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没治好病》 第1页 《今天也没治好病》作者:小筷子要学习 文案 病重少爷:“大师,我可还有救?” 住持微笑:“施主福薄命短,但若多加行善,或可再多活几年。” 少爷:“多谢大师指点。” ……………… “我救你是为了行善!”少爷笑意晏晏道。 “你确定不是贪图我的美色?” “当然是因为美色啊……不是!是因为行善!行善!” “……” 排雷: 1.攻受属性【身弱易推倒(受)×身强仙风道骨(攻)】 2.文有虐,甜少 3.谢绝考据 4.尽量日更 5.作者为爱发电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江湖恩怨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亦浔 ┃ 配角:谢怅生 ┃ 其它:巴拉巴拉能量!变!母猪! ☆、救你一命 入了夏,林中便多日阴雨霏霏,好不容易熬过了半月的小雨,总归是等到山雨初霁的这一天。恰至登庙节,亦浔在小屋中收拾了一下,便照着往年的习惯下山去拜庙。 虽说是山雨初霁,可山路还是有些泥泞,好在有些青草附在路上,从山上的小屋走到山下的小城,亦浔的靴子也没受多大的罪。 大抵是因为今日是入了夏后的第一天晴日,外加登庙节,所以大街小巷都是行人儿童,偶尔还能撞见些许外地来的修士。 亦浔身子骨弱,向来不得劳累,今日从山上走到山下,可谓是将他身子骨都磨完了,擦了擦额头鬓角的汗,他只盼着快些拜完庙然后回他的山上小屋。 在大街上绕绕转转了一圈,才来到城内有名的庙子,取了香,磕了头,给了香油钱,又问了主持一些事宜,便算是完工了。 这座小城亦浔是从小逛到大的,大街小巷都熟悉透了,也便没了闲逛的心思,去街巷内购置了些需要的物品,便又缓缓的朝着山上走去。 上山总比下山难,山路虽说不上崎斜,却也是难走,走了没几步,亦浔便觉得有些闷热。 又走了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林中又缓缓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缓缓的打在树干,叶中,最后透过缝隙落到亦浔头顶。 亦浔抬头望天,天由方才的微微暖阳逐渐转向阴沉,六月的天,总是变幻莫测。好在他出门时带了一把油纸伞,便也不怕雨,只是有些担心这山路被雨淋的更不好走。 又走了半盏茶,才在山林青葱中望见自己的小屋。 亦浔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左手领着物品,右手撑着伞,单手拿着这些沉重的物品也是有些吃力。 天阴沉的越渐快,雨也由方才的小雨转为了豆大的中雨。 路本是泥路,如此被雨一打,便是更不好走,亦浔即使走的再怎么仔细缓慢,也是逃不过命中一摔的定律。 手中还是领着东西,只是伞斜了,人也跌坐在地上了,亦浔忍不住在心底骂自己一句招祸精,心想事不成啊。 雨打在脸上,髮丝被浸湿了,衣衫也被淋湿了,亦浔心中哭笑道:怕是又要犯一场风寒了。 因着雨有些大,外加自己又摔了一跤,亦浔也未望见一直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直到自己撑着地面起了身,微微站稳,方才抬眸望见了离自己尚不远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也撑了一把淡墨色的油纸伞,虽看不清容颜,却也能隐隐约约觉出是一位绝色男子,气质非凡。 两方静驻,谁也未动一步,亦浔倒是想动,可对面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自己对面,无形之中给了自己一股莫名的压力,不敢动,动不了。 未久,那方人总算是动了,可这动作却是有些大了——直接倒在了雨中。 伞跌落在雨中,被雨滴淋着发出诡谲的声响,传入亦浔耳中,他竟怔了半秒。 “啊?餵!……你没事吧?”待回过神,亦浔方才想起雨中还倒了一个人,连忙提着东西跑到了那人身边,蹲在他身旁轻声唤他。 地上那人未作一声,亦浔借着微光见他面色惨白,却依旧是容颜俊矍,眉目清秀,竟让自己沉沦一秒,而后回过神,又想着若是再在雨中淋下去,怕是不死也残。 思及自己刚拜过佛祖,庙内的主持面目慈善的同他道:“少爷身子弱,恐怕活不过二十六。” 亦浔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波澜不惊问道:“主持可有办法让我多活几年?” 虽说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还是能活多长便是多长的好。 “多行善。”主持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多行善对自己也有好处,于是亦浔便打算救他一命,他将自己手中的物品同他跌在雨中的伞放在一堆,然后才吃力的将人扶了起来,拉过一只手靠在自己肩头。 这人望着不胖,可上了手,却是压的亦浔有些喘不过气,亦浔苦想半久,最终觉得定不是这人重,只是自己太羸弱了。 亦浔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着他,觉得单手有些麻烦,便将伞丢了,两只手来扶他。因着本就离小屋不远,所以没走几步,便将人扶进了自己的小屋。 雨还未停,却是由豆大的雨转为了毛毛细雨,亦浔将人扶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将人挪到了自己床上后,才缓了几秒,“虽说不重,却也是够让我吃力。” 自己抱怨完后,又连忙上前替那人脱了衣服,同为男人,亦浔便也不害羞,于是又替他擦了擦身子,顺带检查了下有无伤口,在确认无外伤后,才替他盖上了被子,然后又回到方才救人的地方捡回了自己的物品同两把伞。 再次回到屋子,那人还未醒,亦浔望了望天,有些黑了,屋子里有些看不清方向,于是便点燃了自己的煤油灯。 灯芯摇曳,总算是给屋子里增添了几分暖意。 亦浔打了个喷嚏,方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湿的衣衫,湿湿的布料粘着自己肌肤,十分不舒服,于是连忙换了套干净的衣衫。 亦浔去看了看那人,人还是闭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亦浔探了探他的唿吸,确认他还活着后,恐怕都以为人死了。 “你别真死了啊,我救你一命也不容易。” 亦浔站在自己的床边,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男子,愁眉苦脸。 亦浔并不会医术,也不会法术,床上之人没有外伤,那可能就是内伤了。也不知算是他好运还是霉运,恰巧被亦浔救了,可亦浔却不会替他疗伤。 亦浔将自己的湿衣物和那人的衣物一同洗了,出院子晾衣服时,方才看见雨已经停了,微微露出了一丝阳光,郁郁葱葱的山林,一眼望去,却是望不见边境。 带着雨后特有的雨渍味,亦浔鼻子微微一嗅,竟又打了个喷嚏。 害怕自己又染风寒,亦浔连忙将屋子里不久前下山抓的草药煎了,药煎好后,亦浔盛了一碗,自己未喝,而是先送至了里屋。 亦浔不知他的名字,便也只的喂喂的唤他:“喂,你淋了雨,喝点药防着一下,以免得了风寒。”
第2页 本也不指望那人会起身说一句谢谢,只想着能救便救,毕竟生死这回事,听天由命。 亦浔将人扶着坐了起来,方才端着药碗送至他鼻口,本以为人没什么反应,餵药也就轻松些,谁料想,半死半活之际,这人都还是牙口紧闭。 亦浔将碗伸进他唇边好几次,人都还是不张嘴,最后他索性一把掰开了他的嘴,试图强灌。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麻烦呢。”亦浔无奈道。 药灌进了半碗,亦浔也便放心了许多,刚打算换个手继续强灌,谁料突然感觉到自己端着药碗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挣脱不开。 “你,你醒了?”亦浔低眉一看,原是床上那人。 人已睁开了眼,虽还是有些病态,但一双眸色极浅的眸子还是可以装下万千世界,眼落星辰。 亦浔试图挣脱那人几下,却发现自己动作越大,那人手上便越用力,仿佛是在狩猎自己的食物般,狠心又暴戾。 感觉到了手腕上的疼痛,亦浔连忙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 亦浔就差直接叫出来了,可那人却偏偏还是未做一声,只是手上的力越来越大,亦浔手腕一软,药碗便摔在了床榻上,药洒了一床。 眼看着药洒了,那人才松开了手,感觉到钳制着自己手腕的东西没了,亦浔连忙后退了好几步,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一边蹙着眉心望向床上那人。 那人眸眼转了一圈,半久打量完了整个小屋,道:“亦浔?” 声音虽不磁性,却是说不出的低沉,一字一句中都仿佛含着故事。 听见那人叫了自己的名字,亦浔也不惊,自己的墙上挂着几副小画,画下有题名,这人怕就是从画上猜出自己的名字。 “你叫什么?”亦浔问。 “谢怅生。” 那人道,道完后,又是低低的咳嗽了起来。 虽说他表现的不似个好人,方才还对自己表现的敌意浓浓,但好人做到底。亦浔还是好心的走过去捡起了床上的碗,看了眼床上的水渍,又在心中苦道:怎么今日洗完衣服又要洗被子,活像偷情后的心虚猫。 “你,等着。”亦浔道完,便又拿着碗去厨房盛了一碗药汤,端回房,一勺一勺的餵着谢怅生。 谢怅生醒了,餵药便没刚才那般艰难。 一碗药到底,亦浔将被子换了床新的,又将染了药渍的被褥拿去洗了,再回到小屋内,却发现那人还是直直坐在床上。 亦浔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方才走过去,询问了他些许事情,亦浔问什么,谢怅生便答什么,只是这答话中的真假不得而知。 一番询问过后,按照谢怅生的话来说,便是他在这山上寻药捉怪,却不料受伤了,行了一路,刚好碰见亦浔时,伤便发作了,也便碰巧被亦浔捡回了家。 方才他钳制住亦浔,也只是他普通的警惕性罢了。 亦浔听后微微颔首,自己也不是那种小人,随即笑道:“你伤无事?” “无妨。” “嗯,你现在身上有伤,恐怕出去也不合适,便在我这儿歇息几日吧。”亦浔道,完后,又紧接着添了一句:“若是你不介意的话。” 谢怅生思及自己身上有伤,也不能回山门,便应下了:“有劳了。” “嗯……” 一通闲聊过罢,已是入了夜,林中鸟虫聒噪不停,虽是有些扰耳中,却也是无形中给了亦浔几分真实感。 小屋内只有一张床,睡两人绰绰有余,但碍于谢怅生是伤患,伤患最大,亦浔便自己打了地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发布了!小心脏颤抖个不停,就差将我36d的大胸抖没了。 求收!!求小可爱们收收吧! ☆、粗茶淡饭 这一夜算是无眠,大抵是因为一个人独处惯了,突如其来的一个陌生人,亦浔虽是可以接受,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自己彻夜无眠,床上之人却未必。亦浔平躺在地铺上,双眼虽闭着,脑子却是清醒的。 夏夜的虫鸣总是要比往夜的要热烈些,亦浔的左耳是虫鸣,右耳则是榻上那人的唿吸声,沉稳而又有规律。 他两耳不得清净,便侧了个身子,背对着床榻,本是想远离那扰人心神的唿吸声,谁料想,侧了个身子,那声音却是愈加让自己烦闷。 他又翻了个身子,侧身看着床上之人,借着月色,竟望见那人宽厚温暖的胸口上下起伏,侧脸的轮廓隐隐约约。 亦浔怔了一秒,下一秒,却又立刻侧回了身子,背对着谢怅生,脸上蒙蒙现出几分潮红,心中胡乱跳个不停,自己,竟差点被那人迷住了…… 彻夜无眠,旦日早晨,亦浔赶早起身去熬了一锅米粥,熬好时,谢怅生便也起床了。他还不能下榻,所以只得靠着枕头坐在床上。 亦浔将米粥放在桌上,迷煳间对上他一双眸色浅淡的眸子,心竟墓地的沉了一秒,旋即又是想起了昨夜自己之事的羞耻。 “你醒了啊。”亦浔佯装无恙的同他打招唿。 “嗯。” 亦浔将他的碗端给他,转而又道:“粗茶淡饭,望不嫌弃。” “嗯。” 亦浔见他没什么抱怨,方才回了自己位子,坐在板凳上,不发一声的喝起粥来。 其实家中并非没肉,只是亦浔不喜欢吃肉,外加多年都是吃米粥,一时之间,便将家里有个病患这事给忘了。 亦浔一边喝着米粥一边想,要不今日做顿荤菜,再加几个小菜?便当是招待招待客人? 一人在床,一人在桌,这顿饭吃的也是云淡风轻,吃完饭后,亦浔便同往日一般坐在摇椅上看书。 “亦夫子看的什么书?”谢怅生难得来了一句搭话。 “没什么,就一些草药闲谈,打发时间。” 亦浔自己只听出他问的是自己看的什么书,却未听清夫子二字。 谢怅生见他阅书有几分夫子的模样,斯斯文文的,便将他视作为夫子,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夫子。 一段简单的对话后,亦浔又静心看起了书,其实看这些草药书也并没有什么用,只是亦浔想来打发时间。 另一方面,则是亦浔独处一屋,身边没人照顾,看些往后若是自己得了些小病,也好自救。 亦浔看书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待到看完时,已是到了中午,亦浔伸了个懒腰,侧身一看,却发现谢怅生正在床上打坐。 他的周身蕴绕着一些浅淡的蓝色涟漪,亦浔虽不懂什么修真道术,但还是有些耳闻,好似是自身疗伤的,此番望来,谢怅生定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亦浔去厨房做饭,想到今早的想法,便破天荒的做了一桌荤菜,因为自己吃不惯肉,于是又加了一两个素菜。 到了饭点,饭菜也是做好了,一桌饭菜丰盛的也有些过头,即便是谢怅生也老远便闻见了香味。 “如此丰盛?” 亦浔浅笑,“招待谢公子的。”
第3页 “亦夫子不必如此,修真之人不必吃饭也行。”谢怅生波澜不惊道。 “是,是吗。”亦浔有种被浇凉水的感觉。 “既亦夫子已做,在下便尝尝。” 亦浔噙笑,本想将饭菜送至他手中,却见他下了榻,然后慢慢的穿上自己的白靴子,而后又是套上了自己的白外袍,缓缓朝他走来。 果真是修真之人,打个坐便可以下榻,亦浔心道。 谢怅生坐在亦浔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筷子,便开始夹菜。一口下去,微敛眼眸,道:“嗯,好手艺。” 亦浔其实并不期盼他的夸奖,毕竟自己手艺也确实不怎么样。只得但笑不语,两人默默的吃着饭菜。 吃过饭后,谢怅生便又是打坐疗伤,亦浔则是忙东忙西,大多都是些小事,偶尔上山顶采些草药,谢怅生也会来帮忙。 平静无波的日子过了许久,两人的和睦让亦浔逐渐习惯了二人的相处,甚至差点以为日后都像如此。 想像终归是想像,谢怅生同他住了十多日,伤便彻底好了,也没什么理由在留在这里,于是便要离去。 “多谢这几日来的照顾。”谢怅生冷冷清清道,分不清是真感谢还是只是走走过场。 彻底好了的谢怅生,便不再挂着什么病态,整个人也仿佛有些像高岭之花,清俊生冷。 “没什么。” 亦浔同是客客气气的回道。 “救命之恩,必当相报,不知你想要些什么,我必定会给你寻到。” 亦浔嘴角噙笑,婉拒道,“报恩就不必了,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谢怅生低眸望他,而后将自己腰间的璎珞玉佩解下递给他,道:“这是我的贴身之物,若你日后有难,可寻着这个来找我。” 亦浔接过了玉佩,仍是笑意晏晏,心中却道:这个玉佩,怕是再也用不上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块玉。 道过谢后,谢怅生便御剑离去,背影清冷,不带一丝留恋。 送走了客人,亦浔便回了自己的小屋,屋内的地铺还未收拾,空气中到处都是谢怅生的味道,清冷不可触及。 亦浔将他给自己的璎珞玉佩随手扔在了桌上,可扔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便又将玉佩捡了起来,放到了书案下的抽屉里。 谢怅生走了,亦浔便又睡回了自己的床,一开始还是有些不习惯他的离去,做饭时总会忍不住多做一份,就连晚上就寝时也会惯性的朝着地上躺去。 可往往自己吃完碗里的烦后,对面那碗饭一动未动,夜间床上也再没有别人的唿吸声。 烛火摇曳,方才明白人已离去。 虽说不习惯,但好在日子过得也快,不过十多日,亦浔便又回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一个人没事上山采采草药,闲时看看书,还是同他以往多年一般度过。 夏日逐渐入尾,虫鸣的聒噪声便也少了些许,入了夜,除了闷热便只剩阒寂。 林叶逐渐泛红,秋日便也悄然无声的来了,山林中在无青翠,而是全转为了潮红色。 兴许是因为入了秋,亦浔这几日也是咳嗽不止,今年咳的比往年还重,硬生生的将他在床榻上拖得病了一两夜。 等到自己身子稍微好些,便又爬起去拿夏日去登庙节时备的草药煎药。 草药一般都是放在书案下,亦浔给自己加了几件衣物,一边轻咳着,一边去书案下的抽屉里拿草药。 拉开抽屉,入眼的第一件物品竟不是草药,而是那块璎珞玉佩。亦浔怔了半秒,然后将玉佩拿了起来,几缕暖阳透过窗台照了进来,刚好打在他背上,借着几缕余晖,玉佩的姿色完美的展现在亦浔眼前。 当时从那人手中接过时,他还未细细打量便扔进了抽屉,如今细细看来,却是不得不赞嘆是块绝世好玉。 玉佩通体翠绿,翠绿中又带着几分枫叶红,晶莹剔透,颜色由深渐浅,玉上打了一个小孔,上面穿了一个璎珞,璎珞也是细緻,一丝一线排列整齐,倒是像一位有心人亲手所织。 亦浔看向自己手中这块通体冰冷的绝色宝物,突然有些恍如隔世,若不是这玉佩今日见了光,否则自己也不可能会想起那人,毕竟只是昙花一现,隔夜便消。 亦浔将玉佩又放了回去,而后又拿着草药去厨房煎煮。灶台上的火焰时大时小,亦浔伸了几根柴进去,火光跳动,一双眸色浅淡的眸子却是浮上他的脑海。 起伏不定的胸口,白皙纤长的手指,云淡风轻的双眸……真是一位摄人心魄的正道人士。 “咳……。”思绪是被锅里的药唤醒的,还未揭锅,亦浔便被这股子苦涩的味道沖昏了鼻,虽说年年都在吃药,可今年却比往年的不知苦上多少分。 一个人将药熬好,一个人喝完药,一个人躺在床上歇息,亦浔突然发觉这个小屋仿佛不似他的小屋…… 秋日中旬,亦浔的病还是同往年一般,既不见好转也不见恶化,虽说天天都在咳嗽,却也是咳不死。 整个秋季都在喝药,以至于快入冬了,亦浔嘴里都还是一股子药渣味,但好在病是有了好转,能活动活动筋骨。 今日冬天林中罕见的未下大雪,只是落了些毛毛细雪以表尊重,鸟兽已入冬眠,山林之中总归是等来了阒寂。 可这阵寂静也来的并未有多久,冬月上旬,亦浔傍晚本还在小憩,睡梦中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山林之中本就没什么人,更别说是冬日,亦浔带着几分警惕性,迟迟不给那人开门,那人在门外又敲又求,就差直接破门而进。 “少爷!少爷啊,您快开门吧。” 亦浔侧耳听了几声,觉得门外之人有些耳熟,便替他开了门。 开了门后,才知道,果真是熟人。 “付叔,你怎么来了?” 望着眼前鬓角带雪的老人,亦浔是又惊又喜,连忙将人迎进了内屋。 进了内屋,付叔鬓角的雪才逐渐消融。亦浔替他斟了一杯茶,又给他多加了一件外袍暖了暖身子,方才问道:“付叔,是亦家发生什么事?” 付叔老泪纵横,手托着茶杯,心底一片心酸,涩涩道:“少爷,夫人自从入了秋便是一直咳个不停,全府上下本以为是个小病,开几副药便好,便未打扰少爷。” 付叔说道一半,便停了下来,仿佛是不愿再道下去。 “你继续说下去。”亦浔道。 “哎!”付叔深嘆了一声,紧接着道:“谁料想,本来治好了的病,入了冬,又病发了,比秋季都还严重,看了好多大夫,开了一堆药,却还是未见好,老爷担心夫人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便让我请您回去一趟。” 一段对话到此画上了句号,亦浔知道行程耽搁不了,于是简单收拾下行李,便急匆匆的随着付叔坐马车驶向亦家。 ☆、再次碰面 亦府前几年还是在纭城,可这几年,因为纭城心术不正之人太多,亦老爷担忧,便举家迁到了邻城。
第4页 亦浔本在亦家住了十几年,按理说自己也是应跟着迁走的。可碍着自己病太重,便不忍再给父母添麻烦,便毅然决然的借着疗养的藉口上山,建了这个小屋,这一住,便是几年。 前几年亦家二老还担忧亦浔,让他同他们一同去往邻城,可亦浔却始终都推辞,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身子太弱,不得舟车劳顿,另一方面则是因着怕日后自己死在亦家,让二老伤心。 付叔驾着马车,连日抵达了邻城的亦家府,纭城虽下的是毛毛细雪,可到了邻城,雪便大了些许。 亦浔病了一个秋季,出来时穿的也不多,如今碰上这白茫茫的雪花,又低低的咳嗽起来了。 “少爷,您没事吧?”付叔担心他,连忙将自己身上的雪绒外袍脱下披在了他肩上。 付叔是在亦家待了十几年的总管,从小亦浔身子便差,偏偏还爱同其他同龄的儿童爬山闹水,每次狼狈不堪的回到家,总是躲不掉父亲的一顿批评,面壁思过时,自己百般无聊,也就只有付叔同他闲聊。 小时候的亦浔面对着墙,总是不明白为何别的孩子可以出去嬉闹,却偏偏只有他一人在家喝着苦涩的药汤过日子。 小孩子的心思纯净而又天真,想到什么便道什么。付叔在一旁盯着他面壁思过时,亦浔便会低着头,软软的问他:“付叔,为什么我不可以出去玩,只能在家喝药睡觉。” 他声音软软糯糯,还隐隐带着几分哭腔,付叔无妻无子,亦浔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这份情愫,堪比亲血。 付叔每每听到他这么道,便会哄他:“少爷,我们过些日子就可以出去了,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就出去玩啊。” 每次都是这番话,亦浔虽小,却也知道他在撒谎,奈何自己是个孩子,说什么大人都不会听,最后也只得低着头,红着眼眶,一声不吭的继续面壁思过。 肩上多了个外袍,身子便暖和多了,亦浔紧了紧衣衫,捂着口鼻又清了嗓子,方才轻声道:“无事,付叔,我们进去吧。” “好的,少爷。” 两人并肩踏进了亦家,径直走向老夫人房。 邻城的亦家除了前年他爹大寿来过一次,便在未踏进过,虽说记得些地形,也记得父母的模样,可当触及到亲娘的手时,方才知道自己早已忘了一切。 “娘亲。”亦浔进了屋子,便脱去了外袍,径直走向床边。 屋内还有些丫鬟,见少爷的到来,纷纷弯腰恭恭敬敬的唤他一声“少爷”。而后又被付叔领着出了房门,在屋外侯着。 亦母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姿,如今已是鬓白眼花的躺在了床上,咳个不停。 亦浔见她直直的咳个不停,便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欣喜过头,于是连忙将她扶坐起来,替她顺背。 半久,亦母才好转了些,握着亦浔的手,又惊又喜:“你怎的来了,这深雪山路,定是付叔去接你对不对,你身子弱,怎么就跟着来了……” 一番不轻不重的批评,道的是亦浔心底泛酸,良久,待亦母说完,亦浔才温语缓缓道:“不是付叔领着我来的,是我许久未见娘亲,想您的紧,便自己来了,我身子也好的很。” 亦浔说的仿佛真与自己没关系,却还是被亲母看了出来,“你啊,就瞒着我吧,冷不冷?我让香儿端个火盆进来……” “不用了,我不冷,倒是您,累不累。”亦浔连忙止住了亦母唤丫鬟要端火盆来的举动,转而将话题从自己身子转到亦母身上。 “不累,不累,你能来,我精神好着很呢。”儿子来了,自己当然是高兴,亦母一边摸着亦浔的手,一边笑的眼角的纹路又起来了。 母子二人又聊了许久,从小事料到家事,方才结束,等到亦老爷回府,亦浔才抽身去了大厅。 虽还未走进大厅,却远远的便听见了琐碎的谈话声,怕是爹有事。亦浔思量半久,决定还是等爹谈完正事在见面也不迟,于是便止步转身朝着客房走去。 可人还未走出几步,便被身后的小厮唤住了“少!少爷!” 声音过分的有些耳熟,亦浔转身,一望,原来是毛子。 毛子见那青衫青年还真是亦浔,一时惊喜的热泪盈眶,结巴的便就更结巴了:“少,少,少,少,少。” “少爷。”亦浔替他道完了他许久都未说出的两个字,转而又是忍不住眼角带笑,这小子,还是同以前一般痴呆。 “少,少,少爷,您,您总算,算回来了。”一句话磕磕绊绊的道完了,毛子又抬袖擦了擦眼泪。 “毛子你长高了啊。”亦浔伸手摸了摸他头顶,发现这个少年都快长到耳边了,他离开亦家时也不过只比毛子高出一个头,如今再回来,却是都要被他超越了。 “吃,吃太好了。”毛子眼角带泪道。 亦浔笑靥如花,“吃太好了,都胖了许多。” “没,没,没有,没,没胖。”毛子连忙反驳,抬眸一看,却似发现亦浔愈渐消瘦,亦浔以前还至少有些肉,现如今却是望着一点肉都没有了,弱不禁风的感觉更加深沉。 “浔儿?” 二人闲谈之时,竟忘了厅内还有客人,一时声音过大,以至于将大厅内的人都引了出来。 “爹。”亦浔道。 亦老爷知道自己让付叔接回亦浔,可几年未见,依旧是惊喜万分,一时连身旁的客人都忘招唿。 “回来了就好,这舟车劳顿的你身子有没有事?” “没事,爹你还有客人……要招待,我就先回房了。”亦浔当然是知道客重的道理,总不能因为自己就忘了招待客人。 方才一时因见着儿子而过于惊喜的亦老爷连忙回过神,沉稳厚重的侧身同身旁站着的两位客人介绍道:“子青真人,子矜真人,这是吾儿亦浔。” “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少爷,温润如玉的气质一点即到,一言一语皆给人一种谦虚而又华贵的气质,竟忍不住让人想多看几眼。 “少爷多言了,在下沈恆煜。”沈恆煜莞尔道,旋即又道:“这是我师弟,谢怅生。” “谢公子好。”亦浔款言温语,倒是真像一副东道主的模样。 谢怅生冷冷的“嗯”了一声,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还真似第一次见面。 一群人闲谈半久,最终还是沈恆煜打破了这僵局:“亦老爷,我们不是还有事情要谈吗,不如我们去您的书房谈吧。” “好,这边请。” 亦浔见他们欲要走,心中便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依旧是笑意晏晏道:“爹,我先回房。” “师弟,不如你先同亦公子回房休息。”沈恆煜突然来了一句话。 亦浔怔了半久,转而见谢怅生道:“嗯。” 毛子在前为二人引路,“少爷,谢公子,你们先在这院休息一会儿。”
第5页 其实亦家早就为亦浔空出了一个院子,但现在有客人,也便不好意思将客人与他分开,便只好先委屈下自家少爷。 为人引了路,毛子见亦浔面上已有几分睏倦之意,禀告一声后便悄然离去。 多余的一人已去,院内便只剩二人。亦浔也不尴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歇息了会儿,方才道:“谢公子,缘分啊,我们又见面了。” 谢怅生一袭白衣华服高立,腰间缠了根淡蓝色的腰带,髮丝随意束在脑后,其余的垂落腰尾。还是同初次见面般,眸色浅淡,却又眼落星辰,默不作声,仿佛一朵不可触及的高岭之花。 他不多言,亦浔也便不在多话。 二人沉默许久,谢怅生才道:“我去纭山找过你,你不在。” 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是让亦浔心中微微一颤。 “你找过我?什么时候。” “昨晚。” 谢怅生同沈恆煜前往邻城,路过纭城时,一时竟想起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再三思及后,才同自己师兄道:“师兄,我想去会个故人。” “故人?怅生的故人,那我一定要去一见面。” 谢怅生想起亦浔的病弱,觉得如果让他见到自己师兄,有些不妥,便拒绝了,“不了,只是一个不怎么熟的故人。” 沈恆煜浅笑几声,道:“明了,明了,师弟快些去吧,我在客栈等你回来。” 谢怅生御剑到亦浔的小屋,几月未见,屋外已是没了翠绿,只剩毛毛细雪。 再次重回这小屋,谢怅生品不出自己的情绪,未有一丝欣喜,也未有一丝怀念,还真像是会面一位不熟的故人。 敲门几声,却无人应声,天色已晚,屋内也未亮火光,谢怅生便以为屋内之人已入睡。 竟然他已睡,自己也不便在打扰他,便想御剑离去。可剑出鞘三寸,却又收了回去,到底是自己的恩人,看一眼吧。 谢怅生知道他不会开门,便自己轻轻一挥手,用法术将门打开,本以为入眼的会是正在榻上休寝的男子,可推开门后,却是一片孤寂,并无一人。 谢怅生心中的弦莫名的被轻轻弹了一下,冷目望着这个清冷无人迹的小屋,旋即转身御剑离去。 他既不再,自己也便不必再兑现诺言。 到了山下同师兄会面,师兄问的第一句便是:“见着你的故人了?” “没。” 沈恆煜微微有些吃惊,转而又是温言笑道:“缘分到了,自会再见。” 缘分到了,自会再见。 谁料果真如沈恆煜所言,缘分到了,自会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不想裸奔,惆怅(望天) ☆、雪夜寻鼠 亦浔从未想过他竟还会来寻自己,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解释道:“我昨晚坐马车来邻城了。” “嗯。” 谢怅生听后好似没什么大事,依旧云淡风轻。 亦浔见他此番冷淡,倏地想起他赠与自己的璎珞玉佩,旋即道:“你赠我的玉佩,我拿着也没用,到底是你的贴身之物,还是归还于你的好。” 亦浔是当真觉得自己拿着那块好玉没什么用处,与其让一块好玉埋藏在角落,倒不如还给主人,恢復它本应有的光彩。 “好。” “不过玉佩现在不在我手,在纭城的小屋里,你若是有空,可不可以等我办完事一同回纭城。” “可以。” 聊来聊去,大多都是亦浔说的话多,谢怅生则是一身华服端端的立在那处,嗯,嗯,好,好的简略回復,亦浔一时也聊的有些尴尬了,索性手托茶杯喝口茶压压惊。 喝茶胡思乱想的时光中,亦浔突然想起一件趣事,连忙放下茶杯兴致勃勃问身旁之人:“子青和子矜哪个是你的表字啊?” “子矜。”谢怅生一本正经回道。 亦浔听后竟有些忍俊不禁,矜持这回事,放在谢怅生身上,范围倒是宽了些。 谢怅生见他笑的花枝乱颤,也不恼,就这么清清冷冷的看着他笑。 亦浔笑了许久,方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连忙闲雅道:“我表字为初忱。” “嗯。” 聊来聊去,该聊的话题都聊完了,也便没理由在待在一起,亦浔舟车劳顿了一天,身子也是有些吃不消,同谢怅生道别后,便去房内歇息,谢怅生则是被安排在他隔壁。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毛子在门外轻声扣门唤他:“少爷,老爷说该用膳了。” 亦浔睡了许久,精神也是恢復了些,一边穿着外衫一边回道:“知道了。” 毛子领着亦浔绕过许许多多的长廊,方才到了后院。 院内摆置着一桌酒宴,宾客已坐满,就差亦浔一人。 亦浔上前落座,赔笑道:“小憩过头了,各位不要在意。” 亦老爷自是宠着自己儿子,“身子好些吗?我待会让付叔给你拿几根人参回去补补身子。” “嗯,谢谢爹。” “父子还谢什么,快些用膳吧。” 因着客人还在,亦老爷也不方便再说些多余的家常话,便道用膳。 一席酒宴上,亦母未来,许是在房内歇息,招待客人的任务也便落在亦家父子二人身上。亦浔不会喝酒,所以敬酒的任务也就落在亦老爷身上。 亦老爷敬酒,对面二人一开始还不喝,道着门派里有门规禁酒,而后由于亦老爷过于热情,二人推拒不过,也便饮了几小口,好在他们酒量还行,面色未见一丝潮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酒宴散去,便是回房休息,就寝时,从前亦浔的贴身丫鬟打算替他脱衣洗漱,却被亦浔拒绝了。 自己独寝几年,早已习惯各事亲力亲行。从前的贴身丫鬟见他拒绝了自己,站在一旁不作一声,半久,当亦浔再次抬眸时,却发现她竟一声不吭的红了眼眶。 “少爷是嫌弃阿笛吗?”阿笛抬袖掩面,声细如蚊。 少女情怀胜诗,总是浮想联翩。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亦浔当然是知道她的心思,却又不道破,只是莞尔温语道:“我早已习惯自己的事亲力亲行,未曾嫌弃阿笛。” 阿笛哽咽了几声,见他此般温和,竟也不哭了,只是继道:“可是,阿笛想少爷了,阿笛就是想继续服侍少爷。” 此话直白明了,在傻的人也应当听得懂这话中的寓意,可偏偏,亦浔依旧却是装傻充愣,转移话题,“夜已深,我有些困了,阿笛,你先去休息。” “少爷……嗯。”阿笛欲言又止,但奈何亦浔已发话施令,自己也只得退出他房。 待将人打发走了,亦浔才上榻平躺,闭眼许久,却是久久未入睡,待到大约子时,睡意才悄然上头,亦浔迷迷煳煳中翻了个身子正准备入梦,却是被一种奇异的叫声又给唤醒。 这声音似人类低声交谈的声音,却又感觉不似,叽叽喳喳的,亦浔心中免不了好奇,便披了件鹅黄色的外袍下榻开门查看。
第6页 夜色虽已深,却也有月出,借着月辉,亦浔这才看清扰自己睡意的小傢伙,竟是一只手心般大的糰子老鼠。 老鼠还小,看起来起来毛茸茸的,鼻子前端的鬍鬚抖动了厉害,好似是在害怕亦浔般。 亦浔弯腰蹲下,一手将缩在角落里的老鼠抓起放在手心,手指触碰到老鼠的鬍鬚一下,老鼠便动一下,亦浔细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小傢伙,却又突然怀疑这个小傢伙不是老鼠。 许是因为对这类动物接触甚少,自己一时竟对这只老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傻傻的蹲在门前戏弄着手中的老鼠。 不知研究了手中的小傢伙多久,待到兴趣消去了一半,方才看见地面竟还有一个影子,且就立在自己身后。 起身朝后看,却又发现是一位熟人:“谢公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未睡。” 谢怅生身上披了件黑色的外袍,髮丝全部披散在身后,髮丝上带着些许毛毛细雪,面色依旧是冷冷清清。 “出来看看。” “这么晚了还出来看啊。” “你不也一样?亦夫子。” “……”亦浔同这人聊了几句,却发现自己绕进去了,一时只得失笑几声保持沉默。 “你手中为何物?” 两方静默半久,最终却是谢怅生先开口,浅淡如水的眸子盯着他手中捧着的小傢伙问道。 亦浔垂眸看了看手中活蹦乱跳的小傢伙,莞尔道:“老鼠。” “老鼠?”谢怅生难得一次带着疑惑的语气如此重,眉心都一同蹙起。 “嗯。”亦浔坚定不移。 “这不是仓鼠吗。” “仓鼠?” “家妹曾经养过一只同此一模一样的东西。”谢怅生云淡风轻道。 “仓鼠……好吧,它是仓鼠。”亦浔又是一阵尴尬沉默。 半晌,亦浔倏地想起他所道之话中有一亮点,便问:“你有妹妹?” “嗯。” “哦。” 话题彻底聊完,亦浔觉得此番太过尴尬,借着天下小雪有些冷的缘故先一步回房。 回到房中,亦浔先将手中的仓鼠安置好,才欲就寝,可上榻时,自己却又突然没了睡意。 坐在桌子前看着笼子里的仓鼠,亦浔突然想替它起个名字,思考许久,却都未想出一个好名字,真在睡意来袭之时,总算是想出一个名字,“你以后就叫病病好了。” 桌子上的小傢伙唧唧几声,仿佛是在拒绝,亦浔浅笑一声,额前的碎发落至眉下,摸了摸它的毛髮,道:“你同那个谢怅生,一样有病病。” 第二日醒来,亦浔觉得自己身子有些不适,喝了碗亦老爷让阿笛送来的参汤后方才有些好转,却还是体虚。 自己身子虽不适,亦母身子却是好了许多,亦浔再去看她时,她人已可下榻,精神也好了几分,危机也算被解决。 亦老爷大谢沈恆煜两人,只因治好亦母是他二人的功劳,亦老爷欲要赠送他们白银丝绸,却是被沈恆煜拒绝了。 沈恆煜道:“我们不需什么金银财宝,只需一味药材。还望亦老爷能兑现诺言给我们。” 亦老爷像来是说到做到,当即是笑意晏晏的应下,几人去了药房一番,再回来,沈恆煜提出二人要离去。 亦老爷百般挽留,却还是让二人走了。 亦浔望着谢怅生答应,本以为他是忘了他的玉佩,刚想提醒他,倏地感觉脑子里有句话:“城外客栈等你。” 亦浔微微一怔,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方才明了是他的隔空传音,自己便也用嘴型到了句:“好。” 亦母虽身子有些好转,却也不是在无病发的概率。亦浔长途跋涉一次难,此番便多在亦府呆了几天。 临别之际,亦老爷本欲派人护送他回去,却被亦浔拒绝了。 亦府大门口,十几口人站在积起白雪的台阶上替亦浔送行。此番场景,又是让亦浔忍不住心口泛酸,走的越远,饯行的人便越多。 亦母被丫鬟搀扶着,眉梢已带雪,却还是唠叨的嘱咐着亦浔,“多注意身子,不要得了风寒,若是有困难一定要回家,不要自己撑着,多吃些,不要在瘦下去了,娘心疼啊。” “我的儿啊,娘不知又有多久才能再见你。” 道着道着,亦母语中竟已是带了丝哭腔,到底是心头肉,捨不得便是捨不得。 亦浔看着此番场景,脑子里竟想起一句自己曾阅过的一句诗句,当时阅览时未觉出奇妙,如今在品,却又是另一番情愫。 古人崔涂有诗云曰:“渐与骨肉远,转于僮僕亲。” 亦浔徒步走到与谢怅生约定的城外客栈,才发现自己已耽搁了他好几日,于是连忙同他马不停蹄的赶往纭城。 行了半日的路程,谢怅生突然半路不走了,亦浔问他为何,他道:“你走的太慢了。” “……好吧。”亦浔道:“那我们怎么办。” “御剑。” “……你会御剑你怎么不早说?” “此还需我道?” “……” 话题再次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是唐代崔涂的《除夜有怀》 诗句的含义与文章也没多大的关系,因为自己读着有那种感觉才加进去的。 文章超级缓慢的进行中…… 另外……第一次没发出去,抽了,抽了! ☆、玩笑风月 亦浔本就身子骨弱,自从那夜雪夜寻鼠后,更是又大病了一场,若是照以前,歇息几日喝几日药大抵就好了,可此次却是久久未好,大抵还是因为亦老爷给他的参汤他受不起,身子本就虚,如此一来,便是更虚。 谢怅生御剑不过一柱香的时辰,二人便到了纭城山上的小屋。 不过才离去十几日,院内的雪便厚了一些,亦浔身子受不得风寒,但谢怅生却御剑极速,在剑上亦浔便有些头晕犯呕,直到下了剑,都还是觉得自己头晕脑胀。 谢怅生捻诀收了剑,见那抹单薄的身影走路都有些摇摇欲坠,一时竟也没觉出是自己的错,仍旧是清清冷冷问道:“无事?” “嗯。” 亦浔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唇色依旧是有些发白,回话都是有气无力,更别提发软的两腿。 亦浔开了门,一进屋,便感觉到一股彻人心神的寒冷,屋内黑沉沉的,一时又忍不住的打了几个喷嚏。 谢怅生就默默的跟在他身上,默不作声。 亦浔将屋内的烛台点燃,屋子才有了几分光亮。而后自己又出去端了个火盆,屋内的寒冷才微微得以缓解。他将自己从亦府带回来的仓鼠安顿好后,才去拨弄火盆。 亦浔拨弄着火盆,本想让谢怅生先坐着等他会儿,一侧身,却是发现那人早已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神色自若,亦浔心头道:还真是不生分。 “你先坐会儿,我去烧盅茶水。”亦浔道,而后又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急事?”
第7页 “无事,不急。”谢怅生道。 “那我去厨房烧水了。” 亦浔去了院内的厨房,屋内便只剩谢怅生一人,他一人坐着别人的椅子,竟也是不尴尬。坐了半久,见亦浔久久未进来,自己便起身四周闲看。 墙上挂了几副山水画,墨水青山,画工并未有多精湛,却是赏心悦目。 画下有题名,亦浔,亦初忱,都是他的名字,画虽不怎么样,但字却是飘逸潇洒,谢怅生用食指摸了摸字,竟也可以凭空想像出这字的主人在写字时的动作,神态……字如其人? 谢怅生看画稍稍有些入神,却倏地被一声唧唧的动物声吸引去了注意力。 自己侧身抬眸探查了一番,原是书案上笼子里放着的小仓鼠。小傢伙精力充沛,正在抓着笼子叫个不停。 谢怅生俯身看了几眼,忽然觉得这仓鼠有些眼熟,在仔细辨认几眼,才发现是当日在亦浔同亦浔一齐碰见的仓鼠,未曾想亦浔竟将他带了回来。 谢怅生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头,毛绒绒的,还挺舒服,只是这傢伙一直在叫,叫久了,便也有些烦闷,他微微蹙眉,冷声道:“不许叫了。” 小傢伙听不懂人话,依旧是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心头的烦躁到了一个顶点,谢怅生手中运气,心中有个念头竟想杀了笼中的小傢伙。 笼中的小傢伙鬍鬚颤颤,仿佛也是感觉到面前人的杀气,一时间叫的更热烈,慌乱的逃窜着。 谢怅生本是眸色浅淡,此刻却是阴沉渗冷,看不出一丝神气,让人心头犯憷。白皙纤长的手掌伸了出去,缓缓的靠近了笼中的小傢伙,他正准备发力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谢怅生收了手,眸色浅淡生冷,对着笼中的傢伙道:“放你一命。” 病病一声不吭,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鼻子上的鬍鬚一颤一颤。 冬天本就没什么干柴,虽然亦浔在秋天拾了一些,却在这几天被雪水打湿了,不能在烧火。 亦浔心中有些苦恼,自己又只得去看看有没有干柴,结果一不小心,将堆柴的柴堆弄垮了,木柴落在地上,噹啷作响,竟将屋内之人都引了过来。 谢怅生站在柴房门口,看着满地的柴火,沉默不语。 “柴火倒了,你在等一会儿。”亦浔道。 “怎么了?” “柴全湿了,不能引火。” 谢怅生听完亦浔的话,信步走向了对面的男子,手中捻了一个口诀,便见落在地上的柴火又全部原封不动的堆了回去。 “……这是道术?”亦浔望着完完整整的柴火,道。 “嗯。” 谢怅生见亦浔忙不过头,便出手助他,本来是点不燃的柴火,他只需捻个法术,便又会燃起。不过一盏茶的时辰,水便烧好。 亦浔用水沏了壶茶,替谢怅生斟了一杯,方才自己去拿那块璎珞玉佩,“你先歇息会儿,我拿你的玉佩。” 他在书案下的抽屉里翻出玉佩,拿着玉佩,眸光却被书案上的仓鼠吸引了,“病病?你怎么缩在角落里?” 病病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了,将自己裹成了一坨毛绒绒的糰子,亦浔忍不住莞尔,用食指触了触它的毛。 感觉到了亦浔温暖的手指,病病竟不再缩成一团,缓缓的伸展开了身子,继而慵懒的躺在笼子里。 正在品茶的谢怅生见书案边那人眼角带笑,眉梢轻挑,髮丝丝丝缕缕的垂在额前,他的眸色依旧是浅浅淡淡,只轻声问道:“它唤什么?” “病病。” 听到他问自己仓鼠的名字,亦浔心中有些心虚,不敢同他说这个名字是刻着他的性格取得。心中讪讪想道:若是我道出了那事,这人怕是会一剑砍了我。 谢怅生不再问话,静静的垂眸品茶。亦浔将玉佩递给他,顺便道:“你救了我娘,我也应当送你些礼物作为答谢,不知你想要什么。” “亦老爷已谢礼。” “我爹虽送了,但我还是想送你一件,就当是感谢你这么久对我的关照。”亦浔道。 亦浔见谢怅生面色不变,以为他又要拒绝,谁料想,桌边那人竟云淡风轻道:“那便赠我一副你的画。” “画?”亦浔微微一怔,礼物多的是,他却偏偏只要自己一张画? “你若不愿,便罢了。”谢怅生手托茶盏。 亦浔莞尔,“不是不愿,只是未料到你竟只要我的一副画儿。” 亦浔去墙上替他取画,画挂的有些高了,自己伸着手才刚好够着。 “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未报。”谢怅生倏地道。 亦浔取画的动作未停,回道:“一个恩罢了。” “你赠我礼物作为答谢,我便也赠你一件,你想要什么?” “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你就不必再送了。” “我从不欠人。”谢怅生道。 亦浔取下了画,将画捲起,准备放入画筒,却发现之前放在抽屉里的画筒不见了,只得又找起画筒来。 “亦浔,你想要什么。” 谢怅生见那人忙来忙去,便又唤着他的名字又说了一遍。 亦浔弯腰在床头找着画筒,没回头看桌边那人,便打趣般的回道:“你长得那么好看,要不然把你送给我。” “当真?”谢怅生问,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当真。”亦浔只当是想逗逗他,便胡乱一答。 半久,桌边那人道:“好。” 紧接着,亦浔便听见他放下茶杯的声音。 亦浔在床边找到画筒,将画塞了进去,转身道:“我方才开玩……” 一句话“开玩笑”还未道完,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唇被两片冰冷的唇瓣含住了,画筒从手中滑落,落在地上,又滚到书案脚下。 半久,唇上那人的温度依旧是未离去,亦浔眼眸微睁,入眼的便是谢怅生那双眸色极浅的双眸,眼落星辰,寒冰万里。 两人离得太近,以至于对方的睫毛都近在咫尺。唇上一开始还是不轻不重的亲吻,而后则成了带着侵略性的吞/噬,疯狂的吸/吮亦浔唇上的血色。 “咳……咳。”打破这个吻的,是亦浔的咳嗽声,谢怅生见他咳个不停,便离开了他的唇,双手搂着他,看着他歪头咳得双颊粉红。 待到亦浔咳完了,自己才又感觉到背后有两只冰冷的双手附在上面轻轻的抚摸,自己从未尝过这种味道,一时间竟难以言喻,只觉得那双手越来越不安分,自己喘/息的愈渐厉害。 “谢怅生,咳……我。”亦浔试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发现自己每说到一半,便咳息得喘不过气。 两人跌跌撞撞,屋内的气氛逐渐由寒冷转为暧/昧,待亦浔再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是被他压在了床上,双手不由自主的攀附在他脖颈处。 谢怅生看着床上面色潮红的人,手缓缓探进他衣衫内。
第8页 亦浔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一团火,浇不灭,自己只想就这么被身上之人亲吻。 身下之人意识已无,全然沉迷于这场玩笑之中,亦浔的衣衫已退至腰处,白嫩纤细的身子露在他眼前,谢怅生却仍是云淡风轻,仿佛置身事外。 “啊,啊……啊?”亦浔鬓角已带汗,神情投入,他眼眸微微睁开,却未料想到,撞入自己眸底的是谢怅生那张不带半分神情的面孔,一双眸子冷入寒潭。 欲/火徒然被熄灭,暧昧的情/欲烟消云散,只余下床上静驻沉默的二人。 半晌,亦浔才道:“你先下去……” 谢怅生便依言全身而退,一丝不乱的站在床边。床上的人连忙坐起身子,将衣衫拉好,髮丝凌乱的披在腰上,亦浔有些凌乱,尴尬哭笑道:“我方才之话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在意。” 谢怅生云淡风轻,“嗯。” “天色已晚,玉佩你也拿了,我们便下次再会。”亦浔道。 “好。”谢怅生答完,竟还真的捡起地上的画,转身便走,不带一丝留恋。 亦浔独自一人坐在床上,心底竟道不出是何种感受,屋外天色不过晌午,何来已晚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被锁了……我在悄咪咪的发一次 ☆、庙内拾子 自从那人离去后,亦浔便终日觉得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想着某人,只是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男人上心,就算是一个有些姿色的男人。 因着心头有事,自己办起事来也便有些马虎,常常丢三落四,一时竟连自己的病都无法上心,以致于这一病便病到了春天。 冬日已逝,虽说冰雪还未消融完,但万物都还是开始復甦了起来,到了春日中旬,便是远远的望见山林又开始青葱了起来。 亦浔倚在门旁,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青山,竟有种莫名的舒心,道不出,言不明。 整个春日都未在见过谢怅生,久而久之,亦浔便将此人从脑中消去,心头安慰自己,两人经过了那种事情,别说恢復关系,恐怕就算是连朋友都在做不了。 眼看着清明将至,按照规定,便又是要下山购置着东西来扫墓。 在屋内穿上外衫,拿上铜钱,便下山去。 兴许是因着住在这山林之中过久,以至于自己竟对人世俗常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在街巷内购置完物品,亦浔便不想在多留,直奔山头。 今日未下雨,甚至还出了些太阳,从闹市走到山脚下,亦浔便是出了一身汗,他抬袖擦了擦鬓角的汗水,耳边却突闻一声啼哭。 是一声幼儿的哭声,惊天动地,引的路人亦浔不得不四周打探去看看。 山脚下有一所破败的城隍庙,是许多年前所建筑,因着香火不胜,贡钱不足,未过几年光景,便塌败了。 民间总是有各种迷信的说法,不知是哪年,城内谣传城隍庙内有害人的鬼怪,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传遍了满城,闹得城内人心慌慌。 而后人们犯憷,便将这所破败的城隍庙荒废在山脚下,只因这附近行人少,不易发现。 亦浔并非没听闻此事,只是自己当年年纪尚小,虚岁还未及十五,听到的便也只有只言片语,自己也不知这破败的城隍庙内是否诡谲。 若是以往,自己路过这庙千百回,定是不会注意这已杂草丛生的破庙,可今日,这孩童的啼哭声太过扰人,却是让他不得不注意这庙。 哭声是从庙内传出,声音十大时小,却是哭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亦浔自幼心善,一时在原地驻立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 进入破庙内,亦浔环顾了四周一眼,倒是发觉庙内并没有谣传的那般渗人,只是过于荒凉罢了,灰尘积满,口鼻之中全是霉味。 亦浔本就病弱,平日里闻到一丝刺鼻的味道都会眉头紧锁,心头稍稍犯呕。如今这满天的灰尘,便是更不用说了。 他用衣袖捂住了口鼻,却还是没挡住烂漫的灰尘,自己被呛着连咳了好几声,眼角都被咳出几滴泪水。 因着自己咳个不停,也便无神去注意啼哭声的来源。待到亦浔稍微喘了口气,自己未咳时,才看见了那哭声的来源,一个坐在地上的孩童。 孩童看起来是女孩,生的雪白粉嫩,但髮型衣物却又是像男孩,头顶扎了个糰子,身上穿了件破布衫。一时间亦浔也分不清这孩子是男是女。 亦浔三步上前,弯腰蹲在孩子面前,小孩不知哭了多久,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两眼哭的红肿,鼻子上还挂着鼻涕,一抽一搭的,让人见了倒是有几分想笑。 “不哭了,不哭了。” 亦浔伸手替小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却在手指触到那温软的面庞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自己竟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微微一怔,旋即回头望去,却是未望见任何人,破庙内有几分光线,庙内除了他们二人也没有任何人。 亦浔心头默默的安慰自己:定是当时颳了阵风,才会有些寒意。 小孩还是哭个不停,胡乱伸着手欲抓他,亦浔将手指伸出去,地上坐着的孩子两手便握住,却还是一直哭个不停。 亦浔双手将他抱起,哄道:“小娃娃,你莫要在哭了,在哭我可就不理你了。” 小孩还小,话是听不懂,依旧是哭个不停。亦浔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只得蹙着眉心望了望四周,除了他在无别人,若是自己不将这孩子带回来,恐怕未过几日,就算没有狼狗,也会饿死在这庙内。 亦浔心道:便当做是日行一善罢了。 “哥哥带你回家好罢?”亦浔抱着他一掂一掂的,一时间竟将他哄的不哭了,只是双眼泛红的望着他,不吭一声。 亦浔估摸着这孩子还小,说不来话,便不再寻求他的同意,抱着他朝山上走去。 手上提着东西,怀中抱着娃,亦浔身子本就弱,如此一来,更是觉得每走一步就万分吃力,“你怎么这么胖?” 这孩子看起来白白嫩嫩的,谁知抱起来却是如此沉重,亦浔忍不住对着怀里的小孩道:“看着你挺瘦的,一上手怎么和谢怅生一样重……” 话到此处,亦浔一时竟也没注意到自己念出来了那个名字。 到了山上的小屋,亦浔已是精疲力尽,随手将孩子丢在自己床上,便去烧水洗了个澡。 亦浔烧水时还担心床上的幼儿会哭个不停,谁知道自己离开将近半个时辰,屋内竟也没发出一记声响。 本以为是件好事,可直到自己穿好衣衫,进了内屋,才知道了真相。 自己摆在书案上的画儿全便撕成了一堆废纸,罪魁祸首竟还在地上乱爬。 亦浔觉得自己需要静静,他疾步退出了房门,在屋外吸了几口气,心中努力安慰自己,再进屋,可屋内的场景还是如原先一样,那地上的小东西甚至还在笑,笑的花枝乱颤。 “你!”亦浔竟发现自己道不出什么话,只得将表情做的尽量可怕。
第9页 地上的孩子见了他这张表情,没哭反倒笑的更加灿烂,并跟着一步一步的爬向了他。 亦浔:“……” 自己心头默默哭笑道:自己果真是发不起脾气。 “小祖宗啊,你想干什么?” 亦浔将孩子从地上抱到床上,一时间哭笑不得。 “啊,书,我要,我要书……”孩子不听他的话,而是伸着手,嘴里咬着不清楚的话。 “书?你还想要书?”原来还是会说话,亦浔听了好几声才听清他口中所言。 “书……饿药书……大书。”小祖宗眼睛望着书案的方向,手伸的更长。 “你怎么什么都要?你还真是个祖宗,你以后就叫祖宗得了。” 亦浔可不想将自己的书给他糟蹋,于是便不给他,而是款言温语的开始哄他,“待会给你东西吃,你可不许在闹了。” “书,跌跌……书,饿药书……” 祖宗见亦浔迟迟不给他,一时竟又要哭了,眼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转,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亦浔虽不讨厌小孩,却是最怕小孩哭,于是连忙随手从书案抽了张宣纸,塞给祖宗,“什么跌跌?书给你,行了吧,行了吧,你可不要在哭了。” “书……大书……饿药书。”祖宗接了亦浔递给他的宣纸,却是一把将宣纸揉成了团,胡乱扔在一旁,眼泪彪了出来。 亦浔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又抽了一本书给他,可祖宗接过后还是一把甩了。 亦浔蹙着眉头哭笑不得,看着床上哭的鼻涕眼泪直流的小孩道:“你到底要什么啊?” “书,大书……大脑书……” “大脑书?”幼儿口齿不清,亦浔听了好几遍才又问,“大老鼠?” 祖宗不答话,伸着手胡乱的指着。亦浔用手指了指书案上装着病病的笼子,“你要它?” 祖宗一下子不哭了,“它,书……” 亦浔心头道:果然和孩子交流不了…… 病病正在笼子里睡觉,一动不动,突然笼子晃了一下,笼子里的病病连忙又跳了起来。 “不许伤害它。”亦浔将笼子递给祖宗,警告道。 “书。大脑书。”祖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便笑了起来,自己一人在床上玩了起来。 亦浔看了看笼子里胡乱窜跳的病病,心头突然有些后悔,明天一定要将病病藏起来,可千万别给祖宗看见了。 收拾完了孩子,亦浔便又开始忙碌,一边忙着,一边还在想着如何找到祖宗的亲母,或者是养父母,自己总不可能一直养着他。 傍晚吃饭,他在餵祖宗吃饭时,发现被祖宗甩到了一边的笼子,笼子的病病正在睡觉,心头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死。 晚上睡觉时,亦浔不喜欢与别人同床共枕,便只得让祖宗一人睡在里面,谁料到了半夜,祖宗竟然爬到亦浔身上。 亦浔又烦又闷,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在好心下去了,得找个机会早些将小孩送出去。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日,一日早晨,亦浔起榻,穿上外衫之刻,突然感觉背上一阵寒冷,如同一块冰附在上面一般,渗人心头。 亦浔觉得有些不对劲,望向床上的祖宗时,却发现祖宗还在睡觉。 “但愿只是我自己多疑了。” 早晨吃饭,祖宗又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指着亦浔口齿不清道:“仁,跌跌,仁,有仁,” “什么仁?”亦浔只觉得他又是想要什么了,便没在意。 “仁,跌跌身后有仁。”这算是祖宗口齿最清楚的一次,亦浔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怔,算是明白此事不简单了。 “哪里有人?” “跌跌身后。”祖宗奶声奶气道。 亦浔倏地觉得自己双手有些发冷,后背更是沏人心神。 他放下筷子,面色微正,转身望去,却还真是望见了一人。 “你怎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丧 ☆、抓娃化狐 谢怅生向来是有恩报恩,亦浔让他作为礼物,自己便是作为了礼物。 谢怅生从不会去刻意在意某人,时间久了,便也不再提起亦浔,只是在脑中默默的将他放在远处。 但偶尔在山门练剑时,师兄沈恆煜会打趣问道:“师弟你的故人近来如何。” “不知。” “你怎么不去看看她,若她相思成疾,那可就不好了。” “师兄。” “得了得了,我去找师傅了。” 沈恆煜知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便也不在同他打趣,闲谈几句过罢,便自己离去。 谢怅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配剑,璎珞玉佩正在挂在上面,他还未还他赠礼,便再见一面罢。 谢怅生御剑来到纭城山上的小屋,几月未见,又是另一番光景。 小屋的门并未关上,谢怅生一步便踏了进去,亦浔正在逗祖宗,便也未注意到身后立了个人。 亦浔那几日总是在烦恼,思考着若是再遇谢怅生怎办,如今想来,只觉得那几日的思虑皆是多余。 亦浔望着门口之人,心头倏地颤慄了一丝,虽心跳加快,慌乱的跳个不停,但语气却还是款言温语:“谢公子怎的来了。” “路过。” 谢怅生不咸不淡道,华服高立,面色冰冷,却又眼落星辰。 “快坐,无需客气。”亦浔道此话时,胸腔里的心还是有些跳动,却是强制被他压了下去。 谢怅生还真不客气,大步一迈便坐在了亦浔身旁。 几月未见,两人却还是如之前一般,一对陌生好友。 发觉是故人后,亦浔方才的警惕也便没了。 “跌跌,他是谁?”祖宗问。 “你刚才说的我身后之人。”亦浔道。 谢怅生眸色浅淡的看向对面坐着的小娃,小娃倒是长得精緻,肤白凝脂,香培玉琢,同亦浔一般,二人看着有几分像父子,却又不像。 “我侄子。”亦浔主动向谢怅生胡乱道。 “嗯。” 别人的家务事,谢怅生也不便多言,便作沉默。 “谢公子近日可好?”亦浔道,语气仿佛问候普通故友般。 “还行,倒是亦夫子看着挺好的。” “我怎么好了?” “又白了一些。”谢怅生实话实说。 “……”亦浔沉默无言,他这不是白,而是最近身子太虚造成的病态,一时他也不知该回些什么。 “我跌跌本就白。”祖宗倏地插话道。 “爹爹?”谢怅生倒是听的懂这小奶娃的话。 “哦,他爹算命让他也叫我为爹爹。”亦浔又是胡乱瞎口道。 “但是你涨的比我跌跌还好看。”祖宗又道。
第10页 亦浔:“……” “谢谢。”谢怅生客客气气回道。 早饭吃完后,亦浔忙着收拾碗筷,一时间也没法抽空照顾祖宗,就只得让祖宗自己在一旁玩。 交代完不要祖宗乱动东西后,亦浔便去了厨房,也没和谢怅生打声招唿。 亦浔本以为自己如此怠慢他,那人至少也是应该微微发怒,亦或者一刀了断,与自己再无关系,可谁料,待他洗完碗筷,内心忐忑的进入屋内,却是一阵沉默。 祖宗上可造天,下可凿地,无所不入。方才吃完饭后,他便伸手想要被亦浔藏起来的病病,亦浔自当是不愿自己的宠物再次惨遭魔爪,果断言辞拒绝。 祖宗自己在床上哭了一会儿,见亦浔当真不给他老鼠,也便自己安生了。 可就在方才,亦浔离去,屋内只剩端坐着的谢怅生,祖宗竟跑去同那坨冰块搭话。 亦浔一进屋,见到的便是祖宗扒在谢怅生身上,谢怅生默不作声的立在那里,面色虽不说难看,却还是隐隐约约的蹙起了眉心,一张本就寒俊的脸更加生冷。 亦浔莫名感觉到身上有一股寒气在流窜,从后背出传到脚踝,令人发颤。 眼看着谢怅生面色愈加难看,他连忙上前,一把将扒在他身上的小奶娃抱了下来,面色略带尴尬,“抱歉,孩子玩闹,不知分寸。” “无妨。” 虽他所道是无妨,亦浔却是感觉他已杀气泄露。 “啊……抱抱,饿药报报。”祖宗一离开谢怅生,便开始在亦浔怀中挣扎个不停,亦浔本就身子弱,最近更是体弱多病,一时没注意,竟被一个小奶娃推得动摇了一下,连跟着后退了好几步,后退时还不慎打了滑,直直的跌坐在地上。 “呲……”屁股跌坐在地面传来扰人的疼痛,亦浔疼的眉头紧锁。 “跌跌……”自知自己犯了错,祖宗连忙不敢说话了。 “起来。”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他头顶盘旋。 亦浔刚想骂一句那个小傢伙,却被面前之人的话打断。 谢怅生立在他面前,伸手扶他,他五官凉薄,生冷凄人,却又眼落星辰,眉心微微蹙起,分不清是怒还是无奈。 “谢谢。”亦浔心中不知为何倏地有些失神,却还是温温润润问道。 谢怅生将亦浔扶至了桌边,亦浔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过了半晌,才感觉屁股上的疼痛褪去了许多。 “跌跌……”祖宗两眼泪汪汪的走到亦浔身边。 “我不是你爹爹,回你家去。”亦浔道。 “跌跌……饿错了。”祖宗直接哭了,肉肉的小脸泛红,眼泪鼻涕一大把,他想上前抓亦浔,却硬生生被谢怅生阴戾的眸光逼了回来,两只小手颤个不停。 亦浔其实也并未怪祖宗,只是自己想发个气罢了,发完后,也就心平气和了许多。正欲开口教训祖宗时,却见方才扶自己的谢怅生腰间的剑已露三寸,目光冰冷的望着祖宗。 亦浔心中一怔,见他剑露三寸,心头倏地有些不安,连忙道:“谢怅生,孩子罢了,不需见血。” 谢怅生转眸瞥了瞥亦浔,一双浅淡琉璃的眸子云淡风轻,清清冷冷道:“杀了他。” 亦浔眉心蹙起,自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要用此事来吓唬孩子,祖宗好似听得懂他们二人所交谈之言,瑟瑟发抖的躲在了亦浔身后。 “谢怅生……”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谢怅生直接打断了亦浔之话,一张俊俏的容颜不辨神情。 “你先收回剑。”亦浔见他神情生冷,眸色忽明忽波,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却还是劝他放下剑。 “亦浔。”谢怅生不放下剑,却是唤起他名字。 亦浔不解他为何唤自己名字,刚想问出口,却是觉得后背一阵冰冷,渗人犯憷。 “爹爹。”祖宗说话了,却不是以前那般软软糯糯,倒像是一只不近人情的勐兽。 亦浔怔了半秒,还未回过神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转眸却见谢怅生已拔出配剑,提剑上前。 “你这个修士,我何尝害过你,你却要同我纠缠不休。”祖宗原是一只白狐。 “你不该留在人间,更不该寻上他。”谢怅生道,完后,则是上前同祖宗打了起来。 亦浔回过神,却发现白狐已被谢怅生引进了院子,二人正兵戈相矛。 谢怅生食指併拢,捻着口诀,御着配剑空中飞舞,刀光剑影,蓝色的涟漪同金色的光波在空气中盘旋,阵阵罡气将亦浔额前的髮丝吹的乱飘,竟看不见二人的战斗情况。 待到风波平静之时,白狐已经奄奄一息,谢怅生剑刃上还滴着血,剑锋森冷。 “谢怅生,可否绕他一命?” 亦浔望着地上獠牙四起,却又奄奄一息的白狐,竟想为它求情,它未害过自己,放一条生路,也罢。 谢怅生不答,剑锋却依旧是指着白狐,亦浔见他此般态度,以为他是不愿,谁料倏地,剑光旖旎而起,剑刃回到剑鞘,剑鞘上挂着的璎珞玉佩摇晃不定。 谢怅生华服高立,髮丝落至肩头,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剖你内丹,还你一命。” 一颗蓝色的珠子躺在谢怅生手心,白狐的眸子看了看谢怅生手中的内丹,气息奄奄,却又不服,道:“今日,算是我败于你。” 白狐周身显现出几缕金光,旋即随着金光消失在院内。 今日并未下雨,天气倒是罕见的晴了。谢怅生踏着自己一尘不染的白靴子走至亦浔身旁,将自己手中的内丹交于亦浔。 亦浔伸手接过,这内丹寒意浓浓。 “谢谢。”终归是要道一句谢谢。 谢怅生不答,用着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低头俯视他,亦浔髮丝细软,如今望着,竟忍不住让他想摸一摸。 “你是怎么发现它的?”亦浔好奇。 “他犯憷时露出妖气。” 亦浔盯着手中的内丹,道:“它是不是一只作奸犯科的妖怪?” 谢怅生薄唇微抿,眸光落至他头顶,默不作声。良久,谢怅生道:“你的生辰是多久。” “为何突然问起了我的生辰?”亦浔手中拿着内丹,仰头问道。 “好奇。” “哦,好像是壬丙年,丁卯月,己未日。” 亦浔不以为然道完,却未注意谢怅生眸光忽暗忽明,眸底深沉。 “我还有事,便先离去,有缘再见。” “好。” 送走了谢怅生,亦浔回到屋内,握着手中的内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也做出过怀疑,却是未料到自己身边的威胁竟是一个小奶娃,倒地是自己大意了,可它倒地又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亦浔将内丹收入锦盒,又开始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独居日子。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清明节,清明节照例是上坟扫墓,亦家祖坟是在纭城,所以亦家二老也会回纭城一趟,顺便见一会儿亦浔。
第11页 若是只是会面一同扫墓倒是无妨,可谁料想二老此番之行竟是给亦浔又带来一位客人——央娇。 央娇今年虚岁刚入十六,乃是豆蔻年华,人机灵古怪,模样更是出挑,外加是一名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便也是样样精通。 亦家二老领着僕人上山会见亦浔之刻,亦浔还未知晓自家爹娘给自己带来了一位倒祸精,开门见到爹娘,便是笑意晏晏道:“爹,娘……” “亦浔哥哥!” 亦浔自个儿话还未道完,便被亦家二老身后的央娇给打断了。 央娇嘴角上扬,一双杏眸弯成月牙,一上来便是冲进亦浔怀中,赖着亦浔不撒手。 “央娇?你怎的也跟着来了?” 亦浔的笑意逐渐凝固,未曾想分别了两三年,自己竟还会碰见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已长开,星眸灿烂,肤白凝脂,腰间配着的铃铛叮铃作响,青涩亦无邪。 “是我们带她来的。”亦母道,面上笑意未减一分。 “亦浔哥哥,娇儿都三年未见你了……”央娇道。 “外面有风,爹,娘,先进屋子吧,免得着凉。”林中天气微寒,又带小雨,亦浔担心二老受风寒,便先将人迎进屋内,道完后,又温言看着怀中的小丫头道:“娇儿,你可否先放开我,我都不好走路了。” “不,娇儿可以抱着哥哥走。”央娇笑嘻嘻道。 “你……”亦浔哭笑不得,只得任由着她继续抱着,真是个小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进展很快,如果保持日更,估计最迟也就八月开头就可以完结,哦!耶!开心! ☆、清明路过 二老一进屋,心中便是一阵泛酸。 “怎么如此寒酸?亦浔哥哥你就睡这儿吗?”央娇道出了二老的心头话,指着床榻蹙眉问道。 其实屋内并不寒酸,该有的皆有,只是住惯了府邸宅院的人看着寒酸罢了, 亦浔也知这几人是担心自己,便道:“一点都不寒酸,我现在不是吃的好睡的也好吗。” 亦浔将站着的亦父亦母按在了椅上,托着茶盏替他们斟茶,“爹,娘,喝茶。” “嗯。”亦老微微颔首。 “亦浔哥哥,这是什么?”央娇倏地道。 亦浔回眸望去,原是书案上的仓鼠引起了央娇的兴趣,“那是仓鼠。” “哥哥,这是你买的吗?” “不是。”亦浔道,“应该是捡的。” 央娇用食指轻触病病的毛须,病病的身子便颤动几下,倏地也觉得这个小傢伙摸着很有意思,便又问道:“哥哥,它有没有名字啊?” “病病。”亦浔道。 “那个病病啊?” “生病的病。” 央娇微微蹙眉,“这名字怎么这么晦气。” 亦浔忍不住发笑,晦气这词,看得是天意。 亦浔同二老闲谈许久,待到谈完已是黄昏,小屋住不下这么多的人,亦老便打算去山下的客栈。 天色微微有些泛黄,亦浔担心二老路上有危险,便道自己去客栈,二老住自己的小屋罢了。 可二老不愿,说是他身子弱,上山下山的麻烦。亦浔最后也扭不过二老,便应下了。二老在院内离去时,亦浔未看见央娇,四周看了几眼,也未看见。待到回了屋子,才发现那小丫头已睡在了书案上。 亦浔又是一通哭笑,爹娘去客栈,怕是早便看见央娇睡熟了,想留给二人一个独处的机会,方才离去。 自己虽早已入二十三,也早便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但对于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下手,亦浔还是不愿。 只怕这一通,只得又辜负爹娘的一番好心。 亦浔本想抱着央娇放睡上睡,可是自己一碰,这丫头便动一下,担心待会丫头醒了闹事,亦浔便只得让她就睡在书案上。 拿着一张的毯子盖在丫头肩上,方才吹灭了烛台,上了榻入寝。 在书案上睡了一夜,起来定是不好受的,央娇旦日一早便叫唤个不停,吓得亦浔连忙替她查看,看完后,却又是没发现什么怪处,一抬头,看见这丫头竟嘴角带笑,方才明白她的小心思。 “央娇。”亦浔道。 “哥哥,娇儿手是真麻,腰也酸。”央娇倒是有理,愁眉苦脸道。 亦浔自是拿她没办法,这丫头的性格,同她兄长一般顽皮。他哥可以上蹿下跳,她便也行,他哥可以知书达理,她便也可大家闺秀。 亦浔竟有些怀疑姨娘是怎么生出这两个机灵鬼的。 亦浔倏地想起他兄长,便道:“央娇,你哥哥呢?” “哦,前几年上山拜师去了。” “上山拜师?”亦浔微微蹙眉。 “嗯,他去了沧山派。”央娇不以为然道。 “修真道人?” “修仙。”央娇道。 当年这两个小丫头总是围着自己缠着脚,如今几年过去,在相见,却发现人早已离去。若是再过几年,央娇怕也是已相夫教子,不再像如今这般顽皮机灵。 亦浔突然有些失神,在回过神来,是被门外的敲门声叫醒,亦浔开了门,原是亦家二老。 今日是清明,便是要上坟扫墓,一行人顺着山路走了半久,倏地天下起了小雨,虽不大却也是将亦浔的衣衫打湿了些许。 好在亦浔出门时带了伞,便也不怕,撑开伞时,却感觉自己身边挤了个人,回眸一看,原是央娇。 “央娇,下人那儿有多余的伞。” “哥哥,我就是想和你打同一把伞。”央娇嬉皮笑脸道。 “罢了罢了。”亦浔认命。 亦家祖坟在山上,行了半个时辰便到了,上完坟,扫完墓,便是完工了。一群人便又浩浩荡荡的下山,下山途中雨愈渐变大,打的油纸伞噼啪作响。 走了一盏茶的时辰,在见自己的小屋时,亦浔却疏忽望见自己身侧的不远处好似有一位撑着油纸伞的白衣男子。 本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便眨了眨眼睛,再看时,却发现那里还是有一白影,亦浔方才知道自己并未看花眼,一时心中竟是莫名的随着雨声啪嗒,啪嗒的响了起来。 “亦浔哥哥?”央娇见亦浔一直无神的盯着远处,便疑惑问道。 亦浔将油纸伞塞给央娇,道:“娇儿,我有些事,你先回去。”道完,便不顾央娇的喊叫。用衣袖挡着雨跑向了那人。 待到距离愈来愈近,亦浔才知道自己是没看错人,面前华服高立,手中撑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面色薄凉,眸色浅淡琉璃,却又眼落星辰的白衣男子当真是他——谢怅生。 不过是几日未见,亦浔却还是不知自己心中为何如此欣喜。 直接冲进了谢怅生伞下,亦浔才微微喘了口气,回身一看,央娇在原地抻长着脖子望了一圈方才缓缓朝着小屋走去。
第12页 见央娇已回,自己方才松了会心,侧眸望着面前的男子问道:“谢怅生,你怎么在这儿?” 谢怅生站在原地举着油纸伞,看着他顶着雨冲进他伞下,也是波澜不惊,“路过。” “又是路过,你每次都在路过?你家不会就在我隔壁吧。”亦浔嘴角上扬,同他玩笑道。 “上山扫墓,方才路过。”谢怅生不冷不淡道。 亦浔擦着脸上的水渍,衣衫也湿透了,雨下的愈渐大,不仅打的雨伞噼啪响,更是寒意四起。他站着站着便打了个喷嚏。 “擦擦。”谢怅生倏地递给他一块手绢。 手绢是粉色的,少女气息显现十足。亦浔接过手绢,心头竟不知怎么的颤了一阵,嘴角方才的笑意都有些僵硬。 “怎么想起给我这个了,这么儿女之物,该不会是谢公子你的情人送的吧?”亦浔自己都未察觉说话的气息已有几分不稳。 “多行善。”谢怅生道。 完后,他又道:“这是家妹的。” 心中不知为何松懈了下来,亦浔笑笑,道:“原来如此,你妹妹女红真好,改日有机会我定要见上一面。” 谢怅生眸色忽明忽暗,“嗯。” 一直站在雨中谈着也不方便,亦浔便想邀请他到小屋坐坐,谁料自己还未提出,便被那人拒绝了:“我还有事,来日再见。” “……好。” “伞给你,勿在淋雨。”谢怅生将自己手中的伞递给亦浔,便转身御剑横空飞掠而去。 亦浔握着伞柄,沉默片刻,方才下山回到小屋。 回到小屋,亦家二老同央娇已是万分着急,三人在屋内等了许久,都未见人回来,刚想派人上山寻时,便听见门嘎吱的响了起来,在接着,便看见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外的亦浔。 “哥哥。”央娇几步上前,连忙将他拉了进来,“你衣服怎么都湿透了……” “没事的,娇儿。”亦浔温言款语笑道。 “你方才去哪儿了?”亦母问道,“你可知把我们都急坏了。” “我方才是去见一位故人了,让爹娘担心了。” “没事便好。”亦老道。 亦老同央娇又在此处歇息了几日,才欲回邻城,离别之际,央娇死活都不走,非要赖着亦浔,亦家二老也不好骂她,便只得哄道:“央娇,你哥哥过些日子就要回来了。” “不,我不要我哥!我要亦浔哥哥。”央娇抱着亦浔死不撒手。 “罢了,爹娘,就让央娇在我这儿多住几日。”亦浔摸着央娇的头顶,道。 “那便麻烦你了,三日后我在让人来接央娇。”既然亦浔都已答应,他们便也不好意思在多言。 “嗯。” 商谈好后,亦老便跟着僕人离去回邻城,小屋内便只剩亦浔同央娇二人。 本来应该是亦浔来照顾央娇的,谁料,亦浔竟又大病一场,躺在床上身子骨发冷。大概是前几日上坟扫墓时淋了雨,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个报应。 央娇年纪尚小,更何况从未接触过草药医术这方面,一时间是急得上下乱跳,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亦浔,眼眶泛红道:“哥哥,央娇笨,什么都不会。” 亦浔看着床边这个小丫头急得哭时,便会莞尔着安慰她,“没事,过几日便好了,我以前都是这样的。” 央娇担心他,便自己强硬上场,学着煎药,一副药煎了几次都未成功,半日之后,才好不容易煎出一副正常的药汤。 央娇端着药汤小心翼翼的送至他房内,一口一口的餵他,以至于亦浔都不太好意思。 如此过了一日,亦浔身子便好了些许,总算是可以下榻。 这日早晨,亦浔正在榻上歇息,倏地听见门被推开了,自然以为是照顾自己的央娇,便脱口而出,“娇儿,你先歇息会儿……” 待到亦浔转过身子睁开眼眸,才看清来的是另外一人,“谢怅生?” “你可好些了?”谢怅生道。 “你怎么来了?不要告诉我又是路过?”亦浔笑道。 谢怅生不语,但表情很明显就是两个字“路过。” “哥哥……”央娇端着药进了屋子,结果没想到前方有一堵肉墙,自己一进门,便猝不及防的撞了上去,药碗摔落在地。 “啊!谁啊!”央娇大叫出口,滚烫的药汤溅到了她的手腕,腕上立刻变得通红。 听见央娇大叫,亦浔连忙下榻,几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查看,而后又去书案下拿了些草药磨碎涂在她腕上。 “哥哥……”虽说手腕疼,但是能被亦浔第一时间关照,央娇竟也一时忘记了疼痛。 “没事吧?”待到伤口处理完了,亦浔方才问道。 “没事。”央娇笑嘻嘻道,仿佛嘴里含了块蜜饯。 “哥哥,这人谁啊,将我的药汤弄洒了还不道歉。”央娇指着谢怅生道。 “我的故人,谢怅生。”亦浔道,转而又对着谢怅生道:“这是我小妹,央娇。” 本以为谢怅生至少会道一句抱歉,谁料想亦浔望见他时,却发现他的眸色忽明忽暗,正盯着央娇默不作声。 “谢怅生……” “央娇?”谢怅生道:“你叫央娇?” ☆、送礼何礼 亦浔一怔,不明为何谢怅生如此问道:“她就唤央娇,怎么,你认识?” “并未,只是觉着这名字有几分耳熟罢了。”谢怅生道。“方才抱歉。” 央娇对谢怅生的态度很差,爱理不理的撇过头不去看他,谢怅生也不恼,就静静看着亦浔,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 亦浔:“什么东西?” 谢怅生从袖中掏出一枚药丹,递于亦浔,“药丹,随时口服。” 亦浔接过,道:“谢谢。” “既你已无碍,我便先离去。” 亦浔不知为何他每次都是如此匆匆离去,见他走至院内,心中竟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想道:自己试着留下他吧,若是他不愿,便罢了。 心中如此想道,亦浔再三思及下,便脱口而道:“谢怅生,留下吃个饭吧。” 谢怅生正欲唤出配剑的动作但止不动,须臾,他转身道:“好。” 亦浔见他应下,心中自是高兴,想着原来是要有人留他,他才愿留下。 可亦浔高兴了,央娇却又不开心了,见亦浔留谢怅生吃饭,生了好一阵的闷气,而后又找到亦浔,同他道自己的苦水。 按照央娇的话来说,便是她觉得这个谢怅生不是什么正道人士,不小心伤了人也不道声歉,就冷冷的站在那儿,活像死了妈的模样。 亦浔听完央娇同他道完的话后,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引着正在一旁静坐的谢怅生向他投来平静的眼神。
第13页 一双眸瞳生冷却又吸引人,撞上他眼眸的下一刻,亦浔便不自觉的撇开了头,同央娇道:“娇儿。不可以如此在背地里道别人。而且,他也不是你说的那般人” “哥哥为何总是偏袒他,他明明比我大,还像块冰糰子,哥哥却总是替他说好话。” 央娇倒是吃起了不知明的醋,满脸敌意的盯着谢怅生,谢怅生却也不尴尬,就静静的任由她挑衅般的瞪着自己。 自己偏袒了他?听完央娇的话,这回倒是亦浔失了神,心中默想:莫非还真是自己偏袒了谢怅生? “娇儿,你先陪谢公子闲聊会儿,我去做饭。”亦浔觉得自己同这个丫头在谈下去恐怕思绪只会更加混乱,索性将她推给一旁的谢怅生。 “哥哥,我帮你……” “不用了,你这几天帮了我那么多,你就先歇息会儿。”亦浔直接拒绝掉央娇的请求,转身便冲进了厨房。 央娇一人站在原地,心中是又气又恼,站在原地怔了半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谢怅生对面,手中玩着茶杯,无视掉谢怅生。 谢怅生见她此番态度也不恼,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坐等亦浔的一桌好菜。 央娇玩着装着茶水的茶杯,趁着谢怅生埋头品茶的间隙,手一斜,便将茶水泼向了谢怅生:“水洒了。” 央娇用力不大,所以也泼的并未多远,只是茶水刚好洒在了谢怅生的手上同衣袖,湿了一小片。 “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央娇放下茶杯,努力学着谢怅生冷冷的模样道。 “无妨。” 小丫头都挑衅他到如此地步,谢怅生竟还是未生气一分,回完央娇话后,便垂眸拿着手绢擦了擦水渍,而后又坐回了央娇对面,继续一声不吭的品着茶。 谢怅生不恼,央娇却是又恼了,她小脸胀圆,瞪着谢怅生,半久,道:“你怎么不生气?” 谢怅生浅淡的眸子一层不变,却是柔声回她道:“为何要生气。” “我故意泼水在你衣袖上,你怎么不生气?怎么不来打我?” 央娇本是想着惹怒这块冰块。让他先动手打打自己,而后自己再去同亦浔道,此般恶人,见亦浔日后还会不会同他相处。 本以为计划是完美无缺,却未料到对面那人金刚不破。 “我方才不小心将药汤弄你手上,你此番将茶水泼在我衣袖上,不是刚好扯平。”谢怅生。 “什么扯平,你烫的是我的手,而我泼的是你的衣袖!” “那你再用水烫我一次手罢了。”谢怅生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神情仍旧是云淡风轻,仿佛伸出去的那只手不是自己的般。 “我……”此番倒是央娇说不出话了,她并非那般无理取闹之人。只是心头一时气不过亦浔向着她,才此般迷煳做事。 谢怅生将手伸出去半刻,央娇也未做什么东西,只是拧着个脸看着他罢了。谢怅生也知道她不敢,便又将手伸了回来。 央娇心中滋味万千,她想道:难道真是自己太小气了? 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是自己错,自己只是想护着哥哥罢了,没错。 央娇愁眉苦脸,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继续捉弄谢怅生,如此一想,便又是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了。 “你为什么让着我?”过了半久,央娇方才别扭的道出这句话。 “没让。” “你还骗我,我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可能打得过你,打的赢我哥哥还差不多……”央娇道。 谢怅生耐心的听完她叽叽喳喳的一大段废话后,才道:“只是觉得你像我熟识的一人罢了。” “谁啊?和我长得很像吗?”这回他的话是引出了央娇的兴趣。 “嗯。”谢怅生道,“很像。”一模一样的面庞,一模一样的性格,仿佛让他看见了世界上的另一个她。 “你还没说她是谁呢。” “家妹。” “你妹妹?” 谢怅生抬眸看着央娇的脸,思绪竟有一刻飘向了从前,无法普及的从前。 “嗯,她和你一样顽皮。”谢怅生道。 “我哪里调皮了……”央娇蹙眉道,转而又道:“你改日让我见见她好吧,我还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的女子……” “好。”谢怅生柔声道,“不过要很久你才能见到她。” “为什么?” “因为她死了。” 话题戛然而止,央娇面色尴尬的闭上了嘴,神情也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妹妹……” “没什么。”谢怅生道。反正她都要回来的,再过几年,就几年的时间,他便可以再见她。 央娇不敢再提他的伤心事,便闭上了嘴,同他一起等着亦浔的好菜。 亦浔一人费力的做了一大桌饭菜,将饭菜端到桌上时,却见两人的面色一人郁闷愁苦,一人平静无澜。 “娇儿,你来帮我端下菜。”察觉到二人的气氛不对,亦浔找藉口让央娇帮他端菜,藉此同央娇谈话。 狭小的厨房里,亦浔问:“你们怎么了。” “哥哥,我真不会说话。”央娇有些懊恼,“我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伤心事?亦浔想了想,自己好像还从未听过谢怅生的伤心事,那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让人看不出伤心事在何处。央娇此话一出,却是引的他有了些兴趣,“什么伤心事?” “他妹妹……” 亦浔在脑中回想,谢怅生好似真说过他有一个妹妹。 “罢了,不谈此事了,先吃饭。” 一桌饭菜极为丰盛,三人却是味同嚼蜡,各有心事,不易表现。 吃完饭后,亦府的僕人来敲着门迎接央娇回府。央娇一开始还死活不干,扒着亦浔不放手,最后亦浔同他说了一盏茶的安慰话,她方才怏怏不乐的同僕人下了山。 “哥哥,我有空带我哥再来你这儿!”央娇在院子门口同亦浔道。 “嗯。”亦浔面上笑意晏晏,心底却是愁苦万分:这丫头还要来? 送走了央娇,谢怅生也道自己有事要先离去,亦浔本来就是只让他留下来吃个饭,如今饭吃完了,也不再好意思找理由让他留下,只得笑着送他离去。 院内,谢怅生唤出了配剑,转身同亦浔道:“保重自己,我近日有事,可能便不再路过。” “无妨,你一路小心。”亦浔道,完后,自己又犹豫的加了一句,“下月壬辰日城下有个登庙节,你若有意,便可来。” “好。”谢怅生回道,转而手中捻了个口诀,剑锋凌人,人随着剑一同御向远方。 亦浔站在原地,望着那抹剑影,心中竟有个不可触及念头,胡思乱想一通,立刻又将念头抹杀在脑海。
第14页 接下来的日子又是百般无聊,闲时便上山采采草药屋内看看书,日子转眼也便过了了大半,却还是离登庙节颇远。 亦浔躺在榻榻米上,睡意悄然来袭,脑子却还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道:“自己平日连下次山都如此艰难,为何此番却又如此焦急。” 莫非,当真是自己变了性情? 亦浔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缓缓睡去,在醒来时,却又是望见了一位说不熟的客人。 “阁下是?”亦浔望着门口站着的青衣华服男子,问道。 “沈恆煜。”那男子莞尔道。 沈恆煜?亦浔在脑子里回想了一番,脑中似可隐隐约约的记得名字,却是想不起此号人。 沈恆煜望着那处坐在榻榻米上的青衫男子,见他迟迟不上前招待自己,便知他是起了疑心,于是又道:“我是怅生的师兄。” 他此番话道完,亦浔脑子里方才想起他,那日亦府中同谢怅生一行的师兄,“原是子青真人,快坐。” 亦浔连忙赔着笑意上前招揽着他入座,人还未走出几步,却又是被沈恆煜给打断了:“无需此般劳神,我只代我师弟前来送件礼。” 亦浔脚步一顿,立在原地,言笑晏晏道:“送礼?何礼?” ☆、欠你的礼 亦浔心中微微泛酸,谢怅生选的礼,却是让他师兄来送。 沈恆煜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递于亦浔,道:“怅生近日多事繁忙,他道下月的登庙节他大抵是来不成了,便让我来送礼陪歉。” 沈恆煜昨日本是在练剑,却突然被身旁的谢怅生拉了去,谢怅生同他道,自己有事怕是要违约于故人,便让他帮忙来送礼赔歉。 听完他所述,沈恆煜自是惊讶个不停,何时他的高岭之花师弟也要同别人道歉,一时间自己也是好奇个不行,想来看看这位故人。见到后,却发现,这故人是一位躲在山林之中的美男。 沈恆煜心中笑道:口味真癖。 亦浔接过他递于自己的丹药,一时也没回话,自己心头滋味万千,自己不是要求他必须来登庙节,他却怕自己违约来送礼道歉? 亦浔心中哭笑:谢怅生,谢怅生,你总是能让我失了魂。 “这是养身丹。”沈恆煜道。 亦浔微微颔首:“代我谢谢他。” “嗯,若无事,我也不便再打扰亦公子了,我便先行离去。”倒不是沈恆煜忙着与他脱关系,只是自己当真有要事,便不得不离去。 亦浔见他自己提出要离开,也便不好在做挽留,颔首道:“好,子青君路上小心。” 沈恆煜莞尔着微微颔首,旋即拔出配剑御剑离去。 望着那人白衣袂袂的模样,亦浔垂眸在原地停立了会儿,随后将手中的养身丹放在了书案的抽屉里,拿了个锦盒装着,锦盒中已躺着几颗丹药了,亦浔撩袖伸手将丹药放了进去,心中又是哭笑:别人送的都是玩物,你却偏偏送的补药。 得知那人怕是来不成登庙节了,亦浔心中的期待也便消磨完尽,照着往日一般看看书,采採药,闲暇的日子转瞬流逝,转眼便又是登庙节。 亦浔披了件外衫,随手拿了把油纸伞,便轻步缓缓顺着山路去往闹市。 登庙节年年都有,亦浔也是年年都会拜访,倒不是说自己有多喜欢这个节日,只是按着一些事情不得不下山罢了。 闹市集训,长街两路都挂着花灯,只是这个时辰是白日,花灯也便没被点亮,静静的摆在那处做了个摆设罢了。 虽是白日,游玩的旅人修士却也是数不胜数,大街小巷小贩的招揽声也是缭绕不绝,整座小城喧闹个不停。 按着往年的流程,亦浔便先是去了庙内烧香拜佛,买了柱香,给了些香油钱,在面目慈善的佛像下潜心合手跪拜了一通,才算完工。 可是光拜完却还不能回去,接下来的流程,便是找到主持询问些事情。 找到主持时,主持正在后院招待香客,远远望见缓缓走来的亦浔,便是稍微放下了手头的事务,颔首同亦浔招唿,“阿弥陀佛,亦施主。” “方善主持好。”亦浔合手回道。 “亦施主这一年来身体可好些了?” “嗯,有所好转。” “那便好,多行善,运转来,好人自会有好报,阿弥陀佛。”方善主持虔诚轻声道。 亦浔眸色微垂,问道:“方善主持,我当真只可活到二十六?” “天机不可泄露也。”方善主持道。 “多谢主持。”这一通算是没问出什么,还是同往年的答案一般,亦浔也不便在打扰主持,便道:“主持有事我便不再打扰了。” “阿弥陀佛,亦施主慢走。” “主持再见。”亦浔回道,而后转身便走。 “亦施主。” 亦浔方走出几步,方善主持倏地在身后唤他,他略微诧异的回过头,听方善主持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阿弥陀佛。” 亦浔微微一怔,眸色忽明忽暗,旋即合起掌心对着主持微微弯腰,道:“谢谢主持。”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道的确是如此。”亦浔哭笑轻声道,旋即踏着步子缓缓走出庙门,心中却是恍如隔世。 缘来,不避。 按着接下来的流程,便是顺着山路上山,可今日上却是同往年的流程有了些不同,亦浔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想闲逛一番。 他走在人群中,同行人摩肩擦踵而过,心思却又是飘去了另一方。 闲逛了一盏茶的时辰,天倏地下了起毛毛细雨,好在亦浔带了把油纸伞,便也不怕,摊贩行人连忙推着车子去避雨,亦浔也便随意找了处房檐避雨。 躲在房檐下,亦浔抬袖擦了擦额角的雨水,而后抖了抖油纸伞上的水,可抖伞的动作才做了一半,亦浔便止住了动作。 “怎么是这把伞……”亦浔怔了几秒,没料到自己在家随手拿的伞竟是这把,伞上染着淡墨色的花纹,整把伞朴素却又炙手。 家里何时多了这把伞?这伞不是那日救谢怅生他所留下的吗?亦浔思绪倏地沉了一秒,原来,转眼,便是又过了一年。 亦浔将伞的水抖完便放在了一旁,等着雨停,可这雨下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停,亦浔最后站久了,便靠着身后的门坐了下来,可坐着坐着,自己却又迷迷煳煳的歪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又是望见远处似乎有一人撑着把油纸伞缓缓朝他走来,这人的身形影子太过眼熟,以至于亦浔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你怎的来了?”亦浔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子却又是被一阵凉风吹着打了个哆嗦。 “有空便来了。”谢怅生华服高立,腰间剑鞘上的璎珞玉佩轻轻的晃着,他长发披至腰部,头顶扎个糰子,插了根木簪,眼眸浅淡,脚步轻缓的撑着伞朝着亦浔走来。
第15页 他白皙纤细的手握着伞柄,踏着白靴子立在亦浔面前,亦浔竟有一刻被他摄了心魄,旋即却略带笑意的问他:“你不是说有事来不了吗?赔歉的礼都送来了……” “事情解决了,便抽空来了。”谢怅生清清冷冷道。 亦浔莞尔,不再答话,而是静静的立在檐下避雨。谢怅生见他不答话,便同他一起站在檐下等着雨停。 等雨停的日子也是难熬,二人默不作声的站在檐下,谁也不挑起话题,谢怅生倒是一丝也不尴尬,但这个气氛站久了,他不尴尬,倒是亦浔有些浑身不舒服了。 “谢怅生,今天灯会你有没有兴趣?”良久,亦浔总算是率先一步打破了这个氛围,问道。 “灯会?”谢怅生侧过身子俯视亦浔问道。 见他语气带有疑问,亦浔以为他是没见过灯会,便道:“登庙节每年的晚上都会有一个灯会。” “嗯。”谢怅生轻声应道。 “所以你可否有兴趣去看看?”亦浔轻声问道。 “好。”谢怅生道。 亦浔心中欣喜的跳动了几番,未曾想他竟应的如此痛快,嘴角微微上扬,眉梢都染上了些许笑意。 待到雨停已是一个时辰后,亦浔将伞收入手中,而后跟着谢怅生又开始闲逛,天色方才傍晚,距离灯会虽还有些时候,但街巷却是已喧闹起来。 方才避雨的人们又全出来嬉闹,一群的小孩从他们中间穿横而过,打闹个不停。 “离灯会还有些时辰,我们先闲逛会儿?”亦浔侧面望向谢怅生,谁料一转头,却是刚好对上他一双眸色疏离的眼眸,当即心中又慌乱的乱蹦了起来,手指不觉中抓紧了衣衫。 “嗯。”谢怅生道。 得了他的允许,亦浔便同他并肩在这街巷内漫步起来,从街头走至街尾,又从巷东走至巷西,二人沉默不语,偶尔亦浔望见了些新奇的东西便会同他闲聊几句,但那人的回答却一直是云淡风轻。 走了半久,亦浔心中的欣喜也便消去了些,只在心中后悔道:自己怎就主动邀请他了? 好在这烦闷的时辰也没过多久,不到片刻,小贩便又多了起来,招揽着二人买东西,亦浔自是什么都不需要,只道是随意看看。 “这两位真人,看看这个吧,上好的玉簪,摸摸,滑着呢……”小贩笑意晏晏的努力诉说着自己东西的好,可亦浔却是一点好也没看出。 “不了,我用不着……” “我要。” 亦浔的话还未道完一半便被身旁之人打断了,“谢怅生,你要?” “这位真人可真是好眼光!”小贩连忙替他将玉簪包了起来。 “嗯。”谢怅生转眸望向半怔的亦浔。 “你买这东西干吗?”待到离远了那小贩的摊铺,亦浔方才问道。 “送人。”谢怅生道。 送人?亦浔刚想问道送的何人,可转念一想,若是情人,自己问的便是徒给自己增添烦恼了。于是话在嘴边徘徊几番,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灯会开始了。” 二人找了一处较偏僻的亭子,便开始观赏灯会,大街小巷皆一片灯火通明,望着甚是让人惊艷。 “亦浔。” 亦浔正在看花灯,却被身旁轻声唤了一声,便侧过头,莞尔道:“嗯?” “送你。”谢怅生从袖中掏出那支玉簪,递于亦浔。 亦浔怔了半秒,还未明了他的意思,便见他音色低沉道:“欠你的礼。” “你何时欠过我的礼?”亦浔并未接过那支玉簪。 “那日的礼……” “我知道了,你不要说出来!” 亦浔见他道出那日二字,思索了半晌,方才明白他指的是那日在小屋内二人的玩笑风月,向来温温和和的他一时也羞愧的红了耳垂。 亦浔心想,本以为他是忘了此事,谁料他只是暂时将那事抛在脑海。 谢怅生将玉簪伸给他,却见亦浔抬袖挡住了,“我不要。”亦浔道。 “为何不要?” “你……欠我的已经还了。” “还了什么?那日的情……” “你莫要再道了!”亦浔一把上前捂住他的嘴,将最后一个“事”字堵回他嘴里。 谢怅生微微蹙眉,却是任由着他捂着自己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居然忘了备註了! 大师的那句话是出自佛家语录的,自己百度搜的。 ☆、送你花花 “你,你的玉簪我收下了,你以后就莫要再提那事了。”亦浔放下了捂着他嘴的手,伸手接过那支玉簪,面色绯红道。 “好。”谢怅生道。 “谢谢你的礼物了。” “不必。” “……” 待到灯会结束,谢怅生便好心的送他上山,御剑总是比走路快,不过片刻便到了小屋。亦浔本打算在招唿他进来坐会儿,却是倏地想起那日他与他的胡闹,于是连忙将脑中的这个想法塞了回去。 谢怅生倒也是不期待他招唿自己进去坐坐,便道:“我还有事,便先离去。” “好。” 此般对话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亦浔也品不出这话的味道。 谢怅生背对着亦浔唤出了配剑,而后自己脚尖轻点便跃上了剑身。 亦浔道:“慢走。” “好。” 本是该走,谢怅生此时却倏地转了个身子,面对着亦浔,眸色忽明忽暗,道:“亦浔,你可愿帮我个忙。” 亦浔身子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竟会道出此番话,“什么忙?” “罢了。”半久,谢怅生轻声又道。 亦浔自是不解,但还是道:“你若有难,我定出手相助。” “……好。”谢怅生道,转而御剑顺着月色飞掠离去。 亦浔见他已远去,方才回了自己的小屋,握着手中的玉簪,笑道:“怎会送这种东西。” 到底是他的好意,亦浔也不可能随手便扔了,于是自己将玉簪用清明那日他赠与自己的手绢包起放入了自己的锦盒。 “原来已经收了这么多礼,这日后又该拿什么来还……” 亦浔打开锦盒后,方才明了自己这一年的时间已经收了他这么礼,可他为何又送自己这么多礼?这番寓意又是想干什么? 亦浔不想在多想下去,自嘆的摇了摇了头,心中自道:算是我入了你的劫,避不掉。 之后的日子又是小半月未再见到谢怅生,他出没不定,亦浔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来,心中又不忍等待,便自己闲来没事时又开了一个新手艺——种花。 亦家是,亦浔从小尝到的便是纸墨味,还未接触过此类兴趣,自己上山随手移了一颗野花,养了小半月,没事便浇浇水,也未怎么管它,却未想这花活的也是快活,淋了雨后长得也茂盛。
第16页 待到谢怅生再来之时,同亦浔闲聊之际无意望见了窗台的这盆野花,便道:“你喜欢花卉?” 亦浔替他斟茶,莞尔道:“没有,只是闲着无聊罢了。” “亦浔,你喜欢什么花?” “不知道,我没接触过这类……倒是我家以前的院子里有一株海棠,那还是央娇栽的。”亦浔将童年趣事同谢怅生道。 “海棠?” “嗯,央娇最喜欢海棠花,他兄长便特意给你带了一包花种,结果那年她来我家玩时不小心洒了,便种在了我家。” 谢怅生品了口茶,又道:“央娇今年多大。” “虚岁十六,怎么了?”亦浔不解他怎的问起央娇的年龄,便道。 “无事,只是看着她同我妹妹一般大小。”谢怅生轻声道。 “你。”亦浔刚欲问他妹妹之事,却又是倏地下想起了那日央娇同他所道,谢怅生的妹妹早已离世。 亦浔心中一顿,怕挑起他的伤心事,便转口问道:“你是修真之世吧?” “嗯。” “哪个门派的?” 亦浔随口一问,倒也不期待他有所回答。谁料谢怅生却静静道:“沧山派。” “沧山派?”这回是亦浔眸色一定。 “怎么了?”谢怅生见他神色一惊一乍,微微蹙眉。 亦浔尴尬笑道:“没事,没事。” 亦浔倏地想起了央娇那日所道,他兄长也在沧山派,也就是说,央行同谢怅生是同门师兄弟。亦浔脑子一热,心中倏地有些亢奋,他这算不算是得了一个大消息,若等到央行回来,那他岂不是可以从央行那儿获得些许谢怅生的线索。 “你笑什么?”谢怅生见他嘴角久久挂笑,一时不解问道。 “哦?啊,没事,没事,就是想起病病昨日又偷吃了我的东西。”亦浔自知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道。 二人又闲聊了一通,谢怅生方才离去。 夏季已过,窗台的野花也便也跟着枯萎了,一时间亦浔有些烦心,只盼着它来年还能用在长回来。 秋月中旬,谢怅生给亦浔送来了一份礼,一包的海棠花种。 亦浔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花种时心都微微怔了一秒,“花种?” “嗯,海棠花的。” 亦浔未曾想到他竟给自己带了这么一大包的海棠花种,一时也是兴奋不已,笑道:“可现已入秋,这花也栽不得了。” “那便来年在栽吧。”谢怅生道。 “谢怅生。”亦浔垂眸望着手中的花种,轻声唤他。 “嗯?” “你为何对我此般好?”亦浔道,完后,心弦在已他未察觉的速度加快,“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啊。”亦浔又加了一句,带了几分轻挑的询问。 “我想谢谢你罢了。”谢怅生道,而后,竟罕见的嘴角上扬了几分。 这是亦浔第一次见他面色带笑,一时竟被他这摄人心魄的浅笑迷去了魂。待到回过神来,则是面色略带绯红,“那,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了,次次给我带礼物。” “亦浔。” “谢谢你了,大爷。”亦浔笑靥如花。 自从那日谢怅生的笑过罢,亦浔便整日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究竟跑向了哪里。 秋月转瞬即逝,冬日悄然来临,眨眼便走到了亦浔的生辰,生辰亦浔是向来不过的,便将此事给忘了。 往年自己看看书,煎煎药,生辰便这般过去了,也无人来问津,他倒也是过的舒坦。 可今年却有些不同了,今年的亦浔比往年的病要少许多,大抵是因为谢怅生的丹药,才此般有效。小半年未再闻见苦涩的药味,亦浔倒还有些不熟悉。 生辰这日,亦浔多煎了几个小菜,便当做是犒劳犒劳自己。待到傍晚,自己关门正欲就寝之刻,却是在院子望见了一道白影。 这道白影自己已见过多回,以至于一眼便认定是那人:“谢怅生?” 谢怅生无言,黄昏已落,离得较远,且院内落着毛毛细雪,亦浔也望不见他的面色,只是觉得他孤自一人站在那处自己心头有些泛酸,便又推开门上前邀请他进屋。 “谢怅生,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天这么冷,你还是先进屋罢……”亦浔一边道一边走至他面前,可待到他话说完,人走到了他面前时,方才察觉他一身的血腥味。 亦浔怔住了,后背也跟着有些发凉,半晌,对面那方人也未有什么答话,他方才伸出冰冷的手去拉他垂在两旁的手。 一拉便摸到一阵滑腻,还带着已结痂的血疤,谢怅生额前的碎发已被血浸染成黑红,一身白衣华服被血色浸染了一半,眉梢都沾上了一些细雪,眸色却还是如之前那般浅淡,看不出生死。 “谢怅生……”亦浔未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已有几分战慄,自己伸手欲扶住他,却未料想自己一碰到他的肩膀,他便整个人跌入了自己怀中。 鼻尖满是令人发呕的腥咸,谢怅生整个人已无力,整个身子跌入他怀中,亦浔一时承受不了这般重压,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了身形。 亦浔扶起他的头,却发现他已阖目,在顾不得心中的担忧,自己连忙拖着他进了小屋,扔上榻,而后又慌乱无措的去拿草药。 撕开谢怅生的衣衫,方才发现他的胸前已被利爪划伤了好几处,血痂已成,在望不见鲜血汩汩而出的模样。 翻找草药时不小心将书弄倒了,亦浔也没耐心去拾,心中竟头一次如此焦急,手脚慌乱的替谢怅生上了药,又忙去煎药,来来回回几趟,鬓角已冒汗,待到见榻上之人面色稍有好转,方才舒了一口气。 一直守到天亮,谢怅生都未再睁眼,亦浔心中担忧,便每过片刻就去听他胸腔的心跳,侧耳俯身于他胸腔上,待到听到心跳尚存,方才卸下防备。 书案上的病病望着主人神色忧苦,一时也不解,依旧是在笼子里蹦跶个不停。 旦日深夜,谢怅生总算是睁眸有了意识,入眼望见的第一位便是面色不懈的亦浔,方才明白自己到了亦浔的小屋。 谢怅生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下渊窟斩杀魔物寻草药受重伤之时,一时也没想起自己是怎么到了亦浔的小屋,望着头顶的纱幔半晌,方才听见耳旁有人在唤他:“谢怅生,你醒了……” 叽叽喳喳的一大堆话,扰的他心烦,他一伸手,欲将那人赶走,谁料自己一伸手,便被那人紧紧的握住了。 两双冰冷的手握在一起,也辨不清对面之人心底是什么思绪。 感觉到对面那人冰冷的手心,谢怅生的思绪方才被唤回,接着有气无力道:“亦浔。” “你醒了便好。”见人已醒,亦浔便也舒了心。 亦浔忙去替他煎药,又细心照顾他,不过半日,谢怅生便又能起身打坐。 亦浔手中端着汤药,眸色忽明忽暗,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询问榻上之人一些事宜。细思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些想法抛在脑后。
第1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死啦 ☆、一同回山 “谢谢你。” 这是谢怅生同他道的第三次谢谢。还是同之前一般的云淡风轻。 “谢怅生……”亦浔将药碗递于他,轻声唤道。 “怎么了?”因着多日未入水,谢怅生此时说话也有些嘶哑,眸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清冷,面色凉薄。 “你日后便莫要在受伤了。” 谢怅生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怔,旋即又是一派平静,垂眸颔首,“嗯。” “你知道我的心思。”亦浔身着青衫轻袍,看着像是温润如玉的书生,摄人心魄的少爷。 谢怅生此般未再回话,难得的被他的话堵住了嘴。 “你我二人皆明了。”亦浔不明他的神情,却依旧是想道完,“你无所谓,我却不如此般。” 谢怅生抬眸,一口将药汤喝完,方才道:“你怎知我心思。” 亦浔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心中又是一番哭笑:我若不知你心思,你又何必次次给我送礼。 只是这般话还是未道出,亦浔接过他手中的碗,转身去向了厨房,不愿再与他多谈。 “对不起。” 亦浔还未走出几步,却突闻身后有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道:“我日后定会注意,不再叫你担忧。” 寥寥几句,却是将亦浔心中的琴弦撩拨不停,他微微稳住气息,方道:“嗯。”而后快步进入了厨房。 厨房内,亦浔即使不用双手摸胸腔,也能感觉到那颗欲冲出身体的心跳,哭笑一通,到底是一位摄人心魄的正道人士,明知是一处深不见底的窟窿,自己却还是想进去探究一番。 虽不知谢怅生那般言语是否属实,但倒地还是让亦浔安了心,替他上药之刻,亦浔便会找着无关要紧的闲事同他闲聊,谢怅生也便静静的听着。 将药碗递于谢怅生,他便一口引进,也未道一声苦,亦浔欲接过药碗,谢怅生却又是手中发力不想松,不过转瞬,他便又不着痕迹的松了手。 亦浔接过药碗,一边又去拿草药替他上药,一般又同他道:“你这伤怕是还要些时日才可好。” “嗯。” 受伤早已为常事,谢怅生也未大惊小怪来诉苦。 “你是在这儿住?”亦浔道,而后,拿着草药的动作又停了片刻,想起了某些事,则又补了一句:“还是回你的沧山派?” 那日之事终归还是让亦浔有所顾忌,不愿直道请他留下,便间接询问。 “这儿吧。”谢怅生道,疏离清冷的眸光望向那道单薄的身子。 “那……好。” 亦浔心道:他既已愿,自己也便不再推拒,只是要注意防着点儿,切莫再犯那日之事…… “亦浔。” 亦浔碾碎草药替他敷在伤口上,因着伤口在胸前,他上药也便有些不妥。 “……要不,你自己敷草药,就敷在这儿……” 谢怅生垂眸望向自己胸前男子弯腰替他上草药,墨丝三千落至他身前,神情专注,心思倏地乱了一秒。 “亦浔。” 谢怅生见他不答自己的话,便是唤起他名字,亦浔耳闻一声,便抬头,眸色疑惑的望向他疏离清冷的眸子,下一秒,便沉沦其中。 “你……” 他话还未道出二字,整个人便被谢怅生揽入怀中,一时的惊慌甚于之前的戒备。 谢怅生右手掌心按在他头顶,揉/捏了一番,道:“真软。” 扑在他胸前的惊慌瞬间转为尴尬,亦浔连忙将自己从他怀中挣脱出,疾速远离他,道:“药你先自己上,我去厨房拿下东西。”道完便转身去了厨房,留榻上之人忽明忽暗的眸光。 入了厨房,却是没什么东西可拿,亦浔撑着灶台,方才泛红的耳垂还在发烫,烫入人心。亦浔心中哂笑一番:方才还道自己要防着点儿,结果不过是个摸头,便将所有防备抛之脑后…… 亦浔似笑非笑,用手摸了摸头顶,墨丝已被揉的一通乱,自嘆一番,整理好罢,方才又回了屋内。 屋内谢怅生早已自己上好药,衣衫完整的坐在榻上打坐,亦浔也便正好找了理由不去同他搭话,自己拿了本书坐在书案处随手翻阅起来。 待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亦浔回过神来,已是入了夜,自知自己看过了头,便连忙去厨房准备饭菜,一时也未注意榻上之人。 吃饭之刻,谢怅生同他道:“我需回沧山派一趟。” 亦浔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僵住,旋即扫地一笑,道:“好。” 他要回去,便回去罢了。 “你送我回去。”谢怅生又道。 此番亦浔云淡风轻不下了,蹙眉问道:“为何?” “我身上伤还未好,不得御剑,便只得麻烦你架着马车送我去一番。”谢怅生夹着菜餚,道的是云淡风轻。 虽道自己是对他有诸多怀疑,护送他回去此事还是有些让亦浔难以抉择,“我替你寻辆马车罢……” “路中或有劫匪。” “那我替你找个护卫罢了。” “若我病发,护卫可会医术?” “……” “我同你去便罢。”自知谢怅生有一百种理由来煳弄,自己便只得应下。 旦日辰时,二人收拾片刻便一同下了山,入了山脚的小镇,亦浔欲想招辆马车,却是被谢怅生阻止了,“我去寻马车,你在此地等我。” 亦浔怔了半秒,才回道:“好。” 可待到谢怅生白衣华服的背影远去,亦浔方才觉出有些不对劲:他让我护送他,怎的如今变成了他护送我? 亦浔在茶铺等了片刻,方才远远望见谢怅生坐着的马车缓缓驶来,谢怅生在车上对他招手,亦浔小步跑了过去上了马车。 车夫在帘外,也便听不见二人的谈话,谢怅生道:“大约两日的行程便可到沧山。” “嗯。” “你先歇息会儿。”谢怅生道。 “好。” 亦浔靠着车壁打了个小盹,待到迷煳醒来之时,耳边却倏地是聒噪的厮杀声,迷迷煳煳之间。听到有人道:“全阴药引就在这车上?” 亦浔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道的此般话,却又发现自己仿佛浸泡在冰湖之中,身子软弱,动不的一丝,眼皮便再也睁不开。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什么,只是觉得这耳边兵戈相对的声音太过真实,以至于他后背发凉,鬓角汗趟。 睁不开,唤不醒,意识逐渐削薄,而后埋葬于一片黑暗之中。 “亦浔。” 耳畔是清清冷冷的声音,却是在熟悉不过的称唤。亦浔微微睁开眼眸,入眼的却依旧是马车顶棚。 “谢怅生?”亦浔轻声道。 “怎么了?”谢怅生回道。
第18页 亦浔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方才那般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自己现在还未回过神来,“没事,就是睡懵了。” “还有半日即可到沧山脚下。” “这么快了?”亦浔未曾想自己一睡便是一日一夜,面色都慌了几分。 “嗯。”谢怅生清清冷冷道,完后,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包子,递于亦浔。 亦浔见他还给自己留了一份,心底自是感谢,接过包子后,莞尔道:“谢谢。” “嗯。” 亦浔咬下一口包子,却发现这个包子馅有些奇怪,不是平日的食材,而是泛着丝丝苦涩的药味。他常年沾药,这种味道一闻便知,眸色微沉,他望向对面端坐的谢怅生,却还是未道什么,只是莞尔。 一个包子入了肚,这种药味也未充斥于马车内,淡的仿佛不存在似的,却只有亦浔明白,这包子与自己做的那场梦,脱不了干系。 不想再思及下去,有些事情,想的越多,便越难解开。 半日的行程过后,便是到了沧山派山脚下,沈恆煜早便接到了谢怅生的传音信,于是早早的便在山脚接客,等了一个时辰,方才望见那缓缓驶来的马车。 亦浔先下马车,而后便好心的扶了一把谢怅生,待到谢怅生立稳,方才放手。 “师兄。”谢怅生道。 “这不是亦公子嘛,真是麻烦你送怅生回来了。”沈恆煜莞尔笑道,斯斯文文,且又仙风道骨。 “无事。”此为亦浔第三次会面沈恆煜,倒地不是同谢怅生这般相处了许久的人,便还是有些陌生。 “师弟,你伤无事吧?”这方沈恆煜同亦浔闲谈几番,方才想起了受伤的谢怅生,云淡风轻的问了一两句,便又不同他道了。 “无事。”谢怅生道。 三人在山脚下站着闲聊一通过罢,沈恆煜方才想起邀请亦浔前往山门坐客,却被亦浔婉拒了。 亦浔的心思道不明,沈恆煜方欲再邀请他几番,却是被谢怅生打断了,“好,慢走。” 清清冷冷的言语,不带挽留之语,沈恆煜微怔,自以为下一秒亦浔会发怒,连忙上前圆场道:“亦公子,在玩会儿吧……” “不了,家中确有事宜未完。便不多打扰二位真人了。”亦浔莞尔道。 沈恆煜此番是更弄不清二人的心思了,便闭嘴站在了一旁,望着亦浔上了马车,谢怅生站在原地不去送他。 待到亦浔的马车远了,沈恆煜方才拍了拍谢怅生的肩膀,道:“怎么不请他来玩玩?我们山门可是多年未来客人了……” “他不愿。”谢怅生清清冷冷望着前方的山路道。 “他若不愿你便态度再强硬一些啊,美人都是此般得来的。” “他若不愿,我便不强。”谢怅生转眸望向他,一双眸子不带半分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吧唧吧唧 ☆、不想见你 亦浔独自一人回了纭城的小屋,心头却又是倏地惶惶不安。 “全阴药引……”亦浔躺在榻榻米上看书,思绪却又是飘向了远处,自己想了几番,也没想清这四个字的意思,停顿半晌,转念一想,自己再怎么想也猜不出一二,还是罢了,何必在为自己多添烦恼。 登庙节过后,谢怅生或许是因着身上有伤,便小一段日子未曾再来纭城,亦浔不知他身在何处,是在养伤,还是在做些别的什么事情。 迎不来谢怅生,却又是迎来了沈恆煜。 沈恆煜到来之刻亦浔还在分拣草药,也就并未注意身后门槛之处竟有一人,待到药草分拣完后,方才瞥见身后还有一男子端立在那处。 “这不是子青真人吗?入坐。”亦浔连忙放下手头的琐事,笑意晏晏的将沈恆煜迎进门。 初次来时他未进亦浔的屋内,此番却是大大方方的落座,“多谢。” 亦浔心底自是有些不镇定,莫非他又是来送礼?可此番表情却又不似。 将自己的多疑抹杀在脑内,亦浔连忙替他斟茶,且还莞尔道:“子青真人此番来想必是有事吧。” 沈恆煜接过他斟的茶,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送些东西罢了。”顿了顿,又补一句“替我自己送的。” 听他话此番明了,亦浔心中的那一丝错乱也便消散如云,莞尔一笑,道:“什么礼?” 沈恆煜笑靥如花,从袖中掏出一只小铃铛,叮铃作响的红漆铃铛。铃声一出,亦浔方才嘴角的笑意便僵住,而后眸色微微泛冷,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恆煜见他面色此般不待,也不恼,扫地一笑,而后将红漆的铃铛递于他,“我是什么意思,亦公子还不清楚?” 亦浔面色沉了几分,一声不吭的接过那串铃铛,入手的冰冷刺骨延绵,他道:“谢怅生在何处。” “沧山仙府。” 亦浔手中握着红漆铃铛,道:“代我转告他,若有空,便来见见我吧。” “好。” 待到沈恆煜远远离去,亦浔方才弄清手中这串铃铛上的红漆,看着是红漆,实则冰冷刺骨的血。 谁的血?又是谁得到这串铃铛的? 亦浔心底有些沉重的喘不过气,调整了唿吸一会儿,半晌,竟又低低的咳嗽了起来,老病再犯。 亦浔坐在书案的椅子上,面色已入白三分,握着铃铛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壬寅年,央娇虚岁满八,央行虚岁十六。这是亦浔头一次见到两兄妹的时刻,央家老太太大寿,作为邻血近亲必当是要去贺喜一番,亦浔方才一同前去。 初次见央娇时,她年岁还尚小,同他兄长正坐在海棠树下闲玩,兴许是因着亦浔面色温润,不易恼人,二人便是一直围着他。 央行已懂事,自不会同央娇一般扒着他不放手。初次会面,定当是要送礼,亦浔挑了两对铃铛,金漆的铃铛,方可挂于腰间的那般大小,兄妹二人一人一个。 央行现在腰间是否佩戴亦浔不知,但自己却是看着央娇戴了一年又一年,从八岁到十六岁,未曾丢弃。 手中的血漆铃铛有些炙手,亦浔端着盥洗盆用湿布巾将铃铛上的血渍擦尽,方可再见铃铛的银漆。 一切都是空想,未曾有人来报,事情或许还未到她想的那般难。亦浔心道。 他将铃铛放入书案的抽屉下,静静的等着谢怅生的到来。 等着谢怅生到来的日子又是在一堆药汤中度过,旧疾重犯,且还比往年还要重。 嘴间是熟悉而又苦涩的药渍味,心头却是陌生而又忧郁的回味。 待到谢怅生再来之刻,已是几日后,他也不敲门,便推着木门进来了,鼻尖首先嗅到的是苦涩令人发呕的药味,而是才是望见那处榻榻米上躺着的男子。 衣衫轻薄,身子消瘦,阖眸躺在榻榻米上,墨丝披散至腰间。 谢怅生上前,见他未盖被褥,便拿了床上的被褥替他盖上,谁料刚盖上,他便睁开了眼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自己,而后一字一句道:“你来了。”
第19页 没带任何的敌意,也未有任何的欢迎,有的只是冰冷冷的迎客。 “嗯。”谢怅生道,替他盖被褥的手伸了回来,端立在一旁。 亦浔将被褥掀开,起身坐起,因着他身子太消瘦,衣衫松散,以至于谢怅生俯视而下,便望见了他白嫩的身子。 “你伤可好。”亦浔问道。 “已好。” “坐吧。”亦浔道。 谢怅生闻言便坐在了榻榻米上,榻榻米尚小,挤不下二人,谢怅生便擅作主张的将亦浔从榻榻米上抱到自己腿上。 “你……”亦浔第一反应是推拒,可当手抵在他胸前时,却又收了回来,任由他让自己坐在他腿上。 二人此番姿势坐立许久,半晌,亦浔轻声道,“谢怅生,你可会骗我。” “会。”谢怅生道,因着太近,他的气息吐在他脖颈之间,酥痒烦奈。 “罢了。”兴许是亦浔早便得出这个答案,此番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声音轻的宛若一丝薄云,随风而逝。 “亦浔……” “我喜欢你。”清清冷冷的声音,偏偏亦浔品不出自己此番话的味道。 他撇过头,望着他疏离清冷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好。” “我喜欢你。” “好。” “我……”亦浔话还未道出下一句,一双唇便被吻住了,厮杀攻略,将他的身子磨到骨子里的软。 “谢怅生,我喜欢你。” “好。” 谢怅生眸色依旧是疏离清冷,头已埋在他脖颈处,手开始在他身上抚/摸,揉/捻,将亦浔弄的眼角带泪。二人从榻榻米上胡跌乱撞的滚到床上,亦浔衣衫已褪尽,静静的躺在他身下,将头埋在他胸前,气息紊乱,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 谢怅生气息微微颤了几分,而后继道:“好。” “……” 旦日,亦浔清醒之际那人已离去,空气中的暧昧已消散,只留下满床的情/欲痕迹,因着身子太弱,外加谢怅生用力过勐,亦浔脚尖一触地便觉得身子犯软,强撑着将被褥换完,而后方才煎药。 看着灶台处跳跃的火焰,倏地又想起昨夜谢怅生所道之话,“我会骗你,但不会弃你。” 哭笑一通,药壶中药也已煎好,将药倒入碗内而后一口饮尽,鼻尖的苦涩逼的他又掉了几滴眼泪。 喝完药后,便收拾了下自己,而后长驱下山,连夜坐着马车前往了邻城,抵达邻城之刻已是半夜,亦浔站在央府的大门,长吁几口气,方才抬头叩门。 叩门半晌,方才远远的隔着门听见僕人在回道:“谁啊?” 亦浔并未答覆,待到开门的僕人将头探出几分,方才看清是亦家少爷,连忙上前将他迎进,“亦少爷,快些进来。” “不必劳烦,央娇可在府内?”亦浔话题直入,也不多绕口舌。 “小姐啊,不在,她去沧山派看望少爷了。” 亦浔道:“好,同我向夫人道声安好,我还有事,便先离去。” 僕人不敢不应亦浔的话,连忙点头道好。亦浔怀中揣着银铃,渐渐离远了央府,无头无脑的晃了一圈,却偏偏是不知此番应去向何处。 长街红灯,却无一人,亦浔一人走了半晌,倏地远远望见一人,单望背影便可一眼认出那是谁,谢怅生。 亦浔并未上前,抿唇不语,半晌,自己朝着身旁的一家客栈走去,叩门几番,小二方才开门,好说歹说几番都不愿让他进去,说是夜深了,怕他是什么邪祟。待到亦浔交了些银子,他们收了钱,方才愿收下亦浔这位住客。 客栈尚小,东西也并不全,但好歹可应付片刻,亦浔也不管客栈门外是否还有一人单单独立,躺上榻,盖好被褥,入梦。 旦日下楼,小二便上前,一方递于他一封信,一方道:“昨夜有一男子托我给您的。” “谢了。”亦浔接过信封,却是并未拆开,只是收入袖中,结帐而后离去。 连日赶回纭城,回到小屋前,亦浔便觉出院内定会有一人在门外等候。 顺着山路上山,远远便望见自己的小屋,并一同望见了院内的另一位青衣华服男子,亦浔心道:不是他便好。 沈恆煜已在此地等了好片刻,终归是等到了小屋的主人归来,“亦公子,你可总算回来了。” “子青真人,久侯了。”亦浔开了小屋小门,连忙将他迎进,“快些进来。” 沈恆煜闻言便豪爽的入座,直奔话题:“想必亦公子已知。” 亦浔未作一语,静待他的下语,沈恆煜见他不回復,便继道:“亦公子可知自己的生辰。” “我知。” “你若知晓便好。”沈恆煜言笑晏晏道,而后,又道:“全阴血引,果不一般。” 亦浔眸色微沉,轻声道:“我有些乏了,若子青真人在无闲事,便就此别过吧。” 沈恆煜笑意微止,转而失笑,他这是下逐客令了,“好罢,我也便不打扰亦公子。” “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吧唧吧唧 ☆、会骗不弃 待到送走了沈恆煜,亦浔方才取出袖中的书信放入书案下,也未拆开,心道:待到时日到了再拆吧。 并未再得到央娇的消息,却是在几日后迎来了谢怅生,他依旧是一身白衣华服立在院内,腰间配剑上璎珞玉佩叮铃作响,响的他心思浮乱。 “进。”半晌,亦浔方才请他入座。 谢怅生在原地立了片刻,方才抬步徐徐向他走去。亦浔青衫轻透,髮丝扎在脑后,神情温和,一眼望去,竟让他以为他还未变。 可还未走出几步,谢怅生倏地又想起邻城那夜,他与他相隔短暂距离,他却还是转身朝着身旁客栈走去。 是当真未望见,还是有意迴避? 谢怅生随着他进屋,亦浔在前,言笑晏晏同他道:“今日怎的有空前来?” “门中要事已无,便寻着时间前来。”谢怅生道,一双眸子还是浅若琉璃。 “喝茶?” “随意。” 亦浔替他斟了一杯茶,推入他手中,手指在触到他手指的那一刻,心头顿一下,旋即立刻收回。 “亦浔。” “嗯?” “前几日你可去过邻城。”谢怅生抿了一口茶,清清冷冷道。 亦浔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旋即言笑晏晏道:“去那儿干什么?怎么,你去过?” “前几日有要事,便路过了邻城一番,路中好似望见了你。”谢怅生道,“原是我眼花。” “嗯。”亦浔轻声回道。 二人闲谈片刻,亦浔道要去採药,便起身朝门走去,可还未走了几步,却被谢怅生唤住了脚步。
第20页 他道:“亦浔。” 亦浔回头,问道:“怎么……” 一句“怎么了”还未道完,便被起身迎来的谢怅生吻住了双唇。亦浔迫于他的身高,不得不后退了好几步,谢怅生借着他的后退,便顺势将他抵在了门板上。 “怎么了。”待到两张唇分开,亦浔方才气息不稳道。 “亦浔,你可记起那日登庙节你同我道的。”谢怅生道,“愿帮我忙。” 亦浔细细回想,倏地想起好似那日确是道了此番话,“你若有难,我定出手相助。” “道过。” “你可愿陪我去一处地方。”谢怅生道。 亦浔微微沉气,莞尔道:“好。” 谢怅生御剑载他一同飞往了一处山林洞穴,林中太过隐秘,除了他们二人也望不见多余之人,谢怅生收了配剑,方才领着他朝洞内走去。 洞穴延绵不绝,洞外还是三伏天,洞内却是冰霜满壁,穴壁上满是冰晶,寒气刺的亦浔身子骨泛冷,埋头打了一个喷嚏,在抬头,却是望见身旁之人已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他肩上。 “洞内寒气过胜,勿在着凉。”谢怅生道。 亦浔手指拽着外衫,脑中好似想起往日他也同他道过此番言语,真心还是实意,亦浔也分不清。 随着越往洞穴深处,寒气便越深,待到走至最深处,方才知道这是个窟窿,深不可测的窟窿。 穴中心的地面已全被冰霜覆盖,冰面上躺了一块厚重的冰棺,亦浔远远望去是一副冰棺,待到走进了,才发现里面躺了两人,一模一样的人。 谢怅生道:“这是家妹。” 声音轻似浮云,却偏偏将亦浔的心钻的粉碎,亦浔的手指拂过被冰封的冰棺,没有颤抖一分。 谢怅生见他手指已覆上冰棺,连忙将他的手拽了回来,道:“冰棺寒气逼人,断筋封脉都有可能。” 亦浔低头一望,触上冰棺的手指已泛红,冷的心底泛酸,眼眶也酸涩,却又偏偏是掉不出一滴泪,道不出一句话。 “另外一位,是央娇。”谢怅生道。 亦浔怔了半晌,听到此二字方才想到央娇正躺在这冰冷冷的冰棺里。触不到,唤她也唤不醒。 谢怅生见亦浔未答话,未掉泪,情绪更未崩溃,恍若平日在小屋内见着一般,心底倏地寒了一分,这份心寒来的快,去的也快,以至于他也并未察觉。 半晌,亦浔方才出口道,“我是全阴血引。” “嗯。”谢怅生道。 “所以登庙节那日我救你是你计划之中。” 谢怅生怔了半晌,道:“是。” 亦浔见他面色无波无澜,一时也分不清他话中的真假。 “全阴血引在江湖中有何用。” “寻齐十七种药材,混合全阴血引之人的眸中血,可救活一人。” “十七种药材,所以你之前时日一直是在寻药。”亦浔道,而后,却又是品不清自己此番话。 “是。” 亦浔思绪不清,觉得此番道也道不清,便不再同他道下去,从袖中掏出那串铃铛,最后将它放在冰棺内的央娇身上。 冰棺内的央娇还是同往日一般,眉眼带笑,笑到他心坎里去。 “央娇有着家妹同样的身子,家妹因在冰棺内冰封太久,尸首已毁,只可寻央娇的身子来做替代。” 谢怅生顿了顿,又道:“魂魄尚可留,我可用引魂之术保央娇一命。” 半晌,亦浔都未做答覆,耳边却又是倏地想起谢怅生的声音:“你记得登庙节那日。” “你若有难,我定出手相助。”亦浔道。 “我无需你相助,只求此番你能原谅我。” 亦浔眸色微定,旋即笑道:“你此番让我原谅你,若是来日我不愿将眸中血取给你呢。” “我只要你原谅我。” 谢怅生疏离清冷的眸子一成不变,亦浔望着他的眸子未作声,笑意却是直挂嘴角,眉梢带笑,半晌,方才声声颤抖,一字一句道:“好,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无论是今日还是往后,我都原谅你。 回到小屋,谢怅生早已离去,亦浔再屋内睡了一觉,方才起身,再起身。却又是望见了沈恆煜。 沈恆煜此番面色清清冷冷,见亦浔醒了,方才进屋,道:“谢怅生杀了央娇,你为何不恼?” “有什么可恼的?”亦浔揉了揉手腕,将靴子穿上,轻声道。 “亦浔!” 沈恆煜沉稳温润的模样此番全丢了,阴险促狭的样子露的一干二净。 亦浔回眸望向他,“为何如此恨他。” “呵,还有什么可恨的,仙门中人还有什么可恨的,他此番小人不值得我恨!” “为何如此怨他?” “你当真想知道?那好!我便给你看看这个人的噁心之处!”沈恆煜笑的促狭,手中捻了一个口诀,便将往事塞进了亦浔脑中。 纷纷大雪,冷的刺骨,顺眸望去,亦浔一眼便望见了尚还年幼的沈恆煜,身旁还有的是,谢怅生同他的妹妹。 亦浔立在他们身旁,垂眸看脚尖,手指伸过路人胸腔,却是碰了个空,虚无缥缈。 尚还年幼的沈恆煜不知为何正被一群僕人压在地上,衣衫上满是尘土,一旁立着同央娇模样相似的女子,还有面色凉薄的谢怅生。 少时的谢怅生,早就如年长时一般凉薄,眸色依旧是浅的疏离,在旁未作一声,亦浔望着第一个央娇的嘴张了几番,言笑晏晏般,却听不清她道了什么话,只觉得叽叽喳喳的忽远忽近。 自己还未听清她的话,便见她同谢怅生一齐穿过他远去,亦浔望着年少的谢怅生,心底竟无波无澜。 再回眸,却已发现僕人将沈恆煜的双腿打的残了,唯有他用手一步一步爬着,方才可移动。亦浔再原地望着他远行,场景倏地一转,沈恆煜不知在哪儿治好了腿,正在沧山派修行。 画面再一转,是谢怅生刚入沧山派的时刻,他一身白衣华服,并未认出沈恆煜,画面一转,亦浔还未回过神,便见血洒他身,沈恆煜亲手提剑设计杀了谢怅生的妹妹。 画面倏地一黑,亦浔再黑暗中静驻半晌,忽然眼前一亮,再回神,眸中却不慎滴入几丝血渍,原以为还在梦境中,再睁开,却发现已回小屋,自己还是坐在榻边,眸中那几滴血渍也未消散。 寂静的屋内站着一人,地上半跪着一人,鲜血从沈恆煜身上汩汩流出,染的他的青衣华服一片猩红,亦浔未动一分,眸中的血渍使得他道不出一句话,面色煞白。 谢怅生立在原地,璎珞玉佩随着剑锋一同摇坠,晃得刺眼,沈恆煜半跪在地,已无气息。 “你可无事?”谢怅生道。 亦浔未作声,谢怅生面色依旧冷的入骨,半晌,他道:“我先出去,亦浔,眸中血,我等你。”
第21页 道完,谢怅生便捻了个口诀,御法将沈恆煜的尸体装入干坤袋,地面的血渍却未清除。 待到谢怅生出门已远,亦浔方才回过神,望着血腥味极浓的地面,他竟想远离谢怅生,可脑中却又倏地想起自己道过的那番话,“我原谅你。” 亦浔薄唇紧抿,面色煞白,起身,一步一步朝着书案走去,拾起书案中的那封信,谢怅生给他的信。 亦浔心道:最后一次,若他真那般道,自己便应,最后一次。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劲挺秀意的笔迹,亦浔的心一紧,旋即哭笑。 信上有两句话: 我会骗你,但不会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血,哈哈哈 ☆、再见再见 亦浔哭笑一通,从书案下拿起他赠与自己的玉簪,他将手中的信拽的生紧,轻声道:“谢怅生,你若有难,我定出手相助。” 他握紧玉簪,而后将簪头对准自己左边的眼眸,一丝一丝剜进肉里,刺骨的疼痛从头顶传至脚尖,亦浔咬紧牙关,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血顺着眼角流下,将他的衣衫染的血红,玉簪从手心滑落坠地,摔得粉碎。亦浔在书案上摸出一个陶瓷小玉瓶,将自己的眸中血悉数装入瓶内,封至书案上。 筋骨在发抖,控制不住的抖个不停,亦浔摸了一段白绫,待到将左眸的血伤处理好罢,方才覆上白绫,一段白绫,将双眸遮住,在望不见任何东西。 “谢怅生。”亦浔躺在榻上,轻声唤道。 谢怅生轻声推开门,抬眸便望见榻上之人,连同他沾上血渍的白绫。双目茫茫,未望之余。 “亦浔。” “在书案之上。”亦浔言笑晏晏道。 谢怅生听罢,几步上前走至书案,端起桌上那瓶陶瓷小玉瓶,瓶身还沾着血渍。谢怅生眸色一沉,倏地走至亦浔榻旁,道:“那日登庙节你救我,并非我计划之中。” “我得知你是全阴血引也只是那白狐想求你精血之刻。” 亦浔平衣而卧,也未望见他的模样,只是觉得这声音丝丝入耳,暖到他心坎儿。 “我会骗你,但不会弃你。” “好。”亦浔轻声道,声细如蚊。 谢怅生握着他的手,冷入心骨,他递于他一枚丹药,“凝血丹。”他将丹药餵入亦浔口中,方道:“我先行离去,你便好生修养。” 谢怅生起身踏着白靴子迈向木门,白衣华服,英姿飒爽。 “谢怅生。” “嗯?”谢怅生回头。 “可否代我照看一会儿病病,我此番身子骨不适应,便劳烦你了。” “好。” “谢怅生,再见。” “亦浔。”谢怅生道,“再见。” 木门嘎吱一声响起,随后陷入沉寂,亦浔刚覆好的白绫又被血染的殷红,红的刺眼,他喃喃道:“主持明说我可活不过二十六,如今却连二十五都活不过。” “主持,你此番可是失算了……” 谢怅生手中握着眸中血的玉瓶,将眸中血混合十七种药材冶炼,总归是救回了她妹妹,十三日引魂,将央娇的魂魄从身体里剥离出,而后将妹妹的魂魄安置其中。 他找了位刚去世未久的富家小姐,将央娇的魂魄引入其中,剥离了肉体的魂魄意识已无,谢怅生便将富家小姐的生前之事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引入她脑中,而后又将她送回那家族,此番便是应了对亦浔的承诺。 妹妹已好,谢怅生自是欣喜,可他还有许多事未处理,沈恆煜身亡之事,妹妹的记忆之事,包括亦浔的双眸之事。 待到前二事解决完之际,已是一月后,他方才有时间前去看望亦浔。 林中的小屋隐隐约约,勾的他心思浮沉。天色未好,落着丝丝小雨,谢怅生撑着把水墨油纸伞,一步一步走至他院中。 并没敲门,他便推门而入,入屋,他将伞收起放在门边,方才道:“亦浔。” 榻上之人未应,谢怅生走近,方才发觉亦浔已无气息,被褥盖的尚好,血色也尚好,却唯独是已无气息。 谢怅生握着他的手腕替他把脉,“魂冰丹……” 亦浔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魂冰丹,也不知是何时服下的,此番已无生气,血染的白绫仍覆在他眸上,谢怅生方才懂他当初为何要让自己带走病病。 原是早有计划。 谢怅生轻轻的放下他冰冷的手腕,而后走至他平日常待的书案处,书案下藏着一堆小玩意,皆是他赠与他的。 谢怅生手指微顿,脑中倏地想起一道声音:“我喜欢你。” “好。” “我喜欢你。” “好……” 谢怅生将书案关上,只觉得心中有些沉闷,眸光一撇,却又是恰巧望见书案之上压着的一封信。 熟悉的笔锋“我会骗你,但不会弃你。” 清秀的字矍“你若有难,我定出手相助。” “我原谅你。” “我帮你。” “我喜欢你……” 谢怅生觉得脑中有些沉闷,他蹙眉几步上前,走至门旁,撑开油纸伞,便缓缓的走远,离小屋愈远愈远。 雨滴打着油纸伞噼啪响,将他心中的琴弦撩拨不停,谢怅生脚步愈快,刚走出几米远,却又是倏地停了下来。 前方立了一位青衫男子,模样清秀,髮丝盘至头顶,其余散落腰身,身子单薄,撑着一把油纸伞,言笑晏晏。 “我喜欢你。” “谢怅生。” 谢怅生脚步立在原地,方才的烦闷已全散去,他将手中的伞柄握的发紧,而后一字一句道:“好。” 前方的男子笑靥如花,身躯散成云烟,直到最后只剩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被雨打的噼啪响。 谢怅生上前,拾起油纸伞,而后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亦浔,再见。” “谢怅生。” “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雷文总算完了,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