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崽不能,至少不应该/叔叔不能,至少不应该》 第1章 《养崽不能,至少不应该/叔叔不能,至少不应该》作者:蒸汽桃  文案:  听说顾长浥回国的时候,姜颂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辛苦拉扯活的小崽子有了呼风唤雨的本事,成为众人翘首以待的上流新贵。  忧的是新贵跟他结过不小的梁子,而且据说雷霆手段,狠辣决绝。  姜颂是根家道中落的病秧子,却也是全商界想啃啃不动的硬骨头。  顾总跟这位不可一世的漂亮混蛋有龃龉,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要看姜家笑话。  果不其然,顾长浥回国没多久就住到了姜颂家里,肯定是要给他好看了。  人们盼着顾长浥欺负姜颂搞垮姜颂让他那张完美脸蛋沾满泪痕再哭着让他停下来。  顾长浥不负众望,全都做到了。  但是群众还是越看越糊涂:emm可能我说的欺负不是这种欺负?不是这种一边给你叔叔嘬红印儿一边打得他白里透红一颤一颤,完了怕弄得太狠他受不住又怕他没吃饱还得哄着揉的欺负,你懂我意思吗?  姜颂:需要这么多细节吗?微笑.jpg  驰名双标药罐子玻璃美人受 x 年下嘴炮山响疯批忠犬攻  “你非常爱他吗?”“我不知道。我不能容忍他,我对他恼火,我又一直想念他。”  ——毛姆《刀锋》  原名《叔叔不能,至少不应该》叔叔只是一个称谓,实际上受也刚三十,1v1 he  攻受年龄差八,互为爹妈(?我瞎说  排雷:  *架空世界有私设,【重要配角说话结巴】  *攻有边缘型人格障碍,是真疯  *受身体不好,非常不好,但慢慢会好的  受给少年攻当过监护人,无血缘关系,恋爱时都成年且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内容标签: 年下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颂,顾长浥 ┃ 配角:邢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是徒然怀恨。  立意:能换得真心的,必定也是真心。第1章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五弦琵琶在纸门后弹奏,榻榻米上烧着一炷白檀香。  姜颂随意地倚一张和室椅上,指尖微微一掸,金红烟灰在米色正绢上熏出两处黑斑。  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正啜着一杯清酒,放下酒盅后朝他笑笑,“上次说的合作,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颂把烟碾了,轻轻咳嗽了一声,“楼盘不错,但是你挑的建筑商,恐怕问题有点多。”  “你说去年微博上那事儿?”杨广源微微撇了一下嘴,“工钱晚发几天就有人喊着要跳楼,虚张声势罢了。”  “哦?”姜颂咬着滤嘴,慵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那工钱现在发了吗?”  “人都没了,还发什么?”杨广源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换了话题,“总体上,这家的工期最短,成本也低。小颂……”  “姜颂。”姜颂纠正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盘我要,但合作还是免了。”  “诶诶,别急。”杨广源在桌子上叩了两下,纸门哗啦开了,露出一个抱琵琶的少年。  那少年只穿着一件玄色羽织,衣襟上的系带散着。  他把琵琶从身前拿开,雪色风光一览无余。  “合作这事也不急着说死,要是你还需要时间考虑,今天我们今天就当简单约个饭,聊聊天。”杨广源朝着少年比了个手势,“这孩子琵琶弹得好,手上的活儿很巧。”  少年从椅子上站起来,袅袅娜娜地朝着姜颂走过来,细腰一扭,就要在他腿上落座。  很轻的一具身子,姜颂任由他热烘烘地贴在自己腿上,半笑不笑地看杨广源,“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端起酒盅要喂他,“杨老板要我服侍姜先生。”  娇滴滴的,确实是尤物。  姜颂没接他手里的酒,只是极浅地笑着,“我怎么看你还是个孩子,音乐学院的学生?”  “你喜欢我是孩子,那我就是孩子。您喜欢我叫您什么?哥哥还是……”少年用气声说话,把那两个字说得极为轻浮:“……叔叔?”  姜颂脸上的笑意未散,只是眯着眼朝纸门扬了扬下巴,“出去吧,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份。”  少年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掩上衣服快步离开。  杨广源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不喜欢这一款?那我把单子要过来,你自己……”  “杨总,咱俩也认识挺多年了,”姜颂抿着嘴唇笑了,一瞬间眼角的红痣艳丽得像是胭脂一点,“你怎么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他把酒杯子倒扣在毛巾上,酒渍缓缓漫开,“酒里掺药,让我跟那小孩弄出点什么来?要用这点下三路拿我呢?”  “兵不厌诈,”杨广源并不完全否认,“但我也不会真害你,况且这笔买卖成了对你只会有好处。姜家现在也缺钱,不是吗?”  “不至于。”姜颂站起来,俯视着杨广源,“要是知道你还是这么一丁点成色,我今天倒也不必要来。”  “我什么成色?”杨广源难免恼羞成怒,“你以为现在还是十几年前姜家能呼风唤雨的天地吗?你以为你还是为所欲为的姜家大少爷吗?”  “姜家业务现在的确不涉足气象,但我这点主也还是做得了,”姜颂微笑了一下,“比如拒绝不那么称心的合作人?”  “小颂,你马上三十了,怎么能还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性?”杨广源压着火气,语重心长起来,“生意场上,谁能像我似的什么好事都想着你,让你怎么样也得罪不透?”  姜颂似乎饶有兴致地听着,以至于杨广源以为他真的听进去了,“现在经济不景气,我对你对姜家,肯定是能帮则帮。毕竟你重情义,养着一公司老小不容易。”  他朝着姜颂贴过去,语气暧昧不明,“你的口味我清楚得很,我也绝不用那些俗人的眼光看你。”  “什么口味?”姜颂不躲不闪,似乎是真正在询问。  杨广源反而含混起来,“要不是我猜的那样,这么多年你谈过姑娘吗?”  姜颂身体微微后仰,露出了系着银灰丝带的曼妙脖颈。  他穿着洛可可风格的罩衫,垂坠的灯笼袖软软地拂过,带得线香上笔直的白烟一晃。  他的脸第一次完全露在纸门透过来的暖光下,水蜜桃一样细小的绒面显得他皮肤白透到几乎在发光,茶晶似的瞳仁让人想起山中深郁的秋色。  这样一张脸,不知比刚刚的少年出色多少倍。  “我有个问题,希望杨总不吝赐教。”他的目光汪在那样一双宝石般的眼睛里,诚挚而谦逊。  杨广源盯着他的脸咽了咽口水,掩饰着得意,“我们什么关系,说话何必这么客气。”  姜颂的眼睛困惑地眯起来,“像你这样吃人血馒头的油腻老头子,我要怎么做才能得罪透?”  杨广源张着嘴看了他半天,脸色逐渐由红变紫,“你不要太自以为是!现在除了我,谁还能帮姜家?!你爸倒台能留给你多少老本?”  他冷冷笑了一声,“而且,你知道谁要回来了吗?”  姜颂挠挠漂亮的卷发,猫一样地蜷回椅子里,似乎并不好奇答案,“谁。”  “被你赶出姜家的那个人,现在在地产界跺一脚,整个商圈都要抖三抖。”杨广源带着看好戏的得意,“姜颂,老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  “说这么长,不就想说长浥快回来了吗?”姜颂偏着头笑了一下,笑容里泛起薄薄一层阳光似的暖意。  “长浥?你叫得倒是亲。”杨广源哼了一声,“要是当年被你落井下石的人是我,那我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你清清账。”  “长浥的名字都是我取的,怎么我就不能叫?”姜颂又笑了,这次却是张扬又冷酷,“另外像你这种人,落井下石?把你放井里都污染水资源。”  杨广源气得脸色泛白,杯子碟子叮当推了满地,“姜颂你不要太嚣张了!总有一天你会在这个圈里混不下去!”  “哦,借你吉言。”姜颂披好大衣,满不在乎地直接按开了单间里的电梯。  外面正是雪重风急,好在接他的车就在电梯口等着。  开车的是他的表弟兼合伙人邢策,见他上车立刻把暖风调高了两度,又给他膝盖上搭了一条毯子。  邢策说话不大利落,“今儿雪这,这么大,你说你非……非来见那个狗皮膏药干什么?”  “你都说是膏药了,我不来正面拒绝他,他就纠缠个没完。”姜颂掸开毯子,很怕冷似的缩起来。  “喝,喝酒了你?”邢策抽了抽鼻子,眉头一皱,“这两天喝药呢,怎么还,还喝酒?”  “没喝,都倒毛巾上了,沾了点味道。”姜颂把座位放低了一点,怕他再啰嗦,闭上眼睛假寐。  车里开着广播,邢策看他累了就要把声音调低,恰好这时候里面传出来一个刚听过的名字:“…顾长浥恐怕能算得上近三十年来最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了吧?”  立刻姜颂就不装睡了,光明正大地把声音拧回来。  ……“是啊,而且现在顾氏能源的海外部分已经全部进入托管,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打入国内市场的。”  “其实我还挺想八卦一下,顾总好像在姜家待过几年,但走的时候姜家只分了他一点股份?”  “害,那点钱,估计跟打发叫花子差不多?而且那时候他才十六岁,一个人在国外肯定吃了不少苦。”  “所以旷世奇才是真的存在,就算触了底也能反弹。”  “二十二岁就能上福布斯,还有那么一副皮相,放哪都是芳心纵火犯标配。”  “而且我还听说他行事风格非常老辣独特,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得罪这么一号人物,现在姜家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姜颂一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在杨广源那沾上的那点晦气似乎烟消云散。  “笑,笑屁,”邢策看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就发愁,“现在是个人都,都知道你养的白白,白眼狼要回来了。那孩子打,打小儿就阴沉,你跟他结,结那么大个梁子。现在他,他要弄你,就跟鹰拿兔子一样。”  “是吗?长浥阴沉吗?”姜颂跟他根本不是一个重点,“他明明很贴心的一个孩子啊,小棉袄似的。”  邢策的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现在,现在是你护短的时候吗!就你这破身子板儿,两下就让人家折腾散了!”  “诶呀不会,我了解他。”说起顾长浥那个崽子,姜颂那点倦意就散了个干净,“长浥在国外这些年不容易,成长了很多。当时的确是我对不住他,但他也早就向前看了。”  “十九岁就大学毕业,门门满g。”他不无骄傲地昂头下结论,“他不是那种一蹶不振的人。”  “哥,”邢策愁容满面,“重点是……嗐,我没有……不是担心顾长浥一蹶不振的意思……”  “哦你是说怕他记恨我是吗?”姜颂把毛衣的高领拉过下巴,并没有悔青肠子的自觉,“要是他真的记恨我,那就他怎么解气怎么来吧。” 第3章 第3章   “快四十一度才来医院,你怎么不等嗞了火星再来?”凌晨的门诊部比白天还要繁忙,医生把姜颂的体温表甩下去,没什么好气。  “睡着了,没注意。”姜颂揉了揉鼻尖,态度很好。  “白细胞水平低,常发性发热。”医生拍了拍他的病历,指指门口,“你家属呢?让家属给你拿药去。”  “我认识,我常来。”姜颂低头看看配药的单子,“辛苦您,麻烦了。”  医生看了一眼他白得泛青的手腕子,一边按了下一位病人的序号一边嘟囔了一句:“病房门口有饮水机,接口热水再去输液。”  “嗯,谢谢医生。”姜颂退出问诊室,轻车熟路拿着单子去领针剂。  最近气温低,感冒高发季,病房里好多生病的小朋友。  一开始姜颂分到一个输液床,后来病房里来了个抱孩子的年轻妈妈,他就把病床让出去了。  病房里温度挺高的,一针退烧针推进输液管里,姜颂出了一头汗。  护士给他找了一个折叠椅让他靠着,又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围巾,“您把这摘了吧,我给您拿个毯子过来。”  “你忙你忙,我没事儿不用管我。”姜颂摆摆手,下意识地把围巾扣紧了一些。  高烧退下去,他脸颊上的潮红消了,只留下纸一样的苍白。  护士看着有些于心不忍,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姜颂握着那只一次性纸杯,身上的汗有些黏,但那种难以忍受的头疼已经缓解了。  他把毛衣的袖子拉起来一些,被顾长浥攥过的地方微微泛红,并没有很明显的痕迹。  他后脑勺抵着墙,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病房里进来两个大老爷们儿,夹风带雪的,一个陪着另一个来输液。  病房里还是没空床,他们也管护士要了两把椅子,在姜颂旁边坐下了。  六点多天快亮了,原本热闹的急诊病房反而慢慢安静了下来,两个男人低低的讨论声在姜颂耳边尤为清晰。  “……加仓吗?”  “我全买了顾氏了,很稳。”  “真假?我都赔麻了……可是我看顾氏一直疯涨,根本不敢买,万一买进来就他/妈赔,本来就是秃韭菜。”  “不会,我相信顾总。”  “相信资本家?你烧傻了?且不说他擅长做空割韭菜,再说他就二十郎当岁,还没咱俩岁数大,这么大动作从国外搬回来,万一翻车了呢?”  “那不会,顾总不是这种路数的。他之前在华尔街也有交易所嘛,并没怎么割韭菜,都是走征服吞并路线的。”  “征服吞并?”  “我不给你讲过吗?顾长浥人称‘花街征服者’,指哪打哪。顾氏能源刚上市的时候不是有很多同行叫衰嘛?半年就给吞了个七零八落,一年过去龙头都得给顾氏提鞋。”  “太夸张了吧,他两年前……不是还在学校里面吗?”  “谁知道呢?我表姑家的小儿子跟他一个大学的,据说上学的时候基本不去上课,但是考试就是第一,很可怕。他还跨专业,修了商科修数学,大二的时候就开始跑华尔街实习。”  “那他原始资本呢?总不可能白手起家长这么快吧?”  “嗐,都是我那亲戚说的,他在学校里完全不显山不露水,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天才帅哥,结果不声不响吃那么多公司,皮一脱,这么大个大佬。”  姜颂听到这,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  哪怕只是平平无奇的天才帅哥,也够他骄傲了。  没想到话锋一转,就转到了他身上。  “我倒是听过另外一个八卦,你知道姜颂吗?”  “谁不知道姜颂?十年前最牛啤的京城一少,长得比大飒蜜还漂亮,站哪儿都是一景儿。我高中时候大洪水他个人闷头捐了一个亿,你想想那是将近十年前哪!一个亿……他还写了一手好字,现在我们区青少年宫那门头还是他提的呢!鼓励小朋友们好好练字。”  “行了行了,我问的不是这一出。姜顾你都这么沉迷,没听过他俩之间的梁子?”  “姜颂做过顾长浥的监护人,但是顾长浥出国的时候两个人就断了。”  “要我说姜颂这个事儿做得真不地道,当了人家监护人就把人家扔国外不管了。有人说顾长浥这次回国第一件事儿就要办姜颂。啧啧,要天凉姜破了!”  “破什么破?又不是处/女/膜。”  姜颂听着隔壁俩人讨论自己的处/女/膜,把下巴缩进了围巾里,抬头看了看输液瓶里的药,还有小半瓶呢。  “有什么区别?谁叫姜颂得罪这么个……怎么说的,征服者?”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姜颂有点危险了。我听说顾长浥表面上特别绅士文雅,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个一是运气好的学生,结果一出手,竞争方连骨灰都没剩下。”  “而且姜家不早就没落了?就算现在姜颂勉强撑着替全公司的人糊口,但也就是强弩之末。”  “嗐那不是咱老百姓能帮的忙……欸你知道顾总最喜欢的吞并手段是什么吗?”  “是什么?”  “他最喜欢合作。”  “什么合作?”  “就是跟竞争对手合作啊。一开始还有人不知死活,敢接他的合作。但一合作他就拖着对方下沉,对方赔他也赔,但是对方一垮,他就全吃进来。无一例外,不服不行。”  “我靠!那万一对方没被他拖死呢?万一他先崩盘了呢?”  “这就是顾总牛啤的地方啊!他算得很准,有一次就剩一个血皮了,但是最后又全吃回来了,完全刀尖舔血。”  “你说得我好他/妈心动啊,要不等开市我进两万顾氏能源?”  “试试呗,顾氏刚回国,肯定正是成长期,赔的几率小,就算赔也赔不了多少。”  “你是顾氏野生员工吗?这么狂推顾长浥。”  “算吧,股票翻了三翻,就当顾总给我发的工资了。”  姜颂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还是旁边的哥们给他喊的护士:“他液输完了!都回血了!”  护士小跑过来的时候,邢策刚好也从病房门口进来了。  “哥……祖宗……你……”邢策看着他拔针的时候往外冒血,脸都吓白了,“你大,大半夜跑医院,能不能他,他/妈的跟我说一声?”  “结结巴巴的就别说脏话了,”姜颂按着手背上的针孔,揶揄着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发点儿烧。”  邢策把他病历拿起来扫了两眼,“四十度七,姜,姜颂,你要申,申请吉尼斯?”  姜颂“扑哧”一声笑了,感受到旁边输液那俩哥们装作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退烧了,没事儿了,不过你怎么找过来了?”  “还说呢!今天一大,大早,”邢策看了眼手机,“也就五点多,那个姓顾的,的秘书给我打电话,说找你。”  姜颂觉得旁边那两双耳朵再伸都要伸到他眼前边了,忍俊不禁,“然后呢?”  邢策脸色阴恻恻的,“然后我就找你啊,打,打电话不接,到你家敲门,也没人。老,老子都怕你死里头了。还,还是后来那秘书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到这个医院来了。”  “哪儿那么容易死啊?着什么急。”姜颂轻声笑了笑,把手上的医用胶布扔进垃圾桶里,“所以长浥的秘书找我干什么?”  “没,没跟我细说,感觉那秘书也是睡,睡到一半被姓顾的薅起来的,嗓子还是哑的。”邢策抓了抓头,“含含糊糊的,说要跟你谈合作,问,问你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邻座俩股民显然首次接收到了商业第一手消息,交换了一个“八卦诚不欺我”的目光,继而炯炯地看着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的姜颂。  姜颂稍微理了理被汗浸得泛潮的围巾,并没有一个猎物应有的自觉,苍白干燥的薄嘴唇上弯出一个从容的笑,“谈合作……时间吗?我全天都有。”第4章   天一亮,雪就歇了,路上被环卫队撒了盐,路面干净了不少。  “吃,吃点东西吗?”邢策从后视镜里看姜颂,“他让你尽快去,也,也不是说不让吃饭。”  姜颂闭着眼靠在后座上,“不吃了,吃了光想吐。”  “好,好家伙,”邢策摇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有了呢……水米不进,脸白得跟鬼似的。”  姜颂在脸上随便捏了两把,勉强捏出来一点红晕来,“行了吗?”  邢策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星半点的浅粉显得他本来就白的皮肤几乎快要透明了。  他撇了一下嘴,“要,要我说,你要不跟姓顾的说一声,先回家睡一觉?我感觉你,你他妈随时都要昏倒了。”  “没必要,”姜颂把大衣袖子拉过手背,掩住输液留下的淤青,“更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快,快别提您那些丰功伟绩了,”说起这个邢策就来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您那一沓,一沓病危通知书我都留着呢!回头给您当,当奖状,贴一墙给那个姓顾的看看……”  “行了行了,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姜颂掐住他的话头,把围巾拉过下巴,“杨广源那个建筑商,和姜正忠有交集吗?”  姜正忠是姜颂的亲大伯,早年入赘了一夜暴富的吴家,之后也没少受过姜家的支持。  六年前姜颂的父亲坠楼身亡,姜家的事业一落千丈最后砸在姜颂身上。  姜正忠是葬礼上哭得最伤心的人,吴家却取代姜家,一跃成为业内龙头。  “杨广源挺,挺聪明的,虽然给吴家效忠,”邢策打了一把转向,“但是账面做得很平,看着跟吴家半点关系没有。”  “没关系,接着查。”姜颂看了一眼窗外素净的雪色,“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等到了顾氏集团楼下,雪又下起来了。  “我跟你上,上去吗?”邢策有些担心,“我听说那个姓,姓顾的挺不是东西的。”  姜颂又想起来昨天晚上的“处/女/膜”,没忍住笑了起来,“长浥怎么就不是东西?甭瞎操心了。”  “你怎,怎么就不信邪?”邢策替他急,“谁不知道他吃、吃人都不吐骨头!”  “行行,”姜颂倚着电梯的扶手,按了按钮,“我会小心的。”  电梯上了二十二层,顶门出去就有个小年轻在外面等着,看见他就松了一口气似的,“姜先生是吗?”  姜颂点头,“嗯。”  “我是顾总的秘书,您叫我周秘书就行。”周秘书挂着俩黑眼圈,一看就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他把姜颂朝会客室让,“顾总正在开会,您到这边稍等一会儿。”  会客室的沙发异常宽大柔软,几乎和周围简约的灰色格调有些格格不入。  姜颂刚坐下,周秘书又凑过来问他:“您吃过早点吗?饿不饿?要不要吃三明治?夹火腿还是夹鸡蛋?还是想吃中式的?包子油条什么的?”  输了一晚上液,姜颂是真不饿,尤其是身上止不住地出虚汗,他可能更需要躺下睡一觉。 第5章 “是,雪天路滑。”姜颂笑着略点一下头,把他让进中间的主位。  汪总拍了一下旁边的座位,“小姜,我接到你消息还挺吃惊的,我以为你们小年轻不爱和我们这些老头子合作呢。”  姜颂不动声色地和他稍隔开一段距离,“经验还是应该多向前辈学习。”  “来,别干说,我们动筷子。”汪总向姜颂碟子里加了一片鸭胸,“我也爱和年轻人打交道,保持年轻的心态嘛。”  “我自己来,您别客气。”姜颂做出一副当不起的样子,给两个人各点上一杯茅台,“一直想找机会和您合作,这次实属难得,我敬您。”  他一抬头干了那杯酒,汪总的目光落在他扬起的脖颈上,目光暧昧难明,“好说,提携后辈,应当的。”  赚钱事小,吴家和杨广源之间的关系不挖不见天日,这次的项目姜颂志在必得。  菜没吃上几口,姜颂的杯子空了又满,很快眼梢上就染了一丝粉色。  “素有耳闻,我们小姜酒量很不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汪总一招手,服务生端着醒酒器上来。  “我在澳洲弄了几个种植园,自己酒庄酿的赤霞珠。”他把高脚杯递给姜颂,“你品品,和法国那些便宜货不一样。”  姜颂眯了一下眼,感觉一只手有意无意地从他大/腿上掠了过去。  “小姜,”汪总的声音里带着些试探,“你和顾长浥顾总,很熟?”  这些事和顾长浥没关系,姜颂最不想搅进来的人就是顾长浥。  顾长浥靠着自己打拼成了呼风唤雨的顾总,姜颂希望他和自己那些到现在都没扯清的污糟事不要染上半点关系。  “谁?”姜颂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酒意,“顾长浥?算是我家的旧交吧,他后来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噢你别见怪,”汪总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往姜颂的杯子里倒了大半杯威士忌,“我们都听说你和顾总有些旧交情,正好咱们话聊到这儿,要是你和顾总关系好,以后我们也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是不是?”  姜颂的目光微不可见地冷了冷,声音还是笑着的,“那我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我是万分真诚地想要和汪总合作,但要在顾总面前说话,我也排不上号。”  汪总和身边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朝姜颂微微笑着,“小姜,我这个项目不大不小的,但也很多人想要,想必你也知道。”  “是。”姜颂噙着一点笑,将冰凉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我很感谢汪总能给我个机会。”  “哎——别谢得太早了,”汪总看着手下把酒给姜颂满上,“我很愿意给你们年轻人施展的机会,但是我也得看到你们的实力,你们的诚意。”  姜颂没有二话,利落把酒干了。  “年轻人,这地方我得给你上一课。”汪总脸上生了一层油,被雅间里的灯光照得泛黄,“你这喝酒的样子,很漂亮,但是缺点味道。”  一只汗毛浓密的手搭在姜颂膝头,“你太不柔和了,我是前辈,又不是灌你酒,你何必喝得如此硬气?”  姜颂低头看了看膝盖上的毛手,毫不迟疑地把他推开了,“项目上的事,汪总可以放心交给我。”  “放心,项目我怎么会不放心。”这样说着,汪总的脸明显冷了几分,向沙发上靠了靠,“只不过我听说姜家的股份小姜一直握得很牢,还是想……看看你的诚意。”  酒桌子上的政治,姜颂从小耳濡目染,只不过他从来不是求人的那一方。  他不肯让这个老东西占便宜,也不可能让姜家的股份给他。  那就得喝,喝断肠子也得喝。  姜颂给自己倒了一分酒器的茅台,一声不吭地慢慢一口喝完了。  汪总的目光果然缓合了一些,“年轻人嘛,都要有这个经历的,来,咱们按年纪算,我是你老大哥,一起走一个。”  汪总走酒盅,姜颂走分酒器。  酒液已经让他的口腔麻痹了,姜颂看着房间里细碎的灯光有些不真实。  他知道情况不大好。  他不容易醉,但是一醉就醉得很快。  忍一忍,他咬着牙想。  再喝几杯,这个项目拿下来,他能接触到杨广源的历史信息,当年的真相就离他近一步。  他听见液体落入杯子的轻响,有点看不清是黄的还是白的,刚要往嘴里倒,手里一空。  姜颂有些茫然地抬头,一大团又黑又高的影子。  他看不清了。  “顾总!”汪总很惊喜地站起来,“您怎么大驾光临?坐坐坐。”  顾长浥的声音一响起来姜颂就知道他在生气,“姜先生和我谈合作谈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原来是来和汪总促膝长谈了?”  “不敢不敢!”姜颂听见汪总惶恐地否认,“我问过小姜,他说和你没合作的,对不对,小姜?”  姜颂醉得太快,一心想着今天来的目的,很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汪总,我们合作的事,算是说定了吗?”  顾长浥面色阴沉地转向汪总,“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和你是旧交,后来没什么关系了。”汪总一字不落地复述姜颂的原话。  “是吗。”顾长浥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桌子上那些被姜颂喝空的杯子和酒瓶,眼睛缓慢而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要的盘子,汪总愿意交给我吗?”  顾长浥的“合作”传说整个商圈无人不知,汪总脸上立刻见了汗,“顾总愿意屈尊降贵跟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合作,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我们这差不多都和姜家谈拢了,也不好半路上……”  顾长浥的目光不轻不重地落过去,“那就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汪总哪敢再多说半个字,只是不停抬手擦汗。  “那最好。”顾长浥冰冷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姜颂。  姜颂几乎已经陷入了昏睡,柔软的碎发遮住了半边脸蛋,说不出的脆弱和迷人。  汪总看着顾长浥毫不手软地把姜颂拦腰扛了起来,很怕自己惹上更大的麻烦,“顾总顾总,您和小姜有什么过节可以等他醒了再文明解决。小姜今天是来跟我吃饭,要是他出了什么事,我这边也不好交代……”  顾长浥转过来的侧脸带着些凶狠的意味,一瞬间仿佛野兽露出獠牙。  “那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打算,万一他有事,你到底要怎么交代。”  *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街上挂着的红灯笼点起来,还盖着雪的绿化带上飘着“喜迎新春”的横幅。  看着顾长浥扛着昏迷不醒的姜颂从饭店里出来,周秘书急忙把后车门拉开,安静地垂着手让在一边。  顾长浥把姜颂扔在车后座上的动作带着气,几乎是粗鲁的。  瘦归瘦,姜颂毕竟长手长脚的,摔到后座上的时候腰被窝了一下,很不舒服地低声哼了哼。  周秘书看了一眼顾长浥,弯腰爬进后座想扶姜颂,刚抓住姜颂的胳膊就被用力甩开了。  “滚。”姜颂的声音哑而低沉,“别碰我。”  “顾总……”周秘书为难地看向顾长浥,“要不您坐后面吧,我看姜先生不大舒服。”  顾长浥就跟没听见一样,看都没看姜颂一眼,径直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周秘书在后面絮絮叨叨,“车上也没个毯子,之前姜先生多怕冷啊?您给裹了三个毯子都还喊冷,万一着凉了……”  顾长浥转过身,看向周秘书,“你是不是想换个工作。”  周秘书是唯一一个跟随他超过两年的秘书,艺高人胆大,硬是把话说完了,“……再烧起来怎么办啊?”  顾长浥用力把副驾驶的车门甩上,整个车身都为之一颤。  suv的后座很宽敞,顾长浥把姜颂往里面推了推,长腿一跨在他旁边坐下了。  不同于刚才的抗拒,姜颂似乎像是感受到了一个热源,不由自主地朝着顾长浥靠了过去。  顾长浥抬手就要把他推开,却看见他眉毛拧了起来,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抬起来的手放下了,顾长浥扭头看着窗外还积着雪的绿化带,车窗玻璃上映出他阴郁而立体的侧脸。  姜颂又小声哼哼了一声。  顾长浥咬着牙转过头,两颊上的虎爪都鼓了出来,“什么?”  姜颂声音太小了,顾长浥不得不凑近了一些,被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熏得直皱眉,“冷?还是疼?”  热源凑得足够近,姜颂下意识地伸手把他脖子搂住了。  顾长浥明显地一僵,冷冰冰地对怀里明显没意识的人说道:“醒了就自己坐好。”  “难受。”虽然声音依然很小,姜颂这回总算说清楚了。  本来手都抓在他胳膊上打算把他拉开了,顾长浥顿了两秒,不带什么感情地问他:“怎么难受?”  “不舒服,”姜颂秀气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陷在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里,“我头晕。”  顾长浥两只胳膊维持着撑着座椅靠背的姿势,半天没动,冷声冷调地叮嘱周秘书:“开慢点。”  一路上车里的气压都很低,姜颂身上的酒气被空调的暖风晕开了,脸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他低声嘀咕了一声,摸索着去开车窗户。  车窗户裂开一道缝,刺骨的北风钻了进来。  姜颂半是愉快半是痛苦地轻吟一声,昏昏沉沉地朝着风口凑过去,任由冷风吹打在脸上,企图吹散酒精带来的燥热。  顾长浥把他往后拖了拖,姜颂扒拉了一下他的手,又凑到了窗户边。  顾长浥冷着脸关上了窗户,顺便把开关锁上了。  姜颂皮肤白,现在眼睑和耳廓都被酒意染得粉红,一双半醉的眼睛张开时水汪汪的,合上时睫毛轻轻地抖,像是黑天鹅柔嫩的新羽。  他按了几下升降开关都没能打开窗户,索性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快而浅的呼吸在窗户上团出的水雾缓缓聚起,又被他凌乱的碎发蹭成丝丝缕缕,交绕不清。  顾长浥盯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扶起姜颂的肩膀把他困在了自己身边。  姜颂总算不乱动了,在顾长浥身上蹭了两下,眼睛又闭上了。  饭店离着别墅不远,周秘书车速压得低,开了快半个小时才开到。  进了墅区之后,姜颂身子晃了一下,顾长浥本能地把他扶住了,“想吐?”  姜颂晕得摇不了头,只是小声说:“没事儿,不会。”  周秘书把车停在姜颂家门口,顾长浥把姜颂从车上扶下来。  “你等一下,”顾长浥点了点周秘书,“把他送回去我要回公司。”  “啊?”周秘书忧心忡忡地看着站都站不直的姜颂,想说什么到底没敢说,“行。”  被冷风一吹,姜颂有点醒了,懵懂地看了看身边的顾长浥,轻轻把他推开自己站好,只是他醉得还是有些厉害,有些控制不住地前后晃。  “你们送我回来的?”姜颂很灿烂地笑了,伸手揉了一把顾长浥的头发,“谢谢你。”  周秘书整个人都吓麻了,根本不敢看顾长浥发型的现况,却不防备也被姜颂揉了一把。  姜颂的笑声很温暖,嗓音因为喝了酒带着淡淡的鼻音,也让人容易感到亲近,“也谢谢你,小秘书。” 第7章 “可那是顾长浥欸,你被他盯住你能跟他刚?而且姜颂不是说身体一直不好吗?想想姜颂也是真惨,被谁记恨不好被他记恨……”  顾长浥把屏幕转向姜颂,“看看。”  姜颂很配合地凑上去看,是成列成列的八卦标题:“姜家小东家疑与顾氏新贵起肢体冲突”、“豪门恩怨:顾长浥与其收养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姜家是否成为顾氏能源‘合作’新目标?”……  姜颂目瞪口呆地念出了声:“年上漂亮叔叔养成清冷霸总,落魄姜家大少艰难追妻……”  “……”顾长浥把笔记本拍上,拿起来准备起身,“算了。”  姜颂跟着他站起来,肚子不小心桌角上撞了一下,脸色不由白了白。  顾长浥手里的东西放下,从桌子那边绕了过来,“怎么了?”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地疼了起来,姜颂压着肚子忍不住往下蹲,但还是轻声说:“没事儿。”  顾长浥的脚步在他身边顿住,“没事儿?”  姜颂疼得有点说不出话来,用力把手腕往胃里压。  很轻的一声叹息,顾长浥弯腰托住他的手肘,“还能站起来吗?”  姜颂摇摇头,“我缓缓。”  顾长浥把他从地上抄抱起来往沙发走,“需要吃什么药吗?”  姜颂怕他担心,“没事儿,我……”  “你别再说没事儿了。”顾长浥的声音里透出泠然的怒意,“药放在哪儿?”  “在药柜第二层,橘黄色塑料瓶子的。”姜颂老实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然后又小声找补,“其实不是特别需要吃,等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如鹰似狼地,顾长浥回头扫了他一眼,姜颂噤声了。  吃过药等了半个小时,姜颂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好邢策打了个电话过来:“哥,姓,姓顾的家里没人,你赶,赶紧出来。”  他家里肯定没人啊。  姜颂“嗯嗯”答应着,单手披上大衣,蹲身穿好鞋,站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向后一撑,正好撑到顾长浥的手心里。  他下意识地向后捉了一把,被顾长浥躲开了。  姜颂没朝后看,推门出去。  邢策看见姜颂还朝他招手,看见顾长浥动作就卡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怎,怎么个意思?”邢策顾不上怵顾长浥,扭头问姜颂。  姜颂刚想跟他解释,却被顾长浥抢先开口,“我有兴趣和姜先生合作,想要去贵司参观参观。”  邢策执着地看着姜颂,他只好点点头,“是这样。”  以前公司里所有事务一齐压在姜颂身上,吃饭睡觉都没点儿,他养成了在车上睡觉的习惯。  暖气一开,车身一晃,姜颂眼睛就有些睁不开。  “他身体怎么差成这样?”顾长浥看着姜颂慢慢歪在了自己肩上,冷冰冰地开口。  “自己作贱呗,”邢策不爱跟他细说,“而且能和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一,一样嘛?”  等红灯的时候他往后扔了一个毯子,“给他盖,盖上点儿,冻着一点儿又得闹胃。”  “他胃不好,”顾长浥的语气愈发冷淡,“为什么还要亲自喝酒应酬?”  “没大毛,毛病,”姜颂不让说的事邢策不敢随便说,似是轻描淡写地避开他的锋芒,“只是冻着就发烧,自己又,又不当事儿,上个月还疼得半夜送医院,这,这个月就记不得了。”  顾长浥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姜颂的眼神格外阴沉,像是择人而噬的凶兽。  睡着的人却一点感知不到危险,只是靠在顾长浥肩头皱着眉“哼”了一声。  顾长浥扭过头,难以忍受似的看向了窗外。  姜颂一路睡到公司,下车之后顾长浥以一步之差跟在他身后,真是一副来谈合作的样子。  办公室的电梯一开,外面居然守着不少人,像是专门在等姜颂。  围着的人层层叠叠的剥开,正中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他头发用发胶抹得很高,白皮鞋金领带,一个耳朵上钉着一颗火钻,看到姜颂的一瞬间露出热诚的笑意,“小颂。”  正是姜颂的堂哥,姜正忠的独子,吴青山。  “吴总有事儿?”姜颂并不接他的客套,环视了一下四周围着的人。  许多是公司的老董事,有人神情沉重,有人愤慨摇头,似乎是刚刚进行过一场争论。  “你还是这急脾气,”吴青山又朝着他走进了一步,看见他身后站着的顾长浥,“顾总也在,我今天……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什么不是时候,”姜颂长身玉立,混不吝地看着吴青山,“你有什么事儿当下就说清楚,没事儿就不用再来了。”  “今天我和汪总联系了,他说你想要他那个项目。”吴青山拍拍他的肩,“这点儿小事你都不找我也是太见外了,只要我跟汪总说一声,你想要什么会没有?”  “不敢当。”姜颂稍稍一侧身,让开他的手。  “真是孩子,跟表哥还使这种小脾气。”吴青山笑着摇头,“算了,今天的确有正事,不过这算是我们自家兄弟的事,顾总要不然……回避一下?”  从头到尾不想让顾长浥掺和吴家这些事,甚至汪总那一摊子哪怕已经落进了顾长浥手里,姜颂都打算另起着手点绕过他。  他回头一见顾长浥的眼睛眯起来,立刻把他往身后拉了拉,“我今天有别的事要办,跟你合作的事过两天再谈。”  “姜先生不是先跟我约好的?”话是对着姜颂说的,顾长浥的眼睛却看着吴青山,“不分个先来后到吗?”  吴青山被他看得浑身发紧,打了个哈哈,“是我疏忽,顾总也是姜家的持股人。细算起来也不是外人,要是方便,一起聊聊也没问题。”  “不方便,”姜颂开口干脆,抬头看顾长浥,语气温和但坚定,“要不你到我里面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我谈完事情去找你。”  慢刀子似的,顾长浥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转身按电梯下楼了。  顾长浥在的时候,姜颂有些束手束脚的。  现在剩下他自己,他反倒放开了,大马金刀地一立,“诸位,都别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吧。”第7章   “站在这说不方便,我们会议室坐坐?”吴青山大有反客为主的样子,边走边笑,“小颂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聪明。”  “不不,这倒用不到什么聪明,”姜颂等着各位董事落座,给自己端了一杯热茶。  他慢条斯理地抿着,“吴总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年你我见面,不都是你要在我这磨些洋工吗?”  “这话说的,其实你把姜家的股份卖给我有什么坏处呢?”吴青山和他肩并肩坐下,很亲热的样子。  四周坐的全是姜家的董事,吴青山却如入无人之境,“你瞧现在姜家在你手里,虽然说表面上还不错,但你我都明白,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没人来拉拔你,想有出头之日是很难的。”  姜颂抿着那杯茶,眼睛望着他,似是含着淡淡的笑意,隐在热茶的水汽之后,冷暖不清。  “干我们这一行的,非死即生,你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吴青山从桌子上拿起来一个橘子,仔仔细细剥着,“刚才我在门口见到顾长浥,一点儿都不意外,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颂慢吞吞地喝水,并没接他的话。  这不妨碍吴青山继续往下说:“他还在国外的时候就有风向说他回来是要大刀阔斧厮杀一番的,姜家跟他结过梁子,自然首当其冲。”  “我跟长浥结什么梁子了?”姜颂握住水杯双手抱胸,语气从容。  吴青山笑了,“堂弟,顾长浥和你结仇的事,圈内恐怕已经无人不知了,你也不用刻意瞒我。本来你这样软硬不吃的性子,就不是适合做生意人的。现在顾长浥回来了,人们对你,对姜家更是避之不及。”  三言两语之间好像姜家今天立刻破产才合理。  只不过这场面已经在这个会议室里反复上演无数次了,姜颂懒得搭吴青山的腔,在座的大部分老董事更是一副“我听你放屁”的表情。  吴青山却不肯轻言气馁,口气殷殷的,“小颂,你不是喜欢书画吗?你把公司交给我,我保你一辈子吃喝不愁,过自己喜欢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呢?”  “吴总知道我喜欢的人生是什么吗?”姜颂终于抬起眼睛,很温和地问。  吴青山微微怔了一下,又笑起来,“小颂从小养尊处优,各方面都要压人一头。你要是想搞艺术,想要什么样的藏品堂哥都能给你弄到。我保证一直把你捧在枝头上,不让你受一点苦处。”  “劳您费心。”姜颂听完他这一通告白,眼眸微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吴总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在点上。你今天的来意,不如直说吧。”  “小颂,过去吴家不如姜家,但其实自打叔叔出事,我就一直想帮你分担公司的事务。”吴青山靠在会议桌上,“吴家姜家本就是同行,论资本,吴家现在肯定是占着一些优势,只是你一直不肯。”  “公司是叔叔一手打造的,但是公司也不能算是姜颂你一个人的。”他对着旁边一位头发稀疏的老董事稍一点头,“张叔叔是姜家元老,也是跟着叔叔一起打拼起来的,在公司也不能说没有一点话语权吧?”  “哼。”张如森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敢不敢,再怎么共苦也难以同甘。辛苦打拼一辈子,还不如一些外人手里的股份多。”  他看向姜颂,目光里是露骨的气愤,“老姜总出事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家伙不离不弃,扶着半垮的姜家往前走。小姜总倒好,闷不吭声把公司股份分出去百分之二十。”  “张叔叔,六年前给长浥的百分之二十也是从我自己的股份里出的,没有牵扯到其他人。”姜颂平和地提醒道:“而且您现在手里也有百分之十,在公司元老里面是最多的。”  张如森一拍桌子就要发怒,“你总抓着姜家这点东西有什么用!你肯低低头很多事儿都好解决很多!现在经济这么萧条,要是你把生意交给吴家打理,未必就比现在不如。我最看不得你这眼里没人的样子,青山说的不错,你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儿!”  “诶诶张叔叔,有话我们好好说。”吴青山和和气气地拉着张如森坐下,“公司是小颂父亲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叔叔走得早,小颂好多事儿不懂,您多担待。”  姜颂把茶杯稳稳放在桌子上,“那倒也不是,要是别人商量好了在我面前唱戏,红脸白脸我也是认得出来的。”  “你!”张如森再次拍案而起,“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吴青山的目光在张如森和姜颂之间掂量着逡巡两圈,做了个两手往下压的动作,“今天咱们要是把事儿谈成,终归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咱们都消消火。”  他转向姜颂,“之前我找你聊过几次收购股份的事,你都不赞同。但是张叔叔效忠姜家一辈子,现在想到吴家换换环境,你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在座的董事之间起了细微的摩擦声,窃窃私语不断。  沉默了片刻,姜颂偏头看向张如森,目光盈盈如炬,“张叔叔,我还记得您年轻的时候一穷二白,是我父亲收留您,吃睡都在我家里,我父亲亲手为您支铜锅子涮羊肉。夜深人静时,您会想起那般滋味吗?”  张如森眼眶微红,偏开目光不再直视姜颂,“老姜总对我的知遇之恩我没齿难忘,但是我这些年也算是为他结草衔环,该报的都报了。全凭你自己,你以为姜家还有今天吗?”  “好。”姜颂垂着眼睛,向后靠在椅子上,“既然二位是有备而来,那么现在来通知我一下吧,你们的决定是什么?”  张如森刚才的气势退却了,目光闪烁地看向次位上的吴青山。  “保住姜家,张叔叔功不可没。现下他要来吴家,姜家的股份,自然也是要带走的。”吴青山手指在桌子上轻轻一点,满堂哗然。  在座的其他董事全炸了。  “放屁!小姜拿命守了六年,你他妈想带走就带走!”  “功不可没?你的功是功,姜颂的功就不是功?”  “张如森!你这吃里扒外的老东西!老姜总瞎了眼把姜家委托给你!”  “吴家司马昭之心就是要毁了姜家,吴青山那张狗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你也信!”  “要滚就滚!公司的东西你一毛钱也休想带走!”  “你对得起谁?!开了这个口子后患无穷,你是要小姜总的命!” 第9章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于小姐。”小孩的脸埋在他怀里,“以后总会有别的女孩子,总会有一两个让你喜欢,那个时候你就会想送我出国了。”  青春期的心思细腻得让姜颂心疼,他把手按在顾长浥毛毛扎扎的头顶,“胡说八道。”  “姜颂,”小孩的可怜装完了,开始直呼他的大名,“如果你要送我出国,那我就门门交白卷,天天考倒数第一,让学校把我退回来,把你的脸丢干净。”  “嚯,这么大志气。”姜颂冷静下来一想,顾长浥并不是同学说两句闲话就跑来跟他诉苦的性子,到底还是刚才于酉惜的话让他多心了。  他揉了揉顾长浥的耳垂,又顺手弹了一个脑瓜崩,“再胡说揍你。”  少年眼睛又红了,半天才开口,“叔叔,你能不能跟我发誓?”  “发什么誓?”姜颂看着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金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这个崽子养得太无法无天了。  “你发誓你永远不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一个道具:琵琶。第9章   “百分之十的股份抵押?”顾长浥垂了一下眼睑,又抬起目光看姜颂,“姜先生有什么把握觉得,我会愿意把钱交给你?”  桌子上放着一瓶喝空了的单麦威士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顾长浥坐在宽大的扶手椅上,指间别着高希霸,一环一环的烟雾将他拢在中央,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没什么把握,我就过来问问。”姜颂不见外地在他对面坐下了,看着顾长浥这又是烟又是酒的,脸上露出一些不赞同。  尤其雪茄这东西很奇怪,自己抽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别人抽却觉得那烟雾很浓稠有害。  “说起来我有些好奇,姜先生需要钱,为什么会来找我?”顾长浥把茄嘴咬着,很慢地吸了一口,大概过了两三秒才慢慢把含着的烟气舒出来。  “姜家和于家有那么深厚的旧交情,曾经都到了要订婚的地步了,现在连这点儿钱都拿不出来吗?”他的脑海里,深深刻印着一双璧人站在机场里要送他走的场景。  先是被“这点儿钱”噎了一下,姜颂听到后面更是惊讶,“订婚?你是说我和于酉惜吗?”  “噢,也或许是我记错了。”顾长浥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一句话带过了,“终归你们是很要好,不是吗?”  “没有,”姜颂哭笑不得,“我和于家早就不太来往了。”  这是实话,除了姜父安排的那次见面,他就没和于酉惜当面见过,顶多逢年过节礼节性地交换一条群发短信。  后来姜家出事,于酉惜头半年给他发短信问候过几次,但姜颂当时焦头烂额疏于应付,慢慢也就连那点联系也断了。  “那就是姜先生走投无路,终于想到我了。”顾长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姜颂满脸的坦诚,“你不是也想跟我合作吗?上次因为我的缘故没谈成,这次刚好有机会谈一谈。”  “姜先生原持有总股份的百分之六十,六年前分给我百分之二十,现在你要我替你买下张如森的百分之十,但如果你还不上,这百分之十归我,你抵押给我的百分之十也拿不回去。”顾长浥轻声说道。  他又含了一口烟,形容都被掩在温吞的云雾中,“也就是说你要做好准备,我将持股超过你,成为姜家新的大股东。”  “前提是我还不上。”姜颂坦然地笑了笑,“你对我未免也太没信心了。”  “是你对我太没信心。”大约是喝过酒,顾长浥的声音有些空洞,“我没打算答应你抵押的这点儿筹码。”  他突兀地哂笑一声,“百分之十……如果我想,恐怕百分之百蒸发掉也用不了多久。”  姜颂倒不是没想过顾长浥会拒绝自己,也不着急,反倒在烟雾后面很纵容地笑了笑,“那除了股份,你想要什么呢?”  顾长浥看不清他的笑,声音很低,低得几乎穿不过雪茄燃起的青烟,“我要你发……”  “什么?”姜颂听不清也看不清,赶了赶眼前着了火似的烟气。  他有些忍无可忍,“你非得抽这东西吗?屋子里这么浓的烟,你抽了多少了?腾云驾雾似的,这东西不伤身体吗?”  顾长浥冷哼一声,“姜先生这是在关心我?”  看着桌子上的空酒瓶,姜颂上来一些火气,“还有什么要求赶快提。”  “我要你额外答应我三个要求。”顾长浥把雪茄靠在烟缸上,抬起微醺的眼睛,“首先,我要住在你家里。”  “嗯?”这要求委实出乎了姜颂的意外,“你想要住在我家里?那你还花钱买这栋干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回来的时候直接住进来呢?”  姜颂的反应好像也和顾长浥预料的有些不一样,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了第二个要求,“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地回答我。”  这分明就是耍赖,哪有一个要求包含几个问题的?  但是姜颂也答应了,“行啊,你问。”  顾长浥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下,扔给姜颂纸笔,“一边说一边写,最后要签你的名字,还要按你的指纹。”  他像是怕姜颂不知道,还特地强调,“这是有法律效益的。”  姜颂把纸平铺在膝头,没有丝毫抗拒,“你说。”  “姜先生,”顾长浥把那支雪茄咬在嘴里,说话稍微有些含混不清,“我走以后,你谈过恋爱吗?”  问着,他还探过头,扫了一眼姜颂在写的字。  虽说是专攻软笔,但姜颂的硬笔也是铁划银钩力透纸背,一手行云流水的好字。  可惜顾长浥似乎并不满意,“称谓也要写,每个字都要写,把‘姜先生’加在前面。”  姜颂按他的要求写完,诚实地回答了,“我没时间。”  送走顾长浥,他只要睁着眼就要为姜父留下的生意扫尾善后。  一夜间大厦将倾,除了想要来吸血的,从前的生意伙伴也只想明哲保身,赶紧撤回和姜家的合约。  别说谈恋爱了,他连饭都顾不上吃,三天能合一次眼就不错。  “好,”顾长浥靠回椅背上用力嘬了一口雪茄,抬起头徐徐将烟呼出来,“我走以后,你喜欢过任何人吗?”  这在姜颂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问题,但他还是非常明确地回答了,“没有。”  “姜颂,”顾长浥自烟雾之后探身,似乎是想要仔细把他的面容看清,“我走以后,你有过什么人吗?女人?”  他有了片刻的犹疑,“或者男人。”  姜颂扬起眉,“你问的这三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想回答,那好,”顾长浥声音低得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你现在,还觉得同性恋恶心吗?”  姜颂眉毛快要系成死扣了,扔下手里的钢笔,“我什么时候……?”  “不要说话。”顾长浥猛地从烟雾里一跃而起,把姜颂的嘴巴捂住了,“回答我。”  “??”姜颂没明白,顾长浥这到底是让他说还是不让他说。  “你这孩子有点毛……”他努力挣脱着顾长浥的手,“……病吧?”  “我有病你就会嫌弃我吗?”顾长浥重新把他的嘴捂住,在他耳边低语,“你是嫌我是同性恋,还是嫌我是个疯子?”  其实顾长浥没用多大力气,但姜颂本来就被雪茄的烟熏得够呛,被他这么一捂立时就有些喘不上气来,“长……咳咳咳……”  他一咳嗽顾长浥像是从什么噩梦里惊醒,立刻松了手。  但姜颂一时没有缓上来,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顾长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着姜颂走了一圈,没再碰他。  姜颂咳得厉害,他怕吓到顾长浥,极力压制,但两只手捂着嘴还是捂不住歇斯底里的咳嗽。  “咳咳咳……你给我拍咳咳咳拍拍行吗?”姜颂拉了拉顾长浥的袖子,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背上示意他快拍。  “我又伤到你了。”顾长浥看着他,神情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苦了姜颂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得安抚他,“不怪你咳咳咳……这个烟太咳咳咳太呛……”  顾长浥立刻把他从椅子上捞了起来,扶着出了吸烟室。  在外面坐下了,姜颂还是咳得停不下来。  顾长浥眼睛眨了两下,没有聚焦,轻轻给他拍了拍背,“难受?”  “咳咳咳……水……”咳嗽的时间太长,姜颂缺了氧看东西有点重影。  顾长浥端着一杯水,似乎有些迟疑,泼泼洒洒地喂给他。  姜颂都怀疑他想淹死自己。  好容易嗓子里的痒意压下去了,姜颂靠着沙发腰不舒服,下意识地往顾长浥身上靠。  顾长浥冷着脸向后一撤,姜颂刚刚偃旗息鼓的咳嗽就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咳……”  顾长浥没再向后退,却也没再给姜颂拍背。  捧着温水喝了一会儿,姜颂基本缓过来了。  他撑着沙发自己坐直,“第三个要求呢,是什么?”  “第三个要求,”顾长浥转开了脸,“我不去你家住了。”  今天姜颂一直觉得顾长浥不大对劲,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带着一些酒意,现在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想起来顾长浥小时候的一桩旧事,又实在不想沿着那个方向往下想。  但他不敢心存侥幸,原本顾长浥住不住过来都无所谓,现在他必须要让顾长浥住过来。  他把杯子里的水慢慢喝完,喝断片那天的零星记忆泛上来,试探着问顾长浥:“长浥,我家里大门的密码,你那天晚上不是说很想知道吗?”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顾长浥起身回了吸烟室。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都没回来,姜颂有点饿了,自己从冰箱里拿了一串洗干净的葡萄,一边等一边揪着吃。  时间实在有点久,想起来吸烟室里那些空酒瓶,姜颂有些拿不准顾长浥会不会是喝多了。  但就在他准备去看看的时候,顾长浥带着他刚刚写的那张纸带回来了。  大概是酒意上涌,他的步伐里带着一丝拖沓。  他把纸摆在姜颂面前,“签字。”  姜颂一笔一划签了。  他扶着纸拿着笔没手接葡萄籽,刚刚一努嘴,一只手习惯性地伸过来。  他不见外地把籽吐在顾长浥手心里,很自觉,“还画押吗?”  顾长浥盯着手心里的葡萄籽,目光迷离了片刻。  咬着雪茄屁股,他单手撬开一盒红印泥,捉过姜颂的拇指沾满鲜红,对准他自己的名字用力压了下去。 第11章 他无端想到聊斋里那些吸食人精气的精怪,没忍住笑了一下,没抬头但感觉心情好多了。  顾长浥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看见姜颂整个人蜷在椅子里,显得愈发清瘦,似乎一展臂就能轻易圈进怀里。  他毫无留恋地挪开目光,走到厨房边拉开冰箱。  五花八门的速食面,微波披萨,能量棒,三种口味的袋装电解质,还有一抽屉的矿泉水。  倒也不是不丰富。  像是要把每一种垃圾食品的样子刻进脑子里,顾长浥站在冰箱边慢条斯理地阅读了所有小包装上的信息。  末了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转向椅子上的人,声音咬牙切齿且低不可闻,“姜、颂。”  作者有话要说:  场景三:厨房。  优点:随时补充能量。  缺点:开放式不利于隐蔽。  能量棒:9敏!  电解质:抖抖抖……  速食面:妈咪——第11章   姜颂的手其实是上厕所的时候摔的。  昨天晚上他在椅子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顾长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老鹅,合着竹荪炖了一大锅。  本来就饿得狠了,而且好长时间没人一起吃饭,姜颂的胃口出奇的好。  那个汤又不咸不淡的,他就连汤带肉地多吃了一些。  结果这么多年他难得起一次夜,就在厕所里滑倒了。  他当时眼都没睁开,失去平衡之后本能地用手去拄,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了右手上。  当时他一个激灵就疼醒了,硬是咬着牙没出声。  试着转了转手腕,他凭经验就知道肯定是骨裂了。  没断就行,这点小伤小痛对姜颂来说也不算多么难以忍受。  他坐在马桶盖上缓了一会儿,站起来准备去医院。  结果一出卫生间门口,顾长浥就在外面站着。  姜颂吓了一跳,往后错了一步,“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呢?”  “你在里面干什么?”顾长浥没看他的脸,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姜颂的睡衣领子像是专门设计过,竖起来一直围到下巴底下。  “我在洗手间里面能干什么?”姜颂哭笑不得,“你想要干什么?”  顾长浥和他针锋相对,“我来洗手间,能干什么?”  姜颂简直梦回顾长浥十一二岁的时候,无奈又纵容,“家里这么多洗手间,你为什么非来我卧室上?”  他想着赶紧把顾长浥打发走,自己再去医院把手包一下,省得阴天下雨的再添一样新毛病。  上就上吧,姜颂把他往里让让,“快去,上完睡觉。”  他刚准备回床上躺下,顾长浥一回身就精准地抓在了他右手腕上。  那一下姜颂真觉得自己要元魂出窍了,针扎似的疼痛沿着他的小臂一直蔓延到肩膀,把他半边身子都燎着了。  看着他无声无息地靠到了墙上,顾长浥的脸色更冷了,语气很生硬,仿佛只是在跟自己解释:“我没用力气,我没抓疼你。”  姜颂疼得浑身发抖,但也只是单膝在地上跪了一会儿,没吭声。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也懒得管什么措辞,“是我自己没站稳,快去尿,尿完睡觉。”  顾长浥根本不是来上厕所的,他甚至没有进厕所应付一下就直接从姜颂卧室出去了。  姜颂怕他回去之后还没睡实,咬着牙在床上又挺了一会儿尸,右半边身体疼得几乎没知觉了。  他右手吃不上力,睡衣也脱不下来,只能从柜子里找了件长大衣囫囵披上。  呲牙咧嘴地把衣服穿个差不多,姜颂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又摸着黑把钱包塞到大衣里。  他夜视力接近于没有,黑灯瞎火地差一点就踩到了在门厅里坐着的顾长浥。  “你有病啊顾长浥!”姜颂一蹦三尺高,“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儿熬什么鹰呢?”  “你呢?”顾长浥根本不吃他这套,“如果我搬进来你半夜就要偷偷出去,那我搬进来的意义何在?”  他在黑暗中灼灼地蹬视着姜颂,“姜先生,我们既然约法三章,你就要遵守。”  “小兔崽子给老子让开!”姜颂疼得脑子发木,一时失策用受伤的右手搡了顾长浥。  就他那一点力气,顾长浥根本纹丝不动。  但他没忍住痛哼了一声,“嗯……”  屋子里的灯一下就亮了。  顾长浥看他衣服穿得过于怪异,似乎终于察觉出他是真的不对劲了,“你手怎么了?”  姜颂满头的汗,有些说不出话来。  脑子稍微迷糊了一下,姜颂打了个晃。  顾长浥立刻把他撑住了,声音阴沉得可怕,“姜颂?”  “去医院。”姜颂感觉到身体腾空了,低声说:“别抱别抱,自己能走。”  “你不听我的,就把钱还给我。”顾长浥不光长得高,身形也比他宽阔,用毯子把他裹起来抱着轻而易举。  “……”姜颂简直觉得自己授人以柄,现在不管什么事儿,顾长浥都能使用这个万用句型。  这个时间段,到了医院里医生护士都是老相识。  姜颂打了止痛针有点困,坐在等候区等拍的片子出结果。  顾长浥也不坐,沉默了一会儿问姜颂:“是我伤的吗?”  “不是啊,我在厕所里碰了一下,你哪有那么大劲儿?”姜颂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坐下。”  顾长浥没动。  “我困,你坐下,让我靠一会儿。”姜颂好声好气地跟他说。  顾长浥冷哼一声,“姜先生以为我们是哪种关系?”  “嘶——”姜颂捧着手皱了皱眉。  “护士,”顾长浥把路过的小护士喊过来,“他打了镇痛,为什么还是很疼?”  护士把姜颂的病历拿过来翻了翻,“哦,他之前的麻醉剂使用史比较多,可能会出现耐受现象的。”  “麻醉史,耐受?”顾长浥面无表情地重复。  他的神情里半点心疼都没有,护士以为他只是没明白,翻到病历前半本,“喏,这个ga就是全麻的意思,你看嘛,这一年他有七次全麻。”  顾长浥既没有在看护士,也没有在看病历,而是非常冷漠地低头看着姜颂,“全麻,一年,七次?”  “有吗?”姜颂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病历拿回来,“那都多长时间之前的事儿了?我自己都没印象了。”  小护士挺热心的,“我帮你看看,这不是有写嘛?全身多处粉s……”  “好的谢谢!”姜颂打起精神来强行打断了小姑娘的热心帮助,“我看那边输液的病人好像需要拔针了。”  他随口一说,跟着小护士的目光一起看过去,那边居然也是熟人,是上次在姜颂旁边输液的俩哥们。  那俩人不知道在那边看多久了,看见姜颂也认出他们了,还不尴不尬地挥了挥手。  怎么大半夜的能碰上这么多事儿?  姜颂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希望自己在顾长浥身边不要显得那么狼狈。  不然明天八卦小报又要有他姜颂的一席之地。  “全身多处粉……”顾长浥平静地看着姜颂,“全身多处粉什么呢?”  “唔,全身多处粉尘过敏,就是一种荨麻疹。”姜颂脸不红心不跳,头皮发麻。  幸好这时候放射室通知他们片子出来了,姜颂赶紧站起来,“走,我们看完赶紧回家。”  看片子的时候,姜颂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自己的右手腕子之前从未受过伤,除了一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细小裂痕外堪称完美。  “腕骨骨裂,不严重,但是这两个月要静养,饮食清淡。”医生在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到第二诊疗室包石膏吧。”  姜颂都站起来了,又听见顾长浥问医生,“这种伤是怎么导致的,会是因为用力过度捏的吗?”  医生看他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那怎么会?这种骨裂一般都是跌到后手掌受力导致的。”  顾长浥八风不动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又很快恢复了,“好。”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姜颂困得不行了,还得防备着顾长浥抽冷子,迷迷糊糊地在他后背上拍,“真不是你捏的,而且很快就好了,嗯?”  “我没觉得是我捏的,”顾长浥别着脸看车窗外,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姜先生的伤好不好,和我也没关系。”  姜颂没睡够,还疼了一身汗,实在是一点精神打不起来,舌头已经脱离脑子指挥了,“对对,和你没关系,不怪你。”  “不怪你。”  多年前姜颂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反复跟少年顾长浥重复这句话。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姜颂到国外出了一个短差,阴差阳错地没赶上返京的飞机,只好向后延了一班,还要绕点路中转。  结果原本的那一趟飞机途中赶上了恶劣天气,在中途迫降后短暂失联了。  好巧不巧的,前一班飞机迫降的时候姜颂这边也刚好登机,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中转的时候紧赶慢赶的,也没有特地和国内联系。  于是就出了一个时间差。  国内得到前一班飞机失事的错误消息的时候,姜颂真正乘坐的飞机还在天上。  姜颂从航站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一下就看见了跪在接站台上的顾长浥。 第13章 “你少、少给我来这套!你我还、还不了解!”邢策气得满屋子找家伙。  绕了两圈他从办公室里抄起来一只青瓷花瓶,“从他小时候你就惯、惯着!现在他能耐了,真敢动、动你了,你还护着他,他妈的我,我命不要了也得解他一顿!”  姜颂就一个胳膊能用,用力把邢策往回拉,“你别瞎喊了,真不是他弄的,跟他没关系。”  “你昨天刚、刚跟他住一块儿,今天手就折了,你别糊弄我!”邢策真动火了,把姜颂往一边扒拉。  “行行行,你喊吧,喊得全公司都知道他们老板半夜被同居的男人掰断了手。”姜颂拧不过他,懒洋洋地回椅子上坐着了,“快让我光荣光荣。”  “……”邢策僵住了,半天将信将疑地看他,“真,真不是他弄的?”  “不是,晚上汤喝多了,上厕所摔的。”姜颂看他冷静下来了,“说正事儿,张如森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邢策摇摇头,“查是查,查到一些,张如森从今年年初就,就开始和吴青山接触了,账上有几笔大,大额交易,所以可能和,和你想的不一样,他们就是早,早有预谋。”  姜颂总觉得张如森不是那种轻易倒戈的人,皱着眉问道:“他最近家里有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吗?”  “没,没有,他儿子闺女都,都结婚了,又,又没老伴儿,能有什么用钱地方?”邢策今天总觉得看着姜颂来气,“姜,姜颂,你对身,身边的人就是心软。张,张如森屁股都坐到吴家去了,你还替,替他找补什么呢?”  姜颂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很快打起精神来,“你拿给我的文件我看了,不过里面怎么还有一部分汪宗耀的文卷?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他已经决定把项目给长浥了?”  说起来这件事,邢策也有些困惑,“哦那天我忘,忘给你说了。就,就你说要去卖,卖卖卖身那天,顾长浥那个秘书,就把这个给,给我了。”  “周秘书给你的?”姜颂微微挑眉。  邢策挠挠头,“对,他说顾,顾长浥告诉他现在姜家要帮他处理一,一些业务,就从这个项目开始,‘合作’的事情他来,但,但材料审查都,都给我们经手。”  姜颂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没有说话。  “姓顾的大,大概是想把我,我们当劳动力,但是这,这一波送的,我,我还挺满意。就算是我们自己接汪宗耀的项目,可,可能都没办法一下查,查出来这么多信息。”邢策难得没批判顾长浥。  姜颂笑了,“你满意就行。”  “对,对了,还有个事儿。”邢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花信封,“吴家说要办,办一个慈善晚会,还给你递,递帖子了。”  姜颂接过来一看,烫金又烫银的请帖一看就是典型的暴发户风格,不由轻轻一笑,“怎么说也首富了这么多年,审美也没什么长足的进步。”  “显摆呗!慈,慈善晚会怎么回事儿还能有人不知道吗?”邢策不屑地说:“吴、吴家去年还说给贫困灾区捐三千万,最后跟中国跳水梦,梦之队似的,连,连个水花都没有,切……”  姜颂看了一眼请帖里面,虚头八脑一堆空话,最后请他“务必拨冗莅临”。  “你,你要是嫌,嫌恶心,就不去了。”邢策点点他的石膏,“手,手还伤着呢,好好在家养养……”  “去,怎么能不去呢?”姜颂把请柬扔在桌子上。  姜颂从来不错过任何一个获取吴家信息的机会。  他倒要看看,当年一直瞄着他不松口的人,在顾长浥回来之后,怎么突然又跳出来抛了橄榄枝呢?第13章   姜正忠和吴雅丽结婚的时候姜父的万丈高楼还在打地基,吴家却已经靠着低收高卖拆迁地皮成为富甲一方的地产商。  虽说背地里没少被人指点,但是姜正忠似乎并不大在意自己上门女婿的身份,整日里弥勒佛一样笑呵呵的。  几年前姜家陨落,吴家算是迎来了第二春,一夜之间成为各界资本最青睐的伙伴。  姜正忠的气色就越发好起来,七十来岁的人,在慈善晚会上穿着一身五蝠捧喜的枣红唐装,显得喜气洋洋。  “小颂,多长时间不来看大伯了?”他极为和善地拍拍姜颂的肩膀,“我前一阵听广源说了,他想跟你合作的盘子,你不满意是吗?”  姜颂一袭纯黑色的叠穿西装,抽褶的竖领衬衫衬得他愈发面白如玉。  黑白之间,唯独他嘴唇上透着一点薄红。  不妖娆不张扬,也绝不黯淡。  相反,匆匆而过的宾客虽各个花枝招展,却也忍不住驻足观望他。  他微微欠身,脱开姜正忠的手,“杨总的盘子,我接不住。”  姜正忠笑着将他打量了两眼,并不避讳,“广源跟我说了,你嫌他的路子不干净。”  姜颂沉默不语。  姜正忠从一旁拿了一支潘趣给他,“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杨广源这几年势头不错,你要是能攀上他,姜家或许能缓得快一些。”  “小颂,我知道你从小就行得正坐得端,但是做生意,跟作诗作画不一样,不是你空有满腔的情怀就够了。”姜正忠字字语重心长,“脑瓜子活泛,也是生意的一部分。”  “我父亲在世时,挣得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姜颂说话时并不强势,姿态甚至是谦逊的。  但姜正忠的眉头却被他刺得皱了起来,“正国的确是商业奇才,要不也不会短短几年把姜家发展起来,但你呢?你当真要为了所谓的情怀,白白把你爸爸留下了的基业全数挥霍了?”  姜颂放下手里一口也没喝过的潘趣,从侍者的盘子里重新端了一杯马提尼,“家父留给我的,我当然会竭尽所能去守,而不是轻易把它污染了。还是不劳伯父费心。”  姜正忠的脸色起伏了两下,最后仰着头大笑起来,“这孩子,跟小时候一点儿没变,不听劝。”  “是。”姜颂抿了一口酒,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总之我是你爸爸的亲哥哥,也是你亲伯伯,不会害你。”姜正忠的神色恢复如常,“今天这个场合来的人多,你看着有什么合适的生意,谈不下来就来找我。”  他朝着姜颂凑了凑,依旧是和蔼的笑脸,“有空来家里吃饭嘛,青山和你伯母总念叨你。”  姜颂端着倒锥形的高脚杯,只是笑微微的,“今天客人多,您忙。”  目送姜正忠走远了,姜颂不紧不慢地走进洗手间。  他在手心里挤了一小堆泡沫,仔仔细细把每一根手指都从指根揉到指尖。  泡沫被水流冲到水池中心,姜颂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脸色很苍白,眼底有些微微的泛红,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他把水开到最大,捧起一捧水,又慢慢把脸埋进手心里。  等他再抬起头,眼底的水红色消失了,皮肤被冷水激起几分血色。  他对着镜子笑了笑,愉快而平和。  等姜颂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见人们众星捧月似的围着顾长浥。  他重新端了一杯酒,捡了一处不容易被人打扰的角落,远远地朝顾长浥的方向看着。  先是一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捧着手机叽叽喳喳的。  现在的小姑娘胆子都大,大约是在齐心协力哄着顾长浥把社交账号交出来。  其实这些东西连姜颂也不确定顾长浥有没有。  顾长浥出国之后,手机号和邮箱没有变更过,推特之类的似乎一概没有注册过。  直到顾长浥成年之前,姜颂一直让邢策帮他托管股份和其他理财,但到他回国都从未直接联系过他。  顶多通过公司发一些资产变更通知的邮件,一个电话没打过。  但那不代表他不关注顾长浥。  顾长浥在校的时候每天学什么打什么工和什么人打交道,姜颂事无巨细地让私家侦探汇报给他。  甚至在医院里下不来床的时候,姜颂也一天没耽搁过关心顾长浥。  只是顾长浥毕业之后变得难以捉摸,不出一年就脱离了姜颂的掌控范围。  十几米之外,好像无论顾长浥说什么,那些小姑娘都觉得很有意思,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身野兽似的锋芒收敛了,顾长浥真的人如其名,温润丰朗。  过了一会儿,一批衣冠楚楚的男士围上去,姑娘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那些人不停朝着顾长浥递名片,点头哈腰的。  这些场面姜颂都熟,他并不在意那群人在同顾长浥虚与委蛇一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骄傲又有趣。  小长浥长大了。  有两个姑娘正好从那处走过来,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坐下。  虽然她们看不见姜颂,但他却能将她们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顾总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刚才我听他说话,心都要跳出来了。”  “诶呀,我也光顾着听他说,都给他带跑了,刚刚明明该坚持把微信要出来的。”  “我觉得他不会给的,要给早给了。我有感觉,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那怎么办?你知道他住哪个酒店吗?”  “不知道,不过我听八卦说,”这姑娘声音压低了一些,“他最近一直出入姜颂住的小区,或许也住在那附近。”  “姜颂?京城一美?”  “对。”  “我今儿还没见着他呢,原先姜家办慈善晚会的时候看过一眼真人,好绝,好特么漂亮,简直风华绝代。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但就跟被鱼钩勾住似的,怎么也挪不开眼。”  “那有什么用,姜家现在也就一般般,况且现在还和顾氏能源交恶,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头之日?”  “真的假的?他俩关系不好都只是听人们说,谁知道是不是乱吹水?”  “家族恩怨还少见吗……你有没有看见姜颂的手?我听说是顾长浥亲手打折的。”  “亲……亲手?顾长浥看着不像会动手的人吧?”  “嗐……不是我说,这种地位的人,城府不可估量,怎么能让我们看出来什么?”  “啊这……要真是这样,姜家……,”这位姑娘和邢策所见略同,“不给顾氏虐得渣都没了吗?”  “但是那有什么不好呢?想想姜颂那么漂亮的人,被欺负得双眼泛红却强忍着不肯流泪,不刺激吗?反正都是我得不到的人了,吃吃瓜总没错。”  姜颂觉得有些过于刺激了,端着杯子起身准备离开,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姜颂?”  他一回头,看见了于酉惜。  和二十出头的少女不一样,她明显成熟了。  大波浪卷发,耳骨上别着成串的海珠,一身深黑的深v鱼尾裙,猩红小猫跟优雅知性。  “这么漂亮的一个背影,一看我就觉得是你。”她看见姜颂手里的玻璃杯,也换了一杯马提尼,“刚开宴就上烈酒,不愧是我欣赏的人。”  “好久不见了,于小姐。”姜颂打了招呼,略带着些慵懒,靠回了扶手椅深处。  于酉惜很快注意到他的手,“怎么弄的,要紧吗?” 第15章 第15章   “顾总这是……?”吴青山显然是介意的。  “不介意就好。”顾长浥长腿一跨就上了台。  吴青山刚发表完一通讲说,脸上的洋洋得意却快要维持不住了,“顾总的墨宝我们求之不得,但这次由顾总来题字恐怕有些不妥吧?”  “不妥吗?”顾长浥看向姜颂,认真询问。  姜颂知道有人在下面录像,笑眯眯地回应他:“没什么不妥。”  “那吴总觉得哪里不妥了?”顾长浥问吴青山时也是谦和有礼的。  “我和姜颂是主捐,当然还是姜颂来写合适。”顾长浥一回国就处处要压吴家一头,吴青山看见他就心里冒火,却也不能当面表露。  “吴先生要捐多少呢?”顾长浥望着吴青山,略略偏着头。  “和每年一样,”吴青山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耐烦,“跟姜颂一起三千万。”  他朝着礼仪挥手,像是要赶快了结这一幕。  礼仪抬上来一张大支票样的泡沫板,正中写着吴家要捐的三千万,下面用小了很多的字号写着姜颂的名字。  姜颂看着那个小名字,有点哭笑不得。  吴青山的做派,实在不能和前首富之子的身份对标。  “哦,原来是这样。”顾长浥恍然大悟,“不过三千万……听着不是个整数。”  吴青山的不耐之色愈发明显,“三千万怎么不是整数,还有比这更整的整数吗?”  顾长浥笑了,“我出七千万,凑个整吧。”  吴青山的脸一下就灰了,“什么?”  台下的宾客窃窃私语起来。  这宴会是吴家主办的,也就是吴家最起码也得是大主捐之一。  要是让顾长浥出了大头,那这项目就要改姓了。  “顾总想要做慈善,可以自己立项吧?”吴青山像是不想为了顾长浥三言两语要损失几千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本来我也是没这种觉悟的,但刚才吴总一番高论,让我觉得做慈善这种事,就得今日事今日毕,保不齐你今天不做,明天出了什么意外,那需要帮助的人不就没了着落?”顾长浥认认真真地说。  就像邢策说的,外界一直流传吴家的募捐很少能落到实处,总是不了了之。  只不过吴家财大势大,在圈子里说一不二。  人人明哲保身,不会特地去找吴家的不痛快。  但不敢说不代表没意见,顾长浥一番话说完,台下就有人掩着嘴轻笑。  姜颂在一边也很想笑。  论起话里藏刀,吴青山怕是棋逢对手了。  吴青山朝着台下姜正忠的方向看过去,姜正忠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  “顾总高义,愿意为穷苦山区贡献自己的一份力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吴青山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还自以为很幽默,“一个亿,可能够他们摩天教学楼了。”  顾长浥并不就此放过他,“首先一个亿并不是全都捐给白云山建小学,其次税在支出前就会扣除,山区不比平地,一砖一瓦地运进去,根本禁不住用。吴家年年都捐,明细流程应该走过不止一遍,吴总不应该很清楚吗?”  “……”吴青山脸上挂着假笑,把顾长浥引到文房四宝旁边,“顾总,您不是要题字?请吧。”  顾长浥像是被他提醒似的,“我现在可以写了?”  “……”吴青山脸黑得就像是锅底,“当然可以。”  顾长浥提起那支巨大的京抓蘸饱墨,却没落在展平的宣纸上,反而走向礼仪拿着的泡沫板旁边。  “顾总?”吴青山局促地追上来,“您这是……?”  顾长浥也不回答他,抬起笔来就把支票上吴青山的名字涂掉了。  很粗很黑的一横,把“吴青山”三个字遮得严严实实。  吴青山:“……”  顾长浥把笔尖拉起来,龙飞凤舞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姜颂的名字旁边,又把“三千万圆”改成了“壹亿圆正”。  “‘山’字我一直练不好,就不把吴总的名字放上去献丑了。”顾长浥说完姜颂就没绷住乐了出来。  “你笑什么?”顾长浥突然转过头来看他。  姜颂没防备他问自己,只是笑着摆手,“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字练得这么好了,为你高兴。”  吴青山头顶仿佛就要冒烟了,先看看顾长浥又看看顾长浥,咬牙切齿地说:“顾总的确好字。”  “过奖,冒犯。”顾长浥的确没错过任何一个冒犯吴青山的机会,也算实话实说。  台下虽说表面上都是吴家的圈内好友,但也有太多人被吴家欺压敢怒不敢言。  看着顾长浥喂吴青山吃瘪,宾客们纷纷拿出手机来低着头摆弄,嘴角上却带着克制的笑意。  捐赠数额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吴家的存在感却在捐赠仪式之后大大地削弱了。  吴青山拉着一张脸,和姜正忠比比划划地出去了。  反倒是顾长浥,被一层层前来套近乎的人围住。  看完吴青山不够成熟的表演,姜颂有点累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点酒,手又开始疼。  他找回自己坐过的那个沙发角落,窝着去了。  事实证明人对方位的偏好是持续的。  因为刚才在他不远处聊天的两个姑娘也还在那聊天。  “……我放弃顾长浥了。”  “啊?为什么?”  “过于牛逼,我镇不住。”  “但是我觉得好帅啊。”光是听声音,姜颂都能想象姑娘亮晶晶的眼睛。  “帅是帅,但是你看他下手有多黑?他和姜颂有纠葛,就连和姜颂关系好的人都不放过。  你看这吴青山,脸上挨揍啪啪的。”  “吴青山和姜颂关系好吗?我怎么感觉吴青山嘴巴那么欠……”  “可能关系好说话就不注意吧?而且要是关系不咋地,顾长浥还那么损他,不是更可怕吗?说明和姜颂沾点边儿的人,他都不肯放过啊!”  “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但是我总觉得……”  “什么?”  “嗐,说不好。我和你相反,你觉得顾长浥可怕,我反倒觉得姜颂碰不得。”  “这有什么区别?谁敢碰姜颂,那顾长浥立刻就得动手了。”  “不是,我说的不是你那个意思。”  “那你是说什么?”  “我是说姜颂漂亮得让人觉得不忍心触碰。”  “你可拉倒吧!姜家又不是全垮了,你也用不着同情人家吧。”  “当然不是同情。我就是单纯觉得他漂亮,漂亮得就不像是世间的凡人。不是女明星那种漂亮,就跟几年前见到的那种感觉一样。让人觉得……一眼万年。”  “我去,你别玩火啊女人!要是让顾长浥知道了你对姜颂动心思,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爸的公司。”  “……”姜颂只能说现在的小姑娘想的真多。  姜颂坐久了腰有点累了,刚用手扶了一下,顾长浥又不知道从哪走过来,“走吧。”  “没事儿还早呢。”姜颂刚才看着那些所谓的“显贵”像小学生围着老师一样围着顾长浥,早就打算好多等一会儿了。  “我说,走。”顾长浥拧着眉低头看他,甚至还没和吴青山说话的时候有耐心。  四周有遮遮掩掩的目光环过来。  姜颂累了,有点懒得动,“你再跟他们多聊会儿,这不挺多人想和你合作?给他们一个机会。”  顾长浥抓住他的左臂,稍一用力把他从椅子里提出来,拉着就往外走。  姜颂没骨头似的被他拖着,倒也省劲儿。  去宴会酒店的停车区要出大门。  这两天虽然没下雪了,但是化雪的时候反倒更冷了。  姜颂的大衣是服务生给披的。  因为他手还打着石膏,只能把领口虚掩着。  现在冷风往他领口一灌,完全就是透心凉心飞扬。  但是姜颂也没太当个事儿,只是用左手随便拉了拉领口。  “站住。”顾长浥拽住他的袖口,先站定了。  “嗯?”姜颂不明所以的停住。  顾长浥把他的领口拉拢了,却怎么也固定不好,索性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他披上了。  顾长浥人高马大,他的外套套在姜颂身上绰绰有余。  体温混着木质香,缓缓地传递到姜颂身上。  “哎你不用,现在这么冷,你只穿个西服不得冻傻了。”姜颂笨手笨脚地抖落着袖子,要把衣服还给他。  顾长浥的目光和北风一样冷,“姜先生不用替我操心,我和你不一样,对自己的身体,还是负责的。”  “……”姜颂用左手挠挠下巴,只能朝着停车的方向加快脚步。  上了车顾长浥也对他没个好脸色,开着车眼睛还时不时地看向姜颂的胸口。  姜颂的体力很不怎么样,车上的温度一上来,他眼皮就有点打架。  但是副驾驶的椅子直着,左手不好摸到调座椅靠背的旋钮。  他腰累得睡不着,只能手抵在窗户上硬撑。 第17章 “你没有,”邢策焦灼地看着病房门口,“你一整晚都和我在,在办公室聊顾长浥,没喝过酒。”  姜颂放松了意识,身上变本加厉地疼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人生不如死,他含混不清地低声叮嘱邢策,“别让长浥知道……”  “他不知道,他什,什么都不知道!”邢策向他保证,“全都按你说的来的,他跟姜,姜家算是断干净了。”  放心了。  后面的事情姜颂就记不大清楚了。  大约也就只是医生的轻唤,担架车骨碌骨碌的声音和无穷无尽的疼。  当年尘埃落定,姜颂赔偿事故无责伤亡方共计四百六十二万,永久吊销驾照。  邢策望着他出神,叹了口气,“赫也不算常,常见姓,而且也是满人,岁数也对,对得上。”  “嗯。”姜颂看着简历上的一长串学历和成就若有所思,“留下吧。”  邢策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下了决定,有些不放心,“你,你是不是对岁数小的都心软?当年资金那么紧,你都,都给他家赔了双倍赔偿金,你,你也是受害方,不欠他家了。”  “况且,万一他,他来应召我们公司,有什么居心……要说全是偶,偶然,我反正不信。”邢策不赞成地看着姜颂。  “赔钱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而且如果他真的包藏祸心,我肯定要把他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姜颂看着照片上年轻的面庞,神态依旧很放松。  邢策太了解他,也不点破他额外那点心思,只在嘴里不服气地嘀咕:“当一辈子东,东郭先生吧你就!”  姜颂吃饱喝足正事说完,看见邢策还不准备走,暗示他:“长浥可能快回来了。”  “他,他回来怎么了?”邢策语气强硬,表情苦涩,“我妈让我在这儿盯,盯两天。”  “盯?盯什么?”姜颂已经开始想笑了。  “盯着你!老太太跟她麻,麻友那儿不知道听了你多少八,八卦,认定了你手是姓,姓顾的打的。”邢策一阵头疼,“我媳妇儿也站,站她那边儿,非让我过来陪,陪着。”  “这不挺好嘛,你不也觉得我手是长浥打的。”姜颂举了举自己的石膏。  他倒是不介意邢策过来住几天,“我家好多空卧室,随便住。”  话音刚落,门外有重重的敲门声。  顾长浥回来了。第17章   和两个人预料的不一样,顾长浥看见邢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反而对邢策挺友好,“邢叔,你来了。”  这一声“叔”叫下去,另外两个人心里都是一酸。  姜颂是听见顾长浥管别人叫叔,感情上稍微的有那么一丁点抗拒。  至于邢策,以前顾长浥是管他叫“邢哥”的。  那时候邢策也很不爽,感觉白白让顾长浥叫成了姜颂的晚辈。  现在又被顾长浥叫“叔”。  虽然这个“叔”和“叔叔”听上去只不过是字数上的区别,但让人高马大的顾长浥这么一叫,邢策难免为自己还没抱上孙子感到羞愧。  但他其实儿子才刚出周岁。  本来他没打算给顾长浥什么好脸色,现在被喊得不上不下的,只能硬撑着一口阴阳怪气,“我来看看姜,姜颂,他这个破,破身体,睡着了自己烧死都不一定知道。”  “瞎说,烧死我我还能不知道?”姜颂从沙发里爬出来,“你邢叔从家里带了好多素菜包子过来,你饿不饿?”  邢策把装包子的饭盒抱在怀里,瞪姜颂。  “你给他吃几个怎么了?”姜颂不理解,“素菜又不能放过夜,我刚喝那么多汤,现在也吃不下。”  “哟,你现,现在老讲究人了,”邢策损他,“还,还知道素菜不能过夜,之前我来你,你家的时候,你冰箱里的牛奶都,都快长出绿萝了。”  牛奶的事姜颂不太记得,他就看着顾长浥的脸色越来越青,感觉事情不是很妙。  果然顾长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又结冰了,“不用麻烦了,我回来之前吃过了。”  姜颂心说怎么可能呢?  现在还没到五点,平常顾长浥晚上六点多回来都会弄吃的,他也跟着蹭,比之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饮食规律多了。  顾长浥看着冷心冷肺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做饭却意外好吃。  其实他出国之前就经常给姜颂做饭,只是那时候火候咸淡什么的还欠着点,算家常,不算好吃。  一起住了这几天,反正姜颂没胃疼了。  当着邢策,姜颂也不戳穿顾长浥,转而说:“邢策,跟我上楼。”  邢策一进书房就忍不住吐槽,“小,小破崽子,明明最喜欢我家的茴香鸡蛋大包子,一顿吃,吃五六个,现在装,装什么大头蒜呢?”  “你真是,别人吃也不行,不吃也不行。”姜颂笑了摇头,把台式机打开。  邢策看见姜颂打开的页面,更是来气,“大姨夫那个慈善项目,吴家横,横插一杠子也就算了,他干嘛也要掺,掺和。”  “父亲当时主持了挺多项目,这个白云山的我也有些印象。”姜颂一张张地点开文件夹,“这是当时的目录,和你核对的应该都能对上号,也就是所有的都按时到帐了。”  “对,”邢策点头,“后面吴家接了,说按,按年给,但只有最前面两年到了前,前期的五分之一,后续的账目都,都模糊了。”  “模糊了?”姜颂皱眉。  “是,就,就是用别的数据掩上了,你说花也是花了,但是花,花没花到地方,反正查不着。”邢策在屏幕上点了几个数据点,“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直接说购买建材和耗品,没有到账记录。”  “那这能查吗?”姜颂问他。  “能查但是不,不好查,最好得是得有参与内部账务的人,而且你还,还得在……”邢策指指上面,“有人。”  “那先查。”姜颂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弹着,“别的我会想办法。”  邢策靠在桌子上,眯着眼看数据,“这吴青山挺,挺逗,这么多年没让你碰他的慈,慈善蛋糕,怎么今年突然蹦了出来?”  “大概是觉得长浥回来我就死定了吧。”姜颂耸耸肩,“反正他也不怕露什么把柄给一个死人,何不趁机在我头上踩两脚?懦夫的传统艺能罢了。”  “当,当时我妈看那个晚会片段录播的时候,你,你知道她说什么吗?”邢策一言难尽地看着姜颂。  “小姨说什么?”姜颂斜着眼睛笑起来。  “她说姓,姓顾的啊!她说‘这,这小伙子脸皮子挺,挺好使,说话我,我也爱听,是跟谁学的?’”邢策一面跟他学一面笑,“你说他是跟,跟谁学的?”  “得亏你是个结巴,不然你都活不了这么大我跟你说。”姜颂笑着点点电脑屏幕,“别说废话了,咱俩赶紧把这点数据对完。”  俩人头碰头讨论到十点多,邢策老年人作息,自己找了一个屋睡觉去了。  姜颂悄悄摸摸地潜到厨房里,摸索着拆邢策带过来的包子。  他就一个手能用,他小姨又是个打结高手,拆了半天也没拆出个所以然来。  他就不是很明白,一盒包子,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需要袋子套盒子地装这么严实吗?  “啪。”  灯亮起来的时候,姜颂正像一个笨贼一样,用右胳膊肘辅助左手,解他刚刚亲手绑上的死扣。  “……”姜颂直起身子,离开了装饭盒的袋子。  “姜先生大晚上不睡觉,又在做什么?”顾长浥还穿着衬衫和长裤,手里端着一杯浓咖啡。  姜颂不由在心里打分:要不是脸色冷得可怕,长浥的确对得起“京圈少女梦”的花名。  嗯,京圈少女雪糕梦。  “我……来看看包子。”姜颂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把塑料袋朝他推推,“解开。”  顾长浥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直接端着咖啡走了。  姜颂只好又跟袋子较了一会儿劲,最后用剪刀把袋子铰了。  拆了袋子他开始准备给蒸锅加水。  结果他太高估自己左手的力量,半锅水全“叮当”扣地上了。  邢策在二楼都听见了,吆喝一声:“怎,怎么了!没事儿吧?”  顾长浥那屋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事儿没事儿,”姜颂赶紧答应,“手滑了一下,你赶紧睡觉吧。”  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阵,姜颂总算把包子蒸熟了。  他端着包子往顾长浥卧室去。  顾长浥的房间是带露台的,落地窗外面扔着好多空盆,里面那些小花小草都是叫姜颂养死的。  顾长浥本人就坐在落地窗旁的长沙发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上倒映着他笔记本屏幕的荧光。  姜颂走到他旁边,一盘腿就坐下了,把盘子往膝头一放,“吃吗?”  顾长浥耳朵里塞了棉花一样,根本不看他。  姜颂就纳闷:自己在厨房那么安静地解袋子他能听见。现在在他耳朵边上说话他又听不见了。  听不见拉倒。  顾长浥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了,他不可能那么哄他。  顾长浥不吃他自己吃。  但是下午喝了邢策一罐汤,现在时间又有点晚了。  他吃了两口胃就有点闹意见。  但是顾长浥燃起了他的斗志,感觉一个包子都吃不完就等于输了。  他捏着那个包子,安慰自己:慢慢吃就行了,一个包子而已。  他蜷在顾长浥旁边的沙发上,一口包子嚼了二十多下硬是咽不下去。  看着膝头上一叠热腾腾的包子山,姜颂好久没有这种发愁的感觉了。  算了,小兔崽子,小王八蛋。  姜颂到底已经没有十几年前禁造了。  手里还拿着半个吃不下去的包子,他就盯着顾长浥熬鹰。  顾长浥小时候就能熬。 第19章 茶水间里瞬时一片欢呼声,“姜总太好啦!”  “我要双份!”  从公司到家不算远,但姜颂到家差不多也快两点了。  他刚进门听见里面“啊啊”的,一听就是很小的小孩子发出的动静。第19章   果然进了客厅就看见邢策正夹着他家那个小婴儿,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诶呦,你回来了,那,那我赶紧上班去!这个小,小玩意儿给你了!”邢策看见姜颂如释重负,把那一小坨往他手里一塞,“公,公司好多事儿呢!”  小婴儿软乎乎的还动来动去,姜颂赶紧用左手把他抓好了,看邢策,“什么意思啊?你儿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能是什,什么意思?我妈上午把腿碰了一下,我媳,媳妇儿跟着上医院去了,家里没人管他了。”邢策指指沙发旁边的婴儿车,里面堆的全是奶粉和尿不湿。  姜颂一听有点急,“小姨碰着哪儿了?医院那边有专家号吗?”  “这点事儿,问题不大都,都安排好了,甭,甭操心,你管,管好你自己和这个小的就行了。”邢策拿着文件袋和笔记本,一溜烟就从家门口消失了。  姜颂看了看怀里的小婴儿,简直梦回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顾长浥也就这么大一丁点,暖烘烘的一个小肉球,奶叽叽地把人贴着。  小东西不认生,举着小手抱住姜颂的脖子,“叽——”  小孩子身上有种淡淡的奶腥气,姜颂其实是不大喜欢的,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抱着。  顾长浥小时候也这么香臭香臭的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他总觉得顾长浥从小香到大,小时候是奶香的,上学那会儿每天跟他用一样的沐浴露,就是一股英国梨的甜香。  现在他身上的味道冷冷清清的,也很干净好闻。  啧,姜颂看着怀里“叭叭”吐口水泡的小宝宝。  原来不是所有小朋友都和顾长浥小时候一样可爱的。  这么想着,他看见走廊里缓缓闪过一个身形。  顾长浥在家?  姜颂条件反射的就饿了。  怀里的小婴儿反应有些慢,像是终于意识到他亲爹不见了,瘪了瘪嘴开始呜呜了,“叭——呜呜——”  姜颂上次哄小婴儿的时候也就八九岁,现在二十八九岁都过了。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应该怎么处理了,只能僵硬地抱着他颠一颠,“别哭啦,再哭变丑啦。”  小宝宝很惊恐地看了看他,“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啊,他有点想起来了,顾长浥小时候不爱哭。  只要他抱着,就会美滋滋地傻乐,用奶牙啃啃他的手指头,再啃啃他的手腕子,好像能吃饱。  姜颂刮一刮他的鼻尖,他能“咯咯”美上半天。  真的好哄,哪像现在。  姜颂残着一只手,又饿又累,身上还疼,现在又快被小宝宝哭聋了。  他用石膏手把扭动的小宝宝固定在怀里,从一堆杂七杂八里面翻出来一只保温奶瓶。  “喝这个吗?”姜颂把奶瓶递到他嘴边。  “啊呜呜呜……”  姜颂又摸了摸他的纸尿裤,是干净的。  他没办法了,向后一仰,摊在了沙发上。  哭吧,他也想哭。  一起哭。  小宝宝居然就不哭了,趴在他胸口上,晶莹剔透的口水眼瞧着就要滴下来。  姜颂手疾眼快拿了块手帕垫着,虽说口水是接住了,但这一下耗费太多体力,垫好之后就完全不想动。  顾长浥进客厅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姜颂肚子上敷着一只宝宝,口水哈喇地冲着姜颂傻笑。  在他看来姜颂是没有一点不乐意的,甚至还很温柔地在和婴儿对视。  姜颂看见顾长浥,回光返照似的,抬起一点上身来,“家里有饭吗?”  顾长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是姜先生的保姆吗?”  姜颂的回光返照结束了,靠回沙发上捏住婴儿的小手,“怎么办?你爸爸把你扔给我,可是叔叔现在就要饿死了。”  他又额外补充一句,“饿得肚子疼。”  顾长浥无声无息地在客厅里消失了。  姜颂对着小婴儿叹了口气,“你这个哥哥小时候可懂事儿了,也不知道长大了就成了这个德行,你可不能学他。”  小宝宝咬着奶嘴,很开心地“咕咕”了两声。  姜颂饿得不舒服,抱着宝宝到餐厅里觅食。  他没抱什么希望地揭开保温箱的盖子,里面居然坐着一桶皮蛋瘦肉粥一碟苏式玉带糕。  不爱吃甜食好像是挺久以前的事了。  姜颂把点心、粥和宝宝都端到餐桌上,开心地吃了起来。  粥熬得软烂咸香,肉和皮蛋不多却很有滋味。  里面的青菜颜色还很新鲜,一看就是刚切进去不久。  “有饭就有饭,非要说什么保姆……”姜颂把一口粥吹温,心满意足地填进嘴里。  胃里有了东西,那种空虚的感觉立即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暖的踏实。  桌子上的小婴儿看着他开心,也手舞足蹈地乐了起来,“亲——亲亲——”  姜颂吃饱了,探过身让他亲了一下。  “砰!”身后突然很重的一声摔门声,把姜颂和小宝宝都吓了一跳。  姜颂看见小朋友开始咧嘴了,立刻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没事儿没事儿,哥哥出门了,不害怕。”  小宝宝下巴抖了几下,含着一包眼泪,冲他笑了。  姜颂不由叹了一口气。  顾长浥很小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  他比一般的小朋友开口说话早很多,经常揪着姜颂的头发“哥哥”“酥酥”混着喊。  记得有一年夏天,姜颂练完字就坐在老师家的红枣木沙发上吃西瓜。  小顾长浥一定要坐他腿上,“哥哥~”  姜颂就把他抱起来。  他冲着姜颂的西瓜朗诵:“瓜瓜,啊——”  姜颂就送西瓜中间挑了一小块没籽的,喂到他嘴里。  小崽子吧嗒两下嘴,极为热情地把姜颂抱住,“妈——啊——”  “……”姜颂把他提溜起来,一板一眼地教他,“我不是你妈妈,也不是哥哥,是叔叔,叔——叔。”  小东西往他胸口拱,“酥酥~”  果汁蹭了一身,姜颂也不介意。  但是小崽子拱得他很痒痒,惹得他一直想笑。  顾修远却在一边摇着扇子不住地叹气。  他脸上显了些老态,眼袋和皱纹都深了不少。  姜颂大约知道他家里前一阵出了白事,但具体不大清楚,就关心道:“老师,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那时候姜颂也才十来岁,顾修远本来不想跟他说,但是憋在心里又实在是愁得发苦。  “这孩子的爸爸妈妈没了。”顾修远低声说。  怀里不知忧愁的幼崽,已经揪着姜颂的头发睡着了。  圆嘟嘟的嘴唇撅着,像是粉嫩的花蕾。  他柔软的脸颊紧紧贴着姜颂的胸口,不知道在做什么甜梦。  姜颂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老师。  “我早就说,媳妇儿状况不好,就该带着她去医院,他偏不听。结果她在高速上犯了病,要夺他的方向盘,一下就钻到货车下面去了……”顾修远说不下去了,捂住满是沟壑的脸,“作孽啊!”  姜颂小心翼翼地问他:“阿姨生了什么病?”  “我不懂,大概是一种癔症。”那个夏天里,顾修远的声音苍老而疲惫。第20章   顾长浥的妈妈得的并不是癔症,姜颂是后来办领养手续的时候才知道的。  他一直瞒着顾长浥,好在顾长浥也不问。  事出在顾长浥十五岁,高二那年。  姜颂正在和人开商业会议,学校里的一位不熟悉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让他直接去派出所。  搁下电话姜颂就中止了会议,火急火燎地开车过去。  顾长浥那个时候个子拔节似的长,但是骨架子还没撑起来,麻秆一样瘦高。  跟另外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并排蹲在墙角,他看起来就瘦弱一些。 第21章 墙上老旧的圆形挂表“踏——踏——”地走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整圈。  少年很害怕,抱着膝盖的两只手都握紧了。  一只手落在他头上,用力揉了揉,“回家了。”第21章   回家的路上,姜颂一边开车一边看后座上的少年。  顾长浥一直偏头看着窗外,没有回视他。  “后座上有矿泉水,你沾点水把身上的土擦擦。”等红绿灯的时候,姜颂扔了块干净毛巾到后面。  顾长浥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接了毛巾,一点一点擦身上的土。  “今儿冬至呢,老爷子让咱俩自己弄点饺子吃。”姜颂抿了抿嘴唇,“你还记得怎么包饺子吧顾长浥?”  他当然知道顾长浥记得。  顾长浥刚到他家那年第一次听说他爱吃饺子,立刻就学了包饺子。  一开始姜颂吃过一次他煮的“丸子片汤”式饺子,后来见证了他飞速成长为一个规范式手工饺子合成器。  只是姜颂最近很忙,有的饭不能在家里吃。  之前顾长浥每天早起给他做饭让他带到公司,但高二挺累的,折腾了几次姜颂就舍不得让他弄了。  顾长浥没出声,低着头在后座上靠着。  “顾长浥。”姜颂严肃地喊了他一声,“怎么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我啊?”  顾长浥很低地“嗯”了一声。  “我们去超市买点蔬菜和肉好不好?”姜颂征求他的意见,“今天老爷子出差去了,家里就咱爷儿俩。”  其实是他提前跟家里说了一声,让大家暂时回避一下,他有事要跟他家小孩商量。  顾长浥又不吭声了。  姜颂直接把车停到超市门口,走到后排把门拉开,“下来。”  顾长浥不动。  “你别气我啊顾长浥,我中午没吃东西,本来就胃不舒服。”姜颂垂着头看他。  “怎么不吃东西?”顾长浥立刻伸手摸他的手指。  的确是凉的,出了不少冷汗。  “疼得厉害吗?”顾长浥急了,“车上有药吗?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诶呦,哑巴会说话啦?”姜颂笑着摸他的头,“你不气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进了超市姜颂直奔生鲜区。  他知道顾长浥一直在观察他,又在他的寸头上摸了一把,“诶呀没事儿!”  他抓起来一捆芹菜,“芹菜猪肉还是芹菜羊肉?”  顾长浥把他手里的芹菜拿下来,“你胃不舒服,回家我给你煮点粥吧?”  “冬至不吃饺子?你不想要耳朵我还想要呢,万一冻掉了怎么办?”姜颂非要把芹菜放小推车里,“芹菜怎么啦?芹菜多么好消化?”  顾长浥一路上都在操心他的胃有没有难受,没注意小推车里越堆越高的东西。  五花八门的,从生命一号到人参养神丸,从睡眠仪到静音扫地机器人,多离谱的都有。  姜颂太好骗了。  销售员跟他说什么好吃好用,尤其一说对学生有多好多合适,他简直毫不犹豫,恨不得成打地买。  后来小推车里堆不下了,顾长浥又跟在他屁股后面一样一样把东西放回去。  最后姜颂甚至非给顾长浥买了一盒面膜,因为服务员强调可以防止男孩子长青春痘。  顾长浥看着面膜,扶了扶额,“我没有青春痘。”  “所以才要预防啊!”姜颂自己活得跟糙棒子面一样,到顾长浥这却精致起来了,“这么帅的脸,万一长痘长得坑坑洼洼的,以后不好找女朋友。”  本来跟着他忙活了一路,顾长浥的脸色好多了。  现在他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张脸又拉下去了。  姜颂就不明白,怎么现在的小孩就这么麻烦?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期吗?  回了家,顾长浥也不说搭理他,把他买的那堆消费主义陷阱往家里搬。  顾长浥在厨房和面的时候,姜颂又跑过去瞎指挥:“这个面放这么少水吗?不干吗?”  说着他就架势很足地往盆里浇水。  “……”顾长浥默默往盆里加面。  事实证明姜颂没有和面的天分。  拌馅的时候姜颂不敢乱插手了,从超市的大提兜里刨出来一把水果糖,“我听说别人家包饺子都要包糖的,谁吃到谁有福气。”  “嗯。”顾长浥看了看他手里的糖,“等一下我捏好之前你把糖放进去。”  顾长浥包饺子,姜颂就在一边瞧着。  少年的手白瘦却有力,可能因为今天打架的时候擦伤了,指关节有些擦伤泛红。  姜颂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这破了,擦点酒精吧。”  顾长浥躲了一下,“不用。”  姜颂有些讪讪,“哦。”  顾长浥包饺子很利索,一会儿就包了一大半了。  “你留几个给我包糖。”姜颂提醒他。  顾长浥把饺子皮平铺在手心里,搁上一小团馅,“你放上面。”  姜颂挑了一颗水蜜桃味的,放在肉馅顶上。  等顾长浥把饺子放下,他就偷偷在饺子皮上掐一个小月牙,到时候煮完也能认出来。  家里就他俩,姜颂却能把饭吃得热热闹闹的。  他要吃醋。  顾长浥说他胃不舒服少吃酸的刺激的。  姜颂又要说饺子要就酒。  两个人关于就红酒还是就白酒争起来,又是一通折腾。  最后顾长浥火了,什么都不让喝,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姜颂蔫吧叽叽地扒拉饺子,把自己碗里的一个饺子倒进顾长浥碗里,“这个丑,你吃。”  顾长浥闷着头把那个饺子咬破,里面是一颗水蜜桃糖。  其实就着肉和菜的咸味,半化了的糖并不怎么好吃。  但是顾长浥没说话,“嘎嘣”把糖咬碎了,咽了。  “?”姜颂假装很惊讶,“早知道有糖我就自己吃了!”  顾长浥又闷不吭声地吃了几个饺子,“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姜颂眨了眨眼,把筷子放下了。  “我看了今天的询问记录,”他用两个胳膊肘拄着桌子,慢慢地斟酌,“我想,有必要的话,我们其实可以去咨询一下。”  “咨询什么?”顾长浥抬头看他,“咨询我是不是精神病吗?”  “不是!”姜颂皱了皱眉,缓和了语气,“我有朋友就是心理咨询师,我们可以去只是看看,也不用让其他人知道。”  “心理咨询师是做咨询的,没有处方权。精神病是病,要看就要去精神病医院看。”顾长浥声音很轻。  “我没有说你有精神病。”姜颂有些头疼,“你上高中心理压力大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你有心理方面的困扰,自己压着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顾长浥瞪视他。  “对,我每天在家的时间有限,或许没有办法百分之百地了解你需要什么,但你可以主动跟我说啊。我也是从十几岁长大的,你有什么问题不能告诉我呢?”姜颂并不是很理解。  “你不明白。”顾长浥摇头。  “那我们就说今天。”哪怕是跟孩子,姜颂也要把道理讲明白,“你跟同学打架,我跟外人说话一点不亏你,但是我必须知道是为什么。”  笔录上其实写了,是因为一个电话号码。  姜颂看着沉默的顾长浥,“如果是为了争一个女孩子,他们几个打一个那就叫窝囊废!我支持你光明正大地争,但前提是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要告诉我,而不是等着我去派出所捞你。”  “我要争什么人你都不知道,你就支持我?”顾长浥的眼睛红了。  姜颂见不得他掉眼泪,口气更软了一些,“我当然支持你,只要你好好的,长浥,我全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你以后不后悔吗?”顾长浥望着他。  “我当然不后悔。”姜颂斩钉截铁,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顾长浥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挣扎,“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什么是我。”姜颂很冷静地问。  “如果我说,我要和别人争的人,是你呢?”顾长浥一字一句地把他打蒙了。  破天荒的,姜颂吃完饭开始收拾碗。  等手里的空碗叠成一摞,他开口:“你对我有感情是正常的,但是亲情不叫喜欢,而且我也不喜欢男……”  顾长浥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直接把他推在了身后的冰箱上。  顾长浥的力气没控制好,撞得姜颂闷哼了一声,“小兔……”  姜颂要搡他,却被攥住两只手腕压过头顶,丝毫动弹不得。  他一不留心,顾长浥已经这么有力气了。 第23章 “他好像很喜欢给人送吃的,他办公室的同事现在跟他关系其实还挺不错的。”姜颂用刚刚签过字的笔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点着,若有所思。  “看着傻,傻不拉几的,却知道别人吃了他的嘴,嘴短。那么害羞的人,会喜欢跟,跟人送吃的社交?”邢策摇摇头,“我看他,没有表,表面上简单。”  “其实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姜颂手撑着桌子,透过百叶窗看着赫一岚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就,就是疯!什么你都觉得有,有意思!顾长浥要弄死你你也觉得有意思,赫一岚指不定什,什么时候抽冷子你也觉得有意思!”邢策每次跟姜颂说话都感觉自己急需速效救心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姜颂把签字笔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不紧不慢地转着。  “我也不,不懂你要得什,什么虎子,但是姜颂我首先告,告诉你,赫一岚的东西你,你不许吃!尤其我,我过几天不在,你更得小心着他!”邢策很严肃。  “不吃不吃。”姜颂那种散漫的笑,让邢策觉得更难放心了。  但是他猜错了。  因为不能开车,公司里专门的车接送姜颂的时候被跟过好几次,他之后就不爱坐了。  姜颂差不多每天都是打车上下班。  因为是下班点,他平常即使加很多小费也只能从远的调度,提前约车也往往被临时取消。  今天他下好订单,没过两分钟就有一辆车在公司门口等他了。  司机报了他的手机尾号,声音被口罩闷得有些哑,“尾号0611?”  姜颂还在处理手机上的一些信息,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  “请您系好安全带。”  姜颂家里离着公司不远。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抬头一看,却是一条陌生的路。  四周都是密密的绿化带,没什么往来的车辆。  “师傅,您是不是走错了?导航不是这么走吧?”姜颂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眉毛缓慢地挑了起来。  天色这么暗了,司机还带着墨镜。  从皮肤和发型来看,他应该很年轻。  “没走错。”他沉着嗓子把车靠边停下,自己下了车。  姜颂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几乎像是在等待什么。  司机绕到后排,坐在了姜颂旁边的椅子上。  他拉严了眼镜和口罩,但下面的有机防护口罩还是露了一点边缘出来。  姜颂并不意外,甚至愉快地向他打招呼,“你好啊,小赫。”  他身上几乎已经完全使不上什么力气,空气里弥漫着异氟烷淡淡的刺激性气味。  他稍微的有一点失望,“所以你真的在牛奶里加了东西,担心被邢策发现,才会这么着急动手,是吗?”  “邢,邢总监今天应该去现场视察的,他不该来。”赫一岚还是那种缩手缩脚的样子,咬着牙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计划一件事,肯定要考虑外界因素啊,像是天气或者其他外力。”姜颂指点他:“像是这种很重要的行动,都要准备一到两个备用方案,预防突发的情况。”  异氟烷熏得他脑袋有点晕,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还有,异氟烷作为吸入式麻醉剂是一个成熟的选择。但是它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它自己有独特的容易被识别的气味,还有它挥发性过强不容易控制浓度。”  他甚至吃力地探了探身子,替他把行车记录仪关上,“还有这个,太不小心了。”  赫一岚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愈发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不害怕?你怎么对这些事这么了解,是不是天天都在琢磨怎么害人!”  姜颂莞尔一笑,“那倒不是。除了你,早就有人想把我弄死了,我接触这些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你让我系安全带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认出了你的声音。”  “说谎!”赫一岚手抖着,把一粒药丸推进姜颂嘴里,“咽了!”  姜颂叹了口气,“咽完了。”  他又好心提醒赫一岚,“要不你把异氟烷收起来吧?反正我吃了你这个药,怎么也是跑不了。防护口罩的吸附性是有饱和限度的,我怕等会儿你也晕了,咱俩就得一起等警察发现了。”  “别废话!”赫一岚一生气,眼眶居然红了。  “哎哎你……现在是你要害我,我这药都吃了,你委屈什么呢?”姜颂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半笑不笑的。  “姜颂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我爸妈!”赫一岚突然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  姜颂沉默地等着赫一岚哭了一会儿,“当时的确是我开车撞上了他们的车,但并不完全是我的失误造成的。”  “你胡说,”赫一岚哽咽着,“你……你当时喝了太多酒才会失控,不然怎么会吊销你的驾照?”  “我说了,从很久以前就有人想要弄死我。”姜颂依旧有条不紊地说:“如果我说当时我方向盘失灵,而且我并没有喝酒,你相信吗?”  当时姜颂的车撞上小货车之后,从外侧的护栏上翻下车道,最后车头基本算是撞烂了。  从轨迹上观察他就是没有打方向变道,完全可以用饮酒后驾驶不当来解释。  “酒驾就是酒驾,白纸黑字写着酒精浓度超标,没人可以诬陷你!”赫一岚不信他,低声怒吼。  姜颂拉下自己的毛衣领,“看到这道疤了吗?这也是那场车祸留下的,你觉得什么样的车祸,会割开一个人的喉咙?”  他说得那样不疼不痒,好像这些事并非他亲身经历。  “你是说有人害你……?”赫一岚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口气却松动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没什么理由骗你,也因为我并不怕死。”姜颂很平和地看着他。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赫一岚喉咙动了动,“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没有死过,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没有目睹你的亲人离世!”  “是吗?”姜颂依旧笑着看他,“你这么恨我,怎么我的旧新闻都不仔细读一读吗?”  他随便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这次‘度假’,是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这次‘出差’,是我被人恶意感染异株病毒,困在国外不许回国。至于你说的‘目睹’,我想六年前我父亲高坠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  赫一岚瞪着他斟酌了一会儿,“如果你说谎,我就杀了你。”  “我可以好奇一下你是怎么接了我的单吗?”姜颂的头随意地枕在小臂上,像是一种漫不经心。  “我黑进了系统,把你的账号独立出来。相当于你的系统和打车软件已经断开了,一点打车就会弹出我做好的界面。”赫一岚一板一眼地说。  “噢——你还真是个码农?”姜颂恍然,“越简单的东西越聪明,如果你能不大晚上戴墨镜就更好了。”  赫一岚在他身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低头把异氟烷的气泵拧上了,“我送你去医院。”  姜颂摇摇头,“没什么感觉,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赫一岚的脸又红了。  姜颂换了一个问法,“你的计划原本是什么?”  “我给你吃了那种药,再把你送到顾氏能源。顾长浥那么恨你,我想他一定会……”赫一岚看见姜颂笑,怒火中烧,“你笑什么?如果你害死我爸妈,光是杀了你怎么够!”  “你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姜颂很淡地笑了笑,“我还认识另外一个和你差不多的小孩子。”  赫一岚脸红得更厉害了,威胁姜颂:“你再说我是小孩子,我立刻就把你送到顾氏能源去!”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姜颂头昏脑胀地靠在座椅上,“你可能买的假药,现在我只想睡觉。”  赫一岚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  其实他在公司的这段时间,一边厌恶自己一边又觉得姜颂是一个真正有魅力的人。  姜颂平和幽默,被公司里的所有人尊敬、喜爱。  他看上去落拓散漫,骨子里却是谦和不失犀利的君子,像是藏着锋的宝剑。  赫一岚能从他身上看到沉练的智慧,甚至越来越难相信姜颂会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或许是因为天生软弱,现在看着姜颂这样向后倚着养神,赫一岚不想承认自己心里其实是后悔了。  后悔自己对仇恨的沉迷与盲目。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的目的,是吗?”赫一岚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拆穿我,为什么那天在茶水间还要替我说话?”  “你很有才华,而且也很年轻,我不希望你因为误解耽误自己的人生。”姜颂的眼睛微微阖上,“还因为,我从头到尾不觉得你是会害人的人。”  “你觉得我不敢?”赫一岚半晌才问。  “害人是一件和勇敢无关的事。”姜颂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我送你去医院吧。”赫一岚匆忙回到了驾驶室。  “不用,我只是困了。”姜颂被塞过的乱七八糟的药没有十种也有八种了,可能跟麻醉剂一样,已经耐药了。  “那我现在送你去哪儿?”赫一岚看了看表,“都快八点了。”  “你送我回家吧,我打车的时候写了地址。”姜颂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被冷风吹得微微眯起眼来。  冷冽的空气渐渐冲散了车厢里异氟烷的气味。  姜颂安静地坐着,看着视野里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和清晰。  “你就停在这儿,”姜颂指了一下墅区的大门,“不要往里开了。”  赫一岚又恢复了之前温顺的样子,只是看姜颂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愧疚,“我送您进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进去。”姜颂不敢让顾长浥看见赫一岚。  赫一岚不是可以被合作的对象,可能顾长浥稍微动一动手指,他的一辈子就完了。  赫一岚站在车旁,眼睛里又开始蓄水。  “你怎么又哭了?”姜颂扶着热烘烘的车身,“你明天来上班,就顶着俩肿眼泡来吗?”  赫一岚猛地抬起头,“我还能去上班吗?”  “你为什么不来上班?”姜颂挑挑眉,“还是说你不愿意为我所用?”  赫一岚蹭着眼泪,“您还需要我做什么?”  “当年车祸的事,不仅是你,我也一直在寻求真相。我心里有很多的假设需要验证,你擅长的东西或许正是我需要的。”姜颂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颤巍巍地点上。  他有些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燥热。  他也不怎么困了。  赫一岚长久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一直误会您。”  “快回家吧!”姜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挺晚了。”  看着赫一岚的车开出了视野,姜颂从兜里摸出来手机,关掉了录音功能。  他吐掉了舌下化了一层的药片,手指夹着香烟,极慢极深地吸了一口。  赫一岚的状态和他想得差不多。  单纯、软弱、沉不住气。 第25章 “是因为我,不肯去医院?”顾长浥重新攥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拉,“走。”  “去哪儿?”姜颂用力挣,却挣不开。  他开始用受了伤的手推,推了两下疼得眼睛更红了。  顾长浥把他松开了,“姜颂,你也疯了吗?”  他站在满地碎玻璃上,身上反射着细碎的光斑,像是一位年轻的波塞冬。  “顾长浥,滚出去。”姜颂快熬不住了,不受控制地朝着碎玻璃跪下去。  顾长浥重新把他架住,“姜颂。”  姜颂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滚烫的,缓慢细密地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让顾长浥滚,但他其实并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你帮我打个……电话。”姜颂吃力地吞咽了一下,两腿直抖,“给邢策。”  “你现在,要找邢策?”顾长浥像是听了一句很难懂的话,目光中缓缓结冰。  “顾总,行行好。”姜颂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怕自己再喊顾长浥的名字就要变味了,很低地说了一句,“别折磨我了……”  “我不折磨你,我可以帮你。”顾长浥端出一副谈判的架势。  ?  这又是什么疯话?  姜颂眯起发烫的眼皮,像是要透过烟雾将顾长浥看清。  “帮我?”他的声音都在颤。  “对,我帮你,但是这样我们的交易账目就更新了。”顾长浥靠着墙。  连他的嗓音都变成了对姜颂的挑战,好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沿着姜颂的脊背扫过去,最后拨过他的尾骨,留下一阵战栗。  姜颂咬着牙,“不可能,我不可能对你做这种事。”  顾长浥微微挑眉,“姜先生对我做过那么多事,哪还在乎这点小事?”  “放屁,我什么时候碰过你?”姜颂咬牙切齿地问他。  顾长浥愣了愣,转而笑着凑到他的耳畔,“叔叔大概是误会了,我倒是没那么大方。”  这一声“叔叔”的骨头都叫酥了,细小的气流泼泼洒洒地吹向他心里,那一把火“轰”地冲天而起。  “嗯……”姜颂一个没咬住,失控的声音就从齿间逸了出来。  他感觉到一双手在拆他的腰带,包金的铜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还没懂顾长浥什么意思,什么叫“没那么大方”?  他还能怎么帮他?  他用最后的理智压住顾长浥的手,“不。”  “不?”顾长浥笑了,“你说不?”  姜颂挣脱他,软绵绵地走到书桌边,用近乎干涸的墨蹭下几个字,“用不着,等一会儿就好了。”  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盼着顾长浥快走。  “姜先生,你光是这样说,怎么能赶我走呢?”顾长浥依旧倚着墙没动,“你回忆回忆,之前是怎么赶走我的,再试试,或许我就走了呢?”  姜颂拧着眉头,“你留在在这儿要做什么?”  “先看看。”顾长浥闲闲地倚着墙,拨了拨眼前的烟,摆出观众的姿态。  “……”姜颂咬着牙,扬起砚台朝他摔了过去,“你够了没有?”  他力气不够,砚台远远砸不到顾长浥,只是徒然溅了他一身墨汁。  “不够。”顾长浥的眼中寒意又浓一层,嘴角却是噙着笑的,“姜先生自便,我既然有这所别墅的居住权,书房,我也是能待的吧?”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姜颂,不说话也不动。  姜颂的怒火只够维持短短几秒,很快被更烈的火烧干净了。  “你待着,我走。”他双眼通红,歪歪斜斜地扶住墙,勉强撑着朝门口走。  顾长浥从后面箍住他的腰,单手把他裤腰的扣子松开了。  姜颂能感觉到他的动作是很轻柔的,却被激得忍不住得哆嗦。  腿上的肌肉全都绷了起来,让他险些站不住。  “松……松手……”姜颂几乎要抓着顾长浥的小臂才能维持平衡。  “叔叔说不喜欢男人,原来是骗我的吗?”顾长浥在他耳边轻笑,眼睛里却是滔天怒意。  “啊……”姜颂说不出话来,指甲掐进了顾长浥的肉里。  房间里的烟还没散尽,他的眼睛看什么都是雾茫茫的。  他很迷茫,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但是这些都被巨大的快意掩埋,战栗从皮肤上一寸一寸地碾过去,最后都直冲头顶,混着发尖的汗珠垂落。  顾长浥单手捞着他的肚子,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  “唔……”姜颂忍不住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血腥味漫出来。  他的动作从推变成了抓,勉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电流在他的下腹汇聚,又沿着神经反重力攀爬。  最后那团火热涌出身体,姜颂已经完全站不住了,半折叠着,搭在顾长浥手臂上喘息。  “只是手,就这么舒服吗?”顾长浥的声音依旧很冷,带着淡淡的讥讽。  没人回答他。  顾长浥的动作一僵,把姜颂扶直了才发现他已经昏过去了。  他擦干净手,轻轻拍姜颂的脸,“姜颂?”  姜颂皱着眉哼哼了两声,“嗯……”  顾长浥咬牙把他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半晌低声问:“还难受?”  很多汗,但是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他护住姜颂的腰背,抱进了卧室。  刚刚姜颂也只是松开了裤子,上衣除了皱了一些,都还完好。  顾长浥替他擦干净,脱掉长裤,刚伸手想帮他脱掉毛衣,姜颂就很抗拒地把他的手推开。  顾长浥不无讽刺地一笑,“放心,我不会动你。”  转过身他给周秘书拨电话,“查,今天晚上姜颂跟谁见面了。”  “哼……”姜颂不舒服地翻了个身,蜷了起来。  顾长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坐下来,拉起被子护住了姜颂的胃口。  姜颂手指抓着床单,额头上有不少虚汗,看起来极为脆弱。  顾长浥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过了半天又恶狠狠地看向姜颂。  那目光是饱含了恨意的。  他的手却停在了姜颂后背上。  没有任何动作,但那个姿势,像极了不甘不愿又忍无可忍的爱护。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第23章   “查不到?司机说没接到他?怎么可能……”顾长浥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卧室外面传进来, “那就调监控,……监控怎么了?”  姜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撑着床坐起来。  他手背上扎着针,一抬头就是透明的输液管。  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立刻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  还好, 都还在。  顾长浥应该没看见什么。  他缓慢地舒了一口气, 想起昨天晚上那场混乱,闭上眼睛向后一仰, 倒回了枕头里。  昨晚那种状态下,他能考虑的事情很少。  现在他理应愧疚, 可是现在他脑子里全是刻进骨头里的舒服。  他只要想起来, 就会感觉心跳砰砰地快起来,牙关也不由自主地发紧。  那种肌肉痉挛的感觉, 那种失控的感觉, 叫人沉溺, 难以自已。  可是那是顾长浥, 是他从小喂大的崽子。  他刚见到顾长浥的时候, 小崽子还他/妈没断奶呢。  姜颂简直不愿意再睁眼看这个世界。  他揪着床单, 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轻轻的开门声, 有人进来了。  “好点了吗?”顾长浥走到了床边, 低头看他。  昨天晚上姜颂一直睡不踏实, 但是问他哪里难受,他又昏昏沉沉的,说不清。  顾长浥叫了医生过来,也只说血压血糖略低,疲劳过度。  姜颂不想说话,也不想看见他, 没动。  顾长浥的声音难得带了一点慌张,“很不舒服?”  姜颂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没事儿,你出去吧。” 第27章 他想起来几年前在机场要送给顾长浥巧克力的那一次。  姜颂吓了一跳,放下勺子,在顾长浥后背上轻轻捋了捋,“怎么了?别急别急,不是你先问我我死了怎么办的吗?”  “姜先生别误会了,”顾长浥提着嘴角,很勉强地一笑,“钱倒是其次,我只是好奇,像昨天夜里那种债,你要怎么还?”  姜颂没顾着跟他上火,伸手把他滑到下颌上的眼泪擦了,“怎么回事儿啊?掉什么眼泪呢?不着急了,嗯?”  顾长浥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  他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姜先生,从现在起,我要时时刻刻盯着你,直到你把债还清为止。”  **  姜颂在家休息了两天,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顾长浥的“时时刻刻”。  除了洗澡和上厕所,顾长浥几乎很少离开他身边。  “你不用工作吗?”姜颂一觉睡醒,看见顾长浥又在一边守着。  他膝头端着一台笔记本,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姜颂还挺担心顾长浥把赫一岚挖出来的,毕竟他留着那个小孩还有别的用。  “我在工作。”顾长浥好像一句不怼他就难受,“姜先生只要管好你自己的身体就行了,不必操心别人。”  ……行。  姜颂遵债主的命在家老实歇了两天。  大概是太久没有这么安心地休息过了,姜颂每一觉都睡得又沉又久。  有时候睡下的时候天还没黑,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稍微累一点就躺下,一睁眼就有饭吃。  胃倒是没疼过了,甚至腰上摸着还软了一些,大概是长了点肉。  邢策听说他不舒服,中间提着东西来看过他一次。  那时候他还睡着,是顾长浥去开的门。  “邢叔。”对着邢策,顾长浥依旧彬彬有礼。  但是邢策看见他就头皮发麻,“姜颂呢?”  “在睡着。”顾长浥的声音不轻不重,能让人听得很清楚,但又不会吵到睡觉的人。  他穿着灰色的羊毛开衫,深卡其烟管裤,整个人看起来很闲适,没有在外面时那么强的攻击性。  “哦。”邢策稍微放松了一些,没忍住问他:“后来没烧吧?他还,还胃疼吗?”  顾长浥把他让进屋里,“都没有。”  邢策递给他一大包吃的,“我妈怕,怕没人照顾他,这里头都用保,保鲜盒装着的,你要是没空管他,就,就让他自己热热。”  他又补了一句,“我过两天要出,出差,要不我就自己,过来了。”  顾长浥稍微沉默了几秒钟,“邢叔要是不放心,不如进去看看他。”  邢策想看看就看看,姜颂在家,这个小崽子总不能把自己怎么的了吧?  再说真打起来,自己也未必吃亏。  如果姜颂还能起来报警的话。  姜颂房间的窗帘拉着,光线很昏暗。  床上有一道不明显的隆起,随着姜颂的呼吸缓慢起伏。  来都来了,邢策干脆走到床边仔细看看。  姜颂的脸微微泛着粉,难得有些健康的颜色。  原本略有些下陷的两颊也鼓起来了一点,更看不出他的年纪了。  他的呼吸平缓绵长,一看就睡得很深。  他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姜颂连个身都没翻。  邢策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见顾长浥正把袋子里的吃的一点一点理进冰箱里,似乎能辨认出一点那个曾对姜颂体贴入微的少年。  他走过去,微微叹了口气,“他身体不,不太好,你要在这儿,还是照看照看他。”  和对待姜颂的生硬完全不同,顾长浥谦和地回答邢策,“应该的。”  他把一盒小菜放进冰箱里,很随意似的,“姜先生的身体,比我印象里差了很多,但是我看他的病历,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邢策脑海里警铃大作。  这个小畜/生果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装得人模狗样,居然这么快就来套话了。  “不是跟你说,说过了?他就是年纪大,大了,公司事又多,累的。”邢策跟他打马虎眼。  “噢。”顾长浥脸色露出一点困惑来,“那姜先生之前做全麻的事,邢叔肯定记得吧?”  邢策当然记得。  当年姜颂出了车祸,多处粉碎性骨折,钉完钢钉钉钢板。  医院跟修电脑一样把他拆开缝上好几次,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故。  有好多次,邢策都觉得他熬不过来了。  “全麻?”邢策挠了挠头,“可能是,是之前做阑尾炎手术?”  顾长浥的笑容抖动了一下,很慢很慢地说:“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人可以有七个阑尾?”  开始了开始了。  邢策总觉得顾长浥给人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要是他在生气,那倒没有多可怕。  但他要是笑起来,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别人的脖子拧断。  顾长浥给人的压迫感近乎于捕食者对猎物的威慑,为什么姜颂就好像感受不到呢?  他一秒钟也不想和顾长浥待在一起了。  邢策转身朝门口走,“你,你这么好奇,应该自,自己问他。”  顾长浥也不着急,只是温吞地在他身后跟着,“邢叔,慢走。”  邢策一个磕儿没打,快马加鞭地走了。  *  姜颂结束了短暂的休息,上下班再也不用打车了。  顾长浥说到做到,直接跟周秘书打了声招呼,把自己的办公室移了一部分到姜颂那,上下班都和他一起。  姜颂作为负债人,完全没有发言权。  公司里最近主要在讨论的两件事就是“姜总居然还能变得更好看”以及“顾氏能源到底要对我们做什么”。  顾长浥跑到他这来办公,对于姜颂来说还是有些困扰。  因为赫一岚那个小孩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变得对姜颂死心塌地,有事没事就要跑到他办公室给他送这送那。  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是些莫名其妙看着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  不知道是不是姜颂多心,他总觉得顾长浥看赫一岚的眼神不是很友好。  而且赫一岚脑子里面可能就一两根弦,居然当着顾长浥问姜颂:“上次您说让我帮您做的木马软件我做好了,您什么时候看看?”  眼瞅着顾长浥的眉毛就往上扬了扬。  姜颂只能干笑,“公司机密,我们还是私下谈。”  顾长浥恢复了面无表情。  赫一岚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过了一会儿又过来给姜颂送牛奶,台词都跟上回一样,“这个……是新鲜的。”  沉默许久的顾长浥慢悠悠地开口了,“贵公司的情报员工,原来连自己老板能不能喝奶都不知道吗?”  姜颂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小赫,我不喝牛奶,以后不要拿吃的过来了。你先回去工作,不要再过来了。”  “噢。”赫一岚挺低落地出去了。  姜颂忍不住地扭头瞪顾长浥,正准备教训他两句,邮箱弹出来一封邢策的邮件:白云山那边安排好了,附件你看看,没有太多问题这两天就可以过去了。第24章   白云山地处偏远, 一路上先高铁后绿皮,更深的地方只能靠邢策开着越野往里扎。  姜颂本来有些容易晕车,加上轻微的高原反应,盘山路上吐了两次。  邢策开着车, 一直在观察后座上的姜颂。  姜颂本人倒还是乐乐呵呵的。  他脸上白得吓人, 嘴上还能找副驾驶上面的顾长浥聊天, “这种募捐跟进,你让小金来不就行了?干嘛大冬天的到山里去?”  “你呢?”顾长浥望着车窗外, “你为什么亲自来?”  姜颂伸了个懒腰,“南方暖和啊!咱们那边天寒地冻的, 这边的山溪里还能摸鱼。”  “南方是你的?只许你来取暖?”顾长浥不理会他的闲扯淡, 直接呛他。  姜颂依旧好脾气,“我这不是怕你到这儿来受罪嘛。”  “那就谢谢姜先生关心。”顾长浥冷冷地说。  邢策皱着眉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不, 不是个东西……”  “邢叔, 您说什么?”顾长浥温和地看向他。  邢策若无其事地说:“看, 看见跑过去一只兔——崽子。”  姜颂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眉毛就皱了起来。  邢策赶紧把车靠着路边停下, “又想吐?”  姜颂痛苦地点头, 摸索着撕开一只卫生袋。 第29章 “哎对对,是这么个名字。”村长连忙点头,“他说这边路不好赶,大约要明天才能过来了。”  姜颂不由暗暗地笑了笑。  屁股决定脑袋,看来有的人连藏都懒得藏了,直接一屁股坐进了吴家。  村长家还是旧式的砖房,屋子里的摆设不多,一进门的位置上摆着一柜子的奖状和奖牌。  虽然擦得一尘不染,也不难看出历经岁月的沧桑。  姜颂稍微打眼看过去,是一些初中数学竞赛和体育比赛的奖项,日期都是五六年前了。  村长看见他在看柜子里的东西,骄傲中又有些犹豫,“这是好些年前,我们这里考出去的学生送回来的,我们这里的学生不是不聪明的,就是学习的机会少。”  村长家里准备了不少饭,有鸡有鱼的。  村长自己不大动筷子,一直不停让客人吃。  姜颂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里都是村长刚说的话。  碗里突然多出来一块挑过刺的鱼,姜颂朝顾长浥看过去。  顾长浥刚收回筷子,一副温和的样子,“姜先生多吃点儿。”  “哦。”姜颂心不在焉地在鱼肉上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鱼肉带着大山特有的鲜美,并不是不好吃。  只是他心里装着别的事。  吴家年年捐钱,年年都有白云山的份儿。  怎么这些年过去,反倒像是停滞在姜父最后的捐助上了?  “姜先生,”顾长浥的筷子缓缓放下了,“多吃点儿。”  姜颂被他看得头皮发紧,只能又把鱼肉夹起来慢慢吃了两口。  “姜先生爱吃鱼?”村长把鱼向他面前推了推,“这鱼都是山里野生的,你们在城市里应该吃不到。还有这鸡,也是山上跑的土鸡,不喂饲料的。”  盛情难却,姜颂又从盘子里夹了一小块鸡肉。  但其实他一天吐了好几次,胃口并不大好,也只是放在碗里不吃。  村长看着他没吃,又关心,“不合姜先生胃口?”  姜颂只能又把肉夹起来,“怎么会?我觉得味道很好。”  顾长浥把自己的碗伸过去,“给我。”  村长有些不解地看他,顾长浥很温和地解释,“姜先生胃不大好,晚上吃了肉容易不消化。”  “哦哦,那是我们考虑不周全了。”村长忙把蛋羹推到姜颂面前,“姜先生,您吃这个。”  其实姜颂什么都不想吃。  但是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吃,顾长浥又要作什么妖,只能慢吞吞地吃蛋羹。  “我们白云山的小学,现在建得怎么样了?”姜颂感觉吃饭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  村长碗里的饭只动了一点。  听见他这么问,村长脸上的笑意似乎有些难以为继,“姜先生,今天咱们先休息。明天等着杨总来了,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学校看看吧。”  姜颂和邢策对了一下眼神,笑着跟村长说:“好啊。”  “宾馆在镇子上,现在过去有点晚了,路也不好走。要不在我家凑合一晚上?”村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征求他们意见。  姜颂实在有点累了,但是住在别人家里他又有点过意不去。  “那就给您添麻烦了。”顾长浥年纪小,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有些学生气。  “不麻烦不麻烦,”村长笑呵呵的,“就是家里还剩两间空屋子,可能得有两个人挤一间。”  邢策立刻优先发言:“我跟姜总一间,另外一件给小顾住着吧。”  顾长浥没当着村长点破自己的身份,邢策也就把他的大名避开了。  “行行,不过大屋里就一张大床,是我儿子和媳妇儿原先住的。”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们都是男的,住一起应该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邢策大大咧咧地在姜颂身上拍了一下,“比我亲,亲哥哥还亲。”  两间屋子挨着,邢策跟姜颂进了一间。  晚上山里湿气有些大,村长特地给两间屋子里抬了两盆炭火,但被褥还是多少泛潮气。  “这被子这么潮,你身上行,行吗?”邢策有些发愁。  姜颂之前骨折过的地方一到阴雨天就酸疼,到了这种湿冷的山里肯定受罪。  姜颂故作轻松地耸肩,“还行,习惯了。”  “你别硬,硬撑,到时候晚上烧,烧起来,都没地方看!”邢策想起来顾长浥,又是一肚子火,“你退烧药是不是也给那个小,小王八蛋扔了?”  他话音刚落,“小王八蛋”就在外面敲门了。  邢策把门拉开一个小缝,“干嘛?”  “我那屋比较舒服,邢叔跟我换一下吧。”顾长浥的脸只被灯光照亮一半,另一半则完全隐在阴影里。  “不用,这屋也,舒服。”邢策不由分说就要关门。  顾长浥的一侧嘴角稍微弯了弯,“邢叔,你不会觉得我会对姜先生做什么吧?”  邢策看着他那个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不做什么你,换过来干什么?”  “他欠我钱,我要看着他。”顾长浥声音压低了。  他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笑容从黑暗里完全地融了出来,英俊阳光得不像真人。  邢策却已经快被吓麻了,一声不吭地从门里退出了,后知后觉地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窝,窝囊废。”  顾长浥进来的时候姜颂倒是不意外。  他正在把自己团进展开的被子,“你改过捐款项目明细?”  村长从头到尾没提过顾长浥,唯一的解释就是顾长浥自己把自己从明细上抹了。  “我不需要亲自参与这么多。”顾长浥拖着行李箱进来,并不解释太多。  但他这么一说姜颂就明白了:顾长浥把自己捐的那一份标成他的名字了。  “你可以让金秘书跟我说一声的。”姜颂缩进湿凉的被子里,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然后呢?姜先生现在欠着我的债都还不清,”顾长浥不无嘲讽地看着他,“再加一笔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不一样啊,暂时还不起是一码事,记在账上是另外一码事。”姜颂累了,说话有些含糊。  顾长浥又笑了,低头理箱子的手微微一顿,“姜先生跟别人算账马马虎虎,跟我算账倒是连这块儿八毛的都记得清清楚楚。”  “哦,现在又是块儿八毛了?”姜颂都快睡着了还忍不住逗他两句,“那我总共也没欠你几个钱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姜颂突然就被从被子里拖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顾长浥抓得他两个肩膀生疼,“没几个钱就不打算还了吗?”  姜颂皱着眉躲他,“你又怎么了?谁说不还你了?能不能让人睡觉?”  他本来就身上疼,让顾长浥一抓,酸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说,你欠我的,都会还给我。”顾长浥的脸在略显昏黄的灯光里,居然有些惨白。  “还还还,你先松松手。”姜颂被他捏得两眼发烫,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顾长浥的神情微微松动了一些,“怎么了?”  姜颂压着眼角摇摇头,“没事儿,稍微有点不舒服。”  顾长浥松了手,一言不发地走回了箱子边,从里面理出一只压缩睡袋。  “你也到床上睡,地上湿气太重。”姜颂困得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小声咕哝:“这个床挺大的,睡两个人足够。”  他还没等到顾长浥答应,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顾长浥把睡袋展开在地上铺好,又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条压缩在真空袋里的被子,无声地抖开,轻轻拍松了。  姜颂睡得浅,稍微听见动静就有些醒了,“地上凉……”  顾长浥恍若未闻,只是把被子丢在姜颂附近的床上,自己准备钻睡袋睡觉了。  姜颂本能地又往被子里缩,却怎么也不暖和,身上的酸疼激得他一阵阵轻哼。  已经躺下的顾长浥又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到床边,冷声冷气地问:“又怎么了?”  姜颂睡着,没回答他。  顾长浥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弯下腰,把姜颂从被子里剥了出来。  “冷。”姜颂低声抗议,一碰到顾长浥身上的温暖就下意识地贴近。  “别说话,睡你的觉。”顾长浥抱着姜颂盖上他带来的被子,等着姜颂暖暖和和地睡着才把他放下。  昏暗的灯光下,他冷酷地垂视着熟睡的姜颂,“这是你自己带的被子,也是你自己盖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2 17:05:56~2021-08-25 22: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橙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脆脆 4个;檀痕、45652054、瘦到103斤吧! 2个;31283168、星星儿、纪询、咸鱼想吃咸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想吃咸菜 20瓶;余月 15瓶;迟迟 14瓶;肖肖大宝贝儿、2146 10瓶;北望有鱼 6瓶;构字法、鹤霁、纪询 3瓶;踮纹拍子 2瓶;混沌小馄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5章   从村长家到学校, 有不近的一段路。  姜颂他们早上六点多起来,走到学校太阳都挺高了。  学校的大门看着有些年头,学校门口题着“白云山小学”几个字。  看见那字姜颂才想起来,父亲活着的时候, 时不时让他帮忙写几个字, 大多就是这种门头牌匾。  只是写得多了, 他并记不得具体的内容,但自己的字终归是认得的。 第31章 那年姜颂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床上躺着,但是心里始终挂念着地球另一头的小崽子。  顾长浥成绩好生活规律,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也没结交任何不三不四的朋友,比当年被姜父压着走正道的姜颂还要规矩。  标准得就像是比着尺子在生长。  “可能是我想多了。”姜颂看完邢策的记录,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你担心什么呢?”邢策有些不明白,“姓顾的现在不说是叱,叱咤风云也差不多了,没有任何值得你这,这个病秧子操心的了。”  “是是是,”姜颂喝完汤,暖暖和和地钻进羽绒被里,“病秧子睡会儿。”  邢策自己有房间,怕吵着他睡觉,拎着电脑出去了。  招待所的墙皮很薄,外面人来人往的,能听见忽高忽低的脚步声。  姜颂就着琐碎的人声,睡得并不踏实。  他梦见当年带顾长浥去朋友那做心理咨询,也是很冷的天气,一呼一吸都起白雾。  咨询时间家属只能在外面等着。  朋友和顾长浥在咨询室里聊了很久,天快黑了才把姜颂叫进去。  朋友拍了拍顾长浥的肩,“很不错的小伙子,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姜颂说两句话。”  咨询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绿萝放在加湿器附近,表面凝了一层水珠。  姜颂原本是天塌下来都不吝的性格,其实很少紧张。  但他一见朋友把百叶窗掩好,立刻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他还好吗?”  朋友给姜颂也倒了一杯水,“还好还好,你别着急,先坐下。”  姜颂端着那杯温水,眼睛随着朋友走。  “是这样,我给他做了一些量表,也和他聊了聊。”朋友把几张纸递给他,“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表征,现有的这些数据也不能证明他有人格障碍,别紧张。”  姜颂很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没有特别不好,那是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也不能算是问题。”朋友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年轻人嘛,来做心理咨询,尤其是被动的,都会本能地抵触别人探究深层的信息。”  “你是说他说谎?”姜颂不由皱眉。  “我并没有证据。”朋友耸耸肩,“因为长浥在清醒状态下,所有量表中的指标都过于恰到好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不是完美,而是平常的、大众化的。他的性格不突出,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需求,他是我见过最沉稳的青少年。  但实际上,过于圆滑本身就是一种异常。社会人群在心理的各个方面都是正态分布的,没有人可以刚好所有指标都处在正中央。”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伪装。”朋友轻声下结论。  姜颂站在百叶窗旁边,食指把嫩绿色的塑料薄片拨开了一点。  顾长浥靠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看一本杂志。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姜颂抿了抿嘴,放开了窗帘。  “你不要着急,姜颂。”朋友捏了捏他的肩膀,“这只能说明他的意识在自我保护,而且他非常聪明,有很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不能说明任何其他的问题。”  姜颂闭上眼,想起来顾长浥把他推在冰箱上的那一晚,最后还是选择不说。  因为在那之后顾长浥并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一切都像是一时冲动。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就好……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呢?”  “从专业角度上,我不会将他现在的状态预判为人格障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应该长期跟踪他的状态。毕竟很多的内心事件也需要时间磨合,他才可能会向咨询师展露。”朋友从众多表格里面抽出来一张,递给姜颂。  “不过我建议你做长期咨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表现出了一部分对人际关系的认知不稳定。”朋友说。  姜颂看着那张纸上反反复复出现的自己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催眠测试中的笔录。”朋友将其中几个问题指给他看,“ 一方面,他认为他生活中最坚不可摧的联系来自于你,另外一方面,他认为唯一会毫不犹豫地和他解除关系的人也是你。”  “简单说,他认为你随时会抛弃他。”他把“抛弃”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一番话听得姜颂心里又酸又软,又看向窗外,“这小子,还能又相信我又对我没信心吗?我就这么不负责任吗?”  朋友笑了笑,“这很简单啊,怎么遇到自家小孩儿的事你就糊涂了?如果一个人最相信又最担心的关系是同一种,那就说明他对这种关系极为看重,且有很高的排他性。”  当时的姜颂不知该喜还是忧,一口把纸杯里的水喝完了。  朋友拍了一下他,“别发愁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执着于人际关系可太常见了,而且他不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吗?他不黏你还能黏谁?”  “胡说八道,”姜颂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一直带在身边养着,没离过身儿。”  “那不结了?刚才我说那些啊,那都是例行要告知家属的。”朋友笑着说,“但是私底下咱们说啊,小孩儿黏爸爸妈妈都是特别正常的,尤其你比他大不了几岁,那不就是跟大哥哥差不多?”  “大哥哥?”姜颂有些诧异地挑眉。  朋友也挺惊讶,“他不叫你哥哥吗?那他该叫你什么?”  姜颂没回答他,反而问:“顾长浥跟你说我是他哥哥吗?”  这崽子反了天了。  “没有,”朋友朝着测试记录努努嘴,“他一直管你叫‘姜颂’。”  “姜颂。”十六岁的顾长浥站在候机大厅,身后不停传来通知登机的广播。  姜颂默默地给他打了登机牌办了托运,拉着他往登机口走,“走了。”  “姜颂。”顾长浥拽住他,在原地站定,“你站住。”  “干什么啊你?”姜颂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依旧在笑,“磨磨唧唧的,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我要问清楚。”那时候顾长浥已经比他高了,把他制在原地丝毫不费力。  “都问了多少遍啦?上学就是上学,现在有机会上更好的学校,干嘛非得留在国内呢?”姜颂说得很自然。  但他说不清楚。  他不能告诉顾长浥留在国内有危险,也不能告诉顾长浥现在姜家风雨飘摇他或许已经无力自保。  至少他要保住顾长浥。  “可是你说过,不会把我送出国。”顾长浥声音很平静,但是眼眶却是红的。  姜颂避开他的目光,“那时候是我目光短浅了,让你留在国内,不如出去看看,人的眼界还是应该放长放远。”  “可是我如果只想看见眼前,不想看得长远呢?”顾长浥并不放过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姜颂的声音强硬了起来,“顾长浥,你十六岁了,应该懂事有担当了。往小里说,你以后要成家立业,往大里说,我希望你以后能做社会栋梁。”  他昂着头,迎住顾长浥的凝视,“我从你小时候就放任你纵容你,但是只有一条你不能任性。顾长浥,你要成人。”  “成人?”少年的声音微微哽咽,“我做得哪里不好,所以你觉得我没有成人,一定要到国外才能成人?”  “你做得很好。”姜颂难得得没有心软,“所以我更不能拘束你,你也要证明给我看。日后你回来,你会变成更好的人,不是吗?”  少年轻轻地笑了一下,一滴晶莹闪过,“不会的,姜颂,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成更好的人。”  那一刻,姜颂心里疼得快碎了,但依旧强撑出厉色,“顾长浥,别让我失望。”  “别让你失望?”顾长浥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地重复了一遍,“别让你失望?”  姜颂想拍拍他的肩膀,却被躲开了。  他知道今天这一步不得不走,继续说下去:“长浥,对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问心无愧。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顾长浥转身走了,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等到开始检票登机,姜颂很想拥抱他一下。  因为顾长浥可能想不到,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现在把顾长浥送走了,最乐观也是几年后才能见到了。  那时候顾长浥一定是恨他的。  也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要不然就这样吧。  要是顾长浥好多年后心里记着他的好处比坏处多,想起来最后一面却是在和他闹脾气,会自责的。  这样想着,他就把自己伸出去的手臂缓缓放下了。  他还是不抱他了,太突兀。  顾长浥在前面,姜颂在后面。  顾长浥转过头来的时候,姜颂若无其事地抬起一个笑,“准备走吧。”  他不敢叮嘱他以后要乖乖的,在学校里吃好喝好不要怕花钱。  他怕顾长浥不肯走,那样就麻烦了。  但是他也不忍心说更残忍的话,告诉他邢策正在办的那些手续,告诉他以后不会再联系了,告诉他姜家以后就和他没关系了。  顾长浥也笑了,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他,说不清是不是含着恨。  “叔叔,你说不管我变成什么都不会离开我,是骗我的吗?”  姜颂还是笑着,站在他半米之外,答非所问,“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大家久等了,明天开始恢复九点日更,请假会挂请假条,爱你们~  感谢在2021-08-25 22:47:09~2021-08-28 09: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痕、47585647、哦嗯好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814017 160瓶;东八区小霸王 34瓶;君 10瓶;bm、来一份可爱、迟迟、一只听崽 5瓶;爱学习的蕊蕊 4瓶;47585647、夜末微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6章   白天睡多了, 姜颂晚上就有些睡不着。  他打开手机上的相册,其中一个文件夹是带着锁的。  那里面是顾长浥从小到大的照片。  十岁的时候,顾长浥枕在姜颂腿上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  那个镜头是从上向下俯拍的, 能看见小朋友长而直的睫毛和微微鼓起的脸颊。 第33章 杨广源挣开书记的手,反倒向着姜颂发火:“姜颂,你年纪小,没办过事,就不要坏了规矩,让大家都难做!”  “你说的是办什么事?”顾长浥慢吞吞地开口。  杨广源像是抓住一个救命稻草,冲着姜颂阴阳怪气,“这钱也不是你一个人捐,除了我代表的吴家,这不是还有顾总?你少在这里自作主张,你说这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吗?”  说到这里,姜颂的确不是那么有底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长浥。  顾长浥一直抄着手在窗边靠着,似乎饶有兴致,又似乎事不关己。  听见杨广源点名,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参与讨论。  “杨总问我,”他撇着嘴角轻笑,“不觉得多余吗?”  杨广源抓着的稻草显然要沉了。  他悻悻地问:“顾总这是在说什么笑话?”  “下发通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姜颂姜先生是主捐。那意思就是这笔捐款具体怎么支配全然由姜先生来做决策,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呢?”顾长浥耸耸肩,仿佛跟杨广源解释这两句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杨广源有些恼羞成怒,“我看二位还是年纪太轻,照理说你们头一年来做捐助跟进。吴家都已经做了好几年了,比你们有经验得多。你们有样学样就不会吃亏,何必非要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风头?”  姜颂不由笑了,“你说的经验,不会就是把捐出去的钱要回来,再把山里的孩子骗出去吧?”  杨广源声音不由抬高了,“都是拿钱换名声,你也少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不要学你爹多管闲事,不然你就只能和他落一个下场!”  姜颂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多管闲事的人早晚要混不下去,要遭报应!”杨广源身上还带着些未散的酒气,但又把话含糊过去,“我都是为了你好,既然你留在这个圈子里,该看什么人的眼色心里早该清楚了!”  “我不知道要看什么人的眼色,但是我知道诈捐和猥亵幼女,大概够杨总把牢底坐穿了,到时候你猜猜吴家会不会为了你这颗棋子把手弄脏呢?”姜颂冷眼把他看着,字字诛心。  “好,我不如你会说,那咱们就走着瞧!”杨广源怒气冲冲地摔下一句话,从房间里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村长和书记就顶着门来跟姜颂道谢,“捐款我们收到一部分了,还有厂家联系我们送桌椅的事情!”  姜颂昨天睡得晚了,还顶着一头鸟窝。  他揉了揉眼睛,“嗯,邢策那边的招聘好像也有消息了,都挺快的,你们不要担心了。”  “不担心不担心,”村长千恩万谢地给他鞠躬,“之前我们误会您,实在是怠慢了。”  “这没什么怠慢不怠慢。”姜颂摆摆手,“白云山这个项目算是我父亲没做完的事,我只不过是替他善后罢了。”  一直在后面没开口的书记挠了挠头,有些愧疚,“姜正国先生……是您父亲啊?”  姜颂点点头。  书记后退半步,给他深深鞠了一躬。  姜颂赶紧伸手扶他,“您这是做什么?”  “我们这里的学校能建起来,多亏了姜老先生的恩惠。中间这几年……总之是一言难尽,我以为要把老先生的心血糟蹋了……还那么深地误会您。”书记低着头,满脸的歉意。  姜颂正准备安慰他两句,顾长浥的笑声从走廊里传进来,“书记不是还想求姜先生的字?现在就是好机会。”  书记有些难以置信,“学校的名字……是您写的?”  姜颂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惭愧,好多年没写过了。”  “没写过也没关系,没想到字的主人能亲自来,”主人有些语无伦次,“要是您肯原谅我之前的冒犯,能不能再为娃们题一幅字?”  姜颂挺痛快地同意了,铺纸研墨,重新给他们写了校名,送到镇上去刻印牌匾。  到村长家吃过了午饭,顾长浥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先回了招待所。  姜颂懒洋洋地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和村长聊天。  一只半人高的大狗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在他身边嗅了嗅,摇着尾巴在他身边转圈。  “噢,虎子把你当自家人了。”村长笑了笑,有些唏嘘,“这狗会认善人,当年它也是很喜欢姜老先生,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灵性得很。”  “它还见过我父亲?”姜颂拍了拍狗脑袋,虎子立刻乖乖坐下了,“哈赤哈赤”地朝他喘气。  “这是我儿子养来赶山的狗,好多年了。只是后来他们一家搬进城里,把狗剩在这儿了。”村长叹了口气,有些唏嘘。  “我父亲的确挺喜欢狗的,只是没什么机会养。”姜颂好久没提起过父亲了,现在和村长说起来,心态倒也平和了许多。  “看得出,过去虎子还会带着他到山里转转,那时候姜先生身体多硬朗,能跟着虎子在山上溜达大半天。”村长想起来什么似的,“欸?你想不想到附近转转,虎子熟得很,你就跟着他走走,累了跟它说声‘回家’它就知道了。”  “好啊。”姜颂想到能走父亲当年走过的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是好像也能得到些许安慰。  “这附近的林子不深,也没什么大动物。虎子知道的,不会带着你乱走。”村长说着就从院子里捡了一根木棍给他,“现在山里也不会有蛇,但可能有猎户放的夹子。走路的时候还是打打草,不要走远了。”  虎子知道要去山上,高兴地围着姜颂转圈,汪汪叫了两声。  天色还早,姜颂跟着活蹦乱跳的虎子沿着山溪散步。  这条路一看就是常有人来往的,被踩得相对平整。  山林里的许多树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掉落的细小果实,空气中带着春前潮湿微凉的泥土芬芳。  父亲曾经给这座山带来过希望,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杨广源说的“同样的下场”,是不是意味着他或许也知情?  山里不能点火,姜颂夹着一支没点过的黄金叶,慢悠悠地走在溪边。  他没注意到四周不寻常的安静和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直到一击惊雷响起,大山似乎都在为止震颤。  姜颂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四处转了转都没看见虎子的身影。  “虎子!”他对着空荡荡的树林喊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  一直到傍晚,姜颂都没回来。  顾长浥找到村长家里,“姜先生呢?邢理事找他有事。”  大冬天里村长满头的汗,“他中午带着虎子出去了,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但是……”  顾长浥脸上春风一般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但是什么?”  “他电话打不通,已经喊村子里的人都去找了,村里赶山的狗都派出去了!”村长急得打转。  窗外又想起来滚滚的雷鸣,乌云黑沉沉地压在天边。  村长抬头看向门边的年轻人,一阵寒意缓缓爬上后背。  他匆忙解释:“不会走远的,肯定能找到的。”  那个始终温和从容的年轻人仿佛蜕下一层皮,脸色阴沉得如同暗夜里浮现的杀神。  见他转身朝外走,村长带着畏惧阻拦,“马上下雨了,你又不熟悉山路,就在家里等吧!”  顾长浥抬头看向山林的方向,声音很轻,“你们最好,别让我先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8 09:06:34~2021-08-29 19:2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566913 2个;pa.leah、我爱学习、梦绘星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饭团团儿 140瓶;葡萄冰茶真的好喝 40瓶;π、离思半盏、性感菅哥在线翻车、叶漓黎 20瓶;易折、就叫这个吧、ouo!! 10瓶;怜生楚客道晚宁 8瓶;暮珏、锦灯 5瓶;西曲、30069011、大高个、纪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7章   姜颂方向感不是很好。  以前他带着顾长浥出去旅游, 吃个夜宵就记不得怎么回酒店了,每次都是顾长浥带着他找路。  他自己不认识路,还嘲笑认识路的顾长浥,“你是不是小鸽子成精啊?自带内置指南针。”  那时候还没他胸口高的小顾长浥叮嘱他:“要是走丢了, 你就站在原地等我, 我过来找你。”  “没大没小, 你说谁走丢了?”姜颂气不过,使劲揉那颗寸头。  小崽子很认真地看着他, “如果快下雨了也不要在树下躲。”  “那下雨了怎么办?我就在路上淋着?”姜颂笑嘻嘻地逗他。  顾长浥挪开目光,声音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不要乱走, 我会在下雨之前找到你。”  溪边都是细小的碎石,走起来“咯吱咯吱”的, 天边有雷声滚过。  雨大概在不远的地方下着, 隐约能听见雨打树叶的淅沥碎响。  姜颂又把手机摸出来看了看, 还是没信号。  溪边有一个他用石堆做的记号, 已经是第三次路过了。  他绕着附近喊了好几圈, 都没找到狗。  林子应该就像是村长说的那样, 并不深, 只是有些曲折。  他总是绕着绕着就回到了原地。  溪边是平坦的, 视野也相对开阔。  姜颂找了块石头坐了一会儿, 越坐越冷,不大一会儿又站起来搓搓胳膊。  冬天日短,太阳一偏西气温就往下走。  姜颂身上没什么肉,中午又没吃多少,很快就饿了。  树上结着的那些小果子和地上一丛一丛的蘑菇他是不敢吃的,最后也只是从溪里捧了一捧水出来, 小口小口喝了解渴。  其实今天这件事多少是有些蹊跷的。  虎子是一条会赶山的老狗,不大可能会丢下他自己跑了。  而且如果虎子遇上了什么意外,也一定会叫上几声让人知道。  而不是就这么凭空消失。  姜颂走过来的时候打过草,只是拨向了两边。  绕着圈找的时候,他却发现四周的草都像是被其他人打乱了,竟然完全认不出来时的痕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颂总觉得四周有草木摩擦的悉簌,不像是很小的动物能发出来的。 第35章 旁边的那位年轻教师想要悄悄后退,却被顾长浥一个带着笑的眼神吓得重新凝固。  “你要做什么?”杨广源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不是我要做什么,是你要做什么。”顾长浥的声音依旧很有耐心,“天黑了,你看不清路,一不小心——‘啪!’”  杨广源的油脸泛着恐惧的灰白,“你疯了?你什么意思?”  “你踩到了捕兽夹。”顾长浥温柔地告诉他,“但这其实是你的幸运,这样你只是被夹断了一条腿,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息,这段时间你可以有足够的空闲来整理猥亵幼女未遂和帮助吴家诈捐的证据,这样你就能及时地自首。”  “可是如果你没有这么幸运……”顾长浥笑了起来。  他爽朗的笑声在树林间不断地回荡,听在杨广源的耳朵里宛如厉鬼索命。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双手合十前后摇着,“我错了对不起!顾总!顾先生!求求您!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重要,你不是故意的。”顾长浥好像根本没有和他在一个频道上,“天太黑了,走夜路总是容易行差踏错,你说是不是?”  杨广源开始“咚咚”地给他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都不跟着吴家混了!顾爷爷求求您了!”  “我数到三。”顾长浥很温和地说:“如果你是自己踩进去,那就是一条腿。如果你是不小心摔倒了,那就可能是脑袋,也有可能是脖子。”  他似乎有些惋惜,“那可能会对你的生存产生更消极的影响。”  杨广源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摇头,“不要,求求你,我只是个办事儿的啊!我、我半点没有害您的心思!!”  “一。”  杨广源朝着身后看看,黑乎乎的深林,要是他跑,恐怕死在里头的可能更大。  “二。”  “不!你不敢!你不敢杀人!杀人是犯法的!杀了我你也别想跑!”杨广源大喊着,树林的回响显得他的声音格外孤立无援。  顾长浥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笑微微的,偏头看着他。  他刚刚发出一个很轻的声音,杨广源哭嚎起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顾长浥站在月色之下,仿佛堕入地狱的无情神祇。  杨广源满头的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咬着牙跺下去。  “啊——”惨叫声几乎贯穿了黑夜中的山林,空气中逐渐弥漫起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9 19:24:08~2021-08-29 23: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映 39瓶;啦啦啦啦啦啦 20瓶;啊噗啊 10瓶;48269587 5瓶;踮纹拍子 2瓶;一动不动是王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8章   “……自上周诈捐门曝光后, 吴氏企业重仓股都出现大幅跳水,其中由吴氏百分比控股的吴疆资管更是暴跌将近十一点,股民是否会对一向稳赚不赔的吴姓股票失去信心呢?”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节目,主持人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最近的股市详情。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氏能源所控的十七支股, 开市之后全面飘红。有业内人士认为今年的股市或许要大换血, 顾氏能源或许能作为征服者取代老王牌。但也有人认为吴氏只是暂时受到舆论冲击, 很快就能满血复活……”  姜颂团成一团窝在沙发上,用纸巾压着鼻子, 鼻音很重,“杨广源那边怎么样了?”  “腿断了加大, 大出血, 从icu出来之后就,就到警察局接受审查去了。吴家没, 出过面, 他定罪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是十年还, 是二十年的问题罢了。”邢策盯着他输液瓶里剩下的一点药, 不紧不慢地说。  “小赫那边呢?”姜颂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一些, 把擦鼻子的纸换了一张。  “他在查了, 但是数据都, 都是多重加密的, 他试了几种算法都,被ban出来了。”邢策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这才退烧多久?先少,少操点心,公司这边有,我有盯着你怕什么。”  “不是怕。”姜颂微微叹了口气, 但也没接着说什么。  姜颂一瓶药输完,邢策把下一瓶给他续上,看了看他的脸色,“姓顾那孙,孙子呢?怎么这么些天没,见着他?”  从白云山回来的时候,顾长浥就一声不吭地自己坐车走了,回来之后也没回过姜颂家。  对面的别墅偶尔会亮灯,不知道是顾长浥回来了,还是周秘书来替他拿东西。  “不知道,”姜颂头晕得厉害,枕着沙发上的靠垫闭上眼,“刚新闻不是说了吗?顾氏的股票都涨得很好,应该是在忙工作吧。”  “小白眼儿狼……你这难受成这样,他好,好歹过来看一眼啊。”邢策忍不住地发牢骚。  但是看姜颂似乎不大愿意提顾长浥,邢策又发了新愁,“一天到晚这么,输液输液输液,饭都不见你吃一口半口!”  姜颂宽和地笑了笑,“他看我干什么啊?而且只是感冒而已,这输的药里不都有葡萄糖氨基酸什么的吗?吃不吃饭也没什么关系。”  “要不是看你躺着跑不了,我现在就,揍你了!”邢策虚虚地点了点姜颂的手背,“这留置针就这么,插着。你不心疼自己,你心疼心疼我?一天三顿地送饭,吃两口?就吃两口?”  “我真的吃不下去。”姜颂不是骗他,他一开始也努力吃了,但是吃完胃里就一直泛酸,最后还是要吐出来。  全是白折腾,吐了还更难受一些。  “唉!”邢策摇着头叹气,“你比我儿子难,养活多了!”  他看着姜颂精神又弱了,替他把被子拢了拢,“办,办公室那群小孩儿说想过来看看你,我没,让他们来。毕竟你这也才退烧,他们来了也是一通闹腾。”  “别来了,跟他们说心意我领了。”姜颂上下眼皮打架,“你也回去吧,一大家子人呢,别光跟我这儿耗着。小姨腿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儿,你甭,操心。”邢策也的确还有事脱不开身,又给他量了个体温,叮嘱了几句走了。  姜颂定了个闹钟,把输液的流速调慢了,蒙头睡了两个小时。  再醒过来天都黑了,他把只剩一个瓶底的药拔了,用抗凝剂把留置针冲了一下,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他还是头昏得厉害,扶着桌子椅子一点一点往厕所挪。  好在站起来一会儿眩晕感就轻一些,眼睛也能睁开了。  他透过厨房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对面的房子。  那门口新停了一辆慕尚,屋子的灯却是关着的。  姜颂扬了扬眉,“回来了?”  他回家这几天,并没见过顾长浥的车,顶多见他家的灯亮着。  现在车回来了,房子看起来却没什么人味儿。  姜颂手上的石膏拆了,虽然活动也没多方便,但多少能自己穿衣服了。  他找了几件厚衣服把自己裹好,围巾帽子都戴上,准备到对面去看看。  立春过了,北方的天气却没暖起来。  姜颂不敢马虎,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露着,还是能感到北风呼呼地往领子里灌。  他按了几下门铃,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不在吗?”他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  外面太冷了,他正准备转身回去,听见房子里面有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姜颂在门上拍了几下,“长浥,顾长浥?”  里面有慢吞吞的脚步声,却不像是来开门。  姜颂有些着急了,在密码锁上把顾长浥的生日输了进去。  “滴,密码错误。”冷酷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现代四大傻,生日当密码。  顾长浥的确应该没有他这么傻,更不像是会用生日当密码的人。  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什么数字会对顾长浥能有特殊的意义。  房子里面又有一些不小的动静。  “不会闹贼了吧?”姜颂凑到窗户边朝里看。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站在门口,盯着那个密码锁,皱了皱眉。  他输了另外一个日期进去,还差最后一位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扑出来很重的烟草味,夹杂着淡淡的酒气。  顾长浥站在门里,面带不悦地垂视着他,“有事儿?”  姜颂眨眨眼,照实说:“我看你车在门口停着,家里没亮着灯。”  “跟你有关系吗?”顾长浥说话慢慢的,似乎带着几分酒意。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姜颂心里头凉了半截,脸上却没表现,“你之前不是说住我家吗?这几天都没回来,也没说一声。”  “姜先生,我住在你家里,只是行使一项债主的权利,而不是在履行什么义务。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还需要跟你交代吗?”顾长浥冷淡地看着他。  在门口吹了一阵风,姜颂睡了半个下午攒起来的精神也耗得差不多了。  耐心没了,他也懒得多说话,“行,那打扰了。”  他转身往回走,脚底下轻飘飘的,路过树的时候下意识地扶了一下。  顾长浥眼很尖,一下就看见了他手上的留置针。  他两步跟上去,一只手就把姜颂扭住了。  姜颂烧了几天,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哪禁得住他这么抓,没忍住疼得抖了一下。  顾长浥手微微一松,改成挽住他的腰,“你生病了?”  一直没怎么吃过饭,姜颂本来就没什么肉的腰身明显又瘦了一圈,搂在手里几乎空荡荡的。  “没什么,感冒而已。”姜颂不想说话了,稍微把顾长浥推开一点,“我没什么事儿,先回去了。”  顾长浥的手却收了收,把他搂紧了,“又生病了?”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一靠近酒精的味道就明显了。  贴了一下姜颂的额头,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重复,“你又生病了?”  姜颂想自己站好,忍不住反唇相讥,“怎么,跟债主交代自己的病情,也是我还债的一部分义务吗?”  这句气话好像并没有激怒顾长浥,反倒像是给了他启发。  他没再说什么,捞住姜颂的腰往回走。  姜颂不想跟着他走,但是力气没他大,几乎是被他提回去的。  顾长浥家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而且有很重的烟味,就跟着过火一样。 第37章 小朋友挺乖的, 自己吃了饭写完作业, 跟姜颂说想喝芒果味的酸奶。  但是那天饭局上有好久没见的朋友, 姜颂一高兴多喝了几杯, 最后一个消息没回上。  回家以后发现顾长浥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当时姜颂还逗他:“这是打坐呢?”  小孩背对着他,不理人。  姜颂就拎他的后脖子,“闹脾气呢?酸奶给你带回来了,现在喝吗?”  小崽子一抖他的手,姜颂就看见他的脸了。  那张小脸上一道一道的全是眼泪,姜颂吓坏了, “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小孩摇头,抬手揩眼泪。  “那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哭?晚上发短信不还好好的?”姜颂摸摸他的头和肩膀,担心地检查,酒都吓醒了。  那一晚上小崽子都没说话,当天半夜就开始发烧,一直小声喊他:“叔叔,我难受。”  姜颂心疼得不得了,给他输上液之后自己也不敢睡,一直用冰毛巾给他降温。  小孩抓着他的手,眼泪巴巴的,“叔叔,你别走。”  “不走不走。”姜颂把他抱到了自己床上,一晚上没睡。  连着两天,姜颂都半步不离地守着。  什么公司什么应酬,全都等他家小孩好了再说。  他心里很自责,应该是他没回短信,让小崽子急坏了。  但是当时他有点想不明白,就算顾长浥年纪小,身体还是不错的,怎么会一着急就病倒了呢?  后来家里的保姆说那天顾长浥吃完饭就一直洗淋浴,洗了快一个多小时还不让人进去。  姜颂就明白了。  这个小兔崽子,从小就不是个东西,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姜颂睡着睡着,只感觉越来越冷。  他迷迷糊糊地把被子裹紧了,还是一阵阵地打寒颤。  过了一会儿又热起来,热得他口干舌燥。  他想从床头柜上摸水杯,刚拿起来就从指间滑了下去,“哗啦”翻了一地。  姜颂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视野边缘带着淡淡的粉红色。  他撑着床想坐起来,却险些从床上摔下去。  对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就是发高烧了。  但是之前很少有这么严重。  他甚至坐起来都有些吃力。  摸索到自己的手机,他的第一反应是给邢策打电话。  但是邢策家并不太近,而且大半夜的人家也有老婆孩子。  姜颂稍微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空气穿过他的呼吸道后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鼻翼。  他用遥控把家里的大灯都打开了,撑着床边很慢地坐起来。  心脏的高度一变,他的心跳一下就剧烈了起来。  脉搏砰砰地震着他的眼眶,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的眼睛压出来了。  姜颂尝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正准备给自己叫一个120,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谁?”他的嘴唇动了,嗓子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现在半夜两点,不会是什么友好的客人。  要是这时候家里进贼,姜颂甚至不需要对方动手。  姜颂为这个小偷感到遗憾,人家只是来偷东西,这位搞不好却要背上人命。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坐着。  不是他不想动,是他真的动不了。  门外的脚步渐渐近了,姜颂在想自己要不躺下装睡吧。  可能也不用装太久,他反正也醒不了多一会儿了。  他撑着床边,垂着头,连抬头看看来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眼前飘雪花似的闪烁。  耳朵里面嗡嗡地耳鸣,鼻子也堵着,完全闻不见气味。  所剩为数不多的听觉和视觉,就像是他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联系。  那个“小偷”看见他似乎很慌张,三步两步就跑到了他面前。  “姜颂!”顾长浥的声音很大,吵得他微微皱了皱眉。  姜颂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想跟他说句话,但还是一点声音没发出来。  顾长浥一摸他的额头,脸一下就白了,二话不说开始给他穿衣服。  姜颂说不出来话,也抬不起手,像是木偶一样任由顾长浥摆布。  “别睡。”顾长浥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跟他说话:“不可以睡。”  姜颂想说:可是我有点困。  顾长浥轻轻拍他的脸,“看看我。”  姜颂吃力地抬起充血的眼珠,目光几乎无法聚焦,眼皮一眨一眨地几乎就要合上了。  顾长浥把他的大衣拉链拉好,合身抱了起来,“不许睡。”  姜颂似乎听见了很轻的一句,“我求你。”  “……我求你,接电话好吗?”少年的声音在留言箱里有些嘶哑。  姜颂靠在扶手椅上,面前的烟灰缸里乱丛丛地插满烟头。  他指间夹着一支黄金叶,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要,要不你就接他一个电话吧?安抚安抚他,毕竟还,还是孩子。”邢策有些不落忍,隔着烟雾看姜颂脸色。  “他出国……”姜颂稍微停顿了一下,“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安顿的,都安顿好了吧?”  “安顿是早,安顿好了,”邢策叹了口气,“但是他一天到晚打电话比吃,吃饭还勤,你就接一个怎么了?”  姜颂割了一部分自己的股份给顾长浥做了信托,早早解除了两人之间的监护关系。  顾长浥一直被通知,却没能跟姜颂本人连过线。  姜颂咬着烟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接一个怎么了?那小毛孩子现在肯留在外头本来就全靠我这边找人按着。他到现在也只知道我父亲去世了,要是他知道了现在姜家的状况,还肯老老实实呆在国外吗?他头脑一热回来了,能帮上任何忙吗?吴家比谁都清楚,他就是我的软肋。”  邢策也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他。  因为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对于顾长浥而言,不管他自己愿意不愿意,离开姜家就是离开危险,对他来说就是规避风险最好的途径。  姜颂做得越绝越干净,顾长浥就越安全。  “我接了他的电话,仍然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姜颂把烟碾进烟灰缸,重新点上一支,“只不过是白白给他不存在的希望罢了。”  “什么希望?”邢策看着他。  姜颂掸掉香烟末梢的烟灰,很轻地咳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邢策有些为难,“那……现在怎么办?”  “没怎么办。”姜颂的目光里没有半分妥协,“如果他再打过来,就换号码,以后加号码保护再联系他。”  邢策见没什么商量了,就转向工作上的事,“今天晚上你还去看现场吗?”  “肯定要去一下,等那边协议拿来就出发。”姜颂很快又抽完一支烟,利落地站了起来。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身形很挺拔,丝毫看不出刚刚失落的样子。  “从这儿开过去,得有三,三四个小时吧?要不要找人送你?”邢策问他。  “我自己开过去就行。”除了顾长浥,姜颂不喜欢别人坐自己的车,一向是自己开车的时候居多。  到了晚上,高速上货车很多。  尤其是那种十几轮的重卡,开过去的时候发出沉重的轰隆声。  姜颂开夜车很谨慎,习惯性地和那些大车保持车距。  一路上他都在吸烟,空调循环开着,但车里一直有散不去的烟味。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顾长浥。  刚走的时候小孩肯定是生气的,有大概一个礼拜没联系过他。  学校那边姜颂从接机到入校全都安排好了,倒是没什么要特别担心的。  后来小孩就开始给他打电话。  就像是邢策说的,一天三顿雷打不动。  姜颂不接。  小孩就每天留言说今天学校教什么了认识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饭,事无巨细。  顾长浥跟上中学的时候不一样,开始和人打交道了。  今天认识一个养蛇的steve明天认识一个喜欢记日记的roy。  姜颂反复听着那些留言,感觉自己都熟悉他们了。  但他从头到尾一个电话没接过,甚至一个字的消息也没回复过。  他过生日那天顾长浥给他唱了生日快乐歌,一边唱一边哭。  邢策在一边听不下去,半道上就要关了。  他却无动于衷,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地听完。  顾长浥过生日的时候他在外面视察现场,邢策问他要不要送点什么。  姜颂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多大了还过生日。” 第39章 “还没,没醒过?”邢策问顾长浥。  他摇了摇头,又伸手探了探姜颂的额头。  邢策睨着顾长浥,心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小崽子,但是身高又不占优势。  他半天磕磕巴巴地问:“饭吃,吃了吗?这都快早上了,你去吃,吃点东西,我在这守着。”  “邢叔,他一直这么容易生病吗?”顾长浥没接他的话。  邢策盼着姜颂赶紧醒,不然顾长浥这跟个夺命榔头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怕是非要从他这凿出点什么来。  但是姜颂这些年,稍微有点什么波折,第一件叮嘱他的就是不能让顾长浥知道。  他不敢随便说。  敷衍太多次了,邢策一时半会儿没想上来要怎么搪塞顾长浥。  他正有些挠头,床上的人出了一点动静。  姜颂手指蜷了蜷,抓住白蓝条的床单,低不可闻地哼了两声。  顾长浥立刻躬下身,扶住了他的后背。  姜颂原本就近乎苍白的脸色又褪了一层血色,几乎有些透明。  他下意识咬着的嘴唇反倒泛出鲜艳的红,显得他的形容更加病态。  “别咬。”顾长浥皱着眉,把自己的手压在他嘴唇上,轻轻捏他的下颌,“不咬了,怎么不舒服?”  姜颂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顾长浥凑得很近才勉强听清几个字,“别告诉谁?”  姜颂没说完,牙关又阖上了,喉咙里压着低低的□□声,“疼……”  “怎么回事儿?”邢策在一边,也是热锅上的蚂蚁,“退烧了还,还疼?医生怎么说的?”  顾长浥顾不上回答他,轻轻捋着姜颂的背,“都是梦,不疼了,已经不疼了。”  姜颂像是听不见,只是低声重复,“疼,手很疼……”  顾长浥握着他刚刚痊愈的右手,很轻地问他,“这个手疼?”  姜颂没醒过来,在梦里摇头,眼泪从他眼角往下滑,“好疼。”  “嘶,”邢策肝叶子都要被心疼穿了,原地跺了两圈,“这怎么办?”  姜颂以前也少不了小灾小病的,腿断了都没喊过疼。  现在这样子,他是没见过。  顾长浥很轻地在姜颂手背上吹了吹,“不疼了,吹吹不疼了。”  他眼睛大大地睁着,一眨不舍得眨。  一滴水落在了那只苍白的手背上。  “你……怎么了?”姜颂出声问顾长浥的时候,邢策差点跪下来,“醒了醒了,我的祖宗,可,可算醒了。”  姜颂把手从顾长浥手里抽出来,揉了揉眼睛,“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  “我跟你说姜,姜颂,你这遭儿出了院,老老实实到我家住着去。”邢策看见他真正醒了,反倒来了火气,“昨天晚上要是没人管,管你,你就自己烧死了,知道吗你!”  姜颂知道自己烧得挺厉害的,但当时他原本就打算给自己叫救护车的。  而且顾长浥在这,他不想显得自己病得多严重似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发烧而已,别小题大做。”  眼角有点痒,他不动声色地蹭了一下,“我都醒了,你们……”  他的嗓子还是哑得不大成声,他清了清才继续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又不是闲人。”  “别跟我这和稀泥,”邢策瞪着他,“你再玩儿这悬,悬的,我就是捆也得把你捆在跟前儿!”  姜颂很淡地笑了一下,冲着一直没出声的顾长浥说:“给我倒杯水。”  床边的顾长浥站着没动。  “好家伙,别人急死,自己个儿跟没,没事儿人一样。”邢策叹了口气,自己给他倒了水,“这要让我妈知,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拿着刀过来削你。”  “你别到小姨那胡说,别告诉咳咳……”姜颂有点着急,呼吸一下就乱了。  化石一样的顾长浥终于动了,很快把他从床上抄抱起来,轻轻拍抚着后背,转头替他把话说完,“别告诉小姨。”  “……”邢策有点凌乱。  这都什么事儿?这都什么辈分?  猛一坐起来,姜颂头晕得厉害,基本不敢睁眼,只能枕着顾长浥的肩膀。  他稍微能闻见一点气味了。  顾长浥身上的味道干净又好闻,把医院里令人疲倦的消毒液味冲淡了许多。  “好了。”他缓了一下,把顾长浥推开,自己靠在病床上,“你俩该忙忙,别都在这儿耗着。”  看他脸上有点人色了,邢策看了一眼顾长浥,一步三回头地出去,“我给你们弄,弄吃的去,我就老妈子命……”  病房里只剩下顾长浥和姜颂。  姜颂拍拍床边,示意顾长浥坐下,“是不是吓着你了?”  顾长浥慢慢把手伸向他的颈间。  姜颂本能地向后让了一下。  “别动。”顾长浥的声音也有一些哑。  姜颂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病号服,脖子和胸口上的伤疤一览无余。  他僵硬地靠坐着。  顾长浥手的温度依旧比他的体温高。  手指摩挲在那些银色的旧伤疤上,带来略有些粗糙的温热。  “车祸弄的?”顾长浥的表情鲜有起伏。  他的拇指轻压在姜颂的咽喉上,其余四指搭着他的动脉。  脉搏缓慢地颤动,像是一种最温柔最致命的击打。  “邢策跟你说的?”姜颂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脖子,很从容。  “所以你一直围着那些围巾、丝巾,穿高领毛衣,连睡衣都不露出脖子,是吗?”顾长浥问得很平静,眼睛却越来越红。  姜颂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过去很久了。”  顾长浥的手握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像是要把那些伤疤的样子刻进心里。  细长的刀口原本粗糙不平整,即使缝合得很细致,也依然因为增生留下了轻微的凸起。  “什么样的车祸,”顾长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串细小的缝合针脚,像是在欣赏一串名贵的项链,“能留下这样的伤?”  他靠得近了,原本是瓷蓝色的巩膜上布满了血丝,呈现出淡淡的粉红。  姜颂轻轻拨开他的手,“当时车窗破了,碎玻璃划的。”  “是吗?”顾长浥把水杯在床头柜上敲了个粉碎,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碎玻璃。  姜颂皱了皱眉,“你要干什么?”  顾长浥把碎片锋利的一边抵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划了下去,血珠忽地冒了出来。  “你有病?!”姜颂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里的瓷片,狠狠向外一摔。  “碎玻璃能划成那样吗?”顾长浥盯着自己小臂上的划痕,“你看,差得很远。”  姜颂急得一口气没吸利落,昏天黑地地咳了起来,旁边的心跳血压一下就报警了。  顾长浥顾不上自己手上的血,扶着他不停轻轻拍背。  “叫医……咳咳咳叫医生……”姜颂话说不利落,指了指头顶上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来了,在姜颂输液的管子里推了一针镇定剂,不大友好地上下打量顾长浥,“患者现在还这么虚弱,还是少跟他说话吧。”  “不是因为他。”姜颂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他手划破了,您给看一下。”  顾长浥几乎是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手却在他胸口轻轻揉着,“别说话了。”  “你把手包一下。”姜颂低声说。  镇静剂很快起了作用,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过来,我看一下你的手。”年长的护士对着顾长浥招招手。  “不用了,谢谢。”顾长浥把衬衫放下了,掩住了伤口,“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现在就是重感冒后比较虚弱,需要在医院观察两三天。之后有人陪护的话,回家休养也没什么问题。”护士仔细看了看他,“你是他家属?”  “是。”他干脆地答应。  除了一双眼睛,顾长浥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谦和温润,“平常他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全都跟我说就行。”  *  姜颂没想到顾长浥会一直在医院里守着。  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他,姜颂心里还稍微有些怵头,“你不工作了吗?”  顾长浥把胳膊伸给他看,“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口,说我也需要住院。”  姜颂凑到他胳膊上看,不由有些困惑,“你当时……割破的是这边这只手?”  “是。”顾长浥点点头。  “那伤口在哪儿呢?”姜颂自己还插着吸氧的管子,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  “医生说我需要住院,难道姜先生比医生还有发言权?”顾长浥硬邦邦地回答他。  姜颂仔细看了看。  哦,是有一个淡淡的伤痕,就跟蹭破过皮一样。  年轻人的愈合能力就是不一样。  “那……你住院,不得有单独的病房吗?”姜颂暗示他,“你伤得这么重,不用放大镜都能看出来。睡在这边的沙发上,是不是不利于愈合?” 第41章 “现在就走吧,他在这儿休息不好。”顾长浥把被子够过来,把他从头到脚仔细包好。  “推,推个床?”邢策这么问,但又有些担心床一动就把姜颂吵醒了。  “不用了邢叔,我抱他回去就行了。”顾长浥说话的时候很轻很温和,邢策简直怀疑是不是换了一匹白眼狼。  顾长浥很轻松地把姜颂抱起来,在邢策欲言又止的目光中离开了病房。  姜颂睁开眼,头顶上的水晶吸顶灯在昏暗的卧室里闪烁着微光。  那还是顾长浥上学的时候给他挑的呢,说样子简洁不刺眼。  他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就已经到家了,看着靠在床边休息的顾长浥有些迷茫,“你送我回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邢策又不知道他家的大门密码。  顾长浥本来就只是闭目养神,两手抱在胸前,“用你的指纹验证的。”  姜颂仰着头看他,“那我发烧那天呢?你怎么进来的?”  那天他一开灯,顾长浥就冲进来了。  顾长浥还是没睁眼,“姜先生烧迷糊了,自己关没关门都不记得?”  “你知道密码啦?”姜颂笑眯眯的,“那你以后还留在我家的话,我就不用留在家里给你开门了吧?”  “确实不用。”顾长浥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映出地灯柔和的光,“我之前对我的资产不够负责任,险些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这一部分的责任在于我,所以我准备修正我们的协议。”  他之前虽然也和姜颂住在一起,但也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  顾长浥的工作很忙,除了吃饭的时间,姜颂是不大能见到他的。  虽然和顾长浥之间的协议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平等可言了,但姜颂听他这么说,一点不害怕,甚至轻轻笑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你都不能从我的视野里消失超过一小时。”顾长浥说话的口气仿佛在谈生意,并不带有许多感情色彩,“从你离开的第一秒开始计时,只要时间过了,你的债务利息就会以每小时百分之一增长,且计入本金。”  姜颂很吃惊的样子,“好家伙,利滚利啊。”  “这一点我已经跟周秘书明确申明过了,合同会拟出来之后明天送过来。但从今天开始生效,姜先生有意见吗?”顾长浥垂头看他。  “我哪儿敢有什么意见,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姜颂笑了笑,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又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顾长浥刚刚还是一副在商言商的样子,现在却手疾眼快把他扶住,声音控制不住地发紧,“怎么了?”  “没事儿,睡久了头晕而已。”姜颂把他的手轻轻推开,自己踩上拖鞋起身。  放了个水出来,姜颂看见顾长浥就在洗手间门口杵着,“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呢?这几天在医院你也没休息好,你房间保洁也都每天收拾,是干净的。”  “姜先生刚刚恐怕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超过一小时’,是包括一整天在内的二十四小时。”顾长浥好整以暇地说。  “二十四小时?”姜颂费解地重复了一遍,“那晚上你睡着了,我不在你视野里了。那明天一大早,别说我现有的资产,恐怕我后面几辈子的资产都得抵押给你了吧?”  “很简单,姜先生可以设定闹钟,每隔一个小时叫醒我一次,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顾长浥的神情很自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再或者你就让我用其他的方式感受到你的存在。”  “比如说?”姜颂腹诽这小崽子怎么蹬鼻子上脸的技术如此炉火纯青。  但顾长浥又的的确确在医院照顾了他好几天,算是之前那几年没白养。  前一阵那些气人的混账话,他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比如说,姜先生可以要求睡在我身边。”顾长浥平和地提了一个建议。  跟这个小崽子一起睡过多少年了,而且现在这一身伤都被顾长浥看见了,也没什么可藏的。  所以一不一起睡,姜颂倒是无所谓。  只是他被顾长浥的一本正经逗乐了,“行啊,我郑重地,要求睡在你旁边。”  顾长浥对他的回答并没有表现出满意或者不满意,只是淡淡地转开目光,很轻地“嗯”了一声,像是一种最漫不经心的应允。  床上多了一个人,感觉还是有些不一样。  姜颂的嗅觉已经完全恢复了,他能闻出来顾长浥用过他的沐浴露。  顾长浥身上那种干净的气息里就多了几分他熟悉的甜梨香。  小崽子时期的顾长浥就喜欢用他的沐浴露。  但是每次家政送洗护用品来,顾长浥还要挑一个别的气味的,假装自己和姜颂用的不一样。  姜颂不明白,但也不拆穿。  小孩子嘛,喜欢怎样就怎样。  毕竟人的一辈子那么长,也就那么几年可以任性。  白天睡得多,姜颂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探头看了一眼床上另一边的顾长浥,好像是睡得挺沉的。  他刚从床上爬起来一点,顾长浥就出声了,“要去哪儿?”  “我睡不着,去书房写几个字。”姜颂撑着身子坐在床边,睡衣松松垮垮的,夜灯的微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镀着一层融融的光。  “正好,我也睡不着。”顾长浥起身看着他,“姜先生既然要写字,那不如我今天就来求一枚印吧。”  顾长浥说是求,口气里却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写字也是写,写印面也是写。  姜颂没跟他争,任着他跟到了书房。  从前他教过顾长浥写字,研磨润笔都是最基本的。  他在掌心铺开一张纸,顾长浥就已经在一边安安静静地把墨研好了。  “什么内容?”姜颂打柜子里扫了一眼,挑出来一方朱砂地芙蓉冻钮,用力在手中的宣纸上压了压。  顾长浥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玉石印章的大小,“就写‘顾氏私藏’。”  “藏书章?”姜颂偏头想了一下,建议道:“会不会太直白?‘藏之长浥’或许更合适。”  “不是藏书章,但按你说的写。”大约是夜深了,顾长浥的神情松弛了许多,看姜颂的眼神也没有那么阴鸷紧绷。  “阴文阳文?”姜颂提笔蘸墨,抬头看他。  “阳文,缪篆。”顾长浥站在桌边,等着他落笔。  缪篆屈曲缠绕,是篆书当中相对易学却难写好的一种。  但对姜颂来说却不成问题。  他稍微弓着腰,因为身上吃不住力,只能微微撑住桌面。  从身后看过去,他的一张背纤薄,一双肩平直,流畅地收束成一把软腰。  好似一把吃着力的韧竹。  他身形有些过于瘦削,落笔却是极稳。  字形方正且横平竖直,流畅的走笔充盈顶格,把“长浥藏之”四个字写出了一种古朴的倜傥之意。  笔锋收住,姜颂撑着桌子直起身,不大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气韵不够,写得哆哆嗦嗦的,要不然改日我重新……”  “不用。”顾长浥打断他,“不需要重写。”  姜颂有些为难,“可是我现在,写写印面没什么问题,章子怕是刻不动。”  “印床和刻刀给我。”顾长浥很自然地向他伸手。  姜颂并不知道顾长浥会刻印,因为他没教过。  所以站在集尘垫一边,他一直在担心顾长浥把自己的手剌了。  但是顾长浥动作很利落,从渡稿到冲切一气呵成,真的很快就磨好了一方印。  “边款。”顾长浥把印章递给他。  “印是你刻的,边款你来刻就行了。”姜颂写字都没什么力气,刻边款估计更不靠谱。  “随便刻,刻成什么样算什么样。”顾长浥不由分说把印章塞进他手里。  姜颂只能硬着头皮,小小地冲上一行“姜颂刊石”。  “钤印吗?”姜颂问。  一般刻好一枚新印,都是要用连史纸钤盖印蜕,权当留个纪念。  好比当年幼童顾长浥写的那枚“颂颂画的”,姜颂也是认认真真做了印蜕的,现在还在他印集的第一页封藏。  “不用。”顾长浥的金眸中带着一些懒散,看着姜颂露在睡衣外面的那一段光洁手腕,“我要等到开印的那一天,再做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2 11:16:35~2021-09-03 18: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君情、嵐風 20瓶;来一份可爱 6瓶;时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2章   在家里养了一个多礼拜, 姜颂给顾长浥写了不少印面。  他记得顾长浥小时候很喜欢漂亮的石料,这些年碰见好看的都攒着。  无论是去戈壁滩,还是去东南亚,他都留心着适合刻印的漂亮石头。  他也没想着有一天能亲手给这个崽子, 顶多算是一个念想。  但是现在赶上顾长浥想起来这么一出, 无论他想要刻什么, 姜颂都一一给他写了印面。  原本搁在柜子里一方一方的印石几天之间都吃上了字,整整齐齐地码在桌角上, 红红绿绿地成了一景。  让姜颂没想到的是,顾长浥在外面这几年像是仔细研习过刻印。  无论自己写什么笔体, 顾长浥都能很好地把握他的笔触, 刀法又很有自己的风格。  刀笔一交融,姜颂自身的柔和细腻风格里就多了顾长浥的凌厉狂放。  印刻出来, 姜颂自己也很喜欢, 常常趁着顾长浥不注意, 偷偷把玩。  这些印顾长浥都没做印蜕, 说是等要用的那天一起开。  “你要做个印集吗?一整本都光盖章?”姜颂倚在扶手椅里, 胃口上护着一只暖水袋。  他最近顿顿吃顾长浥熬的药膳粥, 一周没重样, 饭后已经基本不会太难受了。  “那些印是我问姜先生求的, 用途自然我自己来定。”顾长浥检查了一下暖水袋的温度,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第43章 他自己扶着肚子上的暖水袋,“那等会儿我去拿出来试试。”  “在哪儿放着呢?”顾长浥问他,站起身。  看样子是要去帮他拿。  “还在原来的架子上,”姜颂跟他比划了一下,“用它自己的蛇皮盒装着。”  顾长浥兀自到了书房,第一次仔细打量了这个房间。  不光是笔墨纸砚,姜颂的琴、棋盒、挂画,全都在原先的老位置上。  好像过了这许多年,姜颂在这里的时间却从来不曾向前。  他拉开夹子上的防尘罩,里头还像过去那样码着胡琴和琵琶的琴盒。  盒子表面的皮质光亮,应该是有人一直在为它们保养。  琴盒掀开,他修长手指慢慢拂过琴身,目光逐渐深沉。  见顾长浥回来,姜颂把琵琶接到怀里,爱惜地摸了摸,又抬头看他,“弹点儿什么好?”  顾长浥垂视着他,“《海青拿天鹅》。”  姜颂记得他小时候非常喜欢这支曲子,常常要自己弹给他。  虽然并不太意外,但姜颂实在是没忍住,“老太太过生日,弹一个武套曲?”  那曲子讲的是海东青猎杀天鹅的场景,怎么想也是不适合出现在庆生这种喜庆的场合。  “你现在手生,先拿这个练了手,再弹《春江花月夜》不迟。”顾长浥漫不经心地在他身边坐下,“还是姜先生已经忘了《海青拿天鹅》怎么弹?”  姜颂左手按住第二相,皱着眉在弦上做了一个大摭分,琵琶立刻发出了一丛蓬勃的滑音,仿佛凶猛的矛隼在空中挥动巨大的灰褐色羽翼。  刻进脑子里的东西怎么会忘?  他不无得意地睨了一眼顾长浥。  “继续弹。”顾长浥一开口,姜颂又觉得自己有点上钩。  会不会是这个崽子自己想听,还说什么练手?  姜颂手指搭在四弦上,抹挑挽吟。  待他弹到海东青扑向天鹅那一段,左手并四弦,右手配合着长滚纵起。  海东青穷追不舍,天鹅抵死反抗。  高亢的带着示威的凯歌混杂着筋疲力尽的婉转哀鸣,从姜颂修长洁白的指尖迸发。  天鹅力竭,海青抖擞。  一曲接近尾声,姜颂竟然出了满额的汗,抱着琵琶的手臂也有些打颤。  “好了。”顾长浥没等着他弹到最后,把琵琶从他怀里提了出来,“明天再练。”  姜颂弹得投入,抬起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嗯?”  他水红色的嘴唇半张着,隐约露出来一些柔软的口腔。  大约是累得,他的眼睛也有一些泛红,连着粉白的双颊,并不像是天鹅,反倒让人想起雪地里画一样静立的丹顶鹤。  一片云彩遮住日头,没开灯的房间陷入短暂的昏暗。  顾长浥微微俯身,在那双微张的嘴唇上抿了一口。  很软,就像书房里的摆设一样,没变。  “顾长浥?”姜颂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明了,一侧的眉毛缓缓抬了起来。  这个场景顾长浥很熟悉。  一般姜颂快发火了,就会连名带姓地叫他,然后露出这种表情。  “姜先生不要误会了。”顾长浥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不带感情,“相信你并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债务关系,并不局限于金钱。”  姜颂倒是想忘。  那晚他托满族小赫的福,在书房里欠下顾长浥的“大人情”,的确是很难忘。  输人不输阵。  他绝不能在这个小崽子面前落了下乘。  他努力维持着心跳的平稳,抿了抿嘴唇,混不吝地一笑,“这种人情总欠着也不好,哪天顾总有兴致,我还是一次还清。”  “哦?”顾长浥不加掩饰地用目光掂量了他一下,“姜先生确定,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一次还清?”  他的最后四个字咬得很轻,却一字一顿,有一种嚣张的威慑力。  让姜颂想起来那只曲子里,扼住天鹅咽喉的海东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3 18:19:03~2021-09-04 18:0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爱学习、七月在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数学我和你拼了 16瓶;可爱死勒 9瓶;咿呀咿呀哟、洛雨啊 6瓶;大嘭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3章   “来就来吧, 带,带什么东西。”邢策接了姜颂手里的牛皮纸袋子,有点不大乐意。  “又不是给你的,一点儿小首饰罢了, 逗老太太开心。”姜颂头两天找人开了两方老坑玻璃种, 磨成一对镯子加一副耳环, 又添了不少克拉钻,编了一挂翡翠钻石项链。  “成, 你怎么过来的?”邢策看了一眼他身后,“顾, 顾长浥呢?不来了?”  他今天是东家, 要招呼客人,没能亲自去接姜颂。  “没有, 他停车去了。”姜颂摘了围巾手套, 酒店里的暖气激得他抖了抖, “这天儿, 齁冷。”  听见顾长浥也在, 邢策的表情陡然一悚, “真, 真来了啊?”  姜颂点点头, “嗯, 你俩不是说好的?”  “谁跟他说好了,我那不是就,客气客气……”邢策哭笑不得。  说曹操,曹操到。  顾长浥提着一个布包也进来了,在姜颂身边立住。  他比姜颂高小半个头,一身麻灰色的长大衣, 围着姜皮纹的长围巾,正好衬他金黄的瞳色。  姜颂身形瘦,派克大衣外面披一条羊绒斗篷,倒也不显得臃肿。  乳白配着鼠灰色,意外地让人觉得顺眼。  两个人都是很低调的穿搭,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回头看看他们,目光里是遮不住的钦羡。  “你,你也带东西了?”邢策惊讶地看着顾长浥,“你俩一一起来姜颂带就行。你一个小辈儿,用不着……”  “这是姜先生的粥,他现在还是不能吃普食。”顾长浥解释了一下。  “哦哦哦。”邢策拍了下脑门,把他们往里让,“我妈在,在里屋歇着呢,我要不,领你们去见见?”  “好。”姜颂稍微有点紧张,用手捏了捏两颊,企图捏出来一些血色。  他用力抿了一下嘴唇,问顾长浥:“我嘴唇儿红吗?”  顾长浥低头看他。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他又气血不怎么足,嘴唇只是淡淡的樱粉色,并算不上红。  顾长浥把拇指压在他的唇珠上,极慢地揉了揉,轻声开口,“红了。”  邢策在旁边站着,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骨碌出来了。  姜颂全然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又转头问邢策:“真的红了吗?”  他皱皱眉,如实说:“现在的确是红,红了。”  顾长浥给揉红的。  邢策走在前头,把他们让进大套间的休息室里。  邢策的母亲苗红云女士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小老太太穿了镶毛圈的大襟夹袄,在脑后盘着一个发髻。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老花镜,一串珍珠眼镜链垂在脖颈间。  看不出来已经七十了。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听见人来也没抬头,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空气有些胶着,姜颂嗓子眼略微发紧,看了一眼邢策。  “妈。”邢策抬着嗓子喊了一声,“我表哥过,过来了!”  老太太跟没听见一样,还是盯着手里的手机。  “要不我……今天先回避?改天我再专门登门?”对外人倒是无所谓,但是对亲人,姜颂从来不敢大意。  他怕小姨其实并不愿意见他,都是邢策一厢情愿安排的。  “我就说别出二饼别出二饼!你这点炮儿还得拉上别人!”小老太太把手机往罗汉榻上一丢,打开语音学着南方口音骂对面,“一群衰仔!死扑街!”  “妈妈妈……”邢策气结,把榻上的手机没收了,“你一会儿,再打,人家姜颂过来了!”  小老太太把老花镜往下拉了拉,珍珠串子“劈里啪啦”地响。  她看着姜颂咂了咂嘴,“来了啊。”  “嗯,小姨,祝您寿诞吉祥,长命百岁。”姜颂恭敬地给老人鞠躬。  苗红云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抬眼看了一眼姜颂,“模样倒是和小时候没变,鼻子眼睛都很像。”  她没说完,但是姜颂知道她在说他像母亲。  姜颂母亲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他小时候常有人提起他更像妈妈。  姜颂在旁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小老太太就在一边嗑瓜子。  房间里除了嗑瓜子的声音,就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气流声。 第45章 姜颂不忍心看他被顾长浥吓唬,喊了另外几个员工过来聊了几句,最后让他们把脸色煞白的小赫顺走了。  等人走完,姜颂看顾长浥的眼神有点无奈,“你能不能不跟个小朋友一样?他才几岁,小孩儿抢糖吗?”  “他几岁?”顾长浥的语气冷漠刻薄,“比我还大几岁吧?那又有什么用?”  姜颂真有点上火了,偏要跟他对着干。  他把那个小蛋糕拆开,拿了根汤匙就要挖开那朵梅花。  “姜先生现在吃了冷的,出门我们都不用回家,直接去医院。”顾长浥刚刚只是带着些不屑,现在的脸色才真正冷下来,目光里流露出怒意。  其实还没吃,姜颂就让他气得胃疼了。  本来早上就出门早,一直和人应酬社交,又在赫一岚这遇上这么一出,他早就有些累了。  他拿着汤匙的手都有些哆嗦,一口蛋糕还没放进嘴里,就被顾长浥连勺带奶油地扔在桌子上。  “顾长浥,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这是顾长浥回国后,姜颂第一次真正朝他发火。  顾长浥把他从座位上直接抄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抱出了酒店,“对,我就是觉得你好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4 18:08:39~2021-09-05 20: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十月八月九月、427591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凯伦 20瓶;锦灯、纪询、瘦到103斤吧!、43288604 5瓶;念念的太妃糖、涂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4章   一直到家里, 姜颂都没跟顾长浥说过一句话。  他在前面走,顾长浥在后面跟着。  一进门他就回卧室了。  胃里越来越难受,他翻出来一盒止疼片,抠了两粒吞下去。  他自己一向过得很凑合。  原本自从顾长浥住过来, 这些暂且扛一扛的东西就都遭了冷落。  但姜颂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太纵着顾长浥了, 让他以为自己万事都要仰仗他。  他也反思他自己。  由简入奢易。  和家政那些机械化的打理不一样, 顾长浥住过来之后,他就没有一顿饭是凑合的, 晚上睡觉也都很踏实。  有时候他半夜稍微有点不舒服,一醒过来就有人护着他拍背安抚。  家里有人照应的确是舒服。  但顾长浥毕竟不是小时候那个贴心小棉袄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 他俩就是“欠债还钱”的纯生意关系。  按照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姜颂天天吃人家做的饭,晚上睡觉让人家揉胃, 早上起床让人家顺背醒神儿。  别说是债主和欠债的关系, 就算他是顾长浥的前监护人, 也已经不那么合适了。  现在他欠着顾长浥的, 顾长浥要住他家里无可厚非。但那些说什么“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离开他视野”的孩子话, 是没必要依着了。  他决定今天就要找个机会跟顾长浥说说。  客房收拾得挺好, 床也宽敞, 要是他不愿意住过去, 那姜颂就自己搬, 把主卧让给他。  中午饭没吃,两片药咽下去他胃里面就没什么知觉了。  姜颂把枕头团好,蒙上被子就睡了下去。  梦都没做一个。  厨房里有轻微的动静。  粥已经连着桶落在酒店里了,新的粥熬起来又费时间。  顾长浥把冰箱里现成的青菜和面条切碎了,煮熟以后浇了鸡汤卧了荷包蛋,轻手轻脚地拿到卧室。  人蒙在被子里, 蜷成了一团。  被子的起伏有些急促,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顾长浥把被子剥开一点,露出来姜颂的睡颜。  和顾长浥的不一样,姜颂的睫毛很卷翘,闭上眼睛的时候显得年龄很小。  因为被子里面呼吸不大顺畅,他粉红色的嘴唇微张,像是早春的稚嫩花蕾。  他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在眉心凝成一个浅浅的“川”。  “起来。”顾长浥口气生硬,抚在他后背上的手轻拍了两下。  姜颂累得厉害,并不容易醒,眼睛眨了两下就又合上,眉头拧得更紧了。  “姜先生,起来吃东西。”顾长浥声音稍微抬了抬。  “嗯?”姜颂醒得很慢,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什么?”  “起来吃东西。”顾长浥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姜颂把脸向着枕头里埋,“我不吃了,你忙你的。”  顾长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倒是没烧。  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为什么不吃?又不舒服了?”  “没有不舒服,”姜颂稍稍清醒了一些,清了清嗓子,“就是不饿。”  顾长浥皱眉看着他。  明明在酒店里还说饿了。  “不饿也吃一点。”顾长浥托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扶起来。  姜颂的胃不行,饿着一顿都不是小事。  姜颂向后躲了一下,把他的手让开,“我自己饿了会吃东西,这点儿小事还是不劳顾总费心了。”  止疼片的效果开始消退了,但是他不想这个时候示弱。  这一次让了,这个小兔崽子肯定得寸进尺,后患无穷。  “不劳我费心?”顾长浥冷淡地笑了一声,“我能费什么心?还是说你想我现在打电话给邢策的母亲,免得姜先生有个闪失?”  姜颂没想到这个崽子今天刚见了小姨,就已经能搬出来威胁他了。  “你给人家打电话干什么呢?人家跟你客气几句,你就什么都当真?”姜颂心里清楚苗红云女士并不完全是跟顾长浥客气,但他也没觉得她对他俩的关系有个正确的理解。  只是他当时也不好纠正罢了。  “对,我什么都当真。”顾长浥盯着他,“尤其是别人信誓旦旦许诺我的那些东西。”  姜颂知道他又在提几年前那桩事。  他送他走那桩事。  但他和顾长浥没什么可解释的,只是直白地说:“那顾总的确还有成长空间。”  顾长浥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切齿,“叔叔教训得是。”  姜颂吃没吃饱,睡没睡好,还得跟这个“不孝子”较劲,两粒止疼片根本扛不住。  他摸索着从床头找药,刚准备再抠出来两粒,药就被顾长浥拿走了。  “你……”姜颂想往回抢,但他地理上不占优势,稍一直起身,胃里就抗议了。  他没忍住窝起腰,轻轻“嘶”了一声。  顾长浥立刻弯腰护住他,招呼也不打就把他抱起来了。  “顾总别动不动就抱我,我当不起。”姜颂稍微缓了一下,撑着他的膝盖要下来,刚刚一动额头上就见汗了。  顾长浥捂住他的上腹,低声说:“我错了。”  听见他认错,姜颂有些解气,也有些莫名其妙,“你错什么了?”  “不难受了行不行。”顾长浥手心贴住他的胃部,眼睑有些发红。  姜颂觉得自己也没怎么着他,话说得也不重。  小兔崽子这就含眼泪是什么意思?  “不是,俩大男人,一天到晚你说抱就抱,我觉得不是特别合适。你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你哭什么呢?”越说到后面,姜颂的口气越软。  哪怕恨自己不争气,他也是真看不得顾长浥这样子。  他本来就是清冷甚至有些凌厉的俊俏长相,现在金色的眼睛泛红,湿润的睫毛成了簇,看着越发教人心软。  “我就稍微有点儿胃疼,没有很难受。”他也不知道怎么这气生着生着就成了自己哄顾长浥。  坐在顾长浥大腿上本就高一些,他低下头轻揩顾长浥的眼睛,“这有什么可哭的呀?你都二十好几大老爷们儿了,怎么老是说哭就哭呢?我胃疼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他叹了口气:有了通天的本事,到底也还是小孩子。  顾长浥沉默了一会儿,把面条端给他。  姜颂这会儿不敢拒绝了,老老实实接在手里,舀了一点慢慢吃。  碎面条本来没什么可吃的,但是顾长浥把味道调的很好,吃了一点他就觉得有了些胃口。  “我在吃了,别哭了。”姜颂一手拿着碗,一手给顾长浥揩眼泪,“老天,你这……发大水呢?”  他本来打了腹稿让顾长浥搬到别的房间去,现在这情形,他也没法开口了。  “吃,”顾长浥脸上还沾着泪痕,语气却依旧冷淡,“要凉了。”  姜颂小口小口吃了差不多半碗,刚想说吃不下了,顾长浥就把他的碗接了,“赫一岚和姜先生的关系就那么好?他做的蛋糕,你一定要吃?”  那当然不是。  姜颂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那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我吃不了,准备让他带回去的。但是你过来直接驳人家面子,那他对你印象肯定也就不好了。” 第47章 顾长浥的“欠款协议”又添了“不能喝凉水不能吃辛辣油腻”之类的,已经长得没边了。  “哥。”邢策难得这么叫姜颂一回,却带着语重心长,“我们说的,是一个顾,顾长浥吧?就是你养大了,扔国外,一天到晚拿黄,黄眼珠子瞪人的那个小白眼儿狼吗?”  “怎么了?”姜颂跟顾长浥签的不平等条约太多,不让在外面吃东西已经算是其中稀松平常的。  “他……”邢策挺纠结的,最后尽可能委婉地问:“他对你,不会有些太那个吗?”  姜颂想了一下,有些困惑,“哪个?我欠着他钱,他对我肯定和从前不一样了。”  但其实他自己并不介意顾长浥的忤逆,“我知道我欠他的,所以……”  邢策听见“我欠他”这仨字就在方向盘上砸了一把,“你欠他什么了?一天天的,你老觉得自己欠他,当时送,送他出去那不是权宜吗?那不是为他好吗?”  “我不是说那个,”姜颂不急不恼的,“我现在不是欠他钱吗?况且他也不管我其他的事儿,无非是些吃喝拉撒睡,顺着他也无所谓。”  “你是真的……”邢策磕巴了半天没说出来,叹了口气,“姓顾的,现在是整个商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牛,牛掰人物,他每天给你煮粥熬豆沙包包子,你不觉得哪儿有点邪门?”  姜颂的脸稍微有点绷起来,“也没有每天。”  “你总觉得他是小孩儿,但是他毕竟放在外头那,么多年,具体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不是说你,你知道他每次考试多少分就了解他了。”邢策看着他,忍不住地唠叨。  他狠狠心继续说:“不是什么人都能,二十出头就有他现在的成就的。你以前不爱干,这一行儿,不就是觉得这行儿人心狠手辣吗?你想想顾,长浥,在一行儿干得风生水起,那可,可不得狠辣得出类拔萃?商人无利不起早,你觉得他会是平白无故对人好的人吗?”  其实自从顾长浥搬到姜颂家,邢策难得在姜颂身上看到一些过去姜家少爷的影子,是替他高兴的。  但是随着顾长浥对姜颂越管越宽,越探越深,已经超出了他一开始期盼的“临时照应”。  看姜颂被他拿得厉害,邢策忍不住地担心:到时候顾长浥一记釜底抽薪,财产事小,就怕姜颂本人要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倒也不至于,他没坏心思。”姜颂心里原本担心的是另一出,现在听邢策往这个方向考虑,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  他低下头,看着手提包上的花纹,“哪怕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图我什么,我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毕竟他身无长物,以后所有的东西都是顾长浥的。  “你看你看,”邢策一听他这个态度就炸毛,“你能不能替,替你自己想想?你才多大你,日子还长着呢,你能不能别好像……”他说不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姜颂看了看邢策,很轻松地笑了一声,“我没说我日子不长啊!我就是单纯说长浥没你想得那么复杂。要出事儿早出事儿了,你少操点儿心,我出不了什么事儿。”  每次一说到顾长浥,俩人都得出点分歧。  邢策总是很难认可姜颂还把顾长浥当孩子。  但是旧习惯太难改。  车里头沉默了一会儿,姜颂主动开口了,“公司那边怎么样了?除了你邮件给我的,还有没有别的事儿?”  邢策还在生气,口气挺生硬,“公司里头没,没什么事儿。”  “那是哪儿有事儿?”姜颂微微挑眉。  邢策打了个方向灯,准备左转,“那个姓张,的老头子,查出癌来了,好像挺严重的,已经到医院里住着去了。”  “张如森?”这事一点征兆没有,姜颂很吃惊,“他身体不是一向很硬朗吗?”  他记得张如森有座房子就在公司附近。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每天上班下班骑山地车,戴着头盔护膝很抢眼,好多公司员工都在路上常碰见他。  “越是不得小病的人越爱得大病,而且年,年轻的时候喝那么多大酒,岁数大了总,总会体现出来。”邢策又忍不住多说他两句,“你也一样,现在情形不像几,几年前那么大危机,当时耗那么厉害……现在你该养着就养着,别到时候岁,岁数大了一身毛病。”  姜颂低着头笑了笑,没接他的话茬,“他在哪个医院?”  邢策瞪他,“你可,可别是要去看那个老东西!他当着整个董事会叛入吴家,你,忘了?”  “这是两码事。”姜颂垂下眼睛,“他是姜家旧人,生病了该去看看。”  邢策知道说他也是白说,索性不再费那个口舌,直接掉头往医院开。  “要上去你,你自个儿上去,我在下头等你。”邢策脸上气鼓鼓的,把车门解了锁。  “行,那我快点儿下来。”姜颂下车关门,独自进了医院大楼。  肿瘤科的住院部有一种沉甸甸的气氛,出入的男女脸上都带着心事。  正是探视时间,姜颂找到了张如森所在的单人病房。  张如森正独自坐在沙发上修剪一盆月季,茶几的几面上散落了一些枝叶和浇花的清水。  除了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眼袋略微深了一些,他看着和从前并没有太大不同。  抬眼看见姜颂,他不大客气地开口:“你来这儿做什么?”  “听说张叔叔身体抱恙,我过来探望探望。”姜颂把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花篮放在床头。  张如森有些不屑一顾地笑了一声,“过来看看我什么时候死?你放心,我都找好医生了,像我这一期的肿瘤,治好的多了去了。”  “我希望您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姜颂在他身边坐下,接了他手里园艺剪,仔仔细细把伸出来的盲花枝修干净,“小时候您教过我修月季,到现在我也还没忘。等您康复回家,我找几盆绿萼送过去。”  张如森面上带着些冷笑,朝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别跟我这惺惺作态,耍这些小聪明没用了。我跟姜家断了就是断了,股份你也没让我带走。我在姜家的功劳苦劳你都一并视而不见,现在来打什么感情牌?”  “我小时候,您常常夸我聪明,怎么现在我长大了,反倒成了小聪明?”姜颂一边剪着花枝,一边笑微微地看他。  张如森是他父亲带入公司的第一批元老。  刚被姜正国聘用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年近不惑却事业无所成的普通中年男人。  那时候他连正经房子都住不上,时不时要到姜家来借住过渡。  小姜颂挺喜欢他的。  因为张如森一来,总给他讲一些推理小故事,或者带他猜谜语。  两个人岁数差得多,却成了忘年交,还有自己的小暗号。  姜正国事业上升期的时候,姜颂刚刚上小学。  后来张如森跟着姜家赚钱买了新房,偶尔姜正国没空,就委托姜颂帮忙带他一天半天的。  和全身心专注商业的姜正国不同,张如森有那么一些不花大钱的爱好。比如拾掇一些花花草草,养养王八金鱼。  小时候的姜颂也是喜静不喜动,抱着笔墨纸砚,能照着张如森那些小玩意儿画一整天。  “我从老师家学完字,常到您家里画画写字。您觉得我总背着一大包东西往返太辛苦,怕我个子长不高,还专门在家里弄了间屋子给我备上文房。”姜颂剪好杂枝,把剪刀放下,轻轻笑了,“您夸我月季画得最好,还挑了一幅紫袍玉带图挂在了客厅里。”  张如森沉吟片刻,“姜颂,既然你还爱提这些旧事,那我也念着那点旧交情,给你一点忠告。”  他手搭在膝盖上,食指轻轻地打着节奏。  姜颂看着他的手指,声音很轻,“您讲。”  张如森冷哼道:“姜家算是你父亲辛辛苦苦打拼下的江山。但你,姜颂,性情温吞倔强,仁慈有余果决不足,绝非是做生意的良材。  当初姜家落在你手上,你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在它凋落之前迅速售出止损,而不是死咬着不松口。”  姜颂静静地听着。  “我听说了,你买下我股份的钱是顾氏能源垫的。顾长浥就好像你的反面,手段高超雷厉风行,是天生的商人。姜家落到他嘴里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张如森点点几面,将刚刚落在桌面上的水蹭开了一些,“我奉劝你早日抛售姜家股份,那笔钱也肯定够你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姜颂眸光微敛,不急不徐,“张叔叔这些话,在离开姜家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正面地回答过,而且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想法。”  张如森轻蔑地笑了笑,把桌子上的枝叶和清水扫进垃圾桶,“无知竖子,一腔愚勇。”  姜颂站起身,微微向他鞠了一躬,“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退出病房,他正撞上拎着果篮的吴青山。  “哟,堂弟。”吴青山脸上并看不出来吴家最近受到的冲击,依旧眉开眼笑,“好巧,你也来看张叔?”  “我也刚听说,过来看看。”姜颂淡淡答了他一句。  “也是,毕竟你家里也没别人了。”吴青山冲着“肿瘤科”几个字抬抬下巴,“这辈子,最好别住到这种地方来,有来无回的人太多。”  “哦是吗?”姜颂敷衍地耸了一下肩,“那吴总家里还有不少人,可有得担心了。”  吴青山脸上的笑一抖,“你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我进去跟张叔打声招呼,你等我一分钟,咱们找个地方说两句话。”  “我没时间。”姜颂和他没什么话好说。  “好好好,”吴青山迁就地笑笑,“那我先跟你说,晚点再另找时间来看张叔。”  姜颂等着,脸上稍微露出一点不耐烦。  吴青山把他拉到一处僻静的楼梯间,“姜颂,表哥有个忙,你可不能不帮。”  “是吗?”姜颂挑眉一笑,“我怎么想不到有这种东西?”  “诶呀你就别跟我逗闷子了!”吴青山脸上带了点烦躁,“之前你去白云山,杨广源那个废物,连丁点事儿都办不牢靠,好像让那个顾长浥误会我们了。”  “误会?”姜颂斜睨着他,半笑不笑的,“什么误会?”  吴青山说:“白云山那件事,其实就是杨广源想钱想疯了,拿着捐款两头骗,最后还牵连我们吴家。”  他看看姜颂,“当时那个姓顾的不也在吗?我们是商场上的对头,这个事对他来说肯定算是揪住了我们一个小辫子。当然我也只是推测啊……他会不会从白云山这个点深挖,捏造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做文章。”  “然后呢?”姜颂两手抱胸,忍不住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你看你们之间,不是有些关联吗?”吴青山说得很含糊,“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探探这个顾长浥的虚实?”  他又追上几句:“咱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顾长浥跟吴家不对付,还对姜家的产业虎视眈眈。不管你对堂哥、对吴家有什么误解,这时候都是应该一致对外的。”  “一致对外。”姜颂慢慢重复着这四个字。  有沉沉的脚步声从几层楼梯下传来。  “是啊!”吴青山在手里锤了一下,声音变得更低更急切,“我也没想到这个顾氏能源真的有点东西,要真的被他杠上,咱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还行,我倒没觉得我还能怎么不好过。”姜颂倚着楼梯的扶手,满不在乎。  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姜颂。”吴青山的脸色微微发青,“你是不是以为顾长浥能当个让你乘凉的大树?我劝你清醒点,他就算现在给你点甜头,那也只是把你当个玩/物。你沦落到这一步,不怕丢你父亲的脸吗?”  听他这么说,姜颂忍不住嫌恶地后退了半步,“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龌龊东西?”  吴青山脸上的笑变得不怀好意起来,“你以为京城里还有人不知道?顾长浥住到抛弃自己的仇人家里、还和你寸步不离是什么意思?”  “我送他出去上学,怎么就是他的仇人?”姜颂不以为然,“你的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了。”  吴青山凑在他耳边,不无嘲弄地低语:“你这些话,也就骗骗你自己。”  踏,踏,踏。  吴青山从姜颂身边挪开的时候,楼下的脚步声刚好停住。  姜颂带着满脸的厌烦扭开头,正好看见一层楼梯下站着的人。  顾长浥保持着仰视的姿势,目光里没有半丝温度。 第49章 到了别墅下车,他也没管顾长浥跟不跟着,进门换了鞋直接回卧室了。  他不明白。  自己对顾长浥一直没有恶意,也从未猜忌他。  但如果顾长浥真的那么记恨自己,又何必在他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  自从顾长浥回来,几乎就没好好跟他说过话。  姜颂之前也觉得自己慢慢就适应了,小孩子耍脾气嘛,有什么可较真儿的?  但是这一天天的,顾长浥张嘴闭嘴“姜先生”,左一个“用不着你管”,右一个“把自己看得太重”。  姜颂有点顶不住了。  他给邢策发完一条纯数字微信,把被子拉过头顶,总感觉胸口里憋着一口气,累却睡不着。  他又从床上爬起来,掩上卧室门,点了一支黄金叶。  窗外的天气是冬季特有的阴沉,室内的气压也有些低。  他含着一口烟,把窗户推开一点,慢慢将白烟沿着窗缝吐出去。  烟气从肺里一走,他反思自己不应该计较。  因为顾长浥岁数小,因为自己几年前那种行为某种程度上就是“遗弃”。  抽了两根烟,神经放松了许多,姜颂靠着窗户边眯着了。  脑子里事太多,梦就有些陆离。  先是张如森带着小时候的他在院子里玩。  他拿着一支墩布,蘸了水,和张如森玩“我画你猜”。  先是他画。  姜颂三下两下画了一朵月季。  张如森却总猜不对,一会儿说是杯子一会儿说是小猫。  只好换成姜颂猜。  张如森写了一串数字,把手指在膝盖上敲,“小颂,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一会儿又换成是吴青山,咬着姜颂的耳朵,“我就是把你也杀了,没有监控还是不能定罪。吴家有的是钱是人脉,以你现在的落魄,还想用胳膊拧大腿吗?”  姜颂在梦里挣动了一下,却没能醒过来。  紧接着又是医院。  在他梦里,姜颂自己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  医生跟他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你坚持,可能还能多活几天。”  他还嬉皮笑脸地跟医生商量:“拜托您让我活到长浥回来,看见他好我不就放心了吗?”  医生摇摇头,“不容易啊不容易,你死都死了,又何必生不如死?”  鼻子里插着的管子是往胃里送流食的,他嘴巴里咬着氧气管。  快速通过的气体带走了嘴里的水分,让他口干舌燥。  姜颂盼着再见小崽子一面。  终于,顾长浥在病床前头露面了,张嘴却是一句冷冰冰的“姜先生”。  他说:“好久不见了,姜先生别来无恙?”  姜颂像是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强颜欢笑,“挺好的。”  顾长浥又冷冰冰地说:“果然少了累赘,姜先生就能过得很轻松。”  姜颂想解释,但是又怕牵连他,只能把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委屈往下咽。  他继续反思自己:你和那些只会说“我都是为你好”的长辈又有什么区别?你想给顾长浥的,如果他不曾想要,不过也是一种强加罢了。  但是他又不免冤枉:那我还能怎么办?我不强加,顾长浥只能跟着我一起倒霉。他又凭什么经受这些无妄之灾?  看着顾长浥那张冷脸,姜颂一面觉得自己活该,一面觉得心里好难受。  顾长浥还在病床前面站着,姜颂不肯当着小辈的面掉眼泪。  但是身上那些管子戳得他很疼,他就盼着顾长浥快走,走了让那位有先见之明的医生给他一针痛快的。  顾长浥一直不走,姜颂就咬着牙不肯喊疼,疼痛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在他嗓子里打转。  “姜颂!”顾长浥皱着眉想把他摇醒,扳起他的脸来却发现满脸的泪痕。  “嘘——”他把姜颂抱起来轻轻揉着胸口,“没事儿了,都是梦。”  姜颂又做梦了。  姜颂似乎在努力压抑哭声,呼吸急而浅。  顾长浥抄过他的腋下,把他拥进怀里拍背,“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我疼……”姜颂低声啜泣着,“我不想要氧气了,嘴巴很干。”  顾长浥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揉着他的后颈很轻地说:“不疼了,都是梦。”  “好难受。”姜颂实在压不住了,失声哭了出来,“我好难受。”  顾长浥有些慌了,“怎么难受?是胃还是哪儿不舒服?”  姜颂没发烧,但脸色却很苍白,手脚也冰凉冰凉的没什么温度。  姜颂本能地揪着顾长浥的衣服,呼吸越来越急,最后在颤抖中睁开了眼。  顾长浥焦灼地替他揉着手指,“醒了吗?还难受?”  片刻的茫然之后,姜颂在脸上用力揩了两把,很快恢复了镇定,“做了个梦而已,没难受。”  只是他的眼睛已经轻微红肿,脸上的泪痕也没完全擦干净,过于表面的坚强并没什么说服力。  他低头找了一下自己的拖鞋,从顾长浥腿上下来。  姜颂不由叹了口气:做个梦哭得跟孙子一样,真他/妈丢人丢大发了。  顾长浥默默跟上他,把他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着的黄金叶摘了下来。  姜颂正脸热,看都没看他一眼,重新摸了一支叼住。  顾长浥的浓眉扬了起来,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姜先生,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支烟是多少利息?”  他力气不大,姜颂稍稍扭脸就从他手里躲开了。  姜颂打着了打火机,不慌不忙地把烟点上,挑衅地用力吸了一口。  “顾长浥,这次换我提醒你。”他说话间微微缭绕着一些烟气,掩住他眼梢上脆弱的红,“再管我叫一次‘姜先生’,你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小兔崽子。  惯得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7 20:48:55~2021-09-08 20: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痕、星星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60605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7章   “这是你姜叔叔, ”邢策对着小婴儿慢吞吞地说,“姜——叔叔——”  “张——呼呼——”小婴儿很配合地朝着姜颂张开手。  姜颂把软乎乎的小东西接在手里,随口答应了一声,“欸, 宝贝。”  “不该叫伯伯吗?”姜颂笑着问。  邢策摆手, “都, 都叫叔叔现在,伯伯多, 显老。”  今天小年,邢策说苗红云女士委婉地表达了希望姜颂过来吃饭的意思。  姜颂就带着顾长浥过来了。  “小宋今儿医, 医院值班, 就我妈加上咱们爷儿四个,”邢策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尖, “是不是?会数数了吗?”  姜颂在沙发上坐下, 捏着宝宝的两只小手, 看了一眼邢策, “张如森给的那串数字, 查出来什么特殊的吗?”  邢策扭头看了看厨房。  苗红云女士正力道十足地剁饺子馅, 人高马大的顾长浥蹲在厨房门口剥葱撕蒜皮。  小老太太嗓门很大, 好像在问顾长浥鸽子汤的事情。  “这个数位和格式, 感觉是银, 银行保险箱的密码,”邢策皱着眉,“但是我把认识的银行经理都问,问了一遍,都说不是他们银行的,还有人说可, 可能都不是国内的。”  姜颂摸了摸下巴,“那岂不是大海捞针?”  “嗐,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邢策努了一下嘴,“张如森到了后其对咱们其实挺不满的。他跳到吴家去,最后虚晃一枪也不是没可能。”  姜颂轻轻咬着嘴唇,努力回忆着上次见面时的细节。  站在他腿上的宝宝非常喜欢他,瞪着一双大眼,不停往他身前凑,“呼~”  “估计从密码倒着查保险箱比较不现实,先让小赫抓紧推进监控录像寻回吧。”姜颂扶着宝宝的胖肚皮,让他在自己身上做划水的动作。  “行。”邢策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现在已经确认了有消除痕迹,追,追踪到的云端虽然暂时打不开,但明显是,有点儿东西。”  “你们哥儿俩怎么回事儿啊?”小老太太从厨房里探头出来,“三十来岁的人了,还打算什么活不干张着嘴等饭呢?光让人家小顾干活儿,有点儿主人翁意识吗?”  姜颂单手把宝宝抱在胸前,扶着沙发要站起来。  邢策把他按下,“没,没说你,老实歇着。”  姜颂没听邢策的,还是抱着孩子到厨房门口,“小姨,也给我个活儿呗?”  小婴儿圆嘟嘟的脸蛋贴着姜颂胸口,把口水都蹭上了,“呼呼~”  “你歇着!”小老太太的口气和邢策如出一辙,又点了新兵,“小顾,活儿都干差不多了,你跟姜颂出去吧。” 第51章 姜颂的一张后背都绷紧了。  “顾长浥,放开。”  “我想要什么缘分,”顾长浥冰凉的嘴唇划过他的下颌,“你就会给我吗?”  姜颂微微昂着头,强作镇定,“这种小孩子把戏,我看你是玩不腻了。”  顾长浥稍微一用力把他推在了沙发背上,鼻尖离着姜颂的鼻尖只有半寸。  那阵淡淡的木质香,萦绕在他周身。  顾长浥的气息越近,姜颂的心跳越快。  但他表面依旧强硬,“你敢。”  冰凉的吻最终落在了他眉心,“不,我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8 20:07:44~2021-09-09 20: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檀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288655 18瓶;洛雨啊 16瓶;2146 15瓶;!、奇迹停停 10瓶;53007010 8瓶;林深滩浅、时壹 3瓶;jagu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8章   姜颂坐在日料店的卡座里, 盯着微信的对话框。  对方头像是个可爱猫猫头,脖子上扎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最后一次的留言是“不见不散”。  苗红云女士动作是真麻利。  小年第二天就把小姑娘微信推给他了,还让他好歹也要去见一面。  姜颂从来不驳长辈面子。  他想的是见一面没什么大不了的。  首先人家小姑娘可能对他根本没想法,也是被家里催得麻烦要来走过场。  再说既然他小姨这么大劲头, 不管对面怎么想, 他都应该给人家姑娘当面说清楚, 不能不明不白拖着。  他不能喝咖啡,只能慢慢抿杯子里的白开水。  喝着水他又想起来顾长浥。  今天早上出门之前, 他正挑点见人的衣服。  顾长浥走过来,从衣架上拿了一套新大衣出来, “穿这个。”  姜颂对穿着这些讲究不如他多, 之前也是顾长浥给拿什么他就穿什么。  而且那件连帽大衣也是他喜欢的深灰色,厚毛呢显得很暖和。  吃完早饭之后姜颂就穿衣服准备出门了。  顾长浥一直看着很正常, 和他说话也勉强算得上平和, 难得没有拿话刺他。  但是他越这样, 姜颂越觉得他有问题。  出门的时候顾长浥拿了一枚金戒指套在他食指上, “这个戴着。”  姜颂盯着那个素圈有点迷糊, “这种见面, 戴着戒指是不是不太礼貌?”  “戴在无名指上是不礼貌, 戴在食指上只是为了配你的表。”顾长浥冷淡地打量了一下他修长的指节, “姜先……你不是希望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点小事姜颂不跟他抬杠。  姜颂比约好的时间来得稍早了十分钟。  他手里的温水喝了半杯, 一位青春靓丽的姑娘从门口进来。  她扎着马尾辫,背了个双肩包,一看见姜颂就小跑着过来,“嗨你好!我是陈蓓蓓。”  姜颂起身为她拉椅子,“你好,我是姜颂。”  “我当然知道你是姜颂, 你等很久了吗?”陈蓓蓓放下包,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  “我也刚来,”姜颂把平板给她,“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打量他,“真的,你比照片上还要帅一百倍。之前我妈跟我说能让咱俩相亲,我还以为她吹牛呢!”  姜颂本来在喝水,差点被她这一个“相亲”给呛住。  他想解释一下,但是又没她嘴快,“我小时候就在电视上见过你,现在有种追星成功的感觉。”  陈蓓蓓是挺典型的本地女孩,又飒又直,很自信。  虽然和于酉惜那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千金小姐感觉不一样,但也能看出她家里面一定是富养,身上那种单纯的孩子气还没褪去。  “我喊你来这种地方吃饭,你不会觉得掉价吧?”陈蓓蓓拄着桌面,环视了一下四周,“你别看这小馆子不起眼,但是做饭的味儿还行,而且特色是热食,我和我姐妹儿时常来吃的。”  姜颂笑笑,“挺好的,我也好长时间不出来吃饭了。”  首先他身体不允许,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顾长浥不让。  而且他上午出门之前,顾长浥又让他稍微吃了一点。  他到这也就需要点份汤汁意思意思。  陈蓓蓓给自己点了刺身和鳗鱼饭,挺贴心地问他:“你点什么了?我听我们说你之前生病了,现在还没好利落,有什么忌口吗?”  “还好,你点你喜欢的,不用管我。”姜颂象征性地点了一份罗宋汤和炙虾,就把平板还给服务员了。  小姑娘兴兴头头地嚼着餐前小点,“我妈之前给你送的那些鸽子,你都使完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再给你弄点儿?”  说起来这个姜颂就有些无奈。  也就他跟顾长浥说了要出来吃饭那天晚上,原本养在阳台上的几只鸽子居然扑棱棱跑了个干净。  就离谱。  但他肯定不能跟陈蓓蓓这么说。  “不用费心了,”姜颂很温和,“我家里还有几只。”  “啊,你真的好温柔,跟传闻里一点不一样。”陈蓓蓓单手托腮,“哪怕咱俩成不了了,能见见你我都觉得很开心了。”  姜颂没想到陈蓓蓓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内里却这么敏锐。  饭还没上来,小姑娘看了看姜颂,“我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姜颂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陈蓓蓓冲他笑笑,丝毫不窘迫,“我谈过几次恋爱了,一见着你我就知道自己准没戏。”  姜颂顿时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些小年轻的节奏了,有些腼腆,“别这么说,其实我今天来,也是希望当面跟你说一声。”  “嗐,我就知道是我妈硬撮合的。”陈蓓蓓嘬了一口果汁,“要说门当户对吧,咱两家也不是一个类型。光我单方面的喜欢你,恐怕也是没用。”  她怕姜颂尴尬,“你别有负担。这种事就是这样,没感觉就拉倒呗,还担心我找不着对象怎么着?”  姜颂温和地笑,“那怎么会?追你的人应该很多。”  “这方面我和你一样,”陈蓓蓓朝着他挤挤眼睛,“看不上绝不将就。”  姜颂的汤上来,陈蓓蓓还帮他把餐具烫了一下,“你肠胃弱,卫生上要比一般人更注意一点吧。”  小姑娘清爽细心,虽然姜颂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是对她印象挺不错。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有说有笑的。  一顿饭吃个差不多,陈蓓蓓露出一点小女孩的狡黠来,“颂哥,反正咱俩已经社会主义兄弟情了,你跟我透个底,你是不是有朋友?”  姜颂想自己不生病的时候就在忙公司和抓证据,所有的缝隙里都插着顾长浥,哪有时间处朋友?  “没有。”他轻笑了一声。  然而陈蓓蓓并没有收起八卦的眼神,“那你手上的戒指,没有另一半?”  “另一半?”姜颂一头雾水。  “我去,你买东西都不仔细看看吗?”陈蓓蓓把他的手抓起来,递到他眼前,“这上头不是有半拉心形吗?明显的情侣对戒啊。”  姜颂转动了一下手指,那枚金戒在某个逆光的角度的确能看见半个磨砂的小心形。  “哦,可能我买的时候没注意,还是你们年轻人眼尖。”他依旧平和地笑笑。  陈蓓蓓“嘁”了他一声,“颂哥你也就比我大个五六岁而已,长得又很显年轻,放到大学里都有大把小姑娘跟在你后面喊‘学长’。你学什么不好,学别人倚老卖老?”  跟陈蓓蓓说话挺轻松的,姜颂逐渐放松下来。  他笑着摇头,“我没有。”  日料店里的暖风很柔和,在他脸上吹出来一点微红。  他颈间系着银灰色的丝巾,显得他皮肤很白透。  陈蓓蓓盯着他看了几秒,“颂哥,你现在不想谈恋爱的话,以后如果还有机会,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姜颂刚抿了一下嘴唇,她又摆手,“懂了懂了,我没机会。”  她这样让姜颂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别给我发卡啊颂哥!”陈蓓蓓看着他脸又红了,笑个不停,“我不逗你了,你真可爱。”  她微微向前倾身,“既然我的追星之旅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你今天能不能跟我约个会?”  姜颂虽然不落忍,但还是直接拒绝了,“约会可能不太合适。”  “你看你,就是纠结这些措辞。”陈蓓蓓咬着果汁吸管,“你陪我去看个电影,让我体验一下和京城一美合体出街的排面行不行?”  和刚见陈蓓蓓的时候不一样,姜颂现在觉得她比于酉惜难应付多了。  “行吧?颂哥?”陈蓓蓓捧着脸,“求你啦?只看电影,不牵手,不亲嘴儿。”  姜颂是真的招架不过来,最后还是跟她一起到了附近的购物中心。  男士优雅,女生清丽。 第53章 姜颂越发摸不着头脑,“送你走的时候哪儿有于酉惜啊?做梦了吧你?”  “那你不接我电话的时候,难道不是在和于小姐浓情蜜意?你们一起在推特用情侣头像,不是吗?”顾长浥的语气略带了些尖酸,掩住低低的沙哑,“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姜先生,不愧是你。”  姜颂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推特号。  他指着他,“顾长浥,你现在不舒服我不跟你计较。你给我躺下闭上嘴,不然你就是在我的欠款后头再添一个零,我也揍你没商量。”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顾长浥看他的眼神有些发直。  姜颂头疼不已,“我跟谁结婚?”  “随便谁,于小姐,”顾长浥看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或者今天这位小姐。”  “你喝酒了吗?”姜颂眉头紧皱,凑到他鼻尖前面嗅了嗅。  除了顾长浥常有的气息,没有任何味道。  他凑上去的时候没防备,被顾长浥扣住后脑勺的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要抵抗。  嘴唇被顾长浥咬破了,姜颂猛地扑腾起来要推开他,含含糊糊地喊:“顾长浥!”  顾长浥的力气跟他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双手钳得他动弹不得。  虽然慌乱,但是姜颂还是很快卸了力。  按照这个兔崽子的尿性,自己只要不做反应,他很快就该松开了。  但是顾长浥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少年了,不仅没有松开他,居然还胆大包天地顶他的牙关。  姜颂张开了。  等那个兔崽子的舌尖抵进来,他立刻就狠狠咬下去。  血腥气很快遍布两个人的口腔,顾长浥却没松口。  把他咬破了,姜颂有些慌,就忘了挣扎。  柔软又滚烫。  顾长浥在有条不紊地诱导他。  甚至让他在兵荒马乱里感到一丝不恰当的欢愉。  “别……”姜颂喘不上气来了,“不行……”  那个漫长深入的吻慢慢收束成轻舐浅尝。  明明一开始虚弱的人是顾长浥,现在说不出整话的人却成了姜颂。  他心情有些复杂。  说不上来哪里很奇怪。  顾长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等待枪决的死刑犯。  “你又要把我赶走了吗?”他似乎能看穿姜颂的心思。  姜颂的确动了让他搬出去的念头,但是听他这么有气无力的一问,又有些说不出口,“你先休息,睡醒再说。”  他没等顾长浥再说什么,顶着发烫的脸兀自走到客厅。  刚到家时太匆忙,顾长浥的大衣就被他扔在沙发上。  姜颂像是想到了什么,走过去掏那件大衣的口袋。  一个是空的,另一个里面只放着一个硬硬的小方块。  姜颂把摸到的东西掏出来。  那是一张叠起来的纸,四边都磨毛了,一看就是经常打开又折上。  稍微犹豫了一下,姜颂将那张纸展开。  纸上的内容他见过,甚至是他亲手写上去,画过押的。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愿意让顾长浥住回他家里,写着他这些年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任何人。  右下角的纸几乎被磨穿了,只留下了一个浅粉色的椭圆。  那曾是他按下的红手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9 20:59:33~2021-09-10 19:4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嘎嘎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星儿、檀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映、齐鸣肥 6瓶;的我玄镜啊 3瓶;jagu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9章   热水刚刚注入速食汤, 蛋花干和紫菜干就翻滚着散开,在塑料碗里缓慢舒展。  姜颂把水壶放下,拿起一边的平板,“嗯, 你接着说, 录像内容怎么了?”  赫一岚在线上会议的画面里, 表情严肃,“那个视频是多重加密过的, 在上传之前就已经被人压缩了,而且掉帧缺幅都很严重。”  “意思是它不能看了吗?”姜颂用一次性叉子在速食汤里搅了搅, 就着叉子尖嘬了一口。  “是, 但也不完全是。”赫一岚有些沮丧,“上传视频的人应该是为了担心泄露, 把视频里的大部分帧都抽走了, 只留下一些离散的画面。”  姜颂有些迷惑,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有人想删掉这个视频, 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几张画面当把柄呢?”  “原因很简单啊, ”赫一岚在黑网站的时候见过不少这种“印记”, “可能抹掉这段监控录像的人只是受人所托, 但这种交易如果是纯金钱性质的, 对于被雇佣的人来说会有潜在的灭口危险。就跟发票留存根一样, 防止雇主过河拆桥。”  “那现在是不是无法还原最初的视频了呢?”姜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舒出来。  “我可以把存在的东西找出来,但是这个视频被抽走的帧可能并不在网络上。”赫一岚把画面切到了视频,“您看,这个镜头里是有您父亲出现的。”  虽然已经七十来岁的人了,姜正国的身形却完全不佝偻。  他腰板挺得笔直, 旁边有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正在正领带。  他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画面跳了。  姜正国抄着手在电梯边等了一会儿,又抬手看了看表。  画面再换。  有一个穿灰色帽衫的人背对着他站在镜头前。  姜正国的表情稍微凝重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太多不悦。  监控的视野范围正好包括了电梯和天台的门。  下一个画面里,两个人都不见了。  姜颂对那一天记得很清楚。  姜正国早上出门之前还叮嘱家里的做饭阿姨多做点素菜,因为那两天姜颂有点上火,嘴角起了一个小水泡。  他大概也知道姜正国开心的原因。  那天姜颂带着顾长浥去参加一个拍卖会。  他看上了一幅虾图,想送给姜正国当生日礼物,志在必得。  结果有人一直跟他对着喊价。  姜颂有点上头,对方喊多少他都加整数。  顾长浥也完全不拦着,最后他们几乎是以顶级败家子的姿态横扫了全场。  得手之后,姜颂心情很不错,想买一支冰激凌庆祝一下。  但是顾长浥不让。  两个人在冰激凌车前面呛呛起来,比在拍卖场上还拉风。  “我吃一口也不行吗?”  “你什么时候都说只吃一口,买了你就拿着跑了。”  最后姜颂到底没拧过顾长浥,端着一杯加了糖的热豆浆在路边生气。  刚才几百万几千万地叫价小兔崽子不掺和,现在他要花二十块钱买个双球蛋筒顾长浥倒有意见了。  他当时有个习惯。  每次跟顾长浥不高兴就给姜正国发短消息。  不是吐槽,而是夸顾长浥这好那好。  他觉得多说说顾长浥的优点,自己就没那么生他的气。  这么十全十美的小孩,谁舍得和他生气啊?  所以那天姜颂就给姜正国说顾长浥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怎么表现好,长得比其他小朋友都高。  姜正国还回了他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  【都要高中毕业了,还是小朋友?】  姜颂蹲在马路牙子上嘿嘿笑,心情好多了。  【那我上高中的时候你不也说我是小朋友吗?】  姜正国又回他:【那能一样吗?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小朋友。】  姜颂心里暖洋洋的。  【那我是你的小朋友,他是我的小朋友。】  姜正国回了一个“真贫”给他。  姜颂看着顾长浥手里抱着的锦盒,又发了一条。  【爸,我有个惊喜给你。】  然后姜正国就没再回他。 第55章 “得了吧您!”邢策明显瞧不起他,“您就安心带孩子吧!我们家没,没人爱喝片儿汤。”  临近春节,大街上反倒冷清起来了,半天见不着个人影。  邢策的车上正在播放实时报道,“……年关将近,违法犯罪分子猖獗,请大家务必注意人身及财产安全。今日傍晚十八时许,警方接到报案,春山街道附近发生恶意伤人事件。受伤者为知名青年企业家顾长浥。伤人者在伤人后已逃窜,警方正在全力搜捕中……”  邢策立刻看向姜颂,发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就攥紧了,苍白的手背上绷出了一层青筋。  “别着急别着急,”邢策把车靠在路边上,“我打,打电话问问,看在哪个医院呢,不着急啊先,不,不一定伤得重呢。”  邢策在一旁对着电话快速交待,姜颂却听不大清,只觉得一阵一阵地耳鸣。  像是麦克风发出的啸叫,让他有些头疼。  “问到了问到了!”邢策很快挂了电话,“医院不远,你千万别,别着急,你这个身子……”  “我们现在能过去吗。”姜颂攥着拳,就好像要全力把自己攥在一起。  “马上去,现在立刻就,就去。”邢策发动了车,“十分钟,之内,准到!”  “十分钟”就像是一个有期限的信念。  姜颂盯着仪表盘旁边的电子时钟。  这样他就可以确定是时间本身过得慢,而不是邢策开得慢。  他极力忍住让自己不去想。  如果顾长浥有个好歹,那自己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觉得你住在我家里不是太方便”。  医院到了。  姜颂下了车就开始跑,邢策一路在后面追。  年底医院里的人格外多,楼道里挤满了来看急诊的人。  “顾长浥在哪儿?他送了这里的急救。”姜颂跑到了咨询台,气喘吁吁地问。  “你是他家属吗?”咨询台的护士查询了一下,“真是,怎么现在才来,人都在恢复室等半天了。”  这句话给姜颂吃了半颗定心丸。  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没人来过吗?他情况怎么样?”  周秘书也没来?  “记录上写着是利器伤,伤口深度大,但只是皮外伤,主要问题还是快速失血。”护士看了看他那一头汗,“不过已经脱离危险了。病人身体素质好,今天晚上就能出院的。”  听见说没危险了,姜颂心里的弦一松差点跪在地上。  “诶诶!”邢策手疾眼快地拉住他,“你着这,这么大急干什么呀!”  护士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事儿吧?”  “没事儿,”姜颂搓了搓脸,“刚没站稳。”  他从护士那接了湿纸巾擦了把脸。  一路走到恢复室门口,姜颂没让邢策进去,“你在门口等一会儿。”  恢复室是单人的。  顾长浥在床边坐着,一个胳膊上缠了绷带,耳廓上几乎没有血色。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姜颂,声音又低又哑,“你来干什么?”  姜颂沉默着,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突兀响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0 19:40:30~2021-09-11 19:5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嘎嘎兔、星星儿、檀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费总的眼镜腿 40瓶;唐疏。 20瓶;爱学习的蕊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0章   恢复室里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顾长浥的脸微微向一侧偏着, 左脸上是一层微红。  姜颂浑身微微发抖,“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像顾长浥这种人,怎么会轻易就叫人劫了?  大马路上统共没几个人走动,警察为了知名企业家动用全部警力全网调监控筛查, 抓个持械伤人的混混要几个小时?  而且送到医院这么久, 周秘书都没露面。  顾长浥好好地坐在这不回家, 还能是在等谁?  别人或许不会往那个方面想,但顾长浥是姜颂亲手养大的。  冲淋浴把自己冻发烧, 拿碎瓷片划自己胳膊,这些事他都见顾长浥干过。  “是为什么?”姜颂太久没着过这么大急, 一下子心跳都压不下去, 出了一身冷汗。  顾长浥没回答他,起身拉住他的右手, “才拆石膏没多久, 你小心一点。”  姜颂甩开他的手, “是因为我不让你住家里?你就找人砍自己?”  “我没有。”顾长浥低着头, “当时那个人过来我没注意, 他还把我的包抢走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 我就没见你带过包。”姜颂让他气得头疼, 难以忍受地用指节压太阳穴。  顾长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在他身边站着, 声音依旧很哑, “周秘书回家过年去了,医院说必须有家属来接才能走。”  姜颂给他气笑了,“那你不能直接打电话?你非要广播得全市都知道了,再让我‘恰巧’听见找过来?”  “我没有想找你,”顾长浥低声说:“严格来说,你不算是我的家属。”  姜颂还记得自己被送急救那一次, 顾长浥明明说是他家属。  “噢,你能冒充我家属,到这儿我又不是你家属了,挺好。”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  邢策看见他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怎么样了?”  姜颂还没回答,顾长浥就跟在他后面出来了。  “你别跟着我,我不是你家属,等着你家属过来接你。”姜颂转过头,手指向下指,“站这儿,不许跟着我。”  邢策看顾长浥有点耷眉臊眼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那种要被主人扔了的小狗。  “我也去停车场。”顾长浥还顶嘴。  顾长浥十步之外慢慢走着。  邢策回头看了一眼,压着嗓子问姜颂:“他左右脸怎么不,不一个色儿了?你扇他了?”  “嗯。”姜颂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前两天刚让顾长浥搬出去,立刻就跟他闹这么一出。  他之前还觉得顾长浥明白事了,算个人了。  明白个屁。  自己辛苦保他下来,人家自己想怎么糟践怎么糟践,还敢挨着动脉下刀子。  图什么呀他?  邢策脸刷就白了,声音有点走调,“你打顾长浥了?你敢打、打打打……”  “我之前没动过他,兔崽子长歪了就得收拾。”姜颂就不明白顾长浥以前那么懂事儿的孩子,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  “你……”邢策那个表情就好像在心里给他挑骨灰盒,“你知道什,什么比野兽更危险吗?”  “危险就危险,管不了他了我还。”这一天天的,姜颂上车的时候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邢策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了,“……就是受伤,的野兽!”  他话音刚落,“受伤的野兽”就拉开车后门,自顾自上来了。  邢策拧着身子,想说什么又不敢,最后气馁地说:“……你不是自,自己有车吗?”  “缝针的时候上局麻了,不能开车,麻烦邢叔。”顾长浥顶着一张阴阳脸,谦逊有礼。  “合着你被人捅完还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姜颂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怎么这么行呢?”  邢策往后视镜里看见顾长浥低着头不说话,从某个角度看就好像在含眼泪一样。  看着一米八大几的个子,还怪可怜的。  他却不由腹诽:这个兔崽子,姜颂当初怎么没把他往演员方向培养呢?  姜颂两天没怎么睡好觉,生不过来这些闲气,很快就靠着副驾驶的椅背昏睡过去了。  邢策打心眼儿里怵顾长浥。  小崽子看姜颂那个眼神总阴沉沉的,无底洞一样,一双黄眼珠子看着就邪门。  车上一路都没人说话。  临到家门口,顾长浥似乎非常不经意地开口了,“邢叔,我看一直都是您接送姜颂,他怎么不自己开车?”  邢策还以为他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熟悉国内的交规,“酒驾后果恶劣,就是驾,驾照永久吊销,他那还能开车?”  “那他那次车祸,是判了酒驾?”顾长浥轻声问。  这个话问得邢策心里莫名舒坦,“判了酒驾”,就说明顾长浥直接相信了姜颂没酒驾。  想起来这事就憋屈,他叹了口气,“医院测,测出来酒精超标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见顾长浥的脸色一寒,邢策浑身发凉,“你……问这干嘛啊?”  “谢谢邢叔。”顾长浥等车在姜颂家门口停稳,下车到前排开车门。  姜颂的头略略向一侧偏着,嘴巴微张,还没醒。  邢策看见顾长浥伸手抱姜颂的时候稍微皱了一下眉,“你不受伤了吗?能,能行吗?要不叫醒得了?”  他主要是怕把姜颂摔了。 第57章 他跟顾长浥说:“邢策妈妈送的,我们晚上可以煮点。”  顾长浥很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听见了。  姜颂走到他旁边,“手怎么样了?该换药了吗?”  “我自己换过了。”倒是难得的顺眉顺眼。  等晚饭全都上了桌子,姜颂才意识到这是多少菜,“我们就俩人,不会有点夸张了吗?”  “先吃饭。”顾长浥把他喜欢的菜朝他推了推,“吃完我有话和你说。”  东星斑很鲜,开水白菜也合姜颂口味。  但他心里挂着顾长浥那句话,等顾长浥把饺子端上来的时候,就没忍住问他:“你有什么话,能不能先说?”  顾长浥把饺子摆在他面前,“先吃一个。”  姜颂只能夹起来一个咬破。  里头有一颗硬糖,水蜜桃味的。  “因为一些机缘,我大概知道了你当时为什么把我送走。”顾长浥一句话就让姜颂嘴里的饺子没了味道。  他拧着眉看顾长浥,“谁告诉你的?”  不会是邢策,因为他犯不着。  那就是顾长浥查了他。  “事情既然做了,就会被人知道。”顾长浥穿着衬衫和羊毛开衫,锋芒似乎完全收敛了起来,“我道歉。”  姜颂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你要道什么歉。”  “我之前误会了你送我出国的初衷,我道歉。”顾长浥的语气很诚恳,“叔叔,我之前对你的态度很不好,我道歉。”  他这两句话,让姜颂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有之前,我让你误会了我对你的感情,我道歉。”顾长浥看着他的眼睛,“我保证,我从前和现在,对你都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姜颂盯着碗里剩下一半的饺子,五味杂陈,“那就好。”  如果说机场的纠缠不算,解除监护关系也不算,那现在大概算是真正给他们过去的关系画了一个句号。  “咻——啪!”窗外一束烟花升上夜空,炸成漫天火彩。  顾长浥长久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姜颂眼眶滚烫。  “我们私事说完,来说说公事。”顾长浥向后一靠,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  他鹰隼一样的金瞳里闪烁着一种锐利的老辣,“和我签订的‘一小时’合同,你还记得吗?”  姜颂抬起头,“嗯?”  他以为那只是玩笑话。  “合同你签过,自然是生效的。”顾长浥看了一下表,“即使从小年那一天开始算,你离开我视线的时间也已经将近一百小时了。”  “按照我们合同条例中的计算方法,包括你在姜家公司所有股份在内的产业都将在年初开账后移交到我名下。”顾长浥甚至拿出了一份纸质合同放到了姜颂面前。  “而你本人,即将以代股东的身份继续你在公司的局部管理,你有知情权,但所有涉及商业事件的决定权都在我。且因为我的股份占额已超过半数,既决定权只在我。”姜颂第一次见人能把“傀儡”这个词说得这么委婉。  “即使是这样,”顾长浥微微靠近他,面容在暖黄的灯光下竟似有几分柔情,“你还额外欠我十六个亿。”  姜颂被这一串通知弄得有点懵。  他的确是想把家产留给顾长浥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自己甚至还活着。  顾长浥又向后退回阴影里,脸色晦暗难明,“姜先生,你不能再让我滚出去了,因为这些现在都是你用来抵债的……”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不再带有半分情感,“……房子,车子,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1 19:52:30~2021-09-12 20:4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嘎嘎兔、檀痕、洛雨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787906、凯伦、恒恒 20瓶;老街旧人 5瓶;爱学习的蕊蕊 2瓶;时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1章   听顾长浥说完十六亿的豪言壮语, 姜颂的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好像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零散的念头像是抓不住的光斑,一伸手就消散了。  他觉得顾长浥身上多了一种陌生气质,一种不再属于男孩顾长浥的气质。  姜颂又想起来那首《海青拿天鹅》。  当然如果顾长浥没在当天饭后立刻烧得说胡话, 那肯定会更有威慑力。  当时刚吃完那顿“意义重大”的年夜饭, 姜颂抱了一杯热茶在沙发上看春晚。  他盯着电视屏幕, 眼睛一眨不眨。  顾长浥刚刚的话犹在耳边。  自己欠了他十六亿。  其实别说十六亿。  姜家归了顾长浥的话,多一块钱姜颂也拿不出来。  他倒没觉得顾长浥是想要这笔钱。  但是他又说对自己没想法, 那他到底是想要什么呢?  透过客厅的玻璃门,姜颂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顾长浥的影子。  没多大一会儿, 顾长浥端了一碟切好的橙子出来。  电视里在演的小品很有趣, 座下的观众时不时发出哄笑声。  那些欢乐反而显得房间力尤为沉闷。  水晶碟落在茶几表面上,发出稍重的“咔哒”一声。  顾长浥从碟子里拿起来一瓣橙子, 捏住一角把皮撕开一半, 递给姜颂, “不凉了。”  姜颂现在对自己的处境还有些困惑, 不知道这瓣橙子是要他自己吃了还是要剥好了还给顾长浥。  顾长浥切橙子很有技巧, 姜颂轻轻一撕就把剩下的皮完整地剥下来了。  他把橙子还给顾长浥。  顾长浥没接, 稍微歪着一点头看他。  电视里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顾长浥身边暖烘烘的, 好像房间的温度升高了许多。  顾长浥把目光转开, 姜颂只能把橙子自己吃了。  橙子的汁水很足, 味道也酸甜爽口。  姜颂看着电视里做鬼脸的小品演员,又拿了一瓣橙子,“我可以在公司做代理股东,但是不管你给我发多少钱,十六亿我这辈子应该也是还不完了。”  “那你只能这辈子稍微辛苦辛苦,努力长命百岁, 给下辈子减轻一些负担。”顾长浥的口气里难得带了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姜颂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沙发侧袋里摸出来一个红信封,“估计已经是你的钱了,但还是当压岁钱先给你吧。”  那红封上的图是他亲手画的,红纸也是他调了草木灰和红芍药染的。  顾长浥看着那个红包上抱着锦鲤的胖娃娃,态度很温和,“姜先生,压岁钱,是长辈给晚辈挡灾的。难道我有了什么灾祸,是你能压得住吗?”  确实。  顾长浥位高权重,要真遇上什么事,也不是他一个家道中落负债累累的姜颂能替他抵挡的。  姜颂让他说得心里有点难受,递红封的手沮丧地低下去。  顾长浥的确不是小孩子了。  或许那些传言里的顾长浥才是真实的。  老辣,果决,雷厉风行。  姜颂说不上来为什么。  顾长浥长大变强有力自保是他最希望的,甚至如今的顾长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  但他心里就是委屈。  似乎也不光是单纯的不被需要的失落。  姜颂放下那个没人要的红封。  电视里又传来观众快乐的笑声。  一瓣接着一瓣,姜颂一边吃橙子,一边目光空洞地盯着电视。  过了一会儿,顾长浥自己拿过了那个红信封,把大沓的老人头抽出来,剩了一张在红包里收起来,“算是你还了一部分债,好吗?”  姜颂嘴角沾着一丁点果汁,目光稍微有些涣散地抬眼看他,“什么?”  顾长浥把红包收进胸口的口袋里,很慢地低下头,碰了一下他嘴角的果汁。  姜颂下意识地向后退,顾长浥的手就握住了他的后颈。  顾长浥身上的味道似乎也变了,从冷淡的木质香变成一种有侵略性的烟草皮革味。  姜颂被他握在手里,感觉他呼吸中的灼热。  “这也是还债的一部分吗?”姜颂的嘴角被压住了,气息不大稳,却不甘沉默。  那半个亲吻一触即离。  顾长浥依旧凑得很近,“只是不浪费橙汁。”  他稍稍退开一点,用拇指蹭了一下姜颂的嘴角。  他的手沾了信封上的红颜料,把暧昧的水光擦干净了,却留下一抹胭脂似的薄红。 第59章 结果他刚稍稍偏过一点侧脸,嘴角就被咬住了。  顾长浥两手拄在桌边,轻松把姜颂罩在了身下。  那些极轻的吮吸,像是最温柔的采撷。  他发着烧,姜颂不敢推他,甚至动都没动,手里的勺子落回碗里。  嘴唇被小幅度地牵扯起来,发出细小的吮吸声。  姜颂眨眨眼,本能地闭上嘴,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好像一个回吻。  他感到顾长浥的双臂收拢了,那种沉郁的气息像是羽翼一样包裹着他。  顾长浥俯身的时候无声无息,松开他的时候也不慌不忙。  看见姜颂的额心慢慢聚起一个浅“川”,顾长浥的脸上没有半分窘迫。  他从容起身,又揉了一下姜颂泛红的唇角,“刚才有一粒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2 20:41:19~2021-09-13 20:1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嘎嘎兔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橙子、檀痕、打工人只看小甜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壹 5瓶;爱学习的蕊蕊、深海 2瓶;只解千山唤行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2章   “什么?”邢策在电话里吼了一嗓子,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公司全抵,抵给姓顾的了?”  姜颂大概想到了他会生气,很耐心地解释:“公司的其他股东不会动,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大区别。只是我的身份变动了, 但是大部分事情还是由我来掌控的。”  “但是公, 公司就姓顾了, 不是吗?”邢策气不过,“狼, 狼子野心!他怎么有脸住在你家里的?现在他人在哪儿,我去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姜颂压低声音, “你的股权, 其他人的股权,都没有受影响。只是我的股份转到了他名下, 你找他说什么呢?”  “我找他说什么?我找他问问釜底抽薪是跟谁学的?我问问他你把他养他成人, 他就是这么报答你的?他还算个人吗?姜颂, 这, 这事儿我管定了。”邢策的声音听着有些喘, 紧跟着关车门的声音, “你在家呢吗?我现在, 就过来。”  姜颂看了一眼寮房里静坐的居士们, 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消消火,晚点儿我去你家找你。”  放下电话他才出了一口长气,把手里的豆奶喝干净了。  这几天在家里,姜颂差不多每天都能睡到十点才起来。  他身上背着参天巨债,睡得却一天比一天踏实。  姜颂觉得这也不能全怪他。  每天顾长浥起了床, 又不拉开窗帘又没什么动静,姜颂睡醒完全靠自己自然醒。  但是今天正月十五,顾长浥早上四点不到就开始叫他。  一开始只是拍他的肩膀。  姜颂不容易醒,咕哝了一声,翻身继续睡。  “姜颂,起来了。”顾长浥轻轻揉他的后腰。  姜颂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眨了两下眼,“天亮了吗?”  顾长浥捞着他从床上坐起来,“醒醒了。”  姜颂还是没睡醒,下巴搁在顾长浥肩头,“肚子疼……”  以前姜颂就这样,想赖床的时候借口非常单一,只要不起准是肚子疼。  但是他胃口确实不好,顾长浥从来不大意。  他把手伸到他睡衣里,轻轻摸了摸他的腹部,“你肚子没事儿。”  姜颂不动。  “再不起来不及了。”顾长浥含住他的耳垂,不轻地咬了一口。  姜颂一下就给疼醒了,“嘶——你什么毛病?”  顾长浥看他差不多醒了,把床头柜上的衣服递给他,“穿上,今天出门。”  那衣服一摸就知道是提前烘过,暖融融的,干燥柔软。  姜颂憋着起床气,套了半天没从线衣的领口钻出来,气馁地倒回了床上。  顾长浥刚刚伸手扶他,他就用手推开,“你干什么啊?就算我欠你钱,那现在也还是法定节假日!我明天开始上班不行吗?你现在逼我起床就是违法。”  “你欠着的是一块两块吗?”顾长浥居然笑了,“起来,别赖床了,一会儿头疼。”  “我不头疼,”姜颂火气大得要命,“我一觉睡到十点一点儿也不头疼!我被人吵醒才头疼!”  “行了。”顾长浥的语气稍微没那么让人生气了,“我刚刚往海鲜粥里放了锅巴,再不吃就皮了。”  姜颂在床上挺了一会儿,没好气地爬起来继续钻领口。  顾长浥就在一边站着看热闹,也没伸手帮他一下。  吃饱了早饭,姜颂基本也完全清醒了,偏着头问顾长浥,“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去积福寺。”顾长浥把他的大衣递给他,又披上自己的外套。  姜颂一看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深色的,“你还信佛?”  原先姜正国每月初一十五会到寺庙里面烧香拜佛,姜颂小时候也跟着去过几次。  只是父亲烧了那么多的香油,最后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似乎也并未给姜家积下什么福报。  那些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总叫姜颂明白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救苦救难的菩萨。  人不自救,就只剩下灰飞烟灭的下场。  顾长浥从小也没表现出过什么对神佛的敬畏,还没成人就让他送到国外去了,姜颂还以为他也是无神论者。  上车的时候姜颂才发现周秘书也在,大概心里头就有谱了。  顾长浥现在正式转战国内市场,大约是入乡随俗,要去给今年的生意讨个好彩头。  积福寺算是当地据说最灵验、善男信女最多的寺院了,坐落在城郊的和日山上,一年到头香火不断。  十五是个正日子。  姜颂他们停好车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山脚下就已经聚满了来上香祈福的车辆。  和日山不高,但从山下到正殿有近千个台阶。  姜颂一身懒骨头,也没什么好求,“我不拜佛,你们上去就行了,我回停车场等你们。”  “不行。”顾长浥抓着他的手肘,“你必须得跟我一起上去。”  姜颂想名利场上那些事我又不跟着你掺和,我上去也是白上去。  他想了个委婉的说法:“我上去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菩萨就算看见我,也未必能觉得你心诚。”  “你现在是我公司里的员工,我又不是让你给我送礼行贿。我就让你陪我走两步路,也不行吗?”顾长浥话说得强硬,眼睛却是微微向下垂着。  他这几句话说得姜颂都有点屈心。  人家债主在家做了半个月饭了,他连这两步都不陪着走,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  但姜颂体力在那摆着,走了没两百级台阶就已经出了一身汗。  “你再往上走几层,”顾长浥托住他一边的手肘,“走到‘小望月’就行了。”  姜颂听说过,“小望月”大约在半山腰上,其实就是就是给香客们歇脚准备返程的地方。  有人从山顶下来,有人登到这里就直接下山。  和日山的前半程每百来级台阶就有一处佛殿,后半程却只有山顶上一座“百岁无忧殿”。  从“小望月”到山顶一共三百多层台阶,人们三拜九叩上去,求名求利,求子孙求姻缘,求平安。  来和日山的人多,但真的要上山顶的却寥寥无几。  姜颂觉得其实也很好理解,前半程能求的神佛那么多,该求的都求得差不多了,何必要花上小半天跪拜磕头?  但是顾长浥要上去,他也不能拦着人家心诚。  毕竟赚钱是大事。  到“小望月”的时候,姜颂还以为周秘书会跟着顾长浥上去,结果却见他跟自己一起留下了。  姜颂怕给他惹麻烦,并不跟周秘书打听顾长浥的事,只是拽着他闲聊了一会儿。  周秘书背着的书包跟个百宝箱一样,一会儿掏出来一杯热糖水,一会儿掏出来两只素包子。  “姜先生,您饿了吗?”周秘书隔不了一会儿就问问他,“我这还带了黄金糕。”  姜颂也不知道这小秘书是不是跟着顾长浥的时候也这么能操心,笑眯眯地问他:“你怎么老觉得我饿呀?我看上去很能吃吗?”  “顾总说您胃口不好,少食多餐不能饿着。”小秘书一本正经的,“而且这一路上山消耗很大吧。”  姜颂忍不住逗他,“你知道我欠着你们顾总很多钱吧?这一口一口吃下去,岂不是越欠越多?”  周秘书依旧认认真真地回答他:“顾总说了,您的资金即将全部冻结。平常衣食住行产生的花销都由他承担,工资也由他亲自发放。”  姜颂猛地一下没能从这个沉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什么意思?我的钱以后由他管着?”  “准确的说,从明天起到顾总给您发工资之前,您的资产是清零的。”周秘书很严谨。  “行,”姜颂早就具备了苦中作乐的基本素质,很快调整过来,“至少你们公司还是包吃包住的。”  周秘书点点头,“还有衣服、差旅和其他消耗。”  姜颂不知道要跟小秘书再说点什么好,咬着后槽牙开始到“小望月”的殿里看看。  “小望月”里其实也供着一座财神,前面的蒲团上跪了一溜香客。  姜颂不求神不拜佛,只是在出门的时候看见殿门口站着个写符的小沙弥。  “施主请什么?”小沙弥见他驻足,抬头问他。  本来姜颂什么都没打算请,但是既然人家问他了,他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  “请平安。”他笑着说。 第61章 半天,黄钟像个学生一样举起手,“今天来的都是咱们京圈老字号!不论大小,多少都算是世家了。”  顾长浥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黄钟猛地浑身一凛,仿佛有一种立刻就要被咬穿喉咙的窒息感。  但他抬起眼,也只是看到了顾长浥温润如水的笑意。  “很接近。”顾长浥手执纯银餐刀,轻轻在餐巾上刮擦了一下,“诸位和我一样,都有野心。”  “野心”在商界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尤其听顾长浥说和他自己一样,立刻有人脸上就露出几分被赏识的惬意。  “政府愿意把这个项目交给顾某,某种程度上一定是希望为这个城市注入一些新鲜血液。”顾长浥半开玩笑似的看了一眼吴青山,“当然,我个人认为前辈的指导必不可少。”  项目给了顾长浥,就是打了吴家的脸。  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吴青山听见顾长浥捧他,露出入席以来的第一个微笑,“顾总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  顾长浥向他微笑致意,继而转向其余客人,“另外,我不认为资本的多少是衡量一个企业的唯一指标。我作为一个生意人,说得直白一点,唯利是图。”  在座的人笑了起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立刻和缓了下来。  “哈哈哈,顾总太幽默了。”  “唯利是图可真说对了,我就喜欢爽快人!”  “对,说别的都没用,money才是硬道理。”  “那你看,我们不又找到一个新的共同点吗?”顾长浥笑微微的,“为了钱,我们不择手段,我们敲骨吸髓。”  桌上的笑声更大了,“顾总真是在国外呆久了,说话就是别有一番风味。”  “哈哈哈用词是太直白,但理就是这么个理嘛!”  “如果我说我愿意跟大家分蛋糕单纯是出于道义,那就有些假了。我前面说的那些,无非就是想告诉大家,合作是为了利益的最大化。”顾长浥的笑意稍微淡了两分,轻轻勾了勾手指。  周秘书抱了一摞合同上来,又按照名字分发下去。  “为表诚意,在请诸位来之前,顾某已经将各位的认购份额按照公司体量进行了划分。”顾长浥的话锋微转,“当然要是在座的哪一位,感受不到顾某人的诚心,也可以选择退出。”  黄钟低头看了一下合同上的长串数字,眼睛都瞪大了,“我、操,这么多。”  他本来就对孙春晓的话不大满意,略带着些得色看她,“孙总不是不太想加入吗?你让出来的那一部分我老黄倒是愿意承担。”  眼瞧着煮熟的鸭子都要送到嘴边了,孙春晓当然不愿意让它飞了。  她低声嘟囔:“我那不是不想加入,但是入伙之前不能问问?”  一边说着,她一边摸出一支派克,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其他人一看,纷纷效仿。  顾长浥笑了,等吴青山最后收起钢笔,“如果诸位都没有其他问题了,我们签完合同就动筷子吧。”  他端起高脚杯轻轻一晃,赤霞珠沿着杯壁涂展,如同血液猩红。  饭桌上一直有人向他敬酒,顾长浥来者不拒。  “顾总高义!”  “现在像您这种真诚的人不多了。”  “年轻有为,后生可畏!”  一顿饭吃完,九十六尾的整貂大衣垂在地上,全球限量的高定领带沾上酒渍。  饭桌上似乎已经没有一个完全清醒的人了。  热闹一直持续到众人出酒店,顾长浥被众星捧月一般环在正中。  他一边走还一边谈着生意经,“对外我们谈钱,但是对内,我们谈公平。”  突然一个影子从停车场闪出来,一拳砸在了顾长浥脸上,“你他/妈也,也配谈公平!”  顾长浥似乎醉的不轻,努力聚了聚焦才看清来人,“邢叔?”  黄钟立刻挡在他面前,“干嘛的!保安!”  顾长浥抬起右手,示意他安静。  邢策满脸怒色:“你还能算个人吗?姜,姜颂把你养大,就他/妈图你骗他吗?他多少年吃不下饭睡不了觉,就,就等着把全部家当、留给你自己一了百了呢!”  “你可好!他身体糟蹋成那样,你连他死也,也等不及了是吗?说你是白眼儿狼都他妈委屈了白眼儿狼,你就是秃鹫!你就是鬣狗!”邢策骂的双眼通红。  “欸欸欸!你谁啊?怎么说话呢?”孙春晓醉醺醺地笑着,“结结巴巴的就少说两句。”  黄钟也跟着搓火,“姜家那块儿八毛的,连我们协议书上的零头都没有。顾总图你什么?优胜劣汰罢了!”  吴青山看见姜顾两家闹掰,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就说堂弟不适合做生意了,他那身体,不如找个地方过过清闲日子吧。”  顾长浥眼眸微垂,又笑了,话音里酒意更盛,“这是我家里的长辈,大家说话还是别太随意了。不然我回了家,是要跪下认错的。”  “我早就跟姜颂说,说过你狼子野心,但也没,没想到你脏心烂肺到了这个地步!”邢策指着他的鼻子,“姜颂当初就是瞎了眼,救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邢叔,我的错。”顾长浥两手抄在大衣兜里,笑得很温和,在空中呼出一团白气。  大家以为顾长浥是在寒碜邢策,又哈哈大笑,“年纪不小了,话都还说不利落。”  邢策愤然离开的一瞬间,顾长浥脸上的笑就蒸发了。  四周的笑声很快停下来,气氛骤冷。  黄钟紧了紧大衣的领子,“顾总,您先上车吧,我们也都回去了。”  顾长浥没再说一句话,直接弯腰坐进了停在面前的梅赛德斯。  “怎么突然就火了?”黄钟嘟嘟囔囔地看着顾长浥的车消失在视野里。  孙春晓瞟了他一眼,“他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可别对你笑两下,你就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  吴青山半笑不笑的,“可不是,顾总可是连养自己的人都不含糊,说抄家就抄家了。各位的小船,可得当心掌舵,别等风浪乍起,撑不过去。”  孙春晓弯了弯眼睛,显然并不服气,“大小都一样,小心驶得万年船。”  车内播放着和缓的巴赫,顾长浥坐在后排闭目养神。  “都签了吗?”他沉声问。  金秘书恭敬地回答:“都签了,顾总。”  顾长浥的眼睛稍微张开一点,金色的瞳仁微光闪烁。  他很平和地一笑,未露半分波澜。  看见顾长浥的车在门口停下,姜颂带着点火气去开门,“邢策怎么说你……?”  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喝了多少酒?”姜颂愣了一下。  往日里一丝不乱的额发垂下来一缕,像一个逗号一样落在顾长浥眉间。  “应酬哪儿有不喝酒的?”顾长浥的声音有些懒散,透出几分颓然。  他一踉跄,姜颂立刻就把他搀住了,“怎么喝这么多?”  他大致听邢策说了,顾长浥跟吴青山那帮人喝酒作乐,吃到刚刚才结束。  邢策还让他擦亮眼睛,看清楚每天跟自己朝夕相处的究竟是人是鬼。  但是顾长浥现在这样子,姜颂肯定是没办法兴师问罪。  姜颂把他外套脱了,扶着他往浴室走,“赶紧洗洗,洗完我有话问你。”  除了一开始晃了一下,顾长浥后面都走得稳稳当当的。  但他越是这样,姜颂就越觉得他在硬撑。  一想没有生意不是酒里泡出来的,姜颂就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顾长浥到底也才二十出头,多少人这个岁数都还在家里享福。  到了浴室里,顾长浥旁若无人地解衬衫。  一个扣子一个扣子松开,顾长浥精壮的线条毕露无遗。  姜颂的目光在镜子里的人鱼线上一顿,“我先出去了。”  “嗯。”顾长浥把衬衫向着洗衣篮一丢,偏了。  姜颂离开的脚步停住,眉头皱起来,“你一个人洗能行吗?”  “能。”顾长浥腰背挺直,开始解腰带。  金属搭扣发出悦耳的脆响。  姜颂还是有点不放心,“那我在外面等着,有事你喊我。”  顾长浥想起来什么似的,半天有点茫然似的看他,“晚上吃了什么?没有不舒服吧?”  姜颂叹了口气,“不都是你出门之前留的吗?平白无故的,哪有什么不舒服?”  顾长浥认真地点点头,又眯着眼睛看他的手腕,确定了手钏还在,冲着他灿烂一笑,“嗯。”  姜颂看他实在是醉得不轻,把袖子挽起来,“我帮你吧,又没什么没见过。”  “不用了。”顾长浥扳着他的肩膀,硬是把他推了出去。  顾长浥在里面洗,姜颂在外面等。  等了快一个小时顾长浥都没出来,姜颂不免有些担心,“咚咚”地敲门,“还没洗完吗?”  贴在门上一听,里面只有水的声音。  姜颂握着门把手,“我进去了!”  “不用。”顾长浥的声音有些喘,姜颂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没好意思再接着问。  不大一会儿顾长浥推门出来,腰间围着一张浴巾,单手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虽然浴巾在正中欲盖弥彰地扭了一个结,还是掩不住明显的突兀。  姜颂有点惊奇,又有点想笑,没忍住跟他开了个玩笑,“还没解决啊?”  “你帮我刻的印,今天开一枚吗?”顾长浥忽略了他的问题,径直往书房走。  之前姜颂给他刻的那些印,五花八门。 第63章 护士打量了一眼他胸前的探视牌,“十二床术中大出血,去签通知书了。”  “应该不会。”顾长浥不信,“十二床只是拆固定腿骨的钢板,不会大出血。”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双手却在微微打颤。  姜颂戴着他亲手磨的佛珠,他不许他大出血,他就不可以大出血。  “的确不常见。”护士看着他没有半分血色的脸,“我刚听手术室那边叫的人,要不你直接去手术部那边看看?”  顾长浥机械地点头,“手术部在哪儿?”  手术等候大厅里挤满了人,但顾长浥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邢策。  一米八的老爷们儿,坐在人堆里不停地擦眼泪。  邢策旁边还坐着一位大妈,正宽慰他,“人有旦夕祸福,大难不……”  “姜颂呢?”顾长浥走过去,低声问他。  邢策把手里团着的纸狠狠摔在他胸口上,嗓子都劈了,“自己看!”  顾长浥把纸团缓缓展开。  首先露出来的就是鲜红的“病危”。  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他又不明白了。  他又低头问邢策:“姜颂呢?”  “滚。”邢策狠狠推了他一把,“你给我滚!”  保安被他们招了过来,“干什么呢?闹事儿的?”  “姜颂死了你是,是不是就踏实了?”邢策带着泪笑了,“这么折腾他你累不累?”  顾长浥的眉心拧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回/回,回/回都是这样!”邢策把装姜颂病历的袋子倒过来用力一抖。  不少写着红标头的纸撒下来,铺了一地。  顾长浥蹲下,捡一张看一张,又握在手里整整齐齐地叠好。  五年前,四年前,有些甚至相隔不到一年。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把病历装回袋子里,很平静地问邢策:“你不是说就一次车祸吗?”  “姜颂让说吗?!”邢策完全崩溃了,“他那个傻,逼让说吗?!他怕你知道了要掺和,他怕你知道了受牵连。他宁可让你和,和仇人搭伙作伴,都舍不得让你担半点风险,你他/妈配吗?”  顾长浥在邢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手术部凝聚了各种悲欢。  有喜笑颜开的人迎接新生命,也有抱头痛哭的人告别至亲至爱。  时间变得无比煎熬,好像每一秒都被过分拉长。  “姜颂家属,请到手术室门口接患者。”广播重复了两遍。  姜颂一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又被抢救了。  氧气面罩,心率血压检测,各种熟悉的特护病房配置。  和以往不同,邢策没在。  “醒了?”顾长浥立刻就从床边站起身。  姜颂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顾长浥轻轻摩挲着,稍微清了清嗓子。  顾长浥俯下身,“什么?”  “对不起。”  顾长浥的声音很温和,“什么对不起?”  姜颂宽慰似的回握了一下顾长浥的手指,“是不是吓到你了?”  顾长浥冲他笑了一下,有些僵硬,“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姜颂看着顾长浥笑了笑,目光很温柔,“长浥,你想要的,从前和往后,我都给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5 20:57:40~2021-09-16 18:4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痕、嘎嘎兔、瘦到103斤吧!、打工人只看小甜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囿青 10瓶;疏雨未歇 4瓶;爱学习的蕊蕊 2瓶;susama、泡泡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5章   顾长浥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半天才眨了一下眼,“你在说什么?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叫医生,”姜颂的声音低低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你刚醒,”顾长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慌乱, “你先多休息, 我去叫医生。”  “长浥你知道……”姜颂的目光依旧温和认真,“你现在总知道了。”  他一睁眼就能从顾长浥脸上看出来:邢策肯定没忍住, 把他之前病危的事全抖落了。  顾长浥低着头,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什么了?”  “送你走的事, 我道歉,因为我说话不算数。”姜颂声音轻轻的,“哪怕我有什么样的理由, 我都是食言。所以之前你怪我,我也觉得理所应当。”  顾长浥咬着牙, “你究竟想说什么?”  姜颂的头稍微偏了偏, 目光落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那上面是顾长浥给他的佛珠。  在昏暗的灯光里, 油梨珠子闪烁着细碎的晶光。  “那串珠子我很喜欢,谢谢你。”姜颂冲着他笑笑,“但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信世界上有神佛普渡众生, 你会不会失望?”  “信则有, 不信则无。”顾长浥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就算没有天救你, 人就不能和命争?”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过真正的难。”姜颂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温暖,却要把顾长浥的心冻穿了。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争过命,人世间不就只剩下欢与合, 哪儿还有悲和离呢?”他问顾长浥。  重新在这个地方醒过来,姜颂并也不意外。  毕竟他的身体就跟台破老爷车似的,再平的路面都能熄火。  手术本来就有风险,他一点不怪医生。  只是,他担心顾长浥。  “其实道理很简单,”姜颂刚醒,说话很慢,“只要不投入不必要的感情,离开的时候就能心平气和地对待。”  “你需要这样吗,姜颂?”顾长浥突然开口了,“你是现在立刻就要死了吗?”  他语气很急,眼泪滴在姜颂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他诘问道:“你做一个拆钢板的手术,别人说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完。你在手术室躺了七个小时,在重症监护躺了两天,转到特护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你暂时死不了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姜颂你死不了。”  姜颂有点慌,用夹着心电监护夹的手指摸了摸他,“我确实是死不了,别哭。”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顾长浥的眼泪越落越急,“我为什么要听你说这些呢?”  姜颂皱着眉刚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了,“你是怕我爱上你缠着你,是吗?所以你要提前跟我划清这些?我问你要什么了,姜颂,你就觉得自己给不了?”  姜颂被他哭得心头直跳,但还是坚持说:“你说的永远留在你身边,我做不到。你说的‘宁可别人害你’,我也回报不了。”  顾长浥颓唐一笑,“怎么你总是跟这些孩子话和醉话认真啊?我说对你没有想法,就是对你没有想法。”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证明给我看。”姜颂的语气稍微严肃了一些,“你作为公司的带头人,没有必要守着一个打工的。”  “叔叔。”顾长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又笑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但是我总得照顾你。”  刚才硬下心来说了那么多,姜颂觉得自己都是白说,“不用。”  “叔叔,我从小就没了父母,爷爷也早早去世了。”顾长浥的眼睛还湿着,但已经染上了笑意。  姜颂被他笑得难受,皱了皱眉,“别笑了。”  顾长浥不听他的,反而笑得越来越厉害,“你不信有天命,我信。”  他凑在姜颂耳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枕边,“要是你也死了,那是不是你们,全都是被我克死的?”  “是因为我不配有亲人,所以我只要叫了谁‘爸爸’‘妈妈’‘爷爷’谁就活不长,就连只是被叫了一声‘叔叔’,你也不能幸免?”  姜颂吃力地抬起手,给他擦眼泪,“怎么胡说起来了?”  “那要不然你是怎么想的呢?被我亲近了看重了,就离死不远了?”顾长浥咬着下嘴唇,似乎在咧着嘴忍笑,眼泪却聚在眼眶里不肯掉。  姜颂有些无奈,“你不要曲解我……”  “那我还能叫你‘叔叔’吗?”顾长浥低下头,眼泪立刻就坠下去。  他声音极低,“你还是我叔叔吗?”  “别哭了别哭了,只要你想,那就还是。”姜颂有些后悔跟他说那些。  顾长浥平常看着恨不得紫气缠身离地三尺,怎么哭起来跟水龙头一样?  有些事,还是应该慢慢来。  姜颂正努力抬着手给他擦眼泪,邢策进来了。  看见顾长浥的脸,他一点不意外,“嚯,又,又哭了?”  姜颂看邢策,“什么?”  “醒了?”邢策赶紧小跑过来,俯身关心,“怎么样?有哪儿不,不舒服吗?”  “你刚才说什么又哭了?”姜颂话说多了,声音有点哑。  “这位。”邢策看顾长浥的眼神没那么不友好了,但也没好到哪去。  他撇了撇嘴,“好,好家伙,动不动就噼啪掉眼泪,也不管旁边有人没人,人家旁边儿路过的都,都以为怎么了呢。” 第65章 他趁着顾长浥没在,“你可,是没见着。当时你在重症里面躺着,顾长浥的眼泪就,就没停过,而且他不出声儿,我,我还挺好奇,我哭的时候光流鼻涕,怎么他哭就能只流眼泪?”  “我在重症躺着,长浥在掉眼泪,”姜颂微微一笑,“你就在外面思考鼻涕的问题。”  “也不全是啊,我也想了顾长,浥这孙子哭给谁看。”邢策不敢提自己急得日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回家拿东西的时候他,他在哭,回来的时候还在哭。我一看他那坐笔直的,就跟郑重决定要当下要把自己哭,哭瞎一样。”  姜颂无奈地看他一眼,“知道他爱哭,你就别欺负他了。”  “我可不敢。”邢策嘟囔,“我现在都有,有点后怕,你生病那几天我没少吓唬他,指不定哪天我就,就也被青山埋了忠骨了呢!”  “别瞎说了,”姜颂懒洋洋的,“他性格很好。”  “谁?”邢策脸上一片茫然,“谁性格很好。”  这时候顾长浥回来了,一进门跟邢策打了个招呼,走到姜颂身边,“腿还好吗?”  姜颂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两下,“今天没有很疼。”  “又疼了?”顾长浥皱着眉蹲下,把他的睡裤挽起来一截,很轻地在他踝关节上揉了揉。  他一站起来就把姜颂横抱了起来,“今天是不是站时间长了?”  “也还好,刚起来走了一会儿。”姜颂对他这个动不动就要抱的毛病有些头疼,但是碍于邢策刚刚那一番“准备哭瞎”的形容,又敢怒不敢言。  顾长浥看邢策,“邢叔今天来,是有事儿?”  邢策正在旁边低头看手机,“黄钟找着了。”  姜颂莫名心里一紧,朝着他探头,“嗯?”  邢策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的照片明显是在一个工地拍的,似乎是很大一块水泥被凿开了,中间那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打着码。  “高,高度腐败,死了有,有一阵了。”邢策努努嘴。  姜颂下意识地看顾长浥。  但顾长浥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情绪。  他只是轻微皱了皱眉,“黄钟死了?”  邢策把评论区往下翻了翻,“都,都是拍手叫好的,说他是‘纳税人公敌’,还有‘建材蛀虫’,我看他,他也是活该。”  黄钟基本垄断了当地的建筑隔热行当,只要有建筑商接了项目,不花大钱总也绕不开从他这批发隔热材料。  但是房子外面包得漂漂亮亮,不出事自然好,一着火就直接连营,四周的房子无一幸免。  不少人举报上诉,但是都被压下来,多少钱砸进去也起不来一个水花。  几年前黄钟也是想要姜颂的股份,威逼利诱,被姜颂拉了黑名单。  半个月之后,姜颂就在路上被人蒙头了。  现在黄钟这号人死了,姜颂很难表示遗憾。  而且最主要的是从顾长浥的表现来看,这事应该和他没关系。  但邢策还是有一眼没一眼地扫顾长浥,“他这么长时间不露面,你们联合体,都没,没人觉得奇怪?”  顾长浥神态自若,“任务既然做好了划分,他们公司的部分也一直有专人做上报,我为什么要关注他本人在干什么?”  邢策嘴巴动了动,没接着问。  他可不敢直接问顾长浥是不是偷摸把人杀了。  而且私心里就算他杀了,邢策也不觉得怎么的。  用黄钟那条贱命补偿姜颂的腿伤,他只觉得痛快。  “内,内什么,”邢策点了点厨房的方向,也不看顾长浥,“小宋给,给姜颂收拾了一只老母鸡,我放冷藏了。你今儿就给他炖了,别冻了没法要了。”  顾长浥抱着姜颂,低头问他:“想喝汤吗?”  姜颂不习惯让这么多人为自己折腾,但是也不愿意糟践别人的心意,“我自己炖就行,等会儿我自己炖。”  顾长浥这才抬头看邢策,“邢叔放心吧,等会儿我就给他炖上。”  姜颂:“?”  礼貌吗你?  邢策对着空气结结巴巴地交代,“还有那个花胶,促进伤口愈,愈合的。你给他,吃之前,先多泡发一阵儿,这些东西千万别,别让他自己弄。东西值不值钱一说,再磕,着碰着的。”  姜颂:“……我怎么连泡个花胶都不配呢?”  “站都站不住个儿,您还,还是歇着,甭给大伙儿添麻烦。”邢策警告他:“再有点什么事儿,我妈那边肯定要带着孩子过来看,看着你了。”  顾长浥似乎心情很不错,对邢策说:“邢叔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邢策的话只对着姜颂说:“我妈做了饭家,家里等着呢,我走了。”  “邢叔慢走。”顾长浥笑着跟他走到门口。  大门一关上,姜颂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黄钟的事儿和你有关系没有?”  顾长浥露出一点受到伤害的表情,“黄钟的事,我也是才知道。”  姜颂没松口,“真的?别和我玩文字游戏,你知道杀人是多大的麻烦。”  和邢策他当然不肯猜忌顾长浥,但是在白云山林的那个晚上姜颂也忘不掉。  月光下顾长浥的脸,宛如降世的杀神。  “我说了,黄钟的公司有专人和这个项目对接,我不会专门去和他接触。”顾长浥的声音有些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我在你心目当中就是个随随便便杀人的疯子吗?”  姜颂捂他的嘴,“停,不许哭。”  顾长浥的眼睛果然就红了,呼吸也粗沉了几分,“叔叔,你不信任我。”  “我错了,我错了。”姜颂举手投降,“我晚上多喝一碗汤,行吗?求你了,千万别哭。”  明明他就简单问了两句,现在顾长浥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缓不上来一样,蹭着他的肩膀不起来。  姜颂就跟安抚大狗似的,轻轻揉他的头发,“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  顾长浥还在他肩窝里面又蹭又吸,最后把脸贴在他脖子上。  他就跟告状一样,委屈极了,“叔叔,你真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新预售康康吗?康康康康康康吧!  宋云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第二次穿进同一本替身狗血文里。  还是穿成同一个炮灰替身。  前期主角攻秦绍棠对这个替身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甚至连命都差点替他送了。  以至于首次穿书的宋云池以为自己有改写人物命运的本事,有点过度真情实感。  他收敛了自己走肾不走心的风流天性,把秦绍棠当成了真正的爱人。  甚至连正牌白月光回来的时候,他也丝毫意识不到自己正在走杀青剧情。  当他有出气没进气地躺在血水里,看见一双璧人在雨中拥吻,宋云池悟了。  纸片人就是纸片人,谁当真谁烧饼。  好在他死了就穿回来了现世,又是那个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美少年了。  但是他怎么没两天就又穿回书里去了?!  ……行吧。  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  反正为了衬托主角,这炮灰在书里也是万人迷贵少爷设定。  而且不过一堆纸片人罢了,只要他不靠近秦绍棠,就不会变得不幸。  当秦绍棠为了他搅得全城腥风血雨,宋云池翘着二郎腿,“逢场作戏谁不会?”  当秦绍棠红着眼睛把他推在墙上,宋云池散漫一笑,“我记得你舌头不错,临时搭个伴儿我也不介意。”  当秦绍棠伤痕累累地在雨夜来见他,宋云池抿了口热茶,“加油,你还能更努力。”  *  秦绍棠发现宋云池消失之后,发疯一般寻遍全城,却只找到一个冰凉的答案。  手刃害死宋云池的凶手之后,秦绍棠行尸走肉般过完一生。  发现重回年少时,他只想紧紧抓住那只温暖的手。  但床上那人指尖轻轻刮过他的鼻梁,温柔至极,“秦少,我们这种各取所需的关系玩出感情来,最没意思。”  风流不羁大美人穿书受 x 不相信老婆不要我他一定只是在考验我qaq重生攻  年下,救赎,追妻火葬场,不排除有生子,白月光事出有因?第47章   姜颂被他的头发扎得痒痒, 微微向后缩了一点,“什么好闻,不就是洗头水的味儿?”  顾长浥把头埋在他肩膀里不起来, “叔叔,你陪我看个电影吗?”  “你不是不能看电影吗?”姜颂有些奇怪, 把他扎人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顾长浥歪歪头, “不去电影院,就在家里看。”  姜颂想着看电影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邢策给他带的那些公司文件他也心里有数,明天之前怎么也收拾完了。  他记起来家里还有他之前买的微波爆米花, 放在旮旯里估计还没被顾长浥清理掉。  果然, 厨房抽屉里还剩下一包奶油爆米花在顾长浥的扫荡中得以幸存。  姜颂一瘸一拐地把爆米花放到微波炉里蹦上,空气里很快就弥漫起奶油和玉米的甜香。  姜颂刚把爆米花拿出来,顾长浥就从后面把他拦腰扛了起来。  “祖宗!”姜颂埋怨他:“吓我这一跳, 差点全扣地上!”  顾长浥不管不顾的,扛着他到了放映间。  以前他自己在家的时候, 很少看电影。  因为他老觉得电影里的故事都是瞎编的, 翻来覆去都是那点虚情假意。 第67章 顾长浥的动作一慢下来,姜颂就从毯子外面抓住了他手,“我自己……,你出去。”  “这真的是很平常的事,”顾长浥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叔叔不用担心要为这点小事儿负责任。”  姜颂被激得几乎张不开眼,气也喘不匀,“平常?你们朋友之间也会……这样?”  顾长浥笑了,“叔叔,你知道的,我并没什么朋友。”  ……  自从那天弄了顾长浥一手,姜颂有好一阵不想看见他。  但是他那天有点累着了,连着两天都自己睡不醒。  顾长浥从来不让他睡过饭点,哪怕吃两口接着睡也得起来吃。  本来他那个胃口就任性,姜颂和过去一样做好了不消化的准备,反正药就在床头柜里。  但是有几次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顾长浥都在轻轻给他揉胃。  姜颂有点分不清这是现在还是顾长浥小时候,惺忪地宽慰他:“不疼,没事儿,不揉了。”  “安心睡,我在这儿。”  姜颂昏头胀脑地想就是因为你在这儿我才不安心。  但是揉着确实是舒服,他甚至来不及再说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连着在床上歇了两天,姜颂神清气爽地起来,感觉腿也恢复得差不多。  他到衣帽间随手挑了一套平时上班穿的西装,准备叫邢策来接自己一趟。  “不穿这个。”顾长浥把他拿的休闲西服放回柜子里,重新给他搭了一身质地更精良的正装。  姜颂有些茫然地看他,“我从老板变成打工的,还得穿得更正式了吗?”  顾长浥伸手握住他的腰,一触即离,似乎只是丈量了一下,“还是太瘦。”  “……顾总?”姜颂一边换衣服,一边偏着头追问他。  顾长浥等他把衣服换好,带着他到落地镜前站好。  他单手撑着姜颂的腰,轻轻替他把碎发别到耳后,“‘空中楼阁’的项目,我是以姜家作为单位承接的。今天的首次联合体会议,我需要你和我共同出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8 17:35:53~2021-09-19 20:3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痕、嘎嘎兔、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54687660、打工人只看小甜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671146 20瓶;九九七十九 6瓶;北宇 5瓶;月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8章   刚一进包厢, 姜颂的眉毛就不由一抬。  茶酒席已经摆上,在座的都是熟人。  上首的位置空着,顺一位就是吴青山。  要算上新亡故的黄钟, 的确是把觊觎过姜家的人凑了个齐全。  敲骨吸髓的蛇鼠一窝。  这一桌子人看见姜颂,也都不约而同地一愣, “小姜总, 好久不见了。”  有人见他走路有些微跛,看向顾长浥的眼神就有些意味深长。  姜颂对着他们甚至懒得笑一笑, 只是照顾顾长浥的面子,稍微点了个头。  孙春晓立刻把自己身边矮一个位份的椅子稍微拉出来一些, “瞧我这脑子, 姜家现在也收在顾总名下了,那小姜总肯定也要来通通气。”  顾长浥就在姜颂后面跟着,和孙春晓说话的语气客气又温和, “他不坐这儿。”  孙春晓还不明白,又对着顾长浥陪笑, “哦哦, 小姜总只是过来送您的?”  顾长浥扶着姜颂的后腰, 带着他往上首走,“大家都知道,‘空中楼阁’的项目是我用姜家的名义接的, 姜颂是我在公司的代股东。那这次, 包括所有节点性的联合体会议, 姜颂都会和我共同列席。”  吴青山脸上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看顾长浥的眼神里带上了敬佩,“雅致还是顾总雅致,工作生活两不误。”  “吴总谦虚了, ”顾长浥在上首一边站定,做了个“请”的手势,“怪我提前没打招呼,借您一个光。”  吴青山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什么意思?这位置我吴家人坐不得了?”  顾长浥脸上依旧好脾气地笑着,“项目是姜家接的,我和姜颂算是联合体的首席,分开坐就不合适了。”  吴青山铁青着脸站起来,把他下首的魏雨谋向一边推了推,“没眼力价儿?都往下坐。”  魏雨谋也是跟着吴家吃肉喝汤的,自然立刻给吴青山让位置,“这个位置采光好,您坐您坐。”  “首先,对于黄钟先生的事,我深表遗憾。”顾长浥替姜颂把椅子摆正,扶着他坐下。  “是啊,”孙春晓脸上并看不出半点遗憾,“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剩下他家孤儿寡母的,公司里那些大单子都还没结,也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魏雨谋看了一眼吴青山脸色,“孙总这话说得有欠妥当吧,黄总鞠躬尽瘁,公司里肯定也后继有人。像他之前跟我们谈了不少合作,也表示过有公司套现的意愿。”  这路数姜颂熟。  隔热建材也是块不小的蛋糕,黄钟尸骨未寒,这边就又惦记上了。  吴家提前预定地盘的野心呼之欲出。  “话也不是魏总这么说的,只要合同没签了,黄家遗孀看谁顺眼,说不定总念些姐妹情呢。”孙春晓正反看着新做的指甲,并不买魏雨谋的单。  魏雨谋又想争辩,却听顾长浥不紧不慢地开口了,“诸位要是想讨论黄总的家产怎么分,倒也不用叫上我。”  魏雨谋立刻端起分酒器,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净,“我把话说岔了,顾总别怪罪。”  顾长浥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轻轻一落,似乎并不在意他有多心诚,“不过今天要说的事儿,确实还是和黄总有些关系的,主要是关于他在联合体中的份额如何再分配的问题。”  “空中楼阁”的项目是稳赚的,多拿一部分原始份额,后面就多分一部分红利。  说是黄钟份额的再分配,说白了就是争一笔真金白银。  四周的目光立刻变得迫切起来,一桌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顾长浥却不急着说。  桌子上新摆了一盏热腾腾的核桃酪,按惯例先转到上首。  他用银勺子稍微尝了一点味道,把旁边的旗袍姑娘招过来,“重新做一份,核桃皮去干净。”  魏雨谋脸上已经开始发红了,“早就听说顾总好厨艺,嘴巴金贵,果然是千金之子,就是讲究!”  孙春晓依旧是快人快语,“顾总别钓我们胃口了,黄钟那一份不是什么小数字,在座的谁不想要?”  “这你急什么?”魏雨谋摆着一副不那么感兴趣的样子,“既然知道黄钟那份数字不小,那你应该也知道责任越大,需要的能力就越大,肯定还是优先考虑吴家这样的大门户啊。”  吴青山被搔到痒处,拿起菊花茶喝了一口,掩不住眼睛里的得意。  “我看未必吧。”孙春晓用指肚蹭着指甲的边缘,“要说这一份落叶归根,让顾总拿了,我肯定没什么废话,只是如果……”  顾长浥适时适地地开口了,“既然今天把大家叫来了,肯定也是想把这份份额分给大家,要不然我直接私吞不就好了?”  他轻松地笑了笑,其他人也跟着笑,“顾总是想带着大家共同富裕,提携我们呢。”  孙春晓见顾长浥帮她,说话也更大胆了,“那既然是这样,我看无论门户大小,都是能争取一下咯?”  “那自然。”顾长浥认同她。  姜颂抱着一杯温水,平静地看着对面那个涂着南瓜色指甲油的女人。  可能是现在医美技术发达了,她看着甚至比四年前还年轻了一些。  孙春晓好像已经不是那个爬到姜颂床上,又气急败坏地叫嚣着要让他身败名裂的女人了。  那天姜颂一回家,就见到孙春晓穿着一件没什么布料的衣服,脸上的口红蹭的到处是,拿着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要挟他:把股份给她,或者到警察局自首说侵犯了她。  好在那天姜颂刚好临时出了个短差,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那时候孙春晓背后还靠着别的大山。  她刚从屋子里出去就进来一群打手。  姜颂报了警,但到底是有一个时间差。  四年之后,孙春晓自立了门户,好像就抹消了过去那一段仙人跳发家的过往似的。  奶茶色系的穿搭,似乎走起了知性路线。  见姜颂看她,孙春晓不大自然地端起红酒来抿了一口,“没想到时隔了这几年,现在有机会和我们京城最有面儿最有骨气的姜少爷在一台桌子上吃饭了。”  姜颂只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她,并不应声。  孙春晓有些尴尬,笑着看向顾长浥,“还是顾总仁义,哪怕是当了东家,还念着多少年前的那点旧情。”  这话听在一桌人耳朵里,都能明白是在踩着姜颂讨顾长浥开心。  但也有人替孙春晓的口无遮拦捏了一把汗。  她挑拨得太明显。  哪怕如今衣锦还乡,顾长浥也毕竟是被姜颂扔出过家门的丧家之犬。  有的掩饰着喝茶,有的从桌子上拈点心,但眼睛都不约而同地朝着顾长浥的方向瞄。  只见顾长浥脸上没有太多起伏,嘴角微挑,似乎是在笑着。  正好新做的核桃酪送上来,孙春晓殷勤地从座位上起来,亲手把描了福寿纹的金圈瓷碗捧到顾长浥面前。  顾长浥不拒绝也不伸手接,只是等着她把碗摆到自己面前,温和地说了一声“谢谢”。  “咱们边吃边谈,”顾长浥拿起勺子,“别这么严肃,大家有什么想说的,畅所欲言。”  他越是这么说,座上的人越是势在必得,一个个转着眼珠要拿下黄钟落下的肥肉。  不断有人给顾长浥敬酒,有红有白。  顾长浥一一回了,他杯子里装的是和姜颂一样的洛神花茶。  旁观者清。  姜颂看着这些人摩拳擦掌的样子,不免想到了蹲在死尸旁边的秃鹫,少分一口肉就好像恨不得把同伴的眼珠子啄下来。  顾长浥把尝过一口的核桃酪推到姜颂面前,“不苦了,也不烫,慢点吃。” 第69章 姜颂跟着邢策,像两个小朋友一样,洗了手到餐桌边上规规矩矩地坐下。  家里就他仨,摆了一桌子菜。  姜颂还问邢策,“小宋跟孩子呢?”  “我有事儿问你,叫他们先回避了。”苗红云脸上罕见的严肃。  姜颂温和地笑了,“怎么了,谁惹我们漂亮小姨了?”  “我问你,你和那个顾长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苗红云没理他的贫嘴,直接问。  姜颂看了看邢策。  邢策摊开手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您不都知道吗?”姜颂笑笑,“他小时候我带过他一段时间,然后他现在带着工作回国了,跟我住在一起。”  “那我怎么听说他把你软禁了?还说你让他打伤了好几次?我还说呢,怎么他一回来,你这又是手上受伤又是腿上不利落的!”苗红云越说火气越大。  “不是,小姨您听谁说的啊?”姜颂哭笑不得,“那些哪儿是长浥弄的?手是我自己摔的,腿是拆钢板的恢复期,没谁打我啊。”  “你别觉得我岁数大了就好糊弄。现在谁不知道你俩住一块儿啊?我们一块儿打牌的,家里跟生意沾边儿的都知道顾长浥是条心狠手辣的笑面虎。我见他来这几次看着斯斯文文挺会说话的,但是怎么你跟他一起就没个好儿呢?”苗红云又低头看他的腿,不住地叹气。  “小姨,这真的和他没关系。”姜颂笑着搓了搓她的手。  “那行,今儿你和邢策都在这儿,我问你,”苗红云顿了一下,“我还听说姜家的产业现在都给顾长浥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姜颂简直不知道这老太太从哪儿听说的这些。  但既然都到她耳朵里了,他也没必要骗她。  “公司给他对我以外的人没什么影响,我自己少操一份儿心,没什么不好的。”姜颂故作轻松地夹了一筷子菜,“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儿。”  “你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我不知道。”苗红云不买账,“这份家业你守得不容易,你要真想少操一份心,早就把它售出了,干嘛非要等到今天?”  姜颂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太太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这事儿对邢策没影响,但是我又不是光在意邢策。我姊妹早早没了,就剩下你这么一根小病秧子。不管那个顾长浥是什么来路,我就是霍出这条老命,也不叫他欺负了你。”  “小姨,小姨,”姜颂看老太太急得眼眶子都红了,赶紧拍她的肩膀安慰,“长浥不是那样的人。您看我来之前,他还在厨房给我擀手擀面呢,他能怎么欺负我呀?”  苗红云嘴唇动了动,好像有什么话羞于启齿。  犹豫了几秒,她说:“我还听说顾长浥是个变态。”  姜颂眼睛瞪大了,“啊?”  “跟我一块打牌的陈蓓蓓她妈之前问我了,”苗红云有些忿忿的,“问我你是不是喜欢男人,要是喜欢男人干嘛还缺德巴拉地见她家姑娘。我当时就跟她撕破脸了,她们家男孩子才喜欢男人!”  姜颂眨眨眼,没说话。  “我说姜颂跟我儿子一起长大的,喜不喜欢男人我心里没点数儿?”苗红云想起来就生气,“然后她就说顾长浥就喜欢男人,她另一套牌友都知道顾长浥其实是偷偷软禁你,把你当成女人的!”  这种话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不容易。  她说完就拿手在眼前赶了赶,“反正什么污糟话都叫她们说尽了!”  “你把公司给他,跟他住一起,又老受伤。你先不说外人,你教教我该怎么想?”苗红云说完这一通,重重叹了一口气。  姜颂想了一会儿,“小姨,长浥小时候是我养着的,过去我看他就跟看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现在他长大了,那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互相尊重,没有你想的那些事儿。”  至于“互相帮助”之类的,顾长浥说了是正常的,他也努力消化了。  苗红云将信将疑,“你是好孩子,你没歪门邪道我信,但是顾长浥能一样吗?他那个谁沾谁倒霉的名声是白得的吗?”  姜颂的眉头皱起来,“谁说他谁沾谁倒霉了?”  “你甭管谁说的了,”老太太摆摆手,“要说之前那个从水泥里挖出来的黄什么是个偶然,那春晓集团那个女老总的事儿,不会又是偶然了吧。”  “孙春晓?”姜颂转头看邢策,“她能出什么事儿?”  邢策摇头,“我也没,没听说。”  “那个女的不是挺不是东西的吗?”苗红云抬出些豁出去了的架势,“我有个牌友的二姑爷的亲哥哥之前是开厂的,这女的富起来之前就喜欢脱个精光上别人那儿讹,就讹到过那个男的。”  “妈,说,说重点。”邢策听得有点糊涂了,“这女的出,什么事儿了。”  苗红云掴了他一下,“正要说呢!他前几天收到一封信,意思是这个女的邀请他约会怎么着的。这个男的没去,但是那个约定日期的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高速上发现那个女的被光着绑在一辆大货车的正脸上,应该是硬吹了半宿,气儿都只剩下半口了。”  “她自作孽不可活,跟长浥有什么关系?”姜颂不动声色地问。  “谁也不能说跟他有关系。”苗红云看他的反应,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俩人都是跟他们那个新联合体有关系的吧?那个女的没死也差不多疯了,听说从车上解下来的时候还在嘟囔什么山水鸟叫什么的。”  姜颂低头扒拉了一口饭,“她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有人回来寻仇再正常不过。黄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不见得有什么必然联系。”  “话虽然这么说,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现在的小学生都懂。顾长浥和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难道就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吗?”苗红云问他。  “黄钟死了,顾长浥也没拿他东西,害他图什么?”姜颂依旧朝苗红云温和地笑着,“长浥远比他们家大业大,犯不着跟他们计较这些蝇头小利。”  苗红云看着是信了,“我不那么在意他是好人坏人,我在意他会不会是个变态,会不会欺负你。”  “不会。”姜颂跟她反复打了保票,苗红云才放他回家。  邢策在路上也很挠头,“老太太都跟,跟哪儿听的啊?我都不知道孙春晓那事儿。”  “不一定真的假的呢,可能就是谣传。”姜颂懒懒散散地靠在座椅上,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邢策把他送到家门口。  姜颂拧开家门,立刻喊了一声:“顾长浥?”  家里没人。  苗红云今天的话让他心里不踏实。  他趴在窗户边上等着邢策的车走远了,立刻叫了一辆车到顾长浥的公司。  一看就周秘书,姜颂就问:“你们顾总在吗?”  周秘书点点头,“顾总在开会。”  姜颂一挑眉,“我怎么没听说他有会?”  周秘书脸上露出一点窘迫,“他说您万一找过来,就让您先回家。”  “什么意思?”姜颂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他忙得跟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周秘书有些为难,“不是……”  “你让我进去,有什么事儿我担着。”姜颂直接去推门。  周秘书合身挡住,“他说您要是这么说,就说您一无,一无所有了,拿什么担着。”  “那行,那你转告顾长浥。”姜颂直接往会客室走,风雨欲来,“我等着他,他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来找我。”  坐在会客室的大沙发上,姜颂浑身出虚汗。  他很难想象要是孙春晓的事和顾长浥有点什么关系,他应该怎么理解。  可是如果和顾长浥完全没关系,那“山水鸟叫”那些话又应该怎么解释?  他听过那些话亲口从顾长浥嘴里说出来。  在白云山的夜林里。  在杨广源被迫踩进捕兽夹之前。  等了半个多小时,门外传来慢而沉的脚步声。  姜颂抬起头,“忙完了?”  顾长浥的神情看上去和平常不大一样,但猛的一下又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  他垂头看着姜颂,“你想问什么?”  姜颂也不兜圈子,“孙春晓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如果你指的是她最近仪态有失的那件事,那就是真的。”顾长浥不紧不慢地回答他。  “那那件事和你有关系吗?”姜颂看着他的眼睛。  顾长浥的金色眸子也回视着他,一眨不眨。  “有没有关系?”姜颂不甘心,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  “如果我说没有,会怎样?”顾长浥低着头笑了,“如果我说有,又会怎样?”  “为什么呢?”姜颂仰头看他,眼睛有些酸,“就因为你知道了我当年那些事儿,要给我复仇?”  “是不是因为这个重要吗?”顾长浥的声音很轻,“她是恶人,我惩罚她,不行吗?”  “她是恶人轮得到你惩罚吗?你是什么正义之师,有权利动别人的性命?”姜颂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你又为什么站在恶人那一边呢?”顾长浥逼视着他,“就因为心疼她是女的?还是因为你曾经对她动过心?”  “你疯了吗顾长浥?”姜颂难以置信,“我心疼的是她吗?我心疼的不他/妈是你吗?”  “你心疼我什么呢?”顾长浥压抑不住地笑出两声,“心疼我这位‘相互尊重的朋友’吗?”  姜颂愣了两秒钟,“你什么意思?”  “‘现在他长大了,那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互相尊重,没有你想的那些事儿’。”顾长浥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姜颂低头在身上翻找了一阵,最后发现袖扣上有细微的光在闪。  那是他出门前顾长浥给他亲手别上的。  他颤抖着把扣子解下来放在手心里,问顾长浥:“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对扣子你不是最喜欢,每天都要戴吗?”顾长浥微笑着看他。  姜颂把袖扣摔在了他胸口,“你有病吧?!”  “对啊我有病啊,我没病怎么知道我对你来说这么微不足道,顶多只是个朋友。”顾长浥把扣子捡起来,在手心里摆弄。  “你为什么……非得让我失望呢?”姜颂忍不住在脸上揩了一把,转身就要走。  顾长浥从身后一把就把他拧住了,“我怎么让你失望了?我没杀人没放火只是让那些人得到果报就是让你失望?”  “我不在乎别人顾长浥!”姜颂也有些崩溃,“我他/妈从来没在乎过别人!我不想让你脏了手我不想让你掺和我不想让那些烂人烂事碰你玷污你!全世界都死了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但是我希望你好你明白吗?”  “那你不自私吗?”顾长浥说出来的话让姜颂一愣。  “你很伟大吧?出了事不让我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也都瞒着我,你觉得这就是对我好,是吗?”  姜颂力气不济,有些喘不上气来,冲着他摆手,“我不跟你说了,我说不明白,都是我的错,我欠你的。”  “你想过我没有?”顾长浥用力扳着他的脸让他看自己,“要是你死了,把一切都留给我,我就能如你所愿地生活在太阳底下了是吗?你一了百了,抛下我就可以安心走了,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姜颂的意识越来越稀薄,眼前都是花的,只能抓着顾长浥的手臂维持平衡。 第7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得厉害,姜颂的牙关一直咬着,也不再出声。  一路被抱进家门,姜颂一直昏睡着。  但就像是周秘书说的那样,他一直翻来覆去地躺不踏实。  顾长浥出去熬了个粥的功夫,回来一看他都快把自己的肚子压青了。  “姜颂?”顾长浥低低叫了他一声,小心扳开他压着肚子的手。  姜颂像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含含糊糊地咕哝,“药在床头柜里……”  “不疼了不疼了,”顾长浥护着他的肚子,低声认错,“我错了,我揉一会儿就不疼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姜颂一直在皱眉,“帮我拿下药……”  “嘘,”顾长浥捉着他的手不让他乱动,“马上不疼了。”  姜颂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到家了?”  “怎么疼这么厉害?”顾长浥的声音有些焦灼,“你不愿意去医院,我把医生叫过来?”  “我问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姜颂双眼被疼痛痧得通红,把顾长浥的手拿开了。  “我们现在不说这个,胃疼得厉害?”顾长浥伸手把他重新抱回来。  “那什么时候说?你跟我闹脾气,就说要让哪里都变成地狱。你往我身上装窃听器我不能生气?”姜颂忍着疼,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你能。”手底下的胃一跳一跳的跟活了似的,顾长浥一句也不敢跟他顶。  “我说我们是朋友你生气,那你告诉我,那个场景我应该怎么描述我们的关系?”姜颂问他:“我该说我是你叔叔还是告诉小姨我们‘互相帮助’?你喜欢听什么顾长浥?”  顾长浥低着头。  胃里翻江倒海的疼,汗都要流进眼睛里了。  但是姜颂坚持笑着,“‘我这辈子最重要最看重的人是你’,这个话是需要我反复告诉你,还是需要我到大街上拿着喇叭喊两天?”  “不许哭,”姜颂话还没说两句就看见他眼尾红了,“多大人了?你不许哭。”  “吃药吗?”顾长浥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一些鼻音,“现在这么疼要怎么办?”  姜颂扒拉小狗似的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你是不是煮粥了?”  顾长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姜颂总想着吃止疼片,好像什么病都能用止疼片治好。  从前半道疼醒也是到处找药,想让他吃点什么正经饭比登天还难。  “现在喝吗?”顾长浥问着,立刻就起身。  姜颂疼得自己坐不住,“你快点儿回来。”  顾长浥不到半分钟就回来了。  他盯着姜颂费劲地一点点抿粥,从后面扶抱着他,掌心压着他造反的胃。  姜颂疼得满头都是汗,但依然慢吞吞地把一碗粥吃完了。  他一偏头,看见顾长浥在擦眼睛,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爱哭了呢?你以前从来不哭。”  他不说还行,他一说顾长浥更忍不住了。  姜颂笑得有气无力的,“干什么,开闸泄洪呢?”  “我吃药,你也哭,我吃饭,你也哭。”他看了顾长浥一会儿,“今天白天的事儿,我有不对的地方,我说错话了。”  顾长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目光很倔。  “别哭了祖宗,”姜颂算见识了邢策说的“不打雷光下雨”,“我跟你道歉,怎么还委屈呢?”  “我说的话欠考虑,当时气头上说得重了。”姜颂用掌心蹭他的眼泪,“我只是想说我盼着你好,不是说我以后不陪着你了。”  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头发被汗黏在额头上,看着就像是黑白两色的琉璃一样易碎。  一双眼睛却灼灼地亮着,仿佛暗夜里幽然燃起的两朵蓝火。  “今天,混账话你也没少说。”他的声音轻而坚定,明明是疑问却郑重得如同一个誓言,“你怎么不想想,你还在,我要怎么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的评论我都看见辽,你桃想说漂亮男孩子怎么可能说真话哈哈哈,但是出来混哪有不还的呢是不是;)  感谢在2021-09-21 19:51:23~2021-09-22 16:0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嘎嘎兔 2个;博肖平安喜乐、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69587 16瓶;bm、吉吉国王dadtoy、泽林 6瓶;一只听崽 5瓶;深海 4瓶;鹤霁 3瓶;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 2瓶;泡泡莉、让书看看聪明的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1章   “哟, 我还说这,这谁呢……一打眼都没认出来。”邢策看见顾长浥开门,拍了拍胸口, 没忍住又打量了两眼。  顾长浥平常打理得有款有型的头发现在只是柔顺地梳齐整,很有点学生的乖巧。  身上穿的也是柔软贴身的衣服, 没有平日里的凌厉和压迫感。  前些天邢策老妈在姜颂面前捅了顾长浥两句。  话里那几个没头没尾的猜测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孙春晓一事已经一锤定音。  犯案的是当年被她骗过的苦主。一辈子洗不干净的污点, 让他再没什么可失去,从而选择了让困难的源头付出代价。  同时孙春晓当年做过的丑事一一被曝光, 春晓集团一夜蒸发资产过亿。  黄钟的案子已经按自杀结案。  他的遗书中提及的巨额赌债就是最恰当的动机。  联合体的几位小股东纷纷表示愿意赔偿大额违约金,集体退出了联合体。  “联合”不到一个月, “空中楼阁”的项目里就剩下了顾氏能源和吴家两个大头。  不过几天功夫, 外界的风向都变了,都说京圈的天要换。  更有传言说似乎是新旧血液相融,顾氏和吴家要联手横扫京圈。  再综合那些吃了顾氏“合作”的企业基本都动过姜家念头, 合理推测出吴家和顾氏其实都是姜家座下,姜颂才是草蛇灰线的幕后之人。  也听上去合理, 毕竟吴家和姜家沾亲带故, 项目联合算是肥水没流了外人田, 还吸收了几笔天价违约金。  当然这在邢策看来就纯属放屁。  他也知道孙春晓的事八成和顾长浥没脱干系,对他反而印象好了一些。  一来倒了霉的那群人没一个好东西,二来在他眼里某种程度上算是替姜颂找了场子。  “你怎么又在家呢?”邢策换了一次性拖鞋进来, 抬头看顾长浥, “顾总都, 都不用上班?地球谁拯救啊?”  顾长浥声音低低的, “他一直不太舒服。我不放心,在家里工作也一样的。”  邢策还不知道姜颂给他气晕了的事,一下急了, “怎么了?怎么又,又不舒服了?那天来我家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他刚睡着时间不长,要不然邢叔有什么事儿,先跟我说?我等他醒了再转达。”顾长浥说话轻轻的,样子很乖。  邢策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几回,“嘶——你是不是把,把他得罪大了?怎么现在这么……好了?”  他想说“孝子贤孙”,到底没敢。  他狐疑地盯着顾长浥,口气越来越差,“是不是你气……病的?”  一见顾长浥低头,邢策就打心眼儿里害怕,“行行行,我不,不问了,我等他睡醒,我有事儿跟他商量。”  他现在已经不怕顾长浥身上那股邪门儿劲了,但他是真害怕把他给惹哭了。  那好家伙,恨不得把大禹招过来治水。  顾长浥倒没什么异常,还给他倒了水,“邢叔,你先坐会儿,我进去看看他。”  邢策不见外地自己坐下倒茶,“忒稀罕,劳驾您。”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顾长浥走在长绒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床沿稍微一低,姜颂翻了个身,低声哼了一句什么。  “怎么了?”顾长浥小心把他覆在身下,拢了拢他的被子。  “胃不舒服……”姜颂咬着下嘴唇,说得含糊。  他自从那天吐了又稍微有些着凉,这几天一直又显点吃不下去东西。  醒着的时候他主动要吃,吃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一睡着那个难受劲就显出来了,整宿整宿地喊疼。  中间顾长浥好说歹说,硬是带着他去过一次医院。  但就像姜颂自己说的,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弱胃口差,要慢慢调养。  医生一看他的用药史直摇头,“哪有这么凑合的?疼就知道吃止疼片?这么瞎吃,好药也变成毒药了。”  当时看顾长浥的脸都吓白了,姜颂回家就把止疼片都当着他的面收起来,“我以后不吃了,你监督。”  但他疼起来也是真疼,尤其一到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刚躺下的时候他要顾着旁边还有顾长浥,把胃压在下面侧躺着,也能安静躺一会儿。  但是快睡着的时候,他就顾不上了。  一开始那一两天半夜疼醒了,浑身都是虚汗。  休息了几天,胃疼的频率明显低了,但疼起来还是难受。  “不咬。”顾长浥小心用拇指压了压他的嘴唇,“睡不着我们起来吧?邢叔过来了。起来我们喝点热的,我给揉揉就不疼了,好不好?”  卧室里的光线很昏暗。  姜颂抓着他的套头衫,在他胸口里埋着缓了一阵,揉了揉眼睛,“邢策已经过来了?现在几点了?”  “两点多了。”顾长浥捋捋他的头发,“起来吗?”  姜颂撑着床坐起来,身上立刻被披了一件毛绒绒的家居服。  “别动,我给你穿。”顾长浥捉着他的脚踝,把棉拖鞋给他套上。 第73章 “那天我听见了。”顾长浥这时候对窃听器的事倒是不避讳了, “小姨说了, 我是变态, 要怎么把你欺负了。”  姜颂眨眨眼,“啊”了一声,“那你听岔了,她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她不是说你是变态。”  只要顾长浥再多问一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找补了。  好在顾长浥点点头,似乎轻易认同了他的话,“她应该不会觉得我是变态。之前我去她家里,她还挺喜欢我的。”  “那是, ”姜颂松了口气,揉揉他的头发,“谁能不喜欢我们长浥呢?”  顾长浥抬头瞅他。  “你看我干什么?你不会真想让我拿着喇叭去街上喊吧?”姜颂掐了一下他脸蛋,“五岁啊你?”  “不用去街上喊。”顾长浥还盯着他,“你能不能当着我说一遍?”  “说什么?”姜颂把他的手摆回自己肚子上,稍微坐直了一点,“揉,别偷懒。”  “说你喜欢我。”顾长浥说完又仿佛不抱希望地低头,“虽然我也知道,你说了不一定算数,你之前也说了你永远不会离……”  “打住。”姜颂感觉自己命里可能就不缺碎嘴子。  顾长浥不在的时候,邢策就算舌头打了蝴蝶结也得叨叨他。  顾长浥刚回来的时候,三句话里面有两句半夹枪带棒,不怼他就好像浑身不舒服。  现在可好,顾长浥不攻击他了,却句句都带着委屈。  果然,顾长浥住嘴了,头还是不抬起来。  姜颂有点无奈,“喜欢,我最喜欢你了。”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祖宗”。  “那你喜欢我,为什么我连亲都不能亲呢?”顾长浥像是真想不明白,抬头问他。  “因为一般男的不亲男的。”姜颂忍无可忍,简单粗暴地回答他。  “那我对你来说,就是一般男的。”顾长浥仿佛明白了什么,了然地点头。  姜颂用食指在他脑门子上嘟了一下,“顾长浥,你有良心吗?”  顾长浥的目光依旧粘着他,不依不饶地问:“如果你喜欢我,而且我不是一般男的,那我能不能亲你?”  姜颂让他说得迷糊,感觉都挺对但似乎又有哪不太对。  他正琢磨,胃里突然拧了一下。  “嘶。”他皱着眉压肚子。  “疼?”顾长浥掌根压在他胃上感受了一下,“稍微吃点东西吗?”  还是不舒服,姜颂有点犹豫,“才喝了芝麻糊。”  “那才多少?”顾长浥揉着他的后颈,好好跟他商量,“上午也就吃了两口粥,我们稍微吃一点蔬菜。我给揉着,行不行?”  姜颂窝着腰,蜷在沙发里等着他。  他消化得慢,菜都是切了细丝,仔细烫过的。  姜颂舀着一盅文思豆腐,“之前我见有女孩子问你要社交账号,最后你给了吗?”  顾长浥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那么一个孤零零的黑色头像,关注和被关注的数目都是零。  姜颂盯着空白的状态栏看了一会儿,“那你又不交朋友,又不发布,你注册这个账号干什么呢?”  顾长浥抬头看着他。  姜颂被他看得有点吃不下去,猜测了一句,“为了看我?我的账号也八百年不登一回啊。”  自从顾长浥走之后就没上过,他甚至连密码都忘了。  “是,看你分享恋爱生活,看你发布婚讯。”顾长浥的拇指蹭着屏幕,像是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脏。  说起这一出姜颂更是莫名其妙,“我哪儿谈过恋爱啊?”  “我就是觉得你谈过。”顾长浥坚持。  他脸上很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好,我道歉。”姜颂记起那片白色的药,想到一个可能,心里微微一酸。  他没跟他拧,口气放柔和了,“但是我真没谈过,我不给你写了那个保证吗?我还按手印儿了。”  “你没谈过,可是我就是难过。”顾长浥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  姜颂真盼着自己赶紧好。  不然顾长浥总是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真得把他活活愁死。  “我的错。”姜颂偏了偏头,“还有别的呢?微信?企鹅?”  顾长浥把软件一个一个打开给他看。  都是很早的账号,除了工作全是空白一片,没有任何个人生活相关的分享。  姜颂拿出自己的手机,挨个把自己加上了,“放心一点儿没有?”  顾长浥看着姜颂把他全都置顶了,没说话。  “这样我就算人不在旁边,肯定怎么也是可以联系到。”姜颂把手机还给他,笑微微的,“我失信了一段时间,但现在算不算是亡羊补牢?”  “这些都可以拉黑的。”顾长浥似乎并不多么信任他,语气里也没什么起伏。  姜颂实在是没辙了,终于声音很小地说:“……可以亲。”  顾长浥跟没听见一样,还是偏着头不看他。  姜颂咬咬牙,实在是压不住火了,声音抬起来,“可以亲,但是不可以再装可怜!”  顾长浥后面小半个月里表现不错,至少都没再哭。  姜颂的绿萼送过去没两天,家里就来了个电话。  那时候他身体好多了,本来正和顾长浥头碰头地给核桃仁剥皮。  听见张如森女儿的声音,姜颂还有点吃惊,“小娥,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  姜颂放下电话,脸色有些凝重。  顾长浥没问他什么,起身去给他拿了身深色的衣服。  他们到的时候,张如森家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张小娥迎着他们往里走,“里头有个姓魏的在跟我爸说话呢,等会儿你再进去。”  姜颂微微一挑眉,“吴青山自己不来,让魏雨谋来?”  “颂哥,你别喊。”张小娥憋着眼泪,小声说:“好多吴家的人。”  “吴家。”姜颂冷冷地笑了一声,“表面积极。”  不大一会儿,魏雨谋哭天抹泪地从房间里出来,“张叔多好的人,我们还指望他多提携,怎么就……”  “哭什么?”姜颂冷眼看着他,“人还没走你在这出什么丑?”  “你……!”魏雨谋抬起头来,脸上果然半滴泪都没有。  他看见姜颂身后的顾长浥,骂娘的话全都刹回了嘴里,“我也只是担心张叔身体。”  姜颂不客气地瞥了他一眼,推门进去了。  他把门一掩,卧室里的光立刻暗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人的味道。  虽然接电话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姜颂看见张如森的时候还是踩了冰窟窿一样,从里到外地凉透了。  当年姜正国没能等到他养老送终。  所以姜颂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见过缠绵病榻之人。  躺在床上的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具还未冷透的尸体。  还未全然回暖的初春,张如森戴着一顶绛红色的毛线帽,好像还能挽回一些气色一样。  暗青色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贴着颧骨,显得他的眼窝愈发深陷。  他的眼睛半睁着,边缘露出一线微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眨动过了。  气管插管让他的头微微仰起,泵出的空气里带着难以名状的气味。  张如森显然已经不能说话,动也动不了,甚至可能连人都不认识了。  床头是姜颂新送的绿萼。  初绽的花苞似乎是房间里唯一的生机。  “张叔。”姜颂走到床边,脸上的笑很自然。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放学回家,看见张如森在他家厨房里帮忙剥蒜。  那双浑浊的眼珠似乎很轻微地闪动了一下。  姜颂在床边坐下,给绿萼稍微洒了点水。  “小娥和弟弟都长大成家了,不用操心。”他低着头,把手上的水擦干净。  张如森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目光并不聚焦。  姜颂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如果有事儿需要照应,我不会不管。”  他又扭头看床头上的花,“这绿萼,是长浥找的。他听说你喜欢,让人费了不少功夫。”  言下之意,顾长浥也不会为难他的儿女。  张如森的眼珠稍微动了动,目光落在了姜颂身上。  姜颂也明白,“我不怪您。我父亲也不怪您,您把我看顾得很好。”  他鼻子发酸,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  他握了握张如森枯枝一样的手,“我也是大人了,虽然不争气,但也没有不如谁,能照顾自己。”  或许是另外一种幸运,姜颂不曾和什么人这么正式地告过别。 第75章 真不应当。  可能太长时间没什么可失去,姜颂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切身的失落感。  偶然一次的冲击过于汹涌,让他无力招架。  以至于顾长浥顶开他的牙关的时候,他也没什么防备地让他进来。  房间里面很安静。  最伤心的那一刻过去, 姜颂听见了轻微的吮吸声。  那声音太温存, 让他脸上止不住地发烫。  姜颂刚刚一推, 就被顾长浥轻松揽回来控在怀里。  那种顾长浥身上独有的温热香气笼着他,像是一种扰乱神智的迷药。  顾长浥那张嘴说起话来曾经那么不留情面, 嘴唇却是软的。  姜颂甚至尝出来一丁点甜。  “不是……”他努力维持理智, 挣扎着想从顾长浥怀里出来, “你不用……,我没事儿了。”  他明白顾长浥想安抚他,但是他逐渐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他稍微猫着腰,想要向后错。  他怕被顾长浥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但他的腰就那么一把, 顾长浥用手就能挽住大半, “嘘——别动。”  低沉的两个字让姜颂腰眼一软。  他看着顾长浥的眼睛有点茫然, “嗯?”  顾长浥在他身前蹲下的时候他还没明白。  直到腰带“铮楞”一响。  姜颂猛地向后退,重重撞在了墙上。  幸亏有顾长浥的手护着才没撞伤他。  他脸色有些泛白,捂着自己的裤腰带。  “不害怕。”顾长浥的声音很轻,“这并不是错。”  刚刚被泪水蛰出的红还没退, 姜颂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什么。”  “没什么, ”顾长浥握着他冰凉的手,很轻地揉了揉,“你相信我吗?”  姜颂低着头。  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  明明之前也让顾长浥摸过。  但他这时候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了赫一岚被田玉念叨的那些话。  甚至还没到赫一岚那一步。  还有小姨说顾长浥是“变态”,会“欺负”他。  姜颂攥着木门冰凉的沿,手心里全是汗。  他有预感如果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很有可能让他在一段时间里都很难面对,不光是顾长浥,还有他自己。  但是隐约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跃跃欲试。  就像是想闯祸。  就像是站在高楼的边缘想要向下跳。  他就着躲避的姿势靠在墙上,一只胳膊搭住眼睛。  顾长浥在他面前蹲着,解他的扣子。  先是一冷后是一热。  姜颂浑身紧绷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臂稍微错开一点,他看见了顾长浥的发旋。  他毫不相干地想:除了自己,还能有多少人看见顾长浥的发旋?他们谁也想不到吧,呼风唤雨的顾长浥,有两个可爱的小发旋并在一起。  只不过那样宽的一张肩背,单是俯视下去就让人联想到猎杀。  他的腰被顾长浥温柔地捧着,就像是被猛虎圈在口下的羔羊。  没多久,姜颂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反手扒着门边,竭力让自己不要因为颤抖而脱力跌倒。  “长、长浥……”算上前两次,姜颂这辈子都没弄得这么勤过,很快就受不住了,“你别……”  他咬着下嘴唇,后面的话也渐渐变成了呜咽。  到了后面他还能勉强站住,基本全仰仗顾长浥的一双手撑着。  “长、唔……”姜颂抓着他的手发,想稍微把他拉开。  但是已经晚了。  姜颂气喘吁吁的,打着哆嗦往地上栽,被顾长浥一把捞住。  顾长浥单手把他护在怀里,慢慢顺着背,“放松。”  姜颂脑子里基本一片空白,顾长浥让他放松他就放松,连自己被抱起来也无知无觉。  但是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搂住顾长浥的肩膀。  顾长浥擦了嘴,抱着姜颂往书房走。  姜颂等着那一阵眩晕过去,一抬眼竟然是填着笔墨纸砚的多宝格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看顾长浥,只是抓着自己的裤腰,“你去漱漱口。”  话一出嘴他又觉得不妥,“我帮你洗。”  说完他脸更红了,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对。  顾长浥轻轻顺着他的眉骨摸,“不紧张,我在这儿,什么都不用担心。”  姜颂的心跳得“咚咚”的,“我知道,我不担心。”  刚说完他就看见顾长浥把自己的腰带也解了。  他这次改成去捂顾长浥的腰带,“不行,我不能……”  顾长浥的动作停下来,“为什么不行?”  “我……”姜颂不肯说自己不行,咽了咽口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顾长浥耐心地看着他,“你喜欢女人?”  “不是。”姜颂几乎没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什么不行?”顾长浥用手背给他揩脸上的汗。  “你以后……”姜颂支支吾吾的,“你以后……”  顾长浥很平静地看着他,姜颂却莫名不敢说了。  “你不能对我负责任?”顾长浥凑在他耳边轻轻问他,拂来的气息带起一阵战栗。  姜颂浑身紧绷,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有感觉了。  他弓着腰,欲盖弥彰。  “我说过很多次,不用对我负责任。”顾长浥稍微撤开一点,把腰带抽走了。  姜颂不知道该做什么,有些茫然地硬在一边。  等他稍微缓过一点神来,两个人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但是……”姜颂话还没出口就被咬断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多宝格的框架。  因为他的腰又被掐住了。  姜颂扭身向下看,不相信人身上能长出这种东西来,“你……”  他想了想,把脑子里最靠前的想法说出来:“……这不浪费吗?”  姜颂想着自己要是把顾长浥的天真给凿破了,先不说合不合人伦,起码就对不起造物。  “不浪费。”顾长浥这时候还挺镇静,居然从桌子上挑出来一枚印,仔细吃了朱砂印泥,端端正正地揿在姜颂身上。  “你干什么了?”姜颂着急地扒着自己的身子看。  但他就算再柔韧,也看不见自己的后背正中。  那是巴掌大的一枚印。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气宇轩昂的一个“顾”字。  白蛋清似的窄腰,刚向上一展,就是灼灼的朱砂红。  “你怎么总瞎闹!”姜颂稍微侧了一下身,语气里除了一星半点的责备,大多是夹着紧张的无奈纵容。  “那你能让着我吗?”顾长浥咬着他的耳朵,把他按在了多宝格上。  姜颂终于觉出了有哪不对了,“为什么我站在前面?”  顾长浥在后面肯定笑了。  姜颂还要问,“不是……?”  他总也说不完话。  多宝格跟着他簌簌地抖。  他抓着鸡翅木的柱子,听见上面的青花瓷“喀啷喀啷”地响着。  “顾长浥!”姜颂低着头,眼睛飞快地红了。  “哐镲!”一只宋汝窑坠到地上,开花似的裂成了七八瓣。  有碎瓷片擦着姜颂的脚踝飞过去,留下一线鲜红。 第77章 可能连赫一岚的安危都是问题。  他绝不想为这件事再牺牲任何人。  顾长浥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捏着他的后颈揉了揉,“保住赫一岚不难,别担心。”  “可是……”姜颂焦灼地看他。  “我说,别担心。”顾长浥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真的没事吗?”姜颂叹了口气。  “吴青山那点人脉不足为惧,只不过赫一岚在里面反而安全一些。”听顾长浥这么一解释,姜颂放心了一些,但这样另一件事又成了心头大患,“那我们现在不就没有进展了?”  “姜总!”田玉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等,等我一下!”  他跑上来,在姜颂手心里写了一个网址,话却是不相干的,“小赫的点心做了一半,放在这儿,您记得去拿。”  说完像是怕姜颂问什么,又逃命似的忙不迭跑了。  姜颂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顾长浥。  顾长浥仗着个子高,大逆不道地揉了他的头发,“春天了,就该打草惊蛇。”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萌放心,不做文案骗子,从桃做起(?啊什  感谢在2021-09-24 20:47:52~2021-09-25 20: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6036763 2个;嘎嘎兔、17991879、305701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570146 4瓶;一颗栗子 2瓶;49207249、包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4章   “嚯!”公交车上的大爷把老花镜往上一推, 戳戳手机屏幕,“吴青山被传讼了?”  “吴青什么?”他老伴明显耳朵有点背,好奇地凑过来。  “吴青山!”大爷扯着嗓子, 全公交车都能听见,“恒力集团老总吴雅丽的儿子!罪名大着呢!又是坐实诈捐又是涉嫌组织裸贷涉嫌敲诈勒索!”  他老伴还不是太明白, “……氨基酸?”  大爷给他老伴整理了一下圆帽, 大着嗓门,“没事儿, 你甭操心!”  旁边的小伙子赶紧也掏出手机来,“我去, 昨天就开始跌了,这帮基民鼻子也太灵了!”  抱着文件袋的大叔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就不抛。吴家多少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还差这点小风小浪。”  小伙子摇摇头,“诈捐这事儿不是第一次提了,可能真挺严重的。而且裸贷那个事儿要是实锤了, 肯定一堆人追着骂。”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大叔摇头晃脑的, “做买卖的哪有哪一家真正干干净净?你要说那个顾氏能源的顾长浥,他不偷不抢, 能二十多岁就那么大身价吗?”  “话不是这么说吧?顾长浥就是厉害啊, 他回国之后带的那几只股噌噌地疯涨,都跟着赚钱的,谁不说一声顾长浥牛逼?”小伙子不甘示弱。  “那他怎么发家的你知道吗?”中年人瞥着他,“他当年出国割了姜颂手上差不多一半的股, 回了国这么点功夫就把姜家吞了。东郭与狼,听过吗?”  小伙子懒得跟他做这些无谓之争,“您爱留在吴家当韭菜就留着呗!反正我是等不到三点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 所有姓吴的股票纷纷飘绿,论坛里一片被套牢的哀嚎,都说天台要站不下了。  “小赫留,留的信息够用吗?”邢策靠在沙发上,有些担忧,“我看他,他那个密码还没破,破出来是不是?”  姜颂抱着个抱枕,“嗯,但是关于诈捐和当年‘学生贷款’的信息比较全面,我给长浥看了。他动了他那边的关系,直接出动司法审查流程了。”  “顾总就,就是能耐呗。不过,”邢策给他打预防针,“咱们有人,他们那,边也不一定就坐着挨打。我听说那个吴,雅丽啊,小舅子是公安部的。吴青山那边可能也关,不住太久。”  “主要还是张叔留的信息没解开,还是需要赫一岚。”姜颂咬了咬嘴唇。  “那……现在顾长浥能把小赫弄,弄出来吗?”邢策问他。  “长浥说先让他留在里面比较安全。而且现在吴青山也被拘留,两个案子有牵连,哪怕走关系也没那么容易。”姜颂说。  他稍微叹了口气,“最多能帮他换个好点的隔间,不用担心有什么人在里头害他。”  “是,现在咱,咱还不知道张如森给的是什么信息。别到时候把小赫弄出来,用不上,反,反倒白白惹人耳目。”邢策大致也明白了顾长浥的想法。  “邢叔,留下来吃饭吗?”顾长浥把几盘菜放在茶几上。  邢策本来还想回绝,一闻见那股香味儿又有点走不动,“你,你们现在都在茶,茶几儿上吃饭了?”  顾长浥夹了几筷子春笋到米饭上,递给姜颂,“他腰不舒服,沙发稍微软一点儿。”  “腰?”邢策也拿了一碗饭,“腰以前没,没什么事儿啊?”  姜颂脸有点红,“能靠着谁还坐直啊?”  说完就埋头挖米饭。  “哦……”邢策一想也是,早年姜颂多懒一个人,能躺着都不坐着。  勤快了这么些年,人也不能总绷着。  他吃了几口时蔬,觉得真是开胃,对顾长浥的态度好了不少,“顾儿,你这儿手艺哪儿练的?”  “照着菜谱学过几天。”顾长浥应着他,大部分注意力还在姜颂身上,“慢点儿吃,多嚼一会儿。”  姜颂也喜欢时蔬,往沙发前面坐了坐,够着去夹春笋。  “胃口好,好了不少了。”邢策挺欣慰,“多长时间不,见你主动吃点儿什么了。”  顾长浥的注意力立刻被抓过去了,“他以前吃饭一直都那么难吗?”  “没有没有,不难不难。”姜颂端着碗缩回沙发里,“我都好好吃饭。”  “是挺好,好好吃饭。”邢策一点面子没给他留,“冰箱里放着那,那么些能量补充剂,用现在时髦的话儿怎么说?赛博朋克!”  姜颂有气无力地否认,“我没……”  “我见过。”顾长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你肯定没,见全乎。我当年,不,我现在都对那些玩意儿有阴影。”邢策绘声绘色地给他讲:“有,有一回,我跟姜颂一块儿加班,实在过了饭点儿饿没辙了。就说吃点什么吧,姜颂就给我拿了一小包什么水儿,补,充能量的。”  光是想想,他都难以抑制地打了个激灵,“哇,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的,那冰凉的水儿往,肚子里一灌,我都脑,脑门子疼。但是那时候,姜颂就,天天喝那个。你劝他吃饭,不,人家没,没空儿。”  顾长浥把碗放下了,不声不响地看姜颂。  姜颂想我心虚什么呢?我也都是为了正经事儿,我又不是为了玩儿。  顶着顾长浥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吃了两口菜,开始捂肚子,“……我肚子疼。”  “真的假的?”邢策笑了,“你这跟,小时候一样吧?一上学就肚子疼,一挨说就,肚子疼。”  顾长浥把他盖着的小毯子稍微掀开一点,伸进去摸了摸他的胃部,还真出了点虚汗。  “不说你了。”顾长浥掌根压着他的胃,慢慢揉着安抚,“不难受,嗯?”  姜颂捧着碗,有点吃不下去。  邢策一看也把碗放下了,“怎么了?真,真不好受了?”  “没事儿,刚才可能吃快了点儿,一会儿就过去了。”姜颂把他俩往回推,“你们吃你们的,别跟俩奶爸似的。”  “邢叔你不用管,我给他揉一会儿。”顾长浥示意邢策坐下。  “真没事儿?”邢策还有些担心,想□□姜颂的话都不敢说了。  他一边挟了一块排骨啃着一边关注着姜颂。  他脸色确实看着有点泛白,还抓着自己的筷子和碗,小口小口吃得勉强。  看着他吃了两口,顾长浥把他手里的碗筷接过来,“等会儿再吃。”  “没事儿。”姜颂还坚持,但他越吃越慢,脸色也越来越白。  顾长浥稍有些强硬地把他手里的碗拿了,“可以了。”  邢策刚想说你凶他干什么,可惜结巴延迟了他的发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姜颂伸手把顾长浥的脖子搂住了。  “好了好了,没事儿。”顾长浥护住他的背,低声安慰他,“慢慢来,我们这不是在养吗?慢慢就好了,这哪儿能着急呢,是不是?”  邢策咬着筷子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姜颂在他肩头趴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起来,“我本来也吃饱了。”  “行行,你吃饱了,”顾长浥完全顺着他,“吃饱了我们不吃了。”  姜颂缩在沙发角里,掩饰着一阵阵的胃疼。  别的不说,邢策还在这儿呢。  他不要面子吗?  顾长浥倒是不管那么多,半强制地把姜颂抱到了自己腿上,“还是疼?”  邢策眯眯眼,心里想这顾长浥对姜颂到底是几个意思?  对他好是挺好,但怎么也不像是家人朋友那个味儿。  但要不是家人朋友,那还能是什么呢?  顾长浥的手艺是真不错。  他一边儿想着一边儿啃排骨,再一抬眼没想到姜颂已经靠着顾长浥睡着了。  这阵子姜颂是好像稍微胖了一点,不至于像过去那么瘦得吓人。  但靠在顾长浥怀里的时候,看着还是完全没什么分量。  邢策看着沙发上的俩人,轻声问:“这就,睡着了?”  “他这两天为着吴家那些事儿没少操心,很辛苦。”顾长浥托着姜颂的背,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姜颂明显对这个怀抱并不陌生,很快就安心地睡熟了。  一头半长卷发被蹭乱了,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一些,真跟睡美人一样。  邢策不知不觉把一碗排骨吃完了,实在也没什么理由拖着。  他正准备想个什么告别语,顾长浥先开口了。  “邢叔,我那边做了一些公司的新企化。明天下午你有空过来,跟周秘书对接一下吗?”顾长浥微微笑着问他。  邢策不知道他为什么朝着自己笑,身上的汗毛纷纷起立。 第79章 “而且如你们所见,我非常需要姜颂,所以我要亲自看着他。”顾长浥摆弄着姜颂手腕上的海黄,“半点儿不能损失。”  姜颂没听过顾长浥说这些,更没想到他会当着邢策说这些,伸手去捂他的嘴,“怎么就说到这上头来了?”  顾长浥单手把他的一对手腕捉住,抬头看邢策,“他到现在也还没同意,都是我单方面的。如果我只是想照顾他,可以吗?”  他这么一问,好像真把邢策当成长辈了。  邢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吴家的问题还没真正解决,姜颂身体又不是太好。”顾长浥仿佛跟邢策好商好量,“等这些都妥善处理了,您再反对,可以吗?”  邢策结巴都结巴不出来了,心里说你这哪儿给我留余地了啊?我不同意就是害姜颂了呗?  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松口,“我不支持也,不插手,行吧?要是你俩非得那什么,我肯定不,不敢跟我老娘说。姜颂的事儿,往后都给,给你操心,我们家不管了。”  表完态,邢策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办公室里就剩顾长浥和姜颂俩人。  姜颂手里还攥着顾长浥的领带,打上活结又拆开。  “怎么了?”顾长浥把领带从他手里拿出来,“接受总是需要一个过程,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很正常。”  “我说不好,长浥。”姜颂看着满屋子的珠宝玉器,抿了一下嘴唇。  “你说说看。”顾长浥很有耐心。  “我……我承认,我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姜颂低着头,“你刚刚问邢策的时候我其实也在跟着想,我们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嗯。”顾长浥看着他。  “我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准确地说,我很多方面都依赖你。”姜颂停下想了想,“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任由自己去榨取一份关系。”  顾长浥的声音依旧温和,“你榨取什么了?”  “我们第一次……”姜颂不好意思描述,“是因为那天我去看望了张叔,我需要释放感情,所以我没控制。而且一直,并且包括目之所及的以后,都是我需要你照顾,我觉得这不平衡。”  顾长浥揉了揉他的眉骨,“姜颂,别钻牛角尖儿。”  “我没有。”姜颂摇头,“而且就像邢策说的,我们的关系得不到认可。甚至连我自己都总是忍不住想到过去那些事儿,我很难协调……我不知道,长浥,我从来没有过一段这样的关系。”  “那你对我本身呢?就没有一点儿心动吗?”顾长浥偏着头问他。  就在此时此刻,姜颂就在他的气息里,心跳乱成一片。  但是他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坎。  沉默了一会儿,他从顾长浥怀里轻轻错了出去,“你给我一段时间,我需要一个人梳理一下。”  他想如果顾长浥是年轻人的一时兴起,可能冷却一阵子就过去了。  至于他自己,姜颂暂时不想考虑太多。  顾长浥脸上并没有太多愤怒或者悲伤,“多长时间?”  姜颂还在想,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邢策的短消息:张如森今天上午没了,葬礼初定在三天后,吴雅丽和姜正忠都会到场。  作者有话要说:  冷处理是不能冷处理的,但是这个问题必须解决(抱头桃跑  感谢在2021-09-26 19:05:39~2021-09-27 17: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570146、檀痕、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嘎嘎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斋句柳 5瓶;泡泡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6章   “张老生前就懂得看人眼高低, 今天这场面可是真不小。”  “可不怎么,有点儿头面的不都来了?有排场。”  葬礼刚刚开始,等在暮山湖畔的宾客鱼贯入场, 低声交谈着。  “我跟你说, 最能见真章儿的就两个场面。一个是人生下来, 一个是人死。今儿张老走了,新东家老东家都亲自来了, 等着嗞火花儿吧!”  “老东家?你说姜家啊?现在都改姓顾了吧, 嗞不起来火花了。”  “吴青山如今被拘起来了, 老吴家还有心思到这来,肯定不是专门来给往生客上香的吧。”  “你的意思是……吴青山被抓, 和顾氏能源有瓜葛?”  “我可没这么说啊!只是顾长浥这一回国, 砍瓜切菜似的干了圈里大大小小十来家企业。现在能跟他一争高下的, 不就剩吴家一家了?”  “肃静——”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站到了发言台上,显然是这次葬礼的主持,“感谢诸位亲朋, 诸位好友,今日来为张如森张先生送别。”  他扶着发言台的边框, 颤巍巍的, “如森为人勤恳踏实, 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  这些话姜颂听过差不多的。  那时候他一直买新闻压消息, 好不容易把顾长浥送走了。  他孤零零地坐在一张长椅上, 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满墙的黄白菊花,空气里弥漫着线香的颗粒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低垂的黑色帷幕正中,是姜正国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姜颂亲自挑的,照片里的人笑得宽和慈爱。  姜颂坐得笔直。  那天礼堂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但他一直在出汗。  柔软的黑领结像是一把钝刀,把他的皮肤磨得生疼。  汗甚至滑到了他的睫毛上,蛰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主持人的讲话结束之后,姜颂垂手站在香炉旁边,接受宾客的慰问。  “小姜总,节哀。”  “小颂,你日后怎么打算?”  “小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们责无旁贷。”  ……  姜颂只是木讷地表示感谢,接过那一枝枝冰冷的鲜花,再转身放在空着的水晶棺上。  吴青山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颂,节哀。二叔年纪也大了,算是喜丧。”  姜颂拧着眉头看他,“公安局还给我的是什么,你见到了吗?”  在警局里,警察很委婉地告诉他遗体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夏天气温高,遗体不利于保存,建议你及早把人送到殡仪馆火化。”  但是作为家属,姜颂总是要签署那些文件。  《尸检报告》、《死者身份鉴定书》、《死亡通知书》……  用父亲送的钢笔,姜颂一张一张签了。  白布揭开的那一瞬间,姜颂跪到了地上,一声没哭,却死活站不起来。  两个警察扶他,姜颂也很配合地没挣扎。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本能地捂住嘴,血就从指头缝里溢出来。  “哎,你要想很多人年纪大了都得这病那病的,拖拖拉拉十几年受折磨。”吴青山仿佛很认真地在安慰他,“至少,二叔走得痛快,没病没灾。”  他刚说完,姜颂就挥出去一拳头,两个人滚进了满地的鲜花里。  四周都是宾客的惊叫声。  那时候姜颂虽然算不上强壮,但至少是个相对健康的成年男人。  他挨了几下,但也把吴青山揍了个鼻青脸肿。  从那天起,姜颂的名声就变了。  他就是没了靠山的纨绔,连在自己父亲葬礼上都敢闹大荒唐,后头那些翻脸不认人也就没什么稀奇。  “姜颂。”旁边的邢策看他愣神,轻轻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嗯?”姜颂偏头看他,“什么?”  “没,没事儿吧?”邢策眉头微微皱着,“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他声音压低了一点,“要是不,不舒服,咱们上了香就先走。”  姜颂低低地“嗯”了一声,两个人并肩排在上香的队伍里。  每个人都要发挥几句,队伍动得慢。  邢策看了姜颂两眼,犹犹豫豫的,“怎么了这是?怎么脸,这色儿了?因为前几天那事儿啊?”  这两天他也因为那天会客室那事挺纠结,除了工作上的事,没怎么联系过姜颂。  “不是。”姜颂有些心烦意乱,不想多说话。  “那是顾,顾长浥惹你生气了?”邢策扭头看了看远处,“今儿他怎么,不跟你一块儿,反而自己到,别的地方坐着去了?”  隔着他们两排人,顾长浥站在人群当中十分抢眼。  同样的黑西服白衬衫,顾长浥就能穿出和普通人不一样的风度翩翩。  葬礼的主角是死人,但来参加的都是活人。  顾长浥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巴巴地围着递名片。  “不知道,可能他有事儿跟别人商量吧。”姜颂随口一说。  其实他也确实不知道。  那天他跟顾长浥说了想要冷静一段时间,葬礼之前的那两天就真没见过面。  姜颂在办公室躲了两天,顾长浥也没来找他。  虽然乐得安生,但是他好像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平白失眠了两个晚上。 第81章 吸入式麻醉剂的味道慢慢散去了。  他伸手到处抓。  顾长浥的手是冰凉潮湿的。  顾长浥把他从气球里扒出来,上上下下的检查,“伤着哪儿了?他碰你哪儿了?”  “他勒我。”姜颂的嗓子就像被砂纸磨过,“脖子。”  顾长浥蹲在他面前,声音和缓了很多,“你松开手,我看看。”  姜颂盯着他,重复,“他勒我脖子。”  顾长浥轻轻拿开他的手,底下捂着一条很深的红线。  半天顾长浥才恢复了动作,不停地顺他的背,“不害怕,我在这儿,没事儿了。”  电光火石之间,姜颂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你一直在这儿吗?”  顾长浥似乎没听懂,“什么?”  “你一直在看着吗……看着我?”姜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划花的磁带。  顾长浥蹲在他身前,仰视着他。  他的头发全乱了,领结也歪到了一边,脸上的汗就像是淋过雨,眼睛里面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姜颂的声音越来越轻,“办公室里,桌子下面的药片,你是放在那里,故意让我看见的吗?”  他最后几乎只勉强撑着一口气,“……真的全都是你算好了,装出来的吗?”  路灯昏黄,四周围满了不明情况的人。  直到一个女孩子倒吸了一口气,“地上那是……那是血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7 17:46:59~2021-09-28 20:0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5701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 62瓶;48269587 8瓶;yaoningyuan 5瓶;吉吉国王dadtoy 3瓶;只解千山唤行客、ne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7章   “我没看见正脸, ”姜颂低声说:“也没有听见那个人说话。”  警察在笔录上写了两笔,“谢谢您配合,如果有新的证据出现, 我们会通知您。”  姜颂拧开询问室的门, 邢策和顾长浥都迎上来。  “还,还好吗?”邢策朝着询问室往里望,“能找着是, 谁吗?”  姜颂疲惫地摇摇头,“监控被气球挡着,没拍到脸,那人直接跳进湖里了。”  顾长浥一条胳膊上草草裹了条毛巾,用西服外套吊着。  他用剩下的好手去拉姜颂, “回家吗?”  姜颂微微向后退了一下, 把他的手让开,“你先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  顾长浥的手就在空中僵着,“什么意思。”  “你当时是硬挨的吧?现在还在渗血。”姜颂低着头没看他, “到了医院可能要缝针,你弄好了直接回你自己家。”  “为什么。”顾长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睛里露出鹰一样的目光,“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我之前说需要时间考虑,我现在考虑好了。”姜颂稍微抬起头, 露出脖子上已经变成青紫色的勒痕。  顾长浥看着他,一张坚实的背绷起来,像是穷凶极恶的罪人在等待审判。  “我们不合适。”姜颂无视他眼睛里的猩红,说得干脆利落。  “你要是跨不过去你自己心里那道坎儿,”顾长浥的声音变轻了,也变得危险了, “不必非从我身上找理由。”  他一句话把姜颂点着了,“我从你身上找理由?顾长浥,你回想一下,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姜颂昂着头,半长卷发散在脑后微微发颤,“当初你故意让人把手捅了的时候,我是不是说过我很在意你,不喜欢你伤害自己?你为什么不听?”  他的眼梢也红了,“我当初跟我爸争,不想走从商这条路是为什么?因为我讨厌算计别人,也讨厌别人算计我!”  “姜颂……”邢策看姜颂的脸慢慢涨红了,在一边小声劝,“有话,好好说,不,不上火啊……”  姜颂甩开邢策的手,依旧仰头看着顾长浥,“我承认我一开始考虑得不对,我承认我确实想死了解脱了没顾全你,这是我的错。但是至少我一直信任你,我想说什么就会直接告诉你。”  “……而不是变相地利用你。”他忍住牙关的颤抖,“你让人捅你,故意放广播让我听,你在会客室亲我故意让邢策看见。今天也是,难道会有这么多巧合吗?等我快被人勒死了,你又刚好出现了来……”  “我没有。”顾长浥打断他,“我没有等着那个人伤害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一堆气球里呢?”姜颂很难过地看着他,“你也解释不了,对吗?”  “如果我说我就是知道,你会相信吗?”顾长浥轻声问他。  姜颂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我甚至不知道,你当时摆下那粒药片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顾总希望我留下,甚至不惜装疯卖傻,是吗?其实大可不必。”  “我没有。”顾长浥的手攥成了拳,鲜红的液体从旧毛巾里大片地洇出来。  姜颂也想相信。  但顾长浥不在的那些年,他被太多人算计过,实在是一丁点儿骗也不想挨了。  之前他觉得自己很了解顾长浥,哪怕他玩点小心思自己也一定能看穿。  现在一看只觉得可笑。  “你先去医院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他疲惫地抬抬手,把凌乱的头发抓到耳后。  “为什么你总这样呢?”顾长浥声音压抑地问他:“你到底是因为我有事瞒着你,还是因为你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感情?”  姜颂张了张嘴又闭上。  顾长浥紧盯着他,“你想好,姜颂。”  姜颂别开脸,“你去医院吧。”  “你真的觉得我会骗你算计你?”顾长浥的目光抓着他不放,却不再动手。  “不重要。”姜颂头疼得像是快裂开了,“我就是不想跟一个自己捉摸不透的人好,不可以吗?活得太复杂太累了我想休息休息,不可以吗?”  说完他抬腿就往外走,后面只有邢策跟着。  刚回家他就烧起来了,烧了一周多也没彻底退下去。  怕他一个人出事,邢策一直没敢回家,“祖宗,去医,医院看吧?这么烧,哪儿行啊?”  姜颂掩着嘴咳嗽,两颊上是不自然的潮红,“之前不也去看过?去医院也就说是过度劳累,给开两瓶补液拉倒,能有什么用?”  “你倒,倒是也知道是过度劳累啊……”邢策不住地摇头叹气,“那你就好好睡,睡一觉,小赫那、那边你急也没用啊。”  “我睡不着。”姜颂揉了揉额心,“吴家说长……顾长浥身上有大/麻烦,我至少要把这个查出来。”  “你……”邢策简直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先不,不说顾长浥的大/麻烦是不是你操,心得了的,你怎么……到现在还,还满脑子想着他啊!吴家害你一,一击不中,行凶的人也在外头闲晃着没抓住,你不操心操心自己?”  “不是申请安全保护令了吗?有什么可操心的。”姜颂摸了一支黄金叶,叼在嘴上点着。  “抽!抽!”邢策一把把他嘴上的烟薅下来,“赶明儿抽死你拉倒!”  姜颂任着他把烟掐了,自己重新点了一支叼上。  “没,没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邢策指着他的鼻子,“你这样我宁可……”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他想提的人就在姜颂的推送消息上出现了。  “爆”字热搜第一条:知名企业家顾长浥或久受精神问题困扰。  姜颂的第一反应就是顾长浥恐怕是真疯了,居然主动把这种事带入公众视野。  但是他点开具体内容立刻感觉到了风向不对。  那条热搜的口气很古怪:……作为知名的公众人物,顾长浥受到多方不利舆论的困扰,本身就容易形成很大的精神压力,况且他的母亲患有高遗传率的人格障碍。这不由让大量持有顾氏基金的基民们感到担忧……  评论区也明显有人在带节奏。  【啊顾氏老总是个疯子啊?】  【怪不得呢?之前不都说他睚眦必报,最喜欢把对手置于死地斩草除根,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可是他在新闻里看起来温文尔雅……很有风度啊!】  【笑死。变/态杀人狂好多都看上去很有魅力很有品味好吗。】  【是的,疯起来激情杀妈客】  【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之前我还好奇你们为什么都觉得他要害姜颂,因为实在没觉得姜家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不过是疯子就不奇怪了。】  【顾长浥欸!臭名昭著的“合作者”,一言不合就把搭档吸干,手底下一个活口没有。】  【啊?那吴青山的事,不会是他陷害的吧?不也是合作吗?】  ……  邢策跟着他看了几页,“这下不,不用查吴家说的大,麻烦是什么了……直接炸出来了都。”  姜颂立刻给顾长浥打电话。  关机。  “你先跟对面对着买,把这条压下来。”姜颂跟邢策说完,开始翻周秘书的电话。  打了两通,都没人接。  邢策发了几条消息出去,皱皱眉,“不大好弄,对面,一直盯着呢。”  第三次姜颂终于拨通了。  周秘书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您好,姜先生。”  “让顾长浥接电话,他不接也得给他接。”姜颂大致猜得到周秘书要说什么,先发制人。  “他……在忙。”周秘书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决。  “那好,我现在直接跟你说。”姜颂语速很快,“吴家知道了顾长浥母亲生病的事情,现在在热搜放□□,你们最好及时处理。不然不管是对吴青山的诉讼,还是对顾氏本身,都影响很不好。”  他自己的力量有限,直接跟吴家冲突很难及时止损。 第83章 按医生说的,顾长浥的情况算是有好转,但也仅限于攻击性的降低,还是需要镇定剂维持。  姜颂看了看沉睡的顾长浥,目光稍微一偏,落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他记得自己刚来那天,看见顾长浥把挺厚一摞纸锁了进去。  这段时间包括姜颂在内,顾长浥并不和任何人说话。  他每天一醒过来就会自己把柜门打开,对着里面的东西看很久。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他蹲在矮柜前面,像个孩子一样。  姜颂试着躲在后面偷看过。  但那个柜子真的被他挡得严丝合缝,姜颂甚至怀疑连光都透不过去。  而且顾长浥警惕性很高,只要姜颂一靠近身后,他立刻就把柜子门关上锁好。  确认了顾长浥还睡得很沉,姜颂走到柜子前面,弯下腰。  柜门依旧锁着。  精神卫生科的病房里不允许保留钥匙等尖锐物品,柜门上挂着的是一把传统的四位密码转轮锁。  每一个转轮都停留在“1”的位置上。  姜颂闭上眼,稍微回想了一下顾长浥关上门之后的动作。  他记得他每次都很快就把锁调好了。  姜颂拨动最后一个转轮,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他偏头看了一眼床上。  顾长浥的呼吸深沉绵长,应该是镇定剂的药效还没过。  姜颂把第四个转轮转到“7”。  1-1-1-7。  他按动侧面的金属按钮,锁扣应声脱开。  姜颂垂眸看着锁面上的数字,良久才把柜门拉开。  里面几乎是空的。  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顾长浥在这里一蹲就是半天。  只有柜底放着一摞纸。  姜颂看清楚了。  那是一摞米黄色的宣纸。  并没有按照纸张的尺寸来排序,那些纸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顶上的一张看起来最旧。  姜颂忽然就有些不敢看。  哪怕那上面只是一只亮出肚皮的小猫咪。  猫咪是用毛笔画的。  虽然笔法一看就很娴熟了,但用姜颂现在的眼光来看,是非常青涩稚嫩的。  落款是二十年前,那时候顾长浥才两岁多。  姜颂往后翻了几张,全都是他用来哄小顾长浥的简笔。  他都不记得自己给他画过这么多画。  半尺见方的,巴掌大的。  有的画着小猫小金鱼,有的画着鼓着奶膘生气的小崽子。  姜颂并不是一个对孩子有耐心的人。  他看着这些画,却还能想起来当年自己一边笑一边画的场景。  “哎对,嘴巴再咧大一点儿,这样我能照着画你的小舌头儿了哈哈哈哈……”  “哇——!”  等顾长浥长成少年,画上的线条也明显流畅自如了。  但画的内容还是那些玩意儿,小猫小狗小兔子,还有扎着一身果子的小刺猬。  姜颂一张一张地慢慢往后翻。  那么多张,他腿都快蹲麻了才翻到最后一张。  那张画明显没画完,只有一个小猫的雏形,但是憨态已经依稀可见。  虽然一看就被努力展平过,宣纸上还是有淡淡的被揉皱过的痕迹。  这是顾长浥回国之后,姜颂醉酒时给他画的。  林林总总二十来年,顾长浥把他的每一幅画都留着。  连两三笔勾的小鸭子小王八全都留着。  姜颂直接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原来这就是顾长浥每天一睁眼就要确认还在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顾长浥谁都舍不得让看一眼碰一下的“宝贝”。  姜颂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把那些画完好无损地按着原来的位置摆回去。  他尽量还原了锁的样子,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了病房。  病房和走廊都是无烟的,他最近又馋烟馋得厉害,一天差不多要抽掉半包才能压住心里那些思绪。  之前他发现从安全梯过去有个出口可以上天台,而且那里很清静,他就趁顾长浥睡觉常常上去抽烟。  姜颂靠着天台上的矮墙,越过生锈的铁栏杆,能望见附近的居民区。  天有些阴。  初春的风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  稀松的寒意似乎扑走了低烧带来的眩晕感。  姜颂用左手挡着风,点起一支黄金叶。  他把烟深深地吸进去,直到把整个肺部都充满,才缓慢地吐出来。  哪怕黄金叶还算柔和,他还是呛得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从前他听人说吸烟过肺伤身体,也觉得这样很傻。  但是现在就连烟气从他肺里游走过去,也洗脱不掉脑海里那些顾长浥。  姜颂知道自己残忍。  所以现在哪怕惩治吴家的时机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他也无法觉得轻松。  他很快抽完一支烟,把烟蒂踩在脚底下碾灭。  刚点上另一支,姜颂抬起头,看到细细的雨丝从空中飘落。  他眯着眼睛,仰着靠住矮墙,任由微凉的春雨落在自己脸上。  雨丝不能将香烟熄灭,只是发出极为细小的“嘶嘶”声。  姜颂听见楼下遥远的车水马龙,医院前面有救护车急促的鸣笛。  他知道顾长浥是对的。  自己就是在找借口退缩。  可是别说顾长浥,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但那时候他真的没办法。  四面楚歌声,他想不清楚。  他转身拄着矮墙,看着远处有一架飞机划过灰色的天空。  雨渐渐大了,把姜颂的衬衫打得半湿。  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支接一支地点烟。  直到手里的烟被拿走。  他第一反应是邢策,但一想邢策应该早走了。  他一扭头,看见了面沉如水的顾长浥。  “你怎么上来的?”姜颂咬着烟,立刻把他往楼里推,“下雨了,你乱跑什么?”  虽然还穿着病号服,但顾长浥看着和前两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他垂着头,声音很沙哑,“快下雨的时候不要乱走,我会在下雨之前找到你。”  “可是已经下雨了。”姜颂的手有些颤抖,倔强地把烟拿回来重新叼住。  顾长浥又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没有熄灭就直接攥进手心里揉碎了。  “你们都是什么毛病,个个都是我爹吗?”姜颂莫名愤怒,又摸了一支烟出来。  风里夹着雨丝,他手又抖得厉害,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顾长浥就在一边沉默地看着。  好不容易把烟点着了,姜颂当着顾长浥,挑衅似的吸了一大口。  顾长浥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他单手钳住了姜颂的下巴,稍一用力就把他的嘴巴捏开。  姜颂瞪着他,有雨丝飘进眼睛里。  他还是不肯眨。  顾长浥低下头,贴上了他的嘴唇。  气流倒卷,从口腔中急速消退。 第85章 “吴家是不是完了?”  “吴雅丽他俩呢?”  “好像一开始就走了,也没人拦。”  街道和网络上如冷水入沸油。  “活该!小姑娘的钱和身子一起骗,吃人肉喝人血的东西!”  “真的假的?之前诈捐的事不是说是误会吗?”  “前两样儿全是误会也没用了,运了那么多□□、□□也就算了,还夹着海、洛因和可、卡因,祸害多少人啊!”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  “我举报!”吴青山颤抖的呼喊让世界重新安静了下来。  法官的目光越过镜片,“你举报什么?”  “我举报姜正忠买凶杀害他的亲哥哥姜正国,事后销毁相关监控!”  “我举报吴雅丽夫妇托人对我表哥姜颂的车做手脚,导致他在高速上发生车祸!”  法官身子稍微前探,“你所指认的吴雅丽和姜正国,和你的社会关系是否是父亲和母亲?”  吴青山紧握双拳,满头青筋,“是!”  法官和身边的助理交流了几句,又问吴青山:“你所提到的交通事故是否是五年前在珠山路段发生的连环追尾事件?当时被告人姜颂涉嫌酒驾,从车外道翻下山体,并没有报道车辆故障。”  “他们……”吴青山咽了咽口水,“他们动了他的方向盘,只要受到重大撞击,痕迹就会消失。酒,酒驾……是把酒精直接注入到……”  姜颂捂住了顾长浥的耳朵,等到吴青山说完才若无其事地松开。  他摸了摸顾长浥冰凉的手,“都过去了。”  他没想到吴青山会提到自己,看着顾长浥泛红的眼睛不免有些懊恼。  礼堂里一片哗然。  “真的吗?”  “老姜总是吴家杀的?!”  “那姜颂……”  “吴家这么多年不就强取豪夺吗?他们杀人防火我也不吃惊。”  “吴青山自己说的,肯定不会有错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这儿子为了活命爸妈都卖!”  “如果倒过来,他爸妈肯定也会这么干的。”  ……  “吴家彻底完了!”  ……  吴青山走下被告席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能自主行走了,是被两个陪审夹着胳膊拖走的。  他的裤子后面湿了一大片,随着他挪动在地上留下一路水痕。  球幕上的画面消失了,礼堂里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此时顾长浥手上拿了一瓶香槟,转身面对着整个京圈的珠光宝气,“是的,庆祝。”  他笑微微的,“行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戒,永远都是值得庆祝的。吴雅丽、姜正忠、吴青山,他们就是我们行业内的毒瘤,如今邪祟被拔除,还我们一个清白世界,是不是值得庆祝呢?”  先是静默。  “是!”于酉惜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有人带头,后面的人纷纷应和。  “是!”  “是!”  “邪不压正!”  一呼百应。  顾长浥拿稳了酒瓶,转身搂住身边的姜颂,“姜先生,我有这个荣幸为你开这瓶香槟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情况下死刑不会当庭宣判,审理全过程按剧情需要做架空调整。  *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大概会在一两章之内完结正文。  兄弟萌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里面留言,会挑能写的来写(ps因为叔叔身体真的不允许,所以生子只能下本见惹orz  今天作话长,感谢名单明天一起发~?第60章   苗红云把两盘饺子重重地墩在桌子上, 扭头又走了。  姜颂和邢策大气不敢出地并排坐着,好像两个犯错的小朋友。  只有顾长浥若无其事地跟在苗红云身边忙前忙后,“小姨, 我帮您拿筷子和碗。”  “谁是你小姨谁是你小姨!”小老太太可算找着一个撒火的地方, “你管谁叫小姨!”  顾长浥不躲不闪地接了苗红云一下子, 柔和又乖巧,“您是姜颂小姨, 我跟着他叫的, 您之前不也没觉得不合适?”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苗红云重重“哼”了一声, “后来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叫我们孩子躲着你, 他不听!”  顾长浥在她后面跟着,接了她手里的醋瓶子, “都怪我, 不怪姜颂。您想骂我能不能等吃完饭?我怕姜颂等久了胃里又难受, 他早上没吃多少。”  苗红云白了他一眼,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 “上个月不说咳嗽刚好了吗?怎么胃又不舒服了?”  “最近气温上来, 有点儿不好好吃饭。”顾长浥看了看外面的餐桌,声音里有几分沮丧。  “不好好吃饭?”苗红云见顾长浥是真发愁, 稍有些动容,“做他爱吃的呢?白天带着活动活动呢?老跟家待着肯定食欲不好啊。”  “是, 等过几天, 我带着他游泳去。”顾长浥一手碗筷一手饺子醋, “他咳嗽刚好,天气也还不太热,先养养, 我担心他着凉。”  俩人到了餐厅,苗红云的矛头就对准姜颂了,“小顾怎么说你不好好吃饭啊?”  “啊?”姜颂茫然地抬头。  刚进门的时候,苗红云那表情就好像要把顾长浥活剐了一样。  怎么端个饺子的功夫,阵营就变了?  “啊什么啊!”苗红云用筷子头敲了姜颂一下,“我告诉你,小豆儿不好好吃饭,他妈妈就叫饿着,他那么大点儿饿了都知道自己吃。你都多大了,还让人追着吃饭?”  小豆儿是邢策的儿子。  姜颂抱着头,怨愤地看了顾长浥一眼。  顾长浥坦然从容地在他旁边坐下,“等会儿多吃两口,小姨就不说你了。”  邢策在一边跟姜颂小声咕哝,“你现在信,信了吧?他就是个绿,绿茶。”  顾长浥把邢策面前的茶碗泼了,重新倒了点白酒,“邢叔,饺子就酒不就茶。”  邢策:“你,你……”  等一桌人坐定,顾长浥把自己面前的碗也倒满了酒,端起来,“之前是我没看顾好姜颂,来迟了,我自罚。”  他把一碗酒喝干了。  苗红云不吃他这套,“我知道你在外头是什么人物,但是姜颂是我们家的孩子。虽然现在年轻人和我们过去不一样了,我也没资格要求姜颂一定得传宗接代什么的。但是我肯定还是希望男孩子找女孩子,你说照顾,那女孩子不是更细致?”  “小姨,”姜颂看顾长浥又在倒酒,抬头跟苗红云说:“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一辈子长着呢,你不喜欢女孩子,他也不喜欢吗?”苗红云又问他,“他比你小那么些,长相也是招人的,要是有比你条件好的找他了呢?你身体又不好,他要嫌你麻烦了呢?”  其实这些问题姜颂也不能说完全没考虑过,让苗红云这么直白的一问反倒有些难受。  “我不喜欢女的,也不喜欢别的男的。”顾长浥端着酒又敬苗红云,“姜颂就是我的命。”  沉默了一会儿,苗红云还想说什么,邢策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妈,饺子不吃,不,不得坨了吗?”  姜颂带着点心事吃了两个饺子,就把筷子头含在嘴里咬。  “怎么了?”顾长浥放了筷子,小心护住他的胃口,“不舒服?”  姜颂说不上来,心里还想着苗红云那两句话。  他之前没想过要和顾长浥一起,那他照顾就照顾了。  但是以后时间长了,谁想成天护着一根病秧子?  他摇摇头,“没有。”  但他确实是天一热就闹胃口,他喜欢的饺子蘸了醋也还是勾不起食欲。  勉强又吃了两个,他甚至有些犯恶心。  顾长浥一直在一边观察他,过了一会儿跟邢策说:“邢叔,能不能帮我盛碗汤?”  邢策也看出来姜颂不舒服,答应了一声给他盛饺子汤去了。  接了汤,顾长浥单手揽着姜颂的腰,用勺子喂了他一勺汤,“慢点儿。”  姜颂下意识地接完,脸才慢慢红了,“干什么呢?当着长辈。”  顾长浥又跟苗红云道歉,“他胃里不好受,到了饭点儿爱闹胃口。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  小老太太看姜颂脸色不好,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你吃亏吗?你这孩子,怎么还难受起来了?”  “我没事儿。”姜颂打起精神来,要推开顾长浥,“吃饭吧。”  “姜颂。”顾长浥喊了他的大名,“你有事儿没事儿我看不出来?”  他把姜颂捂在肚子上的手掰开,“别闹脾气。”  姜颂心说我哪儿闹脾气了?喝多了你?  但是顾长浥一给他揉胃他就安生了。 第87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的故事讲完啦!昨天的评论我都看了,明天就开始安排番外甜饼们,感谢兄弟萌一路的支持!!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139916、1603676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270548、流尾、1139916、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1799187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 147瓶;蝶翅轻展 74瓶;gan. 50瓶;桃子 12瓶;羊羊不吃兔叽、君、37695022、游星、子衿、π、碎墨 10瓶;轻寒、40448197、48269587 8瓶;疏雨未歇 7瓶;jagut 6瓶;一只听崽、老街旧人、16585940 5瓶;neki、今天城主借出法力了没、26753745、七七、七离~ 2瓶;爱学习的蕊蕊、泡泡莉、49207249、猫猫叹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感谢在2021-10-01 21:29:31~2021-10-02 19: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570146、46480923、嘎嘎兔、45389303、哦嗯好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月在野 10瓶;玫花露 8瓶;阿瓜瓜 6瓶;兔兔狮子在一起! 3瓶;49207249、泡泡莉、32984994、没有感情的看文机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1章   病房外人来人往的。  顾长浥站在病房门口, 能透过玻璃看见病床上的人。  他下意识地去拧门把手,手指却直接从门上穿了过去。  顾长浥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做了一个推的动作。  没有任何阻力。  四周的声音和气味都很真实。  担架车骨碌骨碌地从他身边推过去, 两个护士小跑着穿过他的身体。  没有在门口多做停留, 顾长浥走进了那间单独的病房。  房间里面的光线很暗, 护工正坐在沙发里打瞌睡。  生命体征监测仪持续而单调地发出“滴滴”声。  床头上挂着住院卡,名字的位置上写着“邢页”, 日期是五年前。  顾长浥想碰碰那张卡, 手又不出意外地穿了过去。  住院卡旁边是记录病情的活页。  一行一行地, 顾长浥看下去。  记录里有三个时间点,旁面写着病人休克时的体征和处理。  他四下里都仔细看了看, 就是不去看床上的人。  最后连加湿器都仔细看过了,顾长浥才走到床边。  姜颂戴着呼吸机, 半长卷发散落在白绿条纹的枕头上。  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连带着右眼角下的红痣都失了颜色。  他睡得那么沉, 呼吸微弱得似乎他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顾长浥站在床边,良久才很沙哑地开口:“姜颂。”  床上的人显然听不见他, 只是痛苦地皱眉, 像是在被疲惫和疼痛争夺。  房间里的计时器响了。  护工掩着一个哈欠走过来,拿起记录板, 潦草地记下了仪器上的示数。  “你看不见他很疼吗?”顾长浥红着眼睛问护工。  虽然明知道没人能听见。  果然护工低头查看过姜颂之后,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他边写记录边自言自语:“我在特护干了快十年, 都能替阎王爷判生死了。这么年轻帅气的, 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盼着, 嘴里喊的人也喊不来,造孽哦……”  他话刚说完,姜颂咳嗽了两声, 几个红色的血点溅在了呼吸面罩上。  护工显然见惯了生老病死,只是淡定地按了一下呼叫铃,“特护一床,呼吸出血。”  顾长浥听见病房外面有朝着这边跑来的脚步声。  姜颂似乎也认同了自己可能活不了了,又咳嗽了一声。  面罩上喷溅的星星点点明显密了,有的液体甚至随着内壁流下去,变成一道浆果色的红痕。  顾长浥僵立在一边,看着护工又按了两下铃,语气急促了一些,“特护一床血压降低。”  很快医生护士就从病房门口拥进来,把护工挤到了后边。  顾长浥依然站在床边,站在忙碌的医生和护士之间。  姜颂的身体因为不能呼吸痉挛着弓了起来,但是又因为打着太多石膏,卡在一个不自然的角度。  医生在指挥抗惊厥注射,几个护士压住姜颂的手脚。  血沫持续不断地从姜颂嘴角呛咳出来,落在了顾长浥手上。  顾长浥诧异地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红渍,本能地伸手去抓,“姜颂!”  姜颂紧闭的眼皮微微颤了颤,并没有睁开。  自进门以来,顾长浥像是第一次清醒过来。  他看着几个护工一起把姜颂抬上手术车,不过一切地冲到他身边。  “如果你不努力,姜颂,”他附在他耳边,把哽咽压下去,“如果你不活下去,我别的保证不了,但我能保证我自己永远痛苦、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深处:“而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活下去,就会杀了我。”  手术车推了出去,姜颂消失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他大步地跑。  等候区、付款台、询问室,全都空无一人。  “姜颂!姜颂!”顾长浥满头大汗地醒过来。  他在床上摸了一把,另一半没人。  连件衣服都没披,他直接光着身子光着脚跑出去,“姜颂?姜颂!”  客厅、书房和餐厅都没人。  顾长浥从来没觉得姜颂家有这么大。  “姜颂!!”顾长浥的眼睛里一瞬间就被血丝爬满了。  “哎——”一个小声音从二楼传下来,“我在阳台上!”  顾长浥一步三磴地跑上楼梯,果然在阳台上找到了姜颂。  姜颂脸上带着点心虚,“你醒啦?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顾长浥一把勒进了怀里。  愣了半秒,姜颂回抱住顾长浥,轻轻拍他的背,“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顾长浥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手臂把他越箍越紧。  “做噩梦了?”姜颂把烟盒偷偷掖在裤兜里,“我上来透透气,哪儿都没去。”  “姜颂。”顾长浥在他肩窝里吸了一会儿,半天稍微抬起一点头,“你又抽烟了?”  “我……”姜颂支支吾吾的,“我……”  顾长浥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脸色阴沉得可怕。  “怎么了……”姜颂底气不足地问。  顾长浥一弯腰就把他从地上扛了起来,语气沉沉的,“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不再抽烟了?”  姜颂颜面全无,却愈发不甘示弱,“三个月抽一根也算抽吗?我当长辈连一根烟也不能抽吗?”  “你之前咳嗽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顾长浥抱着他坐在沙发上,“你晚上胸口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怎么说的?”  “我最近都没疼过了,”姜颂挺挺胸脯,“我最近哪儿都没疼过。”  “哪儿都不疼了,就忘了是吧?”顾长浥深深剜了他一眼,很利落地把他睡裤扯了下来。  “兔崽子你疯了?!”姜颂刚要伸手抢自己的裤子,屁股上就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我警告你啊顾长浥,”姜颂挣扎着用脚蹬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敬过我酒吗?”顾长浥抓住他那一对雪白的脚腕子,带着火气反问他,“你梦里梦外地给我吃罚酒。”  “你做噩梦怪我吗?”姜颂冤枉死了,“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啪——”  ……  邢策一进门的时候看见顾长浥通红的双眼,冲着趴在沙发上的姜颂乐了,“哟,又给人气,气哭了?”  姜颂腰就跟快断了一样,却依旧表面矜持附带耀武扬威,“稍微说了他两句。”  “我妈让我给你们带,带她自己腌的咸菜。”邢策拎着一堆保鲜盒进来,“她专门给你腌了甜,甜味的,和给顾儿的分,分开了。”  “给他的有什么特殊吗?”姜颂保持微笑,若无其事地问。  “给他的有,有辣椒啊,他肯让你吃,你就吃呗。”邢策看笑话似的,“我看他这,被你治得服服帖,帖帖的。”  姜颂拽了拽身上的毯子,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怎么一,一直趴着?你过来我跟你说,这些怎么放。”邢策拎着东西就往厨房走,“你的那些盐,盐放得少,得放冰箱。”  姜颂清了清嗓子,“你放桌子上吧,晚点儿我再弄。”  邢策狐疑地探头,“那顾儿,我跟你说?”  等顾长浥进了餐厅,邢策看他那个可怜巴巴的劲儿,忍不住好奇,“你又怎,怎么惹着他了?他揍,揍你了?” 第89章 连顾长浥跟着他踩进浴缸他也完全没反对,只是抱着膝盖坐在水里。  “这儿酸吗?”顾长浥握着他的后腰,轻轻捏了捏两侧。  姜颂下巴贴在水面上,声音小小的,“再往下一点儿。”  顾长浥的手往下挪了一点,按在他的盆骨上方,“这儿?”  “嗯……”姜颂的声音痛苦里带了几分惬意。  “酸得厉害?”顾长浥眉头皱了起来,“是疼吗?”  姜颂没忍住,回身抱住了顾长浥,“从昨天早上起来就不舒服……”  “嘘——”顾长浥一边给他揉一边哄,“我们不舒服没人给揉,怪我回来晚了是不是?”  姜颂抱着他的肩膀,止不住地倒抽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多揉一会儿就好了。”顾长浥往手上抹了一些精油,轻轻按在他的腰肌上,“晚上早点睡,好不好?”  姜颂的脸埋在他肩窝里,一直不说话。  顾长浥有点慌了,“很难受吗?要不然我们去医院看看?”  姜颂摇头,“没事儿。”  顾长浥一着急眼圈就泛红,“那你是怎么了?你说出来,别让我着急。”  自己受了委屈,顾长浥倒是先掉眼泪。  姜颂有点哭笑不得,“我没怎么,你哭什么?”  “你这么一直不说,我能不担心吗?”顾长浥皱着眉看他。  “我就是觉得,你身边有很多比我年轻比我……”姜颂没说完,被顾长浥咬断在嘴里。  “你怎么能还不明白呢姜颂?”顾长浥舔着嘴角的血渍,“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呢?”  “我……”姜颂的嘴被他咬破了皮,说话有些不利索,“我为什么不……”  顾长浥开始把他往水里压的时候姜颂就觉得不太对,立刻挣扎着要摆脱。  但是顾长浥的力气比他大太多,他只能憋着一口气躺到了水底。  透过晃动的水波,顾长浥的身形变得扭曲。  姜颂的肩膀没他按着,无法破出水面。  水在晃动。  氧气一点点被耗尽。  时间长得姜颂几乎要怀疑顾长浥铁了心想淹死自己。  他用脚踹顾长浥,用手去推。  水面上的人却无动于衷。  就在姜颂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顾长浥从水上压下来,渡了一口空气给他。  姜颂拼命地从那张冰冷的嘴里汲取氧气,直到被顾长浥捞出浴池。  “你要杀了我吗!”姜颂用力推了顾长浥一把。  顾长浥纹丝不动,“我只是要你记住这种感觉。”  姜颂水淋淋地瞪着他。  “你记住那个时时刻刻躺在水底的人是我,而我唯一可以仰望的人就是你。”顾长浥看着他,“我多希望你能明白,每次我看见你,只想把你扒了皮抽了骨头吃了肉喝了血,这样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企图掠夺我的生机。”  姜颂看着他愣了一会儿,小声咕哝:“快去吃药吧你。”  顾长浥拿了一块儿浴巾把他罩住,“还瞎闹吗?”  “我没瞎闹。”姜颂声音越来越小。  顾长浥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查看他的肩膀,眉头皱了起来。  姜颂扭头看看,肩膀上留了泛红的指头印。  “没事儿,又不疼。”他耸耸肩。  只是在水里他不太有地方借力,其实顾长浥没用多大力气按他。  顾长浥很爱惜地在他肩头轻吻了两下。  姜颂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在不争气地起变化。  可这才闹了别扭,他根本不好意思。  好在顾长浥坐在水池边上,似乎没察觉,只是不紧不慢地给他擦头发。  但是空气里蒸得全是甜梨和木质香气。  姜颂让熏得脑子发热,他一勾手,把池边上的顾长浥拉进了水里。  他沉入水里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头发白擦了。  第二天姜颂神清气爽地醒了,向左一翻身就滚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扎进去,揪住顾长浥的睡衣痛快地吸了一口,又舒舒服服地摊平。  “腰不酸吧?”顾长浥把他捞进怀里,顺了顺头发。  说起来这个姜颂还有点不平衡,“你都没做到最后,只有我到了,不公平。”  “慢慢来,昨天不是不舒服?现在舒服了?”顾长浥揉揉他的后颈。  “哎你这个话说得怎么这么欠揍呢?”姜颂扭头瞪了他一眼。  顾长浥埋在他的颈间低笑,把一个什么东西套在了他无名指上。  姜颂低头看了一眼。  一枚白玉戒指不松不紧地圈住了他的指骨。  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是干什么?”  “要泡吧,要吃冰,要抽烟。”顾长浥逐条念过他的罪。  “佛祖赐的枷锁都羁不住我的菩萨,我亲自重打了一个给你拷上。”  他握着姜颂的手指贴在自己唇角,“和我结婚吗,姜颂?”第63章   顾长浥和姜颂的婚礼霸占本地热搜第一长达三天, 甚至到半个月后还被人们津津乐道。  “顾长浥拯救过太阳系?凭什么他能娶京城一美?”  “娶?麻烦你用对动词,他当时说的是一辈子都要姜颂对他负责任。”  “是哦,而且他在婚礼上把自己名下所有产业都赠送给姜颂也太……那个税钱都够我十辈子吃喝不愁了。”  “要不人家能和姜颂结婚?”  “哈喽?还有人记得顾长浥回国的时候你们怎么猜的吗?说要欺负人姜颂什么的,结果好家伙, 这连钱带人地全送给姜颂了。”  “对不起, 我现在是姜颂妈粉。他在婚礼上的白西装已经把我狙没了, 神仙下凡也配不上我崽谢谢。”  “姐妹!给你看我屏保![图片]”  照片上姜颂的头发稍微剪短了一些,利落地扎在脑后。  他一身白西装, 站在香槟塔一侧。  他的右手臂被顾长浥挽着, 左手上拿着一支红玫瑰,正准备别在顾长浥耳后。  那枚羊脂玉磨的戒指在他的无名指上显得格外温柔。  “图fine秒mine!原图gkd!”  ……  可惜“芳心狙/击手”本人眼下根本没有照片上那么风光。  他正在厨房里穷鼓捣。  在婚礼结束之后, 顾长浥总算同意让他陪着去精神卫生科。  医生的意思是顾长浥最近的情况好转了不少,可以着手换治疗方案。  但是换的那个新药副作用不小, 医生说让顾长浥在医院观察两天。  姜颂原本的意思也是应该听医生的。  结果顾长浥一直闷闷不乐到下午,说他想回家。  姜颂征求了医生的意见,最后还是把他带回家了。  和医生预测的一样,顾长浥回家喝过药就有点低烧。  姜颂从冰箱里给他包了一包冰压脑门上。  他趴在床边上,戳了戳顾长浥的脸蛋,“难受吗?医生说可能会比较兴奋什么的?躺着难受我们就起来走走?”  顾长浥两颊有点泛红, 但看着精神还好, “你不用管我了, 出去透透气吧。”  嘴上这么说,手却紧紧抓着姜颂的胳膊。  姜颂又捏捏他的脸,“口是心非委员会是每年有指标吗?不达标你这个会长就得退位让贤?”  顾长浥拄着床要抱他,“姜颂。”  姜颂顺着他靠过去,替他扶着头上的冰袋,“你试着睡一会儿, 我去厨房给你做点东西吃。”  顾长浥稍微僵硬了半秒,“吃的?你会做什么吃的?”  姜颂一下就被冒犯到了,“你没回来那几年我也是自生自……啊不是,自力更生的啊!”  “所以你会做什么饭?”顾长浥偏着头看他。  姜颂的大脑里急速地浏览着自己做过的饭:方便面、微波面、方便汤、速冻包子、自热饭……  “我会做的多了去了!”他昂着头,“我的岁数也不是白长的,你叔叔永远是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