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崇明侠客行》 第一章 碧远村灭 血!到处都是干涸暗红的血,柔和的月光中也掺杂了一丝不不详的血红,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冲天的火光灼烧着大战后的疮痍。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也渐渐停歇,死寂开始笼罩在整个碧远村上空,再也看不出一丝它平时的静谧安宁。 一扇摇摇欲坠的房门吱呀响起,内里一个约莫十岁的少年,揉着脖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宋伯,这次玩大了啊,你喝酒就喝酒,我就叨叨几句,犯得着砍晕我嘛?”宋星熠揉着被砍疼的脖子,难得的显出几分少年气来,嘴上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却在抬头的一瞬间,蓦然噤声,眼眶欲裂。 正对着家门的街道上,街坊四邻横七竖八的倒着,满面血污,生死难知。 “刘婶!”一个矮胖的身影映入眼帘,宋星熠踉跄着上前,跪倒在地,地上的妇人被一刀劈掉了半个脑袋,仪容狼狈死相凄惨,却能从她剩下的半面脸庞上看出几分慈祥,仿佛拿着刚出笼的白胖馒头要递给宋星熠一样。 宋星熠颤抖的伸出手,却不知该怎么扶起刘婶“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半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拖着跪了太久麻木的双腿,挣扎着站了起来,四处寻找着,寻找着......沿着家门口的街道一路向西,走向村中央。 宋星熠看到,刚到碧远村第一个伸手邀请他一起玩耍的王石大哥;见到小孩子总会逗弄几下,尤其喜欢逗弄宋星熠的村长爷爷;会摸着宋星熠的头拿糖给他的李婆婆;给家里孩子缝衣服时总会给宋星熠带一件的沈家嫂子......和收养了宋星熠,给了他容身之处和无限疼爱的宋由天。 宋由天仰躺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当胸插着一柄宽刀,右臂没了,左手紧握着青岩剑,他重如生命的青岩断了,整个剑身也浸满鲜血。 “宋伯!宋伯!”宋星熠跪倒在宋由天身旁失声痛哭“你起来啊,起来啊……” 他想要像小时候一样趴伏在宋由天怀里,又怕碰到插在宋由天胸前的宽刀,只能在宋由天身侧把自己蜷缩起来,团成一团,闭上眼睛催眠自己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阖眼片刻宋星熠就睁开了眼睛,掐出血印的手掌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他再次没有家了。他沉默的爬起身,沉默的整理着宋由天的遗容,看着宋由天空荡的右臂,无声的寻找着。 在不远处一具陌生尸体旁,找到了宋由天的右臂,宋星熠走近发现其人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却满头白发,撩起其额发,发现他额头嵌着一颗紫色眉心痣。 “魔变......”宋星熠喃喃出声,被尘封的记忆片段式闪现,同样的一片血红肢体横飞。 他想起来了,4岁时也是这样,他被母亲藏在水缸里躲过一劫,快饿死的时候被路过的宋由天捡到,这才捡回一条命,可是父母却…… 惨痛的记忆与现实夹击,宋星熠气血翻腾,登时七窍流血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不知昏迷多久,宋星熠被不断敲击在脑袋上的石子唤醒,蓦然睁开双眼,正午的阳光直射双目,刺激的他泪流满面。 “小子......还......没断尿布吗?怎么......哭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绵软无力的传进耳朵。 宋星熠木木的抬头看去,只见宋由天插刀的胸口微微起伏,宋星熠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宋由天有气无力的招呼着宋星熠近身“别干看着......呼......快来,有几句话......得交代你。” 宋星熠翻身而起,冲到宋由天身边,嘴唇颤动,几不可闻的呼喊出声“爹。” “咳咳......你小子......终于肯......肯叫爹了。” “您一直是我爹,我只是......”我知道你为了我推了好多婶婶嫂子们介绍的媳妇,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你的幸福。 “我都知道,你这孩子......心思重......我放心不下你啊,可是......我不行了......” 宋星熠现在听不得这话,急切的打断宋由天交代遗言般的话“爹,爹!你会好的,你还要看着我长大,你说过的。” 红晕爬上宋由天布满陈霜的脸侧,他的声音也洪亮了些“宋星熠!听我说,我不行了,但是我从阴曹地府爬回来也要交代好你,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值得很,年轻时浪荡江湖,什么也都吃过见过,潇洒过也风光过,人到中年还能得你伴在左右,享尽天伦,临了还能手刃杀身仇敌,我死得无怨!咳咳……你无需为我过多哀伤。只一点遗憾,不能看你长大成人,这点我食言了,抱歉啊。”激战半宿,伤势太重,回光返照快要留不住他了。 “呼......星熠......我让你修习的功法不是什么强身健体的功法,那是我的家传功法,可惜我与此功法无缘,本以为将就此绝断,谁承想你竟与此法甚合......咳咳......” “你5岁年纪就能沟通体内之气,凭此功法入门,仅仅5年已有小成之相,天赋极佳,需勤奋修习,不可枉费。此功法旨在反复锤炼内力,修习上会比他人慢上许多,不过你天赋如此,不必心急......” “星熠,江湖纷杂,不可轻信于人,难为你小小年纪却两次遭此横祸,无论如何一定要......要护好自己…好好......活下去。”宋由天用尽最后一丝气息,不舍的看了眼宋星熠,偏过头去。 握着宋由天的左手如坠冰窟,宋星熠使劲闭了闭眼睛,逼迫自己接受这一切,接受自己再次没了家,仇敌也已伏诛,彻底成了没根也没方向的浮游。 须臾,灵魂离体的冰冷感终于稍稍退却,宋星熠睁开双眼,目光被青岩剑柄处的一缕白发吸引,鬼使神差的将其收进袖中。 不远处造成这出惨剧的魔变者在骄阳下渐渐化作一摊黑水,成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几道诡秘的白影在宋星熠无知无觉中,对整个碧远村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通,发现村中央的那一摊黑水后,领头者微微摇头,又悄无声息的匆匆离去。 【崇明历2380年春,碧远村遇魔变者侵袭,村灭。】 一旬后,碧远村的后山上,宋星熠跪在新添的153座坟前,身上还是一旬前的那件粗布短衫,血污泥土覆盖了一层又一层。 这一旬,他只做了一件事,为全村的人立冢。铁锹断了换榔头,榔头折了换锄头,锄头呲了用手挖,每埋葬一位亲友,他身上的活气儿就弱了一分,153座坟填完,他仿佛也变成了一座活着的坟墓。 宋星熠已经跪了一个白天,他不知道活着要干什么,又不能辜负养父和生母的一片苦心,只能这么耗着,长时间的劳作加上情绪的波动,即使已经修出气感多年,这个承受了太多的少年也终于到了极限,昏睡过去。 意识迷离时,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温柔的将自己包裹住,随风而来的是一声叹息…… 第二章 乐天门 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挽救了在满目血色的噩梦中挣扎的宋星熠,他猛地睁开眼睛,额间布满冷汗,剧烈的喘息着。 “做噩梦了吗?”清朗的声音传来,宋星熠随声望去,一身黑色劲装却难掩开朗明媚的少年立在桌旁,正在将餐食往桌上摆。 “你睡了一天一夜,饿了吧?快过来吃饭吧。” 话音将落,肚子配合的哀鸣起来,宋星熠窘迫的翻身而起直奔桌旁,抄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黑衣少年轻笑一声,拉来椅子,也在桌旁坐下,不忘叮嘱道“慢点吃,不够厨房还有。” 少顷,肚子不再哀鸣,宋星熠放慢进食速度,余光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间略显简陋的客房,只摆放了一床一桌两张凳子并一个衣柜,但打扫的很是干净,被子上一股阳光暴晒后的清新气,很是温馨。 粗略观察了一遍,最后一粒米也恰好进肚,宋星熠放下碗筷,踯躅着不知怎么开口,最后只是说了句谢谢。 碧远村位于崇明州西南边陲,是个再偏远不过的小村子,距离最近的泌阳镇也有60里路,生活在村子里自给自足鲜少与外人接触,心里诸多疑问,宋星熠实在不知从何问起。 看出他的不自在,黑衣少年站起身边收拾碗筷边与之搭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星熠。”宋星熠拘谨的站起身一起收拾。 “不用紧张,这里没那么多规矩,这里是乐天门,我叫尤白理,叫我白理就行,是灵玉师姐带你回来的。要和我到处转一转吗?” 宋星熠点点头顺手端起收拾好的餐盘,尤白理看他坚持耸耸肩由他去了,转身带着他开始乐天门片刻游…… 推开门的瞬间,春日柔和的日光和着山里清新的空气铺面而来,似乎要将残存在体内的那些阴冷一扫而空,宋星熠呆愣了片刻,在尤白理的招呼声中,踏了出去。 “这里是西苑,有四个厢房,我就住在你隔壁,目前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住这里,有事敲门就好。” 宋星熠点点头紧跟着尤白理的脚步出了西苑门,本以为有些路要走了,不曾想尤白理在西苑门前停住了脚步。 不等宋星熠发问,尤白理便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对面的就是东苑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住在里面,不过他们常年出游在外,现在里面没有人,只有张大娘定期会打扫一下。” “东南角是厨房,西南角是茅房,东北角是学堂,西北角是书阁,这就是我们住的中庭了。” “越过中庭南门是前院,有议事厅和武堂,主要是会客,不过我们乐天门是闲散门派,少有人来拜访。” “越过中庭北门是后廊,师傅师叔师姐住在那里,轻易不要去那里。” 宋星熠随着尤白理的介绍,环顾整个乐天门,乐天门并不大,一眼就能望穿。乐天门似乎落于山腰,立在西苑门前能看见周围林立的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看着有些年头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星熠总觉得东边的林子在噼啪作响。 “白理哥,东边林子里有什么吗?” “哦,那是灵玉师姐在练鞭,没事儿。”尤白理轻松的摆了摆手。 “灵玉师姐?是带我回来的那位灵玉师姐吗?”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宋星熠追问道。 “对,但是劝你现在不要去哦,灵玉师姐可是师承韩师伯,重度武痴一个,打扰她练功,下场会很惨哦。”尤白理晃了晃食指,制止了他找打的想法。“我们还是先把餐盘放回去吧,已经过了饭点,得自己洗干净了,不然张大娘要发火的。” 听到尤白理的话,宋星熠只能按耐住感激之情,跟着尤白理走向东南角的厨房。 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尤白理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合着哗哗作响的水声,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宋星熠暂时没心情欣赏,几次三番的想要打断尤白理,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了口“白理哥,那个,其他人呢?” “我还想着你这个闷子能憋到什么时候呢。”尤白理促狭的看向宋星熠。看他不好意思的直抿嘴也不吭声,只好自己接下自己的茬儿。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韩师伯在后山闭关,都怪那该死的“魔变”。大师兄二师兄你知道的,常年在外云游。师傅有事下山了,说是明早回来,张大娘她们只每天打扫卫生和做三餐饭,其他时候还是回山下林南村家里。目前只有你、我、灵玉师姐在了。” 听到“魔变”二字,宋星熠眼神暗淡了下去,半幅心神都被牵扯了过去。 尤白理没注意,持续不停地叨叨着“人确实是有点少,灵玉师姐没回来的时候,山上就我和师傅,我除了练功,还是练功,憋死我了。不过虽然山上就我们几个,山下半个林南村都算半个乐天门人。” “我们都是在外云游的乐天门弟子捡回来的,或是天灾或是人祸,都已无处可去,孑然一身。” “乐天门讲求自然随心,年龄合适并且愿意学武的,可以拜入乐天门,不愿学武想过平凡生活的,师傅都拜托林南村村长代为收容了。” 说着突然眨着眼睛凑到宋星熠面前“你一定想要学武的吧!你会留下来的,是吧是吧!”想要同伴的心可以说是很明确了。 尤白理描述的乐天门温暖和谐,同门相亲相爱,是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可是宋星熠害怕乐天门变成自己的第三处梦魇地,他现在魔怔的认为自己是个灾星,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无法自拔。 “我已有家传内功,不能再修习乐天门的内功心法。那个,白理,你知道“魔变”的由来吗?”个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宋星熠避重就轻转移了话题。 “没事儿没事儿,这不算问题,反正现在也只有师傅和二师兄修习本门心法。” 宋星熠诧异的看向尤白理。 “我们是乐天门嘛,祖师爷传下来的,乐天乐天,开心就好,我说过的,咱没那么多规矩。” 不过,一直少言寡语好奇心淡泊的人,突然对魔变好奇,尤白理敏锐的感知到了些什么,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着换了话题。 “大师兄和二师兄一直在追踪“魔变”一事,搜集了很多相关资料整理成册,你回房间等下,我去书阁找来给你。” “多谢。”宋星熠起身郑重的拱拳一礼。 尤白理背过身去挥了挥手,向书阁走去。 目送尤白理远去,宋星熠转身回西苑,还未进门,遥遥听到尤白理元气满满的招呼声。 “灵玉师姐,练完功啦。” “嗯。” “厨房没饭了,我下碗面给你吧。” “你忙你的。” 宋星熠折了回去,想要于恩人当面表示感谢。 不消片刻,一个妙龄美人跨过中庭大门走了进来,身姿高挑,眉眼如画,乐天门普通的黑色校服也难掩其出尘气质,只是眼眸清淡,气势逼人,一看便是小有所成的练武之人,让人不敢随意冒犯。 可惜,落到宋星熠这傻小子眼里,只剩一个鼻子俩眼睛,和原来村里的花丫没什么不同。 他赶忙迎了上去,在魏灵玉身前几步站定,俯身一揖到地“小子宋星熠,感谢姑娘带我回来,姑娘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小子身无长物,无甚相赠,只能任凭姑娘差遣。” 魏灵玉侧身避开宋星熠的大礼“无须多礼,举手之劳,观你内力已有小成之相,无我此举也能无恙。”语毕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魏灵玉不是心软良善之人,习武之人行走江湖见惯生死,但是看见一个小少年只身跪在一群新坟之前,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遂遵从本心,顺手将其带回乐天门中。 许是念在自己带回的人不容有失,走出几步的魏灵玉,难得话多提点了宋星熠几句“你的气乱了,需尽快调整。”言毕不再停留,向后廊去了。 宋星熠确实感觉周身凝滞,本以为是伤心过度,累及身体,没想到是内力出了问题,赶忙回屋调息去也。 却没成想,这一调息竟差点出大岔子。 第三章 修为倒退,魔变缘由 回到屋内,宋星熠临床盘膝而坐,摒弃杂念,抱守合一,荒废了十多天,他终于有时间重拾自己六年来日日锤炼,不曾间断的修行。 练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加上近来心绪起伏较大,普一入定,宋星熠就发现被自己驯化多年,安稳滋养着经脉的气,竟然蠢蠢欲动,有四处窜逃之意,遂不敢再做他想,练气凝神专心修炼。 宋由天本不想让宋星熠参与江湖纷乱,虽然不舍他的练武天分,传授其家传绝学,也只是让他白天读书,晚上修炼内功,并没教授宋星熠一些武学常识,他本想着有自己从旁提点,总不会出大问题,谁成想……只能说天意难料。 所以宋星熠不了解此刻凶险,他天分极佳,又以上层功法入门,修行进度本就一日千里。 其他人日日苦修是为了艰难的调动疲懒得周身之气,不知要花费多少时日,也许10年,也许20年,以期将如丝般的气凝炼成缕,早日打通任督二脉,冲击小成境界。 而他日日修炼是为了安抚驯化过于活跃的周身之气,让其按照正确的方向在体内运转,不然长时间不入定调息,就会遭其反噬,严重者甚至会经脉俱裂,爆体而亡。 所以,越是天赋高绝者,越是要严格约束自己。不过也有解法,小成之前需得日日勤修。小成之后,如此次一般十数日不管它,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待到突破中成境界,使气呈小周天自行流转,行走坐卧皆是修行,即解。 幸而发现及时,宋星熠只要散去不安分的气,就能化险为夷,只是功力难免会有些许倒退。 但是没人教授这些,宋星熠不知道啊。他强行压制四处作乱的气,谁知反而被带乱了原本安分的气,发现气越压制越不安分之后。 他当断则断,当即散去所有不安分之气。本来能保存七八分功力,现在只剩不足五分了,幸而性命无忧,只是得重新修行了。 汗珠顺着尚且稚嫩的脸颊滑落,监督剩下的气运转两周,确认没问题了,宋星熠长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透过窗看天色已至午夜,林中的虫鸣都消停了,猛然想起尤白理的话,蹭的从床上窜了下来,就准备往门外冲,耳边适时响起尤白理悠悠的声音。 “你终于练完了,我足足等了你三个时辰。” 宋星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转身朝桌边点起蜡烛的人走过去“抱歉……” 不等宋星熠道完歉,尤白理就自己调理好了情绪“你怎么入定这么深,我推门进来都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 “危险吗?”在碧远村除了归隐的宋由天并没有其他武者,宋由天也由着他随时随地入定,宋星熠并不知道这样的危险。 尤白理听到他的问题却惊叫连连“你这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信任的人守在身边,武者入定一定要分出一丝心神注意身外,避免有不轨之人趁机要你命啊!!!” “那你入门了吗?入门多久了?气凝炼多少了?这些都知道吗?” “入门了,入门五年,气有……”想起被打散的那半缕,宋星熠严谨的回答“半缕。” “那你要努力修炼啊,也许再有5年,将气凝结成整缕,就能突破小成了。”尤白理艳羡的看了眼他,又落寞的趴在桌子上“你天赋真好,比灵玉师姐也不差的,我就不行了,我已经14岁了,修炼了六年,连气的边都没摸着,更别提其他了……只能练些外家招式,唉,看来再过两年,我就只能下山种地去了。” “外家招式也很好。”养父宋由天使的剑,能斩魔变者,宋星熠觉得养父很厉害,没什么不好的。 尤白理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怒目瞪了过来,但看着宋星熠满脸真诚,仔细分辨了下,确认他只是不懂,不是在嘲笑自己,又落寞的趴了回去。 “外家招式只是攻击手法而已,练到极致也只是速度快一点,力道重一些。真正的高手过招,需内外结合,将内力赋予招式,实则还是内力的比拼,更厉害一点,甚至直接摒弃招式。只练外家功夫,无论如何精进也只是徒有其表啊。” “抱歉,我真不知道。” “算了,你真是什么也不懂,你还是乐天门,好好学习一下江湖常识了,不然有一天不被人打死,也自己练出岔子。大师兄的资料都在这里,你看吧,我走了。” 看着尤白理无精打采的回隔壁,宋星熠很是自责,但是想知道“魔变”缘由的心思占了上风,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翻开了那薄薄的册子。 蜡烛从高变矮,烛台下落了厚厚的烛灰,窗外天色隐隐变亮,宋星熠放下翻至最后的册子,终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崇明历2370年春,也就是10年前,昆山剑派太上长老姬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成者,于一日夜里突然乌发尽退,变成满头白发,并凶性大发,砍杀昆山剑派众多门人。 昆山剑派掌门温羡林将其引至后山,与其他三位太上长老合力,大战至天明才将其斩杀。其额间生出一颗紫痣,实力暴涨,与平时不可同日语,死后不消片刻便化成一摊黑水,竟无从探查。 此后便“魔变”频起,一时之间,各地死伤无数,人人自危,眼看动乱将起。昆山剑派、无相阁、法华宗三大派掌门联合发起聚集令,诚邀天下各派掌门于昆山碧海厅共商对策。 请出以丹药和针法闻名于世的落霞山庄研究“魔变”起因。三大掌门亲至只收病人不世出的药神谷,请出了几位药神。更是向天下散医广发英雄贴,希望早日找到病因。 可惜魔变者魔变后功力暴涨,无法留活口,死后又很快化成黑水,只有那么几次,留下了些许毛发以供研究,至今并无太大的进展,只据已魔变者,发现都是大成境界的顶尖高手,这下更是一筹莫展了。 无奈之下,为了维持稳定,三大门派只得要求各门派大成境界者,离群索居,闭关不出。要求即将中成境满突破大成的武者,放慢修行,调养生息,一时间真个崇明州的武学发展被迫停滞了。还需筹集人手组建监察队,随时监控魔变规律。 如此之后,虽魔变仍偶有发生,崇明州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似乎暗潮涌动。 册子中有句话让宋星熠很是在意“追查魔变真相途中,总有阻挠,还需更加谨慎行事。”意思是魔变在于人为吗? 册子最后,附了已经发生过魔变的地点和魔变者信息。 2370年昆山剑派姬季大成 2370年狮子岭林萧大成 2370年合江镇范秋寒大成 2371年独孤城独孤琴九大成 2371年玉华观千机老人大成 2373年闽罗宫宫寒玉大成 2374年云梦镇罗宇大成 2377年黄金谷熊琼林大成 如此看来,只有前几年魔变发生的频繁了些,之后三大派的对策起了效用,虽然无法完全避免,但也给了崇明人以喘息的时间。 只是为何发生魔变的只有大成者?能突破大成境界的已是这世间少有的顶尖强者,他们是怎么中招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魔变? 纷乱的念头像是找不到头的毛线球一样在脑子里缠绕,让人理不清楚头绪,宋星熠摇了摇头甩去纷杂的想法,算了,倾尽整个崇明州之力也没破解的难题,他这个还未出世的乡野少年想破脑子也无济于事。 云梦镇…… 一个记忆深处的地名勾起了宋星熠久远模糊的回忆,一个面容模糊的妇人有着温柔的怀抱,一个高大的男人有宽厚坚实的臂膀,是宋星熠幸福的孩提时期,时间久远,幸福已经朦胧,痛苦的哀嚎却烙印深刻。 宋星熠伸出手指轻抚那薄薄的一页纸,每个地名轻飘飘的落于纸上只用了丁点墨水,可是每个背后不知藏着多少人的血与泪,又不知有多少人与自己一样背负着这些血泪痛苦挣扎着…… 大师兄有时间没有回来了,再回来时,册子上应该加上碧远村了。 再想起碧远村,宋星熠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仿佛醒来就能看到宋由天跨门而入,嗓音洪亮的问自己想吃什么。可是心脏处传来细细密密的疼,却在催着人从梦中醒来。 “师傅,你回来了。” “小白理,快来,有好东西给你。” 尤白理元气满满的与人交谈声,让宋星熠回过神来,也让他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愿因为自己的无知伤害到对自己如此友善的尤白理。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宋星熠收拾好心情打起精神,还需正式拜见乐天门掌门人,再次感谢收留自己,并将书册归还回去。 第四章 魏敛 一番洗漱整理耽误了些时间,于中庭交谈的师徒二人不知去了哪里,宋星熠踏出西苑准备找寻一番。 刚一出门,就听到尤白理的招呼声,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朗,带着一丝暗哑,有些怪怪的。 “星熠,正要找你,师傅请你去前院议事厅一叙。” 待走到近前,尤白理眼眶泛红,似是刚哭过,如此心性开朗之人竟至如此,宋星熠不免有些担忧,琢磨着用词小心询问道“白理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问还好,这一问可不得了,尤白理刚刚控制住的情绪即刻崩溃,猛地上前一步抱住宋星熠,边哭边呜哩哇啦的念叨着。 “呜~我真是不孝,只顾自己自怨自艾,竟不知师傅什么时候,为我量身编撰功法,我……我一定好好修炼,不辜负师傅的一番苦心,嗝~” 这世间,有学武天赋能沟通周身之气者,万里挑一。多少如尤白理者,不甘心也无他法,只能等到16岁,彻底失望后断绝痴想,去过普通人的一生。 不过尤白理是幸运的,竟有一个愿意花费心血为其量体编撰功法的师傅。 即使对武学一道知之甚少,宋星熠也能看出掌门对尤白理的拳拳爱护之心,有如此师门,真是幸甚幸甚。 少顷,尤白理的抽噎声稍歇,终于松开宋星熠,徒劳的拍了拍他被自己的泪浸湿的肩领,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不敢看宋星熠,拉起他就直奔前院。 “赶紧随我去见师傅吧。” 魏敛托腮在议事厅等的百无聊赖,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小白理又多愁善感了。正准备起身续第三杯茶的时候,两个少年终于出现在议事厅门口。 走在前头的尤白理不出所料的还在抽泣,走在后头的少年让魏敛眼睛一亮。 少年身形尚且稚嫩,周身气感却浑然天成,隐隐有呈小周天旋转之相,内里之气却只有半缕,这表象不一,勾起了魏敛的兴趣,直直的盯着宋星熠看个不停。 这可苦了宋星熠,本就鲜少与武者接触,普一上来就被中成期巅峰的高手直勾勾的查探,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看了个明白,如芒在背,头都不敢抬的俯身一礼。 “拜见魏掌门,万分感谢掌门收留,晚辈实在身无长物,不知如何感激,如有晚辈能做之事,请掌门一定交于我。” 虽本也不图回报,但是救一个知感恩之人,总比救一个白眼狼让人心情愉悦,魏敛开怀一笑。 “只是多一碗一筷,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魏某有一疑问,不知你可否解惑?” 如针的目光撤走,宋星熠如释重负,抬起头看向主座,有些吃惊,只听声音能知道魏掌门并不年迈,不曾想竟如此年轻,虽说学武之人不显岁月,宋由天也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但是这魏掌门不知有没有三十岁? 宋星熠诧异的目光过于明显,魏敛摸了摸脸无奈极了,长了张不显老的脸真麻烦“魏某36岁,既然你无异议,魏某就直接问了,不知你境界究竟几何,怎会表象不一?” 在高手面前,隐瞒没有意义,宋星熠将昨晚的情况据实相告“半个月没修炼,气有些乱了,压制不住就舍了半缕。” 听了这即不靠谱,又有点靠谱的做法,魏敛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直把宋星熠笑得摸不着头脑。 “小白理说你没常识,我本没当回事儿,你是真得好好从头学习一下武学理论啊。” 不过这孩子虽然懵懂,却是学武的好材料,稳准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孩子,可否让魏某探一下你的脉息?” 看着无视尤白理的欲言又止,直接将手伸了出来的宋星熠,魏敛无奈的摇了摇头,弹了他一记脑门,想让他长长记性。 “除了医者和完全信任之人,万不可轻易让人探查自己的脉息,如遇不轨之人,趁机扰乱你的气,有你的苦头吃。” 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来自长者亲昵的教导,让宋星熠顿觉一阵放松,不再逼着自己像大人一样处事,流露出几分小儿姿态,悄悄吐着舌头嘀咕着: “那是我信任您,对别人才不这样。” “哼,易轻信与人。”魏敛微阖着眼用心探查,还不忘教育两句。 魏敛顺着宋星熠全身经脉探查一周,发现他的经脉滋养的很好,气几乎都要凝结成水状,这让魏敛有些吃惊,宋星熠这个年纪能将气凝结的如此结实,莫非此子天赋高绝至此?亦或是修习了什么绝世顶尖的功法? 不怪魏敛如此吃惊,武者内功入门,是能感受到遍布于周身血肉中的气,并将其汇拢至全身经脉之中,一是要滋养经脉,以便日后承受之后冲击任督二脉时的震荡,二是要将气凝炼的更结实粗壮。多数人冲击任督二脉时,也只是将气凝聚成雾状一缕而已。 而事实是,宋由天虽不愿宋星熠掺合江湖上的事情,但是在对待武学上很是严格,甚至有些严苛。他要求宋星熠以入定修炼代替休息,这个年纪的孩子,能稳稳当当的坐够一个时辰,已属心性坚韧,宋星熠却是个听话的孩子,父亲这么要求他也就这么做了,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 宋星熠资质确数上乘,却也没到天纵奇才的境界,加之宋由天家传的功法,虽不是魏敛所想的那样世间少有,但也属上层的内功心法,本质就是反复锤炼内力的法子,修行上会比别人慢上一些,但宋星熠超长的修炼时间又弥补了回来。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魏敛心中百转千回,以为宋星熠天赋异禀身负绝学,即担忧其走上弯路,又担忧其怀璧其罪。 “星熠,你日后有何打算?” 提及此事,宋星熠神情暗淡了几分,定了定神才开口回答魏敛 “晚辈经历了两次魔变,经历了两次家破人亡,晚辈不明白上天为何如此待我,我想弄明白魔变到底是什么!” 少年的经历远比已经知道的还要惨烈,一旁的尤白理不由的瞪大了眼睛,魏敛也怜惜的拍了拍少年稚嫩的肩膀,温声的邀请宋星熠。 “那你愿不愿意拜入乐天门?” 愿意的,虽然在乐天门时日不久,乐天门上下之间的情谊,却让宋星熠饱受折磨的心倍感温暖,只是…… “感谢前辈美意,只是晚辈是不祥之人,恐给乐天门招来祸事,还是不……”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敲了一个脑瓜崩儿“傻小子,哪来那么重的心思,你哪会有那么大能耐,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午时举行拜师礼,小白理,带他下山去准备一下。” 魏敛一震衣袖,出门给魏灵玉陪练去了。 “遵命,师傅。”尤白理咧着嘴,抱拳应下了差事。 宋星熠揉着脑袋,目瞪口呆的盯着一唱一和的师徒二人,傻眼了。 “走吧,小师弟,师兄带你去林南村。哈哈,这下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尤白理兴冲冲的拖着傻愣着的宋星熠下山去了。 第五章 拜师典礼 乐天门落于崇明州西南边陲一座无名山的山腰处,距碧远村也就200里,不是什么高门大派,也不参与门派大比和地域治理。 如今乐天门所处的无名山其实属于青城派治理范围。只是此处偏僻,乐天门又人少,并不惹人注目。 只要林南村按时缴税纳粮,青城派并不愿搭理这个闲散门派。还不如加紧吸纳有前途的少年,在下次门派大比中夺得好名次,换取更大的治理地域来的划算。 于是,此山平日除了师门几人偶尔出山云游,或是山脚林南村村民偶尔上山,再无其他足迹。 下山的路是来往之人踩出的一条羊肠小道,路两旁草木繁茂,虫鸣声声,一片祥和的野趣之景。 这座无名山既不高峻也不险要,从山腰到山脚,以尤白理和宋星熠的脚力半个时辰足矣,加之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他们走的并不快。 尤白理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快的走在前面,宋星熠亦步亦趋的紧跟着,一边四处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同龄人一起外出,虽然四周景色单调,他也不觉得枯燥。 行至半程,宋星熠新鲜感稍退,又想起自己明天竟然就要拜师了,莫名有种不真实感,随即紧追两步,与尤白理并肩而行,靠近了目前最亲近的人。 “白理哥,师傅……是个怎么样的人?” 尤白理一把揽住比自己稍矮半个头的宋星熠,了然的安慰他。 “不要紧张,小师弟。师傅虽然看起来年轻又没正形,其实最是重情义。”说着可能是想起些沉重的事情,尤白理一向明媚的眼神都暗淡了。 “我偶然听到师傅和大师兄谈话,原来师傅早几年就可以冲击奇经八脉,步入大成,只是韩师伯已经闭关,他怕我们没人看护,被人欺负,自行封闭了中府、梁门、商丘等几处穴位,遏制气的自行运转,强行将内功压制在中成之境。” “大师兄那次发了好大的火,也说不动师傅,之后就和二师兄外出云游,灵玉师姐小成之后,也时常出门,希望找到破解“魔变”之法,让师傅可以安心修炼,只是……” “如果我不是这么没用,师傅是不是就可以少些担心了……” 宋星熠感觉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都有些萎靡了,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还没等宋星熠想好怎么开口,尤白理重重的拍了拍脸颊,重新振作了起来。 “大师兄最最豁达,二师兄最最温柔,韩师伯虽然严肃,但最是护短,乐天门是最最好的地方,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一定要好好练功,让师傅不再为我们担心,一起加油!” “嗯!”宋星熠重重的点头,虽然前路仍未可知,当下他的心终于又有了落点。 言谈间,林南村已近在眼前。 进村之后,他们先找了王大哥定了三牲五畜,又去了刘嫂子家做了几套乐天门校服和一些袜子鞋子,拜托嫂子加急赶制出来一套明日拜师礼穿。 接着赶去村长家,请村长明日上山主持拜师礼。采买了香案香烛等,把小小的林南村几乎逛了个遍。 天将擦黑,才终于打点好所有事物,二人加快脚程赶回山上修整一番,只等第二天的拜师典礼。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林南村民几乎都来了,乐天门许久未行拜师礼,大家都来凑个热闹,一会儿功夫就把前院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拜师礼设在前院正中的空地上,设香案、摆三牲五畜,一通忙碌,已近正午。 魏敛一扫素日的散漫之气,平日总是用发带随意系着的如瀑长发,今日整齐的束起发髻,只配一只素白玉簪,着墨色劲装。 腰束黑色鎏金腰带,其上系着一颗红色宝石,细看才能发现,那是一只红色小葫芦,不足小指甲盖大,泛着莹莹的光泽,很是可爱。 与长身玉立于香案之前,展露一派掌门风范的魏敛很不匹配。 宋星熠身着簇新的乐天门校服,尚且年幼的身板努力挺直,端正的立于魏敛身后。 随着老村长一声高喝“吉时已到,拜师礼始~敬茶~” 宋星熠恭敬的双膝跪地,双手奉起茶杯高举过头顶,拜请魏敛喝弟子茶。 “师傅,请喝茶。” 魏敛俯身接过茶杯,手指轻轻点茶,向天弹撒,先敬天,再一点茶向地弹撒,再敬地,最后一饮而尽。 将茶杯放置一旁,魏敛托起宋星熠,双指合并成剑,轻触其额心,右肩,心口三处,沉声训诫。 “明智、明心、明己。” “我乐天门讲究万事随心,行事随性,但求于心无愧而已。但有三不,你需铭记于心。” “不可滥造杀孽,不可中伤同门,不可小视凡夫。” 宋星熠垂首作揖,恭敬作答。 “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上告祖师~” 魏敛转过身来面向香案,点燃三只香烛,恭敬的对着高悬于香案之上的祖师画像拜了三拜,口念告词。 “师祖在上,今乐天门第九代掌门魏敛开香设案,收宋星熠为徒,特上告师祖,乐天门子弟绵延,香火昌盛,求师祖庇佑门下弟子。” 乐天门三位年轻的弟子,跟随掌门燃香敬告祖师,香烟袅袅随风而上,祖师的画像也随风摆动,似乎收到了弟子们的请求。 “记名入册~” 魏灵玉手捧卷轴,将其放在香案之上,魏敛打开乐天门弟子册,狼毫一挥,宋星熠的大名便落于魏敛之下,尤白理右侧,这便是成了。 “礼成~” 观礼的林南村民们一阵欢呼喝彩,魏敛也将端了半天的架子卸了,随手将腰间的小葫芦取下,扔给宋星熠。 “我有日子没出去了,不剩什么好东西,这是你师爷传给我的赤炼石,就剩这么点儿了,你拿着。” “谢谢师傅。”宋星熠捧着小葫芦,珍惜的贴身放好。 “哼,师傅你偏心,你当时就给了我一瓶糖,还是怪味儿的!”尤白理在旁边皱了皱鼻子,不服气了。 魏敛没好气的拧着他的耳朵“那是专门给你调理身子的,怕你年纪小不爱吃药,才骗你是糖。那可废了我大力气了,不识好货的小东西” 宋星熠无措的将葫芦掏了出来,递给尤白理,小声地说“师兄,要不这你拿着。” “没事儿,我开玩笑呢,嘿嘿。” “别理他,惯会撒娇,长不大一样。”魏敛拍了拍宋星熠的肩膀权作安慰。 “今天下午许你再玩耍一晌,明日辰时来武堂找我,想要找到魔变真相,首先要学习保命的功夫啊。” 旋即转身背着手恢复往日闲散模样,一步一晃地走向正在设席庆祝的林南村民们。 “林老哥,王小弟,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好!” “好,今天不醉不归,哈哈…” 不远处的喧闹让宋星熠有些晃神,这一幕与碧远村新年集会仿若重叠,他摇摇头甩去悲伤的情绪,碧远村虽只剩他一人,但他在碧远村就在,他会一直记得那些开心的幸福的回忆和只能活在记忆里的人。 现在,他决心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守护住眼前的这些人,守护这一片烟火气……在一切结束之后。 “星熠,快来,张大娘的红烧肉一绝,快来尝尝。” “来了~”纷杂的念头随风而去,所有的一切现在都不及红烧肉紧要…… 前院的喧嚣持续到未时末才渐渐停歇,欢乐萦绕在乐天门上空久久不散。而天边挂上晚霞之时,推门而入的两人,让这份欢乐更上了一个台阶。 第六章 师门齐聚 待送走最后一位林南村民,操劳一天的师徒几人回去修整一番,徒留下收拾干净的前院和还未散尽的酒菜香气,昭示着不久前的热闹氛围。 “吱呀”一声,前院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进来两个年轻人,二人扫视一圈发现没人,熟门熟路地向内里走去。 在后廊阖眼修整的魏敛,突然察觉到有人跨过中庭直奔后廊而来,飞身而起,运功飞速略向中庭,待看清来人,随即放下戒备之心,斜倚着后廊门框,心情明显很好。 “元晋,明州,你们回来了。”原来是尚元晋和陆明州回来了,这样一来乐天门便算是聚齐了。 肤色略黑,腰间配剑的俊朗青年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魏敛一圈,发现他没有虚弱之相,才开口回答“两年未归,也该回来了,师傅一切可安好?” “一切都好,能有什么事?啊,对了,你们多了个小师弟。” 另外那个面如冠玉,只是发间插着两根筷子的青年,摇头轻笑道“果然不出所料。”配剑的青年也朗声笑了起来。 魏敛眼皮一挑,斜觑了二人一眼,也笑了。近几年乐天门少有聚齐的时候,此刻齐聚在一起,他的心情很好。 “好了,跟我讲讲这两年外边发生了什么事?”魏敛转身带着二人向后廊行去。 师徒三人在魏敛书房坐定,尚元晋和陆明州开始讲述这两年二人查到的线索。 2377年,四顾门熊琼林“魔变”,闯入黄金谷。黄金谷门规森严,下设三堂五狱处置犯戒门人。谷主联通谷内高手将其引至“圣人不可出”的暗狱,任其施为,不再理会。两日后,熊琼林竟力竭而亡,即刻化作一滩黑水。 此事传至昆山碧海厅,经落霞山庄和药神谷的几位神医商讨之后,一致认为应是某种物质过度激发了这些大成武者的身体潜能,等身体所有潜能消耗完毕,便会身陨。 只是这种物质是什么?魔变武者身陨之后化成的黑水无法提纯萃取,魔变原因还是无法破解。 不过也有好消息,现在已经知道魔变者的弱点,如若遇之,只需想方设法将其围困,或是躲藏好,不用再做无谓的牺牲,已是难得的进展。 听完尚陆二人的话,魏敛怅然的叹了口气“可惜了,此地到底还是太过偏远了些,不然,碧远村惨剧说不定能避免,星熠也……唉。” 从师傅的话中,大概能推测出这位小师弟身上发生了什么,二人也沉默了。 “先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师傅,这是我们从与象城带回的梨月白,您尝尝看。”陆明州解下背了一路的酒葫芦打开递给魏敛,算是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哦?这就是与象城的镇城之宝梨月白吗?我得好好尝尝。”魏敛接过酒葫芦就是一大口“好,好酒,口感绵密,回味悠长。” 正准备再来一口,却被一只略黑的大掌抢走了酒葫芦,只听尚元晋埋怨陆明州“我就说应该带问天阁的茶叶回来,带酒回来师傅喝起来又该没节制,对身体不好,那问天阁的茶叶也是一绝,供不应求,难买得紧,偏你非要带这酒。” 许久未听这絮絮叨叨的声音,魏敛颇有些不适的撑住了额头。 陆明州也无奈地对着师傅摊了摊手,嘴里无力的安抚着“师傅就爱这口酒,有你在,看着点没事的。” “奇怪,我怎么好像听到大师兄的声音了。” 尤白理活力满满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打断了尚元晋意犹未尽的念叨,陆明州借机转移话题“好久未见白理了,小师弟也还没见过,我们见见去?” “对,是得看看小师弟,师傅,那我们先去看星熠。” 尚元晋闻言觉得在理,向师傅拱拳一礼,得魏敛颔首同意,方出门而去。 陆明州稍落后半步,悄悄向师傅眨了眨眼睛,也出门了。 魏敛哭笑不得地决定独享片刻安宁,再出门应付四个徒弟。 尚元晋是魏敛18岁云游时捡到的,当时已有9岁,自小便是稳重周到,尊师重道之人。但自从知道魏敛压制内力一事之后,二人的角色似乎颠倒了,尚元晋从事事听从魏敛的,变成事事都要管着他。 陆明州是魏敛的师兄韩知年外出时带回的,比尚元晋小两岁,因与韩知年的内功不甚相合,经韩知年牵线,拜魏敛为师,学习乐天门内功心法。他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是个善解人意的性格,但是又总有几分促狭。 虽然很高兴二人回来,但是想起被他们二人支配的日子,魏敛又觉得有些头疼。不过,白理刚开始修习内力,星熠也得学习外功,他们二人有的忙,就不会来折腾自己了吧。 想明白其中关窍,魏敛顿觉一阵轻松畅快,神清气爽的出门寻找几个徒弟。 到底是年轻人,只一会儿功夫就熟悉起来,因为宋由天使剑,宋星熠对剑很感兴趣,尚元晋也乐意教他,带他到武堂学习基础剑术。 另一边,尤白理正缠着陆明州,让他讲江湖上发生的有趣之事。尤白理一直梦想能亲眼看一看那个自由自在快意恩仇的江湖,只是苦于无法修习内功,只能听师兄们讲讲,两位师兄也愿意宠着这位最小的师弟,总是挑些新奇的讲给他听。 再过一些时日,说不定就不用只听师兄讲了,想到这里尤白理嘿嘿笑了起来。 “咳咳,既然如此,元晋,就由你教导星熠学习剑术,明州你来指点白理的内功。”魏敛于门后观察片刻,见徒弟们相处和谐很是欣慰,径自安排一番,转身运功往后山略去。 “师傅你呢?”尚元晋不解地问。 “我照顾你师伯去。”魏敛遥遥的回应声随风飘来。 “您不要轻易运功,还有不要打扰师伯啊!”尚元晋忧心忡忡的嘱咐着道。 封穴之后,再强行运功有经脉破裂的风险,魏敛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怪尚元晋总是叨叨了。 尤白理琢磨了一下师傅的话,反应了片刻,惊喜地抬头看向陆明州“这么说,二师兄你们不走了?” “嗯,这次在门内多待一些时日。” “那…那…魔变之事…” “这几年我们也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会留意魔变之事,有异动会随时通知我们。”陆明州温柔地解释了一番。 “好耶~” “小白理要好好修炼啊。” “是,师兄。” “大师兄,请多多指教。”宋星熠眼神严肃,冲尚元晋深深一礼。 看着他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尚元晋也端正了神情“我可是很严厉的。” 宋星熠更加坚定了态度“是!” “明天开始,辰时起身,挥剑一千次,午后练习翩然身法,晚间修习内功。” “是!” 尚元晋习惯了尤白理每天不停地问为什么,已经准备好解释了。却被宋星熠干净利落的应答全堵在了嘴里。 以为他刚经历大难又换了新环境,有些害怕,所以谨慎小心了些,一时怜惜心大起,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仔细地解释了下为什么要这么练。 “你10岁开始练外家功夫,略晚了些,只能加强基础,挥剑是基础中的基础,待你如臂指使,挥剑自如,再配合翩然身法的灵巧,就不至于在对敌中轻易落入下风。” “不过外功终究只是攻击技巧,熟练之后多与人对练即可,内功才是重中之重,每日需保持最少三个时辰的内功修炼,万不可松懈。” 尚元晋说的每一句,宋星熠都牢记于心。其实他不是胆小谨慎,只是宋由天虽然疼爱他,但并不是善言之人。需要做的总是告之一声,不做解释,宋星熠也习惯了听话照做。 宋星熠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兄长的谆谆教导,乐天门众人再次给了他家人一般的温暖,他抿起嘴孩子气的钻进尚元晋的怀里,笑着说“谢谢师兄。” 尚元晋怔了一怔,朗声笑着抱起刚到自己胸口的宋星熠转了几圈。不远处的陆明州和尤白理寻声望了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 欢乐的笑声惊起林间的飞鸟,扑腾翅膀冲破层层林叶,冲向广阔的天空。 第七章 内功小成 西苑西侧的林子里武器交击的铮鸣声四起,内力交汇激起的风浪,吹得地上的落叶四处翻飞,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近前一观,只见是两个黑衣少年激战正酣。 手持双斧的青年,浓眉大眼,麦色皮肤,阳光可爱,只是身形略显瘦削,还留有几分少年孩气,但手上气势气吞如虎,把一对宽斧舞的虎虎生威 手持长剑的少年,肤色莹润,眼似点墨,五官并不出彩,合在一处,却让人观之便心生欢喜。 手中长剑三尺三,剑影翻飞,见招拆招。眼看双斧重若千钧地劈了过来,他反手横起长剑架住双斧,内力一震,将对方震出五步之外。 手持双斧的少年稳住身形,将武器一撂,喘着粗气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我打不过星熠,他这内力厚的,我是砍不动,呼……” 宋星熠将剑入鞘收好,旁边树上围观的三人也飘身而下,过了三年又半,尚元晋,陆明州,魏灵玉三人并无多少变化,只是周身气势更盛,想来内功精进不少。 陆明州捡起尤白理扔在地上的斧头,递还给他,安慰道“你刚修习内功三年多,不用心急,况且星熠的内力确实凝实的可怕,等突破小成,内力进一步扩充,只怕是我也打不过他了。” “确实。” “嗯。” 尚元晋和魏灵玉在旁点头附和,被夸习惯了的宋星熠在旁边抿唇微笑不语。 尤白理摸着后脑勺低头嘿嘿一笑,隐去眼中的落寞,习武一途,越练越能理解资质平凡之人的痛苦,特别是身边天才环绕。 尚元晋,陆明州和魏灵玉都是十六七岁达到小成境界,这放到三大门派之中,也是佼佼者了。 更别提宋星熠不足十四岁的年纪,已是突破小成在即,如若不是前几年练功出了岔子,说不定十岁即可突破,这比昆山剑派新一代领军者欧洛天还要早两年。 而自己马上十八岁了,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凝气成缕,唉,遥不可及,遥不可及啊。 看出他的低落,尚元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鼓励他。 “星熠可以整晚修炼,你要更加努力才行,你的外功已经纯熟,每日只需活动一下即可,多花功夫在内功上,你不想亲眼看看江湖第一美人是何等风姿吗?” 这就不得不提,众人刚得知宋星熠竟然以修炼代替休息时的震惊,要知道乐天门规定的每日不得低于三个时辰的内功修炼,已经是很严格了。 修炼内力是很消耗精神的,需要武者全神贯注地抽取周身之气,凝聚于经脉,再不断地锤炼气。多数武者入定两个时辰之后,就需要休息整晚才能缓过来。 如宋星熠如此轻松者,真是万中无一。尚陆魏三人几番尝试,也只是在睡前多修炼一个时辰而已,无法整夜如此。 不过即使如此,这三年间三人的实力比以往提升的要快,专注力也增强了很多。 在尚元晋的安慰下,尤白理搓了搓脸颊,勉强振作起精神“对,勤能补拙,我得继续加油!” 在二人说话间,陆明州出其不意的将暗器射向宋星熠面门,宋星熠顿时气势一凌,抽剑一挡,使其原路返回。 陆明州侧身夹住暗器,化去其上内力,笑道“这便是成了,在外行走,无论多么放松,都要留有一分警戒,追查魔变真相之时,更要如此,切记。” 宋星熠闻言,松懈紧绷的身体“谢谢师兄,星熠记下了。” “如此,我们就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了,练武一途没有捷径,你们只需按部就班的练功即可。” 突然一顿,神情玩味“多和灵玉打几场也行。” 众人一阵欢笑,魏灵玉也勾了勾嘴角。 一只熟悉的信鸽,扑腾着翅膀转进林子,熟练地在本地鸟群中抢食一番,吃的肚皮浑圆才在鸟群的追打中,冲向目标。 尚元晋无奈地伸手接住它,挥退鸟群,并熟练的躲避鸟群不忿的屎尿攻击,解下信筒,将这只胖鸟抛给陆明州。 陆明州轻抚肥鸽被羽,眉间轻皱,他们回来之前与苏青约定,如无意外两月给他们传递一下外界的消息,此时离上次来信尚不足一月。 “不好,虎子失踪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尚元晋看完信,神情严肃地招呼陆明州。 经常听二位师兄说起虎子,虽未谋面,却感觉很亲切,突然听闻其失踪,宋星熠也着急起来。 “师兄,我跟你们一起去。” 尚元晋挥手制止他“应该是魔变幕后黑手搞得鬼,我们是被盯上了,你不要再掺和其中,太过危险。你专心修炼,小成之后暗中追查,我们一明一暗同时进行。” “如需帮助,就去明逸城明来客栈,敲击柜台三下,会有人带你来找我。”匆匆交待一番便运功向山下略去。 “帮我们向师傅秉明原因,照顾好师伯。”陆明州交代两句,也追着尚元晋下山去了。 三年多的平稳生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破,魔变的阴影又笼罩在顶,风雨欲来的直觉让宋星熠心神不宁,却只能遥遥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两个月后的一日子时,宋星熠照旧盘膝于床上,运转内功勾动周身之气,却觉得不如往日顺畅,有种流动不畅的凝滞感。 他更加专心的凝结气,引导它顺着经脉艰难流转,经脉都有种隐隐的胀痛,他想停下的时候,平日乖巧的那缕气却不听指挥了,如脱缰的野马般使劲流转起来。 魏敛蓦地睁开双眼,飞速向宋星熠处略去,行至门前,挥退被隔壁噼里啪啦桌椅倒地声吵醒,准备进屋查看的尤白理,轻轻推开门,静静的守在门口,随之而来的魏灵玉默默站在其后。 宋星熠突然想起这好像就是师傅说的,要突破了。他费劲心力努力控制沸腾的气,按照师傅说的,将其引至任督二脉处,不断的汇集再汇集,到经脉将要承受不住的极限,突然放松控制,任其冲刷任督二脉。 “啵”的一声,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裂声,之后沸腾的气像是找到了出口,顺着十二正经开始流转,隐隐作痛的经脉被滋养着,像是泡在温泉里。 宋星熠按耐住舒服的昏昏欲睡,控制气顺着十二正经流转六周,之前在经脉中充盈的气,在被拓宽的经脉中不怎么显眼了,不过这也意味着,经脉能承受更多的气,这就是小成境界。 运功完毕,宋星熠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被眼前一片乱象一惊,又被开着的门透进的光刺得两行泪下。 “看来不错,洗洗吃饭吧。”仔细打量了下,看着他精气神不错,魏敛交代了声转身离开了。 睁着朦胧泪眼,宋星熠模糊中看见师傅,灵玉师姐和小师兄自门口离开了。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抽抽鼻子周身满是黑水,散发着恶臭,宋星熠从床上蹦起来,冲到后山冲洗去了。 这气游全身冲出来的杂质可不好洗,宋星熠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打了几次皂角,才勉强洗净。洗净之后,灵台清明,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肚子的哀鸣制止了他练剑的想法,抱着肚子兔子似的跑去厨房找吃的了。 吃饱喝足后宋星熠前去拜谢师傅,魏敛探视一番,发现其经脉完好,无有缺漏,点了点头笑道“巩固一番,就下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宋星熠撩起衣摆,双膝跪地,深深一拜“谢师傅,弟子拜别,叩请师傅保重,弟子事毕即归。” 目送宋星熠远去,魏敛叹了口气,年轻人总得出去闯荡一番,可每次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留下的人总免不了担心啊,几声轻咳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树上的蝉凄厉地哀嚎着,夏日到了尽头,风里带来秋的气息。 多事之秋啊…… 第八章 韩非玉 简单收拾行装,将小葫芦挂于脖间贴身放好,宋星熠留恋地看了眼这住了四年的屋子,一桌一椅床榻衣柜,简简单单,却让人不舍。 收拾好心情,他终于推开房门,准备去寻找困顿自己十年的答案。 隔壁的门“吱呀”着一同打开,二人对视片刻,已经完全是大人模样的尤白理,嗓音低沉的先开了口“你要走了?” “嗯……小师兄,你和我一起……” 尤白理将准备好的荷包抛过去,打断了宋星熠的话。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师傅有我照顾,放心做你想做的事。”说完便退回屋内,关上了门。 荷包里面是一些碎银,应该是师兄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宋星熠对着紧闭的屋门扬声道“小师兄,等我回来,换我看家。” 闻言,背靠着门有些低落的尤白理握了握拳头,努力振作起来,总不能只羡慕别人,下次让星熠看家,要继续努力! 咔哒一声大门闭合,热闹了三余载的乐天门又只剩下三两人,徒留一派宁静,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团聚。 宋星熠下山之后,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进,去往200里处的碧远村。 进入碧远村,几年无人打理,整个村落已经荒草密布,一片荒凉。但后山坟地却无甚杂草,可以看出这里有人经常打扫祭拜。 将坟地里外打扫一遍,给养父敬上一坛生前最爱的烈酒,宋星熠跪在坟前一改往日少言寡语,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打算一一说了,最后深深一拜,起身找准方向,往云梦镇去了。 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一个身着道教中褂的少年,双臂交叠枕于脑后,躺在小道旁的草地上似乎睡着了。 不知他躺在这里多久了,一只蜻蜓试探了几番不见动静,翅膀一扇落在了他的鼻尖上,静立不动了。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小道另一侧的杂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睡着的道袍少年似若无觉。 一柄剑拨开临道的杂草,一个人钻了出来,只见此人一身黑衣染了灰,高束的马尾也翘着毛,还插了些断掉的杂草,整个人灰扑扑的,等他一阵整理抬起头来,原来是早应该到达云梦镇的宋星熠,他背对着道袍少年,竟然毫无察觉这里躺着个人,四处张望寻找方向。 这时,旁边躺了不知多久的少年有了动静,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半撑坐起身“你终于出现了。”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一惊,手中长剑森然出鞘,宋星熠反手飞速将剑尖抵在了对方脖颈处,眼神凛冽地扫视对方。 只见那人十六七的年岁,梳着整齐的道家发髻,本是剑眉星目,俊朗之相,眼睛却是半睁半闭,一股倦怠气将惹人注目的俊颜遮挡了几分,显得不那么扎眼。 道袍少年被剑抵着命门处,轻抬下巴微微躲避,本想自报家门解释一番,眼珠微转又改变了主意。只见他指尖轻弹,将架在颈间的剑弹偏,提掌攻了上去。 少年只以双掌为武器,脚踩太极罡步,时而以守为攻,时而转攻为守,招式变幻莫测,却将宋星熠牢牢控制在己身附近。 除了乐天门众人,宋星熠并无与他人对战经验,来往几招之后,察觉对方并无恶意,便专心与之切磋。 到底是对敌经验尚浅,宋星熠虽手持兵器占据几分优势,却被对方抓住破绽挨了两掌,他靠着凝炼的非常扎实的内力硬抗了过去。 双方你来我往战的不亦乐乎,越战都越是心惊。 二位师兄说他在同龄人中绝对佼佼领先,宋星熠虽然觉得天下之大能人辈出,但还是在他内心留了些许痕迹,不曾想初出江湖,就遇到如此人物,遂重新调整心态,决定更加小心行事。 不过,这武功路数,这个年龄,倒像是师兄特别提起过的正元教的掌教继任者。 在抓住破绽一掌击中宋星熠左肩,却被震的手掌发麻之后,韩非玉整个人都麻了,这内力厚的都比得上小师叔了,如若不是自己被小师叔虐习惯了,估计早就认输了。这样的年龄竟能至此,只得感慨人外有人了。 一柱香之后,两人久战不下,莫名的默契让二人同时收招后撤,停止这场暂时无法分出胜负的切磋。 “正元教,韩非玉。” “乐天门,宋星熠。”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二人竟然相谈甚欢,年轻人友情的开始总是莫名其妙的。 “这么说,你是专门在此等我的?”宋星熠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里?” “十天前我卜了一卦,让我在此处等有缘人,我到达此处足足等了三天,就遇到了你一个人。” 韩非玉大口咬着宋星熠递给他的大饼,含糊不清的解释,从未独自离开过正元教的人,没带任何行李盘缠,宋星熠再不出现,他都准备灰溜溜地回去了。 “不过你是要往哪里去,都快走到崇明州南界了?” 宋星熠恍然,师兄们是提起过,正元教善占卜,不过……崇明州南界?“这里不是云梦镇方向?” 虽然认识时间尚短,但不妨碍韩非玉知道宋星熠不是个随便开玩笑之人,所以……他耸了耸肩,遗憾的告知宋星熠“你走错方向了。” 这也不能怪宋星熠,在他前14年的人生中,还从没独自走过这么远的路,当然也就没能发现自己竟然是个路痴。 “那…那…去云梦镇该往哪个方向走?” “嗯……应该是往西北方向走。不过时间到了,等我卜上一卦,稍等片刻。” 韩非玉说罢便席地而坐,口念口诀,手指飞速掐算,右手手腕处墨绿的珠串折射着晶莹的光,那是拜师典礼上掌教亲自为他带上的。 少顷,韩非玉收势,沉吟片刻开口询问宋星熠“卦象说,需得先向正北方向行500里,你介意绕行一段路吗?” “走吧。”宋星熠背上行李直接向正北向走去。 韩非玉起身拍拍尘土,走向相反的方向,无奈的开口提醒他“你走反了。” 宋星熠脚步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转身追上韩非玉,与其并肩而行一路向北而去,南界偏僻渺无人烟,唯有杂草丛中的虫鸣声与随风而来的轻谈声相伴。 一向往来如织的的正元教,今日显得冷清许多,向来香火旺盛的正殿,如今只有当代掌教冯予弘立于三清像之下,口中念诵《清静经》,一时间空旷的大殿内只余经文声萦绕。 经文声渐渐停歇,偌大的正殿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一声叹息响起。 “希望此番安排,能让非玉和诸多教众,百姓,免于此难。” 一阵旋风自敞开的殿门呼啸而来,卷起三清像前的香烛烟随风飘摇,跳动的烛火映衬的高居庙堂之上的三清像或明或暗,不知前路是好是坏。 第九章 郝甜甜 再美好的景色时常看也让人乏味,何况是满眼的杂草无限重复。 宋星熠、韩非玉二人从刚出发时边赶路边聊天的畅快,到甚至知道对方几岁尿床,以至于聊无可聊的境况只用了两天,他们行了三百里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这天,二人麻木赶路至正午,正准备找个阴凉处稍事休息,祭下五脏府。却隐约看见前方的大榕树下,支着一个茶水摊,啃大饼要啃吐的两人登时眼冒精光,相视一眼,轻身略了过去。 待至近前,才发现这棵榕树之粗需五人合抱,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将整个茶水摊笼罩着,正午的阳光透不过来一丝热量,舒服极了。 茶水摊是一对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夫妻操持着,此处偏僻没有客人,茶水摊看着没有客人。怕吓到二位老人家,距离茶水摊约百米,宋星熠卸了功夫,轻快地跑到近前。 “老伯,请问有什么吃食吗?”宋星熠双手合拳轻轻一礼,向在炉边坐着的老伯发问。 “有,有,有馄饨包子,还有小菜,客观两位吗?”有客上门,老伯高兴的站了起来乐呵呵地介绍着,又回头招呼老婆婆“老婆子,有客人,快出来。” “来了~客人这边坐,想吃些什么?”老婆婆拿着桌布出来了,麻利地收拾出来一张桌子,倒好茶水招呼二人坐下。 “先上两碗馄饨,一笼包子,两碟小菜,婆婆麻烦快些。”不等宋星熠反应,韩非玉的萎靡一扫而空,一张俊脸堆满笑容,讨喜地向老婆婆报了餐食。 “好好,很快就好。”瞧着这么俊俏的少年人向自己卖乖,老婆婆高兴的合不拢嘴,转身忙活去了。 宋星熠觑着这个还穿着自己衣服的人,凉凉的开了口“你还有钱呢?” “这不有你呢?”卖乖的表情语气转向宋星熠。 “打住,别这样跟我说话。”宋星熠恶寒的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看着他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 熟悉之后,发现这人虽然总是一副困倦模样,但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心思敏捷,懂得审时度势,如果他愿意的话,很会讨人喜欢。 还有……脸皮厚……不过不讨厌。 心思流转间,热气腾腾的馄饨包子,酸爽开胃的小菜就上桌了,二人一阵呲牙咧嘴,狼吞虎咽,久未品尝热食的嘴和胃得到了满足。 少顷,餐食就被二人一扫而空,摸着还有些欠缺的肚皮,韩非玉想再来碗馄饨,却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一瞬间眼皮就睁不开了,他迟来的发觉不对劲,想提醒宋星熠,却抵不住迷药跌进黑甜的梦。 宋星熠早他两息已被迷晕,初入江湖的两位少侠,倒在了普通人的蒙汗药下。 等二人再缓过神来,太阳已将要落山,只留一抹橙色挂在天边将落未落,天色从清澈的浅蓝变成浓重的墨蓝。 宋星熠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密布的榕树叶,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神呆滞的发着呆,各种念头不断的在脑子里闪现。 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蓦的翻身坐起,发现茶水摊和两位老人都不见了踪影,行李有被翻动的痕迹。 他赶忙查看了行李,发现只是荷包银钱被翻走了,其他的东西都还在,红葫芦也还好好地呆在脖间,长剑也在身旁躺着。 他突然恍然大悟,乐天门门规其三“不可小视凡夫”的意思了。 再抬眼,就看到韩非玉颓唐的坐在不远处,浑身散发着怀疑人生的气息,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中招了,在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身上! 见此事给他的打击如此之大,宋星熠本想调侃两句的心就此歇下,拍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起身向北继续出发。 “算了,继续走吧,难道你想留在这个伤心的过夜吗?” 韩非玉游魂般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就是在这个以武治世,以武为尊的世界里,普通人的小狡猾吧。他们料准了高高在上的武者,不会为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浪费时间精力,找他们算账。 大饼就水又两日,二人逐渐靠近卦象指示的五百里处,一路向北,杂草逐渐变成灌木,小道渐渐消失,再向北行,空气开始变得湿润。 在一人高的灌木丛中穿行一刻钟后,宋星熠用剑挑开枝杈,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氤氲着雾气的温泉。 “这就是我们向北走五百里的目的?”宋星熠双手抱臂,向韩非玉发问。 前16年没这么赶过路的韩非玉,越过宋星熠径直走向温泉“也许吧,相遇即有缘,泡一泡吧。” 有道理,宋星熠沿着温泉探查一番,没有危险,遂宽衣与韩非玉并肩泡了进去。 “唉,舒服~” 泡了约莫有一刻钟,突然从西边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快速逼近,泡得手软脚软的二人只来得及将里衣裹在身上。 “谁!”宋星熠提剑出鞘,指向西边高喝道。韩非玉也提掌与之并肩而立。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近了,终于冲出来一个人,脚上功夫很俊,穿褐色短打做男子打扮,其面容虽有脏污却明艳美丽,一看便知是位女子。 她看见戒备着的二人,眼睛一亮,脚尖轻点,三两下越过温泉,躲至二人后方的灌木丛。 在二人面面相觑之时,她快速地提醒道“有条黄金银环蝮,弱点在其头上的金黄色凸起,不是七寸,求二位少侠相助。” 黄金银环蝮,几千条银环蝮中才出现这么一条,其毒液虽是剧毒,但头上的金黄角,却是难得性温和的药材。 这女子是医者,不可得罪。 心念流转间,黄金银环蝮已逼近眼前,只见它长大嘴巴喷出毒液,企图震慑敌人,宋韩二人后撤躲开毒液,韩非玉化掌为指,掐向七寸,宋星熠剑指其头上金黄凸起。 察觉到危险,黄金银环蝮腹部一摆,于空中转向,准备逃跑。 “抓住它!”尖亮的女声响起。 韩非玉步伐一转,手腕一钩,掐住了黄金银环蝮的尾巴尖,眼见它吃痛回头要咬上韩非玉的手,宋星熠转动剑尖,刺中它的角,一声凄厉的叫声后,黄金银环蝮软了下去。 韩非玉提溜着黄金银环蝮的尾巴尖,将其递给那女子,谁知她看也不看,眼光直直地盯着宋星熠的脖子,手也不受控制一般伸了过去。 宋韩二人随之看了过去,才发现一番打斗之后,随意披着的里衣已经完全走样了,二人几乎全裸地暴露在一个妙龄少女面前。 这让二人大惊失色,一阵手忙脚乱,捂又捂不住,二人相继扑扑通通跳进温泉,只露个脑袋在外。 “藏什么藏,你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瘦骨伶仃,浑身没二两肉的样子,姑奶奶可不稀的……呜,我……我不是那意思,嘿嘿……你们先穿上衣服,我不看我不看。” 没能得偿所愿让女子暴露了牙尖嘴利的真面目,又突然想起眼前的是救命恩人,亡羊补牢地捂住了嘴,讪笑着背过了身。 在女子背着身,百无聊赖的把死透的黄金银环蝮搓扁捏圆的时候,二人面红耳赤飞快的穿好衣服,扭扭捏捏地站在女子的身后。 两人一阵你推我攘,最后韩非玉无奈落败,开口和女子搭话“姑娘,刚才多有得罪,不知……” 知道二人已经穿戴妥当,女子麻利地转过身来,口中利落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叫郝甜甜,是个游医,为了黄金银环蝮而来,多谢二位少侠出手相助,有需要只管找我。还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郝甜甜边说话,眼睛边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二人,打量完还小小声地感慨了句“没想到穿戴整齐还不错嘛。 二人顶着郝甜甜品评的目光,冷汗直冒地做了一番介绍。 一番简单了解之后,三人发现目的基本一致,郝甜甜要去落霞山庄治下的丹霞城,去赶半年一次的草药集市。 而宋星熠和韩非玉要去的云梦镇,正好属于丹霞城治理范围,距离不远。 三人决定一路同行。 第十章 前往丹霞城 有了郝甜甜,宋韩二人终于摆脱了就水啃大饼,或者吃要不烤不熟,要不烤成碳的烤肉。 郝甜甜自小随着师傅闯荡,各项生存技能满点,烤得山鸡鲜香滑嫩,二人吃得是口齿生津。 吃饱喝足,三人围坐在篝火前闲谈。 “哈哈哈,荒郊野岭的茶水摊你们也敢去,你们脖子上的是个石墩子吗?人家费那么大力气当然不为赚你那仨瓜俩枣啊,哈哈哈。” 二人被嘲笑得无地自容,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又聊起为什么郝甜甜只身一人来此危险之处。 郝甜甜咬牙切齿地痛斥她那不靠谱的师傅,自十二岁起丢下她独自一人消失无踪,又总会隔段时间给她一点线索吊着她的恶劣行径。 “啊!等我找到他,要让他给我试一百种药!” 她激动的一声娇喝站立起来,眼中仿佛闪过一道红光,骇得二人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少顷,郝甜甜自四年来无尽的寻找中回过神,整理好心情坐回原处。 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转向宋星熠温声的问道:“宋星熠,我能看下你脖子上戴着的东西吗?” 从第一次见面郝甜甜似乎就对小葫芦有些执着,其中肯定有些原因,宋星熠并没有细问,只是随手解下脖间的小葫芦递了过去。 郝甜甜接过小葫芦捧在手心细细摩挲一番,又眯着眼睛对着火光仔细观察一通。 “没错,果然是采于火山岩心的赤练石,这个在市面上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看完便将赤练石递还给宋星熠,在他伸手接过的时候,手指微不可查地捏紧了赤练石,就那么一瞬,宋星熠并没有察觉到。 “不过,你还没长记性吗?就这么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意的给一个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人看,我如果拿了就跑,你待如何?” 郝甜甜惯会将关心夹杂于牙尖嘴利的讽刺中,除了师傅少有人愿意仔细分辨她。 “你不会的。”宋星熠将小葫芦系好塞进里衣,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师傅离开后独来独往惯了的郝甜甜,这种笃定的信任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心中一阵暖流涌动,嘴唇微动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的意思是,你打不过他。”旁边和衣仰躺的韩非玉,淡淡地开口补充宋星熠的未尽之言。 郝甜甜闻言,灵动的眼眸狐疑地转向宋星熠,见他眼神闪躲,便知道韩非玉说中了,顿时暖流结冰,冷笑出声。 “哈,小瞧我,真以为有点功夫了不得,你以为我怎么敢孤身闯江湖的?得让你们长长见识了。” 说着,从腰带中、袖口处、衣领下……叮里当啷翻出各种小瓷瓶,摆了一地。 先划拉着几个黑色的瓶子说“这几瓶是毒药,五毒散、鸩羽粉、红信瑛、夹桃散、钩吻红…都是选用剧毒之物研制,我又做了改良,毒性更强,无论你有多强的内功,保证粘之即死。” 看着明明吓得要命还强撑侠客之气的二人,郝甜甜阴恻恻地哼笑道“嗯哼哼,别害怕,不惹到我,我轻易不会用这些的。” “哈哈,不敢…不敢……”韩非玉哂笑地悄悄向后挪了挪,半躲在宋星熠身后。 满意地收回视线,郝甜甜又指着几只黄色的瓶子继续介绍。 “这几瓶是我研制药物时偶得的,脚底生疮粉,头顶流脓散,头晕眼花丸,一刻钟眼瞎粉,昏昏欲睡散……” 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二人“效果很有趣,要试试看嘛~” “不…不了…哈哈…”宋星熠摆着双手迅速拒绝了。“甜甜姐,你不是医者吗?那这些是……” “谁说医者只能治病救人的?再说了,我是游医,不设医馆,不受限制,我就爱研究各种药物,研制各种效果的药品。”郝甜甜习惯了世人对医者的刻板印象,随意地解释两句就算过了。 “这些就送给你们吧,以备不时之需。如果…” 最终郝甜甜还是忍下了向宋星熠询问是否出手赤练石的话。 “算了,我先休息了,轮到我守夜了叫我。”说完就躺好闭上眼睛休息了。 宋韩二人面面相觑片刻,谨慎地伸出手将地上的小瓶子妥帖收好了。 “用的时候千万小心,效果很强的。”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两个刚出江湖的愣头青,郝甜甜再次出声提醒他们,随即侧过身坠入黑梦。 二人更加谨慎地摸了摸放药瓶的位置,也轮流调息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唤醒了沉睡的郝甜甜和韩非玉,宋星熠也收势结束了修炼,三人简单的喝了点热水吃了点饼,洗漱一番之后,开始向西北而去。 有了郝甜甜轻车熟路的带领,一路上再无波折。为了赶6天之后就要开市的草药集市,三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5日的黄昏,走到了八百里外的丹霞城北门。 乐天门实在偏僻,距离青城派治理青叶城甚远,一应生活用品林南村基本能够满足,至多是年节时乐天门众人去不远处的泌阳镇热闹一番。 这一路上为了赶时间,郝甜甜带着他们尽钻小道,人都没见到几个,这还是宋星熠第一次见到如此恢宏气派的城门。 只见蜿蜒百丈的城墙间矗立着八丈高的城门,城门两侧立着与城门同高的两尊石像,左侧是针灸之祖黄帝,右侧是药王孙思邈,象征落霞山庄擅长的针灸和药理,再无其他装饰,只有城门正中央苍劲有力地书着丹霞城三字,见证这座医药之城的古朴底蕴。 后日就是草药集市开市之日,虽已是黄昏时分,进城之人仍排着蜿蜒的长队,郝甜甜对着两尊石像俯身一礼,带着二人快步走到长队末尾,排队进城。 落霞山庄已经习惯草药集市开市前后的人潮如织,只见四名身着落霞山庄白色校服,系灰色腰带的弟子,在城门外三丈处设置查验点,熟练地检查入城者的随身物品和登记信息,快速高效。 不远处的城门口,似有一名身着白色校服系鹅黄腰带的女子,带着一队武器完善的灰带弟子来回巡视,避免有人趁乱滋事。 除了草药集市,平日来往丹霞城看诊者也是络绎不绝,落霞山庄在于此道甚为严谨熟练,一切都井然有序,不见慌乱。 第十一章 进城插曲 在橙黄色的夕阳最后一丝光亮将要隐入地面之时,三人前方只剩了了几人。 眼看进城在即,郝甜甜却突然自宋星熠身前,呲溜躲到宋星熠和韩非玉之间,低下头遮遮掩掩地向登记点偷瞄着。 宋星熠不明所以地随着她向前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低头看向掩耳盗铃的郝甜甜,无奈问道“认识的人?” “一个小肚鸡肠的手下败将而已。”郝甜甜边小心地躲藏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又嘲讽人家了吧。”韩非玉在身后一针见血地戳穿了真相。 郝甜甜不忿地瞪了他一眼,小声的念叨“本来就是他技不如人,还不承认,我说他两句怎么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查验点前,一名负责登记入城者信息的落霞山庄弟子,头也不抬的开口问了姓名,年龄,来历等信息,声音清亮,年岁并不大,和初见时的尤白理有些像。出门已有半月的宋星熠有些想念乐天门了,他眼角含笑的一一答了。 “欢迎参加丹霞城草药集市,请遵守秩序,诚信交易,不要轻易动武,有问题可以到城内任一家落善堂,落霞山庄会公平公正处理。” 一直伏案书写的人抬起头来,圆眼圆脸甚是可爱,说话温和有礼,接待了这么多人也不见急躁,并不像郝甜甜说的那样,宋星熠疑惑地看向郝甜甜,却见郝甜甜一把将韩非玉扯到了身前。 “好了,请到旁边将随身物品查验一下就可以进城了。”少年温和的一笑,随后开始进行下一位的问询。 事毕,宋星熠和韩非玉站在一旁,看避无可避的郝甜甜准备怎么办。 “姓名” “郝甜甜。”第一次见到郝甜甜这样哼哼唧唧地说话,宋韩二人惊叹不已。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直埋头书写的少年噌得抬起头来,似乎能听到颈骨的脆响,韩非玉不适搓了搓牙花。 “是你!你怎么还敢来丹霞城。”一直温和的语调陡然上扬,显出几分尖利。 本来有些心虚的郝甜甜,听了这话不愿意了“我来参加草药集市为什么没脸来?你这个手下败将还能出门见人,没道理我赢了不敢见人。” “你......你胜之不武,比试怎可用些旁门左道。” “比试本就是各凭本事,药粉都是我自己研制的,怎么就不是我的本事了,再说了,有本事和我比制药啊,明知道我武艺低微,还要和我比武,你才是居心叵测吧。” 少年完全被郝甜甜堵得说不出话,憋得脸通红,大口喘着粗气,在一旁看二人学童般吵架的众人,都有些不忍心了。 郝甜甜向宋韩二人得意洋洋地一皱鼻子,没看到身后气急的少年,手摸向了放置在身旁的剑,韩非玉眼明手快的一把将郝甜甜拉到自己身后,宋星熠长剑出鞘,当啷一声架住少年气急毫无章法乱劈的剑。 运功一震,将少年弹倒在地,宋星熠沉声喝道“慎行!” 少年瘫坐在地,似乎被自己所为吓到了,一脸的无措。旁边两位落霞山庄弟子赶紧围到了少年身边。 另外一位年长一些的灰带弟子快步走到三人面前,抱手拱拳,深深一揖,“三位少侠,诸师弟年少莽撞,一时冲动,冒犯三位,在下替诸师弟向各位赔罪,万望海涵,原谅则个。” 面对如此郑重的致歉,宋星熠和韩非玉侧身避了避,将苦主郝甜甜让了出来。 郝甜甜本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想再教育诸少彦几句,就将此事轻轻揭过算了。 “你……” “发生了何事?”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郝甜甜的话,原来是在城门巡视的女子发现此处混乱,前来查看。 “赫兰师姐。” “明芳师姐。”此处的几位落霞山庄弟子恭敬地向女子行礼,就连瘫坐在地上的诸少彦也赶忙爬了起来。 赫兰明芳亭亭玉立站在不远处,只见她眼睛微转,此处境况尽收眼底,稍加琢磨便知晓大致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颔首,与落霞山庄弟子回礼,抬脚上前几步,走到三人近前一一见礼,语气柔和地开口。 “郝姑娘,许久未见,没想到再次见面还是如此混乱,想来又是诸师弟无状,冒犯了姑娘和二位少侠,明芳在此向三位赔罪了。” 说完又是一礼。已经被第二次郑重道歉的三人,赶忙回礼。谁知还没完,赫连明芳将腰间悬挂的玉质环佩取下,递给郝甜甜。 “这是我的私人环佩,送给郝姑娘作为赔礼,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将其出示给崇明州任意一家落善堂,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滥杀无辜,明芳都将鼎力相助。” “不不不,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受伤,孩子还小,教育一番就行了。”口舌上从来不会落下风的郝甜甜,这种通情达理温柔解意的女子,却是她致命的弱点,她慌乱地边摆手边后退。 赫兰明芳柔柔地握着郝甜甜的手,将环佩轻轻放在她手上。 “郝姑娘,恳请收下。三位来得有些迟了,想来还没有住处,先拿着这个去城里的玲珑阁,那里常年留着几间上房。明日草药集市就要开市了,三位先去修整一番吧。” “好…好…我收下,下…下次见。” 被赫兰明芳柔软滑嫩的手轻轻握着,隐隐能闻到对方身上常年浸润的药香,郝甜甜诡异的脸红起来,扭捏地将环佩收下,贴身放好,拉着宋韩二人向城内奔去。 二人无奈地被扯着在风中飘摇,宋星熠稍稍回头,似乎是赫兰明芳在劝解诸少彦,语气有些严厉,一些话随风飘进耳朵。 目视三人远去,赫兰明芳转身看向瑟缩着的诸少彦,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诸师弟,医者需耐心稳重,不可急躁,不可轻易被他人挑动情绪,你怎可一而再的被人三言两语激怒,掌门师叔罚你到此磨练心性,用心良苦,你可不要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明芳师姐,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和母亲说,我一定修心修性,不再冲动。” 诸掌门整日操劳,近些年又因魔变之事困扰,身体不太康健,虽有最顶尖的医者在旁调养,诸少彦也不愿母亲再为自己的事情烦心。 赫兰明芳看着埋着头,肩膀尚且稚嫩的少年,叹了口气“此事我会为你保密。” 说完又看向旁边“李师弟,你刚才做的很好,我会秉明师傅,请你入内堂学习。” 入落霞山庄内堂,相当于一只脚跨进崇明州医学核心,年长的灰带弟子激动的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只是深深鞠躬。 此事处理完毕,灰带四人接着登记查验入城者,赫兰明芳又返回城门镇守去了。 第十二章 问天阁 离开赫兰明芳十米远,郝甜甜才又恢复了正常,开始滔滔不绝地为二人介绍落霞山庄。 “落霞山庄和药神谷是整个崇明州的医药魁首,世上之病没有二者治不好的,只是药神谷避世,只治疑难杂症,轻易不得见。而落霞山庄的落善堂遍布崇明州每个角落,号称不放弃每一个病患。” “要我说,他们都夸张,我们散医才是真正的行医在身边,一人走天下,深山老林,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好嘛。” 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贴近宋星熠耳边“散医才是最好的医者,他们那种教条化的治病,早晚给人耽误喽。” 宋星熠双眼散发出清澈而又愚蠢的崇拜,星星眼地看向郝甜甜。 韩非玉无奈扶额,拉着单纯的孩子继续向前“别信,她忽悠你。” 郝甜甜又炸毛了“我怎么忽悠他了,我们都会根据情况用药,患者都说好的……” 又小小声补充道“只是偶尔毒了点,或者试点药嘛,我们都会和患者说明啊,他们不反对我才用的嘛…” “你确定你的患者还醒着?能反对吗?”韩非玉头也不回,只留淡淡的声音传来。 …… 丹霞城紧靠落霞山庄所在的玉晖山,整个城四四方方,由中心两条垂直相交的宽阔大道划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区。 普一进城,一条三丈宽的大道直通南北门,大道上整齐地铺着地砖,大道两旁除了必要的粮油店、布匹店、酒楼、钱庄、当铺…剩下的七成都是药店医馆,药香味弥漫在整个城池上空。 草药集市开市在即,街上行人摩肩擦踵,道旁小商贩也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售卖,吸引了不少的行人驻足,宋星熠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被韩非玉牵着手腕,才不至于走丢。 三人边走边逛,终于在街上店里都掌起灯的时候,磨磨蹭蹭到了大道交叉口东北角的玲珑阁门前。 “呼,虽然我每年都来,但还是不习惯这么多人挤来挤去。”郝甜甜左手抱着油纸包好的炸糕,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幸好有赫兰明芳的环佩,不然又不知道睡哪里了。”说着把吃不完的糖葫芦,塞进韩非玉已经无处可塞的手缝里,翻出贴身放着的环佩,走进玲珑阁。 宋星熠嘴里叼着串香甜软糯的地瓜丸子,手里捧着叠了几层的各色物品,亦步亦趋地跟着往里进,余光却瞟见与玲珑阁隔道而立的邻家店铺。 这家店初见时并不打眼,在玲珑阁奢靡气派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朴素平淡,所以即使开在客流湍急的交叉口,宋星熠也是走到如此近才发现。 可细看之下,素雅的近乎朴素的木质八角楼,每个角处都悬挂着精巧可爱的茶具和风铃,茶笼、茶捻、茶匙、茶壶、茶杯……随风轻轻晃动,又有清脆的铃音叮当相伴,足见主人心思细腻。 视线转回正门,店门与其他店铺无异,只是寻常地摆着迎客盆景,挂着喜庆的灯笼,不寻常的是匾额龙走蛇形的书写着店名,宋星熠仔细辨认了片刻,应是“问天阁”三字。 是那个开遍崇明州的茶肆。 这倒是听师兄们说起过,据说茶肆主人虽是个不懂武的普通人,心智手腕却了不得。 初时,他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将自家的茶叶送到了各个门派决策者的案上,凭着茶叶清洌芬芳,安神定气的效用,笼络了第一批高等的茶客。 又根据口味不同,为各位大人物私人订制符合口感的茶,不消两年,问天阁的茶就成为江湖各门派宴请宾客,私人消遣的必备之物。 再两年,普通百姓也开始纷纷效仿各门派购茶。也有商家想要模仿其开店,但是其他的茶叶都没有安神定气之效,生意萧索,最后都纷纷闭店了。 到了第七年的时候,问天阁分店开遍了各门派统辖的较大城镇,只乐天门一般实在偏僻处不曾开设分店。与落霞山庄的落善堂数量也不相上下, 落霞山庄已有200年的传承,问天阁至今也才16年而已。 据闻店主十五六的年岁开办问天阁,现今也只三十岁出头,为人低调,不喜张扬,乐善好施,救济了许多穷苦百姓。 “德才兼备,达济天下,实乃真君子。”宋星熠驻足在玲珑阁门前,望着终得一见的问天阁,不禁感慨万分。“如此人物,真想见识一下其风采啊。” “星熠,快来~”拿好钥匙的郝甜甜,高声呼唤宋星熠。 宋星熠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二人身边,三人分好房间,相约明日辰时二刻酒店正厅见面,相继回屋调息休息去了。 第二日辰时,洗漱收拾一番,宋星熠准备下楼吃些早点,隔壁的韩非玉同时推开了门,二人相伴下楼。 楼梯下至半程,二人发现与昨晚些许不同,昨晚坐在门口柜台内的老掌柜,换成了一位貌美妇人。 她二十六七的年岁,着宽袖修身罗裙,披一袭赤红外袍,头上朱翠琳琅,口染朱蔻,右手捻着一柄旱烟,斜倚在桌案上。 察觉到有人打量自己,口中微吐出一口烟气,在烟雾朦胧里,她眼波微转,看了过来。 宋星熠哪见过如此场面,咻得将头撇了过去,不自在的快步走下楼梯,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韩非玉还是那副模样,微眯着眼睛,淡定地与之对视颔首,信步走到宋星熠身旁落坐。 见只是两位年轻后生好奇地张望,每日见惯各种客来客往的花老板,平淡地移开了视线,继续看向门外的人来人往。 餐食过半,郝甜甜准时辰时二刻下楼来,宋星熠特意嘱咐小二稍晚半刻再上的粥,此时温度刚刚好,她端起一饮而尽,一抹嘴开始询问二人之后的安排。 “今日巳时草药集市开市,这几天我要打探一下春生月见草的消息,你们有什么打算?” 月见草,制药时常用的中性药材,一般用在使用了多种猛烈的药材的药方中,起平衡药性的作用,一般秋末成熟采摘。而春生月见草,因其特殊的生长时间,多了解热毒的功效,但是生长条件严苛,极为难得。 本是无聊地把玩手中茶杯的韩非玉,闻言疑惑地看向郝甜甜。 “春生月见草?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名贵药材,你身上连租匹马的钱都没有,硬是靠着两条腿走了800里路,你哪来的银钱买它?” “那时没有,不代表这时也没有。”看着宋星熠和韩非玉一道好奇,一道担心的眼神,郝甜甜本想买个关子,此时也只能举手投降了。 “好啦,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想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之前在前面李记杂货铺寄卖了些药,我去结算一下药钱就有了。” 宋星熠摸了摸贴身放着的药瓶,迟疑了片刻,“那些药…也能卖吗?” “哪种?”郝甜甜看见宋星熠的动作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那些药谁在明面上卖啊!” “是一些养肌丸,容光散,益气霜…只要效果好,女孩子的钱好赚。”唇角溢出一丝奸商的微笑。 听到熟悉的名字,不远处门口送客的花尤娘耳朵动了动,袅袅娜娜地向三人走来。 “不说我了,你们是怎么个打算?” “我准备和星熠去云梦镇走一趟。”韩非玉放下了盘得发亮的茶杯,看向郝甜甜“云梦镇虽只50里,但不知其中是否会有波折,归期未定。” “草药集市开市10天,我一直在这儿,如果有事先走,我会在柜台留信。”言毕,郝甜甜起身抱拳“那就分头行动,事毕在此处集合,保重。” “保重。” “保重。” “诸位且慢。”一道慵懒的声音,伴着沁人的香气而来,打断三人的道别。 第十三章 云梦镇 三人寻声望去,是花尤娘娉婷的站在不远处,莹莹地看着三人。 之前相隔较远未曾察觉,此刻却能觉察出眼前此人内功甚高。 高手!宋星熠不自觉地绷紧了手臂,全身戒备起来。 “这位少侠莫紧张,尤娘只是无意间听闻养肌丸竟出自这位姑娘之手,特前来拜会,还想看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花尤娘稍稍后退了些,降低自身的攻击性。 看是冲着自己来的,郝甜甜绕过桌子来到花尤娘面前,宋韩二人不放心地立于其身后。 “散医郝甜甜。”在赚钱一事上,郝甜甜还是很郑重对待的,收起浑身尖刺,谈起生意也是有模有样的。“不知花老板所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请郝姑娘随尤娘上二楼雅阁,我们仔细商谈。”花尤娘左臂微抬,虚请一番,便前头带路上二楼去了。 宋韩二人本也要抬步跟上,却被郝甜甜拦了下来,压低声音小声说。 “这花老板的玲珑阁在此处已有20年,为人经商最重信誉,你们忙去,不用担心我。” 说完不再停留,追着花尤娘上二楼去了。 宋星熠还是有些担忧。 虽相识不过数日,除了那张嘴,郝甜甜看人之准韩非玉还是很信任的。 “论闯江湖,甜甜比我们两个加一起还有经验,我们快去快回。” 二人遂向着云梦镇去了。 这边,郝甜甜与花尤娘先是进行了一番商人的对话,将各人投资,利益分配详细划分清楚,最终敲定花尤娘负责出药材原料、出场地、营销策划,而郝甜甜只负责出技术,而最终利益…五五分成。 只能说爱美是女性的天性,郝甜甜只是答应为花尤娘量身定做各种护肤产品,就将见过各种世面的花老板,轻松拿捏。甚至还要在玲珑阁专门给郝甜甜打造一间制药室。 之后,她们又进行了一番女人间的激烈沟通,确定了下一步将要推出的新产品。 崇明州女性们的荷包,看来要大出血了。 那边,宋韩二人自北门出城,向东北向前行,50里路程,二人只消一个时辰就要到了。 只是离云梦镇越近,宋星熠的脚步越慢了,距4岁时被宋由天带走,已过去10年,幼时的记忆其实已所剩无几。 但近乡情怯的感觉还是自心底深处慢慢滋生。 韩非玉体贴地放慢脚步,最后的几百米,默默陪着宋星熠慢慢踱了过去。 房屋瓦舍,车来人往,在人们努力重建恢复了往日繁荣的新云梦镇,宋星熠迷茫着,不知如何开始寻找记忆中的家。 站在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年的街道中央,宋星熠有些怅然。 “你是…闹闹吧?”一位老婆婆在宋星熠身旁徘徊打量了几番,来回踯躅,还是上前小心的开口询问道。 宋星熠左右张望,确定老婆婆是在和自己说话,原本以为是认错了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莫非…… 还未等宋星熠开口确认自己的想法,老婆婆凑近更加仔细打量了宋星熠一番,笃定地说“没错,你肯定是闹闹,你跟你爹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这眼睛随了你娘柳氏。” 老人看着熟悉的面孔,自顾自的陷入了回忆,没给宋星熠插话的机会。 “你娘可是这周围几十里远近闻名的美人,又手指灵巧善绣工。你爹一手的木工活儿真棒,还给丹霞城里的贵人做过工呢。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到了年龄就成婚了,婚后第二年有了你,日子和和美美的,可惜啊……” 说到伤心处,婆婆紧握住宋星熠的手,哽咽起来“可惜…遇到了那场祸事,落霞山庄的贵人接到消息赶过来,已经迟了啊…你爹,你娘,还有好多人,都没了,都没了啊…” 那鲜血与哀嚎似乎还在耳旁回荡,宋星熠扶着泣不成声的婆婆,蹲坐在街边。韩非玉默默地在一旁隔绝路人的视线。 好一会儿,婆婆才缓过来,拉着宋星熠的手,拍了又拍“我们回来晚了,只找到你父母,怎么都找不到你,还以为…幸好啊,幸好你没事。” 那时,应是宋由天提前一步带走了小闹闹。 幼小的记忆里,似乎确有这么一个人,父母不在的时候,会将自己放在对面奶奶家里,奶奶会拿出过年才能吃到的糖哄自己。 “王奶奶?”宋星熠无意识的喊出了声。 “哎!是我,闹闹还记得奶奶。”王婆惊喜的看向宋星熠。 “谢谢”为这份跨越十年的善意,宋星熠很感激。 “没你爹爹,我早二十年就死了,种因得果罢了。”说着,王婆借着宋星熠的力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你来是想去家里看看吧,走,我带你去。” 韩非玉默默跟在二人身后,一起往故居而去。 云梦镇主街道的尽头右转,再走到底地胡同里,王婆将宋星熠带到南边的小院门口。 “这些年有不少外乡人想要买下这个院子,都被我赶走了。不过我年纪大了,只能稍微整理看顾,东西都有些旧了,你们再打扫下应该还能住人。今晚来对面奶奶家吃饭,奶奶给你做最爱吃的梗头菜。” 交代完看着西斜的太阳,便匆匆地赶去市场买菜。 宋星熠推开陈旧的院门,随着吱吱呀呀哀叫声,久无人住的院落映入眼帘。 西南角落是一小块菜田,往南是一口水井,水井旁倒着一口水缸,院中间是一张石桌并四只石凳。正北是几间屋子,东北角是厨房。 院子不大,物什却错落有致,可见其主人生前花费不少心思打理。 院落虽然破败,地面有层薄薄的灰尘,但不见杂草。王婆后来也尽力维护了。 宋星熠慢慢逡巡着这个不大的院子,将存于脑海的那些久远记忆搬出来一一比照,分毫也不差。 他缓步走向倒地的水缸,这是娘亲为保护他,将他放进去的水缸,也是宋由天发现他的水缸,宋星熠想将它扶起来。 却在走到石桌旁时,发现桌子下方,凳子后面的死角处,似乎藏着东西。宋星熠抽出长剑,费了些功夫才将它挑了出来。 是个亚麻荷包,只绣了一朵粉色的荷花,很是普通。上面一层薄灰,掉在这里应该没多久,至多三四个月。 但是…宋星熠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荷包。 “谁!”在院子里无聊转圈的韩非玉,看到门口处有人影在诡秘窥探,高和一声翻身追了出去。 宋星熠神情一凛,将荷包塞进衣袖,也运功追了出去,追至胡同口,就看见韩非玉站在原处四处张望。 “追丢了,此人甚是诡异,察觉不出内功,却轻功了得,不知其目的为何,此地不宜久留了。” “嗯。” 即决定即刻返回丹霞城,答应王奶奶的事情要失约了。宋星熠折回去关好院门,翻出仅剩的些许银两,敲响了对面洋溢着饭香的院门。 “谁呀!闹闹吗?”王婆擦着手出来开门,却差点被从天而降的碎银砸中,打开院门却空无一人。 神秘人目的不知,为了避免给王奶奶带来祸事,宋星熠只能以这种方式聊表这些年的感激。 二人乘着月色返回玲珑阁,夜色已浓,便各自回房休息。 而此刻,某间暗室内,黄昏时分从韩非玉手上逃脱的神秘人,正跪在地上向什么人汇报。 坐在上首的人放下手中的书本,玩味一笑道。“无妨,这么多年追查的人不在少数,两个毛头小子而已。只要他们永远保持高高在上的武者姿态,他们就永远也查不到。” “主上英明。” 阴谋就在眼下,而所有人都还毫无知觉。 第十四章 草药集市 翌日辰时二刻,郝甜甜准时出现在楼梯口。 心里盘算着按照春生月见草往日的市价,昨天下午收回的银两应该够用,还会盈余一些,用以改善生活。 一切都很顺利,郝甜甜脚步轻快地下楼,与如常坐在柜台后的花尤娘打了招呼,准备招呼小二上早点。 花尤娘轻抬下巴,示意她向身后看。 郝甜甜莫名地转过身,一切像是昨日重现,宋星熠和韩非玉坐在角落桌旁,一副等待良久的模样。 “你们回来挺快啊,事情办得怎么样?”郝甜甜调转脚步,向二人走去。 “遇到些事,先吃饭一会儿再说。”韩非玉将筷子整理好,摆在温度正合适的粥碗之上。 郝甜甜好奇心起,提裙落坐,端起碗又是一饮而尽,急切地催促二人道。“发生了什么?快说说看。” 韩非玉主诉,宋星熠补充,二人如此这般将在云梦镇的经历一一道来。 郝甜甜接过宋星熠递过来的荷包,来回自己翻看一遍,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随后将荷包还给宋星熠。 “应该是你无意间在哪里见到的,也许某一刻就会突然想起来,既然已是如此,顺其自然便好,不要过于急切。” 宋星熠攥了攥荷包,他觉得自己离某种真相只隔了薄薄一层窗户纸,却怎么也看不透,只能不甘地应下了。 “也许…你家旧居里,藏着些什么东西。”郝甜甜沉思片刻,若有所思地猜测道。 “我仔细观察了整个院子,地上一层薄灰,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至少两个月不曾有人造访,几个屋门的锁布满斑斑锈迹,也不像经常有人开合。” 韩非玉捻了杯中一片茶叶,在手中慢慢研磨,口中慢吞吞地回复郝甜甜。 而宋星熠诧异地睁着迷茫眼睛看向韩非玉,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观察得这么仔细的。 韩非玉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并未开口。 “算了,不想了,这么干坐着也想不通,等草药集市结束了,我们三个再去探一探好了。” 郝甜甜轻巧地拍下手掌,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转而又期待地看向二人。 “这么说来,你们接下来没事了?” “还是…有点事情的。”宋星熠顶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事啊~”期待了很久能有人陪自己逛街的郝甜甜,失望地拖长了声音。 “我把银两全给王奶奶了,我们得找个活计赚些盘缠。”宋星熠撇开眼睛,不去看郝甜甜失望的眼神。 “我当什么事呢,我有钱啊,买完春生月见草,还能剩一笔,足够我们三个花了。” “你制药本就花费银钱,你的钱自己留着用,我们两个男人怎么能靠你个小姑娘呢?”韩非玉在一旁淡淡地说,宋星熠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什么小姑娘,你还比我小几个月呢韩非玉,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当你们是…是…朋友。” 说道朋友二字,郝甜甜不好意思地卡了卡壳,清了清嗓子继续输出。“还是你们不把我当朋友?” “甜甜姐,我听师傅和灵玉师姐说过,女孩子不能轻易给男人花钱,容易人财两失。” “你闭嘴吧,宋星熠!你这什么跟什么啊!” 三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对面问天阁有批新品茶叶要运送到明逸城去,正在招募武者押运,你们可以到对面问下。” 花尤娘声音悠悠,穿过嘈杂的吵闹声,传进三人耳朵,三人闻言一顿,停下了争吵,终于恢复往日的和平。 收拾好情绪,郝甜甜向花尤娘道了声谢,一马当先踏出玲珑阁往对面走去,宋韩二人紧随其后。 一踏进问天阁,浓郁的茶香立马冲散了弥漫在丹霞城每个角落的药香。 问天阁外部是简洁雅致,内里则是幽静清雅,一楼错落地摆放着各种茶叶,通过楼梯口隐约能看到二楼是几间包厢,门口侍立着伙计,极为周到。 三人一进门,掌柜的就赶忙迎了上来,一阵交流,约定好草药集市结束后即刻出发,宋韩二人便随着郝甜甜开始从头至尾,好好逛一逛这草药集市。 今日已是草药集市第二日,第一日往返云梦镇,归来太晚,宋星熠还没好好感受过,兴致勃勃地跟在郝甜甜身后左右张望。 这草药集市集中在两条相交的十字大道上,多数摊贩只铺了张草席在地,将各类草药堆叠在上,也有背着背篓蹲在台阶上,只装了一种药材售卖的。 有高声招呼客户的,也有沉默不语静等客人上门,还有三五成群一块儿闲聊的。 只待各式各样的买家相中哪家的品相,就直接与客人面对面沟通,可零星购买,也接受大单预订,非常灵活适用。 其间,不时有落霞山庄弟子组成的巡查队,来回巡视,防止有人扰乱集市。 宋星熠和韩非玉跟着郝甜甜不停地在各个摊位穿梭,手里又逐渐放满了各种药材,宋星熠嘴里还艰难的叼着郝甜甜投喂的丸子。 在等待郝甜甜新一轮砍价时,宋星熠不经意一个抬眼,看到了赫兰明芳正在带队巡查,诸少彦跟在她身后。 几人目光相接,赫连明芳微微颔首示意,诸少彦也别扭地拱手一礼,便接着巡查去了。 宋星熠拿着满手的药材,叼着丸子,艰难地回了礼,本以为也就到此为止了。 谁知前面不远处的摊位上,却发生了骚乱。 “巡查者,巡查者大人,快来这里,这个人卖假药材! 宋星熠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壮汉揪着一个细细瘦瘦的摊主,高声呼喊巡查者,周围立刻围满了人。 “这是上好的白术,我花大价钱采购来的,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摊主在壮汉的挟制下,艰难地开口辩驳。 还没走远的赫兰明芳闻言,迅速带队折了回来。 “两位稍安勿躁,请将白术交由明芳一观。”赫兰明芳让人分开两人,温声安抚道。 只见她掰下一块白术,轻轻捻碎,细细一闻,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受潮的白术,用明矾除了湿,又加入白睑提亮,之后暴晒而成,虽品相俱佳,但是效用完全消失,服之过多恐患白睑之毒。” 转而严肃的问询摊主。 “这位摊主,这可是你自行炮制的?” 摊主听闻,吓得直摆手“不是,不是,这是小人从一个药材商那里买来的,这…这…小人不知道啊。” “既然如此,请跟我回去,详细说明一下,如确不知情,落霞山庄不会难为于你。” 又转向壮汉微微一礼“这位壮士极善药理,不知你是否愿意到我落善堂就职?” “愿意,愿意。”那壮汉惊喜出声。 如此一番,波折即平,赫兰明芳又向周围众人告罪一番,带着二人往就近的落善堂去了。 “处事不惊,涉猎颇丰,公正处理,不随意处罚,又知人善任,看来落霞山庄继任者八成是她了。”闹剧散场,韩非玉轻轻点评了一番。 “拉呜呜呜?”宋星熠含糊不清的问道。 “江湖之事本就能者居之,我观这赫兰明芳为人宽厚,处事宽仁,她当庄主,诸少彦不会难过,诸庄主应该也是这么想的。”韩非玉将宋星熠塞得满嘴,也不舍得丢掉的丸子接了过来,还顺手喂了口水给他。 “我早也这么觉得。”郝甜甜无精打采地自两人身后探出头来。 韩非玉向旁边挪了一下,给郝甜甜腾出位置,让她站在中间,看她满面愁容,“还是没有吗?” “明源涧大旱,普通月见草十不存一,春生月见草更不用说了,我相熟的几个老药商都说弄不到,哎呀!”说着,郝甜甜烦躁地将头发揉乱掉。 将两条大道细细搜寻了一遍,三人从辰时半走到了戌时末,整整走了一天,已是身心俱疲,于是韩非玉提议。 “既如此,天色将晚,我们先回玲珑阁,再做商议吧。” “嗯。”郝甜甜有气无力地附和一声。 宋星熠不懂草药,只是将郝甜甜手上的东西都接过来,为她减轻些许负担。 第十五章 城郊暗市 郝甜甜早上的好心情一扫而光,萎靡地拖着步子回到玲珑阁,晚饭也不想吃,直接上二楼去了。 正源教于医药一途无所涉猎,春生月见草一事韩非玉束手无策。乐天门就那几个人,平日常用的跌打酒,外伤膏都是就近买的,更不用说了,宋星熠也是无从帮忙。 二人只得默默跟在郝甜甜身后,看着她三步一叹息地关上了门。 已近亥时,花尤娘本该早已回后院打坐调息,睡美容觉去了。只是晚间来了几位贵客,花尤娘桌间伴酒,如此时分才忙妥。 从三楼下至半程,她稀奇地看着三个人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哒哒地从自己眼前游过,并未出声。 郝甜甜受了打击,未曾发觉花尤娘,韩非玉点头示意也直接回房了。宋星熠本也准备直接回房调息,却在走过花尤娘身旁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花老板,你可知道哪里有春生月见草吗?” 花尤娘缠绵悱恻的媚眼有寒光一闪,眨眼间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语气莫测地问道:“哦?你怎知我会有春生月见草的消息?” 一丝恶寒袭来,宋星熠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虽已是秋季,但中秋未至,闹不清楚哪来的寒意,他摩挲一下小臂,老实地回答了花尤娘的问题。 “听甜甜姐说,花老板已经在此开店有20年了,此地消息肯定瞒不过你,我只碰碰运气问上一问。” 花尤娘内心思索了一番三人的来历,余光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宋星熠,结合这几天的接触,此刻应是这个傻小子擅自行动的。确认三人并无可疑之处,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走近宋星熠几步,贴近他右耳嘴唇微动,声音极微小地钻进他的耳朵“明日乔装一番,酉时三刻到后院找我,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切记此事不可声张。” 言毕,便摇曳生姿地下楼,回后院去了,只留下一路清香。 烦忧之事有了些许眉目,宋星熠顿觉心头松快许多,步履轻快的回房调息。 翌日清晨,郝甜甜的房间突然爆出一声娇喝。“宋星熠,你怎么敢独自与那花老板…” 此处郝甜甜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围着宋星熠绕了半圈,看着他无辜又茫然的眼睛,更加气急,“能在此处立稳脚跟20载的生意人,哪里会是善茬儿?你怎么这么莽撞!” “可是,甜甜姐你不是和她做生意嘛?我也只是问问,她可以不告诉我的,既然告诉我了,那她人还蛮好的。” “你…我…你师门怎么敢放你出门的。”郝甜甜没眼看这个傻小子,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韩非玉,示意他来解释。 收到信号的韩非玉,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了,耐心地与宋星熠讲解其中的利害关系。“星熠,你此举确是鲁莽。” “甜甜和花老板合作,是生意人明面上的正常交易往来,而你问的问题,却涉及到生意人背后的消息网。” “一般来说,他可能首先会怀疑你的目的,其次便会想方设法试探你。” “所以,花老板此举并不单纯抱着纯善的目的,也许是提点,也许…是试探,如果发觉我们有疑点,下一步就是…”韩非玉没有明示,只是提起食指一抹脖子。 “星熠,有些事你能想到的,我和甜甜却没做,其中必有深意,之后要再多想一步,懂了吗?” “懂了。”没想到在外行走竟如此复杂,宋星熠一时有些懊恼,为自己的莽撞行事。 “但,此约应否?”韩非玉却将如此明显的问题,又抛了出来。 一时间,屋内无人作答,寂静无声,只有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又有微风抚动树叶,使得光暗交错,明灭可见。 “应。”须臾,三人异口同声地作答。 “师傅说,凡事随心,我想去看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三人,怕什么。去了!” “说不定会有一番不可多得的奇遇。” 三人相视一笑,惊起一串树枝上停脚休息的飞鸟,笑声中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转眼到了约好的时间,酉时三刻,宋星熠三人准时敲响花尤娘的房门。 晚间的花尤娘与白日非常不同,卸下美艳的妆容与面对不同客人的百般面孔,头发柔顺的顺着背如瀑般的披散而下,眼角露出几道岁月的细纹,背着烛光显出几分温婉来,只是眉间总有几分忧色。 “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花尤娘还以为那两个精明的年轻人,会更圆滑些。 到底是少年人,总是敢拼敢闯的。思及此处,她微不可查地摇头低笑了下。 不等回答,她随即将长发随意一挽,披上一条黑色的斗篷,将头脸身形完全隐藏在阴影中,又抛给三人几个同样的斗篷,沉声道:“跟上。” 便脚尖轻点,踏月而去。 三人接过斗篷一震,披裹上身,运转内功,乘着月色追了上去。 趁着酉时末城门换防,防备薄弱之时,花尤娘带着三人轻巧越过丹霞城西门,出城之后一路向西而去。 行至西郊的一处密林边,花尤娘停下脚步,整理被风吹乱的帽檐,严肃地告诫追上来的三人。 “整理好帽檐,进去之后不可露出真容;看到任何事不可轻举妄动;这里的东西有真有假,能否得偿所愿,就看你们的眼力了。” 听到此话,郝甜甜神神秘秘地拿出什么东西分别递给宋星熠和韩非玉,三人不知做了什么一阵窸窸窣窣,花尤娘将要走进密林,才又跟了上去。 跟着花尤娘在密林中左转右折,善识方向如韩非玉,也在昏暗的月光,相似的林木中,辩不清楚方向了。 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前面突然有火光闪动,朝着火光前行,没一会儿眼前就豁然开朗,这是一个隐藏在城郊的暗市。 暗市,组织者不详,位置不详,参与者不详,开市时间不详。 只知道此次暗市开市时间与丹霞城的草药集市重合,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晚,日出即散。 暗市只做熟人买卖,新客只有熟人带领才能进入。 暗市之中,所有交易都是允许的,效用不明的药材、上乘的内功心法、消息买卖、鲜血脏器、买人性命…什么都可以,只要买卖双方谈妥,一切成立。 只是,其中真假,需买家自行判断。 唯一的要求是,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要将此处的见闻烂于内腑,一旦外传,将遭受整个暗市的追杀。 花尤娘伸出隐于斗篷之下的手腕,向守在入口处的守卫出示腕间莹绿的翡翠手镯,守卫一见,恭敬地放他们一行四人进入暗市。 进入暗市会发现,此处并不大,只相当于丹霞城的一条主街道那么长,站在入口处隐隐能看见那头。 鳞次栉比的卖家,也都披着斗篷,守在摊位旁,并不叫卖。 摊贩间穿梭的客人们,俱隐匿着身形,沉默地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或与摊主低声商谈。整个暗市再无其他嘈杂声,虽人来人往,却诡异的安静。 唯一露有真容的是,被挑断手筋脚筋,割破静脉慢慢放血,倒挂在半空的一个中年男人。 透过帽檐,宋星熠与之充血的双目相对,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脚步欲要迈出将男人放下来,又突然想起早晨韩非玉的教导,轻轻扭头看看韩非玉和郝甜甜,见他二人并无举动,他也学着按耐不动,忍着心底的不适撇过头不再看。 花尤娘在半步之外,暗中观察他们三个的反应,发现三人并无莽撞之举,才淡淡开口道: “那是对违反契约之人的惩罚,记住我说的话,不然……” “我还有事,丑时末入口处集合。” 说完便运功往暗市更深处去了。 第十六章 春生月见草 花尤娘离开后,三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行动。就连白与灰之间来去自如经验老道的郝甜甜,在这纯黑之地,也有些无所适从。 宋星熠不管他们二人的诸多犹豫,见二人一直踟蹰不前,他径直走向最近的药草摊。 “唉…”郝甜甜咽下脱口而出的召唤,与韩非玉快步跟了上去。 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就好克服了。郝甜甜只将此处当做特殊的集市,快速调整好了心态,将宋星熠一把塞回身后,迅速的开始找寻目标。 将草药摊的所有药材快速过了一遍,没有发现春生月见草,郝甜甜利落地起身准备前往下一个摊位,又受宋星熠的启发,变了声线低声问摊主:“春生月见草?” 深灰的斗篷包裹着摊主,让人看不清其身形,只看到头部的帽兜左右摆了摆,摊主似乎是摇了摇头。 得到答案的郝甜甜不再停留,带着宋韩二人继续寻找。 郝甜甜在前带路,只挑着草药摊探看。时间在不停的找寻中一晃而过,月亮默默地从东向西偏移。 摊位已走过大半,难道暗市之中也无春生月见草吗?郝甜甜有些焦急起来。顾及着身处暗市,她强行按耐住焦躁,脚步间却慌乱了。 宋星熠和韩非玉实在帮不上忙,只更谨慎的戒备着,避免心神不宁的郝甜甜被冲撞到。 终于,在暗市最末,一个看着像是倒卖冥器的摊位上,郝甜甜一眼看见夹藏在一堆瓶瓶罐罐间的植物。 独株,七片黄叶,叶间遍布暗红的脉络,叶面满是白霜。 郝甜甜运功略了过去,拿起那株植物,凑近鼻子嗅了嗅,一股寒冬的气息,是春生月见草! 郝甜甜一扫颓态,欣喜地询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另一边,花尤娘行过整个暗市,继续向内深入,绕过几个弯,行至一片开阔处。 只见一人背对独坐,一袭红衣似火,乌发随风微动,正在对月独饮,姿态潇洒自如,身形却似孩童。 花尤娘匆匆上前,额抵手背,拜倒在地,“主人。” “坐吧。”声音也似孩童! 花尤娘恭敬地起身,绕至那人身旁,摘下帽帷随侍一旁,并不落座。 “说来也有22年了,你总是这么规规矩矩的。”清脆的童音透出几分沧桑感。 花尤娘福了福身并不接话,只将温酒续满酒杯,恭敬地递给那人。 一时间只余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不知饮了多少杯,几个瓷白的空酒瓶整齐的摆放在脚边,那人终于挥手打断花尤娘的斟酒。 转过身来,那人确是八九岁女童模样,开口却一派老气横秋的口吻。 “你想好了?” “是。”愧疚侵占内心,花尤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眉顺眼地恭敬回答。 “陪我最久的你,也要走了。”那人叹息起来。 “算了,算了,留来留去留成仇,走吧,走吧。”说完便背过身去。 花尤娘是暗市主人培养的第三代暗市运营者,受暗市主人再造之恩,本来下定决心一生陪伴主人,只是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人总是在时光的潮流中不停的变化… 脱离暗市主人之人,必须吞下暗市主人独制的毒药,不可背叛暗市,否则将会肝肠寸断,剧痛七日而亡。 花尤娘如前两位前辈一般,利落地将红色药丸吞入腹中,转又俯身四拜,次次额心触地,声声脆响。 一谢主人救她于那暗无天日的囚笼; 二谢主人赐她一身报仇雪恨的本领; 三谢主人为遭受苦难的女性辟了一处容身之所; 四谢主人如长如慈容忍自己的任性和私心。 只是…大仇得报之后,空洞与虚幻让她像游魂一样,只是活着,不知道为什么。 她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了,她也想像主人一样,为遭受苦难之人开辟容身之处…在那光明之处。 四拜叩完,花尤娘伏在地上眼眶噙满泪水,她咬牙起身,带上帽帷遮住满面泪光,往来处去了。 “那暗无天日的过往,都忘了吗?一个个都要往外跑…” 一声叹息随风而逝… 还未等到摊主的回答,一只手从侧边伸了过来,似乎想要掀起郝甜甜的帽子,郝甜甜警惕地左手拉住帽檐,向后一翻避了过去。 那人却趁机将郝甜甜拿在右手的春生月见草,抢了过去。 韩非玉脚踩太极罡步,一个移形换位,将郝甜甜送至身后,提掌迎了上去。 对方的外功路数油滑至极,总在韩非玉将要拍中之际,巧妙划走。 只是内功不甚高明,被韩非玉的掌风震地退了几步,他也正好趁着韩非玉的掌风,将要退出他的攻击范围。 眼看对方就要逃脱,宋星熠长剑出鞘,追了上去,剑锋划中其左臂,逼得对方动作一滞,马上将其捕获之际,对方故技重施,运功带起轻风,抚向遮挡宋星熠面容的帽帷。 却见宋星熠并不退缩回避,任由帽帷滑落,仍直追着那人刺去,谁知那人还有后手,随手撒出大把暗器。 宋星熠只能停止追击,格挡暗器,那人同时还甩出一锭金子,安抚住准备召唤暗市守卫的摊主,随即溜走远去。 对敌经验还是太少,此刻宋星熠只能望着溜走的对手兴叹,他无奈地收剑回鞘,边想着该怎么安慰郝甜甜,边往回走,突然被一阵嗤笑声唤回神来。 宋星熠抬头四处查看,只见本对打斗漠不关心,一心只守着面前货物的临近几个摊主,不知什么时候竟也观望过来,还不时发出笑声,听声音似乎都是女性。 嗯?凉风吹过脸颊的寒意,让宋星熠顿时恍然,赶忙将帽帷拉起,挡住令人发笑的源头。 原来,郝甜甜听闻暗市之中不可展露真容,就觉得斗篷的帽帷太不保险,遂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种中药——黑炭,三人互相在脸上一阵涂抹,算是加了一层保障。 刚才宋星熠在打斗中帽帷掉落,露出一张大花脸,眼眶、两颊、嘴边都乌漆麻黑的,虽没有暴露真容,却也实在引人发笑。 伴着隐隐的笑声,宋星熠遮遮掩掩地回到同伴身边,发现两位同伴萎靡不振地蹲在地上,他本以为是没能留下那株春生月见草,非常内疚。 韩非玉快速解释了下前因后果,原来在宋星熠追击那人时,卖家又慢吞吞地拿出来新的一株春生月见草,郝甜甜赶忙上前询问如何售卖,那人甩出的一锭金子刚好落入卖家手中… 一锭金子!宋星熠啧啧舌,乐天门几年的花销也用不了一锭金子。郝甜甜得不眠不休地做一万瓶容光散,才能赚到。正源教倒是富余,只是鞭长莫及啊。 目标近在眼前,却看的着摸不着。现在变成三人萎靡不振地蹲在路边了。 这时,一只玉白的手从腕间退下莹绿的玉镯,递给卖家,拿走了摊位上的春生月见草。 卖家双手拖住玉镯,惊讶地抬头看向来人,幅度之大头上的帽帷差点滑落,来人点了点头,示意她拿着玉镯去见暗市主人。 卖家这才回过神来,被从天而降的大喜事砸中,她手足无措地捧着玉镯跑向暗市深处,连摊位上的货品都不顾了。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丑时末,花尤娘已经出来了,将象征暗市经营者的玉镯交给下一任经营者,花尤娘来此处的目标已全部达成。 “走吧。”将春生月见草抛给萎靡地郝甜甜,花尤娘转身向暗市出口走去。 郝甜甜愣愣地抱着春生月见草,一时没了反应,被宋星熠拉了袖子,才猛地反应过来,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她颠颠地追了上去。 直到出了暗市,过了密林,郝甜甜忍了一刻钟的感谢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揽住在前带路的花尤娘,郑重地道谢。“不知那只玉镯价值几何?我会尽快赚钱还你的。” 花尤娘仔细打量着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像是要穿越时光,回望那个刚刚挣扎出深渊的自己。却发现时间已经远去,自己早已被暗市主人救赎。 现在的日子真好啊,花尤娘回首望向暗市方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与报仇雪恨后的空洞似乎都已远去,徒留几分怅然在心间缠绵。 “如果我不再经营玲珑阁,换个地方开家新店,你我的合作还有效吗?” “当然!” 两人相视而笑,畅快的笑声将一整晚的胆战心惊和那些久远的痛苦回忆冲刷了个干净。 第十七章 改良版明辨散 一行人于寅时半回到玲珑阁后院,与花尤娘道别后,三人返回玲珑阁前院 “那个…” 在各自房门前分别之际,郝甜甜别别扭扭地叫住宋星熠,却又扭扭捏捏地吭哧不出声。 这不同寻常的样子,宋星熠一下子就了然了,他将贴身放着的小葫芦从脖间摘下,递了过去。 “这…这不是你师傅所赐?就这么给我了?”有了春生月见草的前车之鉴,郝甜甜不敢相信赤练石得到的如此容易。 “确是师傅所赐,我一直很珍惜。但此刻给甜甜姐用,只是遵从本心而已。” 待郝甜甜小心接过之后,宋星熠有点迟疑地问“甜甜姐,是要全部用完吗?” “不会用完,一钱足矣。” “那就好,我还想着以后收徒了,再往下传呢。” “老头子,你说的也不完全对嘛,这世上有赤诚待人的家伙。” 看着眼前笑得傻乎乎的少年,郝甜甜在心里念叨一番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师傅,又叫住准备回房的宋星熠。 “星熠,稍等一下。” 她返回房间,拿出镊子刮刀,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葫芦外围,轻轻地刮蹭下红色的粉末。 刮下的粉末差不多够了之后,她又拿出砂纸将小葫芦表面,轻轻打磨一圈。 放在手心仔细端详一番,表面珠圆玉润,光泽晶莹,只是比之前稍小了一圈,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将绳子穿好,拿还给宋星熠。 宋星熠接过被打磨得更加可爱的小葫芦,惊喜地左右翻看着。 “那个…谢谢你和韩非玉,我之后会努力赚钱,努力回报你们的。”这等肉麻话可要了郝甜甜的命,她快速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唉?不……用。”紧闭的房门拒绝了宋星熠的话,他摸了摸鼻尖,也回房去了。 隔壁屋内,夜深人静四下寂静无声,被迫听了全程的韩非玉,嘴角翘了翘,翻了个身,也正式歇下了。 “也不知道甜甜姐进度怎么样,已经五天了,连一面都没见到。”宋星熠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餐,感慨道。 自那天夜里郝甜甜得到赤练石,她奔波了四年,终于集齐了所有的药材,当晚只入定调息了一个时辰,就一头扎进花尤娘为她准备的制药室里,再没出来。 转眼间,草药集市到了第九日,已接近尾声,路远的商贩和买家已经收拾行装,陆续返程了。 玲珑阁的座椅也不再抢手,宋韩二人坐在正对着门的桌子旁边,看着门口似乎转眼间就变得冷清起来的街道。 “好了就出来了,再等等吧。”莫说是宋星熠,韩非玉也一时不适应耳边的清净。 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核对账目的花尤娘,停下手中的活计,左右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接上他们的话。 “不用担心,每日送去的茶饭她都好好吃了,昨日晚间我去问了趟,她说什么,已经排除掉所有错误配比,应该是快好了。” 今日的花尤娘与之前很不一样,舍弃掉总是不离身的修身罗裙和艳红外袍,换上淡青色敞袖宽袍。 拆去满头珠翠,只一根竹子样式的簪子插在发间。略施粉黛,露出眼角的风霜,眉间的愁绪也消散一空。 这几日她总在不停地拨打着算盘,要不就是与下面的伙计交代事情,希望在接任者到来时,能顺畅地完成交接。 “希望如此,但愿她还记得我们和问天阁王掌柜约定的时间。”言毕,韩非玉突然向花尤娘举杯示意,“还没称赞您今日的装扮,清新淡雅,发间的竹簪相映成趣,很适合您。” 花尤娘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能分得出那句是虚情的奉承,那些是真心的称赞。 面对俊朗少年人的真心称赞,饶是花尤娘也不由得开心了几分,她低笑着接话道“之前也没发现你如此的油嘴滑舌。” “那是之前的装扮不适合您。”韩非玉淡然地陈述着实情。 宋星熠佩服地看着韩非玉简单几言,就讨得花尤娘的欢喜,心中暗暗记下韩非玉的话,一时不差,被自旁边飘过来的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那人蓬头垢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左一片右一片的黑灰,像是被炮崩了一样,一脸迷迷瞪瞪的样子,身上穿着郝甜甜的衣服,还是五天前的那件! “甜甜姐!你出来了!” 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是郝甜甜,宋星熠开心地拉开凳子,郝甜甜飘飘然地坐了下来,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韩非玉与花尤娘也断了谈话,一个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一个拿了毛巾快步从柜台走过来。 郝甜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乖乖地被花尤娘拉着擦干净手和脸,又接受了宋星熠投喂的大饼小菜,顺了几口粥,才彻底缓过神来,开始自己缓缓的进食。 三人也不打扰她,花尤娘又回了柜台拨弄算盘,韩非玉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宋星熠将最后的粥倒进了嘴里。 待郝甜甜也吃得差不多了,韩非玉才问道:“药制好了?到底是什么药,需得如此长的时间?” 吃饱喝足有了精神,郝甜甜长舒了口气,感觉终于活了过来,却顾左而言他地说了句,“你先伸出舌头给我看看。” 韩非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照着做了。 “非玉,你…你舌头……”宋星熠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韩非玉的舌头,不知怎么被染成深紫色,最浓重处已是发黑,像是中毒了一般。 本来强撑着精神的郝甜甜见此,眉头紧紧皱起,咽下到嘴边的解释,强硬地拉过韩非玉的左手,为其号脉。 其脉象不浮不沉,节律均匀,脉搏沉稳有力,身体康健,并无中毒之相,奇怪。 郝甜甜又从随身带着的针包中抽出银针,在韩非玉中指中冲穴取了一滴指尖血,撒上早已成熟的明辨散,等上一刻钟,也并未检测出中毒迹象,难道…是新药的药方出了问题? 郝甜甜陷入了沉思,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新药药方,以及回想了这几天试验时各药材的配比,并无不妥,奇怪。 一时想不明白,只能暂时搁下,郝甜甜抬起头看向宋星熠,“星熠,伸出舌头给我看下。” “我也有吗?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宋星熠伸出舌头,含糊不清地问道。 宋星熠的舌头只略微泛紫,人食五谷杂粮,身体内总要有些毒素堆积,也属正常。 只是,为何韩非玉的反应如此强烈,习武之人,不断地运转周身之气,锤炼经脉,同时也会将血肉的杂质去除,除了中毒,难道真的是新药错了? 郝甜甜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门外一个头发胡须俱是雪白,满脸褶子像是老树皮的老者,正站在街道对面向玲珑阁内张望。 看见宋韩二人与郝甜甜坐在一处,又靠得极近,手指捏得噼啪作响,又顾忌着什么,不敢进屋。 “到底怎么了?”韩非玉又推过来一杯刚好的茶水,准备洗耳倾听。 郝甜甜颓唐地趴伏在饭桌上,“我这几天不眠不休研制的新药,本是我师傅之前一直在研究的明辨散改良版。” “一直沿用下来的明辨散,必须结合血液,还要等待一刻钟,才能测出是否中毒。” “老头子希望能改良出一种不需等待,也不需血液,就能直接反应在人体之上的检测药物。” “老头子失踪后,我一边寻找他,一边完善他留下来的药方。” “可是…它在我身上是正确的,我常年接触各类药物,身上毒素不浅是对的!” “在星熠身上的表现也合理。”郝甜甜烦躁地将本就不整洁的头发,揉的更乱了。 “可是,为什么在你身上就不对呢?你没中毒啊,为什么舌头真是药方错了吗?” 这又触及宋韩二人的盲区,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安慰郝甜甜,宋星熠求助地望着花尤娘,她也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 “甜甜姐,没关系,多尝试几次你肯定能行的。”宋星熠硬着头皮上前安慰两句,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甜甜姐。” 郝甜甜不是脆弱的性格,只低落了一会儿,就又重新振作起来。“我在考虑要不要去落霞山庄,找赫兰明芳,让她看一看药方。” 她本是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一抬眼间,就瞄到了在自己快坚持不下去时,总会给自己留下关于师傅线索的怪老头。 难道… “站住!”郝甜甜高喝一声,翻身追向慌忙逃跑的老者。 本想一同追出去的宋韩二人,被郝甜甜被风吹的飘飘忽忽的声音留下。 “若我明日未归,就明逸城再见,后会有期~” 二人只得停下追逐的脚步。 门外,微风卷着早秋末尾的第一片落叶缓缓飘落,中秋将至,风渐渐凉了。 命运的齿轮吱呀呀地转到了下一格。 第十八章 各自分散 转眼间,草药集市悄然闭市,人群涌动的大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草药集市结束的第二日辰时,宋星熠和韩非玉拿上前一晚整理好的行装,准时出现在玲珑阁正厅。 宋星熠发现柜台后的花尤娘又换了装束,湖蓝的裙装,发间配着可爱的小鱼发簪,也不再拨弄算盘,而是带着身边一袭桃红新衣的女子,熟悉着环境。 那应该就是花尤娘说的继任者了。 花尤娘正在忙碌,不便打扰,宋星熠只看了两眼便垂下眼帘,慢慢享用在玲珑阁的最后一顿早餐。 即使再慢,也终有尽头,磨磨蹭蹭的一餐完毕,依然没见到郝甜甜踏进正门,宋星熠明白,只能下次再见了。 韩非玉在旁洞悉一切,也不催促,只默默喝着茶等着宋星熠。 眼看着对面问天阁门口停着的车队即将整装完毕,二人不再耽搁,拿好行装,走出玲珑阁。 “以后何处寻你?” 花尤娘本默默微笑着看着他们一步步远去,在跨出玲珑阁的那刻,韩非玉却顿住脚步,轻声问道。 花尤娘怔了一怔,轻轻一福温声回答“十日后,花颜的第一家店将在逐浪城开业,尤娘在花颜随时恭候二位。” “后会有期,花老板。”韩非玉一颔首,不再停留。 “后会有期,花老板。”宋星熠也笑着向花尤娘告别。 人生总是在不停地分别,分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 辰时半,王掌柜清点好六辆车架的所有货品,笑着招呼等在问天阁正厅的几位武者。 “五位少侠,全部打点好了,咱们准备出发吧。” 说起这问天阁真是财大气粗,只6车茶700里的路,除了王掌柜亲自带了一支二十人的护卫,还另重金聘请了五位武者护送。 除了宋韩二人,一位是膀大腰圆使刀的范项林。一位是看着文质彬彬,手拿折扇,看不出路数的林萧眠。还有一位腰间缠着红色长鞭的欧若若。 五人互通了姓名,浅谈了几句,发现年龄也颇为相近,言谈间能看出林萧眠和欧若若相识,范项林应是独自一人来的。 听他们说起,宋星熠才知道,原来他们护送的这支送往明逸城的车队,已经是问天阁最后一批新茶运送了。 之前已经有十八支茶队陆续出发,前往各城了。因临近草药集市开市,这问天阁总店的人手不足,这才将送往明逸城的茶,耽搁到了草药集市之后。 原本只是护送新茶,不用王掌柜亲自跑一趟,派个资深伙计送到明逸城分店,交接清楚即可。 只是此次耽搁许久,怕引起掌管明逸城的青衣教误会,王掌柜特带上礼物要上青衣教赔罪一番。 怪不得问天阁分店能遍开崇明州,这番圆滑周到的生意经,是武者治下的崇明州人少有的。 听到王掌柜的招呼声,几人纷纷离座,向外走去。宋星熠落后几步,看向欧若若纤细柔韧的背影,缠着长鞭的腰身,不由得想起了魏灵玉,离开师门月余,他有些想家了。 韩非玉装作若无其事地使劲捅了捅宋星熠,他虽然很聪慧,但他现在想不明白啊!为什么身边这家伙要盯着人家女孩子的腰,还盯!人家要打过来了啊!! 陷在想家愁绪中的宋星熠回过神来,揉着腰莫名其妙地看向身旁的韩非玉,在他眼睛抽筋般的示意下,扭过头去,就被欧若若淬了冰般的眼神刺中。 他不知何故让欧若若突然对自己这么大的敌意,只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许是不想节外生枝,欧若若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恨恨地跟到林萧眠身边去了。 宋星熠更加迷茫了,再扭回头看韩非玉,希望他给自己解惑,谁知韩非玉摊了摊手,径自走了。 宋星熠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傻眼了,问天阁专门为五人准备了骏马,避免舟车劳顿路途辛苦,可是… “我不会骑马啊!”宋星熠哀叹道。 “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委屈宋少侠坐在一架货车前,与马夫同乘了。”王掌柜听到动静赶忙前来赔罪,并迅速解决了宋星熠的困境。 宋星熠感激地抱拳一礼,又留恋地摸了摸骏马油亮光滑的皮毛,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么神骏的马儿哦,可惜… “好了星熠,休息的时候我教你,赶紧坐好,要出发了。”韩非玉轻笑着说。 宋星熠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找了就近的车架,翻身跳到车上在车夫身边坐好了。 “哼!”欧若若专门驱马走到宋星熠旁边,嫌弃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又自如地走回林萧眠身边,就连她座下的马儿,也适时地打了个响鼻,仿佛也看不上宋星熠般… 浩荡的车队终于起程了,二十人的护卫分成两队,严密地守在车队两旁,林萧眠、欧若若在前,韩非玉、范项林在后,宋星熠挪到了中间车架上,防守布置得十分严密。 人群散去,沿着显出几分寂寥的大道向西走,不多久便到了丹霞城西门,城门口照例一队落霞山庄弟子正在巡视,王掌柜甚是熟络地上前与那领队之人攀谈。 那人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原来是诸少彦,看他与王掌柜谈话进退有度,谈吐自如的模样,颇有大家之气,看来只要远离郝甜甜,诸少彦还是很冷静自持的。 虽然眼前这队人看起来与领队熟识,前来查验出城车辆的人依然恪尽职守,每辆车都认真检查一遍,并登记清楚后,才挥手放行。 辰时末,车队缓缓行出丹霞城向西前进,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宋星熠回首再看这座待了十几天的城,却与目送他们离开的诸少彦四目相接,两人微微颔首以示告别。 丹霞城渐渐远去,宋星熠望向前路,草木越来越旺盛,虫鸣声声,映着秋日的微风,颇有一番趣味。 此时的郝甜甜却觉得四周不绝的虫鸣刺耳极了,愈加烦躁起来。 两日前,她追着那满脸褶子的怪老头出了丹霞城。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追着他,四年来每每她陷入死胡同时,他都会悄悄带来一条师傅的线索,却总也语焉不详的。 他是谁?师傅又到底去了哪里?郝甜甜发誓这次一定要抓到他,问个明白! 可这怪老头轻功出奇的高,比之师傅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他行动间总有几分熟悉,但郝甜甜仔细思考一番,又确定自己并未认识此人,这莫名的熟悉感总让人有几分在意。 即使是只论轻功绝对能挤进江湖前十的郝甜甜,也只能坠在其身后三丈之外。 这让郝甜甜更加较劲,甚至想要破坏两人无言的约定,趁着子时怪老头停下休息,悄悄摸到他身边去。 却被怪老头淡淡的一句话定在原处。 “女娃,你师傅应该教过你遵守约定吧。” 第一次与怪老头对上话,郝甜甜赶忙趁机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你到底是谁?我师傅在哪儿?他还好吗?” 半晌没听到怪老头的回答,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回答,拿他没办法的郝甜甜,只得愤恨的睡去。 翌日,郝甜甜朦胧地睁开双眼,已升至树梢的艳阳刺得她眼泛泪光,脑子迷迷糊糊的有点转不动,不对,身子怎么也动不了了? 郝甜甜猛地清醒过来,使劲挣动一番,发现是有人把自己高高地吊在一棵树上。 绳结是活扣,一端还放在自己手中,并不像是为了绑住自己,倒像是为了保护。 郝甜甜一拉绳索即开,在空中调整下姿势,轻巧落地,突然想起似乎辰时将醒之时,闻到一股异香。 她看向手中的绳索,所以这是… “啊!臭老头,竟然耍赖!别让我再看到你!” 尖厉的叫声惊起一片飞鸟,也惊得不远处的怪老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里嘀嘀咕咕地不停念叨着。 “不要怪我啊!谁知道你轻功精进如此之快,再不想办法就被你追上了。” 断了怪老头踪迹的郝甜甜,又返回丹霞城,她不知道的是,那怪老头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 又三日,重新回到玲珑阁,从花尤娘处得知宋星熠和韩非玉已经随问天阁的车队离开,郝甜甜索性决定休息一晚,与已经交接完毕的花尤娘相约,第二日清晨一同离开丹霞城。 第十九章 遇袭 仿佛感知到又是一场别离将至,从夜间起,淅沥沥的小雨就不停地下着,至清晨也未停歇。 花尤娘只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几件她近些时日买的素色衣服,和这些年来攒下的家当换成的银票。 她撑着一把素雅的纸伞,回望着这座承载了她酸甜苦辣二十二载的玲珑阁。 从初到此地自己一腔孤勇的上落霞山庄谈判,硬生生谈来这黄金地段;到第一位客人入住;再到声名远扬,客如云集。往事一幕幕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 此番再见,便是永诀,前几日伪装的平静,到了此时再也装不下去了,仅仅一个转身的动作,就要耗费她全部的精力,秋天的雨夹着凉意浸透了她的衣角,她也丝毫未曾察觉。 郝甜甜撑着一把墨色的纸伞,收起了素日的张扬陪在她身旁,默默等她结束这漫长的告别。 纵然万般不舍,终需一别。花尤娘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栋三层小楼,豁然转过身去。 “花老板,祝你,不,祝我们终将得偿所愿。”郝甜甜也侧过身来,与花尤娘作别。 “郝姑娘,花颜会开遍崇明州每一个角落的,后会有期。”语毕,花尤娘不再犹豫,沿着大道向东门而去,汇入朦胧烟雨中,向着自己的心中宏愿去了。 雨后总会天晴,也许还有彩虹,前路不可追,未来总是让人有所期待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花尤娘的身影,郝甜甜才收回视线,辨认了明逸城的方向,向西出发,追着宋星熠和韩非玉而去。 而宋星熠的护送之旅却是非常惬意。 虽然郝甜甜不在,但问天阁的护卫不仅训练有素,令行禁止,那厨艺更是一绝,此番护送路程已过半程,宋星熠还没有吃过重复的饭食。 而且还有车马代步,不用脚行数百里,夜间也无需轮流值夜,全由护卫们值守。 这比出游还要惬意,一切吃穿住行皆有人打点,这让宋星熠总感觉受之有愧,总想帮上点忙。 在又一次申请一同打猎被婉拒后,王掌柜看穿了他的心思,前来安慰道: “宋少侠,无需如此。聘请你们本就是预防遇到护卫们无法对付的劫匪,如果遇不到,无人员伤亡,无损失,一切顺利的抵达明逸城,对我们来说那是最好了。” 经过王掌柜的宽慰,宋星熠只得继续无所事事地看看风景,再接受一下韩非玉的骑马教学,享受这些年来难得一次的“旅行”。 只是… 如果欧若若能够不要每次见面都横眉冷对的就更好了。 宋星熠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终于在这日午后又一次骑马教学时,他拉住韩非玉小声地问他,“我哪里得罪欧若若了吗?为什么她就只对我哼来哼去的啊…” 韩非玉目视前方冷静地抛出一句话,震得宋星熠差点魂飞魄散,“你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腰看,人家不揍你就算脾气好的。” 宋星熠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骇得嗓子都快劈了,“我…我什么时候盯着她的…” “啊~是那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颠三倒四地解释起来“可…可是…灵玉师姐,她…我是看她的长鞭,不是盯着她的腰看,灵玉师姐也是使鞭,我只是有些想家,想师傅他们了!” 师傅,韩非玉有些跑神了,他离开正源教也已月余,十六年来第一次独自外出如此之久,任他如何聪慧,也只是一个小少年,早也想家了。 没听到应答,宋星熠在旁着急地摇晃着韩非玉,“非玉,你听我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啊!” 韩非玉被摇得根本来不及悲春伤秋,无奈地提醒宋星熠,“你跟我解释没用啊,关键是…” 冲着欧若若的方向一挑眉,让宋星熠找准解释对象。 说到这个,宋星熠就又缩了回去,在他前十四年的人生中,接触到的女性多是慈祥的长辈,或是可爱的小辈。 同龄女性只有师姐魏灵玉,是个冷美人,可以整天不说话;郝甜甜是个自来熟,不用主动说话;赫兰明芳也只是点头之交,未曾深入交谈。 让他主动去与女孩儿解释,不亚于让他现在与一个“魔变者”对决,难!太难了! 于是,宋星熠都在不断的做心里建设,鼓足勇气去找欧若若,又在欧若若的冷眼中败退,接着回来做心里建设……就这么循环往复。 一整个下午就这么消磨掉了,也没什么进展,他在欧若若眼中依然是个色狼,登徒子… 黄昏时分,一小队外出打猎的五个护卫回来了,被其他四人护卫簇拥在中间的应该是护卫首领石余晖,他肩上扛着的……是一头野猪! 留守的众人惊叹着围了上去,林萧眠与韩非玉落在最后,对视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闪烁的警惕,一个外家把式竟能击杀野猪…… 在林萧眠摇着折扇装作好奇地询问下,一位年龄较小的护卫手舞足蹈地描述了捕捉野猪的过程。 这只野猪不知怎么受了惊吓,一路奔腾着直冲着正在找寻食物的几人而来,石余晖为了避免伤亡,便示意其他人离远些,自己引着野猪去往深处绕圈子。 野猪在不停的转圈中更加狂怒,石余晖把握时机将其引至一棵有些年头的粗树前,在其奋力撞过来时,紧急侧身躲避,野猪撞到树上,晕死过去,这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韩非玉穿过人群仔细观察那野猪,发现其头颅正中有猛烈撞击的痕迹,确如那小哥所说,便收回视线,隐秘地向林萧眠点了点头。 二人眼中的警惕褪去,变成了欣赏,这般处事不惊临危不乱,是个人物。 夜幕四合,未曾想王掌柜竟然烧烤一绝,看到这么大一头野猪,他也兴趣盎然,亲自上阵炮制。 只见他一番动作,不一会儿野猪便被烤得色泽金黄,香气四溢,吃上一口让人口齿生津,回味无穷,配上清润解腻的问天阁新茶一碗,即使是饮食向来清淡的韩非玉,也多吃了一些。 一番热闹饮食之后,夜已深了,小心将篝火掩埋了几处,只留下护卫队分批值夜,众人带着放松的愉悦满足的合衣而眠。 时值月初,新月初现,一抹弯弯的月牙挂在枝头。 宋星熠仰躺着望着那弯新月,感慨了一番中秋将至,却不能与乐天门一同团聚的遗憾,眼睛眨了眨,和着不知哪位的鼾声,慢慢睡去了。 丑时,人一天中最疲乏的时间,有一队人正屏气凝神快速地靠近宋星熠一行人。 值守的护卫毫无所觉时,本已入睡的五位武者先后睁开眼睛,相视一番,确认无误,迅速将还睡着的王掌柜和护卫们叫醒。 王掌柜还迷茫时,护卫们已在石余晖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呈半圆形对外,将王掌柜和满载的车架护在中央。 宋星熠等人也做好准备,看向不速之客的来处。 听脚步声,人数似乎不少,但是脚步沉闷,不像是修习内力之人,故而五名武者并不多担心。 一息之后,憧憧人影自东南方向的林子里钻了出来。 来者确实不少,粗略一看便有五十人上下,只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做普通百姓打扮,只蒙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长相,手上似乎拿着丝线,在朦胧月色下隐隐泛光。 看着不像打劫的,倒像是隔壁村子举行集会,大家伙儿举村参加一样。 看清对手之后,原本准备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直接擒获贼首的范项林顿住了,一时分辨不清到底谁是领头的。宋星熠一行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下手。 对方看着这边早早戒备的模样,也停住不动了。 一时间,双方都静止下来,睡前还温柔明亮的弯月,此刻也透出几分肃杀的阴冷,伴着深夜未眠的三两只蟋蟀哀鸣声,似乎在为一场显而易见的大战倒数计时。 “诸位,诸位,请听王某一言,鄙人是问天阁掌柜,此次运送的货物俱是茶叶,并非钱粮金银等物,诸位拿去也无用,不如…就此散去?” “当然,当然,王某明白你们肯定遇到难处,不过此次出门确实只为运茶,只有一些送给青衣教罗教主的礼物贵重些,不如王某将这些送与你们,助你们暂度难关,可好?” 王掌柜见对方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拨开护在身前的石余晖,想要花钱买路,避免节外生枝。 只是…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对方,那群村民听到他们运的是茶,骚动了片刻本想撤退,却在王掌柜补充了补偿措施之后,突然目露凶光,群情激愤起来。 只见人群中身高中等,身材中等,只眼神晶亮透着锐气的一个中年男子一扬手,对面的村民们便挥舞着手中的丝线攻了过来… 第二十章 林间激战 一场大战已无可避免,宋星熠五人决定速战速决,迅速迎了上去。 然而事与愿违,原本以为凭借五名武者能迅速结束战斗,他们却被村民们手中古怪的丝线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丝线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非常坚韧又锋利异常,锋利的刀剑竟无法将其劈断,宋星熠这边一番慌乱,可对面村民却驱之如臂,潇洒自如。 只见范项林抽出背在背上的大环刀,气势恢宏地直取那中年男人而去,却被两名村民挥出丝网中途拦截下。 只见二人手指微动,手中的丝线就像活了一样,在半空结成圆扣,扣住了范项林的大环刀。 他二人扽紧丝线,猛地向后一拉,竟想将范项林的刀夺走。范项林当即运起内功,挥刀一震,将二人震退数步,刚收回刀,又被刚到腰处的小孩,近得身来,差点被他的丝线环住手臂。 原来他们是三人一小队,组合行动的。范项林当机立断,后撤几步,当空一拳,拳风含着内力,将三人推到在地,算是隔开了距离。 不远处未动的中年人见此,申请微动,武者?他大指中指呈环放于唇边,一长两短的哨音清亮的传入众人耳中。 看起来杂乱无形的村民变了,他们变成五人一组,专门对付几个武者,剩下的人直冲严阵以待的护卫们而去。 宋星熠和韩非玉本是在两侧策应范项林,但也未行几步便被三个村民拦下。 宋星熠剑法灵巧,并未被缠住武器,配合翩然身法,也并未被村民近身。只是宋星熠虽习武多年,但多是与人切磋点到为止,并未到需要见血的地步。 而且对方还是普通百姓,他就更加犹豫,只躲避并不主动进攻,一时也被困住了。 韩非玉双掌为武器,更吃亏些,虽然太极罡步变化莫测,一时间那村民也未近身,但没有武器加持,到底离得更近些,一时不察,竟被丝线在手背上刮去一块血肉,随即更加谨慎对待在身边萦绕的丝线。 而不远处的欧若若长鞭翻飞,林萧眠手中的折扇竟然可以脱手回旋,二人看着还能应付。 待那中间人哨声结束,五人身边的防守更严密,虽牵扯住半数村民,一时间竟然寸步难行。 其实,武者与普通人间的壁垒如果如此浅薄,那崇明州人也不会如此崇尚武者,以武为尊。 如果武者当真较真,再来五人也只需一合之力而已。只是怜其弱小,和一些武者的自尊罢了。 石余晖见五人被困,迅速做出反应,拨了两人专门护住王掌柜,自己则带着余下的护卫也迎了上去,与冲着己方来的村民战作了一团。 虽然村民配合默契,进退相合。而石余晖带领的护卫队也是长期吃住一起,进退间的契合也不逞多让。 一时间双方有来有往,但也无法寸进。 护卫队终究比村民少了几人,时间一长劣势就体现出来了。 “老六!”一声凄厉的呼唤,伴着血腥气弥漫,护卫队似乎开始出现伤亡了。 老六?那个会做叫花鸡的娃娃脸小哥。宋星熠被那叫声吸引了心神,动作间一个凝滞,竟被一个村民钻了空子,丝线结扣,扣住了左手,丝线使劲一收,深深勒紧宋星熠的血肉中。 宋星熠吃痛间,内力不再收敛,狂暴的内力自经脉中迸发,直把围在身边不停试探的五个村民,推出三丈远,口吐血沫,眼看一时无法动弹,生死不知。 一时用力过猛,宋星熠有些慌张,想上前查看,但护卫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一咬牙转身支援护卫队去了,只是余光瞥见那五人先后翻坐起来,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另一边,韩非玉似乎看穿了村民的破绽,运转太极罡步突破五个村民的丝网攻击,身形一转便站在一个村民身后,合掌一拍,那人便软倒在地。转眼间,也脱出重围,与宋星熠汇合去了。 “啊!太烦了,老范实在忍不了,先向你们说声抱歉了。” 范项林实在忍够了这么左挡一下右避一下的,那丝线跟苍蝇一样,怎么也打不走,索性直接蛮力推进,内力附着在大环刀上,左右各劈一刀,五人登时倒地不起。 不做停留,范项林掠上高地,眯着眼睛寻找那领头的中年人,一副不擒贼首不罢休的模样。 欧若若和林萧眠也是有点子默契在的,林萧眠一个眼神,欧若若就心领神会的挥着长鞭,驱赶着身边的五个村民,往林萧眠方向去。 直到与林萧眠身边的五个村民,背对背挤作一团,几人一阵混乱,林萧眠和欧若若把握住时机,也脱困前来相助护卫队。 只一炷香的时间,有了宋星熠等人的相助,剩下的村民也迅速被击溃。 范项林擒住了趁乱差点摸到王掌柜身边的那个中年人,将其双手剪至背后,五花大绑丢在未受到一丝影响的六辆车架中间。 指挥者被擒,那些村民也不再做无谓的反击,双方各自后退三尺,默契休战。 持续大半个时辰的武器铮鸣声终于停歇,林间的蛇虫鼠蚁早在大战初起之时就四散溃逃,此刻的林间只余伤者的哀叫声,再无其他声响。 那中年人倒是不像被俘之人,不见一丝慌乱,眼看村民们基本休整完毕,高声指挥他们撤退道:“走。” 仿佛认定眼前众人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追击这群失去大半战力的普通人。 那些村民习惯性地听从中年人的指挥,毫不犹豫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隐入密林,内心十分笃定中年人会安然回归一般。 护卫们也确实无暇顾及逃走的那群人。虽然没有人员死亡,但是受伤者颇多。 被削掉指头的,被削掉血肉的…还有差点被割断脖子,紧要关头猛然回头躲过死劫,但被削掉耳朵的老六。伤势轻的照顾伤势重的,实在无暇追击。 五名武者就更不会去追击那些普通百姓,擦拭武器,包扎伤口,整理凌乱的衣裙…反正各自忙碌着,直至丑时末才各自忙完,聚在俘虏身旁。 王掌柜似乎对前因后果并不感兴趣,他更关心六辆马车上的茶叶是否完好,便在不远处忙活盘点,并不靠近此处。 石余晖正忙着安顿受伤的护卫,以及进行大战后的善后工作,还要重新安排值守,分身乏术也无暇顾及于此。 只余宋星熠五人,围坐在那中年人身边开始盘问始末。 第二十一章 阴谋再现,长剑染血 范项林一把扯掉其掩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但脸颊两侧刺染着繁复的图样,天色昏暗辨认不得。 但整个崇明州只有明月城有此习俗,相传只要将自己的信仰刺在脸颊,就会得到祂的庇护,信仰可以是风,是云,是飞鸟,是鱼虫…每个人都不一样。 原来遮住面部还有这层缘由,只是明月城的人为何会在这里劫道?韩非玉暂时还琢磨不透。 “明源涧是不是明月城治下之地?” 因为少有接触外界,只听大师兄他们讲过一些,和在书本上看过一些游记,宋星熠对一些地名不太了解,未免露怯,他悄悄地问韩非玉。 原来如此,一叶障目,将这两个地名联系起来,韩非玉突然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不怪韩非玉,明源涧因月见草闻名于世,让人都忘了它是属于明月城治下的。 应是明源涧近年来大旱,月见草收成大减,当地百姓没了生计,这才出逃为寇。 只是…… “为何不向明月城求助?”韩非玉不解。 这一问,却让中年男子情绪激奋,开始滔滔不绝地控诉。 “呵,我等也未曾想到,只是三年大旱,就让明月城对明源涧弃之如履。之前的求助,虽然物资次次减少,我们以为物资筹措困难,仍然铭感五内。” “若不是有人告知我们,明月城已将我们视若弃子,我们还在等在原处,直到灭亡那日到来!” 据四年前门派大比一见,韩非玉觉得四方门陆掌门豪情侠义,并非见死不救之人,且明源涧的月见草是明月城的重要物资,没道理放任明源涧自生自灭,断自己发展之基。 有人告知?难道是有人有意扰乱?此中必有蹊跷,各种念头在韩非玉脑中流转,只待他一一问个明白。 宋星熠见韩非玉陷入沉思,好奇地插了一问:“此地距丹霞城已不远,为何不去找落霞山庄主持公道?” “哼,一丘之貉罢了。” 这态度激怒了本就忍了半晌的欧若若,她豁然站起,竹板炒黄豆般泄出自己的不满。 “据我所知,四方门陆掌门是最古道热肠之人,绝不可能做出背弃下辖百姓之事。你只凭别人一言,就带人拖家带口地背井离乡,干起这挨千刀的劫道买卖。你一没有向明月城,向四方门求证;你也没有向沿途任何门派求助,只凭着偏听偏信就将那些信任你的人,带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你可真是自私又狭隘!” 欧若若喘了口气,接着逼问“你倒是说说谁告诉你的这不靠谱的消息!” 中年人被欧若若滔滔不绝地否认,激得上了头,幕后之人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凑巧此时王掌柜在不远处高声问了句“我的武者大人们,好了没有?再不休息,天可就亮了。” 这话及时提醒了那中年人,与他对话的是群年轻武者,道不同,他咽下到嘴边的话,讥讽道: “你们当然可以这么说,你们是武者,天生便享受多少普通百姓的供养,却只知争抢地盘,不顾我们的生计。” “如若明源涧不是为了四方门,只栽种了月见草,吸引了诸多年轻人拜入山门,四方门能有今日辉煌?可怜我等如果能有些许粮食在手,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到此地步!” 此言一出,林萧眠摇着折扇的手顿住了,严肃了神情,韩非玉也眉头紧锁,这番言论……看来是被人洗脑了啊! 这背后之人看来所图甚大,这是要搅乱崇明州延续千年的格局! 欧若若整个人都抓狂了,被这神奇的思考方向,气的团团转。 “你脑子被门夹了!明源涧大旱是天灾,你种粮食也颗粒无收!你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这么浅显的事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你肯定被人忽悠了啊!” 那中年人一副油盐不进,好赖不分的模样,显然已经被彻底洗脑,对崇明州所有武者保持绝对不信任的态度。 多说无益,眼看已是寅时半,众人酣战半宿甚是疲乏,故而四散休息,至于怎么处置中年人准备天亮再议。 不多时天就大亮起来,眼看护卫队和五名武者俱是一副疲怠之相,王掌柜拍板决定再休息一晌,再行启程。 众人一阵欢呼,各自散去了。 经过昨天夜里的大战,护卫们对几名武者隔阂尽消,生出几分亲近感。宋星熠和韩非玉打了招呼,与几名护卫钻进林子一同采野果去了。 韩非玉则对昨晚村民用的丝线很感兴趣,捡起几根村民仓促间留下的丝线,翻看研究起来。 秋季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这林中果树丰富,宋星熠和护卫们不一会儿就采了满怀的野果,甚至还找到几串山捻子,收获颇丰。 他们轻快的回程,准备和大家一起分享秋天的快乐。 谁知他们刚要钻出林子,就听到欧若若尖声高喝:“歹贼,放开道士小哥!” 非玉出事了! 这念头刚起,宋星熠直接松了兜着果子的衣角,任由果子滚了满地,飞身而起,直扑营地而去,几个护卫也赶紧跟了上去。 走至近前,就看到那中年人竟不知怎么解了手上的绑绳,手指捻着昨晚扰人许久的丝线,那丝线在太阳下隐隐泛光,另一端则套在韩非玉的右手手腕,丝线收紧,勒紧了血肉,有血顺着丝线缓缓滴落。 那中年人嘴边俱是血渍,想来韩非玉也没给他好受,他脚边倒着一只敞口的水囊,应是其以口渴为由,诱骗韩非玉近身,韩非玉一时不察才… 韩非玉在其身前一步处与其对峙。其他人被喝止向后三步,不可靠近。 宋星熠急切的想要靠近查看韩非玉的情况,也被中年人喝止。 “我知道你们都有翻天覆地的能耐,只是,我这耍丝线的本事可不是你们昨晚看到的那雕虫小技,只需一息,我就能将这丝线汇入眼前这个小哥的血脉之中,凭这食金虫丝顷刻就能让他血脉尽断而亡,要试试是你们快还是我快吗?” 原来如此,食金虫喜食矿石,产出的丝确实应是如此特性。生死关头,韩非玉却在为解开心中谜题暗自欢喜。 事关好友安危,宋星熠一改往日绵软话少,气质大变,如出鞘之剑,锋芒毕露,这倒让对他存有偏见的欧若若一番侧目。 宋星熠按耐住急切,沉声道“我们可以放你离开,莫要冲动!” “哈哈,我想离开,昨晚便不会被俘,我不怕死,就想死前能拉上一位高高在上的武者,共赴黄泉,哈哈哈哈”那中年人一副癫狂嚣张之态。 韩非玉倒是一脸无所谓,还开口挑衅“大叔,我前日占了一卦,诸事顺遂,今日我可能不会死哦。” “非玉,闭嘴!”宋星熠喝止韩非玉的作死行为,握着剑柄的手指开始泛白,还要绞尽脑汁地劝导着中年人。 “你可知韩非玉是正源教的掌教继任者,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正源教肯定要追讨到底,你赴了黄泉无所畏惧,难道你不怕跟着你的村民,为此遭了殃?” 却没想到中年人听了这番劝导,更显癫狂“武者当道,哪里有我普通百姓出头之日,早死晚死而已,能有这等尊贵之人,陪我入黄泉,我赚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竟要有所动作。 宋星熠内力运转到极致,剑随心动,他似乎能看清楚中年人一帧帧的动作。 电光火石之间,宋星熠便从三步外,持剑闪现到中年男人身边,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男人的头就咕噜噜地满地乱滚了,宋星熠一侧身,避过四处喷射的鲜血。 宋星熠小心将丝线从中年人手中抽出,不知是否有丝线进入血脉,韩非玉手腕上的却是不敢妄动。 直到这时,众人才从宋星熠的惊世一剑中回过神来,惊叹声连连地围了上来。 欧若若神情异样地在宋星熠不远处偷偷打量着他,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素日里憨憨的傻小子。 感觉到身边人似乎转变了态度,林萧眠余光瞄了过去,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欧若若的神情。 范项林蒲扇般的大掌拍着宋星熠的肩膀,朗声笑道:“好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还有你小子,竟然是正源教下任掌教,失敬失敬!”也轻轻拍了韩非玉一记。 韩非玉微笑着拱了拱手,并未答话,右手被食金虫丝紧紧缠绕的手腕,不断地往外渗血,他却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并不多担心。 宋星熠被拍得一个踉跄,却无暇观察留意众人各异的神情,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举了举手里的丝线,声音暗哑“这该怎么办?” 宋星熠能笑着与郝甜甜道别,纵然不舍,但总有再见面的时候,他却不能接受韩非玉有一丝就此离去的可能,命运已给他诸多磨难,他再也不想品尝死别的痛楚。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是啊,该怎么办呢?食金虫丝紧紧缠着韩非玉的手腕,结成死结,刀剑不可断。 众人还在惊讶时,宋星熠已持剑在虫丝另一端反复研磨了数次,虫丝未断,剑刃却被豁了几个裂口,一时间竟无法拿下来。 先不说丝线有无进入韩非玉的血脉,单说时间一久,失血过多是其一,右手能不能保得住也未可知。 如果丝线已入血脉…… 宋星熠死死攥着食金虫丝另一端,太过用力丝线割破手心,血顺着丝线滑动,几乎要与另一端韩非玉的血汇到一处了。 韩非玉拍拍宋星熠紧握的手,安慰道“道法自然,许是众多的因汇集成今日之果,不论有何结果,我都乐于接受,顺其自然即可,星熠,不必强求。” “不…我不接受,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再卜一卦,对,你再卜一卦,看看可有解法?”宋星熠希翼地望着韩非玉,却在韩非玉轻轻摇头中又熄灭了眼中的光亮。 韩非玉尚且年少,这等窥天之术不可频繁使用,十日一卦已是极限,再多就要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虽然宋星熠未曾详细提起过往,但是只言片语中韩非玉大致能拼凑出一些影子,知道宋星熠最怕什么,索性不再劝解,希望他心里能好受些。 只是在这也许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不知师傅是否康健,正源教的诸位是否安好,有些遗憾… 其他众人也感怀于两个少年人的情深义厚,只是无计可施,让人不胜唏嘘… 第二十二章 三人会和 众人一筹莫展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向此处而来,听声音只一人一骑,听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及至近处也未曾减速,确是路人无异。 擦肩而过间,马上之人似乎看到了什么,紧勒缰绳,马声嘶鸣中,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终于让我赶上了!” 是郝甜甜!她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了两天两夜终于追上了宋韩二人,说着便翻身下马,向二人走去。 听到郝甜甜的声音,宋星熠暗淡无望的眼中突然又迸发出名为希望的光。 “甜甜姐,你来了!你…快来,快来看看非玉。”他激动地朝郝甜甜大喊,激动中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本就大步走过来的郝甜甜闻言,直接轻身越过众人掠到宋韩二人身旁,韩非玉迅速地将始末缘由诉说一遍,重点强调了食金虫丝的特性。 郝甜甜侧耳听完,仔细观察扣在韩非玉手腕间的食金虫丝,发现其非常细韧,结成的死结细小到几乎看不到,确实麻烦。 她麻利地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明火灼烧片刻,飞快地在韩非玉手腕上扎了几针,封住了几处穴位,暂时为他止了血。 看着手中细若毫毛的银针,她灵光一闪,有了办法。 “放心,我有办法。”她先给精神紧绷的宋星熠定定神。 又对韩非玉嘱咐道“会有些疼,忍着点。” 再交代其余众人“都退后些,给我些光亮。” 有了郝甜甜的此话,宋星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将韩非玉和食金虫丝交给郝甜甜,他率众人后退两步,将空间让给郝甜甜。 一切就绪后,郝甜甜在众人好奇的视线中,拿出最细小的银针,在韩非玉点头示意后,凝神屏息不断地用银针戳刺死结处。 众人见她此举,恍然明白,她是想靠银针细小的针尖,找到死结缝隙处,进而将死结解开,妙啊! 方法很简单,但是食金虫丝本就细韧,结成的死结也几不可见,找寻死结的缝隙并非易事。 郝甜甜几次戳中死结,都因为无法剥离开结成一团的虫丝,针尖顺着虫丝划落,她并不气馁,挥针再次尝试。 虽已在郝甜甜的提前警示中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虫丝在伤口中来回研磨的刺痛,带来的肌肉颤动,并不受意志控制。 韩非玉只能尽力控制住右手不做大幅度动作,但是肌肉的细小颤动真的无能为力了。 可郝甜甜似乎并不受连日奔波的疲劳影响,就连略有些急躁的性格也被医者的耐心细心侵占。 只见她稳稳地捏着银针不停地戳刺,仿佛独立在一个世界中,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 不知试了八十次还是一百次,韩非玉额间已布满了冷汗,郝甜甜也因为高度的精神集中,有汗水顺着鬓角脸颊滑落。 “成了!”郝甜甜手指一捻间,银针顺着虫丝的缝隙插进死结,她顺势又插进去一根银针,两手操控银针向外拉扯,缝隙慢慢变大,再变大,解开了! “慢!” 围观的众人还来不及放松一直屏息着的呼吸,就被郝甜甜的下一个动作吓得一滞。 只见她不等众人有所反应,猛地将韩非玉手腕的虫丝一收,而后无辜地看向欲伸手制止的众人。 众人连忙紧张地观察韩非玉的状况,见他自在地转了转手腕,除了嘴唇有些发白,没有其他反应,顿时松了口气。 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地,韩非玉有郝甜甜看顾,众人也都各自散去忙碌,宋星熠悄悄离开人群,独自进了林子。 王掌柜拿出自己随身带的好茶,泡了一大锅,给所有人都盛了一大碗,说是定定惊。 欧若若自己喝完,又端了一碗想给宋星熠送去,抬眼间看到他身形一闪,隐入林子,本想抬步追去,却被一刀一扇拦住了去路。 “让他自己静一静吧。”范项林收回刀,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又抱着自己的刀宝贝地擦拭起来。 看林萧眠也微微点头,欧若若有些担忧地瞄了眼林子方向,却看到郝甜甜朝着宋星熠消失的方向追去,不由得捏紧了碗边。 却忽略了身旁的人,攥紧了扇子,手指都泛白了。 另一边,宋星熠独自坐在林子里发呆,一切尘埃落定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长剑,被他放置在两步之外,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出了神,斩杀中年人的场景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 掉落在地滴溜溜滚动的脑袋,眼睛似乎还惊惧地大睁着。自脖颈处喷洒的鲜血,好像还能感觉到那温热。 宋星熠又想起碧远村那晚满目的血色,他有些不能接受自己从受害一方,转变成伤害一方。 宋星熠将自己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就像小时候刚被宋由天带回去的每个夜晚一样。 突然被左手手腕处温热的触感惊动,他抬头看去,是郝甜甜蹲在自己面前,正在处理昨晚被割伤,此时还有些渗血的手腕,她并不说话,低垂的眉眼透着几分温柔。 很温暖的感觉,像娘亲…等等!打住!千万不能让甜甜姐知道,我把她比做娘亲,不然…宋星熠一个激灵,那些晦暗血腥瞬间登时从脑海散去,一丝也不剩了。 郝甜甜瞥了眼莫名颤抖的宋星熠,麻利地将纱布缠好,坐在宋星熠身旁的石头上,试图开启知心姐姐模式,她打了一会儿腹稿,放弃了,索性直接开口了。 “韩非玉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我不怎么会安慰人,你知道的,我只问你一句话,后悔吗?” 沉默片刻,宋星熠摇了摇头,害怕、不安、难过都有,唯独没有后悔,再有亲近之人涉险,他还是会挥剑斩敌,不会退缩! 郝甜甜仔细观察宋星熠的神情,发现他眼中虽有不安,但无退缩之意,便放下心来,武者总要过此关,只要不怯懦回避,之后交给时间就好。 “听说中午有荷叶鸡吃,我们走吧。”郝甜甜站起身轻巧地拍拍手,透过林间叶片的阳光洒落一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阴霾。 此情此景突然让宋星熠的内心又涌现出万分勇气,亲近之人的安康常乐,便是他的剑之所向,为此他愿挥剑斩万难。 他捡起被抛在一旁的伙伴,嘴角含笑跟着郝甜甜走出密林。 林外营地,被郝甜甜勒令原地休息的韩非玉,看到郝甜甜与宋星熠一前一后相继走出林子,俱是一脸轻松之态,也放下心来,起身与二人汇合。 三人的身影由远及近,渐渐交融在一起,三人并肩而立,立誓定要勘破“魔变”真相! “喂,我是要找我家老头子啊!” “我只是想跟着你,看一看热闹而已。” 好吧,虽然目的不一,但总归是要一路同行的… 第二十三章 抵达明逸城 一番饮食休息,乘着虽然已近中秋,午后却依然热烈的日光,经历了一番波折的送茶队伍终于再次启程了。 这次宋星熠可没了乘坐马车的优待,几位受伤严重的护卫队员被安置在车架之上。 右手手腕割伤严重,又失血过多的韩非玉也没法子骑马,算作伤员,上了运茶车。 宋星熠按住本想与他交换的王掌柜,一咬牙翻身上了马背。 全当检验这几日的学习成果了! 由于伤员较多,队伍的行进速度慢了许多,这对宋星熠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虽已经有了几日的学习接触,可是这马似乎通灵性,它知道骑在背上之人心下不安稳,有些不服气地颠簸起来。 起初的半日,宋星熠要花费好大的力气,才勉力让它安稳地跟随队伍前进。 晚间下马休息时,勒着缰绳的手臂,夹着脚蹬的双腿,都僵直不能动弹。 不过两日便好了,宋星熠甚至能策马奔腾一段儿。 幸而后半段路程再无波折,随着车队晃晃悠悠地前进,明逸城眼看着不远了。 嗯…也不算毫无波折吧… 欧若若不知怎么的,一改之前的嫌弃冷眼,总找机会往宋星熠面前凑,却又莫名地与郝甜甜不对付。 宋星熠又喜欢待在韩非玉和郝甜甜身边的轻快感,三人时常在一处。 欧若若来找宋星熠,总是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对着郝甜甜阴阳怪气起来。 郝甜甜那脾气,哪里能惯着她,两人总跟乌眼鸡似的,隔着宋星熠吵得不可开交,还要拉着宋星熠评理。 可怜的宋星熠夹在两位姑奶奶中间,哪个也不敢得罪,挠头抓耳,左右为难,甚是可怜。 最后,或是林萧眠疑惑地拉走莫名性情大变的欧若若,或是韩非玉看他可怜,劝走郝甜甜,算是能消停一会儿,然后没过多久再来一次,这么周而复始。 宋星熠觉得,这可比第一次骑马长途跋涉,把大腿内侧磨得红肿破皮不敢合拢,来得还要磨人。 女孩子真是恐怖如斯! “我们到了。” 王掌柜的声音像是天籁一样,再一次拯救宋星熠于水深火热中。 “哼!”随着欧若若冷哼一声策马离开,宋星熠的耳朵得以解放。 “她哼什么哼,每次都是她硬要凑过来,哼!”郝甜甜没能及时哼回来,憋得难受,跟身边二人抱怨着。 一个大小姐喜欢上一个呆子,把一个傻子当了情敌,这出戏百看不厌,以后看不到了,韩非玉表示有些遗憾。 不过…… 韩非玉眯了眯眼睛,岑阳欧氏,武学渊源,家世显赫,这欧氏嫡小姐的青睐,星熠这傻小子可消受不起。 也不知欧氏为何舍了欧洛天这等天才,放任他去那昆山剑派习武,此中必有蹊跷啊… 宋星熠不理二人心思各异,只一心观察眼前的明逸城。 明逸城是青衣教下辖之城,是崇明州有名的冶炼之城,崇明州八成的武器均出自这里,在城门外都能隐约听到城内传来叮当敲打之声。 一眼望去,明逸城与丹霞城大不相同,一改丹霞城的简单朴素却极尽雅致,明逸城的外城墙上,插着不少兵器,一股萧肃威严扑面而来。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些已在风雨的洗礼中,布满斑斑锈迹,却也难掩其肃杀之气。 有些似乎是新插到墙上的,寒光闪闪,锋芒毕露,震慑着排队入城的众多外来之客。 宋星熠挤在王掌柜身边,听他说这明逸城的趣闻。 原来,明逸城每年都会举办兵器锻造大赛,只有获得城内居民八成以上的投票,才有资格将复刻品插到外城墙上,每年并不一定会有兵器上墙。 所以,能将作品插在明逸城外墙之上,对工匠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每年临近比赛,明逸城的温度都会升高很多,是工匠们对荣耀的追求,化作冶炼之火昼夜不熄所致。 “今年的兵器锻造大赛,在半个月之后,诸位少侠若无要紧之事,可以在明逸城多待些时日。” 说话间,众人已经毫无波折的随着送茶队进入明逸城。 果然如王掌柜所说,兵器锻造大赛已近,明逸城内的温度明显比城外高了几度,临近中秋的黄昏,也似盛夏一般。 目之所及之处,三步一个打铁铺,五步一个兵器阁,街上行人声音嘹亮,举止豪迈,民风颇为彪悍。 宋星熠脚随着送茶队走个不停,眼睛却被路边一个锻造铺里,一位衣袖撩到肩膀上,运力捶打火红剑胚的大嫂吸引住。 只见那大嫂手握巨锤不断捶打着,手臂上的肌肉鼓的老高,宋星熠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那大嫂,眼睛眨啊眨,不敢置信她的胳膊可能比自己的腰还粗! “终于到了。” 已走过去好远,宋星熠还在震惊地不断回头看,不知不觉的落在了最后。 众人在问天阁分店门口,他差点撞上为了等他,也落在后面的欧若若身上。 一路上被折腾了够呛的宋星熠,条件反射的腾身一跃,退出好远去。 分别在即本想和他好好说句话的欧若若见此,脸色一冷,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走了。 宋星熠一脸莫名地凑到不爽的郝甜甜,和似笑非笑的韩非玉身边。 “诸位少侠,一路上辛苦了,幸得各位一路想送,此番才能有惊无险,顺利到达明逸城。” 王掌柜立于问天阁门前,对着六人躬身行礼。 几人侧身避过,范项林笑着开口道:“忠人之事罢了,王掌柜莫要如此,难道…王掌柜不准备给我们结银钱了?” 王掌柜也笑了起来,“哪里哪里,问天阁可不干这坏名声的买卖。” 说着掏出早已备好的荷包,一人一个递给几人,连中途加入的郝甜甜都有,又拿出几块令牌分给六人。 “这是问天阁的贵宾腰牌,凭此可以去到任意一家问天阁,领取当季新茶,终身有效,小小心意,请笑纳。” 几人告谢收下了,韩非玉难得笑眯了眼,这可正中他这个茶闷子的下怀。 到此还未完,王掌柜看了天色,又妥帖的邀请几人。 “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问天阁常备有几间上房,诸位可随意住下,直至明逸城事毕。” 范项林,林萧眠,欧若若三人自无不可。 宋星熠一番告谢,婉拒了。“多谢王掌柜美意,只是我等此处有熟识之人,就不多叨扰。” “诸位,后会有期。” 言毕,与其余人拱拳告辞一番,拉着郝甜甜和韩非玉就此离去。 “唉!” 欧若若见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一跺脚就想追上去,却被林萧眠拦了下来。 “表哥,你干嘛!” 林萧眠并不理会她,只扬声叫住快要走出视线的宋星熠三人。 “三位,一月后的门派大比,可会参加?” “此等热闹之事,我们当然会去。”郝甜甜高声回答道,不待林萧眠再多说什么,三人再次转身,行出视线之外。 林萧眠无奈的揉着被掐的生疼的腰间软肉,跟着生气地快步走的欧若若,回了王掌柜安排的房间。 又被拍在鼻尖拍上的房门,止住了步子,伏在门上仔细劝慰。 “若若,若若,我知你不愿嫁与那廖老二,只是你身为欧氏嫡小姐,与那宋星熠绝无可能,你趁早断了这份心吧。” 欧若若又猛地拉开了门,露出与平日不符的精明来。 “表哥,你还当我是小孩子,我观那宋星熠心思单纯,至情至义,又内功强盛,未来绝非池中之物。” “我虽是欧氏嫡女,但武学天赋一般,若能与此子婚配,诞下一子,承其武学天赋,我欧氏还能再昌盛几代。” 林萧眠竟不知,那个时常哭着鼻子让自己抱的小姑娘,何时成长得这般精明睿智,会为家族未来考虑了,一时间竟有些怅然。 “那你为何……” 欧若若知道表哥要问什么,遂直接回答道。 “表哥,我得让他们知道我痴迷于他,又无心机,才可能成功,谁会喜欢心机深重的女子呢?” “好啦,表哥,天色不早,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啊! 我喜欢!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内心如火山喷发般沸腾,嘴却像咬紧的蚌壳,一言不发。 面前的门再次紧闭,徒留下一个守着蔷薇多年,却不敢上前细嗅的可怜人,将手中的折扇捏得吱呀哀叫。 而房门那边的少女,微微勾动唇角,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打着其他主意。 宋星熠可不知有人竟在打自己婚事的主意,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只当是尤白理和魏敛在家想自己了,也不多在意。 只一心想先找一家兵器阁,为自己那被虫丝豁了几个口子的长剑,修缮一番,只是此处兵器阁,打铁铺多如牛毛,他一时间竟挑花了眼。 “你既在此处有熟人,为何不请他为你介绍一家靠谱的店呢?” 郝甜甜一语惊醒梦中人,宋星熠不再耽搁,向路人问了明来客栈的位置,带着二人直奔而去。 第二十四章 明来客栈 根据路人所说,三人一路左转右折,终于在一个巷子的尽头,看到了明来客栈。 客栈位置不佳,甚至有些偏僻,可是步入客栈却发现其中高朋满座,客似云来,整个一楼大厅座无虚席,热闹非常。 可能客栈构造都是如此,这明来客栈与玲珑阁无甚区别,一楼大厅,二楼三楼是客房,只是可能民风不同,不如玲珑阁精巧雅致,倒是处处透着豪迈大气。 宋星熠不着痕迹的用力吸了口气,终于找到在巷子口就闻到的香气,一踏进这明来客栈,香气更是浓郁地扑面而来。 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肉香亦然,古人诚不欺我啊,难怪位置这么偏僻,还有这么多食客上门。 宋星熠偷偷吞了口水,庆幸此时大厅内的热闹,掩盖了自己被勾的咕噜作响的肚子。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带着韩非玉和郝甜甜,径直去往柜台寻掌柜。 没发现郝甜甜在他身后捅了捅韩非玉,冲韩非玉朝着肚子比划一番,又朝他的方向指了指,二人相视一顿轻笑。 行至柜台旁,看那掌柜出了柜台,似是正在与一位熟客寒暄,宋星熠便没有打扰,立在一旁观察起那掌柜。 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低下头翘起了嘴角,确如二师兄所说,苏青很好辨认。 只见他肤白如玉,长了一对眯眯眼,见谁都先三分笑,一点不像三十多的年岁,他可能也觉得自己太过面嫩,又续了两撇胡子。 这样一来,倒更像是小孩儿故拌老成,很是违和。 郝甜甜看到了,也在旁边跟着偷偷笑,韩非玉无奈地拍了他们一人一记,让二人收敛,莫要失礼。 二人立刻抿嘴收声,做严肃状,三人一番打闹惊动了不远处的苏青,见有客人上门,他拱手向熟客告罪一番,赶忙回转柜台后。 未等他开口,宋星熠按照大师兄说的,屈起中指食指,轻扣柜台三下,口中唤道“苏青哥。” 收到暗号,苏青心中一凛,以为是故人求助,但他细细观察面前的三个年轻人,似乎并不相熟… 等等,十四五的年岁,手持一柄长剑,肤色莹润,眼神清澈,满面纯善,这是… “是…星熠吧!” “是我,苏青哥。” 看着苏青沉吟不语,本想自报家门的宋星熠,咽下到嘴边的话,高兴地应道。 “总听元晋,明州他们提起你,总算见到了,来来来,跟我去后院。”苏青绕过柜台,来到宋星熠面前,高兴的拍着他的肩膀,就要带着他往后院去。 “我也总听大师兄二师兄他们说起你啊,苏青哥。” 宋星熠拦下苏青,指着韩非玉和郝甜甜介绍道。 “苏青哥稍等,这是我路上结识的好朋友,韩非玉,郝甜甜。” “苏青哥。” “苏青哥。” 韩非玉和郝甜甜一同与苏青见礼。 苏青拍着自己的额头,笑着回礼“瞧我,高兴过头了,既然是星熠的朋友,都是自己人,来来来,都去后院。” 三人随着苏青来到后院才发现,这后院真是不小,除了五间卧房,还隔了一间书房出来。 “因为半个月后的兵器锻造大赛,客栈房间都住满了,后院房间也有限,只能委屈你和韩小哥先住虎子那屋了。” 提起虎子,苏青声音低落了很多,不过片刻他又振作了精神,继续安排。 “郝姑娘就住那间新客房,床铺褥子都在柜子里,放心都是定期晾晒,可以直接取用。” 苏青带三人看了住处,又带着三人进了书房落座,自己经营着客栈,却让朋友无处可住,苏青有些抱歉。 “已经很好了苏青哥,比我们前几天风餐露宿的,好了不知道多少。”郝甜甜俏生生地开解苏青。 “是啊。” “已经很是舒服了。” 宋韩二人一阵附和,消除苏青的歉意。 只是…住在虎子的屋… 这让宋星熠有些在意,不知这个在大师兄嘴里,憨厚耿直的青年怎么样了,不由得追问了起来。 “苏青哥,虎子哥他……” 苏青骤然黯淡的神情,让宋星熠的问话戛然而止。 空气沉默了片刻,苏青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关于明来客栈,关于虎子,关于这里的一切。 这要从尚元晋与陆明州几年前,下山开始追查魔变原因开始说起。 尚元晋,陆明州二人下地山来,却一时不知从何查起,遂决定先去已经遭受魔变之灾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二人去了狮子岭,去了独孤城,去了云梦镇……去了所有遭遇过魔变之灾的地方。 他们发现,虽然在当地门派的扶持帮助下,大多数人都很快投入到新的生活中。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心中愤懑难消,想要寻找真相,他们大多又是普通人,没有门道接触这些。 于是尚元晋和陆明州决定,与这些普通人联合,一同寻找魔变真相。 头两年,尚元晋和陆明州疯狂地接取各种悬赏任务,疯狂筹备启动资金。 苏青则领着八个来自不同地方,但是目的相同的普通人,辗转在各个客栈中,一是为了学习怎么能打理客栈,二是希望能通过人来客往的客栈,探听到一些消息。 终于,在第三个年头,明来客栈开业了,他们将明来客栈作为大本营,凭借明逸城每年一度的盛事——兵器锻造大赛,希望在南来北往的客人中,得到些许蛛丝马迹。 可是,人们总是健忘的,只有在某地发生魔变之后的那几个月,人们会频繁地提起相关信息,时间久了,大家就回归平淡,不再提及了。 以至于,明来客栈至今开业七年了,第一起魔变之灾也已过去14年。 至今他们也只隐约探查到,背后之人潜藏颇深,有一群练过奇怪外家功夫,极善隐匿的下属。 他们是谁?有多少人?目的为何?一概不知。 本来在这长长的七年里,明来客栈多数人的仇恨,已经在平淡又热闹的生活中,渐渐消散。 却又在三个月前,虎子失踪了,这让已经把彼此当作家人的明来客栈诸人,将本将回归平静的心,重新悬了起来。 苏青是明来客栈的当家人,定海神针,这么些日子的担心自责,不敢和客栈内的众人诉说,唯恐给众人增添忧愁。 此时面对三个局外人,他终于能将这些憋闷吐露一番。 “那日,是我让虎子去往明逸城下的姆鸣村,看望摔了腿的王叔,王叔是给我明来客栈送猪的屠户,为人厚道,我们合作多年了,理应去看望一番。” “那姆鸣村只30里路,可到了第二日黄昏,虎子还没回来,虎子不是让人操心的孩子,我心里着急,便去了姆明村询问,王叔却说没见过虎子。” “我连忙召集人手,沿着明逸城到姆明村沿途,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找了数遍,也遍寻不到。” “不得已,我只得捎信,请了元晋和明州回来,只是,元晋和明州请了熟识的江湖朋友,找了这般久,他们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怕虎子…” 说到这里,苏青自责地大力锤打自己的大腿。 “如果那日我没让虎子去姆明村,是我自己去了就好了啊!” 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宋星熠立马上前,制止苏青继续伤害自己,绞尽脑汁地安慰他。 “苏青哥,你别这样,也许大师兄他们这次回来会带来好消息。” 韩非玉递过来一杯温茶,也宽慰道,“苏青哥,莫要自责,谁也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我们只能尽人事,所以要将人事尽到极致。” 郝甜甜随时准备抢救过于激动的苏青。 在几人的连番宽慰之下,苏青暂时收起自责,但仍是勉强地再与三人交代了几句。 “说起来后日就是中秋节,元晋和明州是一定会赶回来的,你们就在此处好好休息,等他们回来再热闹一番。” “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何六给你们送些酱牛肉,这可是明来客栈一绝,你们好好尝尝。” “吃完赶紧休息吧,我得再去前面招呼一下。” 宋星熠见他兴致不高,准备改日再问修缮长剑之事,三人各自回屋收拾去了。 而在远处,相似的暗室相似的人,依然是上次韩非玉追丢的人,跪在地上与上首之人汇报。 “主人,去过云梦镇那二人,似乎与明来客栈有关。” “哦?又是群与普通人搅在一起的武者,有意思。” 坐在上首之人单手撑起下巴,眼睛微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却又在顷刻间,面沉似水,冷声道: “加派人手,看紧了!还有,将云梦镇的尾巴处理干净。” “是。”跪地之人领命而去。 几只乌鸦在树杈间呕哑嘶嚎,暗处的阴云在逼近,而明处之人是否做好了准备呢? 第二十五章 柳月梅 在外奔波十数日,虽有韩非玉在侧守护,在野外未知的环境里,宋星熠也只是偶尔入定,简单调息。 运气旋转一两个大周天,将在经脉里乱窜,横生枝节的气捋顺,便会立刻收势,他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锤炼内功了。 所以晚间韩非玉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褥子,想要自己打个地铺,将虎子的那张小床让给宋星熠时。 宋星熠眼明手快地抢过褥子,让韩非玉睡床,自己则将褥子铺在距离小床最远的角落。 韩非玉见他态度坚决,也就随他去了,旋即盘腿上床,他也要仔细梳理一下气了。 时间在集中精神反复锤炼气之中,转瞬即逝,韩非玉结束修行之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 韩非玉看了眼窗外,此刻月上中天,已近子时,便收势躺好,准备好好缓解一下紧绷多时的神经。 无意间一个侧目,看到角落的宋星熠仍在入定调息,闭目感叹一番其刻苦,便坠入黑甜之梦。 而此刻的宋星熠,虽说确实正在修炼,周身之气沿着经脉不断旋转,锤炼,夯实… 但仔细观察就可发现,宋星熠虽然身形挺直,姿势端正,但是呼吸绵长,嘴角还泛着可疑的白光。 信任之人在侧,虽然内功运转不息,但他早在全副心神投入修行的第二刻钟,精神就已经完全放松,陷入沉眠了…… 一夜无话,直至东方既白,隔壁郝甜甜起床梳洗的动作,惊醒了一夜好眠的宋星熠。 女孩子的梳洗多么浪费时间,宋星熠早有体会,正好趁着郝甜甜梳洗打扮的时候,他又将内功运转一个大周天。 最后一缕气完美隐入经脉,他起身放松挺立了一夜的肩背,又顾及着还未醒来的韩非玉,不敢有大动作。 “虽然早已知晓,你可以整宿入定修行,第一次直面见识,还是让我大感意外啊!” 待宋星熠蹑手蹑脚一番动作完毕,板正地平躺在床的韩非玉,睁开微阖的双眼,感慨道。 见他眼目清明,没有一丝迷茫之色,便知他早已清醒,宋星熠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 “吵到你了吗?” “没有,一夜好眠。”韩非玉翻身而起,三两下将床铺整理好。 “走吧,甜甜应该快好了。” 二人推门而出时,郝甜甜刚好进行到最后一步——编发,只见她双手灵巧地上下翻飞,不一会儿满头乌发就变成两条粗长的辫子,精巧又便捷。 二人趁着郝甜甜编发之际,稀里呼噜一通洗漱,水花四处飞溅,郝甜甜嫌弃地向远处挪了挪。 不过片刻,两人便结束了此项活动,郝甜甜也将最后一串发珠缠好,三人整理一新,辰时一刻,不早不晚刚刚好。 一夜休整,苏青也重新振作了精神,看着三人精神抖擞地走过来,他在柜台后笑着开口。 “看来休息得不错,快吃了早饭,出去转一转吧,明逸城可是有不少好吃好玩的。” “谢谢,苏青哥。” 三人与苏青道了谢,被店里的哥哥伯伯笑着招呼到早就备好的桌旁。 知道宋星熠是尚元晋和陆明州的师弟,店里众人弄了一桌满满当当的餐食,三人吃的肚皮浑圆,才勉强没有浪费。 宋星熠悄悄松了紧绷的裤腰带,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一会儿,三人才算缓过来劲儿,宋星熠抓起长剑,来到柜台旁询问苏青。 “苏青哥,你知道哪家铁铺又好又实惠吗?我的剑豁了几个口子,需要修理一番。”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个,囊中羞涩,所以……” “是元晋送你的剑吗?” 得到肯定,苏青笑着说道。 “那没关系,出自明逸城的兵器,坏了管修,让我看看是谁家的?” 苏青接过宋星熠的剑,手中一沉,感受重量便大概知道是出自谁手了,又将剑稍微拔出,露出一寸,左右翻看,挨着剑柄处果然隐隐有一朵梅花,随着光照若隐若现。 “这是出自梅娘之手,就在城门不远处,直接去找她就行。” 城门不远处?梅娘? “是那个胳膊这~么~粗的嫂子吗?”宋星熠双手比划着,惊异的问苏青。 苏青竖起食指压在嘴上,赶紧让他噤声“嘘,可不敢当面这么叫她,你们这年纪,叫她姐姐,一定要叫姐姐,听见没有!” 看着三人不解,一个称呼而已为何如此慎重,苏青本不愿语人是非,也只能给三人说个明白,省的三人触人痛楚,再挨了教训。 那梅娘名叫柳月梅,自幼丧母,其父只她一个女儿,甚是疼爱,一心经营打铁铺,希望留份家业,招婿上门,将女儿留在身边。 只是这柳月梅名字取得文秀,身形相貌却极肖似其父,生的膀大腰圆,面如圆盘,待到其父将打铁铺经营的风生水起,甚至连续两年拔的兵器锻造大赛头筹,也未能寻得佳婿。 直到柳月梅13岁那年夏末,再有一年半便要及笄,城里来了个少年叫齐起,据说是家里受了水灾,逃难来的,为了学门手艺,辗转便进了柳家打铁铺。 柳父见他勤奋好学,踏实肯干,是个干这行的好材料,便起了招婿的心思。 柳父寻了时机私下问了齐起,直言但凭自愿,如不愿也没关系,只当没有这回事,一切如常。 那齐起思考良久,应了下来,柳父大喜,当即为二人定了婚事,只等转年年末,柳月梅及笄便完婚。 此后,柳父便是将齐起当成半子,打铁铺的一切事务都倾囊相授,指望自己百年之后,他能与女儿有个营生。 那齐起也不复柳父所望,矿石冶炼,兵器锻造,生意往来,他学得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很快就能接手打铁铺的生意。 眼看柳月梅及笄将近,柳父也就将生意放心交于齐起,自己专心操持柳月梅的及笄礼与婚事。 谁知及笄礼前几日,那齐起却留下书信一封,不告而别了。 据传那信大概是说,虽然柳父直言嫁娶自愿,但自己在此处举目无亲,怕被赶出去,只得暂时应下。 后来见柳氏父女殷殷期待,又不知如何开口拒绝,拖到最后,眼看婚事将成,自己实在是无婚配之意,唯有不告而别了,此生再不踏足明逸城范围。 柳父看了书信,当即怒气攻心,晕厥过去,昏迷了整整一宿,醒来握着柳月梅的手泣不成声。 “这请柬已发,我儿将成全城笑柄,都怪为父识人不清啊!” 柳月梅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虽未学习冶炼,锻造之术,但是受父亲熏陶,性子并不软糯,对此事她早有决断,她抱着父亲宽厚的手臂,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父亲,既发了请柬,就请了亲朋们这顿饭,只是不是结婚喜宴,而是女儿拜父亲为师的拜师宴,谁说只有男人能锻造,女儿偏要为世人不可之为!” 此番话说得柳父心潮澎湃,“好!好!说得好!不愧是我柳大的女儿,就该如此。” 于是,柳家打铁铺少了一个齐起,多了一个柳月梅,幸而她在此道上天赋斐然,也肯下苦功。 但是初时,柳月梅还是受了不少另眼相待,人们一看打铁铺是女人当家,便摇头而去,之前的主顾也走了大半,伙计也散了不少。 直至两年后,柳月梅锻造出锁日刀,一举夺得当年兵器锻造大赛魁首,柳家打铁铺生意开始好转。 又两年,也就是三年前,柳月梅又锻造出尽西枪,再次赢得当年的兵器锻造大赛,一举越过盘踞明逸城多年首席的林氏兵器阁,成为明逸城的新首席。 只是,柳月梅常年窝在炉火旁,锤炼兵器,使得身形更加魁梧,皮肤也黝黑如炭,这婚事也就更艰难了。 虽然至今日,外墙已有三柄柳月梅打造的兵器在上,城中人也对柳月梅多有尊敬。 但这柳月梅的婚事,在柳家父女心中,也伤心事一桩,每每有人提及相关话题,总是不免黯然心伤一番。 久而久之,年长和同龄的就只称呼柳月梅为梅娘,并教导年少的要叫梅姐姐。 听了苏青说完,三人对柳月梅充满了敬佩。 “这梅姐姐真乃女中豪杰,真想立刻认识一番。”郝甜甜眼中似乎闪着星星,恨不得立刻奔到城门去。 “坚韧果敢,敢为世人之不敢为,我等佩服。”韩非玉也称颂道。 “嗯嗯!” 称赞的话已经被二人抢先说完,宋星熠只得点头赞同,头还没点完,人就被性急的郝甜甜拉着跑了出去。 “苏青哥再见,我们去梅姐姐的打铁铺了~” 看着三个年轻人跑远,苏青感慨了一番年轻真好,复又低下头,重复起每日的工作了。 第二十六章 修剑逸闻 至问天阁分店附近,宋星熠看了眼问天阁隔壁的林氏兵器阁。 开在最繁华的地段,装潢也很是华丽,兵器琳琅满目,可是只有一个伙计拿着抹布擦拭灰尘,门可罗雀,与隔壁的问天阁对比鲜明。 若说此时是时日尚早,可昨天黄昏时分,正该是热闹的时刻,似乎也如今日这般,来这明逸城的十之八九都是奔着兵器来的,这林氏兵器阁怎会如此惨淡? “星熠,快来~” 郝甜甜在前面轻快的呼喊声,让宋星熠不再纠结这等奇怪之相,捏紧长剑,先去办自己的紧要之事了。 三人一路逆着来时之路,不多会儿就能看到城门,也很容易就找到了柳家打铁铺。 昨日宋星熠注意力全被柳月梅的胳膊吸引了过去,并没有仔细观察柳家打铁铺的情况。 其实也与其他打铁铺无异,只是普普通通并列的两间房,一间作为打铁用,一间作为商铺用,两间商铺中间,立了块木牌写着“柳家打铁铺”。 谁能想到,近些年声名最盛的炼器之师,只是蜗居在这小小的打铁铺内,日复一日地锤炼出绝世神兵。 三人慕得柳月梅之名而来,并不踏进旁边商铺,挤挤挨挨地凑在打铁铺门前,又因为仰慕柳月梅的品性,连最外向的郝甜甜,也开始变得扭捏起来。 三人站在打铁铺门口,你推我攘,最后是韩非玉和郝甜甜互相眼神一动,一同用力,将宋星熠推到了最前面。 正在热火朝天地锤炼刀胚的伙计,同时也发现了在门外相互推搡的三人,嗓音深沉厚重的询问道。 “三位客官,可是想买些什么?可以到旁边柳家商铺看看,什么都有。” 被韩非玉和郝甜甜推在最前的宋星熠,为了压过满室的叮当敲打声,也提高了声音,大声说明来意。 “不,我的剑前几日不小心豁了几道口子,听闻柳家打铁铺承包维修,特来此处,想让梅…梅姐姐看看。” 那伙计听了之后,爽朗一笑,放下手中的活计,向三人走来。 “这等事情我们都是做惯的,不用当家的来看,我给你修一修就行。” 说着接过长剑仔细查看起来,也没注意到眼前的三个年轻人,俱是一脸失落。 “咦?” 伙计本以为,是眼前的少年一时不慎,砍到了什么硬物,剑身崩裂掉一块。 不严重的话修补一番,严重的话就帮客户换一柄剑,此剑融掉重塑即可,他本没当回事儿,这都是常见的情况。 谁知拿到剑后才发现,剑是被什么极细的东西,磨掉几缕,他内心顿时大受震撼,竟然惊呼出声。 要知道柳家近年来出产的兵器,被柳月梅做了改进,在矿石原料时就加入了曜石,以增加韧性,并在锤炼时严格要求锤炼千次以上,以增加硬度。 这样产出的兵器,既兼具韧性又有硬度,很不易受损,即使刀光剑影,风来雨去的江湖之人,也甚为喜爱。 只是,这样的豁口,确是伙计第一次见到,肯定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造成的,所以… “这剑确是需要当家的看上一看,三位稍等一下,我去请当家的。” 三人本来被伙计的惊呼搞得面面相觑,此刻又突然欣喜起来,连连点头,殷切地看着柳月梅方向。 而手下宽刀正到了关键时刻,一刻也不敢分神的柳月梅,听了伙计的汇报,本来手上铿锵有力,连绵不断地捶打,停滞了一瞬,转而又专心捶打起来。 片刻后,刀胚基本成型,复又投入火炉灼烧,只待再锤制百余下即可,柳月梅招过助手,交代一番,才得空理会在旁等待的伙计。 她抽出长剑仔细一看,确如伙计所说,那长剑剑尖一寸处,被豁了几道极细的口子,如此纤细利韧,不知是何种兵器所致… 思及此,她将长剑回鞘,顺着伙计所指方向,阔步走向等在门外的三人。 宋星熠三人按耐住内心的欣喜,略略整理了衣装,终于见到柳月梅的正面。 其实传言并不符实,那柳月梅生得浓眉大眼,眼神炯亮,肩臂紧实,肤色健康,一副男儿之相,只胸前的波涛露出几分女态,其他再无女儿柔美之态,但是绝对称不上丑。 见柳月梅已在近前不远,三人赶忙拱手行礼。 “梅姐姐。” 柳月梅微微一笑,便知又是城里的老人,抓着先给做了功课。 其实在第三次夺得兵器锻造大赛魁首之后,她突然想明白了,人来这世间一遭,应是有些既定的任务要完成。 而她柳月梅的任务,也许就是不断攀登锻造的高峰,这世间柔美娟秀的女儿千千万,她柳月梅注定要走一条与众不同之路。 她突然就释怀了,那男欢女爱,相夫教子,也许本就不是她的路。 城中老人们顾惜着她的心情,总是对第一次入城的熟人千交代万嘱咐,她也不分说什么,只承了街坊四邻的情谊。 柳月梅倾身还礼,“不知三位可否与月梅去隔壁商铺一叙。” 三人自无不可,随着柳月梅去往隔壁柳家商铺中,跟着她走进二楼会客室,又见她谨慎地关上门窗,便知是有要紧之事相商。 只是三人与柳月梅初次相见,又只是三个身无长物的年轻人,到底是哪里值得柳月梅另眼相待呢? 宋星熠和郝甜甜一头雾水,韩非玉倒是大概清楚原因为何,但是也并不声张,只等柳月梅询问。 待三人安稳落座,柳月梅先将茶水给三人填上,才落座开口道:“月梅自知此举冒昧,但是事关此次柳家此次兵器锻造大赛能否夺魁,事关重大,月梅只得莽撞一次了。” “为此,月梅愿意无偿为三位量身打造兵器一把,并且如果此次能够夺魁,此种兵器后续的收益将分出三成给三位。” “不知三位可愿意将造成此剑豁口的材料告知月梅?” 宋星熠和郝甜甜被柳月梅前面严肃的话语,挑得热血沸腾,以为柳月梅有什么事情需要三人赴汤蹈火一番。 结果…… 宋星熠边掏出食金虫丝递给柳月梅,边恍惚地问:“只是这样?” 韩非玉轻笑一声,向也迟疑着不敢伸手的柳月梅解释道: “梅姐姐,你放心接下吧,这是我们偶然间得到的食金虫丝,我们留着也无用,如果能助你一举夺魁,也算是美事一桩。” 柳月梅闻言,算是将食金虫丝接过来了。 竟然是食金虫丝,那些矿主最是发愁食金虫,就怕这些家伙将一些名贵矿石吞吃入腹,所以遇之便要斩草除根,谁知此虫竟能吐出如此锋利柔韧的丝。 如果在胚中加入此丝,定能让所成兵器更加坚韧,此次夺魁在望,只是这虫丝的特性还需加紧研究一下,如果能隐秘地养一些食金虫的话… 韩非玉体贴地等了一会儿,才打断了柳月梅的深思,接着说道: “至于梅姐姐所说的分成一事,就不要再提了,本就是举手之劳,无需如此。” “至于兵器嘛,我用掌的,只能谢过梅姐姐美意了。” 郝甜甜也举起手示意。 “我用药的,也就轻功好,我也不用兵器。” 三人间本来也只有宋星熠用剑,只是… “我用长剑习惯了,劳烦梅姐姐将它修补一番就好,新的兵器就不用了。” 柳家打铁铺的兵器虽不能说是一器难求,但是也是声名在外,需要提前预订的。眼前的三个少年似乎也并不知道柳家的三成收益意味如何。 三人目光澄澈,眼中没有对名与利的追逐,只有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与执拗。 柳月梅沉吟良久,突然朗声笑道:“好啊!好,既然如此,我前段时间得了些天蚕丝,再添些食金虫丝,应该能做三套护具出来。” 她抬手挥断三人的拒绝, “这么多年来,除了林缘妹妹,我甚少有同龄朋友,你们既然叫我一声梅姐姐,我就当你们是弟妹,莫要再推拒,以后柳家打铁铺你们随意进出。” 闻得此言,三人不再拒绝,之后以茶代酒,四人把茶言欢。 第二十七章 绣球选婿 众人言笑间,窗外传来一阵铜锣声,像是从城门方向传来,许多人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又过片刻,似是得了什么惊天的消息,一时间街上之人皆是哗然,转而四处奔走相告。 四人好奇地打开窗户,一脸莫名地看着四处奔走的路人,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 柳月梅眼力好,一眼看到刚与人交谈完,正准备进店的家中伙计,便高声问道。 “梁二,发生了什么事?” 梁二听了消息本就准备赶紧告诉当家的,这下子赶紧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说了。 “当家的,是林缘小姐差人贴了告示,她…她将于八月十六,在城门绣球招婿!” 郝甜甜喜好热闹,本还在高兴能见证这番热闹事,却被柳月梅当窗一拳,敛住了兴奋。 “该死,这刘叔竟真的纵容刘李氏这毒妇插手林缘妹妹的婚事!” “不行,我得将妹妹从那虎狼窝里救出来才是。” 说着竟抄起一把巨锤,就要往外冲。 宋星熠觉得不对,赶忙起身拉住柳月梅的左臂,想要拦下她。 却被常年打铁,浑身蛮力的柳月梅差点一起拖出去,郝甜甜见此也赶紧拉住柳月梅的右臂,三人一时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韩非玉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拦住了柳月梅。 “梅姐姐,之后呢?你待如何?兵器锻造大赛不参加了?” 听闻此言,柳月梅忽然卸了满身力气,颓唐地走回桌边,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缘妹妹,如此草率地找人嫁了吗?” “梅姐姐,你得与我们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才好从长计议啊。” 许是受韩非玉的从容淡定影响,柳月梅收了焦急,将林氏旧闻娓娓道来。 原来,林氏兵器阁几年前并不像如今这般萧条,在柳月梅横空出世之前,那林氏兵器阁连续十年,都是明逸城兵器锻造的魁首。 只是林氏上一任当家的,也就是林缘的母亲,自小身体孱弱,生了林缘之后更是药不离身。 勉强撑到林缘12岁,于三年前药石无医,撒手人寰,林缘年少,偌大的林氏兵器阁,一时间无法完全掌控,便由其父刘坤宇从旁协助。 那刘坤宇是招婿之人,资质各方面虽然平平,但胜在老实本分,加上在林母身边耳濡目染多年,也算得用。 如果父女一心,相信林氏兵器阁会经营得风生水起。 只是天不遂人愿,那刘坤宇不是良人,林母去世没三个月,他就领了一个孕有七个月的婆娘回了门。 看着一直孺慕的父亲,在母亲最后的时刻,竟然背叛母亲,林缘一时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许是娘胎中带的,之后林缘的身体时好时坏,不能长期操劳,林氏兵器阁便被刘坤宇和那刘李氏搅得翻天覆地,名声受损。 没多久,很多老客户便不再合作,林缘身体康健之后也回天乏术,之后林氏兵器阁就日暮西山,每况愈下,变成如今这模样。 那刘李氏没过两年好日子,就开始捉襟见肘起来,就开始将歪脑筋打到即将及笄的林缘身上,想要将她嫁到高门做小,换些聘礼周转。 刘坤宇刚开始不愿,毕竟是亲生的闺女,但是架不住每晚的枕头风,后来也就任刘李氏折腾。 幸而林母在世时,与明逸城以及周边城镇广结善缘,一听是这缺德事,都不理会刘李氏。 这次只怕是被那刘李氏搭上远处的高门了。 “之前我就担心刘李氏打林妹妹婚事的主意,劝她早做打算,她跟我说她父亲不会同意的,还开玩笑说,真到了这步就自己选婿。” “果然有了后娘,亲爹变后爹,竟真到了这一步,这可如何是好?” 顶着三道殷殷期望的眼神,韩非玉思索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此事毕竟是他人家事,梅姐姐你以后还要在明逸城生活很久,不可轻举妄动,这样,你先去找到林缘姑娘,了解清楚她的处境。” “如果已山穷水尽,可以送信到明来客栈,我们离开明逸城时,可以带她离开这里,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好主意,只是…”柳月梅看起来有些忧虑。 “林缘妹妹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这么多年没吃什么亏,还让那毒妇栽了几次跟头。” “林氏兵器阁虽大不如前,但毕竟是他娘一辈子的心血,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就这么随你们离开…” 宋星熠又想起了碧远村,他何尝不想留在那里,守着那里度过余生… 可是,后来乐天门的诸位,又给了他一个家,让他有机会有能力,去探索困惑自己的事情。 不破不立,也许后面的风景更精彩。 宋星熠收回弥散的思绪,清澈的眼眸中晕染着浓重的情绪,低声讲述着自己难得的经验。 “人生在世,总得先留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的人生说不得更有一番际遇,梅姐姐,你得劝一劝她。” 看得出他有些伤心的过往,柳月梅善解人意不多追问,接过话来。 “说的是,总得试一试,我去找林缘妹妹,这剑就放于此处,明日便可修好,你们…” 韩非玉一手揽着宋星熠的肩膀,一手招呼在这莫名低落的气氛里,浑身不自在的郝甜甜起身。 “明日午后,我们会再来一趟。” “星熠与明来客栈掌柜有旧,我们这几日都在明来客栈落脚,如需帮助,随时找我们即可,今日就先告辞了。” 不知不觉间,已时至午时,柳月梅与三人告辞也来不及吃饭,就匆匆赶往林府,劝那意气用事的林缘去了。 三人一时无所事事,沿着街道溜溜哒哒领略一番明逸城风情,便准备回明来客栈,再吃一碗让人回味无穷的炖肉。 在路过问天阁门前时,看到欧若若和林萧眠正从门里走出来。 宋星熠一激灵,再也顾不得沉眠过去,拉着郝甜甜和韩非玉就躲。 不过那二人并未看见三人,像是发生了争吵,欧若若气冲冲地走在前面,林萧眠低声下气地在她身后解释着什么。 有热闹可看,郝甜甜无视宋星熠微弱的挣扎,强拉着二人跟了上去,韩非玉嘴角也挂着一抹笑意。 欧林二人似是出来觅食,二人进了一家面馆坐下,郝甜甜鬼鬼祟祟地拉着宋韩恶人,在他们不远处找了位置落座。 午时正是饭点,面馆座无虚席,人声嘈杂,幸而武者耳力惊人,还能听到欧若若和林萧眠那边传来的动静。 只听得林萧眠一直小声劝解着欧若若什么,并未听清,直到欧若若一拍桌子,清亮的声音饱含怒气。 “够了表哥,自今晨起,你便在我耳边念叨,宋星熠这不行,那不好,可你知我境况,他已是我最后的选择,如若不然,我只能遵循族内决定,你让我怎么办!” 这里面还有你小子的事啊? 郝甜甜眼冒精光,突然恍然欧若若途中那些行为是为了什么,眼神猥琐地瞄向宋星熠。 却在看见宋星熠茫然的神色,顿觉无趣地扭回头,继续竖起耳朵偷听。 林萧眠似乎被刺激得不轻,再也压不住心中妒火,豁然站起来,一扫世家公子的矜持,高声述说自己的心意。 “若若,你能不能回头看看,看看我!既然愿意不遵循族内安排,可不可以看看我。” “我虽然武学天赋不如那宋星熠,但也差不太多,我与你家世相当,我虽痴长你几岁,但也算与你一同长大。” 林萧眠突然意识到,自己摒弃这么多年奉行的君子之道,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示爱! 他的声音在欧若若异样的眼神,和一片寂静之中,越来越小,但还是坚强地讲完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我爱慕你已久,如果你愿意,我当即上门求欧伯父退了你与廖氏的亲事,求他将你嫁给我。” 周围的食客轰然笑起来,开始不停地起哄。 “答应他,答应他!” 欧若若似笑非笑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直盯得他满脸骚红,才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清了清嗓子,语气莫名地开口道。 “原来你长了嘴啊,我还以为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廖老二,哼!” 欧若若看起来更生气了,冷哼一声,在桌子上撂了银钱,面也不吃,一副气饱了的样子,起身走了。 “哇哦,大反转,人家小情侣那你当工具使呢。” 郝甜甜在旁边兴奋地捅了捅宋星熠,却看见宋星熠一副云里雾里摸不着北的傻样,又无趣地转回了头。 却又看到不知欧若若到底何意,傻站着的林萧眠,恨铁不成钢的高声提示道: “呆子,傻站着干嘛?追啊!” 热闹的源头都走了,食客们也恢复正常的饮食。 韩非玉饶有兴趣的看着林萧眠追着欧若若离开,心中不住的感慨,女孩儿的心思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不过也是,这傻小子虽然自己人看着千好万好,在那世家小姐的眼中,估计是被明里暗里掂量个遍的。 再看宋星熠一脸的呆滞,在郝甜甜详细的解释中,慢慢明悟了,后知后觉的开始为有情人开心起来。 韩非玉也笑了起来,千人千面,这世间当真有趣,也许这就是师傅让自己入世的原因吧。 第二十八章 林缘 为了凑这个热闹,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午时已过,三人索性在面馆吃了午饭才回明来客栈。 过了午饭,三人腆着一肚子的美食和八卦,一路溜溜哒哒悠闲地回到明来客栈。 郝甜甜一进门,就拉着刚闲下来准备休息片刻的苏青,准备好好说一下整个上午丰富的经历。 还没说上两句,就看见柳月梅急匆匆的自门外进来了,见三人就在堂前,眼前一亮,直奔了三人而来。 许是一路急行,柳月梅有什么要紧事着急开口,又被急切的喘息逼得说不出话,急得她直跺脚。 苏青赶紧安置她坐下,口中安慰她,“别急,别急,慢慢来,什么事也都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郝甜甜也赶忙给她顺背顺气,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不好意思地冲四人拱手一礼。 “苏掌柜,三位,见笑了。” “梅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 韩非玉推了一盏茶到她面前,一贯不慌不忙的姿态,让柳月梅也慢慢平静了一些,开始讲述自己缘何如此紧张。 却说午时,柳月梅急匆匆赶往林府,刚至林府不远处,便被在转角等着的林缘的乳母——赵大娘拦下了。 赵大娘领着她不走正门,偷偷敲响林府后门,还塞了些银钱才将她带入府中,一路上左转右折,专挑小路走,才摸到林缘房间。 这一路走的柳月梅是吞声忍泪,堂堂林府小姐,竟至如此地步。 “梅娘,好好劝劝缘儿吧,唉~”临进门前,赵大娘拍着柳月梅的手,语气沉重地嘱咐了一遍。 柳月梅推门进去,才知道是为何。 整个屋子一片狼藉,像是有谁刚发过疯一样,林缘脸色苍白地斜靠在床边,眼睛微阖,在满屋浸润的药味中,像是要飘走一般,看得柳月梅心中一疼。 听到屋门开合声,林缘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开口:“梅姐姐,我就知道你要来,这番杂乱,让你见笑了。” 柳月梅快步走到床边,坐到林缘身边,心疼地握着她的手, “这是怎么了?” 林缘撑坐起来,将头靠在柳月梅身上,心如止水。 “不过是发现捏在鼓掌之中的人,竟然不按套路出牌,脱离了掌控,那婆娘来发了一通疯而已,没事儿的。” 柳月梅怜惜地搂住林缘的肩膀,顺了顺她有些干枯的长发。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说到这个,林缘虚软无力的声音也变得冷硬。 “我倒要看看我那心狠的爹,会不会逼着我去死,也要全了他那续娶毒妇的心愿,真要那样,我拼着从城门跳下去,与他们鱼死网破,也要让他们心思落空!” 柳月梅心疼地搂紧这个让人心疼的妹妹,轻声安慰着她。 “今日我识得三位少年武者,听闻此事,愿意相助,我现在就去求他们,将你带走,离这里远远的吧,林缘。” 听闻在这绝境之中,柳月梅竟为自己寻了条其他出路,林缘黯淡的神色中,崩出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不过… “梅姐姐,如果…我不想这么轻易就离开…” “妹妹!我知道你舍不下林伯母留下的林氏……” 林缘安抚着激动地柳月梅,声音透出几分寒意与狠意。 “姐姐,莫激动,我没说我不走,我只是…想再看看人心如何险恶,也绝了自己心中的柔软。” “我要把母亲的林氏兵器阁处置妥当,一丝一毫也不留给那背信弃义之人,姐姐,你会觉得我狠毒吗?” 林缘有些不安地抬头望向柳月梅,她不愿在自己黑暗的这些年里,唯一的光亮眼中,看到有一丝对自己的失望。 柳月梅只惊讶了一瞬,就转为惊喜,紧紧抱着林缘高兴得喋喋不休起来。 “我就知道我缘儿绝不会轻易认输,如不是困顿于这虎狼之窝,绝对会让林氏兵器阁更上一层楼!只盼之后我缘儿离了此处,大展身手,必将闯出一片天地来!” 林缘依偎在柳月梅宽阔的臂膀上,被粗粝的大掌轻抚着脊背,只觉得万分心安。 也万分庆幸,在那个雨夜,得遇柳月梅,她虽生的魁梧,但心思极为细腻,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林缘奇异地在她的怀抱中,似乎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 虽说乳母总也尽力帮助自己,可是她全家毕竟在林府讨生活,总是受人挟制的,林缘能够理解,只是到底不如母亲在时,亲近了… 二人沉默地拥抱良久,柳月梅才出声打破一室的寂静。 “缘儿,接下来你想如何?” 林缘从艰难地从柳月梅怀中挣脱出来,低咳两声,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如此这般的告诉了柳月梅。 “缘儿说,自年后她身体不太好之后,他那父亲便听了刘李氏的话,美其名曰让她在家将养,实则为软禁起来,断了她对林氏的把控。” “缘儿得知你们愿意出手相助,特请我向三位道谢,并询问可否在八月十六,将她从林府救出来,送至城门之上。” 听了这样的消息,苏青并宋星熠三人都一阵唏嘘,只是… “听这意思,林小姐还是要继续抛绣球招亲啊?” 郝甜甜快人快语地先问了出来。 柳月梅无奈地解释道:“这缘儿虽然主意正,但也最是心软,她总觉得她那父亲有苦衷,想要后日再看上一看。” “如果确实是全受了那毒妇蒙蔽,缘儿总是要再为他打算一番的,只是…唉!可能她要再伤心一次了。” 苏青也在旁边摇了摇头,旁观者清,这两年那刘坤宇做的事,真不叫人事儿!可怜林缘如此心意了。 “郝姑娘,我想求你件事。”柳月梅突然郑重地给郝甜甜深深鞠了一躬。 郝甜甜赶紧闪身躲过去,忙不迭失地虚扶起她。 “梅姐姐,不就是把林小姐带出来嘛,我轻功很好的,完全没问题,交给我就好,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柳月梅执意不起,就这么深鞠着躬将自己的话讲完。 “郝姑娘,这是其一。之前与你们交谈时,得知你是散医,月梅冒昧,能否请你即刻随我去林府,给缘儿诊治一番?” “虽然缘儿说没什么大碍,但是我看她脸色惨白,唇色发紫,气息奄奄,是不太好之相,我实在是担心啊!” 在郝甜甜挤眉弄眼,深切恳求之下,宋星熠和韩非玉一左一右,将柳月梅搀扶起来。 郝甜甜顿时松了一口气,利落地答应下来。 “走,梅姐姐,现在就去,你就放心看我的吧。” 言毕,便拉着柳月梅,施展轻功扑腾腾地飞走了,看起来壮硕的柳月梅,在她手中,竟似无物一般。 “苏青哥~给我留碗酱牛肉~别让他俩吃完了!!” 郝甜甜的声音遥遥传来,人都走远了,还不忘口吃的,余下的人都笑了。 左右无事,宋星熠和韩非玉索性坐在堂前,准备等郝甜甜回来。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掌灯时分也不见人回来,韩非玉都有些着急了,准备听宋星熠的去林府找人。 还未出门,等来了面色不太好的柳月梅,带来了郝甜甜的口信,说是情况复杂,得留在林缘身边,八月十六城门见。 二人面面相觑,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看柳月梅脸色实在难看,又急匆匆地要去往其他地方,怕是关乎林缘身体。 二人不便再问,索性只等后日郝甜甜回来,再作了解。 第二十九章 林缘中毒 转天便是八月十五,这个本应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宋星熠和韩非玉却坐在明来客栈大堂,略显寂寥。 往日喜爱这里炖肉的城中饕客们,也在这个日子回家团聚去了,只剩几桌为了兵器锻造大赛而来的远客,明来客栈的大堂也显出几分清冷。 本应今日回来的尚元晋和陆明州,过了午时也尚未归来。郝甜甜也还在林府,守着林缘,暂时回不来。 没有郝甜甜这个爱凑热闹的,两个男人也不愿出去转一转,本来卷起袖子想帮点忙,也被在厨房,正忙碌晚间团圆饭的王叔撵了出来。 二人只得坐在堂前,从一大早坐到了午时。 宋星熠时不时朝门口张望,一直也没有看到想念许久的两个身影。 韩非玉都不知道续了多少次茶,苏青看不下去了,待二人吃过午饭,撵了二人出去,让他们到处转转,消消食。 昨日见柳月梅很晚才回去,估计长剑修补之事要往后延。 不过二人一时也无处可去,就准备沿着街道一路溜过去,看看进度。 又是行至问天阁门前,欧若若和林萧眠正好出门,不过今日看着二人的样子,应是和好了。 这含羞带怯的对视,藕断丝连的眼神,宋星熠都能看出来,这是和的太好了! 虽然很为两人开心,但是宋星熠敏锐地察觉,他们之间的这个氛围,自己好像不太适合过去。 便只看着他们一路向城门而去,看着他们甜蜜恩爱的背影,宋星熠不由得感慨出声。 “真好啊!” 好吗?韩非玉不置可否。 恐怕他们还是要受一番考验的,那廖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只希望欧氏不会牺牲欧若若的幸福,委曲求全吧。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过了此番插曲,二人又溜溜哒哒地朝柳家打铁铺而去。 还未至近前,二人就察觉不太对,只听到里面叮当声大作,柳家的伙计们围在打铁铺门口,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赶紧上前,拍了拍一个伙计的肩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也巧,正好是昨天接待的那个伙计,伙计一看是熟人,也不见外地说了情况。 “不知谁惹了当家的,今晨我们来上工时,当家的已经在了,当家的看来被气得不轻啊,你看这力度…” 边说还边示意二人朝里看,说着还夸张地打了个抖,“我们可不敢在当家的生气时,往里进。” 柳月梅生起气来,锤子轮的虎虎生风,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横眉冷目,气势逼人,确实让人望而生畏。 这么一比,平时那样都像是弹棉花。 不过总有人能看穿表象,看出柳月梅不是在气别人,她是在气自己。 “梅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憋在心里。” 宋星熠清朗的声音,越过一众人,越过沉闷的捶打声,落入柳月梅的耳中。 捶打声一滞,她扯出一丝难看的笑,扬起正在捶打的长剑,发泄了一夜加一个上午,未曾沾水的唇齿间,嘶哑地发出声音。 “你们来了,马上就好。” 宋星熠走近几分,轻声地安慰着明明身型壮硕,却看着马上要倒下的柳月梅。 “梅姐姐,这个不着急,我们先去旁边喝点水,可好?” 柳月梅没出声,执拗地想要完成长剑修复。 韩非玉暗叹一声,拉住了还想再劝的宋星熠,二人站在旁边,等待柳月梅完工。 幸好柳月梅纯熟,只一刻钟便收了尾,她拿起长剑审视了一番。 没有问题便抛给宋星熠,示意他演练一番先看看哪里还需修改。 宋星熠看了眼韩非玉,见他微微点头,便走开几步,找了片空地,使了一套剑招,赚来满堂喝彩。 宋星熠只觉得手中长剑,很是顺手,重量与之前无一丝变化,足见柳月梅的高明之处。 看着宋星熠满脸欣喜地跑过来,口中不住地夸赞,柳月梅憋屈了一晚的心,稍微松快了一些。 “梅姐姐,到底…” 止住宋星熠的担心,示意二人跟随自己去往隔壁。 还是昨天的位置,只是少了郝甜甜,柳月梅一进会客室,便拿起茶碗牛饮三杯,算是暂时解了口渴。 待二人坐定,她长长叹了口气,开始诉说自己的憋屈。 “这么长时间了,我竟一丝也没发觉,林缘是中毒了!” 果然与林缘有关,只是…中毒?宋韩二人诧异地对视片刻,继续听柳月梅往下说。 却说昨日,郝甜甜架着柳月梅轻巧越过林府院墙,落在林缘门口。 普一进门,郝甜甜就皱起了眉头。 林缘常年喝药,屋内浸润了药味,党参、黄芪、白术还有大枣,经典的补虚之药。 只是,郝甜甜总觉得自己闻到了芒硝的味道…… 这林缘本就体弱,如果再长期喝了寒凉的芒硝,是要伤脾胃,伤根本的。 来不及解释,郝甜甜直接走到床边,将要起身的林缘压倒放平,搭上林缘手腕,专心把起脉。 林缘本还在诧异柳月梅怎么去而复返,又突然被一个陌生人压制,手脚无力地挣扎起来。 柳月梅在旁好一番解释,才将她安抚住。 转头又见郝甜甜眉间疙瘩不解,唯恐林缘身体不好,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半晌也不见郝甜甜说话,柳月梅不安地轻声询问。 “郝姑娘,可是…可是不好?” 郝甜甜收回手,摇摇头未回她的话,转而问起林缘, “林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眼你喝的药,药渣也行。” 林缘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让柳月梅将午时刚服下,还未来得及收走的药碗拿了过来。 郝甜甜仔细查看了一番,药渣中果然参杂了不少的芒硝,甚至还有少许金银花,都是寒凉之物,也不知道林缘喝了多久… 听了郝甜甜的分析,柳月梅怒不可遏,却又强忍着怒意,语气不稳地问林缘。 “缘儿,这药可是那毒妇给你的?” 岂料林缘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否认了。 “我自记事起便常喝补气之药,我的药一向是小桃煎的,自从一年前小桃嫁了出去,也都是乳母煎了…” 乳母? 林缘顿住了,如若有人拿了家人要挟于她…… 思及此,林缘无奈地苦笑出声。 不用多讲,另外两人也都明白了,这事无处说理啊,人生在世,谁能没点软肋… 自幼看着自己长大的乳母,都背叛了自己,柳月梅心中酸楚极了,她简直不敢看向林缘。 不知那双总是布满愁绪的眼眸,是否又染上了心碎。 倒是林缘比想象中的更坚强些,只失神了片刻,就回过神来,积极地询问解法。 “此症倒是好解,我再写个方子,调养一段时间便好,只是…” 郝甜甜又拿起银针,朝林缘食指指尖戳了一下,挤出的血来,撒上明辨散。 林缘和柳月梅虽不知其意,但也没有出声,只耐心等待着。 一刻钟后,那滴血在明辨散之下,慢慢变成深紫色。 果然…… “林缘姑娘,你中毒已久啊,只怕是自出生不久,便被人下了慢性毒药,长年累月,不曾间断,对此你可有怀疑之人?” 林缘的脸蓦地煞白,只映衬本就发紫的唇色,更加显得乌黑。 她慢慢将视线挪向手腕处,那里缠着一串珠圆玉润,粉嫩可爱的珠串。 每年父亲都会去庙里跪拜半晌,求来这么一串,说是为了保佑林缘一生康健。 即使是娶了那刘李氏,也没拉下。就是凭着这每年总不缺席的珠串,林缘才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背叛自己。 可是…如果从一开始,他就包藏祸心的话… 那可真是要佩服他的隐忍与心机了… 林缘艰涩地将珠串递给郝甜甜,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出生父谋害亲女这等腌臜事… 好在郝甜甜脑子灵巧,一眼便知其中深意,只接过珠串研究,难得善解人意地并不多问。 柳月梅在旁边虎目含泪,几乎自责地无法呼吸了。 她不敢想,如果再晚一点,这个如薄雪草一样坚韧的女孩儿,是不是也要消散于寒冬… 满室的沉重被郝甜甜的啧啧称奇声打破。 “竟是百年鸦胆子杂糅了朱砂,凝炼而成,鸦胆子对胃肠经,朱砂对少阳经,甚妙甚妙,长年累月,必将使人虚弱,再至痴傻。” “百年鸦胆子可不是寻常之物,弄成此珠,相必要花费许多功夫啊” “郝姑娘!” 柳月梅猛地打断郝甜甜不合时宜的赞叹,桌角在她的厚掌下发出哀嚎,她声音颤抖几不成调。 “可…可还有…办法医治?” 郝甜甜猛地回神,为自己见到稀奇药物就分不清场合哂笑两下,拍着胸脯打包票。 “别人可能无法,我可专善此道,有我郝甜甜在,包林小姐无恙,你就放心吧梅姐姐。” 复又转向林缘,讲明诊治方案。 “只是头几次需针行全身经脉,汇聚穴位处,再行逼出体内,其间剧痛难耐,林小姐,可需我开些麻沸散?” 林缘面目空洞地摇了摇头,她需要些痛楚,将那生身之人刮骨祛除,之后林缘只是林未然之女。 与刘坤宇再无瓜葛! 她虚无的声音复又响起。 “可会影响我后日城门招婿?” 郝甜甜讶异地挑了挑眉,“待我调理好你的身体,你自离去便得自由,为何执着于选婿?” “并非为了选婿。”林缘阖上双眼,平淡的声音中尽是森冷。 “我只是想在全城人面前,揭露他们的行径,我要让他们尝一尝,距离成功咫尺之遥的功亏一篑,我要让他们万念俱灰,我要让他们尝尝刻骨之痛!” 哇哦!郝甜甜开始喜欢林缘了,她很喜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她当即调整了治疗方案,力求完全不会影响后日的好戏。 在林缘苦苦忍耐下,汗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后,在柳月梅心疼的不可自抑的眼神中。 半个时辰后,郝甜甜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第一次行针终于结束了。 郝甜甜敬佩的瞄了眼林缘,此女子实非寻常人,寻常人可忍不下这等痛楚。 转又告知林缘,还需再行针三次,方可清除体内积毒。 又嘱咐柳月梅拿了药方抓取药材,熬好了赶紧送来,并托她带了口信给宋星熠和韩非玉。 “我只恨自己空长了双眼睛,却看不清林缘的处境竟凶险至此,我早该劝她离开啊!” 宋星熠与韩非玉也没想到,林缘竟经历如此伤痛,还能坚韧至此,一时间满心敬佩。 “梅姐姐,万不可如此自责,如若不是你发现林小姐的异常,专门请甜甜去一趟,此时还未发现围绕在林小姐身边的阴谋。” 韩非玉有条理地安慰道。 宋星熠也附和着。 “是啊,梅姐姐,不要沉溺过往,我们要向前看,一切都还不晚。” 在两人的安慰下,柳月梅也勉强振作起精神来,咬牙切齿恨不得啃了刘坤宇和他那姘头。 “没错,一切尽待明日,一定要让那两个恶毒的东西,尽尝梦碎之痛。” 第三十章 师兄弟团聚 从柳家商铺出来,被听来的坏消息,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二人一时也没了闲逛的兴致,调转方向,直接回了明来客栈。 及至巷口,抬眼间,宋星熠似乎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闪进巷子。 他心中一喜,来不及与韩非玉细说,运起功便追了过去。 远远看着二人谨慎地闪身进了明来客栈,宋星熠越发确定那是久未相见的尚元晋和陆明州。 遂欣喜地紧随二人,进了客栈,已近酉时,前厅人可罗雀,苏青也如常的在柜台后拨弄算盘。 并未见到想见的人,不过到底在江湖行走一段时间。 思及二人一路上谨慎之态,宋星熠也谨慎了姿态。 他走近苏青,敲了敲柜台,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低声地询问道: “苏青哥,大师兄他们…” 苏青稍稍抬起头止住他的话,眼神向后一撇,示意他去后院看看。 宋星熠再也按耐不住欣喜,步履轻快地向后院而去。 韩非玉此时追着宋星熠进了门,看他这般欣喜,便知道他等来了想见之人。 也就识趣停住了追赶的脚步,不打扰师兄弟欢聚,自行端了壶茶,坐在前厅自饮自酌,怡然自乐。 宋星熠穿过后厨,与正在忙碌的众人打了招呼,便直奔后院。 刚一踏进客栈后院,就看见尚元晋和陆明州,正并肩蹲在水井旁低头洗漱。 他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二人,想要吓二人一跳。 殊不知,常年行走在外的师兄弟二人,早已警觉地注意到他。 还以为是幕后黑手那群手下竟然摸到了此处,二人隐晦地打了暗号,准备给这小贼迎头痛击。 在宋星熠行至只余五步远时,只见师兄弟三人同时行动。 “大师兄,二师兄,好久不见!” 伴随着宋星熠兴奋地呼唤声,尚元晋森然出手的剑,猛地折了回来,差点闪了腰。 陆明州将要出手的暗器,也及时转了个弯,撒了一地。 不过二人暴涨而出的内力却是收不回来了,与宋星熠的护体内力相撞,迸射出普通人察觉不到的波纹,荡漾四射。 坐在前厅悠闲饮茶的韩非玉,神情顿时一凛,全身戒备地运转内功,闪进了后院。 却只看见闹了乌龙的师兄弟三人,相视大笑,并未有其他人。 师兄弟相见也能闹出这样的动静,他摇头轻笑卸了戒备,就准备转回前厅,继续喝茶。 还未踏出脚步,就被宋星熠揽了肩膀,带着来到尚元晋和陆明州面前。 高高兴兴地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番。 陆明州有些诧异地投来一眼,有些忧心这位正源教继任者的目的,小师弟单纯,不知能否应付。 韩非玉也敏锐地感知到了,但是他心怀坦荡,也知道与他二人相处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敛目未语。 尚元晋就没想那么多,只是拍着宋星熠的肩膀,朗声笑道: “好小子,初出江湖,就碰上一位如此至交好友,不错不错,运气不错!” 又转向韩非玉,正式地道了谢, “谢谢韩小哥一路上对星熠的照顾。” “我与星熠认识时间虽不长,但我们不论这个,如若真要细究,是我要谢谢星熠救我性命。” 韩非玉温和有礼的辞了这谢意。 这倒出乎尚元晋和陆明州的意料,他们倒是没想到纯善的小师弟,初出茅庐,不被骗就不错了,竟还能救人性命。 宋星熠在两位师兄诧异地眼神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不过,几人分开之后的事情,说起来就长了。 陆明州妥帖地提醒道:“天色还早,先让我二人收拾妥当,再坐下闲谈吧。” “对对对,让苏青准备些好酒好菜,今天我们师兄弟也算团圆一番!韩小哥也来,人多热闹,哈哈哈” 在尚元晋爽朗的笑声中,这就算安排妥当了,只等月上中梢,把酒言欢。 不远处的林府,从主院方向传来了丝竹管弦的乐声,甚至还燃起了烟火爆竹。 真是热闹啊! 而这一切与林缘所在的偏院,无一丝关系。 林缘虚扶窗框,身处一片寂静之中,刚结束第三次行针的身体很虚软。 但一想起明日,她浑身都充满了气力,她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好好享受最后一个奢侈的团圆夜吧。 同一片圆月下,不同人有不同的心境。 许是上天也感受到此处久别重逢的喜悦,明来客栈上空无一丝云彩,圆月高悬,似乎都要比他处更明亮些。 后院院中放置了一张圆桌,上面摆满了好酒好菜,还有一壶韩非玉最爱的新茶。 月圆之夜,家家都在团圆相聚,苏青也难得没有守在前厅,也坐到后院桌旁。 只是看着宋星熠向两位师兄,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一路的经历,不由得想起了虎子。 不愿在这团圆的日子扫兴,他只暗自叹了口气,强自按耐住想要询问的心思。 而本来不适为宋星熠补充几句的韩非玉,也突然在明亮的月光中晃了神,抵到唇边的茶杯也顿在了半空。 按照正源教的习俗,以往这时,应该是师傅分发福饼的时候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我才没有喜欢欧若若,人家和林萧眠好着呢!是吧,非玉。” 被尚元晋故意逗得跳脚的宋星熠,急切地呼唤同伴帮忙。 韩非玉回过神来,他可不愿参与人家师兄弟的玩笑中。 微笑着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也学着陆明州未语。 逼得宋星熠更加挠耳抓腮,无师自通学会了转移话题,生硬地询问尚元晋途中趣事。 尚元晋挑着轻松愉快的给他讲了。 只是再避免还是要面对的,笑闹过后,席间突然空余一片寂静。 五人默契地都停止了说话。 知道到了避无可避的境地,陆明州暗自叹息一番,索性挑明了。 “我们…” “还是未探得虎子的消息。” 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 苏青其实早有猜测,如果是好消息,尚元晋忍不到现在。 只是…虎子失踪已有三个半月,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行浊泪滴落桌面,宋星熠的眼睛似要被那两点水珠灼伤。 尚元晋和陆明州也各自黯然心伤。 宋星熠本就不是能说会道的活泛人,他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一时也不知先安慰那个。 突然,他的眼睛被陆明州系在腰间的荷包吸引。 突然蒙在眼前的迷雾散开了,他终于想起,在云梦镇旧居的荷包样式,在哪里见过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直贴身放着的荷包,放在桌间。 “二师兄,你可认识这个?” 众人随他的动作,将视线移到桌上。 陆明州还未有动作,苏青激动地拿起荷包,手微微颤抖着左右翻看。 “没错,没错,这是虎子的荷包,那年客栈开张,我上街采买物品,顺手买了一批荷包,你们都嫌累赘,只明州和虎子经常带着。” 呐呐自语过后,苏青希翼地望向宋星熠。 “星熠,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尚元晋和陆明州也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果然如心中所想,宋星熠不敢耽搁,如此这般,将在云梦镇的经历讲了一遍。 “虽不知虎子的荷包,为何会出现在距离此处700里远的云梦镇,但总算是有了些许线索。” “我与明州即刻动身,前往云梦镇探查。” 尚元晋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我和师兄们一起去!” 陆明州摇头拒绝了宋星熠的同去请求,温声向他讲明原尾。 “不可,隐于暗处的黑手时刻盯着我和元晋,虎子失踪不知是不是明来客栈也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我们拜托了一些游侠朋友前来照顾,但他们还需些时日才能到来。” “在此期间,我们只能将明来客栈的各位,拜托给你们了。” 尚元晋进屋将本就还未解开的行囊,又背在肩头,补充道 “那些人虽无内功,但轻功鬼魅,极善隐匿,又善人海战术。” “遇之要速战速决,杀招尽出,否则就不要恋战,不然就会被他们拖入久战,于己不利。” 宋星熠重重点头,接下保护明来客栈的任务,也将尚元晋的话牢牢记下。 韩非玉则在陆明州身旁,简明精炼的将自己的猜想说与陆明州。 “注意旧居外围隐秘处,可能有地下通道。” 陆明州点头应下,便与尚元晋夺门而出。 宋星熠突然想起什么,朝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高声嘱咐。 “师兄,帮我看下旧居对面的王奶奶,可还安好~” 上次不告而别,不知何时再见,宋星熠总觉得遗憾,此次只能让师兄们代为照看一二。 尚元晋未曾回身,只竖起来拇指,表示收到,随即施展轻功,与陆明州乘着月色远去。 此次匆匆的团聚,仅三个时辰,不过一直担忧之事终于有了眉目,不用再海底捞针,也算是有了些许安慰。 苏青盼望着,盼望着,希望下次再聚,所有人能齐聚一堂。 可那隐藏在暗处的阴影,悄悄地分出几道,远远地坠在了尚元晋和陆明州身后。 剩下的则更紧密的盯紧了明来客栈。 也不知这场明与暗的交锋,会在何时何处爆发… 第三十一章 断亲缘 云梦镇离明逸城尚且700里路。 就算以尚元晋和陆明州武者的脚力,昼夜不息,也需三日整才能抵达。 他们二人一路兼程暂且不提。 说这林缘差人张贴的告示上说,将于八月十六巳时半刻于城门招婿。 这转眼间,便也到了八月十六。 宋星熠昨日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未曾休息,运功整宿。 一大早便在大堂等待,与郝甜甜约定的时间到来。 谁知还未到巳时,坐在巷尾明来客栈,也能听到巷口街道传来的嘈杂声。 似乎是什么人带着人马,惊扰了街上行人,一时间谩骂争吵声四起。 声音吵闹,苏青怕惊扰了店中休息的客人,便差刘三前去探看。 不一会儿,刘三便满脸不忿地回来了,刚一进门,就忍不住啐了出声。 “掌柜的,是那刘坤宇和他那后妻,领了好些人往城门去了,呸,肯定是要给林小姐捣乱去,这种人也配当爹,呸!” 听了此话,宋星熠与韩非玉对视片刻,也不等时辰到与不到了。 起身准备去城门,提前探一探究竟。 苏青不住地感叹着, “唉,可怜林小姐,为人仁善,肖似其母,却摊上这么个父亲。” 看到宋韩二人似乎准备前往城门,便嘱咐道。 “星熠,韩小哥,如果可以,帮帮林小姐吧,正好有客人退房,可以把林小姐带来明来客栈稍住。” 宋星熠扬起大大的笑脸,让他放心,不再停留,二人直奔城门而去。 而那城门处,只见一个穿红戴绿,满身叠戴各种珍珠翡翠,像是要登台唱戏的矮胖女人。 正耀武扬威地朝负责城门值守的青衣教众叫嚣,让其守好城楼,不能让任何人上去。 幸而那青衣教众懒得理会,面色一冷,冷撇了她一眼,武器微微一亮,将其吓退就不再看她一眼。 那女人被吓的倒退几步,觉得失了面子,正要卷起袖子上前撒泼。 却被一个憨厚面相的男人拉住,猛地扯了回去,那男人边朝青衣教众鞠躬道歉,边向后退。 直退出十步远,才横瞪了那矮胖女人一眼,那矮胖女人讪讪地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说着什么。 快步走在前面的男人,满脸不耐,并未慢下脚步。 那人安排手下严格把守城门周围。力求城门周围方圆三百米,人迹全无。 他眯了眯眼,憨厚的面相上露出一丝奸滑,冷笑两声。 看那林缘绣球抛给谁,难道能抛给路边的一条狗去? 这便是林缘那爹,刘坤宇,和他的后妻,刘李氏。 只是观这刘李氏言行粗鄙,举止无状,与林未然的皎皎之姿,云泥之别。 也不知这刘坤宇与林未然结婚13载,常年累月的被林未然影响,眼光不至如此啊! 而且看刘坤宇神色不耐,也无多喜爱,这是… 许是,林未然样貌品性,见识手腕,为人处世样样俱佳,他困于出身,自卑深藏。 压抑的久了,才找了这样样样不如己的,寻找完全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 子非鱼,一切未可知啊… 宋星熠和韩非玉到时,城门已经乱做了一团。 一来,明逸城本就民风彪悍,巳时赶来城门围观的民众不少,那里受得了被人一番吆五喝六地推搡。 二来,林未然在世时,林氏兵器阁虽然居于明逸城魁首多年。 但是林未然并不独占资源,有些奔着林氏来的订单,她会酌情分给城中其他打铁铺,并从中担保。 十几年间,整个明逸城没有不承她情的,他们早就看不惯刘坤宇这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小人。 此刻,哪里还能容忍他来破坏林缘的好事。 一时间群情激愤,有那彪悍的婶子,直骂的唾沫星子四溅。 还有性子急的大叔,抄起自家的铁锤,就要打杀过去。 被刘坤宇借由头遣散的林氏兵器阁老人,也都混在人群中,想再看上一看林缘。 跟着刘坤宇的家丁手下,本就是明逸城人,哪里还敢阻拦,顷刻间,人群便涌入城门下。 场面一片混乱,与刘坤宇预想的相差甚远。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呀!”那刘李氏见此,扯开嗓子就嚎。 刘坤宇本就烦躁,被她吵得头疼,勒令她闭嘴,又狠狠将她推开。 旋即又挂上那副憨厚的面具,想要安抚住激愤地百姓。 而此刻,郝甜甜不屑地看了眼偏院外。 那于普通人而言堪称密不透风的守卫,在轻功了得的郝甜甜眼中,视若无物。 她回头看向装扮一新的林缘,只见她红衣胜火,更衬得她面白如血,弱不禁风。 见她点头示意,郝甜甜揽在她的腰间,只觉得手中似若无物,轻飘飘的。 心中叹息,转而脚尖轻点,便带着林缘越出偏院,丝毫没有惊动外面的守卫。 一路急行,不消片刻,她们便到了场面混乱的城门附近。 郝甜甜打眼一看,估摸着一时半刻也消停不了,遂不准备等下。 运起内力聚于双脚,施展轻功,直接带着林缘,越过嘈杂的人群,飞上了城门。 林缘一袭红衣烈烈,迎风飘摇,像是天上的仙子自众人眼前飘过,留下一地惊艳。 和刘李氏揉碎了手帕,咬牙切齿的嫉恨。 眼看时辰已到,城门下还是人头攒动,挤挤攘攘。 郝甜甜清了清嗓子,运功高喝,声音夹杂着内力,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朵。 “各位,静一静,时辰已至,林缘小姐绣球招婿马上开始,在此之前,林缘小姐有几句话…” 话未说完,逐渐安静的现场中,自城门下突然插进一道尖利的嗓音。 其声刺耳,相隔七八米,郝甜甜也被刺的耳朵发痒,她挖挖耳朵,眯起眼睛看向城门下的人。 是刘李氏,只见她左手叉腰,右手指天,一副骂娘之态。 “什么绣球招婿?哪家好人家的小姐会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缘你快快下来,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郝甜甜按住林缘气的发抖的手,口舌之争,郝甜甜从没怕的。 她小指挖了挖耳朵,漫不经心的嘲讽道。 “大妈,别扯着你那母鸡嗓子尖叫了,耳朵疼,你哪位?” 刘李氏被郝甜甜不屑的眼神,嘲讽的语气,气的跳脚。 嗓音更加尖利了,逼得站在他身后不语的刘坤宇,都后退了几步。 “我是林缘的后娘!你个小蹄子是谁啊?这是我们家家事,告诉你别来多管闲事!” “哦~后娘啊~那这事儿得让他亲爹出来说话!” “你!” 刘李氏还要再骂,被刘坤宇一把扯到身后,又挂上那副憨厚慈父的虚伪做派,恶心巴拉的劝林缘。 “缘儿,赶快下来吧,你这么闹下去,人家会说林家家教不严,对你和你早逝的娘,名声有碍啊。” 以前的林缘,就是被他拿着林氏兵器阁和娘亲的名声,逼得步步后退。 到了此刻,他竟还是这般作态。 “呦~不躲在女人身后当缩头乌龟了?” 林缘拉住还要继续嘲讽输出的郝甜甜,自己上前一步。 无视脸上一片青一片紫的生身之父,面向周围父老柔柔的开口。 “各位乡亲,林缘无状,劳各位在此听一些林氏的腌臜事。” 她取出之前片刻不离身的绯红珠串,举至城门外展示。 “这是家父每年都会为林缘求取的,保佑健康常乐的珠串,各位想必也曾耳闻。” 门下明逸城百姓纷纷点头,确实有所耳闻。 只是自从娶了刘李氏进门,也不知刘坤宇发什么神经,时好时坏的。 刘坤宇看见林缘拿了珠串出来,脸色猛地变了,脚步开始微微后退,却被人群阻挡。 林缘一眼也不愿往他的方向看,像是陷入了深重的痛苦之中,手轻轻抚摸珠串,口中却悲切地继续诉说。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深受父亲宠爱,只是…没想到啊,谁能想到呢?这表示宠爱的珠串,是致人虚弱的慢性毒药所制呢?” “他并不是喜爱我,他是想让我自小便虚弱,承袭不了林氏。” “待母亲……林氏尽在他的掌握之后,再指使刘李氏换了我的药,使我虚弱而亡,他便可尽数接手林氏,享一世荣华。” 说到这里,林缘又无奈苦笑两声。 “后来,可能是觉得直接让我死了不划算吧,他竟又听了刘李氏的话,想将我嫁到连云城,给那60岁的楼员外做妾。” 周围父老听闻,一片哗然,面目不善的逼近刘坤宇和刘李氏。 林氏家丁也在听了林缘的话后,完全放下武器,撤出了人群。 而逃出无望,又被逼的无处躲藏的刘坤宇,只得退到城墙边,此刻还在虚伪的狡辩。 “缘儿,肯定是误会,我求的是保健康的,也许是庙里僧人拿错了…” 林缘不愿听到他的声音,高声压过他的声音,声音中明露出十分的恨意。 “如若只是针对我,他是我的生身父亲,生杀夺予皆由他。” “这不由得让人怀疑,我母亲壮年而亡,其中…是否还有隐情?” “涉及母亲,此事我决不能再忍,林缘在此请求诸位见证,林缘与刘坤宇的父女缘分,到此为止!” 说完抽出插在发间的发簪,拿出藏于袖间的剪刀,利落地将略显干枯的长发齐肩剪短。 似乎能预想到林缘接下来的话,对自己的利益不利,刘坤宇双膝跪地,痛哭流涕哀嚎出声。 “缘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窍,我忏悔,我以后会痛改前非。” 突然又抓起旁边的刘李氏,“都是这个毒妇,都是她撺掇将你嫁给楼员外,我这就将她休了,缘儿,你别生气。” 本就一直被他嫌弃的刘李氏不乐意了,尖声和他掰扯起来。 “唉?我可只想将她外嫁,可没想要她的性命,也没要了她母亲的性命,你可别把脏水泼我身上。” 刘坤宇想要上前捂住她那添油加醋的嘴,却被刘李氏一个跟斗撞翻在地,二人顿时撕扯在一处。 不想看二人狗咬狗的场面,林缘直接宣布自己的打算。 “再请诸位见证,我准备将林氏的五家兵器阁和林氏宅院低价出售,只余祠堂供后人祭拜。” “所得钱款,其中五成分与为林氏服务的老人。其中四成,算我为明逸城向青衣教缴纳的税银,感谢各位父老这么多年来的帮助。” “剩下的一成…算我之后的创业金吧。” 她露出一抹历尽千帆的微笑,她俯身一礼。 “请各位父老在帮林缘最后一个忙,帮我找一找买家,越快越好。” 林缘的目光与人群中的熟人想接,林氏的老人,柳月梅,看着她长大的婶娘… “林少当家,你要离开明逸城了吗?” 人群中一位林氏兵器阁的老人,高声呼问。 “外面天高海阔,任我施为!” “好!” 林缘意气风发的话,惹得城门之下一片叫好声。 也震醒了,被突然间失去所有林氏家产的消息,惊呆了的刘坤宇。 他趴在城墙边,似乎想就这样爬上城门,嘶吼着。 “不,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父亲,你不能!” 林缘终于冷淡地撇了他一眼,造成她前半生所有的痛楚之人,如此丑态。 她也未曾嘲讽,只冷淡地告诉他。 “我能,我是林缘,林未然之女,林氏少当家,我可以任意处置林氏。” “你他娘还敢有异议!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揍你!” 刘坤宇的身影,瞬间被临近的人淹没,只能听到他不时的哀嚎声。 压在心头已久之事得已清除,林缘迎着城墙之上的微风,难得的轻松自在。 事情刚尘埃落定,身体还未调理好,林缘有些恍惚了。 郝甜甜近距离的观看了这整场热闹,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准备带着林缘找宋星熠和韩非玉去。 眼随心动,下一秒她就眼尖的看到站在外围的宋星熠和韩非玉,眉飞色舞的像他们招手示意。 宋韩二人也相视一笑,为林缘果敢的斩断过往的泥泞,勇敢的追求未来,喝彩。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可自人群中穿出的一声问话,又将事情推向不可控的方向。 “不是说绣球招婿吗?难道是骗人玩的?” 第三十二章 后续 虽然明逸城大部分都是明理之人,只是也避免不了总有那么几个地痞流氓。 他们整日招猫惹狗,游手好闲,哪里攒的下家业娶妻。 难得有此机会,可以娶得自带厚礼的佳人,哪能如此就放弃。 即便立刻就被身边彪悍的婶娘,拧住了耳朵,他们疼的吱哇乱叫,也不松口。 “本来就是,说的绣球招亲,又出尔反尔!” 虽然林缘不日将离开明逸城,但毕竟根在此处。 而且商人重信,林缘之后肯定还要做生意,此事处理不当,确实是个隐患。 先前只顾筹谋刘坤宇一事,于此事上确有忽略,林缘一时也有些无措。 “吵什么吵?谁说是骗人的?绣球招婿马上开始。” 郝甜甜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不耐地向城门下高喝。 一听抛绣球照常进行,除了那些地痞流氓,城里城外适龄不适龄的男性都有些心动,开始朝前涌动。 柳月梅一听此话,说好的计划中可没这项啊,顿时也着急的想要向前挤。 被韩非玉淡定地拦了下来, “梅姐姐,莫着急,甜甜惯是有些鬼主意,你且安心等着。” 那边城墙之上,郝甜甜安抚住惊讶的林缘,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并指向宋星熠几人所在的方向。 林缘还是有几分顾虑,迟疑道。 “并未与他们商量,可行吗?” “放心吧,韩非玉聪明着呢,这一指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郝甜甜胸有成竹的回答,饱藏着对友人的信任。 “你就放心往那个方向拋,用力拋就行。” 眼看着林缘将绣球用力扔出,郝甜甜有隐晦的加了一道掌力,确保绣球不会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掉落。 只见那绣球越过无数想上伸着的手掌,一路向宋星熠几人在的位置前进。 初时,宋星熠还乐呵呵地看着前面的人你争我抢,互相推搡。 没想到那绣球一路畅通无阻,直通自己的眼前,这…这… 还没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为什么,早在郝甜甜向这边指来就明白要发生什么的韩非玉,沉声下了命令。 “星熠,接住绣球!” 已经习惯听韩非玉的话,宋星熠手比脑子快,向前一伸,便将绣球揽入怀中。 然后便在周围婶娘们审视的眼神,和期盼落空的男人嫉妒的眼神中,呆住了! 旁边的柳月梅此时也反应过来,抿嘴乐了,也算是个办法。 韩非玉本想与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宋星熠,分说明白,刚好郝甜甜带着林缘飘然落下。 看见宋星熠抱着绣球,郝甜甜一脸得意。 “我就说嘛,没问题的。” 林缘得见果然是所想之人接到,提起的心终于落下,这才仔细打量抱着绣球的少年。 见他俊秀挺拔,抱着绣球满面迷茫,看来还未反应过来众人的打算。 可以看出是个纯善单纯之人,真与之结亲林缘也是乐意的。 只是林缘心意已定,志在远方,而且观他如遭雷击,又强行说服自己的模样,林缘不禁莞尔。 郝甜甜在旁边看够宋星熠的傻样,看他似乎真的自我攻略成功,强自镇定地走向林缘。 竟是一副要负责任的样子。 郝甜甜终于良心大发,忍笑出声解救了他。 “呆子,你不会真的要娶林小姐吧” “啊!啊?” 众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宋星熠在笑声中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此中深意,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林缘不由得瞄了他几眼,有父如此,她对情爱几乎无望。 虽然知道世界之大,优秀的男性很多,但是也没成想能这么快就遇到。 单纯,善良,负责任,真是个明媚的少年。 只是此番相遇太晚,她已不屑耽于情爱,要去追寻那更远大的前程。 而且,还是个孩子呢… 韩非玉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失笑,也不知这宋星熠怎么会这么受女子青睐。 这该说傻人有傻福吗? 在原地待了约一刻钟,才等到人群散去。 林缘已将母亲剩下的异物全部带在身上,暂时不准备回林府那个伤心地。 柳月梅本来邀请她去家里住,但是考虑还要调理身体,就听了她的想法。 让她随郝甜甜回明来客栈,以便郝甜甜施为。 此番事了,众人各自散去。 林缘住到了明来客栈的客房,郝甜甜也搬过去了,方便治疗。 之后几天,除了定时接受郝甜甜调理身体,林缘的访客络绎不绝。 城门事后的傍晚,林缘的乳母赵大娘,领着一家老小十几口人,来了明来客栈。 郝甜甜本不想让林缘再理这些扰人之事,于恢复不利。 但那么十几口子人站在大门口… 未免影响客栈生意,林缘撑起虚软的身子,勉强到门外见了见。 刚一露面,赵大娘就带着全家跪了一地,羞愧难当,老泪纵横。 林缘只默默站在原地,听她说受人威胁,听她讲有多为难,听她悔不当初,不住道歉,只一语不发。 渐渐的,似乎终于感受到林缘的冷淡,赵大娘也闭嘴不语。 整个巷子的空气都沉默了,林缘见赵大娘似乎已无话可说,福了一礼全做告别,转身回了客栈。 她能理解赵大娘为何非要来这一遭,无非是心里难安,想得到苦主的谅解。 只是,为何苦主就一定要原谅呢? 母亲在世时,向来感念她照顾自己细心辛苦,待她不薄。 自己长大后,也待她至亲,待她家人和善。 如果她能一开始就告诉自己,那未尝不可合演一出戏,骗过那蛇鼠二人。 可是没有,她只是端着可能会要了自己命的药,一碗一碗地送到自己手上。 林缘虽然面善心软,但绝不原谅背叛之人! 赵大娘看着林缘决绝的背影,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姑娘了,她必须背负良心的谴责,走完这一生。 “走吧,走吧…”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不相见。 第二批上门之人,是林氏兵器阁的老人。 他们想求林缘继续经营林氏,他们愿意一辈子跟着她干。 看着这些为林氏服务大半辈子的老掌柜,老伙计,林缘觉得自己还是想得不够周到。 他们的根基家业全系于林氏,如果将林氏变卖,新主家不一定愿意接受这些老伙计。 此番林氏也被刘坤宇搅得天翻地覆,老客户几乎散尽,重新起复需要大量的精力。 只是林缘虽生在明逸城,长在林氏,她对兵器兴趣却一般,她一直喜欢胭脂水粉。 如要她勉力留下收拾烂摊子,她并不会开心,她已经不开心太久了,不想再难为自己。 林缘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王掌柜,李叔,你们看这样可好?” “我不变卖林氏兵器阁,直接将它交由你们管理。” “你们无需向我缴纳租金,也无需给我分红,自负盈亏。” “如果年底有所结余,就将这些盈余为明逸城交了税银,自当帮我兑现城门之言吧。” 林缘打断几位老掌柜的推辞,接着说自己的心思。 “几位莫要推辞,也不用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林缘志不在此,我相信以后我的成就不再此下。” 王掌柜打量着这个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难掩意气的女娃,心中尽是欣慰,真是有林家老太爷当年风范。 自己是老了,只能守着之前的家底了,年轻人出去闯一闯好啊。 遂不再推辞,应了林缘的话。 送走老掌柜们,郝甜甜靠在门边仔细打量着林缘,久未说话。 林缘以为自己穿戴有失,低头一番审视检查,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你愿意去逐浪城吗?”郝甜甜蓦然开口。 “嗯?” 越想越觉得林缘与花尤娘应该合得来。 郝甜甜兴奋地拉着林缘,滔滔不绝地为她介绍花尤娘以及她的理想,她想做的事,她们的合作。 林缘听得心潮澎湃,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尽是向往。 “郝姑娘,这等为女子谋利之事,一定要算我一个。” “好,就这么定了,等给你调理好身体,我送你去逐浪城!” 郝甜甜又补充了道。“还是等兵器锻造大赛结束吧。” 这等热闹事,郝甜甜可不想错过。 这对外来客是个稀罕的热闹事,对林缘来说,确是每年都有的平常事,并不多稀奇了。 “郝姑娘,还是不麻烦你想送了,等我身体好些,我可以自己去逐浪城,不要耽误你的事情。” 郝甜甜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本来我也想去看一眼花尤娘的店准备得怎么样了,顺便再给她制一批药当库存,顺路。” 如此便算是说定了。 林缘兴奋地托着已然好转的身体,给柳月梅报告这个好消息。 又两日,林缘在城门的壮举,随着明逸城的人来人往,传向远方。 与林缘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小桃也听到了。 她痛哭半晌,她夫婿舍不得看她如此伤心,套了牛车,带着她和刚三个月的娃娃,赶来了明逸城。 他们一进城,柳月梅就认出来了,赶忙带着他们去了明来客栈。 姐妹二人一相见,便是一通抱头痛哭。 小桃得知自己出嫁后,林缘竟独自面对那蛇鼠一窝,赵大娘竟然还帮着欺负林缘。 恨得牙痒痒,又悔得肚子疼。 “我该留下来陪着小姐的,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虎狼之穴。” 林缘轻轻敲了一记她的额头,抱着她的孩子稀罕地没玩。 “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说傻话,我这不没事吗?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将林未然留给她的一对玉镯子,褪下来一只,放到娃娃的襁褓里。 强硬的将要推拒的小桃按住。 “这是给娃娃的见面礼,如果你们不嫌弃,让他叫我一声干娘吧。” 小桃夫妇自无不可,有了新生命的存在,日子总是多了几分快活。 再后来,就是络绎不绝求购林氏宅院的买家。 因为着急出售,林缘也没多挑选,只找了出价最高的那位,当即签了买卖契约,没两日就办理妥当了。 又依照城门之约,五成给了林氏的老伙计们,四成当税银缴纳了。 留在林缘手中的,只有薄薄的一张银票,这便是这么多年,林氏宅院的最后价值了。 如此折腾了近十日,林缘留在明逸城的事情算是办妥当了。 其间,刘坤宇上门闹着要见林缘,都被苏青直接拒之门外,或是被郝甜甜讥讽溃走,并未得见林缘。 再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林缘在郝甜甜的调理下,身体基本康复,只需按时吃药,将残存在身体里的毒素排除干净,就彻底好了。 一切向好,静待兵器锻造大赛开幕! 第三十三章 云梦镇地宫 话分两头,且说尚元晋和陆明州得知虎子最后出现的地点后,顾不得连日奔波之苦,当即向云梦镇出发。 此前二人已在外寻找三月有余,杳无音信,本来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此时的线索,像是绝处逢生的希望,二人不敢稍有耽搁,只怕误了虎子的生机。 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二人只用了两日就到了云梦镇。 二人到达云梦镇时,已是夜幕四合。 八月十七的夜,乌云低垂,看不见一丝月光,只有几家晚睡的人家,亮起的烛光闪烁出昏暗的亮光。 二人进入云梦镇,顺着宋星熠的描述,一路直奔他家旧居而去。 及至巷口,这处的人家想来早睡,巷子周边一片漆黑,只余机敏的狗儿狂吠不舍。 陆明州感觉出几分异样,他二人屏息凝气,狗儿为何会如此狂躁。 而且,似乎并不是这处的狗儿在叫… 韩非玉的话在脑海中闪过,他拦住抬脚就要迈进巷子的尚元晋。 示意他噤声,准备悄悄绕至巷子后面查看。 尚元晋虽不知为何,也习惯了他总是能发现些自己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也跟在她身后,悄悄往后巷绕。 宋星熠家的旧居,已是在云梦镇外围偏僻处,原本宋星熠家后面还有几户人家。 十年前的魔变之灾,这几户人家也断了根,这么多年也荒芜了。 陆明州带着尚元晋绕到后巷时,初时也只是看见几个荒芜的院子,一片杂草丛生,什么也看不到。 加上黑灯瞎火的,也无法仔细探查,准备第二日天亮再来。 转身之际,陆明州最后扫视了最里间的院子一眼,也就是正靠着宋星熠家的那家。 这一撇,却发现了些许异样。 临近墙角的荒草,有些稀松,虽然似乎有人做了遮掩,但是日积月累,与周围的杂草还是略有差别。 陆明州走近一看,挑开在上做遮掩的杂草,沿着院墙边,出现一条被踩出来的小道。 直通向屋子的北墙,可是如果尽头只是一面墙,为何会有人这么频繁的踩踏? 其中必有缘由! 陆明州顺着踩出来的小道,慢慢往里探去。 尚元晋发现这边的动静,他将配剑出鞘,戒备地跟在陆明州身后。 饶是二人谨慎小心,缓慢前行,这十几步的路,眼看也到了尽头。 难道是我想多了? 陆明州这念头刚一闪而过,就被脚下的动静吸引了心神。 他似乎踩到了一块石板,只是四周漆黑,不知到底是何用途? 似乎感知他心中所想,阴沉了一整天的乌云,突然散开片刻。 尚且圆润的月光撒了下来,照亮一片方寸之地,也让陆明州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这应该本是这户人家作储存用的地窖,但是,这块石板可不像经年不用的模样。 陆明州将内力运至指尖,轻轻一抬,便将厚重的石板翘起一角。 有昏暗的亮光混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一起透了出来。 二人神色一凛,正待趁着翘起的一角,仔细观察下面的情况。 紧追着二人的五个隐藏者,此刻沉不住气了。 只见其中四人舍弃擅长的隐匿,直冲二人而去,一副舍生取义之态。 最后一人拿出一个竹筒,放出其中浑身漆黑的蜜蜂,快速写下几个字,塞入蜜蜂极细小的尾针中。 此蜜蜂是主人专门培育的传信蜂,会自觉追寻主人的气味,快速回到主人身边传信。 只见那蜜蜂翅膀一震,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间事了,他也直直扑向尚元晋和陆明州。 而尚陆二人,早在听到身后异响之时,便起身应战。 二人并肩而立,看着扑向自己的四人,发现是老朋友了,更不敢掉以轻心。 这些老朋友擅长的可是人海战术,相互间的配合又很默契,十分难缠。 二人遂一半进攻一半防守,谨慎地警惕从其他角落窜出来的身影。 谁知缠斗半晌,只加进来一道身影。 陆明州突然意识到,这是追踪自己二人的小队人马,这地下的秘密,对那幕后之人,看来十分重要! 他当即不再防备,手中暗器寒光闪烁,暗含内力,手起翻飞。 转瞬间便给了对方二人额头开了口子,眨眼间毙命。 尚元晋余光一瞥见他如此,内力附着在剑,横剑一扫,便将围困住自己的三人扫翻在地,也没了生息。 本就是一群只修习了鬼魅隐匿功法,没有内功之人,凭着人数还能勉强在两个小成巅峰期的武者手里,撑上一时半刻。 这下解了隐匿,又没了人数优势,可不就是这个结果。 虽然打斗只持续了不足一刻,但想来下面之人已经被惊动。 陆明州也不再暗探,直接将那石板挑起,露出仅供一人进出的地窖口。 铺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让二人眉头紧皱,从地窖口往里看,里面应是做了扩充,不知具体有多大。 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里面的人在做应对准备。 二人不再耽搁,扯了衣角的布,掩了口鼻,纵身而下。 尚陆二人自地窖口纵身而下,带下来的几块碎石,落到地上,竟激起回音阵阵。 普一落地,二人俱是面露惊骇。 只见这不只是地窖被扩充了,而是在云梦镇下,重开了半个云梦镇。 这云梦镇地下,竟被人挖出一个占地约有一亩的四方地宫来。 除了四周土壁边隔出两排隔间,其余的是大片空地,空地上种满了根茎叶花俱是妖艳紫红色的诡异植株。 二人来不及细看,因为这成亩的紫色植株,正在被人损毁。 只见远处十几个人,看装扮,应该也是老朋友一伙儿的。 他们正施展着鬼魅的轻功,四下翻飞,对着这些植株喷洒着不知名液体,这些植株沾之即死,化作一摊黑水。 他们的动作极其迅速,眨眼间,大半的紫色植株便在他们的挥洒中化作黑水,不复存在了。 陆明州立刻意识到,这些植株定与魔变之灾的相关。 他内力运转到极致,飞速掠近最近的正在损毁植株的几人,手指微动,顷刻间便有三人倒地,没了生息。 但是其他几人一个眼神也吝于投向同伴,反而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喷洒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损毁这些植株的决心,可谓是坚定至极。 一息之间,又有大片植株化作黑水,眼看着尚且完好的植株,十不存一。 尚元晋也运足了功力,开始阻止这些人的行动。 这些人像是没有痛感异样,被尚元晋刺中也不反抗,只要手还能动,就不停地向四周喷洒液体,直至生命终结。 仿佛这个任务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尚元晋顿了一息,决定留几个活口,看稍后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就挑了两个,卸了手脚,扔在花田旁边。 这些人只躲闪着喷洒手中的药液,并不抵抗,让尚元晋和陆明州省了很多功夫,不足一刻,就将所有人斩杀。 可惜只来了尚元晋和陆明州两人,他们花了太多时间,在追逐这些身法高明之人的身上。 在他们追逐其中一人时,其他人会争分夺秒的损毁更多的植株。 在最后一人倒在尚元晋剑下之时,完好的植株以及只剩下靠近出口的角落那么几株。 在尚元晋和陆明州专注于追逐战时,被尚元晋留了活口,甩在旁边的其中一人,悄悄的就要爬到最后几株完好植株的旁边。 另外一人也拿出了竹筒,放出了与之前在地宫外的同伙一样的黑色蜜蜂。 结束最后一人,陆明州余光瞥见二人的动作,伸手就要向袖内摸出暗器,却摸了个空。 他们回明来客栈过于匆忙,只顾与宋星熠亲近,还没来得及补充暗器。 不过…… 也不是完全没了武器。 陆明州迅速抽出常年插在发间的两根筷子,一头如瀑乌发垂顺散落,有几缕不听话的在眼前飘摇。 但是,却没能影响陆明州筷子出手时的速度。 相隔百米,陆明州手腕微动,一只筷子精准地将蜜蜂碾碎。 一只筷子精准的,插在将要损毁最后植株之人的额间。 尚元晋吹了个口哨,走向最后的活口。 而那放出蜜蜂之人,眼看任务失败,心里怀着满腔的自责与悲愤,咬碎牙齿间的毒药,顷刻间气绝当场。 “哎!” 尚元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耸耸肩看向陆明州,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明州则早有猜测,只走到仅存的几株紫红植株旁,将它们连土挖起,避免被黑水染上。 却在刚刚触到泥土时,气势一肃。 这满室的血腥气,原来出自这里,这些植株竟是用血液浇灌的,那这些血… 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不管是谁的,储藏的地方… 他的视线定格在土壁的两排隔间。 尚元晋无聊地在旁边打转,看他豁然起身,运功飞向土壁边,以为有什么发现,也赶紧跟了过去。 似乎能感受到即将来临之事,让人难以接受。 陆明州立在隔间门前,一扇虚掩着的门,一时竟重如泰山,他的手虚扶着门,竟无力推开。 尚元晋不明所以,只以为这门看着轻便,其实沉重,在他身后伸出剑柄,助了他一臂之力。 门缓缓打开,带着一股压抑了不知多长时间的腐朽气息。 饶是二人行走江湖多年,已见惯生死,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浑身战栗。 在外看只是一个小小的隔间,打开门之后却别有洞天。 门后是不知深几许的巨坑,坑内密密麻麻填着人的尸体。 隐约能看见大量的石灰掺杂其中,怪不得尸臭味不得外溢。 最上层的尸体似是刚被灭了口,脖子上的刀口深深,却不见几滴血流淌。 尸体颜色灰败,眼窝脸颊深陷,细看之下,手腕,脚腕动脉处,满布深深浅浅的伤口… “人血…”陆明州失神地喃喃道。 尚元晋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气急的一拳将门砸了个对穿。 “虎子!” 飞溅的木屑将他的拳头划得血肉模糊,也不及他内心悲痛。 一缕清风拂过陆明州散落肩头的长发,也将他纷乱的思绪吹拂清明。 风? 地底深处哪来的风? 莫名出现在宋星熠家石桌地下的荷包, 虽然深藏地底空气混浊,但并不憋闷的地宫。 还有…风。 各种线索在脑海中回转,蓦然间,凌乱的线团找到了头,陆明州抽丝剥茧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地宫塌陷 “找风口!” 陆明州迅速地交代了句,就运功开始满地宫翻飞。 幸而二人自少年时就常在一起,半句意义不明的话,加后续的动作,让尚元晋立刻明白过来。 也开始满地宫的寻找。 不消一会儿他们便找到十几处通风口,每个风口都是下宽上窄,确保只能通风,人是绝对逃不出去。 每个通风口的位置也不一样,保证出口处绝对隐蔽。 耗费如此大的心思,挖出如此多通风口,绝对不会是为了被虏来的百姓呼吸顺畅。 这些不知名植株的习性就呼之欲出了,喜阴湿,喜人血,喜通风处… 只是这些陆明州暂时顾不得理会。 他正在仔细辨认着通风口的方位。 终于确认,在他们进入的地窖口处,西行15步的通风口,应该就是虎子向外递出荷包的地方。 而那出口处,相必就是宋星熠家的院中石桌下。 虎子本是个经受魔变之灾的普通人,与尚元晋二人相遇后,缠着他们学了些外家功夫。 本想在找寻魔变真相之时,可能会派上用场。 也确实排上了用场。 这地宫深约两丈,如若不是虎子学了些腾空的功夫,只怕也不能顺利将荷包递出。 只是也搭上了他的性命,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叹。 陆明州实在不敢细想,虎子被发现后,会有怎么样的遭遇。 心细之人总是情感更丰富一些。 尚元晋知他这会儿实在难受,便拉着他讨论接下来的行动,不让他独自沉浸在悲痛之中。 陆明州感激师兄的体谅,定了定神,缓缓的开口。 “第一,要尽快将这里的情况通知落霞山庄,让他们派人接管这里,要弄清楚这些植株是什么,有什么用?” “第二…找到虎子。” 尚元晋随着他看向那两排隔间,就这么远远看着,平平无奇,谁能想到里面布满尸山血海! “我找虎子,你去落霞山庄搬救兵。” 不等陆明州回答,尚元晋就径直走向那两排梦魇之地。 “……无需寻找太深处。” 两人多年交情,无需太多言语,陆明州也只交代了一句,便揣着仅存的紫色植株出了地窖。 虽然二人与普通贩夫走卒,山野游侠结为朋友,畅意恩仇,却还是被武者思想影响。 他们没有想过,与云梦镇的人们携手处理此事,效率会更高… 陆明州出了地窖才发现,圆月几乎要隐于西山,已近卯时,夜将要过去了。 他来不及感慨,辨认了丹霞城的方向,运足内功,疾驰而去。 而那远处运筹帷幄的主人,接到传信黑蜜蜂,也失了平日的淡然。 只见他将茶杯甩到桌子上,盯着手中的字条反复研看,不敢相信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嗤笑。 “哼,倒是小瞧了他们。” 随即将字条一拋,恢复了往日的淡定。 “算了,那就舍了云梦镇吧。” 数道身影领命而去。 他继续安排,淡淡的声音里充满了血雨腥风。 “开始下一步吧。” 又是一道身影领命离去,暗室内只余茶盖轻触茶杯的脆响。 “下击杀令。” 又是一道指令,在暗室内轻轻飘荡,杀机毕现。 陆明州不敢稍作耽搁,一路运足功力飞驰,不足一个时辰便到了丹霞城门外。 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得见庄主,幸而诸庄主令诸少彦城门反省,还剩最后一日。 诸少彦听完,觉得事关重大,不敢稍有迟疑,当即带着他见了母亲。 诸庄主为魔变之事忧思了许多年。 她接过陆明州递来的不明植株,当即便要回药室研究,常年头晕之症也似痊愈了几分。 步履匆匆中,她也没忘了令赫兰明芳带两队弟子,随陆明州去云梦镇接管那里的地宫。 虽然赫兰明芳效率很高,麻利地点了两队弟子便向云梦镇前进。 只是毕竟人员众多,行进的速度快不了,他们将要进入云梦镇时,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 迎接他们的,却是震天之响。 轰然之间,平原地带的云梦镇发生了地陷,转眼间,哀嚎声,惊叫声,哭泣声,响彻云梦镇上空。 “师兄!” 陆明州来不及震惊,脚下不停,飞掠向地宫方向。 赫兰明芳紧急交代随行的弟子,先行救人,也运功随他前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小半个云梦镇,以及云梦镇西边一大片空地,全都坍塌成坑,震起满目的灰尘久久不散。 “师兄,师兄!” “尚元晋,你在哪里!” 陆明州不知尚元晋找到了哪里?少有的扯着嗓子大喊。 时间慢慢推移,陆明州的嗓子开始嘶哑,心也开始下沉… “咳咳!别哭啊…在这里…” 虚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陆明州蒙地松了口气,手脚发软地快速赶了过去。 却见尚元晋整个人躺在深坑中,当胸压着一块大石,嘴角,鼻孔正在流血,情况眼看着不好。 “赫兰姑娘,快来看看。” 陆明州不敢移动石头,当即呼唤赫兰明芳。 原来,尚元晋做足了心理准备,正在寻找虎子的尸首。 一个隔间,没有。 两个隔间,没有。 …… 八个隔间,还是没有。 却被满眼的尸骸摄得身心俱疲,只得暂停下来,想要去地面上透口气。 刚走到地窖口,就看到从各个通风口,扔下许多点燃的火药。 他立刻意识到有人要毁灭线索,可是火药面前也无法施为。 只得赶紧出去,先保全性命。 只是地窖口却被人从外边堵住,竟无法推开。 这是想顺便一网打尽啊。 生死关头,尚元晋全身功力暴涨,将被堵死的地窖口一拳轰开。 连绵的爆炸同时自他身后响起,他尽力向上一跃,躲开了大半的坍塌,却没能躲过最后一块大石。 “可惜…没能…找到虎子…” “闭嘴吧你,先顾好你自己。” 陆明州闭了闭眼,强自镇静地让他闭嘴。 转而轻声询问在旁不停摩挲着尚元晋伤处,一脸严肃的赫兰明芳。 赫兰明芳没有回答,反而请他帮忙。 “我需要工具,麻烦你去找赵师弟,将我的工具箱拿来可好?” 为了尚元晋能更快得到治疗,陆明州应了一声,转身飞走。 赫兰明芳转过头,一脸严肃地开口。 “我支开他了,相必你是知道严重性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尚元晋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吃力地回答。 “哈,相必…你也是有了治疗之法,才这样淡定,随便你治,我还不能死。” 遇到这样聪明且慷慨的病人,赫兰明芳勾起了嘴角,快速的将治疗方案讲了一遍。 “你的胸骨肯定骨折了,不知是否有插入脏器,但是绝对划破了血脉,这块大石一移走,失去了压迫,血液会立刻喷射而出。” “所以,在我拿走大石的那瞬间,你必须保持清醒,控制内力代替大石压在你的胸腹上,避免血液流失太过。” “我需要破开你的胸腹,将积瘀之血放出,再查看下骨折处是否插入脏器,再做止血包扎。你要全程保持清醒,听懂了吗?” 在尚元晋无力地点了点头之后,赫兰明芳从腰间布包中掏出一块纱布,让尚元晋咬在牙间。 又掏出各种器具,手脚麻利地按照既定的方法,有序的一步步进行。 她的手很稳,仿佛看不见尚元晋的颤抖,也感受不到他的闷哼。 与陆明州一个照面,赵师弟就心领神会,开始帮着赫兰师姐拖延时间。 在陆明州发现不对劲,赶回去的时候,赫兰明芳已经在做最后收尾。 她避开破开的伤口,在骨折处夹上平直的木板,纱布上洒满了止血消炎的药粉,紧紧地将尚元晋裹成了个粽子。 尚元晋在她说好了的下一秒,就昏了过去,现在是条砧板上的鱼,任她施为。 陆明州远观他呼吸绵长,脸上没有痛苦之色,才慢慢走了过来。 “我以为落霞山庄更擅长稳扎稳打,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野手法。” 赫兰明芳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言语中的刺,只交待后续注意事项。 “病人失血较多,需要修养一段时间,不易移动,这两天可能会发热,需要特别注意。” “地宫之事要延后了,落霞山庄要以云梦镇百姓为先,我这几日都在这里,有事随时找我。” 言毕,不等陆明州反应,匆匆赶往云梦镇主持大局去了。 尚元晋需要修养,暂时那里也去不了,陆明州决定暂时留在云梦镇。 在熬过前几日的高热,尚元晋也终于从死门关回来了,只是到底元气大伤,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二人合计了一番,他们两个肯定已经被幕后之人严密盯上了,不能再回明来客栈,避免给众人招来祸端。 幸而提前安排了宋星熠和游侠朋友们看顾,明来客栈诸人的安危应该可以放心。 只是…虎子之事…还是先行压下,只等以后,落霞山庄挖掘出来之后,再做打算吧。 二人决定,等尚元晋恢复之后,再前往发生过魔变之灾的地方,探查一番。 遂拜托了赫兰明芳,掐着时间,派人在明逸城兵器锻造大赛的前一天,给苏青和宋星熠带了口信。 还将专门给郝甜甜留下的一株紫色植株,也捎了过去。 只是,让宋星熠挂心的王奶奶......哎...... 而不知道两位师兄正在遭遇水深火热的宋星熠,正在期待兵器锻造大赛开赛。 当然,也偶尔有想两位师兄啦! 偶尔… 第三十五章 兵器锻造大赛 这段时间,宋星熠和韩非玉倒是度过了自出江湖以来,难得轻松惬意的时光。 郝甜甜忙着给林缘调理身体,没空与他们玩耍。 只剩宋星熠和韩非玉,每日在客栈吃吃喝喝,听听南来北往的消息。 闲来无事,陪周围的小孩子们玩耍一阵,再学着师兄们的模样,给他们讲一讲那些潇洒快意的江湖事。 收获了一大波小朋友的崇拜。 再来就是去柳月梅的打铁铺转一转,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过这已经是柳月梅第五次参加兵器锻造大赛,柳家打铁铺的师傅伙计们也都轻车熟路。 并不需要两个外门汉帮忙,倒是柳月梅抓了二人,量了身材体量,还顺手把护具做了出来。 看柳月梅胜券在握的模样,二人也轻松了许多。 转眼就到了兵器锻造大赛前夕,落霞山庄弟子带的口信,到了。 是与宋星熠三人有一面之缘,因处事稳重,临危不乱,被赫兰明芳举荐到内堂学习的李师弟。 他一眼就看见坐在大堂角落里的宋星熠和韩非玉,举步向二人走过去。 二人也惊讶地起身相迎。 李师弟接过韩非玉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点也不耽搁,将云梦镇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遍,又将受托带的口信一一讲与二人。 “尚大侠让我告知宋少侠。” “师兄弟二人很好,切勿挂念。” “只是还未找到虎子,且魔变之事稍露苗头,我二人准备沿着魔变之灾轨迹,再细细找寻一遍。” “莫要冲动行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分头探查魔变之事。” “此去归期不定,待程明、罗远他们抵达明来客栈,你们自可他去。” “幕后之人许是已经注意到你们,此去当万分小心。” 最后,他将严密藏在怀中,临行前刚喂了尚元晋血的不明植株,隐秘地递给宋星熠,示意他交给郝甜甜。 “还有,王奶奶家地处塌陷的,目前还未得到消息,一有消息,落霞山庄会尽快传信于宋少侠。” 此行传话任务完成,他当即向二人抱拳辞行,转身离去。 云梦镇的灾后重建工作,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得尽快赶回去。 送走匆匆离去的赵师弟,宋星熠艰难地消化着这些消息。 云梦镇塌了! 王奶奶生死不明! 虎子哥还没着落! 师兄们也暂时不回来了! 脑子正在一片混乱时,堂客们的一片惊呼声,将他惊回了神。 他顺着堂客们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一个编了满头辫子的年轻男人,将刀尖指向了苏青。 “干什么?”宋星熠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冲了过去。 而旁边,看清了事情始末的韩非玉,倒是很不慌不忙,信步踱了过去。 那年轻男人像是就等宋星熠拔剑一般,大笑一声,引着宋星熠出了客栈,准备战一场。 外面刀剑铮鸣四起,韩非玉倚在柜台旁,听苏青与那辫子青年的同伴交流,这位看着倒是严谨端肃的模样。 “程明还是这般模样。”苏青熟稔地同那端肃青年闲谈。 程明? 那这位应该就是罗远了。 确认是尚元晋的游侠朋友,韩非玉解除了警戒,不再打扰熟人叙旧,又踱回了桌边。 原来,程明、罗远二人,与赵师弟前后脚进的门。 程明在与苏青打了招呼后,耳尖地听到有人口称星熠。 他眼睛微转,这个时间在明来客栈,名叫星熠的,应该就是尚元晋夸得天花乱坠的小师弟了。 心中恶趣味渐起。 一来,他想逗逗宋星熠。 二来,他也想试一试尚元晋口中习武天才,有多奇异。 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罗远虽是个严肃的性格,但是与老友久未相见,此时也难得来了几分聊性。 苏青又是长歌善舞的秉性,二人你来我往,聊得很是开怀。 那边的程明却越战越心惊,他本以为尚元晋是老母亲看崽,对宋星熠有所夸大。 没想到,尚元晋之言句句属实,这宋星熠看着对敌经验尚浅。 但内力深厚,一些破绽完全靠着内力弥补过去。 而且看着只是刚步入小成期,内力凝实的却似中成期满,自己这一刀劈过去,反而被震得手发麻。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虚虚实实,反而不知他的深浅。 程明挑逗不成,反被宋星熠步步紧逼,差点栽了跟头,索性耍起赖。 他突然将刀松了,任由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双眼一闭,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宋星熠一时摸不清楚他的套路,也收了攻势,冷冷瞪着他。 程明不顾他的戒备与冷脸,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笑嘻嘻地说明了来历。 又不顾他一脸惊讶,揽着他的肩膀回了明来客栈。 几人一番见面热闹,和宋星熠对程明的敬而远之,自不必提。 郝甜甜得了那不知名植株,喜不自禁,一头扎进后院客房不再出来了,也不足为奇。 宋星熠只有些疑惑,为何明日大赛就将开始,今日却不见明逸城有所动作? 路上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见大家都一切如常的生活,他并不想显得大惊小怪,也就忍住了询问。 转眼到了第二天,宋星熠的疑惑立刻得了答案。 八月二十五诸事大吉,明逸城一年一度的兵器锻造大赛正式开始! 这天卯时刚过半,明逸城的百姓似乎全部涌上了街头,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好不热闹。 整个明逸城喜气洋洋,叽叽喳喳,比过年还热闹,一点也看不出昨日的淡定。 按照惯例,他们先聚集在城门附近,听青衣教外门掌事,宣读赛程规则。 不过,这规则近十年都没变过。 大家主要还是为了领取票签,然后准备好好的逛上一圈,为心意的兵器投上一票。 “诸位明逸城父老,我是青衣教新任外门掌事,王长明,今天由我为大家宣读,明逸城第三十八届兵器锻造大赛的赛程和规则。” “相信经过这么多年的比赛,大家已经对各项流程非常熟悉,也觉得有些乏味了。” “为了给大家带来新鲜感,也为了提高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的参与感,本届兵器锻造大赛的规则,有了些许变化。” “希望各位认真听取一下,下面是正式的规则宣读。” 王掌事蕴含内力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位在场之人的耳边。 本来只是漫不经心走个过场,全部心神只在领取票签的明逸城百姓,也止住了与熟识之人的交谈,开始认真听取规则。 城门下的嗡嗡声渐渐变小了,王长明满意地开始宣读规则。 “首先,赛程还是延续以往的惯例,从今天的辰时起,至酉时止,得票最多的兵器,即是魁首,获得将复刻品插入明逸城外墙的资格。” “其次是规则,由以往只明逸城百姓才有投票资格,增加了此刻在场的远客们也可参与。” 此言一出,大多知道明逸城传统的外乡人,都欣喜地欢呼起来。 能参加到这样的盛事中来,当然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 韩非玉在兴奋的郝甜甜和宋星熠之间,想得更多了些。 如果能保持下去,明逸城的兵器锻造大赛,很快会成为崇明州人人向往的赛事,为明逸城带来新的生机。 是个很聪明的做法,这个王掌事不简单啊,刚上任就有如此大的动作。 只是,该如何化解明逸城百姓心中的微词呢? 这么多年为外人艳羡的投票权,突然不值钱了,这种心理落差,很让人失望… 城下的欣喜与纠结并未影响到城门上,王长明的宣读并未停止。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明逸城参加比赛的商铺,所有的掌柜,伙计,师傅及其家眷,不可领取票签。” “十二岁以下的小童,不可领取票签。” “符合条件的明逸城百姓,每人可领取一张蓝色票签,投给心怡的兵器,视为此兵器获得一票。” “而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每人可领取一张红色票签,但是,两张红色票签,相当于一张蓝色票签。” “投票时,需在票签上写明投票原因,未写原因,或者原因不详的,当剔除选票。” 倒是个好办法,可能明逸城百姓还有些疙瘩,但也还算有些特殊待遇,也让城外人参与了进来。 还遏制了刷票。 妙啊! 韩非玉心中啧啧赞叹。 “以上就是本届兵器锻造大赛的全部规则。” “各位,可以开始排队领取票签了,各兵器阁、铁铺都已经准备好了。” 言毕,王掌事便功成身退,只留下身经百战的青衣教众,应对如潮水般涌向城门取票处的人群。 小小的明逸城,到底容纳了多少人,此刻才有了准确的感知。 宋星熠三人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才在青衣教众严格的查验后,领取到了红色票签。 而旁边排队领取蓝色票签的林缘,前面还有数十位明逸城父老。 林缘正在与一位婶娘聊天,看他们已经领好票签,示意他们先去逛,不用等自己。 宋星熠三人的第一站,当然是直奔城门不远处的柳家打铁铺。 人群散开,他们才看到整个兵器锻造大赛的赛场布置。 其实与平时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参加比赛的商铺,会高高挂起一盏红灯笼,上书一个大大的“锻”字。 并将自家要参赛的兵器,架在门外显眼处,摆上各种试炼兵器用的器具,供人演练使用。 柳家打铁铺毕竟是夺魁大热门。 宋星熠三人到时,柳家打铁铺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前面已经有人在试柳月梅新锻的兵器,那人应是一名江湖武者,套招耍了一套,双臂挥的都能看见残影,获得满堂喝彩。 只是手中兵器倒不显颜色了。 忽而见他将手中的兵器掷向试兵用的巨石。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兵器轻巧地没入那一人高的巨石中,像插进一块豆腐一般轻松。 “好!” 周围顿时又响起震天的叫好声。 郝甜甜虽使了轻功看了大概,但这是轻功,又不是会飞,人也不能一直挂在半空。 加上前面人影攒动,她一直没看清柳月梅新锻的是个什么兵器。 她急切地抓着宋星熠和韩非玉,左突右进了好半响,才挤到了前面。 终于看到庐山真面目时,饶是冷静自持的韩非玉,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那竟是…… 第三十六章 乾坤圈 虽然从人群中的不知几瞥,隐约得知,柳月梅新造的兵器,并不是常见的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个头应是不大。 但没想到竟是一个圈,这么说也不准确。 近前细观,那是一对比手掌略大一圈,形似圆盘的武器,其直径约六寸,圈外布满锋利刺齿。 看着像是投掷类暗器,但内圈还置了柄手握,想来也可做近战武器。 既可近战与敌交缠,又可毙敌于几丈之外。 妙极!妙极! 一时间,使惯各类兵器的江湖武者,和见惯各式兵器的明逸城百姓,都察觉出这兵器的妙处。 只是,先前并未见过,难不成…… “柳老板,这武器机敏灵巧,手持轻便,容易上手,其刃即韧又利,实在精巧。” “只是许是我孤陋寡闻,行走江湖许久,竟从未见过,难道是柳老板专为这次大赛研制的新武器?这武器该如何称呼?” 先前从一众人手中,抢得试炼新武器机会的武者,将那圆盘自巨石上取下。 还未等围观群众发问,又抢先一步,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边问向立在一旁的柳月梅。 柳月梅今日不用守在炉边,难得地装扮一新,着了一身暗红色武袍。 更衬得她的猿背虎臂,浓眉漆目,如若再不苟言笑,很有一副威风凛凛的武将之风。 不过今日她心情很好,唇边挂着一抹笑意,抱歉冲围着的众人一礼,第五次朗声开始介绍这多数人未曾见过的武器。 “此武器名为“乾坤圈”,是多年前,家父从一位落败的同行手中购得的兵器谱中,记载的一种兵器。” “相传此兵器谱记录了崇明州近千年的所有兵器,说来有些自大,月梅近些年打造的刀枪剑戟不下千柄,确实也有些乏味了。” “自三百年前那场内忧外患的大战,崇明州江湖修养了太久,也静寂得太久了。” “月梅不才,想做个出头鸟,先将三百年前那绚烂繁多的武器恢复,希望借此抛砖引玉,祝愿崇明州武林重新繁荣起来!” 这番振奋人心之言,直把周围的群众激荡的叫好声连连。 “说得好!不愧是明逸城魁首,格局之大!” “好!柳老板此言,让我等江湖之人佩服,借你吉言,希望崇明州武学昌隆,比之三百年前更盛!” 宋星熠三人在不住的赞叹声中,与有荣焉。 说来其实让人不胜唏嘘,三百前年的崇明州,武学之昌盛,是现在之人不可想象的程度。 据一些勉强不曾断绝传承的门派卷册记载。 三百年前的崇明州,武学发展已至饱和,武学功法泛滥,几乎每个人都有相符功法修习。 以至于武器也开发到了极致,只有你想不到的武器,没有崇明州人造不出来的。 可惜,这一切都在三百年前戛然而止。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崇明历2070年,平静了七百多年的崇明州,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正邪之战。 起初只是一名龙雀门弟子,抵不住经年的修行,内功却进展缓慢的折磨。 他开始琢磨怎么样加快修炼速度。 许是他天赋上佳,竟真的被他研究出来了,只是此功法阴毒,用的是采补的法子。 吸取他人内力,转化成己身之力。 而被吸取内力之人,多数力竭而亡,少数勉强活下来的,也终身不能修习内力,沦为普通之人苟活。 那龙雀门弟子清楚一旦被人发现,他绝对是要遭受崇明州所有武者追杀。 他竟不知怎么蛊惑了龙雀门掌门人,让当时堂堂五派之一的龙雀门,沦为他的掌中之物。 在他的引领下,整个龙雀门开始修行那邪性的采补之法。 只是刚开始他不知这等功法,泯灭人性,修习之后,心中暴虐倍增,终会丧失理智,如行尸走肉般只知厮杀。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 短短半年时间,整个崇明州被他搅得翻天覆地,血流成河。 不知多少小门派倾巢覆灭,大门派也朝不保夕,街道之上十室九空。 同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外州之人,趁机竟要夺取崇明州。 一时间崇明州内忧外患,竟有覆灭之危。 此番危机之下,昆山剑派带领剩余勉强残存的门派,开启崇明州保卫战。 既要应对嗜血没有理智的内贼,又要应对压境的外州虎狼。 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崇明州武者伤亡惨重,崇明州即将失落。 那失去理智的龙雀门子弟,不知是恢复了些许神志还是怎么,竟转移了目标,调转方向扑向那外州之人。 崇明州武者趁机一同对外,苦战良久,将外州之人击退。 崇明州人还不知将剩下的龙雀门弟子如何处置,他们却因违背天理,倒行逆施,纷纷爆体而亡。 持续近一年的崇明州之乱,终于落下帷幕。 连番灾祸之下,剩下的崇明州之人不足一成,大多数门派烟消云散,断了传承。 只是还未到休整之时,在正源教等仅剩的几个道家门派联手之下,将传统的九宫八卦阵改成九宫归隐阵。 举整个崇明州之力,耗费一个月,将整个崇明州隐于重重迷阵,外人不得寻。 这才迎来了崇明州三百年的安稳,用以休养生息。 只是那场内忧外患的正邪之战,使崇明州武林损失太过惨重。 绝大多数功法断绝,以至于三百年后的崇明州,能够修习内功功法之人,需得运气奇佳,能遇到相合的功法,才能修习。 武器更不必说,也许像昆山剑派一样未曾断绝的门派中,还留有些许兵器谱。 只是,现在的武者专注修炼尚且不够,并不过多关注花哨武器,实用就好。 柳月梅此举,倒是一个新颖的想法,也许会给沉寂良久的崇明州,带来些许变化。 柳月梅等众人的赞叹之声渐渐弱了,才继续介绍“乾坤圈”。 “月梅不才,将这乾坤圈做了些改良,增加了手柄以做近战之用,不单作为投掷用,实用性大增。” “而且,在锻造之时,月梅在其中添加了秘密材料,让其韧性大增,不易断裂,又增加了使用感。” 说到这里,柳月梅向着宋星熠三人方向,眨了眨眼。 宋星熠三人了然,是食金虫丝,也眨了眨眼回礼。 等柳月梅介绍完“乾坤圈”,包围着柳家打铁铺的人,一大半都将手中的票签,锁定在柳家。 只有少数想着大赛刚刚开始,想再转一转再做打算。 不过相信柳月梅的乾坤圈,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后面的兵器阁和铁铺,必须拿出更惊艳的作品,才能打动他们了。 宋星熠三人自不必说,与柳月梅交谈了几句,也把玩了一番新奇武器,便拿了笔墨,围在一处,在票签上填写投给“乾坤圈”的理由了。 宋星熠和韩非玉早早填好,投入了城门口的票筒里,等在一旁,看郝甜甜转着笔,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样。 “甜甜姐,你就随便写几个优点好了,这么小的票签,也夸不出花来啊。” 宋星熠看她实在苦恼,便不怎么抱希望的劝了一劝。 “那不行,怎么能敷衍呢?梅姐姐这般用心,我得好好夸奖一番,说不定就差我这一票!必须认真对待!” 郝甜甜挥舞着手中的毛笔,激动地仿佛要上战场。 宋星熠无奈地与韩非玉对视一眼,只能认命地继续等着。 正待这时,慢了宋星熠三人半刻的林缘,也自柳家打铁铺处走了过来。 不用多想,她手中的蓝色票签,也必是要投给柳家的。 她轻轻走到郝甜甜旁边,眼波在无奈的宋星熠二人,和挠耳抓腮的郝甜甜间转了两圈,便知晓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与郝甜甜认识不久,但是郝甜甜爱凑热闹这个爱好,实在是好拿捏。 只见她轻轻开口,缓缓诱惑道: “甜甜,后面有很多奇特的兵器,还有一些平时看不到的吃食,你不去看看嘛?” 一听这个,郝甜甜坐不住了,在脑子里挑了几个好词,快速地填了上去,迅速将票签扔进了票筒,急切地等着林缘投票。 林缘则缓缓拿起毛笔,在宋星熠敬佩,和郝甜甜催促的眼神中,不疾不徐地用蝇头小楷将“乾坤圈”夸了个天花乱坠。 终于完成了投票,宋星熠三人跟在本地人林缘的身后,开启了完整的明逸城之旅。 “这方天斧是陆家立足明逸城之根本,陆氏兵器阁只锻斧。” “虽然距上一次陆氏夺魁已有近十年,但是明逸城无人可以小视陆氏。” “这陆氏几代人,在斧之一道,用尽了心力,选材,炉温,锻造工艺,重量,均做了十足的改进,即使是农户用的劈柴斧,也会用心锻造。” “就连使用者的习惯,也会尽量调查详尽,可谓是用心至极。” “如此,陆氏几乎垄断了崇明州所有斧类生意。” “而这方天斧,则是陆氏结合多年制斧经验,和大多数崇明州人使用习惯,制作出的通用斧。” “可以做武者初学使用,也可以做不常用者偶然使用,甚至可以供农户劈个柴。” “其重量,手感,锋利度,无一不精。陆氏兵器阁,从来不缺生意。” 林缘虽然志不在此,毕竟生于林氏,长于明逸城,常年受这些熏陶,介绍起来也是信手拈来。 宋星熠的眼睛定在了陆氏门内各种斧头上,在林缘滔滔不绝的介绍声中,他的魂儿又飘回了乐天门。 尤白理是使双板斧的。 他想家了… 韩非玉首先发现他没跟上来,也放慢了脚步,回头等他。 引得林缘和郝甜甜也转过身来。 “星熠可是想为亲朋捎上一柄斧?” 林缘看出宋星熠眼中满溢的思念,猜测地问道。 宋星熠点了点头,又调整了心情,还是略带羞涩地与异性交流。 “我小师兄使得双板斧,林姑娘可知定制斧子需要多少银钱?” “陆氏十年未变的价格,定制要20银,材料费另算。” 这价格可超出了宋星熠的存款,为问天阁护送一趟茶得了20银。 这些天虽吃住都在明来客栈,可几个到底是年轻人,这十来天下来,吃些外面的小吃,买一些一些新鲜玩意,去了差不多三成。 宋星熠摸了摸荷包,眨巴着眼睛哀求地看向韩非玉和郝甜甜。 孩子好不容易想要点什么,两人自然不会吝啬,俱点了点头同意将钱给他。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星熠当即高兴地就要冲进陆氏兵器阁,缴纳定金,为小师兄定一对斧子去。 林缘追过来的一句话,却让孩子又蔫巴了… 第三十七章 险胜 “星熠,别慌,在陆氏定制斧子,需得本人到场!” 林缘虽知此言必会扰人兴致,但自己既然知道其中关窍,总不至于再让人白高兴一场。 宋星熠脚步一滞,浑身洋溢地喜气陡然变得失落起来。 为了安慰陡然欢喜又突然失落,心绪跌宕起伏,整个人都有些蔫巴的宋星熠。 之后,林缘带着三人一会儿钻进热闹的人群中,一会儿又钻进不知名小巷。 带领三人好好领略了一番,这座兵与火的古朴之城。 果然,游玩需得有当地人陪伴才有趣。 虽然三人逗留明逸城已有十多天了,大街小巷的也几乎转悠了一遍。 但是,那些沉默守卫着明逸城的石雕,那些传承百年的老店,那些浸润了明逸城数百年气息的石头。 都在林缘的娓娓声中,似乎变得栩栩如生。 三人看这明逸城终年灰扑扑的石头地板,始终雾蒙蒙的空气,也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跟着林缘,三人吃了深藏在曲折巷子深处的鲜肉包子,喝了百年老店的羊肉汤,尝了馅料爆满,口感绵密的红豆饼…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宋星熠面带满足的笑意,算是暂且忘了刚才的失落。 一路上使出浑身解数,绞尽了脑汁挖掘脑海中明逸城的趣闻,终于把人哄好的林缘,悄悄松了口气。 酒足饭饱,时间还早,林缘接着带领三人参观余下的参赛店铺。 三人在林缘的带领下,经过大半天的参观,参赛的店铺也看了十之八九。 参赛兵器几乎逃不过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几样,能深刻感受到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对兵器带来的影响。 且大多是材料和工艺的精进,再无如柳月梅的乾坤圈,那般抢眼的兵器。 虽然在林缘的解说下,三人也略知道一些厉害之处。 但是此次投票着除了内行的明逸城百姓,还有大批外行的江湖之人。 想来此时除了少许纠结之人,大多数人都已经完成了投票。 思人对柳月梅夺魁,几乎信心十足。 正在几人心情轻松的,准备赶紧将最后几家店铺逛完,好回去给柳月梅报信之时。 道路尽头传来的阵阵叫好声,将四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只见那最后一家店铺旁,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看客,不知是在做什么,只不时的爆发一阵喝彩声。 宋星熠疑惑地问向林缘, “林姑娘,你可知那是谁家的店铺?” 林缘缓缓地摇了摇头,迟疑的开口道。 “似是前年才开的新店,并不多显眼,我也未曾听说过。” “让我看看去。” 性子急的郝甜甜,使了轻功,先一步上前探看去了。 “我看这狂风暴雨针倒是很好,我们普通人也能用,太方便了。” “是啊是啊,机关一按就能用,我看比那柳家的好,我有些后悔票投早了。” “我还没投呢,走,跟我去投票,必须得投给狂风暴雨针。” “走!” 宋星熠三人落后郝甜甜半步,慢慢靠近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那店铺。 身边不时有人出了圈子往外走,有些人手中还拿着一个奇怪的匣子,只是匣子外露的几面上,布满了细小的洞口,不知作何用处。 韩非玉耳朵动了动,听着他们口中不停的啧啧赞叹声,双眉一扬。 这话音…… 林缘在旁也皱起了眉头。 三人加快步伐,挤到已在前排的郝甜甜身旁。 “甜甜姐,到底是什么?” 郝甜甜未回答宋星熠,只挑眉示意他往前看。 只见场中试炼处,一位看着毫无内力,也无外功,手脚虚浮无力的大嫂,也拿着一个奇怪的匣子。 宋星熠还在疑惑为什么是这大嫂在场上,下一刻,就被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只见那大嫂手指微动,也不知扣到了什么机关,登时从那匣子满布的孔洞中,射出数十道飞针。 其针极细,在机关的弹射下,飞速的射向把子,瞬间又为已经布满了细针的把子,添了几分柴。 静默几息,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待人群的激动稍减,一位续着一把山羊胡,看着像是店里掌柜的中年人,笑呵呵的向周围介绍。 他的声音微哑,想来是已经介绍了不少次,口中套话非常熟练。 “感谢诸位前来观看左氏兵器阁的兵器演练。” “此兵器名为“狂风暴雨针”,顾名思义,只要扣动位于匣子下的开关,就会如狂风暴雨般射出飞针。” “雕虫小技,肯定无法入了武者大人们的眼界。” “但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还是很该备上一只,以备不时之需的。” “近来世道不太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些宵小匪贼,有了这个,可算有了些许保命措施。” 说到这里,他略带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在下不才,厚着脸皮拉个票,如果能为我左氏投上一票,左氏当场送上一个“狂风暴雨针”,以示感谢。” 这话说的谦虚又周到,可听得韩非玉眉头不解。 这话大致一听没什么问题,只是细一琢磨,总觉得像是在挑拨武者和普通人的关系。 而且,这样的新品推广手段,这掌柜如此周全的性子,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虽然这方法方式已很是齐全,但总有不满意的人。 “你家太靠后了,我票早就投出去了,这…” 不等那人说完,左氏掌柜的似乎已提前有了应对的法子。 “已经投过票的客官莫急,“狂风暴雨针”还在试验阶段,如果能够提出有效的改进方案,左氏也会赠以改良后的“狂风暴雨针”以示酬劳。” “当然,这本来就是为了咱们普通人使用而造,定价并不会太高,左氏立志以为百姓服务为先。” 这番讨巧的话,又赢得了满堂喝彩。 当即多数还未投票之人,拿了票签出来,就要填写票签,以便领取那“狂风暴雨针”。 也有 宋星熠瞄了一眼,大多数都是蓝色的票签。 这当场可就不少选票了,之前的也不知有了几轮,危险啊…… 他有些着急地扯了扯韩非玉的袖子,让他想想法子。 韩非玉示意他稍安勿躁,朗声向站在左氏门前的掌柜询问。 “掌柜的,你们如何确保,这“狂风暴雨针”,不会落入那些宵小匪贼之手?到时候岂不是助纣为虐了?” 这问题一出,忙着填票签的,忙着提改良建议的,都停了下来。 “是啊,到时候这玩意儿插咱们身上了。” “就是…” 在满场的窃窃私语声中,左氏掌柜淡然一笑,似是早有准备。 “诸位!诸位!此事左氏已有考虑,所有为普通百姓开发的兵器,左氏不会大规模生产售卖,严格登记购买者信息,严格把控一人一只得原则,坚决杜绝左氏的兵器被贼人恶用。” 这一番话,将自己塑造成百姓之友,更拉进来与百姓的距离。 投票者暂停的手,顿时挥舞的更快了。 不过,这番话也让韩非玉有了计较。 他示意宋星熠,郝甜甜,林缘三人退出人群,找了个偏僻位置,将自己的猜测与三人说了。 “这是问天阁开的兵器阁?他们的茶售便了崇明州,怎么突然又开个兵器阁?” 郝甜甜实在想不明白这些生意人,这那也不挨着,脑子发抽吗? “许是…想挑战一番?”林缘猜测道。 宋星熠不考虑这些,只是有些担心柳月梅。 “梅姐姐那边…” “武者们肯定更青睐“乾坤圈”,只希望还在犹豫暂未投票的普通百姓少一些吧…” 韩非玉摇了摇头,青衣教很是重视此次改革,派了众多弟子把守城门处的票箱。 无法提前探查得票情况。 不过真是一切刚刚好,谁知道那位新上任的王掌事,改了这十年未曾变化的规则呢。 不然,以明逸城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这钟情况,这左氏夺魁,几乎板上钉钉啊… 看来,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出了这样的变故,四人再也没有来时的轻松惬意,也无心再逛剩下的几家参赛店铺。 眼看日头西斜,还有半个时辰,酉时就要到了。 这一整日的比赛也到了赛点时刻,四人索性回了柳氏打铁铺,与柳月梅待在一处,等那未知的结果。 可是,看着柳氏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而信心十足的面孔。 宋星熠张了张嘴,又不想泼了大家冷水。 不知是不是帮亲不帮理的心思作祟,他莫名地就对那左氏有些隔应,他就是希望柳月梅能够夺魁。 就这么纠结着,时间渐渐来到了酉时。 一声锣响,今年的兵器锻造大赛投票环节结束。 开始唱票。 为彰显公正,由五位德高望重的明逸城老者,与三位青衣教掌事前排监督。 所有参赛者和观众后排观礼。 一位青衣教弟子从票箱中取出一张票签,高声唱票。 另一位青衣教在一面竖起的告示板上,当众画票。 “陆氏方天斧,红色票签一票。” “柳家乾坤圈,红色票签一票。” “左氏狂风暴雨针,蓝色票签一票。” …… 一声声的唱票声,伴着笔尖摩擦板面的沙沙声传来。 肉眼可见的柳氏和左氏,将其他参赛者店铺甩在了身后。 不同的是,柳氏红色票签一枝独秀。 左氏蓝色票签,一马当先。 最后一张票签唱完,到了最紧张刺激的公布得票数环节。 与以往不同,新增了红色票签的结果,就是不能直观的看出谁是第一。 需得将蓝色和红色得票数想加,才是最终得票。 所以,本次的得票数公布,在在场人紧张激动的心情中,玩了半刻中。 “咦?” 韩非玉微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公告板片刻,惊咦出声,眼神莫测地飘了眼郝甜甜。 这声疑惑并未引起众人的主意,因为王长明又站在了城门之上,最终的结果要来了。 “诸位,王某就不讨人嫌了,闲话少说。” “现在由我公布最终排名结果。” “明逸城第三十八届兵器锻造大赛得票情况,蓝色票签98票,红色票签172票。合计共得184票。” “而我们的亚魁,蓝色票签163票,红色票签41票。合计共得183票半。” 天意弄人,只差半票的魁首与亚魁!!! 城门下顿时一片议论纷纷,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就是柳家与左氏之争了。 只是,到底谁是魁首呢! “现在我宣布,本届魁首就是……” 王掌事拖长的语音,像是一根长线,紧紧的将众人的心悬在半空中。 ““乾坤圈”,恭喜柳家打铁铺,恭喜柳老板,再得魁首!” 竟然真如郝甜甜所说,说不定真是她的那张红票起了作用。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柳月梅的亲友爆发出一阵喝彩。 那边左氏众人则是满脸的不甘心。 那掌柜怨毒的看向阻碍自己计划的那群人,不甘的悄悄退出了人群,不知了去向。 不过宋星熠等人并不知晓,整个明逸城陷入了赛后盛大的狂欢之中。 他们沉浸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之中,心中只余欢喜。 以及,已经悄然到来的离别,也近在眼前了… 第三十八章 韩非玉的心事 比赛结果已尘埃落定,明逸城百姓却没有散去,反而更兴奋了。 还有最后一项内容,对于锻器者最荣耀的时刻——将复刻品插入外城城墙。 柳月梅拿出早已备好的复刻品,在众人的簇拥下,站在了城门外。 她的眼神拂过琳琅满目的利刃,拂过父亲第一次夺魁时的弯月刀,拂过自己第一次夺魁时的擒龙枪… 每一次的心境都不一样,不同于第一次满心的戾气,想要证明自己不输男儿的决心,此次… 她又回身看向聚在自己周围的人,朝夕相处的大师傅伙计们,身体恢复康健的林缘,自一来便为自己带来好运的新朋友们… 此次,柳月梅心境平和,放下了那些过往,更纯粹地投入锻造之中,如果此次没能夺魁,其实,她也能接受… 只是,胜利总是让人欣喜的,谁不愿意胜利呢? 她唇边带笑,登上早已备好的登云梯,一步步登上高处。 待她将“乾坤圈”用锁链缠好,悬于城墙之上,围观的群众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盛大的烟花将灰蓝的天空映得透亮,街上灯火通明,舞龙的,杂耍的,相继而出… 依然是明逸城的惯例,为了缓解筹备比赛时的绷了许久的情绪,大赛结束后,人们总会热闹一番。 当然,获胜者买单。 那些或黯然神伤,或欣喜非常的复杂心绪全被周围热闹的气息吹散。 街上的热闹持续到亥时才渐渐消散。 而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柳月梅,则拉着相熟的年轻人,在明来客栈又续了一场。 苏青将他们安排在了包厢,推了他们的邀请,任他们年轻人热闹去。 包厢内只剩下五人了,柳月梅站了起来,双手举杯提了杯酒。 “我提一杯,先敬星熠,非玉,甜甜你们三位一杯。” “自你们来了明逸城,带来了好事一件接一件。” “一是本次柳家能险胜夺魁,三位带来的食金虫丝功不可没。” “二是林缘妹妹能够挣脱困境,身体恢复康健,全靠三位相助。” “这一桩桩一件件,月梅铭感五内,不敢忘怀,只能先饮一杯,聊表谢意,以后只要我还在,柳家就有你们一份。” 说完,柳月梅便豪情满怀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梅姐姐可不敢这样。” 被她这番正式致谢吓得全体起立的三人,连连摆手。 又被她豪爽一饮激起心中豪情,也学着她一饮而尽。 这酒说来也普通,是客栈的大厨王叔自己酿的大麦酒,喝着口感绵密淳厚,并不辣口,只是后劲很足。 三人刚放下酒杯,林缘起身将酒都续上,也举起了酒杯敬向三人。 “说来我也还没有好好向三位致谢,谢谢甜甜救命之恩,谢谢星熠和非玉鼎力相助。” “林缘感激不尽,必将涌泉相报。”说完又是一杯饮尽。 三人无奈地相视而望,也跟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口饭菜未曾下肚,倒是先饮了两杯酒,郝甜甜倒是还好,不怎么饮酒的宋星熠和韩非玉,耳朵悄悄地红了。 许是酒劲上来了,宋星熠扯了扯衣领,难得地抢先挑起了话头。 “我们能坐下来了吗?我有些饿了。” 他平时总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这般撒娇的口气可头一次见。 三名女子惊异地互相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涌现出一股名为母爱的慈祥心态,赶忙招呼他坐下吃饭。 有了饭菜压肚,本来也没喝多少,那几分酒意也被压了下去。 席间五人各自说了一些趣事,好友间的谈话总是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说哪里,反正一时间也是言笑晏晏,欢声笑语不休。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那左氏兵器阁,话题又转回了今天的大赛。 就由韩非玉简单说了下四人今日的见闻,但他隐下了关于自己觉得左氏在拉拢普通百姓的猜测。 毕竟此事一来并无实据,二来拉拢普通百姓会有何意图?韩非玉实在想不通,便不做过多猜测了。 柳月梅至此刻才知晓,与自己的“乾坤圈”仅差半票的兵器为何。 听完左氏的理念,柳月梅也不住的点头,但是其中还是有些隐患,她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其实,我也考虑过锻造一些普通人能使用的兵器,以供防身使用。” “只是,转念细想我便又放弃了,如果只是为了防身还好。” “若是一时头脑发热,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造成无谓的伤亡。” “又或是本来能在匪贼手下留得性命,却因此惹恼了对方,断了生机,得不偿失。” “许是我优柔寡断了,这左氏的应对方法,倒是值得称赞。只是…” 柳月梅还是觉得不妥,本来普通百姓也只是晨耕暮织,三餐四季,平和安乐地生活罢了。 如果有了这些精巧武器,总有些意气的年轻之人,再失了安于平淡之心,不免横生动乱啊。 柳月梅的言下之意,韩非玉明白,也很赞同。 只是现下还不知左氏,是急于剑走偏锋,打开市场,忘了考虑这些。 还是,故意如此了。 这些还需时日来考证,现下的韩非玉确是暂时无法与柳月梅来讨论了。 只见他“咚”的一声趴在桌上,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念念叨叨。 “我…我觉得他们不安…好心,梅姐姐,小…小心。” 宋星熠小心地拍了拍他的脸,他只哼唧两声,手乱挥了两下,就又不动了。 “他…这是醉了?” 郝甜甜拿起旁边的酒壶晃了晃,好家伙,半斤的酒壶,只剩个底儿了。 原来,开始的敬酒环节过去之后,众人换回了茶水,便将酒壶放在了旁边。 许是这酒对了韩非玉的口,口感骗过了他,不知不觉间,这大半壶的酒就下了肚。 后劲上来了,可不得趴下嘛。 正好夜已深了,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还清醒的四人相互道了别,宋星熠和郝甜甜架着韩非玉回了后院。 二人吃力地将韩非玉放平躺在小床上。 宋星熠拿着帕子给他擦了脸,郝甜甜端了醒酒汤准备喂他,避免第一次喝醉酒,他醒来头疼。 刚将他扶坐起来,就听他口中胡乱地说着什么。 “师父…我不当…不当掌教继任者…好不好?” “师兄…” “师父,对不起…” 韩非玉闭着眼睛,又将身体蜷缩了回去,像是缩进了安全区,不愿再出来。 郝甜甜暗叹一声,总也不听他提起师门,便知有些郁结凝聚在心,果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边是师父的教导养育之恩,一边是同窗之谊。 两边都不愿辜负,善良的人总是难为自己,此事只能自己想通,别人是帮不上一点忙。 韩非玉酔酒后并不闹腾,只吐露了那么几句憋闷了许久的心声,便又老实地窝着不动了。 好歹喂了他两口醒酒汤,郝甜甜将他交给宋星熠照顾,自去休息了。 夜已深,宋星熠将墙角的铺盖拉近了几分,也入定调息去了,只留了一分注意,随时看顾着韩非玉。 与韩非玉做朋友,真的是件轻松又恼人的事情。 他的聪慧机敏让他总能恰到好处的为朋友提供帮助,可他的困难与痛苦,他却总希望自己消化处理,不愿麻烦朋友。 如此一来,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疏离感,似乎无法交心。 即使他已经付出了全部真心。 幸好自出世以来,他遇到的是宋星熠和郝甜甜。 他们一个纯善却通透,一个神经大条却直觉敏锐,恰好能感知韩非玉的善意,又忽略那些疏离。 只是,醉酒之后的口渴也独自忍耐,也太让人生气了。 若不是宋星熠经常照顾醉酒后的魏敛,知道醉酒之人最易口渴。 就差点被这个昏睡中不停地舔舐嘴唇,硬是一声不吭的家伙给哄过去了。 这么一来,饶是温吞如宋星熠也颇感生气,他喂完韩非玉水,索性也不修习内功了。 他脱了鞋袜上了小床,与韩非玉并肩躺在一处,随时听着韩非玉的动静,准备照顾他。 不过,许是喝了醒酒汤,又被喂了水,舒服了许多,此后韩非玉倒是再没了动作。 一夜无话,天光大亮。 韩非玉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只觉得头有些晕眩,但是并无大碍,便准备起身洗漱。 却又被身边躺着一个人,这个信息炸得眼花缭乱。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幸好宋星熠及时开口,拯救了已经在思考怎么以死谢罪的韩非玉。 此间惊魂略过不提,宋星熠和郝甜甜眼神相触,默契地不提昨晚之事。 宋星熠,韩非玉,郝甜甜,林缘四人,一番收拾梳洗之后,带着苏青和客栈的大伙提前备好的干粮和水,牵起被早早喂饱了草料的骏马。 在苏青和客栈众人的微笑中,离开了明来客栈,沿着十多天来已然熟悉的街道,一路向城外而去。 及至城门近处,路过柳家打铁铺,与正在挥舞着铁锤的柳月梅轻轻招手,算作告别。 告别的话无需再说,相逢总在不远处。 “甜甜姐,真的不用我们与你们同去逐浪城吗?” 城门外,宋星熠还是不太放心两个女孩子独自跋涉那么远的路。 “行了,这点小事不用担心,你们继续追踪魔变之事,我们逐浪城见。” “走了。” 言毕,郝甜甜利落地调转马身,率先朝着西南离去。 林缘福身一礼,扬鞭追了上去。 “真的没问题吗?” 宋星熠还是有些迟疑,回头问身旁的韩非玉。 “无妨。” 回应他的是韩非玉淡然的话语,和朝着东边而去的马尾。 “真的没问题吗?” “前日我占了一卦,放心吧…” 宋星熠这才放下心来,拍马上前,与韩非玉并肩东行。 望着分头行动的四人,一直紧紧坠在他们身后的几道黑影停了下来,一番交流后,也分作两队追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再遇敌 中秋一过,再没了炎炎夏日的燥热,宋星熠人乘着凉爽沁人的秋风,骑着马一路小跑,只大半日便行了百里路。 渐渐出了青衣教辖治区域,约莫再有两日便能到闽罗宫治下的百花城。 到底是少年人,离别的伤怀只停留了片刻,宋星熠就被秋日的野外吸引了全副心神。 呼吸着丹桂馥郁的想起他,不时的摘些脆甜的野枣,酸甜可口的山茱萸,甚至他还找到了残存的一把山核桃。 到了傍晚停下休息时,他怀里抱的,手上拿的,满满当当。 郝甜甜给他防身用的各种药粉,都快没地儿放了,当然这些他可不敢乱丢,只能将采摘的野果放在地上。 中秋之后的太阳落得早了,夜也渐渐凉了。 天将擦黑,韩非玉便找了块空地生起篝火,将苏青给他们带的大饼和卤肉块烤上。 不一会儿面饼的焦香味和着肉香味四溢,二人顾不得烫手,嘶嘶哈哈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可是王叔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干粮,大饼里面添加了他的独门香料,中午干啃的时候,都有种回味悠长的感觉。 此刻騰得外焦里嫩,配着热腾腾的酱牛肉,偶尔再咬上一颗宋星熠采摘的野果,口感丰富,二人恨不得舌头都吞进肚子。 二人这一副什么也顾不得的大快朵颐,倒是透着几分毫无防备之感。 这可给了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黑影,可趁之机。 离二人较远处的密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有许多人凭空出现。 近前一观,确实密密麻麻突然出现了许多身影,黑衣蒙面,一看便知要干些杀人越货的买卖。 其中一个领头的比划中,不断有黑影消失,在还正在大口吃肉的宋星熠二人附近闪现。 一刻钟后,那领头的终于布置完毕,只二人竟出动了有五十余人,像是在二人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间的蟋蟀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肃杀之气,停下了连绵的鸣叫,隐于地底。 而在这天罗地网之中,还似若无觉,没心没肺吃喝的二人,手中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了。 “还不动吗?” 宋星熠抽筋般地向韩非玉眨眼示意。 韩非玉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他则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其实有尚元晋和陆明州的耳提面命,他们早已知晓自己会被一群善于隐匿之人盯着。 自出城起便时刻戒备着,果然,再出城之后,虽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那种锋芒在背的感觉,让二人如坐针毡。 韩非玉便暗中指示宋星熠,借着采野果的由头,在各处树枝绑上布条,以便他在敌暗我明的境地,通过布条与树叶的细微摩擦,判断敌情。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苦笑着低声说道。 “可真看得起我们,竟出动了五十余人,要有一番苦战了。” 一听这个人数,宋星熠也惊呆了。 真来人海战术啊! “前后正方向的树上各有五人,左右各十人,全力击杀,不可留力,一切小心。” 宋星熠慎重地点了点头。 这边刚交代完毕,树上藏了许久的杀机,也倾巢尽出。 只见从四面八方射出数十道带了勾爪的绳索,像是一张网一般向二人抓来。 宋星熠腾身后越,避过近至脸前的勾爪,一挽剑花,手起剑落,便将数道绳索斩了个七零八落。 而观韩非玉,太极罡步运至极限,惊险躲过数道绳索,反手又抓向这些一击落空,想要收回的绳索,气沉丹田,内力运至手臂,使劲一拽,便将暗处之人拽下来几个。 宋星熠见还能如此,也有样学样,顺势拽下来几人。 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突然落地的八人有些失措,又在领头之人的指挥下冷静下来。 从树上又飘落下四人,与先前的八人分成两队,各自结阵,复又冲向二人。 宋星熠二人背靠而立,看着那十二人越来越近。 “不知他们还有何后招,莫要靠得太近。” 听了韩非玉的嘱咐,宋星熠凝神屏气,抽取了大量的内力,附着在长剑之上。 只见他信手一挥间,似有无形的波纹横推出去,这波纹眼看不着,手摸不着。 却在轻触间,正朝着二人飞速奔来的十二人,横飞了回去,十之八九登时毙命,侥幸捡回性命的那两三人,也失了战力。 这一击威力巨大,震慑的剩余的偷袭者一时没了动静,甚至开始怀疑得到的情报。 韩非玉也震惊地望向宋星熠,这一剑有中成期高手的盖世之威,他惊异不定地猜测,难道之前宋星熠藏拙了? 而视线正中的宋星熠,悄然藏起因脱力而颤抖的右手,嘴唇微掀,向韩非玉细细传声。 “希望这一击能将他们吓退,不然,可全得靠你了,非玉。” …… 韩非玉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虽然,是我让你尽全力,可是,谁家这么尽全力啊!这实诚孩子也太实诚了! 而且,看他们那样子也不像是会收手啊! 果不其然,这边韩非玉沸腾的内心还未平息,那边暂停观察的敌人便有了动作。 只见余下的三十九人,悄然从树上飘身而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眼熟的长匣子。 韩非玉眉心一动,瞬间知晓了那长匣子的用途。 吐槽归吐槽,自家的傻孩子还是要护好的。 “保护自己为要,注意不要被飞针扎到,估摸着有毒。” 他拉着宋星熠飞速地交待一番,不等敌人动作,运转太极罡步,抢占先机,迎了上去。 虽然对方身法莫测,但是在对敌之中,太极罡步可算得上是祖宗,在他们拨动机关的间隙,便有三人毙于韩非玉掌下。 韩非玉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又是三人毙命。 这些人似乎并不关心同伴和自己的性命,只一心操纵手中的“狂风暴雨针”,或是冷不丁地放出一些暗箭。 也许对他们来说,要他二人的性命,重于一切。 可是,这一来,更说明二人触及了幕后之人的要紧处。 云梦镇发现的紫色植株到底作何用?竟然需要如此大规模的培植,郝甜甜竟然也没见过。 韩非玉手起掌落,脚步不停,脑子同时也不停地运转。 不过,这些偷袭者使用的“狂风暴雨针”,比那左氏展示出来的,可厉害许多。 那连绵不绝的飞针似乎无穷无尽,飞针速度极快,似乎刚刚弹射出来,就近至眼前,针尖闪着不详的绿光。 果真如韩非玉猜的那般,为了要二人的命,针尖涂了剧毒,逼得韩非玉一时也无暇细细琢磨,必须凝神应对。 宋星熠听话的竖起长剑,手腕翻飞做防守式,满天的针雨未及近身,便被他扫落在地。 未附内力的兵器,来的再多,对他来说也是枉然。 毒? 宋星熠灵光一闪,左手艰难地掏出初次相见时,郝甜甜给他们的小瓷瓶,冲韩非玉一扬手。 “非玉。” 韩非玉以为他体力不支,忙闻声看来,却看见他手中挥舞着眼熟的瓷瓶。 虽然多点时间,剩下的三十余人,他二人总能慢慢磨死,只是消耗难免过大。 这也算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法子。 思及此处,他双掌施力,将趁乱摸到自己身侧的二人击倒在地,趁此空隙,撕掉一块儿衣角,掩于口鼻处。 又向宋星熠一点头,向西北上风处撤去。 到底是一路相伴而来,有了些许默契存在,宋星熠见他如此,也掩了口鼻,跟了过来。 也许天意如此,宋星熠刚在韩非玉身边站定,一阵清风将起。 机不可失,二人即可打开握在手中的“一刻钟眼瞎散”挥洒了出去。 药粉顺着风吹过的方向而去,正好落在追着二人而来的黑衣人身上。 虽然黑衣人也蒙了口鼻,但是这药名可是“一刻钟眼瞎散”,只露眼睛才好。 不得不说,郝甜甜出品,必属精品。 那领头的察觉不对,刚要召唤下属躲避,也已避之不及,迎头沾染上药粉的黑衣人,一息间便眼前一黑,失了视力。 化作无头苍蝇乱撞,手中的“狂风暴雨针”也没了方向,不分敌我乱射一通。 片刻功夫,阵型全乱,死伤在自己人手下者过半,本就胜算不大,此刻更是大势已去。 宋韩二人乘胜追击,不消片刻,那群黑衣人便尽数斩落。 韩非玉本来留了活口,想看是否能问出些什么。 不过这些人是死士,任务失败并不苟活,纷纷咬碎口中暗藏的毒药而亡。 站在满地的死尸之中,宋星熠眼神还是有些回避,虽然已经破了杀戒,但是杀一人,和杀一群人,带来的心里震撼可不一样。 他还在艰难地消化这种震撼,突然想起了什么。 “甜甜姐她们!” 韩非玉双手抱肩斜靠在一颗干净的大树旁休息,声音淡然的安慰他。 “可不要小看独自一人行走江湖的郝甜甜啊。” 而此刻,正在被二人惦记的郝甜甜和林缘,也确实被围困住了。 不过估计一是因为林缘,二是确实郝甜甜被小看了,围在她们身边的只有八人,一个小队。 敢小看郝甜甜的可没好下场。 她敢独自一人行走江湖,靠的可不是单单一个医者的身份。 第四十章 偶遇闽罗宫 其主要作用的,还是她未曾在宋星熠等人面前,展露的心狠手辣。 郝甜甜没有韩非玉那般的武学天赋,也没有宋星熠那样的境界。 在她发现异样的时候,追踪他们的黑衣人,已经将她们团团围困住了。 郝甜甜勒住缰绳,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林缘,轻声安慰几句。 让她先行下马,找个地方躲藏好,不要被打斗时的暗器所伤。 在看着她按照自己所说的一步步藏好,而围着自己的黑衣人也如所料一般,没有阻拦,只将包围自己的圈子缩得更紧了。 郝甜甜唇角含着一丝冷笑,要的就是你们的小视。 她深谙话多死的快之理,也不啰啰嗦嗦的问来人来意,缘由为何? 只见她抽出无论何时都随身带着的针囊,抽出一把夹在手缝之间,又隐蔽的在针尖上抹上特制毒粉。 话说出来繁复,实际上以郝甜甜的手速,这些动作几乎一秒也没到,就全准备利落了。 她确实外家功夫和内力都稀疏平常,但是医者的基本功—针法,那可是使得又稳又快。 郝甜甜也不废话,将内力平均地附着在每根银针上,手腕一转,直接将其射向似乎要活捉自己,正缓缓向自己靠近的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身法确实鬼魅,只脚下轻移就纷纷躲过郝甜甜的一次速攻。 并挥舞着带着抓勾的绳索,向郝甜甜扑来。 论轻功身法,郝甜甜可从没怕过谁,她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腾身躲过如网扑来的抓勾。 甚至还有余力,给了马屁股一掌,让它往打斗圈之外跑去。 郝甜甜脚下不停地躲避着黑衣人的抓捕,手下不断地重复着抽针,沾毒,挥针的动作。 招数在精不在多。 这不,在郝甜甜不间断的飞针攻击下,一心想要尽快抓住她的黑衣人,逐渐放弃了躲避。 就是现在! 郝甜甜抓准机会,又补了十几道沾了毒的银针上去,这次直接扎中了半数黑衣人。 原本对此次任务势在必得的八个黑衣人,下一秒就倒了四个。 所以说小看郝甜甜的可没有好下场。 这可是她汇聚了世上所有顶级毒物,又小心排除了其中的相克之力,潜心研制了一年之久的保命绝招啊。 剩下的四人震惊了一息,在领头的指示下,更换了任务目标,改抓捕为击杀,遂掏出长匣子,更谨慎地追击郝甜甜。 郝甜甜在他们掏出长匣子后,也惊讶了一下,为何左氏的“狂风暴雨针”会出现在这些人手中? 不过动脑子本也不是她的强项,只疑惑了一秒,她就放弃了。 算了,反正韩非玉肯定会想明白的。 不过,竟然要和她比针?这可激起了郝甜甜的好胜心。 她倒要看看是那死板的破匣子厉害,还是自己学了十几年的手法更强。 于是,被激起好胜心的郝甜甜,身法运转到极致,在空中快似一道残影,手中的飞针更加密集地频频发射。 而那四个黑衣人,在郝甜甜密集的攻势下,只来得及扣动一次机关,就全部歇菜了。 “哼,敢跟姑奶奶我比针法,下辈子吧。” 郝甜甜提了一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肩膀,拍拍手不屑的发表战后感言。 一阵清脆的掌声,自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 林缘!差点把她忘了。 郝甜甜赶紧转过身,看到林缘好生生地从灌木丛中站起身,舒了一口气。 “甜甜,你真厉害。” 这称赞倒是出乎郝甜甜的意料。 林缘这样的大家小姐,头一次遇见自己这大开杀戒的模样,郝甜甜还以为她会对自己这罗刹避之不及呢。 最起码也不应该是这种满脸钦佩,拍手称赞的反应。 看她那躲闪着不敢看向地面上尸体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肯定是害怕的。 在郝甜甜以往的经历中,可没少体会人性之恶。 总有些人会不分缘由地站在制高点斥责自己滥杀,仿佛看不见自己不尽全力,就要被反杀的境地。 思及此,郝甜甜心中有些发闷,一想起有人忘恩负义,还叫自己妖女,她就来气! 林缘这少见的反应,倒是让郝甜甜有些好奇地不停打量她,似乎想要穿过表象,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缘当然非常害怕,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面对生死争斗,和这么多的死尸。 但是她可不是不辨是非之人,这些人来势汹汹,一观便知不可善了。 可能林缘骨子里就有股冷血之气,正所谓你死我活,她可还没活够,只能请诸位先行一步了。 而且,郝甜甜平日那么活泼可爱,要不是被逼急了,才不会动手杀生呢! 林缘其实是有些自我攻略本领在的,只要被她划归到自己人的地盘里,她能接受自己人的一切优点,缺点。 当然,想要走进她的心,还是比较艰难的。 这么多年也就小桃,柳月梅,乳母也被她划出去了,再加一个救命之恩的郝甜甜。 郝甜甜当然看不穿林缘所想,现在也不是谈心的好时机。 待林缘稍缓过来,郝甜甜已经将跑远的马儿牵了回来,准备找个地方修整一番再做打算。 “宋星熠和韩非玉那边…”林缘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起码表面上已经恢复了。 “他们肯定能处理好,我们按原定计划出发。” 说来也奇怪,郝甜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他二人,有这么大的信任。 只能归于一些奇妙的眼缘吧。 江湖之事林缘不懂,见她不着急,索性也不再想。 二人翻身上马,继续向西南而去。 而据她们几十里外的宋星熠和韩非玉。 在翻遍了围攻自己的几十个黑衣人,只在领头之人的身上翻出一只竹筒。 宋星熠好奇之下,拔开筒塞想要看看里面是什么,韩非玉阻拦不及,差点放飞里面的黑色蜜蜂。 幸亏韩非玉紧迫盯着,及时双指一夹,将其擒获碾碎。 其他再无收获。 也不准确。 韩非玉最后看了一眼,被扯下蒙面的满地死尸。 大多鼻如鹰勾,下巴前翘,韩非玉前十六年从未见过如此面相之人。 他不确定是自己见识浅薄,大惊小怪,还是… 除此之外,再没了别的发现。 二人也决定再向东走一段,再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修整。 秋风将起,吹散缠绕在宋韩二人周身的燥郁,与一丝血气,夹裹着一丝沁人的凉意,让宋星熠精神一震。 二人与半个时辰前,重整了行装,继续东行,寻找落脚地。 这里是青衣教和闽罗宫辖区交汇处,两地都不愿为了这么十几里的地,再伤了和气。 除了过往的行人,两处的子弟和百姓,都少有行至如此深处。 所以,二人走了这么半天,依然是草木繁茂,虫鸣四起,道路依稀,没有一片合适的空地落脚,只得继续东行。 夜幕四合的林间,清脆的马蹄声不曾停停歇,轻巧的越过了深埋于地底,只露半米在外的分界桩。 二人已然进入了闽罗宫治下区域。 宋星熠无精打采地跟在韩非玉身后,机械地打马前行,魂儿都不知飞哪里去了。 终于,在进入闽罗宫地界半刻钟后,韩非玉清“吁~”一声,悬缰勒马。 跑了这么远,他觉得距离打斗处已经够远了。 宋星熠应该缓过来了吧…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打底,宋星熠并没有韩非玉想的那般脆弱,毕竟已入江湖,哪里能总是这般矫情。 虽然此次规模宏大,他也只是事后那半晌有些缓不过劲,在策马离开不久,他就缓过来了。 后来的萎靡纯粹只是因为整日的跋涉,加上大半个时辰的打斗,带来的疲乏罢了。 “夜深了,就在这里将就半宿吧。” 听到韩非玉这句话,他立刻翻身下马,将缰绳松松绑在就近的一棵树上,腾身上树,找到合适的树杈躺好,一气呵成。 哪里还有半分萎靡困顿的模样。 看他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韩非玉也放下心来。 随意找了颗粗壮的大树,也和衣修整去了。 不过,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急需休息的二人希望怕是要落空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脚步摩擦林间落叶的窸窸窣窣之声,惊醒了刚合上眼睛没一会儿的二人。 以为又有追兵临近,二人俱是警惕地屏气凝神,仔细分辨。 只听到有一人张皇失措的脚步,紧张凌乱地在前逃窜,沉重地呼哧喘气,看来被追了不短的时间了。 还有几道灵巧的脚步,追在其身后,闲庭信步,颇有几分猫捉老鼠的逗弄感。 不是朝二人而来,宋星熠和韩非玉也就不再理会,只合上眼睛,静待他们离去。 然而事与愿违,只听头前逃窜之人,脚下一拌,扑倒在地,正好在离二人不足十尺之处。 他也被长时间地追逐逃跑,刺激得精神紧张,也不再逃了,只坐在地上,虚张声势地大叫起来。 “此事我已向菲菲道了歉,并保证不再踏足百花城。” “感情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合则聚不合则散,大家好聚好散还是好朋友。” “况且你们闽罗宫不就是练得采阳补阴之法,她也没有损失,说不定还有增益,何至于追杀我至此!” 闽罗宫? 这觉看来是真睡不成了,还被迫卷进闽罗宫秘事,这让宋韩二人如坐针毡。 二人可不是郝甜甜,什么热闹都要往前凑,这闽罗宫的热闹,还是不看为妙。 但是这般距离,二人一动便有被发现的可能,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敛了气息,当自己不存在了。 这边二人的纠结未能传达给正在对峙的双方。 “闭嘴!” 一声娇喝打断那人的无耻言论。 第四十一章 江湖第一美人 一阵清风吹过,月光温柔地洒落,六道窈窕靓丽的身影,带着清香出现在跌坐在地之人的面前。 奇异的是,六位妙龄佳人,竟肩抬着一顶软轿缓缓着地,轻盈几乎没有声响 软轿之上还斜靠着一道身影,夜色朦胧,一时看不清面容,凭其撑着额角,慵懒的坐姿,能猜出其姿容绝色。 开口的并非轿上之人,而是最前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娇俏女子。 她似是被这无耻的言论气得不轻,横眉冷对一顿怒骂。 “若非你巧言令色,许以终身,师叔怎会为了治疗你的顽疾,破了自己三十年的苦修,用自己多年的修为贴补于你。” “现如今你倒是康健自如,却可怜我师叔多年苦修一朝尽散,又蒙昔日爱侣背叛,满头乌发一夜白。” “到你嘴里倒成了她也得了便宜?” “明明是你置家中妻儿不顾,欺瞒我师叔在先,竟然还敢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我师叔以武力胁迫于你?”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若不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蒙骗,你与我师叔站在一起,就如那茅坑里的大粪和天上皎皎之月!” “咳咳!” 这粗俗的话让她旁边的几位佳人都呛咳不止,软轿之上的人也无奈扶额。 但骂得正尽兴的女子并未受到影响。 “明明是个鸡鸣狗盗,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恬不知耻,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小人,还敢再提我师叔芳名!” 这一串话说下来,黄衣女子差点没倒过来气,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骂道。 “呸,你这种人我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不远处的宋星熠赞成的点了点头,这干的真不是人事!) “你既知我闽罗宫修的采阳补阴之法,难道不知道我闽罗宫最是护短吗?” 许是刚才一番怒骂,解了黄衣女子心中的些许怒气,她的声音终于不再尖锐,恢复了平时的悦耳清脆。 “气消了?” 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轻声响起。 明明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如蚂蚁钻进了耳朵一般引得人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宋星熠几乎想要摸摸耳朵,但又怕被那边的人发现,只能默默忍耐。 而被黄衣女子比做大粪的男人,直被她骂的晕头转向,无暇享受这销魂的声音。 “事已至此,我已捎信给家中妻儿,如果我明日未回,她们就会上百花城要人,我就不信你们杀了我。” 这般耍无赖的话,让黄衣女子刚歇少许的怒火,腾然更盛。 不远处的宋星熠和韩非玉,也气的握紧了拳头。 此话虽无赖,但也确实是闽罗宫的痛楚。 如果是其他门派,倒也无碍,这样的人大杀了也便罢了。 可闽罗宫不行,自三百年前正邪之战后,武学凋零,虽然为了恢复武学生机,并不局限功法种类。 但是闽罗宫的功法,毕竟也属采补一类,崇明州人杯弓蛇影,最初并不待见闽罗宫。 至于为何还会有人加入闽罗宫,最初加入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女子。 后来,经过几代宫主的改进,将闽罗宫的功法变成采阳补阴,辅以补阳,类似于双修的功法。 这才稍微转变了世人的眼光。 只是虽然闽罗宫渐渐走近世人的视线,其实也在接受世人的评判。 为了给师叔讨要说法,将负心之人打杀,传出去倒也是桩佳话。 只是,这人前脚在城中散步的那些谣言,加上如若他妻子真的再进城那么一闹。 这后续的言论,可就不好把控了,总归于闽罗宫无益。 可是,这气也真是咽不下去,其余五位佳人也气的武器都要出鞘。 黄衣女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待再骂。 软轿之上的人手腕微转,一柄匕首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晶亮,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插入地上男子的胯间。 看清匕首插的位置,六位佳人转身的转身,捂眼的捂眼。 “插那里了!” “咦~” “宫主插偏了吗?那他不疼?怎么不听叫唤?” …… 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声四起。 那里? 哪里? 哦! 韩非玉突然反应过来,双腿微不可查的收拢了一下。 这确实是个好方法,既解了气,又没伤人性命。 就是突然觉得下面凉凉的,后槽牙也凉凉的。 “啊!……” 在众美女准备再仔细看一下,宫主到底插偏了没的时候。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自地上那男子喉咙深处嘶吼出来。 “吵死了,你们谁去堵了他的嘴,还有,给他点药,别让他死了。” 那道让人酥麻的声音有些不耐,在这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中,也失了些许诱人。 这… 这可难为住这群唯宫主马首是瞻的美女们了。 虽然很想为宫主分忧,可是,这都是黄花大闺女,也不好… “小可,你去吧,你一向以宫主为先的。” “不嘛,敏芳姐姐,你去吧,我…我手不太舒服。” …… 一时间,这群总是挣着抢着完成宫主吩咐的女孩子,竟然谦让了起来。 正在这时,宋星熠终于明白了他们说的那里,是哪里了。 他猛地一抖,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声响,半聋子都能听到,何况耳聪目明的闽罗宫武者们。 “谁!” 刚刚还在互相谦让的女子们,接连武器出鞘,剑指宋星熠的方向。 韩非玉无奈地长叹一气,也跟着飘身下树。 其实他早有预感,今晚不会这么顺利的。 “诸位,莫慌,我们没有恶意。” “其实,是我们先来的。” 韩非玉双手举过头顶,行动言语上都尽量展现无辜。 宋星熠自知理亏,默默爬起来,站到韩非玉的身边。 “既是你们先来,为何不早早现身,或是早早离去,竟就这么躲在暗处听人秘事,可见不是什么敞亮之人!” 小可,也就是黄衣女子,可不是好糊弄的,立刻就找到韩非玉的漏洞。 “那个…哈哈…事情发展得太快,没来得及,见谅见谅。” “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放心。” 韩非玉不抱什么希望的打着哈哈。 “谁知道你是谁啊?你保证给谁听!” 果然… 不过,软轿之上的宫清秋打断了这边的对峙。 “你是…正源教的韩…” “韩非玉,我叫韩非玉,有幸与宫宫主于门派大比上见过一面,宫主风采依旧。” 韩非玉接过宫清秋的犹豫处,与她寒暄着。 “这位是?” 宫清秋看向宋星熠。 一丝月光透过云层,均匀地洒落在宫清秋的身上。 宋星熠正是这时也抬头看向了宫清秋。 都说月下观美人,月色朦胧,美人如画。 她眼底似有惊鸿艳影,肤如凝脂,眉峰锐利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薄唇冷淡,却被她满身的慵懒融化。 这就是小师兄心心念念想要看一眼的江湖第一美人吗? 宋星熠这两个月来也算是见过不少美女。 清冷的灵玉师姐,明艳的郝甜甜,温婉的林缘,娇俏的欧若若,妩媚的花尤娘。 可是,她们在宫清秋的面前,都要失色不少。 宋星熠痴痴地盯着宫清秋,一时忘了回答佳人的问话。 “哈哈,他是宋星熠,宫主天人之姿,这小子没见过世面,宫主莫怪!” 韩非玉一把揽过宋星熠,压下他一直盯着人家看的头,替他道歉。 宫清秋早已习惯了这些眼神,并不在意,斜靠在软轿上,继续问道。 “你们是要前往百花城?” “是的,没想到这么巧,刚好与宫主相遇,那个…我们就不打扰…” 觉得寒暄的差不多了,韩非玉悄悄拉着还傻愣着的宋星熠准备撤退。 “你们准备怎么弥补,偷听闽罗宫秘事之错呢?” 宫清秋轻声打断了他美好的幻想,韩非玉苦笑一声,就知道没怎么简单,只得拱手接着。 “但凭宫主吩咐。” “那就…跟我们一起回闽罗宫吧。在那之前,先把这个处理了。” 宫清秋下巴轻抬,指向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男人。 “不知宫主想要如何处理?” “给他止个血,别死在这里,然后抬到百花城,就扔到落善堂门口吧。” 宫清秋语气平淡,干脆利落地安排好了他二人接下来几天的任务。 这干脆利落劲儿,倒像是早已知晓有人在附近围观… 不过谁让二人理亏在先,韩非玉只得苦笑着接了这任务。 “就知道宫主有办法,才不会让我们干这腌臜事呢,嘻嘻~” 刚从宫清秋绝世容颜中回神,就又被接下来的任务给了沉重一击。 宋星熠步履艰难地跟韩非玉,来到疼得不敢已没了人声,只敢小口吸气的男人身旁。 却见韩非玉又撕了衣角掩住口鼻,今日受了两次重创的衣摆已然破破烂烂,他却浑不在意。 干脆地蹲在男人身旁,扯下他的裤子,似乎想要速战速决。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接下来的场面,对于两个男性会有多大的心理创伤。 宫清秋手上准头不错,只见那人胯间二两肉,被匕首贴着根部穿过,只留了半点连着皮肉,血呼啦擦的将掉未掉… 宋星熠只看了一眼,幼小的心灵就受到了重创,只觉得心脏砰砰,手脚发软地靠向旁边的大树,根本不敢看第二眼。 同为男人的韩非玉也是如此,只是眼看着男人进气多出气少,一副将要魂归地府的模样。 他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将匕首轻轻移走,那人如濒死的鱼一般,浑身一震,吓得韩非玉心都快停跳了。 他迅速将郝甜甜给他们的白色瓷瓶全部拿了出来,闭上眼睛,止血的,止疼的,各种药粉一通乱撒。 又在那男人嘴里塞了一颗吊命药丸,算是保住了男人一名。 韩非玉再也受不了这种心灵的酷刑,跑到宋星熠旁边,扶着大树粗声喘气,久久缓不过来… 第四十二章 百花城 闽罗宫 在宋星熠和韩非玉的一路煎熬中,百花城终于近在眼前了。 看着前面肩抗软轿,依然轻松自如,婀娜多姿的六名女子。 再想想自己二人苦哈哈地抬着简易担架,既要招呼着担架上的男人别断了气,还要忍受给他换药时的精神攻击。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不过近在眼前的百花城,预示着二人的煎熬终于到了尽头,还是让二人精神一震。 百花城,顾名思义,一座由百花装点的城池,与素雅的丹霞城,古朴的明逸城又不一样。 百花城的城墙春夏秋冬四季不歇,总有繁花相伴,是一座活泼可爱,总是弥漫着馨香的城。 中秋一过,秋意渐浓,离城门老远,桂花甜蜜而霸道的香气,就直扑而来。 城墙蜿蜒装点着的月季海棠蝴蝶兰,牵牛百合木芙蓉,红的粉的紫的蓝的,活泼热闹,相映成趣。 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似乎在欢迎每一位进城的客人。 不过宋星熠和韩非玉神色萎靡,怕是暂且欣赏不了这番美景了。 怕担架上的男人真死过去,自昨夜韩非玉简单处理过他的伤势之后,他们就启程返回百花城。 一路上披星戴月,内力时刻附着脚下,不敢稍有停歇,他们抵达之时,是第二日的亥时,已是深夜。 仅十二个时辰,一个日夜,他们赶了两天快马的路程,再加上之前一个白日的赶路,委实辛苦。 也幸亏二人功底扎实,不然也跟不上前面翩然若飞的闽罗宫女子。 韩非玉看着她们悠然自在的模样,料想她们怕是还有余力,只是不知这样的弟子在闽罗宫还有几何…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二人跟在几个窈窕的身影后面,畅通无阻的进了城。 又按照宫清秋的吩咐,将那男人放在落善堂门口,宋星熠敲响了门扉,听到人声,二人赶忙躲闪开来。 夜已深,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只余犬吠二三。 就连弯月也躲进层层乌云背后休息去了,二人站在空旷的街上,一时也不知去哪里过夜。 一丝凉风卷起落花几瓣,为二人心中平添一丝凄凉。 “跟上。” 磁性销魂的声音带着几分困倦,却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容置疑。 虽然闽罗宫修习的功法与众不同,无论如何在江湖之上也声明在外,总不至于与他两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思及此韩非玉微微点了点头,二人一同追着早已转过弯去的闽罗宫一行人而去。 说来也怪,一般来说无论门派大小,大多武林门派都居于高山或深谷,避开尘世繁杂,便于门下弟子磨练心性,耐得住武学寂寞。 而闽罗宫却异乎寻常,偏偏将宫址落于百花城中,如此吵闹杂乱,门下弟子如何收心学武?也不知历代闽罗宫宫主是何考量。 其中缘由说来也是让人不胜唏嘘,初时闽罗宫功法严格算起来属于邪教功法。 初代宫主为了将闽罗宫不至于被各派公开围剿,煞费苦心将其落于凡尘闹市。 后来功法经过改良变成互补功法之后,闽罗宫勉强能融入江湖。 却又不知被何人参透,如果可得闽罗宫人全心信赖,可使其自愿献出全身功力滋养己身。 此说法一经传出,大量闽罗宫弟子被诱骗,失去功力后又被抛弃。 此种境况,改变了第四任宫主本来决定离开尘世,将闽罗宫搬至深山的想法。 她决定继续将闽罗宫留在百花城,并留下宫规: 凡闽罗宫门下弟子觅得良缘,其意中人需得接受子蛊入体,方可结为连理。 这子蛊本就是母蛊分裂而来,二者算是血脉相通,二虫入体后会随着血脉进入心脏盘踞。 故而植入母蛊者,能够感知到植入子蛊之人的些许情绪。 如果觉察出植入子蛊之人,生了二心,只需震碎心脏中的母蛊,那子蛊失了母蛊,自会陷入狂乱,植入子蛊之人将会受尽内脏被啃食之痛,剧痛而亡。 而将闽罗宫留于红尘,一是希望宫中弟子能够时时看到寻常夫妻的平淡日常,在婚配时能够思虑清楚,不至于日后后悔。 二来是想要宫中弟子看尽天下男子的求爱套路,不至于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而去。 此中深意,不可谓不思虑周全。 在这样的重重保护之下,敢于觊觎闽罗宫弟子的不轨之人,总是要考量一番那子母蛊的厉害。 而且宫内弟子也在众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下,大多在情之一字上甚为谨慎。 加之闽罗宫也在之后几位宫主的治理下,更加融入如今的崇明州武林。 闽罗宫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被排斥,门下弟子也多了与持身正直的各名门弟子接触的机会。 有了珠玉在前,那些鱼目便不再珍贵。 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有那么几个傻姑娘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却遭贼人相负。 宫清秋自母亲魔变身亡之后,临危接任闽罗宫至今已是第十一个年头。 他每年总有那么几次,像今次一样,为闽罗宫某个伤心的女子,追讨公道。 他倒是不在意值不值得,辛不辛苦,之前他是很不明白,这些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傻!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坐在软轿之上的宫清秋,唇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不过,随即他又像是被什么烦扰住了,峨眉轻蹙,颇有些心烦。 他心烦意乱之下也不愿坐在软轿之上,在百花城里七转八折的,索性轻身而起,径自回了闽罗宫。 “小可,带他们去客房安置。” “明日辰时,到落花厅用膳。” 唐小可在其余五个姐妹促狭地嬉笑中,有些别扭的来到宋韩二人身前。 “咳,你们,跟我来吧。”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这语气可有些娇纵。 原本唐小可对这两个偷听闽罗宫秘辛的小贼,颇有些咬牙切齿。 只是后来这二人任劳任怨,颇有一副负荆请罪之相,看着倒也不像偷奸耍滑之人。 再来这一路上,她们姐妹六人可没留力,看他二人虽然狼狈,却没掉队,便知武学精进,是勤奋刻苦之人。 而且这一路上,他们也没有像有些宵小之徒一般,使足了劲往姊妹几人跟前凑。 这可让唐小可有些好奇,那眼神一个接一个的往后漂,一路上没少挨其他姐妹的调笑。 其他五个少女到底年长一些,并不似唐小可般尚在花季,正是青春躁动。 只看着两个少年尚且靠谱,便笑吟吟的留了唐小可自己琢磨,怡怡然走了。 唐小可悄悄用眼尾扫视着二人。 比起相貌英俊,看似散漫却眼露锐利的道士小哥,唐小可倒是更喜欢旁边这个眼神清澈的,全无心机的宋星熠。 如果能与之结伴… 想到这里,唐小可不禁脸颊微热,幸而夜已深,旁人看不出来。 如果韩非玉察觉到,又该说傻人有傻福了。 有了这层心思在,唐小可脚步一转,将原本应该安排他们宿在闽罗宫外围客房的安排,改至条件更好,收拾更精心的内围。 虽然坐落于红尘闹市,但闽罗宫宫内弟子众多,更是手握几条重金属矿藏,百花城更是以鲜花和织造闻名于世,闽罗宫家大业大,非一般小门派可比。 唐小可带着宋韩二人,脚步不停,竟是走了一刻半,才到了客房处。 这一路上,亭台楼阁不一而足,假山景观精巧别致,小湖小桥错落有致,各处装点着一看就被精心照顾的花朵。 虽是深夜,也能看出这是一个被人小心照顾的庄园。 宋星熠还是第一次步入如此精致可爱的庄园,这一路上他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如果不是唐小可在前带路,他早就要迷失在闽罗宫繁复的前院了。 可惜,少女的矜持,让唐小可无法在有其他人在场之下,与有好感的异性交谈。 在她有意的放缓脚步,和淡淡的可惜之下,终于将二人送入装点可爱,散发着馨香的客房。 “明日卯时末,我带你们去落花厅。” 连日奔波已疲乏至极的宋星熠和韩非玉,当真已无法分辨少女言语中的失落。 他们现在只想快快洗漱一番,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与之缠绵一番。 而提前一步回了自己卧房,斜靠在美人榻上暗自神伤的宫清秋,突然灵光一闪,像是连日来无解的难题有了突破口。 他狭长的眼睑在烛光中波光潋滟,好一幅美不胜收之景,只是四下无人,只有室内的桌椅软榻消受。 这边宫清秋心情大好的入梦去了。 那边刚洗漱好,也准备好眠一场的韩非玉却突感一阵恶寒,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 他强撑着思考片刻,抵不过如云朵般绵软的枕头和周公的召唤,索性先不管,会周公去也。 不多时便天光大亮,幸而武者身强体健,只两个时辰的好眠,便将连日的疲乏一扫而空。 察觉到有人在门外,不等唐小可敲响门扉,宋星熠便打开了房门。 一夜好眠,他精神奕奕的样子,比昨日的萎靡更添几分英气。 唐小可的心突然小鹿乱跳了一阵,她蓦然转过身来话也未说一句,怀揣着少女的羞涩,快步跑走了。 余下满脸怔愣的宋星熠,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小可姑娘,落花厅怎么…” 又一个。 韩非玉高挑着眉毛,一脸看穿一切的高深相… 第四十三章 紫色植株 又等了片刻,眼看辰时将近,唐小可也未曾回来,二人只得自行摸索着寻找落花厅。 白天再看闽罗宫,与深夜完全不同,又是另一番滋味。 各处的花朵层峦叠嶂,色彩缤纷,争奇斗艳,引得蜜蜂,蝴蝶翩然飞舞。 水里的游鱼,尾巴轻摇,悠闲自得,水面之上还有几只蜻蜓立在上头。 一派恬静悠然的秋日好风光。 二人在这秋日盛景之中穿梭,七转八折,不一会儿就迷失在这偌大的庄园之中。 按理说这么大的院子打理得这么整洁,应是每日都有很多人勤耕不辍,才有这种效果。 可二人已经走了快一刻钟,早已过了与宫清秋相约的辰时,可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看到,真是奇哉怪也。 宋星熠本想掠上廊檐,登上高处,寻找一位闽罗宫弟子问明了方向再说。 脚尖刚点地面,却被韩非玉按住了肩膀。 “在别人家里高来高去,是很失礼的行为。” 这倒是宋星熠未曾在乐天门学习的常识,毕竟作为一个闲散门派,他们都少有这种在大门派做客的经验,自然无法教导宋星熠。 既如此,二人只能继续用双腿丈量闽罗宫了。 虽然事出有因,但二人已然失约,这让宋星熠心下很是焦急,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 “别急,想来现在已经有人来寻我们了,等见了宫宫主,我们真诚道歉便好。” 韩非玉泰然自若的神情语气,很好地安抚了宋星熠,卸下心里的包袱,二人便立在原地不再乱转,赏着秋日湖景,等人来寻。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范敏芳便带着唐小可,匆匆寻来。 还未及至近前,范敏芳饱含歉意的声音先遥遥传来。 “真是万分抱歉,闽罗宫待客不周,竟让二位客人独自行走,我已严厉训斥了小可,恳请二位见谅。” 等她们二人再走近几步,武者优秀的眼力,让宋韩二人清楚看到唐小可还在泛红的眼眶,看来真是收了好一顿训斥。 小姑娘并非故意给二人难堪,韩非玉赶忙递上台阶。 “无妨无妨,你们园中秋景甚好,观之便让人心情舒畅,在外边可看不到这样的美景,说来该谢过小可姑娘,给我二人这样的机会,好好欣赏美景一番。” “只是不知宫宫主那里…” “二位请放心,宫主那里我已知会过了,并非二人失约,现下宫主还在落花厅等二位。” “小可!” 范敏芳先是好言安慰了二人,又扯了躲在她身后的唐小可示意她赶快道歉。 “对不起。” 唐小可磨磨蹭蹭地从范敏芳身后走出来,蚊子般飞快的道了歉。 虽然在渣男面前是麻辣小辣椒,在姐妹面前又是活泼开心果,唐小可终究只是个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既不像那些司空见惯,眼里总透着恶心淫邪之气的渣男。 又不像那些名门世家子弟,明明心里看不起闽罗宫弟子,面子上又装得清高公正,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宋星熠的出现简直拯救了这个,几乎要对爱情绝望的少女。 当然,韩非玉也不错,但是谁让他没入人家的眼呢。 所以,在宋星熠面前出糗,在唐小可这里,也就比把天下第一好的宫主交待的事情办砸,差了一丢丢距离。 所以,道歉的话刚说完,她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掉落,她赶忙又躲会范敏芳身后。 “无妨,呵呵,无妨。” 淡定如韩非玉,看到小姑娘在自己眼前掉眼泪,还是因为自家傻孩子,也有些尴尬。 宋星熠? 他根本没发现任何异样,还在那里为没有失约而傻乐呵。 虽然姐妹几个平时都愿意宠着最小的唐小可,但这次本就是她先在外客面前掉了闽罗宫的面子。 现在又做这副小家子气模样,这让范敏芳大为光火,她狠拍了唐小可一记,从齿缝里挤出警告。 “唐小可,你等我收拾你的。” 这夜叉般的模样,让唐小可抖了抖,蓦然想起她刚被选为宫主随侍时,在范敏芳手下学习规矩时的水深火热。 在心上人面前掉面子的糗态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肩背挺直,端起高傲的架势,像是要代表闽罗宫出席本次门派大比一般。 范敏芳这才满意地转回身,恢复端庄秀丽的模样。 “二位,我带二位前去落花厅,请随我来。” 这番磨蹭下来,时间已至辰时二刻。 宋韩二人还未随着范敏芳走上几步,突然便听到满宫的钟声大作。 随即静谧的闽罗宫突然生动起来,各处都能听到女孩子清脆可爱的声音,仿佛学堂下课一般。 二人不知是何事发生,浑身戒备起来。 “原来已到这个时刻了,宫主要等急了。” “二位,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范敏芳回头嘱咐一句,便径直加快了脚步。 但看前头带路的二人并无异样,便知是寻常情况。 “范姑娘,这是?” 韩非玉紧赶了几步,追到范敏芳身旁,好奇地问道。 “这是早课结束的钟声,闽罗宫弟子需严格按照课表修炼。” “卯时半到辰时二刻是早课时间,戌时是晚课时间,上下午还有各一个时辰的课业,一旬休息一日。” “是不是有些严格?” 乐天门是闲散门派,魏敛更是散漫,教导几个弟子更是全凭自觉,这点没法比。 不过这可比正源教的课业安排,密集了许多,真是严格啊。 “闽罗宫俱是女子,女子处世不易,有些实力总好过任人鱼肉。” 这话宋星熠感同身受,为人处世,有实力才能掌控命运。 如果自己没有被魏灵玉捡回乐天门,现在可能还困在以往,浑浑噩噩度日。 也没可能像现在一样,可以自由追寻心中的疑惑。 说话间,几人便到了落花厅,普一进门,宋星熠便被满桌的精致菜肴吸引了注意。 只见满桌子都是巴掌大的小碟子,每只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包子或是点心,整体又摆出了荷花的造型,甚是可爱。 连日赶路,未曾好食的宋星熠,不住地吞咽着口水,可还是老实待着,等家长寒暄完。 “宫宫主久等…” “都坐,先吃饭。” 宫清秋一摆手打断了韩非玉的客套话。 果然美人做什么都有理,即使大马金刀地落座吃饭,也赏心悦目。 少顷饭罢,宋星熠和韩非玉随宫清秋移步至隔壁茶室,饮茶闲谈。 宫清秋不似当今崇明州之人,并不追捧问天阁的茶,反而喜欢百花城传统的花茶。 也因为闽罗宫主的这份喜欢,百花城中的百姓也对传统的花茶也颇为追捧。 百花城也成为唯一一个,城中不仅仅只有问天阁一家茶叶铺子的城池。 今日范敏芳为了聊表歉意,特意开了廖记刚送来的玳玳花茶。 此茶味淡雅,适合初饮者饮用。 又有安神止痛,清热消毒之效,还能促进消化,特别适合刚吃过早饭的人饮用。 韩非玉喝惯了问天阁口味浓重的普洱,他本着客随主便,对这闻着便清雅的花茶,也只是抱着礼貌性的浅尝辄止。 谁知这茶刚一入口,他便觉出其中的妙处。 入口清冽,回味绵长,唇齿间总有股子清香,似乎要把人身体内的浊气一扫而空。 “廖记的玳玳花茶,廖记是传承两百多年的老店,比闽罗宫还早几年,感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去逛一逛。” 宫清秋看穿他的欢喜,吹开浮在茶水之上的玳玳花,开口简单介绍了道。 “现在,可以明说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原来他早就猜出来我们要找他。 宋星熠转头看了眼一脸淡定的韩非玉。 好吧,非玉也早就知道宫清秋早猜出来了。 韩非玉冲一脸恍然的宋星熠微微一笑,又琢磨了一下突破口,才将二人的来意,缓缓道来。 “宫宫主是聪明人,我也就直说了。” “我二人是追踪魔变之灾的真相而来。” 经年之痛突然被提起,宫清秋本在悠闲研磨杯沿的手顿了一下,并未阻止韩非玉继续往下诉说。 韩非玉浅浅几句,便将尚元晋和陆明州在云梦镇的发现,紫色植株以及幕后之人对几人的追杀,交代得清清楚楚。 “云梦镇塌了?”这背后有多少人命被掩埋,以及那血淋淋的地底吃了多少人,宫清秋沉重地皱起了眉。 “嗯。” 宋星熠也想起了还未有消息的王奶奶,闷闷地答道。 “那紫色植株可还…” 韩非玉轻轻摇了摇头。 “仅剩几株,大部分给了落霞山庄供其研究,郝甜甜得了一株。” “经郝甜甜彻夜研究,只发现其安神定气之功效,并未发现能扰乱人心智或是使功力暴涨的效用,只是单单用人血滋养这一项,就不能把它排除在嫌疑之外。” “郝甜甜已先行前往逐浪城,如果所料不错,此次落霞山庄参加门派大比将会由赫兰明芳带队,她们应该会有一番交流,我们只能等她们的研究结果了。” “宫主见谅,我和星熠此行,是希望再了解一下闽罗宫旧事,以及希望宫主能派人探查一下闽罗宫范围内的地底。” 宫清秋立刻明白韩非玉的话中之话。 “你们是担心经过魔变之灾的地方,都会成为那紫色植株的培育地?” “我会安排弟子逐一排查。” 韩非玉起身拱手感谢宫清秋的深明大义。 至于另一个来意,毕竟触及伤心之事,宫清秋静默良久,才低声发出悠悠长叹。 “唉~” 第四十四章 闽罗宫旧事 浓密的睫毛掩住潋滟的眼眸,微微颤动的眼睑也昭示着宫清秋不平静的内心。 他当年用稚嫩的肩膀扛起风雨飘摇的闽罗宫,转眼已是十一年过去了。 他在闽罗宫弟子殷切地期盼,外界的轻视中,终究熬成了如今成熟从容的模样。 虽有母亲提前做好的安排,但只是其中的辛酸,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还有那满目鲜红的夜,带来的梦魇,那个十五岁的满心的悲痛与不安,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退。 在闽罗宫的姑娘们面前,他是坚不可摧的宫主,那些不安与软弱,不可说。 在外人面前,他更要成熟坚强,那些惶恐,更不能说。 宫清秋抬起眼眸,感慨地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 如若不是当时闽罗宫全系于他身,十一年前,他不知道有没有这般决心,追查到底。 这压在心底十一年的陈旧往事,也许也该见见阳光了。 宫清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一手撑着太阳穴,眼神迷离地看向门外的一抹阳光,声音悠悠地开始讲述深藏心底的往事。 “2377年的冬天,百花城少见地落了雪,自我记事起,那是第一次在百花城见到纯白的冰雪世界。” “当时我十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便约了几个好友出门踏雪,在周围玩了几天。” “那一天,是腊月二十二,转天便是小年,天又飘起了小雪,我们乘着小雪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家过节。” “可是,当我们黄昏时分回了百花城时,却发现城门大敞,仓皇的百姓在闽罗宫弟子的护送下,紧急地往城外转移。” “他们说……宫主魔变了。” “可是怎么会呢?明明母亲为了闽罗宫,自行封了两道穴位。” “怎么会魔变呢!” 宫清秋想啊想,想了这么多年,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不明白明明功力高深的四位师伯避了死关,明明母亲做了那么多的安排,为什么魔变还会找上门来。 即使时隔十一年,他想起那一天,还是难以克制情绪。 宫清秋阖上双眼,深深呼吸,勉强控制住激动的情绪,继续往下讲。 “幸而母亲提前做了最坏的打算,烟玲珑师叔搬出四位闭关的师伯救场。” “闫菲师叔紧急疏散了门下弟子,并安排城中百姓撤离,百花城总算没有出大乱子。” “可是…母亲本是四位师伯看着长大的,总也不忍心下死手,母亲本就是大成期的绝世武者,又实力暴涨,大师伯一时不察…” “其余三位师伯最终痛下决心,才勉力将母亲制服,三师伯也因伤势过重,撒手人寰。” “我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母亲她…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在我眼前化作一滩黑水。” “可我竟无暇悲伤,二师伯和四师伯经此一战,消耗过大,又要规避魔变之灾,又闭死关去了。” “闫菲师叔性情柔弱,烟玲珑师叔无心于此,闽罗宫和百花城灾后安置的工作压在我肩上,等我腾出时间已是半个月之后。” “我与烟玲珑师叔上了碧海厅才知道,七年时间,穷尽整个崇明州之力,竟在魔变一事上,毫无寸进!” “此后我虽时时关注落霞山庄以及魔变之灾,但除了亲历过魔变之灾,我并不比你们知道得多,甚至很多情报还是蒙你们告知。” 宫清秋舒了口气,这些陈腐之事终于说了个痛快,他觉得心情轻快了许多。 “难为你们听我唠叨这么久,却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让你们白跑一趟。” “宫主此言差矣,魔变之灾已久,需徐徐图之,如果能因今日一番吐露,让宫主心中稍显轻快,便是我们来此处最大的功劳了。” “何况还喝到了如此清雅之茶。” “嗯,嗯!” 这么会说话请多说一些! 宋星熠敬佩地看着韩非玉,不住地点头赞同。 宫清秋确实觉得心中轻快,之前十一年他遇到的开心事不多,但每遇到一件,却又无法全然欣喜,心中总是记挂着毫无进展的魔变之事。 没想到只是一次追踪渣男,竟遇到了带着魔变进展的两个年轻人,意外之喜! “接下来,我会将闽罗宫弟子尽数派出,仔细筛查闽罗宫的一草一木,你们二人如无要事,就留下来等结果吧。” “可是,郝甜甜还在逐浪城等我们。”宋星熠有些迟疑地说。 “无妨,门派大比还有十二天开始,此处距逐浪城五日路程,绰绰有余。” “你们安心在百花城玩耍,闽罗宫早已定于六日后出发前往逐浪城参加门派大比,你们可以随闽罗宫一同前往。” 这番妥帖的安排,倒让二人没了推拒的理由,只同意了下来。 只是,宋星熠还有想法。 “我也想参与探查中去。” 宫清秋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 “如此,既然今晨是小可怠慢了二位,就让小可与你一对,你们一起探查一路吧。” 挥断宋星熠的拒绝,宫清秋低声轻笑道。 “就当你救小可一条小命吧,不然敏芳非得好好教训这妮子一顿,少不得要受些皮肉之苦。” 宋星熠便不好意思再拒接了。 韩非玉则准备趁机好好看一看百花之城。 得知韩非玉想法的宫清秋,眼中则泛起一丝精光。 那边,唐小可正在被范敏芳揪着耳朵教导。 “你个妮子太跌份,我闽罗宫人,追爱就该大大方方的,哪能如此小女儿姿态!” “合则万安,不合则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万不可再如此跌了闽罗宫的面子,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唐小可耳朵红肿发烫,却不敢挣扎,只一个劲儿地应道。 不愧是以十五稚龄担起整个闽罗宫之人。 在宫清秋的安排下,整个闽罗宫纪律严明,快速地拆分成三十只队伍,开始对闽罗宫范围的所有村镇进行探查。 不只是地下,还有一些荒地,野林,山沟…一切人烟稀少的地方,都在闽罗宫的探查范围。 不可谓不细致仔细。 唐小可也在范敏芳的耳提面命之下,恢复了往日的泼辣俏皮。 矫揉扭捏本也不是她的本性,装一时可以,难不成装一辈子? 她也想明白了,喜欢自己的怎么都喜欢,不喜欢的再装也白搭,虽然自己很喜欢宋星熠,但绝不要为了他改变自己。 虽然与宋星熠亲近时,还是有几分小女儿的羞涩,但总算是能正常交流了。 宋星熠? 他还是根本没发现姑娘前后有什么不一样。 除了前两日不好意思与姑娘讲话,经过几日的相处,与唐小可熟悉了之后,也能正常交流了。 只是到了第五日,闽罗宫治下之地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他们也再未探查到一丝魔变进展。 而原本百花城百味的韩非玉,这几日却颇有些水深火热。 宫清秋遣了所有随侍前去跟进搜索一事,却不知是何缘故,整日跟在韩非玉身旁。 花市,鸟坊,听曲,看茶…不管韩非玉干什么,他都不离半步,有时韩非玉看见什么稀罕之物,他只需扫上一眼,就能侃侃而谈,讲明原委。 整个百花城都在他的治理范围,韩非玉能说些什么呢?只能由他去了。 后来干脆由宫清秋带着他,开始游遍城里城外,你别说,比专业的向导都专业。 “宫主有意中人了!” “宫主喜欢的是男子啊!!” 当大街小巷突然传遍了这些消息时,彼时已是第五日,他们正站在最后一站,廖氏花茶阁的门前。 韩非玉突然明白了宫清秋的意图。 这是拿他当筏子使了! 宫清秋看他了然地望过来目光,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小心人家当真了,默默祝你幸福,转身而去。” “她可不是那种性子的人。” 好心提醒却被秀了一脸的韩非玉,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采买一些花茶,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随意挑,我买单!” 这话听着舒服,可是这声音大了些啊,韩非玉挑眉看向宫清秋,一脸戏谑。 “宫主为求爱一掷千金”的谣言已预订。 宫清秋双手合十拜了一拜,求他最后配合一次,推着他进了廖氏花茶店。 进门的瞬间,韩非玉撇了一眼隔壁的问天阁。 虽然此处的问天阁不如在其他地方那样一家独大,门庭若市。 但也并不相差太多,店里的伙计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虽没有证据表明问天阁搅和在魔变一事之中,但种种迹象却让他心下存疑。 以至于要改了喝了十余年的普洱,换作花茶。 他只希望只是他多心了,不然…… 这边因为有宫主陪同在侧,韩非玉得到了廖掌柜的贵宾级接待,他开了自己的珍藏,供韩非玉随意挑选。 韩非玉欢喜地泡在花茶里,看来是一时半刻出不来了。 另一边刚刚结束最后一处地点探查的宋星熠和唐小可,也回到了百花城中。 在唐小可的极力邀请下,宋星熠正在陪着唐小可在百花城中闲逛。 也渐渐地朝廖氏花茶阁附近来了。 随着传言不断扩散,还有一道身影,正焦急地越过了城门,向流言中心的二人不断靠近。 看来要在这人来客往的廖氏门前,发生一些热闹之事啊! 第四十五章 男的?男的! 宋星熠跟在唐小可身后,半个下午的功夫,几乎转遍了整个百花城。 宋星熠的双臂挂满了琳琅满目各种女士用品,口中还叼着一串鲜香味美的肉丸子,他的神情不见痛苦,反而有些许安详。 在郝甜甜的调教下,宋星熠表示已经习惯了。 蛋黄般的夕阳,将色彩缤纷的百花城,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橙黄之下。 宋星熠看着唐小可又是一脸失落的从一家胭脂店出来,这已是他们逛的第五家了。 他于女孩子的胭脂水粉可无甚了解,只得偷偷转了转酸疼的脚脖子,口中安慰道。 “没关系,百花城还有其他胭脂店吗?我们接着逛,总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的。” 唐小可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 “算了,这已经百花城最大的几家胭脂铺,此处没有冰肌丸,别处也不见得有,我们回去吧。” 随后又失落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丹霞城的那位制药师去了何处,怎么就突然不再售卖了呢!” 冰肌丸?丹霞城? 这熟悉的名字连在一起,可是让宋星熠有了些猜想。 “小可姑娘,你是找原来在丹霞城售卖的一些药…” 宋星熠不知怎么形容,便用手在脸上描摹了两下。 这可出乎了唐小可的意料,她斜觑了宋星熠一眼,语气有些微妙。 “没看出来啊,你还对这些有研究?可是有心怡的女子了?” 这可让宋星熠慌了手脚,赶忙解释道。 “不不不,只是听甜甜姐提起过,她研制的容光散,冰肌丸这些。” 说起这些,唐小可表现出一百二十分的兴趣。 “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郝甜甜?那竟然是她研制的?这些粉药现在在那里售卖?快说说看。” 宋星熠正待向唐小可细细说明,却被不远处的一声娇喝截断了嘴边的话。 “我不同意!” 他寻声望去,却看到是韩非玉和宫清秋被一名从天而降的女子,拦在了一家花茶店门口。 怕是韩非玉遇到了麻烦,他正要走上前去帮忙,却被唐小可拉住了衣袖。 “不枉宫主这几天的折腾,她可终于出现了。” 低声喃喃了几句,唐小可拉着疑惑的宋星熠,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准备好好观看宫主这场难得的热闹。 唐小可止住宋星熠的问话,示意他放宽心继续往下看。 这两男一女的复杂场面,其中一个还是宫主,这可吸引住了周围的百姓。 只见他们一个个低头扫地的,佯装买卖的,熟人闲聊的…千姿百态,却都竖直了耳朵,静静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哦?你不同意什么?” 宫清秋上前了一步,低头看向木婉晴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的内心。 韩非玉悄悄地后撤了几步,远离了这个准备耍坏的男人。 也退出目光汇集处,将舞台留给二人施展。 木婉晴身量不算高,刚过宫清秋的下巴而已,眉眼如画,就这么与宫清秋相对而立,一对璧人。 只是她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刚出征归来的将军,只见她神情坚毅,掷地有声地高声示爱。 “宫清秋,你能不能不要喜欢那男子,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们虽同为女子,但是我知你心意,你也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已秉明父母,此生要与你共度,虽中间有些波折,但我父母终究是默许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看着我就好。” 这番大胆的示爱,可让围观的群众们叹为观止。 不过… 这位姑娘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 宫清秋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子,这女子到底要给他多少惊喜呢? 他当然知道她的心意,只是不确定到底是因为自己这副皮囊,还是她真的喜欢藏在深处的宫清秋。 中途也确实感到了她的些许犹豫,所以才拒绝她的一次又一次大胆求爱。 直到,她突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宫清秋以为她被自己几次三番的拒绝吓跑了,却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她深深地吸引。 这才有了这几日的折腾,只希望能将她骗回来,这次换自己表白。 没想到她竟然一开始就搞错了… 还完美的进行了自我攻略。 还甚至还攻略了她的双亲。 这可真是个果敢勇猛的女子,简直直击宫清秋的心啊! 所以,她中途的犹豫,竟然…以为我是女子吗? 想到这里,宫清秋弯下腰,直直看进木婉晴的眼底,他想看看这姑娘的眼睛可还好吗? “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是女子的?” 木婉晴示爱时很大声,可是却在宫清秋的美目凝视中,渐渐扭捏起来。 是了,她承认,最初她是见色起意,因为宫清秋的美色,想要和她做好朋友来着。 后来,才被她内心的坚韧和举手投足间的魅力吸引,渐渐走偏的。 等她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拔出心神,仔细品味了宫清秋的这句话…… 等等! 这个意思是! 木婉晴蓦然瞪大了眼睛,直溜溜的看向宫清秋。 “你…你不是江湖第一美人嘛!” 宫清秋扶额,无奈极了。 “谁说江湖第一美人就一定是女子了!我们认识三个月了,你…都没有好好看过我吗?” “我这么大的喉结…你都没看到吗!怪不得初见时,就直直扑倒我怀里,我还以为你如此胆大,没想到…” 木婉晴也没想到啊! 自己纠结了许久的不容于世的爱恋,竟然是自己搞得乌龙! 她…她僵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不过这乌龙可让百花城的百姓乐呵的不行,周围各种闷笑,又憋回去的漏气声,此起彼伏。 韩非玉也没想到,竟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禁笑了出来。 而和木婉晴一样反应的是宋星熠,他惊讶地大张着嘴,一时失语,手忙脚乱地一阵乱指。 “你也以为宫主是女子啊!哈哈哈” 他这傻模样可把唐小可乐得够呛,一时也顾不得眼前之人还是自己心怡之人,发出一阵嘲笑。 宋星熠心里也一阵无语,宫宫主那等天人之姿,离得近了他都不敢抬头看的… 木婉晴再也丢不起这个脸了,忙一只手捂脸,一只手拉起还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宫清秋,慌忙逃窜走了。 等到了四下无人之处,木婉晴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意识到: “那我还要向爹娘解释,为何我的意中人又变成了男子!” “岂不是我还要再丢脸一次!” “哎呀!” 她羞愤地蹲在地上,再也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了。 宫清秋无奈扶额,她的关注点又歪了。 现在不是应该和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的爱侣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嘛! 看二人走远,周围的百姓也都渐渐散了,不过这段佳/笑话可能还要茶余饭后谈论好久了。 韩非玉在人群散后,也发现了在路对面的宋星熠和唐小可,本想抬步找他们去。 却被耳边的对话,吸引住了心神。 “掌柜的,还是没有茶吗?再没有,我可要喝回花茶了。” “实在对不住啊这位老主顾,明源涧大旱,咱们问天阁的茶叶,缺了一味重要原料,现存的库存确实不多,只能先紧着武者大人们供应。” “小店保证,一旦库存充足,先免费为每位老主顾送上一两新茶,聊表歉意,只是现如今只能劳您先喝其他茶了。” 那问话之人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这番话明看着没什么异常,那掌柜的态度也恭恭敬敬的。 可韩非玉就是觉得,这问天阁有问题。 不过一切都还未明了,此时多思无益,韩非玉停顿了一下,还是朝着宋星熠去了。 “唉,你继续讲讲郝甜甜和她的药粉呗。” 宫主的热闹看够了,唐小可还是最关心女孩子该关心的事情。 只是,宋星熠被刚才的消息震得脑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正好韩非玉到了近前,便接过这个话题,给唐小可好好介绍了一番郝甜甜和她的药粉,还有花尤娘准备开设的花颜。 “哇!花尤娘的想法可真棒,真想赶快去往逐浪城,见一见花尤娘和她的花颜啊!” 身处收拢了许多苦命女子地闽罗宫,也同样身为女子的唐小可更能理解,花尤娘在做些什么。 她心中突然有些羞愧,开始反思起自己,整日只耽于玩乐与眼前的小情小爱。 突然有股陌生的情绪在她心中膨胀,唐小可低头沉思良久,琢磨不透那是什么。 她突然很急切,她想赶快回去,与范敏芳诉说这一切,希望她能给自己指出心中所想。 当唐小可再抬起头,想要催促宋星熠加快脚步时。 她发现,之前在宋星熠身旁时一直雀跃的心,恢复了平稳,它被更重要的事情填满了,就连之前一直向往的爱情,也要退后。 她简直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快速的交代两句,便扑棱棱地飞向闽罗宫。 “我有急事先回去,东西麻烦帮我拿回去,谢谢。” “这几天闽罗宫上下都认识你们,如果不认识回客房的路,随意找一位闽罗宫弟子问路~就~好~” 这番折腾下来,已近饭点,周围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的路人。 刚还热闹吵闹的街道,一下子冷清不少。 宋星熠和韩非玉相视而笑,两人并肩慢慢的向闽罗宫走去。 而那边被人几番念叨的郝甜甜,在带着林缘离开明逸城的第七日,终于也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赶至了逐浪城门下。 而这个在崇明州当之无愧的第一门派——昆山剑派治理之下的剑都,却与世人印象中的刚直冷硬相去甚远。 第四十六章 开在逐浪城的花颜 越是靠近逐浪城方向,空气越显湿润,当最后一片低矮的树木在眼前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豁然开朗的水之乡。 蒙蒙烟雨,小桥流水,与阡陌的水流交织在一处,逐浪城一座立在清澈河水之上的城池。 明逸城四周没有城墙,四周环绕着一条并不宽广的护城河,刚入门的初学武者都能轻松飞跃,但并无人敢随意冒犯。 反而在四面架起的供人进出城用的石拱桥之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桥墩旁边,竖着一块巨石,上面是历代昆山剑派掌门人,持剑一气呵成所刻“明逸城”,密密麻麻已有数十个之多,足见昆山剑派历史悠远,底蕴深厚。 人站在护城河的这边,能清晰的看到河那岸的红瓦白墙,小桥林立。 如此城门大敞,不设防备,不愧是昆山剑派治下之城。 林缘牵着马跟在郝甜甜身旁,脚下不停地往桥边登记处行进,眼睛却不住的左右探看。 她从未出过如此远门,这样绚烂的水之城更是初次得见,更是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郝甜甜体贴的放慢了脚步,随她肆意观望。 无论是那座城,进城的流程都是一样的。 排在鱼龙混杂的进城队伍里,登记名讳来处,查验携带物品,郝甜甜带着林缘熟门熟路,毫无波折地过了登记处,上了进城石拱桥。 一路上林缘都是谨言慎行,学着郝甜甜的举至行事,直到石拱桥过了大半,她才凑近郝甜甜身边,悄声问出自己好奇之处。 “甜甜,这昆山剑派的弟子,都是这般温文尔雅,柔情蜜意吗?” “我还以为剑客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或潇洒快意,或冷酷如铁。” 第一次见到昆山剑派弟子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 许是此处水土多柔情,养出了一群温柔儒雅,讲着吴侬软语的昆山剑客。 可是… “说最软的话,出最利的剑,讲的就是昆山剑派。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群说话软绵绵的剑客哦!” 郝甜甜一脸心有戚戚然的告诫林缘,看来她是见识过昆山的剑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踏进了逐浪城,近处一观,更觉得此处如画。 蜿蜒的河水与廊亭乔榭想融,河中有游船三两只,桥上有行人四五个,微风和着水汽,仿佛人就在云雾般的仙境中神游。 林缘沉醉在这美景之中不可自拔。 郝甜甜却在发愁从哪里开始寻找花尤娘,只知道她的新店叫花颜。 据她们上次在丹霞城一别,也才刚过去二十多日,想来也还没闯出名头。 难不成要一处一处问过去? “快快快,听说这次花颜放出的玉肤露,只有一百瓶,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小道消息,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哎呦…我已经…已经最快了…这花颜为什么…为什么不多放些出来…呼哧…这才开业十多天…我都这么跑五次了,每次都要…跑断气…还不一定…不一定能抢到…呼…”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到了!” 想什么来什么,随风飘来的零星话语,带来了郝甜甜想要的信息。 只是每日进入逐浪城者不计其数,郝甜甜眯起眼睛观察良久,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胖一瘦快要转过弯去的两道身影上。 跟着她们肯定能找到花颜! 郝甜甜迅速将两匹马就近拴在一处桥墩上,一把将林缘抱起,在林缘一声惊呼中运气追了上去。 不得不感慨逐浪城之大,郝甜甜跟在那一胖一瘦两人身后,走过了七八道桥,转过五六个弯,足足追了一刻钟,那二人才缓了脚步。 不过,似乎也不用她二人再带路了。 看来,也有其他人提前得到了小道消息。 只见一家临河的店铺被围的水泄不通,粗略一看只能看到上面的店名——花颜,其他的都被环肥燕瘦的各色女子遮挡的严严实实。 那二位女子一见这场景,着急的就往前挤去。 “谁呀!踩我脚了!” “哎呀,别挤,我先来的。” …… 一时间本就推来攘去谁也不相让的局面,更是乱成一锅粥了。 眼看着女孩子们都要扯头花了,一直门窗紧闭的花颜大门,终于打开了。 郝甜甜离得远远的,看不见其人,只能听到花尤娘熟悉的温柔嗓音拂耳而过,快速的将嘈杂的姑娘们安抚了下来。 “诸位,莫要推挤,今日是花颜开张第十二日,相信诸位已然了解花颜的理念。” “花颜希望女子德行容颜兼备,希望天下所有女子都能独善于世。” “诸位万不可因为区区小事,失了德行。” “请速速排好队,此次花颜推出的玉肤露,是提炼百花精华所致,沐浴时滴入浴桶两滴,既可滋润皮肤,又可芳香持久。” “依然只一百瓶,一百位以后的姑娘也不要心急,花颜为各位准备了特制丝带,待本店库存丰盛,诸位可凭此丝带领取一份精美礼品。” 短短几句话,就让乱糟糟的挤做一堆的姑娘们,迅速列成一对。 排在后面的姑娘们虽有些微词,但在取到花尤娘精心设计的精美丝带后,又开心了起来。 更不用说之后还能领取礼品,这么一想更开心了。 没有排上队的姑娘们,也有不愿离去的,三五成群聚在不远处,窃窃讨论着花颜。 “我之前抢到过一瓶容光散,用了几次,脸上真的细腻很多。” “对啊对啊,我是上次凌晨过来守着,抢到一瓶发油,你看我现在的头发。” “你们运气真好,我还一次都没有抢到过。” “唉,你们听说了吗?我们每买一份花颜的胭脂水粉,其中的半成,她都会单独存放,用作在各地开办女子学校或是一些丝线坊,为一些生活艰难,无以为继的女子提供生计。” “听说了,听说了。我也听说过一些女子处境艰难,但从未想过如何帮助她们。这花老板真乃奇女子,我决定了,只要花颜不倒,我就一直买!” “加我一个!可是什么时候花颜才能不搞这个限量啊,我好想买到一瓶啊!” …… 林缘听了一耳朵,只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即刻就加入花颜,为天下苦难的女子献一份力! 而听在郝甜甜的耳朵里,只有一锭锭银子飞走的声音,不过,虽然心痛,但也快乐着。 单一的产品,整齐的队列,这一会儿功夫,排在花颜门口的长队就减了半,已然能隐约看到店内的情景。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郝甜甜便带着林缘找花尤娘去,赚钱刻不容缓啊! “真是晦气,竟然遇到这妖女。” “就是你说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及至花颜店门,郝甜甜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只是花尤娘新店开业不宜生事端,她决定暂且当做没听见,只快步走进花颜,寻花尤娘去了。 可是,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与郝甜甜谈天说地无所不谈的林缘,却忍不了一点。 林缘故意落后几步,走到那似乎是三人结伴而来的女子面前,眉眼间尽是不屑。 “你就是那个贪生怕死,又忘恩负义的王珊珊吧。” “你谁啊你!” 王珊珊被林缘奚落的语气激的要跳起来了。 林缘却不管她如何跳脚,只径自往下说。 “你是不是忘了和你的朋友们说,为什么甜甜要杀人呢?” “你忘了说,我来帮你回忆回忆,是不是山匪想要抢你上山,甜甜为了救你才杀的人呢?” “哦,对了,本来甜甜不用造那么多杀业的,是不是你身娇体弱跑不快,还非要拖着甜甜不撒手,才又被围困住了呢?” “事后你竟然敢黑心肝的倒打一耙,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歪的!” 林缘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冷冽的眼神似乎要将王珊珊撕碎,骇得她一时失了分寸,竟直接认了下来,语无伦次的狡辩道。 “那…那她也不用手段那么残忍吧!” 林缘无语了,林缘不想再对着这个傻叉说话,她像是怕被传染上疯病一样后退了几步,朝着与王珊珊一同来的两人说。 “离这种人远着点,脑子有病,分不清好坏的。” 那两个女子也有些惊讶,她们没听王珊珊说起这些,只以为郝甜甜是个嗜血杀戮的疯子。 其中竟还有这样的缘由,这让二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后退了些,与王珊珊拉开了距离。 “哦?竟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这边的骚乱将突然见到郝甜甜,还没说上两句话的花尤娘引了过来。 “既如此,看来花颜与这位姑娘无缘。” “怎…怎么…” 原本在众人各异的眼神下,有些瑟缩的王珊珊这时也急了。 花尤娘并不理会她,转了方向背过她向众人介绍道。 “这是我们花颜的制药师,郝甜甜,有她回归,相信花颜不日便能实现大门常开,让我们欢迎甜甜。” 周围顿时欢呼声四起,郝甜甜也大方的向周围挥手示意。 等人终于散去,郝甜甜挤挤挨挨蹭到林缘身旁,捅咕捅咕她,挤眉弄眼的调笑道。 “牙尖嘴利啊。” 林缘哪里还有刚才的霸气,她捂着羞红的脸,口中恢复平时的文气。 “我就是…一时气急了,都是跟着你耳濡目染…” “哈哈,怪我怪我,这样多好,每人能欺负你。” 花尤娘笑着看着打闹的两个年轻姑娘,只盼着天下的女子都如这般,朋友在侧,嬉笑怒骂才好。 只是这方岁月静好,一片祥和,远处的青衣教却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第四十七章 青衣教之变 “不要慌乱,都躲到地下库房去,快!” 王长明沉着地站在地下库房门口,指挥慌乱的外门弟子有序的躲进地下库房。 只是空隙间他不时飘向后山深林的眼神,和不断磋磨的拇指和食指,透出几分不安。 那是左右护法和涟漪圣女为了给门下教众争取躲避的时间,将魔变的教主引去的方向。 王长明虽是今年刚升任外门掌事,其实这已经是他在青衣教的第十个年头。 青衣教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派,教中功力最高的就是教主,也是五年前刚刚突破中成之境,勉强在崇明州跻身上层武者之列。 次之的便是一母双生的左右护法,俱是小成大圆满之境,只待时机成熟,便可突破。 再之便是天资极高的圣女,刚刚双十年纪便即将小成巅峰,距离大圆满也是一线之隔,是近两年青衣教参加门派大比的最大依仗。 再往下倒是还有二十多位内门弟子,是小成境武者,只是受天赋所限,多数只能止步于此了。 索性对于外门弟子,青衣教并不看重修为,更看重办事能力。 不然也不会让王长明这个苦修十数年,还一直卡在入门境的中年男人做了外门掌事。 王长明也有自知之明,升任外门掌事之后,积极展露能力,在此次明逸城的兵器锻造大赛中,献计献策,颇得了教主青睐。 青衣教现任教主是个知人善任的,赛后便将青衣教半数产业交由王长明打理。 王长明花费五天时间将这些产业整理归类,分析透彻,正待大展身手,却不成想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为何教主只是中成之境,竟也会魔变? 此事之后,也不知圣女是否能够接下这个烂摊子?还会不会如此看重与我? …… 自己的前程,青衣教的未来,各种纷乱的念头不停地在王长明脑子里乱转,直到最后一名外门弟子入了地下库房,他才敛了心神,也步入库房。 并命人关门落锁,严守不出,只待魔变者伏诛或是力竭身亡。 魔变之灾笼罩在崇明州已久,幸而自黄金谷一役后,有了保全门下弟子的办法。 各门各派都准备了能供所有弟子躲避的严密之所,也定下遇袭之后的策略。 大家原本想着即使青衣教并无大成境武者,即使遇到魔变者袭击,也定是外来者侵袭。 故而定下由教主并左右护法与魔变者周旋,圣女与一位掌教一位外门掌教指挥门下弟子躲避,其余掌教和外门弟子下山疏散明逸城百姓,并点燃求援信号。 青衣教并无斩杀魔变者的能力,只能请寄希望于最近的百花城与丹霞城的援助。 只是没成想竟是中成之境的教主,魔变了! 幸而圣女当机立断,与左右护法一同将教主引了出去,为教中弟子争取了躲避的时间。 只是不知道左右护法和圣女能否撑到救援到来。 虽然教主魔变直接改变了王长明接下来的发展,但是如果左右护法和圣女也没了,那青衣教才是真成了散沙。 王长明虽然喜好汲汲营营,但也知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他经营这么多年,废了这么多心血才挣来的外门掌事,可不能就此散了。 求老天爷保佑,青衣教平安度过此劫! 这边王长明在心中不住的求着各路神仙,垂怜青衣教。 那边郝甜甜在与花尤娘相见的第二刻,就被她撵了去制药粉,更是要求越多越好。 为了那些可爱的闪闪发光的银子们,她只为花尤娘和林缘做了介绍,便一头钻进了制药室,再不出来。 只留了林缘欢喜的跟在花尤娘身后,学习新鲜喜欢的事物。 在林缘如鱼得水,乐在其中之时,郝甜甜则在无尽的重复工作中煎熬。 再喜欢的东西,一旦无数次重复,也会变得枯燥。 在这枯燥的制药生活的第二天,郝甜甜便开始扳着指头期待门派大比的日子,赶快到来。 郝甜甜透过窗缝看到已陆续有参加门派大比的车马陆续进城。 她也翘首盼着宋星熠和韩非玉赶紧抵达逐浪城,好友相聚总算给了她一些盼头,再次埋头为花颜预备各种药粉去了。 只是被郝甜甜盼星星盼月亮的宋星熠和韩非玉,怕是要迟上几天才能如她所愿了,估摸着是凑不上门派大比开幕的热闹了。 原本在宫清秋和木婉晴当街表明心迹之后,许是为了照顾心上人那已经不剩什么的可怜颜面。 或许也是门派大比在即,在与木婉晴避着人群稍稍享受了一番二人清净之后。 宫清秋便连夜安排随自己参加门派大比的人员车马,将自己不在时的闽罗宫交于范敏芳看顾。 于第二日一大早,浩浩荡荡的闽罗宫参赛队伍便于百花城城门外整装待发了。 宋星熠与韩非玉骑马等在旁边,被唐小可交代二人等闽罗宫整装完毕,跟在旁边即可,就不将二人编入队列受拘束了。 唐小可一改往日风风火火,娴熟的指挥着闽罗宫百余人的队伍,一副沉着稳重的模样,倒是让宋星熠侧目不已。 这倒是外人所不知之处了,闽罗宫宫主的随侍,可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给宫主端茶递水,干些杂事而已的侍女。 那可是随侍宫主身旁,为宫主分担整个闽罗宫所有大事小事的左膀右臂。 所以宫清秋能以十五稚龄挑起闽罗宫,大多是宫寒玉留下的几位随侍在旁提点,三年之后,才总算是将闽罗宫全盘接到手中。 此刻本应是另一位资历更深一些的随侍,樱如,随宫清秋一同去往逐浪城参加门派大比。 其他随侍都要留下,替宫主掌管看顾庞大的闽罗宫,避免宫主不在时出什么乱子。 只是昨日唐小可急忙赶回去后,扑在范敏芳的怀中,语无伦次的诉说一通,本以为会遭到一顿说教。 不成想,倒是引得范敏芳顺着她的脊背,不住的感叹: “我们小可长大了,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之后便禀告了宫清秋,将樱如与唐小可的工作对换了,让唐小可出去走走看看,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想要做什么,再做打算。 闽罗宫从来都鼓励宫内弟子走出去,也欢迎在外弟子随时回归,这是好事,宫清秋当即同意了。 这才有了今日得见唐小可认真工作的一面。 只是唐小可忙于清点物资,安排人马,忙得不可开交。 又被韩非玉所描述地花尤娘和她的花颜吸引了全副心神,竟无暇顾及前两日还藏在心尖的宋星熠这边的动静了。 而宋星熠在惊讶了片刻之后,又被闽罗宫浩浩荡荡百余人的参赛队伍,和塞得满满当当十架马车的各式物资,吸引了目光。 对比乐天门前前后后全算上,一个不足一双手的人头,真可是家大业大了。 只是还无法与正源教比肩,韩非玉一脸淡定的看着眼前的忙乱。 正源教可是传承千年的正统道教门派,在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中贡献颇多。 只是门派以中庸之道立世,不喜张扬,不然现如今的崇明州就不是三大门派并足鼎立,而应改为四大门派了。 此番缀叙啰嗦,实则不足一刻,唐小可便将人马物资清点完毕,前来回禀了宫清秋。 “宫主,一切悉数妥当,可以出发了。” 宫清秋满意地一点头,正待下令出发。 这时,西南方向升起一朵巨大的火红烟花,映得半边天都红艳艳的,又过了少许时间,一声闷响传来,相信大半个崇明州都能看到。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魔变!” 虽然宫寒玉安排的很周全,大多百花城百姓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 但是有内力傍身的武者尚且谈魔色变,何况平头百姓呢。 一时间百花城各处都乱了起来。 “苏青哥!王叔!梅姐姐!”难得此次迷失的方向感没有出来作乱,宋星熠立刻辨认出烟花升空的方向是明逸城方向。 下一秒,城中亲朋好友的安危就系在了心头,他甚至顾不得与宫清秋打招呼,便腾身使出全力掠向明逸城方向。 韩非玉隔着人群朝宫清秋遥遥拱手,也追着宋星熠飞快离去。 虽仅仅相处十几日,明逸城的一草一木都给他留下十足的欢喜,韩非玉面上不显,此时心中也是万分焦急。 宫清秋看向二人离去的背影,他身后有闽罗宫,有百花城,并不能如二人一般来去随意。 他即刻停下出发指令,迅速做出应对。 “小可,暂缓启程,你先留在此处安抚城中百姓。” “派人通知敏芳,将城中防御等级提升至最高。” “立刻组织救援小队即刻前往明逸城。” “此处精锐随我先行前往明逸城查探情况。” “小可,待敏芳做好防御,你立刻前往碧海厅,向沈掌门传达我的想法,请三大门派酌情推延本次门派大比。” “他们应该都在等待青衣教的详细情报,等我深入探查一番,再登碧海厅详商。” 一条条指令有条不紊的下达,宫清秋阖上双眼又顺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疏漏,便示意唐小可开始执行。 只剩下… “婉晴你…” “我随你一起去明逸城,我虽是游侠,但也是步入小成境多年的武者,不会拖你后腿,你不要想将我留在百花城,我自己也是要去的。” 看着爱人坚定的神情,宫清秋便知她心意已决,知道多说无益便只能同意了。 “不可逞强,不要离我太远。” 严肃的做好约定,宫清秋便带着唐小可点出的二十名闽罗宫精锐,和木婉晴,轻装简行,快速向明逸城而去。 只是此时的明逸城,并不像外人想的那般水深火热,甚至还有些安逸。 第四十八章 各方奔赴明逸城 这边宋星熠,韩非玉与宫清秋一行一前一后两批人马,正尽全力飞速向明逸城靠近,暂且不表。 另一边,距离明逸城稍远的落霞山庄,庄主诸明镜正在犯难。 按理说落霞山庄作为最大的医者门派,最不该在救援人员上有短缺,只是刚好卡在这个节骨眼上。 几天前诸明镜接到赫兰明芳书信回禀,云梦镇的搜救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的重建工作她也已经安排妥当。 只需留些人手协助幸存的百姓重修房舍即可。 诸明镜非常信任赫兰明芳的能力,加之门派大比眼看近在眼前,她便将赫兰明芳召了回来。 赫兰明芳刚刚回到落霞山庄,诸明镜便关了书房门,与之密谈良久,出了房门,赫兰明芳又马不停蹄地带队北上,参加门派大比去了。 已于三日前出发,此刻即使快马加鞭召她返回,只怕明逸城那边也等之不及啊。 原本应是庄主本人带队前往,更为妥当,只是那紫色植株的研究相当重要。 落霞山庄所有资历较深的医者都投入其中,想尽办法要把它研究清楚,至今还未有结果,谁的研究更接近正确答案还未可知。 抽调谁去明逸城,都有可能将正确的那个方向抹杀。 又不能随意派一个拿不定主意的弟子前往,避免落一个不尽心救援的口实。 啧,这是诸明镜头一次觉得人手不够,这次竟比十几年前那场崇明州大瘟疫还让人头疼。 “母亲可是在为明逸城魔变之事烦忧?少彦愿为母亲分忧。”诸少彦鼓足了勇气,踏进了母亲的书房,毛遂自荐道。 诸明镜早已解了诸少彦城门值守的处罚,却并未让他随队参与这次门派大比,而是让赫兰明芳带队。 外界对赫兰明芳将接任落霞山庄的传言甚嚣尘上。 自然也有那不怀好意之人,悄悄地说了些挑唆之言与诸少彦听。 只是他们错估了诸少彦的心思,诸少彦自知资质平庸,难堪大任,他并不在意是否能够接任落霞山庄。 江湖之中实力为上,赫兰明芳的医术,心性,修为都在他之上,如果她能替自己为母亲分忧,他感激还来不及。 …… 这些当然是说给外人听的假话。 他嫉妒赫兰明芳,嫉妒的要疯了。 明明他那么努力的学习医术,修习内功,可还是不及赫兰明芳。 明明他才是少庄主,为何母亲却总对赫兰明芳委以重任! 明明…自己才是她的骨肉,为何母亲总将目光看向别处! 可是不行,不能让这些丑陋的情绪暴露在母亲面前,那样一来,母亲…母亲可能再也不想看自己一眼。 母亲,能不能,能不能认真看看我! 少年眼中的期待,快要满溢出来。 可是,被他期待着的人,却总被各式各样的人和事,分散了心神,听不到少年心中的呼喊。 少彦? 这倒是个好人选,身份上也足够显示落霞山庄的重视。 只是,他还如此年少,此去又危险… 诸明镜沉思了良久,诸少彦的心在这静默中逐渐沉了下去。 “好,就由你带队前往明逸城。” 母亲的话如炸雷般在诸少彦耳边响起,母亲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交付于己,这让他又惊又喜。 “是,少彦定不辱命!” 诸少彦眼睛晶亮地看着诸明镜,信誓旦旦地保证。 诸明镜久未见到宝贝儿子如此开心明亮的样子,这让她想起诸少彦还小的时候,整日同自己撒娇打滚的样子,甚是可爱。 只是孩子长大了,久未得见他撒娇的样子了。 诸明镜苦苦忍耐,才勉强将要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只是孩子此去实在危险,作为母亲自然还要再交代几句。 “此去不可耍小孩子脾气,不可胡闹,万事以救助百姓为先。” 话一出口,诸明镜就后悔了,明明是想让他注意安全,保全自己为先的。 许是官话说久了,竟忘了如何与儿子说些亲密话了。 还未等她再说几句软话弥补一下,诸少彦便有些黯然地将话接了过去。 “是,少彦定不会堕了落霞山庄的名声。” 母亲的这番嘱托,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还是不信任自己。 这让诸少彦有些泄气,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誓要将这次任务圆满完成,让母亲对自己刮目相看。 之后,他便点了三十个年轻力壮,医术全面的弟子,还带了足足的药物,便往明逸城去了。 诸明镜悄悄跟在他后面,看他如此周全,满意极了。 嘴是个好东西,可是这母子二人都没有…… 而求助烟花燃放后,在云梦镇,也发生了一场争执。 大半个云梦镇都在半月前的那场塌陷中,被掩埋在巨大的深坑中,尚且完好的房舍不足半数。 那场坍塌发生在天将亮未亮的凌晨,多数人都在睡梦中沉眠,来不及反应,所以… 在落霞山庄弟子和剩余的云梦镇百姓全力搜救下,只救出边缘处了了几户人家,半个云梦镇的百姓,都在这场无妄之灾中丧生。 看惯了生死的落霞山庄弟子都不免心中堵塞难受,何况云梦镇余下之人。 那埋藏地底的有他们血脉相通的亲人,有他们朝夕相处的朋友…… 那塌陷之地简直成为整个云梦镇不可碰触的梦魇,目光所至,便皆是痛楚。 加之如要在原址重建家园,所耗费人力物力难以想象。 索性崇明州别的难说,就是地大,赫兰明芳与剩余的百姓相商,决定舍弃塌陷之地,将云梦镇向南扩展。 其实剩余之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只是此刻心中正是苦痛之时,有些事情做也好。 况且,那地底之下,还有被掩埋的真相,等待挖掘,只是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以还活着的人为先。 这十几日,陆明州除了日夜照顾被开膛破腹的尚元晋,倒也还能趁尚元晋休息时,出去走走,帮上一些小忙。 可怜尚元晋就只能老老实实平躺着,侧身都不能。 终于在第十二日,能将将下地,稍微活动一番。 而且还有个好消息,原本以为家在塌陷正中的王奶奶一家,都已糟了灾。 幸好王奶奶惦念隔壁村子生病的妹子,又不知是心有所感还是怎么,寅时半就让儿子套了牛车,带了全家人一起去了隔壁村子,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这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好消息,陆明州不知此时宋星熠已经离开了明逸城,连忙将消息传回明来客栈。 谁知还没开心三日,映红了半边天的烟花,又将凝重布满二人心头。 陆明州难得的冷着脸看着跟在身后的尚元晋,言语间多是强硬。 “你还未好全,留在此处养伤,我自己明逸城探一探情况。” 尚元晋一脸满不在乎,还避开破口处,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我已经大好了,我跟你一起去,自入江湖以来,咱俩可没分开过,再一个,我也担心老苏和星熠…” 陆明州难得地撇去平日的善解人意,强硬地打断尚元晋的话。 “你和师傅一个样子,打定主意的事情从来都要一意孤行,谁说都没用。” “但是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你,留在此处养伤,明逸城那边我独自去探看!”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除非,你决定此生不再见我。” “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说完也不再管尚元晋是否跟着,陆明州背上行囊,运转功力转身离去。 “唉…” 尚元晋颓唐地抓了抓头发,只能止步于此。 这么多年了,他当然知道陆明州并非表面上看的那样和善,除了被他放在心上的乐天门几人。 他对其他人其实心如磐石,并不多在意,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件事陆明舟就把他从心中剔除,但他也不想真的去挑战陆明舟的耐心,只能老实听话了。 只是,被留在原地等消息的人,也最是难熬,唉…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等你们年纪大了就知道了。” 早被陆明州拜托照顾尚元晋几日的王奶奶,等两个年轻人吵完之后,才慢悠悠地从旁边树后走了出来 “也总是不好好说话,非得将那关心的话,藏在冷言利语之下。” “不过到底是年轻人,时间还长着呢,先把身体养好再说,跟奶奶回去吧。” “好嘞,奶奶您慢点。” 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慢悠悠地往回晃。 除了闽罗宫,落霞山庄和一些心系明逸城之人,其他的小门小派自知人微力薄。 又或是较大门派实在遥远,鞭长莫及,便未再派人前往明逸城救援。 只是世人关注的视线,一时都聚集在明逸城,只待此次魔变的消息传回。 而暗处,幕后之人仍在搅弄风云。 “主人,属下无能,没能截杀成功,反而折了五十八名死士,请主人责罚。” “哦?小小年纪,倒是出人意料,无妨,接下来他们应该都要去门派大比,到时候……哼哼…” “…主人…属下愚钝,那被落霞山庄带走的曳弋花,不用属下安排人偷偷毁掉吗?” “你是真愚钝啊,我正愁怎么毁掉落霞山庄,他们自己倒将那曳弋花带了回去,等等看,不出十日,世上就再无落霞山庄了,哈哈哈…” “主人英明!” 而此时的宋星熠和韩非玉,却正面迎上了不知为何竟出了明逸城,在外扑杀兔子的魔变者。 难道,明逸城…… 第四十九章 正面迎击魔变者 却说宋星熠和韩非玉二人昼夜兼程,一路急行,一日半就走了快马三日的路程。 眼看明逸城再有半日就能看到。 在韩非玉的提醒下,他们停下日夜不息,极限运转的内力,在一处空地调息修整了一个时辰。 以免遇到突发事件,两人内力损耗过大,无力应对。 幸而韩非玉谨慎,他们结束修整,再次快速向明逸城掠近时。 没出一个时辰,他们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嘶吼声,似是人声又像是野兽,还伴随着一阵凌乱的窸窣声。 韩非玉猜测是猛兽正在捕食,捕食中的猛兽异常亢奋,轻易不可与之正面相抗。 便示意宋星熠,二人悄悄落于一颗粗壮的大树上。 借着大树的枝繁叶茂隐匿身形,只等正在捕食的猛兽离去,二人再行赶路。 谁知,那猛兽却一路向着二人躲藏的方向而来,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它正仓皇地逃窜,正是躲避狩猎者的模样。 可是下一刻,进入二人视线的东西却让他们瞪大了双眼。 白发紫痣,魔变者! 虽然其面相在丧失理智的狂暴之下,有些变形。 但是韩非玉凭着在之前的门派大比中,曾被师傅带着与各门派话事人寒暄过几句的印象。 依稀能够辨认出,这是青衣教教主,骆有天。 韩非玉有些迟疑,他记忆里骆有天应是五年前,刚刚突破中成之境的。 再有奇遇,也不可能短短五年便突破大成境。 韩非玉透过遮挡身体的树枝,仔细观察着魔变后的骆有天。 只见他虽然全身内力外溢,功力暴涨浑厚,但是却没有大成武者那内力深不可测,与周遭浑然一体的感觉。 可见其并未打通奇经八脉,还未能达到时时与天地交汇,返璞归真的境界。 所以,是中成之境魔变吗? 如此,本就勉强保持平静的崇明州武林,怕是要再起波澜了。 想到此处,韩非玉不禁心思沉重。 不过此刻还不到为以后忧虑的时候。 虽然没能彻底弄清楚魔变原因,但毕竟经历了这么多次魔变之灾,一些魔变者的行动以及应对方法,还是在幸存者的帮助下得以完善。 魔变者会扑杀所见的所有活物,这是在第三次魔变之灾后总结出来的。 所以,此时骆有天出现在明逸城外,是因为明逸城…已没了…活物了吗?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血腥,太过沉重,实非常人所能承受,韩非玉立刻收回思绪。 只祈祷明逸城内有足够的应对方法,并将全部心神着眼于当下。 此刻距离他们在百花城城门处看到漫天的烟花,已将近两日。 看着骆有天左摇右晃,内力也时涨时驰,若隐若现的模样,便知他已是强弩之末。 不知以二人俱是小成中期的境界,能否将其击杀。 可是如果放任其在此处游荡,又不知何时才会消散,如果在他们走后又有人遇到骆有天,恐有不测。 在韩非玉左右为难之际,宋星熠也是如火灼心。 树下那白发刺得他两眼生疼,他又想起碧远村的那个黑夜,和后山的那153座坟。 宋星熠极目远眺明逸城,他忧心于城里苏青,王叔,柳月梅…每个擦肩而过的叔伯婶娘。 他不希望明逸城如碧远村或是云梦镇那般,变成一片血海。 他不希望再多些如自己这般,如苏青哥这般,在血海中获生,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心灵救赎的可怜人。 他虽然很想立刻冲进明逸城,看看那些挂在心尖的人,是否安好。 但到底历练了许久,不再是初出茅庐的莽撞少年了。 宋星熠按耐住内心的焦灼,等着韩非玉想出一条两全之策。 韩非玉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闽罗宫! 对了,闽罗宫的救援队应是紧随二人身后,并且尽是精锐,即便是二人不敌,也可将其引向闽罗宫来处。 如此,便再无后顾之忧,韩非玉一掌劈开挡在身前的枝桠,高声喝道。 “打他!” 这番热血沸腾的模样倒出乎宋星熠的意料,他看到的韩非玉可除了冷静自持,就是闲散自在。 这让他愣了一瞬,才追着韩非玉从树上飘下。 而离他们不远处的树下,刚将逃窜的兔子逮到手的骆有天,刚一把将兔子的脖子掐断。 就听到这边的声响,他似乎还保留着些许神志,能识别出敌人的实力。 瞬间内力喷薄而出,衣衫无风自动,实力瞬间大涨,实非二人刚看到的那副虚软模样。 这么一来可实非两个小成境的武者可抗衡的,韩非玉本想原地转向,直接后撤,向闽罗宫求援。 只是宋星熠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知道并非眼前之人酿造碧远村之难,可是压抑在心底已久的苦闷,在看到那白发紫痣的瞬间,就在心间翻滚。 在韩非玉停顿的瞬间,宋星熠便持剑越过他,直直奔着骆有天而去。 其剑呼啸着划破长空,锋利的剑尖似有寒光闪过,透过叶片的日光打在剑身上,折射的亮光将宋星熠眼底的恨意照得无所遁形。 是这个平日里对所有人都饱含善意的年轻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影。 这含着恨意的一剑,与呼啸而来的拳风相触,内力与内力相碰迸发的无形风浪四处飘逸,将三人的衣衫和近处的林叶吹得猎猎作响。 到底是相差一个大境界,虽然宋星熠内力凝实,可堪比中层,但修炼时日相差甚远。 二人相持一息,宋星熠不敌,被骆有天一拳将长剑击偏。 宋星熠后撤不及,眼看骆有天乘胜追击,铁拳就要当头一拳击在宋星熠额头。 韩非玉及时赶到,一把将宋星熠推出骆有天的攻击范围,自己则运足功力,牵制住骆有天。 虽然韩非玉无有武器,仅用自己一双手掌,但是太极罡步配合八卦掌,防守无敌。 骆有天蕴含中成武者巅峰之力的攻击,往往被韩非玉四两拨千斤的化解掉,而骆有天又不知疲倦一般,攻击连绵不绝,韩非玉再见招拆招,随机应对。 一时间两人有来有往,缠斗的难舍难分。 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并非说说而已,韩非玉的内力在这样高强度的消耗下,很快就要气力不济。 在旁策应的宋星熠敏锐地发现他的应对在减缓,立刻一个剑花闪进二人之间,将骆有天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宋星熠也在刚才那一回合中明白,以硬碰硬,自己还不够格,也学着韩非玉的做法,将翩然身法运转到极致,在骆有天四周上下翻飞,瞅准机会冷不丁来上一剑。 幸而此刻的骆有天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倒是让他的这种打法,牵制住了。 只是在旁的韩非玉看得明白,二人这样只能牵制他一时,并无法将其击倒,而且短时间内并未看到他内力上有所消耗。 反而是时间一长,二人内力消耗一空,二人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了。 一个中成期的魔变者,而且已经是魔变的第二日,竟然还有如此战力。 是他二人托大了,不可再做犹豫,是时候寻求帮助了。 “星熠,掉头,寻闽罗宫。” 已经在这连番打斗中,冷静不少的宋星熠,听到此言,当即借着骆有天再次挥来的掌风,向后一跃,脱出战局。 与韩非玉相视一眼,二人撒丫子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失智的骆有天都被二人这番操作弄得一愣,才追了上去。 这果然是个内力至上的世界,饶是宋星熠和韩非玉二人,一个身法缥缈,一个步法超群,也难敌骆有天内力雄厚。 二人逃了不足一刻就要被他追上。 宋星熠打了个眼神示意韩非玉继续向前,自己则留下又与骆有天战作一团,只是还没两三式,便又借着骆有天的掌风飘远了去。 韩非玉也趁机向前窜了不短一段,看到宋星熠得意的瞬间超过自己,不由得失笑。 没一会儿骆有天又紧咬在了身后,这次韩非玉不等宋星熠反应,先一步后退,与骆有天交锋。 …… 如此,二人像放风筝一般,借着骆有天的力,快速向宫清秋接近。 如果此时骆有天尚有神志,估计要被二人气得吐血了。 幸好宫清秋舍了那出行必备的软轿,带着木婉晴和三十个闽罗宫精锐,一路上轻车简行,不曾停歇。 宋星熠和韩非玉二人吊着骆有天,在全力急行了一个时辰后,在最后的天光将要被夜幕压入山阴之时,终于与宫清秋一行人成功会师。 “宫宫主,全力戒备,魔变者在后边!” 终于见到救星的宋星熠,猛提一口气,又向前窜了一丈,高声警示道。 宫清秋闻言,神情一肃,几声令起,三十名闽罗宫弟子快速分成六支小队,全力戒备起来。 木婉晴则上前一步,将宫清秋护在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快速接近的宋韩二人。 宫清秋则欲言又止,止言…还是想说。 “晴儿,我真的是男的,所以…” “我知道,那我也想保护你。” 木婉晴并未回头,只是食指勾了勾脸侧,脸颊微红。 宋星熠和韩非玉到的时候,宫清秋正满目柔情地盯着木婉晴的后脑勺。 木婉晴则脸颊泛红,抿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唇偷笑。 这满溢的粉红泡泡,让二人不禁牙酸,只是… “二位,醒醒,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魔变者到眼前了!” 第五十章 灾后的明逸城 宫清秋当即敛了满目柔情,一双凤眼冷冽地看向魔变者,在目光触及那满头银发之时,他心中一痛,眼波微闪。 在骆有天越来越近,眼看将要与最近一队闽罗宫弟子短兵相接。 宫清秋自惯穿的广袖长袍遮挡的两臂上,取下两支折叠着有半臂长的钢棍,双手一震,咔哒一声脆响,自折叠处伸展,变成两支臂长钢棍。 他又将两根长棍相合,手心微转,不知扣住了哪里的机关,两根长棍合二为一变成一根约一丈长棍。 宋星熠坐在地上缓着气,被他这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引得忘了调息,到这里宋星熠觉得宫清秋的外家功夫是棍法。 猜的很好。 可惜错了。 宫清秋的武器还未完成只见他手腕一转,长棍绕臂旋转,其间又不知他扣动了什么机关,等长棍再回到他手上时,向外的一段冒出来一个小巧锋利,附有血槽的枪尖。 宫清秋使得是长枪,枪名如意。 是宫寒玉在儿子第二次嘀咕长枪不好携带之后,请了当时还在明逸城一家独大的林氏兵器阁,专门为宫清秋研制的。 取名如意,即是如宫清秋之意,才有了此枪,又是希望宫清秋能事事如意。 宫清秋用此枪已十余年,此番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他枪花一挽,瞬间移动到最前方,挡在所有人身前,挡下发现这么多活人,嘶吼着扑来的骆有天。 宫清秋虽长的貌比天仙,又自小在姑娘堆儿里长大,他却没有长成一副软软糯糯,娘里娘气的样子。 反而性格刚毅,又有八尺的身高,从背影看过去爷们儿极了。 遇到危险总是自己一马当先探清虚实,不会让宫内的姑娘们冒险。 他还不知晓眼前的这个魔变者是中成期魔变,还当是如之前一般的大成期魔变者,这可是顶顶危险的情况了。 他已做足了力有不敌的准备。 谁知他的全力一击,竟让那魔变者倒飞出去好远。 宫清秋错愕的愣了一下,微微感受自己的内息片刻。 还是中成之期,并未大涨,这是… “那是青衣教教主,骆有天,中成期魔变者。” “到此刻,魔变已超过两天,估计快极限了。” 韩非玉适时托出自己的猜测,解了宫清秋的满腹疑惑。 原来如此… 下一秒,宫清秋又觉出不对,中成期魔变者! 他与韩非玉眼神相触,均是满目严肃。 这一击基本确认,眼前这个魔变者不是闽罗宫精锐的敌手。 交代几句后放任宫内弟子施为,宫清秋便撤出战局,返回后方与韩非玉和宋星熠站在一处。 三人看着骆有天在闽罗宫弟子的围攻下,渐渐不敌,也许真的是大限将至,其内力也呈现无以为继之态。 眼看着他浑身上下布满伤痕,依然神志全失,狂躁不堪,最终将一生定格在木婉晴的一剑之下。 确认骆有天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得到宫清秋的首肯,刚还一脸肃穆,敛容屏气的闽罗宫弟子们,瞬间松懈下来,三五成群围做一处,叽叽喳喳讨论不休。 这可是斩杀魔变者的大事,虽然是中成之境魔变,虽然本也是强弩之末,但那也是魔变者啊。 这可值得好好念叨一番。 在女孩子的叽叽喳喳中,木婉晴沉默地走向看着倒在地上的骆有天,未发一语的宫清秋身旁,握住了他紧紧攥着的双手。 “这就是魔变者最后的模样吗?” 宫清秋喃喃的呓语,让木婉晴心中一痛,一遍又一遍的轻抚他的手背,聊做安慰。 半响,宫清秋收拾好心情,走向正蹲在骆有天尸身旁查探的韩非玉和宋星熠二人身旁。 察觉到身旁有人,韩非玉停下了手中的探查。 “血肉都几乎消耗殆尽,无怪乎最终会化作黑水消散于人世,什么也探查不到了。” “也怪不得落霞山庄和神医谷这么多年未得寸进了。” 确实如此,这不是宫清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而还蹲在地上的宋星熠,也未得到有用的线索,只是不知为何偏对那一抹白发颇为在意。 他截取了一缕白发,想了想,打上两个结,与在碧远村的那缕白发放在一处,妥善收好。 也许,在某一天,会有用处吧。 在他窸窸窣窣收好的那一刻,骆有天的尸身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血肉,瞬间化作一摊黑水,这便是一位中成期武者,在这人间的最后一丝痕迹了。 毕竟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宋星熠只是略感唏嘘,便也完了,还是明逸城朋友们的安慰,更牵绊他的心。 宫清秋此刻也希望尽快上青衣教,了解骆有天魔变之前的行踪。 也就不再停留,当即召集闽罗宫弟子整队,乘着刚刚升起的月色,继续快速向明逸城方向前进。 亥时三刻,经过两个时辰急行军的宋星熠并闽罗宫一行人,站在了明逸城的正门。 只见明逸城城门洞开,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炉火从不曾熄灭过的锻造之城,竟没了炭火灼烧出来的烟火气儿。 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之下,自黑洞洞的城门望进去,看不见一盏烛光。 沉闷的黑暗压在众人的心头,无端生出一丝不安来。 宋星熠再也按耐不住一路上的惶恐,当先一步入了城门,韩非玉紧随其后。 进城之后,却发现满城的寂静,是毫无人烟的静默,街道上甚至出现了许多蛇虫鼠蚁,像是空城一般。 宋星熠直奔城门不远处的柳家打铁铺,发现打铁铺和旁边的商铺,均是铺门紧闭,倒是没有打斗的痕迹,反而像是自行关了,躲灾去了。 宋星熠跳入打铁铺后院,柳月梅住的地方,查探一番,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难道…梅姐姐避出城去了? 可是,她毫无内力,怎么在魔变者的追踪之下逃出去了呢? 宋星熠带着满腹的疑问,又跳回了柳家打铁铺门外。 正想要将疑虑说于韩非玉,却发现本应在柳家门前的韩非玉,不知了去向。 这深更半夜,这节骨眼上,可吓坏了宋星熠,他刚要向立在城门下的宫清秋求助,韩非玉的声音自头顶上空飘落。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了?我们先去明来客栈。” 随着声音,韩非玉本人也自城门之上飘然而下。 也不停留,他脚尖连点,直接向明来客栈而去,宫清秋令闽罗宫弟子在城门处戒备,携木婉晴也跟了上去。 明来客栈的情形一如一路以来的所有店铺,门庭冷落,铺门紧闭,被喷香的炖肉腌的快要入了味的小巷子,也铺了一层落叶。 也是一副数日无人的场面。 韩非玉并不意外,直接翻墙而入,进了熟悉的后院。 宋星熠紧随其后,可是环视一周,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 “非玉,他们真的还在这里吗?” 韩非玉神秘的点点头,脚尖点了两下地面。 宋星熠瞬间明白过来,有些不敢相信的惊呼。 “你是说…他们在地下?” “那怎么叫他们出来?” 韩非玉直接走向正中的水井,朝里面大声呼喊。 “苏青哥!王叔!彪子哥!你们在下面吗?我和星熠回来了!” 宋星熠,宫清秋和木婉晴三人在旁都一脸期待的等着。 不负所望,只片刻功夫,几人就听到脚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不一会儿,水井旁边的石板被人从下面掀起了一角,苏青在下面急切的让他们噤声。 “嘘!嘘!小点声!这关头你们回来干什么?” “先下来,下来再说!” 苏青这番小心谨慎的模样,让宋星熠也谨小慎微起来,他凑近石板的缝隙,小声的与苏青打招呼。 “我们看到求救烟花,就赶紧赶回来了,苏青哥,大家都在下面吗?你们还安全吗?” “都在,都在,你们先下来再说,可别惊动了那魔变者。” 看不下去二人这么隔着石板,做贼一般的交流,还说不到正点上,韩非玉直截了当道。 “苏青哥,青衣教的魔变者已经伏诛,是闽罗宫的救援者与我们一同前来的,你们可以从地下出来了。” 这话一出,苏青直接掀了头顶的石板。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是闽罗宫宫主,宫清秋,专门带人前来救援。” 苏青赶忙一番见礼,又被宫清秋的盛世容颜震慑的失语片刻,回过神来,忙不迭失的转身去唤还在地下等消息的人。 边走还边嘟囔。“这小伙子长的,可真是…真是俊俏啊。” “彪子,老王,程明,罗远,都出来吧,魔变者已然伏诛,没事了!” 不远处,宫清秋将头偏向木婉晴。 “看看,人家一眼就能认出我是男的。” 这讨人嫌的话,惹的木婉晴嘴边含笑,指尖轻转。 “嘶~” “真的吗?哎呦太好了!这两天地窖待的我是哪里都不舒服。” “可不说呢,走走走,出去活动活动。” …… 不一会儿功夫,小小的后院就占满了人,宋星熠一个一个望过去,总算是舒了口气,所有的人都在,还多了几个不认识的。 这才有功夫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宋星熠走到苏青旁边,小声地问。 “苏青哥,这么说明逸城的大伙儿,这两日,都躲在地下吗?” “是啊,自从得知那魔变者见到活物就发疯,明逸城的大伙儿就想了各种办法自救,最后还是明州想出了这个主意。” “谁成想竟真的用到了,幸好听了明州的,大家都往深了挖,前日接到刘掌事他们的通知,大家带了干粮,都躲了下去,应该是无人受害。” 苏青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感慨不已。 这可真是让人欢喜的大喜事一桩,只是… “该如何通知其他人,危情已除,难道要一家一户的通知吗?” “唉,不用,每家挖的地窖可是极隐蔽的事情,不好找呢,去城门撞响守门钟,长鸣三声,大家伙儿就都知道了。” 宋星熠拦了这顶好的差事,在子时,在两日交替之际,三声悠扬的钟鸣声,带来了危机解除的好消息。 越来越多的人从地底钻出来,闪闪的烛光又在明逸城亮起。 第五十一章 青衣教 欢喜萦绕在每一个劫后余生之人的心间,明逸城的百姓纷纷走上街头,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谈天说地。 这两天地窖生活,可把大家都憋坏了,这时也不管什么黑夜白天,好好享受一番自在逍遥。 也有那爱玩爱闹的年轻人,舞起了长龙,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引得一群憋闷了两天的孩子,将过年才会点燃的烟火拿了出来,绚烂的烟花将子时的夜空映得透亮。 大人们也都乐呵呵地在旁观看,这欢天喜地的热闹模样,比之过年也分毫不差。 “梅姐姐!” 宋星熠敲完三下守门钟,第一眼便看到柳家后院地下钻出来的人,高兴的自城门一跃而下,找柳月梅去了。 闽罗宫的女孩子们也在明逸城百姓不住的感激和邀请下,被簇拥着加入到这场狂欢。 青衣教的刘掌教聚集了值守明逸城的青衣教教众,重新安排了城中巡防。 之后,也被沉浸在欢乐中的人们,扯进了欢喜的人潮中。 宫清秋立在城门边,安静地看着明逸城人们的喜乐。 还是这样的热闹喧腾看着顺眼,来时那样的悄无人声让人揪心。 只是…… “你不和他们一起热闹去吗?” 宫清秋看着身旁斜靠在城墙边,与自己这局外人一起游离在远处的欢声笑语之外,不由得有些好奇。 “不了,这样的热闹,远远看着比实际参与进去,更有趣。” 韩非玉依墙含笑看着眼前的盛景,可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丝愁绪。 “只是不知这等武者与百姓同乐的场面,还能持续多久…” 这轻声的呢喃声顺着夜风传进宫清秋的耳畔,正中他内心的隐忧。 是啊,如果中成期武者魔变的消息传开,眼前的武民同乐还会存在吗? 只怕是动乱将起啊! 虽然现如今的崇明州,武学凋零,但是中成期不比大成期条件苛刻。 只要能跨过小成一关,经年累月勤修苦练,总能将气凝炼得紧实如柱,使其无需入定即能自行运转,每日十二个时辰运转不休,步入中成之境。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多数人将止步于此,无法突破奇经八脉,步入大成而已。 现如今崇明州登记在册的中成期武者,已有二百三十六人,其中年龄跨度巨大,上至七八十岁,下至二三十岁。 近百年来惊艳绝绝的武者辈出,最快突破中成之境的武者,还是昆山剑派现任掌门温献林,他以二十二岁之龄突破中成之境,至今已有三十年,再无人打破他的成绩。 人们都在猜测下一个打破历史的会是谁,其中昆山剑派的欧洛天呼声很高。 只是现在看来,尽快突破中成期,也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了。 闲言少叙,此时的宫清秋比旁人还要烦恼一些,闽罗宫可是处在百花城之中,门下又都是些心思细腻的女子。 如果真的起了动乱,真到了其他门派深处高山深林的,倒也能躲避一二烦扰。 难道闽罗宫要在他手里,搬进深山去? “宫宫主,实在是怠慢了。” “刚在明来客栈后院只来得及匆匆一叙,还未来得及感谢您携闽罗宫前来襄助,刘某代青衣教和明逸城谢谢宫宫主。” 刘掌教摆脱了热情的百姓,又将城中各处盘查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看到宫清秋在此处,赶忙过来就是一揖及地。 宫清秋从烦心事中抽出心神,伸手将刘掌事虚扶起身,端起闽罗宫宫主的架势。 “客气了,魔变一事干系重大,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闽罗宫亦如此。” “浅观明逸城并无损毁,可有需要闽罗宫之处?” 刘掌事扯着衣袖抹了抹额角的汗水,吐了口浊气,轻松道。 “幸而当时听了苏掌柜的提议,直接将城门大开,又将家禽家畜尽数放走,许是未觉察到活物的痕迹,教…教主直接出城了。” 说到此处,刘掌事有些黯然,不过他迅速收敛情绪,继续往下说。 “我刚在城中各处探查了一番,只有几个年长者,可能这两天在地下闷着了,还有几个年轻人不稳当,摔了胳膊腿的,都已经送到城中的落善堂医治,其他并无大碍。” “只是不知青衣教中,现今如何了。” 刘掌事有些担忧地望向明逸城的东北角,那是景明山,青衣教就在此山顶峰。 只是此时夜色深重,只能隐约看见景明山浓重的轮廓。 “明日一早,我便率闽罗宫精锐上山一探,只是还需刘掌事派人前头引路。” “还有青衣教的一些情况,刘掌事要细细与我们分说一番。” “是,这是自然,几位请随我进屋详谈。” 刘掌事躬身引着宫清秋进了城门值守的耳房。 待几人落座,边沏上茶边将青衣教的情况缓缓道来。 “青衣教现如今没落了,只教…唉,只有教主一个中成期武者,勉强守着前几任教主打下的基业。” “虽然左右护法也眼看着要突破中成之境,只是他们毕竟年岁大了,早过了参与门派大比的年龄。” “幸而涟漪圣女资质上佳,近几年的门派大比大放异彩,才没将明逸城划分出去。” “眼看着一年强过一年,只等圣女再历练几年,再收上一些资质上好的弟子,恢复青衣教往日的容光,指日可待,唉,却出了这样的事。” 韩非玉接过刘掌事递过来的茶水,只放在鼻尖嗅了嗅,便放在旁边不再理会了。 许是这几日喝惯了百花城的花茶,竟然连往日最爱的问天阁的普洱也嫌有些浓了。 只是看着愁容满面,仿佛已看到青衣教后继无人的凄凉之景的刘掌教,韩非玉还是尽量安慰了几句。 “现下多思也无益处,不如等看过青衣教现状如何,再做打算,只要人在,总能渡过难关。” 之后再无人说话,留了足够的时间,供刘掌事平复心绪。 “刘掌事可知晓骆教主魔变前,有何异样?” 察觉刘掌事情绪稍定,韩非玉将话又引回魔变一事。 “我在青衣教只是个外门掌事,负责的是明逸城的管理,只在每月汇总时,才会见到教主。” “如果要问教主日常习惯,左右护法一定知道,他们素日与教主形影不离,或是涟漪圣女,也与教主颇为亲近。” 总之,还是要明日上景明山一探,才能得知魔变前后的异常。 只希望左右护法与涟漪圣女,一切安好。 之后,宫清秋隐晦地向刘掌事提点了几句,关于之后明逸城中可能会出现的骚乱。 刘掌事听后,怔愣了片刻,叹息一气,又拱手向他好一番致谢。 几人出了城门耳房之时,已近寅时,城中聚集的人群也闹腾够了,渐渐散去了。 天蒙蒙亮,喧闹半宿的明逸城百姓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刚修整了两个时辰的宋星熠,韩非玉与宫清秋带领的闽罗宫弟子,便在明逸城的东北角集合了。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我来晚了,实在是这几日提心吊胆,突然放下心来,睡懵了。” 众人都很理解,并未多做停留,便跟在刘掌事的身后,向景明山而去。 景明山既高又险,非常符合门派所在地的要求。 宋星熠跟着队伍,走在险峻的盘山小路上,眼睛微微向旁边一瞥,就能看到悬崖峭壁。 乐天门所在的那个无名小山,可没这般险峻。 正好一块碎石在木婉晴踏过之后掉落,那深不见底,没有回响的无边坠落,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他立刻收回目光,紧紧跟在韩非玉的身后,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韩非玉的后背,像是在韩非玉洗得泛白的道袍上看出来一朵花。 这是恐高了? 韩非玉摇头失笑,整日高来高去的也不见恐高,看着也不严重,索性也不管他了。 幸而一行人俱是武者,内力旋转,脚下生风,只一个时辰便到了景明山顶。 众人虽未得见红日挣脱远山束缚,破除黑暗,撒下万丈光芒的盛景。 在向上攀登的途中,却见天色从深蓝慢慢变成浅蓝,黑暗一步步消散,光明一步步近前。 和着秋露,和着山风,众人慢慢攀至顶峰,眼前的景色伴着初起的朝阳豁然开朗,让人心胸舒畅。 宋星熠也陡然忘了身在如此高峰,只顾为眼前所见惊讶。 青衣教的大门是目前为止宋星熠所见最为壮观的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院墙倒是平平无奇,但是高耸入云的巨门上面镌刻着复杂的花纹,让这扇本就惹眼的大门,更显出几分神秘。 虽然能看出青衣教对其的精心呵护,但是它立于此处已不知岁月几何,有些磨损的花纹又流露出岁月的痕迹。 其实闽罗宫的气派不在其下,只是闽罗宫隐于凡尘,不便如此般张扬,门下又都是女子,气派都在细节之处。 宋星熠初出江湖,眼界还没历练出来,可看不出来闽罗宫铺满湖底的,可不是随处可见的鹅卵石,而是价值连城的琢玉石。 也看不出宫清秋日常穿着的衣服,暗含了天蚕丝。 他这番瞠目结舌的模样,让刘掌事很是骄傲。 青衣教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门派,只是自百年前已经没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青衣教总还是有几样拿得出手的物件,这巨门便是其一。 刘掌事看他好奇,便走近他身旁,为他简单介绍道。 “这门是青衣教开山祖师,劈了隔壁山头凿制而成,立在此处已有四百余年了。” 淡淡的语气中透出几分自豪,虽然他从未得见青衣教的盛况,但是身为青衣教弟子,总能为师门倍感自豪。 只是又想起青衣教现今的状况,刘掌事的心头又沉甸甸的,没了继续炫耀的心思。 他快步向前几步,用力推开沉重的石门,想要尽快看一看青衣教的现况。 石门在宋星熠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打开,整个青衣教也缓缓进入众人的眼中。 第五十二章 涟漪圣女 “这便是青衣教的七色琉璃镜了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嗯,果真流光溢彩,精妙绝伦!” “哇,好漂亮~” “是呀是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如梦似幻的景色。” 是什么让见多识广的宫清秋和韩非玉不吝赞叹,又让见惯了美丽事物的闽罗宫姑娘们如此惊喜? 众人自明逸城攀至景明山顶峰,又为参天的巨门惊讶片刻,此时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来到巳时,太阳已升至半空中。 雕满神秘花纹的巨门在刘掌事的用力一推之下,缓缓开启。 那色彩斑斓,如虚如幻悬于半空的险峻山景映入眼帘,峰岭纵横,错落交织,山间若隐若现的盘山小路,还有零星几个攀山之人。 宋星熠总觉得有些眼熟,他仔细辨认了片刻,恍然发现,这竟然就是众人刚刚一路走来的景明山之景。 只是画中的景明山,春光明媚,一片新绿,是春日之景。 而众人来时看到的是薄雾笼罩,朦胧深邃的秋日之景。 为什么会在半空中浮现这样梦幻之景呢? 仿佛听到他满腹的疑问,刘掌事为众人简单介绍道。 “诸位请看脚下,机关就在这片空地的凹陷处,这些凹陷处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每个凹陷的深浅,大小各不相同,又在其中填充了各色的琉璃石。” “经过太阳光的照射,就会在半空中浮现明镜山的四时之景,晨起是春景,午时是夏景,午后是秋景,日落时分是冬景。” 众人随着他的介绍,看向地面,确实如此,红砖铺路,却每隔几块红砖,便有一处凹陷。 能在凹陷处看到红的,黄的,绿的各色琉璃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亮光,看着有趣又美丽。 “并非是什么精巧的布置,只是需要些耐心而已。” 刘掌教神情带着自傲,嘴上却谦虚道。 “只说这心思已是巧妙绝伦,刘掌事真是过谦了。” 这说的是实话,但是韩非玉出口的语气,总是让人心情更愉悦。 刘掌柜作为青衣教人,听到有人夸赞总会心情舒畅,他笑呵呵地接受了这赞扬。 “长明负责管理这七彩琉璃镜差不多有十年,如果他在,他还能将这图画变换成其他模样,看着更加热闹。” “哎呦!长明!” 明明推门前刘掌教还在忧心青衣教众的情况,一看到众人的惊呼赞叹,竟然只顾着自豪了…… 刘掌教这时终于想起被忘在脑后的王长明和其他弟子,也顾不得寒暄完,就急忙飞掠向正殿后方。 在别人的地界,未得允许随意走动是很失礼的行为,但是事急从权,宫清秋也顾不得这些了,当即率众人腾身追了上去。 其实青衣教正殿修建得十分雄伟壮观,那青砖红瓦,飞阁流丹,雕梁画栋,精美非常。 只是人们总会先被入门处的七彩琉璃镜夺去目光,宋星熠是掠出琉璃地砖的范围之后,才发觉青衣教的正殿,竟也如此壮观。 只是要事在身,无暇细细观摩,略有些遗憾。 看来青衣教的开山祖师是个好面子的人,在门面上确实下足了功夫。 那巨门,七彩琉璃镜,还有巍峨的正殿,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而在其他屋舍上,倒是变成以实用为主了。 众人跟在刘掌事身后,一路掠过青衣教的议事厅,演武堂,藏书舍,厨房,弟子房……各类设施倒是完善,只是被衬得有些普通了。 不过想来也应该如此,门面是给外人看的,日常生活还是要实在为先。 习武本就是要摒弃外物,全心投入方能有所成就,确实无需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青衣教可真不小,跟着刘掌事风卷残云的急行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他慢了下来。 只见刘掌事走到一座平凡无奇的屋舍前,却并不进门,反而转到屋舍西侧的一块大石旁边,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三长两短地敲击大石。 不多会儿,地下传出门扉开合的吱呀声,王长明的声音隔着大石闷闷响起。 “是谁在外面?” “长明是我!外面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太好了!” 伴着王长明的欣喜,那大石竟轰隆隆地转向一旁,露出一个可供一人轻松进出的大洞。 看来,青衣教倒是与明逸城心有灵犀,都是往地下躲避的。 两位掌事快速地交换信息,得知魔变的教主已然身死,王长明沉默了良久。 不过也是万幸,看来地底确实是个躲避魔变者的佳处,躲在此处的青衣教弟子无一伤亡,也算是个好消息。 两位掌事好一番感慨之后,又赶紧让梦在地下库房的弟子们出来透透气。 等他们一番忙碌完毕,刘掌教引着王长明又是向着闽罗宫和宋星熠他们好一番感谢。 宫清秋止住二人的感谢,问出此行的关键。 “二位不必如此,只是,王掌教可知贵教左右护法和圣女现在何处?” 说到此,王长明叹了口气。 “说来惭愧,我最后只是看到左右护法与圣女将教主引向西南方向,便躲进地下库房了,都怪我人微力薄,无法…” 韩非玉打断王长明的自责,安慰道。 “逢此大难,并非与之搏杀一番才算功劳,能保全门下诸多弟子已是功德一件,王掌事无需如此自责。” 宋星熠与宫清秋两位亲历者很是赞同。 “不知王掌事能否带我们去寻一下护法与圣女,骆教主魔变前的异样,还需向他们请教。” “当然,我也正想去寻护法和圣女,教内受此大难,还需他们主持大局。” 刘掌事到底执掌外门多年,这会儿功夫已经重新将青衣教的布防布置好了。 还将二十多位内门弟子与几位教习也都找了出来,将前因后果与他们分说了个明白。 此刻也已在一位姓李的教习安排下,队列整齐,只等出发寻找护法和圣女了。 刘掌事这番行动力与妥帖的处事之法,让宫清秋侧目相看。 自昨日明逸城内相遇,这位刘掌事可还是头一次显露自己的本事,果然不能轻易小看了任何一个人啊。 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便不再耽搁时间,众人又随着王掌事,向西南方向,仔细的开始搜寻每一处,希望尽快找到护法与圣女。 再往西南而去,便要越过青衣教的护墙,想来他们在引走骆教主之时,也是考虑了尽量降低对青衣教的损害,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刚一越过护墙,便能看到不远处的打斗痕迹,被拦腰折断的大树,地上有一条长长的拖行痕迹,还有散落各处的星点血迹。 这些肯定是护法或者圣女受伤后留下的无疑,没有人会怀疑一位中成期武者魔变后的战斗力。 只是…如果刚刚开始战斗便有了损伤,这可不妙啊! 无需安排,青衣教并闽罗宫的五十多人,便顺着血迹,展开地毯式的搜寻。 只是这清晰的痕迹向外延伸了十几丈,便开始变得混乱模糊。 应该是护法他们发觉实力相差太多,开始不停地兜圈子,减少正面交战了。 聪明! 只是这样一来各个方向都有痕迹,而地上的脚印又错综杂乱,无法辨明护法与圣女他们最后所去的方向。 五十余人的搜索范围散得更开了,青衣教弟子不愿放弃一丝希望,闽罗宫也不愿无功而返。 终于在林子的更深处,一名青衣教弟子细心地发现,一滴血隐蔽地藏在一片草叶之下。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搜寻的一个闽罗宫弟子,也在更远处发现了交锋的痕迹。 只是眼锋交错,王长明与李教习便有了无言的默契。 李教习带着二十位青衣教内门弟子顺着血迹继续搜索,王长明则跟上闽罗宫的方向,前去搜寻。 闽罗宫弟子在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一步步地靠近林子边缘。 宋星熠却似有所感,不再林子里乱转,径直走出了林子。 出了林子他就发现,几丈外便是悬崖边了。 而悬崖边更显眼的是一条金属圆环,环环相扣,制成的鞭形兵器,被钉在悬崖边的歪脖树上。 那鞭形兵器绷得紧紧的,必是有什么坠在下面。 “是涟漪圣女的环鞭!” 错后几步也出了林子的王长明一眼就认出了这武器,立即扑到悬崖边一声声的呼唤。 “圣女!涟漪圣女!” “能听到吗?我是王长明,新晋外门掌事王长明。” “圣女!” 可是声声呼唤均无回响,坠在下面的涟漪圣女,估计是晕厥过去了,只希望千万不要是… “让开!” 宫清秋喝退了碍事的王长明,快速将“如意”组装完成,轻身一跃便自悬崖边跳了下去。 “嘶~” 宋星熠紧闭着双眼根本不敢看。 宫清秋越出悬崖,手中如意直直插入悬崖边,他手背青筋暴起,生生止住了下坠之势,将将停在悬在空中的涟漪圣女旁边。 只是这涟漪圣女看着情况可真是不妙,双眼紧闭,嘴角渗血,环鞭缠在腰间,胸口凹陷,想来是生生受了骆有天一拳,一动不动,不知是生是死啊。 无论生死,总要先将人救上去,这般吊着,好人也受不了啊。 “接好了!” 宫清秋沉声高喝,一只手拦住涟漪圣女,将全部内力外放,集中托举着涟漪圣女,尽力不在向上泡的过程中,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随后用尽全力将她向上平抛,宋星熠也顾不得恐高之症,与韩非玉和木婉晴,三人一同释放内力,将涟漪圣女平稳地接住了,轻柔的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 宫清秋随后脚尖连点悬崖壁,手臂用力一挣,如意长枪应声抽了出来,翻身一跃就翻上了悬崖。 “人怎么样?” 第五十三章 命中注定 “圣女…怎么样?” 王长明又向前挪了半步,殷切地看向韩非玉。 韩非玉收回把在涟漪圣女手腕间的手指,神情疑惑地微微摇了摇头。 这动作可是让王长明一下子破了心防,颓唐地跪倒在地,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宋星熠在旁边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 韩非玉也明白自己的动作惹了误会,赶紧解释道。 “不不,王掌事莫急,我的意思是涟漪圣女没有大碍。” “外伤确实十分严重,但是涟漪圣女功力扎实,护着各处要害没有受到严重的损害。” “但是这样严重的骨伤,竟然没有伤及心脉,而且这脉象颇为奇妙,我一时捉摸不透,才惹出这般误会,实在是抱歉。” 这番大喘气让王长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到底是好事,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 “这也不怪韩少侠有此疑问,涟漪圣女天生神异,体内的脏器和经脉全与常人相反,所以此番也算是天佑青衣教。” 这样的奇事真是难能一见,宋星熠一脸惊奇,显然受了不小的震撼。 倒是王长明这一副柳暗花明的模样,引起木婉晴的好奇。 “怎么听到涟漪圣女不好,王掌事如此悲痛,竟比听到骆教主身亡还要伤心?” “此事事关青衣教的以后,王某身为青衣教外门掌事,实在是挂念于心啊。” “哦?怎么说?” 木婉晴是一名游侠,天高海阔,自由惯了,只是随心好奇地继续问了一句。 “婉晴!” 此举关乎别派内务,宫清秋止住木婉晴的追问。 倒是王长明豁达地介绍起青衣教的一些内务。 “木女侠心直口快,宫宫主莫怪,诸位专程前来救援青衣教,这些也不是什么机密,说于诸位听一听也无妨。” “涟漪圣女天赋上佳,武学精进,人也聪明干练,骆教主收其为徒后,一直把她作为青衣教继任者培养。” “这几年的门派大比,也确实全仰仗涟漪圣女,保全青衣教的面子了。” “如此,虽然骆教主因魔变丧生,我确实有些忧心青衣教的未来,但是只要圣女还在,可能要青衣教未来几年要困难些,但总不至于破产荡业,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至于要重找出路去。” “不是还有两位护法在吗?” 提起这个,王长明有些无奈。 “那二位啊…”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描述,林子里有人快速奔袭而来。 宋星熠快速闪身护在韩非玉,和平放在软垫之上的涟漪圣女身前。 闽罗宫弟子也呈半圆形对外,将悬崖边的众人护在中间。 “涟漪~涟漪~我来救你了~” 人还未到,一道低沉但莫名有些清亮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是右护法!” 众人在王长明的辨认中解除了戒备,静待右护法自林中出来。 不消片刻,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林间疾驰而出。 打眼一看,是个高树马尾,神采奕奕的俊朗男人,单从外表倒看不出来年龄。 但是宫清秋倒是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在涟漪圣女学成前,时常代表青衣教参加门派大比的二人之一,夏克。 只是与印象中的沉默寡言不同,此时的夏克仿若立在四周的闽罗宫众人不存在一样,眼睛直直盯着躺在地上的涟漪圣女。 神色迷茫地扑了过去,口中稚童一样喋喋道。 “涟漪,你怎么也睡着了?快起来啊,李坤说教主死了!前两天他打我们,我还在生他的气呢!” “他怎么会死了?你快起来好不好,带我去找他,哥哥也睡着了,也不和我说话。” 边说还要摇晃涟漪圣女,宋星熠赶紧把他没有分寸的手挡下。 “哎呦,我的右护法,可不敢晃圣女,圣女受伤了,要好好休息。” 王长明将委屈的抹泪的夏克拉到一旁,耐心地哄劝着。 “涟漪也受伤了,不会也要死了吧,哇…” “不会不会,找大夫看一看,吃点药休息一段时间,圣女就好了。” 王长明手忙脚乱地哄着哭闹的孩子,急中生智地转了话题。 “怎么你自己来了呀?左护法怎么样?” 听到涟漪没有死,夏克就停了大哭,抽噎着回答王长明的话。 “路二他们跟我来的,他们没我跑得快,我担心涟漪,教主好可怕,李坤说哥哥也得看大夫。” 从他颠三倒四的话中,王长明听出左护法应该也是无碍,这真是青衣教之幸。 宋星熠悄悄靠近韩非玉,捅了捅他,等他看过来时,手指在头上指了指。 韩非玉微微颔首,又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声张。 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但是莫语人非的道理,宋星熠明白,他点了点头又绕回涟漪圣女的另一侧。 宫清秋也恍然明白,在门派大比时他总是一言不发,应是被特意交代过的。 这边言语间,带队往另一个方向找寻的李坤教习,带着青衣教内门弟子也赶了过来。 后面还有两个弟子,平稳地抬着一个简易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与夏克七分相似的人。 那便是青衣教左护法,夏克的双生兄弟,夏勤。 只见他是双目紧闭,唇色泛白,也是气若游丝,但未见外伤。 王长明迎了上去,发现李坤竟是一副内力虚耗过大之态。 未等他询问,李坤屏息片刻,快速交代了情况。 “左护法内伤颇重,我用使了八成内力,护住他的要紧处,需得尽快到落善堂医治,圣女情况怎么样?” 王长明也不含糊,三言两语将情况明示。 “既如此,便立刻安排人,护送圣女和左护法下山求医吧。” 言毕,从李坤身后出来两个青衣教弟子,三两下便又做了一副简易担架出来,接着便要将涟漪圣女往担架上抬。 “慢着。” 涟漪圣女有严重的外伤在身,这么随意抬动,可没有好处。 宫清秋止住两个青衣教弟子的动作,蹲下身体,单手虚浮在涟漪圣女凹陷的胸口上三寸之处,向其输出大量内力,护住骨折之处,避免二次伤害。 又用内力轻轻拖在涟漪圣女身下,右手一挥,涟漪圣女便平稳地落在担架之上,没有一丝晃动。 果然不愧是中成期武者,内力充盈,操纵娴熟,让人艳羡。 “多谢宫宫主。” 王长明和李坤瞬间就明白宫清秋此举的意义,双双躬身谢过宫清秋。 “多谢宫宫主。” 青衣教弟子也在掌教,教习的带领下,恭敬地致谢。 不知是青衣教的齐声呼唤,还是宫清秋输入的内力,涟漪圣女竟然幽幽转醒。 她朦胧间首先看到的是人群中的夏克,口中喃喃道。 “克叔,勤叔怎么样了?” 其声虚弱飘渺,却让青衣教众人精神大震,纷纷围聚过来,将宋星熠,韩非玉他们挤到了另一侧。 “李坤说哥哥要去看大夫,小明说你也要去看大夫。” 夏克将平日高昂的声音减了几度,难得平缓的声线倒像是大人的模样。 涟漪圣女虚弱的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将众人全部收入眼底,也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阖眼稍微整理下思绪,复又睁开双眼,沉声安排道。 “王掌事,由你暂时掌管青衣教一应外务,李教习,由你暂时掌管弟子们的学习安排,青衣教暂时拜托给你二人了。” “刘掌事精于明逸城事务,由他随我们下山到落善堂求医,并暂时常驻明逸城。” “克叔,勤叔和我得下山医治,教中得留人保护,你帮我照看几日可好?” 夏克抿了抿唇,难得的没有吵闹,重重的点头应允下来。 简单数语,便将青衣教暂时安排妥当,两个年长者,一个心智欠缺者,都服服帖帖的,青衣教的未来看来无需担心。 接着她又转向闽罗宫一行人。 “感谢诸位拨冗襄助,涟漪感激不尽,日后如需帮助,请君开口,青衣教上下莫敢不从。” 许是知道自己力有不殆,不待众人推拒,她直截了当地接着说。 “还有件事需要宫宫主帮忙,请宫宫主将青衣教现况报与碧海厅,此次门派大比青衣教恐无法参与了…” 宫清秋止住了她未尽的话。 “我会亲自上碧海厅,将情况报与温掌门,放心。” 有了宫清秋这句话,涟漪圣女不再硬撑,安心地晕了过去。 韩非玉久未言语,但是此刻他在隐隐担忧,涟漪圣女如此重伤,不知明逸城的落善堂是否能够诊治。 像是感知道韩非玉的内心所想,诸少彦率落霞山庄的救援队,一路上快马加鞭,不敢少有迟缓,应是将七日的路程,压缩到三日半。 此刻,也站在了明逸城门口。 只是当报明自己一行人是来救援明逸城与青衣教之时,虽然受到了值守城门的青衣教众的热情招待。 可是在进入明逸城,一路向落善堂走来的路上,看着街上行人来去随意,街边店铺热火朝天,小儿肆意玩耍,一派祥和之相。 诸少彦有些错乱了,可是又不能大惊小怪,像是盼着人倒霉一样,再失了落霞山庄的颜面。 他苦苦忍耐,直到进了落善堂,拉住掌柜的一番询问,才得了解惑。 只是虽然为明逸城的百姓没受到伤害,感到庆幸,但是这意味着自己此行又是一事无成,还是没能向母亲证明自己。 思及此,他又萎靡了。 命中注定的,此时一个只有他能诊治的病患,正被人抬着从景明山顶飞速而来。 第五十四章 医治 “小大夫,我这几日总感觉胸闷,头晕,你看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大娘一手挎着菜篮一手捂着胸口,走到百无聊赖坐在桌边的诸少彦面前。 已经看了周围师兄们忙碌了大半个时辰的诸少彦,惊喜地抬起头,热情的招呼大娘坐下,仔细地摸着她的脉象。 在得知明逸城已经解除了魔变危机,明逸城的落善堂完全能够应对接下来的救治。 青衣教也已有闽罗宫前去救援,落霞山庄来的救援队算是彻底没了救援目标。 但也不能就这么原路返回,诸少彦思考一会儿,决定索性在落善堂门前摆上几张桌子,将落霞山庄的救援队分成四组,轮班为经受了一番惊吓的明逸城百姓,免费做些诊治。 这样也不算是完全的无功而返,也算保全了落霞山庄的颜面。 只是,许是看他面嫩,虽然穿着落霞山庄的白色校服,端坐在看诊的桌子后面。 人们宁愿在其他年长的师兄桌前排起长队,也不愿让他诊治一番。 这让诸少彦有些气闷,虽然母亲总说自己是小孩子脾气,但在医术一道,确是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 但是医术又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看看好坏,他也不能强迫别人必须让自己诊治,一时就只能干坐在桌旁,看着师兄们忙碌。 此刻终于有一位病患慧眼识珠,诸少彦卯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誓要为大娘诊治妥当。 诸少彦为大娘把了会儿脉,双眉微微蹙起,在眉心隆起了个疙瘩。 他又让大娘换了左手,在臂弯处摸了摸,又仔细看了大娘的眼睛,舌苔处。 脉象平缓,胸闷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大娘眼白布满红血丝,而且肝经… “大娘,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睡眠不大好?” 这一问,可把大娘的伤心事勾了出来。 大娘半年前刚死了老伴儿,膝下一个女儿也嫁得远,白天与邻居好友在一起说说唠唠,热闹一些也不想那么多。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时,自己一人一碗,独自吃饭睡觉,少了一个人的枕边,寂静的可怕的院子,无人诉说的寂寞,让这个可怜人总也睡不着。 诸少彦抽出手帕默默递给垂泪的大娘,医者只能医病,医不了人心,他只能关照大娘多多保重自己,替不了老伴儿和女儿的陪伴。 过了好半响,大娘才渐渐缓了过来,开始关心自己的情况。 “谢谢小大夫愿意听我啰嗦这些,我没有大碍吧?” “胸闷是前两日在地下闷的久了,这几日注意多通风休息,就无大碍。” “头晕是思虑过重,休息不足引起的,我给你开两副药,调理一下就可以。” 他又严肃了神色,认真的叮嘱了道。 “大娘,我虽年轻,但是你得听我一言,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切不可如此伤心,劳心伤肝,你的肝已经隐隐有些受损,再如此下去,后果可不堪设想。” “大爷长眠于地下,肯定不愿见你为此伤心,而且你要想想女儿。” 这一番话说的沁人肺腑,直说进大娘的心里去了,活到这般年岁,可不就怕给儿女添麻烦。 “是是是,谢谢小大夫,我这就好好调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能给女儿添麻烦。” 大娘千恩万谢的拿了药方,进落善堂拿药去了。 隔壁的师兄给他偷偷竖了拇指,诸少彦也算是首战告捷,大娘之后也总算有人开始找他看诊了。 一番匆匆忙碌,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诸少彦将面前的大哥诊治妥当,便与等在一旁的师兄换了班。 让到旁边伸展了一下筋骨,便准备回落善堂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这时,路上的行人如潮水般向路两旁让开,自城门方向似是有什么人正飞速奔来。 待那行人离得更近些,诸少彦极目远望,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宋星熠和韩非玉他们。 顾念涟漪圣女和左护法夏勤伤势颇重,刘掌事功力不精,宫清秋便命闽罗宫弟子陪着刘掌事慢慢下山。 宋星熠,韩非玉,宫清秋个木婉晴四人,并着青衣教四个弟子,轮番换班,一路急行,将两位伤患先行抬了下来。 此刻是宋星熠和韩非玉抬着涟漪圣女在前,宫清秋与木婉晴抬着夏勤在后。 四个青衣教弟子在前疏散人群,避免冲撞到行人。 宋星熠此时也看到立在门口的诸少彦,离老远就打起招呼。 “诸少侠,竟在此处相见,真是有缘。只是能否请你让上一让,身后之人受伤颇重,需要尽快医治。” 诸少彦赶忙让到旁边,下一秒就感觉一阵风自眼前刮过,不,两阵风,他也随着那两阵风,进了内堂。 诸少彦进入内堂之时,在落善堂内日常问诊的医者,已经有条不紊的将两位伤患,安排在一件单独的房间。 只一望,那医者便知这两位伤势颇重,不是自己能诊治的,便当即去请了此处落善堂掌柜,白谦贠。 白谦贠医术高明,为人谨慎,甚少做没有把握之事。 在为涟漪圣女和夏勤把过脉之后,沉思片刻,才开口道。 “左护法的伤集中在腹部,内腑受创,没有及时诊治,现在是瘀血聚集,无法自行吸收,幸好左护法反应及时,以内力将损伤锁在腹部,没有损害到其他部位。” “此状我倒是有把握,将其妥善处理好,只是圣女这边…” 白谦贠有些为难起来。 “说来惭愧,只怪我学艺不精,以我的医术,只有三层把握医好圣女。这样的伤势,怕是只有赫兰明芳的破膛术,才能完全医好圣女了。”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宋星熠等几个外人自然无话,而在场的四个青衣教弟子顿时慌了神。 “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去请赫兰明芳可还来得及?” “明芳师姐已经带队前往逐浪城去了,此刻相必已快要抵达逐浪城,圣女伤重,估计是等不及的” 在门外听了全程的诸少彦,出言回答了青衣教弟子的问题。 只是此言一出,青衣教弟子更是乱作一团,完全没了主意。 “虽然世人只知明芳师姐的破膛术当世一绝,少有人知晓其实她是学自我母亲,我十岁那年,便在母亲的指导下,为胸腹受伤的牛诊治成功。” “如果你们愿意,我倒是可是试上一试。” 青衣教弟子看他乳臭未干,少不经事的模样,认定他是信口开河,并不愿理会。 又听他说起在牛身上试验过,更觉得他辱没了圣女,一时怒不可遏,恨不得与他打上一场。 白谦贠及时打了圆场,安抚住了青衣教弟子的愤怒。 又转过来盯着诸少彦仔细观察良久,看他一副成竹在胸,气定神闲的模样,感慨道。 “确实如此,诸庄主几年前曾提起过你小小年纪,医术一途颇有天赋,只是性情还需磨练。” 母亲夸奖过我,真的吗? 诸少彦内心涌起一股欣喜,只是周围外人诸多,不能堕了落霞山庄的名声,故而勉强忍耐下来。 “少彦你来,你仔细看看,到底有几成把握?” 诸少彦上前几步,在涟漪圣女身前,被戒备的青衣教弟子拦了下来,无法靠近,只能停在几步外。 “这样吧,我行针将圣女唤醒,听她的意见,她愿意我就治,她不愿意我就走,你们再想办法,可行?” 几个青衣教弟子相互对视一眼,犹豫着同意了他的建议。 诸少彦来到涟漪圣女身边,抽出随身针囊,飞速在圣女的承灵、天冲、关冲…等十几个穴位施针。 又辅以内力过穴,须臾,涟漪圣女沉声叹息一声,睁开了双眼。 她眼神迷茫一瞬,眨眼间就恢复了清醒,只是受困于虚弱,无力发声。 诸少彦不等她发问,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于她听。 “圣女,你是愿让我为你诊治?还是等明芳…” 涟漪圣女无力回答,只眼神直直的盯着诸少彦。 “你…愿意让我给你治?” 涟漪圣女虚弱的点点头,便无力的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既然圣女首肯,青衣教弟子便也只得看着诸少彦为圣女诊脉检查。 可宋星熠总觉得忘了些什么。 诸少彦移开搭在圣女手腕的手指,心中诧异不禁喃喃出声。 “竟是镜像经脉,真是难能所见,奇哉怪也。” 对啊,宋星熠反应过来,大家都没告诉他,圣女与常人有异,他竟然一摸脉象就清楚,真厉害。 这边宋星熠赞叹不已,那边韩非玉和宫清秋也算是稍微放点心了。 宋星熠是没想起来,这二位可不是会将这般重要的事情忘记的人,算是一点小小的考验吧。 白谦贠捋着美须,再次发问。 “这下可还有几成把握?” “原本只有八成把握,那两成主要是难在如何保护心脏不受损伤,圣女如此神异之躯,倒是让我有了十足的把握。” 少年人那还没完全显露棱角的脸上,尽是自信张扬,白谦贠观之一笑。 “去吧。” 宋星熠等人作为闲杂人等,自然被请出了房间。 与韩非玉并肩站在房间外,宋星熠还是有些担忧。 与诸少彦相见数面,只见到他与郝甜甜的鸡飞狗跳,就这么将圣女交到他手上… “真的没问题吗?” 韩非玉倒是老神在在,非常安心。 “涟漪圣女既然选择了相信诸少彦,那我们就不要做无谓的猜想,只等结果就好。” “况且诸少彦自幼诸庄主在旁提点,想来医术必有所成,我们这等外门汉,就不要操心人家内门事了。” 这话说得有理,宋星熠便也放心地等结果了。 他们倒是轻松自在了,被留在房间内,以备不时之需的木婉晴,只觉心灵受到了重创。 她得眼睁睁地看着涟漪圣女被生生破开胸腹,只用了半成麻沸散,还要保持神志清醒,维持内力循环,护在伤患附近。 涟漪圣女只挺了一刻钟,就昏了过去,木婉晴在诸少彦的大声呼叫下,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将自己的内力均匀的附着在涟漪圣女伤处。 尽管作为游侠行走江湖多年,经历了无数次打斗,也见惯了肢体横飞,血肉模糊的场面。 木婉晴还是不能这么近的直视,生割人肉的场面,她眼神飘忽不定,就是无法落在涟漪圣女伤处。 只是这样一来,耳边骨肉摩擦的声音就更加明了,一向胆大的她,也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当她的眼神四处寻找落点,终于落到诸少彦脸上之时,却发现他一脸平静,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这可把木婉晴吓了一跳,手上均匀输出的内力也突然断了。 幸好此时已到了收尾阶段,诸少彦抬头示意她差不多了,可以先出去了。 木婉晴兔子一样,飞快的蹦哒了出去,一头扎进宫清秋怀里一时出不来了。 屋外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诸少彦可不知道自己把人吓坏了,心情甚好的将手下动作处理好。 这下母亲肯定要夸奖我了,嘻嘻。 第五十五章 异样 时间慢慢流逝,当最后一丝阳光即将落入西山之时,白谦贠一脸疲惫的推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诸少彦也同时推开了门,只是到底年轻,他脸上不显一丝疲惫。 只是白谦贠身上一尘不染,还如几个时辰前那样整洁。 反观诸少彦,一袭落霞山庄的白色校服,已是星星点点,布满血迹,配上他白嫩平静的脸,与黄昏时分晦涩的光线,莫名让人感觉几分毛骨悚然。 宋星熠突然有几分明白木婉晴为何那般模样了。 事关青衣教两位关键人物,刚刚赶来没多久的刘掌事,急行上前,打破了院中寂静。 “请问圣女和护法如何?” 院中众人也都围聚上前,将白谦贠和诸少彦围在正中。 “真像英子嫂子刚生完孩子的模样。” 宋星熠落后半步,脑子里天马行空的飘出在碧远村,英子刚生下墩子时的模样。 也如今日这般,只是当时故交熟识环绕,庆贺新生的欢喜,让他此刻的形单只影,显出几分寂寥。 明明还是青春年少,他近来总会触景深情,回忆往昔,也不知是怎么了。 宋星熠摇摇头,将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甩去,挤到了韩非玉身旁。 韩非玉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低落,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进人群。 与韩非玉挤在一处,染上他温热的体温,宋星熠终于觉得游离世外之感渐渐远去。 “我已将左护法腹部瘀积的瘀血尽数祛除,只待明日左护法清醒过来,运功将体内紊乱的气调理乖顺,便无大碍了。” “以武者强健的体魄,一旬左右便可恢复如初。” 这份胸有成竹的淡然,让刘掌事的心落了半截,不住地千恩万谢,目送操劳几个时辰的白谦贠回去休息。 至于另外半截,则全部系于眼前这个束发之年的少年身上。 “我已将圣女折断插入左胸的胸骨,重新扳直固定,瘀血祛除干净,只是创口较大,三日内会有发热出现,需要仔细护理,平安度过三日就无大碍了。” 诸少彦平静的话语,将刘掌事另外高悬半截的心,又落了一半到肚子里。 打断刘掌事不住的感谢,诸少彦扫了一眼院中的青衣教人,淡淡地提点了一句。 “找个细心的女子照顾吧。” 这话一出,刘掌事一拍额头,确实如此,圣女平日不许人照顾,竟忘了此刻还是有女子在旁更妥当些。 只是此刻天色已晚,这可去哪里找个妥帖的女子来。 还是宫清秋拨了两个闽罗宫弟子,先解了今晚的燃眉之急,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趁着刘掌教的千恩万谢转向宫清秋,诸少彦悄悄退出了人群。 虽然年少,但到底精神紧绷了几个时辰,不累也饿了,他正在考虑是随师兄们在落善堂吃晚饭,还是上街打牙祭去。 思及晚上还要时刻紧绷神经,听着涟漪圣女的动静。他还是决定上街改改口去,各地落善堂都一个思路,清淡养身,他实在是吃腻了。 心里盘算吃些什么,肚子咕咕鸣叫的诸少彦,脚步轻快的就要转过弯去。 “诸少侠留步。” 还未得到骆有天魔变前后的异常,韩非玉带着宋星熠截住了想要开溜的诸少彦。 宋星熠则在后面偷偷观察着他。 与郝甜甜吵闹时的冲动莽撞,城门值守时的严谨仔细,施展医术时的气定神闲…还有此时想到好吃时的迫不及待。 虽然只与诸少彦见过短短数面,但是每次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他。 宋星熠很是好奇到底哪一面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却被诸少彦捉住偷瞄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他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的不再乱看。 诸少彦停下细碎地小踏步,又端起落霞山庄的气度,气宇轩昂地回身问道。 “韩少侠,还有何事?” 韩非玉看他这般义正言辞,抿唇忍下心中笑意,正经问道。 “不知圣女何时能恢复神志?我们何时可以与圣女交谈?” “我用了些安神的药物,希望圣女少些疼痛折磨,估计明日清晨药效减退,如果圣女可以忍受伤口之痛,你们即可与之交谈,不过时间不可过长。” 涉及患者情况,诸少彦侃侃而谈,只是腹中实在空空如也,紧跟着问了句。 “可还有事?” 真是道破了心中的急切。 韩非玉得到了确切的信息,从善如流的后退半步,放他离开了。 只是看着诸少彦将将转过弯,自以为别人看不到之后,垫垫地往外奔去。 韩非玉与宋星熠面面相觑片刻,蓦然同时大笑起来。 这笑声引得宫清秋他们投来视线,韩非玉语带笑意,将圣女明日清晨即将苏醒的消息告诉他们。 宫清秋颔首,随即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 “既如此,那今晚就自行解散,明日辰时此处集合,再与圣女交谈一二吧。” 这番安排夺得闽罗宫弟子一致欢呼好评,女孩子们娇俏的向宫主告别,准备好好逛一逛明逸城的夜市。 而被留下今晚照顾圣女的两位女孩子,在得到了宫清秋事了之后,准她们随时再来明逸城的特许。 以及刘掌事全程买单的承诺,也开心起来。 而明逸城经此魔变一事,竟无半点损伤的消息,也传进了那熟悉的暗室之中。 “主人,为何不让明逸城的问天阁做些手脚,趁此良机,让明逸城大乱一场?” “目光短浅。” 座上之人似被如此愚蠢的见解气到了,扶着额发叹了口气。 “我们的目的是要夺取民心,如果不能确保无人生还,不能图一时之快啊。” 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他单薄的唇微微扯出一抹笑意,只是其中满是寒冷。 “况且,本就不是为了一时的动乱,将浓度提升的,看着吧,崇明州就快要大乱起来了,哈哈哈…” “主人英明,大业将成!” 蛰居暗处的阴云正在逼近,而身处明逸城的诸位,在并不激烈的救援之后,也没了任何后顾之忧之后。 吃喝玩乐,洗漱一新,好眠整晚。 宋星熠和韩非玉也推拒了刘掌事的安排,回到只是阔别几日的明来客栈。 看着明来客栈的大家伙儿一个不少,又吃了口齿留香,甚是想念的王叔炖肉,二人便准备回后院休息去也。 “苏青,星熠,你们都没事吧!” 是独自一人风尘仆仆,又遇暗处袭击的陆明州,一身狼藉的到了。 他有些恍惚的站在明来客栈门前,苏青在柜台处盘账,伙计们在堂前忙活,宋星熠和韩非玉正准备回后院去。 一切与他走时并无二样,一路走来明逸城街上人来客往,好不热闹,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三日前看到的求救烟花,可是花了眼? 直到宋星熠高兴的一蹦三尺高,拉着他边手舞足蹈的将这几日见闻说于他听,他才找回了真实感。 “二师兄,怎么这般狼狈,是遇到袭击了?怎么就你自己,大师兄呢?” 陆明州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能继续隐瞒尚元晋受伤之事,只是看见宋星熠在他的沉默中,神色开始变得慌张。 “难道大师兄他…” “别多想,师兄受了点伤,已无大碍,只是不便赶路,我们又担心此处,我才自己一人回来看看。” 将宋星熠安抚下来,陆明州顺势将云梦镇的情况告知于他,特别是王奶奶一家安然无恙的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 今日听到的都是好消息,宋星熠露出踏实安心的笑容。 “看到你们也都平安无事,也真是太好了。” 带着笑意一夜无眠,翌日清晨,久违的整夜入定调息的宋星熠神采奕奕的睁开双眼。 乖顺的气顺着经脉流转,带着持续一宿好心情,与韩非玉和陆明州准时来到落善堂医阁门前。 涟漪圣女果真如诸少彦所说,药效一过,便醒了过来。 只是开胸的剧痛,让她眼神涣散,无法凝神思考。 可她记挂着骆有天魔变之异,强自将眼神定在正为她换药的诸少彦身上去。 诸少彦冷声道:“麻沸散虽能解了一时之痛,可药效减退之后,疼痛并未消减,你可是会觉得比此时还要痛十倍,我可不会再给你麻沸散止疼了。” “拜托了,诸大夫。”涟漪圣女嘴唇微动,声音未出,神色坚定不悔。 道理涟漪都明白,只是师傅为何中成之期魔变,一直挂在她心上,此事事关重大,她一刻也等不了。 无论哪位医者遇到如此冥顽不灵的伤患,都不会有好脸色。 诸少彦寒着脸,还是给她加了麻沸散,之后便拂袖出门,看到门外站的诸人,冷哼而去。 立在院中的众人,望天的,观地的…俱是心虚的移开眼睛,不敢看他。 只等诸少彦脚步声远去,韩非玉才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咳,诸位,我们进去吧。” 众人鱼贯进入医阁,瞬间便将小小的医阁挤得水泄不通。 只见平躺在床上的女子一动也不能动,整个上半身都被洁白的纱布紧紧缠绕,嘴唇脸颊如雪煞白,眼睛虚阖,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陆明州见涟漪圣女这般模样,又想起了尚元晋那时,他心有余悸地移开了视线,不想再回想那时的心悸。 韩非玉先是拱手一揖,才轻声向涟漪圣女问话。 “圣女海涵,此时本不该扰你休养,只是事关重大,我就闲话少说了。” “圣女可有察觉,骆教主魔变前有什么异常之处?” 许是麻沸散起了效用,涟漪圣女觉得疼痛稍减,她似乎早有想法,又积攒了几分力气,虚弱的将自己知道的说于众人听。 第五十六章 明逸城之乱 “我也不知…这是否与魔变有关,只是师傅自半个月前起…便时常感觉头疼…” “发作起来…药石无用…后来越来越频繁…在…在魔变之前…他还唤我拿些止疼的药来…之后就…” 涟漪圣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如实回答了。 头疼?韩非玉往宫清秋方向看了一眼,此处只有他切身体会过至亲魔变始末。 宫清秋思索片刻,微微摇头否认了,母亲在时并未听说她有如此严重的头疼之症。 得到否定的回答,韩非玉紧蹙着眉心,又问了一个问题。 “圣女,近来骆教主可有什么饮食上的变化?” 涟漪圣女阖上眼帘仔细回想瞬息,虚弱的否认道。 “师傅与我,克叔,勤叔,每日一起用饭,吃的用的,都一样,可我们三人并无头疼之症。” 如此一来,魔变一事便又如之前一样,进入了死胡同。 韩非玉,宫清秋与陆明州轻声交换了一番想法。 宫清秋:“有头疼之症,许是中成期魔变者与大成期的差异?” 韩非玉:“有这种可能,只是只此一例,尚不能盖棺定论。” 陆明州:“只是怕我们尚未定论,有人就先宣扬出去了。” 陆明州的言下之意,也正是韩非玉与宫清秋所担心的。 那隐于暗处之人,定是要在此事上搬弄风云的。 “待我修书一封,将此事传达碧海厅,早做打算吧。” 那边宋星熠插不上话,偶然间回头看到涟漪圣女强忍着不适,又想要做些什么的模样,他有些于心不忍,轻声安慰道。 “圣女,莫急,要先保重身体。” 涟漪圣女微微扯动嘴唇露出一抹微笑,收下了他的安慰。 “此中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圣女休养,望圣女早日康复,我们就先告辞了。” 在韩非玉告辞后,众人又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拥挤的医阁瞬间又敞亮起来。 宫清秋作为最后一个步出房门的外人,立于门庭处,又提点了涟漪圣女几句。 他不想看着这个刚刚遭受重创,还要肩抗整个青衣教的女子,没有半点准备就要再次面对狂风暴雨。 涟漪圣女如今这般境地,比之自己当初还要艰难些。 “涟漪圣女,接下来的日子需得万分小心,约束好门下弟子,万不可一时冲动,惹了武者与百姓分庭对立,这可是动摇崇明州根基的祸事。” 涟漪圣女虽然聪慧过人,但是毕竟年少,又受此重伤昏睡良久,还未曾想到此处。 她在宫清秋简单的言语中,突然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感激地勉强向宫清秋点头致谢。 此刻麻沸散的药效已经在逐渐消退,蚀骨的疼痛正在体内复苏。 但是她丝毫不敢少有迟缓,在疼痛吞没感官之前,抓紧时间迅速向还留在医阁内的刘掌事,做了安排。 见涟漪圣女收到了提示,宫清秋也不再聆听别派内务,径直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刘掌事也急匆匆的出门去了,想来是圣女对青衣教接下来的发展做了改变,要忙上一段时日了。 这到底是青衣教自己的事,之后的路虽然艰难总得自己走。 “既然此间事了,那我们便各自回去收拾一番,准备直上逐浪城吧。” 众人也要继续行走自己接下来的路了。 众人行出落善堂正门,刚好与约莫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去检查涟漪圣女状况如何的诸少彦正面相遇。 经过昨日一叙,宋星熠自觉拉近了关系,熟络的与他打了招呼。 “少彦,我们准备上逐浪城了,你准备何时动身?” 来自郝甜甜好友的热情,让诸少彦有些别扭,但还是应承道。 “预祝你们此行顺利,门派大比有明芳师姐带队,我就不去了,再过两日等涟漪圣女情况稳定,我就要返回丹霞城了。” 宋星熠觉得有些遗憾,“那我们就此别过,希望有缘再见。” “嗯。” 诸少彦秉着医者仁心,继续去料理自己那不听劝的伤患去了。 宋星熠则边被陆明州拉着手腕,走在回明来客栈的路上,边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在乐天门的三年多里,除了触之不得的碧远村,陆明州可还没见过他如此伤愁过,遂好奇的问道。 “星熠,什么事情如此烦扰?说来听听,看师兄有没有办法帮你。” 宋星熠听到这话更是一脸犯愁,干脆停了脚步。 “我说不好,可总感觉漏了什么。” “骆教主半个月前开始头疼的?唉,非玉,那不是我们刚来明逸城没多久的时候吗?总不至于是我们方的他吧,嘿嘿。” 宋星熠乱说一气,把自己都逗乐了,乐不可支的笑作一团。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这话却让韩非玉灵光一闪,只是还未等他抓住那一抹灵光。 自身后不远处的落善堂门前,传开一阵骚动,并传来诸少彦的高喝声。 “抓住她,她向涟漪圣女药中投毒!” 这话一出,来往的路人一阵喧哗,纷纷让开路来,避开追捕时的骚乱。 还未曾走远的宋星熠等人,也赶紧返回落善堂探看。 几人走近时,便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被青衣教弟子围在正中,诸少彦立于落善堂门前正颜厉色,高声询问。 “你是何人?在涟漪圣女药中所投何物?为何要做这等事情?从实招来!” 那中年妇女抬起头来,竟是刘掌事找来照顾涟漪圣女的刘嫂子。 听闻这刘嫂子家里遭了灾,只身来明逸城讨生活,很是可怜。 刘掌事又打听了她手脚麻利,细心体贴,才找了她来照顾圣女,也是怜她生活艰难,给她找份营生。 为何刘嫂子却恩将仇报,要置圣女于死地?宋星熠很是困惑。 这困惑不久,便被刘嫂子本人当场解惑。 她也是知道自己逃出无望,索性席地而坐,冷哼出声。 “我只是一个被魔变者杀光全家的妇人,我投得当然是要人命的剧毒之物,至于我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的神色突然癫狂起来。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都是你们这群武者,定是你们不容于天道,上天才降下这样的惩罚,让你们疯狂而死。” “可是这关我们平头百姓何事,到头来确是我们承受家破人亡!我可怜的孩子,我的丈夫,呜呜呜~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你们都死了这个世界才能恢复平静!” 凄厉地嗓音震得围观者心神恍惚,其中的内容又让人不忍,人群中不泛被她言语动容之人。 “真可怜。” “说的有道理。” “这么一说…” “可造成你家惨事的并非涟漪圣女,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应该将心中怨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这样你与那豪无人性的魔变者有何两样?” 人群中一个浑厚的嗓音,理智的将刘嫂子混淆之处指出,将被那人带偏的围观者的心神,又拉了回去。 “言之有理。” “没错,是这个理。” 是柳月梅!宋星熠认出这声音,找寻间与她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并未挪动位置。 只是这番说辞显然不能被刘嫂子接受,她冷笑道。 “那是没搁在你们身上,大家都知道骆教主是中成期武者,之前的可都是大成期武者魔变,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也许有一天,站在你身边的某个武者,随时都可能魔变,我们普通人可比不上武者有擎天架海之能,此时不做反抗,真到那天就是我们普通百姓的末日。” 这话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其中包含的信息却让明逸城的百姓不寒而栗。 真涉及到自身的身家性命,谁也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 前两日还对闽罗宫弟子感恩戴德的人们,此刻突然对他们避之不及。 瞬间闽罗宫一行人身边空无一人,明逸城百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神不时地打量他们一行,仿佛他们随时会暴起伤人。 这可让闽罗宫的女孩子们有些伤心。 “坏了!” 韩非玉,宫清秋和陆明州心中一怔。 这是最坏的结果,百姓对武者的抵制提前在明逸城蔓延起来,也许很快就是传遍整个崇明州。 必须要先遏制住百姓心中的恐慌,韩非玉整理了思绪,缓声开口道。 “此刻是崇明历2381年,在整个崇明州历史上,疾病,灾难,冲突,纷争不算少见。” “三百年前的崇明州之难,十几年前的瘟疫大盛行,我们都平安度过了。” “魔变并非单纯针对武者的灾难,而是整个崇明州的浩劫,大家千万不要恐慌,此时需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同度过此次劫难。” 韩非玉将直指武者的冲突,演化成崇州人的共同冲突,希望能将明逸城百姓拉回同一阵线。 此番言罢,收效甚好,多数明逸城百姓收了警惕之色。 只是总有那激愤之人,不能被言语平息怒火。 “你是武者,当然这么说,魔变一起,失去家园,失去亲朋的是我们,不是你!” 宋星熠上前一步,挡在被指着鼻子痛斥的韩非玉身前。 “不是的,我…我经历了两次魔变之灾…两次家破人亡。” “灾难并不会区分武者与平民,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寻找魔变的原因,才能将魔变扼杀殆尽,而不是在此内讧,让不轨之人趁虚而入!” 少年将沉痛的过往当众剖析,让围观的百姓静了片刻。 在这寂静之中,诸少彦突然长鞠一躬,言辞恳切的引咎致歉。 “长久以来,魔变原因的调查由我落霞山庄负责,原因诸多,此番就不多做解释,终究是落霞山庄未能尽早破除魔变之因,我是落霞山庄诸庄主之子,在此代落霞山庄向诸位道歉了。” “落霞山庄正在全力破解魔变之谜,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切不可因此起争执,破坏崇明州千年以来,武者与百姓和平共处的佳境。” 言毕,诸少彦直起身来,庄重了神情,严肃道。 “只是一点,在我落善堂内,只有病患,没有恩仇,我落善堂是治病救人之所,不能容忍在我店内有行凶伤人之举。” “这位嫂子犯了我落善堂的忌讳,此后万不可再踏入我落善堂之门,如需治病,落善堂的大夫只能在门外为你医治了。” 如此一来,算是将场面安稳下来,只是虽然明面上无人反驳,但是内心深处总是埋下了疑问的种子。 而且传言之所以为传言,就是其不可控,此处的动乱总会传往远处。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破解魔变之谜,不然下次就不是这么几句话能安抚的了。 第五十七章 昆山剑派 刘掌事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之时,围观的百姓已经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下,神色迷离的逐渐离去了。 他左突右进的避开离去的人群,也无视被青衣教弟子压制住的刘嫂子,径直冲到诸少彦身前,急急问道。 “圣女…圣女可还好?” “无事,我远远发现她动作有异,便高声制止了,圣女并未喝下毒药。” 刘掌教万幸的拜了拜诸天神明,感谢不知哪路神仙不弃,保佑青衣教啊。 都怪自己识人不清,竟然引狼入室,如果圣女因此…自己真是死八百回都不嫌多! 刘嫂子本来就在为自己没能成功自责,此刻见他,更是一脸挑衅,想要激怒于他。 刘掌教性情温和了半辈子,此刻也温和不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刘嫂子,恨不得破了自己从不与女子动手的准则。 宫清秋见状及时拦住了他。 “刘掌事,此时万不可再挑起百姓的怒火,这大嫂先关起来,等圣女大好再行处置为好。” “是是,宫宫主说的是,宫宫主又救刘某一次。” 刘掌事也是一时怒火攻心,才差点中了刘嫂子拙劣的圈套,在被宫清秋止住的那一瞬,他就反应了过来。 “将她带走,关在地牢,严加看守。” 未免再次出现这样的状况,宫清秋决定将昨晚照顾圣女的两个闽罗宫弟子留下,让她们待圣女好转之后,直接回闽罗宫去。 刘掌柜又是一顿千恩万谢,直到实在是放心不下圣女,才转回落善堂内去了。 另一边韩非玉看着刘嫂子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突然发问。 “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才令你如此愤怒,以至于就这么莽撞地要杀一名武者?” 刘嫂子警惕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韩非玉便心领神会,这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幕后之人很是善于巧言令色,翻云弄雨,不好对付啊。 有韩非玉和陆明州在,宋星熠并不管善后工作,他站在陆明州身旁,与诸少彦只隔了几步远。 他笑着向诸少彦竖起拇指。 “你那番话说的真好,真为落霞山庄长脸。” 这么直白的夸奖,直夸的诸少彦耳朵泛红,他礼尚往来地也想夸赞宋星熠。 “你说的也…” 突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说的话是在自毁伤疤,他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宋星熠浑不在意的一挥手,笑着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聊得来,只是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前往逐浪城,等我事了,我去丹霞城找你,我们好好聊上一场。” 拧巴少年被直白少年的直球一击,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嗫喏片刻,才磕磕绊绊应了下来。 “好…好!” 人在青春年少时总会定下一些约定,此时正午的艳阳不敌少年人的笑颜明媚。 刘掌柜去看了涟漪圣女,打开门的动静引的她眼神飘向门边,只是麻沸散过后的剧痛让她不敢用力呼吸,其他倒是一切都好,终于放下心来。 “辛苦两位姑娘照顾圣女了,待圣女好转,刘某一定将二位奉为贵宾,好好带二位在青衣教和明逸城转上一转。” 他郑重拜托了两位闽罗宫弟子,重新为圣女熬药,又匆匆赶回落善堂正门前。 众人也正要离去,他急行几步跨出落善堂正门,一揖及地。 “此次全仰仗诸位,明逸城才躲过一场动乱,这两日刘某已说了太多感激之言。” “诸位大恩青衣教上下铭感五内,待青衣教度过此时困境,青衣教上下愿为诸位恩人效尽犬马之劳。” “……” “唉…” 怎么又开始了。 刘掌事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木婉晴都没能掐断他的动作,她收回扶了个空的手,无奈极了。 韩非玉也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办法。 倒是宋星熠眼睛一转,有了注意。 “咳。” “嘶嘶~” 他一番挤眉弄眼,手舞足蹈的比划,众人都了然的背着刘掌事悄悄后撤。 就连诸少彦也配合的撤回了落善堂内,去看涟漪圣女的情况了。 只等所有人都撤出五步远,宋星熠才笑着提醒刘掌事。 “刘掌事,我们走喽~后会有期~” 悠远的声音让刘掌事奇怪地直起身来,发现感激的人都不见了,只余他和偶然路过的一个陌生人大眼瞪小眼。 他极目望去,只看到几个远去的身影,奔着城门而去,他也畅快地笑道。 “好,后会有期~” 又是在明逸城城门外,又是一次别离。 只是这次是陆明州站在原处,目送宋星熠随着闽罗宫一行人,朝着逐浪城方向远去。 看着宋星熠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陆明州才收回注视的目光。 原来这就是留在原处之人的牵挂吗? 等此事了结,得多留在乐天门陪陪师傅和师叔了,不能让他们时刻记挂着。 而千里之外的逐浪城,并未受到明逸城魔变影响,一年一度的门派大比眼看近在眼前,每日都有大小门派抵达,进城队伍摩肩擦踵,热闹非常。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已经不足百米,还是不见减速。 这让机动巡逻的昆山剑派弟子警惕起来。 进逐浪城算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需得在百米外勒马停缰,缓行至查验处验明正身,方可进城。 这未有一丝减缓的马蹄声,视为对昆山剑派的挑衅,刚还满脸平静的昆山剑客们,唰地俱是长剑出鞘,剑指来人。 马蹄声湍急不停,渐渐能看到马背上的人影,是个女子,着灰色纱裙… 是唐小可! 在协助范敏芳做好百花城防守之后,看到救助烟花的第二日,她便遵照宫清秋之令,一人一马,飞驰逐浪城。 只见她嘴唇干裂泛白,身上并非灰色纱裙,而是她钟爱的鹅黄纱裙染满了灰尘。 终于在明逸城魔变发生的第四日,抵达了明逸城。 唐小可看到昆山剑派戒备的拦在不远处,使出仅剩的气力,勉强勒停了飞驰的骏马。 “来者何人!为何…小可?” 柳佩琴本严词厉色地急斥进犯者的话,在看清来人之后,陡然降了音节。 “佩…佩琴姐姐…”唐小可一开口,干涩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 柳佩琴赶紧把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唐小可扶下马,递给她自己的水袋,口中轻柔地安抚着。 “慢点喝,别呛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狼狈?” 唐小可抓着水袋猛灌一气,才觉得活了过来。 “佩琴姐姐,明逸城魔变,宫主命我直上碧海厅,面见温掌门,有要事上禀。” 魔变一事便知干系重大,柳佩琴神色一凛,将巡防工作交给其他师兄弟,自己带唐小可上碧海厅,面见师傅。 逐浪城中不许策马急行,柳佩琴带着唐小可过了查验处之后,左臂穿过唐小可的腿弯,毫不费力的就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多吃点饭哦,这么轻。” 口中柔柔的叮嘱,和臂膀上坚实的肌肉,可谓是反差极大。 唐小可偷偷地戳了戳,不愧是昆山剑客,邦邦硬,真有安全感,她将头靠在了柳佩琴的肩颈处,全然放松下来。 柳佩琴脚下生风,又小心的躲避着逐浪城稠密的人群,一路想着北边的碧云川山脚而去。 昆山剑派,碧海厅,都在其上。 埋在制药室昏天暗地赶制药粉已有七日的郝甜甜,终于将花颜的库存备足,此刻正伸展筋骨步出门外,要晒晒太阳去。 风声呼啸中,唐小可似有所感,从柳佩琴肩颈处向外看去,正好看到门庭若市的花颜,与郝甜甜四目相接,一触即离。 “花颜啊…” 碧云川山脚至昆山剑派,6666阶台阶,平时柳佩琴来去自如,如履平地。 只是现在怀里抱着一个人,可不比独自一人上山,即使只是个轻飘飘的女子。 柳佩琴腿如灌铅,呼吸急促,却还是不愿将唐小可放下。 “佩琴姐姐,我好很多了,让我下来吧” “不用,走着。” 唐小可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建议,又被驳回了。 虽然面上柔美秀气,说话也软软儒儒,但到底是使剑的,不知哪一处不对付就倔的像头驴一样。 在唐小可被柳佩琴颤抖的双手,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中,柳佩琴终于踏上了第6666阶台阶。 唐小可兔子一般快速从她身上跳下来,看着明明呼吸急促,偏偏还要强忍着缓缓换气的柳佩琴,她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柳佩琴被她笑得脸颊微微泛红,一把拉过她直奔碧海厅而去。 如果此刻是宋星熠见到昆山剑派,巍峨雄壮一词,在他心中怕是要从青衣教摘下来了。 昆山剑派是传承千年的古老门派,时至今日,门下弟子逾千人,而立派之初,建立在碧云川主峰的昆山剑派旧址,早已容纳不下这么多弟子。 现如今的昆山剑派,包括碧云川主峰与五个就近的余峰。 而主峰的昆山剑派旧址,作为会客,已是等对外所用,闻名于世的碧海厅,就在最显眼处。 今年的门派大比,也将在此举行。 而其他余峰,作为门下弟子学习修行,日常所用。 秋日的日落时分,空气中开始弥漫水雾,穿行在缭绕的雾气之中,仿若腾云驾雾行于天宫仙境一般。 步入昆山剑派正门,一眼便看见端居于层层台阶之上的碧海厅,红墙绿瓦,宝相庄严,一股沉积千年的古朴之气扑面而来,让人不敢嬉闹妄语。 唐小可当即收敛了嘴边的笑意,仔细拍打了一番身上的灰尘,抚顺凌乱的发髻,端正矜持地随柳佩琴踏入碧海厅。 而在柳佩琴抱着唐小可颤颤巍巍攀登碧云川之时,碧海厅也正在进行一场老友相见,不太正经的谈话。 “你个秃驴今年竟来得这般晚,我还以为终于把你熬走了,东西带了吗?快拿出来。” 说这话的是一个须发雪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者,看他长长的眉毛与胡子交融,一脸慈祥,说出的话却十分不中听。 如果柳佩琴在场,也会惊讶,对自己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师傅,竟然如此刻薄。 不过如果是问欧洛天,他就习以为常了,自家师傅偏心女弟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那头顶空空,眉毛也差不多快要空空,脸盘圆圆,总是笑眯眯的老和尚也习惯了他这毒舌模样,乐呵呵地开口道。 “阿弥陀佛,老衲比你小几岁,自然要在你后面,老衲还要看看你那满嘴的牙,会不会被糖蛀得一颗也不剩。” 这是法华宗的善语方丈,一边将特意绕行狼翼城采买的饴糖递出去,一边口下也没留情。 温献林得了心心念念的饴糖,也不和他呈口舌之快,塞了颗饴糖进口便转身向内走去。 不过他想息事宁人,有人可不愿意,自来时便一直未出声的第三人,突然窜出,伸手就往温献林的怀中摸去。 温献林紧紧护住怀里的饴糖,与他拆了几招,还是一时不查,被他摸走了一块。 “就是,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这个,也不怕被门下弟子看见了,笑话你。” 这人鹤发童颜,发髻周正,一身道袍,是无相阁阁主,千机子。 “啧,甜成这样,你怎么爱吃这个。” “你不爱吃就别抢我的,浪不浪费。” 这便是跺一脚崇明州便要抖三抖的三大支柱,三大门派掌门齐聚碧海厅了。 肩抗三分之一个崇明州的重担,他们平日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也只有在与年少时一起闯荡江湖的其他二人面前,能够嬉笑一番了。 只是嬉笑过后,还是要正襟危坐商讨正事,后日的门派大比,之后的地域划分,还有…持续十余年,还未有结果魔变之灾。 第五十八章 门派大比推迟 放着上好檀木雕制的椅子不坐,三人无甚形象地蹲坐在碧海厅正殿中央。 还如几十年前的三个意气少年一般随性,只是如今变成三个意气糟老头子了。 曾经的高谈阔论,夸夸其谈,变成真的一言千人生,一语万物灭,三人言辞中的轻浮早已在岁月的洗礼中,演变得滴水不漏。 只不过门派大比与治理地域的划分,已是持续多年的老惯例了,三人迅速地结束了这一话题,进入了更为沉重的魔变。 只是落霞山庄和神医谷的医者们,一日得不出结果,他们再怎么讨论,也如隔靴搔痒,收效甚微。 讨论良久,还是那个结果,以不变应万变。 千机子烦躁的仰面躺倒在地,四肢大敞,口中抱怨不停。 “你们两个老家伙恁没用,怎么就不能撑起崇明州了,非得拉着我受累,我封着二十一处大穴,气都运不顺畅还得陪你们劳心劳神。” “你才封了二十一处,我封了二十四处,我说什么了?还有你怎么不独自撑起崇明州,让我休息休息去呢!” “谁让你年龄最大,修为最高,能者多封,恭喜恭喜呀!” “你…” 自宫寒玉封印两处周身大穴,仍然魔变传遍崇明州后,现在还在外行走的大成境武者,均是封了十处以上周身大穴。 如眼前三位这般功力深厚,又放心不下芸芸众生者,自然要封印更多处大穴,才更安心些,只是此法甚为伤身。 否则以三位之能,怎会一个须发皆白,一个满头银发,一个眉毛都快秃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善语方丈当了几十年的和事佬,早就不愿意理会这两个几十年如一日,一刻钟吵三架的家伙了。 只是口颂佛号,视而不见。 当柳佩琴拉着勉强收拾整齐的唐小可,踏上通向碧海厅的第一节台阶时。 三个内功出神入化,耳聪目明的老家伙就听到了。 待他们整理衣袍,端坐在三张并排摆在上首,檀木雕刻的高背靠椅上,悠悠然地恢复世人皆知的端正姿态时,柳佩琴和唐小可刚好踏上最后一阶台阶。 “咳咳,糖。” 千机子借着咳嗽,手遮挡嘴唇,呓语提醒饴糖自衣襟露出一角的温献林。 私下里掐架归掐架,人前还是要维持住一派之长的威严,毕竟三人现在深度捆绑,一荣俱荣。 温献林耳朵一动收到提示,不动声色地自右手桌边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碎茶,衣袖遮挡处,左手微动,将露出的饴糖纸包塞了回去。 端的是行云流水,不露痕迹,丝毫未影响自己在爱徒眼中伟岸的形象。 自迈进碧海厅开始,唐小可就在当今三位掌门人的威压之下每一步都缩手缩脚,不似平时大方自然。 这不怪她,碧海厅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入的,宫寒玉在此都算小辈。 宫清秋来了也要谨小慎微,侧耳倾听的,莫说她一个少未经事的小姑娘了。 柳佩琴则自然很多,端坐上首的三位长者,一位是她日日得见敬重的师傅,另两位是师傅的至交好友,也经常相见。 虽在外人看来三位是德高望重,北斗之尊。可在她眼中,他们只是自己至亲的长辈。 柳佩琴挂着乖巧的笑容,在三位长者慈祥的眼神中,站定在碧海厅正中,干脆利落地说明了此来之意。 “拜见师傅,善语师伯,千机子师叔,佩琴今日轮岗逐浪城东门巡查,遇到闽罗宫门下弟子急马来报,关于明逸城魔变之事,干系重大,佩琴特带她上碧海厅来。” 唐小可也规规矩矩地拜见三位掌门。 “拜见温掌门,善语方丈,千机子阁主,晚辈闽罗宫弟子唐小可,奉宫主宫清秋之命,前来上禀明逸城魔变一事,并带来宫主的建议。” 魔变二字一出,本一脸慈爱地看着厅中两个年轻小娃娃的三位掌门人,神色顿时一肃。 威严庄重的碧海厅,顿时更显肃穆,本就紧张的唐小可,在这庄严的气氛中,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察觉到她的不安,柳佩琴悄悄握住她的手,温热的体温让唐小可安心不少。 温献林看到厅中二人的小动作,年轻人的友爱互助总会让这些老家伙动容。 遂敛了锋利的目光,慈祥的开口道。 “辛苦佩琴了,小可女娃别害怕,这俩老东西不咬人,清秋小子让你带了什么口信,只管说给爷爷听。” 仿佛有什么奇怪的话混杂其中了,唐小可狐疑地向上瞟了一眼,只看到三张慈祥老爷爷的面容。 可能…是自己太紧张,听差了吧… “你个老不修,这几天你最好时时警惕,不然看我不把你胡子剃光!” “阿弥陀佛,剃他丫的,善哉善哉~” “唉,错了错了,别打我胡子注意啊。” 隐藏在三张慈祥面孔下的血雨腥风,就别让小姑娘听到了,容易崩塌世界观。 “四日前清晨,明逸城方向升起求助烟花,红光染透半边天,是遇到魔变者侵袭的信号。” “宫主当即带领闽罗宫精锐前往救援,并令我上碧海厅,请求三位掌门,酌情推迟门派大比,等他了解清楚明逸城魔变始末,亲上碧海厅与三位解释。” 推迟门派大比…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声通知即可。 以什么理由推迟?据实相告,以此时各方汇聚逐浪城的情况,势必会引起逐浪城纷乱。 另找原因?除了魔变,怕是只有十五年前的大瘟疫和三百年前的崇明州陷落战,能将与各方利益相关的门派大比推迟了。 还有宫清秋需要几天时间?三五天?还是十天半月?也没个定数。 将各门派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全都无限期的留在逐浪城……听着就不像好人能干的事… 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千机子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温献林阖眼沉思良久,蓦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大盛,连续下达几条命令。 “佩琴,传掌门令,昆山剑派所有弟子,分成三组,轮番下逐浪城维护治安。” “一个时辰后,启动传音千里。” “令:推迟门派大比,原因…” “明逸城魔变!” “令:滞留逐浪城期间,各门派一应生活需求,归昆山剑派承担。” “令:期间,不可挑起事端,不可横生谣言,否则,逐出逐浪城,不可参与此次门派大比,减少下辖三成地域。” 这是将所有风险一肩挑了。 “站住,佩琴。” 千机子叫住了领命就要走的柳佩琴,不赞同地劝阻道。 “温大哥,门派大比在后日,此时需缓缓图之,我们再商量一下,或许有其他方法。” 温献林微微摇了摇头,捋着宝贝胡子解释道。 “魔变之灾这么多年,一直悬而未决,如头顶悬剑,每每听闻某处爆发魔变,那背后鲜血淋漓的人命,都让我寝食难安,是我这把老骨头无用,没办法给崇明州安宁。” “既然年轻人愿意趟这趟浑水,那我这把老骨头,说什么也得将压力顶住,给他们施展的空间。” “而且,冥冥之中我似有所觉,这帮年轻人说不定就是破局的关键啊。” 这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模样,气得千机子恨不得揪他的胡子。 “你什么时候改拜了正源教?还学会掐算了?反正你打定主意的事情,我是劝不动,不管了。” 视线一转又瞄到温献林另一边的善语方丈。 “和尚,你劝劝,你给劝劝。” 善语方丈口颂佛号,如弥勒佛般笑呵呵地道。 “阿弥陀佛,老衲觉得温大哥言之有理。” 这下可戳了千机子肺管子上了。 “好!好!你们都是大爱无疆,就我自私自利行了吧,爱干嘛干嘛去,出了事别拉我收拾烂摊子。” 千机子袖袍一甩,负气坐回高背靠椅,不再看向他们。 上首三位神仙打架,这让唐小可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柳佩琴。 却见柳佩琴带着意料之中的神秘笑意,笑眯眯地看向千机子…的后脑勺…似乎在等着什么。 唐小可收回视线时,余光带到周围,发现温掌门和善语方丈俱是一脸同样的神秘笑意。 不是在吵架吗?这是什么该笑的地方吗?到底在等什么啊? 参不透啊参不透。 这就是我等普通武者和这些名门武者的区别吗? 唐小可的腹诽刚刚结束,可能也就三息一过,千机子叹了口气,转回了身。 “算了,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佩琴,传三大门派联合令!” “得令!”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柳佩琴拉着唐小可飞快地跑走了。 “年轻时就这样,最后总归要听我的,那你闹这么一出干嘛?撒娇啊?” “你!好啊你个温老头,帮你还不落好是吧,我非得把你胡子揪光不可,谁拦都不好使。” “唉,你来真的啊!你离我胡子远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崇明州的芸芸众生,和长久压在肩头的责任,让他们早已失去年少时的肆意张扬。 但幸好在走过漫长的岁月之后,他们还能有一片放松之处,还有自年少时一起走来的人在身旁。 三人精神矍铄的鸡飞狗跳声自身后随风飘来。 这与唐小可印象中三大掌门的神威天铸,天人之姿有些出入。 但是这样的体恤民情,平易近人,有血有肉的领导者,让人更加有信心,这也是崇明州之幸。 生在长在这样的崇明州,真好。 漫天的晚霞留不住落日西垂,寂静的碧云川之巅,被两长两短四声悠远的钟声唤醒。 掌门令不足一刻传遍整个碧云川,主峰及五个余峰只骚乱了片刻就安静了下来。 第一批受令下逐浪城值守的弟子,已然收拾好行装,开始有序下山。 唐小可与柳佩琴立在第6666阶台阶上,看着下山的队伍井然有序地顺着蜿蜒的山路,渐行渐远。 直到最后一位师弟的身影转过弯去,柳佩琴侧过身看向唐小可,缓缓引诱道。 “小可,你想不想看看千里传音?” 唐小可惊喜的眼睛闪闪,但也有些迟疑。 “那应该是千机子阁主送给温掌门的贺寿礼,我一个外人可以看吗?” “没关系,只要不弄坏,看一百次也可以。” 作为温献林最宠爱的关门弟子,柳佩琴底气十足地将师傅的寿礼,许给好朋友随意参观了。 “跟我来。” 说着便挽着唐小可的胳膊,带她去看那不世之宝去了。 第五十九章 千里传音 这千里传音是千机子专门为温献林打造的五十大寿贺礼。 望文生义,它其实严格来说就是个扩音器,但是是个可以将声音传遍方圆千里的扩音器。 好吧,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不过在碧云川方圆五百里内,可以清楚地听到使用者的话语。 据闻此物第一次测试成功时,半个崇明州一片哗然,一举闻名于世。 只是在建造之时,也是充满了坎坷曲折的。 千机子为了此物,提前一年住在了碧云川,每日在碧云川各处翻飞,整个碧云川都要被他踏平了。 幸好温献林与他知根知底,过命的交情,不然哪个门派能容忍他派之人如此丈量本派。 也幸好千机子有几个好徒弟,任劳任怨地为他勉强撑起了无相阁,不然哪个门派又能受得了阁主一年不在。 千机子勘测了碧云川的每一处深沟浅壑,利用碧云川层峦叠嶂,重山万壑,在碧云川的各处安置了折射声音的龙溪石板。 又在碧云川之巅,安置了一个巨型扩音装置。 又经过几百次的调整角度,几百次的测试,才勉强在温献林五十大寿前夕,调整成功。 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是通过巨型扩音装置将声音无限扩大,由碧云川的回音加持,和龙溪石的无限折射,将声音尽可能向远处传播。 说来容易,期间花费的心思,耗费的精力可谓是煞费苦心,劳心劳力。 一时间三大门派掌门之间的深厚友谊,又传遍了崇明州,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啧啧赞叹。 只除了一人… “千机,法华宗的客房纤尘不染,什么时候移尊到法华宗去?” 这是善语方丈近二十年来,每逢生辰,都要说的话… 在最后一缕夕阳坠入西山的怀抱,最后一丝天光隐入深林。 唐小可跟在柳佩琴身后,一路穿过迂回曲折的亭廊小路,穿行了大半个昆山剑派,转过最后一道弯,本应豁然开朗的后山,却被一个庞然大物阻挡了视线。 这便是盛名天下的千里传音了。 世人对传音千里多有猜测,唐小可听过不少。但是都不及此时见到真颜时,带给她的震撼。 其外形是一只石雕的牵牛花,雕刻者的技艺超群,花瓣处还雕了颗圆润的水珠,花瓣的纹路纤毫毕现,像一只真的牵牛花一样。 但是其形巨大,最高处约有三丈高,最低处的花蒂,也有一人高,看起来实在气势磅礴。 其花口大敞朝外,面向碧云川西南部的深沟浅壑,花蒂朝内,使用方法简单明确,应是站在花蒂处说话,便可将声音传遍方圆五百里。 只是唐小可细细观察了一番,整个花蒂处浑然一体,未曾见到可供使用之处。 难道是我浅薄了?其中还有繁琐的启动仪式? 将唐小可的疑惑尽收眼底,柳佩琴却故弄玄虚地神秘一笑。 “一个时辰到了,即刻揭晓。” 这简直是唐小可人生中最难熬的大半个时辰。 天色渐渐从橙色变成深蓝,深不见底的悬崖似乎要将直视的目光吞噬。 原本在崖边踱步消磨时光的唐小可,突然瞄见无底深渊一阵心惊肉跳,赶忙逃回柳佩琴的身边。 “还好闽罗宫不在山中,这夜晚的山太吓人了。”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得飞快,却在你心有挂念时不慌不忙。 在唐小可将自己的少女心事全部说与柳佩琴听,又缠着她讲了些昆山剑派的趣闻,直说得无话可说。 时间终于来到一个时辰后。 柳佩琴在唐小可望穿秋水的注视下,怡怡然站起身。 她走到千里传音的花蒂处,在唐小可眼巴巴的注视下,又停下动作,回头叮嘱道。 “现在起,绝对不可以发出一丝声响,绝对!” 唐小可在她严肃的叮嘱下,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灵巧的眼睛眨啊眨,催促她快一点。 柳佩琴在她的催促下,回过头来,手放在花蒂上,唇边挂着一抹奇怪的笑意。 只见她手腕用力一薅,“噼啵”一声,整个花蒂便被拽了下来,露出一个圆圆的小孔,直通前方大敞的花口… 就这样? 唐小可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期待了大半个时辰的启动仪式就这样… 看着柳佩琴颤抖的背影,唐小可这才反应过来,这人耍自己玩呢。 偏偏此刻不能发出声响,她又好气又好笑,冲着柳佩琴叉腰皱了皱鼻子。 柳佩琴也没办法啊,就算她说出盛名在外的千里传音,启动仪式如此朴素,也没人相信啊,只能让她眼见为实了。 笑闹过后,柳佩琴掐着时间,在第一批师兄弟下山的一个时辰整,到达明逸城护城河边的那一刻,字正腔圆地下达三大门派联合令。 “因明逸城魔变一事,现下达三大门派联合令。” “令:推迟门派大比。” “令:滞留逐浪城期间,各门派一应生活需求,归昆山剑派承担。” “令:期间,不可挑起事端,不可横生谣言,否则,逐出逐浪城,不可参与此次门派大比,减少下辖三成地域。” “言出法随,勿谓言之不预。” 不愧是千机子耗时一年打造的宝物,音波徐徐,荡漾飘远,先在空谷回响,传遍昆山剑派各峰。接着后浪推前浪,又飘摇远去。 声音悠远绵长,却并不尖锐刺耳,唐小可在如此近处,也未觉得惊鸣刺耳,反而几经反射之后的声音,空灵缥缈,不似人间之音,恰如天上乐曲。 只是这空灵悠远的仙乐,飘然所到之处,俱是一片哗然惊慌。 “明逸城魔变!梅姐姐他们…” 来不及为这难能所见的神秘声音感到惊奇。 听到明逸城发生魔变,林缘顿时心神大乱,全然没了平时的落落大方。 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只是此刻郝甜甜也无暇安慰于她了,想她独自在江湖闯荡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没想到除了老头子的事情,此刻却也被明逸城牵绊了心神。 那两个家伙不会有事吧…… 只能说关心则乱吧。 二人的心不在焉,花尤娘尽收眼底,她很明白这时候的安慰过于苍白,只是宣布即刻闭店,为二人上了两杯热茶。 在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后,花尤娘缓缓将门闭合,街头上满是因为三大门派联合令,聚在一起窃窃讨论的人。 幸而温献林深谋远虑,提前料到此番景象,第一批维护治安的昆山剑派弟子,刚好进城了,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刚率落霞山庄众人入逐浪城不久赫兰明芳,也被突如其来消息惊了一瞬。 她飞速地思索相关局势。 离明逸城最近的是闽罗宫的百花城,第二就是落霞山庄的丹霞城。 只是自己带队来了逐浪城,庄主师叔带着老医师们在加急研究那紫色植株,师傅势必要坐守丹霞城,有资格带队前往明逸城救援的只有……诸少彦! 那么此次落霞山庄风险不大,可以暂时放心在此处等消息了。 可以说是相当了解落霞山庄,情况几乎分毫不差。 想明白之后,赫兰明芳放下心来,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嘀咕。 其实少彦医术高明,不在自己之下,内力也很是用功,在他这个年龄也算上层,只是过于在乎师叔的目光。 而师叔明明是个儿奴,却将所有关心藏于背后,又总觉得少彦还没长大,竟拉了自己挡在中间… 自己夹在这母子两人中间也很是为难啊。 希望少彦此去一切顺利,建功立业,让师叔可以安心将落霞山庄交到他手上,放过自己这个可怜的无辜之人吧。 遥远的落霞山庄里,许是受到了赫兰明芳的碎碎念,诸明镜猛然打了个喷嚏,晃得本就晕眩的头,更是眼花缭乱。 近来山庄的医者们多有头晕之症,许是不分黑夜白日地在室内研究那紫色植株,闷着了,得让他们都出来见见太阳。 想罢诸明镜就又埋头,摆弄手边的紫色植株去了。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时人受难啊,可悲可叹。” 总是跟在郝甜甜身后的怪老头,也在满城哗然中,一脸悲天悯人地悄然进城了。 音浪越飘越远,飘出逐浪城范围,在飘到一行快马加鞭赶路之人的耳边时,已几不可闻。 在年轻人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有幸见识过千里传音的宫清秋,立刻挥停了众人,示意大家凝神细听。 实在是相隔甚远,多数人并未听清说的什么。 只有耳音聪明的韩非玉,隐约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猜测出个七八分,转告给众人。 “虽然我已将其中详情飞鸽传书于温掌门,只是此事还需面见温掌门详谈为佳,诸位,休息时间没了,我们得继续赶路了。” 宫清秋言罢,便一马当先,继续扬鞭策马,急速向逐浪城奔去。 其余众人也无二话,只留下一阵狼烟随风起。 只是…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飞鸽…此时正被追杀中… 还是熟悉的胖鸽子,没错,宫清秋借了苏青的信鸽。 此刻它圆滚滚的身躯正在空中灵活地翻腾,躲避下方飞来密集的箭矢。 看它游刃有余的样子,甚至还在箭矢稀疏之时,故意停在原处,似是再向暗处之人挑衅。 只是好景未长,一只在它得意之时,倏然而至,它急忙躲闪虽无性命之忧,只是脚爪上绑的信筒…掉了… 一只信鸽丢了信,它不敢回去,怕给人炖汤喝了,盘旋片刻,还是往目的地去了,希望收信人看在自己这么可爱的份上,饶鸽一条命啊~ 而隐于暗处之人,也第一时间收到临近手下的黑蜜蜂。 “哼!这时倒是反应迅速,只不过为时已晚,哈哈哈~” 此时的碧云川之巅还未被远处的纷杂惊扰。 播完三遍联合令,柳佩琴又将牵牛花的花蒂使劲塞回去,这才一脸哂笑地踱回佯怒的唐小可身边,讨巧道。 “唐唐,小可,可儿,我不是故意的耍你玩的,我提前说了你估计也不信,估计那时也会觉得我在涮你玩,索性让你自己看一看嘛~” “别生我气,啊!明天清晨轮到我下逐浪城,我带你去你心心念念的花颜好不好,你随便选,我买单!” 本来也没真的生气,唐小可努力撑起的怒相,也在柳佩琴的撒娇讨巧中烟消云散。 “噗嗤~” 唐小可破功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落在身后。 “这样就算我们扯平吧,不过明日你还是要带我去花颜的。” “好啊,你也学坏了。” 带着千思万念各方正在向逐浪城汇聚,在这容纳百川的逐浪城中,又会发生哪些奇闻趣事呢? 第六十章 城中闲暇 在千里传音将三大门派联合令传遍周围后的两日,音浪传播不到的地方,也通过人们口口相传,得到了消息。 一时间整个崇明州的一片哗然。 但身处漩涡正中的逐浪城,却在度过了前两日的慌乱之后,迎来了片刻的安宁。 此刻是千里传音的第三日,也是郝甜甜抵达逐浪城的第七日。 她已将花颜的库存准备充足,甚至现在开分店也足够用了,店中人也足够,完全用不上她。 郝甜甜决定放假一日,好好在逐浪城逛上一逛。 刚出了花颜店门,没走出多远,她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 “唉?你故意的不是!” “我就故意的,怎么着吧!” 这种热闹郝甜甜怎么能缺席,她游鱼一般钻进围观的人群,不一会儿便打听清楚了情况。 原本应是两人不小心碰了一下,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如今整个崇明州所有大小门派几乎全部聚在逐浪城。 每个门派会有同仇敌忾的盟友,就会有水火不容的敌人。 近来逐浪城每日发生的这种小摩擦不在少数,甚至都算不得摩擦。 郝甜甜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发现正中间的两人,只是唇舌骂战,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周围的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大半,她也倍感无趣地准备撤了。 “哼,那个背信弃义的叛徒带出来的,果然也是一群不识礼节,胡搅蛮缠,狼心狗肺之徒。” 此话一出,郝甜甜两眼放光,这其中必有隐情啊! “也就是你蠢,看不出上首之人的虎狼之心,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小心哪一天被人坑杀了,还倒帮人数钱。” “你说什么!” 二人开始推搡起来,一些围观者开始加油助威。 只是郝甜甜有些不乐意了。 “先别打啊,再详细说说…” 只是她的愿望恐怕要就落空了。 日夜轮流维护逐浪城治安的昆山剑客们,立刻发现了此处的异常,赶来处理纠纷了。 “大家让一让,让我看看什么情况,有人在打架?” 软糯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立刻弹射分开,拍打身上的灰尘,整理凌乱的衣襟,不多会儿便恢复了常态。 负责此处治安的昆山剑客,也恰好挤到了人群的最前,他抬眼一扫。 “没事啊?” “没事没事!” 刚还打得乌眼青的二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道。 “真没事?” “真没事!” 他们甚至还哥俩好的搂了肩膀。 “没事就散了吧,围着干嘛呢?” 众人顿做鸟兽散,开玩笑,温掌门向来说话算话,说赶出逐浪城就不会留你过夜。 前两日原本仗着法不责众,十几个门派大乱斗的,可全被逐出逐浪城,那可是前车之鉴。 谁还敢此刻顶风作案,那不是茅厕点灯,找死嘛。 郝甜甜转身准备离开时,听到一阵翅膀的拍打声在逼近。 以为是宋星熠和韩非玉的开心她惊喜地抬头寻找,看到一只熟悉的胖乎乎的鸽子正朝自己飞来,她更加确信了。 只是在她心情畅快地伸出手臂,将那胖鸟接下后,翻来覆去找了几遍,却没发现信筒。 “难道是给别人送完了信,来找我玩的?”她失望地嘀咕道。 胖鸽子偏过头状若无辜地看着她。 “不过既然还能把你放出来,明逸城的大家看来都还安好吧。” “难得一见,你就在逐浪城陪我玩两天,再回去吧。” 难得看到故人,不,故鸟,郝甜甜也不管胖鸽子听不听得懂,将它放在肩头,又开始自己的逐浪城一日游。 胖鸟本应在昨日就直上碧海厅,但是它丢了信,磨磨蹭蹭的第三日才到逐浪城范围。 又盘旋在逐浪城上空拖延时间,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郝甜甜,反正信也没了,它竟扑闪着翅膀,找熟人去了… 郝甜甜不知前情,只是见到熟鸟开心,便将它留了下来,误打误撞地倒是解了它的困境… 郝甜甜驮着肩膀上的胖鸟,走走停停地欣赏着逐浪城的小桥流水,亭廊画舫。 不知不觉间,脚就像有自己的思想一般,朝着逐浪城的落善堂走去。 闻到熟悉的药香,郝甜甜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又走到了医馆门前。她深吸口气内心告诫自己,应该立刻转身,今日放假,不能再沾染任何药材。 可是脚步却像粘在地上一样,挪不动半分,她妥协地叹了口气,还是抬脚走进了落善堂。 只是刚踏进半步,便看到一个即使情理之中又有些意外的身影。 “赫兰姑娘,许久未见。” 赫兰明芳听到有人呼唤,抬头望去,见是熟人,扬起一抹微笑自柜台内走了出来。 “郝姑娘,许久未见,此来是有什么需要明芳效劳的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 郝甜甜想起那不知问题出在何处的改良明辨散,各种事情堆叠导致此刻还未查明原因,此时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其实,确实又一事相求,赫兰姑娘,你现在可有时间,帮我看一个药方?” 赫兰明芳引着她进了内里的药室,仔细看了她的药方,不住的称赞。 “这改良真的是巧妙至极,郝姑娘你可真是大才。” 郝甜甜在赫兰明芳面前,总是内敛的,她连连摆手推辞道。 “可别这么夸我,这都是我师傅改的,我只是在制作时,改了一些计量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郝姑娘莫要自谦,以我浅薄之见,这份药方已是十分完善,各种计量更是完美,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否让我试一下成品?” 郝甜甜忙掏出一堆白色瓷瓶,仔细辨认片刻,将其中一只递了过去。 赫兰明芳倒出一些药粉在左手手心处,仔细观察,其粉末整体呈淡褐色,其中有些红色颗粒清晰可见,应是赤练石粉末。 她右手呈掌,轻轻带过左手手心,嗅了带起的微风,其味纯正,没有多种药物混杂的气味,说明郝甜甜的制药手法高绝。 最后,她用食指沾了一点药粉送入口中,等了片刻,伸出舌头示意郝甜甜来看。 郝甜甜被她毫不犹豫便将自己所制药物送入口中,震惊于她竟然如此信任自己,一时回不过神来。 “郝姑娘?郝甜甜?甜甜!” 郝甜甜在赫兰明芳的连声呼唤中,终于回过神来,依她的指示认真观察她的舌头。 赫兰明芳的舌头也呈现出中心浓紫,慢慢过渡到边缘淡紫的情形。 只是郝甜甜有些辨别不出,这是赫兰明芳长年累月与药物接触积攒的毒素,还是真的身中奇毒。 她为赫兰明芳仔细把了脉,脉象平顺有力,身体康健之相, 难道真的是药方出了问题?郝甜甜真的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郝姑娘,明芳觉得药方没有问题,你的制药手法也堪称一绝,也许是找寻的样本有异,等门派大比一过,可否请你与我一同返回落霞山庄?我们一同测试此药可好?” 赫兰明芳坚定不移地肯定,让郝甜甜大为感动,简直是泪眼汪汪地同意了她的邀请。 毫无察觉,除了师傅,宋星熠和韩非玉三人外,又有一个人牵绊了她一直以来自由的心。 之后,二人在医术,药学,实际治病事例,等进行了全方位的相互探讨,越聊越投机。 赫兰明芳虽出自落霞山庄,但是她本也不是中规中矩的医者,不然也不会学习诸明镜的开膛术,并将之发扬光大。 她很赞成郝甜甜行医时的痛快决断,医者本就是救人为先,不应该自己先将自己圈在固定套路下,那样于医术无异。 郝甜甜原本还担心她接受不了自己的一些做法,留了一半,谁知二人越聊越觉得相见恨晚。 她嘴上开始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吐露。 “他都那样了还不让我治,我直接将他批晕,三两下就给他治好…额…” 之前说的都是医术上的决断,这是违背病患的意愿,郝甜甜突然缩了缩脖子,在赫兰明芳严肃的神情下住了嘴。 赫兰明芳看她那鹌鹑样,噗的笑了出来。 “如果在落霞山庄,我一定批评你,但是此刻,我想说,做得好。” 郝甜甜松了口气,也跟着傻呵呵的笑了。 “但是,甜甜,我知道你生性豁达,不在乎这些,但是佛法无边,还不渡无缘之人,我等只是寻常之人,凡事无愧于心就好,不要轻易试探人性之恶。”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赫兰明芳的侧脸,年轻的脸上散发着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爱的光芒。 郝甜甜突然有些难过,如果那个刚刚失了师傅庇护,又被人性磋磨的遍体鳞伤的12岁小姑娘,能得到这般温柔的提点就好了。 刚才她笑谈的背后,确是明明治好了那个老人的病,结束了他终年之痛,她却被那老人的儿女指着痛骂。 只因为他们失了继续靠着这无法医治的病痛,领取落霞山庄发放救助金的机会。 16岁的郝甜甜不以为然,甚至会比他们骂得更脏还回去。 可是12岁的郝甜甜,却在谩骂声中落荒而逃。 时光未曾治愈的隐伤,在赫兰明芳温柔的声音中,得以痊愈。 很久以后,郝甜甜不记得后来她们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赫兰明芳带给她的温暖。 当郝甜甜带着满心欢喜回到花颜时,夜幕已经降临许久,唐小可刚送了今日最后一位客人出门。 “回来了,心情这么好。” 唐小可在见了花尤娘,郝甜甜与林缘之后,与她们聊了很久,在她们远大理想的刺激下,她心中的那股莫名的情绪更加澎湃。 但是她一时找不到出口,于是辞别了柳佩琴,决定留在花颜,想明白自己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经过这两日在花颜,她见到姿容绝艳的女子在花颜更加国色天香,姿容平凡的女子也能容光焕发。 再加上花颜收益甚好,花尤娘已经攒了些资金,近来正在准备投建第一所育幼堂。 唐小可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她也想将美带给所有的女子,她也想为天下苦难之人尽一份心力。 虽然要等宫清秋抵达逐浪城,禀告宫主之后,再行定夺。 但她知道,除了婚配一事,宫清秋从来不会阻碍宫内弟子想做的事情。 逐浪城花颜开业的第二十二日,第一家分店已经有了着落,可喜可贺。 而被众人惦念的一行人,也离逐浪城近了。 第六十一章 上碧海厅 逐浪城中小打小闹不断,在昆山剑客们竭力周旋之下,并未闹出什么大乱子。 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不时掉落几颗小石子一样,涟漪四起,倒也颇有一番趣味。 只是此刻的宁静却是让一些敏锐之人感到心绪不安,怕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袭。 就这么在大多数人毫无所觉的平稳,又有那么些喧闹中,又是两日眨眼而过。 “吁~” 随着为首之人紧勒缰绳,伴着骏马的嘶鸣声,一阵飞驰急促的马蹄声缓了下来。 “到了。”宫清秋淡淡道。 宋星熠他们在所有人的等待中,自明逸城出发,一路栉风沐雨,餐风饮露,终于在第四日午时,抵达逐浪城。 这四日除了必备的生理需求,他们吃喝都在马背上,只为了尽快赶来逐浪城。 可怜宋星熠虽然会了骑马,却没有如此赶过路,第二日开始,两腿内侧就被磨得通红。 可是看着闽罗宫的姑娘们面无异色,如常赶路,他也咬牙撑住了,总不至于比姑娘们还娇气。 只在方便时,将郝甜甜制的损伤药厚厚地涂在腿内侧,幸而郝甜甜的药疗效神奇,当即便止住了火辣辣的感觉。 只是这两日下来,算上韩非玉的,郝甜甜留给他们的药不多了。 此刻宫清秋清淡的这两字,像是天籁之音,让宋星熠顿时松了口气。 闽罗宫的姑娘们在宫清秋停下的下一刻,便是一顿拍打整理。 四日未曾停歇休息,累不累的倒是其次,这无法梳洗收拾,可把姑娘们闷坏了。 马上就要进逐浪城了,谁也不愿意灰头土脸地丢了面子。 看着姑娘们神奇地不知从何处拿出镜子,梳子,香粉一顿收拾,甚至还换了外袍,神采奕奕的样子。 本来不怎么在意的宋星熠和韩非玉,也默默地顺了顺头顶的鸟窝,掸了掸一副,算是收拾了一番。 宋星熠悄悄看向微侧着头与木婉晴说话的宫清秋,上天似乎格外偏爱他。 同样的四日疾驰,无暇整理,为图便宜,他仅用一条红丝带将如瀑长发随意挽起。 此刻所有人都灰扑扑的,惟有他长发纹丝不乱,身上的衣袍也莹莹生辉,未染凡尘,在逐浪城氤氲的潮湿空气中,飘飘如天上仙。 再低头看向自己怎么也拍打不净的满身灰尘,只能感慨同人不同命啊。 宫清秋自小在闽罗宫长大,后又掌管闽罗宫十一载,实在清楚宫内女子们的心思,也不催促,给了她们一刻钟的时间收拾。 待她们收拾差不多时,分毫不差刚好一刻钟。 宫清秋牵着辛苦几日的马匹,带领众人进城而去,此时所有大小门派已经齐聚逐浪城内,进城处倒是不繁忙了。 逐浪城又是一番别样风情,宋星熠再次觉得眼睛不够用了,若非韩非玉在旁提点,他差点一头栽进护城河去。 一行人本来正排在不算长的队伍中,准备查验进城,不远处机动巡查的昆山剑派弟子抬眼间看见了宫清秋,快速走了过来。 “宫宫主,掌门早已下令,请您直上碧海厅,无需查验。” 宫清秋微微颔首,指向木婉晴,宋星熠和韩非玉,温声询问道。 “这三位在明逸城一事中,贡献颇多,他们可否与我一同直上碧海厅?” “掌门早有准备,宫宫主可以随意带人上碧海厅,由我带你们上山吧。” 宫清秋止住那昆山弟子的带路。 “各门派在逐浪城聚集,想来你们维护治安辛苦,上山的路我熟,就不劳你跑一趟了。” 那弟子爽朗一笑,“那就感谢宫宫主顾念之情,近几日逐浪城确实喧闹,那就恕我招待不周了。” “对了,此时城中正是热闹之时,宫宫主可能要慢些行走了。” 宫清秋微微颔首,与之作别,并未理解他此言之意。 只交代了宫内弟子们自行在逐浪城中玩耍,注意安全之后,便带着其余三人径直进城了。 宋星熠有些依依不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享誉天下的昆山剑客,握着长剑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可别乱来。”韩非玉拉着他的手腕,跟上宫清秋。 这傻孩子,此时若敢拔剑,这门就算是进不了了。 直到过了进城石桥,真实地踏进逐浪城那一刻,宫清秋才算是明白为何那昆山弟子要单独提醒那么一句。 只见街上到处挤满了人,幸而宫清秋身量极高,目光所至之处,皆是头顶攒动。 只是可怜木婉晴,宋星熠和韩非玉三人,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两个身量还未长开的少年人,城内又不可施展轻功。 三人可怜的垫着脚尖,只能听到不时的叫好声,也看不到外面是何模样,只能紧紧跟在宫清秋旁边向前一动。 原来,为了缓解门派间的敌对情绪,减少昆山剑客们的调节压力,柳佩琴找欧洛天商量对策。 不愧是近百年来有望超越温献林,成为最年轻突破中成之境的天才少年。 脑子稍稍一转,便想出了对策,堵不如疏,既然这么活力四射,那就让他们比试比试。 于是,便定下了每日巳时初至申时末,在昆山剑派弟子的监督下,有序比拼的规定。 什么掰手腕,比跳远的小儿科,很快就退出了比赛项目。 逐渐演变成谁能最快将翠香楼的外墙刷一遍,谁能将城门处的巨石举起…这类的比拼。 城中居民和其他无关之人喜闻乐见,甚至开了盘口,下些碎银,图一乐呵。 反正自昨日起,好热闹的郝甜甜像是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在逐浪城各处凑热闹。 此时,距城门不远处就正在进行一场热闹的比拼,才导致宋星熠等人的举步维艰。 忙着推来挤去的人群可不知身边有一位江湖第一美人,此刻再无人因他的绝世容颜买账。 霁月清风的宫宫主,仗着身高体长满脸黑线地前头开路,被不知多少人踩了脚。 幸好在人群中这么挤了约莫一刻钟,他们走出来热闹区域,能缓上一口气。 “星熠!非玉!” 自头顶传来郝甜甜的声音,许久未见,宋星熠激动地抬头寻找。 在一间酒楼的二楼临窗处,找到了朝着他们招手的郝甜甜,她身边还坐着也是许久未见的赫兰明芳。 这是沾了花颜的光,这家酒楼的老板娘是花颜的忠实客户,听闻郝甜甜喜好热闹,在这场比拼之初,便留了上好的位置给她。 多亏了她此举,郝甜甜才能一眼看见刚挤出人群的宋星熠和韩非玉。 “明逸城的大家可好?” “甜甜姐,我们很好,明逸城的大家一切都好。” 宋星熠高声回应了郝甜甜的担忧。 宫清秋知他们久未相见,并未出声催促。 但韩非玉知道不可再耽搁了,打断了二人的叙旧。 “甜甜,我们有要事需即刻上碧海厅,暂无法叙旧,等这边事了,我们找你去。” “碧云川山脚不远处,我在花颜等你们。” 郝甜甜知道明逸城魔变的重要,利落地挥手告别了他们。 宋星熠也连连摆手与之告别,只是看着窗边露出半边身子的熟悉胖鸽,有些奇怪它怎会与郝甜甜待在一起,送完信为何不返回明逸城。 只是有要事在身,便没理会这些细枝末节。 接下来的一段路,他们又经历了三次人群 挤搡,花费良久才到达碧云川山脚。 之后的6666阶台阶,又让四日来连续消耗内力,不曾修整调息的宋星熠,韩非玉和木婉晴三人略显吃力。 只有宫清秋还是一副闲庭信步,游刃有余之态,可他的援助之手,却被木婉晴拒绝了。 平日里不足一个时辰便能登顶的碧云川,他们走了近一个半时辰才抵达。 站在巍峨庄严的昆山剑派大门处,宋星熠完全忘了一路以来的艰辛,他被铺面而来的厚重感震撼得失了言语。 与他一般的是木婉晴,作为游侠少与江湖门派牵扯,她与闽罗宫的交集还是因为有宫清秋在。 而宫清秋与韩非玉倒是来过几次,二人如常地准备找门人通传,尽快面见温掌门。 “宫宫主,你们来了,快快请进,师傅等你们很久了。” 正要下山与师兄弟们换班的柳佩琴,刚好踏出门来,看到宫清秋等人,赶紧将他们迎进了门。 “师傅,宫宫主一行人到了。” 柳佩琴将他们带至碧海厅外,高声向内禀报一声,示意四人径直入内,自行换防去了。 一路以来镇定自若的宫清秋,都有些紧张地理了理衣襟,莫说另外三人了。 四人端正严肃地踏进碧海厅,立于正殿中央,向上首三位长者恭敬行礼。 “你们来得如此之快,想来一路舟车劳顿,未能歇息片刻,快快落座喝些茶水,再行说话。” 温献林慈爱的关心让宋星熠不那么紧张了,他抬眼看向上首三位长者,见他们俱是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几人,宋星熠更加放松了心神。 四人在左手边落坐,有昆山剑派弟子上了适宜入口的茶水,四人缓了一路的干渴。 “非玉小子,你师傅身体可还康健?说来我与他有一年未见了,今年是正源教一位年轻娃娃来拜见,也未曾见到你师傅。” 并不急着直接进入正题,温献林关切的询问韩非玉。 只是这话却让韩非玉心中一跳,师傅未至,师叔竟然也未来,难不成教内出了什么事?必须尽快与教中之人汇合,问明情况了。 心中百转千回,此刻他还是勉强稳了心神,起身拱手回了温献林的话。 “多谢温掌门挂念,只是非玉两月前入世历练,也已有两个月未曾见到师傅了,待非玉回去,必将温掌门的关怀禀告师傅。” 韩非玉虽然尽力遮掩,上首之人也看出可他心中的不安,温言安慰道。 “正源教是崇明州道教魁首,教中弟子甚众,你师傅内力超绝,此世间怕是没有人能伤他分毫,非玉小子莫要担心。” 韩非玉又谢过温献林的关爱,只是心中尚有隐忧,不知几日前的示警书信,此刻师傅收到了没有。 温献林转向宋星熠。“这位男娃是…” “晚辈宋星熠,出自乐天门。” 温献林捋着胡须,陷入回忆,半晌之后,缓缓道。“乐天门,可是出了几位惊才绝艳之人啊。” 宋星熠惊喜地望向温献林,没成想自以为闲散门派的师门,竟还有得温掌门赞誉之人? 只是此刻并非详谈之时,温献林笑着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便转向了木婉晴。 不等他发问,木婉晴利落地自报家门。 “晚辈木婉晴,是个游侠。” “也是我的未婚妻。” 宫清秋这番抢白,惹得木婉晴射了他一记眼刀,也让众人一愣之后,轰然笑了起来。 木婉晴在这笑声中红了脸颊,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的话题,显然更为沉重。 温献林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开口。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吧,该进入正题了,说说明逸城魔变一事吧,清秋小子你先来。” “是!” 第六十二章 碧海厅议事 宫清秋有一瞬疑惑,自己不是已经将明逸城始末,飞鸽传书于温掌门了吗? 听宋星熠所言,他也见到那送信的胖鸽子了,为何温掌门又让我从头汇报一遍? 许是怕书信中有错漏之处?让我当面详禀,再细细琢磨一番? 宫清秋仔细思考了片刻,觉得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了,也不能是那胖鸽子信没送到啊。 遂整理了措辞,将明逸城魔变一事娓娓道来。 “…我们本以为明逸城是起,是哪位大成期武者魔变,偶然闯进了明逸城所至,谁知并非如此。” “宋星熠与韩非玉二人先我闽罗宫一步前往明逸城,途中与魔变者正面相遇,发现那竟是青衣教教主,骆有天。” 此言一出,上首三位掌门周身之气一滞,千机子更是向前探了身子,认真询问宫清秋。 “此言当真?若我还未老眼昏花到记不清人的地步,那骆有天可是中成之境?” …三位掌门一脸惊异的神情,让宫清秋有些疑惑了,这是真的未能提前得知吗?那信去了何处? 此时不时深究之时,他收回发散的思绪,肯定了千机子的猜测。 “阁主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所言分毫未差,骆教主正是中成期武者。” 这可真是个顶顶坏的消息,这几乎关乎崇明州的未来。 崇明州目前登记在册的二百余位中成期武者,该当如何自处?一如大成期武者那般,离群索居,独自闭关吗?或是封他十几处周身大穴,胆战心惊的活着? 中成期不比大成期武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绝佳的天赋,绝佳的气运,才能打通奇经八脉,成就大成。 多数武者只要能够跨过小成境界,再加上日积月累潜修苦练,或快或慢总能将气驯化,使其自行运转,达到中成之境。 可以说,多数武者的武学尽头,就是中成之境。 可如若武学的尽头竟是无法随意施展武学,每日还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那还有继续学武的必要吗? 再者,中成期武者已然魔变,小成期武者定能幸免吗? 经过三百年的休养生息,才渐渐缓过来的崇明州,遇到了史无前例的武学困境啊… 三位长者考量的更深远些,后果也更为严重,一时间碧海厅正殿的空气似乎都要冻结。 向来宝贝自己美须的温献林,一时不察捋了两根胡子下来,也若无所觉。 “阿弥陀佛,清秋继续吧。” 善语方丈打破一室沉寂。 “幸而明逸城中早有准备…” 在听到明逸城在此一事中毫无损伤,青衣教除了教主身陨,圣女和一位护法受伤颇重,其他也无人员伤亡。 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上首三位长者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是谁想出来这样隔绝魔变者感知的方法,竟如此有效。” 温献林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这题宋星熠会,他恭敬地回答道。 “苏青哥说,是我二师兄想到的。” “哦?乐天门尽出妙人,甚好甚好。” 听闻是乐天门弟子的注意,不知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温献林笑着感慨道。 “是啊。” “善哉善哉。” 千机子与善语方丈也笑了起来。 凝滞的空气瞬间被笑声盘活,只是宋星熠在这笑声中一脸迷茫。 待三位掌门笑声方落,宫清秋继续讲述。 “我们离开明逸城之前,发生了一事,一位几年前经历魔变之灾,失了亲人的嫂子,袭击了重伤的圣女,韩非玉猜测她是被人暗中挑拨了,故意散播中成期武者魔变的消息,离间武者与百姓之间的关系的。” 温献林像是故意考教一般,语气引诱道。 “哦?非玉娃娃,你为何有如此猜测?” “禀温掌门,我与星熠之前承接了问天阁的送茶任务,途中遭遇了一群明源涧百姓的袭击。” “事后在那领头之人口中得知,是有人借明源涧大旱,故意挑起百姓对武者的仇恨,似乎有意搅乱崇明州。” “故而再遇此事,非玉便将两者联系起来,有此猜测。” “非玉娃娃聪明。”温献林连连点头,赞扬韩非玉。 宋星熠在旁连连点头,虽然他也是两件事情的亲历者,但是,他可不知道这二者还有这般联系… 非玉真聪明! 温献林而后又是一声长叹。 “这些年,我们也与那幕后之人交手数次,只是暗处之人滑不溜手,那些死士也都忠心不二,一旦被俘即刻自杀,到今日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要乱我崇明州,是我等无能啊!” 韩非玉轻言安慰道。 “偌大的崇明州全赖三位掌门掌舵,期间事情繁杂不可言喻,再者敌暗我明,暗箭难防,任谁来也无能为力。温掌门切莫自责” 千机子闻言笑着点头。 “哈哈,这娃娃说话中听。” 宋星熠也跟着点头,论说话好听,非玉得认第一。 “这娃娃也好玩,你夸非玉小子他点头,我夸非玉小子他也点头,哈哈。” 宋星熠被千机子笑得挠挠后脑勺,傻笑道。 “非玉确实很聪明,也很会说话,一路走来,我一直都很佩服他。” 三位长者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只是没想到这心眼实得可爱。 笑声过后,温献林问宋星熠。 “那你一路以来,可有何发现?” 宋星熠看向韩非玉,见他嘴角含笑轻轻摇头,让他自行思考,一阵愁眉苦脸,苦思良久,才吞吞吐吐道。 “那个云梦镇地下发现了地宫…地宫种满了不明紫色植株…” “这个落霞山庄诸庄主已经上告,是两位少侠偶然发现,随即前往丹霞城求援,落霞山庄正在加紧研究那紫色植株与魔变一事的关联,难道…竟是你发现的?” 宋星熠赶忙否认,手忙脚乱的将自己与云梦镇的渊源,以及云梦镇地陷始末解释一遍。 “不不,云梦镇是我幼时之所……发现地宫的是我大师兄尚元晋与二师兄陆明州。” 原本只想逗逗小孩儿的千机子,未曾想到这傻乎乎的孩子竟然背负如此沉重的过往。 “这该死的魔变,苦了你了孩子。” 宋星熠反而眼睛晶亮的安慰三位长者。 “碧远村之灾刚发生时,我也一度陷入自责自苦无法自拔,多亏师傅师兄不弃,温暖呵护与我,让我重新振作。” “后来又与非玉和甜甜姐他们相遇,一路上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还有很多与我一样,深受痛苦之人。” “让我更加坚信,坏的只是那些做坏事的人,我一定要将魔变之事调查清楚,不让更多的人像我一样,承受亲人离散之痛。” 少年坚定的样子,让众人心绪俱是一阵开阔。 温献林爽朗的笑道:“倒是我们着相了,老喽老喽,得年轻人来喽~” “善哉善哉。” 千机子又逗弄宋星熠,故意问他。“那对魔变一事,接下来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这个…这…非玉,非玉!” 宋星熠在众人的眼神中为难的想了片刻,不得其法,只得求助韩非玉了。 韩非玉无奈的将被千机子的逗得无措的宋星熠救下,出声询问道。 “不知三位掌门对问天阁看法如何?” 温献林顺着美须,缓缓问道。 “你觉得问天阁有不妥之处?” “非玉并无实据,只是有几处疑点,让我有些在意。” 韩非玉将兵器锻造大赛上左氏的“狂风暴雨针”及其掌柜那番话,和后来追杀自己与宋星熠的那伙儿黑衣人所用的兵器。 以及在百花城的问天阁听到的,那番疑似挑拨之语,一一道来。 “也许是我多心了,只是几句话…” “此言差矣,解决魔变一事,已是迫在眉,任何一出疑点都要谨慎对待,说来,问天阁是何时兴盛起来的?” 温献林转头向善语方丈问道,三人中只有他钟爱此道。 “阿弥陀佛,老衲记得,应是十五年前,那场瘟疫大流行之后,崇明州各处疲弊,百废待兴之时,百姓受瘟疫之苦太久,很多人觉得精力不济。” “问天阁突然出现了,带了一款自称是能安神定气的茶,免费为百姓提供,迅速传遍整个崇明州。” “之后便又凭借着通天手腕,成为各大门派的案上之物。” 这与宋星熠听闻陆明州所言有些出入,陆明州告诉宋星熠的是问天阁的茶先在各大门派流行,后来百姓争相效仿,才慢慢在百姓中流行起来。 到底谁说得是真的呢?宋星熠不禁疑问出声。 善语方丈仔细回想片刻,确定自己未曾记错。 “老衲听掌管寺中供养的沙弥说起过,有自称问天阁的施主,捐赠了一批茶叶,自称是有安神定气之效,近来百姓爱喝之物。” “常来寺里上香的百姓也很是推崇,应是先在百姓中流行起来的无误。” 同样酷爱饮茶的韩非玉也赞同的点点头。 这让宋星熠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二师兄之言。 自入碧海厅以来,一直未曾开口的木婉晴突然出声。 “我所听所见与宋星熠的一样,那时我十一岁生辰,刚刚平安度过瘟疫大流行,父亲买了各种糕点为我庆祝,还专门去了问天阁,买了半斤据说三大掌门最爱喝的茶叶回来,还被娘亲好一顿收拾。” “不知其他城镇如何,反正在我们那里,是这样的。” 千机子大感惊奇,啧啧赞叹不已。 “如果两边都是实情,这么看来倒是问天阁的主人,真是做生意的鬼才,两头骗就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只是… “非玉尚且年幼之时,教内已经俱是饮用问天阁的茶叶,所以我并未深究其来历,只是如果它自十五年前出现,那第一起魔变发生在…一年之后?” 温献林沉声应答。 “没错,2370年我派太上长老姬季魔变身陨。” 善语方丈慢条斯理的接过话说。 “阿弥陀佛,这十四年来,各门派所有常入口之物,都经过落霞山庄和神医谷缜密排查,这问天阁的茶也排查了无数遍,并无发现异样之处。” “既然明着查不出来,那就暗着查,狐狸尾巴总藏不住的。” 千机子向其他两位颔首示意,安排下属暗中探查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等千机调查的结果,我们再行商议,接下来就是门派大比了,你们可有信心?” 温献林揭过沉重的话题,温声询问下首的一众小辈。 宫清秋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温掌门,魔变一事已如此严峻,门派大比何不取消,择期再办?” 温献林阖眼冷哼。 “那不正如了那躲在阴暗角落之人的意,他想看我惶惶不安,我偏要大张旗鼓,轰轰烈烈!” “门派大比不仅要办,还要办得热热闹闹,你们年轻人不用担心,压上我这把老骨头,绝对让这次的门派大比,圆满结束。” “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歇息去吧,剩下的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 “阿弥陀佛~” 看来阴沟里的老鼠,确实让老掌门们窝火已久了。 几个小辈暗自好笑,恭敬起身。 “是!” 踏出碧海厅的门槛时,韩非玉犹豫着还是回头问了句。 “温掌门,你没收到宫宫主的飞鸽传书是吗?一只特别胖的鸽子。” “老朽没见到有什么胖鸽子,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没什么…” 只是有鸽子得收拾了而已…… 第六十三章 正源教师兄弟 四人自碧海厅出来,外边已是夜幕四合,星光点点。 宋星熠惦记着郝甜甜他们,韩非玉挂念着正源教,宫清秋唯恐闽罗宫弟子受人欺负。 四人商讨一阵,决定谢过领路的昆山弟子的安排,即刻下山去。 而在四人下山之后,碧海厅里的灯火却燃了整晚。 虽然温献林嘴上说得轻巧,但是这背后那里只是简单照常举行门派大比而已? 单单一项,是否将明逸城魔变始末如实公之于众,就让三位掌门又是各执一词,争辩半宿。 千机子:“何不等我们做足了准备再行通知?就非得即刻通知,我们无甚准备,百姓群情激愤,武者惶惶骚动,我们如何应对?” 温献林:“只怕那暗处之人已然开始行动,如果百姓先听信了谗言,以后我们再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千机子:“你太小看我崇明州百姓,这么多年来天灾人祸不曾间断,他们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被蒙蔽的,反正我不同意。” 温献林:“此刻与天灾人祸又不一样,天灾人祸之时,武者与百姓携手共进,共渡难关,而此事上武者与百姓站在对立面,如果先被别有用心之人挑拨了关系,之后便再难回到当初,我们必须尽早决断。” 二人一时间相持不下,最后仍是善语方丈慢条斯理的做了中断。 “阿弥陀佛,你们二人都言之有理,不若各退一步,三日为期,这三日先通知各地早做防范,三日之后,正式昭告天下,明逸城魔变始末,以及门派大比日程,如此可好?” 虽然二人还是有些迟疑,此法综合二人考量,并无更好的方法,故而二人点头应允下来。 三日的准备时间过于仓促,千机子传信回无相阁,命门下弟子使用无相阁新研制的“神行千里”,向远处的门派传信。 此机关是参照飞鸟研制,可载人在天空飞翔,日可千余里,只是制作程序繁杂,操作更是复杂,目前无相阁仅有六架,不过应该也勉强够用。 善语方丈与温献林也传令门下弟子,由近及远,尽快将消息传遍崇明州大小一百五十余门派。 矗立在静谧深夜的碧云川,突然热闹起来,不时有腾飞的身影在山间快速闪动,带着要紧的消息朝远处而去。 而那此刻隐于暗处之人,做出来同样的决定,要将中成期魔变者的消息传遍崇明州。 两方人马纷纷为了抢占先机而动,谁能棋快一招呢?现在还未可知。 而匆匆下山的四人,并未察觉碧云川中的波涛汹涌。 宫清秋放心不下闽罗宫弟子,与宋星熠和韩非玉在碧云川山脚作别,向闽罗宫早已预订好的客栈去了。 韩非玉挂念正源教的近况,与宋星熠在花颜门前分别,寻着正源教一行人落脚处而去。 宋星熠望着他身形渐远,才收回视线,走进花颜店内。 此时已是亥时半,夜已深,街上除了巡逻警戒的昆山弟子,大半的店铺与人家早已关门休息。 花颜店内烛火昏黄,花尤娘让其他人早早休息去了,自己陪着郝甜甜等宋星熠他们回来。 宋星熠进门后,郝甜甜脸上挂满欣喜的笑意,花尤娘也笑着与故人打了招呼,便留二人说话,自己不再打扰。 “怎你自己回来了?韩非玉呢?” “他去正源教落脚处看一看,稍后便归。” “那就好。”听到他还回来,郝甜甜便放下心来,紧接着便期待的看着宋星熠。 “快说说,你们一路以来,遇到哪些新奇的事?” 宋星熠开始想念韩非玉了,他可不会讲故事,但是顶着郝甜甜忽闪的眼睛,又不能不讲,只得干巴巴的开始讲述一路上的见闻。 郝甜甜有些嫌弃他的拙嘴笨腮,但是此刻也只能凑合着听了。 宋星熠讲得口干舌燥,狠狠灌了一气茶水,才将二人分别以后的见闻全部讲完。 郝甜甜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咂咂嘴感慨道。 “与你们相比,我这一路真是寡淡。” “此次竟是中成期武者魔变,看来要有一番腥风血雨将起了,对了,明日要告诉花尤娘以后要小心行事,还要悄悄说与明芳听,让她早做打算。” “江湖第一美人的恋情竟然如此巧妙,明日你一定帮我引荐一番,我得近距离观摩一下。” “小可随闽罗宫人去住客栈了,那我们明日还要闽罗宫落脚的客栈一趟,真是完美又充实的一天啊。” 郝甜甜双手一合,最终确定了明日的行程。 而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的宋星熠,早在她的碎碎念中,趴伏在桌子上,呼吸绵长起来。 郝甜甜轻手轻脚的为他披上一件薄衫,决定等韩非玉回来再叫他回房休息。 只是等到她在晃动的烛火中,睡眼朦胧的也缓缓合上了双眼之时,也未能见韩非玉踏门而入。 在宋星熠口干舌燥的与郝甜甜叭叭时,韩非玉也在昆山弟子的指引下,找到了正源教一行人的落脚处。 韩非玉在一间客房前踯躅不前。 两个多月前的那场争吵,闹得教内人尽皆知。 不,也算不得争吵。只能说是大师兄这么多年来内心不平的控诉。他并不知道素日里最是严谨持重的大师兄,心中竟然对自己如此不满。 他有心辩解做掌教继任者并非自己本意,而是师傅占卜得出的结果,又怕让师兄以为自己得了便宜卖乖。 真是应了那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也不知是不是师傅老眼昏花,看错了占卜结果。 明明前有惊才绝艳的小师叔,后有或是稳重炼达,或是德才兼备的师兄们。 怎么会让自己这个整日懒散松懈之人,做了继任者,祖宗们不怕正源教砸在我手里吗? 也不知此次带队前来的是哪位师兄,不会也对自己这掌教继任者有诸多不满吧。 正在他暗自腹诽之时,早已察觉门外有人的房中客,收了周身之气,打开了房门。 “非玉,我就知道能在此处见到你,快进来。” 是热情开朗的小师兄,乐于安。 不是大师兄,这让韩非玉松了口气,但更觉得蹊跷。 门派大比这等要事,以往多是小师叔带队前来参加,小师叔无暇顾及此事时,师傅也是委派稳重的大师兄,或是八面玲珑的二师兄带队。 再另行叮嘱身为掌教继任者,自步入小成境界之后,念念都要参加比赛的自己,确保门下弟子周全。 怎得今年竟是派了跳脱的小师兄带队,难道教中真的… 韩非玉越想心中越是忐忑,他顺着乐于安的力道顺势进了门,待乐于安关了屋门,他便迫不及待地连番发问。 “小师兄,师傅师叔可还安好?教中近来如何?此次怎是你带队参加门派大比?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呢?大师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在宋星熠面前总是淡定自若不似少年的韩非玉,到了一同长大的同门师兄面前,也变得如稚嫩少年一般。 虽然眼前的是只比自己大半岁的小师兄。 乐于安似模似样的端着师兄的架子,安慰于他。 “好啦,不要紧张,正源教能有什么事呢?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他如此稳重的姿态,倒让韩非玉有些不适应,有些疑惑地问。 “你…真是我小师兄,乐于安?莫不是旁人假扮的!” 说着竟是豁然起身,步步逼近乐于安。 乐于安立刻垮下端正的肩膀,松掉绷直的肩背,哭丧着脸瘫倒在椅子上,对着忍笑的韩非玉哭诉。 “我就说我不能干这带队的活儿吧!你别笑了,非玉,你不知道自你走后,我是怎么过来的!” “自你走后,师傅说要将正源教全部整修一遍,又说与几位师伯师叔联合占卜,需将山脚下的百姓,向南迁徙三十里。” “第二日便让我和飞骞师弟带着教内百余人,全部下山,帮山脚的百姓搬迁去了,不把百姓安置妥当,不让我们回去!” “师傅,师伯们师叔们,还有师兄们都留在了教内。” 说到这里,乐于安更加悲愤了。 “飞骞小师弟是小师叔唯一的宝贝弟子,又将将十岁,我能让他干?” “你不知道,我废了多少口舌,花了整整一个半月,才让在山脚生活大半辈子的大爷大娘们同意搬走啊!” “刚刚将百姓安置妥当,我又接到师傅传信,此次门派大比由我带队!” “可随我下山的多是少不经事,或是功力欠佳的弟子,我勉强点了几个随我前来,可是以此阵容参赛,绝对将正源教的面子里子全丢干净的。” “幸好你来了,你是掌教继任者,这担子还给你,我真搞不来。” 乐于安只庆幸这苦差事可以交还给韩非玉了。 韩非玉却听了他这番话,更觉得心下不安。 “这么说,你也有两个月未曾师傅了?” 乐于安知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他道。 “安心,我虽然未曾见到师傅本人,但每隔几日都会收到师傅师兄他们的书信,字迹都是本人,内容也与我的回信相关,大师兄还有夸我做的好,哈哈,想来师傅师叔他们一切安好。” 乐于安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非玉,以你的天资品性,你做掌教继任者我们都诚服于心,大师兄可能是一时着相,待他想明白了就好,你不要太过挂怀于此。” 乐于安的安慰让韩非玉略微心安,只是内心深处却总还有一丝不稳妥。 修缮教址,百姓搬迁这样的大事,自己走之前师傅没向自己透露半分。 虽说自己平日确实懒散不爱管事,但毕竟占着掌教继任者的名头,教内大小事务师傅总会将自己叫上。 此次却如此一反常态,并在自己走后,立刻又将小师兄和门下大半弟子支了出去。 这看着总像是提前预知到有什么要发生,留存生力一般。 正好此时已过子时,算起来也是新的十天,可以起卦占卜。 韩非玉请小师兄为其护法,敬拜祖师,手掐法决,掐算起正源教的情况。 他经年带在手腕的墨绿手环,在烛光下似有萤光一闪,露出几分妖冶之气。 一刻钟倏忽而过,韩非玉的额发间布满了汗水。 掐算对他来说向来轻松,只要不是掐算什么天道隐秘之事,分秒间他就能得出大致方向。 可此次掐算正源教境况,却似在迷雾中徘徊,始终找寻不到方向。 他咬破中指,以指尖血为引,再次掐算,又是一刻钟过去,才总算得出大致结果。 “怎么样?”乐于安见他睁开双眼,紧迫地问道。 “呼~虽然不甚清晰,但算是好结果。” “那就不用担心了!”韩非玉的占卜天分在正源教是独一份的,得他肯定乐于安也放下心来。 心下安定了,两个师兄弟开始有闲心拌嘴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此次门派大比,正源教由你带队。” “什么时候说定的?我可没答应,师傅明明让你带队参赛。” “能者多劳,谁让你是掌教继任者呢?再说了你忍心看小师兄,愁得头发都要掉光光吗?” 乐于安捂住韩非玉想要反驳的嘴。 “你不反驳就算你答应了哦。” 韩非玉无奈的在强压下,接过了正源教领队一职,接着便起身与乐于安告别。 “你要去哪里?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明日大家见你,肯定都要大吃一惊。” 韩非玉走到门前,婉拒了乐于安挽留。 “不了,答应了朋友要回去,明日我再来找你们。” “哎呦,非玉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伙伴了,不再和小师兄天下第一好了。” 乐于安哀怨的声音被关在门后。 韩非玉笑着摇了摇头,惬意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漫步,慢慢走回花颜。 不出他所料,花颜店门仍是开着,店内也燃着烛火,有人在等他回来。 第六十四章 广而告之 在三位掌门的安排下,崇明州的大小门派陆续收到了关于明逸城魔变的详情。 温献林特意嘱咐传信者,务必提醒各门派掌事者,注意下辖百姓的言论风向,万不可疏忽大意,造成百姓民意沸腾,铸成大乱。 各门派掌事者在收到消息后,先是大惊失色自不必提,又得温献林的提点,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加急安排属下,深入百姓之中,探查舆论风向。 经过排查,各城发现在百姓之中,流言已有四起的苗头。 幸而各派先得温献林的提点,在流言形成规模之初,便以崇明州是一个整体,动之以情,万不可受人挑拨破坏团结,晓之以理。 勉强将一场席卷整个崇明州的风暴,扼杀在摇篮之中。 只是裂隙已留在心中,百姓与武者间微妙的关系,已是绷紧到随时可能断裂的丝线,再不敢经受任何风吹草动。 可魔变就如悬在头顶之剑,似乎随时都要掉落下来,打破这难得的平衡。 整个崇明州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而此刻的落霞山庄,却是母慈子孝,一片祥和。 在宋星熠他们离开之后,诸少彦率落霞山庄众人,又在明逸城停留了三日,直到涟漪圣女度过前三日的危险期,又退了高热,他才起身返回落霞山庄。 他比昆山剑派的传信者早到一刻钟,已经将明逸城的情况向诸明镜汇报清楚。 诸明镜听到魔变者竟是青衣教教主骆有天,一位中成期武者之时,也是满心惊讶。 这后续一连串的反应,让诸明镜本就晕眩的头,更加几分疼痛。 在她阖眼揉着太阳穴思考对策时,诸少彦接下来的汇报,让她心花怒放,什么魔变,紫色植株,全忘之脑后。 “不愧是我儿,小小年纪竟成功使了破膛术,胆大心细,迎难而上,术精岐黄,有治世名医之相,是我落霞山庄之幸。” 诸明镜完全忘了之前在儿子面前的小心翼翼,开心溢于言表,夸赞之词层出不穷。 诸少彦被母亲直白的夸奖惊得呆住了,这就是自他七岁之后,满心渴求的,此刻竟然实现了。 愣了片刻,他才从仿若梦境之中回过神来。 “母亲谬赞,有母亲榜样在前指引着我,我才能有此成就,都是母亲教导得好。” 正在母子二人沉浸在互相追捧之中,不可自拔之时,有下属来报,昆山剑派传信者到了。 二人这才收了傻呵呵的姿态,敛了心神,听昆山弟子传信。 听完温献林的提醒,诸明镜被喜悦冲走的隐忧又涌上心头。 虽然崇明州武者治世,但是百姓才是万业之基,流言一事事关重大,需得谨慎处理。 只是紫色植株的研究到了紧要关头,结果这几日就能出来,离不了人,选谁… 她余光瞄见立于堂下,眉头紧锁的诸少彦,心中的纠结迎刃而解。 明逸城一事,少彦处理得很好,此事完全可以放心交于他了。 寅良,你看到了吗?少彦长大了,已经能为我分忧了。 诸明镜悄悄地向早逝的丈夫报喜,嘴角含着笑意。 “诸庄主,以上便是掌门命我通传之信,请诸庄主早作准备,我还要去其他门派通传消息,就先告辞了。” 诸明镜起身相送。“信使要事在身,我便不再多留,待你返回昆山剑派之时,请回禀温掌门,紫色植株近日便能破解。” “是。”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消息,那昆山弟子面上一喜,深鞠一躬,接下了这个差事。 待目送昆山弟子走远,诸少彦迫不及待地向诸明镜确认道。 “真的吗母亲?那紫色植株真的便是魔变之因吗?” “虽还未最终破解,但是基本可以肯定,它就是魔变之因了,只待再过几日,我就能知道它是如何诱发魔变的。” 虽然语气平和,但诸明镜眸中,尽是意气风发,这困了她十几年的难题,终究是让她解了。 诸少彦兴高采烈地向母亲贺喜。 “母亲大才!困扰崇明州十四年之久的魔变之灾,探明真相就在不远处了。” 来着孩子的崇拜让诸明镜很是受用,她笑着缓缓开口。 “我与诸位老医者要加急研究那紫色植株,丹霞城的百姓交给你,你可能处理得来?” 诸少彦单膝跪地,拱拳领命。 “少彦定不辱命,请母亲放心将丹霞城交给我。” 诸明镜欣慰极了,“你指导百姓仿照明逸城也挖些避难地洞,虽不希望丹霞城发生魔变,但有备无患,让百姓多层防护吧。” “母亲思虑周全,少彦领命。” “去吧。” 诸少彦领命而去,行至中门,他犹豫着回身叮嘱母亲。 “母亲,您脸色不好,虽然对天下而言,紫色植株的研究至关重要,但是作为您的儿子,您的健康对我而言更重要,希望母亲保重身体。” 母子二人别扭相处了许久,久未说过如此贴心的话,诸少彦说完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跑走了。 诸少彦渐行渐远,留在原处的诸明镜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诸少彦的身影,她还直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脚下纹丝不动。 直到负责洒扫的弟子疑惑地看过来,诸明镜才干咳一声,转身回制药室去。 转身的一瞬,纠缠许久的眩晕感再次袭来,她停下脚步缓了片刻,以为又是连日操劳所致,不想理会。 可儿子关心之语似乎还在耳边萦绕。 她思索片刻,还是抬步去找了德高望重的樊伯,为自己诊了脉。 得到与以往无异的脉案,她便不再耽搁,转身继续投入研究紫色植株的最后关头之中。 惶惶不安的百姓,竭力周旋的大小门派,暗中作梗的幕后黑手…整个崇明州都被明逸城魔变一事点燃了。 但是在这沸反盈天的吵闹之中,身处漩涡中心的逐浪城,反倒是风平浪静,明月昭昭。 三大门派弟子带着明逸城魔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崇明州。 碧云川脚下的逐浪城,反倒一叶障目,成了最后得知此消息的地方。 除了花尤娘,赫兰明芳,乐于安等得到宋星熠等人的提前告知,其他汇集逐浪城的人们,都还一无所知的等待着门派大比的到来。 自宋星熠,韩非玉和郝甜甜三人重聚之后,宋星熠就再也没有清闲时刻。 他跟着郝甜甜游遍了逐浪城的每一处,看遍了每一次热闹的比赛。 在韩非玉的引荐下,郝甜甜与乐于安结识,这下更了不得了。 初见乐于安时,宋星熠觉得他与小师兄尤白理很像,一样的开朗热心。 可经过一日相处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乐于安可比小师兄闹腾多了。 他跟着郝甜甜也只是看看热闹,加上乐于安之后,已经被他撺掇着参加数次比拼了… 再又一次被乐于安举着手,报名参加了砌房子比赛后,宋星熠欲哭无泪地向韩非玉求救。 “非玉,救命!你小师兄要了我的命了,你管管他啊!” 韩非玉这几日都在正源教落脚的客栈,他详细了解了乐于安带来的几个弟子的实力后,确实有些发愁。 及时自己与小师兄参赛,还差一位能顶上来的选手,这…… 还未等他思考清楚,宋星熠有些惨烈的叫声,离大老远就钻进了耳朵。 他无奈地揉了揉鬓角,打开窗户朝着下面你追我赶的两人道。 “小师兄,你和甜甜玩去,别欺负他。” “星熠,上来。” 宋星熠得遇救星,忙不迭失地上了楼。 乐于安怕他拉自己干活,也赶紧跑走了。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了几天平静日子。 在宋星熠等人抵达逐浪城的第四个黄昏降临之时,只在紧急时刻使用的千里传音,第二次响起。 这次,千里传音传来的是温献林慈爱的声音。 “崇明州的百姓和武者们,恐怕大家要暂时放下手头之事,听老朽啰嗦数言了。” “大家都已知晓,前些日子明逸城发生了魔变之灾,导致我与千机,善语决定推迟门派大比。” “三日前,我们已收到明逸城魔变之灾已除的消息,只是我们一直在考虑,是否将其中细节,公之于众。” “因为此次魔变与以往的数次,有根本的区别,一经公布必将引起轩然大波,恐崇明州动乱将起。” “但崇明州不只是一人的崇明州,它是崇明州上所有人的,我们认为所有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竟是要将明逸城魔变始末,全部公之于众嘛! 知道真相之人,一座皆惊。 就连在隐秘关注的幕后之人,也颇为惊讶,不知道这是要唱哪一出。 不过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年岁稍长者都知道,三位掌门自年少时,就是光明磊落的脾性,不爱搞藏着掖着的一套。 千机子担心哗变,也只想着过些时日再行公告,未曾想过隐瞒。 未知者的茫然与好奇,已知者的震惊均未能影响到温献林,他已将明逸城魔变始末,缓缓道来。 “……好消息是,幸而青衣教圣女与护法大义,拖住了魔变者,为明逸城挣得了时机。” “也幸而明逸城百姓远见,提前做了防御工事,明逸城在此次魔变之灾中,无一伤亡。” “多亏闽罗宫,落霞山庄以及许多仗义之士,及时援助,青衣教涟漪圣女和左护法重伤得治,现也已脱离危险。” “坏消息是,此次魔变者是…青衣教主骆有天,中成期武者。” 此言一出,很多百姓怔愣片刻,想明白其中含义,条件反射地从刚还挤在一处的武者身旁弹开。 一时间武者与百姓,泾渭分明。 “其实,相信已经有人在私底下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地将此消息广而告之。” “一是为诸位敲响警钟,解决魔变之灾已是刻不容缓之事,无论武者还是百姓,都要参与其中,崇明州百姓需得竭尽全力拯救自己。” “武者要洞察己身,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发射黄色信号,并远离城镇,将一切损失降至最低。” “二来,据查,魔变之灾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所致,落霞山庄的诸庄主来报,其因不日便可破解,请诸位静待真相大白之日。” “而此时,百姓需万分警惕,万不可中了那阴诡小人之计,与武者起了嫌隙之心。” “诚然,崇明州武者治世由来已久,但武者出自百姓,百姓才是万业之基,这点无人可驳。” “我崇明州传承几千年,三百年前那场异族侵略尚不能折我筋骨,今时今日,也绝不可断送于内乱!” 温献林这番肺腑之言,当然不能彻底消除百姓的疑心,毕竟关乎身家性命。 但也给绝大多数百姓警醒,解释了前因后果,避免由于信息闭塞,给幕后之人散播谣言的可乘之机。 将百姓与武者同放在崇明州主人的位置,算是消弭了部分敌对情绪。 虽然暂时回不到从前的亲密,但百姓也多是敬而远之,少数人的过激行为,也容易控制。 此举让幕后之人崇明州大乱的奢望化作泡影。 “巧言令色!” 暗室之人勃然大怒,掀了桌子,他钟爱的茶杯散落一地。 数道黑影纷纷下跪,“主人息怒。” 主人的暴怒只一息,便又化作了诡笑。 “只会玩弄嘴舌可解不了崇明州危机,不知道落霞山庄能不能撑到查明魔变缘由。” “哈哈哈,落霞山庄沦为魔变地域,崇明州人还有何依仗!” “主人英明,崇明州易主指日可待!” 第六十五章 赛程变化 逐浪城近些时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之上,原本摩肩擦踵的人们,此时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百姓对着这些时日为逐浪城带来许多欢乐,也借着比拼的名头,为大家做了许多事情的武者们,心头千思万绪,万般纠结。 武者们也知道自己这会儿不招人待见,也都知情识趣地离得远远的。 一向意气风发,以学武为傲的武者们,此刻也都萎靡起来,甚至开始怀疑学武的前路来。 双方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这时,春娟客栈门外传来一阵少年清亮之音。 “那个…刘奶奶,您的桂花糖糕,我还能吃吗?” 是乐于安,他在春娟客栈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地询问坐在柜台旁的刘奶奶。 刘奶奶没有立刻回话,空气有半分凝滞,乐于安失落地连声叹气。 “小兔崽子,别在我店门口叹气,我刘春花说话算话,说了桂花糖糕随你吃,那就随你吃,除非我死了!进来!” 刘春华头也不抬满头的银丝被夕阳照得,透出几分暖意。 嘴里的话却十分泼辣,声音嘹亮又有气势。 “老板,他是武者,这…” 店中的伙计有些迟疑的劝阻。 “对啊,刘奶奶你不怕我吗?” 刘春华这才抬起头,眯着眼睛仔细瞅了乐于安半响。 “不还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也没长出三头六臂,我刘春花能怕你个毛小子。” “哼,别的老婆子我不懂,但我是开门做生意,客人交钱了,我就得服务好!我几十年的口碑,谁也不能给我坏喽!” 她走到客栈门口,又扫了一眼街头,索性站在立在门口高声说道。 “咱崇明州这么多年都是武者百姓混居生活,谁家还没个武者亲戚朋友了?难不成家也不要了?” “既然知道是有坏人背后捣鬼,让他们赶紧揪出来捣鬼之人,解决问题要紧,我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整天疑神疑鬼的还活不活了!都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噼里啪啦地说完,刘春花也不管人们作何反应,麻溜地回了柜台。 “行了,都别想偷懒,地扫好了吗?桌子都擦干净点!看看厨房饭做好了没,马上饭点了,快快,都忙起来!” …… 她这番与平日无异的麻利劲儿,让如同被定格的街道,瞬间活了过来。 不知她的话路人听进了几分,但是生活总还要继续,时间不早,是该回去吃饭了。 胆子小的一路避着外来武者往回走,可是遇到昆山剑派弟子时,他们还一如往常地笑着打招呼。 在逐浪城的百姓眼中,昆山剑派可不是武者,那是自己人,自己人有什么好害怕的。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 也还真有胆子大如刘春花者,对外来武者也一如往常,当然,这样的大多是开店做生意的店家…… 反正无论如何,百姓对武者还未到望而生畏,人人憎厌的地步,好歹没让这么多武者流落街头。 也是这么多年来,三位掌门尽心尽责,努力平衡双方关系的结果。 而碧云川山脚不远的花颜店门前,也有一番讨论。 “你…你真要进去啊?听说花颜的老板,可是中成武者,你不怕啊?” “我怕,我怎么不怕,可是…我这么多年的黑斑,用了花颜的莹润露才淡了,我不能半途而废,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说完,蓝衣姑娘抖着腿就往花颜店里冲。 “唉!那你帮我带一瓶养肤粉,一瓶焕颜散,一瓶……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粉衣姑娘追着蓝衣姑娘也进了花颜。 进了花颜才发现,这里一如往常挤满了姑娘们,似乎并未受到一丝影响。 花尤娘早已贴心地隐于后院,不在店内吓人,看店内只有林缘和几个伙计,姑娘们更加疯狂地开始扫货了。 看来,爱美的女孩子,真的是什么也不怕啊。 随着千里传音的音浪渐渐飘远,陆续收到此消息的大小城中,也正在上演如此般各异的场景。 人的情感真的很奇怪。 百姓们十分害怕会在魔变之灾中,受到伤害。 但是他们又心存侥幸,觉得日日相见的人不会变成嗜血魔头。 很多人都记得,在十五年前瘟疫大流行之时,冲在最前的是武者们。 遇到天灾之时,赶来救助的永远是武者们。 …… 这些朝夕相伴的温情,危难时刻的帮扶,让百姓别别扭扭地暂时接受了身边的武者,一切只待魔变缘由大白天下那日,也许便能回归往日亲密。 将明逸城魔变前因后果讲述完毕,温献林稍歇片刻,给了所有人一些反应时间。 而已经又各自忙碌起来的人们,在一柱香之后竟又听到千里传音响起的声音。 千里传音这几日使用的可真是频繁。 “沉重的话题到此结束,接下来老朽说点热闹的。” “既然幕后之人希望我们生活在惶恐不安中,那就偏不能如他所愿。” “哼!” 这让暗室之人又损失了一盏精美的茶杯。 “老朽宣布,门派大比于后日辰时,在昆山剑派主峰,照常进行!” 这让逐浪城的武者们,低迷之气一扫而空。 这可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武者们,每年最期待的时刻。 这是勤学苦练十数年,与各派年轻一代佼佼者,一较高下的绝佳时机。 如果能进入前十,不仅能为本门夺得更好的资源,更能江湖有名,在百晓生的江湖新生榜单上留名,为人津津乐道一整年。 年轻气盛的武者们,一扫颓态,迸发出无限的热情,誓要在门派大比上,夺个好名次。 温献林言语不停,痛快地将本次比赛安排,介绍了一遍。 “本次门派大比与以往不同,由于魔变一事有了变化,想来许多人忧心本门情况,我与千机,善语商量之后,决定调整本次门派大比。” “本次门派大比将作为纯粹的武力评比,不涉及管辖范围以及资源分配,一应标准仍按照去年的大比结果执行。” 此言一出有人欢喜有人迟疑。 有人欢天喜地地冲回客栈收拾行囊,准备明晨返回来处,去见挂记在心的人和事。 迟疑的是,去除资源分配这一项,本次的门派大比,自己是否还有参与的必要。 “本次门派大比仍是限制在十四岁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参与,由于不涉及资源分配,将不限制参与者身份,武者可代表门派参赛,也可代表个人参赛。” “游侠,隐者,只要想来,都可上碧云川报名,报名时间截止于明日酉时正。” “本次依然沿袭往届赛程,大比首日,参赛武者随机抽签,两两对战,胜者直接进入下一轮抽签,败者再比一轮,胜者进入下一轮抽签,败者淘汰…以此类推,直至决出魁首!” “至于本次大比的奖励…” 温献林停顿几息,似乎是临时增加的… “那就,前二十位,可以自主选择在三大门派其中之一,入门学习一年吧。” 这一下可把武者们的情绪,调动至高潮了,迟疑者顷刻打消迟疑。 本不屑一顾的游侠们,也立刻动身,往逐浪城聚集。 在收拾行李的人,也瞬间觉得,师门坚挺,等自己几日应该无恙… 那可是三大门派!所有武者向往的地方!虽然只有一年,那也是在三大门派学习过啊!!! “前十位,另可入无相阁库房,挑选一件稀奇物件吧。” 千机子本站在千里传音不远处的崖边,欣赏久未得见的碧云川之景。 听闻此言,眼睛圆瞪,之前可没说这一出啊! 他当即不乐意了,颤抖着手指着温献林就要骂街。 善语方丈赶忙上前拦下他,小声劝慰道。 “阿弥陀佛,千机息怒,小声点,全崇明州都听着呢,大气点儿。” 千机子强压着声音,气得声音都有些岔劈了。 “我怎么大气,这也没和我商量,真有那慧眼识珠的,把我珍爱之物选走,我往哪儿哭去啊!不行!” “阿弥陀佛,你是关心则乱,献林也没说是哪个库房,你将心爱之物另外放置不就了结。” 善语方丈这才算将暴起的千机子安抚好了。 “前三者,可在不违反律令条例,不违背江湖道义之下,向善语方丈…” 这时,一袭凉意自他心间涌起,善语方丈阖眼诵念佛经,似有所感,睁开眼就走到了温献林背后,手中德杖微抬,随时准备敲他一杖。 另一边的千机子也虎视眈眈,来者不善。 温献林当即改口。 “和我,提出一个夙愿,我们会酌情酌力为其实现。” 三大掌门的承诺! 这可是千金难换的,如果真能进入前三,换取拜入三大门派的机会… 给年轻的武者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年轻武者们的热情几乎要将逐浪城点燃,恨不得现在就赛场上见真章。 以至于忽略了千里传音最后那一声脆响,像是谁被弹了一个脑瓜崩儿一样… “意思是,我也能参加这次门派大比了!” 宋星熠后知后觉的惊喜出声。 旁边早早松了口气,不再为正源教排兵布阵发愁的韩非玉笑着点点头。 “非玉,你参加吗?” “当然要参加,我得代表正源教来参加。” 得到肯定的回答,宋星熠更加开心了。 “好!我早就想正经八百的和你比一场了!赛场上见!” 韩非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那你要加油,不要在遇见我之前就输掉啊。” 宋星熠学着他的样子,眼睛嘴角抽抽着说道。 “你也是。” 两人对视着同时没了言语,不消片刻,便被这尴尬的对话逗得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们的欢乐,此刻的胖鸽子恐怕无法共鸣。 它在东窗事发的第二日,被得知事情始末的郝甜甜,拔了几根尾羽,载着含着事情原委的信筒,遣返了明逸城。 此刻正泪眼婆娑地被关在鸽笼里思过… 只有水没有食! 如果此刻它会人语,定会对向自己射箭的黑衣人,破口大骂吧… 第六十六章 汇集碧云川 宋星熠一想到自己竟能够参加门派大比,激动得几乎整宿没睡。 他心绪沸腾地入定调息了大半宿,勉强挨到卯时,他再也按耐不住满心的期待,索性推门出去,准备在院中等郝甜甜和韩非玉醒来。 许是一同闯荡这许久,三人培养出了难言的默契,临近的三扇房门一同被推开了。 三人相视而笑。 “走吧~” 晨光熹微,渐渐驱散缠绵着碧云川的浓雾。 也渐渐能清楚地看到,蜿蜒曲折环绕着碧云川的层层台阶上,挤挤挨挨排队上山的人群。 本以为三人出发已是早的,看来兴奋了一宿没睡的人也不止宋星熠一个。 此刻三人被卡在碧云川的半山腰,向上是五个台阶外的另一波武者,向下相隔四个台阶也是一波武者。 反正是快不得也慢不得,只能跟着前人的脚步,慢慢悠悠地向上挪动。 一路龟速上山中,再好的美景也看腻了,三人索性边走边聊,排解枯燥无味的赶路。 “甜甜姐,你真的不参加吗?你看这么多人,难得的热闹。” “我是爱看热闹,但是不爱表演热闹,上台打斗哪里有我在台下看着好玩,再说了,我有自知之明,我这微末功夫,就不显眼了。” 郝甜甜又话锋一转,鼓励二人道。 “你们两个要努力,一定要进入前十!我可等着你们带我进无相阁库房看一看呢,据说里面摆放了无相阁历代制作的珍品,可不是谁都能得缘一见的。” “我看好你们哦。” “哇,甜甜姐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啊!” “有压力才有动力,加油啊少年!” …… 一路的叽叽喳喳,笑闹不停,三人终于随着前面一群武者的脚步,踏上了第6666个台阶。 只见昆山剑派威严的门扉依旧,两尊石狮威武霸气,镇守两方,门前松柏挺拔,与宋星熠那日黄昏见到的无异。 只是在门前宽阔的空地上,左右各摆了十张长案,案后坐着一位昆山弟子,正在伏案为报名者登记,旁边还有一位策应者。 三人到时,二十张长案前,都已经有人排队,不过时日尚早,队伍都不长。 韩非玉与宋星熠随意走到一条队伍后面,排起了队。 郝甜甜则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打听情况去了。 据韩非玉观察,并非所有上山者都是要报名参赛,也有如郝甜甜般来凑热闹的。 只是,他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 “还是冷清了些。” 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比赛的宋星熠,正新奇地左顾右盼,没有听清楚他的低语。 “非玉你说什么?” 韩非玉抬手示意他看向昆山剑派外围一圈。 “昆山剑派筹办过不少次门派大比,以往那一圈会挤满小商小贩,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热闹极了…可如今总是在这儿卖糖水的老伯,也没来了…” 宋星熠未曾见过那般景象,不过只听韩非玉描述,便也遗憾了起来。 “温掌门说,落霞山庄已经有了眉目,过些时日,破了魔变之灾,就好了吧。” 郝甜甜似乎得了什么消息,蹦蹦跳跳地来到二人身边,打破了二人有些低迷的情绪。 “我打听到参赛者要住在碧云川余峰,看来我们不能一起下山了~” “啊!那甜甜姐你独自一人下山怎么行?” 郝甜甜满不在乎道。“小事一桩,你好好比试就行,不用管这些。” “可是…” 韩非玉淡淡插了一句,便扭头登记信息去了。 “甜甜和我们住就行了。” 宋星熠眼睛圆瞪,嘴上嘟嘟囔囔地念叨着。 “…甜甜姐是女孩儿,怎么和我们住啊!” 郝甜甜赏了他一记爆炒栗子,“瞎想什么,非玉肯定有办法。” “哦~”宋星熠委委屈屈地揉着脑袋,不说话了。 感觉眼前换了人,负责登记的弟子忙碌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姓名。” “韩非玉。” 这名字也是江湖有名的,那登记的弟子抬头看了韩非玉一眼。 看来也是熟人,便没再问年龄,门派这些问题,手上直接刷刷的写了出来,口上颇为熟稔的寒暄起来。 “韩师弟此次是代表正源教还是个人参赛?” “代表正源教,麻烦郑师兄将我小师兄也登记上,他赖床起不来,我怕他赶不上报名。” “没问题,乐于安,17岁,代表正源教参赛…好了!” “多谢郑师兄。” 跟在后面的宋星熠歪着头向郝甜甜悄悄地问。 “于安哥不是听了此次大比变了规则,便说正源教有非玉一人代表即可,他要好好休息一下的嘛?这是什么时候又变了主意?” 郝甜甜一脸看热闹的愉快,笑嘻嘻地反问道。“你说呢?” 宋星熠恍然大悟。哦!先斩后奏,撵鸭子上架!可怜的于安哥~ 正在二人窃窃私语时,前面的报名登记也到了最后环节。 那位郑师兄搁下手中毛笔, “这就算登记好了,不知正源教此行来了多少位师兄弟?一直为正源教保留的雅字苑可还够住?” 韩非玉长身玉立,向碧海厅方向拱手虚礼,拜了一拜。 “谢过贵派厚爱,正源教此行六人,雅苑足够了,还有一事还望郑师兄通融一二。” 韩非玉朝身后指了指,“这二位是我途中结交的朋友,这几日可否随我居于雅字苑?” “我还当是何事,这是小事一桩,我多给你两块出入令牌即可。” …… 韩非玉拿着一叠昆山剑派的出入令牌,眼神睥睨地接受两个小伙伴钦佩的目光。 “你总在身边转悠,我都差点忘了,你是正源教的掌教继任者,崇明州隐形的第四大门派,借光了借光了。” 郝甜甜做作的做拜服状,又捅咕捅咕宋星熠,装模作样地捧心道。 “星熠啊,以后出门横着走,咱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宋星熠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大门派的隐形福利,一时间大为震撼,只是机械地做海豹状鼓掌。 “梅兰竹菊,儒雅芳华”八字苑,位于昆山剑派主峰,碧海厅后不远处,是招待贵宾用的院落。 只有无相阁,法华宗,正源教长期在此占据其中一苑,其他的门派,只有偶尔开启居住的荣幸。 作为当世最强的四大门派之一,虽然终日低调,不喜张扬,但正源教的影响力却从未减弱。 特权无处不在,不然为何大小门派如此注重门下弟子培养,如此看重门派大比。 虽然艳羡,不过想想高门大派的人际往来就头疼,宋星熠还是喜欢乐天门的逍遥自在。 韩非玉看够了两个小伙伴的耍宝,一时也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幼稚感到难为情,他推着宋星熠走到长案边。 “好了,星熠快去登记,别耽误郑师兄工作。” “登记好了我们先去看一看赛场,然后再去雅字苑看一看房间,还要下山收拾行李,时间紧迫,快去!” 宋星熠在郑师兄例行公事的询问下,老实回答。 “姓名。” “宋星熠。” “年龄。” “14岁。” “门派。” “乐天门。” …… 韩非玉将一枚代表参赛选手的蓝色令牌交给宋星熠,将代表看客的红色令牌递给郝甜甜。 便熟门熟路地带着二人,向主峰西侧的教场而去。 昆山剑派的教场不得不提,那是一个占地50亩的庞大教场,以供争强好勇的昆山剑客们操练、比武之用。 几乎占了碧云川主峰一半的面积。 而今这庞大的教场,被人潦草地在地上用白灰划分成一百个正方格子,充当初赛场地用。 每个格子长宽30米,还标有数字。给各位武者留了足够的施展空间,但看着…就是有些… “简约实用,典型的昆山剑派作风。”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说出了宋星熠的心声,不过比他想的美化了些,他未出口的可是简陋二字。 他扭头看向来人,竟是熟人! “范大哥!”是护送茶叶去明逸城时,有过一段同路缘分的范项林。 “哈哈哈,宋小弟,韩小哥,郝姑娘,许久未见。” “范大哥。” “范大哥。” 刚打了招呼,便有人在不远处呼喊范项林,他只能遗憾地与三人作别。 “我得去找师弟们了,咱们赛场见吧!” 他蒲扇般的大掌拍得宋星熠蒙地一扑,来不及应答,范项林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涌来探看赛场。 他们看到了同样许久未见的林萧眠和欧若若,只是二人间那种情意绵绵的氛围,看来是不欢迎外人插入的,三人便没有招呼,只看着二人甜蜜远去。 “看来他们得到欧氏承认了,终成眷属,真好。” 三人随着拥挤的人群,缓缓出了教场,一路看到许多熟人,闽罗宫诸人,明逸城比试过的哥们儿…… 也有独来独往,看着风格迥异的独行侠们,应是被此次前二十名的奖励,吸引而来的游侠与隐者。 宋星熠手中的长剑嗡鸣,仿佛正在响应主人心中的蓬勃战意。 三人绕到碧海厅后的雅字苑看了一眼房间,雅字苑内客房十间,轻松容纳他们一行九人。 韩非玉让郝甜甜先挑了喜欢的房间,剩下的他们七个男人,随意分配就好。 此间事了,他们便准备下山收拾行李,韩非玉还需通知赖在客栈的乐于安,退掉客栈,搬到山上来。 他们走出雅字苑时,时间已将近正午,宋星熠发现人群虽然还是挤作一团,但正在大致分做五个方向,缓缓散去。 “他们去哪里?” “我们去看看!” 宋星熠刚问出口,便被郝甜甜捉着胳膊,汇入向正东而去的人群。 韩非玉也紧走几步,跟在他们身后汇入了人群。 走了约一刻钟,他们离东边院墙越来越近,可是人群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又过了片刻,宋星熠终于看到了一扇小门,原来这是主峰通向其中一座余峰的侧门。 住在余峰的弟子,就是从这里来往主峰与余峰,学习生活的。 通过小门,眼前一片豁然开朗的同时,宋星熠突然感到有些腿软。 只见出了小门之后,不足十米处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在主峰与隐约可见的余峰之间,架了一座绳索软桥供人通行,那桥看着轻软,想来这山间清风便能卷的它来回飘摇。 此刻已有胆大之人,踏行其上,渺小的身影在飘摇的软桥上缓行,看起来像走在云端。 一阵飓风吹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将很多人的勇气击碎,所有人都蓦然后退一步。 只是,武者无畏,向往挑战。 “如果真能拔得头筹,有机会来昆山剑派学习,难不成要因这小小软桥放弃?” “就是,小小软桥而已有何可惧,我候映南先上!” “这可能就是昆山剑派给我们的考验呢!” “是啊,是啊…” 那倒也不是,这仅仅是因为住在余峰的昆山弟子们,懒得每日先下山再上山的上课练功,搭得捷径而已… 无论如何人群精神大振,纷纷踏上软桥,贡献出一份鬼哭狼嚎。 阴差阳错,不过锻炼一下胆量,对于武者也算是好事一桩吧… 郝甜甜兴奋地跃跃欲试,可这对宋星熠来说,还不如让他与魔变者打一场。 他脸色煞白地贴着墙边不敢动弹。 他这般模样吓了郝甜甜一跳,她冲着韩非玉无声地询问。 “他怎么了?” 韩非玉也口型回答。“恐高。” 见他怕成这样,郝甜甜只得遗憾地放弃了今日尝试,决定改日独自前来走上一圈。 就这么夹杂着些微的遗憾,三人下山收拾行李去了。 门派大比就在明日了! “为什么给我蓝色令牌!!!” 好吧,忘了还有一个伤心人呢~ 第六十七章 门派大比一 九月二十二日,高远的碧空万里无云,是个惠风和畅,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辰时一刻到,悠远绵长的钟鸣声响彻碧云川,在层峦叠嶂之中留下层层回响。 万众期待的门派大比,终于拉开了帷幕。 参赛者与看客们自进入教场便分散开了,郝甜甜挤进一夜之间,在教场四周搭起的看台上,眼明手快地占了个视线绝佳的位置。 宋星熠,和不情不愿的乐于安韩非玉则留在教场中,与所有参赛者一同面向正东方向主看台,聆听昆山剑派吴掌事,朗声宣读赛程安排。 “在下昆山剑派掌事吴印,欢迎各位武者前来参与本次门派大比,因为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本次大比临时有了些变化,故而筹备的实在仓促了些,万望诸位海涵。” 吴掌事礼数周全的拱手向四周礼了一礼,又正了神色,正式开始宣读赛程。 “闲言少叙,下面就由吴某为诸位宣读安排。” “经过统计,本次参与大比的武者共581位,按照抽签两两对战,胜者直接进入下一轮,败者还需再战一场的规则。” “表明教场内现有的100个场地,需要循环使用,故而,各位稍后抽到的签上会有两个数字,上方划圈的数字,表示你在第几个场地比武,下面划格子的数字,表示你是第几场使用这个场地之人。” “抽中同样场地,同样场次的人,就是同场的对手。” “诸位请看脚下,每个场地大小相同,占地半亩,踏出划定范围,或者主动认输,视为失败。” “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所有场地都安排了昆山剑派,无相阁,法华宗的弟子从旁监督。” “诸位武者需遵循比武规则,点到为止,不可恶意伤人,否则,三大门派不容!” “诸位可有异议?” 参赛者嗡嗡讨论片刻,纷纷摇头示意没有异议。 吴印朝高处三位掌门看去,请示三位是否有话示下,温献林微微摇头,让他继续。 “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武者有序到此处抽签,抽到第一场比武者留在教场内,尽快找到场地,非第一场比武者,请先于看台观战,等待场地。” 在三位掌门和崇明州各大门派的眼下,也没人会想不开的挣这个先后,581名武者不消一刻,便结束了抽签。 宋星熠有些紧张地展开手中的红色票签。 上方的数字11被圆圈圈着,下方的数字2被方格圈着。 场地11,第二场次。 还算不错,可以先看一场,先了解一下崇明州年轻武者们的水平如何。 他看向韩非玉,韩非玉将票签翻过来给他看。 场地16,第三场。 宋星熠很高兴,初赛没遇到,还不耽误两人对方的比武。 他还没高兴完,旁边的乐于安一脸惊奇地高声问吴印。 “吴掌事,我的是张空白签!” 吴印乐呵呵地高声回答他。 “诸位,看来今日的幸运儿出现了,来自正源教的乐少侠,抽到了初赛轮空,直接进入复赛的资格,恭喜啊,乐少侠。” “好耶!” 这下乐于安也开心了,虽然还得比,但少比一场是一场,还不耽误他看所有人的比赛,皆大欢喜! 未抽中第一场比赛的武者们,纷纷离开教场,在看台坐定之后。 一声哨响,在场上对峙站立的对手们,纷纷动了起来。 郝甜甜不愧是专业看热闹的,挑的位置几乎在正中,能看到场中所有人的动作。 她和剩下五名正源教弟子,牢牢占着位置不罢手,还差点和人起了冲突。 看到三人向场边走来,赶紧挥手让三人上来,还拿出了一堆望远镜,人手一个,装备齐全。 嘴里也不停歇,拉着宋星熠传授着不知哪里打听来的武者消息。 “星熠,那些平淡无奇之人不用看,场上这二百人,只几人你要仔细观察。” “你看38号场,那个膀大腰圆的大汉,那是翻阳帮的罗丘莽,18岁,与你一样是小成境界,但是一双铁拳刚勇非常,不使内力便能生生打死一头牛,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刚好与你的灵动缥缈相克,遇到他你要小心。” “当然,如果你一上来就用你硬如铁板的内力,把他震出场地也行。” 宋星熠随着郝甜甜的讲解看向38号场地,刚好看到那罗丘莽铁拳出击,这一拳在内力加持下看着力大无穷,与他对战的那名武者顷刻横飞出界,胜败立分。 却如郝甜甜打听到的那般神勇,只是…… 那浓黑茂盛的络腮胡,竟然是一位18岁青年拥有的吗? 他摸了摸自己水嫩光滑的下巴,心中羡慕极了。 一旁的郝甜甜可不知他心思已经跑偏了,还在不停地给他讲解。 “再看42号场,你可不能小看那位身姿曼妙,婀娜舞动的美人,她出自另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仙乐门。” “仙乐门修习的内功极寒,与之对战时间久了,武者会觉得内力被冻结,有后继无力的感觉。” “场上那位舞着飘带的是仙乐门下任门主,都灵儿,21岁。如果遇上你可千万注意别被她的飘带缠住,不然可就挣脱不掉了。” “而且她可是江湖美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绝世美人哦!” 正如她所说,场上正在与都灵儿对战的武者,不时便会被她灵巧的飘带缠住手脚,虽然很快就会挣脱掉,但是之后被缠绕的那个部位,就会僵硬几息。 虽然胜负未分,但是宋星熠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 美则美矣,只是宋星熠先见了宫清秋,月下美人,空谷幽兰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突破。 “99号场地,范项林范大哥,不知道送茶途中,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他的武功路数,我也一并与你交代了。” “他出自斧头帮,走的粗看也是刚勇的路数,一柄宽刀大开大合的,但是你自己观察,他的脚下都留有余量,攻九分守一分,进退自如,实则是心思细腻的打法。” “与他对上,你最好直接内力全开,你算不过他的。” 这番说辞倒是让宋星熠有些诧异,与范项林通行一路,也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他一直觉得范大哥就是个古道热肠的直性子。 不知是郝甜甜的这番话带的,还是范项林真就是留有后手的打法,宋星熠再看过去,竟然也觉得他没了尽全力… “72号场地,周蚺,游侠,他所学颇杂,注意他层出不穷的变化。” …… 宋星熠跟着郝甜甜一个一个看过去,直看的战意昂扬,就是有些眼花缭乱,脑子快乱掉了。 乐于安与正源教的几位弟子,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乐于安实在是好奇,忍不住插嘴问道。 “甜甜,你哪里得来的这么多消息啊?” 郝甜甜下巴微抬,臭屁回答。 “这可是门学问,这样难得的热闹,不提前做功课,可就只能看热闹,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了。” 乐于安连连点头,口称受教了。 笑闹一番,郝甜甜正色道。 “刚介绍的那些,星熠,你只是对阵经验欠缺,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你真正的劲敌不少。” 她朝宋星熠旁边努努嘴,又向自己身旁歪了歪头。 “身边就有。” 韩非玉和乐于安? 两位劲敌立刻将目光集中在场内,并不参与这个话题。 “以四大门派为首的名门武者们,都是倾尽整个门派之力,精心培养出来的,资质,心性,悟性更是上层。” “他们也经历过不少对阵厮杀,星熠,其实你的优势不多,惟有你那神奇的内力。” “你看。” 虽然场中比武者众多,各自有一番精彩纷呈的表现,但所有人的目光,总会分出一丝,关注位于角落的1号场地。 那是昆山剑派的内部对阵,其中一位便是昆山剑派新一代领军者,以十二岁之龄突破小成境界,有望打破温掌门二十二岁突破中成境界的骆有天,现年20岁。 另一位是唐小可的密友,温献林的关门弟子,骆有天的嫡亲师妹,柳佩琴,17岁。 这两人运气也是真背,同时抽中了第一场的第一场,先来了场同门内斗。 看得出二人实力相差甚大,骆有天并未使出全力,正尽力配合柳佩琴的节奏与她过招,口中还不时指点两句。 如此严肃的比赛,硬是被打成了指导赛,柳佩琴心塞不已。 可是打又打不过,只能等骆师兄检验完近日所学,才能解脱了~ 柳佩琴心中一阵呜呼哀哉。 不过说来也快,宋星熠在郝甜甜的提示下望过来时,骆有天已变了攻势。 只见他剑花一挽,凛然出剑,没有多余动作,迅雷般击中柳佩琴的薄弱处。 在外也是佼佼天资,声名在外的柳佩琴,根本没有一合之力,剑客重若半身的剑,差点脱手而出。 一个被缴了剑的剑客,还能称之为剑客吗! 她只是想想都要吓出一身冷汗了。 师兄还是这么严格,一点也不知道留点面子给我。 虽心中腹诽不已,但武者慕强,她对骆有天还是心悦诚服地拱手认输。 “师兄剑法更加精进了,我认输。” 解除对战状态的骆有天,是个随和的师兄,他轻轻拍了拍柳佩琴的头顶,温声嘱咐道。 “佩琴进步也很大,我刚提醒的那几处还需勤加练习。” “是,师兄。” 场中两人倒是兄友妹恭,只是看台上有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眠哥,他对我从来冷淡,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妹妹!” 各家有各家的隐秘,林萧眠也无法插嘴,只能揽住她,权作安慰了。 “这臭小子,这么多人看着,一点面子也不给佩琴留,看我怎么收拾他。” 一个重女轻男的师傅,如是咬牙切齿的暗中打算。 远处各异的心思并未影响到此处,郝甜甜为即将下场的宋星熠鼓劲。 “星熠,你只要尽全力,前十少不了你,我相信你,加油!” 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宋星熠感动到无以复加。 他神情坚韧地踏入赛场,决心全力以赴,不辜负他甜甜姐的信任! “甜甜,你下的星熠进前十吗?” 不愿意伤害宋星熠幼小的心灵,韩非玉等他下了看台,才悠悠地揭穿郝甜甜。 知道瞒不住韩非玉,郝甜甜厚着脸皮朝他嘿嘿笑道。 “一点点啦,不要吃醋嘛,我可是下你进前三的,我更看好你哦!” …… 站在11号场地上的宋星熠,可不知道这背后的秘密。 他正战意澎湃地等待着自己的第一位对手上场…… 第六十八章 门派大比二 能参加门派大比,特别是今次这样特殊的门派大比,对每位年轻武者来说,都应该是令人激动的事情。 一来此次门派大比的奖励着实诱人,二来此次门派大比的举办地是昆山剑派,没有人会在三大门派的地界不守规矩。 即便是被韩非玉先斩后奏报了名的乐于安,即使满腹牢骚,也是老老实实地等着上场。 当然,可能也有那么点怕大师兄的原因在,他敢在外丢正源教的脸,师傅可能也就说教一顿,罚他面壁思过而已。 他大师兄傅黔江,那是真收拾他啊! 反正无论是为了什么,没有哪个武者会怠慢门派大比。 宋星熠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他在场上孤零零的站着,对手不知道哪去了…… 一刻钟之后,还未有人站到他的对面,负责监督11号场地的昆山弟子,燃起了一炷香,如果此香燃尽他的对手还未到场,将视为其弃权,宋星熠将不战而胜。 随后那昆山弟子将此事禀告给了掌事吴印,吴印又立刻安排人取了扩音喇叭找人。 “请11号场的第二场比试的武者尽快就位。” 如此连续播报三遍,便停止了,避免影响场上正在比试的武者。 虽然渴望胜利,但宋星熠更希望与对手公正比试,堂堂正正地取得胜利。 故而此时,宋星熠十分紧张地挡在风口,希望计时用的香,燃得慢一些。 可惜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任宋星熠如何拖延,眼瞅着那香也将要燃烧殆尽。 宋星熠有些沮丧,难道这期待已久的比试,就这么没了? “来了~我来了~” 许是上天听到了宋星熠的心声,在最后关头,将他的对手送了回来。 宋星熠惊喜的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一道身影迅速地向他飞掠而来,身后似乎都要拖出残影来。 根本看不清其面容,只能看见是一个身形瘦削之人,听嗓音是个明朗少年。 待他脚步刚刚在场地内站定,宋星熠护在怀里的香,也落下了最后一块余烬,时间刚刚好。 “11号场二位武者均已就位,二位可以开始了。” 听到此言,那男子松懈地垮下肩膀,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呼吸,双手抱拳向宋星熠行了一礼,口中不住的道歉。 “苍鹰派,许岑三,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小兄弟,实在是三急难忍,让你久等了。 看清他的面容,宋星熠发现与他之前的猜想有异,这不是位明朗少年,而是一位阳光俊秀的青年,赤手空拳,看着像是不使武器。 只是观他面露菜色,看来确是不大舒服。 宋星熠正为对手来了欣喜,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开心地自报家门。 “乐天门,宋星熠。” 宋星熠看许岑三脸色实在不好,又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位师兄,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还能…” 许岑三面露苦笑的打断他的话,语速飞快像是在赶时间。 “确实还是腹痛难忍,宋小弟,闲言少叙,此场比赛看来要速战速决了,再请宋小弟原谅为兄莽撞了!” 许岑三说完,便脚尖点地,扑向宋星熠,途中右手抚向腰侧,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身柔软,剑尖直指宋星熠。 又看错了…… 看人这方面宋星熠实在稚嫩,他叹息着长剑出鞘,准备迎敌。 “是他!” 远处看台的郝甜甜,通过望远镜紧密盯着宋星熠这边,一看到这武器,便知道了他的对手是谁。 “谁啊?”旁边的乐于安眼睛紧紧贴近望远镜,嘴上还不忘打听。 “苍鹰派的许岑三,是个难缠的对手。” “哦?怎么说。” “这许岑三使得软剑,软剑不如硬剑刚直坚硬,但三分软七分韧,许岑三可是此中高手,也不知星熠对软剑有些了解没有,而且许岑三今年二十有六,年岁带来的优势,内力相必十分扎实,对星熠来说是个劲敌。” 宋星熠不知看台上的担忧,他握紧长剑,迎向与许岑三的首次交锋。 这软剑他也见识过,尚元晋在教导他的过程中,十八般武器都为他演示过。 只是与许岑三一交手,宋星熠便觉出二者的优劣,尚元晋毕竟不精软剑,只练其形,宋星熠与拿着软剑的尚元晋对战,可没这般应接不暇的疲态。 长剑与软剑相触,宋星熠立刻觉察出许岑三速战速决的决心,他舍弃了前几招的试探,直接将内力附着在软剑之上。 夹裹着内力的软剑,在许岑三的手中如游鱼般灵活,柔软的剑尖如臂使指,随心转向,明明两柄兵器正在相持,许岑三的剑尖却能出其不意地弯折向宋星熠。 宋星熠仓促间也放了内力出来,只是在许岑三的强势进攻之下,颇有些手忙脚乱,连连后退避让弯至眼前的剑尖。 看他这般狼狈,乐于安有些着急了。 “这…难道第一场要败?这该怎么安慰他!他会不会哭啊!” “别小看星熠,继续看下去。” 韩非玉淡定地安慰他,一副成竹在胸之态,郝甜甜看着也并无多担忧。 乐于安将信将疑地将目光转回场上,此刻场上的局势果然发生了转变。 只见在许岑三的密集攻势之下,频频后退,已经逼近场地边界,几乎退无可退的宋星熠,稳住下盘,手中长剑势若雷霆,横向一扫,将许岑三又行至眼前的软剑扫开。 他找准许岑三变招的空隙,抢先将剑尖对准许岑三紧握剑柄的右手,内力汇聚剑尖,许岑三在这磅礴的内力冲击下,右手微颤,软剑脱手。 许岑三惊讶地看向宋星熠,看他稚气未脱,年岁不大,内力竟如此浑厚凝实! 欧洛天之后,又是一位天才少年出世啊,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服不行,不服不行啊。 看来想要速战速决是行不通了,要有一番苦战了,正感慨间他一直强忍的腹痛再次袭来,伴随着强烈的可怕的垂坠感… 许岑三左手捂着肚子,快速衡量了一番,是认输丢人,还是当众拉裤子丢人。 这真是个很容易做出的选择,他快速跑到被震飞的软剑旁,一把捡起并肩作战的伙伴,一骑绝尘冲茅房而去… “不打了不打了,宋小弟见谅,咱们有缘再打过~” 本来摆好了架势,等待许岑三捡起武器再战的宋星熠,看着他狼烟滚滚地跑远,一阵哭笑不得… 刚刚进入如火的状态,就被一盆子冷水浇在头上,这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让他实在不舒服,但这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拉住人家不让上茅房吧…… 这戏剧的一幕,让临近几场正在比试的武者都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比试还一边往这边看两眼。 12号场地的二位,打着打着都快打到11号场地里了,还是负责监督的弟子及时提醒,才没双双出界。 负责监督11号场的三个弟子,忍俊不禁地将比赛结果记录好,强忍着笑意提醒宋星熠。 “咳!恭喜宋少侠获胜,请宋少侠看台观战吧。” 宋星熠只得无奈地接受现实,拖着脚步无精打采地回到看台去。 看台上的观众们可不知道此处跌宕的剧情,他们只看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只用了一招,就把许岑三打得狼狈逃窜。 一时间审视的,警惕的…各种眼神隐晦地打量着这个一鸣惊人的小子。 不过都被宋星熠神经大条地忽视了。 他刚刚回到小伙伴们的身边,就被乐于安揽到了身边,只听他在耳边开心地道。 “好小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一招就把许岑三打得屁滚尿流的,好样的!” 嗯…确实是屁滚尿流,但不是他打的啊! 宋星熠沉默数息,小小声地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这下轮到小伙伴们沉默了,宋星熠在这无言的寂静之中扭捏地动了动肩膀。 其他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几眼,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哎呦我的天,这…这事儿都被你赶上了,哈哈,也不知道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啊,哈哈哈…” 乐于安拍了拍宋星熠的肩膀,随后笑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 宋星熠在众人的哄笑中,慢慢红了脸。 韩非玉勉强收了笑声,难掩笑意地安慰了他两句。 “没事儿,以后总有机会,再与他打上一场的,不用遗憾,咳!” 郝甜甜也走了过来,把乐于安从宋星熠身旁挤开,自己挨着宋星熠另一边站好。 “就是,没事儿啊,大家不是笑你,走,我带你再看看别人的比试,有几个没听过见过的武者,功夫很是巧妙,我估摸着是未曾在江湖行走过的隐者,来。” 边说边将宋星熠带到前排,走了两步,她又微微回头,瞪了还笑得喘不过气的乐于安一眼。 “冤枉啊,我只是笑点低了点,不是嘲笑星熠啊!再说了,刚刚明明你比我笑得还大声好嘛…” 郝甜甜又是一记眼刀飞来,打断了乐于安的嘀嘀咕咕,他陪着笑上前,殷切地递上了望远镜。 真是一物降一物,没想到除了严肃端方的大师兄,还有人能降住自家跳脱的小师兄。 韩非玉心下感慨万分,脚下不停向场中行去。 16号场地已经空出,该他上场了。 “非玉,加油!” “小师弟,加油!” “非玉师兄,加油!” 在小伙伴们的声声鼓励中,韩非玉在16号场准备就绪。 他的对手也紧随其后,步入场地。 韩非玉剑眉一挑,竟是熟人… 第六十九章 门派大比三 但见林萧眠缓缓走来,脚下不疾不徐地走进16号场地,在韩非玉面前站定,他收扇拱拳,当先一礼。 “韩贤弟,自明逸城一别,已是月余未见,今日得见,别来无恙。” 韩非玉端正还礼,二人到底共同经历过一段波折,他口中熟稔道。 “多谢林兄挂念,一切都好,我观林兄满面春风,想来喜事将近,提前向林兄道喜了。” 林萧眠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略有些抽搐,看来也是没少受折腾,但到底还是欣喜地受了这声贺喜。 待二人寒暄结束,旁边的昆山弟子适时宣布比试开始。 林萧眠欻的展开从不离手地锻骨折扇,身上谦谦公子的气质褪去,眼神凌厉地望向韩非玉。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 韩非玉双腿微分呈起势,双掌一前一后拉开架势,沉声道。 “请。” 正源教下一任掌教可没人敢小瞧了去,加上心上人在场下看着自己,林萧眠不留余力,运转内力,直取韩非玉面门,全力攻了上去。 见林萧眠来势汹汹,韩非玉并不慌乱,在林萧眠持扇逼近眼前,带动的气流抚动鬓角的碎发,他才有所动作。 只见他右掌微扬,轻描淡写地将林萧眠倾力一击撇开,顺势便掌为抓,擒住林萧眠的手腕一拉,林萧眠脚步凌乱前倾,露出整个背部。 韩非玉左掌运力,趁其不备,劈向林萧眠的脊背,如若被他劈中,林萧眠就再无一战之力。 林萧眠心中惊骇,不愧是正源教继任者,内力菁纯,擒住自己的右掌坚若磐石,自己竟然无法一击撼动! 不过林萧眠不愧是岷阳林氏与茅铭欧氏的血脉,自幼习武,功底扎实,对战经验丰富。 他内力运至右手一震,未能震开韩非玉钳住他的手掌,又隐隐感受到后背有掌风袭来,当即放弃收回手腕。 他脚尖蹬地往前一窜,使韩非玉一击落空,又凌空一个前翻迫使韩非玉不得不松了手掌。 林萧眠知道正源教的太极罡步独步天下,他又翻了两下离开韩非玉的攻击范围。 远处看台上的乐于安啧啧赞叹道。 “哎呦,聪明啊!相同境界之下,很少有人能破开非玉的钳制,这小哥厉害。” 欧若若叫林萧眠一声表哥,林萧眠其实是欧若若三爷爷家的大姑姑,与岷阳林氏一个旁支,不顾家族阻挠相恋而生。 林氏不比欧氏传承渊源,武学昌隆,为表重视,在林萧眠三岁后,便将其纳入家族内学堂,精心培养。 后在林萧眠10岁之时,欧洛天不知何故,离了欧氏,拜入昆山剑派。 欧氏失去天才家主继承人,便召回了所有偏系旁支子弟,希望从中再找出以为天赋异禀的天才,林萧眠便回了欧氏。 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欧洛天只有一个。 林萧眠习了林氏功法,又在欧氏的强压学习下这么多年,早已融汇两家之长,修出一套自己的武学之路。 加之他天赋也算上佳,虽比不上欧洛天,但也算欧洛天之后,欧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不然欧氏怎会轻易就推了与廖氏的联姻,默许他与欧若若的婚事,不过是怕了再出一个欧洛天罢了。 场上二人又如刚开始般相向而立,眼中即是欣赏又燃着战意。 二人同时而动,向对方冲去,韩非玉用掌,林萧眠使扇,近身攻击,内力碰撞间激荡起地面的尘土,二人在尘土飞扬中拳交缠斗,互不相让。 偌大的场地,二人斗便每一个角落,这精彩纷呈的比试,吸引了场内外许多人的视线。 太阳当空,午时渐近,周围的比试陆陆续续的都已经分出胜负,人们的目光汇聚在已经斗了半个时辰的韩非玉和林萧眠身上。 这精彩绝伦的缠斗,让旁观者拍案叫绝,可亲近之人难免有些担忧。 欧若若挤在人群中,紧紧的盯着林萧眠,他额角布满了汗水,眉头紧锁,看着并不轻松。 宋星熠等人也下了看台,挤在另一处人群中,不过除了衣服沾染了灰尘,鬓角有些汗水,韩非玉看着倒是一切如常。几人并不多担忧。 “应该是好了。” 乐于安意味不明的话,让宋星熠疑惑不已,不等他发问,场中局势开始发生变化。 自乐于安说完那句话之后,林萧眠的攻击似乎都被韩非玉提前预料到了,总是先林萧眠一步,将他的攻势节奏打乱。 韩非玉动作越来越小,林萧眠却越打越凌乱。 知道自己获胜无望,林萧眠停止了攻击,平复一下呼吸,笑着认输。 直至比赛结束,宋星熠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惊讶的看向乐于安。 乐于安笑眯眯的点点头,轻声道。 “没错,遇到非玉尽量速战速决,与他对战时间长了,他就将你的出招顺序摸透了,那就输定了。” “但是,谁能将韩非玉速战速决掉呢,嘿嘿。” 哇!非玉真厉害!宋星熠星星眼的转头看向场中。 “正源教韩非玉获胜!恭喜晋级复赛。” 随着二人比赛结束,代表整场比赛结束的钟声响起。 钟声结束,吴印掌事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遍整个教场。 “诸位,第一批晋级复赛的武者已经产生,今日上午的比试也到此结束了。” “鄙派已将饭食送至各位住处,诸位先行回去吃饭,稍作修整,未时两刻,请上午比试失利的武者,前来抽签,竞争第二轮晋级复赛的资格。” 一听要回住处吃饭,场中顿时哀嚎遍野,想起那长长的悬于半空的吊桥,宋星熠暗中庆幸。 感谢非玉算的那一卦,感谢与非玉相遇让自己躲过这一劫啊! 轻松休息的时间过得飞快,下午的比赛倏然而至。 与上午赛程一样,只是290名得胜者,与轮空的乐于安,安然在看台落座,只余失利得武者在场中抽签,进行最后的决胜。 有了上午的经验,抽签环节吴印掌事无需做多解释,很快第一轮比试的200位武者已经在场地就绪。 宋星熠瞪大了双眼仔细寻找许岑三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好了没有。 那场未完的比试,宋星熠记挂在心上,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缘分抽中同一场,但至少现在,宋星熠希望他能赢。 如果一直赢下去,总有机会再打一场的吧… 众人知道他的心思,也都帮着寻找,只是众人望穿秋水,也未找到。 许是许岑三还未上场吧… 宋星熠收回远眺的目光,准备好好观看比赛。 他漫无目的的略过场中上下翻飞,拼尽全力的比试,也没有看到林萧眠的身影。 下午的比试没有上午的激烈啊。 心下正感慨间,余光一瞥,一把熟悉的软剑折射的光,正好射向他的眼眸。 宋星熠微微向右看去。 许岑三!就在他们看台右侧的61号场地!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看见! 再看旁边这群要不正在极目远望,要不拿着望远镜来回寻找的家伙,宋星熠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宋星熠捅了捅郝甜甜的胳膊。 “别动星熠,我再找一遍看看,如果实在没有,那许岑三估计就是下一波才轮到了。” 宋星熠拽拽韩非玉的衣袖。 “星熠,不要着急,我们这么多双眼睛,漏不掉的。” …… “咳,其实不用望远镜,你们稍微低头看一眼。” 八个脑袋听话的同时低下来,正好看见许岑三生龙活虎,剑招凌厉的将对手逼出61号场地。 一阵无言的寂静又笼罩在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许岑三与对手礼数周全的告别,利落地收起软剑,来到宋星熠看台下方,精神奕奕的与他打了招呼。 “宋小弟,从一开始看到你们一直在找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我眼神很好的。” 小伙伴们顿时仰天观察白云的,俯视观察看台的,扣手的,尬聊的忙得不亦乐乎。 只留下宋星熠独自尴尬的面对许岑三。 “哈哈,不…不用了许大哥,我们…找到了…哈哈。” 宋星熠能怎么办?只能尬笑的搪塞过去,并飞快的转移了话题。 “许大哥见你这样精神我就放心了,恭喜许大哥顺利晋级。” 许岑三豪迈地拍了拍胸脯。 “完全没问题,希望我们能有缘在此再比上一场,如果无缘,宋小弟,等门派大比结束了,咱也得好好来上一场,不然我这心里总放不下。” 宋星熠欣然应允,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宋星熠已经准备说告别词了。 许岑三却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你们刚才不是在找我吧?哈哈。”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高处的一行人神态各异。 双手掩面浑身颤抖的,背身而立肩膀耸动的,宋星熠更是表情十分怪异。 这是…说中了? “你们真在找我啊!哈哈哈…” 他这一笑,所有人都破了功,冲天的笑声引来其他人的侧目,但现在无人在意。 “哎呦,跟你们在一起可太可乐了。” 过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消退,乐于安揉着笑疼的肚子,叹息道。 “这就叫灯下黑,受教训了,以后找人先从眼下找。” 韩非玉为此做了总结,众人均点头赞同。 出了这出乌龙,第二场林萧眠上场时,众人首先将眼前的几个场地看了一遍,避免错漏。 果然,林萧眠也在距他们不远处的72号场地,吃一堑长一智,众人总算是看了全场。 林萧眠也不愧是欧氏看重的年轻人,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击败了对手。 下午的比试总体来说没有上午的质量高,郝甜甜也没有给宋星熠再增加见识,便悄然结束了。 “诸位,今日的比赛到此结束了,本次共有436位武者晋级复赛,恭喜。” “明日辰时一刻,还在此处进行复赛抽签,请诸位准时到场。” 第七十章 门派大比四 经过一天的比试,所有人都对各项环节驾轻就熟。 门派大比第二日辰时一刻,晋级的436名武者快速地完成了抽签。 乐于安再也没有昨日旁观的惬意,在宋星熠和韩非玉的鼓励声中,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与众人分别,走到自己的比试场地之中。 说来也是巧了,宋星熠与韩非玉二人,竟然同时抽到了人数较少的第二场比试,得亏不是同一场的,不然二人的较量就要提前上演了。 宋星熠与众人一同返回看台观战,这时他的眼睛倒是尖锐起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昨日陪在三位掌门身边的宫清秋和木婉晴,此刻正坐在他们昨日观战的位置旁边。 宫清秋的绝世容颜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他却状若无觉地微微侧头与郝甜甜交谈,将简陋的看台映衬得熠熠生辉。 昨日是大比首日,来到此处的各门派掌权者,都陪着三位掌门人看了整日的比赛,所以他们并未与宫清秋在一处观看比赛,只是奇怪,闽罗宫的女孩子们也不知去了何处… 在挥了挥手与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宋星熠小声地问韩非玉。 “对了,非玉,昨日你不陪着三位掌门身旁,和我们在一起没关系吗?” 韩非玉轻轻摇了摇头,小声与他解释。 “昨日是大比第一日,各门派掌权者聚集观看比赛,是为了对今年江湖新生武者的战力做评估,并无它事,我与你们在一处也能了解个大概。” “再者,我虽是正源教继任者,但并未完全掌管正源教,暂时还无需像宫宫主他们那样,时刻代表着本门,与各位掌权者周旋逢迎。” “而且天下皆知,正源教不喜张扬,放心,也没人会怪我礼数不周。” 虽然韩非玉一脸淡然,但宋星熠已非吴下阿蒙,经过两个多月的历练,他知道这淡然的背后,其实是满身的傲骨。 正源教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身为正源教的掌教继任者当然有骄傲的底气。 不过任它千好万好,宋星熠也并不觉得羡慕,各有各的缘法,乐天门是他的归宿,所有在他心中,乐天门才是天下第一好的门派。 此刻,他仅仅是为自己的朋友,能够不被束缚,如此恣意感到开心。 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看台上,韩非玉并不知宋星熠的心理,与宫清秋拱手示意,便于昨日的位置落座。 宋星熠也挨着郝甜甜落座观赛,刚好听到郝甜甜向宫清秋问了自己的好奇之处。 “宫宫主,闽罗宫怎么只你上了碧云川,小可她们呢?” 宫清秋莞尔一笑,本就动人的面容,似有柔光笼罩,偷偷看向这边的人,被惊艳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哼!” 木婉晴狠狠瞪视着那些不轨的眼光,恨不得挨个打过去,被宫清秋捏着手安抚住了。 被近距离美貌攻击的郝甜甜也看呆了。 “说来这该算是郝姑娘惹的结果。” 郝甜甜还沉浸在宫清秋的美貌冲击下,不可自拔。 已经有了些许免疫的宋星熠,好奇地接着追问道。 “宫宫主,此话怎讲?” “说来也得算你一份。” 这可更惹得宋星熠好奇心燃烧,宫清秋也不卖关子,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自在百花城中听了你和她讲了花颜,她就对其魂牵梦绕,还缠着敏芳换了差事,要跟着我来逐浪城,亲眼看一看这花颜。”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她在花颜待了几日,见了花老板,林小姐和郝姑娘之后,小可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待再之后,她与我宫内弟子相见,一番交流之下,姑娘们的心思全跑了,此次门派大比不划分资源,索性我让她们回百花城,干自己的事业去了。” 原来如此,宋星熠会心一笑,那这也算是好事一件。 郝甜甜也回过味来,自己竟然也能为别人指明方向了? 老头子,你看到了吗? “于安师兄,加油!” 身边正源教弟子的呼唤声,将众人的心神引回场中。 但见乐于安的对手,也是十七八的年岁,古铜色皮肤,秋意浓厚的今时,裸露着一只胳膊,露出虬扎的肌肉,手呈合掌印,脖间挂着佛珠。 竟然是法华宗弟子! 这可真是热闹了,复赛而已,竟然上演两大顶级门派的对战,一时间场外多数人的目光都聚集此处。 乐于安也知晓此战不可玩忽,面上再无一丝嬉笑,严肃谨慎眼神凌厉。 “挺帅啊。” 郝甜甜的呢喃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助威中。 在万千瞩目之下,场中二人同时而动,飞速向对方接近,二人拼尽全力,为师门声誉而战。 乐于安的八卦掌与慧仁和尚的降龙掌相接,不留余力的内力相触,迸发出的无形波浪震得二人衣衫激荡,猎猎成风。 不愧是正源教和法华宗的高徒,内力激荡的浪潮不断向周围涌动,将四周临近的几个场地都笼罩进来。 周围几对对手不堪其扰,只得停下比试,等他二人决出胜负再行对决。 场中二人此时无暇顾及其他,在相持不下半刻钟之后,二人同时运力对冲一波,而后各自向后翻飞,分散开来。 这一波内力相抗,看来二人是不相上下。 得!比耐力吧,我可最怕这个了啊! 乐于安暗自吐槽,可脚上却与心中所想不一致,抢先攻了上去。 慧仁和尚气沉丹田,口颂佛号,沉着应对乐于安的掌法。 顷刻间,二人手脚间便过了十数招,拳脚相碰间内力也不停激荡,引来看客们不停叫好。 只是…… 果然如乐于安所料,二人的较量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已经有人陆续分出胜负,久到近处几个场地的比试,已经挪到其他空出的场地进行,久到看客们都有点欢呼不动了,久到宋星熠都要上场比试了,他们还未结束。 66号场地已经空出,宋星熠必须立刻下场了,但是他有些担心。 “非玉,于安哥他…” 韩非玉微笑着安慰他。 “不用担心,快结束了,小师兄不会输的,去吧。” 得到韩非玉的肯定,宋星熠安然的上场去了。 韩非玉也并非单纯地安慰宋星熠,与乐于安对他了若指掌一样,他也对乐于安的路数十分熟悉。 果然不出韩非玉所料,在宋星熠刚上场不久,他也即将上场之时,乐于安变招了。 将近一个时辰的交手,慧仁和尚对乐于安的一些连招有了些许了解。 在乐于安横掌正向劈向他面门之时,他单手架住了乐于安劈来的手掌,前腿后撤避开乐于安的腿上进攻,变换了重心,想要出其不意攻向乐于安身侧。 可乐于安并未如他所料,反而先于他变了招式,将本应踢向慧仁和尚右腿的力道松懈下来,对准慧仁和尚撑起全身的左腿,轻轻一绊,慧仁和尚重心不稳,向左踉跄两步,露出了不小的破绽。 这么长时间的比斗,乐于安早就累了,但手上动作依然犀利只见他势如闪电,将慧仁和尚按倒,手掌按在了他的脖颈要害之处。 “阿弥陀佛,小僧输了。” 没丢了正源教的面子,乐于安恢复了平日的嬉笑模样,乐呵呵地将慧仁和尚扶了起来。 “承让承让。” 正走向29号场地的韩非玉嘴角翘了翘。 与韩非玉主动摸清对手招式的习惯不同,乐于安习惯自己重复使用一些套招,引诱对方变招时,再制造破绽。 不愧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只是不知道这两个遇上,会是谁胜呢? 未来之事,此时还未可知。 此刻的宋星熠,才第一次正式见识到,崇明州年轻武者的战力。 他这次的对手,是一个手持双拐的双十女子,看着身形瘦弱,实则双拐舞的凛冽,看不出外功路数,但是招招向致命处招呼。 内功十分扎实,也未有不舒服之处,普一开场,还未自报家门便快攻过来,与宋星熠拆了数十招,看来是个急性子的人。 长剑与双拐不断碰撞,火星四溅,那女子见宋星熠并非初赛对手那般羸弱,蓦然收了攻势,后越几步拉远了距离,才硬邦邦地报了姓名。 “兰之。” 也只有姓名。 “乐天门,宋星熠。” 似乎是甜甜姐说的江湖不露行迹的隐者。 听说他们是一群无欲无求,只攀登武学高峰的武痴,一心想要摸索出三百年前的武学盛景。 那此次门派大比有何不同?竟然吸引了他们呢? 只是这些问题暂时只能搁置了。 兰之也只是给认同的对手报个名字,希望以后有再交手的机会。 她可不希望任何事情耽误她与人交手,也没有与人寒暄的习惯,听到宋星熠的回应,便又强攻了过来。 宋星熠在外人面前,也不是个善语交流的,见她攻来,便提剑迎了上去,一时间场中兵器交鸣大作。 宋星熠的翩然身法,走的飘逸娟秀的路子,而兰之走的是单纯的快。 宋星熠要跟上她的进攻很是吃力,但是只追求快,则表示放弃了一部分防守,宋星熠凭着直觉,在兰之密集的进攻中,找到了她的薄弱处,悍然出剑。 一击便破了困境,击向兰之腹部要害处。 谁知兰之并不停止,无畏的就要迎上剑尖,宋星熠慌忙的转了剑尖,差点被兰之一拐子敲在头顶。 “停!” 负责监督的三位弟子赶紧叫停比试,围了上来。 “兰之姑娘,胜负已分,不可伤人!” 兰之不服气的说。 “真正的战斗,惟有生死才能定输赢。” 典型的实战派说辞。 “但此时此刻,你所在之处,是昆山剑派举办的门派大比,必须遵守规则点到为止,否则,接下来的比试,恐怕你不能参与了。” 不愧是昆山剑派弟子,短短瞬间便准确地抓住了兰之的心理。 听到不能再与接下来的强者比试,兰之不再争论,转身离去。 “兰之姑娘下午辰时二刻,记得参加第二轮复赛!” 伴着钟声长鸣,第二日上午的比试结束了。 宋星熠,韩非玉,乐于安,欧洛天,柳佩琴,都灵儿…… 崇明州新一代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们,已经跃然而出,距离强者争霸,越来越近了。 第七十一章 门派大比五 在一场接一场的比试中,时间如白驹过隙,仿若一瞬间就又过去了三日。 随着比赛进程的推进,留在场中的武者越来越少,赛程从一日一赛,变为了一日两赛,又变成了一日三赛。 时间来到门派大比第五日,此时的宋星熠,已非五日前的宋星熠可比拟。 经过这五日,七场比试的打磨,他如一块璞玉被琢磨出晶莹的内核。 几日前的他看着是个沉默老实的孩子,此刻再看,沉默那是内敛,老实那是稳重,从内里散发出基于实力的自信。 比赛越到后面,对手的实力越强劲,宋星熠从这些强劲的对手身上,终于将自己不足的对战经验磨砺了出来,匹配上了自身那磅礴的内力。 他是越打越从容,随着他一路过关斩将,走到第五个比赛日,旁观者和他的对手们,也对他愈加警惕起来。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压在他身上的筹码,正在成倍增加。 别人的目光宋星熠毫不在意,好在朋友们并未有任何变化,他们只为了宋星熠变强而开心。 只是郝甜甜有时候看着他偷偷露出的诡笑,让宋星熠有些后背发凉… 门派大比第五日,辰时一刻,教场中抽签的武者仅剩42人。 说来也怪,可能上天也想将精彩留到最后,自乐于安与慧仁和尚一战之后,再未有热门武者间的对决。 故而,现在教场内的42位武者,大多都是老熟人。 只宋星熠与兰之,和另外五位游侠和武者,七个异军突起的生面孔夹杂其中。 场中仅剩42位武者,本应显得空旷的教场,并不寂寥。 知道最精彩激烈的对决就在后两日,昆山剑派一夕之间,起了宽大的十座擂台,两两并列,将原来简陋的石灰格子塞得满满当当。 42人的抽签实在迅速,不消一刻,宋星熠,韩非玉和乐于安就抽完了签,又聚到一处。 “三清在上,不要让我们三人抽到同一个擂台啊!” 韩非玉不理乐于安临时求告三清,径自展开手中的红色票签。 3号擂台,第二场。 宋星熠也紧随其后。 6号场地,第一场。 看着还在旁边掐指乱算的乐于安,韩非玉无奈叹息道。 “小师兄,快一点,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乐于安才虚虚睁开一条缝,慢慢地将票签展开。 8号擂台,第二场。 没抽中同一场,乐于安长舒了一口气。 宋星熠不解地问道。 “可是我们总会遇到的啊,于安哥。” “那肯定是越晚越好嘛!唔,你的对手是都灵儿啊,你要小心喽,快过去吧,不能让人家姑娘等着啊,比赛加油!” 言毕,乐于安搭着韩非玉的肩膀,一同回了看台。 宋星熠也赶紧上了6号擂台,准备比赛。 “宋星熠,加油!” “宋星熠,加油!” 看台上,正源教的五位小弟子,正在郝甜甜的带领下,铆足了劲地给宋星熠喊加油。 真是有活力啊! 韩非玉满心的感慨。 乐于安挑过来的五个弟子,本来年纪就小,还没完全定性,这几日跟在跳脱的乐于安和郝甜甜身边,可算是解放了天性。 蛮好蛮好。 一声哨响,擂台上的武者们兵器纷纷出鞘。 宋星熠远远看过几次都灵儿的比试,知道在擂台这样的范围,都灵儿的飘带刚好全覆盖。 这简直是她的领地啊。 果不其然,双方见礼之后,已经到了大比后期,谁都知道对手不弱。 都灵儿未留余力,内力呼呼外放,粉色的飘带遍布擂台。 将宋星熠怼在角落,动弹不得。 这可怎么打啊…… 宋星熠手握长剑,试探地伸出剑尖,轻轻地戳了戳在脸前飘动的飘带。 那飘带仿若有生命般,反抽了长剑一记。 这… 宋星熠往左挪了挪,那飘带也向左偏了偏,他又向右移了移,那飘带也跟着向右飘一飘。 宋星熠瞄了眼在另一端亭亭玉立的都灵儿,只得到一抹温柔的回笑。 “确实难办啊,可千万不能被都灵儿的飘带缠上了。” “可不是嘛,都灵儿的飘带,本就是融进了天蚕丝和地柳丝的绝世兵器,其韧性非寻常武器能够破坏,再加上都灵儿本身的内力加持,难啊。” “看来这个宋星熠,要尝一尝败绩了…” 围观者的唱衰声传不进宋星熠的耳朵,在经过久久思索之后,没有别的办法。 既然如此,只能强行突破了! 宋星熠将内力灌注长剑,准备以刚克柔。 正待此时,自隔壁场地传来一阵内力激烈碰撞后的余波,虽是余波,可其威力十分巨大。 让相隔数十米的宋星熠和都灵儿,感受了一番六级狂风的洗礼。 “输了输了,我认输,打不过!” 是许岑三!和谁?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宋星熠的强攻,他恍惚了一下,眼神飘向旁边擂台。 欧洛天! 开局短短半柱香时间,他竟逼得许岑三当场认输!这是怎样的实力! 都灵儿抓住他魂不守舍的破绽,飘带一摆,轻轻缠上了他握着剑柄的右手。 “星熠,回神!” 伙伴们的示警传来之时,也已晚了一步。 “小弟弟,对战之时要专心哦。” 伴着都灵儿柔柔地提醒而来的,还有她漫天的飘带。 趁他病要他命,虽然比试不能伤人,但裹个粽子总不为过。 被飘带把右手和长剑裹在一起的宋星熠,惨失武器,马上也要惨失自由了! 他在漫天飞舞的飘带中,腾转挪移,上下翻飞,勉强躲避着飘带的攻击。 只是只躲避不进攻,败北只是早晚。 宋星熠不想认输,但他看向被缠成粽子一般的右手,无可奈何,别无他法。 咦?不对,好像还有办法。 宋星熠停下躲避的动作,直挺挺地立在原处,低头盯着被缠绕的右手思索着什么。 以为他要认输的都灵儿,也缓下攻击,美目直视低着头,看上去有些颓唐的宋星熠。 一时间二人都没了动作。 “怎么回事儿,宋星熠要认输吗?” “怎么还不说话?” “怎么都不动了?” 乐于安也有些失落地坐回凳子上。 “唉,没办法了,被都灵儿缠住了,还没了武器,只能认输了。” 只有几个正源教弟子与他看法一致,唉声叹气的也坐了回来。 韩非玉和郝甜甜却没有表示,乐于安奇怪地看过去,只看到二人微笑的侧脸。 这时候还笑? 乐于安随着二人的视线,又看向场内。 一直没有动作的宋星熠,突然动了起来。 戒备着的都灵儿也发现了他的异动,当即催动内力,指挥着飘在半空的粉色飘带,一蜂窝地向宋星熠涌去。 不过宋星熠想到的主意,无需多大的准备动作,他只是反客为主,右手一转,他反握住了都灵儿缠住他右手的飘带。 也没人规定,只有飘带的主人才能在飘带之上灌注内力嘛。 蓬勃的内力自右掌涌出,将都灵儿附着在飘带上的内力,一尺一寸地慢慢驱逐出去。 都灵儿心中大骇,眼前这个男孩看着最多十五六的年岁,竟如此大胆,内力如此精纯紧实! 随着内力一寸寸后退,都灵儿不得不加大内力输出,本来灵动飘逸的粉色飘带,僵直在半空中,沦为内力对冲的纽带。 毫不夸张地说,以宋星熠现如今的内功程度,中成期之下,少有敌手。 所以,两人相持不消一刻钟,都灵儿便在宋星熠浑厚凝实的内力冲击之下,节节败退。 “我认输。” 虽然不甘,但都灵儿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意识到获胜无望,直截了当地撤了内功,收了飘带。 都灵儿这一认输,可真是惊掉了好多人的眼球。 在众多人不可思议的嗡嗡讨论声中,都灵儿也并无不堪,胜败乃兵家常事,江湖代有人才出,她看得很开。 转身离开前,她还柔柔地给宋星熠送上祝贺。 “小弟弟,很厉害哦,希望你接下来也一路顺利,姐姐看好你哦!” 宋星熠憨笑着与她告别。 这个姐姐真温柔。 看台上的小伙伴也都放下心来,尽情地欢呼起来。 郝甜甜侧着身与乐于安击掌庆祝时,余光一瞥,似乎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她回头仔细寻找时,却不得其踪。 郝甜甜迟疑地转回头,可左思右想还是不愿放弃一丝希望,她豁然起身,追着那道身影离去的方向而去。 “甜甜,你去哪里?” 乐于安高声问道。 “我去去就回,你们安心比赛,不用等我~” 乐于安担忧地望向她离去的身影,只是正好该他和韩非玉上场了。 “甜甜应是找人去了,她素来机敏,不用担心,快快上场吧。” 韩非玉大致猜到郝甜甜追着谁走了,在他看来,那老头对郝甜甜并无恶意。 况且此处是在昆山剑派的地界,他是相当放心。 乐于安在他的安慰下,也暂时按捺下对小伙伴的担心,上场比试去了。 只是宋星熠回到看台,就只有五位正源教弟子的热情欢迎了。 他倒是远远看到韩非玉和乐于安上擂台了。 可是… “甜甜姐去哪里了?” 在得到似乎找人去了的答案后,他挠挠头,老实坐在了座位等人回来。 韩非玉猜得不错,郝甜甜现在确实是追在一直在她左右的老头子身后。 第七十二章 贺遥 原本不慌不忙走走停停的老头子,突然似有所觉,眼珠微转,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你追我赶的飞身出了教场。 还是熟悉的套路,白发白须的老头子在前面跑,郝甜甜运足了劲儿在后面追。 虽然两个人轻功高绝,但这里可是昆山剑派,不比寻常地方,可以随意翻飞。 白胡子老头在前面,一边要避着巡视的昆山弟子,一边还要防着身后的郝甜甜,瞻前顾后的,好不辛苦。 有几次甚至都要被紧紧坠在身后的郝甜甜,抓住了衣袖。 不过他似乎很了解郝甜甜,总在咫尺毫厘间,及时将衣袖从郝甜甜指间抽走。 他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虽然暂时解了自己的一时之困。 郝甜甜却突然拨开了眼前的层层云雾,唇边泄出一丝冷笑。 这不就是在她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师傅逗弄她时惯使的招式嘛! 再看前面老头子的轻功步法,好嘛,这不就是招式打乱了使的! 这个臭老头!明明就在自己身旁,竟然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翻天覆地地找他! 你给我等着,臭老头,等我抓到你… 郝甜甜咬牙切齿地磨着后槽牙,眼眶却慢慢红了。 她仔细端详着在前头飞驰的身影,短短四年而已,正值壮年的师傅,怎么突然须发皆白,还变了容貌? 记忆中伟岸的身影,慢慢与眼前瘦削枯槁的身影重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在狼狈逃窜的贺遥,还不知道因为一个小小的动作,自己已经暴露了,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想要逃出郝甜甜的视线。 说话间二人已经自东向西,穿过了整个昆山剑派,翻过西边围墙,便到了令宋星熠胆颤的悬空吊桥处。 看着在半空中随风飘摇的吊桥,贺遥眼睛一亮。 余峰的守备不如主峰严密,只要顺着吊桥上了余峰,岂不是可以尽情施展轻功,天高任鸟飞了! 只是他实在是小瞧了自己的爱徒了,独自闯荡江湖这么久,怎么可能没点长进呢? 郝甜甜随着贺遥上了吊桥,山风呼啸,吊桥乱飘,她在乱甩的吊桥上勉强走了过半,却看见师傅马上就要过桥去了。 如果被他逃走,下次再见他又不知是何时何地了! 郝甜甜急切地想要加快速度,追上去,可又是一阵强风吹过,她扶着绳索勉强稳住自己,无法向前一步。 电光闪石之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眼瞅着师傅已经一只脚踩到了余峰地面,她来不及细想,随心而动。 “啊!师傅救我!” 马上逃出生天的贺遥,还来不及高兴,便听到一声尖叫,回头一看,只看见爱徒蜷缩成一团,缩在被狂风吹拂左右翻腾的吊桥中间,摇摇欲坠。 “甜甜!抓稳,师傅来了!” 他再也顾不得掩饰,施展出与郝甜甜同出一辙的无上轻功,无视飘摇的吊桥,只轻点几下落脚,便到了郝甜甜身旁。 只见他轻轻一捞,便将郝甜甜揽入怀中,又是点地三两下,便又回到了余峰地面。 贺遥揽着郝甜甜,见她在自己怀里浑身颤抖,浑然没有平日的神采飞扬,许是吓坏了,心中顿时充满爱怜。 他轻轻拍着郝甜甜的背,慢慢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落地了。” “抓住你了,师傅。” 郝甜甜突然扬头直视贺遥,脸上满是戏谑,满是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贺遥僵住了,立刻就要起身逃跑,却发现被郝甜甜整个抱住了腰身,无法动弹。 “什么?谁?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快放开我。” 郝甜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装傻充愣,等他表演结束才慢悠悠的说道。 “别装了师傅,我都看出来了,这世上除了你我,还有谁会你自创的轻功身法?” 沉默片刻,贺遥叹息道。 “既然你看出来了,师傅就不逃了,我们站起来说话吧。” 仔细盯着他看了几息,郝甜甜确认他没有再逃跑的意思,才缓缓松开了手。 “师傅,四年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突然就不见了?这四年又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这两年我看到过你几次,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两人刚站直了身子,郝甜甜便迫不及待的发问,这四年来不得其解的问题,她真的太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傻孩子,这么多问题,一两句话怎么说得清楚?我们换个地方我细细说给你听。” 已经四年未能听到师傅的只言片语,虽然眼前的人样貌声音都变了模样,可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好好地说着话。 郝甜甜几年不曾红过的眼眶,又不争气地泛起了雾水。 “嗯!” 她鼻音浓重地闷声答应道,低头擦掉了眼中的湿气。 可一抬头,却出现了让她气炸的一幕。 口口声声要好好与自己讲述发生了什么的人,又跑了! 眼看着他翻过了余峰围墙,没了身影,郝甜甜气得肺都要炸了,赶紧也翻墙追了上去。 一路追着到了一处房舍后,屋内热火朝天的煎炸烹炒声,混着喷香扑鼻的饭菜香,直冲鼻尖。 这应是为武者们准备饭食的膳堂了。 着急追人,郝甜甜也顾不得江湖规矩,踩着膳堂的屋檐抄了近路,到了屋檐尽头她翻身一跃时,自怀里掉出来一个瓷瓶,叮咚一声掉入屋内敞口的水缸中。 郝甜甜无暇顾及,继续追着贺遥去了。 膳堂嘈杂,也无人发觉水中落了异物,只余荡漾的水波,也逐渐平息。 只是一心要逃跑,又没了顾忌的贺遥,郝甜甜怎么追得上呢! 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郝甜甜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瞪大了眼睛不让委屈的泪水掉落。 她喉咙微动,将梗在喉间的哽咽吞进肚子,让声音随风飘散。 “师傅,如果你实在烦我了,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地躲我,你就告诉我一声,我绝不会死缠着你的。” “这四年来,我一刻不停地找你,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还安好,现在看你身体康健,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不想再见到我,那甜甜祝师傅青松不老,南山永寿。” “徒儿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似乎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委屈,郝甜甜蹲在原地,将头深深埋进双腿,缩成小小的一团。 贺遥不怕郝甜甜对他横眉冷目,高声呼喝,但是这心灰意冷的善解人意,让他麻溜地回头了。 他蹲在肩膀微微颤动的郝甜甜身旁,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摆置,只能伸出干瘪的手,轻轻顺着郝甜甜的脊背。 口中絮絮叨叨地辩解着。 “甜甜啊,你别哭啊,你那么一点点大时,就和师傅相依为命,你聪慧过人,善解人意,给师傅带来无数的欢笑,师傅怎么会烦你呢?甜甜别哭了,乖乖别哭了啊。” 郝甜甜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哭泣,只是控制不住地时不时抽抽一下。 她自懂事之后,就没这么哭过了,不好意思之下,并不抬头,只带着几分哭腔问道。 “那您四年前为何一声不吭地撇下我走了?” 说起这个,贺遥真的是恨得牙痒痒。 “师傅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师傅的老对头,那个癞蛤蟆越剑覃,给我下了战书,约我比毒,还说我若不去,就通告全崇明州,说我怕了他,我能忍?” 郝甜甜猛地抬起了头,鼻子眼眶都红彤彤的。 “那你也能与我说上一声。” 贺遥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一把提了起来,拉着她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才继续说道。 “我本没把那老东西放在眼里,以为当天就能回去,就没与你说。” “谁知几年未见,那老东西竟弄出这样棘手的毒物,竟然让我的身体快速老去,短短一个时辰,我就如五旬老叟一般。” 听到师傅是中毒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郝甜甜紧张地伸手探向他的手腕。 贺遥知她紧张,任她探脉,嘴上笑呵呵地说道。 “我没事,头两年我反反复复的制药试药,算是将那毒性止住了,只是恢复原状的药方还在摸索中。” “不过越剑覃那癞蛤蟆,可没你师傅厉害,现在估计要变成一个奶娃娃了吧,哈哈。” 虽然师傅说得云淡风轻,但其中必是凶险万分。 以药万知之能还要花费两年时间,才能止住的毒药,恐怕已是独步天下的剧毒之物了。 郝甜甜细心地为师傅诊脉,发现脉象平稳,只是有些羸弱,如七旬老人的脉象,再无其他异样,才放下心来,随口道。 “他的药是加速时光,您的药是逆转时光,正好相克呗。” 这话让本还在自鸣得意的贺遥,顿住了。 郝甜甜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局者迷,贺遥就没往这方面想呗。 郝甜甜翻着白眼,没好气地吐槽师傅。 “您既然没事儿,愿意围在我身边乱转,为什么不早点与我相认呢?虽然我学识尚浅,但总能给你打个下手吧,而且你当局者迷,早来找我,早摸着门路了!” 知道绕不过去这个话题,贺遥吭吭哧哧还是老实交代了。 “我…我…我就是不想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小小声。 “这不影响我在徒弟心中的高大形象嘛!” 郝甜甜不敢置信地拔高了音量。 “就这!就为这个!你就忍心留我独自一人!你知道我这四年都是怎么过的吗!” “刚开始我害怕是我太烦人,你不愿意要我了,后来我又怕你是出了意外,回不来了,我没有一天不担心你,你就因为这可笑的原因…” 鼻音渐浓,说着说着委屈又涌上心头。 眼看着郝甜甜又要泪洒当场,贺遥立刻开口。 “甜甜,你别哭啊,是师傅对不住你,是师傅的错,你说怎么办吧,怎么样才能原谅师傅?” 郝甜甜止住将落未落的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贺遥。 “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 “试100次药也行?” “嘶~100次?” 贺遥瞥了眼郝甜甜红红的眼眶鼻头,他闭眼咬牙应了下来。 “行!但是得等师傅解了那越剑覃的毒再试行不?” 郝甜甜终于破涕为笑,含在眼眶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眼睛全满是笑意。 “师傅,你不能再不打招呼乱跑了。” “不乱跑,不乱跑,不惹我们甜甜掉眼泪了。” 师傅在身旁,郝甜甜四年来的惶恐不安与颠沛流离宣告结束。 心中不是不怨,师傅刚刚离开那段时间的艰辛,被人误解谩骂时的无措,柔软的心经过锥心刺骨的磨砺,才长出坚硬的外壳,这一路上走来如此艰难,怎会轻易忘记。 可家人之所以是家人,那是历尽千帆的心安之处,虽然心中诸多埋怨,但在其侧便能安心。 师徒二人欢笑片刻,郝甜甜突然想起了那自坏种掉落的瓷瓶。 她赶紧将怀里所有的瓷瓶倒了出来,一瓶一瓶地查看。 贺遥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但并未出声打扰。 轻点完所有药瓶之后,郝甜甜缓缓抬头,表情怪异地说。 “师傅,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第七十三章 门派大比六 世人皆知这话一出,好消息估计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好消息。 贺遥也深谙这个道理,稳了稳心神开口道。 “那就先听听是什么样的坏消息吧。” 郝甜甜哭丧着脸哀嚎道。 “师傅,我刚好像把一瓶药,掉进膳堂的水缸里了。” “嗯?” 这…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坏消息! 这可是昆山剑派的地界,还正值这么许多武者汇聚的门派大比之时。 若是放任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师徒二人就别在崇明州混了。 可若是此刻大闹膳堂…不行不行,不可取不可取…这可是昆山剑派的膳堂… 这不得了的消息,让贺遥失手拔掉了自己一根白胡子,他顾不得哀叹,赶紧追问道。 “可查清楚是什么药了?” “好消息就是,不是毒药,只是改良版的明辨散而已,吃不坏人,只是会给吃到的人,测一下是否中毒而已。” 贺遥悬在半空的心陡然落地。 还好还好,不是毒药就好… 嗯? 他自己品味了一番自家徒儿的话,后知后觉地惊喜道。 “乖徒儿,你将明辨散改良成功了?” 成功与否,郝甜甜暂时还不敢定夺,便将此药在韩非玉与赫兰明芳身上的异样说与师傅听,她顺便将贴身放置的药方拿给师傅看。 这个事情实在是困扰她太久了,郝甜甜希翼的望着师傅,希望能在师傅的指点下解惑。 贺遥仔细看着徒儿递过来的药方,边看边不住的点头,虽然大多是自己拟好的,但各种药物的份量,拿捏的恰到好处。 他心中暗自得意,真不愧是我药万知的徒弟。 而且… “将黄岑改为牛黄,嗯!做的很好甜甜,为师只考虑了黄岑的解毒之效,你将其改成牛黄之后,不仅有解毒希望效用,还能降低赤练石的热毒,考虑地很周到。” 这只是作为药师最基本的事情,却被师傅如此夸张的夸了又夸,饶是郝甜甜这几年被磨练出来的厚脸皮,也有些顶不住了。 “师傅!打住,受不了了,你快说说我这药配得可有问题?” 贺遥又将手上的药方仔细端详了一遍,摇着头道。 “经过你的精心调整,这个药方我看着已是万无一失。” “那为何…” “甜甜莫急,药理一途,实在是博大精深,为师研究了半辈子,虽得了个药万知的名头,但也不敢妄言无所不知。” “落霞山庄的那个小姑娘说的有些道理,许是样本本身出了异常,也许是这个药方中有你我还未察觉的差错,待此间事了,为师与你一同查验。” 师傅淡然的话很好地安抚了郝甜甜的急躁。 这个药方是她这四年来的心灵寄托,在遍寻不到师傅的行踪之时,给了她可做之事,让她不过多沉湎在失望之中。 许是如此,她对这个药方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不太能接受失败的可能,是有些急躁了。 郝甜甜静静地反思了片刻,收拾好心绪,又迟疑地问贺遥。 “师傅,那掉在水缸里的药该怎么办?” 有了师傅在身边,郝甜甜的脑子都不想动了,反正一切都有师傅在。 贺遥也不负郝甜甜的期待,沉吟片刻便拿定了注意。 “既然是掉落的是明辨散,那就好办了,一会儿咱们想办法悄摸的把药瓶捞出来,就撤。” 改良明辨散用得药材,那可都是好东西,还能为武者们免费测个中毒与否,好事啊。 只要将药瓶取出来,就没人知道水中有问题了。 幸好师傅当时多考虑一步,研究出来的药方是无色无味的。 郝甜甜也想明白了,点头赞同师傅的话。 看着场上武者们生龙活虎的模样,应该没几个倒霉蛋,身中剧毒不自知的吧… 怀着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师徒二人趴在膳堂房顶,小心翼翼的向里望去。 看着忙碌不停地大师傅小伙工们,师徒二人发愁怎么避过这么多人地耳目,将水缸中的药瓶取出来。 …… 这边师徒二人撅着屁股趴在房顶上发愁。 那边场上挥洒着汗水与人交手的韩非玉和乐于安,相继到了赛末尾声之时。 乐于安的对手是柳佩琴。 作为温献林的关门弟子,柳佩琴的心性天赋俱是上佳,剑法内力俱是一流,给了乐于安不小的压力。 乐于安此人平日神采奕奕,对什么事情都没心没肺的模样,但一涉及到正源教之事,他面上不显,心中确是慎重其实,全力以赴。 所以在无暇顾及教中年幼子弟和山下百姓之时,掌教才会将这数百人的身家性命全托付给乐于安。 关乎一派门面的门派大比,也交托于他。 韩非玉先斩后奏的为他报了名,也从未担心他会临阵脱逃,堕了正源教的名声。 故而此刻,乐于安遇强则强,好多次柳佩琴的剑锋就要戳中他的要害,都给他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 剑者,百兵之君也,刚直不阿,进退有度,方为圆满。 只是柳佩琴不足双十年华,年纪尚轻,又在昆山剑派这样纯粹的剑客群中长大,心中就没有退缩二字。 其下剑法,锋刃锐利,以攻代守,颇有一往无前之势。 而正源教的太极罡步千变万化,变幻莫测,八卦掌讲究静制动,柔克刚,刚劲结合,谋而后动。 即使乐于安心性跳脱,年岁也不大,但这么多年修炼下来,心中也是颇有些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意境。 二人初次交锋,旁人看着确实是柳佩琴占据上风,毕竟乐于安在柳佩琴的剑锋之下,只有躲闪而无还手之力。 可身处其中的柳佩琴心中的苦楚,却无人可知。 别看她一剑接着一剑刺得英姿飒爽,而乐于安躲的狼狈不堪,其实正相反,她刺出的每一剑都差之毫厘的偏移了最初的目标,时间越久,她越急躁,后来的剑招都变形了… 幸好洛天师兄也在比试中,被他看到这样的剑招,自己可惨了,可还未等心下落定,余光突然瞥到早已结束了对阵,站在看台边缘冷冷望着她的欧洛天! 她心下一颤,手上的剑招偏的更远了… 而看似狼狈的乐于安,实则愈发的乐在其中,此局对战中,他渐渐明白了大师兄常说的变化为何了。 心下豁然开朗,致使他的眼神愈加明亮,日日修习不曾荒废片刻的功夫,终于产生了质变。 乐于安抓住柳佩琴心颤时的破绽,迈步向前,变掌为抓,抓住柳佩琴握剑的右手手腕处,腾转挪移间,便将柳佩琴锁得动弹不得。 “我输了。” 柳佩琴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有风度地认输了。 经过此局,她仿佛也摸索到一些变化的绝妙,不过还需静心参悟一番,此时… 她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欧洛天方向,那乌漆麻黑的脸色真是太吓人了,柳佩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麻溜地找师傅求救去了… 欧洛天眼睁睁看着她溜走,脸色更难看了,他快步下了看台,准备抓人去,也就没看到千里迢迢从对面看台赶来,想要与他说说话的欧若若。 欧若若黯然地靠在林萧眠肩上,默然不语。 乐于安下了擂台,看了一会儿隔壁擂台的比赛,发现韩非玉也快要结束了,便等在了旁边,准备等会儿一起回去。 韩非玉的对手,又是一个老熟人,范项林。 也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除了欧若若,送茶小分队他快见了一遍了。 正如郝甜甜所说,范项林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是粗中有细,一柄宽刀舞得是虎虎生风,可手中脚下总留着那么一分力。 自站在韩非玉面前的那刻起,范项林就从未有一息掉以轻心,正源教这位继任者,可是出了名的心细如发,面面周全,一旦露出一丝破绽,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他心下也清楚,面对这位声明响亮的年轻人,自己的胜算不大。 但是即为武者,便是要敢想人不敢想,敢为人不敢为,不战而败实非大丈夫所为! 总要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同路一场,韩非玉对这位粗犷的汉子也有些许了解,况且此时还留在场上的,哪里有善茬子,故而也是谨慎小心的严阵以待。 二人普一交手,都是一愣,竟如此谨慎…二人相视大笑,继续比过。 与范项林所料不差,韩非玉确实技高一筹,越到后来,他的每次攻击都在韩非玉的掌控之中。 这么打着太憋屈了,最后,范项林宽刀一收,朗声笑道。 “老范服了!” 韩非玉含笑拱手“承让承让!” 这边打得热闹,可苦了宋星熠了。 一边是宋星熠一直想与之交手的昆山剑,一边是韩非玉与老熟人,还正好在毗邻的擂台,哪个他也放不下。 只得劳累他的眼睛来回转,滴溜溜的都快成对眼了,也没心思思考一直未归的郝甜甜怎么样了。 剩下的五个正源教弟子更是如此,一边是下任掌教非玉师兄,一边是平易近人,深受欢迎的于安师兄。 人情与世故让这五个孩子累得够呛,左右兼顾地加油呐喊,嗓子都快喊劈了。 待韩非玉和乐于安回到看台,就是众人瘫倒在座椅上的场面。 给乐于安乐的不行。 “是我们上台比试,还是你们上台比试去了?给你们累的。” 宋星熠左手揉捏着鼻梁给疲惫的双眼放松,右手无力地挥了挥没有说话。 “甜甜还没回来?” 韩非玉环视一周,没看到郝甜甜,有些担心。 宋星熠也当即直立起身子,有些惭愧自己竟然只顾着看比赛了。 “对,一直没看到甜甜姐,我们分头找一找吧。” 他的提议获得一致赞同,留了一个正源教弟子守在原处,其他人便要四散寻找去了。 “那个是不是郝姑娘?” 众人还未走远,便听到留守的正源教弟子的呼唤。 乐于安反应最快,三两步奔了回去,拿起望远镜看向那弟子指向的方向。 “还真是。” “非玉,星熠,大家不用找了,甜甜回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子。” 韩非玉与宋星熠讶然对视,难道… 第七十四章 哗然 远处正在向看台走近的师徒二人,正是贺遥与郝甜甜二人。 在贺遥从身上摸出一卷鱼线,灵光一闪间,模仿钓鱼一般,将鱼线一端系了个活扣。 未惊动膳堂内热火朝天的众人,悄摸的将郝甜甜掉落的药瓶吊了上来。 当然,里面的药粉已经完全溶解在水缸之中,未留一丝一毫了。 之后,贺遥便应郝甜甜所请,与她一同去教场,见一见她的朋友们。 虽然一路以来,他都见过了… 不过…贺遥跟在郝甜甜身后,眯着眼暗自琢磨。 虽然自家徒儿玲珑剔透,心思敏捷,远观那两个孩子为人周正,但人心难测,还是得做师傅的再把把关为上。 郝甜甜完全不知师傅的心思,还在为绘声绘色的为贺遥讲述自分别以来,自己的经历。 这便是乐于安在望远镜内看到的一幕。 看见郝甜甜安然无恙的回家,刚还心急火燎着急寻找她的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不消一会儿,郝甜甜便带着贺遥走进了看台,她满脸笑意的向等着自己的众人挥手示意。 除了韩非玉只是含蓄的点头微笑,其余人都给予她热烈的回应。 “甜甜姐,变得很放松。” 宋星熠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乐于安摸不着头脑,他仔细观察着越来越近的郝甜甜。 “看着没什么两样啊。” 一路相伴而来的韩非玉,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微笑着赞同。 “嗯,她很放松。” 虽然郝甜甜此时的微笑与平时无异,但两人与她相处久了,很容易就发现了,之前她一直未语的压抑与迫切,突然烟消云散了,此刻的笑容,只是单纯的开心而已。 造成这种差异的人,必定就是此刻跟在郝甜甜身后的老头子。 二人脸上挂上会心的笑意。 在郝甜甜带着贺遥刚踏上看台之时,宋星熠便高兴的迎了上去。 “恭喜甜甜姐得偿所愿,找到师傅。” 郝甜甜也喜笑颜开的向众人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师傅。 “星熠,非玉,这就是我师傅,贺遥,人称药万知。” 韩非玉惊讶的挑飞了眉毛,虽然只看郝甜甜在制药一途上的造诣,便知其师傅绝非凡人。 但竟然是人称“尽识世间草药,心藏药理万千”的药万知。 药万知的名头,即使是出自几乎与世隔绝之地的宋星熠,也有所耳闻,一时间崇拜的看向贺遥。 身处众位年轻人又是憧憬又是激动的视线中,贺遥面上矜持,内心暗爽。 就是这样!为我欢呼雀跃吧! 自己人知道自己事,看这模样,就知道师傅又沉浸在别人的崇拜之中,不可自拔了。 郝甜甜不得不打断师傅的暗爽,为他介绍自己的朋友们。 “这是正源教的韩非玉,乐天门的宋星熠,便是我和你说过的,路上结识的好友。” “那边是正源教乐于安,和一众弟子。” 随着她的介绍,被点到名字的人,俱是周全的向贺遥行礼示意。 这时轮到贺遥惊讶了。 之前跟在郝甜甜身后,贺遥虽然远远见过韩非玉与宋星熠,却未曾想他们竟然一个是正源教下任掌教,一个是乐天门的高徒。 不过,这人品方面倒是不必担心了,虽然好竹也会出歹笋,但正源教寄予厚望的继任者,相必不会是品性恶劣之人。 而乐天门… 贺遥端起世外高人的格调,云淡风轻的谢过诸位年轻人对自家徒儿的照顾,并摸出一些自制的解毒散作为见面礼,给了每人一瓶。 这可是药万知特制的解毒散,传说可解百毒,市面上有价无市,年轻人们心中惊喜万分。 宋星熠双手接过贺遥递过来的药瓶,正喜滋滋的来回翻看,耳边响起老者的问询。 “魏敛是你的…” 宋星熠惊讶的抬头望向贺遥。 “是我师傅,前辈与我师傅相识?” 魏敛的徒弟,人品也不必担心,自家徒儿交朋友的眼光真不错。 殊不知这看人的眼光,全是吃了不知多少堑,才长出来的智。 想起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随性洒脱的俊朗青年,贺遥突然有些感慨的叹息道。 “二十多年前有过一段同路的缘分,多年未见,令师一切可好?” 看着眼前的老者一脸追忆往昔的怀念,宋星熠了然,那必定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过往。 “多谢前辈挂念,师傅一切都…” 突然思及师兄弟几人的隐忧,宋星熠顿住报喜不报忧的话头,迟疑了片刻,还是耐不住心中的担忧,改了口。 “那个,前辈,师傅为了我们,封了几处大穴,一直压着修为,不突破大成境界。” “虽然平日里看着师傅一切都好,可是我偶尔会听到师傅止不住的咳嗽,如此下去,可会对身体有不可逆转的损伤?” 听了宋星熠的话,贺遥小声嘟囔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脾气,总要把所有人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眼前的少年满眼都是担忧,贺遥用温和的话语说出锥心之言。 “武者的经脉,如同人的第二幅血脉,长时间的堵塞,必然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宋星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嘴唇颤抖地追问道。 “前辈,可有…可有解法?” “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解了那几处大穴的封印,再吃几副药调理几个疗程,再突破到大成境界一切便迎刃而解。” “只是以魏敛的脾气,肯定是不愿解了那几处大穴,让你们处在危险之中。” 贺遥看着宋星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再吓唬他。 “罢了罢了,等此处事了,我去乐天门走上一趟,仔细探一探他的情况,顺便也见见老朋友去。” 宋星熠坠到胃底的心重新雀跃起来,他惊喜的向贺遥不住致谢。 许是同门同心,一只自乐天门而来的黑鸦,正向着明来客栈而去,黑鸦飞过掉落的一片黑羽顺风而下,似是有不详之事将起。 宋星熠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在料峭寒风之中他拢紧薄衫,未做他想,继续紧盯场中正在进行的比斗。 第五日上午的比试,将参与大比的武者精减至24位,本次门派大比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崇明州排名前20的精英武者即将诞生。 宋星熠心神分做两半,一边留心着场上比试的精英们的精彩比斗,一边又装作不经意的观察着剩余三位未上场的武者。 没错,24人的比拼,宋星熠又幸运的抽到了第二轮使用场地的资格。 而他的对手,将在同样抽中第二轮使用场地的其他三人中产生。 他们三个分别是法华宗慧仁和尚,一位名叫陆三巧的女游侠,和…昆山剑派欧洛天。 宋星熠的视线只瞟了一眼慧仁和尚贺陆三巧,便不再向二人投射,一眼一眼的全投到欧洛天身上去了。 心意可以说是十分明确了,他想与这位年轻的剑客比上一比。 再又一次暗含了渴求与战意的视线投射过去时,望见了欧洛天锐利的回视。 许是剑客的直觉,二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在正式比赛之前,先进行了一场眼神厮杀。 正在二人难分难舍之际,场中传来喇叭声。 “请1号擂台,第二场的两位武者尽快就位!” 又是谁不舒服迟到了?两个都吃坏肚子了? 嗯? 1号擂台,第二场! 宋星熠低头看向手中的票签… 麻溜的下看台,上擂台去也… 宋星熠刚在擂台上站定,他的对手也飘落站好。 他抬眼一看,眼中战意更浓,正合他意,对面站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欧洛天。 欧洛天显然也在关注宋星熠,这位使剑的少年,这几日未尝败绩,将诸多高手斩落剑下,实在是战绩显赫。 欧洛天也早想领教一番。 二人眼神相触间,俱是战意盎然,无多废话,手中长剑森然出鞘,顷刻间二人便过了十几招。 长剑相触的铮鸣声,与四处迸溅的火花,足见二人均为留有余力。 一个是天资卓越,名声在外的天才少年,一个是异军突起,陡然天降的奇异少年。 二人的比斗吸引了场内外绝大多数的视线。 正在多数人在全神贯注的观看场中二人精妙绝伦的比赛时,有窃窃的议论声,如燎原之火,越演愈烈。 “你的舌头怎么是紫色的!你吃了什么吗?” “嗯?有吗?就吃了住处的饭食,别的没了啊!唉?你的舌头也是紫的!” “难道是饭菜中有毒?” “怎么可能呢?昆山剑派怎么可能给我等下毒?我们吃的一样,我的舌头怎么没变。” “那就是有不轨之人下毒!” 当越来越多的武者被嘈杂声打扰,不耐的回头,却被旁人提醒唇舌变紫之时。 郝甜甜与贺遥神色严肃了起来。 “师傅,怎会如此,这么多人都在无知无觉之中中毒了吗?” “此事蹊跷,看来得去碧海厅一趟了。” 吴印掌事即刻发现了场中的骚乱,当即了解了情况,立在场中安抚武者。 “诸位,诸位莫慌!昆山剑派绝对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我调查清楚,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他接过弟子统计出来的唇舌变紫的武者。 人数竟有五成! 事关重大,吴印掌事当即着人寻找赫连明芳,却遍寻不到,只能越过掌事者,请落霞山庄弟子为所有武者安排诊脉,希望能得到出现此种状况的原因。 之后便飞速转身,将情况汇报至碧海厅。 郝甜甜也快速与韩非玉交待了情况,便与贺遥跟在吴印身后而去。 韩非玉则在正源教无一幸免之下眉心紧锁,只看着二人离去。 而场上的宋星熠与欧洛天,并未受到场下杂乱影响,仍在聚精会神的紧盯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第七十五章 显露 在外面乱作一团的时候,威严庄肃的碧海厅,气氛也十分凝重。 而刚刚吴印遍寻不到的赫兰明芳,赫然落座于三位掌门下首处。 此时她正用竹夹捏着一片茶叶仔细观察。 这是千机子安排门下弟子暗中探查问天阁,发现在明面上的制茶坊之下,还藏有密室,而密室之中的陈设,与制茶坊无异,都是制茶工具。 如果单纯只是制茶,为何要如此隐秘,无相阁弟子觉得有些蹊跷,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些密室之中所制的茶叶回来。 只是被制成茶叶的叶片,已经被将水分炒制蒸发,叶片也失了本来的色泽。 根据这些干枯的叶片,她只觉得有些眼熟,但确实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片刻后她无奈的放下手中的工具,有些自责地恭敬地向上首回话。 “温掌门,千机阁主,善语方丈,请赎明芳才疏学浅,明芳未能看出此茶是何所制,只知其并非常见之物,之后明芳还需查阅一番《百草万物》,才能知道此物到底为何。” 上首的三位掌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老了老了沉不住气了,竟然妄想一个年仅双十年华的小娃娃,能仅凭几片碎叶子,就能立刻得出结论。 温献林心中暗自反省,口上温和的安慰赫兰明芳。 “无妨,此事本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明芳娃娃无需自责,你自去查阅吧。” “是。” 赫兰明芳起身告退,就要返回芳字苑,翻看药万知编纂的崇明州万物志《百草万物》,以期能尽快解开谜团。 只是她还未走出两步,便被急匆匆进门的吴印拦了下来。 “原来赫兰姑娘在此处,正好,请赫兰姑娘留步,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赫兰姑娘从旁协助。” 言毕,吴印脚步匆匆的行至大堂正中,神色严肃的向三位掌门通禀。 “掌门,千机阁主,善语方丈,出事了!” 能让一贯能将昆山剑派诸多琐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并游刃有余的吴印掌事,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看来此事绝非小事。 多事之秋啊! 温献林沉声问:“吴印,是何事竟能让你如此仓皇?” 在掌门威严的目光注视下,吴印定了定心神,言简意赅地回禀教场发生之事。 “参与门派大比的武者并我昆山门下弟子们,近半数者发现唇舌发紫,似是中毒之兆!” “什么!” 听闻此言,温献林双目圆睁,眼中似有精光乍现,周身气势大盛。 千机子和善语方丈闻言也是惊愕万分,一时间碧海厅气压低沉。 “什么人竟敢在我昆山剑派投毒,竟是不把我温献林放在眼里不成!” 当世最强者之怒,有翻江倒海之势,吴印未完之语一时含在口中说不出来。 赫兰明芳也在这样的威压下,噤若寒蝉。 只是她觉得此种症状,并不像是中毒,倒像是…… 赫兰明芳鼓起勇气,打破一室沉重。 “温掌门,此事也许并非有人故意投毒。” 温献林凛冽的目光投注在赫兰明芳身上。“哦?莫非你竟知道此事是何所致?” 似乎有万钧之力落在身上,赫兰明芳顶着巨大的压力,勉强回复。 “明芳有些眉目,只是有一点,明芳要先问明吴印掌事。” “请问吴印掌事,唇舌发紫的武者可有不适之症?” 被问到的吴印仔细回想了教场的情况,也有些疑惑的迟疑道。 “据我所见,武者们倒都是生龙活虎,并无不适之处。” “如此,明芳斗胆猜测,这些武者们并非在昆山剑派中的毒,许是经年累月,又或是许久之前便中了奇毒,而不自知。” 这话引得千机子哂笑出声。 “哦?那为何偏偏此时此刻,突然就一同显示出来了?” “我有一好友,她于制药一途颇有涉猎…” 门外一阵吵闹打断了赫兰明芳的话。 “老朽不往前了,把你的剑收回去,收回去。” “不要为难明芳,是我不小心把改良版明辨散掉进膳堂水缸里,致使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和师傅进去说话!” 郝甜甜师徒被昆山弟子拦在了碧海厅门外,郝甜甜不得不尖声向内高喊道。 “让他们进来吧。” 随着温献林语落,十几把对准郝甜甜和贺遥的剑瞬间收回剑鞘。 拦着他们师徒二人的昆山弟子,一如悄然出现时那般,又无声无息的了无影踪了。 郝甜甜跟在贺遥身后,在殿内五双眼睛的各异的神色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碧海厅。 有师傅在前,郝甜甜不再谨小慎微,彻底释放了天性,在崇明州三个实际掌权者威严笼罩下,也无半点不自在。 贺遥?贺遥就更自在了。 反正自他闯出名头之后,只要报出名号,再无人因为那些繁文缛节对他指指点点的。 不过虽然贺遥在崇明州江湖上,也算是鼎鼎有名。 可在十四年前三大门派联合令召唤天下散医上碧海厅,共同研究魔变原因之时,他正被刚刚在路边捡到的,三岁的郝甜甜哭得方寸大乱,并未应召而来。 之后又偶然发现郝甜甜竟然在制药一途颇有天赋,他大喜之下,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全部教与郝甜甜,师徒二人过了好几年不理世事,专心教学的日子,也就错过了碧海厅的几次邀请。 故而这还是贺遥第一次见识到闻名遐迩的碧海厅。 师徒二人自进门后,如出一辙率性自如的左顾右看,又同时被从屋顶垂下的六根琉璃链吸引,琉璃链的尽头,挂的是…拳头大的东珠! 师徒二人瞪圆了眼睛,自三百年前,崇明州被浓雾层层封锁,隔绝了外州之人的窥探,同时也隔绝了崇明州人对外的探索。 三百年过去了,生长在深海的各种药材几乎在崇明州绝迹。 银针针尖大小的东珠,都能买上百两黄金,拳头大的东珠,在碧海厅竟然只配作为装饰,挂在梁上! 这怎能不让师徒二人震惊。 东珠可是绝佳的中性药材,无论药性多么冲突的药方,加入少许东珠粉末,八成能将药性中和。 一瞬间,郝甜甜脑海中闪过数个因为药性冲突,无法实现的药方。 而在贺遥脑中闪过的药方,只多不少。 身为医者,赫兰明芳十分明白师徒二人此刻的震撼,只是悄悄看了眼上首三位长者。 善语方丈眼神平静面上不露喜怒。 温掌门冷眼看着二人,看起来眼神不善,也是任谁看到把自家门派搅地天翻地覆之人,也不会有善意。 而千机阁主快被气笑了… 赫兰明芳莲步轻移悄悄走到郝甜甜身旁,使劲捅了捅郝甜甜的侧腰,郝甜甜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啊?哦!见过三位掌门,我是郝甜甜,一名散医,这是我师傅贺遥,人称药万知。” 药万知的名号一出,三位掌门都惊讶了一瞬。 赫兰明芳也惊讶的地转头望过来。 竟是药万知! 那个据说通晓天下药物万理,编纂《百草万物》的药万知! 之前三番五次都没有请来的药万知,此次竟然不请自来,也许,有他在,魔变之事也将有转机吧… 三位掌门隐晦的递了眼神,三人所想一致,碧海厅的紧迫感陡然松弛。 虽然气氛缓和,千机子开口却是一顿夹枪带棒。 “竟是药万知携高徒来昆山剑派,真是有失远迎了,只是不曾想,前些年几次相邀未能请你出山,此次不邀而至,倒是搅得昆山剑派天下大乱了。” 要在平时,贺遥可不受这番阴阳怪气,只是此事毕竟是他们师徒二人理亏在先,他也只得认下了。 “不怪师傅,是我…” 贺遥按下郝甜甜的维护之语。 “这事确实怪贺某一时不查,不过经此发现崇明州武者,竟有半数身中奇毒,也算好事一桩吧。” 这倒是个新奇的观点,温献林感兴趣的问道。 “哦?此话怎讲?可是与这个女娃娃说得改良版明辨散相关?” 贺遥喜欢和聪明人讲话,顺着继续说道。 “没错,顾名思义,改良版明辨散是明辨散升级版,能分辨食入者有无中毒迹象,外面的动乱显然说明了,有很多武者,在不知不觉间,吃进了有毒之物,而不自知。” “在还未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之时,能够提前洞察到这一点,难道不是好事一件吗?” 这番话让碧海厅静默了片刻,众人琢磨一番,发现他说得在理。 只是,千机子有些质疑。 “如果那个改良版明辨散却如你所描述的那般奇效,那你说得在理。” 说起制药与药理,贺遥傲然回答。 “这个贺某以项上人头担保,改良版明辨散绝无问题。” 眼看气氛又要将至冰点,赫兰明芳上前一步打破二人的对峙。 “明芳不才,也愿意为改良版明辨散做下担保,只是明芳觉得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弄清楚为何在毫无察觉间,这么多武者都中毒而不自知。” 温献林赞许的看向赫兰明芳,温声问道。 “嗯,不错,明芳娃娃可有想法?” “明芳浅见,需要统计清楚中毒武者的详细信息,着重问明饮食偏好,以及日常喜好等,查看是否有重合之处。” 温献林又转向贺遥师徒。 “不知药万知可有高见?” 贺遥沉吟道:“如果有几位中毒者的指尖血,也许我能测出些什么。” 温献林吩咐吴印按照赫兰明芳的要求,尽快统计出结果送来。 本想让他随便找几个昆山剑派的弟子来,好让贺遥采集指尖血测验。 只是话到嘴边,好似心有所感,改了注意。 “将各派掌门,管事之人都请过来吧…把洛天,佩琴,还有那个叫宋星熠的小家伙一并叫来吧。” 吴印领命匆匆而去。 秋意已深,瑟瑟寒风席卷着枯黄的秋叶,蹁跹飘落。 凛冬将至… 第七十六章 显露二 当吴印步履匆匆的又返回教场时,一些小门小派的掌门,领队顷刻间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询具体情况。 “吴掌事,温掌门可有说些什么?” “吴掌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们可有性命之忧?” “我门低庙小,可门下还是有几十口人等着吃喝,可不敢折在这里啊!” …… 在这百十人的推挤下,吴印如一叶扁舟来回摆动,只能竭力安抚。 “诸位,诸位莫慌,请听吴某一言…” 只是各种声音混杂,也根本无人能听到吴印之语。 而本跟在吴印身后的几名昆山剑派弟子,一时不查,竟被推拒至人群之外。 此种情况下又不能采取强制措施,几名弟子只能见缝插针向内挤,以期能回到吴印身边,为他隔挡人群。 只是在关乎己身安危的问题上,无人愿意退让半步,几位昆山弟子在人群外努力良久,竟不得寸进。 幸而吴印掌管昆山剑派一应外务琐事十余载,大小事情经历良多,对此已是司空见惯,有一些应对之法。 见众人着实惶恐,只顾着发泄情绪,无暇静听自己解释,他索性将内力下沉汇集腿脚之上,稳住下盘气沉丹田,扬声高喝。 “退!” 不愧是昆山剑派掌事,吴印此声有雷霆万钧之势,最近处的几位武者只觉得似有天雷在耳畔炸鸣,吴印声落之后耳朵仍然翁鸣不止。 而后不禁连连后退,带着汹涌的人群离散开来,在外侧的昆山弟子趁机护在了吴印身旁。 看着周遭惊异不定的武者们,吴印白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止住闻讯赶来的护卫队,笑呵呵地道。 “关于此事碧海厅已有了些许眉目,三位掌门知晓诸位挂心此事结果,特命吴某前来请各派掌门,掌事者上碧海厅一议,倒是便知其中缘由。” “待吴某将掌门交待之事安置妥当,便带各位上碧海厅,请诸位稍事休息,静待片刻。” 前有那样一番武力镇压,后又如此言辞恳切的解释,一场动乱顷刻烟消云散。 待人群散去,吴印召一直跟随左右的亲传弟子,连续下达几道指令,将掌门之令交待下去。 不一会儿,庞大的昆山剑派就在这几道指令之下,有序的转动起来。 在看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乐于安,不禁感叹。 “真不愧是昆山剑派,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眼看着台下的武者们,在昆山弟子的指挥下,已经井然有序的划分成了两波。 乐于安收起趴附在护栏之上的怠惰,端起掌教亲传弟子的庄肃,向韩非玉一点头,便带着正源教五名弟子汇入唇舌有异的武者之中。 竟然似模似样的。 素日只见他跳脱嬉闹,他这副模样韩非玉可是从未见过,不禁讶然失笑片刻,才跟着踱步下楼,向吴印处走去。 彼时吴印身旁是络绎不绝前来回禀进度的昆山弟子。 身前静立着百十位大小门派的掌事人,无需言语,便自觉按照江湖地位站定。 只是交好者离得近些,低声讨论,交恶者隔得远些,各自防备。 韩非玉一眼便看到位列最前的宫清秋与木婉晴,二人虽中规中矩的说着话,但其间的氛围,明眼人一看便知,也就无人靠近打扰二人。 眼看吴印此时分身乏术,他便抬步走到宫清秋身旁站定。 察觉身旁来人,宫清秋美目一撇,见是熟人,也突然来了闲聊的兴致。 “温掌门此番召见所有门派的掌事之人,你觉得所为何事?” 韩非玉故作单纯的眨了眨眼睛,指指自己还泛着浅紫的唇舌。 “不是为了这个吗?” 宫清秋不愿再搭理他,扭回头面朝木婉晴毫无形象的翻了翻眼皮。 木婉晴被他逗得噗呲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对所有唇舌变紫的武者的问询记录,并之前吴印拜托落霞山庄弟子诊断的脉案,一并汇集到吴印手中。 吴印快速翻看了一遍,一时也未发现什么规律,便将记录重新收拢整齐,清了清嗓音,重新挂起满面笑容。 “诸位久等了,此间事了,请随吴某…唉?” 掌管昆山剑派外务多年,吴印练就了一副一目数行的本领,只几眼,便发现眼前的百十人中,少了两个。 他回身问身后的亲传弟子苏佑。 “佑儿,洛天和宋星熠宋少侠在哪里?” 苏佑似有话要说,又觉得言语无法表达清楚,索性闭口不言,抬手指向远处。 “师傅,您往哪儿看。” 跟着自己这么久了,除却刚来那两年,可少见爱徒脸上如此丰富的表情。 吴印颇感有趣地随着苏佑指示的方向看过去。 一眼便望到最远处的站台处,只见已经结束问询的武者们,几乎都围在擂台周围,叫好声四起。 而刚挂在嘴边的二人,还在心无旁骛的比试中。 吴印错愕一愣,讶然失笑道:“年轻人啊。” 又听爱徒少见的嘟嘟囔的告状。 “洛天师弟和宋少侠十分专心,我在擂台下嗓子都要喊劈了,二人眼神都不飘一下,我是没办法了师傅。” 似乎前不久自己上碧海厅汇报时,二人已经交上手了,此刻竟然还未分出胜负! 竟然能与洛天旗鼓相当的对战如此之久,看来这位宋少侠也非凡人啊。 吴印顿觉惊奇,决定亲自前去一观。 “佑儿,佩琴,你们引诸位先上碧海厅,为师去将洛天与宋少侠找来。” “是。” 苏佑与柳佩琴领命,就带着众位掌权者上碧海厅而去。 韩非玉无声脱离队列,来到吴印身旁。 “吴掌事,我与你同去吧。” 二人相携行至擂台处,并未着急出声,先看台上二人的比试。 此时宋星熠与欧洛天交手已有半个时辰了。 最初,宋星熠在欧洛天也纯熟的剑术与丰富的对战经验之下,只能凭借厚实的内力硬抗。 到现在与欧洛天打得有来有往,实战剑法又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而欧洛天也在这半个时辰的对阵中,把该惊讶的都惊讶完了。 最开始他惊讶于宋星熠不输自己的内力,后来他惊讶于宋星熠成长之快。 宋星熠如海绵一般,在对战之中不停地吸取经验,并不断地纠正失误。 短短半个时辰,几乎走完了普通武者几年之路,这怎么能不让人吃惊! 不过这惊讶着,惊讶着,就让欧洛天将他这么多年被有意无意捧得过高的心气,放平了。 自开始习武,便被天之骄子的名头绑架,这么多年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深处,欧洛天是有些自命不凡的。 特别是近两年,他竟然开始执着于,超越师傅22岁突破中成期,成为最年轻的中成期武者一事。 想当初,自己本就是为了躲开家族的汲汲营营,零碎琐事,一心向武,才脱离家族拜上昆山剑派。 不知不觉间,竟然越活越回去了,竟让一些本不重要的事,影响了自己练武的初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无需理会旁人,只专心追求自己的武者之道。 在与宋星熠对阵之中,欧洛天想明白了很多。 在再一次相持不下,二人同时运力,豁然分开之后,欧洛天阖上双眼平心静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宋星熠就站在对面不远处等他调整。 等他再睁开双眼之时,随着心境的变化,他眼眸深处藏着的焦躁与急切一扫而空,周身之气也恢复平顺,整个人都平缓起来。 欧洛天清浅的笑道:“谢谢。” 宋星熠疑惑的歪了歪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向自己道谢,但是不妨碍他看出自己的对手,似乎变得更强了。 这让他更加战意沸腾,再看对手做好了准备,当即长剑一横,就要出手再战。 二人是越打越开心,围观者却是越看越心惊,这堪称顶级的对战引来叫好声不断,而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连绵的哀嚎。 看来不少人看走了眼,还押错注了啊… 吴印与韩非玉将二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各自为自己人欣慰不已。 以二人的眼力,不难看出宋星熠与欧洛天不是一时半刻能决出胜负的。 眼看二人又要战作一团,吴印赶紧开口阻止。 “慢着,洛天!宋少侠!今日到此为止吧,掌门有请。” 竟劳烦吴印亲自来请,看来实非小事,不能再装聋作哑,当没听到了。 欧洛天暗叹一声,止住了攻势,向宋星熠拱手道。 “看来只能改日再打过了。” 眼看对手收剑不打了,宋星熠只能将浑身的战意收回,憋得他难受极了。 他扭回头看向韩非玉,哀怨道:“不能等我们打完再过去?” 虽只得到韩非玉抿唇摇头回应,宋星熠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闷闷不乐的将长剑收进剑鞘,还不忘与欧洛天强调。 “那约定好了,我们一定要再痛快的打上一场。” 欧洛天郑重的点头应允:“嗯!一定!” 得到肯定的回复,他才跳下擂台走到韩非玉身边,声音中还夹带着些许哀怨。 “非玉,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边跟在吴印身后飞速向碧海厅而去,韩非玉边快速的将发生的事情,讲给宋星熠。 宋星熠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竟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怪不得在比试中,他一度觉得周围很是吵闹。 只是,这个症状,听着不像是中毒,倒像是… “像甜甜姐的改良明辨散。” 韩非玉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想。 而在吴印领命前去教场安排之后,三位掌门也起身去了内室,就近日所发生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密谈。 碧海厅的大厅只余郝甜甜,贺遥,赫兰明芳,还有一众忙着布置座椅的昆山弟子。 没了上首三座大佛的压制,贺遥贺郝甜甜畅快的将碧海厅大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心满意足的坐回原处。 赫兰明芳将这些年一直疑惑不解的药理,向贺遥问了个痛快。 郝甜甜的密友,贺遥很给面子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番谈话,赫兰明芳受益匪浅。 在来回穿梭忙碌的昆山弟子之中,三人倒很是自得其乐了一番。 问答结束,赫兰明芳突然想起,《百草万物》编纂者就在眼前,自己还何必回去费神查书呢? 遂翻出贴身收好的一片较为完整的茶叶,递给贺遥,恭敬地问道。 “前辈,这个请您掌掌眼,这是那种草药之物所出?” 贺遥接过叶片,仔细观察半响,却无法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种植物对应。 “咦,这倒是个新奇之物,《百草万物》中未曾收录,只是…我怎么觉得又有些眼熟呢?” 这话让郝甜甜和赫兰明芳惊讶万分。 “让我看看,什么东西竟然是师傅也没见过的?” 郝甜甜凑上前去,眯着眼睛仔细看着。 “我怎么也觉得有点眼熟啊?” 赫兰明芳附和道:“其实我也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郝甜甜仔细回溯,就在马上就要抓住那一抹灵光之时。 苏佑与柳佩琴带着大小门派的掌权者,登上了碧海厅,打断了那一抹灵光。 第七十七章 显露三 宋星熠,韩非玉,欧洛天与吴印赶到之时,大小门派的掌事者已全部落座。 武者崇尚实力为尊,在碧海厅的坐席之上,也提现的淋漓尽致。 按照地位高低,各门派掌事者,大多都落座于后排新添加的座椅之上。 而前排原本就摆着碧海厅的座椅,只有高门大派才有资格落座。 而坐在其上的,一眼望去,都是熟人。 闽罗宫宫清秋和木婉晴,落霞山庄赫兰明芳,仙乐门都灵儿,欧氏欧若若与林氏林萧眠,昆山剑派本门的柳佩琴,还有郝甜甜与贺遥。 幸而如此,几人晚到,也不至于落得无处落座的尴尬境地。 宋星熠跟随在韩非玉身后,在郝甜甜热切的招手中,走到他们三人旁边落座。 欧洛天则走到对面,与柳佩琴坐到一处。吴印则快步走向内室,将收集到的信息,呈给三位掌门。 如此,人便是到齐了。 碧海厅正厅中央,分列两旁摆置的16把,用百年紫檀木雕制的高背靠椅,基本上是坐满了,只余靠着殿门的四把无人落座。 而后两侧新添置的数十把楠木靠椅上,也坐的满满当当。 楠木虽不及百年紫檀木贵重,但寻常门派也难以一次性抬出如此数量的楠木靠椅,足见昆山剑派底蕴之深厚。 只是现如今,大多数人都顾不得惊叹于此, 此时明眼人都能看出,能劳动三位掌门如此兴师动众的将所有人齐聚一堂,相必接下来的事情,绝非普通小事。 遥想上次碧海厅齐聚如此多人时,还是十四年前,魔变伊始之时,召唤各派掌门共商大计。 只是那时应召前来的,都是各派当之无愧的一把手。 而今坐于堂下的,却多是新一代。在本门也都是能撑起一片天的天之骄子。 只是到底还年轻,他们大多是激动于能参加到如此盛事中来,正与周围之人兴奋的遥想立下不世之功。 只有少数人眉间紧锁,似乎看到了欲来之风雨,以及其后的腥风。 向来冷清的碧海厅,此刻恰如一锅烧沸的水,又像清晨喧闹的菜场,难得地有些吵闹起来。 这份吵闹并未持续太久,当三位掌门再次出现在碧海厅,在堂前面向众人站定之时,碧海厅再次回归平静,虽殿内百余人,但针落可见,一如往昔般冷清寂静。 无需多言,所有人一同起身行礼。 “温掌门,千机阁主,善语方丈。” 三位掌门妥善回了礼,于上首落座。 温献林向左右挥手一压,温声道。 “诸位无须多礼,快快请坐。” 而后又将姿态放的极低,温和诚恳的说道。 “如此慌忙将诸位全请过来,实在是情非得已。” “让诸位在昆山剑派,受此惊魂,实属我昆山剑派之失,老朽代表昆山剑派向诸位致歉,万望诸位原谅则个。” 这话一出,可把下首一众年轻人吓坏了,在场的昆山弟子也在师傅说出这番话后,感到羞愧万分。 只是…欧洛天虽然状若低头反省,紧抿着的嘴唇却还是在忍耐着什么。 “温掌门万不可如此,这可真是折煞吾矣。” “不敢不敢,调查清楚说个明白就行,可不敢这样!” “妈呀!温掌门给我道歉啊,我师傅知道了,非把我皮扒了不行…” 摇头的,摆手的,两眼发直喃喃自语的…本来稳稳坐在前方的宫清秋,韩非玉一行人,也惊得站起身来。 只郝甜甜,贺遥与赫兰明芳三人,正拿着吴印递过来的脉案与问询结果研究,无暇顾及温献林说了什么。 场面一度很是混乱… 看着堂下众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温献林隐在柔顺白胡子之后的唇角,弯出可疑的弧度。 四十多年的交情,千机子和善语方丈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他爱逗弄人的恶趣味又发作了… 千机子隐秘的掀了掀眼皮,暗自腹诽。 年纪越大越喜欢招猫逗狗的,老掌门知不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这家伙根本不像表现的那样沉着稳重,还不如我呢… 眼看着堂下的小家伙们,不觉间被逗弄的张皇失措的可怜模样,作为出家人的善语方丈实在是不忍心,低声道。 “阿弥陀佛,收了你的神通吧,正事要紧。” 如是千机子这般提醒,温献林少不得要再与他绊上几嘴,可此次是敬重的善语方丈所言,他痛快的敛了唇边笑意,清了清嗓子,严肃的开口道。 “诸位莫要慌张,将诸位召集此处,是有两件事需要诸位知晓,其一,便是半数武者在昆山剑派,突然唇舌变紫一事。” 众人在温献林严肃正经的语气里,恢复了平静,仔细听取他的一言一字。 “其二,是关于魔变一事,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们三人商谈许久,觉得幕后之人铺了十几年的网,许是要收了,动乱将起,崇明州人…得做好准备了。” “找诸位前来,便是要魔变相关的所有信息告知诸位,并商讨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这话让刚刚平静的众人,又嗡的乱了起来。 “这…乱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才要到最后关头吗?” “魔变原因一直没有找到,我们拿什么应对?全都钻进地下吗?” “有什么好怕的,怂货。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出办法。” “打就是了!” …… 此刻三位掌门端坐高台,任台下议论纷纷,并不着急阻止。 在郝甜甜,贺遥与赫兰明芳结束讨论,拱手示意之后。 温献林释放出一丝内力,大成期武者的内力,如千金之坠压的所有人猛然一坠,杂乱之音顿消。 满堂寂静之中,只余温献林缓缓之语。 “莫要慌乱,我们先进行第一项,说到唇舌变紫一事,老朽要先为诸位引荐两人。” “人称药万知的贺遥,及其高徒郝甜甜。” 随着他话音刚落,贺遥端着世外高人的范儿,缓缓起身,又收获了一众好奇,敬仰的视线,满足的坐了回去。 郝甜甜虽好凑热闹,但实在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便未曾动身。 只是突然想起一段久远的对话。 还是豆丁大的郝甜甜,天真的抬头问高大的师傅。 “师傅,你既然喜欢别人崇拜的看着你,为什么多出去走走,让大家都认识你,这样不是随时都能收获崇拜吗,而且在外你也从不自报名号。” 那时还是满头乌发,气宇轩昂的贺遥,慈爱的摸着小小郝甜甜的头发,传授自己多年经验。 “傻徒儿,物以稀为贵,为师得保持神秘感,这样才能得到人们最大的惊讶。” “而且从别人嘴里得知我的名号,才更合乎情理啊。没有谁会傻乎乎的说,我叫贺遥,人称药万知,那太傻了。” 许是师傅在身边给了郝甜甜足够的安全感,她在静谧的严肃氛围中,不合时宜的哂笑出声。 不愧是师傅,爱好一事,就要研究个透彻,药理如是,人心亦如是。 看来我对凑热闹一事,研究如此透彻的毛病,也是有师承的。 在贺遥看来,自家徒儿在碧海厅神游太虚,呵呵傻笑并不算什么大事,他只看了一眼傻徒弟,并不惊扰郝甜甜。 倒是宋星熠很是纠结了一番,是否要提醒郝甜甜,可温献林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暇顾及这边了。 “据药万知师徒所言,诸位唇舌发紫,是因为食用了含有他师徒二人研制的改良明辨散的饭食。” “而这改良明辨散,能检测出食用者身体内是否含有毒素,换句话说,诸位早之前便已中毒,如此,老朽便有一问,诸位此前可知自己中毒一事?” 台下众人今日已经惊讶了太多次,此刻虽然吃惊,但情绪稍有些调动不起来了,反而显得有些平静。 大家只是相互交头接耳,交流了一番,便纷纷摇头否认了。 此事倒是在温献林的意料之中。 “既如此,药万知需要取一些指尖血,再查验一番,可有人愿意配合?” 赫兰明芳此刻突然插话进来。 “请温掌门赎罪,关于这个明芳有话要说。” 温献林示意她不用多礼,有话直说。 “明芳与甜甜和贺前辈仔细查看了问询结果,大小门派,散医游侠,各个年龄性别都存在唇舌变紫者,毫无规律可言。” “再详细观察这些武者的脉案,俱是身体康健,长寿安康之相,更不似中毒之兆,明芳斗胆猜测,此毒既然能在所有人无知无觉之中,悄然出现,约是世间罕见之毒,或是专门研制出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需要大量的测试,才能得出精准地结果。” “故而,明芳有一请求,可否请贺前辈为在场所有人,都查验一番呢?” 贺遥与郝甜甜一脸赞同的连连点头,如果赫兰明芳不说,二人也要开口的。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乖徒儿的眼光真不错! 师徒二人心中都颇为自得。 三位医者意见一致,温献林沉吟片刻,问向众人。 “诸位怎么看?” 只是数息反应时间,众人便纷纷响应。 “只是一滴指尖血而已,范某愿意。” “能得药万知诊治,苏某求之不得。” “没问题。” “同意” …… “既如此,便开始吧。” 温献林一声令下,殿内闪进十几道身影。 是不久前在碧海厅门前,阻拦郝甜甜与贺遥的那行人。 一如初见时的神出鬼没,殿中多数人都没看清他们是怎么闪进来的。 只见他们每人手上都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排共二十只小巧的瓷杯,看着像是酒盅,却更小一些。 瓷杯下垫着一整张白纸,旁边放着银针,和一支毛笔。 那十几个神出鬼没的昆山弟子,便端着托盘,快速在座间穿梭。 已经起身,准备挨个取血的郝甜甜又坐回了原处。 贺遥则从怀里掏出一摞药瓶,满满摆了一桌子,果然是师徒俩,郝甜甜那随身满怀的药瓶,跟他如出一辙。 不知他怎么分辨这些一模一样的瓷瓶,反正只见他摇一摇晃一晃的,挑挑拣拣拿出几个瓶子,其他的又全部搂进怀中。 然后这个瓷瓶倒出一些红色粉末,那个瓷瓶来上一些褐色溶液,不知是按照什么比例,混合出来一种散发着灰烟的混浊液体。 见他终于告一段落,千机子忍不住问道。 “这是何物?” 抬头扫视一周,果然看见周围之人都是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贺遥高深莫测的一笑。 “这可是能将血中杂物分离出来的好东西。” 其他人一脸不明白,只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只有赫兰明芳知道此物的厉害之处,她颇有些遗憾的暗自叹息。 可惜魔变伊始之时,正是贺前辈隐居之时,而且魔变者最终都会化作一摊黑水,不然只要拿到魔变者一滴血,魔变缘由可能早都破解了。 唉,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师傅对紫色植株的研究,应该就要出结果了,虽然晚了这么许多年,但魔变终究要终结于落霞山庄之手了。 她正感叹间,已经有收集好血液的昆山弟子,端着托盘来到贺遥面前。 仔细一看,每个瓷杯下方的白纸上,还妥帖的记录了所属者姓名,考虑不可谓不细致周到。 殿中所有的眼睛的聚集在贺遥身上,紧盯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大家实在好奇,这神奇的药物,到底是怎么将血中的杂质祛除的…… 第七十八章 显露四 只是众人的期待注定是要落空了。 只见贺遥右手一挥,不知从哪摸出一支银制勺子,说是勺子,其勺斗小如针尖,真不知道能装下什么。 下一刻,众人的疑惑立刻有了答案。 涉及到用药,贺遥可就顾不得享受众人的追捧,转而将全副心神凝聚在手上。 他看似随意,实则谨慎地捏紧手指,慎之又慎地从调配好的混浊药液中,取出一滴,与小瓷杯中的血珠融合。 只见药液与血珠一相触,便开始有细小的气泡升起,这便是妥了。 剩下的便是一次次地重复上述动作。 在贺遥连续重复十次往上之后,期待看到一些宏大场面的人,都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这动作看着容易,实则十分耗费心神,每次取药需得严密把控剂量。 多一分则药液过多,恐将血珠熬干,什么也留不下。少一分则恐无法完全将杂质析出。 不过贺遥不受一丝外界的影响,自成一方世界,手中稳稳地蒯起一滴药液,放入血珠之中,如此往复,不亦乐乎。 如此全神贯注的动作一刻钟,才算是将所有样本处理完毕。 千机子探身看过来,只看到最初的几盏小瓷杯之中,细小的气泡由疏转密不断升腾,他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又转身急切地问贺遥。 “如何?” 贺遥一抹鬓角虚汗,边收拾手上物件,边缓缓回他。 “还需一些时间,待杯中再无液体,只余粉末,便是成了。” 见一时半刻还得不出结论,温献林捋着宝贝胡子,转了话题。 “既如此,那便趁此空隙,老朽将近来围绕魔变一事,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一一告知诸位吧。” 听闻此言,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敛气凝神,专注听温献林之言。 温献林也不卖关子,言语精炼地将宋星熠等人一路的经历,以及无相阁弟子在问天阁的制茶室之下,又发现了暗藏的隐秘之所,一一讲述清楚。 并着人将无相阁弟子自问天阁地下之所,取回的茶叶,展示给众人一一看过。 宋星熠讨了一片较为完整的叶片,仔细琢磨起来。 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三人商讨良久,觉得问天阁疑点重重,暂且不知它在这场危及崇明州的动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老夫觉得,各门派需对问天阁提高警惕,诸位以为如何?” 台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么说来,是不是不能再喝问天阁的茶了?我喝惯了他家的蒙顶,这突然不让喝了,心中觉得空落落的。” “可不是嘛,我只爱问天阁的滇红,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妙哉妙哉~真的不能再喝了吗?” “老范我不爱喝茶,分辨不出来。” “你们傻呀!喝茶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这也分不清了?我看你们就是喝茶喝傻了!” …… 这么看来,问天阁的茶真是深得崇明州武者之心,堂下百余人,竟有八成人都颇为纠结,对其难以割舍。 只是到底是关乎身家性命之事,纠结是纠结,难舍也是真难舍,但谁也不傻,都知道如何选。 少顷,堂下议论声稍减,众人应声道。 “谨遵三位掌门指示。” 看多数人下决心戒茶,一脸坚毅又痛苦的扭曲神情,自进入碧海厅便未曾开口的韩非玉,蓦然出声。 “诸位,百花城的花茶是宫宫主的最爱之物,传承逾百年,种类繁多,口感丰富,诸位可以一试。” 宫清秋诧异地朝他一瞥,怎么突然为百花城的花茶做起了宣传? 韩非玉回他微微一笑,并未解释。 他只是很清楚,让一个爱茶之人突然戒茶,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如果能够找到替代之物,何苦为难自己呢。 “阿弥陀佛,宫施主,看来稍后老衲要叨扰片刻了。” 已经喝了数十年茶的善语方丈如是说。 其余的爱茶之人也纷纷响应,一时间,宫清秋成了碧海厅最受欢迎之人。 在宫清秋不得不四下回礼,疲于应对之时。 “好了!” 一直紧密盯着血珠反应的郝甜甜,一声高呼,将他解救了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又聚集过来,只见最先滴入药液的那个托盘上的20只小瓷杯中,不见了血珠与混浊的药液,只剩下有多有少的一些灰褐色粉末。 多者,只一滴血珠而已,灰褐色的粉末竟能拢聚成一小撮,仿佛血液中全是杂质… 少者,只有灰尘大的一点点而已,呼气大一些,就能将其吹得杳无影踪。 这么大的差距,引起了贺遥的兴趣,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正源教的韩小子杂质最多,魏敛的徒弟宋小子最少。 哦,那个漂亮的像个女娃的宫小子也很干净。 其他武者大多杂质都不少。 而且竟然所余杂质,都是灰褐色,说明所有人中的是同一种毒。 可是这么多人,最远的都要相隔万里了,生活习性,饮食偏好完全不同… 贺遥拧着眉心,捉摸不透。 韩非玉细细将所有人的结果看了一遍,突然开口,快速问了几个人的喝茶偏好。 “林兄,我记得你似乎偏好问天阁的碧螺春,若若姑娘则偏好白毫银针。” 林萧眠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不知怎么突然拐到了这上面,不过他折扇轻咬,点头应答。 “韩贤弟好记性。” “范兄不爱喝茶。” “没错,老范我不爱这个。” “刚刚偶然听闻,苍鹰派的许兄,爱喝滇红。” “耳聪目明,不错。” “灵儿姑娘…” “我爱喝白茶。” “星熠也不喝茶,宫宫主不喝问天阁的茶,爱喝花茶。” 二人点头表示无误。 …… 几番问答之后,韩非玉得出结论。 “如此一来,便证明我所想不错,问天阁的茶确实有问题!” 大多数人在他刚才的问答结束,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在善语方丈的佛号中,千机子震怒之下,将身下的千年檀木雕制的椅子扶手,拍得粉碎。 “好一个问天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祸害我崇明州武者!看我不…” 温献林嘴角抽动的看着粉碎的椅子,那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千年檀木所制啊! 可在这么多小辈面前,即使心疼得滴血,温献林还要咬牙保持端庄。 “千机莫要冲动,想来这是问天阁筹谋已久之时,如今问天阁深入崇明州每一片土地,深受百姓武者的喜爱,不可轻举妄动,我们还需谨慎处理,徐徐图之。” 看着几乎所有人都愤慨万千,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问天阁铲除的模样。 宋星熠不明所以的问身边的郝甜甜。 “甜甜姐,非玉怎么就得出问天阁的茶有问题的?” 郝甜甜看着他迷茫的眼神,无奈地摸了摸他的狗头,为他仔细解释道。 “你仔细看一下非玉提到的那些人,他们的指尖血测试结果。” 宋星熠听话地扭头细细看去,不多会儿,宋星熠恍然大悟。 “我懂了!非玉他们爱喝茶的血液中有很多杂质,而我,范兄,宫宫主的几乎没有杂质,所以是问天阁的茶有问题。” 宋星熠在郝甜甜孺子可教的眼神中,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师傅爱酒不爱茶,师兄们和灵玉师姐也不热衷这个。 只是,问天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后排中也有人发出同样的疑问。 “问天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崇明州大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他们是做买卖的,安定之邦不是更有利于行商经营吗?” 如果只是想单纯地做生意,便不会搞这么一出了。 只是现在无人能明白,这问天阁主人到底是何打算。 这么多人都想不明白,宋星熠干脆也不再费神思考,刚刚想起了师傅和师兄们,他的思乡之情又开始泛滥。 师傅还那般咳嗽吗?真希望这里的事情尽快完结,让我和欧洛天痛快打上一场,能与贺遥前辈一同回去,为师傅诊治。 小师兄内功练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圆梦,看看这个瑰丽的江湖,宫宫主真的很好看! 二师兄与大师兄汇合了吗?他们还在云梦镇吗… 云梦镇…云梦镇! 地宫! 紫色植株! 他猛然低头,将一直在手中揉捻的枯黄叶片展开,对着殿门举高,殿外明亮的光线透过叶片,能清洗的看到内里错综复杂的脉络,叶片边缘的锯齿十分锐利。 在从落霞山庄赵师兄手中接过那紫色植株之时,因刚听闻大师兄在云梦镇塌陷时受伤一事,他心绪打乱,未曾仔细观察,便将其交于郝甜甜。 此刻一时无法回想起那紫色植株的细节,但他总觉得手中的叶片,应该是与那紫色植株有关系的。 这可是关乎魔变一事的重要事物,宋星熠知道不能有一丝含糊,他又转过身,悄悄问郝甜甜。 “甜甜姐,云梦镇地宫地的那紫色植株,你带在身上吗?” “在啊,你要吗?我找…” 郝甜甜动作一顿,她看着宋星熠手中的叶片,那被打断的灵光一闪,此刻突然被接上了。 她翻找的动作更快了,随身携带的针囊,药包,小药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也来不及管,只翻出用沉水乌木制成的盒子,飞快打开,取出里面的紫色植株。 虽然郝甜甜每隔几日,都会放血浇灌它,但毕竟不如在地宫中滋润,这棵紫色植株虽然还活着,但已是蔫巴巴的了。 七片叶子耷拉着,已有四片泛黄,眼看就要掉落了。 如此,刚好一眼就能看出,与宋星熠手中的枯黄叶片一模… 郝甜甜与宋星熠同时开口。 “一样!” 被郝甜甜弄出的动静吸引过来的贺遥,关心的问道。 “乖徒,出什么事了?什么一样?” 贺遥眼神一转,看到了郝甜甜手中的紫色植株,脸色顿时大变。 “曳弋花,甜甜,你怎么会有这物,快把它扔掉,扔得远远的!” 这番动静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师傅这么紧张,郝甜甜便知道此物危害极高,听话地把它丢到碧海厅正中央。 “师傅,你知道它?” 第七十九章 曳弋花 看到郝甜甜将那万恶的曳弋花丢远,贺遥才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他没有回答郝甜甜的问题,捡起一片随风飘落的枯黄叶片,脸色冷凝,低声道。“确实一样。” 赫兰明芳在他右侧也一脸恍然,怪不得她与郝甜甜都觉得熟悉原来如此。 随后,贺遥起身,难得一本正经的与上首三位掌门行了一礼,正色直言道。 “温掌门,这魔变一事,看来与这问天阁脱不了干系。” 温献林目露睛光,倾身向前,急切催促道。 “药万知,你快细细讲来。” 贺遥目望虚空,在久远的记忆里回忆了良久,才将始末娓娓道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游历崇明州时,与魏敛和韩知年偶遇,我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之后便一路结伴同行。” 宋星熠惊呼:“是师傅和韩师伯!” 那应该是一段妙趣横生,其乐无穷的旅程,隔着如此漫长的岁月,再回想起来,贺遥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他朝惊呼的宋星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经过一年的游历,我们去到了最后一个地方,崇明州极东之地,在那里发现一座空寂了不知多久的门派残址。” “阿弥陀佛,立于极东之地的门派,应是两仪宗,三百年前是盛极一时的医药门派,可惜地处外州人入侵登录之处,早在战争刚开始时,便…阿弥陀佛。” 崇明州的历史,应该没有人能比号称崇明州活历史的善语方丈,更有发言权了。 “不错,我们进去探查一番后,确实发现两仪宗的印记,只是毕竟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往日的繁荣昌盛已如过眼云烟,烟消云散了,只留下了断壁残垣,废墟一片。” “我在一片废瓦下,发现一个红雪松木的箱子,也已在岁月的洗礼中,破败不堪,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些医书,大多已经破败腐烂,只最中间的一本《草药百科》还基本完好。” “里面记载了许多药草的习性,药理与用途,还插有图样。我如获至宝,便辞别了魏敛和韩知年,又重走了一遍崇明州的每一处,按照书里的记载,尝遍了每一种能够找到到草药,检验药理,检验药性,修改有误之处,重新编制了《百草万物》。” “可是,还有许多草药药性稀奇,而且我遍寻崇明州也未曾找到,我本想也许是世间相隔太久,气候有所变化,这些草药许是灭绝了,其中,就有这个。” 他一指躺在碧海厅正中央的紫色植株。 “此物名为曳弋花,喜阴冷潮湿之处,如用无根之清水浇灌,则通体金黄,是难得的安神佳品,若以鲜血灌溉,则通体紫红,可激发全身机能,可用于濒死者最后的救助之中。” “它并非单纯的毒药,少量食之甚至还有健体之效,所以单纯的诊脉诊断不出异样。” 宫清秋美目通红,沉声道。 “如此,便对上了,用在身强体壮的武者身上,便是功力大涨,理智全失,直至力竭而亡。”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直冲击得在座众人百感交集,一时也无人安慰于他。 只有贺遥赞许地点了点头。 众人沉默了良久,才艰难的将贺遥的话消化掉,随后便是巨大的恐慌。 “这么说…这么说,我们这些爱喝茶的,最终都会魔变吗!” “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哇,我家就我一个,爹娘都老了,还指着我送终,我就爱喝个茶,怎么还要把自己小命交代进去了,爹啊!娘啊!孩儿不孝啊! …… 就连善语方丈都失了分寸,常年在手中捻动的佛珠,都失手掉落在地了。 大多数人都在不安,唯有宋星熠一时暗自窃喜,一时又满脸忧虑。 喜的是师傅可以安心解除封印的大穴,师伯也可以放心的出关了。 忧的是…此刻的韩非玉,他从未见过韩非玉如此紧张过,如果不是还未得到解决办法,他像是要立刻冲回正源教去。 说来也是,以韩非玉的茶痴程度,想必也是师门耳濡目染的结果,那么正源教不妙啊。 韩非玉联想到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大师兄,莫名的嫉恨之语。以及从自己走后,师傅一系列的动作。 如若不是前几日占卜的结果是好的,此刻他绝对坐不下来,估计已是在飞奔回正源教了。 只是,一向宁静的内心,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 碧海厅今日不知第几次的沸腾起来,知道大家心下难安,温献林也由着他们各自发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被死亡的恐惧挟持的众人,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温献林将内力附着嗓子,高声压过满室的沸腾。 “诸位,我理解诸位的担忧,稍且安静片刻,听药万知怎么说。” 贺遥在众人殷切的期待中,沉稳平静的话,慢慢安抚了众人心中的惶恐。 “我未曾见过魔变者真容,此刻只能凭空猜测,达成魔变的条件,肯定与食用曳弋花的剂量有关,此刻,断掉问天阁的茶,不再累加毒素,相信诸位都会安然无恙。” 语毕,他叹息道:“如果有魔变者的一些残存的组织,我也许能测出导致魔变的剂量来。” 赫兰明芳当即起身,“我立刻回落霞山庄去取。” 宋星熠赶在赫兰明芳就要步出碧海厅前,终于插进了话。 “那个…头发可以吗?” 他从怀里摸出两撮白发,“这是四年前碧远村魔变者的,这是是前不久明逸城魔变者的,可以吗?” “好!好!非常好!” 贺遥大喜过望,接过两撮白发,就又是一阵捣鼓,配置了新的药液,将头发放置其中。 接着便又是等待了。 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觉得自己总算是为魔变一事,出了一分力,宋星熠如释重负的笑了。 在等待的空隙,贺遥又做出了一番猜想。 “我一直在想,到底三百年前的崇明州,是何等的钟灵毓秀,才会孕育出那么多奇异的植物,直到此时此刻,看到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的曳弋花,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那是三百年前,还未被阵法隐蔽的崇明州,可以自由与外界互通,可以肆意交易,同行…” 温献林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是外州之物?” “不无可能。” 千机子 “崇明州被迷雾重重遮挡,又有正源教的阵法隐匿,外州之物,怎会出现在此处?难道是三边年前两仪宗留下的,被问天阁那幕后主人找到了?” 外州?韩非玉突然想到袭击自己与宋星熠的那行人。 “善语方丈,鹰钩鼻,下巴也如弯钩般,这样长相的人…” 从来不露愤色,面若弥勒的善语方丈,少见的疾言令色道。 “你在何处看到了这样的人!” 韩非玉将自己与宋星熠被追杀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讲了。 善语方丈阖眼长叹,高呼佛号。 “阿弥陀佛,献林,千机,三百年前的场景,又要重演了!” 这话可让温献林,千机子和堂下坐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秃头,你是说…” “阿弥陀佛,鹰钩鼻,下巴如弯钩,涧清州人,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发起者。非玉,你们可曾见到异瞳之人?” 韩非玉摇了摇头,“追杀我们的是死士,俱是黑眸。” “异瞳者,涧清州王族,十分善挑拨人心,心机深沉。看来我们的对手终于浮出了水面,可我们晚了十几年啊!阿弥陀佛。” 卧榻之侧,异州之人酣睡了十几年,竟无人察觉,整个崇明州就要被搅个天翻地覆,才后知后觉的觉察到。 这真的是…让人贻笑大方啊! 可是… “崇明州只能是崇明州人的崇明州!” 温献林短短一句话,便将满室的颓唐之气一扫而空。 到底是年轻人,为了共同的家园而战,这是最鼓舞人心的目标。 “没错,管他什么时候来的,既然他尾巴没藏好,让咱们知道了,必须让他血债血偿!” “竟然敢在我崇明州犯下如此重罪,就得尝尝我崇明州人之怒!” “三百年前,先辈们能讲他们打出去一次,今时,我们就会将他们打出去第二次!” …… “崇明州只能是崇明州人的崇明州!” 热血澎湃的齐声高喝,响彻碧云川之巅,誓要破除笼罩在崇明州十四年之久的阴云! 此声雄浑威武,惊起白鹭两行,引得还留在教场等待消息的武者们,频频侧目。 宋星熠也被周围的热血感染,恨不得立刻便能将那引发魔变之灾的异州之人,斩落剑下! 三位掌门看着满堂的热血武者,脸上满是满意的笑容,崇明州的未来就该如此! 这沸腾的热血,却被贺遥轻飘飘的一句话,轻松冷却。 “果然如我所想,中成境界的武者魔变,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将曳弋花的剂量翻了两倍有余,如此一来,便又印证了我另一个猜测。” 郝甜甜不愧是自小跟在贺遥身旁,此时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师傅,你的意思是…境界越高,魔变需要更少的曳弋花,是吗?” 贺遥投来赞许的目光。 “没错,反之,境界越低,魔变需要的曳弋花成倍数增长,所以…” 千机子抢在了温献林之前,迫切的问道。 “所以?” 贺遥摇头晃脑的拖长了语调。 “所以,其实中成境界以下的武者大概率无碍,而根据各位的血检结果,在场的诸位都…”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随贺遥转动。 “都怎样?” “安全!” “好唉~” “真是诸天神佛保佑啊!” 碧海厅内又是一阵欢呼雀跃,沸反盈天,这是今日以来,难得的好消息。 屋外天色渐暗,最后一丝夕阳躲进高山,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只是本来艳丽的晚霞,却被一层乌云遮住了光彩。 看来,明日将有雨落… 第八十章 风起 任众人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之中,自由宣泄。 位于上首的三位长者在一片欢腾中,快速将之后的行动安排敲定。 待满室沸腾稍歇,上首三位掌门一拢袖袍,不疾不徐地一同站起身来。 知道这便是有了决断,堂下众人当即相继起身,面向三位掌门而立,恭听示7下。 温献林眼神如刀,犀利的视线在堂下一众年轻人身上扫视,厉声道: “诸位,魔变之灾令我崇明州困顿已久,我手足同胞伤亡惨重,百姓武者惶恐难安,今时查明这幕后之人竟是异州贼子。” “三百年前险灭州之痛尚历历在目,新仇旧恨并算,我们该当如何!” “杀!杀!杀!” 满含杀气的怒吼再次响彻碧云川,其声豪迈,其势恢宏,尽显崇明州武者之魂,让温献林,千机子和善语方丈很是欣慰。 千机子朗声笑道:“好!这才是我崇明州武者应有的气概!哈哈哈…” “阿弥陀佛~” 善语方丈本就慈善悲悯的面上,也露出几分喜意。 温献林在久久不绝的绕梁余音中,敛去厉色,恢复素日的从容。 “而今只察觉涧清州人的踪迹,尚不知还有其他州参杂其中,无论来者几何,必叫他有来无回!” 言至此处,温献林眼中精光大盛,他突然在此时,在此刻,在所有人面前,将封印的二十四处大穴尽数冲破,磅礴的内力自他体内喷涌而出。 堂下的年轻武者们在这大成期武者淳厚的内力之下,如同一尾小舟在无边无际的浪涛之上飘摇。 温献林只想让众人振奋精神,并不想伤人,片刻之后,奔腾的内力由急转徐,温和地萦绕在众人身边。 所有人都像泡在温泉之中一样,今日被一波接一波的惊讶,刺激的时刻紧绷的神经,也蓦然放松了许多。 温献林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不必失措,天塌下来,还有自己这帮老家伙顶着!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其实今天也并非全然没有好消息,除了自身解除了危机。 那些闭关许久的大成期武者,都可以放心出关了! 还有一些不爱喝茶的高阶武者,也可以自如行动。 这么一来,胜算大增! 宋星熠也想明白了,眼睛闪亮地决定稍后立刻修书一封,告知小师兄,魔变一事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韩师伯可以出关,师傅也可以不用封印周身大穴了。 不久前,碧海厅内眼神坚毅,准备舍生取义的年轻武者们,心中也顿时一松。 身为武者,多年修行,必是心性坚定,面对外族侵略,必定舍生忘死,寸步不让。 只是很多人心中难免嘀咕。 先辈们三百年前那么惨烈才保下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 三百年后的今天,武学断层如此严重,凭自己这微末功夫,加上这条命真的能再次保住崇明州吗? 此刻,温献林用自己磅礴的内力,为年轻的崇明州武者们,打了一记强心针。 而久未开口的都灵儿,柔声细语的一番话,更是让众人士气大振。 “灵儿浅见,既然异州贼子不若三百年前那般大张旗鼓,反而选择下毒这般耗时耗力的招数,想来,单凭武力,他们也自知胜算渺茫。” “所以,这群畏首畏尾的无耻小人,根本不足为惧!” 最后这句话,都灵儿是拍着桌子,踩着凳子,用震天响的嗓音,爆喝出声的。 虽然大伙儿都知道,仙乐门的都灵儿实力强劲,并不是外表看的那样身娇体弱。 但是有着这样一副花容月貌的娇娇女子,突然爆出如此豪迈之言,实在是让人感到诧异。 看到周围人扭曲的神色,都灵儿也知道自己不小心暴露了些什么,她快速抖了抖衣裙,端庄落座,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 这可逗得所有人都绷不住了,哄堂大笑中严肃的氛围顿消。 上首三位掌门也没忍住,乐得哈哈笑。 千机子一边乐一边还要拆温献林的台。 “这女娃娃说得好!人也好玩,这比你大费周章冲破封印,效果来得还要好,哈哈哈。” 自年少时就这样,千机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他的机会,温献林翻了翻眼皮,懒得理他。 碧海厅凝重的气氛缓和下来,温献林又正了神色,清了清嗓子,厅中恢复安静。 温献林开始从容不迫地下达一条条指令。 “既如此,接下来便以清除异州之人为要,此次门派大比暂停,比试记录封存,一切结束之后,再行开启。” 宋星熠与欧洛天默契地抬起头,眼神相触间达成共识。 一切结束之后再行打过! 同意! “接下来一切以清除崇明州土地上的异州之人为要!” “此时隐于暗处的异州人,应该还不知我们已经识破他们的阴谋,现在敌明我暗,我方虽略占优势,但现在只有我们知道一切因果,必须尽快让所有门派得知此事,还需得保持隐秘,千里传音是万不能用了。” “而昆山剑派,无相阁与法华宗于传讯一道无多研究,门内也只沿用了普通的蛊虫传信之法,无法向他派传信。” “我知各派都有不外传的秘法,只是此刻关乎崇明州存亡大计,谁人可将此处消息,秘密传往各派本部,让整个崇明州联动起来?” 屋外似是要变天,呼啸的晚风自门外吹进碧海厅,却搅不动满室的沉默寂静。 这似乎是个非常为难的事情,有些人嘴唇颤动,但终究没有开口。 毕竟事关各派压箱底的保命之法,确实不便强求,温献林暗叹一声。 “罢了,便让三门派弟子跑一跑,尽快将消息传递到各个门派吧。” “洛天,你…” 木婉晴看着身旁的宫清秋,眉间解不开的疙瘩,再看一眼上首三位掌门愁得眉毛都要打结了。 她觉得实在好笑,这么多聪明人竟然都当局者迷,看不破如此简单之事。 也许因她是游侠,不受门派束缚,才能看得清楚些? 木婉晴打断温献林对欧洛天的吩咐。 “温掌门,抱歉,我插一句话,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是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传信之法吧?” 温献林还没明白过来她为何有此一问,有些迟疑的回答。 “应该…是吧,何有此问?” 韩非玉一下子就明白了,拍着额头自嘲地笑了。 “温掌门,木姑娘的意思是,此刻立在碧海厅之人,各传各的信就能将消息传遍崇明州各门派了,根本无需考虑如何帮他人传信。” “我想,刚刚诸位沉默之时,应该是发现,自己本门的传信之法,只能在本门间使用,无法帮其他人传信,有些愧疚而无法开口吧…” 上首三个老头的脸色好笑极了,那眉毛眼睛皱成了囧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这…确实是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刚刚面露难色的一部分人,蓦然轻松了起来。 “就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刚才还在想,怎么帮你们传信,可是本门的传音石在门内地下深埋,别的地方也听不到啊,我都想让我师傅师兄他们往周围跑一跑,亲自送信去了,哈哈。” “我也在想怎么让你师傅,能收到我的秘音,结果好像也不成…”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一点也没发现不对劲呢?哈哈哈” …… 千机子自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 “温献林,你老糊涂了?这都没想到!脸都被你丢尽了!” 温献林才不惯着他,垂着眼呛回去了。 “你不也没发现,这会儿子放什么马后炮。” “你自己说话前不过脑子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还是想想怎么下台吧!” …… 看他俩又吵成一团,善语方丈无奈地上前一步,开始收拾烂摊子。 “阿弥陀佛,当局者迷,感谢木姑娘一双慧眼,勘破迷雾,没让咱们这么多人的脸丢遍全崇明州啊!” 妙啊!把锅平摊,这样大家都只会暗自庆幸没丢脸,而不会将关注点,再放在将方向引导偏了的人身上。 不愧多吃了几年的盐,果真老奸巨猾。 温献林和千机子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暗自朝善语方丈比了大拇指。 果然,堂下响起一阵舒气声。 “幸好幸好,这么丢脸的事,可别往外说了,显得咱像是没长脑子。” “不说不说,谁都不能说,谁说谁是狗!” …… 宋星熠也庆幸这么傻的事情没有传回师门,不然师傅非得笑他两年不可。 在众人庆幸之时,郝甜甜和贺遥师徒二人一副心满意足,二人也算是局外之人,当然早就看清了局势。 二人本想在温献林吩咐完毕之后,再叫停的,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也不错~ 不过,想要这个空前盛况不外传,那是不可能的~ 郝甜甜眼神微眯,眉毛微挑,满脸打着鬼主意的样子。 “甜甜姐,你不会要…唔…” 郝甜甜一把捂住宋星熠的嘴,她可不想现在被人围堵啊! “嘘~” 韩非玉听到此处的动静,隔着宋星熠与郝甜甜传递眼神。 “不许外传。” “我不说有你不就好了!” “这样的盛会,稍一打听就知道有谁了,不许!还是你想…” 韩非玉若有所指地扫视一圈,眼中满是威胁。 “哼,不传!” 郝甜甜冲他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年纪不大包袱不小。 年轻人啊~ 贺遥笑呵呵地看着年轻人的互动,嘴角却弯出可疑的弧度。 看来,这个糗事,注定要传遍崇明州了~ 温献林虽然经历大风大浪不少,都快年老成精了,但是一下子在这么多小辈面前丢脸,还是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咳咳…”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视线拉回来。 “好,既然如此,稍后诸位便自行传信回师门,请各派闭关许久的大成期武者出关,不喜饮茶的封印穴位者解封,妥善调理几日,随时关注问天阁异动。” “喜饮茶者,务必按兵不动,随时警醒。” “务必提醒留守门派者,将防御等级提至最高,暗中紧盯属地中的问天阁,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疏散百姓。” “涧清州人极善挑弄人心,百姓中也许有被蒙蔽之人,注意方法,不要伤到百姓。” “三日后卯时正,我崇明州各门派全面进攻,一举清除崇明州所有问天阁。” “幕后之人,目前只知其中有一位异瞳者,得遇此人,随时发送求援信号,我与千机随后即到!” “是!” “之后,便要拜托药万知师徒与落霞山庄,药神谷,尽快研究出这曳弋花之毒,如何化解。” 贺遥,郝甜甜和赫兰明芳拱手应下此差事。 “洛天,佩琴,组建机动小队,随时准备应援力有不逮的大小门派。” “是!” “吴印,还要麻烦你,妥帖照顾好昆山剑派各处,还有战时各处物资筹备了。” “掌门言重了,吴印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温献林仔细推演一番,自觉再无错漏,可刚才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他一时不敢妄下断论,还是再确定一番为好。 “如此,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各自琢磨了一遍,也觉得温掌门的安排已是面面俱到,都无异议。 温献林暗中舒了口气,这么看来刚才只是偶尔马失前蹄,并非老朽老了啊~ “既然都无异议,诸位就尽快将消息传回本门,各自收拾行装,返回来处吧。” “是!” 枝头细小的弯月染得血红,不知是否感应到了欲来的腥风血雨。 第八十一章 传信蛊虫 在众人围聚碧海厅,终于勘破魔变迷雾之际。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的左燕飞,正在某处问天阁密室之中,悠闲饮茶。 一黑一金两只异色瞳孔,在闪烁的烛火中,散发着妖冶的精光。 密室之门开了又合,与宋星熠等人,有一段同路缘分的丹霞城问天阁的王掌柜,迈步进来,带来了丹霞城的最新消息。 “主人,丹霞城居民在落霞山庄带领之下,几乎每户都挖了深深的地窖,王良惶恐,不知这是否会影响主人大计,特赶来回禀主人。” 左燕飞不屑地嗤笑道。 “如此,我还要谢过落霞山庄,待我大计得成,为我保下许多懂得药材医理的子民。” “主人圣明。” 左燕飞打断王良的恭维。 “落霞山庄可有异状?” 王良快速回想今晨前去落霞山庄送茶时的情景,迟疑地回答左燕飞。 “回禀主人,王良并未发现落霞山庄有何异状。” 杯盘敲击的脆响停顿,左燕飞眯起异瞳,神色莫名。 “是医药门派的缘故吗?竟能撑这么久!不过,我倒是期待,你们还能再撑多久呢?嗯哼~” “紧盯着落霞山庄,一有异动,立刻通知我。” “是!” 不远处正在帮最后几户人家挖掘地窖的诸少彦,莫名打了个寒战,仿佛被什么巨大的恶意拂过后背,激得汗毛直竖。 他莫名地回头四处张望,身边只有这户人家的刘大哥正在挥着镢头,并无他人。 胜利就在眼前,他挥去心中的不安稳,转身投入地窖挖掘之中。 他心中还在不停地盘算。 挖完刘大哥家,就剩王奶奶家和林大爷家,明日便能结束,短短七日,便帮全城462户人家挖好地窖,母亲绝对还要再夸奖我几句。 想到母亲的夸奖,诸少彦手中的镢头都快要抡飞了,惹得旁边的刘大哥频频侧目。 挖地窖也如此开心?真想不明白这些武者… 此刻正在心无旁骛撅土的诸少彦,未能看到,遮天蔽日的乌云,将刚挂上天际的一弯新月,吞吃入腹。 随着最后一丝月光隐入阴云,两只暗鸦自丹霞城上空划过,剪破两行阴云,留下几声暗哑的嘶鸣,似乎奏响了一场悲切之歌的前奏。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碧云川上,灯火通明,人影丛丛。 在众人从碧海厅散去之后,不消一刻,整个昆山剑派并所有前来参加门派大比的武者们,便通通知晓了困扰崇明州十几年的魔变之灾,竟然是异州之人的阴谋。 在各自掌权者或领队的讲诉之下,所有人都经历了如众人在碧海厅那般的几度心绪起伏,最后将情绪定格在热血沸腾。 之久便各自返回住处收拾行装,准备立刻返回师门,与师门同进同退,一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最终之战。 在回到昆山剑派安排的住所之后,还有最为紧要的一件事要办。 那便是尽快将此处的消息尽快传回本门去。 希望在这场波及整个崇明州的最终之战中,能够抢占先机,尽可能地保全门下弟子和百姓们。 而崇明州大多门派,使用的是蛊虫传信,这种蛊虫是百年前五仙教的苗湿婆,自子母蛊中受到启发。 经过反复试验,将子母蛊中母死子伤的后果去除,保留母蛊与子蛊之间无视空间与距离的联系。 苗湿婆又倾尽全部心力,经过数代的培育,终于培育出可以稳定传输信息的蛊虫。 一经宣扬,这种传信蛊虫顿时受到整个崇明州所有门派的追捧。 毕竟这几乎是在紧急时刻,多了一条保命技能。 或者实在是无有生还可能,还能交代一下后事,或者将敌手告知师门,不至于悄无声息地死于非命。 传信蛊虫使用非常简单,在从五仙教购买一只母蛊之后,需有人将装有母蛊的竹筒随身携带,每日喂以蝎子,蜈蚣等五毒之物。 待到第十二日,母蛊便会产下数量不等的子虫,外出者将子蛊收于手腕血脉,以自身之血滋养子蛊,待到危急时刻,便可通过子蛊向母蛊传信。 母蛊感应到子蛊的信息,便会一改平日的懒散,急躁地在竹筒中乱爬,此时将母蛊从竹筒中放出,将其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它便会将子蛊传达的信息在纸上描画出来。 一只子蛊只能传递一次消息,便会死亡,而母蛊只有等一批子蛊全部死亡,才会产出下一批蛊虫。 而传信蛊虫又根据资质,驯养难度分为上中下三等,仅仅一只下等蛊虫,五仙教便要100金,中等蛊虫500金,上等蛊虫更是1000金。 当然,一分价钱一分货,下等母蛊一次能产6—8只子蛊,寿命在5年左右,还只能简单描绘出子蛊传回的信息。 其中的真实反馈,还需凭借一些默契与猜测,才能真正知晓传信者的意图。 而上等母蛊一次可以产12—16只子蛊,寿命10年以上,甚至可以描画出子蛊传回的文字。 故而除非实在揭不开锅了,大多门派还是咬牙选择传信更加明了的上等母蛊。 吐槽五仙教狮子大开口的门派不在少数,但是为了门下精心培养的弟子,不会莫名其妙的身死魂灭,大多门派还是一边暗骂,一边捧着真金前去五仙教求取传信蛊虫。 此举也间接维护了崇明州的稳定,杀人越货,夺宝伤人的勾当少了大半,毕竟谁也不愿杀小的来老的,杀一个来一群。 如昆山剑派,无相阁,法华宗等底蕴深厚的门派,当然不会吝啬于此。 虽然也不太会有那不长眼的,敢挑衅到三大门派的面前,但他们每年都会采买大量上等母蛊,为门下每位弟子都配上一只传信子蛊。 而一些弱小的门派,在此事上也毫不含糊,节衣缩食也要买上一只下等母蛊,再配以一些本门特殊暗号,也算是能够正常通信。 毕竟每年的门派大比,靠的都是门内精心培养的年轻武者们,如果出了问题,哭都没地哭去。 如此一来,短短百年,五仙教便积累了不逊于三大门派的金钱。 幸而他们没有打算争夺崇明州的掌控权,反而全员社恐,醉心于蛊虫研究一途,无法自拔。 五仙教人,从不参加崇明州任何活动,连门派大比都不参与,社恐程度几乎与神医谷相当。 只是,百年弹指而过,再无如传信蛊虫一般,惊才绝艳的成果流出了。 在大多数人通过腕间的子蛊,或简明,或详尽地将今日在碧海厅发生之事,传回师门之时。 也有门派如温献林所说,有些门派有师门传承下来的传信秘法,那便不再使用这种普通之法传信了。 有人取下脖间悬挂的纯朴玉石,手指不知拨动了何处,玉石发出莹莹之光,少年凑近玉石,三言两语便将消息传回了师门。 也有人凭借双生子的感应,将消息传回家。 …… 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韩非玉与众人回到住处,待其他人都回房收拾行装之后,便紧闭了房门。 他自袖中取出贴身放置的锦囊,其中妥帖地放着一张紫色符纸,有别于常见的明黄符纸,这符纸通体暗紫,在门缝窗间透过的明灭闪烁的光线下,有银色暗纹时隐时现,无论何人见了,都会瞬间了然此符纸的珍贵。 这边是正源教祖传的传信符,单此一张符纸便逾白金,造价实在昂贵。 更遑论还需以道家内功,辅以道家法咒方可使用,是以虽然正源教已经多次将此符公开,也并未曾在崇明州各门派中推广开来。 也幸而正源教传承千年,香火不断,才有实力为每位弟子都准备上一张传信符。 每位初入正源教的弟子,除了日常学习道教经典、科仪之外,所学的第一道法咒便是传信咒。 韩非玉将传信符夹于右手的食指中指二指之间,左手掐三山诀,口中颂念自五岁起,便烂熟于心,却还是第一次正式使用的法诀。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四方显行。朱雀玄武,传我心形。急急如律令。” 随着韩非玉法令声落,他手中的紫色符咒无火自燃,一缕青烟升腾而起,韩非玉心中默念想要传达师门的消息,着重强调不可再饮问天阁之茶,直至青烟消散。 如无意外,在青烟消散的下一刻,正源教的闻讯厅,便应收到韩非玉的传信。 只是乐于安不曾想起告知于他,韩非玉也就无从得知,师傅竟然将留守闻讯厅的弟子也撤走了! 除了三百年前那场崇明州覆灭之危中,正源教全员参战,未曾留人看守闻讯厅之外,正源教建教千年,再未如此过。 在韩非玉看不见的正源教正殿西侧配殿之中,同样的一缕青烟升起,带来韩非玉的心音,又缓缓消散。 在空无一人的正源教中四处巡视的傅黔江,似若有所觉,快步行至配殿,却晚了一步,韩非玉的心音已随青烟散尽。 终究是阴差阳错… 傅黔江回身望向鸦雀无声的偌大的正源教,端肃矜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哀伤… 在无有缝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几乎封印了所有周身大穴的正源教现任掌门,玉璇玑道长,盘坐于蒲团之上,悠悠叹道。 “无量天尊,就要来了…” 已将消息妥善传回师门,加上马上就可以与师兄弟们一同返回正源教,韩非玉浑身轻松地开始收拾行装。 在他将所有物品收拾齐全,背上包袱准备出门之时,一阵难言的心悸让他停下了脚步。 道家重因果,韩非玉快速思考了一下身边之人,小师兄与师弟们还有宋星宇和郝甜甜,此刻都在周围隔壁,并未听到有异样发生,那么就只有… 自自己游历之后,翻天覆地的师门! 他脸色微变,顾不得距离上次卜算刚过去八日,将包袱丢回床榻,席地而坐,开始掐指卜算。 顷刻间,韩非玉的鬓间便布满了大颗的汗水,嘴角也不断溢出血珠,这便是他在时间未到强行推算的代价。 此刻的他正忍受着心肺撕扯的剧痛,可是他却不管不顾,手上心间不停,还在强行卜算。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强求,这一次的卜算与上一次一样,迷雾丛丛。 韩非玉神色一凛,合眼闭目,投入全副心神,手中掐算得更快,他腕上的晶莹的珠串像是在与之对抗一般,频频闪烁着翠绿的荧光。 蓦然间,手腕上的珠串射出一道刺眼的绿光,韩非玉同时一口鲜血喷出,终于得出了如上次一样模糊的好消息。 虽然曲折,终究不是坏结果,韩非玉将提起的心放了回去,他已耽搁许久,怕是其他人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只匆匆运气一个周天,将受损的心脉肺腑用内力稳住,便提起甩回床榻的包袱,匆忙出门了。 谁知等他踏出房门一看,却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院中空无一人,只有秋风裹着几片落叶飘零。 难道都还没收拾好? 韩非玉颇感奇怪地准备挨个敲门,问一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 脚下刚有动作,自最里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哀嚎。 “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是宋星熠! 韩非玉顾不得还有些闷痛的心脉肺腑,脚下生风的腾身飞跃而去。 “出了什么事…” 及至最里的屋门前,他看见屋内人影丛丛。 好嘛,怪不得院中不见一人,所有人都在这屋了。 韩非玉先是警惕地在屋外四处查看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危险。 再探头看向屋内,只见所有人都围坐一圈,将宋星熠围在正中间,宋星熠抓着头发作仰天长啸状,其他人也都是愁眉苦脸,抓耳挠腮,不知在为什么发愁。 好在并无危险。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都聚到这屋了?” 听到韩非玉的声音,宋星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看向门口。 “非玉,你终于出来了,快帮我想想办法~” 第八十二章 别离 这着急又无奈的呼唤,让韩非玉的脚下又快了几分。 “出了什么事?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他走近宋星熠身旁,淡定的语气很好的将宋星熠的焦躁安抚住。 在宋星熠颠三倒四,和郝甜甜与乐于安从旁补充中,韩非玉弄清楚了始末。 原来,乐天门的上一只传信蛊虫于四年之前寿终正寝,驾鹤西游的,时间刚好是魏灵玉将宋星熠捡回乐天门的前几日。 而彼时,魏敛为了给尤白理编纂适合他的功法,散出去不少的银钱,以至于到了更换传信蛊虫之时,竟一时拿不出1000金来购置上等母蛊来。 虽然,尚元晋,陆明州和魏灵玉都已经学有所成,已在江湖闯荡许久,只要他开口,他们三人接上那么一两个悬赏任务,别说一只蛊虫,买上三五只的银钱也都有了。 可是谁让魏敛自持长辈身份,不愿意向小辈们开口呢,简单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所以,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凭借虽然不再青春年少,但在岁月的洗礼下,更添几分成熟风韵的俊脸,与一口三寸不烂之舌,哄得一位年轻的五仙教弟子,晕乎乎地将一只中等母蛊,以400金的价格卖与他。 自传信蛊虫横空出世以来,这可是头一次有人在五仙教砍价成功的! 也不是五仙教多么目下无尘,高高在上,实在是这个门派之人过于社恐,对外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一副冷冰冰的高冷姿态。 许多人唯恐惹恼了五仙教,他们不做自己这份买卖可就不妙了,可不就逼退了许多妄图砍价之人。 也就是魏敛厚着脸皮,美男计,苦肉计连番上阵,口灿莲花的将涉世未深的五仙教弟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得了手。 前因至此,不再赘述,现在困扰宋星熠许久的问题就出在这只中等母蛊身上。 中等母蛊,虽比之下等母蛊资质好上许多,却也远不及上等母蛊的沟通无碍。 中等母蛊亦可将子蛊传回的消息,以文字描绘出来,只是经过百年的进化,终是受资质所限。 中等母蛊一次接受的信息不得超过15字,传回的信息一旦超过它的极限,便会陷入自闭状态,隔绝与所有子蛊的联系。 魏敛考虑的其实已然十分周全。 一来他十分了解几个弟子的本事,他们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虽然近些年受魔变之灾影响,江湖是乱了许多,但对他的几个弟子而言,打不过,逃还是能逃掉的。 二来,即便是真的遇到了逃不掉的危机,十五个字也足够写明位置与敌手信息了。 只是,他没想到,小徒弟初出江湖仅仅两个多月,经历如此之丰富,短短十五个字根本说不清楚! 宋星熠想要回传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他想告诉师傅魔变疑云已破,师傅可以安心解封,师伯也可以放心出关了,三天之后便是最终之战,请他们务必小心异州之人…… 他想说的太多太多了,无论如何也精简不到15字以下。 即便是后来郝甜甜,乐于安他们前来相助,最短也只将字数缩短至22字,也就无可奈何了。 众人已经围在此处超过半个时辰,就那么几句话,各种排列组合想了数十种,再看就要吐了。 韩非玉已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有人都热切的看向他,期望尽快从这场煎熬中被解救出来。 韩非玉顶着九道热情地注视,眉毛高挑,神情略显张狂,右手一摊,淡然道:“拿来。” 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妥了。 宋星熠将众人最终精简至22字的终稿递到他的手上,松了口气。 “就知道你有办法。” 韩非玉也不负众望,只扫了一眼耗费众人诸多心力,却不知所云的22字终稿。 他甚至不曾问询宋星熠的想法,直接提笔蘸墨,不多不少15字跃然纸上。 “魔变因问天茶师与伯可安心惕异族” 宋星熠,郝甜甜与乐于安挤挤挨挨的凑到韩非玉身旁,探头探脑的看向桌案,这简洁明了的15字映入眼帘,三人顿时豁然开朗。 言语简练,重要信息全都囊括其中,只是未曾提及三日后的决战日。 不过韩非玉也有考量,听宋星熠讲诉,乐天门虽只是个闲散门派,但到底也传承几百年,历代掌门也总会交到一些至交好友,总不至于连这点信息都打听不出来。 宋星熠此番回传消息,重点是让师门知晓魔变原因,让师傅与师伯早一些安心解放,详细信息他们自然会再行探查。 再次收到众人崇拜的眼神,韩非玉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示意宋星熠尽快将消息回传,外面的喧嚣已渐渐平息,大家也要尽快各自起程了。 宋星熠立刻将内力凝聚成针,将藏于左手腕间的子蛊激活,待腕间微微发热,将要回传的消息在心中默念一遍,便是齐了。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心情松快了几分,可又升起一丝别离的愁绪。 非玉与于安哥要返回正源教,甜甜姐与贺前辈要与赫兰姑娘回落霞山庄,自己也该回乐天门了。 不过入江湖已有几个月,他也有些习惯了这样的别离,总归还有再见的机会,他拍拍脸颊,振作精神,准备出门与体贴的退出屋子,在院中等他的众人,一一告别。 在起身之前,他突然想起了明来客栈的诸位,柳月梅,还有碧云川山脚下的花尤娘和林缘。 他们并非江湖中人,只是寻常百姓,没有门道得知魔变消息,如若在不知不觉中,被异州人当了筏子…… 宋星熠思衬片刻,重又落座,提笔刷刷写了两张字条,将养在窗前的信鸽放出,让它们送信去了。 说来还是沾了正源教的光,只有住在贵宾院的贵客们,才有此殊荣,每个客房安置两只信鸽,普通的弟子房可没有这样的便利。 信鸽振翅飞翔,一只向着明逸城,一只向着碧云川山脚而去。 心有灵犀般的,一只熟悉的胖鸽子带着一则尤白理送至明来客栈的字条,振翅向逐浪城飞来。 另有一只瘦鸽子,带着同样的消息,飞向云梦镇方向。 由于乐天门实在偏远,在明来客栈开张以后,尚元晋便与苏青商量,将此处作为收信地,便于乐天门与外界交流。 只是除了尚元晋和陆明洲偶尔回乐天门之时,明来客栈与乐天门之间,才偶有几封书信往来,其他时候,没有重要之事,乐天门内诸人并不愿多劳烦他人。 今日黄昏,收到自乐天门而来的暗鸦,苏青便知晓绝对是出事了! 私开他人信件,是于私德有亏的大事,但尚元晋,陆明洲和宋星熠均是归期未定。 苏青犹豫数息,还是决定事急从权拆了信件,就算事后要向他们三人请罪,也不能贻误了要事。 在挨了暗鸦几翅膀之后,苏青艰难的将信拆了下来。 展信一看,他眉间倏然紧缩,心中又暗自庆幸,只见信中只短短一行字,却是牵绊着乐天门所有人的紧要之事。 “师傅吐血昏迷,速归!” 他不敢稍有迟缓,立刻将信件复刻了一份,放出一胖一瘦两只信鸽,让它们将信送出。 只是,这信注定送不到该送之人的手中了。 也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陆明洲在送别宋星熠之后,突然明白屡屡看着家人远去背影的落寞之情,加之尚元晋的伤势需要不短时间的静养,他决定带尚元晋返回乐天门修养,陪一陪师傅与师伯。 于是,回到云梦镇后,他一刻也不停歇,租了辆马车,拉着尚元晋,挥别云梦镇村民,踏上了回乐天门之路。 也是应了尤白理信中所请,在尤白理仿若天要塌了的惶恐无助之时,他们距离乐天门也不远了。 而此时的宋星熠,也在与韩非玉和正源教其他人依依惜别之后,准备顺路同郝甜甜他们先去一趟落霞山庄,便立刻返回乐天门。 他没忘了与诸少彦在明逸城时的约定,同时也想为他和郝甜甜居中调停一番,避免二人一见面就斗的乌眼青。 待到几人一别再别,从雅字院,别到了昆山剑派巍峨的正门处,直到遇到了在此处等待郝甜甜与贺遥的落霞山庄一行人。 赫兰明芳双目含笑的看着他们两方人,特指郝甜甜与乐于安。 “于安兄,此番别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望君珍重。” “甜甜妹子,此去山高路远,险阻丛丛,万望行事谨慎,保全己身,以期再次重逢。” 双手紧握,夸张地演起了被迫分离的场景,就差唱上一段了。 许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相同爱好,让二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此刻着实是不舍别离。 贺遥在旁边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胡子都快吹飞了。 宋星熠,韩非玉等人只是在旁边看着几人嬉戏,不忍打断这别离前的欢乐。 好一会儿后,贺遥实在忍不下去,上前强行掰开了二人紧握的双手,将郝甜甜塞到身后挡个严实。 赫兰明芳才笑着提醒道。 “诸位,下山还有好一段路,现在告别似乎早了些。” 众人一愣,都笑了起来,所有人只顾着悲别离,都忘了还得先下山了… 第八十三章 云涌 众人随着赫兰明芳的示意向身后看去,只见有明灭可见的火把长龙,蜿蜒在主峰不远处的另一座余峰腰间,是早于他们下山的各派武者。 虽然天色很暗,但还是很轻易的就能看出,各派武者下山之路与上山时的路很是不同。 有别于上山时规矩整齐的盘山石梯,此刻闪烁的火把在高耸入云的碧云川,画出百转千回的蜿蜒线路。 并且所有的路线在主峰一览无遗,这意味着从逐浪城方向,看不到一丝一毫有人下山的迹象。 思虑十分周全,如此一来便可瞒过逐浪城中的问天阁耳目,各派武者可以悄然返回师门,抢夺时机。 武者优越的目力,几乎能看见最前的武者已经及近山脚,足见几人实在是磨蹭了不少时间,不可再耽搁下去了。 只是… 该如何去到余峰?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宋星熠的头如生了锈的机器,磕磕绊绊的转向已经一马当先,就要踏上吊桥的一位落霞山庄弟子。 他浑身僵硬,脚下如扎根地底一般,再也挪不动一步。 郝甜甜见他如此,无奈地与韩非玉对视一眼,抽出一截纱布敷在他眼前,随后示意韩非玉和乐于安一左一右架起他,往吊桥方向走去。 自己则跟在三人身后,口中不住地安慰着宋星熠。 “好了好了,没关系哦,一会儿就到了。” 这样确实是看不见脚下的万丈深渊了,可当人目不能视之时,最是容易胡思乱想之时。 宋星熠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惊得呼吸都要停止,身体更加僵硬,如一根刚直的铁棒不可弯折,被韩非玉和乐于安就这么架上了吊桥,脚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印记… 赫兰明芳与贺遥落在了最后,机会难得,赫兰明芳又抓紧时间请教贺遥一些药理上的难题。 贺遥于药理一途当真是极尽钻研,三言两语的点拨,便让赫兰明芳受益匪浅。 在一问一答间,跟在前面挤作一团,艰难前行的四人身后,赫兰明芳与贺遥也相继踏上了余峰。 突然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仿佛有什么重大之事正在发生,而她还未曾察觉到一样。 赫兰明芳定在了刚踏上余峰的那一寸土地,一动不动。 在郝甜甜发觉不对关切地回望过来时,与郝甜甜对视的那一瞬间,赫兰明芳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她冷不丁的开口问贺遥。 “贺前辈,你为何对甜甜随身携带曳弋花,反应如此之大?” 赫兰明芳心中已有了猜测,可她不愿相信这个猜测,心中存着一丝期待,她脸色煞白地等待贺遥的最终宣判。 “经过烘干到底曳弋花,需要口服才能将毒素浸染人体,而新鲜的曳弋花,一呼一吸间,就能……” “坏了!” 贺遥也回过味儿来,怪不得总觉得忘了些什么,落霞山庄正在加紧研究曳弋花,所有参与研究的人员,都暴露在了曳弋花之下。 “如果…如果研究时,时刻掩着口鼻呢?落霞山庄门规要求所有弟子,在研究药物之时,必须着统一服装,遮挡口鼻,不露一丝一毫皮肤在外。” 赫兰明芳神色恍惚,口中喋喋不休,像是在询问贺遥,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落霞山庄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各类药草病症见识齐全,这数百年传承下来的防护之法,想来必定是有用的。” 贺遥也不忍再刺激这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小姑娘,向来随心所欲的药万知,也难得绞尽脑汁地说些宽慰的话。 郝甜甜快步走到赫兰明芳身旁,一把撑住她有些脱力的身子,沉声道。 “明芳,现在一切都还未可知,你一定要先振作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在众人关切的视线,和落霞山庄弟子们到底惶恐不安中,赫兰明芳嘴角僵硬地弯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强行镇定下来。 她感激地拍了拍郝甜甜撑着她的手,自郝甜甜手上传来的温软触感,又给了她几分气力。 “没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当务之急是尽快返回落霞山庄。” “温柔,你立刻用腕间的传信蛊虫,告知庄主远离曳弋花。” 看着温柔依言操纵传信蛊虫回传消息,赫兰明芳藏于袖下之手微微颤抖,暗自庆幸自己防患未然,留了一只传信蛊虫以备不时之需。 在温柔收回手腕,用与其他落霞山庄弟子一样依赖的眼神望过来后,赫兰明芳眼神微敛,雷厉风行地下达命令。 “落霞山庄弟子听令,全速返回落霞山庄!” “是!” 看她言谈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周全,井井有条地将轻重缓急安排了个明白,郝甜甜也放下心来。 所有人都不再啰嗦,内力运至脚底,脚下生风地下山去也。 一行人再没了嬉戏打闹的心思,俱是双唇紧闭,眉间紧缩,埋头赶路,行程间只余沉默,和在耳边呼啸的夜风。 在这凝重的沉默之中,他们身后似乎有人赶了上来。 “前方可是落霞山庄一行?” 赫兰明芳心中咯噔一跳,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来人。 是欧洛天! 不好的预感让赫兰明芳心跳过速,耳膜嘶鸣,几乎站不住脚,她拱手一礼,勉强开口道。 “赫兰明芳在此,欧少侠有何嘱咐?” 漫天的乌云将月末的新月遮挡得一丝不露,欧洛天整副面容隐于黑夜,将他满面的纠结与不忍全部掩盖。 赫兰明芳在他的片刻沉默中,已经洞悉一切,她在一路奔驰之中刚刚红润起来的脸颊,瞬间血色褪尽,她嘴唇嗫喏。 “欧少侠…请讲…” “自落霞山庄方向,升起红色求助烟火,掌门请你前去碧海厅一议。” 红色…烟火… 魔变!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仿若七魄去了一魄般,恍惚间赫兰明芳有种不真实的冷静。 在周围所有人或张皇失措,或暗含担忧的视线中,她无言地一挥手,调转方向,重上碧海厅。 乍闻师门遭遇魔变噩耗,悲戚彷徨中,一时不知何去何从的落霞山庄弟子,看着她瘦削却透着坚韧的背影,重又找到了主心骨,脚步慌乱的自宋星熠等人身旁穿行而过,跟在赫兰明芳身后,向碧海厅行去。 郝甜甜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她只偶然间去过几次落霞山庄,但是那里经年浸润着的药香,从不关闭的庄门,还有那群被教育循规蹈矩的医者,她口中不提,其实心中很是喜欢。 虽然她总是口上嫌弃落霞山庄的医者迂腐,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常见病症,儿童医学和大规模瘟疫防治方面,落霞山庄的温和疗法,很是得用。 而且…… 郝甜甜看向走在最前的赫兰明芳,她不想看到这个人眼中蒙上阴霾。 还有那个输不起的臭小孩,还是一见自己就跳脚的模样好玩… 同样挂念着诸少彦的宋星熠,也一言不发地将内力运转至极限,跟了上去,甚至忘了自己的畏高之症,如履平地般顺畅地走过来吊桥。 在一众等待自己示下的目光中,韩非玉思忖片刻,决定让乐于安带领其他人返回正源教,自己一人跟上去。 在与乐于安分别之际,韩非玉忍不住叮嘱道。 “小师兄,此去一路危险,注意隐秘行事,回去之后务必上山亲眼看一眼师傅师兄他们是否安好,虽然卦象是吉相,可我心中总觉有些忐忑。” 乐于安安静地等他喋喋不休地嘱咐完,一拍他的肩膀沉稳地说道。 “一切交给师兄,你就放心吧。” 这副沉着稳重的师兄模样,可没有一丝平日里的跳脱,让韩非玉颇有些不适应,他眨巴眨巴眼睛,甚至想要揉上一揉,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直到乐于安使劲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眼神不善地从牙缝中溜出一道气音。 “走不走了你!” 这副模样才是他熟悉的样子,韩非玉将他的铁钳自肩上抖落,摸着生疼的肩膀,利落地与乐于安拱手告别了。 看着他轻快跑走,乐于安眼神闪烁,留下一声叹息随风飘散。 “师傅啊师傅,你的这番安排,实在是让我这做师兄的不忍心啊…” 韩非玉落后了几步,在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后,温献林有些嘶哑的嗓音响起。 “好了,人到齐了,我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了。” “在一刻钟前,方阡陌在后山测试他新研制的目可千里时,看到自西南方向升起一颗红色的求助烟花,经过详细测算,这求助烟花,应是自落霞山庄燃起的。” “还有落霞山庄的娃娃们莫要焦急,落霞山庄乃我崇明州稳固之基,相信周围收到求助信号的门派,已经派出救援队前往救援,昆山剑派的救援队也已集结完毕,即刻出发前往丹霞城。” “此番将你们追回…咳咳…” 他还想继续说出自己的安排,却被连绵的闷咳堵住了口,自接到落霞山庄求援信号后,这位奉行以天下为己任的老掌门,事无巨细地逐一安排下去。 虽然已经解了被封印的二十四处周身大穴,这么多年在内力不畅下的劳心劳力,还是给这位老者带来了无可挽回的损伤。 千机子上前一步,接过温献林未尽之言,一如年少时对敌之时的默契配合。 “此番将你们追回,是因为无相阁的十架神行千里刚好都在昆山剑派,可以拨给你们几架,此刻出发,明晨便至。” 随着千机子的补充,赫兰明芳与一众落霞山庄弟子晦暗的眼神逐渐闪亮。 “只是,现今丹霞城和落霞山庄内情况未知,距离丹霞城最近的闽罗宫,最快也要后日才能抵达,此去十分危险,你们是否愿意…” 赫兰明芳打断千机子的铺垫,单膝跪地急切请求。 “愿意的,明芳愿往,明芳感谢三位掌门的关爱,但那是明芳师门,明芳的归处,纵有刀山火海,明芳也要闯上一闯!” “弟子愿往!” 落霞山庄弟子跟随赫兰明芳,神情坚定地跪地请命。 郝甜甜举起右手挥舞着示意,“我也去,我也去!” “算老夫一个。”宝贝徒弟要去,贺遥也必得跟着。 “星熠愿往。” “非玉愿往。” “师傅,徒儿愿往!” 堂下或跪或立的年轻人一个个一腔热血,侠肝义胆,不畏险阻,上首的三位长者大感欣慰。 千机子朗声笑道。“好!” 只是与韩非玉肩并肩手挨手,站在昆山剑派的后山崖边,手握着美其名曰“神行千里”,其实就是个大号风筝的横杆,宋星熠没了殿中请愿的豪气,腿肚子直哆嗦… 韩非玉轻声笑道。“返回碧海厅时不是还走吊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恐高了?” “那…那会儿没顾上害怕…而…而且…这神行千里…看着…看着不太牢靠啊…” 他们说话这么一小会儿,载着落霞山庄弟子与其他几人的神行千里,已然全部飞出悬崖,在黑夜中一闪而过,如鹰燕般自由在空中翱翔。 “星熠闭眼,抓紧握杆。” 不能再耽搁了,韩非玉不等宋星熠反应,脚下一蹬,他们便也飞跃而出。 “啊……” 猝不及防地置身万丈高空,层峦叠嶂的碧云川回荡起宋星熠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八十四章 落霞山庄 无相阁出品,必属精品,这神行千里虽然看着很十分不牢靠,承载着两个年轻人还是机动灵巧,毫无压力。 也幸而是两人一乘,在韩非玉的掌控下,宋星熠二人的神行千里也紧紧跟在其他人身后,径直向西南方向飞去。 否则以宋星熠出门分不清东南西北,加上此刻他又被周身空旷,无依无靠的飘忽感,吓得魂不附体,脑中一片空白的状况。 让他独自一人起程,怕是不知道要飞向何处去了…… 架着神行千里在深邃的夜色中滑翔,闪烁的星辰自浓厚的阴云之中,偶然透出几点星光,似乎近在眼前,伸手可得。 间或偶有几只夜间出没的飞禽,被飞驰的神行千里超越,好奇地偏头打量这奇怪的大鸟。 俯瞰而下,白日里崇明州斑斓的秋色,被浓重的夜色覆盖,崇山峻岭,山谷平原均看不清晰,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墨色,只偶有几点烛光闪烁。 此时此刻在天与地之间遨游,竟一时分不清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仿佛回到万万年前那鸿蒙未开,一片混沌之中。 这等难得可见的奇妙之景,让郝甜甜眼光闪闪的惊叹连连,在她想要与人交流一番之时,却发现似乎只有自己一人有些闲暇时间,将这奇哉妙也的景色尽收眼底。 赫兰明芳一行人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抵达落霞山庄,他们专注的全力催动神行千里,一马当先在前引路。 为了不落于人后,负责掌控方向的贺遥和韩非玉,不得不全神贯注地紧随其后。 宋星熠全身僵直,像尊雕像一般,定在韩非玉身旁屹然不动,看来是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了… 至于欧洛天,他自己一人一乘倒是轻松,只是郝甜甜与之不熟,没话好说。 郝甜甜嘟了嘟嘴,将满心的分享咽了回去。 在一行人乘着夜色,剪破长空,心急如焚地赶往落霞山庄之时,牵动着所有人的丹霞城与落霞山庄,此刻也着实不平静。 时间拨转回一个时辰以前,负责看顾传信母蛊的小弟子,收到了赫兰明芳不惜用掉六只传信子蛊,才将魔变因由以及曳弋花的习性完整传递过来的信息。 能负责照看顾传信母蛊,一般都是深受掌门器重,脑子灵活,聪慧机敏的弟子。 而今落霞山庄负责看顾传信母蛊的是庄主诸明镜的关门弟子——郑弦月。 她在感知到挂在腰间的数个竹筒,都传来焦躁的震感时,便知晓定是发生了十万火急之事。 郑弦乐不敢稍有差池,当即结束今日的入定修行,一跃而起,将发出信号的母蛊放置在净纸之上。 果然不出所料,待母蛊陆续停下爬行,郑弦月只来得及将母蛊各自放回竹筒,便抓起留着印记的纸张,直奔她师傅诸明镜的制药室。 作为医者能尽快知晓紫色植株的习性,郑弦月很是欣慰,但是在这个关头,心中难免嘀咕几句。 怎么不再早一些,师傅刚刚开始研究,或者再晚一些,等师傅研究透彻了,再出现呢… 这样一来,落霞山庄投入如此多精力的研究,仿佛一场笑话… 在她嘀嘀咕咕之中,诸明镜的制药室已在眼前,郑弦月缓下急匆匆的步子,整理了一番跑乱的衣襟,抬起手准备扣门。 她的手还未触及厚重的石门,那石门就缓缓的打开了。 不等她诧异,石门后略显疲惫的诸明镜走了出来。 她应是刚刚去除遮蔽口鼻的布襟,素来整齐的发髻稍有些凌乱,五六个时辰的研究,让她已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 今晨起,困扰诸明镜许久的头晕之症更甚,不过索性已经将紫色植株研究透彻,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此刻她的心情甚好,就连一直萦绕心间的急躁也褪去几分。 她一眼看到等在门前的郑弦月,甚至难得地与徒弟开了玩笑,要知道自丈夫离世,诸少彦长大之后,她对所有人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 “弦月,你怎么在这里?难道是与师傅心有灵犀,知道了我将那紫色植株研究好了?” 这番玩笑话却没得到弟子一个会心之笑,反而得到一个一脸纠结的苦瓜小脸,诸明镜有些莫名。 “出什么事了?弦乐,怎么这副表情。” 郑弦月期期艾艾地将手中的纸张呈上,“师傅,您看看这个吧,刚刚赫兰师姐自昆山剑派传回的消息。” 诸明镜接过纸张反复地看,在看到魔变原因竟是问天阁时,她的神情严肃起来。 这一切竟是问天阁在背后谋划的! 问天阁主店就开在丹霞城,那我丹霞城百姓… 诸明镜越来越沉的神情,让郑弦月会错了意,她以为师傅也在懊恼这消息来的时间不对,正斟酌言语准备安慰一番。 “少彦那里怎么样了?” 诸明镜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啊!那个…少彦师兄让人捎消息说,最晚明日晌午,丹霞城426户人家的避难所就能挖掘完毕!” 不愧是我儿,这下算是解了丹霞城的燃眉之急。 诸明镜紧蹙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她招来一位路过的弟子,与他耳语一番,让他下山去找诸少彦,将魔变原因告知与他,并将庄主令牌带给诸少彦。 “告诉少彦,丹霞城百姓交给他了。” 那弟子讶然,不解庄主怎么将象征庄主地位的庄主令,又交给诸师弟了。 那赫兰师姐… 怀着心中满满的猜测,那弟子揣着庄主令,下丹霞城去了。 又是一阵晕眩袭来,诸明镜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制药室门框上,快速地交代郑弦月。 “弦月,传我之令,令沈堂主将庄内防御等级升至最高,令魏堂主留下足够保护丹霞城的人力,令其他三位堂主全力协助二位,将其余人编制机动小队,随时准备救援他城!” “另外,请徐长老,李药师他们出关,解除封印之穴,趁这两日好好调理一番。” 诸明镜强压下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沉声道。 “三日之后,清除异州人!” 无独有偶,相似的话在崇明州的大小门派中,同时响起。 整个崇明岛的武者们,晚了十四年,此刻,崇明州的武者们总算抢占了几分先机! “是!弦乐这就安排下去。” 郑弦月跪地领命,看着做好安排,摇摇晃晃准备回房休息的诸明镜,她有些担心。 “师傅,近来你实在太过劳累了,我先送你回房吧。” 诸明镜没有回头,只无力地挥了挥手,留下一道疲惫的声音。 “对付异州之人为要,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你自去忙吧。” 郑弦月望着师傅摇摇晃晃的背影,还是放心不下,她心下思虑几息,决定先去找樊伯让他去看着师傅。 只是,之前师傅的白发有这么多吗? 一个念头自脑海一闪而逝,郑弦月琢磨片刻,自己圆了回来。 许是近来辛苦研究曳弋花所致,等此事了结,得给师傅好好补一补身子了。 暗自思忖间,郑弦月脚步不停,快速将诸明镜交代之事,通传几个堂主。 落霞山庄庄主之下设置五个堂主,冯堂主负责药理研究,陈堂主负责药草研制,魏堂主负责疾病治疗与医者分配,沈堂主负责山庄守卫,杨堂主负责一应外务管理。 平日里五位堂主各司其职,落霞山庄便能妥善运转,只有需要其他堂主配合时,才会请求庄主出面协调。 这样松弛的管理,也能正常运转,一来是诸明镜醉心药理研究,在她执掌落霞山庄之后,不愿理会闲杂琐事,经过数年考核与改进,才将落霞山庄转为如今这般场面。 二来,也多亏诸明镜以身作则,落霞山庄弟子俱是一心求医,少有争权夺利之人,五位堂主更是感念诸明镜知遇之恩,多年来尽心尽责,为其分忧。 如今逢此大事,在郑弦月脚下生风地将消息带给五个堂主之后,无需庄主本人出面,整个落霞山庄顿时灯火通明,人影丛丛,立刻活动起来。 此处事了,郑弦月伸展身体,缓解短时间内不停奔波的劳累,继续辗转下一目标——后山,她得将本门闭关数载的两位大成武者,徐长老,李药师,恭请出关。 三日后的最终之战,还需他们坐镇山庄。 哼,有两位老祖宗在,问天阁?异州人?通通让你们死翘翘! 待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抹黑走到后山,手敲石头凿得好不容易将两位老祖宗请出山洞。 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将这些年发生的大小事情,特别是事关魔变的所有信息给两位老祖宗讲了一遍。 就差指天发誓了,两位老祖宗会才将信将疑地跟她下山来。 “月娃娃,你真没骗老朽?我二人真的没有魔变危险?这事可不敢乱开玩笑,我等大成武者魔变,哎…可是天下之灾啊…” 知晓李药师与徐长老是为了庄内弟子,为了天下安危,才甘愿闭关山洞,一去数年,此时也是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郑弦月笑着安慰两位老者。 “老祖宗哎,您就相信我吧,我能拿这事儿与您开玩笑?这是碧海厅传回的消息,还能作假?您就放心解封,三日之后,还要您二位亲自将那图谋不轨的异州人,赶出崇明州呢!” “要不我带你去见师傅,让师傅与你们说,师傅的话您二位总能相信吧!” “行了老李,看月娃子的嘴都快撅天上去了。” “哎呦,怪我怪我,月娃娃别撅嘴啊,相信你,我们相信你!” 许久未曾亲眼见到落霞山庄的一草一木,李药师和徐长老边走边看,心中满是感慨。 郑弦月也会心地放慢脚步,让他们慢慢的看看这久违的师门。 挂在腰间的竹筒又是一阵震颤,郑弦月脚步一滞,飞快地自袖中抽出随身带着的净纸,打开竹筒放出母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与世隔绝良久的两个老者也好奇地探出头来看。 只见母蛊挥舞着八只脚在纸上乱窜,在乌云密布的月末,根本看不清母蛊描画了些什么。 徐长老将内力运至双目,勉强看清母蛊留下的粘液,他随着母蛊的动作,小声的一字一顿地念道。 “新鲜的曳弋花,呼吸间便可将毒素浸润人体,万一庄主…坏了!” 郑弦月脸上血色尽褪,她拔腿就往诸明镜处跑去,传信母蛊也不要了。 徐长老与李药师相视一眼,事关庄内所有弟子安危,二人当即内力蓬勃而出,大成武者的全力行进,可不是郑弦月这还未小成的孩子可比拟的。 “月娃娃,指路。” 李药师顺手一勾,便将小豆丁郑弦月挂在指间一并带走。 郑弦月直觉耳边狂风呼啸,倏忽间,自己便站在了师傅门前。 诸明镜将掩未掩的房门中,似有隐隐的血腥味传出,郑弦月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地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第八十五章 殇 落霞山庄的医者们不喜骄奢,珍珠玛瑙,珠宝玉器,在他们眼中还不如一颗草药珍贵,桌椅板凳一应生活用具无多要求,够用即可。 他们做如是想,一些被落霞山庄医者们救治的武者百姓,可不愿苛待救命恩人。 他们怀着感激之情,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于十年前召集了周边百里最好的工匠,将落霞山庄的桌椅门窗,床榻书柜,所有家具换了一遍。 说来这也是宋星熠与落霞山庄最早的渊源,虽然他并不知晓,宋星熠的父亲便是云梦镇最好的工匠,当时也是有幸受邀前来重修落霞山庄。 就是那时,落霞山庄的门窗全部换成上好的楠木,刷上上好的棕榈油,不招虫蚁,不易湿潮,再来每年都有工匠维护门辙窗沿。 故而时至今日,已逾十载,门窗如新,推之无声。 前言少叙,门在郑弦月的轻轻一推下,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没有惊动室内之人。 可看清室内情况的郑弦月,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衣着与诸明镜一模一样的人背对房门而立,听到声响她缓慢回首。 郑弦月的双目欲裂,那头白发遮掩下的五官,她日日得见,她再不愿相信,那也是她尊之敬之的师傅。 可师傅此刻的满头白发,与额间紫痣刺得她双目生疼,她眼神划过眼前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突然惊喜地发现,师傅眼神挣扎,似乎在与什么对抗,并不像毫无理智的样子。 她轻轻上前一步,原本侧身挡在她身前的李药师也未拦她,只是眼神在诸明镜不自然垂落的双臂间打量片刻,口中微微叹息。 郑弦月试探地呼唤道。 “师…师傅?” 诸明镜神色恍惚了一下,似乎在某种抗争中得胜,眼神复得清明,此刻她没发觉自己的不对。 “徐师伯,李药师,许久未见…” 她欲向两位长辈行礼,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臂使不上力气,自肩膀处有撕裂之痛,像是被谁生生将双臂撕掉,亦或是… 自己震碎了肩膀。 她想起来了,刚刚樊伯为自己诊脉之时,念叨了几句自己不爱惜身体之类的话,只是几句长者的关爱之语,竟然勾动起自己内心的暴虐。 她惊恐地想起,自己似乎双手掐住了樊伯的脖颈,不断用力,樊伯在自己手下挣扎着,挣扎着垂下头去。 再后来…自己意识清醒了片刻,却无法控制双手,只能调动内力震碎肩膀… 樊伯! 诸明镜四下寻找,终于在圆桌底下发现躺倒在地,人事不省的樊伯,看他胸脯上下攒动,并无生命之忧,诸明镜算是松了口气。 如今自己的状况,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师傅,你…” “月儿,站住!不要过来!” 诸明镜喝止郑弦月想要上前搀扶她的动作,她深吸口气平稳了心绪,冷静地安排之后的事情。 “我清醒不了多久了,月儿莫哭,替师傅办几件事。” “立刻将所有研究曳弋花的医者们聚集起来,让他们各自呆在密室之中,自门外反锁,要快!” 看来她是猜到了,她此番魔变,罪魁祸首是那几株曳弋花。 “敲响警钟,立刻按照计划,疏散所有庄内弟子。” “燃放魔变烟花。” 郑弦月强忍着哭泣,浑身颤抖的记下师傅交代的所有事情。 诸明镜看向站在郑弦月身后的两位老者,因无法行礼,她只能点头问好。 “徐师伯,李药师,之后还要辛苦二老,看顾落霞山庄了。” 刚刚出关,便要面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子侄,命丧黄泉,两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者,也是虎目含泪,悲痛欲绝啊。 李药师侧头不愿再看,徐长老声音颤抖,几不成声。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啊…放心吧,落霞山庄我们替你看着。” 诸明镜微笑着道谢,她又温柔的看向泣不成声的郑弦月。 “月儿,好孩子,不要哭,见到少彦替我告诉他,我去找他爸爸了,我们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他的,让他好好学着做落霞山庄的庄主,我一直以他为荣。” 生命的尽头,提起爱子,诸明镜的脸上满是慈爱与幸福。 “时间差不多了,李药师,烦你将樊伯带出去,月儿,将门带上,去吧。”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郑弦月着急的擦掉满眼泪痕,恋恋不舍的投过越来越小的门缝,想要看清师傅最后的音容笑貌。 在门缝紧紧闭合之后,她又不甘心的想要扒开,被徐长老一把领起来带走了。 “月娃子,走!你师傅的遗愿,你得帮她完成!” 郑弦月不断扑腾的手脚,在这句话之后,垂顺下来,她沉默的在徐长老手中不再动弹,任他将自己一步步带离。 那扇紧闭的门后,诸明镜的眼神又开始迷离起来,在被狂暴夺取最后一丝神智之前,她运转功力,震碎了全身经脉。 “寅良,我来找你了,我有听你的好好生活,这是为了苍生才不得不提前去找你…” “寅良,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有五分像你,继承了我学医的天赋,不愧是我们的儿子…” “寅良…” 怀着对亡夫的无限眷恋,诸明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同时,远在丹霞城的诸少彦,突感一阵锥心之痛,这痛来得又急又猛,疼得他呼吸停滞,不敢喘息。 他左手抚胸,正伸出的右手一阵瑟缩,没能接住匆忙下山前来传信的韩铭苘递过来的庄主令牌,令其掉落在地,白玉无瑕的庄主令裂出几道细纹。 那声当啷脆响,惊得诸少彦又是心中一跳,也把韩铭苘吓得脸色泛白。 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诸少彦盯着自己的右手,开合数次,又猛然攥紧,他俯身捡起庄主令,仔细拂去其上灰尘,妥帖地收进衣襟,贴身放好。 “无妨,此事我与母亲说,师兄,你继续说下去,母亲还说了什么?” 韩铭苘实在被吓得不轻,这可是传了数百年的庄主令! 虽然严格来算,此事确实不怪他,但庄主令就这么在他递出去之时,碎了! 可怜的家伙,差点跟着魂飞九天去,瞬间石化呆滞不动了。 “师兄?铭苘师兄!听到我说话了吗?” 诸少彦在韩铭苘眼前打了个响指,才将他在天外漫游的魂魄,唤了回来。 “什…什么?” “我说,庄主令的事情我与母亲说,母亲还交代什么了吗?” 韩铭苘不可思议地看向诸少彦,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要揽下? 呜呜,你竟然是这样的诸师弟,我再也不在背后说你自命不凡了,下任庄主我投你一票! 他好像忘了,自己没有投票的权利,选择庄主这类大事,只有五位堂主才有权利投票… 不过,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也说明诸少彦自明逸城一事,确实成长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喜欢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分去母亲的眼神,起码他愿意将对其他人的恶意收敛一点了。 在诸少彦快要顶不住他恶心巴拉的眼神,而破功之时,韩铭苘及时拉回了纷飞的思绪,正色道。 “除了魔变始末,庄主特别交代,战事一起,她恐无暇顾及丹霞城,丹霞城便全权交于你手望你全力护佑丹霞城百姓!” 母亲…竟如此信任于我!我必不会让母亲失望! 诸少彦内心激荡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沉稳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宠辱不惊,淡定有余的模样,让韩铭苘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韩铭苘当即就撤半步,对着比自己小两岁的诸少彦躬身执弟子礼。 “诸师弟,韩铭苘任凭驱使。” 诸少彦心中一动,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 但必须在大战开始之前,事情实在繁琐,如果有人能从旁协助自己,那是再好不过了。 诸少彦立刻托起韩铭苘的手臂,将他扶起,正色道。 “师兄,莫要折煞师弟了,少彦只希望你我一心,将丹霞城守护好!” 不等他再做寒暄语,诸少彦径直安排下任务。 “师兄,时间紧任务重,我就不与你客气了,烦请师兄尽快找几个人,协助我们筹措战前事务。” “我需要一位心思细腻之人,在明日日落之前能隐秘地探查出,隐藏在丹霞城被策反的百姓,将其秘密关押起来,避免我们战时被背刺。” “一位善珠算之人,同样明日日落之前,将城中余粮,药品,一应物资统计出来,测算出够城中人使用多久。” “一位耐心细致之人,将城中的老弱妇孺妥善安置。” “一位巧言善变之人,在后日夜里,向全城百姓公布即将开战,安抚百姓情绪,并做好战前动员。” “还需组织传信小队,前往周边各个村镇,让百姓们呆在家中不要走动。” “不过告知他们也无需紧张,异州人是冲着崇明州武者来的,想必最终之战将会在各主城打响,如若真的遇到异州人,他们可以诈降,保全性命要紧。” 言至此处,诸少彦意气风发地一扬手。 “崇明州必定是崇明州人的崇明州!” 所以,到底谁说的,诸少彦不似庄主博学广知,运筹帷幄,担不起落霞山庄的? 这短短不足一刻钟,便将接下来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无有疏漏,明明是明主之相,为何之前没人看出来呢? 韩铭苘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不过如果说刚刚他是存着试一试诸少彦的高低,那么此刻他可以说是心服口服。 “韩铭苘领命!” 只是他踌躇满志的步伐还未启动,便被自东方升起的冲天的红色烟花叫停了。 他喃喃道。 “落霞山庄…发生了魔变…” 那漫天的红光映透了整个丹霞城上空,诸少彦踉跄几步,似乎想要回去,可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落霞山庄乱了。 丹霞城乱了。 第八十六章 乱1 “哈哈哈,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乱吧!乱吧!筹谋多年,崇明州要改为我左姓!哈哈哈…” 左燕飞筹谋十四年之久的阴谋,终于到了结果之时,怎么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他异色的瞳孔闪烁着志得意满的猖狂。 “传信各城问天阁,开始集结所有人手,两日之后日出时分,我要颠覆崇明州政权,加冕成王。” “是!” 一只只被饲养的黝黑发亮的黑蜂,带着动乱之源,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四散离去。 竟不知是哪里来的默契,让两方同时决定将最终的决战,放在第三日的清晨。 而此时的落霞山庄,在燃起染红半边天的火红烟花之后,还未等庄内弟子自震惊中回神,又响起了悠扬的钟鸣。 “当~当~当~” “三长两短,所有人立刻撤出落霞山庄,下至山脚,快!” 原本正站在高台正中,向所有弟子传达魔变始末,以及曳弋花习性药理的冯堂主,当机立断做出反应。 虽不知是哪位同门发生魔变,也不知何以至敲响警示钟,但此刻不是求根问底的时刻,必须以保全弟子为要。 可年轻的弟子们,却没经历过如此严峻之事,偌大的校场内顿时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怎么突然又是魔变,又让撤退的…” “是啊,这里可是落霞山庄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其他四个堂主也立刻反应过来,压下满腹的惊疑与不安,端起镇定的表象,安抚骚乱的弟子。 魏堂主运起内力,沉声喝道。 “咳!作为我落霞山庄弟子,遇事如此慌乱无措,待此事了结,所有人绕着山脚跑五圈,以示惩戒!现在按照以往的演练,尽快有序撤离!” 蕴含内力的声音,如炸雷般在每一个六神无主的弟子耳边炸响。 满场的嗡嗡声顿消,众位弟子先是被爆裂的声音炸得头晕眼花,待回过神来,更是满脸菜色。 不愧是负责医者治理的魏堂主,一语就将所有弟子对飘渺未明之事的恐惧打消了,转为满腹的幽怨。 所有人不敢再多言,手脚麻利,井然有序地退出校场,之后便撒丫子向山脚下飞奔而去。 五百余人的撤退,竟然只听闻衣衫摩擦,鞋履沙沙,再无他声,这也足见魏堂主在弟子们眼中威严颇深。 也无怪乎于此,只能说血泪教训感同身受,谁也不想图一时口快,再来个惩戒翻倍,魏堂主可是铁面无私,心狠手辣的典范。 惹不起惹不起。 看着平日在自己眼下恨不得上房揭瓦的弟子,此刻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乖巧懂事,陈堂主无奈叹道。 “这些泼猴,也就你能震住了。” 魏堂主只勾唇一笑,并不答话,索性已共事半辈子,陈堂主知道他面冷心热,不喜废话,也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并不期待他能突然和气地与自己说话,转而看向正乱中有序,快速撤退的弟子们。 魏堂主也转移了视线,看着弟子们已撤出大半,他心下也放松了许多,只是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心下难安,他眼神戒备地扫视着每一处,只怕危险暗藏杀机隐现。 恍惚间似有一缕白色自眼前飘过,他定睛寻找,发现那抹刺眼的白,来自刚刚还在叹息的陈堂主发尾,而那白正肉眼可见地缓慢扩张,眨眼间,如墨溶于水般,那白已染至陈堂主的肩头。 “咦,我怎么感觉有些眼花?” 魏堂主惊疑地看向陈堂主,发现他正迷茫地眨着眼,疑惑地喃喃自语,额间隐隐有东西浮现,若料想不错,应是那万恶的紫痣! 可校场中的弟子,尚有百余人,不能让他在此处失控! 思及此处,魏堂主心下有了主意,他悄然向陈堂主身旁又走近几步,蓦然出手,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间砍了陈堂主脖颈一记手刀。 这一击既急又重,还蕴含魏堂主大半内力,陈堂主竟然未能如愿晕倒,反而生龙活虎地跳脚大喝一声。 “啊!魏应峤,你做什么!” 此声又气又急,瞬间将其他三位堂主的视线也吸引过来,还有排在最末正在向外走去的一些弟子。 魏应峤当即脚下腾挪,挡在陈堂主身前,挡住远处听到声响,好奇看过来的弟子们,避免造成恐慌。 信奉万事和为贵的杨堂主,还未看清局势,条件反射的劝慰之语便脱口而出。 “不要急,有话慢慢说,不要伤了和…” 话未说完,他看清了陈堂主的模样,口中劝慰的话戛然而止,他双目欲裂,手指颤抖地指向陈堂主的额心。 “樘酉,你…你的头发…” 此时,陈樘酉的头发已经白了三分之二,额心的紫痣也已基本成型,任谁看了都知道此刻在他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是什么。 魔变! 看着相处半辈子的四人,围着自己,戒备又痛惜的眼神,陈樘酉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他只觉晕眩更重,脚上踉跄两步,摇头苦笑道。 “轮到我了是吗?” “可是为什么呢?” “我并不喜好饮茶…” “冯叔,陈叔,魏叔~幸好你们还在~” 他的话被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是郑弦月,徐长老和李药师三人。 郑弦月被李药师提在手中,两位大成武者全力奔向五人所在之处,顷刻间便至校场正中,而此时所有弟子已安然撤退,只余正在对峙的五个堂主。 夜色浓厚,郑弦月逆着光快速走向五位堂主,边走边快速将最新的情况说与五人。 “半个时辰前,碧海厅又传回消息,关于曳弋花有新的消息,新鲜的曳弋花毒素活性很强,呼吸间便能浸润人体。” “原来如此…”掌管草药研究的陈堂主,怎会不醉心研究这难得的稀有植株呢… “弦月,别…” 杨堂主本想提醒郑弦月不要上前,可郑弦月的下一句话,让他们都失神了一瞬,便错过了时机。 台侧的火光闪烁,将高台笼罩在一片橙黄之中,郑弦月还未发现此处的异样,脚步不停,口中也不停。 “我师傅也于半个时辰前…殁了。” “师傅临终前,嘱咐我将所有参与曳弋花研究的医者,隔离到密室之中。” “月娃娃,月娃娃…” “幸亏师傅让我提前唤了徐长老和李药师出关,费了些功夫,终于将十二位隔离妥善。” “几位伯伯见谅,弦月本应该一早便前来将事情始末缘由交代清楚的…” 还有三丈远,台侧熊熊燃烧的火焰,终于将颜色传递至郑弦月的眼中。 她又看到了这半个时辰来不断循环的噩梦,白发紫痣灼得她眼眶一热,泪珠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陈伯…” 徐长老和李药师在她身后无声叹息。 “唉,弦月一路辛苦了。” “徐长老,李药师,弟子无能,让二位刚出关就要为山庄奔波劳累。” 都是眼看着长起来的孩子,徐长老和李药师摆摆手没有多言。 陈樘酉仿若看开了,先从庄主身陨,自己也时日无多的打击中回神,他看着三人满身尘土,便知经历了恶战。 “哎…那十二位有几人…” 郑弦月垂下眼眸回答了他的未尽之语,语气之间尽是低落。 “林叔,李叔没能抗住,失了神智,是徐长老和李药师将二人制服,锁进密室,” “王伯,刘婶婶,康姐姐,也有了魔变之兆…” 陈樘酉一声长叹:“加上庄主和我,竟有七人吗?天佑落霞山庄,天佑崇明州,希望到此为止吧…” 这十四人在落霞山庄这样人才济济的医学门派中,也能脱颖而出,他们已是引领崇明州医药的灵魂,举足轻重,而一夕之间,便有半数陨落。 而如若再有折损,左燕飞便不用殚精竭虑,只需将此消息散布出去,便能引发崇明州大震荡。 虽然除了落霞山庄,崇明州的医药门派还有神医谷,以及大量神出鬼没的散医。 可神医谷的医者脾性古怪,只收治疑难杂症,而散医则是千奇百怪,治疗方法随心所欲,让人半信半疑。 唯有落霞山庄,涉猎病症广泛,又平易近人,深得民心,如果说三大门派是崇明州的脊梁,那落霞山庄就是崇明州的精神支柱。 所以,左燕飞将问天阁主店立于丹霞城,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且落霞山庄的醉心医学研究,武力上也没有三大门派那般强盛。 不过现在留在落霞山庄校场的人,暂时无暇顾及以后,校场之中气氛冷凝,直至陈樘酉又是一声长叹将其打破。 “我感觉头更晕了,像是有什么在我脑子里拉扯一般,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那陈伯我们带你去密室吧。” 陈樘酉摇了摇头,从袖中抽出一根黑色长绳。 “这是我家传的混金绳,里面混有冶金丝,内力不摧,刀枪不断,我本想如果遇到魔变者,能将其绑缚阻止他伤害别人,也能研究一番。” “没成想倒是先用在我自己身上了。” “应峤,将我绑上,别让我一会儿发疯,毁了这里。” 他最后留恋地环视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只留下无限的眷恋。 “弦月,拿出纸笔,记好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就当是我感念这么多年,落霞山庄对我的栽培吧。” 杨堂主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撇过头藏起眼中的湿意。 “樘酉啊,你可真是…” 后面的话带着哽咽,被他吞入腹中。 郑弦月听话地掏出纸笔,低下头,任由眼泪滂沱雨下。 在这几乎称得上悲壮的气氛中,魏应峤将陈樘酉五花大绑,并将其扶坐到身后的座椅上。 而此时,陈樘酉的最后一丝黑发也变白了… 第八十七章 乱2 随着时间点点流逝,紫痣也在陈樘酉的额心渐渐成熟,现如今已是圆润饱满,娇艳欲滴。 陈樘酉也在曳弋花的毒性下,被激发了全部的潜能,只见他皮肤莹润光泽,并不像四十有六,将近知天命的老叟,反倒像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弱冠青年。 不过曳弋花只能引起表象的变化,观其眼神,便知他已行过人生半途,在岁月的洗礼下,他的眼神沉淀出平静从容。 只是这份平静从容,此刻却不时的被嗜血疯狂取代。 陈樘酉快坚持不住了… 他敛目凝神将内力汇聚印堂之穴,驱散满心的暴虐之思,保持府台清明,不受干扰。 待他睁开双眼之时,仿佛又恢复成往日那个和善豁达的样子。 但他满头的华发与额间的紫痣,却又硬生生地提醒着所有人,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陈樘酉自知时间紧迫,急切地开口,开始将自己魔变前后接触到的事情,已经一些当时被忽略的细节一一回想描述出来。 “我今年四十六岁,于十年之前突破中成境界,说来惭愧,自突破中成境界,周身之气可以沿小周天自行旋转之后,我便将全部心力投入到研究药草一道,再未如以前那般刻苦修炼过了。” “故而,此刻我的武学境界依然维持在中成初期。” “弦月,务必将样本信息记录清楚,我接下来的每句话都要记录详尽,我不能再重复第二遍了。” “是,陈伯。” 如有硬物梗在喉间,郑弦月嗓音低沉嘶哑地应道。 其他人都不忍看此场景,或是仰头望天,或是俯身看地,亦或是背过身去沉默不语。 只余陈樘酉的声音清雅如常,娓娓道来。 “我是于十二日前的午时接到庄主之令,安排了庄内药草研究最好的十二位医者,开始研究那曳弋花,我本人…也向庄主求了几片叶子,加上一贯醉心于此的庄主,共十四人参与此项研究。” “我们所有人都遵循庄内传下来的规定,研究不明药性的药草之时,佩戴全部护具,身体发肤不曾露出分毫。” “除了本就有头晕顽疾的庄主,在研究到第七日时,也就是五日前,我们开展讨论之时发现,大家开始陆续出现头晕之症。” “庄主十分重视,立刻停了一个时辰的研究,我们互相进行了详细到的诊治,把脉,测毒,均无异常,得出也许是连日来紧锣密鼓的研究,大家都有些累了的结论,便都没放在心上。” “现在细细想来,头晕的频率确实是逐渐频繁了,从最开始的一天也就一两次,到今日,几乎是每个时辰都有片刻晕眩。” “我开始出现魔变症状的时间是…” “巳时一刻,初时是发尾染霜,额间隐隐有斑点浮现,至巳时二刻完全魔变。” 在陈樘酉苦苦思索之时,旁边背过身去的魏应峤准确地说出了时间和表象。 “按他说的写,是他先发现的,并且想把我砍晕,结果我太结实了,没晕过去,哈哈哈。” 看气氛实在过于沉闷,陈樘酉有意地想要缓解下气氛,只是朝夕相处之人马上到了生命的尽头,谁能没心没肺地像他一般心大的哈哈笑。 反而惹得仰头望天的冯堂主,差点老泪纵横,泪撒当场… “哈哈…咳咳,我继续说…” 眼看没有人愿意捧自己这个场,陈樘酉清了清嗓子缓解下尴尬,继续正经的诉说。 “在今日日落时分,伴随着头晕,还有急躁暴虐不时涌现,应该是曳弋花毒累计到中成武者的临界点了。” 陈樘酉停顿了片刻,他闭上双眼,仔细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 “此时,我能感觉到,血脉之中没有异动,只是周身之气在疯狂旋转,不断地扩张经脉,再反哺于肉身,不再…不再受我控制…” 被强行压制住的疯狂又开始在他眼中显露,正在与他抢夺神智的控制权。 时间真的不多了,陈樘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露出一抹不舍的笑意,他留在此世最后的话语,还是关于喜爱了一辈子的草药。 “不…不要难过,人总有一死,我…只是先走一步。” “你们…一定要…祛除异族,守好…落霞山庄…” “曳弋花之毒…的解法…尽快…研究出来…烧给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在嗜血的疯狂完全占据理智之前,陈樘酉竭力抽取一丝失控的内力,没有一丝犹豫地刺入太阳穴中。 他瞳孔缓缓发散,却有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在脑中闪现,他嘴唇急切地开合却已经发不出一丝声音,着急使他双目圆瞪不愿闭合,可生命的流逝却不给人反悔的机会。 陈樘酉在焦急与懊悔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陈伯!” 郑弦月悲痛的呼喊划破长空,将众人的视线汇集在陈樘酉的尸身上。 见他死不闭目,以为他是放心不下落霞山庄,杨堂主虎目含泪,走近他尚且柔软的尸身旁,手掌轻轻在他眼上拂过,口中轻声喃喃安慰道。 “樘酉,落霞山庄交给我们,我也会记得将曳弋花的解毒药方烧给你,你放心地去吧。” 这安慰显然并非陈樘酉最后无法介怀之事,他掌心拂过之后,陈樘酉的眼睛依然无法闭合。 “这…” 杨堂主退后两步,与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徐长老纵身越上高台,仔细探了陈樘酉的经脉,气息,又认真观察片刻,叹息道。 “有心愿未了,罢了,先将尸身仔细收敛,荣后再议吧。” “我与李药师前去守着密室,防止魔变生乱,应峤,尘生,你们二人去追下山的弟子们,继续之前的安排。” 德高望重的长老令下,魏应峤与冯尘生当即领命,追着远去的弟子们下山了。 “至清,天佑,你二人将樘酉的尸身妥善收敛,将庄内仔细探查一遍,务要保证每一处都安全,逢此大难,落霞山庄必须是弟子们的安居之所。” 沈至清与杨天佑领命,抬起陈樘酉向他的居所而去。 “月娃子,你师傅那里…” 敬爱的长辈们在一日间连续逝去,让正值豆蔻年华,原本青春无限的郑弦月如同霜打一般,怎么也走不出来,也就未能听到徐长老之言。 她沉浸在悲痛之中,此刻只想回到师傅身边,让师傅如自己小时候那般,温柔地摸一摸自己的头发。 可是… 她猛地心头一滞,师傅还在房中,未曾收拾! “师傅不喜脏污,我得去帮她收拾遗容,不能让旁人看到她有一丝狼狈,师傅会不高兴的!” 郑弦月蓦然起身,竟像是忘了身边的徐长老和李药师,未曾告退,径直匆匆地向师傅住处略去。 可是她忘了…魔变之人最后的结局,终会沦为一滩黑水… 在她转身之际,双目圆瞪的陈樘酉已经悄然化作黑水,了无影踪… 徐长老和李药师到了如此年岁,如何会与刚刚经受如此打击的小娃娃一般见识,二人只是相视一眼,也向密室方向而去。 如此,偌大的落霞山庄,就只剩下零星几人活动着,空旷与孤寂降临在这座从来不曾闭门的山庄。 魏应峤与冯尘生追赶上听命下山的弟子们时,虽不明所以但听话的五百余人,在各自首座的指挥下,已经将近山脚。 落霞山庄不似昆山剑派那般坐落高远,为了方便病患求医问药,落霞山庄庄址落于丹霞城西北五里处的晖铭山的半山腰。 晖铭山矮小,从山脚到半山腰处,寻常人也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攀上,以武者脚力,一刻钟足矣。 魏应峤与冯尘生并未叫停专心赶路的弟子们,他们紧随其后,看着所有弟子陆续抵达山脚,又随着各自首座列队站好,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冯尘生和魏应峤很满意,战争即将到来,一只纪律严明的队伍,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生力。 “应峤,你的训练很有效。” 可说不是,五位堂主中四位都是心慈手软好说话的,只有魏应峤担起训练弟子的重担了。 这一担,就是二十年,什么毛头小子没见过,魏应峤一开始也非这般铁石心肠,只怪历来的弟子们太能折腾,是前辈们把路走窄了。 魏应峤抿唇不语,后撤半步示意他做安排。 冯尘生知他不喜多言,从容的上前一步。 “飞晏,莫垣,芦珂,木息,练儿,来。” 这是五位堂主的爱徒,堂内首座,可在堂主不在时代行堂主令。 五人听到熟悉的声音,俱是眼前一亮,飞奔过来。 景练儿当先娇俏的开口:“师傅,山庄内是什么情况,已经有眉目了吗?” 她是冯尘生的徒弟,并不害怕冯尘生。 只是此刻的冯尘生想起身陨的庄主,陈樘酉还有其他医者,心情甚是沉重,他只能强压下情绪,轻描淡写的转过话题。 “庄内暂时无碍,此事稍后再叙,此时有要事嘱托你们。” 见他神情严肃,景练儿与其他四人严阵待命。 “一如之前的安排,尽快将庄内防护升至最高等级,组建机动小队。” “另外,之前的魔变信号,应该给丹霞城以及周边百姓带来恐慌,需要再分出一队人,前往丹霞城,协助少彦。” 冯尘生稍作思索,确定了人选。 “此事由…莫垣带队吧。” 魏应峤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将谭莫垣支开,想他晚些知晓师傅身陨之事。 他倒是觉得孩子总要知道的,不必如此,不过也不是大事,冯尘生已做了安排,他也并不阻止。 “是!” 谭莫垣恭敬领命,总归是师徒连心,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冯师伯,我师傅他可还好?” 下山途中,他有一阵不舒服,一股凉意涌上心头,让他有些在意。 一言便击中要害处,一个谎言便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冯尘生求助地看向魏应峤。 自己挖坑自己埋,魏应峤移开了视线,不看他。 无奈之下,冯尘生眼神游移地顾左右而言他。 “你师傅在等你研究曳弋花的解毒之法,你要尽快完成任务,安全回来。” 这话停在谭莫垣耳中,便是师傅无虞之言,他松了口气,放松的点了五十人,奔向了丹霞城方向。 “哎…” 虽是善意,可总归是说了谎,这让克己复礼了半辈子的冯尘生的心理压力倍增,他看向谭莫垣离去的背影,惆怅的叹息不已。 “师傅,何事发愁?练儿可能为你分忧?” “哎,无事…” 第八十八章 乱3 时间回转,来到火红的烟花刚刚自空中炸裂之时,以如泼墨般漆黑的天空为底,艳丽的红光染透了丹霞城的整个上空。 其焰如烈火要燃尽压抑的黑云,又似骄阳要冲破遮天的迷雾,如此盛景,本该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 可它背后象征的消息,却让所有见到烟花升空之人不寒而栗。 魔变! 除了不久之前的明逸城,往前数上十几年,哪次魔变之灾不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让人闻之色变。 此次的魔变信号,竟是自落霞山庄升起的,这更让很多人自明逸城一事建立起的信心,瞬间瓦解。 一些本就对魔变一事持悲观态度的百姓,更是承受不了如此打击,如丧考妣,像发了疯一样奔上街头,一时哭一时笑,模样癫狂。 “完了,我们完了,哈哈哈,这一天还是来了,魔变来了…哈哈哈…” 更有甚者,直接冲到杂货铺,粮油店等日用店铺中,抢占米面粮油,想要囤储物资,一副末日来临的乱象。 这副模样让本就人心惶惶的丹霞城,更加乱了。 “娘亲,我害怕。” 一个四五岁的稚童,抱着父亲的大腿,跟着父亲自打开的细小的门缝中偷看,却被街上的兵荒马乱吓得直后退,转身扑到娘亲的怀中。 “娘在,栾儿不怕,栾儿不怕。” 年轻的妇人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轻轻扶着脊背安抚着,眉眼间却愁云密布,不展笑颜。 这个小小院落中的一幕,正是整个丹霞城的缩影,到处都是愁云惨淡,惶恐不安。 正在这时,自丹霞城的上空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丹霞城百姓并不陌生,其声清亮,短短数语便暂时安抚了多数人的不安。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是诸少彦,落霞山庄庄主诸明镜之子,前段时间我负责城门值守,与诸位日日相见,想来大家对我并不陌生。” 诸少彦立在玲珑阁顶,这里是丹霞城正中心最高之处。 他运起内力对准手中的扩音器,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传遍整个丹霞城。 “大家莫要慌乱,听我一言。” “我知道此时大家都在担心,怕落霞山庄失守,魔变者冲进丹霞城大开杀戒。” “说实话,我比你们更加惶恐,我生在长在这个地方,我所有在乎的人都在这里,我非常能理解你们的心情。” “可单单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少彦在这里恳请大家,先平静下来,我们一同想办法度过此关。” “况且我们也并非毫无准备,前几日我们昼夜不停地赶工,就是为了此刻能够保留一丝生机。” 诸少彦的肺腑之言起了作用,街道上的骚乱渐渐平息了,只有被砸破的店铺门扉,在渐起的寒风中吱呀作响。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左燕飞坐在问天阁正厅的主位,正透过门缝看着丹霞城大道之上的兵荒马乱,陶醉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可还没过瘾,便被诸少彦的三言两语破坏了,他重重地将茶杯放下,冷冷地瞥向王掌柜。 “哦?这位落霞山庄庄主之子,可不像你说的那样有勇无谋,冲动莽撞,反而很是慧心妙舌啊。” 虽然室内未燃烛火,一片漆黑,王掌柜也能感知主人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时主人对自己不满了。 王掌柜抖着手擦去顺着额角滑落的冷汗,眼珠微转想好了说辞。 “主人,属下见过他几次,他确实就是个冲动的少年,此次许是凑巧了,不过任他如何脱胎换骨,凭他一人,也挽救不了崇明州,破坏不了主人的大计。” “哼!但愿如此。” 诸少彦可不知道挑起一切的幕后黑手,就在自己脚下不远处,待街上恢复了平静,他就继续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此刻,落霞山庄内应该正在与魔变者正面交锋,为丹霞城争取时间。” “如此,请诸位把握时间,尽快将家中米面制成干粮,全家躲入挖好的地窖之中,不得通知,绝不可外出。” “我已安排落霞山庄弟子沿街巡查,如需帮助上街召唤即可。” 他话语将落,便有手脚麻利的婶婶姨娘,利落地开始准备干粮了,不一会儿,面饼的焦香味便自各家各户升腾而起,诸少彦所立之处,更能看到黑暗中升腾起的烟火气。 这是民心安定的气息。 只是…诸少彦迟疑了一会儿,复又将扩音器举至嘴边。 “有一事,本不该此时由我公布,只是我觉得此事让大家提前知道,才能更好地防备暗中之箭。” “魔变之因碧海厅已有结论,幕后黑手是三百年前侵犯我崇明州的异族之人,此时他们又卷土重来,将我崇明州搅得天翻地覆,死伤惨重,其心可诛。” “我将此事破格告知于诸位,是想请各位无论听到何种言论,定要谨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万不可轻信异族的挑拨之言,为虎作伥,损我崇明州之利。” “无论如何,崇明州只能是崇明州人的崇明州,任何人不得妄图染指。” “我落霞山庄弟子誓死守卫崇明州!誓死守卫丹霞城!直至战至最后一人!” 这样慷慨激昂之语,引来散布在丹霞城各处的落霞山庄弟子呼应。 “誓死守卫崇明州!” “誓死守卫丹霞城!” 只了了百余人,却声震长空,气势如虹。 在这气势恢宏的呼喝声中,有人摔碎了一盏茶杯。 左燕飞啃食着右手拇指,这是他紧张的表现。 “他们竟然查到了我的底细?我躲藏了这么久,他们是如何发现的?在什么时候?” 他神经质地不停啃食,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血顺着右手拇指流到了手腕处,还在向下延展。 “对了,是追杀那两个年轻人的时候,登上崇明州之后培养的死士已经消耗殆尽,只有那时候我动用了从涧清州跟来的死士。” 想清楚其中关窍,左燕飞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此事算我疏漏,不过,现在才猜到敌手是谁,整个崇明州也不足为惧!” “竟然还查到了曳弋花吗?哼,还不算太蠢,不过,解毒之法,可是只有我知道啊,哈哈哈,最后的底牌在手,崇明州还是逃不出我的掌心,哈哈哈…” 还有一些人很是进行了一番天人交战,最后眼神转为坚定,开门叫住正热血沸腾喊着口号的落霞山庄弟子,隐秘的报告了些什么。 看那弟子双目圆瞪,满脸震惊的样子,看来并非小事。 “刘大姐,你…”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觉得他们说的也不错,凭什么我们普通百姓不能自已当家做主,非得接受你们武者的掌控。” “那你怎么…” “我只是又觉得上面那小子说得也有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又不傻,非要跟着这动辄腥风血雨心机深重之人,搅得崇明州民不聊生,老娘早看出来那不是个好东西了。” “那那…” “那什么那,想把我关起来啊?先赶紧把这消息告知那小子吧!” 砰的一声,门在那年轻弟子的眼前关上了,震得他猛地一颤。 什么嘛…怎么搞得像是我做了亏心事一样… 门背面的刘大姐,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腿软的跌坐在门口地上,再没有面对他时的虚张声势。 虽然她还未曾真的做些什么,但这么大张旗鼓地,向武者说出自己曾经的叛逆之想,怎么会不心虚胆怯呢… 被关在门外的那弟子并不知她此时的想法,正飞快的略向丹霞城的正中,要将这惊天的消息报告给诸少彦。 诸少彦立在玲珑阁顶,在萧瑟寒风中向西北极目望去,可如幕的黑夜将落霞山庄隐藏,让他一丝也探寻不到。 “现在已经一切安排妥当,你要不要回庄里看一看,这里我先帮你顶着。” 韩铭苘将他的担忧尽收眼底,不由得出谋划策道。 诸少彦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沉声道。 “母亲将丹霞城一城百姓交付于我,我便不能辜负母亲的信任,不能有一丝懈怠,战争结束之前,我不会离开丹霞城一步!” “我相信母亲一定会安然无恙,与我在不久后重逢,一定会!” 此言声音微小,不像说与别人听,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这轻声重复中,诸少彦将自己的焦躁压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呼~走吧,我们去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帮助。” 言毕,他当先轻身一跃,视高耸的玲珑阁如平地,轻巧地站在丹霞城正中央的交叉口。 韩铭苘也紧随其后,落在他的身边。 二人落地之时,落霞山庄弟子热血沸腾的呐喊还未消散,在这热闹的尾音中,诸少彦隐约听到自旁边店门紧闭的问天阁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问天阁… 他眉毛一挑,还未来得及上前查探,便听见一位师弟急切地呼唤。 “诸师兄~韩师兄~我有要事禀告!” 怕是有百姓出了事情,诸少彦当即迎了上去。 “闫师弟,出了什么事情?” 正待闫师弟将自刘大姐处听来的消息,手舞足蹈地说与诸少彦和韩铭苘。 二人的眼睛越睁越大,在闫师弟讲述完毕后,韩铭苘迫不及待地追问。 “此话当真!” 第八十九章 乱4 知道此事关系厉害,闫师弟满脸严肃地将自己所知全盘复述了一遍。 “千真万确,刘大姐亲口告诉我,她是十三年前玉华观魔变之灾的幸存者,父母亲人皆丧命于魔变者之手,只余十二岁的她和六岁幼弟逃过死劫,后来辗转来到丹霞城求生。” “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她与弟弟已经逐渐在平静的日子中,淡忘了那惨痛的回忆,只是偶尔在听闻某地爆发魔变时,午夜梦回间偶感心悸失措。” “刘大姐说,本以为她与弟弟余生就要这么平静地度过,可自半个月她发现她弟弟刘耕旬总是神情恍惚,还将好不容易在王药户那里揽下的活计搞砸了。” “在她的再三逼问之下,刘耕旬才吐露,在他刚刚接下帮王药户拾掇北门外药田的活计,第一天上工之时,便听到一同做活的工友常常聚在一处议论一些什么。” “他本不愿参合进别人的闲谈是非中,可不经意间有魔变的字眼钻进他的耳朵,他不自觉地便越走越近,这才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们在说,武者修习内功是逆反天命,魔变是上天对武者的惩罚。” “还说什么,在武者的统治下,百姓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都是为武者服务,生而为人凭什么普通人不能自己掌握命运,芸芸此类之语。” “那些工友见刘耕旬感兴趣,也不见外地将他纳入圈子,还邀请他一同参加集会。” “刘耕旬去了之后发现,参加集会的都是魔变之灾后幸存的普通人,聚会上宣扬的都是掀翻武者统治,还普通人自由等等言论。” “刘大姐听了之后总觉得心下不安,便悄悄跟着刘耕旬去了两次。” 说到这里,闫师弟叹了口气。 “哎,这些话叫我们听来着实可笑,可对那些受过创伤的百姓来说,倒是一种心灵寄托了。” “所以,刘大姐在去过几次集会之后,也被那些话洗脑,被有同样悲痛经历的人感染了。” 韩铭苘有些着急地插话道。 “即使这样也不能与那异州人站在一处,毁我崇明州安定啊!” “我崇明州百姓才不屑于与异州人为伍,所以才有了刘大姐的据实相告,以及…” 诸少彦气定神闲地安慰了韩铭苘两句,又示意他抬头向四处看。 他们立身于丹霞城两条十字交叉的主道正中心处,此刻正有七八个落霞山庄弟子,急切地朝他们奔来,脸上挂着相同的凝重表情。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师兄弟们,带来的消息,应该与闫师弟的一样。”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诸少彦脸上却挂着一抹笑意。 异州人想让崇明州民意盈天,借此推翻崇明州武者治世的格局,让武者退出崇明州舞台。 可崇明州的百姓可不傻,干不来那种帮着外人打自家人之事。 而且,这也恰好说明了,登陆崇明州的异州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少啊… 原本做好了在魔变者和未知数目的异州人之中,誓死保全丹霞城的压力,此刻顿时减半,诸少彦瞬间觉得轻松不少。 只是…那异瞳之人到底躲在何处? 诸少彦眼神晦暗地瞄向不远处的问天阁。 会在那里吗? “诸师弟,我有要事…” “起开,我的事情更重要,我先说,诸师弟…” “你们的都没有我的重要,让我先来…” 眨眼间,向三人飞奔而来的师兄弟们,便在诸少彦面前挤作一团,推来挤去,互不相让起来。 “各位师兄,师弟,你们所要呈报之事,应该是同一件,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回落善堂再议。” 刚刚闪动的思绪,让诸少彦开始对背后的问天阁提起防备。 谨慎起见,他带着浩浩荡荡十余人,步入十字路口另一侧,同样与玲珑阁隔道而立的落善堂中。 “同一件事?” 在回落善堂的短短十余步路间,给了所有人足够的交换信息的时间。 在搞清楚诸少彦所言不假,在场的九人所言俱是同一件事情,一位年长的师兄停住了脚步,停在落善堂之外,有些犹豫道。 “既然闫师弟已经将情况禀明诸师弟,那我们就不再啰嗦,各自返回,各司其职去罢。” 常驻丹霞城的弟子只有百余人,人手实在紧缺,不可再浪费时间了。 其他弟子闻言,也止住了脚步,停在落善堂门外。 丹霞城的落霞山庄是难得的高大雅致,不似在其他城中的低调朴素。 诸少彦在落善堂诊室落坐,周身气势不减,在药香环绕中,沉稳道。 “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有重要之事需要各位相助,诸位师兄弟,快快进来。” 等所有人妥善落座,诸少彦不做长篇累牍,直奔主题。 “闫师弟是首位来告之人,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便紧要问他,如有缺漏,其他人随时补充。” “闫师弟,那位刘大姐可曾说过,集会几日一次?地点在哪?上次集会是何时日?每次会有多少人参与?” 闫师弟定了定神,仔细回忆片刻,才谨慎开口道。 “刘大姐说,集会三日一次,上次集会是前日午后在城南的慌庙之中,每次地点都不一致,集会前半日会有黑蜂带来地址。” “每次参加集会的人数不定,多则七八十,少则二三十,只是每次都有新面孔,应是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发展新人。” “那她可曾有说,参加集会的丹霞城人有几人?” 闫师弟仔细环视一圈,查清了人数。 “刘大姐说,丹霞城内一共十人,都是魔变之灾的幸存者,除了刘大姐姐弟二人,其他八个师兄弟是够数了。” 诸少彦点头表示知晓,沉思片刻,又问道。 “除了集会,他们可曾接到什么任务?做过些什么事情吗?或是…见到过什么可疑之人吗?” “没有,刘大姐说她和弟弟只是参加集会,并没有接到任何任务,见到的也都是普通的崇明州人,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人。” 诸少彦看向其他人,得到所有人的点头赞同。 这么说,也许是这十人渗入时间尚短,亦或是他们还是对武者心存芥蒂,未能全盘托出。 到底是哪种情况呢? 看他实在苦恼,韩铭苘在旁出谋划策。 “不然,我们将他们一一找来,再详细问上一问?” 诸少彦挥手制止了他的想法。 “这样一来便是打草惊蛇,再来对刘大姐她们的安全不利。” 闫师弟冲动地打断了诸少彦的话。 “那我们只能按兵不动,什么也干不了了吗?” 诸少彦也不以为意,反而扬起一抹狡猾的微笑。 “谁说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众位师兄弟眼神晶亮地看向诸少彦。 “诸师弟,你尽管吩咐。” “诸师兄请讲!” 在众位师兄弟的期待之中,诸少彦慢条斯理地将所有人一一安排到位。 “如果他们所言非虚,那么无论是三日一次的集会,还是即将到来的最终之战,那带着消息的黑蜂肯定还会再来。” “我需要诸位如常巡查,秘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并且保护这十人的安全,如有新的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是。” 明明不足弱冠之年,逢此大劫临危不乱,还能有如此缜密周全的安排,这也让落霞山庄弟子们,重新认识了这位庄主之子。 他们纷纷恭敬领命,转身赴命而去。 “你是担心,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是提前串通好的?” “不,我相信崇明州百姓不会为虎作伥,只是…如果这消息是有人精心设计,故意让我们从百姓口中得知,以扰乱我们的视线。” 韩铭苘不明所以:“怎么说?” “比如故意让我们跟着这个线索,大费周章地顺藤摸瓜,结果反而浪费了人力物力,忽略我们本该做的事情呢?” “我们本该做的事情是?” “抓紧一切时机,完善丹霞城布防,让丹霞城如明逸城一般,平安度过此次魔变之难,让崇明州人亲眼得见,魔变不过如此,重拾信心,不再害怕武者,我们一同抵御异州人的入侵!” 这话让韩铭苘心潮澎湃,恨不能立刻开展行动。 “诸师弟,我现在还能干些什么?” “韩师兄就还按照我们之前的安排,尽快落实城中余粮,这是丹霞城能撑多久的重要因素。” “我马上就去!” 韩铭苘也是立刻转身,匆匆而去,只留下诸少彦,在所有人离去之后,卸下满身的淡然,流露出几分愁绪。 哎,丹霞城药草储藏丰富,粮食怕是撑不了几日,还有人手也实在是匮乏。 但愿落霞山庄能制服魔变着,也但愿周边门派的救援能尽快来到吧… 而此时,像是响应他的盼望,一位守城弟子正带着自谭莫垣兴冲冲的赶来。 还未及近落善堂,便听到那弟子高声呼喊。 “诸师弟,诸师弟,救援来了!谭莫垣谭师兄来了!” 不怪他如此喜形于色,谭莫垣年32,于两年前突破中成境,如此一来,丹霞城也算是有中成境武者坐镇,又加了些底气。 诸少彦闻言,也是欣喜非常,匆匆迎了出来。 “谭师兄怎么这时候来了,这么说山上…” 谭莫垣知他忧心山庄,忧心庄主,坦言道。 “我并未曾亲眼所见,但冯堂主说山上已经基本妥当,应该是无事了。” 这话让诸少彦的欣喜降了个档次,还是未能确认母亲是否安好,不过山庄无事也好。 他压下心中失落,又问道。 “冯堂主可有什么指示?” “冯堂主让我从旁协助于你,诸师弟,此次我带了50人前来,有事尽管吩咐。”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带人来实在是帮了大忙,各处都需要人手…” 这边严肃紧张的进行着守备安排,而不远处的闽罗宫和青衣教,也正在为救援紧锣密鼓地安排。 第九十章 各方筹备 在那束血红的烟花自落霞山庄升起的下一刻,距离丹霞城三百余里的百花城,立刻有了动作。 自宫清秋带人前往明逸城救援,而后又直上碧云川参加门派大比,已有十五天,此间闽罗宫在范敏芳的掌管之下,井井有条,一如往常。 在明逸城脱困之后,百花城内更是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门下弟子并未感觉到异样,百姓们也都慢慢从魔变的惊悸之中缓了过来。 可范敏芳心中却总觉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暗自发酵,就要破土而出。 她令宫内弟子仔细监察百花城以及周边的异动,无论大小,事无巨细全部都要向她汇报情况。 可是回传回来的却是… “城东卖火烧的王大哥,今日突然贴了条子不干了。” 嗯?王大哥的火烧鲜香味美,口味一绝,真是可惜了。 “问天阁也突然关门整顿,开张时间未知。” 这倒是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咱百花城的传统花茶美容养颜,养生固本,早该一家独大,占领整个市场了。 “陈婆婆的杂货铺也要转让了。” 仿佛是约好了一般,一夕之间百花城的大小商铺,都相继关门了… 范敏芳将手中的字条都要翻烂了,也未能想出背后的缘由。 女性敏锐的直觉却告诉她,这背后绝对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得了什么消息,避祸去了? 不可能!普通百姓的消息还能比闽罗宫的更灵通?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范敏芳思来想去,思绪乱飞,如进了曲折离奇的迷宫,怎么也找不到出路,不由得长叹道。 “哎,如果宫主在就好了,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关窍…” “什么事情竟惹得敏芳姐姐如此发愁?小可愿意效劳。” 唐小可清亮的声音自书房门口传来,引得范敏芳高兴地抬起头看过去。 只见唐小可依然身着她钟爱的鹅黄色衣裙,满身的风尘仆仆也遮挡不了她的畅快与欣喜。 只是眉间少了几分嬉闹与浮躁,看来去逐浪城这一趟,得到了不小的历练,成长了不少。 范敏芳绕过桌子迎了出来,也端不起平日在人前的严肃模样,如游子归来的老母亲般,绕着唐小可上上下下仔细查看。 “你怎么回来得这般快?可有吃饭洗漱?我让厨房再做些热的你暖暖身子,还要再烧些水,让你好好沐浴一番,看这花猫眼盒子。” 这可让唐小可万分不习惯,而且一句话也插不上,索性任由她拉着自己左看右看,仔细检查了一通。 看她立刻就要出门去厨房了,唐小可立马拉住了她的胳膊晃了晃。 “敏芳姐姐,不用忙,我不渴也不饿,想先与你说说话,再回去洗漱,好好嘛~” 这般娇憨的模样,让看着她长大的范敏芳心肠更软了,她紧握着唐小可的双手,将她引到座椅上坐好。 “好~好~先说…”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蹙眉仔细想了片刻。 宫主! 遂立刻改了口边的话,手上力道一紧,紧张地问道。 “宫主呢?没有与你一起回来吗?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就你一人回来了?可是来搬救兵的?” 唐小可笑眯眯地回握范敏芳的手,安慰道。 “宫主很好,大家都很好,只是宫主看出我与姐妹们心不在门派大比,便遣了我们回来,让我随自己的心愿做些想做的事情,宫主与木姑娘就留在昆山剑派,门派大比结束后即可回程。” 听闻宫主无恙,范敏芳便放下心来,不过…她美目一转,直勾勾地看向唐小可。 “你想好了要做些什么了?” 唐小可抿唇一笑,眼神坚定的重重点头道。 “我要在百花城开一家花颜!” 随即,她手舞足蹈地在逐浪城的见闻,以及花尤娘的宏愿和郝甜甜的古灵精怪还有林缘的柔中有韧,热热闹闹地与范敏芳描述了一通。 三分钟热度到期,范敏芳又恢复成平日的严肃谨慎,虽然对唐小可描述的花颜很有好感,口中还是严厉地敲打了唐小可一番。 “如你所说,花老板和郝姑娘当属奇女子也,所做之事是救苦救难的善事,你既要与她们做一样的事,就要戒骄戒躁,稳扎稳打地将事情办好,不可半途而废,不然,我可不饶你,知道了吗?” 这才是唐小可熟悉的范敏芳。 唐小可吐了吐舌头,应下了,转而又问起了范敏芳。 “敏芳姐,我刚看你愁眉不展,可是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提起此事,范敏芳又皱起了眉心,正准备将事情的经过说与她听,却被匆匆赶来的樱如打断了话。 “敏芳姐,宫主传信,急!” 看她十万火急的样子,便知事态紧急,范敏芳立刻接过樱如递过来的纸条,只见上面满是蛊虫爬过的痕迹。 范敏芳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眉心越蹙越深,最后拍案而起,怒声道。 “好啊!好一个问天阁!好一个异州人!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坑害我闽罗宫弟子!” 掌下的桌子经受不住她满含怒意的一掌,四分五裂地崩裂开来。 能让范敏芳怒急至此,唐小可慢慢地将被范敏芳扫落在地的纸条捡起,眼睛烧起熊熊怒火。 这时,范敏芳强自深吸一口气,将愤怒压了下来,沉声道。 “樱如,将其他姐妹都叫到议事堂,有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得动真格了,宫主不在,咱们得将百花城看好了!” 不消片刻,宫清秋的六位随侍便汇聚议事堂,范敏芳简明扼要地将情况说与其他几人听。 果然又收到几双燃着怒火的美目,不过此时范敏芳已经冷静下来,沉着组织了接下来的安排。 “小可,樱如,你二人尽快将百花城所有防御工事检查完毕,暗中进行,不得大肆声张,也不得稍有疏漏!” “是!” “美襄,棉棉,你二人暗中盯紧问天阁,并着手筛查可疑之人,一有怀疑,即刻暗中抓捕关押,宁可错抓一万,不可放走一个,不能贻误大战。” “是!” “络念,你将此事通传所有闽罗宫弟子,派人时刻盯紧丹霞城方向,防止魔变者向百花城方向逃窜,大战将起,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我去将两位师伯恭请出山。” “宫主叮嘱所有筹备需隐秘行事,万不可打草惊蛇,姐妹们需铭记在心。” 可又是一束火红的烟花,将她所有的计划打破。 姊妹六人刚刚踏出议事堂,便又同时止住了脚步。 “这个方向是…落霞山庄!” 唐小可一声惊呼道明魔变地点。 “遭了!” 落霞山庄如有变故,崇明州百姓将惶惶不安,人人自危。 关乎崇明州安定,范敏芳乱中有序,扫过几位宫主随侍,心中有了决断,立刻调整了布置。 “樱如,你清点五十弟子,立刻驰援落霞山庄。” 樱如行事稳重,与人为善,适合带队前往救援。 “棉棉,你立刻筹措粮食10石,紧随樱如其后,押送至丹霞城。” 医药储备,丹霞城冠绝崇明州,只是粮食怕是不多了,粮食行走缓慢,希望丹霞城能撑到补给抵达。 此时,与她有相同想法的,是在距离丹霞城700余里的青衣教中,涟漪圣女。 此时据她开胸正骨刚刚过去十日,她自觉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起床返回青衣教,只能待在明逸城的落善堂中修养。 得天之佑,青衣教与明逸城在魔变中安然无恙,左护法夏勤也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不日便可恢复。 涟漪圣女虽然受伤最重,但是只要好生修养,也终会痊愈。 魔变只让青衣教折损了教主而已,实在是万幸。 许多人都在明中暗处庆幸着,或许是乐极生悲,冲天的红光将平静再次打破。 涟漪圣女躺在床上正在默默循环内力,虽然还无法盘膝而坐,但最近几日她也习惯了躺着修习内功了。 突然自街上传来的嘈杂声打断她的修习,似乎是很多人在惊呼,在恐惧… 不等她唤人询问,左护法夏勤便冲了进来,满脸的惊惧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手舞足蹈地指着天,又打仗臂膀的笔划一通。 “勤叔,别慌,出了什么事情?” “唔~红~嘣!” 夏勤越是焦急,越说不出来话,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听不懂的字眼。 随后赶来的刘掌事哆嗦着嘴唇,满脸苍白的汇报明白了。 “圣女,大事不好了!落霞山庄方向升起红色信号,落霞山庄魔变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什么?” 这个消息惊得涟漪圣女就要撑坐起身,又牵动伤口呲着牙躺了回去。 不要慌,涟漪你不能慌,青衣教和明逸城都要靠你的! 与魔变者正面交锋过的惨痛教训,让这个仅仅双十年华的女子有些应激。 肩头的责任和剧烈的疼痛让她快速冷静了下来。 涟漪圣女沉思良久,决定将青衣教半数弟子全部派去支援落霞山庄,剩余的半数弟子全部搬至明逸城,与明逸城共进退! 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青衣教积弱已久,说是半数弟子也只有百余人,如果落霞山庄不敌魔变者,即使留下所有人,青衣教也拦不住落霞山庄的魔变者。 只希望落霞山庄能阻拦魔变者外逃了。 只是这带队的人选,让涟漪圣女头疼极了。 自己坐都坐不起来,肯定是去不了了。 自家知道自家事,虽然有二十几个内门弟子,但是个个不顶事,不然也不会让自己一个女子挑起青衣教重担。 克叔和勤叔又… 她美目流转,在夏勤和刘掌事身上打量了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 “刘掌事,让王掌事和克叔来找我。” 王长明虽然喜好汲汲营营,但胆子大一些,考虑事情也十分周全,希望他能愿意与克叔带队前去落霞山庄吧… 还有,怎么劝说克叔呢… 涟漪圣女只觉得此刻头疼比胸疼得厉害。 第九十一章 各方筹备2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去丹霞城,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右护法,不是让你一个人去丹霞城,有王掌事还有很多弟子陪你一起去的啊,地上凉,你先起来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也不要和弟弟分开!” “左护法哎,你怎么也坐地上了,你的伤还没好全,先起来再说。” 涟漪圣女无奈停下与王长明的对话,看向正在鸡飞狗跳的三人。 夏勤和夏克坐在地上紧紧相拥,像是要被拆散的苦命鸳鸯一样难舍难分。 刘掌事在二人身旁劝又劝不住,扶又扶不起,急的是团团转。 夏勤与夏克一母双胞,虽然因为智力原因幼时确实艰苦了些,不过自从骆有天发现二人有习武天赋,将其二人带回青衣教之后,二人便顺遂至今。 三十二年间,兄弟二人未曾分开过。 可是勤叔生生受了师傅一掌,受伤实在严重,万不可随克叔前往丹霞城。 如此一来,就只有让王掌事再多带几个内门弟子前去支援了,只能希望落霞山庄理解青衣教并无怠慢之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多事之秋啊。 “哎~” 涟漪圣女不由得愁叹了一声,便准备重新与王长明商议救援安排了。 这声叹息缥缈微弱,在夏勤和夏克的哭闹声中几乎不显,可许是上天另作的补偿,夏克天生耳力惊人,加上习武多年,更是耳聪目明。 这一声轻叹如惊雷般在夏克耳边炸响,他立刻止住不休的哭闹,将正在与涟漪圣女说话的王长明挤开,期期艾艾地凑到了涟漪圣女身旁。 “涟漪,我不去,你很为难吗?” 这话却让涟漪圣女心头一滞,她看着眼前这个满眼关切的中年人,虽然面容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升月落之中,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可那双清澈的眼眸,还如孩童般稚嫩单纯,满眼善意。 一如自己带着满身伤痕,躲在师傅怀里,第一眼见到的那样。 这个事情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了。 师傅将他们的前半生周全的护在羽翼之下,我也得他们的后半生平安喜乐。 不去便不去吧,医者仁心,想来落霞山庄也能理解青衣教此刻的困境。 在心中将自己安慰了一通,涟漪圣女对上夏克满含担忧的眼睛,撤去愁容,弯起眼睛。 “没有,是涟漪想的复杂了,克叔不想去便不去了。” “就是要麻烦王掌事全权代表青衣教,带队前往丹霞城救援了。” 王长明在侧脑筋急转,这倒是个好机会,能够在圣女面前展示自己精明强干,只是,他还是有些迟疑… “王某十分乐意为圣女解忧,只是落霞山庄那边,会不会觉得青衣教怠慢了?” 已经说了太多话的涟漪圣女有些气力不济,她轻轻阖了阖眼,才继续说道。 “无妨,倾尽全力,问心无愧便好。”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 “王掌事带队直入丹霞城,最好能面见庄主之子诸少彦,听从他的安排。” 这便是阳谋了。 凭借诸少彦为她治伤几日的相处,涟漪圣女自然对他有几分了解,那是个嘴硬心软,十分聪慧的少年。 而且数日前诸少彦前来明逸城救援,知晓青衣教现况,不用王掌柜多费口舌,便明白青衣教已是倾尽了全教之力襄助丹霞城。 他也许会安排青衣教派去的弟子,做些不危险的工作,尽力保全青衣教生力。 只是…这样有勇有谋,聪慧机智之人,在落霞山庄竟然不堪少庄主之称吗?这几年反而是赫兰明芳声明更盛… 大门派果然是底蕴深厚,人才济济,青衣教全盛之时也许能与之相比了。 现在…… 自家最多称得上是一只瘦死的骆驼,表面风光,内里…… 涟漪圣女散去无谓地自贬,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能容她施展拳脚,将青衣教重新发扬光大。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眼前的难关安稳度过。 她调整好情绪,继续安排道。 “王掌事,如此你就带领12位内门弟子,并半数外门弟子驰援丹霞城,丹霞城与明逸城相距七百里,路程较远,整理好行装,便立刻起程吧。” “是!” 时间着实紧张,王长明躬身一礼,转身出门去准备了。 “刘掌事,尽快将剩下的弟子妥善安排进入明逸城内,提高守城警戒,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圣女放心,我会盯紧明逸城的一草一木,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漏掉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股不知缘由的紧迫感让刘掌事不寒而栗,他决定亲自检查明逸城的一砖一瓦,才能安心。 对了,青衣教未能参加此次门派大比,还不曾知晓魔变缘由。 宋星熠给苏青的飞鸽传书,也才刚刚起程,以昆山剑派饲养的信鸽,也许能在大战开始前,将消息送到苏青手上。 只是,终究要落后一步了,虽然涟漪圣女聪慧过人,但毕竟没有洞察先机之能,只是凭借着一丝预感,加强了明逸城的防备,却未能提前提防问天阁… 一切结果未可知啊… 说起回传的消息,此时,位于崇明州西南角的一隅,尤白理拿起传信母蛊留下痕迹的白纸。 满是胡茬的脸上俱是茫然,仿佛许久未曾睡过的肿胀双眼迷离神游,仿佛看不懂纸上的字一样。 自魏敛吐血昏迷之后,他也确实未曾好眠过,他与魏灵玉轮替守着魏敛,还要顾着后山闭关的韩知年。 着实是间不容瞬,也顾不得整理遗容了,即使偶有闲暇,又紧张难安,生怕师傅有个三长两短。 如此精神紧绷数日,武者也遭不住,尤白理此刻觉得脑子像是浆糊糊住了一样,怎么也看不懂纸上的意思。 短短的十五个字,他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好几遍。 “魔变因问天茶师与伯可安心惕异族” …… “可安心…可安心…可安心!” 他猛然一个激灵,仿佛魂魄归窍一般,灵光一闪。 小师弟真的找到魔变缘由了!是问天阁的茶! 师傅不爱喝茶,师伯闭关多年,也没喝过茶,就是说… 就是说… 师傅和师伯没有事! 师傅不用封闭穴道,师伯也可以出关了… 是吧!是吧!我没有猜错吧! 这使人欣喜若狂的猜想,让他心脏过速,轻若鸿毛的一页纸上承载了万斤重的消息,他颤颤巍巍地恭敬地举着这页纸,就要往后廊冲。 得让灵玉师姐看看,得让灵玉师姐也看看… 他尤白理脚下飘轻的迈出中庭的院门,正准备往师傅院中冲去,自前院传来的一声呼喊。 “师傅,我们回来了!” “小白理,灵玉,我们回来了,有没有想我们啊~” 尚元晋是一路躺着从云梦镇回到乐天门的,躺的他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才终于是回家了。 此时他依然躺在车厢中,虽然看不见车外的景色,但家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畅快地高声呼喊着亲人们。 只是过了两息,也未听到有人应答。 “奇怪,人都去哪了?” 陆明洲将他慢慢的扶出车厢,一贯的温声道。 “我们先进去吧,可能在忙,先把你安置好再说吧。”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向着二人飞扑而来,伴着似哭似笑的含糊声音。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开胸正骨刚刚过去一个月,尚元晋还不能站直身子,这一扑被砸瓷实了,他脆弱的胸骨又完了… 陆明洲松了搀扶着尚元晋的手,当先迎了上去,将尤白理提前揽在了怀里。 尤白理也不挑人,师兄回来了,就是他的主心骨回来了。 满心的不安彷徨终于可以宣泄而出,他抱着陆明洲嚎啕大哭,哭了个酣畅淋漓。 拿着那张重要纸张的手,倒还记得扬得高高的,避免沾上自己的眼泪鼻涕。 他是哭得痛快,可把刚刚踏进正门的两位师兄唬得够呛。 尚元晋佝偻着身躯,靠近了一些,焦急地问他。 “小白理,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告诉师兄,师兄替你出气!” 看他哭得忘我,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陆明洲朝尚元晋摇了摇头,手掌轻轻地抚着尤白理的背,无声地安慰着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尤白理才将满腹的紧张和不安哭了干净,他不好意思地从陆明洲怀里直起身,抽抽噎噎地看向两个多月未见的师兄们。 在看到尚元晋不自然的站姿时,他蓦然睁大了眼睛,口中呜咽不清,只能手上比画着。 “大师兄怎么了?” “受了点伤,我没事儿,你是怎么了?真的被欺负了?灵玉呢?师傅呢?” 尚元晋轻描淡写地揭过自己那九死一生的胸伤,关心地问他的情况。 刚才那番宣泄实在太过畅快,让尤白理此时又是打嗝又是抽噎,一时说不出来话。 不过,还有一件急事无需言语,就能告诉两位师兄。 尤白理手一扬,将慎重拿捏的纸举到陆明洲眼前,让他尽快看。 二师兄最聪明,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我猜得对不对。 尤白理眼巴巴地盯着陆明洲,等待他确认自己的猜想。 尤白理一时激动,举得高了,陆明洲后退半步才看清楚纸上的字。 “这是白理新学的功课吗?需要师兄帮你…” 只一瞥,陆明洲停下了嘴边的话,几乎是抢得从尤白理手上接过那页薄纸。 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翻来覆去地将那十五个字碾碎了揉烂了看进心里。 好一会儿寂静后,陆明洲突然爆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这笑声是阴郁褪尽的畅快,好似苦尽又甘来。 看着他这般高兴,尤白理也跟着笑了起来,自己没猜错,没猜错… 笑着笑着又是一行清泪划过眼角,没入纷乱的胡须之中。 二人这副样子,可把尚元晋急得不行。 “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又哭又笑的,到底好事还是坏事啊!” 陆明洲将纸展开,举给他看,片刻之后,又是一道快意的笑声响起。 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过去了… 第九十二章 魏敛病危 师兄弟三人就这么站在前庭院中,在萧条月色中,在老马的响鼻声中,傻笑了好半响,惊起山中鸟雀振翅飞翔。 “好了,不能只我们高兴,得赶紧告诉师傅去,哎呀,我这心头的大石总算可以放了,他老人家总算可以解除穴道封印了。” 尚元晋像是忘了自己身受重伤,又突然年轻了十岁,变得像个十来岁的毛小子一样。 他手里捧着记着母蛊印痕的字条,口里还嘟嘟囔囔地穿过中庭,大刀阔步的就要往后廊冲去。 还要一心二用地回身嘱咐陆明洲。 “明洲,你也赶快去后山将师伯请出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啊!” 到底伤势严重,思绪跟得上,可腿脚不灵光,堂堂武者竟然差点被小小门槛绊倒。 幸好陆明洲谨慎周全,随着他的脚步跟在旁边,及时伸手将他揽住了,才没让他真的一个狗啃屎趴在地上。 不然丢面子事小,再将本就还没长结实的胸骨,再给震断,那真的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陆明洲被他这么一吓,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恨不得拍他一顿,又念着他伤势未愈,只能恨恨地磨牙警告他。 “你给我老实点吧!” 尚元晋也自知理亏,自己站稳后傻笑道。 “我也是太高兴了,多亏了有你在,你说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陆明洲一记凌厉的眼神射向尚元晋,尚元晋立刻举手投降,闭嘴不言。 …… 跟在二人身后的尤白理明白了些什么,二位师兄这是还不知道师傅… 怪不得自见面以来二人并无忧色,他还以为二人是怕自己心有压力,故作平常态… 这…让两位师兄知道师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吐血昏迷,会不会怪自己照顾不力,会不会觉得自己什么也弄不好… 我真是个废物啊,内功没长进,师傅也照顾不好。 尤白理越想越失落,越想越伤心,在尚元晋和陆明洲再次迈动脚步之时,他崩溃地哭喊出声。 “哇~大师兄,二师兄,你们骂我吧!你们打我吧!我太没用了!哇~” 这可把尚元晋和陆明洲吓个够呛,多少年没见过白理掉眼泪了,二人当即调转脚步,奔到尤白理身旁。 怕尤白理一不小心伤到尚元晋,陆明洲推开尚元晋就要揽住尤白理的手臂,自己一把将尤白理揽在了怀里,轻声哄道。 “白理,出了何事?不要哭,和师兄说说。” “小白理,不要怕,是谁欺负你了?和师兄说,大师兄给你出气!” 二位师兄的耐心的宽宥,让尤白理更加惭愧,哭得更大声了,嘴里呜哩哇啦地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 “哇~十日前我给师傅送药时…嗝…师傅…在我眼前…嗝…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嗝…现在…现在还昏迷不醒…哇~” “什么!” 这话将尚元晋和陆明洲惊得魂不附体。 那可是魏敛,他们视若天,视若父的人,怎么会… 尚元晋和陆明洲互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惧。 陆明洲强行安耐下心中的浮躁,温言哄着尤白理。 “白理,不哭了,这不是你的错,现在跟师兄们一起去看看师傅好吗?” “对,小白理,这不怪你,不要哭了哦,这么大了还掉金豆子,羞羞脸了!” 在大师兄的耍宝与二师兄的安慰中,尤白理勉强止住了眼泪,只是哭嗝一时半会儿是止不住了。 “唔~你们回来了就好了,师兄…嗝…快去看看师傅吧,现在…嗝…是灵玉师姐…在照看…嗝~” 小小的乐天门在焦急的武者脚下如若尺寸之地,他们三两步便从前院行至后廊。 可从那紧闭的门缝中,透出的悠悠烛火飘渺虚无,不知吉凶,让两位远归的游人,一时竟不敢上前。 正犹豫间,魏灵玉疲惫的声音自里面传出。 “进来!” 三人这才推开魏敛的房门,踏了进去。 刚一踏进房门,蒸腾的热浪扑面而来,整个房间如同三伏暑天,而非朔风凛冽的初冬。 在屋外刚合宜的秋装,此刻瞬间被汗浸透,贴合在躯体之上,粘腻不堪。 尚元晋和陆明洲顾不得这些,他们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紧阖着双眼,脸色苍白,呼吸微乎其微的魏敛。 在这样燥热的屋内,他身上还盖着两床棉被,可额间发角却无一丝汗迹。 “师…师傅怎么样了?” 尚元晋喉间发紧,磕磕绊绊地轻声问道。 魏灵玉正在给魏敛更换额头布巾的动作一顿,总是清冷沉静的面上,难得有些激动,她抬头看过来。 “你们回来了!” 这段时间魏灵玉也是心力交瘁,竟未能发觉刚刚门外是三人,幸好不是敌人趁机生乱,不然以她如今的警惕心,不知道要死上几回了。 陆明洲接替她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为魏敛诊了脉。 刚一触到魏敛的手腕,陆明洲便皱紧了眉峰。 这样热的温度,还加盖了两层棉被,触摸到的地方还是冰凉,这… 越诊脉他的眉峰皱得越紧。 脉象紊乱,时疏时急,没有定性,又有内力逆行狂暴之相,实在危险。 看他眉间的疙瘩,尚元晋便知道了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可这不明不白,语焉不详的比他生受开膛还难受,他难得对师弟师妹厉声道。 “灵玉,白理,师傅到底是什么情况,咳咳…” 这一声暴喝牵动了伤处,让他呛咳不止,也把尤白理的哭嗝吓跑了。 知道魏灵玉不喜言语,尤白理一顿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地快速将前因后果叙述清楚了。 “师兄,你别急,师傅晕倒的当天,灵玉师姐便将泌阳镇的落善堂掌柜—景掌柜请来了。” “景掌柜说,师傅原本应该突破奇经八脉步入大成境界,然他强行封印了两处大穴,抑制了突破。” “奇经八脉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周身之气的滋养,却长年累月地被干涸饥渴所累。” “而原本也已经积累充分的其他经脉,还在不停地运转内力,师傅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任其发展,不管不问。” “现在…现在,原本的经脉经受不了如此大量的内力冲刷,变得又薄又脆,而奇经八脉…有可能已经凋零…他…他治不了…” 第九十三章 有能耐担任罗善堂一堂掌柜的,莫不是术精岐黄,医术精湛的医者圣手。 景掌柜如果治不了…这…这… 尚元晋强行伪装出来的安然无恙瞬间破功,气血翻腾逼得他呛咳不止,又牵动未愈的胸伤,疼痛难耐。 尤白理赶忙搀扶住他,将他安置在远处的座椅上,又手忙脚乱的为他端茶递水,口中未完的话也就暂且搁置了。 而尚元晋此时哀莫大于心死,他觉得这伤口之疼抵不上此时锥心之痛的十分之一。 我要没师傅了。 我师傅要没了! “咳咳…不…” 在他连绵不绝的闷咳中,陆明洲眼睛一错不错的紧紧盯着师傅苍白的脸色,手指在魏敛鼻下试探数息,呼吸虽微弱却绵长。 他攥紧了被微风拂过的手指,豁然起身就要出门寻医问药。 “我去一趟落霞山庄求见诸庄主,如若不行,再去神医谷,总有人能治好师傅。” 魏灵玉一闪身挡在他身前,将他拦了下来。 “师兄,莫慌!” 尤白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停顿的时刻不对,让二位师兄误会了。 他又赶紧解释道。 “不是,不是,景掌柜是说师傅这种情况不常见,一般的方法治不了。” “理论上,如果能有一位大成武者,愿意耗时耗力的将师傅的奇经八脉一丝丝探查激活,并全程护持着师傅薄弱的其他经脉,让师傅能够突破奇经八脉,步入大成。” “奇经八脉能分担过度堆积在原本经脉中的内力,让脆弱的经脉得以休养生息,再辅以药物温养,师傅有望恢复。” “可是此时哪里还有大成武者在外行走呢?灵玉师姐都想去请师伯出山了,可又怕…” 咦?咦! 怕什么? 尤白理眼睛闪亮的看着尚元晋手中的字条。 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尚元晋和陆明洲也在他戛然而止的话音明白了什么。 尚元晋不禁笑骂了一声。 “你小子,说话不要大喘气!师兄要被你吓得魂归西天了!” 唯有魏灵玉以为他们被伤心冲昏了神智,一时悲喜不分了,她警惕的移到魏敛床边,防止他们失智伤到魏敛。 尚元晋扶着自己饱受摧残的胸口,哭笑不得托起一丝内力,将手上的字条传给尚在警惕的魏灵玉。 字条打着旋儿在燥热难耐的屋内飘荡,悠悠然的落在魏灵玉摊开的纤细手掌纸上。 看清楚字条上的内容,魏灵玉冷清的面上蓦然开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那笑容仿若晨起朝阳,划破漫长的黑夜,将光明与温暖带至人间。 可此时还挂在天上的一行人,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初冬时分的夜晚清凉,在四面透风的神行千里上挂了一夜,即使是有内力护身的武者,宋星熠此刻也几乎感知不到自己手指的存在了。 连同他那对高空的恐惧,似乎都在寒风萧瑟中冻结成冰,一丝也恐惧不起来了。 时间在刺骨的寒风中也仿佛凝结,宋星熠木着脸将本就在体内快速运转的内力,更加快了几分,以奢望能生出更多的热量,抵抗这侵入骨髓的寒意。 丹霞城还有多久?天…还会亮吗? 在黯淡无光的旷野悬浮这般久,见多识广如贺遥,豁达如韩非玉,心念急切如赫兰明芳…如今也都是吊着心中一股劲儿,咬牙硬撑着的。 在普通人眼中能颠倒乾坤,手眼通天的武者们,在大自然的面前也如蝼蚁般渺小。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弹指一挥间,也许是地老天荒,在所有人的殷切期待中,金乌终于自他们身后射出第一丝光亮,须臾之间,遮天蔽日仿若无边无际的黑夜,便褪去了颜色。 丹霞城近在眼前了! 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操控着神行千里在晨光熹微中,加急赶往丹霞城。 “咕咕…” 在越发猛烈的呼啸声中,宋星熠恍惚听到了熟悉的鸽子声,似乎有一只胖乎乎的鸽子自他的眼尾一闪而过。 在他转头寻找时,却又一无所获,可一股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让他突然有些不安。 “快看!丹霞城到了!” 郝甜甜的一声惊呼将他从那莫名的烦躁中拖出,他闻声回头看向前方,丹霞城的全貌便尽收眼底。 与身临其中之时的体验完全不同,高空俯瞰之下的丹霞城,在朝起晨阳的影射下,闪烁着波光粼粼的光芒。 初见时觉得巍峨高耸的城墙,和药王针祖的石像,此刻倒是渺小如点。 那两条十字相交的大道依然醒目,向四周辐射的高矮建筑,诉说着这座城的繁华。 只是此刻本应人流如织的街道,空无一人,只能偶见零星几人,似乎在巡逻执守。 最前带路的赫兰明芳似乎有些犹豫,她操纵着神行千里在丹霞城上空盘旋了数圈,思考良久,对于先去何处,她颇有些犹豫。 刚才那番盘旋,她看到了诸少彦和谭莫垣。 少彦在此,又有谭师弟帮衬,丹霞城一时半刻应该无碍。 而且这神行千里必须借助高处滑翔,才能使用,如若先在丹霞城降落,再前往落霞山庄,只怕要一步一步走上去了,时间要耽搁不少… 两相取舍,赫兰明芳最终下定决心,直上落霞山庄! 接到弟子示警有人自高处接近,诸少彦和韩铭苘立刻登上玲珑阁顶,眺望来客。 望着一行人盘旋几周之后又行远去,韩铭苘有些失落的叹息道。 “那是…赫兰师姐?她们怎么就直接回山庄了呢…” 人手还是太少,多来些人帮帮我们啊! “庄内情况未知,他们先回山庄也好。” 诸少彦也随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望去。 母亲… 城中百姓还需尽快安置,异州人的情况还未摸清。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过多的悲春伤秋。 “走,找谭师兄去。” 身为掌药草研究的陈堂主之弟子,谭莫垣在草药研究一途也是涉猎颇深。 诸少彦托他将丹霞城的草药排查一遍,避免有人暗中捣鬼,以次充好,或是参杂进难以分辨的毒株,让丹霞城人毁于自己赖以生存的草药之上。 也许是他多疑,但是大战在即,多疑总比事后悔过好。 谭莫垣也做如是想,故而带了几名弟子,一宿未眠,将丹霞城库存的所有草药盘查了一遍。 还真让他们找出了一些东西。 第九十四章 草药迷云 丹霞城内落善堂负责管理草药库的,便是草药集市开市时,当众揭穿假白术买卖的壮汉,其人名叫张汉盛。 赫兰明芳看中他极通药理药性,便让他掌管丹霞城落善堂的药草采买与管理。 为报赫兰明芳的知遇之恩,张汉盛自接管此一职之后,凡事亲力亲为,短短一个月间,便将此处落善堂的草药情况整理一新。 凡储存不当,药效减退,或是受潮发霉,无法使用的,他全部清理一空,并重新采买了一批新鲜草药将库存补足。 他定下了十分严苛的药草进购规定,甚至还换掉了三个与落善堂长期合作的药商。 他一个新来的搞出如此大的动静,动了一些人的红利,当然是引来很多人的不满,如果不是赫兰明芳力挺,他在这里根本待不下去。 但是此刻,所有人都应当感谢他当时的严苛,他的那些举动,可以说是将濒临绝境的丹霞城,拉回了悬崖之上。 原来,谭莫垣在连夜检查了丹霞城内所有的草药店之后,发现,所有店内的名贵药草都保存得十分完好,药性药效不减分毫。 然而很是常见的草药,像是清热解毒的柴胡,菊花,桑叶,板蓝根,蒲地蓝等。 化瘀止血的九节风,散血草,地榆、紫草、小蓟等。 还有一些常见的中性药材,不知是什么原因,药效减退得十分严重,几乎可以当杂草烧掉了。 可是那些药草的外表看起来,却又十分的新鲜…而且…看店主们的神情,他们之前并不知晓这些药草已经没了药性,经过提醒才恍然大悟,进而惊慌失措。 可是怎么会呢?丹霞城百姓基本都是在药草堆儿里长起来的,怎么会被人用草药给骗了,还一下这么多人都被骗了? 谭莫垣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为了不引起城中骚动,他费劲心思安抚住那些药商,让他们稍安勿躁,之后便直奔落善堂而来。 他虽然只爱草药不善俗物,但也知道,那些在平时随处可见的普通药草,在战争动乱之时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此刻时的丹霞城本就粮食储备不丰,如果草药也出了乱子,那丹霞城将不攻自破啊! 可以说是形势十分严峻! 在探查过落善堂的药草库存之后,他才算是松了口气。 万幸,万幸!虽然丹霞城其他药商的药草十不存一,落善堂的库存还算充足,而且保存得当,极大地保留了药性药效。 只要爆发大规模病症,能够支撑全城百姓使用很长时间。 诸少彦和韩铭苘找到谭莫垣时,谭莫垣也刚好进行完最后的盘查,张汉盛在一旁协助。 这可是丹霞城最后的希望,二人很是一番严谨的核对盘查,现在俱是神伤眼涩,倍感晕眩,故而各自揉按睛明穴。 “谭师兄,情况如何?” 谭莫垣闻言放下揉按鬓角的手指,回头望去,便看见诸少彦带着韩铭苘正阔步走来。 昨日一相见便被诸少彦安排了事务,他并未仔细深究便马不停蹄地忙了一宿。 此刻再见诸师弟,谭莫垣突然觉察出一些他的变化。 尤记几个月前见他,他还是一副心有不甘,总想向庄主师叔表现自己,却又将这些强压在一层名为不在乎的外壳之下,周身萦绕着的都是焦虑与烦躁。 是庄主师叔与他说开了?还是他自己想明白了? 而此刻向谭莫垣走来的少年,周身气势平和,再想昨日他的言语与安排,十分沉稳周全。 谭莫垣自问自己十几岁时,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暗自摇头否定了,自己可不是这块料,现在还不知道药草一事后续该如何处置,还有那些受骗买了假药材的药商又该如何安置呢。 不过,反正冯师伯让我协助诸师弟,诸师弟又这么聪明能干,这事交给诸师弟…准没错,嗯! 待谭莫垣自我洗脑完毕,诸少彦和韩铭苘也刚好在他面前站定,他言语精炼地将自己这一夜的收获分说清楚。 “诸师弟,你看…” 言毕,谭莫垣便眼含期待地看向诸少彦,期望他能指点接下来安排。 诸少彦也不负众望,只思索了几息,便将药商采买到假药材一事,与一个月前草药集市上的那起假白术之争联系起来。 而此地刚好有一位当事人在场,诸少彦抬头问张汉盛。 “张大哥,我记得当时赫兰师姐当时将你与那个售卖假白术的人,一起带回了落善堂问话,后来如何了你可知道?” 这事张汉盛还专门跟进了,他整理好言语,恭敬地回道。 “禀少庄主,赫兰姑娘问清楚那人所受白术的情况之后,专门带人前去那人所说之地查探了一番,但是只找到些许制药痕迹,却并未找到人迹,看着像是接到了消息,提前撤离了。” “赫兰姑娘觉得,那些制假药材的人,应是有组织的,但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便没能继续追查下去。” 这与诸少彦所想相差无几,这背后绝对有一个组织在秘密捣鬼,只是不知道这与那异州人是否有联系? 如果这背后有异州人的影子,那必须得承认,在所有人未曾察觉之时,十几年间,异州人已经如蚁穴渗沙般,渗透到崇明州的每一处角落了。 而这十几年间,崇明州人却被表象的魔变之灾牵着鼻子,并未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动,哎,不容乐观啊… “师弟,诸师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诸少彦带着悲观的思绪被谭莫垣打断,他抬眼望去,又被大他十几岁的师兄,满眼闪烁的期待迷惑。 期待?谭师兄竟然对我抱有期待吗? 他似乎还不知道,自明逸城之后,再到这几日他在丹霞城的作为,已经让许多人对他改观,一扫之前神短气浮,难堪大任的印象,将他认真地看作是落霞山庄少庄主,而非庄主之子。 此时,围在他身旁的谭莫垣,韩铭苘和张汉盛,都持身立正,郑重其事地等待他发号施令。 第九十五章 责任 三人信赖期待的眼神,让诸少彦突然感受到肩头的重任。 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然决定死守丹霞城不退一步,也做了一些安排下去,可只是为了不辜负母亲对自己的期待。 而此刻,不仅仅是眼前三人,也许还有一座丹霞城的百姓,都对自己抱有高远的期望! 这便是母亲日日所承担的重任吗? 这便是母亲日复一日,谨言慎行,殚精竭虑所要护佑的吗? 这便是母亲想让我切身体会的吗? 这…便是责任吗? …… 就在这昏暗简陋的库房中,诸少彦完成了一次心理的涅槃,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之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作为落霞山庄的少庄主,应有的担当。 被偏爱之人总是有所依仗,所以成长起来总是很慢,索性还不算晚,只是一念之间,诸少彦便从一个时刻想要争夺母亲注意的小屁孩,成长为一个愿担起一座城的有志少年。 为了不辜负那些期待的目光,也为了更好地守卫丹霞城,他将接下来的安排在腹中转了一遍又一遍,方觉妥善。 “感念诸位愿意相信少彦,接下来的安排十分紧迫,还需各位全力襄助。” 韩铭苘有些不乐意了,一拍胸脯道。 “诸师弟,外敌当前我们本就该同心协力一致对外,你这么说实在见外,有什么需要做的你尽管吩咐,师兄不无不可!” 谭莫垣和张汉盛也连声附和。 “没错,诸师弟,你尽管吩咐。” “少庄主,请吩咐!” 这样被人依靠信赖的感觉,实在妙极,诸少彦悄摸地享受了两息,才开始严肃地给每人安排事务。 “如此,少彦便不客气了。” “张大哥,你对目前落善堂内完好的药材了若指掌,接下来便请你严格把控药材的出库,无论大小每一笔出库都记录在册。” “战争不知要持续多久,战时药材是紧缺物资,不知何时才能再补进新的药材,现有的存货需得小心使用,万不可再轻易浪费了。” “遵少庄主令。” 张汉盛合掌领命,立刻取出新的账本,准备去了。 “韩师兄,劳你返回山庄一趟,将假药材的情况详细禀告母亲,请她尽快通传各地落善堂,协助各门各派,清查各城内的药材储备情况。” “我马上去。” “谭师兄,现在城内属你修为最高,便请你坐镇落善堂内,如有险情,还需靠你力挽狂澜。” “这个活计轻松,师兄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那些药商…” 这些诸少彦也早有准备,时间紧迫,便打断脸上谭莫垣的话。 “那些药商我会去安抚,不让他们在此刻掀起动乱,师兄放心。” 这番可靠周全的安排,让谭莫垣对他更是刮目相看,不禁赞叹道。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刚才那番安排当有庄主五层模样,少彦,不,少庄主,谭某拜服!” 这番夸奖真是夸到诸少彦的心坎里了,说他肖似母亲,这让他开心的嘴角都要压不下去,口上还要自谦。 “师兄,快莫要取笑我了,事态紧急,我先去了。” 待他快步迈出库房,躲在无人之处,眉开眼笑地喃喃自乐。 “说我像母亲,我像母亲啊,哈哈…” 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此时的落霞山庄,浸满了哀伤。 虽然有其他四位堂主主持大局,再有徐长老和李药师坐镇,落善堂的善后工作并未出现什么差池。 但是,一夕之间,庄主与陈堂主身陨,折损了两位善药理的大师,还有几位关在密室之中,生死未知。 就算是十几年前的瘟疫大流行时期,也没有给落霞山庄造成如此严重的损失。 一时间,落霞山庄弟子们士气低落,极尽哀伤。 经徐长老,李药师与四位堂主商议决定,为了避免引发动乱,封锁庄主身陨的消息,秘不发丧。 因为魔变者最终只余一滩黑水,只能由其弟子将死者的衣冢收敛放入棺木,暂且将几位死者的棺木供在祠堂中,待战后再行丧葬事宜。 在赫兰师姐率领众人在落霞山庄上空盘旋之时,除了正常的守备,其他所有的弟子都身着丧服,立于祠堂前哀悼。 “这是…这是…” 能使全部弟子服丧的只有… 即使是赫兰明芳也一时失了冷静,她顾不得礼节,直接操纵着神行千里,在祠堂前降落。 跟随着她的一行人也纷纷降落。 他们刚刚盘旋在空时便引起了落霞山庄弟子们的注意和警戒,他们不容任何人扰乱祠堂宁静。 “是赫兰师姐!”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率先认出领头的是赫兰明芳,才躲过了一场兵乱。 赫兰明芳普一落地,便踉踉跄跄地往祠堂门前走去,顾不得在天上挂了一夜,冻了一宿麻木的双脚,和满身的狼狈。 “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原本在祠堂前整齐排列的弟子们,神色愧疚悲痛地垂首让出一条路来。 在昨日那样一个本该血染红月的夜晚,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下山而又上山折腾了一遭,并无任何损失。 他们在庄主,陈堂主和一众长者的慈爱下,完好无损,可却永远失去了几位长者,他们怎么能不愧疚,怎么能不悲痛。 无论多长的路总有尽头,赫兰明芳带着自昆山剑派一同赶回的弟子走到了前排,一眼便望见祠堂正中的四口棺材,和祠堂正中心供奉的四个牌位。 “弟子来迟了!” 赫兰明芳哑声嘶喊,跪伏在地,其声悲痛催人落泪。 场中弟子再也绷不住了,啜泣声四起。 见惯了生死的徐长老和李药师也老泪纵横,泪撒当场,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怎么叫人不痛! 郑弦月的泪已经要流尽了,可这心中的痛怎么也削减不去,她俯倒在赫兰明芳身旁,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这场景实在让人唏嘘,宋星熠,韩非玉,郝甜甜,贺遥和欧洛天一应外人不便上前,便隔在人群之外,垂首默哀,全了礼数。 过了许久,啜泣声渐弱,赫兰明芳脱力般地发问。 “弦月,这是怎么回事,庄主师叔和陈堂主怎么会…” 郑弦月操着哭的嘶哑的嗓音,将昨夜的痛缓缓道来。 “接到师姐的第二次传信,我便立刻去找师傅,可是……” 那些惊心动魄藏在苍白的文字中,那些悲痛欲绝躲在无力的言语后,郑弦月字字泣血,几度泣不成声。 “师姐…师兄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郑弦月口中的师兄,诸少彦,庄主之子诸少彦。 赫兰明芳直立起身,沉声道。 “我去与他说吧…” 话音未落,自她身后升起一朵烟花,红彤彤地盈满了整片天空…… 第九十六章 丹霞城内的罗善堂与他处不一样,由于就在落霞山庄不远处,便没有设置固定的管事掌柜。 只是多了几个资深的伙计,以便在遇到疑难病症之时,能快速将病人送上落霞山庄。 而此时燃起求救烟花的,便是落善堂的其中一位资深伙计,李三。 李三此刻形容惨烈,满头满脸的血渍,双目欲裂,浑身颤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在烟花炸裂的那一刻,他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九年的地方,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 可他突然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娃娃,正在呆呆地仰头看着红光漫天。 同时被他挡在身后的人,也听到了烟花炸裂的轰鸣声,正朝门外奔来,李三已经能感受到他快速移动时带起的风。 “娃娃,快跑!” 李三一声暴喝,来不及看那娃娃有没有照做,只拼着最快的速度,伸手将门合上,以血肉之躯抵在门缝处,希望能拖延上一些时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李三突然不再害怕了,谭莫垣额间的紫痣,满头的白发,似乎也是寻常。 这也许便是陈樘酉死不瞑目的原因吧,他也许是突然想到,自己给爱徒开过那么几次小灶… 李三的眼神越过面目狰狞挥手抓向自己的谭莫垣,看向前不久还在相互逗乐的同僚们,刚刚护在自己身前的王伯,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剧痛,接着便是浑身一轻。 这便是死了嘛… 最后的念头就此消散… 谭莫垣扭断了堵在门前的李三的脖子,随手将瘫软下来的人扔到一边,眼前只余一道薄薄的门阻隔,门外便是丹霞城通畅的街道了。 “怎么会这样?魔变者在丹霞城内!” “啊~~” “快跑啊!快跑…” “跑?往哪里跑,哈哈哈,等死吧!啊…” “娘亲,爹爹,哇…我怕…” “有地窖,对,快躲进地窖!” 薄薄的门外传来各种声音,害怕地尖叫,慌乱的脚步,疯狂地嘶吼… 乱了,乱了… 刚刚平静没多久的丹霞城,又乱了… 诸少彦揉着额角自最后一家药商步出。 幸好诸明镜提前将庄主令托人带给了诸少彦,不然,单凭他庄主之子的身份,只怕是压制不了受损的药商们。 只怕是此事过后,将有一批药商因为损失过大,收手不干了。 这样一来,将引起整个崇明州的草药市场的大动荡。 不过即使诸少彦手握庄主令,也是让出了整个落霞山庄未来三年的草药采购权,又花费了许多口舌,才勉强将这些药商安抚住。 这些生意人真是难缠。 虽然成长不少,但到底还是少年人一个,诸少彦难免对这些唯利是图的大人们颇有微词。 只是还未等他暗自吐槽爽快,短时间内他见到了第三朵红花升空,距离一次比一次近,一次比一次近… 是谁? 谭师兄? 为什么? 接下来怎么办? …… 纷乱的念头挤挤攘攘地堆满了他的脑海,他立在原处,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慌乱的人群自街心向外逃散,推挤中一位婆婆倒在他的脚边,差点被纷踏而来的脚掌踩伤。 诸少彦猛然回神,赶紧将老伯扶起来,看向神色惶恐的百姓,他收敛了心神,运起内力高声呼喝。 “大家不要慌!不要推挤!就近躲入一处地窖,保全性命为上!落霞山庄不会置你们于不顾!” “落霞山庄弟子听令,随我前去探看,全力阻挡魔变者侵扰百姓!” “是!” 在得到有效的保命之令之后,百姓们不再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十分迅速地推开就近的院落,钻入新修的地窖躲避。 在躲避的人群间隙,飞出几十道身影,逆着人群往街心的方向飞腾。 他们是常驻丹霞城的落霞山庄外门弟子,他们学武的天分不高,最高的也是修行数十年才突破小成而已,大多数一直徘徊在入门而已。 且学的医资质也欠佳,只能做些守卫,巡逻的工作。 可他们依然为自己身为落霞山庄弟子而自豪。 他们当然知道此去多半是有去无回,那可是魔变者! 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去了,为了护卫脚下的这座城,为了守卫身后的百姓,为了捍卫落霞山庄的尊严! 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看着那些身影远去,痛惜不已,手中的拐杖用力地捣着地面。 “哎!孩子们啊!” “娘,快进来吧!” “哎,那些孩子…年轻着呢…” …… 诸少彦一马当先地飞在最前,越靠近街心人群越稀少。 可是…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童儿,回家!快跑!啊!” 他已经遥遥地看见了神色癫狂的魔变者,他正被一男一女抱着腿脚不得寸进。 那是一对夫妻,他们还有一个养得胖乎乎的宝宝,那宝宝两三岁的模样,虽不明白爹娘为什么让他快跑,但还是听话地迈动短短的腿,努力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而他的背后,父母却被魔变者掐着脖子提到半空,在窒息的痛苦中,眷恋地看向蹒跚逃跑的宝宝,再无了生息。 诸少彦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看着谭莫垣将那夫妇二人随手扔开,看着他三两步就要追上那个娃娃。 再快点!再快点! 他全力催动内力,几乎能感受到血腥味自胸中蔓延。 近了!更近了! 诸少彦努力地向前伸手,飞速前进中,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几乎是静止的。 他能看到宝宝脸上浮动的毫毛,能看到宝宝的爸爸最后奋力一握,让谭莫垣的脚步停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抢先握住了宝宝的小手,将他揽入怀中。 诸少彦凌空一扭,抱着宝宝转身向后跑去。 落霞山庄的其他弟子,挥剑顶上,为少庄主断后。 身后传来片刻打斗声,接着便是惨叫声四起。 诸少彦眼眶湿润不敢回头,他知道落霞山庄的弟子顶不了多久,可不曾想如此之快… 诸少彦看向怀里的宝宝,那懵懂纯洁的眼神,他还不知道至亲已经离他而去,诸少彦鼻头一酸,更是全力的运转内力。 必须尽快将宝宝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第九十七章 当第二束烟花声势浩荡的在天空炸裂之时,正全速驰援丹霞城的闽罗宫和青衣教众人,俱是一震,然后同时做出来调整。 樱如:“所有人听令,抛下所有非必要物资,少食少水,全速奔赴丹霞城!” “是!” 叮里当啷一阵脆响,闽罗宫的姑娘们将身上所有的累赘卸下,有些珍爱之物虽难舍,却还是忍痛割爱抛在地上。 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条条人命,与一些心爱的死物,孰轻孰重,她们清清楚楚。 下一刻,她们化作五十道流影,继续驰向丹霞城。 另一个方向。 王长明也看到了丹霞城方向升起的第二束烟花,他立刻意识到情况紧急,丹霞城等不了他们这么慢悠悠的前进了。 他当机立断,将百余教众分成两队,一队全速前进,先行前往丹霞城,另一队押送粮草,紧随其后。 在他令下,先遣的青衣教众也迅速地起程了。 而丹霞城外的落霞山庄,此刻也乱做了一锅粥。 徐长老和李药师已是千帆过尽,突遇此境也是脸色微变,更不要说其他年轻弟子了,一时间本来庄严肃穆的祠堂前,议论声四起。 不远处的宋星熠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焦躁地挪了挪脚步,悄声问韩非玉。 “非玉,我们当如何?” 韩非玉也是眉头紧蹙,紧声道。 “也许还要飞上一遭,等他们讨论出人选,我们一起出发。” 事发突然,众位掌事人暂无暇顾及慌了神的弟子们,快速围拢在一起,商讨如何救援丹霞城。 冯堂主快言快语地将丹霞城的人员守备理了一遍。 “丹霞城内常驻只有一百外门弟子,今晨我遣谭莫垣点了五十内门弟子前去协助,虽然人数不少,但只有谭莫垣一个中成期武者,他们撑不了多久。” 魏应峤:“当务之急是快速下山增援,即使我等全速下山,也需两刻钟才能抵达山脚,事不宜迟,我立刻出发!” 徐长老叫住了就要下山的魏应峤:“你忘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我们全速施展,一刻足矣。” “等等!” 赫兰明芳突然出声,又将徐长老和李药师拦下。 原本长者讨论,不该她一个小辈插嘴置喙,但是此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快速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徐长老,李药师,各位堂主见谅,诸位请看,那是出自无相阁的神行千里,自此处出发,无需半刻钟便可到达丹霞城。” 言毕,赫兰明芳一揖及地,深切恳求。 “丹霞城内情况未知,全城百姓身临陷阱,明芳斗胆,恳请徐长老,李药师,随明芳前去丹霞城,制服魔变者,尽快还丹霞城一片安宁。” “你这孩子恁多礼,我们两个本就准备走上一遭,既如此,闲话少叙,走!” 李药师一挥衣袖,虎步生风地向宋星熠等人走去。 赫兰明芳眼明手快地按住也要跟过去的郑弦月,小声道。 “你留在此处,守好祠堂!” 言毕,一路小跑地跟上徐长老的脚步。 冯堂主在他们身后拱手俯身,沉声祝祷。 “祝诸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落霞山庄弟子齐声呼喝,声彻云霄,似要将压顶的阴云撕裂,隔空为罹难的丹霞城助威。 在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刚在黑夜中穿行了一宿的神行千里,再次飘摇而上,向风而行。 看着他们飘渺远去,瞬间就只剩一个黑点,再就不见了影踪,所有人的心总算稍微安定了些。 “机动小队一至十队,轻装简从,立刻下山,随我增援丹霞城!” 魏应峤一声令下,得令之人立即转身,身上的孝服来不及换,只带着随身武器和药囊,便出发了。 魏应峤回身一礼,“庄内事务就拜托三位了!” 在所有人各出奇招,设法增援之时,诸少彦一边护着怀里的宝宝,一边竭尽全力地躲避紧追不舍的谭莫垣。 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 诸少彦能听到来自身后,各位师兄弟前仆后继地阻挡谭莫垣的声音,那些或长或短的抵抗声,终会化作声声痛呼,或再无生息,或残喘待终。 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奔跑的脚步,因为…能够帮他断后之人,已经不多了… 诸少彦无法相信身后是何场景,那些刚刚还言笑晏晏,把酒言欢的师兄弟们,此刻该是何种形貌! 他咬紧牙关,双目圆瞪,泪珠却不听话地大颗大颗掉到怀中宝宝的头上。 “诸师弟,快走!” 刘章声嘶力竭地向诸少彦示警,他是最后一人,挡不住了,挡不住了… 诸少彦没有停下奔逃的脚步,可是他能感受到谭莫垣在一步步的接近,几乎能感觉到他带动的风,拂过了后背。 不能引着谭莫垣进入地窖,还能将宝宝藏在何处! 他知道自己此次约是凶多吉少,但是怀中的幼童才两三岁,还没能好好感受康平盛世,不能放弃,肯定还有办法。 诸少彦疯狂运转内力,经脉都膨胀出痛感,他眼睛一帧一帧地划过丹霞城的一草一木,希望找到能够藏身之处。 可那些砖瓦严丝合缝,将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 “诸小哥!这里!” 突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传入耳朵,诸少彦寻声望去,是刘大哥! 那是诸少彦昨夜帮着刚挖好地窖的人家,他原本觉得将地窖口挖在院墙旁边不够安全,没想到此刻竟帮上了大忙。 只见刘大哥将地窖口掀起小小的一道缝隙,使劲的向诸少彦招手,让他赶紧下来。 可谭莫垣紧跟在身后,诸少彦根本不可能悄悄进入地窖,而不引起他的注意。 除非…… 诸少彦脚步一转,听话地向刘大哥处奔去,在他越来越近时,刘大哥一把掀起地窖盖,就要将他拉进地窖。 可诸少彦并未进去,他只是将宝宝用力塞进刘大哥的怀里,随即将二人推进地窖,又把地窖口掩好。 转身引着近在咫尺的谭莫垣向别处跑去。 这样…他们就不会被发现了… 这是此情此景下,诸少彦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而他自己的后路…他也同时安排好了。 第九十八章 一直被诸少彦好好护在怀里的宝宝,突然觉得自己从一个瘦削温暖的怀抱,落入另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一阵摩擦声响起,周围光线顿时一暗,宝宝趴伏在刘根庆的怀中,仿佛感觉到自己从那颠簸危险中脱离,暂时安全了。 一直懂事地紧紧抿住的,不曾惊叫哭泣的小嘴,再也绷不住了,小猫一样的声音自唇边溢出。 “爹爹?” 这声呼唤又轻又弱,直唤的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的刘根庆,慈父心瞬间泛滥,他轻轻拍了拍怀中小人小小的脊背,应声道。 “哎~爹爹在呢,以后就同爹爹一起生活好不好?” 宝宝虽然人小,可不至于认不出自家爹爹的声音,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他能理解的范围。 他不知道爹爹娘亲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要当自己的爹爹,他难过极了,可也实在太累了,而现下抱着自己的手臂沉稳宽厚,他眼角含着泪花,在刘根庆稳稳的怀抱中慢慢睡着了。 意识朦胧时,嘴边又疑惑的呓语问道:“哥哥?” 刘根庆稳健迈向地窖深处的脚步顿了一下,复又继续前行,只留下一声叹息。 “哥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睡吧…” 宝宝不知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哪里,也许梦里能抵达吧… 在将宝宝交给刘根庆之后,诸少彦无视如同在烈火之上灼烧的经脉,再次使劲压榨已经几近干涸的丹田,速度又加快了几分,只为了将谭莫垣引离刘根庆家的地窖口。 还有倒在身后生死不明,但也许还有生机的师兄弟们。 再远一点,再远一点… 如果能将他引出城门,师兄们生还的可能会增加一些,只是…需要牺牲他一人而已。 这便是诸少彦为自己安排的结局。 落霞山庄成立至今,丹霞城贡献良多,而他身为少庄主,承百姓供养,自当尽心竭力守卫丹霞城。 况且母亲信任于他,他不愿辜负母亲的信任。 只是他虽是武者,可被无情压榨的身体已然到了强弩之末。 呼吸间的血腥味,像是破了个洞的肺,灌铅似的双腿,都让近在咫尺的城门,如天堑一般无涯,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只希望…母亲原谅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为母亲颐养天年了… 在眼睛也开始模糊之时,诸少彦知道自己到了极限,心中满怀对母亲的歉意,蓦然转身,正面迎上已经将要近身的谭莫垣。 既然已至绝路,他诸少彦愿为丹霞城坦然赴死,但在此之前,总得再拼上一把! 如果能拖上一时半刻,为城内的师兄弟,也为落霞山庄的救援,再争取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谭莫垣追得实在是紧,诸少彦刚刚回身,便猝不及防被其凌厉袭来的利爪,差点擒住脖颈。 他腰间一扭,险之又险地避了过去。 可谭莫垣虽然失了理智,多年的对阵经验尚在,他的下一拳也紧跟着直取诸少彦面门而来。 这下诸少彦避无可避,仓促间他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挡在脸前,接下谭莫垣夹着中成武者雄厚内力的雷霆一击。 只这一下,他便知道自己先前想要拖住谭莫垣一时半刻的想法,多么单纯了。 魔变者没有理智,只是凭着一丝兽性攻击每一个活活物,所以谭莫垣的每一次进攻都调用了全身功力,而魔变又让他内力暴涨数倍。 诸少彦先前一通逃窜,将自己的丹田消耗一空,这仓促一挡也无内力防护,纯肉之身如何能抵挡得了谭莫垣全力一拳。 故而谭莫垣这一击,接触的瞬间便让诸少彦在前的右臂粉碎,磅礴的内力狂暴地涌入少年人尚且单薄的躯体。 下一刻,诸少彦便如一颗小石子一样,横飞出去三丈远,跌落在地又翻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不动了。 只余胸膛微弱的起伏,昭示着此人一息尚存。 诸少彦躺在城门不远处,奄奄一息之时,狂暴的谭莫垣也突然平静下来了。 像是一头终于将灵巧的猎物重伤的野兽,知道猎物已经再也翻不起水花,谭莫垣也不再如刚才一般狂躁。 反而悠哉悠哉地踱步走向诸少彦,准备给猎物来上最后一击。 “哒,哒…”的脚步声,如催命符一样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诸少彦勉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朦胧间他看见似有雪花翻飞飘零。 啊!冬天到了啊… 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艰难的自胸前摸出一粒赤红色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满是血污的嘴里,吞进胃里。 这是他自诸明镜的藏书中看到的一种奇药,自己偷偷试着做出来玩的。 没成想到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药名为“回光”,顾名思义,在人濒死之时激发全身潜能,让人在一刻钟内如全盛时期一样,时间一到服用者立刻气绝,神仙难救。 说起来倒是与曳弋花的功效颇为雷同,但是“回光”不会让人丧失神智,也不会使服用者内力增长。 而且所需的药物十分名贵稀奇,饶是诸少彦身为落霞山庄少庄主,也只做了这么一颗出来。 也许,这种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才使“回光”没有流通起来吧。 不过不愧用了那么多名贵珍奇的药物,那药丸普一入口,便化作一道暖流,顺着诸少彦全身的血脉、经络快速流转。 一瞬间,诸少彦便觉得受损的脏器恢复完好,甚至血肉模糊的右臂也肉眼可见的恢复如初,不过只是表面而已,内里粉碎的骨头还碎着,不能使用。 不过这也很不错了,至少双腿完好,内力充盈,他还能继续将谭莫垣引向城门外! 眼看着谭莫垣已经伸手掐向自己的脖颈,诸少彦一个就地翻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不远处的城门跑去。 “啊!” 眼看着到手的猎物又跑掉了,谭莫垣仰天长啸一声,又紧紧追着诸少彦去了。 不过也正是这一声长啸,让正在丹霞城上空盘旋的宋星熠等人,找到了魔变者的踪影。 “他们在东门处!快!” 第九十九章 少彦之殇上 当他们调转神行千里,瞄准正在追逃的谭莫垣和诸少彦盘旋下降之时。 诸少彦已经引着谭莫垣跑出了城门,继续往东而去,想要在“回光”失效之前,将谭莫垣引得越远越好。 可诸少彦到底只是将将小成,还折了一条胳膊。 在刚刚跑出城门不远处,他便被暴怒的谭莫垣追上了。 诸少彦竭尽全力抵挡谭莫垣如雨落般的攻势,可他与谭莫垣差了一整个大境界。 谭莫垣仿若无穷无尽的磅礴内力加持下,仅仅三招,诸少彦便又横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 虽然在“回光”作用下,诸少彦的脏器和外伤恢复如初,可那刚刚恢复的创口处,却如新生儿般稚嫩脆弱。 这样猛烈的撞击,让诸少彦伤上加伤,鲜血顿时如瀑喷洒,一时间诸少彦只觉得耳鸣眼花,动弹不得。 这一幕被自天而降的诸人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纷纷惊叫出声。 “诸兄!” “少彦!” “讨厌鬼!” 眼看那魔变者要乘胜追击,再次攻击诸少彦。 徐长老和李药师哪能容他在自己眼前,作践门下弟子。 他们等不得神行千里缓慢地下落,陡然松开握着横杆的手,自十余丈的高空飘然落地,挡在谭莫垣和诸少彦之间。 原本做好生受谭莫垣一击的诸少彦,恍惚间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声音,接着就有两位如松似柏的身影,伟岸地立在了自己身前,轻描淡写地挡下谭莫垣的所有进攻。 他觉得两位老者有些眼熟,可一时又分辨不得,直到李药师微微回首问他的情况。 “少彦娃娃,你可还好?” 啊!是徐长老和李药师二位! 有他们在,丹霞城应是无恙了… 母亲,我做到了,我守住丹霞城了,你看到了吗? 提在心口的那口气一松,诸少彦突然觉得很累,他靠坐在树干旁神游天外,也忘了回答李药师的问话。 没得到诸少彦的回答,李药师有些着急地想要回身查看他的情况,可那魔变者实在难缠。 他与徐长老虽然是大成武者,但作为落霞山庄之人,确实疏于打斗,二人合力才能压制住狂暴的魔变者,一时竟无法抽身。 赫兰明芳也等不及缓缓降落的神行千里,在离地还有三丈高时,纵身跃下,留下无人操控的神行千里独自乱飞,就要撞进丹霞城城外的树林去了。 自她之后,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纷纷自半空中一跃而下。 事急从权,现在也顾不得保护神行千里的完好了,救人要紧。 赫兰明芳平日里的稳重自持,在今日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着急忙慌的像个七八岁的小童,脚步凌乱地扑到诸少彦身旁,手指颤抖地抚上诸少彦的手腕,几乎摸不准脉搏,简直不像一位行医多年的医者。 宋星熠等人抽出武器对外警戒,半围在他二人身边。 扭头看着诸少彦七窍流血,眼神无光,形容惨淡的样子,宋星熠有些焦急地轻声呼唤诸少彦。 “诸兄!少彦兄!你还好吗?” 韩非玉在旁轻轻摇头示意他噤声。 “让赫兰姑娘专心为诸少侠诊治。” 他这话音刚落,便听到赫兰明芳讶异失声道。 “少彦!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的脉搏跳动如此之快,血液流速也很快,你到底做了什么?” 听闻此言,贺遥一脸严肃快走两步,蹲在赫兰明芳身旁,抚上诸少彦的脉搏。 片刻之后,他面沉似水地自袖中拿出瓶瓶罐罐,快速地调配着药粉,口中还喃喃不休。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是大,什么都敢吃!” “贺前辈,少彦他…” 身旁的声响终于将诸少彦的神智唤了回来,看见赫兰明芳,他眼神亮了一瞬,虚弱地轻声道。 “明芳姐,你来了…” 赫兰明芳立刻止住追问贺遥,手掌紧紧握着诸少彦的左手。 “少彦,我在,你现在不要说话,保存体力,贺遥前辈正在为你配药…” 诸少彦无力地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吃了回光…没用的…时间快到了…明芳姐你听我说…” 听到他吃了回光,贺遥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面色更加沉重。 贺遥复又更加快速地将所有药粉剂量翻倍,重新调制了一个药丸出来,直接塞进诸少彦的嘴里,打断了他的临终遗言。 在众人期奕的眼神中,贺遥硬邦邦地说。 “回光已经将他的身体几乎燃烧了个干净,这只能略微减缓燃烧的速度,让他多拖上一段时间…我解不了回光。” 这话让所有人俱是心头一颤。 贺遥前辈都没有办法的话,这么说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诸少彦,生命燃烧殆尽,慢慢步入死亡! 这对这群少年人来说,简直太残酷了! 宋星熠一时接受不了,他还没和诸少彦抵足夜话,他还没化解郝甜甜和诸少彦之间的矛盾,他明明还这么年轻… 宋星熠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将长剑归鞘,挤到贺遥身旁,哀求地问道。 “贺遥前辈,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是需要什么药材吗?我现在就去找,或者…赤炼石有没有用?我这里还有一些…” 贺遥沉默地摇了摇头,让众人的心凉了半截,空寂笼罩在这一方空间。 “师傅,我这里有些肉灵芝,可行吗?” 虽然之前郝甜甜与诸少彦有些小过节,但也只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过往,郝甜甜做不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生命燃烧殆尽。 就要掏出自己偶得的滋养圣品,传言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肉灵芝来。 “哎…” 贺遥按下她的手臂,未言之意藏进一声长叹之中。 纷飞的雪花似乎也能感受到此处的沉重气息,应景的大片大片落在诸少彦的身旁,映衬得他支离破碎般的凄楚。 在无尽的沉默中,赫兰明芳无声地一把将诸少彦拉坐起来,自己也敛裙盘坐在他对面,掌心贴合在诸少彦的胸腹正中,调转全身内力,为他调理几近枯竭的身体。 在贺遥调配的药丸和赫兰明芳的内力调理之下,诸少彦的疯狂燃烧的身体得以片刻休息。 眼看着诸少彦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围拢在侧的所有人,却无人露出轻松的笑意。 他们知道… 这是…回光返照… 第一百章 少彦之殇下 “明芳姐,就这样吧,不要浪费内力,之后大战开始,还有许多事情劳你费心。” 诸少彦轻轻按住赫兰明芳为自己输送内力的手,轻声劝她不要再做无用之功了。 赫兰明芳也察觉到,诸少彦现在的身体像是一个四面破洞的水桶一样,无论自己灌进去多少内力,都从那破洞处逸散出去,不再有任何作用了。 她依言默默收了内力,调转方向,挪到诸少彦的身旁,让他斜靠在自己肩上。 诸少彦则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边,垂首看着自己俱是满脸沉痛的众人,洒脱地安慰道。 “各位也不用为我伤心,死亡并不可怕,这是所有人的归路,我只是早走一步而已。” 他既然选择服用“回光”,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能在临死前亲眼看到魔变者服诛,丹霞城无恙,还能见到同门师长,已是意外之喜。 他虽年少,但自小长在落霞山庄,也是看惯了生离死别,此刻他心中并无后悔与抵触。 只是他有些担心,母亲听到自己的死讯之后,会不会承受不住… 想到这里,诸少彦满脸的淡然尽消,他有些不安地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赫兰明芳开始交代自己的身后之事。 着重强调如何在诸明镜面前,拖延自己的死讯。 “明芳姐,母亲她身体不好,我怕她承受不了,我…死后,你就告诉母亲,近日经历良多,我深感自己之前目光短浅,对人对事思虑太过浅显。” “就说我…想要到江湖上走一走,长一长见识…归期未定。” “等过上一年半载,再将我的死讯慢慢告知母亲吧。” 他言语中情深意切,满满是对母亲的孺慕与不舍,可是…这话赫兰明芳替他传不了… 该如何告知诸少彦,他深爱的母亲,先他一步离开了人世? 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赫兰明芳缓缓闭上双眼撇过头去,大滴的眼泪自她脸颊滑落。 此等情景,如贺遥这样过了大半辈子风雨飘摇的人生,酸甜苦辣全都见遍了的老江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走到一旁不忍再看下去。 更别说宋星熠,韩非玉,郝甜甜和欧洛天几个年轻人了。 郝甜甜率先看不下去,后撤几步,背过身去。 “哎…” 韩非玉暗叹一声,拍了拍如钉子一般定在直愣愣定在原处的宋星熠,随着郝甜甜背了过去。 虽然有贺遥的药丸和赫兰明芳的内力撑着,可众人还未到达之时,诸少彦消耗太大,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只是呼吸就消耗了他许多力气,也就没能发现众人各异的神情。 诸少彦斜靠在赫兰明芳肩膀上,手摸进衣襟,将摔裂的庄主令摸了出来。 这是母亲对自己的信任,可惜只短短一日,便要将它交给别人了… 他不舍的摩挲了几下,颤抖地将庄主令交给赫兰明芳。 “明芳姐,庄主令就交给你了,丹霞城也拜托你了。” 诸少彦艰难地轻笑两声,他的眼睛已经对不准焦了,还要开玩笑一般缓解气氛。 “…哈…这下大家都能放心了,赫兰明芳可是比诸少彦靠谱得多…” 赫兰明芳再也忍不住了,她紧紧握住庄主令,手指关节都开始泛白,她将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 “少彦,我并不想与你争夺落霞山庄下任庄主之位,我志不在此,庄主师叔属意之人也并不是我,她…一直在等你长大,只是自你年幼时,她便忙于庄内事务,疏于对你的管教,她十分愧疚,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 “但是她对你一直抱有万分的信心,而你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不管医术还是武功,都十分出众,只是性格还需打磨,我们都相信假以时日,落霞山庄会在你的手上更加发扬光大。” 这倒是与诸少彦所感知的不一样,他疑惑地发问。“那为何…” 知道他要问什么,赫兰明芳径直一并回答了。 “我,是庄主师叔为你设置的锻刀石,她近些年总感觉精力不济,她怕她等不到你完全成长起来的那一天,所以她与我商量,希望在我的刺激下,你能尽快成长。” “如果她真的等不到那一天,她想由我暂代庄主一职,等你成长起来,我再寻找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我也答应了。” 诸少彦眼神虚无的仰头望天,喃喃道。 “原来如此…都不是我的错觉…那些午夜朦胧时嗅到的药香,真的是母亲…” “明芳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咳…只是要牺牲你的自由,落霞山庄以后要麻烦你,母亲也要拜托你照顾了…咳咳…” 赫兰明芳喉间像是梗了一块骨头,她低哑地将诸明镜的死讯告诉了诸少彦。 “庄主师叔她…不慎魔变…为了庄内弟子安全,她已于昨日先行一步而去了…” 这让诸少彦双目圆瞪,剧烈又吃力地喘了好一会儿,差点一口气直接背过去。 宋星熠迈动僵直的脚步,移动过来为他扶胸顺气。 “…如此也好…母亲再也不用独自怀念父亲了…我们一家三口…马上也要团聚了…也好…” 母亲的死讯把他最后的精气神也带走了,诸少彦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发抖,只是还有一件事… 诸少彦伸出左手,虚无地伸向眼前。 “宋星熠…我食言了…不能与你抵足夜话…如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相遇…能做朋友…” 宋星熠握住他在空中颤抖的左手,口中泣不成声,哽咽地点头应下了。 “嗯!下辈子…我们做朋友!” 得到想要的回答,诸少彦已全无牵挂,他嘴角含笑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宋星熠只觉得握在手中的手一重,他反射地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将诸少彦留得更久一些… 一日之间,连遭痛击,赫兰明芳绷不住地痛哭出声,不远处的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星熠,将诸少侠放下吧。” 韩非玉蹲在宋星熠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郝甜甜也快步走到赫兰明芳旁边,将她抱在了怀中。 说起来繁累,其实也刚过去一炷香而已。 那边,城门处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徐长老和李药师闭关时间太长了,对庄内年轻的弟子们已经不太认识了。 但是谭莫垣身着校服,还是让他二人一眼便认出眼前的魔变者是落霞山庄弟子。 还这么年轻,两位老者实在不忍心下手,才拖了这么许久,才不得已将其击杀。 昨夜到今日,这已经是他们直接处置的第三个庄内弟子,二人好一番感慨,才前去与众人会合。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状如鹅毛飘飘洒洒覆盖了整座丹霞城,让丹霞城及其周边,化作一片纯白,空灵寂静,凄美绝唱。 第一百零一章 “少彦娃娃怎么样了?” 回答徐长老的是一片沉默,和缓缓让开的一条小路。 看这反应徐长老和李药师便心中有数了,这让他二人实在是痛惜不已。 自昨日出关以来,眼睁睁地看着小辈,一个接一个地陨于魔变之下。 脾气火爆的李药师,气的是火冒三丈,原地团团转了几圈,直把脚下无暇的白雪,踩出一个圈。 “该死的是那帮挑弄是非的异州人,而非我崇明州的好儿郎啊!真是…真是气煞老夫也!” “这群瘪犊子别让老夫看到,不然老夫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宰一双,通通送他们上西天!” 他的这番暴怒也正是所有人所想,在他的怒吼之中,所有人眼中的悲伤被怒火取代。 也让一直趴在郝甜甜怀中,不闻不动的赫兰明芳,有了动作。 她沉静地站立起身,拍散肩头堆积一层的薄雪,低沉道。 “庄主师叔与少彦,他们都希望丹霞城无恙,我得完成他们的遗愿。” “先进城,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说着她便又附下身,想要将诸少彦的尸身横抱起来。 此事放在平时倒不无可能,只是赫兰明芳刚经历了一宿的飞行,又连续经历两次重大的打击,此时她已是内力心力两虚。 只是刚刚弯下腰的动作,便让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前趴去,多亏郝甜甜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不然她就要压在诸少彦身上了。 “老夫来吧。” 徐长老上前将飘落诸少彦身上的一层雪轻轻扫去,一把将这个过早走完人生的年轻人背了起来。 还是这般轻啊… 徐长老为避魔变闭关之时,诸少彦也才八岁而已,在他更小的时候,还没生成少年人的纠结心绪之时,诸少彦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孩。 虽然父亲早逝,母亲忙碌无法顾及到他,诸少彦却凭着早慧让庄内的年长之人都对他宠爱有加,徐长老他们更是如此。 诸少彦没少爬到他们的背上撒娇耍赖。 那时候小小的孩童一点点大,也只有一点点重。 现在的小少年,也只剩一把骨头,一点点重量。 徐长老没想到再背起这个小家伙,竟是这个场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他心中如海翻腾,如鲠在喉,吞吐不得… 任由沉闷的气氛蒸腾,无人言语,众人默默地在城外一片纯白之上,留下一串脚印。 路过魔变者身陨留下的那滩将要被雪淹没的黑水时,赫兰明芳停顿了两息,还是将那身落霞山庄弟子的校服收了起来。 “徐长老~赫兰师姐~你们也刚进城啊~看来我们来得还算快!” 在众人马上要进入丹霞城门之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 是上山回禀关于假草药一事的韩铭苘。 在丹霞城的求救烟花升起之时,还有五分之一的路程,他便要到庄门口了。 韩铭苘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先将诸少彦的安排落实到位。 他运足内力如脚踏飞燕一般全力赶路,刚刚赶到庄门之时,便早已列队整齐,准备下山驰援丹霞城的同门。 韩铭苘将谭莫垣在丹霞城调查出来的假草药一事,言语精简地与负责庄门值守的师弟交代清楚,连口水都来不及喝,追在师兄弟身后也下山去了。 又是一路疾驰,在他内力即将告罄之时,终于他又回到了丹霞城外。 韩铭苘大老远就看到正在进城的一行人,相隔甚远他并未察觉到异样,当即兴奋地追了上去。 走得近了,他发现诸少彦脱力般地伏在徐长老背上。 是累了吗? 韩铭苘疑惑地想道。 这几日的相处,他早已将诸少彦视为明主,自诩为诸少彦的心腹。 此刻有眼力见的心腹当然,应为徐长老分忧,背着劳累的老大回城了。 韩铭苘飞快的自一行人侧边弯道超车,窜到在最前的徐长老身旁,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就要将诸少彦接到自己身上。 “哈哈,徐长老您辛苦了,接下来让我…” 他的手刚一触到诸少彦的手腕,便被那比冰雪还冷的触感,冻得瑟缩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冷的…只有死人… 不可能的…开玩笑的吧… 诸少彦怎么可能死呢! 我们才分别不到一个时辰呢! 韩铭苘自我催眠着,又碰了碰诸少彦无力滑落下来的手腕。 没有脉搏… 他不信邪地又摸了诸少彦的颈侧,试了诸少彦的鼻息。 韩铭苘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趴在徐长老背上一动不动的诸少彦。 他看着比分别前瘦了不少,脸颊深陷,手腕处的筋骨分明,像是生前遭受了极大的痛楚。 “怎么会这样呢…我只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而已…你怎么就死了呢…” 韩铭苘不愿相信地摇着头向后退去。 “是我来得太晚了…是我来得太晚了…怪我…都怪我…” 后来他又将诸少彦之死怪到自己的头上,情绪激荡,气血翻腾之下,一口雪喷在城门处的白雪之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梅。 李药师见势不对,立刻腾转上前,一手刀将其劈晕,接住软绵绵就要倒地的韩铭苘,摸了摸他的脉,心中有了数。 “气急攻心,差点走火入魔,快快进城吧。” 一行人不等身后大部队跟上,飞速地进了城门,直奔落善堂而去。 沿着主路往里走,越走场面越惨烈,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多数是落霞山庄弟子的尸体,偶尔也夹杂着几具百姓装扮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这惨烈的场景,与宋星熠脑海中的碧远村几乎重叠,满目的血色让他不敢再看。 韩非玉察觉到他的异常,捕捉痕迹地把住他的臂膀,给他支撑。 就这样,在这一行人互相搀扶之下,落善堂终于近在眼前了。 那洞开的大门,门内惨烈的现场,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魔变者作乱的第一现场。 虽然魔变者已经身陨,但保险起见,贺遥和欧洛天还是谨慎地先进去四处探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没了活人,才挥手示意众人进门。 “啊!我跟你拼了!” 一声大喝突然自所有人身后传来,一个大汉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闭着眼睛就往众人之中冲过来。 “张大哥!是我。” 赫兰明芳认出来了这大汉。 是掌管药材库的张汉盛。 第一百零二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举着板凳从库房冲出来的张汉盛,顿时将强撑起来的心劲儿卸了下来。 他仔细将来人看了一遍,在看到赫兰明芳,和躺在诊室床上生死未知的诸少彦与韩铭苘之后。 张汉盛虎目含泪,蹒跚地走近几步,语无伦次地向赫兰明芳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 “当时…我…我在地下库房整理药材,突然听到上面一阵吵闹惨叫…我原本想上来瞧一瞧…可…可少庄主千交代万嘱咐,此刻落善堂内的药材,已是丹霞城最后的希望,万不可轻忽。” “…所以…所以我…我将药材快速归纳好,才上来了…可这一看…” “哎呀!都怨我啊!我该早一步上来的!不然老刘老李他们说不定…” 张汉盛一个壮硕的汉子,这会儿哭得稀里哗啦的,看得人心里越发难受了。 赫兰明芳无声眨掉眼中蓄满的泪水,喉间发紧地轻声安慰他。 “张大哥,这是中成境魔变者侵袭,你即使上来了也是白白送掉性命,你能听从少…少彦的安排,守好库房已是大功一件,切莫自责。” 张汉盛在她的安慰下也渐渐止住了哭嚎,他又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二人,急切地问赫兰明芳。 “明芳,少庄主和韩小哥可是遇到了那魔头?他们怎么样了?需要些什么药,我立刻去取来。” 赫兰明芳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自己还没从诸少彦身死的消息中缓过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人通告这个消息。 贺遥招过张汉盛对他嘱咐了几句,算是为赫兰明芳解了围。 “哎…这位汉子,韩小哥内功出了些岔子,你去抓副茯苓术甘汤,三碗水煎至一碗,给韩小哥温养一番。” 张汉盛虽不明白赫兰明芳为何不回答自己,反而是这位在边缘的白须老者给自己安排了伙计。 但他也敏锐地觉察出此时屋内的气氛不对,便顺着贺遥的安排下去忙碌了。 反正,那长者只安排了韩小哥的药,说明少庄主更加没事了嘛。 …… 自进了诊室便专心为韩铭苘梳理内息的李药师收了势,看了眼一动不动杵在诸少彦床边沉默不语的徐长老,叹息道。 “老徐,别看了,那孩子去时了无牵挂,你别让孩子走得不安。” 听闻此言徐长老肩膀微颤,总算从床边移开了半步,他声音低哑的开口道。 “感谢诸位拔冗相助,诸位长途跋涉又马不停蹄地操劳一晌,想必是累了,只是丹霞城现如今的情况,诸位也有目共睹,恕落霞山庄招呼不周,请诸位自行调息片刻,权作休息吧,后续事宜,一个时辰后我们再议。” 众人并无异议,各自就近寻了一处僻静的调息休整去了。 落善堂内陷入无人的寂静之中,空闻屋外扑簌簌的雪落声。 在一片纯白之中,普一进城便自觉收敛同门尸首的落霞山庄弟子们,步履也越发沉重。 在此次对抗魔变者一战中,百位守城弟子,只有不足十人还一息尚存。 而且其中还有十三位百姓不幸罹难。 一百零六具尸身蒙着白布,陈列在丹霞城东门处,落霞山庄弟子默默地垂首默哀。 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是感应悲伤而来,顷刻间便没至脚踝,将死者掩埋在深雪之下。 银装素裹的丹霞城美丽绝伦,皑皑的白雪将一切的血腥与痛苦都掩埋,也将底下的密谋掩藏。 许久未见的问天阁王掌柜,突然急匆匆地步入暗室,想来是有要紧事禀告左燕飞。 左燕飞四平八稳地喝了口清茶,不急不缓的点明了他的来意。 “看来是打探清楚了闽罗宫和青衣教的救援还要多久能到?” 王掌柜摸了一把额间虚汗,恭敬地回答。 “主人英明,刚接到黑蜂传信,由于天降大雪,严重拖慢了青衣教和闽罗宫前来救援的速度,预计闽罗宫还需两日,青衣教还需三日才能抵达丹霞城。” “哦?那此刻不正是我们夺取丹霞城的最好时机。” 王掌事没有左燕飞那么乐观,他谨慎地劝道。 “主人,虽然前不久魔变者将丹霞城内的驻守几乎杀尽,可此时落霞山庄又派了百余位精锐前来,这批精锐可比原来的那些驻守强上许多。” “而且,属下似乎还看到几个老头子,不知其中深浅,我们何不等后日与各处一同起事,更为稳妥一些?” 左燕飞知道他一直是保守的性格,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如此说,不过左燕飞此刻心情很好,也不介意与他解释几句。 “我可不是要与他们武力对决,夺取政权的,我会让他们自行乖乖地退出丹霞城,在这个刚刚遭遇过魔变者的时刻,在他们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惶恐之时天助我也,一切都正好。” 王掌事这才想起,自己这位主人最擅长的事情,他心服口服地俯身一拜。 “主人英明,重振我涧清州指日可待,能随明主,实乃我等之幸。” “将那些人带上来,也将躲着的丹霞城百姓都叫出来,我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让丹霞城易主,哈哈哈…” 左燕飞一挥衣袍,大笑着走出暗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见一见青天白日了。 在他身后,数道身影一闪而逝,按照他的指令动作起来。 地面上的宋星熠等人,对地下的动作一无所知。 在所有人都坐不安席之下,他们也并未如约一个时辰之后一起讨论接下来的事宜。 所有人都只是简单运行了两个大周天,便默契地汇聚在落善堂正厅。 他们到时,徐长老,李药师和赫兰明芳早已等候多时。 “果然如我所料,各位都等不了了,各位请坐,我们直接开始吧。” “明芳。” 徐长老抬手示意赫兰明芳将目前所知的信息,告知众人。 “是,城内百姓,已在少…少彦的安排下,各自躲避到自家挖掘的地窖之内,十分安全,暂时无需担心。” “少彦也提前将城内的药草和粮食储存,调查清楚,药草还好,只是粮食最多可供城内所有人一旬,情况不容乐观,只能希望青衣教或闽罗宫能够想到粮草一事。” 这诸少彦当真是英雄少年,小小年纪便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当真是天妒英才啊…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赫兰明芳强压下心中的苦涩,欲开口继续往下说。 “可暗处的敌人,我们只知道其可能是涧清州之人,现在敌人的影踪全无,我们只能尽力…” “砰!砰!砰!砰!”的四声巨响,将她的话打断。 离门最近的欧洛天反应迅速地窜了出去。 “我去探探!” 第一百零三章 巨响的细情还未传回,落善堂内气氛便陡然凝重起来。 就连机警只点在习武对战上的宋星熠,都能猜测出这巨响应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涧清州人有关。 更不用说饱经世故如徐长老,李药师,贺遥,神机敏锐如赫兰明芳,韩非玉,欧洛天等人了。 欧洛天很快回来了,原本聚在丹霞城东门默哀的众落霞山庄弟子,与他一同前来,停在了落善堂门外。 “是有人将丹霞城的四座城门同时关闭了,那四声巨响是关门时过于急切,两门相撞发出的碰撞声。” “看起来他们相当熟悉丹霞城,知晓丹霞城城门使用的并非传统的横木锁门,还另增设了一道机关密匙锁,而密匙也已被更改。” “除非使用攻城车将城门攻破,或者有谁能破解了新的机关密匙,不然,我们被困在城内了。” 如众人所料,欧洛天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宋星熠有些不解的问道。 “可是,把我们暂时困在城内有什么用?丹霞城内有粮有药,我们与城内百姓能坚持很久,再说落霞山庄和其他门派的救援不时便到,攻破城门也只是早晚而已。” “难道那涧清州人有把握,在短时间内,就将我们全部剿灭殆尽?” 在他说话时,屋外渐渐人声四起,掩藏在自家地窖的丹霞城百姓,几乎同时被人唤了出来,正不约而同地涌向丹霞城的正中心。 被寂静笼罩的丹霞城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脑海中电光一闪,将一路走来的各种信息串联,韩非玉隐约知晓了异州人的意图。 如若是真的,那可真是明目张胆的阳谋,直接将军了啊! 他拇指抵着眉心,轻声叹道。 “那异州人此举便不会与你我比试武力,怕是要用攻心计了,我们要与谋划这一切的幕后之人,见面了。” 宋星熠不知他在烦忧什么,听闻能见到造成崇明州十几年不安霍乱的罪魁祸首,他拍案而起,抑制不住的恨声道。 “好!终于舍得露头了!他在我崇明州肆虐横行这么多年,这一笔笔的血债今日就与他一一清算个明白!” 此言深得李药师之心,他豁然起身,径直向门外而去。 “说得好!管他用什么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我去会会那杂碎!” 徐长老也徐徐跟在李药师身后,缓缓道。 “敌人既然已经出击,现在再做安排也来不及,不如就见招拆招吧。” 众人也深以为然,纷纷自屋内鱼贯而出。 而屋外,百姓呈圆形将丹霞城的最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得了不知是谁的通知,得知魔变者已经伏诛,落霞山庄有要事通传,才全都围了过来。 虽然一路上的尸体已被清除,惨烈的血迹也被大雪掩盖。 可那激烈的打斗,生生的痛呼仿若还在耳畔萦绕,长期驻守丹霞城的面孔全部换了新颜。 百姓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些熟悉的面容,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啊… 沉闷的情绪不断地蒸发,阻塞了所有人的咽喉,数百人的聚集竟然也没有太大的声响。 童儿乌溜溜的眼睛不断地来回扫视着落霞山庄的弟子们,却没能发现哥哥的身影,他失落地往刘根庆的怀里继续缩了缩,不动弹了。 屋内众人跟在李药师,徐长老身后步出落善堂之时,丹霞城的百姓们也几乎全部到齐了。 看到如此多的百姓聚集,李药师斥责道。 “怎么回事儿?为何把百姓们全都聚集到此处?” 正在维护秩序的落霞山庄弟子们与百姓们面面相觑。 一位机动小队的队长反应迅速,出列回禀道。 “容弟子上禀,百姓们众口一致,是地人通知落霞山庄有要事通告才在此聚集,弟子们以为,是您和徐长老的安排,便未曾阻止百姓聚集,弟子这便疏散百姓。” 这便是左燕飞决定要此刻行动的原因之一,丹霞城原本铜墙铁壁的岗哨,此刻已经完全瘫痪。 而新接手的落霞山庄弟子,还未完成布放,连最基本的上传下达都能出差错,这让左燕飞如何能放弃如此时机。 正待那小队长要将百姓疏散之时,紧闭数日的问天阁大门,豁然洞开。 “稍安勿躁,接下来的事情,还需百姓们见证,我想,落霞山庄应该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百姓见之不得吧?” 伴着一道低沉阴蛰的声音,自问天阁内蜂蛹而出数十人。 最先出来的人与崇明州百姓一般无二,着装朴素无华,脚步虚软无力,脸色苍白,像是在什么阴暗之处待得久了。 接着便是宋星熠和韩非玉见过的,在野外刺杀他们的鼻似鹰勾,下巴微卷,面相奇怪的人,和…王掌柜。 他们恭敬地紧紧护卫在一人身旁,那人身长八尺,肤白生血,相貌十分英俊但带着几分邪气,一双异瞳在白雪的映照下,十分惹人注目。 涧清州王族! 见到此人,所有人心中大胲,严阵以待,宋星熠的长剑也森然出鞘。 第一百零四章 对峙1 一方立于问天阁门前,一方立于落善堂之外,两方人马相隔仅五丈,呈对峙之势。 一场大战似乎一触即发,紧张的氛围让飞扬飘散的大雪渐渐止住了,只剩呼啸的北风在不知为哪方加油呐喊。 左燕飞这一番意义未明的话,让正在疏散的百姓们有些意动,他们也想听一听接下来的发展。 这让负责疏散百姓的落霞山庄弟子左右为难起来,如果强硬疏散的话,恐是真如了那人所言,平白污了落霞山庄的名声。 随百姓聚集的话,又恐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伤到百姓。 还是赫兰明芳的几声耳语,解了他们的进退两难。 不一会儿,落霞山庄弟子们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组织所有百姓全体后撤五丈,由落霞山庄弟子挡在百姓身前,防止异州人暴起伤人,保护百姓安危。 也如了百姓所愿,让他们听一听接下来的事情。 赫兰明芳如此处置,也算是两全其美。 李药师一声冷哼,强硬地将左燕飞的挑唆之言顶了回去。 “一派胡言,我落霞山庄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从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老夫不屑与你这等藏头露尾的无名肖小浪费口舌!” 左燕飞也不恼,他惬意地坐到下属安置好的座椅上,一派风流潇洒之姿,如若不是此番场景,想来是能迷惑不少大嫂子小娘子的。 “这倒是左某的不是,未能先行自报家门了。” 他两拳相抵,食指呈交叉状,两拇指相触,行了一个涧清州人之礼。 “在下左燕飞,涧清州人,是来解救崇明州上,被武者压榨剥削而不自知的黎民百姓的。” 在落霞山庄地盘上,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仇家,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在场所有武者俱是怒不可遏。 宋星熠手中的长剑,感应到主人翻腾的心绪,剑身颤动,嗡鸣不止。 只是还不等武者们有所动作,十丈外的百姓倒是先一步群情愤慨,乌泱泱的杂物呈遮天蔽日之势,向问天阁飞去。 虽然那血海深仇已是三百年之前的旧事,可那深入骨髓的仇恨,所有人忘却不了。 此时仇人竟自己站在了眼前,百姓们当然是有什么扔什么,实在不行也要狠狠啐上一口。 就当先走出问天阁,一直护卫在前的那群面色苍白的崇明州人,也相互惊疑地看着彼此。 看来他们并不知晓,自己信任守护之人,竟是涧清州人! 这与左燕飞设想的可大相径庭,百姓们听到自己的话,不应该仔细回想自己所遭受的压迫? 自己再言语挑唆一番,他们就该与武者倒戈相向,对自己言听计从啊! 怎么会这样? 左燕飞震惊自己的攻心之举竟然失效了,差点被百姓扔来的一只鞋砸中,幸亏身边护卫眼明手快给拦下了,不然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韩非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哑然失笑。 自己真是庸人自扰,低估了百姓们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热爱,也过于高估左燕飞之能了。 左燕飞高估了自己对人心的揣测,也将崇明州的武者想得太过无能。 不过,不能再让他主导言论了,他那鼓动人心的本事,还是要防一防。 韩非玉拉着宋星熠和郝甜甜一阵耳语,两人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不住地点头。 他们越听越兴奋,本以为对付涧清州人主要靠几个长辈交锋,没成想自己还能出一份力,而且还这么爽快! “一定要连绵不断,滔滔不绝,不能给他一丝插嘴的机会!” 韩非玉最后嘱咐道。 他们的悄悄话引来了贺遥,他本也不是安分的主,见到热闹就想插一杠子。 不过他被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的郝甜甜推了回去。 “师傅,你就老实待着,看我的吧!” “嗯,看我们的吧。” 看二人准备好了,韩非玉拦下准备开口呵斥的李药师。 “前辈,您稍事休息一下,晚辈有一计,想先试上一试。” 徐长老和李药师相视一眼,决定放手让年轻人一试,反正有自己在,总不至于护不住。 韩非玉眼神一挑,宋星熠和郝甜甜立时向前一步,分立左右两侧,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地控诉。 郝甜甜:“滑天下之大稽,我崇明州百姓用得着你一异州人来解救?” “呵,怎么解救?凭你蛇蝎心肠,将曳弋花混入茶叶之中,诱使我崇明州高阶武者魔变,引得我崇明州十数年动荡不安,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居乐业吗?” 这便是韩非玉的奇招,遇到质疑不自证,反其道而行,先行将左燕飞在崇明州上的罪行揭露出来,将百姓凝聚在一起,任左燕飞有通天之能,也挑唆不动了。 果然,在郝甜甜妙语连珠之下,百姓们纷纷对左燕飞一行怒目而视。 这完全打乱了左燕飞的计划,他张嘴又要辩解。 “我不…” 宋星熠紧随郝甜甜之后,并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还是凭你巧言令色,挑唆百姓与武者对立,扰我崇明州安宁?” “明源涧大旱,你教唆明源涧百姓放弃故乡,落草为寇,为祸一方。” “之后又多次煽风点火,加剧百姓对武者的怨念,更是趁乱打劫,收买懵懂百姓为你卖命!” “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你的种种作为表明,你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我崇明州百姓虽淳朴善良,但也并非好糊弄之人,怎会信了你这异州之人的花言巧语!” “而由你一己私欲弄出来的魔变,令我崇明州死伤多少人,其中绝大多数更是无辜百姓,今次丹霞城一役,更是令落霞山庄驻守丹霞城弟子,十不存一,累累血债,罪大恶极,尔等受死!” 宋星熠从未释怀的仇恨自心中蓬勃涌出,他就要按捺不住直取左燕飞首藉,却又怕误了韩非玉之事,强自安耐住了。 不过他之言落在百姓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 未曾得见时还能自我安慰,也许落霞山庄把那些熟悉之人接走养伤了。 突然间惨烈的现实被揭露开来,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郝甜甜和宋星熠故意在说话时混了一丝内力进去,目的在于让所有百姓能够听清楚自己的一言一字。 这便是韩非玉的策略,先入为主地将左燕飞打成居心不良之人,之后任左燕飞有铁齿铜牙之能,也难以扭转自己在百姓中的印象了。 郝甜甜的伶牙俐齿,韩非玉并无意外,不过宋星熠竟也能如此巧舌如簧,还隐晦地恭维了百姓一番,倒是出乎韩非玉所料。 那边群情激奋的百姓,几乎要将落霞山庄的人墙推散,而落霞山庄弟子又唯恐左燕飞还有后手,艰难地拦住了人群。 一招差池,左燕飞自负了,他未曾料想到崇明州的武者,竟然还有如此敏锐灵慧之人。 不过也无妨,他确实也还有后招。 第一百零五章 对峙2 在群情激奋之下,赵燕飞知道此刻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不会有人愿意听。 要破此局,得从内部瓦解了。 他眼神一挑,右手快速掐了几个手势,便又气定神闲地坐定了。 “虽说如此,可若这世间没有武者的话,根本不会有魔变发生,我们也不用整天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之中啊!” “对啊,凭什么我们非得生活在武者的统治之下,我们的所有劳作都供给了武者,可我们自己又留下了什么,我们为何不能自己决定自己想做什么!” …… 自挤挤挨挨的人群,突然传来几道不同的声音。 这便是左燕飞的后手,自内部挖掘敌人。 这声音一出,混杂的场面顿时一滞,有些百姓动摇了,前不久魔变者在丹霞城大开杀戒的疯狂模样,让人闻风丧胆,不敢回想。 那混着痛苦的声声哀嚎,让人不忍耳闻,掩藏在白雪下的血污,让人不敢直视。 是啊,如果没有武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本已锁定民心,觉得胜券在握的韩非玉,闻言也是心头一凛。 这便是左氏的厉害之处吗?他们似乎总能挑破人心中最在意的一点,三言两语无限放大,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近千人的丹霞城突然落针可闻,左燕飞趁机蛊惑道。 “我涧清州境内俱是普通人,没有你们崇明州武者们神乎其技的内力,上位者也一视同仁,施行仁政,统一的律法约束万民,没有武力胁迫,也没有随时殒命的威胁,百姓只需依靠自己的手脚农耕桑食,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那才是人间仙境。” “我刚到崇明州便发觉这里的武者高高在上,汲取百姓们的供养,这里的百姓实在可怜,不忍之下才做出了糊涂事。” “不过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百姓们能看明白,武者与百姓本就不是同路人,何不就此脱离武者的掌控,各自为政。” “如果你们愿意学习,我可以教导你们如何自理自政,假以时日,所有人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时刻担心自己得罪别人,朝不保夕。” “如何?” 他描绘的场景实在动人心弦,许多人都沉醉在他编织的美梦之中。 左燕飞弯起一边唇角,挑衅地看向宋星熠等人,他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让宋星熠的长剑,又忍不住出鞘了。 宋星熠就要抽剑打过去,却被韩非玉一把拦了下来,韩非玉冲他摇了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放你娘的狗屁!涧清州有你说得这么好,你来我们崇明州干嘛?” “我刘根庆虽然没读过两本书,但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我们放着同根同脉之人不信,信你?呸!” “你涧清州三百年前伙同其他几个州,要灭我崇明州的血债我们可没忘,还有魔变一事源头在你,冤有头债有主,你休想转移我们的视线!” “大家伙儿,别听他的,是谁在大灾大难面前,挡在咱们身前,是谁不顾一切保护咱们,落霞山庄弟子们的尸首可还躺在东门,不曾入殓,咱可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刚谁躲在人群中说的话?大家伙给他揪出来,他们肯定是一伙儿的!” 刘根庆在丹霞城倒是有几分威信,他这一番话,立刻让百姓们觉察出了不对劲。 “是啊,这是我们崇明州的事情,让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成何体统!” “就是,我外甥也是武者哩,我们可骄傲了,谁受压迫了,乱说。” “可不嘛,这家伙连武者都能算计死,我们跟着他能落得好嘛,啧~不敢想不敢想…” …… “就是你这家伙吧!刚说的那些虎狼之言,你给我老实点,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还有他,抓住他,我看他就不像个好人。” …… 得民心者得天下,古人诚不欺我。 百姓人群中混乱了不一会儿,便自人群中推出来五个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人。 看来这便是左燕飞安排在百姓之中的人了。 “看来此处也没我们的事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看得出此事已到了最后了解的关头,刘根庆眼明手快地向赫兰明芳一礼告辞,抱着童儿当先一步回去躲着了。 再不快走,被那刀剑伤到就不好了啊。 其他人见他如此,也纷纷脚底抹油地溜了。 顷刻间,偌大的十字路口便只剩下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 左燕飞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明明刚才很多人意动的,怎么突然就都跑了? 他再没了刚才的潇洒睥睨,顿时慌神地朝着跑走的百姓大喊。 “你们…你们回来啊!” “谁回来,都救不了你了。” 贴近耳边的细语,和颈边的冰凉,让左燕飞汗毛直竖。 他缓缓地侧头,看向来人。 是欧洛天! 第一百零六章 被俘 宋星熠和郝甜甜在前唇枪舌战,与左燕飞打机锋之时。 “擒贼先擒王。” 韩非玉后撤几步,装若无意地在欧洛天身旁低语。 欧洛天眉峰一挑,了然一笑,便悄声隐入了人群。 成群的百姓成了最好的掩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正中的双方辩驳牢牢吸引着,他几乎没有隐匿踪迹,大摇大摆的便摸到了问天阁背面。 也许天意如此,左燕飞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建造的八角楼,此刻倒是为欧洛天提供的方便。 他轻松地翻身上了二楼的屋檐,立在八角楼的拐角处,此处是一处死角,能够完美的避过了楼下所有人的视线,还能将问天阁门前之人的一举一动尽收于眼底。 故而欧洛天在百姓们撤离现场,左燕飞大惊失色之际,趁乱自二楼一跃而下,三两下将守在左燕飞身后的两名死士劈倒,剑刃一闪便横在了左燕飞脖颈间。 “放下武器!后退!否则我手中之剑无眼,你们主子这脆弱的脖颈,可挡不住我轻轻一划。” 这瞬息万变的局势,让所有人都呆滞了片刻。 左燕飞的护卫们迟疑的互相回望,还是听从了欧洛天之言,缓缓放下武器。 “这小子什么时候摸过去的?干得好,哈哈哈,就是没有咱们两个老家伙施展的空间了。” 徐长老轻捻胡须,微笑着点头不语。 “怎…怎么回事?这就结束了?” 宋星熠恍然如梦,有些不敢相信,困扰崇明州十四年的魔变之灾的幕后黑手,就这么在自己眼前轻松被俘?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横飞?就这么平凡普通的结束了? “甜甜姐,我是在做梦吗?” 郝甜甜两只手扯住他的脸颊,向外拉扯,温柔地问道。 “怎么样?醒了没有?” 韩非玉斜靠着门框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微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看他如此,赫兰明芳了然他并不愿居功,便上前一步,向还有些恍惚的落霞山庄弟子发号施令。 “将他们绑了,全部押到地牢,容后发落!” “得令!” 落霞山庄弟子一拥而上,利落地将那二十多个死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不过死士之所以称之为死士,其一是他们会为了完成任务,无所不用其极, 其二便是任务完成无望之时,他们绝不受俘。 在被绑缚的瞬间,他们确认自己再无救主的可能,纷纷咬碎藏于齿间的剧毒,顷刻毙命。 及时有人立刻警觉,也未能从剧毒下留住一人。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欧洛天警觉的卸了左燕飞的下巴,接过宋星熠抛过来的绳索,把他双手折在背后,紧紧捆了起来。 “你的罪行还没交代清楚,还不能这么痛快的去死。” 将左燕飞就近交给落霞山庄弟子看守,欧洛天便与韩非玉呆在一处躲懒去了。 二人十分懂分寸,此处是落霞山庄地界,凡事应有落霞山庄决断,外人只能从旁协助。 赫兰明芳也明白这个道理,此刻她当仁不让地接过了善后工作。 此刻也确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她做决断。 左燕飞及其手下确实罪大恶极,其罪当诛,可是还有二十多个被其蛊惑的崇明州百姓,蜷缩在落霞山庄弟子的看管之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他们伙同外人祸害自己人,也是罪大恶极,但反过来想,他们也是被恶人蒙蔽了…… 这着实是个棘手的事情。 赫兰明芳沉思片刻,便有了稳妥的方法。 “将他们带下去,与左燕飞一同严加审问,将其罪行记录在册,如若无有伤害同胞之罪孽,接受教育改造之后,可放回原籍。” “如有做伤天害理之事,连同罪状,与左燕飞一同押解碧海厅,由三位掌门定夺。” 这一番处置合情合理,令人心服口服,本欲上前替她拿主意的徐长老又退回了落善堂内。 “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虽然言语中带着落寞,可他的神情却与有荣焉。 这种热闹当然少不了郝甜甜,她围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左燕飞左看右看,结果失落地发现,这就是个长得还行的中年人,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青面獠牙。 不多会儿便没了兴趣。 宋星熠亦步亦趋地跟在郝甜甜身旁,一边是生怕左燕飞暴起伤了她,一边还要强压住心头的暴虐,放任害死亲生父母,害死养父,害死胡子哥的凶手好生生活在眼前。 他将长剑捏得吱呀作响,指节间泛白,才压下一剑捅死左燕飞的情绪。 郝甜甜适时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远处,轻声劝他。 “星熠,不要着急,他必有一死,但是在他死前,必须让他解释清楚一些事情,不能让我崇明州这么多同胞,死得不明不白…” “甜甜姐,我知道。” 虽然仇恨难挡,但宋星熠也知道顾全大局,他并不准备逞一时之快,此刻就将左燕飞杀死。 见他没有勉强,郝甜甜放心了,带着他轻松地回落善堂,找贺遥和韩非玉了。 看到他们两人回来,韩非玉笑着倒了两杯自带的花茶,花香四溢,温度也刚好入口,十分适合此刻饮用。 韩非玉向二人招招手,示意二人坐下喝茶,休息一会儿。 就在此时,他常年佩在手腕的翠绿珠串,无声自断,圆润饱满的翡翠珠子,叮叮当当地落了满地。 同时,难以言喻的预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内… 第一百零七章 莫大难言的不安,刺激得他心脏紧缩,寒毛直竖,韩非玉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无声地粗喘着气。 正源教以道法立教,传教之法源于《道德经》,讲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说的是世间万物,瞬息万变,人应遵循其中规律,顺其自然。 在人生的前十六载,韩非玉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加上他天资聪颖,对道教经典法著一点即透,这养成了他凡事随心,万事随缘的懒散表象,实则通透练达,七窍玲珑的内心。 正是看透他小小年纪便真正参透了道法内核,也是韩非玉自小在自己身旁长大,了解他的为人,韩非玉的师傅冯予弘才力排众议,选择遵从占卜结果,选了他做掌教继任者。 韩非玉也不负众望,虽然他总睡眼惺忪,满脸不愿,可继任者应当学习的庆典科仪、符文符箓,他都完美修习。 尊敬师长,关怀师兄弟,却又懂得恩威并施,赏罚分明,除了年岁还小,韩非玉在正源教中的声望不低,是个完美的继任者。 而此刻正源教这位完美的继任者,却希望自己没有那么卓越的占卜天赋。 因为让他有这样强烈不祥的预感,只能是他亲近之人… 崩断的手串还在满地乱滚,韩非玉定定地看着脚边那颗来回滚动的翠绿珠子,突然想起他前两次占卜时的朦胧感。 而今次这猛烈的不安,是在手串崩断之后,才爆发出来的。 所以是…师傅在手串上做了什么吗? “不好!” “星熠,甜甜,帮我护法。” 韩非玉甚至等不及找一个隐蔽之所,他直接在落善堂正厅,盘腿坐于座椅之上,开始掐诀掐算。 原本蹲在地上帮他拾捡珠子的宋星熠和郝甜甜,应声护在他的左右。 “唉!非玉,你前天刚刚占卜过一次,时间还未到,没关系吗?” 宋星熠的疑问还未落,就看见韩非玉的七窍有血迹缓缓渗出。 可韩非玉快速掐诀的手指并未停止,甚至飞舞得更加迅速,几乎能看到残影,而刚开始只是丝丝缕缕的血痕,也开始变成大股大股的外涌。 不消一会儿,便将他洗得发白的道袍胸襟处,浸染成深色。 这让宋星熠急得跳脚,却又不敢随意打断他,只能小心凑近韩非玉耳边,轻声呼唤他。 “非玉,非玉!不要算了好不好,你停下来!是正源教出了什么事吗?我们现在立刻赶过去好不好?你留了好多血,你快停下来啊!” 正在紧要关头的韩非玉不理会他,任由鲜血自眼眶,自鼻端,自耳朵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淌。 郝甜甜冲宋星熠摇了摇头,手中却捏紧了百年老参,随时准备在韩非玉结束掐算之后,塞他嘴里去。 终于,在所有人的紧张等待中,韩非玉手指的动作开始减慢,在手指停止掐算的那一刻,韩非玉蓦然瞪大了眼睛,血污将他的双眼浸得血红一片,本就大口大口涌着鲜血的口间,又喷出一阵血雾。 “死劫…” 他口中低喃着占卜出的结果,这结果实在惨烈,震得他感受不到来自五脏六腑的剧痛。 可他的惨状却把宋星熠吓坏了,在韩非玉张开双眼之时,不仅七窍,韩非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渗着血珠,他整个人都泡在自己的血液之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这便是时间未到,他强行占卜的反噬,并且他占卜的还是牵绊深远之人的因果,反噬自然更重一筹。 郝甜甜眼明手快地一把将手中的老参塞进韩非玉口中,吊住他最后一口气,口中高喊。 “师傅!师傅!快来!” 贺遥本就在三步之外,瞬息便至,飞快地在韩非玉周身几处大穴行针,暂且缓下他不停外涌的血流,这才掐上他的手腕诊看起来。 徐长老和李药师也迅速转到韩非玉身后,一左一右运动帮其调整内息。 三人合力之下,总算是将韩非玉自鬼门关暂且拉了回来。 宋星熠和郝甜甜被挤到一旁,帮不上忙,只能焦急地看着,在贺遥缓缓收回诊脉的手后,他二人不住地询问。 “师傅,怎么样怎么样?” “贺前辈,非玉如何了?” 知道自家宝贝徒弟紧张,贺遥也不卖关子。 “五脏六腑受损不轻,心脉差点就断了,其他经脉也有损伤,必须修养一段时间,慢慢恢复了。一旬之内不能操劳,不能动用内力,避免经脉再次受创断裂,我再开几副药为他调理一下,就无大碍了。” 宋星熠点头如捣蒜的应了下来。 “好,好!我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不让他操劳,不让他动用内力。” 可当事人韩非玉却不这么想,在徐长老和李药师两位大成武者的内力之下,他纷乱的内力很快乖顺起来。 他气若游丝地打断宋星熠的话。 “不行…我要立刻…回正源教!” 听到他这般不要命的话,李药师差点蹦起来。 “你小子不要命了!正源教距此地上千里路,你这副模样怎么回去!” 韩非玉无神的望着门外,倔强虚无地喃喃道。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一路以来,韩非玉总是从容不迫的,即使是自己有性命之忧,也不见他有分毫忐忑。 而此刻他如此模样,说明正源教的情况不容乐观,若他不能立刻回正源教,往后余生又该如何释怀? 宋星熠怎么会不理解他的心情,他叹了口气,握住韩非玉的手掌,妥协了。 “好,我带你回去。” 第一百零八章 “恁胡闹!你这小子怎么也由着他胡来!” 李药师蹦得更高了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 他平生最讨厌不遵医嘱的病患,和自作主张的家属。 眼前这两个小子,算是精准的踩在他的雷点上了。 “他现在这副模样,你准备怎么带他去到千里之外的正源教?” 这个问题宋星熠没有细想,不过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任谁也阻止不了,此时此刻,他定要帮韩非玉尽快回到正源教不可。 宋星熠避开长者痛惜的眼神,倔强的回答。 “不管是背还是抗,我一定会带非玉回去的!” 李药师被他气的仰倒,坐在椅子上呼哧喘气,一只手指着他说不出话。 徐长老无奈地接过话头,温声分析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他的伤势,可能撑过这千里之路?就算他撑下来了,以你二人的教程,自此处回到正源教也要十几天,也许还不等你们回去,贵派的冯掌教早已处理得当,何不在此处调养好身体,再等一等也许有正源教消息传出,再做打算?” 道理韩非玉都懂,只是他刚占卜出的结果是…十死无生… 这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即使拼掉剩下的半条命,他也要回正源教看一眼,他声音虚弱但坚定。 “我能撑住…” 原本在徐长老的劝告下有些动摇的宋星熠,在他的坚持下,也坚定了神情。 “我要带他回去!” 郝甜甜建筑为他二人的耿直不知变通哭笑不得。 她也知道韩非玉是身心受创,心中的执念太深,才没了平时的长袖善舞,只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 宋星熠,那就是木头一根,指望不上他能变通,所以只能她来了。 “前辈莫怪,他们并非有意顶撞二位前辈,只是非玉心系师长同门,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也并非只有他二人回去,我与欧洛天欧少侠也会一同前往,是吧,欧少侠!” 欧洛天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接下郝甜甜一记肘击之后,他很快的应承道。 “啊?啊!对!” 郝甜甜脸上挂着满意的甜笑,继续说道。 “况且有神行千里在,我们三人轮流照看非玉,相信我们没问题的!” “剩下的只有非玉伤重的问题了,但是我们此刻身处丹霞城,崇明州鼎鼎有名的李药师和徐长老在此,加上我师傅,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一番言辞恳切的甜言蜜语,着实功力深厚,言语间将几个老头子哄得找不着北了。 果然,哄人这事儿得甜甜的女孩子来。 宋星熠在一旁给他甜甜姐投来敬佩的眼神。 徐长老和李药师心甘情愿地继续给韩非玉输送内力,为他梳理内力,调理欲要崩裂的经脉。 贺遥则又掏出近几日消耗不少的瓶瓶罐罐,调配出一粒粉色药丸,此药丸主要是修复韩非玉此刻破锣一样的五脏六腑和血脉。 在三人围着忙碌一通之后,韩非玉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一直缓缓淌着血丝的毛孔也停止了流血,脸色不再发青,唇色恢复如初。 “好了!让他再缓一个时辰,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贺遥得意地叉腰,欣赏自己的杰作,但是… “韩小子,你定要谨记,五日内不可动用内力,虽然你的经脉在徐老头和李老头他们两个的修补下,暂时恢复,但裂痕仍在,过早使用内力,有经脉寸断之险。” 韩非玉伸展手臂感受自己的身体,自觉除了尚有余痛的脏器,其他的并无变化,他感激地向三位长者深深一礼。 “是,晚辈谢过三位前辈厚爱,定将嘱咐铭记于心。” 李药师不自在地受了他一礼,他还是有些生气年轻人不爱惜自己,但是谁没有年轻过呢,年轻人总是执拗的。 像诸少彦… 哎… “去后边洗漱一番吧。” 韩非玉又向宋星熠三人拱了拱手,便听话地向后院去了。 “咕咕…咕咕…” 宋星熠本想跟过去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门外传来熟悉的鸽子鸣叫声。 似乎是苏青哥的胖鸽子。 他有些疑惑地出门张望,竟然真的看到了那只圆滚滚的鸽子。 那胖鸽子也一眼看到了自门内探出头的宋宋星熠,它激动的一个俯冲,便落在了宋星熠伸出的手臂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胖鸽子骄傲地伸出脚爪,将信筒露出,口中还“咕咕”叫了两声。 仿佛在为自己正名。 宋星熠并不知晓眼前这只胖鸽子,是如何一眼便在天上认出了他,又如何原地折返,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追丢了之后,又是如何在丹霞城周边一圈又一圈的盘旋,才找到了他。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拆信筒之余,用手指扶了扶胖鸽子的小脑袋,还喂了它两颗瓜子。 胖鸽子在人类的爱抚之下,自觉已经洗刷了上次的冤屈,惬意地接受了人类的投喂。 不过这番人宠和谐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 短短的几个字,却如一瓢冷水自头上浇下来,让寒意自内而外的将宋星熠冻结。 第一百零九章 “师傅吐血昏迷,速归!” 师傅?师傅怎么了? 昏迷?谁昏迷了? 只短短八个字,宋星熠如初识字的稚童,无论如何也看不懂了,他失魂落魄地立在落善堂门外,浑身炽热不息的精气神跑了一半,满是晦暗。 郝甜甜率先发现宋星熠的异样,她走到宋星熠身旁,自宋星熠手臂上接过圆润的鸽子逗弄几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星熠,出什么事了吗?” 宋星熠木噔着脸转头看向郝甜甜,机械地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了她。 八个字而已,郝甜甜瞄一眼就知道他为何这副模样了。 虽然他们只同行了三个月的时间,可她很清楚,乐天门众人对宋星熠的意义,那是自深渊中将他拉回人间的救赎。 “星熠,你回去,立刻回乐天门去!” “可是,我答应非玉,要带他回正源教…” “非玉有我,我向你保证,一定将他安全的带回正源教,你就放心的回乐天门看师傅,不要留下遗憾。” 一边是师傅的安危,一边是对友人的承诺,在郝甜甜的劝慰下,宋星熠心中的天秤在缓缓倾斜。 在他就要做出决定之时,时刻关注着徒儿的贺遥被他二人引了过来。 “乖徒儿,怎么了?不开心了?” 贺遥的眼眸不经意间自还未长成的少年人单薄的肩背穿过,扫到了郝甜甜手中的字条。 他眼神一顿,稍加思索,便知道了字条中的师傅说的是谁了。 再看满脸纠结的宋星熠,便又知道了两个少年人的症结在哪儿。 年轻人啊… “行了,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魏敛那里我走上一趟,说来我与他将近二十年未见了,也该见一见了。” “师傅,你不用留在落霞山庄研究曳弋花的解药吗?” “前辈…” “以落霞山庄的现状,到能腾出时间研究曳弋花的解药,还要一段时间,我搭着神行千里快去快回,不会耽误要紧事。” 贺遥轻声解了自家徒儿的惑,又转身安慰了宋星熠。 “而且,我走一趟,不比你这小家伙去更有用?放心吧,你师傅的问题,应该还是出在那几处封印的穴道,有我在不会有性命之忧!” 有药万知这一言,宋星熠高悬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他心中天秤开始向另一端倾斜,他向着贺遥深深一揖。 “师傅的事就拜托前辈了。” 贺遥坦然受了他这一揖,一甩衣袖道风仙骨地回了屋内。 郝甜甜也跟着师傅就要进屋去,马上就要赶往正源教,她身上常备的药还需补充一二。 “甜甜姐,我师傅的事…就不要告诉非玉了,免得他徒增烦恼。” 满脑子盘算着补充些什么药材的郝甜甜脚步一顿,无奈地点了点头。 只是心中不停地吐槽着。 这孩子这点子心眼全用在如何宽慰自己人身上了。 可是就韩非玉那满心的窟窿眼子,哪里用自己瞒着他?一个照面就把这傻孩子看个明白透彻了… 也就这傻孩子觉得自己的心思藏得好了… …… 而此刻,被宋星熠惦念着的乐天门的一众人,却正在热火朝天地包饺子… 被连夜请出关又耗了半身功力的韩知年,和自鬼门关转了一圈的魏敛,被双双安置在躺椅上休息,看着弟子们边玩闹边包饺子,脸上俱是慈祥的笑意。 如此安乐祥和,徒儿绕膝的天伦之乐,实在妙哉妙哉~ “哎?师兄,我们真的不用管明日大战之事吗?” 眼前的安乐盛景实在迷人,可隐藏在背后的浪涛让尤白理有些不安。 “我们所居偏远,也只有这么几个人,护好山脚的林南村就够了,我也已飞鸽传书苏青和相熟的游侠们,他们也会早做准备,人事已尽,剩下的只能但听天命。” 自知自己见识浅薄,见大师兄如此淡然,尤白理也不过多纠结扭捏了,只是还有一点遗憾… “星熠此刻在就好了,他回来,咱们乐天门才算真正的团圆了。” 陆明洲手腕翻飞利落地赶着面皮,轻声安慰他。 “大战在即,想必星熠此刻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说不得不日就能与我们团聚,不差这一两日。” “嗯!” 尤白理双手一合,一个圆滚滚的饺子便成型了,他满意地将手中完美的饺子放在案台上。 颇有些无语地看着魏灵玉正在修补着手中破破烂烂的饺子… 灵玉师姐…真是不善俗物哈… 可是…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 尤白理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实在没想起来,便放弃了。 算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包饺子重要,不然今天大家都要喝片汤了… 嘿!你们小师弟还在为师傅担忧着呢…你们忘了告诉他师傅已然无碍了… …… 被师门暂且遗忘的宋星熠,在目送贺遥架着神行千里向乐天门而去之后,他们四人乘着两架神行千里,也出发了。 韩非玉此刻被捆在宋星熠背后,身上还披着厚厚的披风,前胸与宋星熠的后背紧紧挨在一起,刺骨的寒风中他暖得满头大汗。 “我真的没事儿,让我自己抓着杆儿吧!” 他的要求再次被宋星熠斩钉截铁地驳回了。 “你伤重,不能受寒,就按我们说好的来,我和欧洛天轮流背着你回正源教,就这么定了。” 说完,宋星熠不等他再辩驳,脚下一蹬,两人瞬间下坠了十几丈,又在长风中缓缓回升。 虽然已经有了昆山剑派飞到落霞山庄的经历,可自己掌控神行千里,与单纯搭载还不一样。 那一望无际的旷野平原,波澜壮阔的山川河流…都在抬眼间尽收眼底,这让一位恐高症患者,实在无法接受。 感受到身下硬如磐石的身躯,韩非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星熠,闭眼,听我指挥。” 第一百一十章 在韩非玉由欧洛天背负之时,郝甜甜则暂时接管资深恐高症患者宋星熠。 就这样,四人两架神行千里,一路风驰电掣地向正源教飞去。 虽然韩非玉身披狐裘蒙戎的披风,又有宋星熠不时以内力为他暖身,可这样的隆冬酷寒时节,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遨游两个日夜,又不得动用内力,一切都是杯水车薪。 韩非玉的身体早在出发的第二个时辰,便冻透了。 可为了不耽搁赶路,不让宋星熠和郝甜甜担心,他贡献了前十六年人生中的最佳演技。 他默默忍下了冻的僵直的关节和肿胀的脚掌,控制住寒风中止不住想要开合颤抖的牙齿,在脸色冻得泛青时,还能若无其事地指挥宋星熠调整方向。 他甚至催眠了自己的身体,将呼之欲出的喷嚏都憋了回去。 可欺骗总归是假的,时间能打破一切虚妄,在韩非玉忍下了一个又一个喷嚏之后,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喉间的瘙痒,他趴伏在宋星熠的肩头,将之前的忍耐痛痛快快的咳了出来。 “非玉!” 宋星熠担忧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任他如何回转也无法看到身后韩非玉的情况。 “咳…咳咳…我没事…我们到了!” 时间也是神奇,在离开落霞山庄第三日的午后,他们穿越了一千三百里的平原沃土,来到了位于崇明州东南方的正源教。 与混居红尘,居于闹市的闽罗宫大相径庭,与高居巍峨山巅,遗世独立的昆山剑派也不尽相同。 作为传承千年的道教之首,正源教自建教以来便香火旺盛,信众颇多。 为了与人方便,正源教首任掌教便将道观建在天合峰山脚处。 正源教信众每日只需踏过九十九级台阶,便可以步入传承千年的正源教香室,求缘还愿,慰得心安。 随着历任掌教的勤恳努力,正源教一跃成为崇明州道教之首,小小的一座道观无论如何也装不下越来越多的弟子。 于是第三任掌教决定,在道观之上扩建教址,机缘巧合之下,在道观与扩建的教址之间同样留了九十九级台阶。 而今,正源教的教址已扩建了八次,教址庞大,几乎绵延整座天合峰。 宋星熠随着韩非玉的话音,转头看向前方,在半空中俯望而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层层分明,古朴恢宏的庄严肃穆的建筑群,而每层之间另有台阶相连,在草木凋零的此时,又显得错落有致,别有风趣。 眼前的壮观景色让宋星熠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自己的畏高之症,沉浸在正源教的磅礴教址中无法自拔。 就连随师傅来过几次的欧洛天,也为这样视角下的正源教震撼,一时没了言语。 但是… “我们应该在哪一层落脚?” 随着神行千里不断前进,他们已经离天合峰很近了,郝甜甜当即打断韩非玉深情的注视,问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第五层明慧殿!星熠,降落!” 韩非玉一声令下,宋星熠和郝甜甜立刻收拢两翼,擦着天合峰侧岩,有惊无险地落在了明慧殿院中。 虽然只是其中一殿,但其庄严肃穆的气息,让宋星熠和郝甜甜两个第一次来到的小家伙,噤若寒蝉,只敢立在原处眼光四处打量,不敢随意走动。 韩非玉自宋星熠的后背慢慢滑落地面,麻木的脚掌刚一碰触地面有种莫名的肿胀感,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没有言语。 修道多年,这点肉身上的苦难并不足以让他有所触动,此刻另有其他的事情牵动了他的心绪。 韩非玉细细打量着明慧殿,薄薄的一层落叶混着被打湿的灰尘,灰扑扑地呼在整齐的青砖上,冰冷的寒气将自己从小嗅着长大的香火气冲得一丝也不剩,明慧殿殿门紧闭,似是许久没有人进出了… 自他记事以来,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如此破败的景象。 四周的空寂让他一阵寒战,自心底蹿出来的冷意,比在高空时还要冻人。 “师傅!大师兄!你们在哪里?我回来了!非玉回来了!” 压抑不住的惊惧让韩非玉没了从容镇定,他急呼着亲近之人,踉跄着就往明慧殿正殿冲过去,殿前小小的五层台阶,就差点将这位年少有为的武者绊倒。 “哎!非玉你慢点…” 宋星熠和郝甜甜赶忙随在他身后跟了过去。 韩非玉无暇顾及朋友们的心情,他跌跌撞撞地来到殿门外,却又有些情怯地不敢推门。 手指瑟缩片刻,想要知道师傅和师兄们现况的想法占了上风,韩非玉终究还是推开了眼前的门。 久未开合的殿门吱吱呀呀地开启了,自殿内传来一阵腐朽的气息。 明明屋外是雪后明媚的艳阳,明慧殿四季常燃的长明灯早已熄灭,殿内一片昏暗沉闷,正如韩非玉此刻沉入谷底的心。 “是非玉回来了?” 还未等四人适应殿内昏暗的环境,一道嘶哑的声音传进耳畔,韩非玉眼睛闪了闪,惊喜地冲进殿内。 “师傅!”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洞开的殿门钻进来的冬日暖阳,终于将这座不知藏在晦暗中多久的大殿照亮了。 韩非玉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冲背对着殿门,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小老头奔去。 殿内阴冷空寂,韩非玉第一次觉得走到师傅身旁的路,如此漫长。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慢慢停在了冯予弘身后三步外,随着眼睛慢慢适应殿内昏暗的环境,韩非玉欣喜雀跃的心再次冷冻凝结。 在他的印象中,自他记事起,冯予弘从来都是道袍整洁如新,发髻纹丝不乱,修道多年,他身姿矫健,龙行虎步,气势如虹无有颓唐之态。 可此时,眼前这个发髻散乱,灰白斑驳的碎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身躯佝偻萎靡,道袍背后也遍布点点血迹的老头,韩非玉不敢相认… “你回来得比我预想的快一些…我本还怕等不到你了…非玉,你来。” 冯予弘干涩暗哑的声音,将韩非玉凝固在原地的脚步融化,他迈动重若千钧的腿脚,一步步挪到了师傅身旁。 宋星熠和郝甜甜亦步亦趋地跟在韩非玉身后,停在十步之外,担忧的望向殿中的师徒二人。 好不容易绕到师傅身旁的韩非玉,一眼就看到师傅的双眼下干涸的血迹,那样的血量…师傅的眼睛是保不住的… 师傅嘴角也有血迹,整片胸前浸满了血渍,将灰蓝色的道袍晕成黑色,辩不明是师傅的…还是别人的… 韩非玉心中大痛,喉间发紧,嘴角开合颤动数息发不出一言,面容空洞无物,只眼泪大颗大颗默默地往下掉。 “好孩子,不要哭。” “万物生于天地之间,复归于天地之间,死亡是必然的归宿,当顺其自然而已。” 韩非玉是他一手带大的,冯予弘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脾性,可是话虽如此,他摸索着抚上自家徒儿尚且稚嫩的肩膀,内心深处都是怅惘。 原本以为上天选这孩子做我正源教继任者,是看中这孩子有道心,心性脾气武学天赋出众,能将我正源教发扬光大。 不成想,自己这老家伙不中用啊!这偌大的正源教只能压在这副还没长成的肩膀上… 冯予弘相信韩非玉定能做好正源教掌教,只是自己这一去,他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偌大教派,上无长辈撑腰,其中该有多少艰难… 他才十六岁,如有人刻意为难,又该如何… “咳…咳咳…” 万般愁思让本就强弩之末的冯予弘气血上涌,呛咳不止。 韩非玉握着肩膀上的手,那手干瘪冰冷,再没了蓬勃生机,他手指探了探师傅的脉息,心下一痛。 功力尽散之相… 他咬紧牙关,将满心的悲痛压进喉间,吞咽了下去,眷恋的趴伏在在师傅腿边。 冯予弘慈爱地为他顺着发尾,满心怅然。 “好孩子,天意如此,莫要伤心,师傅此生有你们四个徒儿,享尽天伦之乐,本应了无遗憾,只是…” “只是想到这偌大正源教落在你一人肩上,为师总觉亏欠于你。” “为师思考良久,发现自己着相了,我正源教本也无需如此计较声明,名扬四海也好,没落无名也罢,非玉,无需过多计较,万事随心随缘,不要太过苛责自己。” “你小师兄虽然跳脱,但本性良善,也算可靠,重要之事可以放心交付于他。” “如遇险情,找那三个老家伙去,他们虽然看着老奸巨猾,实则为人秉直刚正,又疾恶如仇,可以信任,咳咳…” 似是大限已至,冯予弘的身体缓缓倾斜,被韩非玉一把搂住,才没有软倒在地。 冯予弘本以为自己修道多年,早已看淡生死,可真到了这个关头,却发现怎么也舍不下,并非怕死,只是有诸多的担心。 “非玉啊…你师伯们,小师叔和你的两个师兄,我亲自带走了,他们化作黑水了无踪迹,我并无牵挂…” “你和于安…让我如何…” 韩非玉和乐于安在襁褓中时便来到冯予弘身边,名为师徒,也做父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弥留之际,冯予弘呼喝着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韩非玉吞下梗在喉间的巨石,艰难地说出进殿之后的第一句话。 “…师傅,我和小师兄会好好的…您放心吧…” “你们…随心所欲…不要拘泥于这方寸之间…什么都不用管…先祖那里有师傅在…师傅给你兜着…” 纵有万般留恋也总要一别,冯予弘艰难地用自己人生最后一言,宽慰了小徒弟,便撒手人寰了。 “好…徒儿听您的,都听您的…” 这个仅十六岁的少年,再也压抑不了自己的放声痛哭。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的长辈… 今日之后,他便再没了流泪的资格,就让他痛快哭一场吧。 宋星熠和郝甜甜守在他身旁,不声不响给他无声的陪伴。 “哎…” 欧洛天背靠殿门,仰望着碧空万里,为这样的人间惨剧长叹…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五日之后的清晨,宋星熠和郝甜甜共乘一架,欧洛天单独掌控一架神行千里立于天合峰北面悬崖处,在与全身缟素的韩非玉告别。 依依惜别依然许久,可宋星熠还是十分不放心地絮叨着。 “非玉,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陪着你吗?” 像是上天感知此处的悲伤,前两日天合峰处又下了一场大雪。 韩非玉身着纯白孝服,连日的操劳并上反噬造成的伤痛还未曾痊愈,短短几日下来他便轻简了许多,在身后连绵雪景的映衬下,他似要飘飘然成仙而去。 这让宋星熠如何放心得下,韩非玉摇了摇头看向恢宏却寂静的正源教。 “你们不用担心我,小师兄昨日也回来了,待他调整好心情,再将所有弟子召回,这冷清的场面就再不复存在了。” 四日前开始的那场全州之战,在贼首左燕飞被俘和崇明州所有门派提早准备之下,仿佛一场闹剧一样,烽烟将起便立刻熄灭了。 乐于安率领正源教一行人,一路上却十分倒霉的遇到了几股仓皇逃窜的败匪,为保护几个偏远村落的百姓,他们酣战数次,于昨日日落时分才踏入正源教范围。 牢记临分别之时韩非玉嘱托的乐于安,不顾一路的舟车劳顿,一刻也没停歇地直上明慧殿,欲要死缠烂打亲自探明师傅和师兄他们在做些什么。 却被停放在宅院中的二十三口棺木定在了当场,顿时气血翻腾,加上连日来没日没夜地赶路,一口气没上来,抽了过去。 幸亏郝甜甜在场,立刻为他行针推穴才没生出大乱子,可在一一看完棺木之后,他又晕了过去,直到此时乐于安还未清醒,许是打击太过不愿接受现实,选择暂且逃避去了… 二十三口棺木之中,仅有冯老掌门一具尸身,其他二十二口棺木内只有衣冠,外人见之也要暗自叹息一番,何况他们这样至亲之人… “你有你记挂之人,我也有我应做之事,崇明州虽大,我们总有再见之日,放心去吧。” 见他虽然面容憔悴但并无颓唐之气,宋星熠勉强接受了他的劝说,也明白他早已看穿了自己隐瞒了关于师傅一事。 “那你接下来准备…” 宋星熠还是忍不住想要追问韩非玉接下来的打算。 “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非玉照顾好自己,事情处理完我再来看你,欧洛天,后会有期!” “啊……” 郝甜甜说完脚下一蹬,便将宋星熠未完之语变成一连串的惨叫,转眼便顺风而去,越来越远了。 “既如此,我也要尽快回去复命了,韩掌教,后会有期。” 欧洛天礼节周全地向正源教新任掌教躬身一揖之后,才乘驾神行千里返回昆山剑派去了。 韩掌教… 立在料峭寒风中,韩非玉仔细品味这三个字,将自己的下唇咬得血肉模糊。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做这个掌教! 但事已至此,他便要挑起掌教的职责,护佑教内弟子,承袭正源教教纲教义,维护正源教的体面。 他只容许自己脆弱了数息,再回身之时,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坚毅。 师傅,这便是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想像你一样,将正源教继续传承下去! 瘦削单薄的身影融入满山的雪白之中,视凛风寒霜如无物,满身风骨如刃锋利! …… “涧清州贼子,尔等狼子野心,何故再次进犯我崇明州,扰我崇明州多年平静!” 在多地爆发战乱,又快速平复战乱的第十日。 自落霞山庄押解而来左燕飞一行人,抵达昆山剑派。 性急的千机子根本等不及召集所有门派前来碧海厅,一声暴喝混着浑厚内力袭向被绑成粽子,跌坐在碧海厅中的左燕飞。 本就被囚多日,满身脏乱的左燕飞,在这锋利的内力之下,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得胸前一片紫红。 本已心存死志的他,反而被激起几分血性,他挺直了腰背,端起几分涧清州皇族的气势,色厉内荏道。 “当然是想来看看,先祖们未能拿下的宝地,是何等模样,顺便替先祖完成夙愿。” “只是不曾想,这处地界竟是一群尚武的莽夫和一群甘做牛马的愚民,枉费我多年筹谋,哼!” 千机子被他激得脾气上头,差点如他所愿,一巴掌拍死他,被看穿他想法的温献林抬手化去掌心内力,拦了下来。 “非也,我崇明州百姓并非愚民,他们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也能分出谁是真情谁假意,是这世间顶顶聪明的人了。” “而我等,确实不如尔等深奸巨猾,但我等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将心比心,深得百姓们信任罢了。” “不过刚好克制你的那套上不得台面的挑拨之计而已。” “你…” 温献林这番轻描淡写的抢白,瞬间让左燕飞落入下乘。 温献林不理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继续徐徐道。 “只擒获了你,崇明州各地的反叛便像一场笑话一样,只翻起了丁点浪花,这不得不让我猜测,你身后并无根基,也许此事也只有你一人谋划,并不像三百年前那样,有其他州的驰援,对否?” 左燕飞没想到自己轻视已久的崇明州还有这般聪明人,一时被戳中了心思,眼神慌不择路地转了几转。 他这样的反应,温献林便心中有数。 这么一来,便可暂时放下心来,无需估计还有未知的危险了…… 左燕飞尚且不知自己已经完全被看穿,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要添堵。 “谁说我没有后援,我已传信风乾州主……” 既已解除风险,温献林便不想再听他多言,手上轻轻一挥,大成武者娴熟的将内力拧成一丝,轻巧的穿过左燕飞到底额心。 左燕飞嘴角开合间,便仰头倒在碧海厅正中,他双目圆瞪,仿佛能穿越时空,看到四分五裂的涧清州上,到处密布着沸腾的岩浆,再无一丝人迹… 这才是他不得不另谋出路的原因。 仿佛一夕之间,涧清州全境爆发大地动,伴随着火山喷发,一时间宛如人间炼狱,死伤惨重。 仓促之间,作为涧清州末代皇族,左燕飞集结了千余能人志士,乘船出海寻找出路。 凭借着幼时偶尔看得的密书中的描述,折损半数人员,他带领剩下的五百人,成功找寻到迷阵减弱的崇明州。 这便是一切的伊始。 在意识到自己将要死亡之时,左燕飞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如果当时登陆之后,自己悄悄的带人隐居无人之处好好生活,此刻会是何等景象? 可这一切已然无法挽回,也与崇明州无关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十日后,温度回升,冰雪渐融,明明寒冬腊月,艳阳却如却犹如阳春三月一般明媚。 笼罩崇明州十四年之久的魔变阴霾,也随着似地上残雪一样,将要消散了。 “霍乱我崇明州十四载有余的魔变之灾,已彻底查明,乃是涧清州贼子之阴谋……霍乱贼首已诛灭,老夫宣布,魔变之灾至此结束!” “后续霍乱余孽清剿事宜,以及各处问天阁的抄没事宜,还需各门派妥善处理,务必保证百姓正常劳作休息。” “另,落霞山庄,神医谷并各医术高绝的散医,正在全力研究曳弋花的解药,嗜好茶饮的武者们也无需过多担忧。” “此外,通过此一番浩劫,老夫不得不承认确实老了,长久不在江湖行走,竟然不知百姓所愿所想所思,老夫十分惭愧,痛定思痛之下,浅思了几条拙见,已作弥补。” “一则,昆山剑派增设门规,门下弟子每年将或明或暗入世修行,所有百姓得遇我门下弟子,皆可将自己所求倾囊相告,昆山剑派定当鼎力相助。” “二则,此次勘破魔变密云全属几位年轻少侠之功,崇明州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等不服老不行,老夫决定卸任昆山剑派掌门一职,让年轻人为这数十年不变的崇明州,带来新气象。” 有全盛期大成武者的内力加持,传音千里也终于名副其实了,温献林慈爱的声音顺着音波荡漾远去,传遍了崇明州每一片土地。 前面所有人都在为恢复安定祥和而欢呼雀跃,可他的最后一段话,却又让整个崇明州陷入一片慌乱。 也许年长之人还能依稀记得,昆山剑派上一任掌门的音容笑貌,可大多数人都生活在温掌门长达四十年的执掌之下,他老人家突然宣布卸任,如何让人不心生恐慌。 “哎!你个老家伙又来这一套,你不干我也不干了!” 没等民意沸腾,千机子先不愿意了。 温献林慌忙撤了内力,但也晚了些许,千机子的话一字不差的也传遍了崇明州,让所有人对三位掌门的滤镜裂了一道大大的缝隙。 “阿弥陀佛,老衲也不干了!” 说完这句话,善语方丈悄悄地将自己的内力附上了传音千里。 “你们俩就别跟着添乱了,崇明州乱了这么些年,死伤这么多人,我原本就有失察之过,我卸了这虚名是为了平复天下人的怨气,我是为了休息嘛我!现在大乱方歇,还得你们看着点,不干什么不干,你们给我老实待着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呀!怎么就你失察了,我不也没察觉到嘛!我卸任赔罪,你收拾烂摊子不就行了!” “你!你真没年轻时候听话,第一次见面是谁一口一个温大哥,还说什么都听我的?现在怎么就不作数了!再说了,我虽然卸任了,我不得继续培养继承人吗我!我一时半会儿休息得了吗!” “别跟我提年轻时候,我都是被你装大尾巴狼给骗了,反正你别想自己跑了,我可不会给……” 在他两人吵得乌眼鸡一样时,善语方丈又悄悄地撤了内力。 就这样,在善语方丈的内力掌控之下,传音千里忠实地将温献林和千机子的底裤拔得一丝不剩,他二人对此还一无所知,一如既往地来找可靠的老大哥评理。 “和尚,我跟他说不明白,你来同他讲讲明白!” 善语方丈弥勒佛一样的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下折射出异样的味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这场幼龄稚童般的争吵,让许多人对三位掌门多年来奉若神明的滤镜碎了个稀烂,但不妨碍他们从这场争吵中听出温献林不会完全不管崇明州之事,这让百姓们放心之余,嘀嘀咕咕地恢复了往日平静。 不过也有人对这场乐子结束得如此迅速,表示遗憾。 在贺遥精心调理下,身体已然大好的魏敛,斜靠在躺椅上悠闲地听着随风而来的八怪晒着暖,好不惬意。 闺女在后山练功,四个徒弟齐全,师兄顺利出关,难得所有人整整齐齐,热热闹闹地聚在乐天门,人生得意应如此啊~ “啧…” 就是这乐子结束得太快,不过瘾不过瘾啊~ 少顷,魏敛警觉的凝神敛目看向高处。 不一会儿,一只灰褐色的鹰隼如闪电一般划破乐天门上空,扑闪着油光水滑的翅膀落在宋星熠的窗边。 又是片刻之后,自中庭传来宋星熠匆忙的声音。 “大师兄,二师兄,正源教十日后举行掌教继任大典,非玉邀我前去观礼。” “小师兄,你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尚元晋和陆明洲停下手中的伙计,笑着看两个小家伙有模有样地商量事情。 如此强盛门派的就任大典,如果错过了下次可不知道在何时了,尤白理心动了一瞬,还是忍痛摇头拒绝了。 “师傅说我近来就要突破,我得留在门内夯实基础,还是不随你去凑这热闹了,等我突破小成境,崇明州之大,我要一一看上一看。” 看着尤白理自信明媚的模样,宋星熠也由衷地为他开心。 “好!到那时,就按我们说好的,我留下来守着师傅和乐天门,小师兄你只管天南地北四处闯荡!” “哈哈哈,好!对了,虽然你们是好友,但这样重要的场合,你可有带贺礼?” 宋星熠掏出一串眼熟的翠绿珠串,向上一抛,其中一颗赤红色小葫芦样式的宝石格外耀眼。 “我早有准备~师兄们再见,我去去就回~” 竟然将赤练石全送了出去,可见真的是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行至前院,宋星熠拜别魏敛之时,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的多叮嘱了两句。 “师傅,徒儿需得再出趟远门,恳请师傅定要保重身体,徒儿去去就回。” 魏敛知道自己这次吓到了徒弟们,虽不情愿他们将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但他也不会驳了孩子们的心意。 “放心去吧,你师伯和师兄们都在,为师能有什么事?” 也确实如此,宋星熠挂起轻松的笑意,拜别了魏敛。 像是三个月前的场景重新,他一人一剑离开乐天门步步远去。 不同的是,此前一直压在他心底的血腥、不甘、愤懑与仇怨消散一空。 如今,他大仇得报,身后有至亲师门,前方有至交好友,天下安定,无忧无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终章 崇明历2384年十一月十九,钟声长鸣声中,正源教第三十四任掌教韩非玉正式就任。 自此开启了正源教声势冲天的数十年历程,自韩掌教继任之后,正源教一改往日低调做派,在崇明州大肆招收弟子,宣传教义。 当然此过程中少不得与他派的摩擦,但都被韩非玉轻描淡写地巧妙化解了,仅仅十年功夫,正源教有如日中天之势,成为崇明州名副其实的第四大派,不再藏身于留言传闻之中。 而这时,韩非玉韩掌教,仅仅二十六岁而已,他已硬生生在碧海厅最上首处,为自己拼得了一把交椅,与鹤发童颜的三位掌门并排坐立。 实乃一代传奇人物。 …… 没错,温献林温掌门还是没能退休,欧洛天不愿意接手昆山剑派,他又不愿柳佩琴一辈子劳心劳力,只能自己硬撑着顶上了。 不过…千机子和善语方丈倒是都找到了接班人… 看来,他还得加把力气,好好哄骗欧洛天啊我哥 …… 赫兰明芳则做了一辈子的落霞山庄代庄主。 “师傅,您明明姓赫兰,为何大家都称呼您为代庄主呢?” 赫兰明芳38岁这年,收下一位关门弟子,将将五岁的年纪,他实在想不通这么复杂的事情,索性直接问了师傅。 赫兰明芳顺着徒儿的羊角辫,耐心地为他解释。 “因为落霞山庄第18位掌门是诸少彦诸掌门,师傅只是代替他掌管落霞山庄,所以大家都称我为代掌门。” 此去经年,她仍然怀念那对别扭的母子。 …… 花尤娘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兑现了承诺,将花颜开遍了整个崇明州。 她开育幼堂,设织坊,办女学……不仅挽救了许多苦难中的女子,还间接提高了崇明州的出生率。 有人专门为她开设了祠堂,奉她为送子娘娘,这让花尤娘颇有些哭笑不得… 前些年,她去了一趟暗市,不知她怎么和主人沟通的,反正自那以后,落霞山庄的玲珑阁,便成了单纯的客栈,不再做暗线买卖了,暗市也随之解散。 花尤娘做到了自己能想到的一切。 …… 郝甜甜还是那个待不住的性格,她与贺遥待在落霞山庄,与世间所有顶级药师,整整憋了一年,耗费无数天材地宝,才将曳弋花的解药研究出来。 差点没把她憋死。 自此她要不就随着贺遥往深山老林钻,一去就是两三个月没有音讯。 要不就是几个好朋友处待上几天,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满崇明州地凑热闹。 实在是潇洒自在,羡煞旁人。 …… 与他们这些精彩绝伦的人生相比,宋星熠的就低调简单了许多。 他本就不是多么聪慧过人,也没有特别高的人生追求。 于他而言,能与亲朋好友相见,能勤耕不辍地练功,能过简单的生活,便是最好的日子。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十九岁突破了中成境,三十岁突破了大成境。 成为了崇明州上最年轻的大成武者。 …… 行文至此,落笔为终。 始于夏末,终于隆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