对着分别用草书、楷书、隶书写成的几幅字,心中震憾无比。 草书笔走龙蛇、行云流水;楷书笔力劲挺、柳骨颜筋;隶书质朴奔放、浑厚博大。字字皆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来,评价一下,写得怎么样?” 孟希和楚天对视了一下,同时摇摇头:“林伯伯高出我们太多,不敢评。” “那么多古时字画你们都敢评,我自知不如,为什么我写的反而不敢评?”林文彬笑道。 孟希苦笑摇头:“古字画敢评,是我们在根据前人的评语在看真假,评您的字却是需要我们自己的体会心得,自知不如却妄言置评,最终只能惹来您的笑话了。” “你们不敢,我敢!”凌飞燕一旁道,“林叔叔的字,写得真好!” “哈哈哈……”林文彬放声大笑,“这就对了嘛,我就想让你们说个好字,还是燕子丫头爽快!” 凌飞燕打蛇随棍,顺杆爬了上去:“既然我说得好,那就送一幅给我吧!” “好啊,要是喜欢,每人都可以挑一幅,燕子,这幅是给你的。”林文彬指向一幅楷书。 孟希和楚天望去,只见上面四个大字:惠风和畅。 这要是送给林若水的,倒是贴合无比,至于凌飞燕,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风哥,林叔叔欺负我!” “这是我爸写,要是我,就送你一个温良娴淑。”林若风笑道。 “孟希、楚天,你们也去挑一幅吧,我爸可不轻易送人的。”林若水对还有些不好意思上前的二人说道。 即使不说,哥俩儿也都想上前去选了,听林若水这么一说,便走上前拿起了自己刚才看上的那幅字。 楚天拿起的是隶书“精强博敏”,而孟希则选了草书“履践致远”。 林文彬看着二人选择,微微点头。没有阻止楚天,却对孟希说道:“孟希,这幅字对你来说,格局有些小了,我再写一幅送你吧。” 若风和若水铺好宣纸,林文彬下笔如烟,片刻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纸上。 家国天下! 孟希不禁赧颜,连忙道:“林伯伯,这个我承受不起。” “为何?” “才疏学浅,德行微末,实在当不起这四个字。”孟希躬身道。 “行远自迩,登高自卑,知道这一点,你已经很不错了。”林文彬放下笔,示意大家都坐好,然后看向孟希: “说一说这四字的出处。” 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向孟希,林若风微笑不语,楚天平静如初,林若水心下忐忑,凌飞燕则暗道一声想当林家的女婿好难。 孟希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礼记·大学》中有言:‘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始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表述;后《孟子·离娄上》中引申为:‘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至明末大家顾炎武将其连缀成词,终有‘家国天下’一说。” 包括林文彬在内,座上众人频频点头,林若水更是兴奋得两眼放光,心中暗暗为孟希骄傲。 但林文彬显然并不满足于此,继续问道: “那你可知这四字对我华夏民族意义之所在?” 这道题太大了,大到孟希从来没想过,更不知要从哪里入手开篇,忙起身一躬:“还请林伯伯赐教!” 摆手让孟希从坐下,林文彬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众人端庄正坐,知道接下来的话,是要讲给他们所有人。 “我华国古典文教的核心,可分为经史义理、诗礼文教、伦理纲常、王道政治、家国天下五项,而由家国天下来统领。” “家国天下是一种格局,是协调身心、家庭、族群与国家的基本格局,家政之为私,国政之为公,内里贯通,于各有分际中分享并共容的大格局。” “家国天下也是一种胸襟,养育出我华国人谦恭平和、温柔敦厚的气质,造就了这一文明整体趋向于和合、中道与包容,而非分裂、极端与褊狭。”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以一个个的人为根基,格物、至知、诚意、正心、修身,而后为家、为国、为天下。正是这种起自生民个体、由小至大的格局和胸襟,千年以来,我华国大地即便分崩不断,却总能归于一统。我华夏文明无论沉浮往复,却依然延续至今。” “华夏文明本质上是农耕文明,”林若风接口道,“农耕文明之所能延续,需天下一统的强大国家,需持续稳定的社会秩序,方可御敌于国门之外,收获于田亩之中,由此国人达成千年共识,扞卫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在守护集体与个体的延续,从而塑造了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家国天下文化,也加深了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的家国情怀执念。” 众人频频点头,孟希迟疑了一下问道:“有人讲,我华国文化最大的偏失在于个体永不被发现,又要怎么理解?” “一管窥豹、偏颇之见而已,如西方个体中心主义,稍不小心,就会造成自利的无边无界,同样戕害芸芸众生;我族讲的家国天下,是一己一人、一姓一家、一族一国的在世修习过程,固不能顾大舍小,没了根基,亦不可因小失大,去了本义。”林文彬顿了顿,接着说道: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气节并非凭空而来,必然是在历史长河中,无数个人英雄的出现,使民族的意志得以体现强化,民族的文化得以延续而历久不衰。说我族文化无个人,岂不知我华族文明,正是由一个个独立的华族人书写、推动、传承、发扬光大!自古以来,我华族有多少经天纬地之英雄志士,万古流芳!” 孟希深以为然,不禁开口说道:“我华国儒、道文化从不缺失对人文的关怀、对个人的发现,只是或被刻意压制,或被有意误导,其与文化本身无关。” 林文彬点点头,指着“家国天下”四个字对孟希道: “你可能认为这四个字太过沉重,现在还担当不起,可我们每个人谁又能说、谁又敢说担当得起呢,只要将这四个字长记于心,做好做对自己的事。” 孟希起身施礼:“听林伯伯一席话,我深有感触,只是还不知应该如何去做?” 林文彬眼露赞许之色:“为人为事,无外乎——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外不愧人,内不愧心。” ---------- 和书房里截然不同,宴席上的林文彬不再说教,更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问寒问暖,关爱有加。 宴会结束后,孟希和楚天又被林若风带回到书房。 林文彬等在书房中,看到三个人进来,笑了笑说道: “若风,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们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情怀》 (本回部分观点源自许章润教授的文章《家国天下》,在此特向许教授致以真挚敬意)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十九回 情怀 孟希和楚天不明就里,有些发愣地看着林若风。 林若风则笑着上前手中抱拳,躬身一礼:“大哥这里先给两位兄弟赔个礼、道个歉!” 孟希和楚天赶紧还礼,口中说道:“林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林若风打开桌上的一个锦盒,指着里面的一方古砚道: “还记得它吧!” 锦盒里正是那方宋代澄泥抄手砚。 孟希楚天二人瞬间明白了一切,心底不禁有些后怕。 林文彬笑道:“这是若风的主意,本来我是不同意的,但他非要让我看看你们的品行心性,当然我也有些期待,还希望你们原谅我这个老头子的好奇心啊!” 孟希抹抹额头上的冷汗:“还好没让您老失望。” “岂止没有失望,我爸对你们可是赞赏有加,一直夸你们心地敦良、无私无畏,是年轻一代的楷模和榜样呢!”林若风在一旁笑道。 “林伯伯过誉了,无论是谁,都会那么做的。”孟希道,又略带迷惑地问:“可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实情呢?” “谁都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测试人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是一件不礼貌的事,不能因为你们不知道真相,我就能轻轻放下,”林文彬道,“作为对这种冒犯行为的补偿,这方砚台你们就收下吧!” 孟希没有说话,楚天知道,这时候由自己出面推辞是最合适的:“林伯伯、林大哥,你们这么做是因为若水,无可厚非,我们完全能理解,这方砚台我们不能要。” “错了就是错了,绝不会因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有所改变。”林文彬却摇头道: “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时,这方砚台就已经有了归属,如果你们当初是另外一种选择,它早已在你们手中,而你们以实际价值相告,也不能只获一声虚赞。做对了应该得到奖赏,做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当然你们可以不接受道歉,对此我们也能理解。” “还有,”林若风也随之说道,“假扮成老师的文叔,本也想当面向你们道歉,但考虑今天是家宴不便出席,让我代传一下歉意。”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孟希和楚天已无法拒绝。 ---------- 走在回墨痕斋的路上,兄弟二人都低头不语,心中若有所思。 忽然,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引起了孟希的注意,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竟然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西京出现的人——“托王”刘三。 刘三是被段明全专门从洛城请来的,吃住全包,一天一千元的报酬,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他的一些小弟和同行,结果这些人只出手一天,就搞得守安居关门停业,出色地完成了既定目标。 由于赖四海一直没有动静,为了防止意外,段明全又留他多待了几天,以防守安居一旦开业,这些人能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出手。 由于无事可做,刘三百无聊赖之际,索性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几张小东西,在古玩街一处空地摆起了地摊打发时间。 连摆了两天,生意并不好,路过的人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让他一身好演技无处施展。 今天,他正坐在小马扎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一个操着北方口音的人来到了他的摊位前。 “老板,我看看这幅字画。” 刘三顿时来了精神,睁眼看去,只见来人身材高大,体格魁梧,黑黑的脸堂,锃亮的光头,要不是和善的笑容和脸上的一副近视眼镜,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社会大哥。 看着光头大哥握在手里的两幅卷轴,刘三判断他是真心来看货的,当即翻身站起,展开卷轴,开始向对方介绍这幅字的不凡。 孟希和刘三当初在洛城有过一面之缘,看到他在这里摆地摊,不免有些好奇,便和楚天一起来到近前看热闹。 只听得刘三口吐莲花,正说得唾沫星子乱飞: “……话说这辛弃疾和陆游那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两人相差十五岁,妥妥的忘年交啊。当年陆游家的房子都是辛弃疾给盖的,你说这关系得好到什么程度,诗是陆游作的,字是辛弃疾写的,两大文豪珠连璧合,何等的珍贵啊!” “老弟打住,”只听那位光头大哥笑道,“别忽悠我,辛弃疾和陆游关系好不假,但你看看这上面写的诗是啥?” 孟希和楚天也凑上前去观瞧,只见一米长四十公分宽的横幅上以行草书写一首古诗: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刘三一脸茫然:“大哥,有啥不对吗?” “我不懂古玩,但我还知道点儿历史,陆游是临终前做的这首诗,那时辛弃疾都死三年了。”光头大哥道。 一旁的孟希和楚天不由得笑出了声,刘三红着脸瞪了他们一眼,又转向光头大哥:“上当了,当年收这幅字的时候,那个人就是对我这么说的。大哥你懂的真多,再帮忙看看这字写得咋样,是谁写的?” 平心而论,这幅字写得还真不错,光头大哥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当看到最后时,脸色却是一变,手指落款向刘三道: “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 刘三摇摇头。 “玉蟾!”光头大哥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南宋时期道教南宗五祖之一白玉蟾的手书,也是一件难得一见的宝贝啊!你打算多少钱卖?” 白玉蟾,除了是道教五祖外,更是南宋时期书画大家,尤善行草,受怀素、张旭、黄庭坚影响明显,笔挟风涛之气,韵度天成,后有“大字草书,若龙蛇飞动”之评价。 孟希和楚天不禁暗中摇头,心想哪有你这样收东西的,先把底牌亮了出去再问多少钱,那对方还不拼命加价才怪。 果然刘三赶紧收起了横幅,兴奋地说道:“错进错出,没想到我还真捡着漏了,这幅字不卖了。” 光头大哥显露惋惜之色,开口说道:“其实我并不太关心是哪朝哪代的,我是一个书法爱好者,就是觉得这幅字写得好,老弟卖给我吧!” 眨眼间攻守易位,孟希和楚天都不禁佩服起刘三的手段。 这幅字写得很不错,但不是真的! 二人从一开始就已然看出,纸是做旧的,字是今人写上的,楚天没见过刘三,碍于规矩没有点破,但孟希却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一个洛城的“托儿”,到西京古玩街来招摇撞骗,孟希觉得很不爽。 “三哥,”孟希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就是一幅当代仿白玉蟾的字,便宜点儿卖给这位大哥算了。” “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刘三吓了一跳,每天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他还真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孟希。把戏被揭穿,骗不到钱还丢了面子,当下火冒三丈地问道: “你凭什么说是当代仿的?” 孟希让刘三把横轴再次展开,指着上面的字说道: “纸是怎么造假的我就不说了,单看这第一句‘死去原知万事空’里的‘原’字,就是最大的破绽。因为在明代之前,‘原来’、‘原知’都是写成‘元旦’的‘元’,是本来、起初的意思。后来明太祖朱元璋嫌恶元朝,连‘元’字也看不得,遂下令将‘元来’改为‘原来’,‘元知’改成了‘原知’,距白玉蟾已经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了。” 刘三气得甩手把横轴扔在了地上,咬牙切齿地对孟希说了句“受教了”,收拾东西就要撤摊走人。 那位光头大哥弯腰捡起了那幅字,对孟希二人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回身一把拉住了正要走的刘三。 刘三心头怒火中烧,心想你还想怎么着啊,却不料听到光头大哥这样的一句话: “这幅字你还卖不卖?” 刘三顿时哭笑不得:“人家都说这是假的了,你还买?” “无论是谁写的,但这个字写得真不错,我要买的是字,不是古玩。”光头大哥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三现在只想赶紧走人:“你要喜欢,白送你了!” “怎么能白占你的便宜呢,不行……” 看着事情已经解决,趁着他们还在那里说话,孟希和楚天迈步向墨痕斋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在喊: “两位小兄弟,请等一等!” 二人回头,只见光头大哥抱着几幅字画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来到身前伸出右手: “我叫海民,谢谢两位老弟仗义出手,交个朋友?” ---------- 墨痕斋内,海民立于满屋书面之间,陶醉其中。 直到孟希叫了他好几声后,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落座后仍不忘向墙上又瞅了几眼。 “您的年纪和我父亲相仿,叫大哥有些不妥……” 没等孟希说完,海民大手一挥: “各论各叫,没什么妥不妥的,这么叫着我舒服!” 海民,塞北人,一位在清洁能源领域深耕多年的民营企业家,这次来西京谈笔生意。闲暇之余便想在古玩街里转转,结果遇到了刘三,也因此结识了孟希和楚天,塞外人爽朗的性格,让几人一见如故。 “海民大哥已经知道了那幅字是假的,为什么还要买呢?”别说刘三不理解,孟希和楚天也想问个清楚。 “这第一吧,我是真喜欢上面的字,现在能写出这样字的人已经不多了。第二吧,我不想让他再拿着这幅字去骗别人,这是对前人的不敬,对这幅字作者侮辱,这也是我非要花钱买的原因。” 一番话下来,就连孟子夏和楚怀远也不禁点头称是。 “第三呢,是我个人非常喜欢陆游的诗词,准确地说,是喜欢在诗词里体现出来的那种家国情怀,无论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还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还有临终绝笔‘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都令人感动不已。也正是有了这种情怀,陆放翁的诗词才能千古传唱、万世不朽,直到如今!” “梁任公曾言: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消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孟希感叹道,“今日因陆放翁而结识海大哥,实为我等之幸也,说起来还真是要感谢那个刘三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当年》 第三策 指桑骂槐 第二十回 当年 刘三在西京摆地摊,只是打发时间的无聊之举。 而有些人,却注定不可能有刘三这般轻松惬意。 比如栾锋,以及牛家村专案组的所有人。 黑田入境后,专案组便着手实施制定好的计划,税审组大张旗鼓地进驻四海公司,就是向黑田释放出一个信号。 果然黑田开始对守安居出手,按照对赖四海性格的分析,他早就应该按捺不住才对,可是赖四海居然在新阳市一直未归,守安居关门停业,这完全出乎了栾锋的意料。 在赖四海动向不明的情况下,滨海又传来了厨师金声因出现食品安全事故,引咎辞职的消息,由于事出突然,负责监控的人没有做好准备,金声在离船后脱离监控、不知所踪。 而在距西京一百五十公里之外、本来和湛卢案没有任何瓜葛的五有县,当地警方打来电话,称近两天有人在县城周边到处寻找蒋小二,最初以为是牛家村专案组在进行秘密行动,但根据群众的反映,这些人举止做派与公安干警相去甚远,询问专案组是否了解这个情况。 自湛卢案发后,蒋小二便失去了行踪,尤其是在通缉令发出后,所有人都认为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 五有县传来的消息让专案组十分兴奋,既然已经现身,先别人一步找到他,就成了整个案件侦破的关键。 为什么蒋小二会出现在五有县,大家众说纷纭,最终栾锋决定亲自带人去一趟五有县,在搜寻蒋小二的同时,也试图能在当地找到一些线索。 ---------- 王晓龙则留在了西京,同税审组一道加大了对四海公司的审计力度。 所有能看到的账目,可以说一目了然,比较清楚,但与王晓龙取得的数据对比则完全不同,公司内的电脑也全换成了新的,一切都表明是针对税审组专门进行了布置。几天的时间里,税审组虽然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却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为了避开所做的手脚,最大限度地识别四海公司实际的 经济业务,税审组决定跳出账面资料,从多个渠道来寻找依据与会计资料进行验证。 按照以往的经验,税审组开始与不同层次的人员座谈沟通,实地参观仓库了解库存的构成,详细盘点资金、库存及固定资产,选择个别账户进行函证。 同时,通过搜集同等规模同行业的情况,判断四海公司能够达到的产量及利润水平,对应收账款借方发生额、往来账的反方进行分析性复核,分析各种收益的真实性。 为此税审组投入了大量人力和时间,直查得四海公司内人心惶惶,少数几个了解内情的高管内心已濒临崩溃。 ---------- 然而这一切马俊都没有参与——他出去开会了。 马俊自己对出差开会这事还是欣然接受的,毕竟在专案组待得实在是不顺心,感觉每个人看他眼神里都带着嘲笑和鄙视。 参加会议的几天时间,在前呼后拥、一呼百应中,马俊又重新找回了足以爆棚的自信。 带着自信的笑容,马俊刚回到西京,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专案组。 此时会议室内的人只有五个,除了一些人跟随栾锋去了五有县外,还有一部分人已经回到原单位,只待有任务时再进行集结。 李强则被栾锋留在专案组,居中策应。 几个人一见是马俊回来了,抬头向他问了声好后,又开始忙了起来。 马俊用鼻子嗯了一声,将公文包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解开上衣扣子,一边嘴里喊道:“那个谁,给我沏杯茶!” 屋里的几个人心里一阵反感,心想你这是叫谁啊,没看见都忙着,官老爷做派就不能改改吗? 虽然不满,可是除了孙兰兰那样的猛人,别人还是要给他几分面子的,李强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沏了杯茶。 手扶着茶杯,马俊靠在椅背上,闭眼仰头: “给我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 看着这副大腹便便、颐指气使的样子,李强没有一点想向他汇报工作的兴趣,但毕竟还是专案组名义上的组长,只好用几句话把税审组暂时没有进展、金声辞职和蒋小二出现说给他听。 知道四海公司那边还没有被查出问题,马俊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他最关心的情况。 不知去向的金声,一个小人物而已,从他那里估计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当听到有了蒋小二的消息时,马俊的眼睛睁开了,心头按捺不住地狂喜。 “当初还说因为通缉这个蒋示,破坏了你们的计划,现在看看,要不是被通缉了,他会出现吗?” 为了加强语气,凸显气势,马俊将手里握着的茶杯重重地在桌面上墩了一下。 可是他忘了茶杯里的水是满的,而且还是烫的。 “啊……”会议室里响起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屋里的几个纷纷围拢过来,都想在第一时间看看到底有多严重,能不能让他再病休一段时间。 望着那只被烫得通红的大胖手背,李强顾不上去和他争论蒋小二:“马厅长,赶紧去医院吧!” 马俊抱着手一边不停地吹气降温,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围在身边的这些人,貌似关心的表情里怎么看都有憋不住的笑意,他出离愤怒了。 “去什么医院,赶紧给我去找烫伤药膏,快点!” 李强示意一人去找,口中还在劝着:“马厅长,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这点小伤就去医院,工作还干不干啦?专案组是破案的地方,是让你们来疗养的吗?”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马俊承受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已经口不择言。 李强等人低头垂手不语,心中却越发地对这个胡言乱语的胖子瞧不起,这么长时间以来,专案组每个人都不遗余力地拼命工作,只有他要么装病不出现,要么出现了就坏事。 自从进了专案组,马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骂人了,仿佛手上的伤痛都减轻了许多。趁着那个姓孙的丫头不在,今天就好好把怨气发一发: “看看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的样子,成天地喊着要干这、要干那,现在你们干出什么来啦?整个案件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都是干什么吃的!” 所有人都知道马俊真正要骂的是谁,一名干警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心道要不是你,也许早就破案了,哪还用得着费这么多事,忍不住开口反驳道: “马厅长,这个案子有些复杂……” “都一个多月了,你还想要用多长时间?是不是得一辈子啊!”没等他说完就被马俊粗暴地打断,“想当年,我破一个案子最短就用了一天,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还有一次……” 李强他们集体静音,因为马副厅长又开始了他的常规操作——想当年。 没人知道这些“想当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平民百姓都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并不是人人都爱听你说“想当年”,尤其是从自已嘴里说出的丰功伟绩。如今不是忆苦思甜的年代,没有人愿意一遍遍分享你的光荣历史和苦难经历。时代毕竟不同了,当年充饥的野菜,现在变成了高档佳肴,当年的垦荒造田,现在变成了破坏生态,当年的出生入死,现在也变成了吹嘘资本。 当挂在自己嘴边的想当年,不在是为了警醒后人,而只是在吹嘘过往,那便是只有当年,没有现在。 而现在,总有一天会变成当年。 被人敬重,是因为当年没有被人忘记,也是因为现在将会被人记住。 是被人记住,而不是自己没有忘记。 ---------- 沉浸在想当年中的马俊官威大盛,似乎忘了关注一下一直出门在外的赖四海。 但很多人没有忘。 专案组在等着赖四海回来。 黑田在等着赖四海回来。 大老板也在等着赖四海回来。 但没有人比范守安更着急,税审组进驻、守安居停业、蒋小二出逃,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几乎要把范守安压垮,他天天在赖四海的别墅里守着,却没有等来一点消息。 就在他也濒临崩溃的时候,赖四海回来了。 ---------- ——本策《指桑骂槐》完,下策《趁火打劫》——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一回 地王 赖四海之所以要去新阳市,是因为警方打击盗墓的力度越来越大,这一行越来越危险——他准备改行了。 ---------- 就在税审组进驻四海公司的两天前,新阳市的一个贸易伙伴杨冬在和他谈完了一笔生意后,非常遗憾地说道: “赖四哥,两年来我们接触的虽然不是很多,但我对四哥非常敬佩,只是这次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做完这笔生意,我就要去干别的了。” “这两年来我对杨老弟的印象也是非常好,一直都是说到做到,是个讲信誉的人,”赖四海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只是礼貌性地随口问了一句:“不做商贸,老弟这是要干啥大买卖去啊?” 杨冬神秘地一笑,反问赖四海:“四哥说说,现在华国什么生意最赚钱?” 赖四海有心想说盗墓最挣钱,就怕你不敢。嘴上却回道:“我看你老弟的公司就挺挣钱的,咋还有比你强的?” 杨冬笑道:“这是骂我啊,我还能比赖四哥强?主要这两年商贸真是干够了,各种税费、隐形支出、运营成本越来越高,行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这些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干这行没有社会地位啊!为赚一点钱到处装孙子,看见谁都得叫爷爷。” “又能挣钱还有社会地位,啥买卖?” 赖四海顿时来了兴趣,想想西京船王林文彬,现在一天天的啥也不干,就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说起来也怪了,人人还都特别尊重他,自己和人家一比,那简直就是草鸡遇上凤凰,壁虎碰到天龙。 “华国人和外国人有两点不同,一是买房而不租房,二是存钱而不借贷,不过近些年来华人贷款的越来越多,想必四哥也知道他们贷款干什么吧?”赖四海越是好奇,杨冬反倒越是不直接说破。 “买房子呗!”赖四海恍然大悟,“杨老弟这是要开发房地产啊!” “我可没那实力,是跟着全省最着名的地产龙头建佳集团一起干,他们最近在新阳市拍下一块地皮,准备把它打造成全市最大的社区,现在三通一平前期工程已经完成,明天就要进场施工了。” 杨冬边说边拿出手机,打开新阳市的新闻,首页的第一条赫赫然正是建佳集团准备开工的报道。 赖四海看了两眼,道:“杨老弟,你一个搞商贸的,怎么扯到房地产上去了?” 杨冬放下手机,一脸兴奋:“四哥也感兴趣?那我给你说说……这人吧,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 ---------- 在新阳市召开的土地拍卖会上,建佳集团遇到了一个竞争对手。由于近几年房地产业的红火,大量资金涌了进来,在一番激烈的角逐后,虽然最终建佳集团击败了所有竞争对手,拍下了这块地皮,但超出预算三亿元之多。 本来这笔钱是可以通过银行贷款来解决的,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银行那边又出了大事。 原本贷款手续即将办理完毕,相关银行的行长却因贪污受贿等问题被“双规”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业务也都被要求暂停办理,贷款的事自然也得无限期后延。可工期不等人,建佳集团无奈之下,便以共同开发的名义,在新阳当地找合伙人进行投资入股,当地政府对此也大力支持,毕竟这样一来还能带动当地的产业发展。 杨冬幸运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按建佳集团的想法,是要在当地找几个实力雄厚的公司,按照杨冬的身家,是不在考虑之内的。但就像杨冬自己说的“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建佳集团在新阳的负责人李闯,恰好是他的老乡,虽然比杨冬还要小五岁,但小时候在一个村子里时,彼此也算熟悉。 后来李闯一家搬离了村子,长大后的杨冬也到外面去闯荡,多年后再听到李闯的消息,他的父亲已经是建佳集团的董事长,而李闯则成为了集团副总兼新阳工程的负责人。 打听出这些消息后,杨冬便主动上门找到了李闯,出于对老乡的照顾,李闯破例让他入了一股。 “那你投了多少钱啊?”赖四海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好意思说啊,”杨冬似乎有些张不开嘴,“我压上全部的家当,投了一千万。” “三个亿的缺口,你投了一千万,解决不了啥问题啊!”就连赖四海都觉得有点儿少。 “没办法,就这么多了,这不,回去后我就把公司卖掉,再凑点钱投进去。” 杨冬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到窗前,手指外面的高楼大厦,意气风发、气势如虹: “四哥,看看这些大楼,哪一栋背后没有地产商的身影,其实我这次主要目的不是要挣多少钱,而是学习一下房地产开发的经验,等以后条件成熟了,我自己要拉起一支队伍,当一个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地产商!” 看着身材不高、相貌普通的杨冬在那里慷慨激昂,赖四海对他的雄心壮志很不以为然: “都是商人,你咋说地产商的社会地位就高呢?” “四哥,你不看电视啊,你数数电视里经常出镜那些成功商人,有一半都是搞房地产的。” 杨冬转过身,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赖四海: “我给你举一个最成功的例子吧,现在花旗国正在总统大选,那个要参选的什么普,他就是个地产商,怎么样,都要当总统了,这要说地位不高,那还想高到什么地方去?” 这一下当真是戳中了赖四海的命门,咋滴?搞房地产的都要当一国总统了?看来这房地产真是有搞头啊! 自己现在应该是关中省盗墓第一吧,但这个第一可不敢拿出去说。要是能做到房地产第一的话,是不是也能像林文彬那样被人叫做“地王”? 地王……帝王,这也太有气势了吧! 赖四海嘿嘿地笑出了声。 杨冬此时起身道:“四哥,我得马上回去,一旦建佳集团的钱凑齐,我就没机会了,咱们后会有期。” 赖四海伸手拦住杨冬:“老弟先别走,再跟我聊聊这房地产的事。” 眼看想走却走不成,杨冬只好再次坐下道: “不知四哥还想听什么?” 赖四海嘿嘿一笑: “就说说你那一千万最后能挣多少钱吧。” 杨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 “整个社区建成出售大约需要一年半的时间,到时候应该可以赚两千万吧。” 赖四海虽然经营了五年的商贸公司,但实际上他基本没怎么管,所以对经营状况也不是太了解,只把它当作一个洗钱的工具。今天乍一听搞房地产竟然能这么挣钱,不禁有些意外: “能挣这么多?”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赖四海的大惊小怪,杨冬并没有太在意,而是一脸憧憬地说道: “其实我也是刚入行,对有些事也不太懂,但可以和四哥算一算。” “这个楼盘是高层住宅楼,每栋二十八层,咱就不说建筑面积一共有多少了,就说每平方米的成本都有哪些,包括工程费、建筑成本、配套建筑成本、经营费用、财务费用以及税务费用、还有一些其他费用等等,再加上地皮成本,总共算下来,每平方米的成本一共是三千三百元左右。四哥你知道现在新阳楼盘平方米均价是多少吗?整整一万!” 赖四海傻眼了,难怪大家一窝蜂地搞房地产,这可比他开商贸公司挣钱,比他去盗墓挖坟安全。反正自己的钱也花不出去,那还不如去投资房地产。 笑容爬上了赖四海的四方大脸,连额头的伤疤都舒展开来,这些天待在西京实在郁闷坏了,正好趁机出去转转,万一要是能搭上房地产这条线,可是一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啊!一把抓住杨冬的手,干脆就不撒开了: “兄弟,无论如何,你也得带我去见识见识啊!” 杨冬把手向外抽了抽,看实在是拿不出来,只好苦笑道: “四哥,带你去看看也行,但你要是也想入股的话,丑话得说在前头,现在不少人都在争当这个合伙人,我可没法保证你能心想事成。” “哈哈哈……没问题,我就是去……学习学习!”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上宾》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二回 上宾 担心夜长梦多,赖四海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只带着小秘当天便和杨冬一同飞到了新阳市。 飞机甫一落地,赖四海便催着杨冬打电话,杨冬只好拨通了手机,并打开了免提。片刻后一个气势十足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 “冬哥,有什么事?” 杨冬陪着笑,对着手机说道: “知道你忙,那我长话短说,今天有没有时间在一起坐坐,介绍一个西京搞商贸的朋友给你认识。” “朋友啊……”对方沉吟了一下,“冬哥,今天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先给你朋友道个歉。要是不着急走,明天去我们公司吧,抽时间咱们见上一面。” 挂断电话,杨冬面带歉意对赖四海说道: “不好意思啊,李闯实在是太忙了,大老远地飞过来,就让四哥吃了一个闭门羹。” 赖四海也觉得心里不太痛快,心想这个李闯也太不给面子了,同时更深深地感到杨冬说的那句话是没错——搞商贸的,真是很没有面子。 但毕竟是自己主动上门的,也只好故作无事的嘿嘿一笑道:“没事儿,我知道像这种大老板想见都得预约的,在西京要是有谁想见我,一样也要提前打声招呼。正好明天我们去公司见识一下大公司的气派。” “那好,今天我做东,好好招待一下四哥和四嫂!” ---------- 一夜无话,第二天杨冬和赖四海早早地来到了建佳集团在新阳市的分公司。 分公司设在一栋写字楼内的最高层,杨冬解释这只是暂时的,新的办公大楼正和小区楼盘一同施工,但要等到大约一年后才可以启用。 走出电梯,迎面是四个篆书大字——赖四海是一个也没认出来,小秘在旁边却一脸好奇地问杨冬:“逮住屎圈?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啊。” 杨冬差点笑出声,连忙解释说是因为董事长酷爱民族文化,所以在所有的分公司都是用小篆来书写“建佳集团”这四个字,就是为了彰显扎根民族文化沃土的情怀。 一番话让赖四海频频点头,文化人玩的东西就是和自己不一样,这气度一般人都不敢上门,等回到西京也找范守安商量一下把公司招牌换个样儿。 一路向公司内走去,每个与杨冬见面的人都恭恭敬敬地问声“杨经理好”后才转身离开。赖四海不禁好奇地问:“你啥时候当上经理了?” “我哪是什么经理,”杨冬笑道,“这不因为和李闯关系好嘛,他们才会这样称呼我。” 说话间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只见足有十几个人等候在门口。 一位漂亮的女秘书迎上前来,对杨冬说李总正在开会,不过早有交代,让她带着杨冬等人先去贵宾室等候。 在贵宾室里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中间还接到一个西京打来的电话,报告了税审组进驻的事。可这一等就是大半天,赖四海有些忍不住了,开始不停地问会议到底什么时间才能结束。 就在此时,杨冬的手机响起,接通后只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再看向赖四海时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带着极大的歉意说道: “四哥对不起,因为有紧急情况,李闯不得不马上赶往集团总部开会,今天又不能见您了。” 赖四海顿时有了颜面扫地的感觉,怒火已经冲到了脑门,正想大发雷霆的时候,小秘却没心没肺地问了一句: “那明天能见上吗?” “能!肯定能!”杨冬拍着胸脯保证道,“今天晚上他就得回来,因为明天要和新阳市有关部门开会研究一些事情,刚才他也说了,明天一定能见面!” 听到这样一说,赖四海的心情稍好了些,杨冬又不停地赔礼道歉,并说今天剩下的时间一定要陪四哥玩个痛快,赖四海顺势就坡下驴,同意再留一天。 ---------- 赖四海被手机的铃声叫醒,揉了揉有些发肿的眼睛,感觉昨晚的酒劲还没有过,睁眼看了看酒店房间陌生的环境,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新阳市三天了。 杨冬在电话里告诉他今天可以和李闯见面,不过见面的地点要安排在建筑工地那里,因为市长要带着政府的一些官员去看工程进展情况,李闯得全程陪同。 这倒也正合赖四海的心意,毕竟看到实实在在的工地,才最能让人安心。 上午十点多,杨冬带着赖四海、小秘赶到了施工现场,此时工地里已经是一派繁忙的景象,上百台大型挖掘机、渣土清运车以及重型卡车的轰鸣声和建筑工人的叫喊声交织在一起,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直看得赖四海心潮澎湃。 一名头戴安全帽的工作人员拦住了三人,先问了声杨经理好,然后说为保证施工安全,目前还不能让非施工人员进入工地,只能在外面观看。 看着尘土飞扬的工地,赖四海和小秘本来也没想要进去,杨冬领着他们来到工程公示牌前,开始给他们讲整个小区的设计理念及未来前景。 赖四海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盼着能与公示牌上那个建佳集团的副总李闯马上见面。 讲解到一半的时候,两辆商务车从远处驶来,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停下后,一名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和一名气度不凡的老者走下车,带领着同车而来的其他人一同向公示牌方向走来。 杨冬赶紧低声向赖四海介绍,青年男子就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的老乡李闯,而那个老者就是新阳市的张市长。 正说着,一行人已来到面前,还没等李闯开口,张市长却先向杨冬伸出了手: “杨经理也在啊,好巧!” 杨冬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紧走几步上前握住了张市长的手,语调里明显能听出心情非常激动: “张市长还能记得我,太荣幸了!” 张市长哈哈大笑:“怎么能不记得呢,这次你进军地产行业,成为了建佳集团的合伙人,是建设我们新阳市的大功臣啊!” 说完话,张市长又把手伸向了赖四海,同时向杨冬问道: “这位是?” 杨冬赶紧介绍: “这是我的朋友,西京着名企业家赖四海先生。” 赖四海上前握了一下手,刚想松开,不料张市长却把另一手又放了上来: “欢迎赖先生来到新阳市,更欢迎来我们新阳市投资兴业啊!” 李闯走上前道: “张市长真是敬业啊,走到哪都不忘了招商引资。” 张市长松开了赖四海,郑重其事地说道: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职责所在啊,如果赖先生真有来投资的意愿,那就是新阳市的座上宾,我们热烈欢迎!” 一行人开始绕着工地的外围边走边谈,李闯走在张市长身边,介绍着工程建设情况,而随张市长来的那些官员们,则围着赖四海嘘寒问暖,搞得他飘飘然有些忘乎所以,俨俨然已经成了新阳的座上宾。 终于送走了张市长一行人,李闯来到赖四海面前,又重新握了握手,面带歉意地说道: “常听冬哥提起赖先生,这两天真是怠慢了,今天我什么都不做,专程陪同赖先生,希望您千万不要怪罪。” 已经当了半天上宾的赖四海此刻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 “知道李总你忙,没打招呼就跑了过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咋能怪你呢。” “我就喜欢和您这样爽快的人打交道,听杨哥称呼您四哥,不知我是否也有这个荣幸?”李闯也大笑道。 一声四哥叫得赖四海从里到外都觉得舒爽: “这是李总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才对啊!” “中午设薄宴款待四哥四嫂,不知可否赏光?”李闯非常有诚意地发出了邀请。 赖四海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当即大手一挥: “去,必须要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入彀》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三回 入彀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惜在赖四海嘴里味同嚼蜡。 这并不是李闯招待得不够周到,反而是他太过热情,劝酒布菜,说东谈西,酒桌上的气氛那是相当热烈。 只是好几次刚提起投资入股,都被李闯用别的话题岔了过去,赖四海再笨也看得出来,他想说的事,李闯并不想谈。 酒过三巡,赖四海感到头有点晕,再也不说正事,恐怕今天的酒是要白喝了。 昨天去看了建佳集团的办公地点,今天又看了正在建设的工地,尤其是新阳市张市长和一众官员对自己奉若上宾的态度,果然是既挣钱又出名的好生意。等自己当上“地王”的那一天,岂不是像李闯一样,能和市长平起平坐了? 杨冬说的没错,先投资学习,然后出去单干,这样的机会必须得抓住。 趁李闯去卫生间的时候,赖四海赶紧对杨冬道: “杨老弟,你和李总是老乡,看得出,你们的感情确实很好,李总也是一个念旧的人,赶紧给四哥美言几句啊!” 杨冬面露难色:“感情归感情,生意是生意,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我的。” 赖四海道:“你只管开头就行,你不先说,我也张不开这嘴啊。” “怎么就张不开嘴了,难道今天的菜不合四哥口味?”李闯一边向回走一边说道。 “挺好,挺好!”赖四海答话的同时向杨冬使了一个眼色。 杨冬只好硬着头皮对李闯道: “李闯,赖四哥这次来呢,是有个想法,他想……” 没等话说完,便被李闯一挥手打断了: “我明白,四哥想把你的公司接手过来,这是好事,我肯定会给四哥最大程度的帮助!” 赖四海火往上撞,心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真是想接手杨冬的公司,那这些天来还一直等着你干啥!这帮人说话办事都是一肚子的弯弯绕,放着明白话不往明白了说,今天想跟我赖四海装糊涂,门儿都没有! 当即站起身,满满地倒了一杯酒,举向李闯: “李总能想着帮四哥,这杯感谢酒,我干了!” 扬头,一饮而尽,翻腕,一滴不剩。从小秘手里抢过酒瓶,赖四海又一次把酒倒满,再次向李闯举杯: “我和李总有事要谈,这杯酒代表诚意,我干了!” 李闯伸手想拦没拦住,酒杯再次见底。 看着赖四海再次把酒倒满,李闯也站起来端着酒杯道: “就喜欢和四哥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好!干了这杯酒,我们谈事儿!” 三杯酒接连下肚,赖四海连同脖子都红成了一片,一把扯开衬衫的扣子,喘着粗气道: “李总,我知道你们在找合伙人,我要入股!” 李闯没有马上表态,却连问了三个问题。 “四哥,你觉得我们建佳集团实力如何?政府和集团的关系如何?那个楼盘前景如何?” 这两天看到的一切,赖四海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建佳集团的强大,那么大的一家公司,那么多人在找他们办事,那么大的一块地皮,连市长都对他们礼待有加。这三个问题其实用一个字就可以回答:好! 赖四海一挑大拇指。 李闯笑了笑道: “想必是听冬哥说我们的资金有几个亿的缺口,但四哥你也看到了,现在想入股当合伙人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资金缺口这事儿我们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的。” 赖四海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 “但是,我也不能让四哥白白跑一趟,要不然我对冬哥也没法交代。” 不等赖四海说话,李闯接着说道: “并不是投了钱就能当上合伙人的,像冬哥,他投了一千万,我也收了,其实这个数额根本达不到集团的要求,但他是我的老乡啊,就当是我以权谋私对朋友进行帮衬了。当不当合伙人不重要,有钱赚就行,是这个道理吧?” 赖四海没明白李闯说这些是啥意思,听他问只得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这样,四哥,你也投一千万吧,不能低于这个数了,再低我和集团那边也没法交代。要是手头不够的话,我可以宽限几天,你回西京去凑一凑。” 赖四海感觉受到侮辱,莫大的侮辱!感情在李闯眼里,自己和杨冬一样,是来搭便车的,是来乞求施舍的,是个连一千万都拿不出的“穷人”! 把我赖四海当啥了?要饭的吗! 赖四海压住心头怒火,冷笑一声道: “那要当合伙人得投多少钱啊?” 李闯没有注意赖四海的表情,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当是他随口一问,便答道: “至少一个亿吧。” “那我就投一个亿!” 赖四海一拍桌子,积压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瞧不起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穷人!转头对小秘说道: “打电话给公司,现在就转一个亿过来!” 小秘赶紧趴到赖四海的耳边说道: “赖总,公司账上没有这么多钱啊!”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李闯听到了,干笑了两声道: “没关系的,现在缺口就剩一亿多点儿,昨天我去集团开会,说已经有人表达了出资的意向,大约三天后就能定下来,四哥就不必为我们资金的事操心啦。” 李闯的笑声让赖四海听起来格外刺耳,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不自量力、虚张声势? 狠狠地瞪了小秘一眼,拿出钱包抽出五张金卡,拍到桌子上: “公司账上确实没那么多,这是我个人的钱,每张两千万,咋样,现在当合伙人够资格不?” 看着李闯和杨冬那惊愕的表情,赖四海感觉此刻就是自己人生的巅峰! 杨冬咽了咽口水,迟疑地说道: “可是集团那边已经……” 仗着酒劲,赖四海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势: “他得三天后才定,我这可是马上,咋的?我的钱就不能用吗?” 李闯笑得一张脸都有些扭曲,连声道: “能用,能用,怎么不能用!四哥,你这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一下子出了这么大一笔资金,你是我的贵人哪!” 赖四海心中畅快无比,哈哈大笑,把银行卡向前一推: “拿走!” 小秘小声地说道: “赖总,合同!” “对对对,签合同,签合同!” 李闯拿起手机开始安排,不一会儿,几个人走进室内,手里面除了合同、公章外,还有一份合伙人证书。赖四海和小秘认真地看了下合同条款,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双方签字、盖章,在双方的谈笑声中,一个亿的合同就这样签署完成。 李闯看了看时间,对赖四海说道: “我马上让人通知所有的股东和合伙人开会,考虑到路程的远近,所有人明天也不能都赶回来,我们就把会议定在后天,让四哥在所有人面前好好亮个相!” 杨冬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责任: “正好,四哥来新阳三天了,还没到我们这里最着名的风景区好好玩玩,明天我陪着四哥四嫂玩一天。” 李闯先是点点,接着又摇摇头: “这个主意不错,但只有你不行,你一个人怕忙不过来,我再派几个人,一定要把四哥四嫂照顾得好好的。” ---------- 风景区确实很漂亮,环境优美,景色宜人。 比这些更好的是陪同的那些人,一口一个赖总叫着,连小秘都升格成了夫人,一天时间赖四海如坠七彩雾中,无论瞅向哪里都是一片色彩斑斓、风光无限。 晚上李闯又设宴款待,参加的人足有十几个,都是提前赶到的集团中层甚至是高层领导。众人对赖四海和小秘是一番番的恭维奉承,直喝得俩人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赖四海倒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以后谁他妈和我说南方人不能喝,我砍了他! 第二天俩人醒来时,发现已是接近中午时分了,匆匆洗漱完毕,赖四海感觉有点奇怪,不是说今天开大会吗?怎么没人来接啊? 拨通电话,杨冬和李闯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了赖四海,来不及多解释,领着小秘打车来到了建佳集团临时的办公地点,却发现已是人去楼空,一问物业,才知道那些人只租了一个星期,昨天就已经全部撤走了。 就在二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物业经理看出了苗头: “你们找的是那家用篆书写名字的公司吧,我练过几天书法,那四个字不念‘建佳集团’,而是‘律往集团’”。 赖四海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赶紧又到了工地,发现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 只要工地还在就行,赖四海长出了一口气,找到工地的一个负责人,问李闯和杨冬在哪? 负责人一脸迷惑,建佳集团没有这两个人啊! 小秘拿出那份盖了建佳集团公章的合同,负责人看了两眼后,说了一句:假的! 不用问了,杨冬和李闯是骗子,还有那个张市长,呸,什么市长,也是一个骗子! 那个商贸公司确实是正规注册的,三年前做第一笔生意时就查验过,公司的法人并不是杨冬,当时他的解释是朋友的公司不想做了,接手过来后也懒得去做变更。 按照当初杨冬提供的公司地址,赖四海和小秘一路打听下,终于在一个批发市场内的找到了一间商铺,紧闭的卷帘门上沾满了尘土,一看就知道好长时间没打开过。周围的商家听说他是来找这个地方的,也是一脸不解,因为这个门已经三年没打开过了,不明白花钱租下来却一天都不用,到底是图什么。 图什么?图的就是要合法地注册这么一个公司,和他做生意,骗取他的信任! 接下来的三天,赖四海像疯了一样,在新阳市到处寻找杨冬、李闯等人,然而,就像汇入大海的一滴水,这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赖四海愤怒得像一头看见了红布的公牛,而那块红布——价值一个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寒意》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四回 寒意 一个亿,几乎是他全部的现金家底了。 带着满腔的愤怒、懊恼、心疼、不甘,还有花容失色的小秘,赖四海踏上了归途。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阳光普照的万米高空,下方却是乌云翻滚,预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紧闭双眼靠在椅背上,赖四海开始梳理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 杨冬,三年来一共和四海公司做了十笔生意,每一笔的价格都十分公道,付款也相当痛快,从未出现过拖欠的情况。 虽然赖四海对公司的事并不是太上心,但只要是杨冬到了西京,就必须找到他吃喝玩一条龙样样不落,每次都是杨冬坚持付账,出手很是大方。可以说,他是赖四海最喜欢的生意伙伴,没有之一。 这个在当初看起来只是一个正常生意往来的人,花了三年的时间取得了他的信任,目的就是最后这一场骗局。 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赖四海知道自己是被人研究透了,利用他好名,引诱去做房地产;利用他脾气暴躁,故意两天避而不见令他着急;利用他文化程度不高,所以用篆书这种谁都不认识的字体写公司名;利用那个真工地、假市长,则让他彻底信以为真;利用他喝完酒后的冲动,顺利骗到他一个亿;最后拿到银行卡后又留了他一天去看什么风景,则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把钱都转移掉。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这个人知道他不敢报案。 虽然通过四海商贸也洗白了不少钱,但就凭借这个刚刚成立了五年的小公司,打死也没人相信能挣到这么多,赖四海也确实没敢报警。 如果当初多调查一下建佳集团的信息,也许就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建佳集团真正的办公地点在哪里,比如新阳市的负责人叫什么名、长什么样,又比如新阳市的市长到底是谁? 可从到了新阳市那一天起,杨冬和他几乎形影不离,除了睡觉,而那个时候的他都已经喝得丧失了思考能力。 归根结底,是对生意场上的事不懂的太多了。 ---------- 范守安等人早已在西京机场等候多时,看到赖四海一脸铁青地走出来,没有人敢先开口讲话,一行人在沉默中上车,直接向别墅方向驶去。 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范守安,赖四海心中一阵后悔和恼火,要是当初和军师商量一下,也许自己就不会上当受骗了,可你啥时候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和我闹别扭。 忽然间他打了一个冷战,不会吧,难道就连这一点,他们也都计算在内了? 太可怕了! 赖四海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现在急需要找人来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想想手下的这些人,发现除了范守安外,竟无一人可堪大用。 可有些事,范守安是干不了的。 正琢磨着,车已停在了别墅的门口, 看着从外面拉开车门的二龙,赖四海眼前一亮,虽然平时话不多,但这些年来,二龙做事还是比较稳当的,口风也严,就让他和军师一起来做这件事吧。 让接机其他人先回家,只留下了范守安和二龙,没给二人开口询问的机会,赖四海低着头、咬着牙,厚着脸皮把自己受骗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范守安呆住了,从打给赖四海的电话中,已经隐约地猜到他在新阳市遇到了非常不好的事情,但没想到会遇到如此一个惊天骗局,这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个亿啊! 一直忐忑不安的二龙,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在听完了讲述后,一股寒意直冲头顶,脸上惨淡得如一张白纸,他不敢想象如果再听到蒋小二逃走的消息,赖四海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看着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哆嗦成一团,赖四海多少天来的怒火爆发了: “都他妈干啥呢,我把你们留下是帮我出主意,不是让你们来看笑话!有招儿就想,没招儿就滚!” 范守安抬起头无奈地看着赖四海,虽然他的话说得相当难听,但范守安此时却无法责怪他。任谁在这个时候,情绪都会失控的,尤其是像赖四海这样一个爱面子的人,能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出自己上当受骗的事,已经是非常的不容易,发发脾气也好,发完就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了。 “四海兄弟,稍安勿躁,别着急,也别生气,我们也都在想办法,但这不是马上就能想好的,一起商量一下吧!” 听到范守安这样一说,赖四海也觉得刚才失态了,现在事情也说了,脾气也发了,心里倒觉得轻松了一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说话。 先让他平静一会儿吧,范守安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的小秘,心里暗骂了一声,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地开始问话: “能不能记清对方有多少人?说个大概数字就可以。” 从开始到现在,小秘都像个透明人一样,被三人忽视掉了,可她再笨也知道,在这件事里,自己难辞其咎,毕竟公开身份还是秘书,于是在心里数了数,小心翼翼地答道: “大约有六、七十人吧。” “和你说过话的那些人,都讲过什么还记得不?” “他们夸我漂亮,能当电影明星……” 任凭范守安再好的脾气,也被小秘气得差点儿要动手。 看来指望她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了赖四海。 赖四海也突然回过味儿来,这些天只要是涉及建佳集团和工程的话题,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其他人都是含糊其辞,或干脆转移话题、避而不谈,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看起来简直漏洞百出,一大群高管在一起,怎么能一句关于公司的话都不说,全都在那里天南海北的胡扯,谈论最多的话题居然是影视明星。 “影视明星?”范守安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几乎就要成型时却沉入了脑海的深处。 赖四海此时也回想起了一个细节,那天所谓的公司中高层在和他见面的酒席上,他曾亲耳听到一个人在和别人说,和某某女明星一起拍过戏。当时他还问过李闯,怎么还有时间去拍戏,李闯的答复是,别听他吹牛,只是和那个女明星拍过照而已。要是喜欢,以后也可以介绍几个女明星给你认识啊,惹得小秘还瞪了李闯几眼。 范守安初步有了个判断,看来这里面真正的骗子应该没有几个人,多数人都是临时找来凑数的。 赖四海则认为所有人都是一伙的,因为那些人无论是假扮市长,还是装扮成公司高管,那神情、语气和气派,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身份,实在是演得太像了。 演得太像了?! 刚刚那个模糊的想法在范守安的心中清晰起来,转身对二龙道:“查一查新阳市附近有没有影视拍摄基地?” 拿出手机,片刻后二龙抬起头时一脸的不可置信:“还真有,离新阳市不到一百公里。” 此刻所有人恍然大悟,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人都是在影视基地找来的群众演员,唯一的区别,假公司里出现的没有台词,参加宴会的人有台词。 几人又一阵沉默,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和代价,杨冬到底是什么人? 行骗的时机,他们把握得恰到好处,外有湛卢流言四起、警方打击盗墓和黑田施压,内有将帅不和,杨冬正是利用了赖四海这种内忧外患中的焦躁心理,一击命中。 幕后黑手会不会是黑田?范守安和赖四海第一目标都锁定了他,但算了一下时间,三年前和黑田都还不认识,而且黑田目前仍在西京市,如果这事是他干的,那么打压守安居完全是多此一举。 这场骗局的主要实施者杨冬,在赖四海身边隐忍潜伏了三年,现在看来,绝对是早有预谋而非临时起意,可是三年前赖四海还没有现在的身家,并不值得他如此。 就在几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所以然的时候,赖四海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号码赫然竟是——杨冬! 你他妈还敢给我打电话!没等对方开口,赖四海对着电话一阵痛骂,把自己知道的粗话脏话都统统骂过了一遍。 直到他累得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电话里才传出了两声轻笑: “呵呵,回到西京啦,四哥,才一个亿而已,你就发这么大的火,那以后要怎么办?” 杨冬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无比,赖四海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那彻骨的寒意: “我们之间的事儿——还没完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毒蛇》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五回 毒蛇 范守安已然听出是杨冬来的电话,本想让赖四海同他多说两句,最好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却听杨冬说了两句便没了下文,只剩下赖四海拿着手机在那里发愣。 看着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范守安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等待。果然过了一会儿,赖四海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心悸: “军师,我被人盯上了!” 听过了杨冬说的那两句话,范守安完全理解赖四海刚才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表情。 ——还没完呢! 在阴冷幽暗的角落里,一条毒蛇高高的昂着头,瞪着冷漠的双眼,吐着细长、分岔的舌头,准备随时再向你发出致命一击,而你,却无计可施、无处躲藏。 这不是普通人在虚张声势,说这话的人,是用三年时间骗到一个亿的杨冬!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是否还有人潜伏在身边,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 想一想每天都要活在这种风声鹤唳、疑神疑鬼的日子之中,无论是谁,活下去都需要一份勇气。 “他妈的,活这么大也没受过这份儿气,给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赖四海在短暂的惊慌后,又恢复了当年街头霸王的劲头,暴跳如雷。 范守安一阵苦笑,查当然是要查的,但这伙人准备了三年,如果还能让你轻松地查到什么证据,那也策划不出这样一场骗局了。 没有征求赖四海的意见,范守安直接对二龙和小秘安排道:“你们再去趟新阳市,不管用什么方法,找到他们在酒店入住时登记的身份信息,还有他们租用那个写字楼的手续,以及一切有用的东西。最关键的,是到那个影视基地,找到那些群众演员,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关于杨冬的情况。” 二龙答应一声就要起身离开,小秘还在那里傻乎乎地坐着,范守安心里又是一火起,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可我们咋就摊上了你这个没有灵魂的万里挑一呢。 一把拉住二龙,虽然知道可能也查不出什么,但范守安还是要做充分的准备: “你不能就这样去,四海兄弟刚进门,杨冬就打来电话,说明我们可能被人监视了,恐怕你这边一出发,你们就又会被跟踪,等晚上你们再分头出发。” 二龙忿忿地坐了下来,嘴里骂着:“等我查到杨冬究竟是谁,我他妈活剐了他!” 范守安和赖四海面面相觑,是啊,这杨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赖四海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大的仇恨,不依不饶的非要把他置于死地而后快? “以前你和杨冬来往时说过咱们做的一些事吗?”范守安问。 赖四海晃晃脑袋,不是没有,而是记不清了,每次都是彻夜狂饮、通宵达旦,喝断片就有好几次,连自己干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更不用说还记得说过什么。 在保密这件事上,范守安其实还比较相信赖四海,虽然他有些鲁莽,但口风还是很严的,那是不是在无意中得罪过杨冬呢? 赖四海这次坚决地摇了摇头,就算喝得再多,醉得再厉害,不该做、不想做的事还是不会做的。摇头时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随手拿起来道:“我给他拨回去,直接问问他!” 范守安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电话是打不过去的,只能等杨冬再次打过来,而那时将有一个更坏的事情又发生了吧。 不出所料,对方已关机。 骗到了钱,居然还敢打来电话,并且咬牙切齿地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按照常理,骗子在得手后,对事主都是避之不及,哪有像杨冬这样如捕猎的毒蛇一般紧紧缠住了赖四海! 漫无头绪的纷繁中,一个念头宛如流星突然划过暗黑的夜幕,范守安和赖四海同时抬起了头,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彼此深深的震惊。 仿佛瞬间达成了默契,两人都没有开口,心照不宣。 难捱的沉默中,一股凶狠暴虐之气浮现在眼底,赖四海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挺直了腰板:“妈的,这么多年,啥事没经过,啥人没见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就来吧,我赖四海也不是好欺负的!” 杨冬……这肯定不是他的真名,报应不爽啊!范守安心中长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看着赖四海布满血丝的双眼,范守安真不忍心把黑田和蒋小二的事再告诉他。 税审组在四海公司还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来,至于黑田,大不了,守安居不开了,可蒋小二这事真的不能再拖。 “四海兄弟,破财免灾,想开点吧,我判断这个……杨冬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露面,但有件事现在必须得现在就告诉你——蒋小二逃走了。” 如果说被杨冬骗走了一个亿,赖四海是自作自受,心里有火也无处发泄,那蒋小二逃走这个消息则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连杯带水一起向二龙砸了过去。 在听到范守安开口谈起蒋小二的时候,二龙就已经垂头做好了一切接受惩罚的准备,即便眼睛的余光看到带着一条水线的茶杯向他飞来,也没敢移动半分。 二龙不喜欢蒋小二,下意识里总觉得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因为大多数人只看到了他的懦弱,却没有看到作为一个拼命活在最底层小人物身上的狡黠,而且,蒋小二是个赌徒,骨子里还有一种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 入伙后蒋小二被安排进了他们这一组,大龙虽然名义上是组长,但很多事以他的智商是做不来的,组内很多事情都由二龙来打理,这次蒋小二逃走,无论是代兄受过,还是职责所在,二龙都不得不受罚,哪怕负责看守的那两个人并不是他们这一组的。 “啪!——” 伴随着瓷器破裂的声音,茶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头顶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十几片,血水混着茶水从头上流下,二龙却一动未动,半声未吭。 范守安赶紧拿来纸巾盒,上前给二龙擦拭脸上的血水,一边回头略带责备地对赖四海道: “下手重了!” 二龙接过纸巾盒,抽出厚厚的一打,抬手按在伤口处,忍痛说道: “军师,是我没做好,该罚!” 鲜血还在顺着二龙的手指缝不停地流下,赖四海也知道刚才做得过分了。 “二龙兄弟,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回头四哥请你喝酒,给你赔礼道歉!” “这事不能怪二龙,你这样做会伤了兄弟们心的!” 二龙和小秘都已经离开,室内只剩下范守安和赖四海二人,范守安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赖四海没有接话,却问起另一件事: “大龙呢,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不提还好,一提起大龙,范守安头大如斗。 这个大龙没心没肺的程度简直就是个男版的小秘。能干、听话、忠心耿耿,就是脑子里缺根弦儿,从不知犯愁咋写、操心咋念,据说已经在赌场连吃带睡一个礼拜了。 不堪大用。 看赖四海已经平静下来,范守安把这几天寻找蒋小二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仓库位于五有县的附近,派下去的人以仓库为中心,在一百公里的范围内,把县城和村庄里的旅馆、饭店和商店都问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解决吃饭和睡觉问题的。 不过没有消息也不全是坏事,起码能证明蒋小二还没有落到警方手里。 赖四海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手机便连续接收到两条信息,一张照片和一段文字。 照片上,一个昏暗狭窄的房间内,蒋小二蜷缩在墙角,一双眼睛里流露着深深恐惧和绝望。 文字并不长,只有十八个字,却如十八声响雷,一声又一声地炸裂在赖四海的头顶: ——如果不想让他落到警方手里,用湛卢剑交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楚歌》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六回 楚歌 干啥呀,这糟心事一件又接着一件的,老天爷,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啊! 赖四海快气哭了。 刚想按照对方的号码拨打过去,第二条信息已然发送过来:——不要拨打这个号码,我没兴趣和你说话,只需要按我说的办! 赖四海快气疯了,你没兴趣和我说话,我还没有湛卢给你呢! 既然不想说话,那就发信息吧。赖四海颤抖着双手,费了好半天劲才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出去: ——你是谁?湛卢没在我手里! 片刻之后,一条新信息出现在赖四海的手机上: ——我是谁你别管,湛卢在谁手里我也不管,给你一个月时间,你把它交到我手里,否则蒋小二就会出现在公安局。 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赖四海瘫倒在椅子里,一双瞪圆的眼睛里生气全无,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范守安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询问。 赖四海连开口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是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手机。 看完信息范守安也不禁眉头紧锁,呆愣在原地。 蒋小二究竟是落在了谁的手里?为什么对方指定就要湛卢剑? 一柄湛卢剑,警方在找,黑田在要,现在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神秘人,居然也加入了争夺之列。 而这个神秘人,手里握着赖四海的最大把柄。 目的很明确,就要湛卢剑,除此一无所求,或者说,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恶意。 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不是马上要求交出湛卢剑,说明这个人并不认为是赖四海截回了湛卢,或者不是那么确定,说明这个人可能对赖四海有一定的了解。 只发信息而不打电话,是怕声音被听出来,即便不是特别熟悉,也应该是认识的人。 范守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手机号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华国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实行手机号码办理实名登记,但因为种种原因,实施的效果一直不太理想。为加大整治力度,在今年年初,国家又一次出台了专项行动工作方案,要求所有新入网的用户必须实名办理,但多年的习惯或者特殊的需要,让一部分人不愿意接受这种约束,一些投机商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提前囤积了大量非实名的手机卡,明里暗里的以高价出售。 赖四海他们使用的就是这种无记名卡,在每次召开四海鉴宝会时,都是用非实名的号码发出信息,让人无从查起。 有条件的自由是长远的,不受拘束的自由是危险的。 曾经的受益者,眨眼间便深受其害。 因为无法知道这些手机卡背后的使用者是谁,也直接造成了那两个关于湛卢的流言,通过手机信息传播得满城风雨,却追查不到流言的始作俑者。而今天发来信息的这个号码,毫无疑问也是一张非实名卡。 警方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搜索到使用者的位置,但范守安定位古墓可以,想定位活人是万万不会的。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在警方手里,就都可以谈,反正时间还长,谁知道在这一个月里,还会发生什么事儿呢?”范守安一边安慰着赖四海,一边想着该如何同他讲税审组还有黑田的事。 虽然多日的奔波和连番的打击,让赖四海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但有句老话说得好: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索性破罐子破摔,爱咋咋滴吧。 在椅子上坐直身,做了两次深呼吸,向范守安发问时已经神色平静: “公司那边警方查得咋样了?” 看着赖四海挺了过来,范守安心里充满了欣慰,虽是街头小混混出身,但真到了拼命的时候,心理素质还是比较过硬的。 “我已经对公司的副经理苏东群做了一些交代,故意留下两个小破绽,不让那些人查出点什么来,是不肯走的。如果他们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个破绽上,那我们也只需要交点罚款就可以了。” 终于听到了一个勉勉强强的好消息,赖四海的心情好了一些,点头道:“那就好,告诉苏东群,不要怕花钱,最重要的是赶紧把他们送走。” “通过税审组里的一个人,还了解到了一些和我们息息相关的情况。”范守安接着说道。 税审组在审计四海公司,而范守安也通过苏东群关注着税审组的每一个人。 几天下来,苏东群发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些与众不同,别人忙得不可开交,他却无所事事,闲着无聊就开始挑毛病,不是椅子不舒服啦,就是茶叶不新鲜了,反正怎么看他都不是来工作的,反倒像是在逛茶楼。 苏东群装作无意地向税审组其他人打听那个小伙子的信息,得知他叫宋锐,官二代,业务能力几乎为零,吃喝玩乐却样样精通,这次带他来主要是增加点工作业绩,压根没指望他干活。 就是他了! 在范守安的策划下,苏东群开始带人对宋锐发动了攻势。只要一下班,就悄悄地请他去吃喝玩乐,几天下来,灯红酒绿中几个人已是兄弟相称、无话不谈。 由于交际圈子的原因,宋锐知道的还真不少,酒喝高了,嘴上也就没有把门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了出来。 范守安知道了税审组幕后的指挥是王晓龙,他既是公安部的人,更是牛家村专案组的一员。而专案组的组长虽然是公安厅副厅长马俊,但真正主事的是来自公安部的副组长栾锋。马俊经常被同是来自公安部的孙兰兰骂,据说有次还差点动手。 虽然只是一些只言片语,没有细节,更谈不上机密案情,但对于范守安来说,这些情报也显得很珍贵了。由于职业原因,范守安对警方的一直十分关注,对一些重要人物的为人行事、脾气秉性等都做过一些了解。 马俊,在基层派出所担任一线干警期间,作战勇猛,成绩斐然,曾在制止一起持械聚众斗殴事件中,身中数刀几乎丧命,因此荣立了三等功,也由此开启了他的仕途生涯。 然而随着职务越来越高,马俊性情大变,从英勇无畏的人民警察彻底沦为了一名官僚,公安内部关于他“想当年”的段子也是层出不穷。 按宋锐的说法,本次对四海公司的审计,马俊持反对意见,但由于栾锋的支持,税审组才得以顺利进驻。 还在寻找蒋小二的人传回消息,最近两天五有县警方也开始大范围展开摸排行动,范守安明白对蒋小二的搜查,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随着神秘人发来的信息,现在倒是免去了这个方面的担心。 一个是虎穴、一个是狼窝,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个结果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赖四海心里则一片苦涩。 “黑田那边有消息了吗?”除了这些突发事件,赖四海也没忘了这块心病。 “他就在西京等你。” 随着范守安把黑田联合段明全打压守安居的事情一一道来,赖四海本来平静一些的心情又开始狂怒起来: “妈的,打狗……军师,说错话了,在我的地盘,他们还想反了天不成,一会儿让大龙叫上几个人,把那个藏古阁给我砸了!” “四海兄弟,稍安勿躁啊,其实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他也不过是做出个姿态,让咱们知难而退,主动交出湛卢剑而已。这只是个误会,可不能把事态推到不可收拾的境地。”范守安赶紧劝道。 杨冬、神秘人、专案组、黑田健之,四面楚歌声。 赖四海双眼通红,仰天一声大吼: “真他妈憋屈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谈判》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七回 谈判 赖四海憋屈,黑田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 从来到华国,已经过去了十天,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赖四海截走湛卢的这个说法,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么肯定,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砧板已经准备就绪,就算没有肉也要敲出二两骨髓来。 这是一个较量耐心、谁先动谁就输的游戏,黑田一直在等着赖四海主动上门求和。 赖四海却一直待在新阳市,仿佛在西京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虽然段明全也说起过当日守安居开业的事情,但黑田仍然觉得即使二人闹了点矛盾,可守安居是脸面,这样当众打脸的事,赖四海是做不到放手不管的。 如果单单是比拼耐心,黑田可以一直奉陪到底,毕竟赖四海的麻烦太多了,早晚有他撑不住的那一天。 可是黑田不能再这么等下去,因为他也遇到了麻烦。 起因还是湛卢! 麻烦制造者,却是他最瞧不起的哥哥——黑田健雄。 黑田株式会社由他们的父亲一手创办,2000年时在花旗国上市,2005年去世时已经是一个市值百亿美元的商业集团。 按照遗嘱,黑田健之出任了黑田株式会社的社长,而哥哥黑田健雄只担任了个挂名的副社长。这样的决定,老头子也是别无选择,相对于不学无术的哥哥,黑田健之还能让他看到一丝公司未来的希望。 但严格地说,这哥俩儿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完全没有继承老头子的经商头脑和手段。黑田健之虽然醉心于倒卖古董文物,但还能时常通过这笔进项来填补生意上的亏空,而他的哥哥,那真是一言难尽了。 作为一名富二代,纨绔子弟身上的缺点和毛病,在黑田健雄那里都有完美的体现。甘于享受还目空一切,桀骜不驯且极度自我,碌碌无能却野心勃勃,总之,所有人都认为,社长传给黑田健之是个正确的决定。 只有黑田健雄自己不这么想。 出身为长子,这是命,命中注定要我来继承家业,凭什么不让我当社长? 老头子生前能立遗嘱把我的社长给夺走,那我就在你死后把它给抢回来! 由于黑田健之的经营不善,更是因为黑田健雄的不懈捣乱,终于自2006年起,公司的业绩开始下滑,市值大幅缩水,十年后的现在,外表看起来依然强大的黑田株式会社,实际上已经千疮百孔,面临被证交所摘牌的危险。 公司经营状况不景气,引起了众多股东不满,尤其是收到的分红日益减少,黑田健雄眼看着自己账户里的钱入不敷出,花钱如流水的他开始担心早晚有花完的那一天。 就在此时,黑田健之又先后两次携带巨额资金去往了华国,结果只买回了一些破铜烂铁,剩余资金的去向却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黑田健雄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趁着黑田健之不在,黑田健雄用金钱和美女贿赂了一批公司的董事,然后向远在华国的黑田健之发出通知:马上回国做出说明,否则将启动罢免程序换掉他这个社长。 黑田健之又急又气,倒卖文物这事,公司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以前支取资金时一是公司状况还可以,二是数额也没这次大,所以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而现在董事会让说明,他怎么敢当着众多董事说:我拿这笔钱去买了华国的湛卢剑,就等秋拍时卖出去了。 毕竟黑田株式会社是一个上市公司,如果出现了倒卖文物的违法行为,公司将要接受调查,股价会瞬间跌到谷底,最终有可能以倒闭收场,自己恐怕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这个愚蠢的、贪婪的、该死的黑田健雄! 要么马上拿回湛卢剑,这样就有了底气和他周旋到秋拍,可湛卢是否在赖四海手里目前还无法确定;要么在短时间内拿出一大笔钱,堵上这个缺口,可眼下却无处可借;要么就说投资失败,然后让黑田健雄替代自己社长的位置——这样的结果绝对不能接受。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赖四海回到了西京。 顾不上谁先动谁输的道理,现在到了该见面的时候。 为了不让赖四海和范守安觉察到自己的急切,黑田强行压下了马上打电话约出来见面的冲动,等到第二天的一早才拨通了赖四海的手机。 电话里赖四海漫不经心、懒洋洋的,黑田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紧张、害怕的情绪,相反倒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想谈谈是吧,好啊,那就谈呗,时间、地点你随便定,咋滴都行。 黑田感觉拿错了剧本,华国有句俗语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己这是碰上全说人话的死猪了? 却不曾想到,在赖四海那边面临的所有难题中,他是最不算事儿的事儿。 中午时分,黑田、木村、汪祖仲以及赖四海、范守安五人终于坐到了一起。 会面地点没有定在饭店,而是安排在了一家倭国人在西京开设的剑道馆。 耳边传来学员的呼喊声和竹剑的碰撞声,赖四海皱了皱眉头,指着房间外面的训练场地道: “就这花架子玩意儿,真碰到不要命的,一刀一个,保证他们叫唤的比现在好听多了。” “哼!看来你对倭国的国术一无所知。”黑田冷笑一声,“行了,谈正事吧!” 赖四海一拍桌子:“听到了几声蛤蟆叫,就跑到这里来跟我……哪个词叫什么来着……兴师问罪,我真他妈不知道你还能有啥正事儿!” 如果说面对杨冬、神秘人,赖四海心里还是有些打怵的,更别说是警方,便独独对黑田,他心里只有嘲讽和恨意,没有害怕。 黑田对赖四海表现出的态度有心理准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急不慢地说道: “无风不起浪,众口一词,为什么不是别人,单单是你赖老板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要是谣言都能信,那现在我也造个谣传出去,就说你收了货还来讹我!”赖四海冷笑。 “随便!”黑田依然云淡风轻,“看看会不会有人信,我做生意是讲求规矩的,又没有黑吃黑的历史!” 眼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事态就要升级,范守安坐不住了,这个时候还得以理服人,耍横动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黑田先生,之前我也讲过,这都是有人在恶意中伤,来转移您的注意力,何况,我们已经银货两讫、互不相干,湛卢剑丢失一事确与我们无关,断然是找不到我们头上的。” “好一个银货两讫、互不相干,如果不是你们所为,那就是我无理取闹了?是你们不顾江湖规矩,既能财物两全,又想置身事外,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对于这套说辞,黑田完全无动于衷。 “既然一口咬定是我等所为,黑田先生可有证据?”该说的话得说,该讲的理还是要讲,范守安道。 黑田也颇为头疼,就因为没有,所以才搞出守安居那一出,而这也正是今天谈判的筹码: “如果有确凿证据,又何必在此清谈,今日相邀,只是要讲清利害,我们各退一步,不要伤了和气。” “愿闻其祥!” “我不再要求你们直接交出湛卢剑,只需要告诉它准确的下落以证清白,届时我将不再打扰守安居!”黑田道。 赖四海听罢大怒: “黑田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哪,找到湛卢剑的下落来证明我们的清白,既然我们是清白的,那又凭啥白给你干活,你一句不打扰守安居就完事了,我们的损失咋算!” 黑田已经忍了赖四海好久,此时条件已经开出,态度就要更加坚决,眉毛一挑拍案而起: “说到损失,你行事不力,走漏风声,导致湛卢剑被截,可曾想过我的损失!为了面子上好看,赖老板快去找到它的下落,让守安居重新开业才是正经!” 眼看火气渐浓,范守安起身向赖四海道: “四海兄弟,就依黑田先生所言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偶遇》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八回 偶遇 走出剑道馆,赖四海和范守安相视一笑,刚才两人一白一红配合得还不错,很幸运,黑田还不知道神秘人劫持了蒋小二,也在索要湛卢,否则绝不会只提出得知下落这个条件。 如果真的得知了湛卢的下落,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黑田就算兑现了承诺,至于为谁所得、归谁所有,就各凭本事吧。 一笑之后,二人的脸色又复归凝重,如何应付警方,如何防备杨冬,还有如何在一个月内找到并夺回湛卢,都让他们高兴不起来。 “军师,这次对不住了,守安居还要再关门一阵子。” 在自己的地盘居然让黑田逼成这样,赖四海多少有些难为情。但是没办法,现在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如果这个时候选择和黑田硬碰硬,无异于火上浇油。 “你我同损共荣,这话见外了。” 暂时解决了一个麻烦,范守安的心情也放松了很多,虽然整个过程中黑田掩饰得很好,他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四海兄弟,你觉不觉得今天我们的谈判有些过于顺利了?” “是吗?”赖四海倒没有这种感觉。 从黑田不计成本打压守安居的力度,范守安看到出他对拿回湛卢剑的决心,就在彻底摊牌的时刻,忽然向后退了一步,是对流言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还是有不为他们所知的事情发生? “开出这样的条件,我总感觉黑田有些焦虑,如果估计不错的话,他要去解决一件比拿回湛卢还重要的事。” ---------- 黑田要解决的事情确实很重要,他准备返回倭国,亲哥哥下场逼宫,让他在华国无法再耗下去。 虽然也知道今天提出的条件并不是最好的办法,眼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湛卢在赖四海和范守安手里,这样就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会随便编个故事交出来了事;如果流言不实,为了自证清白、让守安居早日营业争回面子,他们也会不遗余力地去查找湛卢的下落,只要查到消息,自己有信心再次得到它。 给赖四海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些时间。 然而,千算万算,黑田也不可能知道,蒋小二被当做了人质,想通过赖四海得到湛卢剑的,并不是只有他。 走出剑道馆,强烈的阳光让黑田眯起了双眼,看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心情十分烦闷: 他们绝大多数都不如我,为什么却活得这么快乐! 尤其是从远处走来的两男两女,意气风发,语笑嫣然,男生高大帅气,举手投足尽显风流倜傥;女生亭亭玉立,一颦一笑宛能倾国倾城。再看看自己和身后的木村、汪祖仲,再凑四个就能去演童话剧了。 嗯?竟然是他们四人! ---------- 回到西京后,凌飞燕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她爸爸凌一才只是在她刚到家时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又开始早出晚归,二人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半天,她又像小时候一样一个人待在家里。 今天是周六,凌飞燕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林若水打个电话,约她一同逛街,仿佛猜中了她的心思,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若水啊,我正想着要不要找你出去玩呢,就怕你被孟希那个骗子给霸占了,还是你好,这个时候还想着燕儿姐……”没等对方讲话,凌飞燕对着手机就开始吧啦吧啦。 没等她讲完,孟希的声音响起:“位置发给你,二十分钟时间,晚到一秒罚一百,现在住口马上出发还来得及!” 当凌飞燕风风火火地赶到时,林若水和楚天笑盈盈地等在那里,而孟希正盯着手表查数:“一千一、一千二……” 恶狠狠地瞪了孟希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林若水,一头扎进了——女性内衣专卖店! 留下孟希和楚天在店外尴尬凌乱。 打打闹闹中过了一上午,就在四人决定去吃午饭的时候,三个小矮人出现在眼前。 看着越走越近的黑田,孟希和楚天心里在琢磨着对方的意图,而看到臊眉耷眼跟在身后的木村,林若水有些意外,凌飞燕则非常愤怒。 “倭国一别,想不到会在这里偶遇,近来可好?”黑田并不知道东升号上还发生过一段插曲,面带笑容上前同四人搭话:“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手木村正二,这是我的翻译汪祖仲。” 没有理会正在弯腰鞠躬的木村和汪祖仲,林若水只向黑田微微一躬道: “本来回国后我应该主动联系黑田先生,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给耽搁了,还请不要见怪。” 凌飞燕那边已经按捺不住,刚想要开启嘲讽模式,孟希赶紧上前一步与林若水并肩而立,把她挡在身后,对黑田笑道: “黑田先生,多日不见……这位木村先生,我们好像见过?” 黑田狐疑地望向木村。 木村吓出一身冷汗,他低调登上东升号,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而在慈善拍卖会上“高光”的表现,一直都没敢向黑田交待,除了丢人,还违背了秘密护送的准则。 可现在听到孟希说好像见过,不禁心头大惊,不及多想,连连摇手否认: “没见过,没见过!” “不,肯定见过!你是不是乘坐过东升号?”孟希却不依不饶。 “呃……对,我是在前段时间乘坐东升号回国。”木村满头大汗,要是连这个都否认,黑田一定会怀疑自己在船上做了什么。 在倭国,黑田对他们进行各种试探时,孟希就一直很奇怪,黑田没有对项链一事进行任何解释或道歉。现在一场偶遇后,通过两个人的表现,看来木村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黑田并不知情。既然如此,正好帮着木村、也是帮着自己一直瞒下去。 “哦,这就对了,我就说在餐厅里看到过你。”孟希笑道。 木村长出了一口气,只道孟希就是为了吓唬他一下。 “我也见过,他去过慈善拍卖会,还……”凌飞燕忽然从后面挤了过来,任凭楚天拉着她的衣服都没能阻止。 “你认错人了。”孟希及时打断了凌飞燕,扭过头冲她挤了挤眼睛,“那个人的身高差不多,但绝不是木村先生。” 看到孟希的反应,凌飞燕觉得自己刚有些冒失了,毕竟黑田在倭国还帮助过她们,如果直接揭穿了,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虽然不能当面骂,但含沙射影还是免不了的:“噢,那是我看错了,就是嘛,木村先生怎么能干出那种事!” “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到前面的茶楼一叙?”观察着木村的反应,黑田觉得他极有可能隐瞒了一些事情,为查明真相,便向孟希等四人发出了邀请。 凌飞燕欣然同意,刚才还没骂够呢;林若水在倭国时曾答应要在西京请客致谢,自然不好拒绝;孟希和楚天虽不想和黑田有太多接触,但又不能引起他的怀疑。 “还是我们请黑田先生一行吃顿便饭吧。”孟希道。 “不必不必,”黑田摆手,“就去茶楼里述叙旧,小坐片刻,不耽误几位太多的时间。” ---------- 茶楼内,理清了思路的凌飞燕开始声情并茂、添枝接叶的讲述事情经过,只不过把男主角换成了一个身材矮小、猥琐下流、自以为是、恬不知耻的无名男子,而女主则换成了一个身肥体胖、满脸横肉、言语粗俗、脾气火爆的富家小姐。 林若水和楚天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强装镇定实则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木村,在桌子底下向凌飞燕伸出大拇指不住地摇晃。 “可不,那个女人的脾气也真是大得很,不仅把项链重新拍卖,还伸手挠了他一把,下手那是相当狠哪,半张脸都被挠花了。”孟希仿佛不经意地加了一句。 看看木村的脸,又想想那天下船后的情况——虽然好色,但品味也不会低到那种程度——黑田基本确定他和这事无关,但总觉得孟希等几人看向木村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和戏谑。 尽管内心对那名矮小男子充满了同情,因为换成二十年前的他,没准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但就道义而言,黑田还是摆出了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 “华国《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子向女子示爱,这本无错,只是不能用错了方式方法,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 孟希心中冷笑:装吧,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看看时间不早了,黑田起身告辞。孟希一边向外送一边道:“黑田先生哪天有时间,我们定当设宴相邀。” “谢谢孟希先生,不过这段时间恐怕不行,今天我就要回倭国了,有缘日后定能再见。” “好,有缘再见!” ---------- 送别黑田,孟希独自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拨通了电话: “大哥,有件事想请你帮我查一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言欢》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九回 言欢 “燕子,回家也有一段时间了,想好要做什么了吗?”饭店的雅座里,看着仿佛没心没肺、依旧在那里大快朵颐的凌飞燕,林若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筷子在手里停了停,凌飞燕知道闺蜜其实并不是在催着她去工作,而是怕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寂寞,一丝温暖在心底泛起,同时伴随着一丝苦涩。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理想中的工作,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她这么一说,不仅林若水,连孟希和楚天不禁也有些好奇,都想知道所谓理想中的工作是个什么样子。 “哦,说说看,也许我们能帮上忙呢!” 凌飞燕夹了一口菜扔在嘴里,丝毫不顾形象,一边嚼一边说: “要求很简单,活不累、挣钱多、没人管、干到老。” 满脸期待的三人差点掀了桌子,这还简单? “只要决心够大,”孟希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个行业基本能达到你的要求。” “什么行业?”这回轮到凌飞燕十分好奇,她可不认为自己随口胡说的条件,居然还真有这样的工作。 “大街上要饭的!” “谢谢,”凌飞燕双眼喷火:“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不客气,这份工作值得你拥有!”孟希微笑点头。 看着在那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两个人,林若水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瞪了孟希一眼,转头道: “燕子,你没想过到你爸的公司吗?” 凌飞燕心中苦涩之味愈浓,表面上还是满不在乎: “我爸虽然做的是建材生意,在全国各地有不少工厂,一天天忙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可从来都不让我帮忙,更不让我插手,说做生意不是女人该干的事,按照他的说法,女人就该严守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就这种老封建的公司,八抬大轿请我都不去。” 看似随意,楚天却在一番话语中听出了落寞和不甘,一缕怜惜之情在心中荡起,脱口而出: “金石轩的伙计前两天辞职了,现在正缺人,要不燕儿姐去我们那里怎么样?” 孟希和林若水有些惊讶地看向楚天,凌飞燕更是呆愣在了原地,嘴里半根面条都忘了吸进去。 话一出口,楚天便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连忙解释道: “不是雇……是请……请燕儿姐到我们那里玩几天。” 眼前碗里的汤早就凉了啊,怎么眼睛里忽然出现了一层水雾? 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凌飞燕想说声谢谢,谁知道一开口就变成了: “小天哥,你们家不拖欠工资吧?” ---------- 看着走在前面的楚天和凌飞燕,林若水用手指捅了捅孟希,眉毛挑了两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孟希也不清楚,只好眨眨眼、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林若水也点了点头。 没等两人有更深的交流,孟希的手机响起。 “海民大哥……明天就回去了……好的,我们一定到。” 挂断电话,孟希把如何认识海民的事向林若水讲述了一遍,然后试探着问道: “本想过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的,但海民大哥明天就要返回塞外,今天晚上要请我和楚天吃饭,要不,我们一起去?” 林若水摇摇头,她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 当孟希和楚天推开饭店包厢的门,发现里面除了海民外,竟然还有一个人——“托王”刘三。 刘三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张了张嘴没出声,孟希和楚天感到很意外,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正大步走来的海民。 “哈哈哈……先坐先坐,边吃边聊!” 那日孟希和楚天戳破了刘三的谎言后,海民没有趁火打劫,而是坚持以一个合理的价格买下了那幅字,让常年指鹿为马、混淆视听的刘三汗颜不已,心下产生结交之意,便留下了海民的联系方式。 随着守安居之事告一段落,刘三也准备返回洛城,走之前原本是想做东请海民一聚,不料海民也正要离开,并且已经约好了孟希、楚天,最后一商议索性合二为一,于是便有了现在的一番场面。 听刘三、海民二人把过程解释了一遍,孟希和楚天相视而笑,满斟香茶美酒,一同起身敬道: “此等的情怀和胸襟着实让我们敬佩,今后要向二位兄长多多学习,还请不吝赐教。” 刘三起身与众人逐一碰杯,一饮而尽,拱手道: “情怀、胸襟、学习、赐教等都不敢当,就借这杯酒向几位赔个罪吧。” 海民哈哈大笑,抬手喝下杯中酒道: “都坐下、都坐下,不要玩儿虚的,今后我们哥们儿好好处!” 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愈加热烈,刘三也已没有了最初的尴尬,孟希、楚天对他则以“三哥”相称。 找了一个空闲,孟希向刘三问道: “三哥,冒昧问一句,这次来西京做什么啊?有没有什么是我们兄弟能帮上忙的?” 刘三已有几分醉意,也不想藏着掖着,毕竟那么大的声势,如果有心人想查还是能查得到的。 “都说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当托都是帮人家卖东西,这次来西京,还是当托,却是帮人买东西。” 孟希笑笑,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当事人讲起来更有意思,便饶有兴趣地问: “守安居吧?这几日也听到了许多,可否讲上一讲,也给我们开开眼界。” “……虽然钱不是自己的,买回来的东西也不是自己的,但那种大把大把花钱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因为根本就不心疼啊!哈哈哈……” 从接到段明全电话,到守安居抢购,刘三详细地讲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 楚天皱了皱眉头,道: “守安居背后是赖四海,三哥你不怕他报复?” 刘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无所谓地说道: “为什么要怕?我们是正常交易,标价多少我们出多少,没有偷、没有抢,就算这里有猫腻,那也是阳谋,不是阴谋,报复也得去找主谋段明全,如果报复到我们头上,那只能说明赖四海徒有其表,无法成大事。再者说,他手再长,也伸不到洛城吧!” 海民则有些忧虑地看着刘三道: “虽然我来西京市时间不长,但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这件事的背后恐怕还大有人在,兄弟不能牵扯太深啊!” 刘三忙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道: “海大哥说的是,我接下这个活之前,又怎能不把事情了解一下,也知道水深水浅,只是我们做的就是这个生计,此事一了,保证再不和他们有半点干系!” 孟希在一旁观察着刘三,看得出他不是在演戏,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话,便转换了一个话题: “三哥,守安居那些物件的成色怎么样?” 刘三微微一怔,然后手指孟希大笑道: “别人都关心我们在守安居收了什么,收了多少件、花了多少钱,你却问成色,关注的点真是别具一格啊!虽然对古玩鉴定不在行,但可以肯定,我们在守安居收到四十五件古董里,件件都是精品,因为前后总共花了一千五百多万,人人都说物有所值!” 孟希也笑道: “我不问你这不也都说出来了嘛,三哥,这四十五件里,让你印象很深的有哪些?” “我们一开始就买最好最贵的,几乎每一件都让人爱不释手,”刘三叹道,“要说这守安居还真是有料啊,但最让我眼界大开的,还是那只青花应龙纹盘!” 听到青花应龙纹盘几个字,一向沉稳平静的楚天,眼睛瞬间睁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出声问道: “确定是真品吗?” 虽然海民对古董了解得不多,青花还是知道的,但对后面的名词就不太清楚了,也问了一句: “应龙是什么?”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应龙》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回 应龙 “真品无疑!”刘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楚天,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转头向海民说道: “海大哥,你是否听过一种说法,外国的龙背后长着飞翼,而华国的龙都是没有翅膀的?” “听说过,有什么不对吗?”海民问。 其实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刘三摇头道。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华国龙的形象最基本的特点是“九似”: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可以看出,人们艺术作品中看到的、或在头脑中想到的“龙”都是没有翅膀的。 而“应龙”,俗称“翼龙”、“飞龙”,按照南朝古籍《述异记》中的说法:“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也可以理解为,应龙是比一般龙级别更高、带有翅膀的龙。 应龙纹从明洪武时期开始出现,流行于明代中期,延续到明代晚期,明清瓷器上常见以应龙纹为主体纹样,周围配以云气纹,该纹饰适合圆形,应龙居中腾挪振飞,周围饰以片片流云,气势夺人。 听完刘三的讲述,海民不禁挑指赞道:“兄弟博学啊!” 刘三则有些羞愧,连忙摆手道:“我也是看到了那只应龙纹盘,去查了一些资料,才知道原来我们华国龙也是有翅膀的,后来可能由于不符合国人的审美习惯,慢慢又恢复到了现在的形态。” “正因应龙形态存在的时间不长,也造成了应龙纹器物价值不菲。”孟希道。 楚天这时插话:“三哥,那只青花应龙纹盘可是盘径三十公分左右、盘内为一条腾云应龙、盘外有四只展翅瑞兽?” 刚才提起这只应龙纹盘时,楚天的一些奇怪反应就引起了刘三的注意,当“托”这些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是炉火纯青,听楚天这样一问,更是诧异不已: “正如你说的一样,小天兄弟以前见过这只盘子?” 楚天没有回答刘三的问题,反而继续问道:“这只应龙纹盘多少钱收的?” “五十万。”刘三道,“如果不是在盘口处有一个豆粒大小的磕皮,品相大打折扣,本可以更高,说不定几百万都有可能。” 楚天苦笑了一下,“哦”了一声,低头不语。 “小天,怎么回事?”孟希了解楚天,看到他的反常举止,便知道他和这只盘子之间肯定有着一段渊源。 海民看看楚天的表情,估计他有难言之隐,端起酒杯打岔道:“别光顾着说话,喝酒喝酒!” 楚天喝了口酒,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面带愧色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青花应龙纹盘的真品我没见过,但曾在一只赝品上打过眼……” ---------- 那是孟希在倭国读研期间,楚天开始帮助孟子夏和楚怀远打理古玩店的事情,二老有意历练一下他,加之古玩店生意并不多,便拿出十万元钱,让他出门去收一些东西,看看能不能捡个漏回来。 楚天在西京的古玩街转了一天,空手而归,究其原因就是——熟人太多。 第二天,楚天驾车赶到了临省的洛城市。 行走在洛城的古玩街上,体会着与西京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楚天让自己跃跃欲试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很随意地进出着各家店铺,也时不时关注一下路边吆喝叫卖的小摊小贩。 “你们骗我,我不卖!”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传到了楚天的耳中,同时传来的还有两个年轻人不怀好意的笑声。 循声望去,距离他几步远的路边,一个年龄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蹲在一块红布后面,张开两只小手护着上面的几个小玩意,单薄瘦弱的身体因为害怕明显在发抖,但眼神却依然很倔强。 “小妮儿,我们不会骗你的,你那个扳指真是个假的,也就值几百块钱。”其中一个年轻人道。 “不!俺爹说了,这个就要五千块,少一分都不卖!”小女孩寸步不让。 “小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行了行了,我们不买了,”说话的那个年轻人不禁有些恼火,带着不悦的口气道,“把你那个扳指拿过来,和我手上戴的这个比较一下,告诉你哪里不对,省得以后你们再出来丢人现眼。” 楚天望向红布上的那个扳指,眼前一亮,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虽然水头不太好,但也是满绿,别说五千,一万也值!再看看那个年轻人大拇指上的——就是一个玻璃做的,和红布上的还有真几分相似,但再像也躲不过楚天的眼睛。 心思急转,瞬间明白了年轻人的意图——他想调包! 绝不能让他得逞。 楚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冲小女孩道: “小妹妹,你这个扳指是要五千吗?我收了!” 没等小女孩说话,那两个年轻人不愿意了,其中一个蹭地一下窜到楚天面前,扭曲的面孔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懂不懂规矩,想找事是吧!” 楚天没有退缩,瞪着眼睛和对方对视:“人家并不想卖给你,我又哪里坏规矩了?” “谁说她不想卖给我们,这不正在讨价还价吗?”戴班指的年轻人也凑了过来。 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楚天的身后,眼睛在三个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抬手把扳指放进楚天的裤兜里,然后在探出头冲两个年轻人说道:“俺就是不想卖你们,俺想卖给这个大哥哥,现在东西已经在大哥哥身上了,你们就别吵了!” 话音未落,一个面貌朴实的中年人快步向这里走来,小女孩兴奋地叫了一声:“爹,你可回来了!” 两个年轻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楚天心里舒了一口气,摸摸裤兜里的扳指,正要拿出来看上一眼,小女孩的爸爸却开口问道:“小兄弟,刚才是怎么回事?” 没等楚天开口,小女孩抢先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语言流利,思路清晰,令楚天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也把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小女孩的爸爸非常感动,连声称谢,说若不是有楚天在,女儿可能就会被人骗了。为表达谢意,坚决要请客吃饭,不由分说地拉起楚天走进了一家饭馆。 三杯酒下肚,小女孩爸爸已经红光满面,话也多了起来,自言祖上也曾是前朝的巡抚,深受朝廷器重,每年赏赐下来的珍宝器物不计其数,只可惜后辈人不知珍惜,几代人后已是家境败落,如今自己又生意失败,不得不靠卖点祖宗留下的古玩维持生活,苦只苦了自己的女儿。 说话间两滴眼泪流下面颊,酒杯桌上一顿,开口一段地道的西府调唱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双亲去世门庭改,鸟啼花落旧池塘,再不见亲朋车马闹门房,年年堂前燕也飞往富家梁。” 听着唱词,看着一声不吭、在那里狼吞虎咽的小女孩,楚天也是唏嘘不已,劝慰了几句后问:“古玩街内龙蛇混杂,你怎么放心把女儿一个人留在那里?” “别提了,”小女孩爸爸道,“那时有一个人说要买我手上的一个盘子,结果上手后又说看不准,非让我陪他去找个专家鉴定一下,我本想带着女儿一起去的,但又怕摊位被别人占了,所以我就自己去了。谁知那个专家看了两眼后,就说是假的,害得我白跑了一趟不说,要不是你心地善良,我恐怕就被骗了。” 说罢便俯身从地上拿起一个布包,打开后放到了桌上,指着里面的一个青花盘道: “就是它,小兄弟看看这个盘子有问题吗?这可是我们祖上留下的东西啊。” 楚天定睛望去,只见这只青花应龙纹盘三十公分左右,盘体轻薄,釉面白亮滋润,细白窄足,所用青料浓厚沉稳,盘内为一条翼龙飞腾于云雾之间,盘外有四只瑞兽翱翔于海波之上,整体绘画生动流畅,边书“大明成化年制”青花款,综合各方面来看,应该是明成化年间的大器。 看着父女俩期待的目光,楚天皱皱眉,问道: “那个专家为什么说这只盘子是假的?” 小女孩爸爸指着盘内的翼龙道:“他说华国龙没有翅膀,长了翅膀就是假的。” 楚天笑了,先把关于应龙的知识给父女俩讲一遍,最后说道: “瓷器我懂得不多,但我觉得这个盘子是真的。” “看到小兄弟如此,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啊!”小女孩爸爸一声长叹,随后两眼放光道:“有很多人都说是假的,只有小兄弟你识货,要不你就把这个盘子收了吧!” 楚天心动了,这次出来就是捡漏的,这只盘子看来就是一个大漏,但还是强忍住冲动提醒道: “大哥,我就算想收,可带的钱也不够,你还是再另寻其他有缘人吧。” “你就是那个有缘人啊!”小女孩爸爸眨了眨眼道,“我算看出来了,古玩这东西卖掉了才是钱,卖不掉,就算再好的宝贝,也不能当饭吃。说吧,小兄弟,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只要不骗我,有多少算多少。” “现在我最多只能出九万五,本来带着十万块的,刚才买扳指用了五千。”楚天道,就要在裤子兜里取出扳指。 小女孩爸爸伸手拦住了他: “像小兄弟这样善良的人不多了,九万五就九万五,要不是我缺钱,真想白送交你这个朋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善良》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一回 善良 听到青花应龙纹盘,众人已然明白这个骗局的始末,只有海民还抱有一丝幻想,靠在椅背上手摸着光头,带着一丝自己都不大相信的侥幸心理对楚天道: “你说你可以确定那个班指是真的,那会不会他们父女俩是真不知道这个盘子是假的?” 刘三有些无奈地看着海民,摇摇头道: “海大哥,你也是太善良了,这一点和小天兄弟有一拼,如果我猜得不错,恐怕那个扳指也有问题!” 楚天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看到的那个扳指没问题,但我拿到的手却是玻璃做的那一个。” ---------- 小女孩爸爸一把拉起楚天,叫上小女孩便一同离开了饭店,一路来到了银行的atm取款机前。 钱货两讫,与父女俩道别,楚天回到了车上,拿出盘子又是一阵观赏,想着这次出来的目的,心里暗暗有些得意,没想到今天还能收到这样一件好东西,捡了这么大一个漏。 对了,除了这只应龙纹盘,还有一个玉扳指在裤子兜里放着呢,从小女孩放进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看看。想到此处,便把手伸进兜里,想掏出来看上一眼。 就在接触着扳指的一刹那,楚天心底一沉——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不是玉! 看着手里的玻璃扳指,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楚天心情坏到了极点。 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还有她貌似淳朴的爸爸,包括那两个年轻人,他们都是一伙的。 先用一个货真价实的玉扳指吸引楚天的注意,再合伙唱一出戏引他上钩,一个人假借争执挡住了楚天的视线的同时,小女孩换过假扳指,放到他的裤子兜里,接下来小女孩爸爸及时赶到,完全不给查看的时间,编造一个大户人家的身世,让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来处,在不停地夸赞中让楚天完全失去了警惕。 可是,放在一旁的青花应龙纹盘怎么看都是一件开门的老物件啊! 楚天知道这是自己的眼力问题,被骗已成定局,只好心情沮丧地回到了家。 当孟子夏和楚怀远第一眼看到盘子时,竟然也把它当做了一件真品,直到楚天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二老才认真地研究了一番,若不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破绽,这只仿制的青花应龙纹盘几乎以假乱真了。 二老没有责备楚天,古玩行打眼上当是常事,谁又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只是告诉他遇事要多想多看,今后要引以为戒。 至于那只盘子,则被楚天收了起来,既是为了研究仿制人的手法,也是把它当做今后激励自己提升眼力的工具。 ---------- 听到连孟子夏和楚怀远都几乎打眼,在座的几人都若有所思,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 孟希是知道父亲和叔叔眼力的,暗暗惊讶于造假人的水平之高。 海民不是很清楚想骗过两位老人的困难程度,只是觉得很可惜,这样的水平,如果不用在造假上该有多好。 刘三则想到了最近几年来,市面上也曾出现过几起被识破的高仿事件,知道事情不简单。 看到大家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吭声,楚天笑笑道: “没关系的,虽然整个骗局设计得很高明,但最终上当的原因还是要落在自己的身上,这怪不得别人。眼力不够,却听信了人家编造的故事,便笃定是真品;当然最关键的,还是那一个字——贪!如果不是抱着捡便宜的心态,又怎么会中了人家的圈套!” “小天兄弟,”刘三开口道,“话这么说是没错的,但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骗局设计的基础就是针对人的弱点,而你最大的弱点不是眼力,也不是贪财,而是太过于善良!” “没错!”海民赞同地点点头,“总有人和我说,人生在世,没有了善良之心是不行的,但善良绝不能成为别人利用我们的工具,否则世上小人当道,君子便无立锥之地!” “行凶既有人诛戮,心善岂无天保持!”孟希冷笑一声,转头冲刘三道: “三哥,你在洛城多年,能找到这几个人吗?” 刘三摇头,紧接着说道: “这些人都狡猾得很,团伙成员的组合也在不停地变换,每个人的身份更是一次一样,今天是落魄商人,明天可能是归国华侨,想找到他们相当难。” 孟希却在刘三的话里听到更深一层的意味,侧过身体盯着刘三的眼睛道: “三哥对他们……好像很了解?” “也谈不上了解,”刘三解释道,“只是近几年来,在洛城的古玩圈里发生过几次利用赝品行骗,却被人识破的事,赝品里包括了书画、瓷器和金石玉器等,仿造水平都非常高,若不是眼力极好,或对真品很了解,打眼的可能性相当大。我虽未见过小天兄弟那件青花应龙纹盘赝品,但从行骗的手法上看,可以断定应该是一伙人干的。” “也许售假的这些人背后,还有一个造假的团伙,而且仿造出来的东西真假难辨,几年来只被识破了几件而已,像应龙纹盘,小天兄弟今天如果不讲出来,那别人是不知道的,换句话说,肯定会有更多的赝品被当作真品买走了!”海民则想得更深。 孟希和楚天对视了一眼,知道对方都想到了三月初五的那次四海鉴宝会。当时俩人都觉得拍卖的十杆岳家枪和四朵枪缨中有赝品,可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估计是留给仿造的时间太紧,倘若假以时日,以他们的眼力和现场的气氛,完全有可能就看不出来了。 “真假难辨、以假乱真?”孟希反复思忖着这两个词,再联系起岳家枪和应龙纹盘,心下有了一番计较,“要亲手接触过正品,才能把赝品做得像真的一样,否则就得像三哥做的那张假字画一样,只凭想象,到头来全是破绽。” 刘三老脸一红,好在酒后并不明显,也知道孟希只是就事论事,没有恶意,摆了摆手道:“孟希兄弟就不要取笑我了,其实我在洛城根本不做这个的,这不是在西京闲着无聊嘛,结果第一次干就被你们兄弟几个给教育了!” 几人哈哈大笑,海民劝了口酒,然后放下酒杯正色道: “虽然古玩行一直以来都有凭眼力辨真假的说法,但制假贩假终归不是正道,小则害人害己,中则冲击整个行业,要是再往大了说,贪心不足就投机取巧,人心不正则世风日下,我们兄弟几个可不能这么干哪。” “那是当然。”在赤子之心不失、做人做事都堂堂正正的海民面前,在座的三人从心底里由衷地佩服。 但有人设局骗了楚天这事,是绝不能善罢甘休的,孟希以茶代酒敬了海民和刘三一杯,说道: “海大哥、刘三哥,俗话说惩恶方能扬善,若对制假贩假者置之不理,便是姑息减养奸,单就青花应龙纹盘来说,曾经的持有人赖四海和范守安,无论是不是造假者,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想帮楚天出气就明说,别把我当成是什么老学究、书呆子。”海民笑道,“不过赖四海这个人我也有所耳闻,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几位请放心,今日之事我定当守口如瓶,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刘三也是个老江湖了,适时地做出了承诺。 楚天却不想因为自己再牵扯出什么事端,连忙摆手道:“打眼上当是常有的事,过去的事儿就不要追究了。” 孟希不以为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小天,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事了,我还真想会一会这造假之人,为你追回那个正品的青花应龙纹盘,作恶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眼下盘子在黑田那里……” “黑田健之啊……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头疼》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二回 头疼 “阿嚏!”飞机上的黑田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抬手关了头顶的冷气,重新闭上眼开始琢磨回国后要解决的一件件闹心事、一个个麻烦人。 湛卢的事还没有尘埃落定,而他又不得不回国,无奈之下,只好留下了木村和汪祖仲在西京盯着事态的进展,他孤身一人返回了倭国。 在近期内找回湛卢无望、自己又不能退位离职的情况下,只能去游说董事会,让那些没长脑子的董事们相信,可以在短时间内把资金缺口补齐,从而解决掉这场危机。 可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大笔钱啊! 真让人头疼! ---------- 而此刻头疼的不只是黑田,还有赖四海。 如何才能找到湛卢的下落,他比黑田更着急,毕竟那个神秘人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还拿不出湛卢,谁也不敢保证,蒋小二会不会真的出现在公安局。 既然有人放出了流言,那么肯定会留下痕迹,最好的结果就是能顺藤摸瓜,找到流言的源头,那距离真相也就近在咫尺了。 可要怎么查呢?连平时足智多谋的范守安也一筹莫展。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采取最笨的办法,派出所有的人到各处去探听消息,哪怕只听到一点和湛卢有关的只言片语,也要立刻汇报,再由范守安进行汇总分析,力图在这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一时间,赖四海的人竖着耳朵流窜在西京市的各处,尤其以古玩街内最为集中。 随着一条条的信息开始汇集,范守安也是头疼不已,信息量太大了,光是甄别真假就花掉了大把的时间,而筛选过后有用的信息几乎没有,更别说能理出一个头绪。 ---------- 大龙坐在古玩街内一家小饭店内,恶狠狠啃着一条羊腿,愤怒、无奈、头疼。 三天前他正在一个地下赌场内大杀四方时,被赖四海的电话叫了出来,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后,大龙感到自己的半条胳膊都被手机震麻了。 多年未有的昌隆赌运就这样被截走湛卢剑的那个人给搅黄了,恨不得马上就能找到他,先揍个鼻青脸肿再说! 但探听消息这事对于大龙来说简直太难了,黑塔一般的身材,阴沉沉的气息,无论他走到哪儿,身边两米的范围内几乎瞬间真空,别说是人,就连一条狗都躲得远远的。 就在他低头啃羊腿的时候,两个向饭店外走的人路过他的桌边,隐隐传来的对话飘进了大龙的耳朵: “……守安居……没人……干一票……” 啥意思? 抬起头,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已分不清谁是谁,那两个人完全失去了踪影。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这是有人想趁乱打守安居的主意啊! 妈的!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我要让你们看看,守安居不是你们能碰的地方! 扔下吃了一半的羊腿,大龙起身向守安居赶去,在路上召集了几个正在打探消息的人,一路招摇过市来到了守安居门前。 看着紧闭的店门,大龙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这些年来,只有他们欺负别人,谁曾想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家的军师连店都不能开了。 对于范守安,大龙还是很服气的,以前他们就是个以赖四海为首、以打架斗殴为主的小团伙,还差点因为赖四海入狱散伙,多亏军师来了以后,让他们个个都发了财,从以前经常眼红别人,到现在经常被别人羡慕。别的不说,要没有军师,自己哪有底气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 两名行人在大龙面前走过,边走边说: “还以为守安居有多大后台呢,让一个藏古阁的段明全就给欺负成这样,偌大一个四海公司,更无一个是男儿!” 就算文盲,也听得懂最后一句话,别人能忍我不能忍啊! 大龙扭头看向斜对面的藏古阁,一股怒火从脚底板烧到了脑瓜顶,段明全——我们做不成生意,你也别想! “你们……俩个……留在这看门,你们仨……跟我……跟我到藏古阁去!” ---------- 这几天藏古阁的人气很旺,原本那些要去守安居看古玩的人,都来到了藏古阁。 只要店里有人,那就代表着机会。虽然从守安居里拿来的古玩并不属于他,也不让卖,但他却能让这些东西充分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身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段明全每天只拿出几件守安居的古玩陈列在店里,一天换一批,勾引着一众人天天来此赏玩。而当有人问起价格时,段明全则表示这些古玩只是有人寄存在这里,无法做主出售,然后便开始热情地介绍店里其他的物件,几天下来,还真出了好几件货。 看到远处走来的大龙,段明全开始头疼。 如恶狼一般,大龙蹲坐在藏古阁的门前,瞪着一双黑眼珠几乎充满了眼眶的鬼眼,来来回回地扫视着店里的每一个人,寒气森森,周围的气温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店里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有知道两家恩怨的,连忙向周围的人使了使眼色,低头快步出门而去。 也有想看热闹的,刚要驻足看一会儿,被大龙鬼眼一瞪,便不敢再停留做了鸟兽散,连街上的行人都绕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不消一刻工夫,原本热热闹闹的藏古阁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段明全和两个伙计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段明全想出门去找大龙交涉,但不知道是裤子太紧,还是鞋太重,就是迈不动那第一步。 从始至终,大龙他们也没说一句话,只是一边两个蹲坐在店门的两边,连门口都没堵,就算警察来了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倭国人惹出来的事,那就找他们来处理吧。 段明全拨通了汪祖仲的手机,铃声响了半天才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有什么事快说,我这里忙着呢!” 听着电话里隐约传出来的女子调笑声,段明全一脸鄙夷。黑田一走,木村和汪祖仲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什么关注事态发展,什么打听湛卢下落,黑田的这些吩咐统统扔到了脑后,整天的在外鬼混。 以这两个人的德性,如果说藏古阁出事了,那他们铁定是不会管的。 “汪翻译,赖四海的人来藏古阁捣乱了……” 没等话说完,就被汪祖仲粗暴地打断了:“藏古阁又不是我家的,这些破事儿你和我说得着吗?” 段明全打心眼里瞧不起汪祖仲,对他也自然不用那么客气,当即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是来报复藏古阁的?他们是冲着守安居那四十几件古董来的!” “难道他们还敢明抢?”汪祖仲依然没当回事。 “明抢倒不至于,要是踩好盘子,来偷呢?”段明全故意把事情向严重的方向说。 “不会吧……”这下汪祖仲有些迟疑了。 “汪祖仲,华国有句老话,估计你还没忘,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把这件事告诉木村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说不说,我不管。还有,电话我录音了,谁误了事谁负责吧!” 段明全直接挂断电话,骂了一声假洋鬼子,便坐在店里等着木村到来。 没过多长时间,门外传来了汪祖仲狐假虎威的叫喊声:“木村先生说了,你们不许在这里坐着,马上……” “啪!!!” 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之大吓得屋里的三个人都一激灵,大龙的声音跟着传来: “有……有问题吗?” 段明全把手向下压了压,制止了想起身出门的两个伙计,让外面的人先互咬一会儿吧。 ---------- 汪祖仲头疼,是真的很疼。 蒲扇一般的巴掌,几乎把半个脑袋都包了进去,巨大的力量让他原地转了一圈,才勉强站稳脚跟,眼前星光闪烁,耳朵里轰鸣作响,下巴歪向一边,后槽牙明显松动,半边脸就像蒸笼里的馒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一股股带着泡沫的血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大龙又冲着木村抬起胳膊。 木村吓得硬生生向后蹦出了一丈多远,一双小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门前的黑大汉,活像一只耗子被猫逼到了墙角,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架势瞬间荡然无存。 纷纷赶来围观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叫好声。 大龙却只是向他招了招手。 带着十二分的畏惧,木村慢慢蹭到了大龙面前。 “我……我们就……就坐在这儿,有……有问题吗?” 仰面看着大龙那双居高临下的鬼眼,木村吓得双腿乱颤、肝胆欲裂:“没……没……没问题!” 大龙一扬巴掌:“你……你他妈还……还敢学我!” 木村一屁股坐在地上,都快哭了: “我……我没学你啊,我……我外国人哪!”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奇迹》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三回 奇迹 段明全知道到了自己该出面的时候,收拾汪祖仲没关系,要是把木村也打一顿,这事儿可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连忙带着两个伙计冲出店门,赔着笑对大龙说道:“大龙兄弟,这是做啥嘛,有话好说,有话好啊!” 紧接着上前一步扶起了木村,在耳边低声道:“木村先生,受惊了,别和这个粗人一般见识。”又抬头大声说道:“大家有事屋里说,屋里说吧!” 大龙用鼻子哼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瞧段明全一眼,又继续蹲坐下来。 木村今天的面子算是丢大了,现在终于盼到了救星,一声不吭低着头蹿进了藏古阁。 汪祖仲手捧着半边脸,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 ---------- 藏古阁关门停业,两个伙计也被打发走了,只剩段明全、木村、汪祖仲坐在店内,相对无言。 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的汪祖仲燃烧着熊熊怒火,而木村依然心有余悸,段明全则忐忑不安。 轻咳了一声,段明全打破了沉默:“看样子,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木村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办?” 没等木村开口,汪祖仲含混不清地抢先说道:“怎么办?这就找赖四海算账去!” 没有任何回应,两人同时对汪祖仲选择了无视,过了好一会儿,木村才舒了一口气道: “请示一下黑田社长吧!” 与黑田通话讲的是倭语,段明全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汪祖仲却是明白的,越听心越凉,到最后知道自己的这一巴掌是白挨了。 木村根本没提他今天挨打的事,只说发现了几个赖四海的人在附近转悠,看样子是在打那些守安居古玩的主意,不能确定是要偷还是要抢。 放下电话,木村对段明全和汪祖仲转达了黑田的意思:估计赖四海不会轻举妄动,但也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这些天加强防范,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段明全心里发毛,看来黑田在倭国真遇到棘手的事了,如果那边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自己这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回头再去看那些从守安居买来的古玩,就像一堆烫手的山芋,留不得、扔不得。 木村心里也很苦,有大龙那个恶鬼在,能不能确保自己万无一失都是个问号,如果大龙此刻闯进来,百分百可以肯定,包括自己在内,他们三个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古玩双手奉上。 又沉默了许久,段明全小心翼翼地问道:“木村先生,为什么黑田先生不让我们卖这些古玩呢?” “黑田社长认为,现在还不是和赖四海彻底撕破脸的时候,留一些脸面,也好让他帮我们做事。”木村解释道,突然眼睛一亮,“对啊,如果要是把这些古玩都卖了,那赖四海那些人也就该死心了吧。” 段明全附和道:“就是这个道理,你看啊,黑田先生给他们留面子,结果咋样,前脚一走,后脚就来闹事,完全是给脸不要脸嘛!” “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了,”木村咬牙切齿道,“我会和黑田社长商量一下,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卖出去。” 汪祖仲好长时间没插上话了,听着两人在那里热烈地讨论,心中一声冷笑,不留神嘴里也嘀咕了出来:“以为是大白菜呢,想卖就能卖出去?除非出现奇迹!” 讨论戛然而止,四道眼神像刀子一样,齐齐戳向了这个半边脸肿成了猪头的话题终结者。 虽然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半张脸也打成猪头,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汪祖仲说得没错,一掷千金的主,是可遇不可求的,就像他们“买空”守安居,现在已经被传说成奇迹了。 而且,卖还是不卖,他们也说了不算。 尴尬的气氛中,木村的手机上显示黑田来电。 接完电话的木村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喜色,对着段明全和汪祖仲道: “黑田社长指示,让我们出手这批古玩,时间越快越好,价格越高越好!”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两大难题中现在解决了一个,剩下的就是去找买家了。 ---------- 赖四海和范守安很快便知道了大龙大闹藏古阁的事,和范守安面带忧虑不同,赖四海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这个大龙就爱自作主张,不过这次我喜欢,还是大龙了解我啊,干了件我一直想干的事,真他妈痛快!” 范守安赶紧制止住手舞足蹈的赖四海,斟酌着字词道:“这次确实是替咱们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就把他叫回来好好奖赏一下。” 赖四海一愣:“现在就让他回来?不在那盯着,藏古阁再开门怎么办?” 范守安苦口婆心地劝道:“四海兄弟,如果要面对的只有黑田一方,咱们是不怕的,但现在局面错综复杂,好不容易达成了协议,别惹恼了他再改变主意,咱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就让大龙适可而止吧。” 想想或明或暗的各方势力,赖四海冷静下来,这个时候还真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现在威也立了,气也出了,那就这样吧。 “好吧,那就叫他们回来,可惜今天没亲眼看到,早晚有一天,我要亲自上门,好好找他们算算账!” ----------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段明全当天晚上就睡在了店里。捱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天亮后发现大龙一伙人没有再来捣乱,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看来赖四海并不想把事情做绝,藏古阁今天还能正常营业。 木村和汪祖仲早早地来到了藏古阁,三个人坐在一起开始研究要如何出手这四十几件古玩。 作为一种极特殊的商品,如果放在店里一件一件的零售,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卖完。 打折——汪祖仲被一顿白眼后咽回了后面的话。 可不可以把它们再卖回守安居呢?段明全的这个想法一经提出,便被木村直接否决了,这是在示弱,黑田是绝不会同意的。而且就算同意了,赖四海也以相同的价格买回去,那守安居是不是就可以正常开业了?这会严重打乱黑田的计划。 木村仰天长叹,要是能有一个人花高价把这几十件古玩一次性都收走该多好啊!汪祖仲心中冷笑,傻子才会这么干!还得是能拿出一千五百万的傻子。 在藏古阁研究了一天,也没能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回到酒店,不敢再出去花天酒地。 怎样才能把这些古玩卖出去,或许只有等奇迹出现了。 有人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奇迹,只不过是越努力越幸运罢了;也有人说,无论你信不信,奇迹每天都在发生,它就在那里,等着你去触发。 第二天一早酒店餐厅里,一段来自邻桌的对话,让正吃早点的木村心跳有点加速——奇迹可能真的会出现。 一身职业套装的中年男人和年轻女子相对而坐,一边慢慢地吃着早餐,一边低声交谈着,由于距离不远,对话内容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木村的耳朵里。 “怎么办啊,黄大哥,离拍卖会只有一周的时间了,可公司交给的任务我们还没有一点眉目呢!”年轻女子语气里满是焦急。 黄姓中年人叹了口气道:“小夏,是我的错,本以为西京这里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谁曾想这里的古玩市场也是良莠不齐,假货当道,真品难觅啊!” “咱们公司也真是,规定所有上拍的古玩必须要保真,别的公司虽然也都这么说,但哪个真的这么做了?这次给了我们四千万的指标,现在哪有这么多的真品给我们上拍啊!”年轻女子小夏越说越气愤。 黄姓中年人显得更稳重一些,还在低声劝道:“话不能这么说,保真是我们立身之本,虽然公司现在有些困难,但如果能成功地举办好这次拍卖会,前景还是很看好的。” 如同一道光照亮了黑暗,木村豁然开朗:对啊,怎么没想到拍卖行呢! 如果把这些古玩拿出去拍卖,极有可能会拍出一个高价,而现在各拍卖行的春拍正在进行。 只可惜像保利、嘉德等大型的拍卖公司,是不向民间征集拍品的,所以尽管服务、信誉再好,对自己来说也没有什么用。 反倒像刚才那两人所在的这种公司,规模虽然稍小一些,但凭借亲民的价格和灵活的策略,这几年也混得风生水起。 苍天不负有心人,抓住这次机会,创造一个奇迹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套路》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四回 套路 木村琢磨着拍卖行的事,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那两个人已吃完早餐,正起身准备离开,连忙站起来叫道:“两位请留步,有事请教。” 两人回头,一脸迷惑地望向木村。 “我叫木村正二,是倭国黑田株式会社的社长顾问,”木村向两人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可否耽误二位一点时间,我们坐下来谈谈?” 虽然素昧平生,但中年人还是体现出了良好的职业素养,伸手与木村相握:“木村先生你好,我叫黄良,这位是我的同事杨夏。” 杨夏探出手与木村轻轻碰了一下。 看着杨夏,木村眯起了双眼。 和主流的美女不同,杨夏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甜美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笑起来便弯成了月芽儿,亭亭玉立的身材,一头乌黑长发扎成马尾辫摇摆在脑后,一套干练的职业装穿在身上却没有显出任何攻击性,反而会更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和亲近感。 黄良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不知木村先生有什么事,如果能帮上忙,我们二人定当尽力。” “坐下谈、坐下谈,”刚才又有点失态了!木村搓搓手,索性开门见山:“刚才在一旁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纯属无意,先请谅解。敢问您二位是在拍卖公司就职吗?” “是的……这是我的名片,一家小公司,让木村先生见笑了。”黄良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黑底凹印祥云纹颇具古风的设计,烫金汉隶书写“江城经世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 民间艺术品部部长 黄良”,虽是一张薄薄的名片,却在不经意间却透出一种厚重感。 木村心中好感度又上升了一层。 “我刚听到贵公司最近要举办一次拍卖会,二位正在征集拍品,除了要保证上拍的古玩为真品外,还有什么要求?” 黄良还没说话,刚才还对木村一脸戒备的杨夏身体前倾,兴奋地问道:“木村先生是有古玩想在我们公司上拍吗?只要是真品,我们没有别的要求!” “是的,只是要传承有序、来历清白的真品,我们都可以上拍。”黄良沉稳了许多,不露痕迹地补上了杨夏的漏洞。 木村并不关心那几十件古玩是否传承有序、来历清白,范守安敢在店里公开卖,就足以说明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同时,杨夏应该是一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社会和工作经验明显不足,也许从她嘴里能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便假装对拍卖一无所知的样子对杨夏道: “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到拍卖会上买东西呢,据说买到的东西还都很贵。” 看到居然有人向自己请教问题,杨夏一脸得意,同木村说起话来也比刚才亲近了许多: “木村先生,这就要说到那些人的心态了,比如我现在从您手里花五十万买了一件古玩,可除了我黄哥,还有谁知道啊,我总不能拿着它到大街上喊吧——我买的这个东西值五十万,正所谓富贵须还乡、锦衣不夜行。在拍卖会上那可就不一样了,激烈的竞争后一人胜出,万众瞩目,绝对是人生的高光时刻,而且,价格低了还不行,起不到惊艳的效果。从您手里买花五十万,到我们拍卖行,经过宣传造势,拍到一百五十万都很轻松!” “咳……咳……”黄良赶紧打断了杨夏,笑着对木村道: “其实也并不全是杨夏说的那种人,很多人还是真心喜欢才竞拍的。之所以贵,主要是很多古玩都是孤品,错过了可能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宁可花高价也要买下来。再者说,假如以后想出手,有了拍卖会上成交价,那它的价格肯定会只高不低。” 木村起身一躬道:“谢谢二位,今天受教了,我确实有一批古玩要出手,但需要回去商量一下,一旦定下来,我会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找二位的。” “一批古玩?多少件?”杨夏的大眼睛闪闪发光。 在充满期待甚至还带着一丝丝乞求的目光中,木村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很多,杨夏小姐很快会见到的!” 当他和汪祖仲来到藏古阁时,段明全已经开门营业,只是由于时间还早,另外也是受到了大龙闹事的影响,店里冷冷清清,一个顾客都没有。 木村很兴奋,没等坐稳就迫不及待地讲起了早上发生的事,段明全和汪祖仲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可对江城经世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却是一无所知。 三人打开电脑,工商总局网站的查询结果显示,经世于十年前注册成立,这几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信用记录。又在网上搜索了一番,虽然信息不多,但总体上对经世的评价很好,只是有消息称,最近两年来由于领导层变动、经营不善等原因,业绩大幅下滑,公司面临很大的困境。 这些都与黄良和杨夏所说的一致。 木村多了一个心眼,让段明全拨打了经世官网上的联系电话,一番核实后,证明黄良和杨夏确实为公司职员,目前正在西京征集拍品。 如果这四十五件古玩上拍的话,即使达不到杨夏所说的三倍,也有可能达到三千多万甚至四千万的成交价,那就能够超额完成黑田交给的任务了。 木村掏出名片,拿起手机,拨通了黄良的电话。 趁着人还没到,段明全领着两个伙计专门腾空了一面墙的陈列架,把四十五件古玩摆了上去。 ---------- 当看到一面墙几十件古玩时,黄良倒吸了一口凉气,杨夏兴奋得小脸像红透的苹果。 “黄部长,杨小姐,我没骗你们吧!”木村很满意两人——主要是杨夏——的反应,开始洋洋得意。 黄良点点头:“木村先生、段老板,没想到你们有这么大的手笔,能不能让我们先过过目?” “请便!”木村手一挥,颇有气势。 过了许久,黄李二人终于把所有的古玩都看了一遍,转身落座,向木村等三人道:“今天真是长了见识,件件都是珍品,三生有幸啊!不过……” 木村、段明全、汪祖仲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别紧张,所有的古玩都没问题,只是数量太多了,不知道拍卖会的时间上能不能安排开,我需要向公司请示一下。”黄良对三人笑道。 在众人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黄良打完了电话,放下手机向木村等人笑道:“没问题了,公司说可以给你们专门办一个专场拍卖会,并要以此为卖点,大力宣传,到时候肯定会卖出一个高价钱。”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木村开始问起最关心的问题:“刚才黄部长也都看过了,那以你多年的经验,这四十几件能拍出多少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保守估计,三千五百万没有问题,假如参与竞拍的人多,那达到四千万也不是不可能。”黄良说得很自信。 “那我们什么时间可以签合同?”木村觉得天上真的掉馅饼了,不,是在掉钞票。 黄良却面露难色,说话时有些吞吞吐吐: “木村先生,在签合同之前,得和你说一下我们公司最近两年的新规定,按照规定,您得先交纳鉴定费、基础服务费、图录宣传费以及保证金,大约需要一百万元。” “这是什么规定,那些大拍卖行都没有这样的规定啊!”听说还要先交钱,木村急了,也顾不上装外行了,“而且早上的时候你也没提这些啊?” “早上谈的时间不长,确实是我们在介绍时没有说到,向几位表示道歉!”黄良起身微微一躬。 “都是新经理制定的破规定,本来我们是不需要任何费用的,只有拍卖成功才收取佣金,他上任以后就整天喊着要创收,结果公司现在都……”一直没吭声的杨夏愤愤不平地还要说下去,黄良赶紧用眼神制止了他。 相对于三、四千万来说,一百万还是可以接受的。木村正准备同意时,段明全把他拉到了一边。 木村先生还不是很了解这些小拍卖行的套路啊!段明全叹道。 他们首先会和你说,近期就有一次拍卖会,希望能尽快报名参加,你送拍的东西价值很高,一旦上拍肯定会引爆参与者的竞拍热情;然后会有更高一层的领导打来电话,和你说根据这几年的调研结果,市场反应很好,有些客户甚至点名想要其中的某件拍品,只要有鉴定证书,就会在他们公司的拍卖会上竞拍。而当把东西交给他们后,十有八九都会流拍,送拍人所交纳的鉴定、宣传等各种费用,基本上都被拍卖行收入了囊中。 就在半信半疑的时候,黄良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对木村道:“我们公司李总经理请您通话。” 真是按照剧本来的啊! 总经理果然说了和段明全几乎一样的话,木村的表情逐渐凝固,简单应付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看到木村态度的变化,黄良想了想便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连忙解释道:“木村先生,刚才发生的这些都是常规流程,但我们公司合法、正规,绝对不是骗子!” 段明全一声冷笑:“怎么证明?”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土豪》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五回 土豪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杨夏赶紧从随身带前的公文包里拿出三本厚厚的公司宣传册,分别递给了段明全等三人,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各位老板请看一下,里面有我们公司自成立以来部分成功的拍卖业绩,这些都能证明我们不是一家骗子公司。” 宣传材料里的内容和经世官网上基本是一样的,但木村、段明全当时都没太细看网站里公司业绩这一部分内容。也许是杨夏的楚楚可怜打动了他们,打开印刷精良的宣传册开始认真翻看,竟发现拍卖成功的业绩有上百例之多,涉及到的人还包括一些小有名气的明星、企业家之流。 看着木村等三人的脸色慢慢缓和,黄良赶紧开口说道:“为解决面临的困难,公司决定举办一次大型拍卖会来提升形象,所以我们开始在全国各地征集拍品,恳请几位老板能把这次合作的机会给我们,黄某自当感激不尽!” 段明全翻看着宣传材料,又前后对比了一下,抬头对黄良道:“这些业绩中绝大多数都是三年前的,近两年几乎很少,为什么?” 黄良苦笑了一下:“既然想要和几位老板争取这个机会,那我也开诚布公了。” 经世最开始有一个很稳健的领导团队,要求所有上拍物品保真不说,还不收取任何前期费用,所以在业界里的口碑还是相当好的。但由于保真一条,能征集到的真品古玩数量非常少,就算收到了还不见得就能成交,所以空有一个好口碑,公司的利润却少得可怜。 公司里一些看重眼前利益的人以此为借口,向领导团队疯狂施加压力,最终原团队集体辞职,而他们则如愿上位。 新团队就任后的第一个事就要废除保真和不收前期费用两条规定,但在全体员工的反对下,保真这一条留了下来,收取前期费的规定开始实施。 “我觉得收点费用也算合理,毕竟前期准备也是要费钱费力的。”木村说道。 黄良又一阵苦笑:“话这么说是没错的,其实无论收不收前期费,都会出现流拍的情况,不收费时没什么损失,还等于做了一次免费宣传,送拍的人当然高兴;一旦收了费却流拍,那么有些人就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好口碑需要日积月累,坏印象却只要一句话就够了。我们是深受到这方面的负面影响,现在公司业绩每况愈下,但请几位老板相信,我们只是为了增加点收入,真不是骗子!” 听着黄良一番真情流露,段明全不禁感慨道:“一开始业务量小不挣钱,那是因为你们名气还小,如果能沿着最开始的发展策略走下去,等名气大了,迟早能熬出头的。” 木村转了转眼珠,这里面的套路太多了,现在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黄良,看来只好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这么办吧,我要去你们公司看一看,来证明你们确实有能力来举办好这次拍卖会。” “没问题!”黄良陪着笑脸说道,“非常欢迎,不过路途遥远,江城市的气候您还可能不适应,要不木村先生派个人去就可以了。” 木村摇摇头,让别人去他可不放心。 ---------- 正在此时,一行三人走进了藏古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为首是一名身材不高的中年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鼻梁上架着雷朋太阳镜,手工订制的西装光亮照人。后面是一位满脸皱纹、一头银发、身型佝偻穿着传统对襟服装的老人,一个黑脸黑眼镜黑西服的青年人手拎黑皮包走在最后。 汪祖仲还在琢磨来人的身份时,木村、段明全却齐齐把目光集中在为首那人的两只手上。 手很普通,但戴在双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却绿得夺人心魄,满绿的老坑玻璃种戒面,饱满圆润、玲珑剔透,反衬得铂金制成的精美指环都黯然失色,还是一模一样的两个! 段明全和木村虽说在古玩行里混迹多年,但像这种成色的翡翠戒面还是第一次见到,盯着那双手一眼不眨,竟一时忘了说话。 穿得像保镖一样的黑脸青年人不高兴了:“干啥呢,我大舅来了都不招呼一声,不想做生意啦!” 为首的老板一摆手制止了保镖,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叫唤个啥,和你说多少遍了,我们要文明、要低调!” 您都这样了,还低调?屋里的几个人差点笑出声,对来人也有了推断——土豪暴发户! 段明全赶紧迎上前陪笑道:“几位老板,来请这边座。” 土豪和老人落座,保镖则笔直地站在两人身后,充满警惕地向四周扫视,看得众人纷纷摇头,杨夏更是笑出了声:这作派,傻乎乎的真可爱! 土豪冲段明全点点头表示谢意,转脸对身旁的老人说道:“冯专家,你看这家的货咋样?” 他是来进货的?! 段明全和木村等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快崩塌了。 那名冯专家也已是满脸涨红,一声不吭,起身直接来到了摆放着那四十五件古玩的展示架前,拿出放大镜、强光手电等工具,开始一件一件认真地观察了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冯专家在那里“验货”,土豪则打起了瞌睡。 过了许久,冯专家才返身落座,只说了两个字: “都对!” “全都买了!”土豪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全、都、买、了!四个字像四颗炸弹,炸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呵!”杨夏发出一声嗤笑,小声嘀咕道:“真当这是菜市场啊,还全买了,这些值多少钱知道吗?” 声音虽小,但现场实在是过于安静,包括土豪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挥手制止了正要发怒的保镖,土豪举起双手,手背冲着杨夏说道:“你这个妹子说话有点不文明啊,没钱我来干啥?看着这对戒指没,算了,不和你说这些,做人得低调!” 黄良早已看到了这对翡翠戒指,根据他对市场的了解,单是一个,足以上千万了,更别说成对的两个了。 换句话说,这个土豪是真有“全都买了”这个实力的。 白了杨夏一眼,黄良上前向土豪微微鞠躬道歉:“刚才我同事说话不周,还请先生原谅,只是这些古玩我们已经和藏古阁达成了协议,由我们经世公司来进行拍卖,所以,我们抢先了一步,不好意思了。” 木村和段明全心中泛起幸福的烦恼,本来犯愁这么大批量的古玩要怎么卖出去,结果一眨眼就变成了要卖给谁。从内心里,他们更想卖给面前的这个土豪,直接、省事。但黄良的一番话却封住了他们的嘴,总不能翻脸比翻书还快吧,连人家一个土豪暴发户都知道讲文明呢。 而且,面对突然间冒出的这么一个土豪,虽然那一对翡翠戒指价值颇高,但还是无法确定这个土豪到底的身份来历,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如果现在拒绝了经世拍卖,回头土豪却出现什么意外,那可是鸡飞蛋打了。 就在木村和段明全心里盘算着利害得失的时候,土豪开口了:“你们都定好啦,早点说啊,耽误我这么多工夫,走!” 段明全心里暗道: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土豪站起身,遗憾地看了一眼展示架,忽然指着那只青花应龙纹盘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这里东西和别人家有啥不一样呢,也就这么回事吧,这个盘子我也有,你们不卖给我,我从别人那里也能买得到!” 配合着土豪的话,保镖在身后示威似的举了举手里的黑皮包: “就是,我们刚从街上买来的!” 冯专家看了一眼土豪,低声道: “走吧!” ---------- 青花应龙纹盘还有第二只? 段明全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破绽》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六回 破绽 据他所知,这只青花应龙纹盘是孤品,起码在西京没有听说过第二个,还有冯专家那明显是心虚的反应。 装出一脸渴望的表情,段明全上前一步拦住了土豪: “先生,你真是好眼光,虽然那只青花应龙纹盘不是最贵的,但绝对最具有收藏价值,我一直以为它是孤品,没想到您福气大,今天居然又收了一只,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一连串的恭维让土豪哈哈大笑,没管冯专家看向他的眼神,一挥手让黑脸保镖拿出了盘子放在桌上。 当那只青花应龙纹盘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刻,第一眼的感觉告诉他们——看真!段明全、木村甚至黄良都有些恍惚,难道真有第二只? 几人围着盘子看了好几圈,越看越真,段明全干脆把展架上的盘子也拿了过来,放在一起做个对比。 两只青花应龙纹盘,从青花发色、画工、图案、造型、落款、包浆等各个方面别无二致,如果不是那处豆粒大小的磕皮,段明全和木村几乎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了。 黄良更是感叹,如果是真的,恐怕能拍出二百万。 看着满脸得意的土豪和保镖,段明全真心不觉得他们会完成捡漏这种高难度动作,上当受骗倒应该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而且那个冯专家远离人群,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丝古怪。 这里面肯定有故事,段明全心里有了主意,抬起头对笑着对土豪道: “还没请教先生贵姓,敢问是做煤矿生意的吗?” 黑脸保镖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嗷的一嗓子吓了众人一跳:“你才是挖煤的,你们全家都是挖煤的!” “狗娃子!少说话!”土豪一声怒吼,吓得保镖赶紧闭嘴,缩到了一边。 “我姓孙,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我本家!”孙土豪很自豪,随即略显尴尬地说道,“以前和我外甥干过煤矿,现在早就不干啦!” “那您现在……”段明全憋住笑,仍一本正经地问。 “我大舅现在啥也不干,从国外回来个舅姥爷,遗产都给我大舅了,还用干啥呀!”保镖狗娃子又忍不住抢先答话。 “低调,低调!”孙土豪哈哈一笑。 黄良和杨夏本来挺着急回公司的,结果这么一对奇葩土豪甥舅,把他们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 “段老板是怎么看出他俩曾经是挖煤的?”杨夏在黄良的耳边小声问。 黄良笑了,低声回道:“你仔细看看他们的手,汗毛孔里的煤灰还没洗净呢。” 杨夏想想刚才孙土豪举给自己看的手背,不由得莞尔一笑,眼波流转之际,发现保镖狗娃子正好奇地看着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头大恼,狠狠地瞪了回去,吓得狗娃子一缩头再也不敢看了。 段明全还在和孙土豪说话:“孙先生,你们是怎么收到这只盘子的,能否方便告诉我,多少钱收的吗?” 狗娃子又把身子探了出来,孙土豪笑骂道:“啥时候都想显摆一下,不知道低调,你想说那就说吧!” “刚才,我和大舅等冯专家的时候,”狗娃子来了劲头,唾沫星子四溅,“过来一个人,问我大舅是不是大公司老板,我大舅说不是,他扭头就走,嘴里还说啥本以为挺有钱,结果是个穷鬼!当时我就忍不住了,不当老板就没有钱啦?拽住问他啥意思,结果他拿出这个盘子,说祖传的,要卖九十九万!然后我大舅就花一百万给买下来了。” “为什么多给了一万呢?”段明全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不能理解土豪的世界了。 “谁让他一开始就说我没钱,再说我带的银行卡里最小就是一百万的。”孙土豪说得云淡风轻。 众人心里开始盘算,舅姥爷到底给他留了多少钱! “那就是说,冯专家当时没在场,他没看这只盘子?”木村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到了以后他看了,对着太阳拿放大镜看的。”狗娃子答道。 “那冯专家怎么说?” “他……啥也没说。” 段明全现在可以百分百的断定,这只盘子是假的。 受到了启发,段明全拿着盘子来到了门口,顺着太阳光线,用店里最大倍数的放大镜开始探视盘子表面釉层,在放大镜里,正面的磨损纵横交错,粗细深浅不一,完全符合老瓷器的特征。然而在背面,却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条一指多宽、横贯大半个盘子的擦痕,线条、方向和力度几乎都一样,段明全知道已经找到了破绽。 作伪的人用砂纸、皮毛等物品在新瓷的表面反复摩擦,故意制造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但如果力度、方向掌控不好,就会出现连成一条的擦痕,就像手里的这个盘子一样。 除此一点,仿制的技艺水平近乎完美。 把仿品盘子放在桌上,段明全一声不吭,他知道,孙土豪和狗娃子一定会问的。 果然,狗娃子先忍不住了:“你们都是啥意思,咋看完了都不说话!” 段明全故意叹了口气,没理会狗娃子,对孙土豪说道: “孙先生,您可以拿着盘子现在就走,当这事没有发生过,或者,如果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以坐下来听我说说,然后你再决定怎么办。” 孙土豪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说:“你们这帮人真不干脆,有话就说,有……你说,我听着呢。” 段明全先向孙土豪微微一躬,开口道: “本来无论您买了什么,都和我无关,但它仿的恰恰是我店里的这只青花应龙纹盘,而我们正准备去拍卖,所以要告诉您一声,这只盘子是假的,您被人骗走了一百万。” 预想中的暴跳如雷没有出现,孙土豪好像压根没把这一百万放在心上,只是回身朝远处的冯专家问了一句: “真是假的?” 冯专家无声地点了点头。 孙土豪拿起桌上的赝品盘子,口中自言自语:“一开始都笑话我穷,有钱了又笑话我不文明,就想在书房里多放点古董,让他们看看我又有钱、又文明了,买了个古董还是假的,看着就他妈闹心!” “啪”的一声脆响,盘子在地上碎成了无数个瓷片。 段明全心疼啊,这土豪的脾气也忒大、手也忒快、拿钱也忒不当钱了,本来还想低价从他手里收过来,等一段时间后再高价卖出呢,现在可好,一地碎片了。 众人同情地望向孙土豪,虽然谈不上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境:一个最底层的挖煤工,忽然间一夜暴富,他不再缺钱了,可依然没有获得别人的认可和尊重,怪只怪好事来的太快,而他想要的又太多。 眼看着一个不差钱的土豪暴发户就在身边,却不能在他身上挣到一分钱,段明全颇不甘心,上前劝道:“孙先生,虽然那些不能卖给你,可店里还有别的,我给您介绍一下?” 孙土豪鼻子里哼了一声,挥挥手叫上冯专家和狗娃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汪祖仲不懂古玩,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坐在一旁,所谓旁观者清,看到这几人要走,连忙小声对木村说了句话。 木村如梦方醒,紧走几步拦住了孙土豪:“孙先生,请留步,如果您非常喜欢这些古玩,还是有办法的。” “那你说说啥办法。”孙土豪停下脚步。 “第一种办法,就是您的出价比拍卖行的估价四千万高,那我们当然是要卖给您!”也就这么一说,对此木村也不抱任何希望。 孙土豪看了一眼冯专家:“咋说?” 冯专家摇摇头道,说了今天最长的一段话:“拍卖会上说不准,但在这里,应该在一千五到一千六百万之间。” 估价太准了,木村、段明全和黄良心道,货真价实的专家啊。 “第二个办法,您可以参加七天后的拍卖会,产生的影响那可大多了,没准都能上电视,全华国的人都能看到,多有面子啊!”孙土豪既能挣到面子,自己又能以高价全部卖出,木村觉得这个方案十分完美。 “拍卖会?”孙土豪想了一下,“在电视剧里看过,去的人多吗?” “很多,”木村笑了,“但比您有钱的不多!” “那就去拍卖会!”孙土豪当下拍板。 “一会儿我就要和黄部长、杨小姐去他们公司,要不我们一起坐飞机过去吧!”木村趁热打铁怂恿道。 “好啊好啊,我还没坐过飞机呢,大舅,走呗!”狗娃子在一旁拍手叫道。 如果有一个大客户能参加,并且还能保证下场竞拍,按说黄良和杨夏应该高兴才对。可黄良却面露难色,向木村和孙土豪道: “我们回去后就得抓紧筹办拍卖会的事,实在是没有时间陪孙先生。要不然这样,距拍卖会还有一个星期,我先把名片给孙先生,您提前一两天去就可以了,公司会安排好一切迎接几位!” 接过黄良的名片,看都没看便随手递给了狗娃子,孙土豪盯着木村和黄良道: “你们可不行骗我!”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上路》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七回 上路 看着孙土豪三人走出了藏古阁,段明全有些不解地问黄良:“黄部长,刚才为什么要拒绝和他们一起飞往江城呢?” “怎么说呢,我们这次要上拍的可能会达到上百件古玩,他一旦提前去了,在前期展示会上要是看上别的,到时候对我们双方都是损失。”黄良沉吟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但最后还是有些无奈地说道,“还有,我始终觉得这几个人有问题,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是啊,那个狗娃子一直贼溜溜地往我们这边看,我也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杨夏对土豪和他的保镖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正所谓“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贫难改旧家风”,对孙土豪这种暴发户,段明全也见过不少,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觉得黄良担心也不无道理,真要是看上了更好的,自己达不到全部卖出的目的,黄良也完不成制订的指标任务。 木村对此并不在意,只要不影响正常拍卖,有他更好,没他也行,马上去江城查验经世公司才是当务之急。 ---------- 江城,华国着名的三大“火炉”之一,这里水面开阔、河湖密集,一入夏后便高温无风,水汽笼罩,酷热难耐。 第一次来到江城的木村,走下飞机的那一刻,他几乎怀疑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桑拿房——热!闷! 黄良没说假话,木村现在汗流浃背,快要窒息了。 幸亏接机的汽车里早早打开了空调,木村才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勇气。拒绝了黄良去外面吃晚饭的建议,在入住酒店的餐厅里简单吃了点东西,倒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哪儿也不想去了。 第二天一早,木村在黄良和杨夏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市中心一座高档写字楼内的经世拍卖公司。 乘电梯一路向上来到了最高层,迎面便是黑底烫金的汉隶大字“江城经世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与名片的风格一脉相承。虽然今天是周日,但公司内上班的人仍然很多,个个都忙忙碌碌的,似乎是在为即将举办的拍卖会做准备。 接待木村的是一位姓杨的副总,他非常抱歉的表示李总因为事务繁忙,实在没办法过来亲自迎接,恳请谅解,但李总也说了,晚上会努力抽出时间为木村先生接风洗尘。 木村倒觉得可能是自己拿出的东西不够值钱,没有入人家的法眼,派出一个副总来接待也算给足了面子。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他一直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杨副总也很干脆,说完了客气话,便开始展示拍卖经营许可证、拍卖师资格证、各类艺术品鉴定师资格证及完税证明等。粗略看完,木村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一家正规的拍卖公司。 为进一步打消木村的顾虑,杨副总带着他来到了拍卖厅,一群人正在热火朝天布置着会场。接下来的拍品展示厅里,更是让木村大开了眼界,正在展出的个别拍品甚至价值上千万,看来人们对经世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 临行前,段明全特别嘱咐木村,一定要去仓库看一下,因为很多小的拍卖公司为了节约成本,只花少量的钱租用几间地下室,而被卖家平时细心呵护的拍品,就被放置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 在木村的要求下,一行人最后来到了仓库。走入室内,环境干净凉爽,还没有开箱的各类拍品整齐地摆放在地面或展架上,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木村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在返回办公室的途中,木村走在后面,用倭语向黑田汇报了经世的情况,黑田也痛快地同意了拍卖方案。 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双方顺利签约,皆大双喜。 按照合同约定,所有拍品都由经世来进行运送,打包装箱时须有经世员工在场,木村一方可派一人或两人共同押送,对此木村自然毫无意见。 杨副总委婉地表示,为达到最好的竞拍效果,拍品展示的时间越长越好,会让更多的人看到,因此尽量要早点把那几十件古玩拿来,放在展示厅里供人参观,同时也好拍照做拍卖图录。 而这也正是木村的意思,他实在是受不了江城的闷热,虽然室内和车内都有空调,但总有暴露在外面的时候,当即表示今天就飞回西京,着手开始打包装箱。 杨副总再次表达了对木村的歉意,同时决定由黄良陪同一起返回西京,负责运输的厢货卡车也马上启程,今晚就能赶到,如果打包完毕,明天一早就能装车出发。 木村觉得此次江城之行简直称得上完美,如果说稍有点小遗憾的话,就是陪同回西京的只有黄良,少了杨夏。 ---------- 飞机的发明,大大缩短了地域之间的距离,当木村和黄良走进藏古阁时,时间才到下午四点。 段明全已经提前得到了通知,准备好了所有长途运输时必须的物品,在黄良的监督下,开始一件件打包装箱,并做好了防护措施。 晚八点,黄良接到电话,负责运输的货车已经抵达西京市,但司机需要休息一晚,明天随时可以出发。 西京到江城,即便是全程都走高速,也需要八个小时左右,还不包括中间休息、吃饭的时间,为保证能在天黑前到达经世,同时古玩街有早八点后不允许机动车进入的规定,几人决定明天一早五点装车、六点出发,由木村和汪祖仲两人押送。 第二天一早,当木村和汪祖仲赶到藏古阁时,发现门口已经停着一辆厢式货车,箱体上黑底烫金的几个大字“经世拍卖”在晨曦中熠熠生辉,即便远远望去,辨识度也是非常之高。 六点,在火红的朝阳中,货车驶出古玩街,直奔江城方向而去。 黄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而木村和汪祖仲坐在后排开始打盹,慢慢的睡着了。 睡得正香的木村被黄良推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问道:“这么快就到了?” 黄良笑道:“哪能这么快,现在才八点,一大早起来,都还没吃早饭呢,在这个服务区简单吃点再赶路。” 下了车木村才发现,虽然是早晨八点,但服务区里已经非常繁忙,各种车辆不停地进进出出,再看看高速路上川流不息的大小车辆,仿佛又回到了市区的感觉。 木村不禁感慨道:“你们华国人说的那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太有道理啦!” “木村先生不愧被称为华国通,这都知道。”黄良笑着恭维了一句,“走吧,去吃饭,吃饱喝足了好上路!” 木村隐隐觉得这句话听着别扭,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四人一同走进餐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在这个位置上正好能看见停泊的货车。 没等坐稳,黄良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屏幕,向木村和汪祖仲抱歉地说了声:“杨副总来电,我去接一下。”一边指示司机去前台点菜,一边接通电话走向门外。 木村和汪祖仲也没在意,不一会儿司机便把早点端了上来,几个人边吃边等着黄良回来。 十分钟过去了,人没回来;二十分钟过去了,还不见身影。木村不禁有些疑惑,什么事啊,需要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 货车司机也有些着急了,掏出车钥匙放在桌上,对木村说道:“黄部长怎么还不回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你们先坐,我去找找。” 木村看看外面停着的那辆黑底金字的厢货,再看看司机留在桌上的钥匙,点头示意,去找找吧。 又过了十分钟,不仅黄良没了踪影,连出门去寻找的司机也一去不回了。 木村有些着急了,这不耽误时间吗?拿出黄良留下的名片,扔到了汪祖仲面前。 汪祖仲心里有些怨气,黑田指使我就算了,你也装大爷!但敢怒不敢言,只好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一个机械的女声传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黄雀》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八回 黄雀 木村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钥匙,疯了一样冲出餐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货车前。 前前后后绕着车转了好几圈,他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驾驶室的门是锁着的,车厢的门也是锁着的,而且钥匙一直有司机身上,他走的时候又把钥匙留下了,实在想不出黄良和司机去了哪里。 汪祖仲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木村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木村一指货车:“你仔细看看,这辆车是不是有问题?” “没问题啊,”汪祖仲围着车转了一圈,猛然指着车牌大叫一声:“不对,不是以前那辆车!” 木村脑袋嗡的一声,双腿一软,伸手扶住车厢才没倒下去,声音已经止不住的发颤:“你怎么知道?” 汪祖仲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吓得脸色残白、浑身发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其实……我也没记全那辆车的车牌……只是在藏古阁门口时……看了一眼,只记得最后一位数字是八……这辆车的最后一位是二……肯定不是以前那辆车了。” 木村勉强让自己站得直一些,来到车厢后门,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拿起司机留下的钥匙逐个尝试,试图打开门锁,结果也如他所料,没有一把能打得开。 这一串假钥匙,鬼才知道能打开哪把锁。 瘫坐在地上,木村和汪祖仲垂着头,默默无语。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黄良说的那句话:吃饱喝足好上路。 现在是真有了上路的心! 最后还是木村先开了口: “我们一直在盯着这个地方,他们是怎么换的车?” 汪祖仲努力回忆了一下,也不是很确定地说: “在吃饭的时候,那个司机一在和我们说话,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好像有一辆大货车在窗前停了大约几分钟,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只是当时谁都没太在意,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把那一辆开走了,换成了这一辆。” “我要马上去江城,找经世公司,员工做的事就是他们的事,毕竟我是和他们公司签的合同!”木村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道。 汪祖仲仍然坐在地上没有动,扬头看着木村道:“木村先生,难道你还认为这只是黄良的个人行为?”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弄明白!”木村慢慢恢复了冷静,“我现在给段明全打电话,让他马上派两辆车过来,一辆送我去江城,一辆给你留下,然后你藏起来看着这辆车,如果有人来取车,你马上开车跟上去。” “要不要先报警?”汪祖仲提醒道。 要不要报警?木村很纠结。 报警就能马上破案吗?警察或许可以通过查看高速公路上的各个监控点,查找到那辆车的去向,但如果下了高速,或者是做了伪装,那找起来必然会困难重重。要是他们在中途把古玩转移到了另一辆车上,即使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或许可以通过警方的力量控制住经世公司,但会带来两个问题。如果公司不知情,那么报警就是要公事公办,失去了私下里调解的可能;如果整个公司都是骗局的一部分,估计早已人去楼空,警方能做的也只是发出一纸通缉令。 木村现在最想要的是找回古玩,或者拿到钱,其他的都要往后放一放。 “先给经世公司打个电话吧。”木村这时才想起,除了黄良的手机号码,自己还有经世的公司电话。 话音未落,黄良的来电号码先一步出现在他的手机上。 因为愤怒太过用力的指关节已经发白,手机都快要被捏碎了,木村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口道: “黄部长……” “现在就不要装什么都没发生了,”黄良嘲讽道,“给公司打电话了吧,是不是没人接?我猜你还没有报警,很聪明的决定,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报警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别把大家逼得鱼死网破。有本事的话,以后找到我们再骗回去吧,哈哈哈……” 滴、滴、滴的声音传来,还没等木村说上一个字,黄良已经挂断了电话。 马上回拨,毫无意外的,对方已关机。 面对明目张胆的示威和挑衅,木村反倒冷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发泄愤怒只能让人失去理智,于事无补。 回想起刚才黄良得意忘形的一番话,木村总觉得里面包含了很多信息,为什么他们判断不会报警?什么叫鱼死网破?还有,刚才黄良在说话时,还有别人的话隐约传来,但听得不是太清楚。 闭紧双眼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木村猛然惊觉,大段话没听清,但里面出现了“赖四哥”这三个字,确定无疑! 真相已经一目了然。 为什么大龙突然大闹藏古阁,黄良和杨夏的对话又怎么会那么巧的被他听到,黄良为什么不敢和孙土豪一同前往江城——这一切的背后,肯定都是赖四海和范守安做的局。 所以他们才会说报警没有好处,因为真要揪出了赖四海,必然会供出黑田,倒卖文物的罪名他们谁都逃不脱。 木村把后背紧紧地贴在车厢上,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让瑟瑟发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先给段明全打电话,告诉了自己的位置,让他马上派两辆车过来。无论怎样,江城的经世公司还得去查,这辆厢货的去向还得要盯。 然后再拨通了经世公司的电话,果然像黄良说的一样,无人接听。虽是意料之中,却也难掩失望之色。 想了想,叫起还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的汪祖仲,找了一个十分隐蔽但能观察到整个停车场的角落,两人坐下来开始漫长的等待。 ---------- 车牌尾数是“八”的厢货全车覆盖着绿色的苫布,早已离开了高速公路,正行驶在一条乡间小路上,黄良开车,后排坐着杨夏,还有杨副总——杨冬,驾驶室里一片欢声笑语。 “方哥,刚才那几句话说得挺猖狂啊,估计要把木村那个小鬼子气哭了吧!”杨冬笑道。 “把他气什么样无所谓,关键是你刚才说的话,他不知道能不能听出来。”方良——就是黄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黄大哥……不,方哥,你放心吧,我哥说了,就算他没听到,也有办法让他怀疑到赖四海那里去。”杨夏趴在前座的靠背上,望着车外的林荫小路,心情十分愉悦。 “小夏,以后这种行动你不要参加了,并不是每次都这么顺利,有时候会很危险!”看着兴高采烈的杨夏,杨冬皱着眉头说道。 杨夏回过头,生气地嘟起了嘴唇,大眼睛里透露着倔强和不甘:“哥,都这么大了,你还信不过我,我也想……” 方良突然打断了杨夏的话,从后视镜里看着杨冬的眼睛说道: “我们被人盯上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冬侧头看向倒车镜,但因为视角的原因,根本看不清后面的情况。 “现在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两辆黑色越野车,从下了高速就一直跟在后面,我们的速度不快,可是他们却一直没有超车,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方良语气里透出一丝紧张。 看看外面的路,杨冬知道自己的货车无论如何也是甩不掉对方的,何况车里还有易碎的瓷器。 警方?黑田?还是赖四海?心里迅速判断着对方的身份,杨冬摇摇头,如果是这些人,哪里还会跟这么长时间。 事情总得有个了断,只要不是以上三方的人,那么应该是可以商量的。 “在前面找个宽敞的地方停车,我们来会一会后面的黄雀!”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问号》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十九回 问号 在路边的一处空地,货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两辆越野车随之而至,一辆停到了车后,另一辆则斜停在车头前,堵住了货车前行和后退的路线。 六个黑眼镜黑西装保镖模样的人,从两辆越野车里鱼贯而出,面对走下车的杨冬三人齐刷刷站成一排,虎视眈眈。看着他们的打扮,方良和杨夏竟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来的是什么人,搞得像拍电影似的?正当三人疑惑不安之际,孙土豪在一名保镖的贴身陪同下,摇晃着双手上的一对翡翠戒指施施然走上前来。 没理会杨冬,孙土豪冲着方良说道:“我说过不要骗我,你们咋这么不文明,干啥非得骗我呢!” 在藏古阁遇上孙土豪的事,杨冬听方良说过了,现在根本不用介绍,那一对戒指就是最好的名片。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凡事讲究一个先礼后兵,而且双方力量对比悬殊,只能先摆出示弱的姿态,尽可能的避免武力冲突,杨冬上前一步陪笑道: “您好,是孙先生吧,我们没有骗您,这不正在想办法和您取得联系,准备给您送去呢!” “你放屁!”紧挨在孙土豪身边的保镖大声骂道,“冯专家都说了,你们这帮人有问题,不是拍卖行的人!” 杨夏认出了他——狗娃子! 冯专家在哪呢?杨夏的目光投向了越野车,依稀可见一个白发老人正隔着车窗向外观看。 “要文明、文明,说了多少遍了,咋还说脏话呢!”孙土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狗娃子,好好说话!” 狗娃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手指着方良和杨夏说道:“冯专家说你们就是一伙骗子,那些东西要是被你们骗走,我大舅就买不成了,所以天天盯着你们,冯专家说你们要到江城才动手,没想到半路上就换车了,这样也挺好,省得我们还得跑那么远的路。” 听到“换车”这两个字,杨冬三人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没逃过这些人的眼睛,看来今天只能认栽了。 “那孙先生划出个道吧,今日如何善了?”杨冬心下稍安,对方说了这么多,看来并不想武力解决。只要不动手,破财免灾是可以接受的。 “划道?善了?啥意思?”孙土豪眼睛扫向了一众保镖,目光所到之处,人人低头。 “就是说,您觉得今天这事要怎么处理,我们商量一下,找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办法。”方良无奈地解释道,心想这都是从哪招来的一群废物啊。 “这有啥好商量的,”孙土豪一指杨冬,“你刚才不是说要卖给我吗,直接告诉我多少钱不就得了!” 合着您带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正经八百的买东西?杨冬打死也不会相信。 “您想出多少?”杨冬试探着问,心里盘算他会给出一个什么价码。 “冯专家说了,这些货值一千五、六百万,那我就给你一千六百万。”孙土豪直接给出了最高价,仿佛讲价就是对他的侮辱。 一百万的盘子说摔就摔了,一千六百万说出就出了,这个只要谈到钱就没干过一件正常事的孙土豪,已经完全超出了杨冬的理解范畴。 也许是一夜暴富的冲击力太大了吧,摧毁了本来就不在线的智商,这些匪夷所思的、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事,发生在孙土豪身上显得是这么的自然、合理。 “成交!”土豪想摆阔,杨冬又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狗娃子突然站了出来,“我们要开走这辆货车,我们的车装不下这些东西。” “不行,没有车我们怎么办?”杨夏一直就看这个狗娃子不顺眼,听到他们还要把货车开走,马上出声反对。 狗娃子一瞪眼,狞笑着走向杨夏:“那天你笑话我,今天还骗了我们,要是我,早就直接抢走了,开走这辆车咋了,你们爱咋办咋办,不服打一架啊!” 杨冬赶紧站到杨夏身前,冲着狗娃子抱拳作揖道:“这位兄弟别生气,我们同意、同意!” 孙土豪也在后面叫道:“狗娃子回来,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咱有钱,能买就买呗,抢劫不文明。” 方良把车钥匙交给了附近的一名保镖,孙土豪从包里拿来一张银行卡,狗娃子接过一抖手扔给了方良:“这是一千六百万,拿去花吧!” 恶劣的态度让杨夏再次大怒,从杨冬的身后走出来道:“你说卡里有钱就钱啊,一千六百万?我还说里面一分钱都没有呢。” 话一出口,孙土豪的脸色变了,指着杨夏说道:“你咋说都行,就别说我穷、不文明,狗娃子,那天银行的人不是告诉你咋查钱了吗,给他们查查!” 狗娃子一摸后脑勺,难为情地说:“我……我没记住,就记住要打电话,念卡上的数字,别的都忘了。” 方良也不放心卡里是否真有钱,见状便搭话道:“我知道怎么查。” 狗娃子上前一把夺过方良手里的卡,说道:“你打电话,我念数!” 拿过来孙土豪的手机,拨打了服务电话,打开免提,按照流程,输入了狗娃子念出的卡号,又输入了孙土豪报出的密码,手机里传出了“余额一千六百万元”的电子合成音。 狗娃子拿回孙土豪的手机,把卡还给方良,撇着嘴斜着眼看向杨夏:“这回信了吧!” 杨夏正要还口,杨冬拦住了她。上前一步来到狗娃子面前,拿出一张纸条放在他的手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道: “这辆车在物流注册过,里面有定位芯片,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开到自己的家里去,一旦被有心人查到,到时候可能会惹上大麻烦。反正你们也要把它扔掉,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它扔到这个地方。” 狗娃子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得告诉我,要不然我不干!” “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不要和别人说,”杨冬犹豫了一下,道,“这是赖四海的仓库。” “赖四海是谁?不认识!不过放心,肯定帮你办到,再见!”狗娃子伸手拍了拍杨冬的肩膀。 马达的轰鸣中,三辆车扬长而去。 杨冬用手掸了掸刚被狗娃子拍过的肩膀,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已经打电话让李闯过来接我们了,走吧,我们去路边等。”方良招呼杨冬和杨夏。 杨夏看着三车远去的方向,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说:“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啊!” 方良看着手里的银行卡笑道:“舅姥爷到底留给他多少钱啊,一千六百万说给就给了,一点也不……嗯?不对啊!” “怎么了?”杨冬和杨夏忙问。 方良脸色苍白,举起手里的银行卡道:“这不是那张一千六百万的卡,卡号不对!” “怎么可能,我眼看着他从你手里拿走,他在念卡号时我也在旁边看着,每一个数字都对得上,然后就把卡还给了你,整个过程都没离开过我的眼睛啊?”杨夏的眼睛变得更大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只能确定他是在念完卡号后换了现在这张卡,但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换的、怎么换的,”杨冬苦笑道,“现在看来,我们被骗了!” 说完后又不禁觉得好笑,骗子被骗子骗了! 带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直接抢呢?杨冬想起孙土豪的一句话:抢劫不文明。或许他真实的意思是:抢劫,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瞧不上。 你能换用车我就能换卡,用你的方式击败你,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 看起来憨憨的狗娃子,这一手调包实在很高明,在众人面前也是演技爆棚,还有那个孙土豪,把一个暴发户演得活灵活现,竟然丝毫没有表演的痕迹,堪称诈骗界的扛把子。 他们答应要把车开到赖四海的仓库,但骗子的话现在还能信么?杨冬耸耸肩膀,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异常——衬衫的口袋里多出了东西。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上面包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还挺漂亮: 对不住了,黑田健之是我的菜,卡里有二十万,密码六个零,权当赔罪。 杨冬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虽然损失了一千五百多万,但对这些人怎么也恨不起来。 杨夏则勃然大怒:“什么意思?可怜我们?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他们尝尝被骗的滋味!” 看着杨夏,杨冬心里一片柔情拂过,至亲的亲人,他绝不希望妹妹也像他一样整天活在阴谋之中。 “小夏,今后你不要再参加任何行动了,尤其是刚才那几个人,就算在大街上面对面遇到,也要装作不认识,听懂了吗?” 看着哥哥严肃的脸,杨夏不敢反驳,无声地点点头。 杨冬现在脑子里有一堆问号。 ---------- 自骗了赖四海一个亿后,杨冬便开始寻找下一个打击赖四海的机会。黑田对守安居动手时,他不在西京,等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一个栽赃嫁祸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安排人在大龙吃羊腿的时故意说要偷守安居,再派人在守安居前故意用话刺激他,最后大闹藏古阁的效果也达到了预期,目的就是想让木村他们着急卖出那批古玩。接下来的事都按照计划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这次行动似乎就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至于经世拍卖行,已经不是当年的经世了,就算没有这件事,也是打算近期内关闭的,这次就是它最后的价值。 然而,他没料到会节外生枝,孙土豪一伙人的出现,最终让句号变成了问号。 他们是如何发现了方哥和杨夏的真实身份? 他们为什么要针对黑田? 他们会把车开到指定的地点吗? 他们是谁?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不愧》 第四策 趁火打劫 第二十回 不愧 越野车内,易容成狗娃子的孟希哈哈笑着,看着身边的冯专家道:“小天,把腰直起来吧,不用再装老头了,不下车真是可惜,刚才文叔的表演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怕下去了会笑场,”楚天烦恼地挠了挠头皮:“哥,回家后赶紧把头发给我洗回来,太难受了!” 前排的孙土豪——曾假扮老师卖古砚的文叔——回头笑道:“小天,别听你哥吹捧我,他那演技才叫一个好呢。孟希,我就纳闷了,你在大学读的也不是表演专业啊。” “这些都是楚叔叔教的,”孟希道,“楚叔叔说,一个好的魔术,一是想法、二是手法,第三就是表演了,可以说,每一位好的魔术师都是一个好演员。” “说得不错!”文叔点头道,“不过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要看天份的,虽然你在古玩鉴定这方面不如小天,但就表演这上来说,小天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文叔,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楚天不满地叫道。 “当初文叔装成老师卖古砚,我和小天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我这点微末道行,简直不值一提,跟文叔比,我也得算好孩子!”孟希大笑。 司机吹了一声口哨,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刚骗了别人一千多万的骗子,一转眼就都变成好孩子了,有没有天理啦!” 孟希笑骂道:“彪子,好好开你的车吧,那次你拿刀吓唬我和小天的事,我可还没忘呢。” 彪子一脸无所谓:“那又能怎么滴,我又没有一千万给你骗,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伙人是骗子的?” “同行嘛,总能在对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文叔解释道,“那个大龙忽然大闹藏古阁,发生的时间点不对,赖四海正在应付警方的调查,在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节外生枝的,所以这事本身就有很大的疑点,接下来就有人开始打这批古玩的主意,那么这其中有人设局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再就是木村正二要和我们一起去江城,正常来说,有一个潜在的大客户,他们应该热烈欢迎才对,但却一口拒绝了,估计是他们也看出我们有问题,怕我们发现破绽,而这恰恰也成了他们的破绽。”孟希接口说道,“当然,还是文叔查了经世公司的情况,断定他们是要骗一笔钱跑路。”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是若风查出来的。”文叔笑着澄清道。 “若风总裁也参与了?”彪子有些惊诧。 ---------- 其实林若风一直都参与其中。 几天前孟希等人和黑田偶遇,在喝完茶后,孟希打了一个电话:“大哥,有件事想请你帮我查一下……” 查的就是黑田为什么这么着急返回倭国。 在倭国,黑田派人挑起冲突,结果害得林若水住进了医院,孟希一直愧疚于心,也曾对林若风保证过,一定要让黑田付出代价。 在这一点上,林若风的心眼儿一点也不比孟希大,于是一拍即合,马上通过在倭国的人脉关系进行调查,很快打听出了黑田被他哥哥逼宫的事情。 分析了一下黑田面临的处境,两人觉得所有解决方案中的上策,就是筹集一笔钱堵上资金缺口,而卖掉守安居的那批古玩便成了选择之一。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趁火打劫,好好地“坑”一把黑田。 至于具体行动方案如何制定和实施,林若风为孟希找来了一个“熟人”——文叔。 文叔原本出身于书香门第,年轻时因上当受骗,导致家破人亡,一怒之下也做起了行走江湖的骗子,手底下有彪子等几名小兄弟。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林文彬,在林文彬的劝导下,几年前改邪归正,成立了一家运输公司,主要承接林氏集团的业务,从此开始了正常的生活。至于试探孟希和楚天的那一次,重操旧业的他们自然是驾轻就熟。 按照文叔和孟希最初的设计,文叔伪装成一个暴发户,高价买下全部古玩后,再利用孟希的手法来调包银行卡。由于经世拍卖行的意外出现,便顺水推舟改变了策略,当起了一只躲在螳螂身后的黄雀。 在彪子等人的暗中监视下,孟希和文叔一边猜测着经世这些人可能采取的办法,一边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在服务区目睹了换车的全过程后,文叔和孟希等人不禁称赞有加。至于如何从经世那里把这些古玩搞到手,彪子的意见简单粗暴,直接抢过来完事! 孟希和文叔摇头否决了彪子的提议,经世的目标是倭国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不是敌人。自己这里也设局多日,现在又看到了经世的手段,不禁起了要比试一番的念头。 ---------- 彪子暗暗咋舌,在这两个人面前,自己的那点能耐还真不够看。一时好奇心起,问道:“文叔,你对那伙骗子还挺看重,他们的手段比你怎么样?” 文叔想了想道:“这伙人应该入道时间不长,但手段还是相当高明的,尤其是肯花费大价钱来布局,如此手笔,绝非一般人物,日后我们尽量还是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为好。” 彪子瞄了一眼文叔还戴在手上的两个翡翠戒指,笑道:“你这一对戒指,价钱也不低吧!” 文叔“哎哟”了一声,赶紧把它们摘下了来,放到了盒子里面,回手递给了孟希:“再看一眼吧,然后我把它还给董事长,估计等下次见到,应该是在你和若水小姐的订婚仪式上了。” 彪子的嘴张得快要吞下一个鸡蛋:“董事长也知道你们干的事?” “董事长是否知道我不清楚,但这对戒指我却知道是怎么回事。”文叔促狭地看了孟希一眼: “当年董事长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块翡翠原石,打磨后一共制作了四枚戒指,其中两个给了若风和颜颖,剩下的两个,一个属于若水小姐,另一个嘛……” “哈哈哈……”彪子放声大笑,“董事长这笔买卖做得不亏,等于是孟希自己把它给挣过来了。” 孟希连忙把盒子还给了文叔,转移话题道:“文叔,经世的那个人希望我们能帮忙把车扔在赖四海的仓库,你觉得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想不到孟希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文叔哈哈一笑:“无论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这样就成功地把黑田的怒火引向了赖四海,而他们则能从容脱身,好算计啊!” 设局去骗木村,楚天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可后来要去骗经世的那些人,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一直躲在车里没有下去。此刻带着一丝期许开口问道:“那帮不帮?” “说实话,我对他们还是挺有好感的。”孟希道,“不管他们和黑田、赖四海有什么恩怨,但只要是针对这些人,我都会帮。” “放心吧,小天,肯定会帮的,”文叔也说道:“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更何况你哥还留了钱!” “文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孟希有些惊讶。 “你一个挖煤的狗娃子,居高临下拍人家肩膀这种动作完全不符合身份,我才不相信你是无意的。说吧,给他们留了多少钱?”文叔笑道。 “二十万,就当是补偿他们的损失了,毕竟搞了这么大的场面,他们的花费也不小。”孟希道。 楚天知道这是那笔卖佛头的钱,抱怨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应该再加上我的二十万,他们也不白忙一回了。” 手机铃声响起,孟希接通电话:“大哥,成了!” 一阵畅快的笑声传来。 ---------- 几个小时后,孟希、文叔等人与赶来接应的车队汇合。四十几件古玩转移到了另一辆货车上,由文叔和彪子等人送到一个安全的地点,两辆越野车也一并开回运输公司。孟希驾驶那辆厢货,楚天驾驶另一辆车,准备一同赶往赖四海的仓库,去完成经世的托付。 “要不让彪子他们去吧?”送车还是有一定风险的,文叔有些不放心。 “谢谢文叔,这件事因我们而起,还是让它由我们而终吧!”孟希、楚天同时摇头。 文叔心中一阵感慨,做这个局的起因,林若风一开始就告诉了他,但他觉得,一千五百万巨额财富的诱惑,或许也是其中之一。现在看来,孟希和楚天并不在乎这一千五百万,他们在意的,是那四句话: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外不愧人,内不愧心! 为谋但求心无愧,他们只是想努力做到“不愧”而已。 然而,普天之下,能真正做到“不愧”的又有几人? ---------- 雨散云收,全始全终。 “这就完事了?”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返程的路上,彪子手握方向盘,颇感意犹未尽。 若无闲事挂心上,便是人间好时节,文叔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想想身边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无奈地笑笑道:“这样不好吗?天下太平日,人生安乐时,消消停停地过日子吧。” ---------- 流水下滩非有意,天教心愿与身违。 世事难料,无论愿意不愿意,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就像孟希和楚天即将面对的场景。 ---------- ——本策《趁火打劫》完,下策《围魏救赵》——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一回 选择 ----------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题记 ---------- 第一回 选择 红日西沉,近处的树木和远方的山峦慢慢褪去了鲜艳的色彩,在暮霭中深浅交迭,如一幅墨迹未干的水墨丹青,勾勒出西北高原的辽阔和沧桑。 五有县向北五十公里,一处荒废的工业园区在夕阳残照中满目疮痍,凌乱的工地,残破的房屋,以及地上半尺高的杂草,在无声地述说着当初的喧嚣和当下的凄凉。 在园区的一片废墟中,四海公司的仓库就像一座孤独的城堡,静静地矗立在东北角。 在这黄昏即逝、夜幕将临之际,一辆越野车和一辆厢式货车呼啸而至。 面对着两米多高的围墙和那扇大铁门,下车后的孟希和楚天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惊! 三月初五,他们被蒙着眼带到了这里,摘掉眼罩走出车门的那一刻,看到的正是这一处所在——四海鉴宝会举办之地。 人算不如天算,赖四海和范守安小心翼翼伪装起来的地下拍卖场,就这样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孟希和楚天眼前。 放眼望去,仓库内寂寂无声,方圆数里荒无人烟,暮色中一副破败的景象,一条年久失修柏油路伸向远方的五有县城,孟希和楚天也正是沿着这条路来到了这里。 “哥,看来经世的人对赖四海很了解,能查到这一座仓库,那么他们是否也知道了四海鉴宝会的事?”楚天的心情开始慢慢下沉。 正因为接受了经世的委托,所以他们才有这样一个意外的机会,第二次来到了这里。 “文叔说,经世的人打劫黑田、嫁祸赖四海是一箭双雕,现在看来,他们最终的目标就是赖四海,只不过可能只是查到了这座仓库,但并不清楚地下拍卖会的事,否则他们应该选择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警方,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孟希分析道。 如果厢货在这里被黑田或警方发现,都会查出这座仓库的拥有人是赖四海。不同的是,如果是黑田,他也会像孟希和楚天一样认出这个地方;至于警方会不会顺藤摸瓜,了解到这里就是四海鉴宝的拍卖场,只能说在两可之间。 对经世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一份意外收获。 然而留给孟希和楚天的,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留下车,可能会造成地下拍卖场曝光,而这个线索如果被警方掌握、利用,赖四海倒下的那一天,所有参与过地下拍卖的人都会被牵连,包括他们的父亲。 如果不把车留下,对于经世的人来说是食言失信,而对于赖四海,自己无疑是在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留,还是不留,现在真的是一个问题。 最后的一点天光隐没,孟希和楚天的眼睛也黯淡下去,虽然在他们心底深处已经做出了选择,但可能带来的后果又将如何承担? “哥,留下吧,”楚天咬咬牙,忽然开口道:“我们所想的都是最坏的结果,也许并不会发生……” “小天,不要产生将来案发,你主动承担起一切后果的想法。”孟希心里很乱,这种情况任谁事先都无法料到,“既然我们答应了经世,那么肯定是要把车留下的,只要不先被警方发现,那这件事就能两全。” “对啊!”楚天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了下去,“哥,你是想稍后就告诉木村货车的位置吧,可这样做是不是太刻意了,如果黑田不相信这是赖四海做的,那经世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有这种可能,”孟希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现在也实在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而且,车只要留下,就会带来一定的风险,我们还应该问问两位老人的意见。” 拨通了孟子夏的电话,孟希简要地把这几天的事情说明了一下,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父亲的答复。 片刻后,手机里传来孟子夏平静的声音:“就按你说的做吧,今后如果再遇到经世的人,给他们道个歉,如果需要,我们随时都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 目送着黑底金字的经世厢货在朝霞中驶离藏古阁,段明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甩掉了这么大的一个包袱。 可看着那排空空荡荡的陈列架,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为什么都送走呢,留下几样充充门面也好啊。 给起早赶来的两个伙计放了半天假,段明全关上店门回到内室,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将他在梦中惊醒,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边揉着眼睛边问:“谁啊?” 听筒里木村那气急败坏的声音,顿时让他困意全无。 经世拍卖公司的人是骗子?一千五百多万的古玩就这样被他们骗走了? 段时全手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坐了足有五分钟。 上午十一点,段明全和两个伙计赶到服务区,木村和汪祖仲还待在那个角落里,望眼欲穿。 按照木村的想法,留下汪祖仲和一个伙计在这里监视这辆厢货,他和段明全马上赶去江城到经世公司看看能发现什么线索。 汪祖仲睁了睁那只刚刚消肿的眼睛,心里暗暗叫苦。 木村已经和他讲了黄良电话里的内容,也包括那一声“赖老板”,如果这事真是赖四海做的,大龙肯定也在其中,一会儿要是他来取车,自己开车跟踪的时候一旦被发现,那后果可就不是一记耳光了。 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自己对这里的情况不熟,一旦跟丢就耽误大事了,建议自己还是同木村一道去江城,留下段明全来监视这辆车。 段明全怎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心中大骂你汪祖仲不敢和赖四海他们正面冲突,我就可以给你们当炮灰? 木村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带着汪祖仲去江城,但看到他那副熊样,知道就算勉强留下他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尽管不确定是否真会有人来取走这辆车,这条线索还是不能轻易丢下的,于是便好言相求段明全能留下来。 段明全思量再三,在经世的这场骗局中,自己可以说是始作俑者,但木村和汪祖仲又是黑田的亲信,如果此时得罪了他们,说不定在黑田面前会搬弄出什么样的是非。 与毒蛇做交易,收益多大,风险就有多高。 一声长叹,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这个安排。 ---------- 坐在飞一般行驶的汽车内,木村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一张扭曲变形的脸孔时而因愤怒涨得通红,时而因恐惧变得惨白。 再一次梳理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即使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他依然还是会中计。 一般人做局时都力争尽善尽美,谁会做一个鱼儿都不想咬钩的诱饵? 经世拍卖公司作为整场骗局的关键核心,从一开始,就是以一种不完美的形象出现在木村的面前,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恰恰是这些不完美的小问题,转移了木村和段明全的注意力,考虑的都是他们有没有做好拍卖会的能力,而忽略了经世拍卖出现的时机为什么会这么巧。 而比经世稍晚出现的孙土豪,种种迹象表明,和经世并不是一伙的。尤其是提出要一道飞往江城时,黄良出现了短暂的犹豫和慌张,以还没准备好的借口婉拒了。可是,谁会拒绝这样的一个金主呢?现在看来,这绝对一个破绽,只是当时根本没在意,而在幻想着一旦上了拍卖会,肯定能拍出一个高价,自己就可以跑到黑田面前邀功请赏了。 看着华灯初上、繁华热闹的傍晚江城,木村心头阵阵绞痛——如果当初选择了那个土豪暴发户,也许现在正和汪祖仲在西京喝酒庆功吧!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线索》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二回 线索 第二回 线索 当一个人郁闷、烦躁、懊恼、伤心、痛苦、愤怒,究其最底层的原因,大抵都缘于——后悔。 所以他们通常都会说一句话——如果当初…… 现在,悔之晚矣! 世事如棋,可以在这场棋局中走错一步、输掉一局,却无法通过悔棋再重新来过。 木村承认自己输掉了这一局,也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于前事无补,就算是亡羊补牢、为后事之鉴吧。 站在经世公司所在的那座写字楼前,楼内的大部分公司已经下班,但仍有很多窗口依然亮着灯光。 一楼大厅内,保安拦住了木村等人,询问他们要去往的楼层和公司的名字。 当听到是位于顶层的经世拍卖公司时,保安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们不知道吗?经世公司昨天已经搬走了,现在大楼的顶层是空的。” “不可能!昨天我还来过,当时还有很多人都在忙着准备拍卖会,怎么会是昨天搬走的!” 木村急了,虽然他早已经料到经世已经人去楼空,但如果是昨天就搬走了,而自己还给黑田和段明全都打过电话,信誓旦旦地说经世没问题,岂不成了内外勾结骗走这批古玩的共犯? “你来过?”保安摇摇头道,“昨天不是我当班,但同事说,经世公司就是昨天下午搬走的,绝不会有错。” 木村面如死灰,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昨天上午来的时候,公司里看到的那些忙忙碌碌的场景,当时还以为是在准备拍卖会,实际上却是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可不见黄河又怎能死心,既然都来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上去看看的。 挨不过三人的苦苦哀求,保安只好带着他们上到了写字楼的最顶层。 昨日还人来人往的经世公司,现在已经是空空如也,干净得仿佛有一只大手,一夜之间抹平了所有的痕迹。 保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木桩子一样的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出声提醒道:“几位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们下去吧,我不能离岗太长时间。” 木村知道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已没有任何用处,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保安向外走去,边走边向保安问道: “经世拍卖公司在这里几年了,为什么要搬走?” 看着失魂落魄的三人,保安有些于心不忍:“我只是一个保安,不了解太多的事,但我们物业经理也许知道的多一些,明天你们可以找他问一下。” 走出写字楼,热浪袭来,窒息的感觉让木村眼前一黑,身体一阵摇晃差点摔倒,随行来的藏古阁伙计赶紧上前扶住了他,轻声说道:“木村先生,是饿坏了吧,事情再多,也得吃饭啊!” 看着汪祖仲和那名伙计幽怨的目光,木村这才意识到他们从早上到现在已经一天没有正经吃饭了,这一路除了加油,就没停过车。 在附近找了个饭店,随便点了几道菜,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木村拨通了段明全的手机。 ---------- 段明全和一名伙计留在服务区,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两人一直待在车里,一眼不眨地看着那辆厢货,足足盯了一天。眼看着太阳都已落山,却没有一个人接近那辆车,更别提要把它开走。 与被骗走的那一千五百万古玩相比,这辆车的价值不值一提,段明全和伙计都认为不会有人来取这辆车,收益不大风险却不小。可现在没有别的线索,只好在这里守着,期待能有一些意外收获。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木村打来了电话。 告诉他这边一直没有人来取车,接着便问起经世公司那边的调查情况。 在有气无力的话语中,段明全知道他那里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只是听到经世在一夜之间便搬空了所有,不禁有些惊讶,继而一阵阴冷的感觉袭上心头。 在这场棋局中,经世拍卖公司作为一枚弃子,一旦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后,将会迅速地消失,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被人追查到的痕迹。 花这么长的时间来布局,这伙人难道只是为了骗取这一千五百万? 木村的话还在继续,段明全这边已是一头冷汗。 手机忽然传出“叮”的一声,他知道是来了一条信息,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快速瞄了一眼,浮出的小窗口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发送过来一个地址。 肯定是发错了,或者是垃圾信息,段明全没当回事,接着和木村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仍然停在那里的厢货,不禁有些犯愁,难道今晚要在车里过夜吗? -------- 吃过晚饭,木村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过夜,虽然条件比蜷缩在车里的段明全好过太多,却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木村等人再次来到了写字楼,直接找到了物业经理打听关于经世拍卖公司的情况。 在金钱攻势下,经理忘记了刚才对客户隐私的尊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经世公司从创办之初至今,就一直在这座写字楼里办公,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出入大楼的外来客户将近一半都是到经世的。创始人具体叫什么名字不太清楚了,好像大家都叫他柳总,直到三年前,老总换了一个姓李的,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公司慢慢开始走下坡路,最终离开了这里。 “你知道他们搬到哪去了吗?”这肯定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木村还是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 “不知道,没准倒闭了吧。”经理无所谓地说道。这些年来,几乎天天都有新公司入驻,同样的,天天也有旧公司倒闭,只要他们没有拖欠费用,谁会去关心这些事呢。 在经理的帮助下,木村几人又去了几家相邻的公司,了解到的情况和经理说得差不多,和经世在业务上没有太多交集,日常里也没有太多交往,也有人提到,经世这两年就没做过几次拍卖,能坚持这么长时间才倒闭,已经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木村知道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这伙骗子恐怕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现在唯一还指望得上的,就是段明全那边能不能有所发现。 ---------- 刺眼的阳光照进车内,躺在后座上的段明全从睡梦中醒来,全身感到一阵酸痛,直起腰时发现那名伙计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刚睁开的双眼还没适应强烈的光线,透过挡风玻璃,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那辆厢货旁走动。 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段明全赶紧叫醒伙计,推门下车,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忙忙地奔了过去。 驾驶室和车厢的门都已经被打开,三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正绕着货车进行检查,时不时的交流着。 本来按照最初的计划,他应该在暗中进行监视,然后再跟踪这辆车,也许就能找到经世这伙人的落脚点。 可段明全却不这么想,一是他也有汪祖仲的担心,二是从这三个人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上,直觉告诉他这里面还有隐情。 气喘吁吁地跑到厢货旁,段明全冲那三人点头致意,开口问道:“几位老弟好,请问这辆车是你们的吗?” “是我们公司的,怎么了?”三人停下手头的工作,上下打量着段明全,一名领头的人上前一步说道。 段明全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们……是经世拍卖公司的人?” “经世拍卖公司?”领头的人摇摇头,“不是,我们是征途物流公司,我姓陈,就叫我小陈好了。” “你好小陈,”段明全松了一口气,用手指着车厢道,“这上面写着的是经世拍卖,为什么你们能打开这辆车?” “这本来就是我们公司的车啊!”小陈回头看了一眼车厢上的标志,有些生气地说道,“谁知道让他们给弄成了这个样子!” 段明全上前分别给三人都点上了一根烟,又把烟盒塞到了小陈手里,放低了身段赔笑道:“不瞒几位,我也在找这辆车上的人,哥几个吃饭没?我请几位去吃口便饭吧!顺便给我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或许是小陈他们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想要找人聊一聊,几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讲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麻烦》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三回 麻烦 第三回 麻烦 大约在十天前,经世拍卖公司向征途物流提出一个奇怪的请求,要租用两辆一模一样的厢式货车,并且不需要配司机,征途物流是没有这种先例的,但经世给出了高出一辆车日常收入两倍的租金,再加上以前也曾有过合作,车上装有定位芯片能随时监控位置,所以在收取了五万元的押金后,便把这两辆车租给了经世公司。 但在昨天晚上,征途物流忽然收到经世公司的一个电话,称出现了意外情况,两辆车无法由他们的人送还,请征途自己派人去取,押金当做赔偿就不用退了。 虽然麻烦了一些,但这笔买卖还是赚了不少,征途的人也没有在意,位于当地的分公司今天一早就派他们三个出来,来到定位显示的地点准备把车开回去。 面对着黑底金字的厢货,三人恍然大悟,经世所说的那五万元押金不用退了,原来是留给他们重新喷涂用的。 如果不是车牌号码和定位都确定无误,就算手里拿着备用钥匙都不敢打开车门,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车改成这样,经世究竟要干什么、图什么。 经过一番检查,车辆状况很好,现在就要去下一个地点取回第二辆。 段明全心中苦涩,经世打的算盘他自然是最清楚的,可又不能对这几个人说,当听到他们接着去取第二辆的时候,眼睛一亮,忙问那一辆在什么地方。 听着小陈随口说出的地址,段明全有些纳闷,自己明明没去过,可为什么感觉有点熟悉呢? “老哥,”小陈看看时间,对段明全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可我们得走了,今天要把这两辆车送回公司才行。” 段明全怎么放过去查看第二辆车的机会,急中生智,一把拉住小陈陪笑道:“不瞒老弟,我也是和经世公司做了一笔生意,通知我来这里取货,但刚才也看了,车厢里什么都没有,现在看来肯定是他们的通知错了,我要的货物应该在第二辆车里,老弟带我去看看吧,每人一条烟当谢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段明全的理由有些牵强,但看在一条香烟的面子上,带着他又没什么麻烦,于是一行人驱车赶往了下一辆车的所在地。 兜兜绕绕地走了好几个多小时,当终于来到了那辆车所在的地址时,看着眼前的仓库段明全有些发愣——同孟希和楚天一样,他也认出了这是举办四海鉴宝会的地方! 段明全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当小陈说起这个地址时会有一种熟悉感,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已经给他发过。如果当时就能想到是这一层意思,马上就赶过来,也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吧。 但现在已经顾不上分析这件事得失利弊,因为在前面有一个更大的麻烦,需要他们去面对。 三个身着便服的人站在厢式货车旁,正看向他们的车队。靠近大门的位置停放着一辆越野车,车牌的末尾,是一个鲜红似火的“警”字! 警察发现这个地下文物拍卖场了?那自己到这里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段明全吓得两腿发软,手放在车门上却怎么也不敢推开,索性躲在了车里不肯出去。 小陈三人看到警车也吓了一跳,可任务在身,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警察同志,我们来取车……这是我的工牌。” 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察接过工牌看了两眼,抬头盯着小陈的眼睛问道,“这是你们公司的车?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小陈把经世公司租车的事情讲完,这名警察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回转身向后面的两人道: “栾处长、孙科长,两位首长请指示!” “小王警官,非得这么正式吗?”孙兰兰无奈地一笑,扬了扬手机道,“他说的没问题,刚刚运管部门传来消息,这辆车确实属于征途物流公司。” 核实完小陈三人的身份,小王警官道:“需要报案吗?” 小陈不停地摇头,这件事上他们公司并没有什么损失,如果报案,这两辆车会被留在公安机关做为物证,那停工的损失可就大了。 “好吧,”王警官一指那辆厢货,“去检查一下车,没问题的话就开走吧。” 扯掉盖在车厢上的苫布,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小陈忽然想起了一同前来的段明全,便冲着停在一旁的车里招手喊道:“老哥,你过来看一下,有没有你的东西。” 段明全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躲下去了,虽然有警察在那里,也不见得就是来查四海鉴宝这个地下拍卖会的,如果不下车,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来到厢货前,看了看空荡荡的车厢,又瞅了一眼驾驶室,装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道:“没有,我再打电话和他们联系吧。” “哎哎……这位同志,请问你和这辆车有什么关系?”段明全正要回到自己的车里,身后响起的询问声让他停下了脚步,万分不情愿地转回身。 栾锋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态度却显得不容拒绝。 “没……没什么关系,经世公司说要给我送一样东西,但这两辆车里都没有。”段明全只得把谎话又说了一遍。 “那有可能是丢失了,具体什么东西啊,贵重不,需要报案吗?”栾锋继续问道。 段明全连忙摆手:“一件工艺品,不值什么钱,就不给警察同志找麻烦了。” “那好,现在看来事情有些复杂,需要您登记一下身份信息,以后一旦有了进展方便联系。”栾锋仍微笑着说道。 “好的好的,我是西京古玩街藏古阁的段明全,这是我的身份证。”在警察面前他可不敢胡乱编造身份,赶紧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栾锋接过身份证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看段明全,皱了皱眉头。 段明全心里也在打鼓,身份证上的照片是戴着假发照的,和本人确实有点不太像,就在他想出声解释之际,栾锋忽然回手一指仓库:“段老板,这是谁家的产业?” 段明全此时全部的心思都在想着如何证明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自己,不料栾锋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是赖……” “四海”两个字差一点脱口而出,幸亏那一根弦绷得还挺紧,马上改口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是跟着征途小陈他们来的。” 把身份证还给段明全,栾锋温和地笑了笑:“段老板,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们警方联系,不怕麻烦。” 坐在返回西京的车里,段明全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始终感觉那个中年警察话里有话,不怕麻烦,是他们警察不怕事多麻烦,还是如果得到了警方的关照,他段明全今后就不怕麻烦了? 栾锋望着几辆车逐渐远去,陷入了沉思。 他和孙兰兰等人来五有县已经十二天了,这些天来几乎走遍了大大小小的所有乡镇村庄,但关于蒋小二的行踪竟然没有查出一点线索。而且,之前到处查找蒋小二的那批人,竟然在一夜之间便全部消失了。 专案组针对这个情况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觉得这些人找到并控制了蒋小二。另一种则觉得是因为栾锋等人的到来,惊动了那些人,他们害怕惹上麻烦,才不得不全部撤走。可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蒋小二在这里出现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关于蒋小二曾在五有县出现过的判断是错误的,到了应该放弃这次行动的时候了。 只有孙兰兰还在坚持,她认为对方既然出动那么多人,并且集中在一个地区来搜寻一个人,绝不是心血来潮、空穴来风,即使找不到蒋小二下落,也总能找到整个事件的源头。 今天一早,她又对着墙上的五有县的地图开始梳理这些天各个行动组的路线,各种颜色的线条像一张大网,已经覆盖了整个五有县的所有地区,几乎没有任何盲点。 蒋小二会躲在哪? 他为什么会在五有县出现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仓库》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四回 仓库 第四回 仓库 在线条交错中,在距县城北五十公里左右存在着一处空白,而地区上标志着“五有工业园区”。 “这里为什么没人去?”孙兰兰向同一小组的干警王志问道。 王志啪的一个立正:“报告孙科长,这个地方已经废弃多年,方圆二十公里内没有村庄,在各位领导到来之前,我们已经派人去看过了一遍,确定那里没有人,也不适合长时间居住。” 世上能让孙兰兰头疼的人不多,这个王志绝对算一个,做为退伍不久的军人,还保持着部队里一板一眼的作风,将一切行动听指挥发挥到了极致。 冲在一旁微笑的栾锋做了个鬼脸,向王志无奈地摇摇手道:“都说过了,叫我兰兰就行,这个工业园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废弃了?” “报告……兰兰……”王志话还没说完,孙兰兰已经笑弯了腰,赶紧摆手道:“还是叫孙科长吧,对了,不用事事都喊报告,搞得像警校还没毕业似的。” 根据王志的介绍,在当时全国都在大规模招商引资的影响下,当地政府于十年前启动了工业园区这个重大项目,倾其所有,筹集了大量资金,通水通电通路,并预先搭建了部分厂房,当时的说法叫栽好梧桐树,不愁没有凤凰来。尽管出发点是好的,却忽略了本地的两个重大缺陷——水和能源。建设过程中陆陆续续地倒是来了很多家企业,在经过一系列考察论证后,又都纷纷离开。施工进行到一半时,已经再也没有企业前来,五年前政府换届,新一届政府忍痛终止了投入,这个工业园区从此就彻底荒废了,地方经济发展也受到连累至今还没恢复元气。 栾锋暗中叹气,古之有云:随之见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动,其过鲜矣。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半途而废的拍脑门子工程,把这块空白补上。” 站在高处望向整个园区,几人也不胜唏嘘,一个不合理、不科学的决策,造成了如今这样巨大的浪费,足以给后来者满满的警示。 孙兰兰忽然指着东北角的一处十分完好的围墙说道:“为什么那里看起来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好像是有人使用的样子啊。” 王志显然对此做过了解,直接开口答道:“孙科长,那里是西京海昌公司的仓库,园区项目终止后他们才找过来,用很低的价格买下了那块地,围墙什么的都是他们自己建的,建成后仓库就一直闲置,偶尔会有人过来打扫一下。” 栾锋向四周观察了一番,不免有些疑惑:“把仓库安置在交通并不便利的这里,闲置不用却经常维护,有些不合常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海昌公司的人说,他们预计这里的项目将来还会被重启,现在属于前期投资,到时候就可以卖上高价了。”王志道。 对这种说法,栾锋将信将疑:“走,过去看看!” 驱车来到仓库时,才发现在大门的一侧,还停放着一辆厢式货车,刚才因为离得远,错把绿色苫布当成了草地。 既然有车停在门口,那说明此时仓库里应该有人,王志上前开始敲门,但过了半天也没有回应。 王志通过当地的工商系统找到了海昌公司的电话,通知他们警方例行检查,让仓库里的人马上开门。 海昌公司却矢口否认,表示现在仓库里根本没有人,门口那辆车不知道是谁停在那里的。 车牌号码是临省江城市的,孙兰兰打电话委托江城的公安机关对车辆信息进行核实,就在此时,段明全和小陈一行人赶到了。 听小陈讲述完经过,尽管每个人都感觉整件事情透着古怪,但征途公司不准备报案,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可当段明全从车里走出来的一刻,栾锋心里一动。 虽然彼此并没有见过面,但他却认出了段明全,近一段时间和黑田在古玩街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专案组自然也对他的情况进行了深入了解。 段明全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是和这辆车有关,还是和这座仓库有关?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知道仓库的一些情况,但在最后改口了,他想要隐瞒什么呢? 经世公司、征途公司、段明全,本来毫不相干,现在却都汇集到了仓库,再联系小陈讲述的情况,应该是经世公司有意把这些人引到这里。 回头再去看,在一片荒芜中,这座孤零零的仓库犹如笼罩着一层迷雾,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马上让专案组调查一下海昌公司和经世公司,看看这座仓库到底有什么问题?”栾锋对孙兰兰指示道。 随着手机铃声的响起,一条条消息不断传来,有关经世的消息让在车里等待的三人略显失望,同时也更加疑惑,公司突然倒闭,所有负责人失联,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诡异。 而海昌公司——经专案组确认,是四海公司的子公司,也就是说,它真正的老板是——赖四海! 孙兰兰高兴得“腾”的一下站起身,头重重地磕在了车顶棚上,但已完全顾不上这些,兴奋地大叫:“找到了!” 栾锋保持着冷静,摆摆手让孙兰兰坐好:“马上让海昌公司来人开门,我们就以搜查违禁品的名义进入搜查。”又向王志道:“联系县公安局,开具搜查证,请求调派警力!” ---------- 作为海昌公司名义上的法人,四海公司的副经理苏东群在接到王志的第一个电话时并没有太在意,但随后就接到了警方要求马上打开仓库接受检查的通知,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在电话里向赖四海进行了汇报。 听到五有县的仓库被查,赖四海心惊之余暗自庆幸,转头对身边的范守安道:多亏了军师! 由于蒋小二的出逃,原本秘密的仓库存在着随时暴露的可能,范守安连夜转移了保存在那里的全部古董,现在就算挖地三尺,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范守安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担心的不是仓库被发现,而是警方是否掌握了有关四海鉴宝会的证据。 还有,为什么仓库门口会突然停了一辆车? 范守安决定和苏东群一起去仓库看看。 当他们开车起到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远远的就看到仓库门口停放着四五辆警车,十几名公安干警严阵以待。 让苏东群带着随行的几个人去和警方交涉,范守安则待在车里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 根据仓库内的情况,十几名干警简单划分了一下区域,开始分头搜查各个库房,栾锋、孙兰兰和王志则在苏东群的带领下,走进了办公楼。 孙兰兰蹲下身,手指在楼道的地面上轻轻抹了一下,抬起时白手套上已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看来这里应该有段时间没人居住了。 栾锋并没有奢望今天能在这里找到蒋小二,在得知这里是四海公司的仓库时,蒋小二为什么会出现在五有县、为什么会有人在附近寻找,这一切就已经有了答案——他应该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即使是赖四海找到了蒋小二,恐怕也不会再关到这里,但如果通过搜查能找到他在这里停留过的证据,那将给案件打开一个突破口。 当查到三楼的套房时,栾锋知道这里就是要找的地方,甚至可以想像出当时的场景:蒋小二住在里面,监视他的人住在外面,屋里有厨房可以解决一日三餐,至于食物应该是监视的人自己去买或是有人送过来。 卧室和客厅异常干净,连根头发都找不到,厨柜里面空空如也,生活必须的锅碗瓢盆米面粮油一样都没有。所有的迹象似乎都在表明,没有人在这里长时间居住过。 “报告栾处长、孙科长,没有发现问题。”王志搜查了一圈,显得有些灰心丧气。 “是吗?”栾锋在灶台边站定,向孙兰兰和王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志不明就里,疑惑地挠了挠头,孙兰兰笑笑,用手指了指抽油烟机,还没干透的油渍印证了那句古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一点破绽,让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无比刻意、过犹不及,也坚定了最初的判断——蒋小二曾被软禁在这里。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关键》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五回 关键 第五回 关键 对仓库的搜查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栾锋等人撤离后,苏东群长出了一口气,返回车里,向范守安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整个搜查过程。 “你是说,他们不是在搜查违禁品,而是在找人?”听着苏东群的讲述,范守安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前段时间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五有县周边搜寻蒋小二,估计正是因此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对这一点,范守安不太担心,神秘人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他,正准备用他要挟赖四海换湛卢剑,只要不落入警方手里,自己这一方还是暂时安全的。 但除了蒋小二,如果还有其它目的呢?比如四海拍卖会…… “这次搜查警方带队的领导是谁?”范守安问道,通过官职的大小,可以初步判断出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一个姓栾的处长,他……应该就是宋锐说到的那个栾锋,牛家村专案组的副组长,实际上的主事人。”回想起在套房里的一幕,再联想到从那个官二代嘴里套出来的话,苏东群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可能是对搜查仓库太过紧张,竟没意识到刚才面对的就是传说中的栾锋。 “这个栾锋真是无处不在啊,心腹大患、心腹大患哪!”范守安长叹一声,“回西京后,找四海商量一下,这种被动的局面是该做一些改变了。” 夜色渐浓,仿佛一泓幽暗的深潭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在沉寂无垠的旷野里,平时刺眼夺目的车灯,此刻却如烛光一样孱弱,起伏中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带着如夜幕一样沉重的心情,范守安和苏东群回到了赖四海的别墅。 走进客厅,站起来迎接他们的,除了赖四海,还有两个同样风尘仆仆的人——二龙和小秘。 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范守安大致心里有数了。 把刚才在仓库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赖四海却没有在意,大手一挥道:“别提担心啥的,这事儿军师你做主,想咋办就咋办,需要我干啥就干啥。”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范守安心里很是欣慰,意外而至的外部压力虽然挤压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却让松散重新归于紧密,弥合了最近出现的裂痕。 范守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半天没说话的二龙和小秘,和声问道:“也是刚刚赶回来吧,说说你们查到的情况。” ---------- 为了防止被杨冬发现,在赖四海回来后的第二天,二龙和小秘才乔装打扮后赶到新阳市,先后去了曾入住的酒店、就餐的饭店以及到过的其他娱乐场所,但收获甚微,要么根本不提供任何信息,要么就是没有什么印象。 虽然金钱和色诱最终起了一些作用,拿到了杨冬租用写字楼时签订的合同复印件,但经一番核实后发现,包括连身份证的信息都是伪造的。气得二龙大骂,出租的时候为什么不认真检查,这是一伙骗子知道吗? “骗子?”已经喝得醉眼半合的经理口齿不清地说道,“他们骗我什么了?只租了一星期,我却收了他们一个月的钱,是我骗了他们才对。” 在新阳市已经没有任何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二龙和小秘启程去往影视基地。 面对占地三千万平方米、拍摄景区就多达十几个之多的基地,二龙茫然无措——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去找?单单是地方大也就算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这得有几万人吧? 小秘两眼放光,据说这里经常能偶遇明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发现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三年五载都不一定找得到。多亏一个好心人的指点,辗转找到了群众演员工会里的一个小头头,请到一个饭馆里喝了几口酒后,二龙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找人?”小头头歪头看了一眼小秘,“还以为你们是要当群演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要当演员的话,外形条件是足够了。” 看着话题就要跑偏,二龙赶紧打断了小头头目的不纯的恭维:“大约在一周前,基地里有没有去新阳市拍戏的演员?我们就想找到他们,如果大哥能帮忙,老弟这里必有重谢!” “去新阳拍戏?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小头头喝口酒吃口菜,话也没停着,“要去哪里拍戏都听剧组的,跑到哪我们也不清楚,对了,他们长像有没有什么特征?” 小秘手托香腮回想了半天道:“好像都比较帅!” 小头头被一口酒呛得眼泪都下来了,心想这姑娘怎么就抓不住关键问题呢。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群众演员吗?二十多万哪,符合你这个标准的,最少也得有一半,让我怎么帮你们找?” 二龙也不知道他们都长什么样,只好加了一句:“他们的演技都很好。” 小头头还是摇摇头:“那你说的这些人应该是群特,可这里也有两三万人啊,要我说,别找那些人了,我给你们推荐一批,保证长得帅演技还好。” ---------- 都说隔行如隔山,范守安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谁能想到一个影视拍摄基地里就有那么多群众演员,从这里找几个人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这条路一开始就被堵死了。 把小秘打发回家,范守安和赖四海、二龙和苏东群一同分析起眼下的局势。 杨冬这些人目前仍然躲在暗处,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接下来的只能是万事小心,一旦遇到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多留一个心眼,所有人一起商量,避免上当受骗。 那个扣押了蒋小二的神秘人,他要的是湛卢剑,就算一个月内不能找到,应该也会宽限一段时间,目前暂时还不用过多考虑。 至于黑田,现在反倒是威胁最小的。实在不行,守安居关门又能如何,面子不保总比里子受伤要好,范守安有点破罐子破摔地想到。 被警方发现的五有县仓库,成了眼下最头疼的问题,如同一柄利剑,悬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军师,你说他们到底知道了些啥?”赖四海心里发毛。 范守安虽然脸上还算镇静,但心里也惴惴不安,歪头捋着山羊胡道:“唉,这真不敢下断言,就算他们能猜到蒋小二曾待在那里,可没有证据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我最担心的是,四海鉴宝会的情况会不会被他们掌握。” “是啊,”二龙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参加的人都是在晚上戴着面罩去的,不知道路线却知道仓库的特征,如果警方把这个消息放出去,那以前制造谣言的那些人没准就会向警方告密。” 苏东群忽然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带着一丝疑惑和担忧道:“在警方的两个电话里,第一次是说门口停着一辆车,可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根本没看见有什么车停在门口,难道他们是故意编的一个借口?” “应该不是,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吧,”二龙接口道:“也许就是一个偶然路过的人,把车停在那里,恰巧被警察发现,等你和军师到的时候已经开走了。” 范守安摇摇头:“刚还说不能掉以轻心,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忽视,二龙,关于那辆车你这两天去查一下,无论怎样,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转头又对苏东群道:“现在的局面对我们非常不利,其中的关键就是栾锋,绝不能让他再查下去了!东群,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帮忙》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六回 帮忙 第六回 帮忙 范守安要追查那辆厢货是否存在,而段明全要追查的是,为什么那辆厢货会出现在赖四海的仓库门前。 ---------- 驱车一路狂奔回藏古阁,段明全刚刚坐到椅子上,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混乱的心情,木村、汪祖仲和那名伙计便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样?”一见面,木村和段明全几乎同时开口,问了同一个问题,又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同样的沮丧。 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两天的长途跋涉,木村现在已经是身心俱疲,想想三天前,再看看现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叹了口气,段明全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这里还算有点线索,只不过有些疑点还没有想清楚。” “快说说!”木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从征途公司取第一辆车,到发现第二辆车停在赖四海仓库门口,再到警方介入,段明全把这一天的发生的事向木村讲了一遍,最后说道: “现在看来,赖四海可能和这事有关,但是……” “没什么但是,就是赖四海干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干的!”木村粗暴地打断了段明全,挥舞着双臂,状态癫狂,血灌瞳仁。 段明全十分理解木村现在的心情,谁都想马上就能找到那几个骗子,可现在的情况是,这件事还有很多的疑点,就算赖四海有重大嫌疑,也不能这么轻易地下结论。 看到木村平静了一些,段明全尽量放缓语气说道:“木村先生,我的看法和你一样,可有两个问题是不是先研究一下,日后黑田先生问起来,我们也不至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提到黑田,木村冷静下来,是啊,就算不顾一切地把这盆脏水泼到赖四海头上,总得让黑田相信才行。 “有两个说不通的地方,”看到木村冲他点点头,段明全开始分析道,“第一个就是为什么要把车停在门口,而不是把车开进仓库,他们不知道这样会很容易被人发现吗?第二个就是在昨天晚上我们通话的时候,来了一条信息,信息的内容是仓库的地址,我以为是有人发错了,所以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对方在有意的在引导我们去仓库,这个人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木村并不糊涂,他明白段明全说的这两个疑点都指向一个问题:有人在栽赃嫁祸赖四海。 但是,除了赖四海,谁还会和黑田作对?而且,这两点也并非不能解释。 “也许是赖四海的人正要把车开走时,正好警察到了,所以他们就躲了起来,至于那个信息,也许是恰好有人知道他们的计划,又不敢公开得罪赖四海,于是便通过信息提醒我们。” 段明全想起了华国的一个成语——疑邻盗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木村这是铁了心要把赖四海当成替罪羊。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能给黑田一个交待,总比被骗了一场却不知对手是谁要强。 木村又问道:“你给那个发信息的人打电话了吗?” “在回来的路上打过了,对方已关机。”段明全当然知道这个手机号码的使用者很重要,他可能知道所有的一切,而现在已经无从查起。 木村对此却很感兴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果哪天找到他,或许可以请他再帮一次忙。” ---------- 如果知道木村把他当成了朋友,孟希估计会哭笑不得,但这个忙却肯定不会帮的。 孟希更希望能有人来帮帮自己,因为又有一道选择题摆在了眼前。 把厢货留在仓库门口后,孟希和楚天连夜回了家,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详细讲给了二老。孟子夏和楚怀远虽然很担心他们再这样闹下去,迟早会要吃亏,可又不得不承认,这次行动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结果上,都算得上大快人心,叮嘱了哥俩儿几句之后,也没有过多言语。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楚天有些腼腆地找到孟希,见面后就红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孟希一时愕然,这么多年,对于楚天的言行举止,他不说是了如指掌,也能称得上明察秋毫,只是今天这个状态还真第一次见到。 稍一思索,孟希笑了。 在上个周六,他和楚天、林若水、凌飞燕四人在一起吃饭时,楚天曾邀请凌飞燕到金石轩上班,可由于藏古阁的那批古董,这事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办。 算算日子,已经过去九天了。这些天里,为了防止在行动中出现意外,他俩以要去外地收古董为由,一直没和林若水、凌飞燕见面,只是通过电话偶尔联系一下。 现在尘埃落定,楚天要兑现承诺了。 “今天是儿童节,小天抹了个红脸蛋,这是要去表演节目吗?”孟希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 楚天的脸更红了,心想自己要能有这么厚的脸皮,今天就不用来求他了,看着孟希还不依不饶的,知道自己再不说话还指不定要听到什么:“哥,别闹了,帮帮我吧。” ---------- 楚怀远正在店里擦拭着陈列架和古玩,在伙计没辞职前,他也愿意亲自上手,权当是锻炼身体。 看到孟希和楚天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楚怀远一笑,这几天楚天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就猜到有事,果然今天把他哥搬来当救兵了。 “叔,这可不行啊,这是伙计干的活,您怎么能做呢?”孟希上前抢过抹布,做势要扶楚怀远坐回到椅子上。 “去去去!”楚怀远挥手打落了孟希虚扶的双手,一边走向椅子一边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懂事啊。” “以前我不是小嘛,再说那时候您的年纪也没这么大,今后像这种体力活,就交给伙计去干吧。”孟希说笑着,示意楚天倒茶。 喝了口茶,楚怀远在哥俩儿的脸上扫了几眼,心中大概有了眉目:“进门来两句话都没离开伙计,说吧,打算把谁给我召来?” “叔,不着急,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在孟希的讲述中,小女孩的身世那叫一个可怜,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惨绝人寰、无以复加。 “停!”还没等讲完,楚怀远摆手叫停了孟希的表演,“过了,不过凌飞燕这孩子也确实怪可怜的。” “爸,你怎么知道是她?”相对于孟希在一旁微笑不语,楚天有些意外和不好意思。 “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天一直就想说这事吧,你脸皮簿不好意思开口,却把你哥找来给我讲故事。”看着眼前的子侄,楚怀远满心欢喜。 为逃避父亲带来的沉重感,孟希从小就愿意跟在他的身后,学魔术学易容。而楚天却喜欢跟着他孟伯伯扎到古董堆里,废寝忘食乐此不疲。时光过得真快啊,当初的小男孩们现在都成家立业了。 “叔,瞧您说的,好像我脸皮多厚似的,”孟希偷眼观察了一下叔叔的表情,决定趁热打铁,“那您看让燕子来这里帮忙这事……” “我这儿不需要伙计!”瞅着小哥俩儿失望的表情,楚怀远忍着笑说道:“不过,要是有一个没过门的儿媳妇,每天陪我们老俩口聊聊天,这日子想想也不错!” “爸!我们只是朋友,没有那层关系……”楚天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几乎微不可闻了。 “有,肯定会有,叔,别听他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孟希怒其不争地看了一眼楚天,赶紧接口道。 楚怀远哈哈大笑:“这事儿小希你可就做不得主,小天要是想明白了,就请她来吧,我也替儿子掌掌眼!” 孟希的手机突然响起,替尴尬的楚天解了围。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老宅》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七回 老宅 第七回 老宅 打来电话的是文叔,问孟希和楚天现在是否有时间,林董事长要和他们见一面。 见面的原因,不用说也知道,自然是因为那一批古董,两人向楚怀远说了一下电话内容,楚怀远点点头:“去吧,至于那些古董,你们别忘了初衷就好。” 彪子已驾车等在古玩街外面,招手叫过走出来的孟希和楚天,一路向北驶去。 “彪子,你早就等在这里了?”孟希问。 “你们还能不去咋滴,”彪子笑道:“文叔早早就告诉我来这里等你们。” “这两天忙不忙?不忙的话请文叔和哥几个吃顿饭,一定要赏光啊。”孟希知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彪子又要扯到林若水身上,赶紧转换了话题。 “好啊,等你电话。”彪子欣然应允。 “嗯?我们这是去哪?”孟希向车外看了一眼,并不是去往别墅的方向。 “不去董事长家,去他的私人收藏馆。”彪子道。 收藏馆是一座老宅子,原本是一套典型的关中三进院,随着时光变迁,如今仅存第三进上房的一栋三间四椽明柱二层楼房,精美的木雕、砖雕图案,反映出当初设计者的独运匠心。 文叔等在门口,热情地将孟希和楚天让进楼内。 客厅的布置简单实用,但精美的几腿罩、落地罩、碧纱橱、下裙板等小木作构件,豪华精细、富丽堂皇,让二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林文彬正坐在桌子旁喝茶,双目含笑。 孟希和楚天赶紧上前问好,林文彬笑呵呵地和两人闲谈了几句,随后道: “第一次来我这里的人,大多不太有兴趣和我这个老头子聊天,都马上想去看看那些藏品,满足一下好奇心,老文,带他们哥俩儿去瞧一瞧,看完我们再聊。” 古朴的商周秦汉青铜器具、雄浑的汉唐石刻、精美绝伦的明清陶瓷、妙手丹青的历代书法字画,让孟希和楚天乐不思返,如果不是文叔催了好几遍,真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回到客厅,林文彬仍端坐在椅子上,喝茶看书,二人顿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歉。 林文彬却习以为常,合上书道:“肯定是老文担心你们失礼,催你们回来的吧,看来他很看重你们啊!” 孟希连忙道:“也多亏了文叔,要不然让您等太长时间,真是我们失礼了。” “都是古玩行里的人,我很理解你们当时的状态,如果喜欢,以后多来几次就好。”林文彬温和地说道。 一席话让孟希和楚天心里很是温暖,文叔却是另一番感触,董事长可没领多少人来过,按照他的说法,对于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不懂古玩的人,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炫耀。以后多来几次?言下之意就是随便来,对这小哥俩儿,刚才还说我很是看重,你简直就是青眼有加啊。 带着一丝狡黠的表情,林文彬接着说道:“所有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的,品相有好有坏,价值有高有低,考考你们,哪一样最贵重?” 孟希和楚天开始认真回忆刚才看到那些古玩,不少都是在今天才看见实物,以前在行里只有传说,具体价格没有任何参考,也只能凭经验去猜,只是这方面的经验还不足以让他们可以下一个定论。 孟希清楚自己在古玩鉴定方面要比楚天差一些,而楚天此时也在沉吟不语,看来答对的希望渺茫,就这样认输?可这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是那件高古玉龙凤佩?还是那幅八大山人的秋景图?亦或是其它?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每一件藏品,把视角以单件为中心逐渐拉远,由一物到一室,再到整栋小楼,试图在空间位置的摆放上寻找到一丝端倪。 就在老宅全貌出现的那一刻,孟希笑了。 “林伯伯,像这样的老宅子如今在西京已经为数不多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栋小楼才是您最看重的吧!” “哈哈哈……”林文彬开怀大笑,“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能跳出桎梏,你很不错!” “林伯伯过誉了,侥幸猜中而已。”能得到林文彬的夸奖,孟希心中略显兴奋,也有些好奇,“这座老宅子有什么来历,林伯伯会如此喜欢?” “以当年情形而论,这座宅子只是一个中等偏上人家的普通民居,主人也不是声名显赫的人物,历尽王朝更迭,天灾人祸,依然能有一楼保存至今,殊为不易。如今身在其中,无一处不充盈着人文记忆和传统美学,这份历史文化的亲和力非其他可比。”林文彬环顾四壁,满怀欣慰。 “那这栋老宅是怎么转到您手中的?”孟希问道。 一丝遗憾掠过林文彬的眼底,长叹一声道:“五十年前,这栋老宅还保留着三进院落,后来不断的被拆分变卖,只剩了这一栋年久失修、无人问津的小楼,当时已准备拆除,十年前我买下它,并依原貌进行了修缮,之后又向政府申请了文物遗址保护,这才得以留存到今天。” 想着这些年西京发生的变化,一栋栋传统民居正在被高楼大厦替代,孟希心有所感:“是啊,被拆除的不只是老宅子,还有我们这片土地的历史和记忆。”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以我们一己之力想阻止时代前进的步伐,无异于螳臂挡车,保存这些老宅,不是我们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只是想留下一些传承和延续,让后人缅怀和铭记。”林文彬语带伤感。 楚天看气氛有些沉重,便劝慰道:“林伯伯,好在政府这些年已经关注到这一点,对文物的保护也较前些年重视了很多,比如咱们西京的高家大院,已被修葺如初,完整地保留了几百年前的风貌,相信在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说的没错,”林文彬赞赏地看了眼楚天,“要不是政府支持,咱们现在所处的这栋小楼,恐怕早已化作一片瓦砾不复存在啦。” 又说回了小楼,孟希心中一动,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林伯伯,您把所有藏品都放在这里?” “家里还有一些。”林文彬也随口答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说老宅子了,下面我们来谈谈今天的正事,黑田的那些古玩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孟希和楚天这才想起,这些天来,他们从未一起研究过。 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替林若水出口气,至于能不能成功,在当时并没有十足把握,更别提去想得手后这批古玩的去向。但现在作为战利品,他们确实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就算林文彬不问,也到需要考虑清楚的时候了。 孟希侧头看向楚天,楚天笑了笑,摇摇头,不用过多言语,他知道哥哥会明白他的想法。 两人起身向林文彬深鞠了一躬,重新落座后孟希道:“林伯伯,我们几个小辈胡闹,本不该惊动您的,既然您今天问起,我和小天的想法一样,只是需要这些古玩帮助我们达成目的,从未想过要把它们纳归己有,以前没想过,现在也一样。” “你们替若水出头,我又怎能不管,”林文彬面色平和,继续说道,“一千五百万,对大多数人来说,恐怕是一辈子不可企及的财富,你们不心动?” “确实有些心动,”孟希一阵苦笑,说不心动非假即傻,“但如果拿了这批古玩,总觉得违背了计划的初衷,过不了心里这道槛。” 林文彬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初始无获利之目的,终时有意外之收益,一举两得而已,并没什么不妥。” 孟希摇头:“若事事都以大义之名开始,以利己之实结束,久而久之,难免渐生心魔,日后只怕会常常借义之名以达求财之实。” “好个求财不可借义之名,”林文彬抚掌大笑,“你们选择舍财取义,却陷我这个老头子于两难境地,世上可有双全法?” 孟希偷眼看向林文彬,只见他神色自若、谈笑风生,那有境地两难,分明成竹在胸,当下便笑道:“林伯伯,斗胆请您处置!” “哦,你们确定由我处置?” “是!” “那好,待时机成熟,全部捐献如何?” ---------- 走出收藏馆,回头望去,只见在正午阳光照射下的二层老宅,安静平和,古朴厚重,仿佛一位充满故事的老人,守望在这座现代化大都市的喧嚣中,无声地承载着历史和文化,用传统的魅力将古今相连,温和而顽强地展现出古都西京的风采。 恰如此刻微笑伫立于门前的林文彬。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应聘》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八回 应聘 第八回 应聘 作为关键当事人的林若水,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仍像个普通上班族一样,在电视台里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研究生毕业后,林若风就已经在集团为她里预留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职位,但林若水说自己不喜欢做生意拒绝了,这一决定也得到了林文彬和颜颖的支持,理由是做生意太累,他们可不舍得林若水遭这个罪。 恰逢西京电视台面向社会进行公开招聘,非常符合林若水想当记者的梦想,于是欣然报名参加,凭借优秀的综合素质和出众的容貌气质,一路进入到了最后的面试阶段。 西京电视台的谷台长作为最后一轮的面试官,看着入围名单里的林若水三个字有些头疼,他与林文彬有过几面之缘,对这位西京船王的家庭情况也做过一番了解,心想你一个林家大小姐到我这里干什么? 拿起电话打给林文彬,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这位大小姐是来玩的,那就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吧,如果是真想进入电视台工作,这边可以适当照顾一下。 林文彬哈哈大笑,表示林若水是真的想做一名记者,谢谢好意,但一切都凭真才实学,不需要任何照顾。只要求了一点,如果应聘成功,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她的身份。 林若水凭借自身实力证明了林文彬的底气所在,顺利入职,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没人知道她是林文彬的女儿。 温婉的性格和优良的素质,让林若水很快就获得了同事的认可,由于身份特殊,虽然每次都尽量去争取,但台里基本不安排她去做那些特别艰苦的工作。 改完了最后一份新闻稿,林若水伸展了一下身体,看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便想着去给同事帮忙。 “小燕子,穿花衣……”凌飞燕的专用铃声响起,接通电话,就听传来一声祝贺:“儿童节快乐!” 林若水抿嘴笑道:“同乐同乐!” 然后便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凌飞燕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有个事儿……我有点小紧张……” 这世上还有能让她紧张的事儿?语气中怎么还带着一缕羞涩的味道?即便沉静如林若水,此刻的八卦之火也熊熊燃起:“在哪呢?我现在就去找你。” ----------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是小天哥明天要带你去金石轩上班嘛!”林若水搅动着咖啡,勺子和杯壁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像是清脆的笑声。 “什么啊,一开始我也没想太多,就觉得有点事情做,不至于天天这么无聊,可是……”凌飞燕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不停地搓着两只手,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一张脸却越来越红。 “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看着女汉子显露出扭捏的小女生作派,林若水心里有些好笑,也替闺蜜感到丝丝甜蜜。 “我……还是挺想去的,就是突然感到有点别扭,你说我要是真去了,别人不会误会吧?”凌飞燕扭捏道。 “误会不了,”林若水还没开口,先咯咯地笑了起来,“谁都能看出来你不是伙计!” “哎呀别闹了,快点告诉我明天该怎么办啊,都快愁死了!”凌飞燕是真急了。 “我哪知道啊,我又没经历过这种事。”这下轮到林若水也犯愁了,“要不把孟希找来,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不行,我可不想让他看笑话!明天能不能请假?有你陪着我心里安稳点,至于该怎么办就随机应变吧。”晃晃脑袋,凌飞燕不再纠结,又恢复了那个肆意洒脱的个性,“走,陪我去做头发,买衣服,本姑娘要打扮好了去应聘!” “燕子,这件事和你爸说了吗?”一边向外走,林若水一边问道。 “打过电话了,”凌飞燕脚步不停,“和我猜的一样,开始他坚决不同意,在我的坚持下,又嘱咐我小心被骗,反正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好人。” ---------- 楚天偷眼看着走在身边的凌飞燕,眼睛有点发直——这身打扮也太颠覆、太漂亮了! 顺直的齐耳短发给人一种乖乖女的感觉,清爽而舒服,合体的连衣裙上身白衫欺霜胜雪,下面黑白条纹相间,一条金色的腰带更衬出身姿婀娜,飘逸如天边轻盈彩云,清纯若田间带露花蕊。举止温柔,少了一分霸气,多了九分动人;浅笑嫣然,减了三分强势,增了七分妩媚。 “好看吗?”捕捉到那一缕缕偷瞄过来的目光,凌飞燕好笑地问道。 “嗯!好看!好看!”楚天不停地点头,脸越来越红。 “是以前那样好看,还是现在这样好看?”凌飞燕又问,心里甜甜的。 “都好看!”楚天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真心话。” 跟在身后的两个人也正在说着悄悄话。 “这是你的主意吧,唉,也不知道她能装多久。”看着只是略施粉黛的林若水,孟希笑道。 “如果愿意,我们能装一辈子,你信不信?”林若水没好气地瞪了孟希一眼。 这段时间没和林若水有太多联系,自己又没给出一个很好的理由,孟希知道她有些生气,赶紧陪笑道:“我知错了,林妹妹,下次不敢了。” 林若水看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孟希,总觉得他最近瞒着自己在做一件大事,那种面对她藏不住的志得意满,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这两天父亲看见自己的时候,反应也有些奇怪,怎么说呢,就好像是那种成功后的欢喜。昨天在无意中,又听到了父亲和哥哥通话的只言片语,隐约他们在谈论孟希,语气很是欣慰。 即便颖悟绝伦如林若水,也猜不出这里的机关构巧,但孟希能让挑剔的父兄都能满意,自己偷着幸福就好。 当下微微一笑,轻轻挽住孟希的胳膊,缓步向前走去。 眼看金石轩的牌匾已遥遥可见,凌飞燕莫名感到一阵压力,扭头向后面看去,林若水也赶紧松开挽着孟希胳膊的手,脸上也少了一份淡定从容。 “走吧,没事,里面没有大老虎,只有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不用害怕。”孟希一脸轻松开着玩笑。 ---------- 一进门,孟希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里面可不止有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还有一个强装严肃的老头儿,以及两个虽已年过半百,依然风韵犹存的小老太太。 “爸、妈、婶儿,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孟希后悔啊,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带着若水躲得远远的,这突然袭击谁受得了。 孟希的妈妈今年五十五岁,楚天的妈妈五十岁,性格上孟母温良而楚母泼辣,所以两家人经常开玩笑说,楚天是让他大妈给带好的,孟希是被他婶婶给教坏的。 “你个小希子,嫌我碍眼了是不是?我又不是等你!”没等孟子夏和楚怀远说话,楚妈妈先起身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凌飞燕的手,“你是燕子吧,看这小模样,真好看!” 孟妈妈也走过来,轻轻拉起林若水的手:“若水姑娘,总听小希说起你,来,到这里坐。” 凌飞燕和林若水怎么也没想到,要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场面,一时间无所适从,就这样被牵着手,茫然无措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刚走了几步,两人才发觉差点失了礼数,连忙停下向四位长辈鞠躬问好:“叔叔好、阿姨好!” 看到父亲脸上的表情,孟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走上前低声问道:“爸,你怎么来了?” 孟子夏罕见地有些窘迫,轻咳了两声道:“咳咳……你妈要来这里聊天,还非得拉上我,说让我活动活动……” 楚怀远一咧嘴,跑来相看自己的准儿媳妇,这事儿以前绝不会发生在表哥身上,这人一老,心态也变得大不一样了。 那边凌飞燕也在好奇地问楚妈妈:“阿姨,你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是我的?” 楚天妈妈拉着凌飞燕的手,戏谑地笑道: “谁让刚进门时你一紧张,就靠小天那么近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祸水》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九回 祸水 第九回 祸水 金石轩那边其乐融融,凌飞燕的“应聘”相当顺利。而四海公司这边的税审工作却开展得十分艰难。 虽然通过大量的工作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但在进行深入调查的时候,要么是线索断了,要么是漏洞被补上了,整体进展毫无起色,直接打击了税审组的心气,内部开始出现了希望尽快结束的不和谐声音。 从一开始对困难程度就有预判,所以王晓龙并不着急,现在要做的,更多是加大对四海公司的压力,耗尽赖四海的耐性,一旦按耐不住出手,就有机会揪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宋锐也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虽然整个白天都哈欠连连,除了睡觉就是玩玩手机喝喝茶,但一下班立刻变得生龙活虎——因为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开始了。 开上车离开四海公司,在前方的路口转弯后,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苏东群。 向后面看了两眼,没有发现监视和尾随的车辆,苏东群这才打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没事,苏哥,不用回回都这么小心,没人会发现的。”宋锐无所谓地说道。 “小心点好,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影响了你的前途啊!”苏东群一边观察着车后的情况,一边关心地说道,“一起去放松放松,这一天下来肯定很累吧?” 听到苏东群这么说,宋锐两眼放光,毫无戒备地回答道:“累倒是不算累,就是有点无聊,又白干了一天,啥也没查着,要不是在这里交了苏哥这个朋友,我早就待不下去了。” “冲你这句话,苏哥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玩得过瘾!”苏东群笑道。 “好嘞,听苏哥安排,去玩个痛快!” ---------- 砰砰砰的砸门声吵醒了宋锐,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睁开眼觉得屋里还是黑乎乎的,从窗帘外透进来的阳光看,现在应该是上午时分,扫了一眼房间的布置,看来昨天晚上又喝断片儿了,是怎么来到这个酒店的都不记得。 可能是税审组叫我去上班吧,宋锐打了一个哈欠,起身下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去开门: “着他妈什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刚刚打开一条缝,就被外面的人一把推开,三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最前面的人紧走几步拉开窗帘,第二个人则一把掐住了宋锐的脖子,最后一人反手带上了房门。 宋锐被掐住脖子倒退到床边,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此时窗帘已被拉开,房间里光明大放。 宋锐的一张脸胀得通红,像条狗一样张嘴吐着舌头,两只手无意识乱划拉着。 就在宋锐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人松开了手,紧接着五指张开,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喘了几口粗气,摸着火辣辣的左脸,宋锐的酒劲被吓醒了,知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几位大哥,有话好说,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为了找到你们,我他妈查了整整一个晚上,连我关二肥的女人都敢碰,你真他妈活得不耐烦了!”那名大汉咆哮道,举手又要打。 关二肥?没听说有这号人啊,不过西京这么大,自己不知道的地痞流氓肯定少不了,碰了他的女人?这屋里怎么会有女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宋锐连忙双手护住头:“大哥,先别动手,昨天晚上喝多了,真不记得了,让我想想。” 一边说一边回头向床上望去,只见双人床的另一侧,薄薄的被子下似乎有一个人,正在瑟瑟发抖。 一个个片段在脑海中浮现、组合,昨晚发生的一切开始逐渐清晰。 宋锐一闭眼,完了! ---------- 昨天下班后,先是和苏东群几个人一起吃饭喝酒唱歌,虽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但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催着苏东群带他到那个“好玩的地方”。 等到了才知道,那是一个地下赌场,看着那一张张泛着油光和兴奋的脸,他有些心虚,不为别的,兜里的钱实在是不够多。 苏东群看出了他的窘境,给他买了十万块钱的筹码,笑着说赢了就多还点,要是没赢就当是丢了不用管。 他可从来没有玩过这么大的局,怀着忐忑的心情下了场,抱着都要试一试的态度,把什么老虎机、二十一点等各种玩法依次玩了个遍,结果输多赢少,直到了最后一项百家乐时,时来运转,他的胜率竟达到了八成以上,眼前的筹码越堆越高,周围众多赌徒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一个身材火辣、打扮妖艳的女子挤过来坐到身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他拨出一摞筹码送给了女子,没想到妖艳女子把筹码变现后,开了一瓶高档红酒又回到他身边,于是二人便一边赢着钱一边喝着酒,玩得不亦乐乎。 中间苏东群来过一次,劝他说时间太晚得回家了,正在兴头上的他怎么听得进去,挥挥手让苏东群先走自己还要再玩一会儿。 现在已经记不得到底喝了多少酒,赢了多少钱,最后又是怎么来到了这个酒店,和那名女子睡到了一起。 ---------- 就在宋锐还在努力回想之际,对面的人可没闲着,拿着手机一顿乱拍,等他回过神来,抬手把脸挡住的时候,对方已经收起了手机。 “老大,证据有了。”拍照的人道。 关二肥一脸凶相,两只手抱成拳活动着手腕,指关节压得咔吧咔吧响:“小子,有了这些照片,我们走到哪都有话说,是你他妈先睡了我的女人,打断两条腿都算是便宜你了,兄弟们,动手!” 宋锐这才看到那两个手下居然都拎着一根棒球棍,一体式棒身泛着黑色的金属光泽,他仿佛听到了伴随球棒呼啸而来的风声,然后是自己腿骨咔咔断裂的声音,顿时吓得三魂离体七魄飞散,差点昏了过去。 球棒没有挥下,原来一个手下上前阻止了关二肥:“老大,那个赌场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要不先问问他的来路?别伤了自己人。”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宋锐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沙哑着嗓子叫道:“是苏东群苏哥带我去的,请几位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我一定重重赔偿!” “苏东群?不认识!”关二肥撇撇嘴,示意下手。 电光火石之间,宋锐知道自己报错了名号,连忙喊道:“是赖四海四哥的人……” 提到赖四海,关二肥显得有些犹豫,踌躇了一下,指着宋锐道:“你说是就是了?打电话把那个苏东群给我叫来。” ---------- 苏东群来得挺快,到了以后也没有慌张,简单问了一下情况,便拉着关二肥走出了房间,留下宋锐在屋里等待着谈判的结果。 大约十分钟后,苏东群回来了,虽然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宋锐却感觉过了一万年。 向关二肥的两个手下和那名穿戴好的女子摆摆手,苏东群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和我兄弟单独谈。” “苏哥,他们怎么说?”宋锐焦急地问道。 “不好办啊,”苏东群面露难色,“兄弟,这次你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我哪知道那是他的女人啊,宋锐快哭了,哀求道:“苏哥,救救我吧,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他们提了两个条件,可我只能替你答应一条,所以现在要听听你的意见。”苏东群道。 “苏哥,你就替我都答应下来,我啥意见都没有!”宋锐现在就想马上离开这里,别说两个条件,再多也会答应。 “不是那么简单的,先听我说完,都是什么条件,然后你再做决定如何。”苏东群不紧不慢地说道。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摸底》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回 摸底 第十回 摸底 关二肥的条件有两个,一条是马上拿出二百万当做赔偿,一条是让宋锐帮他们摸清一个人的底细,一个条件换一条腿。 “二百万这事我答应他们了,调查人的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没敢替你做主。”苏东群道。 “可我现在哪有二百万啊!”宋锐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也清楚,既然替他答应了,苏东群会帮忙解决的。 苏东群却笑了:“兄弟真是喝多了,你知道昨天一共赢了多少钱吗?来的路上我问过赌场了,走的时候你一共赢了二百多万。” “真的假的?”宋锐也懵了,四下看了一圈却发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别找了,他们知道你是我朋友,带这么多现金晚上出门太危险,就直接给你存在那里了,存条在你手包里。”苏东群指了指床头。 宋锐以最快的速度拿过手包,拉开拉链,真的发现一张二百万的存单,看着上面还有签名,他后悔不已,要是不招惹上这个女的,自己已经是百万富翁了,现在可好,反倒还欠着苏东群十万。 “好了,钱的事解决了,说说第二个条件吧,”等宋锐的心情平静下来,苏东群继续说道,“他们让你去摸清底细的人是栾锋!” “怎么扯到栾锋身上了?”宋锐心里一紧,那可是公安部的处长,能随便调查吗? 苏东群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你知道一开始他们开价多少吗?五百万!我本想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来的,可又怕给你爸带去不好的影响,就对他们说你是给专案组栾锋办事的人,于是他们把钱降到了二百万,但增加了这一个条件。”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调查栾锋呢?”宋锐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苏东群说不敢替他做主,这要是出了什么事,那问题可就大了。 苏东群摇摇头:“不清楚,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说的,也许以前有什么过节吧,不过他们要调查的只是一些家庭情况,像家里都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老婆在哪上班,有几个孩子,都在哪上学,如果能打听出这些人的性格爱好的话,说钱还可以少要点。” “这个……”宋锐下不了这个决心。 苏东群注视着宋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再加一把火,把他心里那点小侥幸彻底烧光:“关二肥这个人我了解一些,最大特点就是不要命,西京没几个人敢惹他,而且说到做到,这些年在他手底下断胳膊断腿的不在少数。如果不是看在赖四哥的面子上,今天你的两条腿真会保不住的。实在不行,我们报警吧。” “不行,不能报警!” 宋锐马上否定了这个建议,自己是一个公职人员的身份,参与地下赌博,虽然凭借自己父亲的面子可能不会被开除,但如果在公安机关有了案底,无疑断送了今后的仕途。 而且报警后怎么说?关二肥只是说要打断他的腿,又没真打,估计也就是教育一番,以关二肥那说到做到的性格,彻底得罪了他的后果,完全不敢想啊。 说到做到?宋锐忽然想到了一点,咬咬牙对苏东群道:“苏哥,我可以帮他去打听栾锋的事,但他必须保证一点,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承认是我说的!” “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这就把他们叫进来,咱们当面把事情做个了结。”苏东群起身去开门。 谈判进行得还算顺利,关二肥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把宋锐牵扯进来,但只给一天时间。 “一天?时间不够啊,关大哥,能不能再多给几天?”宋锐哀求道。 “一天不够用,你是不是想要一辈子?”关二肥一声冷笑,“这还是看在你这位苏大哥的面子上,要不,我还真信不着你,真有这能耐,一天足够了,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听到回音,你就提前找一家好点的骨科医院吧。” 说罢,领着两个手下摔门而去。 “兄弟,这事哥哥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苏东群看着失魂落魄的宋锐道:“既然你能答应,就说明你一定有路子,还是抓紧时间去办吧,一旦有了进展,马上通知我,但千万要记住,别拿假消息骗他们,被发现的话后果很严重。” 宋锐脸色暗淡,有气无力地说道:“苏哥,这事真是要谢谢你,我尽力去办吧,至于办成啥样,只能听天由命了,还有那十万块钱,等日后手头宽裕了,一定会还给你的。” 苏东群却摆手道:“这话就见外了,不管怎么说,是我带你去的,结果让你受了这一番惊吓,那十万就当是为兄弟压惊了,这里有五十万,是我向兄弟你赔罪的。” 说罢便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 宋锐感动得差点哭出来,这是雪中送炭的真朋友啊!有了这五十万,摸清栾锋情况的事就更有把握了。 ---------- 据说在每一个无论大小的圈子里,都有一个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的存在,有的地方叫“包打听”,有的地方叫“大明白”,说好听点叫“消息灵通人士”,往难听了说,就是别人眼中的“长舌妇”或“长舌男”。 宋锐恰好认识这样一位,也姓宋,外号人称“西京情报站”,社交活跃分子,嗅觉特别灵敏,大事小事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大到政策方针制定,小到单位人事安排,尤其擅长理清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比如谁和谁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彼此都在背后捅刀,又比如谁和谁似乎没有任何来往,可在过生日时暗地里送去了一份厚礼。 谁都不清楚消息的来源渠道,在事后总能证明准确度相当高,所以经常有人出高价,托他去打听一些非常隐密的事情,只要价格合适并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基本上都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虽然拿不准这位“西京情报站”是否会帮忙,但事已至此,宋锐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 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宋锐努力把语气表现得很亲热:“本家大哥,在哪呢?中午一定要挤出时间,我请你吃饭。” “小锐啊,我很忙,吃饭就免了,有事说事吧。”对方并不是很热情,语气平淡。 宋锐心里暗暗生气,在以前接触的时候就互相看不顺眼,今天还是头次叫他一声本家大哥,结果他还端起了架子。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有求于人,必礼下于人,宋锐明白这个道理,也清楚这位本家大哥的所求所想,于是便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正在帮朋友查件事,一旦查清楚了,他说必有重谢!” “必有重谢,就你的那些朋友?”对方一声嗤笑。 宋锐知道这是他在试探所谓的“重谢”到底有多重,犹豫了下道:“他说可以出十万!” “十万?”本家大哥这回明显是动心了,“好吧,我们见面聊。” ---------- “你疯了吧,让我去摸警察的底?”本家大哥一放筷子,起身就要走。 宋锐赶紧拉住他,陪着小心道:“我也知道为难大哥了,但都是为了朋友,何况要查的信息也不是什么重要机密,本家大哥就帮兄弟这一回吧!” “按说你也是为了朋友,估计你已经夸下了海口,咱们还是本家,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该帮你一把,可是……”本家大哥沉吟了一下,“风险太大了!” 是风险太大,而不是查不到,宋锐马上明白,这是在就地起价。 心中冷笑了一声,一开始没敢报太高,就是怕你来这手,但脸上依然挂着笑:“那依大哥看,多少合适?” “这个数!”本家大哥伸出了三个手指。 “没问题,我替那位朋友做主了。”宋锐心中一喜,只要你能打听到消息,不就是三十万嘛,我这还剩二十万呢,“只是,本家大哥,他今天晚上就要知道结果。你看这……” “那得加钱!” 没等宋锐说完,本家大哥打断了他,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先付三十万订金,今晚十点前听信。”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夜会》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一回 夜会 第十一回 夜会 晚九点半,宋锐接到了本家大哥的电话,告诉他想要的信息已到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晚九点三刻,当着宋锐的面,苏东群电话打给关二肥,而关二肥说不想再看到宋锐,只让苏东群带着钱和信息过去,此事两清。 晚十点,赖四海的别墅内,赖四海、范守安和苏东群几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眼前茶几上的那张白纸。 纸上是有关栾锋的一些极其简单信息,只有几行字。 栾锋的履历简单明了,公安大学毕业后就进入公安部工作至今。父母都曾是公职人员,现已退休。妻子于五年前去世,女儿栾佳欣目前在京城师范大学读书。最后是栾锋父女两人的手机号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感受着赖四海不太满意的目光,苏东群有些不安:“四哥、军师,又买通赌场又送钱的,花了这么大力气,只搞来这点东西,是我没有把事情办好。” 赖四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范守安拍了拍苏东群的肩膀,安慰道:“毕竟是要调查一个远在京城的公安部处长,还要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找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而且在这件事情里,我们完全置身于事外,你做得还是不错的。” “军师,靠这点东西,我们咋能扳倒栾锋啊?”赖四海心里着急,嗓门较平常大了很多。 范守安将身体仰靠在沙发上,双目微闭,拇指揉着太阳穴: “稍安勿躁,容我想想。” ---------- 返回西京已经四天了,栾锋和孙兰兰向专案组通报了在五有县的发现,虽然进一步坐实了赖四海的嫌疑,但由于缺少最直接的证据,案件仍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吃过晚饭,王晓龙和孙兰兰直接随栾锋回了办公室,继续讨论关于案件的情况。 栾锋对税审组的工作进展不是很满意,尤其是在明显是有人泄密的情况下,王晓龙应该及时采取措施,防止同样的事情多次发生。 从湛卢案发到现在,差一个星期就两个月,长时间紧张的工作,难免会有一些麻痹大意的苗头,王晓龙反思了一下近期的工作,也觉得确实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找出那个泄密的人。 就在几人分析研究之际,栾锋的手机屏幕亮起,“叮”的一声,一条信息传了进来: 我知道你们正在调查四海公司,也知道有人泄密,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除你之外,信不过任何人,今晚我想和你单独见面。 栾锋皱了皱眉头,把手机推到了王晓龙和孙兰面前。 两人刚刚看完,还没等发表意见,第二条信息又紧接着发了过来: 我会在泰莱雅咖啡厅等到九点,如果你到了,我会主动和你联系,不要给我打电话,不要带别人。 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多了,这里距离泰莱雅咖啡厅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如果要去,现在就得准备出发。 鸿门宴?孙兰兰心中有些不安,在真假难辨的情况单刀赴会,她不放心。王晓龙虽然也有担心,但还是倾向于对方手里确实掌握着某些证据,要是把握住这个机会,也许会成为整起案件的突破口。 栾锋也无法确定信息的真实性,虽然像这种情况他们以前也遇到过,证人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希望能和办案人员单独联系,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看到自己,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可对办案人员来说,这种方式是机会也有风险。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简单安排了一下,王晓龙和孙兰兰从后门来到停车场,开上一台普通汽车先行驶向泰莱雅咖啡厅,栾锋则从正门走出大楼,招手叫过一辆出租车,直奔泰莱雅而去, 走进咖啡厅,栾锋观察了一下四周,上座率还不错,只是环境有些嘈杂,找了一个空位坐下,等着对方联系自己。 门外的王晓龙和孙兰兰坐在车内,电话开着免提,与栾锋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 低头慢慢品着咖啡,栾锋用余光留意着周围的人,眼看九点已过,杯子也快要见了底,却仍然没有一丝动静。 就在几人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从角落里站起一个戴着墨镜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女子,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在路过栾锋的座位时,似乎是脚上的高跟鞋出了问题,一个踉跄倒向了桌子,栾锋连忙去扶,就在两人的肢体接触之际,女子顺势将一个信封塞到栾锋手中: “你想要的东西”。 走出咖啡厅,来到等在外面的车里,王晓龙和孙兰兰目光热切地盯着那个信封,但当栾锋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东西后,两人大失所望。 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什么意思?”王晓龙和孙兰兰满脸疑惑。 “不清楚,”栾锋皱紧了眉头,“现在看所谓的重要证据,肯定是假的了。晓龙,你去问问他们这里有几个出口?” 不一会儿,王晓龙跑回来道:“除了前门,后厨还有一个。” “回去吧,那个人已经走了。”栾锋知道既然对方选定在这个地方见面,肯定是已经选好的退路。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对方想做什么、怎么做,他们只能静观其变。 ---------- 当第二天一早栾锋同王晓龙、孙兰兰一起来到办公室时,明显感到气氛有些异样,众人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最后是李强走过来对栾锋道:“栾副组长,常厅长要您来了后,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 栾锋心里一沉,马上就意识到肯定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看来对方已经出手了。 走进厅长办公室,居然看到马俊也在,和常厅长起身问好不同,马俊哼了一声,连屁股都没欠一下。 常厅长开门见山:“我们网监部门发现,昨晚二十点,网上出现了一个和你有关的帖子,由于对你不是很熟悉,所以当时并未做理会,今天一早舆情开始发酵,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接过常厅长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加粗的标题赫然映入栾锋的眼帘:《政府官员夜会妙龄女郎,是寂寞难耐还是权色交易?》。 内容是以一个路人的口吻讲述,在泰莱雅喝咖啡期间,无意中发现一名政府官员正和一名女子搂搂抱抱,而这名官员送给了女子一个信封,里面极有可能是钱。不仅如此,还配上了一张照片,正是交接信封的一幕,照片里是戴墨镜女子的侧脸,而栾锋却被拍到了非常清晰正面。 帖子的阅读量已达上万,留言也有了几千条,栾锋粗略看了几页,有表示一定要严查此人、绝不放过的,有一些是污言秽语无脑漫骂的,还有一些人开始胡乱猜测的。 栾锋把手机还给常厅长,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上,把昨天晚上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常厅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是你查到了一些关键因素,对方坐不住了。” 马俊很失望,本以为借这次事件能把栾锋搞臭,毕竟出了生活作风问题,神仙也解释不清。但照现在的情况看,自己的想法要泡汤了,可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这群人简直太可恨、太恶劣了,极大的损害了栾锋同志的名誉,这对以后办案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啊,一定要坚决查处、严厉打击!” 你就这么容不下栾锋?常厅长心里直摇头,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弦外之音又有谁听不出来? 栾锋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起,常厅长看了一眼,把手机还给栾锋:“先接电话吧,部里的。” 听着电话里的内容,栾锋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怒容,但最后依然说道:“是,服从组织安排。” 结束通话,栾锋对常厅长和马俊说道:“常厅长、马厅长,我女儿佳欣那边出了一些问题,部里通知我马上返回,接受组织调查,专案组的工作需要暂时交给其他同志了。” 常厅长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栾锋:“也好,本来我的意见也是让你歇一歇,至于这次网络舆情,厅里会处理。涉及到部里的事不便多问,希望能尽快解决,期待你早日归来。” 马俊表面上万分可惜,心里却乐开了花,同时有些不解,栾锋女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让他回去接受调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玉佩》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二回 玉佩 第十二回 玉佩 一天前。 走在热闹喧哗的校园里,看着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栾佳欣有些郁郁寡欢,心中暗暗抱怨爸爸的职业,这一眨眼又多长时间没看见他了。 可能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女儿,前几天爸爸来了一个电话,开口竟然祝“儿童节快乐”!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提醒他,你的女儿已经大一了,这个电话应该在五月四号打。谁知电话那头居然满口答应,明年一定不会忘了。 明年也不在家啊…… 特殊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一家人聚少离多,也让栾佳欣比别人能更深地体会那句话——哪有什么凭空而来的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而已。 妈妈去世后,为了照顾她,爸爸几乎一直待在家里,父女俩相依相伴地度过了几年。然而随着她考入大学,爸爸便转身投入了工作,两人又开始了天各一方的生活。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栾佳欣望着西方的天空,一声感慨。 “拉倒吧,快别酸了,都这么大了,看来你真是打小没被管够啊!”相伴而行的同学又开始笑话她。 栾佳欣一阵酸楚,哪里是没被管够,基本上是没被管过。 “是栾佳欣同学吗?” 栾佳欣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快递员装扮的人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我是栾佳欣,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的快递,请查收。”快递员递过一个纸箱,说了句还要赶时间送下一单,转身匆匆离去。 一旁的同学很兴奋,催促道:“什么东西呀,快打开看看呗,我最喜欢拆快递了。” 看了一眼寄件人,栾佳欣高兴地笑了,是爸爸。这些年只要他出差时间一长,就会寄一些小东西哄她开心,虽然都不值多少钱。 按照爸爸的嘱咐,撕烂了印着个人信息的标签,从纸箱里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掀开盒盖,在黑色金丝绒的衬布上,温香软玉入眼来。 这是一块鸽子蛋大小椭圆形的玉佩,色如截脂的纯白色,温润淡雅,精光内蕴,不艳丽,不耀眼,不张扬。顶部有几抹绿色,在刻上了几笔看似随意实则巧妙的线条后,竟勾勒出一份青山渐隐的意境和诗意。 “这也太好看了吧,你老爸对你真好!”虽然不懂玉,但美好的观感是相通的,那名同学抑制不住一阵大呼小叫。 栾佳欣也很惊喜,心想老爸的审美水平终于有所提高,这次送的东西比以前可漂亮太多了。 “快点戴上,让我看看整体效果。”急性子的同学连声催促。 栾佳欣一边将玉佩戴在颈上一边笑道:“好,好,听你的,现在就戴上。” 人常说华国的女子天生适合佩玉,绛紫色的丝线系着脂白色的玉佩,温润纯洁、含蓄细腻,悬在红色连衣裙的襟前,与栾佳欣天成合一,愈发衬得她玉洁冰清,自信优雅。 两人的喧闹声吸引了周围几名同学的注意,纷纷跑过来一探究竟,当看到这幅美玉配佳人的画面,都不禁艳羡不已,问这问那,最多的问题是——多少钱?很贵吧? 栾佳欣面带微笑应对着同学们,心中充满了父爱带给她的满足感,至于贵贱,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想到爸爸说过的工作纪律,若非必要,办案期间不要随便打电话,便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老爸,我爱你! 几分钟后,栾佳欣收到回复:闺女,我也爱你! ----------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上午,正在上课的栾佳欣忽然接到通知,让她马上赶到系主任的办公室。 怀着疑惑不定的心情走进主任室,栾佳欣更加不安,除了系主任外,院长居然也在,正在陪着两位陌生人谈话。 系主任让栾佳欣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开口道:“栾佳欣同学,这两位是公安部纪检监察的同志,今天找你来,就是要核对一些情况,不要紧张,认真如实回答问题就行了。” 两位警察向栾佳欣点头示意,分别出示了各自的工作证件后,年轻些的警察问道:“栾佳欣同学,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你昨天收到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这件事是否属实?” 心里想着爸爸审问犯人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吧,栾佳欣坐在椅子上,感到十分别扭,语气僵硬地回答道:“是的,昨天我确实收到了一块玉佩,但是不是价值不菲,我不知道。” 年纪稍长的警察温和地冲栾佳欣笑了笑:“佳欣同学请放松,能问一下,是谁给你寄过来的吗?” “我爸爸,”栾佳欣不仅没有放松,心中的不安反而越来越强烈,“怎么了?” 年轻警察皱了皱眉:“你确定是你爸爸栾锋寄来的?” “快递的包装纸箱上有发件人信息,”栾佳欣点了点头,“上面写的确实是我爸爸的名字。” “包装还在吗?”年轻警察问。 “不在了,昨天打开包装、撕碎那张有个人信息的贴纸后,和纸箱一起扔进了垃圾筒。”栾佳欣如实答道。 “那你再回忆一下,那张贴纸上的信息,比如发件地址、电话号码什么的。”年长警察的眉头越皱越紧。 栾佳欣摇头,当时只是看了一眼爸爸的名字,也没有认真去看其他的内容。 这倒不是她粗心,栾锋常年出差,邮寄东西的地址几乎遍布了全国各地,一开始她还看看是从哪里寄来的,后来便对那些陌生的地址失去了兴趣,反正看了也记不住。 “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同意,”年长警察继续说道,“把你收到的玉佩给我看看好吗?” “好……吧!”栾佳欣犹豫了一下,还是摘下戴在身上的玉佩,捧在手心递了过去。 屋里的几人眼睛睁大,同时响起了两声赞叹:“好玉!” 年纪警察接过玉佩,手指轻抚过正反两面,又举起对着阳光看了一番,回身将玉佩递到院长面前道:“刚才我们俩同时夸了一句,看来李院长也是好玉之人,您来断断这块玉佩。” 李院长也不客气,接过玉佩反复查看了一番,口中赞道:“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它由一块和田籽料雕琢而成,虽不是最上品,但在当前的市面上已然不多见了。” 看着几个人的表情,栾佳欣猜到这块玉佩可能真的是“价值不菲”,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十分艰难地开口问道: “那……那它值多少钱?” 李院长没有说话,年长警察看了一眼栾佳欣,叹了口气道:“大概在一百五十万左右吧!” 栾佳欣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能,爸爸没有这么多钱,更不会给她买这么贵的礼物,现在纪检监察的人前来调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不,不会,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栾佳欣双手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 “佳欣同学,别激动,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谁也不能妄下结论。”年长警察安抚道,“不过,这块玉佩做为重要证物,我们要先替你保存一下。” 栾佳欣不知所措,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爸爸了:“我……我能给爸爸打个电话吗?” “可以,就在这里打,开免提。”年长警察点头道。 ---------- “佳欣,找我什么事?” 栾佳欣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简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虽然努力控制着,但说到最后已经明显带着哭腔。 栾锋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道:“闺女,我今天就赶回去,现在有些事情还不能和你说,但你要相信爸爸,那块玉佩交给两位同志带走吧。” 看着眼圈红红的栾佳欣,年长警察叹息一声道:“佳欣同学,不要胡思乱想,一切以学业为重。你先回去吧,但一定记住,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让其他同学看出你有什么异样。” 栾佳欣走后,前来调查的二人起身向院长和系主任告别,在走到门口时,年长警察忽然转身严肃地说道: “为保证接下来的调查工作顺利进行,请二位务必保密!同时,此事和栾佳欣同学无关,学校绝不能做出任何影响她学业的行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欢愁》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三回 欢愁 第十三回 欢愁 马俊不清楚栾佳欣那里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在专案组里将说一不二了。 没有和专案组的其他同事们告别,栾锋只是和王晓龙、孙兰兰交待了几件事情后,便匆匆返回了京城。 马俊感觉身心舒畅,怀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趾高气扬地踱着方步走进了会议室。 专案组的人几乎都已到齐,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有人面色凝重,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则一脸愤怒。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马俊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视线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最后落到孙兰兰身上,狠狠地瞪了一眼。 孙兰兰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马俊心里一阵恼怒,可又不好直接把火撒到她的身上,便收回视线道: “那个王涛呢,怎么没来开会!” 负责会议通知的人赶紧答道:“王涛今天出个外勤,昨天就定好了的。” “昨天定好的?我怎么不知道?马上通知他回来,我不是说了吗,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一个人都不能缺席,以后给我记住,少一个人都不行!”马俊大肥手一拍桌子,疼得一咧嘴,这才想起来烫伤还没好利索。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本想在会议开始,马俊准备假惺惺地说两句关于栾锋的事,但看到众人的姿态,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会信的,索性跳过了这个环节: “来,各个小组的负责人,汇报一下案件进展情况。”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每个人几乎闪过了同样的念头,这两天大家一直在共同研究分析案情,可以说对整个事件脉络了然于胸,实在不明白再汇报一次的意义所在。 难道就是为了以上位者的身份听听汇报,满足一下高高在上的虚荣心?还是平常全部心思根本就没在正经事上,事到临头只有听着汇报才能知道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可无论怎样,马俊还是专案组的组长,虽然大家腹诽不已,一切行动仍然要听从指挥。 李强、齐东等人开始依次汇报分管工作的进展情况,马俊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面沉似水,官威十足。 直到王晓龙汇报完税审组的工作后,马俊忽然挺起身,手指敲打着桌面道:“税审组入驻四海公司多长时间了?” “五月十七日入驻,今天六月五日,前后二十天。”王晓龙答道。 马俊歪身斜眼看着王晓龙:“都查到什么了啊?” “刚才在汇报中都讲过了,查到了一些小问题,已勒令他们整改,实质性的证据还没有发现。”王晓龙平静地答道。 “撤了吧!”马俊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 “为什么?”孙兰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王晓龙伸手把孙兰兰拉回到了座位上。 轻蔑地看着坐在那里生闷气的孙兰兰,马俊眼中充满了胜利者的不屑,清了清嗓子道: “同志们,我们专案组成立至今,马上就将近两个月了,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也很辛苦,但是,取得的成果却微乎其微,严重辜负了领导和人民群众对我们的信任!不要强调客观困难,哪起重案要案没有困难?为什么别的案子都能破,而我们却没有?同志们啊,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揣起茶杯喝了口水,眼睛又一次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是侦破方向错了嘛,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主观地把赖四海认定为主要嫌疑人,所有的工作都围绕着他来展开,浪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案子不是这么办滴,想当年啊……” ---------- 随着公安部门发出“警方办案,不要传谣信谣”的通告,“夜会女郎”的舆情慢慢平息,打出的第一拳并没有收到意想之中的效果,密切关注着事态进展的赖四海有些失望。 制造这次网络谣言,不是范守安的主意,但既然赖四海、苏东群想这样搞一下,就当做是一次配合行动了,可他现在也有些困惑,京城那边监视的人传来消息,栾佳欣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也没有听到任何与玉佩有关的事情。 哪里出了问题呢?在焦急和不解的等待中,一个上午过去了。 “走吧,军师,吃午饭去吧,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事,咱们再想别的招儿呗。”赖四海上已经放弃了。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苏东群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传来: “四哥,军师,刚刚接到通知,税审组撤了!” 赖四海兴奋一挥拳头,范守安则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有栾锋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不过我侧面问了一下宋锐,他说这是马俊下达的命令。” 已经不用着急去求证了,种种迹象表明,栾锋肯定是失去了对专案组的掌控力。范守安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 “走,四海兄弟,吃饭去!” ---------- 正所谓一江春水向东流,几家欢喜几家愁,在儿童节这天的深夜,如儿童般身材的黑田正愁怒交加。 “八嘎!”黑田在房间里疯狂地转着圈,不知是在骂着他那个蠢笨如猪的哥哥,还是那些只知道趴在他身上吸血的董事,或者是留在华国的木村。 返回倭国之后,他立刻找到黑田健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亲爱的哥哥回应的,是一脸胜券在握的讥笑,让他几乎忍不住上前去把那张脸打成一团烂肉。 这十多天里,他也走访了每一位董事,在看起来义正辞严的官话套话中,黑田得到了一个结论——他们不关心社长由谁来做,只关心他们得到的钱是多是少。 经过一次次各怀鬼胎的彼此试探,黑田也基本摸清了这些董事的想法:虽然并不是真的想用黑田健雄替换掉他,但由于这段时间他动用了大量的资金,却迟迟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更没有让这群董事们看到可观的回报,所以,这些人一定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当然,如果这次他不能过关的话,那么他们也不会介意换上个听话的人。 如果说这些只是让黑田窝了一肚子的火,却还无处发泄的话,那木村则让他彻底失控暴走了。 ---------- 大龙几个人大闹藏古阁的时候,黑田正在和一名理事在谈话,接到木村的电话后,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缺钱,最初的想法是找到一大笔钱把这个缺口给堵上,但这件事办成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是否可以换个思路呢?董事们的最核心诉求是能分到钱,如果他们的这个要求能够得到满足,那么他们就会支持自己,从而就能解决掉眼前的这个麻烦。 卖掉放在藏古阁里的那批古董,再用这笔钱做为分红发给这些董事,想必他们就不会继续闹事了。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木村他们找到一家拍卖公司,并且飞到了江城进行了实地考察,按照对方的说法,可以拍出三千五到四千万的价格,这让黑田甚是欣慰,心里也有了同他哥哥和各个理事周旋的底气。 谁知刚过了两天,即将入睡的黑田实然接到了木村的电话,让他瞬间有些恍惚,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不是四月一日愚人节啊? 对,不是愚人节,但这帮人都是蠢货、傻瓜、笨蛋! 至于什么警方、仓库,黑田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大骂了一声后摔掉了电话: 给我查,查不出是谁干的,就在华国自裁吧! ---------- 停下凌乱的脚步,黑田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窗前,凝视着依然灯火通明的城市,疯狂过后精神也近乎虚脱。 接下来,该怎么办?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争锋》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四回 争锋 第十四回 争锋 第八个了…… 黑田坐在车内,闭起眼睛回想着刚才和渡边董事的谈话,效果好像还不错,起码他的态度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强硬。 “黑田社长,接下来去哪?”副驾驶位置上的助理回头问道。 看了看时间,黑田道:“打电话约安倍三郎,我要和他一起吃晚饭。” 助理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赞成这个决定:“黑田社长,这几天已经连续会见了八个董事会成员,您的努力有目共睹,现在看他们基本上已经同意了您提出的新方案,所以……我建议您今天休息一下,否则身体会受不了,约请安倍董事可否定在明天?” “不可以啊,”黑田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华国有句俗语,叫夜长梦多,我必须把主动权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再不能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 饭店的高档包房内,等了半个小时,安倍三郎还没有到,助理已经火冒三丈,黑田却依然表现得平心静气。 一人推门而入,没有敲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虽身材不高,却散发着一种争勇斗狠的戾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两条扫帚眉距离非常近,依照相书上所说,这种印堂不够宽大明亮的人,必然心胸狭窄且生性多变。 助理刚要发火,黑田用眼神制止了他,起身迎上前一躬到地:“安倍董事,这么晚还占用您的时间,不好意思了!” 安倍微微弯了弯腰,不冷不热地说道:“黑田社长请客,我一个小小的董事又怎敢不来呢,同时我也很好奇,今天社长又有什么新的指示。” “坐下说,坐下说,”黑田哈哈一笑,一边引领着安倍入座,一边对助理道,“先把准备的礼物拿上来,让安倍董事过过目。” 助理答应一声,取过一个长长的木盒,安倍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然而当助理打开盒盖的一瞬间,安倍知道自己的软肋被黑田抓住了。 里面是一把武士刀,单单是精致的鲛鱼皮刀鞘刀柄,就透出此刀的不凡。 安倍完全没有了进门时的故作矜持,一个箭步上前,拔刀出鞘。 在倭国的刀剑届,有名的武士刀分为四个等级:业物、良业物、大业物、最上大业物。面对着手中这把刀,安倍一阵惊喜,虽然不是最顶级的最上大业物、大业物,也是保存非常好的良业物。 “喜欢吗?安倍董事。”黑田笑眯眯地站在了安倍身后。 “非常喜欢!”安倍颇颇点头。 “喜欢就好,”黑田转头对助理说道,“替安倍董事把礼物收好,吃过晚饭后再送到安倍董事家。” 安倍三郎食不知味,眼睛时不时瞄向放在一旁的那把武士刀。黑田看上去笑容满面,心里却一阵阵的心疼和愤怒:为了满足你们这些吸血蝗虫,我的家底都快折腾空了! 眼看黑田还在不停地劝酒布菜,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安倍心里着急,也品出了这里面的玄机——如果今天不表明态度,这把刀恐怕也就是让他看一看,鬼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送到自己的家里。 而且,黑田为了达到目的,送给自己一把良业物的武士刀,那他送给别的董事会是什么东西呢,会不会比这把刀更贵重? “黑田社长,”安倍放下酒杯道:“我个人还是支持您继续担任这个职务的,但您也知道,最近账面上出现了比较大的亏空,您的哥哥借此发难,如果不能给各位董事一个合理的交待,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黑田心中冷笑不止,这话你又不是第一次说,只不过前几天生硬,这次听起来显得更真诚。 “安倍董事,我哥哥及各位董事对黑田株式会社的关心和焦虑,我表示非常理解。前段时间我确实在华国投资了一个比较大的项目,为了不泄露商业秘密,鉴于合作伙伴的要求,我还不能向您及各位董事详细说明细节。但最近传来一个好消息,项目已经开始盈利,我打算近期为各位董事分红,安倍董事觉得如果这样做话,能否打消其他董事的顾虑?” 安倍想了想,点点头道:“我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只要黑田社长能带着公司走出困境,我们都会全力支持,也很高兴能看到你们兄弟和解的一天。” 黑田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黑田社长?要是黑田健雄上台你们也是这样称呼他吧。 他并未指望通过贿赂手段就能把董事们搞定,而且也能猜到,这些人大概都会通过各种方式,向黑田健雄透露了他给出的价码,现在估计都在家里等着两头通吃呢。 看来,最后还得去解决那个蠢猪一样的哥哥啊。 ---------- 黑田健雄这段时间有些焦躁不安,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知当黑田健之回来后,董事们又开始变得犹豫不决,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些人都在等什么。 直到这几天,他开始陆续收到消息,黑田健之正在给各个董事送礼,并承诺近期将给他们分红。就在昨天,已经见了最后一名董事安倍三郎。 黑田健雄心里有些发慌,承诺分红这事他并不担心,因为知道黑田健之根本拿不出多少钱,可居然还用礼物去贿赂这些董事,据说礼物的价值还都挺高,这让他很为难。 不送吧,怕那些人被黑田健之就此收卖了,送吧,不光是心疼,连肉都疼。 不能让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应该找黑田健之谈谈,劝他趁早放弃,不要妨碍了自己上位的路。 可是,这是一个谁先眨眼谁输的游戏,先给他打电话,会不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以为自己抗不住,要认输了呢?但如果不打这个电话,任由他这么折腾下去,前景不妙啊。 就在他举棋不定之际,黑田健之的电话先打了过来。黑田健雄心头一喜,看来对方要认输了! 正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弟弟两句,黑田健之却只是以非常平静的口吻,说出一个西餐厅的地址,请他一起吃顿午饭。 垂死挣扎而已,黑田健雄脸上闪过一丝嘲笑,心情舒畅地精心打扮了一番,坐上车直奔约定的地点而去。 距离餐厅越来越近,隔着车窗,黑田健雄竟然发现黑田健之一个人站在餐厅门外,似乎一直在等候他的到来。 多少年啊,亲爱的弟弟这样对待过自己吗?见过他如此之低的姿态吗?黑田健雄几乎热泪盈眶,这次看来真的已经胜券在握,很快就能登上社长的宝座了。 饭桌上,一片兄友弟恭的和谐气氛中,黑田健之轻声地向哥哥谈起了爷爷,谈起了爸爸,谈起了妈妈,又谈起了他们小的时候,再谈到现在他们的生活。 黑田健雄吃着鲜嫩的牛排,喝着上等的红酒,伴随着弟弟真情流露的话语,也不禁心有所感。 “哥哥,当初是多么美好,为什么今天我们会走到如此境地?”黑田健之轻声说道。 依旧沉浸在温馨气氛中的黑田健雄心中也在感叹,是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放弃同弟弟争锋的念头。 太阴险了,差点上当! 就在要说出放弃的一刹那,黑田健雄悚然一惊,终于意识到了弟弟刚才那一番话的真实目的。 当下露出了一个洞悉真相的笑容,面带讥讽地反问道:“你说呢?” “哥哥,社长的位置对我而言非常重要,如果你可以让让我,我能保证你永远衣食无忧,拜托了!”黑田郑重地起身,向黑田健雄深深一躬。 黑田健雄一动未动,看着黑田重新落座,才撇撇嘴道:“凭什么一直都是我让你,这次是不是该你让让我了?” “哥哥,”黑田满脸失望之色,“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 “是的!”黑田健雄不打算再聊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黑田抬手正要挽留,却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 “先生,能帮个忙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晴子》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五回 晴子 第十五回 晴子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神情中饱含着焦急、期待和忐忑, “对不起,我们很忙!”谈话被打断,黑田大为光火,语气冷冰冰地说道。 原本也想拒绝的黑田健雄瞬间改了主意,不是因为黑田的粗暴无礼,也不是对女子起了恻隐之心,而是他最近疯狂迷恋上了一个当红女明星,而眼前这名女子,和那位女明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长长的披肩发,如随风摆动的柳条垂在身后,明亮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明珠顾盼生辉,瓜子型的脸庞与修长的身材金相玉映——看上去比那个女明星还要年轻、漂亮。 这些天来,他收集了女明星参演的所有电影碟片,只要有时间,便会看上几眼,甚至在车上都在不停地播放,司机山本还取笑他说——既然这么喜欢,干脆娶回家吧。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以自己的身家财产,这个正当红的女明星可能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更别提会嫁给他这个已经结过婚的老男人。 造化弄人啊,今天竟然会遇到一个长得这么像的女子,哪怕她不是那个明星,却也满足了他求而不得的幻想和渴望。 而这名女子在被不解风情的弟弟拒绝后,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将楚楚可怜的目光投向了他。 黑田健雄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需要过,此刻的他就仿佛握住了宇宙的权杖,自己就是世界中心,再也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请原谅他的无礼,请问我能帮到你什么?”黑田健雄故作优雅地说道,但如果在他面前有面镜子,一定能看到自己谄媚的嘴脸。 “先生,您真好!”女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一句您真好夸得黑田健雄差点心脏骤停。 “是这样的,一位朋友约了我在这里吃饭,但等了好长时间还没有到,我的手机又没电了,所以想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恳请您能同意,拜托了!”女子款款弯腰一躬。 黑田健雄连忙伸去扶,不料女子已经起身,尴尬地缩回手,拿出手机递了过去:“没有问题,小事一件,小事一件!” 接通电话说了几句后,女子还回手机,面带感激道:“原来是我记错了餐厅,多亏有您帮助,才知道了真正的地点,我马上就要赶过去,再次感谢!” 当淡粉色的长裙快要消失在视线之际,女子忽然回眸冲黑田健雄嫣然一笑,一对梨涡浮现在双颊,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美艳无双。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连在前生。 望着黑田健雄痴痴呆呆的模样,黑田知道今天的谈话应该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两天,黑田健雄像是被无常勾走了魂儿,茶饭不香,眼前总是浮现着那日的回眸一笑,耳边时不时就会响起那句“您真好”。 他现在非常后悔,如果当时能鼓起勇气,也许可以得到她的联系方式,那天曾在手机里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可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对方始终没有接听。 失之交臂,追悔莫及啊! 正在屋里长吁短叹,司机山本偏偏在这时候又来给他添乱,说汽车的刹车出了一些问题,可能需要大修一下。 黑田健雄心里一动,这台车已经用了好几年,虽然车况一直很好,但最近越看越不顺眼,现在正好出了问题,干脆换一台吧。 山本听了也非常赞同,毕竟是几年前的老款,与各大厂商最新推出的车型相比,无论是款式还是配置都已显得落后,刚好有一个车展,要不现在就去看看? 好主意!借着这个机会去散散心。 走进音乐震天、人声嘈杂的车展现场,黑田健雄感到眼花缭乱。聚光灯下,配合着漂亮车模不遗余力的展示,一台台时尚的车型散发着迷人魅力,加之激情四射的舞蹈、主持人声嘶力竭的讲解,热烈而冲动。 黑田健雄刚开始还看了几眼品牌和车型,很快就被口吐莲花的工作人员搞得头晕脑涨,他不关心什么动力性、经济性、制动性、安全性及尾气排放性,更听不懂那些天书般的专业术语,给出一个价格区间,剩下的就放由山本去挑选。 他感兴趣的,是那些站在车旁搔首弄姿的车模。 看了一圈,黑田健雄大失所望,好看是好看,但和那抹无比想念那抹淡粉色相比,不过都是一些庸脂俗粉。 也许是地照大神感动于他的执着,在人头攒动的展厅里,像一个突如其来的精灵,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视线里,此刻正面带微笑和一名销售人员交谈。 她今天没有穿那件淡粉色的长裙,而是一身运动装扮,长发也束成了一个马尾飘在脑后,愈加显得青春亮丽。 全然不顾周边人的不满,黑田健雄粗鲁地穿过拥挤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她的身边。 “你好,我们……我们又见面了。”尽管他在努力地控制着狂喜的心情,可高速跳动的心脏就要蹦出了嗓子眼。 女子在微微一愣后,便马上认出了他,展颜一笑道:“是啊,真的好巧,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大神啊,终于又看到这个笑容了!黑田健雄在心中呐喊,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她的名字和电话。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黑田健雄,如果不介意,能请问您的名字吗?”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长这么大,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彬彬有礼过。 “当然不介意,您可是帮过我大忙的,”女子微笑着说道,“我叫佐佐木晴子,叫我晴子就好了,很高兴再次见到您,黑田先生。” “没想到今天一个临时的决定,就让我们再次相遇了,晴子小姐,你我真的是很有缘啊!”黑田健雄喜不自胜,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太多,简直要暴走两圈才能抒发兴奋之情。 “是啊,真的很奇妙呢。”晴子也抿嘴笑道,“黑田先生,您看中了哪款车?” 黑田健雄豪横的一挥手,把自己的厚颜无耻发挥到了极致:“司机在选呢,等他选中了几款后我再决定,不知晴子小姐看中了哪一款?也许我可以帮着参谋一下。” “是啊,像黑田先生这样的上等人,一定是很懂车的,不过,我今天来只是想看一看,这些车真的好漂亮,可是都好贵呢。”晴子说着话,眼睛却不自主地瞄向了附近展台上的一款红色跑车。 顺着目光望去,就算水平再不济,车标上那匹跃起的黑马他还是认识的,黑田健雄心里暗暗嘀咕,能不贵吗? 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晴子小姐果真有眼光,整个车展里,也只有这辆车才能配得上你。” “黑田先生过奖了,我也只是看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晴子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才又一次见了面,怎能就这样任她离去,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挽留她的借口,黑田健雄咬咬牙,出声叫住了晴子: “晴子小姐,如果你喜欢那台车的话,我可以把它买下来送给你,怎么样?” 晴子转过身,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黑田健雄:“谢谢您,黑田先生,虽然我很喜欢,但它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只是一台车而已,完全在我的能力范畴之内,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晴子小姐交个朋友。”黑田健雄自信没有用钱办不到的事,包括——交个朋友。 晴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黑田先生,这样不合适,我们先后只见了两次面,如此贵重的礼物,是不应该送给一个普通朋友的。” 睛子稍微的犹豫,却让黑田健雄看到了一丝希望:“没关系,如果睛子小姐认为现在不合适,那我就不再勉强了,但今天能否给我个机会,与你共同晚餐?” 晴子依旧摇摇头道:“黑田先生,十分感激您的偏爱,但是今天晚上我已经有约了,真心的说声对不起!” “那明天怎么样?”黑田健雄俨然一副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式。 “我也不知道,如果有了时间,我会打电话和您联系的。”晴子很无奈地说道。 黑田健雄知道这是推脱之辞,她朋友的手机里确实有他的电话,可是谁又能保证一定会打呢。 “晴子小姐,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吧,我会主动和你联系的,怎么能让漂亮的小姐给我打电话呢。” 晴子想了想,低头答应道: “嗯……好吧!” 有意无意中,晴子似乎又瞄了一眼那匹跃起的黑马。 你会得到它,就像我会得到你一样。 黑田健雄心中想道。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身世》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六回 身世 第十六回 身世 接下来的几天里,黑田健雄不再理会身边发生的任何事,甚至推掉了几名董事见面的请求,反正黑田健之已经黔驴技穷,大局已定。 现在他唯一牵挂在心的,只有一个人、一件事:佐佐木晴子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共进晚餐。 这几天来,她一直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邀请,但只要黑田健雄打过去电话,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接听,或多或少地聊上几句。 随着通话次数越来越多,黑田健雄愈发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电话里晴子或欣喜、或冷淡、或娇羞、或消沉,无不让年过五十的他,又找到了年轻恋爱时的激情和期待。 第五天时,晴子终于答应了,黑田健雄欣喜若狂,连忙订好了饭店,早早地等候在那里。 温柔浪漫的音乐声中,晴子款款而至,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较前两次见面时更加靓丽无比。 面对黑田健雄的嘘寒问暖,落座后的晴子只是礼节性地回应着,然后便开始安安静静地用餐。但从她几次抬起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黑田健雄猜到她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看到了一段话:只有你主动,才可能有故事,否则很多时候,只能看到幸福从自己的眼前溜走。 所以,作为男人,主动点,应该的! “晴子小姐,”黑田健雄鼓起勇气道,“我喜欢你,我们开始交往吧!” 晴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放下餐具,端起了红酒杯:“黑田先生,今天来到这里,我已经大概猜到您要对我讲什么,请原谅我现在还不能答应,因为我还不了解您,同样您也不了解我的过去。” 话一说出口,黑田顿感一阵轻松,而晴子的态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更是早就想好的应对之词:“晴子小姐,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所有一切,包括我的过去和对你的承诺。而晴子小姐的过去我并不在乎,这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低下头看着红酒杯,晴子叹息了一声后深深地喝了一口,红唇浓艳,脸色却转而苍白:“黑田先生,可否先听听我的故事,听完后,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决定。” ---------- 晴子的家乡是北方一个小城市,三年前才来到江户,目前在一家科技公司上班,生活并不算富足。 离开家乡来的江户的原因,并不是对大城市的向往,而是为了逃避父亲为她订下的一桩婚姻。 晴子的母亲过世很早,父亲后来则染上了赌博,没用几年便将一个原本富足的家庭挥霍一空,甚至还欠下了巨额的高利贷。到最后实在无力偿还时,他的父亲竟然提出,可以将正在上大学的女儿嫁给放贷者的儿子渡边,如果结为亲戚,那债务自然就可以化解了。 渡边是在当地出了名的无赖,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仗着他爸爸放高利贷挣下的家业胡作非为,早就垂涎于晴子的美貌,听到这个提议自然是欣然接受。 晴子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可父亲面对她的百般哀求却无动于衷,反而在渡边的怂恿下,偷出了她的相关证件,利用贿赂等手段,成功办理了她和渡边的结婚证件。 伤透了心的晴子决定离开,为了生存,她不得不中断学业,只身一人来到江户,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一份工作。本以为这样就能逃离父亲和渡边的魔掌,可是…… ---------- “黑田先生,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他们找到了我,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可最终还是找到了我!”晴子眼泛泪光,不停地喝着红酒,情绪越来越激动,说话也不像开始时那么条理分明。 “这么说,那天借给你电话,不仅不是在帮你,反而又把你向火坑里推了一下,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黑田健雄心里充满了怜惜和歉意。 “不是的,黑田先生,即使我不打那个电话,他们仍然还是会找到我,无论如何,还是非常感激您的帮助。”晴子水汪汪在大眼睛里泪花闪烁,桃红染上双颊,已有几分醉意。 “他们是要带你回去吗?你不能答应他们!”看着泫然欲泣的晴子,黑田健雄一阵心疼。 晴子有些木然地摇摇头:“回去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对他们说,公司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先拖几天想想办法,明天就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了,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你要干什么?”黑田健雄心里一紧。 晴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您知道为什么我要拖到明天吗?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希望能有个好心人陪着我,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此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就是借了高利贷没钱还嘛,黑田健雄已经听出晴子的话外之音,心里也太没当回事,还了钱不就行了。可当听到今天是她的生日时,他知道机会到了,掏出那件正愁没有理由送出礼物放在桌子,用最深情的语气说道: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一把红色的普普通通的车钥匙,如果不是上面那个跃马的标志,如此简洁低调的设计,任谁都不会把它和一款大名鼎鼎的跑车联系到一起。 “是那辆车?”晴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转于黯然,“黑田先生,那天我只是去散心,而且以我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买得起,也没有福气拥有它,谢谢您的生日祝福,这样就足够了,这件生日礼物我虽然喜欢,可真的不能收,今后,恐怕也用不到它了。” 黑田健雄举杯与晴子相碰:“我能送你这辆车,就想帮你解决其他的事,放心,借高利贷的钱我替你们还了。” 仿佛打开了情感的闸门,眼泪一条线似的滚落,晴子一头扑倒在桌子上,低声而又压抑地哭泣。 黑田健雄挪过去凑到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安慰着。 哭了一会儿,晴子起身擦擦眼泪道:“您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对我最好的人,让黑田先生见笑了。” “能遇到晴子也是我的幸运,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为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情!”黑田健雄顺势拉起了晴子的手。 晴子红着脸象征性地挣了挣,便任由手被拉着,神情又变得忧郁:“您的心意我知道,可是在法律上,我是结过婚的人,渡边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放心吧,他们要的无非也就钱而已,这些问题我都能解决,只要晴子能答应我。”黑田健雄拍着胸脯保证道。 “黑田先生,您真好!”好像是不胜酒力,晴子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黑田健雄的怀里。 黑田健雄乐不可支,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美人:“晴子,不要再叫我黑田先生,就叫我大郎吧!” “嗯,大郎……该走了。” 望着怀里朱唇半启、美目微睁的晴子,黑田健雄欲火熊熊。 是啊,该走了,去一个环境优雅、闲人免进的地方。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误杀》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七回 误杀 第十七回 误杀 酒店的房间里,晴子推开乱亲乱摸的黑田健雄,娇喘连连,用一种酥到骨头里的语调说道:“大郎……先去洗个澡……” 别说去洗澡,就算让去跳油锅他也会毫不含糊地照做,哼着小调,一边让水流冲过全身,一边幻想着晴子躺在床上的旖旎风光。 当“大郎”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时,眼前的情景却和他的想像大相径庭,晴子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全身瑟瑟发抖,脸色一片惨白。 一个人高马大的背影站在她的对面。 眼见黑田健雄从浴室出来,晴子仿佛看到了希望,站起身绕过眼前那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他的身边。 黑田健雄连忙扶住晴子,神情紧张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晴子无力在靠在黑田健雄的身上,身体仍在发抖:“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有人来敲门,我以为是客房服务,开门才发现竟然是他……” 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但已经不难猜到,“他”——就是渡边。 黑田健雄感觉有些头大,心里又恼又怕——渡边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跑过来坏我们的好事!可是,在法律上,现在渡边仍然是晴子的丈夫,他来“捉奸”合情合理,而且,他还长得那么健壮,一会儿自己恐怕要吃亏啊。 不行,一定不能和他正面冲突。 望着一脸怒火的渡边,黑田健雄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是渡边先生?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谈什么谈,先打死你再说!”渡边没有任何要谈的意思,握紧拳头便向黑田健雄冲过来。 想都没想,黑田健雄扭身就向门口跑去,既然打不过,那就只能先跑掉再说。 当他正要开门出去时,就听身后传来渡边的一声大叫: “杀人啦!” 黑田健雄顿时呆立在门口,在他刚才转身逃跑的时候,急切间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身上的晴子,眼睛余光中,似乎看到她的头磕在了墙边的桌子上。 艰难地回过头,只见渡边正蹲在地上抱着晴子,刚从她后脑拿开的一只手上,沾满了殷红的鲜血。黑田健雄冲过去,伸手放到晴子的鼻子下,不禁心底一凉,此时已然是鼻息全无。 渡边厌恶地打开他的手,仍然抱着晴子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办?黑田健雄六神无主地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 正在此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黑田健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竟是他的弟弟——黑田健之。 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救生圈,他现在急需要人帮助,哪怕是正在和他争权夺位的弟弟。 几乎是带着哭腔告诉了自己所在的地点,只说是遇到了大麻烦,请求他马上赶过来帮着处理。 黑田来得很快,当他和助理走进房间时,渡边已经起身,一个相貌猥琐的中年人正抱着晴子痛哭,黑田健雄则仍然裹着浴巾坐在床边哆嗦不止。 助理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掏出手机边拍照边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保护好现场,留好证据,等会儿警察来了,我们要给他们看的。” 黑田没理会助理的大呼小叫,先向他哥哥问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转向渡边和那位中年人道: “如果没猜错的话,两位就是渡边先生和晴子的父亲吧,我想和两位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准备如何处理。” 晴子父亲没有说话,渡边则气势汹汹地喊道:“报警!马上报警!让警察来惩办凶手!” 黑田不屑地一笑:“从出事到现在,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报警?” “我们……”渡边一时语塞,接着便恼羞成怒道,“你们不相信是吧,那我现在就打电话!” 黑田挥手阻止了渡边做势要掏手机的动作:“你们想要什么,我大概能猜到,其实我们是可以谈谈的。” “谈谈?怎么谈?”渡边问道。 黑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仍在瑟瑟发抖的黑田健雄:“哥哥,在这件事中,你只不过是过失犯罪,而且渡边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日后量刑时肯定不会重判,问题是,你想坐牢吗?” 刚才黑田健雄已经无数次地想到了今后的牢狱生活,每次都会让自己觉得生不如死,此刻听到黑田问起,腾地一下跳起来,连浴巾掉落在地,自己已经赤身裸体都无心理会: “不,不,我不想去坐牢,弟弟,你去和他们谈,只要不坐牢,什么条件……” 黑田及时阻止了他,上前一步捡起浴巾替他披上,接着对助理说道:“我哥哥受了些刺激,先陪他在旁边开一间房,稳定一下,我单独和两位谈谈。” 此时黑田健雄也意识到刚才的表态不妥,肯定会引来对方狮子大开口地开出条件,而且如果自己留下来,肯定会对接下来的谈判产生不利的影响。便顺从地穿好衣服,跟着助理去办理开房手续。 独自坐在新开的房间里,黑田健雄焦急不安地等待着那边的消息,毕竟是他失手造成了晴子的死亡,谁也不知道渡边会提出什么条件,而他的弟弟要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人命关天的事件。 时间仿佛静止,耳轮中只有心脏怦怦怦跳动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就在他快被恐惧压垮的时候,黑田带着一丝疲惫推门而入。 “怎么样?”黑田健雄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们要一大笔钱,答应了不报警。”黑田坐下,缓缓地开口说道。 听着渡边索要的数额,黑田健雄仿佛听到了自己全身的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们不是在要钱,完全是在敲骨吸髓! 如果按这个数额,多年的积蓄将被扫荡一空,他将一无所有。有那么一瞬间,黑田健雄想起身反对,可对判刑入狱的恐惧,让他保留了最后一点理智: “钱我可以给,但晴子的死因要怎么解释?” “据她父亲说,她们家族有遗传的心脏病史,只要得到了钱,就按心脏病发作来处理。”黑田说道。 黑田健雄一颗心稍微安定,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好。 只是他放松得有些早,黑田话还没说完: “但是,哥哥,你也知道,渡边和晴子父亲两人就是无赖,虽然今天他们得到了一大笔钱,可早晚有花完的时候,那时会不会重新找上你,没有人可以保证。” “他们……会吗?”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能出卖换钱的父亲,一个靠放高利贷为生的无赖,当他们知道你是黑田株式会社的社长,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你说他们会放过你吗?”黑田不无讥讽地说道。 “可是他们已经答应了现在不报警,要是日后再报案,警察也不会相信吧?”黑田健雄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们完全不用去报警,如果以把这件事散播到媒体上相威胁,那时不仅对你,对整个公司都将是致命的打击。”黑田耐心地给他进行分析。 他们没有证据!黑田健雄刚想说出口,忽然想到那名助理进房间时就拍了几张照片,谁知道渡边他们是不是也偷偷拍了照,甚至还录了音。 看来,自己这个社长是当不成了。 “好吧……那请弟弟继续担任社长,我还是做副社长吧。”虽然有些不甘心,但现在已经被人抓住了把柄,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 “这还不够,只要你还在公司一天,他们就不会断了这个念头,只有你完全退出,才能保证今后你和公司不会被骚扰。”盯着哥哥的眼睛,黑田一字一句地说道。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对手》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八回 对手 第十八回 对手 黑田健雄忽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刚才还为他忙前忙后的弟弟,而现在,则是要对他赶尽杀绝啊。 难道是中了圈套?黑田健雄快速地把整个事件过了一遍。如果说第一次见到晴子是安排好的,那弟弟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女子?去车展是临时决定的,和晴子的再次相遇完全是巧合,弟弟也不可能掌握他的行踪;当然最最重要的,晴子死了,谁会把一个圈套设计得如此丧心病狂呢。 还是自己时运不济啊,大好局面,就因为一个女人和一场意外,丧失殆尽!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给我两天时间把钱凑齐,明天我会在董事会上提出辞职,但是弟弟,你可要保证,我今后的生活还能衣食无忧。” “放心吧,哥哥,完全没有问题!”黑田咧嘴一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还有,我担心他们看见你会改主意,我的助理会送你回家,就不要和他们再见面了。” 黑田健雄木然地跟着助理向外走去,心里还在琢磨着弟弟刚才的那一笑,看上去好像是宽慰,但回想起来似乎又充满了轻蔑和讥讽。 ---------- 黑田家的客厅里,明明已经“死去”的晴子此刻正活蹦乱跳地和几个人说笑着。 “你们两个趁着演我丈夫和爸爸的机会,轮流抱着我占便宜,一会儿社长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地告上一状。” 假扮渡边的人笑道:“我们要不一直抱着你,你能用一个姿势从那里躺多久?黑田健雄试你的时候你能憋住,难道还能一直不喘气?” “就是嘛,我抱着你的时候还得装哭,真的是很辛苦啊。”假扮晴子父亲的人也嘿嘿地笑着。 晴子有些恼怒地晃晃头:“一开始就和你们说了,弄一点血浆就行,看看你们,搞了这么多,弄得我一身都是,黏乎乎的,太难受了。” 和有说有笑的三人不同,屋内的另一个人始终正襟危坐,脸上的神情忐忑不安,正是黑田健雄的司机山本。 黑田从外面推门而入,四人起身鞠躬:“社长好!” “都坐吧,这几天你们辛苦了!”黑田点头示意,对假扮渡边和父亲的人道,“明天一早到公司门口去转几圈,再给黑田健雄施加点压力,别起反悔的念头,明天的董事会上他必须辞职。” 转头又对晴子道:“近期不能让黑田健雄看到你,或者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把那辆车卖了吧,拿这笔钱出国去玩一段时间,以后就跟着我做事,不要再当替身演员了。” “山本,”最后,黑田看向他哥哥的司机,“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会把黑田健雄的情况掌握到这么清楚,别再给他当司机了,我给你安排一个新工作。” 这才是真正的——大局已定。 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黑田多日紧绷的神经此刻略微有了一丝放松,心中却完全没有胜利后的喜悦。他十分了解黑田健雄的性格,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准哪一天他又要搞风搞雨。 内耗就像一个毒瘤,牵扯了精力,消弱了力量,百害而无一利,而有的人却始终执迷不悟且乐此不疲。 在黑田健雄身上,虽然耗费了一些时间和精力,但黑田从未把这个蠢人当成对手,因为——他不配! 真正让他恨之入骨又无计可施的,是截走了湛卢剑和四十五件古玩的那些人。 ---------- 三天前。 就在黑田健雄还为如何才能追到晴子而茶饭不香时,黑田健之恨之入骨的“那些人”,却在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楚天已经双颊泛红,但依然来者不拒,同彪子等一干小兄弟喝得不亦乐乎。 文叔手端一杯清茶,看着席间乱哄哄的敬酒、吹牛场面,含笑对身边的孟希说道:“想当年,我还能喝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对付我来着。” “然后您老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孟希瞅了一眼文叔手里的茶杯笑道。 “老啦,不敢像你们年轻人一样不管不顾喽,”文叔脸上掠过怀念,看着楚天道,“小天今天跟以前不大一样,有些兴奋啊。” “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孟希笑道。 “人家有花,你又不是没有,也没看出来你有多兴奋啊,”文叔茶杯一放佯怒道,“是花旧了,还是哪里让孟大公子不满意了咋滴!要不要我回去提醒一下?” 孟希赶紧陪笑斟茶:“怎敢劳烦您老大驾,我心里高兴得很,只是空有相逢意气为君饮的心情,却没有会须一饮三百杯的体质,文叔就放过我吧。” 文叔是知道孟希酒精过敏的,现在只不过是逗闷开心而已,便话题一转道:“小天看似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眼儿,把燕子弄到了家里,直接宣示了主权。” “一段美好的感情,就这样让您老给说成是阴谋诡计了,”孟希颇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当时就是闲聊,话赶话的,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啊。” “怎么了,燕子在金石轩待得不舒服?”文叔有些不解,这哥俩儿的状态感觉都挺好啊。 “哪里是待得不舒服,是太舒服了!”孟希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 ---------- 自从凌飞燕来到金石轩后,经过几天短暂的适应后,便迅速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大家庭”这个叫法一点都错,楚妈妈以前很少关心古玩的生意,现在则早早地等在店里,凌飞燕一来便拉着嘻嘻哈哈说个不停,对她比亲闺女还亲。孟妈妈原本也只是在家里待着,偶尔才会去墨痕斋去看看,现在几乎天天都往金石轩跑,因为林若水只要没事,就会以看看闺蜜的名义来到这里,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陪她聊天。 孟希和楚天原本还想向凌飞燕灌输点古玩知识,结果被几个女人一顿白眼,二人也只好作罢,傻呵呵地待在一旁当听众。 开始楚怀远还兴致勃勃地听她们聊天,但除了在化妆上还能点评几句,剩下的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去墨痕斋陪孤单寂寞的老哥哥,金石轩扔给孟希和楚天打理。 无论是开朗豪爽的楚妈妈,还是温婉沉静的孟妈妈,都让自幼丧母的凌飞燕充分感受到了母爱的温暖,对两位老人也是敬爱有加,除了偶尔还会和孟希针锋相对外,几乎像是换了一个人,刁蛮任性已不见踪影,更多的是热情懂事。 凌飞燕和林若水的出现,弥补了两个妈妈没有女儿的缺憾,良好的教养和讨喜的性格,都让楚妈妈和孟妈妈喜爱不已,坐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时不时就会爆发出一阵大笑,惹得店内外的人都不禁注目观望。 美女的加持,让最近金石轩的客流量激增,虽然成交量一般,但人气那是相当的旺。 这下可苦了孟希和楚天,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可来的都是客,都得笑脸相迎不是。 整个古玩街最近都流传着一个美谈,或者说是笑谈: 金石轩招了一名只聊天不干活的美女伙计,年纪虽然不大,但孟家、楚家两位公子都得尊一声“燕儿姐”。 这哪里是招伙计,分明是请来了一位——有时还是两位——姑奶奶! ---------- “炫耀!” 文叔听完孟希的讲述,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接着又感叹道:“年轻真好啊,谈个恋爱都能玩出花样。对了,有个消息提前通知你,董事长说,若风总裁这两天要回来,估计会找你和楚天。”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补偿》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十九回 补偿 第十九回 补偿 “这次干得漂亮,只可惜我不能亲身参加,辛苦什么的不说了,喝杯庆功酒,……孟希,你的茶水也别剩!” “听老爷子说,你们同意把那些古玩都捐了,仁义值千金啊,大哥敬你们一杯!” “要说遗憾,就是我们只能偷偷地见面,都不敢让若水和燕子知道,但想想还挺刺激,再干一杯!” 一家高档饭店的包厢内,林若风精神焕发,满面红光地频频劝酒。 楚天呵呵地笑着与林若风推杯换盏,孟希则有些无奈地揉着眉心,毕竟水喝多了也不好受啊。 他很理解林若风,林氏集团总裁的身份,能让他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场合不多,甚至连想偶尔放松一下的机会都很少。 “大哥,”孟希眼看着局面要有失控的趋势,赶紧出声劝道,“明天你还要返回滨海呢,别喝太多。” “酒桌上,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不喝酒的、清醒的异类,”林若风哈哈大笑道,“但到酒阑宴散之时,最要仰仗和感激的也是你们,毕竟你们才是托底的人哪。” “我怎么觉得,这是在给自己能多喝点儿找借口呢。”孟希苦笑道。 “唉……就算你不劝,我也知道不能再喝了,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身不由己啊。”林若风把酒杯放到桌面上,面带遗憾,轻叹一声道。 “接下来说两件正事吧,小天,这是给你的。”林若风从身后拿过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放在桌上推给了楚天。 打开外表普通的木盒,楚天和孟希先是一愣,随之便心中了然。 青花应龙纹盘。 在整个计划中,应龙纹盘虽然称不上最重要的道具,但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一摔让“孙土豪”的形象深入人心。 摔碎的是楚天那只赝品,今天林若风还他一个真品。 “这个……还是一起捐了吧!”楚天有些迟疑。 “收着吧,”林若风笑着摆摆手,“政府收到捐献的四十几件珍奇古玩,也会给你奖励的,这个就算提前预支了,大不了以后奖励不要不就完了。” 孟希扣上盒盖,把木盒推到楚天面前道:“收下吧,本来我还说要帮你把它弄到手的,谁想到大哥这么直接,完全没给我做好人的机会。” 林若风大笑道:“谁让你们那天当着老爷子的面,一个个的都死撑着,机会可是不会总有的。” 接着又从身后取过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包装盒,递给孟希:“也送给你一件礼物,这次你花了二十万,就算是补偿吧。” “不记得那些古玩里还有这么小的啊。”孟希一边嘀咕着一边打开盒子,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古玩,而是一块腕表。 虽然不懂手表,但孟希还是看出这块腕表的不凡,简洁大气的表盘,一个马耳他十字符号下是一长串的字母,简单的大三针,除了在三点钟位置的日期显示没有多余的装饰,表圈与精钢表带巧妙地展现马耳他十字的组成部分。 按照林若风的说法,这块手表是给他的补偿,就是说价值最低也得二十万,可作为一个门外汉,怎么也看不出究竟贵在哪里。 “江诗丹顿,”林若风看着一脸茫然的孟希笑笑说道,“这是我很早之前买的,是我最喜欢的一块手表,以前见一些重要客户时撑撑场面,要是不嫌弃,收下戴着玩吧。”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江诗丹顿孟希还是听过的,手表里的顶级奢华品牌,相当于古董瓷器里的元青花。林若风把它送给自己,既没有显得很见外,又巧妙地补偿了损失,真可谓用心良苦。 可是他依然不理解,一块只能显示时间的手表而已,这么值钱,凭什么? “这是我的第一件奢侈品,但我实在不明白,就算顶级的品牌,又能带给我们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 “你是想问奢侈品为什么那么贵,有什么用吧?”林若风笑道,“奢侈品的价格是由两部分构成,一个是商品本身的价值,它肯定要比普通商品高一些;另一个是品牌的价值,既然已经是奢侈品了,那么品牌的价值是一定大于商品本身的价值,否则又怎能称作奢侈品呢。而品牌的形成,是多年的口碑,再加上商业化运作和资本运作的结果。” “这个我明白一些,无非就是品牌溢价,但它的溢价也太高了些,难道选择奢侈品的理由就是因为贵?”孟希拿出手表,放在手里上下打量。 “这个原因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攀比、炫耀、享受、自我实现等等各种心理因素,简单地说,每个人需求层次的不同,以及对工艺价值、生活理念、品位追求的各自理解,必然会产生不同的消费观念,无法说对与错,只能说要尽力而为。”林若风道。 “明白了,”孟希笑道,“其实,对比并不在功能上,而是人为地赋予它价值上的不同,还要让人们能够接受这套逻辑,看来一个奢侈品牌的建立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奢侈品从来不会用功能来定价的,”林若风一指楚天手边的青花应龙纹盘,“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说,古董才是最顶级的奢侈品呢,它们带给人的,更多是内心感受的不同。” “从这一点上,确有相似之处,”孟希把手表戴在腕上,翻转了两下手腕,“挺舒服也挺好看,仿佛有了一种成功人士的感觉。只是,我要怎么给若水解释这块表的来历?” “这我就不管了,哈哈哈……”林若风大笑。 ---------- 没办法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用解释。孟希把这块江诗丹顿手表拿回家,摆弄了两天便束之高阁,短时间内不打算让它再见天日。 似乎,一段美好平静的生活开始了。 然而,就像有晴天,就会有雨天一样,生活也并不平静。 黑云翻滚天欲雨,而在金石轩内,孟妈妈、楚妈妈和凌飞燕围坐在一起,却正聊得热火朝天。 孟希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口,实在不明白她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已经用眼神提醒了好几次——天气不好,该回家了,结果老妈依然不为所动。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海民打来电话: “孟希老弟,我来西京了,刚处理完生意上的事,现在去墨痕斋,你在不?” 看看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估计现在也没什么生意,孟希便叫上楚天赶往墨痕斋,金石轩内只剩下孟妈妈、楚妈妈和凌飞燕三人继续聊个没完。 在墨痕斋稍等片刻,海民便匆匆赶来,拿出一堆塞外的土特产送给孟子夏、楚怀远,闲聊几句后,海民说明自己的来意,是想买几幅字画带回去。 孟子夏非常欣赏海民的为人做事,摆摆手道:我替你选几幅吧,不要钱送你了。 海民笑着说不必,现在还有这个能力来支持自己的爱好,如果哪天真是手头不宽裕,又恰好碰到了喜欢的字画,说不得求也要求走的。 说说笑笑间几人开始挑选字画,海民并不太在意作者的名气大小、时间早晚,哪怕明知是后人仿的,也只是按照自己喜好来选择,按照他的说法,自己收藏的是艺术,更是心情。 孟希笑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海大哥家看看,到底收藏了多少心情。 海民哈哈一笑,别以后找机会了,现在就收拾收拾和我走吧,我那里虽然不比西京,黄土底下埋皇帝,但也是辽和元的发祥地,没准你去了,可能还有特别的收获呢。 对这个提议孟希倒是颇为动心,但想想眼下情况,林若水还得上班,两个老妈现在肯定也不舍得让凌飞燕她们离开,看来只能是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 仿佛冥冥中的感应,孟希正想着金石轩那边的情景,孟妈妈便打来了电话: “小希,告诉你楚叔叔一声,快回金石轩,出事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讹诈》 第五策 围魏救赵 第二十回 讹诈 第二十回 讹诈 楚怀远带着孟希和楚天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金石轩,一进门就看到楚妈妈正拉着凌飞燕的手轻声安慰,孟妈妈在一旁也是满脸焦急,一个身材中等、农民打扮的人坐在一张椅子上,脚下是一地的瓷器碎片。 几人忙上前询问情况,凌飞燕想开口,楚妈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瞪了那个农民一眼,开始讲述刚才发生的事。 ---------- 孟希和楚天离开后,三人继续聊天说话,本来以为这样的天气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没想到这个农民模样的人走进了金石轩,略显胆怯地问她们收不收古董。 楚妈妈说今天管事的人都没在,有时间的话让他等一等,要不然就换个时间再来。 农民模样的人却没有离开,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瓷瓶,说来一趟不容易,非要让她们看一看东西,好就留下,不好自己再换下一家问问。 楚妈妈多少还懂一些,觉得如果真是好东西的话,没准能捡个漏呢,便要起身去看看。 作为晚辈,凌飞燕自然不能让两位长辈起身,便自告奋勇地上前去拿,就在准备从那人手里接过来的时候,瓷瓶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农民模样的人顿时火冒三丈,非说是凌飞燕没有拿住才摔碎的,凌飞燕更加愤怒,明明是他还没交到自己手上,就直接松开了手,怎么会赖到自己头上呢,这不是在讹诈吗?按照以前的脾气早就忍不了了,可她也知道就算是再如何去争辩,现在也没法去证明到底谁是谁非,不小心还会给金石轩带来不好的名声,一时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凌飞燕不知所措的样子,楚妈妈很是心疼,上前对那人说道: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先把事情弄清楚,如果真是我们不对,那我们赔不就行了吗? 农民模样的人却不依有饶,知道这个瓶子有多值钱吗?你们赔得起吗? 凌飞燕想想两位妈妈对她的这么好,而自己却闯下了这么大的祸,心里非常难受,强忍着眼泪说自己不能连累金石轩,就算是要赔也是由她来赔。 像只保护幼崽的老母鸡,楚妈妈伸手把凌飞燕拉到身后,安慰她的同时也是说给那个人听:在咱们金石轩,从来不会让一个小辈替我们出头搪灾。 农民模样的人在一旁不为所动,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你们别玩虚的,谁搞砸了事情就由谁负责,快点赔钱! 最后连孟妈妈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冷笑道,无论多少钱,我们都赔给你,为难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那人终于停止了吵闹,却没有要赔说多少钱,只说把你们当家叫来,我要和他谈。 ---------- 凌飞燕看到楚怀远进来,一脸不安地起身道:“楚叔叔,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今天的损失我来赔。” 楚怀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能怪你,是我忘了告诉你古玩行的一些规矩,比如像今天这样,手递手交接东西是大忌,一定要等别人把东西放下,你才能去拿起来,这叫货不过手。外人不知道,我们行里的人不能不清楚啊。” 凌飞燕还想说话,楚怀远摆手阻止了她:“没事,燕子,交给我吧。” 转头向农民模样的人笑笑道:“请问如何称呼?” “姓张。”那人闷声闷气地答道。 “张老弟,我能先看看这些瓷片吗?”楚怀远仍不急不缓地说道。 那人没有吭声,身子向旁边挪了两步。 楚怀远和孟希蹲下身捡起瓷片开始查看,楚天握住凌飞燕的一只手,一直站在她的身边没有离开,眼睛也望向了那些瓷片。 从图案和样式上看,应该是一个青花缠枝莲观音瓶,由于距离有些远,楚天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却从爸爸和孟希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端倪——这个瓷瓶,好像有问题! 看了一会儿,楚怀远和孟希对视了一下,同时站起身,楚怀远对那人道:“张老弟,赔多少?” 那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二十万!” 楚怀远摇头:“如果是真品,二十万不止,但你这个,是赝品,不值。” “凭什么你说是赝品就是赝品,它就是真品,这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都传了好几代了!我知道了,你们是要把它说成假的,然后就能少赔我钱,你们的心太黑了,这是一家黑店,我要去告你们!”那人越说越激动,两只胳膊不停地挥舞着。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云层越来越厚,天也慢慢暗了下来,此时店里已经打开了照明灯。在灯光的照射下,那人左手手腕上一闪一闪的反光引起了孟希的注意。 一个农民竟会戴手表,多少有些不合常理,而当孟希定睛细看时,精钢表带上的马耳他十字造型更让他恍然出神——居然是江诗丹顿? 前几天收到林若风的礼物后,孟希在家里玩了两天,也上网查了一下那块表的价格,同时顺便了解了一下其他款式造型和功能,结果今天就看到了几乎同样款式的一块手表,而且还戴在一个外表看似农民的人手上。 活动了两下手指和手腕,孟希心中冷笑,来之前也不把身上的零碎儿处理干净,那就别怪我借题发挥了。 “小天,你过来一下。”孟希回身叫楚天,楚怀远一愣,随即看到孟希冲他眨了眨眼,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有了对策,心中暗暗一乐,当着凌飞燕的面,露脸的事自然不能少了楚天——还真是好兄弟! 楚天松开凌飞燕的手,迈步来到孟希身边,当看到递过的一块碎片时,顿时便知道这个瓶子的破绽。 孟希上前一步,来到姓张那个人的左侧道:“小天,你去给他讲讲,为什么这个瓶子是假的,要细细的讲,直到讲到他听懂为止。” 虽然不清楚孟希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多年的默契,楚天却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要吸引那个人的注意力,为孟希创造一个翻盘的机会。 楚天到了那个人的右侧,把瓷片举到他的眼前:“你认真看一下,这是瓶子的哪一个部位?” 由于楚天在他的右侧,那人只好抬起左手去拿瓷片,腕上那块手表完完全全地显现在孟希的眼前。 这一次孟希看得非常清楚——货真价实的江诗丹顿! 而且相比孟希的那块表,价格只高不低。 就在那个人快要拿到瓷片的时候,楚天把手向后缩了回去,问道:“看清了吗?” 那人讪讪地放下左手:“好像是底足吧?” “还挺专业啊,”楚天心底有火,口中也带上了嘲讽的语气,“你这个瓶子的问题就出在底足上,它就是一件‘接老底’的高仿瓷。‘接底’懂吧,不懂?那我讲给你听,这是古瓷造假中常见的一种手法,造假的人根据名窑、名瓷或官窑的瓶、碗、盘等各种老底的大小厚薄,新做一个适宜的器型和老底进行粘合,上釉烧制,再把新仿的部分做旧,一件官窑重器瓷底的残片,就这样摇身一变而成身价万金的完整‘古瓷’。在如今数控窑炉诞生后,‘接底’这项本来难度极高的技术现在已变得轻而易举,所以,你这个瓶子,是一个接底做旧的仿品,不值钱。” “你凭什么说这个瓶子是接的底?”那个还在嘴硬。 楚天用手一指断口处:“如果不是摔碎了,还真不容易看到这个接口,看这块的接茬,明显是用胶粘过的,还用多说吗?” 抬起左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那人还不肯罢休:“就算瓶身是新的,但这个底也是老的啊,现在一个老瓷片也很值钱哪!” 凌飞燕都快给气哭了,再也顾不得形象,手指着那人骂道:“你不讲理,不要脸!” 那人转头望向凌飞燕刚想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左手的手腕一轻,紧接着就听孟希一声惊叫:“这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被叫声吸引了过去,只见孟希正弯腰从地上站起,手里多了一块闪闪发亮的手表。 那人看看孟希举着的手表,再摸摸自己的左腕,脱口叫道:“那是我的手表!” 孟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撇撇嘴:“这不是江诗丹顿嘛,估计怎么也得值二、三十万吧,就您这身打扮,也戴得起这么贵的表?” “我……我愿意这样穿,不行啊?”那人嘴上虽硬,心里却相当纳闷,这样的表不可能会自己坏了掉下去啊。 “其实吧,想证明这是你的表,有办法的,江诗丹顿每块表有不同的编号,也都有销售记录,要不我们去查一下?正好,我也想知道你是谁。”孟希笑了,很开心。 那人没了刚才的嚣张,拱拱手道:“小兄弟,佩服佩服,我老张认栽,最后说一句,我没有恶意,这块手表归你们了,就当是为今天的冒犯赔罪。” 孟希却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老张:“不管你想干什么,有没有恶意,冤家宜解不宜结,就为了你最后这一句话,手表还给你,我也最后和你说一句,他们是我的家人,今后永远不许打他们的主意!” 从孟希手里接过手表,老张点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老张愕然回头,心里一阵发慌——大小姐你要干什么? 只见凌飞燕笑嘻嘻地站在身后,手里拿着笤帚和撮子:“把你的这堆破烂弄走!” ---------- 拎着一袋破碎瓷片走出金石轩,呼啸的狂风中,老张的神情却没有骗局被揭穿的局促和不安,反而显得十分轻松,将袋子扔进路旁的垃圾桶,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风中传出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老板……我刚刚离开金石轩……” ---------- 金石轩的一个角落里,孟希正在接电话,是林若风打来的: 倭国传来消息,黑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就在昨天,他哥哥黑田健雄在董事会上竟然主动提出了辞职,彻底退出了公司。同时黑田还弄到了一笔资金,以分红的名义发给了各位董事,目前已经稳住了在黑田株式会社的地位。估计黑田近期将要回到华国,肯定会尽全力追查湛卢剑和那四十五件古玩的事,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能大意。 孟希痛苦地揉着眉心,这生活咋就平静不了了呢! 林若风听着这边孟希的长吁短叹,笑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怕他作甚!” 孟希心中一宽,当下也笑着回道: “回首向来萧瑟处,任他风雨任他晴。放马过来!” ---------- ——本策《围魏救赵》完,下策《反客为主》——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一回 青萍 ---------- 乘隙插足,扼其主机,渐之进也——题记 ---------- 第一回 青萍 如果让赖四海听到孟希在感叹美好生活的不平静,他一定会气得破口大骂:你有啥资格抱怨,你懂啥叫不平静,别他妈身在福中不知福! 从四月初湛卢剑再次出世,到今天六月二十日,两个多月的时间,赖四海的生活就从未平静过。 焦躁和不安写满了他那张四方大脸,连那条刀疤都失去了往日的狰狞,疲惫而无奈地趴在额头上。 瘫倒在沙发里,赖四海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口中问着那个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问题: “军师,时间不多啦!湛卢剑有啥线索没有?” 范守安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也裂开了好几条口子,全然没有了十几天前赶走栾锋时的意气风发。 眼前的桌子上,铺满了一张张白纸,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这些天来收集到的信息。大部分已经被划上了删除线,有些下面标着小字说明,只有个别的几条被用红笔描了出来,在众多信息中显得格外醒目。 “没有……” 随着大老板一个月期限的临近,这个结果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折磨,范守安心中长叹一声,脸上却只能表现得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四海兄弟,还有两天时间呢,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 “结局能啥样,就是那个神秘人把蒋小二交给警方,然后警察来把我们都抓走,大不了鱼死网破呗。”对于这样的安慰话,赖四海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听天由命吧…… 范守安明白越是在这种纷繁复杂的情况下,越要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冷静地处理好眼下的事情,不能在事态未明朗之前就自乱了阵脚,现在一定要稳住赖四海,不能让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四海兄弟,你对比下现在和一个月前,我们的处境是不是好了很多?当初四面受敌,现在呢,栾锋已经退出专案组,警方最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黑田回到倭国至今未归,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杨冬那些人好长时间都没有了动作,只要我们多加小心就不足为虑;眼下只有神秘人这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咱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赖四海的精神振奋了一些,但仍然忧心忡忡:“可蒋小二在他手上,如果两天后我们还拿不出湛卢剑,他会不会真的把蒋小二交给警察?” “我不是他,所以不能百分百的确定,但如果他是我的话,肯定不会交给警方,仍会继续以此相要挟,直到找回湛卢的那一天。毕竟,他要的是湛卢,而不是帮警方破案。”范守安冷静分析道。 赖四海又一头仰在了沙发上:“找湛卢、找湛卢,找到啥时候啊,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以前也是我们疏忽了,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思路,”范守安指着白纸上一条被描红的消息说道,“前些天,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到二龙的手机上,没有说话就挂断了,再打回去时已经关机。而二龙说这个号码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他逐一问过都说没打,最后只剩一个人——蒋小二。” 赖四海就算再笨也听明白了:“对啊,我们为啥一定要找湛卢啊,如果能把蒋小二抢回来,那个神秘人就啥招都没有了,军师,好主意啊!” 范守安苦笑着摇摇头:“无论蒋小二是如何被神秘人控制住的,都一定看管得非常严,从电话只拨通却没有说话就能看得出来,想找到他也不比找湛卢容易啊。” 毕竟多了一条新路,赖四海有些兴奋:“只要那个神秘人能多给一些时间,我们就一边找湛卢,一边找蒋小二,那么大的一个活人,总比一件死物要好找得多!” 话虽如此,可湛卢剑到现在依然无迹可寻,蒋小二又会在哪里、到哪里去找呢? ---------- 几百公里外,赖四海、范守安苦苦寻找的蒋小二,醉了,醉得已经完全搞不清身于何处、今昔何时。 但,他却永远忘不了刚刚过去的那段日子。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在离开牛家村之前,蒋小二无论如何也不曾想道,自己会成为那一株青萍、那一线微澜。 就像他在四方村工厂的宿舍里,老老实实地待了三天后,才猛然想到:我、被、骗、了! ——如果那两人真是警察,自己早被带回了西京,怎么会一直留在这个野外荒村,过去了三天却不闻不问?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再向深处想想,对方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而更加可怕的是,自己还说出了关于湛卢剑和赖四海的全部事情。 若是再次落到赖四海的手里——蒋小二不敢再想下去——深度恐惧的感觉让他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逃出去! 除了一张床和一台饮水机,整个房间里面的所有物品全部被收走,也包括他的登山包和衣服,全身上下除了一条内裤外,都换成了一套最普通的衣服。正是由于这个疏忽,藏在内裤夹层里那张银行卡意外地被留了下来。 望着窗户外面手指粗的生铁防护栏,蒋小二粗略算了一下时间,即使工具齐全,以自己的能力锯断一根也得需要半个小时,何况现在什么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已经断送了想在这里逃走的可能。 唯一能走出宿舍的房门,两个车轴汉子日夜守在外面,一日三餐都由他们推着餐车送进来,一左一右地看着他吃完,然后便马上收走所有餐具。 就算上厕所时这两人也全程陪同,寸步不离。蒋小二也曾想从他们嘴里套套话,奈何二人整天黑着一张脸,哼都不哼一声,根本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 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蒋小二目光呆滞,像一具尸体。 已经十天了,没有人和他说过一句话,除了每天胡思乱想外,什么都干不了。他上厕所的次数越来越多,并不是真的很急,就是想走出这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哪怕是看一眼那两个半个字都不说的“保镖”也好。最后终于把那两个人搞烦了,现在任凭怎么叫喊,两个小时才放他出来一次。 午夜时分,又在一个噩梦中惊醒,窗外传来声声虫鸣,一时间仿佛回到牛家村的家里。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他想起爸爸曾经这样说过。 要是还待在牛家村多好啊。 如果不是因为小翠…… 难道真是因为小翠? 蒋小二开始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但当手指碰到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时,虽然理智上拒绝承认,但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重来一次,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不过,会在拿到二十万后马上逃之夭夭。 时间就在他反复纠葛中,又过去了五天。 蒋小二坐在床边,垂着头一动不动,像一个雕塑。 睡觉,现在对他来说就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一个接一个的噩梦,几乎摧垮了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单调冷寂,却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就像他现在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他也曾孤注一掷,有两次利用上厕所的机会,突然甩开监视的两个汉子,疯狂地向外面跑去,然而刚跑几步,就被从后面拎住脖领子给拽了回来,然后一顿胖揍! 蒋小二无比期盼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同时又对那一天的到来充满恐惧,谁知道那时候迎接他的,是生,还是死。 他的生死,在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又会在乎呢,就像没人会在乎走路时鞋底碾碎的一棵青草。 没有人会记得这棵青草曾是一场风暴的起端,而这,或许就是它的原罪。 是时候想个办法解决这一切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诛心》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二回 诛心 第二回 诛心 三天后,商店老板张新泰走进了蒋小二的房间。 “为什么?” 盯着倒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蒋小二,张新泰皱着眉头问道。 “闷……不想活了……” 蒋小二回答得有气无力。 “知道你想死,我是在问,为什么要用绝食这种方式?是嫌别的方式死得太快吗?”没有一丝怜悯,张新泰的语气满是嘲讽。 努力睁开双眼,蒋小二心中怒火熊熊,别的方式?看看屋里这些东西,割腕没刀、上吊没绳的,你让我怎么去死? 看着蒋小二通红的双眼,张新泰笑了:“小二兄弟,不就是闷吗,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歪了一下头,蒋小二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台电视机,旁边还放着一摞影碟。 有了这些,接下来的日子也许就不太闷了吧。蒋小二眼里闪过一点期冀的光,随之又黯淡下去,缓解了眼前,可日后呢? 张新泰端过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示意旁边的人扶起蒋小二,舀起一勺放在他的嘴边:“小二兄弟,听老哥一句劝,人活着,你的东西才是你的,人没了,且不说以后啥都享受不着,也对不起你以前受的苦、遭的罪啊,活着才有希望,是不是?来,吃饭吧。” 米粥的清香从鼻腔内开始扩散,像一双温柔的小手,从里由外抚摸着饥肠辘辘的蒋小二,强烈的食欲让他禁不住一阵颤抖,喉结不听使唤地在喉咙里上下滚动,似乎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呐喊: 别装啦!快点吃掉它!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既然张新泰已经给了一个台阶,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电视的声音从未间断,依靠着一部又一部的电影电视剧,蒋小二消磨着时间同时也麻醉着自己,活得没心没肺、浑浑噩噩。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长时间,但一个心存侥幸的决定,让他一夜回到解放前。 事情发生在一周后的中午。 蒋小二食不知味地吃着饭,两个汉子则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玩手机,电视里战争大片的枪炮声响彻整个房间。 紧张残酷的战斗场面,慢慢吸引了两个汉子的注意力,其中一人完全沉浸在电影所营造的气氛中,不自觉地把手机放在了床上。 余光中匆匆一瞥,蒋小二看到了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已经和外界失去联系太长时间了,要是有了它,没准能通知外面的人来救出自己。 “吃饱了。”蒋小二放下碗筷。 两个汉子当即起身,推着餐车向门外走去,不时的还回头向电视看上两眼。 强行控制好自己的呼吸,蒋小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着电视,利用整理衣服的动作巧妙地盖住了手机。 房门刚一关上,他便急不可耐地拿起手机,还好屏幕仍然亮着,现在不需要输入密码就可以正常使用。 该打给谁?面对拨号键盘,蒋小二却陷入迷茫。 打110报警?虽然有可能被救出去,但自己犯的事一定是要判刑的,所以,不能报警! 除了警方谁能帮自己? 打给家人,可那和报警又有什么区别! 实在不行打给赖四海吧,只有他有意愿和能力救出自己,然后再向他认个错,就说都是被逼无奈,没准赖四海会网开一面饶了自己。 可是,他没有赖四海的电话号码。 焦急中,蒋小二脑海里忽然闪过二龙的名字,那段时间只有二龙对他最好,还告诉过他一个手机号码,到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 然而就在即将接通的时候,房门被猛然推开,两个汉子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一把夺过手机,挂断、关机。 一顿毒打后,透过仅能睁开一条缝的双眼,蒋小二看到他们竟然……搬走了电视机! ---------- 房间里,蒋小二来回暴走着,神情癫狂,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 他已经不记得在这里待了多少天。 就像一条正被无限拉伸的橡皮筋,紧绷的神经已经脆弱到只要一点点的外力,就会“啪”的一声断掉,到时候可能会疯,也可能会死。 但他再也没有了自己结束这一切的勇气,只能在日趋癫狂中,等待着别人安排好的结局。 一窗之隔,看着外面明媚阳光、红花绿草,蒋小二却无法呼吸到那份香甜的空气,暴躁的心情瞬间化做粗鄙的咒骂,大声地宣泄着内心深处的郁结。 对于他在屋里时不时的大喊大叫,门外的两个汉子起初还推门看看,现在已经习以为常,连瞧上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这一天,当他骂累了准备回到床上躺着时,居然看到几个人从远处走来。这一发现不禁让蒋小二热泪盈眶——多长时间了,除了两个车轴汉子和张新泰,就再也没见到过外人。 他拼命地拍打着窗框,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叫着:来人啊!救命啊! 也许是距离太远,也许是玻璃隔音,那几人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眼看着一个良机就要错失,性格深处那一份赌徒特质,又开始在蒋小二的心中熊熊燃烧。 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曲起胳膊肘,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砸向了窗户玻璃。 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一股清新的空气直接灌进蒋小二的肺部,他贪婪地呼吸两下,然后用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发出的最大音量向外喊道: “我是蒋小二,救命啊!!!” 上天垂怜,那几人终于停下了脚步,齐齐扭头看向他,随即在其中一人的带领下向这边走来。 几人越走越近,蒋小二的心情从火热的狂喜慢慢变成了冰冷的恐惧,在六月的阳光中,竟冷得浑身发抖。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头白发,如凛冬的寒雪。 大老板! ---------- 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大老板走进房间,惊诧地发现平日胆小如鼠的蒋小二,此刻竟以一种悍不畏死的姿态,背靠窗户,手里握着一块尖锐如匕的碎玻璃,顶在自己脖子的大动脉上。 大老板笑了笑,神情依旧如春风般和煦,很随意地在床边坐下。 “小二兄弟,这是何苦呢,有什么想法,说吧。” 把手里的玻璃稍稍挪了下位置,蒋小二吞了口唾沫,发出的声音却依然干涩沙哑: “放我走……” “可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老板竟然点头同意,紧接着便问出了杀人诛心的一句话: “然后呢,你能去哪?” 是啊,走出四方村,自己能去哪呢? 回家? 去南方? 四处流浪? 这不是想不想,正如大老板所问,能不能? 通缉令仍高高悬在头顶,自己一旦露面,分分钟就可能被戴上手铐塞进警车,与其被抓,还不如向警方自首。 自首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且不说几年的牢狱生活,无福消受那一直藏在身上的二十万,他又如何甘心。 回去找赖四海认错?从仓库逃出来前,他是个有功的废人,现在回去,成了无用的罪人,等待他的下场…… 刚才还高高抬着的手臂,再也负担不起任何重量,那片碎玻璃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又碎成不知多少块,像极了蒋小二此刻的心情。 “留下来吧,小二兄弟,只要你好好配合,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保你今后衣食不愁、性命无忧。”大老板温和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蒋小二耳边响起。 “好……不……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蒋小二内心挣扎,做着最后的努力,“我宁可去死!” 大老板皱了皱眉。 房门猛的被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种钉》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三回 种钉 第三回 种钉 商店老板张新泰慌慌张张地闯进房间,恨恨地看了一眼蒋小二,忐忑不安地来到大老板面前:“大老板,对不起,刚出门两天,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是我没安排好。” “算了,新泰,”大老板一脸平静地说道:“也不能全怪你,念在你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的,这次功过相抵,不过你也确实得好好管教管教手底下的人了。” “谢谢大老板,”张新泰如释重负,“请您放心,我马上就撤换那两个人,重新安排一个房间,从今以后,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大老板却摇了摇头。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他——”大老板用手一指蒋小二,“今天把事儿闹得太大,知道的人太多,我可以相信每一位兄弟都不会乱说,但做事还是谨慎一些好,所以,他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明白。”张新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为了安顿蒋小二也确实把他搞得也十分紧张和疲惫,今天终于能把这个瘟神送走,晚上值得喝两杯庆祝一下。 心情放松之下随口问道:“您打算把他送到哪里?” “你不用知道。”大老板眉尖一挑,歪头看了他一眼。 张新泰吓出一身冷汗,忙连声道:“是我多嘴、多嘴了,请您相信,我对您是绝对忠心的。” “别这么紧张,”大老板轻笑了一声,“本来这次来这里,是要亲自监督你们干一批活的,现在看来,这个任务就得交给你了,怎么样,不会让我失望吧?” “您放心,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张新泰心头一定——大老板还是信任自己的。 “好了,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大老板起身向外走去,张新泰紧跟在后,屋里只剩下蒋小二,还在消化着刚才关于自己的那番对话。 这大概就是风暴中弱者的悲哀吧,命运永远被别人掌控,按照他们的意愿单方面地决定着你的未来,甚至都不屑与你商量一下,哪怕你拼命抵抗,哪怕你以死抗争,在那些强者看来,结局却是早已注定。 但——我要活着!活出一个你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 “大老板,问清楚了,一个小时前,高速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目前已经封闭,什么时候重新开放,目前还不能确定。” 听着司机小刘打听回来的消息,大老板望向车窗外,除自己的这辆越野车外,还有十几辆车等在收费站入口前,不少人都已下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回头看了一眼,蒋小二坐在两个手下中间,似乎是在闭目养神,看起来很老实,但不停跳动的眼角表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不能等在这里,万一他找个机会跑下车,鱼死网破地喊上一嗓子——我是蒋小二!那麻烦可就大了。 “绕路,到前面的入口上高速。” 越野车离开收费站,驶上了同方向的乡道。 在年久失修的乡道上已经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期间询问了好几个入口,都表示高速仍未通行,虽然越野车的性能和舒适度都不错,但每个人还是感觉腰酸腿疼。 前面的一段路还算平整,众人都舒了口气。 “扎胎了!”就在车子平稳行驶的时候,忽然中控屏上两个前胎的胎压开始不断下降,小刘惊呼一声,连忙降低车速,慢慢地停靠到路边。 下了车,小刘蹲下身检查两个轮胎,很快便找到了扎入轮胎里的两颗螺丝钉,只剩螺丝帽还留在外面。 小刘心里既纳闷又窝火,怎么会一次性扎了两条胎,虽然说只要不马上拔出钉子,还能再走个几十公里,但在这样的路况下,他实在不敢去冒险。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小伙骑着摩托车从后面驶来,看到正在车旁挠头的小刘,停下来问道:“怎么啦,哥们儿?” “前胎被钉子扎了。”小刘起身道。 “车上不是有备胎吗?换上不就完了。”年轻小伙道。 “要是一个还行,两个都被扎了,今天咋这么倒霉啊!”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小刘就是一肚子气。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这里翻了一个拉五金的三轮车,掉了不少钉子,”年轻小伙道,“这样吧,我知道附近有个维修铺,用不用我帮你打个电话,把他们叫来?” 这自然是求之不得,在小刘的声声感谢中,年轻小伙打完电话,撂下一句他们马上到,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小刘回到车里,向大老板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当下的情况,最后不无感慨地说道:“今天这事搞得我特别郁闷,还好遇上了热心人啊。” 从头至尾,大老板始终一言不发,反倒是蒋小二听到最后一句时,禁不住冷笑了两声。 小刘心头一阵无名火起,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能遇到这个破事儿,虽说自己并没有太大过错,但可能会给大老板留下办事不牢靠的印象,这以后还怎么混? 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蒋小二,小刘咬着牙说道: “你笑什么笑!” 蒋小二此时已经完全放开了,既然自己现在还有点儿用,索性就放肆一回吧。 “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活在上层,当然不知道这些下面的小把戏,看着吧,一会儿来的都是些啥人。” 小刘刚要说话,大老板却抢先开口道:“说说看。” 蒋小二心中暗爽,让你们这些人坑我,今天你们也被坑了吧,说说就说说! ---------- 在某些不良修理店坑人的手段中,有种方法被称之为“种钉”,就是事先在车辆行进的道路上,打出一个或几个小洞,然后灌进去胶水,再把钉尖朝上放进去,只要有车辆一路过,基本上都会中招,然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你补胎,趁机再狠狠地敲一笔竹杠。 当然,要打多深的洞、用什么胶水、用什么钉子以及放置的位置角度都要事先设计好,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刚才那个年轻小伙,就是在远处放哨的,一旦发现路上来车尤其是好车,就会马上通知这边的人动手挖坑种钉,然后再过来假装帮忙,叫来他的同伙,不信,他们马上就会到。 ---------- “鸡鸣狗盗,不入流的小把戏!”虽然已经相信了蒋小二的话,小刘嘴上却不愿服输。 大老板摇头道:“鸡鸣狗盗?当年孟尝君身边若不是有这样的人,怎能逃出生天,隔行如隔山啊,小刘,一会儿他们来了,不管要多少钱,都不要计较,修好后马上离开。” 话音未落,仿佛是在印证蒋小二的话,前方传来的机车马达的轰鸣声,片刻工夫,一辆破烂不堪的面包车和两辆同样破旧的摩托车狂飙而来。 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面包车率先停下,却没有人出来。 两辆摩托车紧随而至,上面的四个人都戴着镀彩镜片的头盔,一身脏不拉叽的工作服,把车停在路边后也不熄火,头盔也没摘,直接奔着他们走了过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还是脸都不敢露的刁民! 小刘走下车,斜靠在车头上,心里越发瞧不起这群手段下作的小毛贼。 “那啥,这就是你的车啊,车不错,被扎了吧!”一人隔着头盔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刘不管怎么听,都觉得他语气里充满了喜庆的味道,但想想大老板的吩咐,还是压住怒气:“对,你会修吗?” “多大点事啊,起开,我看看!”那人伸手扒拉开小刘,弯腰开始查看轮胎。 小刘气得满脸通红,拳头攥得咔咔直响,要不是怕耽误大老板的事,今天这个事绝不能忍。 “行了,几分钟搞定的事,”那人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土,“让车上的人都下来吧,我们要卸轮子了。” 大老板回头望了一眼,后排的两人立刻心领神会,一人抓住蒋小二的一条胳膊,三人都从一侧下了车。 小刘打开车门,大老板最后走下。 猛然,破烂不堪的面包车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长鸣。 “滴——————”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营救》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四回 营救 第四回 营救 在场的所有人被吓得一哆嗦,四个戴头盔的人赶紧跑到面包车前,拉开车门向里面问道: “咋滴了,王哥?” 面包车里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靠近一些,然后压低声音交待了几句话。 四人频频点头,从面包车上搬下维修工具,来到越野车前开始卸胎、补胎。 要说这四个人手脚还算麻利,不出十分钟,从卸到补,再到充气、测压就都做完了,然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装了一只车轮。 小刘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装第二只轮胎,却不料四个站起身,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还磨蹭啥,抓紧时间把那只也装上啊!”小刘没好气地说道。 那四人不为所动,其中一人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老板,把钱结一下呗!” 小刘鼻子都要气歪了,就听说过老年间摆渡人到河中心收钱,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只安好一个轮胎就开始收费的,这群人还有没有点儿职业道德? 他想要骂人,可回头看看,大老板依然表情平静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一点儿要生气发火的样子,只好强忍着愤怒问:“多少钱?” “两千!” 两千?小刘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看你们这活是怎么干的,只不过就是用了两根补胎胶条,这确实能解燃眉之急,可回头还得去正规的修理厂改成蘑菇钉或者换胎。 成本都不会超过两块钱,居然敢要两千?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小刘是再也忍不住了: “两千?你们咋不去抢银行!” 那四人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笑着说道: “我们王哥说了,敢还价,就涨价,现在是三千了。” 小刘一声冷笑: “我要是不给呢?” “四千!” 大老板上前一步,拦住了马上就要暴起的小刘,对四人点头道: “就依你们所说,四千!” 小刘和架着蒋小二的两人快要爆炸了,这么多年,他们哪里被人这么要挟过,不对,这不是要挟,是戏耍!但大老板已经认可,准备息事宁人,那自己也不能再添乱。 就当大家认为这事到此为止时,一声咬牙切齿的大喊,从面包车里传来: “一万!”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意识到,今天这事——恐怕不简单。 被人抓住胳膊站在车尾,蒋小二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当听到这声大喊时,他捕捉到了一个逃跑的机会。 “一万?他妈的穷疯了吧,过来,爷爷给你十万!”谁也没料到,蒋小二此时忽然大声叫骂了起来。 大老板脸色一变,正准备劝阻,但两个戴头盔的人动作更快,手里挥动着十字扳手向蒋小二冲去:“我他妈打死你个小崽子!” 也许是方向没搞准,也许认为都是同伙,扳手砸下的位置竟偏向了抓着蒋小二的两个人,眼看着扳手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人不得不松开手,向一旁躲开。 没有了挟持,重获自由的蒋小二暴发出惊人的速度,只用了几步就蹿到路边,跳上一辆摩托车,挂档、给油,在发动机的怪叫声中,留给所有人一个单薄疲弱却异常绝决的背影。 眼看着蒋小二跑向摩托车,小刘等人本能地抬腿要追,却发现四顶头盔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眼前。 “上车!”面包车里传来一声简短的号令。 如演练过一般,挡路的四人迅速转身,一人跨上摩托车,三人钻进面包车,两辆车冒着黑烟,沿蒋小二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都愣着干什么,把轮胎装上,顺路去追!”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刘等人,以及散落一地的工具和没装上的轮胎,大老板脸色铁青,语气冰冷得像深冬的寒风。 多久没有吃过这样亏,多久没有这样愤怒过了! 这群人开始明明就是想发点路难财,为什么到后来,目的就变成帮蒋小二逃跑了? 除了车上的几个人,没人知道要把蒋小二送到什么地方,尤其是途中高速封闭绕道乡路,绝不可能有人事先会把这些都算计好。 所以应该是临时起意,但以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情? 王哥? 为什么总觉得和这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今天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针对自己,难道救走蒋小二,只是为了坏自己的好事? 虽然这些年得罪过很多人,但对自己有这么深恨意又姓王的,却实在想不出有谁。 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 ---------- 蒋小二骑在摩托车上向前飞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好久没理的头发恰如他此刻的心情,在风中飘舞飞扬。 感谢这两年在外漂泊的日子,让他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干了五花八门的工作,没考厨师证,但他学会了做菜,没考驾驶证,他也学会了开车,否则,今天只靠两条腿的话,早晚会被抓回去当人肉沙包。 只是随着骑行距离越来越长,蒋小二开始感到有些吃力,扑面而来的风太大,不戴头盔的他只能眯起双眼,有时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况,高低不平的道路让他好几次差点儿摔倒,导致行驶的速度也降低了许多。 后视镜里,追赶的摩托车从小变大,距离已经越来越近,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深坑,焦急万分的蒋小二躲避不及,连人带车一同摔倒在路上。 在他挣扎着起身,扶起摩托车打算继续逃跑的时候,追赶的人到了。停下车,那人推起头盔镜片,看着蒋小二道: “想活命的话,跟我们走!” 蒋小二回头再看,面包车也已跟了上来,知道现在再想逃已是不可能。而且他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就算有,也总比落到大老板手里要强。 “好,我跟你们走!” 伴随着面包车急促的刹车声,一个戴着头盔的人从车里跳下,一把抢过蒋小二手中的摩托车,歪了歪头道:“你去坐车,我们走!” 蒋小二不敢怠慢,几步便跑进了车里,刚一坐下,就听司机说了句:坐稳了!面包车像支离弦的箭,在轰鸣中驶向了一条不知名的岔路。 比起刚才的乡道,这条路更不知要难走多少倍,高低起伏,坑包不平,颠得蒋小二东倒西歪,肠胃里翻腾不止,他紧闭双眼,一手死死拽住车上的拉手,一手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呕吐出来。 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车速终于开始放慢,外面的路也平整了许多。蒋小二这才敢睁开双眼,偷偷打量起车里的三个人。 一起坐在车里的两个人怀里还抱着头盔,虽然没有蒋小二这样狼狈,但也都是脸色苍白,明显刚才也不好受。司机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了一支香烟,烟雾在头顶袅袅升起,悠闲的姿态仿佛刚才开车的是别人。 从健壮魁梧的背影上看,他的年纪应该不大,但头发却已花白,蒋小二琢磨着他的岁数,瞄了一眼后视镜。 当看到镜子里那双眼睛时,蒋小二竟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王哥,”蒋小二好受了一些,现在是该表达感激的时候了,“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的。” “这小子还挺机灵,”王哥哈哈大笑,“没人介绍就知道叫王哥,我喜欢!车里的是沈修和小范,骑摩托的是小韩和小魏,估计都比你大,一会儿见了面再介绍。” 蒋小二连忙喊沈哥好、范哥好,那两人也笑着回了一句小兄弟好。 尽了一圈礼数后,蒋小二看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刚才心中泛起的疑问: “王哥,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对你我怎么有一种熟人的感觉呢?” 听到问话,王哥通过后视镜看了看蒋小二,然后轻轻摇头道: “没见过,我们肯定是第一次见面,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要救你,我也有,比如你是谁,等一会儿到了地方,我们慢慢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入伙》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五回 入伙 第五回 入伙 面包车在村庄间七拐八绕,蒋小二已全然不知身在何处,这样的小道也能开回家,不禁暗暗佩服王哥的记路能力。 当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褪去,王哥一行人终于赶回到家中,蒋小二惊奇地发现,他们是真的在经营一家汽车维修店,不过从铺面的规模和店内的情况看,状况十分惨淡。 不过王哥等人出手却十分大方,买酒的买酒,买菜的买菜,不一会儿,一桌丰富的宴席就摆在了桌上。 “小兄弟,今天咱们也算同甘共苦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王哥端起一杯酒,向身边的蒋小二问道。 蒋小二忙举起酒杯:“我叫蒋晓,日字旁那个晓,还是叫我小兄弟吧,听着亲切。” 哪怕有救命之恩,在这些来历不明的人面前,他也不敢随意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好,小兄弟,干了这杯!”王哥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有件事可能要小兄弟帮忙,我们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了,不妨再给你透个底,也显示一下我的诚意。” ---------- 三年前,王哥来到沈修的这家维修店打工,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相处得非常好,感情比亲兄弟还亲。而就在半年后,在一次冲突中沈修致人受伤,被判入狱一年,因为是孤儿,沈修便把这家店交给了王哥打理。待他出狱之时,王哥仍独自在不离不弃地经营着维修店,资金、账目一清二楚,让沈修感佩不已,从此更是把他当成了亲大哥对待。 小范、小韩、小魏都是沈修在服刑期间认识的狱友,释放后因身份原因找不到工作,在王哥的建议下,沈修把他们都招到了店里,和沈修一样,这三个人也以王哥马首是瞻。 本以为人手多了,可以将维修店的规模扩大,但关于沈修几人身份的传言却在无意有意间不胫而走,慢慢的,再也没有人愿意来他们这里修车,到最后十天八天都接不到一单生意。 在这期间,他们也想过许多办法,做了很多解释,奈何浪子回头却抵不过根深蒂固。这几人又都不是善类,心一横,便在王哥的带领下,干起了先扎胎后补胎的生意。 只不过他们一般都到远处去干活,而且都挑好车下手。戴头盔是怕被人认出来,至于车辆不熄火,那是怕碰到硬茬子跑起来方便。 ---------- 一番话下来,蒋小二内心感慨颇多,要说这王哥对朋友还真是不错,但干这事儿嘛……算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他没有忽略最核心的内容,刚才还亲亲热热叫着的沈范韩魏四个大哥,这都是蹲过大狱的人哪!蒋小二打了一个冷战,王哥说想让自己帮忙,还透了这个底,现在看来,恐怕这个忙不想帮也得帮了。 如果说蒋小二性格中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关键时刻绝对豁得出去,当即倒满酒与众人逐一碰杯: “王哥,你们对我是救命之恩,需要我做什么,兄弟绝不含糊!先干为敬!” 王哥笑道:“先说说你吧,和那些人是什么关系?” 从上了面包车起,蒋小二知道他们肯定会问到这件事,于是事先就编好了一套瞎话:谎称自己是因为欠了赌债还不上,那些人想把他押到老家,逼着他父母替他还钱,把老家的地址说成了牛家村对面的留街村。 听完蒋小二的讲述,王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稍显遗憾地摇了摇头道:“看来小兄弟还是不太相信我啊,不过也没关系,谁还没点秘密呢,只要你愿意帮助我就行了。” 蒋小二心里发虚,知道自己编的谎话被人看穿了,好在王哥也不追究,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当即拍着胸脯说道:“王哥放心,你说吧,我能帮你干啥!” 王哥笑了笑:“这就得从为什么要救你说起了。” ---------- 正如大老板的猜测,起初王哥确实就想找一头肥羊,能刮下多少油水算多少,前面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曾想后面出了两个意外,第一个就是看到了被挟持的蒋小二。 “你们是怎么看出我被挟持的?”蒋小二忍不住插话。 “看你下车时的状态,被两个人拎着胳膊架出来,那要是你的保镖才怪了。”王哥笑道。 蒋小二也笑了:“这倒也是,要是保镖的话,我立马就开了他们,那第二个意外呢?” 王哥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停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我看到了那个我一直在找的人。” ---------- 王哥当时正手握着方向盘上观察事态的发展,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就会鸣笛两声通知撤退,当看到蒋小二被从车里拎下来时,还觉得挺好笑,这么一个瘦小枯干的人,还值得两个大汉重点看管? 当大老板下车时,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痛苦的感觉让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双手不自觉地按了下去,喇叭声一时悲鸣不止。 面对这种从来没有听过的信号,沈修等四人赶紧跑到车前询问,此时王哥已恢复正常,快速在心里制定了一个方案,小声告诉他们故意制造冲突,找机会救出那个瘦小子。 没有时间也不需要问为什么,本来他们想的是抢过蒋小二扔到面包车上,没想到他竟然自己骑上一辆摩托车先跑了,要不是仗着有头盔,王哥等人都差点儿追不上他。 说到此众人都是一阵大笑,笑声中蒋小二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王哥说道: “我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时有种熟悉的感觉了,你长得和大老板很像!” “你管他叫什么?大老板?他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他的家在什么地方?”王哥语气变得很急切,接连问出了一长串的问题。 原来王哥要找的人是大老板,蒋小二心中顿时了然,可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却发现自己一个都回答不了。 “不瞒王哥说,我和他只见过两次,大老板是所有人对他的称呼,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蒋小二有些不好意,王哥想打听大老板的消息,但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蒋小二说得很真诚,王哥能看得出这些都是实话,不免有些烦闷,抓过烟盒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王哥,对不起啊,啥忙也没帮上,不过……”蒋小二心里过意不去,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没事儿,小兄弟,”没等他说完,王哥便挥了挥手,“我再想办法,先不说这个了,一会儿吃完饭,睡上一觉,明天你就走吧,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都离他远远的,不要让他再找到你。” 蒋小二有些呆了,这么容易就放自己走?为了救他,今天王哥他们这笔钱没挣到不说,吃饭的家伙还丢下了,到现在居然连一句赔偿的话都没说,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报答这份恩情。 “王哥,虽然我不知道大老板的情况,但有人肯定知道,找到他就能找到大老板。” 王哥一下子在桌子上杵灭了烟头:“快说说!” “第一次见是晚上,大老板说要回西京,所以我判断他的家应该在西京,还有他在五有县四方村有个工厂,管事的人姓张,平时在村口开商店,找到他肯定能问出大老板的情况。”蒋小二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王哥笑得畅快淋漓,拍着蒋小二的肩膀道:“今天这一通折腾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线索,小兄弟,谢谢你!” 蒋小二端起一杯酒:“是我得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才对,本应该陪着王哥去四方村,但我身上还有些大麻烦,就不连累王哥了。” “连累?”与蒋小二碰了碰杯,王哥笑了笑,“我不怕这个,如果小兄弟有了去处,随时可以走,如果没有,陪哥哥几天怎么样?” “行!”蒋小二眼下还真没地方去,索性就留下跟着王哥,要是能报复一下大老板,也算解了这一个月的心头之恨。 王哥点燃一根烟,狠吸了两口后,抬头看着沈范韩魏四人,神情落寞: “兄弟们,我要走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坐庄》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六回 坐庄 第六回 坐庄 “呼”的一下,沈范韩魏四人都站了起来,蒋小二感觉地面都一阵晃动,桌上碗筷碰掉了一地,却没人理会。 “王哥,你要走?” “王哥,要去哪?” “王哥,为什么?” 唯有沈修默默端起一杯酒,双手敬上: “王哥,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来得还是太快了,干了这杯酒,我跟你走!” 一句话惹得范韩魏三人都端起了酒杯: “我也跟你走!” 王哥扭过身抹了一下眼睛,回头笑着说道: “知道我干什么去啊,就要跟我走,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别掺和我的烂事儿!” 没有人坐下,四人仍旧端着酒杯,眼巴巴地看着王哥。 “好兄弟!”王哥放声长笑,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好兄弟!”四人一声喊,滴酒不剩。 身为一个外人,蒋小二着实有些羡慕他们的兄弟情谊,也有些不明白刚才沈修那几句话的意思,看几人已纷纷落座,忙向身旁的沈修问道: “沈哥,刚才你说早知王哥要走是啥意思?” 范韩魏三人也把目光投向了沈修,加入的时间较晚,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说起这事儿,是我们兄弟几个耽误了王哥啊。”沈修已经喝了不少,借着酒劲,不顾王哥的阻拦,开始讲起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 王哥刚来到这里时,就和沈修说过,他在找一个人,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打工就是为了挣路费,所以不会待太长时间。没想到半年后沈修入狱,为了帮沈修保住这个店,正准备离开的王哥留了下来。一年后,随着范韩魏三人的陆续到来,王哥离开的时间一次又一次地被推迟,好不容易等到三人修车的水平有了进步,又因为没有生意可做,王哥不得不带着他们开始了公路上刨食的日子。 在此一留,就是三年。 句句感谢和劝酒之声再次响起。 王哥示意他们都各自坐好,一声感慨透着欣慰和心酸: “这人和人哪,见与不见,都是缘份,今年我四十岁,找了他三十五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了,没想到机缘巧合,我遇到了你们,如果不是在这里停留三年,又怎么会有今天,所以,不要感谢我,都是老天注定啊!” 蒋小二好奇地问道:“王哥,你和大老板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花这么长的时间找他?” 王哥叹了口气,开口道:“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想说,也不想骗你们,所以也别再问了。现在既然得到了线索,我肯定要去找他,兄弟们想跟着,我欢迎,但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不要因为掺和到我的烂事儿里,给你们惹上麻烦。” “麻烦?……我们还怕这个?”沈修已经拿不稳酒杯,但依然顽强地坚持着,“明天关店,陪王哥杀向……小兄弟,杀向那个什么地方来着?” “五有县四方村。”蒋小二接过话头,“可我不知道怎么走。” “这不是问题,”王哥看着蒋小二道,“小兄弟,我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给我一句实话,你对那个大老板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是!”蒋小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 “这就够了。”王哥给所有人都倒满酒,“今天兄弟们喝个够,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出发,咱们一起去做笔大买卖!” 苦海得脱的蒋小二醉了,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心情,醉眼朦胧、又哭又笑,不知身于何处、今昔何时。 ---------- 张新泰坐在村口的小商店内,望着窗外暮色中起伏的山峦,忧心忡忡。 近几年来,各地都加大了对制假贩假的打击力度,大老板的几处工厂已经被迫关停,造成了他们在收入上锐减。 雪上加霜,三天前,蒋小二逃走了,虽然大老板在电话里语气平淡,但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强压的怒火。 帮助蒋小二逃走的人,想来应该不是赖四海或警方,如果他们知道了蒋小二的下落,大可不必耍什么手段,难道还有别人盯上了蒋小二,或者说,盯上了湛卢剑? 因为担心蒋小二会说出这里的情况,所有不利的证据都已经被清除,工厂目前处于停工状态,复工时间要无限期地等下去,单单不能如期交货一项,可能就得承受不小的损失。 按照大老板的吩咐,工厂那边已派人暗中看守,商店里也安排了两个人陪着他,从这里可以看到所有要进村的车辆和人员,为以防万一,所有人甚至都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 两个如萤火般的光点出现在张新泰的眼底,几个呼吸之后,光点变成了两束摩托车的灯光,随着马达声戛然而止,四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商店。 张新泰心头一颤,天都黑了,戴着头盔不说,连护目镜都不推上去,任谁都看得出——这四个人有问题。 四人来到张新泰面前,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只是问了一句:“你是这儿的老板?” 张新泰点了点头。 “拿两盒烟。” “四十。”张新泰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既然要买烟,那卖给他们就是,取出烟递了过去。 “好,给你钱。”对方递过两张面值二十元的钞票,转身出门,就这样走了! 握着两张钞票的张新泰有些发懵,什么情况,大老远跑这来,就是为了买烟?还是说自己多疑了,这四个人和蒋小二无关,只是路过的普通人。 两个陪着的人凑过来,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张新泰抖了抖手中的钞票: “也许是……” 像只白蝴蝶,一张纸条在抖动的两张钞票中间,上下飞舞。 ——大老板,请拨打下面的电话,否则,找人去买后悔药吧! 歪歪扭扭的笔迹,看起来就像个小学生的恶作剧,可张新泰笑不出来。 这些人能找到这里,证明蒋小二确实在他们手上,想和大老板通话,难道是要讨价还价? 拨通了大老板的电话,张新泰详细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然后请示下一步要怎么做。 大老板沉吟了一下道: “你先给他们打电话,态度要强硬一些,无论提出什么条件,都不要马上答应,引诱他们多说话,一定要知道这伙人的真正目的,我有种感觉,可能不是要钱这么简单。” ---------- “我是张新泰,大老板委托我和你们说话。” 结束与大老板的通话,张新泰马上拨通了纸条上留下的电话号码。 “张新泰?哦,是那个商店小老板吧,让你们大老板和我通话,你不够资格。”对方的口气异常嚣张。 张新泰差点气笑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截道毛贼,这里也是你撒野的地方? “朋友,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我做得了这个主!”张新泰冷冷地回道。 听筒里传出一声嗤笑:“我从来不管是谁的地盘,谁要当家做主,只看手里的筹码有多大,不好意思,这局我坐庄,怎么玩我说了算!” 几句话听下来,张新泰便知道这伙人绝不是一般的小混混,最起码,接电话的这个不是。 “既然你想坐庄,请先讲讲玩的规矩,也许你们的要求我就能做主同意,哪怕不能,我再转达给大老板,也不影响最后的结果。”张新泰不想就此放弃,依然做着努力。 “规矩?第一条规矩,让大老板和我谈,如果觉得我手里的筹码够大,还想赢回去的话,就不要让别人和我啰嗦。” 没给张新泰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一阵“嘟~嘟~嘟~”的盲音响起,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也许大老板是对的,他们可能另有目的,但如果不是为了钱,又想干什么呢?难道…… 张新泰的心情越发沉重。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合和》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七回 合和 第七回 合和 摸不清对方意图的,并不只有张新泰。 望着眼前的手机,大老板表情复杂,他在犹豫——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 没有人愿意被别人掌控,强势如大老板,更不愿意。 就算蒋小二在他们手上又如何,不能变现的筹码只是一堆垃圾而已,等待变现的人才是最着急的。一旦他们急了,自然会再去找张新泰联系,这样就有可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过明天就是一个月时间的最后期限,如果今天还不能找回蒋小二,而那些人转头去联系赖四海,不仅前功尽弃,还极有可能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更加不能释怀的,对于这伙人的来历,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底。 三天前,面包车那一声凄厉的长鸣,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心悸,虽然离得很远,看不清车里是谁,但之后那人做出的种种反常举动,就像一团乱麻里有两个线头系住了彼此,在理不清扯不断的纠缠中,越靠越近。 大老板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有什么条件,说吧!” 电话那边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传来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声: “没错,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声音低沉压抑,不是“我们”,而是“我”。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远隔两地,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对话,大老板却听出这句话里埋藏着多年的愤怒。可为什么面对他的愤怒,自己的感觉竟然会是一种陌生的亲切? “小兄弟,你是谁?莫非我们认识?” 不再去想蒋小二、赖四海,甚至湛卢剑,大老板现在只关心电话那边的人是谁,语气不由得柔和了许多。 “小兄弟?” 听筒里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别这么叫我,我担不起!听好了,我叫——王、和!” 王合?听着对方一字一顿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大老板扪心自问,这些年确实没有伤害过姓王的人,也没有过任何瓜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或者是对自己来说,难道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王合,我们能不能见面谈谈?”大老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脱口而出后马上意识到不妥,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 就是要什么呢?大老板自己也说不清。多少年了,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心神不宁、方寸大乱的时候,居然会提出一个对方绝不可能同意的要求。 果然,听筒里传出愈加冰冷的声音: “见面?早晚会的,但不是现在。准备好一百万现金,明天我会通知你怎么交易。” 大老板心情平复下来,不管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现在他们是敌人——至少不是朋友。 “你知道手里的是什么人?凭什么就认为我一定会答应?”大老板也冷冷地回道,也在试探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乎,提醒一句,这些天开车注意点儿路,要是哪天又坏了,记得找我们给你修啊。”王和的声音竟透出一股兴奋。 大老板听得出,这不是虚张声势,他是真的不在乎,似乎还期待着自己的反抗,就像抓到老鼠的猫,多玩一会儿再吃掉。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种态度。 “好,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我能感觉得到,你不是为了钱,事后我想知道为什么?”大老板想解决心中的疑惑。 然而,对方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看你的表现吧!” 放下电话,大老板在脑中勾勒出五有县的地图,开始分析这些人此刻所在的位置。 他们是傍晚时分到的四方村,返回时天已经黑了,四人骑着摩托车应该不会长时间走夜路,那么他们住的地方应该离四方村不远,而附近有住宿条件的,只有五有县城。 大老板再次拿起电话: “新泰,派人去五有县城,翻遍各个旅馆,找到一个叫王合的人,我也马上赶过去。” ---------- 五有县一家小旅馆内,王和正在接听电话,蒋小二盯着他的侧脸,脑补着四十年前的画面: 青春懵懂的少女,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遇到了英俊潇洒的小伙,雪白干净的衬衫,晃得她眯起了双眼,帅气迷人的笑容,让她的心头小鹿乱撞。 他,也深情地望着她。 接下来的故事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而结局……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始乱终弃! 作为私生子的王哥,从小挨人白眼,受尽欺凌,所以恨透了那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可是他不知道父亲是谁,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可能他只知道自己和父亲长得很像,所以就开始了三十五年的寻找,直到现在。 他们父子俩确实很像,脸庞很像,眼睛很像,尤其是头发,大老板一头白发,而王哥才四十,头发就已经半白,这绝对是基因遗传的结果。 这样的身世,无论是谁都会难以启齿。 蒋小二在心底暗暗为自己骄傲喝彩,从一点点的细节就能推导出整个事情的真相,自己真是天才,不去当警察,简直是对犯罪分子的纵容! 等等,自己就是个被通缉的犯罪分子啊。 王和放下手机,看着坐在床上仿佛如老僧入定,脸色却阴晴变幻的蒋小二,觉得有些好笑,最近这孩子神经有些不太正常。 用手在蒋小二眼前晃了晃:“小兄弟,想啥呢!” 蒋小二如梦方醒,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是万万不能说的,急中生智道:“沈哥他们去送信,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吧,他们机灵着呢,单说他们的车技,就不是一般人能追得上的。”王和笑道。 “王哥……你不会把我真交给大老板吧?”明天可能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蒋小二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一丝怒容出现在王和的脸上:“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让他顺心如意?小兄弟,王哥不是什么好人,但有一点你要相信,我不会出卖兄弟!” 蒋小二不免有些惭愧,连忙解释:“王哥,你别怪我,这几年总是被别人坑,我就是太害怕了。” 王和拍了拍蒋小二的肩膀:“小兄弟,咱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相信我也正常。看得出来,你身上肯定还背着一些事儿,没关系,你随时都可以走,我绝不拦着。”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蒋小二连连摆手。 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小团体,尽管里面的每个人都曾有过不堪过往,被社会、亲人所抛弃,活在人们的各种蔑视和防备中。 因此,他们学会了抱团取暖,学会了彼此珍重。 由于尝过被人瞧不起的滋味,所以他们不会对蒋小二假以辞色,因为体会过被标识成坏人的痛苦,所以更加渴望作为一个好人的生活。 也许,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平等的环境。 蒋小二想留下,因为在这个团队里,没有歧视。 然而,在被通缉这件事上,他面临一个两难抉择:如实相告,他们有可能害怕惹麻烦而马上让他走;继续隐瞒,万一哪天身份暴露,则可能连累王哥等人遭受无妄之灾。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主动把自己交给警方,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倍受煎熬的蒋小二思量再三,最后决心赌一次,赌他们会让自己留下: “王哥,有件事……” 沈修等四人嘻嘻哈哈地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也打退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决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干净》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八回 干净 第八回 干净 王和问了一下送信的情况,又交待了几件事,便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却单独留下了蒋小二。 “小兄弟,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想说就说吧。”在蒋小二的对面坐下,王和道。 “我……我……”蒋小二低下头,不敢去看王和的眼睛。 “那这样,你回答我两个问题,你是谁?为什么大老板肯为你花一百万?当然,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你可以随时离开。”王和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重了几分。 蒋小二知道不可能再蒙混下去了,一百万的身价,就像黑暗中被一束聚光灯打在身上,想不引起别人的怀疑都难。 “我大名叫蒋示,但大家都叫我蒋小二……” 除了自己身上带着的那张二十万银行卡,蒋小二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讲了出来,说完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上一阵轻松,接着便眼巴巴地瞅着对面的王和。 “我说呢,本来是随口说了个一百万,原想他如果觉得高,就降到五十万,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王和恍然大悟,随即发出一声冷笑,“哼!岳元帅的湛卢剑,这种人还想要,他也配!” 虽然王和并没有责怪他最初隐瞒了实情,但蒋小二心中依旧充满了不安:“王哥,对不起,一开始我没说实话,因为我身上的事都不太干净,而且我还被警方……” 王和挥手阻止了蒋小二继续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说是对的,就是以后,和沈修他们也不要说,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都做过什么,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蒋小二当然明白这几句话的意思,王哥不会把他赶走,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留下来,如果自己真被警方抓到的一天,自然也不会连累到这些人。 “王哥,谢谢!”蒋小二起身郑重鞠躬。 王和扶起蒋小二坐下:“小兄弟,这不值得一谢,我并不能永远保你周全,以后怎么办还得靠你自己拿主意。你能不能再帮王哥一个忙,联系到那个赖四海?” 蒋小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想起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时光:“我不知道赖四海的电话,但我记得他手下二龙的手机号码,不知道能不能帮上王哥。” “这就够了,明天过后,他将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很期待啊!”王和嘴角上扬,笑得有些冷酷。 ---------- 五有县最好的宾馆,住宿条件还不错,可大老板却一夜未眠,相对于找到蒋小二,他更想看穿笼罩在王合身上的迷雾。 张新泰众人已经在查他们的行踪,只是五有县城虽然不大,但大大小小的宾馆、招待所也有几十家,尤其是那些不规范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登记制度,随来随走。而且这种地方的经营者保密意识极强,且不说能不能记住都有哪些人来过,就算知道也会坚决维护客人们的“隐私”。 手机就放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仍期盼着能传来找到王合的消息,一直等到了凌晨五点多,才合衣倒在床上浅睡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周围的一切化作一片空旷的原野,乳白色的晨雾在身边飘荡,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爸爸……爸爸……你在哪……”。 大老板不顾一切地向前面跑去,可用尽全身力气仍跑不出白雾的尽头,孩子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他分不清是在身前还是身后,是该向左还是向右,而那一声声害怕而又无助的呼喊,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爸爸……我找不到你……爸爸……我害怕……爸爸……” 潮湿的晨雾打湿了脸庞。 大老板在心如刀割的痛苦中醒来,抹了一把还在脸上流淌的泪水,口中喃喃自语: “鹏儿,真会是你吗?”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当看清屏幕上的来电号码,他猛地挺起上身,强烈的眩晕中眼前金星乱闪,摇晃了几下才坐稳,不由心中感叹,一岁中分春日少,百年通计老时多,不知不觉中,六十五岁的自己已迈入老时。 事态未明之下,还是要静观其变,大老板稳定下心神接通电话: “王合,钱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在哪里见面?” 电话那边冷冷地哼了一声: “见面?如果你的手下再细心一点,也许我们早就见面了,还是缘份没到啊!还没吃早饭吧,十五分钟内,带上钱赶到丽都小区门口的早点摊儿,你会见到我!” 大老板看了一眼时间,马上电话叫醒了另一个房间的司机小刘,顾不上洗漱,驱车赶往丽都小区。 在车上拨通了张新泰的电话,只响了一声便传来他疲惫不堪的声音:“大老板,对不起,还没有找到他们。” “没关系,这些人故意躲着,找不到也正常,”大老板知道张新泰他们肯定是一夜没睡,“王合打过电话了,现在我去丽都小区的早点摊儿,你带上两个人赶到那里和我汇合,其他的人继续查。” 丽都小区并不算远,但由于不熟悉路况,大老板赶到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一个卖包子稀粥的小摊儿摆在小区大门的左侧,简易的餐车上热气腾腾,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后面忙活着,前面是两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其中一张有两人正坐在那里吃饭。 大老板下了车,小刘拎着一只密码箱跟在后面,径直走向了那两个人。 没等靠近,餐车后面的妇女先打了声招呼:“两位快坐,请问哪位是大老板?” 大老板一愣,随即答道:“我是,你怎么知道我?” 妇女笑道:“有两个人刚在这里吃完早饭,走的时候留下一份早餐钱,说过一会儿会有个满头白发的大老板来这里,还说等你吃完了,再把留下的一封信给你。” 走近桌子旁的一张塑料凳子,大老板很随意地坐下去,对妇女道:“再上四份早餐,也别等吃完了,把那封信拿来,我边吃边看。” 小刘有些迟疑地跟着坐了下来,屁股只挨着凳子一点点,大老板看了他一眼:“都是这些年的好日子给惯的,还瞧不起路边摊了,你们是没挨过饿啊!” “大老板,我不是瞧不起,是觉得……这里的卫生不太干净。”小刘辩解道。 “要不然说你没饿着过,如果你饿过,就会知道凡事都要先吃饱,再存一些,至于干不干净,哪有空儿在乎。”大老板仿佛是在说路边摊,又似乎另有所指。 “可现在条件好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会挨饿,那就应该吃些干净的东西了啊。”小刘完全没理解大老板的苦心。 大老板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还是当好你的司机吧!” 旁边一桌的两个人吃完早餐,边付账边和妇女说着话: “何嫂,摆这个摊儿有几年了吧,生意咋样,累不累?” “生意还行吧,咋不累呢,为了面和馅都是新鲜的,半夜三点钟就得起来忙活,要不是有个上学的儿子,早就不想干了,这身子骨,也干不了几年啦。” 何嫂直起身捶了两下腰,端着包子和粥给大老板他们送过来,顺便把一个信封交到了大老板手上。 撕开封口,大老板迫不及待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几行字: 做早点的人很辛苦,所以,全吃掉,不能剩,旁边有辆三轮车,骑着它去城东菜市场,到了会有人和你联系——王和。 不是王合,是王和!不是合,而是和! ---------- 仿佛如轰雷贯耳,大老板瞬间与身边的世界隔离,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回响:他真是自己的鹏儿! 所以才一直强调,他叫“王和”。 王和,不是他的名,而是他妈妈的姓。 他的妈妈叫——程素。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还债》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九回 还债 第九回 还债 往事尘封得太久,记忆已渐渐模糊,模糊到几乎想不起他们母子的模样,两岁时离开,算算现在已是不惑之年,这些年他们经历过什么,而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张新泰带着两个人赶到早餐摊儿,惊愕地看到小刘立在一旁,手足无措,而大老板紧紧攥着一张纸条,仰面向天,老泪纵横! 大老板忽然俯下身去,开始疯狂地吃起早餐,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三个包子一碗粥,起身拎起装着钱的密码箱,快步向三轮车走去。 目瞪口呆的几个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大老板只说了一句,不用管我!回头向何嫂问清去城东菜市场的路,骑上三轮车,一路歪歪斜斜地向东而去。 几人连忙上车,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老板现在只想尽快赶到菜市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只要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年轻时曾视为的拖累,竟成了现在无比的渴望。 虽然有早年骑过三轮车的经验,但毕竟岁月不饶人,大老板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了菜市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他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焦急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 “你是大老板吗?”一个蹲在门口上了年纪的农家妇女抬起头,看了看他的头发,出声问道。 “是我。”大老板明白这是王和的又一个安排。 农妇露出开心的笑容:“刚才有人对我说,会有个白头发的大老板买走我所有的菜,然后让我交给你一封信,谢谢你啊。” “好,给你钱,把信给我。”大老板掏出足有十几张百元钞票,塞到农妇手里。 农妇吓了一跳,连忙道:“那些菜哪值这么多钱,一共……” 大老板摆摆手:“这些钱你收着,也不要你的菜,把信给我就行。” 纸条上的字数稍微多了些: 拜你所赐,曾经有一个女人每天骑三轮车往返十几公里,只为卖掉所有的菜,能给她年幼的儿子买件新衣服、买些好吃的!事情还没结束,向前走,过两个路口后有家干洗店,去找老板娘——王和。 大老板明白,王和这是在让他还债——欠他妈妈程素的债! 身心双重疲惫一阵阵传来,他很想给王和打电话,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拿出手机——王和不可能接的,否则就不会用一张接一张的小纸条,像匕首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戳他的心。 失魂落魄地拎着密码箱,大老板向干洗店方向走去,心中想像着程素在冷冽寒风中,为了维持生计,替人洗衣赚钱的场景,心中百味杂陈。 干洗店老板娘看着满头白发的大老板走进来,嘴里嘀咕了一句:这帮人在搞什么鬼! 带着勉强的笑容,老板娘迎上来:“您是大老板吗?” 大老板点点头。 “那您别生气,刚才有人说您一定会来,给了我五百块钱,让问您一句话,问完后再把一封信交给您,现在……我能说吗?” 大老板又点点头。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拿出信封递给大老板:“算了,那些话问不出口,你还是直接拿走吧。” 大老板接过信封,却没有离开:“不管他说了什么,都和你无关,告诉我。” “是您非要听的,一会儿可千万别和我发脾气。” 老板娘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带着一丝不忍说道:“他让我问:百年之后,谁为你披麻戴孝,谁为你捧盆执幡?黄泉路上可会走得安稳,地府之中有何面目见人?” 如果以前有人这样问,大老板一定会嗤之以鼻,但现在却面色惨白,因为这个质问——来自他的亲生儿子。 也许是该说的话都由女老板说完,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向前走三个路口,我在汽车修理厂等你——王和。 鹏儿,难道你要以王和的身份过这一辈子,让仇恨陪伴你的一生吗? 大老板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 过了三个路口,已经来到了县城的边缘,汽车修理厂的几名工人正在紧张忙碌着,没人注意大老板的到来。 猛然,一辆面包车从角落里疾驶而出,卷起一股烟尘停在他的身前,车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只手伸了出来,伴随着一声低吼: “拿来!” 大老板听出那是王和的声音,举起密码箱放在他的手上,同时上前一步,伸手想把车门拉开得再大一些。 面包车却陡然加速,箭一般地窜了出去,留给大老板的,只有漫天的尘土和一个飘然而落的信封。 大老板顾不上这些,对着面包车大喊:“你的生日!” 小刘等人已开车赶到,张新泰打开车门跳下去,对正弯腰捡起信封的大老板道:“大老板,快上车,我们追!” 大老板没有理会,自顾自地打开信封,抽出纸条。 上面的字很潦草,和前面三张有明显的区别,分明是刚刚写成的: 本来还给你安排了一个惊喜,可忽然不想那么干了。还有,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把人交给你,更不会和你见面,很愤怒是吗?这只是开始,今后,我还会让你更愤怒,找了你三十五年,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父子相认!——王和。 大老板没有愤怒,只有痛苦。 张新泰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说了几句后,他试探着对大老板说道: “刚才有个兄弟找到了他们住的地方,我们去看看?” “走吧。”大老板兴致缺缺,现在的他们肯定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去看看也好,就当是寻求一个心理慰藉。 几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一家小旅馆,等在那里的人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前,摆手阻止了其他人想要踹门的举动,大老板轻轻地敲了几下。 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好像是正准备离开的样子。看着眼前的几人,尤其是满头白发的大老板,脸上露出一脸的不耐烦: “不是刚打电话说不要了吗?还有,说好了就一个人,怎么来了这么多?告诉你们啊,这单生意不做了,老娘我受不了!” 说罢扭动着腰身,穿过表情各异的众人,招摇而去。 从哪里学的下三滥的手段!大老板着实有些怒了,这就是给你老子准备的惊喜! 恕意一起,大老板便知道自己输了,王和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由怒而生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父子相残。 而自己永远都是输家! 或许这个结局在四十年前就已注定。 那名女人忽然折返回来,走到大老板面前,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都气糊涂了,其实他还让我交给你一封信,不过刚来电话说让我直接扔了,那多可惜啊,你想不想看?” 看着女人伸出的手,大老板毫不犹豫地递过几张钞票,换来今天的最后一个信封。 纸条上只有一句古诗: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大老板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四十年前的新婚之夜,王和的妈妈程素在他们唯一的合照背面,用娟秀的小楷写下了这句爱情的誓言。 明月终有盈亏不能常圆,就算选择融化自己,也换不回一颗冰冷的心。 曾记少年骑竹马,转眼已是白头翁。一番深情厚意终究是被自己辜负了,大老板一声长叹,对张新泰说道: “以后若是王和再找麻烦,只要不碰触到核心底限,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张新泰则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虽然知道现在大老板心情不好,但事关重大,只得硬着头皮道: “大老板,蒋小二还在他们手上,会不会告诉赖四海?”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大老板虽然不能十分笃定,但对事态的发展还有大体的把握,“如果那个范守安是个聪明人,一定会劝他假装不知道。” 手机铃声响起,大老板看了一眼屏幕,心情又是一阵激荡,连忙接通了电话。 “知道我是谁了吧!”王和的声音有些沙哑。 “鹏儿……”大老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不要这么叫我!”王和忽然暴怒,“在这个世界上,能这么叫我的只有我妈,你不配!” 大老板身体摇晃了两下,张新泰连忙上前扶住,不想大老板一把推开了他的手,转身进入房间并关上了屋门。 “孩子,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现在可以用一切进行补偿,我们能见面好好谈谈吗?” 王和一声冷笑: “没什么好谈的,打电话给你,只想问一件事——” “你的名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神秘》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回 神秘 第十回 神秘 这一天里,一筹莫展、喜怒交加,赖四海的心情跌宕起伏。 正当他在长吁短叹中,等待那个“神秘人”的裁决时,二龙门都没敲直接闯进了房间,挥舞着手机喊道: “四哥、军师,刚接到一个电话,蒋小二已经被救走了!” “蒋小二被救走了?”赖四海先是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老天开眼啊!” 原本在一旁眉头紧锁的范守安也站了起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向二龙接连问了三个问题: “打电话的是什么人?从谁手里救走的蒋小二?他提了什么条件?” 二龙挠挠头:“应该是蒋小二让救他的那个人打的,电话里只说了两句:蒋小二已经被我们救走,你们可以尽全力对付大老板了!是什么人他们没说,也没提任何条件,根据后面这句话,先前扣押蒋小二的,很可能就是大老板。” “大老板!”赖四海一声怒吼,“我对你也他妈的不薄啊,这些年合作的买卖,哪次不都是让你拿大头,今天竟然阴到了我头上,我赖四海和你势不两立!” 眼看着赖四海操起了手机,范守安知道他是要找大老板对质,赶紧冲上前按住赖四海的手:“四海兄弟,稍安勿躁,冷静一下!” 赖四海刚要张嘴说话,范守安一堆问题便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蒋小二是不是真的被救走了?是不是真的和大老板有关系?大老板会不会承认?就算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大老板也承认了,可你知道大老板是谁吗?咱们见过他吗?你又怎么找到他?” 面对一连串质问,赖四海顿时没了脾气,军师说得对,现在电话打过去,除了骂个痛快,还能干什么,真要是和大老板彻底撕破脸,那接下来的争斗中自己又有几分胜算呢? 能让赖四海害怕的人不多,但对大老板,心底里却存有一丝恐惧。 -------- 这一丝恐惧,源于大老板的神秘。 当年四海鉴宝会刚刚开张的时候,赖四海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沉闷的男低音虽然不算难以入耳,可总给人感觉是在故意压低嗓音在说话,那人在表达了祝贺之余,话里话外透露出双方可以进行合作的意愿。 能知道四海鉴宝,自然也是在赖四海看来值得信任的人,但这个声音听着却很陌生,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很多人为了保护自己,都是由带来的人说话,自己很少发声。 赖四海便问了一句:“这位老板咋称呼?” “名字不值一提,我的人都叫我大老板。”对方道。 “大老板,咱俩儿能合作个啥呢?”虽未明说,赖四海的意思也很清楚,你有什么资格来我的锅里分一杯羹? “能合作的地方很多啊,就从赖老板发迹时说起吧。”如数家珍般,大老板开始说起赖四海这些年盗墓、销赃的发家史,还具体提到了几件低价卖出的破损明器。 赖四海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这个大老板所掌握的情况,每一条拿出来交给警察,都够自己再坐个十年八年牢的。 但大老板说得很巧妙,就像两个好朋友聊天一样,娓娓道来,没有要报警威胁的意味,只是告诉赖四海破损的明器卖不上高价,但修复后的价格可是要翻上好几番的——而他恰好能修复。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赖四海都没有不合作的理由。 从此,盗墓所得中一些破损的明器,经大老板的手修复后,崭新如初,一般人很少能看得出来,自然卖的价格也高出了许多。到后来,大老板甚至直接拿出一些赝品,放在四海鉴宝会上拍卖,多年来竟无一被识破。 合作了长达五年之久,赖四海等人却从未见过大老板一面,所有合作都是先通过电话联系,然后大老板会派人到约定好的地点取上货,修复好后再交给赖四海。 取货交货都在晚上进行,大老板派来的人穿着统一的衣服,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赖四海这边的人又都戴着面具,双方就算白天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会茫然不觉。 大老板姓甚名谁、年纪多大、相貌如何,赖四海一概不知,曾有两次通话时提出和大老板见个面,但遭到了婉拒: 知道鸡蛋好吃就足够了,没有必要非得看一眼下蛋的老母鸡,而且母鸡胆子很小,要想继续吃鸡蛋,就不要把它吓跑。 赖四海听出了话里的警告,压下好奇心,从此不再去打探大老板的来历。 ---------- 范守安看赖四海已经稳定下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我们对他一无所知,大老板却对我们了如执掌,彼此翻脸,我们的生意受损倒是次要,还可能面临被告发的危险,忍一时风平浪静,孰轻孰重,四海兄弟应该明白的!” 赖四海气得原地转了两圈,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真他妈憋屈啊! 范守安无奈地摇摇头,憋屈的感觉他又何尝没有:“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蒋小二被救走,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了,而且,就算我们不便出手,也会有人去对付大老板的。” “谁?”赖四海精神一振。 “自然是救出蒋小二的人,他的原话是,你们可以尽全力去对付大老板了,也就是说,他原本就和大老板有过节,但自身力量不够,所以才通过这种方式给大老板再找到一个敌人,只是他对我们和大老板的关系不是很了解,以为我们会很快采取报复行动,我们大可稳住不动,他等不及了,必然会自己动手的。” “在一旁不伸手光看着,不过瘾哪!”以赖四海的性格,当然心有不甘。 范守安生怕赖四海耐不住性子,葬送了目前还算好的局面,只得继续劝道: “四海兄弟,当初我们是何等被动,被大老板死死地抓在手里,现在他失去蒋小二,并且我们还知道了他是幕后主使人,与一个月前相比,主客易位,攻守互换,我们已经不需要着急什么,把最大的牌握在手里不用,是震慑,一旦要用,就必须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所以,静观其变就好。” “行啦行啦,大道理我懂,”赖四海心烦地挥了两下胳膊,“大老板的这笔账先记下,等以后再和他慢慢算。二龙,把那个手机号存起来,以后通个风报个信啥的。” 睚眦必报,范守安苦笑,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 一条信息传到手机上,范守安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黑田已经返回西京。 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赖四海太大的反应,一个倭国老儿,无根无凭的,在西京还能引起多大的风浪。 范守安的心中却有些隐隐不安,上一次黑田匆匆回国,肯定是在国内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他和赖四海甚至还在暗暗期盼黑田永远也回不来,然而,他还是回来了。 卷土重来的黑田,下一步会干什么呢? 范守安来到那些写满字的白纸前,看着其中一条标红的信息,慢慢地捋起了颌下的山羊胡。 在外打探消息的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一件事,藏古阁原本每天都要展示几件从守安居买去的古玩,但在本月初开始,所有古玩都没有再出现,据从店里出来的人说,那批古玩已被人全部买走了。 这件事奇怪之处在于,这么大一笔生意,完成得无声无息,而段明全等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的情绪。 被送到了倭国的可能性也不大,四十几件的古玩想要想要出境,必然会受到严格的查验,其中一部分还属于不能出境类别,而且木村和汪祖仲都还留在国内。 那这批古玩去了哪里,黑田这次回来,会不会和这件事也有关系呢? 白纸上还有一条被标红的信息,那是栾锋搜查仓库的时间,与这批古玩消失的时间基本一致,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把柄》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一回 把柄 第十一回 把柄 “逼宫”事件以黑田健雄的辞职退出而告终,所有董事都能猜到是黑田用了手段,但谁在乎呢,只要自己的利益得到了保障,无论那兄弟俩谁当社长,都无所谓。 为了彻底稳住当下的局面,黑田在倭国又待了一周,直到公司开始重新正常运转,这才迫不及待地返回了西京。 宾馆的房间里,黑田看着眼前垂头丧气、心惊胆战的木村等三人,知道现在训斥解决不了问题,强压怒火面无表情地说道: “详细说一下那四十五件古董的事。” 为了让段明全也能听得懂,木村全程用华语开始讲述整个受骗的过程,中间夹杂着自己的想法,足足说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 段明全看到黑田的眼神看向了他,清清嗓子开始从自己的视角又把过程描述了一遍,只不过前半段说得简略,重点放在发现仓库这一段。 黑田心里有了一个大体的判断,接着问道:“这些天都查到了什么?” 木村的脑袋几乎垂到了地板上,一个月以来,尽管他不遗余力地东奔西跑,却没有找到对方的任何线索。 “我们调查了经世拍卖公司,创始人叫柳清泽,一直到倒闭时,法人仍然是他,只是三年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柳清泽离开了管理层,公司交给其他人经营,目前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管理人员,我们都无法联系上。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几个普通员工,但他们几乎都是新招聘的,时间最长的也半年不到,就连经理、副经理那几个人,也只知道姓李、杨和张,连名字也不清楚,经世公司这边……能查到的就这些……” 偷眼看了一下,木村发现黑田并没有太多表情,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们也去查了征途公司,经世以前曾和他们合作过两次,因为信用较好,加上这次给的价格非常高,所以才同意把车租给经世。这次他们没有任何损失,所以也没有兴趣去追究经世涂改车漆这事。只知道租车的姓杨,别的……” 黑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他们和经世相互串通的可能性有多大?” 木村和段明全一齐摇头,以经世的做事方式,不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尾巴让人揪住不放。 “还有就是那个孙土豪,很奇怪,我们没有查到他,按说以他的行事作风,留给人的印象一定非常深刻,但除了我们,没有人再见过他,所以这个人肯定也有问题。” “氶土豪?”黑田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那据你们观察,经世和孙土豪是不是一伙人?” 木村和段明全又一齐摇头,虽然两伙人都有问题,但经世却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看来,盯上这批古玩的人,还真不少啊,”黑田转过头,“段老板,请说说你对赖四海那座仓库的看法。” 段明全内心有些忐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木村是铁了心要把赖四海当做罪魁祸首,可如果自己也这么说,真是赖四海还好,如果不是,等赖四海日后报复时,肯定也要算上自己的这一份“功劳”。 思忖再三,段明全决定还是说得含糊一些: “无论从动机、条件和最后发现厢货车的地点看,赖四海无疑有最大的嫌疑,但也不能排除有人趁火打劫、栽赃嫁祸的可能,不管怎样,我们这次发现了四海鉴宝的秘密地址,等于抓住了赖四海的又一个把柄,如果这次的事真是他干的,正好新账老账一起算。” 黑田点点头,以赖四海的性格,没准真能干出这事儿,却做不到如此周密的部署,如果是有范守安帮助策划,又怎么会把车丢在自己仓库的门口,而且范守安也应该不会如此没有远见,在这个非常时期,只为了四十几件古玩,激怒自己的一个强大敌人。 至于会是谁干的,黑田有一种感觉,恐怕仍然和截走湛卢剑的人有关——要在今后慢慢去查。 至于那座仓库,按照段明全的说法,他赶到时门口已经有三名警察等在在那里,看样子是调查那辆车的,并不清楚此处就是四海鉴宝秘密地点,否则赖四海一伙人早已被警方所控制。现在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等于是又扒掉了赖四海身上的一层伪装,找回湛卢就有了更多的依仗和把握。 送走段明全,黑田再次梳理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对木村道:“订个茶楼,明天我们去会一会赖四海。” ---------- 当赖四海和范守安走进茶楼的雅间时,黑田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品茶,看着两人进来,没有任何起身相迎的意思,只是手端茶杯向对面一指: “坐。” 赖四海今天本不愿意来,是在范守安的好说歹说之下,才勉强同意和黑田见上一面,不曾想进门就看到这一幕,扭头就想走,可转念一想,自己大老远跑过来,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岂不是亏大了? 径自走到桌子边坐下,也不说话,上下打量了两眼对面的黑田,又看了看两旁陪坐的木村和汪祖仲,赖四海咧嘴一笑: “啧啧啧!看看这个头儿,就算是倭国小了点儿,多你们仨儿人应该也能装得下啊,咋啦,家里是着火了,还是遭瘟了,没啥事又跑到我们西京来干啥!” 拿身高说事,是黑田最不能容忍的几个禁忌之一,偏偏赖四海这个混人就这么干了,但看看被赖四海握在手里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强行收回了那句骂到嘴边的“八嘎”,换成了另一套说辞: “想当年我的先辈在这片土地上纵意驰骋,要不是西京这块地方贫瘠落后,早已被亲善共荣了,我来也算是替先辈们完成一下未竟的心愿,甚是欣慰啊!” 哪怕是不学无术的赖四海,对那段历史也是知道的,心想一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到今天了还在这儿得瑟,当下嘿嘿一笑道: “不知道黑田先生的先辈是投降的那一伙人啊,还是被打死的那一伙,要是被打死的,兴许我还能帮你找找他们骨头渣子——不用谢,那玩意儿除了硌脚啥用都没有。” 眼看黑田气得两眼通红、双手发抖,范守安感觉不能任由赖四海再胡闹下去了,连忙岔开话题: “许久未见,两位不要再开玩笑了,黑田先生这次来又所为何事?” 和流氓讲理还不如去劝母猪上树,黑田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抛开赖四海,直接对范守安道: “范先生何必明知故问,若不是因为湛卢剑,我怎会千里迢迢往返于两国之间。” 范守安点点头:“我们是曾答应帮您找出湛卢的下落,也想尽各种办法,没有一日松懈,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请黑田先生耐心等待些许时日。” “等?难道要等到你们把缺少的古玩配齐,守安居重新开业吗?”黑田边说边偷眼看向赖四海,但在他脸上没有看到一丝得意,只有心存不甘的愤怒,不禁心中疑云再起。 “黑田先生放心,没有你的首肯,守安居定然不会重新开业,前段时间警方的调查力度太大,我们也不敢太过张扬,日后定会全力以赴。”范守安有些不解,但口中仍在周旋。 “如此就好,”黑田舒展开眉头,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最近要是召开四海鉴宝会的话,记得通知我,我一定能提前赶到。” 范守安心底一沉,是“一定能提前赶到”而不是“一定会准时参加”,在暗示什么? 警方找到了仓库,现在看不是发现了它和四海鉴宝之间的联系,应该是在寻找蒋小二;而黑田在这个时候提起了四海鉴宝,莫非他也知道了仓库的地点和用途,所以才会有“一定能提前赶到”一说? 难道继守安居后,仓库也要被放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生意》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二回 生意 第十二回 生意 假借着低头喝茶,范守安心思如电。 今年已是举办四海鉴宝会的第五个年头,在他们严密的保护措施下,那座仓库一直隐藏得很好。五年来肯定会有很多人试图找到举办的地点,却不曾想,竟被一个倭国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黑田是怎么发现的? 停在仓库门口的那辆车,和黑田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除此之外还会有谁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时间不容范守安思考太多,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任何失态的表现,喝口茶便抬头笑道: “近期诸事太多,四海鉴宝需暂停些时日,重开之时定会提前通知,只不过何时何地我们尚未确定,还请黑田先生耐心等待。” 木村和汪祖仲不说话,是因为以他们的身份,这种场合只能在后面撑个场面。赖四海则是被范守安告诫不要多说话,此时却忍不住开口道: “四海鉴宝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呢,就做好长期等待的准备吧,不过在西京没房子没地的,你这日子可要咋过嘛!” “不劳你费心,”黑田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也许不用多长时间,我会过得比你还好!” 争端再起,范守安赶紧拉上赖四海告辞而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黑田呆坐了一刻,转头问木村:“让你办的两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都答应了……”木村道。 ---------- 段明全的心情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随着黑田的返回,矛盾的焦点不再集中在藏古阁,自己终于可以静下心来琢磨琢磨生意上的事了。 这两天总听伙计说起其他店又卖出了多少件大货,挣了多少钱,搞得他心烦意乱。 当初黑田说要把他扶持成古玩街的老大,段明全可一直都没忘,现在赖四海已经认怂,正是把生意做大的好机会。 可这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虽然街上人来人往,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在四处闲逛,逛一年都不见得会拿一件货,他们在碰运气——或者是一件价格可能承受的心爱之物,或者是老天开眼捡到一个大漏。当天的猪肉价格他们可能不知道,古玩圈里的行情却比谁都清楚,想坑这些人的钱,难度不亚于从铁公鸡身上拔毛。 至于多遇到几个新手或傻瓜这事,概率和捡个大漏差不多,你在这里憋着坏准备骗别人,没准人家扮猪吃老虎,还打算从你身上撕下两条肉呢,比如说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孙土豪。 喝着茶水,段明全皱起眉头,琢磨着接下来的经营计划。虽然这些年也笼络下几个老客户,可现在店里的东西他们快比自己都熟了,而且也总不能可着这几只羊薅毛不是。所以这第一呢,架子上隔三差五得上点新东西,保持住老客户连续的关注度;这第二呢,就是要增加经营种类,想买字画的不进瓷器店,那我现在也卖字画,就能吸引来新客户了吧。 想法如烟花般美好绚烂,也如烟花般瞬间消散,段明全看着自己这前后不到一百平方米的藏古阁,心里泛苦,到哪里去找新货,又靠什么扩大规模。 店里没有顾客,老板又独自在发呆,两名伙计乐得清闲,聊起天打发时间: “贺立,听说了吗?听松轩的高老板出事了!”名叫申志的伙计说道。 “不知道啊,申哥,咋回事儿?”贺立忙问。 “今天早上有人看见他了,让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据说是借了高利贷还不上,昨天晚上被抓去收拾了一顿,那下手可真狠哪!” “这个高老板到底借了多少钱啊?” “那谁知道,不过放高利贷的都找上了门,再不还钱生意恐怕也做不下去,这回估计他真得卖听松轩喽。” “早不就说要卖吗?” “以前他光说要卖,要价高得吓人,根本就没有诚意,现在他着急出手,听说价格要得非常低,好几家老板都去谈了,这不,老诚斋的伙计刚给我发信息说,他们老板去了听松轩,问我们老板去没去。” 在他们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段明全就已经被吸引了,听松轩要出兑,在一个月前就闹得沸沸扬扬了。不过当时守安居风头正盛,要价低了也许还能抄个底,但高义就是坚持不降价,自然是有价无市,谁也不会犯傻高价买下它去和守安居打擂台。 但现在不一样了,别人不知道守安居的情况,段明全是知道的,找不回湛卢剑,守安居就别想开门,可湛卢剑是那么好找的么? 如果把听松轩盘下来,扩大规模的想法就能落到实处,退一万步说,还可以把它再卖出去,一进一出,赚个百八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明全十分心动——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出去一趟,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去哪了。”段明全交待了一句,起身出门。 申志、贺立答应一声,心中暗道,还能去哪,听松轩呗。 ---------- 走进听松轩,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几个人讨价还价的场景,只有高义独自坐在椅子上垂头叹气。 看来老诚斋那位谈得不顺利啊,段明全走上前开口道:“高老弟,近来可好。” 高义抬起头,惨然一笑,含糊不清地说道:“是段老板啊,你看我像个好的样子么?” 只见他整张脸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几个大包的痕迹还没有彻底消失,两个淤青的眼眶,一只眼睛只能睁开一条小缝,嘴角处抹着紫药水,嘴唇向外翻着像两根香肠,加上一张肿得与麻杆身材完全不配套的大脸,段明全吓了一跳,自己的脸都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 “一早听伙计说了两句,但真没想到这么严重,这是谁啊,下手这么狠!”这一句段明全说的倒是真心话。 “让段老板见笑了,快请坐,喝茶!”高义艰难地抬起手就要倒茶。 段明全连忙制止了他的举动,坐下自行倒了杯茶道:“高老弟,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我这里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高义微微摇摇头:“我的那些破事儿,不说也罢,谢谢老哥关心了。” 段明全叹了口气道:“也好,高老弟慢慢养伤,只要把听松轩经营好,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高义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鼻子里哼了一声:“段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听松轩要出兑,要是看得上眼,出个价吧!” 段明全知道刚才的表演有点不到位,既然现在把话说开了也好,也不再假惺惺装什么探病,开口道: “虽然不是古玩,但也是古玩店,按咱们古玩行里的规矩,卖家不开价,买家不能出价,高老弟先开个价吧。” “先给段老板说一下都有哪些东西吧,”高义用手向四周一指,“这间商铺,还有现在这里面的所有东西,我知道有些可能入不了段老板的法眼,但咱们可以去仔细瞧瞧,有几个绝对是开门的物件。” 这有点儿出乎了段明全的预料,当初听松轩要出兑的时候,可没说要带着店里所有的货物。 想想也能明白,肯定是他欠的债太多,已不是单卖一个商铺门面就能还得起,现在也只好打捆一起出兑。 古玩很特殊,可以价值连城,也可以一文不名,既看是否识货,也要看是否喜欢。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当初收到古玩时的价格。有的东西是家传的,成本基本为零;有的是几块钱收的,转手就可以几百万、几千万卖出;有的则是高价收,卖出时也就挣点差价而已。 如此一来,那还价的空间可就大了,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而就高义目前的状况而言,他想的是尽快变现用来还债,已经不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这就不要怪我狠狠地杀价了。 段明全微笑着站起身。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杀价》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三回 杀价 第十三回 杀价 听松轩做的是古董木器家具生意。 不像瓷器易碎,也不像佩戴古玉有许多禁忌,木器家具在欣赏把玩的同时,还兼有一定的实用价值,更能近距离体会其深厚的文化含量,贴合了藏家载道于器的理念,近年来受追捧的热度自然也越来越高。只可惜高义没有把握住风口的机会飞起来,反而把听松轩经营得一塌糊涂。 走进琳琅满目的家具之间,段明全有些惊讶,以前也来过两趟,但都是远远地看上几眼,直觉就是真少假多,现在走近细瞧才发现,除了那些一眼假的现代仿品,这里面原来大有乾坤。 古董家具价值的高低,可以从年代、材质、工艺、完整、造型及稀有等各个方面进行论定,简单来说,同大多数古玩一样,越老、越好、越少就越值钱。 比如眼前这件较为罕见的围棋桌,无论从印记和包浆上看,都是一个老物件,但如果从样式和大小上看,却透着一丝不对劲,分明就是用传世较多并且不太值钱的小方桌后改成,而这一改便增加了它数倍的价值。 再有这件多宝阁,尽管每一块木料都对,细看材质不一而同,颜色也深浅不均,如果没猜错,这是用一些老家具的残余构件,生拼硬凑成了现在的模样。 虽然主营是瓷器,但段明全对木器家具还是有一定的研究,他知道这些东西如果遇到那些一知半解的人,只要把故事讲好,说不定就能卖出个大价钱。 更不用说这里还真有几件货真价实的宝贝。 就像身边这个黄花梨独板平头案。 看着段明全在平头案旁驻足不前,高义想微笑一下,结果牵动得整个面部肌肉一阵抽搐: “木器按材质可分为一黄、二黑、三红、四白,段老板还真是识货之人啊,这件清代的黄花梨独板平头案,一米八长,六十宽,还是厚板,就是找遍西京,恐怕也不一定能看到,当年有人出价二百万,我都没舍得卖。” 段明全点点头,他知道高义所言非虚,想当年黄花梨每斤一百块,现在已涨到每斤两万了。要不是有一个案角有些磕损,价格再高些也是值的。 举步向前,段明全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五斗厨前,高义在身后出言道: “考考段老板眼力,给这个五斗厨断个代,再看看材质为何?” 仅从造型和外观上,一股沧桑古朴的气息便迎面而来,细看之下,木料纹理细密,色泽紫黑;段明全俯下身去,手掌轻轻抚过五斗厨的表面,细腻润滑得像绸缎一般,包浆厚实自然;拉开抽屉,内部细节做工精致,绝非寻常凡物所能比拟。 段明全站起身,即便是想要压价,可面对这样的物件,他依然发出由衷的感叹: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件清乾隆时期民间大户人家的老物件,主体为小叶紫檀所制,抽屉、后板则是大叶紫檀,瑕不掩瑜,到现在依然能保存得这么好,不多见了,是个好东西啊!” 高义满意地点点头:“段老板说话还是很公道的,我这腿脚有点不方便,您先瞧着,我去坐会儿。” 这一看就是一个小时,段明全才回身落座。 续上了茶,高义问道:“段老板,看完了?” 段明全“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皱起眉毛沉思不语。 他在算计,看了一圈下来,听松轩里真假家具的价格基本上已经心里有数,再加上这间大约二百平方米的房子,粗略算下来,按市场价恐怕八九百万也不止。 如果按照这个价格,自己哪怕砸锅卖铁也买不起,现在就要看高义上怎么想的,是待价而沽,还是低价抛售。 良久,段明全终于确定了一个自己可接受的价位,喝了口茶,开口说话却没有直奔主题: “老诚斋也来过了吧?” 高义的面目全非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点怒意:“来了,想趁火打劫的,只想低价收几样东西,没有全部买下的打算。” 段明全心里一松,暗道难怪刚才进来时,没看到老诚斋的人,估计是被高义给赶跑了,这样也好,自己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高老弟出个价吧,如果合适,我把整个店盘下来。” 高义露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一只手挑起了大拇指:“段老板爽快,这才是成大事儿的人,比古玩街上的一般强了太多。我也不废话,一口价,七百万!” 这已经大大低于了段明全的预估,但他仍面露难色:“七百万太高了,我是真的出不起啊。” 高义伸手指向黄花梨平头案,口齿变得清晰了很多: “先不提这个店,就那几样压堂货,以段老板的能耐,只要碰上对眼的人,每一件都能卖出个五、六百万,要不是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又怎么能只开出七百万的价格?” 段明全知道高义有些言过其实,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干笑了两声道: “高老弟,七百万对有些人来说,比如赖四海、范守安他们,真心不高,人家有钱不是?可对于咱们这些坐商来说,手头上哪有什么活钱,都压在这些货上了,都说捧着金碗要饭,说的不就是咱们这些人吗?在行内多年,这些事情你我都心里有数,这么一大笔的买卖,你容我考虑考虑吧。” 吓唬谁呢?高义心道,又拿守安居说事儿,想趁机压价是吧,可我卖这个店和他们还真没关系。 不过说手里没有活钱,这他是信的,有了余钱马上就张罗着进点新货,花钱的时候如流水,可要把花出去的钱挣回来,就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想想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最后却要以这种方式离开,高义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将后背向椅背上靠了靠,叹口气道: “段老板,你有时间考虑,我却没有时间等了,诚心的话就回个价吧。” 有戏!段明全一喜,但仍苦着一张脸道: “高老弟应该也清楚我的家底,七百万肯定是拿不出的,最高……我只能出到四百万。” 高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口中却只淡淡地回了句: “段老板,再加点儿。” 段明全当然也明白这个出价低,但在亮出自己的底价之前,要先搞清楚高义的预期,便试探着说道: “高老弟,要不你再降点?” “六百万。”高义一张口便直降了一百万。 段明全知道这事基本成了,现在看来,两人在最终的底价上应该是一致的。 “五百万,高老弟也不要再报五百五了,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行还是不行,就等你一句话。” “行!”高义点头同意,毫不拖泥带水。 “但是,”在段明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义接着说道,“段老板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段明全心头狂喜,连连点头。 高义看了他一眼,掰着手指头数道: “第一,我要全款,第二,三天后晚八点在这里交款、签合同,第三,三天内,这件事儿不能告诉任何人。” 段明全从狂喜中冷静下来,看来三天后是高义还债的最后期限,所以他才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可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筹到五百万,难度实在太大,最后一条倒是简单,但为什么要保密? 见段明全没有点头,高义艰难地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眼露愧色开口解释道: “看得出段老板是诚心的,所以今天也给您说句实话,要是没有这笔钱,三天后我可能会没命,说起来惭愧啊,老弟我的债主并非只有一个,要是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五百万也远远不够,如果觉得有困难,那这事儿就算了,只求老兄出门后能够守口如瓶。” 段明全可以做到秘而不宣,事后也不用去理会高义将如何应对其他债主,但三天内要拿到五百万,却像西京古城墙一样横亘在他的眼前,难以逾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筹款》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四回 筹款 第十四回 筹款 除了这些年攒下的四十万存款外,还有黑田给的一百万一直没动,亲戚朋友凑一凑应该能有一百万,如此算下来,还有二百六十万的缺口,这要到哪里去找? 天底下的便宜,都不是那么好捡的,除了机遇,还要有实力。 有那么一刻,段明全都想说声打扰,然后离开,可眼前的诱惑太大了,大到他不允许自己放弃。 正如高义所言,只要把听松轩接手过来,假以时日,不说已经成型的店铺,单是这些木器家具,就可以轻松赚回本钱,一笔生意能有几百万的收益,这个大漏自己不捡难道要拱手让给别人? 段明全想到了几种筹款方案,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再难也得试试,否则肯定会捶胸顿足后悔下半辈子。 人生能有几回搏!段明全咬咬牙,向高义伸出手: “成交!” 高义伸手与段明全击了下掌,神情明显放松下来,呵呵一笑道: “合作愉快,段老兄,不过兄弟我还得说句扫兴的话,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您看是不是交点押金?” “这是当然,”段明全点点头,生意的规矩该守还是要守的,“高老弟觉得多少合适?” “一百万吧。”高义答道。 “一般都是百分之十,五十万,你要的是不是有点高了?”段明全感到不放心,你信不过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要不是为了活命,高义绝不会这么着急低价卖掉听松轩,等还上这笔救命钱后,他肯定会赖掉其他的债主账跑路的,这样的一个人,拿到一百万后直接消失了怎么办? “段老兄,我这也是没办法,押金少了,您可能就不太上心,三天后万一筹不到钱,到时候您最多损失几十万而已,可我没的就是命啊。”高义长叹一声,满腹辛酸。 看段明全仍然沉默不语,高义无奈,回手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段老兄,这是听松轩的钥匙,这几天我都不会离开这里,你也可以随时来,三日之内,若你反悔,押金不退,若我反悔,听松轩就是你的了。” 段明全心中再次盘算了一下筹款的渠道,觉得虽然难度极大,但并非没有实现的可能,都说富贵险中求,高义若不是此番落难,这样的机会又怎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放弃的理由。 段明全抬起头向高义道:“请高老弟写字据吧。” 片刻之后,高义将两张字据放到段明全眼前:“段老兄请过目,如果有哪里不合适的,我们再议。” 一张是押金的字据,一张则是听松轩钥匙的字据,段明全拿起来认真看了两遍,所写内容和刚才两人约定好的完全一致,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高老弟办事还是让人放心的,这就把押金转给你。” 当手握着钥匙走出听松轩的房门,段明全驻足回望,心中感慨,今天来是做客,三天后便是店主——世事如棋局局新啊! 只是,自己和店主之间,还隔着四百万。 接下来的时间,段明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疯狂地打电话,几句客气话说完后,便谈到了真正的目的——借钱。 有个说法,叫一段对话中如果出现了“借钱”两个字,就会出现一对尴尬的人,如果出现“还钱”两个字,就可能出现一对仇恨的人。 借钱需要勇气,谁也不愿意借钱——这句话适用于当事双方。 一个下午过去,段明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听松轩门口还在感叹世事如棋局局新,却忘了前面还有一句:人情似纸张张薄。 段明全再次拿起电话。 “您好赵老板,好久没来了啊,前段时间您看中的那个将军罐,可以按你给的价出,明天有时间的话……噢,不想要啦,那您明天过来一趟,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我都给您最低价……哦,没在西京啊,那有空就过来啊。” “李老板您好,那对梅瓶还给您留着呢,前两天来个人想要拿走,我想这还得问问您啊……您不能这么说,咱们的关系……好好,那您先忙着,有空过来啊。” “钱老板,您好,我是段明全啊……” “柴老板,您好……” “方老板……” 锦上添花到处有,雪中送炭世上稀。 段明全彻夜难眠。 天一亮,段明全瞪着两只布满红丝的眼睛,翻出自己家里所有的房产证,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银行门口,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冲进了营业厅。 隔行如隔山,段明全从未办理过房屋抵押贷款,也根本不了解办理的具体流程,在同银行柜员一番沟通后,才知道自己缺少的证件太多了。 匆匆忙忙地赶回家,拿上自己和老婆的身份证、户口簿、结婚证以及一些要求的其他文件或资料,再次返回银行,复印好各种证件,快速填写好个人收入证明、贷款用途声明等申请资料,迫不及待地交给柜员,结果只等来了一句话: “您先回去等待审核结果,到时我们会有电话通知。” 段明全感觉事情有些不好,心情忐忑地问了一句: “那要等多久?” 大概是这类问题被问得太多了,银行柜员机械麻木地回答道: “三到五个工作日。” 段明全脑袋嗡的一声,黄花菜都凉了好吗?那放款要等多久? “十五到三十个工作日。” 把东西都还给我,段明全大吼一声,我不贷了! 柜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从银行最快拿到钱的方法,不是贷,是抢! 用了一天的时间,段明全跑遍了西京市大大小小的所有银行,然而尽管各处的政策、效率不同,但最快也得七天才能到账。 段明全中间给高义打了个电话,询问能不能把时间延长一些,高义只回答了一句: 明天晚上看不到钱,你就替我收尸吧。 傍晚,段明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一头扎到床上,一动不动。 银行贷款——这个曾以为是最大也是最有把握的依仗,没了…… 难道,只剩下去借高利贷这一条路了吗? 想想要借的数额,再算算那驴打滚的利息,段明全不敢保证在今后,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高义。 难道,那一百万押金就这样打了水漂吗? 不,绝对不行!他猛地跳起来,翻开手机的通讯簿,准备从第一个名字开始,不管熟不熟,都要打电话去借,哪怕受人白眼,也总比没了一百万强! 就在准备拨通第一个电话时,段明全的手却停了下来,因为在第一页上,他看到了一个名字——黑田。 黑田有这个实力,也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一的一个。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段明全一拍脑袋,然后又颓然地倒在床上。 是真的忘了吗?他问自己,无论是不想让他分一杯羹,还是不想和他牵扯太深,潜意识里都是故意在躲开他吧。 严格地说,他和黑田算不上真朋友。 现在山穷水尽,如果不求黑田,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路。 只是,黑田刚刚丢了一千五百多万的古玩,虽然和自己的关系不大,又怎么好意思向他开口呢? 就算开口,黑田会帮他度过这个难关吗? 假如黑田要提出入股怎么办,同意还是拒绝? 黑田会不会抛开自己,直接找到高义交易怎么办? 在患得患失中,困意上涌,段明全睡着了。 也许是太累了,他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不间断的手机铃声才把他叫醒。 ——黑田正在藏古阁等他。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如愿》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五回 如愿 第十五回 如愿 在黑田回到西京当天,两人见过一面,以后一直都没联系过,今天突然来到了藏古阁,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顾不上洗脸吃饭,段明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藏古阁。 当他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地出现在黑田面前时,把黑田和汪祖仲都吓了一跳,心想你就这么出门,自己啥发型不知道吗? 心里想归想,嘴里说出的话却处处透露着关心和诚恳:“段老板脸色不大好,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段明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多谢黑田先生关心,不知黑田先生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我们之间是好朋友、好伙伴,在段老板面前怎敢提吩咐二字,”黑田哈哈一笑,“今天前来拜访,其实是想请段老板出手相助啊。” “黑田先生请讲,只要是能力所及,我肯定会全心尽力,别无二言。”话虽然讲得很漂亮,段明全的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黑田求到头上的事儿,能有什么好事儿呢! 黑田起身一躬道: “段老板在古玩行深耕多年,地位人脉不是我们这些外人所能比的,那四十五件古玩被骗的事,到现在没能查出任何头绪,段老板若是能利用在古玩圈内的关系,及时了解这些古玩再次出现的时间、地点,我想一定会发现蛛丝马迹,毕竟他们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卖掉变现不是。” 段明全长出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打几个电话,通知一下熟悉的同行,至于这些古玩会不会出现,又能恰巧被发现,恐怕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请黑田先生放心,我马上就和西京及各地的熟人联系,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毕竟在这件事上我也是当事人,当时没能看穿这个骗局,也是有责任的,不用您说,我肯定会动用一切手段,掘地三尺找出这些骗子。” 黑田十分欣慰,连声道谢,却对最后的结果并不乐观: “段老板也不必太过于着急,很明显这群人谋划了许久,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出手,想找到他们不那么容易啊。” 段明全看黑田的情绪有些消沉,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便试探着问道: “这两天我在忙点事儿,没有和黑田先生联系,您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 黑田一脸沮丧:“我们去了趟江城和五有县,没有任何收获,接下来还是要仰仗段老板,真要能追回这批古玩,感激不尽啊!看来段老板还有事情要办,今天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陪着黑田向店外缓步走去,段明全摸着上衣口袋中听松轩的钥匙,心中翻腾如煮沸的油锅。 “请等一下!黑田先生。”距门口只有一步之遥,段明全最终还是开口叫住了黑田。 这一声叫出口,段明全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全身一阵轻松。回头看看,实际上就在昨天晚上,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决定,所以才会睡得那么沉,今天才会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与黑田见面。 就算今天黑田没有来到了藏古阁,他也一定会登门相求。 黑田停下脚步,微笑着问:“有什么事吗?段老板。” 两人都还站在门口,实在不是谈事情的地方,段明全伸手向内一引: “确实有事需要黑田先生帮助,不过有些难以启齿……我们还是坐下谈吧。” 重新落座,段明全讲起这两天的经历,除了一件事,其他的都是真话。 “段老板是说要花八百万盘下听松轩,而你现在还差三百六十万,如果今晚八点前拿不到这笔钱,你就要损失一百万的押金?”黑田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凝重。 “是啊,高义给出的期限只有三天,我已经竭尽所能,尝试了各种方法,但资金最快也要七天后才能到账,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向黑田先生求助,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事情再给您添麻烦,可眼下实在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段明全苦兮兮地说道。 手指轻敲着桌面,黑田沉思了半晌才开口: “刚才也讲过,我们是朋友、伙伴,你还要帮我找回那批古玩,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这笔钱借给你,只是最近会社刚签下一个大合同,需要一笔资金进行前期垫资,如果少了这笔钱,我们的利润也将大受影响。” 段明全眼睛里顿时神采全无,垂下头黯然不语。 “罢了,”黑田忽然手指一顿,“段老板不必烦心,这笔钱我借给你就是。” 闻听此言段明全大喜过望,一把拉过黑田的手不停摇晃,连声道谢:“黑田先生,这笔钱我不会白用的,我会按最高的标准付给您利息。” “前后不过七八天的时间,谈什么利息,”黑田抽出手又揉了揉,“我可以一次性借你四百万,余下的四十万可以用作重新装修一下听松轩。但朋友归朋友,鉴于数额过大,我们还得按规矩办事,签一份借款协议为好。” “那是当然,”段明全感觉眼前一片光明,金光大道已以脚下铺就,“放心吧,十天之内肯定能还上,如果出了问题,我把听松轩送给您!” “好,就按你说的,把以听松轩抵押这一条加上!”黑田笑眯眯地说道,像个老狐狸。 段明全心里一惊,但来回想了想,抵押贷款七天就能到账,即使中间出点儿纰漏,十天之内肯定是没问题的。 借款协议签署完毕,只几分钟后,一条四百万到账的信息便出现在了段明全的手机上。 送走黑田,段明全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高义的电话,告诉他钱已全部筹到,马上就可以过去签合同。 不料高义却阻止了他的举动: “段老兄,现在不行,为什么一开始就定在晚上,因为白天盯着我的人太多,什么都干不了,体谅一下老弟,咱们还是晚上八点见吧,不要走正门,我在店后的小门等你。” 可以断定,高义拿到钱后必将马上跑路。 段明全心中冷笑,八点过后,或逃或亡,都是你高义的命,而自己只需要耐心地等到天黑,签下那份人生中最重要的合同。 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段明全恨不得找到后羿,把天上那个慢吞吞的太阳射下来! 在读秒声中,晚八点终于到了,段明全冲出藏古阁,不多时便带着一阵风推开了听松轩的后门。 听松轩里没有开灯,段明全在高义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内室。 桌子上一盏小台灯发出昏暗的灯光,此情此景特别像电影里特务在接头。 高义脸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但段明全顾不上多询问一句,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合同、证件都准备好了吗?” 高义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也不说话,伸手将一堆材料推到了他的面前。 合同条款中规中矩,没有什么陷阱和纰漏,只是在合同特别约定,双方在三十天内完成房产过户、营业执照转让等手续办理,若卖方在规定时间内不予配合,买方可向法院提起诉讼,完成过户登记。 段明全估计高义多半不会回来了,为了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便开口道:“还是请高老弟明天一起办完过户吧。” 高义惨然一笑:“那不是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卖了听松轩?段老板要有顾虑的话,这笔交易就算了吧,是死是活听由天命了。” 要是一点儿麻烦都没有,这么大的便宜也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舍得放弃,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下房产证、营业执照等相关的证件,都没有任何问题,段明全不再犹豫,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银货两讫,高义黯然起身,无比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听松轩,对段明全说了一声“保重”,走出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查封》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六回 查封 第十六回 查封 借着窗外的灯光,段明全坐在听松轩里,看着眼前一件件或真或假的木器家具,憧憬着日后的美好前景,仿佛看到了古玩街龙头老大的无限风光。 待到很晚,志得意满、意犹未尽的段明全才离去归家。 第二天一早,段明全便带着伙计贺立兴冲冲地赶到听松轩,挽起袖子,从里到外开始打扫、规置。 听松轩这些年经营得半死不活,主要是因为高义的心思就没放在如何做生意上,原本光鲜亮丽的家具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把好好的古玩店,生生搞成了一个废品回收站。 眨眼间到了十点多,段明全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听松轩,心中无比的满足和骄傲。 两名身穿银行制服的人走进房门,看着挥汗如雨的段明全和贺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好兆头啊,第一天开门就有生意,段明全大喜,连忙迎上前道:“两位,要看点什么?” 两人没有直接回答,分别出示了一下工作证:“你好,我们是西京商业银行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是?” 不是来买古玩的,段明全有些失望,但还是陪着笑脸自我介绍道: “我叫段明全,是这里的老板。” “段明全?听松轩的老板不是叫高义吗?”两人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 段明全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是这样的,原来的老板是高义,不过现在听松轩已经被我盘下来了,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儿吗?” “转让给你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两人追问道。 难道要出麻烦?段明全压下心中不安,小心翼翼地回道: “三天前谈妥的,昨天我们签了合同,除了还没有来得及过户,其他所有手续都是齐全的,怎么了?” 银行的两人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用充满同情的语气对段明全说道: “段老板,你可能被骗了,一个月前,听松轩的老板高义以房屋和全部古玩为抵押,向我行贷款了八百万元,期限为一年。但今天一早,我行接到举报电话,称高义已经携款潜逃,领导指示我们将情况马上调查清楚,一旦属实我行将查封听松轩,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如今看来……” 段明全眼前一黑,卟嗵一声坐在了地上,旋即一翻身爬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疯了一样向内室里跑去。 只花了几秒钟时间,段明全再次出现在银行两人面前,手里举着合同、房产证和营业执照等一撂材料: “两位同志,你们肯定是搞错了,你看看,我手里的所有证件都是全的,我也仔细看过,这些都是真的,你们知道,我是做古玩生意的,对真假看得比一般人要准。” 两名银行的人拿过东西来,认真地翻看了两遍,虽然没有说话,但彼此眼神里的交流都表达的是一个意思: 这些东西确实都是真的。 看着两人的表情,段明全心里稍稍有了些底气: “前两天我去过西京商业银行,也了解抵押贷款的流程,你们效率高放款快,十五天内就能到账,但需要把房产证的原件抵押在银行里,不能放在自己的手里,如果我这些证件是真的,那么你们银行拿到的就是假的,可能是你们上当受骗了!” “这不可能,”两人同时摇头,“情况有些复杂,我们要向领导汇报一下,请您稍等。” 其中一人拨通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介绍一番之后,又答应了几声“是”,放下手机后对段明全说道: “段老板,我们可能遇到了一起诈骗事件,为了尽快查清事实真相,我行已经报警,相关人员正带着手续及证件赶过来,警方也应该马上就到。” 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段明全尝试着拨打高义的电话,结果也如所料,手机已关机,但他并不感到意外,正在躲债的高义肯定是要断绝同外界联系的。又把房产证、营业执照等拿在手里反复查看,无论从材质,还是印章等细节上,自己手里的这些证件都不是伪造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几名警察先行赶到,问明情况,做好笔录后,银行的人也拿着各种证件走进了听松轩。 段明全、银行和警察在对比了两份证件后,很快发现了它们之间的不同:银行掌握的那一份是新的,发证日期是在一个月前,而段明全手里的这一份明显发旧,营业执照办理时间在八年前,房产证则是在十几年前。 警察和银行的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为了确保事实万无一失,警察先后拨打了房产及工商的电话,特地将通话改成了外放模式。 然后段明全听到了两个相同的噩耗。 于一个半月前,高义以不慎丢失为理由,将房产证及营业执照挂失,挂失声明已于一个半月前发布在西京日报上,并于一个月前重新办理了新的证件。 换言之,段明全手里的证件是真的,但已经做废! 段明全大脑一片空白,呆坐了半天后猛然跳了起来: “现在谁还看报纸?发表那么一小块声明谁能注意到!房产局和工商局这是不责任,我要去告他们,他们要赔偿我的损失!” 一名年纪稍大的警察走上前,把段明全安抚回座位上,叹了口气道: “这是典型的一房多卖骗局,怪不到房产和工商头上的,你想想整个交易过程,是不是漏了最关键的一步?如果先去办理房产过户、执照转让,那肯定在这个过程中,房产局和工商局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就算当时情况十分特殊,无法短时间内完成过户,也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办理完成后再交全款,同样能避免大部分的损失。在一房多卖的情况下,只有最初的合法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 段明全瘫倒在椅子里,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那……那我该怎么办?” 警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和我们去局里立案,马上追查高义的行踪,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抓捕归案,挽回你的损失,银行的同志也派人过去配合一下。” 银行来的人当即表示没有问题,然后略显为难地对段明全说道:“段老板,我们马上要查封听松轩,您看是不是把钥匙……” 段明全骗过人,也被人骗过,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再挣扎也已无济于事,拿好自己的一点东西,把钥匙交给银行的人,万般悔恨中同警察一起去到了公安局立案。 由于涉及金额巨大,警方对这起案件非常重视,马上开始对高义的行踪进行了搜索,但大家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初步判断他会隐姓埋名躲一段时间。 出乎意料,警方很快便查到了高义的行程,只是这个结果更令人失望——他搭乘昨晚十点的班机,离开了华国,按机票显示的目的地,目前已经落地澳国。 澳国?那个曾经的罪犯流放地,现在竟成了罪犯的天堂!这怎么去找他算账!段明全抱着脑袋,想一死了之。 警察安慰了几句后,便让他回家等候案件的后续进展,并说会通过各种手段尽快和澳国取得联系,争取早日将他引渡回国。 引渡回国?段明全知道希望渺茫,别说一年,就是一天会有多少这样的人,行骗成功后便会逃往境外,自己这五百万,相对于那些人所涉及的金额几乎微不足道。如果是在国内,抓到高义是早晚的事,而一旦出了国,外国那些警察连自己国内的事都忙不过来,那还有空儿管你一个外国人的死活。 走出公安局,段明全如行尸走肉般地在大街上游荡,过马路时差点被撞到,惹得司机按下车窗破口大骂,他却浑然不觉,漠然的表情下隐隐还有一丝期待: 撞死我吧,死了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易主》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七回 易主 第十七回 易主 一直跟在身后的伙计贺立吓得不轻,心想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赶紧拉住段明全的胳膊,出声劝道:“老板,咱们先回店里吧,再一起想想办法。” 段明全被拉回到现实,店没了,钱欠了,可日子还得过啊。 “好,回去……” 从另一个方向藏古阁走去,段明全没有勇气在听松轩门前路过,他怕控制不住撞墙自杀的冲动。 哪有什么办法好想,只剩倾家荡产还债一条路可走。 路上有熟悉的人同他打招呼,段明全头也不敢抬,只当做没听见,做贼似的匆匆赶回到藏古阁。 一进门,就见黑田和汪祖仲二人等在屋内,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总会来啊,还来得这么快。 “黑田先生知道了?”段明全强作镇定,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啊,”黑田叹了口气,“刚才又是银行,又是警察的,古玩街里众说纷纭,我刚到这儿就知道了,和我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 “诱惑太大,掉进人家的陷阱了……”段明全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把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 “看来这个高义是蓄谋已久啊,可能从一个半月前,就已经着手准备这个圈套了。”黑田感慨了一声,“他为什么会盯上你呢?” “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具体目标,”段明全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放出风声后就在那里等鱼上钩,是我太贪啊,当时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便宜,怎么就这么巧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儿是命中注定的,”黑田安慰道,“整个过程中,难道你一点都没产生过怀疑?” 段明全回想了一下:“也就是在他说不能马上去办过户的时候,我稍微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他说不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他被打成那样,当时也就信了,谁知道高义是这样的人啊,为了骗钱,居然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 “段老板,把心放宽些吧,面对这个圈套估计谁都逃不过,用华国古语讲,吃一堑长一智就好。”在对段明全的遭遇表示着理解安慰之后,黑田话风一转问道: “段老板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怎么办? 段明全忽然意识到说了半天,还钱这个关键的话题,居然还没和黑田提到一句。一听说出了事儿,人家第一时间就已经找上了门,这是怕自己也像段明全一样跑路了啊。 “黑田先生,刚才我也是气糊涂了,您放心,明天我就去抵押藏古阁,一定在十天之内把您那四百万还上。” 黑田却摇摇头: “段老板,昨天我们签协议时,你说要抵押藏古阁,那是因为听松轩一旦到手,便有极大的利润空间,现在听松轩出了变故,你再去抵押藏古阁,可曾算过这其中的风险?” 就像深冬的冷风,几句话让段明全打了一个冷战,原本一团浆糊的大脑开始变得清醒。 抵押上藏古阁,去贷款四百万,按十年期百分之五利率来计算,还本付息一年就要还六十万。问题是藏古阁一年能挣到六十万吗?更别提一旦遇上点儿天灾人祸,藏古阁就会面临被银行查收的危险。 段明全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见他许久无语,黑田幽幽地说道:“段老板,我们是朋友、是伙伴,我不能把你逼到那种地步,还记得借款协议上的那个条款吗?” 借款协议上的条款?段明全猛然明白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道:“黑田先生,我没有拿到听松轩,难道您是想要藏古阁……” 黑田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段老板,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想要你的藏古阁,它还是你的,只是想提一个建议,我们共同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段明全现在几乎万念俱灰,麻木地点了两下头。 黑田表情平静,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建议是,藏古阁暂时并入黑田株式会社,接受统一管理,还清借款后随时可以脱离会社,段老板还是这里的老板,对外仍可宣称是独立经营,在此期间,藏古阁营收的百分之五十上交会社。” 这相当于那些百年前丧权辱国的条约,此时段明全却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如果不接受这个建议,就意味着藏古阁倒闭的命运不可避免;如果暂时并入黑田株式会社,接下来就要拼命挣钱,把其中的一半给黑田,余下的一半除去开销,估计也所剩无几,要想还清四百万肯定是遥遥无期,当然也可以选择一直不还款,那么自己就要一辈子打工,藏古阁等于是以四百万的价格变相卖给了黑田。 只是古玩行不同于其他行业,还存在一种小概率的事件,如果自己能捡个大漏,也许一夜之间就能暴富,野鸡变凤凰,还清债务变回自由身。 而这恰恰成了段明全可以接受这个建议的最后一点希望,哪怕它如萤火般微弱。 “好,我接受。” 段明全强忍悲愤,在新的协议上又一次签上名字、按下手印。 望着远远而去的黑田二人,再看看半天之内已经易主的藏古阁,段明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也许遇到黑田,又和他搅在了一起,就是最大的错吧。 回想这些天一连串的事件,一个念头飘进段明全的脑海——黑田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 就在昨天晚上八点过后,如果段明全不是坐在听松轩里憧憬未来,而是尾随在高义的身后,就一定能看到,黑田的角色既是演员,也是导演。 离开听松轩的高义,确定周围没有人盯梢,便一头钻进了一辆停泊在路边的汽车内。 汽车缓缓启动,带着高义直奔机场方向而去。 黑田和高义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谈笑风生。 “黑田先生,为了保证你的目的完美达成,我这一次可是遭了大罪,你看,现在眼睛还睁不开呢。” 黑田瞟了一眼高义的脸,哈哈一笑道: “你们华国人不是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高老板这一走,当真是海阔天空了,要不是时间太紧,真应该去庆祝一下。” “这个不着急,等我在澳国转机,到了倭国,我们以后在倭国庆祝也一样。”高义嘿嘿笑道。 黑田忽然正色提醒道:“在倭国入境后,高老板先要委屈一下,过段时间才能正常行动,不要让华国警察找到你。” “这是自然,”高义点点头,“还真要感谢黑田先生,要不是你帮我在倭国找到了立脚之处,即便是出了国,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啊。” 黑田点点头,笑笑道:“各取所需而已,不必言谢,你贷出来的八百万已经转到了倭国,接机的人会把相关的东西都交给你。” 高义也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黑田:“这是段明全给我的五百万,如果我没猜错,有四百万是黑田先生借给他的吧!” 黑田接过银行卡,冷冷一笑道:“都是我借的!” 高义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接着说道:“当初你让木村先生找到我,难道早就知道我准备骗银行贷款跑路?”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只是试探了两回猜出来的,于是将计就计,还省了一些麻烦。”黑田笑道。 高义谄媚地送上一个笑脸:“黑田先生真是神机妙算,但我还是没想明白,段明全怎么会那么听话,乖乖地跑到听松轩去了呢?” “你要走了,告诉你也无妨。”黑田志得意满地说道,“若是天天有两个人在你耳边说,别人都发财了,听松轩要低价出兑了,你会不会动心?” 高义一挑大拇指: “黑田先生算无遗策,佩服佩服,我这里也有个消息,不知道黑田先生是否感兴趣?”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规矩》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八回 规矩 第十八回 规矩 “说来听听。”黑田淡淡地回了一句,只当是高义在故作神秘,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涉及的数额太大,大到能出人命,我不敢乱说啊。”高义把身体向后靠了靠,玩起了欲说还休。 黑田看了眼高义那麻杆一样的身体,心中充满了鄙夷,就你这土包子,能见过什么出人命的大数额,还不是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捞点好处。 本想不去理会,但目前还得先把他稳住,便装做兴趣盎然的样子道:“多大数额啊,还能出人命。” “一千五百万!”高义一边偷眼观察黑田的表情,一边报出了一个数字。 黑田的眼角跳动了两下,这个数额并没有大到出人命的地步,但对他来说,里面却饱含着被人蒙骗的郁结之气。 从包里取出一张倭国的银行卡,黑田拿在手里晃了晃:“这是一千万倭元,相当于你们华元五十多万,下面就看高老板的消息值不值这么多钱了。” 就连那只还不能完全睁开的眼睛,里面都冒出狼一样贪婪的光芒,高义的身体瞬间挺直然后倾向黑田,脸上堆满了职业的假笑: “这个消息绝对值,那还是本月初,大概也就是二号或三号的样子,我和几个人出去吃饭,从饭店出来后感觉还没喝好,一个开公司的老王就张罗着再去吃点烧烤,你知道在西京很多人都这么干……” “说重点!”黑田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 ---------- 高义和老王等几人来到露天烧烤大排档,点好肉串啤酒正准备开喝时,老王无意中发现邻桌有两个认识的人,喊了一声阿强、大牛,便热情地邀请过来并桌。 酒喝多了人就爱吹牛,老王开始吹嘘自己这些年如何手段高超,叱咤风云,最快时半个月不到就挣了一百万。虽然大家都不相信他那张嘴,但碍于脸面还是随声附和。只有大牛嘀咕了一句,半个月挣一百万算个啥,有人一天就挣了一千五百万,也没见像你这么张扬。 老王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下一拍桌子,你们卖白粉啊,一天能挣那么多?大牛也喝得有点儿多,当下拍着桌子叫道,挣钱非得靠卖白粉?古董……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起的阿强推了一把,大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说是喝多了吹牛的,阿强拉着他给老王道歉后,两人便匆忙离去了。 当时高义并没有太在意,大牛和阿强走后,几个人又继续喝了一会儿,还调笑以前就知道老王能吹牛,今天终于见到了一个比老王还敢吹的。 但接下来的几天里,高义就意识到事情好像不是吹牛那么简单。当初黑田“狂买”守安居时,虽然是以藏古阁的名义,但事后行内人才知道,段明全身后站着的是谁,所以大家都很关注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 先是藏古阁的那批古玩突然之间消失,同为古玩行的人,高义深知一次性卖出这么多古玩的难度,想当初买进时大张旗鼓,与低调消失形成了强烈反差,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大有文章。 再回想起前两天遇到的大牛和阿强,漏嘴说到古董后的便匆匆离去,关键是一千五百万这个金额,和他听说的守安居那批古董价值基本相同,高义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一次正常的交易,谁会遮遮掩掩呢。 只是他一直没想明白,藏古阁是怎么失去那些古玩的,直到木村找到他,要合伙对付段明全,他豁然开朗,自以为发现了事情真相——段明全监守自盗,而黑田又拿不出证据,只好用这种办法来报复他,挽回一些损失。 但这一点事涉黑田的脸面,便放在肚子里没对黑田讲。 ---------- 时间、金额、古董,这些绝不是巧合,黑田伸手将银行卡递给高义道: “你知道那两个人的底细吗?能不能联系到他们?” 高义连忙伸手接过银行卡,然后摇头道:“我不清楚,但可以问一下老王,老王应该能联系上他们。” “马上打电话!”黑田命令道,仿佛在指挥一个下属。 “好的!”高义不以为忤,只要给钱,下属算什么,当孙子都行。 老王又在喝酒,说话时舌头都有点大,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听高义问起大牛和阿强,表示和他俩并不熟,也是在一次酒局上认识的,对他们的情况基本一无所知,唯一有用的就是记得阿强姓李,并留了对方电话,马上给高义发过来。 送走高义,黑田对前面开车的汪祖仲道:“明天上午九点,给西京商业银行打电话。” “好!”汪祖仲答道。 黑田接着问道:“木村他们还需要几天?” “下午刚通过电话,三天后回到西京!” 黑田不再说话,盯着手机里阿强的电话号码,脸上交替着愤怒和狰狞。 该怎么利用好这条线索?他有些犹豫,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给阿强打个电话,编个借口把他约出来,找个隐蔽的地方一关,有一万种方法让他说出事情的所有真相,包括目的、主使人和这批古玩的去向。 然而,他不敢,这里不是倭国,无法为所欲为。 现在亦不是七十年前,华国,已由不得洋人来定规矩。 不能做的事还非要去做,那只能夹起尾巴,偷偷摸摸地做。 ---------- 不知危险已悄悄临近的孟希、楚天二人,正在金石轩内教凌飞燕如何鉴赏古玩,以及讲述一些古玩行的规矩。 十几天前出了接底梅瓶事件之后,凌飞燕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可能还会给金石轩惹来麻烦,便拿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主动找楚天和孟希询问一些常识性的问题。 只不过对古玩行完全不熟悉的凌飞燕,古玩鉴赏就是一门玄之又玄的学问,一听就懂,一做就错。而面对林林总总的规矩,更是感觉束手束脚。 “怎么这么多规矩啊,开始以为就那么三四条,谁知道隔三差五的又新添上一两条,这加起来也得十多条了,结果你们说还有不少呢,弄得我现在见人都不敢说话了。”凌飞燕皱眉抱怨着。 楚天耐心和爱心并存,像个幼儿园老师:“别着急,这些规矩虽然听着多,其实要归结起来,也就是货、钱、人三样,比如货里包括概不退货、货不过手……” 不等楚天说完,凌飞燕便直接打断了他: “先说说这概不退货这条规矩,就非常不合理,我们无论是从商场里买东西,还是从网上买东西,都是可以退货的,怎么偏偏到了古玩行,就不给退了呢?若水,你说说,是不是不合理!” “啊?”一旁正和孟希低声聊天的林若水应了一声,抬起茫然的大眼睛,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要我说什么?” “重色轻友!”凌飞燕气得直跺脚,手指着孟希说道,“那你说说,像概不退货这种不合理的行规都有,那还有必要留着这些规矩吗?” 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在补课的凌飞燕面前秀恩爱,孟希苦笑了一下: “燕儿姐,俗话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你可能认为有些行规是陈规陋习,不合时宜,但这是根据行业自身的特点决定的,比如说川剧变脸的技巧不能透露,就像古玩行概不退货,这些都是行业的生存之本。” “变脸那是秘密,我能理解,古玩又不是秘密,定下这样一个行规,你们就是不想负责任!”凌飞燕依然不服。 “说得好,燕子加油!”林若水忽然觉得事情很有趣,恶作剧地冲孟希吐了吐舌头。 孟希无奈地看了一眼林若水,心想多亏俩妈今天没在,要不然上课的老师肯定又要败给听讲的学生了。 “古玩行凭的是眼力,买真买假、买高买低是个人水平和经验的体现,捡个大漏时可以欣喜若狂,买到假货时就要自认倒霉,排除那些故意造假售假的人,古玩真正交易的,是物品本身后面的那个‘真’,各人眼力不同,十人中可能五人看真五人看假,凭什么你说退就退?再进一步说,退回时有没有被调包,是真是假?长此以往,纠纷不断,到了‘真’也变成‘假’的那一天,古玩行也就不复存在了。” “切!”凌飞燕一撇嘴,“哪像你说的这么复杂,我觉得我已经学成毕业了,要不一会儿由我出马接单生意?”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出师》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十九回 出师 第十九回 出师 孟希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燕儿姐,咱干啥都行,生意上的事儿,要不先等等?” 凌飞燕满不在乎地甩甩短发:“怎么啦,信不过我?怕我把生意搞砸了是吗?” “在早年间,”孟希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道,“一个学徒前三年都是干杂活的,只能听和看,三年期满后,才开始学习初级知识,还不可以随意入手器物,直到老师认可,早期也只能独立入手一些中低端的古玩。燕儿姐,你这个出师的时间是不是早了点儿啊。” 凌飞燕哪管什么时间长短,就是要体验一下谈生意的感觉,看到孟希没有答应,便楚楚可怜地望向了楚天。 楚天本也不敢放手去让凌飞燕接什么生意,可看到她那期冀的眼神,不等她开口,率先举起了白旗:“哥,要不让燕儿姐试试……” “绝对不行,”孟希断然拒绝,“被骗了会打击自信心,万一成了就更可怕,以后还能认真学东西?” 看到孟希依然不同意,凌飞燕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坏笑,俯身在林若水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若水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孟希说道:“……就让燕子试试吧。” “行啊!”孟希一脸笑容,满口应承。 林若水、凌飞燕和楚天都愣了,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快?林若水最先反应过来: “你其实早就同意了,就等我说一句话?” 孟希学着林若水眨眨眼:“是啊,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刚才燕儿姐和你说了什么?” 林若水赌气地一扭身:“不告诉你!” 林若水耍性子,凌飞燕可急了:“我就让她试试她说的话你听不听!” 就连一向沉稳的楚天,都把凌飞燕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重色轻友!” 一阵哄堂大笑中,孟希正色道:“第二,一会儿来了生意,燕儿姐可以上前招呼,但最后要由小天和我拍板。” “没问题!”凌飞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是做生意,不是决生死,你爸不让你插手家里生意,简直是太英明了。”孟希讽刺道。 凌飞燕刚要反唇相讥,就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油腻男,手里拎个四四方方的包装盒,走到店门外站定,向里面探头探脑地张望。 “就是他吧,他是来……算了,你自己去招呼。”孟希手一挥道。 “好嘞!”凌飞燕答应一声,带着热情真诚的微笑,迎出了门外,“先生,您要看点什么?里面请!” 油腻男鼻血差点喷出来,早先远远地看过几眼这位美女伙计,今天离得这么近,才发现远比自己想像的还漂亮,一时间竟忘了事先想好的说辞,迷迷糊糊地走进了金石轩。 一进门才发现更不了得,还有一位大美女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差点儿忘记了自己要来干什么。 “先生,您看点什么?”看到来人傻呵呵的一直不说话,凌飞燕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 油腻男这才如梦初醒,美女再好,自己又得不到,还是办正事要紧,张嘴问道: “你们收古董吗?” 凌飞燕按照楚天这几天给她讲的一些规矩方法,微笑着问道:“东西带了吗,拿出来看看?” 油腻男打开包装盒,从里面取出一个青花五彩莲池鸳鸯纹碗,双手递给凌飞燕。 同样的错误不会犯第二次,凌飞燕一指旁边的桌子:“您把它放在那儿。” 戴上一双白手套,凌飞燕装模作样地拿起碗上下左右地看了起来,只见这只碗敞口圆肚,外口沿下为蓝色的花纹,上面有个单圈,下面是个双圈,腹部各种颜色的花纹,还有一对水鸟,除了觉得挺好看,别的实在是啥也没看出来。 凌飞燕装不下去了,只好扭头去看孟希和楚天,却发现孟希正和林若水低声说笑,根本就没管这事,楚天却微笑着向她摇了摇头。 心底顿时有了依靠,小小的鄙视了一下孟希后,凌飞燕放下碗,对油腻男说道: “能力有限,您这件东西我看不明白,要不再去找别人看看吧。” 一听这话,油腻男再也顾不上欣赏美女,瞬间火冒三丈: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要是看见真的,就会夸好,要是看见假的,就说看不明白,难道这是假的?我可是有证书的。” 学的东西还真有用!凌飞燕此时心中底气更足,再说出的话俨然是一副专家的口吻: “看不明白就是看不明白,和真假没有关系,我是在收古玩,不是帮您做鉴定,当然要非常谨慎,至于证书,拍卖会上或许有用,古玩行里是不认的。” 油腻男仍然不死心,继续说道:“我这件宝贝不仅有证书,还上过电视鉴宝节目呢,专家都说这是真的。” 凌飞燕心里一乐,原来楚天说的那些事情真会发生啊!态度依然很平静:“和您再说一下,我没有说它是真是假,只是我看不明白,所以不敢收,既然专家都说了它是真的,您可以去问问他们收不收啊。” “我也是听人说……”油腻男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嘴,随即露出一副讨好的表情,“这位美女专家,请你就再帮我看看,这件东西要是真的,能值多少钱,要是假的,值多少钱?” 凌飞燕这次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不是不想说,而是她真不知道这个碗能值多少钱。 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回头求助楚天。 给了凌飞燕一个肯定的眼神,楚天上前对油腻男道: “对不起,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油腻男其实早已看出凌飞燕不懂,东拉西扯只是为了和美女多聊几句,但楚天出面说的这两句话,让他心里彻底凉了下去: “你这不就是在说,东西是假的吗?” 楚天笑笑,摇摇头: “不关真假,你这是准备出手对吧,如果说高了,卖不上我给出的价格,会觉得我耽误了你。如果说低了,万一哪天卖个好价钱,回头肯定骂我骗了你。既然我们看不明白,那就什么都不能说。”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我看你们是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吧,”油腻男一边把那只碗装进盒子,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和几个小毛孩子说了这么半天,真是瞎耽误工夫!” 凌飞燕顿时火冒三丈,好言好语地答对你,结果你给我来了这么两句,刚想开口骂回去,就听身后传来孟希冷冷的声音: “一会儿走路留点儿神,别把刚买的东西给摔了!” 油腻男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默默把碗收好,拎起盒子落荒而去。 看着油腻男狼狈逃窜的背影,凌飞燕哈哈大笑,笑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扯着楚天回到座位,还没坐稳就问道: “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收他的东西?” 没等楚天说话,孟希先开了口:“那是假的,你不是看了半天吗,难道没看出来?” 凌飞燕脸一红,直接略过了孟希,向楚天问道:“你们也没上手,就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不用上手的,”楚天笑呵呵地解释道,“他拿来的那只碗真品叫青花五彩莲池鸳鸯纹碗,如今在西藏萨迦寺收藏,世上仅此一件,一般人想看都看不到,更别说拿在手里到处走了。” 把前后的经过串起来,凌飞燕也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他是在别的店里买了碗,然后再到咱们这儿,以卖古玩的名义,看看自己是不是买贵了,还好我机智应对,没坏了规矩。对了孟希,你怎么知道他是刚买的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忍辱》 第六策 反客为主 第二十回 忍辱 第二十回 忍辱 孟希今天已经不知道揉了几次眉心。 “是是是,凌大小姐您应对得体,英明神武,一颗美女新星即将冉冉升起,实乃古玩行之大幸,我辈之大幸啊!” 眼看着凌飞燕的脸越来越红,即将达到暴发的边缘,林若水伸手掐住孟希的胳膊拧了一下:“别卖关子!” 孟希疼得一咧嘴,苦笑着冲林若水和凌飞燕道: “你们俩逛街买衣服买鞋,哪次不是我和小天在后面拎东西,那些包装袋后来去哪了我不知道,当时可都在我们身上,今天这个人拿着的那个包装盒,恰好我认识,知道那是哪家店的。” 林若水叹道:“古玩行的水真深,难怪规矩多,买古玩的人都这么精明,卖古玩的就更得多长几个心眼啊。” 孟希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今天这些只是古玩行最基本的规矩,入行越深规矩越多,只有守住规矩,才能守住长久,其实也不单单是古玩行,所有事情都一样,守规矩不只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就烦你们俩一唱一合地讲大道理,”凌飞燕给了孟希和林若水一个大白眼,转头对楚天说道,“小天哥,晚上我请客,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教导,让他们俩坐陪如何?” 一旁孟希故做欣慰地点头称赞道:“方圆无意随规矩,圭璧天然见性情,这就叫懂规矩啊,孺女可教也!” ---------- 就在金石轩内欢声笑语的时候,藏古阁的段明全却是冰火两重天。 本以为黑田只是象征性地把藏古阁纳入到株式会社体系,并不会太多干涉自己的经营,今后只要拼命做好生意,早日脱离黑田株式会社,在不久的未来也许不是梦。 然而现实给了重重一击,告诉他未来确实不是梦,因为——没有未来。 在藏古阁正式并入黑田株式会社的第三天,木村返回了西京,一道前来的还有四个倭国人,最令段明全不安的是,他们带来了二十余件来自倭国的古董。 那是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段明全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装做像个老朋友一样,与木村说着好久不见、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之类的客套话。 看着眼前正在套近乎的段明全,木村再没有一个月前的热情,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回倭国,眼睛却里外上下扫视着藏古阁,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在构思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冷淡,而是赤裸裸的漠视,段明全知道自己的身份今昔不同往日,也只能卑微地接受,讪讪地问一同前来的那四个人是谁。 木村似乎也把这几个人给忘了,听段明全问起才叫过那四人,用手指着段明全说:以后管这个人叫“段老板”,说完后忽然意识到他们听不懂华语,又用倭语说了一遍。 看着侏儒一样的木村,仰着头抬着胳膊,手指头快戳到了自己的脸上,若是以前他只会感到滑稽,现在却只有满满的屈辱,那种感觉就像木村在说: 以后,管这条狗叫大黄! 那四人只用眼角瞟了瞟段明全,然后就各忙各的去了——谁又会在意一条狗呢。 但段明全想问的话还没问完,你们可以不在意我,我可得在意你们要干什么,只好低声下气地接着又问,带来这些倭国古玩准备做什么。 木村看得也差不多了,这才转过身对段明全解释,这些倭国古玩今后要在藏古阁上架售卖。 段明全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坚决反对,这完全和店里的华式装修风格完全不搭,但他更清楚现在自己的地位,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格,无奈之下只能自我安慰:要能多卖点钱,风格不搭又算得了什么。 可接下来木村的话,让他知道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黑田要对整个藏古阁进行改造和重新装修! 段明全赶紧拉住木村,跟他讲藏古阁的方位布局、阴阳风水,这些都有年代传承,契合自然天道,切不可胡乱改动,否则后患无穷。 木村只给了他一个蔑视的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的生意做成这样了,还和我讲生财之道? 段明全只好给黑田打电话,疾首痛心地陈述利弊,但黑田却对他说协议中规定,要接受统一的管理,藏古阁今后的发展方向是以倭国古玩为主,那装修样式自然也要统一成倭国风格,方案已经确定,不会改变。 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段明全已经不去想黑田是不是主谋,因为不用想。 木村指挥着施工队,从里到外开始了对藏古阁大刀阔斧的改造,而那四名倭国人送完古董后便再也没露面过。 看着眼前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藏古阁,段明全悲愤交加,却无可奈何。 直到那块祖传的核桃木烫金阳雕牌匾也要被换掉时,段明全终于忍不住暴发了,声称如果这块牌匾不留下,自己就吊死在门前,最终黑田发话,牌匾可以留下,但要向右移出一半,将一块写着倭语的牌匾挂在左侧。 愧对先人,愧对先人啊!段明全以头抢地,痛哭不止。 眼泪流干,段明全爬起身,神智渐渐恢复清明,着了黑田的道,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利令智昏。 藏古阁之所以还要留着他,是因为黑田在华国、在西京人脉尚浅,不得不找一个华国买办代理人,来帮他沟通协调,上下打点,必要时还能挡灾避祸。 死很简单,但只会便宜了这些心肠狠恶的人,兵仙韩信闹市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敌国有尝便之恨,现在自己也要忍上一段时间,待时机到来之时,便是你们加倍偿还之日! 藏古阁停业改造,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当有人问起时,段明全则平静地解释是正常的店面升级。 随着改造的逐渐成型,众人都看出了端倪,这个段明全分明就是倭国人的奴才,虽然知道他和倭国人早就暗中勾结,但那时还没有摆上台面,哪像今天这样明火执仗! 从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直至有人当面痛骂他忘了祖宗,段明全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只有在一个人时,他会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自己,发泄着内心的痛苦和不甘,待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又换成了一副唯利是图的模样。 复仇的火苗已在心底燃起,眼下何必去计较一日之胜负、一时之得失,即便现在丢失了尊严,抛弃了人格,那又怎样?待到绝处逢生、转败为胜,再去享受一雪前耻的痛快淋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段明全这样一遍一遍地告诉着自己,支撑着自己。 半个月后,藏古阁改造完毕,重新开张。 黑田广发请柬,安排了隆重的开业仪式,门里门外花团锦簇,礼仪小姐笑语盈盈,段明全则身着盛装,满脸堆笑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不管是想看热闹、看笑话,还是打探情况,前来的人还真不少,宾客们口中说着道贺的吉祥话,眼里却毫不掩饰对段明全的轻蔑和不屑。 段明全的心在流血,只好不停地告诫自己,现在还不到时候,要忍! 赖四海和范守安也应邀前来,不同于旁人,赖四海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前脚刚说完黑田在西京没房子没地,话没落地人家就在西京做起了生意。 看着眼前的段明全,赖四海无比生气,放着好好的老板不当,非得和倭国人搅到一起,虽然自己也和黑田做生意,但哪次让黑田占了上风? 恰逢有人抱着一条宠物狗经过,赖四海上前一步死死捏住段明全的手,大声称赞道: “好漂亮的一条狗啊!” 段明全疼得呲牙咧嘴,却始终不出一句恶言。 孟希和楚天在道贺的人群中,没心情去理会段明全,只感到有些麻烦。 尽管早知道黑田会回来,却没想到黑田竟有在西京长期驻留的打算,就像一只癞蛤蟆蹲在你的身边,不咬人也恶心人不是。 更何况,这老东西是真的有毒。 藏古阁只是表象,早在半个月前,黑田的另一个行动已在暗中进行。 目标——阿强。 ---------- ——本策《反客为主》完,下策《隔岸观火》——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一回 监视 阳乖序乱,阴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势自毙。顺以动豫,豫顺以动——题记 ---------- 第一回 监视 刚进七月,炎热就像一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闯入了关中大地,雨水却如同矜持的小姑娘,迟迟不肯露面,整个西京就像口只加柴不加水的铁锅,烤得人们外焦里嫩。 空调再一次成为了紧俏商品,大家待在空调房里,把温度能调多低就调多低,只是上班下班、外出办事时,每次出门进门都是一次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冷热交替中,很多人患上了感冒,阿强也未能幸免。 阿强——文叔手下的小兄弟之一,在与杨冬玩的那场黄雀在后的游戏中,他与大牛等人都参与其中,亲眼见证了文叔与孟希如何偷龙转凤,用一张假银行卡骗到了一千五百万的古董。 在六位兄弟中,阿强与大牛外出吃饭喝酒的时候更多些,因此才有了与高义、王老板在烧烤摊上的偶遇。 跟随文叔改邪归正后,开始过起安稳的日子,随之而来的,防范意识也开始稍有松懈,不过相比于大牛,阿强稍稍谨慎和机智一些,那天吃烧烤时,幸亏他及时制止,否则大牛差点儿便说漏了嘴。 酒话嘛,不可能有人会当真,阿强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依然该吃吃、该喝喝。六月三十日那天晚上,他在路边大排档里一顿烤串啤酒之后,带着几分醉意,满身大汗地回到家,打开空调后便倒头睡去。 也许是空调开得时间太长,第二天早晨醒来阿强便感到头晕脑胀、浑身酸痛,不用去医院也知道自己这是感冒了,好在这几天公司也没有太多业务,索性打电话请假待在家里休养。 去药店买了几样感冒药,独自在家里休息了三天后,感觉不再像当初那般难受,阿强穿戴好正准备去公司上班,谁知彪子打来电话,通知他说文叔随林董事长出门了,同时也给他们所有人放了高温假。 放下电话,回头看看乱七八糟的房间,再想想这几天生病都没人照顾,一阵孤独感涌上阿强的心头——是时候成个家了。 至于对象嘛……前段时间认识的那个小姑娘就不错。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阿强放下打扫卫生的工具,接通电话:“你好,哪位?” 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你好,是李先生吧,我是快递公司的,你有一个邮件到了,请问你在家吗?” “我是姓李,但最近我没有买什么东西啊。”阿强疑惑地回道。 “我们常遇到这种事,”快递员说道,“也许是别人给你买的,我就在天成小区的门口,有时间的话过来取一下吧。” 有谁会给我买东西呢,难道是那个小姑娘?阿强开始想入非非,连忙说道:“你送错地方了吧,我在裕龙小区,不是天成小区。” “是吗,那可能是我们工作人员搞错了,对不起啊,请讲一下您的详细住址,楼号、单元号和门牌号,我这就给您送到楼下。”快递员的言语里充满了歉意。 阿强对这个意外的邮件很是期待,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住址信息,站在窗前焦急地等待着快递员的到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阿强的电话再次响起: “李先生,我马上就到了,还要赶时间去送下一单,您能下楼拿一下邮件吗?谢谢!” 这么大热的天,快递员也不容易,能体谅就互相体谅一下吧。阿强迅速换好衣服来到楼下。 走出单元门,除了几辆不同品牌的汽车停在楼前,周围并没有看到快递员的身影。 是没到还是又走错了?阿强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刚才那名快递员的电话,拨号音响了足足近一分钟,对方才接通:“您已经下楼了是吗?” “我就在单元门口,你在哪呢?”看来是又走错了,阿强心道,一边回话一边向四周张望。 谁知等来的却是又一通道歉: “再次和您说声对不起,这个邮件确实是天成小区李先生的,刚才是我按错了手机号码,结果让您楼上楼下的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啊。” 阿强又好气又好笑,打个电话也能拨错号码,趁早改行算了,我上下一趟楼才几分钟,你两个小区之间来回跑一趟得一个小时,这么高的气温,不笨死也得热死。 满怀期待中的桃花朵朵开,如今却是一场误会,阿强晃晃脑袋,略带失望地转身上楼。 楼前不远处,一辆停泊了许久的白色商务车内,几双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盯着阿强,不停用相机拍摄着照片。 因为天气太热,感冒也没有彻底好,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阿强仍旧一个人待在家里,每天除了下楼去倒垃圾、买东西,清晨和傍晚只在小区里走两圈活动一下身体,生活简单而平静。 直到第五天时,阿强开始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多年的江湖历练,他本能地感觉到,身边多出了几个陌生人。 裕龙小区并不大,每次阿强活动完准备转身折返时,总会看到有身影一闪而没,经常还会有人貌似平静的与他擦肩而过,若是普通人也许不会放在心上,但阿强毕竟跟随文叔摸爬滚打了许多年。 联想起五天前那个莫名其妙的快递电话,阿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第二天一早,阿强穿戴整齐来到楼下,骑上摩托车,慢慢驶出小区。 一辆白色的商务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始终出现在摩托车的后视镜里。 阿强装作一无所知,先到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然后去了趟理发店,又到商场里买了些生活日用品,最后骑着摩托车回到了裕龙小区,整个过程中,那辆商务车一直如影随形般跟在身后。 在入口进入小区的大门的刹那,阿强猛然调转车头,又从出口驶出了小区,一路跟随的商务车在短暂的慌乱后,一个急转弯后也尾随着跟出了大门。 阿强把摩托车停在了大门右侧附近的一家药店门口,进去买了几盒感冒药,骑上车回到家中。 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今天上午商务车对他的跟踪,阿强明白自己被人盯上了,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目的是什么。 前些年他们跟随文叔骗过不少人,或许,正是那些人发现了他,目前只是监视跟踪却迟迟没有动手,有可能是他们还无法确认,也有可能想通过他找到更多的同伙。 文叔不在,他不太想给彪子打电话,以彪子的性格,肯定会带人马上冲过来,和那些人打个天昏地暗,如此一来,岂不是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思前想后,他决定再等几天看看,只要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有可能打消他们的怀疑,取消对他的监视也说不定。 阿强恢复了前段时间的状态,每天都待在家里,倒垃圾时偶尔会把感冒药盒也一并扔进垃圾筒,然后上楼静静地隐藏在窗帘后面观察,几天下来,果然发现有人把垃圾袋拿出来翻看,而药盒正好给出了他这些天不出门、不上班甚至不和人见面的合理解释。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了,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气温越来越高,阿强躲在房间里吹着空调,每次出门回来都是一身大汗,可以想见在外面那些监视他的人该有多难熬,但结果却让他非常失望——盯着他的那些人,并没有走。 阿强有两次装作在无意间,路过了停在远处的那辆白色商务车,结果发现它一直都在启动状态,毫无疑问,车里面也开着空调。 这些天,彪子几人已经打过来好几个电话,约他一起出去吃饭,阿强都以感冒给推掉了,可总这样躲在家里,没准那天彪子他们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拨通了彪子的电话,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果然不出所料,彪子当即就要召集所有人杀过来,阿强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把彪子的火气压下去,嘱咐让他赶紧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彪子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文叔,但不知什么原因,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万一在等待文叔开机的这段时间里,阿强那边出了事儿怎么办? 彪子心如火燎,听话执行命令他可以,想办法解决问题可是真不擅长。 就在急得抓耳挠腮之际,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彪子的脑海。 孟希!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反查》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二回 反查 第二回 反查 从藏古阁重新开张的典礼上回来,孟希和楚天不免心事重重,黑田联手藏古阁,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彪子打来电话,没了平时的嘻嘻哈哈,直来直去的一句话,马上让孟希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阿强被人监视了……” 听彪子说完一遍事情经过,孟希明白眼下已经刻不容缓,但心中却没有几分把握,只能对彪子说先试着想想办法,如果实在解决不了,回头再找文叔商量。 结束与彪子的通话,孟希思索片刻,拨通了阿强的手机: “阿强,我是孟希。” 听出了孟希的声音,阿强喜出望外,和彪子一样,他知道要解决眼前的危机,除文叔外,孟希无疑就是那个最佳的人选。 “希哥,我是阿强,大概情况彪子都和你说了吧,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 半个月不敢出门,放在谁在身上也受不了,孟希听得出他的焦虑,放缓声音问道: “先别着急,你再好好想一下,监视你的一共有几个人?这些人里有没有你眼熟的?他们都有什么特征?” 阿强想了想:“大概在四、五人左右,但打过照面的只有两三个,都不熟悉,看上去也挺普通的,没什么特征,就是……感觉上有点怪,怎么说呢?不像本地人。” “估计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孟希道,“明天你还像平常一样,去小区商店买些日常用品,我和小天会躲在暗处,观察一下那些人,同时拍几张他们的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 ---------- 第二天上午,孟希和楚天驾车来到了裕龙小区,在门口处,孟希先下了车,来到了和阿强提前约好的那家小区商店,而楚天则驶进小区找到那辆白色商务车,把车停在远处,拿出相机并配上了长焦镜头。 接到孟希电话通知后,阿强装作与平时一样下楼走出单元门,等他走出大约十几米时,从白色商务车里下来两个人,拿着手机跟随阿强一路走去。 这一幕被监视的楚天拍个正着,他第一感觉其中一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取景器太小,又隔着贴膜的车玻璃,看得不是很清晰,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阿强若无其事的向前走着,路上碰到了一个邻居还互相打了声招呼,后面跟着的人马上拿起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快速拍下了邻居的样貌。 孟希站在商店的门口,一副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同时手举着一瓶冰镇饮料痛饮,几乎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阿强远远地走来,连他也没有看出这个人就是孟希。 透过镜片,孟希的视线绕过阿强,落到了后面那两个跟踪的人身上。 阳光正好,就算是戴着墨镜,孟希依然把两人看得十分清楚,怒火和凉意在他心底同时升起——竟然是他们。 其中一个人,正是在江户时,造成林若水受伤的四个人之一。 他们盯上了阿强,难道…… 来不及多想,孟希趁没人注意,迅速离开了商店,来到一处僻静处,拿起手机给阿强发出一条信息: 保持正常,回家后等我电话。 ---------- 看着坐回车里一脸凝重的表哥,楚天感觉到事情可能比想像的更严重,把相机递给孟希道: “哥,看看我拍到的照片,开始他们出来两个,后来又有两人出来透气,这四个人里,有两个感觉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孟希打开相机,一张张地翻看照片,正如楚天所说,后面出来的两个人里,有一个也是那四人之一。 “他们是黑田的人。”孟希放下相机,轻声说道。 楚天一惊:“他们是怎么找到阿强的?” 孟希用力地揉着眉心:“还不清楚,现在换个地方停车,先把情况了解一下。” 把车停稳,看看时间估计阿强已经到家,孟希拨通了他的电话: “阿强,他们是黑田的人,盯上你应该是那一千五百万古玩的事,你仔细回想一下,这段时间有没有走漏了风声。” 电话里阿强满是懊悔地“哎呀”了一声: “希哥,是我们的错,有一次我和大牛在外吃烧烤,碰上了一个姓王的人,因为以前见过一面,所以就邀请我们并桌,同桌还有个姓高的古玩店老板,喝酒的时候大牛说漏了一句……” 听阿强把整个过程说完,孟希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接着问道: “那个老王,对你们了解多少?” “之前我们也只见过一面,那是在一次车展上,当时都在看同一款车,就凑到一起聊了几句车的事,感觉还算投机,于是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但之后也没再联系过。”阿强道。 孟希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同桌的那个高老板是不是叫高义,开的店叫听松轩?” 这段时间,古玩街上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一件就是高义的听松轩被查封,而后又有段明全被骗、藏古阁改换门庭,如果在高义身后,有黑田在撑腰,那这一系列事件,便有了一个通顺的解释。 “当时也没细说,只介绍是开古玩店的高老板,我们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就走了。”阿强回答道。 “你现在打电话问一下那个老王,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人要过你的电话号码,如果有,那个人是谁,在什么时间?”孟希马上安排道。 没过太长时间,阿强的电话便打了回来: “希哥,确实是高义要的电话号码,时间是六月二十七号晚上,这一点老王记得非常清楚,因为第二天就听说高义跑路、听松轩被查封了。” “阿强,这两天不要出门,我会尽快想出办法,不用担心,等我电话。” 孟希放下手机,心情沉重之余,也有些庆幸,看来黑田知道的不多,监视阿强,就是想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主谋。 “如果他们顺着阿强这条线查下去,可能会查到林氏集团,”楚天不无担心地说道,“要不我们帮助阿强摆脱盯梢,让他先躲起来?” 这倒是一个办法,以那几个人的跟踪水平的业余程度,要摆脱他们并非难事,但孟希想了想还是摇头道: “一旦阿强莫名其妙地失踪,只会让黑田更加深入地去调查他,时间一长,难免查出一些和林氏集团相关联的蛛丝马迹,要想个办法,让以后发生的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楚天沉吟道,“就是说,要让黑田相信幕后指使人既有动机,还有能力,似乎赖四海就……” “对啊!”孟希一拍大腿,“小天,你说得对,赖四海就完美地符合这一切条件。” 商量了半小时后,孟希尝试着拨打文叔的电话,这次很快便接通了,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又说了一下自己的猜测和接下来的打算,最后道: “文叔,按我和小天想法,得暂时委屈一下阿强和大牛,还需要彪子等兄弟们的帮助,想听听您的意见。” “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好日子过久了就忘了以前的规矩,一会儿我就打电话,把他们挨个骂一顿!”文叔怒气冲冲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笑意,“小希,这段时间我回不去,彪子他们都交给你指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孟希苦笑:“文叔,您骂完是痛快了,他们还不得怪我告状?这还让我怎么指使。” “我怎么骂人还用你提醒?整顿作风的事你就别管了,一会儿就准备接收队伍吧。”文叔笑道。 一小时后,孟希接到了彪子带着哭腔的电话: “在哪儿呢?快来我们公司吧,文叔发火了,要把所有人都赶走,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你和楚天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班底》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三回 班底 第三回 班底 结束与彪子的通话,孟希想到了一个故事。 唐贞观二十三年,太宗李世民病重,临终前无故将开国功臣徐懋公贬至叠州,太子李治前来询问,太宗言:你对懋公没有任何恩惠,他自然不可能全心辅佐你,若你继位后,再恢复原职进而加官进爵,他自会感恩而对你效忠尽力。 这个老狐狸!孟希的心中泛起一丝感动和一丝无奈——你打算退休后,把这套班底留给我,可我还没答应做你的接班人啊。 不过此时箭已上弦,孟希别无选择,只得与楚天一起来到了运输公司。 彪子等几人俱是满脸愁容,大牛更是哭得像个小媳妇一样,半边脸已经肿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别人打的。 孟希有些于心不忍,但文叔一番良苦用心又是不能辜负,只好强做惊讶问道: “前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彪子哭丧着脸道:“文叔打来电话,先是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又给阿强打电话了解了事情经过,然后就开始发火,骂我们越来越没有规矩,这样下去大家早晚都会被害死,扔下一句自谋生路就挂了电话,我们几个一商量,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你和楚天,哥几个也知道出了这事儿对不起你们,但实在没办法,只好觍着脸把你们请来了。” “放心吧,文叔就是吓唬吓唬你们,不会真赶你们走的。”孟希笑道。 彪子把这句话只当成普通的安慰,一点都没放松:“孟希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大多都是十几岁开始跟着文叔,这些年来对他的脾气秉性太了解了,以前又骂又罚的,都和这次不一样,我们能感觉到,他是真不想带我们了。” 涕泪横流的大牛从后面走出来,没有开口说话,扬起巴掌重重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回手还要继续打时,孟希和楚天赶紧拦住了他,孟希皱着眉头道: “大牛,你这是干什么?” “希哥、天哥,这事怪我,和彪哥他们没有关系,请你们跟文叔求求情,我走,让他们留下吧!”大牛哭求道。 彪子一瞪眼:“不行,谁都不能走!” 其他几人呼的一下围了上来,纷纷鞠躬作揖,开口相求。 乱哄哄的场面中,孟希心中满是感动,文叔对于他们,并非只有驭人之术这么简单,更多还是情感的投入和累积。 抬起双手向下压了两下,孟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口向众人道: “我可以向文叔求个情,可不敢保证文叔会给我这个面子,你们为什么不去找董事长或者若风总裁?” 彪子一脸无奈地看向孟希:“我们怎么可能像你一样,能和他们说上话?” 这个问题确实很蠢,孟希顿觉有点儿不好意思,从第一次见林若风到现在,正好两个月,虽然时间不长,但身份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仍然还在以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算了,怎么变都还是自己,眼下还得解决文叔给他留下这道“送分题”。 孟希自嘲地想着,拨通了文叔的电话: “文叔,我是孟希,现在和彪子他们在一起……” “开免提吧,”文叔道,“我和他们说几句。” 孟希打开免提,文叔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算你们聪明,找到孟希和楚天,他们的面子我要给,但是,这件事还没完,从今天起,你们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们,帮助解决一切麻烦,所有人都要听从孟希的安排和指使,干得好的,留下,干不好的,滚蛋,听懂了吗!” “听懂了!”五人齐声大吼。 ---------- 某个度假胜地的沙滩上,林文彬看着放下手机的文叔,笑道:“这么着急退休,早了点儿吧。” “要是能早点儿遇到孟希,那我退得会更早,还能陪你出来多玩儿几次。”文叔哈哈大笑,仿佛一副重担卸下,轻松无比。 “你对孟希真的是很看重啊,除了他,难道这些年就没人入你的法眼?”林文彬略显好奇地问。 “有啊,”文叔冲林文彬眨眨眼,“若风就不错,可惜被他家老子给霸占了。” “哈哈哈……”林文彬心情舒畅,放声大笑,“你怎么就盯着我们家人不放呢!” “打住,”文叔笑着回道,“人家孟希还不是呢。” 海面上后浪推动着前浪,一波又一波冲到沙滩上,林文彬面带微笑,自信满满: “早晚会是的……” ---------- “大牛、石头、卷毛、小宝,你们都过来!”彪子率五人列成一排,冲着孟希和楚天齐齐一躬到地: “希哥、天哥!” 吓得两人赶紧闪到一旁,孟希苦笑到: “彪子,咱们都差不多大,这是干嘛。” 五人起身,没了刚才的沮丧,浑身上下一派轻松,彪子上前道: “我们也不是笨人,听得懂文叔的意思,其实他早就想退了,只是不放心我们,说实话,我们几个人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有人带着走,真怕哪天文叔真的撒手不管了,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办?现在文叔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一声希哥、天哥你们就得接着了。” 阿强还被困在小区出不来,孟希清楚现在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抓紧时间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才是正事。 “大牛,可能会有人认出你,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就不要参加了,彪子你们哥四个,明天的计划是这样……” ---------- 上午九点,是大多数公司上班时间,第二天早八点半,阿强就已穿戴整齐,骑上摩托车驶出了小区,白色商务车紧紧地跟在了身后。 除了等待红灯,摩托车没有在其他任何一个地点停留,走过一条最短的路线,停在一栋三十几层的白色写字楼前。 商务车也紧随而至,车上的四名倭国人对西京不熟悉,而负责开车的汪祖仲,却一眼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在两个多月前,他曾跟着黑田来到过这里,赖四海的四海公司,就位于大楼的二十一层。 阿强把摩托车停好,向大楼走去,身后大约十米开外,两个倭国人尾随着一同走进楼门。 一楼的大厅里,有很多人坐在一个个的圆桌边,或看着手机,或喝着咖啡,还有几人似乎是昨晚没有睡好,此刻正伏在桌面上小憩,更多的人则脚步匆匆地奔向电梯。 阿强也混在人群中,走进了一部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两名倭国人硬生生地挤了进来,引得众人一齐对他们恶目相向。 随着楼层逐渐升高,电梯里的人也越来越少,到了二十一层时,包括阿强和两个倭国人,只剩下六个。 电梯门缓缓打开,原本闭目养神的阿强忽然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两名倭国人一时措手不及,对视一眼也马上迈步向外面走去,谁知和外面想进来的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两人连忙不停地道歉,嘴里问着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话,两名倭国人操着生硬的华语连说“没关系”,虽然双方都无大碍,但一番道歉和客气也足足用去了十几秒。 等两个倭国人走进四海公司时,哪里还有阿强的身影。 两人不禁焦躁万分,忙打电话通知楼外等在车里的人,让他们注意大楼出口,同时向各个房间探头探脑地张望寻找。鬼鬼崇崇的举动很快引来了不少员工的注意,终于有人站出来问道:“请问二位找谁?” 他们哪里知道阿强叫什么名字,何况自己还是秘密监视,不能大张旗鼓,说声“打扰”,赶紧转身离开了四海公司。 目标跟丢了,接下怎么办?两人一时没了主意。而此时等在车里的人打来电话,说阿强并没有出门,既然如此,两人一商量,决定回到一楼大厅——只要他还在楼里,在一楼的电梯口总能等到他。 到了大厅,他们找了一处离电梯近的地方坐下,决定守株待兔。 而他们要等待的那只兔子——阿强,已经先行一步下得楼来,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前面彪子和石头将他挡得严严实实,外人不走近根本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个人。 和那两个倭国人一样,阿强也在守株待兔。 他等的那只兔子是——赖四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转嫁》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四回 转嫁 第四回 转嫁 除了黑田入主藏古阁添了点儿堵外,赖四海这些天的日子还是比较悠闲的,甚至有点儿无聊。 不能去盗墓,也不能开四海鉴宝,他每天象征性地到公司转一圈,然后就带着小秘到处花天酒地。虽然公司现在的业绩并不好,已经好久没什么像样的生意,但他并不在乎——等风头过去,去挖两座大墓啥都够了。 范守安曾告诉他,黑田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四海鉴宝的那座仓库,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阴招坏招,所以这段时间要留神一些,他也只是顺意答应两声,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个地方连警察都没查出啥来,一个倭国小矬子还能整出啥名堂。至于把藏古阁弄到手想打持久战,那就来呗,在西京的地盘上还没怕过谁呢。 十点多钟,赖四海哼着小曲,在小秘的陪同下走进了写字楼。 阿强和彪子等人的手机上随即收到一条信息:做好准备,按计划行事。 赖四海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签了几个苏东群送过来的文件,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昨天晚上的酒劲挺大,现在觉得头还是有点晕,得回家睡一觉缓缓。 阿强等人没想到赖四海这么快就下了楼,幸亏一直都没敢松懈,彪子两人起身向前几步,挡住了两个倭国人看向这边的视线,阿强则以最快的速度,在彪子等人的掩护下,紧走几步追上了即将走出楼门的赖四海。 赖四海正向自己的汽车走去,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赖老板”,便停下脚步向后望去,只见一个穿西服打领带的青年人正满脸堆笑地向他走来。 这谁啊?赖四海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人先开口自我介绍道: “您好,赖老板,我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小李,耽误您两分钟时间,向您推荐我公司新险种……” 我说这身打扮怎么看着眼熟呢。 “不买!”不等他说完,赖四海不耐烦地挥了下手,继续向前走去。 阿强却不为所动,来到和赖四海平行的位置,嘴里仍然继续说道: “我公司新推出的险种是汽车保险,主要包括三大种类,比如说……” 阿强一指停在路楼前面那辆白色商务车:“这就是赖老板的车吧,好车啊,这种车上保险最划算了。” 赖四海给气乐了,指了一下商务车对阿强说道:“没见过好车是吧,就这破车,倒贴我都不坐,去去去,回家把好车坏车整明白再出来丢人,别再跟着我了。” 说罢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阿强这次没有继续跟随,只是大声地喊了句:“老板再见!” ---------- 一直在大厅里坐等的两个倭国人,由于不认识赖四海,当他走出电梯时,并未引起两人注意。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地传到耳中,他们的视线才疑惑地转向门口,视线中那个比声音还熟悉的背影,让两个倭国人一眼就认出——他是阿强! 此时阿强正和赖四海并排走出大门,距离有些远加上人声嘈杂,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没时间去想阿强是怎么出现的,两人赶紧起身去追,当出了门离得比较近时,正听到阿强在喊——老板再见! ---------- 在车里的汪祖仲等人虽然听不见,看得却一清二楚,只见两人一同从楼门里出来,阿强正向赖四海不停地说着什么,姿态分明是下属在向上级汇报工作,只是——他们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辆车指指点点? 眼看着阿强走向了自己的摩托车,车里的人连忙打开车门,把外面的人让进来,打火启动准备继续跟踪阿强的时候,一名写字楼保安走过来敲了敲司机一侧的车窗。 汪祖仲忙落下车窗玻璃,只见保安立正敬礼,然后说道: “经理让我问一下,您是黑田先生吗?” 汪祖仲心里一惊,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您请便。”保安再次敬礼、退后,一边向回走一边偷着乐,今天这钱赚得太容易了,问句话就给一百。 汪祖仲几人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当他们再次望向阿强停车的地点时,人和摩托车都已无影无踪。 几个人驾车飞一般回到裕龙小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阿强的摩托车,顿时感觉情况不妙,当下派了两个人向黑田汇报,其他人守着残存的一点希望,继续等在阿强的楼下。 然而,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等待,按照孟希的安排,阿强和大牛已经赶到了车站,即将踏上返回老家的列车。 ---------- 藏古阁这两天人气很旺,风貌迥异的倭国古玩引起了各路藏家深厚的兴趣,虽然不算太懂,却满足了人们猎奇的心理,段明全和木村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干劲十足。 黑田坐在藏古阁内,看着店里络绎不绝的顾客,脸上没有欣喜,只有愤怒。 无论截走湛卢剑的人是不是你赖四海,可骗走我四十五件古玩的人,除了你,还能是谁! 当初木村一口咬定是赖四海干的,自己多少还有些怀疑,如今再看看他整天一副嚣张跋扈、有恃无恐的样子,这种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的货色,真是高估了他的城府。 对阿强前段时间的监视,只能证明阿强在家养病,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直到今天他去上班,而抵达的地点,正是四海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回想着照片上阿强和赖四海共同走出写字楼,一路上谈笑风生,又对那辆白色商务车指指点点,都引出了一个结论:阿强是赖四海的人! 只是,如今找出了真相,同样也付出了代价——阿强失踪了。 肯定是那两个蠢才在四海公司被发现,让赖四海生起疑心,这才把阿强藏了起来,如今再想找到阿强无疑比登天还难,开局一手好牌,结局却是大败亏输! 黑田的心底悔愤交加。 如果在知道了消息后,马上就派人控制住阿强,然后再去找赖四海对质,最低也能有八成把握拿回那些古玩。而现在阿强这个人证失踪,仅凭手中的几张照片,赖四海完全可以撒谎说和阿强不熟,只是出门时碰到后,随便聊了几句,如此一来,你又能把他怎样。 说千道万,还是自己没有抓住一个切实把柄,以此来逼迫赖四海就范,从而让以谈判解决争端成了空想。 既然不能当面理论,那就别怪背后捅刀——小施手段,给你们点儿颜色瞧瞧。 ---------- “错恨”中,黑田准备报复赖四海,而真正的“罪魁祸首”们,却在运输公司里开怀畅饮。 经过上次的泄密事件,彪子几个人学乖了,生怕在外面吃饭会被人偷听,索性叫了一大桌菜送到公司里,美其名曰一是欢迎新领导,二是庆祝行动圆满成功,三是欢送阿强大牛。 “阿强、大牛都快到家了,你们这欢送一点诚意都没有。”孟希对彪子几人笑道。 “但我们欢迎新领导的诚意绝对是真的,希哥先给讲两句儿吧!”彪子心情不错,笑嘻嘻地说道。 孟希有些头大,心里埋怨文叔,我只想吃碗羊肉泡馍,这倒好,直接送来了一群厨子,关键是还得给他们当厨师长。 事已至此,也不能拂了众人的好意,只好端起茶杯道:“没有什么新领导,文叔永远是我们的文叔,只要大家高兴,我和小天也愿意陪着大家一起走下去。” 伴着此起彼伏的“高兴”,一时间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且乐眼中人聚,不忧头上天倾。 带着三分醉意,彪子凑到孟希身边:“希哥,今天的行动太刺激了,就是不知道黑田会不会买账,要不哥几个再盯着点儿?搞搞售后啥的。” 孟希沉吟了一下,其实他心里也很期待,也想知道黑田会有什么反应,楚天却知道彪子不安分的性格又开始发作,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便开口阻止道:“哥、彪子,还是别再去招惹他们了,稍不留神会出问题的。” 彪子不肯放过这么刺激好玩的机会:“放心吧希哥,我们会小心的,再说,老让他们这样查下去,也太被动了。” 人有时候很奇怪,闲下来就不想动,而一旦动起来又停不了,更何况孟希看到了打伤林若水的那两个人,心里本已平息的怒火,此刻仿佛被浇上了一桶汽油。 孟希对楚天笑笑道:“小天,这事儿不会就此结束的,还记得江户吗,就算我们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想尽办法来找我们,还不如咱们掌握住主动权。” 转头对彪子道:“咱们可以盯着点儿黑田的动静,有空还可以留意一下赖四海,但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沉住气,不要冲动,所有事儿要大家一起商量再做决定。” 彪子答应一声接着去喝酒,楚天大体猜到了孟希的想法,担忧之余,心中也有点儿跃跃欲试。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翻译》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五回 翻译 第五回 翻译 自第二天起,彪子等几人开始轮流监视黑田的行踪,不过几天下来,结果却让他们很是失望,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难道这次转嫁危机的意图被识破了? 黑田什么都没有做,每天只是来往于酒店和藏古阁之间,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外人看上去似乎云淡风轻,而黑田自己却是有苦难言,按兵不动纯属无奈之举,他有很多事想做,目前却什么都做不了,原因也很简单——人手不足。 株式会社现在每况愈下,在安抚好各个董事之后,不得不进行了一轮裁员,直接造成了他在人员使用时捉襟见肘,比如这次随木村前来华国的四个人中,山本太郎、岸田雄都曾经在江户参与过打伤林若水的行动,在西京有极大的被孟希等人认出来的风险。 可在无人可用之时,他们也不得不一道前来,黑田心中抱有一丝侥幸,只要这两个人不出现在孟希、楚天面前,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对付赖四海,他心中已经酝酿出一个计划,只是他和木村、汪祖仲三人都是熟面孔,不能出面参与其中,至于山本那四个人,当个保镖打手还算凑合,要办点高智商的事,那是让人信不过的。 想想在几天前的倭国,他还翻云覆雨、游刃有余,眼下身处西京,却是困难重重、步履维艰。 没有办法,只能从倭国再次调人。 这样下去,是不是都能在西京开设一个分公司了?黑田自嘲地想。 粗略盘算了一下,黑田心中有了两个比较合适的人选,随之而来又一个难题出现在面前——实施这个计划时,必须要有一个华国人。 ---------- 作为美女如云的西京外国语学院其中一员,柴文静的外貌条件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一般,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却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她学的专业是高丽语种。 如果说到高丽国名扬世界的产业,那医美整形绝对能排在前十,说它是整容界的鼻祖也毫不为过。 柴文静的理想就是研究生毕业后,能前往高丽国工作,最差选择也要进入一家高丽的公司,这样的跨国公司工资高且能较方便地来往于两地,等挣到了钱后,想整成什么模样,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为达成这一目的,柴文静在学习上非常刻苦,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因表现优异,上学期间还担任过几次接待外宾的翻译工作,任务完成得比较出色,得到了相关人员一致的认可。 ---------- 蒙蒙细雨自天空中飘落,柴文静缓步走在学校的绿色长廊里,心情稍显烦闷,研究生即将毕业,可工作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原以为按照自己的成绩,在高丽找份工作并不算难事,只是现实和梦想相去甚远。 “安宁哈塞哟!” 一句带着敬语的高丽话打断了柴文静的沉思,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正弯腰鞠躬。 “安宁哈塞哟!”柴文静忙屈身回礼,感觉他们的口音有些怪,难道是自己还不了解的方言,不禁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面前的两个高丽人? 两人彬彬有礼地递上名片,柴文静接过认真看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高丽国江南医药公司的高管,年纪稍大一些的是总经理朴正行,年轻一点的是销售经理李在中。 得益于柴文静对高丽语言的熟练掌握,即使是用高丽语交谈,双方的沟通也很顺畅,交谈中柴文静了解到,江南医药准备在西京采购一批器材药物,但由于同来的翻译突然生病,生意还没有开始便陷入了困境,他们只好来到西京外国语学院,想要请到一位合格的翻译救场,在询问了老师和同学后,得知柴文静的成绩是最好的,并且也有过当翻译的经验,这才在指引下找到了她。 “谢谢你们的信任,只是,我对药品、贸易这些事情并不太懂,恐怕帮不到你们什么。”柴文静克制住内心想尝试一下的冲动,非常理性地婉拒道。 “不是这样的,柴小姐,通过刚才的交谈,我们认为您是可以胜任这个工作的,整个谈判中,并不会涉及太多的专业术语,即使有一些,也会提前和您解释清楚,所以,请您一定要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李在中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你们对我可以不用敬语,”柴文静向上推了一下眼镜,“但我还是很担心,毕竟这涉及到你们双方的利益,而且我的毕业论文还没完成,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来做这件事。” 面对柴文静的拒绝,李在中仍然苦苦相求: “柴小姐不必担心,既然是一笔生意,本来就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但如果柴小姐不帮我们,那就没有了一点点成功的希望,而且,我们需要占用你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短则一周,长也不过十天,还是希望您能出手相助。” 看到柴文静露出犹豫的表情,一直没有说话的朴正行开口道: “柴小姐,我们可以出十万华元来聘请你,如果本次生意顺利成交的话,公司今后和西京方面的业务往来必将十分频繁,不知柴小姐有没有兴趣,屈就到我们公司一展身手?” 如果说十万块钱就像一颗子弹,沉重打击了她的反抗能力,那邀请她去江南医药就职,就是一枚原子弹,直接消除了她最后的抵抗意志。 难道自己终于得到了幸运女神的垂青,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柴文静欣喜若狂地说道: “太好了!如果朴总经理、李经理能让我入职江南医药公司的话,我这些天可以免费给你们当翻译。” “谢谢柴小姐能答应帮我们,费用还是要给的,只要这笔生意可以谈成,入职的事儿自然不是问题!”朴正行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在中连忙从包里掏出一份材料交给柴文静: “这是本次要与合作公司谈的项目,请柴小姐先看看,就在明天,我们将会开始第一轮商谈。” 辞别了柴文静,朴正行和李在中走出学院大门,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来,两人开门上车,消失在茫茫人潮之中。 ---------- 黑田坐在酒楼的包房里,眉头紧锁,很为自己今后的处境担忧,甚至产生了退却的想法,纠结的表情让一旁的木村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自从在华国倒卖文物以来,他从未投入过这么大的财力、从未动用过这么多的人力、并且还陷入得这么深,目前看来,距离结束还遥遥无期。 但他不能输,准确地说是不敢输,虽然这不是一场战争,却足以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 门被推开了,朴正行和李在中在汪祖仲的引领下,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后面的李在中嘴里嘻嘻哈哈地叫嚷着: “上次在江户你当我岳父,这回来西京居然还当我领导,不就是仗着年纪大嘛,论演技你可是差远了……” 话没说完,两人发现黑田早已等在房内,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急忙鞠躬施礼:“黑田社长好!” “佐藤、小泽,你们辛苦了,事情进行得怎么样?”黑田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过来坐。 “没有问题,那个柴文静已经答应了当翻译。”年纪稍大的佐藤一郎回答道。 “这样就好,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能引起她的怀疑,毕竟你们的高丽语不是那么地道。”黑田嘱咐道。 “放心吧,黑田社长,毕竟当年我们在高丽的医药公司待过五年多呢,”曾经扮演过渡边的小泽佑树笑道,“不过我很奇怪,汪祖仲怎么会认识一个不好看的女学霸?” 汪祖仲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一次去……去ktv唱歌,认识了一个她们学校的女学生,那天她当笑话说起,说高丽语系有一个女学霸,以能到高丽上班为奋斗目标,尽管没明说,但谁都知道,她的目的是想去整容……” 小泽眼睛里透出一丝戏谑的光:“那种地方真是一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啊,黑田社长,一会儿我也想去,没准能探听到更有价值的情报呢。” 黑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时间紧迫,为确保万无一失,几个细节需要你们还注意一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公主》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六回 公主 第六回 公主 黑田那边磨刀霍霍,待宰的肥羊却依然在逍遥快活。 小秘这两天感冒,待在家中卧床休息。赖四海稍感遗憾的同时,更多是自在和放松。这个小秘哪都挺好,就是太爱吃醋,连二房还算不上呢,现在就把他管得像自己的老公一样了。 刚走出饭店门口,赖四海就对紧随身后的二龙说道: “二龙,开我的车先回家吧,我要和魏总他们再去唱一会儿歌。” 二龙有些犹豫,范军师可再三叮嘱他说,现在是多事之秋,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赖四海,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既是保护,也能提醒。 “四哥,”二龙放低声音说道,这个时候可不敢擅离职守,“这都晚上八点多了,要不我也跟你去吧,军师说……” 听他说起范守安,赖四海心里又是一阵心烦,这段时间军师也过太小心了,不管大事小情统统都要过问,这些他都不反对,正好也乐得清闲,但对夜生活的频频干涉,这就让他比较恼火。 以前小秘待在身边的时候,二龙等人只是远远地待在车里,并不上前,这两天小秘不在,二龙干脆直接取代了她的位置,一步不离地跟着他,好像身边没了人,自己就会出事儿一样。 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吗?仗着酒劲,赖四海大手一挥: “别啥啥都是他说,现在听我说,赶紧走,你不嫌累,我他妈还嫌烦哪!” 赖四海的大嗓门引来周围一众人侧目,一起吃饭的魏胖子赶紧拉住赖四海,对二龙说道:“你先回去吧,没看四哥都生气了吗,我们哥几个保证把他安全送回家不就得了。” 二龙知道再不走,已经不是赖四海一个人面子的问题了,只好悻悻地上车,却没有发动,而是远远地看着赖四海一群人走进了附近的一家ktv。 女领班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甜甜地叫了“魏总”,热情地带着几个人走进了包房,不等开口就开始张罗着上酒、上果盘,等众人落座后,才冲着魏胖子笑道: “老规矩?” “规矩还是老的,可人要换新的,”魏胖子完全是一副老主顾的作派,“你们这儿最近是不是新来了一批公主啊?” 女领班莞尔一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魏总,我这就给您叫去。” 不一会儿,莺莺燕燕地进来了七、八个妙龄女郎,人人浓妆艳抹,在昏暗的灯光下,透出一份露骨的诱惑。 然而这些人对赖四海来说,吸引力并不大,这些年来像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哪有什么新人,都是一些老手在装嫩而已。 胡乱点了一个公主,让她来到身边坐下,接下来众人开始唱歌、划拳、掷骰子、喝酒,整个包房里顿时狼哭鬼嚎,热闹非凡。 赖四海习惯性地把胳膊搭在身边的女子肩上,却意外地感觉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身体的反应明显有些抗拒。 难道还真是新人?赖四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手臂一弯,把女子搂得更近了一些,在震耳的音乐声中,趴到她耳边问道: “新来的?” 女子点点头,在浓浓的妆容下,赖四海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彷徨和害怕。 “看你长得也不错,怎么来干这一行啊?”赖四海问道。 女子的故事很简单,和很多人一样,家境困难出来打工,却发现自己既没文凭也没能力,就唱歌还算将就,来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无奈之下只好到这里当陪唱公主。 “哎呀,可惜了,你其实可以再找找别的工作,干这一行是没有前途的!”正好上一曲音乐停止,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赖四海的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魏胖子手里握着半瓶啤酒,指着赖四海哈哈大笑道: “都说男人有两大爱好,逼良为娼、劝妓从良,四哥今天真是让我见识到了!” 一番话说得女子把头压得更低,赖四海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举起酒瓶道:“别废话,喝酒、喝酒!” 放下酒瓶,赖四海发现突然有点尴尬,刚才随口的一句话,便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正人君子,再想对身边的女子下手,怎么就感觉有点别扭呢。 看看别人一对对的在那里打情骂俏,再瞧瞧自己,这不是找罪受吗? 赖四海掏出五百元钱递给女子:“你走吧,给我找一个放得开的过来。” 女子收下钱,感激地看了赖四海一眼,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低着头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一个火红头发、身着暴露的女郎推门而入,径直走向赖四海,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双臂搂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问: “我放得开不?” 所有人又是一阵大笑,赖四海一把搂过女郎:“放得开、放得开,来,我们继续!”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过了多长时间,众人都感到又累又困,可依然没有要结束的苗头。 一名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哪位是赖四海先生?” “我是,啥事?”赖四海醉眼朦胧地答道。 服务员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包交给赖四海:“有位女士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这是啥?”接过纸包,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上面传来,赖四海认出这是一张女士面巾纸,小秘就爱用这个东西。打开纸包,先看到的是一张酒店房卡,拿起房卡,才发现下面的面巾纸上有一个红红的唇印。 魏胖子等人围了过来,看着赖四海手里的房卡和纸上的唇印,脸上都露出暧昧的笑容。 “四哥果然英武非凡,居然有人主动投怀送抱,大家猜猜,会是谁呢?”魏胖子打趣着赖四海。 “管她是谁,还等什么,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有人在旁边怂恿着。 “你要不去,把房卡给我,我去得了。”放得开公主也跟着凑热闹。 赖四海真的有些迷惑,会是谁呢?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刚才那名新来的公主。 要说她的姿色只能算中上,但抗不住是新来的,清纯啊!看来是那几句话,还有啥都没干就一出手给了五百块,让她对自己心存感激,或许是决定以身相许了吧。 真没想到一个那么羞涩的女子,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方法,而且还有这么大的勇气,要是见了面,她会是一种啥样的表现呢?赖四海决定不唱歌了,马上去酒店! “今天就到这吧,累了,明天我们再继续!” “行,不耽误四哥的桃花运了,一会儿千万注意点儿身体,明天可一定要能起得来啊!”众人纷纷起哄道。 走出ktv,在一群人你不用说、我们都懂的表情中,赖四海叫过一辆出租车,直奔房卡上的那家酒店而去。 二龙一直就等在ktv门口,坐在车里强忍着睡意,终于看到赖四海他们出来了,启动汽车刚要上前去接,没想到赖四海竟然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还说要把四哥安全送到家呢,真是一群酒肉朋友,说的话就没有一句能让人相信的。二龙一边开车在后面跟着,一边在心里骂着娘。 走过了几条街,二龙猛然发现不对头——这不是回家的路线。 他浑身一激灵,要出事! 就在他准备加速超车时,出租车在一个快捷酒店前缓缓停下,赖四海春风满面地走进了酒店大堂。 二龙很为难,这个时候赖四海进酒店,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按说现在已是半夜十一点多,应该上前叫住他,然后把他拉回家。 只是看看赖四海那兴冲冲的样子,打断好事所引发的怒火,自己恐怕无法承受。 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也许,他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出来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涉毒》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七回 涉毒 第七回 涉毒 赖四海心里有些小激动,吸引他的除了新公主的那份清纯,还有那份神秘。 走进大堂,他掏出房卡看了看房间号,正准备上楼,前台的服务员却叫住了他: “请问您是赖先生吗?” 赖四海一愣,心想是第一次来到这儿,咋能有人认识自己,带着疑惑点了点头。 “是这样,刚才有位女士向我说了您的相貌,并让我通知您一声,她有事先出去一下,让您在房间里稍等片刻。”服务员又看了一眼他的额头解释道。 如果要介绍一个并不认识的人长什么样,干巴巴的用语言描述可能有些困难,但赖四海额头上的这条伤疤,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名片,无论走到哪儿,一眼就都让人轻易地认出来。 赖四海又是一阵激动——这个小丫头真挺上心,那种乱哄哄的场合,居然还记住了他姓赖。 上楼来到房间门口,刷卡进门,里面所有的灯都开着,看来她真是有点儿急事,连房卡都没有拨走。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赖四海抽了抽鼻子,哪怕作为门外汉的他,都能感到肯定喷了比较昂贵的香水。 还挺他妈有情调!一连串的操作搞得赖四海欲火中烧,就像有一只小猫闯进了心里,蹭得他直痒痒。 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床上,赖四海闭上眼睛,一边养精蓄锐,一边幻想着片刻后的旖旎风光。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赖四海鱼跃而起,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门口打开房门,当看清门外的情景,欲望瞬间褪去,脸上的表情开始凝固。 门外没有想象中的窈窕淑女,只站着两名警察。 “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正在进行毒品交易,这是我们的证件,现在请你配合,我们要搜查一下房间。”两名警察话说得很客气,态度却非常坚决。 这是啥情况?赖四海有点发懵,你说搞色情交易我都认,咋就变成买卖毒品了?搜就搜吧,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肯定是你们弄错了地方。 看着两名警察走进房间开始搜查,赖四海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儿搜完马上走,一旦这时候那位清纯公主回来,恐怕还要费一番口舌。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一名警察拉开了桌头柜的抽屉,拿出来一个封口塑料袋,里面赫然有两粒粉红色的药片。 警察倒出药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目光顿时变得凌厉,举起塑料袋向赖四海问道: “这是什么?” 赖四海哪知道那是什么,但也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些严重,急忙摆手道: “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我进屋后啥都没动。” 警察轻蔑地笑了一下,把塑料袋收好,再一次仔细地搜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别的毒品后,指了指门口: “十个卖摇头丸的,九个说不知道,还有一个说是维生素片,走吧,跟我们回局里好好想想。” 一身冷汗! 赖四海的酒劲彻底醒了,再笨再醉此刻也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坑了! 人赃并获,他清楚这时候争辩是没用的,一旦引来其他人围观,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说法。 反正这事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只要和他们回到警局,总能把事情说清楚。当下也没有反抗,乖乖地跟着两名警察下了楼。 ---------- 二龙守在酒店外,趴在方向盘上,憋了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明天一定去找军师,这份差事打死也不干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他就看到了走出酒店大门的赖四海,却不是和女人搂搂抱抱、依依惜别的场景,而是在两名警察一左一右的看管下,一同走向了停在门口的警车。 刚才警车来的时候,二龙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和赖四海扯上了关系。 关键时刻,二龙的头脑比较冷静,马上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范守安: ——四哥被警方带走了,原因不明。 时间太短也说不了太多,二龙发完信息后,下车几步跑到三人面前,放低姿态地问道: “警察同志,这位是我的老板,请问出了什么事吗?” “你的老板?你们是干什么的?”一名警察微微眯起双眼,充满警觉地问道。 “我们的公司叫四海商贸,这是我们的经理赖四海,刚刚上楼去办点事,我正要开车送他回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龙道。 其中一名警察沉吟了一下: “四海商贸?听说过,在事情没搞清之前,作为相关知情者,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回警局,协助我们一起调查案情。” 在二龙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赖四海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一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心里踏实多了,没想到警察连二龙也要一起带回警局,情绪顿时又萎靡了下去。 这时二龙的手机突然响起,两名警察同声喝道:“不许接,把手机交出来!” ---------- 来到警局,警察分别对赖四海和二龙进行了询问,二龙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怕会和赖四海的口供对不上,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尽量简短地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赖四海尽管非常抗拒,但为了尽快洗清嫌疑,也不得不低头,除了在ktv里的一些细节,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当被问起赖四海是否有吸毒贩毒史时,二龙除了开始惊讶了一下外,余下的时间里非常镇定和放松,甚至拍着胸脯保证:赖经理从未和毒品沾过边儿。 赖四海则表现得相当激动,叫嚷着自己是被人设局陷害的,活这么大从来都没碰过那玩意儿。 审讯人员在对比了两人的讯问记录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同时也调阅了赖四海的档案,发现他确实有因打架斗殴入狱的前科,并没有贩毒吸毒的记录。 在盘问过程中,警方也发现了几个疑点,首先以四海商贸总经理的身份,赖四海不太可能亲自出面进行毒品交易;其次是他刚进酒店就有人打来电话报警,这个时机把握得十分刻意;当然整起事件最大的疑点是,在酒店花二百多开间房,只为了卖掉区区两颗一百元不到的摇头丸,脑子有病吗? 按照赖四海给出的手机号码,警察先后给魏胖子等几人打电话进行了核实,又调取了快捷酒店的视频录像,都证明赖四海和二龙所交待的情况属实。 技术科经过检验,也证明赖四海没有吸毒史,那个塑料袋上有起码三个人以上的指纹,没有一个与赖四海相同,换句话说,赖四海从未碰过这个塑料袋,因此基本可以确定,塑料袋及摇头丸并非由赖四海带入酒店内。 真相大白,警方人员首先对赖四海和二龙进行了道歉,同时也对赖四海生活上的不检点进行了批评教育,并告诫他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归还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一番折腾后两人终于重获了自由。 二龙马上给范守安打去电话,正在各个派出所寻找赖四海的范守安如释重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接上了他们二人。 刚一上车,气急败坏的赖四海便指挥着司机赶往和魏胖子唱歌的ktv,范守安向二龙低声询问了事情经过,不禁暗中摇头,要真是那名公主所为,现在过去,为时晚矣! 然而,本以为早已经逃离的那名公主,事实上根本就没离开过ktv,给赖四海送房卡的服务员也证实,让他送东西的女子是一名客人,和这位公主毫无关系。 差点被人送进监狱,却不知道是谁干的,赖四海暴躁无比,范守安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让二龙开车前往快捷酒店,试试从那里能否找到一些线索,虽然可能性并不大。 酒店前台在赖四海等人的威逼利诱之下,被迫提供了开房者身份证信息,看着那个偏远山区的地址,以及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名字,范守安等人暗暗摇头——身份证是真的,但使用它的却不是本人。 那个女人来开房时,戴着一顶帽沿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长相,而且赖四海刚被警察带走,她便前来退了房,什么都没留下。 赖四海脸色铁青,隔着车窗扫视着街道一闪而过的每一个人,眼中的怒火可以烧毁半个西京城。 “太狠毒了,”二龙一拳捶在座椅上,“到底是谁干的!” 范守安却摇摇头道:“想法虽然狠毒,手法却很稚嫩,想一想,如果不是两颗摇头丸,而是一袋冰毒,再想办法让四海兄弟去摸一下那个塑料袋,那现在恐怕真是百口莫辩了。” 至于陷害赖四海的人会是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个人——目前已在西京落脚的黑田和骗走一个亿的杨冬! 只是范守安感到十分疑惑,这两个人确实有重大嫌疑,但黑田没有必要把赖四海送进监狱,这不符合他的利益;如果是杨冬,以他骗走一个亿的手笔,今天的小把戏就显得太业余了些。 范守安猜得不错,确实不是杨冬,但杨冬却知道是谁。 为此,他正在大发雷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准备》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八回 准备 第八回 准备 骗走赖四海一个亿后,杨冬便一直待在西京,并买下了一套双拼别墅,平日就和杨夏、方良等人住在那里。 四十五件古玩被孙土豪和狗娃子半路劫走,虽然没能亲手完成计划,但通过物流公司,杨冬也了解到狗娃子他们确实把厢货送到了仓库,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黑田始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在藏古阁开业时还邀请了赖四海。 由于不知道范守安和赖四海的下一步打算,杨冬准备再观望一段时间,因此近期没有任何行动。 时间一长,妹妹杨夏开始不耐烦,整天缠着哥哥要出去报复赖四海,杨冬则安抚她说现在时机不对,要等一个好机会。 一天晚饭后,烦闷的杨夏说要出去转转,结果一去不返,接近半夜十二点还没有回到住所,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急得杨冬派出了所有人到处寻找,自己留在家里守候,手上不停地拨打着妹妹的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冬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就在不顾一切准备报警之际,杨夏乐呵呵地回来了,欢蹦乱跳地像只小松鼠。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接踵而至的便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面对哥哥的训斥,杨夏起初还满不在乎地听着,最后实在是嫌他太烦,扔下一句“我去找赖四海报仇了”,起身就要去卧室睡觉。 此言一出,杨冬因生气胀红的一张脸刹那间变得惨白,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拉住杨夏的胳膊把她按在沙发上,声调颤抖地问: “小夏,你别吓我,快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杨夏本以为回来后能向哥哥好好炫耀一番,没想到却当头挨了一顿骂,心情虽然十分糟糕,但也知道哥哥是真的关心她,便带着几分怨气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 ---------- 当时,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很远,就在她准备返回的时候,意外地看到赖四海正在一家饭店门口大吵大闹,整个身体瞬间定格,再也迈不开一步,而大脑却开始疯狂运转。 远远地看着赖四海他们进了ktv,她便想跟进去寻找机会,在离ktv大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旁边的阴影里闪出一个人,神秘兮兮地问: “狂喜丸,一粒一百,要不?” 狂喜丸?杨夏一愣,忽然想起以前听人曾说起,所谓的狂喜丸,其实是一种毒品,俗称“摇头丸”。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然而灵光一闪,当下拿出二百元钱买下了两颗,转身找到一家离ktv最近的快捷酒店,用平时做掩护的身份证开了房,把摇头丸放进房间,然后下楼对前台交待了一番赖四海的相貌特征。 来到ktv询问了几个服务员后,杨夏顺利地找到了赖四海所在的包房,让一名服务员把面巾纸和房卡交给了他。 为了避免在过程中响起的电话铃声暴露自己,她关闭了手机,回到酒店附近躲在暗中观察。 一切都如她所料,赖四海很快来到酒店,她马上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报警,不久之后,警察起到带走了赖四海。 “哥,你都没看到,赖四海被警察抓走的时候,他那个表情太精彩了……” 看着杨夏眉飞色舞,越说越兴奋,杨冬又气又怕,摆手制止了妹妹继续说下去: “有没有人看到你的正脸?” 杨夏把鸭舌帽向下一拉:“哥,这事儿我还是懂的,你看看,谁都看不到我长什么样。” 杨冬稍稍放心了些,想想今天她干的这个事儿,心有余悸地说道:“小夏,以后可别这么做了,太危险,而且对赖四海也造不成多大伤害。” “我不管,”杨夏头一抬,满脸倔强,“既然遇到了,那就想个办法坑他一下呗,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杨冬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柔声说道: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很危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大事,别让哥哥担心好不好?” “你们现在整天躲在屋里,什么都不做,是不是钱够了,就忘了报仇这回事!”杨夏拨开哥哥的手,不服气地叫嚷着。 杨冬哭笑不得,心想你一个小丫头知道什么,不是不做,是没有合适的契机,自己时刻都在为下一次出手做着准备。 像杨夏今天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警觉,得不偿失。 不过,机会应该很快就会出现,黑田已经在西京打好根基、拉开架式,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到时候必然会顾此失彼,自己便有机可趁。 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不知道黑田是否已经准备好,会在什么时间出手、如何出手。 ---------- 黑田其实早已为行动做着准备,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包括作为“翻译”的柴文静。 拿着两个“高丽人”让她熟悉的材料,柴文静几乎一夜没睡,废寝忘食地查阅资料,努力补齐自身存在的不足,甚至认真观看了若干商务谈判的案例,直到累得一双眼睛完全睁不开,才满怀着憧憬和期待歪在了床头。 事先定好的闹钟叫醒了她,尽管睡的时间不长,但她仍然觉得精神百倍,精心地画好妆,穿上一件平日里最中意的连衣裙,带齐所有资料,早早地来到了学院门口。 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来,化名朴正行、李在中的佐藤和小泽开门下车,柴文静迎上前与他们互致问候,然后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异样,似乎是对自己有些不满意。 面对局促不安的柴文静,小泽笑笑,伸手邀请她上车,直奔市中心商业街而去。 一行人没有去四海公司,而是在一家高档女装连锁店前下了车,柴文静看看西装笔挺的佐藤、小泽二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套装扮,参加今天的场合,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啊!柴文静一阵心虚:“怪我缺乏经验,其实也有一套相对正式点的套装,只是……” 小泽摆手笑道:“没关系,柴小姐今天代表我们江南,自然是要有一套符合您气质的服装,不必多虑,费用全部由公司来承担。” 真是太贴心了!柴文静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走进这家从未敢涉足的女装店,她才真切的理解了什么叫“乱花渐欲迷人眼”,以前只知道这个牌子的女装贵,现在才明白,贵确实有贵的道理。 无论是样式、面料、做工,还是店长和店员透出的那种骄傲和自信,都让她有一种感觉,再贵也物有所值! 小泽走上前,手指着几件款式不同、颜色不一的职业套装,对不知所措的柴文静说道:“都试一下吧,挑出最适合的一件。” 像个木偶一样,柴文静在进进出出试了四五套衣服后,小泽手指着其中的一件:“柴小姐,你认为这套怎么样?” 柴文静刚才每件都是看了价格的,知道这一套的标价是一万五,心里不禁隐隐不安:“李经理,这些衣服都太贵了,要不我们换一家店吧。” “这是我们对你的一点谢意,同时也是工作需要,柴小姐不要推辞,而且也确实非常适合你。”小泽一脸诚挚地说道。 作为一个最终拍板的领导,佐藤恰当其时地开口道:“当然,要是不满意,我们还可以看看别的,如果满意,无论多高的价格,柴小姐都是配得上的。” 涉世未深的柴文静感受到了最充分的尊重和倚重,为了江南公司,此刻就算赴汤蹈火,她也义无反顾、在所不辞。 回到车里,看着一身高档套装、满脸兴奋、充满了自信和斗志的柴文静,佐藤和小泽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泽从包里拿出几张名片递给柴文静:“柴小姐,从现在开始,你的职务是朴经理的助理,同时也是华国业务的负责人,而我则是高丽方面的负责人,这是你的名片,一会儿记得在商谈前送给对方一张。” “可……可我只是一个临时聘用的翻译啊?”柴文静感觉这个名头太大了,大到自己承受不起。 佐藤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柴小姐不要误会,这都是为了生意需要,你这样的一身打扮,怎么可能是一名临时翻译?这样的身份,对四海公司也是不尊重的,何况如果达成合作,那柴小姐真的有可能成为华国的负责人啊。” “好……吧,我懂了。”柴文静觉得很有道理。 如此的安排,更是满足了一下她小小的虚荣心。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实力》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九回 实力 第九回 实力 无论是价值不菲的高档套装,还是掩人耳目的经理助理,都让柴文静迅速进入了角色,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以员工的身份替公司来考虑问题。 “朴总经理、李经理,昨晚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江南公司的情况,除了一个内容非常少的官网主页外,其他各方面的推广非常少,在我看来,公司今后的宣发工作要加强一下,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刚一上车,柴文静便迅速抛出了自己的第一条建议。 “是吗?”佐藤拍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泽,“不是早就让你把这方面的工作做好吗?为什么还没动?” 小泽回过头,讨好地笑了一下:“等这件事忙完了,马上安排人手去做,您也知道,现在公司的业务量很大,宣传这一块的工作确实有些大意了。” 柴文静没想到这个问题竟引来了对“李经理”的批评,忙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接着又问起江南公司的一些基本情况,小泽也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向上推了推眼镜,柴文静再一次提出了疑问: “我上网查了一些四海公司的情况,从各方反映的情况看,他们并不算一家特别有实力的商贸公司,起码在西京,有好多家公司要比他们更合适,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他们进行合作呢?” “哈哈……”佐藤干笑了两声,“没想到柴小姐还有着如此敏锐的商业眼光,这个问题让李经理回答你。” 小泽感到有点儿头疼,这个柴文静各方面都很适合这次行动,抛开能讲一口流利的高丽语这一点,一名单纯的女性,就能很大程度降低四海公司的怀疑。 只是她对这份工作该死的热情,真的让他有点儿吃不消。 “柴小姐……不,柴助理,看来你做的准备真的很充分,但你们华国有句老话,叫真人不露相,在网上能看到的,都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实力则隐藏在冰山之下,等以后你做的时间长了,自然会了解这其中的奥秘。” 柴文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达成自己的目标。 ---------- 走进四海公司,三人来到前台,接待小姐热情地起身问道:“请问几位找谁?有预约吗?” 在佐藤和小泽的示意下,柴文静上前答道:“我们来自高丽国江南医药公司,这两位是朴正行总经理和李在中经理,两天前有过预约,今天和赖四海总经理要洽谈一笔生意,请问他在吗?” “两天前……”接待小姐翻看了一下纪录,“当时是一位男士打过来的电话,请问您是?” “那位男士病了,我是来代替他的。”柴文静略显骄傲地说道。 接待小姐一笑:“今天赖总不在,但他有交待,公司的事可以由我们苏副总代理,几位稍等,我请示一下。” 打过电话,接待小姐冲三人微微一躬道:“苏副总让我带几位先到会议室,他马上就到。” ---------- 苏东群这些天很是郁闷,原本四海商贸只是洗钱的一个工具,每年只是象征性地做上几笔生意,然后再编造一些压根不存在贸易往来,让整个公司的业绩看起非常好看的同时,也最大程度地帮助赖四海把盗墓所得的黑钱洗白。 自从警方重拳打击盗墓团伙以来,四海商贸便失去了后台资金支持,但还要维持一个这么大的公司运行,苏东群不得不开始重视起正经的商贸生意,力图靠自己度过这次难关。 赖四海一天天醉生梦死,不过问公司事务,苏东群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但范守安一反常态,几乎每笔生意都要过问,稍稍感觉有些不对头,便马上叫停,让本就没有几个客户的公司更是雪上加霜,在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一笔生意都没有谈成。 苏东群理解军师的担心,但并不太赞同他的做法,如果一直这样没有生意可做,公司真要坚持不下去了。 和其他人不同,在赖四海起家的团伙里,比起打架和盗墓,苏东群更喜欢做一个体体面面的生意人,也正是基于这一点,前期大部分明器交易都是由他经手,后期成立四海商贸后,赖四海挂了一个总经理的职务,公司运营则基本由他负责。 作为四海公司的实际掌控人,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四海公司破产倒闭,在这个特殊时期,谨慎是应该的,但也不能放弃每一笔正常的生意,包括今天与江南医药公司的会面。 苏东群带着助理和一名医药部门负责人走进会议室,眼睛扫过正起身点头致意的三个人。 两个男人都是东方面孔,但看上去并不像是华国人,一个戴着眼镜长相一般的女子,身上的衣服虽然叫不上牌子,不过以他多年的眼光来看,肯定是高档货。 “让三位久等,十分抱歉!这是我们四海公司副总经理苏东群。”助理首先介绍道。 “鄙人苏东群,欢迎莅临四海商贸!”苏东群满面笑容。 几乎保持同步,柴文静将苏东群和助理的话翻译成了高丽语,同时将印着朴正行的名片递给了佐藤。 “非常高兴见到苏经理,我是江南医药朴正行,这是我的名片。”佐藤将名片双手送上。 苏东群耳中听着柴文静的同声翻译,眼睛却一直看向佐藤,心中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明明是个外国老头,可听到的声音仿佛就是一个年轻女子。 他不由得佩服这名女翻译的水平了得,同时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第一印象——看来江南医药本次准备得很充分,诚意十足。 双方交换名片、握手,苏东群将目光投向了小泽,柴文静连忙介绍道:“这位是销售经理李在中先生。” “我叫柴文静,是……朴正行总经理的助理,这是我的名片。”看着苏东群收起小泽递上的名片,又瞧向自己,柴文静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道。 几人落座,苏东群首先对柴文静道:“虽然不懂高丽语,但能感觉到你说得非常流畅,华语还说得这么标准,真猜不出你是华国人还是高丽人,这次合作的成败就靠你了。” “谢谢夸奖,我是华国人,一定会尽力的。”柴文静点头道,然后把苏东群刚才的一番话翻译给佐藤和小泽。 佐藤哈哈大笑两声,指着柴文静对苏东群道:“苏经理放心,柴小姐不仅是我的助理,还是江南医药在西京的负责人,她一定能把这件事做到最好。” 苏东群顿时对柴文静又高看了一眼,这就对了,西京负责人的身份才配得上这一身高档服装嘛。 几句寒暄后,柴文静根本没看佐藤和小泽给的材料,脱稿开始向苏东群介绍江南公司的基本情况。一番陈述下来,连佐藤和小泽都感到异常惊讶,暗道这个女人的记忆力真好,仅一晚上时间,就把材料里的内容说得只字不差。 而苏东群则是另一种感受,看着柴文静流利而自豪地介绍着情况,心想她肯定在江南公司干了很长时间。 等柴文静介绍完毕,苏东群翻看了一下助理刚刚递过来的资料,向佐藤问道:“朴总经理,我有个疑问,按照柴小姐的介绍,江南公司每年的营收都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但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在高丽国,为什么江南公司的名气并不大,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呢?” 佐藤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对柴文静笑道:“刚才你不是问了很多问题吗,现在正好遇到了,你就回答一下吧。” 柴文静心中暗喜,都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朴总经理这样安排,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独挡一面了? “苏经理,受朴总经理委托,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 清了清嗓子,柴文静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胸有成竹的自信: “江南公司服务的对象一直都是社会精英人群,而这些人对个人隐私的重视程度普遍非常高,这是我们业绩虽好,却声名不显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这也和公司业务繁忙,从而忽视了宣传工作有一定关系。” 苏东群感到有些奇怪,明明从柴文静身上感觉不到那种经商多年的气息,但似乎江南公司的两位高管对她表现得十分信任,莫非她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个世界真是挺奇妙的,四海公司一年做不了几单生意,却在努力把泡沫吹大,江南明明实力很强,偏偏还要把自己藏起来。 苏东群微微一笑: “是我冒昧了,言归正传,现在谈谈我们的合作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诚意》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回 诚意 第十回 诚意 江南公司本次要采购一批产自于西京的医疗器械,关于产品的规格、型号及性能等技术细节,则由小泽和四海公司的医药负责人之间进行沟通,柴文静尽职尽责地做着同声翻译工作,而苏东群和佐藤则在一旁认真地倾听。 而在最后当小泽报出采购的数量和报价时,柴文静有些惊讶,低声向小泽问道: “李经理,是五十套吗?我记得原来的计划是五百套。” 小泽平静地点点头:“忘了和你说,我们把计划做了一些调整,是五十套。” 尽管有些不解,柴文静还是把数量和报价如实翻译出来,听到五十套的数量,苏东群露出失望的表情: “朴总经理,每套一万华元,这个价格有些偏低,而且只有五十套,数量又偏少,扣除公关、运输等成本,我们所剩无几,甚至有可能出现亏损,这笔生意我们很难做啊。” 佐藤笑笑道:“苏经理,正如你刚才质疑我们江南公司一样,我对贵公司的能力也存有一定的怀疑,本来我们预计采购数量是五百套,关于这一点你可以问柴小姐,但由于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临时调整成了五十套。” 苏东群趁佐藤停顿的工夫,向柴文静问道:“你们确实原计划要五百套?” “是的!”无论从表情还是语气,柴文静都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佐藤继续说道:“我们剩余的资金调整为采购一批药品,如果双方这次的合作顺利愉快,那相信我们会有第二次合作的机会。” 对于接下来四百五十万的采购项目,苏东群自然心存期待,但一句毫无约束的承诺显然过于虚无缥缈,如果可以,还是先把这笔生意谈下来再说。 “四海公司的能力没有问题,在这一点上我们也不需要证明,如果贵公司真有诚意,还是先谈一谈眼下的这笔生意,我的意见是,把价格再提高一些,这样我们才有继续做下去的动力。”苏东群的态度非常坚决。 柴文静如实翻译着苏东群的话,心里也觉得江南公司有些小家子气,大老远的过来,只为了一个五十万的项目,这一点也不像个大公司的作派。 佐藤的语气依然平静,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苏经理的担心我们清楚,报价不会降低,但这个项目也绝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无利可图,之所以给出这样一个价格,是因为你们不用承担运输的成本。” “朴总这是什么意思?”苏东群顿时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小泽这时插话道:“我们已经在西京租用了一个仓库,你们只需要把货物用卡车送到仓库就行,剩下的事情都由我们来完成。” 苏东群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如果是这样,那么整体的利润将提高百分之十左右,虽然不算高,但也不亏,还省去了进出口贸易中很多的麻烦。而且,又保留了下一笔生意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接受这份报价,不知朴总还有什么别的要求。”苏东群道。 “苏经理果然是明白人,”佐藤微微点头道,“我们还有一个条件,也算是对贵公司的一个考验,这批货物必须在三天——也就是七十二小时内全部运送到我们的仓库,不知苏经理能不能办到?” 苏东群对货源这块还真不太清楚,扭头向医药负责人道:“你去问一下厂家,三天之内能不能备出五十件货。” 医药负责人答应一声向会议室外走去,刚走两步却被柴文静叫住:“这套器械一共有两个厂家生产,虽然外观相近,但质量却差距较大,不要搞混了。” 苏东群心想你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员工,当下笑道:“柴助理多虑了,我们向来是货真价实的。” 时间不长,医药负责人回到会议室,向苏东群点点头道:“没问题!” “好!”苏东群拍了下手,“具体的合同细节由你和李经理详谈,现在我们可以预祝合作愉快了!” 佐藤向苏东群伸出手:“合作愉快!” ---------- 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柴文静三人。 走出四海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佐藤对柴文静道:“今天表现得非常好,为保证接下来的具体事项顺利进行,我们已经在酒店里专门为你订了一个房间,同时,为了保守商业秘密,请不要把本次与四海公司的合作告诉任何人。” 柴文静心情大好,频频点头,做为一个职场人,保守秘密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只是,她却不知其中另有隐情。 世上并不存在真正的秘密——区别只在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多,还是人少。 机缘巧合之下,少数的几个人接触到了这个秘密的边缘,而孟希就是其中之一。 听着彪子几天下来的监视情况,孟希皱了皱眉: “按照监视的情况,无论是黑田、还是赖四海,这些天都很正常,两伙人始终都没有正面接触,赖四海先不说,黑田可不应该如此安静,是不是我们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彪子也很无奈,本来他还抱着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心态,等着黑田和赖四海可能会爆发的激烈冲突,然而这些天过去,却只看到黑田从酒店到藏古阁,再回到酒店两点一线的简单重复,其间偶尔会去品尝一些西京的特色美食,除此之外……彪子忽然想到了一点: “前几天木村正二在东郊租用了一个闲置的库房,但这不算奇怪,他要留在西京做生意,有个库房也算正常。” “以后留意一下那个库房,”孟希笑了笑,“就算它什么都正常,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让它变得不正常。”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心思比较活泛的小宝张了好几次口,却欲言又止。孟希看在眼里,冲他点点头道: “小宝兄弟,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宝似乎有点儿不确定,说话略显迟疑:“我觉得,盯着赖四海的不只有咱们,因为……那天我在四海公司的楼前,看到了一个人,他很像骗走黑田四十五件古玩那次,打电话查银行卡余额的那个人,不过只是远远地看他一闪而过,我不太敢肯定。” “越来越有意思了……”孟希现在更加相信当初的判断,那些人表面上骗的是黑田,实际要针对的则是赖四海。 阿强和大牛已经回去了老家,自己现在手底下只剩彪子等四个人,还要同时盯着黑田和赖四海两边,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如果真是创世那些人的话——孟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彪子、小宝,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 ---------- 自从藏古阁重新开业后,杨冬感受到黑田与赖四海之间越来越浓的火药味,从而也加大了对赖四海及其四海公司的暗中观察,力图在一些看似寻常或不寻常的表象中,发现一些可趁之机。 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和孟希一样,他们也感到很迷惑,一切都太过于正常,即便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黑田为什么还不向赖四海动手。 按照分工,李闯带着两个人监视黑田,方良等三人则每天来到四海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门口,躲在车内盯着楼门,一旦赖四海或其他公司高管出来,他们其中的一人会驾车远远地跟在后面,观察他们的去向和行踪,剩下的人继续留在原地准备随时应对其他情况。 杨夏前天晚上的贸然行动,把方良等人吓得够呛,不过事后也挺佩服这小丫头的机智,如果手法再高明些,没准真能给赖四海造成不小的麻烦,而不像这次,仅仅是制造了一点点小麻烦。 反倒是因为这次事件,赖四海已经两天没有来公司上班,看来他们的戒备心又加深了一层。 今天也如同往常一样,方良等三人开着两辆车来到写字楼,在停车场里找了个视线比较好的位置,开始了一天漫长而又无聊地监视。 哪怕汽车的配置再高,人也不可能永远待在车里,总要上个厕所,或者出来透口气。 方良现在就打算去趟厕所,因为赖四海和小秘都见过他,所以专门戴上一副大大的墨镜才下了车。 刚刚直起腰,就见一个同样戴着墨镜的人迎面走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方良看到对方递来一张纸条。 方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只听对方轻声说道: “又见面了,如果有诚意,电话里谈。”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联手》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一回 联手 第十一回 联手 强行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方良眯起双眼。 对方就算不是熟人,但一句“又见面了”,也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身材看上去也有些眼熟,可方良想不起来他是谁。 用这种方式进行联系,应该是不想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方良放弃了试图挽留他的打算。 打开纸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一阵苦笑浮现在方良的脸上——狗娃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代称,他肯定不叫狗娃子。 定睛再向纸条上看去,只有十六个字:一别再见,便是有缘,天涯路远,殊途同归。 跟在下面是一个手机号码。 方良想了想,嘱咐同行的两个人继续盯紧这里,自己则开车向住所驶回。 一路上,方良故意两次在马路上强行调头,然后通过后视镜观察有没有车辆做出和自己相同的举动,然而,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盯梢。 此刻,杨冬正留守家中,一方面要居中策应,一方面是要看紧妹妹杨夏,生怕她再自作主张,一不留神闯出什么大祸。 看到方良进门,杨冬皱了皱眉——如果不出现特殊情况,他应该在吃晚饭时才会赶回来。 没有开口解释,方良直接拿出纸条递了过去,当第一眼看到笔迹时,杨冬便禁不住叫了一声: “狗娃子!?” 杨夏正在沙发上蜷着两腿玩手机,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扔下手机,急赤白脸地跳了过来: “狗娃子!他在哪?” 完全不知江湖险恶,做事只凭一腔孤勇,杨冬看着这个什么事都想插上一手的妹妹,无可奈何叹口气,柔声劝道: “小夏,我和方哥说点儿正事,你自己去玩会儿,好不好?” “你让我自己去玩,好啊,我这就去!”杨夏起身便走。 吓得杨冬赶紧把她拉坐在沙发上:“好好……你就坐在这里听,不要乱插话,能做到不?” “又不让我走了?”杨夏得意地笑出声,“你们说吧,我听着就行。” 不再去理会杨夏,杨冬面对着纸条沉思良久,然后抬头向方良问道: “他们……可以信任吗?” 从接到纸条到现在,方良已经考虑了方方面面,杨冬这一句好似不确定的疑问句,其实也是一个没有明说的答案。 “我个人觉得,应该可以,而且说实话,我们并没有多少能够拒绝的余地。”方良点头道。 一边旁听的杨夏不乐意了:“这不就是想要和我们联手吗?我们凭什么非得同意,怕他们干什么?” 杨冬一瞪眼,杨夏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方良一旁急忙打圆场: “小夏,我问你,你能找到他们吗?” 杨夏摇摇头:“不能,但……” “不要说以后,”方良摆了摆手,“狗娃子能找到我,就意味着有可能找到了我们的住所,甚至还知道很多其他的秘密,这些都是他们手里的筹码,而对他们,我们又掌握了多少情况,手里有几个筹码?所以我们不敢赌、也不能赌。并且,他没有直接来到这里,而是在四海公司楼下送上这张纸条,也没有对我进行跟踪,就是在表明他们没有恶意,但如果我们不同意,小夏,现在由你来做决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杨夏把头倔强地抬了两下,到最后却是垂头丧气地说道,“我们得先搬家。” “先不说搬家能不能躲开他们,就算可以,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无形中又多了一个敌人,从此以后我们就要时时刻刻防备着狗娃子,那么正事还干不干?”杨冬打消了杨夏最后一点小侥幸。 “可我就是看不惯那个狗娃子,”杨夏气得大叫,“骗过我们,现在居然还要找我们合作,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上次被他们骗走了四十几件古玩,咱们得承认,确实是人家技高一筹,临走还留下了二十万的损失费,说明这群人心肠不坏;再有,现在看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否则就不会在四海公司的楼下遇到,殊途同归,这句话倒是一点也不假。”方良笑道。 “我现在让李闯回来,咱们一起再商量一下。”没时间和妹妹理论,杨冬拨通了李闯的电话。 ---------- 在冒充集团副总骗赖四海一个亿的地产局中,李闯唱的是主角,整个过程完成得很是漂亮。而方良主导的古玩局,却在最后栽在了孙土豪和狗娃子身上,李闯笑话了方良好长时间,同时也对狗娃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完方良的讲述和分析,李闯无所谓地笑了一声:“现在他们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暂时合作呗,等时间一长,摸清了他们的底细,那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被动了。” 杨冬点点头,同时又嘱咐李闯一句:“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杨夏凑到李闯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晃了两下:“闯王,你打算怎样摸清他们的底细,带上我一个呗。” 李闯笑着把她推到一边:“别以为跟着李闯王,自己是娘子军了,一边玩儿去,等我需要摇头丸时再找你。” 羞红了脸的杨夏刚要发飙,却被杨冬瞪了一眼,赌气地转过身倦在了沙发的角落里。 总算安定了不消停的妹妹,杨冬道:“方哥,给他们打电话吧。” ---------- 孟希送完纸条后,其实挺想跟在方良后面,借机找到他们的住所,但也知道这样做一旦被发现,双方很难再建立起相互信任的关系,以眼下的情形,他有七八分的把握,对方会同意联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原本坚定的信心也快要动摇时,手机响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狗娃子?”电话里传出一阵揶揄的笑声,听上去没有恼火,反倒很轻松。 “就这么叫吧,”孟希的心放下大半,对方应该没有把上次的事儿放在心上,抖了抖手里的名片笑道,“虽然没有黄良经理的名头响亮,但这么叫着亲切。” “孙土豪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啊?”方良微微一笑,继续试探着对方的虚实。 “非常好,老人家让我代他向你们问好,上次见面也没多做介绍,就记得有一只小辣椒,她现在可好啊?”孟希也想知道是他一个人的决定,还是和其他人在一起。 由于方良的手机打开了免提,孟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正在沙发上生闷气的杨夏腾的一下跳来起来,凑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大叫: “死狗娃子,我要扒了你的皮炖火锅!” 李闯连忙把杨夏拽了过来,伸出手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杨冬也不禁摇头,总这么冲动的话,早晚得让那个狗娃子把话套个干净。 “我只是叫狗娃子,又不是真狗。”在一阵笑声中,孟希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了,既然大家都在,我有个提议,我们好像都有共同的目标,双方联手如何?” “联手的前提是信任,上次曾拜托你们把车送到赖四海的仓库,但事后的结果并不能让人满意,我们该如何相信你们的承诺或能力?”方良不紧不慢、不知不觉中开始掌握谈话的主动。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稍后回答道:“那件事确实出了一些意外,不过我们已经做出的补救,以后找个机会,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 方良能够感受到那份诚意,却依然冷笑一声:“别以后了,眼下我们的人都在,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过来。” 若是杨夏,肯定会大叫一声,你们在哪,我这就去!但方良还是高估了对方的底牌,低估了孟希的反应。 “该去的时候我会去的,现在还是互相留点秘密吧。”孟希笑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想联手喽?” 方良知道自己的这番试探再次失败,只好把姿态稍稍放低一些:“联手可以,但我实在想不出在哪些地方可以合作,又要怎么合作。” 虽然语气强硬,孟希知道对方已然心动: “很简单,我们专盯黑田,你们专盯赖四海,双方情报共享、互通有无,一旦要采取行动,必须事先通知对方,最好能相互配合,具体情况实时沟通,如何?” 这样的合作方式对于互不了解、还在相互试探的双方来说,也算是一个能达到的极限了,但是仍存在一个问题。 “你说的这些凭我们自己的能力也能做到,一旦要联手,是不是所有获得的利益都要大家平分?”方良问道。 上次在最后阶段的截胡,孟希当然也能理解对方的顾虑,虽然这次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但如此无欲无求的高调反倒会引来怀疑,只好先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其实我们是担心有些信息被遗漏掉,只想看看补救的效果,并不想出手,最多也就是在关键时刻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至于利益这一块,单独出手的全归自己,大家合作的五五分成,绝不会做坑队友的事儿。” 杨冬和李闯都无声地点了点头,方良这才笑道: “成交!” 在交流了一些细节后,方良和李闯起身去重新安排人员,在临出门的一刻,李闯回转身,趁着杨冬不注意,向杨夏眨了眨眼睛。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所需》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二回 所需 第十二回 所需 柴文静很充实、很幸福。 电话里,室友胡梅问她为什么要出去住一段时间,兴奋异常的她差点儿说漏了嘴,最后只含糊地说找到了一个实习公司。 在从未踏足过的高档酒店里,柴文静享受着“公司高管”待遇的同时,也在接受紧急培训,针对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一些常规和突发问题,佐藤与小泽一字一句地教给她应对的方式方法,然后便放手由她全权来办理,他们只是躲在后面偶尔指点一下。 “……不行,既然在印刷上出现了错误,哪怕是只差了一个字,也要抓紧时间重新印制,要知道,我们服务的是高端人群,容不得有一丝一毫错误!” 柴文静放下电话,转过身带着几分忐忑问道:“朴总经理、李经理,按照你们教的,我这样回答行吗?” 佐藤和小泽一起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四海公司备货的三天时间,柴文静俨然成了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与四海公司人员的数次接触中,虽谈不上游刃有余,基本也能做到应对无误,依稀有了一点商海女强人的风采。 当然,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实际上就是一只提线木偶,并不是真实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努力的热情。 今天就是约定好的第三天,四海公司早早就发来消息,预计在中午十二点前,五十套器械将送抵仓库,希望她们三人届时到仓库接货验货,然后付清余款完成整桩交易。 柴文静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在十一点时拨通了佐藤房间的电话:“朴总经理,我们现在可以出发吗?” 伴随着声声咳嗽,电话里传出非常虚弱的声音:“柴助理,我昨晚受了凉,现在非常难受,今天恐怕不能前去了,这次的项目并不大,你去找李经理,你们验收一下就可以,没问题的话,带他们回来付余款。” 真心地安慰了几句,柴文静又拨通了小泽的电话,小泽痛快地表示自己早已准备就绪,马上就可以出发。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柴文静一边用手机导航指引着汽车开往仓库,一边冲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司机好奇地问:“司机……大哥,你不是本地人啊,怎么会找不到路呢?” 舔了舔嘴唇,汪祖仲感觉脸上有点儿发烧:“我……入行时间短,对路不太熟。” 柴文静回身用高丽语对小泽道:“李经理,这个司机是新入行的,幸亏我们今天不着急,可我担心以后……。”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小泽单手捂着脑门,随口答道:“是以前那个翻译找的,多亏有你,要不然我们语言不通,赶到交易地点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如果柴助理觉得他不合适,我们明天就换个人。” 汪祖仲心里直骂娘,虽然听不懂高丽语,但从后视镜里看着小泽那贱兮兮的眼神,也知道他没说什么好话。 “算了,虽然业务不行,但态度还是挺好的。”柴文静以己由彼,不想因自己的一句话,就断送了这个矮个子司机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刻钟,小泽与柴文静终于赶到了仓库,此时一辆卡车早已停在门口,苏东群等几名四海公司的员工站在车旁,正向他们的方向张望。 汪祖仲连忙戴上一副墨镜待在车里,柴文静和小泽开门下车,快步向苏东群等人走去。 “没想到苏经理会亲自前来,让您久等了。”小泽热情地与苏东群握手并致歉。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苏东群握住小泽的手笑着摇了两下,“无论是为了今后更多的合作机会,还是要交下李经理这个朋友,今天我都是要来的。” 与小泽寒暄完毕,苏东群非常客气地同柴文静握了握手,如果在三天前,大家都还认为她只是名翻译,那么三天下来,谁都感觉到,她肯定是江南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没准今后还会是华国分公司的主要负责人。 “咱们开门见山,”苏东群指了指整齐摆放在仓库门前的包装箱,“两位开始验货吧。” 对于医疗器械来说,柴文静查阅资料然后纸上谈兵还可以,真要亲身去验收,实在上有些强人所难,只能跟在小泽身后打打下手。 刚刚查验了两个样品,小泽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接通后答应了两句,转身对苏东群道:“真是对不起,朴总经理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我回去照顾一下,后续验收由柴助理完成,然后由她陪同您一起酒店结清余款,您看如何?” “朴总病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他去医院?”苏东群有些惊讶地看了眼柴文静。 “是的,”柴文静真诚地点了点头,“否则朴总经理也是要一同前来的。” 转过头对小泽翻译道:“苏经理问,需不需要帮忙送朴总经理去医院?” “谢谢,真的不需要,”小泽忙摆手道,“只是普通感冒,吃上药就会好起来,验收的事情就拜托柴助理了。” 苏东群看得出柴文静对产品并不熟悉,如果由她验收还能快点儿结束,便向小泽点头道:“李经理你先去忙,柴助理留下验收是没有问题的。” “那我就先回去看看。”小泽对苏东群微微一躬,接着对一旁柴文静道:“根据刚才抽查的情况,这批产品没有什么问题,接下来你只需要看一下包装,如果都符合要求,放入仓库,然后和苏经理一起回酒店把余款结一下。” 柴文静点头表示明白,把小泽送上车后,便开始一件件地认真查验包装,直到五十件全部检查完毕,这才舒了口气,向苏东群抱歉地一笑: “苏经理,并非是信不过您,但公司的要求必须严格执行,如果现在您有时间,我们去酒店把余款结一下。” 苏东群也笑道:“理解理解,柴助理的严谨作风是值得每一个职场人学习的,我也十分关心朴总的病情,请上车,咱们这就去酒店。” 一桩生意中两人各取所需,场面可谓是其乐融融。 ---------- 距离仓库几百米远,一家羊肉泡馍小吃店开得红红火火,方良和李闯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吃边盯着仓库大门口发生的一切。 今天一早,当他们一路跟随着苏东群来到这里,两人都感到非常奇怪,按照“狗娃子”给出的情报,这座仓库是黑田在几天前租下的,那为什么苏东群也会来到这儿? 随卡车一道前来的几个人开始从车上搬下包装箱,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着苏东群指挥着几个人忙上忙下,让方良和李闯产生了一种错觉——看样子,他们是在同黑田做生意?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汽车自西向东驶来,停下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虽然方良和李闯没有见过黑田,但从那个男人的身高上可以断定,来人既不是黑田,也不是方良见过的木村和汪祖仲,至于同行的女子,更加让人感到陌生。 两伙人握手言欢完毕,开始随机抽查货物。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眼珠转了转,李闯忽然开口说道:“狗娃子的补救措施生效了。” “这个狗娃子,很有意思,”方良点点头:“现在的情况是,赖四海应该没有想过,黑田会突然对他下手,而黑田也不会料到,还有这么多人在暗中监视着他,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黑田下一步要怎么做?” “只有个大概思路,“”李闯摇头:“黑田利用生面孔,假意要和赖四海做生意,必定是想在生意上做手脚,但具体怎么操作,真猜不出来。” 正说着,只见小泽接了一个电话,又与苏东群交谈几句后,转身向汽车方向走去。 方良忙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对李闯道: “你继续在这里盯着,我跟着这个人,查一下他住在哪里,回头再把照片发给狗娃子,毕竟黑田那边的事由他负责,看看他能不能查出黑田的意图。” 看着方良起身就要离开,李闯忽然皱起眉头: “方哥你别太相信狗娃子,我有一种直觉,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别人也在盯梢,不会是他的人根本就没撤吧?” “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至于狗娃子会不会留人,爱留就留呗,话说回来,黑田那边我们也不是留了一个人嘛,彼此彼此。”方良笑道。 ---------- 意气风发的柴文静带着苏东群回到酒店,佐藤的状态略显萎靡,但仍坚持着起身迎客,与苏东群再次见面自然又是一客套,加之刚刚完成了一笔生意,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较之以前又进了一层。 佐藤简单地向柴文静询问了一下验收结果,转头向苏东群道: “我们的第一笔生意,只是为建立一个相互信任的过程,贵公司在苏经理的领导下,用这么短的时间就达到了我们的全部需求,实在是让我们佩服,也更加相信了你们的实力,本次涉及的资金额也不大,余款如果用电汇,时间既长又麻烦,所以这次我们采取直接付款的方式,苏经理觉得如何?” 金额又不是很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办当然好,苏东群欣然同意。 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后,苏东群忽然向佐藤等三人深鞠了一躬,搞得三人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站直身,苏东群向他们解释道: “首先,是感谢几位给了四海公司这次机会,其次,是代表我们赖四海总经理向几位道个歉,这几天实在是有俗务缠身,没能和几位见上一面;今天晚上,赖总特意备下薄酒素菜款待大家,一来赔罪二来庆祝合作成功,请各位一定赏光莅临。” 佐藤和小泽眼睛一亮。 重头戏来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见面》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三回 见面 第十三回 见面 看着柴文静和苏东群走进酒店,一直紧随其后的方良眉头紧皱。 想了想,方良把照片发给孟希,稍后拨通了电话:“这几个人见过没?” “还真没见过,”孟希没有多作犹豫,“但既然会在那座仓库出现,应该是黑田的人。” “狗娃子,”方良得意地笑了一声:“看来黑田早就开始动手了,你们的水平不行啊。” 当然,这也只是玩笑。 若是以看似正常的商贸往来做掩护,那么出面的人自然是几张陌生面孔,这几人也肯定会尽量避免与黑田在公开场合见面,绝不能让别人——尤其是赖四海知道他们和黑田之间的关系。 如果不是在仓库与苏东群会面,谁又能把他们与黑田联系到一起。 “黄良经理,”孟希颇为无所谓地笑了两声,“所以说双方合作才是最佳选择,要不然,你们怎么会知道,那座仓库是黑田租下来的。” “说上两句话你也不愿意吃亏,”方良哈哈一笑道,“酒店的位置和照片都发过去了,既然是黑田的人,这条线还是你们盯着吧。” 孟希语气轻松态度客气:“没问题,我马上派人过去,这次一定不会漏掉任何细节,绝不辜负黄经理辛苦送来的情报,所以,您就不用在后面替我们查漏拾遗了。” 方良一愣,随即明白了“狗娃子”的意思。 双方的合作中,自己一方因身在明处,实际上处于弱势地位,如果想摸清“狗娃子”的底细,眼下的确是一个好机会。 “狗娃子”大概率会派人来监视酒店,如果自己趁机找到“狗娃子”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地址,处境将得到大幅度改善。 带来的风险是,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双方本就脆弱的联盟,恐怕会瞬间解体。 无论是当前还是以后,与“狗娃子”为敌,都是不明智的。 “放心吧,我不会坑盟友。”方良笑道,随即驾车驶离了酒店。 ---------- 作为主请方,赖四海、范守安和苏东群比约定的时间稍早一点赶到了酒楼。 李闯驾车远远地跟在后面,眼看着他们走进酒楼,却没有调头离开,而是把车停在一个空车位上。 “李闯,没有必要,咱们还是回去吧。”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方良劝道。 满怀期待地向四周张望着,李闯嘴里漫不经心地答到:“别着急,再等等,别着急,再等等……” 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差点儿把方良鼻子气歪:“知道你不服,但现在我们还是合作关系,等这件事过去,你爱做什么都行,眼下不用光想着逗气,耽误了正经事儿。” 说话间,佐藤、小泽和柴文静在门前下车走进酒楼。 “来了!”李闯顿时精神一振,眼光紧紧盯在后面紧随而至的几辆汽车上。 然而,结果让他非常失望,后面的车要么送完人直接开走,要么车上所有人进了酒楼,料想中只停车不下人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不能吧,”李闯喃喃自语,“难道他们跟丢了?” “叮咚”一声,方良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看了一眼后苦笑着递给了李闯。 ——如果你们有人在酒楼外,那请兄弟们受累帮忙盯着点儿,我们回家吃饭了。 没有沮丧,李闯反而两眼放光:“不错嘛……这个对手我喜欢!” 方良满脸都是无奈的苦笑:“说过了多少遍,不是对手是盟友,要盯你盯啊,我也要回家吃饭。” “走吧,”李闯遗憾了摇了摇头,发动汽车,“既然已经猜到我们会等在这里,今天大概是见不上面了,以后再说!” ---------- 一楼散台,孟希、彪子和小宝三人正隔窗向外看着,忽然孟希指向远处一辆正在发动的汽车对彪子道:“你去看一下,小心点儿,别被发现。” 彪子答应一声,拿起手机放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捂在手机下方挡住了半张脸,装作接听电话的样子,快步走出酒楼大门。 几分钟后,回来的彪子一脸兴奋:“看清了,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车屁股,好车啊,最低配的也得一百多万,要不是亲眼所见,谁相信会开着这种车盯梢儿啊?” “希哥,”小宝则看着孟希,眼神里满是佩服,“发个信息就能把他们吓跑,你咋做到的?” “没那么神奇,也不是被吓跑的,”孟希笑着解释,“我猜他们可能会利用这个机会,躲在外面调查我们的底细,但应该想不到停车后,我们三人会大大方方地走进酒楼,只当我们没有跟上,所以当我说咱们要回家吃饭,让他们从这里盯着时,他们肯定不愿意,最后就只能走了呗。” 小宝依然有些疑惑:“那他们为什么不想继续盯着了?” “今天赖四海和黑田的人见面,双方肯定都十分小心,绝不会露出什么马脚,一会儿他们吃完饭后,应该会直接回家或酒店,即使向黑田报告情况,也只会在电话里说,不会见面的,所以,今天没有继续盯下去的必要了。”孟希道。 小宝眨了眨眼,这可是一家西京市很有名的高档酒楼:“那我们也不用盯着了,真是来吃饭的?” “对啊,这段时间弟兄们很辛苦,等下你天哥他们一到,咱们就去包房好好放松一下。” 孟希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忍不住埋怨赖四海——我带个队伍容易吗,在这里搞“团建”,也太贵了。 ---------- 这份埋怨赖四海是不会知道的,在他的包房内,随着两杯酒见底,气氛变得更加热烈。 从被人陷害进了公安局,直到现在,赖四海三天没出门,不是别的,太丢人了,以至于魏胖子这群狐朋狗友打电话慰问时,都忍不住笑出声,说别人桃花劫起码看过桃花开,他连棵桃树都没见着就掉进了坑里,一世英名付流水啊! 今天苏东群向他汇报做成了一笔生意,虽然金额不大,但如果操作的好,可能还有第二笔、第三笔,委婉地问他能不能出面,一起请这几个高丽人吃顿饭。 赖四海吧唧吧唧嘴,觉得这事可行,外国人嘛,应该不知道他出丑的事儿。 可自从出了摇头丸那件事,赖四海现在出门喝酒总感到心里不踏实,便叫上范守安帮自己把关。转过头想了想,小秘最近疯狂迷上了高丽国电视剧,对方恰好也有个女宾,也顺道叫上她同去作陪。 酒桌上,赖四海对高丽国这三个人印象不错,对方非常礼貌,对他非常尊敬,凭借着那名女翻译出色的表现,聊天很顺畅,酒喝得也很痛快。 “虽然我这叫国际商贸公司,但我见过的外国人还真不多,除你们之外,就见过倭国人,和你们一比,他们啥也不是,不过话说回来,哪的人不比他们强啊!”赖四海两杯酒下肚,说话明显没有了把门的。 作为翻译,柴文静有责任把所有话一字不差地讲出来,但此时此景,她还是觉得“雅”一点儿比较好,所以把后面的两句说成了“你们比赖总见过的所有倭国人都好”。 就算是换了一种说法,佐藤和小泽也是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脸上还得挂着笑向赖四海举杯致谢。 “是呢,”望着佐藤和小泽一脸痴迷的小秘道,“高丽的欧巴都好帅哦,电视剧都好好看哦,好想去高丽国旅游购物呢。” “小姑娘,你太单纯了。”佐藤实在忍不住,要抹黑一下他这个虚构的“母国”: “那些都是脱离现实、过度包装的工业化产物,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高丽国提出了文化立国的口号,经过几十年催生速成,文化产业确实发展的如火如荼,但无论从内容和底蕴都过于单薄柔弱,长此以往,注定会昙花一现,想要屹立不倒,必须得有成百上千年的积累,就像……” 说到此处,佐藤猛然打住了话头,心想好险,差点说错了,马上改口道: “……就像你们华国。” 小秘的偶像被人嘲讽了一番,心里非常不高兴,撅着嘴把脸扭到了一旁。 范守安一直安静地旁观着整个饭局,非常赞同佐藤的说法,但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么客观高丽人,应该不多吧。 苏东群眼看着酒喝了不少,正经事儿还没谈,不禁有些着急,当下端起酒杯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朴总经理果然见多识广,若不是被经商耽误,肯定是名大学者。” “既然苏经理提醒我是个商人,那下面就在商言商吧。”佐藤也端起酒杯,笑道: “很早以前就听人说,华国人喜欢在酒桌上做决定,到办公室里谈细节,恰好今天赖总也在,在接下来的酒桌上,是否谈些可以做决定的事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文静》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四回 文静 第十四回 文静 赖四海酒喝得正高兴,一听要谈正经事儿,不禁感到有些扫兴,但在外人面前总是要伪装一下,咳嗽了一声道: “老话说得好,朋友从大老远赶过来,那必须吃好、喝好,招待得高高兴兴的,所以,我只对东群提一个要求,不管买卖能不能做成,都要让几位远来的朋友高兴的来、高兴的走,这就是我的决定!” 柴文静一边翻译一边腹诽,这哪是什么老话,这就是典型的大白话。 不过几句话还是引来一片叫好声,苏东群向佐藤和小泽再次举杯:“四哥让我来主办,深感责任重大,为不辜负四哥的期望,不得不厚着脸皮问一下,接下来是否还有与我们合作的意向?” 按照职务的等级,小泽接口道:“鉴于第一笔生意的成功合作,我们自然十分愿意继续与贵公司合作,这是一份情况说明,里面有厂家和产品的简要介绍,如果你们能够取得代理权,我想接下来的合作依旧会非常愉快。” 接过小泽递来的一份华文资料,苏东群开始认真阅读。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除了小秘。 她的座位紧挨着柴文静,但一顿饭就没说上几句话,反倒是柴文静几乎一刻没停,忙得连吃口菜的时间都没有,还多亏了小秘,时不时的夹上点东西放到她的碗里。 现在大家都不说话,柴文静正好想趁着空闲吃点东西,小秘终于得到了机会,凑到她的跟前问东问西: “柴小姐,你的高丽语这么好,一定在高丽待了很多年了吧,那里街上真的都是大帅哥吗?” 柴文静脸一红,看着小秘既漂亮又单纯,刚才还那么照顾她,不忍心撒谎,只好含混地回答道: “其实我的高丽语是在学校学的,没……没怎么去过高丽,帅哥……应该有很多吧。” “高丽整容的技术可好了,我哪天也想去整一下,柴小姐你看看我的鼻子,是不是垫高一点儿比现在好看?”小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这一下说到了柴文静的心坎里,与小秘头抵着头,开始深入探讨起整容的话题。 她们说的是华语,佐藤和小泽虽然听不懂,但也没往心里去,两个女人聊天而已,看着她们一会儿指指鼻子,一会儿指指眼睛,靠猜也知道在讨论什么。 柴文静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被范守安听在了耳中,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些人有问题。 一个连高丽都没去过的女人,居然会成为总经理的助理,如果说这只是为了好听给的一个临时称谓,那根据苏东群的说法,第一笔生意几乎都是她在拿主意,甚至有时候都不需要征求那两个人的意见,这又如何解释。 这几个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柴小姐,请问你在哪所学校读书啊?” 像极了一位关心晚辈的老人,范守安像聊家常似的随口问了一句,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和蔼可亲。 正在和小秘交流整容计划的柴文静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答道:“我在西京……” 小秘和柴文静聊天,佐藤和小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范守安的突然加入,两人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深知两人的谈话是绝对不能继续下去的,顾不上苏东群还在看材料,小泽举起酒杯敬向赖四海: “赖总,听苏经理管您叫四哥,我也觉得和您一见如故,能否也斗胆叫您一声四哥呢?” 小泽一开口,打断了柴文静正要说下去的话,只好把这段话翻译给赖四海听。 误打误撞,小泽一番话正击中了赖四海的软肋,如果说他有几大爱好,那有人叫他一声“四哥”绝对是第一享受。 “好兄弟,这是我的荣幸啊,干了!”赖四海哈哈大笑,一仰脖又一杯酒见底。 此时苏东群已将材料看完,抬起头对佐藤和小泽道:“这家药企我不太熟悉,需要明天让医药负责的人去问一下,但我觉得问题不大。” “好,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佐藤笑道。 赖四海大手一划拉:“正事儿是不是谈完啦,我刚刚又认了一个兄弟,从现在起,只谈感情,不谈工作,来,喝酒!” 大事初定,一桌人又开始兴高采烈地喝酒聊天,只有范守安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中波涛汹涌。 苏东群报告和江南公司的第一笔生意时,因为只有五十万,又在苏东群的坚持下,他便没做阻拦,毕竟正常的生意还是要做,四海公司目前也不能倒。 现在看来,五十万极有可能是一个诱饵,唉,真是防不胜防啊。 虽然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刚才那位“李经理”欲盖弥彰的举动,又怎么能逃过范守安的眼睛。 三天前,一个神秘女人将赖四海引到了一家宾馆,用两颗摇头丸险些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今看看眼前的柴文静,不得不让范守安联浮想联翩,那个女人和柴文静是什么关系,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酒足饭饱,赖四海、佐藤等一行人醉醺醺地走出酒楼,佐藤坚持请赖四海等人先走,才放心地让汪祖仲上前载上他们三人前往酒店。 柴文静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饭局,一切都感觉是那么的新鲜,做为翻译,整场饭局下来虽然说得口干舌燥,但自己的重要性却得到了充分体现,尽管累却异常兴奋。 就在她还在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耳边却传来佐藤严肃的声音: “柴助理,第二笔生意的金额十分巨大,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将让我们损失惨重,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后面所有行动要严格听我们指挥,在没有得到我们批准之前,个人不得做出任何决定——这并非是信不过你,而是你经验不足,不小心会中了别人的陷阱,明白吗?” 柴文静连忙点头: “明白,朴总经理,从现在起,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的!” ---------- 像柴文静一样兴奋的,还有苏东群,虽然没有谈及具体的贸易金额,但第一次洽谈时,他们已经无意中透露出,第二笔生意最低也是四百五十万,如果能够谈成,控制好成本,达到八九十万的利润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转头看向和他同车的范守安,心里却咯噔一下,暗叫一声要坏事儿! 范守安面沉似水,眼镜片后的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游移不定的光芒,不用问也知道,他这一次仍旧疑心不减。 “军师……江南公司应该没有问题吧,毕竟我们已经成功合作了一次,而且经多方查证,他们确实是一家正规的高丽国公司。”苏东群硬着头皮问道。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明天你在公司等我,暂时什么也不要做。”范守安摇摇头,语气冰冷如深秋寒霜: “不能总这样被动挨打,如果真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杨冬,是时候也得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 第二天上午,外国语学院的校园内,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正在问路: “同学,你们学校学高丽语的研究生都住在哪哇?” 那名女学生看了看老人的穿着,再听他说话的口音,猜想这是来自同学乡下的父辈,看着老人略显疲惫的神色,一时同情心大起,开口道: “老人家,我带您去吧,光凭说您是找不到的。” 老人连声感谢,跟在后面还不住地夸赞:“咱们学校的学生就是好哇,不光人长得好看,个个还都是热心肠儿。” 女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应该做的,对了老人家,您是要找谁啊?没准我认识呢。” “她叫柴文静,我是她的亲戚,这次来西京办点儿别的事,顺路就来看看她。”老人答道。 “文静学姐?”女生停下了脚步,“老人家,今天您恐怕见不到她了,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系的,但都住在一栋研究生楼里,我和她的舍友胡梅特别熟,听说她找到了一个实习单位,前几天就搬出去住了,但在哪儿实习、住在哪儿她都没说,我们也不知道。” “唉,这大老远的来了还没看着,回去吧,”老人非常遗憾,临走还不忘嘱咐道,“文静那孩子小时候很调皮,你们都是好人,平时多让着她点儿。” 女生抿着嘴一笑:“老人家放心吧,学姐她现在天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可文静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蛇影》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五回 蛇影 第十五回 蛇影 心存一丝侥幸,苏东群早早地来到了公司,从他的内心里讲,好不容易发展出的一个大客户,真不希望这又是一伙骗子。 昨晚范守安问柴文静在哪里上学,虽然她只说出“西京”两个字,但苏东群大体可以推断出,她应该是——或者曾经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因为在西京,开设高丽语课程也只有这一大学。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她早已经毕业,并已入职江南公司,由此柴文静身上的迷团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将近中午时分,当一身农民打扮的范守安刚走进公司,苏东群便立刻迎上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问道: “军师,关于柴文静,都查到了什么?” 范守安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尽管知道军师肯定掌握了切实证据,可强烈的、不愿意相信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到头顶,苏东群口中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啊,有些事儿解释不通啊。” “确实想不通,”范守安长叹一声,手捋着山羊胡若有所思,“一上午我接触了她的几个同学,所有人的反馈大同小异,都表明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如果真是这样,那两个高丽人凭什么会听她指挥?” “会不会是江南公司真是看中了她的能力,”苏东群仍然不死心,“想要重点培养她,所以有些事才放手由她做主?” “做为公司主管,试问这样一名没有毕业、没有任何经验的普通学生,你会让她全权负责一个大项目吗?不过……”说到最后,就连范守安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不是江南公司雇佣了她,而是她雇佣了江南公司……” “这……这不大可能吧?” 苏东群觉得这个推断过于不可思议,但联想到她那套高档服装,这可不是一名普通学生所能拥有的,语气不由得也开始变得迟疑。 虽然范守安也看不出柴文静的表现有什么破绽,但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还有一件事,前几天她忽然搬离了学校宿舍,时间恰好是四海兄弟被警察以涉毒嫌疑带走的第二天,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回想起这几天柴文静的表现,苏东群忽然感到全身一阵发冷,如果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都是她,那未免就太可怕了些,能够游刃有余地扮演好这样一个角色,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军师,可……还是解释不通,如果是她雇佣了江南公司,那么这些天的表现,足以说明心机很深,这和四哥出事那晚的行动风格可不太像啊。”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苏东群感觉思维已经完全混乱。 “是啊,柴文静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三角眼眨了两下,范守安忽然一声冷笑:“既然狐狸露出了尾巴,咱们要不当一次猎人,是不是太对不起这个大好时机?” “万一不是狐狸尾巴,万一开枪后发现打错了……”苏东群道,万一的后果,就是失去这个大客户。 “无论第二批药品的代理权是否能够拿下,你都要至少拖延他们三天,”范守安咬了咬牙,长长呼出一口气,继而不容置疑地安排道: “放心,就算判断错误,多出的三天也不会影响最终交易,而我们要利用这三天时间,彻底查清这些人的底细。” “那要怎么查?”苏东群心底一声哀嚎——以军师的谨慎,这笔生意,大概率是做不成了。 “打电话让二龙过来,”范守安沉吟了一下,“有件事需要他……” “你们聊啥呢?”赖四海领着小秘推门而入,不过神情萎靡,明显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苏东群刚要汇报,却被范守安用眼神制止,先是和赖四海聊了几句闲话,然后对小秘说道: “昨天晚上我看你和那个柴小姐聊得很投机,现在打个电话,约她出来逛街,加深一下你们之间的感情,这样对我们接下来的生意很有利。” 逛街也能成为工作,小秘非常欢喜,拿起手机便拨通了柴文静的电话。 得知小秘的意思后,柴文静表现得非常高兴,范守安等人隔着手机话筒都能感受到她那种跃跃欲试的心情,不过片刻之后便不无遗憾地说,今天工作很多,等忙完这段时间,再约小秘一起出去玩儿。 小秘的漂亮,一眼就能看出,而她的愚蠢,两句话就能知道。 这样一个浑然天成的套话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这个对手很不简单。 真是谨慎啊,范守安心里把柴文静的危险程度又提升了一级。 诸事不顺,所以才会杯弓蛇影。 ——如果,此时杨夏能知道范守安在想什么,一定会对柴文静真诚地说声:“对不起!” 赖四海一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二龙敲敲门走进来,范守安随便找个借口,把小秘“请”了出去。 听完范守安分析的情况,赖四海大怒,立马就要抄家伙去砍人,搞得众人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暴脾气压住。 “军师,接下来怎么办?”苏东群喘着粗气问。 “一会儿你给柴文静打电话,通知她要三天后才能拿到代理权,然后才能开始正式的谈判,尽量先稳住他们。” 安排好苏东群的工作后,范守安又对二龙说道: “你挑四个机灵一点的,分成两组,一组去监视柴文静三人,另一组去监视那座仓库,都把眼睛睁大点儿,看清去了哪里、他们和谁见面,让我们看看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人。” 顿了一下,范守安接着对二龙道: “接下来的事儿要你亲自去做,而且只有三天时间……” ---------- 柴文静接完苏东群的电话,便敲开了佐藤和小泽的房门,告知他们四海公司要用三天时间才能拿到代理权。 佐藤和小泽稍稍感到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苏东群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完成这件事,现在看来,可能是价格没有谈拢。 “你怎么回复的苏经理?” “我对他说,要和朴总、李经理研究一下。”柴文静胸有成竹地答道。 佐藤微微点头:“很好,那你告诉他们,三天后如果拿不到代理权,我们就会找别的公司进行合作。” 柴文静答应一声,马上拨通电话将决定通知了苏东群。 事情处理完毕,柴文静刚刚离开,佐藤便马上拨通了黑田的电话: “黑田社长,四海公司刚来电话,三天以后才有可能拿到代理权,然后开始正式谈判,我们还要多等几天。” “会不会你们露出了破绽,他们已经有所觉察?”黑田问。 “不会,”佐藤和小泽想了想,不约而同地摇摇头,“我们一直很小心,柴文静也表现得很正常。” “那就再等几天,但一定要催他们快一些,不要让他们腾出时间查到江南公司,以免夜长梦多。”黑田命令道。 对此,佐藤和小泽倒没有太大担心: “黑田社长请放心,除非他们亲自到场,否则不会了解到公司的真正情况,不过现在想出国的话,光是办理各种手续,最快也要一个月,到那时我们早就得手了。” ---------- 接下来的两天,无论是黑田还是赖四海,都异常的安静,柴文静等三人更是整天躲在酒店里不出门,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催促向苏东群加快一下进展。 负责监视的各路人马纷纷感到无聊,一些人开始放松了警惕,睡觉的、外出的次数逐渐增多。 而比这些人更无聊的,则是杨夏,天天像个犯人似的待在房间里,曾几次想要“越狱”,都被她那个监狱长哥哥及时发现,一次又一次抓捕归案。 这天一大早,再次“越狱”失败的杨夏,气急败坏地冲着哥哥大吼: “你就是法西斯,你就是老封建,你就是奴隶主,你限制我的自由,你不讲人权!” 杨冬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笑着说道: “亲情面前,没有人权!” 李闯推门而入,正看见兄妹俩再次上演相爱相杀的场面,不禁哑然失笑: “小夏又失败啦,要说你这个当哥哥的也是,把这样一个花季少女关到屋里,简直没有人性!” 杨夏嗖的一下蹿到李闯身边,抓起他的胳膊使劲摇晃:“闯王救我!” 李闯眼中泛起怜爱的光,抽出胳膊向杨冬说道:“我带她出去玩一天吧,正好今天也没什么事儿。” 杨冬摇头:“你们俩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想都别想。” 李闯向杨夏歪了歪头,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哭! “哇”的一声,杨夏悲声大做,惊飞窗外麻雀一片。 “行啦行啦,别演了,出去玩一天吧,但是,千万不要插手正事,要不然我把你们俩一起关禁闭!”杨冬双手捂住耳朵,面对两个活宝无可奈何。 哭声戛然而止。 “好嘞!”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磨炼》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六回 磨炼 第十六回 磨炼 如出笼的小鸟,杨夏在西京的大街上自由飞翔。 飞了一会儿,尽管还不累,可有点儿烦。 “前几天不让出门的时候,就想着逃出来疯狂地玩上一整天,现在出来了,反倒觉得外面也没什么意思啊。”杨夏懒洋洋地坐在冷饮店的椅子上,无精打采地吃着冰淇淋。 “那我们回去吧,省得你哥哥担心。”尽管这么说,李闯心里却知道,这不可能。 果然,杨夏抬头瞪了他一眼:“要回你回,我还没玩儿够!” “那你说下一站去哪,我肯定会做一名合格的司机。”李闯忙赔笑道。 “下一站……要不,你带我去四海公司那里吧,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监视他的。”杨夏这一句看似随意,实则却是蓄谋已久。 李闯心里一阵好笑,三国演义才看个开头,就从这儿跟我演诸葛亮,呵呵笑了一声道:“绝对不行,太危险了,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你就说出花儿来,我也不会带你去的。” “那你带我去黑田那里看看,没准咱们能找到狗娃子他们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杨夏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想都别想,”李闯断然拒绝,“黑田的人可是见过你的,那里也不敢带你去。” 杨夏撇撇嘴:“其实,我不想看什么黑田,就想找到狗娃子,当面大骂他一顿,出一出上次的那口恶气,这也不行,那也不敢,你还好意思叫闯王呢?” “激将法?对我没用,”李闯晃了晃手中的冷饮,“这个饮料挺好,能帮我降温。” 眼看自己的招数尽数被人看穿,只能祭出最后的杀手锏——撒娇,杨夏又抓住李闯的胳膊开始摇晃: “闯王哥哥,带我去个好地方玩嘛,人家求你啦!” 在众人纷纷侧目中,李闯狼狈不堪地拉起杨夏落荒而逃。 临走时还听到邻桌的男生对女伴说:“听听人家说的,多温柔!” “啪”的一声从身后传来,不知是在拍桌子还是拍脸:“啥意思,嫌老娘不温柔?!” 回到车里,李闯一脸苦笑:“小姑奶奶,这招儿以后别在大庭广众下用啊,闯王哥哥容易挨揍。” 诡计得逞的杨夏咯咯笑个没完,半晌才停下道:“知道怕啦,那就赶紧带我去找那个狗娃子。” 李闯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可我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啊。 猛然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系好安全带,我带你去碰碰运气!” 沿路向东,一直来到城市的边缘,李闯才把车停下来,领着杨夏走进了一家羊肉泡馍店。 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李闯低声说道: “小夏,注意对面的那座仓库,那个就是监视的目标,现在就有咱们的人在盯着,你试试在周围能不能找到他们的车。” 杨夏瞪着大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揉着眼睛摇头道:“咱们一共有八辆车,我都认识,但在这里一辆也没看到。” “找不到就对了,”李闯笑笑,然后指向远处一辆明显是重新喷过漆的面包车,“几乎可以肯定,那辆车里的人,也在监视着这座仓库。” “为什么?”杨夏觉得好刺激。 李闯的表情满是不屑:“手法太业余了呗,这些天我几乎天天都能见到这辆车,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往那里一停,好像只要他们躲在车里,别人就看不见了似的,典型的沙漠驼鸟。” “那这些人是谁呢?”杨夏好奇地问。 “这个仓库的位置,就是狗娃子告诉我们的,那你说除了他们还有谁?”李闯笑道。 “走,我们现在就找他去!”杨夏满脸兴奋、跃跃欲试。 “你现在去肯定是见不到他的,如果狗娃子在,他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李闯伸手按住杨夏。 “那怎么办?”杨夏已经急不可耐。 “先吃碗泡馍,这事儿急不得。” 李闯拿过一张馍,对半掰成了四块,拿起其中一块将两层分开,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它掰成一个个黄豆大小的均匀小粒。杨夏有样学样地也掰了几下,弄得手指头生疼,气嘟嘟地扔回了大碗里: “干嘛这么费劲啊,掰大点块不行吗?” “这你就不懂了,”李闯一边掰着馍一边笑道,“这是一种食客和厨师间的互动,你掰得小且均匀,厨师一看就知道是内行,才会精心地给你煮,要都像你这样,那人家肯定也就应付应付得了,反正做得再好,你一个外行也吃不出来。” 杨夏奇怪地看着李闯:“你又不是本地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到西京后现学的,”李闯说着话手也不停,“这种吃法我非常喜欢,一边掰馍一边聊天,增进感情的同时,还能磨炼性子,这段时间我都感觉自己沉稳了很多。小夏,别闲着,你也试试,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吃着特别香,也正好磨磨你的急脾气。”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掰着馍,这一掰就过了一个多小时,等热气腾腾的两大碗羊肉泡馍端上来时,又累又饿的杨夏竟尝出了人间少有的美味,赞不绝口。 “好吃吧,有没有什么感悟?”李闯笑问。 “嗯嗯……好吃!感悟……下次多叫俩人帮我掰!”杨夏边吃边回答道。 自己还是不够沉稳啊——李闯努力控制住想掀桌子的冲动——这羊肉泡馍以后还得多吃。 喝上几口撒上葱花的清汤,两人的午饭终于告一段落,杨夏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做: “是不是该去找狗娃子了?” 李闯神色复杂地看了杨夏一眼——这个狗娃子究竟哪里吸引了你,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 监视的人大约要等到傍晚才撤走,就算自己能等,估计杨夏也等不了,看来需要上点小手段,逼狗娃子早点现身才行。 开车来到一个拐角处,恰好能躲开面包车的视线,李闯打了一个电话,片刻时间,一辆汽车便来到此处,杨夏甚至都没看清是从哪儿冒出的,但那辆车她还比较熟悉,开车的是团队里的成员,姓万,外号小九。 李闯下车与小九聊了几句,然后便带着杨夏坐进了小九的那辆车,小九则戴上一个副墨镜加一个口罩,奔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 “神神秘秘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杨夏好奇地问。 “找到狗娃子啊,”李闯笑道,“我要带你去跟踪那辆面包车,咱们刚才开的车已经出现过,换成这辆不引人注意。” “闯王你真好,但是……小九干什么去了?”杨夏非常兴奋,不过并没有搞明白李闯的意图。 “当然是让他们马上走啊。”李闯道。 “可他们又不认识小九,”杨夏瞪着迷惑的大眼睛,“小九让他们走,他们就能走?” 李闯呵呵一笑:“不出一分钟,他们肯定走!” 杨夏还要继续问下去,却看李闯抬手示意她别出声,然后把头伸出车窗,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 片刻后,李闯把头缩回车内,缓缓开动汽车绕过转角,果然看见面包车正一路向东急驶而去。 “闯王,你怎么知道他们走了?”杨夏看向李闯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 李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脸上满是自信:“你忘啦,我耳朵好使,对声音很敏感,刚刚听到了面包车启动的声音。” “还真是,不去学音乐可惜了,”杨夏笑道,接着又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听话,让走就走?” “很简单,我让小九去对他们说:你们老大让我带个话,他出事儿了,手机被监控,不要打电话,马上返回。”李闯笑道。 ---------- 远远地跟在面包车后面,两辆车不知不觉间已经先后驶离了市区,刚一出城面包车便离开了国道,驶向了一条乡间小路。 看着周围的景物变换,杨夏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闯王,我的感觉不大好,但又说不出来……”杨夏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用杨夏提醒,在出城的一刻起,李闯便感到了异常,最初面包车的速度非常快,后面却开得越来越慢,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很怕后面的人跟丢了似的。 今天想钓鱼,难道反被钓了? 如果是自己,李闯倒很想看看对方是些什么人,然后再见机行事,但身边坐着杨夏,此刻可不是冒险的时候。 就在李闯刚想要调头返回的时候,却看到前面的面包车已经停在路边,与此同时,几辆摩托车出现在后视镜里。 “我去和他们谈谈,毕竟双方已经联手,估计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李闯心里一沉,也把车慢慢驶向路边停下,语气尽量平静地对杨夏说道: “但是,为防万一,我出去后你把车门锁死,千万不要下车,万一我真出了事儿,马上给你哥打电话!” 杨夏还想要说什么,李闯最后叮嘱了一句“别下车”,推开车门,走下车直奔面包车而去。 看着从面包车上下来的男人,李闯露齿一笑: “你是狗娃子?” 那人把手中的烟头扔在脚下,吐了口唾沫: “什么猫娃子、狗娃子,我叫王和!”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家人》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七回 家人 第十七回 家人 看着王和那一头灰白的头发,李闯一时猜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但根据杨冬等人的描述,狗娃子绝对是个年青人,怎么也不会是眼前的这位大叔。 “我以为你们是我要找的人,不想是一场误会,对不住了!”李闯抱拳作揖。 王和没有还礼,只是斜眼看着李闯: “我在泡馍店见过你,也清楚你还有同伴守在那儿,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也不想知道,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咱们自然可以相安无事,不过,今天你越界了,难道想凭一句误会,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李闯看了看四周,几名头戴摩托车安全帽的大汉已经围了过来,心里暗叫了一声苦。 自己太轻敌了,只道对方是菜鸟,哪知人家另有暗桩。 “朋友,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以家人的名义发誓,刚才说的话句句属实,今天的做法确实鲁莽,再次给各位赔罪。”说罢李闯向众人团团作了一揖。 “不要和我赌咒发誓,我不信这个,最烦的就是以家人的名义,自己做了错事,凭什么要让家人替你承担!” 说话间,王和扭头向李闯的汽车看了一眼,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的车窗已被摇下,一名女子坐在车里满脸紧张,紧咬嘴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想证明说的是真话,有两个选择,要么让车上那个女娃娃下来,留下来当人质,等我们彻底相信以后再放了她,要么……” 王和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扔到李闯的脚下:“砍掉一根手指,我就相信你真的以家人为重!” 李闯惨然一笑,弯腰捡起匕首,眼睛盯着王和道:“然后你就放我们走?” 王和点头:“说到做到。” “不要!我留下!”李闯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杨夏从车里冲了出来。 李闯急得回头大叫:“快回去!” 王和向旁边的两人抬抬手:“抓住她!” 李闯再不多言,左手握拳,伸出小拇指,右手挥动匕首,眼睛一闭,便砍了下去。 “不要啊……”杨夏肝肠寸断,发出一声嘶喊,顿时眼泪迸涌,哭声大作,不顾一切挣脱两人的挟持,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李闯。 “哈哈哈……”四周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可是杨夏听不到,她一边哭一边胡乱地摸索着李闯的双手。 然后她的双手被另一双手紧紧地握住,能感觉出那就是李闯的手,可怎么好像……手指头一个也没少啊? 她急忙抽出手擦擦眼睛,把李闯的左手举到眼前,小拇指有点红肿,但连个血皮都没破。 “没事,吓唬我们的。”李闯轻轻抱住杨夏,转过头向王和苦笑了一下: “你把我妹吓坏了。” “是条汉子,你们走吧,”王和哈哈大笑,走上前拍了拍李闯的肩膀,“今天我们还有别的事儿,以后有缘再见,一定不醉不归!” ---------- 鸣笛一声致意,李闯发动汽车,缓缓驶向归程。 脸上挂着泪痕,杨夏依旧盯着李闯的左手,心有余悸地问:“刚才你没真砍吗?” 虽然结局有惊无险,李闯现在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个不停,却装作毫不在乎地对杨夏说: “当然是真砍,要不然咱俩谁也别想走,实话告诉你吧,那把匕首是假的,只是做得太像,我当时又没仔细看,碰到手上才知道刀把没问题,刀身却是纸板做的。” 杨夏长出了一口气,不停地拍着胸口:“都怪我不好,非要拉着你找什么狗娃子,这个匕首是真的话,那就害了你一辈子。” “无论那把匕首是真是假,我挨这一下也不冤,”李闯叹了口气,“这几年跟着你哥做成了几件事儿后,心气有些高了,忘了人外有人,就比如上次的狗娃子、今天的王和。” 杨夏的心情到现在还未平复,很多问题一时也没有想明白:“王和是怎么知道咱们在跟踪他?” 李闯心里暗叫一声倒霉:“你和一个老大去说,你们的老大出事了,那还不是白天见了鬼。” “可不是,谁知道一个当老大的,能窝在那么一辆破车里,刚才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还真解释不清楚。”杨夏恍然大悟,觉得今天真可谓时运不济。 李闯轻轻摇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今天全身而退,还真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那是因为王和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难我们,如果换成了别人,比如赖四海,后果才是不堪设想,现在知道你哥为什么不让你在外面乱跑了吧。” “嗯嗯,我记住了,以后我一定保护好自己,不给你们添麻烦,一会儿回去后,我哥他……”杨夏欲言又止。 能长点记性,这一顿吓也没白挨,李闯心里顿感宽慰,口中说道:“小夏,帮我个忙,一会儿回家后别告诉你哥,要不然他还不得砍我手指头。” 杨夏扑哧一下笑出声,心中暖暖的,李闯哪里是怕哥哥罚他,明明是怕哥哥罚自己,所以才选了一个不让自己觉得难受的说法。 ---------- 看着李闯他们渐渐远离,王和站在原地,半晌无语。 家人——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把他的思绪带回到一个多月前。 ---------- “给你打电话,就为问一件事——你的名字!” 手机听筒里一片沉默,但他没有挂断,固执地等待着大老板的回答。 良久,大老板的声音传来,刚才那份激动已化做了理性的平静: “看来你母亲什么都没对你说……你现在过于激动,如果我把名字告诉了你,毫无疑问,你肯定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到人人皆知,这样一个结果,除了可以报复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不会去打扰你,你也不要再试图找到我,等我们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谈。” 不等回话,大老板率先挂断了电话。王和几次都想再重拨回去,可是——说什么呢? 带着一缕惆怅若失的心情,王和带着蒋小二几人离开五有县,来到西京随便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来。 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吃过晚饭,王和才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办,把所有人叫到自己房间,拿出那只装着一百万的密码箱放在床上。 箱子的密码停在四个零上,却根本打不开,几人又尝试了几个常用的组合,也依然不对。 “这是啥意思,送都送来了,难道让我们用斧子劈开?”沈修迷惑地说道。 王和猛然一愣,拿到密码箱后,大老板曾大声喊了一句“你的生日”,当时以为是在问自己的生日,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王和拉过密码箱,颤抖着双手将密码盘拨到零八二五,按动开关,“哒”的一声,密码锁——弹开了。 打开箱盖,面对着里面一打打崭新的钞票,王和一张脸阴晴不定,众人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密码,但看着他的脸色,却无人敢出声。 沉默多时,王和郁闷地大叫了一声,把箱子向他们一推:“你们一人二十万,都拿走。”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手,最后还是沈修上前,把箱子合上道:“王哥,这钱不分,大家一起用,要干的事还多着呢。” ---------- 第二天一早,王和聚齐众人:“现在有钱了,我们去租一个大房子,也过几天好日子。” 沈修看了看王和的脸色,还算正常,这才大着胆子问:“王哥,大老板那边……” 王和一声冷笑:“靠几个钱和一点儿攻心术,就想一笔勾销、既往不咎,想得美!” 在租下的大房子里,六个人舒舒服服地过了几天神仙日子,尤其是蒋小二,不再有住旅店查房的担忧。 可时间一长,整天无所事事,大家慢慢开始感到无聊。 “王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总得找他谈谈啊。”沈修知道王和的心结并未放下,找了个机会劝道。 “没什么好谈的,我现在只想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王和当然没有放弃,只是颇感无奈,“可他现在躲了起来,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下一步该怎么办啊。” 沈修思索片刻道:“也许赖四海可以利用一下。” 一语点醒梦中人,让赖四海去报复大老板,原本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但现在看来,似乎赖四海并没有出手。 难道赖四海怕了? 既然你赖四海不敢点火,那我就帮你放一把,王和咬着牙对沈修等人道: “从今天起,监视赖四海,如果能找到机会,让他们互相掐起来,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不露面!” 想法固然不错,但几天监视下来,只见到一群赖四海的酒肉朋友,至于大老板,连影子都没见到。 不得已之下,王和将监视的范围扩大到四海公司的高管,然后,便随着苏东群来到了东郊的仓库。 王和的第一想法便是毁掉这座仓库,之后嫁祸给大老板。 但绕着仓库走了几圈后,王和打消了直接对仓库动手的打算,因为他发现,居然还有几伙人都在暗中进行着监视。 这座仓库到底有着什么秘密,值得被这么多人关注? 一处鱼龙混杂之地,如果能因势利导,将大有文章可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合作》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八回 合作 第十八回 合作 黑田并不知道仓库已经成为一个焦点,更没有想到秘密租下的地方,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某些有心人的视线。 先是在倭国搞倒黑田健雄,把株式会社握在掌中,然后在华国坑骗段明全,将藏古阁纳入旗下,接连的成功让黑田面对赖四海时,不免有些轻敌,虽然也稍稍忌惮范守安,但在他看来,任凭副手如何聪明睿智,也抵不过当家人的昏庸无能。 所以,当三天后接到四海公司通知,今天就可以签合同时,无论是黑田、还是佐藤和小泽,都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只当是自己当初撒下的饵,如今已引来鱼咬钩。 佐藤和小泽简单准备了一下,立刻带着柴文静赶到四海公司,不出意外地受到了苏东群的热情接待。 会谈进行得很顺利,佐藤将本次采购金额提高到一千万,立刻引来了苏东群极大的兴趣,双方就价格、付款方式等一些问题都达成一致,只是在押金多少上出现了一点分歧。 “按照惯例,押金最少也是百分之十,就是一百万,你们只拿出五十万,未免有些不合常规。”苏东群道。 佐藤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本来我们这次只想采购五百万的货物,但两天前公司市场部说最近这种药品非常畅销,所以临时提高了采购金额,我随身只带了一百万的现金,而上次付款用去了五十万,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你知道,从国外汇款的时间较长,我又不想耽误商机,所以在曾经良好合作的基础上,恳请贵公司可以通融一下。” “行吧,既然都是朋友,不能因为这区区五十万就断了交情。”苏东群为难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点头同意。接着又问: “交货方式还和上次一样吗?” “依然送到仓库,”佐藤点头道,“这是一批高档药品,剩下的事情还由我们自己处理比较放心。” “非常喜欢和你们做生意,”苏东群显得十分高兴,“交货时间上不知朴总有什么要求?” 佐藤犹豫了一下:“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三天之内完成,最长也不要超过七天。” “巧了,”苏东群笑道,“正好厂家有一批订单因故取消,造成大量的成品积压,我们这是多赢啊!我会协调厂家做好出货工作,交货时间就定在三天之后如何?” “太好了,多谢苏经理!”闻听此言,佐藤和小泽更是喜出望外。 ---------- 送走佐藤一行人,转身过来,苏东群脸上泛起一抹冷笑。 高丽国江南公司?我倒要看看,你们一群骗子要搞什么鬼! 正好佐藤所说,要想出国去现场考察江南公司,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的,但是,如果让一个已经身在高丽的人去走一趟,那么,一天便足够了。 但问题在于,无论是四海公司,还是他们认识的人里,眼下没有人在高丽国工作或旅游。 正所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并没有难倒二龙,他找到了一家经营赴高丽国出境游的旅行社,通过他们联系上一名在高丽的华国导游,在高额佣金之下,导游欣然同意帮他们去江南公司实地考察一番。 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向旅游公司请了一天假,导游按照给出地址七拐八绕之下,才找到所谓的江南公司总部。 面对拉着警戒线、立着警示牌的一座危楼,导游几乎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通过向周围的人了解,得知这座楼已经被封闭了好多年,由于种种原因,至今还未能拆除。 当导游问起楼里面的公司都搬到了哪里时,被问到的人都很奇怪,这里面怎么会有什么公司,它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居民楼。 调查的消息传回四海公司,所有人都感到十分庆幸,连范守安都罕见地夸了小秘一句:这次多亏有你。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众人装作没听见赖四海打打杀杀的意见,而是按照范守安的安排开始行动部署。 ---------- 佐藤等人再一次来到四海公司,被所有在暗中监视的人看在眼里,杨冬立刻猜到黑田即将开始下一步行动,但会在什么时间、要怎么做却一无所知,只好继续加强对几人的监视,耐心地等着他们出手。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耐心。 从四海公司回来的第二天,柴文静半躺在房间的床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畅想着向自己迎面走来的美好生活。 “砰砰砰”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柴文静忙起身去开门,却发现并不是佐藤和小泽,而是两名身穿着维修服装的酒店员工。 “贵宾您好,对不起,打扰了您的休息,在此代表酒店向您表示歉意。”两人先深深地鞠了一躬。 柴文静住在酒店的这些天里,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高档服务。在这里,见到客人路过,员工迅速将身体紧贴墙面,开口便是“贵宾您好”,然后一躬到地,到客人走过后才起身,再说上一句“祝您生活幸福”。 相对于别人的视若无睹,她一时还很不习惯,几乎每次都要脱口而出“好、好”。 看看两人的装扮,再看看两人毕恭毕敬的态度,柴文静对他们的身份深信不疑,连忙说道:“不用客气,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我们接到一些贵宾反映,酒店的墙壁出现脱落现象,为保证每位贵宾的人身安全,现在对一些房间进行例行检查,不知您是否方便。”两人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没问题的,快请进吧!”柴文静侧身让路。 两人走进房间,开始上下查看,这里敲敲那里按按。 检查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对柴文静笑着说道:“您的房间没有问题,再住三年都没事。” 这可不是酒店的标准用语,柴文静禁不住向这个异类多看了一眼,才猛然发现眼前是一张英俊的面庞,那迷人的笑容,就如一缕阳光下的春风,飘进了双眸,吹得她眼波荡漾,下意识中脱口回道: “哪还能住三年,最多再住两天,后天就要退房了。” “谢谢您的配合,祝您生活幸福!”两人再次鞠躬,退出了房间。 两名维修工走后很长时间,柴文静依旧在回味着那个笑容,以至于晚饭时还向佐藤和小泽问起,是否有两人去他们的房间检查墙壁。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柴文静想想也对,他们住的是套房,自然比自己的房间要好,又一想到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笑容,心中不免有点失落。 ---------- 冒充维修工的孟希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一个意外效果,和彪子离开柴文静的房间后,迅速回到两人昨晚开的房间,换下从洗衣房偷偷拿出来的维修服,洗了洗脸,把发型重新梳理一下后,下楼退房结账,混在人流中离开了酒店。 “希哥,还真有你的,轻轻松松地就知道了他们的行动时间,还有啊,那个小娘子好像对你有意思,刚才她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要是多待一会儿,没准能把她们的行动计划都问出来。”彪子一边开着车,一边取笑着孟希。 “多待一会儿还不得露馅儿,”孟希笑道,紧接着立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彪子,今天的事,不许对若水和燕子说,也不要告诉你天哥,记住没有!” “为革命卖笑,不寒碜……” “下次行动不带你!” “记住了!” ---------- 稍晚时候,方良接到了狗娃子的电话:基本可以确定,黑田的行动时间定在三天后。 “谢谢,”方良不禁对这个狗娃子又高看一眼,“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是单独行动,还是联手。” 电话那边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回答道:“我们只想看热闹,什么都不打算做,如果你们有什么想法,那就单独行动吧,我们不参与,之前的约定依然有效。” “好!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静观》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十九回 静观 第十九回 静观 在许多人的忙忙碌碌中,交货日期,到了。 佐藤、小泽和柴文静三人吃过早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直接赶往仓库。 本以为他们来得已经够早,没想到抵达仓库附近时,远远地看到苏东群几人正站在一辆大货车旁边聊天,似乎已是等待多时。 两伙人见面又是一番客套,几句话后苏东群道:“朴总,让他们卸货吧,我们去一旁慢慢等着。” “好的,”佐藤点头,“李经理去嘱咐一下要轻拿轻放,柴助理麻烦你去清点一下数量。” 大货车司机指挥着随行同来的几个人,开始从货车上向仓库里卸货。虽然包装箱的尺寸不算很大,但也整整有五百箱,半个小时后,搬运工作才完成,此时大半个仓库已被占满。 柴文静尽心尽责地标记着数量,到最后一箱搬进来,她手中的计数器也正好停留在五百的数字上,便向旁边的小泽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进行验收了。 但此时小泽却犯了难,这些装卸工人为了节省空间,把包装箱一层一层码得非常高,不借助梯子等工具,根本无法够到最上面的一箱,而那些工人又没有把梯子留下。 好在边上还有零星的几箱,估计是实在摆不上去才剩下来的,小泽便打开这几箱开始验货。 包装、品牌、质量等等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小泽暗暗点头,面朝墙壁背向众人,悄悄拿出手机,拨通了佐藤的电话。 在仓库靠近出口的位置,佐藤与苏东群正在虚情假意地闲聊,柴文静仍在尽心尽力地翻译,场面看上去一片祥和。 当手机铃声响起时,佐藤说了一句“对不起”,示意自己要到仓库外面接听电话,苏东群微笑着点头同意。 不长时间,佐藤一脸焦急地走进仓库,向苏东群道:“苏经理,您带着笔记本电脑吗,我想借用一下。” “没带,”苏东群诧异地看了佐藤一眼:“而且就算带了,朴总也用不了吧,毕竟我们的电脑界面都是华文。” “这可怎么办!”佐藤急得一跺脚,对柴文静说道,“公司有一笔业务,需要我马上在网上处理一下,可今天咱们来得急,小泽并没把电脑带过来。” 因为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所以柴文静并没有把这句话翻译给苏东群听,但她看着“朴总经理”心急如焚的样子,不自觉间将自己完全代入了江南公司员工的角色。 “朴总经理,要不您和李经理先回酒店,我留下来在这里继续验收其他货物,毕竟我已经做过了一次,等查验完成后,或者您再过来,或者我去酒店找你们,怎么样?” 这时小泽也走过来道:“柴助理这个方案非常好,我完全同意。” “谢谢柴助理!”佐藤突然深深地向柴文静鞠了一躬,搞得柴文静有点手中无措,赶紧找个借口侧身躲开: “那我再去征求一下苏经理的意见。” 三人在一旁用高丽语交流,苏东群根本听不懂,但在他看来,似乎那二人都很听柴文静的话。 等柴文静上前来征求意见,他犹豫了几秒钟,最终点头道: “重要的事情耽误不得,那请柴助理留下继续验收,两位回酒店去处理问题吧。” “谢谢!”佐藤向苏东群鞠躬致谢,起身后对柴文静说道: “柴助理,这一项艰巨的任务又落在了你的身上,一定要像上次那样,认真检查每一件货……这样,你重点检查第一个包装箱的完好程度,以及上面的文字说明,如果发现有问题,不用和我们联系,直接与苏经理沟通解决。” 柴文静以为佐藤是担心货物里会有假冒产品,但当着苏东群的面不好明说,只好用这种语带双关的方式来提醒她,顿时感到责任重大,郑重地点了点头。 佐藤和小泽刚一离去,柴文静便一箱箱地开始检查,认真的程度让苏东群一脑子问号:这个女人究竟要干什么? 任由柴文静独自检查,苏东群走出仓库,拨通电话: “军师,柴文静让那两个高丽人先回酒店,只留她自己在这里验货,下一步怎么办?” “派人跟着那两个高丽人,你重点看住柴文静,他们还没最后出手,我们静观其变。”范守安指示道。 半个小时后,柴文静查看了一半的包装箱,虽然感到大脑发胀、脚步沉重,可她依然还在坚持着。 仓库外的苏东群像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完全看不懂柴文静迷一样的操作,跟踪佐藤和小泽的人发回信息,两人已经回到酒店,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异常。 他越发看不清楚这些人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向范守安请示,但得到的答复仍然是静观其变。 要静观到什么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变化?苏东群不停地摇头叹息,盼望柴文静能早点结束这漫长的验收。 不仅仅是苏东群,仓库外各个隐蔽的角落里,很多人都在这么想。 又过了半个小时,柴文静终于检查完全部的包装箱,神情疲惫却又难掩兴奋,拿起电话向佐藤进行汇报: “朴总经理,我已经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佐藤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辛苦了,柴助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不能赶去仓库那边,请你现在和苏经理来酒店,把货款结算一下。” 结束通话,柴文静走向苏东群:“苏经理,我们朴总经理说,他们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忙完,能否请您和我一同去酒店,处理一下货款结算等问题,您看行吗?” “还要去酒店?”苏东群皱了皱眉,随即笑笑道:“请柴助理先上车稍等,我打个电话再出发。” 拉开车门,先请柴文静上了车,苏东群拨通了范守安的电话。 这一次,范守安没有再说静观其变: “你去吧,在路上一定要把她看紧,绝不允许她以任何借口下车,大龙二龙他们继续仓库这里埋伏,他们随时和你保持联系。” 汽车驶离仓库几分钟后,苏东群接到了二龙的电话: “你刚离开不久,有一辆大货车来到仓库,车上下来四个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现在正把仓库里的包装箱往货车上装。” 苏东群看了一眼旁边的柴文静,尽量保持着很平常的语气问道:“军师怎么说?” “军师说装货没有问题,但眼下绝不能让他们把车开走,至于什么时候放行,以你的通知为准。”二龙道。 苏东群点点头:“就按军师说的办,等我电话。” “军师?”一旁的柴文静好奇地问,“你们公司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职务。” “一个尊称,”苏东群随口胡谄道,“相当于高级顾问。” “哦……”柴文静似懂非懂,由于刚才太累了,冲苏东群抱歉了笑了笑,闭上眼开始休息。 柴文静心无城府,但看在苏东群的眼里,则是胸有成竹。 一路上柴文静并没有要求下车,苏东群也没有发现有跟踪的车辆,眉心慢慢拧成了一个疙瘩——难道军师的判断错了? 汽车缓缓地停在了酒店门口,柴文静睁开眼睛,瞬间又变得活力十足,脚步轻盈地走下车,还主动替苏东群推开了酒店大门。 苏东群可不敢有半点差池,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在这个人流密集的地方,她会趁乱跑掉,口中说着谢谢,却和司机两人将柴文静夹在中间,全神戒备地来到了佐藤所在房间的门口。 柴文静丝毫不察,轻轻敲了敲门:“朴总经理、李经理,苏经理到了。” 没有人来开门,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正当柴文静准备按门铃时,一名服务员面带微笑走了过来:“贵宾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 “我要找这个房间的人,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柴文静答道。 服务员的一句话却让柴文静如五雷轰顶: “这间套房的贵宾半小时前已经退房,我刚刚收拾好房间。” “……不可能!”柴文静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喊一声,匆忙拿出电话。 然而,等来的却是“朴总经理”和“李经理”电话关机的提示音。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混战》 第七策 隔岸观火 第二十回 混战 第二十回 混战 在柴文静敲门没得到回应时,苏东群就已经让司机站在了她的身后,自己则拿出手机,正要拨出,二龙的电话先他一步打了进来: “那四个人已经装完车……” 不等二龙说完,苏东群就直接说道: “抓住他们,一个都别放走!” 放下电话,苏东群一副戏谑的眼神看向脸色苍白的柴文静: “柴助理,我需要一个解释。” ---------- 上一次痛痛快快地打架是什么时候来着,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大龙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两眼放光,全身兽血沸腾,要不是二龙在旁边拉着他,早已经冲上去与那四人大打出手。 现在终于等来了可以行动的电话,大龙像一只看见猎物的非洲狮子,须发皆张,挥舞木棒嗷嗷大叫着向正准备登车的四人冲去。 紧随在他身后,还有二龙和八个精壮汉子。 大龙的喊叫声惊动了那四个人,在短暂的惊慌后,四人迅速背靠货车站成一排,看着乱哄哄冲上来的这些人,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眼底透露着满不在乎。 没工夫也没那个心情去看对方的眼神,大龙几步便冲到四人面前,抡起短棍向一人当头砸下去。 那人轻巧地向旁边一闪,这一记势大力沉的攻击眼见就要落空。 多年街头打架斗殴的经验,大龙也没指望一碰面就能把对方砸趴下,当下将短棍下砸势头止住,拧腰挥臂再次发力,向斜下方扫过去。 哪知动作只做出一半,软肋处便重重地挨了一拳,疼得他呲牙咧嘴,还没等看清是谁出手,又被人飞起一脚踹在胸口,庞大的身躯向后“蹬蹬蹬”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二龙在后面可是看得很清楚,心想今天的事情可能要比较棘手,这四个人不仅都是练家子,相互之间的配合还十分默契。刚才大龙就是被另外两个人利用他露出的破绽,一拳一脚直接将他击倒。 而且他们背靠着货车,根本没有后顾之忧,自己这方虽然人多,但却无法将其四面包围,如果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若论单打独斗,好像还真不是那四个人的对手。 大龙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刚一出手既吃了亏又丢了面子,这口气怎么能忍,怪叫着从地上一跃而起,再次抡着短棍冲上前去。 不能看着哥哥再次吃亏,二龙急忙也带着人加入了战团。 刹那间咒骂声、惨叫声四起,短棍砸在车厢铁板上的乒乓声响彻不断。 被大龙、二龙围攻的这四个人,正是同木村一起来到华国的山本四人组,虽然他们跟踪监视的水平差了点儿,但搏击水平却非常高,平时又经常在一起训练,配合上自然非常。 凭借着单体战力加上团配合,四人组虽然 在多人的围攻下也会偶尔被打中,但都避开了要害,几个回合过后,不仅没有人倒下,反而夺过了两根短棍,战斗力瞬间大增,打得二龙他们已经有三个人倒地不起。 期间,无论二龙试图将他们分割成两块,还是想单独引出一人逐个击破,都没有收到任何效果,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四人组下手也越来越狠,而己方这些人的破绽却越来越多,转眼之间,便又有两人失去了战斗力,对方却已是人手一支短棍。 此时二龙非常后悔,本以为来十个人已经够用,没想到对手会这么厉害,十对四时他们处于防守状态,现在变成了五对四,大概率他们马上就要开始反攻,如果坚持不退的话,包括自己和大龙在内,不出意外所有人都得躺下。 就在无计可施、准备殊死一战之际,猛听得对方四人发出一连串的惨叫,队形不再整齐,脚下四处乱跳,手上顿时没了章法,在几句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之后,硬是顶着大龙他们的攻击,离开大货车向外面冲出来。 突变的情势,大龙二龙几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面对四人的团体冲击更是无力抵挡,本已不稳固的包围圈瞬间被冲破。 这是什么情况?二龙眼中一片迷茫,放弃有利位置,如果是反击还情有可原,可这四人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在逃跑,为什么明明占据优势,却要落荒而逃呢? “瞅啥呢,追啊!”四个头戴摩托车头盔的人从大货车底钻出,手中各拎着一根空心钢管,大喊一声后便向前追去。 二龙一拍脑袋,钻到车底下打他们的脚脖子,自己咋没想到这个方法呢,要不然也不用这么被动。 可是,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二龙想明白,大龙已经红着双眼冲了过去。 打架不是目的啊,大哥! 二龙心中叹气,局势发展已经脱离了控制,理智告诉他,抓住这四个人的目标,今天恐怕是很难达成了。 但大哥已经冲了过去,二龙也只好带领着其他人再次加入战斗。 失去了有利的位置,又有生力军的加入,局势慢慢开始偏向大龙二龙这一边,山本四人组只得边打边退,战场离大货车越来越远。 ---------- 路旁,那辆大家都习以为常的面包车里,王和正对蒋小二安排着下一步行动: “接下来,我要去开走大货车,等车发动后,你按两下喇叭,通知沈修他们撤退。然后你再开车跟上我。” “放心吧,王哥,我一定……”蒋小二点头,忽然手指大货车惊叫一声,“王哥你快看,那辆车,已经走了。” 王和愕然抬头,只见大货车喷出浓烈的黑烟,一路向东疾驰而去。 “哪路人马?这是要坐享其成啊。”不曾想有人下手比他还快,王和没好气地嘀咕一句,按了两下喇叭,一脚油门到底,面包车不是好动静地跟着向东冲去。 一辆黑田越野车从角落里驶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远远地跟在了面包车后面。 听到面包车两声鸣笛,四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人转头就跑,转眼间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全程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来这里想干什么。 压力聚减,山本四人组也注意大货车已经离开,相互对视一眼后,再也无心恋战,两人一组开始向南北两个方向奔逃。 大龙打上了瘾,提着短棍继续向南方一组人追去,二龙既担心大龙会吃亏,同时又想起军师曾吩咐的话:不要管那批货,只要抓到取货的人,于是也带人紧随着大龙,开始拼命追打。 山本太郎苦不堪言,按照计划他应该去到停车的地方,开车去跟踪那辆大货车,奈何大龙二龙紧追不放,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间。 ---------- 山本太郎没法追,不代表没有别人去追。 黑色越野车内,彪子黑西服黑墨镜,又装扮回当初那副保镖的模样,边开车边问副驾驶位置上的孟希:“希哥,开走货车的应该是黄良他们,那这辆面包车上又是谁?” 孟希摇摇头:“不知道……” 后排的小宝忽然道:“希哥,有几辆车跟在后面,怎么办?” “用彪子的方法把他们拦住吧,”孟希向后望了两眼,“别忘了告诉其他人事后过来收拾一下。” 此时前面的大货车已驶入了一条乡道,面包车也紧随其后,在越野车也转上乡道的同时,孟希开口道:“开、放” “好嘞!”彪子伸手按下开关,后备箱盖开始缓缓向上开启,小宝从座椅翻身来到后备箱内,抱开一个大大的木箱,从侧面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洒向整条路面。 跟踪的车辆也准备驶上这条乡道,却猛然踩下了刹车。 前方十几米长的路面上,一个个三尖撑地、一尖直立向上的扎马钉,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寒光。 范守安坐在车内,满怀遗憾地叹了口气:“回去吧,等把这些东西清理完,他们早已经无影无踪了,可惜啊,又让这些人逃过一次。” ---------- “通知沈修,抄近路,在前面堵住他们!”紧追不放的面包车里,王和可不准备放过前面那辆大货车。 ---------- 虽然可以看到后面一辆面包在拼命追赶,杨冬和方良心里并没有太着急,路线是他们事先挑选过的,只要通过这段乡道,和前面接应的人汇合,便可以控制住整个局面。 只是,这段路虽然不长,但在机动性更强的王和一伙人面前,时间并没有站在他们一方。 道路的前方,四辆摩托一字排开,四个戴着头盔的人手持空心钢管,站在路中间,面对着高速而至的大货车悍然不动。 看不清四个人的模样,但这四顶头盔杨冬和方良却认识,他们是帮着大龙和二龙的人! 如果不减速冲过去,无疑是逃跑最好的选择,但没有人想闹出人命。 “方哥,”杨冬长叹一声,“停车吧,一会儿我拖住这几个人,争取时间让你跑出去和小九他们会合。” “不行!”方良一脚踩住刹车,扭头看向杨冬:“下了车谁也跑不掉,我们就躲在车里,马上打电话通知小九,也许能等到他们过来。” “就算小九他们过来,依然是胜负难料,会拖累所有人。”杨冬坚持道。 “这个时候就别提什么拖累了,”方良无奈地摇摇头,“总归还有一线生机,并且,跟着的那辆面包车我见过,似乎并不是赖四海的人。” 二人争执不下之际,面包车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像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刚参加完马拉松。 王和来到大货车旁,抬手敲了敲车窗。 杨冬想了想,将车窗降下一条缝。 “我叫王和,”王和向杨冬和方良道:“有件事儿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无论语气和态度,都让杨冬二人的紧张情绪稍稍有所缓解,但方良依然充满戒备:“你是赖四海的人?” 王和歪头看了看方良:“我在泡馍店见过你,不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但我不是赖四海的人,现在我想留下这车货,打算用它办点儿别的事儿。” 从王和下车到现在,车前那四个戴头盔的人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杨冬心中一动,长出了一口气。 打开车门跳下车,杨冬看了一眼那四人,对王和道:“这几位兄弟是你的人?” 见杨冬主动下车,王和暗中点头,这个人还有几分胆量。 “我们是一起的。”王和道。 杨冬指了指大货车:“留下这车货可以,但我想多问一句,王和大哥这么做,是想帮赖四海,还是要坑他?” “肯定不是帮忙,”王和笑了笑,“但要说坑,勉强算吧,主要是想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方良此时也下了车,来到杨冬身边,低声说道:“我觉得他没有必要说假话,如果想帮赖四海抢回这批货,直接动手就可以了,用不着和我们商量。” 抢走这批货物,原本是想在坑了赖四海的同时,还能激化他与黑田之间的矛盾,然后坐收渔利。 如今看来,无论在谁手里,都完成了第一重的目标,至于第二重,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好像有心无力。 向王和哈哈一笑,杨冬和方良走出两步,让开车门: “既然如此,这车货就交给王和大哥了!” 对方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王和心中好感大增: “爽快!今天的这份情我记下了,日后定当回报。” “滴——”一声鸣笛,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后面驶来。 王和皱皱眉,向杨冬和方良问道:“你们的人?” “不是,”杨冬摇头道,“应该是狗娃子的人。” “狗娃子?听人说过一次,怎么今天也跑来了这里,他想干什么?”王和阴沉沉地说道。 今天果然很热闹,方良一脸苦笑: “我们和狗娃子打过交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他是来看热闹的。” 王和看着缓缓停下来的越野车,脸上兴趣渐浓: “有点儿意思,我倒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人,闲着没事,跑这里来看热闹!” ---------- ——本策《隔岸观火》完,下策《连环计》——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一回 清白 ---------- 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在师中吉,承天宠也——题记 ---------- 第一回 清白 腹心受害诚堪惧,唇齿生忧尚可医;死生共抵两家事,胜负都由一着时;请观今日长安道,易地何尝不有之。 柴文静浑浑噩噩地跟在苏东群身后,脑海中忽然闪出这几句古诗,回想起十天来的意气风发,再看看现在落魄无助,不由痛彻心扉。 今日西京城,何尝不有之! 赖四海的别墅内,范守安看着坐在眼前的柴文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以他多年识人的经验,柴文静身上那种心如死灰的情绪,想演是演不出来的。 清清嗓子,范守安开口:“你真名就叫柴文静?” “是。”柴文静低着头,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范守安继续问。 “西京外国语学院高丽语系研三学生。”柴文静的声音机械得犹如电子合成音。 “杨冬在哪?”范守安忽然提高了音调。 语调的变化让柴文静不禁抬起头,迷惑看了一眼范守安,又低下头努力想了想,最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认识。” “事到如今还不想说?”范守安一声冷笑,“和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他们真名都叫什么,这个总该知道吧!” “我只知道,他们叫朴正行和李在中。”柴文静回答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着一件和自己并不相关的事。 “那你为啥要帮他们做事!”赖四海一声大吼,若非因为柴文静是女生,他早已准备拳脚相加。 两行清泪在柴文静眼中无声流出:“我不是帮他们,而是在帮我自己。” “有事儿说事儿,哭个啥,”这一下倒给赖四海搞愣了,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军师,还是你问吧!” 范守安和颜悦色地将一杯茶推到柴文静面前:“柴小姐,把你们认识的整个经过,给我们讲一遍。” 柴文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十天前,我从图书馆出来,正准备回宿舍……” 听完几人相识整个的过程,范守安眯起三角眼紧盯着柴文静:“你是学高丽语的,难道就没有去查一下,那个所谓的江南公司是否真实存在?对他们的身份,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柴文静惨然一笑:“我对贸易、医药都不了解,查了又怎样?也查过、也问过,可到头来还不是被人骗!” 苏东群上下打量了一番柴文静:“如果真像你所说,你只是一名在读研究生,那么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恐怕不是你能买得起的吧?” “这是我这辈子最贵的衣服了。” 柴文静低头仔细看了看这套高档服装,伸手把一处褶皱抚平,然后抬起头对苏东群道:“它是在第一次去四海公司的前一个小时,那两个人给我买的,我们俩人一共见过五次吧,苏经理您回忆一下,我可曾换过衣服?” 别说是一名公司女高管,就是一名普通女子,又怎么会在出席不同场合时只穿一套衣服?苏东群顿觉汗颜。 赖四海在一旁也频频点头,这点他深有体会,每次要出门时,小秘光是要选择穿什么样的衣服,就得花上半个小时。 范守安面无表情地说道:“男人嘛,有时候会很粗心,而这,也许恰恰成了为你自己开脱的说辞。” 柴文静点点头:“信不信在你们,但既然给了机会,该说的话我得说。” “他们头一天找上你,为什么第二天你对那个所谓的江南公司就会那么熟悉?”苏东群皱眉问。 柴文静叹了口气,缓缓地低下了头,像是对苏东群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能因为执念吧,我太渴望去高丽工作了,所以当一个机会出现在眼前时,没有时间去考虑是馅饼还是陷阱,而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他们给我的资料上,那晚直到一个字不差的全背下来,我才安心地睡了一会儿,现在想想,真傻!可那种为梦想奋斗的感觉,真好!” “背了一夜的资料?但为什么那一晚会有人在ktv看到了你,别和我说,你是唱完歌才去背的资料?”兵不厌诈,范守安冷笑一声,似乎已经洞察了一切。 料想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柴文静一动未动,从表情到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只轻声答了一句: “认错人了,我从来不去ktv,那一晚更没时间去。”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东群内心开始动摇,但仍然不依不饶地问道: “他们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你,很多事都由你来做主?” “这哪是什么信任,他们只是有利用我!”柴文静猛然抬起头,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苗,“每次在你们公司进行业务对接前,他们都会告诉我一些常规的应答,而我也乐在其中,陶醉在华国负责人的美梦里,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们的挡箭牌。” “柴小姐,最后一个问题,”范守安手捻着山羊胡,“你觉得,他们打算用什么方法,骗走我们的一千万?” 那个“骗”字说得格外重。 泪水夺眶而出,柴文静全身一阵颤抖,双手捂住脸,头几乎埋到膝盖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盯着柴文静看了许久,范守安忽然站起身说道:“柴小姐,你可以走了,我会派人把你送回学校,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我们的人可能会随时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到时希望你能配合。” “谢谢,”柴文静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本以为你们会把我送到公安局,这样也好,同样的话,省得还要再说一遍。” 范守安居高临下地看向柴文静,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柴小姐,虽然我们暂时没有报警,但不要认为这件事会就此结束,四海公司蒙受的重大损失,总要有人为此负责的,所以,如果你想起或掌握了关于那两人的任何信息,都希望你能马上告知我们。” 柴文静缓缓站起身,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关于那两个人,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也不知道刚才说过的,对你们有没有用,临走之前,最后再说一句,在这个骗局中,作为帮凶,我不敢说自己无辜,但绝对是无心,因为,我也是受害者。” “此时说这句话,还为时尚早,等到水落石出之日,再说也不迟——你走吧!”柴文静的冷静让范守安浑身上下很不舒服,挥挥手示意她跟随等在门口的司机出门。 走到门口,柴文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面向众人: “我会向你们证明,我是清白的!” 柴文静刚刚离去,大龙和二龙鼻青脸肿地走进门,没等赖四海和范守安说话,二龙先着急地问:“四哥、军师,咋让那个女的走了?” 范守安叹了口气道: “我们以前的判断,有可能是错的,我有八成的把握,柴文静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留下来并没有什么用,而如果放她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会竭尽全力去找到那些人,就会让背后指使之人感到不安,一旦他们再度接触,我们就有机会抓住那个幕后黑手。” 二龙连连点头称是,随后面带愧色道:“四哥、军师,我们没能抓那四个人,货也没保住……” 范守安摆手让大龙和二龙坐下,看着浑身带伤的二人道:“我都看到了,也不能都怪你们,对手确实很强悍,至于那批货,没就没了吧。” 苏东群笑着向大龙、二龙道:“军师怕露出破绽,所以事先没告诉你们,那批货中,只有几箱是真的,其他都是废纸!” 憋闷多时的赖四海站起身:“不管怎么说,咱们这次算出了口恶气,还想坑我,这次就让你们没偷着鸡,还丢了把米!走,我请客,去喝庆功酒!” 酒桌上,大家都兴高采烈,只有范守安心事重重。 ---------- 坐在返回学校的汽车内,柴文静贪婪地看着窗外的高楼、街道,还有一个个一闪而过的行人,似乎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扭转头对司机说道: “这位大哥,能带我绕西京城走一圈吗,来这里上学这么多年,好多地方还没去过,今天想去看一看。” 司机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柴文静,心头一软:“我就是一个跑腿的,军师只说送你回学校,至于要去别的地方,我得请示一下。” 通完电话,司机放下手机:“军师说可以,今天让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足足绕了两个小时,柴文静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学校,下车后向司机深深地鞠了一躬: “司机大哥,谢谢您!” 一路走走停停,柴文静回到宿舍,看着她一身高档套装,室友胡梅充满了惊讶和羡慕: “你找的这份工作肯定非常好,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一身好看的衣服!” “那份工作……我不干了,”柴文静一阵恍惚,继而微笑:“这套衣服以后我也不穿了,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 胡梅高兴地一把抱住柴文静:“文静,你真好!” 换上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件连衣裙,柴文静离开宿舍,缓缓地走过校园里的每一条路、每一栋楼,看着眼前平时习以为常的一花一树,如今却是那么不舍。 带着浓浓的留恋,柴文静站上了四海公司所在写字楼的天台。 无尽的纠缠、旁人的冷眼、渺茫的前途,像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她不想、更不愿就此离开。 但那些人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她的未来,与其一生带着阴影苟活,不如一死证明自己清白! 她恨那些骗子,更恨自己, 柴文静闭上双眼,慢慢张开双臂。 如一只飞鸟,划破天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错判》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二回 错判 第二回 错判 “唉!想不到她竟然会如此刚烈,早知现在,当初真不该逼她太紧啊!” 范守安靠在沙发上,仰天长叹。 柴文静坠楼的消息,让原本已经结束宴席、各回各家的几人,再次聚集到了赖四海的别墅。 赖四海面色阴沉,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想死就死呗,为啥非得要死在我们公司的楼下!” “以死明志,她就是要向我们证明,她是清白的。”范守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同时也在告诉我们,不要去找她家人的麻烦。” “军师,会不会是被人灭口……”苏东群面带疑虑。 “不会,”范守安摇摇头,“就算要灭口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而且在我们交谈时,仔细回想一下,当时她就已经心存死志,只是我们都低估了她的这份决心。” 苏东群脸上忧色不减:“出了这么大的事,警方肯定要介入,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对柴文静说声对不起了,”范守安坐直身体,对苏东群道,“你马上返回公司,如果警方来调查,只说我们曾经做过生意,而且合作很愉快,至于江南公司的真假、柴文静的身份,我们一概不知。” 转过身又对大龙、二龙说道:“通知所有参与打架的人,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今天去仓库的事儿,对谁也不要提起。” 大龙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去安排,二龙却留了下来,向范守安问道: “军师,究竟是谁设的这个局?帮我们打架的人是什么人,而劫走那车货的人,又会是谁?” “盯上我们的人真不少啊,”范守安的心情愈加沉重,“最初我们都认为是杨冬在设局,现在看来,设局的人也许不是他,但那些趁火打劫的人里,肯定少不了他,我现在担心的,是他和黑田会不会已经联手了。” ---------- 杨冬没有想到,范守安竟然把他和黑田联系到了一起,当然,不管范守安、赖四海怎么想,他都无所谓。 当柴文静在赖四海的别墅接受范守安等人的盘问时,杨冬和方良也回到了住所。 杨夏一脸兴奋地冲上前,拉住哥哥的手问道:“成功了吗?这次是不是又把赖四海坑惨了?” 杨冬冲妹妹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们坐下说。” 陪着杨夏在家的李闯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站起身道:“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看守小夏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出去转一圈透口气。” “别走,”杨冬冷笑一声,指了指沙发:“坐好,有事要问你。” “你……问吧……”看着杨冬不容置疑的态度,李闯像一只泄气的皮球,颓然倒回沙发里。 杨冬坐到李闯对面,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以前如果遇到这种热闹的事,你都是吵着喊着冲上去,这次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在家里陪小夏呢?” 大哥,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李闯暗下惨嚎一声,心虚地瞄了杨冬和方良一眼:“你们……见到王和了?” “是啊,”杨冬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要不然,我们真不知道,李闯王还能壮士断腕呢!” “不是断腕,顶多断指……”李闯小声嘀咕着。 杨夏也听出了不对,刚想开口替李闯辩解,被杨冬瞪了一眼,吓得赶紧又缩到一边。 看着二人,杨冬放缓语气:“你们真是太鲁莽了,如果出了事儿,我该怎么办?” 李闯其实早已知道其中的厉害,同时更是怕今天一旦与王和见面,那么他和杨夏要隐瞒的事儿就得露馅,所以才主动提出要留在家里。 只是没想到杨冬与王和不仅见了面,现在看还聊了不少,杨冬最初虽然责怪了他两句,更多还是对他们的关心。 “这次确实是我错了,以后做事一定会多想想,再也不会带着小夏去冒险。”李闯诚恳地认错道。 “其实,这次真不能怪李闯,都是我非缠着他要找狗娃子,他才去的,对了,哥,你们今天见到狗娃子了吗?”杨夏抓住机会解释了两句,然后话风一转,又绕到了狗娃子身上。 “见到了,”杨冬看了妹妹一眼,“王和我们几个还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都发生了什么,给我们讲讲呗。”杨夏顿时来了兴趣,又抓起哥哥的胳膊开始摇晃。 拗不过妹妹的撒娇,杨冬和方良只好开始讲述在仓库门口以及后续发生的事。 ---------- “这么说,是狗娃子又拦下了后面追过来的车,而王和却截住了你们,那他们又想干什么?”李闯问道。 杨冬看了看杨夏,沉吟一下道:“王和要用那车货去办点事儿,具体的他没说我也没问,至于狗娃子……他想要车上一半儿的货,或者是相对应的钱。” “哥,你是说咱们放弃了那车货,而狗娃子却要和王和平分?真不要脸!”杨夏义愤填膺。 方良笑了:“小夏你这是对狗娃子有成见啊,不管怎么说,这次他是出了力的,想要分一杯羹也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不对啊。”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杨夏愤愤地道,“那结果怎么样,王和同意了吗?” 杨冬摊了摊手:“王和只同意给他一成,最后没谈成,只能不欢而散,从今以后,我们和狗娃子、王和这些人没有任何瓜葛,小夏你也别再整天想着去报复那个狗娃子。” “我才没整天想着去找他!”杨夏色厉内荏地叫了一声,接着便倍感失落地缩到了沙发一角。 “虽然我只和王和见过一面,”李闯带着满心疑惑看向杨冬,“我感觉他不像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啊。” “要不,你去找王和问问?”杨冬斜了他一眼,话里带刺。 ---------- 王和却没有杨冬他们这般轻闲,他正带领着沈修、蒋小二这些人在清点货物,以及检查货车。 “王哥,刚才我们打开了所有的纸箱子,除了五十箱里面装着器材,八箱里面装着药品,也不知道能值多少钱,剩下的箱子里都塞着废纸。” 蒋小二顶着满头大汗和一脸沮丧跑过来向王和报告。 “哦,知道了。”王和答应一声,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失望,因为,那个狗娃子曾指着货车说过一句话: “装车的时候我计过数,一共五百五十件,赖四海既然在那里设下了埋伏,依我看,除了第一批五十件外,剩下的估计没多少是真货。” 想想杨冬、李闯一伙人,再想想狗娃子一伙人,王和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真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要不是你说的这句话,我还真没想过要把每一箱都打开看看。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王哥,我那边准备好了。”沈修走过来道。 王和把手上的烟头弹向西方:“出发!” ---------- 七月末的午后,阳光炽热,气温很高。 公路上,一辆大货车正急速向西行驶,驾驶室内开着空调,相对舒适的环境让人昏昏欲睡。 王和不能睡,他在开车。 “叮……”,手机屏幕上显示狗娃子发送来一条信息。 拿起手机,随手点开。 ——柴文静,下午在四海公司的写字楼跳楼自杀。 王和惊得手一抖,车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车上被晃得七扭八歪的几人纷纷睁开眼睛,副驾驶上的沈修揉揉眼睛道:“王哥,你歇会儿,我来开。” 王和没有推辞,停车同沈修交换了位置,拿起手机开始回复: ——她为什么会跳楼? ——不知道。 掌心握着手机,王和眉头紧锁,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不成功的诈骗,没想到最后却以柴文静自杀收场,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才导致走向这样一个极端的结局? 难道仅仅是因为没有成功,就要以死谢罪? 王和摇摇头。 ---------- 如同王和一样,杨冬、方良和李闯也在震惊之中,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行骗谁能保证次次成功呢?就像上次被狗娃子他们劫走一千六百万,还搭上了一个拍卖公司,也没有人要死要活啊。 一片沉默中,杨冬抬起头道: “看来我们应该是漏掉了一些东西,错判了一些事情。”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追踪》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三回 追踪 第三回 追踪 柴文静为什么会自杀,孟希、杨冬和王和都满腹疑云。 黑田却知道所有的真相,因为,他就是始作甬者。 按照原定的计划,当柴文静陪着苏东群去酒店找所谓的“朴正行”、“李在中”结账时,他派出去的山本四人组装好货物,在苏东群还未发现佐藤和小泽撤离之前,山本四人组早已经驾车离开了仓库,打一个完美的时间差。 至于柴文静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黑田从没考虑过。 然而,事态并未按计划发展。 赖四海一方似乎早已觉察,至少也有二十几人埋伏在仓库附近,这让山本四人组无功而返。 山本四人非常沮丧,却一再表示,如果不是自己搬货装车太过劳累,而且华国人的战术过于卑鄙,保住那车货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滚!” 黑田大喊一声,把四人统统赶出门外。 如果成功了,一个个困难就是一枚枚勋章,反之失败了,不论多少困难都只剩下一种解释——借口。 黑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策划多日,前后投入了一百多万华元,最后居然都打了水漂。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赖四海怎么知道了他的计划。 “你认为佐藤和小泽他们哪里出了问题?”黑田向旁边的木村问道。 木村由于一直在藏古阁坐镇,这次行动并没有太多参与,只是抽空去租下了那间仓库,现在黑田问起行动里的纰漏,顿时感觉脑袋有点儿不够用: “这个说不清楚,最好和他们见个面,把所有的细节都仔细讲一下。” “不能见面,赖四海估计会在到处找他们,这个时候更不能让他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黑田顿了顿道,“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安全吗?” “十分安全,在我们早就租好的那个居民小区里,”木村点头道,“明天就安排他们回国。” “那就好,”黑田放心地舒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他们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疏漏,是出在那个柴文静身上。” 木村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会长分析得不错,我也觉得柴文静非常可疑,好在我们已经让汪祖仲去盯着她,一旦她从赖四海那里出来,只要找到机会,就把她请过来好好谈一谈!” “让汪祖仲盯紧点,随时报告情况。”黑田点头同意木村的说法,然后又叹口气道: “我还是不甘心啊,刚才那四个人说,好像还有另一伙人参加,我在想,如果那辆货车不是被赖四海的人开走,是不是我们还有机会把它抢回来,万一……里面真有一千万的货物呢。” 木村眼睛一亮:“找到那辆货车也许还真有可能,华国去年要求所有营运的大货车都要安装卫星定位仪,这辆车是汪祖仲从二手市场买回来的,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问一下原车主,是否安装了定位仪,如果有,那我们就能确认这辆车的位置了。” ---------- 接到木村的电话,汪祖仲却犯了难,因为他买的那辆车,并不是在正规的二手市场,而是在网上买的一辆黑车,除了价格非常低,似乎没有提到任何多余的功能。 但现在也只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联系一下那位卖主。 在他不停地电话骚扰下,一个小时后卖主终于接听了电话,问清来意后,非常明确地说车上确实有卫星定位仪,现在也能够正常使用。 只是,需要再支付一万块的咨询费。 没时间讨价还价,汪祖仲按下心中的愤怒,二话不说便打了一万块钱过去,卖主收钱后呵呵笑道: “当初就劝你不该省的钱别省,怎么样,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汪祖仲心里骂娘,嘴上却不敢多说,只能低声下气地附和着,求他赶紧把卫星定位的方法和数据发过来。 对方不再啰嗦,直接发给他一份使用说明书,及一些相关的数据,最后还在取笑他: “兄弟,估计你以后还会找我,看在这次给钱还算痛快的份儿上,下次打八折。” 太气人了! 不贪便宜,远离黑车! 汪祖仲暗暗给自己定下了一条规矩。 按照说明书上的操作方法,汪祖仲果然在手机查到那辆车的位置,正在远离西京市,高速向西驶去。 汪祖仲心里有了底,急忙把说明书等发给了木村,自己则集中精神,继续跟踪柴文静。 当黑田看到货车行进轨迹时,它似乎正在驶向赖四海的那座仓库。 不管它要去哪儿,既然发现了它,天涯海角也要追回来。 带上木村,以及刚被他赶出门的山本四人组,黑田沿路直追下去。 头靠在汽车的座椅上,黑田表面上看起来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心里依然在苦思冥想,琢磨着计划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当他把众多的可能性排除后,柴文静的嫌疑变得越来越大,大到他几乎确信无疑。 ---------- 急促的手机铃声让他在冥想中回到现实,随手接能了电话,听到里面传来汪祖仲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声音: “柴文静……自杀了……” 黑田一下挺起腰,一股寒意在全身漫延,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镇静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给我说!” “……柴文静进了四海公司的那栋写字楼……我留在外面……她从天台上跳了下来……” 随着汪祖仲断断续续地描述,黑田大概猜到了柴文静自杀的原因。 度过了最开始听到消息时的惊慌,黑田现在只是觉得可惜,柴文静看来并不是泄密者,这条线索又断了。 但在同时,他又感到庆幸,赖四海再想通过柴文静查到自己也绝无可能。 猛然间黑田想到了一件事,急忙吩咐木村: “马上通知相关人员,清除我们和江南公司之间的一切联系痕迹,告诉佐藤和小泽,明天不要回国,柴文静自杀肯定要引起华国警方的关注,随着调查的深入,可能会重点关注近期离开的外国人,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把事情安排好后,木村才详细问明情况,感觉心里直打鼓:“这次的事儿好像闹大了……” “那又如何,谁会知道她和我们有关系!”黑田恨恨地说道。 木村看着手机上还在不停移动的定位红点,不安地问:“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继续跟吗?” “跟!”黑田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是谁让我们遭受了这么大的损失!” “好……吧,”木村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我们距离前面的车,大约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按照现在两辆车的速度,如果他们不停车的话,估计还得三个小时左右才能追上他们。” 黑田看了看时间:“没问题,那时天还没有黑,开得再快点,绝不能让他跑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窗外的景色开始趋于荒凉,道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少,前后一片空旷,只有这一辆车在孤独地行驶。 “他们停下了!”木村突然指着手机大叫,上面的那个红点已经静止不动,根据地图上的标注,它应该是停在五有县城内。 “他们停,我们不能停,继续追!”黑田根本不关心为货车什么会停,只想尽快追上它。 谁知没追多长时间,中控台的仪表盘上却出现了轮胎异常警报,司机忙把车停靠在路边,跳下车去检查。 “两个车胎都被扎了……”看着黑田怒不可遏的表情,司机诚惶诚恐,欲哭无泪。 就在所有一筹莫展之际,木村灵光一闪,赶紧拿起手机拨打了紧急救援电话,只是由于距离太远,救援车赶到最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在焦急的等待中,那个红点又开始移动,却没有去往赖四海的仓库,而是继续向西前进。 “他们到底要去哪儿!” 黑田暴躁不已。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放火》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四回 放火 第四回 放火 度秒如年的等待中,时间已过去了两个小时,就在黑田几乎暴走之际,救援车终于姗姗来迟。 处理起来倒没花多长时间,十几分钟后,商务车又开始继续向西狂奔。 只不过,他们离那个红点的距离再次变得非常遥远,远到让黑田和木村开始无比怀念倭国: 这要是在自己的那个小岛上,东西方向走这么远,估计早已经看见大海了。 西边的地平线上,太阳只剩下了半张脸,虽然彻底黑天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身处于异国他乡空旷的原野上,黑田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胆怯。 “他们的速度正在放慢!”木村忽然发出惊喜的叫声。 果然,手机屏幕上显示,红点已经离开省道,正行进在一条乡村小路上。 黑田心中一喜,看来目的地应该就在前面不远,而且很有可能,那里就是他们的藏身窝点。 “要追上他们,还需要多长时间?”黑田急切地问道。 木村粗略计算了一下:“两个小时左右。”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已经彻底黑了,虽然今天是农历十五,但云层却很厚,在黑灯瞎火的夜里,去追赶一群不明底细的人,会不会有些冒险?黑田心里略显犹豫。 可想想这一天来发生的件件烦心事儿,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他实在不甘心。 黑田暗中咬牙,今天就算你那里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红点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和人步行的速度一样,直到停在了一处不再移动。 黑田和木村一起看向地图上的地名:四方村! 在乡村小路上,大货车必然只能缓慢通过,而把老巢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这份心机足够深沉。 黑田现在越来越相信,自己找对了地方。 “全速前进,目标——四方村!” ---------- 四方村村口的小商店内,张新泰坐在窗边,和眼前所见那条向远方延伸的道路一样,心思也飘得越来越远。 自从王和事件之后,大老板在表面看上去,似乎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张新泰却知道,这一次,很不一样。 那一天,大老板频频失态,是这些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同行的人都在纷纷猜测大老板与王和的关系,可每个人不敢明说,彼此心照不宣。 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王和再也没有出现,但大老板却对张新泰说,王和其实一直都没有放弃,只是大老板需要让王和冷静冷静,所以尽量避免和他接触。 想到此处,张新泰苦闷地摇摇头。 如果哪天王和一旦又发起疯,四方村肯定是首选目标,因为这是他知道的、唯一能引出大老板的地方。 你们之间的恩怨,让我们这些做事的人很难办啊,对待王和,打不得骂不得,大老板还说在不碰触底线的情况,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张新泰想象着在某一天,王和忽然站在他面前,开口要个几千万当零花钱的场景,不禁感觉有些滑稽。 真要有这么一天,对于大老板来说,变卖些产业,拿出几千万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不觉间,夜色逐渐笼罩起周围的一切,村口的那条路也在视野中慢慢消失,张新泰也收回自己的思绪,准备打烊回家。 今天应该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在他将要起身的一刻,两盏车灯刺破了黑暗,转眼间便来到村口,却丝毫没有停顿,伴随着马达的轰鸣,直奔村后的工厂而去。 肯定不是自己人,张新泰马上做出判断,否则绝不会绕过自己的商店。 难道是王和?但他直接去工厂干什么,商店还亮着灯,有事他应该过来找自己才对。 赖四海……张新泰心底一惊,莫非是他! 来不及多想,张新泰马上拿起手机,开始招集人手。 ----------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红点已经近在咫尺,黑田在激动之余,心里也充满了不安,这样的一个隐蔽所在,黑暗里似乎处处都是危险。 商务车在工厂的大门前停下,木村率先跳下车,举着手机开始精准定位。 “就在工厂里面!”木村指着红点对过来的黑田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黑田向四周看了一眼,在车灯的照射下,居然发现工厂大门是半开的,抬手叫过两名手下,指了指大门:“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两人从车上拿下一只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进工厂,借着微弱的亮光简单巡视了几眼,退出大门道:“没有人。” 黑田让司机留在车内,对其他人一摆手:“进去!” 木村拿着手机第一个走进大门,顺着红点的方向朝工厂的深处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但想像中的那辆大货车却始终不见踪影,每个人都很奇怪,按说那么大的一辆货车,无论停在哪都会非常显眼,在手电的照射下,哪怕天再黑,也早就应该看见了啊。 终于,在一栋房屋的山墙下,屏幕上的红点和放在地上的一个背包完全重合,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块电池,一个卫星定位仪连接在上面,此刻正一闪一闪地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上当了! 黑田的头嗡的一下,整个人仿佛霎时跌入了深渊。 “什么味?”木村忽然吸了吸鼻子,“汽油!” 话音未落,鲜红的火焰从房屋的另一侧腾空而起,一条条火舌像疯狂的舞者,尽情地扭动着腰身、释放着热情,向厂房的这一侧扑过来。 熊熊大火映红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表情中有错愕、惊恐、迷茫,以及愤怒。 “还看什么,快跑啊!”黑田气急败坏地喊道,第一个向大门口冲去。 其他人如梦方醒,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一窝蜂似的向工厂外跑去。 ---------- 张新泰打完电话,借着夜色迅速跑到工厂这边,在车灯的照射中,正看见两个人在向一个小个子说着什么,然后那人摆手叫了一声,所有人开始陆续走进工厂。 哪怕是不懂倭语,但张新泰也能听得出,这个矬子说的不是华语。 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来到这里想要干什么,他们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打开大门的?张新泰想不明白。 对方的人太多,他不敢贸然过去,只好不停地向身后张望,盼望着村民赶快过来。 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个小光点向这里跑来,那是手电筒发出的亮光,张新泰舒了口气,既然我的人来了,不管你们是谁,都留下来好好解释清楚吧。 没等村民们跑到身边,工厂内忽然火光冲天,仿佛有人点燃一个巨大的篝火堆,整个夜空瞬间被照亮。 张新泰愕然回头,只见滚滚浓烟和暗红火焰正在工厂内部升起,刚才进去的那些人飞一般地冲出大门,一头钻进停在门口的商务车内,调转车头飞快向村外冲去。 “拦住那辆车!”张新泰朝正在汇聚过的村民大喊,奈何距离太远,只有几个跑得较近的人听见后,匆忙中扬起手里的棍棒砸向商务车。 但此时商务车已经完成了加速,硬抗着来自外部的打击,怪叫着冲出村外,在夜色之中向东狂奔而去。 “都过来,先救火!”张新泰眼看商务车冲出包围,知道事已不可为,只得放弃留人的打算,开始组织人员救火。 ---------- 黑田众人坐在车内,眼前似乎还燃烧着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耳边还回荡着乒乒乓乓的砸车声,每个人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黑田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此番逃出生天的同时,一边暗自大骂华国人太狡猾,差一点儿让自己阴沟翻船。 不对,这次可不仅仅是翻船这么简单! 华国老话常讲,杀人放火,足见放火与杀人无异,今天真要被那些村民抓住的话…… 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太阴险了! 黑田冷汗涔涔——是谁要害我?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角力》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五回 角力 第五回 角力 张新泰带领着村民乱哄哄地救火之时,王和正同蒋小二、沈修等人站在远处的山坡上遥遥观望。 “王哥,知道我为什么偏要烧那栋房子吗?”蒋小二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因为它是一栋宿舍。” “看来,你就是从那里被关了一个月呗!”王和哈哈大笑道。 “终于报了那一个月的仇,真他妈痛快!”蒋小二眼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谢谢王哥你们帮我。” “其实,这也是你帮了自己,”王和拍了拍蒋小二的肩膀,“别的不说,今天你能用一根铁丝打开了大门上的那把锁,要是没有你这一手,我们的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 蒋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爹以前就经常说我,脑袋瓜子特别灵光,就是没用到正地方,没想到今天会用到这里。” “要不是你把大门打开,这么高的围墙,无论是黑田那个小矬子想进去,还是我们要出来,还都挺不容易的。”王和也笑道。 “黑田肯定没想到追了一天的大货车,其实只是一个定位仪,更不会想到狗娃子一直都跟在他们后面,时刻向我们传递他的位置,车胎被扎了钉子,还当是自己倒霉。”沈修站在王和身边,想着黑田他们屁滚尿流的逃跑过程,好笑之余又觉得十分惋惜: “要不是这个张新泰胆子太小,村民们赶来的速度又慢,黑田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王和正要说话,手机忽然开始震动,看了一眼便接通了电话: “狗娃子,看到了吧,场面壮观不?” “我们的计划里,并没有放火这一项,这样搞会出大事。”孟希并没有像王和这般兴奋,放了一把火的情况下,真打起来极有可能会出人命。 王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个地方,我想烧就烧,出了事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事已到此,我也不想多说,希望下次再有什么变化,能提前通知我一声。”孟希叹了口气道。 “做事儿嘛,就得讲究一个随机应变,不过这次还是要谢谢你,帮了我们很大忙,下次如果计划有变,只要时间来得及,肯定会通知你的。”王和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随手挂断了电话。 看了看工厂里燃烧正旺的大火,王和挥挥手道: “走吧,回车里睡觉去,他如果来的话,估计也得在明天白天。” ----------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张新泰带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扑灭了大火,而火来之时,那栋宿舍也已焚烧殆尽,现场一片断壁残垣。 张新泰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不敢耽误,带着忐忑的心情拨通了大老板的电话,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你确定不是赖四海?”大老板沉吟了两秒,又问道:“也不是……王和?” 张新泰暗叹一声道:“是不是受他们指派,我现在不敢确定,但今天来的这些都是外国人,领头那人身材比较矮,离得远看不清长相,但他们在大门口说了几句话,我可以肯定,说的不是华语。” “是哪个国家的语言?”大老板问。 张新泰努力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似乎是倭语或高丽语,我分不清。” “我会让人去查的,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大老板没有再问什么,对于工厂失火这件事仿佛并未放在心上。 张新泰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住没说,只轻轻答应了一声“是”。 他很想问: 您就不打算过来看看? ---------- 其实,大老板非常想马上赶过去,直觉告诉他,王和就在那里。 一个多月前,父子二人最后的一次通话不欢而散,从此王和再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找过张新泰,整个人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可大老板知道,王和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找到他、打击他、羞辱他。 几个素不相识的外国人,怎么会突然跑到四方村工厂放火? 这件事从里到外都透着几分蹊跷,很难说,这背后是不是王和在指使。 离开近四十的亲生骨肉,大老板时时刻刻都想要亲眼见一见,当面喊他一声“鹏儿”! 但大老板更清楚,一旦现身相见,等待自己的,极可能是无尽无休的痛苦。 王和今天烧了一栋宿舍,明天会不会把整个工厂夷为平地? 若是别人这样对自己,肯定让他生不如死。 然而,虎毒不食子,更何况这只虎已垂垂老矣,王和是他一辈子的债。 烧就烧吧,只要能让他心里的怒火平息,一座工厂又能算得了什么, 大老板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放下手机,再一次抑制住想给王和打电话的冲动。 在父子二人的角力中,这一晚余下的时间显得异常平静。 第二天的太阳冉冉升起,王和早早地来到工厂附近,隐藏好身形,等待大老板出现。 太阳从东慢慢走向西方,工厂里只留下几个村民在在扫尾,而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始终没有出现。 王和一颗接一颗的抽着烟,难掩焦躁。 百无聊赖之中,他拨通了孟希的电话:“狗娃子,看来你是对的,那个人没来。” 孟希笑了两声道:“虽然你没说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但既然不想让你找到,无论昨晚那把火是否和你有关,保险起见,此时都不会出面,所以,没见到,应该是意料之中。” “是我用力过猛了,”王和有点儿犯愁,“现在除了这座工厂,还真不知道该从别的什么地方下手,如果这条线索再断掉的话……。” “其实围绕着工厂,还可以多做点儿文章,手段再隐蔽些,没准就能有意外收获呢。”孟希坏笑道。 王和想了想道:“我再琢磨琢磨,只是可惜了黑田这一局,白白忙活一场。” “怎么会白忙呢,”孟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给你发张照片。” 照片里,黑田几人站在工厂前,抬头望着起火的方向,似乎是正在观察着火势的发展。虽然拍摄距离有些远,清晰度不是很高,但仍可以看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愤怒。 王和立刻明白了它的作用,不禁暗暗佩服,心想这小子是什么时候拍的? 冷冷一笑,把照片发给了大老板。 想了想,上手编写好一段信息,连同工厂的地址一并发给了二龙。 ---------- 通过张新泰发过来的部分现场照片,大老板基本了解了工厂当下的情况,心中愤怒和无奈并存。 有新信息的提示又一次响起,他还以为是张新泰发来的最新情况,直接打开了照片。 与张新泰发过来的照片完全不同,这是一张起火之初的照片! 视线上移,大老板这才发现发送人竟然是——王和! 大老板皱起了眉头。 而王和发来这张照片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我确实在工厂这里等着你,至于放火的人…… 在照片中,大老板认出了黑田。 黑田会接受王和的雇佣来四方村放火吗,开什么国际玩笑,黑田是什么身份,他怎么会听从王和的指挥! 所以,放火烧工厂,是黑田个人的行为。 若不是因为你黑田,湛卢剑何以到现在仍下落不明!大老板恨恨地想,难道你认为是我截走了湛卢,所以带人来烧我的工厂? 只是,这种解释未免牵强了些,而且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四方村工厂的位置,这比其他的疑问更让大老板寝食难安,在决定报复之前,还是应该先派人去查查,黑田到底知道了多少、原因是什么、打算干什么。 黑田他只想跟着卫星定位找回大货车,结果却落得狼狈不堪地连夜逃回了西京,一直回到住所,惊魂未定的众人才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黑田和木村对整个追踪过程进行了推演,一致认为,定位仪被人卸下后放在背包里,由另一辆车送往四方村。只是他们并没有开车进村,而是把车停在村外远处,再由人背着定位仪步行绕过了村口的监视,偷偷地放进了工厂,这也解释了后来行进的速度为什么会越来越慢,而在手机屏幕上看来,是路况不好才导致了大货车的速度不敢过快。 在是什么人设计的圈套上,二人意见却并不一致,黑田认为肯定还有第三方的势力参与,如同那句华国的成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木村则坚决认为就是赖四海,或者准确地说,是范守安设计了这一切,佐藤三人几乎没有接触过任何外人,也只有四海公司的几人,才有可能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也掌握着交易的具体时间。 最后,黑田一摆手:关于真相,以后再谈,当务之急,必须要找回那辆大货车!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调查》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六回 调查 第六回 调查 听到先要找到货车,木村便知道,黑田的偏执症又犯了。 黑田不能容忍失败,尤其是在下属面前。 今天气势汹汹地带领着一群人,准备去抢回大货车,却不曾想落入了人家的陷阱,要不是最后跑得快,恐怕如今生死未卜。 逃窜时的狼狈模样,必将会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心病,这已无关钱财,而是中了圈套后的颜面扫地。 没有勇气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的心胸,黑田必须要找到那辆大货车,重新捡回掉在地上的脸面,否则此生都无法解脱。 近乎病态的心理下,黑田无暇他顾,哪怕是柴文静自杀身亡这种人命关天的事。 在他的眼中,柴文静的死,和一名普通华国人死掉相差无异。 ---------- 黑田可以当作一件小事儿,但华国警方却不能不管不顾。 接到有人坠楼的报案,警方迅速赶到写字楼,经过现场勘查,初步确认为自杀,由于柴文静没有携带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证件,作为事发地点的写字楼便成为了重点调查对象。 正值大好年华,一朝香消玉殒,被问到的人纷纷摇头叹息,直到一名保安对着照片仔细辨认后,十分肯定地说她不在大楼内上班,前段时间曾经来过两次,但也说不清来这里做什么、又去了哪里。 “调取一下整栋写字楼半个月以来的监控录像。”负责本案的市刑警支队副队长朱秋山吩咐道。 监控录像中,柴文静分别于二十日和二十七日,也就是十天前和三天前两次来到大楼,同行的还有两人,而目的地都是四海国际商贸公司。 带着一名干警小何,朱秋山来到了苏东群的办公室,简单的介绍后,朱秋山开门见山道: “两小时前发生了一起坠楼事件,根据监控录像显示,死者生前曾两次来到贵公司,希望苏经理能够配合调查。” 说罢将柴文静坠楼的照片从桌面上推给苏东群:“认识这个人吗?” 苏东群也是刚刚赶回到公司,深知在这件事情上装不了糊涂,毕竟柴文静来四海公司有那么多人看到,现在警方还掌握了监控录像,一味否认只能加大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避重就轻。 “她……是高丽国江南公司的柴文静,职务是总经理助理,不过前两次来的时候,她穿不是现在这套衣服。”苏东群拿起照片,假装认真地看了两眼,然后露出十分痛惜的表情: “唉,三天前还坐在一起谈合作,今天怎么会……。” “柴文静?高丽国江南公司?”朱秋山皱了皱眉,一旦是涉外案件,处理起来必须得格外小心,“她是高丽人?” 苏东群摇头:“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专门问过,她是华国人,我们和江南公司谈了两笔生意,柴文静担任翻译和业务对接工作。” 坠楼者的身份得到确认,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朱秋山收回照片,继续问道:“她两次来到贵公司,今天又在这里跳楼,这期间你们是否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比如言语、表情或者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没有,她表现得一直很正常,每次都能很好地完成本职工作,正是因为她出众的工作能力,我们和江南公司的合作也很愉快。”苏东群断然否认。 朱秋山点点头:“你们和江南公司的合作,肯定有同行那两个人的联系方式,请提供一下,毕竟柴文静是他们公司的员工,有些情况需要向他们问询。” “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他们的名片。”苏东群拉开抽屉,在一堆名片中挑出三张,递给了朱秋山。 “朴正行、李在中,”朱秋山看了眼名片道,“为什么他们的联系方式只有华国的手机号码,没有高丽国的?” “据他们自己说,这是为打开华国市场而专门印制的名片。”苏东群解释道,随之又加上了一句: “其实上面的联系方式,不管是华国还是高丽的的电话号码,基本都是用不上的,因为我们的沟通交流,必须要通过翻译来转达——也就是柴文静。” “这两个人一句华语都不会说?”朱秋山问。 “是,没有翻译和咱们无法交流。”苏东群点头道。 朱秋山将两张名片交给身边的小何:“把这两个号码传回局里,找个会说高丽语的人联系一下,再让他们通过户籍系统查一下柴文静的情况。” 转头又对苏东群道:“在不涉及商业秘密的情况下,请苏经理大致讲一下你们的合作内容。” “我们完全配合,”苏东群起身来到档案柜前,找出一份合同书递给朱秋山。“江南公司和我们洽谈的第一笔生意,是价值五十万的医疗器械,这是我们当时签订的合同。” 简单翻看了一下合同,朱秋山有些不解地问:“从高丽到西京,路途遥远,怎么会做一笔只有五十万的贸易?” “按照朴正行总经理的说法,因为是第一次合作,对我们的能力存有疑虑,所以通过这笔生意来看看四海公司的态度和实力,如果得到他们认可,将会增加第二笔合作的贸易额,且十分巨大。”苏东群回答道。 “十分巨大,到什么程度?”朱秋山问。 “一开始说是五百万,后来涨到了一千万。”直到现在,苏东群所说的一切基本都是真话,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如此说来,当柴文静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时,你们双方签订第二份合同?”朱秋山问。 苏东群摇摇头:“第二笔生意并没有谈成,据他们说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只能带几箱样品回去,如果在高丽那边反响不错的话,再考虑大批量交易。于是我们只向厂家购买了几箱样品送给他们,从那儿以后双方再也没有联系。” 江南公司突然变卦,朱秋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正准备接着问下去,小何轻咳了一声,将手机推到他的眼前。 手机上是局里刚刚传来的一条信息:朴正行、李在中的两个手机号码均处于关机状态。经过比对,死者确为柴文静,实际身份为西京外国语学院高丽语系在读研究生。 朱秋山皱紧眉头盯着这条信息,联系以前自己处理过的案例,心中基本有了判断,抬起头向苏东群问道:“那几箱样品值多少钱?” “十几万吧,怎么了?”苏东群装作很惊讶地说道。 “谢谢苏经理的配合,今天先谈到这里,今后再有什么问题,会继续和你联系。”朱秋山起身同苏东群握了下手,带着小何离开了四海公司。 走出写字楼,朱秋山立刻向小何命令道:“通知局里,调查高丽江南公司,我们现在去外国语学院,看看从那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 柴文静跳楼的消息,让学院领导非常震惊,她的导师更是心痛不已,连声向朱秋山询问,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跳楼自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秋山也只能对导师说,案情目前还在调查阶段,有些信息不便透露,让他再讲讲柴文静平常的表现。 根据众人的讲述,柴文静是一个成绩突出、心思单纯的优秀学生,生活中没有任何不良言行和不良嗜好,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入一家高丽国公司任职。 在柴文静的宿舍,室友胡梅痛哭失声,明明中午时两人还有说有笑,并把一套高档服装送给了她,谁知眨眼间便阴阳两隔,天人永别。 朱秋山及众人好不容易安抚好她的情绪,才问起这些天柴文静的行踪。 “那是十天前,文静回到宿舍,开始在电脑上疯狂地查找资料,同时不停地背着什么公司简介,足足忙了一夜。” “第二天接到她的电话,说找到了一家实习公司,正在做一个项目,要搬到外面住上一段时间。” “再看到她,就是今天中午……” ---------- 走出外国语学院的大门,朱秋山面沉似水,向小何问道:“江南公司那边有调查结果了吗?” “目前还没有,调查国外的公司,时间要慢一些。”小何看了一眼朱秋山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朱队,你觉得这个江南公司有问题?” “江南公司肯定有问题!”朱秋山恨恨地说道,“那两个人利用第二笔巨额交易为诱饵,骗走四海公司十几万的货物,然后他们消失,却留下柴文静来承担所有的结果,她可能无法承受上当受骗的打击,所以才会跳楼自杀。” “那我们下一步要查什么?”小何问道。 “去他们住过的酒店……”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响起,朱秋山接通电话: “重大杀人案?好,我们马上过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寸》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七回 分寸 第七回 分寸 距柴文静坠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苏东群心里依然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昨天那番九真一假的说辞,能不能骗过朱秋山,警方会不会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情况。 直到傍晚,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日子如同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苏东群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起身准备下班,却意外接到了二龙的电话,通知他马上赶到赖四海的别墅。 苏东群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驱车一路狂奔,走进别墅时,只见赖四海、范守安、大龙和二龙正围座在一起研究着什么事情。 见苏东群赶到,二龙将手机递给他: “还记得通知我们蒋小二已经被救出来的那个人吧,刚才他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你先看一下。” ——你们丢失的东西,在五有县四方村工艺品厂。 苏东群看着信息,满腹狐疑:“难道他指的是那车货?” “不清楚,试着打电话问清楚,但他不接。”二龙摇头道。 “军师,你怎么看?”苏东群望向范守安。 范守安还没有说话,大龙却抢先道:“军师不……不同意我们去,但……但我和四哥都想……想去看看,那……那是我们……我们的东西。” 说句话都这么费劲,却依然挡不住你表达的冲动——苏东群直接无视大龙,目光投向范守安。 今天范守安显得精神不济,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虽然他很早就识破了那个“江南公司”的骗局,但一番布置之下,最后却没收到预想的结果,既没有留下车,也没有抓到人,更令他方寸大乱的,是柴文静会自杀。 看到苏东群的目光,范守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让自己坐得尽量舒服些: “这次与江南公司那些人的较量,称不上大获全胜,但也没有吃亏,去除那几箱正品药物的费用,我们还剩下几十万,所以没有必要再去找那辆车。而且发消息的人是敌是友尚在两可之间,万一它是个陷阱,对我们而言,得不偿失。” 外面强敌环伺,选择防守虽然显得局面被动,但起码不会出错,不会露出破绽,不会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军……军师,”大龙又一次跳了出来,嗑嗑巴巴的说道,“我觉得你……你说的都对,但……但是,你就是太……太小心了,我们就是去……去看一眼,不……不动手。” 在场的人一起摇头,心里都清楚,大龙上次打架吃了亏不说,人和车都没留下,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又怎会只看不动手。 苏东群没有表态,心里算着另一笔账,这可不是单单十几万的八箱药品,可能还包括那价值几十万医疗的器械,如果算上那辆大货车话,总的下来就算不值一百万,八、九十万也是有的。 这个机会不应该错过,同时他出知道,眼下算这种小账肯定会被军师拒绝,于是便换了一种说法: “军师,我觉得发信息的人应该是好意,或者说,可能有求于我们,比如说想联手对付大老板,所以才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们示好,有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强,派人去看看,正好也能确定他的话是真是假。” 不等范守安回话,二龙首先就提出了不同意见:“虽然他确实在蒋小二的事儿上帮了我们,但如果他真想联手,就应该把蒋小二给我们送来,那样才显得出诚意。” “自保而已,”苏东群冷笑一声道,“苈中他们手上没了蒋小二,拿什么资格和我们联手!” “行啦,别吵了!”一直没说话的赖四海大喊一声,然后看着范守安说道: “军师,这段日子咱们啥都没干,也确实没出啥大事儿,可也没挣着啥钱啊,这次要不是你安排得好,咱们咋能还挣了几十万呢,你再给安排安排,让大龙、二龙带人去看看,是真的最好,就算是假的,咱也没啥损失不是。” 范守安无奈地长叹一声:“好吧,既然大家都想去看看,那就去吧,时间就定在明天,二龙你来带队,记住一定要秘密地进村,至于那辆车,切记不要强求,千万不能与任何人发生冲突,我不想再有人出事儿了。” 二龙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四方村的位置,对范守安点头道:“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午出发。” “为……为啥明天……下午,上……午就走!”大龙很不满意军师让二龙带队的决定,更不满意出发时间定在下午。 二龙当然知道范守安的苦心,但对自己的这个大哥也只能连哄带劝:“军师让我们秘密查看,那就不能在白天进村,我刚看了看到四方村的路程,开车大约需要四个小时,下午出发,抵达后先休息一会儿,等天黑后我们再去工厂。” “真麻……麻烦!我……我去找人。”大龙嘟囔一句,起身离开了房间。 ---------- 王和坐在工厂后方的一座小山包上,借着树木的掩护观察着下面的动静,心里直犯嘀咕,这都过去大半天了,难道赖四海没有派人过来? 狗娃子突然发来一条信息:——赖四海的人已出发。 王和笑了,下午出发,这是想在晚上行动啊。 看来那个办法还能再用一次。 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别把事情搞得太大。 ——我有分寸。 王和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 由于四方村地处偏僻,工厂又离村子有一段距离,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安排人员值班,但自从前天晚上工厂被人放过一把火后,张新泰决定在近期内,每晚都安排两个人值宿。 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阻止纵火,而是及时发现,能在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村民救火。 尽管不需要出头和人硬拼,但被安排到任务的人依然很害怕,毕竟谁也说不清,那群纵火犯还会不会再来。 大团大团的乌云随风而行,在相互的间隙中,朦胧的月光偶尔撒向地面。 值宿的两人早早地来到了工厂,躲在一间厂房里,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亮,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咋不开灯呢,这么暗,花生米都夹不上来。”年轻一些的人抱怨道。 “嘘……”年龄较大的人向他做了小声点儿的手势:“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开灯是能让你看清花生米,可同时别人也知道了这间屋子里有人,要是今晚真有人放火,那么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咱俩灭了口,搞不好要先点这栋房子,小心一点儿,总不会有大错的。” “你说前两天来放火的是什么人哪?”年轻人不以为然,喝了口酒,压低声音问。 “我哪知道,大老板都不管,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年长的人嘿嘿笑了两声。 “大老板为什么不管呢,”年轻人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难道这段时间那些传言是真的?” 等来的却是一只端起的酒杯:“有些事不要问,也不要传,咱们都是给人打工的,说话办事都要注意分寸,喝酒!” 说是不要问、不要传,随着酒剩得越来越少,话却越来越多,便逐渐变得百无禁忌,没了分寸。 忽然年长的人停下酒杯:“我好像听得嗵的一声,你听到没有?” “没有,”年轻人口齿不清地摇摇头,“哪有什么声音,别疑神疑鬼的,我要去厕所,你去不?” “走,一起去。”这么多酒下肚,确实有点儿憋得慌。 两人歪歪斜斜地走出厂房,没去厕所而是直接奔向山墙,干活的时候,大家晚上也大都来这里解决问题。 但今晚,他们碰到了一个不太好解决的问题。 面对山墙站定,手放在裤腰带上,准备解开放水。 一个黑影猛然在眼前站起,恰好一丝不太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黑脸白牙鬼眼,与传说中的恶鬼一般无二。 两人差点大小便失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鬼啊!” “我是你……你爷爷!”黑影怒吼一声,“敢……敢他妈在……在我脑袋上……” 还没等他说完,这两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没命似的朝工厂大门口跑去。 黑影撒腿就追,要把这两个人抓住痛打一顿。 山墙边又站起几个黑影,一起向工厂大门的方向冲去。 忽然,在他们的身后,火光冲天!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上场》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八回 上场 第八回 上场 按照范守安的指示,二龙几人要秘密进村,所以只能把汽车停在远处,在农田和野地里步行来到了四方村附近,休整了一会儿后,趁着夜色来到了工厂墙外。 围墙很高,墙头上还拉着铁丝网,但对二龙这些常年盗墓的人来说,想要进去简直易如反掌。 来到工厂北侧,不消片刻工夫,围墙上便打出了一个弯着腰就可以进出的洞口,二龙率先进入工厂之内,其他几人也陆续钻进来,最后轮到大龙时,看着这个洞口就来气,又不是打盗洞,这么小气干啥! 抬腿在墙上踹了一脚,顿时洞口扩大了一半。 这一脚发出的声响,打断了工厂内两个打更人的喝酒聊天,同时勾起了他们想上厕所的冲动,好巧不巧,选择的山墙正是大龙他们藏身的地方。 ---------- 火势腾空而起,除了那两个打更人,其他人都停下了脚步,一脸茫然望向身后,心想,这是谁干的? 二龙也愣了两秒,随即便反应过来,今晚的行动已经失败,顾不上去寻找什么货车,紧跑几步拉住大龙,带领众人在火光中从洞口逃出了工厂。 不用两个打更人通知,全村人都看到工厂又一次火光冲天,不用张新泰组织,纷纷拿起工具前来救火。 把人声鼎沸的村子抛在身后,二龙等人一路狂奔回到汽车上,打火启动,全速向西京方向逃去。 ---------- 王和站在山头上,在火光和浓烟中,依稀可以看到沈修几人先行撤出工厂,接着便是二龙几人从洞口向外逃离,若不是怕暴露了自己,真忍不住想要大笑几声。 沈修几人回到王和身边,也压抑不住兴奋:“要不说梁山好汉都爱放火,这事儿真是太爽了,下次是啥时候?” 王和笑着踢了他一脚:“只要不被村民抓住,这个地方你随便,现在坐下歇会儿看戏。” 说话间有电话打进来,王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刚一接通就传来二龙冷冷的声音:“你都看到了?” “你什么意思?”王和故做惊讶,“我看到了什么?” 二龙哼了一声:“别装蒜,难道刚才那把火不是你放的?我想知道,你这么干图什么?” “我倒是知道前两天有人在这座工厂放火,可惜今天我不在那儿,听你的口气,是没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吧。”王和面带微笑,语气十分平静,回应二龙质疑的同时,捎带着进行了淡淡的嘲讽。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二龙已经有些怒不可遏。 “朋友,不要因为自己无能,就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王和不再客气,当下冷冷地回道,“你要找的东西不是大雁塔,杵在那一千年都不换在地方。今天这个时候才去,究竟是我情报不准,还是你们动作太慢,想清楚了再和我说话。” 几句话说得二龙哑口无言,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放在心里没事,一开口就输了……对了,证据! 二龙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冷哼一声说道: “如果说我们来晚了,那么请问,什么时候才不算晚,是得到消息后一分钟,还是一小时?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有,那么请给出出现在这里的证据,既然想要让我们帮忙,你们也得拿出诚意和证据。” “我是上辈子欠你们情,还是这辈子欠你们钱?凭什么东跑西颠地帮你们找证据,本来是出于好心通知一声,现在还蹬鼻子上脸了!”王和佯装大怒道: “回去告诉赖四海,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还得喊香,他这个胆小鬼就是个笑话,还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的忙,就这怂样,你们也配!” 直接挂断电话,王和大笑着拨通了杨冬的电话: “哈哈哈……我这边完事儿,下一步轮到你上场了!” ---------- 从四方村回来后的两天里,黑田把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疯狂流窜于西京的大街小巷,也依然没有找到大货车的踪影。 “黑田社长,已经找了三天,这种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木村愁眉苦脸地劝道,这两天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车上度过,现在看向哪里都感觉天旋地转。 黑田在地上来回乱走,心情坏到了极点:“别的办法?那你想啊,光说有什么用!找总比不找强,今天在郊区再找一天,明天开始去附近的农村,我就不信,那么大的一辆车,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木村脸色惨白,为自己快要断掉的腰默默祈祷,但也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 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近似野兽般的嚎叫,吓得他连忙折返回去,看看黑田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黑田正拿着手机,眼冒绿光死盯着屏幕,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是它,是它,就是它,就是它……” 木村忙凑过去观看,屏幕上是一辆大货车的正面照片,无论是样式、型号,甚至连车牌号码一字不差——正是他们被劫走的那辆。 “谁发现的,一定要重重奖赏!”木村差点喜极而泣,及时雨啊,老天开眼啊! 黑田从狂喜中恢复过来,脸上却露出迷惑的表情:“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是我们的人。” “打过去,问问他车在哪?”顾不上身份地位,木村急切地催促道。 手指即将碰触到屏幕上的号码,黑田却突然停了下来: “既然发来照片,肯定知道货车的位置,这个人的小心思不言自明了,如果我们马上给他打电话,必然会漫天要价,现在我们要沉住气,所料不错的话,很快他就会把电话打过来的。” 漫长而又忐忑的五分钟过后,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黑田接起电话:“你好!” “黑田先生的耐心真不错,”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无奈的声音,“直说吧,我知道你要找的那辆货车在哪儿,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事?”黑田没有直接回应,反而十分警惕地问道。 对方轻笑了一声:“这些不在交易范畴之内。” 劫了我的车,还敢明目张胆地让我花钱赎回来,黑田恨得牙根直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主动权不掌握在自己手上,只得继续问道:“车上的货物是不是都在,我不需要一辆空车。” “放心吧,东西都在,我们只是打开看了看,发现那些东西不好卖,也不知道去哪里卖,所以才想起了黑田先生。”那人笑道。 气得黑田七窍生烟,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控制住不让自己破口大骂,一字一句问道: “你们想要多少钱?” “一百万,记住,是华元,不是倭元。”对方报价时还带着调笑。 “太高了,我无法接受。”这并不是在讨价还价,而是黑田对那批货物的真假也拿不准。 “那就只能说声抱歉,据我所知,找这辆货车的,不止黑田先生一家,也许别人会同意呢。”对黑田的拒绝,那人显得并不在意。 黑田却不能不在意。 既然电话里这个人能查到背后的主使人是他,那么肯定也知道四海公司,如果这个人去找赖四海的话,不仅会失去这批货物,还有可能直接把自己这个幕后人推到台前。 “五十万!”黑田咬着牙给出了自己的价格。 “这就对了嘛,”对方哈哈一笑,“为了避免以后有麻烦,我要现金,收到钱会立刻把地址发给你。” “手上的现金没有那么多,我需要花时间筹集,然后该怎么交给你?”黑田问。 “给你一个小时准备,不要耍花样,否则,别想再看到那辆货车。”黑田还要说什么,对方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其实黑田手里是有五十万现金的,这是他准备的不时之需,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之所以没有马上答应,就是要利用这段时间,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 一个小时后,黑田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五十万已准备好,要怎么交给你?” “把钱装在一个双肩背包里,然后出门到正元商场,只能你一个人去,进门后我会给你打电话。”那人道。 黑田确实想找回货车,但他更怕死:“不行,毕竟身上带着五十万现金,一个人太危险!” “真麻烦,”那人稍稍停了两秒才说道:“你可以再带上一个人,如果还不同意,交易取消吧。” 十几分钟后,木村挎着背包,跟在黑田后面,一前一后走进了正元商场大门。 电话如约而至:“商场五楼,有一处旱冰场,进门后如果有人向你双手比出ok的手势,把背包交给他。” 走进旱冰场,闪烁的灯光、震耳的音乐扑面而来,如果场地内的人群不是在飞速滑行,黑田和木村差点以为是来到了夜场迪厅。 初次来到这种地方,两人被晃得睁不开眼睛,还没等完全适应环境,一名小伙子就风驰电掣般地滑行到他们面前,伴随着一个漂亮的刹停,双手比出ok的手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换将》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九回 换将 第九回 换将 木村怀里抱着背包,向黑田看了一眼。 黑田努力适应着场地内昏暗闪烁的灯光,眯起双眼试图看清来人的模样,巨大的音浪中,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开口问道: “你是……” 小伙子显然并不想和他聊天,右脚一蹬地,唰的一下来到木村面前,顺势伸手抢过背包,如一只低飞的燕子飘向场内,眨眼间便消失在滑行的人群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黑田和木村对视了一眼,只好无奈地退出旱冰场,木村马上开始拨打电话: “守住商场的正门,如果发现拿着那个背包的人,跟上他,到没人的地方立刻动手。” 在旱冰场的门口足足盯了十几分钟,也没看见有人带着那个背包出来,正在二人疑惑之际,一个电话打到了黑田的手机上: “黑田先生,让你的人不要再守在商场门口了,旱冰场还有另外一个出口,而且,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背包,当然,我是守信用的人,货车的位置马上发到你手机上,谢谢你的五十万,合作愉快!” 不在主场就是吃亏!黑田愤怒地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咒骂了一句,灰溜溜地走下楼与门口的山本等人汇合。 按照发过来的地址,黑田等人很快来到一个出城不远的高速服务区,很顺利地找到了那辆被一张巨幅苫布盖着的大货车。 掀开苫布的一角,黑田心下稍安,所有的包装箱都在,至于里面都装着什么,在这个场所自然无法一一清点。 插入备用钥匙,打火启动,大货车向黑田事先租用好的仓库一路驶去。 ---------- 看着背包里的五十万,方良向杨冬笑道:“自从手里有了赖四海的一个亿,对黑田这点钱,似乎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为那一个亿,我们足足谋划了三年,而挣到这五十万才用几天,再说,这次本来也没想着挣钱,如果不是柴文静自杀,狗娃子心血来潮,出了这个三家联手的主意,咱们早应该不掺和这些事了。”杨冬略显苦闷地摇头道。 提起柴文静,方良的情绪也有些低落:“这两天和狗娃子通话,还专门提到了她,据狗娃子讲,结合以前的种种异常,柴文静肯定是被黑田当成替罪羊使用的。” “是啊,”杨冬自我安慰道,“其实柴文静自杀,与我们的关联并不大,也不必太自责。” 方良叹了口气:“虽然有时也劝自己说,无论我们有没有参与进来,柴文静都可能是同样的结局,但总觉得我们还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这笔钱送给她的父母。” “我也有这个意思,”杨冬也点头道,“一会儿就让人查一下柴文静的情况。” “调查女生,有些场合小夏出面比较合适,”方良道,“那天你骗小夏说三方闹得很不愉快,事情已经结束了,可这两天我们一直在外面跑,她会不会怀疑啊。” “她?应该不会,但李闯肯定能猜到,可大概不会说破,他正巴不得小夏忘了狗娃子呢。”杨冬笑道。 “狗娃子,”方良笑了起来,“这名字起得也太随意了些,总有一种感觉,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的样子,根本不是他本来的相貌,可惜啊,这个手艺如果我们也会该有多好。” “不光是易容的手艺,还有这次一环扣一环的设计,让我还是很佩服的。”杨冬点头道,抬手看了看手表,“按照时间算,狗娃子也应该出手了。” 话音未落,狗娃子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方良的手机上。 “受累了诸位,你们先歇歇,下面换我上场。” ---------- 赖四海很愤怒,在他以及众人的坚持下,范守安勉强同意让大龙二龙去查看大货车,结果昨天当晚几人潜入工厂,啥也没看着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口纵火犯的黑锅。 背黑锅这事儿,赖四海根本就不在乎,反正湛卢剑这口最大的锅还背在身上,愤怒的根源,来自大龙和二龙连夜赶回后的描述。 本来二龙只想说说过程以及自己与王和对话的前半段,没想到大龙竟然把听到的最后一段话也讲了出来,“胆小鬼”和“不配”这几个词让赖四海差点儿原地爆炸。 只是赖四海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扣押了蒋小二的大老板,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而最近想坑骗他的这伙人,除了已经自杀的柴文静,幕后指使连影子都没看到,更别提还有劫走货车的那些人。 一筹莫展中,临近中午时分,一个陌生人的来电让事态发生了改变。 “赖老板,想知道是谁设局要骗你吗,想知道那车货在哪吗?”打电话的人用非常低沉的语气说道。 只一句话,赖四海就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对着手机大喊:“车在哪?是他妈谁干的?” 这一嗓子让范守安等人吓了一跳,范守安连忙向赖四海轻声说道:“免提。” 赖四海这才反应过来,匆忙选择了外放,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正听那边的人说道:“赖老板,现在是信息时代,这条线索可是很值钱的。” “别扯这些没用的,你不就是要钱吗,说,多少钱!”赖四海涨红着脖子大喊。 眼看局面又要失控,范守安赶紧插话道:“朋友,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范老板吧,久仰久仰,”对方打了声招呼,“这个不难,稍等一下,给你手机上发点东西。” 范守安心中疑窦从生,这个人似乎对我们都很熟悉,但他的声音,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随着“叮”的一声,一张照片发送到范守安的手机上。 众人忙凑过来看,正是那辆被劫走的大货车,从拍摄状态上,它正在行驶中。 “看来你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但是,”范守安顿了一下,“你是设局的人,还是劫走货车的人?” 对方轻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个看热闹的人,现在告诉你们,是为了求财。” “看热闹?这么说你早知道一切,为什么不早说?”范守安阴沉着脸问。 对方轻笑一声:“早说你们未必会信,再者,即便不说,你们不一样也识破了这套把戏。” 赖四海心里着急,还啰嗦什么,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人。 范守安却仍不紧不慢:“这么说,我们的热闹你没少看,以前怎么没见你来通风报信啊?” 电话那边哼了一声:“范老板不必再试探,其他的话也不会多说,按我说的做,你们就会知道设局的人是谁,货车现在又在哪里。” 范守安还想继续套套话,赖四海却忍不住冲着电话喊道:“别他妈再说废话,直接说,你要多少钱!” “还是赖老板爽快,不多,五十万。”对方呵呵一笑,“当然,如果最后发现那人你们惹不起、或不敢惹,与我无关。” 这怎么能忍!赖四海一声大吼:“放屁!五十万就五十万,我就是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坑我!” “那好,我把账号发给范老板,请赖老板将五十万转到这个账号里。”对方随即挂断了电话。 随着五十万转账成功,几张照片依次发到范守安的手机上,第一张便是木村出现在江南公司仓库的场景,仅此一张就已不言自明——是黑田租下了这座仓库。 剩下的几张照片是黑田站在大货车旁边的场景,最后一张是一座仓库的外观,上面四个红色大字:宝利仓储。 赖四海跳起来就要去找黑田算账。 范守安赶紧起身拉住他:“四海兄弟,虽然证据确凿,但我们依然无法奈何黑田!” “为啥!”赖四海一双眼睛已经通红。 “他可以说这只是偶然啊,木村偶然路过那座仓库,他也只是偶然看到了那辆货车,现在去找他,有可能只剩一堆堆垃圾的仓库,只要黑田死不承认,我们就师出无名啊!”范守安道。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谁他妈会相信!”赖四海大叫。 范守安一双三角眼散发出阴冷的光: “我们不需要让别人相信,而是要让黑田服软死心,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前息事宁人以求平和,却不料竟被以为是软弱可欺,索性就斗上一斗,斗到这些人再不敢惹我们为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对赌》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回 对赌 第十回 对赌 清静淡雅的房间里,茶香四溢。 “喝茶虽说也不错,但我还是喜欢喝酒时的气氛。”王和放下茶杯,笑笑说道。 杨冬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细闻着清香:“我无所谓,两个都行。” 仍是狗娃子扮相的孟希痛苦地揉揉眉心:“在下体质弱,恨酒力不敌,别提喝酒,我过敏。” 放下茶杯,杨冬看着孟希的脸笑道:“这可对不起这张脸,还有狗娃子这个名字啊。” “当初确实是大意了,要知道以后还会用,就应该起一个像杨冬这样响亮的名字。”孟希也笑道。 “谁还没点儿秘密呢,”杨冬微微一笑,不知是肯定还是否认,“是不是,王和大哥。” “我就叫王和,”一丝痛苦在王和眼底掠过,“别的名字,对我没有意义。” 觉察到王和情绪并不很高,孟希问:“王哥,你要找的人还没现身?” “是啊,连放了两把火,他却依然无动于衷,看来就算我烧了整个工厂,恐怕也没有什么用。”王和很是无奈。 “第二把火你不该放,而那个人也确实很能忍耐,当然,也有可能不在西京,这样吧,和我们说说他的特征,假如以后见到也能马上通知你。”孟希道,杨冬也在一旁点头。 “特征么,长得和我……” 王和忽然停下来改口道:“我们俩长得有些像,但那个人是一头白发,虽没有近看,应该是一根黑头发都没有。” 说罢举起茶杯:“这事儿不急,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想好,找到了要怎么做。可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两位小兄弟,我王和记仇,更知道感恩。” 孟希和杨冬忙举杯道:“王哥这话说重了,帮王哥也是在帮我们自己啊。” “这次除了没有帮成王哥外,更没想到柴文静竟然会自杀,如果当初不是选择坐壁上观,而是早点揭穿他们,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孟希放下茶杯,叹息一声。 杨冬摇头道:“当初谁又知道柴文静也是被骗的人呢,现在只有想办法弥补一下吧。” 孟希看一眼杨冬:“以后有她的消息告诉我一声。” 王和摆摆手:“别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猜猜看,这几伙人接下来会干什么?” “应该会很忙吧!”孟希若有所思。 “你不想再去看看热闹?”王和笑道。 孟希摇头:“不想看了,那怕今晚热闹再大。” ---------- 黑田可没有心思像孟希他们三人喝茶聊天,此时的他正指挥着木村等几人逐箱验货。 一共五百五十箱,从车上搬到地下,这个劳动量可是不小,尤其是对算不上是体力劳动者的他们来说。几个人一边干一边想,好在是卸货,而不是装车。 随着一个个纸箱被打开,果然和卖消息那人说的一样,五十箱器材和八箱真正的药品,其他的箱子里都是废纸,除了卖给废品回收站,用它上坟都算糊弄鬼。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黑田的脸还是抽搐到麻木。 木村擦擦头上的汗,凑上前道:“黑田社长,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这五十八箱真货也能值些钱,但现在无法以江南公司的名义出关,而自己又没走私的途径,黑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纸箱子,想想自己的冲动不免有些后悔。 以五十万的价格拿回了这车货,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出手,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拒绝。 黑田忽然想起卖消息人曾说过的一句话:要找这辆货车的,不止黑田先生一家,也许别人会同意呢。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话,如果一百万的目标没有达成,就会以五十万的价格,向赖四海再卖一次! 我要试试,万一赌对了呢——黑田把手一挥,大喊一声:“留下那五十八件,其他的,封箱、装车!” 在众人一片哀嚎声中,黑田叫过汪祖仲:“你去买一样东西,快去快回。” ---------- 黑暗缓缓降临,如同慢慢合上的眼睑,地处城郊的宝利仓储缓缓被夜色吞没,狂风呼啸,掩盖了其他的声响。 仿佛被风吹动,黑色的夜幕突然出现了一丝抖动,褶皱般的十几条黑色身影如烟雾般飘向仓库,没有开灯,也没人说话,夜色和风声,此刻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眨眼间来到仓库前,三人成团一共分成四组,拉开伸缩梯,上端正好搭在四米多高的屋檐,一人背着绳索爬到房顶,下面两人则将梯子缩到三米,搭在窗子的下沿,一人爬上梯子,左手将吸盘扣在玻璃上,右手用玻璃刀熟练地划出一个圆,然后轻轻敲击,再将吸盘用力一拉,随着“咔”的一声,夜风瞬间从圆形的孔洞里涌进仓库。 将吸盘递给在下面的同伴,上面的人将胳膊从圆孔里伸入,摸索了几下后找到窗子的把手,用力一扭,整扇窗户被完全打开。 四条绳索自房顶上垂下,站在梯子上的人伸手牢牢握住,站上窗台,将绳索扔进仓库,在屋顶同伴的配合下,慢慢滑向室内地面。 四人几乎同时着地,而他们的眼睛似乎天生就适应黑暗,悄无声息中,慢慢向货车移去。 即将接近货车的刹那,刺眼的灯光猛然亮起,整个仓库内瞬间亮如白昼,四个倭国人哇哇怪叫着,从仓库四角挥舞着大棒冲了过来。 “撤!” 短暂适应后,进屋的四人并没有太多惊慌,只听一声令下,迅速跑回到打开的窗子下,抓住垂下的绳索向上攀去,借助敏捷的身手和房顶同伴的拉力,只用了几步便全部翻出窗外。 眼看想在仓库内抓住几人已经无望,山本四人组迅速拿出遥控钥匙开启大门,两扇铁门徐徐向两侧滑开,刚刚露出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间隙,四人组便鱼贯而出,大叫着向不远处那团黑影追去。 此时仓库门已大开,明亮的灯光中,大货车车头向外,静静地停放在仓库中央。 随着叫声逐渐远去,却见又有两人从仓库后面的阴影中走出,左右张望两眼,便加速跑向货车,开门、上车、打火一气呵成,在一溜黑烟中,货车冲出仓库,向远方驶去。 “哈哈,太……太顺利了!军……军师算得真……真准!”坐在副驾驶上的大龙哈哈大笑。 “是啊,军师说料敌从宽,所以才做了两手准备,”二龙看起来却没有大龙那般轻松,脚下一直在加大油门,“可我总觉得事情过于顺利了。” “这……这有啥不好。”大龙满不在意地说道。 二龙没有说话,心中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 按照范守安的安排,在得知仓库的地址后,他们便秘密来到宝利仓储,观察库房的建筑结构,最终确定下破窗进入的方案。如果没有被发现,那就能拿走多少算多少,剩下的全部销毁;而一旦被发现,第一批进入的人员立刻撤离,只留下大龙和二龙观察后续的情况。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范守安所料,黑田在仓库里设下了埋伏,若不是早有预案,进去的四人恐怕凶多吉少。 引开山本四人组,大龙、二龙便有了可趁之机。 但正如二龙所说,似乎一切都太顺利了。 仓库大门始终敞开,没有关闭,可以当作是山本四人组全力追击,忘了关上。 可是,大货车既没有锁上车门,甚至连钥匙都没有拔下来,这种失误,似乎不合常理。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仓库里早有埋伏,那么黑田肯定也在附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二龙不时望向后视镜,担心会有人跟踪。 身后除了浓墨一样的黑夜,没有看到闪烁的车灯。 二龙长出了一口气,可能自己是想多了吧…… 驾驶室里忽然响起手机的来电铃声,大龙、二龙相互对视了一下,眼中尽是迷惑——他们的手机并不是这个声音。 顺着声源,二人将目光一齐投向了车上的储物盒。 拿出手机,大龙便将来电图标划向拒接。 正准备关机,一条信息弹出手机屏幕: ——货车是故意让你们开走的,如果不想死,接电话!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兄弟》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一回 兄弟 第十一回 兄弟 来电界面再次出现,暴躁的大龙刚想再次拒接,二龙抬手阻止了他:“要接,然后外放,大哥,一会儿你别说话!” 大龙一瞪眼:“为……为啥!” 二龙瞟了他一眼。 大龙脸一红,就自己这口条,耽误事儿不说,只要一张嘴,肯定暴露身份。 按照二龙的吩咐,接通后选择了外放,带着倭国口音的华语在车内响起: “既然来偷我的车,想必知道我是谁,现在,我很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二龙知道这个人就是黑田,能把一部手机事先放在车内,看来确如所言,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就因为知道你是谁,所以才会来,你还真指望只靠一个电话,我就会知无不言?”二龙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张,尽量装作毫不在乎地答道。 “就算不想说,我也能猜到,”黑田冷笑道,“无所谓,和你通话,只是为了我们之间,能够平安友好地解决这件事。” 二龙哼了一声:“来追我吧,只要抓住我,要杀要剐随你便,不用商量。” 黑田的声音轻松自若:“你以为已经逃出了我的手掌心?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正在向西北方向行驶,时速每小时八十公里,按照现在的行进路线,再走十公里,将路过建安桥,对不对?” 难道这就是黑田的后手?二龙心中一动:“不要以为有卫星定位仪就能掌控一切,就算你能看到行驶路线,能抢得走才算本事。” “不不不,我根本没想要抢,如果可能,希望你们最好亲手把它送回来。”黑田语气轻松,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只凭一个定位仪?只要时间足够,我可以拆了它,甚至,这辆车都可以不要,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二龙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越来越没底,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 “你错了,定位仪只是为了监视,真正起作用的,”黑田停顿了两秒,“是车上的炸弹!” “炸弹!”大货车猛地左右摇摆了两下,二龙连忙稳定住心神,握紧方向盘。 黑田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无比:“下面的话你听好,从现在起,不能停车,不要减速,如果发现车速低于八十,我会毫不犹豫地引爆炸弹。” “你咋不说车上有原子弹呢?敢不敢让我看看,炸弹在哪呢?”二龙已是全身冷汗,但心底仍然存有一丝侥幸,“这么多年,那东西还真没少玩过,可从没见过摇控距离有这么远的。” 仿佛已经预料到二龙会如此答复,黑田不紧不慢地说道:“科技的发展,是你这样的人永远也想像不到的,想知道炸弹在哪吗?打开车窗,去看看油箱上面有什么。” 大龙连忙按下车窗,伸出头向侧下方的油箱上望去,一眼望去,不禁头皮发麻。 ——鲜红的数字正在一块显示屏上不停地跳动,微微的红光下,一个看不清轮廓的物体贴在油箱上。 大龙缩回头,脸色异常难看。 就像计算好了时间,黑田的声音此时再次响起:“看到了吧,没有这样的准备,我怎么会轻易让你们开走货车!” 二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谁知道是真是假。” 黑田嗤笑了一声:“想知道真假,你现在就可以减速,或者停车,奉劝你一句,不要妄想在这个速度下拆除炸弹,有一根导线连在油箱上,一旦断开,会立刻爆炸。” 二龙不愿相信,可又不敢不信,只得以拖待变:“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黑田心中大慰:“我会发一个账号到这部手机上,向里打入一千万,此事两清!” “一千万!”二龙大声惊呼,“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你们没有,不代表你的主子没有,在半个小时内,或者你们把车送回仓库,或者打款,超过时间炸弹就会自动爆炸,真到了那一刻,记住,送你们去死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的主子!”黑田不再和二龙纠缠,说罢便直接将电话挂断。 预留的手机上有信息弹出,内容是一个银行账号。 “咋……咋办?”大龙的声音里竟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 二龙紧紧盯着仪表盘不敢放松,汗水顺着头发不断滑落,全身上下的衣服已被全部浸透,一番衡量之下,眼神开始变得清澈而坚决: “大哥,你现在身手还行吧?” “啥……啥意思?”面对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大龙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是问你,”二龙笑了笑,“在时速八十公里的车上跳下去,你会不会受伤。” 大龙向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两侧看了看,摇摇头:“不……不好说,看……看不清下面都……都是啥。” “再向前走一走,我找个平整点儿的路面,你打开车门,先跳下去等我。”二龙平静地说道。 “那……那……那你呢?”此时的大龙已经猜出二龙的想法,说话比平常更加结巴。 “我会加速到八十以上,然后松开油门再跳。”二龙故作轻松地说道。 大龙试着把车门向外打开了一点,巨大的风阻让他每向外推开一寸都要付出不小的力气,重新关上门道: “我要……要是做好准备,还……还差不多能……能行,你肯定不……不行,速度太……太快了,没……没时间准备,太……太危险!” “大哥,我知道很危险,”二龙惨然一笑,“但总比我们两个都死在车上强,如果我真出了事,记得替我报仇。” 大龙鬼眼一瞪:“放……放屁!要死就……就一起死,要……要活一起活,我……我不跳!” “大哥……”二龙还要劝,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 来电人是范守安:“二龙,你那边怎么样,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军师,我们遇到了大麻烦……”二龙尽量简短地讲明了当前的处境。 “好狠毒的黑田!”范守安急切地说道,“账号发过来,我这就把一千万打给他。” 二龙此时已将生死看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同胞骨肉:“谢谢军师,如果这样做,今后我怎么还有脸,去见四哥和各位兄弟,向黑田老贼认输,我生不如死!只求军师劝劝我大哥,让他马上跳车!” “谁……谁劝也不行,打死我……我也不跳!”大龙一旁哇哇大叫。 “跳什么跳!”范守安完全没有了平日的从容淡定,“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面子,给我账号,快!” 争论间,大货车已驶上建安桥,看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二龙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军师,我有主意了,一会儿见。” 看了一眼鬼眼里充满怒火和不甘的大龙,二龙凄凉地笑笑道:“大哥,一会儿我说跳,咱俩一起跳!” 大龙点头:“好!” “准备……”二龙大喊一声,一脚踩下油门,车速瞬间飚升到一百公里以上,就在行进到桥中间的刹那,向左猛地一打方向盘,在重量和速度的加持下,大货车摧枯拉朽般地撞断护栏,一头向河中心扎去。 就在车头倾下去的一刹那,二龙大喝一声“跳”!和大龙几乎同时推开车门,纵身跳进几米深的河水中。 两朵小小的浪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被淹没在一朵更大的浪花里。 ---------- 大龙浮出水面,高声叫着二龙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音,不禁心急如焚,又一个猛子扎到河中,水上水下到处找寻。 随着一次次的上浮、呼喊、下潜,大龙的心就像身体一样,越来越凉,最后的叫声已夹杂着哭音。 就在他准备再一次潜入河底时,岸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大哥……” 一把抹去脸上的河水和泪水,大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疯狂游去,靠着非凡的夜视能力,终于在河岸沙滩上发现了已经半昏迷的二龙。 此时的二龙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中,脸朝下埋在沙子里,河水正一波又一波地涌向岸边,每一次都几乎将他的头完全淹没。 再晚来一步,恐将阴阳两隔。 忘记了全身的疼痛,大龙弯腰背起弟弟,步履蹒跚地向远方走去,留下身后一串深深的脚印。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宋瓷》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二回 宋瓷 第十二回 宋瓷 黑田盯着手机上那个还在高速行进的小红点,心底暗暗着急——这两个人为什么还不崩溃? 当货车驶上建安桥时,红点有一个明显的短暂停顿,然后就像被橡皮擦掉一样,屏幕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为什么追踪器会失效,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留下两人看守仓库,带着一大堆疑问,黑田和木村等人向建安桥赶去。 ---------- 望着车灯下残破的大桥护栏,黑田恼怒不已。 竟然敢把车开到河里,难道嫌死得慢吗? 自己的一番筹划尽数落空不说,还搭上了一辆大货车。 满心懊悔中,黑田感到了丝丝恐惧。 我只是一个商人,一个古董走私贩子,又不是恐怖分子,我说车上有炸弹,你们就相信啊! 既然相信有炸弹,为什么不投降,为什么宁可去死! 死亡,虽然是每个人的最终归宿、避无可避,但活着的人都觉得它无比可怕。 只是在某些时候,某些人却能坦然面对。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此时,黑田忽然明白了爷爷那一辈人为什么会失败。 ---------- 木村望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河面,心悸地退后了两步道:“黑田社长,要不我们报警吧,就说仓库被盗……” 没等黑田说话,一个声音却在身后道:“不……不能报警!” 黑田和木村转回身,看向满脸尴尬的汪祖仲:“为什么?” “因为,”汪祖仲两腿瑟瑟发抖,“这是一辆黑车,在华国买卖黑车是违法的,买它……因为便宜……” 黑田一把抓住汪祖仲的衣领子,深深吸了两口气后又松开手:“要是人手够用,今天你就得到河里去喂鱼!” ---------- 返回的路上,每一个人都不敢大口喘气,车里只有黑田时高时低的咒骂声不停响起。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他们回到仓库时,竟然发现库门大开,留下的五十八箱器械和药品已不翼而飞,而留守两人被套在麻袋里昏迷不醒。 两桶凉水泼到头上,两人霍然惊醒,摸着后脑上的大包,逐渐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黑田领人刚走几分钟,门外便传来汽车喇叭声,两人以为是黑田去而复返,连忙打开大门出去迎接,谁知刚露头,就被人一棍打翻在地,再睁眼时便是现在。 黑田当即暴走。 如果身边站着一个精神科的医生,此时的他绝对会被诊断为重症。 ---------- 二龙在大龙的背上悠悠醒转,他只是落水时被货车砸了一下,也幸亏是在水里,否则绝无可能生还。 想想多少年没有像这样趴在哥哥背上了,二龙舒服地呻吟了一声,大龙欣喜地转过头:“你……你醒啦!” 拍拍哥哥的胸膛:“放我下来吧,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联系四哥和军师。” ---------- 赖四海和范守安来到城郊的一处早餐摊,便看到狼狈不堪的大龙和二龙兄弟两人,正眼巴巴地等着他们来付账。 面对两兄弟,范守安无比自责,这是他一手安排的计划,结果反被人摆了一道,还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从昨晚接到二龙的电话起,他便开始反思在整个事件中,自己疏忽或是错判的地方。 根源就在于收到那几张价值五十万的照片,理智全无,一腔怒火撒在黑田身上,却忽略了还有个藏在背后的第三方。 被人纵火的四方村工厂,当时以为是黑田的产业,现在看来也许就是那个第三方的,或者是黑田抢走了货车,或者是和第三方做了一笔交易,总之,这批货物又回到了黑田的手中,所以他才把车开回到自己租下的仓库。 然后,第三方又出卖了黑田,从自己这里拿走五十万! 不过,可能连这个第三方也没想到,还有其他人把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里,并向二龙发送了四方村工厂的信息。 重头再捋顺一遍,范守安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事情真相。 返回西京的车上,范守安对身边的二龙说道: “二龙兄弟,给报信的那个打电话,问问四方村那个工厂的老板是谁?” ---------- “是大老板啊,”接到电话的王和哈哈大笑,“就你们这样的水平,别在外面混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大老板?! 准备和黑田一起承受报复后果吧,范守安双眼中透出阴冷。 ---------- 外面一群人闹得天翻地覆,藏宝阁的段明全却在独自清闲。 黑田的二十件倭国古玩,最初确实引来了一众玩家,随着时间一长,除了少数人还情有独钟外,大多数人对这种外来的东西慢慢失去了兴趣,比起华国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无论从审美还是底蕴,都入不了那些真正藏家的法眼。 黑田带着木村等人不知在忙些什么,已经有好几天没在店里露面,没了身边这些束缚,段明全也乐得省心,回头再看看店里的那两个伙计,他心中一阵冷笑。 卖主求荣的家伙,黑田回倭国之时,就是你们卷铺盖走人之日。 三三两两的客人任由伙计去招呼,段明全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又开始琢磨起赚钱赎身之道。 投资?财力不足。 炒股?风险重重。 买彩票?虚无缥渺。 绝望的情绪再次笼罩在他的身上,总有人说天上会掉馅饼,为什么自己一张都没看到过? “您是……段老板?” 独自出神的段明全被耳边一声呼唤叫醒,这才发现一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 段明全忙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表情,满脸笑容地问道:“这位先生看中哪件宝贝,需要我帮您做什么?” 那人左右看了两眼,似乎并没人注意到这里,将身体靠近段明全低声道:“我有件货要出,你们收不?” 段明全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感觉上不像古玩圈里的人,尤其是那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怎么看都更像个小偷。 “收啊,东西在身上不,拿出来开开眼。”若在平时,段明全为了安全,早把他轰了出去。今天正好闲着没事,顺便拿他开开心。 那人又向左右看了两眼,把斜挎的背包拉到身前,露出那件东西的上半部分。 一眼望去,段明全的瞳孔开始收缩。 宋代定窑白瓷! “就这一件?”稳住心神,段明全故作平静地问。 “好几件呢,”那人压低声音道:“不好拿,只背来这一件。” 段明全几乎要破口大骂,这个啥都不懂的东西,用这么一个破包背过来,真要是磕碰一下,就算哭死你,你爹妈都不带心疼的。 “这里人多眼杂,不好说,你现在去把全套的东西拿来,我在街口的茶楼等你,只要东西对,我肯定会给你一个高价。”稳稳心神,段明全低声对那人说道。 待那人离开藏古阁,段明全稍停了片刻后,对两名伙计说家里有事儿要回去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出门走向茶楼。 点了一壶茶,段明全焦急地望着窗外,心里有些后悔,为防备那两个伙计,自己过于小心了。 本应该那个人一起过来,如果他不来,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可能是给个高价这最后一句起了作用,在等待了十几分钟后,那个贼眉鼠眼的人出现在茶楼外街道上。 段明全赶紧出门把他接到单间内,心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次他没用背包,而是抱着一个大盒子。 两人坐定,段明全给那人倒了杯茶,笑着问:“小老弟怎么称呼?” 那人警觉地看了段明会一眼:“就叫我耗子吧。” 果然名如其人,段明全哑然失笑:“小老弟,不用这么防备我,知道为什么不在藏古阁,而要到这里来看货吗,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耗子摇摇头。 “还有,关于这套东西的来历,”段明全呵呵笑了两声,似乎一切尽在掌握,“耗子兄弟怕是说不清楚吧。” 耗子惊愕地看了段明全一眼,起身抱起盒子就要走。 段明全忙摆手示意他坐下:“小兄弟,既然让你到这里来,说这些话就是不想让外人听见,有些事儿你知我知就行,话到此处不再多言,让我看看东西吧。” 耗子也长出了一口气,把盒子推到段明全身前。 打开盒子,段明全暗暗吸了一口冷气,黑色天鹅绒底衬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整套宋代定窑白釉酒具,一个执壶,一个底座,还有四个酒盏。 盛酒的执壶又称水注、注子,底坐倒入热水可以做温酒之用,微温的酒水满于酒盏之中,细细品味中,自有一番乐趣。 整套酒具胎体匀薄,胎质洁白,通体施透明白釉,仅足端无釉。执壶在交汇处饰有弦纹,合简洁端庄的器形中增添了一分灵动,宋瓷器形中的韵律之美一展无遗。 段明全在心里暗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 为确保万一,段明全将执壶拿到手里,凑近细看每一个细节。 忽然,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小兄弟,你究竟是走哪条道儿的?” 耗子一愣:“你啥意思?” “这东西出土没几年,而且基本都没拿出来过,难道你不是走上面,而是在地下的?”段明全问道。 耗子明显有些害怕,没有正面回答问题,目光闪烁地回道:“问这些干啥?你要买就买,不买我就去找别家。” 段明全把执壶放回盒子里,推到耗子面前: “你不想说也行,不过走之前我要和你讲明白,这些都是民国时期仿的,有人故意把它们放到土里,然后再挖出来冒充宋瓷,遇到明白的,你卖不上几个钱,要是碰到不明白的,可能会把你当盗墓贼抓起来。” “我……”耗子脸色煞白,声音有些颤抖,“你要是收的话,能出多少钱?” “民国后仿的并不值钱,看在大家都不容易的份儿上,我给你个最高价,五万。”段明全轻描淡写地说道。 ---------- 耗子似乎被吓到,连价也没有还,拿上五万块,转身离去。 看着盒子里宋代定窑白釉酒具,段明全心中的快乐无以言表。 如果再有三次这样的机会,自己就能成功赎回藏古阁! 茶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人未入声先至: “段老板真是好手段,只用五万就收了套一百多万的货,佩服,佩服!”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谋划》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三回 谋划 第十三回 谋划 吓得段明全魂飞天外,一把扣下盒盖,颤声问道:“谁?” 闪眼观瞧,只见来人五短身材,两只三角眼,一缕山羊胡,不是范守安还能有谁! “段老板贵人多忘事,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拉开椅子坐在段明全对面,范守安不无讥讽地说道。 短暂的惊慌后,段明全稳住心神,暗想自己现在也是过于脆弱,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怕的,随即笑道: “原来是范老板,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低买高卖,没偷没抢的,这点儿手段怕是还入不了您的法眼。” “段老板不要太过谦虚,”范守安呵呵一笑,“若不是我有意为之、早知实情,纵是有多少个一百万,恐怕最终都会落入段老板的手里啊。” 有意为之、早知实情?段明全瞬间明白了一切:“你的东西?你的人?” 范守安点头:“没错!” “士可杀不可辱,”继黑田之后,段明全又一次被人戏耍,眼里全是怒火,“你是想在我面前炫耀吗?”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去做那种小孩子的把戏。”范守安自顾自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然后轻叹一声道: “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我坐在一处,说说彼此的心里话。” 段明全将装着定窑白瓷的盒子推到范守安面前: “我与黑田合作,你们与黑田为敌,应该没有什么心里话可谈,无论你是何来意,今天着了你的道,我认栽,输得心服口服,这套宋瓷我双手奉还。” “你我之间何苦非要争个输赢?”范守安又将盒子推还给段明全,“如果不嫌弃,这套东西还请收好,单论段老板的手段,也值得上这一套瓷器。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要自己出来收,而不是在藏古阁里就把它留下。” “我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这有什么分别吗?”段明全当然知道这都在范守安的算计之中,此时却只能嘴硬。 范守安靠在椅背上,手捋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段明全: “当然有,在外面收的东西归自己,在店里收的当然是归店里,我想黑田也会这么认为。” “只要我把拿回到店里,这种说法自然不攻自破。”段明全听出范守安话里的威胁意味,做着最后的抵抗。 “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会那么做的。”范守安叹口气道,“段老板,明人不说暗话,黑田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对不对?” 面对不明来意的范守安,段明全无法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当下冷冷道:“你们与黑田为敌不假,但你凭什么觉得,黑田也是我的敌人?” 重重一拍桌子,戟指段明全,范守安长身而起,勃然大怒: “段明全,虽然不太清楚,你与黑田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今天我想问一句,藏古阁还是以前的藏古阁吗,藏古阁的主人还是你段明全吗,祖宗基业被外族人霸占,难道你甘心?几世英名毁于一旦,难道你情愿?大义之下,有时忠孝不能两全,但也不可全失,你可以少了头发,但独独不能没了血性!” 一番怒斥骂得段明全面红耳赤,垂首低眉,口不能言。 范守安俯身给段明全续了杯茶,重新坐好,放缓语气继续道: “黑田之前,你我之间可有冲突,可有恩怨?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黑田,而他,只不过是一过客,路远且长,宜换马前行才是啊。” 长叹一声,段明全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知易行难、知易行难哪!” 范守安再次起身续茶,朝段明全拱手施礼道:“范某出此下策,只为探知段老板心思,还请多多海涵。今日一见,可见段老板只是因一时所迫,如能在此秉茶而叙,在下不才,愿为段老板谋划一二。” 范守安此刻斟茶道歉,彬彬有礼,但段明全却知道,若是断然拒绝,当他扯下这一副面具后,西京恐将再无自己容身之处。 但若真如范守安所言,让他帮自己谋划一二,那便等于彻底介入了他们之间的争斗。 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前途未卜,段明全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得不左右权衡利弊。 范守安所言不差,黑田早晚都要回到倭国,目前留在西京,只是为了夺回湛卢剑,自己在黑田的眼里,不过是个为他攫取利益的工具而已,既是工具,当失去了利用价值,丢弃的时候便绝不会犹豫。 而赖四海和范守安,若不是被黑田逼得守安居至今停业,又怎会主动找上门来,黑田的事情一旦解决,恐怕也会被扫地出门,但至少应该可以保住藏古阁。 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眼下的情形也不容自己做出别的选择,段明全把心一横,开口道: “范老兄,你又怎么断定我和黑田并不是一条心,我自认已经非常隐忍,难道日常中还有破绽?” 一声“范老兄”就已是表明了心迹,范守安不由得哈哈大笑: “段老弟平日做事并没有什么差池,只是我一直认为,像段老弟这般的人中龙凤,又怎会屈居于黑田那个倭寇之下,其中必有原由,所以才斗胆前来,若老弟无法独自解决,我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人中龙凤?”段明全苦笑一声,“就不要取笑我了,若有老兄大才,何苦会有现在的境地。” “谁还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范守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如果所料不差,想必是段老弟在听松轩上栽了跟头,才会被黑田挟持吧。” 段明全颓然道:“范老兄全都知道了?” 范守安微微一笑:“猜测而已,那日听松轩被查封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藏古阁随即停业装修,而此时的段老弟,又哪里有资金和心思做这些事情,加上负责装修的人是木村,几方面消息对照,不难得出结论。” 想起这一桩桩新愁旧恨,段明全不再隐瞒,把收购听松轩前后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也许是在心里憋得太久,说完后竟觉得无比轻松。 范守安拍案怒道:“黑田老儿,欺人太甚!” “要不是自己太贪,怎么会中了他的诡计,”段明全慨叹一声,“如今范老兄应该清楚,为何不在店里收了这套定窑白瓷,藏古阁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要给黑田,我又岂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范守安举杯相邀:“你我联手,定要让黑田滚回倭国。” “以前多有得罪,还请担待,明朝出头之日,定当厚报!”段明全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道: “不过,黑田并不信任我,除了让我守着藏古阁,其他的事情都不告诉我,即使有心帮忙,这种情况下怕也有心无力啊。” “这件事当然要伺机而动,急不来的,只是今后但凡与黑田相关的事,我们要做到及时相互通传。”范守安劝慰了段明全一句,话风一转继续道: “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想法,今天说来与段老弟听听——黑田想借那批倭国古玩在西京立足,我们不如先从这里入手,让他一朝黄粱梦碎!” “那批倭国古玩……”段明全眼前一亮:“范老兄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范守安手捋山羊胡呵呵一笑,“段老弟在古玩行经营多年,若让一对本不太值钱的古玩身价暴涨,会用什么办法?” 段明全不假思索:“毁掉一个,让另一个成为孤品。” “如果让一件孤品身价暴跌呢?”范守安接着问。 “当然是出现了完全相同的一个,”段明全道,“只是出现这种情况原本就很难,更何况还是倭国的东西。” “假如在市面上,出现了一大批真假难辨的仿品,结果会怎样?”范守安笑道。 “那自然是没有人再敢轻易入手,这批古玩便会有价无市,”段明全一拍大腿赞道,“这个主意好啊,不曾想范老兄还会这门手艺。” 范守安摆了摆手:“段老弟误会了,我哪有这种本事,不过有一个人,圈里人称大老板,他在这方面可谓登峰造极,若他能出手,所做仿品足可以假乱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段明全急问道。 “最近我们之间发生了些小摩擦,我若出面相求,恐怕他不会答应,另外,即便他同意仿造的话,也需拿到真品进行对照,所以这件事还要段老弟出手帮忙。”范守安道。 “这个……”段明全不禁心生警惕。 若要仿得以假乱真,自然最好有真品进行对照,可拿走之后,万一还不回来,那时又该怎么办。 范守安自然能理解段明全的顾虑,当下笑道: “段老弟不必多虑,既是合作,我会拿出相应的钱款做抵押,定不能让老弟为此担惊受怕。” “这段时间吃亏太多,我的疑心太重了,”听到范守安有此担保,段明全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怎么联系上这位大老板,之后我又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答应与我们合作?” “我给你他的电话号码,”范守安沉吟了一下:“至于他问是谁给你的,你就说,是一个他曾亏欠的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亏欠》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四回 亏欠 第十四回 亏欠 在范守安的谋划中,大老板会不会同意,是能否得以实施的基础。 历经多次的合作,范守安逐渐发现,大老板对仿制古董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执念,如果有一个能近距离观察并仿制倭国古玩的机会,大老板应该不会轻易放过。 这是他制定整个计划的底气。 而范守安不知道的是,在孟希等人的轮番操作下,此时大老板已经将黑田列入了报复名单。 商量完一些具体细节后,段明全正准备起身回藏古阁,却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悬而未决: “范老兄,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已经毫无保留,所以希望老兄也能给我透个实底——截走湛卢剑、骗走那四十五件古玩这两件事,和你们是否有关系?” “无论是湛卢剑,还是那四十五件古玩,与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范守安断然否认,继而面露迷惑,“湛卢剑是谣言陷害,而那四十五件古玩,说实话我心中亦有不解,今日正好请教一下段老弟,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范守安脸上那不似作伪的神情,段明全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便从头到尾把整个过程讲述了一遍。 范守安冷汗直流,怪不得黑田能找到五有县仓库的位置,怪不得黑田曾对他和赖四海说,守安居准备在所有古玩都补齐后重新开张,看来黑田在心中早已认定,这件事就是他们所为。 难道,这就是黑田对他们暗中下黑手的原因? 不过……范守安紧锁眉头:“段老弟已经指出了这其中不合常理之处,为何黑田还要坚持把矛头指向我们?” “当然是因为木村和汪祖仲,”段明全无奈摇头道,“他曾经吃过大龙的亏,所以一直怀恨在心,所以便一口咬定是你们干的,我人微言轻,对他们而言又是外族,黑田自然会更相信他。” 原来如此,范守安长出一口气,胸中的愤恨之意却排解不去:“都说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古人诚不欺我啊。” 范守安这句话一说出口,段明全便开始后悔,如果他们双方的矛盾得以化解,对自己而言,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然而覆水难收,只好硬着头皮试探道:“既然双方都是误会,范老兄、赖老板可想要与黑田谈谈,以图和解?” 范守安猛然惊觉,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已让段明全心中不安,当下笑道: “段老弟请放宽心,无论是误会也好,实情也罢,我们与黑田已无和解可言,今后可能会在场面上握手言欢,背下里必然是不死不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我才是一国一族人哪。” “我当然是相信的,”有了范守安的承诺,段明全心下稍定,“既然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范老兄可知是谁做的?” 范守安摇摇头:“如果没有最后那条画蛇添足的短信,依稀还能猜出七八分,但现在却不敢随意揣测,好在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就等以后真相慢慢浮出水面吧。” 真是朋友没几个,对头遍天下,段明全心中感慨:“日后也当小心才是啊。” 话已尽兴,范守安站起身:“段老弟稍坐,我先告辞,这一套宋瓷还请老弟笑纳,就当是我为今日之事陪罪。” “那就谢谢范老兄,一会儿回家后,我就和大老板联系,希望能心想事成。” 段明全起身相送,心中十分快慰,日后的事情不好说,眼下这一套宋代定窑白瓷,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在赎回藏古阁的路上迈出了一大步。 ---------- 段明全要找的大老板,此时并没有在西京,外地所属的一家工厂出了起安全事故,他不得不紧急赶过去处理。 因此在大龙、二龙夜探四方村工厂、王和趁机放了第二把火的时候,大老板就算起去看看,时间也来不及。 根据张新泰在电话中的描述,这次进去的人在墙上打了一个大洞,虽然那些人的长相没有看清,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说话结巴,种种特点都和赖四海的一个叫大龙的手下很像。 张新泰并没有直接认定谁就是指使者,但话里话外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 只是不知为何,大老板始终坚定地认为,放第二把火的并不是赖四海,而是王和。 按照他的推理,黑田那天去到工厂放了第一把火,恰好被王和看到,而王和在等待他出现的时间里,发现赖四海派人进入工厂,于是便放了第二把火。 之所以判断纵火者不是赖四海,因为不同的两伙人、在同一地点、做出纵火这同一件事儿的概率,实在太低。 现在的问题是,黑田和赖四海都从几百公里之外的西京,跑到四方村工厂去干什么? 赖四海的人来到工厂不奇怪,大概是王和告诉的地址,但似乎从蒋小二被抢走,到现在间隔的时间有点儿长了。 大老板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点上赖四海是真被误会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座工厂就是大老板的产业,因为当时王和在给二龙打电话时,并不清楚赖四海他们对大老板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根本没有提到四方村的工厂。 大老板更想不明白的是,黑田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工厂的地址,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跑到那里放了一把火,又和赖四海派人去工厂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 派出去调查黑田的人并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大老板越想不明白,便越生气,要建设一个工厂不容易,王和烧就烧了,你黑田凭什么敢到我的地盘上撒野,你又不是我儿子! 无论什么原因,既然把事情做下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手机铃声打断了大老板的沉思,低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除了一些业务往来,王和也是其中之一。 接还是不接,大老板犹豫不决,他担心这是王和新换的一个手机号,可又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也许是他想通了呢。 怀着这一丝丝的幻想,大老板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大老板吗?”当他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后,先是极度失望,接着又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我是,”大老板下意识地回道,“请问你是哪位,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大老板您好,我叫段明全,是藏古阁的老板,”段明全的声音里带着欣喜和期待,“我是从您的一个熟人那里得到了联系方式。” 段明全……地中海发型……大老板微微一笑,古玩街里能认出他的几乎没有,但他却认识所有的古玩店老板。 “原来是段老板,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大老板的语气还算和气,段明全心里安稳了大半,他最怕的,就是大老板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 “和您联系,是想和大老板做笔生意。” “生意?”大老板轻蔑一笑,“你不是在和倭国的黑田一起做生意吗,又有什么生意会找上我?” 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段明全的脸微微发烫: “大老板,既然您给了我这个机会,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并没有和黑田合伙做生意,反而是他设局霸占了我的藏古阁,今天,与其说是想和您做笔生意,不如说是请大老板念在同族之情,帮兄弟一把。” 即便大老板刚刚还对黑田咬牙切齿,但这种主动找上门的事情,任谁都必须保持万分的小心: “我和你好像并不熟,对你们的事儿也不感兴趣,让我帮忙恐怕是找错了人。” “大老板,请听我说完,这件事确实需要您的帮助,藏古阁内那些倭国古玩让我每天如芒在背,如今只有借助您的能力,才会让它们在西京古玩街消失。”段明全急忙道。 在如何说服大老板同意时,范守安曾对他说:大老板有一个特点或叫执念——当一些新奇古玩出现时,能据为已有最好,如果不能,就会想方设法仿制一下。 也确如范守安所言,听到倭国古玩,大老板的口吻果然发生了变化: “哦……看来段老板很清楚我是做什么的,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你?除非,告诉我给你电话号码的人是谁,在答应你之前,我必须要先向他问个清楚。” 段明全心里一凉,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那个人这么做是为了帮我,而我答应过不能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哪怕大老板不同意,我也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但他对我说,当您问起时这件事时,就说他是一个您曾亏欠过的人。” 害过的人数不胜数,可大老板却从未觉得亏欠过谁。 眼力不济,咎由自取又能怪谁。 细细数来,前妻程素,还有……王和。 顷刻之间,大老板的脸色变幻了数次,尽管他知道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仍忍不住去想。 王和,已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心病。 不过段明全的回答,反倒让他放心了不少,如果这是一个圈套,肯定在最初就要设计得天衣无缝才对,遮遮掩掩反倒是他这个行业的正常操作。 更何况,他对那批倭国古玩很早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也正在让人尝试着进行仿制,眼下正好借助他们之间的纷争,消解一下黑田火烧工厂的心头之恨。 “也好,虽不见得能帮上忙,但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大老板道。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测试》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五回 测试 第十五回 测试 “太好了!”段明全大喜,忙把仿造古玩、混淆真假的想法和盘托出。 大老板安静地听着,待段明会说完,沉思了片刻道: “你想让仿品出现在古玩街,不见得会达到你的目的,因为人们会自然而然地认为,之后出现的东西肯定是赝品,而且仿品再像,也永远不可能与真品正面打擂台。” 段明全对此倒是不太担心,马上答道:“一旦仿品出现,我会让人散布些真假难辨的消息,只要让人们对这批倭国古玩心存疑虑,只要操作得当,黑田应该会知难而退,至于最后能否达到预期效果,也只能看老天是否帮忙了。” “指望老天帮忙?恕我直言,大概率不会得到一个你想看到的结果,”大老板十分轻蔑地哼了一声,“还有一个问题,我帮了你的忙,就可能得罪黑田,那么,我又有什么好处?” 想让大老板出手相助,自然就要付出一定的报酬,但因为不知道大老板的胃口会有多大,段明全和范守安商量后决定,先由大老板提出价码,然后再相互讨价还价。 按照事先的计划,段明全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大老板肯出手,我感激不尽,但情谊归情谊,生意是生意,明全绝不会让您承担风险之余还要蒙受损失,至于需要多少费用,您可以直言相告。” “这就是你的全部打算?”大老板不屑地一笑,“大体思路想法还算不错,但不够狠、不够毒,如果是我,仅仅做到这些还远远不够;至于需要多少费用,请问你能出多少?我要伪制的是古玩,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点代工费难道就能把我打发了?” 大老板的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段明全却在里面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顾不上去计较那些难听的字眼,忙不迭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还请大老板明示。” 没有直接回答,大老板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那个木村正二是黑田的鉴定专家吧,他的水平较你如何?” 若论鉴定水平,段明全还是比较自信:“和别人不敢比,比起木村正二,我自认为还是要略胜一筹。” “如此就好,这单生意我接了,但事先声明,接下来的一切都要按我说的去做,保证最后既能达到你的目的,还不用你花一分钱!”大老板道。 段明全没有想到,大老板竟给出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条件,顿时喜出望外: “谢谢……谢谢大老板,一切都听您安排,按下来需要我做什么?” 大老板微微一笑:“先把那批倭国古玩逐一拍照,发到我的邮箱里,我会根据手上的资源决定仿制哪些,另外,我还需要拿到正品,这样才能确保仿品以假乱真;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要让任何人觉察到这件事。” “明白,”段明全拼命点头,“这些给我联系方式的那人都和我说过。” 大老板又是一阵失望,那人果然不是鹏儿——他不会知道这些。 “好了,我会把邮箱发给你,以后的事电话联系。”大老板兴致缺缺地结束了通话。 ---------- 呆呆地望向窗外,大老板搞不明白,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现今怎么会如此儿女情长。 或许是失散多年的儿子突然出现,这份冲击来得过于猛烈。 或许是拼搏几十年挣下的家业,如今终于有人继承。 或许,是骨子里那份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认为只有儿子才是根,才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他现在无比的想见到王和,想知道儿子长得是像妈妈,还是像自己。 哪怕一面也好。 但大老板不敢,以现在王和心中的愤恨,他根本无法控制见面后的场面。 他害怕,自己相隔四十年后出现的儿子,会再次失去。 ---------- 段明全不知道在阴差阳错之间,大老板会因为王和而答应了他的请求,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照片发给大老板。 这个要求并不难办到,为了让段明全和两个伙计能快速地了解掌握,以便向顾客更好地推销随那批古玩,黑田早已印制好了几本图文并茂的介绍画册,里面不仅有年代、材质等基础说明,还有大小、内外等细节标注。 段明全把画册拍成照片,趁两个伙计不注意,又把实物偷拍了几张,晚上回家后,全部发送到了大老板的邮箱。 时间不长,大老板便打来了电话: “段老板,根据现有条件,我可以仿制其中的十件,现在的问题是,你如何把真品拿出来而不被黑田发现。” 段明全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晚上藏古阁关店后,我把这些古玩拿出来,交给您去研究,然后在天亮前还给我,由我送回到店里,只是不知道时间是不是有些紧。” “只要你能保证不被黑田发现,一晚上的时间勉强可以,如果不够用,可以多拿出来几次,”大老板语气平静,“今晚九点,你将那件江户时期纯银香炉交给我的人,明天凌晨四点前还给你。” “为什么今晚只拿出一件?”段明全不解地问。 “这是一次测试,”大老板淡淡地说道,“我很好奇,你这么相信我,不会拿走东西不还吗?” “那人和我说,在这一点上,可以完全相信大老板。”段明全想起了范守安的话,大老板想得到一件东西可以不择手段,但从没有采用过这种方式。 大老板满脸不以为然,哪有什么绝对,都是因时因地因人因物因事,简单地说就是诱惑不够大。 就比如,如果现在有人把湛卢剑交到他手上…… “好,我会在八点准时将地址发给你,你取出东西后去到那里,会有人和你联系。” 不再去想这些没有用的假设,大老板挂断了电话,甚至都没问段明全如何将香炉从藏古阁取出,仿佛这是件毫无难度的事。 ---------- 若放在以前,当然没有难度,但现在不行,段明全虽名义上是藏古阁的老板,店门的钥匙却在木村手中。 不过,对于段明全来说,这并不是问题,想进藏古阁,除了正门,他还有别的方法。 古玩街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虽经几次修葺改建,但一直保持着百年前的大体格局,藏古阁位于古玩街的最北侧,作为祖产传到了段明全手上。 在以前兵荒马乱的时代,脑子灵活一点儿的人都会想办法保命,段明全的祖上就在藏古阁的地下挖了一条暗道,危急时刻,除了可以躲入这条暗道,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它逃出古玩街。 藏古阁内的暗道入口位于内室的床下,出口则设在墙外小公园的一个涸井中,公园虽经几番改造,由于处在一片树林中,涸井被一直保留下来。 这条暗道已多年未使用过,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段明全将自己上下收拾好,趁夜色沿着绳子爬下枯井,推开伪装成井壁的小门,猫着腰通过暗道来到了藏古阁之下。 打开床下的暗板,段明全从床底钻出来,因为店里有监控,他不敢开灯,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几次深呼吸后,依靠记忆蹭到放着香炉的架子前,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将香炉取下,放到准备好的盒子内,又原路返回到古玩城外。 看着手里的香炉,段明全有一种把藏古阁里所有古玩都偷出来的冲动。 但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行,且不说那条暗道并不能拿出太大的东西,就是丢了一两件,黑田定然会挖地三尺,如果暗道不慎被发现,自己面临的下场可想而知。 按照大老板发来的地址,段明全来到一处广场的飞天雕像前,当时钟的时针正好指向了九点,手机准时响起: “段老板,我是来取货的人,你把盒子放在雕像脚下后,就可以走了。我会在凌晨四点时,把盒子放回原地,记住,不要试图跟踪我。” 段明全依话而行,放下盒子后,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 凌晨四点,他再次来到广场,盒子果然已被放在雕像脚下,段明全向四周张望,夜色还未褪去,周遭寂静空旷。 没暗道将香炉送回藏古阁,由于兴奋和紧张,回到家中的段明全毫无睡意。 上午九点,段明全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藏古阁,木村早已打开店门坐在店里。 疲惫加上不安,段明全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搞得全天的气氛压抑而古怪。 三天后,已经有些焦急的段明全,终于再次接到大老板的电话: “今晚九点,带上香炉到那个的地点,交接的方式和上次一样。” 段明全通过暗道拿出香炉,这一次上上下下也熟练了许多,只是仍然不知道大老板想要干什么。 凌晨四点,段明全在雕像下拿起盒子,正准备返回藏古阁,却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段老板,你现在认真看一下香炉,拿进拿出的,可能会有一些磕碰,一旦黑田问起,你要想好如何解释。” 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段明会内心有些紧张,急忙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打开手电开始认真观察。 手电的亮光这下,他没有看到任何破损,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大老板的人还真是很小心。 段明全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心中想起另一件事。 大老板曾说,这是一次测试。 那么,他想测试什么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欺骗》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六回 欺骗 第十六回 欺骗 也许是天气太热,人们都不愿意出门,藏古阁一上午也没进几个人,木村手端着茶杯,眼望着门外怔怔发呆。 车没了,货丢了,黑田这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心情极差,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噤若寒蝉。 木村开始反思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从寻找湛卢剑起,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或主动或被动地牵扯进来,真相却如白天里的星星,明知道它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直到现在,湛卢剑依旧下落不明,自己这一方则陷入了一个又一个迷团。 段明全有些犯困,昨天夜里又几乎折腾了一宿,可是对大老板的意图还是没有猜透,最初的欣喜和信心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不安和怀疑。 各怀心事的无言沉寂中,一位戴着近视镜的中年人走进藏古阁,段明全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木村,发现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得自己迎上前去: “这位先生有些眼生,是第一次来到小店吧,您先随意看看,如果有哪件入了您的法眼,价钱好商量。” 中年人也不说话,背着手在店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香炉面前,仔细端详。 段明全忙上前陪笑道:“先生好眼力,这是一件来自倭国的古玩,江户时期的纯银香炉……” 没等他说完,中年人却摆摆手道:“除了这件香炉外,藏古阁里还有很多来自倭国的古玩,都是你收集来的?” “不是的,”段明全摇头道,“是我在和几名倭国友人共同在经营这家店,里面所有的倭国古玩都是他们的,那位木村正二先生就是我们的合伙人之一。” 两人的对话已经吸引了木村注意,看到段明全指向自己,便起身来到香炉前,向中年人点头示意: “您好,我是木村正二,看来先生喜欢这件香炉?” 中年人微微点头还礼:“我对贵国的香道比较感兴趣,今天到这里来,只是随便看看。” 真正想入手的人,一般都会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木村也不点破,笑道: “如此说来,先生必是文雅之人,香道与花道、茶道并称为我国的‘雅道’,而香炉则是最常见的香道用具,一炉香,一缕烟,于缕缕缥缈中凝观静察,实为人生一大乐事。” “过誉了,实不敢当啊,”中年人边微笑边摇头道,“这件香炉可有什么来历?” 看到中年人被自己吹捧得飘飘然的样子,木村心中一喜,手指香炉道: “这件香炉制成于江户时代,一直传承于我国一个古老世家之中,后因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忍痛出手,先生您看,它是纯手工打造,花式纹路饱满,细节处理细腻,炉身上半部采用竹编样式处理,底部三足有落款,炉盖上是蝴蝶花式,美观大方,古朴自然,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 中年人伸手取过香炉,拿在手里上下翻看:“我是挺喜欢这个样式的,就是不太懂古玩,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啊。” “您就放心吧,”木村呵呵一笑,“看看这工艺,再看看这包浆,哪里是赝品能仿得了的。别的不敢说,就藏古阁内这二十件倭国古玩而言,我都能立下字据打保票。” 一句话让段明全差点儿背过气去。 什么叫别的不敢说,二十件倭国古玩敢打保票,木村正二你什么意思? 中年人似乎并未注意到木村的措词,放回香炉,面露犹豫之色道: “这样吧,我去找个古玩圈内的朋友,哪天有时间一起过来鉴定一下,只要是真的,不管多少钱,我都会买下来。” “那您可要抓紧时间,”木村故作可惜地说道,“有好几个人对它也非常看好,都说近几天过来看呢,华国有句古诗说,花开堪折直须折,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啊。” 中年人点点头,道别后向门外走去,或许是木村的话让他也动了诗兴,口中念念有词道: “日照香炉生紫烟,添香红袖,紫烟香炉,美哉快哉!” 木村哑然失笑,这个酸文人,心里还挺不安分,就当做是一个潜在客户进行培养吧。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段明全忽然心头大震,看看木村,又望望香炉,一个足以震碎他认知的想法涌上心头。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他: 这不可能! 反复纠葛中,段明全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晚饭也吃得索然无味。 一条信息在手机屏幕上弹出,段明全连忙点开细看,竟是八件倭国古玩的清单,随即大老板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段老板,看到这份清单了吧,今晚还是按以前的规矩,先送出四件,明晚再送另外四件。” “没有问题,但是大老板,不是应该剩九件吗?”段明全不解地问。 “你是说那件彩绘葫芦瓶吧,大了些,过于显眼。”大老板道。 段明全想想还真是,拿上它恐怕连暗道都过不了。 “这次需要几天?”段明全问。 “不能同一而论,”电话那边大老板沉吟了一下,“有的时间会短些,三四天就可以完成,有几件耗时会久一些,个别的可能要半个月。所以,这段时间你会很累,在每一件仿制的开始和结束时,都需要正品进行对照。” “谢谢大老板,我自己的事情,再累也是应该的。”段明全心里很是激动,虽然不知道大老板最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但通过今天香炉一事,他忽然对结果充满了信心。 “准备一下去拿东西吧,在这段时间里,万事小心,不要露出任何破绽。”大老板语气平淡,挂断了电话。 自此,段明全开始了晚九点向外送、凌晨四点往回收的日子,尽管昼夜颠倒异常辛苦,靠着那股复仇信念的支撑,他依然每天精神十足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若是在以前,假如这场针对黑田的阴谋一旦被孟希知道,肯定会想方设法插上一手,而现在,他甚至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 虽然成功化解了阿强和大牛闹出的危机,同时又让黑田和赖四海势同水火,但也相当于是间接害了柴文静。 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整件事情告一段落后,孟希开始陷于深深地自责之中。 从赖四海那里得到的五十万,孟希一直都没有动,如果能找到柴文静的父母,他想把这笔钱作为补偿,让两位老人能安度晚年,稍稍弥补一下自己的愧疚。 那日在喝茶时,王和曾问想不想去看看晚上的热闹,孟希表示没有兴趣,谁知第二天便接到了王和的电话。 王和的意思也很明确,虽然没有多少钱,可也想在柴文静这件事上做一些补偿。 那晚,他把黑田留在库房里的五十八箱货抢到了手中,想问一下孟希能不能帮忙出手。 王和嘴上没有多说,做起事来却丝毫不差。 孟希暗自敬佩,可他既没有卖出医疗器材的渠道,对柴文静更是一无所知,就算卖出了钱也送不到位。 无奈之下,他只好出了个主意,让王和匿名捐献给红十字会,全当是为柴文静下一世积些福报。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孟希毫无头绪的事,杨夏却办到了。 ---------- 胡梅心情沉重地走在校园里,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同学,请问你是柴文静的室友吗?” 胡梅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长着圆圆脸蛋,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向她走来并伸出手: “你好,我是柴文静的高中同学杨夏,看到你在网上发的纪念文静的文章,特地过来问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也许是杨夏甜甜的长相具有欺骗性,也许是女生之间天然的信任感,胡梅讲了很多,并告诉她柴文静的父母已经赶来处理完后事,今天晚上就要启程回乡。 按照胡梅提供的宾馆房间号,杨夏和杨冬找到了柴文静的父母。 二人自称是一家知名网站的编辑,将一张银行卡交给两位老人,说柴文静生前曾在网站做兼职,这些钱是年终奖金,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提前发放。 两位敦厚的老人没有怀疑,强忍着悲痛对他们一再道谢。 离开宾馆,杨冬拿出手机把地址发给了孟希。 孟希和楚天没用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宾馆,将一张银行卡放在床上,对两位老人说学校进行了募捐活动,这五十万是老师和同学们的一点心意,无论如何也不要推辞。 不等两位老人拒绝,孟希和楚天鞠躬转身离开了房间。 ----------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正在开车的杨冬对妹妹道:“小夏,可能是方哥来的信息,帮我看一下。” “好嘞!”刚刚被哥哥表扬过的杨夏欢欣鼓舞,当看到信息时,无法合拢的小嘴像被塞进了一个鸡蛋。 信息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发送人是——狗娃子?! 再向上看,上一条信息是哥哥给狗娃子发送的地址,杨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窈窕淑女刹那化作河东狮吼: “你们……你们在背着我搞什么鬼!”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手机》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七回 家暴 第十七回 家暴 长街上车流如水,人行如织。 孟希和楚天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 “哥,其实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就算我们没有插手,黑田依然会用这种手段害死柴文静,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看着副驾驶上闷闷不乐的孟希,楚天劝道。 “话虽如此,但事情发生了,心里而终究还是放不下,如果在整个过程中,再细心一点,也许结果可能就会不同。”孟希叹息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楚天无奈摇头,“哥,忙完了眼前这些麻烦事儿,是不是该想想,这段时间你三天两头地玩失踪,再不去和若水解释清楚,那后果会怎样?” 孟希瞬间变成了苦瓜脸:“这段时间把你留在家里,不就是让你和她说,我去和彪子他们跑运输了吗?” “别说若水,就连燕子都不相信,只不过是没好意思揭穿而已,估计是等着你自己坦白交待呢。”楚天撇撇嘴道。 “都怪文叔!非要让我去管这些事儿,”孟希一脸苦笑,“我这就给若水打电话,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振铃只响了两声,手机里便传来林若水欣喜的声音:“孟希,你的事儿忙完啦!” “你是怎么知道的?”孟希惊问,同时眼睛瞟向楚天,楚天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猜的,怎么样,准不准?”手机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晚上我请客,马上把地址发给你们,你和小天哥还有燕子直接去吧,现在我就去请假,一会儿见。” 放下手机,孟希得意地瞅了楚天一眼:“什么时候咱们燕儿姐才能学会这么通情达理呢……任重道远啊。” “现在她这样就挺好!”楚天笑道。 ---------- 沉荷餐厅的环境优雅舒适,然而,在凌飞燕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孟希明显有些坐立不安: “燕儿姐,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从见到你,就一句话都不说,眼神就跟动物园里饿了三天的狼似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我警告你,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根本没搭理孟希,凌飞燕恶狠狠地对楚天说道,然后再次看向餐厅门口,林若水的身影还没有出现,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水怎么还没到?” 楚天苦笑,你替闺蜜出头,怎么还先拿我撒气。 孟希则在心里叫苦,一会儿正主到位,这场批评教育肯定是免不了了。 求得宽大处理的前提中,态度端正是重要的一条,孟希连忙拿出手机: “我这就给若水打电话,要是遇到堵车的话,我就去把她背过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凌飞燕模仿着上次的孟希,欣慰地点了点头。 电话接通,传出来一个女声,却不是林若水:“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着同一句话: 不应该啊? “不对!”孟希霍然起身向外走去,“我去看看。” 楚天和凌飞燕也同时站起:“一起去。” 还没走出两步,林若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孟希忙迎上前接过她的手提包,关切地问道: “怎么了?手机怎么会关机,没电了还是……” 林若水垂下头摇晃了两下,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副恬静的笑容: “我没事,就是路上有些堵车。” 虽然在极力掩饰,但孟希怎能看不出她心情不佳,这与不久前接听电话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目光扫过林若水的脸,从上到下认真观察了一番,最后落在自己手里的手提包上,发现平时拉紧的金属拉链现在竟是打开的。 “手机被人偷了?” 孟希刹那间便想到了一种可能,只是在没有得到证实前,暂时先把心中的火气压下去,向林若水低声问道。 林若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无声地点点头。 凌飞燕此时也来在跟前,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手这么贱!”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边吃边说吧。”林若水看着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连忙拉着凌飞燕回到座位上。 刚一坐下,凌飞燕就把一腔怒火尽数撒到了孟希身上:“都怪你,要不是整天看不着人影,要不是若水想请你吃饭,怎么能丢手机!” 此时此刻,孟希只能默默承受凌飞燕的全部怒火。 林若水拉了拉凌飞燕的手,轻声道:“真没事,一个手机也值不了多少钱。” “手机是不值什么钱,可里面那么多人的联系方式呢,有的还能记住,有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尤其你还是记者,这得耽误多大的事儿!”凌飞燕不依不饶。 楚天眼看凌飞燕的火气越来越大,只好出声道: “燕儿姐,先让若水把情况说一下,然后我们再想想办法,也许能找回来呢。” ---------- 林若水离开电视台时,已接近下班的晚高峰,一是担心路上堵车,二是怕到了餐厅没有停车位,所以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上一辆出租车,希望可以能早点赶到。 一开始道路上车流尽管也很大,起码还没有堵得很厉害,然而在快到餐厅时,路上的车辆明显增多,偏偏在前方还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出租车被堵在中间进退不得。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前方的情况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林若水心中着急,正好车停靠在路边,离餐厅又不算远,便结账下车,步行向餐厅走去。 就要赶到餐厅的时候,胡同里忽然窜出个小男孩,后面一个皮包骨的瘦子手持皮带,嘴里骂骂咧咧地紧追不舍。 看见走在人行道上的林若水,小男孩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样,连滚带爬地跑到她的身后,嘴里喊着: 大姐姐救命!大姐姐救命! 林若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前的情形明显是小男孩受到了威胁,作为一名记者,肯定不能置之不理,便停下脚步,挡在小男孩面前。 瘦子根本没把纤弱的林若水放在眼里,冲她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皮带:“让开,今天我要打死这个小崽子!” 面对眼前挥舞的皮带,林若水身体微微发抖,但仍然坚强地站在瘦子面前: “凭什么打人!你这么大的一个男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能耐!” “多管什么闲事儿!”瘦子哼了一声,“你又不是他妈,我打自己孩子,碍着你啥事儿啦!” 粗俗的语言气得林若水俏脸通红,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打人就是不对,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行,知不知道《未成年人保护法》?法律明文规定,不得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暴力!” “该干啥干啥去,”瘦子不耐烦地挥了一下皮带,“我们自己家的事,你别跟着瞎掺和。” 皮带在眼前掠过,带起的风吹动几缕长发,林若水却更加坚强: “再不知悔改,我有权向有关部门进行检举、控告!” 瘦子终于不再嚣张,跺了两下脚道:“我的天哪,真是服了你,我不打他了还不行吗,让我领他回家,这总行了吧。” 小男孩在身后突然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我不回家,回家你还得打我!”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林若水一阵心疼,忙蹲下身把手提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包面巾纸,边给小男孩擦泪边问: “他为什么要打你啊?” 小男孩抽泣着说:“他想卖我的书去买酒,我不让,他就打我!” 此时周围已聚集来好几个人,听到小男孩的话后都对瘦子怒目而视。 人群中走出一人,上前二话不说给了瘦子两记耳光,然后拎着他衣领子对林若水道: “这个人是我邻居,整天的啥也不干,就知道喝酒打孩子,以前不敢管,刚才听了你说的那个《保护法》,才知道我们也是可以管的,你放心,以后他要是再敢打孩子,我一定会管到底。” 林若水忙站起身,耐心地对那位邻居解释,如果看到他再打孩子,可以制止或报警,但不能动手打人,因为这样也同样是违法的。 瘦子被吓得浑身发抖,在众人的斥责声中,不停地向林若水道歉,又向孩子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不打人。 在众人对瘦子的斥责和对林若水的赞扬声中,瘦子和邻居领着孩子一起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胡同里。 这样一个圆满的结局,让林若水心里非常高兴,幻想着一会儿见面后,无论如何也要向孟希炫耀一下自己见义勇为的光辉事迹。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孟希他们该等急了吧。 手伸进包里去拿手机,却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放在里面的手机,不见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鱼饵》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八回 鱼饵 第十八回 鱼饵 手提包只有在给小男孩擦眼泪时打开过,而且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靠近。 林若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这些利用别人善良和同情心做坏事的人,真应该千刀万剐!”凌飞燕愤愤在骂道。 “也正是为此,我的心情才好不起来,”林若水点头道,“人心本无疑,理与势所侵,长此以往,谁还敢急公好义、挺身而出,到头来只会让恶人做恶越发肆无忌惮,良善之人因害怕受骗而选择袖手旁观,这样一个凉薄的世间,想想都觉得可悲、可叹。” “哼,恶人所以敢为恶,只是少有惩戒而已。”孟希冷笑一声,随即神情一转,带着一本正经的期待问道: “若水,如果有一天,那些人跪在你面前,磕头赔罪,你是希望他们喊你姑奶奶,还是叫你老佛爷?” 林若水扑哧一下笑出声,伸手打了一下孟希:“真到了那个岁数,今天的事儿早该忘了。”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孟希笑道。 有了孟希的插科打浑,林若水渐渐忘了丢失手机的不快,晚餐的气氛开始变得欢乐愉快。 将林若水和凌飞燕分别送回家,孟希脸色骤然变冷,拿起手机: “彪子,喊兄弟们到公司集合!” ---------- “敢打我们大嫂的主意,这帮人是不想活啦!” 听孟希讲完林若水丢手机的经过,彪子大怒。 “彪子,”孟希咳嗽一声,“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这用词,还是要注意一下。” “嘿嘿,”彪子挠挠头道,“能明白意思就好,希哥,接下来想咋办?” “几位兄弟,以前你们跟着文叔的时候,应该也知道不少同行吧,听没听说过偷若水手机的这几号人?”孟希问。 “没印象,”几人想了想,都纷纷摇头,小宝道,“大多数时候,在街面上干活的,都是一些小喽啰,然后会把偷来或骗来的东西交给团伙老大,某个地方得手后,短时间内不会在原地再次出现,想要找到他们,不太容易。” “不过,”彪子接口道,“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很少跑到别人的地方去干活儿,除非有人想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那就得由老大带头打上几架,然后再坐下来,重新划分一下势力范围。” “沉荷餐厅一带的老大是谁?”孟希皱着眉头问。 “时间太长,现在真不知道是谁了,”彪子再次挠头,“但找找以前的关系,也许能打听得到。” “明天,彪子你去打听这些人的老大是谁,”孟希站起身道,“今晚没事的,跟我一起去找找到偷手机的几个人。”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所有人都和孟希一样,心里有火,不出去找一圈,恐怕今天晚上别想睡个安稳觉。 在一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想要找到几个人,难度无异于在撒哈拉沙漠里寻找一粒沙。 午夜的街头,每个人都精疲力尽。 “哥,回吧。”楚天看着又累又困的彪子几人,对孟希劝道。 其实孟希知道自己今晚带一群人出来,纯粹就是为了撒气,现在情绪也安稳了许多,不由得心生歉意: “谢谢兄弟们,哥几个受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回去后都想想办法,明天到公司,大家一起再商量。” 第二天一早,孟希出门时发现楚天已等在外面,不由得笑道: “小天,你还是留在金石轩陪燕子吧,要不然她发起火来,比若水可是大多了。” 楚天笑笑道:“昨天因为若水丢手机的事儿,忘了和你们说,她要请几天假,待在家里陪陪她爸。” “这父女俩关系什么时候好起来的,”孟希有些惊讶,“以前不是总说,她和她爸水火不容吗?” “燕子一直都挺渴望父爱母爱的,可能是她爸爸不太忙,有很多时间都能待在家里陪她,所以这段时间燕子整个人都非常高兴的。”只要凌飞燕高兴,楚天也是甚为欣慰。 孟希取笑道:“要我说,就是在金石轩里受到了教育,学会了与长辈的相处之道。” “其实燕子的内心中很在意她的爸爸,金石轩受的教育只是让她学会了如何去表达。”楚天呵呵一笑,继续替凌飞燕辩解道: “前两天还说,她爸爸本来就已经花白的头发,最近又白了许多,按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得全白了。” “浪子回头?立地成佛?说了几句白头发就变成好人了?什么世道啊!”孟希悲叹。 “这些话,”楚天微笑,“你当面和她说去。” ---------- 来到运输公司,彪子几人都已早早到齐,孟希、楚天刚一进门,彪子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 “希哥、天哥,我查到那一片的老大叫啥了。” 孟希示意众人先坐好,对彪子道:“不着急,慢慢说。” 彪子说得却一点都不慢:“他们的老大叫阿飞,据说前几年挺猖狂的一个人,但最近两年不行了,随着政府打击力度加大,现在手下只剩七八个人,地盘也越来越小,干不成什么大活儿,平时就靠连偷带骗过日子。” “这些信息很重要,对付他们也更有了底气,”孟希点了点头,随即又皱起眉,“怎样才能找到他们?” 彪子挠挠头:“这个不好办,像这种人都非常小心,最怕就是被人端了老窝,尤其现在的情况下,又怕警察抓,又怕被同行惦记,没有十分把握,他们肯定不会轻易露面。” 楚天有些犯愁:“如果这些人不露面,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出手啊。” “要不我们装成普通人,”头脑一向灵活的小宝道,“勾引他们出手?” “思路不失为一个好思路,但成功率太低,这就像钓鱼,在哪里打窝,饵料撒在哪儿,鱼饵能不能被看到,看到后会不会咬钩都是问题。”孟希揉着眉心苦苦思索。 “忘说一件事儿!”彪子一拍大腿,“他们团伙里有个叫崔九的,平时就喜欢在公交车上偷手机、钱包,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咬钩。” “崔九……公交车……”孟希眼前一亮,“不怕他不咬钩,再放两条鱼进去,鱼多水浑,我要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一旦发现并找到了他们,我们该咋办?”彪子问。 孟希冷笑: “让他们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 ---------- 崔九其实不光喜欢在公交车上偷东西,只要条件适合,他会在任何地方下手,只不过公交车里人多拥挤,更容易得手而已。 这两天他在公交车上物色了一只“猎物”,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上身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下身一条蓝色牛仔裤,上车后靠在栏杆上,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心无旁骛地认真研读。 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一部最新款的手机露出小半截,甚至比麻杆和老成前两天骗到的那个还好,只要偷到手随便一卖,最低也能值两千多。 通过两天的观察,崔九把下手的日子定在了今天,随着人流,他慢慢挤到小伙子身边,眼神余光瞄了瞄手上的书。 不看还好,一眼下来让小学没毕业的他倍受打击、差点骂娘——那些天书一般的符号、公式,是正常人能看懂的东西吗? 可能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司机此时猛地一个急刹车,乘客纷纷站立不稳、前仰后合。 崔九暗喜,我管你是一个科研工作者,还是一个大学高材生,今天过后去换个新手机吧。 身体假意在摇晃,崔九的手却稳定快速地伸向了目标,眼看两千块就要到手,谁料半路杀出另一个人的两根手指,夹住露出的上沿轻轻一提,不费吹灰之力便取走了手机,那人得手后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向车门口挤过去。 在我的地盘截胡我的生意,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崔九大怒,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经过自己和对方身高、体重等多方面的客观对比,他最终放弃了通过拳头进行深入交流的打算。 但是,对这种不讲规矩的人,绝对不可能放过,否则以后在这片儿还怎么混? 崔九怒火中烧,等我查清了你的底细,不打你个满脸桃花开,你就不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公交车抵达最近的站点刚刚停稳,那人便第一个跳下车,向远处急匆匆走去,崔九也跟着下车,在后面紧紧尾随。 刚走过两个路口,那人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垂诞多时的猎物被别人抢了,想查人家的底细还跟丢了,崔九心烦气躁,连灌两瓶冰镇饮料也没把心里的火气压住,如果以这种状态干活,肯定要出事,无奈之下,只得提前收工,愤愤不平地回到了团伙的老窝。 事实证明,这种状态果然是不能干活的,他连身后有人跟踪都没发现。 团伙老大阿飞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此刻正叼着烟头盘点最近的收获,越看心里越生气,越看脸色越难看。 再这样下去,距离饿死,大概只有一步之遥。 崔九开门进屋,阿飞扔掉烟头问道: “老九,今天收获咋样?” 崔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别提了,本来一部手机马上就能得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混小子,下手比我还快,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它给抢走了。” 阿飞两眼一瞪:“啥人?单干还是成伙的?” “不知道,”崔九摇摇头,“这次没跟上,要是再让我遇到,一定会查清楚。” “眼看快活不下去了,还来抢生意,下次再看到他,必须叫上咱们的人,打他个半死!”阿飞恶狠狠地说道。 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账本,对崔九吩咐道: “一会儿把所有人都叫来,这些天都干的是啥活儿,才挣了这么点儿钱,开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猎物》 第八策 连环计 第十九回 猎物 第十九回 猎物 有了团伙里其他人的撑腰,崔九胆子大了不少,第二天,又登上了同一路公交车。 就在他一边寻找着昨天那个“截胡”的人,一边物色着下手目标的时候,公交车停靠在一个站点,陆续上车的几名乘客中,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竟赫然在列,仍是相同的白衬衫牛仔裤,唯一不同的,是牛仔裤口袋里放着一部新手机。 ——看来这个书呆子并没有意识到手机是被偷了,而是不小心掉在了什么地方。 崔九大喜,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是老天爷给了自己一次一雪前耻的机会。 今天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年轻人又一次倚在栏杆上,捧起那本厚厚的天书,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崔九留意了一下周围人的神态,要么在低头看手机,要么在盯着窗外的风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绝对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于是便慢慢靠上前去,站在年轻人的身后,静静等待着机会的到来。 公交车即将停靠在下一个站点,崔九计算了一下时间,迅速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轻轻向上一提,迅速向车尾走去。 如果没有意外,大约一分钟后,公交车正好停下并打开后门,他可以从从容容地跳下车,之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广阔天地里飘然远去。 不曾想风筝下面的那条线很坚韧,所以崔九只走出两步,便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一条半米多长很细却很结实的鱼线,一头系在手机保护壳的防盗孔上,一头则系在年轻人牛仔裤的钮扣上。 楚天扭过头,假装诧异地看看崔九手里的手机,又伸手摸摸自己裤子的口袋,放声大叫: “抓小偷啊!” 刹那间,全车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两人身上,眼前的情景任凭谁都猜到了崔九是干什么的,有两个人更是义愤填膺,冲上来开始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 “今年被偷了好几个手机,你们这帮偷手机的贼真他妈可恶!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车上那些丢过东西的人,在领头羊效应的作用下,也纷纷上前打几拳、踹几脚,一位中年妇女更是伸出尖尖的手指甲,挠得崔九脸上沟壑纵横。 事后崔九回忆,经过那次失手,他还能活到现在,主要得感谢三人: 首先要感谢那些打他的人,可能是他们平时不注重锻炼,出手的力量不大,让他浑身巨疼却只受了轻伤。 其次要感谢公交车的司机,正是他高声提醒众人不要闹出人命,并及时打开了后门。 最后要感谢自己,要不是计算的时间还算准确,公交车就不会那么快驶进站点,司机也不会打开后门,而那些人力量就算再小,只要时间足够长,打他个几天内生活不能自理,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 崔九死里逃生后有三个感谢,而几乎同时,团伙里的大头和包子也逃过一劫,他们则要感谢警察。 火车南站前的广场上,一群身穿校服的学生正聚在一起等待进站,二十几人有男有女,大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些学生,就是大头和包子的猎物。 二人走上前,拿出一副脸皮特别薄、特别不好意思的状态,向众人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 “同学,我们是东北师范学院的学生,遇到了一些特殊情况,和我们的老师失去了联系,能借我手机用一下吗?” 学生们有些疑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吭声,最后还是一名女生站出来问:“我是班长,有什么事情和我说。” 大头一脸沮丧:“我们是由老师带出来实习的,本来今天要一起坐火车返回学校,可早上我俩人起床晚了,雇的大巴车又有时间限制,老师就让我们自己打车来火车站。” “然后呢?”女班长问。 “然后我们就问宾馆的服务员,应该去北站还是南站,服务员告诉我们应该来南站,还特别贴心地对我们说,不用打车,在宾馆门口乘座公交车就能直接到,不比打车慢,还省不少钱呢。”大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面女生的反应。 女班长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啰嗦:“服务员说得没错啊,你们到底怎么了?” 这时其他的学生也围拢过来,大头和包子心中暗喜,就是要让你们全听到,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痛苦: “我们听服务员的话上了公交车,咱们都是学生,手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坐公交车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父母拼命挣钱供咱们上学,多不容易啊。” 在场的学生们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点头赞成,连女班长语气都温柔了一些:“这没错,然后遇到了什么事?” 包子做痛心疾首状:“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背包里,在座位上坐好后把背包放在脚下,结果走着走着我们就睡着了,等到了火车站,司机叫醒我们时,两个背包都不见了。” “你们也真是……”女班长气得一跺脚,心想还是大学生呢,“所有的东西都被偷了?” 大头和包子频频点头:“是啊,衣服、钱包和手机,都放在包里了,现在我们身上连打个电话的钱都没有,所以才想请你借我用一下手机,我得马上联系上带队老师,要不他该急坏了。” “以后一定要注意点儿,抓紧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吧。”女班长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大头。 大头接过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接通后换到了免提模式,只听手机里传出一个焦急的声音:“是你们吗?” “老师,是我们,”大头忙答道,“我们的东西被偷了,这是一位好心同学借给我的手机,您在哪呢?” “好,好,你们人没事儿就好,”电话那头的老师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当时还以为你们已经上了车,所以我们也上了火车找你们,谁知道你们……赶紧买票返回学校。” 大头哭丧着脸道:“老师,我们的东西都丢了,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我怎么带出你们俩这样的学生!”老师责备了一句,然后说道,“把手机给那名同学,我和她说点儿事。” “我们老师要和你通话。”大头把手机交给女班长。 “同学你好,我是他们的带队老师,谢谢你们的帮助,现在情况特殊,所以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没等女班长说话,老师先开口道。 “老师您说。”女班长道。 老师的语气真诚而恳切:“你们能不能帮忙凑点儿钱,给他们当返回的路费,这是我的手机号,等他们回来后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先替他俩谢谢同学们。” “好……吧,我们会帮忙的。”面对老师的恳求,女班长实在不忍心拒绝。 在女班长的号召下,二十几名同学每人都拿出五十元,不多一会儿就收上来一千多块。 今天的任务可以完成了——大头和包子心中暗喜。 就在大头准备从女班长手里接过那一千多块钱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们俩儿是东北师范学院的学生?” 大头一惊,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站在身后,一脸微笑地看着他和包子。 “是的,请问您是……”不祥的感觉袭来,大头感觉要坏事儿。 中年人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是哪个系的?” “我们……是数学系的。”大头急中生智,既然老师有教数学的,那师范学院里肯定有数学系。 “数学系?”中年人这次笑得更是意味深长,“巧了,我认识一个朋友,就在你们学校数学系任教,叫安冠忠,你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他是我们老师,前些天还给我们上课呢。”大头和包子连忙道,心想真倒霉,撒谎也能碰到熟人。 “你们拿这群孩子当礼拜天过呢吧!” 中年人突然提高声音: “同学们,我就是安冠忠!这两个人是骗子,根本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 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抛入一块巨石,二十几个学生眨眼间化做滔天巨浪,原本眼睛里同情的目光,此刻已满是得知真相后的怒火。 大头和包子转身就跑。 二十几个中学生而已,只要自己想跑,他们是留不住的。 但在下一刻,大头被一个扫趟腿扔出几米远后,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离谱。 被二十几个学生围在中间,大头和包子就像个人肉沙包,全身上下不知挨了多少拳,被踢了多少脚,如同在大海里飘荡的小船,眼看就要被巨浪吞没。 这帮小孩儿打人咋这么狠啊! 就在两人以为这百十来斤要交待在这站前广场时,忽然听到女班长一声喊: “警察来了,撤!” 大头和包子躺在地面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警察充满了感激之情。 警察来到他们面前,蹲下身问: “为什么打架,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勉强撑起上身,冲警察露出一个看不清表情的微笑: “我们都是朋友,开玩笑呢,下手重了点儿。” 警察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骗子,失手被人打成这样也算活该,既然行骗没有成功,抓回去也没法处理,这次就先放你们一马。 易容成中年人的小宝,此刻正悠闲地站在远处,看着两人被打的惨状满脸肉疼: 骗谁不好,偏偏招惹武术学校的学生。 真以为穿校服的就好欺负?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报仇》 第八策 连环计 第二十回 报仇 第二十回 报仇 骗走林若水手机的三个人中,两个大人的外号叫麻杆、老成,男孩叫小猴子。 此刻,麻杆和老成正在街头摆摊,不过他们做的生意不是卖东西,而是已存在多年却依然有人上当的“押三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三张扑克牌,两张黑色的a,一张红色的a,押中红a一赔三,多押多赚啊!”麻杆蹲在地上,冲着来往的人流大声吆喝。 老成走上前,拿起地上的扑克牌假装检查了一番:“怎么玩,我想试试。” “这位大哥看好,三张牌,我先扣过去,然后移动一下顺序,看清哪张是红a了吗,看清了就下注,玩法很简单的。”麻杆边说边将牌翻转并变换了几下位置。 “兄弟,你这速度也太慢了,”老成笑道,“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清红a在哪,这么玩儿,你这是要当散财童子啊。” 麻杆一瞪眼:“别光说不练,有能耐押上点儿钱试试。” “好!”老成拿出一百元钱押在中间的一张上,“就是它了,开牌吧。” 麻杆掀开那张牌,正是红a,嘴里说着“还真让你蒙对了”,手上点出三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成。 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演吸引过来不少人,有人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有人则跃跃欲试。 “还玩不?”麻杆问。 “玩啊,这么容易就挣了二百块,不多挣点儿都对不起自己。”老成哈哈大笑,又把一百元又押在了中间。 还没等麻杆开牌,旁边看热闹的一个人着急了:“不对,红a不在中间,左边那个才是。” 周围好几个人也随声附和:“是左边的那个。” “就是中间的这个,”老成抬头对那人道,“再说,是你出钱还是我出钱,你又不下注,输了钱你出啊!” 被老成的话一激,那人也蹲下身,拿出一百元押在左边,对麻杆高声道:“开牌!” 麻杆揭开左边的扑克牌,正是红a,一副心疼的模样拿出三百元钱:“今天这是要赔死啊。” 老成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那人:“没想到,你还真蒙对了,敢不敢再来一次?” “有啥不敢的,再来!”反正这二百块是白得的,那人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一次老成押了右边,而那人押了中间,结果老成押中,再一次满脸得意地大笑道: “看看还是我押的准吧!这钱挣得真容易。” 看着这两人虽然都押错了一次,但还是挣到了钱,一旁看热闹的人终于忍耐不住,纷纷开始下场,接下来押中的欢呼雀跃,押错的捶胸顿足,偏偏很少有人注意到,麻杆手里的钱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 麻杆捏了捏钱的厚度,对老成使了个眼色,暗中伸出一个手指摇了摇。 老成心领神会,准备起身退出人群,然后在麻杆要开最后一次牌时,他大喊“警察来啦”惊散众人,再和麻杆拿上所有的钱跑路。 这个以前屡试不爽的招数,今天遇到了意外。 一个满脸坏笑的年轻人蹲下身,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钞票,看着麻杆道: “下注前,我要验验牌。” “没问题。”麻杆从地上拿起三张牌交到了年轻人手中。 接过牌看了看,年轻人把三张牌还给麻杆: “可以了,开始吧。” 你以为是在扑克上做了手脚,其实我靠的是手法!麻杆心中冷笑。 把三张牌扣在地上,随意调换了几下位置,刚要说话,却不料年轻人一声大叫: “牌被换了,你出老千!” 不等麻杆说话,年轻人迅速将三张牌全部翻转过来,竟然全部都是黑a,其中根本就没有红a。 年轻人扬了扬手里的钱: “幸亏我发现你出老千,才没上当,要不然,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每个人都会接受心理暗示,受暗示性也是人的普遍心理特性。 所以年轻人这句话,在刚刚那些输了钱的人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想法: ——没受骗的人可以饶了他,可我刚刚上当了啊! 面对狂风暴雨般打来的拳脚,麻杆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一句: ——我没换牌! 老成也未能幸免,只因有人喊了句: ——他是托儿。 ---------- 阿飞很愤怒。 几乎所有的手下,今天回来时都是鼻青脸肿,偶尔一人失手可以理解,全员出事只能有一个解释,他们被人盯上了,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面对这样一次全员打击,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阿飞感觉很憋屈,他需要发泄。 外号小猴子的男孩跑进屋,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飞面色狰狞,向还在哼哼唧唧的众人大叫道: “小猴子发现有人在门外监视咱们,肯定就是今天坑我们的人,都起来,跟我一起报仇去!” 没有什么事比报仇更能激发起这些人的斗志,相互搀扶中,全队七个人一齐冲出门外。 炎炎烈日下,只见一个人慌慌张张向远处跑去,分明是做贼心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崔九几人顿时忘了身上的伤势,高声怪叫着追了过去。 前面那人跑过街道,进入了一个公园,似乎很拼命,速度却一点儿都不快,甚至未能甩掉后面这群伤兵。 七转八绕之下,在一片树林前,他居然停下了脚步。 阿飞七人紧随而至,然后便看到树林里走出六个人。 八月份西京的气温热得吓人,楚天、彪子几人却是黑眼镜、黑西服、黑皮鞋,强忍酷暑,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中央清凉休闲打扮的孟希。 “一个都不少,小宝,干得不错。”孟希易容成狗娃子的样貌,微笑着夸了小宝一句。 阿飞没敢再向前走一步,因为他已经看到,左右两个方向,各有一伙人正在向这里慢慢靠近。 而自己一方的七个人里,也只剩他还有一“站”之力。 没错——七人里只有他还站着。 然而,此刻他却想哭,对付我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吗? 在一众或蹲或坐的小弟中间,站着的阿飞显得无比高大,又无比孤单。 俗话说,好汉都不吃眼前亏,阿飞自认不是什么好汉,所以这个亏更不能吃。 咳嗽了一声,阿飞冲孟希拱了拱手: “请问你是哪位,何冤何仇,为啥非要和我们过不去?” “小爷是谁你别管,和你们过不去,自然是惹到了我。”孟希走到阿飞面前,抬手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一众人,一脸的嘲笑,尖着嗓子说道: “今天的事儿,就是先收你们一点儿利息,追出这么远,也找到了我们,看看你们一个个这样儿,不想报仇了么?” 刺耳的嗓音让阿飞全身都不舒服,手腕上那块江诗丹顿更是差点儿晃瞎了他的狗眼,偷眼看着孟希睥睨伫立的派头,再看看他身那几人一身标准的保镖打扮,不用多问,肯定是崔九他们不小心惹上了这位大家公子。 以对方的手段和势力,今天极有可能会在火化证和残疾证中二选其一。 阿飞不想死,也不想残。 所以他得想办法让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要说这阿飞能在西京保有一席之地,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扑通”一声,阿飞双膝跪地,双目含泪: “这位小爷,是我们有眼不认泰山,得罪了诸位,要打要罚您一句话,我一个人全担着,只求放过我的这些兄弟。” 别说孟希,就连一旁的彪子等人也目瞪口呆。 能把认怂说得如此深情饱含、大义凛然,纵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希能够猜到这些人一定会服软,但打死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决绝。 之前让彪子花钱雇来两伙人充门面,以及好几种应急预案,如今再看这些事前筹划,别说是雪中送炭,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迷茫了半天,孟希才开口说道: “你起来吧,挺大一人……唉,说你什么好呢!” 阿飞立马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谄媚地向孟希笑道: “小爷,我手下这些兔崽子到底哪得罪您了,告诉我,我一定会替您出气。” 孟希哭笑不得,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些天你们是不是偷了不少手机……” 没等孟希说完,阿飞立刻转头大吼: “把偷的手机都给小爷交出来!” 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孟希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了什么才叫急性子。 捧着三个手机,阿飞屁颠屁颠地跑回到孟希面前: “小爷,都在这里……您稍等啊,我这里还有一个最好的,本想解锁后留着自己用呢,现在全都孝敬给您。” 这部最后拿出的手机,让孟希眼前一亮。 本来没抱太大希望,但阿飞给了一个惊喜——事隔几日,真把林若水的手机给找了回来。 孟希直接拿过那个熟悉的手机,熟练地解开锁,简单看了一下,通讯录什么的都还在,欣慰地点点头道: “你们也算是命大啊,知道这个手机的主人是谁吗?那是一个连我都不敢招惹的人,来之前她对我说,找到偷她手机的人,态度好的话留下一只手,要是态度不好,就直接送火葬场。” “小爷饶命啊!”这次不光是阿飞,吓得麻杆等六个人也差点儿要一起下跪了。 “算啦,”孟希一挥手,“我最见不得又是刀又是血的,每个人都好好认错,我录一段视频,也许她心情一好,饶你们一命也不是不可能。” 录完视频,孟希对阿飞几人道: “今后不许再欺骗普通百姓,有能耐去整治一下那些不良商贩、贪官污吏,也算是积德行善,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阿飞等人终于长出一口气,鞠躬转身,来时如饿虎扑食,去时若丧家之犬。 ---------- “姑奶奶、姑奶奶,我们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视频里鼻青脸肿的几人正在不停鞠躬作揖道歉,林若水拿着自己丢失多日的手机,咯咯地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忽然停下来道: “这些人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姑奶奶,”孟希扬起右手,“我发誓,打人的真不是我,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那就好,拿回手机就行了,大人须有大人量,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必要把人打成那样。” 林若水把头靠在孟希的肩上: “这些人一口一个姑奶奶叫着,听着很熟悉啊……” “你教的吧。” ---------- 孟希找回了手机,与林若水在西京卿卿我我。 杨冬则领着妹妹和一众兄弟南下度假,除了感觉被骗的杨夏,所有人都很高兴和轻松。 王和接连放了两把火,也没能逼大老板出现,估计短时间内自己的心愿恐怕很难达成,一群人又不能坐吃山空,于是在城郊盘下一个汽车维修店,暂时安顿下来。 凌飞燕除了待在家里陪陪她老爸,抽空儿还会到金石轩见见楚天和两位老太太。 仿佛一切都应了那句——时光安然、岁月静好。 然而,就在找回林若水手机的第二天,走进金石轩的两名不速之客,让孟希想到了那句话: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而民间的说法是: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本策《连环计》完,下策《关门捉贼》——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一回 试探 ---------- 小敌困之。剥,不利有攸往——题记 ---------- 第一回 试探 没有风和云的八月,光和热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柳枝无精打采的低垂着,仿佛要钻入地面,连细长的柳叶都打起了卷儿,以躲开那酷热的阳光。 人们怯于西京多年未有的炎热,不想出门,古玩街的生意愈加显得冷清,坐在开着空调的店铺里,老板们对着门外空荡荡的街道长吁短叹。 然而,金石轩里却热闹非凡。 “孟希!你是不是又出老千?” 凌飞燕柳眉倒竖,指着角落里的孟希大声嚷着。 林若水已经笑得趴在了桌子上,楚天则一脸迷茫: “不会吧,我哥他离得那么远……” “燕儿姐,指控要有证据,”孟希无辜地摊了摊手: “牌既不是我洗的,也不是我发的,甚至你们三个可以坐在那儿,我得离桌子一米多远,要不是扔牌比较准,我都没法出牌,你说说看,我怎么出老千?” 凌飞燕却对自己的牌技充满了信心: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刚才我已经算出来,你手里不可能有八,所以‘六七八九’这一条龙根本不可能存在,坦白交待,你从哪里偷来的牌?” “算出来的?”孟希轻蔑一笑,“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奉劝你一句,以后哪怕穷困潦倒,也别碰算命这一行,很容易把自己饿死。”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觉察到凌飞燕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林若水忙连连摇手,脸上却仍漾出忍不住的笑意。 “这次你们俩人是一伙的,下轮没准你们就是对手,”凌飞燕气得一跺脚,“你现在帮他,一会儿他就会坑你。” 林若水看向孟希,目光莹莹: “会吗?” 孟希回望林若水,信誓旦旦: “不会!” “自古红尘多孽缘哪!”凌飞燕拉起林若水的手,作苦口婆心状,“若水啊,骗子的话不能信,我再替你找个好人家吧,咱离他远点儿,好不?”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金石轩,打断了孟希正要开始的反击。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二十左右的小伙子,看穿着像是乡下人,怀里抱着一个酒盒大小的纸壳盒子,边向屋里走,边略显慌张地向后望。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跟在他身后,眼神犀利,一股若有若无的郁愤之意藏在眉宇之间。 见到有顾客上门,凌飞燕刹时店小二附体,忙起身迎上前: “欢迎光临,想看点什么?” 扑面的香风刮得小伙子两眼有些发直,一时忘了说话,有意无意地把怀里的盒子抱得更紧了些。 中年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却向屋内扫视了一圈,当目光落到孟希和楚天的身上时,一道精光不易觉察地在眼底闪过。 对方的无视,让凌飞燕虽然有些不快,但在金石轩多日的耳濡目染,现在已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脾气,面带笑容再次开口问道: “两位先生,需要帮忙吗?” “收……收古董吗?”小伙子猛然回过神来,低着头口中嗫嗫地问道。 怎么自己接待的都是卖东西的!凌飞燕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仍挂着笑道: “收啊,东西带着吧,我们先看看。” 不等小伙子回话,中年人便上前一步问道: “你们店里谁说了算?” 楚天已将扑克收起,孟希也坐到了桌子旁,看着为首的那人逐渐走近,心中一阵疑惑。 普通的着装,沉稳的步伐,犀利的眼神,孟希似乎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看不出这个人的来历,却能看出——来者不善! 楚天起身道:“这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中年人看了一眼楚天和孟希,径直来到桌子旁,拿起一个凳子坐在了他们对面,开口高声叫道: “我和他本来已经谈好了价格,他却突然反悔,我想问问,这笔生意你们能做吗?” 不等楚天等人开口,中年人把身体俯上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五千块,事后平分!” 孟希瞬间明白了中年人想干什么,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厌恶——你自己想捡漏就算了,还要拉上我们一起坑人,真是可惜了这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没有谈好,他给的价格太低,我没同意……”小伙子抬起头也大声喊道。 楚天本想拒绝,却见孟希冲他摇了摇头,便不再出声。 “把东西拿过来看看吧。”孟希没理会中年人,而是冲远处的小伙子说道。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小伙子走上前,将怀里的纸盒放在桌子上,后撤一步站在了中年人身后。 楚天打开盒子,一对粉彩青釉茶杯赫然出现在眼前,取出其中一个,只见釉面厚润如玉,器形规整别致,圈足处有“大清嘉庆年制”篆款,典型清代的器物,时代特征明显,是一件非常开门到代的藏品。 心中暗叫了一声“好东西”,楚天将其放回盒内,抬头却见孟希正端着另一个茶杯皱眉。 见楚天已经看完,孟希将手中的茶杯也放入盒子中,却没有急于取过另一个茶杯,而是同楚天一起低下头开始观察。 对比一番,他们同时抬头,经过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孟希开口对小伙子道: “能说说它的来历吗?” “我爸留给我的。”小伙子低着头轻声回答道。 “来我们这里之前,还让其它人看过吗?”孟希继续问。 “没有。” 孟希笑了笑,用手指了指楚天刚看过的那只茶杯: “像这样的茶杯,如果能成双成对的话,价格将会在单个的基础上翻两番,而你现在这两个,我们看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小伙子面露惊讶地问。 “这都听不懂?”中年人冷脸插话道,“他们的意思就是,这两个茶杯是假的,根本不值多少钱!” “不可能,”小伙子一脸焦急,“我爸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看了一眼中年人,孟希摇摇头道: “我并没有说两个都是假的,只是其中一个看不明白,言尽于此,如果诚心想出,我们只能按单个来收。” “你们是在合伙骗我吧?把两个真的故意说成一真一假,然后就能低价买进。”小伙子看向孟希,大声喊道。 林若水和凌飞燕本在一旁看热闹,此时心中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但她们知道从孟希那里肯定得不到答案,于是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楚天。 “我哥没有骗你,”楚天无比真诚地说道,“如果不信,可以再到别处看看。” “好吧,我相信你们,如果单收一个,你们出多少钱?”小伙子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 “按照规矩,你是卖家,”凌飞燕抢过话道,“应该是你先出价!” “二……二十万!”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报出价格。 连同中年人在内,孟希和楚天都在摇头。 “成对的最高市场价也不过如此,如果只有一个,这个价格我们收不了。”孟希道。 “那你们能出多少?”小伙子问。 孟希伸出五根手指。 “看看吧,他们也给你五千,我给的价不低!” 中年人好似在和小伙子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孟希和楚天,满脸鄙夷。 “你错了,”目光和中年人对视,孟希笑了笑:“不是五千,是五万!” “放着到手的钱不挣,你图什么?”中年人诧异道。 “你我不熟,捡漏各凭本事,”孟希盯着中年人道,“但想拉我们入坑,那你找错了地方。” 中年人并没有因把戏被揭穿而羞怒离去,无奈地摇摇头道: “什么时候发现了我们的破绽?” 孟希指了指小伙子:“他站在你身后的时候。” “啊?”小伙子一愣,随即一脸沮丧,“……习惯了。” “得罪了,这对茶杯留给你们,就当是赔礼道歉。”中年人摆了摆手道。 “这个真不敢收,”孟希和楚天一起摇头,孟希道,“刚才也谈不上得罪,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你们想干什么,不过既然什么都没发生,二位请回吧。” “能想明白才是怪事儿。”中年人冷冷一笑,猛然问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你们是不是认识柴文静?” 孟希一惊,眼角不自主地跳动了两下,余光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林若水和凌飞燕,站起身道: “请二位到内室详谈。” 中年人摇摇头:“就在这里说吧。” 林若水全程一句话没说,却一直都在细心观察,此时站起身拉住还想继续看热闹的凌飞燕: “燕子,我们进去歇会儿。” 孟希向林若水投去了一个歉意的眼神,见二人走入内室,转头向中年人问道: “您和柴文静是什么关系?” “孟希、楚天,”中年人没有理会孟希的问题,反而轻易地叫出了两人的名字,“我也很好奇,你们和柴文静又是什么关系?” 能够找到金石轩,并且知道他们的名字,已经让孟希惊出一身冷汗。 而自己却对这两人一无所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知所措之际,中年人的手机忽然响起,看到来电号码他脸色一肃,连续回答了两声短促有力的“是”。 挂断电话,中年人对孟希和楚天道: “有突发情况,今天先说到这里,你们等我电话。” 向外走了两步,中年人忽然转过身: “忘了自我介绍,市刑警支队副队长——朱秋山!”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信任》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二回 信任 第二回 信任 沿着承天门大街一路向北,人声喧闹中,夜晚的街道有着与白天不同的精彩和活力,空气中弥漫着各式风味小吃的味道,在不经意间,还有一缕槐花的清香,时不时倔强地袭向人们的鼻翼。 一家名为成家酿皮的店铺内,朱秋山、孟希和楚天相对而坐,各自面前放着一碗凉皮,三人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样,好吃不?”朱秋山低头边吃边问道。 “这是自然,”孟希停下筷子,“有人曾写诗赞道:精酿慈心细细抡,餐餐美食谢娘亲,三番尚恐儿犹饿,还把当年老碗寻。西京酿皮的好,不仅是味道,还有情感。” “还担心你们瞧不上呢,”朱秋山吃完最后一口,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本来想请你们到南面和这家同姓、但更大更出名的那个麻酱酿皮铺,只不过没了位置,只好来到这里。” “店不在大,好吃就行。”孟希笑道,“原来是没了位置,我还以为是这家便宜呢。” “要是早知道我会把你们叫到这个地方,还来不来?”朱秋山似乎很随意地问道。 孟希苦笑:“为什么不来,又怎么敢不来?” “从接到我的电话到现在,你们一直很淡定,”朱秋山顿了顿,“甚至都没问我找你们要干什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看着身着便装的朱秋山,孟希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这些天经历了太多的事,随便一件拿出来,自己都不好解释,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柴文静自杀一案。 ---------- 今天上午,朱秋山走后,林若水和凌飞燕便感觉到孟希和楚天两人心事重重,性急的凌飞燕第一时间上前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孟希只能强装笑颜说只是一件小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林若水却看出这其中必有难言之瘾,忙拉起凌飞燕说是要去逛街,这才帮他们解了围。 孟希和楚天分析了很多种可能,仍猜不出朱秋山通过什么途径查到了自己,也完全不清楚警方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解多少,今天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来试探他们。 就在他们冥思苦想的时候,朱秋山的电话打到了孟希的手机上。 居然是约孟希和楚天一起吃酿皮。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 想到此,孟希也笑道: “朱队长,不问是因为你肯定会说,从今天的时间和地点上看,你应该没有把我们当成坏人,所以心里还是有底的。” “坏人?这个结论还为时尚早,”朱秋山突然将身体向前一倾,紧紧盯着孟希的双眼,目光锐利,“告诉我,你们是不是送给柴文静父母五十万?” 孟希心头一惊,立刻理清了朱秋山找到自己的原因。 问题就出在自己当时太心急,听到柴文静父母马上就要离开西京,没顾上易容就赶去酒店送钱。 而朱秋山肯定是通过监控查到了自己和楚天。 事已至此,企图抵赖肯定是行不通的,孟希只好点头道: “是的,当我听说柴文静出事后,确实给两位老人送过一笔钱。” “为什么?”朱秋山目光灼灼。 “因为……” 孟希一时语塞,整件事情牵扯了太多的秘密、太多的人,面对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警察,他又怎么能如实相告。 可五十万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简单解释成献爱心,不但无法让人信服,自己反倒可能成为重大嫌疑犯。 “因为什么?”朱秋山紧逼不舍。 “因为……柴文静救过我,”孟希急中生智,“那是三年前的冬天,我去外语学院找几个同学玩,结果喝多了,回家的时候醉倒在校园里,多亏柴文静发现并叫醒我,还帮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不然的话,就算那次没被冻死,估计也得留下后遗症。” “从那以后,你们经常保持联系吗?”朱秋山明显不大相信,只是在孟希的脸上,并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孟希摇摇头:“没有,只在事后找到她一次,想请她吃顿饭表达感谢,但她以功课太忙拒绝了,直到前些天,听到了她跳楼自杀的消息,于是便想着要做些什么,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 “可你为什么要对她的父母撒谎呢?”朱秋山问出心里最大的疑团。 孟希的内心已经后悔得捶胸顿足——当初要是使用这套说辞,可能就没有今天的麻烦了。 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只得依着刚才的话继续编下去: “我是怕这样说,她父母不收,所以才说是同学捐款,捐款没法退嘛。” 朱秋山盯着孟希和楚天看了几秒钟,然后不无遗憾地说道: “也就是那两位老人心地淳厚,否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募捐到五十万,哪会这么容易,虽然感觉你们还有事儿瞒着我,但能看得出,你们确实是真心想帮他们。” 孟希心里发虚,赶紧转移话题: “朱队长……是怎么知道我们送钱这事儿的?” “一个我都没有料到的意外,”朱秋山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当晚柴文静的几个同学送她父母去车站,路上二老对同学们的捐款表示了感谢,这让每个人都很迷惑,回来后马上向院领导进行了汇报,院领导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因为我曾到学校进行过调查,所以就反映到了我这里。” “您负责调查柴文静一案?”楚天脱口问道,“调查结果怎样,害她的人找到了吗?” 朱秋山凌厉的眼神瞬间盯向楚天:“你们不是听说,柴文静不是自杀吗,现在怎么说有害她的人?” 楚天一时慌了手脚,嘴唇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真是关心则乱,孟希暗自懊恼,迅速接过话头继续撒谎道: “我们打听过,柴文静自杀前,曾帮一家高丽公司做事,而她死后那家高丽公司却始终没有露面,只能说明一件事儿,那家公司和她的自杀脱不了干系,据此我们猜测,应该是有人害了她。” 似乎能自圆其说,其实是强词夺理。 沉默了几秒钟,朱秋山叹了口气道: “看来你们对我还是有戒心,给你们讲段往事吧。” ---------- 朱秋山自幼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大。 十五年前,二十岁的他刚刚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个派出所里担任民警,工资虽然不高,但基本生活毕竟有了保障,终于也能让积劳成疾的母亲待在家中好好休养身体。 上班半年后的一天,敲门声惊动了正独自在家的朱秋山母亲。 打开房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漂亮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包装盒,甜甜地笑着对朱母说: “这是您孩子给您买的营养品,他临时有事,所以托我把东西交给您。” 朱母知道警察的工作特殊性,忙张罗着让姑娘进屋说话。 姑娘却说她也很忙,就不打扰了,然后稍显不好意思地说: “您孩子当时身上的钱没带够,他说让您付一下。” 由于朱秋山的工资都交给母亲保管,朱母没多想,就问需要多少钱,姑娘说这是最好的营养品,一共是三百元。 那时的手机还没有普及,也没办法和朱秋山联系,朱母虽然觉得很贵,可毕竟是儿子买的,再贵也比不过心意,便拿出三百元交给了姑娘。 等朱秋山下班回家,朱母虽然很高兴,但还是埋怨了儿子两句,说他没有必要花这么多钱去买营养品。 朱秋山当时没有多想,很迷惑地说没买过什么营养品啊。 朱母猛然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 那盒可能一文不值的营养品,自己却花了三百块,儿子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也才这个数啊! 一辈子都省吃俭用的朱母急火攻心,从此一病不起,加上陈年痼疾发作,一年后便溘然长逝。 ---------- 朱秋山停下讲述,低头不语。 这样一段往事,孟希和楚天选择完全相信。 没有人会用自己的母亲撒谎。 “朱队长一定特别痛恨骗子,”孟希打破沉默,“所以很想查出柴文静自杀的幕后真凶,由于我们送了钱给柴文静父母,从而判断我们应该和柴文静有关,甚至说,可能是我们骗了她,最终导致了她的自杀。” “没错,自母亲的事后,我对骗子恨之入骨,不想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朱秋山抬起头,继续说道: “最初我确实怀疑过你们,但送钱的举动又有些不合常理,而且也不符合那两名高丽人的体貌特征,所以从局里拿了一份古董诈骗证物去金石轩试探,事实证明,无论是你们的处事为人,还是今天那两位女性朋友的通情达理,都能证明你们是可以相信的人。” “谢谢朱队长的信任,”孟希长出了一口气,“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今天这样的问话,为什么您会选在这里,不应该让我们去公安局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中奖》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三回 中奖 第三回 中奖 “选择这种方式,就是在向你们表明,现在的我并不是以警察身份和你们谈话,虽然,这并不符合我们的纪律要求。”朱秋山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柴文静自杀案由我具体负责,但近期接连发生几起重大案件,牵扯了我大部分精力,在接到外语学院校领导通报的信息后,按规定确实应该把你们叫到局里问话,可我担心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你们可能会以各种理由进行搪塞,比如献爱心等,我想查出案情真相,而不是简单粗暴地动用手段,一旦发生误判,则会让真正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朱秋山讲述的往事和刚才的一番话,孟希慢慢明白了他的意图: “朱队长的意思是说,虽然现在困难很多,但柴文静的案子你一定会继续调查下去,是吧?” “叫朱哥吧,毕竟现在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和你们说话。”因为母亲的缘故,朱秋山对待诈骗案件的执念非常深,对柴文静的案子异常上心: “这个案子肯定是要调查清楚的,但手头上的大案要案很多,我担心时间一长,精力和注意力可能会转移到其它案件上去,在无暇他顾、稍有松懈时,那些骗子极有可能趁机逃掉。” 孟希敏锐地捕捉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朱哥,你刚才说骗子有可能逃掉,是不是说,他们还没有离开西京?” “大概率是这样的,当天还发生了一起重大杀人案,凶手至今尚未归案,出城的各种途径、各个路口还在全力盘查中,所以有理由相信,他们也被滞留在西京城内。”朱秋山点头道。 话虽如此,但百密一疏,谁都不敢完全肯定,就算没有逃走,朱秋山此时也是毫无头绪,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朱哥,我们相信你是真心想抓住那些骗子,如果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尽管开口。” 对于这些在华国土地上为非作歹的倭国败类,孟希异常痛恨,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必须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楚天在一旁也是郑重地点头。 “如果你们有那两名高丽人的有关线索,提供给我,越多越好,”朱秋山赞赏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随即又嘱咐道,“缉拿凶犯是警察的事,你们不要乱来。” “为还柴文静一个清白,我们肯定会全力配合,”孟希点头,思忖几秒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朱哥,首先要告诉你一件事,那两个人不是高丽人,而是倭国人,真名分别叫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他们都是黑田株式会社的员工。” ---------- 多日的跟踪,孟希发现佐藤、小泽原来竟是黑田的手下,于是便把偷拍到的照片发给了林若风,请他动用在倭国的关系,查一查这两个人真实的身份。 由于这两个人都不是黑田株式会社的高层,甚至中层都算不上,所以调查起来并不顺利,花费的时间相对要长了一些,直到前两天,孟希才知道了结果。 ---------- “这条线索太重要了,后面的侦破工作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朱秋山兴奋地一拍大腿,“你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 孟希可不希望把林若风牵扯进来,只得含糊地说道: “一个熟人帮人查到的,至于那人是谁,因为身份特殊,并且和这件事无关,所以不希望有人去打扰他。” 朱秋山笑笑道:“你在倭国上过学,自然会在那边有些熟人,但我觉得这个人和你的关系,可不是熟悉这么简单。” 寥寥几句,孟希已经明白,朱秋山已经将他和楚天调查得非常清楚,只是并未打算深究,连忙转换话题: “柴文静自杀,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意外,最初还以为他们三人是一个团伙的,直到出事,并进一步了解到佐藤和小泽的实际身份后,我们才确定她是上当受骗了,只是不清楚她在这件事里,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对于孟希的问题,朱秋山摇摇头: “据掌握的情况,那两个人不会讲华语,柴文静应该是翻译,至于案件的具体细节,我不便过多透露,你们是否还有关于那两个人的一些具体信息?” “当时拍过几张照片,可能对朱哥有帮助,”孟希将几张清晰的照片发到了朱秋山的手机上,然后带着一丝顾虑说道,“他们都是外国人,不知道对调查会不会产生影响?” “外国人?”朱秋山鼻子里哼了一声,“管他是什么人,只要在华国的地面上,本分做人我不管,作奸犯科的谁也别想跑!还以为是那个手握领事裁判权的年代吗?在华国就要遵守华国的法律,谁要不想,先问问我们警察答不答应!” 看着朱秋山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孟希和楚天不禁肃然起敬。 这才是华国警察应有的气概! 收起手机,朱秋山继续问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孟希很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但如果那样,必然会涉及杨冬和王和,在没有征得同意的情况下,不能让他们惹上麻烦,于是想了想开口道: “没别的了,以后再有什么发现,会及时联系朱哥。” 朱秋山看出孟希并没有知无不言,但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大,也不想一次性逼得太紧,让对方产生抵触情绪: “很感谢你们的配合,同时还要嘱咐两句,今天的谈话不要向外人说起,有关案情的一切也不要对外透露,这件事可能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复杂。” “除了你们送钱这件事,我们还在城郊建安桥下发现了一辆无人认领的坠河货车,红十字会突然收到五十几件医疗用品的匿名捐赠,经查都和柴文静一案有关联,如果你们日后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一定要首先和我联系,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孟希听出这既是朱秋山有意的试探,更是善意的提醒:事态都在掌握中,要注意安全,不要擅作主张。 “今天就这样吧,我还要开个会,随时联系。”朱秋山看了看时间,起身离去。 望着朱秋山匆匆远去的背影,楚天轻舒一口气:“只要有他在,佐藤和小泽肯定跑不了!” “可他要处理的事情也太多了些,只怕心有余力不足啊。”孟希则明显缺乏信心。 楚天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斜对角那桌的一声高喊打断: “老板,来两瓶可乐!” 可能是怕在嘈杂声中老板听不到,这一声几乎全店的人都听到了,惹得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那一桌。 只见两个头发凌乱、身穿工地服装的年轻人已吃完酿皮,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手拿牙签,毫无形象地剔着牙。 好奇心散去,众人不再关心,继续低头吃饭。 服务员以最快的速度送过可乐,两人拧开瓶盖,扔到桌子上,仰头大口开喝。 “大哥,你看瓶盖,咱们中奖啦!” 此时的孟希和楚天已起身准备离开,可其中一个民工的惊呼引起了孟希的注意,在眼神示意下,楚天随着他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中奖?”被称为大哥的民工一把夺过瓶盖,看了一眼,“真他妈中啦,还是特等奖!快看看特等奖是啥!” 另一人赶紧把可乐瓶举到自己面前,转了半圈,找到中奖信息,欣喜地叫道:“大哥,特等奖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这种可乐目前正在搞有奖促销活动,中奖的人也不少,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再来一瓶”,中了特等奖的人今天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大呼小叫的两人,瞬间吸引来众人的注意力,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笔记本电脑?咱们又不会用,还不如直接给点儿钱呢!”大哥却没有二弟那么兴奋,反倒显得有些失落。 “对哈,”二弟也有点打焉儿,不过马上又高兴了起来,“大哥,我们可以领出来之后,再把它卖了啊,这不能换成钱了吗?” “你这榆木脑袋终于聪明了一回,”大哥也反应过来,伸手拍了二弟脑袋一下,随即又犯愁道,“可是,笔记本电脑这个奖咋领啊?” “我也不知道,”二弟挠了挠脑袋,“我去问问,他们都是城里人,肯定啥都明白。” 说罢拿过瓶盖,转身向后桌的中年人问:“这位大哥,你知道这个奖该咋领吗?” 中年人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瓶子上有网址,你登录那个网站,上面肯定有说明。” 二弟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刚从村里出来,电脑都不会用,你说的这些我们也听不懂,大哥,它能值多少钱啊?” “这个要看具体配置,”中年人耐心地解释道,“多少钱的都有,但最低也得五、六千块钱吧。” “大哥,发财啦,”二弟回身惊呼道:“最低也值五六千呢!” “那有啥用,我们又不知道咋领,谁要是明白网址啥的,四千……不,三千块钱就卖给他!”大哥一边说一边心疼地看着手里的瓶盖。 一旁走来两个戴着眼镜、衣着朴素的女生,走在前面的鼓足了极大勇气,仍十分腼腆地开口说道: “两位大哥您好,您是要卖掉这台中奖的电脑吗?” “咋的,你们想买啊?”大哥接口答道。 “我刚上大学,一直在攒钱买电脑,到现在也只攒了三千多。”女生点点头,目光中充满期冀。 “原来是大学生啊,那行,三千块卖给你了,”大哥倒也干脆,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面上,“这是我的银行卡,现在把钱转过来,瓶盖就归你了。” “谢谢大哥!”女大学生满脸喜悦,掏出手机就要转账。 ---------- “等等!” 孟希起身来到那两位“民工”面前,脸上挂着微笑: “没想到今天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儿,我也买一个瓶盖!” 大哥民工眼中掠过一丝惊慌,急忙摆手道: “就这一个,刚喝出来的,哪儿还有第二个。” “不对吧,”孟希指了指他衣服的口袋,“那里还有,是你自己拿,还是我帮你拿?” 眼见有人坏了自己的好事,两个伪装的民工猛地站起身,刚想要动手,却看到楚天从孟希身后闪出,更有店里许多人对他们怒目而视。 如果动手,今天不仅占不了便宜,很大概率被打一顿后交给警察。 只得恨恨地瞪了眼孟希和楚天,抓起桌子上的银行卡,低着头一路小跑冲出了店门。 店里的人或迷惑不解,或恍然大悟,或会心微笑,许多人对孟希和楚天投去赞许的目光。 那名差点儿上当的女大学生,更是对他们连声感谢。 可是,孟希却高兴不起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宅男》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四回 宅男 第四回 宅男 车窗外一盏盏路灯不断闪过,拖出一条长长的尾线,时光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生命般在飞速流逝。 虽说天网恢恢,但小鱼小虾多了,便总会有漏网之鱼。 如果今天不是他和楚天当面拆穿,这名单纯女大学生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将被一枚伪造的中奖瓶盖骗得一干二净。 就算朱秋山在场,将这两个骗子抓到派出所,因为这次行骗并没有成功,最多也不过是拘留几天。 可当他们一旦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可能马上会躲到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等风头一过,又会重操旧业继续行骗——就像佐藤和小泽一样。 孟希又仿佛看到了柴文静的模样。 “小天,”孟希扭过头,眼睛比两侧的路灯还亮,“现在佐藤和小泽仍在西京,警方那边又没有足够的人手和精力,我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一定要想办法逼他们尽快现身,以免夜长梦多。” 楚天心中苦笑,前几天还在说要过一段平静的日子,眨眼之间便再次变卦,就像一个小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便忘了早睡早起的承诺,拼着不睡觉也要玩上一阵。 但他能够理解,如果不能让佐藤和小泽归案伏法,任谁的心情也无法安稳下来。 “我明白,”楚天手扶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语气和行驶的汽车一样平稳,“哥,你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做什么?” 孟希摇了摇头:“还没想好,至于你,还是好好地看店吧,顺便再替我遮掩几天。” 楚天知道这是孟希不想让他跟着去冒险,在江湖经验上,也确实比不过彪子他们几个,自己做好后勤保障,随时作为预备人员补上去就可以了。 “……好吧,有事随时叫上我。” “凡事别强求,”想想刚才朱秋山的嘱咐,楚天又补上一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 “两条被关在笼子里的狗而已。”孟希不以为意道。 ---------- 第二天一早,孟希来到运输公司,一进门便发现彪子几人正围着小宝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什么事儿,大家都这么高兴?”孟希问道。 看到孟希,几个人马上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讲起小宝昨天闹出的一个笑话。 喜欢上网找女生聊天,是小宝的一个日常爱好,他脑子灵活,语言又比较幽默,所以很受广大女网友的欢迎。 只是,他最近比较郁闷,在网上已经和一个姑娘认识了好长时间,话题也聊得十分投机,甚至还给小宝发过自拍照,虽谈不上多漂亮却很清秀,只是有一点,这名女生每次聊天都只发文字,从不开口说话。 小宝尝试过几次语音聊天,都会被拒绝,然后发过一条文字:我只会讲方言,你听不懂。 昨天晚上,在小宝的软磨硬泡之下,姑娘终于妥协,做出了小小的让步: ——先给你发一段话,如果你能听懂我说的是啥,那我们以后聊天就用语音。 ——来吧,我也经常说方言,你不也一样能听得懂?小宝迅速回道。 然而听到了那短短的几句话,让自信满满的小宝倍受打击,充分理解了什么叫三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语,别说整段话,就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今天小宝早早地来到了公司,想请大家伙一起来“破解”这段“密码”。 一段语音听下来,孟希也是满头雾水,自认为自己还算有点儿语言天赋,可面对如此难懂的方言也是如听天书。 “小宝的这一段网恋大概又不会有结果了,”卷毛在一旁笑道: “打散鸳鸯的,不止是棒子,可能还有方言哪,这哪里是方言,明明就是一门外语,你说这姑娘到了西京,要是没个翻译,得咋活下去啊!” 一句玩笑话,孟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就像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一个线头,忙向卷毛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打散鸳鸯的……” “不是这句,最后一句!” “她要是到了西京,没翻译都活不下去……” “太好了,对付他们的突破口找到了!”孟希兴奋地一拍手:“哥几个,方言的事儿先放一放,我们要干一件大事!” 彪子几人隐隐听出孟希语调里带着的兴奋,估计又要领着他们“搞事情”,忙把头凑到了一起,齐齐看向他。 “还记得骗了柴文静那两个人吗?”众人点头,孟希一挥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替柴文静报仇!” 柴文静自杀后,佐藤和小泽便失去了踪迹,虽然都知道幕后主使是黑田,可手里没有他们互相勾结的证据。 从赖四海那里得的五十万,孟希都给了柴文静的父母,这件事彪子几人都是赞成的,虽说表达了一些心意,但终究还是觉得差了点儿什么,现在听孟希又把这件事提出来,众人一阵兴奋。 尤其是对彪子来说,干什么不重要,有事干就行。 “西京这么大,”心思活络的小宝皱了皱眉,“要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这还得要谢谢你,”孟希笑道,“根据可靠消息,那两个人不会讲华语,而且目前他们还留在西京,用卷毛的话说,两个外国人,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呢?” 和聪明的人说话,不用多说,小宝顿时眼前一亮: “对啊,像吃穿住行这些事,必须得有人帮他们,而黑田又不敢让太多的人知道他和这两个人有联系,处理这些事儿的,只能是他手下的那几个人,所以……” “所以,他们也许会和黑田住在一起,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会把他也牵挂到柴文静自杀案里,”孟希接着小宝的话说道: “最大可能是这两人单独居住,并由黑田手下的人处理他们的日常事务,而他们这些人中,懂华语的,只有木村正二和汪祖仲。” “那还等啥,”彪子腾地站起身,“现在就去盯紧木村和汪祖仲!” ---------- “现在这些年轻人都宅成这样了吗!”外卖送餐员老姜嘴里嘀咕着,将手里的一袋垃圾扔进垃圾筒。 老姜是一名下岗工人,换了几个工作后,目前以送外卖为生,虽然很辛苦,但胜在勤劳肯干,收入还算可以。 近段时间,在他负责的这片区域里,有这样一户人家,一日三餐几乎顿顿都点外卖,更为奇怪的是,十几天来,他一次都没见过点餐人的面。 因为每次点餐的备注上都会标明: ——送到后敲两下门,放在门口即可,把垃圾带走,谢谢! 这种要求以前也遇到过,可像这样天天如此的,老姜还是第一次碰到。 老姜有天回家后和女儿聊起这事儿,却被嘲笑是老土: ——没准人家是在搞什么大项目,自我封闭起来,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专心致志、全身心地投入,这叫闭关! ——当然,也有些人什么都不干,就是单纯地不想出门,现在也是一种时尚,这叫宅! 女儿接着又补充道。 大鱼大肉、啤酒白酒的,这几天还点上了倭国料理,看一天天吃的这些饭菜,还有这样干工作的? 要放在以前,这就是好吃懒做,现在居然还成了时尚,叫什么“宅”! 老姜非常不理解“懒”怎么就成了时尚,同时,也不理解另一件事: 天天吃外卖,吃不腻吗? ---------- 不腻,是不可能的。 天天吃外卖,快吃吐了! 佐藤和小泽不懂华语,所以没法儿理解“腻”这个字的字面含义,但他们现在的感受却十分清晰。 在把藏古阁拿到手后,黑田便让汪祖仲在不同的小区,分别租下了三套房子,原本是想在同赖四海的争斗中,给自己留一些后手,虽然“狡兔三窟”这个说法不好听,但他觉得这么做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佐藤和小泽目前居住的房子,就是其中的“一窟”。 他们两人如果出现在大街上,很容易暴露身份,极有可能被警方发现,所以只能整天窝在房间里,所有生活必需品都由汪祖仲通过网络平台进行采购,而且被再三警告,千万不要试图和华国人说话,甚至都不能让人看到他们的脸! 身处异国他乡,身背诈骗命案,佐藤和小泽被迫变成了“宅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博弈》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五回 博弈 第五回 博弈 监视和盯梢这事儿,彪子他们还是很有经验的,只用一天就摸清了黑田等人的住所情况,黑田、木村和汪祖仲居住在一起,那四名不懂华语的手下,居住在相同小区的另一栋楼内,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佐藤和小泽的蛛丝马迹。 三天过去,彪子几人在失望之余,信心多少都有些动摇。 黑田、木村和汪祖仲三人的行动显得很正常,每天和四个手下一起吃饭,再到藏古阁待一会儿,然后回到各自的住处,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似乎佐藤和小泽已经离开了西京。 或者,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尽管孟希非常相信朱秋山的判断,但黑田这种看似不闻不问的做法,也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要确认佐藤和小泽仍留在西京。 眉头几皱几舒之间,一个方案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示意让彪子等人安静,孟希起身做了几个深呼吸,默想着技巧要领,细细感受喉咙各个部位肌肉细微的变化,调整好声带口腔气流力度,再开口时,已是一个不紧不慢、颇具风度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一会儿谁都不要说话!” 听惯了孟希易容后经常变声,彪子几个人早已见怪不怪。 孟希拿起手机,拨通了黑田的电话。 ---------- 室内墙壁上的阳光从深红慢慢变成暗红,直至消失,夕阳耐不过时间的流逝,收回最后一抹余晖,坠向了西方的地平线,夜色缓缓袭来,像巨怪张开大嘴,一点点吞没光亮,仿佛在侵蚀着所剩不多的希望。 在外人看来,黑田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舒服,但自己的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按原本的计划,在坑骗完赖四海后,他应该马上汇同佐藤和小泽返回倭国,一来是藏古阁这边已经稳定,留下木村就可以掌控,二来也是怕被赖四海发现后进行报复。 但整个计划在执行时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白白损失了一百多万不说,柴文静的自杀,更是让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佐藤和小泽没有如期顺利脱身,至今还躲着不敢露面,可以说,黑田陷入了自己亲手挖的坑里。 十几天来,他一直尝试着把佐藤和小泽送出西京,但根据木村和汪祖仲观察回来的结果,不知为什么,警方突然加大了离城的盘查力度,想在悄无声息中送两人出城,几乎不可能办到。 而且,就算费尽气力出了城,如何乘坐飞机或轮船回到倭国也是一个大问题,黑田不敢赌华国警方是否掌握了两人的真实信息,更为麻烦的是,他们还不会讲华语,必须要有木村或汪祖仲陪同,一旦出现意外,必将引火上身。 为今之计,黑田只得让佐藤和小泽继续藏下去,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两个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炸弹扔回倭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正在沉思的黑田被吓了一跳,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直接选择了挂断。 然而,铃声再次倔强地响起。 黑田被搅得不胜其烦,接通电话低吼道: “打错了吧,别再骚扰我!” “没有打错,我找的就是你。”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沉稳、厚重的声音,黑田仿佛看到,一名中年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城府颇深。 “黑田先生,你要庆幸接听了这个电话,下面要谈的事情,对你至关重要!” 黑田猜不透对方要说什么,但那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非常不舒服,可对方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又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当下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对我指手划脚?说什么至关重要?那就用一句话来证明,你不是在故弄玄虚!” ---------- “黑田先生一定认识朴正行和李在中吧!”孟希知道黑田已经上钩,装作毫不在意地说道。 黑田心底一沉,马上矢口否认:“不认识!” “那就换个说法,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呢?”孟希随口道出了两人的真实身份,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 黑田一抖,手机差点摔掉地上。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知道佐藤和小泽? 黑田立该想到了那个出售货车消息的人,努力地回想一下,再对比下二者的声音,感觉并不像同一个人——但不能排除是同伙。 “你是谁?”黑田压住心里的慌张,以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问道。 “还没有挂断电话,看来这事确实至关重要,”孟希心里有了底,表现得更加轻松,“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我要干什么,而不是我是谁。” 关于佐藤和小泽的去向,在倭国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华国知道他们身份的,包括他们自己,也不过区区九个人而已,为什么被这个人一语道破? 窗外的气温慢慢开始下降,冷得黑田的身体有些发抖,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华国警察! 只有警方才可能根据入境记录,查到他们的行踪。 只是刚才的一番谈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句,黑田能够感觉到,这个人应该不是警察,至于和佐藤、小泽的关系,现在最好是不置可否,先弄清楚他的真正目的: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孟希笑了笑:“据我所知,警方正在寻找高丽国的朴正行和李在中,但如果哪天找到的,却是倭国的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黑田先生恐怕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吧!” 黑田的脑子里在飞快地盘算,既然可以查到佐藤和小泽的真实身份,那他们的藏身地点,也极有可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而他没有报警,所说的话也都是点到为止,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别绕圈子,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能猜到一点并不意味着就知道全部,黑田继续试图把握住主动权。 孟希逐渐感到吃力,长时间用另一种声音说话,对他来说也很难受,但现在他必须坚持,成败可能在此一举: “久闻黑田先生对华国文化十分了解,想必一定听到过这种说法——破财免灾,有时候,我真为前人的智慧所折服,直说吧,要和黑田先生做笔交易,想必您不会拒绝。” 黑田自然知道所谓的交易指的是什么,但对方身份不明,而且有心同意也怕他狮子大张口,随即摇摇头道: “和华国人做交易,我吃过亏,你们没有任何契约精神,也不愿遵守什么君子协定,想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孟希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笑道: “不知黑田先生这话又从何说起,我们向来都是信守承诺,这笔交易对我来说是添彩,对您来说却是止损,孰轻孰重不言而喻,当然您要是不怕后面的麻烦,也无所谓,但还是要奉劝一句——破财免灾啊。” “想找我麻烦的人,这些年很多,只不过都是些危言耸听、虚张声势之辈,你们华国有个故事叫盲人摸象,谁知道你摸的是象腿还是象牙。”只凭几句威胁恐吓,自然不能让黑田轻易就范。 孟希知道黑田这是在试探——就算你知道了佐藤和小泽的身份,也未必知道他们现在藏在哪里。 对此他早有准备,仍以不急不躁的语气答道: “首先摸象的是盲人,而我们不是,其次,这两头象又恰好和我的兄弟住在了同一个地方,我们不能摸,只需要看,当然,你也可以不信,不妨赌一下,如果现在报警,你们和警察谁会先到。” 在一场博弈中,某些时候的选择,与人品、道德、价值观等等因素都没有什么关系,归根结底是成本分析的问题,哪一方损失的利益较多,付出的成本更大,却依然不做出让步,那就是最愚蠢的决定。 黑田的一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各种博弈,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就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黑田最终垂下了头:“好吧,说说你的条件。” “准备二十万现金,两个小时后交易,到时我会告诉你地点,之后再无纠葛。”孟希松了一口气,语气淡淡地说道。 再无纠葛?黑田是不会相信的,更不愿意就这样被人勒索二十万,目前表面上的妥协,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而已。 “我没有那么多现金,只能等明天上午银行上班后,我才能取出二十万给你。”黑田道。 孟希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说道: “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看到二十万现金。” “别耍花样,否则马上报警!”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失算》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六回 失算 第六回 失算 结束通话,孟希接连喝了几大口水,清了清嗓子,恢复到本来声音问:“彪子,现在谁在监视黑田他们?” “石头,一会儿我去换他。”直到此时,彪子才从孟希一连串的表演里回过神来,顾不上问为什么,连忙答道。 “一个人不够,”孟希面带愧意地对彪子几人说道:“从现在起,哥几个恐怕不能好好休息了,我们所有人都要去监视黑田、木村和汪祖仲,一分一秒都不能错过。” 休息不休息的,彪子几人并不在乎,他们现在非常想知道,孟希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小宝眨眨眼,向孟希问道:“希哥,你是想找出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的住址?” “对,”孟希点头道,“无论黑田那个老东西相不相信我刚才的话,大概率不敢让他们在原有的地方继续住下去,一定会在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搬走,但那两个人不懂华语,必须要有木村或汪祖仲的帮忙,甚至也不排除黑田自己出面,所以只要监视好他们三个,肯定能找到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 “真要是找到了,”彪子又开始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先打他们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再说。” “我们不要露面,更不能动手,”孟希起身带着几人向门外走去,“黑田手下不缺能打的人,一旦发现,直接报警。” 来到黑田所居住的楼下,石头仍在聚精会神地监视着,根据他观察到的情况,整个单元不停有人进进出出,而黑田、木村和汪祖仲自从进楼后,一直都没有外出。 五人一共开着三辆车,孟希想了想,将所有人分成三组,彪子和石头一组,负责跟踪木村;小宝则和卷毛一组,负责跟踪汪祖仲;自己独自监视黑田,同时居中策应。 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人们开始了多姿多彩的夜生活,而黑田几人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希几人失望之余,心中都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的想法被黑田识破了? 就在犹豫是否还要继续监控下去,却见木村和汪祖仲一前一后走出了单元门,各自开上一辆车向小区外驶去。 “记住车牌号,别跟丢了!” 孟希一声令下,彪子和小宝两组人迅速启动藏在暗处的汽车,紧随而去。 孟希打开事先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两个窗口里分别显示着己方两辆车的实时位置,只见它们在驶出小区大门后,分别向前东西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孟希暗暗得意,黑田你能故布疑阵,我难道就不会兵分两路? 从行驶的轨迹上看,两辆车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甚至还走了一段回头路,看上去漫无目的。 越是这样,孟希越相信,木村和汪祖仲肯定要去办一件大事,极有可能,就是将佐藤和小泽从居住的地方接走。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绝不能让木村和汪祖仲觉察有人在跟踪,否则他们可能会终止行动,导致前功尽弃。 ——盯紧,别被发现! 孟希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句信息准备发出,想想以加上了一句: ——注意安全,如有异常情况马上放弃。 彪子和小宝随即进行了反馈,说法不同但大体意思一致: ——木村和汪祖仲两人对西京的路线应该不太熟,车速并不是很快,跟上他们的压力不大,而且在夜里,就算一直跟在后面,他们应该看不出是不是同一辆车,更无法判断是否有人跟踪。 望向黑田房间里依然透出灯光的窗户,孟希心中暗道: 不管耍什么花招,今天一定要抓住你这只老狐狸的尾巴! 跟随着木村和汪祖仲,彪子和小宝在西京城里转了半个小时,前车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尽管不明白黑田真正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但他们仍然契而不舍地跟在后面。 随着时间越拉越长,每个人的心底多多少少地都有了一丝疲惫和焦急。 在转了近一个小时之际,孟希接到了彪子的电话: “有两个人在路边上了木村的车,距离太远看不清长啥样,要不要把他们截住?” 孟希心头一喜,急忙阻止住彪子的冒险行为:“继续盯住他们,什么也别干,我这里有安排。”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在西京的马路上接到两个人,除了佐藤和小泽还能有谁? 正当孟希信心满满,准备继续下一步行动时,小宝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希哥,汪祖仲在天龙小区接上两个人,只是他们走出楼道时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出是不是佐藤和小泽,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会又出现两个人,哪个才是真的? 管他呢!只要有一组是真的就行。 孟希晃了晃头,同样嘱咐小宝继续跟踪,不要轻举妄动,然后立刻拨通了朱秋山的手机: “朱队长,我是孟希,有个情况要向你汇报,我们发现黑田的两个手下,叫木村和汪祖仲,今晚分别开车接走了两个人,我怀疑其中可能有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 “这么快就有了发现,”朱秋山先是称赞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们看清楚了没有,能确定是这两个人吗?” 孟希摇头:“距离有点远,他们还做着伪装,不敢十分确定,可他们的行迹确实十分可疑。” “明白了,我来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说一下当前的具体情况。”朱秋山加快语速道。 “现在两辆车分别行驶在青山大街和工农大街上,车牌号分别是……”孟希也快速报出两辆车的当下情况。 “好的,保持手机畅通,一会儿我们再联系!”朱秋山挂断电话,并没有说下一步要怎么办。 放下手机,孟希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全身上下感到无比畅快,这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逃。 你的报应来了,黑田健之!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短短的十几分钟,孟希却感觉好像度过了十几天,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心中暗暗焦急,盼望着那两辆车赶紧停下来。 彪子的车首先静止不动了,孟希赶紧拨通了他的电话:“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辆警车叫停了木村正二,”彪子一边观察着一边答道,“奇怪……好像是没发现有啥问题,现在已经放行了。” 孟希稍感遗憾,却没有太多失望。 如果木村那里没有问题,汪祖仲车里的人,一定是佐藤和小泽! “警察拦住了汪祖仲,”没过多久,小宝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又把他们放走了。” 怎么会这样? 难道朱秋山派出去的人没认出佐藤和小泽? 孟希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警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那只剩一种可能,接上车的四人确实不是佐藤和小泽,可黑田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么一出? 就在他百思不解的时候,手机响起,朱秋山来电: “孟希,首先要感谢你提供的线索,但那四个人都不是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现在说说你的判断依据,我们共同来分析一下。” 孟希知道自己今天失算了。 准确地说,是中了黑田的算计,如此一来,不仅没有抓到佐藤和小泽,可能还会给日后的抓捕行动造成很大困难。 抬头看向那扇仍亮着灯光的窗户,孟希仿佛看到了在窗帘后面,黑田那张正在得意大笑的脸。 失败的不甘心,让整个人的情绪瞬间被怒火点燃。 黑田老儿,我要和你斗到底! “孟希,你在么?怎么不说话?”朱秋山有些焦急。 孟希呼出一口气,调整好语气道: “朱队长,我是那天听你说起,佐藤和小泽都不会讲华语,就猜想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一定需要懂华语的人帮助,所以我们便开始监视木村正二和汪祖仲,而今晚二人的行动看起来十分可疑,应该是我们弄错了。” “你们支持警方的工作,我表示感谢,但并不提倡,今后如果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事先沟通交流一下,效果可能会更好。”朱秋山比较委婉地说道。 “对不起,今天让你们白忙一场,还可能惊动了黑田,以后我会注意的。”孟希这句倒是真心话。 “没关系,今晚行动是以交警查酒驾的名义进行,应该不会对黑田有什么惊动——这些你知道就好,不要外传。”朱秋山解释了两句,随即加重语气道: “无论你有多少理由,今后都不能再进行监视或跟踪,既违法又危险,记住没有?!”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外卖》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七回 外卖 第七回 外卖 孟希几人聚在运输公司内,还在讨论着今天的行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气氛有些压抑。 “小宝、卷毛,你们把汪祖仲在天龙小区接人的整个过程,再详细地说一下。”孟希皱着眉头说道。 小宝侧着头认真想了想,开口道: “我们跟着汪祖仲的车进了小区,他在六号楼前停下来后,走下车进入了第二单元,我和卷毛在外面守着,根据楼道里声控灯亮起的情况,他应该上到了四楼,大约一分钟后,四楼的东户便熄了灯,楼道里的灯重新亮起,然后就见汪祖仲领着两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走出单元门,一起上了车。” “好一手调虎离山、金蝉脱壳!”孟希叹息一声道。 小宝若有所思,彪子则挠挠头皮问道:“啥意思?” “棋差一招啊!”孟希后悔得连揉眉心,“小宝刚到六号楼下时,四楼东户的灯是亮着的,汪祖仲上楼,紧接着东户熄灯,然后汪祖仲再带着两人下楼,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觉得,那两个人就是从四楼东户里出来的?” “没啥问题啊,”彪子还没想明白其中的不对,“要不然东户为啥熄灯,两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问题就在这里,”小宝此时一脸懊恼:“虽然熄了灯,但佐藤和小泽并不一定真出了门,从屋里出来的,应该是黑田的另外两名手下。” “就是这样,”孟希接着说道,“我们没有专门去监视那两名手下,所以没有发现他们提前到了佐藤和小泽的住处,应该是去送车,同时利用这两人迷惑我们,当他们随汪祖仲下楼,引开小宝和卷毛后,佐藤和小泽才从楼里出来,开上车去了新的住所。” ---------- 如果黑田此时也在场的话,肯定会为这一番分析鼓掌。 接完孟希的电话,黑田只花了一分钟便做出决定,佐藤和小泽目前所居住的天龙小区不能再待下去,无论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对自己来说都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吩咐汪祖仲登录租房软件,马上寻找一户出租的房屋,至于地点、价格之类的因素都不用考虑,只要求能在两个小时之内上门签定合同和送来钥匙。 工夫不负有心人,打过几个电话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满足要求的房主,那人在规定的时间来到黑田住址后,双方痛快地签定合同交好租金,由于安装的是密码锁,所以房主只是说出密码,交钥匙的环节直接省过。 正是通过这一手,在黑田等人并未外出的情况下,完成了新房的租用,却未引起孟希等人的注意。 但孟希真真假假的一番话,黑田也不敢确定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是否都在监视之下,只好把山本等四名手下一起派了出去,在路上到处游荡了一个小时,中途放下两个人,观察是否有人跟踪,在确定绝对安全后,才把车开到天龙小区,趁着夜色去到佐藤和小泽的房间。 在接到已安全抵达了天龙小区的电话后,黑田这才让木村和汪祖仲开着两辆车,分别去接上四名分开的手下,而且还是大大方方地出门,根本不用去管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虽然黑田的许多安排略显多余,却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成功的让佐藤和小泽顺利逃脱。 ---------- 华国有句俗语,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虽然没有找到佐藤二人,但对孟希等人而言,也并不是全无收获。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佐藤和小泽之前就住在天龙小区,明天我们就去那里,试着找一找他们留下的痕迹,或许能对接下来的行动提供一些线索。” 听孟希这么一说,众人的沮丧的心情有所缓解,彪子拍了拍肚子道:“黑田这老东西实在太狡猾,让咱们白白跑了一晚上,都给累饿了。” 听彪子说肚子饿,孟希随即想到了与之相关的一个问题: “哥几个说说,如果是你到了外国,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怎样才能解决吃饭问题。” 这一话题瞬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给出自己的方法,七嘴八舌中,几下敲门声传来,小宝忙起身向外走去,回来时手里拎着几个餐盒: “刚才我看大家都没有想去外面吃饭的意思,就按照平时的口味,点了几份外卖,咱们边吃边说吧。” 外卖! 一道灵光闪过,孟希找到了其中的关键点: “这就对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佐藤和小泽要怎么解决吃饭问题,那是有人在给他们点外卖,能做这件事的,极有可能是汪祖仲!” “这个二鬼子,等那天落到我手里,生吃了他!”彪子夹起一块肉,扔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恶不恶心?”小宝撇了撇嘴,“口味这么重!” ---------- 上午十点多,老姜手上的单子开始越来越多,送完了一份给六号楼三单元的外卖,路过二单元时,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四楼的那扇窗户,心想过会儿还得来一趟。 正要赶着去送下一单,不想路旁走过两个年轻人拦住了他,前面那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微笑着问道: “这位大哥您好,有件事儿想打听一下,能耽误您几分钟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平时就很和气的老姜自然也不好拒绝,便停下脚步,同样微笑着点点头: “你说吧,但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不见得能知道。” “谢谢您,”小伙子非常有礼貌地鞠了一躬道,“这个小区的外卖都是您负责送吗?” “差不多吧,”老姜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还是实话实说地回答道,“我们这一片有三四个外卖员,有时候忙不过来,别人也会过来帮忙送一下。” 小伙子抬手指了指二单元:“您给四楼东户的人送过吗?” 如果是别人,老姜可能还要想想,这一户给他的印象可是太深刻了: “送过,这些天来一直在送,有时候一天就要送三回,但是今天他们没点早餐,估计起床晚了,一会儿可能会点午餐。” “那您见过他们人吗,和他们说过话没有?”小伙子接着又问道。 “没见过。”老姜摇摇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带着一丝警觉的语气反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笑容褪去,小伙子脸上写满了焦急: “大哥您不知道,我们是帮他们父母来找人的,前些天和两人突然失去了联系,电话关机,刚才去敲门也没人开,大家都吓坏了,所以才到处打听,担心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事儿,”原来如此,老姜笑了:“放心吧,昨天晚上他们还点了好几个菜,还有两瓶酒,好吃好喝的,能出什么事儿。” “不对啊?”小伙子似乎感觉有些迷惑,“这些天他们号码一直都是关机状态,怎么还能用手机点外卖呢?” 这时站在小伙子旁边的另一个年轻人忽然开口道: “肯定是他们换了一个手机号,这是什么人哪,光想着自己舒服,也不管别人的感受,他们的爹妈都快急死了。” 小伙子再次对老姜鞠躬道: “大哥,帮个忙吧,把他们的新手机号告诉我一下,我必须得马上联系上他们,别人没事儿,老人家可真是会急出病的。” 告诉手机号码?这可是在泄露客户的隐私啊,老姜一时有些犹豫。 但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焦急的面孔,怎么看都感觉不像坏人,再加上四楼的人也着实古怪,大概真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子。 看把家里人急的,都已经雇人到处寻找,现在的孩子简直太不懂事儿了! 再说,只是一个电话号码而已,如果真能帮着把人找回去,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这个忙没有理由不帮。 老姜调出手机记录,把点餐人的电话报给了小伙子。 ---------- 孟希和小宝回到车里,小宝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姜刚才给的那个号码。 “喂,你好,请问您是哪位?”话筒里清晰地外放出汪祖仲的声音。 孟希点点头,小宝则非常自然地问道: “请问是吴经理吗,我是大野公司的小杨,我们刘总……” “你打错了!”没等小宝说完,汪祖仲便态度强硬地挂断了电话。 孟希和小宝相视一笑。 谁说打错了! (注:三年后各大外卖平台均采用了虚拟号码,基本杜绝了电话号码泄密问题。)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外援》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八回 外援 第八回 外援 阿飞团伙的住所内。 看着身边垂头丧气的几个小喽啰,阿飞心中恼怒与恐惧共存。 六天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位黑脸小爷,揭穿了这些人的骗人把戏,然后几乎所有人都被暴揍了一顿。 当倾巢而出“报仇”时,没想到对方人多势众,只得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喊着求放过。 虽然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每个人的面子可是丢大了。 如果仅仅是丢点儿面子,这些人还可以接受,毕竟那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可最后那位黑脸小爷提出的约法三章,直接造成了他们现在的局面——坐吃山空。 不能欺骗普通百姓,只能整治那些不良商贩、贪官污吏,这话说着容易,可无论是不良商贩,还是贪官污吏,哪一个是他们这些小毛贼能招惹得起的。 这些天来,所有人都没有出外干活,一方面在养伤,另一方面也真是怕了那位黑脸小爷,无论是手段还是势力,真斗不过啊! 身上的伤势虽已好转,可不经意间的隐隐作痛,让所有人仍沉浸在被黑脸小爷支配的恐惧中。 数着手里的钱,阿飞为自己将来的职业生涯又定下了一条铁律: 漂亮这种先天资本,必定会吸引来一个、甚至多个强大的男人在后面为其站台。 所以——漂亮的女人不要惹。 小猴子冲进屋内,脸色慌张,手指着门外,说话都有些不连贯: “他们来……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阿飞顿时气不一处来: “乱叫唤个啥,看把你吓那个熊样,咋这么没出息……小爷,原来是您哪!” ---------- 昨晚行动失败,孟希等人开始面对一个困难与机会共存的局面。 想从黑田那里诈出佐藤二人的新住址基本已无可能,但外卖这条线索并没有暴露,或许还可以再用一次。 现在可以确认,为佐藤和小泽点外卖的人就是汪祖仲,孟希把彪子几人集合在一起,研究接下来该怎样办。 至于朱秋山稍显严厉的警告,几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各抒己见、几经讨论过后,意见基本达成一致: ——拿到汪祖仲的手机,从手机里可以查到送餐的地址。 当然还得是悄无声息地“拿”到手,否则黑田一旦被惊动,肯定会将那两个人马上转移。 怎么“拿”,谁去“拿”,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孟希。 “都别看我啊,看我干嘛!”孟希一脑门官司: “在某些情况下,我的手法确实比你们快,可偷东西这门儿技术活,可不单单是手快就行的,再说,黑田几人都认识我,就算易容后,或许也能认出身形,总之这件事儿不能冒险——倒是你们几个人,跟文叔那么长时间,这方面就没学着点儿?” “文叔是骗子,又不是小偷,”彪子翻了翻白眼,“说实话,他在偷东西这方面,还没有你专业。” “那是魔术的专业手法,”孟希抗议道,“又不是偷东西。” 眼珠转了两下,小宝的脸上挂满了笑意:“其实,小偷这一行的专业人才,我们还真认识一个……” 经小宝这么一说,孟希也猛然想起了崔九,那个被下饵钓上的第一条鱼。 虽然不太想接触阿飞这些人,但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点头道: “准备一下,咱们去‘请’外援!” ---------- 易容成狗娃子模样的孟希旁若无人地走进房间,紧随其后的彪子四人仍是一身标准的保镖打扮,这套阵容架式让阿飞等人仿佛瞬间穿越回六天前。 孟希大剌剌地躺坐在正中间的靠背椅上,彪子四人整齐地排列身后,阿飞几个早已起身恭恭敬敬地站到了对面。 向四周扫了一眼,孟希表情里充满了不屑,就在阿飞拼命琢磨这位小爷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时,只听对面咳嗽一声说道: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你没看见满地都是方便面的袋子吗?我们连碗面都吃不起了,还能怎么样? 阿飞一肚子的苦水想往外倒。 可嘴里说出的话就像脸上带着的笑一样真诚: “托小爷的福,这几天我们哥几个在家里深刻地反省了错误,决定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不辜负小爷的教育和期望。” “这话听着耳熟,”孟希斜了阿飞一眼,“进去过?” “没有没有!”阿飞连忙摆手,“都是跟电视里学的,说的不好,请小爷多多批评指正!” 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孟希心里暗笑,脸上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毫不在乎的表情,挥了挥手道: “别站着了,都坐吧。” 看来这位小爷今天不像是来找麻烦的,阿飞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正好后面有一把椅子,站在最靠后的崔九擦了把汗,顺势就要坐下。 “还……还真不把自己当……当外人,是吧!” 彪子一声大喝,今天的舌头不知怎么有点不利索,但炸雷似的嗓门吓得崔九赶紧又把身板挺得溜直。 孟希故作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彪子,摆摆手道: “今天闲着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坐吧。” 阿飞等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纷纷找地方坐了下去,可也只敢把半个屁股搭在椅子边上。 孟希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当看到那些还没吃完的方便面时,欣慰地点点头: “看来这些天你们还挺听话,没有出去坑蒙拐骗。” 阿飞的心里在流泪,我们倒是想出去,可就算是敢,这一身伤也不允许啊! 可嘴上却依旧像抹了蜜:“小爷的吩咐我们哪敢不听啊,只要小爷高兴,我们吃点儿苦又算个啥。” “话这么说虽然好听,”孟希摇摇头道,“但我的本意也不是让你们吃苦啊,看看你们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嘛。” 俗话说这锣鼓听声、说话听音,阿飞立刻感觉到了另一层的意思,腾的一下站起身: “小爷,要是天天都能得到您的教导,我们再苦再难也愿意,绝无二话。” 孟希摆手让他坐下,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开始表忠心了,漂亮话不能当饭吃,我只用信得过的人。” 这是要纳投名状吗,阿飞咬咬牙,心想只要不过分,这笔买卖不是不可以做。 “小爷,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您信得过?” 孟希目光扫过包括阿飞在内的每一个人,扬了扬眉毛: “你们几个的意思呢?” 这苦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崔九第一个跳出来: “小爷让我往东绝不往西,让打狗绝不骂鸡,今后就跟着小爷……” 不等他说完,麻杆、老成等人也急吼吼地站起来表态,一时间房间里乱得像个菜市场。 “都……都给我闭……闭嘴!”彪子再次大喊。 场面瞬间安静,阿飞等人也讪讪地坐回到椅子上。 “我想,你们都误会了,”孟希淡淡地笑了笑,“我并不是说让你们跟着我,但我可以把有些事儿交给你们去做,该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没事儿的时候,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事的时候,你们要随叫随到!” “阿飞,”孟希把目光停留在阿飞的脸上,“你还继续当你的老大,我没有兴趣抢走你的位置。” 原来不想收了我们啊…… 众人在短暂的失望之后,随即又开始无比兴奋——这相当于傍上了一棵大树,还不用受那么多限制,而且有了这位小爷的背后支持,看今后谁还敢打上门欺负我们! 阿飞更是感激涕零,本来已经做好退位的心理准备,谁知这位小爷竟会给出这样一个优厚的条件,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就差跪倒尘埃、山呼万岁了。 “小爷,您说啥就是啥,都听您的,要让我们干啥,您就尽管吩咐!” “好,”孟希抱着胳膊,身体靠在椅背上,“眼下确实有个活儿,正好最近人手也有些不够用,可以让你们试一下,干得好,以后继续合作,干不好的话,只能怪你们没有把握住机会……” 没把握住机会的后果会怎样,阿飞当然清楚——换人,不仅帮助办事的人要换,连这一片的主人可能也得换。 “小爷您放心,”阿飞啪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 “学得这么像,还说没进去过。”孟希笑了笑,向后面招了招手,小宝上前将一摞钱放在桌面上。 “这是一万块,”孟希将钱推向阿飞,“先让弟兄们拿去花,事成之后,根据你们的表现再加钱。” 阿飞一众人双眼发直,多长时间没看见过这么多钱了啊! “小爷,您说吧,不管啥事,我们就算拼了这几条贱命也要给您干好!”阿飞拍着胸脯保证道。 孟希拿出手机,调出汪祖仲的照片: “看清楚这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明天中午之前,把他的手机拿到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套餐》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九回 套餐 第九回 套餐 在确认佐藤和小泽已经安全后,黑田还剩下一件事需要确定,就是那个中年男人,是否还会把电话打过来,要求继续那二十万的交易。 随着墙上电子钟的数字跳过了十点,手机铃声并没有响起,黑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那人之前确实掌握了佐藤和小泽的行踪,只不过被自己一手调包计,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了交易的筹码。 懂得放弃,也算有点儿自知之明,黑田不无得意地想,招手叫过来汪祖仲: “中午找一家西京的特色小吃,就是那种铺面不大,但人非常多的店,我要体验一下西京的市井文化。” 汪祖仲连声答应,木村却在心里暗暗发笑: 什么体验市井文化,不就是刚刚赢了一局,想在西京人面前耀武扬威一下。 没用多长时间,汪祖仲便在网上选中了一家人气非常旺、口碑也非常好的小店,然后带着一脸谄笑,说要请黑田和木村体验一顿最正宗的“三秦套餐”。 正宗不正宗什么的都没关系,这顿饭吃的是心情。 “打电话叫山本他们过来,我们一起去吃饭。”黑田向汪祖仲命令道。 汪祖仲刚想拿起手机,木村却抢在前面说道: “黑田社长,山本刚才来电话说,他们正在练习一套合击术,中午就不和我们一起出去吃了,让汪祖仲给他们点好外卖,他们吃完后还要继续训练。” “异国他乡尚能如此自律,非常好!”黑田大声赞道,不过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他此时真正的想法: ——虽然你们想干什么我不清楚,想耍什么花招我也可以不管,但要是耽误了正事,可别怪我不客气。 木村冲汪祖仲扬扬头,意思是你可以给山本他们点餐了。 汪祖仲在这方面倒是很拿手,毕竟这些年来,名为翻译,实为佣人。 正想按佐藤和小泽的标准给山本他们每人也点上一份,不料发现山本已将菜单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最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箱清酒,汪祖仲几乎要破口大骂,这是要训练吗?这是要准备训练的样子吗? 扬起手机,汪祖仲正打算向黑田告状,不料却见木村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汪祖仲缓缓地把手机放回眼前,按山本的菜单开始点餐,心里同时琢磨着木村和山本他们在搞什么鬼。 其实,就是山本几个人这些天来憋得太难受了。 在刚来华国的那段时间,因为山本四人组都不懂华语,出门只好请木村当翻译,几乎每天晚上都出去花天酒地,双方的合作也算得是各取所需、亲密无间。 只是在仓库打完一架、尤其是柴文静自杀后,黑田便严令禁止他们不得随意外出,这些天一日三餐都在一起吃,不仅吃饭时太拘束,并且黑田的口味清淡,山本几人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 昨天这些人又折腾了大半夜,山本便央求木村帮忙请个假,今天中午四人想在房间里痛快地喝点儿酒。 看在前段时间白吃白喝的情面上,木村今天才打着训练的名义,为山本四人创造了这样一个机会。 汪祖仲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讨好他们,也永远都是外人,但也没感觉怎么悲哀。 在他而言,活着就行,什么理解、信任、尊严,在活着面前统统一文不值。 又给佐藤和小泽点了份午餐,汪祖仲终于把手头上的事儿处理完毕,开车拉着黑田和木村来到了那家特色餐馆。 ---------- 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座无虚席、人人高声大嗓乱哄哄的小饭店,汪祖仲有点儿傻眼: 这也太平民化了吧。 黑田也是暗自皱眉,但自己要求的市井小吃,硬着头皮也得体验一下吧。 衣冠楚楚的三个小矮人昂首挺胸走进饭店,顿时吸引了一部分人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而已,每个人的心中大概都是一个想法: 肯定是第一次来,看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伙计到是见怪不怪,热情洋溢地迎上前: “三位是要点三秦套餐吧,六号桌请!” 还没等汪祖仲点头,伙计已经扭头向后厨高声喊道: “六号桌三秦套餐三份!辣子少放!” 不仅汪祖仲、木村,连黑田都有些佩服,进门一句话都没说,但把他们的想法已经猜得清清楚楚,这份眼力也称得上目光如炬了。 凉皮、肉夹馍、玻璃瓶的冰峰汽水,合称“三秦套餐”。 白亮亮的凉皮,配上适量的小豆芽或绿豆芽,以及面筋和黄瓜丝,沾上少许红亮香醇的辣椒油,吃上一口,绝对是视觉、嗅觉和味觉的三重享受。 现烤出来的馍,钢圈、虎背、菊花心,外脆里嫩,配上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腊汁肉,咬一口满嘴流油,欲罢不能。 再喝上一口冰镇的汽水,丝丝凉意带着独特味道从头顶漫遍全身,就此夏阳不再炙热,连吵闹的世界仿佛都归于安静。 黑田很挑剔,更是把倭国的饮食文化奉为上乘,今天却在一份“三秦套餐”面前,彻底破防了。 笔挺的西装随意地搭在椅背上,雪白的衬衫前襟溅上了几点红油,几撮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可以说是仪容尽失。 吃得眉飞色舞,吃得心满意足。 吃好起身,一边向外走,黑田一边感叹道: “看来以前都吃错了,今后还得……” “老板,给咱们来三个三秦套餐!辣子、醋多放!” 黑田的感慨还没说完,便被门外一声大喊打断,几个人满头大汗地冲进店里。 也许是来人脚步太急,正好和走在右边的汪祖仲撞了个满怀,汪祖仲被撞得一个趔趄,多亏和那人同来的两人冲过来扶住了他,将将才没有摔倒。 和汪祖仲相撞的人连忙道歉,还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问他如果哪里觉得不舒服,是否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只是撞了一下,汪祖仲当然没事,何况对方一看就是个底层小人物,西装革履的自己怎么能和他一般见识,说了句没事,便和黑田、木村一起走出了店门。 刚进来的三人却站在原地没动,彼此间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里透着不可置信。 伙计站在三人身后说道:“几位,刚好六号桌……” “不吃了!” 进店有多快,出去就有多快,眨眼间三人又冲出了店门。 就连目光如炬的伙计也没看出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 离饭店的不远处,卷毛和小宝正坐在车里等待。 崔九、麻杆和老成蔫头耷脑地来到车旁,左右看一下没人注意,拉开车门麻利地钻进了车后排。 “怎么这么长时间,得手没?”小宝侧过身问道。 “没……没有……”崔九道。 ---------- 出门时发生的小碰撞,就如同一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汪祖仲和木村的注意,而像狐狸般谨慎的黑田,脑子里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明明当时的空间很宽敞,可却不偏不倚地撞到了汪祖仲,黑田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冲进饭店时,明显是调整了两下脚步和方向,才造成了两人的“意外”相撞。 三人登上汽车,汪祖仲刚要启动,黑田突然抬手示意他停下: “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汪祖仲一惊,赶紧去摸衣服口袋里的钱包,然后松了口气: “钱包还在,没丢……不对,手机!” “赶紧回去,找到那几个人!”黑田气急败坏地喊道。 汪祖仲脑袋“嗡”的一下,车门还没完全打开就蹿了出去,迈开两条小短腿向饭店方向跑去。 没跑两米,却猛然停下脚步,带着尴尬的笑容返回到车前,对正要下车的黑田和木村说道: “手机没丢,我刚想起来,上午给山本他们点餐后,顺手放在茶几上忘了带出来。” 黑田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原来瞎猫还真能碰见死耗子!一场故意制造的“意外”,却不料遭遇了真正的“意外”。 “他们是什么人?难道只是……”木村问。 “别抱任何幻想!”黑田把身体靠在座椅里,语气冰冷: “我才不相信什么巧合,这是那个人给我们准备的‘套餐’!”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放松》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回 放松 第十回 放松 本来一顿三秦套餐吃得很是高兴,然而出门时的“意外”,让黑田心里满是恼怒,本着我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的发泄心理,当汪祖仲正想把车停在他们居住的楼下时,黑田突然一指左侧: “去山本那里,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合击训练搞成了什么样子!” 汪祖仲答应一声急忙调转方向,满心的幸灾乐祸,就差要唱上几句小曲,木村则心里暗暗叫苦,距离这么近,现在就算发信息通知,恐怕也为时已晚。 来到门前,木村抬手准备敲门,妄图给山本他们争取最后一点时间,黑田却用力挥了一下胳膊: “你不是有钥匙吗,直接打开!” 等三人走进屋内,木村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无论是发信息,还是敲门给他们警告,都已经不可能产生任何作用。 山本四人已经烂醉如泥,横七竖八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在他们身边,到处都是像被保龄球打倒的酒瓶子。 “八嘎!” 黑田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立在门旁边的一根拖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打,伴随着酒瓶子碰撞的叮叮当当,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终于黑田打累了,手拄拖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指着已经站成一排、鼻青脸肿、噤若寒蝉的四个人,开始了又一轮破口骂。 木村能够理解黑田此时的情绪发泄,实在是因为他的压力太大了些。 从三月初五因为湛卢来到华国,损失了六千六百万开始,便诸事不顺,后来由于那批四十几件古玩,再次损失了一千五百万,这次和赖四海、范守安斗法,钱上的损失虽然只有一百多万,却搭进去了佐藤和小泽,至今还只能像两只老鼠一样,藏在暗处不敢见人。 关键是,还不见得能藏得住! 警方一直没有放松盘查搜寻的力度,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伙人,他们居然也盯上了这事儿,所用的手段更加隐蔽,防不胜防! 然而这四个没心没肺的,居然还在高高兴兴的喝酒! 木村忽然觉得此刻和黑田共情了,也产生了冲上前把这四个暴打一顿的念头,可转念一想,这事儿自己也有份儿,生气更多是源自自己也好长时间没有了酒喝,黑田没把他和汪祖仲一起打,已经算是法外开恩。 可当黑田喘了一口气,缓缓把头扭向他后,木村知道此时该做一些解释了,既是在山本几人面前买好,同时也是在为自己脱罪: “黑田社长息怒,他们确实是很过分,您给予惩罚一点都没错,但眼下正值我们用人之际,还是要手下留情啊!而且他们犯错也情有可原,毕竟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整天的待在房间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出去,确实需要稍稍放松一下。” “放松?”黑田一声冷笑,“你们想怎么放松,是出去喝酒?还是去唱歌?还是想干点别的?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能有多累?还想出去放松……” 黑田突然收住话头,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口中喃喃自语:“出去……放松……” ---------- 为了完成“黑脸小爷”交给的任务,更是为了完成任务后得到更多的钱,阿飞这些人还是非常重视的,在研究了几套方案后,确定就在午饭期间动手,阿飞和崔九拍着胸脯保证,这只是一桩手拿把掐、手到擒来的小事儿而已。 按照原定计划,在拿到手机后,他们会迅速交给小宝和卷毛,卷毛在计算机编程方面有一定的实力,最擅长的就是破解各种密码。孟希亲眼见他在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内,成功破解掉一个六位数字的密码,顺利地进入到了手机使用界面。 只要卷毛在短时间内在手机里找到最新的送餐地址,便会马上通知孟希,然后和小宝争取拖住黑田一段时间,孟希则带着彪子等人火速赶到那个地方,亲眼看到佐藤和小泽后,再打电话通知朱秋山抓人。 至于在汪祖仲发现手机被盗后,黑田会不会通知佐藤和小泽马上离开,按照孟希的分析,大概率不会。 因为不敢冒险让他们二人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中,毕竟现在不是冬天,可以捂得严严实实,让人认不出来。 所以黑田只会快马加鞭赶过去接走他们,而仗着对西京的熟悉,孟希完全有信心提前赶到。 然而千算万算,却漏算了汪祖仲没带手机这一条。 孟希接到电话后沉吟了一下,问道: “黑田他们有没有觉察?” “不会,我们做的已经很好了,而且他们也没丢东西,绝对不会起疑心。”崔九非常有把握地说道。 既然没有惊动黑田,孟希觉得这个方案可以继续执行下去: “这次是个意外,不怪你们,盯紧那个人,抓住一切机会,事情办得越快越好!” ---------- 接到最新指示,阿飞率一众小弟来到黑田的住所附近,隐蔽潜伏下来。 整个下午过去,黑田几人却始终踪影不现,一直不敢放松监视的阿飞、崔九等人哈欠连天,然而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熬到了晚饭时间,阿飞等人纷纷打起精神——这个时候黑田极有可能会出门吃饭,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到汪祖仲和木村身穿着运动裤、圆领衫走出楼门,显得非常放松,看上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阿飞等人远远地跟在后面,只见两人走进一家很普通的饭店,面对面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叫过服务员开始点菜。 接下来怎么办? 阿飞和小弟们迅速开始研究方案,最后决定由阿飞和崔九上前搭话,然后见机行事,其他人随时策应,一旦得手就马上联系“黑脸小爷”。 推门走进饭店,阿飞和崔九装作无意的样子向汪祖仲和木村的座位走去,距离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崔九忽然指着汪祖仲大叫了一声: “这么巧吗,我们今天又见面了!” 汪祖仲看着崔九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迷惑地问: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崔九一屁股坐在了汪祖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中午刚见过,我还撞了你一下,你大人有大量,一点儿都没埋怨我,没想到现在又能遇上,真是太有缘了!” 阿飞也趁势坐到了木村身边,笑着说道: “你们俩儿就是我兄弟中午撞到的人啊,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一天时间能见两次面儿,这都不单是缘份,简直就是情份了,谁都别客气,今天我请客!” 木村看着崔九道:“我想起来了,你在中午确实撞了我们小汪一下,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和你大哥不用这么客气。” “服务员,点菜!”崔九招了招手,身体却有意无意地向汪祖仲靠了靠: “我们哥俩儿都是粗人,可就是喜欢和你们这些文化人聊天,能学到不少东西呢,你们不会嫌弃我们吧?” 汪祖仲将身体向里挪了挪,笑着说道: “当然不嫌弃,这是我的朋友木村正二,倭国人,但华语讲得也很好。” 崔九忙拿出手和木村伸过的手握了握,也假装介绍道: “这位是我大哥,我们都叫他飞哥,我姓崔,你们就叫我小崔就行。” 一阵虚情假意的寒喧过后,服务员已经把菜上齐,崔九特意点了两瓶高度酒,可汪祖仲和木村都推脱说喝不了,一顿饭滴酒未沾。 这可难坏了崔九,他已经看到那部想偷的手机就在裤子另一侧的口袋里,可汪祖仲护得很紧,又不喝酒一直保持着头脑清醒,完全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 在四人天南海北、毫无营养的聊天中,一顿饭即将吃完,眼看这次机会又要失去,崔九灵机一动,拍着桌子道: “今天和你们两位真是对脾气,这顿饭是我飞哥请的,我也得表示表示,吃完饭请大家唱歌放松一下,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一听要唱歌,汪祖仲的眼睛亮了: “唱歌好啊,肯定去,我知道一个ktv的音响效果特别好,咱们就去那儿!” 崔九心中暗喜。 去哪个ktv都行,今天只要给我机会,这个手机偷定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反常》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一回 反常 第十一回 反常 来到离饭店不远的一家ktv,汪祖仲选了一个最靠里面、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大包房。 崔九暗自心疼,加起来一共就四个人,弄这么大的包间干啥,这得多花多少钱? 汪祖仲把房间的灯光调暗,熟练的开始点歌,说了几句场面上的感谢话后,便扯着脖子开始疯狂嘶吼,听得阿飞和崔九两个外行都直皱眉,按理说ktv音响效果还算不错,但搭配上汪祖仲那副公鸭嗓,就已经不是在相互成全而是在相互拆台。 一曲终于终了,服务员送来果盘、啤酒,这次汪祖仲和木村不再推脱,拎起瓶子开始豪饮,几口酒下肚,四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勾肩搭背,纵声高歌,也不管唱得在不在调上。 手机放在裤子口袋里多少有些不方便,阿飞和崔九拿出手机扔在了茶几上,汪祖仲和木村学着他们,也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了同一个茶几上。 几首歌唱完,每人已经喝光了两瓶啤酒,阿飞站起身拿过自己的手机: “你们先唱着,我去趟厕所。” “飞哥,你去吧,”崔九将另外一支麦克风递给汪祖仲,“来,咱俩给木村先生唱一首《朋友》!” 离开震耳欲聋的包房,阿飞钻进厕所,拨通了老成的电话: “你们在外面多待一会儿,等那两个人喝多了,我再把手机偷出去,你们不准偷懒,随时做好准备接应我们。” “知道了,”老成在那边说道,“现在要不要通知那位‘小爷’一声?” 阿飞犹豫了一下,中午的失手让他很是没有面子,谁也不知道这次是否还会有意外,想了想道: “先不要和他说,一会儿我把手机拿到手,确保不会有啥问题,再打电话通知他们也不晚。” “时间会不会不够用啊?”老成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儿,”阿飞此时已经想好了对策,“我和老九会和他们一直唱到大半夜,等用完手机后,再找个机会还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我们掌握好时机,估计那两个人都不会知道手机被拿出去过。” 打完电话一回到房间,阿飞差点儿笑出声,在崔九和汪祖仲二人的卖力演绎下,一首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的《朋友》,竟唱出了一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终于等到两人唱完,木村也起身道: “你俩唱得也太……太一言难尽了,我也得去一下卫生间。” 阿飞马上又为汪祖仲点了一首歌,趁着他动情演唱的时候,凑到崔九的耳旁告诉了下一步的计划。 等木村回来后,几人继续唱继续喝,也不知又喝了多少,连崔九都开始感觉有些头晕,偷眼再看汪祖仲和木村时,两人已经是醉眼迷离,吐字发音含糊不清,却依然呜哩哇啦说个不停。 时机已到,再不下手怕是自己真要醉了。 崔九眯起双眼,一副酒意上涌的模样,一只手在茶几上看似胡乱地摸索,实则准确地抓过了汪祖仲的手机,摇摇晃晃地捂着嘴站起来: “我……我去吐会儿!” 说完便一头冲出了包房。 阿飞哈哈大笑,一左一右搂住汪祖仲和木村的肩膀: “让那个怂包去吐,我们接着喝、接着唱!” 崔九自然没有去厕所,而是直接来到了门外,一眼便看见蹲在马路对面路灯下的老成、麻杆几人,冲过去把手机交到老成手里,只嘱咐了一句: “一会儿用完了,打电话,我下来拿回去。” 说完匆匆转身又跑回了ktv。 ---------- 孟希早已吃过晚饭,正待在家里陪孟子夏老两口看电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孟希看了一眼屏幕,忙拿起手机走进卧室并关上了门。 “希哥,”手机里传来小宝既兴奋又焦急的声音,“我刚接到阿飞手下老成的电话,汪祖仲的手机他们已经拿到手,问是给送过来还是我们自己去取,我想了想,还是让他们等在原地,你现在能过去吗?” 这帮人还真是有一套,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得手,孟希不禁对阿飞等人刮目相看: “把地址发过来,你马上通知彪子他们,等我们所有人都到齐后,再统一行动。” 走出卧室,孟希面带歉意地对父母道: “我要出去一下,可能得晚点儿回来。” “也别太晚了,免得人家的父母惦记。”孟妈妈笑呵呵地说道。 孟子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同意孟希外出,还是在赞同老伴的话。 孟希心里苦笑,现在即使他整天不着家,老两口也基本上不闻不问,估计是把所有事都算到了林若水头上。 虽然是夜里九点多,但路上的车流依然密集,花了半个多小时,孟希才赶到那家ktv楼下。 此时小宝、彪子几人的汽车已停在路边,而老成则一个人等在ktv的门口。 在较远的距离停下车,孟希拿出手机: “小宝,你和卷毛上我的车,来得急没有易容,我不方便出面。” 当看到一身保镖服装的两人走过来时,孟希深深感到最不敬业的竟然是自己。 孟希来到车后座,小宝坐到了驾驶位,卷毛则上了副驾的位置,缓缓驶到了老成面前。 放下车窗,卷毛向老成招了招手,老成连忙一路小跑来到车旁,将手机递给了卷毛。 “他们还在里面唱歌,手机用完后,我们还得把它还回去。”老成边用手揉着肋骨边说道。 “好,稍等一会儿。”卷毛向他点点头,升起车窗开始点亮手机屏幕。 “呵呵,居然用六个一当锁屏密码,这人得多没有安全意识,都不如用生日当密码的,真是浪费我的技术。” 卷毛嘴里一阵嘟囔,手上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便找到了两条外卖的订单信息,拿出自己的手机拍照后,放下车窗,将汪祖仲的手机递还给老成。 接过手机,老成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返回ktv,却不料被小宝叫住: “你一直在揉肚子,咋了?” 老成的脸色变了变,随即挤出一点笑容道: “没咋滴,刚才出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儿疼。” “你脸上怎么感觉有点肿呢,看着像是被打的。”小宝接着又问道。 “我真没事,”老成连忙摆手,“就是刚才摔跤时脸先着的地,睡一觉就没好了。” “那就好,你去还手机吧。” 升起车窗,小宝扭头看向孟希: “希哥,照你的话问完了,怎么,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说不清,但他给我的感觉很反常,希望是想多了吧,”孟希盯着老成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卷毛,送餐的地址在哪里?” 卷毛将手机递给孟希:“今天中午和晚上各一单,金都小区十七号楼四单元301室。” “金都小区?”小宝在一旁插话道,“那也算咱西京比较好的小区之一,物业非常负责,对待业主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就是非本小区人员、车辆进入时需要登记,还得打电话确认。” “过去看看再说。” 就算孟希此时心存疑虑,但去还是要去的。 十几分钟后,孟希几人来到了金都小区附近。 把车停在路边,几人找到一处监控盲区,翻墙进入了小区院内,里面灯光很亮,可以清晰地看到每栋楼侧墙上的号码牌,以及上面亮闪闪反射着灯光的物业联系电话。 十七号楼越来越近,孟希心里却越来越不安,眼前总是闪过老成脸上忐忑不安的表情和离开时一瘸一拐的背影。 几人来到单元门前,抬头望上去,301室没有开灯漆黑一团,而原本应该紧闭的楼门此时却是敞开的。 彪子见状十分高兴: “这真是天助我也,估计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人忘了关门,让咱们省了不少事,现在就上去,把他们直接堵在屋里。” “等等!”孟希伸手拦住彪子,“虽然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总感觉哪里不对,我们不能太冒失。” 看了看灯光中侧墙上的楼牌,孟希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你好,我是十七号楼四单元301的业主,家里进了一只大老鼠,能派两名保安大哥帮我抓一下吗……赶跑也行……马上就到啊,谢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老爷》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二回 老爷 第十二回 老爷 打完电话不出三分钟,就见两名保安风风火火地跑来,拉开没有上锁的单元门冲了进去,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楼道里的声控灯也逐层亮起。 隐藏在楼前树木阴影里的孟希几人,眼里泛着亮光。 ——这两位投石问路的保安大哥,希望你们能带出一个好消息。 三零一室忽然光明大放,依稀传来重重的关门声和两声惨叫,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大约过了一刻钟,已经熄灭的楼道灯再次亮起,两名保安一边揉着肩头一边走出单元门。 孟希示意大家先不要动,眼睛紧盯着301室的窗户,只见窗帘被拉开条小缝,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正在向下观望。 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孟希利用阴影的保护,敏捷地移动到视线之外,然后快速地向两名保安追去。 “保安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啊?”孟希来到保安身后,装作一脸诧异的问道。 保安回过身,表情迷惑:“你是谁?找我们有啥事?” 孟希指了指十一号楼的方向:“我是十一号楼四单元301的业主,刚才是我打电话,请你们帮忙抓老鼠的。”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毕竟整个小区好几千人,谁也不敢保证把所有人都记住,保安并没有怀疑。 孟希摊了摊手:“我在家等了你们半天都没到,只好自己动手把它赶了出去,正想到物业告诉你们一声,也顺便出来转一圈,透透气。” “你是十一号楼,”两名保安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接电话的人听错了,我们刚才去的是十七号楼。” “也可能是我没说清,对不起啊,”孟希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看着仍在揉搓着肩头的一名保安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别提啦,”那名保安愤愤不平地说道,“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随着两名保安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开了话匣子,孟希终于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 上到三楼后,他们发现301室的门是开着的,因为屋里没有开灯,便在门口问了一句:有人在吗? 只听屋里有人回道:进来吧。 两人有点儿奇怪,业主声音挺淡定的,不像是被老鼠吓到的样子啊,但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进屋看看情况。 拉开门一前一后刚走进屋内,所有的灯瞬间被打开,没等他们的眼睛适应强烈的光线,便被人扭住胳膊按倒在地板上。 关节传来的疼痛让他们差点儿昏过去,等身后的人稍稍松了松劲,才勉强抬起头,看清了房间里的情况。 他们分别被两人扭着胳膊,而眼前则座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嘴上一撇人丹胡子的小个子男人。 “你们是什么人?”小个子男人对他们上下看了几眼,开口问道。 两人试图挣脱控制,发现无济于事后便放弃了挣扎: “我们是物业的保安,不是你们打电话说有老鼠,让我们过来帮抓一下,你们现在这是干啥?” “撒谎!”小个子男人轻蔑地笑了一下,“我们根本没有打过电话,再不说实话,别怪我不客气!” 配合着小个子男人的话,身后的人手上力道猛然加重,疼得他们冷汗直冒,连声求饶: “我们真是保安,不信的话,你可以打电话问物业啊!” 小个子男人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是要验证他们的真假,拿起手机拨通物业的电话,问完几句,挂断电话后示意身后的人放下他们,然后一脸真诚地进行了道歉,说以为他们是小偷,下手有点儿重,对不起了等等。 ---------- 保安的一番话,听得孟希满头冷汗,幸亏没有贸然闯进房间,否则就他们几个人,面对黑田手下的四人组,进去后肯定凶多吉少。 山本四人组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那日在仓库,四个人便挡住了大龙、二龙十个人的围攻,要不是王和的人在车下偷袭,最后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撤!” 潜回彪子他们身边,孟希轻声对所有人道。 翻墙而出,回到车里,心有余悸的孟希把刚才打听来的情况讲了一遍,彪子、小宝等人个个直呼侥幸。 “是黑田故意让阿飞偷走手机,还是阿飞他们出卖了我们?”小宝问出一个关键问题。 孟希冷笑一声:“试试就知道了。” ---------- 先一步等在301室的黑田很惋惜,精心设计的请君入瓮、关门打狗,谁知到手的,却是两只替罪羊。 面对警方对佐藤和小泽的搜捕,已经让他头疼不已,半路又杀出来历不明的一伙人,居然也在通过各种阴招试图找到他们的行踪,再不理会就将成为心腹大患。 警察不敢惹,难道还怕了你们!既然防不胜防,那就主动出击! 中午时木村替山本四人组说情时,一句“好长时间没有出门放松”提醒了黑田。 只要目的没有达到,当一个天赐良机出现在眼前时,那些人肯定会不计后果去争取。 于是,汪祖仲和木村假装外出吃晚饭,阿飞等人一路尾随,这些全都落在了黑田的眼里,而阿飞几个却一心想着要如何完成“小爷”的任务,全然没有注意到跟在他们身后的山本四人组。 饭店里,阿飞和崔九上演了一番有缘再次相遇的戏码,汪祖仲和木村又何尝不是在演戏,虽然演技差了点,但何崔二人也没能看得出来。 在ktv唱歌时阿飞第一次表示要上厕所,木村就猜到他们准备动手,也借着去卫生的借口,向黑田汇报了情况,并提议现在就把这两个人控制住,然后严刑逼供。 黑田则表示再等等,俗话说人赃并获,总要等到那两个人见到棺材才落泪的时候。 崔九拿着汪祖仲的手机交给老成,自己转身又返回ktv,自以为大功告成,却没留意在他的身后,老成几人已经被山本四人组包围。 中午被黑田一顿毒打,四人组都是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老成、麻杆几人顿时成了泄愤的通道,再次成为人肉沙包,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们深刻体会到,原来打人真有专业和业余之分。 阿飞和崔九在包房里纵情高歌,庆祝着他们初战告捷,只要一会儿老成把手机还回来,即刻撤退之后,就又能得到“黑脸小爷”那大把大把的钞票了。 包房门忽然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阿飞和崔九惊愕地望向门口,只见老成等人被一个一个地扔到了进来,除了正在看家的小猴子,阿飞团伙里的人全员到齐。 黑田寒着一张脸走进包房内,不言不发只是挥了挥手,山本四人组不分青红皂白,冲上来把他和崔九等人又是结结实实的一顿胖揍。 包房优良的隔音效果成了最好的屏障,任凭阿飞几个人翻滚哀嚎,也没有引起外面任何关注。 终于四人组在黑田的命令下停了手,再看阿飞几人,说不上奄奄一息,也已经是面目全非。 “你们谁是老大?”黑田坐在沙发上,高高在上地对着躺在地中间的六人问道。 “……我……我是……” 阿飞不敢不回答,动手之前连个话都不问,土匪也没有这么不讲理啊。 黑田漠然地看着阿飞,就像看一个死人:“现在,不管我问什么,你都会说真话了吧?” 完全被吓破胆的阿飞点头如鸡叨碎米,身上的巨痛让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会会会会……” “三番五次地接近我们,想干什么?”黑田问。 阿飞稍微犹豫了一下,眼见身边的山本又将拳头抬起,浑身上下顿时抖成筛糠:“有人雇我们偷手机……” 黑田满意地点点头:“那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阿飞心里一凉,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这个我真不知道,和他是不久前刚认识的,我们都叫他‘小爷’。” “小爷?”回想起电话里那个成熟的中年男声,黑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这个称呼联系在一起,“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年纪不大,个子挺高,脸有些黑,长相普通也没啥特征,对了,他带着四五个保镖,其中一个保镖是结巴!”阿飞努力回忆道。 居然还有保镖,这么看起来家境不错,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家长,让自家公子哥跑出来找我的麻烦? 黑田感觉头有些大,但转念一想,爱谁谁吧,这一路走来,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敌人: “打电话,把那个‘小爷’给我引出来!” 现在要通话的人,一会儿还要出门送手机,可在阿飞这六人里,个个带伤,现在连站起来几乎都成了奢望。 只有相较他人挨打经验更加丰富的老成,因为被打时一直护着脸,起码在表面上,还露不出太大的破绽。 在黑田的授意下,老成强作镇静给小宝打完了电话。 从接通电话的那一刻起,阿飞等人心里都清楚,自己已经背叛了那位“黑脸小爷”,被迫登上了眼前这条贼船。 黑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神问道:“那位‘小爷’雇你们花了多少钱?” “一万,说事成后会有更多。”阿飞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黑田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六沓钱,扬手扔在地上:“给你们每人一万,以后替我办事!” “都听您的!”阿飞强忍疼痛,伸手抓过一沓,“那……以后我们怎么称呼您?” 一丝嘲讽泛起在嘴角,黑田哼了一声道: “他自称‘小爷’……你们就叫我‘老爷’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小爷》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三回 小爷 第十三回 小爷 一番毒打,已让阿飞等人满怀畏惧,打给小宝的电话,则是让他们彻底断了回头路,如今眼前一捆捆崭新的钞票,更足以让这些人死心塌地。 ktv的事情基本处理完毕,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留下木村和汪祖仲看着阿飞等人,黑田带上山本四人组提前赶往金都小区。 坐在漆黑的房间内等待鱼儿上钩,黑田有着十足的把握。 虽然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但为了实施这个计划,他中午便让汪祖仲火速租下了301室,然后又下单订下两笔外卖,故意让汪祖仲的手机密码改成简单的六个一,单元楼道的进户门、甚至房门都敞开着,就是为了方便来人能顺利地进入房间。 一旦那些人钻进圈套进入房间,以山本四人组爆表的武力值,绝对会让他们插翅难逃。 只是,阿飞他们口中的那位“黑脸小爷”,听起来像是一个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他会先叫来两个保安,一招投石问路,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面对这次不成功的抓捕,黑田心中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位“小爷”。 要么他所谓的“富家公子哥”只是装扮出来的假象,要么就是真有一个显赫家世背景,在身后的高人指点下,完成寻找佐藤和小泽历练过程。 无论是哪种情况,黑田都不敢掉以轻心,尤其令人烦心的是,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爷”。 来西京的时间并不长,怎么就会惹上一个高门大户来找自己的麻烦? 那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吗? 虽然心有忌惮,但黑田认为今天这一局算不上失败,或者说略有小胜,阿飞被收服,在削弱了对方实力的同时,这些人今后也许还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 夜越来越深,各路人马纷纷解散归家,就像拳击台上一回合结束,选手下场休息,总结经验教训,为下一个回合的搏斗积攒力量。 孟希的心里非常窝火,连续两次行动,都在对方的预判之中,还差点儿掉进了人家的陷阱,至于阿飞等人,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已经投靠了黑田,可谓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阿飞等人,并在一些小细节上有意让他们产生误会,就是怕他们知道太多后,可能对己方不利。 今晚过后,如果阿飞真要投靠了黑田,此消彼长,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将会变得更加束手束脚。 当务之急,要准确判断出阿飞是否已经背叛。 几经琢磨,孟希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办法,但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以他目前真实的身份地位,根本无法办到, ——不过,或许林若风应该可以。 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想打电话又怕林若风已经休息,犹豫再三,孟希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发过去一条信息: ——大哥,休息没?有事儿找你帮忙。 信息发出几秒不到,林若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小希,这么晚了想起找我,是不是又在打黑田的主意?” 孟希由衷地佩服林若风的判断能力,听着这位未来大舅哥略带调侃的话语,心里一片轻松: “大哥,确实遇到个难题,估计你应该可以解决。” 孟希简短地把最近几天来发生的事一一如实相告,接着说道: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只是最关键的核心难点,不知大哥能不能帮上忙。” “你是有了办法后想起了我,还是因为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这个问题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林若风一阵大笑,接着道: “不过有一点你算得很准,这事儿我确实可以解决,至于地点,就选在临川会馆吧,前几年那的钱老板送给我一张金卡,扔在家里一直都没用过,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去。” 顿了顿,林若风又说道: “另外,你那辆车去那里差点儿意思,明天把我那辆兰博基尼也一道给你送过去,小心点儿用,我也没开过几回。” 几句话中难题便迎刃而解,孟希心情大好,不由也开起了玩笑: “这又是金卡又是豪车的,如果是我,可不会让它们闲着,差点儿忘了,向我颜颖大嫂问好!” “谁年轻时没激情燃烧过两回,”林若风哈哈大笑道,“你大嫂比你知道的还多呢,你这点儿小心思不仅明显,还没有什么用,反倒是,若水好像还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忙啥。” “咳咳……”孟希被人抓住软肋,连忙转移话题,“大哥,你没在家啊,最近忙啥呢?” “在回家的路上,”林若风此刻一身轻松自在,很喜欢和这个未来妹夫拌嘴的感觉,“至于忙啥,商业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起来似乎和我有关,先透露点儿内幕消息呗,我肯定能保守秘密。”孟希笑道。 “你确定能保密?” “我能!” “我也能!” ---------- 清晨的阳光,洒进凌乱不堪的房间。 阿飞悠悠醒来,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揉昏沉沉的脑袋,可这一个小动作却牵动全身上下一阵阵巨痛,惨叫声顿时在屋内凄厉响起。 剧烈的疼痛,让阿飞宿醉的大脑清醒了许多,睁开红肿的双眼,看了团伙内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家客厅里,而自己刚睡在了沙发上。 昨晚是怎么回到的家,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黑田走后,为了缓解身上的疼痛,他和老成几人开始疯狂喝酒,妄图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喝了多少、喝得什么时候,现在统统不记得。 缓缓坐起,双手抱住脑袋,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事,开始像电影一样,一帧帧地在阿飞脑海中闪过。 “小爷……老爷……钱……钱!” 阿飞猛地跳了起来,开始在沙发上、衣服里四处寻找,当手在裤子口袋里摸到那四四方方、齐齐整整的一万块钱时,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了回去,随即便又是一声惨叫,尾椎骨传来的巨痛让他从刚才的亢奋中清醒过来,告诉他昨天不仅收了钱,还挨了打。 连续的惨叫声终于惊醒了其他几人,顿时房间里“哎哟”、“哎哟”的呼痛声不断,阿飞听得心烦,大喝一声: “都叫唤啥,快看看自己的钱还在不在!” 传说世上有种特殊的存在,叫忘忧草,可以让人忘掉一切忧愁,只是谁都没见过它长什么样子。 真到人类发明了钱。 阿飞的一嗓子果然起了作用,众人瞬间不再哎哟,纷纷起身开始找钱,那一派生龙活虎的样子,让没受伤的小猴子一度以为他们都是在装疼。 好在所有人的钱都在,一分不少,拿在手中,喜悦的表情在每个人脸上闪过,然后,气氛便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继续和那位“小爷”保持来往,想办法调查出他的身份,掌握他的行踪并及时汇报,要是能抓到他的话,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这是黑田在放走了那两名保安后,通过电话交待给阿飞他们的事。 现在已经全部想起,阿飞几人暗自叫苦,昨天事发突然,时间太紧,那位外国“老爷”都没来得及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如果知道这些人在“小爷”手下吃过什么亏,估计不会列出这么多事让他们做。 这两伙人就像一群老虎和一群狮子,而自己这些人的道行,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小绵羊。 稍有不慎,那就是尸骨无存啊。 现在只能希望那位“小爷”会因为昨天他们办事不利,极度失望,从而以后再也不和他们联系。 怕什么来什么,老成的手机猛然响起,在无言的沉寂中,就像一首催命的序曲。 “是……小爷……”老成吓得一激灵,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更是牙根打颤,如同拿着一块通红的铁板,一抖手便把手机扔到了阿飞怀里。 作为老大,阿飞不能再向外推,而此刻现在的他,无比希望这个老大由别人来当: “小……小爷,您找我?” 电话里传来彪子的声音:“小……小爷让你马……马上赶到西京饭店,如……如果三十分钟到……到不了,那……那你下半辈子就……阿就坐轮椅吧!” 不等阿飞回答,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语气不善啊!阿飞的冷汗在后背上肆意流淌,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木村的电话: “您好,我是阿飞,请问‘老爷’在吗?” 片刻之后,黑田的声音传来:“什么事?说。” “老爷,刚才那个‘小爷’来电话,让我去西京饭店见他,三十分钟内赶到,看来他肯定会在那里……” 阿飞下一句本想说你现在可以带人去抓他,但没敢说出口,这种下属给上级布置工作的事,可不能干。 黑田沉吟了一下道:“西京饭店我知道,那是本市最高档的饭店,不过在那里不好动手,而且我觉得他是在试探你,你放心去吧,他不敢把你怎么样,镇定一些,别让他看出你有什么异常。” 事到如今,阿飞知道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进去走一遭了。 和崔九互相搀扶着,两人走进了西京饭店最豪华的一间包房,如果是以前,包房里奢侈气派的装修,一定会让头一次进来的他们看个没完。 可此时,二人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孟希坐在大圆桌的另一端,彪子仍是保镖打扮站在身后。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孟希猛的一拍桌子,“昨天那个地址就是一个陷阱,多亏小爷我聪明,要不然肯定得栽了跟头,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吓得阿飞和崔九差点坐在地上,阿飞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解释: “小爷,我们真不知道啊,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啊!” 孟希还要继续训斥下去,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一脸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又有什么事?我这里忙着呢!” 大约听了对方几句话后,孟希突然勃然大怒: “就你那点儿能耐,凭啥天天地教训我,还不让我在外人面前管叫你爸,觉得我给你丢人是吧,今天我还告诉你,你干了一辈子,在外面也只能称哥,我这才出来几天,别人就管我叫爷了……晚上?晚上没空,我约了人去临川会馆……行啦,没心情和你说话……你的人?不用你的人,我自己去!” 挂断电话,孟希气囊囊地站起身: “这饭没法吃了,走!” 阿飞和崔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想敢和他爸这么说话,这小爷脾气也太大了点儿。 等等——不能在外人面前叫爸,这是啥意思?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误会》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四回 误会 第十四回 误会 向外走了两步,孟希忽然停下脚步,对阿飞和崔九道: “我也看得出来,你们确实是尽了力,没办好单纯是因为水平不行,这样吧,这个事儿还由你们来做,到于时间上,我可以不限期,不要求你们做得快,只要求你们做得准、做得好!” “谢谢小爷!”阿飞和崔九非常困难地鞠了一个躬。 “看看你们俩这副模样,”孟希摇了摇头,“以后外出注意点形象,肯是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起床后还没洗脸,这以后要是跟我出门,多给我丢人!” “一定一定!”两人心里苦啊,但阿飞没忘了“老爷”交给的任务,像是顺杆儿爬说好话似的问了一句: “小爷,您贵姓啊,我们以后要是在外面,提起您的名号,前面带个姓才显得您是独一份儿,更显得有气势啊。” “就叫小爷,这么叫我爱听!” 孟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彪子在身后寸步不离,阿飞和崔九想看看孟希去了哪里,也强忍着疼痛一直跟到饭店门口。 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敞篷跑车呼啸而至,标志性的剪刀门向斜上方打开,门童无比恭敬地走下车,把钥匙交到彪子手上。 在门童羡慕的眼神中,孟希和彪子上车,马达轰鸣,绝尘而去。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辆豪车,豪到自己这辈子都只能看别人开。 阿飞无奈地摇摇头,回头再看门童,仍在看着跑车远去的方向发呆,上前挤出个笑脸问道: “小哥,刚才那是辆啥车啊,能值多少钱?” “兰博基尼……”门童下意识地回答道,猛然想到干嘛要回答这个丑八怪的话,而且刚才的一幕肯定也被他看在了眼里,不禁羞怒道: “问这些干什么,反正你我十辈子也买不起!” ---------- 回到家后,阿飞把刚才的整个过程想了想,觉得“小爷”的实力应该很强,但似乎“老爷”的手段更狠,最终还是决定站在“老爷”这一方。 既然已经选择了站队,那必须要马上向“老爷”汇报一下,否则要是等他们主动来问,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找你,有什么事?” 黑田这次接电话的速度挺快,他也非常想知道那位“小爷”找到阿飞要干什么。 “老爷,”阿飞谄媚地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骂我们办事不利,让他们差点儿掉进陷阱。” “这么说,他并没怀疑你们?”黑田半信半疑。 谁知道“小爷”心里是咋想的,但阿飞现在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应该没有怀疑,因为我们解释说,当时一切都很正常,至于陷阱,和我们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除了兴师问罪,他让你去,有没有安排新任务?”黑田觉得这才是“小爷”的重点。 “他说我们水平不行,怕以后我们再弄错上当,所以不再设置期限,啥时候偷出来都行。”这一回,阿飞也算实话实说。 黑田满意地点点头,看来那位小爷并没有觉察到不妥,这根楔子算是打进了他们的内部。 在准备结束通话前,他随口问上一句: “他还说别的了吗?” “中间他接了一个电话……”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这么一问,带出了那位“小爷”打电话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黑田差点惊掉了下巴。 不能在人前叫爸? 而他爸一辈子都被人称哥? 还有,保镖也是他爸的人? 保镖?黑田觉得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连忙问道: “上次你说他的保镖有什么特点?” “结巴,”阿飞想起彪子说话时结结巴巴的样子和今天的电话,“他有个保镖说话结巴。” 这些天来发生的一些事,被黑田像珠子一样连在了一串。 赖四海江湖人称“四哥”,手下有说话结巴的大龙。 以他的实力和教养,培养出这样一个儿子再正常不过。 并且,他们都长着一张黑脸,有着同样暴躁的性格。 想想和赖四海紧张的关系,这个“小爷”专门针对自己,就不足为奇了。 可为什么赖四海有个宠爱如斯的儿子,自己所掌握的情报里却从没有提到? 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有儿子的事实? 难不成,这位“小爷”是他的私生子? 果真如此的话,很多问题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之所以秘而不宣,也许是为了保护这个野儿子的安全,也许是出于爱惜自己的名声。 现在为什么要让这个野儿子卷入他们之间纷争呢? 想到他时而稚嫩、时而老辣的行为,黑田想到了一种屈辱的可能: 稚嫩时是独立决定,老辣时是有人把关。 在派人背后指导的情况下,赖四海想要通过此事磨炼磨炼自己的儿子,而他黑田,就是那块磨刀石! “赖四海!”黑田已经出离愤怒,“士可杀不可辱,你当我黑田健之是什么人!” 想要磨炼是吧,那就来吧! 只可惜这个野儿子还是嫩了些,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破绽——赖四海,如果还想要这个儿子的话,单单一把湛卢剑是远远不够的,准备好倾家荡产吧! 瞪着恶狼般的眼神,黑田招手叫过来山本四人组:“养好精神,晚上跟我去抓人!” “去哪?抓谁?”山本几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临川会馆,赖四海的野儿子!” ---------- 市郊渭水河南岸的一处幽静会所,绿树掩映,满目苍翠,高高的围墙上爬满藤蔓,让内外两个世界似断似连,若非进进出出的车辆,多数人都不会发现有一座庭院坐落其中。 此处位置偏僻,只有一条马路通往这里,临川会馆便位于马路尽头。 黑田本以为临川会馆只是一个普通的休闲娱乐场馆,那知竟是家高档私人会所,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西京还有这样一个所在,在多方打听之后,终于在天黑之前,七个人两辆车来到了会馆门前。 透过那扇自动栅栏大门,目光所及是一条笔直的林萌路,在傍晚的余晖中,恰好看到一辆红色敞篷兰博基尼正驶向庭院深处。 看着不知占地面积究竟有多大的庭院,哪怕不知道内部如何富丽堂皇,单看不时进出的那一辆辆豪车,黑田也不禁咋舌,现在的华国人都这么高端、这么有钱了吗?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黑田让一辆车藏在门前比较隐蔽的地方,留意门口车辆进出的情况,另一辆车停则在距离大门五百米远的路旁,随时准备行动。 一切安排好后,七人分两组躲入车内,静静地等待着那辆红色兰博基尼出现。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高墙内的会馆灯火通明,门口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车辆进出。 等待的时间很难熬,黑田非常想闯进去,当场将赖四海的野儿子抓个正着。 只可惜像这种会员制的私人会馆,不是你有钱就能进的,黑田等人只能在车里苦等。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每个人都感觉疲惫不堪。 终于在深夜十一点左右,逐渐有车辆离开会馆,黑田等人也打起精神,一眼不眨地观察着驶出大门的每一辆红色汽车。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后,一辆顶着金色公牛标志、红色车身的兰博基尼出现在门口,不用黑田命令,木村马上启动汽车,前方的山本等人也已准备就绪。 红色兰博基尼离开会所驶上马路,向前行驶了几百米后,正准备提速,山本所在的那辆汽车猛然从路边窜出,停下挡住了前行路。 兰博基尼车主没好气地重重按了两下喇叭,前车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正当他想减速拉开一段距离,从另一条车道超车时,却发现又有一辆车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后面。 三辆车之间的距离,已经无法让他完成转向或减速。 山本推开门跳下车,几个箭步来到红色兰博基尼车旁,纵身跳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随即从怀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车主的脖子上。 车主从最初的愤怒中反应过来,明白自己这是遇到劫匪了,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别杀我,如果你们想要钱,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要多少给多少。” 按照最初的设想,在两辆车一前一后将他逼停后,胁迫他把车开到一个秘密地点,到那时,要想赎回这个野儿子,代价绝不是一把湛卢剑,而是赖四海的全部身家。 山本听不懂华语,但从对方害怕的表情里,已经大致确定这次行动宣告成功。 从后车过来的黑田却皱眉紧锁。 路灯的灯光下,就见这个车主身形瘦小、尖嘴猴腮、脸色苍白,完全不符合阿飞口中那位“小爷”的特征。 “你叫什么名字?”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黑田心头。 “我叫李金山,我爸是做房地产的,要多少钱都给,求求你们别杀我。”李金山已经吓得快要尿了裤子。 “这辆车是你的?”黑田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是……是我的,如果想要,可以给你们。”听到对方问起车,李金山感觉松了一口气。 “今天会馆里除了你,还有没有人开同款的车?”黑田仍不死心。 “有,不过他到的比我早,不知道是谁的。”李金山心里开始犯嘀咕,怎么一辆不够,还想两辆都抢怎么滴。 “他走没走?”一丝希望又回到黑田的心中。 “没走,我出来时,那辆车还在停车场里。”李金山马上回答道,毕竟是同款,他出门时还真多看了一眼。 黑田心中大定,正准备让山本等人重新布置,只听一阵低沉强劲的马达声从大门处传来。 来车从近光灯突然变成远光灯,雪亮的光线将整条公路映照得犹如白昼。 众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两团夺目的强光扑面而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瞬息之间,红色的兰博基尼已驶到众人身旁,没有丝毫停顿,便带着一条宛如红丝绸般的残影飘向了远方。 黑田几人木雕泥塑似的杵在路旁,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没人能看清开车人的相貌,却在目送他远去时,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根伸出车外竖起的中指。 垂头丧气的黑田对山本等挥了挥手: “放他走吧,这是一场误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收留》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五回 收留 第十五回 收留 黑田放走刘金山,因为这是一场误会。 然而孟希最初的计划里,其实并不包括这场“误会”。 因为不认识路,黑田到达临川会馆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 而他们一行人出现在会馆门前的那一刻,便被早早埋伏在附近的彪子看了个一清二楚。 接到彪子的电话,会所里的孟希不禁面露苦笑——果然骗子是不值得相信的,阿飞到底还是背叛了。 原本按照原计划,晚十点左右,他以车出故障为由,请会馆钱老板随便派辆车送他离开。 只是在偶然一瞥间,在众多豪车中,竟然看到了同一款兰博基尼, 挑了挑眉毛,孟希临时改变计划,决定让这辆车先把外面的“地雷”排掉。 果然不出所料,刘金山引爆了黑田布下的雷场,他趁机扬长而去。 对这趟临川会馆之行,孟希很满意。 既彻底确认了阿飞背叛这一事实,又向黑田证明了阿飞所获情报的准确性。 同时,更加深了黑田的印象——这位“小爷”神秘、有钱——极有可能就是赖四海的私生子。 至于临川会馆,并不用担心泄密问题,林若风已和钱老板打过招呼,说自己有位朋友要过去看一看,只是为人低调,如果今后有人问起…… 我嘴很严的。 钱老板呵呵笑了两声: 你能让朋友来,就说明信得过我! ---------- 在后视镜里并没有看到尾随而来的车辆,孟希知道黑田已经放弃,想想也是,就凭黑田临时租用的那几辆车,想追上兰博基尼无异于痴人说梦。 到执行下一步计划的时候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孟希拿出手机拨打阿飞的电话,大约过了三十几秒后,听筒里才传来阿飞迷迷糊糊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阿飞你个混蛋!”孟希直接破口大骂,“敢把小爷的行踪告诉黑田,你他妈不想活啦!赶快给我开门!” 还躺在床上的阿飞顿时吓得当时睡意全无,翻身坐起,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完全不知道那位“小爷”已经来到了门前,现在如果开门的话,那后果……想都不敢去想。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死也不能承认: “小爷,我不认识什么黑田哪,我咋会把您的行踪告诉他啊……” “你们差点儿坏了小爷的大事儿,要是让那两个倭国人跑回国,我打死你们都不解恨!”孟希继续骂骂咧咧道,“别他妈废话!快点开门!” 阿飞连灯都不敢开,哪还敢开门,只好继续撒谎道: “小爷别着急,这就去开门……我没见到您啊,您是不是去了原来的地方,忘了和您说,租的那个房子到期了,我们刚刚换了个地方,我这就告诉您新地址,唉呀……手机没电了。” 电话随即被挂断。 孟希笑了笑,拨通了彪子的电话: “动手吧,完事儿后留下一个人盯着,其他人回家睡觉。” ---------- 阿飞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在半年前租下的,位于一个多年前的老旧小区,大多数住户已经搬走,租金很便宜,为了出入方便,他们还特地选了个最靠小区边缘的一楼。 今天,他们为当初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阿飞手握着已经关机的手机,正坐在床上发呆,琢磨着以后要怎么应付那位“小爷”。 忽然窗户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传来玻璃清脆的破碎声,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不仅是他所在的卧室,连同客厅在内的所有向阳面窗户,都被雨点般飞来的砖头通通砸了一遍,多亏还有一层窗帘阻挡,否则砖头和碎玻璃将飞得满屋都是了。 房间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两间向阳的卧室中,阿飞自己单独一间,老成和麻杆住在一间,大头和包子住在背阴的卧室,崔九和小猴子则睡在客厅。 包括并没有被攻击到的大头和包子在内,此刻所有人都远远地躲开窗户等一切有玻璃的地方,蜷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外面的人或许是相信了他们并不在屋内,又或许是怕惊动了小区保安,总之他们的攻击并未持续很长时间,骂了几声后便没有了动静。 夜风吹进门户大开的房间,撩动着窗帘沙沙作响,扎在上面的碎玻璃不时落在地面上,发出“当”的一声,吓得屋里的每个人又是一阵哆嗦不止。 在高度紧张中,就这样过去半个多小时,阿飞等人才敢从角落里走出来,摸黑站在客厅里欲哭无泪。 整晚七个人都挤在背阴的卧室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早晨初升的太阳。 回到客厅,心头又一次被昨晚的恐惧占据。 向阳的所有房间里遍地狼藉,窗户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在大大小小的砖头瓦块中,支离破碎的玻璃映着清晨的阳光,反射出七彩斑斓的光线。 可没有一个人觉得很美。 “这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 不愧是老大,阿飞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 折腾到后半夜,只看到了对方的一根中指,心里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恼火就可能造成失眠,所以黑田几乎一夜都没睡,从窗帘里透进来的阳光,在他的眼里,怎么看都和昨天夜里那两盏车灯一样刺眼。 每天的太阳都是崭新的? 黑田嘲讽地想,别说每天的太阳都是那个四十六亿年前的太阳,就是在太阳底下,看似每天都在随机发生的一切,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就像自己,每天都在面临失败。 黑田下床,打开卧室门,却看到木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巴巴地等着他。 木村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手机递给黑田: “黑田会长,我实在受不了了,那个阿飞从一个多小时前就给我打电话,平均五分钟一个,说是求你救命,任凭我怎么骂、怎么劝,可是他的固执超出了我的想像,要不是怕耽误了重要事情,我早就关机了。” 阿飞?黑田一夜没舒展过的眉头又皱紧了些。 ——经过昨晚,赖四海的那个野儿子恐怕再也不会相信他了吧,本想让他做个内应,谁知道这么快就暴露了。 黑田本能地想迁怒别人,可甚至都说服不了自己,毕竟昨晚行动的失败,板子还真不能打到阿飞身上。 像是配合木村的话,手机屏幕亮起,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震动,看来已经被阿飞折磨得不胜其烦,只能静音以待。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阿飞再这么骚扰下去了,黑田按下接听键,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什么事?” 阿飞带着特有哭腔的声音瞬间塞满了黑田的耳朵: “老爷,救救我们吧,昨天晚上我们家被人砸了!” 如何让一个倒霉的人心情好转?答案是,找一个更倒霉的人来劝他。 家被砸了?黑田心底有个声音在狂喊——快点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可嘴上依然平静地说道: “发生了什么?慢慢说。” 听阿飞说完昨晚从接到电话到家里被砸的整个过程,黑田知道自己想在对方那里打入一个楔子的计划彻底落空,同时也意味着,阿飞这些人失去了他们的利用价值。 就在他准备拒绝的话刚要出口时,阿飞却问出了一个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老爷,您是叫黑田吗?” 可恶!自己的真实身份,居然让野儿子透露给了这群小流氓,这已经不是能不能用的问题,简直就是不能留了。 但,这里是华国,自己有能力在无声无息之间,除掉他们六七个人吗? 想到此黑田猛然愣了一下,看来这些天被刺激得有点儿反应过度了,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样,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又有什么可怕的。 “对,我叫黑田健之。”黑田平静地答道。 “那我们以后就叫您黑田老爷了,”阿飞充分发挥出嘴甜且不要脸的劲头: “黑田老爷,您可得救救我们啊,昨天他们没看到人,没准今天还会来,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您行行好,收留我们吧,只要您答应,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一声黑田老爷,让黑田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似乎昨晚的郁结之气都一扫而光。 而且阿飞的提议,也让他颇为心动。 现在这群人走投无路,而自己又是缺人之际,真要是收留他们,没准在以后还真能派上用场。 金都小区的那间刚租下来的房子没有人住,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卖个人情,就让这群人住进去吧。 “金都小区十七号楼四单元三零一,”黑田报出地址,看了一眼时间道,“现在就搬,务必在一个小时内离开你们现在的地方,否则那群人一吃完早点,就可能再去找你们的麻烦!” “黑田老爷,善良的您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阿飞在电话那边喊道。 露骨的马屁拍得黑田一激灵,善良?再生父母? 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要给你这一群人当什么再生父母!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血光》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六回 血光 第十六回 血光 阿飞等人不敢耽搁,连忙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背包、行李箱就摆满了一地,时间紧迫,还有一些大件不能拿走的,也只好忍痛抛弃。 大清早的,也没地方去找拉货的卡车,几人只好大包小裹地来到路边,先后打上三辆出租车,直奔金都小区而去。 准备进入小区时遇到了些麻烦,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和难民差不多,和小区的气质非常不符,而且七个人居然要入住一间房,使得门卫严重怀疑他们的身份,坚持要求出示各种相关证明。 阿飞哪里拿得出什么证明,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汪祖仲赶过来送钥匙,在门卫略带诧异的目光中,七人终于走进了小区大门。 而这一切,被跟踪在后面的小宝看个正着。 进入三零一,阿飞才明白门卫眼神的意思,它只有两室一厅六十几平米,七个人待在里面确实也挤了些,而且,最少也得有三个人睡客厅。 可是以他们眼下的情况,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不错了。 要来的饭就不能嫌馊,白给的馒头还敢嫌硬? 安顿好一切,阿飞几人这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整晚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累困交加之下,连早饭都不想去吃,倒头就睡。 中午时分,饥肠辘辘的众人纷纷起身,脑袋虽然清醒了不少,但身上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甚至还有加重的迹象,尽管每个人都想着去小区外的饭店大吃一顿,只是谁都不想挪动一步。 “叫外卖吧……”阿飞向老成吩咐道,又扭头看向小猴子: “看看我们几个,都让人打成什么样了,就你个小崽子啥事儿都没有,这段时间里,你得把我们照顾好喽!” 一听就知道这是阿飞又要给自己安排活干,小猴子赶紧跑过去: “老大,有啥事儿,我马上就去干!” 阿飞抽出几张百元钞票交给小猴子: “去买点卫生纸什么生活必需品,再给我买个电动剃须刀,要最贵的的那个,现在既然有了钱,就得享受享受!” 其他几人也要了几样东西,小猴子都一一记下,换上一套干净的短袖上衣和运动短裤,去往小区外的商店开始采购。 一晃过去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老成点的外卖早已送到,可小猴子还没有回来。 这熊孩子是在外面贪玩,还是出了什么事,阿飞心里有些不安,正想让人出门去看看,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从猫眼向外望去,只见满脸是血的小猴子站在门前。 出门买点东西,咋回来就成这样了呢?阿飞心里一哆嗦,赶紧开门让他进屋,张口便问道: “是不是小爷的人来了?” 小猴子带着哭腔说道: “不是,我碰到鬼啦!” 大白天见鬼,这孩子是疯了吧,可看他一脸是血,两个膝盖也磕破了皮,阿飞先让小猴子去洗了洗脸,然后听他讲起刚才发生的事儿。 ---------- 买那些常用的生活用品,小猴子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但有些特殊的东西,比如像阿飞那个最贵的电动剃须刀,只能到马路对面的大商场里去买。 马路很宽,上面车流滚滚,中间还有栅栏相隔,为了方便居民出行,特地设置了一座过街天桥。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小猴子走过天桥,因为没遮没挡的,此时天桥上几乎没人,偶尔上来一个也是脚步匆匆,不想做过多的停留。 小猴子买好全部的东西,又在商场里多转了一会儿,这才两手各拎着一个购物袋再次走上天桥,正午的阳光烤得脸上直冒油,他低着头加快步伐,心中盼着早点儿回到房间里凉快凉快。 “小孩子,站住别动!”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吓了小猴子一跳,停下脚步抬头向前望去,不知何时,天桥上竟多了一个算命先生。 只见他一身白色丝绸的传统服饰,鹤发童颜,颌下一缕足有三寸长的白色胡须,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盘坐在蒲团上,一派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风范。 之所以说是算卦的,是因为在他面前,平平整整铺着一块黄布,上面画满了天干地支、五行八卦。 小猴子向前后看了看,发现除了这位先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用问,刚才那句话,正是喊给他听的。 “你是叫我吗?有啥事儿?”小猴子好奇的问。 算命先生看了他一眼,轻轻摇摇头,带动白色胡须在胸前扫过: “孩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条路今天你就不要走了,转过身换个走法吧。” 眨了眨眼,小猴子心里有些好笑,这位算命先生看着卖相不错,只可惜碰到了我——不巧,也是个骗子。 “大师,要是我不回头,还一直往前走,会咋样?”小猴子忘了炎热,玩心大起,挑衅似的问道。 “瞎子走路不知坑,小羊上山遇虎行,鱼见诱饵不见钩,只见利来不见凶。” 算命先生先是口占一诀,即而正色说道: “三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一步!两步!”小猴子迈出一只脚,接着迈出了另一只脚,然后笑嘻嘻地问道,“现在是不是我给你点钱,你就能帮我破解,我就能迈出第三步啦?” “我本将心向明月,唉……”算命先生叹了口气,“刚才只想帮你躲过此劫,何来收钱之说?即刻起,我与你再无相干!” “装得还挺像,别以为会两句顺口溜就能当骗子,吓唬别人行,你可骗不到我!”小猴子口中讽刺道,“看好了,我要迈第三步啦!” 就在他一只脚刚刚抬起之际,两个后腿窝一阵巨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登时膝盖一软向前跪倒,由于双手拿着购物袋来不及支撑,整张脸结结实实拍在了桥面上。 小猴子眼冒金星,挣扎了两下都没爬起来,接着便感觉身后有一双手架在他的腋下,将他扶起站好。 腿上火辣辣地疼,小猴子低头看去,两个膝盖都擦破了皮,慢慢地开始渗出血珠,鼻子里传来麻酥酥的感觉,一滴鲜血毫无征兆地掉落在脚前。 三步之内、血光之灾! 抬眼看向算命先生刚才的位置,哪里还有人影,就连蒲团、黄布都一概不见。 “鬼啊!” 小猴子撒腿就跑,顾不上掉在一旁的购物袋,连对扶起他的人说声谢谢都没顾得上。 ---------- 听小猴子断断续续地讲完整个过程,阿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是黑脸小爷就好,大白天的怎么可能遇见鬼,肯定是小猴子想昧下这些钱,才故意编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但小猴子赌咒发誓说这些都是真的,他买的东西当时丢在了天桥上,马上去的话应该还能找到。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太过于不可思议,还真能算到三步之内血光之灾? 究竟是神人还是骗子,阿飞决定去看看。 众人走出小区,上了天桥,只见白须老者在,蒲团黄布也在,身边放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 小猴子揉了揉眼睛,躲在阿飞的身后问道: “刚才,我明明看见你消失了……” “什么叫消失,是你不听话摔了一跤,我才起身将你扶起来的。”白须老者哂然一笑。 放着一个大好的唬人机会不用,面前的白须老者让阿飞等人有些刮目相看,可也不会轻易相信,老成恶狠狠地问道: “是不是你耍花招,让我小兄弟摔倒的?” 白须老者没有理会老成的话,而是面向阿飞开口道: “你带人前来,想必不是兴师问罪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们的老大?”阿飞几人面面相觑,心里同时犯起了嘀咕。 “砂砾丛中辨金石,衣冠队里排鱼龙,若无这点识人之能,多年南山学艺岂不成人笑柄。”白须老者淡淡说道。 几句话下来,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八九成,围着白须老者蹲成了一圈,阿飞伸了左手: “大师,您也给我测测吉凶。” “不必,我只需观你面相即可,”白须老者示意阿飞把手放下,盯着阿飞的脸瞧了两眼: “一脚踏两船,本想去江北,又想去江南,向南去怕热,向北去怕寒——我说的可对?” 众人震惊! 难不成,这真是一个老神仙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算命》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七回 算命 第十七回 算命 一众人此时已经信了八九分。 阿飞咽了唾沫,点了点头道:“大师我该咋办?” 白须老者闭上眼,手指掐诀,半晌方道: “些许日来是非多,乌鸦夺了凤凰窝,仇人贵人有两个,一个高来一个矬。” 阿飞彻底信了,可也完全懵了,大师也不给出一个准话,接下来到底该咋办哪? 阿飞刚要破财求解,却听白须老者咦了一声: “路上行人值隆冬,过河无桥渡薄冰,谨慎十分方得过,一步走错落水中……奇怪……按说已有贵人相助,怎会出现如此卦象?” 头顶的太阳就如一团烈火在燃烧,阿飞等人却感觉不到一丝热量,心底的寒意,眼下的处境,可不就如隆冬渡薄冰。 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沓钱,阿飞双手捧到白须老者面前: “大师,请您一定要给我们破解破解!” 白须老者微微摇头,面露难色: “此乃小树招大风之局,请恕老朽学艺不精,爱莫能助。” 阿飞原本只是一个在街头骗吃骗喝的小混混,一路走来的这些年,智商远没有年纪长得快。 面对一句爱莫能助,此时的他已是手足无措。 眼前的这位老神仙虽然语焉不详,但却句句切中要害,尤其最后那句“小树招大风”,更是道尽了这些天来,自己这群人悲惨境遇的前因后果。 现在已经完全得罪了那位“小爷”,只能寄居于黑田“老爷”这里,可他深知,虽然号称投入了黑田旗下,实际上却是寸功未立,如果哪天黑田将他们扫地出门,也绝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机缘巧合,今天遇到了这位活神仙,无论如何也要问一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面对着整整一万块钱,老神仙看都不看上一眼,这让阿飞如何能甘心,怎么不着急! “老神仙,”阿飞改口不再称呼大师,“钱不够我们可以再加,请您以慈悲为怀,一定要为我们指条明路啊!” 白须老者却依然不为所动,手捋长髯正色道: “若钱财一多,我便有了办法,又与那些骗人的江湖术士有何分别?非佛门中人,亦不谈慈悲,不能就是不能,而非不愿,还望诸位不要误会。” 阿飞将一万块钱恭恭敬敬地放在黄布上,站起身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老神仙,是我说错话了,今天肯定是老天指引,才让我们能见到您,就当是为了这份缘份,求您也一定指点我们几句,哥几个念您一辈子的好!” 老成等人也是纷纷作揖,开口相求。 白须老者微合双目,叹气摇头: “天数终有定,人力有穷时,何必如此执着呢?罢了,刚才没能阻止那位小兄弟摔倒,就当是我还他一个人情,如果你们能记住一句话、找到一个人,眼下困境或许可解。” 阿飞等人的眼睛瞬间变得比天上的太阳还亮,眼巴巴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老神仙,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记住一句话,帮人即是助己。”随着白须老者目光的扫过,众人纷纷点头,老者接着又道: “要找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能不能找到、何时能找到,就要看你们的机缘,天机不可泄露,也只能给你一句提示。” “是什么提示?”小猴子着急地问道。 “别插嘴,”照着小猴子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阿飞怒斥一声,“好好听老神仙咋说!” “以后的路,全凭你们的造化吧,这句话便是……”白须老者顿了顿,开口说道: “承浆地阁中颂堂,墨池孤线寸许长。”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能听懂个八九分,最后这一句让阿飞等人如坠五里雾中,别说懂,就是哪几个字都不知道。 在众人迷茫的眼神中,白须老者起身拿起蒲团和黄布,根本没理会那一万块钱,白衣飘飘,悠然而去。 ---------- “小宝,不错啊,这两场算命,我在手机里全在听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老神仙呢。” 天桥下停着的汽车里,孟希拍着小宝的肩膀笑道。 “这些都是当年跟文叔学的,今天你把我打扮成这样,那也是相当加分的。”小宝呵呵一笑道: “不过关键时还得仗着希哥那一手飞石的功夫,在身后一下子就把小猴子给打倒了,话说是咋练的,教教我呗?” “其实就是魔术手法的变通使用,想练没问题,不过可得下苦功,练成之后绝对能在几米之内,指哪打哪。”孟希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说道。 看着十根手指带起的一片残影,小宝叹了口气:“算了,不想学了,我觉得还是学算命比较容易一些。” “小猴子这么点儿的孩子,今天也得跟着他们遭不少罪。”想起小猴子的惨样,孟希有点儿于心不忍。 小宝则无所谓地笑了笑:“当年的时候,我们那个师叔比今天可狠多了,下手不重点儿,以后不长记性!” ---------- 白须老者已离去多时,阿飞等人才反应过来,趴在天桥栏杆上向下望去,哪里还有老神仙的身影。 “果然是神人哪!”阿飞感叹一声,“从现在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必须找到老神仙说的那个人!” 老成等人一脸苦相:“咋找啊?” 是啊,连话都没听懂,更别提找人了,阿飞顿时感到无比郁闷,头顶上的太阳也比平时热了几分: “回去,先研究研究那句提示到底是啥意思。” 301房间内,几人围坐在一团大眼瞪小眼,只恨以前读书太少,到了要用的时候,才知道知识真的很宝贵。 “这个人会不会是个木匠啊!”麻杆一拍脑袋,“墨池孤线寸许长,木匠用的墨斗,就是从墨盒里拉出一条线。” “扯淡,”老成立刻反驳道,“你见过哪个木匠的墨斗只有一寸长的线?” “管他对不对,都说说是怎么想的,”阿飞说着歪头看了一眼小猴子,“别光顾着玩手机,你也跟着一起研究。” “我这么小能知道啥,”小猴子抬起头说道,“要是现在能找到个明白人问问就好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阿飞激动地挥了挥手:“咱们整不明白,别人也许懂啊,赶紧打电话向熟人问,人多力量大!” 俗话说秦桧还有仨朋友呢,当一个外地的同行接到崔九打来电话时,开玩笑地说道: “老九,生意不好你这是要改行算命吗?” 有门儿!崔九精神一振:“我这是在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快给我解释解释这句话是啥意思。” “就你那德性,拉倒吧!”那人笑道,“我也是闲着没事,翻过几本相面的书,在相书上把人脸分成了许多区域,比如额头最上方叫天庭,下巴最下方叫地阁,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说的就是这两块,按照这种分法,从下嘴唇开始,从上到下分为承浆、颂堂、地阁,第一句的意思是说,承浆和地阁中间的那块地方叫颂堂,至于第二句,说的是啥玩意儿我真不知道。” 听完崔九同行的解释,阿飞等人大喜,两句提示已经知道了一半,剩下的一句应该离真相也不会太远,可直到所有人把手机通讯录打到底,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解释明白。 愁容又爬上每张脸,以他们的水平,这要是靠自己琢磨的话,估计这棵小树都得被大风刮折好几个来回了。 答案还没想出来,肚子却开始咕咕作响,众人这才发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阿飞向老成道: “点外卖,接着想!” “老大,咱出去吃点好的吧,补补脑子也想得快不是?”崔九苦着脸央求道。 阿飞想想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搬到这里,估计那位黑脸小爷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应该没什么危险。 “走吧,找个好点的饭店,咱们边吃边研究。” 这一带的餐饮行业非常红火,阿飞几人连走了好几家饭店,都被告知包房早在一天前就已经全部订出,这个时间只能在大厅的散台就餐。 所有人都不想再继续找下去,没包房就没包房吧,拖着一身伤实在是走不动了。 小猴子忽然指着一家东北菜馆道:“老大,都说东北的猪肉炖粉条好吃,咱去尝尝啊!” “好,今天听你的。”虽然没有解开老神仙的迷语,可毕竟是因为小猴子,才有了这个机会,阿飞决定奖励他一下。 七人走进东北菜馆,毫无意外地也没有包房,便找了一个靠墙角的大桌依次落座。 阿飞正准备喊来服务员点菜的时候,却见小猴子始终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靠窗的一张桌子。 啥好吃的给你馋成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阿飞感觉有点儿丢人,可当他向那桌瞥了一眼时,也同样愣在当场。 一盘锅包肉一碗乱炖,菜只是两道普通的东北菜。 让他们目不转睛的,是坐在桌旁的那个男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蛇头》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八回 蛇头 第十八回 蛇头 虽然已是傍晚时分,可那人依然还戴着一副金边茶色眼镜,身材富态略显臃肿,油光光的头发齐刷刷地梳向背后,夕阳中的那张脸坑坑包包,五十几岁的年纪,却一身花里胡哨的穿搭,此时已经吃完饭,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正剔着牙。 配合着牙签在嘴里进进出出,下巴也在上下左右不停活动。 画面看上去滑稽而粗鄙,让人看过一眼后,便不再想看第二眼。 而阿飞和小猴子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却看得目不转睛。 因为,那个男人的下巴上有颗痣。 那颗痣位于下巴的正中央,又大又黑。 痣上还有一根毛,又粗又长,目测足足一寸有余! 承浆地阁中颂堂,墨池孤线寸许长。 这不就是老神仙口中要找的那个人吗?! 老成几人也注意到了阿飞和小猴子的异样,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时,心情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儿把桌子掀翻。 “老大,咱们怎么办?”小猴子终于回过神,转头向阿飞问道。 阿飞想立刻就上前搭话,不过屁股刚刚抬起又慢慢坐下。 不为别的,眼前这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和能救他们于水火的高人根本沾不上边儿,活脱脱就是一副老流氓的模样。 就他?能帮我们的那个人? 老神仙不会是搞错了吧? 阿飞这一犹豫,老成、崔九等人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这些年来,这种人也没少见,基本都是些牛皮吹得震天响,半点实事干不成的主儿,表面光鲜亮丽,实际活得还不如他们这些骗子。 看到大家都不吭声,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小猴子很是着急,把头凑到众人面前道: “别干等着呀,今天这个机会错过了,我们上哪儿再去找他啊。” 阿飞心中天人交战。 如果按照老神仙给出的提示,正在剔牙的这个“老流氓”,应该就是帮他们脱离苦海的人。 但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找错了不可怕,怕就怕听他胡说一通,一旦被带进沟里,自己这棵小树不是折不折的问题,恐怕就要被连根拔起了。 “那个老神仙也真是,痦子就痦子呗,非说得神神叨叨的,故意不让人听懂算啥嘛!” 见众人都不言声,小猴子抱怨道。 “你懂啥,这叫天机不可泄露,”崔九信口答了一句,随即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疑惑,“对啊,别的都不说,为啥非要提痦子呢,难道这里面有说法?” “你说的对,”老成在一旁附和道,“第一句说的是面相,那这第二句肯定也和相面有关,老九,再给你那个朋友打个电话问一下。”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崔九拨通了电话: “老哥,还得请教你个问题啊,一个人在颂堂上长了个大黑痦子,上面还有一根长毛,这是啥面相啊?” “你这是真打算改行啊,”那位同行笑道,“你等等啊,我也得翻翻书……按书上说,这痣上有毛为活痣,是富贵痣、福痣、吉痣,如果长在颂堂之上,此人必定财运了得,不仅正财稳健顺畅,意外横财也是唾手可得,绝对是富人才有的痣相啊,要遇上这种人,一定得多说两句好话,没准就会带着你吃香喝辣,最差也能多给你几个算命钱不是。” 一番话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以前看见痦子上长毛的人,只觉得看起来有些滑稽,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说法,瞬间所有人达成共识: 今后,绝不能瞧不起痦子上长毛的人! 比如,眼前踩着椅子剔牙的这位。 不再犹豫,阿飞走上前弯下腰,态度卑微到脚面: “这位大哥,能不能借用点儿宝贵的时间,跟您说上几句话吗?” 那人向上歪头,透过茶色眼镜看了一眼阿飞,嘴角向上扯动,如同月球表面的脸上露出一个颇具玩味的笑容: “你找我……算了,说说吧,现我正好没事儿。” “要从哪里说起呢,”阿飞尴尬地搓搓手,“我们碰上了一点儿难事儿,今天得到一位算命的老神仙指点,说只有大哥您才能帮我们逢凶化吉。” “想求我帮忙的人很多,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那人放下牙签,坐正身体,脸上挂着一丝好笑的表情: “不过你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能不能帮上忙不知道,但我很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儿。” 没想到这位大哥竟然如此好说话,阿飞大喜: “大哥,要不您去我们那桌吧,咱们边喝边聊。” “好。”那人也不客气,起身便在阿飞殷勤的带领下,同老成、崔九等人坐到了一起。 “大哥,您怎么称呼?”落座后,阿飞小心地开口问道。 “陆长风,”那人端起小猴子倒上的茶喝了一口,“你又怎么称呼呢?” “我……我叫赵三,长风大哥您叫我小赵就行。”阿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把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 “话要这么说,你的故事我不听也罢!” 陆长风猛然变脸,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起身就要离开。 吓得阿飞忙起身拉住陆长风的衣袖: “长风大哥,您这是咋啦,兄弟有啥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我马上就改,不求大哥能帮我们,只求您能留下来听我们把事儿说完。” 甩开阿飞的手,陆长风冷笑一声: “在西京,认识我陆长风的人没几个,但像你们这样的人,我不敢说全知道,起码你阿飞老大,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一句话惊得桌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陆长风为什么会认识阿飞,他是谁?是什么样的底气,能让他的口气这么大? 震惊之余,所有人的心底那团希望的小火苗越烧越旺,老神仙指定的人果然不一般,只用了一句话,就显示出非凡的实力。 事到如今,阿飞只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在众人的好说歹说下,才把陆长风劝回了座位。 “说吧,你们是怎么找上的我,有什么事?” 陆长风背靠着椅子,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情绪:快说,我听完就马上走! “说来话长啊!” 阿飞这次再也不敢撒谎,从遇到那位黑脸小爷说起,把每一件事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算命的都知道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陆长风嘴上说不是好事儿,但神情里似乎全是骄傲,笑了笑说道: “我就说嘛,你们不在自己的地盘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还有,那个白胡子老头让你们找我帮忙,可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 阿飞等人摇头,见面之前连他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其他的那更是一无所知。 “正因为我了解你们的底细,所以也不怕你们知道,”陆长风淡然地说道: “我是蛇头!”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既而喜形于色,接下来又开始忧心忡忡。 偷渡到国外的人,称为“人蛇”,组织者便是“蛇头”,如果能偷渡出国,就肯定能逃出“黑脸小爷”的魔爪。 但对于他们这些连外国字母都认不全的人,出国之后咋样才能活下去,心里可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陆长风并不关心他们怎么想,伸出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只要把钱准备好,你们的忙我还真能帮得上。” “那得多……多少钱?”阿飞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你们人多,打个对折,每人十万,一共七十万。”陆长风说得很是轻松,仿佛这只是一笔小钱。 所有人的心情再次跌到了谷底,手里所有的钱都不够送一个人出去,这还是打了对折的情况下。 “长风大哥,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哪,您看……” 阿飞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手里的这点儿钱,连讲价的资格都没有。 “一人十万还嫌贵?”陆长风的茶色眼镜都没挡住那一双翻起的白眼,“前两天刚送走西京饭店那一片的二当家,一个人就是二十万,我这也是生意,不挣钱的事儿是绝不干的。” 前一段坊间就有那个二当家被仇家做掉的传言,也有人说是被警方秘密逮捕了,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陆长风帮忙偷渡去了国外。 阿飞等人既羡慕又嫉妒,人家说走就走,自己这些人却连十万都拿不出来,坐在这儿和等死没啥区别。 “算啦,看来你们现在也没有这么多钱,那就等什么时候攒够了七十万,再找我吧。” 看着阿飞等人脸上的不停变幻的表情,陆长风轻蔑地一笑,起身便向外走去。 阿飞伸手想拉住他,伸到一半便停在半空。 留下来又能说什么呢,指望他良心发现,从蛇头变身成慈善家吗? 众人心情低落,低头不说话,只有小猴子失望地嘀咕道: “什么老神仙,就是在骗人,又让找一个人,又让记住一句话,结果啥用都没有。” 对啊,当时老神仙还让他们记住一句话。 帮人即是助己! 只可惜所有人都没认真去想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陆长风即将走出饭店大门之际,阿飞跳了起来,冲过去试图挽留最后的希望: “长风大哥,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但希望您能送两个其他人出去,只要能办到,钱不是问题!”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师叔》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十九回 师叔 第十九回 师叔 走出饭店,陆长风摘下茶色眼镜放入上衣口袋,前后看了几眼确定无人跟踪后,拉开一辆路旁的汽车后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司机是彪子,而孟希则坐在后排等候多时。 “辛苦了,长风师叔。”孟希向陆长风笑道。 “几个小毛贼而已,根本不算事儿,”陆长风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你把我易容成这样,这也太难看了吧。” “那还不是因为师叔相貌堂堂,”孟希呵呵一笑,“怎么看都是个大人物,根本不像蛇头嘛。” “看看人家孟希,又有手艺嘴又甜,”陆长风伸手抽了一下彪子的脑袋,怒道: “再看看你,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知道打,还是以前把你们收拾得不够狠。” 可能是感受到彪子那些年被师叔调教的恐惧,正常行驶中的汽车都一哆嗦。 “算你狠,我祝你一辈都找不到徒弟。”彪子手上紧握住方向盘,嘴里却不肯服输。 “孟希啊,”陆长风转过头,“现在这帮小崽子都这么不服管吗,你这带队的手段还有待提高,要不我来帮你带几天?” “想都别想!”彪子一声惨叫,“你要是敢动这个心思,我现在就把车开进渭水河,咱们同归于尽!” “你以为我想来啊,”陆长风又重重地拍了下彪子的脑袋,“要不是老文说你们这边人手不足,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我还在家里睡觉呢。” “文叔不是和您一起回来的吗,怎么没见他人呢?”孟希顺着话题问道。 “他去见一个人……先不说他了,如你所料,阿飞已经上钩,但先要去问黑田,估计很快就能接到他的电话。” 陆长风收起与彪子嬉闹的表情,把在饭店里发生的事详细和孟希说了一下。 “接下来还得多多有劳长风师叔。”孟希带着谢意和歉意道。 陆长风哈哈一笑: “多年不出山,时不时还真有点儿手痒,这次就好好玩玩,过把瘾!” ---------- 终于找到了一条自救的路,阿飞很是兴奋,甚至都有点儿佩服起自己聪明的脑瓜。 黑脸小爷让他们偷手机,他不敢问原因,后来那位小爷又在气急败坏时说了一句“要是让那两个倭国人跑回国”,当时也没太在意。 直到刚才,他才把两件事串了起来,然后一个真相便浮出水面。 那位小爷在找人,找两个倭国人,不知是什么原因,黑田没办法送他们回国,目前只能在西京东躲西藏。 如果能帮上黑田这个大忙,自己这些人就等于是抱上了黑田的大腿,看眼下不用再惧怕那位小爷,若日后要是黑田一高兴,没准把他们带去倭国也说不定。 在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中,阿飞草草地吃完饭,刚回到房间就拨通了木村的电话,声称有重要的事情要找黑田老爷谈。 片刻之后黑田便接听了电话:“我正在吃饭,希望你能长话短说。” 在设想的若干个开场白中,阿飞最终选了最直接的一个: “黑田老爷,您的那两人,我有办法送回倭国。” 前两天还是个只知道偷手机的小混混,怎么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 多一个人知道佐藤和小泽的存在,他们就多了一份风险,黑田心中一沉,却并未慌乱,只是说话时的语气略显阴沉: “谁告诉你的,你又知道多少?” 黑田没有否认,阿飞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黑田老爷,我也是猜的,昨天晚上黑脸小爷带人砸我们家之前,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他非常生气,所以无意中把真正的意图说了出来,他说正在到处找您的人,而这两个人又无法离开西京回国……” “不需要你乱猜,”黑田打断了阿飞,“把他的原话直接说给我听。” 原话是怎么说的?阿飞的记忆瞬间回到昨天晚上。 他说的是——要是让那两个倭国人跑回国,我非打死你们不可! 这句话好像没体现出自己的重要性啊。 于是阿飞耍了一个小花招: “他的原话是——你们要是帮那两个倭国人跑回国,我打死你们。” 黑田的眉头拧成一团。 赖四海私生子这句话说得简直毫无道理,一群小混混能帮什么忙? 听黑田那边没有动静,阿飞只好接着向下说: “一开始我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您哪里需要我们帮忙,可黑田老爷对我太好了,就一直想着怎么回报您,这不刚才就突然想起来,多年前我认识一个大哥,叫陆长风,他也许有这个能耐。” “陆长风,是什么人?”阿飞这一番话,听得黑田心里还是很舒服的,同时对这个可能帮得上忙的陆长风起了兴趣。 “他是一个蛇头,曾经帮很多人偷渡到了国外。”阿飞急忙祭出了看家宝。 蛇头?偷渡?自己把古董偷运出境,而他们送出的是人,除了物品不同,其实性质没什么太大区别。 只是黑田从未想过回自己的国家还得偷渡,现在看来也是走入了思维误区。 但毕竟走私古董和走私人口,还是有区别的,黑田怀念起东升号上的厨师金声,如果他还在的话,说不定能想个办法,混到船上就回到倭国了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可靠吗?”或许这真是一条可行的路,黑田自然想要试试。 阿飞可不敢说今天碰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虽然自己亲眼所见,知道那是个老神仙,但别人不一定信啊。 “我们认识好多年了,非常可靠,您知道像我们这样的,经常可能会得罪一些惹不起的人,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去找陆长风,就在前几天,混在西京饭店一带那伙人的二当家,就是陆长风出手送到国外的。” 黑田有些心动:“那你联系一下他,明天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好!好!”阿飞欣喜若狂,“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 结束同黑田的通话,阿飞马上拨通了陆长风在饭店出门前给他留下的手机号码,几声响铃后,听筒里传来陆长风的声音: “你好,阿飞老大。” “长风大哥,您才是老大啊,在饭店和您说的那件事儿定下来了,事主说,明天请您到他家里面谈。”阿飞乐呵呵地说道。 “到他家去谈?是他求我,还是我求他,好大的架子!”谁知陆长风哼了一声,冷冰冰地回道: “你告诉他,明天上午十点,福聚茶楼二楼第一个包间,过时不候!” 宛如一盆凉水浇头,阿飞的热情瞬间没了一大半,只好硬着头皮向黑田汇报,说陆长风做事谨慎,不敢随意去到别人的地盘上谈生意。 陆长风的原本的意思,黑田多少能猜到一点儿,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事业做大后,一个人该有的排场和气势,同时也更能证明他的实力。 “好,你告诉他,明天上午,不见不散!” ---------- 福聚茶楼内。 简单的几句介绍过后,黑田和陆长风对面坐下。 一旁的阿飞觉得这两人相似的地方挺多,长相都是那么的随心所欲,鼻梁上都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都有胡子,只不过一个是仁丹胡,一个是一根毛。 黑田没空理会阿飞怎么想,开口便问: “你能把人送到哪些国家?” “那就要看他们想去哪儿。” 陆长风边说边用手指指茶杯,阿飞起身连忙给双方都倒满茶,连一同前来的木村和汪祖仲也没漏过。 “听阿飞说,前些天你送了一个二当家出去,去的是哪个国家啊?”黑田慢饮了口茶,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花旗国,”陆长风闻着茶香,答得也是风轻云淡,“像他那种人,反正是哪乱套就去哪,人死的太多了,黑帮也得补充人手。” 黑田抬起头,眼镜后闪出一道寒光: “可我怎么听人说,他回老家了呢。” 陆长风微微一笑,说起话来却一点儿都不客气: “如果有人说,你那杯子里的水是凉的,你信吗?不信就对了,事实摆在面前,别人说的,算个屁!” “我们在这里争论毫无意义,”黑田招手叫过阿飞,“你不也是老大吗?和那个大当家一定有联系吧,打电话问问,他们二当家到底去哪儿了?” 阿飞浑身上下一激灵——黑田老爷你之前也没和我说还有这个节目啊,先不说那个笑面虎会不会接我电话,万一接了,他要是不说实话怎么办? 可现在骑虎难下,只好哆哆嗦嗦地拨通号码,按下免提。 一段大悲咒的彩铃响起后,对方居然接听了: “喂,你是哪位?” 怀着忐忑的心情,阿飞决定换个问法: “笑面虎,我是阿飞啊,最近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和二当家老黑喝酒,好久不见了,联络一下感情。” 没想到阿飞热情扬溢的邀请,却招来笑面虎一顿大骂: “阿飞你个王八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动的是啥心思,就算我们最能打的老二去了花旗国,可就凭你们那些虾兵蟹将,吃多少根驴鞭都支愣不起来的东西,还想打我的主意,有种现在就过来单挑!不把你打出屎来我他妈跟你姓……” 阿飞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但毕竟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等笑面虎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汪祖仲听着既好笑又迷惑: “脾气这么暴躁,怎么还叫笑面虎呢?” “因为无论他骂人还是打人的时候,一直都在笑。” 陆长风淡淡地解释道。 ---------- 西京饭店附近的一间出租房里,笑面虎亲手给对坐在对面的人续上茶,脸上却没有笑容: “文叔,我说的还行吧,这是笑面虎的最后一次江湖演出,您老给打个分?” 文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 “真打算洗手不干了?” 笑面虎长叹一声,无奈里透着辛酸: “现在的活不好干哪,老百姓的防范意识加强,政府打击的力度还这么大,手下的兄弟们都在另谋出路,连老二都去南方打工了,我这老大不小的,更得早做打算,这条路到了头,那就换条路走呗。” “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我理解你现在的感受。”文叔俯身拍了拍笑面虎的肩头。 “听叔一句话,把聪明劲儿用到正地方,什么时候都不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偷渡》 第九策 关门捉贼 第二十回 偷渡 第二十回 偷渡 福聚茶楼内,黑田起身向陆长风微微一躬: “初次见面,且事关重大,刚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陆先生请多包涵!” 陆长风无所谓地挥挥手: “早有预料,干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勾当,当然也不指望能有什么正常的手段。” 黑田重新落座,开口道: “陆先生,我有两个人要回倭国,请问什么时间出发,费用多少,什么途径?” “去倭国啊,”陆长风沉吟了一下,“真是凑巧,明天和三天后的晚上各有一班,费用因为方式不同,分别是每人二十万或三十万,至于在哪出发,之后要怎么走,这是我们的秘密,不便向您说明。” “如果你不说明白,我们心里没底啊!”木村插话道,黑田并未阻止,明显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陆长风笑了笑,用手一指阿飞: “除了他之外,我可问过你们是谁?说句不中听的实话,信任的不是你们,而是他阿飞老大,这种生意稍不留神,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可不希望为了让你们心里有底,却让自己的脑袋搬家。” “不是我们想为难陆先生,”黑田摇头道,“我将两个人的性命交到你手中,没人比我更想整个过程万无一失。” 阿飞眼看生意要谈不成,赶紧拍着胸脯向陆长风保证道: “长风大哥,您既然能信得过我,那么一样可以信得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请您给我个面子,破例说说吧,我用人头担保,任何问题都不会有。” “你倒是忠心耿耿,”陆长风斜眼瞪了阿飞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在第一次合作的份儿上,今天给阿飞老大一个面子。” 哗啦一声,陆长风从皮包里抽出一张地图铺在桌面上,指着一南一北两个点: “第一条路线,从滨海市附近上船到倭国九岛,大约三十多个小时,路线简单,最快明天晚上就能发船,只是当盘查比较严格时,出海可能要多等几天,费用二十万。” “第二条路线,在卫海市附近出发,驾驶小型高速快艇,大约六七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高丽,横穿高丽后,再换乘高速船抵达倭国,这个过程只需要几个小时,海上时间虽短但过程复杂,所以费用是三十万。” 黑田对着地图沉思良久,抬头问道: “怎么从西京去往这两个地方?” “这个简单,我们会派人一路开车送过去,都是十三四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如果今晚出发,明天正好还能赶上滨海那班船。”陆长风胸有成竹地说道。 陆长风说话时,黑田盯着他看了半天,在确定他确实不知道实情后,方才开口道: “因为某些原因,我这两个人不能被警察发现,所以出城时可能有些麻烦。” “没惹上麻烦干嘛要偷渡,放心,送人出城这事儿也不第一次干,”陆长风掏出手机开始低头查询信息,“但我得先查查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查了一会儿,陆长风抬起头道: “正好今晚九点有一班长途客车,上面有我的人,出城时警察会检查人员,但一般只查车厢里的人,不会查车下行李厢,他们可以先躲在那里,在第一个服务区会有人放他们出来,再由我的人开车送去滨海。” “如果确定走这条路线,”陆长风接着补充道,“今晚八点前,必须由我亲自把他们送到客车那里,提前躲进行李厢,而我在七点前就得接上他们。” 黑田从未坐过长途客车,并不知道行李厢在哪里,经过陆长风的一番解释,点了点头道: “陆先生稍等,我们研究一下。” 同木村和汪祖仲用倭语研究了一番,黑田最终拍板: “陆先生,我们同意你的方案,在晚七时前,会通知你到什么地方接人,希望合作愉快。” 黑田站起来,习惯性地伸出手,陆长风却没有起身,而是盯着黑田道: “我做这个掉脑袋的生意,都是先小人后君子,请您先付二十万押金,人到后再付剩余,这是规矩。” 黑田有些尴尬,但没有把手缩回去,只是扭头向木村抬了抬下巴。 木村拿起身边的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陆长风打开纸袋看了一眼,微笑着起身,紧紧握住了黑田的手: “合作愉快!” ---------- 运输公司里,彪子等人正围着文叔嘻嘻哈哈地说个不停,讲的基本上都是这些天来,孟希带着他们如何对战黑田。 公司大门被推开,陆长风和孟希一前一后走进来,原本还喧闹的房间顿时死寂一片,恰似一鸟入林,百鸟压音。 陆长风撇了撇嘴,将纸袋扔到众人面前,伸了个懒腰道: “谁现在喊三声师叔好,这些钱就归谁了。” 无一人应声。 孟希走到文叔身边,轻声问好。 文叔冲他点点头,微笑着眨了眨眼。 苦笑着摇了摇头,孟希高声喊道: “彪子,列队!” 尽管有些不情愿,但彪子几人还是以孟希为基准列成一排,对着陆长风缓缓弯腰一躬:“师叔……” “小一辈儿还是很懂礼数嘛!” 陆长风先是哈哈大笑了两声,接着却猛地跳到一旁: “差点儿上当……为了二十万你们简直不择手段!” “坐好别动,”文叔笑道,“才叫了一声,还差两声呢。” “小崽子们一字排开三鞠躬,配上一首哀乐,”陆长风佯怒道,“如果我再仰面躺下,是不是更应景?” 也许是岁月的磨砺,当初那个奉行严师出高徒、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师叔,在多年不见后竟然性情大变,让少年阴影犹在的彪子几人长出了一口气,气氛也开始热闹起来。 “师叔,这样就对了嘛,有说有笑的,多好!”彪子大咧咧地走到陆长风身边,伸出胳膊搭向他的肩膀。 谁知伸过去的手刚刚碰到肩头,便听一声惨叫,彪子噔噔后退两步,翻过手掌,掌心中央一滴米粒似的血珠还在不断变大,用力甩了甩,彪子愤怒的喊声里夹杂着丝丝恐惧: “都多大岁数了,咋还像个刺猬似的浑身都是刺儿!” 陆长风撇撇嘴:“就得让你们这些个没大没小的东西长长记性。” “都别闹了,”文叔示意大家安静,转头看向陆长风,“和预想的一样?” 陆长风点头:“差不多,现在要看晚上会传来什么样的消息,那时就能证明孟希的判断是对是错。” “文叔、长风师叔,”孟希上前笑道,“晚上的事儿晚上再说,已经定好了饭店,我们哥几个给您二老接风!” ---------- 徐徐下坠的夕阳,把西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玫瑰般的深红色,倦飞的鸟儿开始归巢,就像结束了一天工作,着急回家的人们。 文叔、陆长风和孟希等人却没有回家的意思,仍然守在运输公司内,随时准备应对意料之外的变化。 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时间来到七点一刻,陆长风向孟希伸出大拇指: “虽然那个消息还没到,但我看已经不需要了,小希判断得没错!” 话音刚落,孟希的手机“叮”一声响,屏幕上弹出几人苦苦等待的信息: ——阿飞和老成刚才被叫走了,不知道他们去干啥,但两人都穿着厚衣服和运动鞋,还说很晚才能回来。 陆长风看了一眼,习惯性地又撇了撇嘴: “我还以为他们有啥好办法出城呢,敢情这是要硬生生地靠两条腿走出去啊!” “这个应该是他们能想到的、也是最安全的办法了,”孟希道,“再等几个小时,如果黑田还不来电话,那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要去卫海。” “不用等了,”文叔在一旁摇头道,“肯定是去卫海。” 虽然忠勇可嘉,但在动脑子这方面,彪子是天生的短板,以往别人在研究方案时他基本都在打瞌睡,现在几人的讨论听得他更是满头雾水,不过有个事儿却引起了他的兴趣,找了个机会向孟希问道: “刚才是谁给你发的信息?” “小猴子啊,”孟希颇感无奈,“这几天咱们一起研究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睡觉。” “我又插不上话……”猛然看到陆长风不善的眼神,彪子连忙改口,“没有,没睡着,就是……就是没太听懂,你再说说,是咋回事呗。” “那咱们就从头说起,”孟希决定给彪子上上课,“见阿飞时,我为什么要让你故意学结巴说话,还记得不?” “记得,让别人以为我是赖四海的人。” 只要是指定我干的事,我还是能做得很好的,彪子心道。 ---------- 鉴于阿飞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孟希一直都不敢完全信任他们,让彪子学大龙装结巴,就是为混淆视听准备的后手。 在金都小区差点儿中了黑田的埋伏,孟希基本确定阿飞已经反水,在反思两次行动失败的教训后,决定设个圈套把佐藤和小泽引进去,而切入点则是阿飞等人。 于是他故意把要去临川会馆的信息泄露给阿飞,接着怒砸阿飞的出租屋,就是为了逼阿飞和黑田走近。 收服小猴子则是一次意外。 本意孟希和小宝只是想通过小猴子引来阿飞,继而指引阿飞去见所谓的“蛇头”。 不曾想当时小猴子从天桥上爬起来后,竟然又咕咚一下跪在小宝面前,说自己早就不想在阿飞那里待了,今后想跟着老神仙学点儿本事养活自己。 无论是小宝和孟希,都听得出小猴子说的是真心话,便临时改变了计划,对小猴子道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让他继续留在阿飞等人身边,日后随时传递消息。 小猴子回去后对阿飞等人添油加醋的一通描述,成功地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而在研究那两句话时,按照孟希教给的方法加以引导,晚饭时小猴子又把众人领到东北菜馆,见到了装扮成蛇头的陆长风。 ---------- 当初,孟希本来想自己易容来扮演蛇头,可又担心黑田熟悉自己,时间一长怕露了破绽,于是打电话求助文叔。 文叔又比孟希想得更深远一层,叫来好兄弟陆长风等在东北菜馆,自己则亲自找到笑面虎,一直陪着他直到阿飞打完电话。 如果黑田听从陆长风的方案,那么在西京城内就可以轻易把佐藤和小泽缉拿归案,但孟希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以黑田生性多疑的性格,他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哪怕陆长风作为蛇头能力出众,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 黑田不会任由佐藤和小泽的命运被别人掌控,因此大概率不会选择陆长风指定的方式出城,也不会选择滨海,而会在卫海登船。 总之,在上船之前,黑田都要确保安全,不会让佐藤和小泽在外人面前出现。 ---------- 这一长串分析听得彪子差点儿又睡过去,只得不停地挠头: “这么费劲……就说接下来该要干啥吧。” “回家睡觉,明天去卫海,收网捕鱼!”对于改造彪子的计划,孟希决定彻底放弃。 彪子喜形于色:“这事儿我爱干……” 高兴还没超过两秒钟,陆长风阴恻恻的声音便在身旁响起: “刚才说的都要记好,明天一早我会考你,说错一句,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吧。” ---------- 正如孟希所言,黑田虽然表面上同意了陆长风的建议,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 从西京到滨海或卫海,距离大约都在一千四百公里左右,而现在华国的每一寸土地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 虽然佐藤和小泽没有按照约定放弃了滨海,反而要在卫海登船,这可能会给那个陆长风造成一些困扰,但黑田相信,只要给的钱足够多,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都能解决。 以前无法出城是因为地形不熟,而且就算走出西京也无法出境,现在随着阿飞和陆长风的出现,这些问题都得以解决。 让汪祖仲带上佐藤和小泽,由阿飞和老成这两个当地人做向导,不敢上大路,在野外足足走了大半宿,才把两人送到城外的一条乡村公路上,木村和山本已经准备好两辆车等在那里。 木村和山本拉着精疲力尽的阿飞和老成返回西京,汪祖仲则带着佐藤和小泽走乡村小路,一直向卫海驶去。 ---------- 夕阳的余晖在海面上闪耀,海水里宛如盛开了一朵朵红莲,晚归的渔船三三两两地停泊地岸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卫海一处渔村码头,在一间简易房内,孟希、陆长风和彪子等人盯着桌上的手机,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 “你们确定黑田一定会来电话?”坐在对面的朱秋山语气里也带着怀疑。 “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孟希道,“但是,黑田拿出二十万,既没让那两人去滨海,也没有说要取消偷渡,极大概率是要在今晚于卫海乘船出海。” “希望如你所料,”朱秋山点点头,“我已经让当地的警方配合这次行动,只要他们出现,肯定让他们插翅难逃。” 仿佛是在等最后一刻,黑田最终还是给陆长风打来了电话: “对不起,陆先生,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计划有所变动,希望你能在今天安排我的两个人在卫海乘船出海。” “我已经等了你三天,还以为你的人不走了呢,”陆长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滨海的那班已经错过,卫海这里已经没了位置,等下次吧。” “是我的错,”黑田故作歉意地说道,“我可以再加二十万,钱就在那两人身上带着,而且,你只需要把他们送到高丽就行。” “可是……”陆长风仍在假装犹豫。 “恳求你一定要费心安排,几个小时的海程,挤一挤吧。”黑田这次倒是真心请求。 “好吧,看在钱的面子上,我安排一下,开船的时间快到了,你的人在哪?”陆长风问。 黑田长出一口气,这块心病终于要去根了: “谢谢,你指定一个地点,我会让他们马上赶到那里,只是接他们的人需要会讲倭语。” “没问题,现在就把地址发给你,我的人会在那里等着。”陆长风挂断电话,脸上的微笑连坑坑包包都生动起来。 朱秋山再次确定了一下包围圈各个人的位置,然后对孟希道: “一会儿你们不要出面,只需要看准来人是不是佐藤和小泽,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 半个小时后,码头的一侧出现了两个鬼鬼崇崇的身影,透过高倍望远镜,孟希和彪子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 朱秋山马上下达了准备行动的命令,恶人即将伏法,所有人都产生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包围圈之际,意外却先一步来到! 一艘海警巡逻船出现在远方的海平面,快速驶向码头,红蓝相间条纹和华国海警徽章在夕阳照射下熠熠生辉。 也许是做贼心虚,佐藤二人自从来到码头就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前方有一个陷阱等着自己,而海警船的突然出现,让他们更加坚信了这种感觉。 这些天所经历的种种,佐藤和小泽已是草木皆兵,他们猛然停下脚步,绝望的情绪瞬间弥漫全身。 回头望向身后的陆地,佐藤和小泽不想、也不敢回去,海上既然有拦截,岸上一定也有埋伏,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在茫然四顾中,两人忽然发现岸边停着一艘双人微型小艇,可能是主人粗心大意,钥匙居然还留在上面没拔下来。 岸上已无容身之地,茫茫大海之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拼了! 两人对视一眼,发疯般的跑过去跳上小艇,解开缆绳启动马达,以最快的速度向大海深处驶去。 朱秋山暴跳如雷,关键时刻怎么会出这个乱子,马上联系当地海警部门,得知这只是一次例行巡逻,谁知会惊动了佐藤和小泽。 巡逻艇得知情况后,船长当即表示不用担心,那艘小艇没有多少燃油,跑不出多远,一定能把他们抓回来。 众人沮丧的情绪这才有所好转,坐在码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海水,望眼欲穿。 伴随着夜色渐浓,码头上的灯光已经亮起,可巡逻艇还没有归航,每个人的心情越来越焦急。 就在等待接近极限时,伴随着一声汽笛,巡逻艇再次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然而,只带回了刚才被偷走的小艇。 ---------- 在追逐过程中,由于佐藤和小泽操作不当,小艇翻覆,因天色已晚视线不佳,搜救多时无果,落水的二人极大可能已葬身大海。 所有人心情复杂,沉默不语。 虽然罪有应得,但不应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们还没有把清白还给死去的柴文静! ---------- ——本策《关门捉贼》完,下策《浑水摸鱼》——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一回 真假 ---------- 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随,以向晦入宴息——题记 ---------- 第一回 真假 惊节序,叹沉浮,秾华如梦水东流。 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斯人已去,恰如秾华如梦水东流。 想到柴文静,孟希心中叹息一声,走到朱秋山面前: “朱队长,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朱秋山满怀遗憾地摆摆手: “不怪你,要怪也是我没有协调好,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没有让这两个骗子继续逍遥法外。” “就算这两人死有余辜,”孟希依旧不甘心,“可这是一个谁都无法接受的结果。” “你说的对,现在看来,这件事并没有结束,今后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朱秋山嘱咐道。 “多加小心的应该是他们!”孟希恨恨地嘀咕了一句,马上意识到朱秋山又要开启教导模式,忙岔开话题问道: “朱队长,我们几个要坐晚上的飞机回西京,你和小何呢?” “本想抓到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后,开车把他们押送回西京,现在的情况下,”朱秋山看了一眼孟希,“我去和卫海的同事见个面后,晚上咱们同一趟航班回去。” 孟希心里叫苦,以他对朱秋山的了解,“不要擅自行动”这句话可能要听一路了。 ---------- 看到佐藤和小泽驾船逃生的,不止孟希和朱秋山等人,还有汪祖仲。 到达渔村码头附近,汪祖仲远远地把两人放下,自己则按黑田的指示,偷偷躲在暗处,用望外镜监视着他们是否已被人安全接走。 当看到了海警巡逻艇时,汪祖仲也以为是来抓佐藤和小泽的,然后就看到两人居然偷了一艘小艇,向大海深处驶去,没过多长时间,巡逻艇便开始追赶。 吓得汪祖仲赶紧开车逃离了码头,直到确认了绝对安全后,才打电话向黑田汇报了刚才发生的意外情况。 黑田听后心里一沉,第一反应是陆长风出卖了他们,或者他本身就是警方的人。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仅仅是抓捕两个人,没有必要动用巡逻艇吧?再说时机也不对,那么大的一艘船,难道就不怕暴露目标? 骂了一声佐藤和小泽反应过度,担心他们安全的同时,心中也存在着一丝侥幸。 如果这两个人能够摆脱海警的追捕,然后在一处海滩上岸,估计几个小时后,就能接到他们求助的电话。 卫海夜幕降临的时候,西京的天还是大亮的,可一直等到西京也已经华灯闪烁,电话里仍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黑田心中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佐藤和小泽已经凶多吉少。 毕竟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所谓兔死狐悲,按理应该心怀悲伤。 相反,黑田此刻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随着佐藤和小泽葬身大海,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把他和柴文静一案牵扯到一起。 轻松慢慢褪去,黑田又开始心疼。 为了培养佐藤和小泽,这些年得花了那么多钱,可来到华国后,不仅没帮自己攻城拔寨,还把自己搞得像个老鼠一样,整天躲着不敢见人,帮手没当上,反而成了累赘。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有,那个陆长风是怎么安排的,拿了二十万,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黑田拿起手机,拨通电话那一刻,愤怒的喊声快要震碎窗玻璃: “陆长风,为什么会出现一艘海警船?我的人要是出了事,你要负全部责任!” 然而,电话那边陆长风的脾气,似乎一点儿也不比他小: “你还有脸让我负责,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只是一艘例行巡逻的海警船,如果他们俩不跑,屁事儿都没有,现在可好,整个码头都被封锁,我的一船人还困在那里动不了,这事儿要是闹大没法收场,我死你也别想活!” 对这些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蛇头,黑田知道自己惹不起,可吃了这么大亏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联想到罪魁祸首,黑田不禁咬牙切齿——赖四海,还有你那个野儿子,迟早我要让你们家破人亡! 黑田准备要和赖四海拼个你死我活,却不知,自己早已经被其他人算计了大半个月。 大老板和段明全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却没走漏一丝风声。 明天就是收网的时刻。 ---------- 陆长风不想和警方产生太多关联,独自一人离开了卫海。 孟希和彪子乘飞机抵达西京时,已是半夜,回到家后倒头就睡。 睁开双眼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几天来连续奔波让他浑身上下都感到异常的酸痛,正想接着再睡一会儿,楚天的电话打了过来。 楚天先是问了问卫海的情况,然后支支吾吾地问了句累不累,一会儿能不能出去办点儿事。 “没事儿,在店里等我。” 就算再累,只要楚天开口,今天也是得出去的。 孟希来到金石轩,没想到竟然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哥,今天整个古玩街都在传,藏古阁那批倭国古玩是赝品,可开业那天我们也去看了,感觉都对啊。” “怎么,你打算去看看?”孟希笑道,“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眼力没问题?” 看表情都知道楚天颇为心动:“我是真想去看一眼,毕竟倭国的古玩见得少,没准真上了黑田的当。” 除了古玩鉴定,能让楚天这么上心的事还真不多,孟希想了想道: “那就去看看吧,不过要简单易容一下,免得被黑田认出来。” “认出来又能把我们怎么样?”楚天疑惑道。 “如果那些古玩是真的,自然没问题,”孟希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一旦被发现是假的,我们的处境将非常尴尬。” 两个小时后,孟希和楚天装扮成两名中年人模样,走进了藏古阁。 今天的藏古阁里非常热闹,很多人都已聚集在那些倭国古玩前,或低声攀谈,或眼神交流,有人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更多的人则目光茫然。 段明全昨天又忙了一夜,在把最后一件倭国古玩送出又拿回后,他已经隐隐猜到大老板的意图,却无法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老板能够仿制出九件古玩,而且居然都骗过了自己的眼睛。 中午时分,藏古阁里的人忽然多了起来,除了几名的普通顾客外,大多数都是古玩街里的诸位老板。 这段时间以来,这些老板们别说来藏古阁,就是走在路上相遇,都懒得和段明全打一声招呼,今天却齐聚于此,一切都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看到众人幸灾乐祸的表情,听着耳边传的轻声议论,段明全心中了然。 大老板出手了。 ---------- 这些天一直忙着佐藤和小泽的事,黑田已经很久没到藏古阁,现在无论结果好坏,那件事已尘埃落定,方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份他的产业。 汪祖仲正在从卫海回来的路上,木村一早去了藏古阁后没有回来,黑田待在房间里实在无聊,眼看到了中午时分,便叫来山本送他到藏古阁去和木村汇合,然后一同出去吃午饭。 当他来到店里时,立刻感到有些不同以往,虽然人很多,但没看出来谁有想买的意思,众人的表情神态倒更像一场古董鉴定会。 木村连忙跑过来,也是一脸的迷惑和焦急。 随着木村的讲述,黑田大概了解事情的原由。 今天上午十点左右开始,藏古阁里的人突然增多,有很多还是各古玩店的老板,在众人的对话中,木村隐约地听到诸如“看不好”、“不看真”之类的话,心里不免也充满问号: 这批古玩放在藏古阁已经一个多月有余,为什么会在今天引来他们如此之大的置疑? 目光从每一件古玩上扫过,他没有发现丝毫问题,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儿,绝不寻常! 黑田的心脏仿佛被人捏了一把,这些古玩是他近年来陆续收集的,自己完全可以保证都是真品,然而看着众人的表现,他的心里不禁也产生了怀疑。 招手把段明全叫过来问:“段老板,他们说这批古玩有问题,你怎么看。” “我看不出哪里不对,木村先生觉得呢?”把皮球踢回给木村,段明全脸上挂着迷惑和凝重,心里却乐开了花。 大老板作伪的手艺果然了得,难怪这次生意分文不取,因为真品已经被他留下,而自己拿回的则是以假乱真的赝品。 今天赝品的消息一旦传出,藏古阁内的这些倭国古玩绝无再继续售卖下去的可能。 ----------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三个人出现在藏古阁的门口,为首是一位面目阴沉的老者,手里盘玩着一对紫红玉化的官帽核桃,身材不高却声若洪钟: “谁是这儿的老板,我要收几件倭国古玩!” 宛若晴空万里惊雷乍起,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把头望向门口,表情各自精彩。 或满怀期待、或幸灾乐祸、或心存疑虑、或大喜过望。 黑田就是那个欢喜之人,他深知今天如果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这批古玩是赝品的说法会越传越广,而且,在西京甚至在华国,都绝不会有人帮他澄清。 谎言说一千遍就是真理,更何况在古玩行里,真假不因哪方人多就可以定论,十人说真不足信,一人言假便可令其身价暴跌。 现在有人点名买倭国古玩,简直就是神兵天降。 只要有人肯买,哪怕是以最低价卖出一件,关于赝品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黑田顾不得身份,亲自起身向外迎去。 段明全和木村跟在他身后,各怀心腹事。 木村内心忐忑,刚才众人的反应让他有些不安,虽然也很确信这批古玩是真品无疑,但吃的亏多了,便总有一种感觉,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任何神奇的事情都可能会发生。 段明全则在心中冷笑不已,已经猜到真相的他自然清楚,来人肯定是大老板的安排,果然如之前所言,就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彻底把这些倭国古玩打入尘埃。 孟希和楚天一直混在人群中,看了两圈下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可看到几位以眼力见长的老板都在频频摇头,便知道这些东西肯定有问题,只是自己的水平不够,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 从黑田和木村的表现看,他们应该还不知情,孟希不禁有些佩服动手脚的人,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这么大的一次行动。 但同时也有疑惑——仅仅如此,对黑田的打击力度,似乎还不够大,或者说,并不能一击致命。 随着要买倭国古玩的那一行三人走进藏古阁,孟希心思急转,而后一抹微笑浮上易容后的脸庞。 ——黑田健之先生,一会儿哭的时候,最好能……优雅点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寻川》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二回 寻川 第二回 寻川 黑田没有心情去理会身边人的想法,几步便来到三人面前,深深一躬: “谢谢光临,几位里边请。” “谢谢,”为首老者微微点头,“你是这里的老板?” 黑田满脸堆笑道:“我叫黑田健之,藏古阁也是我的产业之一。” “黑田健之?倭国人,看来我是来对了地方。”老者旁若无人地向店内走去,仿佛来到了自己家的后院。 黑田跟在身后,心里十分不悦,身在异国他乡,真是处处都落于下乘。但态度依然热情: “没错,若在西京收倭国古玩,藏古阁绝对是首当之选。” 向前走了几步,老者忽然停下脚步道: “黑田先生,我先随便看一下,如果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再向你讨教。” 此人不好相处啊,黑田心里暗想,回头向木村和段明全示意了一下,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继续喝茶。 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而老者却恍若无觉,带着两个随从直奔那二十件倭国古玩而去。 聚在古玩前的众人纷纷后退几步,闪出了一块空地。 原本的喧闹瞬间被安静取代,每一个人眼也不眨地看着老者一件件拿起,又一件件放下,试图在他的每一次摇头或点头中寻找到蛛丝马迹。 当老者看完最后一件,并未说话,只是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带着两名随从便要离店而去。 这算怎么回事? 木村顿时大急,进门时高喊要买倭国古玩,看完后一言不发就走,你是尽显潇洒,我们得怎么解释? 至少你也要解释一下吧,是古玩不对,还是东西不合意啊,反正,这样走了可不行。 不想让老者走的,还有段明全——这一出大戏,主角唱得再好,也得需要配角搭搭架子不是。 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共同上前迎住了老者道: “远来是客,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见去路被人拦住,老者的面孔愈加阴沉: “我本无心,现在走还有一丝余地,萍水相逢,何必非要坐下喝杯茶。” 口中说着要留一丝余地,但任谁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真要一走了之,那可是一点儿余地都没有了。 见木村和段明全拦不住老者,黑田亲自上前道: “老先生既然喜欢倭国古玩,你我小坐片刻又何妨,正好也能向您请教一二。” 老者无奈地摇摇头,转身随黑田落座。 包括孟希在内的所有人,又都假意看向满屋的古玩,实则都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对话。 出于对自己藏品的自信,黑田并不介意让这些人听到他与老者之间的对话。 只要自己能驳倒老者,不仅消除了今天忽然而起的谣言,还将获得一次大好的宣传机会。 给老者倒了杯茶,黑田面带微笑道: “刚才看您的言谈举止,老先生应该是华国人,但似乎对倭国古玩也非常了解。” “我确实是华国人,”面对黑田发示好,老者并没有端起茶杯的意思,“若是说起倭国的古玩,却不敢妄言非常了解,只是我曾在倭国旅居多年,也确实接触过一些。” 在倭国旅居多年,黑田忽然改用倭语问道: “您曾住在倭国的哪座城市?” “江户,”老者同样用倭语回答,然后瞥了一眼黑田,“如果黑田先生想讲倭语的话,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得罪得罪,老先生多多原谅,”黑田赫颜一笑,改回华语道,“为什么这些古玩没入您的法眼,还请老先生指教。” 老者叹息一声道:“非要如此吗?” 究竟他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有所依仗,黑田不知道,但事到如今已无回头之路,拱拱手道: “还望指教!”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啊,”老者长叹一声,“我这里有几个问题想问黑田先生,还希望能据实回答。” “自当如此。”黑田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如今却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这二十件古玩里,可有黑田先生祖传之物?”老者问。 “没有!”黑田祖上没出过什么收藏家,哪会有什么祖传之物,此时也没有必要撒谎。 “我不知黑田先生如何收得这些东西,但容我斗胆猜测,从入手之日算起,没有一件超过十年。”老者接着说道。 “此言不假。” 黑田点头,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滋味。 自己确是近十年才开始疯狂地迷恋上了古玩,如果不是把大多数心思用在了这上面,株式会社的生意应该经营得比现在要好些吧。 老者心里暗暗嘲笑,当然不会错,花那么长时间收集情报岂是白做的,嘴上仍是冷冰冰地问道: “黑田先生可知道倭国道川会?” “道川会?” 黑田一头雾水,在倭国生活了大半辈子,还真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组织。 “没错,就是道川会,”老者点头道,“一个以仿制古玩字画为业的神秘组织,我也是在十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与他们打过一次交道,被骗得几乎倾家荡产,那段记忆真是铭心刻骨啊!” “你是说这些都是道川会仿制的赝品?”黑田腾的一下站起身,“这不可能!” 老者本已阴沉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我也希望不是,只是今日一见,又不禁想起了当年啊。” 黑田两眼通红,紧紧盯着老者忽然冷冷一笑: “我不知道你是谁,自幼生活在倭国,我也从没听说过什么道川会,今天只凭你一句话,就断定这十年的收藏都是假的,哪有如此轻易之事!” 老者抬眼与黑田对视,丝毫不惧: “向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本不想说,是你们偏要听个是非曲直,那索性就说个明白。” 说罢老者转头对木村道: “你们的东西,我不过手,去把那个皇室御用彩绘瓷盘拿过来,今天要让黑田先生知道,我所言非虚。” 木村向黑田望去,而店里其他的人则纷纷看向了那只瓷盘。 看着老者成竹在胸的模样,黑田感到危险正在接近,可他退无可退,只能咬着牙点点头。 木村取过瓷盘,放在老者和黑田之间的桌子上。 老者用手指了指瓷盘上一处图案密集之处: “拿一支高倍数放大镜来,看这两根花茎交叉的位置。” 接过段明全递来的放大镜,黑田俯下身对着那个位置认真观察,在高倍数放大镜下,原本细如发丝的花茎分毫毕现,一个“川”字跃然眼前。 “看到了吧,那就是道川会特有的标志,不知者还以为笔锋顿挫,原本就是如此,我若是在十年前……” 老者摇摇头,不再多言。 黑田如五雷轰顶,呆了半天才猛然想起一事,忙拿过一本画册,举着放大镜开始观察上面图片,谁知画面太小,根本看不清上面的细节。 “也许原本就是这样画的,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黑田颓然坐下,但依旧在垂死挣扎。 “知道你会这样说,”老者一声冷笑,“这样一个的标志,也确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若黑田先生还有胸襟探知真相,我们当然可以继续寻找其他证据。” “可以,但是,我希望下一个不要像这种似是而非,要明明白白地把标志展示出来!”黑田近乎绝望,可眼下的状况,也只能咬紧牙关不松口。 老者一脸轻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那个江户时期纯银香炉拿过来!” 香炉放在桌子上,老者向黑田道: “在内部的壶底,有一个加框的川字,但需要把整个香炉锯开,如果没有,无论多少钱,我都会一分不差全额赔付,如果有,请黑田先生不要再刁难我等,让我们出门。” “锯……”黑田两眼一闭,已多说不出一个字。 藏古阁的两名伙计在桌子上开始锯香炉,一拉一拽的声音单调又残酷。 离得较近的人眼巴巴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而凑不上前的人则来到那些仍摆在架子上的倭国古玩前,拿出放大镜等工具开始寻找“川”字。 香炉尚未锯断,已经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我找到一个!” 众人上前观看,纷纷赞叹道: “设计得真巧妙,就算认真看,不知道的话,也不会认为这是道川会的标志。” 一片嘈杂中,香炉被拦腰锯断,底部一个带框的“川”字出现在黑田面前。 此刻的他已经万念俱灰,垂头不语,摆摆手示意老者三人可以走了。 老者起身拱手告辞,带着两个随从向门外走去,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忽听店里有传来一个声音: “我也找到了,好大的一个川啊。” 老者好奇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手指着一个半人多高葫芦瓶上的山水图,正兴奋地叫嚷着。 哪来的二百五,老者心中讥笑,那就是三根草! 然而,中年人的下一句话,让他感觉笑得有点儿早了: “我是烧酒的,现在这个不是古董了,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我出五百,用它装酒,摆出去肯定好看!” 段明全刚想说不卖,黑田却猛地站起身,一把拖起瘫坐在地的木村向内室走,一边气急败坏地说道: “不要钱,拿走!” 拿过葫芦瓶,孟希望着黑田消失在内室里的背影,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何谓不知;善报恶报速报迟报,终须有报! 黑田,咱们的账,一笔一笔慢慢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自盗》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三回 自盗 第三回 自盗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真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猜到这是有人给黑田设的局,可看到那个烧酒的人居然白得了一个葫芦瓶,有些人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哪怕它不是真的,但只要放在自己手里,那可以想象的空间那就大了! 孟希和楚天抱着葫芦瓶刚走出藏古阁,身后已经响起一片喊声: “既然那个瓶子能送人,这个盘子也送我吧,几百块卖给我也行!” 段明全非常想把这些东西都送掉,但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自已的嫌疑还没有解除,表面上还得再当几天“忠犬”。 “事发突然,我们需要闭门商议,诸位请回吧!”段明全冲所有人拱拱手,然后向两名伙计一声大喝: “关店停业!” 两名伙计吓了一跳。 段老板今天中气十足啊! ---------- 孟希和楚天抱着葫芦瓶走在古玩街上,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各家店铺比这大的瓶子比比皆是,况且能这样不加保护、随随便便地抱在怀里,是件工艺品的可能性很大。 楚天边走边不停地感慨: “哥,看来我还得多练啊,那么多件赝品,我也只看出了两三件,而这个葫芦瓶,直到现在,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 “小天,有没有这种可能,并不是你眼力不行,”孟希笑道,“而是这个瓶子本身就是件真品。” “你是说?”楚天停下脚步,向怀里的瓶子又看了两眼,“难道他们……” 没等楚天说完,孟希突然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然后用手指了指前方一个经营瓷器的店铺,提高声音道:“到那里再看看!” 几步来到店铺前,低头看了几眼摆在门口的各种瓷器,孟希摇摇头道:“没一个能比得上这个,走吧,回去!” 说罢和楚天一起转身向古玩街外面走去,眼睛的余光里,在相临的摊位上,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正弯下腰挑选东西。 孟希拿出手机,拨通彪子的电话低声说道: “你和小宝穿上保镖的服装,马上开车来古玩街上次接我的地方,我和小天已经易容,站在一个半人高的葫芦瓶旁边,见面后什么都不要说,让小宝下车取上瓶子,接上我们就走。” 走走停停,不时还在某个摊位问上两句,在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后,孟希和楚天终于走出古玩街,来到出口的路边,把瓶子放在地上,静静地开始等待。 没过多长时间,一辆越野车在两人身边停下,一身保镖服装的小宝拉开车门走下车,抱起葫芦瓶放进后排,随即楚天和他一左一右登上车,孟希也坐上副驾驶,越野车转眼间就汇入主路,消失在车流之中。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在后面跟踪的三个人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真品葫芦瓶被人白得了去。 那名揭穿了所谓“道川会”的老者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事儿,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竟然让他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甚至连他是谁都没查出来,回去后怎么和大老板交待。” 那两假扮的随从却比较乐观: “也不算没有收获,来接他的人居然是一个保镖,现在还这么张扬的人不多了,要是仔细查一下,没准就能找到他。” “希望不大,”老者摇摇头,“你怎么就能确定,来的人真是一个保镖?” ---------- “希哥、天哥,你们把自己扮成这样,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瓶子?”彪子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瞄着后面。 “别瞧不起这个瓶子,如果是真的话,多了不值,几十万还是有的,”孟希笑着解释道,“但我们扮成这样,起初还真不为了它,怎么说呢,得到它,就像在古代看大戏时被绣球砸中了脑袋。” 听完刚才的整个过程,彪子和小宝两人在感到解气的同时,也很迷惑: “是谁在坑黑田?刚才跟踪你们的人又是谁?” “坑黑田的人大概是赖四海吧,但他是怎么弄到了那么多赝品,还做得那么好,又是怎么偷龙转凤的,我想不明白,”孟希摇头道,“至于跟踪我们的人,也许是刚才那三个人,也许是黑田的人,无论是谁,反正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这个瓶子放在哪儿?”小宝问。 “先放到运输公司吧,”孟希心情不错,“以后多弄几件,卖了钱给你们娶媳妇。” “事儿是好事儿,”彪子咂巴咂巴嘴,“就是不如直接给我弄个媳妇省事儿。” 一车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 黑田可没有孟希等人的好心情,准确的说,糟透了。 十年的努力,谁知收来的竟然是一堆赝品,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无论是付出的金钱,还是个人的面子,今天都丢得一干二净。 木村跪着向他发誓,那些古玩绝对是真的——起码在抵达华国之前,都是真的。 黑田慢慢在暴怒之中冷静下来,开始觉得事情很是蹊跷,虽然那个“川”字确实出现在两件古玩上,可在十几年内,道川会仿制了如此多的赝品,又怎会在倭国连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难道从来都没被人发现过?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这个组织是真实存在的,就不可能不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 黑田拿出手机,向倭国一些古玩界的人打电话询问,结果,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个所谓的“道川会”! 联想到今天种种的不正常,一个不愿意被承认的真相,呼之欲出。 道川会是假的,而那二十件古玩,是被人调包了的! 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黑田控制住摇晃的身体,却控制不住悔怒交加的心情,感觉整个心脏都揪成了一团,一声如野兽般的嚎叫在藏古阁内响起。 嚎过之后,黑田心中的郁结之气发泄出不少,静下心思考整件事情的两个关键问题: 是谁干的?怎么做到的? 这段时间走进藏古阁的每一个人,都有重大嫌疑。 木村手里握着藏古阁的钥匙,具有最为方便的作案条件,所以嫌疑最大,但这些天他都一直跟在自已身边,而且以他的胆量,断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 段明全的嫌疑次之,这个人虽然表面恭顺,但黑田总觉得在他那谄媚笑容的背后,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虚伪,只要一有机会,肯定会马上翻脸清算,只是他空有动机,却不具备调包条件。 当然,也不能排除那两名伙计,虽然可能性并不大。 还有那些每天进出藏古阁的客人,说不准也会趁人不备之时,将真品调换成赝品,但想想便觉得成功率微乎其微。 至于有没有那些手段通天的飞贼大盗,黑田无从查起,只能先从店里这些人试着找到突破口。 挥手让木村把段明全叫进来,如同审问犯人一般,黑田瞪着血红的双眼,详细询问他这些天来,尤其是在晚上,都见了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有没有人证物证,以及那两名伙计最近是否表现正常等。 段明全对答如流,完全没有任何破绽,整个过程也只表现出疑惑,并没有惶恐和不安。 同样的表情,在黑田分别审问那两名伙计时,也出现在他们的脸上。 审问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黑田只好转换另一种方式。 把段明全和两名伙计集合到一起,黑田开口道: “刚才的事大家也都看到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批倭国古玩并非开始就是假的,而是近期有人以假乱真,用赝品替换掉了真品,这件事对藏古阁声誉的打击很大,所以我们要一定要找出究竟什么人干的,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伙计和段明全都显露出惊讶和不安的神情,尤其是那两个伙计,这才意识到刚才为什么会把他们叫来问话,原来自己这些人都在被怀疑之列。 段明全首先开口:“黑田先生,您的心情我非常能够体会,这是针对藏古阁的阴谋,但我可以代表两个兄弟保证,这件事确实和我们无关,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砸自己的饭碗!” 两个伙计颇为感激地看了段明全一眼,忙连声赞同。 黑田点点头道:“把大家叫过来一起商量,就是相信你们,现在都说说,依你们看,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的。” “我真想不出他们的手段,”段明全为难地看了看木村,“每天都是木村先生开门关门,所有的门窗全部安装了防盗卷帘门,想在无声无息中暴力打开它们是不可能的。”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木村跳起来指着段明全骂道:“你他妈什么意思?你是说在夜里我来打开门,换走了那些古玩?” 黑田挥手让木村安静,冲着段明全道:“继续说。” “你误会了,”段明全带着歉意向木村摇了摇头,“我是说,这件事应该是在白天做的,店里几年前就已经安装了监控,我们可以查一下这些天以来的纪录,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对!对!我们可以查监控。”两名伙计也随声附和道。 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对店里的情况还是不熟啊!黑田暗叹一声。 几人来到内室,一名伙计点亮监控电脑屏幕,由于是几年前的产品,前厅内四个监控摄像头传来的画面并不是很清晰,但辨认出一张人脸还是可以做到。 电脑里存放了最近半个月的监控视频,尽管伙计采用二倍的速度播放,中间还跳过了大段没有人的场景,也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看完一天的时间。 太慢了,黑田心里着急,想了想便让山本四人组又拿来三台笔记本电脑,将视频拷贝到上面,分好日期两人一组开始查看。 看不完不许吃饭! 尽管效率有了大幅度提升,这些人也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把半个月的视频粗略看过一遍。 一无所获。 “白天没有,接着给我看晚上!” 黑田暴跳如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脱身》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四回 脱身 第四回 脱身 又让马跑,又不给马吃草,难道你疯了,我们就得饿着? 可一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揉了揉快要瞎掉的双眼,重新盯向电脑屏幕。 期间汪祖仲打来电话,已从卫海返回,木村大喜,忙让他去买些饭菜带到藏古阁。 汪祖仲拿着打包好的饭菜一到店里,木村就让他去和段明全一组看监控,自已则坐在黑田身旁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今天中午为什么会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人在上午的时候把消息散播出去的?那为什么会选在今天动手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含义?” 八月二十三日,一个平淡无奇的日期,黑田随口答道: “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能是他们直到昨天才准备好,毕竟仿制这些古董也需要时间……” 话没讲完,黑田猛然想到了什么,腾的一下跳起身,挥舞着两条小短胳膊喊道: “都停下,所有人只看这两天的监控录像,不要快进,一秒一秒的看!” 正在看录像的八个人差点把刚吃的饭全吐出来,两天一共四十八个小时,能不能发现线索不知道,这双眼睛估计是保不住了。 幸亏段明全想到了一个办法,将两天分成四段,四组人各负责十二小时,他和汪祖仲负责查看昨天夜间的一段。 时间一分一秒在无聊中度过,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 所有人中只有黑田靠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其他人都彻夜未眠,真正做到了血贯瞳仁。然而看着还不到一半的进度条,几乎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有情况!” 就在无比绝望之际,汪祖仲突然暴发出一声大喊,昏昏欲睡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挤到他的电脑屏幕前。 由于藏古阁的门窗都拉下了卷帘门,房间里漆黑一团,电脑屏幕四个监控画面,无一例外都是永恒的黑色,但当时间来到午夜十二点十五分时,街道上不知为何亮起了一道强光,几缕光线顺着卷帘门的缝隙照进屋内。 在这短瞬即逝的刹那间,众人看到一条绳索似的东西,自上而下悬在前厅中央。 房顶! 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什么,所有人冲到前厅,抬头向那个方位看过去。 吊顶是防火的铝制扣板,这还是上次装修时,木村觉得原来木制的天棚不安全,便在木制天棚下又加了一层。 找来梯子,撬开了几块扣板。 木制天棚上,一个直径半米左右的窟窿出现在众人眼前。 若不是后加了一层铝扣板,这个窟窿今天一早就会被发现。 抬头向上望去,众人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手段。 那些人先是揭开房顶的瓦,然后在木制天棚上打出一个洞,挪开铝扣板,再顺着绳索下到房间内。 将赝品替换完毕后,回到棚顶将铝扣板恢复原状。 外人谁会清楚这些?尤其是近期添加的铝扣板! “那些装修工人是从哪里找来的?”黑田脸色铁青,咬着牙问木村。 “在劳务市场,”木村也猜想是那些工人里混进了奸细,“但在那半个月时间里,人员总是来来走走的,现在根本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这些人真是处心积虑啊!”黑田仰头看着天棚上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喃喃自语。 段明全此时却在心中感慨: 大老板料敌机先,神人也! ---------- 就在几天前,段明全忽然接到了大老板的电话,问他事成之后,可否想好了脱身之计。 段明全表示只要黑田没有确凿证据,就算被怀疑又能怎样,反正他永远也不会相信自己。 大老板却轻笑了两声,说我大致知道古玩街里房屋的构造,明天把你们的装修情况拍几张照片,我研究一下,或许能想出办法,帮你洗脱掉一切嫌疑。 段明全连声感谢,大老板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感谢就不必了,保全你就是在保全我。大老板淡淡地说道。 大老板真是一位光明磊落的朋友!段明全高声赞道。 朋友……大老板的情绪忽然有些低沉,发出一声长叹,似乎是说给段明全,也好像是说给自已听: 在我们那个年代,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只可惜,我并没有做到啊。 ---------- 木村看着头上的那个洞口,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喜色: “黑田社长,这个洞大小只能容一个人钻过,那么他带走的只会是一些小物件,所以我们那些大的肯定没有被调包,也就是说,只有那个体积小的才有可能是假的!” “现在的局面,是真是假还重要么,”黑田心如死灰,摆摆手道,“把这些古玩全部下架,送到我们的住址,这两天自己先分辨一下真假吧!”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黑田和木村通过各种手段,居然又发现了七件赝品,连同那日被拿走的山水葫芦瓶,竟有一半被人神不知鬼不觉中调了包。 从暴怒到麻木,黑田感觉自已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现在的他食无味寝难寐,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是谁偷了我的东西不算,还要狠狠地打我的脸! 当再次看到出现在藏古阁的黑田时,段明全被吓了一跳,以前的黑田虽然矮小猥琐,但还算有点儿小精神,如今那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年老侏儒。 段明全心里在敲锣打鼓放鞭炮,脸上却满是自责愧疚: “黑田先生,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是我渎职啊。” 黑田挥挥手没有说话,有气无力地走到桌子旁坐下。 段明全赶紧上前倒茶,一边还轻声劝着要想开点儿,正所谓莫以一时论长短,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去忙吧,我就是心情有些郁闷,今天来这里坐坐,不用管我。”黑田摆摆手,眼神却自觉不自觉地飘向天棚。 段明全看了一眼黑田,有些为难地说道: “正想和您说件事儿,昨天来了一个出货的,说自已这些年收集了很多好东西,到最后把家都搞散了,最近身体每况愈下,估计是大限将至,所以想出批货,给自已弄点儿买棺材的钱,今天约好去他家看一看,我正打算要走呢。” 黑田刚想说你去吧,猛然想到了什么,便改口道: “让木村和你一起去吧,顺便练习一下他的眼力,能力不足耽误事啊。” 其实你是信不过我吧,担心我会昧下一两件才是真的。 段明全心中冷笑,嘴上却是满口答应:“这样最好,木村先生也能帮我掌掌眼。” 顿了顿,段明全又接着说道: “我们都走了,留您自己在这里,连个照顾的都没有,要不,您也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全当是散散心也好。” 黑田想想也行,否则自己孤零零地在这里坐着,来来往往的人还不都得指指点点啊。 “那就一起去,用你们华国人的话来说,我们这也算掏老宅子吧。” ---------- 几人乘车一路向西,直走到城乡结合部才停下,可能是在进行拆迁改造,周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看着眼前四下漏风的两间土坯房,黑田很后悔刚才说出的话——这破房子老则老矣,但绝对配不上“宅子”这个称谓。 段明全敲了敲门,从里面走出一个满口大黄牙的老汉,披了件看不出颜色的外衣,没等走到身前,那一身的馊巴味已侵入了三个人的鼻孔。 相对于皱紧眉头、屏住呼吸的黑田和木村,可能是昨天已经见过一面,段明全具备了一定的防疫力,几句寒喧后,便在大黄牙的带领下迈步进门,一脚踏进坑里。 他们踏进的,确实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坑。 由于房子年头太久,屋里的地面足足比外面低了近二十公分,黑田和木村两个小矮人在没有准备之下,脚步踩空的瞬间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向前摔去,幸亏大黄牙早有防备,及时伸手将他们扶住。 稳住身形,黑田向屋里看去。 几只没有洗的碗泡在脏兮兮的铁锅里,糊着报纸的墙壁上粘满了黑乎乎的油污,几只苍蝇或坐壁上观,或翱翔九天,相比其他的东西,无论怎么看,它们都要干净了许多。 眼前的一切,让黑田和木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要是能从他家掏出好东西,我就能把这些苍蝇给吃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淘宝》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五回 淘宝 第五回 淘宝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觉其臭,黄大牙似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一脸热情把黑田等三人让进了里屋。 相对于外屋而言,里屋要干净了不少,但四人进去后,马上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别说坐的地方,就连找个落脚之处都非常之难! 一眼望去,青铜玉石、金银瓷器、家具字画等大大小小的物件,满满地摆放在地上、凳子上、桌子上,甚至连晚上睡觉的土炕,都只留下一条一人多宽的空档。 每件东西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锃光瓦亮,足见黄大牙在平日里对它们是怎样的呵护有加。 然而,别说段明全和木村,在黑田这个古玩爱好者的眼里,对这些“古董”只有一个评价: 一眼假! 根本不用看第二眼。 黄大牙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三人嫌弃的表情,只顾着喋喋不休地开始介绍自已多年来收藏到的宝贝。 听他的讲述,前半辈子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也是衣食不愁还略有盈余,但自从迷恋上古玩收藏后,房子从市中心换到了郊区,车子从四个轮子换成了三个轮子,而自已则从三口之家变成了孑身一人,唯一没变的,就是对古董收藏的热爱。 黑田也不禁佩服起这位仁兄——这得是一份多么深沉的爱,支撑着他在一件真品都没收到的情况下,一直走到了今天。 “以前吧,我是只收不出,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就算想收,既没钱也没地方,不怕你们笑话,现在我连买一口棺材的钱都拿不出来,你们挑吧,相中啥拿啥,最好剩下两三件,就当给我留个念想。” 说罢黄大牙便一屁股坐到火坑上,点上一支烟低头猛抽。 黑田、木村和段明全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若是放在以前,黑田连一秒钟都不会待下去,扭头就走,可今天他的心境和以往稍有不同。 他很想告诉黄大牙,你的这些“古董”都是假的,当然要是按工艺品卖的话,这一屋子的东西,换一口棺材还是有富余的,可随即就想到了几天前的自已,话到嘴边,却没有出口。 段明全应该是看出了黑田的犹豫,挑了挑眉毛道: “黑田先生,要不……我们先看看?” “那就……看看吧。”黑田明白段明全的意思,看上几眼后找个借口再走,给对方留个面子,彼此不伤和气。 眼神扫过满屋子的赝品,黑田的心情忽然有所好转,和黄大牙这个被蒙在鼓里蠢人相比,自己起码知道真假,只是还没查出是谁在搞鬼而已。 “咦……那是什么?” 就在他以为今天会毫无收获的时候,目光偶然落在黄大牙手边一个长方形的绒面盒子上,盒盖是掀开的,盒子里是一对侈口斗彩小杯。 成化斗彩鸡缸杯? 黑田的心猛然抽动了一下,而后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个地方,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 传说,明成化皇帝曾以母鸡对小鸡的呵护之情写过一首诗,景德镇御窑厂便以此为主题,烧制了一批皇帝御用的酒杯,此杯敞口微侈,口下渐敛,平底卧足,杯外壁为雄鸡啼鸣与子母鸡啄食,足底边一周无釉,底心书“大明成化年制”双行六字款。因采用的是釉下青花和釉上彩色相结合的工艺,主题纹饰为鸡,其状似缸,故称成化斗彩鸡缸杯。 就在去年,这样的一对杯子曾经拍出了两亿多华元。 黑田心中好笑,这人真是什么都敢收!可能是他看的时间有点儿长,黄大牙竟摇摇头道: “这个不卖!” 和我玩欲擒故纵? 黑田心中讥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上前一步来到大黄牙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老兄刚才不是说随便挑吗,现在怎么又不卖了呢?” 黄大牙呲牙一乐: “它是假的,你也要买?” 如此一说,不仅黑田面露惊讶,就连木村和段明全也围拢过来,拿起两个杯子放在手中仔细观瞧。 “老兄这一屋子都是……好东西,为什么要说这两个杯子是假的呢?”黑田不解地问道。 “因为它就不是我收来的,”黄大牙傲然地一挺胸脯,“我自己收来的绝对保真,但这个是早年间一个朋友送的,他是在一个造假的小作坊里顺手偷……得来的,后来我俩一起喝酒时,他当酒杯送给了我,这么说你们都明白了吧。” 虽然眼力不咋地,但这份心胸还是值得夸夸的,黑田伸出大拇指: “老兄,别的先不说,今天倒是让我见识了您的人品!” “别说这些没用的,”黄大牙挥挥手,“这些年就是被这句话给坑苦了!” 木村在旁边偷偷拉了下黑田的衣袖,眼神向屋外示意了一下,黑田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向黄大牙道: “我俩出去商量点儿事,让段老板先看着。” 一前一后走到房外,黑田盯着木村道:“难道那对杯子是真的?” 木村摇头:“确实是伪造的,我和段明全刚才都已经证实,不过伪造水平还是相当高的,要不是事先知道结果,恐怕不少眼力不够的人都会被骗。” “你让我出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黑田有些奇怪。 “不是,”木村的表情里也有些不是很确定,“我要说的是做旧的手法,我们似乎见过,虽然技术高超、真假难辨,可总有一些个人的习惯,会不自觉地显露出来。” 黑田一下子就明白了木村的意思:“你是说,仿制这个杯子的,和仿制我们那些古玩的,是一伙人?” “依我这几天对他们的研究,非常有可能。”木村重重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能得出这个结论,还得多亏了段明全的提醒,只是在这个邀功请赏的时候,能不提就不提。 黑田二话不说,转身冲回屋内,连里面的大坑和苍蝇都丝毫未能阻止他的速度。 “送你杯子的朋友是谁,在哪?我们要见他!” 黄大牙明显被黑田吓了一跳,愣了下说道: “你们找他干什么,他已经收手好多年了,何况这对杯子还是……” 黑田粗暴地打断黄大牙:“我就是想找他问点事儿,没别的意思。” 黄大牙此时却镇静下来,摇摇头道: “不管怎么说,我和他也是朋友,你们不要我的东西行,但让我出卖朋友……” “啪!”黑田从包里抽出成捆的一万块钱拍在炕上。 “我不能这样对待朋友!” 黄大牙瞅了一眼那捆粉红色的钞票,仍不松口,只是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段明全走上前,拍了拍黄大牙的肩膀: “没人让你出卖朋友,对我你应该是了解的,这些年什么时候问过东西的来处?今天事出有因,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的朋友。” 也许是段明全的保证,又或许是那一万块钱起了作用,黄大牙最终在金钱和朋友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叫洪老四,就住在村西头的那间最破的房子里,如果见了他,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看着黑田转身向屋外走去,木村和段明全也紧随其后,黄大牙急了: “别急着走哇,我的东西你们还要不要?” 段明全回头道:“有时间我们再来!” “那你们得快点儿,”黄大牙不放心地喊道,“过两天这里要全部拆除,我就不在这里了。” 谁管你在哪,我现在要找到洪老四! 黑田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走进村西头那间破房子,黑田几人才知道,黄大牙并不是村里最穷的人。 起码黄大牙还有一堆工艺品能换俩儿钱,洪老四家里能值点儿钱的,估计只有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空酒瓶子。 所以他连门都不锁,就这么光着膀子、一身酒气地睡在家里唯一的家具——一个估计是没人要的破床垫子上。 “洪老四!” 段明全强忍着恶心,蹲下身捂住鼻子试图叫醒他,奈何这洪老四睡得像死猪一样,纹丝不动。 急中生智,段明全提高音量大喊一声: “洪老四,起来喝酒,再不起来我们就要走啦!” “谁叫我喝酒,马上就去!” 洪老四一骨碌爬起身,摇摇晃晃的明显还没有完全清醒,却还在关心着喝酒的事儿:“去哪儿喝?” 黑田实在受不了屋里的气味,摆摆手道: “出去再说!” 洪老四迷迷糊糊地来到门外,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看看素不相识的三人,脸上充满了警觉: “你们是谁,找我干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矛头》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六回 矛头 第六回 矛头 看着眼前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洪老四,黑田竟一时看不出他的年纪,足见这些年来,洪老四对自己下手该有多狠。 “我向你打听一件事儿,要是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喝多少酒,都不是问题。”黑田扶了扶眼镜,缓缓开口道。 “没问……”洪老四忽然闭紧嘴巴,上下打量了黑田三人一番,眼睛里冒出一点狡诈的光芒: “只要是我知道的,告诉你们是啥问题都没有,可看你们一个个穿得溜光水滑的,肯定是有钱人,咋还能有事儿求到我,是拿我找乐子吧?” 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刁民! 黑田心里暗骂,正好前几天刚买了两瓶高档西凤酒,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没想到今天倒是先便宜了他。 挥手让木村从车后备箱里把酒拿到洪老四面前,还没等说话,洪老四就一步跨到木村面前,一把夺过纸袋,三下五除二打开包装盒,拧开瓶盖,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来了两口。 “好酒哇!”洪老四打了个酒嗝,然后心满意足地看向黑田,“说话还挺算数,你说吧,想打听啥事儿?” 面对着脸色潮红的洪老四,黑田一脸鄙夷: “你前几年曾送人一对鸡缸杯,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能白送给人东西?”洪老四又喝了一口酒,“记不住了,多少年前的事谁记得住,唉,这酒是好酒,就是没有好菜,要是能有钱再买点儿菜……” 就知道想让你开口没那么容易,黑田从包里抽出一沓钞票,拿在手里晃了晃: “告诉我,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想起来了,”洪老四的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我确实送给村里的黄大牙一对杯子,他说那是假的不值多少钱,这个我信,在那个地方,还看到了好多个呢。” “那个地方到底是哪?!”急得黑田厉声大吼。 “那个地方在……” 洪老四眼睛盯着那捆钱,嘴里却再也不吐出一个字,黑田无奈,只好先将钱递过去。 洪老四一把抓过钱,嘴里快速报出了地址: “五有县四方村,当时那个小作坊在村北,现在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 五有县四方村!? 黑田和木村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上个月末,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以及众人逃窜时的狼狈。 从记忆里回到现实,黑田平静了一下心情: “详细说一下,当初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手握着钱一手拎着酒,洪老四当即是知无不言: “当初我在西京犯了点事儿,只好跑到外地躲躲风头,到了四方村时发现村北有个小作坊,估计那里应该有点儿钱,就想捞一票再走,等天黑翻墙进去后,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钱,只有一些破碗破盘子啥的,看起来就属这些装在盒里的杯子还算值点儿钱,谁知刚想动手就被人发现了,都说那啥不走空,所以跑的时候我就拿了一个出来。” ---------- 返回城里的路上,黑田三人都沉默无语。 四方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黑田和木村在疑惑的同时有所期待,段明全则在庆幸的同时感到疑惑。 ---------- 那批倭国古玩下架的当天晚上,段明全正在家里独自喝着小酒庆祝,范守安的电话打了过来。 先是由于这次合作的巨大成功,双方互吹一番。 接着范守安神神秘秘地问他,是否想好的脱身之计。 这话听着很耳熟啊! 段明全非常高兴,无论是大老板还是范守安,看来并没有卸磨杀驴,对自己都挺够意思的嘛。 范守安能找到大老板一起做这件事,说明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起码也是合作伙伴,即便自已不说范守安早晚也会知道,于是段明全便把大老板给他设计的方案和盘托出。 谁知范守安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儿,便略显忧虑地对他说: 大老板这个方法只解释了东西是怎么被换的,却没有排除你段明全是幕后黑手的这个嫌疑。 一句话让段明全冷汗直流。 范守安能这么说,那黑田没准也会这么想。 段老弟,不用担心! 只听范守安轻笑一声,然后非常贴心地告诉段明全: 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一条脱身之计,当黑田到藏古阁时,按照我说的办,保证你能在黑田眼里是清清白白的。 范守安想好的这条脱身之计,便是以“淘宝”之名,从黄大牙开始,一路找到制假的源头。 整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黄大牙这个人段明全以前没见过,但那个洪老四,就算通过化妆弄得显老了许多,段明全还是一眼就认出,正是勾引他买宋代定窑白瓷的耗子。 到现在为止,黑田已经“知道”那些所谓的赝品是近期仿造的,也“查到”有人在屋顶打洞换走了真古玩,今天还“掌握”了那个人的造假地址。 从头到尾,所有证据都表明,藏古阁里倭国古玩被调包这事儿,和他段明全没有半毛钱关系。 只是有一点,这是要把矛头指向谁? 范守安没说,段明全也猜不透。 段明全打死也不会想到,矛头指向的,竟会是大老板! ---------- 华国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有了上一次在四方村的惨痛经历,黑田决定这一次绝不能贸然出击,兵马未动,情报先行,就算报复,也得先知道报复的对象是谁。 以前能使用的人太少,干什么事都捉襟见肘,自从把阿飞等人收留后,黑田突然觉得自已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哪怕他依然不相信这些人,但只要方法得当,依然能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油。 一回到住所,黑田便让木村去采购一些东西,又叫来汪祖仲、山本和阿飞,让他们马上赶往五有县四方村,想尽一切办法,查清那个工厂是谁的产业。 至于此行的目的,黑田没有告诉阿飞,而阿飞也知趣地没有问。 经过几天的休整,阿飞被山本等人胖揍的疼痛已经好转,今天却和他一起出门,不免还是有点胆战心惊。 山本倒是没什么感觉,像阿飞这种怂货,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而且在出门前黑田还特地私下里嘱咐,这次行动汪祖仲怕遇到熟人不便出面,阿飞才是主力,而他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阿飞尽心尽力地干活。 汪祖仲心里很不痛快。 只要是来新人,好像都会踩在他的头上,现在就连阿飞这样的,自已也居然沦落到给他当司机的地步。 一行三人,三个心思,所以,一路无话。 下午两点多,三人几乎是在集体沉默中赶到了四方村。 看着眼前不算很大的村庄,阿飞决定将突破口放在村口的小商店,一般来说,这种地方的消息都是比较灵通的。 ---------- 张新泰坐在商店内,身心都感到有些疲惫。 距上次有人来闹事已经快过去了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工厂的复工,他那提心吊胆的心情好了许多,有时甚至恶作剧的想,要是哪天工厂真失火了,是不是也可以推到这位小老板身上。 由于失火造成的影响,原本宽裕的工期不得不开始紧锣密鼓,幸亏大老板派来几个高手帮忙,否则根本完不成。 阿飞和山本推门而入,张新泰立刻眯起了双眼,从穿着打扮上看,这两位应该是从大地方来的——比如西京。 戒心要常有,但生意也得做,他起身道:“两位,要买点儿什么?” “来两瓶水,再拿两包烟,要你们店里最贵的。” 反正这次出来是公款报销,阿飞乘机也过一把贪官污吏的瘾。 “好嘞!”张新泰痛快地答应道,然后又冲山本问上一句,“你还要别的什么吗?” 山本木然地点点头。 张新泰等着他开口,但看他半天也没说话,便不再理会,把水和烟直接放到阿飞面前。 阿飞将身体靠在柜台上,拧开一瓶水递给山本,接着打开另一瓶边喝边向店里四处打量。 “还想买点儿别的东西?”张新泰问。 “再买些吃的,”阿飞点点头道,“我们是做生意的,路过这里补充点儿东西还得接着走。” “路过?”张新泰看了一眼停在门外轿车,“你们调头原路返回吧,这条公路只通到村西头,然后是土路,就你们这辆车,过不去。” “是吗?”阿飞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难道是我们走错路了?这个村子叫什么啊?” “四方村,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张新泰问。 “那真是走错路了,谢谢老板啊,”阿飞拿起烟瞧了瞧,“你们村子看起来不算大,周围的庄稼长得也不太好,不过你这小店里的烟还挺高档的,能卖得出去吗?” “哈哈,”张新泰笑了笑,“就卖给你们这些走错路的人。” “老板真会开玩笑,刚才过来时发现村北面还有一个工厂,村民们肯定从里面赚了钱才能买得起这种烟。” 阿飞的话题开始往工厂方面转移。 张新泰心里的戒备越来越强:“那是一个村里的工艺品厂,一年也没几个活,根本就不挣钱。” “村办的工厂?”阿飞兴致浓浓地打听道,“那厂长一定是村长吧,能不能介绍我们见一面,要是有发展潜力,也许我们公司还可以投资入股呢。” “投资入股?”张新泰摇摇头,“原来的厂长是一个外乡人,看不挣钱早就跑了,现在这个厂子半死不活,要是有订单,大家就一起干,没活儿就闲着,劝你一句,有钱还是干点儿别的吧。” ---------- 回到车里,阿飞对汪祖仲道: “商店老板没说实话,那个工厂,肯定有问题!” 全是他妈废话!汪祖仲心中骂道。 你是没看到,那天山本这些人回来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要是没问题才见了鬼呢! 当下冷笑一声: “这是问题吗,问题是还没打听到黑田先生要的消息,好好琢磨一下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四方》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七回 四方 第七回 四方 “怎么办?”阿飞鼻子里哼一声,“村子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喘气儿的,找别人去问,现在开车进村。” 如果卖祖求荣也有鄙视链的话,处在最底层的毫无疑问,是卖得最为彻底的汪祖仲。 毕竟也是当过老大的江湖人,该对谁服软、对谁硬气,阿飞心里比谁都有数。 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指挥我! 气得汪祖仲直接想甩手不干,可又不敢耽误了黑田的大事,只得忍气吞声开车驶向村内。 阿飞摇下车窗向外望去,搜索着可以搭话的目标,没走多远便看到一户敝着门的农家院里,一位四十几岁的妇女正在晾衣服,便示意汪祖仲停车,同山本一道走进大门。 妇女忙停下手里的活计,充满热情地询问他们是谁,接着说男人下地去了,要是找他就稍等一会儿。 “一看就知道,大嫂是个明白利索的人,”阿飞满脸笑容地说道,“我们两个是做生意的,来到这里就是要考察一下,咱们四方村有没有值得投资的项目,大哥不在的话,向大嫂你了解了解也行。” “你们城里人的嘴儿就是甜,”妇女笑得很愉快,“没啥了解的,这个地方啥都不产,要不是政府前些年给修了条公路,村里人一年都出不去一趟。” 阿飞用手指了指工厂的方向: “可我看见咱村里还有工厂呢,那是谁办的,挣钱不?” “那个厂子啊,”妇女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以前还行,总有活干,我家男人在那里也挣了点儿钱,这几年不太好,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没啥事儿,对了,前两天开工干了点儿小活,也没给多少钱。” “工厂都是做什么的,老板叫啥名?”阿飞忙问。 “厂子里做啥不知道,我男人就是干些个粗活重活,像卸煤烧窑啥的,反正给钱就行呗,听人说老板是一个白头发老头儿,大家伙儿都叫他大老板,没人知道老板姓啥叫啥。”妇女很是朴实,几乎问什么说什么。 辞别妇女,阿飞又随便问了村里的几个人,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同山本和汪祖仲商量了一下,几人驱车离开四方村返回西京。 ---------- 张新泰坐在商店内望着远去的汽车,心里惴惴不安。 四方村这个隐藏多年、少为人知的制假工厂,忽然间引起了多方的关注,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通过电话,张新泰将刚才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老板,并讲了讲自己的担忧。 听完张新泰的汇报,大老板那边似乎不太方便说话,只含糊其辞地说必须注意生产安全,要在最近两天搞一次隐患排查,把一些易燃易爆物品保管好,不要留下任何疏漏等等场面话。 但张新泰完全明白大老板的意思,看了看时间,决定在明天组织人员,把工厂里开工时留下的痕迹清理一遍。 ---------- 回到西京时已是傍晚六点多,来回五六百里的路程,阿飞、山本和汪祖仲都有些疲惫,但阿飞却很兴奋,能安排自已去做事,说明他正在取得黑田的信任,虽然获得的信息并不多,但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根据阿飞汇报的信息,再结合洪老四的经历,黑田已经基本断定,四方村的工厂确实在仿制古董,只是它的老板自我防护意识非常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大老板? 这明显只是个称呼,而不是姓名。 黑田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你有没有惊动他们?” “没有,应该没有……” 阿飞本想说得坚决些,可回想一下与商店老板之间的对话,信心变得有些不足。 黑田立刻看出了阿飞的迟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焦虑,看了一眼时间道: “现在开始吃饭休整,一个小时后,我们连夜再去四方村。” 想了想觉得只带山本四人组,人数还是太少,黑田又对阿飞道:“你们所有人都要参加,现在就回去,让其他人也做好准备。” 阿飞回到金都小区,老成等人还在等着他一起吃饭,但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阿飞只好叫过小猴子: “马上就得跟黑田去办事儿,你去买点饼干面包,我们六个在路上吃。” 小猴子答应一声,临出门前好奇地问道: “你们要去干啥,咋又不带上我?” 阿飞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赶紧去买,四方村又不是啥好地方,碍手碍脚的,带上你有啥用。” ---------- 孟希这两天挺悠闲,每天除了待在店里,偶尔也去接送林若水上下班。 这段时间电视台的工作比较忙,林若水经常被派出进行外采,上下班的时间相对不太固定,所以对孟希时不时的消失,她并没有太过留意。 今天本来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不料电视台要报道一个突发事件,林若水临时加班被迫取消。 就在孟希准备回家的时候,小猴子传来黑田要带阿飞等人去四方村的消息。 这么晚了,黑田带着十几个人去四方村干什么? 孟希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王和,不禁暗暗为他担心,连忙拨打王和的手机,想提醒他注意点儿安全。 谁知连续拨打了三次,王和竟然没有接听,孟希更加着急,马上通知彪子等人穿好保镖服装,做好支援准备,接着又开始联系王和。 电话终于接通了,孟希赶紧说道: “王和大哥,你在哪,有事儿要和你说。” “你是……谁啊……”听筒里传出王和含糊不清的一句问话后,便鼾声大起,再没了别的言语。 几个菜啊,把你们喝成这样! 孟希苦笑不已,挂断电话后疑惑又起,既然不是王和,把黑田引去了四方村的人,是谁? 没等孟希想明白,彪子的电话打了进来: “希哥,我们已经准备好,现在去哪里?” “不是王和,用不着我们了,晚上自由活动吧。” 孟希听着彪子那兴奋的声音,几乎都能看到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心想这回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结果彪子并没有打算放弃: “就算王和没去,那咱们也能去啊,你就不想知道黑田要干啥吗?” 惟恐天下不乱的彪子,这一句还真说到了孟希的心里,既然晚上没事儿,那就去看看! “好,那就让哥几个准备点吃的,给我也拿一套服装,一会就在高速口集合,提前赶到四方村,埋伏好等着他们。” 孟希赶到高速路收费站时,彪子几人早已抵达,正站在车外聊天,看到从车里出来的孟希有些意外: “来这么晚还以为你要易容呢,这也没变啊。” 把自已的车留在停车场,孟希坐进彪子的越野车,接过保镖服装道: “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黑天穿这身衣服差不多也能混过去,来得晚是因为要回家拿这个。” 说完掏出一张名片,给众人看了一眼,上面除了印着一些倭国文字外,还有四个大字号的华文: 黑田健之。 小宝眼尖,心思也活泛,立即明白了孟希的意思: “哈哈,这下黑田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彪子则有些奇怪:“希哥,你是啥时候弄到那老小子名片的?” “说来话长,那还是我和若水在倭国旅游的时候……” 当初在江户,黑田为想和孟希等人扯上关系,指使山本等人故意挑衅,没曾想把林若水打伤昏迷,在等救护车时,黑田与孟希等人见面做自我介绍,并给每人都送了张名片。 回国后孟希把它扔在角落里,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到它,没想到将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众人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连身强体壮、不解风情的石头都感慨道: “以大嫂那个小身板,这得多大的勇气啊!” 卷毛则从技术的角度开始分析: “那一拳多亏没伤到脊柱神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宝在一旁笑得很阴险: “黑田做梦也想不到,当初自已挖的坑,今天会用来埋自己。” 然而,谁都没有彪子直接: “希哥,你就告诉我,是谁打的大嫂,我帮你打回来!” 一路说说笑笑,在夜里九点半左右,五人来到了四方村附近,找个隐蔽的地点把车藏好,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到工厂后面的山坡上,静静地等待着黑田的到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夜探》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八回 夜探 第八回 夜探 经过一些简单的准备,黑田将木村留在西京随时接应,自己带着山本四人组和汪祖仲,以及阿飞等总共十二个人,驾驶着三辆车向四方村进发。 “黑田老爷,”阿飞一脸谄笑,“如果我们不想被人发现,最好不要开车直接去那个工厂。” “为什么?”黑田皱了皱眉。 “因为我有一种感觉,”阿飞忙答道,“村口小商店的老板大概是工厂的人,而商店的位置开在村口那条唯一的公路边,如果开车从大路正常进村,一定会被他发现的。” 听阿飞如此一说,黑田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是去过四方村的,按照导航一路走到工厂前,现在想来当初刚一进村就已经引起了注意,所以工厂起火时村民才来得那么快,也多亏自已没在工厂里停留太长时间,要不然可真就被人瓮中捉鳖了。 这次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在距离四方村很远的地方,黑田便命令三辆车驶出公路,找了一处荒地停好,所有人下车,借着月光,绕开大路,在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工厂。 农历十二的夜晚,一轮凸月挂在睛朗的夜空,山野依然燥热无比,昆虫的鸣叫声连成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的疲劳和蚊虫的叮咬慢慢袭来,阿飞、山本等人还能忍受,黑田嘴里已经开始不停地喷出倭国国骂。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来到工厂的北墙之下,此时月明星稀,除了虫鸣声,一切都显得十分安静。 看着足有三米高的围墙,以及里面悄无声息的工厂,黑田没有着急进去,先派山本带人在周围走了一圈,在确认四周没有异常后,才向山本等人点头示意: “开始吧。” 阿飞、大头和包子取下背在身后的三架人字形伸缩梯,山本上前将一个梯子拉长担到墙头上,手脚并用爬到顶端,向工厂里仔细观察了一番后,才招手让下边的人把另一部梯子打开成一条直线,在山本的帮助下,将一端高高竖起探过墙头的铁丝网,举到中间后折叠的部分时,再慢慢向墙内的地面落下,几分钟后,人字形梯子便压在铁丝网上,在围墙两侧形成了一架过墙天梯。 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三架梯子都被架设完毕,因为去掉了中间的连接条,踩上去并不算太稳,但作为临时翻墙使用,并没有太大问题。 山本第一个通过梯子进入工厂,借着月光把内部又看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埋伏后,打了一声呼哨,墙外的众人才开始陆续翻过梯子进到里面。 黑田在两侧的人保护下,也终于顺利地进入了工厂内部,最后只剩下汪祖仲还在墙头上瑟瑟发抖。 骑在高高的梯子顶上,他可以将整个工厂一览无遗。 汪祖仲也去过很多工厂,别人家的厂房都排列得整整齐齐,高大规范,而这里看起来则是杂乱无章,各种奇奇怪怪的设备设施在以前见都没见过,每栋厂房也是风格各异,间隔得非常之远,完全看不出如此设计的目的性。 只是在这些房屋中,有两栋只剩下一堆瓦砾,虽然月光下看不清那里的细节,但单从位置上,汪祖仲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天晚上熊熊燃烧的烈焰。 当然,两腿发抖的原因,那晚的大火只占了很少一部分,更多是因为他有恐高症。 汪祖仲两条腿死死夹住梯子,无论如何也不敢转身把墙外的那条腿跨过来。 气得黑田低声咒骂,懒得再管汪祖仲的死活,一挥手带着已经进来的众人向工厂内部走去。 看着他们真的走了,汪祖仲再也不敢犹豫,几乎是闭着眼睛爬下了梯子,落到地面后疯狂地向前追去。 “给我仔细地搜,我今天倒要看看,这里藏着什么秘密!” 黑田恶狠狠地对众人说道。 所有人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面罩,打开手电,在黑田的带领下开始搜查整个工厂。 ---------- 孟希和彪子等人躲在后面的山坡上,在月光下清楚地看到黑田一行人来到工厂,只是等他们利用梯子进入工厂后,高墙和厂房便挡住了视线。 如果这个时候王和没喝醉,只要让他给工厂的负责人打个电话,那今天的黑田可真会插翅难飞。 与其在这里干着急,要不也进去看看? 可这么做是不是会有很大危险? 孟希一时有些难以下定决心。 彪子却在此时开口道: “这啥也看不着啊,你看他们的梯子还留在那儿,我们也进去呗。” “别去了,我担心有危险。”孟希嘴上说不去,但自己都感觉反对的力度一点儿都不大。 “希哥,你打算把黑田的那张名片扔在哪?”小宝忽然问了一句。 “我本想扔在工厂门口,现在看扔在他们架梯子这里也行。”孟希答道。 小宝嘿嘿一笑:“要是扔在工厂里面,那不是更好?” “你也想进去看看?”孟希笑道。 “大老远跑这里来,就光是待着看多没意思,何况现在还看不着了,心里着急啊。”小宝道。 孟希看向石头和卷毛:“你们呢?”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这两人也没意见。 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孟希点头道: “好,进去后注意安全,情况不好马上撤!” 几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墙下,彪子首先扶着梯子上到顶端,伸头向里看了一眼,转身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下面没人看守,接着翻身向里面爬了下去。 孟希也顺着一架梯子爬到墙头,正准备下去时,忽然看到一段压断的铁丝网垂在梯子旁边,心里一动,扯过铁线在梯子上缠了几圈。 做完后方才下去同彪子几人汇合,利用房屋阴影的掩护,悄悄地跟在了黑田等人的身后。 ---------- 按照黑田的意图,进入工厂后,便进入各个房间寻找线索,但在尝试了几乎所有厂房后,竟然全部无从下手。 可能是吸取了上次有人闯入的教训,所有厂房的窗户都加装了防盗护栏,想破坏那些手指粗的螺纹钢筋,即使有趁手的工具也要费一番工夫;而房门更是全部换装了防盗门,摸摸那厚实的铁皮,要是没有开锁的技术,估计只有用炸药才能把它弄开。 厂房没办法进去,黑田只好把精力放到其他地方,在院子里到处乱翻,根本不在乎事后是否会被人发现。 可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又能有什么价值呢,面对着院子里那些烧火用的木头、煤炭以及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几堆垃圾,他的期望值越拉越低,到最后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就在黑田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不知是谁的手电晃过了一处垃圾堆,有一点明亮的反光映入了眼底,虽然没看清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个肯定是想找的东西。 十几束手电光中,埋在垃圾堆里的小半块瓷盘被黑田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虽然不知道黑田在找什么,但看他的表情,众人感觉事情应该是有了眉目。 因为黑田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那小半块瓷盘,正是皇室御用彩绘瓷盘的仿制品! 准确地说,是一件因为有瑕疵而被销毁的仿制品。 就像一头拉磨的驴,黑田围着垃圾堆开始疯狂地转圈,一边转一边在心中在呐喊: 大老板,我和你不共戴天! 一直转到精疲力尽,黑田心中的怒火才稍有平息,停下脚步时看到山本四人组则见怪不怪地在一旁垂手肃立,而阿飞、老成等人则是目瞪口呆。 ---------- 目瞪口呆的不止阿飞等人,就连一直跟随的孟希几个人,也掉落了一地下巴,眼神的交流中似乎都在问: 病得这么重,他咋不治呢? “小宝呢?”孟希忽然发现不对,本来是五个人,现在身后只剩四个,连忙压低声音问。 “他说跟在后面没意思,要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点儿好东西。”彪子轻声回答道。 孟希有些着急:“快去把他找回来,一个人太危险。” “希哥,我没事,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小宝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事就好。”孟希回过头,看到小宝怀里居然抱着长短不一的几个卷轴,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孟希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却听黑田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 “放火!给我烧了这里!”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黑衣》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九回 黑衣 第九回 黑衣 当初你被王和放火陷害,现在看来还真没冤枉了你! 听到黑田要放火,孟希几人一边心里暗自嘀咕,一边迅速在阴影中向后方撤走。 来到梯子旁边,孟希将黑田的名片扔在墙根处,随后顺着梯子上到墙头,扭头再向工厂里望去,只见院内的人分成了几拨,正在努力点燃身边的木堆。 彪子也站在另一架梯子上向后望,看着那群人费了好大劲也没把火点起来,忽然笑了起来: “这帮人也不带点汽油啥的,光凭几个打火机就想点着木头,恐怕得花点儿时间,要不趁着这个工夫,我们干脆把这三架梯子都拿走,把他们困死在里面得了。” 孟希摇摇头:“来日方长,今天恐怕是困不死他的。” 刚才山本他们在架梯子的时候,孟希也曾有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打消了,因为这么做有太大的不确定性。 如果两方一言不合动手打起来,不可避免地会有人受伤,甚至死亡,造成的后果一旦过大,警方必然要介入,局面将变得完全不可控,而且还极有可能牵连到王和,甚至自已。 若双方都能保持克制,没有动手而是解释清楚误会,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甚至在最后还有可能化敌为友,那更是孟希不想看到的结果。 还有一点,如果黑田发现梯子被撤走,马上就能猜到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会让小猴子处于危险之中。 所以,就当下的局势来说,放走黑田来造成他们之间更大的误会,远比制造一个结果无法预料的困局要好得多。 五人回到围墙外,此时院内已有浓烟升起,看来黑田他们已经点火成功,连忙加快脚步向村外藏车的地方跑去。 刚跑出几步,孟希猛然停下,叫住彪子四人问道: “刚才你们有没有注意那些人穿的衣服?” “衣服?”彪子挠挠头,“大多数人穿的都是夏季的衣服,好像有四个人穿着黑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 “眼熟就对了,”孟希指了指自己和彪子四人,“那是因为他们穿的和我们一样。” “咱们是怕暴露身份,可他们只有四个人穿成这样是为了啥?”彪子有些迷糊。 “现在想不清楚,我们得留下来看看!” 孟希皱皱眉,带着彪子四人又回到后面的山坡上重新躲好。 ---------- 黑田来的时候,是没想过要放火的,可当这里仿造古玩的证据被他发现后,一腔怒火分分钟化作实际行动,别人会放火,我难道就不会么! 只是这些人除了带着几个打火机外,根本就没带什么能放火的东西,就算想烧掉整个工厂的怒火再强烈,也不可能点燃那些房子。 无奈之下,那堆木材就成了泄愤的最终目标,又是找干草,又是找碎纸,终于在好几伙人的努力下,木柴堆开始燃起了熊熊大火。 “走,出去再说。” 火光中,黑田那张脸依然因愤怒扭曲着,但好在理智还没有完全失去。 和上一次相比,这次每个人离开的心态要从容淡定许多,毕竟工厂和村子还有一段距离,就算现在他们看到失火,赶过来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当十二个人全都来到墙外,山本等人试图把三架梯子取下来带走,开始很顺利地收回了两架,但最后一架似乎是被铁丝网挂住了,任凭怎么拉都下不来。 此时从村子的方向已经隐约传来人们的喊叫声,黑田摆摆手道: “扔这吧,就当是给他们留个证据。” ---------- 张新泰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下午当阿飞和山村来到四方村时,凭借多年的经验,张新泰一眼便看出来者不善,话里话外也敲打了一番,警告他们不要打工厂的主意。 工厂的防火防盗措施得到了加强,在这一点上他很放心,该撤的东西都已经撤走,一般人就算进去了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给大老板打完电话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现在很多村民都在忙着农家活儿,组织人手有些困难,所以张新泰决定在今晚把人员安排好,明天再去清理掉那几堆垃圾,顺便把铁丝网等设施再修整一下。 尽管做好了安排,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安稳,一直待在商店里留意着进村的公路,以及后方工厂的情况。 当火光又一次从工厂方向亮起,张新泰知道自己大意了,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还在没有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工厂再次放起了火。 张新泰一边打电话通知村民,一边拎起一把铁锹向工厂跑去。 此时许多村民也已经发现工厂失火,顿时叫喊声四起,纷纷拿着工具赶往工厂方向。 张新泰发现得最早,也离得最近,所以跑在最前面,就快要到工厂门口时,四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背后是夹杂着浓烟的红色烈焰,张新泰看不清四人的容貌,只能看见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黑西服、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张新泰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词: 保镖? 没容他多想,也没等他说话,甚至都没做出任何反应,三记重拳几乎同时打在了他的脸上、胸口和腹部,下面又被人一记扫堂腿,就像一棵被伐倒的大树,整个人直直的倒飞了出去,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顿时眼前金星一片,胸闷气短,腹部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蜷缩在地上干呕不止。 伴随着一声村民的怒骂,张新泰看到一双脚在他眼前跑过去,本想喊声小心,可大张着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声,还没等他把气顺过来,那名村民也已经惨叫着倒在了不远处。 第三个、第四个……转眼间,地上已倒下了七八个精壮的农家汉子,惨叫此起彼伏,而山本四人始终不发一言,全力出手。 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赶过来,四人组压力大增,按照黑田交待的任务目标,此时他们早已超额完成,山本呼哨一声,四人转身向东面的野地里狂奔而去。 多少年来,村民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许多人已经打红了眼,继续挥舞着铁锹等工具一路追了下去。 张新泰已在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还在追击的村民,忍不住内心焦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 “落单儿更吃亏,别追了,先救火!” 村民们反应过来,这才骂骂咧咧地停止了追赶。 张新泰打开大门接通电源,工厂内光明大放,众人发现被点燃的只有一堆木头,其他地方毫发未损。 打开消防栓,在高压水流的喷射下,火势片刻后就被扑灭,湿漉漉的木堆上只有几缕白烟还在飘荡。 张新泰在工厂里查看一圈,除了这堆木材,并没有蒙受其他的损失,反倒是在北墙上多出了一架人字型伸缩梯。 看着搭在墙上的梯子,张新泰有些失望,这种东西在各个大型五金店里都可以买到,想要通过它几乎不可能查到来的人究竟是谁。 可能是谁? 张新泰首先想到的便是王和。 但那一天在五有县发生的事,张新泰对王和有一种感觉,他确实非常恨大老板,但终究还是个讲理的、有分寸的人。 如果是他,怎么会做完这些事后,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而且从那四人出手的架式、狠辣的程度,王和没有必要、也不可能请得起这么厉害的保镖。 以他做事的风格,不会对这些毫不相干的人如此大打出手。 所有的照明设备都已打开,工厂里面亮如白昼,一些在夜晚不易被发现的细节,此时也分毫必现。 墙根处那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片,很快吸引了张新泰的视线。 这是一张设计精良的名片,海蓝的主色调深沉广远,银白色的海浪在灯光中闪闪发亮,精致的排版显示着名片主人高贵典雅的审美。 然而在张新泰眼里,只看到四个字: 黑田健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冒充》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回 冒充 第十回 冒充 黑田健之? 想和大老板斗,你真是找错了对手! 张新泰愤怒的脸上带着冷笑。 回过头再看看还在冒烟的木堆,他又感到一阵后怕,估计他们是没有事先准备好,这要是带来点儿汽油柴油什么的,那今天被烧的,可就不是这些木头了。 指挥着村民把木堆扒散,又向上喷了大量的水,最终确定不会复燃后,张新泰这才松了口气。 为了防止那些人去而复返,工厂全部的灯将一直开着,留下七八个人守夜,收起了那架人字型伸缩梯,安排好这一切后,疲惫不堪地张新泰和村民们才离开工厂向村里走去。 快到村口时,远远地看到在小商店前,似乎有灯光在闪烁,张新泰有些奇怪,自己离开时明明是上锁关灯了的,现在怎么会有亮光? 加快脚步再走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两盏车灯,正直射在商店的正面,灯光下,几条黑乎乎的人影在来回走动。 有人要对商店动手! 张新泰心头大震,大喊一声“快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百米冲刺一般向商店跑去。 其他村民也看到有人在商店前面忙碌,虽然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长相,但那一身黑衣,一下子便让他们想起了刚才被痛打的情景。 根本不用做什么战前动员,伴随着叫骂声,人群化做一股洪流向村口涌去。 眼看村民们越跑越近,那几个黑衣人不得不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儿,嘴里大声叫喊着“八格牙路”,忙三火四地弯腰钻进早已启动的汽车,沿着公路一溜烟儿地向东逃去。 就算这辈子没见过倭国人,可这句倭国话,几乎所有华国人都能听得懂。 村民们跑到商店边,眼前的景象让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 干柴干草在房前已经堆成一座小山,晚到一步,商店必将和工厂那堆木头一样,化作一片焦炭。 村民们群情激愤,破口大骂: “小鬼子,我日你祖宗!” ---------- 骂人是不对的,但被骂的如果是小鬼子——那就另当别论。 无论是历史还是如今,都是他们罪有应得,骂一声都是轻的。 ---------- 不过,实话实说,商店前发生的一切,还真不是黑田干的。 孟希五人躲在后面的山坡上,看着黑田等人从工厂里出来,本以为他们会一同返回藏车的地点,不料十二个人竟然兵分两路,黑田带着七个人从野地向东奔去,留下身穿保镖服装的四人向南,堵在了前来救火的村民面前。 “啥意思?”彪子对孟希道:“这是放火没过瘾,还想要杀人吗?” 孟希也有些迷糊,这帮人偷偷摸摸地来,走的时候却要如此大张旗鼓。 杀人他们肯定是不敢的,可为什么非要让这四个人在村民面前出现呢? 看着他们一身的黑色保镖服装,孟希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禁苦笑连连,如果说因果循环,这也算一种报应吧。 孟希的苦笑让彪子更加摸不着头脑:“希哥,你笑啥?” “你信吗?他们在冒充我们。”孟希笑道。 一语点破,小宝也恍然大悟道: “他们是要栽赃到我们头上,或者说,是那个不存在的赖四海私生子头上。” “对!”孟希点头,“也许从明天开始,赖四海有个私生子的流言,就要在西京满天飞喽。” 听孟希这样一说,小宝不禁有些忧虑: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好笑,但给我们以后的活动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也许这个以后就是明天,”孟希一指已经和村民打成一团的四人组,“任由他们这样冒充下去,明天这里的人就会认为工厂是我们烧的。” “一听就知道是有了主意,”一晚上都待在远处啥也没干,彪子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希哥,你说吧,咋办?” “他们想冒名顶替,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孟希扭头对彪子道,“你车技最好,一会儿快点儿跑,把车开到商店门口,记住,不要开车灯。” 接着又对小宝三人吩咐道:“现在我们趁乱去商店,路上多捡一些干柴和干草。” 彪子答应一声,抱着小宝找到的卷轴跑去开车,孟希带着其他三人乘着夜色,从山坡上走下,从东侧绕了一个大圈,等走到商店前面时,每个人都已经抱了满怀的干柴。 此时四人组已经撤退去和黑田汇合,张新泰则带着村民在工厂里灭火,村子虽然不少人家都开着灯,但也许是怕有危险,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孟希几人又从四周找来些干柴,统统扔在商店门口,彪子也摸黑将车开到商店前,调转好车头静静地等待时机。 嘈杂的人声开始从工厂方向传来,看情形是村民正在向村里返回,孟希立刻让彪子打开车灯并做好准备,自已则带着小宝等人在灯光里来回走动,形成一种十分忙乱的画面,一直等村民来到了附近,才喊上几声“八格牙路”,然后看似慌乱实则从容地扬长而去。 黑田做梦也没想到,被东引的祸水,半路上转了一个弯,又流回到自己的身上。 ----------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午夜十一点多,可车内的彪子几人依然欢声笑语,精神抖擞。 “你们说,这个黑田本来是想冒充我们,结果又让我们冒充了他,这要是哪天知道了,是不是能直接气死,连病都不用治了?” 彪子边说边哈哈大笑。 “哪有你说的那么悬乎,”孟希脸上带着笑,心里却也感到十分侥幸: “今天要不是小猴子提前通知了我们、要不是王和喝多了没接电话、要不是彪子你非要来看热闹,万一哪天我们这一身出去,被人打一顿都不知道是得罪了谁。” 小宝从后排伸过头道:“活该黑田倒霉,非到这儿来,要是去别的地方,我们真不像这里这么熟悉地形呢。” “那黑田为啥要来这儿呢?”彪子颇为好奇的问。 “猜不出来,”孟希摇头,“感觉好像是被人故意引过来的,我现在更好奇的是,这是个什么地方,工厂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我正好从工厂里拿出点儿东西,希哥你看看,也许能找出些线索。” 小宝回身在后备箱里拿出几个卷轴,交到孟希的手中。 彪子点亮车顶灯道:“希哥你看吧,我慢点儿开。” 孟希将其中一个卷轴展开时,那极具个性的“哭之”“笑之”落款,让他震憾到手居然抖了一下。 这难道是八大山人的真迹? 慢慢看下来,孟希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虽然顶灯并不是很亮,但他已经能看出,这只是一幅仿制的赝品。 并不是画得过于粗糙,而是仿制用的纸出了问题。 虽然全画呈现出苍黄古旧之色,却缺乏那种厚重的感觉,底角还有一个手指肚大小的窟窿,窟窿的边缘是被烧焦的黑色,孟希立刻猜到,这是利用烟熏做旧时,可能是离火太近火星崩到了上面,又或许是别的原因,造成了做旧的时间不够长,总之功亏一篑。 带着失望又期待的心情,孟希将另外几个卷轴逐一打开,竟然全部是古代名人字画,只可惜全是赝品,而且都是在仿制时出现了重大失误的赝品。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孟希按灭顶灯,回头向小宝问。 从孟希刚才的表情里,小宝已然猜到自已拿到这些卷轴可能有问题,也失去了最初的兴奋劲,略带自嘲地答道: “工厂西北角停着一辆面包车,也许是没关严,我只是随手拉了一下车门就打开了,这些东西在一个座位底下,当时还以为能捡点儿宝贝娶媳妇呢。” “这些要是真的,”孟希笑了笑,“都够咱们这些人每人娶八个媳妇了。” 彪子懊恼得一拍方向盘:“没有这个命啊!” “就好像你敢似的。”孟希翻了个白眼,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狂奔。 在一座偏远村办工厂的面包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些仿制的字画? 是什么人仿制了这些字画?目的是什么? 黑田为什么要来这里?和这些字画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这座工厂,到底是做什么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出气》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一回 出气 第十一回 出气 整晚的奔波,孟希感到有些疲倦,靠在椅背上琢磨着一个又一个疑问,不知不觉中竟渐入梦乡。 感觉累的不仅仅是孟希,其他人也都打着瞌睡,不一会儿便一个接一个的睡了过去。 只有彪子,还在全神贯注地驾驶着汽车向西京疾驶。 凌晨两点多,汽车驶入高速路收费站。 按照原来的安排,孟希要从这里换到自已的车,但彪子不忍心把他叫醒,看其他人也睡得正香,便决定直接送他们回家,至于孟希的那辆车,等天亮后再和小宝过来开回去。 收费站和市区之间还有大约三公里的距离,道路两旁散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商铺,其中部分因经营不善倒闭而闲置着。 整条马路上几乎没有过往车辆,两侧的商铺也早已关门闭户,只有不算明亮的路灯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彪子正准备加速驶向市区,却见一个身穿制服的人站在不远处路中央,右臂前伸手掌向前,做出停车的手势。 看不清制服样式,胸前两个白色大字却格外醒目: 特警! 一个急刹车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孟希揉了揉眼睛问道: “彪子,这是在哪儿?” “刚下高速,正在回市里,车被警察拦住了。”彪子一边简短地回答,一边放下车窗。 孟希等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名头戴防暴头盔、手持突击步枪、全副武装的特种警察正向他们走来。 “特警咋也管起交通来了,”彪子轻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对走到近前的特警堆满微笑,“警察同志,我们咋啦?” 特警通过头盔上的护目镜看了一眼彪子,又向车内扫了一眼,路灯之下,除了彪子,其他人的面貌看不大清楚。 “执行特别任务,检查所有进城人员,请你们配合!” 特警先是一个敬礼,然后指着路边的一栋亮灯的房子,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开过去,接受检查!” “可是我们……”彪子还要争辩,特警却猛然举起突击步枪了对准了他。 不容置疑的态度,让彪子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得转向将车开到房前,转弯时发现后面居然还有一辆车也跟着停了过来。 特警高举着突击步枪,枪口向房门点了两下,短促有力地命令道: “下车,进去!” 别说孟希,就是在社会上混过的彪子几人,也从未见过这种架式,特警如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难道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西京发生了什么大事? 反正自己这些人都是清清白白的,查就查吧。 五人走下车,推开门走进房间,发现屋内除了亮着的那盏灯,没有任何东西,真真正正的家徒四壁。 那名特警也随之走进房间,在他的身后,另一名身形瘦弱、身高也就一米六几的特警闪身而出,防暴头盔之下分不清是男是女、多大年龄。 特警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 看着出现的第二个特警,孟希五人眼神里满是迷惑。 “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看了五人几眼,高个子特警厉声命令道,接着同第二名特警转身离开了房间。 “希哥,什么情况?”彪子不安地问道。 孟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对特警又无计可施,只好出言安慰众人道: “现在还不清楚,可能是有什么特别行动,但肯定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等一下他们查清楚就应该放我们走了。” “这么大的阵势,”小宝拿出手机,“如果西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各种新闻里应该有报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众人也纷纷拿出手机开始搜索,但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不寻常的信息。 一阵汽车启动的轰鸣声忽然从窗外传来,孟希连忙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见跟随他们停下的那辆汽车正加速向马路上驶去,而两名特警却已不见了踪影。 “上当了!”孟希瞬间猜到了原委,哪还管什么不要乱动的命令,和彪子等人一起破门而出。 他们的车还停在原地,只是少了放在车里的那几个卷轴。 一张粉红色的纸条贴在方向盘正中央,十分醒目。 孟希扯下纸条,只见上面几行绢秀的小字,一眼便能看出是源自女生之手: ——知道你们和狗娃子是一伙儿的,可惜今天没逮到他,如果想拿回你们的东西,让他去找我们吧! 在文字的最后,还恶作剧地画了一个笑脸。 “谁啊这是,大半夜出来和我们抢东西,活到不耐烦了吗?” 彪子想想刚才被骗得团团转,火气压不住的往上窜。 是谁? 这段时间得罪的人可是不少,但得罪的女人,却只有一个。 “还能有谁……” 孟希揉着眉心,苦笑道: “杨冬的那个小辣椒妹妹呗!” ---------- 孟希猜得没错,这个人确实是杨夏,而帮她的则是李闯。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折腾,杨冬觉得应当歇一歇,他们现在又不缺钱,便带着所有人去到南方一个度假村休养生息。 杨夏却玩得一点儿都不快乐。 自己的亲哥哥,竟然背着自己,和那个狗娃子勾搭到了一起! 也许勾搭这个词不准确,但她认为只有这个词,才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出自己的愤怒。 明明是一直在想要如何报复这个狗娃子,结果自己辛苦得来的关于柴文静的信息,被哥哥转手就送给了他,不仅没有报复,反而间接地帮了他一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尽管怒火已经烧到三层楼那么高,但她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凭借自己的小花招,独自去和狗娃子斗,无异于火中取栗,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所以,她需要一个盟友。 谁最听她的话,还有胆量去反抗自己那个法西斯哥哥呢? 杨夏找到李闯,拉着他的胳膊摇晃不停: “我要回西京,去找狗娃子出一口恶气,你帮我好不好……” “好!”只被她摇了两下,李闯便举起白旗投降,“但你要答应我,出了气后马上回来,不许再胡闹。” “成交!”杨夏高兴得跳起来和李闯击掌,随后又郁闷不止,“要是那个法西斯暴君不让走,怎么办?” “交给我吧。”李闯看着杨夏,乐呵呵地说道。 过了两天,方良接到他们所在小区物业公司的电话,说最近燃气管道频频出现泄露情况,燃气公司要对全小区进行检修,每户务必要有人在家,否则后果自负。 方良把燃气检修的事情告诉了杨冬,“恰好”在一旁的李闯主动请求回西京来处理这事,“恰好”路过的杨夏也跑过来,说想和李闯一起回去看看。 因为是方良传来的信息,杨冬不疑有它,也想给李闯和妹妹创造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太多便同意了。 就像两条被饿了三年的野狼,杨夏和李闯气势汹汹地杀回到西京。 然而,怎么找到狗娃子,却成了李闯和杨夏面前越不过去的坎儿。 打听了好多人,都没人看到、甚至知道“孙土豪”是谁,多日下来,只找了一家狗娃子白水煮馍店。 一肚子气没地儿撒,杨夏开始不停抱怨李闯——为什么出发前不想好怎么找人。 我要知道怎么找,还会等到今天,再说,这次来也没想着非要把他找到。 李闯心道。 如没头苍蝇般连着找了一个星期,两人终于累了,决定出城玩儿一天,散散心后再继续。 就在他们开车返回西京,过了收费站准备回家时,却意外地看到了彪子几人身穿着标志性的保镖套装,正站在出口外似乎是在等人。 随后孟希赶到,由于离得比较远,看不清孟希的长相,他们也不能确定来人是不是狗娃子,正在他们犹豫不决之时,孟希和彪子等人已同乘一辆车出城而去。 杨夏当即就要开车去追,李闯指着留在停车场里的那辆车拦住了她: 他们不可能长时间把车留在这里,肯定还是要回来的,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准备准备,等他们回来后,再好好的报复一下。 弄这两身特警服装和道具着实费了不少力气,终于在一个cs真人秀那里高价租借了一套,虽然并不百分百符合,但一般人也很难看出来。 一切都准备好后,杨夏在收费站躲进车里监视狗娃子那些人什么时间回来,李闯则找到一个空房子,躲在里面等着杨夏的电话通知。 结果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多。 要不是杨夏坚持,李闯早就回家睡觉去了。 彪子虽然没有让孟希换车,但杨夏却记住车型和车牌号,当彪子驾车通过收费站时,李闯收到了动手的信号。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预想中一样。 孟希等人很配合地停车、进屋,李闯和杨夏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由于狗娃子的黑脸特征过于明显,给他俩造成了极强的错误印象,也导致他们判断眼前这五个人都是保镖。 虽然有一个看起来似乎还挺帅,但其中并没有狗娃子。 没有当面抓住狗娃子,失望之余,杨夏拿走了她认为最值钱的卷轴,就是为了出口恶气。 至于留下纸条,纯粹是她为了增加报复的快感。 典型的小女生的恶趣味。 但杨夏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无意的举动,日后却救下孟希一命。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身份》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二回 身份 第十二回 身份 对于很多人来说,今晚都是一个不眠之夜,比如孟希、杨夏。 当然,还有张新泰。 收拾起堆在门口的干柴,张新泰拖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身体回到房间,把今晚的整个过程重新梳理了一遍。 事关重大,不敢拖延,虽然时间已经很晚,思虑再三,他还是拨通了大老板的电话。 大老板很快就接听了电话,显然也还没有休息。 听张新泰把今夜发生的事讲述一遍后,仿佛是在问张新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黑田出来做这件事,为什么还要带着名片?为什么要留下四个人起正面冲突?他难道不怕泄露身份吗?” 其实张新泰也一直在琢磨这些事儿,现在听大老板问起,便给出了自已的猜测: “那张名片之所以留在工厂,估计是他以前放在衣服口袋里忘记了,在翻墙时不小心掉出来的,至于那四人都戴着面罩,要不是有这张名片,谁也不知道他们是黑田的人,还有最后他们想放火烧掉商店没成功,跑的时候骂了几声倭语,更加坐实了他们的身份。” 大老板显然还有疑问,但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黑田,哪怕有好多地方解释不通,也不由得他不信,随之又一个疑问在心底浮现: “如果真是黑田,他又是怎么知道四方村的?会不会是……” 张新泰立刻猜出了大老板没有说出的那个名字,心道你也不这样认为,只是想让别人替你来否定一下而已: “我觉得不会,如果是王和,黑田下午根本不用派人去村子里到处打听,而且他以前也来过一次,这次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怀疑是段明全说走了嘴。” 大老板的声音里罕见地充满了迷惑: “段明全不知道四方村工厂,赖四海和范守安或许知道,但他是怎么让黑田相信的呢?” 几句话下来,王和的嫌疑已经被彻底撇清。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明白,无论黑田是怎么知道的,根源可能都在王和。 但,是又如何,今天这把火,可不是王和放的。 大老板叹息一声:“早晚都会见个分晓,不去管它了,这次没有让黑田发现什么问题吧?” 张新泰仔细想了想道: “所有的门窗都没有被撬开,院内也只有几堆没来得及清理的垃圾,我估计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才会放火打人,借以泄愤。” “没有就好,”大老板似乎也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嘱咐道,“明天把能搬的东西都搬走,看来要停工一段时间了。” 张新泰有些为难:“有些做好的东西,放在我家里一是地方不够,二是也不大安全,您看……” “明天我会派一辆车,把那些东西拉走,这个你不用操心,保证今天晚上不会再出事就好。”大老板当然知道张新泰的难处,而且放在他那里连自己也不放心。 就在刚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大老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新泰,厂内的一辆面包车里有几个卷轴,明天去人的时候,让他一起给我拿回来。” 张新泰的头瞬间大了:“大……大老板,你是说西北角停车场那辆面包车吗?” “对!”大老板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怎么了?” 张新泰不知道那些卷轴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大老板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面包车里,现在只能实话实说: “那辆面包车两个多月之前就已经坏了,一直停在那里没动,刚才我们还仔细检查过一遍,并没有发现您说的卷轴啊!” “还说黑田没有发现问题,”大老板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淡定,“现在他们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 两个多月前,大老板来到四方村工厂仿制一批古董,被软禁在这里的蒋小二见到,拼着受伤砸碎了玻璃,引起了他和很多人的注意。 为了防止蒋小二的行踪被人泄露,大老板便想用自已的车将他送到其他地方,只是当时车的后排座和后备箱都装满了东西,还要多出蒋小二和看押他的两个人,就让司机小刘在出发前将后排座清理一下,把东西尽量都放到后备箱里。 小刘随手拉开了旁边停着的面包车门,先把后排座上的物品放在面包车上做中转,由于东西太多,位置几经调整后,才勉强盖上后备箱。 在来回搬运的过程中,几个卷轴滚到了座位底下,一直到他们回到西京才发现,本想通知张新泰找到保存好,哪知随后便发生了蒋小二逃跑、王和讨债等一堆闹心事,导致大老板当时的心情非常差,这件事也就没顾得上提起。 而那几幅仿制的古书画,对大老板来说,也算不上很重要,毕竟都是些仿制失败的作品,如果拿到市面上去卖,只能骗骗那些外行人,根本值不了几个钱,留下它,只是为了以后仿制做个摹本。 但现在的情况发生了本质变化,自已刚刚用赝品坑了黑田,本想躲在暗处,看着别人争斗而自已坐收渔利,如果这几张假字画一出,黑田怎会猜不到这个工厂就是制假窝点,而自已也将从暗处被迫走到台前,直面黑田的各种报复。 就像他的身份一样,大老板的所有事都见不得光。 无论对谁而言,多出一个像黑田这样的敌人,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过,他是大老板。 他只会让别人不愉快! “放火、打人!”大老板一声冷笑: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这是我的厂子,这火我儿子可以放,这人我儿子可以打,你黑田不行!既然惹到了我,我就要让西京的古玩行里,再没你黑田的位置!” ---------- 凌晨两点左右,黑田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住所,哪怕有一肚子的困惑,但精力实在不能支撑他们在分析研究些什么,所有人倒头便睡,一觉竟睡到了上午九点多。 木村是被电话叫醒的,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去给藏古阁开门,赶紧起床,洗漱声吵醒了黑田,他正想找段明全问一些事,便叫醒汪祖仲,三人一同来到店里。 看着黑田三人萎靡不振的神态,段明全猜到他们昨夜没睡好,能让黑田如此上心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一边向店内走,黑田一边毫无征兆地问出了一个问题,差点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知道大老板是谁吗?” 幸亏是段明全一直走在后面,那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才没有被黑田几人看到,他努力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没有发抖: “哪家公司的大老板?” 黑田摇摇头:“不是这个意义上的大老板,而是一个称呼,或者代号就叫大老板。” “不知道,没听说过。”段明全假装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黑田落座,看着一旁低眉顺眼的段明全,从内心里觉得他实在是窝囊,甚至都不如新收留的阿飞等人顶用,可眼下要想在西京立足,这个窝囊废还得留上几天。 “还记得昨天我们见的那个洪老四吗?” 为了能让段明全多提供点线索,黑田把昨天发生的事挑出一些能讲的说给他听,然后说道: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肯定地说,四方村工厂就是一个仿制古董的地方,只是经过昨晚,他们一定会转移的,当时我也是一时冲动,现在看来真该悄悄地离开,然后一直监视那里,也许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也不能怪您冲动,任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忍得住火气,这也就是您,若是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段明全一边拍着黑田的马屁,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范守安。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帮自已脱身,原来竟是通过自已,把矛头指向了大老板。 难怪当初引见给大老板时,不敢说出自已的真实名字,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竟会坏到如此糟糕,糟糕到利用完就要往死里坑的地步。 而和大老板之间的这一段合作关系,又将成为以后范守安要挟自己的另一个武器。 黑田哪里知道段明全一瞬间会闪过这么多想法,还在继续问着他: “你在西京古玩行多年,而洪老四说多年前那个大老板已经开始制假了,难道从没听说过这个人,或者是他做的一些假货?” 段明全心道,我是真不知道啊,况且那个洪老四的话,你不知道是假的,我现在可是知道了他那么说的目的。 为了不让黑田等人看清自已的表情,他抬头看着天花板,做出思考的模样: “我真不知道西京还有这样一个人物,假货太多了,那些造假的哪敢说出自已真实的姓名,但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从天棚打洞换走真品的人,一定和大老板有关。” 本来段明全这只是一句正确的废话,没想到却引来了黑田的一阵沉思,良久方道: “你说的没错,也许我们可以从偷东西的人身上入手,一步一步地找出大老板。” 段明全心里好笑,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摇头道: “仅凭天棚上的一个洞,想找到那个人,实在是不容易啊。” 黑田却挥手叫过那两名伙计,拿过梯子打开那几块铝扣板,露出那个已经封死的洞口,但由于用的新木材,所以那一处和其他地方的颜色有明显区别。 黑田一指洞口:“想一想,在没有封死之前,这个洞像什么?” 几乎所有的人都仰头盯着洞口,像什么…… 天上挂着的太阳?还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黑田失望地摇摇头,只好继续提示道: “如果设身处地,我们现在身处一座古墓当中,那么这个洞……” “盗洞!”段明全脱口而出。 炎热的八月,他忽然感到全身冰凉,仿佛灵魂已出窍,只剩一具躯壳,被许多人像提线木偶一样的操纵着。 自己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哪!?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儿子》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三回 儿子 第十三回 儿子 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这次段明全的震惊可不是装出来的,更没有逃过黑田一众人的眼睛。 “段老板,你想到了什么,”黑田阴恻恻地问,“或者说,你想到了谁?” 这还用说吗? 段明全欲哭无泪,既是盗墓贼,又和黑田有仇的——只有一个人。 三天前,他还对帮助他的范守安、大老板感恩戴德,现在才知道,人家愿意帮他,并不是最终目的,或者说,他只是一把枪,被不同的人握在手里,扣动着扳机,把子弹射向各自的敌人。 范守安为他出谋划策,定下了通过大老板制造赝品坑黑田的计划。 然后通过黄大牙、洪老四,最终将子弹悄无声息地射向了大老板。 大老板为他免费仿制古董,从而得到了黑田的真品,成功败坏了黑田的名声。 接着用一个天棚上洞口的安排,居然把枪口瞄准了赖四海。 而自己在范守安的鼓动下,先是暴露了大老板,现在又要在大老板的暗示下,将亲口说出赖四海的名字。 在如此三方混战的场面下,自己仿佛行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到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作为一名三面间谍,段明全悲哀地发现,他非常失败。 整件事的过程中,每一步都是被人在牵着鼻子走,既可以是攻击另外两方的武器,也有可能在必要时,成为他们利益交换的筹码。 一股危机感充斥在段明全周身上下。 这样下去太被动了,与其三方都得罪,还不如挑一个大腿先抱住。 只是黑田没有一丝可能,大老板又过于神秘,能抱的只有赖四海,于是手指着天棚对黑田说道: “虽然它看上去像个盗洞,但或许普通小偷也会这么做,退一步说,就算是盗墓贼干的,西京地界上,可也不止一伙,所以只凭这个,我还真不敢确定是谁,这也是担心误导了您啊!” “普通的小偷或盗墓贼?”黑田一声冷笑: “他们只会把东西拿走,可来的这些人是怎么做的?造了一批假的来顶替,不仅想让我损失古董和钱,还要彻底抹黑我的名声,这是一般人能做出的事吗?” 停顿了一下,压抑住想要暴走的冲动,黑田喘口气接着说道: “无论你嘴上说不说,你心里肯定在想,这个人就是赖四海,对不对!” 这是要屈打成招啊,而且是避无可避,段明全咬咬牙,决定以退为进,再争取一下: “没错,我确实在怀疑他,但是,据我所知,赖四海这些年只盗墓,并没有听说他还造假啊。” 黑田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他没有这个能力,也可以找人帮忙,比如大老板!那发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 “我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段明全有些不安,黑田正在逐步接近事情的真相,而自已还得帮赖四海撇清关系: “那就是大老板故意做出盗洞的样子,让您怀疑赖四海。” 这句话似乎并没有改变黑田的想法,却是给了他另一个思路: “如此说来,还存在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赖四海确实可以仿造古董,这次是想借刀杀人,故意把我引到了大老板的工厂,他好坐山观虎斗,排除异己、一箭双雕!” 段明全嘴里泛苦,心中不停地念叨: 赖四海、范守安,不是我不想选边站队,不是不想帮你们开脱,能说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尽力,耐不住黑田对你们成见太深。 “无论是哪种可能,”黑田的眼睛里透着愤怒和凶狠,“通过给他准备的惊喜,不久就会知道答案。” 准备的惊喜?不久知道答案? 段明全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黑田有了应对之策并已开始实施,如果能提前通风报信,绝对是彻底取得赖四海信任的一个好机会,马上开口道: “黑田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对于段明全的积极主动,黑田略感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摇摇头道: “你的目标太大,做这件事不合适,去把那两个伙计叫来!” 看着两名受宠若惊、跃跃欲试的伙计,黑田道: “赖四海有一个私生子,你们要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 赖四海有没有私生子,段明全真不知道,但这个消息已经足够让他感到震惊。 本打算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范守安,可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非常离奇,这么多年,人在西京,却从没听说赖四海有过私生子,黑田才来多长时间,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要不要把这个消息马上告诉赖四海? 段明全想法转了好几转,最后决定先隐而不发。 原因无他,如果赖四海真有个私生子却隐而不宣,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已这么冒失地去通知他,谁能保证赖四海心里感激的成分多些,还是恼羞成怒的成分多些。 而且这个所谓的私生子,目前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危险,提前通知的功劳又能有多大呢,还不如真有危险发生的那一天,自已再如救星般出现,到那时的赖四海不说对他感激涕零,起码也会另眼相看。 ---------- 转眼来到中午时分,天气更是燥热不已,孟希与楚天吃过午饭,正坐在金石轩内闲聊,趁林若水和凌飞燕都没有过来,孟希把昨晚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惹得连性格沉稳的楚天都直抱怨,为什么不带上他一起去。 孟希知道楚天真正的目标,就是那几张得而复失的假画,不禁笑道: “当时谁都没想到,在那种地方会有赝品字画,而且仿制的水平还相当之高,比如那张怪鱼图,手法还是相当高明的,若不是做旧时出了些意外,真可以乱假成真。” 楚天则是满脸的后悔和失望: “你越说我越后悔,要不哪天你找那个杨冬要回来吧,或者是借回来几天,我研究一下也行啊,这是一次多好的对照学习机会。” “算了吧,还借回来研究几天,你哥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啊。”孟希笑道。 “又不是没被骗过,还要什么面子。”楚天小声嘀咕道。 谈笑间,孟希的手机响起,是王和: “狗娃子,不好意思啊,昨天我过生日,兄弟几个从中午就开始喝,一直喝得晚上,结果直到现在才睡醒,是不是耽误啥事了?” “你生日啊,那就补祝一句生日快乐,”孟希哈哈一笑,“倒是没耽误什么事,就是黑田去了趟四方村,我们几个也跟过去看了一下。” 除了被杨夏抢走仿制的字画,孟希把昨晚的事又对王和说了一遍,本以为听到黑田和大老板斗起来,又多了一种逼大老板现身的可能,王和会很高兴,谁知王和竟勃然大怒: “他黑田算什么东西,也学我去烧四方村工厂,还敢打人,那个地方我能烧,但别人不行,这把火的账,一定要让他连本带利给我还回来!” 孟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 古语有云: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尤其还是沾上点桃花颜色的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为什么会传播得飞快? 就因为它是一条沟通人际关系的桥梁,当有人向你偷偷地讲述了一个刚刚听来的小道消息,在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同时,你会觉得他(她)把你当成了亲近的人,或是已方的人,然后就会有一种冲动,把这条消息告诉你认为是亲近的、或是自已阵营的人。 由点及线,连线成面,小道消息就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 比如赖四海有个私生子这样爆炸性的花边新闻。 赖四海听到这个消息时,已是快到了晚饭时间。 因为藏古阁里一直都有人在,所以段明全直到快关店时,才找到了个机会,在电话里向范守安讲述了昨晚黑田夜探四方村的事。 范守安马上将这件事的大概经过告诉了赖四海。 赖四海正要离开公司,不想却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当即心花怒放,大声叫嚷着要出去喝酒庆祝一下。 想什么来什么,狐朋狗友之一的魏胖子打来电话,开口第一句却不是要请他喝酒,并且每个字都带着阴阳怪气: “四哥,你可真行啊,我说这前一任夫人走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再娶,开始以为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痴情种子呢,谁知道你居然还留个王炸在手里啊,佩服佩服!” 一番话听得赖四海云里雾里,大骂了一声道: “你个魏胖子,给我说人话,说得都是啥玩意儿,我他妈一句都没听懂!” “有能耐你就接着装,”魏胖子还在那里不停的取笑,“现在整个西京城都传遍了,你和我还不说实话,看来咱这哥们儿处得也不咋地啊。” “啥叫传遍了?都传啥玩意儿了,你要再不说正经的,别怪我翻脸啊!”赖四海怒道。 “咋滴,你是真不知道啊!”魏胖子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没人告诉他,自已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事到如今只好把自已听来的一五一十讲给赖四海: “外面都在说,四哥你有个儿子,二十几岁,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脸黑得就跟你一样,你还给他配了四个保镖,还给买了辆限量款的兰博基尼跑车,天天出入高档会所,反正就是说,你对他老好了,不过想想也是,整个西京能给儿子雇保镖的人,除了四哥,好像也想不出旁人哪!” 赖四海听得是哭笑不得: “这是谁造的谣啊,我上哪儿去找那么大的儿子,还保镖、跑车的,有那钱我自己花好不好,还给那个我都不知道的儿子,我他妈的傻呀!” “对、对,四哥说得对,”魏胖子那边嘿嘿奸笑着,“四哥有儿子这事儿,对我们都没说过,那肯定就是没有,放心四哥,我们到外面也绝不会说你有儿子!” “这有啥好瞒的,你们这些人都有毛病啊,生儿子丢人咋地!”赖四海无奈地再次否认。 “没有就是没有,别解释,”魏胖子显然压根就不相信,“四哥,要不出来喝点儿,放心,保证不谈生儿子的事儿。” “滚你妈蛋,有这工夫,还不如去找找我那个没见面的儿子呢!” 赖四海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面对外面疯传的谣言,范守安脸色阴沉: “这件事,恐怕不简单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补缺》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四回 补缺 第十四回 补缺 如果没有阿飞骗走林若水的手机,没有之后孟希的一连串行动,根本不会产生私生子的传言。 但范守安不知这些,正因为谣言不知从何而起,所以在他眼里,这个谣言很不简单。 其实黑田的想法也并不复杂,如果谣言没起作用,就说明赖四海和大老板是合作关系,如果起了作用,那就能引起他们二人之间的火拼。 如果没有发生其他事,大老板还真有可能会沿着谣言给出的线索,去找那个带着四个黑衣保镖的赖四海“私生子”。 只是黑田没有料到,孟希已经通过一张名片和几声倭骂,又把视线转移回到他的身上。 因此,当大老板听到这个谣言后,反而更加坐实了对黑田的怀疑。 本来他心里还是有一些不确定的,比如既然是一次秘密行动,黑田怎么会随身带着名片;又为什么要在放火后出手伤人,准备烧掉小商店,却直到被村民发现还没点火,这一切可以有多种解释,但都不完美。 结果时间还没过二十四个小时,凭空冒出一个带着四名黑衣保镖的“私生子”。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这个谣言来得可真是时候。 凭借一个不存在的私生子,就想洗清你的嫌疑? 大老板心中一阵冷笑,我在西京这么多年,对赖四海的老底比你黑田清楚得很,脑袋进了多少水,假酒喝了多少斤,才能编出这么蹩脚的谣言! 不过大老板随即又皱皱眉头,世界这么大,边边角角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万一赖四海真有个私生子,机缘巧合之下被黑田知道了呢。 管他呢,赖四海有没有这个儿子不知道,我可是实实在在有儿子的人,大老板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烧我的工厂,等于是在毁我儿子的家业,我就先帮儿子清理一下你这块绊脚石吧。 ---------- 由于怕那些倭国人去而复返,张新泰和两名村民一直待在商店里,整夜都没敢合眼,终于盼来红日东升,这才松了口气,胡乱地吃口早饭,马上组织村民开始收拾一片狼藉的工厂。 上午十一点左右,工厂基本被清理干净,大老板派来的卡车也到了。 看着满载而去的卡车,再回头看看基本上被搬空的工厂,张新泰心里不是滋味,像这样的厂子,大老板在全国最少也得有七八个,自己负责的四方村工厂,却是第一个被迫废弃的吧。 大老板可能不会太在意这一家工厂的损失,但张新泰却看到了一种不好的趋势。 这一切都源起于蒋小二,要是再向前推,则是湛卢剑。 兵者,不祥之器也! 傍晚时分,心情依旧复杂的他接到了大老板的电话: “新泰,工厂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我会派一些人给你,你自己也组织一些,时刻做好准备,我要给黑田健之一点儿颜色看看!” “没问题!”张新泰一扫之前的颓废,“大老板,您的第一步想要做什么?” “给咱们在各地的工厂打电话,三天时间内,让他们把仿制的那些倭国古玩,不论好坏都送到西京,我要让黑田的那些东西彻底没了市场。”大老板道。 张新泰立即猜到了大老板的意图,略显犹豫地说道: “大老板,仿制有些东西,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啊。” 张新泰说的没错,大约在一个半月前的七月十五日,藏古阁装修完成重新开业,新增加的那二十件倭国古董便成了整场的焦点,除了那些古玩店老板、收藏爱好者,关注它们的,还有像大老板这样的赝品制作者。 按照图样和照片,分布在各地的厂子在大老板的授意下,结合自身的优势,纷纷开始仿制工作,只是因为没有拿到实物,仿出来的东西无论是在细节上,还是在感觉上,都无法与真品相比一二。 就在这个时候,段明全主动联系上大老板,对苦于看不到正品的这些人,无异于天赐良机,在已经积累了大量经验的基础上,有了这些正品的对比,做出来的效果已能以假乱真,只是那些没有正品做对照的仿制工作,虽说也在不停地试验,但进展不大。 这一过程中,可谓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如今,大老板竟是要全部抛出,张新泰有些心疼。 “对自已不狠,对手又怎么会怕你。” 大老板却毫不在意地说道。 ---------- 对于“私生子”这个因为自己而产生的谣言,孟希知道的时候,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一觉醒来,孟希便接到了文叔的电话,说今天如果没别的事儿,来运输公司一趟。 文叔有令,孟希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赶往运输公司。 到了之后才发现时间有些早,运输公司里只有文叔独自等在那里,彪子等其他人还没赶到。 没有做太多的铺垫,文叔单刀直入:“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孟希这才想起忘了向文叔汇报,后悔地拍了拍脑袋: “文叔,前天晚上事情有些急,也是临时起意,结果回来后就忘了和您说。” 文叔笑了:“我让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听到了一些风声,有点儿担心你们。” 从接到小猴子的消息开始,孟希完完整整地把过程讲述了一遍,也包括了杨夏伪装成特警夺走那几幅字画的事。 文叔听完后舒了口气,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就可以放心了。” “文叔,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的,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自从把彪子几人交到他手上后,文叔基本上对他们已经放手不管,今天忽然过问,孟希觉得一定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 文叔呵呵笑了两声,眼神里透出一股戏谑:“大问题没有,就是丢名片这事有些刻意,不过现在看来,反倒成了神来之笔,让黑田嫁祸的举动,变成了欲盖弥彰。” “黑田嫁祸?”孟希一愣,接着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真放出赖四海有个私生子的消息了?” “没错,昨天就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怎么你现在还不知道?”文叔略显不满地说道。 孟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天睡了一上午,下午和小天待在店里没怎么动,我猜到黑田可能要这么做,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们年轻人能等得起,上了年纪的,可等不起哟!”文叔哈哈一笑,接着解释道: “我也是昨晚和几个老朋友喝酒时,听他们闲聊说起的,当时吓了一跳,感觉你们一定是干了什么事儿,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消息的,只是当时太晚了,估计暂时你们也没什么危险,所以今天才来问你。” “是我们不对,早就应该和您说的,现在反倒让您替我们操心了。”孟希愧颜道。 “这都不是问题,”文叔摆摆手,“最近这一段时间,除非必要,就不要以什么私生子的身份出现了。还有,看过你那副面貌的应该还有杨冬和王和,马上通知他们,不要说漏了嘴,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有可能招来危险。” 孟希惊出一身冷汗,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到,如果一旦有人知道他们认识,通过监视杨冬或王和,没准真能找到他,甚至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连忙拿出手机拨通王和的电话,只听王和一边稀里呼噜地喝着粥一边问道: “狗娃子,啥事?” “听说赖四海有个私生子的传闻了吗?那是我骗黑田的,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不知道、不认识。”孟希道。 “扑——”感觉王和那边把一口粥都喷了出来,“还以为是啥事儿呢,我知道了,你说你也是,找谁当爹不好,非得认这么一个……” 孟希苦笑着赶紧打断他的话:“别开玩笑了,一定要嘱咐好那些弟兄们,事关我的人身安危啊。” “放心吧,可以永远相信你王哥。”哈哈大笑声中,王和挂断了电话。 杨冬则说自己这些人都在外地疗养,消息还没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不过最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了一句: “你不会真是赖四海的私生子吧?” “怎么感觉你特别渴望我是呢?”孟希抱怨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又叮嘱道,“你妹妹是不是在西京,也麻烦你告诉她一声,千万千万别说漏了嘴啊!” 杨冬这下显得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妹妹回过西京,不过昨天她已经回来了,我会亲自告诉她的。” 刚刚结束和杨冬的通话,林若风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问话和文叔如出一辙: “小希,怎么会突然冒出赖四海私生子的传言,出了什么事?” “大哥,离得这么远,你怎么也知道了啊。”孟希哀鸣一声,只得又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第四遍从头讲起。 林若风语气里满是不能亲自下场的遗憾: “你们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啊,早上和老爷子打电话时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猜就是有事儿发生,今后要多加小心。” 有这么多人关心,孟希感到很温暖: “没事,大哥,有文叔帮我查漏补缺呢。” “凭啥帮你,” 文叔在一旁撇撇嘴: “你又不是我的私生子,爱找谁找谁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去伪》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五回 去伪 第十五回 去伪 “说说四方村那个工厂的事。”等孟希结束了同林若风的通话,文叔道。 “仔细想想,那个工厂绝不一般,”孟希回想一番,面色沉重道: “它在名义上是工艺品厂,但地址却选在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的四方村,一般来说,离上下游产业这么远,各项成本都会增加,除非劳动力成本特别低,否则产品在市场上不会有太大的竞争力。但通过几次事情来看,村民们对保护工厂的热情非常高,说明他们是在工厂里得到了实惠的,这就是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产品能产生这么高的利润呢?” 文叔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么。” “是的,本来我还真没想太多,直到小宝发现了那几个仿制的古字画,如果它是一个专门制作赝品古董的工厂,那就能解释通了。”孟希道。 文叔的表情有些凝重:“王和不是和那个工厂老板有关系吗,他又知道多少?” “别提王和了,据他说,他也是通过别人才了解到,这个工厂是那个人的产业,至于工厂是做什么的,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清楚,只知道别人都管那个人叫大老板。”孟希苦笑着说道。 “大老板?”文叔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算是古玩行的人,对这里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那个王和……他与大老板是什么关系?” 孟希脸上浮现出一个怪异的表情:“王和没说,或许……他才是真正的私生子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叔无奈地挥了下手,“如果真是一个造假的地方,你千万不要牵扯太深,那都是一些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之人,离他们能多远就多远吧。” “记住了,文叔。”孟希重重点头。 可文叔总觉得孟希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谣言可能对大老板不起什么作用,但赖四海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两天你们都消停点儿,等着看一场大戏吧。” ---------- 随着谣言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赖四海确实有些招架不住了,别的不说,光是后院起火就烧得他焦头烂额。 此刻小秘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哭得梨花带雨: “四哥,我已经跟了你五年,能给的全都给了你,怎么还换不来你的真心呢。”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赖四海大为光火,真想上去狠狠地抽这个蠢女人一巴掌,可看了看自己蒲扇大的手,非常担心一不小心会变成过失杀人。 “行啦,别哭哭唧唧的,那是有人造谣,还让我再说几遍!别人相信这些鬼话,你也能相信?你他妈的是不是傻!” 小秘却依然抽泣不停:“你就知道拿好听的话哄我,这些年你做的那些大事,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每次我都觉得自已是个外人。”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那些事儿干啥,我这是在保护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能打又不能骂,赖四海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小秘却并不买账,反而问出了一个直击赖四海灵魂的问题: “你要是真心对我好,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怀孕?你是不是故意的?” 赖四海沉默不语。 他知道小秘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娶她。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小秘一旦怀孕,就会马上把她娶过门,但任凭如何努力,小秘的肚子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慢慢的,他觉得可能是自已的问题,还曾偷偷到外省检查过,但结果一切正常,再想到和前妻生活了十年,也没有一个子女,这让不信鬼神的他也开始怀疑,难道盗墓贼不配有后代? 多希望真能有个私生子,可惜只是谣言,还是那种在他伤口上撒盐的谣言。 想到此他愈加心烦,冲小秘瞪起眼睛道: “该干啥干啥去,军师说这是有人在害我,让我要以静制动,你在这么胡闹下去,我还咋静,是不是想和别人合伙害死我!” 如果说在赖四海身边的所有人里,有一个人能让小秘害怕的,那就是范守安,赖四海负责她的衣食住行,而范守安则执掌着她的生杀大权。 小秘立刻止住了悲声,如一支柔弱不堪的柳条般摆到赖四海身前,在他的大腿上坐定,仰起还带着泪花的俏脸问: “四哥,谁要害你,我跟他拼了!” 赖四海一把抱过小秘在脸上狂啃,一边含混不清地骂道: “黑田,一定是黑田那个老王八蛋!” ---------- 赖四海很烦,可黑田眼前的烦恼,一点儿也不比赖四海少。 流言散播得很顺利,这让黑田心里多多少少舒服了一些,但并未解决根本问题。 湛卢剑至今仍没有任何消息,丢失的四十几件古董也没有着落,手里的倭国古玩又弄出这么多赝品,脚下有如一片又一片泥泞的沼泽,让他深陷其中。 投入了巨额的资金,还损失了佐藤和小泽,这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为了能够翻盘,黑田只能选择滞留在西京,等待着一个出手的机会,以期反败为胜。 只是这么多人待在西京,每一天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就算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而他手里却只有一个濒临破产的株式会社。 百无聊赖又无计可施,黑田只能通过看电视来缓解心情和打发时间。 这些天在看电视时,他学会了一个新词:开源节流。 “节流”并不难,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开源”可就难得太多,唯一能有进项的倭国古董,目前还被迫下架停售。 黑田也想过在西京进行一些正规的商业贸易,可他眼下完全没有这份心情,同时也清楚自己经商的水平,但凡能通过正规商贸挣到钱,也不会混得像现在这么惨。 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握着电视摇控器开始漫无目的地换台,他也不清楚想看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想看。 忽然他的手停了下来,一档鉴宝节目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一段时间,随着全民收藏热的升温,华国各大电视台均推出了自已的鉴宝节目,节目形式五花八门,有侧重文化历史传承的《收藏末都》,有寻访民间遗珠的《寻宝:走进xxx》,有体现人文关怀的《豫华之门》。 大多数这类节目中,能被送上台播出的,基本上都是真品,即便偶尔有两三个赝品,鉴定专家在指出问题、为观众普及辨伪知识后,也会让持宝人将赝品取回拿走。 然而吸引黑田眼球的这档《收藏天下》,通过不走寻常路的形式,生生把一个鉴宝节目,搞成了充满紧张刺激的悬疑大片。 在“去伪存真”的节目主旨下,通过亮宝、辩宝、护宝三个环节,围绕藏品的真与假,各路人马轮番上阵展开唇枪舌战,一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辩论后,由节目专家组在幕后给出意见,对这件藏品的真伪盖棺论定。 然后,那名矮矮胖胖、外表奸诈的主持人拎着一把铁锤上场,居然还要和持宝人签定一份“生死文书”,接着便进入到最刺激的环节。 如果藏品被鉴定是真品,那么全场掌声雷动,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但藏品一旦被鉴定为假,主持人会当场抡起铁锤,将它砸个稀巴烂,真正做到了“去伪存真”。 把假的全部砸烂,剩下那些真的自然是毫无异议,从而身价倍增! 黑田的眼睛亮了,比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还亮。 扭头瞧了瞧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木村和汪祖仲,黑田心情大好,开口问道: “别光顾着看热闹,说说看,这个节目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要是我,就不来这个节目,假的没准也能卖出去,砸烂了太可惜。” 汪祖仲还沉浸在节目里,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木村则多想了一层:“专家组给出的意见就一定对?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你们哪,永远都不能用全局和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所以永远也走不到更高的层次!我来告诉你们,这个节目提供了一个怎么样的思路。”黑田洋洋自得: “那就是,我们手里的那些真品古董,即将迎来重见天日的一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大嫂》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六回 大嫂 第十六回 大嫂 大老板在积极准备,赖四海在继续闹心,黑田在全力筹划。 而孟希,事件的当事人、传说中的私生子,却正在拉着美人的小手逛公园。 阳光穿过树叶,斑斑点点地照在身上,微风和煦送来淡淡的花香,两只白色的蝴蝶从眼前翩翩飞过,几条鱼儿浮上水面嬉戏,却被岸边一对璧人的脚步惊动,一摆尾又潜入水底,让平静的湖面上泛起几圈涟漪。 面对美景和美人,孟希的脸上却写着十二分不情愿: “若水,和你们领导说说,这次出差安排别人吧,那么艰苦的采访工作,干嘛非要让你去呢。” 林若水笑盈盈地摇摇头:“这是台领导对我工作能力的赏识和认可,同时也是我争取了好几次才得到的机会,你应该感到高兴,至于身体我非常健康,你真的不用担心。” “门外若无南北路,人间应免别离愁。” 孟希叹息一声,握着林若水的手又紧了一分: “古人还是没想到啊,即便没有南北路,现在还有个东西叫飞机。” 手心里感受着孟希的温度,林若水知道他是真的舍不得,心里暖暖的,但行程已定,总不能出尔反尔,便开玩笑道: “我记得下面还有一句,莫怪分襟衔泪语,你要是现在哭给我看,那我就考虑考虑。” “真的?”孟希停下脚步,双眸凝视着林若水,嘴巴开始慢慢咧开。 吓得林若水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上他的嘴,向左右看了一眼,嗔怪道: “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打算真哭啊。” 孟希翘起嘴唇,轻轻吻了下她的掌心,羞得林若水赶紧又把手撤了回去,却见孟希还在一脸回味地笑问: “你就这么想去?” 林若水气恼地拧了孟希一把:“你就这么想哭?” “好吧,”孟希伸手揽过林若水的肩头,“做为男人,不能拖家属的后腿,我支持你的决定,但一定要注意身体。” “这还差不多,”林若水欣慰道,等反应过来才知道被他在嘴上占了便宜,“谁是你的家属,想得美!” 孟希笑而不答,揽着林若水在一处树荫里长椅上坐下,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所以今天才特地请了假来通知你一声。”林若水道。 “受宠若惊啊!”孟希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林妹妹,这一天都想玩什么,我陪你玩个够。” “玩什么?”林若水盯着湖面,仿佛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才下定决心抬起头问,“你会游泳不?” 孟希喜形于色:“会啊,会啊,我知道一家游泳馆水质特别好,还有标准泳道,咱们这就回家去拿泳衣!” “拿泳衣?”林若水愣了一下,脸上飘过一朵红云,“呸,想什么呢?我是想去湖上划船,怕咱俩都不会游泳,掉水里出不来。” 孟希当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的林妹妹,就划个船,你用得着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林若水一脸好笑地看着孟希:“我小时候落过水,当时都被吓得昏了过去,直到现在也不敢游泳、划船什么的,今天不是有你在嘛,我想挑战一下自己。” “划个船也能落水里?”孟希色眯眯盯着林若水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放心,就算掉里面了,我也能把你捞上来。” “流氓!”林若水把双臂抱在胸前,“你要是敢把我弄进湖里,我就让你后悔一辈子。” “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走吧,哥带你去完成挑战。”孟希笑着起身,准备去买票。 没等林若水起身,她的手机却先一步响起。 接完电话,林若水歉意地看着孟希: “台里要再开一次会,布置这次采访工作,我得马上赶回去,今天不能陪你了。” “好吧,我现在就送你去单位。”孟希一脸失望。 看看左右没人,林若水踮起脚尖,亲了一下孟希的脸: “这个就当是补偿,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却不料被孟希一把搂进怀里,狠狠地抱了一下: “说话算数!” 停车场在公园门口的西侧,向东是一个个的小摊小贩,吸引了大量来公园游玩的人们在这里驻足,叫卖声和各式玩具发出的声响,让这里热闹非凡。 孟希来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先让林若水上车,自己则准备绕过车头去开车。 刚把副驾驶的车门关上,就听东面传来一阵人们的惊呼声,孟希好奇地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子钻进人群,利用自己瘦小的身材,在并不算很大的空隙跳跃穿梭,拼命地向前跑,引来人们斥责声不断。 在小男孩身后大约十几米,两个非主流打扮的年轻人正高声叫骂着紧追不舍,但面对公园门口这个人群聚集的场所,他们可没有小男孩那么灵活的身手,追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那两名年轻人孟希没有见过,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男孩——小猴子! 他们为什么要追小猴子?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让小猴子落到那两个人的手里! 孟希向林若水说了声“等我一下”,观察了一下奔跑的方向,向前几步迎上了还在低头前冲的小猴子。 低头奔跑中的小猴子并没有看到孟希,他一边看着脚下,一边拼命跑,只想尽快摆脱后面追赶的那两个人。 猛然间,他感觉到前方站着一个人,而那个人的左侧有一条缝隙可以钻过去,就在他准备转向继续跑时,耳边传来一个低低的、急促的声音: “小猴子,顺我左侧向前跑,有一辆黑色越野车,后门是开着的,进去。” 匆忙之中他没有听出是谁,但既然能叫出他的外号,肯定是熟悉的人,是来帮自己的人。 匆忙间抬头看去,果然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后门是敞开的。 没有丝毫犹豫,没做任何停顿,小猴子一路向前,径直向越野车跑去。 孟希向侧前方跨了一步,把小猴子的身影挡在了身后。 当听到车门“嘭”的一声被关上,孟希终于放下心来,又看了一眼那两个追赶小猴子的非主流,还在人群里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冲。 孟希这才转身走到车旁,拉开门坐进车里。 林若水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但没有惊慌。 那扇被故意敞开的后车门,她便猜到是孟希故意让这个小男孩上车的。 小猴子低着头,满脸通红,他已经认出了林若水是谁。 “若水,这是小猴子,”孟希一边发动车一边介绍道,“小猴子,还记得吧,这位就是你骗过的姑奶奶!” 小猴子弱弱地叫了声:“姑奶奶……” 一声“姑奶奶”惹得林若水“噗哧”一下笑出了声,扭过头对小猴子说道: “不许再这么叫,都把我叫老了,你应该叫我……” 林若水“大姐姐”三个字还没出口,孟希就已接口道: “大嫂!” 孟希上车的那一刻,小猴子知道自已安全了,林若水的笑容也让他的尴尬减轻了不少,不管孟希是真话还是玩笑,小猴子都无比认真地叫了声: “大嫂!” 又在嘴上占我的便宜,气得林若水想狠狠掐一把孟希,但看他正在开车,只好把伸出一半的胳膊抬起捋了下头发。 “若水,现在小猴子在帮我做事,具体情况以后再和你说。”孟希抱歉地看了一眼林若水,又向后瞄了一眼说道: “小猴子,别害怕,认出我是谁了吧。” “认出来了,”小猴子点点头,“你是希哥。” 当初在天桥上收服小猴子时,孟希曾和他见过一面,当时小定易容成一个算命先生,而孟希则是以平常样貌出现的。 “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孟希担心地问道。 小猴子现在一颗心终于放回到了肚子里,只是语调里还带着一丝后怕和一丝羞愧: “以前麻杆带着我骗过他们,刚才不凑巧被他们碰到,多亏有希哥和大嫂,要不然今天可就惨了。” 说完刚才的事后,小猴子又想到了什么,马上对着林若水说道: “大嫂,自从跟希哥以后,我就不干骗人的事儿了,希哥对我说,这叫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林若水忍住笑,扭过头眨了眨眼睛问:“这些都是你希哥说的?” 小猴子的脸又红了:“最后一句是我加的……” “那现在你跟着希哥都做什么呀?”林若水好奇地问。 “我……”小猴子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孟希。 孟希轻轻摇了摇头,接着叹口气道: “小猴子,别留在阿飞他们身边了,当时是我考虑不周全,这件事对你来说过于危险,来店里帮我们做点儿事吧。” 不料小猴子却一脸真诚地对孟希说道: “希哥,谢谢你,但我现在还不能走,一是我太小,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二是我怕阿飞会找你们的麻烦,还有,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现在希哥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完,这样以后我才能清清白白地做个好人。” 一番话不禁让孟希和林若水对小猴子刮目相看,孟希惊讶地问道: “你这一二三四的,跟谁学的?” 小猴子的表情有些羞涩: “没人教我,都是这些天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反正我就觉得这样做对。” 林若水眼神里一片母性的光辉: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得遭了多少罪,才让一个孩子的心智变得这么成熟。” 小猴子面对林若水还是有些局促不安: “大嫂,以前是我走错了路,还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儿,您不嫌弃我就行。” “傻孩子,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以后谁敢欺负你,直接和我说,我帮你收拾他们!” 一通霸气的宣言后,林若水冲孟希问道: “我说话好使不?” 孟希腰杆一挺: “好使!谁敢说不好使,我第一个不答应!”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鉴真》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七回 鉴真 第十七回 鉴真 当看到可爱或可怜的人、物、事,女生便容易母性泛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这个时候谁敢说不好使,即便柔弱如林若水,也会分分钟教他做人。 孟希忽然想起了因自己而起,当下正在疯传的流言,再看看小猴子,嘴角挂上了一抹想入非非的微笑。 直觉告诉林若水,孟希没想什么好事儿: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邪恶?” 孟希赶紧收起笑容,高声喊道:“大嫂威武!” “滚!”林若水笑骂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下前方的路口道,“就送我到那里吧,再往前不好停车。” 接着扭过头对小猴子说道: “小猴子,记住大姐姐的话,谁敢欺负你,告诉我,大姐姐保护你!” 小猴子用力点点头:“记住了,等以后我长大了,我也要保护大姐姐!” 林若水心花怒放,还不忘白了孟希一眼:“小猴子真懂事儿!” “做梦也没想到,我的情敌竟会如此年轻啊!”孟希仰天长叹。 ---------- 放下林若水,孟希带着小猴子又向前走了一段,才停下车问: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阿飞他们呢?” “黑田要开一个什么鉴真大会,阿飞他们正在帮着忙活,需要一些东西附近没有,就让我到这里来买。”小猴子口齿麻利地把过程说了一遍。 “鉴真大会?要干什么?在哪?”孟希这一上午都和林若水在一起,还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小猴子晃了晃脑袋,“地点在藏古阁门口,时间是明天上午,那个段老板正和两个伙计在古玩街里发请柬呢。” 这个黑田又要搞什么鬼?孟希心中暗暗嘀咕:“那你买东西是要送到古玩街吗?” “嗯!”小猴子点头。 接下来,孟希和小猴子一起去买好需要的东西,开车来到古玩街入口,为了避免被阿飞他们发现,孟希让小猴子先进去了一会儿后,自己才回到墨痕斋。 进门就发现父亲和楚叔叔都在,正边喝茶边聊天,桌上还放着一张大红请柬。 “小希,来的正是时候,看看这个东西。”楚怀远笑道。 孟希与叔叔、父亲打过招呼,接过楚怀远递来的请柬,内容正是邀请参加明天举行的鉴真大会。 “叔,您觉得黑田这是什么意思?”孟希问。 楚怀远摇头:“不知道,刚才和你爸也分析了半天,也没猜出他的意图,但估计是应该和他那批倭国古董有关。” “那您和我爸去吗?”其实孟希也知道多此一问。 “有了少东家,”楚怀远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去凑热闹喽。” ----------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六,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藏古阁门前搭起一个三米高的合金桁架门,两侧立架各悬挂一幅竖轴大字,分别是“增进华倭友谊”、“加深文化交流”,上方横架则挂着四个大字:鉴真大会! 桁架门后是一座半米高的平台,铺着大红地毯,那批倭国古董全部被摆放在平台两侧,左侧八件,右侧十件。 上午十点,黑田和段明全身着盛装,走出藏古阁踏上平台,在几句简单的感谢后,段明全将整个舞台交给了黑田。 看着台下前来参加的各家古玩店老板,还有他们身后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群,黑田非常满意。 走到麦克风前,将话筒又向下放了一截,黑田清清嗓子,开口发言: “各位古玩行同仁,各位古董收藏家,我是黑田健之,很高兴诸位能来参加本次鉴真大会,对你们的到来,我表示衷心感谢!”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黑田继续说道: “本次活动取名鉴真大会,有两层含义,一是增进华倭友谊,众所周知,一千二百六十年前,高僧鉴真东渡扶桑,为倭国带去了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文化,被尊为倭国律宗初祖、医药始祖,以及传授了包括豆腐等各种行业技艺,为两国的文化交流和促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所以,本次鉴真大会,是一次纪念鉴真大师的盛会!” 台下掌声雷动,夸鉴真就是夸华国,很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对台上这个倭国人好感顿生。 “这第二层含义,就是加深文化交流,古玩就是可以看见、可以触摸的文化,在下不才,从倭国带来二十件古玩,原意是为喜爱倭国文化的各位藏友,带来一条更方便快捷的通道,却不料眼力不够,竟有部分为赝品,致使我的初衷不存,连累藏古阁清名受损,所以,今天在各位同仁及朋友面前,我要销毁全部赝品,剩余真品任由大家鉴定,所以,本次鉴真大会,是一次真正做到去伪存真的鉴真大会!”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很多人都知道这批倭国古玩在一周前,被人当众拆穿为赝品,却没有想到黑田今天要当众销毁所有赝品,这分明是要以最极端的手段,来证明自己不卖假售假的决心。 黑田向后挥了下手,几人上前将左侧八件古玩摆到台前,其中就包括那件皇室御用彩绘瓷盘。 黑田来到八件赝品古玩前,开始逐一指出各个仿品的破绽,里面除了那个“川”字外,还有一些不起眼的细节。 一一介绍完毕后,黑田再次挥了挥手,又有几人上得台来,手持铁锤、火盆等工具,众目睽睽之下,将瓷器砸碎、金银器砸扁、字画烧毁。 离得较远的人看不清这些东西的细节,但就在台前的各个古玩店老板却看得清清楚楚,销毁的这些正是那些有问题的假货。 那天当场锯断了一把纯银香炉,被一个烧酒的抱走了一个山水葫芦瓶,黑田手里还剩十八件,谁也没想到,除了那件被指出的彩绘瓷盘,黑田竟又找出了七件,并在今天一并销毁,数量之多,力度之大,让人无法再怀疑黑田的十足诚意。 孟希和各个老板们紧皱眉头,明明知道这是黑田在断尾求生,可偏偏无可奈何。 如果一会儿找不出那十件古玩的破绽,加上黑田刚刚打出的感情牌,剩余的古玩做为真品将必然受到藏友的热捧。 问题是,那十件确实是真品,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八件赝品销毁完毕,黑田向台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所有人都可以上台,近距离对右侧的十件古玩进行鉴别,“鉴真”大会这才算真正开始。 大多数古玩店老板都没有上台,但围观的藏友们却热情高涨,一窝蜂地挤到台上,左瞧右看,评头论足。 孟希看着台上乱哄哄的人群,再看看黑田脸上满意的表情,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经此一手,这十颗棋子活了,连同黑田在西京的生意,也活了…… 起码不会马上就死。 意外,就是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发生。 台子两侧的音箱里突然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我还以为能剩下什么好东西,就这些破玩意,我那里足足有一卡车!” 台上台下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说话的人是谁。 找到他并不难,只见一个相貌普通、穿着普通的男人,正站在话筒前面,挑衅似的看着黑田。 黑田的脑袋“嗡”的一声,看那人满不在乎的神情,便知来者不善,事到如今也顾不上风度,几步窜到话筒前,指着那人怒吼道: “不要信口雌黄,我不敢说这些都是孤品,但存世的最多也不过两三件,你从那里能弄来一卡车!如果再敢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诽谤!” 面对黑田的威胁,那人不惧反笑: “黑田先生,如果这些都是真品,那世上可能只有两三件,但如果这些也是赝品,那世上可就不止一卡车了。” “所有人都看好是真品,你凭什么说这些都是赝品,有什么证据!” 黑田慢慢冷静下来,自己这些古玩绝对没有问题,难道还怕这个人指鹿为马? 那人不慌不忙,用手指了指藏古阁门前的那条路: “我不知道真品长什么样,但像你这样的赝品,我确实有一大堆,有好的有坏的,还有仿制到一半的,不信你看。” 众人齐刷刷转过身去,整齐划一如同阅兵式上的士兵。 路边已摆满了几十件的仿制品,没有人知道是何人何时拿过来的,果如那人所说,有仿得好的,也有完全不靠谱的,更有一些只是大致的轮廓。 如潮水一般,众人又涌向了那批仿制品,一时间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个一看就是仿的,包浆不对……” “我怎么看这个和台上的一模一样呢……” “我感觉这个比台上仿的还要好……” 黑田孤零零地站在台上,怔怔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知道大势已去。 并不是没有明白人,比如台下这些古玩行老板,他们肯定能看得出台上这些真品和台下那些仿品的区别。 可这是在华国,在西京。 谁又会替自己说话呢。 再向身边看去,那个长相普通、穿着普通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如芒》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八回 如芒 第十八回 如芒 鉴真大会戏剧性的转折,让人群中的孟希和楚天不禁愕然。 究竟是谁在与黑田作对,居然会有如此大的手笔? 对视了一下,眼神中带着疑问,又有几分肯定: 难道是——大老板?! 如果大老板真是仿造了黑田那些古玩的人,那这几天发生的事,就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黑田应该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才带人赶到四方村,是不是工厂里发现了做伪的证据,眼下不得而知。 但根据孟希等人的观察,黑田在垃圾堆里拿出一样东西后,便开始了癫狂状态,然后就有了放火、打人等事情的发生。 所以,在黑田的眼里,大老板肯定就是那个害他的人。 而工厂先被黑田纵火,后又殴打村民,大老板当然不能忍,报复黑田自然是顺理成章。 只是,让孟希和楚天不能理解的是,大老板这次的出手过于豪放了些,典型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恩怨? 但这一手下来,效果还是相当的好,大多数人本来就是半懂不懂,加上旁边还有许多故意带偏节奏的人,只一会儿工夫,人们就开始相信,台上那十件和台下的这些东西一样,都是仿的,区别在于,哪个仿得更像。 忽听台下仿品堆放处有人大声问: “这把椅子卖不卖,要是便宜的话,拿回家坐着也行啊。” 但等了半天,也没人回答,那人便道: “看来这是打算白送啊,那就谢谢啦!” 说罢便弯下腰,搬起椅子顶在头上,乐呵呵地跑向古玩街出口,接着又有几个人抱起身边的东西,也向外跑去。 眼看他们已经跑出了很远,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在场的众人终于确定,今天拿走这些东西,是真的不要钱。 一位哲人说过,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答:不要钱的! 在短暂的平静后,人群突然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股脑地向那堆仿品冲去,也不管他真假、好坏。 关键是不要钱啊。 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些人是抱着学习的目的。 孟希和楚天站在原地没动,可他们心里却也在着急上火: ——台下的东西都是假的,台上的那十件才是真品,要抢,也得抢那个啊。 并没有等多久,台下的的仿品已被瓜分完毕,空着手的人开始不甘心地瞄向了台上的那十件。 看着众人不善的目光,吓得黑田赶紧指挥着山本和阿飞等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又搬回了藏古阁。 闹剧般的结尾,只剩下鉴真大会一地狼藉。 ---------- 藏古阁内,面对着暴跳如雷,疯狂暴走的黑田,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段明全是真的在害怕,不过他害怕的,不是黑田。 大老板的手段太狠了,不光是对黑田,对自已都这么狠,这么长时间以来全部的仿制成果,被他一次性地砸在了黑田头上,如此大的投入,如今却没有得到任何收益,这是典型的损人而不利已。 黑田只是烧了一堆木头,打了几个人,何致如此,非得冤冤相报、斤斤计较。 这样的报复如果哪一天落到自已头上,恐怕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黑田终于停下了脚步坐回到椅子上,鼻尖、鬓角都已经见汗,段明全连忙端上沏好的茶,轻声劝道: “黑田先生,不要生气,都是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人,您犯不着因为他们气伤了身体。” “一群愚顽不灵之辈!”黑田依旧愤愤不已,“受人一句挑拨,便可真假不辨,如此国民怎配得上大国气象!” 都听你的、信你的、任你欺凌,这才是你们想要的国民吧,段明全心中暗暗讥讽,脸上却露出一副懊恼的表情: “本来所有的环节都好好的,谁知那个人一开口,所有事情就都变得失去控制,这到底是谁干的呢?” “还能有谁!”黑田恶狠狠地喊道,“除了赖四海或者是那个什么大老板,还有谁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仿品,看来他们早已经准备对我下手了!” 段明全皱了皱眉。 当初找到大老板,本想出笔钱请他制作一批赝品投入市场,结果大老板却给出了一套更直接、杀伤力更大的方案。 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大老板的售后服务未免太好了些,当真品被调包后,他以为这才是大老板的真正目的,结果现在又闹出鉴真大会的事,他这才反应过来,可能在那之前,二人之间就已经有了冲突。 他很想知道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况掌握得越多,对在夹缝中生存的自已越有利,于是假装不解地问: “可是你和大老板之前根本都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会投入这么大力量来害你?” “我们没见过面,但确实产生过误会,”黑田叹口气,如今他只好对段明全说出一部分实话,“这是我第二次去四方村工厂,第一次是追踪一辆货车时被人引到了那个地方,那天有人放火陷害了我们。” 段明全心中了然,却依然故作惊讶地问: “也就是说,大老板查出了你们的身份,所以才会五次三番地进行报复?其实我们可以找到他,把误会说开,这样不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化干戈为玉帛?黑田咬牙切齿,现在只想除之而后快: “以前或许有这个可能,但他今天搅乱了我的鉴真大会,我岂能再向他低头,从此我们之间,只会是不死不休!” 如此甚好!段明全心中暗喜,只要你们一直斗下去,我的身份就绝不会被曝光,但表面仍是一副无比关心的样子继续试探: “那个引起你和大老板误会的人是谁?会不会是赖四海,或者说是范守安?” 黑田摇头,脸上的愁容开始增多: “那次肯定不是赖四海,是另一群躲在暗处的人,而且他们对我,还有赖四海的行动掌握得都很清楚。” 还有一群躲在暗处的人? 如果他们能对黑田和赖四海的情况都很了解,那么自己周旋在三方之间的事,这伙人是不是也清楚?段明全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 “这是一伙什么人?怎么感觉他们比大老板和赖四海都要危险,必须得尽快找到他们才行,否则以后无论干什么,都会在他们的监视和掌控之下。” “谈何容易,”黑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赖四海是明面上的敌人,大老板虽然在暗处,但起码我们还找到了他的一个造假窝点,至于那藏得更深的那伙人,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啊,这种感觉……” “如芒在背!”段明全脱口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是啊,知道的、不知道的这些敌人,时刻都在抓住每一个机会,明枪暗箭,让他如芒在背。 “既然一个机会都不想放过,”黑田猛地睁开双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给你们所有人一个机会!” ---------- 西京的一座宾馆内,张新泰正在打电话。 “大老板,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成功地搅黄了黑田的鉴真大会,哈哈哈……真是痛快!” “没露出什么破绽吧?”大老板那边问道。 “没有,”张新泰十分肯定地说道,“咱们的人办事,一向都是非常让人放心的,就是这次的成本有些太大了。” “你只计算实物成本,却没有考虑时间成本,能这样一次性解决问题,我们还真得感谢黑田的配合。”大老板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啊,”张新泰点头:“本来我们想分期分批的把这些东西投进市场,但没想到黑田竟然要开什么鉴真大会,他的这一手,在别人看来,确实是无解的妙棋,但遇到大老板您,他现在肯定非常后悔当初的决定。” 大老板轻笑了一声,并没理会张新泰的马屁,反而话题一转问道: “估计经过这一次鉴真大会,那十件古玩恐怕再也无法上架了,如果你是黑田,会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呢?” “我……”张新泰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但马上恍然大悟,“大老板,你这是要把那十件古玩也收进来,我马上派人,监视黑田的一举一动,只要一有机会,保证把今天的损失都弥补回来。” “好的,接下来你就负责安排吧。”大老板似乎对这件事的兴趣并不大,沉默了两秒后开口问道: “今天,你们发现……王和了吗?” 张新泰这次来西京,除了要报复黑田外,还有一个额外的任务——找到王和,虽然都知道这很难。 迄今为止,没有人看到过王和的相貌,他手下的几个人每次出场时,都戴着摩托车头盔,但大老板和张新泰相信,只要有涉及到大老板和黑田的事情,王和肯定会非常关注。 通过身材、容貌或别的特征,没准就能在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进而顺藤摸瓜找到王和。 至于真的找到了,又要怎么做呢,大老板或许自己都不清楚,为了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自从听说赖四海有个私生子后,大老板这心态…… 张新泰无奈地笑着摇头,猛然想起当时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 “我们把那些仿品亮出后,没用多长时间就被人抢光了,后面的人太多太杂分不清楚,但最开始拿走东西的那几个人,看长相都挺年轻,并不像是收藏圈里的人,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就像拿走自己家东西一样,一点儿都不害怕,能有这种心态的,我怀疑,很可能就是王和的人。” “如果真是王和干的,”大老板爆发出一阵欣慰的笑声,“他是在配合我们演戏啊,把假货都拿走,来个死无对证,这小子,还挺聪明的嘛。” 电话这边的张新泰撇了撇嘴。 自己家的孩子,不管横看竖看,可不是哪哪都好!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浑水》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十九回 浑水 第十九回 浑水 八月三十日,鉴真大会后的第二天。 段明全一早便接到了黑田的电话,通知他今天不用去藏古阁,两人一起去西郊找找黄大牙和洪老四。 当二人风尘仆仆地到达了城西那片拆迁中村落,几天还坚持在那里的几栋房子,如今已经全部被推平,黄大牙和洪老四早已不知去向。 段明全猜测范守安肯定都做好了安排,所以并不担心,还主动积极地向在附近施工队的人进行询问,回答是所有拆迁户在两天前就全部搬离。 至于收藏古董的黄大牙,这帮人都表示自己也是外地来的民工,对这一片儿情况不熟,像这种拆迁户,去向很不固定,有的人住进了回迁楼,有人拿着拆迁款去了别的地方。 究竟是不是被人故意引导着找到大老板,目前看又成了一桩悬案。 黑田的表情十分难看。 “黑田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看着黑田的脸色,段明全小心翼翼地问道。 “既然线索断了,幕后黑手以后慢慢去找。”黑田深深吸了口气,边走向汽车边说道: “先把剩下那十件古玩处理一下,今晚先把它们放在宝利仓库,明天从滨海运回倭国。” 段明全心里乐开了花,但表情却异常沉痛: “唉……也好,一会儿我就回藏古阁帮忙打包封箱。” “我已经安排伙计们在做这件事,这些天你一直都没闲着,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用去藏古阁了。” 黑田看了段明全一眼,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 虽然不明白黑田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但段明全也明白,黑田对他并不完全信任。 以前黑田做过的很多事,都是过去了很长时间他才知道的,对此,段明全并没有什么过多想法,毕竟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黑田防着他也很正常。 这倒不是黑田对他个人起了某种疑心,而是源于黑田骨子里对所有华国人的不信任。 至于将十件古董打包回国,这里面肯定有一个不想让他参与的阴谋。 回到家后,段明全给范守安和大老板分别发去一条信息: ——十件古玩今晚要存放在宝利仓库。 想了想,给范守安又多发了一条: ——可能有诈! 至于黑田想干什么,他不想瞎猜,反正自已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必再费神去操心别人的事儿。 ---------- 虽然段明全没去,但藏古阁也早早地开了门,没过多久,两名伙计便抬着密封的包装箱,一趟又一趟地将它们送到街口处的停车场,放进了一辆车门上印着大道运输公司的货车。 来来回回走的次数一多,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有好事儿的人趁他们空手返回时,拉住其中一个问: “你们这是干嘛呢?” 那名伙计左右环顾了一下,神秘地说道: “不要和别人说,黑田要把那十件古董送回倭国,说是要请他们国内的专家进行鉴宝,其实,就是在咱这里卖不出去了,给自已找个面子上过得去的说法。” 问话的人点头: ——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没走几步就对身边的人说道: ——你知道吗…… 藏古阁离街口有些远,两名伙计抬着东西走得又比较慢,足足用了一上午才把十件包装箱全部运上车。 而在这一上午时间里,黑田准备把十件古玩全部送回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古玩街。 ---------- 四海公司,赖四海的办公室里,范守安、大龙、二龙等人都在座。 “军师,这批货我必须把它劫下来,要不然我的气儿不顺!” 赖四海站在办公室中央,挥舞着胳膊大声喊着。 范守安坐在椅子上,还在苦口婆心地规劝: “四海兄弟,稍安勿躁,黑田岂是轻易认输的人,如此大造声势,肯定是个陷阱,切不可冲动啊。” “黑田造我的谣,你让我以静制动,我就啥也没干,现在他要卷铺盖走人,再不找他算账,黄花菜都凉了!” 忍了这么多天戳心管子的谣言,赖四海实在无法再忍下去。 “四海兄弟,不是我不想让你去报仇,而是不想用这种方式,像这次针对黑田那二十件古玩,我们根本都没有露面,这样的效果不比用暴力去抢好得多?”范守安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再有黑田老儿心狠手辣,正面的打打杀杀不可控因素太多,上次大龙二龙遇到的危险,至今还令我心悸啊。” 不提这事还好,范守安话音刚落,大龙腾的一下站起身,红着脖子喊道: “军……师,我……我要报仇!” 就连平时一向谨慎的二龙,此时也附和道: “军师,这些天受了黑田太多气,不去看看,实在有些不甘心。” 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在坚持,范守安也只好妥协: “好吧,根据可靠的消息,这十件古玩今晚会存放在宝利仓储,你们多带点儿人去,一定见机而动,万不可随便出手,另外,我估计大老板的人应该也会去。” ---------- 几乎与此同时,张新泰正在接听着大老板的电话。 “新春,段明全传来的这个消息,你怎么看?” 张新泰对反复无常的段明全向来没什么好感,当下哼了一声道: “没什么用处,咱们的人一直在监视那辆车,开向哪里、停在哪里,我们都一清二楚,根本不用他来告诉。” “个人的情绪不要太重,不说他了,谈谈你的想法。” 大老板话虽然这么说,但责备的意味并不是很浓。 张新泰想了想道: “所有人只看到有十件包装箱被抬到了车上,却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我怀疑那十件根本就假的,真品黑田会用另外的方式将他们运走,所以不应该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仓库这里。” “有道理,”大老板先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接着却话风一转,“兵法有云:兵者,诡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如果所有人都认为仓库那里是虚招、是陷阱,会不会正是黑田想要的呢?” 就像石头、剪刀、布,做决策的人最怕这种循环套,张新泰略有犹豫: “大老板,我们的人手并不多,一旦分开每组的力量都会变弱,如果遇到实力强劲的对手……” “老张,我知道你很想拿到那十件倭国古玩,来弥补我们这次行动的损失,但对我来说,不一定就能得到,也并不是势在必得。”大老板看着桌上的一幅画,直接吩咐道: “所有人员分成两组,仓库那里你带队,不能少于二十人,剩下的人负责寻找黑田其他的线索,能找到更好,找不到就去协助你。” 如果放在平时,哪怕是再如何不理解,张新泰也会立刻点头执行,但今天他实在是不想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脱口而出问道: “仓库就是一个诱饵,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力气?” 对张新泰的冒犯,大老板罕见地没有生气: “因为,我感觉……王和会去!” ---------- 金石轩内。 “哥,黑田就这么认输了?”楚天看着身边的孟希,一脸不解。 “他那十件古董在西京肯定没有了任何出手的可能,”此时孟希的眉头也皱得很紧,“问题在于,这送走的方式未免太高调了些,我猜这是一个诱饵,而目标是赖四海或大老板。” 话音未落,王和便把电话打了过来: “狗娃子,你也知道了吧,黑田要把那十件东西送走,你有啥想法没?” “想法?”孟希摇头,“暂时还没有,现在还没搞清楚黑田的真实意图,不想轻举妄动。” 相对于孟希的谨慎,王和却满不在乎: “有枣没枣的先打它一杆子,大家都不动,不正好中了他的意?拿出来的东西,还想再拿回去,门儿都没有!” 知道劝不动王和,孟希笑了笑:“那你多加小心,我还得琢磨琢磨。” 放下电话,孟希揉着眉心又想了半天,忽然向楚天问道: “小天,刚才咱们出去看的时候,那辆货车是哪个运输公司的,你看清了吗?” 楚天想了想:“应该叫大道运输公司。” “彪子,”孟希拨通电话,“你在大道运输公司有没有熟人?” “大道啊,”彪子那边笑道,“太有了,有时活多忙不过来,就均一部分给他们,算是合作伙伴吧,和大道的很多人都挺熟。” “熟就好,我们现在过去一趟。” ---------- “我说一早起来就听喜鹊叫,敢情是彪子老弟要来,是不是又有好事儿,来找你老哥我啦。” 大道经理老史喜气洋洋地迎出公司门口,嗓门大得两条街外都能听得到。 彪子扣了扣耳朵:“我说老史,你的排气管消声器是不是该修了,就这质量我也不敢用啊。” “滚蛋,你们家排气管在上面?这位是……”老史一边向孟希伸出手,一边问彪子。 “希哥,是我们的新头儿。”彪子郑重地介绍道。 “欢迎希总光临,以后还要多多关照啊!” 老史只当是运输公司的新经理,紧握住孟希的手,便是一顿年轻有为的恭维话。 说笑间来到办公室落座,彪子单刀直入道: “老史,我们这次来,不是有活儿,是要问个事儿,你们是不是有一辆车在古玩街拉活儿?” “不是一辆,是两辆……”老史顿时有些紧张,“咋地啦,是不是抢了你们的生意?” “我问的事儿和生意没有关系,”孟希忙解释道,“我知道你们不能随意泄露客户的隐私,但事关重大,还请老史大哥通融一二,我们只需要知道那一……两辆车具体的时间和路线。” 老史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我还以为是啥事儿呢,这些年沾了彪子兄弟不少光,别人来的话,我还真不能说,但你们不一样。” 老史在电脑上调出租借记录,一边查找着一边说道: “租车的人叫汪祖仲,非常讨厌的一个人,各种压价不说,还提出各种奇怪的要求,要不是为了挣钱糊口,真不想接这单生意,所以啊,现在做这事儿,我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都有什么奇怪的要求?”孟希问。 老史看着屏幕说道:“就说第一辆车吧,要求上午就到古玩街停车场,一直等到中午才装完货,下午开到仓库,然后就停在里面,说明天早上再出发,你说这不耽误事儿嘛。” “那第二辆车呢?”孟希接着问。 “第二辆车的要求更变态,明天凌晨一点开进古玩街装货,然后连夜出城上高速,出发去滨海,虽然我们的司机也常跑夜路,但像这样的,还真不多见!”老史恨恨地说。 对黑田的计划了解得差不多了,孟希起身向老史告辞: “老史大哥,今天要谢谢您,以后的合作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我们哥俩儿来您公司这事儿,今后无论谁问起,您都要给我们保密。” 老史满心欢喜,满脸堆笑,满口答应。 只要让自己心情愉快,保密不是问题。 就像在半小时前,自己心情愉快地收下了五万块钱,把这些信息已经卖掉了一次。 哪怕和彪子关系这么好,我都没说。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摸鱼》 第十策 浑水摸鱼 第二十回 摸鱼 第二十回 摸鱼 随着火球般的太阳缓缓西沉,西京那仿佛被点燃的空气开始慢慢降温。 可有些人被点燃的情绪,却一点儿都没有平息,反随着弥漫的夜色,越来越躁动不安。 晚九点左右,王和一行六人便来到宝利仓储附近,出于谨慎,他们没有急于动手,一直潜伏在周围观察、等待。 时间来到午夜零点,看看依然静悄悄的仓库,王和终于下定决心,哪怕前方是个陷阱,今天也要去试试,一旦苗头不对,以自己这些人的能力,及时脱身应该不成问题。 天空中飘着薄薄的云雾,月亮躲在后面,在地面上洒下一层淡淡的光,六人佩戴着夏季摩托车半盔,蹑手蹑脚地来到仓库门前。 “小二兄弟,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大门。”王和轻声道。 蒋小二在大门前转了两圈,表情有些为难: “王哥,这个门是用摇控器或密码控制的,不是普通的锁,只能试试。” 王和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先试一下,不行我们去跳窗户。” 蒋小走到密码锁前,掏出一支小手电仔细观察着密码按键的使用情况。 忽然他面露喜色,伸出手指按了三次6,又按了三次8,再按下打开键,在轻微的电机声中,两扇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行啊!小二兄弟,这么轻松就搞定了。”王和赞道。 在该露脸的时候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蒋小二心里也挺高兴,不过嘴上还比较诚实: “其实我是瞎蒙的,所有的按键中,只有六和八沾满了油泥,设置的密码也是一个最常用的组合,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说话间两扇门已完全打开,六个人站在门口,打开手电向库房内扫视了一遍。 里面除了孤零零的一辆货车,别无它物。 王和大手一挥:“沈修和我进去开车,小韩你们四个守在门口望风,找东西把门卡住。” 虽然车门上着锁,车钥匙也没有留下,但根本难不倒以修车为生的王和、沈修,两人三下五除二便打开了车门,钻进驾驶室没用多长时间,货车便车灯大亮,随之发动机也开始轰鸣。 在门口望风的四人心中大喜,成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群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在门前,手执短棍向他们冲来。 身形魁梧的大龙一马当先,挥舞着短棍哇哇怪叫,声音如厉鬼索命,甚至盖过了库房内的货车马达声。 门口的小韩四人暗叫不好,一面向王和示意马上把车开出来,一面紧紧站成一排,拿出空心钢管,准备抵抗上一会儿,只要王和把车开到门口,四人就可以跳上车逃之夭夭了。 然而还没等王和把车完全弄好,大龙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手里的短棍带着一片残影,雷霆般砸向了小韩头顶。 虽然隔着头盔,小韩似乎已经听到那呼啸而至的风声,不敢硬接,只好向旁边跨出一步,同时手里的钢管狠狠地向大汉腰间抽去。 大龙却根本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就这样硬生生地扛了一下,即便穿着简易防弹背心,也疼得怪叫一声,疼痛感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兽性,反手一棍再次向小韩轮去。 空间太小,大龙的速度又太快,小韩避无可避,手里的钢管也来不及撤回,只好一蹲身,勉强躲开要害,但短棍还是扫中了他的头盔上部,尽管承受的不是全力,小韩也感到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没等蒋小二三人出手相助,大龙后面的人也已赶到,瞬间短棍和钢管的碰撞声、人们的痛呼声响成一片。 人数和装备的劣势,在此时显露无遗,小韩四人只在一照面之间,便已经人人受伤,但也不得不频频后退,一分钟不到,就彻底丧失了对库房出口的控制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和后悔不迭,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沈修下车加入战团,试图能杀出一条血路。 奈何对方人数太多,不多时王和六人身上已不知被打中了多少下,只凭一口气撑着,还在摇摇晃晃地坚持不倒。 再这样下去,下场只会是凶多吉少,王和眼前已是一片血红,分不清是头还是心在流血。 就在每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际,忽然库房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呐喊声,一伙不知多少人的队伍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棍棒等各种武器,不分青红皂白地向大龙等人冲来。 ---------- 二龙一直留在后面,基本没有出手,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几个开门偷车的人眼熟,后来他猛然想起,那日在城东仓库门口,正是在这些人帮助下,才击退了黑田的四人组。 这是一场误会!二龙赶紧大喊“自己人,住手!别打了”,只是人人都打红了眼,根本没有人听到、或者愿意听他的话。 就在二龙一筹莫展之际,猛然发现自已被人抄了后路,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再也顾不上停在库房里的那辆货车,冲到最前面一把拉住还在暴走大龙,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有埋伏,快撤!”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听到门口传来的叫喊声,隐约也猜到了情况不妙,不得不抛下马上就要倒下的王和六人,跟随着二龙转身向门口冲去。 眼看两伙人就要爆发一场更大规模的冲突,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放他们走!” 二龙等人撤到门外,只见一名蒙着脸的人上前道: “你们走吧,都是为了对付黑田,我们之间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黑暗中,二龙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人,但知道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与其最后让黑田渔翁得利,还不如现在全身而退。 叹息一声,拉住还想动手的大龙,率一众人消失在夜色中。 ---------- 王和六人互相搀扶着也来到门口,虽然全身伤痕累累,但好在提前有头盔等保护,并没有伤到要害。 王和一瘸一拐地走到带头的那人面前,用能做到的最大限度,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朋友出手相救,王和感激不尽!” 那人闪身躲开,接着做了一个令所有人吃惊的动作。 他伸手拉下了自己蒙在脸上的黑布。 借着车灯的亮光,王和六人心里一惊! 张新泰! 张新泰此时内心的感受,和眼前王和的表情一样复杂。 为了王和,大老板可以不要那十件古玩,可以不要躲在这六个人当中的蒋小二,甚至可以放弃念念不忘的湛卢剑,然而…… 王和他会不会领情?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谢大老板吧,是他让我来帮你的。” 心中暗叹一声,张新泰淡淡地开口说道。 领不领情是他们父子的事儿,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话讲明白。 “……” 王和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对王和的反应,张新泰并没有感到意外,接着说道: “大老板说,如果你想要这辆车上的东西,我们可以帮忙护送。” 王和低下头,心灰意冷: “不要了……” 张新泰盯着王和,语气放缓了许多: “虽然大老板没有奢望会得到你的感谢,但希望你答应他一个要求,当然,他也说了,同意或不同意都在你,不强求。” 王和冷冷一笑,坚决摇头: “我不会把小二兄弟交给你们。” “不是这个,”张新泰也摇头,忽然替大老板感到一阵心酸: “大老板只是想,让我帮他,看看你的长相。” 王和整个人僵在原地,良久,点头: “好……” 抬起双手,艰难地从头上摘下已经破损的头盔,露出一张被鲜血染红了半张脸的中年面孔。 看着那张脸,张新泰呆愣在原地。 仿制了一辈子古董的大老板,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已也会被复制,还是个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年轻的自已。 但那个人不是赝品,而是——他的亲生儿子。 像!真像!太像了! 作为一个外人,张新泰此刻也不禁心头大震,终于理解了大老板那份无法割舍的血肉亲情。 输了一场战役又如何,只要父子和解,那便赢了明天、赢了未来,赢了整个人生。 王和重新戴上头盔,向身后沈修等人挥挥手: “走!” 张新泰从震憾中醒过来,紧走几步嘱咐道: “这附近可能还有黑田的人,小心被他们跟踪。” 王和点点头,同时也明白张新泰的另一层意思——我不会跟踪你! 看着王和六人走远,一人上前对张新泰道: “已经打开货厢,包装箱里都是空的。” 张新泰并没有感到意外,叹口气道: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按原计划进行吧。” 少顷,拉着空箱子的货车离开库房,一路向西驶去。 ---------- 黑田、汪祖仲躲在远处一间临时租下的库房内,一直密切观察着这边发生的一切,身后还站着崔九、老成、麻杆、大头和包子五人。 因为距离太远,他们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也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什么。当二龙和王和两拨人离开时,黑田派出崔九和麻杆去跟踪,虽然并不抱太大希望。 隐忍到最后并取得成功的,才是最可怕的一方。 黑田的重点,是要跟住抢走货车的人。 货车上有安装好的定位仪,他并不需要紧紧地跟随在后面,而是在几公里后,乘车向西尾随而去。 ---------- 凌晨一点,一辆大道公司的货车来到藏古阁门前,司机通过电话,在与木村确认好身份后,卷帘门缓缓升起,木村指挥着两名伙计,将打包封箱好的十件古玩抬进车厢。 一切准备就绪,木村打发两名伙计回家睡觉,自己则同司机坐进驾驶室,驱车离开古玩街,向东直奔滨海方向高速路入口驶去。 货车穿过城区的街道,途经两个郊区的村庄后,驶上西京绕城公路。 这条公路相比于其他道路,白天的车流量就不是很大,凌晨一点多的路面上,更是如四周的田野一般空旷。 但凡事总有例外,货车的倒车镜里忽然出现了两盏汽车的灯光,正高速向货车逼近。 木村一脸警觉,连忙拿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货车司机却只当是普通的过往车辆,一边开车一边还在悠闲地吹着口哨,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 后面赶来的车在超过货车后,并没有一直向前,而是打着转向灯,并入了货车的车道。 三车道还不够你用,咋他妈开的车! 看着前方并道后便开始减速的汽车,司机恼怒地骂了一句,正准备变道,却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另一辆车已经紧紧地贴在货车的旁边。 无奈之下,司机只好减速并将车开上了最外侧的应急车道,却不想前面和旁边的两车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车速越来越慢,在两辆车的逼迫之下,货车一直减速最终停了下来。 看着从两辆车里冲出的六个彪形大汉,司机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张脸顿时吓得惨白。 六人刚刚来到货车前,却听见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在后方传来,又有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般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一个满身名牌的公子哥和四个黑衣保镖钻出汽车。 “我赖小爷看上的货,谁他妈也别想抢!”为首的公子哥一声大吼,“给我打!” 四个保镖也不说话,亮开架式,如饿虎扑食一般,冲向那六个劫车的人。 那六个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相反却流露出异常兴奋的神情,活动了两下手腕、脚腕,同时发出一声喊,竟迎着四个保镖冲了上去。 没有更多言语,直接便是拳来腿往,十个人战成一团。 几个回合较量,劫车的六个人暗暗心惊。 张新泰特地留下他们,就是为了能非常把握地抢走这批货,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练家子,就算很长时间没有实战,但对六个打四个还是充满了自信,哪知今天刚一交手,却已隐隐落于下风。 他们却不知道,对战的这四个人,正是黑田手下的山本四人组。 与此同时,山本四人组面临的压力也不小,自从到华国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如果他们不是天天在训练,如果对方再多出两个人,今天倒下的,肯定是自己。 而假扮成“赖小爷”的阿飞,在后面看得更是心惊肉跳。 黑田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好货车,一旦遭遇抢劫,就以赖四海私生子的身份,把那些人赶跑,当然,要是能活捉更好。 眼下双方打得异常激烈,阿飞一个外行,根本看不出谁会赢、谁要输。 阿飞看不出,但劫车的六个人已萌生退意。 贴身肉搏,实力为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阴谋诡计在此刻无济于事。 就在这胜负将分之时,道路的后方再次响起汽车马达轰鸣声,灯光闪,车未见,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高音喇叭里传来: “前方所有人员请马上离开,军区执行特殊任务,征用道路,无故滞留者,按军法从事!” 军队? 刚才还在以命相搏的十人瞬间停手。 拼命是为了活命,可跟军队拼命,那是在找死! 劫车的六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翻过公路护栏,以最快的速度向田野中跑去。 木村和山本四人组同时松了口气,正打算离开时,却发现事情有些麻烦,货车被那六个人的两辆汽车夹在中间,无法向前,如果倒车再出去,眼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货车上还有那十件几百万的古董,他们不能、也不敢弃车跑掉。 一辆墨绿色的布蓬卡车呼啸而至,四名身穿迷彩服、头戴贝雷帽、脸上涂满了油彩的士兵跳下车厢,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了站在路边不知所措的众人。 “货车里的人,立刻下车!蹲下,双手放在头上,没有命令不许动!” 高音喇叭里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乖乖地下车、蹲身、抱头。 一名中士军衔的士兵打开对讲机: “洞幺、洞幺,我是猎鹰,前方有人拒不执行命令,已被控制,请求指示!” 只听对讲机里传回命令: “猎鹰,将所有人带到前方临时基地,逐一核查身份,如果没有问题,待部队通过后放行!” 中士干脆地回答了一声“是”,然后大喝一声: “所有人听我指挥,按顺序登上我们的车,到前方基地按受检查!”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登上卡车车厢,再看看自己那辆没人看管的货车,木村把心一横,都说华国军人是人民子弟兵,是天底下最讲理的军队,那今天就大着胆子,求求他们放行吧。 “首长同志,我们不是故意……” 还没等说完,中士便将枪口指向了他: “我不是首长,也不是你的同志,有什么事儿,快说!” 木村知道这个时候要长话短说,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那辆货车里有贵重物品,如果丢失的话……” 中士伸出手:“钥匙,我会派人开车跟上一起走。” 木村大喜,在连声感谢声中,被人拉进了卡车车厢。 中士最后一个登上车厢,环视了一下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道: “接受审查期间,手机全部关机,否则军法论处!” 看看已经跟在后面的货车,木村没有了后顾之忧,赶紧关掉自己的手机,知道山本等人听不懂华语,忙用倭语把中士的要求讲了一遍。 “外国人?”中士忽然警觉,本来低垂的枪口又抬了起来,“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讲话!” 在所有人胆战心惊中,卡车七转八拐,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 中士跳下车,用枪指着车厢里的人道: “下车,进去!” 木村等人走进空荡荡的房间,留下中士开始逐一调查身份,其他的战士则留在门外警卫。 中士先从山本四人组开始,在木村的翻译下,花费了好长时间,才把每个人的身份说清楚,正要询问其他人时,另一名战士走进房间,在中士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中士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严厉: “你们的问题非常严重,我需要马上向首长当面请示,都等在这里不准乱动!” 说罢便转身离开房间,只剩下木村等人更加惶恐不安。 门外传来卡车启动的声音,谁都不知道中士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外面依然死一般沉寂,这些人仿佛被遗忘了。 木村猛然意识到不对,不顾一切推开房门,却见门外只剩下一辆敞着车厢门的货车。 车厢里的十件古玩,和那些所谓的“士兵”,都已经无影无踪! ---------- ——本策《浑水摸鱼》完,下策《借刀杀人》——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一回 意外 ----------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题记 ---------- 第一回 意外 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皆因结果并非最初所想。 就如黑田夜探四方村的那个夜晚,小宝以为自己拿到的卷轴都是宝贝,到头却发现只是几幅赝品。 杨夏要报复狗娃子,顺手拿走了这些“贵重物品”,谁知一纸留言,暴露了自已的身份。 就在她回到度假村后,激动的小心情还在雀跃,便被哥哥叫到了房间。 哼着歌曲,蹦蹦跳跳地走进房门,当看到房间里怒气满面的哥哥、一脸好笑的方良和正冲她挤眉弄眼的李闯,便知道大事不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出意外了! “说吧,这次回西京都干了什么?”杨冬直接开口问道。 “没……没干什么啊。”杨夏不安地看了一眼李闯,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怎么叫没干什么,我们不是一直在配合物业检修煤气管道吗?” 李闯开口道,同时用眼神告诉杨夏不要乱说话。 “我刚给物业公司打过电话了,他们说根本就没有检修这回事儿。”方良笑了笑道: “我就说嘛,上次的来电号码怎么会是一个手机号,但他准确地报出咱们的楼牌号,所以也没怀疑,现在一想,应该是你们在搞鬼。” 杨冬却没有方良这样的好脾气,重重地哼了一声道: “再问一遍,你们都干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干,就在西京城里转了转。”李闯抢在杨夏前面说道。 杨冬将目光移向李闯,一声冷笑: “既然你这么爱说,那我就问你,都去哪转了,买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慢慢想,别说漏了嘴。” 这些天两人都在西京到处打听狗娃子——但这是绝对不能说的。 李闯只好开始胡编,比如逛了哪家商场,到了什么饭店,在游乐场都玩了哪些项目,花了十几分钟,终于把那几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杨夏长舒一口气,暗中向李闯挑了挑大拇指,看来他是早有准备,这一套谎话简直天衣无缝。 “做这些事儿时,你们都在一起,是吧?”谁知还没等把这口气舒完,杨冬再次把目光转向她: “把刚才的过程你再给我讲一遍。” 杨夏彻底傻眼了,刚才李闯撒的谎,就算让他自已再讲一遍,都不见得能一模一样,何况自已刚才光顾着给他偷偷加油,尤其是后面的,根本就没听好吗。 看着张口结舌的杨夏,杨冬满脸不屑,说出的话那叫一个难听: “自已做过的事儿,这么快全忘了?就这破记性,你还能干成什么事?” 凭什么瞧不起我! 杨夏怒了,腾的一下站起身,连李闯一旁紧使眼色都没能阻止她的暴发: “我看你们才什么都干不成,不是一直说那个狗娃子厉害吗?照样还不是被我们骗得团团转!” 李闯一声叹息,心中对杨冬伸出无数根小拇指: ——跟亲妹妹都玩套路,真不是人! “哟!还有这事儿,来坐下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杨冬居然没发火,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完了!李闯身体向后一躺,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杨夏却欢欣鼓舞,也不坐下,连说带比划地把整个过程讲得清清楚楚,同时,也把李闯卖得干干净净。 等她激动地说完,却没有听到想像中的赞叹声,只见李闯这次真的伸出了左手小拇指,一脸苦相地看着她: “上次保住的这根手指头,这次看来是保不住了。” 杨夏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还要连累李闯一起受罚,顿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上次你说,今后绝不会再带着小夏去冒险,就是这样兑现承诺的?”杨冬不再管妹妹,盯着李闯问道。 李闯满脸通红,心虚不已:“我觉得小夏只是在恶作剧,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不说了,错了就是错了,就用这根手指头长长记性吧!” 说罢将小拇指放在茶几上,右手操起一只大号玻璃烟灰缸,作势便向下砸去。 吓得杨夏花容失色,冲过去一把抱住李闯高高举起的胳膊,眼含泪花向一旁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哥哥和方良大吼: “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儿!” “他要真想砸,就凭你,也能拦得住?”杨冬一句话便将两人都讽刺了一遍,即而转头对李闯道: “小夏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她胡闹,你怎么也陪着她胡闹,上次拍卖行的事,要不是缺个女生,我真不想让小夏参与到这种事情里来,你可以宠她、惯她,但不能凡事都要顺着她,江湖险恶,她却只看到了好玩儿,这样下去早晚是要吃亏的。” 被看穿心事的李闯一脸羞愧,嚅嚅地答应了两声后便一言不发。 杨夏此时却仍旧不以为然,但为了哥哥不再为难李闯,只好忍住不再反驳,随即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杨冬笑笑:“狗娃子打来电话……” “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不等杨冬把话说完,杨夏就语带嘲讽地叫道,“打不过就找家长,小学生才这么干!” 杨冬又好气又好笑: “人家根本没提你们的事儿,只是嘱咐我们,今后不要对外人说,认识一个带着四名黑衣保镖的狗娃子,这件事很重要,记住了吗?” “凭什么他让咱们干什么,咱们就得……”杨夏还要说下去,但看到哥哥已经瞪起了眼睛,连忙改口: “行,记住啦,我不认识狗娃子,从来都不认识,这下总行了吧。” 这要是个弟弟,非得打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不可! 杨冬无奈地摇摇头:“记住就好,把从狗娃子那里得来的几幅画拿过来,我找个时间还给他。” “爱还就还给他吧,反正李闯都说了,那几幅画可能都是假的。” 尽管有些不情愿,杨夏还是回到房间把那几幅画取了过来。 所有人里鉴定水平最高的方良看了几眼,点点头道: “确实都是赝品,只不过仿造的水平还是很高的,如果不是出现了意外,放到市面上,还真可能骗了一大批人。” 杨冬道:“不管真假,不是我们的东西,还是还给狗娃子为好,人家不怪,我们也不能装做不知啊。”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杨夏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哥哥的房间,正准备回屋时,却发现李闯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杨夏回头向李闯嫣然一笑,“少了一幅画,对吧?我送人了。” 李闯苦笑了一下:“小夏,怎么现在你对我都不说实话了,昨天凌晨骗完狗娃子,然后在家里睡了一上午,中午就上了飞机,你哪有时间出门,再说,在西京你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杨夏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你昨天上午在睡懒觉,我可没闲着,至于送给了谁……不告诉你!” ---------- 曲老歪只是古玩街上一个普通的小贩,凭借着着一点点浅薄的眼力,多年来靠撂地摊勉强维持一口生计。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本生意人,曲老歪自然不会知道头一天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和往常一样,他早早来到摊位,幻想着今天能高价卖出一些东西,或者低价收入几样真品。 也许是上天垂怜,让他发上一笔意外之财,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上午,一名圆脸漂亮女生走到他的摊位前。 “这位大哥,能帮我看幅画吗?”圆脸女子问道。 曲才歪本想拒绝,自已的水平自已知道,但看了看眼前的女生,一顶鸭舌帽虽然挡住了半张脸,却依然挡不住她的青春和可爱,嘴里便不由自主地答应道: “行啊,就是……” 本想故作谦虚地说一句:就是怕看不准,结果刚说出两个字,女生已将一幅卷轴塞进他手里,曲老歪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慢慢展开画卷,一幅八大山人的《丑鱼图》跃入眼帘。 在心脏骤然跳动了几下后,曲老歪稳住心神,就算眼力不济,但也看出了问题,心下不免暗暗可惜: “这位美女,这幅画我看不真,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为确保万一,你还是再找别人看看吧。” “还真是这样……”圆脸女生脑后的马尾辫失望地摇摆了两下,然后转身就走。 “你的画!”曲老歪扬了扬手里的卷轴,冲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 圆脸女生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摆了摆手道: “既然是假的,我不要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照片》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二回 照片 第二回 照片 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位大小姐看来不差钱啊! 曲老歪短暂的愕然后,马上意识到了一个商机,忙追过去道: “美女,如果你真的不打算要,那这幅画我就笑纳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今后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好东西想出手,可以尽管来找我,保证良心经营,童叟无欺!” 圆脸女生低头“哦”了一声,接过名片消失在人群当中。 看着手里的赝品《丑鱼图》,曲老歪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你当是废纸,没准儿有人把它当宝贝呢。 他都没想到,把它当宝贝的人这么快就出现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曲老歪卖力兜售《丑鱼图》时,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声音正是昨天那位圆脸女生: “曲老板,昨天那幅画还在吗?” 曲老歪心里一凉,感觉一个能发点儿小财的机会正在离他而去,但现在只能实话实说: “在,美女你是想拿回去吗?” 电话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曲老板,你误会了,我只想和你说,那幅画你卖吧,卖多少钱都是你的,但有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问起这幅画的来历,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曲老歪心下稍定,她不是来要画的就行,至于怎么说,还要你个小姑娘来教我? 电话那边的女生还在自顾自的说道: “这可是我男朋友狗娃子送我的画,估计他也不知道这是假的,所以你最好不要乱编故事哦,他那张黑脸生起气来很吓人的,手下那四个保镖下手可狠了。” 听得曲老歪快哭了,心想你这不是逼着我还画吗?苦着一张脸道: “美女,啥也别说了,你过来把画拿走吧!” 谁知那女生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曲老板,我真不是想要拿回那张画,本姑娘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想再要回来过,单纯就是怕给你惹了祸,所以才提醒你一句,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狗娃子女朋友送的,肯定没事儿,记住啊,一定要这么说。” 原来是小俩口闹别扭啊,反正也是一幅假画,那就卖呗,而且据她所说,那个狗娃子好像身家不凡的样子,居然还有保镖,加上这个背景,也许这幅画还真能多卖上几个钱呢。 只是想要卖出它并不容易,人们很难相信一个小地摊上,居然会有八大山人的真迹。 尤其是在昨天,藏古阁本来一个好好的鉴真大会,被生生搞成了赝品大会后,假货当道再次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 所以今天,人们都在谈论着那十件倭国古玩要被送回国的消息,来来往往的人虽多,买东西的兴趣却不大。 看着太阳从东南方慢慢来到正南,一件东西还没卖出去,曲老歪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开始吃起午餐盒饭。 忽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老板,这幅《丑鱼图》多少钱出?” 曲老歪抬起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摊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里有疑惑,还有一丝敌意。 “五……千!”曲老歪本想报价五万,但看看中年人的神情,估计对方不是可以随便骗的人,便临时改口道。 中年人摇摇头,反问道:“你认为它值吗?” 明白人之间不用把话说透,曲老歪自然知道,中年人已经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心想既然一天都没开张,何不把这张白得的赝品画便宜点出手呢。 “既然你这么说,如果诚心想要,五百!” 接下来中年人的一句话让他喜出望外: “看来你也知道它是假的,给你一千,但我要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必须说真话!” 别的东西曲老歪也许还要编一段故事,但这幅画是真没必要,或者说,他也不太敢。 “几天前来了一个小姑娘,让我帮着看看这幅画的真假,我告诉她这是假的,但仿得还不错,结果她一听是假的,当场就说不要了,然后我就把它给收了。” 中年人拿出一沓百元钞票: “还能找到那个小姑娘吗?” “我就见过她一次,找到她……” 曲老歪看着对方手里那随风飘舞的钞票,心里想着是不是把圆脸女生的电话号码报出来,可这样做又担心她会生气,犹豫中忽然想到了圆脸女生告诉他的话,便放下手中的盒饭,谄笑着说道: “要找到她不容易,但找到她的男朋友应该很容易。” “和她男朋友有什么关系?”中年人皱皱眉。 曲老歪这次说起话来顺畅了很多: “据那个小姑娘说,这幅画是男朋友狗娃子送她的,这个听起来应该是小名,但她男朋友长着一张黑脸,关键是出入还都带着四名保镖,在西京,这样的人应该很好找吧。” 中年人点点头,递过那一沓钞票,拿起那幅假的《丑鱼图》,转身向古玩街外走去。 ---------- 大老板一边和张新泰通话,研究晚上的行动要如何安排,一边看着书桌上的那幅《丑鱼图》。 这是他的手下韩石在地摊上偶然看到,买下后刚刚送来的。 丢失的那几幅赝品画,大老板看中的,倒不是它们本身的价值有多大,因为真迹基本上不可能看到,这几幅因为前期仿制得不错,完全可以作为以后仿制的模版, 而令他感到困惑的,是突然冒出一个名叫狗娃子的人。 按照张新泰的描述,这几幅画应该在黑田手里,而那个所谓的赖四海私生子,也只是黑田编造出来的谣言,但现在看来,似乎情况有些不同。 如果赖四海的私生子,或者狗娃子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话,以前看起来一些解释不通的情况,就都有了完美的答案。 是他指引着黑田去了四方村工厂,然后扔下名片点明黑田的身份,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黑田的那四个人打架时一言不发,而在后面准备放火烧商店时,却又让村民们清楚地听到了那句倭语“八格牙路”。 黑田让人扮成保镖模样,就是为了嫁祸给狗娃子,狗娃子却以同样的方法,把目标又引回到黑田身上。 如果这个狗娃子真实存在,毫无疑问是黑田的死对头! 那么今晚,狗娃子肯定不会放过黑田的那十件古玩。 大老板很想和这个狗娃子过过招,但对亲生儿子的牵挂,还是让他最终决定,去仓库保护王和。 因为,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这是不是黑田放出的另一颗烟雾弹。 漫漫长夜,大老板却无意入眠,他在随时等待着张新泰传回的消息。 女儿已经两次来到书房催促他早点儿睡觉,都被他以工作还没忙完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伴随着书桌上那座西洋古董鎏金钟的的滴答声,时针已经走过了午夜零点,大老板越发焦急,不安的情绪开始在心中积攒。 一阵嗡嗡声响起,来自他担心吵醒女儿、特地设置成振动模式的手机。 “情况怎么样?” 接通电话,大老板迫不及待地问。 “我见到王和了。” 张新泰清楚现在大老板最想知道什么,所以直奔主题,言简意赅。 “他……长什么样?” 大老板的声音竟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和您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张新泰的声音也透出几分激动。 “真的?老天开眼哪……可是,他才四十岁零五天,怎么可能和我一模一样?” 大老板心中一片狂喜,眼底不禁有些发酸,但随之便觉得有些不能相信,不免怀疑张新泰是在哄他开心。 “是真的,我的意思是说,和您年轻时一模一样,哪天如果您亲眼看到了,保证和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 张新泰连忙解释道。 本是一句平常的安慰,此时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大老板心中瞬间充满了惆怅和悲凉: “哪天亲眼见到……会是哪天啊……” 张新泰似乎意识到了自已的失言,一时也没有回话,几秒后,他忽然兴奋地说道: “大老板,咱们一个兄弟偷偷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我这就给您发过去!” “好……好!快点儿发过来!” 如同旱地上的一滴甘霖,大老板的情绪一下子亢奋起来。 结束通话,大老板一眼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像期待着稀世珍宝一般,盼望着那张照片的到来。 然而等来的却依然是张新泰的电话,听起来似乎很为难: “车里的信号不好,您……要不再等等,以后再看吧。” 大老板心底一沉,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即便此时天塌地陷,也不能阻止他想看儿子照片的迫切心情,做了两次深呼吸,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马上传过来!” “对不起,大老板,我……” “马上传!” “叮”的一声,一条信息传来。 大老板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开那条信息,从小图到大图,从模糊到清晰,一个年轻时的自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儿子!我的儿子!我的鹏儿! 双手把手机捧在面前,泪水刹那间模糊了双眼。 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当目光再次聚集到照片中的那张脸上时,一根根迸现出的血丝瞬间爬满双眼。 愤怒而凶狠。 拨通张新泰的电话,大老板声音阴冷沙哑: “鹏儿脸上的血,谁干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报复》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三回 报复 第三回 报复 张新泰很后悔。 这次耍的小心机,有点儿玩砸了。 本来大龙等人跳出来冲向王和时,他就应该马上让自己的人上前保护,但他却示意众人先不要动。 原因很简单,想要得到王和的感激,自己要做的是救危救困、雪中送炭,而不是帮前帮后、锦上添花。 从结果上看,他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王和虽然没有对大老板说出那个“谢”字,但最终还是摘下了头盔,唯一的疏漏,由于惊讶于父子的相像,他忽略了王和当时已经受伤。 当同车的一人说有照片时,张新泰下意识地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老板。 然而看到照片中王和半张脸上的鲜血,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画蛇添足! 王和今年已经四十岁,但在大老板眼中,他仍然是一个孩子,甚至还可能是一个婴儿。 如果幼子被人欺负,血流满面,身为父亲,此时心中会做何感想? 果然,大老板在问: 谁干的?! 张新泰忙把刚才的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没忘最后又加上一句: “动手虽然是赖四海的人,但罪魁祸首还是黑田!” 只听电话那边大老板冷哼一声: “只要是伤了鹏儿的人,都要准备好付出代价……继续按计划实施吧……你们也小心点。” 放下手机,张新泰将头靠在座椅上,心中阵阵感慨。 大老板居然会嘱咐他们小心。 心变软了。 意味着一个人真的开始变老了。 抛开头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张新泰看了看时间,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后面有车跟着吗?” 电话那边有人回答道: “你们离开五分钟后,从仓库开出一辆车,从走的路线看,应该是尾随在你们车后。” “看来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啊,那就送一条鲨鱼陪他玩玩!” 张新泰呵呵一笑。 ---------- 黑田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上正疾速前行的那个红点,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去往四方村的方向,只在路线上稍微有点儿不同,难道他们是大老板的人? 一路跟随到达了五有县城,前车忽然向北方驶去。 去往四方村应该是西北方向,但这条路线,黑田感觉似乎也曾走过。 看了看手机,木村和山本他们一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在当下,没有消息,应该是最好的消息。 继续跟踪了半个小时后,红点的移动速度开始慢下来,向车窗外望去,四周漆黑一团,没有一丝光亮。 视线回到手机屏幕,导航上这条不知名的道路似乎即将到达尽头。 在这个方向,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黑田猛然记起,那是一座仓库,那座开过四海鉴宝的仓库,那座和四十五件古玩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仓库,那座他曾经来到的——赖四海的仓库,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 “加速,给我追上他们!” 黑田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这一声吓得汪祖仲差点儿把车开下公路,赶紧把好方向盘,一脚油门,汽车如发疯般地向前冲去。 当黑田几人赶到仓库门前时,前方大道公司的那辆货车也刚好停下。 也许是发现了被人跟踪,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跳下货车,在耀眼的车灯中,慌慌张张地向四方逃去。 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中,那些影影绰绰的断壁残垣,黑田知道以已方这五个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抓到逃跑的那些人,但华国有句俗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一路尾随来到了仓库,就不会轻易地放过你们。 “进去,搜!” 黑田一声令下,老成、大头和包子三人立即行动,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架人字形伸缩梯,利用在四方村工厂的方法,迅速在墙两边架好,同黑田一起翻墙进入了仓库。 在里面绕了一圈,除了几栋空荡荡的库房,大院里一无所有,黑田的心情越来越郁闷。 如果人手充足,他会把仓库仔细的搜索一遍,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或是赖四海的把柄,但就眼下的情况,如果赖四海派人来增援,别说把东西拿走,自己这些人都可能被困在里面。 可如果就这么走了,这口恶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黑田抬起胳膊,指向正对着大门的那栋三层办公小楼: “烧了它!” 在四方村工厂,因为准备不足,当时只能烧了一堆木头泄愤,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他们事先可是做足了准备。 老成几人翻墙而出,从汽车后备箱里拎出几个装满汽油的塑料壶,再次进入院内,打碎一楼房间的几块玻璃,拧开壶盖,顺着窗户扔进了楼内。 ---------- 坐在返程的车里,黑田扭着头向后望去,眼镜片中映出滚滚浓烟和冲天烈焰,而瞳孔里却依然散发着阴冷的光芒。 ——不想让我好过,那你们也要准备好承受我的怒火。 在身后的烈火和耳边的马达声中,他忽然觉得木村那边过于安静了些。 即便是一切顺利,也应该打个电话或发条信息报下平安才对。 情况不对! 黑田急忙掏出手机拨出,然而,包括木村在内的所有人,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 全部关机? 如此诡异的状况,那一缕刚刚产生的报复快感瞬间烟消云散。 黑田心急如焚,他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让这些人集体失声。 ---------- 其实并没有什么强大力量。 那只是孟希在虚张声势。 此刻的孟希和彪子几人,正坐在伪装成军车的卡车上,欢声笑语地向西京市内疾驰。 “哈哈哈……看着他们吓成那个熊样,简直太爽啦!”彪子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这得感谢杨冬的那个小辣椒妹妹啊,”孟希也笑道,“要不是受到她前几天假装特警的启发,今天还真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过程也不会这么顺利。” 能想出冒充军队的办法,孟希还真要感谢李闯和杨夏。 在从大道公司得知黑田的具体安排后,孟希首先想到的办法,是仍以狗娃子的面目出现,继续冒充赖四海私生子,伺机抢下那批古玩。 但小猴子随后便传来的信息,让孟希改变了想法。 阿飞和老成等人居然分成了两组,具体要干什么不清楚,不过阿飞在临走时,在众人面前模仿了一阵“赖小爷”,还让他们指出有什么不像的地方。 要冒充一个冒牌货,虽然猜不出为什么要这么干,但黑田肯定有所防范,以他们几个人的战斗力,继续假扮私生子强抢这招恐怕难以奏效。 “黑田手下那四个人确实能打,”彪子很是沮丧,“我们手里这要是有枪多好啊,谁要不服,就给他们来一梭子!” 孟希则眼睛一亮: “真枪没有,假枪也行啊。” ---------- 由于木村等人关机,黑田对发生在环城公路上的情况一无所知,而张新泰则早已经接到了那六个人的电话。 即便没有收到要求离开公路的警告,六人也已无力再战,山本四人组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整体配合,都要高他们一筹,只是在没有倒下前,那一份不甘心让他们始终在坚持着。 当听到又有人赶到,而且还是军队时,无论真假,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是一个撤退的好时机,对方的目标是货车,所以肯定不会追赶,而且那辆货车被堵在几辆车之间,短时间内很难开出去。 在快速脱离打斗跑下公路后,六人重新汇合到一起来到高处,继续观察着路面上的情况,结果便看到木村一行人被塞进了卡车,而令他们沮丧的是,那些军人还带走了那辆装着古玩的货车。 六人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是不是涉及军事机密,这事儿谁也拿不准,只好把这个情况电话通知了张新泰,然后留在原地,继续关注着事态的进展,而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眼看普通的民用车来来往往地走过好几辆,也没见到有大部队到来,更不存在什么道路封锁。 此时再笨的人也能猜到,所谓的军人是假的,所有人都被骗了。 但在半个小时前,情况不明之下,有谁敢反抗? 警察的职责是保卫民众,而军队的使命则是消灭敌人。 胆敢反抗,军队可不会留给你时间去请律师。 这是些什么人,胆子大到连军队都敢冒充? 六人带着满心疑惑,垂头丧气地返回车里,把最新的情形汇报给张新泰。 ---------- 其实张新泰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只是在没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他也不敢百分百断定。 如今知道了最终结果,回头再看看还在熊熊燃烧的仓库,心中也只剩下苦笑而已。 既没保护好大少爷,又没能把那十件古玩抢到手,这次行动,可以称得上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只是有一个细节,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那六个人在同四名黑衣保镖交手之前,有人曾喊了一句,我赖小爷看上的货,谁也别想抢,好像是在故意告诉别人,来抢东西的,是传说中赖四海的那个“私生子”。 可是通过六人的描述,张新泰又想起了五天前的四方村,痛打自己和村民的那四个人。 同样武力超群,同样一言不发。 ——这明显是黑田又一次在玩栽赃嫁祸。 只是黑田为什么非要把目标对准那个私生子,并乐此不疲。 直接嫁祸给赖四海不是更省事儿吗? 看看时间,已然是凌晨两点半左右。 张新泰决定先返回西京,等天亮后再向大老板汇报具体情况。 或者说,接受大老板报复黑田和赖四海的进一步指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拔剑》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四回 拔剑 第四回 拔剑 因为担心黑田会在路上埋伏,张新泰选择了另一条比较难走的路,当回到西京时,天色已经大亮。 考虑到大老板随时都可能打来电话,他只在车上睡了一会儿,结果等到上午十点多,手机却一直没有响起。 正在猜测发生了什么意外时,大老板打来电话,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 “家里没人了,你过来一趟吧。” 张新泰恍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他们所做的事,大老板不想让女儿知道而已。 走进书房,只见大老板坐在书桌前,正对一幅画沉思。 听到张新泰进门,大老板没有说话,只是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过去一起看画。 还以为是大老板又得到了一幅古画真迹,张新泰紧走几步来到书桌旁,定睛看去时,脸上的表情先是失望,接着又转而困惑。 桌上放的,正是那幅赝品《丑鱼图》。 张新泰不明白,这幅明明已经丢失的假画,怎么又出现在大老板的桌上。 把画推到一旁,大老板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这个一会儿再谈,先说说昨晚。” 一五一十地将昨晚发生的事都讲述完后,张新泰也把自已的疑惑如实地说了出来,整个过程除了讲到王和的态度时,大老板的表情有过些许变化,其他时间都沉吟不语。 “你一定很奇怪,这幅画怎么又回到了我的手里。”等张新泰讲完,大老板指了指桌上的《丑鱼图》,带着一丝意味难明的表情道: “这是被人故意放出来的,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有人在提醒我们,或者是提醒黑田,拿到这幅画的人,叫狗娃子!” “狗娃子?”张新泰一头雾水,“他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大老板摇摇头,“不过,要是说一说他的特征,或许你会觉得这事儿更有意思,这个狗娃子,高个、黑脸、带着四个黑衣保镖。” 张新泰的惊讶溢于言表: “赖四海的私生子?” “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如果有人故意让黑田觉得,这个人是赖四海的私生子呢?”大老板道。 张新泰立刻领会了大老板的意思: “那么他可以肆意和黑田做对,而黑田报复的目标,却会一直停留在赖四海的身上,还有那个私生子身上,也可能黑田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所以放出了私生子的传闻,把我们的视线也引到他的头上。” 大老板欣慰地点头: “没错,黑田正是要利用这个谁都没见过的私生子,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的头上,反正赖四海解释不清——就算出面解释也没人信。” “可是,正因为谁都没见过这个私生子,都是黑田的一面之辞,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没有人说得清楚啊。”张新泰带着一丝疑虑道。 大老板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你的顾虑,担心这只是黑田的一个障眼法,故意要搅乱我们的注意力,其实要确定这点并不难,通过黑田身边的人,应该就能探听出一些端倪。” “为什么要花时间找出这个私生子,或者是叫狗娃子的这个人呢,既然他和黑田做对,对我们的行动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啊。”张新泰不解地问。 看了一眼张新泰,大老板的语气稍有不满: “你太大意了,这个狗娃子很不一般,现在有两个理由,无论从哪一点上来说,我们都需要找到他。” “您想和他联手?”张新泰更加不能理解大老板的想法。 “联手?没想过!”大老板摇摇头,“你想过没有,如果这幅画真是被狗娃子得到的,那么他会不会已经猜到四方村工厂是干什么,我们又是干什么的?这样的一个隐患,难道你不感到寝食难安?” 是啊,像狗娃子这样看不见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张新泰顿时一身冷汗。 大老板又接着道:“我们的目的,是要把黑田赶出西京,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是非得用我们亲自出手,咱们每一个人都是有用的,这么多人耗在一个黑田身上,耽误了自已的事情不说,也未免太高看了他!” 张新泰这回算是心领神会了,马上点头道: “我这就安排人去查狗娃子的底细。” 大老板依旧摇头:“狗娃子的线索不多,要先查那个私生子,黑田最近不是收了几个华国跟班吗,去从他们身上找找突破口。” ---------- 大老板想要借助狗娃子、或者是那个私生子的手,来对付黑田。 而黑田恰好也想通过“赖小爷”,把赖四海的怒火引向大老板。 而顶着多重头衔的孟希,此刻却刚刚被电话吵醒。 过去的一夜,劳累和兴奋并存,把十件古玩在运输公司内放好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四点多,现在回家肯定会打扰父母休息,孟希只好和彪子几人在公司里暂住了一宿。 揉了揉眼睛,孟希看向来电号码时,差点儿以为是看花了眼,那是一个本以为再也不会给他打电话的人——阿飞! 又要耍什么花样? 孟希心里嘀咕了一句,刚要拒绝,但转念一想,听听他说什么又有何妨,没准还能得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信息呢。 随着电话接通,手机里传出阿飞恭维中带着些许胆怯的声音: “小……小爷,我是阿飞啊!” “原来是阿飞老大,怎么滴,从别人那里待不下去,现在又想要回来吗?”孟希尖着嗓子讥笑道。 一句带刺的玩笑话,让阿飞更加心虚,看来这位小爷还记着仇啊! 不过再看看身边瞪着一双血红眼睛的黑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小爷,您在西京人多势众,呼风唤雨的,干啥还能缺了我们几个,黑田老爷说了,以前你们之间有些摩擦,都是受人挑拨,今天打电话,就是想告诉您一件事儿,按照黑田老爷的说法,这是为了释放一下我们的善意,修复一下彼此的关系。” 黑田在一旁冲阿飞点点头,对他的回答表示满意。 其实,早在离开五有县仓库返回西京的路上,黑田就觉得自已冲动了,极有可能这一次又让别人当了枪使。 想明白这一点并不难。 昨晚,一共有三伙人去抢保利库房的货车,从他们交手和交谈的情况看,这些人很可能认识,却又不像同伙,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在仿制十件古玩坑害自已的事件里,大老板和赖四海并没有合谋。 而自己一路尾随到了五有县仓库,想当然地认为最后抢到货车的是赖四海,只是在发泄完愤怒后,才意识到这里存在着一个大问题。 警方已经发现了这个仓库,赖四海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如此,他怎么还会把古玩继续存放在这里? 把他引到仓库的,又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借他的手烧了赖四海的仓库?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木村那边带着哭腔,又传来一个噩耗: ——有人冒充军队,骗走了那十件古玩真品。 就像一个输得只剩一条内裤的赌徒,黑田的心情已经不再只有愤怒,更多的是羞耻,还有一丝丝的无力感。 自已不可谓算计得不多,也不能说算计得不细。 奈何对手太多、太强,抗住了山洪,却没捱过海啸。 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已,到底有多少人想致自已于死地,在一轮接一轮的攻防中,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自已活下去。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没有盟友,只有对手! 这一刻,黑田真正体会到了华国那句着名的古诗——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一刻,黑田想回家了。 然而,也只有一刻。 只要还剩一条内裤,他便不会认输。 哪怕力不从心,就算没有效果,也要斗下去,直到最后一条内裤都剩不下。 有人在指鹿为马。 他就要颠倒黑白。 ---------- 孟希自然不知道黑田要搞什么鬼,不过阿飞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什么事儿?说吧,我听着呢。” 阿飞又谄笑了两声,按黑田的指示开口道: “黑田老爷让我告诉你,你们在五有县的仓库,是大老板派人烧的!” 孟希一愣,随即爆发出一声大笑: “这个消息太值钱了,我打算给你一百万!” “小……小爷,”阿飞整个人顿时傻掉了,“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孟希脸色一冷: “是你先开玩笑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蒙蔽》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五回 蒙蔽 第五回 蒙蔽 开玩笑? 感觉被戏耍的阿飞有些挂不住脸面: “你这是啥意思?” 只有越是表现得不相信,对方才会透露出更多的信息,孟希故意出言讽刺道: “单凭一句话,就让我相信你们,难道当小爷我是个傻子?” 然而阿飞并没有上当。 “黑田老爷想对你说,只要是自已做的事儿,就都会承认,不是自已做的,也不想替别人背锅扛雷。要说的就这么多,信不信由你。” 然而在黑田的授意下,阿飞并没有去详细解释事情的由来,而是说了几句后便强硬地挂断了电话。 这一下还真让孟希有些拿不准黑田的意图,更想不明白怎么又扯上了赖四海在五有县的那座仓库,拿着手机想了半天,最后拨通了王和的电话。 “狗娃子,”手机里传来王和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事儿吗……” 明显地感受到王和情绪的低落,孟希的眉头皱了皱,看来昨晚一定发生过自己还不知道的事。 “王和大哥,我刚刚接到了一个电话……” 听完孟希与阿飞的通话内容,王和也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孟希大为不解。 前几天还在为烧了四方村工厂,要去找黑田算账,今天怎么就显得如此无动于衷呢? “王和大哥,你怎么了?”孟希试探着问道。 良久之后,才听王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狗娃子兄弟,我的事以后找时间再细说,昨晚赖四海和大老板的人,确实都去了宝利仓库,最后是大老板的人开走了货车,但他们去了哪里,又是谁烧了五有县的仓库,我也不知道。” 听着王和大异于往日的语气,孟希不禁有些担心: “王和大哥,如果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尽管开口,一定会尽全力。” 王和笑了两声,虽然不算畅快,但能听得出很欣慰: “谢谢兄弟,日后还要多加照应,不过最近,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有些事儿……恐怕参加不了了。” 在王和的话语里,孟希听出了纠结,但既然不想说,自己自然也不方便多问。 挂断电话,搓了搓还有些发木的脸,昨晚整个事件的大致脉络,在孟希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凌晨在绕城公路上,自己只看到了木村和一名司机,还有打扮成保镖的黑田四人组,以及冒充“赖小爷”的阿飞,如果没有猜错,黑田和其他人应该在宝利仓库。 而在宝利仓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目前不得而知,但综合阿飞和王和的话,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大老板的人将黑田引到了五有县仓库。 至于是谁烧了仓库,他们都有可能。 孟希则更倾向于相信阿飞的话,大老板想要嫁祸给黑田。 黑田应该是不想背这口黑锅,才急于要把事情说清,但又怕赖四海不相信他,所以找到“私生子”来做中间人。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私生子”是假的。 黑田和赖四海、大老板之间发生的事,孟希是知道的,但他并不清楚,赖四海和大老板又会有什么矛盾。 眼下,黑田似乎想与赖四海和解,试图集中精力、甚至联起手来对付大老板。 想法不错!但是绝对不能让你如愿的。 孟希笑了笑。 我才不管是谁放的火,现在就是要让赖四海相信,黑田才是那个火烧五有县仓库的人。 ---------- 和孟希一样,赖四海也是被电话叫醒的。 和孟希不一样的是,此刻的赖四海正在骂娘。 昨天,几乎所有人都坚持要去宝利仓库,范守安最后也不得不同意,本来赖四海也叫嚷着想参加,但遭到了除大龙外所有人的反对。 在满怀期待中,赖四海一直等到凌晨时分,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埋伏在仓库周围的人太多,打败一拨又来一拨,抢走货车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在当时的情况下,黑田肯定是保不住那辆货车的,于是二龙留下一个人观察事情的发展,拖着大龙撤离了仓库。 据留下观察情况的人讲,最后是第三伙人开走了货车,走后不久,又有一辆车跟了上去,只是不清楚去了哪里。 赖四海一直在熬夜等着消息,接完电话后顿时没了精神,说了句明天到公司再说吧,倒头便睡了过去。 等他被苏东群的电话吵醒时,天已大亮,如果说二龙的消息只是带给他失望,而苏东群的消息则让他暴跳如雷。 五有县的仓库,昨晚被人放火烧了! 由于事发在深夜,废弃的园区又是人迹罕至,直到今天上午时,才有偶然路过的人发现,仓库内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等五有县消防队赶到,强行进入仓库后,整栋楼已经被烧得只剩一片废墟。 此刻苏东群正在赶往五有县的路上,根据消防队现场勘察的情况,已经基本排除了电路和燃气起火的原因。 尽管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极大。 不用堪察,赖四海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意外失火。 自从仓库被警方发现,那里就已经停用了多日,而且为了防止出现短路或雷电等意外情况发生,离开时还特地让人关闭了所有主输电线路和燃气主管道。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谁干的! 赖四海不想去琢磨,也知道靠自已这颗脑袋也琢磨不出来,拿起手机正准备给范守安打电话时,范守安已经把电话打了进来: “四海兄弟,我在公司。” 赖四海风风火火地赶到公司,只见范守安、大龙和二龙等人已等在那里,大龙正在嗑嗑巴巴地叫着: “就……就是他,肯……肯定是……是他!” 阴沉着一张大脸,额头上的伤疤再次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赖四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双牛眼冲范守安道: “军师,你说是谁?” “没有证据,不敢肯定,但除了黑田和大老板,还能有谁?”范守安也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的嫌疑最大?”赖四海不愿做这种选择题,哪怕是二选一。 范守安沉吟了一下:“我觉得是大老板。” “不……不对,是……是黑田!”大龙却在一旁大叫。 挥挥手让大龙安静,赖四海向范守安问道: “咋就不可能是黑田?” “做这件事,要看谁的收益最大。”范守安捋了捋山羊胡,接着说道: “黑田这么做,除了增加我们的损失,对他来说毫无益处、于事无补;而大老板,如果是他把黑田引到仓库的话,正能借助这一手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出于对黑田的厌恶,哪怕是觉得范守安说得有道理,赖四海也不愿相信不是黑田,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起,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赖四海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谁啊,有事儿快说,我这儿忙着呢!” “赖老板,我能猜到你在忙什么,所以我的话你一定想听,”听筒里传出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声音,“放火烧掉五有县仓库的人,是黑田!” 赖四海这次反应很快,马上按下了外放: “你是谁?为啥说放火的是黑田?” 中年男子呵呵笑了两声: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旁边的范守安冷哼了一声道: “红口白牙,妄谈真相?天晓得你是不是在贼喊捉贼!” “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相信。”中年男子没有恼怒,反而轻描淡写地说道: “告诉你们几件事,昨天上午,黑田有辆越野车在一个小时内,连续两次加满了汽油;今天凌晨,他手下的阿飞乔装打扮,故意在人前大喊我是‘赖小爷’,大道公司的货车司机应该听得清清楚楚;今天上午,大道公司已经从黑田那里,取走了保利仓库的那辆被抢走的货车。如果能把这些事儿查清楚,你们自然就会得出结论。” 如果这些事儿都是真的,那结论自然不言而喻。 范守安不禁有些心惊,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黑田的事情? “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范守安越发的觉得心里不安。 中年男子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 “至于和黑田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说,你们也不会愿意听,总之,只是不想看到你们被他蒙蔽,从敌人变成盟友!” 范守安还要说什么,赖四海在一旁却抢先问道: “刚才你说是谁在冒充赖小爷?” “阿飞,原来是沉荷餐厅一带的小混混,”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惊讶,“这事儿你们难道不知道?” 都是你说要以静制动不让查,赖四海不满地看了一眼范守安,继续说道: “那黑田的事儿,你还知道些啥?” 中年男子的语气又恢复到波澜不惊的状态: “和你们有关的,暂时就这些,黑田接下来要干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朋友,最后这句话我爱听,要不我们结盟吧,一起对付黑田,你看咋样?” 赖四海一时间有种遇到了知音的感觉。 却不料中年男子淡淡地说道: “实力相当,才叫结盟,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黑田吧。” “滴、滴、滴……”忙音响起,对方就此挂断了电话。 屋内赖四海众人满脸尴尬、面面相觑。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目标》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六回 目标 第六回 目标 实力相当,才叫结盟! 对方说得云淡风轻,赖四海却臊得无地自容。 啥都不知道,啥都没得到,拿啥跟人家结盟? “多少年没这样被人瞧不起了!”赖四海一声大吼,“要不把黑田打垮,我还咋在西京抬头做人!”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没准真像军师说的,就是在贼喊捉贼呢。”二龙连忙安慰道。 范守安的神情则有些黯淡: “这些事儿不难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断然是不敢说出来的,是我大意了。” 虽然有些不满,但关键时刻,赖四海还得依仗范守安: “军师,你说,我们要咋办?” 从倍受打击的情绪里走出来,范守安又恢复到往日的神态: “二龙,你去大道公司调查货车和司机,再派出几个兄弟去调查阿飞,马上打电话给苏东群,让他赶到仓库后,让消防队查查,起火原因是不是和汽油有关。” “军师,要我说,咱们先把那个阿飞抓来,敢不说实话就活埋了他!” 赖四海对私生子的谣言深恶痛绝,自然而然地想第一个拿阿飞开刀。 范守安摇摇头:“以黑田那些人的武力,我们要从他手里抢人,难度很大,而且还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其实想要达到目的,有时并不用我们亲自下场去打打杀杀。” 耐心就像酒瓶里的酒,情绪越高剩得越少。 心里嘀咕了一句又来这套,赖四海的耐心也快要到底了: “这日子过的,腆着脸求人家结盟,结果人家还不愿意。” 范守安老脸一红,垂下头不再言语。 二龙赶紧打圆场:“军师,你说刚才打电话的是什么人啊,是敌是友?” 长叹一声,范守安颇为无奈地说道: “像这样藏头缩尾的人,很难说他是真心想帮我们,敌人的敌人,未必都是朋友,有时只是在相互利用而已。” 赖四海大手一挥:“就按军师安排的去干吧,我要回家睡觉,都查清楚了,再给我打电话。” 心里有气的赖四海回家去睡觉,范守安却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仍留在四海公司里等着各方传来的消息。 二龙最先传来了消息,在投入一笔“咨询费”后,确认黑田昨天租用了两辆货车,而中年男人在电话里据说的情况,也都件件属实。 中午时分,在专业人员的帮助下,苏东群在检查完仓库现场后,也基本证实了是汽油引起的火灾。 消防队还询问是否报警立案,范守安当即告诉苏东群,不要让警方介入,就说那是自已存放的汽油。 对阿飞的调查却遇到了困难,问了好多人,只了解到在前一段时间,以阿飞为首的七个人忽然消失了踪影,至今去向不明。 范守安忽然想到在那日的“鉴真大会”上,有几副陌生的面孔在帮黑田做事,便拿起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找机会,回电话。 一会儿工夫之后,段明全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范老兄,什么事?” 能打电话,说明段明全此刻身处的环境是安全的,范守安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 “阿飞是不是在给黑田做事?” “阿飞?”段明全那边停顿了两秒,“对的,那天鉴真大会上,在帮忙的人里,确实有一个叫阿飞。” 范守安点点头,接着又问:“今天黑田去藏古阁了吗?” “没有,”段明全立刻答道,“不仅是他,连木村也没来,还是伙计上门去拿的钥匙。” “你把木村的手机号码发给我,然后删除我们之间的所有通话记录,除非有极特殊情况,这段时间我们不要再联系。”范守安非常严肃地说道。 段明全心中又惊又喜,范守安终于向黑田动手了。 无论是为了平息赖四海的怒火,还是要削弱黑田的力量,范守安动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阿飞。 ---------- 金都小区十七号楼四单元301室。 阿飞等人正在闷头吃着外卖,除了咀嚼和吧唧嘴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不单单是因为折腾一夜的劳累,还有今后只能窝在房间吃外卖的憋屈。 吃完最后一口,看着扔得到处都是的外卖餐盒,阿飞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立着眼睛大吼一声: “小猴子,天天在这儿混吃等死,啥也不干,就不知道把垃圾扔一下吗?” 小猴子连忙答应一声,拿出一个大号塑料袋,开始收拾房间,然后又拎起鼓囊囊的袋子,走出房门下楼去扔垃圾。 下到二楼,小猴子拿出手机,给孟希发出一条信息: ——黑田不让他们随便出门了。 孟希的回复很快到来: ——不要再想其他事,找个合适的机会,尽快离开他们。 小猴子只回答了一个字: ——嗯! 由于给“赖小爷”打了一个颠倒黑白的电话,黑田明令要求阿飞等人不能随意露面,以这帮人的抵抗意志,要是真让赖四海或大老板的人发现,估计等不到动刑,他们就能招出一切。 按照黑田的推算,以赖四海的智商,极大可能会觉得是他放火烧了仓库,但范守安应该会相信私生子的话,所以他在等范守安的电话。 要等的没等到,却见木村一脸狐疑地走过来,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手机上的一条信息迅速吸引了黑田的目光: ——关于仓库的消息很重要,银行卡号给我,这次给你双倍价钱。 如果是一般的信息,黑田此时只会以为对方是发错了,但这里面提到了仓库,不由得不让他多想一层。 为什么最近的行动一直失败,总感觉有人清楚自已的下一步计划,比自已早布局了一步。 几天前鉴真大会如此,这次十件古玩也是如此。 黑田和木村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透露着相同的意思: 有内奸! 拿起手机,黑田回复信息: ——你是谁?什么意思? 对方很快回复: ——别紧张,阿飞,我的手机刚才摔坏了,这是用别人的手机在给你发信息。 阿飞! 黑田和木村脸上充满了震惊。 黑田的手有些发拌,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后,才平静下来,再次回复了一条信息: ——我没见过这个号码。 大约等了半分钟,对方才回复: ——这个时候,谨慎一些是对的,摔坏的那部手机几天后才能修好,你的银行卡号存在那部手机里,如果不着急,过两天再把钱打到那张卡里。 黑田急忙回复信息: ——我还是现在把卡号给你吧。 眼看套不出对方的真实身份,黑田只好让木村去拿一张华国国有银行卡,以便能继续保持联系,探听出更多的信息。 对方的信息很快发送过来: ——没问题,查完余额后,千万记住把以上信息删除。 这些人真的很小心,看来在手机上是不太可能找到证据了,黑田一边想一边输入银行卡号发送出去。 就在他静待下一步的发展时,却不料对方发来一条意想不到的信息: ——是我记错了手机号码,对不起,打扰了。 哪里出了问题? 对方为什么突然终止了交易? 黑田把几条信息来回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不该说的话,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银行卡上。 一拍脑袋,黑田突然想起和段明全有一次聊天时,段明全曾经提到,在西京,大客户基本都会选择国有银行,而出于存贷款灵活和利息高等因素考虑,大多数普通百姓则会选择本地的西京商业银行。 对方会给多少钱,黑田并不放在心上,无非也就仨瓜俩枣而已,令他沮丧的是,如此一来,恐怕会打草惊蛇。 “马上把阿飞控制起来,不信在山本他们手下,他还能挺住不松口!”木村恶狠狠地说道。 “没用的,”黑田颓废地仰倒在沙发上,“叫阿飞的有多少人?西京的仓库又有多少座?只凭几条语焉不详的信息,尤其是在有了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他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木村恨得牙根痒痒。 “也不见得,”黑田坐直身体,“万一这几条信息,就是故意发给我们看的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恳谈》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七回 恳谈 第七回 恳谈 听黑田如此一说,木村才猛然惊觉,信息好巧不巧地错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怎么看都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可是万一……一时感到左右为难: “那今后阿飞他们这些人,我们还用不用?” “给他们钱花,还给房子住,投入这么多,怎么可能因为几条信息,就放弃不用,但在这之前……” 黑田阴沉沉地说道。 木村眼一亮:“黑田社长,您的意思是?” “当然要用,不过怎么用,那还要看阿飞这些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黑田道。 木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感到一阵头疼: “那我们该怎么鉴别呢?对每个人进行单独测试也许是个好办法,但是,会不会引起真正内奸的觉察?” 黑田眼冒凶光: “何必那么麻烦,对于他们七个人来说,出现一个就意味着整体都不值得信任。” “假如,他们中真的有内奸,您打算怎么处理?” 看着黑田狰狞的表情,木村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田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都送到倭国工厂里,当一辈子免费劳工吧。” ---------- 阿飞等人还不知道危险正在临近,正在房间里研究着晚饭吃哪家的外卖。 汪祖仲的电话打了进来,说为感谢众人这段时间的辛苦付出,黑田社长特地安排了晚宴,现在马上下楼,乘车一同去饭店。 听到黑田要请他们吃饭,阿飞、老成等人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和黑田同桌进餐呢。 阿飞赶紧招呼所有人换衣服,扭头却看见小猴子钻进了卫生间,忍不住大声骂道: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都他妈快点儿,这时候不能让黑田老爷等咱们。” 小猴子的速度倒也是极快,没用一分钟就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三下五除二换了身干净衣服,跟随着众人来到楼下,坐上汪祖仲和山本开来的两辆车,一路来到西京饭店。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走进豪华气派的包房,阿飞仿佛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大约在半个月前,他和崔九就曾经到此一游。 不同的是,主子已经从“小爷”变成了“老爷”。 黑田和木村等人早已就座,看到阿飞七人进门,黑田满面笑容地起身,连声招呼着他们坐下。 豪华的饭店,热情的黑田,每个人都有了一种相当不真实的感觉。 阿飞几人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在不住声的道谢中,缩手缩脚地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没见过世面的震惊和拘束。 待所有人都坐好,只片刻工夫,满桌的好酒好菜就已经上齐,看着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各式菜肴,几人不停地咽着口水,却不敢动筷,都眼巴巴地看着黑田。 四周环视一圈,黑田端起酒杯: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遇到了一些挫折,所谓的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没有必要拿这句话来安慰我,我不想说假话,失败就是失败,可以找原因,却不能不承认,但是……” 黑田停下话头,视线从阿飞七人忐忑不安的脸上扫过,心里依然拿不准,这些人是因为出卖信息而心虚,还是害怕被迁怒而担心。 “但是,”黑田话风一转,“那些都是我的错,与你们无关,相反,你们一直都在任劳任怨地出工出力,这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所以,我要请大家共同喝上一杯感谢酒,干杯!” 随着黑田一声令下,阿飞几人也不敢不从,再加上杯里的可是华国第一名酒,除了小猴子喝饮料外,所有人都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黑田依旧笑呵呵地说道: “大家不要拘束,也不要有心理负担,你们肯定以为,我会因为这几次事件发火,我承认,有时候情绪可能激动一些,但能走到今天,是我更善于在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所以,今天按照倭国的企业文化,我与大家开一次恳谈会。” 坐在阿飞身边的汪祖仲解释道: “恳谈会就是让我们诚恳谈心的意思,可以谈谈对咱们会社事业发展的建议,也可以说说自已的想法要求,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说啥都行。” 话虽如此,阿飞这些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就连小猴子都猴精猴精的,谁又能真敢啥话都说。 黑田早有预料,笑了笑再次端起酒杯: “大家先不用着急,这之前我再给你吃颗定心丸,不要觉得最近我们遭受了几次失败,你们就觉得不安,要知道,黑田株式会社是一家跨国企业,这点儿小损失根本不算什么,都放松一些,为了我们即将迎来的胜利,干杯!” 两杯酒下肚,众人果然都放松了不少,酒桌上的气氛也开始逐渐火热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人都已是面色红润、言语高声,黑田忽然点名向阿飞问道: “阿飞,你觉得我们公司,今后应该向哪个方向发展?” 阿飞虽然微有醉意,但多少年的江湖经验,让他心里还是戒备得很,听到黑田问话,忙起身回答道: “黑田老爷,这事儿您可真难住我了,我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哪懂得这些事情,反正今后黑田老爷指到哪,我就打到哪,绝无二话。” 黑田看似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 “这几次行动失败,你认为会是哪里出的问题?” 不是说不放在心上吗,咋还问! 阿飞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有点儿不对,赶紧低下头道: “是我们没干好,对不起黑田老爷了!” “这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有没有别原因?” 黑田轻声慢语地说道,就像一个非常体恤下属的领导。 别的原因? 阿飞不是没想过,可他不敢说,能装糊涂的时候绝不显聪明,否则稍一不留神,就可能殃及自身。 眼下点将点到自己头上,如果说啥也不知道,黑田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选出一条认为说得过去的理由道: “咱们的对手人数太多,也许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我们的行动,所以……” “这点说得不错,”黑田重重地夸奖了一句,随即问出了一个令阿飞等人尴尬的问题,“当初那位赖小爷,也是这么干的吗?” 阿飞、崔九等人瞬间回忆起偷手机那天的一幕幕,身上不由自主地齐齐打了个冷颤。 “是……是让我们跟踪监视过……”阿飞的头越来越低。 “别紧张,”黑田摆手让阿飞坐下,“我这么问你,是因为把你们当成了自已人,既然是恳谈会,那就是要开诚布公,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 接着把头转向老成:“你也说说看,如果以后还有这种监视的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 老成急忙站起身:“黑田老爷,我也没啥好办法,但我觉得,如果能发现监视我们的人,那就能摆脱他们了。” “虽然实施起来有些难度,但也不失为一个好想法,”黑田点头道,“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老成连忙摇头:“没有了,我真看不出有别的问题。” 黑田将目光看向崔九:“你认为以后要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们的那些敌人?” 崔九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道: “黑田老爷,您也知道我以前是干啥的,都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所以,我觉得您应该主动出击,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让那些人知道您的厉害!” “说得好,你们三个说得都很好,一听就知道你们是用了心的,这几块手表是对你们的奖励。” 黑田称赞一句,随手从身后拿出三个盒子,让汪祖仲递给阿飞、老成和崔九。 三人赶紧接过盒子,拿出手表戴在腕子上,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也让其他人眼馋不已。 “大家都谈谈,说得好的,都有奖励。” 黑田像只老狐狸一样,笑眯眯地说道。 酒精加上手表,立刻便点燃了麻杆几人的热情,不用点名,自告奋勇地说出自已主意。 热烈的讨论中,各种方案纷纷被提出,诸如什么派人去监视赖四海,组团骗他们上当之类,甚至打算直接去偷。 黑田听着这些没有什么新意的想法,看着他们满脸涨红的激动表情,心中的不安稍减。 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又将三块手表发了出去,黑田猛然发现,那个叫小猴子的小孩子一直都没说话,他除了不停地吃菜外,就是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 “小猴子,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扬了扬手里还剩下的一个盒子,黑田逗趣似的问道。 小猴子也学着其他人跳下椅子,站在地上,结果反倒比坐着还矮了一截,怯怯地说道: “黑田……老爷,我啥也不会……” 包房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中黑田问: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小猴子眨了眨眼睛:“啥都能说吗?” 黑田点头:“能说,你说吧。” “我们住的房子太小了,能换个大点的不?” 小猴子认真地说道。 吓得阿飞赶紧站起身,冲小猴子大吼一声:“闭嘴!” 扭头忙向黑田解释道: “小孩子不懂事儿,他自已想说的,真不是我们教的!” 黑田哈哈一笑: “童言无忌,没关系,不过他说的是实情,要不,我把你们都送到倭国生活,怎么样?” 热烈的气氛瞬间安静。 只有小猴子在傻乎乎的问: “倭国的房子,很大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散伙》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八回 散伙 第八回 散伙 倭国的房子大不大,并不是阿飞等人真正关心的问题。 他们并非没有想过,和那个二当家一样去倭国发展,只是在惦量惦量自已的条件后,才发现现实永远比理想残酷。 没钱,不会倭语,除了骗和偷没有其他任何一技之长,留在华国也许还能自立,到了倭国只能沦为黑田的奴仆。 更大的问题是,在国内还能帮上点儿小忙,出了国几乎则完全没了用处,就是一群废物,难道黑田还会花钱养着? 其实究其根源,是他们从心底里,并不相信黑田。 人常说疑心生暗鬼,有疑心,心里就有暗鬼,有暗鬼,就会不经意间表现在脸上。 阿飞六个人的反应,都被黑田看在眼里。 他也希望这些人没有二心,那几条信息只是分化瓦解之计,可眼前几个人瞬间的失神,让他心中不免想起了华国的一句古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是他不知道,这句话在不久前,刚刚被人用来攻击他。 尴尬的气氛中,阿飞最先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解释道: “黑田老爷,你看我们这些人还都不会说倭语,出去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啊,要不,我们先学学说倭语?” 黑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招手把小猴子叫到身边,将盒子放在他的手中,捏了捏他瘦弱的肩膀道: “房子很大,大到你住进去,就不想搬出来!” 然后才抬起头看向阿飞几人: “怎么可能让你们马上去呢,我们还要在华国打下一片天地,而且马上会有一批新的古董送过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算想去,也不会让你们现在就走的。” 阿飞松了一口气,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我们就是这个意思,等以后学会了倭语,一定天天跟在黑田老爷身边,为您牵马坠蹬!” “牵马坠蹬?”黑田哈哈大笑,“这个词用得好啊,来,我们继续边喝边聊!” 一个小插曲过去,酒桌上又恢复到刚才的气氛。 正在大家推杯换盏、耳热酒酣之际,黑田的手机忽然响起,接起电话没听两句,黑田忽然喜出望外,激动地开始用倭语不停地交流,连声调都比平常高出不少。 说了好长一会儿,黑田才结束通话,随即便让木村穿好衣服,提前离去。 阿飞一句都没听懂,但从黑田的表情里,他知道一定是有好事发生,便好奇地向身边的汪祖仲问道: “汪翻译,黑田老爷为啥这么高兴啊?” “以后叫汪先生!”汪祖仲白了他一眼,接着神秘兮兮地说道: “黑田先生刚才接到电话,从外地征集的一批古董,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到达西京,刚才就是让木村先生赶到宝利仓储去等他们。明天就能放在藏古阁出售,这回看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阿飞看看刚刚戴在腕子上的手表: “现在是九点,再过三个小时,那不就是半夜十二点吗,需要我们帮忙不?” “不用,”黑田摆摆手,“不需要卸货,只是把货车开进库房,明天一早开到古玩街,到那个时候你们再过去就行。” “黑田老爷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真让人佩服,我们哥几个敬您一杯!” 阿飞高举酒杯,恭维之情溢于言表。 黑田也举起酒杯: “共同喝一杯吧,因为明天还有事做,今晚就到此结束,等把这批古董安置好,我再请大家吃饭,真正做到推心置腹!” ---------- 由于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阿飞七人拦下两辆出租车,分别赶回金都小区。 阿飞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感到酒力不停上涌,回头看看后排,只见麻杆已经呼呼睡去,小猴子正在玩着手机,一张小脸儿被屏幕的亮光照得有些青白。 想到他在酒席上差点惹祸,阿飞火冒三丈: “别光顾着玩儿,回家马上烧水,沏壶浓茶,我得解解酒!” ---------- 而得知了酒席情况的孟希,此时却陷入两难。 这段时间小猴子提供了很多消息,比如在一个小时内,曾给一辆车连续两次加满油,在坐实是黑田放火烧了五有县仓库这个问题上,找到了一条强有力的证据。 可也正因为传出的信息越来越多,黑田早晚会怀疑出了内鬼,所以一直在劝小猴子要尽快离开。 不过这孩子的性格也倔强了些,非要干出点儿名堂才走,无奈之下,孟希只好在后面推上一把。 在电话里,他说出阿飞曾冒充“赖小爷”,以赖四海的性格,单单这一条,就不会轻易放过阿飞。 阿飞一倒,这个诈骗小团伙自然会散伙,到时小猴子便能恢复自由身。 只是他没想到范守安会这么快动手,而从小猴子发来的信息看,黑田已经设下了圈套。 阿飞等人能不能通过黑田的考验,就在今晚。 如果不去仓库,阿飞可能会得到黑田的信任,小猴子肯定还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继续潜伏。 可真要去假装抢劫货车,阿飞等人必将受到残酷的报复,小猴子的处境同样堪忧。 眼下两全之计,唯有救下小猴子,放走阿飞等人,毕竟他们只有小恶,并无大罪,即使处罚,也轮不到黑田作主。 拿定主意,孟希拨通了范守安的电话,仍以前日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 “恭喜范老板,你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范守安心里一惊,但仍语气平稳地说道: “什么计划,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范老板高明,”孟希笑了两声,“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已经让黑田成功怀疑了阿飞,因此说计划成功了一半。” 尽管对这个神秘男人充满了警惕,但现在毕竟都站在一条战壕里,范守安放下成见,开口问道: “似乎你已经知道另一半要如何完成,说来听听。” “很简单,”孟希笑道,“半夜十二点左右,有一辆货车会出现在黑田的宝利仓储,你只需要派出人手,到那里假装劫持一下就可以了。” 彼此都是聪明人,范守安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门道,马上明白确实存有内鬼,而内鬼应该就是这个中年人的手下,顿时心中疑窦丛生: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去?” 孟希呵呵一笑: “你的计划,当然还是由你来完成的好,至于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范老板请自行斟酌。” 不用担心范守安不相信,这个机会,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不派人去看一看又怎会甘心。 而孟希也确实有必须要做的事。 通知彪子等人到金都小区集合,孟希也马上开车出门向金都小区赶去。 晚十点,众人到齐,从上次那个监控盲区翻墙而入,悄悄地靠近十七号楼。 远远便看到有人正站在四单元门外的阴影下抽烟,借着烟头明灭的亮光,几人认出正是黑田的那四名打手。 停在远处,孟希拨通了阿飞的电话,大约过了十几秒后,手机里传出阿飞有些胆怯的声音: “……小爷,你找我有啥事儿?” “啥事儿?我要救你命!”孟希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你们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不信的话,在南侧关灯的卧室,别开灯从窗户向外看,看看下面是谁堵在门口!” 听到“小爷”说得言之凿凿,阿飞也很想知道外面有什么,悄悄从窗户里探出头,向下一望后便马上缩了回去。 “小爷,他们……他们这是啥意思?”阿飞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孟希一阵冷笑: “啥意思?黑田怀疑你们中有内鬼,今晚请你们吃饭时,故意说有辆货车要到宝利仓储,而一旦那辆车被劫,外面的四个人就会冲进去,至于后果,你自已清楚。” “可是,我们并没有走漏消息啊?”阿飞觉得很委屈。 “别忘了你小爷我是谁,在西京饭店,只要我想知道的,就什么都能知道,当然,你也可以去和黑田解释,至于他会不会相信,那就看你的命够不够硬吧。”孟希轻描淡写地说道。 “小爷,你……你不会是在骗我吧?”事关重大,阿飞现在绝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孟希在鼻子里哼了一下: “到底是谁在骗你,去问问你身边的人,你们喝的是什么,黑田那些人喝的又是什么?” 其他的人都已经睡下,阿飞挥手叫来还在玩手机的小猴子: “你到过黑田的身边,他喝的是什么酒?” 小猴子摇摇小脑袋: “除了你们喝的是酒,黑田他们所有人喝的都是水。” 阿飞的脑袋“嗡”的一声,原来黑田早已开始怀疑自已,今天如果真有人去抢劫那辆货车,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当下脸色发白、嘴唇发颤: “小爷,以前是我们错了,求您救救我们吧,下次再也不敢背叛您了!” “要不是看在以前曾帮过我,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但今后也别指望还能跟着我,离开西京吧,否则黑田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孟希冷冷地说道。 手握着已经没了声音的手机,阿飞足足十几分钟没有动一下,最终长叹一声,让小猴子叫醒了所有人。 听阿飞低声说完整件事,老成等人顿时酒意全无,大眼瞪小眼,恐惧、害怕的情绪弥漫在整个房间。 “逃吧!”阿飞轻声道: “黑田永远都不会相信我们的。” “逃出去以后,我们怎么办?”老成问。 “这些年来,是我这个老大没做好,今后也没脸再带着兄弟们混了,西京已经不能再待下去,逃走后,各奔前程吧!” 说着说着,阿飞的眼眶开始发红。 要散伙了吗? 一时间每个人都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角落里,小猴子弱弱地问了一句: “他们堵在楼门口,我们要怎么逃出去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汉子》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九回 汉子 第九回 汉子 小猴子的一句话,让阿飞等人瞬间反应过来。 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怎么逃出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 “门出不去,我们走窗户吧。” 作为一个贼,崔九为团队做出了他的最后一次贡献。 在确定楼后面并没有人把守后,崔九指导着众人将几副床单连接在一起,从北侧的窗户放下直垂到地面。 “我身子轻先下去,正好也帮着试验一下结不结实。” 小猴子第一个顺着床单做成的绳索,只几下就滑到了楼下。 看到小猴子安然无恙,崔九几人也依次滑下,当阿飞最后一个落地时,抬眼便看到了六张悲戚的面孔,眼里的泪花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崔九走上前,给了阿飞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大,真的要散伙了吗,不再考虑一下?” 阿飞揉了揉眼睛: “干点儿别的吧,这一行是没前途的。” 崔九后退两步,双手抱拳: “老大,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说罢转身消失在暗夜当中。 挨个与老成等人拥抱话别后,阿飞看到小猴子还蹲在一旁抹眼泪,心里一阵感慨,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小猴子,你还这么小,以后跟着我吧。” “老大……对不起!” 小猴子起身,向阿飞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向远方跑去。 看着小猴子单薄瘦削的背影,阿飞百感交集。 他不怀疑所有人最后的真情流露,但也明白,其实这些人早已萌生退意。 做他们这一行,莫说他一个阿飞,就算有十个,也依然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因为这一行,根本就没有未来。 刚刚还兄弟围绕,转眼间便成了孑身一人,阿飞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儿,可心里却空荡荡的。 四下看着住了半个月的金都小区,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留恋。 从今以后,将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还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扇为自己亮灯的窗户。 精神恍惚地走在大街上,阿飞不知道现在要去哪,明天又要干什么。 一辆出租车停在他身边,司机伸出头:“这位大哥要去哪,打车走呗!” 被叫声猛然惊醒,阿飞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脚下的路正朝着自己原来那个居住小区的方向。 阿飞不禁又一阵悲从中来,再回去看一眼吧,离开西京前,这可能是自已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了。 到达那个老旧小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站在曾经住过的一楼房间前,阿飞发现所有门窗已经换上了新的玻璃,上面还贴着招租的广告。 这间房,再也进不去了,西京,也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 那么,走吧…… ----------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不是阿飞老大吗?” 阿飞扭头看去,只见从阴影里走出一个人,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认出这是另一个团伙的二当家,绰号大烟枪。 “好久不见,你来这儿干啥?”阿飞脱口问道。 大烟枪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路过、路过!” 阿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惨然一笑道: “我没别的意思,从今天起,我们兄弟几个都已经金盆洗手,烟枪兄弟想干啥就干啥,再也与我无关。” “洗手不干了?”大烟枪上前一步道,“为啥呀,你们不是挺好的吗?” “唉!”阿飞长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啊!” 大烟枪看了看阿飞的神情,确认他说的是真心话,不禁也跟着叹口气道: “这么多年来,咱俩的个人关系处得还算不错,不瞒你说,虽然不知道你退出的原因,其实我也早就不想干了,走吧,去吃点烤串喝点小酒,今晚老弟为老哥送行。” 一番话说得阿飞心里热乎乎的。 管他真朋友、假兄弟,临走前,还能有人陪自已说说话,明天离开的时候,心中的遗憾或许会少一点儿。 在大烟枪的带领下,七拐八绕来到了一个烧烤店,据大烟枪说,这里的羊肉最新鲜正宗。 找到一个最靠里面的位置坐下,吃着满嘴留香的肉串,喝着清冽爽口的啤酒,两人回忆起入行以来的前尘往事。 再次说起从前,无论是成功后的沾沾自喜,还是失败后的窘迫境遇,在阿飞的心里只剩一地辛酸。 酒入愁肠,化作心里话。 “阿飞老大,你怎么突然洗手不干了呢?” 醉意朦胧中,阿飞听到大烟枪在问。 是啊,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呢? 也许,是从那个“姑奶奶”开始的吧。 老成、麻杆和小猴子偷了她的手机,结果引来一位“小爷”,那一天,除了他和小猴子外,其他人都被拆穿了骗局,都让人打个半死。 大约一个星期后,“小爷”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次带来了一万块钱,还有一个当时看来易如反掌的任务。 然后,他们再一次被人在ktv里暴打,这回除了小猴子,连他也未能幸免。 不过挨打后他们每人都得到了一万块钱,代价是背叛“小爷”,转而投奔“黑田老爷”。 就在他们以为找到了更强大的靠山时,“小爷”却在西京饭店又给他上了一课,红色兰博基尼和背后神秘的爹,无不让阿飞等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 “你说那位小爷去过西京饭店?”大烟枪突然插话道。 反正明天就要离开,对于以前发生的任何事,阿飞现在都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说出来心里反倒更痛快些: “可不是嘛,当天他准备在那里请客,结果电话里和他爸吵了起来,然后饭也没吃,出门开上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就走了。” “没想到阿飞老大是个车迷,”大烟枪笑道:“还认识兰博基尼。” “我还真不认识,就算以前见过也不知道叫啥,这是饭店的门童说的,他应该是个车迷,当时看得眼睛都直了。”阿飞讪讪地答道。 “那位小爷的爹是谁啊,这么有钱,又是豪车又是保镖的。”大烟枪好奇的问道。 阿飞也一脸迷茫:“这个还真不知道,就听他说他能称爷,他爸一辈子只能称哥,不过黑田好像知道,所以后来让我冒充时,要自称是赖小爷。” “这么说这位小爷应该姓赖,”大烟枪道,“他叫啥名,或者有没有啥外号?” “现在说起来都觉得可怕,人家对我是了如指掌,我对小爷却是一无所知,这种感觉……”阿飞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果然很神秘,”大烟枪点点头,“那以后呢?” 以后?阿飞一脸苦笑。 ---------- 那天晚上被小爷砸了住的地方,没办法只好找到黑田,搬进了金都小区,从那里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后,去了一趟四方村,跑到工厂里烧了一堆木头。 “你们只烧了一堆木头,没有烧别的?”大烟枪又一次插话道。 阿飞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黑田确实留下了四个人,但他们去干了什么,我们谁都没看到。” “然后呢?”大烟枪接着问。 阿飞仰脖喝下一杯冰镇啤酒,心中越发苦涩。 为了报复,黑田带着老成烧了一座仓库,自己则冒充赖小爷去赶跑抢货车的人,结果还是被人骗走了一车的古董,转过头又给小爷打电话,说仓库是大老板烧的。 “可这些都和你洗手不干没有太大的关系啊?”大烟枪十分不解地问。 “老弟,你我这些年都是靠坑蒙拐骗为生,自以为在这方面还有些道行,可哪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阿飞再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黑田的每次失败,其实都是那位小爷搞的鬼,而且他还让黑田以为我们是内奸,今天晚上如果不是他良心发现,提前通知我们逃跑,现在已经被活活打死了也说不定啊。” 大烟枪与阿飞碰了碰杯:“要这么说,这位小爷还算挺讲究的。” “啥也别说了,”阿飞喝光杯里的酒,脸上满是后悔和自责,“如果一直跟着小爷,哪里会有今天,只是人家现在也不相信我们了,自己糊涂谁都怪不了!” “老弟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为我引见一下这位小爷?”大烟枪略显不好意思地问道。 阿飞以为大烟枪是为自已寻求后路,不无遗憾地说道: “现在我引见的人,他怎么能信得过,把他的手机号码给你吧,找个机会你可以自已和他联系。” “老哥以后有什么打算?”大烟枪记下号码后问。 “现在还没想好,先离开西京,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把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阿飞感到轻松了许多。 “要不,”大烟枪似乎犹豫了一下,“老哥和我们一起干吧,怎么样?” 阿飞摆了摆手: “这一行我已经干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以后还得要干点儿光明正大的事,哪怕挣钱少点儿,也比整天提心吊胆强啊。” 大烟枪举杯相敬: “人各有志,恭喜老哥终于脱离苦海,这次的决定干脆利索,是条汉子!” 阿飞举杯、摇头: “汉子?以前肯定算不上,以后的日子,争取做条真汉子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豪车》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回 豪车 第十回 豪车 午夜的宝利仓储,一切都显得十分安静祥和。 一辆轻型卡车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库房门前。 司机刚刚走下车,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彪形大汉,将他团团围在中央,厉声问道: “车上装的是什么?” 司机吓得全身颤抖: “啥都没有,有人出钱雇我,让我半夜十二点准时来到这个库房门口,车上真的啥都没有啊。” 将卡车仔细查过一遍,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怒气冲冲地骂了几句,也没有继续为难司机,那几人转身离去。 ---------- 金都小区十七号楼四单元301。 接到通知的山本四人组如狼似虎地冲进房间。 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北面的窗户上垂下一条床单结成的绳索。 “八嘎!” 得知消息的黑田再次暴走。 运输公司内,在孟希的陪伴下,小猴子沉沉入眠,睡得异常安稳香甜,小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也许今夜还会有梦,但应该不是噩梦。 ---------- 虽未亲身参与,此时却已了解一切的张新泰,正在暗自心惊! 一天时间不到,事情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按照大老板的安排,他立刻着手调查阿飞,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出狗娃子和私生子之间的联系。 通过好几个人的介绍,终于找到了和阿飞有过交情的大烟枪,出重金让他帮忙找到阿飞,如果可能,再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本以为这要花上几天时间,哪知半夜十一点多时便收到大烟枪的电话,称他一直守在阿飞原来的住处,现在终于等到了阿飞现身。 张新泰让大烟枪戴上蓝牙耳机,全程都保持与他的通话状态,不仅亲耳听到阿飞说了什么,还指导着大烟枪该问哪些话。 第一个消息就让张新泰震惊不已,阿飞居然要金盆洗手,而听语气也绝不像是攀上了高枝。 在大烟枪不着痕迹地问话中,阿飞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而张新泰这边的一些事情也逐渐清晰。 所谓的私生子只是阿飞和黑田的猜测,想要放火烧四方村商店的,也不是黑田的人,而就在今天,黑田还要诬陷是大老板烧了五有县的仓库。 最重要的,那个私生子——或者是狗娃子,竟然不知使了什么办法,在黑田身边活活逼走了阿飞。 虽然谈不上左膀右臂,但少了阿飞这几个人,黑田在华国想干点儿什么,在人手的使用上必然会捉襟见肘。 现在张新泰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除了阿飞等人,好像没有人见过这个私生子,线索似乎就要断掉了。 不对!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见过。 张新泰心下拿定主意——明天去见见他。 ---------- “先生,需要帮您停车吗?” 西京饭店门口,一名二十刚出头儿的门童正热情洋溢地招呼客人。 从车上走下,张新泰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两眼门童: “这辆车,你会开吗?” 门童看向停在门口的跑车,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女朋友: “最新款法拉利488,今年四月份刚刚上市,3.9t670马力v8发动机,7档湿式双离合,百公里加速3秒,最高时速330公里,最大扭矩……” 张新泰摆手制止了门童: “打住,你是想帮我停车,还是在卖车?” “对不起,”门童一愣,连忙又满脸陪笑,“先生,如果信得过我,我现在就可以帮您停车。” “没问题!” 张新泰随手把车钥匙交给门童,自己则绕过车头,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门童,张新泰笑着解释道: “看你是真心喜欢车,反正现在饭店人也不多,开上车转两圈,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纸上谈兵。” 门童欣喜地答应一声,启动挂档加油,汽车平稳地向前驶去。 “小伙子果然没说大话,手法确实很熟练,以前是干什么的?”张新泰装作闲聊似的问道。 “以前干过汽车销售,”门童边开车边答,“可只能开一两种车,所以就找了这个负责帮客人泊车的工作。” “那一定开过很多种好车吧?”张新泰问。 说到车,门童脸上顿时神采飞扬: “那可不,别说西京市,就是全省,有这种豪车的人,谁没来过西京饭店呢,只要是来过的,我几乎都上过手。” “是吗,”张新泰微笑着问,“那你觉得法拉利和兰博基尼哪个好?” “一听您这么说,就知道肯定是……”门童忽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外行”两个字咽回去肚子里,尴尬地笑了一下,侧目观察了一下,发现客人并没有发火的意思,这才把心放下: “我的意思是说,价位不同,驾驶体验也完全不同,它们最便宜的二百多万,最贵的都有两千多万的,这个没办法进行比较,最算是同价位的,也是各有自己的侧重点。” 张新泰点点头:“有道理,看来你也开过兰博基尼喽?” “开过,咱西京里就有好几辆,不敢说都开过也差不多了。”门童自豪地说道。 “那半个月前,有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来过这里,你还有印象吗?”张新泰问道。 “半个月前?”门童歪头想了一下,“对,来过两个人,他们开的就是一辆兰博基尼小牛。” 张新泰眼睛一亮:“还记得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吗,我想会会他们,飙个车。” “这个真没记住,您不知道,我能把车记得一清二楚,却一点儿都记不住人脸,用别人的话来讲,我就是个脸盲症重度患者。”门童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特别理解你,我也记不住人,”张新泰哈哈笑着说道,“那车牌号你还记得吧,通过这个更容易找到人。” “这又得让您失望了,我从来不看车牌,因为我觉得一挂上车牌,就破坏了整台车的气质。” 说话已经绕着饭店走了两圈,门童看了眼张新泰,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张新泰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道: “去忙你的吧,我还事儿,先走了。” 门童下车,走了两步又返回来道: “先生,如果您要查那辆车的主人,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 把法拉利停回到大老板的车库,张新泰拨通了电话: “大老板,我回来了,现在上去给您送一下车钥匙?” “在下面等我。”大老板只简短回答了一句。 十几分钟后,大老板一身正式打扮,出现在车库里。 “您这是要外出吗?”张新泰诧异道。 大老板满脸郁闷:“哪里是要外出,只有穿成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出门,唉,有个女人在家真是麻烦。” “那是大小姐惦记您,您应该感到幸福才对啊。”张新泰笑道。 “温柔乡中便是英雄冢,安乐窝里却有断头台,大事还未托付,现在丝毫不敢放松啊。”大老板一声慨叹 “您大可不必担心,”张新泰拍了拍手边的法拉利,“我有预感,这辆车很快就有新主人了。” 绕着车走了一圈,大老板脸上带着一丝自嘲: “人家什么都没说,我却主动送上前,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呢,老张,你说我这个当爹的,是不是有点儿……贱?” 张新泰摇头:“我能看得出,王和对您是有感情的,毕竟血浓于水,这种父子亲情是割不断的。” “不说这些了,”大老板挥了挥手,仿佛要把烦心事儿都赶跑,“今天你问出什么没有?” “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张新泰把同门童的对话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 “不过,他说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去查一下……” 大老板想了想,摇摇头道: “无论他是谁,都应该有一定的势力,如果我们贸然去查,极有可能会被发现,那时如果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那您打算怎么办?”张新泰问。 大老板冷笑: “自然是让非常想查的人去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车牌》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一回 车牌 第十一回 车牌 让想查的人去查? “您是说,黑田?” 张新泰立即心领神会。 “现在最恨赖四海和那个所谓私生子的,”大老板点头,“恐怕非黑田莫属。” 这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张新泰心中又升起另一番顾虑: “一旦黑田真查出来,对狗娃子来说,可能会很不利。” 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大老板微微一笑: “让他们去斗吧,狗娃子已经接触到了我们的秘密,如果不除掉他,日后必是心腹大患。他们争斗一起,最好能斗个两败俱伤,如此一来,就可以借助他们双方的手,帮我们解决掉所有的问题。” “我只是有些担心,如果狗娃子的人身安全出了意外,那么他背后的势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当前局面会变得很复杂,可能会牵扯到我们。” 能开着豪车,出入会馆,狗娃子的背景不得不让张新泰有所忌惮。 “你担心黑田会痛下杀手,”大老板若有所思:“说得也对,真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咱们还得重新换把刀,在确保打垮黑田的前提下,适当的时候,我可以提醒一下狗娃子。” “明白,这就去办,”事情安排妥当,张新泰准备离开,“您还有什么吩咐?” 大老板摆摆手:“去吧,告诉我们的人,都回去做事吧,这里暂时用不到他们了。” ---------- 站在藏古阁的门口,微风带着淡淡的凉意。 段明全猛然意识到,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夏天即将过去,秋天要来了。 秋天过后是冬天,离春天还有些远。 木村又没有来开门,而去取钥匙的伙计也迟迟没有归来,段明全不禁感到纳闷,从前天到现在,怎么一切都如此平静? 一个想咸鱼翻身的鉴真大会,最后开成了一地鸡毛,如果说黑田翻了个身,但也只是换了一面接着被烤而已。 以黑田的为人,他是绝不可能就此罢休的。 可自己却始终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无论是黑田,还是赖四海或大老板。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大老板的电话打了过来。 看了眼同样等在门口的另一名伙计,段明全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等接完电话,脸上的表情纠结不已。 ——大老板竟让他提醒黑田,如何去查找私生子的信息! 纠结归纠结,段明全却不敢拒绝。 去拿钥匙的伙计贺立终于满头大汗地赶回来,心气不顺的段明全大吼一声: “拿个钥匙要这么长时间,还能干点儿啥不!” 吓得贺立一哆嗦,心想今天是怎么了,这个病猫居然也开始装老虎,当下气鼓鼓地回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木村先生去买药,我从楼下等了好长时间他才回来,怕你们着急,进了古玩街就一路小跑,看把我累的!” 买药?段明全忙问:“木村先生怎么了?” “木村先生没事儿,是黑田先生病了,好像是感冒吧。”贺立一边回答一边开门。 段明全眼珠转了转:“你们在店里盯一会儿,我要去看望一下黑田先生,有事儿打电话。” 来到黑田的住所,只见木村和山本四人组都在,每个人都蔫头耷脑,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跟随着汪祖仲走进卧室,便看到黑田躺在床上,脑门上敷着一条湿毛巾,正有气无力地哼哼着,不时还伴随着两声咳嗽。 段明全紧走两步来到床前,一脸关切地问:“黑田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段老板来啦……”黑田睁开眼睛看了一下,猛然又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只得摆摆手示意段明全自己坐。 “两天没见,您怎么就病得这么严重了呢?”段明全没有坐,而是继续站在床头俯身问道。 “还不是因为阿飞那些人,黑田先生就是被他们的背叛给气病的!”汪祖仲在一旁愤愤地说道。 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段明全还真有点发懵:“阿飞背叛了黑田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把消息卖给别人,被黑田先生识破后,本来还想再给一次机会,你说黑田先生对他们有多好,谁知道这群人竟然连夜逃跑了,真是一群白眼狼!” 汪祖仲借着骂阿飞,趁机也在向黑田表表忠心。 段明全心中冷笑不止。 阿飞是怎么来到你黑田手下的,我不清楚,但我自己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提,你们还不知道? 心里想归想,嘴上却是义愤填膺的口吻: “那帮人我早就看着不顺眼,果然是狼子野心,他们把消息卖给了谁,是不是那个赖四海的私生子?” “你都知道些什么?”黑田猛地睁大双眼。 段明全连忙解释:“阿飞他们之前就是给那个私生子做事的,所以我猜,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就算猜对了,又有什么用?”黑田颓然地闭上眼睛,连咳嗽边说道,“他们能够知道一切,而我们,却连那个所谓私生子的真实身份,现在都没弄清楚。” “关于私生子的身份,”段明全观察了一下黑田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他不是有辆豪华跑车吗,通过这辆车,或许有可能查出他是谁。” 黑田精神一振,又转而失望: “那款车我一天就看到了两辆,还不知道西京一共有多少,买得起这种车的,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想查出来没那么容易啊。” “您见过他的车?那记住车牌号了吗?”段明全忙问。 汪祖仲在一旁答道:“天那么黑,车灯又那么亮,当时看都看不清,谁又能记得住。” “可惜啊,如果能知道车牌号码,那就容易多了。”段明全面带遗憾、叹息一声。 似乎是一句遗憾之言,却让黑田又睁开了双眼: “这辆车最少去过两个地方,我们没看到,但肯定还有别人看到!” 想要的就是这个! 段明全满口赞叹道:“黑田先生考虑问题果然周到细致,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汪祖仲在一旁有些迷糊:“除了去过临川会馆,它还到过哪里?” 受到了好消息的鼓舞,黑田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起身半坐,让汪祖仲叫来木村,对三人说道: “阿飞说过,他在西京饭店曾看到过那辆兰博基尼,你们现在就去,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查到车牌号码。” “那临川会馆呢?”汪祖仲问。 黑田摇摇头:“那种地方虽然没去过,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非常可靠的人,什么都查不到。” ---------- 一番商议后,木村三人出门赶往西京饭店,在路上段明全好奇地问汪祖仲: “黑田先生怎么会突然感冒了呢?” 想起昨晚黑田暴怒的场景,汪祖仲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听到阿飞背叛,他非常生气……黑田先生愤怒的样子你也见过,结果出了一身汗,夜里又忘记关窗,着了凉。” 黑田暴走后大汗淋漓的画面,瞬间出现在段明全的脑海中,全身感到莫名的畅快。 同时也有一丝惋惜——这要是直接中风瘫痪了该有多好! 上午十点半左右,三人来到西京饭店,没有进大堂,而是径直来到了停车场。 找到正满脸享受帮人停车的门童,段明全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找一辆红色兰博基尼的车牌号码,如果能告诉我的话,必有重谢!” 说罢打开手包,露出一捆崭新的钞票。 “都说过我不记车牌号的,”门童低声嘀咕了一句,“给多少钱都没用,还是去找我们保安经理查监控录像吧。” 段明全抽出几张钞票塞到门童手里: “那能否麻烦小兄弟把他的电话给我,这点儿钱拿着买烟抽。”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门童没有扭捏,收下钱飞速地报出了电话号码。 ---------- 看到保安经理满脸疑惑地出现三人面前,段明全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们实在是有事相求,才骗您说要汇报重大事件。” 保安经理按下怒气,尽量礼貌地说道: “有什么事儿,说吧,虽然我也不见得能帮得上。” 段明全将手包直接塞到他的手中: “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在饭店门口到停车场的这段路上,丢了一个戒指,想查查当天的监控录像,希望您能给行个方便。” 保安经理捏了捏手包,感受了一下钞票的厚度,经过了几秒钟的思想斗争: “你们确实只想查是谁捡到了戒指?” “当然,否则我们还能查什么。”段明全知道有门儿,连忙出声肯定。 “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想查出轨、婚外情什么的,我这里可不会让你拿走任何证据。” 保安经理坚决地说道。 看来是吃过亏啊,段明全三人心里暗笑,纷纷摇头否认。 “那就好,跟我走吧,”保安经理边在前方带路,边回头问道,“你们要看哪一天的?” “半个月前,八月十七号!”木村答道。 保安经理停下脚步,转过身,把装着钱的手包递回到段明全手中: “真是对不起,那天的,查不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文正》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二回 文正 第十二回 文正 什么叫那天的查不了? 汪祖仲大为光火: “为什么不能查?” 段明全赶紧把手包又推回给保安经理: “不够您说话,只要让我们看一眼监控,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保安经理苦笑道,“也不是不给看,是现在根本看不到了。” “看不到了,是什么意思?”段明全问。 保安经理把手包再次还给段明全: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饭店的监控录像保存期为半个月,八月十七号到昨天正好是十五天,在今天凌晨零点,十七号的录像已经被删除,腾出空间来存储今天的内容。” “一点儿都没剩?”段明全问。 “是的,你们来晚了一步。”保安经理转身准备离开。 从段明全手里拿过手包,木村叫住保安经理,又一次送到他的手里: “钱你拿着,带我们去监控室,我要亲眼看一下。” ---------- 看着眼前一无所获的三个人,黑田觉得感冒有加重的趋势。 仅仅只晚一天,一条无比重要的线索就这样断掉了,黑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感慨时运不济。 段明全此时却是心花怒放。 毫无疑问,监控录像被删除是最好的结果,如此既完成了大老板的任务,又没有因此而得罪赖四海。 两不得罪,两全齐美,段明全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偷偷得意可以,忘形就容易出事,坏就坏在他假装关心的多说了一句话: “黑田先生,你别急坏了身体,都说这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如此高档的西京饭店,监控录像竟然也只保存半个月呢?” 原本这只是一句用来安慰人的废话,谁知黑田却猛地坐起身: “你是说,西京饭店只保存半个月录像这件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像你这样的本地人,也不知道?” “是啊,”段明全答道,“再高档的饭店,客人也只是去吃饭,怎么会去关心监控录像要保存多长时间,尤其是像我这样的,都没进去过。” 黑田却大喜道:“段老板,今天你给了我太多的启发,这一局我们还有机会!” 段明全只想背过身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要不是嘴欠,又怎会平地再起波澜。 黑田还在自顾自地分析着: “录像已经删除,虽然我们没有拿到,但那个私生子并不知道啊,如果我们声称已经掌握了证据,是不是就可以逼他露面现身了?” “太妙了,”木村一拍大腿,“只要一露面,我们就抓住他,那时赖四海还不得乖乖地给咱们当条狗!” “可是,”段明全感到大事不妙,试图打消黑田的这个想法,“关于他的身份,我们早已清楚,这一点他也是知道的,这么做没办法逼他露面啊?” 没办法?黑田嘿嘿一笑,很阴险: “这个好办,只要我们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让他拿钱换录像,否则就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为了保密,他一定会出面的。” “可他要是去西京饭店问呢,那不就露馅了吗?”段明全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黑田双手一拍: “段老板今天给出了非常好的补充,一会儿再去给那个保安经理送些钱,今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让他说确实有人曾拿走过监控录像。” 百般阻挠,如今竟成了完美补充。 懊恼之下,段明全提醒自己,今天不能再多说一句话。 谁给那个私生子打电话,黑田首先排除了自已和木村,一口浓重的倭国腔等于是不打自招,然后便把目光放在了今天表现“优异”的段明全身上。 段明全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声拒绝: “我在古玩街待了多少年,没准那个私生子也见过我,如果他听出是我的声音,那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黑田想想也对,于是,汪祖仲便成了不二人选。 ---------- 运输公司内,孟希、彪子等人都已聚齐,文叔坐在正中,小猴子则乖巧地坐在他的身边。 “小猴子,这段时间先你先躲在公司里,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再到古玩店去帮忙。”孟希看着小猴子说道。 “嗯!”小猴子听话地点点头。 “这孩子我看第一眼就喜欢,住在我那里给我做个伴儿吧,”文叔疼爱地摸了摸小猴子的脑袋,向孟希道: “这么小就想让他去当伙计,你跟哪个资本家学的,心也太黑了!” “您老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孟希笑道,“不过小猴子有个大姐姐,她想跟您要人的时候,我可是真拦不住。” “谁是你大姐姐啊?”文叔看着小猴子,笑眯眯地问。 “希哥说,”小猴子仰起小脸,“让我管她叫大嫂。” 众人憋不住发出一声笑,文叔咳嗽两声道: “小猴子,女人是老虎,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别学你希哥,早晚得栽到女人手里。” “错把陈醋当成墨,写尽半生纸上酸!我很同情你,文叔。”孟希揶揄道。 “我自飘零我自狂,犹如野鹤游四方,我的快乐你不懂,小子!” 文叔针锋相对,只是语气里却有几分沧桑和落寞。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眼看两个大人要吵起来,急得小猴子赶紧劝架: “你们都是好人,让我干啥都行!” 众人哈哈大笑,文叔更是一把搂过小猴子: “这孩子真懂事,老家在哪,父母都叫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小猴子的头越压越低。 “打记事儿起,我就在街上要饭了……” 房间内瞬间一片寂静,文叔的胳膊搂得更加用力。 沉默中,孟希抬眼看了看文叔那写满心疼和慈爱的脸: “文叔,既然你这么疼爱小猴子,不如……” 文叔低头狠狠亲了一口小猴子的脸蛋,重重地点点头: “只要小猴子愿意!” 聪明的小猴子瞬间听懂了孟希和文叔在说什么。 像一个漂泊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门,他抬起头看向文叔。 眼神里有迷茫、有痛苦、有害怕、有不安、有委屈、有喜悦、有幸福,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一声嚎啕痛哭。 孟希红着眼睛道: “小猴子,快去磕个头吧!” 擦了擦眼泪,小猴子走到地中央,双膝扑通跪倒,一头磕在地上,带着哭音叫了一声: “爹!” 文叔泪流满面,起身张开双臂: “儿啊,快来,快让爹抱抱!” 似乳燕归巢一般,小猴子飞身投入文叔怀抱,爷俩再次抱头痛哭。 抹了抹眼睛,孟希强笑道: “大喜事儿,都哭什么,我们应该恭喜,从今天开始,小猴子有家了!” 文叔松开怀抱,但仍用一只胳膊紧紧搂住还在抽泣的小猴子,仰天发出一声长笑: “从今天起,我儿子有了自已的名字,他叫——文正!” 孟希微笑着走到文叔面前,伸出手: “老来得子,给个红包,也让我们哥几个沾沾喜气呗!” 文叔哈哈大笑,随手从包里拿出一沓钱: “拿去分吧!” 拉过小猴子的手,孟希把钱放在他的手里: “小文正,这是我和几位哥哥给你的红包,不用省,使劲花!” 只听文叔一声怒喝: “不许教坏我儿子!” “好吧,听您的,”孟希笑道,“为表祝贺中午我请客,小文正,想吃什么……” 没等说完,手机忽然响了,看了一眼陌生的来电号码,孟希皱了皱眉头。 手机里有两张卡,其中一张是以狗娃子的身份和外界联系,知道的人并不多,而来电正是打到了这张卡上。 接通了电话,谁知对方第一句话就让他面色大变: “赖小爷,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真正身份的证据,现在你要完全按我说的办,否则就把证据曝光!” 孟希心思急转,对方叫他赖小爷,看来他们知道的并不是很多,但能把电话打过来,说明对方手里肯定有些东西。 “哦,我想知道是什么证据,又要让我干什么?”孟希试探着说道。 对方说起话来刻板僵硬,像是对着稿子念: “我手里有一段监控录像,里面是你去西京饭店时,开着一辆兰博基尼,录像里正好拍下了车牌号码,其他的就不用再多说了吧,准备好二十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孟希心里一沉,通过那个车牌,肯定会查到林若风,一旦处理不好,牵挂面就太大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查我?”孟希镇静了一下问道。 “我们只是偶然知道了这事,就想挣点儿小钱儿,不想帮谁也不想害谁,但您的身份怕是禁不起曝光吧。” 那人说得很机械,语言却很嚣张。 眼下最好是先稳住对方,孟希点头道: “好,我同意,但你们要保证这段录像绝不能外传。” “这一点放心,我们只想挣点儿钱,不想也不敢激怒了你。” 这次对方说得倒很干脆。 “时间、地点。”孟希道。 “一个小时后,福聚茶楼三楼最里面的包房,你必须亲自去,否则就把录像公开。” 不等孟希再说什么,那边便结束了通话。 “出了什么事?” 看着孟希变幻不定的表情,文叔担心地问道。 孟希苦闷地揉着眉心: “文叔,这次的事儿,好像有些麻烦!”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脱险》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三回 脱险 第十三回 脱险 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孟希起身道: “文叔,我得马上易容,咱们办做办说。” 听孟希讲完刚才的通话内容,文叔也直皱眉头,不过依旧保持着冷静: “先不要乱了分寸,就算他们手里真有监控录像,应该还没有查到若风,否则不会只要区区二十万。” 易容成狗娃子,对孟希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一边忙着一边还能抽空道: “但现在搞不清对方究竟是谁,是黑田、大老板还是阿飞,这些人会不会守信用?” 文叔点点头,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 “一会儿让彪子陪你去,现在就让小宝和卷毛去西京饭店问一下监控录像,我给若风打电话,问问他车牌照的事情。” 小宝和卷毛马上动身赶往西京饭店,但林若风的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孟希拨通了楚天的电话,谁知接听的却是凌飞燕: “一天天的干什么呢?若水都出差了,你也不来店里,把自已当老板了是不是!” 孟希笑道:“你们俩整天腻腻歪歪的,我才不去当电灯泡呢,把电话给小天,我和他说正事儿。” “哥,有什么事?”电话里传来楚天的声音。 “小天,来不及细说,把那张二十万的卡准备好,一会儿石头去拿,别告诉燕子!”孟希嘱咐道。 “知道了,哥。” 自始至终,楚天都没问一句为什么。 半个小时后,孟希已经易容成狗娃子的模样,对着镜子上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转身对打扮成保镖模样的彪子道: “走,我们去会会那些牛鬼蛇神!” 文叔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可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反复叮嘱道: “到了后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只是为了钱,那还好办,可我始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 为了不让对方会再次关注车牌号,孟希和彪子来到福聚茶楼附近后,远远地把车停在在路边,徒步来到茶楼下。 福聚茶楼的位置有些偏僻,这个时段的客人也不是很多,从敞开的门向里望去,整个大厅空空荡荡的,只在角落里,依稀可以看到有三个人影,正在低头喝茶。 孟希停在路对面,观察着茶楼前后的情况,同时也在等着西京饭店那边传来消息。 大约几分钟后,去西京饭店打探消息的卷毛打来了电话: “希哥,据保安经理说,确实有人以找戒指的名义拿走过录像,只是在具体时间上,他当时马上就说是今天,但在我的追问下,又改说是昨天,这一点有些可疑。” “谁都可能把时间记错,有什么问题吗?”孟希问。 “是这样,”卷毛答道,“我了解了一下他们监控录像的保存期限,发现只有十五天,如果昨天取走是有可能的,但如果在今天,半个月前的录像已经被删除,根本拿不到。” 判断失误的后果太过严重,孟希不敢冒险: “可万一真要是他记错了时间呢,不行,我还是要进去看一看。” 距一个小时的期限只剩下几分钟,孟希和彪子抬脚准备走进福聚茶楼。 手机再次响起。 来电打到了狗娃子那张卡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看来这个号码,以后不能再用了! 孟希甩甩头,接通了电话,里面传出一个略显苍老和有些急促的声音: “狗娃子,不要进福聚茶楼,那是黑田给你设下的陷阱!” 孟希大惊,急速地向前后左右看了一圈。 除了来来往往的汽车,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提醒我?”孟希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来我判断的没错,所谓的赖四海私生子,其实就是你狗娃子。”老人轻笑了一声,又稍稍加快一些语速道: “黑田的人都埋伏在茶楼里,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逃!” “可是他们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孟希不想因为一个不熟悉的电话,就放弃这个消除隐患的机会。 “愚蠢!”老人明显有些恼火,“不要再去管什么监控录像,就算黑田他真有,你以为今天能拿得到吗?” 自己根本没有提到监控录像,老人却脱口而出,再加上卷毛刚刚提出的疑点…… 不再怀疑,孟希挂断电话向彪子一挥手,大喊一声“跑”,顺着马路两人拔腿便向西奔去。 跑出二十几米后,两人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只见福聚茶楼里急火火地冲出三个人,如百米冲刺般向他们追来。 虽然在快速奔跑中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只凭身形,孟希就已认出,最后面那个矬子,正是木村正二! 眼看前面两人速度越来越快,以自己的体力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孟希心里焦急,可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拼命继续向前狂奔。 彪子发现后面有人追赶,曾经的江湖经验此时派上了用场,急忙对孟希喊了一声: “希哥,跟我来!” 在彪子地带领下,两人猛然转向,钻进了附近一处居民小区,眨眼间消失在一栋栋楼房之后。 等追赶者也跑进小区时,密集的楼房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孟希和彪子已经不知去向。 其实两人并没有走远,只是跑进了一个单元门没有关闭的楼道,反手再把门关上,黑田的人又不是警察,他们没有能力每栋楼挨个单元进行搜索。 冲彪子伸了下大拇指,孟希双手扶膝,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出去。 黑田的人一定还在小区里到处寻找,也可能会躲在某个地方监视着整个小区,现在出去被发现的概率极高,可也不能一直躲在楼道,时间长了居民也会怀疑。 还没等他想出主意,文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询问事情进展情况,孟希灵机一动,忙让文叔抓紧开车来接,同时带上两套普通的衣服,至于具体事情回去的路上再说。 气息慢慢平稳下来,孟希想起刚才通风报信的老人。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位老人的声音似乎听到过,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间,在哪个地点。 如果不是提前预警,今天自已和彪子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于情于理,都要向这位老人说声谢谢,孟希拿出手机,拨通了老人的电话: “谢谢您刚才救了我们,如果方便,希望能当面向您表达谢意!” “见面就不必了,”老人的声音很淡然,“真有心的话,记住,今天你欠了我一份人情!” 这个声音肯定听过! 孟希再次产生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不禁说道: “欠您的人情我会记住,只是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日后要怎么联系。” “不着急,这份人情需要你还的时候,我会联系你。”老人依旧淡淡地说道。 十几分钟后,石头开着车停在了单元门口,拎着一个行李箱走进楼道,孟希和彪子三下五除二套上新衣服,再戴上一顶鸭舌帽,随着石头一道出门上车,就像普通居民一样离开了小区。 看到孟希、彪子两人毫发无损,副驾驶上的文叔长出一口气,仍十分担忧地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才差点儿上当……” 孟希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尽数讲述了一遍。 “关心则乱啊,”文叔也不免吓了一跳: “黑田正是利用这一点,想去打击赖四海,却不想歪打正着,几乎让我们乱了阵脚。” “今天多亏有那位老人的电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孟希心有余悸地说道。 文叔却若有所思,表情凝重: “帮你的未必是朋友,这个人怎么会知道黑田的计划?怎么会知道狗娃子?有意施恩却藏而不露,这份城府未免太深沉了些。” 孟希这时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知道狗娃子就是私生子的,外人也只有两个,杨冬和王和。 以孟希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是绝不会泄露出去的。 那么,这位老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真相》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四回 真相 第十四回 真相 “只是……”孟希面露纠结之色,“这也并不能说明,他会对我们不利,相反,今天要不是有他帮忙,恐怕凶多吉少。” 文叔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孟希此时的心情,他完全可以理解。 对一个刚刚帮助过自己的人,不仅没有感激之情,反而转头就充满了怀疑和猜忌,这不符合孟希一贯的做人准则。 尽管孟希机智过人,但毕竟还年轻,江湖阅历尚有欠缺,经历的人心险恶还是少了些。 然而这些事,单凭几句话,是教不了、也劝不了的。 “好吧,”文叔决定先退让一步,“但是今后,凡事都要小心,记住,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 “文叔,我记住了!”孟希点头,随即又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那个老人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文叔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难道你们以前见过面?” 孟希以认真想了想,依旧摇头道: “应该没有,听得出他和我并不是很熟,对我的称呼是狗娃子,而且冒充私生子这件事,也是他猜出来的,所以在我的三个身份里,他应该只是知道了两个,并不清楚真实的身份。” “会不会是你把某些人的声音听混了?”文叔问。 又仔细想了一遍,孟希的表情愈加困惑: “不会,和他两次通话,虽然和现实中的声音会有所不同,但我现在非常肯定,以前确实听过他说话,只是在认识的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中,并没有任何人符合。” “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文叔摆摆手,“很多真相,都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这就是水落石出的道理,反倒有些通过努力找出的真相,没准是有人以假乱真,然后引导着让你慢慢去发现一个错误的真相。” “什么时候才能有文叔的这种心态啊!”孟希一声感慨。 文叔笑道:“好好活着,活到我这个岁数。” “时间好长啊,”孟希苦笑了一下,“我还是不放心,黑田是不是真的没有监控录像。” “放心吧,他没有,否则根本不用派人去追,威胁的电话也早就会打过来了。”旁观者清,文叔很是轻松。 不过孟希仍是一脸愁容:“这我也知道,但是涉及到若风大哥,哪怕有一丝可能性,也不敢大意啊。” 文叔却似乎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估计你若风大哥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说咱们多此一举,我猜要不是公司的事多,他都恨不得亲自下场。” “他还没接电话?”孟希问。 “没有……” 文叔话没说完,手机便应声响起。 “文叔,刚才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有什么事吗?”林若风爽朗的声音响起。 文叔将手机递给孟希:“让当事人和你说吧。” “多此一举!” 听完孟希的讲述,林若风果然给出了和文叔一致的评价: “让他们去查,真敢找上我,心情好还能撒个谎骗骗他,心情不好直接骂出去!” “大哥你一个集团总裁,可以不把这当回事儿,”孟希满脸无奈:“但这是我闯的祸,当然要我去补救,哪好意思全都推给你,自己当个甩手掌柜的。”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有这时间多陪陪若水,只要她高兴,天塌下来我都替你们顶着。”林若风哈哈大笑道。 “若水只要高兴,天就塌不下来,”孟希也笑道,“黑田那边,真不用管了?” 林若风毫不在意地说道:“不用管,秋后的蚂蚱,让他再蹦跶两天,我还要去开会,闲下来再聊。” 文叔接过递回的手机,脸色却有些忧虑: “刚才只说到黑田,却忽略了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人,木村正二和汪祖仲,狗娃子就是私生子这事儿,他们估计也已经知道了。” 孟希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忽略了这件事。 当初以孙土豪和狗娃子的身份,去藏古阁准备去骗那四十几件古玩时,木村和汪祖仲当时也正好在场,只要他们看清了自己今天的面貌,自然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狗娃子这个身份,今后恐怕是不能用了。” 孟希颇为可惜地叹息了一声。 -------- 正如文叔所料,黑田已然知道“私生子”就是“狗娃子”。 汪祖仲打完电话后,黑田等人马上出发来到了福聚茶楼,山本领着木村和另外一人守在楼下,黑田则同汪祖仲等人埋伏在包房里,按照计划,只要私生子上了三楼,四人组便一同动手,前后夹击一举将其拿下。 谁知私生子来到茶楼门前后,便一直站在外面打电话,从窗户向外望去,汪祖仲越看越觉得眼熟,虽然今天没有穿保镖的套装,但那个儿头和那张黑脸,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拉过身边的段明全,汪祖仲指着楼下的私生子轻声道: “你看他是不是那个狗娃子?” 段明全心里一惊,再定睛看时,在震惊之余,嘴里苦得感觉就像吃了二斤黄连。 赖四海,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还没醒酒! 怎么就派了一个人来保护你的野儿子啊! ---------- 黑田定下计划后,段明全本想找个借口溜回藏古阁,以便能给赖四海和大老板通风报信,谁知黑田强行把他留下来,理由更是让他哭笑不得——为行动查找漏洞! 一直待在黑田的身边,想打电话是不可能了,他只好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分别给大老板和范守安发送了一条信息: ——一个小时后,黑田要在福聚茶楼动手抓人! 大老板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范守安却发来了一个问句: ——什么意思? 段明全只好又回了三个字: ——赖小爷。 大约过了十几秒,范守安才回复: ——知道了。 段明全心中鄙视范守安,果然不是自已的儿子,连句谢谢都不说。 现在看来,范守安可不是忘了说谢谢,这是存心要将私生子致于死地吧。 ---------- 看着段明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汪祖仲再次低声问道: “是不是他?” 段明全回过神来,忙答道: “有点儿像……说不准。” 汪祖仲却兴奋地跑到黑田面前: “这个私生子叫狗娃子,我以前见过他。” 被感冒折磨得头昏脑涨的黑田顿时来了精神: “他叫狗娃子?在哪见过?” 汪祖仲觉得自已又立下了大功一件,当下唾沫星子乱冒地说道: “当初咱们被骗走四十几件古董时,他和一个姓孙的土豪也去过藏古阁,那时他装成保镖,今天我一眼就认出了,没错,肯定是他!” 一个开兰博基尼的私生子,以前居然会装成保镖? 这如果没有问题那才是问题! 黑田眼睛里的红血丝又多了几条: “抓住他,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然而,就在私生子即将踏入茶楼的一刻,变故突生,他们竟然在接完一个电话后——逃了! 尽管山本等人在后面紧紧追赶,然而在那两人进了一个居民小区后便消失了踪影,即便他们在小区里搜寻了半天,又蹲守在各个出口一直等到天黑,再也没见到两人的出现。 黑田拿不准两人是否已经逃出,也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就住在这个小区,但知道再这样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好撤走所有人,带着满腔的愤怒回到住所。 “为什么他会逃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房间,黑田便暴跳如雷。 木村和山本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并没有看到当时事情发展的全貌,只是听到黑田在楼上用倭语大声喊追,才发现两人已经逃跑,于是在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目睹了全过程的汪祖仲第一个开口道: “他们是接了一个电话后,才开始跑的,所以我怀疑有人泄密……” 感觉到汪祖仲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了自已,段明全心里虽然有些慌,却表现得异常愤怒地对汪祖仲喊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报的信?别忘了,今天能找到那个私生子,可是我出的主意!” 汪祖仲一时语塞。 这话没错,要是没有段明全,也不会有今天的行动,说他报信这也解释不通啊,但嘴上还十分强硬地说道: “那你怎么解释他接完电话就跑了?” 段明全哼了一声:“这事儿凭什么要让我解释,为什么不是你?” “都别吵了!”看到两人像斗鸡一样唇枪舌剑,气得黑田大吼一声,用手一指段明全道: “今天我相信你,你说说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了一句我相信你,段明全心里落了底,当下向黑田点点头道: “谢谢黑田先生信任,依我看,今天没人泄密,主要问题出在我们事先不知道,他还有个身份,是狗娃子!” “狗娃子的身份,”黑田眯起双眼,“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狗娃子见过木村先生,”段明全叹了口气道: “我觉得真相应该是这样,当他正准备进门时,意外看到木村先生在一楼,这让他感到了危险,所以用接电话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然后趁机逃跑。” 想想木村和自己的身材,黑田不得不承认,段明全这一套分析,确实有道理。 段明全则在佩服自已机智的同时,也在迷惑: 幕后主使的大老板,自然是要坐山观虎斗。 那范守安对赖四海的这个私生子,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漠不关心呢?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相信》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五回 相信 第十五回 相信 为什么范守安会对这个“私生子”如此淡漠? 依照以前对范守安的认知,他对赖四海是忠心不二的,而对待掌上明珠一般的私生子,像今天这样的安排,完全不符合他行事的逻辑和作风。 除非…… 段明全感到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忙问道: “黑田先生,您见过那个私生子吗?” “除了阿飞那几个人,我们都没见过。” 黑田随口答道,话一出口却猛然一愣。 关于私生子的一切,包括长相、保镖之类,所有的信息,居然都来自于阿飞。 “阿飞?” 将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段明全没有说话,只是对黑田轻轻摇了摇头。 已经背叛的阿飞,他的话怎么能信? 黑田立刻明白了段明全的意思。 所谓的“私生子”,极可能就是他和狗娃子合演的一出戏! 只是,黑田又多想了一层: “段老板,你今天确实给了我很多新的思路,但我还是觉得,阿飞那些人虽然反复无常,然而,也仅限于反复无常,他们绝没有这么深的心机。” “您的意思是?”段明全不解地问。 “他们的反复无常,只是本性,而不是演技,”黑田冷笑,“就像如今会把我们的情报如实告诉给别人一样,当初关于私生子的一切,应该也不会有假。” 和赖四海斗了这么长时间,黑田哪里肯相信自己找错了对手,哪里肯相信这些事与赖四海无关? 更何况,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他对阿飞等人的能力还是有一些了解。 一个人,无论聪明还是蠢笨,在很多时候,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段明全在心里长叹一声,但并不是为黑田惋惜,而是想起了赌输一切的听松轩。 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坚定地相信,那将成为这辈子最大的一次捡漏! 从范守安冷漠的态度,以及除阿飞等人外没人见过私生子本人的事实,段明全已经断定,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 而狗娃子,就是策划者,或者之一。 狗娃子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肯定是赖四海和黑田的敌人。 段明全很想见见这个狗娃子,不仅仅是他能同时挑战黑田和赖四海,居然还惹来大老板在他背后开上一枪。 一个人有多富贵,看他的朋友;一个人有多强大,看他的对手。 “想什么呢,段老板?”看段明全半晌不语,折腾了半天,想尽快上床休息的黑田有些不满。 “没想什么,”段明全回过神来,又觉得这么说太过于敷衍,便信口编上一段话: “我在为今天可惜,不仅没有抓到狗娃子,还惊动了他,今后想对他动手,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最起码,现在我们手上都没有能找到他的线索。” 这只是一句遭受失败的常见心态,一句无可挑剔的正确废话。 不知是幸与不幸,这样一句话,也能让局面陡然生变。 “……线索?不,我们手上有一条线索,如果顺着这条线找下去,也许就能发现和确定他的身份,从而掌握住切实的证据。” 一直没有说话的木村忽然开口道。 “快说!”黑田勉强打起精神道。 木村瞪着小眼睛,向段明全和汪祖仲问: “他去藏古阁的时候,那个孙土豪戴着一对翡翠戒指,你们还记得吗?” 看到两人一起点头,木村又问段明全: “依段老板看,那对戒面是真是假?” “满绿的老坑玻璃种,绝对没问题。”段明全答道。 “这样一对戒面,市面上最低能值多少钱?”木村又问。 “两千万以上,只多不少!” 段明全暗叹一声,已经隐隐猜到了木村的意思,开始后悔又给了对方启发,但转念一想,他又不真是赖四海的私生子,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那对戒指就是线索!” 得到了汪祖仲和段明全的肯定,木村越说越兴奋: “虽然戒面无从查起,但从戒指底托的样式,应该是近些年打造的,如此大的手笔,负责制作的珠宝公司肯定有印象,只要找到这家公司,一定能查出那个土豪或者狗娃子的真实身份。” 一番话让本来昏昏欲睡的黑田终于有了点儿精神: “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一会儿你就和段老板一起,先去查那些比较大的珠宝公司,这么贵重的东西,多数都会出自他们的手里。” 段明全吓了一跳,哪怕不是赖四海的私生子,他也不想、不敢去惹那个狗娃子,连忙说道: “黑田先生,这件事不能直接查,得跟他们套话,因为很多珠宝公司的人都认识我,所以很难和我讲实话,不如让木村先生扮成富翁,汪祖仲给他当下人,陌生人套话会更容易。” “说的也对,就这么办吧。” 黑田实在坚持不下去,撂下一句话便起身向卧室走去。 汪祖仲知道,这是段明全在故意恶心他。 可除了恶狠狠地瞪上一眼,最终也只能照做。 ---------- 走出黑田的住所,段明全心情舒畅,做为一名三面间谍,可以说这是他最成功的一天。 上了一辆出租车,段明全拿出手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却发现范守安不知何时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逃跑的人是谁? 段明全立刻明白,在福聚茶楼前发生的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范守安看在了眼里。 发信息说不清楚,段明全直接拨通了范守安的电话: “范老兄,我还以为你没去茶楼呢。” “此事与四海兄弟有关,我又怎么会不去,只是不想公开露面而已。”范守安语气很平静,简单说明了一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今天演的是哪一出?” “说来话长啊……” 在给范守安发出信息的一刻,段明全就知道他一定会问,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轻声叹了口气道: “黑田病了,我去探望,结果一进门就被拉着去往福聚茶楼,口口声声说是要抓赖小爷,虽然不知传言的真假,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为以防万一,还是趁着上厕所的机会,给老兄发了一条信息,现在看来,果然是谣言啊。” 范守安没有心思去解释什么谣言,因为他有更关心的问题: “那个所谓的赖小爷,用私生子的身份都做过什么事?” “我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曾雇用了一些小混混,想偷汪祖仲的手机,结果被黑田发现,还借机收服了那些混混,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段明全道。 黑田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抓住这个人,难道只是因为想偷一部手机? 范守安不相信,冷冷地开口问道:“这个赖小爷,你们以前见过他没有?” 段明全知道想让范守安相信,那说出的话肯定要有真话: “以前还真见过,当初有人在打那四十五件古玩的主意时,他和一个姓孙的人也去过藏古阁,当时自称叫狗娃子,只不过他们只是一闪而过,事后也没太在意,现在看来,他们即使和骗走古玩的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也曾经打过那批古玩的主意。” “狗娃子?” 范守安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不用问,肯定是假的: “今天他本来是想进茶楼的,为什么会突然开始逃跑?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吗?” “我猜他可能是看见了木村……” 段明全又把对黑田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虽然有些牵强,但似乎也说得通,范守安只得恨恨地说道: “想对付黑田没问题,但为什么要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这个狗娃子,明显就是没安好心!这次没抓到他,黑田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出卖黑田对于段明全来说,毫无心理负担,片刻工夫便把黑田和木村的计划说了个干干净净。 听罢,范守安冷笑一声: “只查珠宝公司哪够啊,要查就要彻查,范围和声势都得再大一些。” 段明全心里一动,看来范守安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本着知道越少活得越长的原则,他生生按住好奇心,没去追问范守安的打算。 “还有,”范守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刚才说黑田收了一帮小混混,现在他们的人呢?” “你说阿飞他们啊,”段明全笑道,“那帮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集体背叛了黑田,现在所有人都下落不明,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把黑田给气病的。” 范守安大为惊讶,他本以为经过昨晚,阿飞这些人就算不被黑田弄死也得扒层皮,谁知竟然都已安全脱身。 而当想起那个为他助攻的神秘电话时,心中顿时明了。 那个人放跑了包括阿飞在内的所有人,是为了保护其中真正的那个内鬼。 “狗娃子是个中年男人吗?”范守安问道。 段明全有些不明白,范守安怎么会产生这种印象: “不是,他是一个黑脸高个的年轻人。” 范守安愈加迷惑,还以为是打电话的人就是狗娃子,谁知另有其人。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黑田,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哪! 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隐忧》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六回 隐忧 第十六回 隐忧 萃华金店,西京大生珠宝公司的产业之一,由于今天是周二,下午店内的顾客并不多,但每一名店员仍规规矩矩地坚守在自已的工位上。 “欢迎光临萃华金店,两位先生,里面请!” 随着门口迎宾小姐一声甜甜的招呼,木村和汪祖仲一前一后走进店内。 木村手摇折扇,一身手工定制的宝蓝色唐装,真丝面料上手绣五福捧寿,镶金滚边,葡萄盘扣,虽然个头不高,但在一身衣服的衬托下,生生走出了一副气度非凡的模样。 汪祖仲跟在后面,越看心里越生气,装什么人模狗样,要不是黑田先生把这身衣服借给你,你不也和我一样,穿得像个跟班。 都怪那个段明全,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目不斜视地走过钻石、彩宝、黄金等分区,木村径直来到翡翠专区前,挥手制止了导购的介绍,俯下身开始观瞧柜台里的各式翡翠饰品。 从头看到尾,木村遗憾地摇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自两人走进店门,值班女经理始终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多年的工作经验,衣着穿戴这些外在的东西,已经不足以成为判断一个人贫富的标准,反而是木村看着那些翡翠的反应,她一眼就看出,这人有没有钱不好说,但绝对是个行家。 不怕不懂的,也不怕很懂的,就怕半懂不懂的。 女经理摆手叫走了一直跟着的导购,亲自走上前对木村道: “老先生,对眼前的这些翡翠不满意?” 木村抬头看了眼女经理胸前的工牌,知道这个人是可以先聊一聊的,便点点头道: “都说这里是西京最大、最好的金店,但恕我冒昧,今天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女经理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 “老先生,不知您想要什么?戒面、手镯、挂坠、珠串还是摆件?” “我想要的,是一对足够好的翡翠戒指。”木村用手指着所有的翡翠饰品说道: “你们店里差的不是品类,而是品质。” “原来是品质没能入老先生的法眼,没关系,展示的这些并不是全部,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在本店能力范围之内,保证能做到让您满意,即便能力有限,就当是您给我们讲讲课,帮我们也长了见识!” 女经理巧舌如簧,貌似恭维却暗藏机锋。 木村心想就怕你不让我说,当下面色一正道: “我要的是满绿老坑玻璃种戒面、铂金缠枝莲花状戒托,如果你能办到,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女经理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 “老先生,戒托只要您能给出图案,凭着我店的渠道,做出来绝对没问题,但戒面实在没有办法,那种品质的翡翠,我入行十多年,也没见过真品,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么说,”木村这次是真的很失望,“你们店里从没有卖过这样的戒指,甚至连戒托都没有做过?” “没有,毕竟这种品质的翡翠戒指,这么大一笔生意,如果做过,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女经理非常肯定地说道。 木村向汪祖仲一摆手:“我们走吧,再去别的金店看看。” “要不您在看看别的?或者留个电话,一旦有货,我就马上和您取得联系。”女经理试图再挽留一下。 木村却没完全没了兴趣和女经理客套扯皮,带着汪祖仲匆匆赶往了下一家金店。 整整一下午,木村和汪祖仲几乎跑遍了西京所有的大型金店,一直到店铺打烊下班,却没有一家做过、甚至见过那一对戒指。 回到住处,黑田的感冒已经好了一些,看着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用问就知道什么都没查到。 虽然心里十分恼火,可一想到西京这么大,不禁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没有精力、也没有理由再去和这两个人计较。 “明天继续想办法查!” 最后只得留下一句话,满怀郁闷地回到卧室上床睡觉。 只是心情不畅再加上感冒的折磨,黑田几乎整夜都在长吁短叹、辗转反侧中度过。 ---------- 和黑田不同,有了林若风的保证,孟希睡了这些天来最踏实的一觉。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父亲已经去了墨痕轩,只有母亲留在家里打扫着房间。 看到儿子起床,孟妈妈停下手里的活计,招呼他去吃早餐,孟希来到餐桌前坐下,边吃边笑着说: “妈,今天我不去店里,留在家帮你干活。” “都是些零活儿,不用你,”孟妈妈在孟希对面坐下,满脸期待的神色,“这些天怎么没见若水来店里玩儿啊?” “她出差了,”孟希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两天后回来。” “既然若水不在西京,那你整天整夜的不着家,干什么去了?”孟妈妈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孟希慌忙解释:“妈,你想多啦,我不是和朋友们开了个运输公司嘛,有时候忙起来,可不就是没日没夜的。” “只要是在做正事就好,若水那孩子我非常喜欢,不许做对不起她的事。”孟妈妈语气严厉地说道。 “妈,等她出差回来,我把她领到家吃顿饭,你看行不?”为让妈妈放心,孟希急忙放出一个大招。 果然孟妈妈眉开眼笑地说道:“那当然好,我要提前准备一下,你们可不能搞突然袭击啊。” 孟希笑道:“那不能……小天的电话,我接一下。” 接完电话,孟希看着妈妈满脸歉意: “妈,我要去金石轩帮小天看一下店,不能帮你干活了。” “去吧,本来也没想让你帮忙。”孟妈妈有些心不在焉,估计是已经开始琢磨请客的菜谱了。 凌飞燕早已等得不耐烦,看到孟希一走进金石轩,便气势汹汹地吼道: “这一天天的,你到处逍遥快活,却把小天哥一个人扔在店里,是不是这些天又给你好脸了!” “所以呢?”孟希笑问,同时冲凌飞燕身后一脸尴尬的楚天眨了眨眼。 凌飞燕双手掐腰,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 “所以我决定,今天我要陪小天哥去逛街、看电影,反正就是要把你也扔在店里待一天,算是对小天哥的补偿!” “想让小天陪你去逛街,就直说嘛,”孟希露出惋惜的表情,“本来我还想等若水回来,请你们一起去我家吃饭当做补偿呢,可就你这态度,我看只叫上若水就行了。” “想抛开我们吃独食,”凌飞燕一脸坏笑,“想都别想,请客的时候敢不叫上我,保证让你后悔一整年。” “你现在这么有时间吗,不用在家陪你老爸了?”孟希好奇的问。 凌飞燕一挥手:“别提了,这些天总待在一起,又开始互相看着不顺眼,他今天出门去了外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从明天起我正式上班。”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要不,你改名吧。”孟希摇头道。 “既然你这朵孤云这么闲,那就独自看店吧!”凌飞燕瞥了一眼孟希,伸手拉过楚天,“咱们高飞出去逛街、看电影。” 独自坐在金石轩内,看着古玩架上林林总总的金石玉器,孟希却不禁有些担忧。 得益于华国几十年来各个方面的飞速发展,国内的收藏热在近几年也达到了顶点,看上去如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实则却暗藏着极大的隐忧。 古玩的价值向来和经济发展息息相关,如果有一天经济放缓,或者受到外来因素的影响,必然人心浮动,社会动荡,在深受影响的行业中,古玩行必将首当其冲。 就算这些不会马上发生,眼下泛滥的赝品,则已经开始动摇了古玩行的根基,虽然假货自古有之,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制作速度如此之快,相近程度如此之高。 如果市面上的真品万中无一,谁还会去买古玩? 就像在黑田的鉴真大会上,大老板只用了一批似是而非的仿品,便让人们对那十件真品、乃至倭国古玩望而却步,不是不想买,全因为假货太多,是真的怕买错了。 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传着传着,忽然发现鼓声依旧,手里的鲜花却不知何时变成了野草,这个游戏如何还能继续下去? 耳边传来的一声招呼,打断了孟希的沉思: “老板,我们找一样东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彻查》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七回 彻查 第十七回 彻查 孟希连忙起身,待看向走进店内的两人时,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皱巴巴的汗衫,印错了商标的运动短裤,黑乎乎的脚丫子上穿着一双廉价塑料拖鞋,走起路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社会闲散人员的典型代表。 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尽管不抱任何成交的希望,孟希仍微笑着迎上前道: “两位想看点儿什么?” “这儿个老板挺年轻啊,”其中一人看了眼孟希道,“我们要找一对翡翠戒指,你们店里有没有?” “请随我来,”孟希将两人领到一处玻璃展柜前,“两位上眼,看中哪个,我给您拿出来仔细瞧。” 两人隔着玻璃看了两眼,一人不耐烦地说道: “不懂这些东西,你就说,这里最贵的多少钱吧!” 孟希一时摸不清两人的意思,只好指着一个淡绿冰种黄金底托的戒指道: “这是我店最好的一枚,要价十万。” 两人不约而同地晃了晃脑袋: “才十万,差得太远了!” 从穿着打扮、形象气质,孟希实在看不出他们具有什么资本,连开价十万的戒指都瞧不上,但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两人的来意,绝不是想买戒指。 “既然没入二位法眼,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我听人家说过,你们放在外面的,都是些档次低的,好东西都藏在手里,你就告诉我实话,有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一人眨巴着眼睛问道。 “真的没有,”孟希摇摇头:“不过,你们说说想要什么档次的,我也许能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 “那就谢谢小老板啦,”那人显得十分高兴,“我们要找的是一对戒指,据说能值几千万,那个翡翠叫啥来着?” “满绿老坑玻璃种,下面好像叫什么白金莲花托。”另一人接口道。 孟希的眼角不自觉地跳了两下,这不正是文叔假扮孙土豪时戴的那一对吗? 现在居然有人在到处寻找,难道…… 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孟希道: “这么贵重的东西,小店可真没有,刚才听二位说是在找戒指,难道是祖传之物吗?” 那两个人哈哈大笑: “小老板可真会逗人开心,祖宗要是能留下这样的好东西,我们哥俩还会混成这样,实话告诉你吧,是有人雇我们找的。” 孟希拿过两瓶矿泉水,递到二人手中: “雇你们的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他要找这对戒指呢?” 这一路走下来,两人也确实又渴又累,接过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孟希说起了事情经过。 今天早上,两人正在街边闲逛,突然一个老头儿来到面前,对他们说如果没别的事儿,是否可以帮他找一样东西,条件是把古玩街每一家店都走遍,一天下来给五百,如果能打听到消息加一千,要是能找到戒指,每人直接给五千。 像这种没有难度、又能挣点儿喝酒钱的小活儿,两人自然是满口答应,按照老头儿说的戒指特征,拿着预付的二百块,开始在古玩街挨门挨户地打听。 “那个老头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如果你们真找到了,又要怎么给他联系呢?”孟希装作随意聊天似的问道。 “什么样的人?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儿呗,”其中一人说道,“怎么联系就别提了,告诉了我们一个手机号码,结果没走两步,我们就忘了底托是啥样的,想找他问问,谁知一打电话是个空号,也不知道是我们记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那你们还要继续帮他找吗?”孟希奇怪地问。 “答应了人家的事儿,就得办完是不是,”一人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再说,不把所有店铺都走完,以后见面,咋管他要剩下的三百块钱呢?” “还惦记着那三百块,以后能不能再见到木老头儿还说不定呢,”另一人看了看时间,“走吧,我们去下一家。” 孟希出声忙问:“那个老头儿姓木?” “对啊,他自我介绍时说叫木村,那就肯定姓木呗。”那人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 木村,黑田——真是阴魂不散啊! 孟希马上拨通了文叔的手机,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文叔也感到有些闹心: “当初咱们要去骗那四十几件古玩的时候,我那身衣服倒是现成的,也不知若风又和董事长说了什么,董事长便交给我那一对戒指,虽然说确实提了身价,却没想到会惹出今天这些事儿。” 谁知道后面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儿啊,孟希感到头有些大: “文叔,通过那对戒指,黑田会不会查到董事长身上。” “应该不会,”文叔也不敢十分肯定,“看那个戒托的做法,不是北方的工艺,只在西京查的话,很难。” 孟希苦恼地揉着眉心: “董事长制作过四个戒指,这件事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如果哪天让黑田探听到了,就算不怕,心里也会很烦不是!” 文叔亦有同感,当然不希望这些事闹到自己无法收场: “黑田天天在这里兴风作浪的,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这样吧,你跟若风通个气,和他说一下我们的意见,不能让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因为担心打扰到林若风工作,孟希将黑田正在调查戒指的事,编写了一段信息发到了林若风的手机上,然后开始琢磨要如何应对黑田的步步紧逼。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只要黑田还待在西京,那怕没了阿飞等人的助力,也依然可能通过花钱雇人去干这干那,反倒更加不好防范。 若是能把黑田从西京逼走,纵使他再想折腾,也是鞭长莫及,可如何才能做到呢? 绞尽脑汁地苦想半天,孟希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林若风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希,他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戒指的来历,但也不能再让他这么胡闹下去,让老人也跟着操心就是我们的不对了,怎么把黑田赶出西京,先说说你的想法。” “大哥,我们想到一起了!”孟希惊喜地说道,“我也在琢磨这事儿,从大的方向来说,无非就是内忧外扰四个字,但具体要怎么做,我现在还没想出来。” 爽朗的大笑声中,林若风道: “既然如此,我们分工协作,我负责内忧,你负责外扰!” “这么快就想出了办法,我还得继续向大哥学习啊!”孟希由衷地赞道。 “这么快就学会了拍马屁,年轻人有前途。”林若风玩笑了一句,语气一正道: “下面说正事,两天后的晚上,西京有一场工商界联谊酒会,本来我是准备参加的,但明天我要出国谈笔生意,所以酒会就由你和若水代表我参加吧。” 参加酒会也算正事?孟希觉得林若风如此安排肯定大有深意,便试探着问: “黑田也会参加吗?” “这就要看你了。” 林若风笑道。 ---------- 受雇寻找戒指的两人也去了藏古阁,但和其他店铺一样,在一番打探后,带着同样失望的表情走出店门。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段明全心中疑惑,究竟是谁雇的人? 据他所知,木村二人正在满西京城寻找大大小小的珠宝首饰公司,还没有精力顾及到古玩街这一带。 而且,像这种大张旗鼓的找法,生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似的,分明是在给戒指的主人通风报信。 他在古玩街这么多年,如果谁家出过这一对戒指,肯定得至少吹上三年,黑田要想知道是不是和古玩街有关,直接问他就可以,没有必要去雇这两个不靠谱的人。 段明全想起昨天和范守安通话时,范守安曾说过一句话: ——要查就要彻查,范围和声势都得大一些!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古玩街,段明全现在不得不佩服范守安眼光的毒辣。 狗娃子曾打过那四十五件古玩的主意,就算他不是古玩街的人,至少也和古玩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就是在通知狗娃子: 黑田在查你,自己看着办! ---------- 如果能有别人替自已出手,何乐而不为呢。 段明全估计得没错,范守安正是这么想的。 但赖四海可不这么想,此刻他正对着范守安大吼: “军师,混蛋狗娃子冒充我儿子,把那些个屎盆子都扣到了我的脑袋上,你为啥还要帮他!”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赖四海,范守安颇感无奈: “四海兄弟,稍安勿躁,我问你,黑田和狗娃子对我们来说,谁的危害更大?” 赖四海一瞪眼: “都不是啥好东西,大小有啥区别!” 范守安摇摇手,示意赖四海冷静一下: “狗娃子要对付的是黑田,栽赃给我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已,换言之,如果没有了黑田,他便不会与我们为敌,用他的手去干掉黑田,对我们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如一个狗娃子?他能干的,我们就干不了咋滴!”赖四海依旧大吼道。 真是个莽夫!范守安心中暗道,嘴上还得继续劝: “我知道你一直想找个和黑田正面交锋的机会,可这要看时机,万不可冲动,身为主帅,不动则已,动则就要一击中的,让对手彻底丧失翻盘的可能,相信我,这样的机会肯定会有的。” 赖四海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拎把菜刀去找黑田单挑,场面很热血,但实际上并不能把他怎么着。 弄不好,自己还得落下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行吧,我就等着你说的这个机会,让狗娃子和黑田他们再过几天好日子!”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酒会》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八回 酒会 第十八回 酒会 哪怕赖四海同意暂时按兵不动,但黑田的日子过得也并不舒服。 尽管感冒的症状有所缓解,可已经过去了两天,戒指的主人仍迟迟没有找到,让他心焦不已。 无论是赖四海,还是大老板,都是黑田无时无刻想要报复的对象。 只是一时找不到突破口,而这个突然冒出的狗娃子,不管他是不是赖四海的私生子,绝对是一个可以拿来做文章的所在。 却偏偏什么都查不到! 黑田曾一度看不起他的爷爷,就算你没有能力征服华国,也不至于被打死在这里吧? 如今回头再看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底不禁打了个冷颤,还好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战争年代,要不然,自己没准早已尸骨无存了。 华国还和以前一样,很危险! “当、当、当”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惊醒了正在沉思的黑田,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不在,只得从沙发上起身自己去开门。 “先生,你的邮件,请签收!” 门外的快递员将一个邮政信封交到黑田手中,同时递上一支笔。 黑田看了眼收件人,正是黑田健之,再看向发件人,写的却是西京工商业联合会。 一直和工商联都没有什么联系,如今怎么会给自己发来一封邮件? 黑田迟疑着是否接收。 “先生,这是挂号信,需要您签字。”快递员开口道。 只是一封信而已! 黑田晃了晃依然晕沉的脑袋,一股恼怒从心底升起——难道自己都被吓成这样了吗? 签字、接收、拆封,露出一张烫金楷书大红绒面请柬。 扫了眼大致内容,原来是为答谢工商界企业家多年来为西京做出的贡献,工商联将于今晚八点在西京饭店举行联谊酒会,盛邀他届时出席参加。 工商联酒会?黑田顿时起了兴致。 这段时间以来,在古玩上损失过于惨重,而主业的商贸生意却荒废日久,何不借助这次机会,多认识几个西京的商界人物,若是凑巧谈成几笔大生意,至少也能弥补些古玩上的损失。 即便生意谈不成,多认识些商界人士也是有用的。 再次拿起请柬,发现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可以带一名同伴,虽未明说,黑田明白这个同伴当然是异性最好。 在西京哪有什么异性同伴,黑田想了想只好打电话叫回汪祖仲,带名翻译也是说得过去的。 ---------- 和黑田一样,孟希和林若水也在为晚上的酒会做着准备。 “刚出差回来,大哥就让我代替他去参加酒会,明明知道我最不愿意做这些事情。” 电话里林若水正和孟希报怨着。 “那你为什么答应了呢?”孟希笑道。 “还不是大哥说你想去,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啦。”林若水边说边咯咯地笑着。 “谢谢啊,那酒会上怎么介绍我的身份呢?”孟希不怀好意地问道。 林若水的笑声又大了些: “就说是我的……司机?” “好吧……司机一会儿去接你。” ---------- 富丽堂皇的西京饭店金色大厅内,花团锦簇,名流云集,乐队轻奏着优美的乐曲,早到的宾客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的同时,眼睛也不时瞄向门口,看看还有哪些重量级人物即将登场。 黑田和汪祖仲走进大厅时,已经有一半的人到来,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除了个头相对较矮,主要原因还是没有多少人认识。 当孟希和林若水出现在门口,仿佛有一道魔法施下,几乎所有人都停下言语,齐齐把目光投向这一对俊男靓女,整个大厅里只有轻缓柔和的音乐还在流淌。 一袭笔挺合身的深色西装,把孟希修长的身姿衬托得越发潇洒飘逸,彬彬有礼的待人接物,淡定从容的举手投足,让不少女宾芳心乱跳: 这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男人们的目光则更多停留在林若水身上,纯白色的晚礼服轻垂在地毯上,巧妙的剪裁恰当地展现出世上最优美的曲线,一静一动间,点缀的珠片让整个人笼罩在熠熠星光中,宛如圣洁无瑕的天使,尽显出高贵与典雅。 认识孟希的人没几个,但认识林若水的却很多。 “大侄女……” “若水……” “林小姐……” 一时间各种称呼纷至沓来。 林若水挽着孟希的手臂,与他并肩而行,面带微笑向每个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始终跟随着孟希的节奏,不超半步。 任谁都看得出两人的关系,哪怕很多年轻男女充满了羡慕忌妒,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孟希和林若水造成的小骚动还未平息,一个大嗓门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魏胖子,你也来啦!” 交个这样的朋友,魏胖子现在感觉是真的有点儿丢人: “赖四哥,这种场合,你能小点儿声不?” 赖四海哈哈一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在小秘的陪同下,大踏步走进大厅。 孟希和林若水的到来,让黑田稍微感觉到了一丝亲切,毕竟到现在为止,只有这两人还算相熟。 当他看到赖四海居然也在受邀之列,不禁感到一阵郁闷。 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吗? 这几人似乎都没有看到他和汪祖仲,进入大厅后便迅速和周围的宾客轻声聊了起来。 领着汪祖仲,黑田向孟希、林若水那边走去,一会儿通过他们,没准可以和西京的商界大佬们建立些许联系。 还没走到两人身边,乐队突然停止演奏,工商联的领导开始上台讲话,首先对工商各界为西京做出的贡献给予了高度评价,又对接下来的发展进行了热切的展望,同时鼓励各界同仁要打响西京品牌、赢取发展主动云云。 眼看台下的人、尤其是不少女宾已经面露不耐烦,领导大手一挥: “下面的不念了,酒会正式开始,干杯!” 台上台下一片笑声中,人们纷纷举杯,或小啜,或痛饮,酒会瞬间达到了高潮。 “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几乎过来说话的人,都是先和林若水打招呼,她生怕冷落了孟希,靠近耳边轻声问道。 “没事儿,要想不到这一点儿,那就不来了。” 孟希一边同林若水轻声交谈,一边有意地引导着她靠近了赖四海。 “这不是若水大侄女吗?”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果然迅速引起了赖四海的注意,“还记得我不,几个月前去过你家,我叫……” “赖叔叔好!”林若水微微躬身示敬,“这位是我的……同学,孟希。” 孟希也同样微鞠一躬:“赖叔叔好!” “同学好啊!”赖四海哈哈大笑,与孟希碰了一下酒杯,“我上学的时候,咋就没遇到若水侄女这样的同学呢!” 小秘在一旁撇了撇嘴:“还好意思说,你上过学吗?” “就你话多,”赖四海瞪了一眼小秘,又转回头面向孟希,“你现在做啥呢?” 孟希笑了笑道:“现在只是帮家里做点事儿,还没想好以后要干什么。” “有若水这样的同学,你还用做啥!” 已经喝光两杯酒的赖四海,嘴上已经没有把门的了。 “赖叔叔说笑了,您忙,我们去哪边转转!” 林若水连忙拉起孟希准备离开。 孟希没有动,却把目光看向了另一处: “若水,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黑田健之?” 赖四海的头迅速扭向孟希看的方向。 林若水只当是孟希在转移话题,也向那边看去,然后点点头: “没错,是黑田先生,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孟希摇摇头,似乎是在向林若水解释,却也让赖四海听得清清楚楚: “感觉有些奇怪,刚才听人说,这次酒会邀请的都是西京本地人,黑田先生怎么会来呢?” “也许他想通过这次酒会,来认识更多工商界的人吧,”林若水想起黑田曾想通过自已,来结交父亲的事,心中顿时有了一丝反感,“我有些累,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孟希和林若水什么时候走的,赖四海并没感觉到,他还在想着孟希的那句话: 酒会并没有邀请黑田! “去一边儿等着我,没准一会儿你会看到一出好戏!”赖四海恶狠狠地对小秘说道。 几分钟后,赖四海再次出现在大厅里,没做丝毫停留,径直向黑田走去。 “哎哟,这不是黑田社长吗?你咋来了呢?” 本着不能白来一趟的想法,黑田放下一张老脸,主动出击,四处找人说话,主动推销自己,一番活动下来,还真新结识了几个商界名人。 正在他暗暗欢喜的时候,耳边猛然炸响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便看见了赖四海那张一脸狞笑的黑脸。 这叫什么话,黑田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展开反击: “你赖老板都能来,我就来不得?” “哈哈哈……”赖四海一声狂笑,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他们二人,说出的话更是恶毒无比: “你,还真就不能来,酒会请的都是本地人,我问一句啊,是你爹生在西京,还是你妈来过西京?给我解释解释,你算哪门子西京人!” 黑田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此时他也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全场的所有人中,似乎真的只有他,是一个外国人。 猛然想到进门前,每个人都出示了一下请柬,黑田急忙示意汪祖仲拿出来: “我有请柬,是主办方邀请的我!” 赖四海劈手从汪祖仲手里夺过请柬,看了看封面,嘿嘿一笑: “做的还挺像!” 不顾气得脸色发青的黑田,赖四海翻开请柬,歪着脑袋看了两眼后,忽然又是一阵狂笑: “真正的请柬,名字都是请书法家亲手写的,再看看你这个假货,明明就是电脑直接打上去的,黑田社长,几天不见,你这造假水平咋还退步了呢?” “胡说!” 黑田一把从赖四海手里抢回请柬,拿在手里却迟迟没有翻开,不用看他也记得,黑田健之这四个字,确实是电脑的印刷体。 赖四海却没有留给他继续待下去的机会: “黑田社长啊,在古玩街卖点儿假古董就算了,但现在连请柬都要造假,你这事儿办的,真他妈让人瞧不起啊!” 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周围人的表情,黑田强行忍住马上就要喷出来的一口老血,对着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的汪祖仲一声嘶吼: “走!”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借刀》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十九回 借刀 第十九回 借刀 看着黑田如过街老鼠般溜出金色大厅,赖四海心里那叫一个爽快。 爽快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眼神。 这毕竟是一场高端且正规的酒会,虽然说不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在这样的场合中,自然能优雅时会尽量优雅,即便是仇人相见,此时也要给主办方留下三分薄面。 纵使火气再大,也得告诫自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谁料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这位仁兄,典型的小人报仇只在眼前。 虽说痛骂的是一个倭国人,结局也是大快人心,但终究还是坏了气氛,伤了主办方的面子。 赖四海这点儿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当下向四周一拱手: “对不住啦,刚才脾气大没忍住,打扰了大家的酒兴,赖四海给大家赔礼道歉,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敢做敢当,印象顿时大有改观,甚至还有几个人大声叫起好来。 “四哥,再喝会儿呗!”魏胖子冲着赖四海的背影喊道。 “你们接着喝,”赖四海头也不回,向后挥了挥手,“我出去笑一会儿。” 这人也太可爱了吧! 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不认识的纷纷开始向身边人打听,这个赖四海到底是何方神圣。 经此一闹,黑田也定会随着赖四海的事迹,明天将扬名于西京商界。 赖四海说要出去笑会儿,现在的他确实在笑,而且是边笑边给范守安打电话: “军师,你真是神人哪,说有机会就真有机会,我刚把黑田从酒会上骂跑了,他连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范守安一惊,忙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黑田那个老小子也参加了酒会,”赖四海继续放声大笑,“然后就听有人说根本没邀请他,当时我多了个心眼儿,找到主办方一问,名单上还真没有他,这样的好机会咋能放过,你是没看到那老小子临走时的样子,太他妈解恨了!” 没邀请黑田是听人说的? 你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 范守安心中暗自叹道。 黑田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参加一个本不该参加的酒会? 毫无疑问是有人做了局,然后故意放出风声让赖四海听到,至于是听谁说的,酒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查,又能去查谁? 不过,经此一局,在西京,黑田的那张老脸真是丢大了。 ---------- 若论广阔,莫如星辰大海。 然而即便星辰大海,也大不过一层眼皮,两眼一闭,所有身外事物统统不复存在。 可真的不存在了吗? 黑田紧闭双眼躺在床上,感觉全身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呐喊:丢人哪,太丢人啦! 自已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骗,虽然那个快递员表现得很职业,虽然请柬制作得很精美,虽然自已也曾在西京做过几笔小生意,但是…… 工商联可知你黑田健之在家行几? 也许是因为感冒,才让自己的思维没有了往日的敏锐? 如今再想这些,已是了无用处,今晚过后,黑田健之这个名字,改装成为整个西京商界的笑柄,同时,还是造假的代名词。 至于是谁干的,赖四海有条件、有动机,却没能力。 但范守安有! 在西京,自己没有朋友帮助,没有消息来源,甚至没有足够的人手。 拿什么和他们斗! 黑田咬断槽牙,无可奈何。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人发来一条信息。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黑田不想去理会,同时也有一丝丝的畏惧。 然而叮叮声却不间断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为他不停地敲响着丧钟。 黑田实在是受不了这份骚扰,挣扎着伸手拿过手机,微抬眼皮看了一眼发送人和内容。 黑田猛地睁大双眼,上演了一出现实版垂死病中惊坐起! ---------- 同一时间的倭国江户,黑田健雄的家中,客厅里有一个肉球正在滚来滚去。 离近观看,其实是黑田健雄正在进行家族祖传技能——暴怒后的暴走! 失手导致佐佐木晴子死亡后,在亲弟弟的帮助下,他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还变卖了许多资产,甚至以退出公司的代价,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虽然避免了牢狱之灾,但也带来了诸多不便,因为——他没钱了。 以前每天都是在高档场所花天酒地,现在却只能偶尔混迹于嘈杂的居酒屋;以前出入身边必是香车美女,现如今只剩一辆三天两头就趴窝的老爷车,美女更不要提,连自已的老婆都整天骂骂咧咧,之所以没提离婚,估计是还没找好下家。 在黑田健雄看来,只要不去坐牢,这些都是可以忍受的,毕竟害死过一个人,一切都算咎由自取。 又是一个普通的晚上,黑田健雄走进一家普通的居酒屋,点了一瓶普通的劣质酒,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始自斟自饮。 随着酒越喝越多,心中对亲弟弟的不满也越来越强烈。 无论怎样,我也是你亲哥哥啊,如今我都混成了这样,这不闻不问的,难道不能给点儿钱帮帮我吗? 真是混蛋啊! 想着想着,嘴里不禁骂出了声。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骂人,给我……闭嘴!” 身边的一个人口齿不清地喊道,明显喝得也已经足够多。 黑田健雄向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才意识到那人是在对自已说话。 原来在公司受弟弟的气,如今在家受老婆的气,今天在这样一个破烂的居酒屋,居然你也敢对我指手划脚,黑田健雄火气上头,仗着酒劲一拍桌子: “我爱骂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不敬!” 那人腾地一下站起身,举起了拳头。 高大的身材和彪悍的长相,让黑田健雄的酒意当时就被吓醒了大半,再看看自己的这一身肥肉,走路都费劲更别提想跑,索性眼睛一闭开始等死。 就在他以为这一顿皮肉之苦不可避免的时候,身边又一个声音响起: “请不要动手,他只是喝多了酒,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替他向您道歉,让这件事结束吧!” 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看来这一番话起了作用,黑田健雄忙睁开眼望去,只见一个职场打扮的年轻人,正站在他的身边,向那名壮汉弯腰致歉。 “谢谢你!” 没挨这顿打,黑田健雄自然对年轻人充满了感激。 “不客气,”年轻人起身后正准备离开,看了一眼黑田健雄后却停下了脚步,“您是黑田健雄先生吗?” 黑田健雄看了看年轻人:“我是,我们见过吗?” “我是松菱公司的高桥啊,谈生意的时候我见过您,只不过我们人多,您可能没注意。”年轻人欣喜地叫道。 黑田健雄想想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 在参加的为数不多的几次生意洽谈中,自己一直都在盯着漂亮女生看,谁会注意一个相貌平平的普通男业务员呢。 没等黑田健雄说话,叫高桥的年轻人又说道: “黑田先生,正好有些问题要向您请教,能否赏光请您换个地方,我想和您边喝边聊。” 求之不得啊,黑田健雄当即表示同意,随着高桥来到了一处相对比较高档的饭店。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顾不上去在意高桥的目光,黑田健雄立刻对着酒肉展开了进攻,一阵风卷残云之后,醉意又来到了七八分。 在偶尔抬头间,他忽然看到了高桥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这才想起高桥似乎有话要讲,略显不好意思地放下酒杯,从累得有些发酸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高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是的,”高桥有些局促不安,“我目前在一家医药公司上班,但他们的规模太小,所以想入职黑田株式会社,您在会社担任要职,能否……请黑田先生帮忙推荐。” 一句话戳中了黑田健雄的伤心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前是可以的,但现在爱莫能助……我已经离开黑田株式会社了。” “为什么啊,现在的社长不是您的弟弟吗?”高桥惊讶地问道。 “有些事情你是不明白的,”黑田健雄虽然喝得有些多,但还没到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地步,“你今天帮了我,还请我喝酒,如果我要是社长,肯定是会把你招进来的,但是现在没这个能力了啊……” 高桥明显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现在的黑田社长打压您?他可是您的亲弟弟啊!” “这些话就不要说了……” 故作惆怅地叹息一声,黑田健雄也乐得有人会这样误会。 “其实,”高桥显得有些迟疑,“你还是有机会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田健雄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问道。 高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因为我也是搞医药的,所以和黑田株式会社里的人有过几次接触,您是否记得在你们的医药部门,有两名叫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的员工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回国》 第十一策 借刀杀人 第二十回 回国 第二十回 回国 佐藤一郎、小泽佑树? 黑田健雄想了想,除了那几名董事,对其他人几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但他不想在高桥面前露怯,于是便微微点了下头。 高桥边观察着四周,边低声道: “我刚从华国回来,您知道吗?他们正被华国警方通缉呢。” 通缉? 黑田健雄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高桥摇摇头,“但是我想应该和黑田社长有关,如果您能……” 高桥的话并没有说完,但黑田健雄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黑田健之目前正在华国,如果能证明他也参与了犯罪,这还真是自己的机会,如果把握得好,社长的位置岂不是唾手可得! 有了想法,却想不出办法,黑田健雄急得直拍大腿: “该怎么办呢?” 高桥看着抓耳挠腮的黑田健雄,笑了笑: “黑田先生,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何况我们知道的信息还很少,我倒有个主意,您把这两个人的照片发给他,但什么都不要说,心虚之下,他一定会主动找到你谈条件,到那时您就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这个主意好!”黑田健雄双眼放光,但随之又垂下了肥硕的脑袋,“我对那两个人不太熟,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没有他们的照片啊。” “真是巧了,”高桥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照片,“这是华国警方公布的,当时我觉着眼熟就拍了几张。” 如果照片里是别人,黑田健雄可能还要端详一番。 但这两个人,就算是挫骨扬灰他也认得。 是不是公司的员工,黑田健雄不敢肯定。 但他们就是那个晴子的丈夫和爸爸! 哪怕蠢如黑田健雄,也猜出了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捏着照片的双手愤怒地颤抖着,带动全身也随之抖动不停,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黑田健之,我和你势不两立!” 对面的高桥有些发愣,在预想中,他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黑田健雄不记得自已是怎么回的家,经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剧烈暴走后,随着体力下降到极限,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也开始消退,这才想起自已还有事情没做。 将照片摆好,拿起手机开始逐一拍照,又一张接一张发送给黑田健之,最后附上一条文字: ——马上回国,当面向我解释! ---------- 看着黑田健雄传来的一张张照片,黑田感到心惊肉跳,他不知道这些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也不知道怎么会到了黑田健雄的手里。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很难解决的问题。 黑田健雄肯定已经从照片里认出了佐藤和小泽,也会猜到晴子的意外“死亡”,就是一场“仙人跳”的骗局。 相比于赖四海带给他的屈辱,后院失火更让黑田心惊不已,他不在意这个蠢哥哥的智商,但很明显,在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也许是赖四海,也许是大老板,也许是那个狗娃子…… 有太多的人,不希望他在西京继续待下去。 真的要回国吗? 这一刻黑田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感冒的折磨和精神的打击,让他身心俱疲。 绝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对手用尽各种手段,目的就是要把他逼出西京,但也同时说明,自己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也许再坚持一下,率先崩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那么,首先需要做的,就是安抚住自己这个愚蠢的哥哥。 静下心来,他拨通了黑田健雄的电话。 “哥哥您好,”黑田亲切而又尊敬说道,“照片我看到了,但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按照高桥的嘱咐,黑田健雄本不该接这个电话。 可是以他的城府,真的忍不住想听听黑田健之会说什么。 “不明白什么意思?”黑田健雄冷笑一声,“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是不是公司的员工?” 黑田开始装糊涂:“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是吧。” “那你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人是谁?”黑田健雄怒不可遏地喊道。 黑田这边故意停顿了几秒,装成是查看照片的样子: “看上去确实有些熟悉,想起来了,他们是晴子的丈夫和父亲。”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装糊涂,黑田健雄暴怒: “他们就是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明明是公司的员工,晴子出事那天,为什么你没有认出他们?” 黑田本来提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语气平静地说道: “他们可能确实进入过公司,但应该在几年之前,就已经离职了,所以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深,而且,公司那么多人,我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就比如哥哥你,当时不也没有认出他们吗?” 黑田健雄一时语塞,看来弟弟早已想好了对策,只好转向下一个问题: “就算我们没有认出,可他们为什么要伪装成是晴子的丈夫和父亲?为什么还装作不认识我们?” “也许他们真的是晴子的丈夫和父亲,并没有伪装,”黑田叹口气道,“装作不认识我们,就是为了多拿些钱啊!” 这种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黑田健雄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眯了眯了眼,马上接着又问道: “你说你不认识这两个人,为什么他们会和你一起出现在华国?” “哥哥你误会了,”黑田仍轻言细语地说着,“我们并没有一起出现,不信你认真看照片,他们并不是我们的员工,想去哪就能去哪,就像他们想来华国,我们是管不着的。” 黑田健雄彻底傻眼了,明明手里掌握着这么多证据,在弟弟的三言两语下,居然没有一个能站得住脚。 可已经被骗得一贫如洗的他,怎么会再次相信黑田健之的话,在无话可说之际只得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黑田健雄便开始后悔,高桥曾说过,发完照片后,千万不要多说话,但自己还是没忍住,结果被黑田健之反驳得哑口无言。 他才不相信那两人已经离职的鬼话,但自己却是真正离开了公司,根本没办法查到他们的真实信息。 怎么办?急得黑田健雄又开始在地上转圈,要是高桥在就好了,起码身边还能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然后他懊恼地想起,居然没有留下高桥的联系方式。 高桥? 黑田健雄猛地停下脚步,好像在分别时,高桥还对他说过一句话: 如果黑田健之拒不承认,可以用公司员工在华国失踪的名义,向警方报警! 残忍的笑容爬上黑田健雄的胖脸,不想让我好,那你也别想好! 说干就干,黑田健雄当即拨打了报警电话。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接线的女警员问道。 “我是黑田株式会社的的黑田健雄,我们两名员工不久前到华国西京市出差,现在失去联系了好多天,请你们帮助寻找。”黑田健雄说道。 “黑田先生,为方便寻找,请说出两名员工姓名、出国的日期、在华国使用的联系方式以及出差的事由。”女警员要求他提供出更加详细的信息。 黑田健雄哪里知道这些,此时却难得聪明了一次: “他们叫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我就知道这些,其他情况不是很清楚,明天你们派人到公司查一下吧。” ---------- 黑田株式会社是赫赫有名的大企业,警方不敢懈怠,第二天便派出警员,针对佐藤和小泽的失踪案展开调查。 面对警方的询问,公司留守的负责人一脸迷惑。 佐藤和小泽他是知道的,前不久也正是在他的指挥下,抹除了这两人和公司有关的一切痕迹,只是档案信息可以涂改,但很多对他们熟悉的人仍然还在。 可他想不明白,黑田健雄怎么会认识佐藤和小泽,又为什么要报案。 为稳妥起见,负责人以对这两人不熟、先去查查档案为由,离开待客室。 这种意外情况,必须要向黑田社长汇报并请求下一步指示。 ----------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黑田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此刻他正躺在床上,琢磨着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明枪暗箭。 还没等理出头绪,来自留守负责人的一个电话,让他像根弹簧一样蹦下了床。 “告诉警方,目前已经取得联系,不用再查了。”勉强把一口气捋顺,黑田马上对留守负责人指示道。 感受着胸中越升越高的怒气,黑田再也忍不住,立刻拨通了黑田健雄的电话: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听着话筒里传出的怒吼,黑田健雄这次吸取了教训,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马上回国,见面谈!” “我要是不回去呢?”黑田冷冷地说道。 黑田健雄现在终于知道他怕什么了,哈哈狂笑: “那我就一直报警,直到警察把他们找出来为止!” 黑田心力交瘁,眼前一黑,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拉上整个公司陪葬,他这个亲哥哥,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在西京,哪怕输得体无完肤、颜面尽失,作为失败者,黑田依然可以昂着头。 站在一群虎狼之间,有资格交手,就是一种体面。 可如今,自己面对的,是一头不计后果的猪! 黑田无可奈何,斗志全无: “好吧……我回国……” ---------- ——本策《借刀杀人》完,下策《假道伐虢》——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一回 家宴 ---------- 两大之间,敌胁以从,我假以势。困,有言不信——题记 ---------- 第一回 家宴 酒是寻常酒,此时却如金浆玉醴,菜是家常菜,此刻却似八珍玉食。 以茶代酒,分别与孟子夏和楚怀远碰了下杯,文叔笑道: “蓼芽蔬甲簇青红,盘箸纷纷笑语中,一饼不分空恨望,暮年知有几春风。今日一餐,竟真有了当年陆放翁的一丝心境啊!” “小文正,”坐在楚怀远和楚天中间的孟希开口道,“快给你爹夹菜,他这岁数一大,就生怕抢不过别人。” 文正盯着满桌制作精美的菜肴,有些为难: “爹想吃的那个芽是什么菜啊,也没看到饼在哪儿,要不,我先给爹夹块鱼吧。” 众人哈哈大笑,就连平时一本正经的孟子夏也不禁莞尔。 文叔抱过文正的小脑袋亲了一口: “别听你希哥胡说,他就是因为你坐在了大姐姐身边,所以才故意折腾你。” 方正身旁的林若水俏脸微红: “文叔,您要是再教文正这些,我可开口要人了啊。” “想都别想,”文叔看了一眼林若水和孟希,“你们还这么年轻,干嘛非要和我争儿子?” “就是就是,”挨着楚天的凌飞燕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年轻人就应该尊老爱幼!” 孟希和林若水还没说什么,凌飞燕身边的楚妈妈先笑了起来: “我们家燕子说得不错,年轻人,不用争!” 凌飞燕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吃,却忽略了文叔话里有话,不禁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低下头假装吃饭。 看着凌飞燕有些不意思,楚天连忙打圆场,转移话题问道: “小文正,说说看,你爹都教你什么啦?” 文正抬起头看向爹,文叔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不要害羞,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说!” 起身抬头挺胸,房间里回响起文正稚嫩的声音: “爹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的名字——为什么叫文正,我爹说,正就是在‘止’上加一横,是表示做人做事,都要止于正,何为正?图国忘死曰正、清白守洁曰正、精爽齐肃曰正、诚心格非曰正、心无偏曲曰正、守道不移曰正……” 等不及文正说完,席间已是一片赞叹和叫好之声。 文叔笑着摆摆手:“这些太多、太长,不用再背下去,继续往下说吧。” 大受鼓励的文正小身躯站得笔直,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些: “爹说,我名字中的正字,一是要做人做事,修心守正,二是要规范自已,表率别人,无论以前做过了哪些事、做错了哪些事,在今后都要以正为先,以正为荣!” “说得好!”孟子夏夹起一根鸡腿放到小文正的碗里,“那你可知文正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又有什么含义?” 先恭恭敬敬地向孟子夏道谢,小文正接着道: “文正,是北宋大家范仲淹的谥号,从此‘书生死当谥文正’成为天下人共识,范文正公一生行得端、坐得正,真正做到了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让,我爹说,我现在的名字叫文正,以后我就要成为像范文正公那样的人!” 所有人都举起酒杯齐敬文叔: “教得好啊,小文正今后必将前途无量!” 只有孟希偷偷嘀咕了一句: “文叔教的第一课,明明不是这个!” ---------- 因为和两家人都不熟,在孟希原本的计划里,这次家宴并没有打算请文叔,但林若水非常想见一下小文正,孟子夏和楚怀远也想见见闻名已久的文叔,便让孟希以他们的名义向文叔发出了邀请。 文叔爽快地接受了邀请,与孟子夏和楚怀远见面后,一番交谈下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林若水和凌飞燕在下午时便来到了孟希家,在厨房里帮着孟妈妈和楚妈妈忙里忙外,虽然有些笨手笨脚,却也已经让她们满意不已。 只是在入席安排座位时,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按照最初的安排,孟子夏坐主人位,文叔则坐在主宾位,孟希位于文叔下首相陪,接下来便是林若水。 楚怀远在副宾位,接下来是楚天和凌飞燕,孟妈妈、楚妈妈分别挨着林若水和凌飞燕,小文正则坐在她们中间。 可小文正刚开始有些拘束,一直拉着文叔的衣角,看着那一副可怜的小模样,孟希只好把位置让给他,自己坐到了楚怀远和楚天之间。 现在文叔又把这事儿拿出来开玩笑,一时间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快活而温馨。 一日良宴会,欢乐难俱陈。 随着众人纷纷放下碗筷,家宴来到了尾声,不顾孟妈妈和楚妈妈的劝阻,林若水和凌飞燕起身帮助她们开始收拾杯盘,文叔则在孟子夏和楚怀远的陪同下,来到客厅喝茶,孟希和楚天一旁沏茶续水。 看着屋内忙前忙后的家人,孟子夏身心一阵放松,没忍住轻咳了几声,忙端起杯子喝上两口热茶。 文叔很是担忧地看着孟子夏: “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有些话本不该说,你身体的情况,以前也听小希说起过,只是今日一见,似乎要比我想像得严重,找个时间全面检查一下吧。” “没事儿,”孟子夏摆摆手,“陈年痼疾啦,以前是有心事未了,如今却是心满意足,俗话说心病需有心药医,现在心药已有,余下时间慢慢将养就好。” “这就好,”文叔点头,看了看时间道,“时候不早,我和文正这就告辞了,哪日闲下无事,我们再来叨扰。” 此时厨房诸事已收拾妥当,林若水、凌飞燕也一同上前告辞,孟希和楚天准备开车将他们分别送回,林若水却执意让孟希哥俩留在家里照顾老人,表示自己可以开车把文叔和凌飞燕送回,楚怀远也起身要回家休息。 孟希和妈妈一起把众人送下楼,直到看着林若水和楚天开车离去,母子两人才返身上楼。 回到屋中,却见孟子夏仍然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 “爸,今天很累了,早点休息吧。”孟希上前道。 没有理会孟希,孟子夏看着老伴儿说道: “我和儿子说会儿话,你先去睡吧。” 孟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点头道: “别聊得太晚,小希,照顾好你爸。” 看着孟妈妈回到房间,孟子夏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孟希先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 “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本不想问,可这些天来,看你早出晚归的,我总是心神不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不用担心我,有些事,也许能帮你参谋参谋。” 孟希犹豫了一下,这些天来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逃过父亲的眼睛,不问,那是对自己的信任。 如今问起,出于尊重,自已不能不答,好在目前看起来,所有的问题似乎都已经得到了解决。 “好的,爸,那我慢慢说给您听……” 从骗取四十五件古玩开始,讲到与杨冬、王和联手,再到为替柴文静报仇,最后说到如何与林若风一起把黑田逼回国,虽然很多都是一言带过,但仍然说了两个多小时。 “你是说,黑田现在已经回国了?” 尽管时间有些长,但事涉儿子的安危,孟子夏却依然没有困意。 “是,”孟希点头,“黑田带着木村正二、汪祖仲还有他的四个手下,乘坐今天下午的航班,已经返回了江户。” “这几件事,做得不错!” 孟子夏难得地夸奖了儿子一句。 孟希有些惊讶地看着父亲,如果不是夜深人静,此刻客厅里只有父子两人,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怎么,听我夸你不习惯?”孟子夏一脸慈爱,“你和小天不同,你是机智有余,但沉稳不足,只有严厉地指出你的毛病,才能更好地磨炼你的性子,只是以前从没对你说过,我的儿子小希,一直都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爸,我……” 孟希俯下身,将脸埋在手掌里,声音有些哽咽。 孟子夏向前伸出手,抚摸着儿子那一头浓密的黑发,心中感慨万分: “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但知道了这段时间你做的事,看到了你的成长,我也就放心了。” “爸,别说这样的话,都是我不好!”孟希抓起父亲的手,两眼泪花,“我们明天就去医院做检查,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把您的身体治好。” “傻孩子,”孟子夏笑道,“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短几年如何,多几年又如何,只要你能长大成人,我此生足矣。” “”爸,你不要这么说,“孟希抹了下眼泪,摇头说道: “这些年来都是您和我妈为我付出,如今也该到了我尽孝的时候,从明天开始,我什么都不干,就陪您治病!” 孟子夏轻笑了一声,把手从孟希的手中抽出来: “刚说你有了些进步,怎么又开始任性,什么事情能一蹴而就?病我可以治,但遇事不能乱了分寸,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不能一动感情,就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知道了,爸,”孟希点头,“太晚了,您先休息吧。” 孟子夏含笑起身: “这就对了,要在恰当的时候做出恰当的选择,就像现在这样。”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威胁》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二回 威胁 第二回 威胁 如同孟希一样,所有关注黑田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他已经回国的消息。 当然,最先知道的,是段明全。 段明全不知道工商联酒会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远在倭国的黑田健雄又干了什么。 但从范守安让人明目张胆地到处寻找戒指开始,他就知道黑田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西京不好过,恐怕就得滚回自己的小国继续当一个寡民。 ——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儿到来。 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想像,他打死也没想到,黑田回国的日子会这么早。 ---------- 看着病容满面、形容憔悴的黑田,段明全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有些不安。 都被搞成了这副样子,却还要挣扎着回国,心理上可以接受,但生理上也不允许啊。 是不是这个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段明全实在是拿不准。 此刻的黑田观察着段明全。 在他脸上只看到了疑惑和不安,并没有出现兴奋的表情。 黑田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只要段明全仍在掌控之中,藏古阁作为在西京的根据地,暂时就不会有什么变故。 回过头再去想现在就要离开西京的决定,虽然嘴上不愿说,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早已有了想要回国的打算,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除了碍于在外人前的面子,也是过不去自已心里的那道坎儿。 恰逢此时,黑田健雄给他送上了一个非常好的台阶,就坡下驴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起码有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只是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在这段时间内,段明全会不会起二心,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也只能在无奈之下,做一些聊胜于无的安排。 “虽然在西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但总公司接了个大项目,必须要我亲自回去处理,藏古阁这边,就要多多依仗段老板你了。” 黑田的感冒似乎越来越重,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段明全连连点头:“不敢不敢,一定一定!” “还有,”黑田顿了顿说道,“我看那两名伙计干得不错,就给他们提前发了一年的工资,如果没有什么大错,就一直用着吧,否则重新招人,工资白发了不说,还要费时费力。” 段明全继续点头:“当然当然!” 心里则在大骂:你自已都像个丧家犬一样逃之夭夭了,还把两条看门狗留下来恶心我! 但转念一想,打狗是要看主人,只不过现在主子都夹着尾巴逃跑了——那还不是随便打! 望着黑田离去的背影,段明全感到眼前的路越来越宽了: ——希望赖四海和大老板得知了黑田回国的消息,也会就此停战,让自已今后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吧。 ---------- “哈哈哈……军师,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黑田那老小子终于回国了,你说得真对,就得找准机会,你那句话咋说来着,一……一枪中靶!” 躺在办公室的老板椅里,赖四海放声狂笑。 尽管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但范守安的并没有像赖四海那般大喜过望,只是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便陪笑说道: “四海兄弟,黑田这一走,我们的压力小了大半,确实可喜可贺啊。” 赖四海抱着胳膊,前后摇晃着老板椅,洋洋自得,俨然已经把全部功劳归集到了自已头上: “军师啊,昨天晚上你没去酒会,真是活活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范守安真想马上告诉他真相,可看着他那副一脸得意的样子,还是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结果总归还是好的,自己又何苦当一个讨人厌烦的人。 只是又不能一味地让他如此得意忘形,走了一个黑田,可身边还藏着大老板和狗娃子、杨冬等一干人: “虽然走了黑田这个心腹大患,但我们也不能大意啊,湛卢剑和蒋小二都还没有找到,还有很多人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 赖四海手一挥,自信心爆棚: “来吧,让他们一起上,来文的、来武的都行,保管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范守安暗暗摇头。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下一颗果子,就狂妄地把自己也当成了巨人,这种心态可要不得。 还没等想好要怎么不动声色地继续规劝,赖四海却忽然开口道: “守安居已经关门很长时间了,明天收拾一下,重新开业吧。” 闻听此言,范守安心中一暖,四海兄弟还是惦记着我的。 可抬眼看向赖四海时,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像关心,而更像在——炫耀。 ——你足智多谋范军师没干成的事儿,看看今天,我大老粗赖四海替你给办成了! 范守安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摇摇手道: “四海兄弟,这事儿不急,眼下我们还不知道黑田会不会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贸然重新开业,必然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再次关门停业,那今后在古玩街,守安居恐怕就无脸立足了。” 赖四海却不以为然,或者说有点儿不可一世: “我和黑田已经撕破了脸,守安居就要重新开业,还给他留这份脸面干啥?再说了,那老小子还敢回华国?” “这不单单是为了防着黑田,守安居一旦要重新开业,对于我们所有的对头来说,就等于多了一个打击点,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不要节外生枝啊。”范守安苦笑道。 自已的一番好意被拒绝,赖四海感到有些不痛快: “行吧,那你自已看,想啥时候开,就啥时候开,从今天起,咱就按自已的意思办,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对手只是退了一步炮,你一个只知道闷头向前拱的小卒子,哪里来的强大自信? 范守安低头无语。 ---------- 和赖四海同时得消息的,还有大老板。 与赖四海不同的是,大老板却在暗自心惊。 前后不过五天时间,狗娃子居然真的把黑田赶回了倭国! 如此强大的能力和能量,若与之对阵,孰胜孰负? 而这个狗娃子还知道四方村工厂的秘密。 大老板感受到了威胁。 看着脚下绵延不断的黄土高原,大老板的心情有些沉重,沉思良久后转头问道: “老唐,让你查的事儿,查清楚没有?” 老唐从身后闪出,正是那日在藏古阁,将二十件倭国古玩指认为道川会赝品的阴沉老者: “大老板,基本查清楚了,墓室的地点在纯化县金王乡圪塔村,是他们在一年前做的,这与交给我们那几件青铜器的时间也相符,但是否还有其他的明器,现在还没有查到。” 大老板微微摇头:“那几件青铜器,无论是制式,还是工艺,绝非普通官宦人家所能使用,必定是皇亲国戚,如此一座大墓,岂能只有区区几件明器?” “会不会是在他们之前,还有别人先行进入了墓室,拿走了其他,只留下这些?”老唐猜测道。 “不会,”大老板的语气很坚决,“你主要负责收集情报,所以对鉴定不是很懂,送来修补的那几件青铜器,决不是被人丢弃不要的,比如那个鎏金连枝铜灯,明显就是在挖掘时,不小心被当场砍断,并且,每件青铜器上的鎏金都还保存完好,像这样的明器,又怎会有人弃之不要呢?” “您的意思是说,肯定还出土了很多,但都被他留在了手里,可他为什么不拿出来卖掉呢?”老唐有些不解。 大老板的目光变得非常期待: “有两种可能,或许是那些东西他非常喜欢,或许,是那些东西太过于贵重,他不敢出手!” 从大老板的表情里,老唐知道他已经对那些未知的明器动了心思,当下点头道: “我会继续去查。” 大老板却摇了摇头道: “不用查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握好眼下这个机会,让他自己把东西拿出来!” “您想怎么办?” 老唐顿时来了精神。 大老板微微一笑: “很简单,你先打一个电话,然后我再打一个电话。”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合谋》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三回 合谋 第三回 合谋 大老板在忙着找到一批从未面世的古董。 几乎同时,远在倭国江户,有个人也像大老板一样,同样在忙。 为迎接马上回国的亲弟弟,亲哥哥正在提前忙着的准备。 黑田健雄虽然蠢,但还没到弱智的程度。 自己花的钱是从哪来的,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他都很清楚,黑田株式会社不能倒。 当然,前提是这台提款机要保证随时能为自己服务。 假如这次仍然没有达到目的,也不介意玉石俱焚。 反正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黑田健之已经答应回国,按照时间来算,他将在今晚飞抵江户,回来得如此之快,说明这件事让他很害怕。 这为自己增加了很大的胜算,但留下来的准备时间也变得很紧迫。 佐藤和小泽被华国警方通缉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那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后的手段。 有了上次的教训,黑田健雄知道,以自己的个人能力是斗不过弟弟的。 所以他需要找到一个盟友,建立一个同盟,一起对付那个手段毒辣的黑田健之。 权衡了一夜,最终目标锁定了那个以反复无常着称的安倍三郎。 只是安倍虽然接听了他的电话,却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见面详谈。 黑田健雄心中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高尔夫,如果这也算工作的话,我宁愿忙死! 可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和株式会社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样子。 最后只得舍出一张老脸,来到安倍身在的高尔夫球场外,蹲在停车场里,望眼欲穿。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换来安倍的出现,黑田健雄心急如焚。 终于等到正午时分,安倍来到了停车场。 看着围绕在安倍身边的几名妙龄女郎,黑田健雄顾不上气愤和嫉妒,忙走上前打招呼: “安倍董事,真巧,你在这里啊!” 安倍冷眼看了看他,语气里充满嘲讽: “黑田君,难道你也是来打球的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一句话气得黑田健雄牙根痒痒。 难道忘了有一次你开会迟到,躬着腰一路小跑来到我面前,和我握手道歉,短短时间内,你怎么可以猖狂到如此地步! 可眼下还不是置气的时候,黑田健雄压下全部的怒气,陪着一张笑脸道: “我是专程在等你啊,有件大事要和你商量,都这个时候了,我请客,边吃边聊?” 安倍看看眼前的大肉球,再回头看看仍等在一边的美丽女郎,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说吧,如果是缺钱的话……” 黑田健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如今的自己已经混成一个乞丐了吗? 拿出仅存的一点儿自尊,黑田健雄摇摇头: “安倍董事的眼光未免低了些,我要和你谈的,是黑田株式会社的生死存亡,关系到你安倍董事的事业发展,当然,如果你很忙没有时间的话,我也可以去找小泉董事谈谈。” 世上有一种人,做正事一塌糊涂、百无一用,但如果干坏事,绝对称得上首屈一指、百里挑一。 黑田健雄就是这种人,安倍三郎对此深有体会,上次他便联合了很多人,想把弟弟黑田健之赶下社长宝座,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最后时刻竟然主动提出了辞职,而且还和公司做了彻底的分割。 尽管上一次“政变”没有成功,但所有的董事可是实打实地获得了好处,除去一笔分红不说,安倍自己还得到了一把良业物的武士刀。 如今他又想要干什么,二次政变?安倍顿时来了兴趣: “好啊,那我们就去谈谈!” ---------- 身处于这家装潢考究、服务上乘、价格不菲的高档餐厅,黑田健雄感觉自已的心都在流血,为了这一顿饭,他可是把自已珍藏多年的一块手表都当了出去。 安倍也有些惊诧,据说这段时间黑田健雄都快混得妻离子散了,怎么还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看来这件事绝不简单。 不痛不痒的闲聊中,一顿饭已经吃到大半,可黑田健雄还未提起具体事项,这不禁让安倍有些迷惑和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能沉得住气。 最终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安倍开口问道: “黑田先生请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看来,精心设计的小伎俩起作用了。 黑田健雄心中暗暗得意,今后谁还敢说我不会谋略。 当下也不再拖延,拿出手机调出照片,放到安倍面前: “安倍董事,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安倍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确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却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黑田健雄有些失望,仍不甘心地提示道: “安倍董事曾在会社医药部门担任过经理,而这两个人也都是医药公司的员工,你再想想。” 安倍又仔细看了看,仍旧摇摇头道: “只是觉得眼熟,但一 时想不起他们是谁。” “不会啊,他们俩个一直都在为黑田健之服务,一个叫佐藤一郎,另一个叫小泽佑树。” 黑田健雄心情越发沉重,如果连安倍也不能指认他们,自己手里的证据可就没有任何说服力了。 谁知他刚报出两个人的名字,安倍便一拍巴掌道: “原来是他们啊,我说想不起来呢!” “你想起来啦,快说说,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黑田健雄闻言大喜。 安倍指着屏幕上的照片道: “他们确实是医药部门的员工,不过在五年前被派去了高丽国的分公司,结果这两年好像经营得非常不好,应该在不久之前,就已经被裁撤了。” “不久前,是什么时候?”黑田健雄忙问。 “具体时间不太清楚,”安倍摇摇头道,“好像是在八月初吧,那里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所以也没人太关注这事儿。” 黑田健雄心底泛起一阵苦水,然而再把以前发生的许多事串联在一起,原本不灵光的脑子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自已是在六月中旬“偶遇”的晴子,然后她就伙同佐藤和小泽骗了自已——准确地说,是在黑田健之的指使下,把自已骗得倾家荡产,权位全失。 然后这些人又一同去往了华国,肯定也是去干一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不过失了手,落下一个被华国警方通缉的下场。 所以在八月份,黑田健之注销了高丽的分公司,以此来洗脱他与这两个人的关系。 看着黑田健雄时而懊悔、时而狰狞的表情,安倍也不禁感到一丝胆颤。 得有多大仇啊,能把一个人的脸扭曲成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两个人的照片?”安倍敲敲桌面,打断了沉思中的黑田健雄。 被拉回到现实的黑田健雄咬牙切齿: “这两个人要坏大事!他们跟着黑田健之去了华国,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目前正在被华国警方通缉,一旦被抓到,必然会连累我们黑田株式会社,到那时后果……” 小题大做!看着黑田健雄拙劣的表演,安倍不以为然。 哪家大公司每年不出几件事情,丢卒保帅的路数都玩得太熟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不过他也想知道黑田健雄要干什么,便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黑田先生打算怎么处理呢?” “黑田健之必须辞职,只有这样,不管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犯了什么罪,都是受黑田健之指使,是他的个人行为,不会牵扯到株式会社!”黑田健雄大义凛然地说道。 安倍笑了笑:“黑田社长是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由不得他!”黑田健雄胸有成竹,“我已经通知他马上回国,今晚就会回到江户,同时,佐藤和小泽失踪的事,我也已经报案,警察现在正在会社进行调查,绝不能让黑田健之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 报警?回国? 黑田健雄的做法让安倍有些惊讶,更令他惊讶的是,黑田健之竟然真的会答应回国! 如果不是被抓住了把柄,黑田健之绝不会听从他这个蠢哥哥的话。 难道佐藤和小泽在华国被通缉一事,真的已经威胁到了黑田健之社长的位置,甚至威胁到了株式会社的存亡? 端正了一下心态,安倍终于用一种重视的语气问道: “那黑田先生有什么具体实施步骤呢?” 黑田健雄感受到了安倍态度的变化,心里不免开始沾沾自喜: “黑田健之回来后,我会亲自和他谈,为了株式会社所有人的利益,劝他让出社长的位置,然后再由他推荐由我来担任会长!” 这个方案还真是很直接,安倍暗地里鄙视了一下,不过也不敢全盘否定,毕竟,如果黑田健雄手里握着的把柄足够大,扳倒现任社长也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可把柄足够大,找到我又是为了什么? “黑田先生既然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好像并不需要我做了什么了啊。”安倍有些疑惑地问。 黑田健雄眯起一双眼,盯着安倍道: “安倍董事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一旦黑田健之不想离开社长的位置,而我又没有召集召开董事会的权力,所以那个时候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想让我当出头鸟?安倍心底一阵冷笑,摇摇头道: “以我的能力,怕是完不成这么重的任务啊!” 不是能力,而是利益的问题吧! 黑田健雄心中暗道,嘴上却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也知道我不太善于管理,如果成功,我将任命你为副社长!” 掌握实权的副社长?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机会肯定不能白白失去。 即使不成功,以自己的能力,也能全身而退。 安倍的念头瞬间闪过,重重点头道: “我可以试试!”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举报》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四回 举报 第四回 举报 大老板在为找寻一批古董、黑田健雄因黑田回国一事忙着布局。 黄土高原的纯化县乡村道路上,一辆警用越野车正在颠簸中前行。 孙兰兰坐在车内,满脸怒气地向同坐在后排的王晓龙抱怨着: “这是我们该干的活吗?等走完纯化县,我就向栾处申请马上回京城!” 王晓龙侧头看向孙兰兰,长时间的户外奔波,让她原本就不算白的皮肤,如今更是被晒得像个非洲来的外宾。 孙兰兰知道他又要拿自己变黑来开玩笑,气恼地叫道: “看什么看,和你说话呢,耳朵聋啦!” 无所谓地笑了笑,王晓龙把身体靠在坐椅上: “一个月前你就开始说,立刻、马上回京城,这又过去了两个月,话说出来现在连自已都不信了吧。” “还不怪马俊那个白痴!”一提起这个人,孙兰兰顿时火冒三丈,“非要让我们把全省的被盗古墓再重新走一遍,还说什么要全面收集证据,从大数据里发现规律,找到破案的突破口,其实他就是在公报私仇、打击报复!” 朝着司机抬了两下下巴,王晓龙用眼神示意孙兰兰不要这么大声: “其实他说得也不错,这三个月来,确实发现了一些线索,还顺便打掉了两个盗墓团伙,我们并没有白忙啊。” 孙兰兰可不管那么多,当面都敢骂,背后还指望能给马俊什么好脸色: “没错,是干掉了几个小喽啰,可还是我刚才那句话,这是我们该干的事吗,我们还是不是专案组的人?” “说起专案组,”谈及这个话题,王晓龙也不禁叹了口气,“最近好像一直都进展不大啊。” “切!”孙兰兰冲王晓龙翻了白眼,“就你说话好听,还进展不大,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好吗,要不是常厅长坚持,专案组恐怕都被撤掉了,看看现在还剩几个人,除了我们俩,厅里就只留下一个联络员,还时不时被马俊派去干别的事儿。” 尽管王晓龙也心存诸多不满,但至少他还能保持着冷静: “别发牢骚了,记住栾处临走时和我们说的话,困难越大越要坚持。” 孙兰兰单手扶腮,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树木和田野,有点儿走神: “不知道处长现在干嘛呢,还回不回来啊?” 想想这段没有主心骨的日子,王晓龙也满怀期待: “应该会回来吧,毕竟专案组还没撤,栾处副组长的职务也没变。” 越野车驶过一段黄土路,在滚滚黄烟中极目远眺,厚厚的黄土层在千百年风雨侵蚀下,沟壑纵横,蜿蜒交错,仿佛是高原上一道道无法抹去的伤疤。 然而,哪怕气候再恶劣、土地再贫瘠,也总有一株草、一棵树,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在那道道的伤口上随风飘摇,向你亮出一抹希望的绿色。 下午时分,两人终于赶到了纯化县公安局,头发花白的局长赵建国早已等候多时,不等二人坐稳,没有过多寒暄便直接开口说道: “部里领导一到,我这心里可算是有了底,眼下正好有个案子,急需两位领导的帮助啊。” 王晓龙忙摆手道:“赵局,您是前辈,别叫什么领导,叫我们晓龙、兰兰就行,您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建国赞赏地点点头,开始介绍案情: “今天中午,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有人举报一个名叫赖四海的人,在金王乡圪塔村盗挖古墓,报案人自称叫狗娃子……” 没等赵建国说完,孙兰兰腾地一下站起身:“盗墓的人叫什么?赖四海?” 王晓龙伸手把孙兰兰按下,然后向赵建国抱歉地笑了笑:“赵局,您接着说。” 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赵建国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累不累?要不,你们先歇歇?” “不累!”王晓龙马上明白了赵建国的意思,“我们现在就出警,具体情况在路上说。” 坐在赶往金王乡圪塔村的车上,赵建国详细地把情况讲述了一遍。 ---------- 报案人使用的手机号码是西京号段,直接打到了县公安局的执勤电话上,简单地说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再想回拨了解一些详细情况时,对方已经关机。 至于古墓所在的具体方位、盗墓时间、报案人如何得知等等信息,现在一无所知,也无法确定报案人所说的是真是假。 赵建国马上将情况汇报给市公安局,上级领导指示先去圪塔村确认真假,如确有其事再组织专家进行保护性发掘。 由于县公安局缺少文物鉴定人员,赵建国一时有些犯难,在那么大片的范围里找个古墓,缺少专业人员的指导,还真是不太好办。 恰在此时他接到通知,王晓龙和孙兰兰正在赶往纯化县的路上,真是缺什么来什么,赵建国决定等二人到达后,再一同赶去圪塔村。 ---------- “圪塔村?”孙兰兰歪了歪头,“这名字听起来好怪。” 赵建国笑着解释:“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村西边有一个大土包,当地话管这个叫大圪塔,所以这个村子也就被叫成了圪塔村。” “土包?”王晓龙眼睛一亮,“有多大?” “很大,没量过,”赵建国不在意地摇摇头,却猛然停了下来,“你是说它可能就是古墓?” “等我们到了,看看再说。”王晓龙虽然不敢保证,心里却对此行充满了期待。 两个小时后,一行人终于来到圪塔村附近,在村西十几里外的地方,一座巨大的土丘非常醒目。 驱车来到土丘前,目测之下,最少也有三十多米高,走到土丘最高处,再看看四周的水流山势,王晓龙越发觉得,脚下就是一座古墓,而且,还是一座规格非常高的大墓! 从上看下去,整个土丘占地粗算也得五十多亩,一圈的周长至少超过千米,整体坡势非常平坦,看不出哪里有被打过盗洞的迹象。 如果要打盗洞而不易被发现,西边肯定是最合适的地点,王晓龙同赵建国简单地商量后,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共六个人一字排开,慢慢向坡下搜寻。 “看上去草都是一样高啊,也没有盗洞带出的新土,你确定真是这里吗?”孙兰兰边向下走边问王晓龙。 王晓龙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此时也有些不大自信: “我也只学到一点儿皮毛,这要是费老来了,肯定一眼就能知道是不是。” “人家赵局还把咱当专家用呢,就你这……哎呀!”孙兰兰忽然一声惊叫,身体一倾便向前倒去。 王晓龙一个箭步冲过去,在要倒地前扯住了她的衣服:“小心点儿行不行!” “踩到个坑,”孙兰兰辩解道,接着低头看了看,猛地发出一声大喊,“这里像是一个盗洞!” 王晓龙低头看去,果然孙兰兰脚下的土面要比其他地方低了一些,再用脚踩上两下,感觉也比其他地方松软。 听到发现盗洞的喊声,赵建国等四名干警也来到这里,在王晓龙的指挥下,用随身携带的铁锹开始清理上面的杂草。 随着土层逐渐露出,即便是赵建国几个外行也看出了异样,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圆形区域内,泥土的颜色和其他地方有着明显的不同。 王晓龙示意停下清理工作: “赵局,通知市局派专家组来吧,我现在有九成的把握,这底下是一个古墓,而且已经被盗了。” 赵建国打完电话,对非常疲惫却很兴奋的王晓龙和孙兰兰说道: “非常感谢二位,现在盗洞已经找到,你们先回县里休息一下吧。” 两人却一同摇头: “不累,我们在这里一起等吧。” ---------- “王处长、孙处长,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是个盗洞呢?” 面对夕阳,六人坐在土坡最高处上,边等边聊天。 王晓龙看着那名问话的小干警,已经无力去纠正他们的说法,因为按照地方上的说法,既然京城来的,最低也得是个处长,就算不是,这么叫也没错,因为早晚都会是。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都在全省各地跑,像这种盗洞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了一些经验。”王晓龙道。 “给我们讲讲呗!”因为王晓龙和孙兰兰都没有什么架子,小干警也很放松。 孙兰兰冲小干警招招手: “叫声师姐,我给你讲。” 小干警瞅了一眼孙兰兰那张黑擦擦的脸: “孙处长您多大年纪了,我是不是叫师姑比较合适。” 众人的大笑中,王晓龙讲起盗墓的一些事。 在盗墓团伙里,也是分等级的,有干脏活累活的“苦力”,有负责踩点和管理的“腿子”,有组织盗墓全盘的“支锅”,而他们的最上层叫“掌眼”,盗墓所得几乎都会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当然,如果是一个大型的盗墓团伙,这样的分工可能就会模糊许多。 当他们确定了古墓后,一般会先用洛阳铲打一个七、八米深的圆洞,如果遇到墓葬深、挖不动的情况,就用炸药把下边的坑土往外扩,再用送风机输送完空气后,人才可以下去清理和寻找陪葬的明器。 盗墓完毕,为了不被发现,事后他们一般都会把盗洞重新填埋。 小干警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盗墓的事儿,既兴奋又好奇地问道: “我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盗墓故事,说有墓道、地宫什么的,你们进去过吗?”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证据》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五回 证据 第五回 证据 墓道、地宫? 王晓龙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但却无法给他一个想像中的答案: “也许有,但不会很多,起码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次也没见过。” “为什么啊?”小干警一脸失望的表情。 “其实也不难理解,”王晓龙道,“一座古墓,短则数百年,长则过千年,任凭它在建造时再用心用力,可终究抵不过地质变动、水土侵蚀。” 用手一指着脚下的土丘,王晓龙接着说道: “比如这座古墓,当年在建造时,首先在地面下挖出各个墓室,经过多道防塌、防渗的工序,放入各种陪葬品,等墓主人下葬后,在上面加上封盖,再堆上封土,在外面看起来,就成了今天的样子。” 小干警歪着头提出疑问:“多少年了,这个大土包还在,那里面不应该也没什么变化吗?” 王晓龙摇摇头: “不一定,千百年来,地震、洪水以及各种人为的破坏,只要墓室里出现了一道裂缝,水和泥土就会不断渗入,在我见过的古墓中,所有墓室里都充满了泥沙,根本没有什么能走人的墓道和精美的地宫。” “所以我们只能站在上面看,却不能像古人那样直接走进去,真是太遗憾了。”小干警感叹道。 王晓龙抬头看向远方,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几个月前,在丝丝不甘中声音也变得低沉: “刚才说的是帝王将相墓,曾经有一座依山而建的英雄墓,我走进去过。” “英雄墓?是哪位英雄,里面都有什么?” 小干警没有注意到王晓龙情绪的变化,反而兴奋地追问道。 王晓龙正要回答,赵建国手指远处道: “市局的人来了。” 众人忙起身向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十几台各式车辆正向他们疾驰而来,卷起一路烟尘。 “来了这么多人,赵局的面子真大!”孙兰兰开玩笑道。 赵建国拍拍身上的土,一边向坡下走一边笑道: “我向市局报告,部里的两位领导发现了一座古墓,正陪着我们一起从这里看守,所以不是我面子大,这是沾了钦差大臣的光啊。” 车队里除了市公安局的人,还有文物局等各相关单位的专业人员,几句简单的客套后,所有人各司其职,拉起警戒线,查阅资料、勘探地形、发电照明,有条不紊地展开着各项工作。 赵建国留下一名县公安局的干警,做好后续工作的协调和沟通工作,自己带着其他干警返回了纯化县。 王晓龙和孙兰兰留在挖掘现场,同其他人一起忙活了大半夜,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才钻进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休息。 早上八点多,王晓龙和孙兰兰再次来到现场,经过一夜的挖掘,围绕着盗洞已经方形的梯状深坑,几名拿着小刷子的考古人员,正在坑底进行文物的清理工作。 “重大发现!真是重大发现啊!” 市文物局的负责人看到二人出现,立刻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文物,初步判定在西汉时期,虽然墓主人的身份还无法确定,但从种种迹象上看,这个人的地位绝对非同凡响。” 孙兰兰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着急地问道: “盗墓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都偷走了什么?” 等来的却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文物局负责人摇了摇头: “根据我们的判断,这个盗洞应该是一年前留下的,这么长的时间,所有线索都已经消失,至于有哪些陪葬品被盗,目前还不清楚,只能看进一步的发掘结果。” 虽然有些失望,但这样的结果也在王晓龙和孙兰兰意料之中,并且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有人举报赖四海曾经在此盗墓,然后果然在圪塔村发现了一座被盗的西汉古墓,这绝非巧合,目前只是缺少相关的证据,用以证明这座古墓就是赖四海所盗。 而报案的那个狗娃子肯定是知情人,如果找到他,应该就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单从名字看,狗娃子是一位村民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城里人现在就算起个小名,不是叠字就是洋文,根本不会这么接地气。 草草地吃着早饭,王晓龙和孙兰兰边凑在一起看着地图,把圪塔村和周围几个村庄画上了红圈。 吃过饭收拾妥当,王晓龙首先拨通了专案组联络员的电话,把自已在圪塔村的情况简单汇报了一下,表示自已和孙兰兰马上去各村庄调查走访,尝试着寻找一下狗娃子的线索。 打完电话,王晓龙回过头,看到孙兰兰还在通话中,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不用问,她这又是在向栾处汇报。 “栾处怎么说?”看到孙兰兰终于放下了手机,王晓龙开口问道。 孙兰兰撅着嘴:“还能怎么说,老样子,说一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否则不能轻举妄动。” “那走吧,我们去找证据。”王晓龙笑道。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王晓龙和孙兰兰驱车几乎跑遍了周围所有的村庄,并没有找到一个叫狗娃子的人。 两个人的心情有些沉重,如果不是偶然发现的村民,那只剩一种可能,狗娃子是赖四海团伙内部的人。 因此他才能知道赖四海曾在圪塔村盗墓,出于某些原因,一年后才向警方举报。 按照这个思路,狗娃子这个名字,也未必是真的。 如果,这个人不再和警方联系,那么这条唯一的线索,也会就此中断。 ---------- 距离栾锋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马俊一扫前段的萎靡,过得扬眉吐气,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气势。 瞄了一眼斜对面空荡荡地专案组办公室,马俊舒服地躺在老板椅里,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你栾锋是部里的人又如何,想当年我在这片地界上拼死拼活的时候,你还在办公室给人点烟倒茶呢,仗着衙门口大,就想跑过来压我一头,现在知道了吧,在西京到底是谁说了算,我的地盘,你休想做主! 抽调来的专案组成员,如今已全部回到各自的单位,你栾锋也回了京城,只剩下王晓龙和那个孙兰兰,还被自已打发到全省各处跑,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和我斗! 至于牛家村案,不是不想破,是不能让你破,虽然现在专案组名存实亡,但一旦哪天真要破了案,哪怕你远在京城,到时候也会跑过来抢功吧。 这种事,我可是干……是见得多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常厅长一直都不同意撤销专案组,自己想干点儿什么都缩手缩脚的,这几乎就是唯一的心病。 可能是在椅子里躺得太久,马俊感觉自己的腰有些酸疼,起身用手捶了两下,并没有感到缓解,抬眼望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阴云密布,似乎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马俊痛苦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到阴雨天,早年受过伤的腰就会犯病,这些年也去过不少大医院,但都没什么效果,看来是已经落下了病根,这辈子都不可能治好了。 两声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让正在扭动着肥胖腰身的马俊恼怒不已,老子都这样了,还来打扰我!带着一腔怒气大喊一声: “进来!” 专案组联络员小梁小心翼翼地走进办公室,看着面色不善的马俊欲言又止。 马俊坐回到椅子上,斜着一双怒火中烧的肿眼泡: “说!” 小梁也不知道马副厅长又搭错了哪根神经,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道: “纯化县公安局接到报案,举报赖四海一年前曾在金王乡圪塔村进行过盗墓活动,在当地市公安局以及各相关部门的协助下,王晓龙和孙兰兰两位同志已经确定,圪塔村确实存在一座被盗过的西汉古墓,目前古墓的保护性发掘正在进行中,王晓龙和孙兰兰于周边村庄寻找报案人狗娃子。” 赖四海?怎么又是赖四海! 马俊表情痛苦地又捶了两下腰,想了想问道: “除了报案人,还有没有别的确凿证据,能证明盗墓和赖四海有关吗?” “目前还没有,”小梁回答道,“不过……” 马俊挥挥手打断了小梁: “不用和我说你的判断,等案情有了新的进展,再来向我汇报。” 小梁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火药桶,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不再有人打扰的马俊,此时心情却变得异常复杂。 当初他第一次反对将赖四海纳入嫌疑人,嘴上说不能打击民营企业家,其实是觉得在西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然隐藏着一个盗墓团伙,在栾锋等人面前脸上无光。 接下来流言四起,将目标指向赖四海时,自已却因擅自通缉蒋小二,导致了栾锋引蛇出洞计划的失败,倍受羞辱之下,竟产生了一种自保心理,那就是绝不能让人查出赖四海有问题,从而证明自已的决定并没有错。 所以,栾锋刚一离开,他便马上下令,撤回了进驻四海公司的税审组。 而现在,竟然有人举报赖四海盗墓,如果这件事情坐实,以点破面,难保赖四海真的会供出别的,比如牛家村案。 马俊拿起电话,正要把小梁叫过来,但想了想后,却打给了办公室主任: “通知四海商贸的赖四海,叫他马上到我这来一趟!”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位置》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六回 位置 第六回 位置 严格来说,这样做是在违背办案程序。 坐在办公室里,马俊闭着眼睛,内心挣扎。 多年的公安工作,虽然能力已经不复当初,但作为一名老警察的感觉还在,所以他早已对赖四海进行了调查。 资料显示:赖四海,单身无子女,早年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曾因打架斗殴入狱两年,出狱后似乎改过自新,成立了一家国际贸易公司,这几年在商界也算小有名气。 如果只有这些,赖四海并不会和盗墓扯上关系,但是,根据调查的结果,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叫范守安。 范守安,也是单身无子女,也曾入狱,和赖四海不同的是,他入狱的原因,正是盗墓! 他们两人同时在同一所监狱服刑,几乎同时出狱。 而二人成立的四海商贸,是一家无背景、无人脉、无资金的“三无”公司,却在几年内异军突起,营收和利润屡创新高。 许多人都觉得,赖四海的财富积累有点儿快,也只能归结到他生意做得好。 可如果把所有事情都连起来,马俊在心里都不得不承认,赖四海和盗墓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假如赖四海真的因盗墓事发归案,那么自已几个月前的所作所为,必将成为履历中的一大污点,不仅仕途堪忧,多年在公安系统中积攒的威信和名气荡然无存,就连现在副厅长的位置,恐怕迟早也会拱手让人。 ——自己要帮助赖四海脱罪吗? 身为公安厅副厅长,他比谁都清楚,如果真的这样做,事件的性质是什么。 马俊猛然睁开双眼,将手伸向了电话。 然而准备按键的胖手指,却迟迟没有落下。 挣扎许久,马俊终于按下号码,却没打给办公室主任,而是专案组联络员小梁: “把赖四海的案卷给我拿过来!” 看着桌上那高高的一摞档案盒,马俊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小梁: “你现在去东城分局一趟,看一看前两天那个盗窃案办得怎么样了,一定要把重要性、紧迫性和他们讲清楚!” 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儿,还非得让人跑一趟,小梁心中想到,但终于不用面对马俊,他也乐不得能躲出去: “好的,马厅长,我马上就去。” 小梁走后不久,门卫便打来电话: “马厅长,有位叫赖四海的客人说和您有约,现在有时间吗?” 马俊深吸一口气: “让他上来吧。” ——终于来了,你赖四海最好没事儿,要不然我必须要亲手再把你送进去。 ---------- 把黑田赶回国,赖四海这两天心情大好,经大闹酒会一事后,他更是成了整个西京商界里的名人,就连和魏总等几个狐朋狗友在外喝酒时,都会时不时被人认出,主动上前同他说上两句话或喝上几口酒。 这是从未享受过的感觉,让他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然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今天就遭到了当头一棒。 早上还在睡梦中,赖四海便接到了公安厅的电话,马俊副厅长叫他马上过去谈话。 赖四海有些慌神,不知道又是哪里出了问题,担心自己一会儿应对不好,便叫上范守安一同来到了公安厅。 在路上,两人设想了若干种可能,设置了相应的应对方案,但一切也都是猜测,没见到马俊之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来到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官威十足的声音: “进来!” 推门进屋,亲眼看见马俊的一刹那,赖四海差点儿怀疑自己走进了一座庙,长长大大的办公桌后面,椅子里塞着一坨肉,胖头胖脸胖肚子,这哪里是坐着一个人,分明是供着一尊弥勒佛。 马俊也在观察进门的两人,黑漆漆的四方大脸,配上额头的伤疤,怎么看都像个土匪,应该就是赖四海;身边那个五短身材、三角眼山羊胡的小老头儿,不用问肯定是范守安无疑。 靠在椅背上,眼睛斜上方看着赖四海,马俊开口: “你就是赖四海啊!” 虽然赖四海和警察打交道的经验很丰富,但面对副厅长这么大的官还是第一次,心里难免有些打怵,顾不得马俊的不礼貌,连忙陪着笑道: “是,马厅长,我是赖四海。” “嗯,”马俊一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赖四海没有多想,闻言刚要坐下,不料身边的范守安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猛然醒悟,赶紧又站直身道: “马厅长,我站着就行。” 不料马俊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让你坐,你就坐,记住,在这里,我说了算!” 如果在别的地方,赖四海早已摔门而去,但在公安厅大楼内,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只能和范守安一起灰头土脸地坐下来。 “你就是范守安吧,看似很精明啊,但别用错了地方!”马俊板起一张脸,盯着范守安训斥道。 范守安赶紧起身,低头回话:“是!” 马俊挥手让范守安坐下,眼睛在两人身扫了几遍,方才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谈正事,赖四海,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赖四海摇头:“不知道。” “这个回答不意外,”马俊冷冷地说道,“多少人都这么对我说过,想当年,有个盗窃犯,刚来时也说什么都不知道,结果没出一个小时,就什么都知道了,当时我就对他说,敬酒和罚酒可是有先有后的,在我面前,机会可不像坐电梯,错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趟。” 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赖四海自然不会被几句话吓倒,此时装作非常老实的模样道: “马厅长,我一直都是个守法良民,真是不知道犯了啥错误啊!” “守法良民?”马俊一拍桌子,手指那一摞档案盒道,“看到这些材料没有,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你自已说还是我帮你说?” “马厅长,我说,”赖四海垂下头,似乎很艰难地说道,“我有过前科,多年前曾蹲过两年监狱,但是马厅长,正是在政府的教导下,我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所以我确实不应该骗您,应该感谢您才对啊!” 马俊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避重就轻?这招儿到别处好用,但别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说重点,你们是怎么从穷光蛋变成大老板的!” “我们出来后,开始就做点儿小买卖,从卖袜子到卖衣服,后来越干越大,就开起了贸易公司,其实吧,我也不太懂,都是我们范……范老兄教我的。” 对生意的事儿赖四海还真说不明白,按照事先的准备,连忙转移目标。 果然马俊不再追问他,把目光投向了范守安,语带讥讽地说道: “范守安,因盗墓被判入狱三年,原来你除了盗墓,还会做生意啊!” 范守安连忙起身低头,长叹一声道: “说来惭愧,我原本就是做小生意的,那次盗墓纯粹是遭人裹挟,当然,也是我意志不坚定,多亏政府的及时挽救,让我迷途知返,才会有了如今的好光景。” “这么说赖四海确实是在你的帮助下,才有了今天,但为什么在四海公司里,没有你的任何位置?” 审问有很多手段,比如马俊现在使用的分化瓦解策略。 范守安低垂着头颅,脸上的表情无人能看得清。 然而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对我而言,孤身一人、快要入土的孤老头子,要这个虚名干什么! 反倒是你马俊,看来对职务权力却是非常看重。 范守安瞬间转了若干个念头,口中却没有一丝犹疑: “赖总想让我担任副总经理,但我没同意,这把年纪,早已跟不上形势的发展,赖总人好心好,做事仗义,这些年来,念在当年曾一起东奔西跑的情份,所以一直养着我,有些事儿还能找我商量,就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 “东奔西跑?”马俊倏地把目光转向赖四海,盯着他的眼睛问,“看来你们走过不少地方,是不是去过纯化县金王乡圪塔村?” 毫无征兆之中,窗外猛地炸起一声响雷,大雨如瓢泼般倾泄而下。 赖四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反而在歪头思索半分钟后,十分肯定的神情出现在黑黑的脸上: “没去过,连纯化县我们都没去过!” 马俊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范守安一看就是老奸巨滑,想从他那里诈出点东西很难,但以他对赖四海的多方面分析,这个人是藏不住事儿的。 “今天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没有别的意思,我还有个会,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请回吧。” 马俊挥挥手道。 赖四海和范守安起身道别,向门口走去。 马俊盯着两人的背影,嘴里似在喃喃自语: “可狗娃子怎么会知道……哎哟!” 看似在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实际上马俊一直在观察着赖四海和范守安的反应,谁知刚说到一半,腰部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了声。 虽然在疼痛来袭时,马俊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但透过余光,还是看见两人的脚步都明显停顿了一下,不禁让他心底泛起一股凉意。 ——难道在精神放松之下,赖四海和范守安最终还是露出了破绽。 ——他们真的与圪塔村盗墓案有关?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治病》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七回 治病 第七回 治病 马俊心中疑云渐起,阴沉的目光却见门口两人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难道想从我的嘴里探听一些情况? 但凡你们提到一句狗娃子,就准备好当我立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吧。 眯起一双胖眼,马俊满脸冷笑地盯着赖四海和范守安的背影。 出乎他的意料,范守安转过身后,面带关切地问出了一句话: “刚才我看您一直在揉腰,马厅长是不是腰不舒服?” 刚才确实是由于腰疼叫了一声,难道是因为这才惊动了他们? 马俊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而范守安的一句问话则自然而然地触发了他的“想当年”: “是老伤啦……想当年,我还是一个普通的小警察,单枪匹马制止了两伙流氓的械斗,那可是杀红了眼的亡命之徒啊,要不是我身手了得,制服了他们所有人,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全身都是伤,因为命大才活到现在,但也落下这个毛病,这么多年,想过很多办法,却是怎么治都没治好。” “马厅长英武过人啊!”范守安赞道,紧接着话头一转,“容我多问一句,您是不是在阴天雨天、潮湿寒冷的情况下,您的旧伤容易复发,平时感觉不到,但发作起来又酸又疼?” “对,对,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马俊惊讶地问道。 一旁赖四海接过话茬: “真是巧了马厅长,早些年我也有这个毛病。” “早些年,那就是说现在治好了?”马俊眼睛一亮。 赖四海用拳头在自已的腰上捶了两下: “您看,一点儿事儿都没了,不瞒您说,范老兄有个祖传秘方,我就吃了一个月的药,现在跟好人一样。” “那……” 马俊张了张嘴,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两人目前还被列为嫌疑人,若要开口请他们出手帮自己治病,似乎……。 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范守安已经直接上前两步来到办公桌前,看了看他的气色道: “马厅长,我这药方呢,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体质不同,承受能力也不同,要不先给您搭搭脉?” 原来自己的体质还不一定适合,那搭个脉也没什么不可以的,马俊把胳膊伸了出去。 搭完脉,又看了看舌苔,范守安面色有些凝重: “您的情况有些复杂,仅靠搭脉还无法确定能不能用药,需要进一步试试才知道。” “试试?”只是试一试,马俊心想,也许最后还用不了呢,那就试试吧,“怎么试?” 范守安低垂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口中却是无比真诚地说道: “我家中有副膏药,如果贴上,能马上止痛的话,就可以用药,如果疼痛没有缓解,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贴膏药?马俊略显犹豫,赖四海却在一旁大声叫道: “那还等啥,我们现在就去拿。” “好,我这就去拿,赖总你先陪马厅长坐一会儿,半个小时内我就能回来。” 不等马俊拒绝,范守安转身向外走去。 马俊想叫他回来,可腰间的一阵阵酸痛,让想法并没有转化成实际行动。 “赖总,坐吧。” 看着仍站在自己面前的赖四海,不知不觉间,马俊对他的称呼已经发生了改变。 赖四海连忙摆手: “那都是别人乱叫的,在您面前,咋还敢称这总那总的,谁是大小王,我还能分得清。” 这一番话让马俊颇为受用,点点头道: “那边有水,渴了自己拿吧。” 虽然当了几年的公司经理,但毕竟以前在社会上也当过别人的小弟,赖四海先给马俊续了一杯茶,自已拿起一瓶水坐到马俊的对面,用一种崇拜的口气问道: “马厅长,刚才您说当年受伤时还是一个普通警察,那是咋一下子就当上厅长了呢?” 马俊开心地大笑起来: “厅长怎么能是一下子就当上的呢,想当年啊……” ---------- 范守安拿着膏药回到房间时,马俊和赖四海已经聊得热火朝天,而厅长之路刚刚讲到副局长而已。 一片膏药贴在腰间,火辣辣的开始向四下漫延,几分钟后,酸痛的症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马俊舒服地伸伸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马厅长,感觉怎么样?”范守安出声问道。 “真是神医神药啊!”马俊由衷地夸奖道。 范守安也笑容满面:“不敢当,还是马厅长的体质合适,才让我在您面前长了回面子。” “一副膏药就有这样的效果,那我还用吃别的药吗?” 只要能不再受伤病的折磨,马俊现在已经顾不上纪律法规。 “马厅长,外敷的膏药只能治标,内服的汤药才能除根治本,建议您还是喝一些内服药。”范守安微笑道。 “好,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再苦的药我也喝,一共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马俊边说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赖四海上前一步,连连摆手: “能给马厅长看病,那是我们的福分,咋还敢要钱呢!” “你们的思想觉悟要提高啊!” 马俊挥了挥手,一脸严肃: “这是组织纪律,收了我的钱,这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如果不收,那不成行贿受贿了吗?” “马厅长高风亮节,我们自愧不如,不过谈到药钱,现在还真没办法收。”范守安笑道。 “为什么?”马俊问。 范守安指了指窗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 “就像外面的雨,初来时大雨倾盆,结束却要渐歇渐止,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得根据您的病情恢复情况,来调配君臣佐使组方配伍,所以要到最后彻底治愈,才能确定都用了哪些药,也才能知道花了多少钱。” 马俊在装钱的信封上写了一个地址,推到范守安和赖四海面前: “这些钱是预付款,你们先收着,多退少补。” 赖四海还要拒绝,范守安却将信封拿到手里,点点头道: “请马厅长放心,我们不会让您违反纪律,那就先收下了,就按您说的,多退少补,我这就回去配药,如果所有药材都能顺利买到,今天下午就给您送过去。” 这范守安是个聪明人,马俊面露欣慰之色: “这样才对嘛!” ---------- 刚刚坐回到汽车里,赖四海便有些生气地质问范守安: “好不容易搭上了马俊这条线,为啥还要收钱呢,咱又不差这仨瓜俩枣!” “为了让他放心,”范守安微微一笑,“不要着急,徐徐图之。” “也对哈,”赖四海挠挠脑袋,“等把他的病彻底去了根儿,那得多感激咱们啊。” 范守安却是一声冷笑: “去根儿?就他那身体,准备好带进棺材吧!” 赖四海吓了一跳: “那你还给他治?” 范守安面色淡然: “为什么不治,是不是去了根儿,为什么又会反复,到时候还不是我几句话的事儿!” “军师,”赖四海摸了两下自己的腰,“我的腰是真治好了吧?” “放心吧,四海兄弟,”范守安哭笑不得,“你是什么样的身体素质,再看看马俊,他怎么能和你比!” 赖四海这才放心地咧嘴笑了一下: “确实没法比,就像当年我贴膏药的时候,疼得坐都坐不住,今天马俊却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肯定是病得比我重!” 范守安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用药不同,这个方子稍有不慎,是会死人的,你体质好,所以用药刚猛,对马俊也只能减量去痛而已,说实话,最初我心里也没有底。” “不管咋说,”赖四海一身轻松地靠在椅背上,“今天我们不仅把马俊的调查应付了过去,还和他搭上了关系,这段时间我们的运气是真不错啊。” 范守安手捋山羊胡,看着车窗外似无还有的牛毛细雨,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总感觉马俊今天并没有想认真查我们,否则绝不会如此轻易脱身。” 赖四海却不以为然: “要我说,就是我们表现得好,像他提到圪塔村时,我按你说的装傻充愣,他硬是没看出来。” “那么响的一声雷,你居然连个反应都没有,演得有点儿过头了,但整个过程表现得确实很好。” 范守安笑着说道,接着脸上又出现了一丝心有余悸的表情: “其实最危险的时候,是在提到狗娃子的那一刻,要不是他腰伤发作,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当时的失态。” “这还真多亏了军师反应快,可马俊为啥会提到狗娃子呢?” 在逃过一劫的同时,赖四海也很疑惑。 范守安的三角眼在眼镜后透出一缕凶光: “如果联系到马俊问起圪塔村,我有一个推测,一定是圪塔村那边出了事,而出事的原因肯定和狗娃子有关。” “可那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狗娃子是咋知道的?”赖四海有些慌乱。 范守安无奈摇头: “至今我们连狗娃子的人还没见过,我们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一概不知,但今天马俊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也让我们知道了一件事,他们并没有掌握到太多的证据。” “这个狗娃子一直盯着我不放,太他妈让人闹心了,真觉得我赖四海是好惹的!”赖四海大怒道。 难得一回,范守安与赖四海达成了一致: “是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狗娃子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弥补》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八回 弥补 第八回 弥补 较之前雨虽然小了些,但天空中依然阴云密布,让人一时摸不清具体时间。 赖四海此时却是心情大好,对着开车的二龙叫道: “马上定一个饭店,把大龙他们都叫过来,大伙儿一起高兴高兴。” 二龙刚要答应,却被范守安出言阻止: “吃饭的事情先不急,而且和马俊的这层关系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们还是把药材先配齐再说吧。” “……行吧,先去买药!” 赖四海感觉有些不尽兴,但想想自已真要是喝多了,没准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以马俊和自已的身份,一个兵一个贼的,还真不能敲锣打鼓的让全世界都知道。 由于有几种药材比较少见,三人几乎跑遍了整个西京城才全部配齐,写好用法用量,依照信封上的地址,几人最后来到一处普通的居民小区。 按马俊的要求,三人并未敲门,将打包好的药材放在房门外后,便转身走出楼外。 回到别墅时,已是下午四点出头,赖四海躺倒在沙发里,身体虽然有点儿累,精神却很亢奋: “军师,现在多了马俊这张保命符,是不是该想想怎么对付那个狗娃子啦!” “四海兄弟,有些事情是不能急的,古语云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们总不能在大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人,就当是狗娃子打一顿,这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范守安苦笑道。 赖四海心知范守安说得是对的,可是等待需要耐心,他偏偏缺少的就是这个。 也许是范守安的一张嘴开了光,也许是这段时间运气相当之好,所说的那个“恰当的时机”,几乎都没让赖四海多等一分钟,便不期而至。 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他正要出口的几句牢骚。 随意地扫了一眼屏幕,当看到来电人的姓名时,赖四海却忽地坐直身体,一边伸手去拿手机,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大骂道: “这个不是人的玩意儿,你他妈还敢来电话!” 范守安和二龙好奇地看向手机,什么人让赖四海如此大动肝火,匆匆一瞥中,只见上面来电人赫然竟是: ——大老板!? 带着满腔愤怒接通电话,还没等赖四海开口,手机便传来大老板沉闷的男低音: “赖老板,别来无恙!” “托大老板的福,”赖四海恨得牙根直痒痒,“还没被一些个王八羔子害死!” ——在这个时候,大老板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地来电话,十有八九,就是那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范守安心中着急,连忙向赖四海做出打开外放的手势。 “赖老板心里有气,我可能理解。” 对赖四海的出言不逊,大老板并没有生气,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所以今天特地打这个电话,向赖老板表达歉意,在蒋小二这件事上,我确实做错了,对不起!” 当知道扣押蒋小二、交换湛卢剑的人就是大老板后,赖四海曾设想过无数次两人之间的对质情景。 先是大老板百般抵赖,接着双方大打出手,最后打得他跪地求饶——却从未想过像今天这样,大老板一开口便主动承认,并显得非常真诚地赔礼道歉。 愣了半晌,赖四海才反应过来,愤怒地大吼道: “别他妈扯这些没用的,我把你妈卖到窑子里,再跟你说声对不起,你也能说没关系吗!” “不能!” 大老板仍是不怒不喜的平静,话却说得掷地有声: “我并非想奢求赖老板的原谅,只想为自已的过错做一些弥补,所以送上一件礼物,恳请笑纳,估计快递员已经到了门外,你先看下礼物,一会儿我再打电话过来。” 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赖四海、范守安和二龙六目相对,一头雾水。 大老板这是唱的哪一出? 门铃声响起,二龙忙到门边接通,如大老板所言,监控里显示,上门的正是一名快递员。 二龙回过头看了看赖四海和范守安,赖四海一瞪眼: “就是送个炸弹,也给我拿回来,还能让他给吓着!” 几分钟后,二龙回到客厅,将一个一米多长、三十几公分宽的檀色木盒放在茶几上。 “神神秘秘的,这是个啥东西!” 赖四海嘴里嘟囔着,抬手掀开了木盒盖子。 一片寒光闪过,在灯光的映照下,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眨了下眼睛,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这股寒意不是感到了危险,而是源于一把刀震慑! 华国大砍刀,形状脱胎于“前锐后斜”的宋代手刀,借鉴明末起义军的军刀,是最典型的传统冷兵器之一,刀身前部宽厚,势大力沉,利于劈砍,朴实无华却战功赫赫,是一种最具华国特色的刀,是一把上过战场、杀过倭寇的刀! 木盒内,正是这样一把寒光闪烁、冷气森然、近九十公分长的华国大砍刀。 范守安打眼望去,就看出这不是一件古董,而是现代打制,但哪怕是赖四海和二龙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其用料之不凡、工艺之精良。 赖四海更是两眼冒光,急不可待地握住刀柄,握在手中走到客厅中央,一声大喝,耍出一片雪亮的刀花。 刀光中传出赖四海狂喜的笑声,坐在沙发上的范守安却忧心忡忡。 送来这样一把华国大砍刀,无论大老板以前做过什么,以赖四海的性格,恐怕都会将其一笔勾销。 冤家宜解不宜结,尽释前嫌也没什么不好。 但,如果大老板想要的,并非仅仅如此呢? 赖四海哈哈大笑着回到沙发前,手持刀柄立于眼前,用手指肚试了试刀刃,脸上充满了对从前的回忆: “这要是当年有这样一把刀,我能砍下整个西京城!” 范守安和二龙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多亏当年没有这把刀,所以你现在还能活着! 手机又一次响起,正是大老板。 将刀放回到木盒内,赖四海接通了电话。 “赖老板,礼物还满意吗?”大老板的声音依然平静如初,波澜不惊。 赖四海哈哈大笑道:“相当满意!用起来真是顺手啊!” “满意就好,”这一切似乎都在大老板的意料之中,“虽然这只是一把现代打造的华国大砍刀,但它仿制的,却是当年二十九军所用军刀样式,喜峰口一役,多少倭寇毙于刀下,正所谓宝刀赠英雄,如今的赖老板,也确实有资格拥有此刀。” 几句夸奖反倒让赖四海有点儿不好意思,尽管是面对着电话,也连连摆手道: “别的不知道,大刀队我还真听说过,人家砍死了那么多小鬼子,我咋能和人家比。” “赖老板不必谦虚,”大老板笑道,“工商联酒会上,当众怒斥黑田健之,西京商界广为流传,称你为抗倭英雄,所以才有今天宝刀赠英雄啊。”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一旁的范守安忽然插话,冷冷地说道,“如果有什么事,还请大老板直说吧!” “范军师也在,”大老板轻笑了一声,“好吧,为让赖老板和范军师安心,不妨把我的建议和二位说上一说,很简单,我们双方合作,对付一个人。” 范守安一声嗤笑:“大老板神通广大,哪里用得上我们,再说只用一把刀,就能让前嫌尽释,我们便低头替你卖命?” 正如范守安所言,因为心有所图,所以大老板解释得非常耐心: “其实要对付这个人,并不是他如何得罪了我,找到他同样是我弥补过错的一部分,因为我怀疑蒋小二就在他的手上,而且非常有可能,湛卢剑一事也和他有关。” 如果是别的事、别的人,赖四海和范守安恐怕都会不屑一顾。 但涉及湛卢和蒋小二,两人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就连二龙也和他们一起同声发问: “这个人是谁?” “狗娃子。”大老板轻飘飘地说道。 “狗娃子!”赖四海腾地一下站起身,“这个混蛋为啥总和我做对,哪天要是找到他,看我不把他剁碎了喂狗!” 范守安连忙冲赖四海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冲动,低头对着手机说道: “说到底,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如果真有诚意,你不妨把他送到我们面前,又何必非要与我们合作。” “没错,这些的确只是我的猜测,”这次大老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根据我掌握的一些情况,所有嫌疑都指向他,但我却和他没有一丝联系,所以,想要找到他,必须要靠赖老板和范军师的帮助。” 范守安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你和他没有联系,又凭什么说我们之间就会有联系呢?” 只听大老板那边笑了笑道: “就凭他曾冒充过赖老板的私生子。” 范守安还想要说什么,赖四海却再也忍不了了,拿起手机贴到嘴边大喊道: “这个狗娃子我不会放过他,你说,我们咋合作!” “还是赖老板爽快!” 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一下对赖四海的赞赏,大老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们只需要把他引出来,剩下的事,我来做!”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故意》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九回 故意 第九回 故意 眼见赖四海脱口就要答应,范守安忙抬手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没时间去理会他满脸的不高兴,直接对着手机说道: “狗娃子只是冒充过四海兄弟的私生子,但并未带来什么损失,更没有和我们发生过直接冲突,至于蒋小二、湛卢剑,也都是你的猜测,如果只是这些,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去招惹他。” “只是冒充?”大老板笑了两声,“估计范军师自己也不会相信,若非对赖老板有所图谋,为何偏偏要以这个身份出现,蒋小二、湛卢等事确是我的猜测,但就眼下来看,除他之处,不做二人之选。” 其实此时已然心动,但范守安却表现得没有丝毫兴趣: “有所图谋?要真如大老板所言,蒋小二、湛卢都在他的手上,试问他还能图什么,只不过是你的危言耸听而已。” 没有理会范守安冰冷的语气,大老板依旧平静地说道: “我也只是猜测,至于狗娃子所图之事,或许涉及到更大的利益甚至生死存亡,所以蒋小二和湛卢剑都是他的筹码,并不是他最后的目标,而且你们在明他在暗,请赖老板和范军师三思。” 狗娃子为什么要冒充赖四海的私生子,范守安也始终没有想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绝对是不怀好意。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赶走黑田,从而采取的嫁祸别人保护自已的策略,那在黑田回国后,却突然向警方举报圪塔村盗墓一事,让范守安觉得狗娃子已把矛头指向了自已。 如果真如大老板所说,狗娃子另有所图,那么圪塔村古墓里的那套明器,难道就是他的真正目标? 可看过东西的人寥寥无几,狗娃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最打动范守安的,还是那句“你在明他在暗”,如果再不做反击,任由狗娃子继续兴风作浪,防不胜防之下,谁知他还会搞出什么事来。 想到此,范守安的语气虽然冰冷,但内容却已经和刚才有了大大的区别: “大老板,如果我们可以把狗娃子引出来,那又何必非要与你合作,而且果真按你说的方式合作,假如狗娃子被你抓到,如何能保证一定会交给我们,不会再次挟器而自重?” 大老板平静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提议双方合作,只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避免和赖老板之间的裂痕继续扩大,你们想单独行动,当然可以,只要赖老板明白了我的态度就好;至于最后会不会交人,不免有些多虑了,时间、地点都由你们定的,难道范军师会不派人过去盯着?” “大老板的好意心领了,”范守安微微点头,“合作的事情容我们再作商议,如有必要,会和你联系。” 挂断电话时,赖四海早已是非常不快,铁青着一张脸向范守安道: “军师,你不是说要等一个好机会吗,现在大老板要和我们合作,我看这就是个好机会。” 范守安却一脸忧虑地摇摇头: “四海兄弟,以大老板的为人,如何能轻易相信,我们还有诸事缠身,又不能彻底翻脸,现在最好便是虚与委蛇,可用却不可深交。” “你看谁都不能深交,”赖四海气恼地用力挥了一下胳膊,“大老板这回又送东西,又要合作对付狗娃子,肯定是知道了我不好惹,我就看他挺有诚意,送上门的好事儿你还要往外推,不明白你是咋想的!” “合作就要开门迎客,谁知道会不会引狼入室。” 看到赖四海对大老板的印象大有改观,范守安也毫无办法,只得话风一转,指着地下室道: “不过,大老板倒是提醒了我,进入圪塔村古墓是一年前的事,狗娃子为什么会在现在举报?也许是他发现了一些线索,进而盯上了那套编钟。” 赖四海没有什么感觉,二龙却皱了皱眉头道: “不会吧,它们可从来没让外人看到过,狗娃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狗娃子应该也不知道,他只是在猜。”范守安目光有些游移不定,显然他对自已的想法也不敢肯定: “关于圪塔村的报案很是蹊跷,从马俊对我们的态度上看,报案人非常明确地举报了四海兄弟,却没有给出任何证据,最不可思议的,他还留下了自已的名字,把这些不合常理情况合到一起,你不觉得有人在故意而为之吗?” 两人的对话很快便转移了赖四海的注意力,此时也接口问道: “故意的?他想干啥?” “就是想通过报警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的事,同时也是一种警告,要按他的意思办,否则后果自负。”范守安眯起一双三角眼,恨恨地说道。 赖四海气得一拳砸在实木茶几上,整间房子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想干啥就直接说呗,绕这多弯子图啥!” “主动!”范守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要在接下来的博弈中,让我们束手束脚、投鼠忌器,从而掌握局势的主动权。” “军师,那我们该怎么办?”二龙问。 范守安非常艰难地摇摇头: “我们面临两个选择,或者冒险,置之不理,或者认输,答应他的条件。” 在一旁的赖四海早已不胜其烦,眼睛一瞪道: “让我赖四海认输?没门儿!就算他还知道点儿别的事儿,可我们已经搭上了马俊这条线,还用怕他!” 范守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四海兄弟,狗娃子能不能继续举报出别的地点,你我心里都没有把握,但马俊手里一旦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哪怕是对我们产生了丝毫怀疑,他都会马上翻脸,这是他所处位置决定的,所以这不是咱们的依仗——至少眼下还不是。” “我不管这个那个的,反正想让我认输不行,你看着办吧!”前怕狼后怕虎,赖四海最看不惯这个,当下怒道。 范守安又何尝想要认输,可几番推演也无法找到一个万全的处理方法,思前想后之下,最终只得长叹一声道: “那就和大老板再合作一次吧!” 二龙马上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果和大老板合作,那首先要和狗娃子取得联系,可是我们并没有电话或其他的联系方式啊。” “大老板已经替我们想好了,”范守安既感到无奈又感到可怕,“段明全肯定知道。” ---------- 此时的藏古阁内,段明全正对着两名伙计大发雷霆: “干了这么多年,难道有些事情还需要我教你们吗?这么拙劣的骗局,你们还会这么轻易地上当?是不是嫌黑田先生给的工钱少,你们想把鼻烟壶昧下来,自已赚笔外快啊!” 申志、贺立战战兢兢地站在他的面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两人如此恭顺,并不全是因为背后靠山黑田已经回国,更主要的原因,是刚刚被人骗走了一件古玩。 ---------- 黑田回国后,表面上段明全和两个伙计相安无事,但心里却是恨透了这两个卖主求荣的东西。 今天中午过后,段明全突然说有些不舒服,便让两名伙计看店,自己赶到附近的一家医院去做下检查。 此时雨虽然已经完全停了下来,但街上的人并不多,又没有了段明全的监管,申志、贺立开始放松下来,坐在店门口玩起了手机游戏。 五六名中年人有说有笑地走来,人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操着各自不同的口音,根据以往经验,一看便知这些人应该是刚刚参加完某个商务会议,在临走前来古玩街逛逛。 路过藏古阁时,其中一个向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单独走向店门,贺立的游戏正打到关键时刻,申志只好放下手机,陪着那人走进店内。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在店内随意地看看这件,再看看那件,申志则见缝插针地介绍上几句,可那人始终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可当他看见那件清晚期粉彩瓷胎草堂夜读图鼻烟壶时,顿时驻足不前,拿在手中端详了很久,又听申志说了一大通关于年代、胎质和画工等介绍后,开口说屋内的灯光不好,是否可以拿到外面去看一下。 这个要求当然没什么问题,两人一同来到了门外,同行的其他人已经走出了很远,那人向着他们的背影挥了挥手,又拿着鼻烟壶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价。 鼻烟壶的底价是五万,只是为了留下讨价还价的空间,申志要了八万,那人似乎没有什么经验,在几经来回后,最终以六万成交。 就在准备进屋付款时,那人突然一拍脑袋,说忘了银行卡余额不足,这就去找同伴借一点,说罢将鼻烟壶塞到申志的手中,急匆匆地向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怀着做成一笔生意的喜悦,申志、贺立都伸长了脖子等在门口,可直到段明全从医院回来,也没看到那个人出现。 听完两名伙计的讲述,段明全一把夺过还握在申志手里的鼻烟壶,端详了两眼后,气得嘴唇直哆嗦,大骂他们是笨蛋,被人调了包还不知道。 申志、贺立慌忙解释,那人是一个商界的成功人士,还有一群同伴,怎么也想不到会干这种事。 正说着,那几名西装革履的人又走了回来,申贺二人连忙上前询问他们的同伴在哪儿。 结果几人说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人,当时是他主动上前,问了几句哪里人之类的话而已。 哪来的什么商界精英,这就是一个骗子!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三天》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回 三天 第十回 三天 古玩行的特质,决定了这本就是一个骗子时常出没的行业。 骗与被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如今,段明全却将骗子和申贺两人联系到一起,给他们扣上了一顶监守自盗的帽子。 除了发誓保证,这二人却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无辜。 段明全骂累了,也骂够了,这才喘了口气道: “这笔账我先记下,等黑田先生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自己去和他解释吧。” 听到要把这件事告诉黑田,顿时把申志、贺立吓得不轻,像自己这样只要收了别人的好处,就能背叛原来老板的人,换位思考,黑田怎么会相信他们的为人。 对视了一眼,两人齐声向段明全央求道: “老板,我们是什么人,这么长时间您是知道的,这笔钱我们赔,但求您别告诉黑田先生,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解雇我们的。” ——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也有今天! 爽快的感觉像电流一样游走在段明全的周身上下,但在两个伙计看来,他却是被气得正浑身发抖! 按捺住得意的狂笑,段明全挥了挥手: “我可以先替你们保密,但是今后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再决定是否告诉黑田先生,如果继续这样胡里胡涂下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行了,今天就这样,关店、回家!” 路上,段明全把手伸进衣服口袋,轻轻把玩着一件鼻烟壶。 ——那件已经“丢失”的清晚期粉彩瓷胎草堂夜读图鼻烟壶。 商业精英是假的,骗子是真的。 只不过,他是段明全雇来的。 为了这次行动,段明全已经筹划了许多天,最后的结果也一如所料,不仅轻松揪住了两个伙计的小辫子,还“光明正大”地拿出了一件鼻烟壶。 要不是怕动静太大,引起黑田的怀疑,他本想拿件更值钱的出来。 不着急,慢慢来,段明全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这份好心情,却因一个打来的电话而大煞风景。 看着屏幕上那串号码,他从心底里不想接,可又不敢得罪这个号码的主人,接通时便略带着一丝不耐烦: “范老板,这么晚了,什么事儿?” 听到段明全的语气,范守安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也恍然,黑田已经走了,段明全又成了藏古阁真正的老板,说起话来自然就有了几分的底气。 心底冷笑一声,范守安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我需要狗娃子的联系方式,请段老板帮忙。” 那日黑田准备在福聚茶楼抓住“赖小爷”,本来是想让段明全打电话,但在他的一番借口下,任务最后推给了汪祖仲,只不过当时他多了个心眼儿,在汪祖仲拨打电话号码时,偷偷记了来,当时想着在万不得已时,就亲自通知。 但是现在,段明全下意识地不想说,黑田一走,他再也不想掺和到任何一方的争斗中。 可是又担心不配合的态度会惹怒了范守安,隔三差五再给自己下几个绊子,左右权衡之下,最终还是一字不差地报出了电话号码。 看着记在纸上的那十一位数字,这个电话该不该打,范守安却再次陷入犹豫之中。 无论是未曾谋面、只通过电话联系的大老板,还是连声音都没听过的狗娃子,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都很危险,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这个电话一旦拨过去,无论自已的应对有多么完美,都是进入了对方主导的战场,到时可能不得不跟随着对方的节奏,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咬咬牙,范守安决定再拖三天。 利用这段时间,再观察一下大老板和狗娃子双方的反应。 ---------- 早已猜到范守安不会轻易出手,大老板自然也不介意多等几天,如果范守安始终不采取行动,他会继续放出一些证据,让赖四海的嫌疑更大、更明确。 而整个事件的主角“狗娃子”孟希,却始终被蒙在鼓里,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现在的他没时间、也没心情理会。 昨天的家宴结束后,父子俩一番彻夜长谈,让孟希忽然意识到了自已的责任,在父母这棵大树下蒙萌多年,如今该到了为双亲尽孝的时候。 几乎一夜未睡的孟希早早起床,服侍二老吃完早餐后,便提议陪父亲去医院检查身体,虽然得到了孟妈妈的全力支持,但孟子夏却并不上心,只说自已的身体自已清楚,与其把余生的时光浪费在病床上,还不如自由自在地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就在孟希温言相劝无效,孟妈妈泪眼相求无果之际,敲门声响起,孟希起身开门,惊喜地发现林若水和楚天竟然一同出现在眼前。 两人进门向二老问好,楚天先开口道: “我爸说,今天哥一定会陪着孟伯伯去医院检查身体,所以让我过来帮忙。” 林若水坐到孟妈妈身边,担忧地看了看她还带着泪花的双眼,转头对孟子夏道: “孟叔叔,昨晚回去时,文叔说起您的身体,我猜今天孟希一定会陪您去检查,所以特地向台里请了一天假,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孟子夏欣慰地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微笑着起身道: “看这阵仗,知道的是你们在劝我去医院检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错误,你们开批斗大会呢,古人说乐其心,不违其志,今日方知,有时候违其志却也能乐其心啊,走吧,我们去医院。” 孟希一边帮孟子夏穿衣服,一边笑着说道: “如果早知道外来和尚念的经管用,我也学着当年玄奘法师去取经了。” “别听小希胡说!” 孟妈妈拉住林若水的手,笑容灿烂: “他这辈子肯定不当和尚。” ---------- 出发时的欢声笑语,并没有换来一个乐观的检查结果,一天下来,连续走了三家医院后,每一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病魔多年的侵蚀,孟子夏的身体已经处于一个随时都可能崩溃的边缘,连最权威的医生也都叹息摇头,唯一能说的也只是不要过于劳累,平时注意保养。 在各种让人揪心的消息中,有一则也给众人留下了一线希望,据说有一种特效新药,目前已经进入了最后的临床阶段,如果能通过审批,将对治愈病情产生极大的作用。 只是,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这种新药何时能够通过审批,何时才能投入使用,在医生的建议下,孟希递交了成为临床志愿者的申请。 接下来的两天,孟希和楚天又陪着孟子夏走了好几家医院,得到的诊断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对这样的结果,孟子夏早有预料,处之泰然。 孟希却已经凄入肝脾、痛彻心扉,三天下来人已经瘦了一圈,有心去外地更先进的医院进行诊断,又怕父亲的身体承受不住长途奔波,一时间陷入两难。 ---------- 在孟子夏看病的三天里,纯化县圪塔村古墓的发掘工作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晓龙、兰兰,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考古队长老吴兴奋地大声叫着。 王晓龙和孙兰兰闻言忙跑到老吴面前,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刚刚出土的竹简,上面写着几个小篆字体的汉字,孙兰兰对此不太了解,王晓龙稍稍认识一些,但由于年代久远字迹斑驳,一时也没认出写的是什么。 看着两人的迷惘表情,老吴哈哈大笑: “知道这里葬的是谁吗?这块竹简告诉了我们,是汉武帝之妻、汉昭帝之母,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王晓龙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突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拳夫人?” “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孙兰兰好奇地问。 “那可太特别了,”老吴道,“我给你讲讲。” ---------- 相传当年汉武帝北巡时发现了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只是她自小双手握拳不开,所有人用尽方法都依然如故,而武帝只轻轻一拉,手掌便自行张开,更为惊奇的是,掌中竟握着一只玉钩,武帝龙心大悦,封号“拳夫人”,之后居钩弋宫,故又称“钩弋夫人”。 后来,汉武帝欲立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为太子,但刘弗陵当时年龄太小,武帝担心死后母壮子幼、外戚干政,因而便狠心赐死了钩弋夫人。 之后汉昭帝刘弗陵即位,追尊其母为皇太后,派两万将士建造云陵,并移民三千户在陵西北设云陵邑。 虽然还没有其他佐证,但凭借竹简上“钩弋夫人”几字,已经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大圪塔”,便是钩弋夫人赵婕妤之墓——云陵。 ---------- 眉飞色舞地讲完钩弋夫人的故事,老吴看着脚下的发掘现场,脸色却突然暗淡下去: “如果这里真是钩弋夫人墓,那么盗墓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他们偷走了什么?”孙兰兰着急地问道。 老吴指着发掘现场,声音低沉: “极有可能是编钟,一整套编钟!”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编钟》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一回 编钟 第十一回 编钟 被盗的,居然可能是一整套编钟? 无论从历史、文化、艺术、科技等各个方面,编钟的价值,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那是华夏民族、甚至是全人类文明发展的结晶。 王晓龙和孙兰兰脸色大变,忙顺着老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是由于缺乏相关的专业知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一旁的老吴十分痛心地解释道: “发掘过程中,就在这个位置,我们发现了一些木块,因为已经腐烂不堪并且破坏严重,只能勉强拼凑出两个木架的大致模样,但一时无法确定它的用途,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再联系到木架的样式,那么就能肯定地说,这就是为悬挂编钟所使用的架子!” “有没有找到剩下的编钟?”孙兰兰着急地问道。 “目前还没有,”老吴摇摇头:“根据被盗的情况,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看看随着发掘的深入,能不能发现一些像挂钟构件这样的其他证据。” 王晓龙面色凝重,盯着老吴问: “曾侯已编钟目前发现最完整的一套,共计六十五件,被盗的这套编钟,按您的估计,应该有多少件?” “具体数量不好说,但根据两个木架的大小,这一套至少应该有几十件,虽然没有曾侯已编钟数量多,但也已经是世所罕见。”老吴频频叹气摇头道。 “这些可恶的盗墓贼!”王晓龙狠狠一跺脚,“情况严重,我必须马上向专案组报告……吴队长,把握性有多大?” “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老吴显得非常自信,“但根据陪葬墓室的大小,以及发掘出的一些其他陪葬品,我有九成把握!” “好,我们这就向公安厅领导汇报!” ---------- 连服了三天范守安开出的汤药,马俊感到自已的病已经好了大半,虽然偶尔还会疼一下,但和以前相比可以忽略不计,这让他对范守安和赖四海的好感与日俱增。 恰恰就在此时,王晓龙和孙兰兰又传来了新的消息,根据考古队判断,被盗的古墓是汉代钩弋夫人墓,虽然目前还没有找到直接证据,但被盗的文物极有可能是——国宝编钟。 又是一件比湛卢剑还要贵重的文物。 马俊很是头疼,没有直接证据,为什么说被盗的是编钟,这和凭流言就断定是湛卢剑有什么区别? 两件案子的嫌疑人都指向了赖四海,偏偏还是这个赖四海,几乎快要治好了自己的腰! 但是,关于编钟的推测,来自于现场的考古队,专业人士的话毕竟有着一定的份量,这让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了下班的时间,马俊拿出一张没有登记的手机卡,放入手机拨通了赖四海的电话: “四海啊,我是马俊,为感谢你们的药到病除,晚上请你和范神医吃饭——不许推辞!” ---------- 饭店的包房里,马俊假装客套了两句,便坐在主位,赖四海和范守安对面而坐。 赖四海满脸都是受宠若惊的表情,高声说道: “能给您治病是我们脸上有光的事儿,马厅长您跟我们还客气啥,今天这顿饭必须我请!” 大腹便便地坐在椅子上,马俊也笑着说道: “做人嘛,要知道感恩,这是我的原则,当然啊,请你们吃饭只是一个借口,还不是想让范神医再替我号号脉,看看疗效嘛!” “只要您一个电话,不管啥时候啥地方,我们肯定随叫随到。”赖四海赔着一张笑脸道。 “那是肯定不行的,”马俊的表情无比认真和正直,“我们之间只是患者和医生的关系,无论我手中有多大的权力,都不能用在这个方面,细究起来,现在都是在以权谋私,是要犯错误滴!” “这是当然,我们之间只是医患关系。” 手指搭在马俊几乎摸不到脉的肥手腕上,范守安笑道: “马厅长高风亮节,令我们敬佩和敬仰,从您的脉象上看,第一副药的疗效很好,但毕竟是陈年旧伤,如果相信在下,可能需要您再多吃上几副药。” “只要能治好病,我把药当饭吃都行,”马俊哈哈大笑,手向桌上一划拉,“别光说话,吃饭,四海、范神医,今天高兴,二位陪我喝两杯自么样!” “好!”赖四海起身倒酒。 范守安却连连摆手: “马厅长,我不胜酒力,真喝不了,不信您问四海兄弟。” 赖四海刚想张嘴,却被马俊摆手拦住: “范神医这是不想破例啊,也好,我们当然要尊重,只是我请你们治病,这也是不符合规定的,看来范神医的原则性比我更强,单凭这一点,我就要向你学习。” 赖四海则两眼一瞪:“能陪马厅长喝酒,是我们的荣幸,管啥能喝不能喝的,今天都得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范守安只好起身接过酒瓶给自已倒满,双手举杯,向马俊深深一躬: “今天舍命陪君子,说错了话,甘愿自罚一杯,还请马厅长大人大量。” 眼看一杯见底地时候,马俊这才阻拦道: “范神医这是哪里话,我只是开个玩笑,想着四海那么爽快,酒量一定很好,所以才觉得你也能喝。” 没想到点兵点将都点到了自已的头上,赖四海只好也站起身,端着满满一杯酒举向马俊: “马厅长,祝您身体健康,先干为敬!” 看着各自干了一杯酒的两人,马俊放声大笑: “都快坐下,我们边喝边聊!” 有了一杯酒打底,酒桌上的气氛很快就进入了高潮,聊天的话题从天南海北到明星八卦无所不包,随着酒越喝越多,马俊和赖四海的声音越来越高,范守安却眼神迷离,慢慢地没了声音。 马俊指着手腕上的金表,炫耀似的说道: “四海,你看我这块表,正宗的劳力士,十二万,我都不知道除了看看时间,还能干什么,为什么卖得这么贵!” 此时的赖四海满嘴酒气,神智已经有些不清: “马厅长,这好像是外国的表,外国的东西都他妈死贵死贵的!” “外国的表怎么啦,”马俊似乎有些忿忿不平,“不就是个看时间的东西吗,像钟表这些东西,咱华国早就有,比外国不知早了多少年,就像很早以前,有个东西叫编钟,它就是把许多钟编在一起,然后就能显示时间。” “不对,马厅长,”赖四海迷迷糊糊地摆摆手,“编钟不是干这个用的,它是……” 赖四海突然感到自己的脚面上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当下疼得一咧嘴,没说完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马俊紧跟着便问道: “四海你见过编钟,那它是干什么的?” “它是……” 赖四海被一脚踩醒了八分酒意,明白刚才差点儿闯下大祸,看着对面萎顿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的范守安,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已把这句话圆下去。 正所谓急中生智,赖四海信口胡说道: “它是放在庙里,让和尚们撞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说的就是这个东西。” 马俊一挥手:“你说的不对,编钟就是用来看时间的,不信你问问范神医。” “醒醒范老兄,问你个事儿!”赖四海喊道。 范守安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坐直身道: “喝得太多,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对不起啊马厅长。” 马俊说起话来也显得有些含混不清: “要不是有点儿事儿问你,就让你接着睡,我说编钟是看时间的,四海说编钟是庙里和尚撞的,你说哪个对?” 范守安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 “马厅长,编钟明明是古时的一种乐器,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不是又要找理由让我喝酒吧!” “不是不是,”马俊笑着摆摆手,“我是真不知道,四海刚才还说编钟是和尚撞的呢。” “四海兄弟也没见过编钟,喝多了还想在您面前不懂装懂,闹出的笑话可不止这一回,上次还和别人说秦始皇姓秦呢。”范守安笑呵呵地说道。 赖四海在一旁插话道:“马厅长,你给评评理,秦始皇不姓秦,那姓啥!” “别问我,反正不姓赖。”马俊放心地大笑。 酒足饭饱,想要的东西基本已经得到,在每个人都很满意的氛围中,一场聚会圆满结束。 送走马俊,赖四海钻进汽车,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军师,马俊这个老东西太他妈坏了,今天又差点儿上了他的当。” 表面上范守安看似若无其事,实则也是心有余悸: “干了这多少年的警察,怎么可能没点手段,不过我感觉,他打心底不希望是我们做的,所以还是那句话,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今天这酒真是没少喝,不过军师的酒量啥时候变得这么大了,我咋一直都不知道。”这一点赖四海非常疑惑。 “人总得留几个保命的后手,在关键的时刻派上用场。” 范守安无奈地摇着头,虽然又一次取得马俊的信任,但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 “现在狗娃子已经开出条件,正如所料,就是那一套编钟,已经拖了三天,该到回复的时候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交换》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二回 交换 第十二回 交换 经过三天的等待,范守安决定向“狗娃子”摊牌。 而此刻的孟希,心情却无比沉重。 晚饭后的客厅,孟子夏抚摸着儿子低垂的头,轻声说道: “没关系,小希,每个人都尽力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都要接受,也必须得接受,不须劳心计较,万事原本有命,让我们都歇歇吧。” 孟希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好的,爸,这几天你也累了,先歇一歇,明天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父母已经回到房间休息,孟希却独自坐在客厅里,深深的无力感笼罩着全身,心焦似火。 三天来,为了让父母安心,在他们面前,孟希总是以阳光乐观的面貌出现,然而一个接一个的失望,像一座巨大的山峦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孟希想大叫几声,释放掉心中全部的郁结,可他不敢也不能。 在父母面前,孩子要展现出来的,是一直都在前方的希望,而不是悲观无奈的绝望。 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孟希毫无目的地来到大街上,望着城市里万家灯火,吹着凉意习习的晚风,心中的焦躁暂且缓解了几分。 为了全身心给父亲治病,他让彪子等人在这段时间内,不要再联系自己,现在忽然有一种想见见他们的冲动。 正准备给彪子打电话,来电铃声却提前响起,孟希把手机拿到眼前,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来电是打到狗娃子的那张卡上。 孟希微微皱了皱眉头。 原本按照文叔的嘱咐,狗娃子的身份以后不能再出现,包括相貌,也包括这张手机卡。 孟希却一直没有扔掉这张卡,只因曾答应救过他的那位老人,欠他一个人情,而这个号码可能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 除了父亲的病情,孟希现在不想参与任何事,可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老人,往日欠下的人情,如今是不是到了该还的时候。 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接通了电话,三天来急火攻心,让孟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好,哪位?”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几秒后,一个声音才缓缓传来: “狗娃子,我是范守安!” 孟希一惊,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虽然不清楚范守安是怎么知道了他的这个身份,但这么晚打来电话,一定是有与自己相关的大事发生。 告诉自已先不能乱了分寸,既然他能主动打电话过来,就会把要说的话说清楚,孟希保持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有何吩咐,范老板。” 只听范守安冷笑一声: “我想问一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对我们步步相逼!” 从对方的语气里,孟希听到了愤怒和仇恨,想想这段时间的所做所为,一旦范守安和赖四海知道实情,也确实会让他们感到恼火,但已事隔多日,这几天自已一直陪父亲看病,又何来步步相逼之说? 一定是有人在搞鬼,而在众多清楚狗娃子身份的人中,孟希迅速锁定了黑田,即便他人已经回到倭国,也有可能留下过后手,把本不十分清晰的局面搅得更乱。 孟希想要否认,可却不知道该否认什么,自已确实和杨冬、王和一起坑过赖四海,为了对付黑田也确实冒充过私生子,现在即便什么都不承认,范守安又如何能够相信。 更何况现在又出了什么事儿还不清楚,就算要否认也得先搞清楚状况再说,于是便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并没有逼你们。” 本以为还要和范守安再周旋几句,谁知听筒里忽然传出赖四海的咆哮: “你他妈放屁!想要那套编钟,就明刀明枪地来和我干,背后捅刀子,偷偷摸摸地报警算啥好汉!” 编钟?报警? 孟希忽然想起昨天在医院里,在等待父亲的检查结果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了一条本省新闻。 “……警方接到群众报案,纯化县金王乡圪塔村一处古墓被盗,目前有关部门正在进行抢救性发掘……” 电视画面里,一名文物专家手拿一件螭龙纹铜饰件,正向记者讲解着饰件上鲜明的西汉时期特征。 本能地孟希想再次否认——报警的不是我,也不想要什么…… 但当想到编钟两个字时,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他们盗挖了那座古墓,并且从古墓里盗走了编钟! 编钟在文物中的地位毋庸置疑,何况按赖四海刚才所说,应该还是一套! 放在这些盗墓贼手里,它们最终的去向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孟希真的想马上报警。 但是,如果找不到这套编钟的藏身之地,仅仅通过一个电话,在赖四海、范守安拒不承认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做到人赃俱获。 不容他再多想,电话里又传出范守安略带无奈的声音: “我们的底牌亮出来了,现在说说你的。” 快速梳理了一遍已知的信息,孟希判断一定是黑田派人报警,而让赖四海和范守安误以为是“狗娃子”想得到编钟。 “我想知道墓主人是谁,那套编钟有多少件。”为了得到关于编钟更多的信息,孟希问道。 范守安语气里满是不屑: “果然你知道的并不多,那凭什么敢打这套编钟的主意!” 孟希故作随意地笑了一声: “范老板说得对,圪塔村古墓我确实所知不多,但我还知道一些别的地方,说不准哪天心情不好,再次去报案,到时候或许可以做一下比较,没准就可能不选编钟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对你的行为只评价四个字,”范守安冷然道,“虚张声势!” “那我也送范老板四个字,”孟希笑答,“静候佳音!” 沉默了片刻后,范守安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墓主人是西汉钩弋夫人赵婕妤,非常完整的一套鎏金铜编钟,保存完好,共三十六件。” 震惊的表情出现在脸上,钩弋夫人孟希是知道的,不仅仅是她尊贵的身份,关于她的传说,也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引来众多文人墨客为其吟诗作赋。 李白曾有诗云:更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说的就是根据钩弋夫人屈手藏钩的传说,民间衍化出的一种叫作藏钩的游戏。 又有传说钩弋夫人死后,汉武帝修建通灵台,常有一只青鸟停于台上,久久驻留,后有张祜诗曰:惆怅云陵事不回,万金重更筑仙台,莫言天上无消息,犹是夫人作鸟来。 这一整套三十六件编钟,绝不能放在盗墓贼手里! “编钟归我,保证今后再不骚扰。”孟希平复好心情,淡淡地说道。 “大言不惭!”范守安哼了一声,“先前冒充私生子的事姑且不论,你可知它的价值?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拿走一套称得上稀世之宝的编钟?” 孟希当然知道对方不会如此轻易地放手,而自已手里又没有可以拿得足以威胁到他们的筹码,只得继续周旋: “看来范老板早有打算,那么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电话里又传来赖四海的怒吼: “你他妈给我滚过来,先让我打一顿!” 只听范守安急速地咳嗽了两声,显然是为了制止赖四海的无脑发飚,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用蒋小二和湛卢剑交换。” 他怎么知道湛卢剑在自己手上?孟希又是一惊,随即便了然,这也应该是范守安的猜测。 “换个条件吧,这两样东西我都没有。” 范守安却不为所动: “既然开出了条件,断没有随意更换的道理,试想还有什么能与编钟相比,即便有,你又怎会舍得,蒋小二你留之无用,湛卢剑本非你之所物,只有这两样,才能配得上钩弋夫人赵婕妤鎏金铜编钟。” 孟希自然也无法同意:“范老板说的在理,但实在是强人所难,这两样东西让我到哪里去找?” 范守安根本不信或是不愿相信: “要蒋小二和湛卢剑,不单单是交换,我们更是要看到你的诚意,只要交易成功,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大道朝天,哪怕做不成朋友,也希望互无瓜葛。” 孟希在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道理是没错,但我手里确实没有什么蒋小二和湛卢剑,范老板不会真的想鱼死网破吧?” “鱼死网破又如何,”范守安咬牙道,“他们在你手上,恐怕早晚一天,网还没破鱼先死了,退一步说,就算现在不在你手上,可以去找,什么时候找到,那就什么时候交易吧!” 孟希听出了范守安的坚决,想了想道: “范老板开出的条件,我确实无法全部满足,只能做到一半,有剑无人如何?” 电话里又一次传出赖四海兴奋的大叫: “你要是能把湛卢给我送回来,啥都不是事儿,马上就把编钟给你!” 孟希马上接口道: “成交,时间在三天后晚九点,地点你们定。” 手机里传来范守安疲惫的声音: “南城郊那座废弃的化工厂内,到时会有一辆卡车停在那里,击掌三下为暗号。” 三天以来阴霾的心情,此刻终于透进了一缕阳光,孟希望着东方的星空,心中暗道: 如果能找回编钟的话…… 黑田健之,这一次,还真得谢谢你!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兄弟》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三回 兄弟 第十三回 兄弟 千里之外的倭国江户,黑田健之躺在病床上,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九月五日晚,刚刚下了飞机的他,就立即住进了医院,而且还是高级监护病房。 ---------- 黑田健之的这一突然举动,让黑田健雄措手不及,他精心为兄弟俩儿第一场对决所做的一切准备,统统化为了泡影。 按照预想的情景,黑田健之应该一落地,就会连夜赶来向他请罪,恳求他的原谅。 脑中设想了见面之后会出现的各种场面,黑田健之可能会给出的一大堆解释,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甚至小到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然而等了大半夜,也没见黑田健之上门,精心的准备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不禁恼羞成怒,再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把电话打到黑田健之家询问情况,这才得知是一下飞机就住进了医院。 ——靠装病躲起来不见面,绝不可能让你得逞! 第二天一大早,黑田健雄便来到医院,空着两只手,直奔病房而去。 山本和另一个人守在病房门外,见社长的哥哥到来,鞠躬问好后并未阻拦,恭敬地将他引到房间内。 当一眼见到躺在床上的亲弟弟,哪怕黑田健雄装着满肚子的话,却也无法讲出口。 这并不是他感念兄弟之情、起了恻隐之心。 而是黑田健之打着点滴,全身贴满了各种电极线,头上扣着一个大大的呼吸面罩,双眼紧闭,不知是在睡觉还是昏迷。 “……他得了什么病?”呆立半天,黑田健雄才开口问道。 “黑田社长在华国时就得了重感冒,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山本答道,接着又叹了口气: “加上昨天旅途奔波,飞机上就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入院后情况并没有得到缓解,到现在还无法和人正常交流。” 这种情况下,黑田健雄只得悻悻地退出了病房,却并没有走远。 上过了一次当,他实在不敢再轻易相信自己的这个弟弟,而且病得也过于突然,让他始终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一上午的时间里,他都躲在角落里监视着病房的情况,看到董事会的各位成员都纷纷赶来探病,其中也包括了安倍三郎。 黑田健雄连忙打电话向安倍三郎询问看到的情况,结果安倍和他一样,只见到了一个昏迷中的黑田健之,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是大神显灵了吗,黑田健雄心头狂喜,就这样睡下去吧,最好能昏迷一辈子! ---------- 送走最后一名董事,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山本两人继续守在病房门口。 病床上的黑田却睁开双眼翻身而起,摘掉呼吸面罩,拨掉身上的各种电极线,活动了一下因时间过长僵硬发酸的身体关节,一丝冷笑慢慢爬上嘴角。 这次住院,一方面确实是感冒病情有所加重,另一方面,也以此来摆脱自己那个蠢哥哥的纠缠,同时,更是要详细了解把握这些天事态的发展情况。 住在医院里,他一直“昏迷”了三天。 利用这三天,黑田基本掌握了蠢哥哥的动向,虽然不知道他与安倍三郎谈话的具体细节,但这两个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事实,已是昭然若揭。 此时,打过喷嚏的黑田清醒了许多,看了看窗外灯火辉煌的江户,再看看手边收集来的东西,他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冷笑。 ——是时候了,就从明天开始吧。 ----------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黑田健雄,昨夜超量的劣质清酒让他现在头疼欲裂,拖着肥胖的身体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在床头胡乱地摸索了两下,找到手机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让他猛的一下便坐直了身体: “哥哥,我们能见面谈谈吗?” ——黑田健之,你终于能说话了! ——不对,你怎么能醒过来? 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应该失望,下意识地回答道: “可以,在哪里?” 话一出口,黑田健雄便知道自己错了。 可能是长期处于弱势地位,习惯了一切都以黑田健之为主导,明明是自已掌握着主动权,应该当家做主的时候,却偏偏一开口,就习惯性地去征求他的意见,白白地丧失一个主场优势。 黑田健之的声音里透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哥哥,本来是想去上门拜见的,可你也看过了我的情况,医生不同意我现在出院,所以,能不能请哥哥来医院面谈呢?” 黑田健雄想了想,说的有些道理,虽然医院不是自己的主场,但也不是他的,还算公平合理。 现在他最害怕的,是黑田健之已经醒了过来,这件事如果拖得太久,所谓夜长梦多,可能又会发生反转。 ---------- 黑田健雄走进病房,只见黑田健之依然躺在床上,打着点滴,身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电极线,只是呼吸面罩已经摘去。 看到黑田健雄进门,黑田健之仰起上身想要坐起来,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努力,带着歉意道: “哥哥,您请坐吧,现在只能这样和您讲话,请见谅。” 从黑田健之客客气气地话语里,黑田健雄感受到了一种弟弟对哥哥的尊重,这种感觉让他非常舒服。 同时在心底也产生一丝警觉,上次他对我这么客气的时候,就是遇到晴子的那天。 似乎只要他一对我好,就意味着一个阴谋即将开始。 既然来都来了,只要手里还掌握他的把柄,就不怕任何阴谋诡计。 拉过一把陪护用的椅子,坐到了床头,黑田健雄使出扯断一半儿头发后想出的必杀技第一招: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田健之,一言不发。 ——敌不动,我也不动。 ——这次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要等着他陪礼认罪! 黑田健之却没让他等太久,很快便开口说道: “哥哥,谢谢您!” ——谢谢您? 黑田健雄有点发懵,按照他的设想,黑田健之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我错了,对不起!”,或者“你误会了,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甚至还可能是更加强势的“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会社倒闭吗”。 但他第一句居然说的是“谢谢您”,而且说得诚意十足,情真意切。 这一下让他想好的应对完全都用不上,嘴唇动了两下后,才冒出一句话: “什么意思?” 可能是病还没有完全好,也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黑田健之边说边咳嗽: “哥哥,我的意思是说,多亏您这次发现得及时,否则我们黑田株式会社几十年拼来的家业,可能就此不保了。” ——发现得及时,我发现什么啦? 黑田健雄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个黑田健之怎么不按我的剧本说话呢! 既然听不明白想不明白,黑田健雄使出了必杀技第二招: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田健之,一言不发。 “哥哥,能扶我一把,帮我坐起来吗?”黑田健之却突然停下谈话,转而向他提出了请求。 黑田健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扶着黑田健之,让他半坐在病床上。 喘了两口气,黑田健之继续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赶回来吗?” 终于说到了正题,黑田健雄内心一阵兴奋,但上当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兴奋就越要保持冷静。 于是他用上了必杀技第三招: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田健之,一言不发。 蠢哥哥今天的反应,还真有些出乎黑田的预料,看来当没有白上,亏没有白吃,可不管背后受什么高人指点,智商已经决定了你的上限。 “安倍三郎那个小人,要把我们兄弟二人彻底踢出黑田株式会社!”黑田健之抛出了第一颗炸弹。 “不可能!” 黑田健雄腾地一下站起身,忽然意识到自已有些反应过激,连忙又坐了回去,重新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早已经不是黑田株式会社的人了。” “哥哥,对不起,”黑田健之一脸歉意,“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华国,对哥哥照顾不周,是我的错,目前正在积极运作,希望能帮助哥哥重回董事会。” 重回董事会? 这个诱惑让黑田健雄的肥脸不自觉地跳动了两下,不过马上便想到了自已的目标——株式会社社长,脸上顿时现出鄙夷的神色: “重回董事会?你就不怕晴子的父亲和丈夫来闹吗?” 黑田健之轻轻摇头,一脸神伤抛出了第二颗重磅炸弹: “看来哥哥还真的以为佐藤和小泽是受我指派,今天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他们俩都是安倍三郎的人。” 黑田健雄开口就要反驳,却猛地想起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证据,两片厚嘴唇上下动了几次,也没说出一句话,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黑田健雄决定,拿出必杀技第四招。 可还没等他的眼神完全聚焦,黑田健之就继续说道: “我知道哥哥可能不信,您是想要证据吗,现在我就拿出证据给您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揭发》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四回 揭发 第十四回 揭发 “证据……什么证据?” 听到黑田健之居然有证据,黑田健雄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瘪地问道。 黑田健之心中暗暗发笑,脸上仍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哥哥,根据我的调查,在五年前,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被派驻到高丽国医药公司,人员的选择都是由部门负责人指定的,而当时负责医药部门的董事,正是安倍三郎!也就是说,他们早就认识!” 搞了半天,原来就是这样的证据,黑田健雄有些恼火,说话也不再客气: “就算由安倍指定,可还得经社长批准呢,怎么你就不认识了呢?” 没理会语气中的不善,黑田健之摇摇头道: “哥哥是真的误会我了,是要经我批准没错,但我只看过名单,并没有看过真人或照片,而安倍却是和他们照过合影的。” 随之黑田健之便抛出了第三颗炸弹,一张照片。 黑田健雄忙拿过照片仔细观瞧,这应该是一次大型会议后的合影,安倍坐于正中,在最后一排边缘位置,依稀可以认出两人,正是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 此时的黑田健雄已经半信半疑,想想前几天安倍的反应,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安倍最初对佐藤和小泽似乎没有什么印象,但在提起名字后,才想起了这两个人,也没有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且照片上有五六十人,再加上是五年前的事儿,他的反应应该是正常的。 换言之,这张照片并不能当作证据。 不过说到底,还是被自己的弟弟骗怕了,本能的不敢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把照片放回到床上,黑田健雄晃了晃胖脑袋: “这种照片我也曾经照过,一起合影的人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太多了,凭这个又能证明什么问题?” 黑田健之并没有因为遭到再次反驳而懊恼,反而显得似乎非常欣慰,伸手递过了第四颗重磅炸弹: “哥哥果然还是很谨慎啊,仅凭这张照片,确实不能直接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您再看看这个!” 这是一张银行的汇款记录,上面有若干笔安倍与两人的资金往来,其中安倍汇出的最大一笔,正是在晴子事件的后两天。 看着埋头核对数额与时间的黑田健雄,黑田健之心中冷笑。 ——随便看吧,就算再借你两只眼睛,你也看不出这是伪造的! 不等发问,黑田健之直接解释到: “这是找朋友在银行里要出来的,我还真没想到会社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人,幸亏哥哥及时发现了这个蛀虫,所以才说要谢谢您!” 眼前的一个又一个证据,让黑田健雄彻底陷入了茫然,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分不清敌友: “安倍三郞这么做,他想干什么?” “说来话长啊,”黑田健之一声长叹,“安倍利用晴子设下的第一个毒计,为的就是逼哥哥您离开公司管理层,这样对我而言,就失去了一份最有力的支持。” 想到那一笔金额最大的汇款记录,黑田健雄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怒火中烧: ——那都是我的钱啊!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两个人在华国被通缉的消息?哥哥您不觉得奇怪吗?”偷眼看了看黑田健雄那张扭曲的脸,黑田健之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这就是安倍的第二条毒计,他是想利用您,把我也赶出黑田株式会社啊,一旦成功,日后恐怕就要改名叫安倍株式会社了。” 面对着心底的最后一个疑问,黑田健雄脱口而出道: “可是他并没有来找我啊,而是……” 黑田健之并没有理会咽回去的后半句,只是淡淡地说道: “找或不找有什么区别吗?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个老狐狸是很有耐心的。” 现在黑田健雄已经是完全相信了黑田健之的话,口中喃喃自语道: “难道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的事情,也是假的?” 黑田健之点点头: “目前这两个人下落不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华国,他们绝对没有被通缉!” 佐藤一郎和小泽佑树并没有被通缉?!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黑田健雄崩溃到大声嘶叫: “安倍三郎,可恶啊!!!” 黑田健之此刻已经换上了副冷冰冰的面孔: “安倍三郎可恶的地方还不止这些,这些年来,我们会社的各项业务都进展不利,知道为什么吗?就是有安倍这样的人在不停地贪污——他就是一条蛀虫!” 说完再将一沓纸递出去,黑田健雄接过观看,竟然是这些年来安倍三郎的各项贪污记录。 笔笔清楚,铁证如山。 把头埋在身体里,黑田健雄知道不仅自已的目标不再可能达成,安倍三郎,也完了…… “哥哥,”黑田健之充满诱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想不想重返董事会?” “想,当然想!”黑田健雄猛然抬起头道。 黑田健之将安倍贪污的材料整理了一下,全部交到黑田健雄手中: “哥哥,一会儿全部董事都会过来开会,我希望您能代替我,在会议上揭发安倍贪污,但要说这些材料都是您收集整理的,这样我就能以此为由,提议让您回归董事会。” 黑田健雄大喜,黑田健之果然还是亲弟弟,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会想着自己这个亲哥哥! “没问题,今天一定要除掉安倍三郎这个混蛋!” 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黑田健之最后嘱咐道: “有一点希望哥哥注意,一会儿咱们只说他贪污的事情,千万不要提晴子,否则可能会带给您不好的影响。” 就算黑田健之不说,黑田健雄也不想提晴子的——那件事实在太过于丢人,有损自已的高大形象。 针对会议上可能会出现的一些情况,兄弟俩接着又展开了一番亲密探讨,一一做出了应对预案。 在兄友弟恭的温馨气氛中,山本进来通报,各位董事已经到齐,会议是否可以马上开始。 黑田健之挥了一下手:“让他们进来吧。” ---------- 安倍三郎跟随着其他董事走进病房,只见黑田健之仍是一脸病容,而黑田健雄则面露喜色,不禁有些惊诧。 ——难道这头蠢猪真把事情办成了? 除了半躺在床上的黑田健之和坐在床头的黑田健雄,病房内再没有一把椅子,安倍只能同其他董事一起围站在床边。 黑田健之轻咳了两声,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由于我目前还不能出院,所以在这里召开一次特别董事会,希望各位能够谅解,经过我哥哥长期调查,发现了一些事关公司发展的重大问题,下面就由他开始第一个议题。” 这兄弟俩儿在搞什么鬼? 各位董事面面相觑,疑问满腹。 安倍三郎在迷惑之余,暗中却有些欣喜,看来黑田健之的问题果然很严重,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 坐在椅子上,黑田健雄仰起一张大胖脸,一副无比认真严肃的表情: “众所周知,我们黑田株式会社近年来的发展出了一些问题,公司业绩不断下滑,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问题又出在哪里,不知各位都想过没有?” 包括安倍在内的董事们一个个紧绷着脸,不发一语,心底却都在暗骂——还能是什么原因,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黑田健雄很满意自已的表现,表演欲更加强烈,继续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长期以来,我一直关注着会社的发展,力图找到问题所在,根据我最新的调查结果,是内部有人损公肥私、贪污腐化!” 扬了扬手中的材料,黑田健雄大声叫道: “我现在揭发董事安倍三郎,在任职期间贪污受贿,侵吞巨额公司财产,这就是经我长期调查得到的证据!”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安倍三郎。 安倍三郎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本以为下一句会听到黑田健之的名字,谁知黑田健雄跳出来后,揭发的竟会是自已,再也顾不上什么形像气度,俯过身从黑田健雄手里一把夺过那些材料。 翻看着一张张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调查材料,安倍三郎脸色越来越白。 件件属实,自已……完了! 能够得到这些材料,以黑田健雄的水平,是绝对做不到的,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阴谋! 安倍三郎抬起头,看向黑田健之的目光里带着愤怒和绝望,黑田健之却一言不发,只回应给他一张充满冷笑和嘲讽的脸。 ——你们争权夺位,为什么要让我来当替死鬼! ——还有在场的所有人,试问有哪一个干干净净! 安倍三郎拿着指控材料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愤怒地大吼: “揭发材料是吗?我也有!”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病房内瞬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把目光对准了他。 ——除了不安,更多的是警告。 房间内的安静,让安倍三郎开始变得冷静——如果今天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出门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还在得意洋洋的黑田健雄,安倍三郎咬牙切齿,我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但你别高兴太早,为了能在今后控制住你,我也早早就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 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材料,甩手扔在了病床上,安倍三郎冷笑着说道: “这是我揭发黑田健雄在任职期间贪污渎职的材料,如果能一视同仁进行处理,我自愿辞去一切的职务!” “他早已不是黑田株式会社的人,这样的处理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黑田健之突然冷声道: “难道非要把你们两个都送上法庭吗?” 安倍三郎哑口无言,呆愣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摔门而去。 随着安倍三郎的离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黑田健雄开始不停地用眼神示意黑田健之。 ——是不是该研究一下我重回董事会的事情了? 黑田健之点头示意明白,看向剩下的其他董事: “下面我们来研究第二个议题,我哥哥黑田健雄……” 话还没说完,一位董事便开口打断道: “黑田社长,您应该也很累了,早些休息,今天就到这里吧。” 在其他人随声附和声中,一众董事退出了病房。 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黑田健雄。 黑田健之颇为惋惜地摇摇头: “没想到安倍三郎竟然这么卑鄙,因为他手里的材料,这些人暂时还不会同意你回到董事会,但请哥哥放心,这段时间我会以个人的身份给你一笔钱,至于其他的事情,让我们再等一等吧。” 黑田健雄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低头想了想,既然有钱可以拿,那回不回董事会又有什么区别呢。 ---------- 长长地呼了口气,黑田健之轻松之余也满怀遗憾: ——如果在华国,也能像倭国这般游刃有余,该多好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报警》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五回 报警 第十五回 报警 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是以必付与而可战,不得已而后战。 在华国,天时、地利、人和,黑田以及他的祖辈,一条不得,如何言胜,能落个全身而退、仓皇回国已是侥幸。 当初气势汹汹而来,不过是自大而不自知罢了。 身在华国的孟希,既没有自大,也很自知。 凭借自已的力量,想要夺下整套三十六件编钟,无异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 那日和范守安定下了三天之约,用湛卢剑交换编钟,并非他真想如此,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办,不得已的缓兵之计。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去谋划这件事。 这几天,孟希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如何为父亲求医问药上。 在网上查找了各方面的资料,咨询了许多位医生、患者,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数不清的信息,秘方偏方求得若干,却没有得到一个想要的结果。 直到第三天下午,孟希才疲惫地从电脑前起身,来到窗前,眼望着南方,开始思考晚上的行动方案。 只是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糟,根本没有思路。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范守安真的会拿出编钟。 只要自已一旦出现在那个废弃的化工厂,迎来的必然是赖四海那些人疯狂的报复。 如果不去,由于消息已经泄露,赖四海一定会尽快将这套编钟出手,到时再想找回它们难于登天。 ——去或不去,都将是一个必输的结局。 一阵尖厉的警笛声由远至近,马路上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从东向西驶去,路上的各种车辆纷纷开始闪避,为警车让出了一条畅通的车道。 警方出警一般是不鸣笛的,除非是在执行特殊的任务,孟希忍不住猜想了一下,他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念头只是一闪,孟希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微笑。 ---------- “小何、小徐,留在队里,晚上出任务。” 市刑警支队的队员小何、小徐正准备下班回家,副队长朱秋山突然出现叫住了两个人。 “是!” 回答一声后,小何笑嘻嘻地凑到朱秋山跟前: “朱队,透露一下,是什么任务呗。” 朱秋山将手机递到两人面前:“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有一条信息: ——今晚九点,城南郊区废弃化工厂内有盗墓分子进行交易,标志为一辆卡车,接头暗号是击掌三下。 “这什么都没说清楚啊,交易双方是谁,交易的是什么,还有,发信息的是谁?”小何皱了皱眉头道。 “不知道,”朱秋山摇了摇头,“发完信息后就处于关机状态,应该是不愿暴露身份,也许是这个人知道的就这么多,先去吃饭,休息一下后出发,去现场看看,一切都清楚了。” ---------- 今天是阴历三十,除了天空中点点微弱的星光,人迹罕至的城南郊区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 朱秋山三人身着便装打亮手电,走进工厂破败的大门,眼前是一条厂区的中轴路,两侧是青砖红瓦的厂房,由于长时间无人管理,几乎都淹没在疯长的树木和杂草中,一阵风吹过,沙沙做响的树叶声使整个厂区愈加僻静阴森。 沿路向里面又走了几十米,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广场,看样子应该是当初工人们休闲娱乐的场所,只不过大浪淘沙,时过境迁,现在已是杂草丛生,再不复当年人气兴旺的光景。 手电光扫过,一辆厢式卡车安静地停在小广场中心。 ——应该就是这里! 朱秋山暗中点点头,自己走在前面,小何、小徐跟在侧后,三人呈品字形一边用手电扫看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慢慢靠近卡车。 一路来到卡车旁,周围依然寂静无声。 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来到了晚九点,背靠背站好位置,朱秋山抬起胳膊,击掌三下。 掌声刚落,小广场的四周刹那间亮起十几道手电光,面对三人直射到他们的脸上,眼前一片闪亮,晃得几乎看不清一切。 “全部蹲下,双手抱头,我们是警察!” 一个威严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这语气、这命令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朱秋山、小何、小徐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不应该是自己说的话吗? 小何、小徐左手将手电光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右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朱秋山手掌一翻,对着手电光直接亮出了警官证。 瞬间十几名身穿警服的警察便已将三人团团围在中央,只是看着朱秋山手里的警官证,似乎都有些傻眼。 一名身形魁梧的青年警察来到朱秋山面前,在手电光下认真看了看警官证后,当下立正敬礼: “朱警督好,一级警司邱业向您报告!” “邱业?”朱秋山并不记得在系统内有这个名字,“你是哪个局的?请出示你的警官证!” “报告朱警督,我在临省洛城刑警支队,这是我的警官证。”邱业边说边掏出证件递到朱秋山面前。 借着手电光,朱秋山并没有发现警官证有什么不对,将它还给邱业后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报告朱警督,”邱业又是一个立正,“我们一直在跟踪一个盗墓团伙,今天接到队长命令,让我们在这里蹲守,其他的情况不清楚。” “这个秦秃子,连我们都不相信,看我哪天不上门去找他算账!”朱秋山笑骂了一句,接着又问道: “你们秦队长前段时间不是去南方出差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邱业愣了一下,想了想摇头道: “秦队长这段时间没有去南方啊,他一直都在省内。” “那是我记错了,”朱秋山点点头,“卡车里有什么东西,都看过了吗?” “报告朱警督,看过了,”谈到工作,邱业又一次立正报告,“车厢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车牌,应该是一辆偷偷使用的报废车。” 朱秋山有些疑惑不解,绕着卡车走了两圈,果然像邱业所说,这应该是一辆已经申请报废,却还跑在路上的无牌车。 “你们是什么时间到的,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朱秋山向邱业问道。 “我们是天晚之前就埋伏在这里,来的时候这辆车就已经有了,一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邱业道。 白来了一趟,朱秋山有些懊恼:“看来是由于消息泄露,所以他们取消了交易,那就收队吧,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队里休息一下?” 邱业摇头:“谢谢朱队长,我们还有其他任务,必须马上回去。” 抬手向朱秋山等三人敬礼后,邱业率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向四周看了看,朱秋山不无遗憾地说道: “我们也走吧,就算交易没有取消,这么一闹,他们也不会出现了。” 三人转身返回,小何忽然想起朱秋山刚才对洛城支队长的称呼,笑着问道: “朱队,你管他们队长叫秦秃子,很熟吗?” “我们是警校同学,”朱秋山也笑道,“对了,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消息的来源,也许可以相互印证一下。” 电话很快接通,简单问了声好,朱秋山直接问道: “西京南郊废弃化工厂内有文物交易,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秦队长明显有些惊讶:“这件事儿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那是谁派邱业来的?”朱秋山突然感觉情况不对。 “我们这里没有叫邱业的,”秦队长马上否认,然后猛地暴发出一阵大笑,“我派人去还能不通知你们?大名鼎鼎的朱秋山也上当了,哈哈哈……” 朱秋山已经没心情和秦队长继续说话,直接挂断电话大吼一声: “追!” 直到折腾到后半夜,整个工厂里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朱秋山后悔得直拍脑袋。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在提到秦队长时,他故意说出差去了南方,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大多都会答错。 但那个邱业却非常明确的说出没有去南方,一直都在省内,这才让他信以为真。 感到无比愤怒的同时,朱秋山也在暗暗吃惊: 这群盗墓贼的胆量也着实过人,面对真警察,竟然还能泰然自若,然后面不改色地成功逃脱! ---------- 其实假“邱业”们远没有想像中那么轻松,如果是在白天,而不是黑夜,朱秋山等人一定早就能发现,他们中有几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浑身哆嗦。 而“邱业”之所以能了解秦队长的行踪,是因为不久前,秦队长率人捣毁了他们的制假窝点,目前还在全省各处对漏网之鱼实施抓捕。 而远远躲在黑暗中,待机动手准备坐收渔利的赖四海和范守安,当时也都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大老板和狗娃子肯定事先已经预料到,自己不会真的把编钟拿出来做交易,所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报警。 幸亏沉住气没有动手,否则还不得让这两伙警察抓个正着?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情份》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六回 情份 第十六回 情份 夜已深,白日里喧闹的西京城,此时慢慢进入安睡。 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孟希关闭电脑,上床休息。 即将入睡前,一个念头忽然飘进脑海: ——今天晚上朱秋山的行动,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好奇心一起,顿时困意稍减,孟希翻身坐起,拿出了一部备用手机。 他正是用这部手机给朱秋山发出的信息。 没有以真实的身份向朱秋山报警,是因为有些事情,诸如消息来源等问题没办法说清楚。 更是因为现在的他,不想把太多精力投入到这上面。 开机界面过后,一条信息便弹出到屏幕上: ——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帮助和支持,由于某些原因,今晚的行动没有取得预期成果,今后希望您能继续为我们提供更多的情报和信息,尽早将犯罪分子绳子以法。 看来,这次又让赖四海这群盗墓贼逃脱了。 孟希稍稍感到失望。 不过,来日方长。 等找到了有效的治疗办法,治好了父亲的病,再和朱秋山一起对付这些连祖宗都不敬的败类。 关闭手机,孟希合上眼睛,再次准备入睡。 来电铃声却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孟希连忙拿过正在响铃的那部常用手机,为了不吵醒父母,看都没看来电号码,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放在耳边,听筒里传出一位老人的声音: “抱歉,狗娃子,这么晚还要打扰你。” 孟希瞬间就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那天在福聚茶楼,给他打来电话,救了他和彪子一次的老人。 为什么会对它如此敏感,孟希也想过很多次,但都无法给出一个让自己信服的解释。 这个声音并没有什么特点,可总是没来由地觉得熟悉,仿佛它给自己留下过非常深刻的印象,只是何时何地,至今都没有想起来。 “没关系,有什么事,您请说。” 毕竟也算救命之恩,孟希客气地压低声音回答道。 老人轻笑了两声:“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你欠我一个人情。” “当然记得,只要我能做到的,这个人情我一定还。” 虽然不清楚老人要求他做什么,但孟希依然坚决地说道。 “放心,我的要求既不伤天害理,也不会违法乱纪,你一定能做到,只是要保证,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老人的声音很真诚,中间却带着一丝压迫感。 如果老人要问的是自已真实身份,要不要告诉他?孟希一时拿不定主意。 听孟希半天没有出声,老人笑道: “不要为难,不能说的你可以不说,但能说的,一定要是真的,如何?” 对方已经如此通情达理,孟希自然不好再加拒绝,微微点头道: “一定,您请讲。” 似乎早就预料到孟希会答应,老人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问道: “今晚你和赖四海有一次交易,我想知道,你们双方交易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这位老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今晚的交易,又为什么会对交易内容感兴趣? 孟希心里顿时产生了无数个问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他犹豫是不是该将全部如实相告时,老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看来你确有难言之隐,那我的问题再简单一点——赖四海准备交易的东西是什么?” 自然是那一套鎏金铜编钟。 但这件事,孟希并不想告诉太多人。 知道的人越多,这套编钟的去向越不可控。 只是,一个知道了“狗娃子”就是“私生子”的老人,还在关键时刻帮助逃过一劫的老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坏人。 而且,随着老人的要求一降再降,孟希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欠下的人情债到了该还的时候,于是低声回答道: “钩弋夫人赵婕妤鎏金铜编钟,一整套三十六件。” “整套编钟?” 老人的声音瞬间提高了许多,但随之便恢复了平静: “你我就此两清,日后若是还能见面,不谈人情,只念你我曾经合作的情份。” ---------- 放下手机,大老板的表情不停地变化。 从赖四海送来修复的明器上,他能够判断出,那座墓里一定还有更加珍贵的陪葬品,但整整一套三十六件编钟的消息,还是让他感到震惊不已。 今晚的交易,没有一方抱有成功的意愿,更没有一方想把自已置身于险地,幸亏邱业有多年冒充警察的丰富经验,否则遇到狗娃子叫来的真警察,后果不堪设想。 狗娃子在他的心里愈发的神秘,从种种迹象上看,狗娃子并不像警方的人,可竟然能够叫来一位市刑警支队的副队长,其背景不免让人有些忌惮。 利弊权衡,大老板决定在得到陪葬品明确信息的前提下,暂时放弃了与之为敌的打算,先向狗娃子示好,日后在可能爆发冲突的时候,或许以此为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至于那套钩弋夫人赵婕妤鎏金铜编钟,一定是要得到手的。 如此大国重器,几年前步下的那步棋,如今该到出手的时候了! 只是赖四海好办,范守安却要难对付一些。 ---------- 年纪大的人,睡眠浅觉少,范守安也一样。 虽然昨夜折腾得很晚,今天还是早早地就醒了过来,出门散了会儿步,走进一家常去的早餐店,点了份肉丸胡辣汤,然后坐在一张桌子旁,静静等着服务员给送过来。 人来人往中,服务员端着汤碗正准备送给范守安,却与一位刚进门的顾客轻撞了一下,汤差点洒到那人的身上,服务员连声说对不起,那名顾客也很大度地说了声没关系,一场可能发生的纠纷,就此化为无形。 像这种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范守安吃完早餐,又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回到家开始换衣服,准备赶去公司,同赖四海继续商量狗娃子以及编钟的后续事情。 谁知衣服还没有换完,肚子却如翻江倒海般地疼了起来,范守安以为是昨晚受了凉,今早又吃了一碗热汤,去趟厕所也就没事了。 谁知一上午竟然腹泻不止,到后来已是手足无力,隐隐竟有脱水的征兆,范守安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赶紧叫来二龙将自己送到了医院。 医生也未能判断出病因,只得让他住院治疗,并根据症状和身体情况,告知他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出院。 听到消息后,赖四海赶来探病,范守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再三嘱咐赖四海这段时间可能不会太安宁,一定要多加小心,遇事要多和二龙、苏东群等人商量,实在拿不准主意,可以来医院找他一起研究。 赖四海虽是满口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要不是自己在酒会上大发神威,黑田能灰溜溜地跑回国去?要不是自己说同意与大老板合作,搞不好昨晚就被警察给抓起来了。 ——范军师哪儿都挺好,唯一缺点就是太保守,像他的名字一样,一点儿开拓的魄力都没有。 耐着性子听完范守安的叮嘱,赖四海一出医院门就火急火燎地赶往了西京饭店,因为他的死党魏胖子魏总,今天中午要在那里请他喝酒吃饭。 吃饭喝酒不是着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一个人。 据魏胖子讲,从南边来了一位多年的生意伙伴,而且还是听说了赖四海的大名,慕名专程而来。 ——自己的名声都这么大了吗,连南方人都知道了? 坐在车里的赖四海那叫一个美滋滋。 推开包房的屋门,两个人迎面站起,站在魏胖子旁边的,是一个五大三粗、满面惊喜的车轴汉子。 不等魏胖子介绍,车轴汉子几步便来到赖四海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开始使劲摇晃: “哎呀妈呀,您就是赖总吧,今天可算让我见着了!” 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头的粗壮汉子,赖四海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头、这口音,是哪国的南方人? 魏胖子连忙走上前介绍: “四哥,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刘总,我的好朋友,刘富贵!” 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赖四海一脸不相信地看向魏胖子: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南方朋友?” “先坐下说,”魏胖子哈哈大笑,“谁告诉你从南边来的,就一定是南方人了,富贵儿可是地道的东北人。” 将赖四海让到主位,两人一边一个落座,这刘富贵却是一个自来熟,不等问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自我介绍: “我吧,最早是在东北老家做点儿小买卖,有一年我媳妇儿去蓉城旅游,结果待了几天就不想走了,说气候好不怕晒黑,非要从那里定居,其实那疙瘩吧,就老娘们儿稀罕,我是真待不习惯,成天阴天呼拉的,过两年我还得回去。” 这种豪爽的性格,赖四海非常喜欢,没有任何假惺惺的客套,想啥说啥,有啥说啥。 “刘总,你对我脾气,今天咱们得好好喝点儿!”赖四海边说边拿起酒瓶。 刘富贵伸手抢过酒瓶,起身给先赖四海倒酒: “赖总,您也和胖子一样,叫我富贵儿吧,这么叫着不见外。” 赖四海豪气地一挥手: “那你别总是您啊您的,听着难受……” 刘富贵倒酒不停,话也不停: “好,那我就叫四哥了,可不行嫌弃你老弟我啊!” 一声四哥,赖四海酒还没喝先醉了三分。 魏胖子在一旁道: “四哥,你就不想知道,富贵儿为啥大老远专门来见你吗?” 赖四海当然想知道,只是刚才一直没有时间问: “为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偶像》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七回 偶像 第十七回 偶像 “为啥?因为四哥是我的偶像啊!” 三只酒杯都倒满了酒,刘富贵方才坐下,满脸敬佩对着赖四海道: “刚才胖子也说了,我是东北人,四哥你是不知道,那些年小鬼子把俺们东北给霍祸苦了,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报仇,可现在也不打仗,法治社会又不让动手,我是一身劲儿没地方使,都快憋死我了,这不就前两天,西京去了一个客户,给我讲了四哥大骂小鬼子的事儿,哎呀妈呀,听得我那叫一个得劲儿,完了我就寻思着,像四哥这样的大英雄,我必须得见一见,一问胖子,他说你们是最好的哥们儿,我这不就来了嘛,就想跟四哥唠唠嗑,要是哪天还有机会,我也想跟着四哥再去骂他一顿!” 酒会上骂跑黑田,是能让赖四海吹一辈子的事儿。 这段时间他听到好话也不少,但像刘富贵这样长篇大论、毫不掩饰地夸奖,还真是第一次听到,顿时黝黑的大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在欢快的抖动,就像一朵迎风舞动的黑菊花。 如果不是包房隔音效果异常优秀,估计全西京市都能听见此刻他那止不住的笑声。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赖四海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 “富贵儿兄弟啊,你现在就是想骂,也没有机会了,黑田那个老小子,已经被我给骂得跑回国啦!” “哎呀妈呀,四哥你也太厉害了,”刘富贵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再给我讲讲呗,那天到底是咋回事儿?” 这可正中下怀,虽然已经讲过了无数遍,但赖四海依然像回到了当天现场一般,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激情四溢。 刘富贵、魏胖子不住声的赞叹中,赖四海仿佛再次登上了人生之巅。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每每看到刘富贵那如同小粉丝崇拜大偶像般的眼神,赖四海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么好的人,魏胖子咋不早点介绍给我啊! 一直说到赖四海自己都感觉累了,这才停下来,猛然发觉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是自己在说,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强行转移话题道: “胖子、富贵儿,你俩儿是咋认识的?” 刘富贵嘿嘿一笑没有吭声,魏胖子抢先说道: “我们认识也得有四五年了,但真正处出感情,还是这三年的事儿,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三年前那次富贵儿出手相救,就没有我魏胖子的今天啊。” “原来这里面还有故事啊,”赖四海顿时来了兴趣,“快来给我讲讲。” 刘富贵却向魏胖子摆了摆手道: “胖子,当着四哥的面儿,就别说咱们那点儿破事儿了,跟四哥一比,我那算个啥呀。” 越是不让说,赖四海越是想听,当下对魏胖子道: “咱们都是兄弟,有啥不能说的,你说!” ---------- 自从一句“钻石桓久远,一颗永流传”的广告语被宣传开后,结婚要买一枚钻戒,就成了求婚和结婚的标配。 原本是做服装生意的魏胖子,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商机,联合了一个合作多年的生意伙伴老胡,倾二人所有共同开起了一家金店,主打商品便是钻戒。 火爆的市场加上多年的经商经验,金店很快便走上正轨开始营利,每天的顾客络绎不绝,看着店内略显狭小的空间,魏胖子的野心慢慢大了起来。 可当他把开设分店的想法向老胡提出时,不想遭到了老胡的强烈反对,理由是刚刚起步资金不足,未来的行情走向也无法预期,且开设分店需要注入大量资金,未知的风险太大。 魏胖子则对他讲市场的蛋糕就这么大,如果不提前布局,扩大规模,不说最后能在蛋糕上切下多少,就连已经拿到手的,都有可能被别人抢走。 老胡仍然一再坚持,这让魏胖子很恼火,直到最后以解除合作关系相要挟,老胡才不情不愿的同意。 经过估算,开设分店的费用高达一千万,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只能通过银行进行抵押贷款。 金店房屋的产权属于魏胖子,再加上各种首饰商品,正好能满足贷款一千万的条件。 敲定之后两人便分头行动,由能说会道、交际广泛的老胡去办理贷款事宜,魏胖子则开始为新店选址、洽谈。 两边的事情进展得都很顺利,没用很长时间,新店址便已选定谈妥,老胡那边的贷款相关事宜也已敲定。 放款的前三天,老胡突然离开了西京,在电话里对魏胖子说老家出了点儿事儿要处理一下,并承诺三天后一定回来,两人在银行集合。 放款当天,魏胖子早早地来到了银行,却没有见到老胡露面,就连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魏胖子本能地感到不妙,因为所有相关的证件都在老胡手中,连忙找到银行负责贷款的负责人询问情况,负责人翻看了一下记录,告诉他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贷款已于三天前放出。 马上报警后,魏胖子开始到处疯狂地寻找老胡,但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魏胖子陷入到深深的绝望之中,如今看来,是老胡担心生意赔本,所以才会卷款潜逃,眼下失去了开设新店的资金,还要担负上巨额债务,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前景可言。 虽然当时魏胖子和赖四海已经认识,也经常在一起喝酒吃饭,但还没熟到能借一千万的程度,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无奈做出了出兑金店的决定。 就在这时,作为钻石供应商之一的刘富贵来到了金店,觉察到魏胖子的情绪不对,问明相关情况,又详细了解了开设新店的规划,当场便毅然做出决定,在不要利息的情况下,借给魏胖子一千万,条件也只有一个,今后他所有的金店内,只能用刘富贵提供的钻石。 有了这笔救命钱,再加上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魏胖子就把金店开到了全省,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大约再过半年,就能还清刘富贵的一千万借款。 ---------- “富贵老弟,你太仗义了,四哥敬你一杯!” 听完魏胖子的讲述,赖四海向刘富贵举起酒杯,好感又加深了好几层。 被偶像这么一夸,让五大三粗的刘富贵顿时有些扭捏,连忙举杯道: “其实我也是相中了胖子的能力和人品,再说了,他一直都用我的钻石,就这一块儿,我已经挣了不老少了。” “你不是东北人吗,”赖四海好奇地问,“就知道东北大米好吃,你咋还做起钻石生意呢?” 刘富贵依然在偶像面前保持着低调没说话,魏胖子则替他答道: “富贵在罗斯国有个钻石矿。” 那岂不是比我还有钱?赖四海不由得再次审视起刘富贵,也许是酒喝得有点儿多,也许是受刘富贵的感染,心里想什么嘴上就直接说了出来: “家里有矿?厉害厉害,不过我听小秘说,钻石是那个叫什么非的国家最好,罗斯国也有这东西吗?” 涉及到专业,刘富贵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四哥,钻石确实是分产地的,但并不是南边的就比北边的好,而且一颗钻石的价格,是由重量、切工、颜色、净度来确定的,其中重量和切工就占了百分之六十到九十五,所以产地并不能决定价格,这些都是商业炒作,比如我身上带的这一颗,就是罗斯国产的,你看看就知道,这绝对是好玩意儿。” 说罢便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盒,打开后放到赖四海面前。 灯光下,一颗已经打磨好的裸钻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赖四海看不出好在哪,却一眼就能看出,它比小秘戒指上的那一颗大了不止好几倍。 想到小秘那颗钻石的价格,赖四海脱口而出道: “这么大的一个,得值不少钱吧?” “啥钱不钱的,”刘富贵把盒子盖好,放到赖四海手里,“四哥,听胖子说你家里还有个小嫂子,本想镶到戒指上更好看,但不知道她手寸的大小,就直接把这个当见面礼,不能不收啊,要是不收,就是没把我当哥们儿!” 虽然不清楚这颗裸钻到底能值多少钱,但赖四海也知道它肯定不会便宜,第一次见面就收这么重的礼,心里怎么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想要拒绝,可在刘富贵的热情之下又张不开嘴,反正他家有矿,索性爽快点儿,收就收了吧。 把盒子收好,赖四海举起酒杯: “好,我收下,先替她谢谢你,这两天都别走,带你好好逛逛西京城。” 面对邀请,刘富贵却面露难色: “四哥,这次我还真待不了,明天我要在西京接批货,完了我就得马上回去,要不然那些东西没地方放。” “不就是一批货嘛,”赖四海一摆手,“放我那里!或者放胖子那里都行,好不容易来一趟,咋也得多玩两天!” 刘富贵犹豫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笑容道: “行,听四哥的,偶像发话了,要是不听,还算啥粉丝!” 魏胖子却没有顺着两人的话说,相反神情有些顾虑: “富贵儿,你要接的是什么货?” “矿上送来的一批没有切割打磨的原石。”刘富贵也没作隐瞒。 “很贵重吧?” 是否贵重,魏胖子当然知道,实际上,他这是在提醒赖四海。 “你要是不说这话,我兴许还能走。”刘富贵手指着魏胖子哈哈大笑道: “现在想走都没法儿走了,你说我这一走,是信不着你呀,还是信不着四哥!” “对,不能走!”赖四海拍着桌子吼道,“整的我们好像没啥担当似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富翁》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八回 富豪 第十八回 富豪 随着赖四海的一句话,刘富贵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兴,临到末了,时间刚刚下午两点多,赖四海提议晚上继续,刘富贵却说怕耽误了事儿,还是明天要接完货后,再一起好好尽兴一下。 魏胖子也在一旁劝说,赖四海只好作罢,带着七八份醉意回到了四海公司。 躺在老板椅里,看着眼前给他沏茶倒水的小秘,想着刚才对他声声赞叹的刘富贵,赖四海觉得生活从未如此美好过。 “傻笑什么呢?”扭动着杨柳腰枝,小秘坐到他的怀里。 “亲一个,”赖四海把脸向前一凑:“给你看样好东西!” 小秘伸出纤纤玉指:“先给再亲!” “好,先给你,看到了可别光顾着高兴,就忘了亲!” 赖四海哈哈大笑,随手将装着裸钻的盒子递给小秘。 打开盒子,小秘一双杏眼瞬间比里面的钻石还亮,嘴巴几乎不能合拢: “这么大!” 一顿饭下来,赖四海居然学会了几句东北话: “咋样,稀罕不?” 从最初的惊讶中醒过来,小秘的眼神慢慢转向猜疑: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钻石,你不会是拿个假的来骗我吧?” “谁说这是假的!”赖四海大怒: “我告诉你,这是一个朋友送的,人家家里有矿!” 小秘嘻嘻笑了一声,在赖四海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跳下他的大腿,像只小白兔似的向门外跑去。 “我先去办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啊!” 毕竟刚才喝了不少酒,此时赖四海也有些犯困,冲她扬了扬手,躺在椅子里,摇晃了两下后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被惊醒时,才发现小秘不何时回到了身边。 小秘手里拿着那个盒子,一双眼睛大得像两个小笼包,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真的!我刚去珠宝店鉴定过了,这颗钻石是真的,足足四克拉,他们说,最少也能值一百万!” 多少……一百万?! 这一下连赖四海都感到惊讶万分,知道它肯定值钱,但没想到会这么值钱。 这个富贵兄弟,家里是真有矿啊。 关键问题是,这样一个大富豪,竟然还是自己的粉丝! 赖四海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无比潇洒地一挥手: “就说你没见过啥世面,像这样的东西,人家多了去了,白送你一个又能算啥!” “吹牛!”小秘搂着赖四海的脖子开始撒娇,“你还能认识这么有钱的朋友?” “还敢说我吹牛,明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推开小秘,赖四海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富贵的电话: “富贵老弟啊,明天接货的时候,我和你小嫂子想去看看,让她长长见识,省得以后看见点儿好东西就大呼小叫的,给我丢人。” “接货?接什么货?”看赖四海放下手机,小秘一脸疑惑地问。 “钻石,一大堆钻石!”赖四海双臂做环抱状。 小秘飞身入怀:“哇噢,你真厉害!” ---------- 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奈不过小秘的催促,赖四海只好打电话询问接货的情况,结果刘富贵说货已接到,目前放在魏胖子的金库里,赖四海和小秘连忙赶了过去。 在保安的带领下,穿过好几道安全门,两人才进入到金库中一间最安全的房间,魏胖子和刘富贵正等在其中。 “美人配英雄啊,小嫂子和四哥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 刘富贵上来对着小秘就是一顿猛夸。 小秘掩口而笑:“谢谢刘总送给我那么贵重的礼物!” “小嫂子可不能这么说啊,”刘富贵连连摆手,“钻石这玩意儿可不能乱送,那是给四哥的,四哥稀罕谁就送谁,跟我可没啥关系。” 可真会说话! 赖四海向刘富贵挑了挑大拇指,随后就被放在房间中央的四个大保险箱吸引了目光,用手一指: “这里面都是钻石?” “对,这就让小嫂子看看。”刘富贵按下密码,打开一个保险箱,从里面取出几个小袋子放在桌面上。 小秘、赖四海忙上前观看,就连魏胖子也凑了过去。 看到袋子里密密麻麻的原石,小秘却不禁大失所望: “刘总,它们怎么一个个都乌突突的,这东西就是钻石?看起来就像……就像是缩小了的冰糖。” “小嫂子说得太对了,”刘富贵笑道,“钻石刚开采出来就是这样儿的,在重量、颜色、净度都确定的情况下,好的切工能让最后的成品提高百分之三十的价格,没经过切割打磨的钻石,都不会那么亮的。” 魏胖子也点头道: “虽然开了几年金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原石,以前也不知道长这个样子,富贵说得没错,切工确实非常重要,而且不同地区的切工对价格影响很大,我们店里有位签定师傅,他一眼就能分辨出各个地区的工艺。” 原本以为能看到一堆能晃瞎眼的钻石,谁知眼前就是些和玻璃碴子没什么区别的东西,小秘顿时没有了看下去的欲望,却对另一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刘总,这四个保险箱里的钻石,能值多少钱啊?” 刘富贵指了指四个保险箱,笑笑道:“单卖这些原石的话,估计在五千万左右,如果在切割后,应该能值个六、七千万吧。” “这么多?”小秘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魏胖子早有预料,赖四海也没有特别的感觉,毕竟也是曾经身家过亿的人。 “我们走吧,”刘富贵将袋子装回到保险箱,“中午我请客。” “到了西京,咋还能让你请客,昨天是胖子,今天我请。”赖四海摇头道。 刘富贵却显得有些难为情: “我要请客,是因为有求于四哥,总不能求人办事,还要在人家里白吃白喝吧。” “你咋还见外了,”赖四海瞪起双眼,“客得我请,事儿也得我办,就这么定了!” ---------- “富贵老弟,有话尽管说,啥事儿需要四哥帮忙?” 两杯酒下肚,赖四海这才向刘富贵问道。 没有直接回答,刘富贵先拿出手机,调出相册递给赖四海: “四哥,这几年我迷上了收藏,你看看我的这些东西成色咋样?” 第一张照片是一间宽敞无比的大厅,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中间是一个个玻璃竖柜,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古玩。 又翻看了几张照片,赖四海也不禁暗暗咋舌,数量之庞大、种类之丰富、品相之精良,几乎可以和一家小型博物馆相提并论。 只是要让赖四海点评这些东西,那水平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无奈地放下手机道: “富贵老弟,你这肯定都是好东西,但要说出好在哪儿吧,我还真说不明白,你想说的就是这事儿?” “不是,”刘富贵摇头,“我听胖子说,四哥有一家古玩店,那四哥肯定懂这些啊,所以就想要是不忙的话,请四哥陪我去逛逛古玩街,借着四哥的能力和人脉,肯定能收到一些好东西。” “这儿事儿啊……”赖四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是别的,赖四海肯定会满口答应,可要去古玩街,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守安居至今还没有重新开业,要是在古玩街里被人问起来,当着刘富贵,自己咋能挂得住这张脸。 像守安居停业这种走麦城的事情,魏胖子自然是不可能对刘富贵讲,更没想到今天他会提出这个要求,看着赖四海为难的表情,魏胖子赶紧打圆场道: “四哥今天有点儿忙,要不这样,吃完饭我先陪你去。” “好……吧,”刘富贵明显有些失望,不过很快露出了理解的表情,“四哥,没关系,我这事儿吧就是个玩儿,不能耽误了你的正事儿,我就和胖子先去逛逛。” 赖四海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张了两下嘴也没有发出声音,默默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气氛依然很欢快,刘富贵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该喝喝该说说,赖四海却兴致大减,很少说话只是不停地喝酒。 都说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然后赖四海就醉了。 等意识恢复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躺在自已家的床上,赖四海忘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只记得刘富贵想让他陪着去古玩街,而他怕丢了面子,没敢去。 赖四海陷入疯狂的自责中。 刘富贵,这么一个大富豪,却把自已当成了偶像,刚一见面,就拿出了价值一百万的钻石当见面礼,又把价值六七千万的钻石留在西京,只是因为自已说要陪他好好逛逛西京城。 结果,再看看自己,这事儿办的…… 思来想去,赖四海拨通了魏胖子的电话: “胖子,我刚睡醒,今天下午你们逛得咋样啊?” 魏胖子的舌头有点儿大,明显是刚刚喝完: “四哥,没事儿了,我和富贵儿说了守安居的事儿,他还挺不好意思的,说明天要摆酒向你道歉呢。” 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哪! 赖四海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接着问道: “那你们下午都买啥啦?”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魏胖子充满了沮丧: “逛了一下午,没有东西能入他的法眼啊!” 啥都没买,眼光这么高吗? 赖四海精神一振: “那他想要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天价》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十九回 天价 第十九回 天价 “我哪儿知道啊,古董的事儿我又不懂。” 面对赖四海的问题,魏胖子并没有太在意,打着哈欠说道: “明天他请客,你要去的话,直接问他呗!” 放下手机,赖四海感觉找回面子的机会来了,古玩街里没有他能看上的东西,可自己的手里有啊! 这些年的盗墓所得,除了那些已经出手的,也留下了不少,就算别的都看不上,那套编钟难道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尤其是现在,编钟已经被许多人知道,就连警方都在调查,要是能早点儿出手,既卖了钱,又比放在自已手里安全。 只是,这必将会冒着极大的风险。 编钟这种东西太过于显眼,物件既大又多,一旦要出手,对方必须得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买家。 不顾时间已晚,赖四海再次拨通了魏胖子的电话: “胖子,你和我说实话,这些年你们在一起合作,刘富贵是不是一个能托底的人?” 再次被吵醒的魏胖子有些恼火: “四哥,你这是啥意思,人家富贵儿对你,可一句不好听的话都没说过,要是没他托底,我能有今天?这么多年了,我就知道一点,只要是他看中的人,那都是当自家兄弟来处的!” 听出魏胖子有些不高兴,赖四海连忙解释: “胖子你别误会,我是想跟富贵儿谈点儿事儿,他要是口风不严的话,那可能是要掉脑袋的买卖。” 赖四海说得认真,魏胖子也似乎清醒了一些: “四哥,要我说,这样的买卖就别做了,富贵儿他又不缺钱,干这么危险的事儿图个啥。”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赖四海心里多少有了底,“明天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 中午的酒宴是三个人,赖四海独自前来,没有带上小秘。 作东的刘富贵首先敬酒,表示自己不了解情况,提出了一个近乎无理的要求,向赖四海深深致歉。 赖四海马上回敬,说不该为了自已的一点儿面子,差点儿伤了兄弟的心,希望富贵不要放在心上,而且哪怕把天捅个窟窿,自已也不能让兄弟心里留下遗憾。 见两人把话说开,魏胖子哈哈大笑,站起来非要陪上一杯,结果一口菜还没吃,三杯酒已经见底。 刘富贵接着又敬第二杯,感谢两日来的款待,今天下午就要赶回蓉城,特向二人辞行。 又喝干一杯酒,赖四海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话虽如此,如果再不争取一下的话,自己在刘富贵心中的偶像形象,大概就要彻底崩塌了。 酒过三巡后,赖四海开始试探刘富贵: “富贵老弟,听说罗斯国那边儿挺乱套的,还有黑帮啥的,这些年在那里做买卖,遇到过啥危险没有?” “刚去的那会儿吧,是挺难,不过现在好多了。” 刘富贵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难掩一股彪悍之气: “那疙瘩现在已经没有黑帮了,当然也有人说,我们就是当地最大的黑帮。” ——我们就是当地最大的黑帮! 毫不在意间说出的几个字,却让赖四海猛然意识到,这五大三粗的刘富贵其实并不像自已看到的那样,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肥羊,而是一只黑白通吃、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对这样的人,赖四海天然不排斥,而且现在又知道,彼此的底子都不干净,有些话自然就更加好说: “富贵老弟,你是我留下来的,可昨天没有陪你去古玩街,也没买到啥好东西,总不能让你白来一趟,我手里倒有几样古董,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上。” “四哥的东西指定不能差,”刘富贵瞬间变得无比兴奋,“能把多年收藏的东西让给我,富贵感激不尽。” “咱们不说感激不感激的,”赖四海咧嘴一笑,“不知道富贵兄弟想要啥样的东西?” “啥样的都行,最好是那种市面上看不到的,别人都没有的。” 刘富贵目光灼灼地盯着赖四海,似乎是怕他担心什么,忙又补充上一句: “不怕四哥生气,我得先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哥们儿之间既不差事儿,也不差钱儿,但是,俗话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四哥拿出来的东西,只要我相中了,市场价多少钱,咱就多少钱,富贵我可以跟老天爷抢食吃,但绝不会把手伸到兄弟的碗里。” 一番话说得赖四海心潮澎湃,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富贵老弟,你收藏了那么多东西,估计也知道,有的古董可以卖,有的不能卖,你要觉得不把握,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咱们继续喝酒,以后还是好兄弟!” 听懂了赖四海的暗示,刘富贵两只眼睛里更是放射出激动和期盼的光芒: “当然知道,四哥你也看到了,我那些东西里面,有一半都不是公开能买卖的,你和我说说都有啥,不管相中还是没相中,今天的话都哪说哪了,以后就当没这回事儿。” 赖四海看了一眼魏胖子: “那我就说说?” 魏胖子苦笑了一声,起身道: “四哥、富贵儿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上个厕所。” 刘富贵却一把拉住他: “四哥,我相信胖子不会乱说。” “我当然也相信,就是怕他胆子小,让咱们给吓尿了。”赖四海哈哈笑着道。 魏胖子重新坐好,向赖四海竖了一个中指: “你说吧,我倒要听听,有啥了不得的东西能把我吓尿!” 看似已经到了火候,但赖四海仍然不放心,先说出了几样不太值钱的明器。 刘富贵除了微微点头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连魏胖子都看得出,他的表情明显越来越失望。 ——果然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啊。 赖四海心中暗想,跳过了余下还想介绍的几样东西,直接说道: “要是这些老弟都没看上,那我就只剩下一样东西了,叫啥啥夫人的编钟,一整套三十六个,用你们的话说,成色那是相当的好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魏胖子知道编钟是什么,却不了解它有多重要,也从未想过它能值多少钱。 而刘富贵几乎从椅子上弹射而起,待落下时整个包房都震动了一下: “四哥,你说的……是真的?” 对刘富贵的这个表现,赖四海很是满意。 ——再有钱又能咋样,要不是碰到了我,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这尊偶像,那可是实力派! “富贵老弟,这一套编钟,你还看得上眼吧。”赖四海故作轻松地问道。 只见刘富贵兴奋地搓着手,只剩呵呵傻笑: “要是能得到这一整套编钟,哪还敢说是我看上了眼,明明是我的福分呐!” “走,”赖四海站起身一挥大手,“去看货!” ---------- 在赖四海的别墅内,一整套三十六件编钟已经让人搬到客厅内。 刘富贵欣喜若狂,一会儿瞧瞧这件,一会儿又摸摸那件,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和刘富贵的亢奋不同,魏胖子和赖四海坐在沙发里,对眼前的编钟都没有太大兴趣。 一个是对古董无感,一个是对古董的感觉只有能值多少钱。 然而看着看着,刘富贵的表情却慢慢转向沮丧和不舍,将最后一件编钟放回在地上,长叹一声后坐回到沙发上。 难道编钟有问题? 赖四海心底一沉,忙开口问道: “富贵老弟,你这是咋啦?” 刘富贵痛苦地摇摇头: “四哥,这套编钟……你还是留下吧,我不能要。” “它是假的?不能啊,我可是亲眼看见……” 赖四海猛然打住了话头,不相信地看看刘富贵,又看看编钟。 “四哥,这一套编钟都是真的,”刘富贵和赖四海说着话,眼睛却忍不住地瞄向编钟,“就因为它们是真的,所以我才没法要,因为买不起啊。” “买不起?”赖四海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 “你要买不起,谁还能买得起,这样吧,我相信你的人品,今天还有胖子在这里作证,你只要出个价儿,我决不还价儿!” “四哥,你知道这套编钟值多少钱吗?”刘富贵脸上堆满了苦笑,痛苦地摇了摇头道: “有说价值连城的,有说千金难买的,但也都是这么一说,有市无价也好,有价无市也好,我都可以出价,只是这一整套编钟,从来没有出现过,换句话说,它无市无价,既然没有价钱,我该咋买咋出价?” 无市无价?这确实是个问题,赖四海不禁也有些犯难,但现在看都看了,咋能让这个机会就这么溜走,顿了顿道: “只要是件东西,咋还能没个价钱,你经常买古董,就没听说过编钟能值多少钱?” 刘富贵回忆了一下,一声长叹道: “全世界的各大拍卖行确实曾拍卖过编钟,好像最低也拍出了上千万,但那是明清时期的,而且还都是单个的,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买过这整整一套的西汉编钟啊。” 哪怕按一个最低一千万算,眼前这三十六件就是三亿六千万! 竟然这么值钱啊! 赖四海和魏胖子不禁对刘富贵更是刮目相看。 ——这人对朋友也太实在了,他这是在买东西,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藏着掖着。 然而,转头一想,看似刘富贵没有出价,可实际已经给出了一个最低价。 如果现在说不卖了,那以后的脸还往哪搁,更何况,三亿六也已经是一个天价。 赖四海把手一挥,斩钉截铁般说道: “富贵老弟,啥也不说了,四哥能交下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今天就一口价儿,三亿六!” “不行!” 没想到刘富贵竟然断然拒绝。 嫌高? 没等赖四海和魏胖子多想,刘富贵接着说道: “三亿六这个价儿太低,咋能占四哥的便宜呢,可我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太多的现金,四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五个亿,给我十天时间,四哥同意就这么定,要不同意,唉……” “你说……五个亿?” 砍价还有往上砍的,赖四海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得不再问上一遍。 “对,是五个亿!” 刘富贵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接着道: “要是信得过我,还希望四哥能满足我一个心愿。” 五个亿的价格,赖四海十分满意,当下对刘富贵道: “当然信得过你,不管是啥心愿,我都答应。” 刘富贵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感动: “我实在是太稀罕这套编钟了,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搂着它们睡觉,所以想用胖子金库里的原石当保证金,今天就把这套编钟拉回蓉城,我保证在十天之内,一定把五个亿一分不少送过来,当然,我们要签合同,如果十天内不能凑齐五亿,编钟物归原主,那批原石也归四哥所有。” 虽然这有些不合规矩,但刚刚说了信得过,又说会答应,而且以刘富贵的身家,又有魏胖子做保,根本不用担心他会赖账,赖四海哈哈一笑完全同意。 签完合同,在兴高采烈之余,刘富贵又带着几分歉意: “四哥,我雇了安保公司的两辆车,本来是要护送那批原石回蓉城的,时间不早了,我想现在就通知他们来装编钟,你看行吗?” 刘富贵本来就说今天要走的,赖四海也没有太在意: “让他们过来吧,就是路上小心点儿,别让人查出来。” “放心吧,我雇的这种车,没人查。”刘富贵笑道。 ---------- 把编钟逐个包装好,两辆黑色的武装押运货车也来到了赖四海的别墅门前。 刘富贵与赖四海、魏胖子拥抱话别,约定十天后再见时,必定不醉不归。 手里握着刚刚签下的合同,赖四海抬头看天,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钞票,如雨点儿般在头顶飘落,刹那间便将他淹没在粉红色的海洋里。 办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赖四海很想找人去炫耀炫耀。 就像范军师曾说过的一句话,原话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 买了一个高价运动服,可非要等到晚上才出去跑步。 赖四海觉得不能这样对不起自己。 现在就去找军师,告诉他这一天大的喜讯!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答案》 第十二策 假道伐虢 第二十回 答案 第二十回 答案 范守安的病情已经没什么大碍,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不再反复,明天就可以出院。 诊断的结果是食物中毒,这让范守安感到不解。 自己在那个早餐店已经吃了好几年,从来没出过事儿,怎么在突然间就会中毒呢,难道是年纪一大抵抗力变弱了? “这几天四海都忙什么呢?” 坐在床边,范守安同陪床的二龙闲聊着。 “我也不太清楚,”二龙摇摇头,“只听说四哥好像一直都和那个魏总在一起,在忙什么就不知道了。” 范守安鼻子里哼了一声: “除了吃喝玩乐,他们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谁说我只会吃喝玩乐!” 门一开,带着特有的大嗓门,赖四海风风火火地闯进屋。 范守安和二龙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被赖四海听到,而是他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 一屁股坐到范守安对面,把刚刚签定的合同递到他的面前,赖四海挑衅似地抬抬下巴: “军师,你看看,这两天我都干了啥!” 只简单看了两眼,范守安就已感觉天旋地转,身体晃了两下差点倒下,支撑住身形焦急地问道: “编钟现在在哪,是不是已经被他拿走了?” “对啊,”赖四海仍沉浸在喜悦中,“合同里不是写了嘛,他先拿原石当定金,十天后再给五个亿,军师你看看,那套折腾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编钟,让我卖了足足五个亿啊!” 范守安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吼道: “他要是拿到编钟后不给你钱呢,他要是骗了你呢!” 面对范守安的吼声,赖四海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军师啊,你是不知道那富贵老弟得多有钱,五个亿听上去是挺多,但人家在罗斯国有钻石矿,就这点儿钱,多挖几铲子就出来了,别的不说,第一次送我的见面礼,就是个四克拉一百万的大钻石。” 面对执迷不悟的赖四海,范守安已经是痛心疾首: “你以前见过他吗?和他做过生意吗?凭什么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以前没见过就不能做生意了?”赖四海仍旧不以为然: “没错,我们确实是这两天刚认识的,但他和魏胖子都处了多少年的交情,当年要不是他借给魏胖子钱,魏胖子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范守安强行压住心头火,冷笑一声道: “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刘富贵的手机现在肯定已经关机了,不信的话,你马上打个电话试试!” 本想是要炫耀一下,没想到竟然被范守安认作了骗子,赖四海此时也大为光火,伸手掏出手机: “打就打!” 找到刘富贵的电话,正准备拨出,赖四海却忽然停下来: “不能打,这要是他接了,我该咋说,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人家吗?” “关心他一下不可以吗,”面对赖四海这个犟种,范守安只得好语相劝道: “你就问问他走到了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之类的。” “好,我就证明给你们看看!” 赖四海这才点点头,拨出了电话。 几下滴滴声后,手机里并没有传出刘富贵的东北口音,而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身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裳,赖四海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是……不是……肯定是他的手机没电了……我这就给魏胖子打电话问问!” “不用问了,”范守安摇晃着站起身,“四海兄弟、二龙,咱们马上去找魏胖子。” ---------- 听到刘富贵可能是骗子的说法,看到赖四海半信半疑的态度,魏胖子认为自已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情绪非常愤怒,当下把胸脯拍得山响,借给的一千万是真的,这些年提供的钻石也是真的,自已可以用脑袋保证,刘富贵绝不是骗子! 更何况,金库里至今还保存着价值五千万的钻石原石。 “魏总,带我们去看看那些原石吧。”范守安不动声色地说道。 来到金库,四个大型保险箱仍静静地留在那里,但密码却没人知道。 魏胖子忽然想起在金库内,刘富贵曾打开过一个保险箱,忙调出昨天的监控录像查看,果真在一个画面中找到了密码。 拿出装着原石的袋子,范守安抓出一把握在掌心,又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不禁长叹一声,将原石随手扔在桌子上。 虽然范守安没有说话,但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些原石有问题。 只是魏胖子仍然不肯相信,叫来了店里最好的鉴定师,结果人来之后,只看了一眼便道: “这就是一堆玻璃碴子!” 魏胖子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又马上爬起来向赖四海、范守安疯狂解释——刘富贵确实是借过钱,又提供了开店用的钻石,但自已这些年却从未去过他的公司,昨天没看出来是假的,那是因为自已对鉴定一窍不通。 也不管范守安和赖四海信不信,解释完后拿出手机开始不停地拨打刘富贵的电话,奈何听到的依然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范守安冷眼旁观着魏胖子所有的表情举止,凭借多年的识人经验,能看得出他确实不知情,最后不得不无奈地排除了他是共犯的嫌疑。 这个历经几年的布局,也许最初的目标不是编钟,甚至都不是赖四海,只是现在,到了值得收网的时候。 “这个刘富贵到底是他妈谁,为啥要和我过不去!” 赖四海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还用问吗?”范守安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摇头叹息: “他了解你和魏总的关系,前两天我突然食物中毒也肯定是他搞的鬼,而知道编钟的,就只有一个人——狗娃子!” 后槽牙咬得嘎嘣嘎嘣直响,赖四海双眼胀得通红,不顾一切地拨通了电话: “狗娃子,从今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当赖四海的手机号打过去时,孟希正坐在墨痕斋的电脑前,在网上咨询着父亲的治疗方案。 虽然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被琐事打扰,但废弃化工厂行动失败,说明编钟还在赖四海手里,也许通过接听电话,还能为朱秋山提供一些情报。 谁知刚刚接通,便听到赖四海这样一句话,无论是语气还是说的话,都能听出他的气急败坏。 一时之间孟希有些不明所以,为了不惊动别人,便压低声音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狗娃子,别他妈以为骗了我一套编钟,就能把我咋着,我还有……” 应该是有人制止,下面的话并没说完,范守安阴恻恻的声音接着传来: “不要以为手段高明,就不用付出代价,我范守安会用下半辈子找到你,然后玉石俱焚!” 孟希心里一惊,并不是因为赖四海和范守安的恐吓,而是那套青铜编钟,如今明显已经易手。 ——有些事,真不是只凭努力就能办成的。 一时间心灰意冷,对除了为父亲治病以外的事,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编钟的事我并不知情,至于想怎么对付我,随便!” 话一说完,孟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屏幕还没变暗,来电铃声便再次响起。 还有完没完! 孟希不免恼怒异常,刚想按下拒接,却发现来电人不是赖四海,而是杨冬。 难道编钟在他的手里? 孟希连忙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传出杨冬略带歉意的声音: “狗娃子,我刚回到西京,想把那几幅画还给你,你看是找个时间见面,还是通过别的方式。” 刚回到西京,难道不是他?孟希试探着问道: “那几幅画不着急,赖四海的事儿,不是你做的?” 一提赖四海,杨冬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声调: “赖四海什么事儿?我真不知道,快和我说说。” 从杨冬急切的语气里,孟希能感觉得到他并没有说谎或隐瞒,便把自己知道的最近和编钟相关事情讲述了一遍。 “要是知道还有这些事儿,真该早点儿回来,没准趁乱还能再把赖四海向火坑里推一把!” 杨冬连叫可惜,最后自我安慰似地说道: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就还有大把的机会。” “没错,”孟希点头,“以后你也帮我留意一下编钟的消息,这种国之重器,绝不能落入某些人手里。” “没问题,”杨冬那边满口答应,接着又问了一遍: “现在还是说说你的画吧,什么时候拿回去?” 现在不是和杨冬见面的时候,孟希想了想道: “我人不在西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这样吧,我现在派人到百货商场,你让人交到他的手里就行。” ---------- 半个小时后,小宝提着一个布袋来到墨痕斋,将几幅画交到孟希手上。 粗略看了几眼,孟希正准备将它们收进库房,却猛然感觉好像少了一幅。 来到内室将画逐一展开,发现正是少了那张《怪鱼图》。 萦绕在心头多日的迷团,孟希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答案。 杨冬没有必要少送回一幅画,那便只剩一种可能。 他妹妹杨夏已经将《怪鱼图》放了出去。 一同放出的,肯定还包括有关狗娃子的信息。 如果得到《怪鱼图》的是一个普通人,绝不会对狗娃子这个名字感兴趣。 但如果得到它的人是大老板,肯定会非常想知道狗娃子是谁。 打电话救过他一次的那位老人,曾说过一句,果然猜得没错,所谓赖四海的“私生子”其实就是狗娃子。 能把这两个身份联系到一起的,除了黑田,便只有一个人——大老板! 茶馆救人后却不肯现身,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大老板不方便和他见面。 原因有很多种,其中之一,便是大老板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是他熟悉的人。 这也从侧面证明,为什么大老板的声音听起来会感觉有些熟悉。 在几天前,那位老人曾打来过一个索讨人情的电话, 如果不出意外,编钟应该落到了这位疑似大老板的老人手中。 至于大老板为什么会救自己,孟希现在几乎已经有了答案。 ——就是要借助自己的力量去对付黑田! 大老板之所以能对黑田的陷阱了如指掌,大概率是因为发生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他的布局。 而自己,从始到终,都是一个被利用的角色。 孟希感到一阵阵的愤怒。 面对大老板,此刻的他,无力、无心。 凭借自己的道行,恐怕很难和大老板一较高下。 何况在当下,自己也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理会其他。 取出那张狗娃子专用的手机卡,孟希将它扔进垃圾桶,换上了另一张未记名的手机卡。 “狗娃子”已成为过去,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现在就做。 为父亲治病。 百善,孝为先。 ---------- ——本策《假道伐虢》完,下策《树上开花》——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一回 坚持 ---------- 借局布势,力小势大。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题记 ---------- 第一回 坚持 有人曾说: 放弃该放弃的,是无奈; 放弃不该放弃的,是无能; 不放弃该放弃的,是无知; 不放弃不该放弃的,是无愧。 当下的孟希,不再去理会黑田、赖四海或者大老板,放下了其他的一切,只想尽其所能,找到一个可以治好父亲疾病的方法。 但有的人却始终执着,始终没有放弃。 ---------- “老伯,你们村里有小名叫狗娃子的人吗?” 距离圪塔村百余公里的一个小村庄,王晓龙和孙兰兰蹲在村口,正在和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年人聊天。 老人睁开有些混浊的双眼,看了一眼问话的孙兰兰,心想这个女子娃美滴很,要是能白点儿就更好咧。 “有咧,昨个饿们还在一块谝闲传。” 多日的奔波,王晓龙和孙兰兰已经基本能听懂一些各地的方言,知道老人说的是昨天还在一起聊天的意思,心中一喜,忙又问道: “老伯,您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老人刚要起身,却忽然抬手向他们身后一指: “你们要寻的狗娃子,他来咧。” 王晓龙和孙兰兰扭过头,一位看上去足足有八十几岁的老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 ---------- 为了能够找到钩弋夫人盗墓案的线索,王晓龙和孙兰兰以圪塔村为中心,在周围的乡镇村庄又整整走访了十天。 这些天里,叫狗娃子的人倒是找到了几个,却都不符合报案人的特征,而围绕着圪塔村的这座古墓,附近的村民也从未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返回圪塔村,寄希望于考古队能在现场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盗墓分子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从手法上看,应该是一伙惯犯。”考古队长老吴遗憾地摇摇头,“不过,种种迹象表明,盗墓时间应该是在大约一年前。” “也就是说,”王晓龙疲惫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报案的狗娃子确实了解很多内情,是唯一的线索,只是可惜,我们到现在也没查到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躲在哪儿。” “无论这个狗娃子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还是要感谢他,要不是他及时报案,这座古墓很可能遭受继续的盗挖。” 相比于狗娃子是谁,老吴更关心在发掘方面取得的成果,用手指着巨大的封土堆道: “根据我们的初步勘测,这座古墓由中央墓室和周围四个陪葬墓室组成,现在除了西侧的墓室,其他墓室并没有发现被盗的迹象,真是万幸啊。” “吴队刚才说盗墓发生在一年前,那么在这一年之内,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对其他墓室动手呢?”孙兰兰问。 老吴转身面朝东,手臂从北向南划过一个半圆: “这三个方向打盗洞,很容易被东侧的圪塔村民发现,又要开灯又要爆破的,可如果从西侧一直向前,又怕距离太长有危险,估计是一时没想出好办法。而在这一年里,咱们公安系统开始了打击盗墓的行动,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孙兰兰长出一口气:“还好,毕竟保住了四个墓室。” “但损失却很大,”老吴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愤怒,“这些天我查阅了很多相关的文献资料,现在我能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被盗走的陪葬品中,一定有编钟,一套完整的编钟!” “放心吧,吴队长,我们一定会尽早破案,把编钟找回来!”孙兰兰挺直腰身保证道。 “目前这个案子的唯一线索,就是报案人狗娃子,但至今我们还没有找到他。” 相对孙兰兰的激情澎湃,王晓龙则更加谨慎冷静: “根据报案时使用的电话号码,通过这些天的排查走访,我觉得狗娃子这个人应该是在西京,我们要回去向专案组通报一下案情,再具体研究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好,我们这就回去!”孙兰兰已经是一刻都等不了。 ---------- 下午三点时分,王晓龙和孙兰兰赶回公安厅,看着空无一人的专案组办公室,两人只得敲响了马俊的房门。 室内传出马俊懒洋洋的声音: “进来!” 看着像头猪一样躺在椅子里的马俊,孙兰兰一进门便气不一处来。 上午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今天下午要赶回来汇报案情,结果在回来的路上,两人接到联络员小梁的电话: ——马厅长说,这是另外一起案子,不需要拿到专案组进行讨论研究,有关圪塔村盗墓案的一切,可以直接向他进行汇报。 接完电话,孙兰兰当即火冒三丈,既然不由专案组进行研究,那你马俊凭什么还要以组长的身份,让我向你汇报! 好不容易劝住孙兰兰,等回到公安厅后,竟发现不仅专案组人员没有招集,联络员小梁还被指派去干了别的事,这一举动让王晓龙也不禁有些恼火。 微微睁开眼皮,马俊稍稍欠欠身,抬了抬双下巴: “坐吧,汇报一下圪塔村那边的情况。” 这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孙兰兰再也控制不住心头怒火,几步来到马俊面前,将手中整理好的材料重重摔在办公桌上: “马副厅长,有空的话可以自己慢慢看,我们很忙,没有时间浪费!” 栾锋都已经返回了京城,你们俩个小兵还胆敢这么狂妄! “孙兰兰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马俊大怒,伸手指着孙兰兰吼道: “我年纪比你大,警衔比你高,对老同志、对上级最起码的尊重你都不懂吗?想当年,我也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想当年的内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见孙兰兰一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声音大得让马俊感觉心脏好像都漏跳了一拍。 双手撑在桌面上,孙兰兰低下头,居高临下紧盯着马俊的那张大胖脸: “顶撞领导被通报四次,打架被通报三次,这是我四年公安大学的受处分情况,但顶撞完领导后再打人这事儿,至今还没有发生过——马副厅长不想让我今天破个例吧?” 看着孙兰兰那张原本英气勃发,如今已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庞,马俊的心里一阵阵发虚。 别人可能只是说说,这个小姑奶奶要一冲动,那是真敢动手的!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怎么好意思向一个女警员还手?再说,还手还不一定打得过。 如果在自己的办公室被暴打一顿,这要是传扬出去,日后还在公安系统怎么混。 至于打人的孙兰兰,最多也不过就是开除警籍,还真能抓起判几年不成。 而且,孙兰兰是公安部的人,兵小衙门大,今天得罪了她,部里的人会怎么想——这是瞧不起谁呢! 看了看冷眼旁观的王晓龙,似乎他并没有劝架的意思。 事到如今,马俊只好自已给自已找个台阶,开始把话往回收: “你们年轻人啊,脾气这么暴躁,能有什么好处?我这样批评你,也是为你好嘛,怕你以后吃亏啊。” 眼看着马俊的气焰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王晓龙知道事情不能再继续闹大,忙拉过孙兰兰坐下,开口道: “马厅长,兰兰也是因为最近的工作不顺利,脾气急了些,她就这样,您别往心里去,我把圪塔村盗墓案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吧。” 本想给别人一个下马威,却不料迎头遭了一记杀威棒,马俊完全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欲望,摆摆手道: “我知道你们很辛苦,既然这样,你们先回去歇一歇,以后我们再谈。” 王晓龙按住又要拍案而起的孙兰兰,转头对马俊道: “我们不累,大致的案情马厅长应该已经了解,那就不再重复,现在把接下来的想法说一下,根据已经掌握的信息,我们准备将圪塔村盗墓案和牛家村案并案侦查。” “并案侦查?”马俊摇摇头,“我能理解同志们想要尽快破案的心情,但有些决定是不能凭感情和主观判断做的,我认为这两个案件并没有任何可以并案的条件。” “什么叫没有,”孙兰兰再也忍耐不住,不顾王晓龙的阻拦腾地一下站起身,“两个案件的嫌疑人都指向赖四海,这个最大的关联,就是并案条件。” 跟我谈条文?马俊看向孙兰兰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如果并案侦查,一般要满足案件的性质相同、时空相同、目标相同、方法相同,对某些特定的案件,还要对不同案件中出现的物品认定同一、现场遗留物证认定同一、犯罪分子的体貌特征认定同一,如果按照以上说的这些,圪塔村盗墓案和牛家村案相比较,有多少相同点?所以根本就不具备并案的条件,如果非要并案,只能让侦破方向错上加错!” 有些人的才能体现在做事上,有些人则体现在讲话上。 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可以用来指导实践,却不能成为实践中的条条框框。 尤其当原本正确的理论,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有意误读时,将给具体实践过程造成巨大的阻碍。 面对着椅子里滔滔不绝的马俊,王晓龙和孙兰兰一阵头疼,这些条件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但像马俊这样一字不差地讲出来,自问还真是有些困难。 “不!两个和盗墓有关的案件,嫌疑人都指向赖四海,这绝不是偶然!” 出于对案情的直觉,孙兰兰仍然在坚持。 除了这一条,想必你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马俊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孙兰兰同志,牛家村案中,赖四海的嫌疑来自一个流言,圪塔村案中,他的嫌疑来自一个电话,你是否想过,如果这是真正的犯罪分子在有意栽赃陷害,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而我们把精力全部锁定在赖四海身上,结果会是什么?” 王晓龙和孙兰兰还要继续说下去,马俊却起身,拿过保温杯道: “今天先这样吧,我还有个会,以后找个时间再谈!”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迷茫》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二回 迷茫 第二回 迷茫 在王晓龙、孙兰兰愕然的目光中,马俊却泰然自若地端着茶杯,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没人知道马俊是否真的有会,但他却是在真的送客,理由冠冕堂皇,时间不容拖延。 回到专案组办公室,孙兰兰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她实在不明白,马俊为什么要如此袒护赖四海。 王晓龙也很愤怒,但更多是感到无奈,无论怎样,自已现在还是专案组的成员,而马俊则是组长、是上级,对他的命令只能无条件执行。 然石以砥焉,可化钝为利,困难再多再大又如何,这些年有几个案子是顺风顺水就能破的。 晃了晃头,将心底怨气抛在脑后,向孙兰兰道: “兰兰,我打算去一趟税务局,再和上次税审组的人聊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突破口,要不,咱们一起过去?” 孙兰兰无精打采地摇头: “你自己去吧,那套业务我也不太明白,我想自己待会儿,再琢磨一下案情。” “那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不要再去找马俊,要是想到了什么,一定等我回来一起商量。” 王晓龙有些担心地嘱咐道。 孙兰兰双肘支在桌面上,用手捂住耳朵,没好气地回道: “快走吧快走吧,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王晓龙理解她现在的感受。 满腔热忱地回到厅里,谁知却被当头一盆凉水浇下,别说是她这种火暴的性格,就连自己都感觉无法接受。 但工作是不能停的,王晓龙只好留下孙兰兰,独自去往税务局继续查找线索。 孙兰兰越想越生气,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迫切地要向家长倾诉。 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栾锋的电话: “处长,你快回来吧,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也许是听得多了,栾锋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打趣道: “哎哎……这可不像我们孙兰兰的性格啊,又遇到了什么事儿,和我说说。” 听到熟悉的“哎哎”,孙兰兰感到一阵轻松,把刚才同马俊谈话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只不过,没敢提自己威胁马俊的那一段。 “不要以为自已永远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栾锋笑道,“马厅长是老公安,做人做事都比较谨慎,这是值得咱们学习的地方,现在不要掺杂感情因素,你再认真想想,你们的提议是不是缺乏证物依据。” 孙兰兰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 “破案靠的是想法,审判才靠证据,证物证据要都是现成的,还要我们干嘛,放头猪都能破案。” 对现阶段的孙兰兰,栾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一个人的成熟,是年龄和阅历的积累: “哎哎……我们面对的犯罪分子,可不是猪,恰恰相反,他们狡猾得就像狐狸,更何况,你自已也不想当头猪吧,那就再坚持坚持,抓住一只狐狸,总比抓一头猪的成就感要大,我相信你能行。” 简单几句话,孙兰兰的心情好了很多,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干劲: “处长你放心吧,我会坚持下去的,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些狐狸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手机里传来栾锋欣慰的笑声: “这才是孙兰兰,哎哎……不过我还要提醒你,办法可以想,但不能违反工作纪律,一定要记住,欲速则不达。” “哎呀呀!”孙兰兰夸张地叫了一声,“处长你是不是改行当老师了,怎么总时不时地教训人两句,事情说完了,处长再见!” 放下电话,孙兰兰又是一阵迷茫,说是要想办法尽快破案,可现在能想的办法真是不多啊。 “兰兰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联络员小梁外出办完事后返回,看到孙兰兰便惊喜地叫道。 “刚到一会儿,”专案组终于回来了一个人,孙兰兰也很高兴,“小梁,赖四海的案卷在哪儿,我想看看。” 小梁用手指了指斜对面马俊的办公室,小声说道: “给马厅送过去了,一直没还,还在他那里呢。” “什么时候送过去的?”孙兰兰有些迷惑,刚才马俊可一直都没提这件事。 小梁翻看了一下档案调阅纪录: “在十天前,九月六日,就是你给我打电话通知圪塔村古墓被盗的那一天。” 孙兰兰眉头一皱:“他看完后,和你说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说。”小梁摇摇头。 “那他有没有把赖四海叫过来,或者派人去找赖四海问话?”孙兰兰接着问。 “不知道,”小梁一脸无奈的表情,“兰兰姐你也看到了,我一直都在外面跑来跑去的,虽然名义上还是专案组的人,但这三个月来,也没干几件专案组的事儿。” 对马俊的做法,孙兰兰非常恼火,凭什么只看了几眼案卷,就确定赖四海和两起盗墓案无关? 就算是为了解案情,也需要对案件相关当事人进行适当的询问,怎么能像现在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就过去了? 这个赖四海心里有没有鬼,怎么也得先看一看、问一问再说。 “小梁,给赖四海打电话,让他马上到专案组来一趟!” ---------- 从昨天开始,赖四海整个人就处在几近颠狂的边缘。 那一套不知道能值多少个亿的编钟,竟然让人骗走了,而代价仅仅是一颗一百万的钻石。 如果只是金钱上的损失,也许还能打掉了门牙,偷偷咽到肚子里,可这次却是在魏胖子和范守安面前丢了大脸! 但他没办法去怪罪魏胖子,从始至终,魏胖子都是局外人,退一步说,也是一个身在局中,而自己却不知道的人。 范守安更是在住院时就提醒他,有些事不要自已做决定,要多和其他人商量着办,只是他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还沉醉在骂跑黑田的自我膨胀中。 虽然那个狗娃子并不承认,但自从他挂断电话后,再打过去就一直占线,最后直接关机。 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关机! 情急之下,他给大老板打去电话,问他能否找到狗娃子,谁知大老板说根本就没见过狗娃子,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在阿飞那里得到过一些消息,也正是因为找不到,才提出了双方合作的建议。 范守安也给段明全打了电话,再次详细询问了狗娃子的体貌特征,还包括了孙土豪和那位冯专家。 可即便询问了很多人,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如果现在把天捅个窟窿,就能逼狗娃子现身,赖四海会毫不犹豫地去这么做,范守安也罕见地动了真火,发誓要用自己的下半辈子找到他。 问题是,每个人都知道,“狗娃子”根本就是个代号,现在手机关机,等于失去了和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单凭段明全几句语焉不详的相貌描述,想要找到他势比登天。 焦头烂额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二十四小时没过,赖四海又接到了公安厅的电话,让他马上赶到专案组接受讯问。 突如其来的讯问,让还在暴怒中的赖四海顿时失去了主张,眼神直勾勾地盯向身边的范守安: “这是又出啥事儿啦?” 本来就紧皱眉头的范守安也不免一阵心慌,本能地想到是不是编钟已经到了专案组手里,而刘富贵就是警方的人。 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警方布的局,那赖四海当天就已经被抓进了公安局。 这个时候警方来电话,抛除湛卢剑,十有八九还是因为编钟。 只是这件事马俊已经问过不止一次,专案组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或许,他们只是在走一遍流程? “四海兄弟,我想问题应该不大,不管谁问,不管怎么问,你都只说不知道,千万不可多言。” “军师,你不陪我一起去?”赖四海此时已经慌了手脚,身边若是没人照应,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以赖四海目前的状态,范守安真不想让他独自去面对专案组,可按照警方电话里的要求,他也无可奈何: “四海兄弟,他们只点名让你去,和去见马俊不同,这次明显是公事公办,我出面反倒更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赖四海心乱如麻,有了多少次上当的教训,他现在很怕自已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被警方抓住把柄,到时候,可不是损失点儿钱和丢面子这些小事儿了。 猛然间,他想起了刚刚靠上的那棵大树: “要不,我们给马俊打个电话,问问是啥情况?” 哪知范守安却马上一摆手: “不可!马俊非常有可能和专案组在一起,如果现在打电话,他方不方便说话先不提,这样做无疑证明了我们心虚。” “那咋办哪?”赖四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地板上来回乱走。 事到如今,范守安只好尽可能地让赖四海保持冷静: “四海兄弟,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记住两句话,我保你没事儿!” 假如没有刘富贵这件事,在面对警方的讯问时,赖四海也不至于如此没有自信,但现在他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哪两句话,你说!” 范守安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大把握,事到如今只好采取一种近似于耍无赖的打法: “很简单,那就是完全不知道、详情不清楚。” 完全不知道、详情不清楚——就这?! 本以为会是啥锦囊妙计,结果…… 这两句话,不用范守安告诉,以前打架被抓后,那是经常挂在嘴边的。 赖四海很失望。 心里愈加没底。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讯问》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三回 讯问 第三回 讯问 范守安也看出赖四海的犹疑,只得继续安抚道: “苏东群、二龙还有我会一起和你去,你进去后我们在车里等着,如果他们问起湛卢、编钟这些事,你要一口咬定,对这些事完全不知道,如果问起公司的一些事,你就以不参与详细业务为理由,把我们叫上去回答,总之,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我们所有人都会共同面对。” 赖四海还要说什么,范守安眼见时间不早,无奈地叹口气道: “四海兄弟,走吧,能除息则为福,不能除患则为祸,是福是祸,躲是躲不过去的。” ---------- 惴惴不安地来到专案组办公室门前,赖四海这才发现斜对面就是马俊的办公室,虽然他很想找到马俊打听一下情况,但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马俊一定因为要避嫌而不会见他,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专案组的房门。 随着一声请进,赖四海推门走入,当一只脚落在了专案组的地面,那颗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军师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今天就算是死,也不能被人给吓死。 定睛观瞧,只见诺大的办公室内,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回想一下曾经从税审组宋锐那里得到的情报,专案组内确实有一个女警官,好像姓孙,来自公安部,经常和马俊爆发冲突。 “是赖四海先生吧,请坐。” 孙兰兰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在栾锋假扮黄鹤,以唐刀为诱饵,准备引诱赖四海上钩时,孙兰兰就已经见过赖四海,只可惜那次行动功败垂成。 如今四个多月过去,案情依然毫无进展,而赖四海也仍旧逍遥法外。 再看看现如今的赖四海,和当初并无太大的分别,貌似很随意地走进房间,很随意地向她点点头,很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又很随意地把办公室四周打量了一圈。 ——不愧是有前科的人,心理素质果然很强大。 孙兰兰暗暗想道。 “赖先生,今天请你来,是因为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问询,希望不要有心理压力,也不要有抵触情绪。” 赖四海也在打量着孙兰兰,心想这个小警花虽然黑了点儿,但长相并不差,说话也挺客气,实在看不出居然是个敢向马俊动手的人。 “这个我懂,帮警察破案,也是我们该做的事儿,有啥想问的就问吧。” “谢谢理解和配合,”孙兰兰点点头,一边翻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边问道,“四海公司是五年前创办的,这几年发展得很好,请问赖先生,当年创办公司的初衷是什么,注册资金是多少钱啊?” “初衷?”赖四海挠挠头,“没啥初衷,就是当初一起做买卖的几个人喝酒聊天时,说着说着就说到要成立个公司,然后就办了现在这个四海公司。” “可你是四海公司的总经理啊,”孙兰兰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创办公司是件大事,你的意见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吧。” “我的意见真不重要,”赖四海连连摆手,“别人吧都会干这干哪的,就我啥也不会,他们说那你就当总经理吧,注册资金是多少我也不知道,都是别人办的,要我露脸的时候,我就去露个脸儿,当时我还说,如果哪天本人有事儿,是不是举着一张照片去办也行。” 孙兰兰噗哧一下笑出了声: “赖先生可真风趣,你都不知道,我见过很多大大小小的老板,个个都狂妄得就像世界首富似的,没一个像赖先生这样,说话实在,为人还这么谦虚低调。” 赖四海在挣了一些钱之后,就开始特别希望人们对他这个暴发户能有一种身份上的认可,孙兰兰这几句夸赞,恰好击中了他的软肋。 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漂亮女警官,赖四海对孙兰兰顿时好感大增,隐隐间竟有了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一个敢和马俊动手的人,必定是个脾气直爽火爆、喜欢直来直去的人,这不正是他赖四海的性格吗。 既然人家女警官都夸自已谦虚了,那就再低调一点儿: “我这就是实话实说,自已多大点儿能耐还能不知道?跟人家比起来,我真啥也不是。” 孙兰兰含笑摇头: “赖先生这就过谦了,除了四海商贸国际有限公司,我们再谈谈你名下其他的产业吧。” 其他产业——这是暗指我盗墓吗? 赖四海心头一惊,连忙摆手道: “没有没有,就这么一个公司还忙不过来,哪还有空儿干别的。” “不对吧,”孙兰兰一副全局在握的架式,“据我们所知,赖先生的业务范围可不仅仅是商贸,你再想想。” 赖四海脑门有些见汗,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自已现在也不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说得越多错得也就越多,好在他还有从前同警察打交道的丰富经验: “警官同志,刚才都说了,我就是一个能说话的照片,那些大事儿小情儿的,我真不太知道,要不您提醒我一下?” “好啊,”孙兰兰没有丝毫犹豫,“赖先生有个古玩店叫守安居吧,这都不记得了?” “不说我都忘了,守安居啊,干不下去关门了,关门的店铺就像丢了的东西,不能算我的啦。”赖四海应付道。 “能说说守安居关门的原因吗?”孙兰兰接着问。 在赶来专案组的路上,范守安就想到了这个问题,赖四海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的答复: “古玩店一直都由范守安经营,倒闭的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定价太低吧,结果好多人都去抢着买,他们怕赔得更多,就只好把店给关了。” 孙兰兰皱了皱眉,虽然她十分清楚是谁买走了那些古玩,但赖四海给出的理由倒也能说得过去,那么多人去抢购,表面上看起来可不就是因为价格过低么。 “赖先生做的是商贸公司,怎么会有那么多古玩呢?”关门的原因并不重要,孙兰兰依然紧紧抓住古玩店不放。 此时赖四海想起了范守安的话——详情不清楚: “经营古玩店那个叫范守安的人,平时就喜欢古玩,有事儿没事儿地就收点儿,时间一长可能攒下了很多,但他是啥时候收的,收的都是些啥,我对古董啥都不懂,所以这些事儿不太清楚。” “范守安……”孙兰兰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好像他也有过案底吧?” 赖四海略显难堪地点点头: “是,我们都是曾经犯过错误的人,多亏了政府对我们的批评教育,又给了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这才有了我们的今天,我们一直都非常感谢政府,保证今后……” 孙兰兰抬手打断了赖四海,满脸微笑地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几年来,四海公司一直都是本地的明星企业,从未有过任何违法犯罪的纪录,我想赖先生一定是从自身做起,加强对公司的管控,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旧话重提是因为我非常欣赏赖先生,并不是每个人跌倒后都能站起来,又把事业经营得红红火火。” 美女警官的赞扬,如同干了一杯烈酒,让赖四海产生一种想要吹牛的冲动,当下“啪”地一拍胸脯道: “别的不敢说,犯法的事儿那是说啥也不能干,不光是我不干,我还要保证公司里的每个人都不干,就像当年教官说的,让我们不能重蹈……重蹈那个啥来着?” “重蹈覆辙,”孙兰兰帮他补充道,又翻了翻资料,“赖先生,我这里显示你还有别的产业,不会又忘了吧?” 五有县仓库已经被警方发现,赖四海估计她说的是这个,那可是举行四海鉴宝的地方,看着她不停地翻看资料,也不知道那里是否有这方面的证据,不敢再装糊涂,点点头道: “对、对,还有一个分公司,名下有一座仓库,不过挺长时间都不用了,有和没有也差不多。” “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孙兰兰摇摇头,“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座仓库一直都在交纳水费、电费和燃气费,如果长时间不用,为什么还会有以上水电气这些消耗?” 果然话一多就有漏洞,赖四海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开始搬救兵: “它是分公司的,我真不知道这些小事儿,要不我打电话把负责人叫来问问?” “不急,我们先慢慢谈。” 孙兰兰并没有同意赖四海马上打电话,语气反而逐渐冰冷: “我很想知道,对公司经营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你是怎么保证员工没有违法犯罪的!” ---------- 坐在车里,范守安等人焦急地盯着公安厅的门口,却始终不见赖四海走出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生怕赖四海会在重压之下露出破绽。 时间越长,这种可能性就越大,必须想个办法让讯问赶快结束,哪怕是能让自己这些人进去一起面对也行啊。 范守安盯着大楼门口,心里快速地思索着一个个应对的方案。 但在国家强力机关面前,一切阴谋诡计似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万分焦急之际,从门里走出的一道人影,让范守安有些迷惑,既而眼前一亮。 也许,摆脱困境的机会,就在他的身上!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针锋》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四回 针锋 第四回 针锋 这个人,正是马俊。 范守安跳下车,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门口,来到马俊面前: “马厅长,现在有时间吗,有件事情想和您谈一下。” 紧盯着范守安,马俊眉头一皱,心中万分不悦。 ——仗着给我开了一副药,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跑到这里来找我,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可既然已经找上门来,如果拒绝,在别人看来反倒显得不够光明磊落,而且以范守安的头脑,应该不会乱说。 抬手看了看表,马俊官威十足地说道: “群众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但我马上要参加一个会议,你长话短说,只要在职责范围之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你表演的舞台是吗? 范守安心中冷笑,表情举止却依然十分尊崇和敬重,只是语气中透出几分焦急: “马厅长,是这样的,现在公司有件事情急需赖四海总经理拍板,我就是想问一下,对他的讯问什么时候能结束。” “讯问?”马俊着实吓了一跳,刚刚摆出的架子瞬间荡然无存,“赖四海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他来的?” ---------- 被孙兰兰抓住把柄追问不止,赖四海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有些事情既解释不清,又不敢多说,额头和鬓角渗出一层细汗,汇聚成几颗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那张大脸慢慢滑落。 看到赖四海已经有些慌乱,孙兰兰知道如果再加把劲儿,也许就能从他的嘴里掏出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就在此时,专案组的房门被猛然推开,马俊带着满腔怒气一步跨入。 他怎么来了?孙兰兰暗自皱眉。 小梁忙起身问了声“马厅长好”,马俊理都没理,快速扫了一眼赖四海,接着便把目光盯在了孙兰兰身上。 “马副厅长,”孙兰兰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我在向赖四海赖先生询问一些事情,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儿,正好也一起听听。” 马俊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接孙兰兰的话头,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站着的小梁,大声怒斥: “让你去办事儿,回来后为什么不去向我汇报?” 小梁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低下头,一声没吭。 “是我告诉他不用去的。”孙兰兰平静地说道。 看着孙兰兰满不在乎的表情,马俊大怒: “你知道我派他去干什么吗?不及时汇报出了什么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孙兰兰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嘲笑: “刚刚马副厅长不是说要去开会吗,既然如此,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找不到你又怎么汇报。” 马俊一时语塞,但又岂肯罢休,仍冲着小梁大喝: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专案组的联络员,专案组的行动,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还要我说几遍,”眼看着马俊不停地在那里指桑骂槐,孙兰兰心中积攒的火气开始爆发,“你不是去开会了吗,如果事事都向你汇报,耽误了时机,这个责任又由谁来承担!” “孙兰兰!”马俊火冒三丈,“我是专案组的组长,有权力决定行动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更有义务去承担责任,无论我在不在,都不是你可以擅自行动的理由。” “话倒是没错,”孙兰兰轻蔑地笑了笑,“请问马组长,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开展了哪些行动,又取得了什么成果,整天忙着开会,我们做一些具体工作,难道你还要反对?” 马俊立刻拿出厅长和组长的派头: “干工作我当然不反对,但像这样重要的行动,必须由我来决定,这是纪律,也是常识,你以为你是谁,就敢这样自做主张!” 孙兰兰则寸步不让: “今天我只是向有关群众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和平时入户摸排并没有什么分别,这算什么重大行动?难道以后走进每家每户前,都要向你汇报一下——马大组长,我们可以开始了么?” 眼看当着赖四海的面,两人的火气越来越大,小梁无法再保持沉默,只好上前打圆场: “马厅长,这件事儿是我考虑不周,和孙兰兰同志没有关系,您要批评就批评我吧,赖先生应该也很忙,如果您有时间,在这方面的工作上指导我们一下?” 马俊知道和孙兰兰再吵下去,估计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和女人吵架,赢了是欺负弱小没人性,输了是草包无能丢面子,赶紧就坡下驴,走到自已的座位坐下,冲小梁一摆手道: “把笔录拿过来我看一下。” 把笔录拿在手中,马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置可否地推还给小梁,靠在椅背上眼睛一闭道: “你们继续,我倒想听听部里来的高材生,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在马俊坐下的那一刻,孙兰兰就知道今天的讯问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但不愿服输的性格,以及马俊的挑衅,也燃起了她的斗志: “赖四海,请正面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说能保证公司每一个人都遵规守法,那你都做了哪些具体举措。” 在孙兰兰和马俊争吵的过程中,赖四海虽然像个局外人,但他明白,处在风暴中心的正是他。 尽管马俊进门后始终没给他一个正眼,可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是在维护自已,心里顿时有了底,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于是开始装傻充愣: “举措?举措是啥意思?” 孙兰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是用了什么具体的办法和措施。” 赖四海咧嘴一笑: “你要这么说,我早就明白了,我总给他们开会,讲讲自已的事儿,让他们知道,犯法没啥好下场。” “开会?”孙兰兰斜了一眼正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马俊,“要是开会能解决问题,天下就没有难破的案子了。” 听出语气里的嘲讽,马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年轻人总以为开会是在浪费时间,那是因为你们还不是领导,还不能从全局的角度去看问题,一次成功的、胜利的大会,有利于更好地整合资源、传达信息、交流观点、体现民主和执行决策,所以既重要又必要,以下位者的视角看上位者的行为,有太多东西看不懂,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一事无成,就是受限于个人的眼界和格局。” 现在可好,不用赖四海解释,马俊已经完美地替他进行了开脱,把开会说成一件无比重要且无比有效的事。 孙兰兰心头又是一股怒火升起,当即回击道: “我反对的是那些没有必要的、纯粹是为了做秀的会议,如果像赖先生这样,对公司的情况不甚了解,缺乏对公司的有效掌控,如果只是以开会的形式口头说法,除了浪费时间,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赖四海,”马俊用食指关节敲击着桌面,“你对公司的掌控力如何,是否有人背着干一些违法的事情?” “肯定没有!”赖四海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这个人初中毕业,没啥文化,还犯过错误,但雇的可都是有能耐的人,咋做买卖人家比我明白,咱跟着瞎掺和啥,我就管他们咋做人,人做明白了,做事儿就不会差。” 马俊频频点头,大加赞赏道: “听听!多么朴素的思想,多么有效的手段,这是在社会这所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啊,正所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汉高祖刘邦,带兵不如韩信、用计不如张良、治国不如萧何,但偏偏他是皇帝,这就是将兵不如将将的道理。” 气得孙兰兰柳眉倒竖,把手中欺骗赖四海的一沓白纸“啪”的一声甩在桌子上: “看来马副厅长对此深有研究,要不接下来你也问两句,让我也在社会大学里涨涨知识?” 肥胖的大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容,马俊开口问道: “赖四海,八月三十日夜,四海公司旗下海昌公司在五有县的仓库失火,当地消防队认为是有人故意纵火,但你们却没有报警立案,为什么?” “那是……” 赖四海刚想把范守安早已安排好的应对说辞讲出来,忽然想起刚才还说对这座仓库不清楚,生生把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问道: “那是……哪天?我不知道还有这事儿啊。” “给处理这事的人打电话,开免提!”马俊厉声喝道。 赖四海忙依言拨通了苏东群的电话: “苏东群,我问你,五有县仓库失火,为啥没告诉我?又为啥没报警!” 手机扬声器里传出苏东群的声音,似乎有一些愧疚: “赖总,这件事情怪我,当天晚上打更的人喝醉了,在抽烟时引起了火灾,然后点燃了在楼内存放的汽油,目前打更的人已经辞退,造成的损失由我们几个负责人共同承担,因为对公司整体运营没有造成影响,所以就没告诉您。” “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为啥要瞒着我!”赖四海怒道。 “您一直教育我们做人要有担当,这座仓库是我坚持保留下来的,现在出了问题,自然要由我们这些人主动解决,同时,如果上报,以您的性格,大概不会同意由我们个人承担损失的做法。”苏东群道。 赖四海心里愈加有底,嘴里却恼怒异常地咆哮道: “除了这个,还有啥事儿也瞒着我?” “真没有了,”苏东群的语气非常真诚,“只有公司做大做强,我们员工的生活才能一天比一天好,所以我们这些人都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一样,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公司形象的事儿,今后也一定认真做事,注重安全生产,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行了,挂了吧。” 马俊冲赖四海挥了下手,接着转头看向孙兰兰: “刚才的问题,是不是都清楚啦!” 五有县仓库失火? 我怎么不知道。 孙兰兰一时有些恍惚。 这三个多月里,都发生过什么?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小夏》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五回 小夏 第五回 小夏 “今天多亏有马俊,要不是他,差点儿让那个女警察给我问没词儿了。” 坐在返回公司的车里,赖四海想想还是一阵后怕。 “四哥,要不是军师在门口拦住了马俊,他也不会那么巧的出现。”苏东群笑着解释道。 “要感谢军师的可不光是这事儿,”赖四海回过头冲范守安抱了抱拳,“多亏了军师提前把所有的事儿做了安排,要不然我还真不敢给你们打电话,这万一要是说漏了嘴,那个女警察可真不好惹。” 范守安坐在后座上,手捋着山羊胡呵呵一笑: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字,都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可就眼下的局势而言,还远没有达到彻底安全的境地啊。” 逃过一劫的赖四海却根本无心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闻言哈哈大笑道: “干咱们这一行的,哪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想那么多干啥,再叫上几个人,找个地方喝酒去。” 常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赖四海话音未落,手机便响了起来。 看也没看来电号码,赖四海随手按下了接听。 “赖老板,好久不见!” 话筒里传出的甜甜女声让赖四海一阵迷惑,这个声音很是陌生,起码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女人,这一句“好久不见”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哪位?我没听出来,找我有啥事儿?” 咯咯咯的一阵笑声传来,听上去对方的年龄并不是很大: “赖老板贵人多忘事,记不住我很正常,但我对赖老板可是印象深刻呢。” 赖四海有些恼怒,藏头缩尾,说起话来还阴阳怪气的,拿我当礼拜天过呢? “有啥事儿快说,没事儿就赶紧回家给孩子喂奶去!” “赖四海!你……” 女子又羞又怒之下直呼其名,半晌没有回音,似乎是在让自已冷静下来。 赖四海正准备挂断电话,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较刚才平静了许多: “赖四海,以前你记不住我没关系,但经过这件事后,我保证你忘不了我,不是想知道找你有什么事情吗,现在就告诉你,我知道那套编钟的下落!” “你说啥?编钟!”赖四海手一哆嗦,全身的血液刹那间涌上双眼。 编钟两个字一出口,原本在车后坐闭目养神的范守安霍然起身,向前用手一拍赖四海的肩膀,对着满脸愕然的他,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快速说出四个字: “圈套、免提!” 赖四海猛然惊觉,向范守安点点头,打开了手机的外放,开始装傻: “你说啥,知道编钟的下落是啥意思?” 女子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是因为上当受骗,被气糊涂了吗?还是觉得这事太丢人,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啊?其实真不用这样,反正对你来说,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骗走东西。”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 赖四海渴望能获得别人的认可,特别受不了被人——尤其是被女人瞧不起,现在更是被女子的一番嘲讽刺激得暴跳如雷。 范守安在一旁却有了新的想法,编钟被骗,骗子根本不会报警,所以警方并不会知道这件事,而女子轻易地说出上当受骗这句话,那意味着她应该不是警察。 所以,这不像是一个警方的圈套。 但范守安仍然不放心,眼看赖四海又要发作,连忙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开口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我们开这种玩笑。” 声音的变化让女子愣了一下,问话显得有些迟疑: “你是谁?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范守安范军师吧。” “对,我是范守安,”范守安盯着手机屏幕,口中继续问道,“现在回答我,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得到了范守安确定的回答,女子也开始变得慎重起来,语气也诚恳了许多: “你可以叫我小夏,并没有和你们开玩笑,我确实知道那套编钟的下落。” 范守安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且,我们也和那套编钟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确实掌握一些信息,应该去找相关的人去谈,而不是在我们这里浪费时间。” “看来赖老板和范军师都不相信我啊,”小夏略显遗憾地说道,“我只是想帮你们一把,顺便挣点儿外快,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儿,怎么是浪费时间呢。” “编钟本就和我们无关,根本谈不上什么帮与不帮。” 先把口风扎紧,然后范守安突然话风一转: “不过你的这个说法,倒让我想起了两天前看到的一则新闻,有人说发现在地球深处存在着古老的高级文明,只是那个深度,是现代人类尽其所能都无法达到的,我当时就想问,既然如此,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小夏听懂了范守安故事里的含义,顿时心情大好,又咯咯地笑着说道: “原来你们之所以不相信,就是因为没有看到证据,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和编钟被骗既有关又无关,那就是,骗走编钟的人,并不是狗娃子。” 随着小夏话音落下,范守安顷刻之间便想到了三种可能: 小夏是狗娃子的人,她在故意干扰视线。 小夏是警方的人,狗娃子又一次报警,这是警方在试探。 小夏能提到狗娃子,确实是知情人,她真有可能知道编钟的下落。 “这么说,你和狗娃子应该很熟喽?”绕开编钟,范守安开始说起狗娃子。 听范守安这样问,小夏却有些愤愤不平: “我干嘛要和他很熟?不过总会有一天,我要把他踩在脚下,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小夏的口气里好像并没有作伪的成份,范守安微微一笑: “狗娃子的话,我一句也不信,前段时间他把我们害得好苦!” “你是说他冒充私生子的事儿吧,”小夏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编钟这事儿肯定不是他干的,而且他也在到处打听。” “你竟然知道他这么多事儿,还说不熟?”范守安笑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就在一起啊。” 小夏似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熟就是不熟,我倒是想让他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可是狗娃子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很忙的样子,目前人都不在西京,我想找他都找不到。” 虽然还是不能确定这名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但范守安想要赌一下,只是先要让自已立于不败之地: “那好,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相信你一次,但编钟不是从我们这里骗走的,想要知道它们的下落,只是为了避免国宝流失,到手后就会立刻上交政府,这是我们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真虚伪,”小夏再一次咯咯地笑出了声,“行吧,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正和我无关,但是这个忙,我可不能白帮。” 范守安点头:“好,你想要多少钱。” 小夏的回答却有些出乎车里所有人的预料: “我不缺钱,本来是想要一件编钟的,可剩下一套不完整的编钟,想必你们也不会答应,所以,你就送我一件古董吧,值多少钱无所谓,只要是和编钟埋在一起的就行。” “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奇怪的条件?”范守安皱紧眉头问。 可他却得到了一个像小女孩要礼物似的答案: “以我现在的能力,整套编钟抢不到,留下一件也不可能,只好要个和它们埋在一起的东西,就当是做个纪念吧,日后再遇到狗娃子的时候,要让他看看,我可比他厉害多了。” 如此荒唐的要求,如此幼稚的解释,范守安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争强好胜的富家大小姐,不谙世事却想努力证明自己,反倒让他更加相信了几分。 只是在电话里,一分把柄都不能让人抓住的: “你很有想法,不过我们却无法做到,那套编钟我们都没见过,更不要提和它们埋在一起的东西,这个条件我们做不到。” 可能是没想到范守安至今仍不认账,小夏明显有些不快: “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知道西汉时的陪葬品都有什么,像金缕玉衣之类的,不过我不要这些,我想要的是像编钟一样的青铜器,像铜灯、铜镜、铜盘、铜壶、铜炉之类的,那么大一座勾弋夫人墓,不要跟我说除了编钟,别的什么都没有!” 范守安仍旧淡然地回道: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勾弋夫人的陪葬品,可不代表我们就会有,毕竟古墓被盗,又不是我们干的。” 小夏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你不想给那就算了吧,反正想要编钟的人多的是,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再见!” “等等。” 范守安此时却阻止道: “虽然没有勾弋夫人的陪葬品,但你应该知道我开过古玩店,所以手里确实有一些古董,比如一块保存完好的西汉铜镜,至今还光滑如鉴,除了不是陪葬品,其他的方面都和你的要求分毫不差,不知用这个做为交换消息的物品,你可否满意。” “和勾弋夫人墓里的东西完全一样吗?”小夏惊喜道。 范守安点头: “除了不是陪葬品,完全一样!” 小夏欢天喜地的大叫了一声: “成交!”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陷害》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六回 陷害 第六回 陷害 怎么听起来你比我们还着急啊…… 听着小夏那兴奋的声音,范守安嘴角浮起一阵冷笑: “既然如此,我们见一面吧,具体时间、地点可以都由你来定。” “早就知道你们一定会同意,”小夏的声音里似乎充满了期待,“汉府宾馆六零二号房间,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们了。” “请稍候片刻,”范守安道,“我们要先回去拿铜镜,一个小时后,汉府宾馆六零二号,不见不散。” “好的,不见不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夏又急忙补充道: “有一个要求,赖四海必须亲自到场,别人我可信不过。” “没问题,赖总肯定到!” 范守安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结束通话,范守安才发现不仅是苏东群和二龙,就连赖四海也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已: “军师,我咋觉得这事儿那啥……有点儿不靠谱呢?” 能知道这事儿不靠谱,终于有所进步了,范守安欣慰一笑: “这根本就是个圈套,可我们必须要去,现在有人把自己当做猎手,而把我们当作猎物,殊不知,最好的猪手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的,如果我们不以猎物身份出现,怎么能引出幕后那个自以为是的猎手呢。” 明白了范守安的安排,赖四海刹时心中充满杀机: “等抓住那个小丫头,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还是小心为上。”范守安摇摇头,对赖四海的这个想法似乎没抱太大希望,转头看向身边的苏东群: “东群,马上打电话,叫上所有弟兄埋伏到汉府宾馆附近,一定要秘密监视,不能让人发现破绽,届时看准时机动手,绝不能让她逃掉。” 接着又对开车的二龙道: “回四海的别墅,我们去拿东西。” ---------- 一个小时后,赖四海和范守安来到汉府宾馆门前。 坐在车内,看着街道上三三两两已经安排好的人员,范守安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向苏东群嘱咐道: “我们上去后,一旦有人接到电话后便马上离开,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那些人跑掉。” “放心吧军师,只要他们真在这里,一个都跑不掉!”苏东群拍着胸脯保证道。 “下面交给你了,”范守安拍了拍苏东群的肩膀,推开车门,“四海兄弟、二龙,我们上楼去会会那个叫小夏的女人。” 赖四海和范守安并肩走入大厅,二龙跟在他们身后,手中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就住宿条件和服务质量而言,汉府宾馆无法和星级酒店相比,但胜在性价比很高,生意还是非常红火。 大厅十分宽敞,正中绕过一个屏风是上下楼的电梯,右侧是前台,服务员正忙着为客人办理业务,左侧是休息区,有很多人坐在一张张的圆桌旁喝茶聊天。 二龙边走边用眼神的余光向休息区扫去,在一众男女老少中,除了早已坐在那里的几个自己人,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人,似乎也没有人关注他们三人的到来。 赖四海也在观察着四周,不禁对范守安的猜测产生了一丝怀疑,侧过头小声道: “军师,你为啥说那个女的一定有同伙,在门外或者大厅里,我这也没看出啥啊。” 范守安自信地笑了笑: “虽然猜不出她最后的手段是什么,但既然如此安排,通风报信的人岂能少得了,别急,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说话间三人绕过屏风,乘坐电梯直接上到六楼,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六零二室走去。 六零二处在走廊的尽头,一侧便是步梯的安全出口,三人来到门前,范守安轻轻敲响房门。 六零二室内没有任何传出任何动静,范守安只得又敲了三下,房门依然没有打开。 就在三人一头雾水之际,安全出口的门却猛然被拉开,两名警察从里面冲出,其中一个在第一时间亮出的警官证,另一人则迅速来到走廊的另一侧,截住了他们的退路。 收回警官证,那名警察对三人厉声道: “接到群众报案,有人在六零二室进行非法文物交易,我们将依法进行盘查,请你们配合。” 群众报案?文物交易? 范守安三人瞬间明白了小夏的目的。 她这是以编钟为名,诱骗他们拿出铜镜,然后以非法文物买卖的名义报警,只要警察一旦发现铜镜,必然和盗墓一案扯上关系,到时候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警官,你们误会了,”范守安上前一步,“我们确实要来六零二,但谈的是一笔正规生意,绝不是非法文物买卖。” 警察看了看范守安,又瞄了一眼二龙捧着的木盒,用手一指六零二的房门道: “让屋里的人开门,咱们当面对质。” 范守安摇摇头:“刚敲了两次,没人开门。” 警察一声冷笑,指着二龙手上的木盒问道: “真巧啊,我们一来,交易就取消了,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范守安面色如初,语气淡然地答道: “一面镜子,是样品。” “打开!”警察命令道。 二龙依言打开木盒,双手托着走到警察面前。 盒子里是一块切割成圆形的玻璃镜片。 警察拿出镜片检查了一下,又把木盒里外翻看了一遍,最终还给二龙道: “如果你们之间是正常的生意往来,为什么会有人举报,六零二又为什么没有人?” 范守安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举报,但我们有要谈生意那人的电话,现在可以打过去问一下她在哪儿。” “好,开免提,现在就打。”警察道。 接过赖四海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小夏的电话号码,然后按下免提,稍后一个女声便在听筒里传出: “你是哪位?” “夏女士,”范守安清了清嗓子,“我是范守安,在六零二的门外,你在哪里,现在有两名警官要找你问话。” 谁知小夏竟装起了糊涂,带着些许惊讶道: “范守安?我不认识你啊,你打错电话了吧。” 只是可能因为计谋得逞,语气里那种兴奋之情没有控制得很好,连正在倾听的警察都不禁皱了皱眉,不等范守安回话便直接开口道: “我是本区派出所的警员,这位女士请你马上赶到六零二,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你说什么……这里信号不好……手机要没电了……” 在小夏断断续续的回话中,似乎她正在走动,紧接着通话就此结束,只剩下赖四海手机中传出嘟嘟的盲音。 看向赖四海和范守安,警察一脸的无奈和同情: “你们这是得罪人了吧……” 赖四海这时却已经怒不可遏,冲着警察喊道: “警官,我们被人陷害了,请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女骗子!” “没问题,”警察点点头,“把她的手机号给我……不过实名的可能性不大,我们现在去大堂,看看从她的入住信息里,能不能查到一些线索。” 跟随着警察走向电梯,范守安心中暗自期待: ——苏东群,希望我们下到大厅前,你已经抓住了她。 ---------- 把门外的人员再次布置一番后,苏东群也走进了酒店大厅,按照范守安的分析,小夏或者是她的同伙,极有可能就在大厅里,等待着上面的人发过来消息,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便会马上离开。 只要抓住了他们中的一个,自然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让他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看到赖四海、范守安和二龙已经上楼,苏东群等几人更是打起精神,密切关注着大厅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在休息区的角落里,一个趴在桌面上小憩的女子忽然站起身,拿起手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挂断电话外边走去。 女子梳着一根马尾辫,头戴鸭舌帽,一副大大的墨镜回要小巧的鼻梁上,让一张圆圆的脸蛋更显得小了三分。 女人、接电话、准备离开,这些完全符合小夏的特征和军师的判断,苏东群霍然起身,连同蹲守在大厅里的其他手下,从各个方向慢慢向女子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女子即将被几人围在中间,插翅难逃! 苏东群手心里紧握着一个小型喷雾器,里面是一种混合性麻醉药,等下只要几人随着她走进旋转门,在里面乘机对她喷上几下,出去后不用多长时间,她就会意识模糊,任由自已摆布。 目标已经确定,苏东群向其他几人暗中打了个手势——准备动手! 然而变化却快过了计划,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宾馆的旋转门猛地开始剧烈转动,一个身影如炮弹般从门内弹出,狂奔到女子面前,张开双臂将女子搂在怀里,瞬间整个大厅都回响起他带着哭腔的声音: “亲爱的,我可找到你了,为什么挂断电话,为什么要躲着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女子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几秒后,才无奈地解释道: “手机要没电了……” 大厅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这两个人身上。 ——年轻真好的,看这恋爱谈的,称不上惊天动地,也算得上满堂皆知了。 只有苏东群几人停在了原地,心里满是沮丧和后怕。 ——差点儿,抓错了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假案》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七回 假案 第七回 假案 男人拥着女子走出宾馆大门,留给大厅里所有人一对甜蜜恋人的背影。 直到登上了停在门外的汽车,李闯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对副驾驶上的杨夏怒目而视: “你还想要闯多大的祸,非得把我害死才行吗?” 而杨夏则一脸委屈和不耐烦: “我做我的,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李闯闻言暴怒: “昨天你哥瞒着你和狗娃子通电话,谁知道还是被你听见了一言片语,今天上午非逼着我说出所有的通话内容,结果到了下午你就开始玩失踪,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要不是我想起上午时你嘀咕了一句汉府宾馆,刚才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危险?”杨夏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现在有危险的,应该是赖四海!” “果然你是要对他下手,”李闯叹了口气道: “但你哪里知道,门里门外都有赖四海的人,我跟踪赖四海很长时间,所以认识他的很多手下,今天要不是他们不认识你,就算刚才我演得再像,咱们也跑不掉!” “人再多有什么用,”杨夏却依然不服气,“马上赖四海就会被警察抓走,他们还敢当着警察面动手?” “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李闯无奈地摇摇头: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让你看看结果,正好也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想的。” “你都不了解我的计划,张嘴就说肯定会失败,我才懒得和你讲。” 杨夏赌气地转过头,眼神却时不时地瞄向宾馆门口。 “好吧好吧,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闯赶紧又认错又作揖,好不容易才把杨夏哄好,顺便也套出了她的全部计划。 对小丫头如此任性的举动,李闯一阵阵后背发凉,想要说上两句,知道在没结果前她也不会听,只好柔声道: “以后无论想做什么之前,一定要和你哥,或者和我商量一下,就像今天,最起码我的电话你也该接啊。” “和你们商量?”杨夏面露鄙视看了一眼李闯: “算了吧,你和我哥肯定不会同意,你们现在一个个的胆子都那么小,什么都不敢做,接了你电话还能怎么着,不就是劝我回去、终止计划吗?” 对油盐不进的杨夏,李闯急得直甩手: “问题是你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赖四海派了这么多人,你以为他还会真的带着一面铜镜过来?” “怎么就不会,他想要找回编钟……快看,警察出来了,赖四海跟在后面,他们……” 话没说完,杨夏指向宾馆门口的那根手指停在半空,表情从兴奋转成了震惊: “他们在握手!这不对啊,警察为什么不抓走赖四海呢?” “就你那个破计划,”李闯嘀咕了一句,“当公安局是你家开的啊。” ---------- 警察当然不会把赖四海怎么样,如何找到那个女骗子,反而是他们当下的目标。 两名警察带着赖四海等人来到前台,出示了证件后,服务员马上调出了六零二的入住信息。 身份证上那个乡土气息浓郁的名字,让赖四海瞬间想起在大约两个月前的那家快捷酒店,因为两颗摇头丸被带到公安局审问了大半夜的情景。 因为,那个女人开房时所用的名字,和今天是同一个。 正想把这个发现报告给警察,却感到范守安扯住他的衣袖轻拉了两下,又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白了范守安的意思,赖四海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到肚子里。 其实不用他说,两名警察也发现了问题,身份证上显示的年龄已经四十出头,而刚才通话时那名女子的声音明明也就二十几岁。 根据以往的办案经验,初步判断这是一张被盗用的身份证,或者是花钱从一些不懂法的人手里买来的。 为掌握更多的线索,几人又来到保安室,在监控录像中,只见办理入住的女子马尾辫、鸭舌帽、大墨镜,根本看不清容貌长相,最可疑的,她办理入住后,根本没踏入房间一步,甚至都没有上楼,而是一直待在休息区内。 对这种报假案浪费警力资源的行为,两名警察非常气愤,转身看向赖四海几人: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是有人故意报假案,你们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其他线索,比如日常什么人和你们曾有过纠纷,方便我们继续查找这个报案人?” 赖四海正要开口,范守安却抢先一步答道: “我们平常都是老实做人、本份经营,也从未与别人产生过纠纷,实在想不出对方是什么人。” “这类事件需要当事人报案后,我们才能立案侦查,你们要报案吗?”警察问。 范守安摆了摆手: “不必了,可能只是有人在搞恶作剧,查出来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以后我们自己小心一些,就不给警察同志找麻烦了。” “好的,”两名警察点点头,“我们会把这件事登记备案,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件,记住要先报警,千万不能通过一些非法的手段私下解决。” ---------- 目送警察离开,范守安这才有时间把苏东群等人叫到面前问道: “刚才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或者不正常的人?” “没有,”苏东群等几人摇头,“都挺正常的,就连警察出现在大厅里,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都在各干各的。” 范守安脸上除了几分疑惑,也多出了几分凝重: “难道是我把她想简单了?” “也许她胆子太小,根本就没敢在这里等着,”苏东群笑道,“我看警察调查了半天,查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看不清相貌,只知道是一个梳着马尾辫、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年轻女人。” 范守安不无遗憾的说道。 “是她?!”苏东群一声惊叫。 “你看见过她?”范守安忙问。 “何止看见,”苏东群后悔得捶胸顿足,“简直就是在手指缝里让她逃走的啊。” 看着宾馆前宽阔的马路上来往不息的车流,所有人都清楚,就算她没有离开仍留在原地,但只要摘掉帽子和墨镜,即使站在他们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问清刚才的情况,范守安也是默然无语,如果对方再晚来上一步,那自己将把握住绝对的主动权。 人算妙不如天算巧,范守安有些意兴阑珊。 “回吧。” ---------- “四哥、军师,今天这件事儿没办好,责任全都在我,当时就不应该想那么多,直接出手拿下就对了。”坐在车里,苏东群依旧懊悔不已。 “哪能事事尽如人意,今天能做到这些,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结果。”范守安并没有责怪,反而出言安慰道。 虽然识破了对方的阴谋,却没有抓住设计陷阱的人,这让一直没有吭声的赖四海非常恼火,但他也知道现在怪罪苏东群毫无用处,想想还是那个女人更可恶,新仇旧恨累加起来不禁让牙根都直痒痒。 “军师,这个女人到底是啥人,为啥要一个劲儿地找我的麻烦!” “是什么人眼下也只能猜测,”范守安手捻着山羊胡,眼睛里凶光闪烁: “她不是警方的人,这一点儿几乎可以肯定,也不像是狗娃子的人,但应该认识他还可能有些矛盾,如果联系到今天还有其他人帮她逃过一劫,最大的可能性,她是杨冬的人,从两次的手法上看,应该是她在单独行动。” 已经好久没有提起杨冬,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赖四海想起被骗走的一个亿,感觉全身的骨头节都在疼: “军师,赶紧想个法子吧,一个杨冬已经把我坑得够呛了,现在又多了个女的,虽然手段不咋样,可天天这么折腾,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范守安又何尝不想,只是想办法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下也只能无奈地笑笑道: “四海兄弟,稍安勿躁,一急就会自乱了阵脚,我们在明而她在暗,她掌握着进攻的时间和方式,而如何防守就成了最大的难题,容我再想想。” “这个可恶的女人,”赖四海一拳砸在汽车的中控台上,震得仪表盘都一阵乱响,“没啥事儿就叫警察,没啥事儿就叫警察,好像公安局是她们家开的,就他妈想不出别的招儿!” 范守安此时却眼睛一亮: “叫警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既然她能叫来警察,难道我们就不能么?” 开车的二龙一时有些不解: “军师,刚才警察也说了,她那个手机号不是实名、查不到,开房用的身份证也是假的,现在她已经在警方备了案,我们还要再次报案吗?” 冷哼了一声,范守安道: “为什么杨冬、黑田、大老板甚至狗娃子,在面对我们时如此肆无忌惮,那是因为在他们眼中,我们只是一群普通的商人,或者是一伙不敢见光的盗墓贼!” “《易经》云: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也,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仅有羽毛,而且很光鲜、很强大,他们下次再想动手时,也要好好考虑一下惹怒我们要承担的后果!” 面对着范守安的长篇大论、子曰经云,急得赖四海直拍脑袋: “军师,咱有话直说行不,说点儿我能听懂的行不?”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金马》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八回 金马 第八回 金马 听到赖四海的报怨,范守安抱歉地笑了笑: “四海兄弟,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借助马俊,重开守安居!” 听到范守安说要重开守安居,赖四海不免一阵兴奋,以保守着称的军师终于硬气了一次,但同时也感到有些困惑: “军师,你不是一直都反对让守安居重新开张吗,怎么今天突然改主意了?” 一股凉风吹过,蓄势了一天的雨滴,终于淅淅沥沥地开始落下,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伴随着赖四海的问话,范守安心中也在自问——是不是承平日久,没有了当年身为“支锅”时的闯劲和胆量。 然而就算廉颇老矣,亦不能容忍一群宵小在自已头上肆意妄为,范守安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岁月,说话的语调也较平常高出了几分: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以前面对这些人,我以为只要退避三舍便能息事宁人,却不料他们却步步紧逼、得寸进尺,以前我只想韬光养晦、低调挣钱,而现在已成众矢之的、避无可避,既然如此,那便索性亮一亮家底,也让这些人看到我们奉陪到底的决心。” “早就该这样儿!”赖四海激动地一拍大腿,“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想和他们大干一场,都是脖子上支着一个脑袋,谁他妈怕谁啊!” “并不是我们怕谁,只是时与势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摇了摇头,范守安继续说道: “我们曾拥有编钟的消息,现在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以后可能还要面临越来越多的敲诈勒索,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应对,若在以前,可能空有此心,却无势可借,但眼下有了马俊这手棋,只要稍加利用,便能事半功倍。” “不用分析啦,”赖四海把手一挥,“你就说咋干吧,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听你指挥。” 范守安微微一笑:“明天,我们去见见马俊马厅长!” 一旁的苏东群有些怀疑: “今天他刚刚替四哥说话解围,明天会不会因为要避嫌,从而不见你们啊?” 车窗外已经阴雨连绵,车内的范守安胸有成竹: “不光不会,他还得主动打电话来找我们!” ---------- 一觉醒来,马俊感觉自己的腰又酸又疼,握拳捶了两下,并没有得到丝毫缓解,这才想起范守安曾说过,要根据病情的恢复情况,重新调配药方。 拿起手机,马俊略显犹豫,在昨天下午的讯问中,虽然主观上是想教训孙兰兰,但在客观上,确实也帮了赖四海一把,如果这个时候给他电话,难免多少有些索要人情的嫌疑。 只是腰间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愈发让他想念范守安的那一贴膏药,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十天,也该到了复查一下的时候。 至于见面后,无论他们要以何种形式表达谢意,自己只要坚持原则不收礼,自然也不会发生什么违纪违法的情况。 一念到此,打电话的意图便更加急迫,就连腰间传来的感觉也似乎比刚才更疼了些。 最终,马俊还是拨通了赖四海的电话: “四海,还记得上次你们送药的那个地址吗,你和范神医抽时间过去一下,我的腰又犯病了。” “没问题,”赖四海满口答应,“我和范老兄这就过去。” 马俊说到的那个地址,位于一处三室一厅的普通居民楼房,是马俊的另一处房产,上次赖四海和范守安只是把药放在了门外,今天还是第一次登堂入室。 马俊开门将二人让进屋内,房间里家俱电器齐全,却唯独缺少烟火气,可能是平时很少有人居住的原因。 几句寒暄过后,范守安伸手开始给马俊号脉,片刻过后,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不应该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一定是没有静养,如此过度劳累,别说有伤在身,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可再想想您的工作性质,我这里想劝也……” 至此范守安闭口不言,连连摇头叹息。 “没办法呀,”几句话说得马俊很是受用,说起话越发大义凛然,“人民警察嘛,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一旦松懈,人民群众就要深受其害,使命在肩,哪有静养的时间啊。” “有马厅长这样的好警察,实是我等小民之福之幸啊!” 范守安边说边示意马俊在沙发上趴下,又在他的腰上贴上了两张膏药。 几分钟过后,马俊从沙发上站起,在客厅里走上几步,已是满脸的轻松惬意。 “真是神医神药啊!”马俊由衷地夸赞了一句。 “不敢当,只是一个乡村土方而已。” 范守安谦虚道,接着便话头一转: “马厅长,都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关于您的病,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如果是劝我休息静养,”马俊摆摆手,“那就不要说了,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自然晓得,但我想说的是——”范守安顿了顿,接着缓缓说道: “若是身累,一两日或可得以休整,若是心累,那世上纵有妙药仙丹,也与白菜萝卜无异。” 目光骤凛,马俊紧盯着范守安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守安急忙起身,双掌合实微微一躬身: “对不起马厅长,出言无状还请谅解,但话已至此,就容我再多说一句吧。”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对我指指点点? 马俊只觉一股怒火冲上心头,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但腰上还贴着人家的两片膏药,实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便冷哼一声道: “你说!” 伴随一声长叹,范守安只说出三个字: “放下吧!” “放下?” 多少年来,马俊听过不知多少句劝解的话、恭维的话、祝福的话,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放下”。 荣誉、地位、金钱,这些他样样不缺,但也样样都达到了极限,几乎得无可得。 他却依然不甘心,所以他的身影,便出现在几乎每一个能出现的地方。 最终还能得到什么呢? 除了这一身伤、一身病——别的,都无法确定! 难道,真要如范守安所言——放下吗? 马俊颓废地躺倒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半晌无语。 忽然他摇了摇头,重新坐起身道: “没想到范神医不但会看病,还会看人,你又是如何看出我心里有事放不下?” 范守安笑笑道: “依照我华国医学的理论,人是形神合一的整体,心神对健康有着重要的影响,神依形存、形依神立,形与神俱,不可分离,方才我说的一切,皆由号脉所得,所谓促因火亢,亦由物停,左寸见促,心火炎炎,因此我判断马厅长定然是心中有事,却无法放下,才造成了现在劳体劳心,病情无法缓解的情况。” 虽然听得似是而非,半懂不懂,但一贴膏药就能让他像个好人一样,马俊对范守安的说辞自然是深信不疑,当下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放下……这两个字,旁人说着容易,真轮到自已身上,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范守安将身体侧向马俊,神神秘秘地说道: “上一次给您号脉时,我便有了这个诊断,只是当时不便明言,如今敢斗胆向马厅长进言,却也是做了两手准备,就是不知您是否信我?” 两手准备……难道他有解决之法?马俊顿时大喜: “范神医,你妙手回春,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快说,有什么好办法?” 范守安向坐在旁边的赖四海使个眼色。 赖四海忙从身后拿出一个制作精美的包装盒,从里面取出一匹金光闪闪的金马放在茶几上。 整只金马高二十五公分、长十五公分左右,马身强壮健硕,昂首扬尾,后蹄高抬,仿佛奔跑于白云之上,倘佯于天地之间,造型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眼望过去便人心提振,精神倍增! 这些年来,马俊收到的各种关于马的物件不计其数。 但今天眼前的这匹金马,却让他过目难舍,只是出于职业的原因,让他还能留有一线理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要贿赂我吗?” 赖四海连忙摆手道: “马厅长,这只是一个镏金的铜马,不值啥钱,但又不是一个普通的马,它是那啥……还是让范老兄说吧。” 面对马俊狐疑的目光,范守安不紧不慢地说道: “上次在马厅长的办公室,看到您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八骏图》,和您的名字非常相配,寓意也很好,不过那是一张印刷品,有形无神,您并不能获得太多裨益,为配合药物的治疗效果,特地为您准备了这匹镏金青铜风水马。” “风水马?”马俊顿时大感兴趣,“有什么说法?” 范守安手指金马,慢慢讲解道: “马的本性豪放不羁,还有着强健不息的气数,尤其可补命局中的午火,若是放在办公桌台面上,主振作奋发、突破僵局、光旺官运、官上必贵,不日之内,必然马到成功!” 一番话,可谓句句说到了马俊的心窝里,当即眉开眼笑,把金马拿在手里,喜不自胜。 把玩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把金马放回到茶几上,向赖四海问道: “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多少钱?” 赖四海手一挥: “早就知道马厅长会这么办,现在不用给,从预付的药费扣!” ---------- 返回四海公司的路上,赖四海满脸心疼的表情,完全没有了送出金马时的那股大方劲儿: “我说军师,这本来就是一个纯金的金马,还非得说成是铜镏金的,也不知道马俊能不能看出来。” 范守安笑笑道: “虽然同样大小,金要比铜重一倍以上,只是这匹马是中空的,从大小上并不容易分辨,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放心吧,这笔投资肯定会有相当大的回报。” “这本来是我准备摆在办公桌上的,”赖四海还在为自已抱不平,“就公司开业那天摆了一次,结果你说太招摇,再也没露过面,谁想到今天便宜了马俊。” 将其心爱之物送人,范守安可以理解赖四海的心情,但小孩子做事才分对错,大人做事只有权衡利弊: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三天后守安居开业,届时引发的反应如何,可能就在这个金马身上了。” “这个金马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帮马俊升官发财?” 多年的盗墓生涯,让赖四海对风水这事儿并不看重。 单就古墓选址这事儿来说,没有一处所谓的好风水,能保佑子孙王朝千秋万代,反倒是在多年后,给自己这些盗墓人指明了地点方位。 “只是一种心理慰藉罢了,”范守安摇头道,“但我研究了马俊的履历,在这个时候送上金马,正是顺势而为的最好时机。” 想想眼前的处境和以后的发展,赖四海也只得放弃心中的那份舍不得,点点头道: “也是,送都送走了,再想啥也没用,我衷心祝他心想事成、马到成功——别白白浪费了我的金马。”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回报》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九回 回报 第九回 回报 无论有没有这匹风水金马,马俊都不想浪费掉任何一个机会。 这些天来,只要有出头露面的机会,他便会第一个冲上去,爆发出了空前的工作热情。 所做的一切,其实都为达成一个目的——晋升二级警监。 他现在的职务虽然已经是公安厅副厅长,但由于职务晋升得太快,警衔反而被落下了一步,至今仍和栾锋一样,同为三级警监。 根据现行选升警衔的暂行办法,任三级警监满三年、任现职级时间满两年、参加工作时间满二十五年,可以选升至二级警监。 几年前马俊就已满足以上的条件,但不知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晋升二级警监的报告一直未被批准。 现在厅里正在整理选升警衔人员的有关材料,准备在九月底前报主管部门审批。 这一次,马俊势在必得。 将金马摆放在办公桌上,按照范守安的说法,马首迎门向外,寓意扬鞭奋蹄、马到成功。 有了这一匹立于案上的金色奔马,刹时让房间里多了几分生气,整个人也平添了几分气势。 马俊也曾怀疑这匹马是纯金打造,不过根据他的经验,体积这么大的黄金,肯定要比现在重得多,因此青铜镏金的说法还是可信的。 进进出出前来汇报工作的人,无一不把目光首先锁定在金色奔马上。 不善言辞的人会夸上一句:真好看; 带点儿文艺气息的,则大赞:龙马精神; 而一些知道内情的,微笑着饱含深意地喊上一声:马到啦! 不知是范守安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这匹金马给他带来了气运,这一天马俊下了一次基层、处理了两起案件、开了三个会,傍晚回家时,仍然精神抖擞,仿佛还有使不完的劲儿。 第二天上班时,在楼门口恰与常胜厅长相遇,二人边上楼边闲聊,只言片语中,常厅长虽未明说却也有暗示,今年他晋升警衔的事儿,基本上稳了。 这让马俊不由得欣喜若狂,对赖四海和范守安,在产生了好感和信任的同时,还慢慢滋生出了一丝感激之情。 ---------- 与此同时的古玩街内,守安居那扇关闭将近四个月的店门,重新被人缓缓打开。 一群人开始忙里忙外地打扫尘土、擦拭门窗,引来众多人驻足围观。 有好事的人便上前询问: “守安居这是要重新开业吗?” “对啊,”正在干活的伙计笑呵呵地答道,“到时候欢迎大家都前来捧场啊!” “啥时候开业?” “明天!” 如同一阵狂风,守安居明天就要重新开业的消息,瞬间吹遍了古玩街的每一个角落,吹皱了许多人心中的一池秋水,在段明全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叫什么事儿啊! 室外阳光普照,段明全躲在藏古阁内,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着寒意。 当初正是因为守安居,自己才会和黑田合作,结果导致藏古阁易主;之后又与范守安合作,把黑田赶回了倭国,然而换来的,却是守安居重新开张。 折腾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不,应该是惨过当初。 在关于守安居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孟希却充耳不闻,除了父亲的病情,他现在几乎不再关心任何其他的事。 随着天气转凉,孟子夏的病情几日来又有恶化的迹象,这让孟希心急如焚,虽然知道不能再拖下去,然而从各方反馈回来的结果,却是一个失望接着一个失望。 ----------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守安居里里外外红毯铺地,上上下下装饰一新,花篮成排,彩旗招展,在鞭炮的声声炸响中,正式宣布重新开业。 守安居原本就在藏友中有着很好的口碑,当初的突然停业曾让他们痛惜不已,现在听闻守安居重新开业,今天又恰好是周六,等大门一开,早已等待多时的人群便如洪水般涌入店内。 范守安身着传统盛装,站在门口处,笑眯眯地与进出的人们打着招呼,满脸的惬意和满足。 两名伙计则为进店的每个人都发放上一张折扣券,当日可凭券打八折。 然而进店后,众人却大失所望,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件件真品,只是价格却在以前的基础上翻了一倍不止,让手里的折扣券几乎成了摆设。 于是便有人提出质疑,伙计连忙上前解释说,现在店里的规矩改了,可以讲价,不过要是讲价,那么就不能再使用折扣券。 守安居当初关门的原因,大家也有所耳闻,如今这般的安排,自然也是为防止旧事重演,多数人都表示理解,会心地一笑而过。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好说话,有人当场就扔掉了折扣券——明显讲价比折扣来得还要便宜,那要它还有何用。 人一多,想法就多,难免就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喧闹的人群中,一名彪形大汉来到伙计身前,扬起手里的折扣券问道: “要是不讲价,这一张券就能打八折,对不对?” 众人抬头看望去,怎么看都感觉他不仅不像是个爱好收藏的人,还可能是脑子不好使的人。 但是来者都是客,伙计点头回道: “没错,您看中了哪件宝贝?” “哪件都行,反正我手里有五张,全都给你,再挑件顺眼的拿走就完事了。”大汉吡着一对大板牙说道。 面对这样的逻辑,所有人无不为之醉倒,伙计无奈地笑道: “您可能误会了,折扣券每人只能使用一次……” “一人一次啊……” 大汉向人群里招了招手,又有四个人走出,手里各拿着一张折扣券。 “我们五个人一起买,一人使用一次,这就行了吧。” ——这是有人不想让守安居顺利开业,在故意找茬搞事情啊! 众人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向后退了一步,只把伙计和那五个人留在中间。 伙计还未答话,只见赖四海从内室里走出,阴沉着一张黑脸说道: “朋友,今天守安居重新开业,给我赖四海一个面子,别在这里犯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赖四哥啊,”大汉冲赖四海一拱手,“不过我们就是想买东西,你们发折扣券,不就是让我们用的吗,现在咋还反悔了呢?” 范守安从门口赶来,按下了赖四海已经举起的拳头,轻声说了句: “去给马厅长打电话。” 接着转头向大汉等五人拱了拱手: “话不说不清,理不辩不明,几位可否随我到一侧详谈,也不耽误其他贵客观看。” 大汉吡牙一乐:“想谈就谈呗,大家伙儿都先别着急买啊,看我怎么帮你们免费买古董。” 众人当然不会相信他能免费买到古董,可也都怀着一颗好奇心,等着看事情将如何收场,假装在店里的闲逛,实际上眼神不时飘向门口,关注着那里正在争辩的几个人。 赖四海没有去和那几个人纠缠,而是径直回到内室,拨通了马俊的电话: “马厅长,我赖四海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实在是碰到麻烦了,所以只好给您打电话,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自从得到了常胜厅长的暗示后,马俊心情极佳,连想都没想便说道: “四海啊,说吧,什么事儿?” “今天守安居重新开张……”赖四海把刚刚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说了一遍。 “不就是几个地痞流氓捣乱嘛,”马俊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用着急,我这就派人去处理。” 赖四海却似乎有些顾虑:“这帮人不会报复吧?” “报复?”马俊不屑地一笑,“只要我出手,他们下辈子都不敢!” 挂断赖四海的电话,马俊马上给西京市公安局长周长安打去电话: “老周啊,我都强调多少回了,咱们西京的治安情况一定要是全省最好的,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会有黑恶势力敢公然地欺行霸市啊?” 面对如此的批评,周长安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 “马厅长,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没有收到报案呢?” 马俊语重心长地教导道: “那是因为电话打到了我这里,不过嘛,有些事情是不能埋怨人民群众滴,当他们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时,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民警察,都要一样地为人民服务,普通百姓嘛,他们报警时哪里分得清是省厅还是市局?哪有什么上下级观念,你说对不对?” 周长自然听懂了马俊话里的意思,连忙答道: “马厅长说得对,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古玩街有一个叫守安居的店铺开业,遭人敲诈勒索,你派几辆警车去维护一下秩序,以实际行动为我市的经济发展保驾护航。”马俊道。 “警车?”周长安沉吟了一下,“像这种事儿只要派两个警员过去就能解决,派出警车是不是有点儿……” 马俊的胖脸抽搐了一下,语气里已有了几分怒意: “老周啊,我们对黑恶势力不仅要彻底铲除,更要防微杜渐、惩前毖后,你只派两个人到那里转上一圈,今天他们走了,那明天还来怎么办?难道天天都派人去吗?要么别做,做就要一次到位,要完全彻底地打消他们继续为非作歹的想法和念头!” ---------- 范守安和那五个人仍然在争执,店里店外的人越聚越多,都想看看守安居如何处理,如何躲过这一劫。 一阵凄厉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四辆警车径直驶入了白天不让机动车通行的古玩街。 冲大汉微微一笑,范守安道: “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接着聊!” 大汉则神色慌张地大喊一声: “算你们狠,算你们牛,能叫来这么多警察,我们认栽了,兄弟们,走!” 说罢五人便一头扎进人群,刹那间跑得无影无踪。 警灯闪烁不停,在烈日的强光下依然很刺眼。 四辆警车一侧两辆,停在了守安居门前。 很威武,如旧时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一般。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病危》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回 病危 第十回 病危 如果说守安居重新开业,让古玩行内感到些许惊讶之余,还能有一份理解,那四辆警车竟然从头守到尾的做法,留给人们的只有震惊。 ——赖四海什么时候和警方有了这么深的联系? 藏古阁内,段明全的心情在深渊里沉浮,看着守安居门前红蓝交替的警灯,一直闪烁到店铺打烊。 当初在大老板和赖四海之间,他选择站队赖四海,无论当初还是如今,看上去似乎都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只是,有时做对了也不意味着就能改变结局,就像现在,依然无法改变藏古阁面临的困境。 战,将亡; 降,亦将亡。 ---------- 守安居重新开业,密切关注着赖四海动静的杨冬自然也不会缺席,只是他的大多数人赖四海都见过,便让一直没怎么露面的小九进店观察,其他人则躲在远处探听消息。 当警车来到守安居门前时,杨冬不免有些激动,难道是警方掌握了赖四海的盗墓证据,要对他动手了? 同时也有些遗憾,可惜他没有倒在自己的手里。 后续事态的发展,却大出他的意料,按照小九的说法,是有人要找守安居的麻烦,而赖四海竟然找来了警察,吓得那五个人落荒而逃。 谁会在这个时候去找赖四海的麻烦? 杨冬第一时间想到了狗娃子,随即摇了摇头。 这样的操作,除了能给守安居开业添点儿恶心外,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伤害,以狗娃子的手段,想必不会做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 再联想到召之即来的警察,杨冬心中猛然一沉,不是狗娃子或其他任何人,而是范守安在自导自演! 他们分明是要借着流氓无端闹事、警察强力支持这件事,告诉所有人,赖四海并非平常人,他有背景、有后台,而且很强大、很强硬。 有了警察这把保护伞,那以后针对赖四海的行动,无疑将增加太多的顾忌。 ---------- 同样有所忌惮的,还有远在倭国的黑田健之。 傍晚时分,黑田接到了段明全的电话,详细地讲述了这两天有关守安居开业的情况。 对照两名伙计发过来的零散信息,可以判断出段明全并没有什么隐瞒,让他对藏古阁的掌控情况感到还比较放心。 守安居敢大张旗鼓地再次开业,黑田本已经感到了极大愤怒,而为保障开业顺利进行,赖四海居然可以叫来四辆警车,则让他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重新审视赖四海和范守安,他不得不承认,若与之争锋,在他们又获强援的情况下,结果恐怕难尽人意。 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无疑极其不明智,既然眼下身在倭国,那么不妨再多待上一段时间,静观其变。 ---------- 一家普通的古玩店开业,竟出动四辆警车维持治安,如此大的声势,就连原本毫不关心的孟希,也被动地了解了整个过程。 是夜,阴雨又至,气温骤降,或许是受到了守安居开业的影响,孟希心中烦乱不止,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清晨起床,来到厨房给父母准备早餐时,发现母亲已经提前做好了一切,令他有些不好意思: “妈,这些事儿我来就行了,你每天还要照顾我爸,不用起这么早。” 欣慰之余,孟妈妈面露忧色: “小希,吃过早饭不要去店里了,昨天晚上你爸的情况有些不好,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吧。” “我爸怎么了?”孟希声音颤抖,脸色大变。 “都怪古玩街里你爸的那几个老朋友,”孟妈妈有些生气地说道: “昨天一直打电话说守安居开业的事儿,你爸听完后特别生气,说什么忠邪不辨、狐假虎威之类的话,折腾了一夜都没睡着,今天醒来后的状态特别不好。” “好,”孟希急忙点头,“吃完饭就去医院。”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伴随着一阵咳嗽声,孟子夏从卧室里走出来,“不要大惊小怪,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总去那里做什么。” 连忙上前搀住父亲,孟希有些心疼地埋怨道: “您经常教育我不能讳疾忌医,怎么到了自已身上,就不相信医生、不相信医学了呢。” 在孟希的搀扶下,孟子夏来到桌边坐下,望着妻儿温和一笑: “别用大帽子压我,你们明明知道,不去不是因为不信,而是无用。” 虽然语气很淡然,但孟希也听出了其中的无奈,当下眼圈发红: “爸,虽然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有效的治疗方案,但医生也说过,要定期检查,随时掌握病情发展,这些总是要做的啊。” “徒增烦恼而已,”孟子夏摆摆手,“把这些时间用来陪陪你们,不好吗?” 在这个问题上,父子两人不可能马上达成一致,孟妈妈将早餐送在二人面前,柔声劝道: “先吃饭吧,检查的事儿,一会儿再说。” 喝下几口热粥,孟子夏脸色红润了些许,开始与孟希说起古玩街的事: “小希,守安居重新开业,范守安也借机向人展示了一下实力,如果只是为震慑黑田等人倒也罢了,我却担心他们日后会有恃无恐,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 孟希抬头看着父亲日渐瘦弱的身体,摇摇头道: “爸,这些事暂时先不要管了,等您以后养好的身体,我们一起对付他,一定要让这些盗墓贼受到应有的惩罚。” 孟子夏无声地笑了一下,甚是欣慰: “能有这份心愿,也不愧我们祖上的教诲,不过日后这些事,恐怕要靠你独自完成了,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这一大早的,说什么你!”孟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责怪和不安。 “放心吧,我没事儿,”孟子夏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片不祥的潮红,“小希,我有些不舒服,扶我去休息一下。” 孟希赶紧起身,扶着父亲向卧室走去。 刚刚只走出了几步,父亲那原本轻鸿般的身体却越来越沉重,直至最后整个人都挂在了孟希的身上。 “爸!” 孟希一声大叫,侧头再看时,只见孟子夏已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另一侧的孟妈妈泪水顿时如雨点般落下,完全没了章程,只是拉着丈夫的胳膊,声声不断地呼唤着“子夏!子夏!”。 孟希牙关紧咬,强行忍住悲声,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一俯身将父亲抱在怀里,轻声对母亲道: “妈,别着急,现在我们就去医院!” ---------- 因为时间尚早,上班的早高峰还没有到来,孟希得以用最快的速度开车来到了省医院。 几位急诊医生看完孟子夏的情况,都不由自主地摇头,让孟希母子的心顿时坠入了深渊。 面对泪流不止的母子,急诊医生实在不忍心道: “先住进重症病房吧,我们会用最好的设备维持住你父亲的生命,至于具体治疗方案,还要等包院长来了再定。” “不用等,我来了!”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白色大褂的女医生正快步走来,即使孟希此时泪眼模糊,但依然从那矮矮的身高上,已认出正是急诊医生口中的包凤英院长。 在十几天前,孟希带父亲来省医院看病时,接诊的正是包院长,当时就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做为一名女医生,不仅医术精湛,她还有着许多男人都不具备的干脆利落,介绍病情一语中的,提出建议简明中恳,话虽不多,却能让你听得明明白白,也正是在她的建议下,孟希才递交了成为新药临床志愿者的申请。 “马上住院,上设备!” “孟妈妈,你去照顾病人!” “孟希,你跟我来!” 如同一位战场上的将军,查看完孟子夏的情况,包凤英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矮矮的身材,却给了所有人极大的信心。 刚进入院长室,包凤英便开门见山道: “孟希,不让你妈妈来,就是要单独告诉你,你爸爸的情况非常不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孟希眼前一黑,急声道: “求求你,包院长……” 包凤英挥手阻止了孟希,继续说道: “心情我理解,但以目前的医疗手段,确实无能为力,唯一的希望,就是正在临床的新药,你的申请得到批准了吗?” 孟希摇摇头:“还没有……” “关于新药在临床期间,可能会出现的各种风险,你都清楚吗?”包凤英接着问。 孟希点头:“清楚。” “现在确定用这种药吗?”包凤英问。 孟希再次重重地点头:“我没有别的选择,用!” “好,我马上联系有关方面,简化审批流程,尽快把药送过来。”包凤英说着便拿起电话。 “谢谢包院长!” 等包凤英打完电话,孟希向她深深一躬,起身又问道: “特效药几天能到?” “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几天。”包凤英脸色忽然变得非常严肃: “目前的药物和设备只是辅助手段,这些天内,你必须照顾好你爸,让他能有坚强的意志,保持住清醒的意识,一直坚持到新药送来。” “接下来你们要面对的,将是非常痛苦和艰难的几天……”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陪护》 第11章 陪护 第十一章 陪护 多年的沉疴旧疾,孟子夏这一次病情来得快速而凶猛,幸亏是送医及时,加上处理妥当,让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仍处于半昏迷之中。 楚怀远一家听到消息后,马上赶到了医院,当看到孟子夏的情况,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将住院的各种手续全部办理好,楚怀远对孟希道: “小希,你爸这次住院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按医院要求,夜间只能有一个人陪护,我、小天和你,咱们三人轮换陪床。” 孟希木然地摇摇头: “叔,不用您和小天,我会一直陪在我爸身边,直到他好起来。” 楚天在一旁红着眼睛道: “哥,还是我们两人轮换吧,我保证一分钟都不睡!” 孟希拍拍楚天的肩膀,仍坚决地摇摇头: “叔、婶、小天,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想和我爸多待一会儿,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 夜幕降临,孟希坐在病床边,双手握着父亲一只削瘦的手掌,看着愈加苍老的面容,口中说着陈年过往,既是说给父亲听,也是讲给自己。 “爸,记得我五岁那年,古玩街里有一家店开业,那天他们请了一个戏班唱戏,我吵着要去看,你便拉着我的手到了那里,看戏的人真多啊,我站在人群中什么都看不到,你伸出手就把我举起来,骑到了你的肩膀上,我一下就比所有人都高,什么都能看到了,我高兴地笑个不停,当时还对你说,等以后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把爸爸也举得这么高……爸,我现在能举得起你了……求求爸,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手指在孟希的掌心里动了动,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孟子夏的眼角淌下。 轻轻拭去泪痕,孟希将父亲的手捧起,放在自已的脸上: “爸,医生说你就是太累了,这几天休息休息也好,过两天特效药就会到,保证能治好你的病……这些年,我和你说话的时间太少了,现在我想把多少年的话都说出来,不用管我,要是累了,你就睡一会儿……不要睡太久……” “我六岁那年……” ---------- 流淌的往事中,曙光初露,新的一天又悄然而至。 当孟妈妈和楚天走进病房时,孟希依然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双目红肿干涩,声音低沉沙哑,童年的故事已经讲到了十岁。 孟妈妈的眼泪无声流下,走到孟希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劝道: “小希,我们来了,你歇一歇吧。” 艰难地回过头,孟希向妈妈露出一个微笑: “妈,我不累,爸一直在听我讲故事,刚刚还握了握我的手。” 孟妈妈忍住悲声,含泪点头: “我知道,你去吃饭……下面的故事我来讲。” ---------- 也许是治疗起了作用,也许是众人的不离不弃感动了上天,傍晚时分,孟子夏的状况有了很大好转,各项指标开始趋于稳定,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拒绝了楚天替他陪床的要求,孟希如昨晚一样,坐在床边,拉起父亲的手,继续讲起早上未完的故事: “当时我们班上有一个家境富裕的同学,经常有很多零花钱,仗着有钱,总嘲笑其他同学是穷鬼,我看不惯,就找了几个同学,故意当着他的面,每天都在学校的一个大花坛里拿出几张五毛、一块的零钱,几天之后,他果然忍不住好奇,跑来问是怎么回事,我们便告诉他那个花坛有魔力,种进一块钱,第二天就能变成十块,然后,他就上当了。” “当我拿着他所有的零花钱,回到家向你邀功请赏时,却被你大骂了一顿,要不是妈妈拦着,挨上一顿打恐怕是跑不了的,你那天告诉我,如果把心思用在去骗无辜的人,那就是坏主意、坏心眼儿,更加不能把这些用在同学和朋友身上。” “第二天我按照您的教导,把钱都还给了那个同学,并告诉他以前那样做是不对的,从那以后,他意识到了从前犯的错误,变成了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学,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其实,我一直都想说,爸,谢谢您……” 孟子夏的眼角微微抽动,脸上似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在少年的故事中,沉沉睡去。 又是一夜往事,又是一夜无眠。 载酒买花年少事,浑不似,旧心情。 ---------- 当阳光穿过薄雾再次照亮窗纱,孟子夏紧闭了两天的双眼,微微打开了一条细缝,手上的力道也比前两天强劲了一些。 宛如一道清泉流过干涸的土地,刹那间孟希泪眼模糊,停下正在讲的故事,将头伏在父亲的手掌里喜极而泣。 例行查房后,包凤英对病情的控制情况表示满意,又稍稍调整了一下用药,然后再次把孟希叫到了院长室。 不等孟希说感谢的话,包凤英脸色凝重开口道: “你爸现在的情况看似在恢复,实际上是在透支生命力,接下来的两天将是最危险的时候,全天二十四小时,一分钟都不能放松,一旦出现异常情况,必须马上进行急救。” 仿佛当头一盆冷水,刚刚还兴奋异常的孟希瞬间凉到了心底,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包凤英心中暗暗叹息,语气稍缓: “也不要过于紧张,我说的是极端情况,如果能挺过这两天,新药就会到了。” “包院长,求求您了,再催催行吗?”孟希沙哑的声音里,全都是充满恐惧的哀求。 包凤英不愿再让孟希承受打击,点点头道: “你这两天的事儿,值班医生、护士都和我说了,放心吧,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们的。” 失魂落魄般地走回到病房门口,孟希停下脚步,双手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推门而入。 屋内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没有人说话,但孟希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医生说了,我爸恢复得很好,特效药马上就能送过来,告诉我们一定要坚持住,他们很有信心能治好我爸的病。” 欣喜的表情出现在每个人脸上,只有孟希心中充满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时间来到下午,孟子夏的情况竟然进一步好转,不仅眼睛已睁开大半,还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句话来。 病房里也充满了久违的轻松气氛。 ---------- 夜色又如潮水般涌入大地,借着城市的灯光和天上的星光,孟希握着父亲的手,仍在讲述着父子二人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 只是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也更加低沉,他想让父亲知道他一直都在,又不想声音太大打扰了父亲的休息。 听着父亲逐渐平稳的呼吸,孟希的心里也慢慢平静,同时,也更加坚定。 ——还有两天时间,就算对面是刀山火海,也要挺过去! 一段故事讲完,孟希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只喝了一口,他便如遭雷击般,呆愣在床边。 安静的病房内,忽然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饿……图……” 无比缓慢地转过头,孟希的目光停在爸爸身上。 监控仪器上并无异常提示,孟子夏的呼吸也算平稳,刚刚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在说梦话。 孟希俯身将耳朵靠近爸爸的嘴边,在含混不清的发音中,他终于听清了那两个不断重复的字: “千里……” ---------- 每个人心里都有许多放不下。 操劳了一生,却终无结果,便是最大的放不下。 哪怕口说心想,人劝自劝,到头来还是放不下。 孟希呆坐在床边,一时忘了给父亲讲述往事。 ---------- 清晨,当孟妈妈走进病房,孟子夏依然在沉睡,孟希却如木雕泥塑一般,坐在病床前,连身后有人到来,都没做出任何反应。 孩子这两天真是太累了! 看得孟妈妈阵阵心疼,正想拿件衣服给儿子披上,不料孟希此时却转过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面对着儿子这一笑,孟妈妈的心却如刀割般难受。 惨白的面容,杂乱的头发,空洞的双眼,干裂的嘴唇,配上僵硬的笑容,哪里还有前时翩翩公子的一分模样。 “孟希,你……” 一声惊呼从孟妈妈身后传来,一道靓丽的身影转出,快步来到孟希面前,蹲下身,双手捧起孟希的面庞,俏目含泪,欲语还休。 “若水,我……没事儿……” 双手盖在林若水的手上,孟希悲从中来。 一夜的难解愁肠,此时就如奔腾的江海,几近喷涌而出。 但此时此刻,孟希不得不紧咬牙关,控制住即将崩溃的心绪,口中只能毫无意义地重复着: “若水,我……没事儿……”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抉择》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二回 抉择 第十二回 抉择 林若水站起身,手指穿过孟希乱蓬蓬的头发,慢慢理顺,边梳边柔声说道: “我知道,没事儿的,你和孟叔叔都会没事儿的。” “小希,”孟妈妈在一旁强忍悲痛道,“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你爸。” 孟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用力晃晃头,努力让自已变得清醒一些: “妈,我不累,爸昨晚休息挺好的,医生说特效药这两天随时可能到,到时候还需要签字等各种手续,我怕耽误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 看着三天下来就瘦了一圈的儿子,孟妈妈万分心疼,态度变得异常坚决: “你太紧张了,自已会先垮掉的,若水,你帮我劝劝小希,好歹也让他稍稍放松一下。” 林若水拉住孟希的手: “走吧,我还没吃早点,你陪我一起去?” 孟希恳求的目光望向林若水: “我是怕,只留我妈一个人在这里,一旦有事,她忙不过来。” 秀眉紧蹙,林若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开门声响起,楚天匆匆而入,向孟希道: “哥,我来了,你就去歇歇吧。” ---------- 早餐店内,孟希和林若水相对无言,彼此的脸上都布满了忧愁。 喝下碗热汤,孟希感觉精神好了些,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若水,你怎么会和我妈一起来的?” 拉过孟希的手,林若水眼神里透着疼惜: “三天前,台里有一个秘密调查采访,参加的人都关闭了对外的联系方式,昨晚结束后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但你都没有回应,我隐约感到可能出了事儿。今天上午,本来是要参加一个会议,但我不放心便请假去到你家,正偶到孟婶准备来医院……可万没想到,在这三天里,林叔叔和你会……” 孟希愣了愣,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上面有林若水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愧疚地看了林若水一眼,孟希解释道: “晚上要陪我爸说话,怕被人打扰,所以就改成静音模式,没有听到,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林若水貌似嗔怪地看了孟希一眼,心底浮起一片柔情和心疼: “孟希,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开车送你回家,休息一会儿吧。” 孟希仰面向天,紧闭双目,口中喃喃道: “睡不着……不敢睡……就怕等我一觉睡醒时,我爸就……” 握着孟希的手更紧了一些,林若水心中满是无奈和无力: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要不,我们回病房吧,你从那里休息一会儿,也许能放心一些。” “先不要回,”孟希难受地摇着头,“为了让我妈放心,我还要假装休息,反倒会更累,若水,今天你要是不上班,多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只要你愿意,我陪你多久都行!”林若水点点头,向四周看了一下,“这里太吵,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坐在公园湖边的长椅上,孟希双手捂面、低声啜泣。 多日以来不敢示人的脆弱一面,今天终于在林若水面前展露无遗。 林若水只是将孟希抱在怀里,没有过多的言语安慰——现在他所流露出的一切,只是多日以来沉重压力的释放。 “若水,”孟希忽然抬起头,“有件事儿……我想……” 看着欲言又止的孟希,林若水不免有些疑惑: “你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再难我也会愿意。” 孟希张了张嘴,却猛然双手抱头埋在两腿之间,痛苦万分地说道: “不能这样做,心太乱了,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我不知道……” 林若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做出什么选择,肯定都有你的想法和苦衷,说出来没关系,我永远会支持你的决定。” 孟希疯狂地摇头: “不,这件事不一样,无论怎么做,我心里都会有一道坎儿,永远都过不去!” 能够感受到孟希的痛苦,却不知痛苦的根源,林若水只能将他的头轻轻搂在怀里,温言劝慰: “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有的只是想法太多,对某些事、某些人看得太重,影响了你的判断,别忘了,你是孟希,是我心中无所畏惧的孟希!” 林若水的善解人意、温言细语,让孟希陷入了更加痛苦的深渊。 ——她怎会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将意味着失去。 或者失去父亲弥补人生遗憾的最后机会。 或者——失去林若水! 林若水将孟希扶起坐正,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语气也变得很是轻松: “你知道吗,当在左右为难时,我干脆就不再去想,转身去做点别的事,也许几分钟、几小时、几天之后,当时看起来很难抉择的事,时间已经帮你给出了答案……所以,现在我们去做点儿别的事。” 孟希长出一口气,抬起头: “也许你说得对,那你打算做什么?” 指了指湖面,林若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还记不记得,遇到小文正的那天,就在这里,你答应过我什么?” 孟希脑海中瞬间闪过那天为林若水送行的场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道: “你想去划船?” “对啊!”林若水道,“那天我就要说挑战一下自己,只可惜时间不够了,今天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也让你看看,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真正过不去的坎儿。” 吓得孟希连连摆手: “不行,今天不行,这件事太危险,我不能答应你。” 林若水却挑衅似地笑了起来: “来吧,别的忙帮不上,今天就是要通过这件事,让我挑战一下曾经的恐惧,更想让你能重新振作起来——我可不想今后总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男人。” ---------- “我们这有手划的普通船、脚踏的鸭子船,还有电动的快船,你们想租哪种?” 公园租船的场所刚刚营业,游玩的人并不多,见到生意上门,老板热心地介绍道。 “鸭子船吧,安全些。”孟希道。 林若水拉住了孟希准备交钱的手: “我想坐手划的,那种才像真的船,行吗?” 面对林若水期冀的眼神,再看看空荡荡的湖面,孟希不忍心破坏她的兴致,改租了一条手划的普通船。 两人穿好救生衣,正准备上船,老板又递过一个带密封的功能的塑料口袋: “把手机等贵重物品放在这里面,省得一会儿水花太大弄湿了。” 俩人并没有拿太多的东西,除了两部手机外,就是一串车钥匙,全部放入密封袋后,孟希随手将它挂在腰带上。 “腰上挂着鱼篓,如果再戴上斗笠,你就更像个渔夫了。”看着孟希的模样,林若水取笑道。 “我可不想当渔夫,小学课文里有个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在林若水的感染下,孟希的心情也慢慢开朗了许多,“当年学完后,吓得我都不敢结婚了。” 走出刚才的阴霾,孟希已经在开玩笑,这让林若水感到非常高兴,当下反唇相讥道: “区区小学水平,口气还这么大,渔夫是那么好当的?春秋时期范螽范少伯,辅佐勾践打败夫差,并着有世上最早一部《养鱼经》,人家才是真正的渔夫好不好。” “如此说来,我就更不能当渔夫了。”孟希笑道。 “为什么?” “他能把至爱的西施送给别人,我可舍不得!” ---------- 泛舟湖上,阳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在有节奏的船桨划水声,小船缓缓前行,舷边荡起微微细浪。 坐在孟希的对面,林若水已经没有了刚上船时的紧张表情,面对太阳微闭了双眸,张开双臂,在微风中享受着生活的恬静美好。 慢慢地摇动着双桨,孟希的目光停留在林若水那张粉雕玉砌的俏脸上,微风吹起她几缕黑发,在阳光中闪过一条条随风飞舞的光丝。 “若水,害怕吗?” “不怕,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若水,我……小心!” 想讲的话还没说出,不远处一条新租下的电动船可能由于操作不当,直直地向他们的船舷快速冲来。 孟希大叫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划动着船桨,溅起的水花已经打湿了林若水的上衣,然而依然慢了一步,电动船撞上船尾,“嘭”的一声巨响,船身严重倾斜,惊呼声中,孟希和林若水两人双双落入水中。 因为提前看到了危险,孟希落水时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只用了几下便游到林若水身边,伸出一条胳膊搂过她的身体,然后奋力向岸边游去。 抱着林若水走上湖岸,孟希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见林若水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回音,已经晕厥过去。 公园里的游人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而心如刀绞的孟希却根本听不到,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送若水去医院! 弯下腰将浑身湿透的林若水背在后背上,孟希发疯般地向停车场跑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父亲》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三回 父亲 第十三回 父亲 湖边到停车场几百米的距离,此刻在孟希的眼中却是那么遥远。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树木连成一片退向身后,在游人的惊呼和躲闪中,孟希就像一只受伤的猎豹,飞奔到汽车前。 腾出一只手拉开密封袋,摸索着拿出钥匙打开车门,孟希轻轻地将林若水放进车后排躺好,心如刀割地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林若水,发动汽车向医院驶去。 汗水夹杂着湖水从发梢流下,视线也有些模糊,孟希伸手在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告诉自己现在正在开车,不能哭。 眼睛不时地瞄向后视镜,侧躺在后座上的林若水很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孟希的心底却在翻江倒海,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骨节发白、青筋暴起,他在恨自已,既没有能力挽救父亲,如今又逞能害了若水。 假如……那自己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前方的道路上突发了一起交通事故,本就不算畅通的马路瞬间堵成一团,夹在长长的车队中,即使孟希双眼喷火,却也只能无奈地等待。 此时的他悔恨成分,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拨打120急救,而是选择自己开车去往医院! 否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堵在路上进退不得。 难捱的焦急等待中,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下意识地摸向副驾驶上的密封袋,当手指碰到自已的手机时,孟希才发现这个铃声来自林若水的手机。 目光落在另一部手机上,屏幕上来电提示的名字不由让他全身一震。 ——爸爸! 思绪瞬间如脱缰的野马,不由控制地回到了从前。 ---------- 四月十八日,参加四海鉴宝会的五天前,他兴致勃勃地带着楚天去捡漏,本想以小搏大拿回紫檀棋罐,却不料惨遭打眼,得到的只是一个杨木假货。 就在那夜,父亲对他说出了家族的过往,以及爷爷的死因。 正是当年被人偷走了世代相传的那幅画,最后郁郁而终。 而父亲为找回那幅画,从小到大便一直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中,直到拖垮了身体。 通过父亲和楚叔叔多年调查,大致确定了抢走画的那个人。 而他,正是林若水的父亲——林文彬! 孟希大学毕业后,被父亲安排到倭国读研,也是为了寻找机会,接近林文彬。 之后事情的发展,父亲当年的谋划,某种程度上说,也确实取得了成功。 只是后来通过多次的接触,孟希从心底不相信林文彬会做出偷画这种事,但也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世事难料,孟希和林若水最终走到了一起,哪怕愧对先祖,孟子夏也表示为了孩子们的幸福,不再追究当年过往。 所有人都认为这一页已就此掀过,但昨夜梦中的呓语,表明孟子夏仍然牵挂,仍然放不下。 孟希不敢确定父亲能不能熬过这两天,也不敢确定新药到了能不能有效。 如果不能,那父亲将带着终生的遗憾离去。 昨晚他也曾想过,放下一切去恳求林文彬,让他还回那幅画,了却父亲一生最后的心愿。 可如今的林文彬德高望重、富甲一方,可谓名利双收,又怎会轻易承认曾经的污点? 如果他不愿承认,自己又能如何? 也许,现在就是个机会。 恐怕,今生也只有这一个机会。 看着前方慢慢蠕动的车流,回头再看看依然昏迷的林若水,孟希咬紧钢牙。 他决定铤而走险! 随着车流慢慢向前行进,孟希调整下坐姿,稳定住心情,拿起自已的手机,待林若水的手机铃声刚一停止,便使用那张未记名的手机卡,马上拨通了林文彬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哪位?” 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孟希全身一颤,几乎想要放弃刚才的想法。 可父亲病危时的呢喃,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孟希狠狠心,变换成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你女儿在我们手里,不要报警,如果不想她出事,就乖乖按我说的办!” 听筒里传来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 两秒钟后,林文彬的声音传来,紧张而急切: “我不管你们是谁,只要保证我女儿安全,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保证日后绝不追究。” “好,为了你的女儿,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我只想要一幅画——” 孟希顿了顿,靠近手机,确保让自已说的每一字都能让林文彬清晰地听到: “千、里、饿、殍、图!” “《千里饿殍图》?” 孟希明显感觉林文彬愣了一下,然后带着痛苦和无奈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又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我对《千里饿殍图》虽然有所耳闻,可手里并没有这幅画,也从来没有见过它,我以一位父亲的名誉发誓,以上没有一句虚假,如果你们是要求财,只要放了我女儿,我可以给你整个林氏集团!” 即便隔着手机屏幕,孟希也能感觉得到,林文彬真的没有说谎,为了林若水,他确实可以用整个集团进行交换。 虽然已经动摇,但他仍做出最后的努力: “我对林氏集团没兴趣,只想要《千里饿殍图》!” 林文彬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也许是怕激怒绑架女儿的劫匪,轻声好言相劝道: “看得出,这幅画对你很重要,就像若水对我一样的重要,但和一个并没有这幅画的人纠缠不清,这是在浪费时间,你放心,我会说到做到,只要放了我女儿,林氏集团从此就是你的产业,若你仍想得到《千里饿殍图》,完全可以用整个集团去交换,那时又有何难。” “狗娃子是谁?”孟希忽然问道。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几秒后,林文彬略显痛苦的声音传来: “我确实知道他是谁,但不能因为要救我女儿,就去害别人,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一切,只求你能放了我女儿。” 至此,孟希心中对林文彬最后一点的怀疑也烟消云散,叹口气道: “看来,这幅画的确不在你手里,我也不会为难你女儿,再见。” 挂断电话,孟希心中堆积着满满的失望和惆怅,《千里饿殍图》确实不在林文彬手中,想帮父亲完成心愿,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个时候又会不会到来。 可是夹杂在其中的阵阵轻松,哪怕是他不愿承认,却无法抗拒,当年发生的一切,和林文彬没有任何关系,也就是说,自己和若水,今后将再无阻碍。 ——若水现在怎么样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头望去,扭过头的一刻,孟希两眼一黑,一颗心刹那间沉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也许是刚才过于投入,完全忽略了后面的林若水。 不知何时,她已经醒来,正蜷缩在座椅的角落里,瞪大双眼看着孟希,目光中全是陌生和恐惧。 前方的交通事故已处理完毕,后面的车按响喇叭催促他前行,孟希紧踩两脚油门,猛打方向盘,驶入了一条小路,然后将车停在路边。 “若水……我……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孟希语无伦次,不知该作如何解释。 好像看到了毒蛇一般,林若水又将身体向后缩了缩,脸色惨白、牙关打颤: “你……你刚才是在给谁打电话?” 林若水的表现,让孟希清楚她已经听到了一切,现在,只是想从他嘴里说出为什么。 可自己要从哪里说,要如何说,又怎么有脸说? 孟希沉默无言,只是握紧双拳不停往自己头上捶打。 林若水看着近乎在自残的孟希,不由自主地探出手想拉住他,可伸到一半又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告诉我,”两行清泪流过林若水的面颊:“你是谁?”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孟希嘶声道: “若水,对不起……” 泪流不止,林若水的语气里满含着悲愤: “我说过,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孟希吗?是那个说要给我所有的孟希吗?是那个说永远也不会骗我的孟希吗?是那个说要守护我一生的孟希吗?” 孟希无言以对,只能一边捶头一边不断重复: “若水,对不起……” 双眸中珠泪滚落,林若水的眼神里爱意与恨意交织: “不要再说对不起,如果这一切都是在骗我,那你就没有资格说对不起,我原以为相爱是缘分,茫茫人海,遇见你是今生的恩赐;相爱是默契,大千世界,遇见你是前世的约定;相爱是幸运,春秋数载,遇见你是一生的满足;相爱是真诚,世态炎凉,遇见你是心灵的归宿。” “可我从未想过,相爱竟然是欺骗、是算计、是利用,你、你——不觉得恶心吗?” 往日的伶牙俐齿,此刻却变得哑口无言,孟希只剩不停地继续双手捶头。 也许是说累了,也许是心冷了,林若水止住泪水,语气里再也不带任何感情: “燕子说得对啊,骗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不需要解释什么,你走吧……” “我……” 孟希没有动。 这一走,恐怕无法再回头。 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林若水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走!” 此刻,孟希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但依然想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给林若水听。 不是给自已辩护,只为让她可以少一点伤心: “若水,我现在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不求你能原谅,只想……” 林若水痛苦地闭上双眼: “走,马上!” 这一次,孟希决定不顾林若水的的驱赶,也不管她会不会听,他都要开口。 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那是妈妈的来电,父亲还在医院里,孟希不敢不接。 手机里传出的哭声让他如遭雷击: “小希,你快回来,你爸……要不行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解释》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四回 解释 第十四回 解释 荣枯数前定,此时身两难。 听到了手机里传出孟妈妈的哭声,林若水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语气已经近乎哀求: “就算为了你爸,求求你,快走吧……” 孟希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全身上下如筛糠般颤抖,掌中的手机被握得几近变形。 可哪怕再不愿,现在,他只能离去。 “若水,如你所说,我没资格说对不起,但是求你在以后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整件事说清楚,哪怕……能让你稍微好受一些,就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林若水闭目摇头,泪水不住抛落: “走吧,你走吧……” “那……我走了。” 此时的孟希也已是泪流满面,刚一下车便不顾一切地向远处狂奔而去,不敢做片刻停留。 一旦停下,他怕自己会再也迈不出下一步。 不知跑了多远,孟希在路边缓缓停下。 父亲生死未卜,自己已经办错了一件事,绝不能再错上加错。 收拾一下情绪,招手叫停一辆出租车,向医院赶去。 抢救室的门口,孟妈妈和楚怀远等人都焦急地等在门外,连凌飞燕都已经赶来,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孟子夏病情上,没人注意到孟希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透,孟妈妈更是上前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 “妈,我爸怎么了,明明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抢救了啊?”孟希带着哭音问。 哭泣中的孟妈妈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楚天在一旁道: “哥,你走以后,孟伯伯的情况一直都很稳定,可就在半个小时前,他突然咳嗽了几声,然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包院长马上将他转到了抢救室,直到现在也……” 孟希扶妈妈在椅子上坐下,轻声安慰道: “妈,我爸肯定没事的,包院长说过,只要挺过这一关,等特效药一到,我爸就好了,放心吧……” 安抚好妈妈的情绪,孟希抬起头向楚天问道: “包院长在里面吗?” “开始在的,”楚天道,“大约十分钟前,她出来了,对我们说病情暂时得到控制,但还没脱离危险,对了,她还问起你在哪里。” 孟希站起身,向楚怀远和楚妈妈道: “叔、婶,麻烦你们照顾我妈,我去找包院长想想办法。” 楚妈妈一摆手:“这个时候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快去!” 孟希抬脚准备去院长室找包凤英,却见她领着两个人正急匆匆地从走廊远处走来。 “包院长,我爸……”孟希赶紧迎上前,紧张地问道。 “这两位是制药公司的同志,特效药到了,”包凤英将手中的一摞文件递到孟希手中,“抓紧看,同意就签字,签字后马上用药。” 顾不上高兴,孟希将危险告知及免责声明等文件简单翻看了一遍,和之前查阅过的材料基本一致,不再犹豫点头道: “我签!” 一名制药公司的人好心提醒: “现在病人的情况有些特殊,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吧。” 孟希摇摇头: “不用了,如果这种药能治好我爸的病,对你们、对包院长我都万分感激,假如……我也绝不会怪你们,更不会胡搅蛮缠,请你们放心!” 履行完各种手续,包凤英带着药物进入抢救室,众人再也坐不住,齐齐站在门外,无声地等待着结果。 抢救室的房门迟迟没有开启,沉默中,似乎每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终于缓缓拉开,包凤英率先走出来,后面几名医生推着孟子夏的病床。 “用药效果非常好,你们可以放心了!” 包凤英摘下口罩,对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的众人说道。 孟妈妈身体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孟希怀里。 孟希抱住妈妈,泪水不住流下,低下头不停地说着: “妈,我爸没事儿了,我爸没事儿了……” 楚怀远等人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连忙推着孟子夏回到了病房。 虽然还处在昏睡之中,但孟子夏的呼吸已经非常平稳,监控仪上的各项指标也都显示正常。 临近中午,孟子夏从昏睡中醒来,已能完全睁开双眼,意识也随之恢复,两个小时后,他说出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吓着你们了吧。” “死老头子,”孟妈妈抓着孟子夏的手,眼圈发红,“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孟子夏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好,我答应你!” “爸,包院长和我说了,”孟希握住孟子夏的另一只手,“除了药物作用外,您的强大意志力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她说你是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是您创造了这个奇迹!” 孟子夏的眼眶有些湿润: “孩子,这些天,也辛苦你了。” 说罢又将目光看向楚怀远一家人,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 “现在我没事儿了,你们也不用再跟着操心了,都回去歇一歇吧。” 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也确实不利于孟子夏休息,楚怀远观察了一下老哥哥的状态,点点头道: “那好,你刚醒过来,少说点儿话,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也许是多年的兄弟默契,从孟希一出现,楚天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当下表示要留下帮忙,但孟妈妈和孟希都没有同意。 将楚怀远一家人送出房门,孟希回到病房,和妈妈一左一右坐在床头,孟子夏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后,便显得有些精神不济,在母子俩的劝说下,闭目休息,随着呼吸平稳悠长,慢慢地进入了酣睡之中。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孟妈妈这才想起一件事: “小希,若水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孟希的心脏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整个面部扭曲到不能自抑,急忙低下头道: “她……她去上班了。” ---------- 看着孟希狂奔远去的背影,林若水双手用力捂住嘴巴,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停他,听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泪花朵朵绽放,在阳光下绚丽多彩,只是每一朵的花蕊里,都装满着心痛和不舍。 重迭泪痕缄锦字,世上唯有情难死。 痛苦如洪水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情感的堤岸,终于在下一刻,冲破了最后的防线,让她再也无法坚持,泪水和悲声倾泻而出,直哭得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痛哭中手机铃声响起,林若水倏然停住哭声,俯身向前,在副驾驶上抓起手机。 ——只要是孟希打来的电话,她此刻愿意听任何解释,哪怕是通篇谎言,也强过现在的泣血心碎。 然而,透过泪光,看到来电人竟然是爸爸。 她不想接,想要挂断,可又担心这样只会让父亲更着急,擦擦眼泪,做了两次深呼吸,林若水接通了电话。 林文彬焦急不安的声音传来: “若水,你在哪,你没事儿吧?” 林若水想起自己在开会时接电话的场景,把手拢在嘴的前面,压低声音,正好能掩盖掉说话的异样: “爸,我在台里呢,没事啊。” “没事?你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林文彬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惑却并没有减轻。 强忍着伤心,林若水继续把谎话说下去: “开会手机静音,没听到,爸你怎么了?” “没事儿,刚才你三叔打电话说要来,我想问问你,中午能不能回来一起吃饭。”林文彬道。 林若水愣了一下,爸爸是独生子,自己哪有什么三叔? 随即恍然大悟,爸爸故意这么说,是在确定她是否被人胁迫。 如果确实被人胁迫,她应该说好,或者说今天不行,以后再找机会去看三叔。 又一阵悲从中来,孟希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爸,让我爸为我担心! 她想对父亲倾述,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 “爸……你说什么呢,我哪有三叔,先不说了啊,领导看我呢,一会儿散会再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林若水知道这可能会让父亲放心,但并不能解决他的疑惑。 ——因为确实有人打过那个绑架电话。 孟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往昔在眼前浮现,一幕幕恍如昨日。 他的每个眼神、每个笑容,不知为何,林若水从中丝毫没有感觉到恶意,只有怀念。 ---------- 意外落水,让林若水出现了暂时的晕厥,但情况并不严重,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林文彬第一个电话打来时,她的意识就已经开始慢慢恢复。 然后,便听到了让她震惊不已的一番对话。 虽然刚刚醒来的思维,还没有完全跟上对话的节奏,但几句话后,她便猜到电话那边人的身份,而眼前正在说话的人,尽管改变了声音,却依然知道,他就是孟希。 极度震惊之下,林若水并没有听清那幅画的名字,而面对得到整个林氏集团的诱惑,孟希却坚持只要那幅画,为什么? 那幅画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自己和他之间的这段感情,又算什么? 难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难道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 林若水想不明白,头痛欲裂,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冷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可她不敢回家去换,不敢让父亲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打开车上的暖风,借以烘干身上的衣服,更想让自已那颗揪着的心不再冰冷。 泪水默默流淌,如同心中那控制不住的思绪,可想得再多也想不明白三个字: 为什么? 这件事,不能不明不白地这样结束。 但她不想听孟希解释。 他的话…… 现在一句都不敢相信。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盘问》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五回 盘问 第十五回 盘问 多年的人生阅历,让林文彬在接完孟希的电话后,心中虽然牵挂着林若水的安危,可不知为什么,莫名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个“绑架者”似乎不会伤害女儿。 ——这个人并没有其他目的,他是真的只想要《千里饿殍图》。 所以当他最后说不再为难女儿,马上放她走时,林文彬选择了相信。 林文彬没有马上给林若水打电话,因为释放人质的过程也需要时间,在这期间他不想去激怒“绑架者”。 接下来,便是两分钟煎熬般的等待。 如果那个人真的放了若水,她此刻应该已经脱离了控制,林文彬拨通了电话。 然而,得到的回答让他更加迷惑。 按照电话里林若水的说法,她正在电视台开会,所谓的绑架案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如果通话时被人胁迫,林文彬相信,以若水的聪明,肯定会对根本不存在的“三叔”做出正确的应答。 而若水的反应却再正常不过,这让他一度产生怀疑,刚才自己是否真的接过一个“绑架者”的电话。 可他依然不放心,拿起电话拨通了林若水在电视台的办公座机。 振铃响了若干声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 “您好,请问找哪位?” “你好,”林文彬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我是林若水的爸爸,她不在吗?为什么不是她来接电话?” “今天我没看到她上班,也许是外出采访了吧。”年轻女子答道。 “你们台里今天有会议要召开吗?”林文彬无比紧张地问。 “我不太清楚,您稍等,我向别人问一下,”询问过周围人后,女子的声音传来,“上午台里确实有个会,参会人员里有若水,看来她应该是去开会了。” “好,谢谢你啊!”林文彬长长舒了一口气,挂断电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如果若水在开会,那所谓的“绑架者”只是在虚张声势,根本没有绑架女儿。 可是,在若水第一次不接电话之后,“绑架者”马上就打来电话,正是基于此,自己才会信以为真。 时间掌握得如此精准,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 现在女儿无恙,林文彬转而十分想知道“绑架者”是谁,为什么会认为《千里饿殍图》在自已手中,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索要。 只是若水对此完全不知情,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知道。 林文彬决定先不作声张,等她回家后,详细了解一下今天上午的情况,剩下的事再由自己慢慢调查。 ---------- 因为爱,所以不想让亲人担心,父女俩选择了相互隐瞒。 同样因为爱,为了能让亲人避免伤害,他们选择各自去寻找事情背后的真相。 衣服烘干了,泪也流干了,受伤的心却依然在流血。 愤怒和不解慢慢转化成疼痛,而疼痛能让人清醒。 林若水把衣服、头发简单整理了一下,开车找到家服装店,从里到外买了全套的衣服,然后走进一处女子会馆。 下午三点,林若水走出会馆,洗完澡并休息了一中午,此时的她又恢复到往日美丽温柔的模样,只是泛红的眼圈,透露着并不平静的心情。 ——把一颗完整的心给了你,你却当着我的面亲手把它打碎,是有难言之隐,还是从未珍惜? 林若水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不想从孟希口中听到。 有一个人,他不会撒谎,更不会骗自己。 林若水回到车内,拨通了电话: “小天哥,我是若水,现在有时间吗?我想找你出来坐坐,谁都不要告诉,包括……你哥。” ---------- 午后的阳光明媚,咖啡厅的装潢典雅复古,一个靠窗的位置,林若水和楚天相对而坐,两杯热咖啡已经凉透,却没人去喝,不知是因为苦涩的味道,还是沉闷的气氛。 林若水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天哥,这些天我很忙,所以没顾上询问孟伯伯的情况,怎么会突然住院了呢?” 从接到林若水的电话开始,楚天就很奇怪,现在他更加不能理解——这些事为什么不去问我哥,为什么今天出来见面不能告诉别人? 但出于对林若水的尊重和信任,他会如实回答一切问题: “这几年每到天气转凉的时候,孟伯伯的病情都会发作,只是这一次比以前严重了很多,也许是因为有些事让他的心情很不好,也许是……病情累积到了一定的程度。” “发生了什么事,会影响到孟叔叔的心情?”难道孟希的反常行为会与此有关?林若水连忙问。 提到这件事,楚天也不免忿忿不平: “还不是怪前几天守安居重新开业,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赖四海和范守安是干什么的,可警方竟然派出警车给他壮声势撑场面,这让孟伯伯感到很气愤,觉得警方这么做,就是在为虎作伥、助桀为虐!” 不再敢相信孟希,但林若水却依然相信孟子夏的人品和做事风格,当下点点头道: “虽然我不清楚守安居是什么背景,但能让孟叔叔感到气愤的事,一定是有理由的,上午我和你哥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问我?楚天再次产生疑问,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如实答道: “在你们走后,孟伯伯突然病情加重陷入昏迷,要不是特效药及时送到,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精神也比前两天好了很多,我哥正在医院照顾呢。” 原来这就是上午孟希接到电话后离开的原因,林若水暗中点头,可这并不是她想知道的真相: “这些天你哥都很少和我联系,他在忙什么?” 难道是因为哥冷落了若水,所以她生气了?楚天连忙替孟希解释道: “自从半个月前,孟伯伯在医院检查完身体后,我哥就几乎没做别的任何事,整天躲在屋里联系各地的医生,寻找各种治疗方案,这次孟伯伯能好起来,也多亏了我哥不眠不歇的照顾,他这几天几乎都没合过眼。” 眼前闪过今早形容憔悴、瘦了一圈的孟希,林若水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心疼,可一想到上午的那个电话,刚刚变得柔软的心房,又一次碎裂成无数片。 珍珠般的泪珠在眼角滑落,掉落在咖啡怀里,朵朵水花溅起,引出一圈圈涟漪。 楚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出声问道: “若水,你……你怎么了?” 扬起挂满泪痕的脸,林若水悲声问道: “小天哥,你永远都会和我说实话,不会骗我,对吗?” 不知道林若水为什么会哭,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但楚天明白自己现在没有别的回答: “我肯定不会骗你,只要能对你说的,都会是实话。” 透过泪眼看向楚天,林若水问: “小天哥,孟希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们……” 的确,他们有很多事瞒着林若水,楚天一时语塞。 有些事他不知道能不能说,面对林若水的盘问,他不知该怎么说。 已经无须太多的言语,林若水感到一阵晕眩——他们确实有事瞒着我! 眼泪如雨点般落下,心痛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 楚天这才想起要做一些事,手忙脚乱地拿起几张餐巾纸送到林若水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哥和我不是要骗你,只是想要保护你……当时的情况……我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擦了擦眼泪,林若水压下心中的悲愤,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若水,”楚天左右为难,“要不,你去问我哥,让我哥解释给你听?” “他?”林若水冷冷地说道,“从今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他,难道你也想继续把我骗下去?”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楚天从林若水的态度上,已经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即便现在自已不说,恐怕她也会从若风大哥那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此还不如自已先替孟希解释清楚,希望能获得若水的原谅。 长叹一声,楚天轻声开口道: “那件事要从湛卢剑说起……” 从四海鉴宝说到黑田,再从东升号上发现木村正二,说到如何截下湛卢剑,抵达倭国后,从江户的那个夜晚,一直说到凌飞燕买佛头、机关盒里的窃听器等黑田的轮番试探。 无论是在东升号,还是在倭国,林若水一直以为自己亲身参与并看到了所有事,却从未想到过,在这些看似平常或不平常的背后,竟然有着这么多不为她知的秘密。 东升号上孟希为什么要让她在张船长面前假装生气,在江户为什么会遭到人袭击,孟希为什么会当着黑田的面说带有江户口音的倭语,现在林若水终于理清了这一切。 孟希确实利用并欺骗了她,可林若水的感觉却异常复杂。 截下湛卢剑,孟希并不是为了私利,而且如果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他至今恐怕也不敢接受自已。 然而倭国一行发生的所有事,和孟希在电话里要的那幅画,没有任何关系。 楚天却在此时停下的讲述,似乎该说的都已经说完。 是楚天没有说,还是他不知道?林若水追问: “就这些?没有其他事情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倾述》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六回 倾述 第十六回 倾述 “没有了!” 楚天用力地点点头,然后诚恳真挚地说道: “若水,我们当时不想让国宝流失海外,所以不得已使用了那些办法,当时没敢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很危险,不想让你卷入其中,可最终还是害你受伤住进了医院,事后我哥对我说,如果那时你出了意外,他宁可以命抵命,也要去亲手杀了黑田!” 林若水痛苦地闭上双眼,不知是应该选择相信,还是把它继续当作骗子的谎言。 那一程倭国之旅,每一件事想忘也忘不掉,那是一生都未体验过的感觉,即使现在,依然是那么甜蜜,甜蜜到让自已无法拒绝。 难道,也和截回湛卢剑一样,孟希这次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谎言就是谎言,没有一次,只有无数次,有了一次,便有无数次。 林若水睁开双眼,看向楚天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团: “小天哥,谢谢你今天能和我说这些,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孟希在找一幅画?” “一幅画?”楚天想了想,断然摇头,“不知道,我哥从来没对我说过,不管他要做什么,在事前或事后,他肯定会和我说的,但这么长时间来,他从未对我说过要找一幅画。” “那么,是他今天临时起意?” 楚天肯定不会说谎,林若水能想到的便只剩这一种可能。 想起上午在医院见到孟希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楚天也有些拿不准,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孟希: “这些天我哥几乎什么都不管,一心只想着照顾好孟伯伯,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要找一幅画,没有道理啊。” 真相在泪眼中越来越模糊,林若水痛苦地摇着头,仿佛要摆脱掉所有迷惑的纠缠: “可是他确实这么做了,到底为什么啊?” 楚天不敢问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他想要帮孟希、想要帮若水: “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叫什么名字?我一会儿就去问问我哥,他为什么要找这幅画,一有消息会马上告诉你。” “画的名字我没听清,”林若水茫然地看着窗外,想了想道,“很抱歉把小天哥也牵扯进来,先不要和他说我们见面的事,我们之间的事就由我们自已解决吧……现在我的心好乱,想自已待一会儿,对不起……” 楚天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半晌方道: “答应我,千万别乱走,我让燕子马上来找你。” 淹没在混乱的思绪中,林若水并没有听清楚天说的是什么,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楚天什么时候走的,林若水没有察觉,她慢慢梳理着自己与孟希的过往,试图在里面找出孟希的动机。 然而,一切努力尽是徒劳,她能想起的,只有孟希对她的好。 游走在放弃和继续的边缘,林若水忽然觉察出两点异样。 一个人、一把剑。 人是哥哥林若风,剑是重器湛卢剑。 从倭国返回后,哥哥林若风对孟希的态度上的转变,当时就让她十分费解。 从码头上不假辞色,到饭店里爱搭不理,可在与孟希、楚天单独谈话后,竟对他们刮目相看、赞赏有加。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曾好奇地问过孟希,而得到的答复是: ——男人间的事情,说了女人也不懂。 还有那把被截回的湛卢剑,在从滨海回到西京的过程中,她几乎一直与孟希和楚天在一起,过了那么多次安检,他们根本不可能把它带回来,那么——湛卢剑现在在哪? 当时在张船长的协助下,孟希才得以顺利地截回了湛卢剑,在船上发生了这种事,严谨的张船长肯定会向哥哥汇报,那么是不是说…… ——哥哥也知道了这件事,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林若水不想再去猜,直接拨通了林若风的电话。 “若水,终于想起给哥打个电话啦!”电话里林若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更有着一丝温暖。 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林若水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抽泣了好几声才强行忍住,颤拌着声音说道: “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若水,别哭,不管出了什么事,有哥在!”林若风猛地提高了声音。 擦掉眼泪,林若水正色问道: “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湛卢剑的事?” 回答并没有马上到来,几秒钟后才传出林若风的声音: “若水,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是!”林若水点头道。 “若水,首先我要嘱咐你,无论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今后都要装作不知道,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你会有危险。”没有直接回答林若水的问题,林若风反而先行嘱咐了一番。 “我不会乱说,”林若水能够感受到哥哥的担心,只是答应完后便马上反应过来,“哥,原来你都知道?” “对,我确实知道,不过先和我说说,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林若风问道。 “我是听小天哥说的,”林若水如实答道,接着又开始抽泣不止,“哥,你们为什么要和孟希一起骗我?” “你是和孟希闹别扭了吧?”林若风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温言劝解道: “在这件事上,孟希的有些做法确实不妥,站在哥哥的立场,我是反对的,也对他进行过训斥,但大事不能拘泥小节,如果从大局的角度出发,换成是我,可能也会那么做,希望你能理解并原谅他。” 林若水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 “为什么你们都要我去理解和原谅他,明明是他欺骗了我!” “因为孟希是爱你的,”林若风继续劝道,“想必楚天也和你说了,他们这么做是在保护你,而且在这之后,他还为你做了许多事,有你知道的,也有你不知道的,总之,他在有些事情上确实瞒着你,但他对你的爱,肯定不是假的。” 连平日里对自已宠爱有加的哥哥都要替孟希说话,林若水突然感到异常愤怒: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谁知道他抢湛卢剑想要干什么,他还做了哪些事你都知道吗?” 只当是情侣间的小摩擦,林若风觉得妹妹此时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分清谁对谁错: “若水,你不相信他,也总该能相信爸爸和我,是我亲手把湛卢交给了孟希的父亲,有时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也不见得为实,先不要着急下结论,也许几天后,你的想法会和今天完全不一样。” 湛卢剑竟然是哥哥亲自护送的,爸爸难道也知道这件事? 对于林若水来说,今天让她震惊的事情简直太多,尤其是哥哥那句眼见也不见为实,让她想起了那一则故事: 弟子颜回煮饭给孔圣人吃,煮熟时圣人竟在无意中看到,颜回掀起锅盖抓了一把饭吃掉,圣人装作没有发现,起身对颜回说,要用这没有动过的米饭祭给祖先,但颜回却说不可以,我已经吃过一口的饭不能用作祭祀。圣人问颜回为什么要先吃一口,颜回说房上有灰落在饭上,不舍得扔掉所以就把它吃了。 圣人闻言感叹,哪怕是亲眼看到,也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度量别人,要了解一个人,真的不是件容易事。 可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自然会有一堆劝说的理由,真若落到了自已头上,这份心结单凭几句话、一段故事,若想瞬间解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在湛卢剑一事上,所有人都站在孟希一边,那么今天孟希的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正要讲给哥哥听,耳边却听到一声惊呼: “若水,你怎么哭啦,发生了什么事?” 林若水忙抬起头,只见凌飞燕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疼惜和愤怒。 连忙和哥哥说声燕子来了,挂断电话不解地问道: “燕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小天打电话说让我来找你,正好我回家路过附近,出了什么事儿,你到底怎么啦?”凌飞燕急切地问道。 闺蜜的到来,让林若水的眼中又一次泛起波澜,伸手抱住凌飞燕,伏在她的怀里再次抽泣不止。 尽管凌飞燕已经急得焦心如焚,现在也只能拍着林若水的后背,轻声劝慰。 哭了一会儿,林若水抬头擦开了眼泪,开口说道: “燕子,我想喝酒!” ---------- 人声嘈杂的小酒馆中,林若水仰头将一杯酒倒入口中,火辣辣的感觉刹那传遍了整个口腔,随着剧烈的咳嗽,倒下的酒几乎全部呛了出来。 捱不住林若水的哀求,凌飞燕只好将她带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酒馆,谁知面对烈酒,林若水空有此心,却难以入喉。 伴随着声声咳嗽,林若水在泪眼模糊中声声哀叹: “都说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可连咽都咽不下去,这愁又要怎么解?” “信什么不好,非信这一句,”坐在一旁的凌飞燕替她擦拭着身上的酒水,又心疼又没好气地说道: “书里还写着,曲能通雅意,酒不解真愁,你怎么不听?” 看到林若水还想去拿酒杯,凌飞燕伸手抢过,两眼冒火地叫道: “别逞能啦,你想急死我啊,快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大部分酒都吐了出来,但剩下的酒精还是让第一次喝酒的林若水有了几分醉意,面色酡红中目光迷离: “孟希就是个骗子!” “他骗了我,也骗了你,骗了我们所有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闺蜜》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七回 闺蜜 第十七回 闺蜜 “没错!”凌飞燕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我早就和你说过,孟希是个大骗子,现在终于知道了吧!” “你都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若水有些吃惊地看向闺蜜。 凌飞燕把手一挥: “用不着,说那些没用的干嘛,我是你闺蜜,又不是法官,才不管什么是非对错,反正把你弄哭了,就是不行,要是不打电话骂他一顿,他还真以为咱们好欺负!” 眼看凌飞燕已经拿起了手机,林若水急忙按住她的手: “谢谢你燕子,这是今天我听到的最暖心的话,可现在孟叔叔还在住院,这件事先不要让他知道,对养病不好。” 凌飞燕火冒三丈,可这一肚子火偏偏又无处发泄,只得放下手机继续痛骂孟希: “这个时候你还要替他着想,孟希能有你,得是几辈子才能积下的德,可这个混蛋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迷茫和痛苦在林若水的眼神中交替,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凌飞燕听: “我也不知道啊……” 哪怕对孟希已经恨得牙根痒痒,可现在对他打打不得,骂骂不得,这让凌飞燕感到无比的烦躁: “先不说孟希这个混蛋了,若水,和我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等哪天去找他算账时,也让他死得明白。” 愁苦地叹息一声,林若水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如果不是今天被我发现,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恐怕永远都会瞒着我……” 从登上东升号开始,一直讲到回国,林若水将孟希和楚天截回湛卢剑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凌飞燕,同时也提到了哥哥林若风还剑的事。 就像第一次听楚天讲述时的林若水,凌飞燕也听得目瞪口呆,她也从未想过那一段本不平静的旅程中,背后居然还翻涌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惊涛骇浪。 “这么说,孟希那时做了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夺取湛卢剑,可他要湛卢剑做什么呢,若风大哥为什么要帮他们呢?”旧的疑团没有解开,凌飞燕反而也陷入了新的迷惑中。 “我哥没说,”林若水摇摇头,忽然想起了哥哥的嘱咐,忙对凌飞燕说道: “燕子,我哥刚刚叮嘱过我,湛卢剑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孟希和楚天、甚至你我都可能会有危险,你可一定要保密啊!” 尽管不知道湛卢剑有多重要,但既然能惊动林若风,想必非同小可,凌飞燕连连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这件事孟希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不过要是连若风大哥都支持,背后的真相应该不简单,要不你原谅他这一次,骂他一顿就算了吧。” 林若水摇摇头: “这件事我并没有生气,不管是保护国宝也好,还是为一己私利也好,但最后结果是防止了湛卢剑流失国外,还能看得懂,多少可以理解,但今天他做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 “今天又怎么了?”凌飞燕忙问。 锥心般的痛苦再次袭来,让林若水想要谈起时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可心中的愤恨和难解的疑惑却越积越多,堵在她的心口,让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如果我今天不那么坚持要划船,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哀怨地叹息中,林若水缓缓讲述起上午那一段如同噩梦般的经历。 当第一眼看到孟希时她是如何心疼,为鼓励孟希振作又是如何挑战自已,船翻落水后最后的记忆是孟希拼命游向她,醒来时却听到孟希伪装成老年人的声音,谎称她遭到绑架,正在向她爸爸索要一幅画,然后…… 讲到最后,林若水已经泣不成声。 相较于林若水的伤心欲绝,凌飞燕则感觉不寒而栗,在以前称呼孟希时一口一个骗子,更多是一种朋友之间的玩笑,通过斗嘴来享受那种心无介蒂的感觉。 而现在听到的一切,似乎只用欺骗一个词已经不能概括,孟希的所作所为,让她想到了两个字——阴谋! 印象中熟悉的孟希慢慢变得陌生,接二连三地利用林若水则让她感到厌恶,所有情绪的累积,凌飞燕愤怒异常: “被你发现后,那个混蛋怎么说?” 林若水痛苦地摇头: “他想说,我没让,不想听也不愿听他再一次的谎言,我现在很难受,这么长的时间,感觉我一直都生活在一个精心编造的谎言里,燕子,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将林若水抱在怀里,凌飞燕无法忍心说是,当怒火稍稍褪去,一点疑问浮上脑海: “给他整个林氏集团都不要,却只想要那幅什么画,是不是孟希遇到了什么难题,只有这幅画才能解决?” 挣脱了凌飞燕的怀抱,林若水眼睛里被愤恨填满: “我爸爸为了我,可以舍弃林氏集团,而他因为一幅画,就要利用我,无论遇到了什么问题,难道不能直接说,非要用这种方式吗?哪怕他遇到的问题比天大,也只不过是一个阴险薄情的人!” 被林若水的表现吓了一跳,但对她的一番话却深以为然,凌飞燕把想替孟希再说两句好话的想法扔到一边,同样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错,对待这种人,绝不能让他有好果子吃,明天一早就把他叫出来,要打要骂随你便儿!” 面对凌飞燕的提议,林若水又开始犹犹豫豫: “孟叔叔病还没好,这个时候,还是先不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要怎么做啊!”面对着一会儿心硬一会儿又心软的闺蜜,凌飞燕崩溃大吼。 “我也不知道……” 茫然无措、愁容相对,林若水的手机骤然响起。 “若水,你到底在哪里,怎么还没回家?”林文彬焦急的声音传来。 向外望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若水这才想起忘了给父亲打个电话报平安,连忙说道: “爸,我和……几个同事出来坐坐,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家。” 放下手机,林若水看到凌飞燕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明明我们在一起,为什么要骗你爸说是同事?” 林若水指了指酒杯: “回家后一旦要是被我爸发现喝酒了,我怕他埋怨你。” 凌飞燕瞬间被感到得一塌糊涂: “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能为别人着想,若水你真是太好了——孟希那个混蛋,我一定饶不了他!” 因为林若水喝了口酒,凌飞燕开着自己的车将她送回到家门口,没敢进门便直接驾车向家中驶去。 进入小区,远远地看到自己家的窗户里有灯光透出,凌飞燕微微有些兴奋,看来是爸爸回来了! ——只是也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自己也能早点儿回家陪陪他。 凌一才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凌飞燕推门进屋,有些责怪地说道: “一个女孩子,这么晚才回来,很不安全知道吗!” 也许受到了林若水事情的感染,凌飞燕今天看父亲格外亲切,紧挨着凌一才坐下,伸手理了理父亲有些凌乱的花白头发,然后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 “我就知道,爸爸最疼女儿了,是不是?” 对女儿突如其来的亲昵,凌一才有些不太适应,咳嗽了两声道: “那是当然,想疼别人,别人也不给机会啊……别转移话题,这么晚你干嘛去了?” “我和若水在一起聊天来着,她碰上个渣男,安慰了她一会儿。” “你的闺蜜林若水?”凌一才诧异道,“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会遇到渣男呢?” 一提这事,凌飞燕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坐直身道: “还不是那个孟希,从我在东升号上认识他时,就看出他是个骗子,爸,你都不知道,那时他就把我和若水都给骗了,嘴上说和我们在船上玩这玩那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得到……” 猛然凌飞燕想起林若水一再嘱咐要保密,当即停下讲述,站起来对凌一才道: “不说了,说起来就生气,我去睡觉了。” 望着凌飞燕上楼的背影,凌一才心中暗道: ——刚才还说跟爸爸有多亲,眨眼就变了个人似的,这闺女就是不如儿子好。 尽管,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儿子都那么听话。 ---------- 林若水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客厅里的灯打开着,明显是父亲给她留下的,但人却没有在客厅里。 ——今晚应该不用接受爸爸的询问了,林若水长长舒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上楼回到自已的房间,客厅一侧书房的门被推开,林文彬出现在门口向她招了招手。 迈着十二分不情愿的步伐,林若水跟着父亲走进书房。 关上房门,林文彬看着林若水红肿的眼睛皱紧眉头,又靠近她闻了闻道: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喝酒?” 尽管事先已经想了要怎么说,但真讲出来的时候,林若水还是有些不自然: “没……没出什么事,就是我们……几个同事聚餐,我玩游戏输了,惩罚是喝一杯酒,但我没喝,全吐了。” 女儿已经安全到家,林文彬的心放下了大半,但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尤其是女儿的闪烁其词,更让他疑窦丛生: “你的眼睛又红又肿的,怎么了?” “喝酒时呛着了,”林若水的谎话说得流利了许多,“当时呛出了眼泪,我用手去擦,结果手上沾的酒进了眼睛。” “你……确定没事?”林文彬盯着女儿的眼睛问道。 感觉自已的情绪已经要到了失控的边缘,林若水忙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已的鞋尖,低声说道: “爸,我真没事儿。” 林文彬暗暗叹息一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你一定很累了,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和爸爸说!” “知道了,爸……”强忍眼泪,林若水逃也似的奔向了自己的房间。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林文彬心疼不已。 哪怕她的谎话看似天衣无缝,但林文彬又怎能看不出她的局促不安,分辨不出是不是哭过,还有,那一身从未见过的新衣服,放在今天,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若水为什么要撒谎? 她在隐瞒什么? 林文彬拿起电话: “老文,请你帮个忙……”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别姬》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八回 别姬 第十八回 别姬 这是一个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有人心事重重、有人泪湿罗巾,有人强作欢颜,有人则在盗玉窃钩。 秋分之夜,原本应该明亮的月光,却被漫天的乌云遮盖,除了几盏昏暗的路灯,古玩街内空无一人。 借助房屋间阴影的保护,几条黑色的身影慢慢靠近墨痕斋,在确认四下无人后,分工明确地开始动手,熟练的样子并不像是第一次做。 ---------- 身在医院的孟希,还不知他的处境已是雪上加霜。 挺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父亲的病情大大好转,终于在孟希阴云密布的心里洒下了一线光亮。 傍晚时孟子夏已能起身半躺,喝下一碗热粥后,面色越发红润,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随之提振了许多。 楚天来接孟妈妈回家,见此情景更是欣喜万分。 只是在看向孟希时,表情很是纠结,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在最后时刻选择了沉默。 孟希隐隐觉察出楚天大概有话要说,只当是他还想代替自己陪床,没有太多在意。 孟妈妈和楚天走后,孟子夏望着儿子满眼慈爱: “小希,这些天真是苦了你,今晚不用再陪爸爸说话,好好休息一下吧。” “爸,我没事儿,”孟希展颜一笑,“只要你能好起来,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却要搭上你,这怎么行呢。”孟子夏摇头叹息,语气忽而充满了忧虑: “有一天晚上你对我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希望我们父子二人能一起面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小希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父亲的病情刚刚有所起色,绝不能在此时给他再添烦恼,孟希强行稳住心神,拉住父亲的手道: “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所有的一切都很好,楚婶天天晚上都去陪着我妈,楚叔叔把金石轩留给了小天,天天去墨痕斋看店,非要说有什么不如人意的地方,就是最近生意不太好,不过差的也不止我们一家,你就放心吧。” 在孟希的脸扫了几眼,孟子夏最终还是点点头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直到孟希依言躺在了旁边的陪护床上,孟子夏才放心地沉沉入睡。 酸痛和疲惫从全身每一处肌肉、每一个关节传来,仿佛是在告诉孟希,身体已经超出了负荷,为了明天还能做事,今晚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他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林若水悲戚的面容就会浮现在脑海,在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 在心底为自已进行了千百种辩护,可每一种辩护都无法绕开那两个字——欺骗! 今后将和林若水一起走的路,被自己的自作聪明生生斩断,到了尽头。 在无尽的懊悔中,孟希圆睁双眼,直到天明。 孟妈妈和楚天赶到时,孟希正服侍着父亲洗漱,喜悦之余孟妈妈也责怪道: “就算恢复得再快,也多养两天再下床活动啊。” “医院的床不舒服,我想着早点儿好起来,抓紧出院,回家躺着去。”孟子夏笑道。 孟妈妈知道拗不过老头子,毕竟能下床走动了也是件大好事,只是当目光落在孟希身上时,明显能感觉到他精神萎靡、脚步沉重,顿时眼圈一红,用少有的强硬语气说道: “小天,送你哥回家,好好让他休息一下。” 孟希还想要争取留下,却不料孟子夏看了他一眼道: “走吧,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不放心,去把自已的事情处理一下再回来。” 听出了父亲话里的担心,孟希只得跟着楚天离开医院。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此刻的他心乱如麻,却无人可以倾诉,唯一能做的只有紧闭双目、默默无语。 在医院里有父亲需要照顾,多少还分散掉一部分心思,现在孟希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林若水。 他想知道若水此刻在哪里,她现在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她还能不能给自已一个机会,让自已解释清楚。 然后……结束。 楚天手握着方向盘,眼睛余光时不时望向孟希,最后实在忍耐不住,开口叫了一声: “哥,我想和你说件事……” 耳中似乎听到楚天在叫他,孟希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 “嗯。” “若水找过我……” 没等楚天说完,孟希猛地坐直身体: “什么时候找过你?她怎么样了?都和你说了什么?” “她……”楚天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哥,是我爸的电话,我先接一下。” “你大伯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楚怀远先问了一句。 “挺好的,今早已经能下床洗漱了。”楚天回道。 “那好,单独把你哥叫出来,我有事和他说。”楚怀远焦急地说道。 “我们现在就单独在一起,这就把电话给我哥。”说罢楚天将手机递给了孟希。 孟希接过手机,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叔,出了什么事儿?” “小希,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爸,”楚怀远顿了一下,“墨痕斋昨晚被盗了……” ---------- 如往常一样,楚怀远早早地赶到墨痕斋,准备在开门之前,把所有物品打扫整理一下,一早当店门打开时,店内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上锁的各种柜子被全部打开,古玩字画被扔得到处都是,所有房间的墙壁和地板还留下了被敲击过的痕迹,抬头向上看去,棚顶上一个圆形的洞口揭示着事件发生的原由。 楚怀远马上退出房门,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后,便向孟希告知了这一切。 “现在能看出都丢了什么东西吗?”孟希着急地问道。 “我还没进去,”伴随着楚怀远的声音,手机里同时传出了警笛声,“警察马上到,等进屋清理后才能知道。不过,我总感觉这些人不像是要偷东西,反而是在寻找什么。” “找东西……叔,我们马上赶到。” 放下手机,孟希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沉重,转头向楚天问道: “小天,你说若水找过你,你都和她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起过湛卢剑?” “是……我说了,若水一直哭,说我们骗了她,我也是怕她误会你,就……” 楚天并没有听过通话的内容,只是很奇怪孟希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湛卢剑。 “你们说话时,有没有别人听到?”孟希焦急地问道。 “应该没有,我说的时候声音很小,周围也没有别的人,哥,湛卢剑怎么了?”楚天道。 “墨痕斋昨晚被盗了,如果叔的感觉没错的话,很可能是有人在找湛卢剑!”孟希答道。 惊得楚天一抖,汽车差点儿失控:“你是说若水……” “不,绝不可能是若水,她不是这样的人!”孟希断然摇头,“那又是怎么走漏的风声呢?” “我……我走后,让燕子去找过她。”楚天懦懦地说道。 “这就是了,”孟希摇头叹息:“她那个大嗓门,半个西京城恐怕都听到了,咱们马上去古玩街。” 墨痕斋虽然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几件损坏的东西外,并没有丢失任何物品,警方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最后只能无奈地表示还需要一些时间,争取能尽快破案。 又要修补棚顶的窟窿,又要整理凌乱的房间,楚怀远、孟希、楚天还有伙计赵宝生,四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将墨痕斋恢复如初。 整个过程中,因为有赵宝生在场,三人未提过一句湛卢剑。 又到了晚上陪护时间,看着几乎已经虚脱的孟希,楚怀远心疼地说道: “小希,就让小天替一晚吧,这样下去你会抗不住的。” 孟希瘫坐在椅子上,艰难却坚决地摇摇头: “叔,你让我去吧,心放不下,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你这孩子啊,”楚怀远拍拍孟希的肩头,“去吧,但听叔一句,一个人抗不下所有事,无论发生了什么,抗不住的时候一定要和我们说。” 回到病房,孟子夏和孟妈妈看着一身疲惫的哥俩儿,尤其是强打精神的孟希,不禁满腹疑惑: “让你们去休息,怎么感觉你们像干了一天活似的?” 孟希活动了一下身体,故作轻松地笑道: “哪有,就是没歇过来,过了今晚,肯定就好了。” ---------- 望着轻微响起了鼾声的父亲,孟希依然无法入眠。 林若水一事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而昨晚墨痕斋被盗则让他心底无比沉重。 如果不是自己的轻率,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叔婶,对不起林文彬,对不起林若风。 最对不起的,是若水…… 一天前,他失去了若水,如今,又有人深夜潜入墨痕斋寻找湛卢剑。 孟希心底突然产生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既然你们这些宵小之徒不死心,那便索性斗个痛快! ——只是,父亲的病情刚刚好转,如果再遇到这些事,一旦前功尽弃,自己岂不成了天下最不孝的子孙? 翻身下床,轻轻搬过椅子坐到父亲的床头,孟希双拳紧握抵在额头,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呢喃: “对不起……我该怎么办……” …… 恍惚之间,忽听窗外锣鼓响起,隐约有戏曲声传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怎么会有人在大半夜唱《霸王别姬》? 孟希暗暗奇怪,也许是暗合了此刻的心境,他神差鬼使般地起身来到室外。 只见前方灯火通明,不知何时已搭起一座戏台。 台下,没有观众,台上,西楚霸王项羽和虞姬正泪眼相对。 缓缓拨出霸王腰间双剑,虞姬边舞边唱,声音凄苦悲凉: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 唱到此处,虞姬蓦然回首转身,手翘兰花,遥指孟希,双眸含泪,哀动九天: “自古常言不欺我,为何,你却要欺我……” 言罢横剑项颈,一拉一转之间,血色梨花飘零。 终天隔地与君辞,恨似流波无息时。 孟希心胆俱裂,这哪里是虞姬,她分明是林若水,自己的若水! 疯了一般冲上戏台,紧紧抱住逐渐冰冷的身躯,千般心痛、万般悔恨,化作肝肠寸断、痛哭嚎啕: “若水,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借势》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十九回 借势 第十九回 借势 “小希,醒醒,快醒醒!” 孟希耳边传来父亲焦急不安的声音。 猛然睁开双眼,只见窗外天色大亮,父亲的一只胳膊被自己抱在怀中,泪水打湿了整条衣袖。 没有戏台、没有霸王、没有虞姬,更没有若水。 有的只是南柯一梦。 还有心底里留下的那一份痛不欲生。 “爸,”孟希忙站起身,擦了擦眼角还在不断流出的泪水,“把你吵醒了,我……我做梦了……” 孟子夏拉过孟希重新坐在床边,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发: “孩子,和爸爸说实话,这只是一个梦吗?” 孟希低下头,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 “爸,就是一个梦,真没事儿……” 孟子夏叹息一声,在床上起身半坐: “我问你,你和若水怎么了?” “我们没事儿,”孟希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真没事儿……” 孟子夏勃然大怒,以手拍床道: “没事儿?若水那么懂事的孩子,为什么这两天一直没露面?你这两天的状态又是怎么回事,以为我老糊涂了吗?就算你不说,我还不能问别人吗?” 孟希知道已经无法隐瞒下去,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 “爸,要是我说了,你可不能上火,要是加重了你的病情,那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孟子夏点头:“说吧,天天为你担心,我会更难受。” “前天早上,若水来看您……” 孟希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给父亲听,但没有说孟子夏梦中的呓语,而是把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都怪我啊!” 两行浊泪在孟子夏眼中流出,尽管孟希没提到他一句,但何尝不知儿子这么做,又是为了谁。 吓得孟希赶紧起身给父亲擦泪,却被孟子夏用力拨开: “快去找若水吧,我不能眼看着因为我,你失去了这样一个好姑娘。” 怕流出的眼泪被父亲看到,孟希双手捂住脸庞: “爸,若水不会原谅我的,我已经把她伤得太深了。” “好吧,既然你不敢去,”孟子夏说罢,作势准备起身下床: “也只能舍出我这张老脸,去求若水原谅了。” “爸,您别着急,我还有事要和您说。” 孟希连忙阻止了父亲的举动,事已至此,墨痕斋的事也瞒不下去了: “前天晚上,墨痕斋进了人,却没有偷走任何东西,我怀疑他们是在找湛卢剑。” “湛卢?”孟子夏又是一惊,“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若水找到小天本想问《千里饿殍图》的事,小天却误把截回湛卢剑的经过告诉了她,之后又让燕子去安慰若水,估计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孟希简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孟子夏比想象中要镇定一些,“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如果只是道听途说,大多也就是那些人的猜测而已,而且,在墨痕斋里,他们也不可能找到湛卢剑。” “可是,”孟希却没有孟子夏那么淡定,“爸,昨天回来后,就感觉有人在监视着我们,我担心他们会不择手段,甚至可能会对您动一些歪心思。” 孟子夏哂然一笑:“那就让他们来吧,想啃我这把老骨头,那就试试会不会崩掉他们的大牙!” 孟希可不敢拿父母的安全冒险,急忙道: “爸,您以前曾给我讲过,与其被困于山,不如御敌于外,我在想,怎样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是争取上一些时间,以便我们想出更好的对策。” “这倒不失是一个好主意,”孟子夏点头赞成,“那我们就想想,去墨痕斋偷湛卢剑的会是谁,他们又忌惮什么?” “我也曾想过,如果除去一些本不在局里的人,那也只有赖四海、黑田和大老板三人,但不管是谁,他们所能用的手段,都是见不得光的。”孟希道。 “见不得光……”孟子夏略一沉吟,“既然如此,也许我们可以把守安居的做法借鉴一下。” 孟希眼睛一亮:“爸,您是说,我们也利用一下警方的力量?” “事急从权,但也不能说是完全利用,我们要拿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让警方没有白来一趟。”孟子夏笑了笑。 孟希想了想,眉头舒展开来: “这一点可以做到,您再休息一会儿,等到上班时间后,我们再开始准备。” 等孟妈妈和楚天来到病房时,只见父子俩人都已洗漱完毕,不仅是孟子夏,就连孟希也精神了不少,这让孟妈妈又宽心了许多,忙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早餐,四人欢欢喜喜地开始吃饭。 吃罢早餐,几人闲聊了一会儿后,孟子夏对孟妈妈道: “老婆子,我午想喝你炖的鸡汤,回家给我做一碗吧。” 孟妈妈看了看时间: “你要是早说,昨晚就给你做上了,中午要吃的话,那我现在就得回去做,要不让小天陪你,小希送我回家,正好也睡一会儿。” 孟希连忙摆手:“还是让小天送你回去吧,他还要去看店,我昨晚睡得挺好,现在一点儿都不累。” 孟妈妈和楚天离开了医院,正好也来到了上班时间,孟希拿起手机,拨通了朱秋山的电话: “朱队长,我是孟希,有一个重要情况想向你报告。” 朱秋山刚刚来到办公室,接到孟希的电话时感到一丝奇怪,他已经好久没和自己联系,今天怎么突然就有了一个重要情况要汇报? “好的,孟希,你说吧。” “朱队长,南郊废弃化工厂的那个信息是我发的,当时有特殊情况,很多情况没有告诉你,如果你现在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你见面详细说一下。”孟希道。 那条信息竟然是孟希发的,朱秋山尽管感到些许惊讶和不解,但还是爽快地答道: “可以,是你来我这里,还是另选地方。” “我爸生病住院,我在陪床离不开,你能来一趟省医院吗?”孟希问道。 “既然老人家在住院,”朱秋山越发奇怪:“如果这件事不着急,那改天吧,毕竟打扰了休息不好。” 孟希稍作迟疑,开口道:“朱大哥,如果方便,我想请你今天来。” 一声朱大哥叫出口,朱秋山顿时明白,孟希今天的目的,恐怕并不止是废弃化工厂一件事,沉吟了一下道: “孟希,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是的,”孟希答道,“朱大哥,如果能来,我想请你再帮两个忙,一是对外就说来调查我家古玩店失窃的事情,二是如果可以,能多带几个人过来吗?” 朱秋山立刻明白了孟希的意思。 虽然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但毕竟孟希曾帮过警方那么多,这个时候帮他一次也无可厚非,况且确实是去查案。 ---------- 两辆警车呼啸而至,停在医院的门口,六名警察径直来到孟子夏的病房前。 孟希早已等在门口,留下其他人在门外,朱秋山带着小何走进病房,先向孟子夏道: “孟老先生,病情好些了吗,不好意思啊,这个时候来打扰您。” 孟子夏半躺在床上,向朱秋山和小何笑道: “谢谢关心,好多了,应该要感谢你们才对,看来小希说得没错,朱队长确实是守信守诺、重情重义之人啊。” 朱秋山点点头道:“老先生言过了,那您休息一下,我们和孟希谈谈。” 分别给朱秋山和小何让坐,孟希面带歉意说道: “朱队长,先说声抱歉,当时送出消息时,没告诉你是我,是因为当时父亲病重,我不想分心,现在我爸的身体转好,想趁着这个机会,把知道的一些情况再向你报告一下。” 朱秋山摆摆手: “没关系,我能理解,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交易的双方是谁?交易的文物又是什么?” 孟希不想牵扯太深,便真真假假地答道: “我也是无意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当时有些情况也不敢确定,后来也看到朱队长回复的信息,才知道确实是真的,按照听到的消息,交易的一方是赖四海,一方叫大老板,交易的文物是一整套钩弋夫人赵婕妤鎏金铜编钟。” 朱秋山和小何相互看了一眼,赖四海这个人他们是熟悉的,编钟被盗这件事他们也有所耳闻,但大老板是谁,却让他们一头雾水。 “编钟一开始在谁手里,大老板又是谁?” 孟希这次如实地答道: “编钟开始应该是在赖四海手里,虽然化工厂那晚没有交易成功,但现在可能已经落到了大老板手中,至于大老板,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甚至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这些外,还有其他线索吗?”朱秋山问。 “没有了,”孟希摇头:“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能知道这些,朱秋山已经觉得此行不虚了: “好的,以后再有什么线索,随时告诉我,现在说说你家古玩店被盗的事情。” “是前天晚上被盗的,昨天已经报警了,除了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外,店里什么东西都没丢,所以我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打击报复,这才请你来帮我吓唬吓唬那些人。”孟希半真半假道。 盯着孟希的眼睛,朱秋山总感觉他没有把实话都说出来,想想他家是开古玩店的,没准就有些不能说的东西,便伸手拍拍孟希的肩头道: “放心吧,孟希,通过上次的合作,我相信你的为人,保护一个好人不受侵扰,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今天就这样,以后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报不报真名都可以。” ---------- 送朱秋山一行人走出住院部大楼,孟希与每个人微笑握手致谢,待众人离去后,才转身返回孟子夏的病房。 来到病房门口,有好事的人打听到: “刚才那么多警察,干啥来了?” 孟希轻描淡写地笑笑道: “家里进了小偷,刑警队的哥们儿气不过,非要过来问问,刚才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小偷不可。” “这个小偷可真不开眼,偷东西还能偷到刑警的朋友家!”问话的那人也笑道。 ---------- 散布完消息,孟希推门进屋,只见父亲已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等着他。 “爸,你这是要干嘛去?”孟希惊诧道。 “去林家,赔罪!”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赔罪》 第十三策 树上开花 第二十回 赔罪 第二十回 赔罪 林若水早早起床,洗漱完毕,轻手轻脚地下楼准备上班。 走下楼梯,抬头却看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正满脸忧虑地看着她。 “若水,你过来。”林文彬向女儿招了招手。 “爸,”林若水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今天有工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文彬起身来到若水身边: “如果今天我不是早早地在这里等着,你是不是又要像昨天一样,待在外面躲上一整天?傻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和爸爸说呢?” 林若水眼圈一红,低头不语。 林文彬拉起女儿的手,来到沙发上并肩坐下,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疼里又带着几分无奈: “若水,不要再瞒我了,我已经让人查过,你前天根本没去上班,也没有开会,而是和你们领导请了假,理由是一位长辈病了,要去医院探望,和我说实话,那位长辈是不是孟希的父亲,当天你是不是和孟希在一起?” 那个临时编造的谎言,是根本经不起调查的,林若水清楚父亲已经猜到大半,只是不知道那一天具体都发生了什么。 “是,我是和他在一起。”林若水低声答道。 林文彬脸上掠过一丝怒容:“那个电话是不是他打的?” “是,可是……他……我也不知道……” 林若水的心乱成了一团,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话,可在林文彬听来,怎么都像是在为孟希辩白。 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林文彬慢声说道: “若水,别怕,告诉爸爸都发生了什么?” 悲愤的情绪再一次爆发,林若水一头扎进父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后背,林文彬没有说话,他知道女儿需要一次这样的情感宣泄。 哭了一会儿,林若水离开父亲的怀抱,擦干眼泪,讲起她如何去看孟子夏、如何划船落水、如何醒来后看到孟希在打电话。 “爸,他为什么会和你要一幅画,那是一幅什么画,值得他这么做?” 抬起一双泪目,林若水向父亲问道。 整个过程听得林文彬双拳紧握,怒火中烧,如果此刻孟希站在面前,哪怕年近古稀,他也要把孟希暴打一场。 和女儿一样,在愤怒之余,林文彬也感到莫大的疑惑,叹息了一声道: “据他所说,那幅画叫《千里饿殍图》,为什么会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要,我也不明白,若水你要相信,这幅画并不在爸爸手里,无论它对孟希有多重要,但对我而言,什么都不及你。” “爸,我知道,可我还是想把这件事弄明白,也想知道,孟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林若水靠在父亲的肩上,轻声说道。 “让我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惊吓,难道还想置身事外?把我们林家当成了什么人,这件事孟希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林文彬怒道。 “爸,”林若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孟希虽然可恨,但孟叔叔正在住院,这段时间我不想影响他养病,所以……” “好,听你的,”林文彬望向女儿的眼神一片慈爱,“若水,昨天你哥来电话说,你知道了湛卢剑的事?” 林若水点点头:“我听小天哥说的,在这件事上,我不怪孟希。” “你还和谁说过?”林文彬忽然严肃地问道。 林若水感觉到了父亲语气的变化,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前天晚上我和燕子在一起,可我已经嘱咐她不能外传了。”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们在什么地方?”林文彬问。 “是一家小酒馆,”林若水说完又连忙解释道,“是我当时心情不好,非拉着她去的。” “我知道了,没事儿,”林文彬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你也大了,自已的事情应该可以自已处理,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得很好,这几天苦了你,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吧。” 面对父亲露出一个笑容,林若水起身道: “刚才还说相信我能自已处理好,现在又给我下命令,爸,你放心没事儿,别忘了,你给我取名叫若水,水,至深亦至善,至柔亦至刚,就放手让我去吧。” ---------- 看着女儿已启动汽车离去,林文彬思忖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文叔的号码: “老文,让集团现在所有的好车,都集中来我家,我们去医院看望孟子夏。” “就算兴师问罪,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吧?”文叔十分惊讶道。 林文彬颇为无奈地解释道: “虽然我对孟希很生气,但还不至于自降身份,亲自去向他兴师问罪,昨天你说墨痕斋被盗,刚刚和若水谈完话,我怀疑可能和湛卢剑有关,果真如此的话,孟希父子可能要面临很大的麻烦。” 文叔瞬间理解了林文彬的良苦用心,不禁赞道: “行大义而不计小怨,这是去给他们父子雪中送炭啊。” 林文彬嘴角浮过一丝苦笑: “否则还能如何,如今我倒是很佩服孟子夏,想必是早早预料到会有今天的情形,他才一手做出了当初的安排。” ---------- 当初,林若风将湛卢剑送至墨痕斋,一番交谈下来,孟子夏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在林若风提出“要我们代代相交,世世相好!”后,孟子夏也笑道: “那今日豁出一张老脸,也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孟叔叔请讲,只要若风能够做到,莫敢不从。”林若风说道。 孟子夏提出的这件事,便是请林文彬父子代为保管湛卢剑。 这个决定,既是对林若风父子的信任,也是对孟希和林若水关系的认可,同时,更关系到湛卢剑的安全。 稍加思索之后,林若风便清楚了其中的深意。 这更是一份莫大的善意,无法拒绝。 湛卢剑只在墨痕斋短暂地停留了一刻,便再次回到了林文彬的家中。 ---------- 文叔办事效率极高,不多时,各式车辆集合完毕。 林文彬一声令下,十几辆豪车组成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向省医院驶去。 当十几辆豪车一字排开停在住院部门口时,引来无数人为之侧目,纷纷猜测这是谁的车队,来这里又是要看望哪个大人物。 吩咐其他人原地等待,林文彬只和文叔二人来到孟子夏的病房门口。 房门没有关严,两人正准备敲门进入,忽听里面有对话声传出: “爸,是我对不起若水,也是我对不起林伯伯,如果要去陪罪,您就让我自已去吧,要打要骂,要怪要罚,都是我应得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去代我受过啊!” 只听孟子夏一声长长的叹息: “孩子啊,若水是个好姑娘,为了你和若水的幸福,我早就说过,不管心里有多少放不下,我也要放下,要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又怎么会和我无关,不要再说了,我们一起去给你林伯伯、给若水姑娘赔罪!” 门外林文彬与文叔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回答,林文彬便推门而入: “不用去,我来了!” 时间仿佛定格,空气在这一瞬间也好似凝固,病房里只有林文彬和文叔沙沙的脚步声。 愣了半晌,孟希才艰难地叫了一声: “林伯伯、文叔……” 林文彬并未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孟子夏道: “子夏兄,我也是刚刚得知你住院的消息,来得有些晚了,还请见谅!” 虽然孟希和文叔都没来得及介绍,但孟子夏又怎会不知面前就是林文彬,不禁面带愧色,拱手施礼一揖到地: “林董事长……” 话音未落,腰身半弯,林文彬已快步上前,双手扶住孟子夏道: “子夏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们坐下闲谈一会儿可好?” 孟子夏点头称是,转身对孟希厉声道: “还不给你林伯伯、文叔让座!” 孟希这才如梦方醒,忙搬过椅子请林文彬、文叔落座。 孟子夏招手把孟希叫到身边,面沉似水,大喝一声: “跪下!” 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孟希双膝跪地。 林文彬和文叔不禁动容,刚想伸手去扶,却不料孟子夏开口说道: “不要管他,既然做错了事,便当有这一跪,今天在你林伯伯和文叔的面前,我要让你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错有多大!” 孟希五体投地,低沉的语音中带着无比的悔意: “是!” 孟子夏长叹一声,开口说道: “欺瞒至爱,是为不忠;忤逆长辈,是为不孝;薄情忘恩,是为不仁;利已背信,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今日便是跪死,也不足惜!” 孟子夏每说出一条罪状,孟希便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 额头和地面撞击声,一次次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待四句说完,已有一条血线顺着孟希的面颊流下。 见识了孟子夏、孟希的所言所行,一直未开口的文叔心底暗暗长出了一口气,父子俩人已然做到如此,林文彬想必不会太为难他们了。 果然林文彬实在于心不忍,伸手拉起孟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轻轻擦去孟希脸上的血迹,心情无比复杂: “子夏兄,孟希这孩子我是知道的,若非不是有难过之事,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今日前来,非是问罪,只是心中疑惑甚多,还请子夏兄指点一二。” 哪怕孟希已磕头赔罪,孟子夏犹自感到寄颜无所: “林董事长,如果没有记错,你长我八岁有余,哪担得起这一口一个子夏兄,容我高攀,就叫我子夏老弟吧!” 林文彬放声大笑道: “如此甚好,子夏老弟,不过你也别称呼我董事长了。” “恭敬不如从命,”孟子夏再次起身拱手,“文彬兄,孟希做出这种事,做父亲的脱不开责任,今日我也要向你赔罪!” “赔罪的事情就此揭过,不要再提,”林文彬连忙伸手拦住孟子夏,“其实早在当初,让若风将湛卢剑带回交由我们保管时,就已和子夏老弟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实属人生一大幸事。” 回想起当初林若风还剑的情景,孟子夏不禁点头道: “湛卢如此的国之重器,放在我们手中,终是不得安心,当日见若风千里还剑,光明磊落,便知文彬兄父子二人胸襟,方才临时起意,却不料今日还是给你们添上了麻烦。” 林文彬却摇摇头: “子夏老弟何出此言,湛卢剑交由我们之手,是对我们父子的莫大信任,这份魄力,也绝非一般人可为。至于麻烦,只要心中尚存一点浩然之气,又有何惧!” “好!” 孟子夏赞叹一声,既而脸色转暗,对林文彬道: “文彬兄可知孟希为什么要截下那湛卢剑,这个不肖子又为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求这《千里饿殍图》?往事很长,如若今日无事,可否听我慢慢讲来?” 林文彬面色一肃: “愿闻其详!” 如烟往事,在孟子夏的讲述中慢慢凝聚。 “这段往事要从北宋徽宗年间说起,我们祖上本不姓孟,而姓王,不肖子孟希这个名字,也正是取自那位祖上——” “王希孟!” ---------- ——本策《树上开花》完,下策《金蝉脱壳》——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一回 入学 ---------- 存其形,完其势;友不疑,敌不动——题记 ---------- 第一回 入学 八十一年住世,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 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此为北宋奸相蔡京的绝命词《西江月》,作于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而第二年便是岳飞岳元帅“靖康耻,尤未雪”中的靖康之难。 作此绝命词时,蔡京被贬岭南,途中饿死于潭州。 一句“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道尽了他几度沉浮的一生,然而与此时客死异乡相比,二十年前的蔡京却在经历着小落而大起的荣华人生。 宋徽宗崇宁五年(公元1106年),蔡京免官任开府仪同三司、中太乙宫使,然而次年(公元1107年)则直升为太尉,拜太师。 就在北宋朝中权力倾轧之时,蔡京宦海沉浮之际,十一岁的少年王希孟,带着心中的梦想考入画学。 画学,北宋时期最高级别的美术教育机构,宋徽宗于崇宁三年设置,采用太学三舍法考选取士,画学生和太学中其他学生一样享受推恩法,成绩特优者不经科举考试便可推恩得官。 画学中学官,分博士、学正、学录、学谕、直学等职务,负责教学及管理,课程专分为释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六科,另开设说文、尔雅、方言、释名等学习科目。 经过严苛的考试录取过程,可以说,画学中汇集了当朝最优秀的画家,以及最具潜力的少年英才,凡能考取画学者,必为当时少年中之翘楚。 ---------- 北来南去几时休,人在光阴似箭流。 转眼已是入学的第三年,时王希孟十四岁,其间徽宗改年号为大观。 大观三年,王希孟与同批入学的画学生们,即将迎来人生的又一次重大转折——大比。 这一日,学正陈尧臣授课完毕,目光扫过画室中那一张张稚嫩中带着疲惫的小脸,最后落在一角的那位少年身上,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如若自已当年在绘画一途上,也能有人如今日这般传道、授业、解惑,会不会有着更大的成就? 自嘲地晃了晃头,陈尧臣抛却这些杂念,开口道: “按我朝例,三年经大比夺等第,外舍生入第一、二等,升内舍,内舍生试入优、平二等升上舍,若行艺与所试之业俱优,为上舍上等,则取旨授官,现在离大比尚有月余,各位外舍诸生还要多加努力才是。” 待陈尧臣离开画室,屋内顿时嘈杂声四起、乱作一团: “如何是好,别的尚可,只是我对那方言却一窍不通,这可如何是好!”一位胖墩墩、操着南方口音的画学生叫道。 “你只方言不通,我却是术科中的鸟兽和花竹至今不得精进,愁煞我也!”一个北方画学生连连摇头叹气。 议论纷纷中,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古人云,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三年大比而已,如此大惊小怪,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像被集体扼住了喉咙,嘈杂声戛然而止,众人怒目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锦衣玉带、形容猥琐的画学生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大家。 然而众人虽怒,却没有一人站出来反驳。 只因这个画学生名叫朱书镇,除了据说他有显赫的身世外,还是同学中成绩最好的几人之一。 换言之,朱书镇确实有狂傲的资本,因为对他而言,大比后进入内舍,无论身世还是实力,都几成定局,根本无需像其他人一样愁眉苦脸。 画学生们早已看不惯朱书镇这一幅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样子,片刻便有人出言相讥道: “入内舍又怎样,还须升上舍,上舍上等方能取旨授官,任你朱书镇再厉害,比起希孟又如何?” 一句话说得朱书镇闹了个大红脸,但嘴上却依然不服输: “常言讲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凭什么说他就比我强,王希孟,你自已说,你又哪里强过我?” 数十道目光中,画室的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希孟缓缓抬起头。 面如冠玉、眉如刷漆、星眸朗朗、唇红齿白、清逸洒脱、俊雅无双,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听到朱书镇问话,王希孟看似不想多言,只是轻声道: “笔法、墨法、色法、章法,朱兄皆属上乘……” “好大的口气,也敢评价我的画艺,”尽管王希孟不想起争执,那边朱书镇却怒道: “你自觉比我要强,那为何陈学正、张学渝每次对我都是大加夸赞,对你却是颇有微词?” 旁听的众人无不撇嘴侧目,心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对你朱书镇确实是没少夸赞,但也只限于夸好而已,而对王希孟,则更像是在一起探讨,尽管也会指出他手法上的一些错误,但任谁都看得出,王希孟才是所有人中那独秀一枝。 面对朱书镇咄咄相逼,王希孟仍是不以为然,淡淡地说道: “也许是朱兄所作十分符合教导之意,所以才会对你大加夸赞,而我却总有一些别的想法,也会时常引来些许训斥,这或许是你我所见不同,因而也便有了不同的格局。” “不谈技法,却枉谈虚无飘渺的所谓格局,”朱书镇当即嗤之以鼻: “依我看是黔驴技穷,你一个小小的画学生,却大谈何为格局,不过徒增笑而。” “此言大错!” 一再的挑衅,让王希孟也不禁有了些火气: “虽身为一介画学生,但如今圣上圣明,吾辈亦有出将入相之日,若心中无忧国忧民、胸怀天下之大格局,手中画笔如何能画出世间百姓疾苦,画尽我大宋锦绣河山!” “胡说八道!”朱书镇不禁恼羞成怒,“你也说如今圣上圣明,世间百姓哪有什么疾苦,你又何来之忧!” 鄙夷的望了朱书镇一眼,王希孟还显稚嫩的面孔上挂满阴云: “三年前我自家乡入京,虽那时年幼,然一路上所见所闻,天灾频发、良田尽毁、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之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不敢相忘,你又怎说百姓没有疾苦?范文正公曾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又如何不忧?” “你这是妖言惑众!”朱书镇像终于逮到理的泼妇,用手指点着王希孟,“当朝蔡太师曾对圣上言,如今国泰民安物产丰饶,是为丰亨豫大,你却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是何居心,是说蔡太师所言非实吗?” 不提蔡太师还则罢了,一提蔡京顿时让王希孟愤慨不已,手拍桌案直身而起: “圣上自是圣明,岂料如今却遭奸佞欺瞒,身为当朝太师、皇家重臣,却不以国事为重,反在京师为扩建府第,毁民房数百间,以至民怨沸腾;更兼欺群妄上,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怨气冲塞,上干阴阳,如此人心携贰,天下解体不远矣!” 这一番话吓得众人纷纷变色,朱书镇更是浑身哆嗦,手指王希孟道: “你……你是从何听来这些!” 王希孟冷笑道: “虽大臣保家族而不敢议,小臣保寸禄而不敢言,然天下悠悠,难堵众生之口,忠奸善恶,自有世人公论,岂是他一人可以把控?” 朱书镇看向王希孟的眼神里已全是恶毒,最终一跺脚,连说了三声“好”,转身离开了画室。 剩下的一众画学生目瞪口呆,有了解情况的同学,好心地上前对王希孟道: “你今日的话多了,可知那朱书镇是何人?” 王希孟哂然一笑: “任他是谁,能奈我何!” ---------- 年少轻狂,却不知祸根已就此埋下。 这朱书镇的父亲名叫朱勔,为蔡京的心腹党羽之一,因宋徽宗垂意于奇花异石,朱勔便刻意奉迎,在民间搜求珍奇花石进献,号称“花石纲”,其间巧取豪夺,广蓄私产,百姓备遭困扰涂炭,后被称为“六贼”之一。 在进献“花石纲”的同时,朱勔也深知讨好宋徽宗,还需其他的手段,恰好小儿子朱书镇在书画上有一定的天赋,便将其送入画学,以期日后能扶摇直上,保他家业世代相传。 按画学“旬给假一日”的规定,第二天便是假期。 朱书镇回到家中时,仍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朱勔这一日也恰在京师府宅中,见到朱书镇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忙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哪知朱书镇先是一阵破口大骂,接着便将昨天与王希孟的争执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朱勔。 朱勔听后笑道: “黄口小儿,道听途说而已,以你的身阶,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朱书镇此时却露出一丝羞惭之色: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这个王希孟,我却有些害怕。” “怕他作甚?”朱勔好奇地问。 “任一处,他都比我强……”朱书镇嗫嗫道。 骂蔡京的人多了,朱勔并不在意,他还没闲到去找一个画学生的麻烦。 但如果事涉儿子的官运前途,那么就不得不慎重对待。 ——这件事,还必须要让蔡太师知道。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离学》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二回 离学 第二回 离学 当夜,朱勔便备上一份厚礼,前去拜会蔡京。 二人见面后自是一番客套,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朱勔方才开口道: “太师为圣上日夜操劳,但不料仍有人信口雌黄、大放厥词,想起来不免让人寒心哪!” 这段时间朝中的反蔡势力又有所抬头,蔡京也正为此焦虑,听到朱勔的话后心有所动,急忙问道: “又有人讲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朱勔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师想必知道,我儿书镇入画学已三年,其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松懈,哪知偏有那不务正业之人,辜负圣上重托,不以提高画工为已任,却偏听偏信一些江湖传言,并在画学中广为散播,其言语之恶毒,直指太师您啊。” “是哪位学官如此大胆!”蔡京怒道。 “这个……”连朱勔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并非是那几位学官,而是一名画学生,名叫王希孟!” 奸滑如蔡京顿时明白了朱勔的心思,暗道原来画学大比将近,今日前来是想替他儿子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只是为了自已家的小孩子,居然找到当朝太师头上,实在有些小题大作,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让世人耻笑自已的气量,当下摇头笑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一个小小的画学生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由他说去吧。” 朱勔听后大急,心想你是不怕,可我却不能让他威胁到儿子的前途,忙道: “太师切不可大意,此子虽年纪尚幼,可言行举止却极有法度,难说背后没有人加以点拨,况且如今圣上对画学厚爱有加,让这些人上朝时绯紫佩鱼,已同进士科出身的官员相差无几,且时时守在圣上身边,难免日后会在圣上耳边,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来。” 闻听朱勔此言,蔡京不免也有些心动,为把自已扳倒,那些政敌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指使一些外围人员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放任不管,真或许会迟早酿成大祸。 既然现在朱勔提出了请求,在送给他一个人情的同时,也趁着这个机会,利用那个王希孟,来一次敲山震虎,想罢便点头道: “不枉你有此番心意,余下之事我自有安排。” ---------- 在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中,时间很快来到了大比之日。 因为只是一场外舍升内舍的考试,时任画学博士米芾定下试题后,便将其他事宜交由学正陈尧臣、学渝张希颜两位学官负责。 经过几番认真地评选,陈尧臣、张希颜面对着几名画学生的画作也是赞不绝口: “真是后生可畏啊,假以时日,其成就必不在我二人之下!”陈尧臣边说边将一幅画作置于最顶端。 张希颜低头看去,只见绢纸上群山巍峨、长河浩荡、四海广阔,一线帆影自巨浪里露出,右上角书两行唐诗: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不消说,这定是王希孟无疑!”张希颜笑道。 “不错!”陈尧臣也抚掌笑道,“虽说画工尚有提升之处,单就画意而论,这份气魄却是我所不能及的。” “确实,如以笔法而言,朱书镇与他并不逊色太多,但这两人所体现出的画意,却是有云泥之别,人之性情如此,单靠学官去教,却是教不出来的。”张希颜点头道。 “那此番升入内舍的人选……” 话未说尽,忽听外面有人高喊:“太师到!” 陈尧臣、张希颜忙起身相迎,心中却在暗自嘀咕: ——平时他都只关心上舍里人员的选拔,为何今日会关注外舍升内舍的考核? 迎进蔡京并让其于上首坐定,未等陈、张二人问明来意,蔡京便开口道: “今日为圣上选取少年英才,不知二位可有定夺?” 陈尧臣、张希颜忙答道: “已选定几份初稿,正准备呈上去请米芾博士论定。” “圣上之事便是我们众人之事,”蔡京点头道,“先拿过来我看看。” 将几份画稿一一看过,蔡京也不禁连连赞叹: “虽是少年,却也隐隐有了大家之风,实乃我朝之幸、圣上之幸也,不知这几位少年都是谁啊?” “未呈米博士之前,糊名还未拆开。”陈、张二人答道。 “那今日便由我为米博士代劳。”蔡京微微一笑道。 虽然不合规矩,但当朝太师的权势又有谁敢违抗,陈尧臣和张希颜也只得拆开糊名,将各人画作放在蔡京面前。 蔡京再次一张张看过,边看边点头道: “可入内舍!” 就在陈、张二人微微松口气的时候,忽听蔡京对着一幅画“咦”了一声,随即说道: “王希孟……这一手字写得不错!” 陈尧臣、张希颜暗自皱眉,这里是画学,而不是书学,不评画而评字,这算怎么回事儿?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只听蔡京继续说道: “其他人均升内舍学画,王希孟将其招入禁中文书库,即日起前去履职。” 陈尧臣大惊,禁中文书库他是知道的,那是枢密院和政事堂处理各种文书的地方,虽说是两个重要的部门,但如果只在那里担任一个小吏,无疑是对一个绘画天才的巨大埋没。 出于对王希孟的喜爱,也是对自已学官身份的责任感,陈尧臣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道: “太师,王希孟此子在画艺上天份极高,如果只是在文书库做一些誊写抄录,未免……” 蔡京却摇头道: “此言不妥,我等具是圣上之人,置于何地皆是为圣上做事,如因一己之私利,便可百般推脱,这等人不用也罢!” ---------- 蔡京已离去多时,陈尧臣和张希颜仍呆坐不语。 良久,张希颜长叹一声道: “可惜,也不知王希孟何处得罪了蔡太师,竟将其招到文书库,如此天才被埋没,唉……” 脸色阴沉如水,陈尧臣闷哼一声道: “那又如何,让去便去,只要希孟心志不堕,我便可为他提供一切应用之物,随时加以指点,要出人头地,并非只在这画学之中!” 张希颜担心地看向陈尧臣: “倘若这事让蔡太师知晓……” “他?”陈尧臣冷笑一声,“最近朝中又风声四起,台谏官相继弹劾,历数其轻易赏赐以蠹国用,凭借爵禄以市私恩等十大状,恐怕早晚自身难保!” “且不说他,只是眼下要如何向王希孟解释?”张希颜依旧愁容不减。 陈尧臣长叹一声,招手命人将王希孟叫来二人面前。 “希孟,今日只想问上一句,若有一日你不执画笔,可想过又将如何?”陈尧臣问。 王希孟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更不知陈学官没前没后地问出这句话有何含意,只得恭恭敬敬地施礼答道: “此生唯好丹青,其余未曾想过。” “若有一日身不在画学,可还会执笔绘丹青?”陈尧臣继续问道。 王希孟一惊,但仍老老实实地回道: “无论身在何处,此心终生不渝。” “好!”陈尧臣颔首赞许,“你现被召入禁中文书库,虽身不在画学,但张学渝和我会不时前去指点,你也可在无事之时,来画学向诸位学官请教,所有应用之物我们尽数供给,只愿日后切勿违了今日之心意。” 呆了半晌,王希孟开口问道: “这是为何?” 陈尧臣摆手: “有害无益,何苦要知为何?” ---------- 带着满腔的不解和不舍,王希孟最终还是去到了文书库,因他一来年纪尚小,二来有陈尧臣等人的从中打点,文书库的主事并没有为难他,只象征性地分配了一点工作,完成后则任由他继续作画。 虽然不能再接受画学里系统的画艺教育,但从另一方面而言,也少了一些条框的束缚,这让王希孟在创作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加上陈尧臣、张希颜等人不时的指点,身在文书库的他竟有了一种鱼入大海的感觉。 看着王希孟画艺精进,陈尧臣等人也是喜在心头,平日里更是勤加点拨。 ---------- 一日,徽宗忽发兴致,命内待取一些画学生的习作观看,陈尧臣便将王希孟近期的一幅画作,混在其他人的作品一同呈了上去。 好巧不巧,恰逢蔡京下朝,远远看着一名内待捧着几张画轴向内宫走去,便好奇地叫住问道: “这是何物?” 内待答道:“画学里生徒的几幅画作。” 蔡京深知徽宗性情,一旦入眼,可能直接绯紫佩鱼,如此笼络人才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便道: “若这些画学生不堪,岂不污了圣上眼睛,先让我看上一眼,如若可行,再拿去与圣上相看。” 进到一处书房,蔡京打开画卷观看,不免也微微点头。 然而当他看到署名为王希孟的山水画时,却有些暗暗心惊。 ——他本已不在画学,为何他的画作仍会上呈? ——为何他已离开画学多日,画艺却不降反涨?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诲谕》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三回 诲谕 第三回 诲谕 这是一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画作。 看来,王希孟和画学诸人没有放弃,他们并不甘心啊! 蔡京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扣下这幅画。 即便你们再如何花费心思,只要不让徽宗看到,多少努力也只会付之东流! 然而眼珠转了几下后,他决定放弃这个念头,百密总有一疏,一旦哪天没有看管到位,若有一幅画落入徽宗手中,此前所做都将前功尽弃。 不过如此小事却是难不倒蔡京。 伸手从笔架上取过一只狼毫,在王希孟的画上添上几笔后,方才笑道: “如此方可!” 内待却不知道蔡京在做什么,暗道是哪位画学生竟有如此福份,引来太师亲自为其修改画作,真是天大的恩典。 待墨迹干透,蔡京挥手对内待说道: “走,一同去面见圣上。” 见到蔡京和画学生的习作一道前来,徽宗不禁喜出望外: “太师,你来得正好,且同朕一道品评一番!” 几幅画看过,虽未有惊世之作,但徽宗还算满意,毕竟是一群画学生的作品,原本的期望就不算太高,能画成如此,已是稍稍超乎了他的意料。 只是当他看到王希孟的那幅山水画时,却猛然眼睛一亮,手指画纸惊喜道: “取景虽小,却隐约有大格局,此子应有作为!” “圣上果然慧眼如炬,”蔡京近前,将画拿在手中,又低头细看良久,轻声叹息道,“可惜……” 徽宗在一旁点头笑道: “想必太师也看出了端倪,此子在不经意处多上几笔,若是近瞧,倒也无妨,倘要远观,却是坏了整幅画的意境,许是年纪尚幼,未甚工!” 蔡京亦点头道: “圣上所言极是,此子确是未甚工!” ---------- 画学中诸人自然也十分关注徽宗的看法,尤其是陈尧臣等人更是关心会对王希孟如何评价,然而通过内待得到的消息,除说应有作为外,还有一句“未甚工”。 如果这句话是旁人所言,陈尧臣肯定要去理论一番,以王希孟此等年纪,能画成这样,已是绝无仅有,“未甚工”这一句未免有些重了。 但说这话的是徽宗赵佶,当今天下,如果有一人能为天下画师之师,便是他,也只有他,敢说任何一人“未甚工”。 既然离徽宗的期望尚有差距,那就练到“甚工”为止! 从此王希孟更是日夜不辍,勤加练画。 期间又有几幅画送上,然而得到的评价却基本不差,那句“未甚工”更是一再出现。 陈尧臣奇怪,王希孟也觉奇怪,明明已有了许多进步,为什么圣上却是如此苛责。 眨眼间已是半年有余,时间来到了大观四年,虽然画作一直被评价“未甚工”,但王希孟却愈加奋发,去其短补不足,画工日益精深。 ---------- 春回大地,又一年百花开放。 身在枢密院的王希孟,也终于迎到了自己的春天。 只是这个春天,来得有些出人意料。 这日,徽宗驾临枢密院,处理完政务后,便准备起驾回宫,不料出到门外后,却驻足于柱廊之间,抬头望向屋檐下斗拱的拱眼处。 随行众人不解其意,也纷纷停下脚步,抬眼向上望去。 只见上面除一朵新画上的斜枝月季花外,再无其他。 看罢多时,徽宗方才低头道: “这是何人所画,速速将他叫来!” 枢密院使不知发生了什么,急忙派人去找,然后上前对徽宗请罪道: “前几日旧漆脱落,恰好有一画学生在此,他不消一日便将其补上,如有不妥,可命他马上修正。” 徽宗哈哈大笑道: “哪里是有什么不妥,你们不知,月季鲜有能画者,盖因四时、朝暮,花、蕊、叶皆不同,此作春时日中者,无毫发差,朕欲厚赏之!” 单就绘画而言,宋徽宗可以说是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他曾在宣和殿前,偶尔看见一只孔雀在荔枝树下徘徊,便把画院的画师都叫来,吩咐他们画出孔雀飞上藤墩的姿态,奈何这些画师穷尽心思,却无一能让徽宗满意,一时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最后徽宗自已站出来说明:孔雀高飞,一定先抬左脚,再看看你们画的,都是右脚。 只可惜,他一生只醉心于琴棋书画,但凡多些心思去治国理政,又怎会有后来的靖康之难。 说话间,一名少年已随人来到,跪到叩头: “画学生王希孟,叩见圣上!” 徽宗却是又惊又喜,上前拉起王希孟道: “你便是王希孟?不在画学,来此地为何?” 虽然年幼,王希孟却也知道此时此地不宜多说,便道: “因禁中文书库事务繁多,命我来协助誊写抄录。” 徽宗摇头叹息道: “朕观你旧日所画,气度格局俱佳,却总在细微处有不宜之笔,竟是在此荒废了学业,这株月季可是你近日所画?” 王希孟点头:“正是学生所画。” 徽宗抬头看看那一株月季花,又看看王希孟手上还未洗净的墨迹,满怀欣慰: “如此甚好,虽在文书库,但画艺却仍有精进,想来平日也时有练习,只是缺少教诲,随朕回宫,日后便随朕学画。”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王希孟没有被埋没,恰如吹尽狂沙始到金。 这一日,他迎来了人生的又一次大转折。 不再为琐事烦忧,王希孟像一个干渴日久的旅人,一头扎进了书画的海洋,有了天子门生的便利,历代大家的书画无一不能揣摩借鉴,更有徽宗这样的名师指点,数月之内,画艺大涨,再出画作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甚至于徽宗每每看来都要赞叹不已。 虽然平日里只在画室里作画,但还是免不了偶尔会与蔡京会面,蔡京表面上极尽奉承之言,却在背后不时会在徽宗面前说上几句王希孟的坏话,都是些性情顽劣、不服管教、包藏野心之类,只是徽宗对王希孟恩宠有加,对蔡京的话大多都是一笑而过。 ---------- 王希孟入宫随徽宗学画的消息,蔡京是早早便知道的,但事已至此,他已无力再改变什么。 更何况他此刻与政敌正斗得不可开交,再一次面临着宦海浮沉,并没有太多余力兼顾。 先有御史中丞石公弼、侍御史毛注多次上书弹劾蔡京,但徽宗念在往日情份,并没允奏。 接着便有太学生陈朝老上疏追究蔡京十四大罪状:渎上帝、罔君父、结奥援、轻爵禄、广费用、变法度、妄制作、喜导谀、钳台谏、炽亲党、长奔兢、崇释老、穷土木、矜远略。请旨将其流放远地,以御魑魅。 虽然徽宗依然未准,但陈朝老书甫一出现,士人便争相抄写,一时间汴梁纸贵。 大观四年五月,御史张克公再次弹劾蔡京,言其顷居相位,擅作威福,权震中外;轻锡予以蠹国用,托爵禄以市私恩;援引小人,以为朋党;假借姻娅,布满要途;以至交通豪民,兴置产业;役天子之将作,营葺居第;用县官之人夫,漕运花石;曾无尊主庇民之心,惟事丰已营私之计;骇动远迩,闻者寒心,皆足以鼓惑天下,为害之大者也。 内殿之中,蔡京跪伏于地,声泪俱下: “老臣辅佐圣上,殚精竭虑,从未有不二之心,奈何遭群臣忌妒、小人陷害,臣欲避免纷争,替圣上分忧,恳请恩准老臣告老还乡。” 看着眼前的蔡京,徽宗心情复杂,虽然后世评价他“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但一个“诸事皆能”的人,心思又如何不是玲珑剔透。 他深知蔡京凶狠狡诈,舞弄权术,利用一切手段窥伺自已的意愿,以求固位专宠,每次遭弹劾时,都会跪地磕头,涕泪哀求,毫无廉耻,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如今却主动退让,想必是对方人多势众,证据确凿,他只是想以退为进,暂时远离这斗争的旋涡而已。 但身为一国之君,若没有像蔡京这样的人,自已只能按那些朝臣所言清贫度日,过得与一般百姓无二,那又如何满足对书画奇石这些“艺术”追求? 既不能让蔡京势大震主,又要满足自已的内心私欲,徽宗左右之间将其屡罢屡启,浑然不管如此做的代价和后果。 如今情形,朝野震怒,又是到了打压他的时候。 “终日操劳,歇息一下也好!” 是年,贬蔡京为太子少保,离开京师,移居杭州。 ---------- 眼见王希孟皇恩日盛,绯紫配鱼,而且蔡京又被贬官出京,不少投机钻营之人开始慢慢向他靠拢,无事闲聊者有之,假言请教者有之,请客送礼者有之,都想试图拉近关系,以图日后在徽宗面前能美言几句,更有甚者,暗中将蔡京关于他的谗言悉数相告,以能争取到他最大的信任。 这一切,令少年王希孟不堪其扰。 而更令他痛苦的是,几个月来画艺的精进,却没有让他感到兴奋,而是深深地陷入了迷茫。 因为,在学画的道路上,遇到了关隘。 他的进步越来越慢,甚至有停滞的迹象。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明白。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出京》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四回 出京 第四回 出京 “希孟,为何近日来总是郁郁寡欢,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入宫学画半年后的一日,徽宗忽然向王希孟问道。 王希孟盯着眼前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作,表情十分苦恼: “一些俗事烦心,并无大碍,只是近日虽日夜不歇,却感觉再无所进,一时竟不知该画什么、如何画?” 徽宗暗自点头,早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一日,却没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王希孟的困惑,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你可知朕最大的心愿为何?” 王希孟摇头:“学生不知。” “我朝自太祖始已逾百年,如今疆域北到燕云、南至琼州、西达四川、东抵沧海,名山大川不可胜数,”说到此处,徽宗不无遗憾地叹息道: “我本意是要将这千里江山尽数画下,敬先人传后世,奈何身受一国之君所累,无缘离宫亲至,未到实地,如今只得空有此心。” 闻听徽宗发出此番感叹,王希孟似乎心有所感,徽宗作画无数,但山水画迄今却只看到过一幅,那便是《雪江归棹图》,只看画名便知,取景为所居的北方。 假若心中无丘壑,何以笔下汇山河! 联想起日常的教导,王希孟顿时明白徽宗一番话的含义,不知画什么、如何画,只因未能亲至,未能亲见。 “圣上,”王希孟跪地叩头,“学生愿出宫游历,为圣上作这千里江山图!” “起来吧,”徽宗含笑看了他一眼,“年少果然是好,若年纪再大些,断没有这般勇气!可你知这图要如何画么?” “还未想好。”王希孟一怔,面色微红,却也老老实实地答道。 徽宗起身,负手来到窗前,望着外面亭台楼阁、树石掩映,开口说道: “岳镇川灵,海涵地负,至于造化之神秀,阴阳之明晦,万里之远,可得之于咫尺间,若要在咫尺之间描画出大宋的富贵豪华气派,衬托出我朝的强盛威远国势,唯有典雅富丽、气势恢弘的青绿山水技法!” ——可以说,若没有宋徽宗,便没有青绿山水的延续和辉煌。 青色、绿色在儒家传统的色彩观中被视为“间色”、“贱色”,少被使用,后来佛教自西域传入,其绘画所用的色彩,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青绿山水画的产生。 其后在隋代展子虔、唐代李思训、李昭道父子的共同推进下,青绿山水画在唐代发展成熟,然而随着唐国势衰弱,淡雅水墨开始盛行,青绿之姿则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至宋代,尤其是徽宗一朝新设画学,作画时则注重写实景、追古意、出新境,艳丽富贵的青绿色彩便这样被徽宗重新提起。 然而毕竟青绿山水势微日久,许多技法已经失传,对此王希孟也略感踌躇: “我也曾观圣上所藏隋展子虔的《游春图》,对青绿技法也习得一二,只是仍有许多疑惑不得解,不知如何效仿入手,若以此法作画,恐远不及展、李等古人之成就。” 徽宗笑道: “学法于古人,但不必拘泥于古人,谁说古人如何做,我辈便要如何做?譬如习字,朕初习黄庭坚,后学褚遂良,融合贯通之下始创‘瘦金体’,既是出新,又怎会有古人相传,朕能如此,你又有何不可?” 王希孟茅塞顿开,再三拜谢。 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王希孟,徽宗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已,更是对他寄予了无限的期许: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若想有一番作为,眼界和见识是少不了的,既是你执意要外出游历,我会知会各地,凡你到处如朕亲至!” ---------- 大观四年六月,十五岁的王希孟离开东京汴梁,开始南下游历之路。 此时距他入京考取画学已过去整整四年。 此时画学作为一个独立的机构已不复存在,大观四年三月,画学并入翰林画图局。 画学的学官也被分配到各处任职,这些人不仅在书画方面成绩斐然,在其他方面也做出了不凡的贡献。 如对王希孟有知遇之恩的学正陈尧臣,曾于宣和年间出使辽国,一路之上将沿途经过的道路、河流、山脉等绘制成图,并带回了辽王天祚帝的画像,为后期征辽提供了重要情报。 ---------- “小王大人,我们怎么走?”待卫丁弘边驾车,边回头向车厢里的王希孟问道。 “丁先生,一路向南,”王希孟皱了皱眉,“我在朝中并无官职,不必再叫小王大人,叫我希孟即可。” 丁弘答应一声,操纵着马车沿路南下,待路面平稳,又回头笑道: “岂敢,且不说是天子门生,也不论绯紫配鱼,就以座下飞鸿车而言,这可是圣上钦赐,在我大宋如此缺马之际,能为小王大人安派此车,又让在下服侍身边照顾周全,已是万分荣幸,若是敢直呼大名,岂不是造次。” 坐在王希孟身边的小太监承照伸出头道: “丁侍卫,在宫中我常侍奉在小王大人左右,却从未对我打骂过一句,真是很好相处的。” 王希孟无言苦笑。 徽宗本意要给他安排的护送人员,本比现在多得多,但王希孟以人多杂乱、不利于静心作画为由拒绝,最后只派了两人服侍在身边。 承照自幼入宫,较王希孟还小上两岁,可人情世故却比他来得成熟了许多,这次出行主要是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丁弘三十出头,原是皇城司探事司的一名亲事官,后在轮差担任逻卒时被徽宗看中,调任到身边成为亲卫,由于他不仅有一身好武力,还见多识广且处事圆滑,徽宗便派他和王希孟一同外出游历,既是保护一路安全,也是在同地方官员接触时,弥补王希孟阅历上的不足。 再加上这辆满载着笔墨纸砚的飞鸿车,一行人数虽少,却气势十足。 在京师虽受徽宗看重,但达官贵胄俯拾皆是,王希孟尚未感到自已的地位有多高,哪知出得城来,瞬间就变成了“小王大人”,变化之大让他很不适应。 丁弘边驾车赶路,边向王希孟解释道: “无论怎样,小王大人这是代圣上出巡,一路上地方官员肯定要勤加接待,想必他们也会如此称呼,我们这样叫,也是要你早些适应,到时不能损了皇家的威仪。” 王希孟则不以为然: “我只是区区一画学生,谈何威仪,又哪里需要威仪。” “此言欠妥,”丁弘却摇头笑道,“凡间皆为势利客,先敬罗衣后敬人,小王大人的威仪便是这罗衣,若不摆出几分威仪,那些人怕会觉得小王大人是被贬出京的。”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我只做好自己的事,与他们何干?”王希孟冷笑一声道。 丁弘呵呵一笑:“小王大人这一路每到州府,都免不了和地方官员打交道,他们才是对当地最为清楚之人,若是有他们相助,我们自可事半功倍,若他们冷眼旁观,甚至百般阻挠,只怕这一程会难上许多。” “冷眼旁观倒也罢了,为何还会百般阻挠?”王希孟不解地问道。 “那是有些事不想让小王大人看到、听到,所以有些地方是不会让去的。”丁弘道。 王希孟顿时来了兴趣,俯身钻出车厢和丁弘坐到了一起: “丁先生,这又是什么道理,讲来我听听。” 看着身边玉树临风、一脸正气的王希孟,丁弘叹口气道: “不知这一趟何时能回程,但只要走得够远、够久,早晚都会看到的,我不想坏了此刻的兴致,还是请小王大人日后自行体会。” 虽然年少,王希孟也知道丁弘这是不想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便笑道: “就依丁先生所言,圣上也曾对我言过,刚者易折,柔则长存,之后又对我讲不要明白得太早,否则画作里便没了风骨,我也依稀只是能明白一些,日后还要多向丁先生请教。” 也许是受到了少年朝气的影响,丁弘轻轻摆了摆手,目光看向远方的地平线,脸上表情满是遗憾和感伤: “请教可不敢当,小王大人年少有为,又是天子门生,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哪是我所能比的。当初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曾饱读诗书,略有小成,奈何天性好武,便效班定远投笔从戎,谁知引得娘亲怒骂——汝父教汝以忠孝辅国家,今汝不务行仁化而专一夫之伎,岂汝先人志邪?如今想来,当初确是我错了。” 睁大了双眼,王希孟仿佛听到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 “在宫中我常听闻北疆战乱不休,若无丁先生这般勇武将士,莫不成让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以一诗一画退敌?” 丁弘连忙出言制止了王希孟: “日后切莫再这样讲,小王大人醉心于画艺,可能对其他事知之不多,在我朝军功再大,亦不如中状元来得风光,你也曾在禁中文书库任职,当初枢密院可曾有一名武将任过主使?满朝皆将此奉为圭臬,若是听你这等言说,定招一众文官所不容。” 王希孟口中答应,心中对此却不以为然。 一路说说走走,烈阳之下,忽见前方白雾升腾,绵延数里,王希孟诧异道: “烈阳之下,怎会有如此大的雾气,丁先生,咱们去看上一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陈留》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五回 陈留 第五回 陈留 答应一声,丁弘扬鞭催马,飞鸿车朝白雾方向疾驶而去。 一条河堤隐约出现在三人眼前,蔼蔼雾气中,河堤上成行的树木郁郁葱葱。 待走到近前,三人下车上堤,方才发现看到的白雾并非水气,在河水的粼光中,一团团随微风腾飞的柳絮,飘扬浮动,如烟似雾。 时值正午,柳絮似乎感受到了阳光的热情炽烈,随风而舞,轻盈灵动,仿佛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洒下一场温暖的雪。 柳叶闪着晶莹的光,随低垂的枝条轻轻摇晃,在白色的世界里点缀上苍翠的绿意。 河的对岸,一汪湖水平静无波,一座小岛坐落中央,岛上草木繁盛,最高处可见八角亭的亭尖外露。 王希孟的目光忽然被湖心岛与岸边相连的一座小桥吸引,桥虽不长,却在上面修建了一座凉亭,在阵阵的蝉鸣中,一白衣秀士正倚栏沉思,丝毫不受其扰。 “这是何处?”王希孟向身边的丁弘问道。 丁弘左右看了两眼,心中又算了一下时间,开口答道: “我们所处之地应为陈留县,这条河应是汴河的旁支。” “原来这里便是陈留!仅在京城之外,便有如此美景,果真不行万里路,不知天下之大,不知景色之奇!” 王希孟感叹一句,回身吩咐承照道: “取纸笔来!” 承照麻利地回到车上,取来纸笔,丁弘也在车上取来两条长凳和一块木板,长凳放在两边,将木板放于其上,一个简单的画台便搭好了。 将御赐的澄心堂纸摆在木板之上,王希孟先将周围再看过一遍,然后闭目默默在心中将眼前景物重新排序提炼,不多时,睁开双眼开始下笔,几番工夫过后,一幅河堤柳絮图便跃然纸上。 “画得真像!”承照发出一声赞叹。 “哪里像了?”王希孟呵呵笑道。 承照挠挠头,指着亭桥说:“这里最像。” 王希孟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看着迷惑不解地承照道: “这座亭桥确是我最满意之处,只是整篇却不甚合意。” 丁弘看看已经西坠的红日,笑道: “方才出京二十余里,便得此景,已属不易,小王大人,时候不早,我们要进城歇息了。” 出门在外,行程如何安排自是要以丁弘为主,三人忙收拾妥当,驾车直奔陈留县城而去。 走进县城,只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食店、饼店、鱼行、肉行应有尽有,酒楼、茶庄、绢铺、小摊琳琅满目,大街上人流如织,吆喝声不绝于耳,一派繁荣盛世的光景。 王希孟入画学前便见过此等景象,并不觉得有如何新鲜,丁弘对此也是见多不怪,唯有自幼入宫的承照,两只眼睛已然不够用,小脑袋探出车外,眼珠乱转看个不停。 走过这处繁华的街道,王希孟对丁弘说道: “丁先生,有些口渴,前面暂且停一下,去街边茶水铺喝口茶再走。” 丁弘向前望了望,不禁有些失望: “小王大人,前方那个许记茶水铺子生意很是冷清,大抵是茶水不好,我们赶到县衙再喝可好。” 王希孟摇头道: “还是不要惊动当地官员为好,饮完茶后便自行去找一家驿馆,歇息一番明早便继续赶路。” 丁弘明白王希孟只想着画艺,并不愿意在与官员的应酬上花费时间,只是对这一想法做法,他却并不看好。 或许是因为官职太小,陈留的知县可能并不知道天子门生王希孟已来到此处,但其他各大州府官员恐怕早已得知南下游历的消息,估计已经在随时等候着他的到来。 不想去县衙便不去吧,丁弘心中暗道,区区一个知县,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也不会有多大。 一收缰绳,将马车停在茶水铺门前,三人下车在凉棚下的凳子上坐下,丁弘向里面吆喝了一声: “店家,倒几碗茶来!” 等候半晌,却无人应声,也没有人出来倒茶,丁弘不免有些恼怒,起身便要走向屋内。 忽听旁边有人问道: “几位可是来自京城?” 丁弘转头望去,只见在茶水铺旁边立着一个算命招幡,上书“神机妙算”四个大字,一个道士打扮、胡须飘然的算卦先生正向他微笑。 “你怎知我们来自京城?”丁弘警觉地问道。 算卦先生手捋胡须,神秘一笑: “看三位之衣着、出行之车马,若非京城来人,哪有这等气度,我也不问为何要在此处落脚饮茶,只想告之你们一句,不要再等,天黑之前,这茶铺许掌柜怕是回不来的。” “为何?”王希孟感觉算卦先生话里有话,开口问道。 “言多有失,不可轻言。”算卦先生说完便闭目养神。 丁弘暗骂了一声,走上前去,将几枚铜钱放在算卦先生面前: “我家公子既问,你权当是卜上一卦。” 将铜钱收起,算卦先生笑道: “如果所料不错,他此时应在县衙内陪廖知县下棋。” 看看简陋的铺面,就连王希孟都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这许掌柜是何等喜欢下棋,居然连生意都不做了。 丁弘更是觉得奇怪,出声问道: “此人能陪知县下棋,莫不是一位对弈高人?” 算卦先生却摇头苦笑道: “依我看来,他都不算会下棋,哪里称得上高人。” 丁弘还想再问,算卦先生却起身拱手,操起算命招幡匆匆离去。 “这事好生奇怪,”王希孟起身道,“去县衙。” 三人走进县衙时,已是日落西山,整个大堂里冷冷清清,各班衙役具皆不在,只有寥知县一人坐在正中,前方条案上摆放着一张棋盘。 见王希孟三人大摇大摆走进门来,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知县寥通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 “来者何人,如此不知规矩。” 丁弘翻手亮出腰牌: “皇城司丁弘,护送天子门生小王大人南下游历,还不上前迎接!” 就算没听说过小王大人,但皇城司的名号那可是如雷贯耳,寥通手中的茶杯顿时翻落在地,顾不上探试身上的茶水,连滚带爬地从条案后走出,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下官不知小王大人、丁大人前来,请恕不周之罪!” 王希孟摆摆手: “我只是前来喝杯茶,起来吧!” 寥通站起来刚要说话,却见丁弘猛然转身看向大堂左墙角,抽出腰中佩刀大喝一声道: “谁在哪里,出来!” 从墙角阴影里哆哆嗦嗦地走出一个相貌忠厚的中年男人,没几步便翻身跪倒,不停地磕头。 丁弘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县衙大堂之中?” 那人牙齿打颤,半天才回道: “小的是许记茶水铺掌柜,此番前来是陪知县大人下棋,因大人只许小的站在那里,若无吩咐,小的不敢妄动。” 丁弘看了一眼从墙角到条案的距离: “此等对弈方式,倒是初次见到,寥知县,敢问这是为何?” 寥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王希孟三人一脸谄媚道: “几位大人舟车劳顿,此处并非讲话之地,请随我至内堂一叙。” 然后又面向许掌柜恶狠狠地说道: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一番作派下来让王希孟很是厌恶,正要拒绝,却见丁弘上前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便闭口不语。 丁弘面向寥通,语气不善: “先将下棋一事细说清楚不迟!” 寥通面露尴尬,咳嗽两声才道: “下官平日里喜欢与人对弈,只是公务繁忙,在下棋时如遇公事,便将对弈之人先置之墙角,待处理完公务后,再继续落子……” 话音未落,只见承照从门外“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手指着寥通大声喊道: “你胡说,刚刚我去问了许掌柜,他说你平日里单找各家商户下棋,每次都安置在墙角,只有落子时方可上前,落子后便回去站立,而你每落一子,就要等上小半个时辰,要是有事,便会让他一直在那里站立,有时站上一天也走不上几步棋,耽误了生意不说,更是受不住这等折磨。” 闻言王希孟一皱眉: “对弈论道本无可厚非,但在公务期间如此做,便是乱了法度。” 廖通已吓得面如金纸,开口还要解释时,却听丁弘冷笑一声道: “小王大人宽厚为怀,可皇城司眼里却容不得沙子,我与寥大人对弈一局如何?” 寥通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无语,只是不停地磕头。 王希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还只是一个画学生,并未处理过这些事,只得把目光看向丁弘。 丁弘微微点头,向寥通道: “我等护送小王大人游历,本不该管这些事,只是今日偶然遇见,免不了要向上面禀报,我们今晚要在陈留过夜,切不可打扰小王大人歇息,你可听得明白?” 寥通愣了愣,忙叩头道: “下官明白。” 赶往邸店的路上,丁弘向王希孟笑道: “小王大人,可还是为寥通荒废政事气恼?” “正是!”王希孟点头道。 丁弘带着深意看了王希孟一眼: “小王大人有所不知,寥通的罪过不止于此,他并非喜欢对弈,而在借机敛财,被叫来下棋的商户经几天折磨,定然能想明白其中关键,为躲过纠缠,只得拿出一笔钱财,而他自始至终却未发一言。” “盘剥百姓、鱼肉乡里,真是岂有此理!我定要上报圣上,将这等恶官革职查办。”王希孟大怒。 丁弘摇摇头: “且不说证据不好搜寻,便是有,并不是大罪,况且也不知他身后还有何人物,想治罪并不容易。” “如此这些恶官便无法治理?”王希孟道。 丁弘阴险一笑: “方法固然是有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应天》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六回 应天 第六回 应天 也许是受到了丁弘的警告,寥通并没有在当晚上门求情,这一夜王希孟在驿馆休息得很好。 第二天一早,三人吃过早饭,收拾好行囊继续上路。 刚一登上飞鸿车,王希孟便发现车厢里多出了一个大大的粗布包袱,明显不是他们的物品。 “丁先生,这是谁的?”王希孟指着包袱问道。 丁弘笑了笑:“小王大人,这是寥通昨晚送过来的,里面都是他这些年巧取豪夺来的金银珠宝。” “既是赃物,就应由你交于皇城司,怎可让我们带在身边?”王希孟不悦道。 丁弘连忙解释:“寥通已是心有悔意,愿将多年所获如数上缴,只求……小王大人能网开一面。” “休要唬我,”王希孟脸色一变,“哪是什么心有悔意,分明是在贿赂于我,断不能收。” 轻叹了口气,丁弘道:“小王大人,我查过了,这寥通本是朝中隐相梁师成的一位远亲,这等小事是奈何不了他的,我们也只能略加惩处,不宜深究。” “如若要惩处,”王希孟有些恼怒,“教训一番也好,上报皇城司也罢,都不可收取他的财物,这与受贿何异,又谈何惩处!” 收取寥通的财物,丁弘自然有私心的,可面对初出茅庐的王希孟,也只能无奈地解释道: “小王大人,如今我们已经知晓寥通枉法,若是不收他这些财物,难道他会安心?必然会用这些财物去贿赂相关人等,到时他不仅无事,又和其他官员同气连枝、官官相护,只怕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 “莫要以偏概全,”王希孟怒道,“我不信所有人都敢置大宋例法所不顾!” “只是就事论事,”丁弘语气淡然,“小王大人这些年见得还少么?” 王希孟半晌无语,末了也只剩一声叹息: “只怕他日后会对陈留百姓公报私仇、变本加厉。” 见王希孟终于松口,丁弘忙笑着安慰道: “小王大人请放心,用天子门生和皇城司吓他这一回,长久不敢说,几年之内他还是会有所收敛的。” “但愿如此,”王希孟兴致索然,“走吧,去应天府。” ---------- 宋太祖赵匡胤当年在陈桥驿被“黄袍加身”时,因其藩镇在宋州,便以“宋”为国号,后真宗景德三年,因宋州乃是龙兴之地,将宋州升格为应天府,大中祥符七年,建应天府为南京,至此,应天府成为了当时政治、经济和军事重镇。 由陈留沿汴河向东南,一路走走停停,四日后,王希孟终于抵达了南京应天府城外。 放眼望去,一座大桥架于汴河之上,桥下船只往来穿梭,岸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客船货船,河道两岸商铺林立、繁盛无比。 王希孟赞叹道:“一路沿汴河行来,果如人言——天下半数之财赋、百货,皆由此河而进,此言不虚啊。” 丁弘驾车沿路向前,满脸笑容,只是看起来很猥琐: “小王大人,咱们来的是正午,如果晚间再过来,也定会觉得喧嚣不输眼前。” 王希孟并未听清丁弘在说些什么,只是观察着河道里的各色行船,时而闭目凝神,手指在空中轻点慢抹。 再向前去,又见一座大桥,两岸停泊的船只较第一座桥下的更多更大,许多船工上上下下地搬运着货物,几乎一刻不停地送往商贸市场中的各家店铺。 不多时车马行至城门,守门官兵看过丁弘递上的腰牌,一名校尉走上前抱拳道: “来的可是天子门生王希孟王大人?” 丁弘点头:“正是!” “府尹姚大人正在巡察防务,请王大人稍候,容我前去禀报。”校尉说罢转身向城内跑去。 不多时,只见几名官员从城门内匆匆走出,为首一人五十几岁模样,头戴展翅幞头乌纱、身着紫色山水官袍、佩金色鱼袋,不问便知,此人应是从三品应天府尹姚少昌。 王希孟下得车来,迎上前长揖一礼: “画学生王希孟,拜见姚大人!” 姚少昌紧走两步上前双手扶起王希孟,哈哈大笑道: “早闻天子门生希孟丰逸俊朗,今日一见果然乃人中龙凤,足见当今圣上慧眼识珠,近来公务繁忙,已多日未曾面圣,龙体可康健否?” 王希孟也笑道:“圣上甚佳。” 姚少昌又将身边的少尹、通判等人一一介绍,王希孟免不了又是一番行礼客套。 见礼完毕,姚少昌道: “驿馆早已安排妥当,还请先去歇息,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待晚些时候再陪小王大人一叙。” 王希孟忙再次回礼致谢,与姚少昌等人分别,在下人的引导下,入住到应天府内最好的一处驿馆。 在房间内坐定,王希孟对丁弘道: “我本意不想打扰当地官员,一来平添了他们的事务,二来也耽误了我的行程,奈何今日刚到便偶遇了姚府尹,稍后还要做一番应酬,早知如此,就该晚些入城。” “无论早晚,都是会遇到的,从咱们来到城外,恐怕姚府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丁弘笑道。 哪怕只是一名画学生,但老师却是当今天子,这个身份又有几人?加上时时会出现在天子左右,有时一句可能比别人十句都管用,试想这样的人谁会不巴结。 从丁弘的笑声中,王希孟终于开始体会到这些事。 然而,他却一点都不喜欢。 ——这些人是在浪费时间,既浪费他们的时间,也在浪费着自己的时间。 他十分怀念前几天自由自在的时光,能有大把的时间把一路风景和所思所感记在心里、画在纸上。 傍晚时分,姚少昌带着几位官员身着便衣来到驿馆,见王希孟仍在伏案挥毫,不禁赞叹道: “小王大人如此努力,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让几人落座,王希孟道: “今日路上,看见汴河两岸舟桥水景,适才心有所感,怕日后忘记,只得匆忙记下。” “小王大人为圣上尽责之心,不禁令吾等颇为汗颜。” 姚少昌哈哈一笑,接着又道: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小王大人且住画笔,去看看应天府的另一番美景如何?” 虽然不知道姚少昌要带他去哪里,可于情于理,王希孟又怎能拒绝。 丁弘虽官职不高,但毕竟是皇上亲卫,还是皇城司的人,一同出行的自然有他,而承照却被姚少昌笑眯眯地留在了驿馆内: “我们去的地方,承照就不要去了。” 一行人出得驿馆,没有启用飞鸿车,而是乘坐姚少昌带来的车辆,穿过应天府的街道,直奔汴河岸边而去。 夜幕之下,远远看到两岸灯火辉煌,鼓乐之声下歌喉宛转,夹杂着轻柔的晚风,飘入众人耳中。 “前方是何处?”王希孟好奇地问道。 众人皆笑而不答。 迷茫之间,王希孟随众人走入一处庭院,但见院内树木葱郁,奇石秀美,亭台错落,曲水流觞,灯烛荧煌,上下相照,吊窗花竹,各垂帘幔,浅吟低唱,鼓乐和鸣。 走过曲折朱红色的廊道,几人来到尽头的一间屋内,里面装饰得清新淡雅,仿佛是大户人家的书房。 宾主落座,酒宴摆好,姚少昌拍了两下手掌,数名娇美女子从门外飘然而入,只见得: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琴弦声响,歌声轻起,舞姿曼妙。 年少的他哪里经过这些,更兼美人跳过舞后,在他身旁一边一个坐下,斟酒布菜,几杯酒后,便醉眼迷离,原本白皙的面庞已是红纸一般。 王希孟醉了——是真的醉了。 姚少昌向其中一名女子使了个眼色道: “王公子不胜酒力,且扶去后面歇息。” 丁弘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王希孟,又将目光看向姚少昌。 “无妨。”姚少昌微微一笑,轻声道。 ---------- 仰面躺倒,头顶的四盏红灯笼在眼前飞速的旋转,王希孟想挺起身,却不料一只玉手轻放在他的胸前,又把他按倒在床上,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公子,今夜奴家来陪你。” 如一声春雷乍响,惊醒了王希孟全部的酒意,他方才想起,自己此时身在青楼。 堂堂清白之身,岂能在这里被玷污,王希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翻身坐起,晃了晃头道: “送我回去!” ---------- 眼见片刻间王希孟便回转,姚少昌等人不免很是惊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他身后的那名女子。 女子轻蹙峨眉,缓缓摇了摇头。 姚少昌暗叫一声可惜。 王希孟走到众人面前,拱手揖礼道: “学生贪杯误事,酒后无状,愧对圣上教诲,无颜于此长留,先行告退。” 姚少昌等人连连相劝,奈何王希孟去意已决,只得派人驾车将他送回驿馆。 王希孟一走,丁弘自然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也只得起身向姚少昌等人辞行。 坐在回程的车上,王希孟怒容满面,一言不发,吓得丁弘在一旁也垂头不敢言语。 刚一回到驿馆,王希孟便对丁弘道: “丁先生,今日为何与他人一道,几乎害我违了法纪!” 丁弘忙上前施礼:“小王大人,在下也不知姚大人的安排,何况我朝乐伎伴酒也是常事,万没有要坑害你的心思。” “我朝虽不禁以官妓歌舞佐酒,”王希孟依然怒气难消,“却明令不得私侍枕席,你在皇城司岂会不知这些?” 嘴上诺诺称是,丁弘心中并不以为然,有这样的规定没错,但真正遵守的又有几个,就连当今圣上,不也是和名妓李师师不清不楚的。 谁会去查,谁又敢查?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楚州》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七回 楚州 第七回 楚州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王希孟三人正准备离开应天府继续南下时,姚少昌却带着两名手下来到驿馆。 寒暄几句过后,姚少昌一揖到地: “老夫昨夜按惯例行事,不料引来小王大人不适,还请恕罪则个。” 王希孟忙回礼道: “岂敢,学生不胜酒力,若是有唐突之处,还请姚大人海涵。” 姚少昌则满面愧容: “小王大人不怪罪于我,如此甚好,只是老夫心中仍存愧疚,略备薄礼请罪,还请笑纳。” 说罢一挥手,两名手下抬着一只木箱走进屋内。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但从两名手下略显吃力的表情里,也知里面的东西必定沉重无比。 王希孟忙摇手拒绝,姚少昌却只说是当地的土特产,无论如何也要其收下,僵持之中,丁弘上前在王希孟的耳边轻声劝说道: “如若不收,姚大人必定会担忧昨夜之事传到圣上耳中,我知小王大人不是背后搬弄是非之人,何苦要凭空让人猜忌,送这些东西,姚大人也只是图一个心安而已。” 虽然觉得如此的理由未免有些牵强,但面对着已是白发苍苍的姚少昌,王希孟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眼见礼物被收下,姚少昌原本紧张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哈哈一笑道: “小王大人启程南下,不知下一程要去何处,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学生将去楚州,依旧走陆路。”王希孟道。 姚少昌摇头道:“若是去楚州,小王大人不妨乘船沿汴河而下,较乘车要舒适一些。” “只是车中载有许多作画必备之物,若乘船怕每次搬运不便。”王希孟有些犹豫。 “不妨,”姚少昌笑道,“恰好有客船去楚州,可将飞鸿车一道运去,断不会误了大事。” ---------- 虽然之前远远地也看过不少船舶,但随姚少昌来到码头,王希孟还是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平生第一次亲身站于巨船其下,看着长二十余丈、宽近六丈、主桅杆高过十丈、前桅杆高八丈的庞然大物,果真是巍如山岳,锦帆鹤首,浮动波上,屈服蛟螭。 莫说是载上一辆飞鸿车,就是十辆八辆,也不在话下。 三人辞别姚少昌,登船顺水而下。 客舱之内,看着依然啧啧赞叹的王希孟,丁弘笑道: “小王大人,你可知楚州知州是何人?” “不知。”王希孟摇头。 “姚少瑞,姚少昌姚大人的胞弟。”丁弘道。 王希孟皱了皱眉头: “丁先生,抵达之后,劳烦和姚知州知会一声,歌舞之事便不要了罢。” 丁弘点头称是,心中却暗暗揣测,想必姚少昌将在应天府发生的一切,都已快报给了姚少瑞,这种事怕是不会再有了。 一路上风光民俗,王希孟自是不会错过,在平稳的客船上每日书画不停。 几日后的正午,客船抵达楚州,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在停泊在码头的众多船只中,竟有几艘比他们所乘之船还要大上几分。 这是因为楚州不仅农业、手工业高度发达,作为运河水路的一个中转站,江南船只会在此处将所运货物卸船,然后会运载其他商品返程,也让其商业更空前繁荣,再加上全国最大的产盐区这一优势,让楚州的税收仅次于汴梁和杭州,高居全国第三。 楚州能有今日人口众多、经济繁华的盛世景象,有一人当说是居功至伟,那便是范文正公——范仲淹。 当年每当海潮漫涨之时,楚州、泰州等沿海一带便会被海水淹没,致使沿海百姓家破人亡,损失惨重。范仲淹任职泰州后便上书知州张纶,建议急速修复扞海堰,后经二人合力,历经数年,扞海堰终于修成,从此“来洪水不得伤害盐业,挡潮水不得伤害庄稼”,百姓安居乐业,农业和盐业均受其利。 姚少瑞早已率一众官员已等在码头上,见王希孟三人离船登岸,上前几步笑问道: “来的可是小王大人?” 王希孟从面貌上已猜出来人是谁,紧走几步施礼道: “画学生王希孟,拜见姚大人。” 姚少瑞连忙双手扶起,免不了与众人又是一番寒暄,接着便是安排驿馆、宴饮接风。 一场并不奢华却极具特色的酒宴作罢,姚少瑞开口问道: “不知小王大人做何安排,我定当通力协助。” 一片敬慕之情出现在王希孟的脸上: “学生素来敬仰范文正公,早闻文正公于此修复扞海堰,只可惜未曾亲见,今日便想前去一观。” 姚少瑞点头道: “若无当年范文正公以一已之力推动,也无今日泰楚等地的繁盛,虽说百姓当日为张知州立了生祠,但后人终究是不忘文正公的功绩,小王大人能有此意,姚某感佩在心,只是公务繁重,不能亲陪小王大人前往,还请不要介怀。” 相比于姚少昌,王希孟对姚少瑞的感觉要好上很多。 ---------- 站在盐城附近左右望不到尽头的海堤之上,想想当年力排众议的范文正公,再想想今日堤内百姓所受的恩泽,王希孟不禁心潮澎湃。 即便自己没有文正公那般的文治武功,却也不能失了一颗像文正公那样“有益天下之心”,若有一日,定要用这手中画笔上报朝廷、下安黎民! 一行人回到楚州城时,天色已晚,姚少瑞并未出现,只是在一家酒楼安排好了晚饭,派两名手下相陪,说姚知州有突发事务要处理,有所慢待不要见怪云云。 王希孟反倒觉得如此是最为舒服,自然不会有任何怪罪之意,也没有注意那两人与丁弘一直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吃罢晚饭,三人回到驿馆,原本是丁弘独居一室,承照与王希孟同住一室,临进门前,丁弘却拉过承照道: “今夜与我去住。” 又转头对王希孟神秘一笑: “小王大人,切莫辜负了姚大人好意。” 王希孟不明就里,见丁弘拉着承照一溜烟儿跑进了他们的房门,只好推门进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进门却发现屋内与中午离去时已大不相同,原本普通的客房,此时却被装饰得如同洞房一般。 红烛摇曳,罗帐轻垂,一女子身穿大红衣裳,垂首坐于床边,双肩微微耸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王希孟大惊失色,连声音都微微颤抖。 女子抬起头,花容月貌,此刻却梨花带雨: “小女子姓裴,名曼雪,我……” 话未说完,两行清泪再次流下,手捂朱唇,抽泣不已。 短暂的慌乱过后,王希孟慢慢明白了这背后的勾连——定是那姚少瑞干的好事! 而且丁弘也早就知情,所以刚才会把承照拉走。 只是,面对泪流不止的裴曼雪,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呆站在门口半晌,方才叹了口气,搬过一把椅子坐到裴曼雪对面,轻声道: “莫要再哭,看你并非情愿,遭遇何事,与我慢慢讲来。” 裴曼雪止住悲声,泪眼中看着眼前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听着他柔声的劝慰,心中升起一股不自主的信任,没了最初的慌张,轻咬银牙,缓缓讲出了一段辛酸。 ---------- 她本是楚州山阳县人,自幼家境殷实,琴棋书画都略通一二,父亲裴明义是县城内的一个绸缎商人,做生意诚实守信,多年下来,已是山阳县内最大的一家绸缎庄。 只是山阳知县郑方却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自上任之后便对百姓大肆盘剥,贪污受贿,只因裴明义酒后发过几句牢骚,被郑方听到后便怀恨在心。 几天前县衙派出几名公差,不由分说带走了裴明义,不出半日竟以贩卖私盐的罪名打入了大牢。 在裴曼雪母女找人多方打点后,郑方提出条件,不仅要拿走绸缎庄,还需拿出一大笔钱,方能确保裴明义脱罪。 虽然家中颇有一些积蓄,但也无法达到郑方给出的数额,万般无奈之下,救父心切的裴曼雪只得用出了最后的办法——卖身为官伎。 知道母亲不会答应,裴曼雪留下一封书信后,便偷偷跑到楚州,在与青楼老鸨商谈之际,却被一名官员模样的人看中,将她送到了驿馆,并对她说只要伺候好今天的这位公子,无论要多少钱都可以答应。 裴曼雪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救出父亲的机会,可事到临头,依然还是以泪洗面,无法强作笑颜。 ---------- 王希孟越听越恼,一张白净面庞气得通红,可眼下天色已晚,所有事也只能等到明天。 说了句“你且好好歇息,明日替你做主”,王希孟起身来到丁弘的门前,也不言语,一脚踹开房门。 见王希孟怒气冲冲地进来,丁弘吓了一跳,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 在应天府你看不上那些烟花歌伎,今天这个可是良家女子、完璧之身啊。 王希孟也不说话,一指门口对丁弘道: “去外面看好门户,谁也不准踏进我的客房半步!” ---------- 第二日一早,王希孟带着裴曼雪,径直赶到知州衙门。 姚少瑞眼见王希孟面容不善,便知事有变故,忙问: “小王大人,一早前来,所为何事?” 王希孟冷笑一声,对裴曼雪道: “昨夜之言,再讲一遍,姚大人会给你做主!” 虽不知姚少瑞是何人,但见他对小王大人竟如此毕恭毕敬,裴曼雪也有了几分胆量,将父亲蒙冤之事如实讲出。 姚少瑞的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待裴曼雪讲完,姚少瑞拉着王希孟走入后堂,苦着脸先赔了一番罪过,而后又对王希孟道: “小王大人,郑方此人在我治下,竟做出如此不法之事,定当严加查处,只是此人牵扯甚广,若因你而起,怕日后对小王大人不利,可否等你离去后,我再行惩处。” 王希孟摇摇头: “谢姚大人关照,只是大可不必,这郑方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离开楚州!”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扬州》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八回 扬州 第八回 扬州 闻听王希孟如此决绝,姚少瑞双手一拍道: “既然小王大人心意已决,姚者自当尽心尽力,定要把这个贪官绳之以法!” 话说姚少瑞做起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当日便将郑方缉拿入狱,清点资财;第二日证据确凿,升堂会审;第三日将郑方所定之案重新审理,为裴明义在内的数起冤案平反昭雪。 很难想像,只是区区一方知县的郑方,竟然在职期间“赃累巨万”,此案一出,上下哗然,但碍于“不杀士大夫”的祖训,最终只落了个“流之岭外”的处罚。 姚少瑞显然没有将此功劳占为己有,三天来整个楚州百姓都在传扬,正是由于京城来的小王大人明察秋毫、铁面无私,才将这贪官硕鼠绳之以法。 裴明义、裴曼雪父女团圆,专程来到驿馆,对王希孟千恩万谢,又要送上一大笔钱财,王希孟自是断然回绝。 临走时,裴曼雪几次回头,似乎想要和王希孟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鼓足勇气,曲膝低首行了一个万福礼道: “愿大人赤子之心永存,切不要为俗世所染。”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王希孟并未在意,今朝为民除害,让此刻的他颇为自得。 “你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承照在一旁奉承道。 丁弘在一旁冷笑不止。 王希孟心中大怒,手指丁弘道: “这几日的事还未找你清算,现在又为何发笑?” 丁弘上前施礼道: “在下有错,甘受责罚,只是要护佑小王大人周全,有几句话却不得不提醒一二。” 听得丁弘话里有话,王希孟忙问: “我为百姓除害、为圣上分忧,何谈护佑周全?” “如今想来,姚少瑞竟比他哥哥还要阴险了一些。” 丁弘一声长叹,开口说道: “小王大人,你不觉郑方一案有些蹊跷?姚少瑞应知你不为女色所动,却仍送一女子上门,恰好这女子又是郑方的仇家,郑方在山阳为害多年,姚少瑞竟能在三天之内全部查清,那之前为何不查?” 王希孟一怔,但仍嘴硬道: “你是说姚大人在利用我,断无可能,或许是因其他公务繁忙……” “这几日我查了郑方的底细,”丁弘忧心忡忡地说道,“姚少瑞说郑方牵挂甚广,但他牵扯的并非是朝中官员,而是江洋大盗,全城百姓都在说你小王大人青天降世,而他姚少瑞却置身于事外,好一手明哲保身、借刀杀人。” 王希孟默然无语,虽然这些都是猜测,但几日来的巧合,正如丁弘所言,无论怎么看,都像姚少瑞有意而为之。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释然: “郑方此贼,人人得而诛之,做了又能如何!” 丁弘摇头苦笑:“现在人人都言是小王大人除了郑方,他的同伙必然会怀恨在心,日后恐会对你不利。” “自古邪不胜正,既做了便不怕,”王希孟起身道,“今晚我偏要到街市用饭,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 又在楚州盘桓了一日,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王希孟方才决定继续乘船南下扬州。 姚少瑞送来一大笔金银珠宝,言说这是楚州百姓的心意,只为感激他除掉了郑方,王希孟哪里肯收,争执不决之际,丁弘笑呵呵地上前尽数收下,全然不顾王希孟白眼相加。 ---------- 蓝天白云远山,水波光影浮动,客船行驶在运河之上,宛如穿行在画中,亦进入了王希孟的画中。 入夜,王希孟和承照于客舱中已沉沉入睡,猛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接着便传来丁弘的敲门声: “小王大人,你们可好?” 承照忙前去打开了舱门,只见丁弘倒提着钢刀走了进来,上下查看了一番后,方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发生了何事?”王希孟问道。 “自上得船来,我便觉得有人要对小王大人不轨,适才听到有人意图靠近客舱,待我出来查看时,却没有发现任何踪影,想来应是我听错了,如此就好。”丁弘心有余悸地答道。 丁弘如此尽责,王希孟不免有些感动,忙道: “丁先生,我这里安好,你也早些去歇息罢。”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客船顺利抵达了扬州港。 ---------- 扬州最兴盛的时代,莫过于唐朝,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方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始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纵使“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也要“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只是多年战乱,虽仍属漕运要冲,此时的扬州却不比当年,欧阳文忠公曾叹道“十里楼台歌吹繁,扬州无复似当年”。 但扬州对于官员而言,这里却有个特殊的作用,那便是如果高官被贬,一般都会贬在扬州,如果被重新启用,也先会在扬州落下脚,还可做官员养老之地,同时也是大部分底层官员的晋升之所。 所以,扬州知州陶炎接待王希孟三人时很热情。 作为一名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官员,仕途已经正式展开,陶炎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展示政绩的机会,更何况来的人是天子门生,当下圣上最喜欢的人。 安排好驿馆,陶炎便带着王希孟等人来到了一处所在。 只见那处建筑富丽堂皇,比一般富贵人家还要好上三分,有许多老人和孩子生活其中,病中的老人身边伴有陪护打杂,几位乳母正在喂食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各种炊具器物描金绘彩,极尽精致与富丽,连被褥都是绫罗棉毡。 “这是何处?”王希孟问道。 陶炎一脸骄傲之情:“此处便是奉圣上之命,所建的居养院!” 王希不禁孟频频点头: “在画学时也听人说起圣上曾于崇宁初置居养院、安济坊,后三年,又置漏泽园,却从未亲见,今日在扬州城内,果然道无抛弃之子女,路无饥寒之老者,我民之幸也!” 陶炎脸上乐开了花: “请小王大人与我再去安济坊一观。” 向前不远处,只见安济妨也是雕梁画栋,气势不凡,里面由几位僧人管理,数名郎中正施医赠药,进进出出的百姓或感激涕零,或笑容满面。 又听王希孟赞叹一番,陶炎笑道: “我州漏泽园亦按法制,由僧人打理,园中建有屋舍,供守园僧居住,四周建围栏,阻闲杂人等进入,埋葬者皆有葬地,以千字文为号,记姓名、乡贯、生辰等,只是路途有些遥远,便不请小王大人去了。” 王希孟亦点头笑道: “我大宋子民,天灾人祸、生老病死皆有朝廷安置,就此鳏寡孤独贫乏不能自存者再无后顾之忧,此乃仁政,当今圣上真乃仁君也。” 眼见天色渐晚,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陶炎试探着问道: “小王大人,今晚可要去品竹听琴?” 说得文雅,有了应天府经验的王希孟,此时却知道是要去向哪里,忙摆手道: “学生并无此雅兴,寻一安静地方即可。” “那便到我府中小坐如何?” 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陶炎并未坚持,反而将王希孟三人请到了家里。 酒席摆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虽号称家宴,满桌也尽是山珍海味,王希孟虽不甚计较这些吃食,却很是喜欢这种雅致的气氛。 随着交谈话题的深入,王希孟发现陶炎不仅饱读诗书,对绘画也有一定的见解,交谈起来越发投机,轻饮慢酌之间,不觉间便有了几分醉意。 陶炎忽然指着园中的一朵芍药花道: “小王大人,此花如何?” 王希孟定睛看去,只见花瓣上下为红色,一圈金黄色花蕊围在中间,与园中其他的芍药皆不相同,当下笑道: “我记得前人曾言,芍药绽红绡,巴篱织青琐,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陶炎赞道:“不愧为天子门生,果然才学不凡,陶某佩服,若是不弃,我现去摘下,小王大人簪上如何?” 当时男人簪花甚为流行,徽宗就曾将鲜花赐于诸位大臣,王希孟也曾戴过几朵,何况这朵花也确实好看,当下并未多想,正要同意,却见丁弘在向他不停地使着眼色。 再细看时,顿时想起了发生在扬州“四相簪花”的典故。 因此花红花瓣中间为黄色花蕊,故名为“金带围”,刚好就像朝中宰相红衣黄腰带的官袍。 仁宗庆历五年,时任扬州太守韩琦在家中设宴,邀请的人有陈升之、王安石、王珪,恰逢后花园中就有一株“金带围”开出四朵花,便摘下来每人簪上一朵。 十三年后,韩琦、陈升之、王安石、王珪相继拜相,从此便有了“四相簪花”的美谈。 而此时丁弘是在提醒他,陶炎有意奉承,但他却不能在此时簪上此花,以免日后落人以话柄。 冷汗淌下,酒意也醒了几分,王希孟连忙阻止道: “陶大人的抬爱之意,感激莫名,只是学生既无四相之才,也无入仕之心,就此谢过。” 陶炎微微一笑: “是我唐突了,就依小王大人之意,大可不必急于一时,想来陶某在扬州一日,此花便有小王大人一支。”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苏州》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九回 苏州 第九回 苏州 宾主尽欢,王希孟回到驿馆,不忘向丁弘诚心致谢。 丁弘却是满脸担忧之色: “小王大人,这份内之事不需挂怀,只是近日,总觉有人在我们周围窥探,意图不轨,晚上歇息时,务要留一分精神,小心为上。” 王希孟只当是丁弘在疑神疑鬼,并未太放在心头,加上酒力上涌,简单洗漱后倒头便睡了过去。 眼见王希孟睡下,丁弘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不敢就此睡去,索性拖过一把椅子,怀抱钢刀坐在王希孟的门口守了一夜。 一夜平安,转眼来到第二天,已是日上三竿,王希孟和承照似乎还在酣睡,屋内始终没有传出起床的动静。 在门扇上轻敲了两下,却没有等来任何回音,丁弘的心中暗叫不好,也顾不上许多,抬起一脚踹开房门,直接闯了进去。 刚一进门,一股淡淡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迷香! 丁弘的一颗心瞬间跌进了万丈深渊。 定睛再看时,眼前的景象又让他大惑不解,被破门声惊醒,王希孟和承照方才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也许是受到了迷香的影响,两人似乎有些神智不清。 顾不上和两人解释,丁弘眼神扫过整个房间,只见一扇窗棂上糊着的油纸被人划破了一个口子,下方的地板上还留着一只吹管。 望着眼前的情景,丁弘大致还原出昨夜的情景。 ——有人划破油纸,准备用迷香迷晕王希孟,却不知为何突然放弃,匆忙间连吹管都掉入了屋内。 太多的迷团一股脑涌上丁弘的心头,搅得他的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 此地不宜久留! 临别时,陶炎送上一些财物,王希孟本欲不收,丁弘却在他耳边说道: 陶知州与他人又有何不同? 过陈留、走应天、到楚州,哪一样东西是我收的? 王希孟心中恼怒,但话却无法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将陶炎所赠之礼收下。 乘船一路沿运河南下,不几日便抵达了下一站苏州。 唐末杜荀鹤曾写过一首《送人游吴》: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戴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一首诗把苏州人家靠河而居,城中桥港遍布,商贸繁荣,民风佳美描绘得淋漓尽致。 当时的苏州已是世界级大都市,后人赞曰“风物雄丽为东南冠”,同时作为产粮重地,更是有“苏常熟,天下足”的说法。 苏州在历史上名人辈出,唐代韦应物、白居易、刘禹锡曾先后任太守,近时更有文正公范仲淹于景佑元年调任知州,兴修水利,造福一方。 而如今的知州黄景之远没有前人的才学和成就,似乎连待人接物都要差上很多。 草草与王希孟三人见上一面后,黄景之便以公务在身为由,只留下一名小吏引导他们去驿馆,自己则匆匆离去。 王希孟倒是乐得一个轻松自在,承照却有些忿忿不平: “小王大人是天子门生,他一个知州怎么如此无礼。” 哪知丁弘在一旁却叹口气道: “他并非是对小王大人无礼,只是不敢得罪了苏州的另一个大人物。” “我平生首次来到苏州,和此处并无甚瓜葛,怎么因我而得罪他人?”王希孟甚是奇怪。 丁弘久在徽宗身侧,自然知道一些官场内幕,当即摇头道: “蔡太师与你不睦,朝中很多人都知晓,而苏州权势最盛者,为威远节度使朱勔,他恰是蔡太师的心腹之人。” 说起朱勔,王希孟还是知道的,当初在画学与他起争执的朱书镇,正是朱勔的小儿子,后来蔡京百般刁难,也大概猜出与此有关。 王希孟却未在意,自己奉旨游历,他朱勔在苏州即便权势熏天,又与我何干,当下笑道: “我当是何事,不足挂齿,天色尚早,叫那名小吏来,让他带我们去走上一走。” 小吏前来,施礼问道:“不知小王大人要去哪里?” 王希孟眼望汴梁方向,神情中带着一丝怀念: “当日我尚在画学时,曾读过米芾博士有诗云:断云一叶洞庭帆,玉破鲈鱼金破柑。好作新诗寄桑苎,垂虹秋色满东南。写的便是于苏州垂虹桥上所见之壮美,可否带我前去一观?” 小吏好心劝道: “垂虹桥位于吴江县,距此约半天路程,现在若去,怕是当晚无法赶回驿馆。” “无妨,”王希孟摆手道,“回不来便留在吴江县。” 当小吏带着三人赶到吴江县时,已是下午时分,站在城东,王希孟终于亲眼见到了垂虹桥。 垂虹桥又名往利桥,庆历八年始建,前临太湖,横跨松江,目测长约一千余尺,据称所用木材数以万计,全桥全为木质构架,架木梁铺木板连成桥面,两侧加有三百栏干。 一座两层楼高的亭阁位于桥中央,远远望去呈十字形布局,飞檐流角,古朴清雅,正是那长桥卧波、通衢压浪的垂虹亭。 沿桥上得亭来,极目四望,眼前太湖水阔、洞庭山秀,脚下松江水急,周遭湖天一色,后人曾赞曰: 插天带东势嵯峨,截断吴江一幅罗,桥上青山桥下水,世人曾见几风波。 王希孟喜不自胜,吩咐取过纸笔,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作画之中,直到已经看不清纸上的线条,方才停笔对小吏道: “我还需再画上几日,劳烦寻一处驿馆歇息。” 小吏还未答话,旁边一人上前道: “吴江县令张诚见过小王大人,已在此恭候多时,本县内只有一家粗陋邸店,万不敢引诸位大人前去,下官已寻得一处商户的别院,距此不远,诸位可随我前去一看。” 王希孟这才注意到身边多出了几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与众人见礼,随着县令张诚去向那处别院。 这是一座位于半山腰的私宅,位置极佳,傍晚的余晖中,平湖、长桥尽收眼底。 宅子分为前后两院,客厅、书房、卧室等一应俱全,在前院还立有一块硕大的太湖石,浑穆古朴、凝重深沉,望去赏心悦目,神思悠悠。 能在此处作画,王希孟自然十分满意。 劳累了一天,众人吃过晚饭后,便各自回房歇息。 丁弘依然没有放松,一直守到后半夜,才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众人一切安好,丁弘亦长出一口气,想来应是把那些跟踪的人甩掉了。 和承照一起拿上诸多画具,随王希孟走出别院去往桥边,只是当路过山脚一片小树林时,丁弘的瞳孔骤然紧缩。 别人或许不敏感,但他却能清晰地闻出附近有血腥气。 将王希孟送到指定的地点,丁弘找了个借口又回到树林之中,仔细查看之下,只见有多处凌乱的脚印,地面和几棵树干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分明是昨晚此处发生过一场争斗,并且还有人受伤。 想到几次发生的蹊跷事,丁弘大致猜出了七八分真相。 ——有人欲对王希孟图谋不轨,大抵可以确定是和郑方有关的那些江洋大盗,只是,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王希孟,并且屡次破坏了他们的行动计划。 是何人在保护王希孟?又为何要躲在暗处而不现身? 将目光投向山下,看着时而沉思、时而挥毫的王希孟,丁弘仿佛看到十五岁的自己。 为了喜欢做的事、为了心中的梦想可以不顾一切,浑然忘我,也许那才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吧。 自己这一辈子或许已止步不前,何不如用余下的时光,来帮助正在作画的少年达成心愿。 那你便安心作画,不必为外事烦心,余下之事交由我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也许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知难而退,王希孟几人早出晚归,再也无人打扰,日子平静得就像太湖的湖面。 然而,安宁终究被打破了。 所来之人,却并非是江洋大盗。 这一日,天降小雨,王希孟只得在别院后面的书房内作画,正凝神静气构思之际,忽听前院里传来一片吵嚷之声。 声音越来越大,吵得王希孟再也无法继续,便带着丁弘和承照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前院,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们眉头紧皱。 只见院门敞开,围墙也被推倒了一大片,原本立在院中的那块太湖石已被贴上黄色封条,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正大声吆喝着,七手八脚地向墙外抬去,别院的主人刘员外正扯着为首一人的衣襟,涕泪横流地央求着什么。 “这些是何人,为何如此猖狂!”王希孟向丁弘问道。 丁弘本不想说,奈何拗不过王希孟,只好长叹一声,讲起了这其中的原由。 徽宗喜欢搜集江南的奇木怪石,家在苏州的朱勔便投其所好,四处搜求奇花异石,用船运入汴京,名为“花石纲”。 而形状各异、姿态万千、通灵剔透的太湖石,最能体现出“皱、漏、瘦、透”之美,深受徽宗喜爱,却也成为了苏州百姓的噩梦。 朱勔攀附蔡京,又深得徽宗欢心,一时气焰熏天,凡民间有奇石异木,便会被强行夺走,为确保所运之物不被损伤,破屋坏墙,践田毁墓,拆毁桥梁,凿坏城郭之事屡屡发生,而所有费用均由当地百姓承担,以至百姓备遭涂炭,民不聊生,甚至要卖子鬻女以供索取。 王希孟已然明白,这群官差应该就是朱勔的爪牙,正在强抢刘员外家的这块太湖石。 以前只觉百姓受苦是因天灾,却不想此地还有人祸! 王希孟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住手!”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江宁》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十回 江宁 第十回 江宁 听到这一声还带着少年稚气的大喝,众爪牙都是一愣,这么长时间以来,听天由命者有之,苦苦哀求者有之,横眉冷对者有之,却从来没有人敢当众喝止。 为首一人甩开刘员外的手,向王希孟看去,发现来人竟是一名少年时,不禁大为恼怒: “哪里来的野小子,这边的事不由你管,一旁退下!” 话音未落,丁弘已欺身上到为首那人面前,只听“啪、啪”两声,两记耳光重重地打在那人的脸上。 众爪牙眼看领头之人被打,哪里肯依,放下太湖石便要动手。 丁弘却不慌不忙,一手高举皇城司腰牌,一手抽出腰刀横在为首那人的脖子上,高声喝道: “我乃皇城司丁弘,奉旨护送天子门生王希孟南下游历,圣上有言,小王大人到处便如圣上亲临,对小王大人不敬,便是对圣上不敬,尔等可是要谋反不成?” 一顶造反的大帽子压下去,莫说这些爪牙,便是一品大员也承受不住,吓得纷纷跪倒,噤若寒蝉。 也许是背后有朱勔撑腰,为首那人虽被打了两记耳光,又被钢刀压着脖子,却依然嘴硬道: “我等是为朱大人办事,更是为圣上寻求花石纲,何罪之有?” 王希孟气得浑身哆嗦,用手指点那人喝道: “圣上可曾让尔等强取豪夺?可曾让尔等强征徭役?可曾让尔等欺压百姓?为一己之私,却令百姓苦不堪言,尔等就是这样为圣上做事的?” 为首那人无言以对,只是仍叫道: “我等皆听从朱大人差遣,其他一概不知。” 王希孟怒道: “好一个朱大人,我正要去找他……” 丁弘此时却抽回了手中的腰刀,眼神示意王希孟不要再说下去,回头对为首那人道: “回去告诉朱勔大人,这块太湖石要留下为小王大人作画用,既然都是为圣上做事,还望他行个方便。” 众爪牙没想到对面既有皇城司官员,又有天子门生,自然不敢再多言语,纵使心中再多不甘,也只得灰溜溜地回转复命。 准备一同前去的王希孟却被丁弘拦下。 回到书房,王希孟犹自对丁弘不依不饶、埋怨不断: “朱勔假借圣意、欺压百姓,为何不依法报官法办,却偏偏还要与他商量,你我这是助桀为虐!” 丁弘苦笑道: “若论丹青,我不及小王大人万一,若是官场之事,恕我直言,你还是太年少了些,可知这花石纲是为圣上办理,有几人敢拦阻朱勔,何况其中又有多少人随着他中饱私囊?就算你将此事如实禀报圣上,朝中也会有蔡京等人为其开脱,你跟随圣上学画多时,怎会不知圣上更愿意相信哪个?还望小王大人听我一句——若不能力挽狂澜,便不要引火烧身。” 王希孟呆愣半晌,最后气恼地一跺脚,大声喊道: “承照,收拾东西,我们走!” 看着孩子气十足的王希孟,丁弘也是一阵无奈,问道: “小王大人,我们是要直接去杭州么?” “杭州?”王希孟摇了摇头,“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去杭州,那偏就不去,回扬州再沿长江而上,我们去看看真正的千里江山!” 面对着花石纲给江南带来了无尽的苦难,王希孟却无力去改变,更不想再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何况那个蔡京当下还谪居在杭州。 丁弘也不想再与朱勔发生矛盾,两人一拍即合,当下返程扬州,稍作停留后,沿长江西上,直奔江宁府。 江宁府,又称金陵,宋立国初年曾改为昇州,曾是宋仁宗赵祯作为皇子时的封地,宋真宗天禧二年,复升为江宁府。 知府陈尹元已是花甲之年,或许是因为资历深厚,见到王希孟后并没有什么阿谀奉承之言。 一番交谈过后,王希孟的谦逊有礼反倒让他心生欢喜,言谈中慢慢露出欣赏提点之意。 接风宴罢,陈尹元对王希孟道: “既到江宁,随老夫同到孔庙拜祭一番如何?” 王希孟回礼道:“学生正有此意。” 江宁孔庙是仁宗景佑元年依东晋学宫扩建而成,为前庙后学的布局,东侧则为科考取士的贡院,走进大门,照壁、泮池、牌坊、聚星亭、魁星阁、棂星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均一一严格遵循规制。 走在孔庙之中,陈尹元细细向王希孟介绍着此庙的传承。 拜过孔圣人,几人又迈步走入后面的学宫,眼见清幽雅致,耳听书声琅琅,王希孟不禁想起入画学前,幼时在自己家乡学宫就读的时光。 陈尹元更是颇为自得地哈哈大笑道: “江宁自古便是人杰地灵之地,我朝刚立国之时,有识之士便聚书山林、建院讲学,谓为天下文枢亦不为过。” 陈尹元说得并没有错,当时江宁的教育水平确实非常之高,仅在五年后,便有一位从这里就读过的学生进士及第,最后还一路坐上了宰相之位。 只是,或由于教育思想与方法的失误,或在教育内容方面有所偏废,这位才高而无德的宰相却成了江宁学宫的耻辱。 因为,这位宰相的名字,叫秦桧。 即便到六百年后,清乾隆年间状元秦涧泉来到杭州西湖岳王墓前,面对秦桧夫妇铁铸跪像,依然羞愧难当,挥笔写下: “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 不是误了一人一家,而是误了一族一国,秦桧之恶,罄竹难书! ---------- 晚宴时候,陈尹元向王希孟道: “知小王大人此番游历,是要为圣上画下我大宋这千里江山,不妨多住几日,老夫与你慢慢走遍江宁名山胜水。” 王希孟忙施礼致谢: “学生已叨扰一日,心下愧疚,岂敢再加劳烦,陈大人公务繁忙,不必为我等琐事挂心。” 陈尹元却摇头笑道: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见外,至于公务,各司其职就好,有我无我并无大碍,小王大人明日是否已有安排?” 见陈尹元心意已决,王希孟只好道: “当日在画学时,曾读过王文公所写《凤凰山》,莫名对‘欢乐欲与少年期,人生百年常苦迟’一句偶有所感,后知文公葬于钟山,而今来到江宁,特想前去祭奠一番。” 不料陈尹元却皱眉道: “王文公此诗并非是要说给你听的,其中的讥讽之意也不合你此时该有的心境,以后切莫再要说与人听,若依老夫之言,祭奠一事还是作罢为好。” “这是为何?”王希孟不解地问道。 陈尹元靠到王希孟身边,轻声在他耳边说出原由。 王安石一生为官清廉,却与贪赃枉法的蔡京有着姻亲关系——蔡京的弟弟蔡卞是王安石的女婿。 而蔡京在位期间,力促徽宗恢复王安石的各项变法措施,实则是以变法之名,行敛财之实,虽心术不同,却一时间让所有人都将蔡京划为与王安石一党。 而在当下,蔡京被贬杭州,如丧家之犬,若此时去祭奠王安石,难免会给人一种与蔡京同气连枝之感。 虽知陈尹元讲这些是为他好,王希孟听罢仍哂然失笑,他所敬重的,是王文公的诗意、人品,与这些朝堂争斗又有何干。 如此心性,日后又如何能在朝堂立足? 陈尹元暗中叹气,知道无论怎样劝说,怕是也改不了他的主意。 转念一想,又觉得去也无妨,以圣上和蔡京的关系,哪天东山再起也未可知。 商定好第二天的行程,王希孟三人便起身向陈尹元告辞。 在出门时,丁弘趁王希孟不注意,来到陈尹元身边,将有人可能会对王希孟不利的事如实相告,请陈尹元调动一些兵将,部署在驿馆周围进行保护。 事涉天子门生的安全,陈尹元自是不敢怠慢,满口答应。 也许是有了军队的保护,这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上午,在陈尹元的陪同下,王希孟一行轻车简从,赶往王安石的墓地前去祭奠。 因将所有地产尽数捐出,王安石的晚年并不富足,只在秦淮河畔租了一个小小的独院居住,元佑元年四月,王安石病逝,享年六十六岁,谥号“文”,世称“王文公”。 迫于当时的政治压力,身后无人为其撰写墓志铭,墓前也没有记载生平事迹的神道碑。 来到钟山南麓,在宝公塔与草堂寺之间,两侧树木拱抱,中间有一座小小的坟庵,若无人告之,凭谁也不知此处竟葬着曾经的一国宰相。 然哪怕是政见不合,但王安石的人品却无可挑剔。 便是于朝堂之上与之争吵了一辈子的苏轼,也在王安石故后如此赞道: 将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用能于期岁之间,靡然变天下之俗。 摆好桌案祭品,丁弘一声慨叹: “王文公曾有诗《游钟山》云:终日看山不厌山,买山终待老山间。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如今也是遂了心意。” 王希孟焚香祭拜,口中轻声念道: “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学生不才,将穷毕生之力,画出文公笔下这江山美景。” 陈尹元也点头道: “王文公若知当年这首《桂枝香·金陵怀古》,如今有天子门生希孟为其作图,泉下亦当无憾了。” 丁弘却在此时猛然望向树林之内,抬手抽出腰刀,口中大喝: “林内何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彭庐》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十一回 彭庐 第十一回 彭庐 山风萧萧,松涛阵阵,林内并无一点声息。 丁弘提刀走入树林,里外查看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得又退了回来。 见众人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丁弘还刀入鞘道: “适才见林内有人影闪动,过去后却没有见到人。” 众人只当是他眼花了,都并未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陈尹元的陪同下,王希孟走遍了江宁各处,存下了若干画稿。 这日晚宴后,王希孟向陈尹元深揖一礼: “此次在江宁大有获益,只是学生还想沿江游历一番,在此向陈大人辞行。” 陈尹元微微点头道: “江宁虽好,我也看出并未全合小王大人心意,老夫倒知一处山水,或对你作画有用。” “那是何处?”王希孟忙问。 陈尹元轻轻道出四个字: “彭蠡、庐山。” ---------- 乘船沿江而上,看着还在岸边目送他们远去的陈尹元,王希孟对丁弘感慨道: “你我在江宁几日,陈大人便陪同了几日,心中很是感激。” 丁弘先是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确如小王大人所言,陈大人对你我帮助甚大,只是这种为官之道,对我大宋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何出此言?”王希孟诧异地问。 丁弘无奈地苦笑道: “这些日来,你可见他处理过一件公事?陈尹元年逾花甲,升迁无望,对诸般公事能推则推,能拖则拖,只想保业守成,但求无过为功,七十致仕还乡,颐养天年,朝野内外,这样的官员不在少数,虽不像朱勔之流为害一方,却也不能造福百姓,短似无碍,长以难继。” 沉默半晌,王希孟表情坚毅地说道: “常闻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他日我若入仕,定学范文正公、王文公那样为国为民,不敢懈怠。” ——愿大人赤子之心永存,切不要为俗世所染。 丁弘忽然想起在楚州裴曼雪说过的这句话,莫名地感到一种悲哀。 永存一颗赤子之心——在当今朝廷,谈何容易。 ---------- 沿江而上,过太平、经芜湖、走繁昌、越铜陵、穿池州、历东流、出彭泽,停湖口,三人方离船登岸。 绝美惊艳的彭蠡湖,终于在王希孟的期盼中揭开了面纱。 站立于高处,只见一湖碧水滚滚汇入长江,一边银波荡漾,一边金浪翻涌,清浊二分,湖江两色,绵延数里,蔚为奇观。 向南方望去,彭蠡湖浩瀚万顷,烟波飘渺,船影绰绰,雾气袅袅,凤翎翱翔,荻花飞舞,白云悠悠,波光点点,远山如黛,水天相连,好一幅宛如仙境般的青山碧水画卷。 世间竟有如此美景?! 宛如一曲华美的乐章,将王希孟的心弦骤然拨动,随着水形山势,在心中缓缓奏响,时而激昂、时而平远、时而壮阔、时而幽邃。 王希孟转头看着丁弘和承照,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如画江山,定不辜负!” 接下来的几天,王希孟三人沿湖南下、停停走走,高山平湖、沼泽树木、村舍归舟、渔樵耕读尽收眼底、尽揽画中。 这一日,三人再次站到湖边,脚下水草茂盛、高可没膝,对岸峰峦如浪、劲峭雄秀。 只见群山聚拢,拱起一座巍峨主峰,直刺云天、气势雄伟,王希孟抬手遥指问道: “此峰何名?” 丁弘的回答有些迟疑: “应为庐山汉阳峰,只是还需向当地人询问一下。” 前后左右望上一圈,又在心中揣摩许久,王希孟方才睁眼对丁弘、承照说道: “这些日来陪我风餐露宿,二位辛苦,只是这彭蠡、庐山方圆百里,若不久居,难以描绘出其形神,我观身后高坡处有一村庄,欲租用几间房舍长住,以便日后登山观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听王希孟竟要如此安排,丁弘、承照皆满脸苦相。 以前经州过府,哪一处不是好吃好睡的,然而自离了江宁后,小王大人便不让再惊动官府,自湖口下船后,更像是着了魔一般,白天画笔不停,晚间就投宿到农舍里将就一宿,就算他们金银不缺,但在这荒村野岭,钱财再多又有何用。 如今又要在此常住,这苦日子还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不愿意归不愿意,天子门生的话二人又怎敢不从,只得苦着脸随王希孟来到村庄,找村民商量租房事宜。 说来也巧,村中恰有几户人家刚刚搬走,丁弘又肯出高价,同族的族长便将一处视野极佳的庭院租给了三人。 所租庭院位于村庄的最高处,放眼望去,湖光山色尽在眼中,与之相邻还有一处庭院,也无人居住。 房舍虽然略显简陋,但也算干净整洁,丁弘置办了一些应用之物,又雇用了一名村妇为几人烧菜做饭、打扫庭院,待晚间住下来时,微风习习,虫鸣声声,竟有了些许隐世而居的惬意之感。 第二日一早,王希孟便与丁弘、承照雇上一条渔船,横穿过彭蠡,来至在庐山脚下。 仰头望去,群峰重重叠叠、连绵不断,云雾缭绕中,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在蓝天白云下浓淡相宜。 一行人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漫步于山中,凉凉的山风轻柔拂面,随手挥去几缕飘忽不定的云雾,一时竟似在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行至峰顶,向下望向彭蠡湖,只见如天空般湛蓝如洗,宛若一颗蓝宝石镶嵌于绿野之上,舟来船往,渔歌互答;岸边绿树掩映,嘉木成荫,长桥短榭,篱落村居,散聚于江皋山麓之间,好一派繁华光景、锦绣河山! 众人心旷神怡、情难自禁。 看罢多时,王希孟幽幽一声叹息: “如此江山美景,却不知我能否一一画来。” 向导却在一旁笑道: “小哥还未见我庐山之瀑布,便出此言早了些。” 王希孟忙施礼道: “还请老伯带我等前去一观。” 向导摇头道: “这几日无雨,若要见其壮观,须等雨水充沛之时。” 带着一丝遗憾,一行人下山登船,回归对岸。 第二日,王希孟在向导的带领下复登庐山,林海云涛之间,忽见山脚下一处用竹篱笆围起来的瓦房两进院落,结构对称规整。 最初王希孟只以为是一处大户人家的院舍,但又看了两眼后,却被院落后方正中央一个高大的穹形草庐吸引了注意力,如此特殊而简易的建筑高耸在院落中最重要的地方,必然有它非凡之意。 当下手指院落问道:“这是何处,为何院内有一草庐?” 向导定睛看去,笑道: “那处叫做匡神庙,是百姓祭奠山神匡裕的所在。” “莫非便是那受过汉武帝封赐的匡裕七兄弟?”王希孟忙问道。 在宫中学画时,徽宗曾讲过一则故事:西周武王时,在一座雄伟壮丽的高山中,匡裕兄弟七人结下草庐修炼,成仙后山中只剩下一座空空的草庐,于是这座山便被称为庐山,也称匡山,汉武帝南巡时,奉匡裕为守护庐山的山神。 没想到今天竟能看到祭奠匡神的地方,王希孟很是欣喜: “我还听圣上讲过,当年匡神兄弟修炼时,会时时走过一座木桥,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呈蜿蜒曲折状,颇有特色,后世称之为通隐桥,不知此桥现在何处?” 向导向西侧指了指:“不远处确实有一座小哥口中的木桥,只是并无名字,也不知是不是所说的通隐桥。” 一行人祭拜过匡神庙,又沿着山脚走上通隐桥,王希孟若有所思。 传统的道教讲求万物有灵,自然界中的花鸟虫鱼甚至一切,都是天地间灵气的精粹,这又与徽宗的艺术理念十分相似,从而十分信奉道教文化,更对修道升仙相当痴迷。 那便将这通隐的草庐画下来,权做是对恩师的一番报答。 接下来的几日,或隔水观山,或登山望水,或南行北走,或泛舟湖上,王希孟过得忙碌而充实,只是却迟迟不见雨水的到来。 一日起床后,只见天空阴云密布,王希孟大喜,忙叫来向导,重金之下,向导也顾不得浪大山险,带上三人扬起风帆直奔对岸。 船行在湖中,遥遥向庐山望去,只见群峰被团团云雾笼罩,天地一统。 一路顺风,几人很快弃舟登岸,然而没走几步,倾盆暴雨便瓢泼而至。 不顾丁弘劝阻,王希孟执意要向导带着几人向庐山深处走去。 一路艰难危险自不必说,当几人顶着雨来到了一条瀑布附近时,仿佛是天公作美,云开雾散、暴雨骤停、青空蔚蓝、草木鲜亮。 未及走近,耳边已经传来水泻轰鸣、澎湃咆哮、声如奔雷、群山回应。 绕过一座山峰,眼中只见似有一条白龙,从百丈高的山崖上落下,水雾腾腾,明珠四溅。 再细看时,却发现整条瀑布原是分作三段,上段形如飘雪拖练,远看似雨雪交加,近观似大雾弥漫;中段形如碎玉摧冰,跌宕奔涌,带起散珠细雾,凌虚而下;下段形如玉龙走潭,又长又阔,洪流倾泻,激起下方潭水白浪翻涌。 呆看了多时,王希孟忽地回过神来,急忙招呼丁弘和承照拿出油纸包裹好的笔墨,心无旁骛地开始作画。 丁弘、承照和向导不知道他要画到何时,只好由着他的性子,一直在旁边等待。 眼看天色已晚,向导忍不住道: “小哥,天要黑了,可否明日再来,更何况庐山内并不只这一条瀑布,又怎是一下便可画完的?” 王希孟停下手中画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各个关节道: “此言不差,如此美景,岂是一日能画完的,麻烦你在山内给我们找一处住所,这几日我要待在庐山之内。” “山下院落无人看管,怕有所不妥?”丁弘急道。 王希孟却毫不在乎地笑笑道: “谁会去那里,无妨!” 如王希孟所言,确实没有人去到他们租下的院落。 只是多出了一家邻居。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红袖》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十二回 红袖 第十二回 红袖 在山上足足待了五天后,王希孟三人才返回到院落,却见相邻那处原本无人居住的庭院竟升起了炊烟,一名模样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坐在院门口,手托双腮向外眺望。 少女红裙白衣,眼波似水,眉黛如画,黑发高挽,双梳环髻,见王希孟等人正好奇地看向她,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忙不迭起身身院内跑去。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精壮的中年人走出院门,向王希孟三人叉手施礼道: “在下孟柯见过几位大人。” 王希孟也连忙上前施礼: “学生王希孟,见过孟先生。” 话音未落,却见丁弘忽地纵身上前,一拳直奔孟柯面门打去。 孟柯拧身躲开,惊问道:“这是为何?” 丁弘也不答话,反而一招紧似一招,拳拳直取孟柯要害。 只见孟柯无奈地叹了口气,摆起架式便与丁弘战成一团。 王希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任凭他如何呼喊二人住手,奈何两人打得你来我往,根本不做任何理会。 打斗和呼喊声也把那位少女引出门来,只是她看到眼前的情形却并未慌张,反而又坐在门口处,饶有兴致地看起了热闹。 打斗多时,丁弘猛然停手跳出圈外,再看已是满头大汗,却仍不失戒备地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到此?” 那边孟柯却气不长出、面不改色,苦笑着摇摇头道: “我就说此计不成,偏偏小女不肯,果然一见面就露了破绽。” 丁弘抱拳拱手: “适才一番争斗,若是孟壮士放手施为,我怕早已是横尸当场,虽知并无恶意,可还是要问一声,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此时少女走上前来,双手叉腰道: “岂止是没有恶意,要不是我爹爹,你们的小王大人早就让人抓走了!” “不得无理!”孟柯轻喝了一声,转头向几人道,“这是小女红袖,此处不是讲话之地,我们进门详谈如何?” 回想起这一路上发生的怪事,丁弘恍然大悟,忙再次向孟柯拱手致谢,又回头对王希孟说道: “小王大人,此行若无孟义士一路护送,你我怕是到不了这彭蠡,便早已身首异处了。” 王希孟满头雾水,一双眼睛里尽是迷茫: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事,为何我一概不知?” 孟红袖眼望王希孟,面绽桃花: “你这憨牛,能知道些什么!” 孟柯无奈摇头,引领着众人走进院内。 于室外的木桌旁落座,红袖为几人倒上茶水,便坐边孟柯身边,嘴角含笑,一双俏目盯着对面的王希孟看个不停。 起初王希孟还记着圣人的教导非礼勿视,可时间一长,总是忍不住也偷偷瞄向红袖,几次目光相遇,一颗心便开始怦怦乱跳不止,感觉就像是喝尽了三杯烈酒,连耳根处都红成一片。 未曾相逢关山远,初见便已许平生。 看着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丁弘面露微笑,本想马上对二人调笑一番,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端起一杯茶,丁弘遥敬孟柯,口中问道: “楚州客船、扬州驿馆、苏州别院,这一件件可都是孟义士所为?” 孟柯哈哈一笑,摆摆手道: “不错,正是在下,只是在小王大人和你们面前,我可担不起义士二字。” 心猿意马的王希孟忽听孟柯提到自己,慌忙起身施礼道: “哪有小王大人,都只是戏言,我本就是一个画学生,孟先生叫我……叫我希孟就好。” 丁弘也站起致谢道: “孟义士对我等都是救命之恩,哪敢在你面前称大人,若不嫌弃,尊你一声哥哥可好?” 孟柯这边一愣,目光扫过王希孟和红袖,顿时明白了丁弘的深意,心中一阵好笑,口中却道: “如此可是我高攀了。” 承照一旁不明就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开口问道:“那我叫孟义士什么?” 丁弘哈哈大笑道:“你便随小王大人叫孟先生!” 几人重新落座,王希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孟柯问道: “恕学生愚钝,只猜到孟先生曾帮了我们许多,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由。” 孟柯微微一笑道: “可否还记得楚州裴明义,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 孟柯与裴明义原本都是习武之人,为一师之徒,交情颇为深厚,只是裴明义因天分不足,便弃武从商,而孟柯却在师父的指导下武功大成,各自成家后也常常走动,孟红袖与裴曼雪姐妹之间也十分熟络。 母亲在红袖十岁时病逝,之后不久一个富豪看中孟家老宅想改做别院,勾结县令便要低价强买,孟柯不从,争执之下失手将富豪打成重伤受到通缉,只得领着小红袖浪迹江湖。 前些日听到裴明义遭郑方陷害的消息,父女二人急忙赶到山阳县,却只看到了裴曼雪留下的书信,孟柯大叫糊涂,又紧追到楚州,几番打听之下,得知裴曼雪去了知州姚少瑞的府上。 就在孟柯在府外苦思如何救人之际,却见她身穿红衣被人送到了驿馆,父女二人偷偷跟去,趁人不备之时,红袖在窗外轻呼裴曼雪,待开窗后,孟柯便要将她带走,谁知裴曼雪坚决不从,表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恳求一会儿到来的“大人”救出父亲。 正相持不下之际,王希孟自范公堤归来,匆忙之间,孟柯父女躲入幔帐之后,一旦这位“大人”行为不轨,便要现身将其扣为人质,逼着他去解救裴明义。 王希孟却不知屋内还有旁人,一番询问得知事情原委后,便起身离开了房间,还让丁弘在门外守了一夜。 幔帐后的父女二人看得十分真切,小红袖更是眼波流动,芳心暗许。 随后郑方被查办,裴明义沉冤昭雪。 孟柯在赞叹王希孟品行的同时,和丁弘一样,也感觉到了危险。 裴明义本欲送给王希孟一大笔钱财,因为王希孟坚决不收,只好将这笔钱交到了孟柯手上,拜托他护送一程,不能让恩公小王大人遭了郑方同伙的毒手。 由于身边还带着女儿,孟柯开始还有些犹豫,谁知小红袖却比任何人都积极,一副爹爹不去,她也要孤身相送的架势。 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对那些江洋大盗的手法很是清楚,再加上孟柯武功高强,几次交手下来,那些人伤亡惨重,尤其是苏州别院一战过后,再也无力对王希孟三人构成威胁。 得知王希孟要去彭蠡,孟柯仍是觉得不放心,便带着红袖星夜兼程,于半路截杀了流放途中的郑方,彻底断了那些人想利用郑方东山再起的念头。 做完这一切,孟柯终于放下心来,谁知红袖却坚持认为危险仍然存在,既是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一定要全程保护王希孟,直到他安全回到汴梁。 孟柯只好带着红袖来到彭蠡,找到王希孟三人的住所,又在红袖的软磨硬泡之下,租下了他们的隔壁。 ---------- 王希孟这才知道风平浪静之下,原来还有如此多不为他知的凶险,当即起身退后两步,便要大礼拜谢。 也不见孟柯如何起身,眨眼间便来到王希孟面前,双手扶住他道: “要谢便谢你自己罢,你一路所做所为,确是值得我们父女千里护送,还要谢谢丁弘兄弟,若不是他时时守在你身边,让那些人并无太多出手机会,单凭我恐怕也回天无力。” 丁弘在一旁听得明白,虽然孟柯将整个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可其中的艰险却不是一般人所能完成,忙开口说道: “与孟兄相比,我便是那萤火之光,不过如此说来,小王大人还要谢谢红袖姑娘才对。” 王希孟忙向红袖深施一礼,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自称,半天才道: “……多谢红袖姑娘……” 说到最后,脸上又是一片绯红,声音也小了许多。 红袖抿嘴轻笑,走上前施了一个万福: “以后叫你希孟哥哥,可好?” 王希孟不敢抬头,只是在口中嗫嗫道: “好……那我以后要如何……” 笑声响起,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 “憨牛,就叫我红袖妹妹。” 一旁看得孟柯都不禁摇头,向王希孟和丁弘道: “红袖多年随我行走江湖,礼仪教养少了些,勿怪。” “爹爹!”红袖嗔怪地叫了一声,接着便把头扭向了丁弘,“丁叔叔,你是如何觉察到我爹爹身怀武功?” 这是在说自己武力不行啊——丁弘顿觉又好气又好笑: “红袖姑娘,我在武功上虽比不过你爹爹,但习武多年,眼力尚可,如若不信……” 他抬手一指远方湖面: “那边有一对鸳鸯,你可能见到?” 红袖抬眼望去,却只见到朦朦胧胧一团暮色: “你骗我,如此之暗,怎能看得清楚?” 丁弘大笑: “我并未骗你,只是他们刚刚上岸,来到了此院之中!” 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笑声中,王希孟、孟红袖双双红脸。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天成》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十三回 天成 第十三回 天成 炎威渐退,玉露生凉,金风去暑,已及深秋。 不知不觉间,王希孟等人已在彭蠡湖畔停留两月有余。 有了孟柯一家人的加入,原本有些寂寞的院落顿时热闹起来,从清晨到黄昏,时时回荡着孟红袖一声接一声的“希孟哥哥”,偶尔也会有几声“红袖妹妹”响起。 温柔乡里的王希孟并没有停下画笔,湖光山色、沼泽滩涂、激流飞瀑、道观庙宇、隐居雅士、唱晚渔歌皆着色于心中,勾勒于笔下。 只是近几日来,王希孟似是遇到了不决之事,静静呆坐于案前,却迟迟无法下笔。 红袖坐在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的王希孟,有些心疼: “希孟哥哥,若是累了,暂且歇歇如何?” “红袖妹妹,”王希孟叹气摇头,“若是累了,倒也还好,如今壮美江山在前,我只是在描摹物象,却无深远意境,圣上常教诲要意在言外、境与意会,当下我空得其形,不得其意,即便画出,也徒有其表而无其神。” 红袖忽闪了两下大眼睛,甜甜笑道: “我不懂你画中的境意形神,但在习武时,若一时无法掌握要领,爹爹便让我多看看他是如何做的,或者想想别人是如何做的,希孟哥哥也不妨如此试试。”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王希孟如醍醐灌顶,顿时喜上眉梢,起身向红袖施礼致谢道: “多谢红袖妹妹!” 如此的一本正经、郑重其事,把红袖吓了一跳,不禁也惊奇地问道: “本是随口一说,希孟哥哥为何要如此谢我?” “因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希孟喜滋滋地回道: “以诗入画!” ---------- 作为一国之主,毫无疑问宋徽宗是不合格的,但作为一代书画大师,他却创造了独属于自己的时代。 为提高当代绘画的水平和意境的深邃,宋徽宗经常用一些诗词为题,来考察画师的理解能力,如“踏花归去马蹄香”、“竹锁桥边卖酒家”等等。 以诗入画,不仅体现画者的诗画素养,更在无形或有意之中将诗中的意境外化,使得欣赏者能更加直观地领略诗与画中的共同意境,诗画之间彼此的渗透和融合,以及画对诗意境的借鉴,通过这种方式让绘画达到—个更高的层次。 当年王希孟入画学时,因年纪尚小,虽也通过了考试,并无突出之举,现如今,以诗入画却如一束阳光穿过惨淡愁云,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 待向红袖解释清楚,红袖拍手笑道: “如此甚好,爹爹曾教我背过李太白的《望庐山瀑布》,希孟哥哥若是将此景画出来,后人读诗便如观画,观画便如读诗,当真极妙!” 王希孟却微笑着摆摆手: “瀑布是要画的,但并非一瀑一景,我要画下这彭蠡庐山大境、千里无垠江山!” 红袖双眼里闪烁着小星星: “希孟哥哥好大的气魄,可想好用哪位前人的诗句?” 王希孟一愣,苦笑摇头道: “虽是前人咏彭蠡、庐山之诗句甚多,但眼下一时还未曾想好。” 红袖却似乎比王希孟还有信心,笑呵呵地说道: “无妨无妨,明天我陪你去彭蠡湖上观庐山,细细观瞧之间,或许能让希孟哥哥想起一二。” “彭蠡湖上观庐山?” 王希孟在口中轻轻念了两遍,忽地大笑一声,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红袖的双手: “红袖妹妹,我想到了,便是你刚才所言,孟襄阳的那首《彭蠡湖中望庐山》!” 一双柔荑被王希孟握住,任是性格再外向,红袖也有些害羞,脸庞微微有些发烫。 王希孟此时也意识到不妥,忙松开双手,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红袖低下头,一缕黑丝垂到眼前,抬手捋到耳边,轻声问道: “希孟哥哥,我不知还有这首诗,怎么说的?” 知道这是红袖不让自己太尴尬,王希孟看向她的眼神满怀感动,忙正襟危坐,开口背诵道: “太虚生月晕,舟子知天风。挂席候明发,渺漫平湖中。中流见匡阜,势压九江雄。黯黮容霁色,峥嵘当曙空。香炉初上日,瀑水喷成虹。久欲追尚子,况兹怀远公。我来限于役,未暇息微躬。淮海途将半,星霜岁欲穷。寄言岩栖者,毕趣当来同。” 红袖只觉得听起来抑扬顿挫,却根本无心去理会都说了什么,心中还在回味着双手被希孟哥哥握在手心里的感觉。 接下来日子里,王希孟似乎疯魔了一般,或挥毫如风、泼墨如雨,或喃喃自语、念念有词,身体愈发削瘦,眼睛却越来越亮。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天气慢慢转凉,画稿越来越多,绵延山峦、雄秀群峰、浩渺江河、万顷烟波、野渡渔村、茅屋草舍、岩栖溪堂、长桥水磨皆一一跃然纸上。 ---------- 忽一日,红袖气嘟嘟地走进画室,也不说话,找了个靠窗的地方随意坐下,手托香腮凝神看向窗外。 王希孟放下画笔,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前道: “这些时日一心作画,慢怠了红袖妹妹,是我不对了。” 红袖转过头,眼中并无责怪之意,轻叹了口气道: “希孟哥哥专心作画,我又不是刁蛮之人,怎会不知轻重,今日并非因你,是我遇到了一件不平之事,心中不快,便来这里坐坐。” 王希孟来到红袖身边坐下,侧头道: “红袖妹妹所遇何事,我能否可以相助化解?” 红袖确实很是生气,听王希孟问起,便将今天发生的一件事讲给他听。 原来这些天因为王希孟醉心于丹青,闲来无事的红袖在村内交识了一位少女,名唤翠姑,两人年龄相仿,脾气相投,很快便成了好朋友。 谁知邻村有一恶霸,纠集了一伙无赖,平日里欺行霸市、鱼肉乡邻,不想竟看上了翠姑,昨日上门提亲,扬言在半个月内便要娶翠姑进门,翠姑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渔民,纵然万般不情愿,可慑于恶霸的淫威,也只得答应下来。 翠姑百般不肯便找到红袖哭诉,红袖气愤异常,马上请父亲想办法解决,孟柯却说既然女方父母已经答应,就变成了家务事,外人已不便插手。 红袖越说越气,泪水已经在眼眶内打转。 眼见红袖难过,王希孟更是又心疼又生气,拉起红袖便要去找丁弘商议。 来到前院,却见丁弘正在隔壁院内与孟柯比试,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见王希孟与红袖来到院内,丁弘与孟柯罢手停战,丁弘笑着施礼道: “小王大人与红袖姑娘一同前来,莫不是翠姑之事?” “丁先生如何得知?”王希孟惊问。 丁弘与孟柯对视了一下笑道: “孟兄已将事情告之于我,只是这事我们也不好管。” “你在皇城司任职,又如何不能管?”王希孟怒道。 丁弘摇头:“翠姑父母已经答应,皇城司也不能管正常的婚丧嫁娶不是。” “说甚么正常,就是你玩忽职守!”王希孟气极道。 丁弘并未答话,孟柯却上前对王希孟道: “天下不平事无可计数,你确定都要管?” 王希孟拱手施礼: “学生不敢妄语,只敢讲见一事管一事!” 孟柯、丁弘同时大笑,笑过后孟柯道: “既是如此,之后事之后说,眼下事咱们就管上一管。” 王希孟顿时明白这是孟柯在有意试探他,也不生气,当下几人落座,听孟柯讲起打听来的信息。 原来为了防止翠姑一家逃走,那个恶霸早已安排人在各个路口设卡,虽然有孟柯和丁弘,那些人根本拦不住,但保得了一时,又怎能保得住一世,为了永远断掉恶霸的邪念,这件事只能智取,不可强拗。 “希孟,若要办好这件事,还需你助一臂之力。”孟柯笑道。 ---------- 半月后那名恶霸敲锣打敲,接亲队伍浩浩荡荡来到村内,一路上却见村民对他们指指点点,表情神态都透着怪异。 恶霸并未在意,径直来到翠姑家门前,只见翠姑父母面容悲戚,没有任何欢喜之色。 “翠姑何在!”恶霸大叫道。 翠姑父母上前道:“小女于半月前便昏迷不醒,遍请郎中却依然如故,怕是命不久矣!” 恶霸哪里肯信,待看到翠姑时也不免大吃一惊,只见翠姑面如金纸,伸手一探鼻息,明显已经出多进少。 “定是你们害了翠姑,来与我去见官!”恶霸大怒。 翠姑父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同声道: “这话可不能乱讲,就在半月前,发生了一件怪事,村内新诞下一只羊羔,腹下竟印有小女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村民皆言,这是上天昭示,欲让这只羊羔代替小女……” 恶霸忽地想起一路上村民的神态,顿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但又不能只被几句话唬走,口中兀自叫道: “一派胡言,把那只羊羔拿来我看。” 羊羔牵到面前,只见腹部软软的绒毛之下,墨黑色云纹缭绕,姓名和生辰清晰可见,浑然天成、诡秘莫测。 吓得恶霸连声怪叫,丢下羊羔便向外跑去,隐约听到身后传来翠姑父母的叫喊: “你若不将羊羔带回去,怕是会遭报应……” 回到自己的村内,恶霸仍感到全身阵阵发冷,眼前不时闪过那只写着姓名的羊羔,只得喝得烂醉如泥才勉强睡去。 半夜时分内急起夜,恶霸摇晃着身子走到门外,忽地一阵风刮过,他只觉右腿仿佛被重重地一扫而过,伴随着腿骨断裂的脆响,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第二日一早,恶霸让人抬着再次来到翠姑家,想要把那只羊羔带回去,然而发现翠姑家已人去屋空,一打听方才知道,原来是翠姑父母昨天已经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恶霸终于相信世上真的是报应不爽,从此改邪归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村子最高处的院落内,红袖笑得格外开心: “希孟哥哥好厉害,居然瞒过了那么多人!” 王希孟可不敢贪功: “多亏孟先生计谋过人!”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洪洲》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十四回 洪州 第十四回 洪州 其实孟柯的计策并不复杂,只是利用了恶霸作恶多端、疑神疑鬼的心理特点。 先是由红袖去到翠姑家,与他们定下诈死之计。 然后找来一只刚刚出生的羊羔,刮去腹部的细毛,王希孟再用针墨刺上云纹及翠姑的姓名和生辰。 待半个月后,绒毛重新长出,刺上的字宛若天生,不知情者根本看不出破绽。 接亲的当天,翠姑只是吃了一点孟柯调制的假死药,不久便醒转过来,趁着看守路口的人已经撤走,一家人带上王希孟送的一笔钱财,连夜搬离了村寨。 当夜打断恶霸腿的,自然是孟柯。 ---------- 小插曲过后,王希孟又恢复每天观山看水作画的状态。 天气开始迅速转凉,彭蠡湖的水位开始降低,连湖中的大孤山都几乎露出了地面,成千同万的候鸟到此逾冬,黄昏时分,常常可见“鸟飞千百点,日没半轮红”的壮美景象。 “希孟哥哥,我见你已画得如此之多,尚无停歇之意,何日方能终笔?” 看着每日作画不止的王希孟,红袖有些心疼地问。 王希孟放下画笔,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笑道: “红袖妹妹,虽然彭蠡庐山我已描摹大半,可这千里江山一时是画不尽的,当下也只是打一下底稿,待回到汴梁后,才会真正开始作画,何时方可画完,我亦不知。” 红袖将手拢在口边,哈上一口气,又上下搓手道: “希孟哥哥,这屋内也太冷了些,是否加些炭火取暖?” 王希孟猛然记起红袖与孟柯常居东南,天气要比这里温热许多,自己自北方而来,并未察觉如何寒冷,但红袖却明显有些不适应。 一阵愧意涌上心头,顾不上许多,王希孟上前将红袖的小手捂在了自己手中,开口道: “红袖妹妹,我知你家住兴化军仙游,如今陪你一同南下回家如何?” 多日的相处,红袖也少了最初的羞涩,听王希孟这样说,不禁喜上眉梢: “希孟哥哥,仙游紧临大海,也是有山有水的,前些日你画中有庐山三叠瀑布,我们那里的九鲤湖瀑布为四叠,若要去正好一观。” 王希孟大喜,马上去与孟柯和丁弘商议,丁弘并无异议,孟柯却显得有些为难: “离乡多年,我也十分怀念,只是还有当年余事未了,且希孟多日来存下许多画稿,若要一同带去,路途遥远,潮湿多雨,怕是不好存放。” 丁弘想了想道: “无妨,我们可以先至洪州,将画稿存于此处,再购置一些纸笔等常用之物,随后南下不迟,至于孟兄当年之事,有小王大人在此,谁还敢纠缠不清!” 王希孟也拍手道: “昔年王子安曾道: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正好此次去到洪州,也登一登那滕王阁!” 商议妥当,几人收拾好行装,即刻动身南下,舟车相济,一路向洪州进发。 即将抵达洪州之际,烈日当空,几人都觉得有些口渴,恰好途经一处村庄,有一座私塾里传来书声琅琅,便停下车马,走进私塾准备讨口水喝。 教书的老者见有人前来,起身相迎,虽是布衣麻履,但言谈举止、礼仪气质却不输王希孟他们任何一人。 听清来意,老者将几人让至室内,叫过一名小童为几人沏上几杯粗茶,又吩咐他端来了一盘黄梨。 茶水有些微烫,众人又口渴难耐,便一人拿起一颗吃下,果然清甜爽口,生津止渴。 王希孟、孟柯、丁弘和承照每人只吃了一颗,便停下来边喝茶边与老者聊天,红袖却喜食甜品,加上老者又很是随和,便又吃了两颗。 正准备再吃一颗时,丁弘在一旁好意阻止了她: “红袖姑娘,梨有个俗称,叫做‘五脏刀斧’,不宜多吃,多食对肠腹不好。” 一众人深以为然,只有老者在一旁却轻笑摇头。 自见面起,王希孟已觉老者不凡,此刻便出言问道: “老先生,方才丁先生之言可有不妥?” 老者呵呵一笑:“一介山野村夫,怎敢胡评诸位大人之言,失礼失礼。” 丁弘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开口问道: “梨乃五脏刀斧,此说自古有之,有何不对?” 王希孟也诚恳问道: “在这私塾之内,我等俱是学生,所谓学无止境,还请老先生赐教。” 老者向王希孟微微点头,又转头向丁弘问道: “敢问刀斧之说,可有依据?又源自何处?” 世人皆有此说,但要细究出处,丁弘真还不知,一时语塞。 老者回手拿出一本古书,放在众人面前,开口道: “此说法源于《鹖冠子》,只是所谓之‘五脏刀斧’,并非梨子之梨,而是离别之离,生离死别之于人,乃世间最痛,如刀斧相加,后人以讹传讹,才有如今一说。” 丁弘拿起《鹖冠子》翻看,果然寻到如老者一样的说法。 王希孟却已起身长揖一礼: “多谢老先生赐教。” 红袖听着众人议论,又看了看盘中的黄梨,眼神忽然有些黯淡: “对也好,错也好,我都不想再吃这梨了。” 老者看了一眼王希孟,对红袖笑道: “吃罢,老朽阅人无数,你断不会受这刀斧之苦。” ---------- 几人重新上路,丁弘犹自不停回头张望: “不想在这偏僻之地,竟有如此饱学之士,令我汗颜!” 王希孟同样感慨良多: “村野私塾之中,竟隐有如此高人,足见洪州文风之盛,所以风云际会之下,王子安才会写出那锦绣文章,也恰如所言,洪州真乃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说起令众人感慨的洪州,便不能不提滕王阁。 滕王阁唐永徽四年建成,唐上元二年,洪州都督阎伯屿重修滕王阁,席间众人大展文采,王勃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写成《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世称《滕王阁序》,从此文以阁名,阁以文传。 因日久破损,徽宗大观二年,就是王希孟出京游历的前一年,洪州知府范坦重修了滕王阁。 如今的知府名为魏青正,接到丁弘的报信,早早地迎接王希孟等人于城门外,驿馆安排妥当后,便陪着一行人赶往了滕王阁。 重修后的滕王阁气度非凡,如层层宝塔高耸入云,飞阁流丹,下临无地。登上最高层,只见长天万里,江水奔流,西山红遍,南浦云飞,山水之美,尽现眼前。 王希孟如今年方十六,与王勃作《滕王阁序》时相差十岁,年岁不同,阅历也不同,当下只觉眼前美景如画,却也生不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之感。 魏青正于阁顶设宴,几番推辞后坐在了主位,王希孟位于左位,右位本欲让给丁弘,丁弘固辞不受,坚决让孟柯坐了上去。 魏青正最初还很是奇怪,为何堂堂皇城司官员,却对一位布衣平民百般敬畏,观察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席间同样对孟柯礼遇有加。 孟柯并未有任何不适,始终不卑不亢,应对从容。 酒过三巡,魏青正忽然命人取来纸笔,置于早已准备好的书案之上,拱手对王希孟说道: “小王大人年少有为,今日何不效前朝王子安,为眼前美景、为今日之会留下传世之作!” 文人墨客途经一地,写诗作赋也是常事,但让王希孟作画尚可,对诗词歌赋却深知自己并不擅长,忙摇手推辞道: “王子安乃天纵之才,学生岂能与之相提并论,多谢魏大人抬爱,只是学生才疏学浅,不敢从命,还请见谅。” 魏青正也不强求,哈哈一笑道: “我知小王大人乃是天子门生,画技得到圣上亲自点拨,定是画工了得,今日能否为此滕王阁作画一幅?” 王希孟仍旧面露难色: “滕王阁气势恢宏、结构繁复,若想画好,并非一日之工,匆忙作画,既是对魏大人的敷衍,更是对前人的不敬。” 面对王希孟的再次拒绝,魏青正依旧笑道: “也是此理,然魏某还有一心愿,那便是将这滕王阁绘入为圣上所作的图画之中,不知小王大人意下如何。” 面对魏青正的善解人意、一让再让,王希孟只好点头道: “学生也有此意,定会用心斟酌。” 又在洪州住上了几日后,王希孟决定启程南下。 送别时,魏青正将一幅前朝的古画送到王希孟手上: “小王大人,本应为你南下准备一些盘缠费用,奈何我为官多年,却并未攒下些许财物,手中只有这幅古画还能拿到出手,请小王大人不要推辞。” 虽是古物,但作画者却名声不显,画技也并非顶级,换言之,即便是古物,这幅画也并不值多少钱财。 若是送别的东西,王希孟断然是不会收的,但魏青正却言辞恳切地只送上一幅画,这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坐在南下的车内,王希孟感叹道: “魏青正大人可称得上一位清正廉明的好官!” 孟柯微笑不语,驾车的丁弘却一声冷笑: “不过是一个表里不一的骗子罢了!”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仙游》 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十五回 仙游 第十五回 仙游 听闻丁弘如此评价魏青正,王希孟不禁大为惊讶: “丁先生何出此言?” 丁弘面露不屑之色: “身在皇城司,魏青正这个人我还是听过的,表面上布衣素食,暗地里贪婪成性,只是手段极其高明,都知其贪,却无实证,皇城司内人称‘伪君子’。” “既无实证,或许魏大人就是被冤枉的。”王希孟仍然不愿相信。 此时孟柯在一旁笑道: “正所谓佛眼看人、众生皆佛,希孟天性纯良,故觉世人都如他一般,却不知心术不正者比比皆是,适才酒宴之上,于不经意间,我见他露出一串随身的黑奇楠佛珠,色泽金黑,清香四溢,试想一个清廉之人,如何佩戴得起如此贵重之物,又何必要遮遮掩掩,足见此人之虚伪。” 王希孟心下郁闷,登滕玉阁所见之景色顿觉索然无味。 五人晓行夜宿,过抚州、建仓、邵武、南剑、福州,用了一个多月才来到兴化军。 仙游便是兴化军统辖的三个县之一。 知军向来都是由朝廷直接任命,因此兴化知军万旭见到前来的皇城司官员和天子门生,自然是热情欢迎、小心伺候。 丁弘半真半假地把王希孟如何揭露郑方,后被郑方同伙追杀,在孟柯父女的保护下才得保全的事讲述了一遍,有意无意间抬高了孟柯的身份,让万旭也不禁对孟柯高看一眼。 接着便话风一转,说出当年孟柯与富豪争执的往事,要求万旭重查此案。 事涉天子门生,万旭哪敢不从,再说本就是小事一桩,简单休息后,便随王希孟等人一同赶往仙游县。 此时的仙游县令早已换人,看到知军万旭前来,同行的还有天子门生,二话不说便将通缉撤销,责令富豪让出老宅,并欲将其治罪。 孟柯连忙制止,表示收回祖产即可,其余之事皆可一笔勾销。 当五人来到孟家老宅,顿时明白为何当年,富豪费尽心思也要抢走它。 老宅位于九鲤湖畔山脚处,开窗即可见一池碧水,荡青漾翠,青山翠谷间,林葱木郁,千岩竞秀,怪石嶙峋,飞瀑流泉。 虽是离开已三年有余,但经过富豪的修葺扩大,老宅保存依然完好,王希孟等人居住起来也是非常舒适。 待一切安排妥当,王希孟便要让红袖带他去看一看那心往已久的四叠瀑布。 孟柯却笑道:“这九鲤湖瀑布可不是一眼便能看完,从头至尾共分九漈,全程走下来约数十里,今日天色不早,明日再去也不迟。” 第二日,几人沿湖而下,一路只见九鲤湖瀑布从千仞巨峰上飞泻而下,或如白练飞舞,或如喷珠溅玉,水烟升腾,惊雷震空。 行至中段,山势愈加险峻,远远望去,一条白色的丝带平铺于青山之间,随着高低分明的四层阶梯,无风而动,来到最下一阶时,遭山峰阻拦分成两片,一左一右如白龙出水,注入下方翠玉般的深潭之中。 看着眼前的四叠双瀑,王希孟心情激荡——这便是他想要的壮丽景色! 潜心作画,不觉时光流逝,转眼年关已至,徽宗再改年号为政和,在表面安静祥和、实则内忧外患的气氛中,大宋迎来了政和元年。 时称元日的春节过后,王希孟与孟柯等人来到海边,滔滔江水东南入海,前方天海相连,苍茫浩瀚。 这便是脚下这片大好河山的尽头,也将是这幅千里江山图的收尾。 登上高坡,王希孟提笔将入海口景象一一描绘。 起初红袖还在一旁观看,时间一长便觉兴致索然,知会一声后,跑去和孟柯、丁弘等人准备野餐。 正当王希孟画得入神,极目无眺之际,忽然发现海面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在水中拼命挣扎,看情形大概是一个溺水之人。 王希孟连忙呼喊丁弘和孟柯前去救人,无奈海风卷起的海浪声太大,孟柯等人似乎并没有听到,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的水性一般,顺着山坡向海中冲去。 稍显冰冷的海水让王希孟异常难受,衣服紧紧裹在身上,让水性本就不好的更加束手束脚,好在离那个溺水的人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他终于游到了那人身边,准备伸手救人的时候,本是胡乱挣扎的那人,却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用力向海水里按下去。 王希孟想要喊叫,刚一开口便被灌了好几大口咸咸的海水,一时间神智逐渐模糊,手脚也开始无意识地胡乱扑腾。 生死刹那间,心中并没有太多恐惧,只有深深的遗憾。 ——千里江山图还没有画完,与红袖还没有成亲,而自己却要死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按在他头上的那只手忽然失去了力量,紧接着一条健壮的胳膊伸到他腋下,抱着他浮出了海面。 不多时上得岸来,王希孟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许久才看清救下自己的正是孟柯,而另一边丁弘也拎着假作溺水的那个人回到岸上。 四人全身湿透,担心感染了风寒,匆匆回到马车之上,丁弘披上一件备用的外衣,驱车向孟柯家中赶去。 车内,红袖一双大眼睛满是泪水,一会儿帮王希孟擦拭着头发,一会儿又给父亲擦擦脸,抽空还时不时踢上蜷缩在车里的那个人一脚。 马车狂奔,不多时便回到家中,吩咐留守的承照烧上一锅姜汤,将那个人捆绑结实扔在大厅之中,几人方才回到屋内换上干爽的衣物。 待几人收拾好回到大厅,只见那人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却只是低着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虽然已经猜到那人本是要害自己,然而王希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让承照端来一只火盆,放在那人身边。 随着温度的上升,那人不再发抖,略感意外地抬头盯着王希孟看了两眼,随即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是何人,为何要加害于我?”王希孟开口问道。 那人抬起头,面带死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郑元,山阳县令郑方是我哥哥,杀你的原因自不必多说,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可知郑方在山阳所作所为,你可知他死有余辜!”孟柯怒道,“自作孽,不可活,又怎能怪在他人头上!” “我自然知道,他有如今之祸也在意料之中,”郑元点点头,长叹一口气,“我与他虽一奶同胞,却从未用过他的一文钱,彼此之间早已不相往来。” 丁弘奇道:“既然你全部知晓,为何还要做出伤害小王大人之事?” “他虽是罪大恶极,可这杀兄之仇又怎能不报?”郑元梗着脖子道。 “荒谬!”孟柯斥责道,“你既知郑方为害一方,便应全力劝阻,以求让他早日悔过,而不是找为民请命者寻仇,看似全兄弟之情,实则是助桀为虐,寒了正道之士人心!” 郑元低下头,良久方道: “小王大人前去救我之时,我便已有悔意,只是如今错已铸成,也不作任何分辩,更不奢求其余,能为哥哥做到此处,我死而无憾。” 丁弘一声冷笑: “既然如此,便不要说甚么兄友弟恭,我们不会对你动用私刑,即刻就将送至官衙,到时自会有人定你的罪!” 郑元没有求饶,反而面对王希孟勉强跪好,以头触地道: “小王大人,罪民无知,死不足惜,只是此番惊拢了大人,临走之前,请容我致歉赔罪!” 王希孟看看丁弘,又望望孟柯,犹豫了一下道: “丁先生、孟先生,我现在周身完好,郑元虽有错,但罪不致死,我怕是送到官衙后,他们会从重发落。” 丁弘、孟柯二人都不禁暗中摇了摇头,这孩子的心地,也太善良了些。 可如今王希孟已经提出了这个以德报怨的请求,若是不答应,恐怕会成为他一生中都会自责的心病。 “若要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孟柯问道。 王希孟知道丁弘和孟柯为了保护自己,每天都要付出极大的精力,所以在说话时也感觉没有多少底气: “训斥一番,放他离去如何?” 丁孟二人尚未答话,郑元却忽地抬起头,眼神里俱是惊讶和感动之色: “我早已心存死志,却不料小王大人竟会如此宽宏,只是这么大的恩典,不敢白受,我知郑方一处藏匿钱财的地窖,现告知于小王大人,以报不杀之恩!” 王希孟却是摇了摇头: “郑方聚拢之钱财,全是搜刮山阳百姓所得,我又如何要得,你去告之山阳官府,可将此笔钱财分发百姓,也算是你为哥哥赎了一分罪过。” 丁弘暗叫一声可惜,孟柯则满脸赞赏。 ---------- 郑元离去,红袖犹自觉得忿忿不平: “希孟哥哥,你怎知他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他骗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王希孟只是在凭自己本心做事,哪里会想到这些,当下也不确定地说道: “应该……不会吧?”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