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期》 第1章 梦中有期by烂俗桥段  文案:  我的梦中情人竟然就住我对面,冰山x小太阳  ---  搬进新家后有一件坏事:孟和玉发现新邻居好像讨厌自己,总是一副臭脸,脾气坏又没礼貌。  渐渐地,孟和玉也开始讨厌他。  搬进新家后还有一件好事,孟和玉每晚都会梦见同一个人。  尽管每次醒来,孟和玉都会忘记那个人的模样与姓名,他还是无法自拔地坠入了爱河。  而他的坏脾气邻居也一样。  孤僻冰山深情教授x天真漂亮小太阳  钟承明x孟和玉  *梦境相通的设定,两个主角在梦里相爱,醒来后记不起对方模样与姓名,所以不知道梦中情人就住对面  *治愈小甜饼,he,有一丢丢的追妻和一大堆的糖  永远期待大家的收藏与留言第1章 做个好梦  这已经是孟和玉第三次做这个梦。  昨晚帘幔拢得不够严实,一道天光自玻璃门外投进,正正地印进了孟和玉的眼皮里,叫他在闹钟之前就醒了过来。  刚睡醒时的阳光总是尤其刺眼,但孟和玉没有挪动半分,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光在眼皮里印出两道深红。  可这对挽留急速凋零的梦境并不起作用,尽管孟和玉竭力捕捉,但他的思绪很快就变得白茫茫一片,只剩零星几点关键词残存:枝叶横生的大宅,亮着的平开窗,以及窗后坐着的人影。  由这几个关键词所组成的画面,又一次与前两晚的梦境重叠。  这已是他第三次梦见这个场景,他像是被困进了这个梦境之中,只有等待白昼的降临才得以暂时逃脱,然而当夜晚到来,这段情节又将不断地在他身上重复。  孟和玉从床上缓慢地坐起身,忽然又记起了一条新的线索:梦里下着雨。  暴雨。因为此刻他还能听见雨水冲撞大地时的沙沙响闹,脑海里一阵嗡鸣。  孟和玉赤脚下床,踩着柔软的羊羔地毯,按开了电动窗帘。天花板里响动起齿轮走动的擦撞声。  然后他发现了窗帘没能合好的原因:昨晚他从书房抱来了一叠小说,就随意放在地毯上,无意绊住了窗帘布的行进。  孟和玉将书本移开,走进了阳台。  太阳向来是偏心大海的,海上的阳光比哪里的阳光都要热烈。  孟和玉极目远眺,直至目光与海平线相交。波光粼粼的海面尚未全然苏醒,不见游艇与帆船,也不见游泳嬉闹的游客,只有一位悠悠踱步的老者。  风里是海水独特的咸湿气味,从正前方扑面而来,掠过孟和玉的耳廓,也灌满了他的衣袖。  孟和玉木木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属于现实世界的真实触感,心想:我确实醒来了。  -  “小孟。”  “小孟?”  “小孟!”  “孟——和——玉!”  一迭声的呼喊掠耳而过,直至最后三字连名带姓,终于一个激灵窜上孟和玉的背脊骨。他转过头看杜珊珊,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啊?”  “叫你老半天了,”杜珊珊作势推了推他,“怎么了你?”  醒来了,但没醒透。  孟和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没听见你,这里的音量有点大。”  确实很大。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从耳边连成一线地过,敲击的节奏一声声擂动着胸膛。  舞池里五颜六色的俗艳灯光落照下来,笼着夜不归宿的男男女女。  杜珊珊又朝孟和玉凑近了点,眼里闪动的关切就更明显:“我看你是不是没睡好?一整天心不在焉的,要不然我帮你向经理说一声?”  孟和玉婉拒不必:“我也就快下班了,等等回家补个眠就好了。”这个月的奖金他还想要呢,迟到早退缺勤,样样都要不得。  杜珊珊只是盯着孟和玉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孟和玉问怎么了。杜珊珊分明是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违心地回答没什么。  舞池里跟随着节奏晃动身体的人群,在摇摆的间隙,又朝孟和玉投来一两道试探目光。  孟和玉习以为常不作理会,只是朝杜珊珊浅淡地笑了笑:“那我工作了。”转回身去取酒杯。  孟和玉离开instinct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按照现下年轻人的生理时钟而言并不算太晚,但孟和玉只觉得整副骨骼都垮掉大半。午餐也不是没吃好,但腹中还是一团混沌。  耳朵里的轰鸣终于消淡,街巷变得格外安静。  方先原来来过一场阵雨,将绿叶打落一地。孟和玉偶尔踩中叶片,就听见脆生生的响动。  孟和玉其实并不喜欢这份调酒师的工作。  首先是工作时间,下午三四点上工直至半夜,算是半种日夜颠倒。其次就是工作环境,嘈杂喧嚣,闹得人耳朵连着脑仁一块儿疼。  或许最重要还是因为不怀好意的人太多。  孟和玉脚快了两步,依然在保安亭附近被一直跟在身后的人拦截住。  “这么快就下班啦?”是个中年男子,一张笑脸在路灯下油光闪闪,“想认识你都没机会——住哪,送你回家?”  这种越界的自来熟叫孟和玉周身恶心又不适,他退后一步双手抱臂,是明确表示拒绝的肢体语言。他的语气也是冷漠而生疏的:“不用了,我已经到家了。”  中年男子两边眉梢都跳了跳,挤出额上三道抬头纹。  他望向孟和玉身后的住宅群,语气里满溢着不可置信:“这你家?”  孟和玉已经工作了十个小时,周身的力气都跟抽空了一样,无心与他再多说一句话,只点了点头,拔足便要走。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还想拉住他,余光里突然多出一张满是横肉的凶脸。  “您不住这吧?”身材壮硕的保安挡在了他跟孟和玉之间。  -  孟和玉的确没睡好,醒得太早,再加上连轴转了十个小时,等电梯的时候都要站着睡过去。  等叮一声电梯降到大堂他再睁眼,才从电梯门的镜子里,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陌生男人。  孟和玉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恍惚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男人一个正眼都没给过他,下一秒电梯门开,他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原来也是住在这里的,孟和玉想。  他很少遇见近邻,主要是因他的作息跟大部分住户都不重叠,莫说认识他们,有的甚至连一面都还未见过。  孟和玉打了个哈欠,蔫蔫地跟进了电梯。  等他伸出手想按楼层时,才发觉这个陌生人跟他住在同一楼。  孟和玉下意识脱口而出:“真巧,我也住五楼。”  孟和玉住在南城出了名的富人区“天海合”。此处地段上乘,傍海,天开地阔,然而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并非它的最大卖点。  这块地最特别在风水,据说很旺人,有好几段真伪难辨的传闻。  天海合拢共只五幢楼。因为傍海,不好修得太高,以免挡去了海风,所以一幢只五层,一层有左右两个单位。孟和玉住在5r,那么这个男人应该就住在他对面的5l。  孟和玉稍稍醒了醒神,自从他一个星期前搬到这里,他就还没见过他的邻居。  毕竟大部分人的工作时间都是按着朝九晚五的调子走,这个男人今晚这么迟才回来,大概是要加班。  社畜不容易啊,孟和玉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转向他的邻居:“我是上个星期刚搬来的。”  孟和玉一米七九,是最不尽人意的身高。虽然与一米八只差一厘米,但这一厘米就是条填不上的鸿沟。  而他的邻居显然不用为此烦恼。孟和玉微微仰着头看他,心想这身高快要有一米九了吧?  邻居没有转过视线,只是对着跳动的电梯荧幕掷出了两个字:“你好。”  很沉的音色,两个字落地有声。  这样简明的回复跟他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毫无多余赘饰:挺括的白衬衫、西装裤、纯色领带、黑框眼镜,好一副干练的职场精英形象。  是帅的,高鼻深目窄脸,典型的英俊面相。  只是帅得太冷了,如果说相由心生,那这男人胸膛里揣着的大概是一块冰,即便对上跟他主动打招呼的新邻居,也不带半分笑模样。  于是孟和玉不再多话了,只最后一句收结的自我介绍:“我叫孟和玉,和田玉的和玉。”  男人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考虑要否遵循这传统社交礼仪,也同样向这位新邻居做自我介绍。  叮一声电梯升到了五楼。  在步出电梯门前,孟和玉听见了男人的回答:“钟承明,继承的承,明天的明。”  电梯对开的玻璃窗外是静谧的大海,海的深处不时传出轰鸣。在这样深的夜,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不再温柔可亲,那一击一击冲上沙滩的低吼,仿佛是要吞噬万物的警示。  于这黑沉的海色而言,人造的灯光与微弱的萤火并没有分别,一样毫不起眼,一世界都成为了黑色的流质,而唯一能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相抗的光源,只有云尖的那一轮明月。  是夜十五月圆,皎皎月光半垂天边。  一阵风带走了云絮,月光就更形明澈,仿佛连边缘都清晰可见。  五楼过道的声控灯昨天刚坏,还未来得及换上新的。两人从电梯走出来,就走进了一团昏暗之中。  在开门之前钟承明听见他的新邻居对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这团昏暗卸去了钟承明的一些警惕,他用了两秒,终于决定转过身观察他的新邻居。像所有夜行动物一样,他更擅长在暗色里拿捏对手。  电梯门尚未闭合,投出一块长方形的光域,而他的新邻居就站在光域之后,倚着门,一边背包已经卸下。  在黝黯里他的五官仿佛成了幅洇开的水墨画,变得不真切,但钟承明还是一眼就判断出了他脸上鲜明的异族特色——是个混血儿。  是个相当漂亮的混血儿。  孟和玉背对着门转开了门柄,退进去,按开了客厅的灯光。 第3章 孟和玉的形骸深处一阵哆嗦。的确,无端被困进另一人的梦境,怎么想都不是件愉快的事。  钟承明看他整个人像被吓傻了,就给他找些其他事情做。他动了动手臂,示意他的手还被反绑在椅背后:“先帮我松下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底下的抽屉里应该有把剪刀。”  孟和玉这才回神,从抽屉里翻找出了一把红胶裹的剪子,将绳结咔嚓剪断了。  钟承明扭着手腕跳下地面。即便两人都变回了小孩,年龄差和身高差还是在的。孟和玉仰头看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第一条是:“你叫什么名字?”  “钟承明,继承的承,明天的明。”  孟和玉觉得这一句很耳熟,但他这次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在梦里一切记忆都错乱,他只想自己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我叫孟和玉,”他回道,“和田玉的和玉。”  听见这个名字钟承明微蹙眉心,这种老成的神情在他这张孩童的脸上格格不入。  “这是你家吗?”孟和玉左右张望着,“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还被绑在椅子里?”  “他们应该出去了,”钟承明顿了顿,又道,“他们是指家里的大人。他们出去的时候就会把我绑在椅子里,佣人应该在楼下,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吗?”  “我是从二楼爬树进来的。”孟和玉老实答道,实则还想追问为什么大人出门,就要将他绑在椅子里?最终还是担心冒犯,并没有开口。  钟承明指着桌上的日历,继续道:“现在应该是二十年前,我八岁的时候。”  “所以你是梦见你的童年了?”孟和玉神色忧愁,“还被一直困在里面?那我们怎么才能离开啊?”  “等现实里的我们醒来,就能离开了,”钟承明掷出一个字,“等。”  孟和玉的身体变小了,声音也同样变回了四岁小孩的奶音,表达丧气时就更令人动容:“我知道醒了就能离开,可等晚上睡觉我们就又回来了不是吗?每天晚上都会被关进这场梦里,又不能不睡觉。”  钟承明没有解答他的忧虑,因为他目下也毫无头绪。  孟和玉只听见他问别的东西:“你是混血儿?”  照例钟承明并不会对他人展现出过多的好奇,但眼前这个人比较特殊,他需要了解他更多,指不定哪一条线索就是这乱象的症结所在。  “是,”孟和玉一向有问必答,“中俄混血。”  他停了停,又将经常被问的几条问题补全了:“我爸爸是俄罗斯人,妈妈是中国人,我是在俄罗斯出生的,会讲俄语,读的是国际贸易,今年二十四岁。”  钟承明倒没想到他会这样详尽地自我介绍,故而在听到他问“那你呢?”的时候,也反常地多说了两句:“我在海大生物工程学院工作,今年二十八。”  孟和玉清楚海大生物工程学院的名声之大,听见这来头立刻满脸都是希望:“哇!科学家!那你对这事有头绪吗?”  钟承明还是那句话:“除了等现实世界的我醒过来,我暂时想不到其它的方法。”  孟和玉又垮了一张小脸。钟承明很久没观察过小孩子,更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表述,什么情绪都能从脸部肌肉里调动出来。  他看着孟和玉的两撇眉毛皱成个八字,嫩红的小嘴微微撅起,一并鼓起了腮帮。这种神情是独属于幼童的,年纪稍大些都觉得别扭,在成人身上更有些恶心。孟和玉本人无意卖萌,这是他这具四岁身体的本能。  钟承明打量着孟和玉,觉得他那一对蓝眼睛似曾相识。  在现实世界里他真的不认识孟和玉吗?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小孩子的眼白一点血丝没有,那一圈蓝在他眼里干净得像从水里捞出。  钟承明一直都不愿意看人眼睛,因为小时候每当大人认为他犯错,都会掐起他的下巴命令“看我的眼睛”。  钟承明不是害怕与人对视。自对这个世界有印象开始,他就没有习得害怕这种情绪。  他只是不喜欢、厌恶、烦憎。年纪越长,人们眼球上的血丝与黄斑也越多,浑浊得不知目睹过多少桩丑恶,还偏偏以为自己站在正义一方。  但孟和玉的眼睛不一样。  钟承明往里看,往最深处看,除了蓝还是蓝,质朴纯粹又变幻万千。不喜欢、厌恶、烦憎,这些情绪半分都未滋生。  “啊!”  钟承明这才回过神,匀了匀紊乱的呼吸,问:“怎么了?”  孟和玉兴奋地连眉梢都扬起来,指着桌上的剪刀,道:“不是说在梦里自杀就会醒过来吗?要不然我们一起——”  “醒过来以后,”钟承明拦腰打断他的主意,“还是得睡,还是会回到这里,除非你这辈子都不睡觉了。留在这里等现实的我们自然醒,最起码这一晚我们还有的休息。”  孟和玉的脸色又迅速沉下去。  钟承明突然好奇: 这个人长大以后的喜怒哀乐也这样分明吗?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他对钟承明科学家的身份产生了依赖。  而钟承明也的确拿出了比较科学的解决方案:“等明天醒来我会去看看相关文献,或许后续会做催眠治疗。今晚只能先等着。”  孟和玉点点头说好。钟承明又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问。”小孩子正经说请的模样很有些好笑。  钟承明的目光再次于孟和玉身上巡视一回:“我们是不是之前见——”  门边忽然一道惊呼:“你是谁?!”  两人齐齐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满脸凶神恶煞:“哪家的小孩,怎么跑别人家里来了!”  说着就迈着气势汹汹的步伐来捉拿不速之客,钟承明一边喊着“父亲”一边挡在了孟和玉的跟前。他的手臂张得很开,想为孟和玉划出最大保护区,可他到底只有八岁,远远不是他父亲的对手。  孟和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吓呆了,差点忘记自己实则在梦里——直至被男人揪住领子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喧闹突然都沉寂下来,光怪陆离的梦象皆全消遁。  他在这梦里所见的最后一个景象,是钟承明八岁的稚嫩又成熟的脸,漆黑的眼珠里有罕见的失措。  而后眼前的一切就刹那褪尽色彩,一世界白得发亮。  孟和玉醒了过来。第4章 早啊  这回窗帘拉得紧实了,房间里灰沉沉一片。孟和玉盯着吊灯模糊的轮廓,背上涔涔地冒冷汗。  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大起大伏,一派惊魂未定的模样,眼睛瞪得很大。  刚刚那一切太逼真了……  可是……  孟和玉喘着气坐起身。  可是,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孟和玉终于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金鱼脑——如果它们只有七秒记忆的说法正确。  甚至他的记忆力比金鱼还要差劲得多,醒来不过两三秒的事,他却已经将梦里所有栩栩如生的细节,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孟和玉伸手去床头柜上摸索了两秒,按开手机。八点二十四。  肚子很空,但孟和玉不想动,他放任自己重新倒上床。胸腔里的搏动渐渐平缓。他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那场梦境,企图挖掘出一切有用的信息。他记得自己得悉了很多,比如那个窗后之人的身份。  但他真的完全记不起来,甚至是那个人的模样。梦死了,什么都不剩。  -  钟承明猛地睁开眼。  天色清明,尚未大亮。钟承明扶着额头坐起身。  他又回到了这个梦里,但这一次似乎又有所不同。钟承明记得他遇见了一个人,很重要,但他不记得他是谁。  他的情况比孟和玉要好些,对梦境结束前一秒的画面还存着大概的轮廓。  他看见了父亲,穿戴整齐,应该是从公司回来,或者刚参加完宴会。父亲抹满发胶的头顶在灯下一闪一闪,嘴里在大吼大叫着什么,钟承明就没有印象了。  父亲在人前永远是个谦谦君子的形象,温和斯文,回到家之后却连音量都不晓得控制。  钟承明觉得自己无法再入睡,于是他按开了电动窗帘,借着天光辨别清了墙上挂钟的时针和分针:八点二十四。  钟承明的作息很规律,一般都在这个时间点前后起床。他想方先那梦境的最后,会突然杀出个父亲,叫一切都终结得突兀,或许该归咎为他这规律的生物钟。  玻璃窗外是十年如一日的海景,呆板又无趣。  钟承明站起身,没有望露台外多看一眼,取过衬衫便去洗漱。  -  孟和玉难得早起,又睡不回去,肚子还空,干脆下楼买早点。  天海合附近是海滩,多游客,也多摊档。孟和玉逛了一圈,买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跟鲜奶炖蛋,还有一排酸奶,心情就好起来了,可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暂时抛到脑后。  回去的时候在家楼下遇见了住5l的邻居,孟和玉停住了脚步,心里斟酌着该怎么称呼他比较好。昨晚他们只交换了姓名,还未交换称呼的方式,连名带姓太不礼貌。  “钟哥,”最后他这样喊,想着钟承明的年纪应该比他大,“早啊。”  钟承明手里握着车钥匙,看样子是要去取车,听见孟和玉跟他打招呼,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了。  至少朝我点了点头。  孟和玉因为提了满手的食物,很开心,没有多想。  他跟钟承明的接触很少,但不用多少接触就能明白,钟承明是一个性格比较冷淡的人。  知道这一点,孟和玉就不会介意钟承明的冷漠,也不会因此不再与他打招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处事方式,这道理他晓得。  孟和玉回到家以后沾着豆浆吃油条,舀干净一碗鲜奶炖蛋,再吸酸奶,最后幸福地倒在了沙发上。  一顿丰盛的早餐就是他早起的动力。  自从有了instinct的工作,他都没吃过一顿正经早餐。  然后他又想,他在梦里的痛感、听觉、触觉、视觉等等都很真实,那么味觉呢?味觉也一样能以假乱真吗?  在梦里吃饭又不用给钱,太划算了。  孟和玉有一瞬间觉得被这梦境所缠,问题竟也不是那么大。  饭后困意终于上来,孟和玉逮着它去睡了个回笼觉,补回几个小时的睡眠以后神清气爽,即便是讨厌的工作也变得不那么讨厌。  杜珊珊换好了侍应服,在休息室门口遇见了孟和玉,一眼就看出他心情不错,也笑着问:“小孟今天开心啊!”  “吃得好,睡得好。”孟和玉开心的准则很简单。  杜珊珊见他这副模样,一直在嘴里打转的问题终于就出了口:“其实小孟为什么要来打工啊?”  孟和玉歪了歪脑袋,好像听不懂杜珊珊的话:“没钱就要打工啊!”  杜珊珊下一句话隔了几秒才来,吞吞吐吐的:“但我听人说,你住在天海合?”  难怪最近杜珊珊对他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性格直爽,是属于有话直说的类型,憋了这么久还不问个究竟,倒是难为她了。 第5章 孟和玉反应过来,点点头,印证了钟承明的猜测:“是,会忘掉,什么都不记得,但到梦里就又记起来了。”  钟承明在梦里可以敞开心扉,因为每一句话都不会横生枝节。眼前这个人要么是他创造出来的,要么就和他一样,醒来以后会把梦里所有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他对孟和玉并没有丁点的坏心思,大可坦坦荡荡。  但孟和玉还是被那一句近似告白的话吓到了。  像他这样比较出色的长相,从小到大自然收到过不少赞美与喜爱,可这一次不一样。  眼前这个人虽然返老还童了,但他的性别依旧为男。  孟和玉轻轻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狂风骤雨。  “你喜欢男的?”有些避着钟承明。  钟承明还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我说了,只是审美意义上的梦中情人,跟你是男是女没有关系。事实上,我对恋爱关系没有兴趣。”  孟和玉将目光转回来,对着钟承明,想这个人真的太过理性。这也好,自己就不用胡思乱想。  “既然你坚持你不是我想象出来的,”钟承明接着说道,“我那一套假说就不成立了,你的确是无意闯入我梦里。”  孟和玉低头看椅子上挂着的麻绳,问:“那关于你的梦,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钟承明顺着孟和玉视线的方向一扫,猜到了孟和玉想问什么,轻描淡写道:“这只是我父母对我的管教方式,出门的时候就要将我绑起来,没有别的意义。”  很糟糕的父母,孟和玉想。  钟承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古董钟,而这一次他似乎有所发现,朝着古董钟走近了一步,转头问孟和玉:“你觉不觉得这个钟走得很快?”  孟和玉凑过来看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同意:“梦里的时间是不是通常都比现实快啊?我赖床的时候以为自己只做了一小段的梦,一醒来都过了好久。”  钟承明沉思片刻,道:“而且梦里的时间似乎跟我的生物钟有关联,我工作朝九晚五,一般八点半起。等这个时间指向八点半的时候,我们说不定就可以离开了。”  钟承明停了一停,又记起了他似乎要在一段特定的时间入眠,才会被困进这连环梦里。  时间,时间很关键。  他拉开抽屉,从中翻出了一块怀表检查:“所有的时间都跑得很快,照这个速度,大概十五分钟后我们就可以说再见了。”  “诶!”孟和玉一拍手掌,“大发现!”  确实是个不错的发现,钟承明将怀表收好。它将会是个非常重要的工具,用以得知梦境的终结。  等他扣上兜袋再抬头,看见孟和玉一张灿烂却又很傻气的笑脸:“那个,还有一件事,我们也可以去发现一下。”  -  果然味觉也能以假乱真!  塞了满嘴巴斯克蛋糕的孟和玉,幸福得想要永远留在梦里。  一旁的钟承明静静地看着他胡吃海喝,觉得他应该真是误闯他梦境的。  毕竟自己可是个连父母都觉得“阴气森森”的人,整个大脑浸进阴沟里,怎么会在不自知的某处,创造出了一个吃东西这样……  钟承明用了一时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充满生气。  他创造不出一个吃东西这样充满生气的人。  “最后一口,”钟承明瞥了一眼表盘上旋转的分针,“时间要到了。”  这一次来终结梦境的是佣人,在钟承明说完时间要到后的一分钟,就满脸惊诧地出现在了厨房门边。  熟悉的转场又到来,家具的线条都模糊,事物的颜色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一世界都发白。  钟承明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嘴角沾着奶油的孟和玉,站在一片白光里,笑着朝他挥手,唇瓣开开合合。  钟承明醒了过来。  盯着暗色里卧室吸顶灯的轮廓,逐帧逐帧地回放那最后一幕画面,逐字逐字地回忆起了那个梦中人的道别:  “早安,明晚见。”  -  说要打一整天的游戏,孟和玉只打了一个早上,午饭后困意袭来,他倒头睡了个长到过分的午觉,一起来已是下午五点。  他什么都没梦到,坐在床边呆呆地想了一会儿,也总结出了这场连环梦的第一条规律:似乎要在特定的时间入眠。  那想要结束这困扰人的梦境就有办法了,只要摸索并错开那段时间就可以了。孟和玉本来就过得算日夜颠倒,这也不是难事。  但在试过梦里的美食以后,孟和玉就不愿意了。他做事的原则简单到傻气:有好吃的就行。  钟承明下班的时候去图书馆取了之前预约的书籍。他的工作时间比孟和玉的人性得多,朝九晚五。当然有时也需要加班,但钟承明不久前刚评上了副教授,一些比较繁琐的数据追踪可以交由下面的人去做,加班的时间也减少了许多。  他所工作的大学位处市中心,每逢下班的高峰时期堵车是常态,钟承明听着电台在车流里缓缓行进,拐进街巷时他从后视镜里扫见一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影。  满手提袋的人并不少见,钟承明之所以会留意到他,一是因为他还背着个乌黑色的吉他袋,二是因为他脸上鲜明的异国色彩。  这张脸太难认错,这个背上手上都是东西的人是他的邻居,姓孟,叫和玉。  钟承明本想直接驶过他,偏偏这时孟和玉右手的一个塑料袋崩了,硕大的哈密瓜猛地从半空坠落,骨碌碌地滚,孟和玉笨手笨脚地就要去追,叫钟承明终于看不下去,在路边停了车。  孟和玉眼见一对骨节分明的手,将他的哈密瓜抱了起来,小麦色的手臂上布着树杈子似的青筋,蓄满了雄性力量。  他左手的虎口,有一颗黑色的痣。  孟和玉顺着这只手往上看,立刻绽出一道惊喜的笑容:“钟哥!”  “上车。”  钟承明只掷出了两个字。第7章 不、需、要  钟承明帮孟和玉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边接过他手中胀鼓鼓的购物袋,发现里头花花绿绿的全都是零食。  “这个蛋糕很好吃的!”孟和玉神飞气扬。  钟承明没有搭腔,只是一袋袋地安放好了孟和玉的东西。这些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倒是不重,但胜在多。一次性提这么多东西回家,孟和玉难免手忙脚乱。  他背上还要背了把琴,钟承明目测了车后座的长宽,最后将吉他收进了后备箱。  “上车。”他转身打开了车门。  孟和玉应了声谢谢,抱着哈密瓜坐进了副驾驶座。  一丝悔意立刻窜上钟承明心头。  他最不喜欢与人相处,何况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  搭电梯还好,搭电梯至多只有两三分钟的相处时间,而从这里到天海合有整整十五分钟的车程,他得和这个新邻居彼此封锁整整十五分钟。  最重要的或许还是人情,他最不愿意跟旁人结下人情债,无论是他欠人还是人欠他,他不想跟任何人产生错综复杂的人情往来,交往界限分辨不清。  这一段路餐厅很多,计程车也很多。他本可以放着孟和玉不管,等他自己打车回家。  怎么就一时想不开,下去帮他捡了个哈密瓜。  而抱着哈密瓜的孟和玉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左右查看他的瓜,竟然露出了苦脸:“没摔坏呢,那皮很厚啊,皮厚的哈密瓜不好吃。”  钟承明从眼角余光里扫了孟和玉一眼,没说话,心道没摔烂难道不是好事吗?他担心的竟然是哈密瓜好不好吃。  ……算了。  钟承明想,就这一次,下次绝对不会再多管闲事,谁让这个新邻居看起来不太聪明。  -  确实不太聪明。  在一个十字路口前钟承明停下了车,微微侧过脸,看身旁紧闭双眼的孟和玉。  装睡也装得一点都不像,钟承明在心里叹了口气,睡着的人手指哪会绷得那么紧,生怕自己的哈密瓜又掉地上了似的。  -  起初孟和玉的确只想装睡以避免尴尬,钟承明不喜欢讲话,这点他很早就认识到了。不爱说话,那就不说,所以他想了个或许会让钟承明舒服点的办法:装睡,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零。  起初他的确只想扮扮样子,怎料钟承明车开得很稳,孟和玉的身躯在轻柔的车浪里载沉载浮,等车停定了神思还在一晃一晃,醒不过来。  钟承明见他手指渐渐松了气力,又不想跟他产生肢体接触,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孟和玉。”  这是钟承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刚一出口,钟承明忽然有些怔愣,觉得这三个字似曾相似。  起中文名字讲究响亮,但或许因为父亲是俄国人的关系,孟和玉的名字没有这种讲究。和玉这两个字不带后鼻音,不像承明二字一样铿锵有力。相反,它听起来很柔和,两个字在唇齿间绵延。  钟承明越想越觉得熟悉,好像自己之前在哪提起过这个名字,他不禁鬼使神差地又喊了一声:“孟和玉。”  这一次孟和玉终于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钟承明,看了一时才找到焦距。  傍晚有它的色彩,一种叫万物万色都变得灰拓拓的昏沉色彩。路灯还未亮起,在黝黯之中孟和玉一对蓝眼睛蓝得并不夺目,转折利落的面部线条也柔和了。  果然美人不能点灯看,大敞大亮的就失却余韵,每一处笔墨都分明,就扼杀暧昧。  美人得藏在半明不亮的暗色里慢慢咂摸,一颦一笑才能引人遐想万千。  只是这美人有些憨。  他先是问了一句:“到了?”  而后就是一迭声的:“谢谢啊钟哥,谢谢谢谢谢谢。”  钟承明本不想好人做到底,帮孟和玉把东西提回家,但在看见孟和玉企图将哈密瓜硬塞进专属甜点的手提纸袋以后,终于是满头黑线地下了车,接过了孟和玉的大包小包,三步并两步走向了电梯。  孟和玉的家门大大敞开。他里里外外跑了两趟,才安置好自己这一天的战果。多是零食甜点,也有些日用品。  他想给钟承明递杯水,但转念一想像钟承明这种离群索居的人,往往都不喜欢使用别人的物件。  于是孟和玉水倒了一半又停下,在厨房梭巡着想能给钟承明送些什么做谢礼,怎料先听外头电梯叮的一声。等他急忙忙跑出去,钟承明已经下楼了。  -  等钟承明将车倒回车库,背好背包上来,就见孟和玉巴巴地等在门边,手里捧着一盒蛋糕,一见钟承明眼都亮了,像只见到主人的小狗崽。  “这种盒装蛋糕很好吃的!”他欣喜地迎上来,两人之间的社交距离立刻缩短至危险长度,钟承明条件反射地向后退。  孟和玉僵住了脚步。  神情倒是没有多受伤,只是特别尴尬。他立在原地不再走动,隔着一段为难的空气,将装着蛋糕的塑料盒递给了钟承明:“真的很好吃。”声音弱下去。  “我不吃甜食。”钟承明干脆地回绝。 第7章 但孟和玉能听见外头电梯的叮叮声响,等他过两分钟再朝外张望,就会看见钟承明的车平稳地驶出小区。  他不知道钟承明到底从事什么工作,但凭直觉嗅出了他身上的科研气息,很重的学究气。他老觉得他是在什么研发部门做事的,总之是份体面的工作,能大大方方介绍给人。  而他孟和玉的工作则难以启齿,一个酒吧调酒的。  今天又是工作日。  当代社畜孟和玉一想到这个,从梦里带出来的好心情就轰然坍塌,多舀了两勺蛋糕才振作起来。  孟和玉下午准时上班,在男员工休息室换好一身酒保服,对着镜子打领结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张陌生的面孔。  孟和玉在这里做了有一段时日了,虽然说得上熟悉的只有杜珊珊一个,但对剩余的员工多少还存了点印象。  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没能将他这张端端正正的脸庞与记忆之中的任何人重叠。  无论如何,微笑总是没有错的。孟和玉朝他弯起嘴角:“哈喽!”  男人也礼貌地朝他笑:“嗨!”  接下来的一分钟是两人的自我介绍。男人叫曹子鑫,是新来的员工,也站在吧台后面。孟和玉说那可太好了,晚上九点以后他的工作量就大增,尤其在周末,他根本就忙不过来。  “啊,那可刚好,我就是周末才来!”曹子鑫说他今年刚高中毕业,来这里上大学。他们系的课很紧凑,就周末有时间来打点零工,这里时薪最高,所以他就来了。  “才高中毕业啊?”孟和玉面露惊讶,“那你怎么会调酒?”  孟和玉之所以懂得这一门手艺,是因为他大学有段时间太不务正业,天天疯玩,认识了不少酒吧里的朋友。  “调酒嘛,跟调化学品一样的,上网看些教程就会啦。”曹子鑫笑嘻嘻。  这句话说得轻轻巧巧,字里行间流溢着一种学霸气质,孟和玉不禁问道:“你读哪间大学啊?”  “海大,”曹子鑫说,“遗传工程。”也就是来自生物工程学院。  海大是他们这一块最出名的大学,而它的名头很大部分来自生工学院。  单独拎出来评级的话,海大生工学院是可以稳入亚洲前十的学院。近年生物工程越来越重要,相关的专业也越来越热门。  曹子鑫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的学历,转而道:“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呢!”  他问的是一系列孟和玉常被问到的问题:我看你不像个中国人啊?混血儿?父母是哪里人?那你会说俄语吗?……孟和玉一一回答完以后,两人也差不多要上工了。  曹子鑫打的是零工,上的也是散班,只有在周末才来,还不用像孟和玉一样被牢牢绑定,如果感觉辛苦,他随时可以辞职。  遗传工程是理科专业,但曹子鑫长得并不像个典型的理工男。他的皮肤偏褐色,短袖下的肌肉也很结实,看起来经常做运动。  这间店的服务员都长得不差,明显样貌也是入职条件之一,经理都挑过的。  在曹子鑫去洗手间的间隙,杜珊珊凑了过来,倚在吧台上,对着孟和玉双手托腮:“你听说了吗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哥哥,是海大生工的学生呢!”  孟和玉取过毛巾擦手,说是啊,眉眼里带着调笑:“怎么了,看上人家了?”  “很帅啊!”  “我也很帅啊!”孟和玉指着自己,“我还是个混血儿呢。”  “你这种帅能一样吗?”杜珊珊腹诽,光是比她白这一点她就受不了了,更何况孟和玉的五官精致度比她高了不知道多少。  如果说造物主造她的脸时,只用了一柄斧头随意大手一挥,造孟和玉的脸时,那肯定是拿着雕刻刀,凝神闭气地一道一道雕琢镂剔。  “我就喜欢他那种粗人式的好看,浓眉大眼的,还有肌肉!”杜珊珊的粉红泡泡自成一世界,“更何况,他可是海大的学霸呢!怎么会想不开来我们这里打工呢?”  孟和玉虽然不是学霸,但他所在的大学也有点名气,跟曹子鑫也算是殊途同归。两个人会在这里相遇,只有一个原因:“为了钱呗,这里来钱最快。”孟和玉的是一个小时一百。  “勤工俭学!”杜珊珊一个拳头击在自己手掌上,做了个古时侠客的手势,“佩服佩服!”  说着曹子鑫就回来了,杜珊珊登时惊慌失措,扭头就钻进客人堆里,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跟孟和玉说。  她一直搞不明白,男生为什么去厕所能那么快,这才讲两句话呢!  孟和玉笑着摇了摇头。酒吧里灯光很暗,曹子鑫没看清来人,还以为又是来找孟和玉要联系方式的客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过来问:“怎么,又被搭讪了?”  “不是,”孟和玉解释,“是同事,过来讲两句而已。”  曹子鑫朝人群一个角落侧了侧眼,道:“刚我过来,听见他们商量着找你过去玩呢!”  “我要工作,”孟和玉扫了一眼电脑显示屏,“有order了,后头泳池的客人点了三杯玛迦甜弥,我去。”  他从泳池回来的时候裤腿湿了一片,客人泼的,让他下去池子里玩。孟和玉遏下体内一霎沸腾的属于战斗民族的血,只说前面还有客人,急匆匆地走了。  幸好客人醉得太厉害,没追上来,否则孟和玉只能请经理出来调停。  曹子鑫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告诉他刚刚那桌客人来问了,那混血小哥去了哪里。“你很受欢迎啊!”曹子鑫笑道。  孟和玉和他已经开始熟了,小小声跟他吐槽:“那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曹子鑫脑子很清醒,立马摆着手说:“不了不了,我只想闷声发大财。”  越往社会里走,越明白低调有多重要。树大招风,人红招事。  忙了一晚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曹子鑫说跟他走一段,问他住哪,听了小区名以后立刻瞪大眼睛,两粒乌黑瞳仁从单眼皮的小眼眶里,完整地露了出来:“天海合不是这一带最出名的富人区吗?”  “你怎么知道?”名声这么响?  “我不是在这附近租了间快捷酒店吗,”方便他明天继续上班,星期一才回校区,“有了解过附近的建筑——天海合,很多传闻呢。”  “传闻?”  孟和玉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  当当!钟教授的学生出场!第10章 两人四目相对  “对啊,”曹子鑫说,“传闻。”  “比如有个老人,妻子过世了。你知道的,人老了,伴侣再一走,很容易患上老年抑郁症。他儿子在本市工作,就住在天海合,于是接了老人过来住。后来老人慢慢地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开朗,身体还越来越健康,返老还童似的。”  曹子鑫侃侃道来,孟和玉听着,只觉得:“好玄啊。”  “玄是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科学根据,”曹子鑫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学霸的气质,“有科学研究证明,住在海边的人,罹患情绪病的可能性要比住在内陆的人低。所谓风水风水,其实就是讲周围环境对人心理的影响。你想想,人一早上起来,对着阳光明媚的大海,多少心情都会跟着漂亮,进而在学业上、工作上,都有良好的表现,就是我们看来的运程好了。”  孟和玉感叹:“是这么个道理,我每天起来看看海,心情都很不错。”  “扯远了,”曹子鑫还记得最初的问题,将话头带回正轨,“你住在天海合,怎么还要来打工啊?有钱人来体验生活吗?”  “哪是,你看我一晚上工作得这么辛苦,要是有钱我早就不干了。”  曹子鑫一想也是,笑道:“一晚上到处被调戏,换做是我我也不干了。”  “是吧?”孟和玉一声叹息。  他用三言两语简单地向曹子鑫介绍了他的情况:家里没钱,来这打工,房子是朋友借给他暂住的。  曹子鑫的脑袋比杜珊珊的灵光,孟和玉话音刚落,他就捕捉到了这句话的隐藏信息:孟和玉的成长环境,容许他结识到这样一出手就是一套房的朋友。  那位朋友愿意将售价不菲的房子随意出借,而不自己收着另做出租用途,肯定也是对孟和玉有一百个信任,而扎实的信任基础,往往建立在相似的人之间。  曹子鑫人不坏,但比较世故圆滑,看东西不纯粹,而这种不纯粹有时又确实能帮他看透一件事,比如现在。  在他眼里,有钱人多数只和有钱人做朋友,所以他一听孟和玉的说辞,就知道他的家境应当也不差。  至于他为什么说自己身无分文,恐怕有别的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曹子鑫没有问下去,只给出了和杜珊珊一样的评价:“那你这朋友真仗义。”  “特仗义。”孟和玉附和。  -  两人在路口道别,孟和玉在黑沉沉的夜幕下走回了家,首先将身上的便服连着酒保服一起扔进了洗衣机,穿着一条底裤,瘫在客厅地板上吹了会儿空调,才重新爬起来去洗浴。  天气预报说台风正在逼近,今晚回来的时候,孟和玉明显感受到了台风登陆之前的那种闷热。盛夏溽暑,空气都凝滞成一团,黏在肌肤上不肯流动。  洗完澡的孟和玉宛若重获新生,只是晾晒衣服的时候看见他的西装裤腿,又想起了泳池里企图拉他下水的一群男人,胸腔里一阵翻山倒海的恶心。  他真的喜欢男人吗?  还是……只是因为梁……  这个名字才从脑海浮现,就像毒虫的针,一刹蛰痛了孟和玉。  他立刻将它按进脑海深处,埋上好几寸的土,再压得紧紧实实。  今晚还是在梦里多吃一点吧。  想到这里,孟和玉的心气又顺畅了。  -  钟承明又梦见他在吃东西了,还是甜品,还是好吃的甜品,似乎是苹果派,酸甜的余味还在唇齿间。  醒来以后的钟承明坐在早餐桌边,熟练地从面包墩里切出一片干面包。这牌子他从大学起就在光顾,每次切的位置都很精准,一块面包刚好分成三等分,吃三天。  他不抹果酱也不抹牛油,那都是不健康且多余的调味。他就这样干干地吃了好几年,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今天,他头一次觉出了寡淡。  -  台风将在这星期登陆,空气也变得越来越闷热粘稠,但无论如何,工作还是要继续。  instinct里空调不要钱地开,开到最低度,一下跨越过南城永无止境的夏季,来到了冷冽的寒冬。  曹子鑫回休息室披了件外套,而孟和玉还是一件短衫大咧咧地穿。曹子鑫问他不觉得冷吗?他们就站在空调底下,最吃冷风的位置。孟和玉拍了拍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道:“俄罗斯人不怕冷。”  下班的时候孟和玉问曹子鑫他大学附近是不是有一间ringo。  曹子鑫一头雾水:“ringo是什么?”  孟和玉也一头雾水:“一间卖苹果派的店,很出名啊,应该每天都有人在排队。”  这样一形容曹子鑫就想起来了:“是啊,不过不是叫ringo,是叫rapl。”  孟和玉对食物有用不完的耐心去探索,“咦”了一声,立马就拿出手机搜:“啊,原来海外分店统一叫rapl,日本当地的才叫ringo。”  他这一句又叫曹子鑫挖掘到了其它意思:孟和玉去过日本。  能够出国旅游,孟和玉的经济状况确实比他所说的要好很多。  而孟和玉全然不觉自己已被看透,哀嚎道:“我好想吃苹果派,我昨晚梦见超好吃的苹果派,我馋了一天了。”  曹子鑫暗自掂量了一会儿,觉得结识孟和玉是件有益无弊的事,便主动提议道:“那我明天带你去吃啊。” 第9章 南城因为沿海,海风一向不停不歇,一阵一阵地扑面而来,在夏天很是解暑。  但最近因为台风即将入境,风势弱了不少,近乎停滞。孟和玉一边走一边从建筑物的间隙往外望,只见海平面相当平静,宛若凝固的胶。  黄昏时的天一片红光漫漫。  无边无沿的一张天,一缕缕的都是云絮,呈鱼鳞状铺开。彼时孟和玉不在店里面,而在泳池边。所有的人都忙着拍照打卡,孟和玉就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运送饮料的托盘。  红光在他的肌肤上流走,流溢进他的蔚蓝眼瞳,与之交融,使他的瞳色成为了一种俗世以外的色彩。  而后天色变成了粉紫色,云彩也更鲜艳。天幕就像是一张油画布,吸引更多人从店内涌出。  孟和玉退到角落,从攒动的人头里继续仰望黄昏。他不是个文科生,但面对这样美丽的景致,心里难免也生出了一点诗意。  可惜漂亮的东西都不长久,夜色迅速地变浓变沉,终结了绚烂的暮色。  客人们陆续散去,话里还在回味不止,毕竟台风将至前的异象总是稀奇。  孟和玉还是在午夜下班,走到天海合门口时,发现许多楼的窗户外面都已下了铁闸。  他搭乘电梯的时候看见了通告,说是台风就要登陆,沿海住宅尤其需要特别防护,希望住户们能自觉落下铁闸。  天海合采了海景就得承担风险,在设计初期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每家每户的窗户外面都有一道铁闸,供台风过境时使用,防止狂风吹得玻璃碎裂。  这是白琳的房子,孟和玉不想给她造成任何损失,是故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下了每一道窗户的铁闸,包括阳台的。  这下整间房子形同密室,丝毫不通光,人都压抑了三分。  好在还有梦。  孟和玉关了灯,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梦里有永远美味的甜品,有永昼,有温煦阳光,有鲜嫩的绿植,有……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孟和玉微微皱眉,告诉自己无论尝试多少次,都一定、一定要记住那个人的名字。  -  可是他又失败了。  孟和玉第二天睁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忆那个人的名字。  孟和玉记得,在梦中时针指向八点半之前,他一直将那个人的名字衔在口中不停重复,重复得那个人都叫他别念了,没有用。结果当然是那个人说对了,孟和玉一醒来就失了忆,根本回想不起来丁点有用的信息。  好像是个三字名,读起来还很响亮……?  他不能肯定。  孟和玉起得算早,但经理起得比他更早,已经在工作群里发消息了。  有时候孟和玉怀疑经理不需要睡眠,他的黑眼圈重得孟和玉都不忍直视。他的工作时间比孟和玉还要晚,这使他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还要老五岁不止。  都是题外话,重点是经理在群里发的消息:今天开始刮台风了,全体休息,视情况再通知上班时间。  孟和玉立刻蹦起来打了套空气拳。  太!幸!福!了!  谁能比他更!幸!福!——  很快孟和玉就后悔以上的发言。  这次台风来得很迅猛,天海合又近海,接受到的伤害直接翻倍。孟和玉自小在中国北部以及俄罗斯两头生活,完全没见过台风,更何况是这种架势的台风。  一整天都是雨砸铁闸的声响,咚咚沙沙的响闹不止。孟和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天海合一幢楼只有五层,根本不能修高,太受风了。  他窝在沙发上,感觉外头的暴风呼啸,仿佛吹得整座楼都在摇晃。  孟和玉不用看新闻都知道外面的雨势有多骇人,一看新闻更不得了,招牌满天飞,稍微年轻一点的树直接被风抓得连根拔起,瘫倒路边奄奄一息。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当天下午停电了。  因为拉下了所有窗户铁闸的缘故,孟和玉家里已经无法采到自然光了,纯粹只能靠人造灯光来照明。一停电整间房登时就变得黑漆漆一片,是字面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不带夸饰。  停电的时候孟和玉正在看电视,顽强的记者几乎是在朝麦克风吼叫,突然一世界都安静,一团黑魆魆迅速将孟和玉裹缠、勒紧,勒出他一声惊呼,一头扎进沙发,抱紧了沙发枕。  待反应过来这是停电以后,他首先想打电话给物业,打不通,一直占线,显然很多人都在询问情况。  后来物业群里有了消息,说是他们这一整片的供电都出了问题,一时半刻修不好,恳请各位住户体谅。  孟和玉不喜欢强人所难,自然不会随大流在群里表达不满。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他的手机快要没电了。  孟和玉打开了手机手电筒,小小一束光,才照穿几尺黑暗。  他没有找蜡烛的计划。白琳的这间房闲置了很久,而他是第一个住客,蜡烛这类不算刚需的物品,他没有买,这间房子就不会有。  他想找充电宝,但很可惜,充电宝的电源也耗尽了。除了长途旅行,他基本不怎么使用充电宝,自然也不会给它插电。  孟和玉不知道事情原来可以这么糟糕。  四围全是黑,什么色彩都辨别不出,除了黑就是黑,一团固体,将他冻住。  一个人住首先要克服的就是恐惧。  孟和玉本来以为自己早已克服了,不害怕了,可以一个人熄灯睡觉,但其实不是。在这他从未遇到过的境况之中,他重新感受到了恐惧,五脏六腑都开始打颤。  他摸索着朝厨房走去。  这里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住都没住暖和,边边角角都潜伏着危险,短短十几秒的路程他度秒如年。  手机的电量还剩最后百分之九,他将手电筒的光照进冰箱——  登时心如死灰。  孟和玉跪在冰箱旁,不死心地将所有层柜都翻找一遍,把能吃的都拿了出来,放在地上排排清点,仿佛饥荒时算计着每一粒大米的灾民。  两盒酸奶、三分之一盒蛋糕、以及一盒只有巴掌大的布丁。  根本就不够他吃。  孟和玉虽然也懂得做些基本菜,但他很少下厨,没有时间,他平常都喊外卖,因此家里根本没有食材。  而在这种天气当然没有外卖,就算有他也不敢叫,会给外卖小哥添危险。  先吃着吧,孟和玉努力抓紧最后一丝希望,说不定他能饿到明天,等到明天台风过去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可是……  可是饥饿原来这样痛苦,叫人坐也不是躺也不是。脑子渐渐变得跟这间房子一样,黑黝黝一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字:饿。  好饿、好饿。这种庞大的饥饿感劫夺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成千上万都在一起叫喊:要能量、要吃东西。  孟和玉的体质比较特别,新陈代谢极快,吃不胖,也容易饿。  手机早已阵亡,孟和玉躺在沙发上,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不是说人饿两周才会死吗,为什么他现在就感觉命不久矣,还是说他已经饿了两周了?  太难受了,发现梁成弘逃走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难受。  孟和玉微微睁开眼,想,梁成弘。  饥饿让孟和玉失控,他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胡思乱想,连最禁忌的名字都可以随意掘出来。  梁成弘,坏人,害他现在饿着肚子躺在黑暗里,无依无靠无助。  快睡觉吧,孟和玉告诉自己,睡觉。  去梦中,那里有永远美味的甜品,有永昼,有温煦的阳光,有鲜嫩的绿植,还有那个人。  -  钟承明听见门铃响。  他将视线从电脑荧幕里移开,望向黑漆一团中家门的方向。  他家门铃很少响动,可以说是一次也没有。他很少有包裹,也从来不接待客人。  门铃又响了一次,叮咚,清晰无比地传进了耳道,向钟承明确定这不是幻觉。  他端起烛台,站起身去开门。  火苗随着走动摇曳,烛光在手中明明暗暗。  开门的那一瞬立定,火光也立定,明亮地映照出了眼前这一对蔚蓝眼眸。  “钟哥……”孟和玉的声音又低又哑,“我家里没吃的了,很饿,很黑,睡不着,手机也没电了……”  钟承明看着他在火光中变调的瞳色,还是蓝的,但蓝中又透着点烛火的黄,交融成为世外的光。  大海着了火。  而孟和玉那低哑的可怜声气继续:“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收留我一会儿?”  --------------------  钟哥是男人就快上!第13章 钟哥,你真好,你最好了!  孟和玉给出了很多请求收留的理由,但钟承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原因:“没吃的了。”  爱吃大概是孟和玉身上最鲜明的特色,钟承明虽然有社交障碍,但他不会连这一点都发现不了。  孟和玉也算个懂事的人,会为了避免尴尬而装睡,这次一定是饿得快要疯了,才会上门求收留。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是,一点都没有了。我平时没有时间做饭,家里一直没备着食材,能即食的我都吃完了,真的——”  他摸着肚子,才饿了几个小时,竟然饿出了点瘦骨嶙峋的手感:“真的太饿了。”  “那进来吧。”钟承明无奈地说。  难道现在这种境况,他还能把人关在外面。钟承明心想他其实没有的选。  往往是迈出第一步最难,既然他已经帮过孟和玉一次,继续帮下去就不算一件难事,像是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  孟和玉低头刚想迈进钟承明的家门,又想起钟承明家里或许不会备有客人的拖鞋,就折足回去取了双自己的过来。  而房里的钟承明吹灭了蜡烛,换上了更明亮的手电筒,对着墙壁打着光,将一面白墙烘托得惨兮兮。  孟和玉回来的时候问为什么换了光源,钟承明三言两语简单交代:“坏的是中央电源,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所以尽量省着点用手电筒。” 第11章 而钟承明还真的翻到了三四年前,他给自己的原因是毕竟现在停电,没有事可做。  孟和玉的朋友圈虽然热闹,可热闹的频率不算高,最近更少,一个月只有两三次,每次还都是发吃的。  也有一些朋友聚会的合影,但照片划到最后一定还是吃的。钟承明不稀奇,吃货这个标签是没办法从孟和玉身上撕掉的。  烤肉火锅路边摊,蛋糕布丁甜甜圈,整个朋友圈翻下来,钟承明还是对非食物类的帖子更感兴趣,尤其是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家庭合照。  照片里孟和玉小小的,坐在他祖母的怀里,只七八岁的模样,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了。  跟钟承明一样,孟和玉的家庭规模也很大,照片里除去父母和祖辈,一共有五个小孩。  而孟和玉为照片的配字告诉钟承明,他是这一堆兄弟姐妹里的最小号。也对,一定得是自小在宠爱中浸润着长大,才能养出孟和玉这样明净剔透的人。  钟承明双指放大看孟和玉的脸,想他是这一堆混血儿里,混得最成功的一个。  他的哥哥姐姐都像试验品,总有些不完美的缺陷,需要填漏补缺,而到了孟和玉这里,他父母终于完善了算法,制造出了一个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最终成品。  照片里孟和玉的祖父穿着军装,钟承明细细辨认了一会儿,肯定了这是前苏联的军装。孟和玉是中俄混血。  他的母亲长得很美,是隔着照片都能感知到的气质美,唇角的微笑恰到好处,内敛而韵味十足的东方美人。  孟和玉没有继承她母亲的笑容,钟承明回忆着孟和玉在门边的那一笑,傻里傻气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钟承明继续逐条逐条查看孟和玉的朋友圈,有不少大学时和朋友的合影,每一张都是嬉皮笑脸的。孟和玉照相喜欢做鬼脸,应了那句话,人长得好看果然可以为所欲为。  而当孟和玉不做鬼脸的时候,一般就是他认真玩音乐的时候。  孟和玉在大学组过乐队,是里头的吉他手兼主唱,参加过不少联校的音乐比赛。  同队的键盘手似乎跟孟和玉关系最好,每一次合影都跟孟和玉勾肩搭背,孟和玉甚至还发过和他单独的合影。钟承明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照片里神采飞扬的一对好搭档,内心的最深处,不自知地翻腾起一种异样。  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这样亲密。  --------------------  钟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才会去逐条逐条看他朋友圈吗……第15章 就想听孟和玉夸他好  那天晚上孟和玉看见钟家的庭院里开了花,现实世界里的风风雨雨跟这一处宁静的宅邸毫无关系,钟承明坐在树荫里,膝盖上摊着本书,看见孟和玉只轻飘飘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起初他们在梦里的年龄幻变莫测,一时是幼童一时又成年,现在梦境稳定下来,他们的年纪也稳定在了本身的状态。  二十四岁的孟和玉朝二十八岁的钟承明走去,连名带姓地喊他:“钟承明。”  他在他身边坐定,问:“你在看什么书?”  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孟和玉凑过来要看,钟承明随他去,反正他也看不懂。  而孟和玉果然不负他望,读了两行就分心,转而去看院子里的花,一朵一朵地开在绿叶之中,洁白的像雪,而空气里飘漾着清甜的花香。  “是茉莉吗?”孟和玉问。  “嗯。”钟承明边看书边回答。  孟和玉只问了这一句话,便没有再干扰钟承明,一溜滚到了太阳底下,折了一根草叼进嘴里,舒舒服服地闭起眼睛晒太阳。  过了不知多久,钟承明再抬头看,孟和玉浓墨一样的发间停了一只蝴蝶。  -  第二天孟和玉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本地新闻,见台风已经停了,立刻容光焕发。  他首先是拉起了阳台的铁闸,外头一片天朗气清,无边无沿的一张天,还残存着几团云,故此太阳并不明媚,但雨总算是停了。  昨天真是好一番风雨,堤岸筑高两米,也拦不住高涨的海水,海岸线被往前扯了好几十米,漫溢了一整条行人路。  雨后的空气本就清新,狂风骤雨之后的空气更是如此,每一处旮旯都被替换上了新鲜的氧气,孟和玉站在阳台上,猛一口深呼吸,感觉两片肺叶都灌满了冰凉,这种冰凉再随着肺叶的搏动周流至全身,叫他由里到外都清清醒醒。  天海合不愧是豪宅,抗洪防洪的建设做得很好,所以即便靠海,也没有出现水淹水浸的情况。  只是别处就不尽人意了,孟和玉收到工作群的消息,说酒吧的玻璃被吹碎了大一片,看情况得再放两天假。  孟和玉打算先四处转转,看看有哪些店还开门。他家里跟闹饥荒一样完全揭不开锅了,食物是这两天假期的生存关键。  他出门的时候正正撞上了钟承明,一身休闲便服,只t恤加牛仔裤,整个人年轻了五岁不止。  其实昨晚钟承明穿得也很轻便,但在暗色里孟和玉感受不到那种氛围,现在苍天白日下面对面一看,不穿衬衫不打领带的钟承明真像个大学生,还得是校草级别的那种。  钟承明托了托黑框眼镜,只朝孟和玉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孟和玉这边则是一句字字都是笑的“早上好啊钟哥,昨晚真是太谢谢你了,钟哥这是去哪?”。  “买点东西。”钟承明回答。  “这么巧!”孟和玉兴奋地说,“我也是,出去买吃的,我肚子饿死了。”  电源还未恢复供应,两个人拾级而下,楼梯道有些窄,只容一人通过,钟承明就跟在孟和玉身后。  刚起床的孟和玉发丝乱翘,钟承明比他踩高两阶,向下看他乱蓬蓬的头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给他把头发捋顺了。  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钟承明不免一怔,他怎么会想跟别人产生肢体接触。  一定是因为孟和玉的头发太乱了,钟承明有洁癖以及轻微强迫症,连吃过的面包都不肯就这样放在餐桌上,必须得收进橱柜里。桌子只能空无一物,不能放置任何物品。  为了避免钟承明尴尬,孟和玉没有没话找话聊,只是轻轻地哼着歌,一首钟承明没有听过的歌。钟承明不听歌。  大概是变声期嗓子护得好,孟和玉的声线是典型的少年音,刚刚好的朗润,高一分太尖细,低一份太粗沉,就这样最好,最难得。  楼梯间比较窄小,声音一出口就荡开,自带空灵效果。  对搭惯了电梯的人来说,五层楼梯算是多的,但钟承明听着孟和玉哼那不知名的曲调,不知不觉就到了楼下。  等孟和玉突然不唱了,钟承明心里竟有一丝不自察的黯然。  “钟哥去哪买东西啊?”孟和玉转过头问。  “过两条街,有一间便利店,”钟承明答,“去年台风第二天就开了,今年不知道是不是。”  孟和玉脸上亮起欣喜的光:“那钟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钟承明已经给过孟和玉太多的例外,已经不差这一次。  “随你。”钟承明说。  -  便利店确实坚韧地开张着,孟和玉一个喜出望外,差点无视遍布的水洼直接冲上去。  幸好钟哥还在身边,孟和玉能够管得住自己,老老实实地跟在钟承明后边进了便利店,而后两人就各买各的,暂时分道扬镳。  钟承明第一件买的是手电筒,孟和玉第一件买的是芝士蛋糕。  便利店不大,走两步就能汇合。钟承明看着孟和玉两大袋的零食,对这人好吃的程度又刷新了上限。  等到了收银台前排队,他还是排在孟和玉后边,盯着他两袋胀鼓鼓的零食,本不是他的责任,但还是忍不住提醒:“手电筒买了吗?”  “买了啊!”孟和玉回过头朝他笑,“吃的太多,给藏住了——话说回来,钟哥知道有哪间餐厅还开着吗?我好想吃点热食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  钟承明无奈道:“我们那一片断电了,你走远一点或许有。”  孟和玉一声好耶!眼睛都笑不见了。钟承明只得跟他强调:“我只是说或许有。”  “或许都好啊!”孟和玉满怀热望。  钟承明只买了一支手电筒加少数干粮,一只手提着很轻便,而孟和玉提了整整两大袋吃食,重倒是不重,只是走起路来难免笨拙些。  钟承明起初没有主动说要帮忙,是后来看不过眼了,才在楼梯间停定,叫孟和玉递给他一袋。孟和玉不大在意地说不用,很轻的,钟承明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孟和玉就分了一袋给钟承明了。  听过孟和玉的歌声,钟承明才知他声音的动听与可贵。  此时一声“钟哥”,喊在耳边就变得格外酥软了。  何况孟和玉又接了句:“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钟承明想,其实他会叫孟和玉把袋子给他提,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孟和玉会说这种话。  他其实是不是就想听孟和玉夸他好。  -  回到家以后来了个好消息,经过几个小时的紧急抢修,电源已被驳通,孟和玉一蹦三尺高,欢呼这两天假期可以尽情打游戏了。  当然他还记得热食的事,回家安置好各色食物以后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五层楼跑上跑下都不嫌累的。  他临走前问钟哥吃不吃,钟承明当然不吃,但竟是用了三秒来犹豫,然后才给出了他本应脱口而出的答案。  等孟和玉走后,钟承明不禁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停电一场,不过是收留了孟和玉几个小时,这么浅薄的交情,怎么会让他的社交变了样——虽然是极细微的改变,但已经足够成为危险的预兆。  毕竟他已经无法将孟和玉划为陌生人。  大学宣布所有教职员留在家中工作三天,钟承明很满意这个安排,他这种人,相比起实体会议,当然更喜欢不用跟人接触的线上会议。  云层还未散尽,孟和玉走后不久,外头就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钟承明一边参加着网络座谈会,一边望向玻璃窗外雾一般的薄雨,心头浮现了应景但不应时的担忧——孟和玉出门的时候带伞了吗?  耳机里一声“钟教授”提醒他回神,他轻咳一声,即便刚才分了心神去想孟和玉,他依然接收到了同学的提问:“你的想法很好,但不现实……”  雨越下越大,钟承明的担忧也越来越重,重到沉甸甸地垂在心头,没有办法不去管。  等会议结束,钟承明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机,点开了孟和玉的头像,指尖悬在键盘上,都已经打开了对话,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问他带伞了吗?  告诉他没带伞就等雨停了再回来?  还是说……  钟承明又望向了窗外,还是说,让他留在餐厅别动,他现在就去接他。  ……这是做什么。  钟承明一察觉到自己的想法,立刻就锁了屏,孟和玉那一张拿着可乐的头像暗下。  要说此前他帮孟和玉的忙,都不过是举手之劳,是邻里互助,那因为担心他没带伞而特地出去接他,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围。  钟承明,他问自己,你在做什么?  还未找出个答案,门铃忽然响作。 第13章 违约金三个字堵住了孟和玉将要出口的反驳。  好几十万,换以前他或许能拿得出手,但现在他哪来这样一笔天文数字。  只得妥协。  -  那个所谓大老板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走过去的路上孟和玉每一步都在刀尖。  推开门,是个约莫四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形矮胖,整个人很舒适地靠在沙发上,圆鼓鼓的肚腩也就凸了出来,光亮的脑壳反射着吸顶灯的光。  一刹那绝望就冲上孟和玉心头。  待看清这男人左手无名指原来有圈戒指,孟和玉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一粒钻石,即便是在昏暗灯光里也格外耀眼。  经理向他介绍,说这位就是王老板。王老板依声上前来,一笑就更显老,皱纹在耷拉的肌理里四处游动。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孟和玉,那种目光是让人很不舒服的审视目光,仿佛在为孟和玉度价。  显然孟和玉在他这里得了一个高价,换得他一个满意的笑容。  经理哈着腰知趣退下:“王老板您慢慢,有事电话按零字,会有专人上来的。”  门关上的声音像是一种警报,孟和玉整颗心都在胸膛里吊了起来。  王老板客客气气地让孟和玉坐,孟和玉提防着,只坐进了单人沙发里。  奇怪的是王老板也不甚在意,舒舒服服地坐回了本来的位置,审视的眼光则继续在孟和玉脸上梭巡,嘴角的笑也越来越深:“你叫什么名字啊?”  “孟和玉,和田玉的和玉。”  “哦哦!好名字好名字!文雅!”王老板又问,“你是爸爸是俄罗斯人,还是妈妈是俄罗斯人?”  “我爸。”孟和玉从来健谈,但现下一个字都不多答,在心里暗暗掂量这种场景对他而言有多危险。  出乎他设想的是,王老板的话题越来越偏:“你今年多大啊?学历怎么样?”  “二十四岁,北上外国语毕业,读国际贸易的。”  “咦!还是个大学生啊!怎么来这打工了?”  孟和玉含糊带过:“体验生活。”  “那不错,年轻人多吃吃苦是好事,”王老板又问,“你是在哪里长大的?”  “两边跑,但主要是在俄罗斯。”  “俄罗斯哪里啊?”  “莫斯科。”  “哎!”王老板突然一拍手掌,“那可太好了!”  这一番对话下来孟和玉彻底状况外,不知道好在哪里。  王老板也看出了他的困惑,从身侧的公文包里取出一部平板。  孟和玉留意到平板的锁屏是个年轻女孩,他还没来得及细想,王老板就大大方方地将平板放到了他膝前的茶几上,介绍道:“这是我女儿,漂亮吧?跳芭蕾舞的。”  ……等等?  这气氛怎么突然变得跟相亲一样?  平板里的照片是艺术照,是请专业摄影师在影棚里拍的。照片里的主角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洁白的芭蕾舞裙,纤细的双臂像翅膀一样徐徐展在两侧。  因为只十四五岁,五官还不算完全长开,不算特别漂亮,但的确是个清秀小姑娘。  王老板这才将缘由摊开讲明:“我女儿今年十二月,要去莫斯科参加一个国际芭蕾舞比赛,赛前还有什么集训,我跟她妈就想给她找个俄文老师。”  孟和玉一句话磕磕绊绊的:“找、找个俄文老师……?”  “对啊,想着给她请个俄国人,感觉比较靠谱,”王老板说着又是一笑,“其实我之前来过。”  来谈一桩生意,推杯换盏间谈妥下来,正巧孟和玉进来送酒,生意伙伴笑着说这好像是个俄国人呢,在场的便让他唱首喀秋莎。  孟和玉觉得这场合唱喀秋莎不合适,便换了首普通童谣应付他们。  没想到这就叫王老板留意下来了。  “我当时就想,这小子中俄混血,肯定两种语言都正宗,而且我看人很准,”王老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这人有耐心,脾气好。那天那一堆牛鬼蛇神,你都对付下来了。正好今天有空,就顺便来检验一下你到底合不合格——真想不到,你还是个北外的大学生呢!”  孟和玉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好玩:“您女儿叫什么名字啊?”  “王笑妍,”王老板一边说一边拿着根食指凭空比划,“微笑的笑,妍是女字旁那个妍,小名叫妍妍。”  “可是我没有教俄文的经验。”孟和玉老实道。  “这就得你自己准备了,工资方面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王老板越看越觉得孟和玉就是最佳人选,直接安排起了上课日程,“八月份还是暑假,可以每两天上一节课,等九月份开学以后就安排在周末,争取十二月她去集训的时候,能应付日常对话。”  其实以孟和玉在instinct的工资,已经足够平衡他的日常开销,只是多赚一点钱总归是好,毕竟他一直想给白琳交房租。  尽管白琳愿意慷慨相助,但他总占着别人的房子,到底还是不太好意思。  “嗯,明白了,”孟和玉从兜里掏出手机,“那您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交换完联系方式,王老板马上就商量起了上课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星期后,容孟和玉准备教材。  八月份的上课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十点,过后王笑妍还要去补数学。  王老板看似粗枝大叶,考虑事情却很周全,问孟和玉做这一行的,是不是作息不太规律,早上九点就要上门会不会太早?  孟和玉说不会啊:“我平常八点半就起来了。”  王老板就更欣赏他,毕竟能够坚持早起的人确实毅力可嘉。  几轮对话安顿好了之后的课程,王老板今晚似乎很有时间,说要开车带孟和玉认认他家的路。  王家不在天海合,天海合说到底还是单元楼,不符合王老板这暴发户的配置,他家在附近的别墅。  工作方面王老板已经打点好了,说是带孟和玉兜完圈子就直接送他回家。孟和玉今晚能提前下班,高兴得很,离开instinct的步子都是轻盈的。  提前从工作里解放,得意忘形了,也就没有留意到对街的灯柱下,有个人停住了脚步,望了过来。  钟承明眼睁睁看着孟和玉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从这一带最有名的夜店里出来,坐进了一辆名贵轿车。  --------------------  钟哥输液,输的什么液,伤心欲绝夜。第18章 我想不必了  钟承明很早就预约了这间催眠治疗机构,先是因为排期问题耽误了一阵,后来又因为台风来袭,中心需要时间修缮,又耽误了几天。  等到文员打电话来跟他确认就诊日期时,钟承明已经感觉不到这件事的必要性了。  只是既然已经确认了预约,去去总没有损失。  钟承明是个科学家,倾向用科学来解释一切。  催眠疗法也是现代化的有科学研究支持的治疗手段,不过主要是用以帮助心理疾病,焦虑、抑郁、创伤后遗症……钟承明的情况十分特殊,这种疗法未必对他有成效,只是试一试无妨。  他在窗口完成了登记手续,而后就进了一间拉紧窗帘的房间。催眠师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长相和蔼,声音也和蔼,温声问他情况。  钟承明斟酌着回答,告诉她自己最近总是梦到同一个场景。  “还有同一个人。”钟承明说。  -  钟承明今天没开车,下班以后直接就去做治疗了,离开中心时大概是晚上八点。  他在商场里挑了间干净的餐厅,坐进了角落的位置,以随机选择的方式选好了晚餐,顺便给他的心理咨询师张老师发了条微信:无效。  张老师的回复过了半小时才过来:刚打电话问了,我那老同学说你不适合做这类治疗。  自主意识太强,戒心太重,观察力也超乎常人,很容易察觉到暗示和指导性的意象,由始至终保持警惕,无法进入半睡眠状态。  张老师关切地问:要不帮你换个人?我认识个权威,只是人在北京,得麻烦你跑过去一趟。  钟承明盯着白色对话框里的文字。桌上的汤渐渐转凉。  他最后回答:我想不必了,我目前可以接受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  -  说他最近一直在做同一场梦已经不准确了,他只是梦到了相同的场景和人,但情节都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是他的梦,所以相比起孟和玉,他能掌握更多的碎片信息,甚至能够记起一些画面。  梦里都是好天气,家里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只有他跟那个梦中人。他看书,那个人就躺在草坪上,叼着草晒太阳,两相安静。  偶尔那个人会滚到钟承明身边,拉着他的衣角,仰起他那傻乎乎的笑,问:“钟承明,有没有东西吃啊?”  在梦里一切感知都无限接近真实,钟承明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美味。  有时候钟承明觉得,这样的梦一直做下去也未尝不可。  钟承明始终不知道梦里那个人的来历,印象中那个人一直强调他并非钟承明臆想出来的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小心闯入他梦境的,可这也未免过于奇幻。  何况今天催眠师给他的评价也说明了不是吗?他是个警惕的人,别人难以潜入他的意识。  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世界上真会有那么符合他审美的容颜吗?钟承明已经不记得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样了,是不是眼睛很大,是不是皮肤很白。  钟承明只知道那个人五官的每一道线条,都是按着他的心意长开的,每一笔神情都恰到好处。  还很傻,只记得别人对他的好,不会多想。  ……钟承明一愣。  这性格怎么那么像……  说起来,自己开始做梦,好像就是在孟和玉搬到对门之后……  台风过后的夏夜很清爽,闷热的暑气给吹得四处乱窜,夜的深处甚至有了凉意。  钟承明一边在脑里思考着两件事的可能关联,一边往天海合的方向走。  最终的结论是没有关联,他连那个梦中人是否真实存在都不能肯定。说到底,整件事还是过于奇幻,用心理学来解释已经相当勉强,再牵扯进来这种设定,那么什么才叫现实?  - 第15章 “我还是认为,你是我想象出来的产物,否则这一切就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了。我最近读了很多有关梦的权威著作,从古至今没有两个人一起做清醒梦的文献。”  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这里,钟承明义正辞严,搞得孟和玉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难不成我真是……真是你想象出来的?”  “这是最好的解释。”  因为是钟承明自己想象出来的,所以孟和玉长得这样符合他心意,又让他感觉到安全、不用防备。  谁会介意跟自己创造出来的人格四目相对,产生肢体接触。  “人的大脑有无限可能,在我不自知的时候,大脑擅自在某处创造了你,这是完全可行的,”钟承明继续为自己的说法佐证材料,“否则世上就不会有人格分裂症。”  孟和玉本来就给一场大雨浇得晕头晕脑,给钟承明这样言之凿凿地一说,更加没底气了:“不会吧……”  “我始终认为催眠师无法进入我的意识,就是最有力的说明。”  连专业的催眠师都束手无策,孟和玉这种笨笨傻傻的,又哪来的神通,能晚晚进入他的梦里。  钟承明说完这句话就进了浴室,取回毛巾盖到孟和玉的头上,为他擦拭起头发。  孟和玉还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问题,回过神来眼前已经一片白。钟承明给他擦头发就不像处理伤口那样轻手轻脚了,放开了手揉搓,搓得孟和玉摇头晃脑。  “或许……”孟和玉头晕目眩,“我真是你想象出来的。”  必须是这样,钟承明想。  必须是这样,孟和玉才永远不会欺骗他。  --------------------  口里讥讽老婆假情假意,看见老婆伤口又心软得不行,唉,男人。  (因为钟哥意识比较强,所以现在主要是小孟到钟哥梦里做客,之后钟哥也会去小孟的梦里的,到时候小孟也能记起一点关于钟哥的细节了)第20章 太寂寞,出来猎个艳  孟和玉第二天上班,感觉杜珊珊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躲躲闪闪的。  他不是个喜欢猜测的性子,寻到一条间隙,逮着杜珊珊就直接问:“怎么了你,一直欲言又止的。”  今天是星期日,曹子鑫还在,孟和玉察觉到杜珊珊跟他交换了一个眼色。  杜珊珊喜欢曹子鑫,至少是有好感,私底下找孟和玉犯过好多回花痴了。  实则即便她没有一再找孟和玉说曹子鑫的好,孟和玉也看得出来。杜珊珊心地不错,但有些好是非,管不住嘴,什么都要求证一番。也因此她如果爱慕谁,明眼人都能轻易看得出来。  曹子鑫性格精明,对杜珊珊的心意他当然有数。孟和玉一直觉得,曹子鑫其实是有点避着杜珊珊的。  而杜珊珊这里虽然满心欢喜藏不住,可一对上正主气都泄尽,也不敢同他有太多接触。  是故当孟和玉察觉杜珊珊跟曹子鑫交换了眼神以后,心下是有些惊讶的。他这才早退了一天,这素来两句话都没有的两个人,竟然就有了交集?  他不知道这交集是因他而起,昨晚他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离开,店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  这种是非地,最不缺的就是流言,一星半点的材料都能添油加醋做一道好菜,何况还是孟和玉这么块鲜美的谈资。  杜珊珊想过私下问孟和玉干什么去了,一想又觉得如果事情真是大家所讲的那样,那孟和玉肯定不方便开口。  曹子鑫这时正好经过,看见她的微信界面,就忍不住回了句:“别乱想,谁出去卖都轮不到小孟出去卖。”  杜珊珊回过头,一时不知该为曹子鑫和她搭话惊讶,还是为曹子鑫的话惊讶:“诶?”  “小孟家里很有钱。”曹子鑫说。  杜珊珊一脸不可置信,但曹子鑫没有解释太多:“小孟的家底不错,会来这里打工,大概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他不会想不开做傻事的,你跟他接触了这么久,还不了解他吗?”  “也不算久,”杜珊珊算了算,“一两个月而已。”  “一两天就够你看穿他了。”曹子鑫笑道。  杜珊珊没有同感。曹子鑫是海大的高材生,书卷气却一点都不重,即便是在酒吧打工也如鱼得水,很懂得对付客人——尤其是女客人,调笑手到拈来,又懂点到即止,很招女客人的欢心。  他少年老成,能够轻易看得穿孟和玉,但她杜珊珊未必。  昨晚她可听闻了,那位老客人点了名要孟和玉去陪他,后来还直接把孟和玉带走了,这是她亲眼所见,除了那种龌龊生意,她很难找出其它解释。  “怎么又不说话啦?”孟和玉擦拭着高脚酒杯,杯沿在橙黄色的灯下亮着一圈光。  孟和玉的眼睛很清澈,像海,却又不像海。海不能容人一眼看到底,但孟和玉的眼睛可以。  杜珊珊对着他的眼睛,里头纯洁、良善,毫无攻击性。  “你昨晚去了哪?”等反应过来,杜珊珊已经脱口而出了。  孟和玉似乎有一种魔力,只要注视着他的眼睛,人就会不自觉地卸下防备,将想说的直接说出口。  “没去哪啊,跟那王老板去了一趟他家,见了见他的太太,就回家了。”  杜珊珊惊得差点站不稳:“你去见他太太?!”  “对啊,”孟和玉停了停,这才迟钝地意识到昨晚那一切,在杜珊珊眼里是什么情节,于是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是啊,你别想歪。王老板是请我去给他女儿补习俄文,他女儿十二月要去莫斯科芭蕾舞集训,想请个俄国人做俄文老师,我有微信为证的。”  杜珊珊的胸膛里松了心,一转眼看见旁边的曹子鑫给她递了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杜珊珊登时自觉,自己远不及曹子鑫相信孟和玉的为人。她认识孟和玉的时间比曹子鑫还要久,但他们的友谊显然更加坚固。  一丝愧疚浮上杜珊珊心头,她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  星期一曹子鑫回了学校,钟承明却来了instinct。  事缘并不复杂。钟承明星期六加了班,星期一检查好数据就提前离开了,其时约是下午三点半,他驾车驶过instinct所在的街道,就从车窗里看见背着黑色背囊的孟和玉走进了店门。  然后钟承明看见了店门口常年张贴的招聘启事,工作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到凌晨一点。  为何孟和玉夜夜迟归,钟承明貌似有了线索,但他还是得再寻其他途径验证,才能下正确答案:孟和玉到底是不是在里面工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孟和玉身上花这种心思。  钟承明进入instinct之前,在上一个街口停了很久。他厌恶人多的场合,酒吧不用说,是厌恶之极的厌恶。一刻不停涌入耳内的热闹嚣声令他心烦意乱,人的热气也烘得他急躁,他能预感自己一秒也不能多呆。  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钟承明不禁再次质疑自己,确认孟和玉是否真的表里不一,这难道很重要吗?  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出了门。孟和玉工作的酒吧,就在前面一百米不到。  钟承明压下自己的棒球帽,调整好口罩。  -  “好奇怪哦,”杜珊珊带着餐牌回来,“那个客人一直戴着口罩,还怎么喝酒啊?”  孟和玉朝“那个客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的确有个半边脸隐匿在口罩之下的男人,身形高大,戴着顶棒球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里。  “可能等等就摘了吧。”孟和玉接过杜珊珊的点餐纸,转身开始干活。  钟承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孟和玉,看他手法娴熟,对谁都是笑模样。  孟和玉在这里应该干了有一段时日了,或许是自从他搬进对门开始,就已经在这里工作。  不少客人都认识他,钟承明甚至能听见隔壁桌传来以孟和玉为主角的谈话:  “你说的那个中俄混血,就是吧台后面那个吗?”  “是啊,还能有谁,这家店的老板可是把他竖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他好像跟着一大老板走了。”  “何止听说,我都亲眼看见了!我就说吧,长得比女人还美,却跑这里来工作,那动机肯定不纯,哪有小羊主动跑狼窝里的道理啊!”  “那我之前问他要联系方式,他怎么不给啊?”  “人家看得上你吗?昨晚那位可是个大老板!这混血儿长成这样,当然得挑个最有钱的。”  “说起有钱,你们知道那混血儿原来住在天海合吗?”  “不会吧?住在天海合还来这打工?”  “你懂个屁,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哪是来打工的?他根本就是来猎艳的!昨晚不就给他猎着一个?他这么年轻,又不像有什么一技之长,能在天海合有套房子,说不定是……”  隔壁那桌人都了然地哦了一声,钟承明心里也有了下句:  说不定是被包养的。  太寂寞,出来猎个艳。有些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形骸里的风骚放浪,却掩以最圣洁的包装。孟和玉这张皮多有欺骗性,连自己都被他左一句“哥”右一句“你真好”骗得晕头转向。  可是……  这都是妄断,从最碎的舌根里生出的最恶意的猜测,算不得真。  钟承明望向吧台后的孟和玉。  偏偏这时孟和玉也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深重的酒气里相遇。  --------------------  不长嘴巴攻的特性:绝对不亲自开口问受  (不过问了也就没有这些好玩的情节了嘛hahahaha第21章 我能不能把衣服脱了啊?  孟和玉在明而他在暗,钟承明不担心孟和玉会认出自己,毫无遮掩地直接对上他的眼睛。  而孟和玉与角落里的钟承明视线交接了三秒,就低下头去,继续忙活他的工作。  总觉得那个人有些熟悉,孟和玉想。  孟和玉在instinct的日常就是被调戏,钟承明眼见他短短一小时内被三四个人摸了手。孟和玉习惯了,只是好脾气地对客人笑笑,而后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出来。  钟承明坐立难安,但他心知自己没有原因坐立难安。孟和玉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多说过两句话的邻居。邻居的私生活如何,他根本管不着。  孟和玉多时是站在吧台后面,其他服务员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需要亲自走动。  这样的时候不多,钟承明在酒吧里坐了快两小时,才看见孟和玉端着盘子走过来。  孟和玉穿的一身酒保服,白衬衫黑领结,再裹一件小马甲。这种打扮最修身,最显腰线,一裹那迤逦的线条就出来了。  钟承明一看,登时满心爬起蚂蚁:这家的老板是怎么想的,竟然给人穿这种衣服。  好巧不巧,孟和玉托着盘子,就停在了刚刚议论他的那一桌。桌上的闲言闲语,一等孟和玉来到立刻就消停。 第17章 那个人有5r的钥匙,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然后是对钟承明而言的最终宣判:  “小孟宝贝,哥哥我回来啦!”  --------------------  其实是tomboy白琳(小小声第23章 小情人  钟承明关上门,没有再听下去。  昨晚在instinct听到的风言风语重新响闹在耳边,杯盏相碰的声音,混杂着烟酒气的粗条大嗓,喊问孟和玉哪是来打工的?他根本就是来猎艳的!  孟和玉这么年轻,又没有一份正经工作,能在天海合有套房子,肯定得通过特殊渠道。  昨晚的钟承明对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心底始终存着一丝疑忌,可是现如今眼见为实,一切传闻都得到了最确凿的证据。  小情人,小孟宝贝。  即便钟承明无意,这些肉麻的词汇也要争相恐后地往他耳道里钻,钻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蹬都蹬不掉。  胸腔里一阵难耐的燥热,钟承明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倒入玻璃杯,冰块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大口大口地灌下加了冰块的冰水,寒意如同一把剪子刮喉而过。  钟承明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渍,在冰箱旁站了一会儿,最终只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无论如何,这件事算是有了定案,从此以后孟和玉跟他就是互不相关的两个人,他钟承明最擅长跟人杜绝往来。  他已经被孟和玉牵动了太久,生活最终还是要回到正确的轨道上,继续平稳行进,但在此之前,钟承明还要解决一件事。  他点开与张老师的微信,翻到张老师问他要不要见见北京那位权威的句条。  -  孟和玉今晚依旧工作到凌晨,拖着一具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又给白琳吓得够呛,一声“啊”还未出口,先给她捂回了嘴里。  “小孟宝贝~”这贱兮兮的语气,这像砂石一样粗哑的嗓音,绝对是白琳没错了。  孟和玉用力一挣,从她的魔爪之下逃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我说?”  “就今天下午啊,想着给你个惊喜嘛。”  虽然是惊多于喜,但还是喜的,孟和玉笑道:“回来就好,你吃了晚餐没有?要不要叫外卖?”  这一见面就问饿不饿的作风,果然非常孟和玉,白琳指了指茶几上的外卖盒:“早叫了,你这么晚回来,等你到家我可就饿死了。”  “对、对,”孟和玉想了想,又问,“那你要不要吃宵夜?我之前买了两包即食米线,很好吃。”  “不用了,”白琳大手一挥,重新倒上沙发,“要吃你自己吃吧,不过在此之前先跟我坦白: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孟和玉在酒吧打工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实在是觉得这种工作的真实性质难以启齿。  “就……我找了份兼职……”孟和玉避重就轻地回答,“那即食米线真的很好吃,我看好多美食博主测评过了。”  白琳直接无视了他的后半句,抓住了重点:“兼职?什么兼职啊?早知道你要打工,我今晚可就出去耍了。”  “服务生。”孟和玉棱模两可。  白琳跟个操心的妈似的:“什么服务生?服务到这么晚?”  “我先煮米线。”  孟和玉试图离开审问现场,但白琳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跟他进了厨房:“孟和玉,遮遮掩掩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你是去哪做服务生了?”  然后她笑了一下:“总不会是夜店吧?”  孟和玉沉默了。  白琳的笑容僵在脸上:“还真是夜店啊?!”  孟和玉把刚拿出来的米线放到一旁的大理石台上,转过身对着白琳,却又避着她的眼睛:“我的所有卡都不能用了,你知道的。”  白琳很快调整过来,脸上没有怒意,怒意是从声音里听出来的:“那也不至于到风月场所里工作吧?”  白琳的声音,很特别。  她十四岁那年发过一场高烧,而后声音就变得非常低沉粗犷,乍一听跟男人没有区别。  医生怀疑是声带受损,但又没有确切的说法。白琳的父母用了很多方法试图让白琳的声线恢复正常,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倒是白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那个时候已经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了模糊的认知,并不认为声音粗沉是什么大事,甚至还觉得这是个人特色。后来她越长越爷t,就更喜欢自己的声线了。  都是题外话,正题是现在孟和玉的确从白琳的声音里听出了怒意,只好小心翼翼地安抚她:“我吃得多啊,不去找一份高薪的兼职,我就养不起自己了。”  “我可以养你啊!”  “你都已经把房子给我住了……”言下之意,是孟和玉不想再要求太多。  白琳反问:“你再能吃还能把我给吃得倾家荡产了?”  “有可能……”孟和玉嘀咕。  白琳为人轻佻浮夸,相当男性化,但这不代表她就摒弃了女人天性里的心思细腻。  何况她跟孟和玉从大一开始就是好友了,孟和玉这么易懂,什么心思都容人看透。  他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意的实则并非温饱问题,而是尊严:如果他不去工作,那他可真的就是一个被女人包养的小白脸了。  俄罗斯男人有种烈性,在孟和玉的身上,到底还流着一半这个民族的血。  白琳叹了口气,不再纠缠,只是转而问:“你的工作内容大概是怎样的?”  既然已经被揭穿,孟和玉就不再隐瞒,他老实地将一切都交代了:“我本来以为只是卖卖颜值,吸引一下顾客,但偶尔还是会被动手动脚,经理叫我忍一忍。”  “你放心,”他说,“我怎么讲也是个成年男人了,真被人骚扰了我肯定会反抗啊!”  但白琳还是问:“能辞职吗?你要不换一份工作吧。孟和玉,你想要工作早跟我说啊,我爸就盘踞在这一带你不知道啊?肯定能给你找到一份比这舒适十万倍的兼职。”  孟和玉只是摇了摇头,丢出了今天的第二个炸弹:“我跟老板签了合同,至少得工作半年。”  白琳真是恨不得揪他耳朵了:“你商法基本课都学哪里去了?这种合同你都敢签?”  “我议过价的!”孟和玉据理力争,“一年给砍半年了我都!我那时候真的急需用钱!”  “谁叫你不拿我的钱!”再这样下去,对话又会回到原点,白琳做了个深呼吸,“算了,我又不是你妈,就算你妈现在也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再把自己给搭进去就好——像梁狗那次一样。”  白琳可不跟人客气,孟和玉一直不愿记起的名字,她直接就说了出口。  孟和玉垂下眼帘,轻声回她:“知道了。”  --------------------  究竟小孟和梁狗有什么故事呢?  明天——————并不会揭晓_(:d」∠)_(而且还要请个假,本文会入v的,v文的曝光率会高出很多,希望大家能够理解qaq,然后是入v以后每周都有任务,懒蛋如我必须得存点稿了呜呜呜呜,我一没有任务就成了废物)第24章 他将孟和玉整个压在了身下  当晚钟承明的梦里下起了雪。  不是虚假的雨夹雪,而是真正的厚实的干雪。地壳冰封又雪冻,放眼皆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孟和玉呆愣在院门外,等察觉到这真是雪以后,一股兴奋劲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睛都亮起来。  他高声用俄语嚷着下雪了下雪了,跑进钟家大厅。  “钟承明!”换回了中文,“我玩雪去了!”  雪还没下干净,屑一样的雪末还在飘,但已经有雪后初晴的兆头了,空气很清新,一点儿也不冷。  孟和玉一头扎进了松软的白雪里,欢呼着下雪了,也一点都不怕冷。  钟承明慢悠悠地踱步出来,立在自家廊柱边,一脸寡淡,事事都不关己的模样,看孟和玉直接将手陷入雪里,一把捧起,再高高抛洒下,不一会儿就玩得自己两颊通红。  孟和玉非常怕热,昨晚钟承明就看出来了,现下倒是也能明白为什么他一见到雪就返老还童,跟个玩疯的小孩一样。  孟和玉喜欢冷冰冰的东西。  钟承明看着孟和玉在雪堆里扑腾,也看着他忽然背对着自己,定住不动。  再又动作就是一团雪球,快狠准地直接朝钟承明袭来,一看就是雪仗的练家子。  但钟承明不慌不忙,微微一侧头就躲过了。孟和玉虽然背对着他,但观那一动不动的阵仗,不难猜出他是要干什么。  雪球在廊柱上炸开,落了一地的碎屑。  “幼稚。”钟承明掷出两个字  孟和玉的纯善面孔就在眼前,口齿干净,吐出的字眼也一样无辜:“不是,是这雪球自己飞出去的,不关我事。”  钟承明思忖着他是什么时候给了孟和玉错觉,让他以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和自己玩笑。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打算再多加搭理,转身就要回房内。  突然腿上一凉,是一团雪球打中了钟承明的大腿后侧。  孟和玉的雪球捏得很散,应该是有意的,这样击中人也不痛。  是铁了心想要拉钟承明一起来玩了。  钟承明回转过身,看孟和玉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摊了摊双手,证明他手无寸铁,刚刚扔雪球的那个人不是他。  手无寸铁最好,在这种境况里,钟承明不介意以大欺小。  他一步步朝孟和玉走去。  站定,低头看他。孟和玉浓长而密的睫毛上沾了一点点雪粉,一对蓝眼睛看起来就更剔透超然。  “一分钟。”钟承明说。  他的意思是一分钟内看谁受的雪弹最多,还没说完,孟和玉先弯起眼睛打断问:“原来你只要一分钟吗?”  孟和玉好久没见过雪,开心坏了,小孩的顽皮全出来,嘴巴野得很。  钟承明:……  钟承明:欠收拾。  - 第19章 钟承明曾经以为孟和玉是个异类,他对人好就是为了对人好,不求任何回报。结果这社会规则一运转起来,就碾碎了孟和玉的伪装。  现如今钟承明手握铁证如山,孟和玉哪是什么异类,他也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所有举动都有所图。  “不必了。”钟承明用他一贯的寡淡语调道。  孟和玉来时也知晓钟承明不喜欢收人东西,但捧在手里这一碗是自己亲手做成的心意,是他最拿手的甜品之一,身在异国的白琳天天惦记念叨,孟和玉真的很想钟承明能够尝一尝。  “就试一试吧?”孟和玉放软了声音,微微蹙起了眉心,蹙出了三分他也不自知的我见犹怜的愁容。  钟承明呼吸一窒。  这一幕似曾相识,上一回他开车送孟和玉回家的时候,孟和玉也是这样请求自己收下他的蛋糕。  不就是请他吃东西,有必要这么执着吗?还是说……请他吃东西只是个借口,掩护之下,是别的心思。  钟承明已经无法正面解读孟和玉了。孟和玉必是有所图,才一再讨好自己,即便自己明言拒绝他好几次,他也不离开。  这算什么呢,非得跟自己结成人情债吗?  “是我亲手做的……”孟和玉盯着钟承明,一对蔚蓝的眼瞳,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在这蓝眼瞳的最深最深处,藏着一丝半缕的勾引意味。  然而钟承明觉知到了。  继而一并后知后觉,原来孟和玉套着一件洗到发旧的白色短t,领口都起皱了,松松垮垮,露着他两端锁骨,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走廊窗户没开,闷得热空气游走不动,将孟和玉身前身后都焗出了汗,胸前那两粒也就透了出来,有了形状。  丝丝缕缕,都又媚又俗。  自己住在天海合,有车,单身,这些孟和玉都清楚,所以动起了歪心思吗?  他不是有主了吗?  有主,还要去夜店找男人,甚至跟了个中年富商还不嫌够,现在又盯上了邻居。仗着一张天生的纯洁脸蛋,四处欺瞒。  孟和玉,你懂不懂自爱?  “钟哥,你就试试——”  钟承明砰一声摔上了门。  --------------------  钟承明你没老婆!!!第26章 只是钟承明不喜欢他  孟和玉怔愣在原地。  汗水沿着脊骨往下不停地淌。  钟承明的一扇门几乎是关在了他鼻尖,关门时的呼啸风声犹在耳边。孟和玉心想要是他站得再近一些,这扇实木大门或许就会直接轰扁他的鼻子。  这就是闭门羹吗,一点都不好吃。  孟和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钟承明不开心了,钟承明如果不喜欢吃芋圆,像上次那样高声拒绝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凶巴巴的。  孟和玉耷拉着脑袋,转身回了自己家。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钟承明透过猫眼看孟和玉的家门缓缓闭合,最后一线光都溢不出来。  两座同样款式的大门,隔着一条短小的走廊对峙,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  钟承明默然转身,继续办公。  这样做的确凶恶,但却是最好的办法。孟和玉需要这种狠绝的一刀两断,否则按他们这种人的脾性,定会继续纠缠到底。  而浑然不觉自己已被一刀两断的孟和玉,正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芋圆发呆。  等回过神来,刨冰大多已经融化,只剩下正中一摊软瘪瘪,其余的全化成了漫溢的汁水,淹死了芋圆。  两片香草叶浮在椰汁水面,蔫蔫的,有气无力。  孟和玉取来勺子,扒拉开那两片香草叶,舀起一勺芋圆送入口中,嚼了两口觉得没意思,站起身将整碗心血倒了个干净。  他也不是容易伤心的人,什么事笑笑就过去了。他的得失心生来就不重,什么事都不会去计较个你多我少。  可是被人当头摔上门,这感觉是真的不好受。  两人从此就要回到不生不熟的关系里去吗?甚至还要更差,连不生不熟都不是了。钟承明不待见他,而再让孟和玉看见钟承明,除了不知所措和尴尬,也就没有别的心绪了。  他本来对钟承明有什么心绪呢?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  不用在意他,孟和玉安慰自己,他不喜欢就不喜欢,这是他的事,自己也没办法管。  孟和玉洗干净了碗,看着时间还能睡段午觉,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腹的心事沉甸甸的,又在腹中四处咬。孟和玉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钟承明,甚至对梁成弘他都没有这么上心。  梁成弘。  他又将这个他一直不愿意记起的名字掘出来了。  -  孟和玉和梁成弘认识是在大二的校内音乐节,孟和玉背着吉他下台以后,梁成弘就过来问他要不要搞个乐队。  青春、音乐和梦想,由这三个词语串联起来的故事总是有着相似的模板,相似的起承转合与情节走向,不必赘述,而结局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很不幸的,孟和玉属于后者。  梁成弘已经有了鼓手和贝斯,地下室里四杯冒着泡的啤酒砰地碰在一起,白色酒沫飞溅,梁成弘宣布乐队正式成立。  他们的确过了一段难忘的日子,以本市为范围参加了各种各样的活动,也渐渐积累起了一点小粉丝。  孟和玉曾经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像梁成弘所规划的那样,他们会站上更闪亮的舞台。孟和玉也可以证明给家人看,自己也能做出一番事来,然后借此挣脱他根本就不擅长的家族生意。  直到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  孟和玉家里有钱,他母亲又最宠他,特地给他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公寓,很大,够住两个人。  贝斯不在本校,而鼓手已经毕业,跟孟和玉同年又同校的梁成弘顺理成章地住进了公寓。他跟孟和玉提议过要分摊水电煤跟租金,但孟和玉笑着说账单已经全由他家人搞定,他们家不在乎这一点小钱。  梁成弘就负责了孟和玉的三餐,他做菜很有一手,这也是孟和玉会主动让梁成弘住进来的原因之一。  孟和玉没跟家里人说自己在搞乐队,但有跟他们报备说让一个朋友住了进来。家里人都没什么意见,意见是在那件事之后才来的,还很强烈。  如果只能用三言两语来交代感情的事,难免就显得轻描淡写,无法百分百还原情感的真实面貌,但孟和玉的确只能用三言两语来描述他跟梁成弘的瓜葛:原来梁成弘喜欢他,一见面就喜欢,拉他成立乐团是私心占多。  孟和玉回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为什么会喜欢?相处了这么久,为什么他完全不知情?都藏在细枝末节里吗,可以藏得这样滴水不露吗?那为什么突然不藏了?就这样毫无铺垫地宣之于口。  孟和玉那时候的感觉,就跟当街被陌生人告白一模一样,除了惊讶就是疑惑,甚至感觉这一切都无头无尾,用四个字来总结就是莫名其妙。  “你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孟和玉转着脑袋四处探看房间角落,“是不是藏了相机——”  他话还没说完,梁成弘突然就捧住了他的脸。孟和玉被迫跟他眼睛对着眼睛,冷汗忽然就冒了全身。梁成弘的眼神是要跟吃人一样的,不详又狰狞。  他的脸还在不停放大,可是孟和玉怔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在他的认知里梁成弘依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对他从来没有任何戒心,何况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孟和玉的神思全凝成了冷冰冰的一块。  在梁成弘就要亲上来之前,公寓的门突然被谁推开。  两人一惊,同时间望向了门口,发现来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强壮男人,正满目惊惧地盯着他们两个。  梁成弘听见孟和玉发出了一声类似于diedu的音,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俄文里叔叔的意思。  -  回忆到此为止,孟和玉每次想到之后发生的事都如同上刑,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只剩一具绵软躯壳。  他是不是有被朋友戏弄的体质,梁成弘是这样,钟承明也是这样。  钟承明这样就是在戏弄他,突然亲近,又突然远离,虽然此前种种也不能算是亲近,但至少他没有像今天这样凶恶地拒绝自己。  别多想,孟和玉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负面想法甩出大脑。  自己一向清楚的不是吗,钟承明的性格就是这样,只爱独来独往。在必要时他才会伸出援手,像上次台风天那样。  忘记了吗?他是个好人,那时不仅收留了自己,还把苹果派分给自己吃。  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这样凶……  有了梁成弘这个比较对象以后,孟和玉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在意钟承明了。  因为他崇拜钟承明。  钟承明是个很优秀的人,优秀到太出色了,是放眼人群里最拔尖的那个。他始终记得曹子鑫同他介绍过,钟承明才二十八岁,就已经评上了教授,还是个什么奖的最年轻得主,科研基金都是人上赶着跟他合作送的。  自己跟他只差个四年,却混了个一事无成,遑论这中间的鸿沟,莫说是四年了,四百年他孟和玉也追不上的。  孟和玉从小就不擅长学习,在中游苦苦挣扎,对学霸一直有梦幻滤镜,何况是钟承明这样的究极学霸。  钟承明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厉害的人,叛逃的梁成弘跟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人是从动物演化而来的,还保留着兽物天性里的那一种慕强心理。孟和玉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期遇见了处处是光耀的钟承明,崇拜他是理所当然,渴望想要认识他,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钟承明不喜欢他。  一点都不喜欢他。  --------------------  本文预计是第28章 入v的样子~  继续存存入v稿,明天无更第27章 你刚刚笑了!  当晚的梦境里飘着毛毛细雨,不过不是在钟承明的家宅,而是在一幢租赁用的高档公寓。  被关在门外的人也不是孟和玉,而是钟承明。  铅灰色的天空里盘踞着一团团乌云,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冰冰凉凉。钟承明站在公寓的楼下,抬头望二楼那一扇亮着的窗。  窗后有没有人影,他看不真切。雨渐渐大了起来,一滴滴从天上砸下,也有了分量。  钟承明决定上楼去看看。  电梯缓缓上升到了二楼,右手边的大门开着,在做无声邀请。钟承明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是一间窗明几净的房子,家具不多,但都很整洁,窗边种了一小颗辣椒树,结着鲜红的辣椒。 第21章 的电梯间映衬得更明亮,而钟承明就站在这团亮光之中。  他现在没戴眼镜,孟和玉想他的度数应该不算很深,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眼镜,但他还是戴上眼镜更好看一些,说不出原因。  孟和玉怯怯地低下眼,补上一句似有若无的:“晚上好啊……”  这一低眼就看见钟承明原来提着一袋垃圾。  为了最大程度地避免虫鼠蚁,天海合的垃圾房不是逐层分布的,而是统一设置在楼下。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天海合的卫生确实多少要归功于这项设计。  他们这次能迎面遇上,也要归功于这项设计。钟承明是专程下楼扔垃圾的。  电梯门还开着,门内的钟承明很快回过神来,一声也不回给孟和玉,直接从他肩旁走过,仿佛从头到尾就没有孟和玉这个人。  孟和玉形骸深处一阵扭绞。  如果说昨天被钟承明当面摔上门,孟和玉还能给自己找借口,说是因为他一个劲地缠人吃芋圆、把人惹烦了的话,那今天这样被视若无睹,孟和玉就找不到任何借口了。  钟承明的态度已经表示得不能更加明晰,没有任何灰色地带。  也是自己傻,昨天被那样狠厉地拒之门外了,今天还要巴巴地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跟人家道晚安。  非得再被钟承明伤一次,他才能清楚地意识到,钟承明是真的想要跟自己一刀两断。  孟和玉走进电梯里,指尖在关门键上停了一会儿,最后用力按下。  换做往常他会等钟承明回来,然后一起上楼,但今天他不想等了。  以后也不等了,本来就是很浅薄的交情,说不上什么伤心欲绝。或许被摔门的那次孟和玉还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现如今明显是钟承明这个人莫名其妙,他孟和玉为什么要自责?  不仅不自责,还要生气。钟承明这个睁眼瞎,跟人对上眼睛了都当没看见,太没家教了!  -  孟和玉蓄着火,晚上也就理所当然地梦到了大旱天,也算是自找苦吃,虽然他的确无辜。  钟承明看他一把扯掉了上衣,在瓷砖地上打着滚取凉,一脸苦不堪言。里里外外翻找了好久,终于帮他找到了空调遥控器。  孟和玉死刑得赦,躺在冷气底下舒服地直叹气。  “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吗?”钟承明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见不得孟和玉就这样晃着一具羊脂玉体。  但孟和玉胆子大了,一根手指头都不动,反而调笑道:“我上次就想问了,大家都是男人,光膀子不很常见吗?我走一条街能看见十个不穿上衣的大爷。”  “那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钟承明貌似给窒了窒,没有直接回答孟和玉的问题,而是重了三分声音,道:“我帮你找到了遥控器,你把衣服给我穿上。”  孟和玉难得犟起来:“不穿,这衣服还是深色的,穿起来得多热啊!”  钟承明拿过孟和玉随手丢在沙发上的t恤:“穿上。”  “不穿!”孟和玉拧起了性子。他这不还穿着裤子吗,钟承明到底发的什么疯,非要他穿上衣。他孟和玉热得都快要熟了,就不能善解人意一点?  而钟承明显然不打算善解人意,直接拿着孟和玉的衣服站起身,语气已经是威逼了:“你到底穿不穿?”  “不!穿!钟承明,这是我——”  他“家”字还没说完,只见眼前深色一片,等意识到这是钟承明一把将衣服套上了他的头以后,他就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  孟和玉虽然有一半的种族优势,但他的体型并未发育得像普遍西方男性一样高大。相反,他的身高一直停留在一米七九,是最叫男人含恨的身高,差一点就可以突破一米八的大关。  孟和玉的肌肉比例也不像传统俄罗斯男人那样优秀,他新陈代谢很快,身板乍一看还有些孱弱。  上次雪仗以后,孟和玉就认识到钟承明这家伙,虽然整天浸在实验室里,但还长期保持着健身习惯,一身腱子肉就藏在衣料底下,匀称而不夸张,不特意脱掉衣服就看不出来。  孟和玉的反抗在钟承明面前根本就不够看,轻易便被他制服在地。是故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孟和玉从地上窜起来,目标卧房,拔腿就跑。  钟承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当即拦腰将他固定。  孟和玉被逮住了还不肯屈服,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嚷嚷着放手放手,死心吧钟承明,他宁死不屈。  他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钟承明用臂弯勾着他还不够,最后直接上了手,一把扣住了他的后腰,将他固定在了怀里。  然后钟承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掌就贴在孟和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贴得很紧,严丝合缝。  不是以往在不经意间碰到的手指、或是雪仗时为了制敌而锁住的腕子,而是腰肢,不是正常社交会触碰到的部位。  孟和玉的肌肤细腻,覆在手下的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  钟承明的心底忽然有一物破土而出,痒痒的,带着新生事物的好奇,窥视着眼下这副情景。  他的手指忽然不听指示,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径自在孟和玉的腰背上缓缓地抚摸。指节弓起,又推平。  这种独特的触觉认知就越来越鲜明,钟承明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他不能理解的事,比如为什么要跟人产生肢体接触,为什么要和人发生关系。  交缠的画面不再变得那样令人难以忍受。  而本次打闹的主角、那件上衣,早已被遗忘在了一旁,皱皱巴巴地蜷缩在地上。  时间一秒接着一秒地数过去,两个人都没有动。  仿佛过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十几秒钟。  这十几秒钟里孟和玉整个大脑当了机,他的右手就压在钟承明心脏的位置,能感受到其下一记记的擂动。  空调只开了一会儿,钟承明的体温也没降下来,那种健康男性的气味也就更重,将孟和玉拢在其中,将他的呼吸每一道都尽数俘获。  如果梁成弘说的是对的。  如果他跟他就是同一类人,只会受到拥有相同性征的个体吸引,那这一秒他呼吸紊乱脑壳发涨心跳乱序,是不是可以被定义为动了心。  他天生愚笨,什么事都要再来一次才晓得。  被现实的钟承明拒绝了两次,才醒悟这人原来是想跟自己断绝往来。  被梦里的钟承明抱了两次,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已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  上一回被钟承明压在雪地里,孟和玉对着他深邃的眉眼,就有些喘不过气。  钟承明盯着人的眼神很专注,似乎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这一个人,其他的所有都不复存在。  最先有动作的是钟承明,在他从窗玻璃里看见自己的手,已不自觉地想要在孟和玉身上探索更多领域时,他就一个猛子惊醒了过来,推开了孟和玉。  孟和玉受这大幅度的动作牵连,也不再木登登地傻愣着,右手弹簧似的从钟承明心口收了回来。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了话语,眼睛都互相避着。  空气很沉,沉得凝成一团成了固体,身在其中根本没办法呼吸。两个人也沉到地底下了似的,半分动静都没有。  再有一些时间过去,钟承明终于有了声息:“衣服穿好,我知道你热,但躺在地上跟空调风冷热对冲,容易生病。”  “梦里又不会生病。”孟和玉一边嘀咕,一边却是顺从地去捡被丢在地上的上衣。  他一弯身,节节脊骨就如山峦一般高低起伏。  钟承明一触眼就觉烫,身体里才稍稍停息的燥热又重新沸腾起来。  不妙,钟承明心想。  -  孟和玉起来的时候对着天花板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由于这场梦境属于他的关系,他能够记起更多的情节。  尤其是那个人将自己拦进怀里的感觉。  五感记忆除了视觉其他都有印象,那个人的体温很高,皮表散着热气,声音也很沉,至今在耳边回荡久久不散。  他说要把衣服穿好,否则容易生病,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关心,却还要用冷漠语气掩饰。  孟和玉一个猛子扎进枕头里,耳廓渐渐地红起来。  而不远之外的钟承明,双手正撑在阳台栏杆上,看海浪一波一波地击打海岸。  然后他换好衣服下楼,走到海边,将手指伸入海水里。  就是这种感觉。  他想,梦里那个人的皮肤触感就是这样,细腻而光滑,像是从指间滑过的海水。第29章 游乐场  沿海城市的四季不算分明,空气总是温暖而潮湿的。  可是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近年的天气也变得越来越没有规律,难以捉摸。常常是一个夜晚醒来,顿觉清晨乍寒,再一翻看日历,才想起来秋天早该到了。  漫无止境的夏天也终将画上句号,在十月下旬的一个深夜,南城突然刮起了大风,第二天一早孟和玉下楼买早餐,就看见一地的残枝败叶。  孟和玉仰面朝天,深深地吸入一口清甜的空气,入肺有丝丝微寒,再随着肺叶的搏动周流至全身。  他舒畅得指头都绷起。  夏天终于结束了。  这一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梁成弘拿代言了,梁成弘被爆后台了,梁成弘杀入决赛了……  梁成弘人都早已逃离孟和玉的生活,他的名字却还在阴魂不散,害得孟和玉连看见lch三个英文字母都心烦,后来干脆就直接把微博给卸载了。  白琳倒是挺学贴心了,再没满口不离梁成弘,但偶尔还是会发一两张截图过来,配上无数个暴怒的表情包。  其实孟和玉对这些已经不再关心,梁成弘又被爆出什么劲爆新料都好,心里都能波澜不惊。  但有一次白琳发来的截图,却切切实实地叫他晃神了一晚上。  是些风言风语,说梁成弘以前组的乐队。  梁成弘之前组过乐队这事,他的粉丝其实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大学生都图乐子组过乐队,毕业因为各种现实因素解散,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那张截图的重点在猜测解散的因由,然后就有人爆出了孟和玉的存在:  我跟lch同一间大学的,记得他乐队里有个吉他手加主唱,是个中俄混血,长得特美,后来因为要回俄罗斯做生意,就突然退出了,乐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也就解散了。  好一段颠倒是非,孟和玉叹了口气。  这一段日子还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杜珊珊的花痴病越犯越重,都有病入膏肓的征兆了,看向曹子鑫时那眼神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  尤其当曹子鑫已经开始备考,逮着休息的间隙就复习,很早就辍学的杜珊珊当然更形钦慕。  这种单向的痴恋是危险的征兆,有人提醒过她要小心,但她听不进去。  孟和玉倒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态,从这层意义上讲,他跟杜珊珊其实是一种人:两个人都是非常崇拜学霸的学渣。  至于为什么孟和玉对曹子鑫的感觉不大,是因为孟和玉的对门,住着个比这更厉害的存在。 第23章 “我没兴趣。”  “你试过过山车吗?就说没兴趣。”  “没试过难道还没见过吗?被固定在椅子里甩来甩去,就这一项活动,有什么非试不可的必要?”  钟承明这副说辞确实扫兴了,孟和玉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不去就算了。”  枉他一心想要跟钟承明去游乐场,愿望强烈到在自己的梦里构建了一座灯火辉煌的乐园。  当他心心念念想跟一个人去游乐场时,这关系就已经不寻常。  而嘴硬心软的钟承明,在瞥见孟和玉眼里的暗淡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他的话说得太快了,当他看见孟和玉只身朝过山车走去的孤独背影,才明白他那一句话虽然是真心话,是他对游乐设施的客观评价,但游乐设施本身能够提供的体验,实则也没有想象中的重要。  这话说得有些绕了,钟承明总是倾向将一件事说得很官腔。  这背后的意思其实很简单,过山车本身的体验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和玉。  孟和玉一腔热望盼着能够一起,快乐如果共享是可以翻倍的。  也是,再大再丰富的游乐园,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转,一个玩伴都没有,那也就失却兴味。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钟承明的性格又好强。事情没有回转余地,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看孟和玉爬进了过山车的座位里。  两个人本都以为这机子接下来会自动运行,可奇怪的是一整条过山车动也不动,像一条五彩斑斓的铁皮巨龙,在铁轨上深深沉睡。  “钟承明,”孟和玉挥了挥手,招呼钟承明过来,“它不动。”  钟承明走上前,孟和玉自动自觉让出个位置,容钟承明坐进来检查。  说时迟那时快,钟承明刚一坐好,安全杠就突然迅速降下,将两人囿困在小小的车厢座位之中。  铁轨深处传出隆隆的响声,过山车缓慢地开始向前驶去。  钟承明最先反应过来:“这是要两个人才能启动吗?”  “啊、啊?”孟和玉后知后觉,“可、可能吧……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钟承明分明暗喜,还佯装一脸无奈,“那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这一“勉为其难”让钟承明很爽快。  孟和玉猜对了,钟承明没有试过过山车。他小时候虽然经常去各种主题公园,但多时都在角落自闭,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  被固定在椅子里甩来甩去,这一句话从字面意义上看确实毫不吸引,可真的感受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半空中各种力在身上互相作用,肾上腺素的激增,骤停又骤行的行进轨迹让人捉摸不透,以及在耳边呼啸的狂风。  最关键是身边这个人的高声呼喊。  钟承明一向克制,平日里从不会大吼大叫,而身边这个人却毫不拘泥于小节,随心所欲地欢笑呼喊,连带着将钟承明心中块垒都一并荡尽。  最肆无忌惮的发泄。  孟和玉下来以后还有些脚不着地,步子虚虚的像在做法,直拉着钟承明去柜台看他们的照片。  一张一张地从指尖滑过,钟承明是失色了,但一百分里只失了三分,大抵还是沉稳的样子。  孟和玉就不一样了,每一张脸都无尽狰狞,逗得他自己前仰后合。  钟承明嘴角直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自己的丑照。  还要由衷地感叹:“为什么我不能买下来,带到现实里去呢?”  孟和玉想明白了,如果梦跟现实是有联系的,他在现实里所期望的,都会在梦里反映出来,那么过山车一开始失灵的原因,就是因为钟承明不在上面。  他在现实里,想的是跟钟承明一起来游乐场,一起。  “过山车好不好玩啊?”孟和玉问。  “还行吧。”钟承明状作不在意。  “再试一次好不好?”  钟承明乜斜了他一眼,斟酌着要怎么同意才不会掉面子。  而孟和玉早已一脸嬉笑地给他找了台阶:“你看,这些机器好像得我们两个人一起坐上去,才有反应呢!”  -  他们试了很多项目,几乎将孟和玉白天没尝试过的,全部试了个遍。  今晚的时间过得很慢,钟承明几次摸出表来看,都发觉分针似乎凝固了走不动,一大串下来才到七点。  梦里的一切都无根无据,钟承明至今没有摸清这时间运转的规律,但他无所谓了。  毕竟同孟和玉永坠乐园,听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钟承明本来以为孟和玉只喜欢刺激的,但没想到孟和玉来者不拒,连旋转木马这种真正的小孩子玩意,他都拉着钟承明转了两圈。  第一次他们各自挑选了两匹马,一前一后,在童谣里上上下下。  第二次他们坐到了一起,在一个旋转的大茶壶里面。顶上的光落照下来,融进孟和玉的蓝眼瞳,钟承明心中忽然生出了莫名的情致。  两人之间有奇妙的情感在交融,孟和玉深深地注视着钟承明,笑得花好月好。  “我好开心!谢谢你钟承明,这个生日我过得太开心了!”他说。  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钟承明心里也啪嗒的一声解锁,似乎想通了什么。  为什么他小时候会觉得那些游乐设施没有意思?  它们都很有意思,没有孩子会抗拒乐园。  他小时候会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只想冷眼站在一旁,是因为没有玩伴。  兄弟姐妹们视他为怪胎,玩乐从来没有他的一份,而唯一一个会跟在身边的人,只有奉命而行的唯唯诺诺的保姆,也在暗中将他当做怪物议论。  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快乐,他才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所以他的大脑才会给他虚构孟和玉这个玩伴,还在今晚创造了这样一场童话般的美梦,了无遗憾。  “还想去哪?”  钟承明竟主动询问。  孟和玉一愣,旋即笑得更欢快了。他转了一圈,大多项目都已经试过,那么只剩最后一个——  “摩天轮吧!”他指向不远处。  --------------------  小情侣坐摩天轮得在最高处接吻呢!(嘿嘿第31章 要在最高处接吻  游乐园里当然会有摩天轮,如果没存别的心思,去玩玩也没什么大碍。  但奈何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一缕缕连自己都不清不楚的神思。  孟和玉这话一出口,自己先一愣,紧接着耳朵尖就暗自红起来。  钟承明顺着孟和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巨大的摩天轮就在百米开外,约莫有五十节车厢,都亮着灯,耸立在繁星漫布的天幕之下。  钟承明虽然不近人情,但摩天轮的象征意义他也略有耳闻。  听闻情侣如果搭乘摩天轮,一定要在最高处接吻。  ……  怎么会无端想到这个。  钟承明给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当下竟然是不想去的,可如果孟和玉问起原因,自己又该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都不对,显得他心里有鬼。  到底是他先问孟和玉还有哪里想去玩,现下再来拒绝,也太不合适。  “是只差这个了,”钟承明故作淡定地说,“走吧。”  “嗯。”孟和玉悄悄笑起来,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得很厉害。  -  他们一先一后进了车厢,隔着半米的距离对坐。  等他们坐定,车门就自动合上,继而上方降下引擎的声响,车厢开始缓缓地升高。  视野逐渐变得广阔起来,能容纳越来越多的景物。等主轴转动至九十度时,摩天轮突然停了一停,车厢也因此受到惯性轻微晃动。  孟和玉本来正全神贯注地看风景,车厢晃动他也没有防备,半身朝前一跌,好在及时稳住。  抬头就看见钟承明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很尴尬的模样。  孟和玉当机立断地搭上了他的手。  他后来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做决定做得最快的一次。  决定做得太快,没有经过思考,手搭上去以后该如何收场,完全没有头绪。孟和玉才发现他人都已经坐稳了,再牵着钟承明的手就未免不像话。  孟和玉又用了千分之一秒做下个决定:他借着钟承明的手站起身,坐到了他的身边。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找借口。  钟承明就在他身边,一转头就会跟他脸对脸,本来那半米的安全距离就会立刻变得不安全。  我这是怎么了,孟和玉懊恼地想。  而一旁的钟承明无声无息,连呼吸都收敛着。暧昧的气氛最易碎,脆弱而精细的瓷器般,碎了一地就难以收拾。  他们的手还搭在一起,指节压着指节。  车厢又晃动了一记,继而便重新运转起来。  方先原来是照例要停一停,摩天轮这一转下来总要停个两三次。  主轴转动得很慢,再加上车厢里的两人一声不响,空气几乎是静到凝固,短短几分钟也像是过去了几百年。  肌肤相触的地方在传递彼此的体温,都很热烫。  车厢是密闭的,除了头顶的排气口,没有可以拉开的窗户。是故这热烫就焗在小小的车厢里,随着这暧昧的气氛一起发酵。  终于到了最高点,放眼望出去,已能将整个园区都收进视线里。过山车、海盗船、碰碰车……所有的设施都变成了似有若无的透明幻象,一世界都消失在朦胧的夜霭里。 第25章 “他刚刚又回头看你呢!”曹子鑫说,“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他们现在彼此讨厌,关系冻得都僵成千年寒冰了,怎么可能说什么。  但暴露太多总不是好事,没必要叫无关人等牵扯进来,孟和玉只得扯谎:“没说什么,我们就只是普通邻居关系,见面互相点点头。”  曹子鑫的直觉告诉他不对,钟承明个性冷漠人尽皆知,还有传闻说他罹患某种心理疾病,无法进行正常社交。这样一种人,会特地开车送孟和玉回家,关系肯定非比寻常。  他始终记得上次他们在苹果派店前遇见,钟承明一对眼睛是如何紧紧地盯着孟和玉。  那眼神里的专注非比寻常,好像他只能看得见孟和玉。  眼见为实,是故曹子鑫并不相信孟和玉口中的“不熟”,他旁敲侧击地追问:“他没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吗?”  “没啊。”这倒是提醒孟和玉了,钟承明现在应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吧。  但他不愿再继续钟承明的话题了:“别说他了,说说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吧……”  孟和玉猜得没错,钟承明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孟和玉会出现在大学里。  他对孟和玉的误解已经深入膏肓,沉疴旧疾一样难以挣脱。孟和玉是个靠出卖色相和肉体为生的人,不该出现在大学这种地方。  钟承明回到办公室以后,首先打开了今年遗传工程系学生会的干事名册,鼠标滚动往下浏览,很快就找到了一张可以和食堂里、坐在孟和玉对面那个男生重合的脸。  曹子鑫。  还真是本系的学生。  然后钟承明一并记起,上回在学校附近他就见过这个曹子鑫,也是跟孟和玉在一起,在店门口等着买苹果派。  他跟孟和玉是什么关系?  孟和玉这种身份,怎么会结识到生工学院的学生?尤其是遗传学系的精英。  这个人还竞选上了学生会干事,忙里忙外的,是怎么跟孟和玉做起了朋友,在食堂里对坐共膳又谈笑。  孟和玉,究竟是个什么人。  最容易给人看穿的孟和玉,目下在钟承明眼里却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  曹子鑫吃完就赶着去图书馆复习了,孟和玉一看手机,距离上班还有段时间,正好难得来一趟海大,他打算一个人四处走走看看,晃悠晃悠。  曹子鑫道歉说备考紧迫,没能尽地主之谊,转而推了海大的公众号给孟和玉,里面有不少介绍海大特色的文章:“有几篇是介绍小吃的,都很好找,你按着地图就能找到了。”  孟和玉高兴坏了,一迭声地催曹子鑫快去复习,送走他以后立刻兴奋开启觅食之旅。  方先食堂的几味菜都很惹味,时下孟和玉想吃点甜的,首先就是按开公众号推荐的咖啡厅。  曹子鑫说得不错,大学里的路不算很绕,兜转两圈孟和玉就到了目的地,点了一份火山熔岩蛋糕,巧克力味的,坐到了落地窗边。  窗外是海大景点之一斐然湖,横跨一道木桥,也有个名字,叫文采桥。  湖的两岸种着十数棵枫树,枫叶在秋天的金风里红得很透,一片一片都大得惊人,又艳又苍凉。  孟和玉不是个文人,但对着这一幅秋景,也有了些感时伤怀的心绪。想叶落归根,可自己却是连根都没有了,给最亲的人亲手斩断了。  他这样苦涩地想着,心口突然涌上一股想要表达的冲动,拿起手机给枫树照了张相,发了条朋友圈。  想来想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不决,一条句子删删改改,最后只五个字:  科罗缅斯克。  曹子鑫读书间隙休息,看见孟和玉新发的朋友圈,点赞以后又留言问:我们海大漂亮吧?  孟和玉回答:漂亮,很漂亮。  科罗缅斯克是莫斯科的一处自然保护区,种了很多变色木,秋天一到也是遍地红橙黄斑驳的落叶,孟和玉小的时候常跟家里人同去。  一个地名看似莫名其妙,背后却深藏着孟和玉对家人含蓄的思念,大概无人能够察觉。  咖啡厅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琴声如流水淙淙。  孟和玉听着就更伤感,蛋糕一时间也没心思吃了,靠着单人沙发,朝窗外发起呆来。  钟承明看见孟和玉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一回撞见孟和玉不是巧合,钟承明看到了孟和玉发的朋友圈。  孟和玉是会发朋友圈的那种人,但发得不频繁,每次都还跟吃的有关,这一次是难得的跟吃毫无关系的内容。  钟承明上网搜索了科罗缅斯克,发现这是处俄罗斯的自然保护区,也是个观赏红叶的好地方,坐拥一片鲜明秋色。  他忽然有点摸得到孟和玉配字之下的真意。  钟承明在海大工作有几年了,一眼就判断出了孟和玉的所在地。  他本来要去图书馆取一份资料,其实路上不会经过斐然湖,但不知怎样一来,他的脚步绕了个弯,绕到了咖啡厅外面。  孟和玉原来只身一人,靠在沙发里,魂都不在的模样。  过了一时他才重新有了动静,钟承明站在不远处,默然看他缓缓弯下半身,趴在桌上,将整张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里。  仿佛正在经受巨大的哀伤。  --------------------  钟哥快哄哄我们小孟啊qaq第34章 但根本不喜欢  直到从图书馆出来,钟承明也还记得那副画面。  孟和玉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仿佛死了一般。钟承明站在不远处,想看他什么时候会重新坐起身子。  等孟和玉真的重新坐起,涣散的目光四处寻找焦距,钟承明又避得匆匆忙忙。  他眼见孟和玉几口吃掉了蛋糕,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从头到尾都有气无力的模样,好像躯体里的力气已经全被抽出,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疲惫地堪堪支撑他的步伐。  孟和玉的悲伤有果无因,钟承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钟承明很难跟人共情。  小时候家里养了很多年的猫死了,兄弟姐妹们都哀恸万分,他站在他们的身后,说了一句死了更好。  那好像是一切的缘起,自此家里人看他的眼神不再一样,背后都在议论他天性里的乖僻冷漠,是遗传自谁。  母亲的葬礼他也没有掉过眼泪,在一堆哭天喊地的孩子之中,他简直就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没有血性的怪物。  他在做心理治疗的时候,得到过情感淡漠的诊断,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在否认这项诊断结果。  他的确不能理解他人的难过,但他可以体会到。  尤其对孟和玉,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依然能够闻嗅到他散发出来的那浓厚的悲伤气息。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上前去问他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趴在咖啡厅的桌上,一脸要哭的样子。  最后是他的理性及时出来阻止了他:他现在已经没有身份过问孟和玉的寒温了,他们毕竟连普通的邻居关系都不再是。  普通邻居见个面还会互相点头问好,他跟孟和玉迎面遇上也当看对方不见。  现在不仅是自己单向拒绝跟孟和玉来往,孟和玉那边明显也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的交流。  也对,自己的态度放得这么明显,孟和玉知道无机可乘,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热脸贴人冷屁股。  又不是真正的傻子。  钟承明从图书馆拿了资料,回到办公室里翻阅。  他聪明,可以一心两用,一边对着基因序列,一边还能继续想孟和玉的事。  科罗缅斯克是莫斯科的景区,钟承明翻过孟和玉的朋友圈,知道他是个中俄混血儿。  所以很有可能孟和玉曾去过科罗缅斯克,才会将海大斐然湖的红叶与之联想在一块。  那种哀伤与深深的无力。  是不是想家了……却又回不去……  俄罗斯对lgbtq群体不算友善,因为人口结构问题也因为宗教背景。  孟和玉虽然不算个纯正的俄罗斯人,但到底拥有一个俄罗斯父亲。  是不是他向家里出了柜,所以才会想家了,却又回不去。  这种发散太匪夷所思,纯属凭空捏造,毫无根据,钟承明只是浅薄地推测了一下,就没有再深思细想下去。  无论如何,孟和玉会流落风尘,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难不成还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个良民为娼。  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如今他的悲伤难过,都是他必须吃的苦果。  安逸的生活来之不易,他钟承明的出身富裕,最后不也还是靠自己的实力,朝九晚五地跟实验做研究,才积累起稳定的资产。  孟和玉既然选了一条捷径,就得背负相应的代价。  钟承明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孟和玉的事。  -  孟和玉心里沉甸甸地蓄着思乡之情,没有什么心思继续游玩,发微信跟曹子鑫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海大。  上班的时候杜珊珊逮着缝隙就狂刷微博。她知道孟和玉对选秀节目没有兴趣,平常也不会跟他说综艺八卦,但今晚是成团之夜,她细胞里的热度降不下,一见孟和玉来就兴奋地拉住他问pick谁。  孟和玉扫了一眼杜珊珊手机里的全员海报,说他一个都不认识。  假话,彻头彻尾的假话。  他一眼就看见了梁成弘,朝夕相处了几乎整段大学时光的人,就算这半年来毫无联系,但化成灰孟和玉也认得出。  梁成弘在海报里占着最抢眼的中间位,孟和玉记起白琳说过,梁成弘这一路势如破竹,妥妥地要c位出道了。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该同白琳一样,满心怨恨地诅咒梁成弘那一张伪君子的面具被揭穿,从此跌落泥潭;还是再念一点昔日情分,恭祝他终于得偿所愿,站上更高舞台。  ……想这些干什么,反正他跟梁成弘不会再有联系了。  杜珊珊聒噪的小甜嗓继续在耳边响。孟和玉在前半句走了神,回过来刚好赶得及听她下半句:“小孟什么时候也去参加选秀啊?我肯定倾家荡产来pick你!”  孟和玉沉默了两秒,笑着摇头说:“我对舞台没有兴趣。”  他现在算是个什么身份? 第27章 不仅不伤心,还神态自若地说了一句:“死了更好。”  强行延续寿命,是悖逆自然运行法则的。打破了规矩,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药物和治疗早已将这只布偶猫折磨得体无完肤,如果它能开口说话,一定会要求一场毫无苦痛的安乐死,  而钟承明是整个钟家上下,唯一能感受到这只布偶猫,已经没有生存欲望的人。  它活着,是因为身边人想要它活着。这条只有病痛的生命,对它其实已经没有意义。只因它的存在对他人是一种心理慰藉,所以它要延续它的苟延残喘,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自私。  而现在,最顶尖的医疗科技终于也无力回天,它即将得到解脱。  只是没有人能明白这背后的深意,二姐首先转过头来,语带惊恐:“妈!你听听他讲什么?!”  钟承明只是不紧不慢地重复:“我说,死了更好。”  这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尤其他的父亲,根本不能理解为何他的儿子会在举家哀恸的时候,说出这样一句冷血无情的话。  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钟承明身上,二姐转过了一整个身子,也就让出一条空隙,让在外围的钟承明终于得以望见里头的小喵。  正正好对上它的眼睛,在终于从这具病体里脱身、去往世外天堂的那一刹那,迸发出了璀璨瑰丽的蓝色光耀。  宛如若干年后,在一个夏夜凌晨,隔着一条又窄又短的走廊,孟和玉同他说做个好梦,而后退入房中,按开满堂灯光乍起。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将孟和玉的双眸点亮——那一对蓝眼睛蓝得根本不是人间颜色,是技艺最精湛的画师都调和不出的纯粹。  如梦似幻。  --------------------  终于写到这一段啦!小孟的瞳色设定,其实就是布偶猫的那种很蓝很透的瞳色~  即将开学的惨蛋桥明天想要出去玩!所以如果更新也是很晚了┭┮﹏┭┮  我会尽早赶回来的!!第36章 钟承明闭上眼,吻了下去  这一幅烟尘般的印象,在钟承明的脑海里一霎闪过,转瞬即逝。  他觉得自己好像联系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无论如何又总是想不起来。几秒之后,他连自己曾想起过现实中的孟和玉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眼前的旧事已经落幕,祖辈、父母以及众多兄弟姐妹,都如一阵云雾,经风消散。  回忆到此为止,客厅重新变回空无一人的客厅,而孟和玉站在他的身后,满脸若有所思。  “这是你小时候真实发生的事吗?”半晌,他轻声发问。  钟承明回转过头,应:“嗯,一模一样。”  “他们从此以后……”孟和玉斟酌着用词,“都觉得你很奇怪吗?”  “可以这么说。”  岂止是觉得他奇怪,背地里都当他是个怪物。  孟和玉沉默了半晌,而后朝钟承明靠近了一步。  手臂动了动,似乎是想伸出手来,但还在做最后的心理斗争。  最后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鼓起了勇气,一把抱住了钟承明。  “辛苦你了。”他将脸埋在钟承明的胸膛,话里一半是怜惜,一半是宽慰。  孟和玉的新陈代谢快,体温常年都是烫的,此刻就像个小火球,团上来,团得钟承明无路可退。  也不想退。  他闭上眼,也搂住了孟和玉,从他身上感受温暖的热度,源源不绝,叫五脏六腑都温暖起来。  钟承明是个天才,拥有远比同龄人更敏锐的洞察力,而这份天赐的礼物,却在他的童年时期过早地显露,成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智慧。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只布偶猫的病痛,钟承明做到了,所以成为了异类。  钟承明是个天才,洞悉事物运转的规律,并且遵守规律。他用条文规则来理解世界,并且遵循着其中每一条定理。  每一条生命都是只身被抛入这世间的,既然从出生起已经注定孤独,为何还要抗拒离散。  这是不可抗力。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命数既然已尽,就不必强行挽留。  可别人的那一套条文规则跟他不一样,他们念的是人情,是多年朝夕相处的记忆。  钟承明共情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他所理解的世界也跟别人不一样,这不代表他是错的,只是“不一样”本身就会招人反感。人们总是喜欢跟自己相似的人。  可钟承明不会为此改变,虽然长大以后他愿意见心理咨询师,愿意学习如何融入正常社会,但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场伪装。  他在假装自己已经接受了这套社会的规则,能够适应其中。科研工作里的行政任务,他也会一项项完成。上司接来的研究基金,他也会拿出合适的商业成果。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那一套与世界相处的方式,拒绝与人对视就是其一,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跟人建立任何联系。  毕竟老布偶猫临死前的那一道眼神,是钟承明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最接近天堂的存在。  而现在他再次触碰到了天堂,它的化身孟和玉就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他明白钟承明为什么会说那句话,小喵实在太辛苦了,死了的确更好,你看他临死前眼神多满足。  二十数年来在这件事上,钟承明从未获得过理解,现在他终于得到。  他将孟和玉抱得很紧,紧得要搂紧骨子里。两人的心跳贴着心跳,都在用力地擂动。  生命的基调的确是孤独的,但只要一次的心意相通,只要一次,像这样,两个人的心气完全相同,仿佛畅享着同一道呼吸,变成同一个人,那么就已经足够。  在钟承明第一眼看见孟和玉时,在他发现自己毫无因由地、就将孟和玉归入无害一类,能够直视他的眼睛时,钟承明内心的深深深处,其实就已经不再平静。  为什么会喜欢上孟和玉?  如果梦境跟现实有着紧密的关联,如果梦境里所反映的,是现实的困扰,那么今晚这一场应该就是最终的解密。  如今钟承明已经有了答案。  他松开手,微微与孟和玉拉开距离。  捧着他的脸,望进他从天堂得来的蓝色眼瞳,纯洁、良善,百分之百的包容与理解。  钟承明闭上眼,吻了下去。  -  孟和玉醒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虚幻而美好。  这算不算是初吻?  孟和玉呆呆地躺在床上,对了天花板,回想着梦的最后一秒:那个人吻下来,跟自己嘴唇贴着嘴唇,蜻蜓点水、浅尝即止。  而后时分针飞速转动,天色大亮,孟和玉圆了一场梦,从轻飘飘的云端重新落回了地面。  脊骨里还残存着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是恋爱吧,孟和玉想,这一定就是恋爱吧?  -  这场梦给了钟承明很多解答,在两个人都思忖着为什么会喜欢上对方的时候,他比孟和玉先一步找到了答案。  从前钟承明为了要否去喜欢一个梦中人而自我拉扯,这场梦以后他忽然想明白,正因为梦里那个人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他才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这个人是一场美好的幻影,现实里他不可能存在,只会在梦里出现,要就要,不要就永远后悔。  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大脑,能每夜制造栩栩如生的梦境,再捏出一位完美符合心中理想的梦中情人。  钟承明本以为自己会孤身到老,不是因为择偶条件太苛刻,他根本就没有择偶条件。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适合恋爱,但现在他尝到了恋爱的滋味。  很不错。  是妄想症也好,是精神分裂也罢,钟承明都认了。  他本来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二十数年来,一直隐秘地坚持他自己理解世界的方式。他原本就跟别人不一样,那么在梦里恋爱又有什么问题。  尽管每天的清醒时分,他都会经历一次空荡荡的失落,但到了入睡时,他又会重新拥有希望。  尽管他的世界乌云密布,但一到夜晚,那明澈的月光就会将梦境照亮,永恒如昼。  --------------------  终于亲了!!!接下来是小两口美好的谈恋爱时间!!!第37章 我好想你啊  孟和玉一整天都过得心不在焉,梦里那个吻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一旦逮到机会,那种柔软的感觉就会触动他的两片唇瓣,如幻似真。  王叔的女儿妍妍喊了孟和玉两次,才将他喊回神,不满地撇了撇嘴,话里还是撒娇的语气:“小孟哥哥,要专心哦。”  孟和玉十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连声说抱歉。  冬天快要来了,妍妍也很快就要到莫斯科去集训了。她还在学习语言的最佳年龄,学习进度良好,跟本地人做一些基本的沟通已经没有问题。  见她即将飞往莫斯科,孟和玉心里难免羡慕。  他也很想飞往那遥远的国度,可是飞机降落以后他该去哪里?莫斯科曾经是他的家,现在却完全不欢迎他。  思乡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酵,孟和玉记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说人不能离乡太久,因为离开太久,就回不去了。  他真的很害怕这会一语成谶。他想念莫斯科的雪、烈酒、以及温暖的火炉。  幸而生活里还有一件盼头,孟和玉每分每秒都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而这一晚他梦见了与以往都不一样的场景。以往都是封闭的场所,钟承明的家、他的公寓、还有游乐园,而这一晚孟和玉看见了世界上最开阔的风景。  他们梦见了大海。  一望无际,水波在太阳底下闪烁着粼粼光芒,一阵海风迎面扑来,鼻息里便充溢着海水特有的泥腥味。  几缕流云之间有金光流溢,天空一片蔚蓝,远处几乎要同大海交接,海天一色。  有人穿着一件白衬衫,正站在海边极目远眺,那一挺拔的身姿是很好辨认的,可孟和玉一句钟承明到了嘴边又咽下。  是害羞了。  昨晚那一吻之后他就醒了过来,这是他们自那一吻以后的第一次相见,应该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来面对钟承明才好?  毕竟他们还没有正式宣告开始。 第29章 故此他只是矢口否认:“没有,我这一天天的,打两份工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约会啊?”  “谁说非得要在现实见面啊?这都什么年头了,谈个网恋也可以呀!”杜珊珊不依不饶,“如果你不是在谈恋爱,那你整天那么开心?”  孟和玉笑眯眯地回答:“因为冬天要来了,我最喜欢冬天了。”  -  而在梦里确定关系的一个星期后,孟和玉终于又在现实里撞见了钟承明。  那一天他早出门去给妍妍上课,妍妍就快要去俄罗斯了,课节也紧密了起来,但因孟和玉每晚的睡眠质量都很好,也就不觉得辛苦。  九点前后,他跟钟承明同时推开了家门,不偏不倚地当头撞见。  孟和玉的脸色很好,因为昨晚做了一场美梦,脸上还留着从梦里带出的喜悦。  对上钟承明时,那喜悦还未散尽,就这样白白让他看了去。  娇憨可人,钟承明立时想到了这四个字。  这其实是自他们在梦中确定关系以来,第一次在现实遇见。  钟承明盯着孟和玉的眼睛,里头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带动那两片蓝波动连连。  钟承明心一动,只觉这对眼睛似曾相识。  --------------------  一直在说冬天要来了,因为冬天钟哥就会记起啦!第39章 左手有颗痣  但下一秒孟和玉从梦的余韵里回过神,迅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干干净净什么喜悦都不剩。  一对波光粼粼的蓝眼眸登时成了两滩死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就跟着消失,无影无踪。  钟承明对了孟和玉这一张冷冰冰的脸,再也想不起是觉得他哪里熟悉。  孟和玉对上钟承明就失却笑模样,抬眼看了看电梯,心中一万个不愿意跟钟承明同乘电梯下楼。  于是径自推开了楼梯门,一阶一阶地走下楼去,再没给钟承明一个好眼色。  这动作所昭示的厌恶不言而喻,钟承明心中也没有什么波澜,这一切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孟和玉会这么识相,他倒是省了不少心。  -  等钟承明消失在了视线里,孟和玉的心情也就重新好起来。  他想着昨晚的梦,步伐益发轻盈,几乎是一跳一跳地下楼梯的。  现在他也能记起愈来愈多的内容了,昨晚他是跟那梦中人——似乎直接称之为男朋友更好,昨晚他是跟他男朋友一起窝在家里看电影,一出对孟和玉而言很无聊的纪录片,介绍进化论。  孟和玉想这可能是他男朋友脑袋里的知识储备,在梦中就以纪录片的形式放映了出来。  他男朋友看得很认真,简直是聚精会神。孟和玉的注意力一向不够集中,纪录片又拍得很枯燥,他完全没有兴趣,就安静地枕在他男友的大腿上,玩他的手指。  是蓄满男性力量的一只手,小麦色,青筋暴起,骨节粗大,手指线条粗犷地伸展。  孟和玉的指腹顺着他手背上突起的静脉抚摸,一直摸到他虎口处,摸到一颗小小一点的黑痣。  这就是为什么孟和玉今早会这样开心。  他终于能够清晰地记起一条线索了,他男朋友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住在海边,左手有颗痣。  孟和玉相信,只要他能记起的细节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他会在现实里,找到那位梦中人。  -  气温一天比一天低,终于等十二月降临时,南城的气温已经在个位数上下起伏了。  孟和玉来时孑然一身,一件冬衣都没带。尽管种族优势赋予了他出色的抗寒能力,但在这种天气里,他显然不能只穿一件短t到处晃悠。  毕竟南方的寒冷不是北方那种大大咧咧的寒冷,而是阴湿的,偶尔伴随着雨,逮着缝隙就钻进人衣袖里。  刚考完试的曹子鑫,就提议跟孟和玉一起去置办几件冬衣。  不过曹子鑫的衣服不是买给他自己的,而是买给他父亲的。这几个月下来他靠着instinct的兼职攒下了不少钱,想着孝顺孝顺老人家。  他们约好了一个上午,在南城最有名的商场碰了头。或许男生购物总是目的性明确,只用了半个小时,他们就将购物清单全打上了勾。  提着大袋小袋走出店门以后,曹子鑫问孟和玉要不要提前吃个午饭。  孟和玉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这个时间吃午饭也可以。  “好啊,”他笑起来,“走吧。”  他们进了一间装潢高档的牛排店,曹子鑫选的,说他有件天大的好事要分享,不如吃点贵的,他请客。  孟和玉问是什么好消息,曹子鑫只是笑而不语。等孟和玉五分熟的西冷牛排上了桌,曹子鑫才肯宣布这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我要加入钟教授的实验室了。”他大概是很兴奋,两边眉梢都高高扬起。  孟和玉也能理解,曹子鑫很早就告诉过他,很多人都想做钟承明的学生,而他也是其中一员。  “钟承明不是只带研究生吗?”话一出口,孟和玉先停了一停,讶异自己竟然相当顺口地、就连名带姓直呼钟承明。  曹子鑫太过雀跃,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只回答道:“没错,像钟教授这样的学者,发表论文才是正业,我才大一,远远不够格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是天大的好事啊!”  即便孟和玉现在讨厌钟承明,不想跟他多有接触,听了曹子鑫的话,还是难免好奇想知道更多:“那你是怎么被选上的?”  “不知道,”曹子鑫却回答,“或许是因为我这次考得不错吧,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申请信,问可不可以去实验室打打杂,结果就收到钟教授的回复了。”  等孟和玉知道曹子鑫的“考得不错”,实则是全系第一时,他也明白钟承明为什么会选中曹子鑫了。  曹子鑫确实有这个实力,与之配套的是他非常强的事业心,孟和玉不止一次听过他说想做出一番成就。  虽然孟和玉猜得没错,却没猜中事情的全貌。  钟承明会准许曹子鑫入室,除了肯定他的学业表现,也因为他跟孟和玉那匪夷所思的关系。  尽管这一原因占比很小,但也确确实实是钟承明的考虑因素之一。  牛排佐着红酒,一餐下来他们聊了很多。  曹子鑫虽然算半个调酒师,但完全不胜酒力,下半段就有些肆无忌惮了,对着孟和玉大吐苦水,说他对杜珊珊完全不来电,可又不想坏了同事关系:“我上高铁前,我爸就只跟我教训了一句话,‘少树敌,广交友’。也幸好我只是个兼职,周末才去打工,要不然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孟和玉暗暗叹了口气,明知这两人没结果,还是忍不住为杜珊珊说好话:“珊珊长得很漂亮呢,嘴皮子也灵活。”  “我们店里哪个长得不漂亮?”曹子鑫苦笑,“小孟,我们也算是兄弟了,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想找个……嗯……至少学历差不多的,我的意思清楚吗?”  孟和玉低下眼去。  “我这个人吧,很功利,”曹子鑫是真有了醉意,什么心窝子话都开始往外掏,“我是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走了。我爸是水电工,自学成才,大字不识几个,钱是够用,但他很自卑。我从小的心愿,就是快点带我爸爬到社会上面去,让他脸上有光。”  “你已经做到了,”孟和玉满眼真诚,“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拿了全系第一,还可以去钟承明的实验室。”  “不够啊,”曹子鑫摇摇头,“我还得继续努力。小孟——哈哈,真奇怪,我明明比你小,却叫你小孟——无论如何,我要的伴侣是对手,不是附庸,旗鼓相当的爱情才是最稳健的,这样讲你明白吗?”  这一句蓦地触动了什么。孟和玉望了望落地窗外繁华的车水马龙,内心深处开始隐隐不安。  “明白……”他低声重复那关键的四个字,“旗鼓相当。”  曹子鑫知道孟和玉的恋爱史一片空白,也就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转而问了件一直以来他都想要了解、如今终于可以借着酒劲问出口的事:“其实小孟家里是不是出变故了?怎么跑来夜店打工。”  孟和玉“诶”了一声,重新转过头看曹子鑫,心绪归位,不解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观察到的,”曹子鑫掰着指头数,“能认识到一出手就是一套高级住宅的朋友、出过国旅行、所有地道的美食你似乎都尝过……这种成长背景不是普通家庭能给的,你却说自己身无分文,那应该就是家里出事了。”  孟和玉心想学霸不愧是学霸,他对自己的过往一个字都没多提,曹子鑫却早已猜得七七八八。  既然这样,那孟和玉也就不好再瞒,况且曹子鑫都已经跟他推心置腹,孟和玉心里实则也是感动的。  “不是家里出事,是我自己出事了,”孟和玉娓娓道来,“这个故事有点复杂,那个,先问一下,你不恐同吧?”  曹子鑫脸上平静如水,半分异样没有,说性取向受基因影响,没什么恐不恐的。  孟和玉便放下心来,略去了梁成弘的名字,只以“我的室友”代替,将自己的经历完完整整地说给了曹子鑫听。  “所以我就签了半年的合同。”他的最后一句。  曹子鑫沉默片刻,而后道:“难怪你看起来这么不情愿,却还是留在了instinct。”  “合同的事经理不让我到处说,不想惹是非,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这当然没问题,”曹子鑫点了点头,“不过说起来,这种合同有没有法律效应啊,你也算是半个外国人吧,受不受规范?”  “我也懒得细究了,毕竟我前阵子的确缺钱。现在的话,只要等过了圣诞节,那合同就到期了。”  曹子鑫察觉到孟和玉话底下的意思:“你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  “嗯!”一想到可以辞职,孟和玉立刻笑容盛放。  等曹子鑫问他那接下来的安排呢,他的笑容就又僵住了。  “没想好?”曹子鑫弯起了嘴角,“那我给你介绍一份吧,这还得多谢你告诉我你玩过乐队。我们大学附近有个很出名的小酒馆——这回是真的酒馆,没什么奇怪的生意,很干净,客人都是我们大学的学生。”  “做调酒师?那不还是一样吗?”孟和玉没理由从一份讨厌的工作里逃出来,再跳进另一份讨厌的工作。  曹子鑫却微笑着摇头:“不是调酒师。”  “那是什么?”  “酒吧驻唱。”  --------------------  小孟不要担心自己不能旗鼓相当啦,你以后也会星途闪耀哦!  本来这一章还有段小情侣吵架的情节,结果因为太长了,明天再更!感谢大家!第40章 我喜欢你像座天堂  曹子鑫介绍工作后的第三天,孟和玉就去了那间酒馆,背了一把琴,在门口忐忑地等待。  酒馆叫金樽里,孟和玉上网查了一下,店名应该是取自李白的诗。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等会儿得记得这句诗,孟和玉想,万一问起来,就不至于太慌乱。 第31章 钟承明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欲速则不达:“现在你知道了,可以好好考虑。”  孟和玉点了点头,些时以后,又想到了什么,花好月好地笑起来:“钟承明!我答应你,等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之后,我就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钟承明心头那几缕阴霾,因着这一句起死回生的话,皆全消散了。  “好,”他笑着抚摸过孟和玉的眉尾,“我等着。”  -  一年里的最后一个月,能够发生多少事情?  各种情节展开,一条条地再交织起来。孟和玉继续在梦里恋爱着,牵手、拥抱、接吻,因着羞怯,彼此都是初恋,所以迟迟没有再进一步。  钟承明喜欢触摸他的肌肤,总是搂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抚摸,像是在把玩什么珍贵的古玉。  但一只手始终都只在安全地带逗留,欲速则不达,孟和玉还未许诺一生,钟承明有耐心等。  现实里,孟和玉向instinct递了辞呈,圣诞过后就不会再留。  老板亲自出面几番挽留,甚至又提了几倍薪金,但孟和玉去意已决。他现在已经算是有主的人了,再在夜店里工作,他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而且他已经跟唐老师那边谈好了,元旦过后就去上班。  孟和玉在得知唐曼秋以前是教声乐的以后,就开始叫她唐老师。  唐老师比instinct的黑眼圈经理好多了,跟孟和玉谈合同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他,如果有陌生人来搞骚扰,一定要及时转告。店里有个服务员长得很壮,就顺便负责了安保工作。  驻唱的工资跟instinct的那份不能比,兼且飘浮,能收到多少打赏全看孟和玉当晚发挥。  但孟和玉很满意。这半年来他日夜颠倒做两份兼职,已经存起个小金库,短时间内不愁吃穿。  最重要的是,能够做他真正喜欢的事情,这其中的价值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而在孟和玉请辞以后,曹子鑫也递了辞职信,原因是杜珊珊终于向他表了白,再留下不合适。  曹子鑫后来跟孟和玉说起,从杜珊珊问他能不能一起下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一路上千回百转,迂回作战,想着怎么能婉转地拒绝人姑娘。  只是拒绝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核弹,无论裹上多少重糖衣包装,依旧是大杀伤力武器。  杜珊珊回家以后那核弹就炸了,一颗鲜活的心脏登时七零八碎,在被窝里哭了一宿,还请了两天假。  孟和玉想去看她,得到她一句“不用”。他跟曹子鑫自交换完心事以来,就愈来愈熟络了,谁都看得出来他跟曹子鑫关系好,杜珊珊亦然。见了孟和玉,只会更难过。  “那又有什么办法?”曹子鑫劝孟和玉想开点,杜珊珊失着恋,没办法把事情拎得泾渭分明,曹子鑫跟孟和玉说,“不怪你,怪我连累了你。”  然后他叹了口气:“我跟她真的没有未来啊!我爸说过,如果不能许诺一辈子,就不要祸害人家女孩。所以我妈去世以后,我爸一直没有再娶。”  孟和玉灵光一动。  一辈子。  他记起了,在梦中,他男友也向他许诺过一辈子的。  他那时只觉得这句话承诺很重,不敢轻易答应,如今才后知后觉,其中还藏有巨大的决心,叫人无法置之不理。  instinct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不久之后,孟和玉听闻杜珊珊也离开了instinct。也对,一块伤心地,触目都是旧人的痕迹,全部留下病痛。  聚散离合,命中有数,有人寻得爱侣,有人落魄离场。  孟和玉听人说杜珊珊输就输在不自量力,对天上的星星动了念想。  乍一听伤人,细想却又不无道理。她跟曹子鑫学识见地人生规划全都不一样,就算硬凑一起,也是棱角碰棱角,要不磨合得面目全非,要不就还是得分开。  左右都是四个字:不得善终。  梦中人给了他孟和玉这样大的决心,又是否考虑过这个问题?  孟和玉首先无家可归,其次前程未卜。而他的男友学识渊博,再看家中装潢处处都出自上工之手,显然非富即贵。  他们之间,也根本就是云泥之差。  目睹杜珊珊的悲剧,像是一盆冷水在寒冬腊月当头浇灌下,叫孟和玉终于从恋爱的心醉神迷之中,清醒了过来。  因为他们是在梦中相爱,太容易就忽略了考虑现实因素。  他孟和玉的一生,或许就此止步于一个小酒馆的驻唱,三餐朝朝暮暮,有温饱,无光耀。  如果他们真在现实相遇,如果他们,真的要拿出一辈子来完成一道证明题。  他孟和玉会甘心一直屈居人下吗?  会甘心,一辈子附着于另一人生存吗?  他这样忧虑着,当晚梦中的情节,也再没有你侬我侬了。  相恋以来,他们第一次吵了架。  --------------------  最近更新好迟!我道歉,呜呜呜┭┮﹏┭┮  接下来会有点小虐,准备解开误会了,大家ready!第42章 你是我的谁?  开始也不是什么大事。  孟和玉不是喜欢闹事的脾气,换句话来讲,就是不作。  他这样傻乐又好哄,会跟一个人吵起架来,一定是为着更深的矛盾,只可惜那时候的钟承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还只当孟和玉是小孩子发脾气。他从来都将孟和玉当小孩子看待。  开始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和玉认为两人的关系既然已经升华,那就不必顾忌太多,哪有在男朋友面前还装腔作势的,所以就彻底放飞自我,进入梦境以后就在一刻不停地吃。  钟承明在他身边,看他嘴巴一秒没歇息过,即便知道他们是在梦中,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叫孟和玉少吃点。  孟和玉起先采取敷衍政策,漫应着再说再说,手还是忙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这下钟承明在意的就不是他吃得太多,而是他那搪塞的态度。  钟承明做权威做惯了,腔调里也厉声厉气:“孟和玉,听到我说什么没有?”  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叫孟和玉很反感。  不禁想起了白天的那一番心事:等两人真在现实遇见,按钟承明这控制欲,自己是不是会被他压制一辈子?  如果在梦里吃东西都要管,那等现实里遇上,岂不是要禁他口了?  脾气再好的人都有触不得的雷区,对孟和玉而言,干涉他进食就是他的禁忌。  何况还有白天那一层忧虑,奠基了接下来这一场争执。  孟和玉也拔高了音量,反驳回去:“你是我的谁?管我这么多。”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场矛盾的开始,往往是由两个人在无意识中共同推波助澜。钟承明只觉孟和玉这一句格外刺耳。  “我是你男朋友,”他强调着男朋友三个字,“有义务监督你的健康,孟和玉,你摄入的糖分超标了。”  “这是在梦里!”  钟承明当然清楚,孟和玉在梦里吃东西其实不为填饱肚子,只为满足口腹之欲。  钟承明一开始不过是想提醒两句而已,没有想要挑起矛盾,真正激起他怒意的, 反而是孟和玉那一句“你是我的谁”。  再一联想他曾许诺孟和玉一生,却只等到他拖延时日的回应。  钟承明有一种给人比下去的不甘。  好像他爱孟和玉,比孟和玉爱他要多得多。  所以这一场他无论如何都要赢下来,即便他也听得出自己在强词夺理:“自制力需要时时刻刻的训练,在梦里也一样。你又不饿,为什么要一直吃零食?”  “不饿就不能吃了?零食本来就不是拿来填饱肚子的!”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抛掷,谁也说服不了谁。  到后来他们言语里的冲突已经完全偏离了方向,不再与零食相关,而上升至双方讲话的态度。  大抵所有嘴硬的情侣吵架,最后都会演变成为这个局面:你这是什么态度?!  实则但凡有一方真心实意地服软道歉,这坍塌的一角就可以获得修补。  以他们的性格来看,担任这个角色的应该是孟和玉,然而孟和玉却迟迟不肯做首先退下阵的那个。  他向来不是个优秀的人,没什么胜负欲也不计较输赢,今晚会一反常态,实在是因为目睹一场失恋,得来的教训太深刻了。  曹子鑫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旗鼓相当的爱情才是最稳健的。  曹子鑫跟钟承明都是同一类人,高知分子,精英主义。他们的伴侣需得是对手,而不是附庸。  而孟和玉也不愿意做人附庸,他厌烦钟承明管教他的模样,好像他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入目,除了吃就什么都不晓得。  境况发展到后来,孟和玉生气地一摔冰箱门,赌气说那他再也不吃了。  接下来的时间,孟和玉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一口水都没喝,也一句话都没有再同钟承明说。  摆明了是要冷战的意思,连空气都凝固起来。  这是一场无法讲和的战争,一定要有一位输家,可偏偏两个人都想要赢。  但像所有嗜赌之人的牌局,他们越是争取赢,就越是输。  -  孟和玉醒时精神不再爽利,真像打了一场仗似的,一身骨架子都聚不紧了,松松垮垮,失却气力。  因为记忆深刻,这一次他能一字不漏地复述他们吵起架的因由与过程。  没有结果,谁都不服谁,一个字都不愿再向对方开口。  孟和玉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浑浑噩噩地去给妍妍上课。山路走到一半,就见王老板匆匆忙忙地驾车下来,见了孟和玉停也不停,只摇下了车窗大吼:“我赶飞机!小孟啊你走快些,我太太有事跟你说!”  孟和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迈开长腿就以最快速跑起来,终于停定在王家门口,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王太太正要给孟和玉打电话,一见他来,立刻开门迎他进来。  妍妍跟在她妈妈身后,满脸的笑,不过这笑容里有些兴妖作怪、不怀好意。  孟和玉喘匀了呼吸,问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王太太开口,妍妍就抢着道:“说起来,有一点点点点突然。”  她将食指跟拇指虚虚地贴在一起,做了个示意很小的手势。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根本不止这一点点点点突然。 第33章 七夕快乐!第44章 缺了梦  飞机在多莫杰多沃机场上空缓缓降落,孟和玉被妍妍从睡眠之中摇醒,揉了揉眼睛,问几点了。  “飞机都要落地了,你说几点?”王笑妍有些不满。  她早上起来以后本来想跟小孟哥哥聊天,但孟和玉位上的窗帘一直紧闭。她不想打扰人休息,忍得好辛苦,谁想孟和玉竟然一觉睡到了这场航班的终点。  “你平常都睡这么久的吗?”王笑妍问。  “没有啊!”孟和玉一脸的惊讶,“我平常很早起的,八点半。”  王笑妍撅了噘嘴,没说什么。  孟和玉收拾好了随身的行李,沿着空姐的指引下了机。这机场他是熟客,条条道道都驾轻就熟,很快领着王家母女上了计程车,前往预订好的酒店。  莫斯科在冬天,深冬,那种冰寒无法用文字形容。一阵风吹来,是直接穿透层层棉絮皮肤血肉直抵内脏与骨髓。  车后排的王家母女俩裹得跟粽子一样,还在不住瑟瑟发抖。  而副驾驶座的孟和玉穿了件军大衣,带着兜帽,帽檐的绒毛将他一张脸镶上一圈毛茸茸的边,叫他看起来像只小兽。  湛蓝的眼睛在看窗外疾走流逝的雪景,莫斯科的雪景。  地壳冰封雪冻,松软却又厚重的白雪,将这城市整座覆盖。  杉木上积的雪最少,还能窥见树木本身那四季不变的暗绿,算是这条人烟稀疏的路上,最抓眼的风景。  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致,理应在孟和玉心湖上激起波澜,然而他只是出了神地盯着它们不断流逝,没有在想事情。  准确来说,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胸膛里空空的,像缺了件很重要的物什,心都成了个窟窿。  孟和玉为王家母女办理好入住手续,又带她们就近吃了点暖和饭菜。  王太太不停抱怨主办方不懂选时间,怎么偏偏挑在一年最冷的时候来举办比赛,是不是存了私心,只想叫本国选手能够好好发挥。  孟和玉安慰说他们是来比赛的,又不是来观光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呆在室内,不用太过担心。  妍妍赛前有五天集训,主要是为准备表演环节的团体舞。这是场世界性规模的芭蕾舞大赛,有很多大人物会来坐镇,这表演环节就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  而在集训前的这三天,王太太预订了酒店的多功能用途室给妍妍练舞。孟和玉的主要工作就是陪母女俩三餐,等王先生从越南赶过来交接,孟和玉就可以飞回南城。  午饭以后妍妍就去练舞了,她的梦想是做个专业舞者,对待舞蹈从来认真又努力。  临走前她问孟和玉来不来看她跳舞,孟和玉横竖没事做,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自幼习舞的少女柔韧度极高,整个身体跟果冻凝胶似的,一根骨头没有,想往哪里弯就往哪里弯。  孟和玉中小学都是在莫斯科读的,每年的才艺表演都有芭蕾舞,也算观赏过不少芭蕾舞演出。然而他看王笑妍这身段舞态,还是感到十分的惊讶。  跟个旋转陀螺似的,一连十几个圈都不晕。  一舞毕,妍妍笑嘻嘻地过来问她跳得好不好。孟和玉当然说好,好极了,眼里的赞赏之情成为了染料,染红了少女一张如花笑靥。  但凡他有曹子鑫的一半警觉,就会发现这个小女生,对他早已不止师生情谊。  也是,对着长得这样好看的私人家教,很难不起歪心。  王笑妍还要做体能训练,孟和玉就先回房间休息,又是只身一人,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考他从飞机上醒来以后就在思考的问题。  到底缺了什么。  帘幔挽在窗户两边,外头阳光映着白雪,映得窗玻璃都亮堂堂。  孟和玉躺在洁白的棉被上。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稍长,柔软地散开。  房间里的暖气很暖人,孟和玉的双颊都渐渐红润起来。  同一时间,意识也渐渐晕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和玉发现自己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重新睁开,可过了一段时间,眼皮子却又不自觉地贴合起来,昏昏欲睡。  孟和玉只觉身体愈发滞重,一寸寸沉进软绵的被褥里。  他睡了约有二十分钟,最后因酒店外有救护车鸣笛而醒了过来。那警报声很尖锐,单凭声音就要将路面扫荡干净似的。  孟和玉周身肌肉一个痉挛,猛地张开了双眼。  然后他就想起自己缺的到底是什么了。  缺了梦,他没有做梦。  -  钟承明破天荒地请了假,同事都在议论一向健壮的钟教授会是生了什么病。  钟承明当然没有病,他只是需要时间整理这一切,太过惊人的一切。  首先钟承明一直以为,他喜欢的不过是一道幻影,结果这道幻影竟然在真实世界有一个姓名,还就住在他的对面。  更叫人头疼的是,自己跟他还居然结下了梁子,相看两相厌。  怎么可能是孟和玉。  孟和玉是被人包养在对门的,靠着出卖色相和肉体为生,天性浪荡,有了一个金主还不够,还要来勾引自己。  这怎么可能是他那质朴无暇的梦中人,什么心计都没有,最多最多,也就为了不能吃零食而跟他置气。  不可能是孟和玉,钟承明的情感与理智,都在极力否认这件事。  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人,不可能是孟和玉。他不会爱上这样劣迹斑斑的一个人,他所爱的人,必然是堪比天堂的存在。  钟承明从早到晚都候在门边,等着电梯那一声“叮”响起,然后他会出去,跟孟和玉面对面把账算清楚。  虽然钟承明知道自己跟孟和玉已在敌对的两边,是仇人,但他需要孟和玉的亲口否认:我哪里有做什么梦?  可他并没有等到孟和玉,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承明必须得休息了,走廊里也没有半点声响。  终于钟承明回了卧室,安排自己明天一早,就去按响孟和玉的门铃。  当晚他依旧什么都没有梦见,只有一座豪华却空旷的大宅。  可这一回钟承明将现实的思虑带进了梦里,他清楚地意识到晚晚来光顾的梦中人,其实在现实里就住在他对面。  孟和玉是这整场连环梦最为关键的一个词语,一旦攫取,就能内外打通梦境与现实的隔膜。  钟承明冷眉冷眼地坐在沙发上,想还有一种可能。  他爱的那个人,或许只是借了孟和玉的壳子。大脑总得靠过往经历来捏造一张脸,孟和玉长得确实漂亮,大脑就擅自借了他的脸,和他的名字,套在了那梦中情人的身上。  孟和玉不可能是他的男友,等明天他当面与孟和玉对质个清楚,就能知道答案。孟和玉一定不会记得梦里的事,哪怕只一丝半缕。  等第二天一早,钟承明就整理好了衣装,迈过一条短走廊,按响了孟和玉家的门铃。  第一声之后等了半分钟,发觉无人应答,又一连两下。  最后是一下接一下不停地按动,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孟和玉不在家。  早上八点还不在家,极有可能是彻夜未归。孟和玉昨晚歇在别处吗?  总得回来的,钟承明想,他就不信他等不到孟和玉。  钟承明回到自己家中,又打电话请了两天假,准备跟孟和玉一直耗下去。  --------------------  不好意思来晚了!!!临床狗刚从医院飞奔回家第45章 diedu!  缺了梦。  离开天海合的第二晚,孟和玉依旧是一觉无梦到天明。睡意深沉,将他拉拽往地心深处,四围一团黑魆。  收拾行李准备起飞前,孟和玉曾疑虑那梦该怎么办,当时他以为不会有事。如今才知道,原来这一场连环梦,真的和天海合有关。  要说时间线,其实也对得上。他是从搬进天海合以后,才开始做梦的。但因为之前同住的白琳没有事,孟和玉还以为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关联。  现在看来,是独有他孟和玉,在天海合里,晚上十二点,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才能满足开启梦境的条件。  孟和玉又想起曹子鑫同他说过,天海合有好几段难辨真伪的传闻。  还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孟和玉如今要担心的是怎么跟他男友交代。他们前两晚还吵着架,结果第二晚他孟和玉就玩起了人间蒸发,实在是太过恶劣。  他必须得跟男友解释,他是无心的。可他现在人在莫斯科,怎么才能联络上虚无缥缈的梦中人。  孟和玉从未如此想要联系上一个人,用电话、微信、邮件、甚至是书信,什么都好,只要能找到他。  可他们之间的联系细幼如一线蚕丝,脆弱得风一吹就断。一旦脱离梦境,就是两粒沙子各自入了海,渺渺茫茫,再也寻对方不见。  好在明天一早,孟和玉就会乘早班机回南城。等到家中也是深夜了,他一定倒头就睡,立刻入梦去道歉。  这场冷战,孟和玉决定首先认输。无论那种被控制的不甘有多强烈,孟和玉都会认错。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突然消失、半点音讯都不留,到底有多伤人。  毕竟梁成弘当初就是这样,一声不吭,家当人影全部不见。  等孟和玉想开了这件事,胸膛里就一片松心,这才有心思去感慨他已经回到了莫斯科。  早上又来了一场细雪,一直到现在还在玉屑似的飘。孟和玉拉开窗户,伸手出去接了一点雪末,看它在触碰到活物的温度以后,软软地化在自己掌心。  他回家了啊。  妍妍在练舞,王太太嫌外边太冷,镇日足不出户,窝在酒店被子里看电视剧。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孟和玉打算出门逛逛。  世界各地的建筑都一样,风格会随着历史而不断变迁。而俄罗斯跌宕起伏的近代史,为首都莫斯科留下了各式各样的建筑风格。  孟和玉在红场里驻足,想起小时候经常与同学在此玩闹。  雪已经停了,有工人在用铲子清理路面,一记一记“刷”的脆响。  “下午好,先生。”孟和玉笑着主动跟他打招呼。  工人抬起头来,也笑道:“下午好。” 第35章 “小孟哥哥……”王笑妍的腔调里有了哭音。  孟和玉带上房门,等她的下句。  她的下句孟和玉昨晚听过,听过无数次:“你到底怎么了?”  孟和玉闭上眼睛,看来如果妍妍不在他这里问出个答案,是会一直惦记在心了。  她比赛在即,孟和玉不愿她分神。十年磨一剑,这是她日盼夜盼的一个机会。  终是叹了口气:“帮我保守秘密,可以吗?”  王笑妍一听,眼睛立马亮起来,频频点头,近前一步保证道:“一定!”  “我跟家里人闹矛盾了,”孟和玉终究没有将实情详细相告,妍妍还是个小孩,“然后我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啊?!”王笑妍震惊,想不明白这样软软的善善的小孟哥哥,怎么会跟家里人闹得惊天动地、一刀两断。  孟和玉只是浅淡地笑,里头都是苦楚:“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王笑妍便不再追问,只是说那她送孟和玉上计程车。  -  飞机平稳驶进云层,孟和玉从窗口往下俯视,很用力地看,想要将莫斯科盯进眼里、心里。  毕竟这一走,他就再也不回来了。即便是以旅客身份,他都不敢再踏足这块禁地。  莫斯科,从此拉上危险带,竖起铁丝网。此处遍布地雷,不知几时突然踩中,轰然炸响,遍体鳞伤,血肉飞溅。  他二十五岁许的生日愿望实现了一半:确实回家了,又彻底地不能再回家了。  从此漂泊伶仃。  虽是直航,但这一程横跨几千公里,也需要十几个钟点的光阴,但孟和玉强撑着两片眼皮,不肯它们合在一起。  等深夜时分终于到了天海合楼下,他已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  那种千钧之重的困意已经实体化成为一只凶杀怪物,掐着孟和玉的脑袋,狠劲直穿他的颅骨。  他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整副身躯沉重非常。双脚似被上了锁链,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吃力。  钟承明听见电梯声响,猛然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孟和玉。  两只蓝眼眸失却光彩不再灵动,眼皮子底下还印着两道深灰。向来红润的唇瓣也只剩煞白,仿佛突然经历一场大病,形神枯槁。  最叫钟承明在意的是孟和玉的额角,青紫一块,像是狠狠撞上了什么重物。  钟承明在嘴里盘旋三天的诘问,忽然都出不了口。  孟和玉显然是给突然开门的钟承明惊到了,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转向钟承明的方向。  孟和玉没有主动问什么事。  他的心已经死了大半,唯一幸存的那部分,只会为了他的梦中人跳动。  其余的人与事,他都太疲累,不想再去应对。何况是这个莫名其妙、就跟他敌对起来的钟承明,他那些心思孟和玉没有力气去猜。  钟承明从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竟然有了可以被称之为“惊讶”的神情。  不过这也是极细微的,像是用铅笔在白纸上轻轻画一条线。钟承明惯于面无表情,似乎他的脸部肌肉因为久不使用,都已硬化。  孟和玉就对着这样一张面具似的脸。  钟承明连看笑话的表情,也这样冷冰冰。他就是块石头——不、连石头也不如,石头捂久了也会暖呢。  钟承明没有感情,谁对他孟和玉都没有感情,从来都是他孟和玉一头热,全心全意要人好,最后却是被人打落牙齿和血吞。  三年挚友是这样,他亲生父亲是这样,连这个过往跟他素不相识、毫无过节的新邻居,也是这样。  是不是都欺负他孟和玉好脾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是不是以为他孟和玉没有自尊。  “钟承明!”  一股怒火窜起,毫无预兆地,孟和玉突然连名带姓喊钟承明名字。  钟承明一怔,发觉孟和玉握在背包背带上的指节正紧紧攥起。他的眼里全是凶戾,两汪蓝色起了火,这是孟和玉完全不该有的神情。  “你看够了吗?!”  孟和玉恶狠狠地问。  --------------------  终于到小孟凶钟哥了!  打响追妻第一炮第47章 要抱  孟和玉用力抛掷出这一句话,就不再理会它在钟承明心中所激起的波澜。  转过身,钥匙对准锁孔,扭转,推开门。  钟承明条件反射地就想追上前去。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孟和玉,不能让他轻易消失。可孟和玉的动作太过迅速,砰一声就将家门摔上。  一阵风轰到钟承明的鼻尖。  似曾相识。  而后钟承明想起了,他曾经也是这样当着孟和玉的面,摔上了家门。  钟承明在孟和玉的家门口伫立,如石像般一动不动,最后是连声控灯都暗下去,他才转身回了自己家。  刚刚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站在电梯口的那个狼狈又愤怒的孟和玉,就像是一幅隐喻画,处处都是线索,可如果不知道时代背景,就根本无法解读后头的故事。  钟承明本来以为他已经把孟和玉给看透了,没想到孟和玉又变成了一团谜。  只是即便在这一团迷雾之中,钟承明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孟和玉有一个地方会去。  -  钟承明再一次借助安眠药入睡。  其实他已经戒掉安眠药很多年,尤其前一阵子晚晚都是美梦,他总是轻易就能恬静入眠。  但这两晚他的情绪起伏太大,一躺上床,满腹的心事到处噬咬。钟承明必须得借助药物的帮助,才能进入梦境。  梦里又再下雨,雷暴,一道闪电劈亮天幕,其下的万物都恶形恶状。  这一回在门外的是钟承明。  可他眼前却不是孟和玉的大学公寓,而是一座异国建筑风格的大宅。红砖砌成,蓝色雕花木窗,本该是很鲜明的色彩,但在天昏地暗之时,也变得惨惨淡淡。  钟承明推开了铁铸的院门,一步一步朝亮着的客厅走去。  孟和玉正屈膝坐在壁炉旁,躯体里似乎没有了灵魂,神情呆滞,双目空洞。  钟承明的心一下就刺痛,千万根针一齐扎进来。  一瞬间所有盘诘与质问都消失了,他张开嘴,只剩一句满是心疼的:“到底怎么了?”  孟和玉登时心一垮,什么委屈都上来了,张了双臂,带着哭腔喊:“钟承明!”  钟承明将孟和玉从壁炉旁抱起,抱到沙发上。孟和玉的四肢很冰冷,钟承明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他那个一年四季都跟小火炉似的男友。  钟承明拉过沙发上的羊毛毯子,将孟和玉裹起,抱进怀里,又将孟和玉的两只手包进自己的掌心。  尽管钟承明现在已经完全能够记得现实世界里的事,可是见了这样的孟和玉,还是管不住一颗爱怜的心。  孟和玉小猫一样依偎在钟承明怀里,哭得好可怜,一颗颗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的蓝眼睛里往外渗。  钟承明听他哀恸的哭音,捡拾着其间断断续续的叙述,拼凑出前因后果。  很快真相就浮出了水面,带着死尸一般的苍白。  原来这里是孟和玉在莫斯科的老家。  原来孟和玉前几晚当真不在家中休息,而是飞往了莫斯科,却跟家里闹了个翻天覆地。  他半年前跟家里出了柜,这次再见到爸爸,他竟然用枪对着他。  科罗缅斯克的猜测成了真,在海大咖啡厅见到孟和玉的那一次,他是真的想家了,却又回不去。  只是这一次钟承明无法再置身事外,冷冰冰地想这是孟和玉自作自受。  还有一件事也成了真,此前钟承明还以为孟和玉可能只是个壳子,里头栖息着他真正的梦中情人,但现如今,这个梦中孟和玉和现实孟和玉的经历完全吻合。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他钟承明日思夜想的小情人,就住在他的对面,跟他结成了仇人。  会被他凶巴巴地瞪着,连名带姓喊他名字,质问:“你看够了吗?!”  钟承明从未如此难堪。  他的一颗心裂成了两半,相互顶撞,相互背叛。  明明知道孟和玉深陷泥泞,不是他想望之中的纯洁无瑕,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怜惜他的冲动。  无论如何,孟和玉的哀伤到底是真的。  “钟承明,”孟和玉抽泣着喊他,“我好难受啊……爸爸不要我,妈妈不能要我,我不能回家了,我没有家了……”  钟承明低沉的嗓音在孟和玉耳边回响:“没事,还有我。”  他一下一下拍着孟和玉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幼童。这动作蓦地叫孟和玉熟悉,这平稳且舒缓的韵律。  他的母亲也是这样安慰他的。  孟和玉忽然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钟承明了。  如果爱是一种感觉,而不是条件的堆砌,所以钟承明说喜欢他像天堂。  那对孟和玉而言,钟承明给他的感觉是家。  他喜欢钟承明像家。  孟和玉不够聪明,总是后知后觉。  他实则很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回家的权利,他在俄罗斯接受教育、长大,比谁都清楚他们文化里的禁忌。  他的父亲还要是位相当虔诚的东正教徒。 第37章 -  大二的校内音乐节,孟和玉抱着吉他在台上唱一首当下最流行的情歌。  那是个秋天的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正好,孟和玉的声音空灵而纯净,在大学的足球场上回荡。  他不怯场,偶尔眼光还会在场内观众的脸上游移,某一瞬就停在了梁成弘的脸上。  那一秒孟和玉唱的那一句词,梁成弘到今天都记得:毕竟我见你像光。  他见孟和玉就像光。  一见钟情的陈腔滥调,梁成弘没想到会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梁成弘的父亲是圈内有名的作曲家,对于儿子想要搞音乐这件事,一向也是支持的。  然而梁成弘当时并不愿意朝家里伸手,向他们索求帮助。他的人生被父母介入太多,他想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在这一点上,他跟孟和玉是一样的,都想要向家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十分投契,不消多久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后来孟和玉在外租了公寓,邀请梁成弘入住,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亲密无间。  朋友、室友、兄弟,孟和玉给他的所有身份,都横亘着一道情义的鸿沟,不容梁成弘轻易逾越。  梁成弘也以为自己不会逾越,会将对孟和玉的喜欢放在心底最深最深处,永远不开口。  因为在每次孟和玉给他做芋圆刨冰时,他都觉得就这样默默守着孟和玉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段关系发展到最后,还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梁成弘跟孟和玉摊牌的那一天,其实还发生了其他事。他父亲原来一直在留意儿子的动静,非常清楚自己的儿子拥有一切走红的潜质。现如今儿子大学即将毕业,时机熟透,大可以入圈发展。  只有一点梁父不满意,他那乐队里有个混血儿主唱,资质极好,风光无限,抢足人眼球,也太过危险。  梁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在跟他同住。  这种过于深入的交情必须要提防,梁父便假借熟人之手,拟了一份合同,想将儿子签入那熟人的公司里。  梁成弘跟孟和玉断联的那天早上,其实满心欢喜地会见了那熟人,并不知道对面这人乃是受父亲委托。  只知道他收到的这份合同,洋洋几大版,没有一处列印着孟和玉这三个字。  梁成弘立刻跌入两难局面。  一边是能够彻底摆脱父母庇荫的机会,一边是丢下孟和玉、背叛乐队。  最后梁成弘决定先从孟和玉这里要一个回答,如果孟和玉给了他回应,他就留在孟和玉的身边。  毕竟这是一段他守了三年的爱情,他见不得它就此枯萎死亡。  如果一个人已经准备太久,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所迸发出的勇气是相当可怖的。梁成弘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捧住孟和玉的脸,就将吻压下去。  他想这样做太久了,当他终于容许自己越过那条界限分明的线,他的动作迅速得连自己都反应不及。  可孟和玉的叔叔偏偏在此刻出现。  他是来南城谈生意,顺路过来探望小侄子。这事孟和玉其实知道,只是还没来得及知会梁成弘,叔叔就已推开了门。  孟和玉那声“diedu”才刚出口,话音还未消散在紧张的空气里,他的叔叔就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来,一巴掌扇在了孟和玉脸上。  孟和玉捂着脸后退两步,神识都给扇出脑袋去,久久不能回神。  梁成弘想他应该上前去护住孟和玉,拦在孟和玉的前面,说不关孟和玉的事。  可梁成弘没有,他给这突如其来的暴力一幕吓得够呛,对着眼前这涨红一张脸的俄国男人,半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再回过神,他已从孟和玉的居所逃离,丢魂又失魄。  那天的太阳很大,烤炙着他的所有感情。  -  回忆在此遽然而止,梁成弘跟在孟和玉的身后,心跳得远超正常水平,随时都会从喉咙眼里蹦出。  他从孟和玉朋友圈的那张照片里,得知了孟和玉原来也在同一间酒店。  实则在很早之前,从那条游乐场的微博里,梁成弘就已知道孟和玉现在身处南城。  这次他答应来应酬,也是因为知道酒店的所在地是南城。  事实上,即便他这一晚没有巧合遇见孟和玉,他也会私下打听寻找。  他有这计划很久了,奈何前一阵子档期太满,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想孟和玉的事。如今逼近年关,梁成弘才终于可以松口气。  命运既然安排了他们重新相遇,那就等于给了他梁成弘第二次机会。三年的感情不是说着玩的,他不能再跟孟和玉失散了。  酒店是公众地方,梁成弘不方便,只找了个借口提早离场,等着孟和玉也离开酒店。  孟和玉是跟着照片里那一家子出来的,那太太跟孟和玉比手画脚,似乎是想捎孟和玉回家。但孟和玉只是笑着摇头,说他自己走就好,他住得不远。  的确不远,只四个街口。  梁成弘一直跟在孟和玉的身后,想要等四下无人的时候,上前去跟孟和玉相认。  没想时机还没等到,孟和玉就到了家楼下。  梁成弘今晚在见到孟和玉的朋友圈以后,就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壮胆。他也晓得自己没资格见孟和玉,他是懦夫、是背叛者。  可他还是想跟孟和玉重新开始。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自私又贪心,总是念着过去的好,就不记得自己的恶。  他到底都在孟和玉身上付出了三年青春,不甘心就这样郁郁而终。说到底,最在意的还是自己。  眼见孟和玉就要进去保安森严的小区,梁成弘突然一鼓作气,冲上前去拉住了孟和玉的手臂。  孟和玉大惑不解地转过脸来。这一转,两粒蓝眼瞳就从暗的影转入明的光,一霎就照亮了梁成弘的心意,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念孟和玉。  孟和玉却对过往毫不留念——不留念,甚至是惊恐,狠狠打开了梁成弘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梁成弘脑子里清楚自己要怎么开口解释,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是磕磕绊绊,不能成形,“看见……”  “你喝酒了?”孟和玉立刻察觉。  这简单的是非题,梁成弘倒是可以作答。他说喝了。孟和玉皱起眉,问他是不是红白啤混着喝了。  梁成弘就想,最了解他的永远都是孟和玉。  梁成弘酒量不算差,但只要一混着酒喝就会醉。  “你经纪人呢?或者助理?电话给我,我叫人来接你。”  孟和玉一方面想快点撇开梁成弘,一方面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有一丝动容。  而梁成弘捕捉到了这丝动容,只伫在原地不动:“我想和你……谈谈……”  孟和玉摊着手掌,只叫梁成弘快点把手机拿出来,要不然他就走了。  梁成弘只是不停重复同一个要求,要跟孟和玉谈谈、把事情说清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吐字也越来越模糊,到后来连双腿也没了气力,失却平衡,终于一个跟头载到孟和玉身上。  孟和玉一惊,条件反射地就托住了梁成弘。  今晚孟和玉自王姓一家人处得来的喜悦全没了,满心又急又怒又难受,知道梁成弘醉成这样,是铁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心里实则也想跟梁成弘把旧账一结,从此两清。  谈了恋爱以后,孟和玉有了安全感也有了底气,也想质问梁成弘为什么说走就走,如今又是哪来的脸回来找自己。  “谈谈可以,但谈完就必须走,”孟和玉对着梁成弘的耳朵,凶巴巴地胁迫,“否则我上网爆你黑料。”  梁成弘紧紧抓着孟和玉的衣角,连连应是。  孟和玉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扶着半醉不醒的梁成弘往家里走。  没想等到五楼电梯一开,钟承明竟然候在走廊里。  --------------------  修罗场+火葬场!!第50章 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  钟承明就对着电梯直直地站着,孟和玉起初还以为他是要下楼,便给他让出一条路,结果钟承明却一步未动。  目光死死地锁住梁成弘。  他认得这个人,之前停电他翻看孟和玉的朋友圈,见过这个人的许多照片。  他是孟和玉乐队里的键盘手,每每跟孟和玉合照,两人之间都有着无限亲昵。  钟承明无法不警惕。  现下他的目光顺着这个人上上下下,看他一条手臂就这样搭在孟和玉肩膀,将半副身子的重量都附到孟和玉的身上,就像他们每次合照。  空气里有刺鼻的酒精气味,钟承明都替孟和玉觉得晕。  他极想上前,撕贴纸一样将这个键盘手从孟和玉身上撕下来。  而这边,孟和玉对着不肯移动的钟承明,没有心思跟他争执,只想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刚想绕过钟承明,怎料他却突然又肯动了。  一步挡到了孟和玉的家门前,像座山一样拦截着孟和玉,作对的意思很明显。  孟和玉今晚已经足够心烦,钟承明这副样子,更是叫他一个头两个大。  “你到底想怎么样?!”孟和玉猛地抬起头,瞪着钟承明。  “你要带他回家吗?”  孟和玉觉得钟承明这个人,比世上最复杂的数学题还要难捉摸。之前分明是他先对自己不理不睬,现在又来质问他带谁回家。  “我带谁回家又关你什么事?”孟和玉的好脾气全没了,伸手想要推开钟承明,“借过。”  但钟承明不肯,推搡间一把抓住了孟和玉的手臂:“你冷静点,我有话和你说。”  在一个人怒火中烧时叫他冷静,通常会带来反效果。  孟和玉登时拔高了音量:“但我没有话要跟你说!钟承明,你最好适可而止!”  他的情绪激动了,嚷得梁成弘从迷醉的状态里清醒几分,有了动静。  抬起头,对钟承明眯了眯眼。酒精削弱了他的思考能力,却强化了他的直觉,叫他一下就嗅出了眼前这人身上的敌意,语气也同孟和玉一样凶戾起来:“你是谁?!”  钟承明不打算同醉鬼搭话,这却惹恼了梁成弘,他一下就收紧了搭在孟和玉肩膀上的手臂肌肉,把孟和玉往自己拉得更近:“不要骚扰小孟!” 第39章 他问梁成弘是不是说完了,梁成弘沉默了一时,发觉重要的话的确已经说完。  他还以为自己会有满腹的长篇大论,非得跟孟和玉彻夜详谈不可,到后来原来也不过几句寥寥数语。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总是有距离。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于是开始细细碎碎地忆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说孟和玉的酒量很好,大学的每次庆功宴,收拾残局的都是孟和玉。梁成弘一边说,一边眼光飘向茶几上的芋圆。孟和玉知道他在怀念,用苦情计,要自己念起昔日的情分。  只是如果以往孟和玉心里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旧情,那今晚过后,就连一点灰烬都不留了。  他有点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将自己赶尽杀绝。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硬要凑到一个屋檐下,只会越看对方越不顺眼,何苦再勉强,只会为对方创造更多伤害。  孟和玉将芋圆拉过来,钟承明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阻止。  “你吃吧,”孟和玉说,“我傍晚时候煮的,凉是凉了点,但没坏。”  梁成弘的手指几乎是颤抖着,几口就将孟和玉的芋圆扒完,尽数咽下肚。  放下碗,看见孟和玉的脸色冰冷一片,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梁成弘,有一件事你说得对,”孟和玉的声调没有感情,“我的确天生就是同性恋。”  “所以我不怪你,因为迟早我也会跟我家里人闹翻的。但你想要跟我和好如初,这不可能。理由很简单,我现在认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不愿意再结交你这个朋友。”  孟和玉站起身,为梁成弘打开门:“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你走吧,我们好聚好散,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  上一章因为读者反映生硬,我就重新写了一下,想看的可以清除缓存重看,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  写梁成弘这一段其实只想给小孟被迫出柜的事补个后续,他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耶第52章 你不是讨厌跟人肢体接触吗?  梁成弘一条脊骨霎时紧绷起,倏一声站起来,喊:“小孟!”  孟和玉却只是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连冰冷的神情都没有了,一张脸像是张空空的白纸,什么情绪都消失。  对梁成弘而言,这才是最可怕的。孟和玉再也不在意他了,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他的一切都跟孟和玉无关。  像是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梁成弘里里外外都是冰凉,他又喊:“小孟……”不过这一次语气弱了很多,喃喃似蚊鸣。  孟和玉将门又敞开些:“你快走吧,不要闹得太难看。”  梁成弘沉浸在惊骇与悲痛里,全然忘记了这里还有个第三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孟和玉,从脖子跟红到了额头顶:“三年的感情,你就这样不要了?”  “是你先不要的,”孟和玉平静地回答,“梁成弘,我不怪你害我出柜,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不是什么圣人,你再这样闹下去,只会让我讨厌你。”  被揭穿成这样,一点体面都不留。梁成弘站在原地,就好像站在x光后面,形骸都给人看个透。  他也知是自己罪有应得,这些窘迫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还有一句话,他还是想要告诉孟和玉:“小孟,我是真的喜欢你。”  钟承明抱臂站在一旁,闻言皱起了眉。  即便知道孟和玉对眼前这个叫梁成弘的人,已经恩断义绝,听他这一句乍然的表白,钟承明心里也是不舒服得很。  孟和玉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梁成弘的心意他一早就知道,也想得清楚。他们两个绝对没可能。  “你这个人一点担当都没有,出了事连朋友都抛下,我连相信你都没办法,你要我怎么喜欢你?”孟和玉的话越来越不留情面,他暗里极度希望这种夜晚不会再出现。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他不喜欢。  可对梁成弘他必须做个坏人。  见梁成弘还想要解释,孟和玉干脆一句话封杀他的所有退路:“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句掷出如炸弹,当堂炸响。梁成弘呆呆地站着,好像站着死了。  钟承明五味杂陈,他知道孟和玉说的分明就是自己,可是他却不能上前相认。  当然也快活,得到心上人的公示是很甜蜜的。对外划出界限,能够挡住很多潜在的危险。  梁成弘僵着,一室的空气都随之沉淀。  孟和玉静静地站在门边,等梁成弘消化好这句话的意思,就识趣离开。  毕竟时间已到十一点四十五,他们只剩下十五分钟。  然而梁成弘没有离开,从他那一副软骨头深处,忽然迸出了一股疯狂,叫他倏地冲上前,抓住了孟和玉的手臂:“ua、阿讯、班志荣……你不是谁都不爱吗?!怎么会突然喜欢上别人?!”  孟和玉没有想到坦白一句他已有心上人,对梁成弘的打击会这么大。  有时候人不是不甘心得不到,而是不甘心给别人比下去。梁成弘日思夜盼整整三年的东西, 边都碰不到,只离开半年,就这样给人抢去。他怎么能甘心。  “是谁?!”梁成弘高声质问,像变了一个人,孟和玉给这突如其来的疯癫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幸而钟承明立刻上来,一把钳住了梁成弘的手臂,将他从孟和玉身上扯下。  钟承明的力气竟然比梁成弘还大,这孟和玉是没想到的,他一直以为学者都不太注重身材管理,何况钟承明都做到了教授。  但此刻钟承明的肌肉在衬衫下绷起来,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青筋暴起,眼镜却还稳当地架在鼻梁上,甚至面不改色。  一个斯文暴徒。  梁成弘给钟承明彻底钳掣,反锁着手腕一脚踹出了门。  等门砰一声关上、落锁,孟和玉才回过神来。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怔怔地看着钟承明。  门外梁成弘像只疯狗开始乱咬,一边用力捶着门,一边吼问:“总不会是你吧?!小孟!你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钟承明却只慢慢地别好衬衫袖口,再摘下平光眼镜,放进胸口的口袋里。  “不用理会他,”钟承明说,“这种回光返照式的挣扎,过一会儿就会消停,懦夫终究是懦夫。”  “小孟,”他转过身,直接看进孟和玉的眼睛,“你要休息,我不打扰你。我只有那一条问题,那晚跟你一起从夜店里出来的人,是谁?”  孟和玉跟梁成弘的那一番对话信息量很大,钟承明一直在高速运转着的大脑,大致能将这背后的故事拼凑起来。  他已经确认自己误会了孟和玉,而这一切,都是从当晚他看见孟和玉跟着一个男人从夜店里出来开始的。  “哪一晚?”孟和玉不明白。  钟承明按开手机,孟和玉的朋友圈,双指放大王老板的脸:“这个人,我有次看见你跟着他从instinct里出来。”  “他请我去做俄文老师,”孟和玉移动着照片,“这是他的女儿,学俄派古典芭蕾的,学习俄文对她来讲很有必要。之前她爸爸来过我们店里谈生意,看上我俄文正宗,是个大学生,又好像很需要钱,就给了我这个机会去做私人家教。”  他解释得很详细,因为钟承明刚刚毕竟帮了他大忙,解决掉了一个麻烦的梁成弘。  等他尽责地解释完,再回来往细里一想,忽然就捉到了点事情的脉络:“钟承明,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出去卖了?才会突然疏远我的?”  钟承明不答,孟和玉知道这是默认。  才平复了没多久,那陌生的、充满攻击性的孟和玉,又重新出现:“原来你们一个两个,都当我这么下贱?不找正经工作,没钱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出去卖?”  “我告诉你钟承明,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instinct在做情色生意。我那时候被赶出家门,全身上下只有一百块现金,住了一晚如家,第二天连饭都没得吃了。急需一份工作,才给那老板忽悠着签了半年的卖身契。要是早知道那些客人都是些什么人,我才不会签那份合同!”  孟和玉越讲越委屈,眼眶都红起来:“你以为我想在夜店工作吗?每天工作到十二一点,里头声音又大,变态也多。他们讲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刚开始我不准他们摸手,他们连我妈妈也骂!婊子、骚*!经理还只叫我忍,否则就要赔违约金。忍忍忍,咬着牙忍到合同到期,这几天才终于辞职……”  这些委屈他连曹子鑫都没说过,见了钟承明,不知道为什么就全说出来了。  对付发疯的情敌,钟承明绰绰有余,可对着孟和玉,钟承明却连讲话也不会了。  只低声唤小孟,一声声满满都是心疼。  可孟和玉猛然意识到什么,高声回斥:“别叫我小孟!”  自己给他在口头上占了便宜。昵称只能留给亲近的人,而他不愿跟钟承明亲近。  不过,钟承明为什么要唤他小孟?  即便是他们关系还未宣告破裂的时候,钟承明也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孟和玉”。  孟和玉从委屈的情绪里缓过来,看钟承明的眼神忽然不同。  “钟承明,”他质问,“你不是喜欢独来独往吗?为什么突然跟我叫得这么亲?”  钟承明还是组织不出合适的答案。孟和玉上前一步,收窄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现在知道了,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你不觉得恶心吗?为什么还叫我叫得这么亲?”  孟和玉步步紧逼,而后竟是倏地握住了钟承明的左手手臂。  “你不是讨厌跟人肢体接触吗?”孟和玉几乎是咄咄逼人了,“为什么现在不反抗了?”  小麦色的肌肤,皮肤粗糙而肌肉匀称,而孟和玉白皙的手指,就扣在其上。  孟和玉一把将钟承明的手臂抬起,正要继续诘难,却又被一物霎时刺痛眼眸,登时失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孟和玉瞪大一对眼睛,看钟承明的左手。  一颗黑色的痣,正静静地附着在钟承明的虎口。  --------------------  终于写到这个!第53章 被钟承明以一个吻封住了声  孟和玉怔了几秒,倏而将钟承明的手整个反过来,抬到眼下。  在玄关温暖而明亮的灯光里,孟和玉再一次仔细地确认这颗小痣的轮廓。  半粒米粒大小,点墨一样点在钟承明虎口处的肌肤上。  住在海边,左手有颗痣。  梦中人虚幻缥缈无实影,只有这两条线索,孟和玉救命稻草一样紧攥在手,希冀着有朝一日,能凭此辨识现实里的爱人。  而钟承明住在海边,左手也有着一颗一模一样的、小小的黑痣。  孟和玉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是知道了也当不知道,企图就此蒙骗过自己。  不该是钟承明。  不要是钟承明。  当日孟和玉捧着一碗精心制成的芋圆,却给钟承明兜头兜面摔上门。从那时起,孟和玉想要跟钟承明好的心意,就跟那碗芋圆一样渐渐冷却。 第41章 “你知道吗?”孟和玉又问一遍,固执地。  于是钟承明叹了口气:“因为你父亲是个虔诚教徒,眼里容不下同性恋。”  “这是爸爸那方面的原因,”孟和玉说,“关系破裂一定是双向的,我这里的原因呢?”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大可以装一辈子,藏好我的性取向,乖乖地跟大哥一起去做生意,”孟和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承明,“不是难事,做戏而已,做着做着就习惯了——我其实可以永远做父母眼里的好儿子。”  “但是我没有。”孟和玉说。  钟承明看着孟和玉,神情越来越复杂。  孟和玉忽然笑了一下,然后用手碰了碰钟承明的须根,短短的粗粗的,跟梦里一样的触感,很扎手。  “你这样不累吗?”他说,“我们坐好谈吧。”  孟和玉想通了,钟承明总是将事情弄得很复杂,连着把孟和玉也弄得复杂,才生出这样一重重的误会。  他今天就要跟钟承明把一切都摊开,然后两人就可以断得干干净净,不要再拖泥带水。  毕竟再在这乱局里多呆一秒,孟和玉就痛多一秒。  他们并排坐在床边,对着阳台外的大海。深夜的大海,三分凶残七分莫测。  “钟承明,你记不记得上一回,我们是为什么吵起来的?”  那是他们相恋以来第一次吵架,最后因为许多阴差阳错的突发事故,没有结论,不了了之。  钟承明回答:“因为零食。”  “不止是零食,”孟和玉摇头,“钟承明,我不喜欢受人摆布。”  “这是我的人生,我不想按照别人的心意活。爸爸也好,你也好,如果要我压抑自己才能维护好关系,那我宁愿不要你们喜欢了。”  “这间屋子是我一个有钱朋友的,她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说要养我一辈子——你是不是又要误会了?”  孟和玉转过头来,果然从钟承明的脸上找到了酸涩。  “她是个女生,还是个les,爷t。爷t你应该不了解,就是那种打扮很男性化的女生。”  突然之间一切都明了,那个一身运动装的阔少爷的真实身份。  钟承明犹豫道:“我见过你的朋友,她叫你小情人,我就以为……”  “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我跟她只是好朋友,绝对没可能。”  孟和玉听见钟承明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小孟,实则我之前拒绝你,并不是嫌弃,只是误以为你已经有了……”  孟和玉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声。他脸上泪痕还没有干,这一笑就像出悲喜剧。  “其实只要你肯问我,我就会告诉你,可是你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你以为孟和玉很复杂,事实上是你根本没有去了解他。钟承明,复杂的一直是你。”  钟承明默然不语。  他一直以为孟和玉是他的幻想,所以他眼中的孟和玉,就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理解的孟和玉。  他的心思不简单,孟和玉当然也复杂。  “我朋友说要包养我,”孟和玉继续未完的话题,“我明白,她不差这点钱,确实可以说到做到。可我还是去打工了,起早贪黑,两份兼职,因为我不喜欢受人摆布,可是钟承明,你的控制欲很强。”  “你永远只当我是个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最好控制。你给我的开心,是有吃有喝、不用工作。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孟和玉说完这一切,就站起身,走进了客厅。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手机,钟承明看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按动,心底顿时腾升起不祥预感。  他唤着小孟走上前,发现孟和玉果然在删他的微信。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孟和玉按下了确认。  “钟承明,我刚刚给你的分手理由,你都接受吗?”孟和玉抬起头看他,眼光柔柔的,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好脾气的邻居。  可说出来的话却又这样无情:“不接受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了。我真的不想再和你一起了,你放过我吧。”  --------------------  小孟记得把梁狗的微信也删了哦!可可爱爱,谁都不爱~  (因为我已经开学了,还找了一份工作,时间有点不够用,我会努力日更到完结的,但是如果做不到也请不要打我┭┮﹏┭┮第55章 没胃口  钟承明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枯枯地在床边坐了一宿,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脑子里空白一片。  阳台外的海四季如一,起伏的波浪延伸延伸,漫无边际。  小孟说的没错,这一切要怪就怪自己太复杂,太擅察言观色,才造了这一出独角闹剧。  终是要自食其果。  -  孟和玉在凌晨两点左右收拾好了行李,推开了天海合5r的门。  正要按下电梯,却突然想到电梯抵达楼层时那一声“叮”,或许会惊动钟承明。  他好不容易才将钟承明送走,不能再容许万分之一的差错。  于是孟和玉推开楼梯门,提着大包小包,逐层逐层地往下走。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哪里有落脚的地。  只能先在附近租了间便宜的酒店,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呆在天海合了,就算白天能躲开钟承明,晚上他们也会在梦里相遇。  这本是多浪漫的一桩奇遇,谁想到收场竟会这样狼狈。他跟钟承明,从此以后就真是两个敌人,一面都不能再见,否则又是一场干戈。  孟和玉好累,这一天太过漫长,时间分分秒秒地走动,总也走不到头。  他安顿下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简单冲洗以后倒头就瘫上床——却也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心里好空,有处血肉给生生剜出。从此以后他的夜晚不再完整,都是白昼的碎屑。  天蒙蒙亮的时候,孟和玉才终于睡了过去。  很沉的睡眠,一丝梦的痕迹都没有,他好像整个身子都沉到了黑魆魆的地底,醒来以后脑子里也是浑浑噩噩的黑。  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孟和玉在酒店附近随便找了间麦当劳,咬着汉堡给曹子鑫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合适的租房推荐。  曹子鑫在天海合打工的时候,曾了解过附近的租盘,很快就回了消息:怎么,要搬出来?  孟和玉早已想好合适的解释:嗯,老是霸占着朋友的家也不好,我现在也有点积蓄了,想自己租间房子。  曹子鑫很爽快:没问题啊!想租多大的?  孟和玉:小房子就可以了,我没什么要求,能够负担得起房租就行。  曹子鑫办事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物色到了间不错的民居,说周末陪孟和玉去看看。  等到了周末,两个人先约好去街边小摊吃早餐。曹子鑫一见孟和玉就惊呼:“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孟和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出什么不同。  曹子鑫定在原地不动,掏出手机给孟和玉照相,孟和玉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掉了一层肉,下颌角的线条都凌厉许多。  孟和玉像给人戳穿了什么秘密,又窘又尴尬地将脑袋往围巾里一缩,说:“我最近在做运动。”  实则他是没胃口。  但这一句绝对不能给曹子鑫听到,否则五雷当场轰裂他。  然而曹子鑫世故,一眼就看出来孟和玉是出事了。只是孟和玉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什么运动啊?只掉肉却不长精神,你看你黑眼圈,”曹子鑫笑了一下,替孟和玉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我都饿死了,赶紧的,喝碗热粥。”  两人都点了皮蛋瘦肉粥,盛在搪瓷青花碗里,白雾腾升起来,香喷喷的。  孟和玉十指贴着碗肚子,暖了会儿发僵的皮肤,才掰了一次性筷子开吃。  曹子鑫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想孟和玉这精神面貌也实在太差,跟往昔比说是一落千丈也不为过,竟然还怕起冷了。  距离上次见他,也不过一两个星期,怎么就残破成了这样?  曹子鑫满腹的疑虑,没有出口,还是平常轻松模样,同孟和玉天南地北地聊,时下的新闻、校园的八卦,以及钟承明。  “钟教授好多天没上班了,”曹子鑫的语气很平常,旁人听不出什么深意,只有他自己晓得他在试探,“小孟,你住在他对面,知道为什么吗?”  孟和玉的脸色一变。  只是很细微的变化,但曹子鑫捕捉到了。  孟和玉低了眼说:“不知道,我跟他没关系。”  “唉,真可惜,我还想跟着钟教授学点东西呢,现在只能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这随便抓一个小学生都能做……”曹子鑫巧妙地将话头带走了,接下来他们不再谈及钟承明。  早饭过后两人去看房,地点在一处老旧的民区。一厨一卫一房一厅,厨房跟客厅是打通了的,一进门的视觉效果足够宽敞。  上一任租客是个女生,蛮有心思,墙纸地板都换过,也打扫得明净。  房东一边这样介绍,一边拉开了窗帘,阳光敞敞亮地照进来,映着白净的墙纸跟浅色木地板,一室都充盈着光润的空气。  孟和玉跟房东谈拢了,下午就将家当搬了过来。  他的家当不多,当初会装满大包小包,主要还是因为冬衣厚重,一件就能占满一个塑料袋。  他在莫斯科买的那件毛茸茸的军大衣,他还等着穿到老穿到死,这种衣服最实惠耐用了。他爸爸的那件军大衣还是他爷爷传下来的,本来也是要传给小儿子孟和玉的。  说多都是伤口,于是孟和玉不再多想,将大衣摊平在被子上。  他最近总觉得晚上冷,一床被子根本不够用。  日子一天天过,孟和玉的胃口却一直没回来。  对着喜欢的食物,他都会想这些自己曾经和钟承明分享过的。  孟和玉像是罹患了一种创伤后遗症,临床表现是无法再享用他曾喜欢的美食,而这一切的病因是钟承明。  天晴的时候,孟和玉会将窗帘拉起,让阳光直直穿过玻璃窗,照亮整间客厅。  孟和玉就坐在这和煦的热度之中,抱着吉他写歌。在这段难捱的失恋期里,孟和玉能够紧攥在手的唯一慰藉,恐怕就是音乐。  这样说也不算太准确,还有一件事也叫孟和玉好受:他的新老板很喜欢他。 第43章 气氛很欢乐,人人都舞动着手臂,起哄着欢呼着。收到花的女孩满脸惊喜,对跪在地上的男生羞涩地轻轻点头。  钟承明的注意力不在人群,他全程都望着孟和玉,看他跟随众人欢笑。  而后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孟和玉垂下一对蓝眼睛,黯然又落寞。  在那一刹那,钟承明很想冲上去紧紧抱住孟和玉,可他终究没有。  不仅没有,等孟和玉似乎察觉到注视,朝钟承明的方向抬起头时,钟承明还立刻侧身躲到了盆栽后面。  富贵竹的叶片舒长,将钟承明的五官密密地遮掩了起来。  那一晚钟承明担心暴露,提前离开了酒馆。  在驾车回家的路上他想,明明孟和玉自己也痛苦,为什么还要决意离开。  但这种时候硬要孟和玉跟他和解,是欲速则不达。  钟承明很矛盾,他知道这件事得放一段时间,不能赶急赶忙地立刻去处理。但同时间他也担心,如果这件事放太久,等时间冲淡一切,两人或许就再无转机。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和玉萎靡下去,宽慰自己至少还能再见他。  直至有一晚,他没有等到孟和玉。  钟承明已经摸清楚了孟和玉的工作时间,他一般八点左右就会在酒馆出现。  然而这一晚,钟承明等到了九点出头,都没看见孟和玉的身影。  周围的听众都在议论,有人招呼服务员问今晚怎么没人唱歌,认识孟和玉的直接问“小孟呢?”。  “好像生病了。”服务员回答。  钟承明倏地从位子里站起来,大步迈向吧台后的漂亮女人。  钟承明推测过了,这个漂亮女人应该是这间酒馆的老板娘,孟和玉的上司,和孟和玉的关系很好。  他在她面前停定,投下一片阴影。  唐曼秋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买单?”  “小孟生病了?”钟承明开门见山。  唐曼秋一愣,两条细眉微微锁起,旋即又松开:“你是不是每晚都给小孟打赏很多钱的那个人?”  “嗯,”钟承明承认得很爽快,“是我。”  “我们还在讨论是哪个狂热的富婆看上小孟了,没想到……”唐曼秋的目光在钟承明身上溯游,“是个职场男人。”  看起来还又宅又古板。  钟承明没有跟唐曼秋攀谈,直奔主题道:“我现在想知道小孟的情况,麻烦你告诉我,钱不是问题。”  唐曼秋正坐:“我当然知道钱对你而言不是问题,但员工的隐私我不能轻易透露。”  “我认识小孟,”钟承明自证,“他二十五岁,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莫斯科人,生日在十月二十号。”  唐曼秋抿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你既然认识小孟,为什么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原谅我不可以告诉你。”  钟承明急上心头,又跟唐曼秋辩驳了几句,奈何唐曼秋守口如瓶,最后钟承明只能匆匆买了单,离开了酒馆,回车里取了笔记本,翻出了曹子鑫的联络方式。  彼时曹子鑫刚洗完头,搭着一条毛巾在回宿舍的路上,错过了两遭钟承明的来电,等他疑惑着回拨过去,想问问对方是谁时,一声质问迎耳就来:“小孟出什么事了?!”  曹子鑫用了两秒来回忆,这好像是钟教授的声音。  他立刻窜起身,离开寝室下到了楼梯间,压着声音问:“等等、等等钟教授……您说小孟怎么了?”  “他今天没来唱歌,服务员说他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隔着一条虚无的电波,曹子鑫都听出来钟承明到底有多心焦。  “教授您等等,我今天没联系过小孟,现在就打电话过去问问。”  于是曹子鑫急忙忙地挂了电话,转而拨通了孟和玉的手提。  孟和玉似乎在玩手机,通话连接音只响了两声就接听了:“喂?曹子鑫?”  “你是不是生病了?”  果然听到孟和玉奇怪:“你怎么知道?”  幸好曹子鑫脑筋灵活,早就想好了借口:“我刚刚想去金樽里找你喝杯来着,没看见你人,服务员说你生病了。”  “嗯,确实不太舒服,但不是什么大病,”孟和玉的口吻挺轻松的,“今天煮了点速冻饺子,没留意到已经过期了。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让我在医院休息一晚上。”  他说完,还反过来安慰曹子鑫:“你放心,明天早上我就能回家了,下次再一起喝酒。”  曹子鑫叹了口气:“还喝酒?小孟,我提醒过你了,你最近饮食很不规律,迟早会熬成胃病的。”  “没事啦,以后一定留意。”  “小孟你在哪间医院?有什么要帮忙吗?”曹子鑫关切地询问。  “没有没有,我在海大第一医院,这里什么都有——你不最清楚吗?”  海大第一医院是海大的教学医院,曹子鑫最近负责在那收集病人资料。  两人又聊了些注意事项,曹子鑫叮嘱孟和玉好好照顾自己,就挂了通话,打给钟承明。  钟承明立刻就接听了,不用想都知道,他正时刻等着曹子鑫的消息,而曹子鑫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吃了过期饺子,犯急性肠胃炎了,”曹子鑫说,“现在人在海大医院。”  -  钟承明从曹子鑫那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孟和玉一直没什么胃口,饮食也越来越不规律。  孟和玉的新陈代谢本来就快,难肥易瘦,一个星期没吃饱就可以瘦得皮包骨,现在又养成了坏的饮食习惯,折腾着折腾着,进医院其实是迟早的事。  钟承明特地回办公室取了白袍,因为白袍的胸前口袋印有海大的logo,可以允许钟承明自由出入病房。  于是他轻易就找到了孟和玉,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肤色也一样苍白。  他的手背上贴着一条胶布,以固定输液的针管。孟和玉闭着眼,整个人脆弱得像一樽易碎瓷器。  --------------------  耶要见面了!  可是明天没有更新呢!(被揍第58章 傻孩子  钟承明首先取过床尾的病历,一一检查过诊断字句,然后放轻脚步,贴近孟和玉的床边。  再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孟和玉。  孟和玉的唇色苍白,整张脸失却红润光彩,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像是张上世纪的黑白静默画片。  病房里没什么人,除了孟和玉就只两个中年人,此刻都酣睡着,不时传来鼾声。  钟承明在孟和玉的床边坐了三个小时,很多事在脑海里交织着。有两次他想触碰孟和玉,最后都还是收回了手。  凌晨值班的护士来查房,见了钟承明很是惊讶。钟承明给她看职员证,又指了指孟和玉,说这是他的表弟。  护士无措地点点头,想既然这是医院的人,就没让钟承明出去登记。  她低着眼睛近前来,拍了拍孟和玉的肩膀:“醒醒,点滴吊完了。”  孟和玉睡得很沉,失去梦以后,他睡得总是很沉。  护士又喊了两声,他才醒过来。  钟承明早已退到帘幔外面,等着护士姑娘在里面处理好一切,走出来跟他点了点头,就离开了病房。  钟承明站在病床的帘布外,用了三分钟来决定要不要进去见孟和玉。  孟和玉现在醒了,他能听见他的动静,衣料摩挲被褥时的响动,以及他不时发出的“嘶嘶”的倒吸冷气声,应该是动作间不小心牵扯了哪一处的伤痛。  钟承明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在帘布外轻声唤:“小孟。”  隔着浅蓝色的帘布,钟承明没有听见孟和玉一霎屏住了呼吸。  孟和玉还从来不知道吊两瓶点滴的副作用是幻听。  直至钟承明又低唤一声:“小孟,是我。”  孟和玉本已煞白的面色,登时白上加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是我们的教学医院,我有时会来这工作。”  钟承明的借口很合理,孟和玉相信了,没有再出声。  钟承明又喊了两声小孟,孟和玉只一声不吭。最后钟承明轻轻掀开帘布,看见孟和玉已将一床被子拉过了头顶,把自己整个埋起来。  钟承明走到他床边,坐下,一下一下拍动孟和玉的被子,柔声喊:“小孟,出来换口气。”  孟和玉真的不想搭理钟承明。  可是钟承明这样一下一下地拍动,像在安抚一个幼童,这动作孟和玉再熟悉不过。  孟和玉才经历一场大病,躯体虚弱,精神上也备受折磨。当他胃里一阵阵扭绞似的疼痛将他四肢折起、逼他蜷缩在地时,这场精神审讯就开始了。  他一个人打了车,一个人去了急症室,医生问没有人陪同吗,他说没有:“我一个人来的。”  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游魂般四处飘荡。  这种无边的孤独一直持续到现在,才在钟承明平稳的拍打中渐渐退潮。  孟和玉真的不想搭理钟承明,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开口了:“我不要见你。”  不要见你,其实是想见你。  字字句句都是反话,是情理之中的别扭。孟和玉比谁都接受不了,他原来还喜欢着钟承明这件事。  “可是我想见你,让我见见你,好不好?”钟承明还是温声温气地哄着。  孟和玉在自我撕扯:“不好,我讨厌你。”  钟承明给孟和玉这身刺扎得满手伤,却还是不停地拍动着孟和玉。  至少没说恨了,钟承明安慰自己。  讨厌是情绪化的感觉,来来去去,总会平复。恨才是最终杀着,是解不开的死结。  “我明白,你讨厌我是应该,你可以拿我撒气,”钟承明另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被角,“但不要折磨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第45章 “我明白了,”他说,“我的看法比较直白,小孟,你是被伤了自尊了。”  “你跟你室友关系这么铁,彼此知根知底,结果他说抛弃你就抛弃你,你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孟和玉一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梁成弘将他孟和玉所重视的东西,当成负累一样抛诸脑后,难道他孟和玉就这样见不得光。  “再之后你被家里人赶出来,又委身于一份你根本不喜欢的工作,你的自尊就更低下。”  一语道穿真相,孟和玉点头:“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你很厉害,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钟承明也很厉害,他跟钟承明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要我说,人这一生谁没有几道创口,”曹子鑫笑了笑,“小时候我长得很瘦弱,初中有一段时间天天被人霸凌,直到转校情况才好起来。”  孟和玉想不到曹子鑫还有这种过去,慌张道:“对不起我……”  “你对不起什么?是你霸凌我的吗?”曹子鑫眉目始终是舒展的,“而且我也已经不介意了,大家都有伤害人的时候。你看杜珊珊,不就给我伤到了吗?小孟,你要知道,缝缝补补才是人生常态,人人都有伤疤,我们都是一样的。”  “千万不要固化思维,觉得发生了这一件事,你的人生从此就定调,”曹子鑫耐心地开解孟和玉,“客观事件是客观事件,你是你,认识你的人自然知道你的价值。”  “不过我啰啰嗦嗦这么一大堆,也未必能安慰你。事实上,治疗创伤最有效的方式是时间,起先很痛,多过十几二十年,再想起也不过蚊子咬一样。”  曹子鑫这一锅鸡汤煲完,要孟和玉的心境即刻天翻地覆显然不可能,但孟和玉确实开朗了些许。  有人开解总是好事。  他向曹子鑫道谢,曹子鑫挥挥手说不用:“这不算帮忙,真要帮忙,还得等你肯把你跟钟教授的事情告诉我。”  孟和玉震惊:“你怎么知道这事跟钟承明有关?”  曹子鑫是个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钟承明不会将事情告诉小孟,就丁点不能透露。  因此他故作惊讶:“我就随口一猜,还真跟钟承明有关啊!”  孟和玉心想原来是他自己卖了自己,一声长吁:“唉,算了,不瞒你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从哪里开始说都可以,”曹子鑫松了一口气,孟和玉终于肯同他交代了,“不如先说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吧?”  孟和玉等曹子鑫舀完一勺粥、吞下,才同他介绍:“钟承明是我前男友。”  曹子鑫一口粥入了食道又差点回流,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他用了足足一分钟才平复下来:“不是、等等,小孟你不是直的吗?”  “我那大学室友跟我告白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是直的啊!”孟和玉很苦恼,“但对着钟承明,我不仅不介意,还很喜欢跟他接吻。”  “你们还亲过嘴?!”曹子鑫简直要从椅子里摔下来。  他根本无法想象,有社交障碍的钟教授竟然会跟人亲热,在实验室里他们可是半步不敢跟他走近。  钟承明的人设从此崩塌,天崩地陷。  孟和玉挠了挠头,很不解的模样:“我们谈恋爱,亲亲抱抱不是很正常吗?”  “是、是很正常……”如果对象是钟承明,那可就不正常了。  无论如何,孟和玉的故事还没讲完:“我继续说啦?”  “嗯……你说……”曹子鑫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免疫了,孟和玉再说什么他都可以接受。  “后来我们分手了,我先提的,然后我就没有胃口了。我今天精神这么差,是因为昨晚钟承明在医院遇见我了,他说了好多,我不方便讲给你听,总之大意是希望我跟他复合。”  “那你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孟和玉望向远处,“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人的身体反应最真实了,我昨晚很想碰一下他,不知不觉地手都伸出去了,可是……”  “是不是觉得,因为是自己提的分手,就这样回去了,好像一场儿戏?”  孟和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面子问题,我只是不确定自己回去以后会不会开心。”  这评定能否复合的标准很模糊。  曹子鑫问:“一定要确定了会开心,你才同意复合吗?”  “应该是吧……我这个要求会不会很过分?我已经难过太久了,只想开心点。”  “当然不过分,谈恋爱当然要开心,只是小孟,”曹子鑫严肃起来,“你怎么确定自己会不会开心?感觉的事最难有定调,何况你的先后次序错了。你不是确定会开心以后才回去,你得是回去以后,才能知道自己开不开心。”  -  孟和玉一整天都在思索曹子鑫的话,结果又忘了吃饭。  关于爱情的任何思考,都太容易占据人的整副心神,要人茶不思饭不想。  直到胃里又有翻腾的迹象,孟和玉才匆匆爬起床,给自己泡了碗温热的软麦片。  晚上没有去唱歌,唐曼秋叫他好好休养。  这一休养就是三天,中间唐曼秋来给他煮过一顿饭,告诉他她见过每晚大额打赏的那个人了,原来不是个富婆:“是个男的。”  孟和玉立刻就知道是谁了,他问:“很高,戴眼镜,穿着打扮像个老师,对不对?”  唐曼秋从灶台前扭过半身,一并挑起眉梢:“小孟,原来你认识他?”  唐曼秋也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  孟和玉长叹一口气,越来越容易将心事诉之于口:“他是我前男友。”  唐曼秋立即熄了煤气的火。  “你得把一切都跟我说清楚,”她整张脸都是肃色,“你明年三月就要比赛了,还记得吗?情感纠纷会让这条路很不好走。”  两人的私交多了,唐曼秋的角色已经从一个离职的艺校老师,变成了经纪人。  面对这样的唐姐,孟和玉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尤其是钟承明的个人资料:“就在对面海大上课,是个很厉害的教授,拿过很多奖,其中一个叫什么——”  “我哪是要听你夸他?”唐曼秋打断道,“他每天晚上都来听你唱歌,是不是在求你复合?”  孟和玉虚虚地点头:“但我没答应他。”  “没答应就对了,小孟,你是块好材料,先把心思专注在事业上。”  唐曼秋又上下打量孟和玉,知晓了来龙去脉,对着这形销骨立的孟和玉,更是满满心疼,“他把你给糟蹋成这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复合的事就先放一放,我以后也不让他进来听你唱歌了,想着光靠打钱就能把你哄回去?做梦。”  唐曼秋不认识钟承明,护孟和玉又跟护宝一样,将钟承明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也正常。  孟和玉不禁为钟承明辩解两句:“唐姐,我想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应该是真心想要复合的。”  “是不是真心,等些日子就有分晓,你放心,检验男人我最有经验,”唐曼秋重新扭开炉火,“总之要把你追回去,怎么也得先过我这关。”  --------------------  上一章因为太短,还是重写了一下,补充了细节,想回看的可以清理一下缓存再看,不过不看也不要紧~第61章 小孟,下雪了,开不开心?  唐曼秋狠话放下了,还真没让钟承明再踏进金樽里一步。  钟承明是个体面人,不会将事情做得太难看,既然清楚唐曼秋的意思,也就不会在酒馆门口闹开。  如今他知道孟和玉在哪里工作,想见孟和玉,就总有办法。  钟承明从此将车停在酒馆附近的街巷,守着孟和玉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  这行为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多少有些变态跟踪狂的意味,但事实上钟承明做得很绅士。  他每晚守在车门口,等孟和玉出现,就问他可不可以送他回家。  起先孟和玉见了钟承明当然惊讶,以为又是一场无穷的对峙。结果孟和玉一说不要,钟承明就真的回到了车里,没有再纠缠。  孟和玉一颗心没由来的失落。  直到第二天,他看见钟承明又停在了一模一样的位置,不过手里多了一盒ringo的苹果派。  “送给你的。”他伸出手。  那包装纸盒的红,红得跟心的颜色一样,刺痛了孟和玉的眼睛。  孟和玉低下头,将半边脸藏进围巾里,还是那两个拒绝的字眼:“不要。”  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钟承明点点头,似乎就此接受了孟和玉的立场,没有再强迫他改变主意。  “那我可以送你回家吗?”他问了跟前一晚一式一样的问题,连那温柔的语气都如出一辙。  孟和玉抬起头,眼睛很亮。  隔着一段距离,钟承明没有看清那里头的水雾,氤氲迷蒙,随时都要凝成泪落下来。  “不可以。”孟和玉说。  第三晚、第四晚、第五晚……钟承明每晚都在同一个位置等待孟和玉,手里的礼物也是常换常新,每晚都不重样,从苹果派到蛋糕到鲜花再到夹棉外套,越来越夸张。  钟承明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直到年假前酒馆最后一次开张,钟承明的礼物已经夸张到孟和玉无法想象。  那晚孟和玉还是照例走在同一条路上,准备搭公交回家。大学里的教职员和学生,大多已经放假回老家,是故这条街比平日还冷清,放眼不见半条人影。  这一晚的风很平静,不算多萧瑟,但空气还是冷的,呼一口气立刻就成了白雾。  再转一个街口,就是钟承明。  孟和玉没有见过比钟承明还固执的人。  每晚都扎根在同一盏路灯旁,等上两三个小时,只等到自己一声“不要”。  孟和玉不明白钟承明为什么要这样自讨没趣,他也是这样问出口的,但钟承明只轻笑,说因为他知道有希望。  是不是做梦做得多了,连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都能轻易臆想。  连孟和玉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到底会不会回到钟承明身边,钟承明又是哪来的证据。  孟和玉一边想着钟承明的事,一边转过了这最后一个街口。拒绝的话语已在他双唇之间成形,但已不如一开始那样笃定。  钟承明却不在。  这样说或许不对,钟承明的车还在,但人不在。  孟和玉从后座的车玻璃望进去,也没看见驾驶座里有人影。  他的心跳登时丢掉一拍,而后节奏全乱,再也不能各安其分。  步速立时加快,冲到车窗旁边朝里确认,钟承明原来真的不在里面。  孟和玉的心都收不拢了,好像一起跟随钟承明从此消失。 第47章 文案上说了只有一丢丢追妻,钟哥其实已经算追完了  但是因为小孟之后要搞事业,所以钟哥还得苦一阵子第63章 我真的很想你  钟承明的呼吸很重,一声声地贴在孟和玉耳边,意味难明。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不安全,将这一丝缝隙抽出,钟承明就会吻上孟和玉的锁骨——孟和玉最知痒的地方。  钟承明了解孟和玉的身体,知道他每一寸肌肤的敏感度。  因为缺乏倾诉的能力,部分男性倾向用性来表达感情,开心了要做,不开心了也要做。  钟承明曾经十分看不起这样的人,但等他真的经历一次千回百转的情绪起伏,为这失而复得的汹涌喜悦所淹没,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就想跟孟和玉发生进一步的关系。  也就一并明白,为何那次梦中壁炉旁,孟和玉趴在他身上哭完了,忽然甜腻腻地低声要抱。  不是因为孟和玉轻佻,孟和玉从来不是个随便的人。  实在是情到深处,就难以自持。有多少桩情事是经过深思熟虑,步步慎思又明辨?  从来是情意对了,便一步到位,相缠至骨头都碰骨头。  钟承明的手不知不觉间已摸上了孟和玉的腰。  隔着一层布料,钟承明能摸得到孟和玉迤逦的腰线,在恰当的地方收窄又放宽,起伏有致。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一团橘黄色的朦胧光晕。  暧昧的气氛大概总以橘黄为底,因为这最贴近赤裸的肤色。  “小孟……”钟承明动情地喊,“我真的很想你……”  情人的喃喃低语就像羽毛尖端最细软的绒毛,轻轻扫拂着孟和玉的耳朵。  他感觉有一脉血自心口迸出,涨得一张脸都红彤彤,神思都搅成了一团。  钟承明还在一声一声唤他,起先是小孟,后来是宝贝、小猫、心肝。  这些平日听来肉麻得直叫人起一身鸡皮的称呼,只有在特地的语境里,才担得起它们的分量,不会显得夸张。  而重归于好的夜晚大概隶属于这种语境,孟和玉听着钟承明这一声声爱称,并未觉得出戏。  一切就像糖溶入水一样自然。  钟承明的手已经从孟和玉的衣角探了进去,但并未稍进深冬的寒气。  两个人的体温都在攀高,钟承明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覆在孟和玉的肌肤上,孟和玉只觉得温暖。  晕晕沉沉。  -  当然没有做到最后,条件不允许,套都没有,速度也太快。  虽然今晚这进展已经出乎意料。  原来一个晚上能发生很多事,从雪里的相拥再到被褥里的相缠,时间每一秒都被填得很饱胀,连起来就变得格外漫长。  在清晨的轻盈天光从帘缝映进来之前,钟承明就已经醒了。  醒了很久,没有再睡回去,因为想看孟和玉熟睡时的模样,就睁着眼等着天一截一截亮起来。  而孟和玉的睡模样,也确实值得等待。  孟和玉的眼睫毛很长,也是跟头发一样黑得不能再黑的色泽,小扇子一样开在孟和玉的眼皮里。  嘴巴微微张着,放在脸颊旁的手指则微微蜷曲。孟和玉的睡相跟新生婴儿一样恬静,不知日升月落。  钟承明就想,每晚他在梦里见到的孟和玉,在现实里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孟和玉很久。孟和玉似乎真的累着了,一直没有要醒的样子。  钟承明后来就起了床,想着准备好早餐以后再来叫孟和玉。  等钟承明一从床上站起,就看见满地的狼藉。  钟承明意识到自己在笑,他想自己可真变态,但他觉得这种变态无伤大雅,所以并不打算收起笑容。  钟承明换好了衣服,首先在这间小屋里巡视一圈。  孟和玉说得对,这里虽然陈旧,但等阳光照进来,还是一派窗明几净的清爽模样。  这小小的一间单人房,孟和玉住得大概也算舒服。  钟承明心里稍宽,可一检查冰箱,脸又黑了下来。  孟和玉的冰箱里全是速冻食物,一点新鲜气都没有。  就算是钟承明,也晓得面包得买刚出炉的。可孟和玉这冰箱嗖嗖地往外冒寒气,装的全都是能放一两个月的速冻饺子、汤圆。  钟承明再打开橱柜一看,一打的方便面。  孟和玉曾经是多么挑食的一个人,最爱惜自己的脾胃,绝不忍它们受苦,现在竟然沦落至以垃圾速食打发饥饿。  钟承明想到这一层,又是一阵心痛。  孟和玉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轻易搬回来,钟承明揣上车钥匙就出了门,去最近的菜市场。  车开到一半又改了方向,回天海合,收拾行李。  -  人们说要看一个人的脾气,可以看他起床以后的模样。  照这个理,孟和玉的脾气确实很好,给钟承明中断了睡眠也不闹。钟承明叫他起床了,他就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哦”,揉着眼睛坐起来,两只脚丫在地上胡乱摸索着拖鞋。  钟承明见了孟和玉这乖巧样子,一颗心就化成一滩水,弯下身给孟和玉将拖鞋套好了,又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孟和玉登时醒透了,诶诶了两声,叫钟承明放他下来。  钟承明当然不放,直到把孟和玉在浴室里安顿好,又将挤好牙膏的牙刷握进孟和玉的手掌。  孟和玉有些窘,有些恼,但更多的还是甜蜜,复杂地搅和在一起,叫他刷牙的时间都延长。  终于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坐到餐桌前。钟承明预备的早餐很丰富,典型的西式风格,全是淀粉和蛋白质。  孟和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问钟承明家里哪来的鸡蛋。  “我开车出去买的,”钟承明帮孟和玉抹果酱,“你这间房子租的确实还可以,但是地理位置很不方便,最近的菜市场都得走二十分钟。”  他的话里已经有游说孟和玉搬回来的意思了,但孟和玉没有听出来,他只是点点头附和:“确实有点远,但我很少做菜,所以还好。”  “很少做菜,还是根本只靠垃圾食品度日?”  孟和玉一窒,语气里有了委屈:“我没有胃口嘛……”  “那再慢慢养起来,”钟承明递来抹满一层亮晶晶果酱的面包,“先吃点甜的。”  孟和玉昨晚躺在床上喘着气、渐渐从迷醉状态里清醒时,曾经担心过等明天一早起来,两人之间会不会尴尬,会不会无话可说。  但不知为什么,话题它就自己展开了。钟承明跟他谈论这间屋子的好坏处,谈论天气与年假,都是家长里短,孟和玉很自然地回应着他的话头。  好像两人之间根本不曾存在一座山似的误会,也没有整段寒冬的分离。  没有芥蒂,没有隔阂,好像这段关系从未坍塌过。  这样容易就修补起来了吗?孟和玉有一刹晃神。  --------------------  对不起大家,我昨晚请完假,但忘记把评论置顶了(跪地)  还有就是,最近打工太累,没办法再日更,只能做到保底周更一万(再次跪地)……  突然开始打工,是因为这本的收益不太好。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很喜欢这个故事,不会因为收益不好就随便赶着完结的,再次谢谢你们的支持!第64章 而我爱你,不可证伪  孟和玉很久没有摄入过这么多养分,钟承明为他预备的早餐营养丰盛,甚至还切了两颗新鲜的西红柿。  冬日清晨的阳光充盈着室内的每一处犄角,照亮家具的所有线条。  阴霾就此一扫而尽。  孟和玉摸着肚子跟钟承明道谢,主动请缨说他去洗碗。  钟承明本来担心冬天的水冷,不肯孟和玉操劳,转念一想孟和玉其实讨厌被人过分呵护,被人当成个长不大的小孩。  于是生生忍下这时刻作祟企图无微不至的保护欲,将自己的碗碟也往前一推,跟孟和玉说麻烦了。  孟和玉是洗完碗出来才留意到客厅里多了个背包。  钟承明昨晚来的时候,身上只跟了个装笔记本电脑的布袋,眼下这饱胀的背包不知道是谁的。  他抬起头,用眼神询问钟承明。  “我的,”钟承明直接交代了,“我早上去菜市场的时候,顺便回了趟家,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  言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孟和玉还是开口确认,犹豫地:“你……打算住下来吗?”  “可以吗?”钟承明不想给孟和玉再留下不好的印象,礼貌地询问完又补充,“我只是先收拾好东西,心想着如果你说可以,我能马上住进来。你当然也可以拒绝,不必有负担。”  孟和玉立在了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  钟承明的态度很明朗,他想留下来,非常想留下来。  “那……那你就留下来吧……”孟和玉说。  他帮钟承明将他的所有物一件件嵌入这间小屋,一边思忖着自己怎么就这样答应了。  孟和玉一个男人,家里没什么装饰性的东西,看起来虽然整齐,但也空。钟承明的牙刷水杯挪一挪就有位置放,成双成对。  孟和玉不用剃须刀,见了钟承明的还有些稀奇,偷偷在洗手间里掂量。  掂量着掂量着,一并也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钟承明的请求。  大抵没有什么比独居更考验一个人对孤独的忍受度。  孟和玉正式开始独居,应该从搬出天海合算起。这个冬天他晚晚觉得冷,左右翻转都寻不到热源。有时午觉睡得晚了,起来是冬日傍晚独有的那种昏天黑地,世界末日一般的暗沉。 第49章 孟和玉想说的本来不是这个,但给钟承明这霸道的吻给压得天昏地暗,也就忘记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接吻是种运动,他们里里外外地忙活了这么久,再这样一闹,皮肤都烫起来。  三分钟后,不知怎么一来,两人的外套都掉到了地上,后来是皮带、衬衣以及内裤。  -  事后钟承明的手指在孟和玉的皮肤上游走。  这一片雪白疆域,钟承明自梦中夕阳一景过后,就对它生出了隐秘的欲念,时时刻刻都想将它据为己有。  只是时机还未成熟,每次他们都做不到最后一步。  孟和玉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倍受滋润后的身躯敏感得很,钟承明的手指如若途经他的腰际,他就会不自觉地溢出一声叫。  如今孟和玉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说,无论情侣将同居生活计划得有多丰富,同居初期,基本只有一件事可做。  呼吸里都是淫糜的气味,之后清理肯定又是一番工夫。  又过了好一会儿,孟和玉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半恼半羞地喊钟承明:“我刚刚不是想说这个!”  钟承明拉过被子,将孟和玉的手手脚脚都掩好,宠溺地问:“那么小孟刚刚想说什么?”  钟承明本来就爱孟和玉爱得要命,何况是这样一场丰沛情意过后,孟和玉此刻就说是要星星,钟承明都肯摘的。  孟和玉自然不会说要星星,他要的是饺子。  “我是北方人,”他说,“我们过年都包饺子吃。”  “好好好。”钟承明的笑都收不住,亲着孟和玉的嘴唇,答应他午睡起来就去买材料。  --------------------  把套也买了吧,谢谢。第66章 我等你回家  算算也不过是两天而已,孟和玉在吃食上的较真已经全部回来了。  他最爱吃猪肉饺,同钟承明说猪肉要取肩胛肉,俗称梅花肉,最香最入味,佐以白菜、韭菜或者玉米,自由搭配,揉入剁烂的肉馅之中,怎样都是风味。  至于饺子皮,看了一圈孟和玉见不到满意的,挑来选去,最后用的竟然是馄饨皮。  馄饨在钟承明这里叫云吞,皮是方形的,很薄,一般适合下锅煮。  两人买了两斤回家,起先钟承明还研究了一会儿,怎样才用方皮包出圆滚滚的饺子形状,一转眼孟和玉已经捏好一个胖墩墩的饺子,放在了餐桌上。  孟和玉到这个时候机灵得很,一对手巧得不得了,边边角角都能捏出花来。  钟承明只觉这人总能给他无限惊喜。  一下午就在饺子里度过,他们天南地北地说着话,什么都聊,从孟和玉每次回北方过年时跟表兄妹的雪仗,到钟承明每年除夕毫无温情可言的家宴。  孟和玉才知道钟承明不是座真的冰山。他也晓得聊天,晓得分享与聆听,只是挑人,而目前他挑中的人只有孟和玉。  钟承明家里的情况,孟和玉是知道的,但即便知道,也还是要循例问一句:“今年你不回家过年吗?”  怎料钟承明却说:“回啊。”  孟和玉的心跳当即掉了一拍。  他还以为是他跟钟承明心照不宣:钟承明东西都搬过来了,难道还要离开?  原来是他孟和玉顺理成章了,钟承明就算跟家里人不亲,到底没沦落到他孟和玉的这步田地,被直接逐出家门。  钟承明还是有家可归的。  眼见孟和玉的神色黯淡下去,钟承明却笑出了声。  “我回家过年,”钟承明逗着孟和玉,“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嗯?”  孟和玉登时抬起头,眼睛里有光。  孟和玉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怒哀乐全部形于色,事事容人看透。  钟承明再一次不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误会这样一个纯净的人。  饺子包到后来,机械性的步骤重复太多,难免开始无聊,孟和玉就随便点了套恋爱综艺看。  节目一开始,为了营造神秘气氛,制作组首先只介绍了女主角,而后就蒙上她的眼睛,带她去见她这档节目的搭档“男友”。  女主角是个最近开始涨流量的小花,有套主演的都市剧,热度还算不错,人也幽默风趣。  孟和玉觉得她可爱,本来这套综艺也只是他随便点开看看、打发时间,后来竟也开始期待她跟她“男友”的互动。  钟承明在旁指出:“人对别人的爱情故事,总是那么感兴趣。”  朋友聚会时最受欢迎的话题,往往跟爱情有关,谁恋爱,谁分手,谁复合。  现在还做成了真人秀,公之于众供世人目睹,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概是想看看别人是怎么在一起的吧?”孟和玉笑嘻嘻,“总归不会有我们的神奇——啊!要揭晓了要揭晓了,男的原来是——”  一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电脑屏幕里,孟和玉的笑容生生地僵在脸上。  钟承明蹙起眉,伸手直接盖上了电脑。  空气里静了一段,再有声音,就是一句脏话:“干!”  孟和玉又动粗了,只是这一句粗在钟承明听来无比顺耳:“这大过年的,多晦气!”  钟承明的醋意稍稍减退,但还存着一星半点,叫他不是滋味。  孟和玉说当初如果遇到的是钟承明就好了,钟承明何尝又不是这样幻想着。  钟承明当然会吃醋,醋自己那三年不在孟和玉身边。实在是命运弄人,叫一个废物占去孟和玉珍贵的三年青春。  孟和玉已经将事情放下,不会因为区区一个梁成弘,而坏了整日的好心情,太不值得。  不多时孟和玉又嬉笑着点开一套美食综艺,兴致勃勃地计划起年夜饭。  饺子包好以后就当晚餐,孟和玉吃饺子嗜酸,还非得要用某个特定牌子的香醋。钟承明起初不信这醋有多大威力,一试又果然尝出不同。  这酸很爽口,跟香喷喷的肉汁沾在一起,格外开胃。  两人各自吃了十几二十只汤饺,吃得肚子都涨起。孟和玉靠在椅子上感叹还是缺了点东西,一问才知是缺了他外婆独家秘制的酸菜。  “可能这辈子都吃不到了……”孟和玉黯然只一刻,很快就释然,“没事没事!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嘛,对吧?”  钟承明站起身收拾碗筷,说孟和玉的这句话对、也不对:“未来确实有很多变数,但有件事不会变: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钟承明,”孟和玉坐在座位里,挨着钟承明的手臂,抬起眼睛看他,“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讲话。”  “是你教我的,”钟承明淡定地回答,“有问题就要问,有心里话就要说,不要自己妄断。”  孟和玉心头一暖,想钟承明果然肯为了他改变。  “我喜欢你钟承明,”孟和玉不由抱紧了钟承明的手臂,“我实在太喜欢你了。”  -  除夕那晚的年夜饭,是由孟和玉亲自操刀,考虑到家里只有两个人,所以每一碟的分量都不多,却也足够两个人吃上三四天的。  或许各地的年夜饭,最后都是这种下场,跟钉子户一样,在餐桌上一拖再拖。其中一两碟格外耐心的,拖上一个星期都有可能。  钟承明买了个毛毯,就铺置在客厅中间,茶几则被推到了一旁。  年夜饭后,他们就窝在毯子上看春晚。  钟承明简直要把孟和玉给宠坏,一刻不停地喂他零食,连瓜子都是嗑开了取出来喂的。  对此孟和玉转着脸表示抗议:“我可以自己来!”  “你当然可以自己来,嗑瓜子谁不会,”钟承明只是将人搂得更紧,“但我喜欢你,想要照顾你。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看,这只是我喜欢你的方式。”  孟和玉妥协了。  后来他也开始给钟承明剥瓜子,两个人自己有手有脚,却偏要互相喂食。  如果在场有第三人,看着这无比煨热的一幕,或许会感到肉麻,鸡皮疙瘩起一身蹬也蹬不掉。  而这也正正是爱情的明证。  热恋初期什么都新鲜,尽管到后来这一切都会成为寻常,但那也是甜蜜的寻常。  跨年的半小时前,他们各自提着一大袋烟花爆竹下了楼。  楼下已经堆了不少鞭炮的红纸碎片。岁末的这几天陆陆续续总是突然一串炸响,到后来两人都习以为常。  孟和玉择了一处开旷的空地,摩拳擦掌准备开干。  他首先点着的是一种细长的烟花棒,半截裹着灰色的火药,点着就会迸发出一团明黄色的火花,成人手掌大小,很是精巧。  孟和玉很久没玩过这种东西了,体内小男孩的因子一下就被激醒,同时点了三四条拿在手里,蹦蹦跳跳地喊钟承明快看。  不用他喊,钟承明就一直定定地盯着他看。  钟承明想起了还是夏天时候,有一晚台风登录,天海合整幢停了电,他在家里忽然听见门铃响。  他的门铃从不响。  钟承明孤僻、寡言、自傲,自成一世界,他没有会登门造访的亲友,也不需要。  他犹豫着走去开门,烛光在他手里明明暗暗,直至开门的那一瞬立定,映照出了孟和玉的眼眸。  那时孟和玉的瞳色,跟现在是一样的。  黄色的花火、黄色的烛火,孟和玉的双眸在火光中变调,还是蓝的,但蓝中又透着点黄,交融成为一种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梦幻色彩。  孟和玉就用这种梦幻的色彩,打开了钟承明的家门,也走进了他的心。  即将除旧迎新的前半分钟,他们放烟花倒数。一朵朵烟花冲上半空,红的、绿的,争先恐后地展开叶瓣,照亮了深蓝色的天幕,绚烂无比。  孟和玉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喊五四三二。  到一的时候他扑上来跟钟承明接吻,撬开牙关,长驱直入,热情主动得钟承明都微微惊讶。  这世界隆隆作响,爆竹烟花四处炸开。  孟和玉从母亲那里听过这背后的典故,约莫是因很久以前有一只凶恶的怪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震耳欲聋的声响,所以村民们就以此来吓跑它。  很好的典故,孟和玉只觉这世界所有的怪兽都跑了,从此连夜晚都灿烂,万物都是最光明的模样。  在漫天花火的天宇之下,他跟湳諷 第51章 第68章 小孟的情史  白琳大学时天天喝酒泡吧,玩得跟放,像她这种性格的t,当然谈过很多次恋爱。  每回都很短暂,最长的一次不过是四个月,后来就因为性格问题分开了。  女生之间的爱情,通常比较细腻,但白琳即便也有敏感一面,却还是喜欢活得粗疏一点。  用她的话说,是她自己不想做个小女生,也不想照顾小女生。  白琳对爱情其实没有什么责任心。  是故孟和玉听见白琳的这一句,第一反应是遏制:“你快别瞎想了,唐姐可不会跟你玩玩!”  孟和玉除了知道唐曼秋是因为人事纠纷,才从艺校离职之外,对她的过往实则一无所知,更不清楚她的性取向。  不过有一件事他清楚,唐姐不会有心思陪这花花少爷白琳玩的。  唐曼秋虽然乍一看看不出年龄,但这酒馆都开了五六年,再算算唐曼秋之前的工作经历,她现在怎么也得三十五出头了。  早已不是那些给白琳哄哄就到手的小女生。  白琳却对唐曼秋完全上了头,哪里听得进孟和玉的劝诫,只满口的你放心你放心。  孟和玉哪里能放心,还想说些什么,唐曼秋却走了上来,语笑嫣然:“吃胖了,不错不错——”  而后眸光一转,看向白琳:“这位是……?”  “唐姐好,我叫白琳,”白琳立刻殷勤地伸出手,“小孟的朋友。”  唐曼秋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她是个对声音要求很高的人,当初相中孟和玉,也是因为他的嗓音太过动听,水晶一样晶莹剔透。  而白琳的嗓音则是百分之百的相反,低沉而粗粝,声带肌肉里像是被揉进了砂石。  白琳其实没有看见唐曼秋皱眉。唐曼秋人活到了这个年纪,当然晓得不能当着人的面表示喜恶的道理。  但白琳早习惯在向陌生人自我介绍以后,再加一句解释:“我小时候发过烧,把喉咙给烧坏了,声音就这样,改不了,还请多多担待。”  这比男人还粗的嗓音跟这身女装相当不搭,唐曼秋忍着违和感,朝白琳展露着客气的笑容:“没事,既然是小孟的朋友,今晚就全部免单,你好好玩。”  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孟和玉,嘴里却还在同白琳说话:“我跟小孟聊点事,你先坐一会儿,很快回来。”  -  孟和玉不仅当唐曼秋是朋友,更当她是个长辈。他真正的事业即将起步,而唐曼秋是他的引路人,所以孟和玉事事都会同唐曼秋交代。  包括他已同钟承明复合。  是在正月初三时主动认罪的,一段话删删改改,终于按下发送,讯息透过电波迅速传送到唐曼秋的手机里。  那一段话很长,大意是孟和玉仔细想过了,当初两人分开是因一场误会,如今误会解开,钟承明也在为他改变,所以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微信那头的唐曼秋久久没有回话,最后只发了个叹气的表情,说一切等见了面再说。  而如今终于见面,孟和玉忐忑地站在走廊里,等着唐曼秋开口。  唐曼秋只双手抱臂,沉默着。  她在得知孟和玉的故事之后,曾劝过孟和玉不要太快跟钟承明复合,还拦过钟承明,不许他进来看孟和玉表演。  现在她的心情就好像,好姐妹又跑到渣男怀里去了。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她没有那样恨铁不成钢。她晓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钟承明,不能妄断他的为人。  她的出发点,一直都是孟和玉的事业。  “你真想清楚了?”沉默过后,唐曼秋终于开了口,“这个节骨点,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适合谈恋爱。就算谈,你也得有心理准备。这开始的两三年你跟他是聚少离多,还得对外隐瞒你的感情状况。”  “小孟,我也盼你好,但现实就是,我教过不少学生,没几个能一起熬过这关的。”  孟和玉当然清楚。  从那天他无意点开梁成弘参加的恋综起,他就明白这条路不好走,满地铺满塑料玫瑰,赝作浪漫。  粉丝经济导向市场需求,个人私事变成集体公事。这一整个圈子,就是团解不开的毛线,各方利益息息相关链扣链扣链。孟和玉是只想唱歌,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不可能。  他是天真,可这不代表他没有成熟的一面。他是个男人,也有野心。  难不成真就一辈子困在这间小酒馆里,日夜碌碌无为。  钟承明优秀到耀眼,孟和玉不甘屈居其下,一辈子由他豢养在金屋。  孟和玉已决心走这条路,他也想要发光发亮,想要跟钟承明站在同等的高度。  “我们能熬过的,”孟和玉笃定道,“唐姐说得对,头两三年我们确实要遮遮掩掩,但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他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  孟和玉说这话时背脊有如新竹挺立,一对蓝眼睛在灯光里亮闪闪的,像是装满了星子。  字字都饱含韧劲。  唐曼秋想,这是孟和玉的胜负欲上来了。  对手是世俗,而他孟和玉非赢不可。  这小东西,唐曼秋笑起来,看起来软绵绵的,原来还有这样犟的一面呢。  “那我就等着看咯,”她语调渐渐轻松,“对了,你跟我说过他今晚也会来是吗?那到时候,我可得会会他。”  -  钟承明走进金樽里的时候,不知道今晚有两个人都在候着他。  白琳是首先过来的,钟承明听她的声线有些熟悉,等她一报上名字,即便早已知情,还是微微惊讶:还真是个女的。  “你就是小孟的男朋友?”白琳眯着眼睛,将钟承明上上下下地审视一回,“行吧,看起来勉强合格。”  殊不知这“勉强合格”,在海大论坛里,可是比肩校草的存在。  白琳什么细节都从孟和玉那里挖出来了,包括钟承明中间如何误会孟和玉。  也因为这一段情节,钟承明在白琳心中的起始分数大打折扣。  她家小孟纯得跟张白纸一样,骨子又傲得不行,这位钟教授是不是眼瞎,才以为孟和玉会去干腌臜事。  “聊聊天?”白琳晃了晃酒杯。  因为是孟和玉的朋友,钟承明无论如何都会客气奉陪:“可以,你想聊什么?”  “嗯……”白琳思索片刻,忽然咧起嘴,笑容有些兴妖作怪,“聊聊小孟的情史?怎么样?”  --------------------  白琳就是那种爱搞事的性格啦,哈哈哈哈哈  白少:你必须知道我们小孟有多抢手!第69章 艺术家  钟承明第一秒没有反应过来。他也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胸膛里的心路登时跑乱,陷入了无比纠结的状态:想听,又不想听。  一个梁成弘已经够他醋一辈子,何况是别人。  钟承明这辈子最不甘心的事,大概就是太晚才遇见孟和玉。  没能在生命的起始就与他相遇,每分每秒地不停累计,整整错过了二十余年。  “如何?”白琳的笑容里全是不怀好意,看热闹不嫌事大,“听不听?”  白琳人不坏,很讲义气,可调皮起来也挺讨人嫌的。  她会主动跟钟承明提起这茬,是因钟承明害小孟吃过苦,她得帮朋友出口气。  她就要吊着钟承明的胃口,听与不听都是难受,这是她隐秘的报复。  见钟承明神色犹豫,白琳又加大筹码:“有些连小孟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钟承明心中复杂情绪交织着,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点了点头,说:“请讲。”  孟和玉长得好,不是清冷型的那种漂亮,也不是光芒四射的那种美艳,而是温温和和最没有攻击力的那种好看。  是一种家常,可以容任何人接近。  在生活里,通常最多人追的男女神,就是这种长相。没有距离感,有可得性。  加之孟和玉人好,是那种一大班人出去吃饭,他会帮忙张罗碗筷的那种好,每个人都愿意同他亲近。  种种前提之下,孟和玉受欢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男的女的都有,”白琳说,“女的要多一点,毕竟孟和玉也挺懂照顾人的。”  听到这句钟承明晃了晃神,在这段关系里,钟承明向来是处于照顾人的一方,也就没有想过孟和玉也有同样一面。  但一想到孟和玉之前一直独居,也过得相当有滋有味,想来自然是懂得如何照料生活的。  是钟承明他只看自己想看的。  “有人和他表白过吗?”钟承明问。  “当然有啊!不过也是女生居多。其实小孟根本不知道有男的暗恋他,我也是因为自己本身是个拉拉,跟他们算是一个圈子,才听来的这些消息。”  白琳喝了口酒:“小孟很傻的,在这方面的心思一点都不敏感。你只有跟他告白了,他才会意识到你喜欢的人竟然是他。最夸张的一次,有个学姐给小孟买了一整箱的哈根达斯——这么大。”白琳边说边比划。  没有我好,钟承明在心里暗暗跟人比较,他可是给了孟和玉一整场雪夜。  “到夏天的时候你可以留意一下,小孟从来都不吃哈根达斯,那回以后就吃怕了,”白琳回想起来被哈根达斯支配的恐惧,不由打了个颤,“我也是。”  “到后来小孟不是搞乐队吗?一到舞台上,哇——简直是天生的偶像!”  这实则不用白琳特地说明,钟承明从来这听孟和玉唱歌的第一天起,就清楚孟和玉的舞台表现力有多强。  那段时间孟和玉萎靡,环绕着他的空气也变得忧郁,浮动开来,叫听众也为他黯然。  而今晚是孟和玉与钟承明重修旧好以后的第一次表演,他选了首轻快的情歌做开场。灯光落照下来,他整个人轻盈得像可以融入其中。  有些人注定不平凡,孟和玉就是其中之一。  舞台上的孟和玉似乎有种魔力,能将他本身的气质拓展开来,传递进最边角的观众席。 第53章 这才第一天呢,孟和玉迷迷糊糊地想,等自己以后忙起来,几个月不见都是有可能的。  孟和玉将鼻子埋进钟承明的枕头里,闻他留下来的体嗅,那独特的、属于钟承明的气味。  怎么办,好想他。  --------------------  迟到的中秋快乐!  本文即将进入收尾阶段~第71章 礼物?什么礼物?  而几千公里以外,钟承明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辗转不能成眠。  怀里缺了个暄乎乎热腾腾的小东西,就好像缺了全世界。  孟和玉的体温其实比钟承明要高,在深冬寒夜里,抱起来相当舒服。  这才第一晚,钟承明想,等孟和玉正式踏上星途,他们更是聚少离多。  钟承明独居了这么多年,孟和玉一朝出现,就已经叫他回不去从前。  由奢入俭难。世上的道理来来回回都是那几条,只是之前钟承明并未亲身体验过,所以感悟也不够深刻。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入骨相思。  第二天一早,钟承明就跟孟和玉拨了个视频。孟和玉还在床上,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头的黑发漫卷乱翘,叫钟承明极想伸手穿透屏幕,给孟和玉把头发梳顺了。  “早啊,钟承明。”孟和玉早起的声音鼻音很重,即便是连名带姓地叫一个人,也像是在撒娇。  钟承明一颗心在胸腔里化成一滩水,他应在,又问孟和玉睡得怎么样。  他不问还好,一问孟和玉的委屈就上来了:“不好,我好想你。”  他说完又有些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这样不争气,好像离开钟承明就活不了了似的。  其实他昨晚半夜就想打电话给钟承明了,又怕打扰到他,更怕他会觉得自己烦。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或许得多谢钟承明这次出差,叫孟和玉从迷醉状态里认清了现实,知道恋爱不尽是甜蜜,也有酸涩。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这样说了:“但是我又不能让自己太想你,你有很多事做,我以后也有很多事做,我们迟早得适应一个人生活——很奇怪是不是钟承明?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现在却要适应。”  “我想没有人愿意离开完整的状态。”钟承明说。  他的遣词造句依然那样学术,孟和玉用了三秒才理解他的意思,并且表示同意:“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  钟承明叹了口气:“难道我就不是?”  只是现实世界里关山重重,有得就必有舍,孟和玉既然选择了演艺这项事业,跟钟承明在一起的时间,就注定少得可怜。  这是一条难解的题目,至少在这两三年。  于是不再说伤心事,孟和玉爬起身,给钟承明看他昨天新买的衣服。  只要认真起来,孟和玉的衣品也是相当不错的。钟承明尤其喜欢一件双排对扣的衬衫,黄白竖条纹,从视觉上拉高了孟和玉,也很衬他的肤色。  黄色很配孟和玉,青春又阳光。  钟承明说等他回来他们再一起去多买几件,孟和玉笑着回他:“我行李箱哪有那么多位子啊?”  “放家里。”  孟和玉抬眼看了看家里的衣柜:“家里恐怕也没空间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有多小。”  “那就放天海合的家里,”钟承明顺理成章地发出了邀请,“小孟,要不要搬回来住?”  “搬回……?”  “5l,我家。”  孟和玉环视了一圈:“可这里我们住得很舒服呢!你不是也喜欢这里吗?”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我们住哪都舒服,”钟承明轻轻笑了笑,“小孟,其实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了钥匙,就在床头第一个抽屉里。”  孟和玉闻言就去查看,一拉开,首先看见一打安全套。  孟和玉视若无睹,继续在里头翻找,果然找到一条圆头的银色钥匙。  “是天海合我家的钥匙,”钟承明说,“小孟这两天可以去看看。”  “看什么呀?你又不在那。”  钟承明忽然一脸的神秘莫测:“我不在那,可我的礼物在那。”  “礼物?”孟和玉坐直了身体,“什么礼物?”  钟承明只回答:“你一定喜欢。”  -  钟承明丢出这样一个谜团,算是把孟和玉的好奇心彻底勾出来了。孟和玉吃过早餐,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天海合。  门口的保安都还认得孟和玉,跟他点了点头。孟和玉知道广东这里的习惯,这保安帮他拦过不少跟踪狂,他上前递了个红包,保安跟他都开心。  还是熟悉的海,波浪起伏的弧度都印入了心底。  他跟钟承明发生过这么多的事,只有这大海,丝丝缕缕都永恒不变。  这电梯也不变,楼层按键亮起,上方的电子屏幕滚动,在抵达五楼时发出叮的一声响。  只是孟和玉出了电梯门以后转的不是右,而是左。  打开的不是他自己的家门,而是钟承明的。  钟承明说他预备了礼物。  是什么礼物,非得要孟和玉亲自回天海合取。  抱着这样的疑惑,孟和玉扭开门匙,迈进了钟承明的家门槛。  钟承明的家本来就很空,如今连唯一的主人都离开,更像一间荒废的屋子。孟和玉站在玄关处,目之所及,都积了一层薄尘。  既是如此,孟和玉也就不脱鞋了,径直走进,想快快找到钟承明的礼物。他实在太想知道谜底了。  而谜底很贵。  是价钱上的说法,孟和玉木登登地站在客厅里,对了一架施坦威的三角钢琴。  -  孟和玉打来的时候钟承明正开会,发了条语音让宝贝乖,他很快就回来。  孟和玉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可他真的又很想问问钟承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架琴都够他在本市买个不错的单位了。  即便是小时候学琴,孟和玉用的也是普通立式,他一辈子都没碰过这么昂贵的琴键。  等钟承明忙完回来,孟和玉还处在震惊的眩晕之中,他问钟承明这是不是就是他的“礼物”。  钟承明只问了六个字:“试过吗?喜欢吗?”  孟和玉说还没试过,他连这琴的塑封都不敢拆:“钟承明,你买了多少钱?”  钟承明避而不答:“我平时没什么机会用钱,那些存款存着也是存着,能给你买点东西,我很荣幸。”  可这哪里是“点”?孟和玉实在受宠若惊:“这不适合我,钟承明,我——”  “唐小姐跟我谈过了,”钟承明罕有地中止了孟和玉的发言,“她说你不该做个流行歌手,而该做个艺术家。艺术家用好琴,没有什么不适合。”  --------------------  钟哥计划通,这回小孟必须搬回来啦~第72章 钟思集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就跟春水化了冻一样,渐渐涨上孟和玉的心房。  他得到了世上最郑重的珍视,这一项认知太过幸福,幸福到孟和玉无法用笔墨形容。  “钟承明,”孟和玉一字一字庄重地许诺,“我一定会做到最好给你看。”  钟承明的笑像温柔的春风,拂过孟和玉的耳朵:“嗯,我的小孟一定做得到。”  挂断通话以后,孟和玉就去超市买了毛巾,用了两天时间,将钟承明家里的边边角角都抹得干干净净。  孟和玉虽然出身是个贵公子,但自从上了大学就开始独立,做扫除对他而言除了腰辛苦点,其他的倒没什么。  不嫌脏也不嫌累,甚至连洗手间都里里外外刷了一遍,焕然一新。  孟和玉交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跟房东退了房。  然后又用了一天时间,将钟承明跟他的行李全都打包好,分两趟计程车搬回了天海合。  在整理的时候,孟和玉惊讶于物品的琐碎。他记得他独居时房间明明很空,自从钟承明搬进来,不知哪里就凭空冒出许多小物,碎嘴零食、无数张拍立得照片、新年逛庙会时随手买的祈愿风铃。  孟和玉一件一件将它们安置进钟承明的——不,应该说是他们的家。  孟和玉还记得他第一次敲开天海合5l的门,是在一个台风夜。  手电筒惨白的光堪堪照亮布局,孟和玉目之所及全是功能性家具,整洁到死板,像是刚刚装修完,一点人气都没有。  钟承明搬进来有好几年了,直到今天孟和玉的来临,这房子才渐渐生动起来。  孟和玉将最后一件毛毯铺在了客厅地板上,站起身抻开双臂,伸展着酸痛的腰。  身体当然是劳累的,可心里的满足完全可以抵消这劳累。孟和玉神采飞扬地打量着这所新家,满意得不能更满意。  此前天海合不过一处居所,从这一刻起,它才开始符合精神层面里家的定义。  还有最后一件事。  孟和玉望向客厅角落的三角钢琴,阳光如水在它的黑色漆面上流淌。  孟和玉走上前,揭起了塑料膜的一角,继而逐寸逐寸地、将它展露在这早春的清凉空气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钢琴,上一次还是在梦中。  淙淙琴声响起的时候,孟和玉的眼眶不自觉地发起热,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环绕着他的时间与空间都更改了形状、隐没了存在,孟和玉只觉肢体轻盈,仿若重新再生。 第55章 第74章 原来恶魔也有爱情  钟承邦的反应不太对劲,孟和玉忍不住问:“你认识他吗?”  岂止是认识,就算多年不再往来,他们到底也是亲兄弟,流着一脉的血。  钟承邦在社会里打滚了十几年,即便这次真的震惊,也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再一副惊慌失色。  “我的确认识他,”钟承邦斟酌着词句,“钟教授很有名,参加这次会议的,大多都听过他的名字。他的性格……比较孤僻,我没想到你要找的人竟然会是他。”  孟和玉笑开了:“钟教授是很厉害,我跟他也是因为种种机缘巧合才认识的。他肯认可我,是我的荣幸。”  钟承邦低头看了看表,很可惜,他现在必须赶去发布会了,否则他一定要找借口,跟着孟和玉前去一探究竟。  他那离群索居的恶魔弟弟,竟然也会有朋友。  这个朋友还特地飞来新加坡,就为看他一面。这样深厚的情谊,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  ……这样一想,这个男孩和自己弟弟的关系,真的只是朋友吗?  钟承邦的一颗好奇心在胸膛里躁动不安,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交代孟和玉在这好好等着,不要随意走动,而后就步履匆匆地赶往发布会现场了。  孟和玉也就乖乖伫在原地,等着大会秘书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跑来,问先生您是不是钟总带进来的人。  孟和玉没有跟钟承邦交换姓名,是到现下这一秒,才知道刚刚那好心人原来姓钟。  姓钟,秘书小姐叫他钟总。  孟和玉突然想到了什么。  “能不能问一下,这次大会的赞助商是哪家啊?”  秘书小姐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好像孟和玉在问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  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块供与会者照相留念的布景板,最上方有一列赞助商的名字。秘书小姐细长的手指一伸,指向排在第一的四个醒目汉字:“最大的赞助商是钟思集团。”  钟思集团,这四个字有点耳熟,孟和玉觉得自己应该听谁说过。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脉络,可这一条脉络还是太纤细,刚顺着走两步就断了。  孟和玉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跟脑海里那虚无的猜测做纠缠,眼下去见钟承明,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麻烦您带我去找钟教授,”他朝秘书礼貌地笑起来,“钟承明教授。”  -  钟承邦的发布会致辞被他临场砍掉了几个大段,听起来相当简洁。  下台以后他与研发组寒暄了几句,并没有久留,寻到一条间隙就离开了场地。  朝钟承明所在的会议室走去。  钟承明下午开的这场会,跟这几天的无数场会议一样,目的是让学者之间可以带着最新成果做个交流。  钟教授照例不上台做汇报,他的研究助理会在台上替他演示一切实验细节。钟承明就坐在台下听,不到真正需要的时候,他通常不会发言。  而这些真正需要的时候,是指当观众席里出现一条研究助理回答不了的问题。  这种时候屈指可数。钟承明的研究助理是个满分高材生,总能巧妙地回答各种刁钻问题。  会议结束之后,有人来跟他的研究助理搭话。  钟承明泰然自若,他跟身边人的关系很浅薄,就算这个跟了他整整两年的研究助理最终被人挖走,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钟承明有把握,总有人可以顶替这缺空的位置。今年新来的曹子鑫就很合适。他的表达能力优秀,学习能力也强,就像是一部吞书机器,一本书一本书地咽下肚。  钟承明一心二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可能的人事调动,一边整理着笔电里的摘抄。  交流会不允许摄录,钟承明凭着记忆复述刚刚听到的有意思的新研究,这对记忆力超群的他而言当然不是难事,很快他就整理好了所有细节。  会议已经结束,周围的人都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遇上投契的或许会直接相约下场,在酒吧,或是在某个桌球俱乐部。  钟承明合上笔电,成为最先离场的那个人。  从工作切到下班状态以后,钟承明对孟和玉的思念就又开始翻腾。  从内心的最深处翻滚着上来,涌进四周的空气里,将他封锁,叫他走投无路。  每当钟承明结束一场大型社交,唯一的感受就是疲惫。他一点都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这令他周身都不自在。  钟承明想,等他回到酒店以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打给他的小孟,听他喊钟承明。  三个字的发音分明该铿锵,不知为何,从孟和玉的唇齿间出来,就变得绵柔又缱绻。  他心里这样想着,真听见孟和玉喊他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这是相思病的病徵,是幻听。  等钟承明迟疑地转过身,果然看见孟和玉,他就想自己可真是病入膏肓了,不仅出现了幻听,还出现了幻觉。  直到孟和玉身后的长凳上,又站起一个人。  孟和玉转过头朝钟承邦笑,说:“这就是我朋——”  友字还未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被谁狠狠一拽,回过神来他已站到了钟承明的身后。  也因站在钟承明的身后,看不见钟承明的眼神已经深了下去,对着他的大哥钟承邦,满脸的阴鸷。  钟承邦终于可以确认,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用“朋友”来定义绝对大错特错。  钟承明这辈子都没这样紧张过一个人,现在他这野兽护食一样的警惕,足以证明他身后那男孩对他有多重要。  钟承明满眼凶戾地盯着钟承邦,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孟和玉先开口:“钟承明,我没事的。”  他拍了拍钟承明的肩膀:“我没身份只能呆在会展外面,是这位先生带我进来的,他是好人呢!”  既然孟和玉已经起了头,钟承邦就顺着解释了:“我刚刚出去喝个下午茶,遇见了他。他说他想找朋友,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我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原来是你。”  钟承邦说“原来是你”这四个字时,语速放得很慢,字字都有弦外之音。  原来是你,原来恶魔也有爱情。  有了软肋,从此不再无坚不摧。  --------------------  虽迟但到┭┮﹏┭┮第75章 “想你。”  “原来是你”这四个字,也叫迟钝的孟和玉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不久前那条纤细的脉络,和现下这场景连结了起来,被赋予了意义。孟和玉的目光在钟承明和那陌生男人之间来回梭巡,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陌生男人面善又眼熟。  “钟承明,”孟和玉轻轻拉了拉钟承明的衣袖,“这位先生,跟你是不是亲戚?”  两个人都姓钟。  曹子鑫说过,钟承明钟教授出身国内有名的医疗集团,想来应该就是钟思集团。  钟承明低头看孟和玉,不太愿意向他陈述这层关系。  一旁的钟承邦见钟承明不说话,就开口替他解答:“是,不好意思了,一直都没向你介绍过,我其实是钟教授的大哥。我叫钟承邦,邦国的邦。”  出于商人的职业习惯,钟承邦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习伸出手来要跟孟和玉相握。  孟和玉也自自然然地伸出手去,只是半途都没到,就给钟承明挡了回来。  “不必了。”钟承明的语气冷得直掉冰渣子,孟和玉已很久没有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讲话了。  钟承邦吃了瘪也不尴尬,礼貌地收回手去,神情泰然自若。  倒是孟和玉觉得对人不住,小小声地提醒钟承明:“这样不太好吧,这位先生帮过我呢……”  钟承明依旧冷声冷气:“我跟整个钟家,早就没关系了。”  虽然钟承明自大学以后,跟钟家就再没有来往,但到底没在口头上宣布过什么。  这还是钟承邦第一次亲耳听见钟承明说,他跟钟家已经断绝了关系。  钟承邦的嘴边还是淡淡的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底下的肉是何等僵硬。人人都想攀附的钟家,在钟承明嘴里就跟地摊货一样,廉价到根本不值钱。  “谢谢你带他进来找我,但我想这一点帮助对你而言,也不算什么。”  钟承明整张脸寻不见一丝表情,丢下这句话以后,就拉起了孟和玉,擦着钟承邦的肩膀离开了。  连半个道别的字都没有留下,就这样利落地离开。无情无义,他素来的风格。  钟承邦终于感到了尴尬,他在任何社交场合里都如鱼得水,鲜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  他转过身看两人离去的身影,想这小男孩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被他这六亲不认的弟弟捧到了心尖尖。  这一转身,才发现原来孟和玉正扭着脸看他,一脸的歉意。  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用唇语说些什么。钟承邦来不及看清,孟和玉就被钟承明按着后脑勺,扣进了怀里。  -  直到回到酒店,钟承明紧绷的面部肌肉才稍稍松弛下来。  钟承邦这出意外终于正式退场,钟承明这才重新检视他看见孟和玉突然出现的喜悦。  连西装都来不及换,钟承明一关上房门,就紧紧搂住了孟和玉,温柔的语调气多声少:“怎么突然来了?”  这一条问句里情意丰沛,孟和玉无法将眼前的钟承明,跟不久前开完会的钟承明联想起来。  孟和玉早也知道钟承明不近人情。  可刚刚钟承邦说钟承明孤僻,孟和玉心里还是不认同。他跟钟承明在二人世界里呆久了,都忘记钟承明在人前总是跟众生棱角碰棱角,全是矛盾,格格不入。  钟承明的万千喜怒,只牵系在自己一人身上。  孟和玉突然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从这个世界消失,至少不能先钟承明一步离开。否则钟承明会如何,孟和玉想都不敢想。  “嗯?”钟承明等不到孟和玉回话,就贴着他的耳朵,又轻声柔气地问一遍,“宝贝,问你呢,怎么突然跑新加坡来了?”  孟和玉心里软了,身子也就一并软了下来,虚虚地倚在钟承明的身上,说:“想你。”  钟承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下抱起了孟和玉,将他压上了床。  钟承明跪在孟和玉身上解皮带的时候,孟和玉才意识到钟承明穿的是西装。  刚刚发生了太多事,孟和玉都没来得及仔细欣赏西装革履的钟承明。 第57章 “话说回来,我爸爸就是在酒吧发现你的,”王笑妍托着腮帮子,认真地看孟和玉,“我爸疼我,我当初也只是随口说一句老师不帅我不要,他就巴巴地到处给我找个帅老师。最让我想不到的是,还真给他找到了。”  有时人跟人的相遇太过奇妙,叫人不得不相信缘分一说。  “那看来我们有缘,”孟和玉轻轻一笑,跟王笑妍说,“你以后也会遇到更多有缘人的。”  王笑妍却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盯着孟和玉,盯得孟和玉如坠五里云雾。  “我脸上有东西吗?”孟和玉摸了摸脸颊,问。  “没有,”王笑妍摇了摇头,“只是……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小孟哥哥,你有女朋友吗?”  孟和玉心一紧,想说幸好王笑妍问的是有没有女朋友,要问的是恋爱没,那孟和玉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女朋友?没有啊。”孟和玉故作镇静。他确实没有女朋友,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王笑妍的眼睛亮了一亮,而后她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光亮,不太敢直视孟和玉,声音里也有了羞涩:“那……那我能抱你一下吗?”  孟和玉登时骑虎难下。  这一个请求把王笑妍的身体都染红了,她在台上起舞的时候从来落落大方,没有一刻是这样羞畏。  孟和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十几岁的少女,早已开始留意异性,而这个异性多数该是她的同学。  孟和玉没有想到会是自己。  他生来迟钝,探测不来别人对他的爱意。他的天线只对一人灵敏,那就是钟承明。  孟和玉组织着语言,想要婉转地拒绝掉王笑妍,来回斟酌着用词不想她伤心。孟和玉忽然明白数月前曹子鑫的难处了。  眼下既然知道王笑妍对他有着异样的情愫,连跟她同处一室都不合适了。  “妍妍,”最后孟和玉将他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有缘人的。”  王笑妍沉默了三秒,再抬起头,一张脸就满是俏皮:“小孟哥哥可真小气!抱一下都不给,你身体这么金贵吗?”  孟和玉见她无事,不禁松了一口气,认真地同她讲她毕竟已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男女有别,何况他们最初的关系还是老师和学生。  “你倒是绅士呢!”王笑妍撇了撇嘴,一指桌上装满手绳的铁盒,“喏,这些只是绳子,不会跟你男女授受不亲,你必须记得戴!”  孟和玉笑道:“好好好,一定记得。”  -  王笑妍在窗边目送孟和玉离开,可只看了一眼,就拉上了窗帘。  她曾经会望着他起初清晰的身影,顺着山道的延伸越变越小,直至在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然后她会满怀热望地等待他的下一次到来。  如果人生是趟不断学习的旅程,那这一年王笑妍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喜欢。  比如失恋。  -  晚饭时候,钟承明问起孟和玉的手绳。  孟和玉一对刀叉在白瓷碟上磕磕碰碰,心想这故事有些复杂,是不是所有都可以说。  钟承明只是静静地等着,也不催,到最后孟和玉还是将所有都交代了。  他跟钟承明约定过了,不瞒事,要知无不言,钟承明在这一点进步了很多,他孟和玉不能反而退步了。  钟承明听完孟和玉的叙述,只丢出了三个字:“小姑娘。”  孟和玉喝了口酒,度数很低的果酒,不至于伤喉。  “钟承明,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跟你分享过,从小到大,我女人缘都不错。”  “看得出,上至唐小姐,下至你这学生,你似乎对所有年龄层的女人都有影响力。”钟承明的声线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孟和玉挠了挠头,推断原因:“可能是因为我长得还行。”  钟承明重新打量起这张“长得还行”的脸:“大概有很多想跟你一样‘还行’。”  空气静了两秒,孟和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再开口已是别的话题:“钟承明,你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  “情敌,毕竟我女人缘确实很好……”  男人缘也不赖,钟承明在心里补充。  他从白琳那里听过了,大学时有不少男的暗恋孟和玉,只是孟和玉完全不知道。  其实钟承明不是特别担心,第一当然是因他信任孟和玉,第二是凭孟和玉这迟钝的感知力,就算有人喜欢他,他也不会知道。  不知道,也就不至于构成威胁。  只是钟承明话出口,就变成了一条问句:“如果我说担心呢?”  --------------------  这篇大概会写到小孟成为大明星以后出柜,耶第78章 “是你?”  孟和玉的两条眉立时皱起,一对蓝眼睛里盛满了苦恼。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孟和玉很实诚,“但是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一起找方法,比如给你发日程表,发实时定位,或者查手机查微信。”  “钟承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虽然罗列这些举措的时候,孟和玉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这一切怪异非常。  他明明不该纵容钟承明的控制欲滋长,可如果钟承明会为此担心,他又无法不尽自己所能,将钟承明安抚下来。  对自由的需求和对伴侣的责任在互相冲突,而孟和玉只能二者择其一。  从前孟和玉或许会选择前者,但现在他已经越爱越深。他想,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更可能会选择后者。  钟承明却只是盯着孟和玉,盯着盯着就笑起来。  从前钟承明很少笑,一张脸天寒地冻,即便有喜悦,也深深藏在眼角眉梢里,不容叫人察觉。  但现在钟承明嘴角笑容的弧度很大。这不是该出现在钟承明脸上的表情,孟和玉看着都觉得违和。  “你这样笑,怪渗人的。”孟和玉不自在。  钟承明没说什么,只俯身,手臂横过餐桌,来捏孟和玉的脸颊。  孟和玉的脸肉嘟嘟的,手感很好,钟承明一捏再捏,简直爱不释手。  钟承明喊他小朋友。情人之间的爱称千变万化,他现在偶尔也喜欢这样喊。  钟承明说:“我很开心。”  在这段关系里,钟承明并不缺乏安全感。  首先是因为他很自信,清楚自己是个合格有余的伴侣。即便孟和玉有不满意,他也可以立时做出检讨和改正。  其次是因他晓得孟和玉的脾性,太乖了,连脏话都不讲。  这样乖的一个小朋友,怎么会做出背德的事。  可在听到孟和玉的提议时,钟承明还是很高兴。  男朋友愿意主动牺牲他的私人空间,只为让自己安心,这件事本身就足够令人安心。  当然钟承明不要他牺牲:“我信任你,小孟,你不必为我做这些。”  孟和玉松了心。  然后他也笑起来。他脸颊的肉还给钟承明捏在手里,这笑容就有些走样,滑稽又可爱。  孟和玉觉得自己该回以钟承明同等的信任,于是他说:“我也是,钟承明,我不在的时候,我相信你也一定会乖乖的。”  “小孟你放心,除了你,没有谁愿意接近我,”钟承明从来高傲又孤僻,“而我也不需要他们接近。”  -  孟和玉的女人缘很好。  而众所周知,选秀节目的受众里,女性比例远远高于男性。  孟和玉的背后没有资本操作,但凭着抢眼的外形和出色的歌喉,以及冥冥之中天注定的女人缘,也在意料之内小红了一把。  一般这种群像类节目,性格越是鲜明就越是抓眼球。如果参赛者缺乏个性,那也得通过后期的东拼西凑剪辑出一套虚假人设,纸壳子一样套在身上。  孟和玉就不一样了,剪他的镜头总是特别容易,不是在吃就是在发呆。  照理吃货人设早已老套过时,但孟和玉又不太一样。  他不止是个吃货,还是个食家。有粉丝搜罗了他在节目、花絮和微博等等所有平台提到过的美食,发现他差不多已吃遍了全世界。  证据确凿,爱吃显然不是孟和玉的人设,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人。  人人都想从虚幻的花花世界里把握些真实的东西,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孟和玉很讨观众喜欢。他足够真实。  后来有同期爆料孟和玉私下特别能吃,每一餐的食量几乎都是正常人的两倍。  孟和玉不得不出来解释他的身体状况,说他天生新陈代谢就快,容易饿。小时候父母怀疑过他是不是得了甲亢,还带他做了两次检查。  结果自然是没有,孟和玉才二十六岁,一切身体机能都在正常运作。  当晚孟和玉拿到手机跟钟承明通话时,钟承明坦白他也怀疑过孟和玉是不是得了甲亢。  “但甲亢患者烦躁易怒,你却跟团棉花一样,只要不触及你的原则,怎么揉捏都不生气,所以我就打消了疑虑。”  孟和玉想了想,说:“很多时候我不明白干嘛要计较那么多,比如开车的时候你朝别人按喇叭,别人还得看你一眼,这不还浪费了你的时间,你等人自己过去不就好了。”  这段对话后来被节目组剪了出来,成了小孟喇叭理论。  孟和玉又多了个佛系少年的标签。  个人特色鲜明的孟和玉,热度一路飙升,虽然不至于稳居前三,但也确实小有名气,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不少人想要攀附的对象。 第59章 这一段日子下来,说他完全不后悔,那是假话。现实跟理想总是有差距,他是喜欢舞台,但他不太喜欢这种舞台。  浅层的原因是他并不热衷于舞蹈,他喜欢的一直都只是音乐。  或许他该去参加歌唱比赛,但他的公司已经为他规划好了闪耀星途。  至于深层的原因,大概是这舞台的表里不一。  大学时那块红幕布虽然简陋,里里外外至少都是同一种动机:因为热爱,所以聚首一堂。  而这片造价不菲的全投映式舞台,聚光灯打下来,一切都光鲜亮丽,却照不清人心。  只是虽说如此,孟和玉想的却很清楚。能够做自己热爱的事,即便这件事的本质被现实压缩得只剩十分之一,都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站上舞台的正中,鲜花与彩纸。  主持人问孟和玉感言,他的感言是将所有人都谢过一遍,而后停了停,再开口:“最后,我要感谢一直支持我、鼓励我的……家人。”  电脑前,钟承明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我们会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亮的。”孟和玉绽开笑容,那笑容很有感染力,仿佛在告诉人们最坏的一切都已过去,从今往后花好月好。  夜晚结束时孟和玉去了趟洗手间,出来以后发现梁成弘就候在门口等着他。  孟和玉连一句借过都不说,只装作看不见,想直接跟梁成弘擦身而过,却听他一声低喊:“小孟。”  梁成弘苦涩地问:“你哪有什么会支持你的家人?”  孟和玉停下脚步,转过身,坚定地回答:“我有。”  梁成弘抬起眼。他今晚一身白西装,本该是很精神的打扮,此刻倒显得他苍白无力。  “你跟家里人断交了不是吗?”  “我不能再找新的家人吗?”  孟和玉今晚是一身黑,毫无杂质的黑,跟他的发色很衬。  和梁成弘站在一起,仿佛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  走廊里还有人来往,各有各忙,而他们就这样对峙着。  梁成弘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问孟和玉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孟和玉只掷出了五个字:“不关你的事。”  “你总得让我输得明白点。”  “梁成弘,”孟和玉忽然笑了,“你别说的好像你争取过。”  -  尽管孟和玉天真,但不少道理他还是晓得。  造星链条需要资源的不断投喂才能运作,成团也主要是为了早期的各种丰厚资源,滚雪球一样将自己的商业价值越滚越大。  最后站稳脚跟,解绑以后依旧可以得到曝光。  孟和玉排在第三出道,商业价值的长势,却是九人团中最好的。  有不少研究粉丝经济的文章意图分析孟和玉的成功之道,首先就是他那一张非常能打的神颜。  孟和玉长得实在太过精致,来自两种人种的混合基因给了他极大的优势。  孟和玉的粉丝形容孟和玉,长着一张可以平息战火的脸。  钟承明见了这句就心想他实在该死,当初他可是把门都摔在这张脸上。  当然这形容有夸张的成分。孟和玉本身长得确实漂亮,却绝不至于能当礼物来平息战火。  实在是现如今的化妆术太过出神入化,再加上灯光和衣着的衬托,直接叫他的漂亮升至满级,人见人惊艳。  孟和玉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也得归功于他过硬的实力。  孟和玉是懂写歌的,一次参加综艺,即兴创作了一段,粉丝反馈说好听,没想到孟和玉过两天就将整首歌都写出来了。  抱着吉他的孟和玉很认真,一点都不见平时呆呆傻傻的样子。粉丝嗷嗷叫翻了天,这条博文也自然冲上了热搜。  孟和玉更有讨论度,毕竟他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最大的两个谜团,是他为什么会到夜店打工,以及和梁成弘是什么关系。  没错,孟和玉早已给人扒得底裤都不剩,早餐午餐下午茶夜宵全都给人扒得干干净净,更何况是他早年跟梁成弘组过乐队这事。  乐队最后不欢而散,所有人都想知道原因。在这一层上,孟和玉确实借了梁成弘的热度,用梁成弘粉丝的话说,是孟和玉在吸他们哥哥的血。  孟和玉跟梁成弘不对头,他们的粉丝也势不两立。  不少人等着看好戏,这多少也造就了孟和玉的人气榜排名。  每次记者向梁成弘问起乐队为何解散,梁成弘都只说乐队里有了矛盾,最终决定各奔前程。  “青春的很多事,不都是这样抱憾而终吗?”梁成弘笑起来,很释然的模样。  记者追问那他会否想要了却遗憾,跟小孟重新合作。  “当然,”他将心虚隐藏得很好,“如果小孟肯给我这个机会。”  孟和玉这边的回答是再安排,但两人都清楚,这件事再安排几百年都不会安排上。  孟和玉私底下干过和钟承明差不多的事:警告。  他警告了梁成弘,如果梁成弘胆敢因公假私来打扰自己的工作与生活,他就会将那晚楼道的闭路公开,叫世人看看梁成弘的另一面。  这一招还是钟承明教他的。  两人的信任基础打得好,钟承明很放心孟和玉,教过孟和玉该怎么做之后,就让他自己去处理了。  而孟和玉也不负所望,即便见识过花花世界,一颗心却还是紧紧系在钟承明的身上。  异地恋的很多难关他们都一起迈过了,只一件,总是克服不了。  太想念。  钟承明很少看孟和玉的现场,因为孟和玉不让他来,他知道钟承明依旧非常抗拒人多的场合。  这个理由钟承明实则是不接受的,他之所以不来孟和玉现场的真正原因,是因孟和玉说,如果他知道钟承明就在不远处,却不能跟他拥抱,心里会更难受。  孟和玉说完这句,钟承明就听见通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钟承明问小孟你是不是哭了?  孟和玉说他才没有。  过了三秒。  “好吧,”孟和玉胡乱擦着眼睛,“哭了。”  -  孟和玉成团以后的第二个月,终于申请到半天假期,飞回了南城。  钟承明听见门铃响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等开门看见孟和玉,肌骨深处猛地就迸出了一股狠劲,叫他一下将孟和玉捞进了怀里,用力抱得死紧。  不知分秒流逝。  直到孟和玉终于忍不住:“钟承明,如果要抱抱的话,床上那种好像更舒服点……”  岂止是更舒服“点”。  孟和玉哭叫着抵达了高chao。  -  生理结构决定了男性那啥后会想休息,但两人都不肯闭眼睡去。  时间精准至毫秒都珍贵,孟和玉终于又能肆无忌惮地说真心话。  他倒是没有抱怨工作辛苦,总括而言,他对这份工作还挺满意的。  “除了不能看见你,”孟和玉叹了声,又很快安慰起自己来,“不过没关系,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我顶多就红个两三年,等之后糊了,就能经常回家了。”  这段日子因为孟和玉的关系,钟承明也开始接触娱乐圈。有次还不小心给学生看到他的手机壁纸是孟和玉,吓得她当场傻掉。  不过就算钟承明不懂娱乐圈,也明白这社会的规则就是追名逐利。  倒是第一次见有人希望自己快点糊的。  钟承明吻了吻孟和玉的眼角,柔声道:“没关系,我能等。我的小孟是大明星,就要站在大明星该站的地方。”  他们又像往常一样,同床共枕,聊着琐碎家常。  孟和玉染了头发,造型师的要求。  “我的头发真的很黑,用了四次漂白,才漂成这种金色,”孟和玉用手指卷着头发,“钟承明,你觉得怎么样?”  是挺不错的,钟承明想,染了金发的小孟更像一个西方小王子了,不过……  “我更喜欢黑色。”钟承明用手指梳过孟和玉的头发,用了四次漂白剂,孟和玉的头发早已不像当初那样柔顺。  “你更喜欢黑色吗?”孟和玉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黑色更适合你。”  这一头纯纯粹粹的黑发,是孟和玉身上最明显的东方要素,跟他的名字两相呼应。  钟承明很喜欢,没有为什么。喜欢是不需要解释的。  -  孟和玉在家休息了一个晚上,因为某些你懂我懂的原因,休息得精疲力尽。  第二天他却很反常地早起,一看时间,八点半。  是他以前的生理时钟。  钟承明还在沉睡,可以理解,毕竟他用的力气比孟和玉要多得多。  孟和玉睡不回去,就想起床给钟承明准备早餐。到家楼下时迎面走来一位老人,看方向应该是从海边回来的。  孟和玉觉得他整个身形有些眼熟,思索了片刻,决定同他打招呼:“阿伯,早啊!今天也去海边散步了吗?”  他是孟和玉从前在这住时,经常会看见的在海边散步的老人。  老人长得慈眉善目,“早上好啊,小伙子,上班?”  “不是,去买早餐,”孟和玉夸道,“您精神好啊!”  老人笑起来更是和蔼可亲:“因为昨晚做了个好梦!”  “是吗?做了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