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穿室友小裙子的后果》 第1章 误穿室友小裙子的后果  作者: 归荼  文案  作为酒桌游戏的惩罚,文颂被安排穿女装逛校园接受社死现场。  回到宿舍,上铺刚给网恋对象买的小短裙挂在床边。文颂以为是自己的惩罚道具,左右无人,索性换上试试。正琢磨拉链怎么拉上时,宿舍门被推开,上铺的同学回来了。  秦覃视线停顿,落在他晾在空气里的半截细腰上。  文颂:……  后来真穿这身出去逛了校园,一群人摩拳擦掌拿手机准备拍他黑历史。  结果穿的人毫无负担,回眸的路人频频惊羡。  社死?不存在的。  *  同一屋檐下,秦覃最近越发觉得自己这小室友有点意思。  平时看着乖乖巧巧,一副好拿捏的模样。被窝里掖着漫画花样还挺多。  全是俩男的那种。  *  更有意思的是,某天秦覃忽然发现,所谓的网恋对象,其实就睡他身下那张床。  *  表面迟钝乖巧脑内车速狂飙的小色胚富三代受x表面高冷自持实则色气而不自知的天才歌手星二代攻  校园主场,微娱乐圈  攻有躁郁症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娱乐圈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颂,秦覃 ┃ 配角: ┃ 其它:下一本开《临时同居》~  一句话简介:穿了我的裙子就是我的人了  立意:人生漫长,互相扶持走得更远第1章   九月阳光炽烈。室内空调安静地运转,双人大床上,文颂沉沉地睡着,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呼吸不顺,颊面晕着酡红未消。  手机在床头震动。他恍若未闻,拥着被子翻了个身,躲开窗帘缝隙漏进的日光,惫懒地蜷进被底。  温度太低了。枕头太软,床又太硬,气味混浊。  不是平时睡觉的房间。  震动声不停,跟不舒适的环境一起磨人心态。半梦半醒间,他在床上胡乱摸了一通,终于找到手机贴在耳边,整个人还是晕腾腾的,“谁?”  “还能是谁啊,你蓝保姆。”  通话那头驶过一声刺耳的车笛。  “感觉怎么样?”  糟透了。  喉咙又干又疼,像被砂纸磨过,大概是宿醉醒来的后遗症。他迟缓地清嗓,连咳了好几声。再开口时,拖出的尾音却是绵而糯,“嗯……几点了。”  “差五分钟十一点整。就知道你得睡到这时候。”  蓝岚打方向盘左转,酒店就在下个路口,“我快到了。起来洗洗吧小少爷,你下午还有课。”  “知道了。”  到这时他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对劲。  衬衫揉得很皱,扣子蹭开了两颗,领口滑到肩膀。他看了眼窗帘,把带着酒味的这身脱下来踩在脚边,□□地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浇下来,脑海中纷乱的声色光影自动回放。  昨晚是社团聚餐。转场到夜店后他喝醉了,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一片群魔乱舞,身边的人们用千奇百怪的姿势嚷嚷着灌酒。  大家好像都乐在其中。遗憾的是他没能从中获取乐趣,一觉醒来身心劳累,还有点想吐。  文颂叹了口气,关掉花洒,想一想又出去把门打开条缝,回来蹲在浴缸里等。  片刻后有人按门铃。他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直接推。”  “靠,你怎么不关门啊。”  蓝岚提着个袋子进来,站在浴室外敲门,“衣服。”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文颂从浴缸里站起来,隔着门伸出只手,“在哪里?”  他皮肤薄,被热水一浸,气血在脂白的皮肤上化成温润的粉红。泡皱的手指带着沐浴露的香气,在空气里一弯一张地乱抓。  “这儿呢。”  蓝岚看乐了,把袋子挂在他手腕上,走近床边,顺手捡起地上的脏衣服丢进垃圾桶。  又等了一分钟,文颂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手指在腰间勾勾扯扯,“内裤有点小。”  “我估摸着拿的。是你屁/股太翘……诶!停!”  他想直接脱了。蓝岚简直没脾气,一边拦一边劝,“直接穿裤子磨得更难受。一次性的,先凑合穿半天。”  文颂抿起嘴角,沉默了几秒表达不满。也只能就这样拿起手机跟着他往外走,退了房去停车场,“我昨天有没有吐到你车上?”  “嘿,没有。你现在关心我车是不是有点晚……靠。”  话说到一半蓝岚才反应过来,这挑剔的小少爷哪里是关心车,分明是在嫌弃。  “放心坐吧,干净得很。”  是辆白色的卡宴。文颂对车没有研究,型看着都差不多,一排纯白色米白色银色的车里分不出哪辆是他的,只记住了车牌号,说起时就是“那辆白色的r41”。  “c市我就这么一辆车。”  考上大学家里才给买的,他自己也爱惜,开得很小心。  车里放了文颂帮着挑的香氛。嗅到葡萄清香的水果味,后座上的人心情舒畅了些,靠着车窗问,“我的眼镜在这吗?”  他度数不高,日常生活戴不戴眼镜影响不大。酒店房间里没看到,应该是蓝岚接他时收在车上了。  “在。”  蓝岚顺手从前座储物盒里抠出来扔给他,熟稔的动作和语气,提起前一晚的事幸灾乐祸。  “他们不会真要你穿女装去游街吧。”  酒桌上众人起哄的游戏,最先被喝倒的那个要在校庆日穿女装巡游校园。  文颂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无辜被针对。酒量本来也不行,顺理成章成了中标的倒霉蛋。  “嚯,想想都羞耻得不行,还是直接退学比较快。”  “为什么羞耻到不行?”  文颂慢条斯理地擦镜片,不太理解,“只是穿条裙子而已啊。”  提问的语气太真挚,蓝岚哑口无言。  他想起中学时两人第一次见面。体育课上文颂右手脱臼,问他医务室怎么走,左手波澜不惊地推眼镜,看着另一边晃晃荡荡的胳膊平静地说,“啊,我这只手好像断掉了。”  面不改色的模样简直是尊神。  这样想来,被一群人起哄推脱避之不及的惩罚他能淡定地接受,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文颂甚至觉得他们早点说多好,“如果能选,我更不想被灌酒。”  又不是要裸/奔。怎么着都比喝醉了浑身难受地过一晚要强得多。  刚开学事儿杂,蓝岚昨晚也有聚会,看到电话来接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只来得及把他带到酒店安顿。“别跟你们家老爷子说啊。以后出来玩也要瞒着点,不然我得陪着挨骂。”  两人家里关系不错,一直同班,今年又一起考进c大,互相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  “知道。我以后不去了。”还不如去图书馆看漫画。“今天周几?”  “周三啊,怎么了。”  他划着手机,语气有点失落,“乘十老师的连载明天才更新。”  “……你这是什么小学生爱好。”  “是艺术。”  文颂认真纠正。  “哎,行。艺术。”  蓝岚感到好笑,“你一个学物理的,爱好还挺别致。”  蓝岚是软件工程的,靠着点运气压线上了c大。文颂不一样,今年总分全市第一,填志愿时选了c大的王牌专业,物理。  他从小就得家里疼爱,衣食无忧,有个哥哥顶着也不用发愁继承家业。这才大一,全家都支持他读研继续深造,后半辈子不出实验室都没问题。  蓝岚为刚步入大学的“小学生”感到担忧,“你知道那群人为什么合起伙灌你酒吗?”  文颂关掉手机,黑掉的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脸:“因为我五官端正?”  “……”  蓝岚苦口婆心:“因为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不止是“五官端正”而已。  文颂身上有种超出常人的淡定,平时说话做事都慢吞吞的,黑框眼镜遮了小半张脸,常理而言应该会显得木讷呆板。  但他偏偏很耐看。尤其摘下眼镜后,是那种很容易就让人看进去的类型,越看越移不开眼,小动作和细微的表情里带着点天然的……勾人。  蓝岚是个直男,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能将其归结成被娇生惯养出的小少爷才会有的高级buff。  刚开始还没觉得,被家里叮嘱跟文颂搞好关系他还嫌巴结不想干,自以为“老子心太善”才骂骂咧咧地照顾他一下,想着意思一段时间能应付家里就算完。 第3章 “这是怎么知道的?”  “嘿,大家都这么传的。也就是听个乐。”  “……”  原来是八卦模板。  文颂问,“你们不是一个班吗?”  “这里可是大学,小师弟。”  师兄笑他天真,“就算是一个班的同学,到毕业都没见过几面的多了去了。谁能真的了解谁呢。”  倒也是。即使在原来高中的班里,也有很多直至毕业都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  听完八卦换回了衣服,文颂把裙子重新挂起来,拿起手机,看到微博私信的回复。  【小黑粉:只是随口一提】  【小黑粉:不用放在心上】  忽然说要面基,忽然又取消。一如既往的思路跳脱。  对此文颂倒是不以为意。  【温水送服:知道啦】  余光里,裙摆还在头顶晃动。他回完一句,看着屏幕有点纠结。  要不要告诉小网友他和秦覃在一个宿舍的事?对追星的粉丝而言应该算是个爆炸性新闻吧。  但……他跟秦覃并不怎么熟悉,开学到现在一共就说过两句话。  ——你在干什么。  ——别脱了。  连起来听像不对劲的台词。  还是等等再说好了。  犹豫过后,文颂放下了手机倒在床上,望着裙子有点惆怅。  都没来得及好好解释,以后如果再见面说不定会很尴尬。  听师兄描述是个异性缘很好的人,床边挂着裙子应该是买给女朋友的礼物之类的?  或许还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礼物。那么看到他随便拿来试穿,气得甩手走人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文颂又坐起身,翻看裙子的吊牌,在网上搜索店铺一家家地找同款。  他的解释对秦覃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私人物品被冒犯了才是事实。  起码要再买一条新的还回去才行。  **  刚走出宿舍楼,秦覃就接到了发小的电话,隔着两千多公里发来问候:  “我听小陈老板说你昨天状态超常,嗨得有点过头?”  从打通开始,宋青冉嚷嚷个不停。  “是不是因为你那个……身体不舒服?要不请假休息几天吧。我人不在那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自己注意点……下周周末我应该没什么事要做,到时候回国去找你玩儿。”  “知道了,一路顺风。”  “说这么多怎么就给我一路顺风啊?现在就顺风?这周你不打算再接我电话了?”  “……”  秦覃习以为常,把他的声音当bgm偶尔应两声,走在校道上继续刷新微博。  没有新的私信。  一直到校门口,彼端的唠叨声才算是收尾,“今晚演出还去吗?给我录个小视频看看。”  “不去了。今天有别的工作。”  秦覃挂了电话。  来接他的人发语音信誓旦旦地说“还有五分钟就到”,催得他急匆匆赶来。却硬是让他在傍晚未褪的暑气里等了半个小时。  夜幕将临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终于驶来,缓缓停在他身边。  车窗降下,覃琳伸出一只胳膊招呼,鲜红的甲油还没干透,染在白嫩的指端摇曳生姿,“抱歉抱歉~晚高峰太堵啦。”  秦覃没跟她计较,拉开车门,冷气扑面而来,“走吧。”  覃琳是个小演员,圈里摸爬滚打十来年也算不上红,但每年能接一两部小制作的戏,加上商演综艺之类,存下些积蓄开了两家服装店,如今半退圈,生活过得不错。  早前一起接戏的朋友除了结婚生子的,也有些在自己做生意。听一个做珠宝的姐妹说最近缺个模特拍产品宣传图,她觉着秦覃合适,就说今天拎过去试试。  能赚外快为什么不同意。  秦覃靠在座椅上,任由一只手被她的助理捧在怀里,喷保湿水去角质做手膜,一边弄一边啧啧羡慕。  “直接上镜也没问题啊,比我精心保养二十年的手都细嫩。”  触感冰凉。秦覃看着自己手上渐渐涂满白色的乳膏,开口时语气像在讨论一件别的什么物品:“这手一共也就二十年。”  “……”  “给你找回点信心么?”  助理乐了,“还以为你是不搭理人的那种呢。”  秦覃打了个呵欠,困倦地摇头。  赶上他兴致好的时候,跟宋青冉说对口相声半小时起步。今天情绪不高,课多事多,大太阳底下来来回回地跑。晒都晒蔫儿了。  车里倒是凉快。可手膜一敷上,甜腻的水果香味熏得人头晕。  他漫无目的地想,这东西里大概有漂白剂之类的成分,为了遮掩刺鼻的异味才添加香精进去的,有用力过猛的嫌疑。  等整个流程弄完戴上手套,香味被约束了些,另一段让人头晕的话题又开始了:  “听说你昨晚在我店里买了一条裙子?”  覃琳翘着指头玩手机,像是八卦的语气,问得不太经心,“有女朋友啦?不容易。”  “……”  秦覃不太想回忆自己为什么买了那条裙子。甜腻的香气里,蓦地又想起一截雪白的腰。  明明像小姑娘一样细,却又很有肉感,被内裤边勒出一道印儿来。晃眼得不行。  “下次直接领我店里随便挑,跟小姨还客气什么。”  覃琳吹了吹刚做好的美甲,笑得妩媚动人,“也带来给我看看。”  秦覃收回思绪,敷衍了一句:“以后再说吧。”  目的地在隔壁市。到达摄影棚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楚楚一个老板娘亲自来监工,其实是对覃琳口中所说“你看了一定会满意”的新模特感到好奇。  秦覃走进棚里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些年姐妹果然没白处,眼光精准。  “这是秦覃,我姐的儿子。”覃琳简短介绍,“这是楚楚,叫阿姨。”  “哎,干嘛让叫阿姨呀,叫姐姐就行了。”  “……”  “显得不尊敬。”秦覃露出浅淡的笑,规规矩矩地礼貌道,“楚姨。”  “哎~”  这姐妹习性不改,看见小年轻眼都放光。覃琳不客气道,“马上都人过半百了,收敛收敛。”  “瞎说什么,姐姐才刚过四十风华正茂。”  她爽朗地大笑,两只造型夸张的大耳环摇晃不停,打了个响指叫助理过来,“带他去做妆造,好好弄。”  从试衣间里出来,秦覃换了件黑色衬衫,领口敞开到第二颗纽扣,露出锁骨窝旁边一粒浅红色的小痣。  为他整理衣领的女孩不小心对上他垂落的视线,羞赧地撒手走了。  秦覃纳闷这姑娘怎么一直把他领子往下拉,看了眼镜子,不解风情地把底下的扣子又系回一颗。  做完造型,他要拍摄的第一套首饰是红宝石,已经在展台上准备就绪。有助理取了戒指套进他的手指,在摄像机前做最后的调整。  铂金的戒托嵌着红宝石,围镶了一圈碎钻。他肤色偏冷,跟首饰的调性极配。手指舒展,修长而不干瘦,骨节感恰到好处。  棚里闪光灯不停。  戒指大了一圈,要稍微找找角度,导演在镜头后指导他姿势,“手指搭在鼻梁……虚虚地搭着,指尖碰到一点就行,诶!别把眼睛挡住了。”  “头发再喷点水!刘海再湿一点!”  “……”  虽然不明白自己湿一点对首饰能有什么好处,秦覃听着指令兢兢业业地当人形展示架,一套套照片拍了下去。  不远处老板乘兴围观,十分满意。  “他有一张能让女人愿意花钱的脸。不对……他拥有一副让女人愿意花钱的身体。”楚楚发出一声喟叹,“或许男人也愿意。”  覃琳不置可否。“看看照片吧富婆,是不是你想要的效果。”  好歹是来工作的。  “无所谓。”她却摆了摆手,“他拍成什么样我都要了,大不了后期再修。”  “再说这穿着衣服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只想看他衣服下面穿了什么~”  “那可是我外甥,你浪个屁啊。口水吸一吸。”  “想让小外甥帮我吸~”  “……”  “他跟你姐姐真的很像。”  楚楚忽然道,“连身上那股劲儿……怎么说来着,连气场都像。”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很难相信世上会有那样一种人。  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会让人不惜一切地想要得到她。 第5章 四舍五入秦覃在他脑子里开火箭。  下课铃响都没什么存在感了。蓝岚收拾了课本还得把他拎起来,“走不走?你后面不还有课么。”  “……喔。”  文颂从高速行驶的世界中跳出来,退出羞耻画面切成物流短信一气呵成,镇定地递给他看,“我还要去取一下快递。你知道这个柜子在哪吗?”  不住学校连快递柜在哪儿都不知道。蓝岚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陪他一起去拿快递,看着外面那层粉嫩的包装,露出质疑的神色,“你谈恋爱了?”  “帮同学买的。”  这一听就像是借口。  蓝岚嗅到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以为他上了大学开窍了,这么快就看上班里哪个小女生,还颇有些欣慰,打趣道,“跟我还不说实话?从实招来,是给哪个小女……”  “秦覃!”  一声清脆的娇呼,把两个人的脚步都定在了原地。  文颂望向声音的方向,校道上熟悉的身影被快速靠近的女孩截住了,还被塞了一束花,看样子很像是告白现场。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啊。”  蓝岚忽地思路打结,正想着在哪儿听过,一转头看见身边的人居然在拆快递。  宿舍里想要碰面太难等了,既然遇上了现成的机会,不能错过。  文颂理所当然地想,等告白结束就去爽快地解释清楚,把东西给他误会结束。  一鼓作气!  他边走边拆,丢掉外面的快递胶袋,把装裙子的礼盒放进赠送的手提袋里,多余的小票和价标之类全部丢掉,拎给蓝岚看,“这样可以吗?”  “啊?”  以为他下节课就要送出手,蓝岚当真帮他检查一番,“行,没问题。”  文颂点点头,接着就站在树荫底下不动了。  蓝岚:“……”  看不懂。  秦覃离他们已经很近了,余光里可能都已经发现有两个人在围观。但他没有分出目光去给多余的人,只安静地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听她磕磕绊绊地诉说心路历程。  那样专注的眼神,哪怕盯着一棵树看,都会显得很深情。  他今天发型很精致,像被造型师抓过。领口敞着,露出的锁骨形状很好看。下午三点多钟,正是最热的时候,他听着面前冗长的告白,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一点点湿润痕迹在太阳下微弱的反光,很快又消失不见。  好像刚刚看的那页彩漫上那种,被人用力亲过的那种颜色。  文颂看得都有点脸红了。  感觉……  好色气啊这个人。  好不容易女孩要正式告别了,可还没等到抬脚走开,又有另外两个女孩小跑过来。  像是她的同伴,也同样怀里抱着花束停在了秦覃面前。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告白还得排队。蓝岚看得叹为观止,“真够排场的。”  然后才发现,他好像还不知道为什么要陪文颂在这儿看别人接受告白。  偏偏身边的人还在专心地围观,一副想入非非的表情。他忍不住问:  “你想什么呢?”  文颂回过神来,抬手蹭了蹭鼻尖,还是那种坦坦荡荡的语气。  “在想什么时候才轮到我。”第4章   “轮到你干嘛?”  蓝岚还没听明白。他却不能再等了,拿快递已经耽误了些时间,再拖下去高数课会迟到的。  文颂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我去啦。”  “……”  哈?  他就这样拎着礼物,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告白现场。先前的氛围被打断,三个女生连同秦覃的注意力同时被转移到他身上。  上周见过。  秦覃看着他想,是那个枕头底下藏小黄书的师弟。  “抱歉打扰你们,如果还要很久的话,可以让我先吗?”  他条理清晰地叙述自己插队的理由:“因为我等一下还要去上高数。”  “……”  大概是因为语气诚恳,有条不紊的态度让人生不起气来。  又具体到高数课这种细节,听起来反而像是原本要跟秦覃一起,却被告白打扰的朋友。  “不用不用,我们这就走了。”  女孩们连连摆手,最后朝秦覃说了一声加油,“以后你的演出我们也会去现场支持的!”  秦覃说:“谢谢。”  文颂眨了下眼。  是粉丝啊。  蓝岚本能地感到自己多余,就留在原地观望没跟上来。转眼间只剩下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  秦覃的视线便全部被攥取到他的身上。  他果然戴着副与脸蛋不相衬的黑框眼镜。一眼看过去,巴掌大的脸被挡了一半。  倒没挡住双颊上浮起的红晕。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红扑扑嫩生生的,显得气色很不错。  看起来很健康。  接着刚才的话茬,秦覃率先出声问:“让你先干什么?”  他音调很低,带着感冒时会有的那种沉闷的瓮声。听得人心里一颤,莫名耳朵有点痒。  书上说帅哥都是用这种嗓音说话的,这样显得比较有魅力。  文颂认为自己应该表现得淡定一点,于是忍住了没有去揉耳朵,大大方方地递上刚拆完的快递:  “这是赔给你的。”  秦覃一愣,不知想到什么,停顿数秒才伸出手,接过了这件礼物。  文颂又被他的手吸引了。  那是一只线条优美的手。握住提绳的手指弯曲合拢,骨节突起泛白。像件寒玉雕刻的艺术品,在这样的烈阳下仍旧微泛冷意,关节和指尖边缘却隐约带着点水润的红。  脑海中画面感接踵而来。倏忽间闪过的特写里,这只手汗迹斑驳,手指用力收紧,抓皱了洁白的被单……  好色气啊这只手!  秦覃问,“还有别的事吗?”  “啊……没有别的了。”  浮想联翩的景象被打断,文颂不好意思起来,快速地说了声再见。  糊里糊涂退回树荫下找蓝岚,才忽地反应——  又忘记解释了!  本来条理清晰的……都怪美色迷人眼。  蓝岚还一副“等八卦”“想细听”的表情。他只能郁闷地叹气,“路上说吧,高数课不能迟到。”  如果注定无法挽回形象,那就算了。东西赔给人家就行。  思修和高数上课的教室不在同一栋教学楼,要查看课表才能确认去哪一间教室。  他把两只口袋摸了个遍,茫然地自言自语,“我手机呢。”  “……”  蓝岚一拍脑门儿,叹气声比他还大,“别是一起装那个衣服袋子里了吧?迷糊什么呢弟弟。”  手机这种东西,不能丢。买个新的不是问题,关键是里面不知道缓存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玩意。尤其是他的。  好在才走出一小段。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文颂迅速转头回去找,意外地发现秦覃还站在原地。  他手上空空的。  刚刚收到的花束和礼物袋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一旁的垃圾桶边缘里,有娇艳的玫瑰生机勃勃地探出头来。  还有那只淡粉的礼物袋。  **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文颂扑哧笑了。  这个人好怪。  秦覃看他更怪。  亲眼目睹这种场景,非但没有感到生气或难堪,反而还笑得出来。  “如果你不想要,直接拒绝我也可以的。”  文颂靠近垃圾桶看了一眼,小心地避开其它,拽出礼品袋倒在地上。除了装衣服的纸盒,手机果然也在。  他抱着纸盒拿起手机,像个幼儿园老师对着小孩那样,对着秦覃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赔偿?要不我直接转账给你。”  “不用了。” 第7章 第5章   动作太快。秦覃一声“别开灯”还没来得及说就堵在嗓子眼,刹那间亮得好像看见了天堂。  “你家保姆来铺床的时候,枕头底下掉出来的。”  他挡住刺眼的光,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语气困倦地说完,起身下床喝水。  文颂局促地站在床边,看到平时码放整齐的那两摞课本被堆到墙角。上铺就只铺了一条光秃秃的床垫,被单枕头什么都没有。  他扔了一件衬衫垫着躺了半个晚上,已经被汗浸湿了。  看着怪可怜的。  秦覃拎出椅子反着坐,喝过水后前额磕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像是还没缓过劲来,费力地呼吸。  他白天还有课,临时被叫去补拍新品的照片,完成工作后带着妆造匆忙赶回来在宿舍冲了个冷水澡。本以为没事的,大概是教室里空调开得太低。  被汗浸透的短袖紧贴着弓起的背,勾勒出后脊的轮廓,随着沉闷的呼吸声起伏明显。散发的热度站在旁边仿佛都能感受得到。  他在发烧。  文颂想到白天遇见他的时候,怪不得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原来是生病了。  拖到现在明显变严重了。文颂多看了两眼,忍不住伸出手,想到两人关系算不上融洽,碰到他的额头前又谨慎地收了回去。  可放着不管也不太好,“秦……师兄。”  他弯下腰来,轻声问:  “需要我帮忙吗?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乖乖巧巧地喊着师兄,却是用平视孩童的视线,也以对待孩童的语气。  秦覃不悦地抬头,直起背,从更高的角度俯视他的脸,视线却被他睡衣下露出的脖颈吸引。  又要更艰难地抑制自己心里断裂的,被灰色填满的情绪。  可怕。  秦覃面无表情地想。  眼前的人神色柔软,正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而他心里盘旋的念头,是如何能将这寸脆弱纤细的脖颈捏在手心里。  文颂一无所觉地眨了下眼,看他不言不语以为是烧迷糊了,竖起手指在他眼前晃动,“秦师兄?”  “……不用。”  他移开视线,连嗓音都哑了。  “你安静一点就行。”  **  秦师兄好像打算继续拖着。  明明就很难熬,却不愿意接受旁人的善意。对于文颂这样会让自己时刻保持舒适状态的人而言,是不太能理解的作风。  他建议道:“那今天先睡我的床吧?你床上什么都没有,很难睡。”  “我今晚本来就打算通宵的。”他还特意找了个理由,“攒了好多漫画还没看呢。”  “……”  秦覃想,他根本就不会撒谎。  这样的想法赤/裸裸地暴露在眼神里,无异于毫不留情地拆穿,文颂被他盯到无奈,换了个说法,“就当我拿错裙子的补偿?”  “起码让我做点什么吧,不然总觉得欠着你。”  是这种讲究两不相欠的性格吗?  不知被哪一句打动,他终于没有再拒绝。文颂稍感满意,飞快地把枕头底下的漫画书拿出来丢去对面的书桌上,拂了拂床单,做出个“请”的手势,甚至体贴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  “如果冷可以盖我的被子,不用客气。”  被子上带着淡淡的葡果香味。或许是感冒让嗅觉与喜恶的条件反射断开,秦覃觉得这香味并不难闻。  “你回来得那么早,有没有吃晚饭啊。”文颂接着又问,“退烧药呢?感冒冲剂呢?”  秦覃:“……”  是这种得到机会就越管越宽的性格吗。  看来是没有。文颂拿起手机,“一个热知识,生病的时候吃药好得快。”  他在宿舍楼的代购群里叫了个跑腿,一分钟就到门口。拜托同学去买感冒药时顺便也问了句,“能帮我买万托林吗?”  看对方一脸茫然,他补充说明:“就是硫酸沙丁胺醇气雾剂。”  “……”更茫然了。  跑腿同学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文颂正要找瓶子给他看,听见秦覃在身后接了句,“哮喘?”  “嗯。”文颂略感惊讶,回头问,“你知道哪里能买吗?”  “那是处方药,他替你买不了。”  “我没有你的处方呀。”跑腿同学也说。“还要别的吗?”  “那就只买感冒药吧。”  以往用的都是家里备好的,随手拿了就能用。大学报到忘记放行李箱里一起带着了,回头还得再让家里寄来。  秦覃听见他嘱咐跑腿同学,路过便利店再带两只饭团。  “你刚刚一直在宿舍里?怎么都不出声的。”  关上宿舍门,文颂把椅子拖到床边,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反过来骑着坐,趴在椅背上跟他聊天,“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奇怪的话?”  “……”  生病的原因,秦覃反应有点迟钝,时不时的还思路断篇。一晃神的功夫,甚至有点迷糊自己到底是怎么从上铺跑到下铺来的。  更别提先前回到宿舍那阵,头晕目眩,昏睡中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不知道是洗漱还是在嘀咕什么,“我在睡觉。”  文颂放心了,“那就好。”  没听到,四舍五入就是没有说。  宿舍楼离学校小诊所并不远,跑腿的同学马上就会回来。他希望秦覃能吃了药再睡觉,又想不到什么好用的尬聊模板,于是就近取材,拿自己校庆上要接受的惩罚当趣事讲给他听。  顺便还能把拿错裙子的误会再解释清楚点,证明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偷衣服的变/态。  “是打算送给女朋友的礼物吗。”  文颂好奇心上来,问,“还是给自己买的?放心我只是问问,不歧视个人爱好。”  “……”  他后来想想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自己穿着都有点紧,秦师兄个子比他还高,腰也太细了。  秦覃反问,“原因很重要吗?”  文颂认真地点头。  “我有一个朋友很想知道。”  是不是在无中生友,秦覃没太多力气去想。  横竖外面关于自己的谣言五花八门,传来传去日益离谱,也不差这一嘴。比起买裙子给自己穿的解释,他说,“我选择前面那种。”  那就是有女朋友啊。  文颂提前为自己的小网友感到难过。  这件事情说完,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能聊了。这场小小的误会好像就是他们仅有的联系。  他聪明地守住了玩笑的界限。没有再问秦覃为什么丢掉了那件赔礼,以免令场面变得难堪。  两人之间迎来了一段沉默。  秦覃间歇性停止思考,片刻后像是大脑重启一样对他说,“他们是故意针对你。”  “因为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文颂:“……”  怎么又聊回去了,反射弧好长。  但蓝岚也说过同样的话。这句近乎关怀的提醒,让眼前的人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相处了。  文颂注视他,突然笑起来。  “秦师兄,你现在也很好欺负。”  脸色是羸弱的苍白,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是漆黑的。唯独嘴唇是一抹艳色。  即使平时都喜欢浅淡的色调,也不得不承认,是这种冲击性更强的配色更抓人眼球。  这种病欲的模样居然也有点好看。简直令人想要叹气。  怎么会连生病都好看的?帅哥就是不讲道理。  跑腿的同学速度很快,带回药的同时也带回了吃的,还细心地请便利店加热过。  文颂道了谢拿进来,把热乎的饭团和感冒药一起递到床边,“先吃饭才能吃药。”  秦覃接过,望着手里一小兜吃的,没说不要也没往外掏。就盯着看。  文颂估计他是有话要说,但大脑正在缓冲,于是耐心地等。  等了足足半分钟,秦覃缓冲完成,终于开口了:“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这已经超出了欠人情得还的范畴。  是在想这个啊。文颂犹豫了一下:“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  “……”  “你是一位歌手对不对?”文颂说,“我有个朋友是你的粉丝,所以想帮着来套套近乎,刷点好感度什么的。”  刚见到秦覃的时候就这样想了,起码得跟他好好相处。不太懂得什么高级的社交话术,只能直接坦白。  诚实到近乎可疑。  秦覃眼睛里就写着“你是不是在无中生友”几个字。 第9章 “交什么新朋友,谁敢招我。”  秦覃这样回答了不止一两次,今天也不例外。  “离我远点对谁都好。”  宋青冉表情放松了些,一如既往道,“反正你还有我嘛。”  他跟秦覃中学就认识,彼此知根知底。即使大学去了日本,也还是十天半月就要跑回来一趟。  秦覃身边算得上朋友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偶尔想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要担忧。  还是希望保持现在这样,起码不好也不坏。  “你这次郁期状态比之间要强点,会不会是被感冒抵冲掉了。”  宋青冉半开玩笑道,“我回国前还问琳姨来着,她说你有日子没去复诊了。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心里有数。”  “缺钱?”  “永远都缺。”  “……”  这时,秦覃收到了对面的回复。  【温水送服:软件工程】  心底有某种微妙的黯淡。像是什么东西还没翻腾起来,就被按了下去。  “不是因为缺钱。”  秦覃说,“不想去。”  “……也是。”  宋青冉跟着点头,笑了笑说,“老去也烦。那等什么时候你想去了,叫我就行。”  “知道了。”  秦覃敷衍地应一声,点进聊天对象的主页。  她的个人资料填得一团糟,显然是有意隐藏。也很少发微博,连考上c大这样值得炫耀的事情都没有留一条纪念,找不出什么跟现实生活关联的身份信息。  宋青冉问,“还补觉吗?”  秦覃没回答,顿了顿,却问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说,物理系会不会有软件工程这个专业?”  “……”  宋青冉乐了,“软件工程不是计算机系的么。”  是啊。  他没再说什么。翻过手机扣在吧台上,恢复成恹恹的姿态。  温水送服。  前些天那种无论如何都想见到她的冲动才刚冷却下来,却又因为这样的插曲重新躁动在心底。  她是个特别的人。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长度能出版成一部小说。虽然有时十天半个月才联系一次,但只要有时间有兴致,就什么都能聊。  最长的一次聊天记录里,对话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从傍晚到清晨,深夜里讨论勃拉姆斯的生平,天亮时还在推导洛希极限的公式。大雁为什么往南飞,沙丁鱼洄游的季节,豆腐脑咸口还是甜口,稀奇古怪的话题也能谈得兴致勃勃。  如果不是对面熬夜太困聊到睡着了,十几个小时的长度还能再继续延伸。观点不一定相同,各持己见也能聊得非常尽兴。  ——是这样的关系。  秦覃想,可能一辈子也就遇这么一个了。  正常人会怎么做,会去见她吗?  她在说谎吗?软件工程的朋友是谁?  学物理的小师弟会知道她是谁吗?  ——如果他想见到她呢。  ——如果他想问文颂,有没有一个说话很温柔,微博头像是一朵紫色小花的朋友,哪怕是朋友的朋友,或许就有可能找到她。  正常人会这么问吗?  一团乱麻。  脑海中传来钝痛,秦覃不得不停下思绪,到这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留下文颂的联系方式,任何方式都没有。  “你去哪?”  宋青冉被他倏忽间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  秦覃说,“回趟学校。”  **  教室里冷气开得太足。  幸好早上出门时记得带了件衬衫,文颂套上两只袖子,舒舒服服窝在后排摸鱼。  周四的思修课居然放在早上,本来就容易听困,教室里有一小半人都在睡觉。老师也是见怪不怪了,自顾自地讲ppt。  文颂在跟网友聊天。难得两人今天同时在线,聊八卦被问到是不是认识秦覃,差点就要说“其实我们现在是室友”。  稳妥起见,还是拉出“我有一个朋友”来当掩护。  网上冲浪还是要注重保护隐私的。文颂想。  已经忘了上周差点要去跟人家面基的自己。  对面大概意识到触及了私人问题,没再继续下去。蓝岚今天没来上课,留他一个人在这。乘十老师的连载也要到下午才更新。  文颂心不在焉地划拉别的漫画,总觉得跟乘十老师水平差着一截,不太提得起兴趣。  也可能是阅读量太大,套路都看遍了,翻翻开头就能估计出第几话接吻什么时候上床。  寂寞。  好不容易第一节 下课,课间里老师宣布要大家自行组成课程小组,以五人为单位,期末作业也要以小组为单位完成。第二节下课前组长报上名单。  蓝岚不在,发消息也不回。他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郑西阁。  偏偏这种时候落单。  身后无人,他望着前排同学的后背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前排同学忽然转过身来,笑着说,“要不要跟我们一组?这样正好五个。”  文颂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交出二维码被拉到了作业小群里。  五个人的小组其他四人他都不认识。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发一轮表情包就完事,这群大概也就等做作业的时候才会用到了。  整个上午蓝岚都不回消息。文颂有点纳闷,上完课吃了午饭到宿舍乘凉,不想挨晒,打算等太阳下山再回住处。  阿姨来过,已经把床上用品收走了,他只好趴在书桌上进行养生午睡。  本来就不怎么舒服,睡到一半还被吵醒。  蓝岚来宿舍找他,看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总觉得那眼神里怨气很重。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才看到你的微信,昨晚玩太嗨了一觉睡到中午。”  “思修课今天分组。”  文颂无精打采地倒在桌上,侧脸颊肉被挤扁,嘟着嘴唇含糊不清地说,“我课上已经分到别的小组里了,你当时没有在,下节课要去找老师分配才可以。”  “嗨,那都是小事。”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  蓝岚支支吾吾地说出实情。  他昨晚跟一群新认识的朋友去蹦迪,认识了个小网红,彻夜畅谈感觉不错,还想再发展发展。  奈何家里对零花钱限制得严,想请女孩出去玩又囊中羞涩,才过来宿舍找文颂撒娇。  文颂有些不满。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把他一个人丢在思修课上。  蓝岚真对那女孩上了心,为了搞对象不遗余力,“江湖救急!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  宿舍里另一个师兄在打游戏,听闻这动静都摘下耳机看热闹了。  文颂故意晾了他一会儿,暗戳戳给自己出完气才松口,“好啦,我借给你就是了。”  蓝岚立时眉开眼笑,还没等欢呼起来又听见他说:“但你不能再跟别人借钱,更不能贷款。等下个月有零花钱之后,必须马上还给我。”  文颂一本正经道,“不然下次见到阿姨,我就会告诉她,你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养女人。”  “……”根本就是和他家里串通好的。  蓝岚只能气馁地答应。  “知道啦,我妈肯定更相信你。”  师兄听得津津有味:“这就是富二代的世界吗。”  “不。这是富三代。”  他按住文颂的肩膀,晃摇钱树似的晃,可惜不能落下三两个子儿来,“初中就已经挂名在公司年年拿分红了,小金库深不可测。”  文颂还趴在桌上,来回晃得脸颊被桌面摩擦,不适地抬手挥开他。  “如果不是你喜欢乱花,零用钱也会攒很多的。”  两家颇有交情。文颂深得蓝夫人喜爱,作为朋友偶尔悄悄帮个小忙还行,大方向总归是会帮着长辈管制的。  蓝岚也知道他,日常没有什么车啊酒啊表啊之类乱七八糟的烧钱爱好,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了,所以文老爷子才会那么放心地使劲给他填小金库。  文颂好奇地问,“约会需要很多钱吗?”  他算是身边人里少见的内向,酒局撒欢之类的场合基本不会出现。一半是自己兴趣不高,另一半是因为家里管束很严,外公和哥哥不希望他跟一群富家子弟混迹夜场,怕小孩学坏。 第11章 歌曲深情如同恋人间的誓语,没人猜得到主唱实际上在想什么。  明明都没正经排练过,歌唱时却是信手拈来的从容。连宋青冉都看不出来,他垂眼望着谱架,是在默记歌词还是在走神。  ——有段日子没主动跟谁尬聊过了,要了蓝岚微信,果不其然聊得稀碎。  ——性格外向,朋友很多,如果想要一个个排查,估计在问出什么之前就会被当成变态拉黑。秦覃对坎坷的现实感到不满,倏忽间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是文颂,问起来应该会容易得多。  这想法并无依据。  实际上,他哪里用得着如此迂回辗转地打听消息,更直接的方法也有:只要打开微博点进私信,输入“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专业”,发送。等着就行了。  如果愿意,她会回答。不回答就是不愿意,也就不该再继续过问。  多简单的逻辑。他却像这样旁敲侧击,又想见她又不想的。  秦覃握着麦克风,心底灰黯郁积,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旋律却一直没有停过,载着截然相反的深情眷意。  “there''s an oh such a hungry yearning burning inside of me(有一种渴望在我的内心燃烧)  and it''s torment won''t be through(这是一种折磨,不会结束)  until you let me spend my life making love to you(直到你让我用一生去爱你)”  一首歌流畅地收尾。台下观众也多了起来,进来之后不找位置坐下点单,反而先掏出相机对准了他。  宋青冉趴在琴键上伸手戳他的后背,“你粉丝?”  像是已经见过不止一次,都懒得回话了,秦覃拿起脚边的小黑板,面无表情地举到头顶。  【不要拍照不要  录视频发网上】  两行粉笔字,还写了中英双语版。  “嚯,改天让陈老板找个钩子挂你头顶呗。”宋青冉笑得手抖,“你看她们听不听你的。”  听不听的,态度得有。  秦覃没有感情地继续卖艺:“下一首吧。”  “ vie en rose (玫瑰人生)》?我找找和弦。”  又是一首节奏舒缓的经典老歌。他听歌很杂,这一类宋青冉不太热衷,只能欣赏,“降四个key。”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当他轻拥我入怀)  qu’il me parle tout bas(低声对我细语)  je vois vie en rose(我眼前便浮现玫瑰色的人生)”  余光里,宋青冉看到他潦草地朝台下投去巡视。想起开场前他说小陈老板威胁过“跟观众零互动要扣工资”,差点笑出声来,为了不破坏歌曲的美好意境努力绷着。  等他不紧不慢地唱到副歌,也忘了笑或别的什么,被旋律吸引沉浸,同台下观众一样投入地听着。  他法语发音很准,咬字重音也动听,带着古典乐特有的腔调,优雅绅士。对于旋律和语感的拿捏很难说清是怎样形成的,比起系统的训练,更像是某种天赋的传承。  遗憾的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欣赏这样的优美。  有些客人来酒吧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对livehouse的定义就是吵,吉他插电音量调到最大,震塌房顶的音乐才叫牛逼。  时到深夜,角落里有一桌客人喝上了头,大着舌头嚷嚷,“别唱这些娘们儿兮兮的歌了!那个弹琴的不是会打鼓么?燥起来啊!”  旁边的客人纷纷投去厌恶的眼光,忍了一会儿甚至移到前面去拼桌。他却浑然不觉,继续嚷嚷。  “爷指点你呢!爱理不理的做什么生意,会不会赚钱啊!”  “喂小点声行不行,你不爱听有人爱听。”  前排的大哥不满地回头,“要燥起来的换一家不就行了,跟这儿发什么酒疯。”  “谁发酒疯,顾客是上帝知不知道?”  见台上演出的人一直没有反应,他恼羞成怒地抄起桌上罐装啤酒,抡圆胳膊扔了过去。  “……操!”  人群中一声尖叫,音乐声戛然而止。  宋青冉捂着眼低下头,温热的血漏出指缝滴落在键盘上,“妈的……吓老子一跳。”  黑白琴键间被染上了刺目的红。  秦覃从最前排吓呆的客人面前抽了两张面纸,“伤到眼睛了吗?”  “不要紧,应该就擦破点皮。”  “先按住,待会儿去医院。”  秦覃把面纸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啤酒罐,手中颠了两下。是空的。  台下居然还有看热闹的手机在录像。  “别拍了。”  秦覃冷声说。  下一秒,被捏扁的啤酒罐划过半个场地,狠狠地砸回始作俑者额头上。不是侥幸地擦过,而是不偏不倚地正中。  没人想到他敢这样原封不动地砸回来。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卧槽”还没叫出口,又见他从容地摘下麦克风,把麦架收成一条杠。  宋青冉太熟悉他这样,一只手按着眼角,接住他抛过来的麦克风,声音无奈却还带着点笑,“喂。”  不算拦,也不太想拦。和其余观众一样,宋青冉看他拖着麦架跳下台,不疾不徐地走到角落的酒桌前。  再浓重的醉意也被那正中额头的一下砸醒了,当场宕机的大脑不敢再指挥身体大声喧哗,甚至忘了追究。  而事情并未结束。  冰凉的金属架贴上脖子,像寒意森森的剑背。他听见秦覃用台上唱歌时那种绅士的腔调,一字一顿清晰道:“你说谁是上帝?”第8章   以往这时候,陈老板都在店里听歌喝酒,今天有别的事回来晚了些,刚进门就觉着动静不大对。  往里头一走,好家伙,他的驻唱小帅哥正举着麦架要制裁谁。  全程在旁围观的客人三言两语说清了事情始末。连监控都不用看,陈老板直接把醉鬼轰了出去,看秦覃转头又要往舞台上走,“你干嘛去啊?”  “还剩两首没唱完。”  “……”  感天动地打工人。  “别管还剩几首了,赶紧带他去医院缝针吧。”陈老板豪爽地撵他俩走,“下班。后面我自由发挥,高低能整两首。”  不算严重的伤,饮料罐拉环口擦着皮飞过去,在眼角豁了道口子。宋青冉嚷嚷着要用美容针,万一留了疤会影响他的帅气。  秦覃抬起他的下巴靠近看了看,冷灰色的瞳仁里清清亮亮映出他放大的脸。  宋青冉视线躲闪,不自觉地吞口水,“怎,怎么了。”  屏息等了好几秒,这让人不敢回视的目光才终于挪开。  “不影响。”  秦覃说。  “啊……哈哈。”他讪讪地摸着喉结,左右顾盼地转移话题,“几点了。”  被帅哥盯着看真要命。  缝完针出来已经很晚,医院离他落脚的酒店不远,两人沿着路边走回去。  日间暑气散去,午夜的风平息了躁意。宋青冉眼角隐隐作痛,摸着纱布,不由得想到从前,“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他中学时发育晚,被霸凌被孤立,学校里那群不良盯上三天两头找事没有还手的余力,被同桌的秦覃发现后替他打回去,下手比对方还狠。  时至今日,护短的性格一点没变。  “是你太好欺负了。”  “你当时也没少被欺负好吗……”  高中三年的生活时怎么过来的,宋青冉全部看在眼里。  秦覃也曾是被孤立的一员,但要承受的是截然不同的冷暴力。  彼时的秦覃还是“那个女人的儿子”,经过的地方——或只是“秦覃”两个字被提起的地方,周围令人如坐针毡的目光和背地里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曾亲眼目睹过的人回忆时都要屏息。  宋青冉时常觉得,还不如像自己一样结结实实地挨些拳脚。秦覃是在被无数看不见的箭贯穿——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到,那一定是箭的形状。  但秦覃从不回头看,也从不显露受挫的情绪。即使是现在,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宋青冉知道,秦覃的余光里不会有他的影子。  那样的骄傲,他永远都无法体会。  可以保护自己,也不缺乏保护别人的能力。好像整个世界的人群在他眼中只分为两部分:一是秦覃,一是别人。  他只需要自己。  “提那个干什么。”  秦覃坦然道,“我们又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两人都没有往下细说。  宋青冉叹了口气,问有没有带烟。  “没有。”  秦覃送他到酒店门口,临走又被叫住,“陈老板不会扣你工资之类的吧。”  虽然知道两人关系不错,但毕竟是员工跟老板的身份。当场讨回来是挺爽,可老板不在的时候差点跟客人起冲突,总归会对营业有影响。  “没事。他那个人,在场也是会在边上喊‘打起来’。”秦覃让他不用担心,摆摆手转身只留背影。  “回去睡觉。”  ** 第13章 “我不常跟人聊天。”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行吗?”  不就一起回宿舍么。文颂说行啊,摸不着头脑地回了教室,坐了二十分钟等到下课铃响,又摸不着头脑地出来。  想想居然觉得有点好笑。学生纷纷涌出教室,他停在班门口张望。  夜色里,秦覃站在这一层的走廊尽头,摁灭指间的烟,隔着人群朝他招手。  **  这是今年第一次旷工。秦覃回学校的路上跟小陈老板请假,挨了顿呲,工资照扣还得再补一天班。  都不重要。但赶到宿舍时只有两个人,同班的同学说,“文颂?每周也就回来一两天,有晚课的时候才在宿舍住。”  “喏。”他指了指铺好的床铺,“今天应该会回来。”  上午阿姨才来收拾过。宿舍里井然有序,甚至还飘着男生宿舍里少有的干净的香味。  秦覃在床边转了个来回。  “物理学院……在哪上课?”  当他发现自己连在宿舍里等待的耐心都没有,便也不难意识到,探究的欲/望是不会真正消失的。  只是跟蓝岚的聊天让他太不满意。  如果是文颂呢?  如果是那个学物理的小师弟。  温水送服喜欢的漫画家乘十。  文颂枕头下掉出的漫画书。  【温水送服:秦覃的歌我就只听过一首……】  文颂:“我就知道一首。”  当谜底有迹可循,蛰伏在心底的热切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一旦他对某件事认真起来,太容易陷入狂热。文颂或温水送服都想不到,他能为此做到什么地步。  物理学院上专业课的教室集中在两栋教学楼内。每栋教学楼分为abcd四个区,每个区都是六层,每层至少有十间教室。  这个晚上,两栋楼内所有还亮着灯的教室,秦覃一间间地找过去,自己也数不清把讲台上那句话重复了多少遍。  即使是最后文颂说“有微信啊”,后知后觉的懊恼也无法抵消在下课之前找到他的愉快。  这份愉快,即使没有言明,身旁的人也隐约感受得到。  但不太理解。  日子过得流水一般,怡然自得。文颂记不太清楚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一周还是两周,反正是从那天宿舍里碰见后就没再见过面。  加了微信也没再聊过天。对于他忽然出现完全没有头绪,只能理解成是秦师兄今天心情特别好,继蓝岚后想再找个尬聊对象。  应该是没什么坏心眼儿的。  文颂扪心自问,没干过什么对不住他的事,尬聊也不用心虚,就不紧张了,甚至还有心情再多打量几眼。  毕竟帅哥是常看常新的,一天一个帅法。  晚课结束,最后一波学生陆续离开了教学楼,而校园里各处还很热闹,越是靠近宿舍楼下的小吃街,三五成群露天聚餐的笑声就放得越开。  他们走在街道边并不显眼,甚至像每一对大学刚认识的朋友一样,经过了几分钟的信息交换。  秦覃先开的头。  万一又认错了呢,还是先按照普通人的方式稍微迂回一下显得他比较正常。  他正在为拉近两人的关系尝试做一些努力,文颂有所察觉。  虽然令人意外又摸不着头脑,但对于旁人释放的善意总是愿意配合的,就沿着路灯跟这位师兄尬聊,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聊专业聊高中母校聊高考成绩。  “喜欢物理吗?”秦覃问他。“选这个专业学下去可能会秃头的。”  “……”  文颂闻言不悦地皱起眉毛,很认真地反弹回去:“你才秃头。”  被戳到了要害。  他很在意这个问题,因为发质细软,虽然发量不少,但太柔顺的视觉效果就会显得比实际上要薄,时常担心自己再过几年就会有发际线的烦恼。  秦覃显然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他发质偏硬,还带着一点自然卷弧度,发尾微翘,天生蓬松效果加成。  真不公平,帅哥连头发都长得这么争气。  文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感到后悔,用这样的语气跟师兄说话不太好。  秦覃倒是不跟他计较,又问,“你高考分数很高,怎么没去top1?”  c大已经算是国内前五的大学。但以他的分数,即使想去最顶尖的那所也完全可以考虑。  “我不想去啊。高考前就确定了想来这里,然后就在我们学校挑了排名最高的专业……大家不都是挑最好的么。”  礼尚往来,文颂也问他,“那你呐,为什么来这里上学?”  想说的是明明那么喜欢音乐,怎么没有考去专业的音乐学院深造。  秦覃:“因为没考上top 1。”  “……”  谁不想挑最好的学上呢。文颂安慰道,“你的专业排名也很厉害啦。”  他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的背面。这条校道一面临着杂草丛生的后山,没有热闹的小店,也没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路过。路灯要坏不坏地闪着,比起前面的街道冷清得多。  绕到另一面就是宿舍楼的入口了,他们却停住了脚步。  文颂眼前一亮,蹲下来伸出手,去引逗忽然窜到路边的小动物,“是它啊……怎么在这?”  大概每座学校都会有几只流浪猫,把校园当自家后院来去自如,这只橘猫就是这片的校宠。文颂在前街的草地边见过它两次,每次都被几个学生围着投食。  “我小时候也想养一只来着,但我家里人怕我对猫毛过敏。”  这猫一点都不怕人,圆滚滚的躺在他面前露出肚皮,很有些撒娇意味。文颂只隔空勾勾手指逗一逗,并不真的抚摸上去。  “c大是我妈妈的母校。我小时候总不老实睡觉,睡前故事就听她讲在这里上学的经历。后来……才想来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地方,也跟她一样没课的时候去吃个巷口粉,湖边划个船什么的……”  他对着猫咪说了一大段,才发现秦覃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不由得缩了下脖子,“……怎么了?”  秦覃一点也不关注地上打滚的猫。觉得前面迂回的流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又一次提出灵魂问题——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  “……”  什么魔鬼脑回路啊跳这么快。  “是说那个爱而不得的故事吗。”  文颂居然莫名地跟上了他,摇头道,“我喜欢happy ending。”  【我吃不了苦的,只喜欢he。】  他的自我认识非常清晰,“我一点苦都吃不了。想看新漫画都要等到完结,知道故事结局是好的才敢看。”  【想看的故事都要等到完结了,知道是圆满的大结局才会看。】  【除了乘十老师的作品。】  “除了乘十老师的作品。”  秦覃安静地看着他。被格外专注地倾听,文颂不由得多说了些,“你应该不看漫画吧?那应该也不知道他。乘十老师是个很厉害的漫画家,他的所有故事结局都是he,可以放心地追。”  【我只看乘十老师的连载!他的作品结局永远都是he,追更也很放心。】  一句一句的,这声音与心底的另一声重叠,被过分嘈杂的心跳淹没。  “你很相信那个画漫画的人。”  秦覃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寻求只有他才知道的谜底,“是因为他叫‘诚实’吗?”  【就因为他叫“诚实”?】  文颂忍俊不禁。  不知是超话还是评论区,总觉得这个谐音梗在哪里听到过。  “是这个乘十。”  他用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一个“x”,又画了一个“10”,一丝不苟地纠正完才笑着说,“我相信他。因为作品能看得出来。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是因为他很温柔啊。】  是你吗。  秦覃想。  是你吧。  这一刻的心理活动他自己都形容不出。直到后来的某天,如梦方醒,才得以亲口对文颂描述。  是夹杂着不安的快乐。像连买十年彩票不中后忽然刮出了大奖,接收了来自整个宇宙的幸运,甚至于超前地感到些许惶惑,如果就此接住,会不会被耗光了运气,接着就要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  眼下文颂全然未觉,只能看出这位好像又宕机了,“秦师兄……你没事吧?”  今天脸色还可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秦覃摇头,率先站起身,“走吧,带你去。”  “……啊?”  “不是说想好好看看这个地方么?”  现在吗。  文颂一愣,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宿舍,语气为难,“现在都快十点了……我明天上午还有课呢,而且……”  秦覃只问,“去不去?”  更像是在问“敢不敢”。  他的眼神异常明亮,搭配那张过分出色的脸,甚至流露出些许蛊惑的意味。  文颂不懂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邀请,又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只有直觉在提醒,可能会一脚踏进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未想象过的冒险。与平日向往的,已经习惯了的流水般安稳的生活全然不搭边。 第15章 不可思议。  隔天秦覃真的来接他下课,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教室外,被过路的小师妹一阵乱瞄,偶尔有鼓起勇气过来搭话的,都被指指耳机线再摆摆手的动作给劝退了。  文颂在教室里瞄见,心里有点纠结,等到同班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出来。  秦覃看见他,摘下耳机还朝他招手。  “……”  就这么两步远的距离,一出来就看到了。他再一抬手更惹人注意,刚下课走廊里是最热闹的时候,关注的视线成倍增多。  大概是身为帅哥被围观已经习惯了,才会不在意别人眼神。文颂站在旁边压力骤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接头的语气说,“去哪里?”  “先回宿舍把课本放下。”  秦覃自然道,“路上说。”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随和了很多,像对待一个颇有交情的老朋友。  文颂思来想去找不到别的原因,只能归结为他感冒时两人曾经在宿舍里共度过一夜的交情。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师兄虽然偶尔反射弧有点长,但是人好单纯,表面上看着高冷,实际两只饭团一盒感冒药就被收买了。  一朵非典型高岭之花。  溯源求解之后,文颂没忘记在心底也夸一夸自己。  应该是被我的体贴打动了吧。  有意或无意,从这天起,他和秦覃迅速地熟络起来。大概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上午或下午或周末一整天,只要没课的时候都会一起出去,到处吃喝闲逛。  秦覃是c市本地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对整座城市都很熟悉,即使是他只能凭印象描述个大概的地方,无论吃的玩的,都能准确地找到。  一口咬下去会爆出汤汁的鲜肉小笼,前朝旧路巷里刻了字的石板桥,路边的银杏树和瓦片上的青苔,夜幕降临后热闹非凡的步行街,全都是文晴故事里讲给他听过的一模一样。  声音,画面,香气和味道,这些帮助他渐渐对这个城市构建起最初的印象。而每一处都跟秦覃有关。  平心而论,这位师兄是个非常理想的玩伴,也可能是恰好合了他的趣味——除了每到一个景点就要讲个原创鬼故事,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文颂偶尔会觉得他心里藏着某种毁灭的倾向,才会讲出每个故事结尾主角都非死即疯的。整个c市在他口中都要蒙上一层灵异色彩。  当然,也可能是纯粹的“累了,编不下去了,毁灭吧”。  总之很怪,又很有趣。  文颂喜欢和他出去玩。  这半个月的日子便过得不再像流水,而是瀑布一样了。  蓝岚天天只顾着自己搞对象,等到没有约会时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天天闷在家里看漫画的小兄弟。  于是打电话过来,问他有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地方,说要陪他出去吃喝玩乐整一整。  彼时文颂刚下课,被安利了新的小吃,正迈着快乐的步伐要去下馆子。对这迟来的示好嗤之以鼻,用了不起的语气说,“不用你了!”  “已经有师兄先看上我了!我正在给他当跟班。”  “……”  秦覃走在他身侧,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陪吃陪玩陪聊天,八百年没去过的景点陪打卡,老巷子里隐藏的小店都给他挖出来挨个尝一遍。  谁给谁当跟班啊。第11章   “什么师兄?”  蓝岚说完自己反应过来,“就你宿舍那个姓秦的吗?”  “秦师兄就在我旁边。”文颂及时提醒,“你想好再说话。”  “……打扰了。”  即使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蓝岚跟文颂对人的兴趣点完全不同,对奇怪的性格欣赏不来,“你们先玩,我排队候着。等小少爷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临幸我。”  “明明就是心虚了,怕我回家之后告状。”文颂嫌弃地挂了电话。  校道尽头没了树荫,秦覃示意他往自己的影子里躲一躲。  “走这边,小少爷。”  小少爷身娇体贵,晒会儿太阳就能脸红一下午。头一回见到还纳闷是在害羞什么,后来才知道只是皮肤薄比较敏感。  不仅陪吃陪玩,还给遮太阳。  感天动地师兄情。  “早上看天气预报还说会下雨呢。都是秋天了,怎么太阳还是这么大。”  文颂一边走一边絮叨。路口刚好赶上最后几秒绿灯,正要往对面冲,一言不合被命运捏住了后颈,“……干嘛!”  “走反了。”  秦覃拎着领子把人拖回来,转了个方向。  “下完雨就会降温的。”  c市和他故乡的气候不一样,干燥又闷热,这几天听他祈雨不是一回两回了。  起初他还会问路程规划,后来就连问都懒得问,完全听从安排。一边嫌弃天气太热走路太累,一边又对城市好奇,一问“去不去”就立马支棱起来跟着跑。  就又懒又爱玩,没见过这样的。  地标性的景点去过一遍之后,玩的地方对他吸引力就不太大了,还得是听见吃的支棱得更快些。  今天来尝的馆子招牌是鸡丝浇面,口味偏清淡,用料丰富,底汤精心熬炖尤其鲜美。  两人对吃食的口味相近,但都是喜辣偏重口的,能让秦覃推荐的清淡口味,想也知道得是特别美味才行。文颂吃得鼻尖冒汗,满意地给予认证,“真不戳。”  “二位吃得开心就好啦。”店员笑容满面地托着餐盘过来,“这是店里赠送的小甜品。”  文颂看着她对秦覃多加笑容,心叹跟着帅哥混饭就是这点好处,最近去的每家餐馆服务都很热情。  但可惜今天送的是两份焦糖布丁。他还没出声,秦覃先开口说不能吃蛋,会过敏。  店员的目光终于转了过来,“这样……帮两位换成桂花赤豆小元宵,可以吗?”  文颂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好说话:“谢谢啦。”  会过敏的人是文颂。一起吃过几次饭不难记住,秦覃随口道,“可惜了,我做蛋包饭很拿手。”  “你会做饭吗。”文颂好奇心起,“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想尝尝。”  “不是说过敏么?”  “也要分剂量的啊。有句话就说,‘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连喝水达到一定剂量都会中毒呢。”  虽然对具体的剂量不太确定,但就是这么个道理,“同理可证,我尝一点点应该也没事。”  秦覃问,“那过敏了会怎么样?”  “会吐……吐得得天昏地暗的,身上还会起很多小红疹。不过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了。”  说起恐怖的经历,他却还津津乐道,“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嘛,对过敏会死人什么的还没概念。明知道会难受还偷偷吃布丁……你猜是为什么,首先排除因为布丁太好吃。”  “为了得到照顾吗?”  秦覃自以为思路正确,“很多小孩都会希望自己生病,因为知道大人在那时候会比平时更温柔。”  “猜错了~是为了测试致死量!想知道吃多少才可以不上学去医院。”  “……”  难得看他露出无语的表情,文颂晃着勺子语气愉快,“很意外吗?我小时候也是奇奇怪怪的。”  “不过长大之后就知道惜命了,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秦覃没有接话,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赤豆小元宵端上了桌,才低声道,“普通也很好。”  文颂叹气。  “只有帅哥才会这么说吧。”  他的注意力落在秦覃握着勺子的姿势,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酸溜溜道,“连手指都很好看呢。”  秦覃已经习惯他这样的视线,眼睛里就写着“你好帅我好羡慕”,明晃晃的一点不遮掩。  于是垂眼看了看自己被拉去拍广告的手指,又自然地看了看对面的作比较。  他好像更喜欢文颂的手。细白莹润,没有明显的骨节感,也没有突起的筋络,带着点肉轮廓更柔和。  秦覃真心地夸赞,“小肉手也很好看。”  谁小肉手啊。  文颂只接收到嘲讽。  他坚信自己只是因为骨架小才显得有肉,但当下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句话破坏了食欲,放下勺子哼了一声,“不吃了。”  秦覃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伸手把碗拉到自己跟前,“那别浪费。”  文颂:“……”  一口气刚堵在嗓子眼里,他又被别的地方转移了注意。  秦覃左手的尾指上有一条环形的小尾巴,像戒指一样绕在指根上。之前瞥到过一次,以为就是戴了尾戒,今天靠近看才发觉其实是纹身。  文颂小心地摸了一下,黑色的纹路嵌合在皮肤里,平滑无异,“是猫的尾巴吗?”  “嗯。”  “为什么纹这个图案?”  被摸得有点痒,秦覃也瞥了一眼,“我以前养过一只猫。”  “哇!”  “后来死了。”  “……”  今日鬼故事成就也达成了。 第17章 “就当是祝贺你考上心仪的学校。”  祝贺你考上心仪的学校。  文颂总觉得这话在哪听过。  身边会对他说这句话的别的人也不是没有,但这个语气说不上来的熟悉。像外公跟表哥他们那波的,又有点不一样。  店员邀他去测视力,叫了他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秦覃代为叫醒,在他额头弹了一指,“想什么呢。”  文颂醒了神,捂着脑门老老实实地回答:“有点感动。”  秦覃颔首:“应该的。”  “……”  “还不快去。”  测视力不复杂,一系列数据采集之后只等拿眼镜了。文颂问要等多久,本以为最多一两个小时,却得知后天才能来取,“可是我今天就要用。”  “急着用的话……不如试试隐形?”  店员拿了一盒日抛给他推荐,“这个牌子的镜片材质很好,戴进眼睛里水水润润,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比镜框舒服还方便。我帮你戴试试?”  隐形眼镜啊。  又是个没有体验过的新领域了。文颂坐在椅子上乖乖仰头,努力睁着眼,以为第一次会很难戴。  但店员技术娴熟,瞳孔一凉,薄而软的镜片已经贴在了眼球上。  视野变清晰了。他眨眼左右看看,没感觉到异样,隐形眼镜像消失在眼睛里,“好神奇。”  “很好用对不对?现在大学生很多都戴隐形的,尤其是夏天,脸上容易出汗……”  文颂打断她的推销:“帮我把这个装起来吧。”  买一盒用来应急没什么不好。待会儿还能把菩萨看清楚点。  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这样“裸眼”看到如此清晰的世界,走出店门东瞧西看,觉得很新鲜,适应了一会儿又问秦覃,“我看起来怎么样?”  没了镜片的遮挡,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更加透亮,像发光的玻璃珠子。  秦覃认真欣赏一番:“看起来很正常。”  文颂:“……”  就当是夸奖好了。  地铁上已经坐过半程,这里离灵松寺不算远了。他平日不太好意思去哪儿都要求打车,今天收到了新镜架,作为回报请个路费还是行的,也免得再耽误时间。  灵松寺是市内颇有名气的景点,是座已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寺,据说香火很灵。巍峨的山麓上绿林掩映,松涛阵阵。即使在工作日下午,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他纯粹是来参观打卡,站在殿门外接过免费发放的檀香条,省略了许愿的步骤,插在炉子厚厚的香灰里。  殿宇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许多人献上花篮和新鲜水果,在垫子上磕头跪拜,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闭目虔诚地许愿。  真的会实现吗。  文颂抬头望着高大庄严的菩萨雕像,在心里说了句您好。  就不用帮我实现愿望了。请怜爱需要帮助的人吧。  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十分满足。  主殿后面有只很大的池塘。以为是锦鲤池,文颂愉快地跑过去想买两包鱼食来喂,站在池边才看见,里面是一群群的乌龟,爬出来趴在大石头上晒太阳。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一起冒头的乌龟,悠然自得地缓慢爬行,墨绿色的壳油光发亮,感觉在寺里的生活条件挺不错。  看了一会儿,又突发奇想,“这里有求签的那种东西吗?就是摇一摇竹筒会掉一根出来,上面写了看不太懂的运势批语那种。”  “我之前跟家人去旅行的时候,在一个地方的寺庙里见过。很多人排着队摇,还有专门的人给解读。”  “这里没有。”  秦覃显然也是没有宗教信仰的那波人,连免费的檀香条都没有拿,双手插在口袋里,观察香客的时间比瞻仰菩萨的时间更多,“你有想求的签吗?”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好玩。”  文颂认真想了想,“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我想要‘学业有成’,因为还要考研。”  才大一就决定了,还挺有目标。  秦覃望向香火格外鼎盛的财神殿,语气不明,“来这里的人,大多数应该都想求‘一夜暴富’。”  “要中彩票才有可能吧,不然就还是只能努力工作挣钱。”  他用清醒又庆幸的语气说,“还好我不用,我家里有钱。”  “看得出来。”  秦覃随口道,“将来回去继承家业吗。”  “不了。我不喜欢做生意。”文颂摇头,“家里人对我也没什么期待,就是希望我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  他没什么野心,物欲不高,只在喜欢的事上很懂得取悦自己。以后就平平无奇地选个教研类的工作,在学校里过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  “这样不好吗?”  “很好。”秦覃说。  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人生了。  “想求考研顺利,上面有文殊菩萨,可以去拜一拜。”  以他的学习能力考研不是问题,但既然来都来了,去拜一拜求个好意头也算是不虚此行。  灵松寺依山而建,拜文殊菩萨还要往上爬台阶,一眼望去路程不短,又蜿蜒不平,估计会爬得很费劲。  台阶起始的地方特地有标注,一共是520级。文颂感叹了句,“连寺里都搞浪漫主义了。”  “只是人为附加的意义,数字本身并没有浪漫色彩。”  秦覃对诸如此类的小细节无感,“更可能是个巧合。”  好好一个帅哥,怎么就这么不懂情调。  文颂心里深深地叹气,刚要开始爬台阶,脸上忽然一凉。  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伸出去,接住了细小的水滴,惊喜道,“好像下雨了!”  天色阴沉下来,灰色的云层渐渐压低。只有淅淅沥沥的牛毛细雨飘在空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覃对此不以为意,下点小雨爬山更凉快,踏上两级台阶又被他叫住,“待会儿雨停了再上去吧,反正今天不着急去别的地方。”  文颂却不喜欢淋雨,小跑到最近的屋檐底下躲避,“万一爬台阶到一半忽然下得很大,都没地方躲了。”  说的倒也有道理。  秦覃收回脚步,跟随他一起站在屋檐下,听他继续振振有词,“头顶可不能淋雨,会长蘑菇。”  “……”  出现了理解不了的道理。  秦覃眼前浮现出他头顶蘑菇伞盖的模样,忍俊不禁,“你一个要考研的,能不能讲点科学依据。”  “……”  你一个写歌的,能不能学着浪漫一点!  “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比较可爱。”又不是真的傻。  文颂无语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你到底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啊。”  秦覃愣了一下,出人意料地坦言,“我没有女朋友。”  “……”  “有女朋友还能天天这么出来陪你玩?”  愣住的人变成了文颂。  说得……对啊。  这阵子光顾着玩了,都没想过这茬。明明之前问还有的,难道是……  分手了?  再回首这半个月的陪玩就很好解释了,就是因为失恋才跟他到处闲逛,顺便散心的吧。  之前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真是不应该。  文颂恍然听闻,大受震撼。事已至此,再说什么“爱情总是让人受伤”“是她配不上你”似乎也为时已晚,他安慰道,“世事难料,别灰心。”  “正好在寺里,待会儿我帮你跟菩萨再求一个。”第13章   这句刚说完,雨声哗地骤然变大。文颂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好像老天爷听了不太高兴。  “不用了。跟文殊菩萨求姻缘,专业也不太对口。”  雨下得又凶又急,砸在地上反弹起来能溅到小腿。秦覃往后退,坐在走廊的围栏边翻出耳机跟他闲聊,“怎么不想着给自己求一个。”  “我也不用了。”文颂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纸性恋。”  秦覃抬头瞟了他一眼,眼神里显然带着涉及次元壁的疑问。  “就是只喜欢纸片人。”  文颂挪到他身边,拽着衣角擦了擦栏杆坐下,详细解释,“二次元里漫画里面的角色之类的。尤其是乘十老师的作品,他的主角简直就长在我的性……兴趣点上。”  差点说出心里话。  “为什么不喜欢活人?”秦覃对他眼中的世界感到好奇。“你对那个漫画家情有独钟。”  什么叫不喜欢活人啊。  越想越好笑。文颂扑哧一声,半天都没收住,“虽然仔细想想也没毛病,但是听起来好奇怪。”  “不喜欢是因为……太复杂了吧,而且我总会觉得遇到的人有点无聊,也可能是我见过的人太少了。”  他不是会刻意回避社交的那种性格,虽然不擅长主动结交,遇到有兴趣的人也很愿意聊天。然而即使是初见时给人感觉很会玩的那种人,稍微了解之后总都会有“泯然众人”的失落感——大家好像只是披了一层性格的外衣,其实内里都差不多,渐渐就没有太多相处的兴趣了。 第19章 好歹费这么大劲上来一趟。文颂在菩萨跟前认真参观,但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信仰,心不诚,也就没好意思许愿。参观完后,走另一条路下山。  下山的路更好走些。秦覃配合他放慢步调,不急不缓当作散步。途中遇到一条下坡,景色优美,建了条祈福长廊。  数百米的阶梯步道,两面的栏杆上已经系满了层层叠叠的红色绸带,被风一吹飘得很好看。  恰好没有游客,文颂拿出手机拍照。背景是幽绿的松林,走廊是古朴的旧木色,从林中向世外延伸。全靠这得天独厚的构图,他一个摄影小白,感觉一到位都拍出了超水平的照片,换着角度拍得很欢。  秦覃也多看了两眼,像是想到什么,叫他在原地等等,去买了一根红绸带回来。像其他人那样,捋顺了绑在栏杆上。  在那一堆写着“xxx和xx一辈子是朋友”“xxx我永远爱你”的红绸带里,文颂猜不出他写了什么,又觉得他更可能什么都没有写。  绸带被穿廊而过的风撩动,眷恋他指尖的余温。他身处这幅优美的构图之中,毫不突兀,而是为画面增色。  文颂没有再错过机会,立刻抓拍了一张,回去的路上炫耀给他看。  可惜相册里都只有下山时拍的照片。上山时只顾着喘了,哪还有心情欣赏风景。  想起上山途中有过停留的地方,文颂自言自语般嘀咕,“你说……那棵龙眼树开花会是什么样子?”  “那就等下次开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秦覃说。  他深以为然地点头,间隔几秒,又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秦覃瞥看了他一眼,目光里似乎染着笑意,“学我说话?”  文颂嘿嘿哈哈地含糊过去,也没反驳。  只是觉得他说起那句话时,舌尖卷起抑扬顿挫的韵律很好听。  等下次开花,再一起来看。  **  送完小师弟回家,秦覃与往常一样去了酒吧。  今晚陈老板说要搞摇滚专场,带了自己好几个朋友过来。刚过十点场地就燥得不行,一群人挪开酒桌蹦迪,音箱开得震天响。  熟人专场,不断有人蹦上台献唱带头蹦迪,自己玩氛围就已经足够。秦覃便省了力气,大部分时间躲在吧台后偷懒,听到音准在线的还给人鼓鼓掌。  他喜欢的音乐类型很杂,电子乐是其中一种。从前兼职时零零散散在几家夜场做过dj,气氛好的时候玩得很尽兴。现在有意识地远离了刺激性强的场景,偶尔还会感到怀念。  秦覃想,他还没有带文颂来过这里。  文颂一般不会在外面停留到很晚,不爱熬夜,不热衷音乐,也不怎么愿意去吵闹的地方。彼此的喜好印象在相处中初步成型,他知道,这样的地方文颂不会太喜欢。但心里总觉得会有一天,他要把人带过来看看。  因为这是他喜欢的地方。  现在可能还太早。文颂不一定愿意迁就他的爱好,他也不喜欢被人拒绝——倒是经常拒绝别人。  秦覃忽然感到诧异。  他们喜欢的东西似乎相距甚远——想想那些精彩的漫画书,再看看眼前热闹的舞池。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彼此的爱好,却仍旧感到跟对方很聊得来。  那他们每天都在聊些什么东西?  文颂的微信消息就在这时传来。  【我找不到隐形眼镜了qaq难道掉在半路上了】  秦覃随手回复,不假思索。  【不就在你眼睛里吗】  半分钟后,又发来一条。  【找到了!还好还在我眼睛里!】  秦覃:“……”  是这样的日常吗。  秦覃拉动聊天记录往上看。熟络之后,文颂对他的依赖日益加重,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越来越长,除了出去玩,许多都是上课摸鱼时的闲聊,有的没的,不太要紧的小事也会跟他说。  就还挺可爱的。秦覃回了句早点睡觉,心想明天上课还得戴隐形眼镜,那可不会比摘掉更简单,到时候说不定又要哭丧着脸发微信问他怎么办。  明天一整天,他只有下午的两节选修课要上,原本是打算翘掉去找文颂吃晚饭的。  但文颂有别的安排了。本来应该跟他在湖边吹着风吃小吃,却要去参加社团的无聊聚会。  多出的时间居然不知道干什么,他便又从拍摄邀约里拣出个小项目,用来消磨明天。  这晚大家乘兴而来,折腾到后半夜才尽兴归去。他只睡了三四个小时,隔天一大早,文颂果然发来微信。叮叮咚咚好几条,还挺着急。  不出所料,大早上起来折腾隐形眼镜,二十分钟都没戴进去,问他记不记得那个店员是怎么一下就弄好的,还要他描述一下那个动作。  描述有什么用。  秦覃看笑了,问他自己能不能出门,让他避着人和车慢点到教室去。  今天思修课排在早课第一节 ,再在家里折腾就要迟到了。文颂带着隐形眼镜先赶到教室,趁还没上课对着手机继续尝试。  路上倒是没什么,但没有眼镜是看不清黑板的。秦覃过来时,他正眼泪汪汪地对着指尖上薄薄的镜片生闷气。  “明明昨天那个姐姐就戴得很轻松。”  “是因为她戴得很熟练。”秦覃重新打开一盒,捏起他的下巴,“别动。”  文颂僵着姿势不敢乱动,噙着泪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球上有淡红色的血丝,“我试了好久了,戳得眼睛疼。”  秦覃看了几秒,忽然又把镜片放回小盒子里,“我下不去手。”  “……”  那这课可怎么上。  下午还有专业课,难道要去坐第一排?文颂向来是在最后一排默默学习和摸鱼的那种学生,就不爱去老师眼皮底下待着。  正纠结时,后门有人进来,跟他打招呼:  “文颂!早啊。”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秦覃起初背对着门口,一回头,郑西阁的表情稍微僵硬,但还是保持着笑,礼貌招呼,“师兄好。”  “早。”文颂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师兄?”  “嗨呀……秦师兄嘛。”郑西阁语气莫名,“很有名的。”  他走近了,坐在文颂另一边,看到桌上的隐形眼镜,“戴这个?要我帮忙吗。”  同样是被近视困扰的人,他戴隐形眼镜的经验比文颂丰富多了,上手动作也很熟练,“我都是偶尔有活动才戴,显得帅一点嘛。平时在学校没事还是戴框架,方便。”  文颂被他按住后脑勺,紧张地睁大眼睛,“我是不小心把旧眼镜弄丢了……新的还没做好。”  自己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闭眼。郑西阁动作很快,趁跟他说话分散注意力,麻利地一贴,凉凉的镜片已经覆在眼球上,“……好厉害!”  “嘿,戴多了就熟练啦。”  秦覃默不作声地看着。  文颂不喜欢离人太近,出去玩稍微多点就不想往上凑热闹了。这种往他后脑勺拍一巴掌就能跟人接个吻的距离还能聊天说笑,这两个人关系应该不错。  非常看不顺眼。  秦覃在脑海中回忆这人是谁,总觉得有点眼熟。  “啊我班里同学来了,我得过去抄个作业。下节班主任的课。”  帮完忙,郑西阁没多停留,走的时候瞄了秦覃一眼,角度微妙,像是怕有对视才没正眼看,“晚上聚餐我微信找你一起去?”  “行。”  文颂正忙着眨眼,滚动眼球把镜片滑到舒服的位置。被秦覃拍了下额头,力度不大,带了点儿莫名其妙的怨气,“别眨了。”  “干嘛啊,拿我撒气。”  文颂没放在心上,忙完了才想起问他,“你今天上午不是没课吗,怎么一大早来学校?”  结伴出去玩的时间一久,彼此课表都差不多摸清了。  秦覃说:“我待会儿有工作,要去趟隔壁市。过来跟你告个别。”  文颂知道他同时在做几份兼职,只以为是课余时间才要工作,没想到还得出差。就觉得最近几天没法出去玩了,“啊,那要多久才回来?”  “今天下午。”  “……”  上课铃响起,秦覃没多停留,从后门出了教室。  文颂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手机震动了两声,悬浮窗上看是郑西阁发来的消息。  只错开一眼,再抬头时,秦覃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按照工作地址,秦覃一个人到了摄影棚。  他没有助理,楚楚曾提醒他这样处理工作会很不方便。他没有认真考虑过,今天却第一次体会到了。  他是新人,又不是什么人气爆棚的明星网红,甚至连入行都还称不上。在拍摄现场,模特只是个工具人,一切事宜都要听从安排,有什么不满也必须忍着完全配合。  负责今天项目的是个妖里妖气的中年男人,穿着大片印花的亚麻衬衫,在室内戴着墨镜,整个流程中的每个环节都要挑刺,否定原有的计划指手画脚一番。  秦覃和其他两个模特一样,坐在化妆镜前耐着性子干等。听见他训斥一个女孩熨烫的衬衫不够平整,又说根本就不该带这件选品来拍摄。声音尖利,又浪费了十分钟。  秦覃转着手机,目光停留在角落半人高的花瓶。  想摔碎了,拾起碎片在他脸上画画。  这想法在脑海中停留超过一分钟,秦覃站起身,信步走到花瓶前,徒手拎了起来。  塑料一样的轻,是拍摄时要用的道具。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花瓶,回到化妆镜前继续等。  “等烦了吧?我们这工作就是这样。”身边的哥们朝他搭话,“别乱碰东西,省得被找茬。玩会儿手机得了。”  秦覃没有回答,脑海中有根线绷得很紧,拉扯得发疼。  他不太确定是场合问题还是自己的原因,但也认为应该找点别的事情做转移注意力,漫无目的地刷了两下微博,切到私信界面。  置顶的还是那朵小花。  去过城市之眼后,文颂就没再和他的小号聊过天。  今天一整天,文颂也没再跟他发过消息。  现实里有了陪玩的师兄,网上的朋友就不闻不问了吗? 第21章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文颂故意道。  “因为我一直都很乖,才给你不会抽烟的印象吗。”  秦覃忽然笑了。“你可不乖。”  他说,“你是个任性的人,文颂。”  “你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吗?好在你想做的事大都跟周围人的期望基本吻合,所以才看起来乖巧听话。你当然愿意表现得乖巧,因为事情本身就已经在朝着你满意的方向发展了。”  “但你猜最有趣的是什么?如果有一天,你想做的事不被大多数人期望,文颂,我打赌你会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他用某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万分期待道,“我很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  文颂发觉,他和平时的状态很不一样。  他一下子说了好多话,靠着惊人的洞察力精准打击,毫不留情地戳人痛点。即使一直以来都相处得不错,这时候未免也生出些交浅言深的错愕感。  建议和批判的边界感被模糊了,文颂甚至感到他有些自负,“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惊讶吗?放松点,这没什么,我也经常被自己吓到。”  秦覃无所谓道,“你的人生已经很理想了,可以活得很惬意,顺遂快乐地当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想听点音乐吗?我只是觉得放点音乐氛围会更好。”  “……都行。”  文颂说,“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喜好。”  他把手机放在地上,随机播放的第一首是勃拉姆斯的匈牙利圆舞曲,“但你听古典乐。上周我们在地铁上还听了你的歌单,列表里有很多钢琴奏鸣曲。你的古典乐启蒙是什么?”  “那是我用来助眠的。”  文颂想了想:“至于启蒙……应该是《猫和老鼠》吧。”  秦覃放声笑起来,俯身来捏了捏他的脸蛋,“你真是个小可爱。”  “……”  文颂脸上一热。  如果不是因为没闻到酒精的味道,他几乎要以为秦覃喝醉了。  这一晚聊到深夜都还未尽兴,他几乎跟不上秦覃跳跃的思路——话题又多又杂,语速又快,表达欲强烈得突破天际。他想不通白天究竟是经历了多么难搞的工作,才会在压抑一天后反弹得这么厉害。  在这种异于平常的兴奋状态里,秦覃整个人简直像在发光,比往日光彩更盛。  甚至不满足于坐在原地闲聊,他跳上沿湖岸边窄窄的石栏,行走在一片夜色里,语气轻快,“写歌很简单啊,几个和弦就能出来一首旋律,但歌词太难了,约词又很贵,我只好自己写。”  “如果能靠意念把脑子里的东西转化成文字直接传输出来就好了,能省不少功夫。你学物理,以后能做出这样的机器吗?应该会很有用。”  “我恐怕不会做,也不想用。”  文颂义正言辞地拒绝,“我脑子里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覃又笑起来,身体微微摇晃。  文颂很怕他会不小心跌进水里,刚要提醒,却又听见他兴致勃勃地问,“你会跳舞吗?”  这一首刚好放到莫扎特的小步舞曲,小提琴的旋律欢快明朗,典雅又浪漫。  文颂坐在台阶上,看他风度翩翩地朝自己行了个绅士礼,在那片狭窄的舞台上优雅地旋转,跃步,像个穿燕尾服的贵族青年穿梭在富丽堂皇的舞厅,却是沉溺于这一片无边的夜色湖景。  夜色撩人,但撩动人心的并不是夜色本身,而是沉溺于夜色的人。  文颂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满心神奇。  即使一直都知道秦覃不是平庸的人,却从未像今晚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他的独一无二。  在他身上,文颂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变得匮乏。他像个艺术家,又或者更像是艺术品本身,是迄今为止从没见过,今后也几乎不可能再遇到的那种人。他就是耳边瑰丽的乐曲,让人觉得哪怕只是与他有片刻交错,自己平凡的人生里,也会有某个音符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被点亮。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怎么可能有人会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音乐即将结束时,文颂心想自己至少应该鼓掌,以示惊艳之情。秦覃却踏在最后一拍上,戛然停步,望向他投来一个微笑。  文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笑容,或是那个眼神——其实恰似某个晚上,他说那句“去不去”时的眼神。  在问敢不敢。  但这一次,文颂未能再体会到那样的期待和冲动,只有高高悬起的不安。  “我想离开这里。”  他笑着说,“现在。”  他直视文颂,身体向后倒去,如同投入向往已久的某个柔软怀抱——坠进了冰冷的湖水里。第16章   平静的湖面上蓦然激起巨大的水花。  没有半分心理准备,文颂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躺进了水里。  夜已经深了,周围几公里沿湖步道的行人只有他们两个。歌单播放到最后一首,手机里不再传出旋律。水花也逐渐消失,变成一圈圈缩小的涟漪,很快就不再起伏。周围是令人心惊的寂静。  “秦覃?”  文颂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紧张地等了半分钟,漆黑的湖面上没有一点响动。  刚刚沿着围栏撒欢的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他分不清秦覃是不是失足落水,按常识溺水起码得浮起来扑腾几下,总不是这么个消失法。  “秦覃……秦覃!!”  趴在护栏边往下看,只有一片幽深的湖水。无论怎么呼喊都得不到回应,他咬咬牙,把手机扔在地上,翻过石栏跳进了进去。  湖水冰凉刺骨,冻得人打颤。文颂转动身体拨开水流,往下潜了半米,视野中终于捕捉到暗色的人影,无声地悬浮在湖水里。  他闭着眼,发丝飘在水中,几乎静止。身体自由地舒展,没有任何动作。表情放松,眉毛上还附着细小的气泡,让这幅画面更加生动。他像一件包裹在深色琥珀里的艺术品,定格在最壮丽的瞬间,悬浮在无底的深渊之上,以毫不挣扎的姿态缓缓坠落。  这景象美得几近可怖。细小的气泡擦过脸颊升上水面,文颂吐出肺里的空气,继续下沉去接近他,无论如何先把人带上去再说。  触到手指的瞬间,秦覃蓦地睁开了眼睛。  文颂被吓得一呛,划水的节奏也乱了,慌乱中看到他朝自己游过来,行动自如,并没有溺水的迹象。  接着腰上一紧,被带出了湖底。  秦覃把他托到湖边,利落地上了岸。  看他惊惶未定地大口喘气,居然还笑得出来,给了他一个湿淋淋的拥抱,“吓坏你了?”  “……”  一点都不好笑。  简直是疯了。  文颂浑身湿透,被夜风吹得发抖,心有余悸地瞪了他一眼,沉下脸转身就走。  “要回去了吗?文颂……文颂!等等我。”  秦覃捡起手机追上他,笑着去拉他的手腕,“真要回去?不跟我玩了吗?我还打算带你去别的地方呢,有个地方我一直想带你去……”  文颂甩开他的手,路边拦下辆出租车,无论他说什么都一句也不理。  司机师傅见多识广,还帮忙劝,“哎呀……不要这样动气嘛,谁家还不是隔三差五吵个架,很正常的。”  文颂宁愿回答司机,也不愿意跟车外的人说话:“是他太过分了!”  司机:“……”  你好娇啊。  “那好吧,路上小心。”  秦覃为他亲手关上车门,即使是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也难挡微笑时神采奕奕的光芒,眼神明亮得惊人。  “跟你在一起很有趣。”  秦覃说,“明天见。”  **  秦覃没有上车送他。  文颂气得忘了害怕,自己瑟瑟发抖地回了家,气哄哄地洗漱,躺在床上又气到半夜睡不着觉。  越想越气!  怎么会有人大半夜往湖里跳的啊。很好玩吗?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即使他脾气再温吞,也忍不了这么过分的恶作剧。  临睡前,文颂满脑子都还想着等明天见面,一定要把他骂一顿,严肃地告诉他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  但他们“明天”没有再见。  一觉醒来,文颂情绪平复了些,可一上午都不见秦覃发来消息。  他没怎么管过日程安排,都是秦覃确定了当天要去干什么,掐着点下课来找他的。今天秦覃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他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见面,不得不主动联系。  然而一整天过去,没有传来半点音讯。  这一次甚至看不到水花。秦覃忽然消失了。  文颂还有些赌气,思量许久怀疑是他的另一场恶作剧,不回应便也不再主动联系。傍晚时分,拉了蓝岚陪自己一起去眼镜店。  试戴做好的新眼镜时,蓝岚多嘴夸了一句,“比你原来那副好看。”  本来想拍个马屁,谁成想拍在马蹄子上。文颂哼了一声,摘下眼镜放进盒子里,啪地一下用力阖上。  “……”  怎么了这是。  蓝岚有日子没见他了。自从他跟着秦覃到处游玩,自己也忙着跟小姐姐约会,两人连上课都凑不到一起,也不太清楚他最近身边有什么朋友。  蓝岚迟疑道,“不会是秦覃惹着你了吧。”  “你还提他!” 第23章 大脑被油到强行开机,他不得不起床,想了会儿说路过花卉市场买束鲜切花过来,别的不用带。  不会做饭又不想出门,他周六一整天都在吃外卖,打包盒还放在茶几上。起床后慢吞吞地打着哈欠收拾,上周买的花已经蔫了,一起拿去小区楼下丢掉,为即将到来的另一波垃圾腾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等蓝岚来,顺便调试新买的投影仪。  也不算是新买的了。上个月收到快递后拆完就忘,放了这么久还没用过。  蓝岚到得很快,带着新鲜的鸢尾和玫瑰,一起商量着点了外卖,兴致勃勃地说要看《复联3》。  他是漫威粉,虽然被最近的剧情伤了心,但每年都要重温以前的经典影集。文颂陪他看过不止一遍,也是身边唯一一个有耐心陪他重复地看同一部电影的朋友。  经典的片头曲响起,文颂在小厨房拆开花束,一枝枝修剪插瓶,做得不紧不慢,转动花瓶观察,调整枝叶的姿态。  客厅和卧室各放一束,还拿了迷你的小玻璃罐匀两枝放卫生间。  蓝岚注意力没在心爱的电影上,反而频频瞥他催促,“你快过来啊,开始了。”  “知道啦马上。”  反常得很显眼,他压根藏不住心思。文颂也不着急,等着他自己主动开口。  估计又是看上哪个美女姐姐,零花钱不够才来求接济。  电影看到一半,外卖到了。点了炸鸡和石锅拌饭,红红绿绿的配菜摆得很好看。文颂把最上面的溏心蛋夹进他碗里,得到夸张的反应,“干嘛干嘛!投毒吗?”  “对我是毒。”文颂慢条斯理地拌匀剩下的配菜,“对你是药。”  “好家伙,什么药?”  “让你说实话为什么来耽误我看漫画的药。”  “……”  蓝岚讪讪地笑,“这不是来培养培养感情吗。”  “最近约你玩,你都不肯跟我一起出去。”  文颂挖了一大勺饭,一边吹凉一边随口回答,“那些地方我跟秦覃都已经去过了。”  像是无所谓的提起,语气里的断裂轻微得几乎听不出来。  蓝岚却听得出,且这半个月来已经听了不止一次。忍到今天终于憋不住,“你可是连不感兴趣的电影都能陪着看三遍的人。”  “你是不是还想着秦覃呢?”  他拿手机翻备忘录。上课都懒得带课本的人,来培养感情居然还做了小笔记,“我找人查了,上个月办公室那事儿说的就是秦覃。他也有半个月没来学校上课了。”  蓝岚说,“你知道什么是双相障碍吧?就是这个,躁郁症。你看这个。”  都不用凑过去看,手机已经举到眼前,文颂看到他屏幕上的标题:  1.躁期发作的伴随症状  “……”  “你看啊,哎别不耐烦,你看这个病。”  蓝岚拉着他研究,“这个第一点,躁期里人会精力充沛,情绪异常高涨,语言和行为表达增多,不知道累也不需要睡觉,性,性……欲亢进,咳,之类的。”  “第二点,郁期正好相反,百度上说抑郁发作的时候人就表现得情绪低落,不爱说话不爱动,对一切丧失兴趣……就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啊,你知道吧。”  “这些东西我小学就看过了。”  文颂推开他的手,拿起勺子继续吃饭,“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秦覃也是这个病。”  蓝岚说,“我跟朋友打听的,确诊好几年,错不了。”  文颂没吭声。明明听着,却只默不作响地吃饭,咀嚼吞咽的频率都没什么变化。  蓝岚来背后告人小黑状本来就心虚,看他不说话更沉不住气,“你觉着呢?”  “帮我把可乐拿过来。”  “……”  蓝岚顺手打开,插了根吸管递过去,继续问,“秦覃告诉你了吗?你知道他……那样吗?”  “不知道。”  他若无其事地喝可乐,被冰得一颤,“我没有见过他那样。”  “那你再看这个。”  蓝岚并不放弃,又指着备忘录里的第三点,“‘两次发作之间称为间歇期,期间症状可消失,患者的社会功能会恢复相对正常。’他是不是只在正常的时候见你?”  “……”  文颂吐出吸管,冷饮里的冰块被含进嗓音里,“你今天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石锅拌饭不香了,可乐也索然无味。电影正演到高/潮,台词比他说话的声音还大。  the universe had judged you.(宇宙审判了你)  “就算他真的生病了又怎么样。”  粉饰的平静被强行打破,文颂指着战斗正激烈的电影画面,提高音量,“他会穿上机甲用冲击波射我吗?会朝我吐蛛丝把我粘在房顶?还是会变成绿巨人把我捶扁在地上?”  “……”  “不会吗?那他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不告诉别人的事情就是不想别人知道。很难理解吗?你们为什么非要把别人的隐私挖出来到处说?”  “不是……你冷静点,我就是自己打听只跟你说,没让别人知道。”  即使料到他有可能会发脾气,亲眼看到时蓝岚还是怂了,“你是不是因为,因为文晴阿姨生过这种病,所以……”  “秦覃是秦覃,跟我妈妈没有关系。我妈妈也不是因为生病死的。”  文颂打断他,认真道,“你今天总是说我不想听的话,再这样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行,但这跟别的事儿不一样。我不能不管。”  蓝岚说,“赶出去之前你起码得告诉我,为什么跟秦覃走那么近,还这么念着他。”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第18章   “我只是……很不甘心。”  文颂摇动可乐里的冰块。杯壁上凝聚的水滴顺着手腕滑进袖子里,冰得他不住地皱眉,声音也低了下去,甚至有气馁挫败的意味。  “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以往都是他嫌别人无聊,还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毫无预兆地甩开过,连句客套的解释都没有,好像他压根都不值得被放在心上。  怎么会。不应该。接受不了。  带着些不自知的骄傲,他不情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就算再过半个月,再过几个月,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耿耿于怀。  “蓝岚。”  文颂郑重地问:“你说他会不会是死了?”  “……”  蓝岚语塞。  啊这。  不至于不至于。  “反正……你要是因为想要朋友的话,早跟我说啊,我带你去认识。”  听起来赌气的成分居多,蓝岚倒还稍微轻松了些,“那种反复无常的人行动逻辑本来就不能靠常理推论的,玩不来正好。我还想劝你别理他呢。”  “横竖他现在人都下落不明了,惦记他也只会气着自己。”  蓝岚说,“下周末有个人傻钱多的哥们儿说要搞个主题派对,你跟我去玩呗。基本都是来c市上学的富二代,说不定还有咱高中同学,遇上了还能叙个旧。”  “到时候再说吧。”  文颂没答应,也没说不去。放下可乐瞥了眼投影,火花四溅的特效晃得人眼花缭乱,“就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陪你看这部电影了。”  “嘿,你上次也这么说。”  蓝岚没有停留很久,问了他今天想不想出去玩,日常被拒绝后下午就离开了。  文颂收拾完残局,去书房临幸自己的养老躺椅,才发现这里少了花,又去卧室和客厅匀出一瓶拿来摆在小书桌上。  按说不该忘记,以往这里是他除了吃饭睡觉停留最多的地方。但最近都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连漫画都不太爱看了,这里也很少来。显然秦覃已经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他往加湿器里添了几滴香水,随手挑一本漫画,窝在躺椅里心不在焉地翻,耳边是蓝岚的话,眼前却浮现出秦覃的模样。  想起那些兴致高昂地侃侃而谈,想起那些热情而亲昵的拥抱,还有那样异常明亮的目光——像是整个人沉浸在某种不知所以的轻飘状态里,感到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清浅的葡萄果香扩散到整个房间,十数年来从没有变过,如同回到童年的怀抱般令人安心。  在只属于自己的舒适空间里,文颂逐渐放松,多日以来,第一次感到释然,第一次希望自己是真的被别人单方面“友尽”,不再去纠结“怎么会”“不应该”,即使仍旧不甘心,也情愿接受了。  他情愿相信秦覃一切反常的表现都只是因为古怪的性格,而非某种被人背后议论的“症状”。  他情愿这就是事实,而非蓝岚说的那些。  **  隔天去上课,郑西阁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玩。  上周已经被约过一次,总是推脱也不太好。反正下午没课,文颂就答应了,问他去哪玩。  没想到对方反而很意外。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又会拒绝我!!】  文颂懵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是把客套话当真。  【是需要我拒绝的那种邀请吗?】  【啊啊啊不是不是!!是你太难约了,没想到会成功还有点惊喜】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哪儿都行,哪怕不出学校去图书馆自习都行,我就是不想在宿舍待着太无聊了】  文颂也没什么劲头到处去跑着玩,想了会儿问他: 第25章 文颂点点头:“嗯。”  他嫌泳池的小淋浴间用起来不太舒服,打算回宿舍再洗澡,头发也只潦草地擦了擦,一路走回来都快被夜风吹干了。  文颂问:“你今天晚上要回宿舍住吗?”  秦覃也点点头:“嗯。”  “……”  印象里他们很少这样寒暄,以至于现在做起来才发现有多不习惯。  文颂没有拧开饮料,带着上了楼。  秦覃在他身后沉默地跟着。  文颂怀疑他原本是要走的,一时兴起才改了主意。为什么改主意他不说,他也不问。  上楼时还抽空担心了下那位秦叔叔今晚会不会再到宿舍里来,结果不仅没有访客,连本来应该在的另外两位师兄也没回。  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  上铺还是老样子。文颂从衣柜里抱出备用的床单和枕头,放在光秃秃的床垫上,什么都没说,拿了睡衣去洗澡。  等洗完澡出来,换秦覃进了浴室。整个过程都没什么话。  上铺床已经整理好了,看来确实是要在这里睡。文颂在房间里来回转圈,听着水声越发心绪烦乱,索性推门出去透口气。  他们的宿舍在这层最外边,楼层也低,站在栏杆上能望见楼下那台售货机。  冷风一吹,人就清醒了点。文颂倚在栏杆上看售货机发出幽幽的光,想到曾朝蓝岚喊出的话,不得不再用来提醒自己。  不愿意说的事,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不难理解,只是难兑现而已。  倏忽间有小动物从草地里蹿了出来。他被引去目光,还回宿舍拿了眼镜趴在栏杆上看,是这片儿有名的橘猫大爷过来巡夜了,背上有一簇爱心形状的白毛的那只。  他这时才意识到,秦覃刚才撒的是猫粮。连带着也想到别的,攥着栏杆探出身又拧着往回望,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还原楼下的视角。  站在楼下的售货机旁,能看到这间宿舍亮起的灯光。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文颂谜一样紧张起来,立刻跑回宿舍跳上床,缩进被子里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听动静。  秦覃从浴室出来,看见被子捂得严丝合缝,先关了灯,黑暗中很快地收拾停当,早早睡觉。  床短暂的摇晃了几下。当所有动作都停止,房间里恢复安静,文颂才从被子底下钻出来透气,轻手轻脚地调整成舒服的睡姿。  没过多大会儿,又觉得实在太安静。静得简直让人睡不着。  他偷偷看手机,一会儿一看,翻来覆去二十分钟还没有困意,有点羡慕上铺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早就睡熟了。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秦覃。”  秦覃的声音很快从头顶传来,“怎么了?”  “……”  他哽了半天,说出口的话变成自己都没想到的一句:  “明天早上吃什么。”  秦覃回来了。  时间被无形的手截去一段,再无缝拼接。就好像他去的并不是泳池,而是在那一晚的湖里游了泳。  秦覃回来了,像从没失踪过,说话的态度和语气,都与从前没有变化。  文颂也一样。  他们心照不宣地假装一切正常。  而那凭空消失的半个多月里,彼此经历了什么,谁都没有提。  文颂不知道秦覃的想法,但他觉得这样的正常并不值得庆幸——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直到秦覃问他,想不想去自己兼职工作的地方看一看。  **  文颂还记得,湖边那晚不欢而散时他就说过,“有个地方一直想带你去看看。”  他工作的地方是家小酒吧,店门口的木纹招牌上挂着霓虹灯,店名就叫“小陈”。  文颂想,这地方要么很私人,要么老板很随性。进到店内后觉得两者兼有。  店里的装修大多以做旧的木头为主,看起来是舒服的。他们来的时间还很早,每晚演出十点开始,小陈老板也还没来,只有两桌散客点了啤酒和小吃在聊天。  秦覃进来之后,其中一桌客人便立刻过来打招呼了,看样子是来捧场的粉丝。  文颂没掺和,找了张桌子坐下。欣赏完桌上的小灯盏和烟灰缸,又捧着脸打量别的地方,视线与小舞台上布置音响设备的中年男人对上,礼貌地点了点头。  那男人没有太关注他,反倒一直在看秦覃身边的年轻粉丝,流露出不屑又嫉妒的神情。  文颂觉得有点意思,多看了几眼,等秦覃忙完过来问那是谁。  “我也不认识。”  秦覃说,“今天来的临时吉他手,这里没有固定的乐队,位置都是流动的,有的人只来一两次。平时本职工作上班,干什么的都有,来演出都是爱好居多。”  秦覃不太关心这位临时同事,问他,“喝什么?”  文颂不愿再碰酒精饮料,“我平时喝的那个汽水有吗。”  “酒吧里没有。”秦覃看了眼时间,起身叮嘱道,“待在这儿别乱跑,我出去买。”  “喔。”  他拿出手机打算刷会儿微博,然而秦覃前脚刚走,后脚小舞台上那位临时吉他手就开始使眼色。  文颂回头看看,身后和两边都没别人,“叫我吗?”  “就是你,秦覃的小跟班。”  吉他手把文颂叫到小舞台上,“第一次来酒吧?连酒都不喝的乖宝宝吗。”  文颂小心地绕开地上的各种设备线,敷衍地嗯了一声,打量聚集在一起的乐器,露出一个小萌新的好奇。  他便自信地清了清嗓,滔滔不绝地讲起设备来,似乎没少用这招争取崇拜的目光。  然而文颂只是对这第一次见的场景感到新鲜,作为乐盲对各种乐理知识和乐器构造根本没什么兴趣。  滔滔不绝了两分钟,他看出文颂的心不在焉,便转而谈起秦覃,“他是你什么人?”  文颂说,“是我学校的师兄。”  “嚯,那他把你带着地方来。居心不良啊。”  吉他手嗤了一声,用一种十分隐秘的语气,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你知道他吗?他这儿不太正常。对,就是这儿——有问题。”  “……”  文颂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把“我很好欺负”几个字顶在脑壳上。  不然为什么只要一提到秦覃,所有人都用这种想吓他一跳的语气来跟他说话。  “我知道啊,早就知道了。”  带着报复的意图,他故意用很了解的口吻回答,“他不是确诊很久了吗。”  那种被吓一跳的表情出现在提问者的脸上。  原本想看他惊慌失措,却变成了自讨没趣。自信的成年人哪里能忍,“知道他有病还跟他走这么近,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当然了。”  文颂从善如流道,“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了,一会儿见不到他,我就喘不上气来。不然我连酒都不会喝的人,干嘛要来这儿呢?当然是因为他呀。连他工作的样子我都想看。”  “……别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就你这样的,早晚会被他给骗了。”  吉他手又说,“仗着长得帅有资本,玩得才花呢,他跟这乐队的鼓手有一腿你知不知道?外面还——”  “实话告诉你吧叔叔,鼓手是谁我根本就不关心。”  文颂打断他的话,情真意切道,“我知道他有别的情人。就算知道,我也愿意跟着他。”  “秦师兄那么年轻又那么帅,肯定很多人喜欢的啊。我不介意的。只要他愿意一周匀出两个晚上给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睡觉,我就心满意足了。”  “……”  大概是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了,自信的成年人也无话可说,嘟哝着什么“一群神经病这破酒吧迟早玩完”,骂骂咧咧地跑去吧台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  文颂撇撇嘴,心里回味一番,没忍住笑出了声。  嘁。  吓唬谁啊。  不过是一个恶劣的成年人欺负小孩的花招罢了。然而他接受过中外文学作品和漫画的洗礼,早就已经不是那种被人一问“你是不是喜欢某某啊”就害羞得脸红脖子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那种纯情小男生了。  怎么说也是阅本无数,就刚刚的情节他都还嫌不够狗血。  再给多两分钟的润色时间,编出来吓你一跟头。  虽然是听说那人是乐队里的流动人口,以后不会再有交际才敢信口开河的。但还是好刺激。  他开始觉得酒吧是个好玩的地方了。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刚举过头顶的胳膊缓缓放下。  秦覃坐在离他两步远的桌边,不知道坐了多久。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转着刚买回的饮料。  像某个名为“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这一轮转动停下,瓶口戏剧性地指向了他。第20章   服务生从他们两人之间经过, 放下两只装着冰块的威士忌酒杯。  秦覃扶起汽水瓶,绕着瓶身指节敲了一圈消掉气泡,拧开倒上半杯, 镇定地往前一推。  “你爱喝的。”  文颂磨磨蹭蹭地坐到他对面,双手贴着杯壁, 掌心里糊了一层冰凉的水汽。刚刚信口开河的气势肉眼可见地熄火了, “从哪里开始听的?” 第27章 秦覃有点怀念以前他语气崇拜,师兄长师兄短地喊的时候,让去哪儿去哪儿,让吃什么吃什么,听话得不得了。  现在交了底,文颂好像感觉自己更有义务照顾他,说他应该多休息,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不能总是在外面跑。像照顾一个正在月经期的小姑娘,喝个奶茶都要监督他去冰少糖,“要忌生冷辛辣!这样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说完拿着自己加冰全糖的奶茶猛吸。  注意到他揶揄的眼神,还理直气壮:“你可是病人。”  秦覃很少听到有谁这么说却不觉得反感。单冲着这一点,喝个去冰的奶茶也没什么了,“行,颂哥。”  “别别别。”文颂谦虚道,“你比我大了快三岁,理论上说我们之间都能有代沟了。”  “……”  秦覃有意无意地趁机打听,“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快了快了,还有两个月。”  他自己说来也很期待,“我哥说十八岁生日会送我一件大礼。”  “你有个哥哥?”  “表哥。我们一起长大的。”  文颂拎着奶茶健步如飞,“我快迟到了!你也快迟到了!”  “……”  “你怎么还不跑!”  下节两人都有课,但上课的教室隔了半个校园。已知文颂的教室马上就到,他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在五分钟内到达校园的另一端。  秦覃冷静地扫了辆单车,“下课见。”  文颂在宝贵的五分钟里抽出几秒欣赏帅哥飙车,看他踩踏板踩到外套起飞。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表面上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慌得一批”吗。  吸口奶茶继续健步如飞,文颂按时到达教室,喘匀了气,感觉身体素质与日俱增。  他以前是去看个电影都会提前半小时到的那种做派,但上了大学之后变成踩点达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进教室时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备课,还好后门没关,日常猫着腰进来扎根最后一排。  一节半过去,趁老师不注意,最后一排又猫进来个人影。  跟往常一样,秦覃先点完了名,过来接他下课,待会儿一起去小陈酒吧吃晚饭。  酒吧里的食物算不得美味,但秦覃好像很高兴他去那里。最近基本隔天就去一趟,一来二去的小陈老板也认识了他,还开玩笑说要在酒吧给他加张吊床。  课余生活又丰富起来。  文颂回绝了蓝岚的邀请,没去他提过的派对凑热闹。大概又有了新的艳遇,他也没再多过问,只是建议没事可以去社团转转交点别的朋友。  想想社团里那群师兄的做派,文颂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是觉得秦覃最有意思。  这个最有意思的人正陪他窝在最后一排,在一张草稿纸上画画打发时间。用铅笔起稿,似乎还有些美术功底,景观的透视画得有模有样。  画面丰富起来的过程文颂一直在关注,灰色的校道,灰色的路灯和灰色的售货机,构图越来越眼熟,“是我们宿舍楼下那条路吗?”  “嗯。”  售货机前画了个灰色的q版小人,背上搭着运动包,手里拿了瓶饮料。  文颂仔细研究,小脸一垮,“怎么是五五分,我腿哪有这么短。”  秦覃对画还算满意,从他的文具袋里挑出两支笔填色,“没关系,你上身也不长。”  “……”  文具袋里只有日常用的黑色笔和做标记时用的红色笔。文颂好奇他会怎么用,接着就发现,他并没有完整地给整幅画上色的打算,只涂了小人的眼睛。  用黑色和红色,混合出一种暖调的棕。留白了两点当作高光,单调的颜色一下子变得通透了。  灰色的画面上,一双暖棕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以此为中心,向整个世界扩散成出奇异的光感。  文颂拿着草稿纸打量了好半天,郑重地下结论:“你应该去当个艺术家。这叫什么?印象派?抽象派?”  “可能叫草稿流。”  “……”  “反正很有想象力。”文颂说,“签个名吧。等以后你大红大紫,还可以拿去拍卖。”  秦覃倒是真的签了个名,但心里知道,在这副画里,想象力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只是他亲眼所见的真实世界。  文颂似有所感,又问起他离开学校的那段时间,“郁期是什么感觉?”  秦覃的回答和前几次一样,“你不知道比较好。”  晚上在酒吧吃过饭待了一阵,天色渐晚。文颂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说今天要留到下班一起走。  他从来没有清醒地待到下班时间过,听什么曲风的歌到最后都变成催眠曲。今天倒是挺精神,中场休息时秦覃从舞台下来,看他趴在桌上,鼻尖蹭着手背,很慎重地在考虑什么事。  “还不说吗?”  “……你怎么知道!”  “从下午开始你就一直在说我好话。”  意图太明显了想装没发现都装不了。  文颂拿手机翻出张照片给他看,“这是我收藏的海报,乘十老师书里的,典藏版里面限量的赠品。”  “你不觉得这么漂亮的海报上,应该配一个亲笔签名吗?”  看秦覃配合地点头,他循循善诱,“乘十老师后天有一场签售会,就在我们学校邻区的文化馆。你后天有没有时间?陪我去。”  他语气郑重:“否则我就跪下来求你。”  “……”  秦覃觉得问题不大,“后天晚上我有份夜场工作,你的签售晚上九点之前如果能结束就可以。”  应该没有签售会开到半夜吧。  “能!能能能,六点之前就能结束了!”  文颂正忙着开心,又听见他说,“作为交换,晚上你来陪我。”  有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包了场要开派对,请了不止一个dj和乐队,到时候估计会有认识的人出现。  c市就这么大,玩音乐圈子里认识他的人数数也很有些个,带学弟过去借口要照顾,能帮着挡点酒。  文颂本身不喜欢夜店之类的场合,但很乐意跟他互相帮忙。  **  周末清晨,文颂比闹钟醒得更早。  今天是去见乘十老师的大日子,起床后他还很有仪式感地洗了个澡,细致地吹干头发涂个防晒,带着包好的香水礼盒出门去跟秦覃汇合。  他自己也是香喷喷的,还是跟平常一样的味道,秦覃看到随行的小礼物,“给乘十的?”  “嗯!”  一大早开始兴奋,文颂难得还有心思注意到他,“你也想要吗?这个味道我超喜欢,家里还囤了两箱!回头拿给你。”  拿来当空气清新剂使的。看得出来,是独一份儿的喜欢,“不用了。我不喜欢香水。”  这么个好日子泼人冷水很不地道,秦覃说完迅速地补充,“但在你身上很好闻。”  文颂都没来得及沮丧,只听到后半句十分赞同,“当然好闻!我觉得乘十老师也会喜欢。”  路上接到蓝岚电话说晚上又有派对要不要一起玩,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心里只有最爱的老师,离文化馆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张。  秦覃没有把人当过偶像,不太理解这种心情,只是担心他这么着别再背过气去,“你要不把药拿着,排队的时候抽空吸两口。”  文颂把他袖子扯得死紧:“别让我一个人排队!”  “……”  秦覃只好自己替他拿着药。  他们来得很早,前面队伍只有几个人,十来分钟就到。  秦覃没有关注过这位漫画家,稀少的认知只在文颂口中拼凑,对这类职业的理解还停留在“越秃越强”的印象里,可能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大叔。  真正见到程识时却不得不承认,他本人跟刻板印象里差别非常之大——至少没有发量上的担忧。坐在位置上是位温温柔柔的美人,说话态度十分和煦。  “上午好呀,你们从哪里来?”  出乎意料的,程识率先认出了秦覃,“你好像……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文颂差点心碎现场。  好在三言两语把印象扳正了。秦覃只是来陪同,真正的小粉丝另有其人。  程识在海报上签了名,接过香水当即在手腕上试用,表现出一个同好者真切的欣喜,“真好闻!我很喜欢……现在我们闻起来是不是同一个味道?”  说完自己先脸红了。  文颂也跟着脸红了。  秦覃:“……”  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想当漫画家,还临摹过您的作品。”  文颂叹息,“后来觉得画画好难。还是学物理比较简单。”  “……”  “你拿来的这张海报好久没见过了。当时发的量特别少,能抢到手速很不错呀。”  程识笑着说,“我记得当时是有好几个人在微博返图,看到的我都转了。有没有你的?”  “有!有一个是我。”  文颂拿手机给他看,“我还截图留念了……这个就是我。”  秦覃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看“温水送服”四个字板上钉钉地烙在屏幕上,又低调地收回了目光。  文颂一无所觉。这是他本月幸福感最强的一天,临走前甚至还跟心爱的乘十老师交换了微博——他当然早就关注了乘十的微博,小粉丝给太太吹彩虹屁天经地义。  但在今天,在两分钟前,程识当面拿出手机,用自己的微博回关了他。 第29章 文颂立刻挡住屏幕,警惕地把手机藏到身后,“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xl的那种吗?”  “……”  “晚上吃什么?去吃麻辣香锅吧,馋晕了我。”  宋青冉望了眼窗外渐沉的暮色,插话道,“我心爱的麻辣香锅学校周围居然一家都没有,就离谱。”  “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秦覃说。  文颂立即表态,“我再吃一次也行的。”  平时挑这个嫌那个的,倒不见有今天这么好说话。  秦覃察觉他很愿意给宋青冉面子,却仍旧无情道,“换一家吧,免得你明天上不出厕所。”  文颂:“……”  他只是爱吃辣,但不怎么能吃辣,中午一顿晚上一顿连着吃确实有点过了。但也别当着别人的面说吧。多没面子。  文颂用眼神表达不满。  “去吃酸汤鱼?这附近有家不错。”这么点微弱的抗议,秦覃当没看见。“你后天才走,不用急这一顿。店在那也不会跑。”  后半句是对宋青冉说的。  “都行。”宋青冉勉强笑笑,没什么好说。文颂更行了。他喜欢吃鱼。  晚上来的店人气很旺,三人提前在酒店订了位置,等快到号时才过来吃。  主食材都是现挑现杀,秦覃去后面厨房挑鱼,客人正多的时候,兵荒马乱的他还想跟着去凑热闹,被按着脑袋推了出来。  订的是普通的四人桌。宋青冉跟他还不是太熟,理所应当各坐一边,寒暄式地聊两分钟,秦覃就点完菜回来了。  余光里看他走近桌边,宋青冉忽地紧张起来。视野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直到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心底滑过隐秘的窃喜。  好像自己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文颂已经习惯和他面对面地坐了。别的一点也没想,就知道关心鱼,“什么时候可以吃?”  “饿了吗?”  “有一点……”  “刚顺路给你要了个甜品。”  秦覃正说着,服务员也停在桌边,放下一杯葡萄撞奶,笑盈盈地递上菜单,“三位看还需要点什么?饮料和小吃都有。鱼大概十分钟就能上桌。”  文颂省了翻菜单的功夫,开心地拿起小勺搅合果冻和椰奶,“我要这个就行啦,谢谢。”  宋青冉要了杯饮料。对面已经先吃上了,一口接一口的样子,“你喜欢吃这个?”  文颂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以前没吃过,不过现在开始喜欢了。”  “啊,那这口味猜得还挺准。”宋青冉对秦覃说,“看来没少一起吃饭。”  秦覃不以为意,朝他抬了抬下巴,“刚才进店往人家桌上瞄了好几眼。”  放在平时肯定吵着要尝尝了,估计今天因为有别人,没好意思开口。  “……这样吗。”宋青冉垂眼没再说话,小辫子无精打采地耷拉在后颈上。  后来吃饭时他有点沉默。文颂主动问,“宋师兄,你也是学金融的吗?”  “不是,我学动画设计。”  “他是艺术生。”秦覃说,“高中整天在试卷上画画。”  其实看行头不难猜出来。文颂捧场地哇了一声。  宋青冉却仿佛被戳中黑历史,羞愤道,“那是没条件。现在我作品进步可大了好吗,手机里专门建了个相册存着。翻出来吓死你。”  文颂对他的作品感到好奇,“我可以看吗?”  宋青冉赌气般拿出手机,“你看吧,别让他看见。反正他脑子里只有音乐,对画画从来不感兴趣。”  秦覃:“那我走?”  “……”  文颂忍俊不禁,正好吃得差不多,“那我们换座位吧。”  他自然地坐到宋青冉身边,阅本无数的经验在这时也派上了用场,许多临摹的角色都能数得出来,看到原创设计的人设,感兴趣的部分也能说出一二。  宋青冉原本只是给他过过眼,没想到他真能看出点东西来,不由得多聊了一阵。  他是这个年纪不太常见的慢性子,说起话来有条不紊,不骄不躁的。像杯温开水,没什么特别刺激的味道,可喝下去让人心里舒服熨帖。  宋青冉自问做不到这样,也觉得他跟自己,跟秦覃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不太明白他是怎么跟秦覃产生交集的。  又是什么时候起,一天天熟络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顿饭吃完,宋青冉问,“先送小师弟回去?”  秦覃说,“不用,他也一起去。”  “真的假的。”宋青冉颇感意外,“这位小师弟,看着可不像是会泡夜店的人。”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秦覃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他没有听明白。文颂正把那只猫枕头抱在怀里揉捏着玩,闻言却嘴角一弯,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宋青冉觉得锅里煮剩下的残羹就是自己。  又酸,又多余。  从接机到现在,秦覃看起来不怎么顾着他,偶尔有对话也是简单几句,可其实一直都在注意着他的举动,连他朝哪个桌上的甜品多看了一眼都清清楚楚。  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就连话都不用说太多了。  过去一年里,宋青冉曾无数次地后悔到国外上学。  但没有哪一刻的悔意,如当下这般强烈。  **  继接机之后,文颂又抱着个枕头来蹦迪。  夜场他来得少,但也不是第一次来。像所有年轻人一样,他当然会感到好奇,等文煜带他亲自见识过后,也就觉得不过如此。  乌漆嘛黑的地方光束乱闪,又吵又乱。确认了自己不太喜欢,他就不再光顾了。  今晚这家被包了场,来的据说都是c市圈子里的熟人,帅哥美女浓度朝高,一对对相谈甚欢。  文颂随便扫了几眼,好巧不巧地跟其中谈得很欢的一人对上了视线。  “我靠?还没喝酒呢我怎么就看见你了?!”  蓝岚震惊到放弃了刚搭上话的美女姐姐,冲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文颂?!你不是说不来吗……不是,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好像说来话长,一时间文颂想不出要从哪开始解释,“我……”  “你跟我过来!”  看清他同行的人是谁,蓝岚更加讶异,甚至感到些被蒙在鼓里的恼火。连解释也免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想先把他带走再说。  文颂被强行拽得一个趔趄,正想骂人时,另一边手腕却被秦覃握住了。  他不打算交人,目光一沉,语气很有些危险,“去哪?”  他认出了蓝岚是谁。如果正常地出现还能好好说,但这登场方式显然不用再留面子。  蓝岚也不遑多让,学校里师兄师弟那套在这行不通,瞪着秦覃像在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  这是谁。这是怎么了。  宋青冉没看懂剧情但大受震撼,脑子里人物关系开始打结。  文颂也快要打结了,“你干嘛这么激动……还不放开!疼死了!”  他用力挣开蓝岚的手,没好气道,“跟你说清楚不就行了,先去那边等我。”  “那你快点!”  蓝岚最后瞪了人/贩/子一眼,气哄哄地走了。  “……”  秦覃正感到好笑,忽然手背上一片温热。  文颂按住他的手,轻轻摇晃,“我和他说几句话,待会儿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双标达人上线  来唠  哎嘿  大家晚安  mua!第22章   店里气氛火热不断攀升, 店外两人却在吹着冷风。  蓝岚越想越窝火,“你跟秦覃一起来的?你怎么又跟他混到一起去了?!”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文颂淡定地甩手,细白的腕子上被攥红了一圈, “你整天混在这种地方,我不也没说你什么吗。”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许你交朋友, 我就不行?”  “别的朋友当然行, 但秦覃不一样。”  “你好像特别忌惮他。”  “开什么玩笑啊我, 会怕他?”蓝岚没好气道, “我是看见他就觉得晦气好吗!” 第31章 这么点蛛丝马迹都能推理出来。文颂笑道,“你去当特工好了。”  他忘了那天晚上秦覃在躁期,感官比平日里更加敏锐。又或许是故意这样说,想让那个夜晚变得更平常些。  秦覃听得出来,自己在心里消受了,什么都没说。  宋青冉不太想待在他们两个身边。同样是c市长大的,这里多少也有他认识的别的朋友,想走开时偏偏秦覃要去工作,把文颂丢给他看着。只好再继续找话题瞎聊。  两人的共同话题不多。宋青冉也喜欢音乐,但文颂对此一窍不通且不感兴趣,聊来聊去还是说到秦覃身上。  文颂无意间提起宿舍里见过秦覃的父亲,让他一时间变了脸色,“你有没有告诉他什么?秦覃平时都会去哪之类的。”  “没有。”文颂摇头。当时他跟秦覃都半个月没见了。  “那就好。”宋青冉语气很排斥,“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从他妈出事儿之后就没管过他,唯一干过的事就是拖后腿。”  秦覃说“他知道”,宋青冉以为意思是连家事之类的老底都向文颂托出过了,说起来没什么顾忌,“秦覃上高中的时候每天旷课去兼职养活自己你敢信?刚开始我还天天从家里给他带早饭,他一天只吃那顿饭。”  文颂毫无防备地被灌了一堆隐情。面上没太大变化,还是那副淡定温吞的模样,悄无声息地在心里震惊,“他爸爸为什么不去工作啊。”  “忙着喝酒赌钱,没空。”  “……”  “以后你再见到他爸,别搭理。更不要透露秦覃的下落,说不认识最好。”  宋青冉叮嘱道,“他找秦覃,除了要钱也没别的事了。”  文颂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今晚包场的老板财大气粗,号称沉迷电子音乐,把c市叫得上号的dj全都请了过来,甚至还有外省来的,不嗨到天亮不罢休。  给老板打工的任务便因此分散了。秦覃只用工作一个小时,待会儿换班就会过来拿他当借口先走。  文颂兢兢业业地扮演借口,并不打算一起参与群魔乱舞。但几分钟不见,林柚柚又回来把他拉进了舞池。  音乐震耳欲聋,说话要靠近耳边连说带喊,“你男朋友呢?”  林柚柚靠在他肩上,也笑着喊回去,“他说去见见别的朋友!让我先来陪你玩。”  短暂的一个月时间里,她已经学会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地享受。灯光闪烁,人群狂欢。混音台底下围着一圈人,尤其热情地捧场,甚至有人往上扔花撒钱。  文颂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仿佛被一颗颗饥渴的心包围,寻欢作乐的身体彼此贴着蹭着,肆意摇晃,灯光暧昧到诡谲,引诱人们沉迷于某种失控感。  在这样的夜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在混乱的昏暗中,文颂望向混音台。  秦覃举起手,张开手指。跟着他的动作,人群如同被蛊惑般大喊着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接踵而来的强烈鼓点震得心脏发麻,失控感更加明显。被他支配的节奏有几近疯狂的生命力,精妙地控制着整个场地里气氛的命脉。  文颂听不懂,但同样感到被支配的恐惧——或许其他人感受到的更加愉悦,更加沉浸其中。但他不喜欢,这样连心跳都被牵着走的失控感,比起享受,会更令他感到害怕。  他放不开,也不愿自己沉迷,这是他拒绝这样场合的原因。  干冰机释放出缭绕的烟雾。身边的人都癫狂地欢呼,尽情放纵自己沉迷这一刻。  文颂只感觉自己是被催着去投胎。  一个小时过去,dj换了不同的混音风格,更加直接野蛮,更加暴露的欲/望和野心,但却不太能把他牵着走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再看向混音台时,dj已经换了别人。秦覃可算是下班了。  一阵混乱,林柚柚不知道蹦到什么地方去了,宋青冉也不知所踪。他慢慢往舞池边缘挪动,正想着要去哪里找秦覃,霎时间腰间多了一只手,又把他带进了人群里。  文颂:“……”  如果不是看清了秦覃的脸,他就要动手推回去了,“你收工了吗?”  秦覃两只手都滑了下去,围在他腰间,低头说,“陪我玩一会儿再走吧。”  音乐声太大,他们彼此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文颂只有和他贴得更紧才不会被身后的人蹭到,不得不伸手扶住秦覃的肩膀才能站稳。  他勉强抬起头,迎面而来的目光灼热露骨,烫得人心里一激灵。  几乎是直觉,这样光芒奇异的眼神让他想到那一晚沿湖边跳舞的人。  秦覃好像也被某种力量支配着。  混音台上打碟的dj像是磕了药,人群又爆发出一波欢呼,轨道灯快速切换,晃动在每个人脸上,晃得人头晕目眩。漫天的彩色纸片在空中飘洒,气氛到达了整晚的高/潮。  秦覃的手指梳进他柔软的发丝里微微用力拉扯,迫使他抬高下巴。  这姿势很奇怪,文颂被扯疼了,看着他不安地问,“你还好吗?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秦覃听不清,也没有回答,近乎沉迷地盯着他,贴近他的额头轻抵。  从混音台上开始,就看得很明显。他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他的颜色跟这里任何人都不一样。  “文颂。”  他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说着,带了些困惑。  他想知道那双眼睛里的秦覃是什么模样。他想知道,那软红的两瓣嘴唇撒娇似的磨蹭着,是在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他想知道。  不仅要听,还要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贴贴!  最近几天被迫修仙  舍不得消耗存稿嘤  留着夹子上更个大的  希望明天不用熬夜  大家火速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6-08 23:37:10~2021-06-10 00: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水送服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隺氿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3章   被直勾勾地盯着看, 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被铺天盖地的爱慕淹没。文颂缩了下脖子想往后躲,“秦”字还没说出声, 猝不及防被亲在嘴唇上。  “……”  他愣了愣,恼羞成怒地扬起手, 还没碰到秦覃身上就被握住压在背后, 又被重重地吻住。和他对待那杯葡萄撞奶一样, 没试过的味道尝一口觉得不错, 非要吃个够才足以表达喜欢。  他怀疑秦覃被气氛或别的原因控制了心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想要拉开距离。却被紧追不舍地贴过来压在卡座上向后仰倒, 用力抓住他的手肘才没有倒下, 腰磕碰粗糙的皮革磨得发疼。  文颂无法停止颤抖,害怕自己会被折成两半。  追逐快乐是人的天性。秦覃将这样的天性放大在他的身上, 通过湿热的唇舌传递。随心所欲的吻篡夺了他的气力, 甚至影响到他的感受——他明明抗拒这里的一切, 却也开始奇异地感到沉迷。  音乐永不停歇。他们像舞池里每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沉浸在这个被欲/望青睐的夜晚, 依附于彼此的身体, 哪怕外面世界颠倒也毫不关心。  “你想去外面玩吗?”秦覃如愿以偿,抱着他开心地往外走, “我们现在去吧。”  文颂被折腾得晕头转向, 还没从缺氧中缓过神来:“……什么?”  “你喜欢海还是喜欢山?你好像不喜欢高的地方。”他像个精力旺盛到半夜拆家的小孩子,口中念念有词,“那我们去海边吧?租条船去看日出。你喜欢鲸鱼吗?还是海豚?”  “……”  文颂这辈子都没这样在大街上狂奔过。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秦覃陷在病态的狂热里,脱缰野马般一点都不顾及他的脚步。他几乎是被拖着走,午夜的寒风灌进气管, 呼吸越来越窘迫,却秉着一口气死死地抓着不敢放手。  空气逐渐稀薄,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他急促地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把灵魂咳出一半,飘在半空俯瞰这场怪异的逃亡。只有残存的意志能帮助他想办法应急。  当意识模糊,视野也暗了下去。破碎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海中艰难地串起。  “我们去看日出……你知道海在哪个方向吗?”  “……”  “我抓住他了!松手吧没事了。”  “……”  “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  “……”  “卧槽你怎么回事?文颂?文颂?!”  **  陷入昏厥前最后一刻和醒来的第一分钟,文颂看到的都是蓝岚焦急的脸。  “可算醒了我的小祖宗!”  一大早课都没去上,蓝岚蹲病床旁边抱着垃圾桶削苹果。削了一半看见他睁眼,苹果咣一下丢盘子里开始抱怨,“好家伙!你怎么回事,才多大会儿不见你就流落街头去了?!送来的时候呼吸机都安排上了!你吓死我得了!!”  文颂偎着枕头缓缓坐起身,喉咙干得发疼,看看他又看看盘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吃苹果。”  “……”  蓝岚语塞,哭笑不得地拿起苹果,把削好的那面切了块装给他先吃着,又蹲垃圾桶旁边削剩下半个。  嚎完一嗓子气撒了大半,剩下的事里捡重要的先说:“昨天半夜文煜给我打电话,问你手机怎么没人接。我说你回家睡觉了。”  文煜一般不会很晚还给他打电话。文颂回想前一晚的际遇,“我在夜店里碰到了一个,认识我哥的人。”打小报告可真快。  好在他平时本来就很少晚睡,蓝岚口中“他玩了一小会儿就回家睡觉了”的说辞也不违和。  “估计还要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想想怎么说吧。”  蓝岚起身坐到他床边,就着盘子把手上另外半只苹果切进去,边切边说,“我接到你定位往外跑的时候瞄了几眼,秦覃也不在里面。”  “出来找到怎么就你自己啊,是不是他把你怎么着了?”  苹果被分成小块,咔嚓作响。蓝岚把手里的水果刀狠狠插进果肉里,仿佛切的是秦覃。 第33章 “下次再见吧。”  **  秦覃又消失了。  不发信息不打电话,跟上次一样。  文颂大致清楚,他还会像上次那样,等身体状况好转之后才会回来。  有宋青冉或者还有别的朋友在关注着他,应该不用太担心。但又要等那么多天,想想还是很不高兴。  晚上睡不着觉,文颂躺在床上想得生闷气,就拎起枕头摆在面前发泄私欲。  心心念念沾了乘十老师的仙气,这只荞麦枕头意义特殊,落在夜店太可惜了,他专门让蓝岚回去帮忙找到,还说要摆在床头供起来。  谁能想到,接回来第二天就成了撒气包。  文颂一边殴打秦秦,一边想秦覃现在正在干什么。  难道在干舞台下没干完的事?  文颂不由得回想那个漫长的吻,愤怒的拳头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枕头里填装的是荞麦壳,没有回弹,猫咪被捶得奇形怪状。他拎起来抖一抖,放下枕头,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感觉好像不太对。  文颂沉思片刻,在手背,手腕,手肘上挨个试了一遍。都没什么感觉。果然亲自己跟亲别人是不一样的。  ——继续殴打秦秦。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或许是被那晚混乱的氛围诱导,他知道秦覃是在躁期情绪过度的反应,在那种状态里,控制不了自己,从身边随便抓一个幸运观众接吻都有可能。  算了算了。  文颂开导自己,干嘛要跟病人较劲呢。除了原谅他还能怎么办呢?毕竟他只是个一顿三碗饭身高一米八的孩子啊!  算了算了算了。  亲就亲了,想开点,好歹是个帅哥,四舍五入还算是占了个便宜。  ……  文颂觉得应该控制一下手劲儿,免得把枕头锤破。但与美好的心理建设正相反,他越是自我安慰,出手的力度就越是凶狠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  是病人就有理了吗?明明是他占了便宜!  不能原谅!  秦秦挨打!  在他感到劳累停手之前,是文煜的电话救了这只枕头一命。  蓝岚说得没错,他还要再接受一遍盘问。  “跟哥说实话啊小颂。”文煜委婉道,“你开学到现在,有没有跟什么同学走得比较近?”  都被抓现行了,再否认只会欲盖弥彰。文颂爽快地回答,“有哇。”  “我们还一起泡吧去蹦迪了,不过我觉得不太好玩。还不如回家睡觉呢。”  语气再正常不过。文煜一下就放心了,“我想也是,晚上最好不要回家太晚。”  “下周我有时间,去学校看你啊?”  “好啊!那我请你吃饭,我知道哪有好吃的。”  “嚯,行,到时候吃什么都听你的安排。”文煜说,“也带我去认识一下你的朋友嘛。”  下周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他呢。  文颂犹豫了两秒,从过于敷衍的“他兼职很多可能没时间”,到过分坦诚的“他人不见了我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还是选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行,等你来了再说。”  刚挂掉电话,手机嗡了两声,是微博收到了新的私信。  他基本没什么会聊天的微博好友,想当然地以为是小黑粉,万万没料到点开来看,居然是“x10”。  【x10:文颂!我想起来了!】  【x10: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叫秦覃对不对?他是个很棒的歌手!】  【x10:我刚刚歌单里放到他的音乐才忽然想起来!没想到会因你见到本人,太神奇了】  文颂:“……”  心爱的神仙老师发来私信,主角却不是我。  心情好复杂。  搞音乐有什么了不起。搞音乐的就可以逮谁亲谁了吗。  文颂不服气,把手机按得哒哒响。  【温水送服:嗯嗯![可爱][可爱]就是他】  【温水送服:老师这么晚还没睡吗】  【x10:在摸鱼啦!打算待会儿发到微博当赠图,要不要偷偷给你看一眼细节】  【温水送服:!!!】  【温水送服:我身体很好什么图都可以看!】  【温水送服:[爱心][爱心]】  一码归一码。  乘十老师太可爱了,不能被牵连。  多亏这一波,心情又愉快起来。文颂看完神仙画画,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隔天太阳照常升起。课还是照常要上,饭还是照常要吃。除了走在路上时比往常更留心有没有可疑的黑影人闪过,日子倒也没多大变化。  这周思修课上,老师公布了期末大作业的题目,要以小组单位从中任选一个,内容用ppt形式呈现,在最后一周演讲。  他的作业小组也活跃起来。五个人稍微讨论了下,从几个题目里选定了去参观当地有名的先人故居,约这周日上午集合,一起去转转拍点照片当素材,回来做ppt。  大好的周日还得早起。当天文颂按掉三四个闹钟才起床,困得头昏脑涨,也没什么兴致精心地打理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感觉头发不怎么油,就偷懒没洗,找了顶渔夫帽扣上。  他没有戴帽子的爱好,这顶是之前蓝岚落在这儿的,帽围有点松。好在今天没什么捣乱的风,凑合也能用。  其他四人好像都是住宿舍的,集合地点定在学校正门。要去的那位先人住得就有点远了。文颂拿手机查了查距离,公交加地铁预计最短路线也要一个半小时。  学校公交站牌就在正门旁边。他梦游过来居然还是第一个到的,想着反正集合了也得过来坐公交,索性就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一边打瞌睡一边等人。  公交车停停走走。不知道过去多久,文颂脑袋往前一栽,帽子滚了下去。人也被惊醒了。  脚下看了一圈,滚得有点远。他正想去捡,又一班公交停在面前。  车门打开,第一个下车的年轻人穿了一身黑色,脚步顿在台阶上,跟他四目相对。  文颂心里升起个荒诞的念头。  早知道就洗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帽子:不许踩我(骂骂咧咧  *  来唠!  后面还有!  感谢在2021-06-10 21:17:58~2021-06-11 20: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猫咪、温水送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nwanwanwanwan 5瓶;叶子、阿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5章   后面的人一连声地催。  秦覃跳下了车, 弯腰捡起帽子拍一拍灰尘,不太确定是要戴回他头顶,还是该直接丢垃圾桶。  才几天没见, 连打招呼都有点生疏了,“你……一个人在这吗?”  文颂:“……”  这什么语气, 好像只有夜店里蓄意搭讪的人才会这么说。  文颂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就到他。这才过去不到一周的时间, 上次他可是消失了半个多月。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和平时的样子差别不大。躁郁和间歇期都是不规则发生的, 看来这次运气很好,没有被奇怪的状态折腾太久。  “在等我同学。”  文颂从他手里接过帽子,犹豫了一下, 又戴回头上。  算了算了, 反正都不干净。  秦覃问,“去社团活动吗?”  文颂摇头, “是思修课小组的同学, 我们的期末作业选题需要找地方参观。”  他向大门口的方向张望, 没看到有人聚集。又看了看时间, 一时有些纳闷, “他们怎么还没来。”  集合时间已经过了, 该不会是没见着他就先走了吧。  “看看群里的消息怎么说。”  秦覃倒是不紧不慢的,还在他身边坐下了。似乎没什么要紧的行程, 不知道周日一大早来学校干嘛。  文颂点开微信群, 前一晚不知怎么心血来潮顺手开了消息免打扰,早晨错过的消息这时才看到。  两个说临时有别的事来不了,一个说调了课,还有一个说昨晚赶报告熬夜到太晚实在起不来。 第35章 “……”  地铁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像在看不太聪明的孩子。  “我忘记要买ipad了。”  “……什么?”秦覃摘了耳机。  “去买ipad!乘十老师推荐我用procreate,说画画很方便。”文颂认真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坚持画画。”  自从跟程识在网上私信聊天,被鼓励过后,他画画的热情空前高涨。好在学校附近就有直营店,现在下车步行过去也不远。  上手试过设备选了pro,逛一圈配件买了pencil,再把procreate下载安装完毕,整套设备提在手里,文颂信心增长,自觉踏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我会努力画画的!”  秦覃不禁莞尔,“加油,小画家。”  对面就是学校了。两人走到路口,刚好赶上红绿灯变换。指示灯一闪,路口的老伯大步出发。他下意识地跟着往前走,被文颂一把拉住,“等一下……是红灯啊。”  前方老伯无所畏惧地横穿人行道,恰好遇上值班的交警巡视过来,吹哨警示,把他叫停在路边批评教育。  秦覃看向指示灯,“啊……是吗。”原来最上面的灯亮着。  文颂发觉他不太对劲:“你今天怪怪的。”  秦覃却说,“我有哪天是不奇怪的?”  很明显是搪塞。文颂没有停止探究的思路,较起真来能从眼下回想到早晨在公交站见面的第一眼,直到走进学校食堂,都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覃催促,“先看看吃什么。”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的注意力转移得很快,一给到吃的就会忘了上个话题是什么。  但显然今天是不同的。刚到饭点,食堂里还不用排队,文颂要了一碗牛肉面,在离窗口最近的位置坐下,继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  秦覃目光回避,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划。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以往思路跳跃是因为没聊什么重要的话题,注意力过就过去了。今天遇到个大问题,文颂抬手蹭蹭鼻尖,执着地思考,另一只手还搭在新买的ipad上。  包装盒上的样机屏幕图案是色彩斑斓的几何花纹,他无心地瞥了几眼,不知怎地,想起某一天课上,秦覃在草稿纸上画了那副灰色的铅笔画。  牛肉面很快做好了,窗口阿姨热情地叫号。  文颂起身去端,等回来放下面碗,郑重道,“秦覃,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秦覃抬起头,听见他问,“你看那个做牛肉面的阿姨,告诉我,她穿的围裙是什么颜色?”  “……”  秦覃哑口无言,既没有去看阿姨,也没有看他,目光又落到手机上,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逃避事实。  装模作样地浪费了一分钟,再看回去,文颂依然站在桌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大有站到日落天黑也非要等到他回答的气势。  躲也躲不开,瞒也瞒不住。秦覃抿直了嘴唇,心底挫败感滋生,不安疯长,“你真是……”  太聪明了。  “是你郁期的症状吗?”  猜测得到了肯定的反应,文颂顿时紧张起来,推开那碗碍事的面靠近他,连桌子没擦过都忘了,在他面前晃动手指,“那你今天干嘛还跑出来!会有其他的症状吗?这是几?”  “……”  秦覃低垂着视线,藏在桌下的指尖不安地颤动,像个第一次逃课就被抓现行的好学生,耳朵红了半边。  有的人可以下次再见。有的人却是恨不得一睁开眼睛就去他面前。  要怎么说出口,“我只是很想见你”?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抬眼回应文颂的视线。  “我只是……很想出来看看。”  文颂眉毛纠结成一团。  他不喜欢秦覃这时看他的眼神,灰蒙蒙的,又带着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什么虚无缥缈难以得到的东西。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秦覃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只嗯嗯好好地回答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得走了。”  “去哪?”  “有个朋友临时有事出差,托我去便利店照应半天。”  文颂眉毛拧得更紧,不满道,“生病的时候不应该工作,应该好好休息。”  “那我不就要常年休息了吗。”秦覃无奈道,“现实世界里大部分人都是要工作的,小少爷。”  文颂从小到大都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思路常不接地气。闻言迅速反思了一下,又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下午没什么事可做。”  “不用了……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能很晚才会下班。”  “我不回宿舍住,没有门禁。”  文颂望着他摸起筷子,“但我得先把面吃完,我会吃快一点的。”  “……”  秦覃刚站起身,僵立几秒,又妥协般坐了回去。  “慢点吃也可以。”  文颂含糊地应了一声,仍旧吃得飞快。  早上看到他的时候以为已经在间歇期里,还奇怪这次怎么结束得这么快。  这时候才想得通了。原来根本就没有结束。  文颂知道躁期之后常常紧邻的就是郁期,按理说是他不愿意出门的时候。  在这样的状态里还一个人出来晃悠,会不会是在家里闷坏了?  文颂不太确定,每个病人的状态都有巨大的差别。他小时候见过文晴会在郁期躺在床上谁都不理,不吃不喝两三天独自垂泪;也见过她不言不语地走出家门,徒步去家门外十公里的超市买一颗橘子。  总归都是不正常的状态。在他心里,现在的秦覃连过马路都不能自理,还要去便利店帮什么朋友看门,不知道该说是讲义气还是没b数。  他下意识地认为秦覃说的朋友是宋青冉,到地方听他们交谈才知道,对方是小陈老板乐队里的朋友,姓徐。另一处店铺出了点问题,简单交接后就匆匆驱车离开了。  “他教我弹贝斯。”秦覃说,“是个很好的贝斯手。”  也是个为生计奔波的便利店小老板。  文颂无法对此感同身受。他刚刚到手的设备价格在五位数,可能是平常人们两三个月的薪水。但对他而言,只是个一时兴起顺路去买回来的玩具。  便利店所处的街道并不繁华,下午客流量不多。秦覃整理货架,待在收银台后。他坐在橱窗旁的高脚凳上打开ipad,摸索刚下好的软件,在屏幕上涂画。  不大的店面里,两个人各忙各的,但都有些心不在焉——或者更应该说,有些不知所措。  秦覃无法开口赶他回家,只能盼望徐老板快点回来。既开心他在这,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应该跑出来跟他见面。  后悔与庆幸在心底拉扯着愈演愈烈。  他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勇气到文颂眼前博取存在感。明明什么都说不好,什么都做不到。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浪费文颂的时间。  期间短暂的几秒钟里,他略微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太偏激,丧得毫无依据。但只是零散的几秒喘息,接踵而来的是更让人绝望的自我否定质疑。  视野里每一处都是灰色。文颂低头画画的侧影遥远得可怕。  一整个下午,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天色渐渐黯淡,文颂关了ipad,“没电了。”  店里有插头,收银台边还有可供租借的移动电源。秦覃本可以提醒他,心里盘旋的念头却全部都是“他不需要”,“他不在乎”。硬是一句话都没说,也不想自己多嘴显得讨厌。  憋了一下午,文颂好不容易想到个借口引起话题,谁能想到冷场来得如此顺其自然。  秦覃连眼都没抬一下,他硬着头皮提高声音,“那个……徐老板要是不回来,我们是不是得在这里吃晚饭了?”  他说了问句。是问句吧?听语气是……需要被回答的问句。  秦覃终于开口,“你可以出去吃。”  又生怕自己语气太过生硬,迅速地补充说,“吃……点喜欢的。”  秦覃以为他会嫌弃便利店的食物。但他在一排排货架间参观,颇有兴致地挑选晚饭,“不用去外面,我喜欢便利店。”  面包,饭团,还有饮料。随便选几样就能凑合一顿晚饭。还有热腾腾的关东煮。文颂拿纸杯装了几串,望向忙着加热饭团和面包的人,用宣布什么和平共处原则的语气说,“你请我吃吧。这样我就原谅你又不理我这么多天。”  他隐约意识到,秦覃大周末的不在家好好休息往学校跑,可能就是冲着这个来找他的。  秦覃并不是故意要疏远他,因为陷在某种逃避现实的状态里,才会与平常的反应不同。  甚至因为这样对待了他,秦覃会对自己感到更多一层的失望。  这么想就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借着画画的假动作,文颂纠结了一下午。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举动,让秦覃结束这场暗无天日的内疚。  眼前这个虽然蹩脚了点,但想想上次宿舍楼下“请我喝饮料”的求和借口也没高明到哪去——唯一的区别是上次误打误撞,这次有意识地在摸索了。  上次效果就挺好,这次应该也还能奏效吧。  秦覃如同受到指引,立刻认真地点头,把热好的面包和饭团捧到他身边,指着炉子里填得满坑满谷的串串:“你可以全部吃完。”  “……”  那倒也不必。  文颂预感徐老板可能会半夜才到,吃起来也不着急,细嚼慢咽地想着怎么才能把眼前的问题聊明白。  也不能总是这样:秦覃忽然消失,鸽他几天满怀愧疚地回来,他再找个借口缓和关系。  他可以不生气地等秦覃好转再回来。他能理解,所以也能不计较的,把这种循环变成习惯。  但秦覃的内疚不会停止,甚至有可能叠加,每鸽他一次,就成为下一次郁期滋生痛苦的养分,变成可怕的恶性循环。  想来想去,最好就别循环。  “我觉得你应该戒烟。”  文颂捧着饭团咬下去,金枪鱼的香味从米饭里爆开,“这两次出问题的时候你都抽烟了,你想想是不是。”  “夜店可能也有影响。以后少去比较好。”  要逐一筛查排除不利因素,降低发生概率,至少是频率。文颂拿出学术态度来认真思考讨论问题,秦覃只说好。不管他说什么都说好。  说到饭团都吃光了两只,文颂才想起来问,“你不吃晚饭吗?” 第37章 【晚上我来订餐厅,你想吃什么?】  昨天的烦恼不要带到今天。如果提起来会让人感到尴尬,干脆不要提,掀一句过去不就行了吗。秦覃又不是笨蛋,应该可以心照不宣吧。  况且是真的挺可爱。  文颂想,如果下午没有课,约个下午茶能更快见到面。  或者直接叫到教室里来一起上课?今天下午秦覃有没有课?  他想快点见到秦覃。  但秦覃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我下午没课,晚点回宿舍等你】  之前去找他虽然是从后门溜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下课时还是被零散的目光认了出来。  秦覃对那样暗怀心思的目光很敏感,知道那目光背后往往牵藏着怎样的议论。  不想那样的议论蔓延到文颂身上。  那就只能晚上见了。文颂一边遗憾地叹气,一边毫不受阻地干掉整碗烤肉饭,回教室午休等待上课。  他性格沉稳安逸,有一部分原因是很懂得如何疼爱自己,再难过的时候也会好好吃饭好好上课,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放在第一位,很少操心别人的事。  这天稍微例外。整个下午,他一边听课一边摸鱼画画,时不时就要担忧一下秦覃的状况,是有所好转还是比昨天更严重了。  微信聊天里看不出来,总让人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那晚上还会出问题吗。  万一去吃饭的路上又难受了说自己不配怎么办?万一在餐厅哭成个厌食的傻孩子怎么办?  思路总往难处偏,文颂想得有点打退堂鼓。但秦覃答应出去吃饭了也挺不容易,万一错过了投食的机会,他又怕傻孩子把自己饿晕在宿舍里。  总是秦覃带他到处去觅食,难得一次轮到他带秦覃,知难而退太不讲义气了。  难点就难点吧。  文颂做好了看孩子的心理准备。  下课后他独自回宿舍,刚走上楼梯就觉得比平时热闹不少。楼梯口的两位阿姨坐在一块儿兴高采烈地唠嗑,手里捧着包装精致的香水和护肤品。  那手里的东西,文颂怎么看都有点眼熟,路过被阿姨叫住,“文颂同学呀,你哥哥来看你啦。”  “真是个俊俏小伙子,你们兄弟两个长得有一点像哦。”  “他带来的这个护肤品要好多钱的哦?哥哥很疼你的啦。别担心,以后想家了阿姨也会疼你的啦。”  “……”  文颂嘴上乖巧地客气了几句,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感,拿出手机翻了翻微信。到现在为止,文煜都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但搞突袭造惊喜之类的确实也是文煜的风格。  平时惊就惊了,今天秦覃可还在宿舍里的。他忧心忡忡地往宿舍冲,脑速转得飞快,思考万一那俩人不幸碰上了,要怎么在哥哥面前给秦覃挽回形象。  宿舍门没关严实,一推就开。甚至因为冲过来速度太急,他手劲儿也跟着带了点惯性,自以为是轻轻一推,门板咣当一声撞到后墙又弹回来。好大的动静。  “……”  宿舍里融洽的氛围被打断。文煜一身衬衫西裤,就坐在他床上,行李箱放在床边,原本放松地聊着天,面带愉快。  倒是看见他时,带了点嗔怪的笑意,“怎么冒冒失失的,别再撞门上。”  “……”  “surprise!看到哥哥开不开心?”  “……”  “多亏有你朋友陪我聊天,不然我这半个小时干等着也太无趣了。”  文煜笑道,“听他说离学校不远有个小酒吧你们常去?那待会儿带我去看看。”  “……”  文颂哑口无言。  碰是真的碰上了,但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居然和谐得出乎意料。  他木愣愣地转头,看见秦覃换了身打扮。浅蓝色的卫衣简单清爽,朝他颔首示意,“晚上好。”  **  文煜出差回来,家都没回,拖着行李箱先拐到这儿来看自家宝贝弟弟。  但弟弟好像不太领情。三个人一起到酒吧附近的前台办了入住,文颂甚至都懒得跟他一起上去,“你自己去收拾房间!我们两个在大堂等你。”  文煜和秦覃对视一眼,迷之默契。一个自力更生去找房间,一个乖巧留步在他身边,听他安排,“怎么了?”  文颂抱着自己心爱的小画板,左三圈右三圈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你是怎么把我哥聊开心的?”  文煜是个社交达人,但通常都是他把别人聊开心的。被第一次见面的人哄得轻松愉快,不算是很常见。  “他喜欢我。”秦覃不吝坦言。  文颂:“……”  是怎么做到的,秦覃没有多解释,视线落在他身上停留,忽然说了句乍一听不太相干的话。  “你ipad保护壳的颜色很好看。”  “当然好看。”  文颂不假思索,“我昨天网上挑了好久,今天下午就送……到了。”  他说着一愣,反应过来,高兴得快点脱手把ipad扔了,“你看得出来?”  秦覃点点头。  “是你喜欢的颜色。”  那可不!!  怪不得……怪不得他是这样的。  文颂看看手里浅紫色的ipad保护壳,又看看眼前神色舒缓温和的人,颇有些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就说怎么今天见到你……一看到你就觉得你特别正常!”  “……”  “祝贺你!!我怎么这么开心啊……应该给你做个小锦旗当奖励!我给你订一个吧,上面写‘战胜病魔舍我其谁’怎么样?还是‘永葆青春越来越帅’?”  “……”  文煜下楼就听见弟弟在胡言乱语,半句都没听明白,揉着他的脑袋揶揄,“是不是饿傻了。”  原本订好的晚餐餐厅有点远。秦覃晚上还要兼职,吃完饭再赶回酒吧工作来回太匆忙,干脆就直接到酒吧,在小陈老板的招待下吃了顿便饭。  今晚小陈老板正好闲在店里。他本身就是个健谈的人,喜欢结交朋友。也跟文煜一样做生意,凑在一起很有些聊头。  秦覃和文颂坐在一起。这组主要负责吃。  但秦覃吃得不得/安生,每咬一口汉堡,就会被身边的人用“天啊这孩子好会自己吃饭好争气”的眼神,赞许地望上一眼。  秦覃:“……”  小陈老板随口问他,“待会儿要不要去后面排练?后面仓库我给你们腾出来了。”  “今晚的不用了。”秦覃咽下食物,拿起啤酒润嗓,“之前稍微练过几遍。”  “嚯,肯定又谦虚了吧。”  文煜对他这一点很是赞赏。  文煜也是喜欢音乐的人,下午宿舍里见面,聊到不同的音乐风格,不同的乐器演奏,他都说“稍微懂一点”。  可真的深入聊开了,那绝不是只懂一点的程度。秦覃说起自己的父亲是个作曲家,母亲曾当过歌手。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被浓郁的艺术氛围影响,在音乐上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文煜本意是想夸赞的。可听到这样的说法,文颂愣了好一会儿,有一眼没一眼的往秦覃身上瞥。  他正面或侧面得知的秦覃的家庭,好像跟文煜听到的并不一样:氛围融洽的音乐从业者家庭,养了一个有音乐天赋的孩子。和谐美好得像是杜撰。  如果不是杜撰,就是秦覃故意只把事情美好的一面透露了出去。  为了使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好的第一印象,这么做很正常。但文颂一直以为他是不屑于做这种俗事的,没想到文煜居然能劳驾他注意自己的形象。  替哥哥感到受宠若惊。  文颂举起葡萄汽水压惊。  他喜欢这个。酒吧里原本没有,秦覃买了一箱放冰柜里备着,随时来随时都能拿到喝。  今晚只有秦覃一个人撑场面,抱着吉他坐在舞台正中央,像在开个人演唱会。酒吧里的客人来得不少,但没有特别激进的,再没人非要点个硬核摇滚掀翻屋顶。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欣赏音乐,气氛很利于演出。  文家兄弟两人坐在底下当听众。不管听不听得懂,心情都很美丽。  文煜的确很喜欢秦覃——更应该称之为欣赏。他身上带着不过分世俗,也不故作清高的才气。作为几乎同龄却马上就要接手家业,没什么时间去发展兴趣爱好的准生意人,文煜甚至有些羡慕他,能在人们融洽的目光注视下登台表演,弹奏歌唱。  有所热爱的人往往心思也会更单纯些。看到弟弟是跟这种低调有内涵的朋友玩在一起,而不是跟花言巧语的臭小子出去学泡妞,文煜感到欣慰。  文颂捧着脸欣赏帅哥弹唱,语气崇拜:“他很棒吧?”  忽然一下子快要被病魔击溃,忽然一下子又战胜了。吉他弹得好听,人又坚强。多厉害。  文煜笑了,“你也想学?回头让他教教你。”  “我才不学。听说练习多了手指上都会磨出水泡。”文颂很有自知之明,“我吃不了那个苦,看看就行。”  晚些时候蓝岚听说他哥来了,也要过来酒吧喝两杯,兴致勃勃地开着自己的爱车上路,结果开一圈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好笨,还要我去门口接他。”  骂骂咧咧地去迎。  中场休息时间。秦覃放下吉他走回这桌,拿起啤酒自然地和文煜碰了一下。  合不合拍,大多数时候其实见第一面就能知道。  文煜问,“小颂跟你说过他父母的事么?”  “稍微知道一点。”秦覃说。  按照他“稍微……一点”的谦虚习惯,文煜自动理解成弟弟已经把自己的底细向他抖露得差不多,叹了口气说,“别看他乖兮兮的,其实性子很轴。”  “刚把他接回家的时候,他很不愿意跟我们亲近。因为一口冰激凌都差点离家出走。”  外公管得严。在文颂被接回来之前,他们家是不许存零食的。有一天饭点不到,肚子饿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去冰箱里找吃的,只找到冰激凌,就拿出来吃了一口。  文煜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大,不想什么利弊曲折,看到了就跑去告状说弟弟偷吃冰激凌,引得外公训斥了文颂。其实是好意,怕他贪凉闹肚子,却不知道他正在挨饿。 第39章 刚刚还觉得他理智清醒的,转眼间却又犯傻了。  文颂想,明明心照不宣就行,干嘛非要说破,都不知道给自己留点面子。“我知道。”  “如果以后再……”  “如果以后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你还是可以来找我。”  文颂安慰道,“放心,我不歧视帅哥落泪。我还挺喜欢看的。”  秦覃:“……”  “反正……只要你想见我,随时来都可以。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文颂踏上台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进电梯前终于想起来,回头一笑,朝着还在原地目送的人挥了挥手。  “明天见。”  **  这世上有人愿意收养流浪猫,会给它买猫粮,帮它驱虫挠痒痒,担心它睡得好不好吃得多不多,大小便是不是正常。即使跟它没有血缘关系,隔着种族障碍连聊天都费劲,却会全心全意地对它好,照顾它像养了个主子。  为什么?图的就是个自己愿意。  在秦覃心里,文颂就是会收养流浪猫的人。  一只小猫尚且疼爱有加,更别说能沟通有感情的同类人了。  段医生开解时又曾对他说过,“你的朋友之所以善待你,并不是因为他们好。而是因为你本身很好,他们才愿意。”  那些话在郁期里他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再想倒是有几分道理,很能给人增添自信。  秦覃越发觉得文颂真不错,自己也不差,近几日心情愉快状态上佳,甚至都开始写新歌了。  他写歌的产量不高,一方面是没当成正经事在做,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一年里有半年都觉得自己写的是堆垃圾,旋律放出来只会毁人耳朵。  好不容易有了写新歌的兴致,陈老板自然十分支持,还邀他在自己的酒吧里首演。  酒吧里乐队位置常年空缺,宋青冉也不回来,秦覃便只写了吉他和贝斯的伴奏,想着以后要教了文颂弹钢琴,还能给乐队里补个键盘手。  首演下午在酒吧跟徐加排练,他提前向徐加嘱托,来时顺便把那两把透明的长柄伞也带过来。  又是个阴雨天,徐加来时还用了一段路,到酒吧后打趣,“我原本还想说你小气,落了把伞在我店里都还要催着给你还回来。现在却得说声‘幸亏’了。”  普通雨伞而已,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本来落在那儿让大家留着用也没什么,秦覃说,“这把不行。”  文颂说喜欢。  排了一个下午,眼看时近黄昏,他才给文颂打电话问在哪。  文颂躲在课桌底下,声音压得很低,“我还没有下课。”  “班主任的课?”  “那倒不是,我选修了《天体物理》。怎么了?”  “晚上小陈老板这,我有演出。”  秦覃故意没说是新歌首演,想试试他到时候能不能听得出,“什么时候过来?”  文颂说,“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这毛病秦覃也一早就发现了。想约他只能用请的,不去接他就不会来,没有人陪着他就不出门。小少爷的做派。  “你不会是不敢一个人来吧?”  “开什么玩笑。”  文颂克制着音量,离恼羞成怒就差那么一丁点,“我是不想旷课!选修课也不行。”  “明白了。”秦覃稍逗一句见好就收,“安心上课吧好学生,我去接你。”  “那待会儿去南门门口见。”  文颂挂了电话刚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来,手机又开始震动,不得已又缩着身子钻回去,撞到椅子还闪了下腰,“……柚柚?”  腰疼。早知道就直接出去走廊里接了,“我还在上课,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断断续续在不同场合见过几次,但关系也没有好到没有招呼就直接打电话的程度——通常大家都会先发微信探路的。  一上来就直接打电话,只能理解成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了。  “那……那你,你什么时候下课?”对面的姑娘声音听起来魂不守舍,“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等你下课了,我们能不能见一面?见面说。”  还能等,好像又不是很紧急的事了。文颂猜不着她想说什么,听语气遇到的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人在学校吗?”  “嗯,我在宿舍里。”  “那你去南门等我吧。”  文颂说,“我马上就下课了,待会儿去南门口找你。”  会是什么事电话里都说不清,非要见面才行?他有点好奇,反正要等秦覃,顺路听听也不是不行,帮不帮得上忙到时候再说。  天色稍晚,秦覃到南门时,远远就能看到他跟一位俏丽的姑娘并肩坐在长椅上交谈。  走进了看,还是个眼熟的姑娘。秦覃眼熟的姑娘不多,脑海中做个排除法就把她想了起来,是文颂社团里认识的朋友。夜店里也见过一面。  关系应该不错,他在混音台上看到过她和文颂一起跳舞。  可能是遇上了在这儿聊两句。秦覃没什么多想,走近了刚开口要叫他。  那姑娘腾地一下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喊了一嗓子。  “文……”  “我怀孕了!”  文颂:“……”  震惊的同时,他还不得不分出些注意给予新鲜到场的第三人。  秦覃一怔,目光怪异地看着他。  “是……你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今天是定时更新  本来还要双更放一章的  但这里不用来卡章真是可惜了(手动doge  零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1-06-13 23:36:34~2021-06-14 20: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水送服 30瓶;安归最爱美人攻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9章   文颂还没有喜当爹的心理准备, 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出了这样的大事,林柚柚会来找他。  “不是……我,我有男朋友的。”  看到秦覃现身, 她有些慌乱,“秦师兄……晚上好。”  “坐下说吧。”  怪不得刚才支支吾吾下不了决心说清楚, 是真的难以启齿。  文颂定了定神, “你男朋友知道了吗?”  “他不知道, 我这周都打不通他的电话。”  她声音带着哭腔, 焦急又惶惑地看着两人,“我刚才在宿舍里用试纸测的……测了三条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怎么办……宿舍里没有人,我也不敢告诉她们, 我不想明天整个专业都知道这件事……怎么办啊, 我会被退学吗?”  “先别着急。”  秦覃倒是镇定,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去过医院了吗?”  “没有……”  “那先去医院。试纸不一定验得准。”  “现, 现在去吗?”  “越快越好。”  秦覃问:“你有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小姐妹?叫她过来陪你。”  “好像……没有。只有同学……但她们经常当着我的面说别人的……我不想她们出去跟别人那样说我。”  她脆弱得快要碎掉了, “我好害怕。”  文颂没见过这种阵仗, 下意识地望向秦覃。  秦覃也没见过, 僵持几秒心里叹了口气, 发微信跟陈老板请假,“那走吧。”  想也知道, 文颂生病是不用自己到医院挂号的, 对医院里看病的流程不怎么清楚。林柚柚又六神无主的,小脸煞白,连路都走不稳当。全靠秦覃领着去挂号取号缴费化验,两个人跟在他身后听安排。  文颂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当拎包小弟,左手抱着秦覃带来的雨伞, 右肩挂着林柚柚的小方包,抽空还吹句彩虹屁应应景,“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应该给她挂什么科。”  “我也是第一次来。”  秦覃望向墙上“妇科”的指示标,人生阅历又添一笔。  两个大男生并排坐在妇科里,整个科室里就数他俩这最显眼。来来往往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得多瞧几眼,还有一个从远处过来就盯着猛看。  文颂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秦覃试图聊天帮他缓解尴尬,“你背这个包还挺好看。”  “绿油油的。”  “……”  “我真没跟她发生过什么。”  文颂无奈道,“她觉得我嘴严,才来找我的。” 第41章 “但如果那孩子被留下了呢?如果他出生之后,把母亲原本的人生搞得一团糟……”  “那也不是孩子的错。”秦覃打断了他。“是否出生不是由孩子选择的,是母亲。”  文颂抿着嘴角不说话,表情倒是松快了些。  秦覃问:“还按不按?”  他又立马点点头原位趴好。  心事归心事,该享的福一点也不能少。  秦覃大致能猜到他的心事是什么。  文煜那晚喝了点酒,说起弟弟的身世没太避讳,以为文颂自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其实文颂并未倾诉过。他顺势而为,装模作样地听着,看着像预先就有所了解,实际上都是那晚第一次听。  文晴怀孕时比林柚柚大不了多少,未婚有孕,大学一毕业还没领证就有了孩子。原本是c大毕业的高材生,又是家世优越的白富美,偏偏死心塌地跟了个出身贫寒的大学同学,身边不知多少人大跌眼镜。不知多少人觉得,若没有文颂的出生,她的命运会有另一个方向。  但她的人生是亲自选择的。如果后来的发展是跟着穷小子白手起家,蒸蒸日上,倒也是个不错的故事。可惜现实正相反,穷小子入赘后创业失败耗光了家底,夫妻两人搬离文家,感情破裂,在后来的一场意外里双双离世。  那场意外是什么,文煜本人也很避讳。稍加试探后得知文颂没跟他提过,便绕了过去没有再说。  秦覃隐约能察觉到,或许祸因是和文晴的病情有关。  文煜对他的情况还不怎么了解。蓝岚却是清楚的,最近遇到他都是一副不怎么待见的样子,估计也是知道这段隐情的缘故。  只有文颂,什么都知道,还一天天的跟在他身后嚷着去干这个去做那个,“秦覃秦覃”的喊。  也就是图个愿意吗。  文颂那阵郁闷劲儿说说便过去了,胡思乱想的人倒换成另一个。  秦覃手上力道加重了些,按得他直哼哼。还抽空关心了句,“你今,今天晚,上的演,出呢?”  “……”  一句话被按得断断续续。秦覃回过神来,不知怎么听得有点脸红,“安静点。”  还是不说话的好。边说边喘感觉像在看小/黄/片。  怎么还不让人聊天了。  文颂又哼了一声,不说就不说,别过脑袋安安静静享他的福。  窗外夜雨不断。书房里两人没再交谈,只有呼吸声细不可闻。秦覃被打了岔,也没再接着想下去,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动作上。  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是旧城区,小区楼下有家推拿理疗馆,师傅是本地人,开了十来年,手上功夫很不错,邻里邻居间口口相传。  覃云偶尔也会去。如果带着他,推拿师傅就会抓一把水果糖来,一颗颗豌豆大小,用五彩斑斓的玻璃纸包着。  他边看边吃,含在嘴里慢慢地化,吃得很珍惜,必定要等嘴里的甜味儿全消失了,才舍得剥下一颗。这样才能坚持到回家的时候。  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推拿师傅还会教他几手,笑说让他学着点,回了家自己也能给他妈按按,以后都不用花钱了。  后来他真的常往推拿馆里跑,学不学的不重要,至少是个比家里更好的去处。那师傅也只当带了个小学徒,开张做事都许他在旁边看着。  糖果自然也没少吃。以至于到现在,他再接触这个,第一反应都不是“舒服”,而是“甜的”。  外头大雨如注,屋里却舒适安稳。文颂不说话就犯迷糊,没多大会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秦覃眨了眨眼,不觉困意,反倒越按越清醒了。  手掌下皮肤被推揉得泛红,细腻软滑,早已与他有了相同的热度。他按了太久,有意无意延长的时间,比起帮人缓解不适,更像是他为了满足私欲的把玩。  在推拿馆子里当小学徒时,他也帮过许多客人捶背捏肩,男女老少都有。却不知道男人的腰肢也能这样细白柔软,又不干瘦,恰到好处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也撑得起更悦目的曲线,从后背往下起伏的弧度丰盈漂亮。  直到文颂打了个喷嚏,蠕动着侧过身,背朝着他蜷成一团。秦覃骤然醒神,才发现自己居然像个变态一样盯着人家看了老半天。  他迅速拉过一旁搭在扶手上的薄毯,仔细地给文颂盖上,退回房间另一头去,想要把漫画看完,借此等待奇异的躁动平息。  但他脑海中已经全然不关心凶手是谁。  血液全往不该去的地方涌。秦覃在心里把元素周期表默默背了一遍,不太管用,不得已去了趟洗手间。  再回来时,文颂已经悬在沙发边上要掉不掉了。  看来睡觉不太老实。他紧赶两步把人往里挪一挪,想想整夜睡在沙发上也不会太舒服,轻声喊,“文颂。”  文颂没有理会,且蠢蠢欲动地想再往地上滚。  总不能整夜守在这儿帮着翻身。一时间竟然无所适从,秦覃原地踌躇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怀里,送回卧室放到床上。  像是身体里装了只小雷达,他一挨到床就熟练地滚进了被子里,睡得更香了。  连熟睡时的反应都很有趣。秦覃没舍得立刻离开,趴在床边看了好一阵后起身,想要离开时,才发现自己左手的小拇指不知何时已然被他握在手心里。  被攥住了尾巴。  **  连新歌首唱都鸽了,想必是遇上了什么要紧事。  陈老板没多为难,只扣一晚工资也就结了。倒是徐加那边因为还有自己的小生意,不总是能抽得出空来,过了两天看凑不到一起,让秦覃把编排改了独演。  改编排好说,即兴也能唱。要唱新歌的这天晚上,秦覃照常来学校接人,跟文颂在宿舍里碰了面。  一进门,临床的师兄说,“昨晚上你爸又来找你了。”  文颂抓起手机刚站起身,闻言一愣,便去看他。  秦覃站在床边,抬手拿了枕头旁的备用耳机,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波澜,总不是愉快的。  “知道了,不用搭理。”  他回宿舍住的时间比之前增多了,每周里总有那么两天。床上也收拾利索了些,常用的东西都放在这儿一份。  照此下去,文颂觉得总有一天父子两人是会碰上面的。上次在夜店里阴差阳错听宋青冉谈过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但秦覃不提,他也不想勾起不好的情绪,下楼时只笑道,“你耳机好多啊。”  几乎走到哪都戴着,像是组成身体的一部分了。  秦覃说,“总忘记充电,干脆多买几副备着。”  天色已暗,路灯都亮起来了。楼下不远处的自助售货机旁有熟悉的橘色身影。文颂眼前一亮,加快脚步。和每次路过时遇到猫一样,总要回头催促,“快去摸摸。”  “……”  他自己不太伸手,倒是很喜欢看人撸猫。秦覃习以为常,蹲下来揉小胖子的耳朵。  是背上有圈爱心毛的那只网红毛。秦覃撸了两把,敏锐地察觉出异样,“它有点蔫。”  “出什么问题了吗。”  文颂立刻也关心地蹲下来,看他把小胖子翻过身,按了按猫腹,若有所察道,“有点硬块。不会也怀孕了吧。”  “……”  文颂条件反射:“这次真的不是我!”  “知道。”秦覃笑起来,抱起猫露出肚子,把那面朝着他稍加展示,带着点故意的使坏。  “是小公猫。”  文颂莫名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一刹那想到,这就像前两天晚上他调戏地问秦覃要不要穿裙子过夜。  原来那天晚上,他也是这样笑的吗。  见他没有被逗乐,秦覃唇边的笑意减淡了些,正经道,“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得去医院看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秦覃又请了假,这次好歹没说要旷工,只是晚点到。  平平无奇的一首新歌,要演一场怎么就这么难。  文颂看着他抱猫到南门口的保安室,从里头拿出个猫包来,显然是之前就用过了的。  南门的保安跟这只猫也熟悉,听说情况后也往猫肚子上摸了摸,“还真是。估计那帮孩子乱喂东西了,自从咱学校那个公众号上发了照片宣传什么网红猫,隔三差五总有人来追着猫给吃的,不知道是为了喂猫还是为了拍照。”  文颂看他往猫包里放垫子,好奇地问,“为什么买这个,你还会带着猫出去玩吗?”  秦覃闻言又把猫举成一长条,肚子朝着他,“你细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什么?”文颂没养过猫,看不懂。  “这片的猫都是我带去阉的。”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心狠手辣的话,“见一个阉一个。”  原来如此。  文颂听得隐隐作痛。  宠物医院帮忙挂号的护士很年轻,居然也认识秦覃,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文颂连人的医院都没怎么了解过,更不知道怎么给猫看病,照旧还是只能跟着,看他在病历上填基本信息。  和那些大老远跑来喂猫的人相比,他并不怎么表现出喜爱,却在做这些事。  等医生检查时,文颂忽然感慨,“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个好爸爸。”  秦覃:“……”  “我不会有孩子的。”  “嗯?为什么?”  文颂下意识地问,“你不喜欢小孩吗?”  秦覃说,“会遗传。”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不是个有趣的话题,当下便转移开来,“你最近老是请假,陈老板有没有骂你?”  本来是关切的话,被他说出来带着点看戏的语气。  秦覃无奈道,“你说呢。”  文颂嘿嘿地笑,“那我待会儿陪你一起去挨骂。”  幸亏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生诊断过后,说小胖子是肠胃积食过多。  “如果不能及时消化,肠胃里的食物就会越积越多,堵塞肠道,造成腹胀不排便的现象。”  医生说,“先给它禁食一天,多喝水软化食物和肠道,喂食些益生菌。”  “第二天食物减半,只喂流食,观察几天看看能不能排便。如果还是不排便,就需要用药,帮助它清理肠道了。”  听起来好痛。文颂叹气,“小可怜。”  又不能把它带回家养,希望南门的保安大哥能看着它不要再乱跑乱吃东西了。  秦覃问,“带它一起去酒吧还是先送它回学校?”  “陈老板介意有宠物进酒吧吗?”  “一般客人不允许。我们应该可以。” 第43章 “那可不一样。”  文颂沉迷拍照,或者说沉迷拍他。画画大业暂时丢到一边,已经琢磨着要换台单反了,“商业照是一回事,日常照又是另一回事。总带着那么精致的造型会让人家觉得你是靠妆造修图什么的,那可不行!”  “一定要让大家知道你是天生丽质!你本来就很帅!”  秦覃:“……”  说话时他们刚吃完午饭。两人下午都有课,从食堂走出来,散着步到教学楼下,坐在小花园边的长椅上晒太阳。  连日以来的阴雨天气终于过去。午后阳光和煦,从叶隙间漏出来洒在人身上,晃动的光斑很有氛围感。  秦覃抬手轻敲耳机切歌。文颂趁机抓拍到一张满意的构图,凑过来一起欣赏,“喏,看看这个侧脸,这就叫男友视角。”  秦覃敷衍地扫了一眼,视线却落在他身上。  他刚刚剪过头发,发梢上移,露出的耳廓在光照下成半透明的温润粉色,后颈散开已经习惯了的香水味,清甜如旧。  秦覃理智上知道他在衣领喷了香水,离得近了却还总觉得,那香味是从柔白的皮肤底下透出来的。  文颂还在欣赏自己抓拍技术日益精进的成果。略微倾身靠过来,肩胛骨将后背的衣襟撑起一道空隙,顺着脊椎一直向下延伸,曲线优美,一伸手就能顺溜地从后背摸到腰上……  这才是真的男友视角吧。  回过神来,秦覃已经被他的目光锁定。  “暗鲨我?”  “……”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覆在那截雪白的后颈上,刹那间不自在地收回了,心绪混乱找借口掩饰,“有发茬。”  “还有啊?”  文颂信以为真,胡乱地拨拉两下头发,又转头郁闷地拍了拍脖子,“奇怪,昨天剪完回家我又洗了两遍。”  “现在没有了。”  秦覃生硬地转移话题,“照片拍得很好,发给我吧。”  “发你微信啦。”  秦覃打开微信保存,恰好弹出小助理的消息,是份已经沟通了两天的工作邀请。  文颂问了才知道是要去拍摄外景,地点在国内有名的海岛,风景秀丽,但工作周期比之前都要长一点,得在外地待三四天才能回来。报酬当然也是翻几番地涨。  时间是从周五到周一,刚好卡了双休日也不太费事。文颂看他犹豫有要推掉的打算,比他还挂心,“你不想去吗?”  秦覃点点头:“我们周五要去吃藤椒鸡。”  “……”  文颂长叹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  “你清醒一点!有钱赚还吃什么鸡啊。”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迫致富.jpg  *  来唠!  今天被锁得太惨了吸取教训  以后每天定时更新,每天早晚九点  晚九点是固定更新,更到完结  早九点算加更看情况,什么时候我把存稿祸祸完了早九就没了  就是这样  大家晚安  mua!第32章   秦覃有种错觉, 如果不好好回答,可能会被他打包寄去岛上干活。  “你现在正在最重要的起步阶段。”他语重心长地劝道,“要把握机会, 好好工作才会越来越有名气!”  明明自己都没有正经工作过,居然说得头头是道。  秦覃倒是从小自食其力, 但挣了钱向来都是够活就行。只要能维持温饱, 其余大多数时候都随着性子来, 对敛财或出名并不贪心, “为什么想看我变有名?”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看你被很多人喜欢。越多越好。”  文颂给自己重新定位,“我可能是你的事业粉。”  “……”  “而且我总觉得,你会变成很有名的人。”  可以说直觉, 也可能是帅哥滤镜, 就觉得他以后肯定不会寂寂无名,“到时候我就是老粉了!这叫慧眼识珠, 显得我很有远见。”  相比之下, 几顿好吃的也不那么要紧了。反正店就在那, 晚些天再去也行。  三言两语, 秦覃被赶出去挣钱。  周六文颂自己在家里过。早上睡到自然醒, 起床洗洗漱漱吃吃喝喝, 给花剪枝换水,又到书房看漫画午睡。  一觉醒来天还大亮, 才下午两点。他瘫在躺椅里却没什么事情可干了。  想吃藤椒鸡。  “……”  今天的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他把漫画放回书架上, 摸出手机随便划了几下,替秦覃视察一下彩虹屁的盛况。  上次秦覃发平面合集和发新歌的时间赶在一起,颇有些被催急了交公粮应付差事的意味,都没好好计划。间接导致的结果是大家都只顾着看帅哥了,作品那边的彩虹屁相比之下少很多。  文颂想你们这些人真是肤浅, 居然是不是喜欢他的才华而是馋他的脸。  跟我一样。  虽然不及照片关注那么多,比起之前发的作品还是热度见涨的,很多“没想到人这么帅写歌也厉害”的留言。文颂翻看了一阵子,大部分评论说话都很好听,但总有那么一小撮不安好心,说什么只发照片没有视频,一定是修图修出来的人造帅哥吧。  你才是修图修出来的。我看你脑子也该修修。  文颂看得生气,帅哥可不能受这种委屈,直接怼了回去。知道有红难免就有黑,以后他遇到的质疑和抹黑说不定会更花样百出,但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愤愤不平。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了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时候又觉得秦覃与世无争,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性格也挺好了。  一通操作带心理活动结束之后,再看时间:两点半。  文颂:“……”  好想吃藤椒鸡!  正是打工人上班时间,秦覃一定在工作,这会儿发消息骚扰他良心过不去。  文颂拨着聊天界面,试探性地发了句私信。  【温水送服:在忙吗】  【温水送服:最近都没怎么见你】  【小黑粉:最近不太上微博】  【小黑粉:现在不忙】  在线啊。  文颂来了精神。  【温水送服:对了!秦覃发新歌了!】  【温水送服:你听了吗?喜欢吗?】  【小黑粉:还行】  【小黑粉:你之前都不聊他的,不是说对他没什么兴趣吗】  【温水送服:嘿嘿,歌我是听不太懂啦,就觉得好听】  【温水送服:但我觉得他人很帅!】  【小黑粉:……】  【温水送服:[可爱][可爱]】  彼时秦覃刚刚结束上午的拍摄,和搭档坐在环岛公路边的便利店门口吃盒饭套餐。下午阳光不错。风吹过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的闪人眼睛。  这是个被开发完善的旅游小岛,大家除了来工作自己也会拍照留念。就只有他,嫌光刺眼居然不解风情地背对着大海吃饭,罔顾美景,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  【小黑粉:午饭吃了吗?】  文颂:“……”  跟之前的聊天风格不太一样了。  怎么突然家常起来。这语气不像是许久没聊天的网友,倒像常见面的身边亲密的朋友。  不过本来就奇奇怪怪的人,说什么都不会太惊讶,文颂回句“吃过了”,顺便还能问问他。  【温水送服:我记得上次你说也在c市,是住在这里还是出差经过?】  【温水送服:你在c市生活久吗?】  【小黑粉:怎么了?】  【温水送服:唉,明天晚上我要和朋友去星河世纪吃饭】  【温水送服: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秦覃不在,他也想试试新的菜单。  片刻后对面发了店名和招牌菜过来,文颂输进订位软件里查了查,推荐的菜品刚好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温水送服:太好啦,谢谢你】  【温水送服:回头你要是改变主意又想见秦覃了,随时跟我说】 第45章 “……”  “什么婊/子玩意儿,当老子没玩过?都看什么看?”  眼看围观的食客越来越多,他再也耐不住破口大骂,甚至扬起巴掌欲挥,“知道老子谁吗?你在这瞎逼逼你有胆子啊?”  蓝岚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公共场合知不知道,你还敢动手吗?”  “滚你妈的!替婊/子出头,你是她包的破鞋?”  经理尽力安抚着两边,分出精力去让人快带警察过来。  纷乱刺耳。文颂揉了下鼻尖,看那女孩强撑着颤抖,忍红了眼圈,安慰道,“海姐别怕,听警察叔叔的。”  “……”  他站在围观人群的外圈,起初并不引人注意,此刻出声,却有种一锤定音的安稳感。  警察到了就好了。  再骂街也是无用,一堆人被带去后面办公室调看监控。  文颂没去。眼看事态得以控制,才立刻回拨电话,“喂……刚刚遇到点意外。”  报警时秦覃正好打过来,他想也没想就给挂了。趁着其他人去解决纠纷,把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你出差回来啦,现在过来吗?那给你再加两个菜?”  “……”  秦覃原本听得心中惊动,到这句又哭笑不得,“不用了。你们吃好了就等着我,顺路一起回学校。”  “行。”  文颂回了座位。刚加给蓝岚的菜还没动过,他结束电话又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吃了两口,勉强咽下,胃里一阵恶心。  眼前还在回放刚刚看到的情形,那个男人一副凶恶的嘴脸,气势汹汹地扬起了巴掌——  他几乎已经听见哀切的求饶,和皮肉开绽的回响。  “小兄弟。”  邻桌有好奇的食客来打听,看他猛地浑身一颤,“呦,吓着你了……你们跟刚才那个下药的人认识?”  文颂骤然被打断回想,收敛深埋于眼底的厌恶,定了定神才笑着说,“不认识,见义勇为。”  “嘿,可以的嘛。英雄出少年。”  “……”  只可惜今晚的英雄当得并不过瘾。从监控室出来后,蓝岚一脸不快,气闷地回来落座,“靠。”  文颂立刻问,“怎么了?没有解决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解决。”蓝岚闷声道,“调解了。她说都是误会,是开玩笑闹着玩的。警察也没硬要她追究责任。”  “……”  “误几把会啊!开他娘的玩笑!谁拿这个开玩笑啊!”  文颂没说什么。片刻后,看他愤愤不平地往嘴里猛塞吃的,快把自己噎死了,倒了杯果汁推过去,“她自己选的……就随便她吧。”  能帮的也帮过了。  蓝岚抱怨几句,也没了细细品尝的胃口,填饱肚子就说回去睡觉。  文颂结了账跟他走出餐厅,“等会儿吧。秦覃出差回来了,顺路捎上我们回学校。”  餐厅里开了暖气,人多闷热。外面空气清爽很多,也可能是离了是非之地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步行到广场前的马路边,随便找了张长椅坐着聊天,“她自己一个人回家吗?”  “不知道,应该坐警车回去了吧。”  蓝岚低声道,“她可能真的有难处,不敢计较。但你说她……以后再遇上这种事,遇不上我们这样的人了,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  文颂没有回答。  迫于无奈的压力每个人都有,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勇气。只靠别人的保护是永远都无法真正地得到安全感的。无法理解,也无法苛责。  他们看着夜色里来往行驶的车辆,安静了好一阵。直到蓝岚以为他不会再就此说什么时,才听见一声:  “那就希望她以后别再遇到这种事了吧。”  蓝岚转头看向他。文颂侧脸沉静,只一句便收了尾,不打算再提今晚的事。  “……希望吧。”  “嗯。”他皱了下鼻子,对夜里渐凉的空气有点敏感,起身活动,“秦覃怎么这么慢……你喝什么吗?我去买。”  “你看着买吧。都行。”  蓝岚叹了口气,望着他走向十几米外的自动售货机。又拿出手机翻了翻,想看看今晚那姐姐的朋友圈说什么没有。  耳边忽然有脚步声靠近,不止一人。  余光里投下大小不一的几片阴影。他刚想抬头看,头发已经被人狠狠地揪住大力往后拽,一口嚼碎的槟榔渣吐在脸上。  “刚才就是你,瞎着眼给那个婊/子出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有点紧脏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6-17 08:41:47~2021-06-17 21:0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归最爱美人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4章   售货机里透出冰冷的光, 映在脸上一片惨白。文颂没有选自己常选的汽水,忽然起了心思买瓶苏打水喝,指尖在一排按键上巡过, 给蓝岚买了罐装咖啡。  身后有一群人脚步靠近,拖拖拉拉走得很有动静。他没有回头理会, 弯腰捡在手里, 冰凉的罐子贴在掌心, 冰得人都清醒了些。  再起身时, 听见吐口水的声音。蓝岚的脑袋经被人拎在手里了。  他愣了一下,脑海中迅速和餐厅里发生过的闹剧联系起来。一群人乌泱泱六七个面目可怖,蓝岚孤身一人被围在其中难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任人欺负。  他来不及想更周全的对策, 身体经先动了, 急急地靠近几步,听见蓝岚大喊一声:“跑!!”  “……”  要是没这一声, 他倒还没这么快被发现。  有两三人转身闻声转头朝售货机这边来, 想偷袭都没了机会。情急之下文颂举起手里的饮料要砸出去, 胳膊刚抬, 蓦地被握住带到身后, 另一个黑色的人影越过了他, “别过来。”  苏打水还握在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行李箱飞了过去,带着沉重地惯性面前两三人一并砸个趔趄跌进了草坪。  眼看有了帮手, 蓝岚火气也冲上头脑, 骂骂咧咧地挣扎起来。夜晚的街道边,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缠斗如发狂的野犬。偶有路过的行人都怕惹麻烦,视若罔闻地避着走。  文颂退后两步,头脑中一片空白,这一次报警的余力都没了, 连声音都喊不出来。迫切地需要移开目光,却又逼着自己死死盯住他们,蹲下//身艰难地喘//息。  拳头与鲜血横飞。尖锐的耳鸣贯穿了脑海,他看着人们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被踹到脏臭的垃圾桶上撞翻,和满身污秽混在一起挣扎着,张大嘴无声地呻//吟,像一场暴力的默片电影。  直到最后一个也没了站起来的力气。街道边恢复平静,蓝岚躺在长椅上捧着胳膊疼得直吸气,“我该不会是骨折了吧。”  “去医院。”  秦覃踢开地上散落的垃圾,走到售货机旁蹲下来,刚向他伸出手。  文颂反应剧烈,双手护住头往后躲,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冰凉的柜门上,异常抗拒,“……别。”  “是我。”  秦覃放轻声音,把手里的气雾剂摇匀摘下瓶盖,原本想直接塞到他手里,迟疑了一下,放到他面前的地上,退后半步叮嘱,“慢点呼吸。”  呼吸早就贫瘠得即将窒息。文颂居然这时候才觉察,颤抖着手指去抓住了平喘药,咬住深深吸气。  等了一分钟才见好转。他神志清醒了些,也不再把药瓶握得死紧。手指稍微松开,感到瓶身上的滑腻。手上也染了斑驳的血迹。  他心里咯噔一声。抬头见秦覃正皱眉望着他,眉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滴,还有心思问他,“好点了吗?”  “……”  文颂看得又快背过气去。  蓝岚吱哇乱叫了一阵,终于想起要叫辆车去医院。临上车时秦覃才想起自己还有只行李箱,去草坪里捡了回来。  文颂慌张地找纸巾按在他额角,一路上恨不得帮司机踩油门:“疼得厉害吗?”  蓝岚自认为受伤严重多了,半张脸肿着被冷落在旁边不闻不问,听得直翻白眼。  “他就是擦破点皮,又不是快生了。”  秦覃也笑了,摇头说,“不怎么疼。”  实际状况比擦破皮更严重。从眉梢到发际线割开的伤口有两指宽,缝了好些针。  文颂在旁边看着心疼得要死。秦覃家常便饭似的一声没吭,缝完了看他不高兴还反过来安慰:“长长就好了,没事的。”  “万一长不好……”  “不会的。我体质好,不容易留疤。”  万一呢!这可是帅哥的脸!  留疤了怎么办,帅哥的脸怎么能留疤!!  蓝岚嚷着骨头疼去拍片,两人坐在外面等他。秦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抱歉。”  文颂正心有余悸,听了这话又急又气,“你脸都这样了道什么歉!你怎么天天跟我道歉啊!”  “不该让你们等我。”  秦覃确实有点后悔。早点回学校也没这档子事了。  “是我们两个多管闲事才这样的,下次……下次。”  文颂顿了顿,也说不出“下次遇到就袖手旁观”这样的话,只强硬道,“反正跟你没关系。你别那么想。” 第47章 “……”  文颂不明所以地拨了个电话过去,听他语气激动地一通诉说,“海王姐姐到学校来找我了!!”  她辞职了,打算搬家去别的城市生活,临走之前过来告个别。  只是告别的方式有点出众。别人拿蜡烛玫瑰在宿舍楼下摆“love”,她摆了个“thanks”。不知道算是告别还是告白。  “她以前跟我说过,上学的时候看别的女生被追,宿舍楼下告白摆成那样很羡慕。我就说,要是我能追到她,就到她公司楼下去给她摆一个。”  蓝岚语气复杂地感慨,“原来她还记得。”  文颂警惕:“你不会是想提高难度搞异地恋吧?”  “……我悟了还不行吗!”  蓝岚说,“就这样吧。我也不想给人当鱼养着了。还是想找个一心只有我的美女姐姐疼我。”  “我们有志气的人都是自己疼自己。”  听起来心结算是解了。文颂也不再担心,“我要去上课了。”  先去学校吃个午饭。今天秦覃好像也有课,他发了微信直接到食堂见,没忘记履行前一晚负责的诺言,请吃午饭,连饮料也包了。  食堂门口新开了奶茶店,还没试过。秦覃向来懒得点,他喝什么就要杯一样的。文颂认真叮嘱点单的店员,“其中一杯不加冰……啊,干脆要热的吧。”  “……”  看店员愣住,他还上手撩起秦覃的额发展示纱布:“你看,他喝不了冰的。”  店员的表情和秦覃如出一辙,无奈道:“抱歉,冰激淋雪顶不能做成热饮哦。”  “不额外加冰就行了。”  秦覃补充:“两杯都不加。”  “……”文颂不满。  “不是说对我负责吗?陪我喝杯不加冰的饮料都不行?”  “……”  文颂妥协。  稍后拎着饮料去上课,两人的课表参差不齐。一整个下午四节课,文颂上前两节,秦覃只有后两节专业课。  “可以这样。”文颂抿了一口冰激凌,想当然道,“你先陪我去上课,然后我再陪你去。”  秦覃却拒绝了,“我随便找个自习室睡一觉,过会儿睡醒了再去上课。”  “干嘛去自习室啊,我等一下要上的那个课老师讲得也很好睡。”  “……”  秦覃目光移向别处。  “你们班同学都快认识我了。”  “认识你又怎么……喂。”话说到一半,文颂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眉毛皱得很紧,整张脸都在表达不满,“管别人干什么。”  “我喜欢跟谁待在一起是我的事,跟我走。”  他甚至换了只手拎奶茶,空出手去劫持了秦覃的那杯,“走啊,不然没得喝。”  “……”  秦覃哭笑不得:“知道了。”  他有那么招摇的一张脸,又有些出名的事迹,走在校园里常被认出来,更别说去哪个班等人下课,或陪人上课。  文颂并非对周围看来的目光毫无察觉,只是不想理会,“你也别把他们放在心上。就当他们是嫉妒你长得帅。”  文颂心里清楚,秦覃没事儿就爱跑来找他一起做点这个干点那个的,应该也是容易感到孤独的那种人。只是很难找到一个真正心无芥蒂的朋友能走在他身边,能承受他在承受的视线。  身边明里暗里的打量和毫无意义的八卦试探,文颂当然也感到不适和厌烦。甚至偶尔自己走在回住处的路上,都会遇到不认识的同级或师兄,挤眉弄眼地问“你是不是认识秦覃”。  他烦得很。但他没有说起过,也不会把这些厌烦加在秦覃身上,因此而保持距离。  毕竟他是一个有志气的人。  不仅自己可以疼自己,还能疼一疼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今天是甜甜de过渡章  大家晚安  mua!第36章   秦覃被他按在身边, 甚至还被他教育了一通,只得乖乖听话,陪他窝在最后一排摸鱼。  文颂偶尔也不明白这护犊子的心态从何而来, 但看看那张令人怜惜的脸,又能迅速地理解自己了。  “给。”  这节上的是院里的大课, 阶梯教室里几乎坐满。前面也有人频频回头望, 他就当没看见, 把劫持了一路的奶茶还给秦覃, 拆开自己这杯,还悠悠叹了口气,“明明天气都这么冷了, 冰激凌顶怎么还化得这么快。”  那些困扰在他眼里, 好像还不如一口冰激凌重要。  “上次宋师兄回国,我们去接机的时候, 买给他的奶茶里也有这种珍珠……啊, 波霸。”  都是琥珀一样的颜色, 晶莹剔透的。文颂拿小勺舀出两颗, 欣赏完了再吃, 以表对新店的尊重, “嚼起来口感也很像。”  秦覃随手翻了下小票,“就是同一家。”  “分店都开到我们学校里来了?”文颂赞叹, “真有出息。”  “……”  一天天的喜欢给别人操心。  上课铃一响, 他拿出ipad继续画画。昨天刚打了个草稿,但临摹程识的画太难了,人体的结构一时半会儿很难掌握,怎么调整都觉得不自然。  还是换点简单的。他看了眼桌上的奶茶,索性拍一张照片来当参考, 重新起稿,自娱自乐。  秦覃说是要睡觉,却没见趴下,也没干别的,托着下巴在旁边看他画画,目光一直落在ipad的屏幕上。像个考场上总在身边转悠的监考老师。  文颂被盯得手感都没了,本来就不怎么会画,一条线撤回好几遍,撤得不好意思,“你要是想玩……给你玩一会儿?”  秦覃摇头,目光移到他脸上,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文颂便丢下笔拿起奶茶,探究地回视,这目光倒又收回去了。  “……”  好怪。  讲台上老师滔滔不绝。等到半杯奶茶喝完,他还没听见身边的人开口,忍不住清清嗓子,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  “因为你一脸马上就又要跟我说‘抱歉’的表情。”  文颂吸完最后一口摇了摇杯底,坦然道,“算啦。你心事那么多,也不用非要告诉我。反正我都会说‘没关系’的。”  他语气平常,并不是什么信誓旦旦的口吻。秦覃却听愣了,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  文颂怜惜地看着他,“因为爸爸爱你。”  “……”  轻易地勾得人一腔感动,又轻易地浇灭了变成头疼。  秦覃无言以对,心情莫名烦乱,并不是对文颂不满——也没有什么可不满的。只是烦乱。连桌上手机屏幕亮起,都没有点进微信去看。  杯底还剩了几颗小粉圆,文颂拿勺子舀出来吃,见他不搭理手机,“又是不想去的工作吗?”  他之前自己跟工作项目对接,事情太琐碎沟通又费心力,不想去的工作索性不搭理。楚楚说他这样不行,还是找了个小助理协助他,代为沟通接洽。  确实省力不少。只是时间一长,又变成了一有不想去的工作,他连小助理都不搭理了。  “下个月的音乐节,他们要我去唱新歌。”  新歌《褪色》发到微博之后,靠着几组平面照吸引了比平时更多的关注,不仅拍摄工作和各种广告邀约蜂拥而来,乱七八糟的商演也多了。  微信上已经说了两回,秦覃也拒绝过两回,还是被逼着考虑才会这么不耐烦,“都说了不想去,一时半会儿也组不来乐队。我的歌本来也不适合音乐节。”  帅哥发愁的样子都比别人可爱。文颂欣赏了几秒,才开口道,“不想去就不去呗。接喜欢的。”  他已经不再劝秦覃勉力工作了。不像他喜欢囤小金库,秦覃只是嘴上说喜欢钱,其实心里不太看重。挣到够用的钱就休息几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你缺钱,可以告诉我。”  “暂时还不缺。”秦覃说,“但乐队缺人手。你来吗?”  乐队啊。文颂想了想:“可是我去了只能给你当人肉麦架。”  “……”  “或者帮你翻谱子?不行,隔太久我已经不会识谱了。”  “我教你弹钢琴。”秦覃道,“上次不是说想学吗。”  “啊?”文颂一怔,并不觉得自己会说这种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想学钢琴?”  “你上次……”话刚说了个开头,他忽地打住了。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一直记着的,只不过是文颂在酒吧睡着时断断续续的梦呓。  他居然把一句梦话放在心里,惦念到现在。甚至看着小舞台上的电钢琴,反复想到过不止一次。  那点烦乱也变成了气恼,不知道是在气什么。就是气。  “可能是我记错了。”  秦覃抿平了嘴角,又问,“那现在呢,想学钢琴吗?”  文颂没怎么犹豫,摇摇头,“不想。”  “学别的也行。”秦覃说,“吉他或者贝斯,乐队里其他位置我也都会一点。”  他好像很有当老师的兴致,文颂想,让人家失望多不好,就挑了个感兴趣的,“那我想学架子鼓。”  秦覃:“……” 第49章 文煜日常运动一般会选择网球或者高尔夫,不常陪他打羽毛球。他都跟着学过一点,但还是喜欢羽毛球更轻盈,偶尔没事会把蓝岚拎过来陪练。  跟职业选手当然没法比,却也远不只是“会一点”的程度。起码是比郑西阁预料的难对付得多。  但他只能当技术流,没法儿打持久战。那点跑步都喘的体质无论做什么运动都是天生的缺陷。玩一会儿就累了,把球拍递给围观多时的人去旁边休息,轮流替换着打。  顺便再纠结一下要不要跟着帅哥去看更多帅哥的事。  不知道秦覃在做什么。他拍了张球场的照片发微信,很快回来的消息也是一张照片。点开来看,是填得满仓满谷的关东煮炉子,靠橱窗的小吧台空落落的,一个客人都没有。  在寂寞地看店。  文颂忍俊不禁,刚想调侃几句,视野突然被覆盖。一条毛巾落在他头上,“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毛巾上带着淡淡的汗味。文颂拉下丢在一边,“我们在这玩,秦师兄在兼职,怪可怜的。”  “你们俩还挺熟。”  郑西阁也把球拍交给了别人,自己坐在他身边休息聊天,“要是你高中时候就认识他,估计就不会这么乐意跟他走的这么近了。”  文颂无端感到闷热,放下手机扯了扯领口,语气不太高兴,“为什么,他高中时犯了什么罪吗?”  “那倒也不至于。”  郑西阁打了个哈哈,看他拉开运动服外套的拉链,顺滑地拉下去,最后一点却被卡在尾端怎么也扯不开,索性单膝跪下去帮他,伸手去碰垂到他小腹的拉链。  “……我自己来。”  文颂本打算直接拉到头顶脱掉,乍见他这样心里一惊,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在地后仰,连双腿都合拢了。  “有根线头卡在里面。”  郑西阁拿指甲刮出来,扯了一下,另一端还连在衣服上,便不加思索地低头咬断。“行了。”  文颂能想象到两人这姿势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多奇怪,又不敢乱动,等他的脑袋移开才松了口气。  即使是被人伺候惯了,也觉得很不适应。“你不用……这样。”  “没关系。”郑西阁笑笑,坐回他身边。“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文颂转移话题,“你刚才说,秦师兄高中时候怎么了?”  “他啊。”  说起这个,郑西阁似乎有些不忍。“他高中家里出过事。他妈跳楼的事你知道吗?”  意料之中,文颂表情变了。  刚刚因为羞耻而攀升的热度一瞬间失色,“我不知道。”  郑西阁试探道:“那我还是不说了?”  “……告诉我吧。”  短暂地犹豫过,他仍旧问下去,“你还知道什么?”  郑西阁叹气,“其实我也是听说,但大家都那么说。”  “我们高中学校里面传,当时有人看见秦覃也在楼顶。所以有人议论,会不会是他……推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9 20:26:44~2021-06-20 09:1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婳婲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8章   “你是外地过来上学的。我们这儿知道的人不少, 他家当初出事的时候就有点邪性。”  “秦覃他妈以前是个女明星,在本地小有名气的那种。但没怎么发展起来,因为意外怀孕很早就退圈嫁人了, 之后精神一直不太健全。那病好像会遗传,所以秦覃也……大家都知道, 也就心照不宣吧反正。”  郑西阁语气唏嘘。  “就那样到他高中。放完假开学第一天他没去学校, 听说是母子两个人在楼顶说话, 然后他妈掉下去了……听说他家里还有一只猫, 也被扔下去了。挺那什么的。警察到的时候他还在楼上,楼顶也只有他一个人。”  文颂说,“如果他真的做了错事, 现在应该在监狱里。”  “对, 所以才只是传言。”  “‘只是’传言?”  “其实我也觉得正常人干不出那种事。但毕竟他精神有问题,万一争执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不知道……所以大家才会那么揣测的。”  郑西阁无奈道, “他怎么样其实无所谓, 我也不是为了背地里抹黑他才跟你说这些事。我只是担心你, 跟他走得近会不安全。”  文颂整理外套, 把拉链对齐, 缓缓拉了回去,平静道, “你担心他会把我也推下去吗?”  “……”  与其他人听到这段传闻的反应不同, 他惊慌的神色消褪得很快。只在最初露出讶异的眼神,接下去便没什么特别的感想了,只是静静地听着。  郑西阁能看得出他确实是第一次听到秦覃的身世,可又看得出他对“第一次”听到的事并不陌生。  这样矛盾的反应,只能看得出, 却很难看得懂。郑西阁一时把握不住他的心思,语塞之时听见他说:  “我有时候觉得,言语伤起人来比动手还要可怕。”  文颂见过覃云一面,在某家美容店陈旧的橱窗广告照上。  一个漂亮的疯女人,未婚先孕会承受多少非议,生下的孩子又会在怎样的流言里长大。  即使已经有人不堪重负,摔碎在了地上。那些声音也没有就此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是生怕他听不到吗。  “如果有一天,秦覃也从楼顶掉下去。”  文颂一字一句道,“你觉得,应该算是谁推的?”  “……”  并无半点威胁恐吓,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的语气。被他一双清亮透彻的眼睛注视着,郑西阁却乍起了一层冷颤。  气氛凝固了数秒。文颂蓦地露出笑意,仿佛刚才的语气只是错觉,那双浅棕的瞳仁里又透出亮堂堂的暖光,“我只是说说而已,别这么当真。”  他站起身,活动胳膊伸了个懒腰,语气自然地结束话题,“不玩了。我身上都是汗,黏糊糊的难受。得回去冲个澡睡觉。”  “那回宿舍?”郑西阁也立刻起身,“我送你回去。”  他摆摆手,“不用。我不住宿舍,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等周末团建,到时候我早上去接……”  “不用。周末我有别的事,得陪朋友去出差两天。”  文颂笑着说,“幸亏你提醒我,差点忘了跟社长请假。也谢谢你的担心。”  “你们玩得开心点。”  **  听进了文颂的话,秦覃决定再给宋青冉发微信试试。  【什么时候回来?请你吃饭】  虽然并不觉得会有用,但死马当活马医。  发完微信去理货上架,等他把晚上送来补货的商品全部安置完,徐加也回到了店里,“辛苦了,下班吧。”  临走前秦覃再拿起手机,微信里已经多出了两条回复。  【你他妈!】  【欠我一顿麻辣香锅!!!】  “……”  居然还真就这么简单?  秦覃回一句,对面恨不得再丢过来十句,消息提示音叮叮咣咣一阵响,震得手掌发麻。  叨叨怪卷土重来。  他欣慰地发消息给文颂汇报情况。  【宋青冉变正常了】  没想到对面直接打电话过来:“你下班了吗?”  “刚离开店。怎么了?”  “过来我这里! 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  “如果你现在过来,我周末就陪你去出差。”  语气十万火急。出不出差的暂且没工夫想,秦覃以为他又遇到了上次蓝岚那回事,马不停蹄地赶到小区楼下。  楼下一派和平,半个人影都没见。再打个电话他才穿着睡衣跑下来,也不像是受了什么欺负的样子。  文颂郑重地看着他,开口打了个喷嚏。  “……”  秦覃忍住没笑:“干什么?快说。”  文颂揉着鼻子打量他头顶,像是在衡量他有多高,“你弯腰,蹲下点。”  秦覃不明缘由,仍旧朝他低下了头。被他伸手按在头顶,轻轻地摸了摸,口中念念有词,“乖,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  两秒钟过去,他满意地松开手,“行了,走吧。”  秦覃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就好像刚刚被他放了什么进去,“叫我过来……就为了给我下了个咒?”  “我心里不痛快!不过看你一眼就好多了。不用问为什么。”  他认真地叮嘱,“秦覃,你记住,如果以后再有人说你不好,你就来找我。”  “你要帮我教训回去?” 第51章 文颂不高兴地刷卡开了隔壁的门,进屋后甩手关门哐地一声巨响,整个走廊都听得到他这脾气。  秦覃站在门口的的洗手间镜子,正掬水往脸上泼,被这声震得手一抖:“……”  “莫名其妙啊他!”  进屋后把旅行包摔到窗边的软椅上,文颂连行李都没有收拾,趴在床上跟蓝岚告状,“他自己非要带我来的,结果到了这又不许我跟他住一个屋里!”  “……”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蓝岚前一晚玩到凌晨还没睡醒,被他一个电话叫起来脑子还迷糊着,边听边打呵欠敷衍地回,“那谁知道,可能犯病了吧。”  “……”  “等会儿。”蓝岚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把你带哪儿去了?”  文颂发了自己的定位,“他有个秀场的工作。好像是秋冬时装展之类的……啊也不知道,反正本地挺有名的品牌商吧。”  “好家伙昨天我们还一起聊天吹水,今天你就千里之外了。”蓝岚很意外,“你不是不爱出门吗,回趟家都痛苦得不行,怎么也愿意跑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玩了?”  “我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也不是为了玩,是为了陪他啊。”  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就为了陪他工作,结果一落地就被嫌弃了。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个拆法。  真是枉费了来的出租车上还在心里夸他,果然是吃人家嘴软。  “不跟你说了。”  越说越气,文颂挂掉电话,揪着床头的枕头锤了两下,发现没有殴打家里的秦秦顺手,又气闷地丢到一边。  本来想秦覃除了去工作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可以待在一起也不会太无聊。没想到跑了这么远来,居然还要一个人待着。  不让住一个房间也就算了,居然连门都不让进!  好怪啊他。  文颂回想刚刚开门的时候,秦覃好像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  为什么不让进啊,难道房间里还有别人?  想到这才来了精神,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隔壁敲门。  卫生间就在门口。听见有人敲门,里头水声骤停,“谁?”  “我充电器忘带了。”  “……”  文颂耐着性子等了半分钟。等门打开一条缝,拿着充电器的手伸出来,他别说接,连看都没看一眼,瞅准机会利落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秦覃被他冲得一个趔趄,绊倒在床上浴巾差点被扯掉下来,“……干什么?”  “来查房!”  文颂趴在他身上左看右看,“查一查你有没有在房间里窝藏小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左看右看x  往下看   *  来唠!  先嘤为敬  今天太不顺了郁闷一整天  电脑坏了拿去修  没有码字也莫得加更  明天再努力吧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6-20 21:12:33~2021-06-21 21:1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与谁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0章   房间的格局跟隔壁一样, 旁边另一张床上被子平铺着,只丢了两件t恤,没见藏匿可疑的人影。  文颂心想要不要走完一整套流程再检查一下窗帘后面, 衣柜里和床底,念头只转了转就放下, 懒得起身费那个劲。  他本来也不是真的为了找小情人才闯进来的。  秦覃见他这样胡闹居然也不生气, 话都没一句, 推开他去拿另一张床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劲儿倒是挺大, 文颂被推得在床上滚了半圈,刚刚被躺过的地方吸到了他身上的水珠,还避开潮湿的被单, 捧着脸看他更衣。  还没有去秀场就先看到了帅哥的腹肌, 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秦覃不喜欢香水,身上很少带什么香味。也就只有刚刚冲完澡的时候, 酒店里香氛沐浴露的味道还氤氲在他身上, 被身体的热度蒸成属于他的味道。  同样的香味, 以不同人的身体作为载体, 散发出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文颂难得嗅到香喷喷的秦师兄, 揉了揉鼻子在背后悄悄朝他吸气, 吸气。多吸两口品一品。  这家酒店挑沐浴露的品味还不错。待会儿回房间也用起试一试。  眼看他换好了衣服却迟迟没有转过身来,文颂又不乐意了。  “秦覃。”  他说, “你要是实在不想看见我, 那我就让蓝岚来接我回去了。”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没宋青冉那么好的耐心,为着一点事能忍得住十天半个月都不开口。他不行,前一分钟的问题恨不得下一分钟就得到答案,要不然也不会每周追更都等得那么抓心挠肝了。  秦覃怎么会不知道,这么躲着不是办法。  可光是“知道”谁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才觉得无计可施。  他用力抿了一下嘴唇, 像是把呼之欲出的话咽回去,换一句别的出来,,“我只是……紧张。”  早知道会这样,今天上午就不应该去见段医生。从她那里出来之后再见到文颂的感觉简直能把人逼疯。  明明是平日里每天都见到的脸,现在却不敢多看一眼。  因为得到了确实的诊断,从前和现在心里所有嘈杂纷呈的情绪全都汇成同一个声音。由此再混乱再无措再难解的情绪都不用药物来治疗,原来通通都可以用同一个解释,就豁然开朗。  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原来我喜欢他。  秦覃不敢看他,也不敢和他说话。  每多看一眼,心里的声音就再重复一遍,以震耳欲聋的分贝,让他根本听不进文颂在说什么,理智都用来压碎涌到喉咙的短句,生怕下一秒就会冲出来。  文颂认真思索一番,顿时明白了。“是因为明天的工作,太难了吗?”  “……”  秦覃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是第一次上t台。”  虽然比起从段医生那受到的冲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好歹也是有的,不算撒谎。  之前的工作都是平面拍摄,到秀场走台还是第一次。听楚楚说是国内有名的品牌秋冬新品发布会,费劲辛苦才终于接洽到的资源。他对时装基本没有了解,就冲着钱多才接的,毕竟去段医生那一次都得斥巨资,平常买药的钱也花销很大。  但从外面看,这是一般刚入行的新人很难争取到的好机会,多少报酬都不要紧,许多新人就指着它打开品牌方的渠道,当作今后在行业内出人头地的金梯。  文颂来时闲着无事就拿手机搜了,也知道是在国内有影响力的秀。  原来他焦虑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怪不得他今天一直话很少,说话的语气也僵硬,像个机器人似的。  “要不要喝点水?你想喝苏打水吗?我去帮你买。”  “不喝。”  “那睡一会儿?你躺下!我帮你盖被子。等他们来了我叫你。”  “不……不用。”  看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情形,估计也不会喜欢靠聊天来缓解紧张了。  文颂叹了口气,“那我能不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啊。保证不吵你,你就当我不存在。”  “……”  “等你走了我就回房间,保证不乱动你东西。”  他趴在床上无聊地翻滚,“你就让我在这一会儿吧,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需要我。秦覃想。  是他需要我,不是我要他留下来的。  “晚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课。”  长久的沉默后,秦覃终于转过身,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可能赶不上吃晚饭。你先点外卖垫垫,晚点还想出去的话,就等我回来去吃宵夜。”  总算不再不由分说地把人赶走了。文颂侧躺在床支起个脑袋,似笑非笑,“提到吃的你的话就忽然变多。”  “……”  “晚餐要不要给你也留一份?如果我点外卖的时候你还没回来的话。”  “不用。或者你如果想自己先出去逛逛……”  “别,我不想一个人出门。”  躺得有点困了。他翻身扯着被子往身边堆了堆,舒舒服服地垫着背,打了个哈欠,“就在酒店里,等你回来。” 第53章 “这么说你见过他女朋友?我们跟他打听可从来都没得逞过,好奇得很。”  “我也没有见过……不过现在已经是前女友了。”文颂可惜道,“裙子也没有送出去。”  希望不是因为缺了这件礼物才分手的。  “怎么没送出去?”  覃琳突然插话,语气微冷,有些不满,“她看不上我的衣服?扔了?”  “没有扔没有扔。”文颂连忙请小姨息怒,不假思索道,“还好好的在我衣柜里。”  “……”  两位长辈的眼神微妙起来。  文颂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太对味,又苍白地补充解释,“是他本来要送给女朋友的,然后因为一些原因被我拿错了……总之就是他说不要了!所以就一直放在我那里。”  说来话长,越描越黑。  到底是长辈,这么几句就够了,不用再往下追问。  覃琳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余光里是正在摆动作拍照的小模特,忽然问,“你想不想去试试?”  “试什……我?”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文颂咬扁了吸管,多多少少要脸红一下应个景。  啊这,这不好吧。  ——心里在蠢蠢欲动。  “那我……试哪件?”  **  秦覃度过的下午便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和惬意悠闲都不沾边。  楚楚带他来的是专业辅导班。这位阿姨好像生怕埋没了他,为他联系工作很费心,还经常趁着介绍工作给他发些问候的微信——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问候的语气有骚扰的嫌疑。但联系到的工作却是一次比一次有质量,帮他在行业里迅速地展露头角。  但之前积累的那些经验,用来应对这次工作是远远不够的。明天的走秀是现场表演并同步网络直播,和之前的平面拍摄后期还能修图比起来是完全不同的难度。不是只要穿上时装,上台走一圈回来就完事儿那么简单。从定点到走路的姿势,甚至摆臂的幅度,步子的长短节奏都要一一修正。  一起补课的几个新人模特也是都为了明天的秀,为求速成来训练。从进到教室大家互相高兴地寒暄,到面色凝重受挫沮丧地不想聊天,中间不过一个小时。  “重心前倾膝盖放松!用你的胯带你的大腿,大腿再带动小腿,不要走得那么僵!重来。”  和站在镜头前拍照不同,一旦动起来,身体的协调性和整个人的神态气场都会在长长的t台上暴露无遗。  小班课的老师是专业的t台前辈,教课相当严格,一遍一遍地要求,“要仔细听音乐!找好轻重节拍跟着音乐的节奏,走对……放松地走,不能死板。”  他的视线落在秦覃身上,稍显满意。  虽然还是看得出稚嫩的痕迹,但比起其他几个走得像和音乐打架的,已经算是走得很从容了。  移开视线后,他的声音又严厉起来,“目视前方!同时可以适当地向两侧观看,跟观众眼神交流,注意神态!”  “神态是要配合服装设计的主题去调整的,时间紧,专业知识来不及教你们了。明天的秀上就统一都冷着脸,听懂了吗?要把自己想象成高岭之花,在心里默念我很贵,我很贵……不要笑!走成这样你们还笑得出来?”  休息时间,老师不客气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吐槽,现在的秀只知道选脸好看粉丝多的新人,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就走台,“到底还是术业有专攻。就这么点时间,你们也别想着能练得多了不起了,等明天上了台,能把基本的步调稳住就谢天谢地。”  教室里当着面大家不敢有怨言,洗手间里可是唉声叹气抱怨声一片。  秦覃什么也没说,站在镜子前把额发往后拨,露出额头的伤,揭下被汗浸湿的创可贴。  “干这行你怎么能让脸受伤啊。”  身边有人看见了,开玩笑道,“得给这张脸买个保险才行。”  秦覃弯了弯唇角,原本不打算接话,听见他接着问“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轻松地踩在鼓点上”,斟酌了一下才委婉道,“我本来是个写歌的。”  “……打扰了。”  生活不易,被迫多才多艺。  新的创可贴装在口袋里半天,都已经捂热了。秦覃撕开纸膜,调整角度贴在已经结痂的创口上,望着镜子里自己生疏的动作,晃了下神。  文颂立下誓言要对他负责,每次帮他换创可贴都会朝他额头上轻轻吹气,吹完了还得再叹一声。搞得每次换创可贴,都要先痒一下,再听见一声叹气,才算完工。  眼下自己动手居然还觉得缺点意思。秦覃无谓地朝玻璃上呵了口气,慢吞吞地擦干净那一小片白雾,疲倦地想着文颂这时候在干什么。  大概在酒店的床上无聊地打滚吧。  他今天一整天躲避的意味都很明显,文颂也很明显地察觉并感到不高兴。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要怎么办?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吗?  秦覃想不明白,倒情愿人们所谓的“喜欢”也是一种病。如果开点药就能解决问题,也不用像这样烦恼了。  天色渐暗,晚饭是肯定没法回酒店吃了。他原本要走出洗手间去继续训练,想想又忍不住留在原地,抓紧最后两分钟的休息时间拿手机发消息回去,一边打字一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明明下午就已经嘱咐过了,为什么连吃顿饭也要这么操心啊。  “喜欢”也太可怕了。  他发完了消息,抬头再次望向镜子,本以为会看到一脸愁容,却不料眼角眉梢居然都挂着笑意。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喜欢”真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左思右想  还是卡在甜甜de段落叭  大家晚安  mua!第42章   “你怎么还在这发呆啊!快过来, 待会儿老师又要骂人了。”  秦覃应了一声,收起手机,被催促着脚步回到了练习室。  一室新人都是年纪相仿的大男孩。天南海北的聚到一起, 即使彼此间都是第一次见,随意聊几句也能很快地打开场面。  今天之前谁也不认识谁。在其他人眼里, 秦覃也不过只是个长得帅话又少的同行。在此基础上不卖弄也不作妖, 一看就是来打卡上班的勤勤恳恳打工人, 更令人心生好感。  秦覃对这份工作本身算不上有多喜欢, 但比起在c市活动,来陌生的环境里跟陌生人一起工作反而自在很多。是个出差爱好者。  和这群同龄人在一起也比在c市放松随意,但不知是否错觉, 他总觉得一群人里有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时不时的停顿在自己身上。  “下班一块儿去吃宵夜?听说旁边有家club评价不错。”  “去蹦到凌晨再拿酒透一透早上直接去彩排么?哈哈哈。”  “可以啊!累了这大半天不得提提精神嘛, 不然明天有心情怎么干活。谁来?算我一个。”  “……”  “我先回去。”秦覃主动退出,“还有人在等我。”  身边一圈人面面相觑, 不约而同地发出揶揄地笑声, “归心似箭, 家里管得挺严啊。你住本地的吗?”  “没有, 跟你们一样上午飞机来的。”  “好家伙, 还是陪着飞过来的, 挺粘人啊。”  “……”  秦覃莫名私心作祟,只笑了笑没有解释, 听他们挤眉弄眼地一唱一和, “行了行了,放人家走嘛。”  “咱们去蹦迪是玩儿,人家回酒店也是玩。谁羡慕谁还不一定呢。”  “别玩得太过火明天耽误了彩排就行~”  “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  “明天见。”  他没再参与接下去的午夜话题,收工了独自往外走,离门口不远时听见背后响起一声“喂”。  “你叫秦覃是么?”  带着刺的语气, 让练习室里剩下的其他人一瞬间安静了。众目睽睽下,他皱眉转身,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上带着冷笑,细长的眼睛盯紧他舔了舔嘴角,如同吐出淬毒的信子。  “跟你那个婊/子妈长得还真像。”  **  晚上回到酒店,文颂终于得空自己支配时间,悠闲地点完外卖,去用隔壁同款沐浴露洗个澡。  半小时腌渍入味,他从浴室出来认真地闻了闻自己,想比较这香味跟秦覃身上的有什么不一样,却悲哀地发现已经忘了下午嗅到的味道是什么,只留下个好印象。  看来只能等同时洗澡再现场过去闻才行了。  不知道秦覃什么时候才回来洗澡。  刚刚收到他的消息,说老师大概要拖堂。跟在学校里可以随便摸鱼的课程不一样,他今晚应该没有时间看手机,文颂只回“知道了”便没再打扰,吃过晚饭后翻看下午拍的照片,沉浸“真不戳”的自我欣赏里,甚至为只有自己看到而颇感惋惜。  朋友圈是不敢发的……发个微博会不会被举报封号?要不单发给小黑粉一起欣赏?可万一让人家误会是想约p就不好了。  有好图没处分享真是人生憾事。文颂在列表里犹豫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分享给了程识。  【x10:不错子!!】  【x10:白丝yyds!你穿粉色很好看诶】  【温水送服:[表情包]】  【温水送服:乘十老师之前也穿过对不对】  【x10:嘿嘿只有几次啦】  【x10:对了,最近线稿练得怎么样?】  糟了个糕。文颂心虚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才惭愧地承认自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有坚持每天练习。  【x10:哈哈哈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问问,不是真的老师检查作业】  【x10:你画得开心最重要,如果因为强迫自己练习反而把兴趣磨灭就不好了】 第55章 “好。”  听话倒还是听话的。把他赶进浴室又点完了外卖,文颂才瞥见把人带进来一通操作到现在连门都没关,握住门把手往里拉到一半,动作顿住又倒了回去,蹲到地上细看。  有几滴血迹一样的红色水渍。酒店走廊的地毯是深色,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关上门,皱着眉头退后,循痕迹看到屋内,浴室门口的地板上也有浅红色的水滴。好像是血液和雨水混合稀释之后滴下来的。  文颂双手环胸,靠着衣柜杵在门口一通分析。  总不能是谁来姨妈了吧。  之前一起上厕所挨着尿尿的经历帮忙把可能性排除,他的视线落在浴室门口血迹斑斑的把手上,眉头锁得更紧。  秦覃冲完澡出来,一开门正对着他这副严肃的面孔:“……干什么?”  “等外卖。”  文颂朝他一抬下巴,不悦道,“你手怎么了?”  秦覃抬手看了看,刚刚冲洗过,手背上擦破的伤口皮肉泛着惨白。  “撞树上了。”  “……”  怎么不说是撞猪上了。  不好好走路犯什么傻。文颂痛心疾首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信这鬼话却也没有再问,去床头找电话想打给前台,“我帮你问问这附近哪有诊所吧。”  “不用那么麻烦。”秦覃说,“要瓶碘伏双氧水和绷带之类的拿上来。”这是什么家常便饭的语气。文颂更心焦了,看着他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冲洗手上的新伤口,再看看他额头还没完全退掉的旧伤疤,一时间恍惚觉得是在跟一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面对面。  作为跟青春期叛逆沾不上边的另一位,文颂帮不上忙,只能捧着脸在旁边看着,呼两口气,“难道跟我一起出去玩的那段和平时间才是少数?这才是你的日常?”  秦覃低头往手上缠了几圈绷带,不置可否,抿了下嘴唇居然还笑起来。  每到这种时候就觉得自己对他一无所知。文颂不满地问,“你为什么笑。”  秦覃:“饿的。”  “……”  外卖小哥心有灵犀地在外头敲门。文颂去把热腾腾的食物拿进来,看他把桌上的药瓶收拾利落推到一边,腾出空,“能拿筷子吗?”  “不要紧。”  食物的香味冲得人一阵头晕。秦覃手下顿了顿,仍旧拆开外卖,一声不吭地吃。  文颂觉得晚上的拉面味道还不错,但他吃得面无表情,“你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  秦覃停下来,用温热的米浆润嗓,不明缘由地说了句,“如果真能没有感情,大概会活得更容易。”  肉体上的伤害是如此微不足道,再深再疼的伤口只要结了痂,也有愈合的那天。  而非如影随形,一辈子都挣脱不了。  文颂听得不对劲,想着会不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能遇到什么呢?  他这样想着,又意识到自己的思路很奇怪——对一般人而言,明明陌生的环境才意味着更多的危险。  秦覃吃得很快,就像是在忍耐到达极限之前尽可能地多塞点,确保供给身体运转的能量,而并无享受美食的快乐可言。  这样的用餐过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在旁边注目的人而言,都不是愉快的体验。他甚至没能把一整份拉面吃完,就丢下筷子快步走进洗手间里,把刚刚勉强塞进去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  文颂没有跟进洗手间里,几乎有种能够预料的无奈,把桌上剩下的食物收拾干净拎到门外去,稍推开些窗户通通风,等秦覃出来才说,“去医院吧。”  他倒在床上,踢掉拖鞋缩进了被子里,紧闭着眼用全身的力气拒绝,“不想去。”  文颂趴在床边打量他,“那哪里不舒服?我帮你买药。”  “……头疼。”  脑袋里嗡嗡作响,鸣声震荡得人犯恶心。秦覃怀疑自己能否在这样的状态下清醒地去彩排,怀疑自己再睁开眼睛时目光所及之处会尽是灰色的雾霭。  再开口,也只有孩子气的一句,“不想吃药。”  文颂实在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照顾他,只好靠坐在床头,费力地把他上半身拖到自己腿上,“那我帮你按按?”  “不过我只帮外公按过,不太会。”  他的确不懂得什么技巧,只会在按太阳穴上轻轻地揉。  秦覃以为,自己需要的是重重的敲打,要用足够贯穿太阳穴的劲道才有可能让脑海中令人眩晕的嗡鸣停下。  可在这样徐徐展开的力度里,却又觉得自己像一块蜡,在他温热的手指下缓缓融化。甚至在这样的时候,又体会出人的感情存在所给予的馈赠,比任何药物的作用更有效。  秦覃以为自己离他太近了才会更加难受,应该把他推开,可不声不响地忍了一会儿,终于拉下他不得章法的手指,却是覆在自己脸上。他手心散开的香味是酒店里沐浴露的味道,比沐浴露的味道更好闻。  到底是舒服还是难受,喜欢还是不喜欢。是这样的矛盾而紊乱,萦绕在心上疑云遍布。  不知是否因为刚才吐过一遍,秦覃居然真觉得饿了。  那双柔软又好闻的手心贴在他唇上,探出舌尖就能尝到。  文颂奇怪地想要缩回手指,却听到一声沉沉的叹息,感受到他的嘴唇缓慢地开合,擦过自己的手掌。  “今天早上,我去见了我的心理咨询师。  “她姓段。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她应该已经很了解我。我跟她说过很多事,说过很多次我们一起出去玩,说过很多……你。”  秦覃紧闭着眼,只有那么一瞬间,全然放空。脑海中嘈杂的声响短暂消失,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段医生说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失智行为:直接问问本人  感谢在2021-06-23 20:43:47~2021-06-24 09: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隋湛、江菡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4章   他何止是喜欢, 他还强吻。也敢跟医生说吗。  不,他有什么不敢的。文颂想,他又不是今年才开始躁郁发作, 也不是第一次混迹酒吧夜店。类似的事情他的医生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一想到他或许不止一次地从身边随手扯一个幸运观众猛亲,不止一次像那样糟蹋人家小男生或小女生, 就恨不得让他去好好漱漱口预防交叉感染。  哪有“我的医生说我喜欢你”这种说法?如果这样的喜欢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更像是在躁郁状态里催生的幻觉吧。  文颂抽回了手, 以免控制不住去掐他脸蛋泄私愤, 语气还算淡定:“嗯,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  秦覃含冤怔住。  为什么……怎么还能这样回答?  “对了,下午我跟小姨一起去棚里玩, 看她们拍片。小姨还问我要不要去拍几张留念。”  他说完就很快跳过, 压根不把那话放在心上似的,一口一个小姨, 手机相册里翻找一番, “给你看看我今天下午拍了什么好东西。”  秦覃被他催促着起身接过了手机, 勉强睁开眼睛, 看到屏幕上风格熟悉的半身照。模特面朝镜头跪坐, 身材还不错, 只拍到胸口以下,穿了白衬衫和粉色的j k格裙, 腿上是白色丝袜。  覃琳店里的衣服都是这种类型。秦覃没有欣赏萌妹的心情, 略略扫一眼便翻过去,听他在旁边赞叹,“何以解忧~唯有白丝。”  他喜欢这种类型吗。  秦覃翻得更加敷衍,昏昏噩噩的脑子里填满沮丧的自嘲。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大概就是我说了喜欢你,而你却说喜欢白丝。  很快翻到最后一张, 是模糊的背影照,模特身上的黑色外套很眼熟。文颂凑过来看了一眼,“啊,下午出去的时候我拿了你的外套应急……这张是应春姐帮我抓拍的。这天气只穿短袖和裙子还是太冷了,模特们好辛苦。”  秦覃认出自己的衣服,脑子里的热度嗡地一声冲到头顶,人都清醒了不少,“你……拍的是你?”  他这时候才真正把照片看进眼里。所谓的模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女性特征,不知道是不是被教过动作,细瘦的胳膊撑地微微向前倾身靠近镜头,双腿交叠,大腿围被长袜箍出一圈莹白的软肉。他刚刚还枕过。  那种漫画里会有的福利图动作,简直一比一还原。二次元老色批的最爱。  “是啊。好看吧?”文颂骄傲道,“乘十老师说好看!”  程识也看过了吗。  拍这个的时候他身边都有谁?很多人都看到了吗?  秦覃心里莫名恼火,语气生硬地说,“不好看。”  文颂:“是吧!我也觉得很……不好看?你说不好看?!”  他点点头,甚至还把眼睛移开了,好像在避讳什么脏东西。  文颂气到口齿不清:“岂有齿理!一定是你审美有问题!”  “……”  “有本事说不好看,有本事你把它删了!”  本来是口嗨。没想到他不看屏幕也能熟练按键,毫不犹豫地退到分组界面,干净利落地按了确认键删除。  文颂还特意给自己的人生初体验单独分了一个照片组,眨眨眼一张都不剩,心脏骤停,发出惨叫:“啊啊啊你干嘛真的删掉!”  “……”  秦覃:“醒醒,还能找回的。”  满脑子想着再问覃琳要一份也太难为情了,被提醒他才想起回收站里还有备份,提心吊胆地恢复了照片,看着它们重新出现在相册里总算放下心。  秦覃靠着枕头闭上眼不说话,好像有点无语。  一点小事搞得鸡飞狗跳是不太像样。文颂迅速地反省了,又态度良好地说,“不好意思,我太喜欢自己吓着你了。”  “……”秦覃说,“没关系。我也不是第一次见。”  这句话像段尾的休止符。闹过一阵,房间里陷入安静,只有空调吹出暖风的运转噪音。  文颂也没有催他回隔壁,反正两间房四张床怎么睡都够用。这会儿正好腾出手来,把林柚柚和郑西阁两边的微信回了,给自己短暂的中介任务做个收尾。  做完这一切他再去看,秦覃还是刚刚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秦覃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喜欢自己?” 第57章 文颂警惕道,“你不会是卧底过来刺探民意的设计师之类的吧。”  “你放心,我跟台上所有设计作品都毫无关系。只是过来凑个热闹而已。”  周砚笑道,“其实我也觉得今天的秀不太吸引我,否则也不会无聊到找身边不认识的人聊天了。但我说不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能听听你的看法吗?”  “要我说的话……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吧。”  “为什么这么想?”  “衣服的风格是很古典没错,但重复利用的元素太多,色彩也单调,反而有点刻板标签。就有种努力在追求高贵,但并没有真的理解,所以效果像是平民穿上华服在扮演贵族……可能是模特撑不起这样的设计?”  文颂又瞥了眼身边的青年,心中想到或许他穿还会更合适些。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看多几眼却觉得他身上有似曾相识的影子。  “很有趣的形容。”  他看着台上,若有所思,“好像真的是你说的那样。”  “我乱说的,其实根本不懂服装设计。”  “只要有一双懂得欣赏的眼睛就够了。”  周砚赞叹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夸“眼睛漂亮”,颇有些示好的意味。明明他自己长得更好看。  文颂推了下眼镜:“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围观群众。”  周砚笑而不言。  他躲在人群边缘,不像大多数嘉宾那样精心装扮,把这里当作采购或单纯拍照的景点。无所谓周围环境如何,却有一双慧眼,看起来就像个刚刚下课过来观摩学习的设计专业高材生。  文颂也在猜测他,“你是服装设计师吗?”  “我只是个画画的。”周砚说,“不过我弟弟是今天的模特,就在这一场,按理说应该在前几个的,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大概是你没认出来吧。我也是看得……眼都花了。”  前面的模特们每个人都板着张脸扮高冷。加上类似的舞台妆,打眼一看全都长一个样,流水线式的走出来,看得人审美疲劳。  文颂想起自己和秦覃一起去吃的回转寿司,想着想着都有点饿了。  “你自己过来看秀吗?我好像被放了鸽子,现在也是一个人了。”  活动已经进入尾声。周砚问,“待会儿结束,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谢谢。但不用了,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周砚微笑着调侃,“没关系,你不用这么委婉地拒绝我。”  “我是真的有一个朋友……”  怎么每次说这句话都会被人质疑。文颂无奈道,“他也在台上。”  这句话说完,那些摄像机的闪光灯好像加快了频率。他们同时意识到这变化,默契地中断了对话,一同望向台上。  单调的夜晚里终于有了让人眼前一亮的画面。在漫长的冷冽配色中,柔软的浅紫像是开在冻土上的花朵,在冷风中崭露生机勃勃的姿色。  文颂看得有些出神,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觉得台上的秦覃好像个陌生人。  比起前面所有,他才是真正把高贵冷艳刻在骨子里的人。但给他搭造型的人很聪明,并没有把那些千篇一律的华贵衣服套在他身上,反其道而行之,给了他最平易近人的款式和颜色。  那些衣服穿在他身上,感觉就像是活在云端城堡里的王室下凡来体验生活,即使换上平常的衣服也仍旧一眼就能和平常人区别开来。  卫衣款式看似普通,做工精致不菲,穿在质感上乘的驼色大衣里。就像优雅朝气的心被高贵沉稳的品质包裹,一己之身兼具,是年轻的贵族子弟应该有的样子。  他没有被无法治愈的疾病困扰,没有辗转于各地打工维持生计,没有在某个寒冷的秋夜里带着伤回家,却露出自嘲的笑,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也没有枕在谁的膝上,含糊不清地说“喜欢你”。  文颂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我想看到你变得有名。  我想看到很多人喜欢你,越多越好。  那是他的直觉,也是他的期待,正在他的亲眼目睹下一天天的实现,甚至超出他的预期,以某种脱离掌控的姿态生长,带来巨大的满足和不可琢磨的恐慌。  聚光灯里,秦覃走到最台前定点,目光投入台下的观众之中,捕捉到角落里的看呆的一张小脸,嘴角上扬,意料之外地展开笑容。  如同像冰雪消融之初的第一缕亮色,整个世界的色彩都是从此而延伸,又凝聚在他身上,光芒万丈。  摄像机闪得更加夸张。文颂怔怔地跟他对视,直到他转身,才想起人活着还得需要眨眼和呼吸。  “这个还挺不错的,怪不得是用来压轴。”  周砚如旁人一样欣赏完毕,转身看他好像还在回味,“你们……认识?”  “认识。”  文颂语气复杂,除了骄傲和欣慰,还有令人听不懂的叹息,“是我朋友。”  “那待会儿一起去后台看看?”周砚说,“我顺便也去看一眼,那臭小子到底来了没有。”  无论开场还是散场,后台总是一片兵荒马乱。他没有找到弟弟,确定是被放了鸽子,只能先走一步。文颂却见到了秦覃,虽然只来得及问一句:“你还好吗?”  秦覃只说“很好”就被助理拉走,马不停蹄地拍完大合照又拒绝了庆功宴,去卸了妆发造型。等摆平一切后续,从淋浴间里出来,其他人都三五成群地离散了。  文颂还坐在门口那条板凳上乖乖地等。  他不着急,因为心里清楚,当这里的一切散场之后,有些事才算是真正开始。  可即便是心里清楚,当秦覃抛过来的毛巾落在头顶时,他居然都不想抬手去掀。因为心底有个幼稚的想法,好像只要不掀开,时间就不会继续奔流。  “想吃什么?”  “……寿司。”  “好。”  连同秦覃的声音,隔着薄薄一层毛巾听来都显得陌生,“工作上的事已经全部处理完了。”  “现在去处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  走出秀场时,秦覃身上仍旧只有一件t恤。  文颂裹紧衣服,仍旧被冷风吹得一抖,“你今天怎么又不好好穿外套啊?”  秦覃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去最近的居酒屋,“留给你的,我以为你喜欢。”  “……我自己带了衣服的。”  像是什么穷苦的小两口,日子过得紧巴巴,一件旧外套还要两个人轮着穿。  好在来的地方室内都有暖气。刚刚进入用餐高峰,穿过日式庭院上了二楼,只面向庭院的小吧台还有两个空位。文颂坐下反而又不太饿了,点吃的兴致也不高。倒是看到身边的人拿起酒单,条件反射地阻止,“你不能喝酒。”  “今天例外。”  秦覃看着他说,“我刚刚失恋。”  “……”  文颂沉默片刻,撇嘴嘁了一声,撒开手把酒单让给他,“那今天我请。”  “你想喝什么,我替你喝。”  明明是自己想喝。  秦覃没有拦着。出乎意料的,他酒量还不错。不知道刚开学时社团那群畜生到底给他灌了多少,才会醉得后怕,不敢再轻易碰酒。  单从喝酒的做派上看,文颂才更像是那个失恋的人。  他说要庆祝今晚的工作圆满完成,庆祝今天天气不好但也没有继续下雨,庆祝这家店的寿司味道明明不好还能如此热销。眼睛越来越亮,嗓音却越来越绵。  “你之前说,躁期的时候会做很多平时想做不敢做的事,比如呢?比如上次那样……再比如,像今天吗?”  他捧着脸望着身边的人,用惊叹的语气回忆刚刚看到的场景,“你在台上走过来……那些闪光灯的光,好像都被吸到你身上去了。是我的幻觉吗?还是因为你在躁期里,才会那么光彩照人?”  秦覃这时候才明白,他到后台来说那句“你还好吗”是什么意思。  “都不是。”秦覃说,“是因为我本来就那么光彩照人。”  “……”  “你昨天晚上教我的要自信。”  文颂抱着酒瓶乐不可支,差点摔了杯子,被老板嗔笑着骂了几声,又嘴甜地说抱歉,讨巧卖乖技术一流,还额外被赠送了一碟水信玄饼。盐渍樱花封在透明的果冻里,晶莹剔透的美丽。  他却没有尝一口,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枕着胳膊望向玻璃橱窗外。灯箱旁铺满翠绿的苔藓,被柔光灯映成毛茸茸的一片小森林,梦呓般喃喃自语,“你真厉害啊……真的……太厉害了。如果我是你,一定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吧?我也只不过是……比你更幸运而已。”  “跟我讲讲,你以前还干过什么奇怪的事?让我心里平衡一点。”  “以前干过的事再讲起来都没什么意思,更有趣的是预测。”  “预测?”  “嗯。”秦覃直言道,“如果你昨晚那样算是拒绝我的话。”  “下次躁期里,我一定还会再跟你告白。”  昨天晚上淋了点雨,感冒的症状让他误以为自己真的在不正常的状态里,才被文颂抓住空子,表现得全然不在意,截断话题去说什么心灵鸡汤和人生建议,避重就轻地蒙混过去。  秦覃并非全然没有察觉,但仍旧配合了。只是不太明白,到底他是真的觉得这次工作很重要不能分心,还是只为转移不想认真回答的话题。  现在工作已经结束了,看起来后者的成分更大一些。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用温吞迟钝的外表来包裹自己的任性。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说破,只是因为他不想。  而当他想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个天气很冷,没有下雨,食物也并不美味的晚上,秦覃第一次真正和这样的文颂见面。  他噗嗤笑了,逐渐扩散的酒意将眼角熏得绯红,慢条斯理地敲着桌子,抑扬顿挫道,“拜托……大哥,没有人会用‘我的医生说我喜欢你’这种句式告白的好吗?”  他的语气轻佻得像另一个人。刻薄而锐利,带着锋芒句句戳到人心里。  “如果你只能靠着躁期那点冲动才能告白,让别人怎么信任你?你以前对别人也是那么告白的吗?真的会有人相信……你那是在告白吗?”  他笑得不可自抑,浑身都在颤抖,摇摇欲坠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  那样的笑和压抑的低泣没有差别。秦覃发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不明白他向来温和无害的笑脸下,为什么会藏着这样深刻的难过。伸手想要扶他一把,都被不耐烦地挡开,“别碰我。”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  文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交叠双腿朝他倾身,捏起他的下巴,饶有兴味般,细细欣赏地这张脸上的表情,“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要像这样把自己灌醉了,在发酒疯的时候回答你,才能算是相配吗?” 第59章 却是第一个这么执着地刨根问底,非要把原本能心照不宣地揭过去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剖开了谈。  他总觉得照这样认真分析,正经地谈完了,跟这个朋友也就算完了,“其实……我已经有老婆了。”  “哦。”秦覃早有所料:“纸片人?”  “……”  这是什么语气。  他分分钟拍床而起,“你什么意思?别拿纸片人不当人看!”  秦覃轻易熄灭了他的气焰,“你知道我的意思。”  那套“我是纸性恋我心里只有纸片人”的说法在当下并不起作用。“现在只说活人。你有女朋友吗?或者男朋友?整天跟我待在一起,如果有我应该知道。那就是没有,对吧?”  “……秦覃。”  避无可避,他只能彻底摊牌,“我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谈恋爱。”  否则谁会天天跟哥们儿待一起吃吃喝喝浪费大好青春,早像蓝岚那样出去拓展交际圈勾搭妹子了。  要是像蓝岚一样是个头脑简单的狗子多好。  就算那喜欢是真的,抽空喜欢一下大胸姐姐或者腰精妹妹不比把主意打到自己朋友身上有意思?  “你听我说秦覃,我不歧视躁郁症病人,也不歧视同性恋。但是我得解释一下,虽然我馋你长得帅,但是对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给你看小姨帮我拍的照片也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自己人。”  文颂认真声明,“不是故意要勾引你。”  秦覃笑了,“我知道啊。”  他当然相信文颂说的是实话。这个怪小孩一天天的就想着怎么当他爸爸。  可从一开始,这所谓的告白就只是在表达自己而已,不是要求得对方相同的回应才肯罢休的——至少不是立刻。  “你当然有权利拒绝我。但我也有权利想要更多。”  文颂脖子一紧,“你想要……什么?”  “先排个号。”秦覃说,“这样等你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可以优先考虑我。”  “……”  “就从今天开始排?今天是我追你的第一天。今后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好好表现的。”  “……”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他显然真的在正常状态里,甚至像是有预谋地提前考虑过这场对话,无论逻辑还是气场都完全压制。文颂说不过他,乃至丧失了觊觎小笼包的力气,缩回被子里,有气无力道,“去机场的时候叫我。”  “行。早餐在桌上,我在隔壁。”  秦覃爽快地退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朝床上那坨郁闷的被子喊了一声,“文颂。”  “啊?这么快?”  “不……只是想告诉你。”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穿那套裙子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拿到了爱的号码牌  *  今天的小颂式凡尔赛:好气哦用尽方法都没能阻止他喜欢我  大家晚安  mua!第47章   一句话让文颂心烦得想把自己宝贝照片给删了, 捂在被窝里再看几眼还是舍不得,干嘛要跟好看的照片过不去呢。  同理可得,干嘛要跟香喷喷的早餐过不去呢。  他又没出息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去把热乎的小笼包和小米粥吃得干干净净。  今天是周一。上大学后就没了请假的说法,所以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旷课, 原本算是挺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他们午后的航班回学校, 来前还想着趁上午有空出去转转。但此时的情形, 显然跟预想的半点都不一样。  秦覃说对这城市有偏见。他吃饱了饭却还是头晕眼花, 没找回精气神。  被窝里温度越来越高,身上的困乏感越来越重,纳闷地躺了半天才分析出原因来, 不得不再向隔壁求救。  “你的冲剂能给我喝一包吗?我好像也感冒了。”  秦覃冲好了两杯, 端回来顺理成章地坐下。  于是这大好的旷课时间,哪都没去成, 在酒店里人手一杯感冒冲剂各自品味。  文颂觉得冤枉, “你不好好穿衣服还有情可原。我可是裹得严严实实的。”  “大概是因为昨天你嫌人家店里招牌上的字不好看, 脱了衣服要给人家蒙上。”  “……”怎么还有这段!  “或者是因为你不乐意打车回酒店, 非要我步行背你被夜风吹了两公里。”  “……”别说了。  文颂清了清嗓子, “你早上什么时候醒的?去买早餐怎么不叫我。”  “嗯?”秦覃抽空看了眼手机, “哦,我昨晚没有睡觉。”  “……”  不睡觉是在准备早上的演讲吗。  不睡觉怎么也没有黑眼圈啊。  等他回完消息像往常一样望过来, 文颂却心虚般火速转移视线, 悲哀地想完了,聊不下去了,他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看帅哥了。听过早上的演讲,现在一对视就觉得不对劲,看到他笑就觉得形同勾引。  一段美好的父子兄弟情就此消失。  到底是他不对劲还是我有问题。  文颂绝望地躺回去, 把被子拉到头顶翻身拿屁/股对着他,“我得消化一下……感冒冲剂。”  秦覃放下手机,望着那坨被子思索了一阵,用很好商量的语气说,“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自在,就当作没有听过那些话也行。”  “那你能当作没有说过吗?”  “不能。”  “……”  文颂听见自己心里的哀鸣,多亏了感冒让神经变得迟钝,才没有让他“额啊啊啊”的喊出声来,只有软绵绵的一句,“算了……就,先这样吧。”  他甚至开始觉得,秦覃只是口头上说什么一时失智鲁莽告白,其实心里是吃准了能拿捏他才敢冒险的。  否则为什么被拒绝的人那么坦然自若,他一个理应掌握主动权的人反而缩在被窝里不敢示人。  他没能睡着,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使情况变得更融洽,就只好默默地躺着。  秦覃一直没离开,过了好一阵子,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在房间里压低声音接了个电话。  可能是工作上的事。他隐约听见什么“不认识”“不见”之类的话,像是在拒绝谁的邀请。  通话没两分钟,他提前在手机上设好的闹钟忽然响起。把被窝内外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文颂立刻探出手关掉,但缓了半分钟才起身,假装刚才真的有睡着。  他就是那种即使拜托过别人来提醒,也会放在自己身上放最后一重保险的人,潜意识里就觉得只有自己靠得住。  秦覃挂掉电话看了眼时间,去隔壁收拾行李一起下楼退房。前台小姐姐麻利地办完,还送了两支香槟玫瑰。  “……谢谢。”  文颂诧异地接在手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刚好有客户送来的。”小姐姐笑得甜美可人,“只是觉得很适合你们。”  前一晚目睹了秦覃把他从车里抱出上楼,路过前台时,甚至还有过一瞬间的对视。那双眼睛里融浸的笑意当然不可能是对着她的,也不妨碍她合理地想到两人应该是有某种令人嘴角上扬的关系。  即使他们两个人睡四张床。  秦覃和她耐人寻味的眼神撞上,只弯了下嘴角,没有解释任何,“车在外面了。”  只是来过个周末,文颂对这座城市都没留下什么印象,也不会感到不舍。去机场的路上甚至都没往外看,低头专心地抚弄玫瑰,柔嫩的花瓣在指缝里绕来绕去,像抚摸婴儿的脸颊。  他很喜欢花。家里随处可见最多的摆件大概就是花瓶,客厅,卧室,书房,连卫生间的洗手台上都不放过。  离机场不远的地方,堵车忽然变严重了。十字路口的拐角处是一家花店,秦覃无意间望出去一眼,敲了敲车窗。  文颂被吸引视线,“呜哇”了一声,喜新厌旧地放下手里的玫瑰,趴在车窗上盯着看。  那家店的面积不大,许多花材都堆在店门口摆放得很拥挤。但正因如此,花朵们看起来开得很热闹,簇拥着装点橱窗,店门几乎被淹没在蓝紫色的海洋里。  在深秋的景象里,如同开在暖春一般生机勃勃的,让人在陈旧的街景中惊鸿一瞥也印象深刻。  “那是什么?”秦覃记得曾在他家里见过一次类似的花。  文颂说,“是绣球。”  “喜欢吗?”  他点点头,眼神都没移。显然人还在车里,心已经飞过去跟花朵贴贴了,“很漂亮吧?我以前还在卧室的阳台祸祸了好几盆,之后就再也没有养过了……明明花店老板说很好养的。”  “一定是花盆的问题。等我以后有了带庭院的房子,再在院子的地里种了试试。”  两天没回去,家里的花都开败了。他看得有点馋,想着如果是在c市,能下去买一大束抱回家就好了,一路上心情都会很美丽。  但好像没法儿带上飞机,还是得等回去之后才能买。  最后一段路堵得厉害,让人担心会误了航班,到机场才知道延迟起飞起码还要再等一小时。  文颂坐在星巴克里怀念那些簇拥在店门口的绣球花,连带着手里的两支玫瑰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放包里不方便,丢掉又有点可惜。  秦覃坐在他对面,如往常出门时一样拿出耳机。 第61章 他其实有点羡慕,或者说是敬佩秦覃。  如果换了是他喜欢上谁的话,应该没有那样告白的勇气。  “蓝岚,我觉得我可能配不上秦覃。”  “……”  蓝岚:“你清醒一点,现在是他在追你。”  第一次见到有人被追了反而自卑的。  “你不懂。”  文颂揉着手里的纸巾,两头拧出个糖果的形状,声音又低又闷,“我有时候觉得……他就像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我。但是比我不幸,又……比我优秀很多。”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被接回家之前做过很多很多检查。我总是会想,如果我没有通过那些检查,如果我也被遗传了同样的病,现在会是什么样。”  他嘴上说着不歧视,也就是病在别人身上才能说得轻易,其实心里很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所以才格外关注秦覃。总想着如果秦覃遭遇的困难他也遇到会怎么样,如果秦覃承受的委屈他也受到会怎么样。  会不会做得像秦覃那样好。有没有可能也会有另一个“文颂”像这样来关照他。  他根本不是在关照秦覃,更像是在照顾那个有可能遭遇同样命运的自己。  他想了一大圈,觉得自己有点可悲,“我好虚伪。我不配。”  “……”  “这算什么虚伪,搁谁好好的愿意摊上这种病啊。”  蓝岚很难理解这样的烦恼,“虽然我不了解秦覃,很可能连你也不太了解……毕竟以前我总觉得你是个老实巴交的乖宝,上了大学才重新认识你。但你们肯定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  “再说了,喜欢跟配不配有什么关系。”  他深沉地叹了一声,“宝,喜欢就喜欢吧,别找什么借口说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了。这么文艺写小说呢你。”  “你……不懂!”  文颂很少跟他聊这种心事。他从来都是简单粗暴看上就先冲了再说,就知道脑回路差异太大压根聊不明白。  “行行行,我不懂。唉~我不懂啊~”  他不好好开车,对着方向盘长吁短叹,幸灾乐祸的味道更明显,“你也~有今天啊~”  “……”  文颂不再忍着了,揪了纸巾往他脸上连砸几团泄愤。想想又不太对,“你怎么不拦着我了?之前你看到我跟他说一句话都要瞪我好几眼的。”  “懒得管了。管天管地~管不了~你悸动的~小处男心~”  “……滚啊!”  “也压根轮不到我拦着。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最好能藏着一辈子不给家里人知道。”  蓝岚说,“不然就等着被赶出家门吧。”  “谢谢你的鼓励。”文颂没好气道。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理鲜花,很是费了番功夫,全部摊开在地板上客厅被铺满了。他把花瓶里的旧枝清理完换上了干净的水,拿一簇簇绣球插瓶修剪,摆弄到很晚。  他做这种事情很有耐心,转着角度一点点地欣赏,过程中怀揣着莫大的幸福,今天又额外带着点罪恶感反复翻腾。  太好看了吧——连车都舍不得打还给我买花——太好看了吧。  连折腾完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到凌晨,趴在床头拨弄那串贝壳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没能像平时一样催眠,反而让思路更加活跃。  好家伙,怪不得送串风铃。一碰一响,一碰一想。只要风铃一响,那可不就得想着他了!  居然那么早就开始打我主意了!真是心机深重!  ……  大半夜不睡觉,第二天上午的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感冒还加重了。捱到午休,文颂头重脚轻地回宿舍想休息一会儿,上楼时碰见同屋的师兄打招呼。  “诶文颂,今天怎么没秦覃一起回来?”  “……”  他好像就跟这个名字绑在一起了。  “嗯……怎么了?”  “有人找他,刚过来,就在宿舍里头等着呢。”  文颂一愣,头脑顿时清醒了些,“是他爸爸吗?”  “哦不是,我反正没见过。是兄弟俩。”  师兄摆摆手走了。  文颂迟疑着上了楼,拿出手机看微信。秦覃没有发什么消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金融学今天上午有没有专业课,站在走廊里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走到宿舍前,试探着推开了门。  门是虚掩着的。熟悉的师兄都不在。宿舍里只有一个陌生少年,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一身潮牌穿得很讲究,不耐烦地靠在他床边抖腿。见有人进来,还大大咧咧地上下打量。  好好的一张俊俏脸蛋,偏偏表情凶神恶熬,左眼的眼眶还青紫了一圈。就算不是来寻仇,也是来替人寻仇的。  他反手关上宿舍门,警惕地离拖把靠近了一步,“你……找秦覃?”  少年不忿,斜眼看他,“是啊,你认识?”  你不认识?  电光石火之间,文颂大脑高速运转,一只手握住拖把杆,清了清嗓子,“我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关门放文颂(bushi  感谢在2021-06-27 22:00:30~2021-06-28 09:1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玗钰 10瓶;凉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9章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周乾原地翻了个大白眼, “老子跟他打过一架好吗!你瞎还是我瞎啊?小矮子。”  看来是给自己寻仇的。文颂把防身的武器往背后收了收,“他为什么打你啊。”  “关你屁事。”  “……”  文颂连问都懒得问了。  就这张嘴,一说话就让人想往里头赛鼻涕纸的这张嘴, 挨打也不亏。“那你让开,我要午……”  “哥!”  他忽然改口, 流里流气的站姿也稍微收敛了些, “怎么这么久啊。”  文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往身后看, 和推门进来的人撞上视线,又是一愣。  “你去哪找人了?”  “我……去寝管那问了秦覃登记的联系电话。”  周砚回答了弟弟的问题,目光却还停留在文颂身上, 惊讶道, “你也住在这间寝室吗?”  是那天一起看秀时说过几句话的无聊观众。文颂认出他来,点了点头, 手里的拖把杆一挥, “这就是你弟弟吗?”  周砚一躲, 差点被误伤:“……对, 我们来找你室友的。”  “他不在。”  “没事, 我刚给他打过电话了, 他说马上就过来。”  这位哥看起来是讲道理的人。文颂稍微放松了些,看看他又望向床边, 两兄弟有三四分神似, 可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周砚温和地劝说,“待会儿秦覃到了,你乖乖给他道个歉。”  “等会儿……哥你什么意思?”  周乾眼睛一瞪,一脚把垃圾桶踢翻,“凭什么我给他道歉啊!他把我打成这样, 连秀都没走成,我还要给他道歉?!”  “不然呢,你以为自己今天来是干什么,‘我叫我哥来打你’么?”  周砚无奈道,“别任性了。你不也让人去给他捣乱,弄坏了他的衣服吗?”  “那我又没真的把他摊子搞黄……阴差阳错的不是还让他出了风头么!真他妈邪了门了。”  没把人拉下水反而白送了个跳板,越想越气:“他应该跪下来给我磕头道谢!”  “……”  文颂扶起垃圾桶,忍无可忍,“喂,你能不能出去啊,太吵了。”  “凭什么,这你家的房子啊?你买了这块地盖的楼?”  周乾斜睨他一眼,毫不顾忌地一屁股坐在他床上,翘起个二郎腿,“我不出去,你管我。”  文颂又把拖把杆握在了手里。  长这么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二世祖他也见过几个,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讨厌的人,“出去。”  “我~偏不~”  周乾吃准了他这种文文弱弱的小男生只会虚张声势,摇头晃脑地继续挑衅,下一秒表情扭曲,“诶……诶诶!你怎么还真动手啊!”  要不是躲得快,拖把杆已经招呼到他头上了。  “抱歉。”周砚忍着笑说,“打扰你休息了,我们去走廊里等。”  “我不去!走廊里干嘛啊给我罚站那,丢人现眼。”  “你还知道丢人现眼!”  “……”  秦覃走进宿舍时,正赶上里头这副热闹的场面。文颂史无前例地生了场气,手里的拖把杆快要杵到对面脸上。  宿舍里地方小又狭窄。周乾一时竟无法靠近他,连躲了好几下气得嗷嗷叫。  周砚在……看热闹。 第63章 “那亲眼看看?现在就去。”  **  秦覃人生前十八年的家庭住址,在一个住户几乎全部都是本地人的老破小社区。楼和楼之间距离很近,抬头只看得到狭长的一线天空。墙体上灰扑扑的,污痕一层层剥落,带着枯黄或灰绿的苔藓痕迹。  文颂人生近十八年,大部分时间住的都是别墅,小时候跟父母住过最差的房子也是高档小区里两百多平米的江景大平层。这样的地方别说住,来参观都没机会。  但是想到秦覃在这里生活过,陈旧似乎也变成了被时光积淀过的温情。  他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出现主人公童年回忆里的场景,一群小孩背着卡通书包带着红领巾,在这样的巷子里窜来窜去。  但秦覃的童年里应该没有可以一起窜来窜去的朋友。他也就只在脑内小剧场联想一番,连玩笑话都不忍心开口提。  旧居民楼里没有电梯,他们踩着边缘凹凸不平的台阶上楼。秦覃提醒不要碰扶手,以免掉漆弄脏衣服,“这里很久没有过保洁公司来打扫公共区域了……好像我有印象开始就没什么人管过。”  连楼梯的转弯处都非常狭隘。文颂转身时衣肘差点蹭到墙面,被他的手隔空虚托。觉得这动作贴心到有点熟练的嫌疑,“你是不是经常带女……男孩子来这里约会?”  秦覃好笑道,“没人会想来这样的地方约会的。”  但又对这问题和提问的语气感到受用。  “你是第一个。”  他的家在三楼。防盗门是旧式的铁栏门,锁坏掉之后很多年至今都形同虚设。里面还在好好工作的一扇木门看起来都没有上锁的必要,像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家具,蓝漆斑驳。  文颂看他弯腰从防盗门脚的小凹槽里抠出隐藏的钥匙:“……你把钥匙放得也太随便了吧!”  “这片生活的都是熟人,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秦覃打开门,欠身让他进来,“不用换鞋。”  文颂小心地越过玄关,站在客厅里有些手足无措地打量。  这座几十平米的两居室跟他现在学校旁租住的房子面积差不多,曾但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着三口之家,如今只剩一个男人独居。  客厅陈设十几年没有变过,旧样式的家具放到今天也还是很耐看。只是沙发上胡乱地丢着脏衣服,茶几上烟头也没有好好待在烟灰缸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平时只有我爸一个人住,但这个时间他不在家。”  秦覃随手收起沙发上的脏衣服塞进阳台的洗衣机,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混乱习以为常,“除了他就只有我隔几周会回来一次,确认他还没死。”  文颂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下,“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叫爸爸,好神奇。”  “……”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机器发出运转的嗡鸣。秦覃倒进洗衣粉关上盖子,回到客厅抬手打断他好奇打量的目光,“别傻站着了,来我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带回家半日游  今天又是没有码字的一天  沉迷补番  明天再努力  大家晚安  mua!第51章   客厅里有点乱, 他没好意思往沙发上坐,到秦覃的房间里倒还更自在点。  “除了亲眼让你看看这些,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你更了解的东西了。”  秦覃示意他随意参观探索, 无所谓地开玩笑道,“甚至有时候怀疑, 这个家里发生过的事, 外面知道的比我自己还详细。”  文颂看着他揭掉桌椅衣柜和床上的防尘布, 心底一瞬间涌起的感觉很奇异。  虽然总是能在各种地方听别人说起关于他的家事, 但面对面跟本人聊天时,他们每次聊到这些时都会转移话题,刻意地小心地避免戳到痛处。  秦覃还是第一次这么有仪式感地自我介绍, 坦然地向他展示这个小世界。  文颂却有点想逃。  他好像一直都陷在关切和体贴的自我感动里。但在这个瞬间他意识到, 秦覃其实并不在乎提起所谓的痛处。那些即将触及的时刻里总是有意小心地避开话题的人,从来都不是秦覃, 而是他自己。  就像现在。他明明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兴趣, 想了解, 想更了解, 却迟疑着没有动作。因为不确定是否能承受了解的代价——他并没有与之相同的开诚布公的勇气。  “怕什么?”  秦覃似乎看穿了他的念头, 蓄意道, “我又没有要求你拿自己来换。”  “……谁怕了。”  文颂小声嘟哝着,被激将法命中, 俯身去看书桌上堆积的教材。  都是高三学生桌上常见的复习资料, 考前最后冲刺前那段时间用的。高考完他就不再回家住了,连桌上的书都没有收。  一大摞书旁边的台灯看起来也用了很多年,底座上带着只笔筒,里面没有文具,却塞着用剩下的创可贴, “好多。”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用。”  “每天”这种词让他脸上浮现出有趣的表情,显然是联想了到某些可怕的事:“你以前……每天都会受伤吗?”  秦覃笑起来,抬起左手在他眼前一晃,“是用来遮尾巴的。”  高中校规可比现在严格得多,总不能带着纹身去学校。  文颂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秦覃的手机又嗡嗡作响。今天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接过好几个电话,昨天也是。文颂看到他敛了笑意,接听的语气很平,知道应该是时装发布会上一鸣惊人带来的连锁效应。  他在秀场那套压轴的造型有出人意料的效果。虽然那场的新模被勒令全部冷脸走台以融入高大上的设计理念,但他并未刻板遵循,最后在台前定点时的那个笑容简直神来一笔。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反正笑得人脑袋都迷糊了。  文颂甚至在想要买下他当时穿的那套衣服。他穿起来实在是很合适。  他好像天生就适合成为焦点。那张定点照被官方发布了高清大图,微博上被转了超多次,在圈内甚至圈外引起很多关注。  是连程识刷到后也转发评论了一条“可怕的是本人比照片还帅”的程度。  然而反观他本人,却根本没把这些关注看成是从天而降的甜头。他从来都是这样。没钱吃饭饿肚子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辛苦工作拿到工资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乃至于到现在“不劳而获”的受到一大堆广告和品牌的青睐,接电话时满脸只写着“出名好烦,赚钱好烦”。  “你怎么做到这样淡泊名利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文颂一只手翻着相册,觉得照片还没看他有趣,另一只手不自觉地伸出去,想戳一下他的额头,“开心点,大明星。”  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即使是平日习惯的互动,现在再做这样过分亲密的小动作好像不太合适了。  在他把手缩回之前,秦覃握着手机自觉地往前凑,拿额头碰了一下他的指尖,语气自然地跟对面说了句再见。  他甚至没有停顿地接着打给了助理。文颂看着他连贯地处理工作,还能分神来回应自己的小动作,脸上蓦然发热,思路跑偏了。  不知怎么,让人想起漫画里那些躲在总裁办公桌下面做奇怪的事……或者某些时刻两个主人公一起做奇怪的事时突然接到电话……的情节。  “对。我的微博账号管理交给你,任何渠道都不要留我的私人号码。不管是什么样商务合作,全部让他们联系你。”  秦覃讲完电话再看身边的人,即使低着头也看得出双颊通红,不免令人担忧,“你怎么了?好像在发烧。”  文颂勉强从那堆二次元废料里找回脑子安上,为自己感到羞愧:“没有没有,我只是不对劲。”  “……”  那可能还是因为感冒。秦覃问,“家里没有感冒药,我去楼下买给你?”  “不用不用。”  文颂吸了吸鼻子,连连摆手,“我还得再感冒一阵子。不差这一两顿药,吃不吃都一样。”  问就是垃圾体质。  “这个人就是你爸爸吗?我上次在宿舍碰见过。”他指着相册一角的照片,又认真看了看秦覃,“你们长得不像。”  “很正常。”秦覃说,“又不是亲生的。”  覃云和秦涛结婚时就怀着他。月份已经很大了,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未婚先孕,虽然对外宣称是奉子成婚,但大家心照不宣,孩子并不是秦涛的。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穷写歌的即使掏空半辈子的积蓄买到这个地方做婚房,也没福气娶到梦寐以求的女神当同床共枕的合法妻子。  照片上的男人年轻时依稀看得出意气风发的神态,和那天在宿舍里见过的消沉落魄中年人是同一个人,状态差别却大得令人叹息。  文颂问:“那今天他们来找你说的那个,医院里病重的那个爸爸呢?”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你对他不好奇吗?他们说得好像……那个人快不行了。”  秦覃露出和刚刚在宿舍里同样的冷笑,“从没见过的人,有什么可好奇的。”  不管那人是谁,从周乾兄弟两个的行为不难看出来,他一直都知道有秦覃这个孩子的存在。  文颂想,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过,到命不久矣才想起来要见一面,孩子心里没点怨恨不可能的,怪不得今天让周砚差点下不来台。  “他养的孩子也太差劲了,连道歉都让他哥帮忙开口。”  秦覃持续冷言冷语,“要是真的有诚意,就该自己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对不起,再求其他的。”  “……”  秦覃:“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文颂扑哧一声,抱着相册笑倒在床上,“嗯。但我也是那么想的。”  为什么总担心他被人欺负啊,连文颂自己都搞不明白。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非常独立的人。即使他会受伤,会痛,会难过,即使他在别人口中是不详,是火坑,是碰上了要离远点的异类。  但从来都没有人说过他弱小可怜,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啊,有一个。文颂想。  那可不就是无知的我自己。  秦覃抽出相册翻了一页。这东西他也很久没拿出来看过了,大半本都是空白的,他们家三口很少一起拍照,倒是覃云年轻时的照片有很多。  文颂回过神,看到被他手掌压着的那张。是二十年前罕见的现场抓拍照,大概有着特殊的意义,也被洗出来保存至今,“好特别。”  秦覃从透明贴片里取出这张,照片边缘已经旧得泛黄褪色。年轻的覃云站在舞台上拿着话筒,拍得有点糊,但仍旧难掩风姿绰约。时光没有冲淡她的美貌,而是给予她一层更加动人的滤镜。 第65章 绝望的前一秒,洗衣机脱水的转动声停止,蓦地开始嘀嘀响。  “大惊小怪。外面儿阳台衣服洗完了,怎么,还不走你想去替他晾?”  “……”  被洗衣机转移了注意力,外面的人又开始互飙垃圾话。文颂心情起伏一波三折,埋首在秦覃肩上动都不敢动。  那只张开就能盖住他整个后颈的手也没有移开,缓慢地轻拍安抚。  手掌好烫。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完全没有声响后又过了几分钟,秦覃才腾出一只胳膊推开柜门。  文颂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你怎么老是被寻仇啊……他们是什么人?”  秦覃拿出手机查找地址,“放高利贷的。”  但很奇怪,他们家唯一借过的一次高额贷款,已经在两年前还清了。  老楼楼层不高,覃云从楼顶跳下去也并没有立刻丧命,送去医院住了一个月icu才没的。死后一把火烧干净,昂贵的医药费都留给了活人发愁。  他一年到头也很少见到覃琳几面,当时却是她及时出现得知他们走投无路借了高利贷,在利滚利到恐怖的金额之前先拿自己的积蓄去补上窟窿。再向她还钱不收利息也不设年限,有意宽宥,让他在保证自己生活的基础上慢慢还。  除此之外,不应该还有别处的拖欠。如果有,就只会是秦涛又私下里向高利贷伸手了。  文颂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先回学校。”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里传来“xx地图开始为您导航”的提示音。  他回学校从来不用导航的,文颂精神又紧绷起来,“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秦覃果断地拒绝,察觉自己语气太生硬,又缓和了口吻说,“这次不行。你先回学校,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学校。”文颂摇头,跟着他坐在床边着急地说,“虽然我不会打架,但是我我我可以,我可以帮你……帮你递砖头什么的!”  “……”  秦覃没绷住笑出了声。  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刚才还害怕成那样,这会儿都吓成小结巴了还非得跟着一起来。  文颂看他脸色原本觉得事态严重担心得要死,这会儿看他怎么又笑了好像也没那么严重,正犯迷糊时视线下滑,无意间落在他隆起的局部,轰地一下脸红到头顶。  在扭开脸之前,飞快地再看一眼,“你,你……你先冷静。”  秦覃向下看了一眼,礼貌地扯过枕头放在腿上,象征性挡住,“刚才抱那么久,体谅一下。”  文颂好像有种神奇的能力,在一起的时候总能把让他不痛快的事情变得很有趣。  各自冷静和体谅过之后,文颂仍旧坚持和他一起走。即使压根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抱着去暴力现场递砖头的觉悟。  秦覃拗不过,松口答应了,但在经过楼下超市时,进去买了包口罩。  文颂茫然地看着他拆开包装,接着那层淡蓝色的口罩却覆到了自己脸上,“……给我戴这个干什么?”  秦覃语气严肃,“在事情结束回学校之前,别摘下来。也不要说话,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今天过节  短小一发(……  明晚双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6-30 22:11:42~2021-07-01 21: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水送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情衷周子舒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3章   文颂不太懂, 猜测这可能是某种神秘的防御方式,老老实实地戴上了。  秦覃要来的地方离得不远,也在旧城区。这片的交通环境更差, 地铁公交都没有直达,下了车还得再走上两公里。  城中村里巷道狭窄, 只能单向行驶一辆车,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 很难想象现在还会有这样坎坷不平遍布尘土的道路, 像是什么被城管忽略的法外之地。  两边都是本地人自建的小别墅,院子里居然还养了大狗。是一看就知道超凶的那种,文颂低头走过, 心有余悸, 刚想问问还有多远到,身边的脚步忽然顿住——是那种出乎意料且不太情愿的停顿。  “秦覃?”  迎面遇上的女人衣着朴素, 手上挎着只帆布袋子。一张白净的脸上额角带着瘀伤, 笑起来仍旧清丽可人, 却让人看得莫名心头酸楚。  “我们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她无措地拢了拢头发, 甚至显露出些许羞赧:“真的是你啊, 你怎么……怎么到这里来?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没有。跟我朋友路过。”  秦覃用什么话去和她寒暄, 文颂已经听不太清,惊诧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到她隆起明显的腹部, 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分不出是看到那张照镜子般的脸响得大声, 还是看到即将生产的同龄人更恐怖。  不,是当这两者汇集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文颂人都傻了,仿佛面对面看到怀孕的自己,谜一样的即视感强烈诡异。  他大概能猜出这女人是谁,但直到人家寒暄完走了都难以平复亲眼所见的心情:“这就是你说的‘有点像’?!”  秦覃跟他提起过一次, 说是郑西阁的前女友还是他哥的前女友之类的。当时说的时候那个表情他还记得,分明是轻描淡写,顺带一提的那种。所以一直以为大概就只是眼睛鼻子之类的地方有点像,像个两三分到头了。  谁知道会是这种复制粘贴式的撞脸,好像遇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还是性转之后怀着孕的那种!  呼天喊地“好家伙”都不足以形容。文颂摸着小肚子都感觉坠坠作痛。  秦覃也没想到会在半路上就遇见老同学,给了他惊吓本来觉得有点抱歉,但看到他的反应,又很难忍住想笑的冲动,“那还跟我去吗?”  “……去!”文颂咬牙道。  他倒要看看今天究竟还能再发生多少诡异的事!  他们要去的方向和那女孩正好相反。没走多远,路边是一座破旧的四层小楼,步梯在楼侧的那种老式结构,铁质栏杆扶手生着锈。  楼下停了辆小破车。以文颂对车辆一无所知,只靠朋友长辈们的座驾一圈混眼熟的经验,不像是什么昂贵的车辆。但车窗倒挺干净的,可能刚洗过,跟周围环境对此起来已经算是条件不错。  “到了。”  一楼是寻常店面,破破烂烂的招牌上写着“旧家电回收”。  文颂已经学会表达镇定,语气毫无波澜地说,“干什么,你要把我卖了?”  “……”  也不知道这话到底哪里有趣。秦覃笑得抚额,看到他不满的眼神才正了正神色说,“今天先不卖。”  “那来这里?”  “来还账。”  砸进家门催债的高利贷他曾经被迫接触过,现在接管生意的甚至跟他称得上是熟人,又是另一位老同学了。所谓的办公间在二楼,秦覃只让他在外面楼梯边等。  “是郑西阁他们家开的吗?”  到这里,文颂没再坚持要跟他进去,这下的环境只是看看也让人感到不安。“你说他还有一个哥哥。”  “嗯,他哥跟他不是一路人。”  秦覃往前走了几步,又倒回来说,“在这等我,如果听见什么动静觉得不对就往楼上跑。过会儿我会去找你的。”  文颂点点头。他又不放心地叮嘱,“如果天黑前我还一直没去找你就报警,有人来之前不要下楼。”  文颂:“……”  你别这样我害怕。  “逗你的。”秦覃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语气轻松,“在这等我就行了。”  这一声转过楼梯拐角就消失了。到处都布满灰尘,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文颂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原地转圈,心不在焉地打量着楼下的环境。  旧家电回收站关着门。整条道路上都没有人经过。道路尽头拐角处那家院门都没关,就是来时见过的养了很凶的大狗的那家。  吠起来的声音应该也很恐怖。文颂移开视线,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过去一分钟。  **  秦覃来过两次,对这地方不算太陌生。  他跟郑东庭同级。家里放高利贷的同学和家里有精神病的同学,在某段时间里,活在其他人议论中的程度还算是平分秋色。  如此一来,彼此看不太对付应该也是正常的。  办公室的门开着,在走廊里就能听见混不吝的有色笑话,里头三个称兄道弟聊得挺开心。  秦覃站在门口,抬手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板。  郑东庭盘腿坐在旧得掉渣的皮沙发上,大冷天里穿着件背心,皮肤黝黑,露出的胳膊上新旧疤痕一道叠着一道,指头夹着燃掉大半的香烟。  瞥见秦覃,他立刻用那把被烟熏哑的嗓子给足了反应,“诶呦!呦呦呦,看看这是哪家的少爷来了?啧怎么还愣着啊,还不赶紧倒茶?”  “不用。”  秦覃开门见山,“秦涛又来找你借钱了?”  “啧。”  他好像觉得这句话很可笑,没有回答。亲自起身拿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接了半杯水,放在凌乱的茶几上,斜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把烟头摁灭在脏兮兮的烟灰缸里。  茶几上放了只果盘,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瓜子薄荷糖甚至还有钥匙扣,和一只戒指。  “来都来了,连门都不进?不太礼貌吧。”  沙发左右两个年纪相仿的青年人,一高一胖,同时站起身走向秦覃,半强迫式地盯着他走进屋里。 第67章 “跳。别怕。”  **  好好的下午,一个旷课一个旷工。  文颂惊魂未定地坐进出租车里,摘掉口罩,听见秦覃说,“是不是得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他还没缓过劲儿来。  秦覃笑意明显:“庆祝你人生中第一次干坏事没被抓。”  “……”  文颂眨了眨眼,缓缓地低头捂住了脸,肩膀颤抖,笑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片刻后更加不管不顾地放开手,瘫在座位上笑得停不下来,把司机都吓一跳。  “好玩吗?”  “太吓人了……但是好玩!”  他摸着肚子回味这场冒险给予的体验感,把自己摸饿了,“去吃东西吧!我现在好像能吃下一头牛。”  “行。”  秦覃愉快地向司机报了家牛肉火锅店的地址,听见他说,“啊,这个给你。”  文颂从中指上把戒指撸下来,刚刚一路都握着拳头怕会掉在半路上前功尽弃,手心里都攥了几个月牙形状的指甲印。  秦覃却摇头道,“你留着吧。”  “……”  费这么大功夫弄出来,居然不想要?  “我只是不想看到它待在那种地方。”秦覃说,“你留着怎么处理都行。”  “我也没有戴这样的小东西的习惯。”  文颂捏起戒指放在眼前,从刚刚带着它一路奔波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细看,简洁的铂金戒指圈上镶了几颗碎钻拼成花朵形状,简单到有点朴素,但还是看得出是女孩子的款式。  好歹也算得上是母亲的遗物。秦覃既然一眼就能认出来,足够说明是很在乎的。  “不过我可以帮你留着,以免哪天你忽然改变心意想看又找不到了。”  这时候才下午4点,晚饭都没够钟。餐馆里人很少,他们两个倒是兴致很高。秦覃问他想不想喝酒。  “还是汽水吧。”  上次喝醉酒的后遗症还历历在目。文颂开心归开心,没敢太出格。饿也是真的饿了,吃掉两碗小料后不好意思再去拿,捧着蘸料碗望眼欲穿地等开锅。  “啊对了!”他忽然想起折回办公室时遇到的人,这会儿才跟秦覃复述一遍情况,“她现在还跟郑东庭在一起吗?那是不是很危险。”  “看样子是。”  秦覃颔首露出“已阅”的表情,把裹好辣椒的牛肉一片片下锅,“危不危险都是她自己选的。”  火锅里翻滚着牛油的香味,热气变成白雾弥散在两人之间。文颂咬着筷子思索了一阵,雾里看他,愣是看不明白,就直接问了:  “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郑东庭好像很介意他跟自己老婆的关系,很难不让人联想。  秦覃认真涮肉,头也没抬:“我喜欢你。”  “……”  他怎么能用随口夸某道菜的味道不错那样平常的语气,说这种别人需要酝酿大半部漫画的台词。  文颂一脸“休想糊弄我”的表情。  “我是说你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过她之类的?还是说……你不会是因为我长得跟她像才说喜欢我的吧?”  那就还是喜欢她啊。  文颂心里很不痛快。好像自己忽然变成什么白月光替身剧情里的悲情主角。  秦覃把涮好的肉片夹到他盘子里,继续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是,我不喜欢女的。要干碟还是油碟?”  “……我自己来。”  文颂眼里是肉心里是他,脑子有点忙不过来,只好先吃几口,打算平定了心慌再继续问下去。  可大概是因为他回答得太干脆又坦然。再想开口时,有点不知道问什么了。筷子拿起就舍不得放下,文颂默默吃了个半饱,莫名其妙地说了句,“我都不知道你高中的时候长什么样子。”  在他房间里那本相册里看到的都是他父母的照片,一张他自己的照片都没有,也是很奇怪了。  “你不是帮我拍了一堆么?还有网上那一堆。”  “可那都是你现在的照片啊,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你现在长什么样。”  文颂斤斤计较地掰手指头数,“我还想看你以前的样子,上中学的时候……还想看你更小时候的照片。”  涮完了够他吃一阵子的量,秦覃终于停下忙碌的筷子,望着他问,“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问为什么。  香味翻滚在热汽里,雾蒙蒙地绕在眼前。文颂低头看着碗里的食物,也不太明白自己在计较什么。  “就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终于卡到甜甜de地方  大家晚安  mua!第55章   他不知道那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有多可爱。  秦覃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 幻觉中自己的手已经穿过食物的香气落在他的脸上揉到尽兴。  但凡想到让人爱不释手的是真实存在的人类体温,而某种自欺欺人的病态幻想的产物,就很难再止于注视了。  好在今天在某些必要或非必要的时刻里有过隐秘而愉快的接触, 暂时得到满足,不至于想得太心痒难耐真的忍不住做点什么, 或为了自己的欲望说出奇怪的话来。  那么明天呢, 明天之外还有明天。  想每天都确认一遍。  想快点得到正当接触的权限。  文颂多少察觉到对面抛过来的视线有点变质,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秦覃说, “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的告白。”  “……喂,我说了不——”  “想想都不行?你只是说不想谈恋爱,又没说不喜欢我。”  “……”  这是什么逻辑!  “可能性存在, 逻辑就成立。”  秦覃饶有兴趣地问, “以前上学的时候有人追过你吗?最长的追了多久?”  “有是有……”但也没有你这样的啊。  文颂硬着头皮小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人追到他过。大概因为都是女孩子脸皮薄?大家都是到情书为止, 或者根本不用真正地拒绝, 只要心照不宣的潜台词或一个动作, 之后就“懂的都懂”了。  被男生追是什么体验, 上大学之后才第一次见识。  秦覃对他高中的经历同样好奇。可刚问了一句就被转移话题, “你说年底前要把欠的钱还完的, 时间会不会紧张?”  文颂正经道,“我可以先帮你垫上, 不收利息的。”  他好像有某种小动物的直觉, 只要发现情况发展下去有可能超出自己的掌控,就会立刻转移话题。  秦覃没勉强,顺其自然地回答,“不用,还算不上紧张。”  只要增加工作密度, 按现在的收入水平两三个月攒够也不算太困难的事。只是会把手里的积蓄耗完,覃琳那边又得再等等了。  这一切的前提是债务不能再继续增加。他更需要担心的问题是联系不上秦涛,不知道是不是回去看到家里的景象犯了怵,直到现在电话打过去都还在装死。  “那好吧。如果你需要,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反正零花钱没处花只能存着,与其拿去给蓝岚和美女姐姐寻欢作乐,还不如用来帮秦覃解决麻烦。  自以为跳过刚刚的话题,文颂低头继续吃,但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对面的凝视怎么还变本加厉,不用抬眼都感觉得到。  这么大点桌子他躲都躲不开,快要把脸埋进碗里才忍无可忍道,“别再看着我了!拜托你尊重一下火锅!”  “……”  秦覃抿去笑意,勉为其难地克制视线,“行。”  晚些时候回到住处,秦覃联系助理去增排工作,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惊喜赞扬。没人希望自己有个没上进心的客户,对他忽然表现出的干劲只给予肯定,原因是什么倒也并不追问。  宋青冉打来电话时,他已经躺在酒吧员工宿舍的床上,在脑子里回放这一天的精彩经历。  从接连发生的事来看,这显然不是顺利的一天。但难以言喻,他好像过得还挺开心。  这样的愉悦大概是因为,他有相当一部分时间是在观察文颂在同样处境里那些有趣的反应。  文颂诧异他对某些问题总能干脆果断地客观评价。其实只是因为他能从自己的身份里抽离,短暂地脱离私人感受,用客观视角去看待正在发生的事。  是天赋能力,大概也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因此才能在受到针对时感到“他们在欺负一个身世可悲的孩子”,多于感觉到“他们欺负我”。  当文颂看到他应该生气或悲哀时还能表现得冷静,也并不是哀莫大于心死那样悲情的状况。只是在抽离视角之后听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像听别人的故事,连同原本应有的痛苦也会减淡。  同样的原因,减少主观视角的影响,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很好判断。  当“我和他”变成“秦覃和文颂”,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情就像一部小电影。以观众的视角去看,文颂那些下意识的担忧和维护,眼中流露出的敬佩和憧憬,全部都无所遁形。  在某些时刻,秦覃甚至觉得自己能了解文颂,多过于文颂本人。 第69章 她是从哪里搜集的那么多漂亮的男孩子?  难道是我太没见识。文颂沉默地站在自己的衣柜前, 望着眼前的一二三四条裙子陷入思考。  这个衣柜又是怎么回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这些东西的?  奇奇怪怪。挂起来都短一截,在衣柜里格格不入的。  再说他好好的男孩子的衣服,怎么能跟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呢。  那就只能……  明天让阿姨收拾收拾腾出一片地方,再买个挂衣架来单独展示吧。  文颂暗自点头,决定好新衣服的归属后关上衣柜,回到床边犹豫了一下。  总觉得自己只要一躺下去就会继续想秦覃。  不行,不能这样。  这个时间点蓝岚肯定还没睡。一个人待不住,就到了召唤狗子的时刻了。  他拨通电话,抛出诱饵,“我今天收到两条新裙子,你想不想来玩?”  蓝岚被他召唤的理由惊呆了:“你说收到什么?”  “裙子,只能挡住大腿不过膝盖的那种。有你喜欢的蓝色哦。”  “……”  这是什么破烂理由。  哪有大老爷们儿半夜打电话说“上我家来吧给你穿裙子玩儿”的?!  蓝岚沉默片刻,语气迷之羞涩。  “那个什么……多大腰啊,我能穿得上不。”  **  两个人的碰面,一个人的狂欢。  大学以来第一次深夜举行的小型jk主题趴。房间里放了节奏感强烈的dj舞曲,文颂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着秦秦笑得直不起腰。  一边听动词打次,一边欣赏蓝岚对着全身镜搔首弄姿,顺便拍照保存黑历史。  果然女装不仅“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甚至还“有一个人就会有一群人”。  他作为精神污染的源头,看着认识多年的朋友被激发出奇怪的人格,居然颇感欣慰,“这么喜欢干脆校庆日你穿这个陪我去游街吧。”  “那不行,我脸皮薄,只能在屋里头穿穿过瘾~”  “你还脸皮薄?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想试这个了?”  考虑男生要穿女款,覃琳寄来的尺码偏大。蓝岚倒是能把裙子勉强提上,虽然拉链卡住穿不完美,仍旧美滋滋玩得很嗨,“你怎么知道嘿。”  “我们上高中那会儿,女生校服不就是这个样的么,就是裙摆稍微长点儿。哎呦放学之后偷摸跟我女朋友约会,她就穿这裙子小腰一扭,别提多美了啧~刺激~”  “你居然带女孩子在学校约会?为什么我不知道!”  “这不是怕刺激到你个小处男的自尊心么。”  “你对人家都做了什么啊……”  “嘿嘿嘿~你情我愿的有什么嘛。”  还是自家狗子待着舒服。文颂能从他身上找回久违的从容,起码不像在秦覃身边那么被动,“今天晚上留下陪我,裙子送你一条。”  “裙子就不用了,回头让人看见以为我一个直男有什么变态爱好。”  蓝岚费劲地把裙子扒拉下来,拎在眼前打量,“完,好像给你撑大了。”  “……”  文颂把抱枕扔到他不怀好意的笑脸上,“不要塞回我衣柜里!放外面等明天阿姨来洗。”  “啧,嫌弃我还要我过来陪你睡觉。”  荞麦枕头拎起来哗啦啦响,蓝岚嘟哝了句“怎么整一这玩意儿”,随手抛回床上,只穿着条内裤放纵不羁地在他身边坐下,“说吧小少爷?又怎么不高兴了?”  文颂笑容渐褪,怀里没了抱枕,连心里都变得空落落的。  “我今天干了很多不理智的事情。但我觉得……还挺开心的,是不是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开心就完事了呗。前提是你别去沾黄赌毒那些我得含泪去告发你的玩意儿。”  “……”倒也没有不理智到那种程度。  “就算当时是挺开心的,但回想的时候不会觉得有点可怕吗?”  文颂很难向他描述,“就像……就像你好好地在开车,结果只会用一只脚用力地踩油门,另一只脚却忘了怎么踩刹车?”  “小车盲,刹车油门是一只。”  “……”  “说实话,我不觉得。”  蓝岚说,“如果前面是一条畅通无阻的大路,一直踩油门飙出去多爽啊,压根也不用踩刹车。等到了需要停下来的时候再踩不就行了。”  “等等,我明白了,这只是个比喻,我们现在说的压根就不是开车的事对不对?”  “……”  “诶别比喻啊,我阅读理解多少分你还不知道?直接痛快说了得了。”  文颂抿住嘴角,抬手把床尾乱丢的小裙子扫落到地毯上,自己爬上去躺平,沉沉地叹了口气。  在大学之前,他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一直担忧自己血液里沉睡着病态的基因,或许有一天也会迸发出来,所以更加讨厌不规律不理智的事情发生,讨厌事态朝着超出预想的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讨厌自己有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  当他察觉自己能从那样不理智的失控里获得快乐,不安甚至罪恶感油然而生。  全部都是秦覃带给他的。  文颂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语气低迷,“蓝岚,我可能真的喜欢秦覃。”  要么就是被秦覃洗脑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对着他时的心动,跟以前对着别的帅哥美女心动时感觉都不一样。  可万一他对别人是一样的呢?他可能也对别人那么轻易地说过那些话。  万一他说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而我却当真了呢。  蓝岚发出滑稽的一声“噗嗤”,翻身上床躺平,也长出了口气,“哦,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文颂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我不能……这不是件好事。”  “怎么,还怕我告你状啊?”  “……”  “其实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总不能连一回恋爱都不谈吧。那多亏啊。”  蓝岚悠悠道,“虽然你跟个男的……我也是没想到,但你放心,不说支持了,我起码也不会揭发你。”  “最好再拖他个一年半载的,毕竟‘嘿我有个朋友被一个大帅比苦苦追求爱而不得’,说出去还挺有面子的。”  “……”  文颂无语地推他,“好了别说了,转过去。睡觉。”  “哦。”  蓝岚转身顺手把灯关了,躺在床上陪他早睡。但这会儿甚至都没过十二点,作为日常能看到凌晨四点夜景的修仙惯犯,东想西想横竖是睡不着。  过了好一会儿,约莫文颂是睡着了,他脑内小剧场还演得很欢,望着脚下地毯上零落的裙子,自言自语地嘟哝,“你说秦覃穿裙子会是什么样?”  “……”  寂静的房间里,文颂背朝他睁开眼睛。  淦,我也想看。  **  作为另一例精神污染的受害者,隔天去上课文颂一早上脑子里都是穿裙子的秦覃,摸鱼时还在ipad上画了些危险的脑洞产物。  今天画力提升超常发挥,他觉得这构图还挺像回事,去下节课教室的路上,一手捧着ipad一手握着pencil修整结构,半道上后脑勺忽然被飞来的纸团砸了一记:“……”  废纸团掉在脚边。文颂身体一震,顿住脚步往回看。  周乾一身迷彩夹克,戴着墨镜在他身后不远处嚼口香糖,“呦,小矮子。”  “……”果然!!  认识的人里就没有会开这种玩笑的!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文颂单手夹着ipad和笔,腾出另一只手捡起了纸团,用力砸回去。  周乾早有所料,扭着身子躲开,“诶~没打着。”  “……”  幼稚!  早就知道不能跟他一般见识,怎么就是忍不住。  文颂冷着脸转身继续走自己的,可他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你这么急是去上课?等等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没有自己的课要上吗?!”  “我都高三了还上什么课啊。”  “……”  文颂用“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眼神横了他一眼。  自以为凶恶的眼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周乾反而斜着嘴角笑了,拉下墨镜故意贴近他,“你看看,秦覃都把我弄这样了,我还怎么去学校啊?很丢脸的好吗?”  “再说~我都保送了,去学校只会吸引无谓的嫉妒。”  文颂对他故意在低调中透露出的得意嗤之以鼻,“哦。那就去找个秀走,实在不行找个厂去上班。”  “没意思……秦覃在哪?我找他。” 第71章 “我可以待在暖和的地方看你们玩。”  原本只是一时应付的台词,文颂说着说着也有些憧憬,“你们会堆雪人吗?还有打雪仗什么的?”  “只有上小学的时候会玩。现在的雪也越来越薄,很难堆起雪人了。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一起去更北方的城市看雪。”  “可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和你一起去玩是更重要的事。”  这时候司机忽然笑了,说了句什么。秦覃也笑,跟他有来有回地聊了几句。  没等文颂问,他主动翻译:“司机师傅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说以后应该会是。他叫我加油好好表现。”  “……”  司机师傅也太爱八卦了吧!  文颂别过脸望向窗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我们今天……去哪里吃?”  一到冬天外出就餐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在吃火锅,今天也不例外。宋青冉比他们找到,已经找好了位置坐下,选完锅底后各自点爱吃的配菜。  “文颂是不是长高了?我们挺久没见了吧,刚才走过来感觉像是长高了。”  “真的吗?!”  他顿时眼睛发亮,比看见火锅端上桌时还要亮几分。  毕竟火锅随吃随有,长个儿且长且珍惜。  秦覃却摇头,“看不出来。我们天天见面,很难看出什么变化的。”  干嘛让人泄气。文颂不满地说,“也没有天天见面啊……昨天就没见,前天也没有见。”  这次秦覃谨慎地思考了半秒才开口,“你在不高兴,因为我昨天和前天没有陪你吗?”  “……我没有那么说。”  “怪不得你路上说想看雪,我可以请假陪你去看。”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宋青冉独自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肩碰肩一边涮吃的一边斗嘴,扑哧一声。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过来。他摆了摆手,笑着说,“只是觉得你们这样很有趣……啊,别介意,秦覃告诉我在追你的事了。”  “……”  文颂立时熄火了,余温都往脸上涌。  这种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羞耻感加倍。  “我以前一直以为秦覃是喜欢女生的,没想到……也挺好的啊,以后你要是想知道秦覃的黑历史,随时都可以问我。”  宋青冉顿了顿,“其实第一次在机场见面的时候,我看到你心里还咯噔一下。”  “因为以前我们学校有一个女生,长得跟你挺像的。”  文颂自然想到,“你是说郑东庭的女朋友吗?我见过她一次。”  “你见过她?”  宋青冉惊讶道,“你怎么会……在哪里见到她的?”  文颂看向秦覃。  这段有点长,讲起来耽误吃火锅了。  秦覃自觉将当天的事概述了一遍。  “她现在跟郑东庭过一家了吗……怎么搞的。”  宋青冉皱眉无奈道,“生了孩子应该就更难逃出来了吧。”  文颂试探地问,“高中时候发生的事我能听吗?我马上就成年了。”  “噗,其实也不是什么18禁的事。”  宋青冉说,“她以前对秦覃挺好的,秦覃也救过她一次。”  在那片比沼泽更污浊阴翳的高中里,秦覃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很少,但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像是宋青冉,又或是她,“不过也就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聊几句的朋友关系。她跟郑东庭的弟弟在一起了,后来又被郑东庭看上,强行抢到自己手里的。”  她试图反抗过,第一次有秦覃,郑东庭才进了医院。  但第二次再发生时,她求秦覃不要再插手,自己愿意跟着郑东庭了。  宋青冉也是在本地长大的,当然知道为什么。姓郑的家里做高利贷,在地方算是一霸,养了很多手脚不干不净的人。她家里只是小本经营的温饱生意,不愿意就派一群人去店里砸个稀巴烂。这样循环个两三次,就算当父母的心疼女儿,她自己也不忍心让家人跟着遭罪了。  秦覃救了那女孩一次,就会再救第二次。但是她表明了愿意跟郑东庭在一起,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没有再强行干涉的理由。  宋青冉说起那段也是嗤之以鼻,“郑东庭就是条咬人的疯狗,不要脸又不要命,连他那个亲弟弟都不敢招惹。真够憋屈的,自己的女朋友被看上了拱手让人还得忍气吞声。”  文颂认真听完,放下筷子看向秦覃,语气里有感叹,有不可思议,“可你还是去救了她。”  秦覃把滚熟的虾滑捞上来放进他盘里,笑了笑说:“因为我也是。”  至少在大家眼里都是那么看的,他自己也这么认为。宋青冉习惯了,只是听得心里无奈。  文颂却脱口而出:“你干嘛这么说自己!”  宋青冉愣了一下,抬头望着他,听见他说,“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拿自己跟那种人渣比较!你跟他一点都不……够了够了,我就吃两个……听见我刚才说什么没,你跟他一点都不一样!不准再那么说自己了!”  “……”  秦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乖巧得像只猫,“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宋青冉视线两人身上徘徊,不知道哪一位更令人惊诧。半晌,低头看着面前的碗盘毫无食欲,自嘲般笑了。  所以是文颂吗。  他一直都在秦覃身边。论陪伴的时间,文颂及不过他十分之一。可他一直都只是默默地陪着,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即使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秦覃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也只是默默地陪着。  居然没有一次是像文颂这样毫无保留地维护,语气坚定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别人的问题”。  所以才是文颂吗。  文颂愤愤地咬着虾滑,当下心情也并不愉快。  他听到那出豪门恩怨的大戏一开始并没有太多感触,可是见到秦覃时再想起,难过的心情却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像细细密密的针刺,不太像是疼痛,但又酥又麻的很扎心,难受得很。  他不打算把周乾说的事告诉秦覃。没准儿根本就是编故事骗人的。就算是真的,周乾那小破孩知道个屁。  秦覃要承受的已经够了,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也只能越来越好。  他这时才发觉,一个人需不需要保护,和应不应该受到保护是两回事。  就算秦覃很厉害,不用别人帮忙就什么事都能自己应付的了,他还是会想做点什么,让那可以应付的境况变得更好。  他就是想!  “啊,对了。”文颂忽然捕捉到另一个点,“上学的时候她是怎么对你好的?”  按照一般小说漫画里的套路,以秦覃的处境和条件,两个人很有可能会发生点什么救赎情节,然后结成一对,早就双双上清华了。  怎么会留到现在还便宜了他。  秦覃想了想:“她主动跟我打招呼。还给我买过一杯豆浆。”  “……”  就这?  就这?!  “怎么一杯豆浆就能把你收买了啊。”文颂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喜欢喝豆浆?我可以每天都给你买。”  “他就是那种受过一点善意都要加倍回报的人。”宋青冉也打起精神来开玩笑,“怎么样,一杯就能把你收买了,每天一杯是不是要以身相许?”  秦覃语气自然:“我倒是想。”  “……”  今天就不该来跟他们一起吃火锅。  文颂这时觉得自己先前的预感显然是出了问题,眼前这对就是好基友的关系,合起伙来挤兑他倒很有默契。  饭后说到晚点还要去见另一个小师妹,文颂正好在跟林柚柚确定时间场次,“嗯……下午要陪她去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去?她说没关系。”  “我就不去了。”宋青冉勉强维持微笑,哪里还有那个心情,“你们玩得开心点。”  “那我们先走了。”  秦覃拿起两人的外套,顺手拎起围巾挂在他脖子上,“先穿好了再出去,外面冷。”  “这还用说,一到冬天我比谁裹得都严实。”  “穿这么多怎么感冒还是不见好。”  “快了吧,按照经验可能还要三四天。”  “定时定量?听起来像……”  “谁大姨妈来半个月啊!”  文颂扯着衣领,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联想,互飙垃圾话的时候脑回路也居然迷之默契。  秦覃笑着替他整理围巾,最近秋冬穿搭拍多了看着造型师的手法还学到一点,折来叠去有模有样。最后把贴着脖子的一圈稍微拉扯得更松软舒适些,柔软细滑的发尾从手背上拂过,抵在围巾上。  有点痒,文颂尽量没有乱动,直到他的手掌贴上后颈,把后面的头发也从围巾里拨出来,靠近他耳边低声叹息,“长得好快。”  文颂心里一震,下意识地缩着脖子躲开了些,一不小心把内心os音量放得太大,“你不会是要在这亲我吧。”  秦覃的眼睛也异常明亮起来:“这里不行的话换个地方能亲吗?”  “……”  文颂羞耻感暴增,扯着他大衣上的腰带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隔空挥了挥手:“宋师兄再见!”  “啊……再见。”  宋青冉坐在原位没有动,看着他们两个离开后又坐了很久,眼前始终浮现着秦覃望向文颂的画面。一个人恍惚地想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了。  不是的,不是因为那些。  即使陪伴他更久的时间,即使像文颂一样大胆说出维护的话,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恐怕也是不行的——或许能成为感情更加深厚的朋友,继续陪在他身边,但还是不行,得不到他那样明目张胆的喜欢。 第73章 这都什么东西啊!  就为这么个丑东西在这里吹着冷风等这么久!  怎么每次跟他一起出门都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啊!  文颂狠狠地擦了擦眼角,恶声恶气地骂他,“你才红红……你全家都红红!”  “别生气,下次我跑快一点。”  秦覃终于感受到他的不高兴,掀开大衣扯起胸前的打底衫布料给他擦了擦脸,“你看不见我会害怕吗?其实这个东西很好用,可以把绳子绑在手腕上。气球飞得那么高一眼就能看见,就不用怕了。一定不会走丢的。”  他抽出一只兔子,扯着气球绳试探性地伸了伸手,谨慎观察文颂的反应。  文颂恨自己太没出息。冲着这个试探的小眼神,又觉得死刑可以变成死缓,强行冷脸没好气地训斥,“你到底绑不绑啊!”  秦覃弯起嘴角,细心地在他手腕上绑了只蝴蝶结,又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我也想要一个。”  “……”  文颂放任了这具不受自己控制的身体,从他手里抽出一只气球,还问:“绑哪边。”  “这边。”他伸出左手,不知想到什么,自己也脸红了。  “你可以绑在我尾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唠!  我有罪  按昨天的那版本来这段有两个亲亲  但左改右改感觉不对劲  改完这版就只剩下一章的一个亲亲了!  明天亲!明天肯定亲!  大家晚安  mua!第59章   文颂从没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牵着一大把氢气球在街上走。这种常在漫画和轻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出现在现实中就好像把自己的智商也和气球绑在一起放飞到脑壳上空,无论从路人角度看还是自我感觉都傻乎乎的。  身边另一个傻子倒是挺高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兴致。  进入商圈以后行人越来越多, 他俩这组合也越来越显眼。文颂硬着头皮问,“别拎这一大串了……就留两只行不行?”  好歹降低点含傻量。  秦覃遗憾地说好, 把剩下的气球抽出来随机送给广场上的幸运小朋友。  电影院下一层有家理发店, 趁林柚柚还没到, 文颂先去把蘸过河水的头发洗干净。  多亏有他在旁边叭叭, 连洗头小哥都插不上话。文颂躺下就犯困,敷衍了几句懒得应付,刚要打个盹儿, 就听见他又锲而不舍的转而跟洗头小哥聊上了。  “……”  到底是哪里怪怪的。  耳边是抑扬顿挫的话语声, 发间揉搓的力度恰到好处。昏昏欲睡中他忽然惊醒,带着泡沫坐起身来望向秦覃:“你是不是, 是不是……”  “把我眼镜落在桥上了!”  秦覃刚忽悠店员去为他把围巾洗好吹香, 闻言在身上找了一圈, 乖巧点头, “真的没有诶。”  “……”  是因为缺了眼镜才觉得不对劲吗。他被提醒躺回椅子上, 听见秦覃贴心地问, “我去帮你买隐形眼镜应急?待会儿还要看电影。”  待会儿离开这里再一起出去买也行啊。文颂都来不及叫他等一下,他又丢下一句“马上回来”就愉快地扬长而去。我行我素, 完全顾不上听别人说什么。  文颂窝在心里的火气就又开始上头了。  都几岁了还这么爱跑腿, 简直就像个多动症小孩。  偏偏秦覃是以做好事的名义离开的,待会儿回来都不好名正言顺地骂人。  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无论气球还是隐形眼镜,别的事都没那么要紧,安分地留下来陪着就行了。  文颂头发长得确实快,来洗个头想顺便剪短发梢的。这下好了, 要自己一个人无聊地坐在这对着镜子发呆,还得耐着性子应付发型师的搭讪,拒绝染烫套餐。也不知道这栋商业楼里有没有眼镜店,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宋青冉的微信消息就是这时候传进手机的。  【我今晚的飞机回学校,告诉秦覃晚上我就不去小陈老板那儿了】  秦覃不看微信吗?  文颂不太明白,这么点小事为什么宋青冉还要他传话,但还是回了“ok”,正好有个人能聊天打发时间。  【等你下次再回来,我们一起去小陈老板的酒吧】  【秦覃说你是超棒的鼓手!我还没有看过你的正式演出呢】  【是吗……他不会鼓才那样说的吧】  【不过我可能,应该寒假前都不回国了】  离寒假还有一段日子呢。可能是在外面上学课业繁忙,文颂没有多问,正打算回“等有时间再一起”,忽然看到屏幕上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问句。  【你喜欢秦覃吗?】  【……抱歉,我只是很好奇】  【秦覃会拒绝一切来靠近他的人,但你不一样,你是他主动靠近的人】  【他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如果你不喜欢他,他应该会很受打击】  忽然说这些……  文颂从头到尾看了两遍都不知道怎么回。  秦覃啊。就此时此刻而言,比起喜欢他更想捶他一顿。  但类似于“他只对你不一样”“你是特殊的一个”这样的话,本身就带着特别的影响力让人虚荣心膨胀。再回想今天让人摸不着头脑又啼笑皆非的经历,好像也变得可以容忍了——  他好像只是喜欢闹我,对别人都不这样。可他平时也不这样闹我的啊。  文颂自顾自地困惑着。停了好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对面发来结尾圆场。  【我只是随便说说,感情的事自己决定就好啦】  【等我下次回国再去小陈玩吧】  林柚柚也到了,发来微信问他在哪层。文颂回复了理发店的位置给她,一抬头,一个清清爽爽的自己在镜子里诞生了。  随便进来的这家tony手艺居然还不错。  秦覃时间卡得倒准,踏进店门时他刚吹完头发站起身。手里拎了只眼镜店的小袋子,看到他时夸张地愣了好几秒。  文颂被他盯得不自在,不太习惯地摸了摸头发,“怎么了,太短了吗?”  秦覃摇摇头,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奇异的光彩,好像看到什么珍奇的宝物,由衷赞叹,“太好看了。你今天每一根头发都很好看。”  “……”不至于不至于。  这还让人怎么发火啊,气打哪儿来?  文颂抿平了将要扬起的嘴角,强行不乐意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帮你订了新的眼镜,按照上次陪你去眼镜店时的数据,时间隔得不久,应该没有太大误差。”  秦覃从小手提袋里拿出隐形眼镜,拆开盒子有条不紊地安排,“还留了宿舍的地址,两天之后会快递到学校了。过来,我帮你戴。”  文颂将信将疑地靠近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行不行啊。”  这是什么问题。秦覃眉头一皱,神色也严肃起来,“我刚才和店员学了。等等,我先去洗个手。”  “……”  虽然努力克制过,文颂仍旧从他语气中听出蠢蠢欲动的兴奋。  救命,他好像要拿我的眼珠子当玩具。  “你们还在这里啊……诶?秦师兄呢?”  林柚柚找到店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到他打了个响指,“新发型真不戳!”  “谢谢,他去洗手了。”  “去洗手间了?”  “不是……”  文颂没来得及解释,余光里看到他像个即将上手术台的外科医生一样举着双手走过来,“准备好了吗?”  “……”  林柚柚兴致勃勃地在对面沙发坐下了。  其实大家都不用这么勉强。就去眼镜店里让店员帮忙戴也行的。  奇怪的是除了他,围观的大家怎么都很开心的样子,连洗头小哥都过来凑热闹看一眼,“嚯,你真的近视啊。这个小东西怎么贴到眼睛上?”  文颂不得不牺牲自我取悦大家,硬着头皮坐在原地,已经做好了被连续戳眼珠或戳在眼皮上的心理准备——都是没手感的小萌新,他自己在家里反复尝试反复失败的滋味想必今日还要再重演一遍。  但出乎意料的是,秦覃不像他那样笨手笨脚,捧起他的脸贴近呼吸,一只手固定住他的眼睛不要乱眨,另一只手指尖上蘸着薄薄的镜片,“上次郑西阁给你戴的时候,你没有躲开他。”  干嘛忽然说这个,“是因为他很熟练啊,再说……躲开他我要怎么戴眼镜?”  “所以我看得很不高兴。”  “……”  “他离你比我们现在更近。”  秦覃的手指移到他眼前,专注地凝视他,放低的声音有种压迫感,“我不喜欢郑西阁,一看到就想把他从教学楼上扔下去。”  不可能比现在更近。彼此说话时温热的气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文颂理智上知道他是有意在用聊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却难以抑制地越来越紧张,视线向下落在他的嘴唇上,脑袋有点迷糊,“你……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哥哥吗?”  秦覃说,“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喜欢你。”  眼球上一凉,文颂下意识地眨眼,镜片顺利的滑到瞳孔中央。 第75章 文颂:“……”  秦覃想,或许应该跟她解释,那句“不正常”并不是赌气骂人的口水话,而是句客观叙述的事实。  但再一想,我正不正常关她什么事,还是关注更重要的话题:“你们聊天时他总是夸我吗?”  “对……对啊哈哈。”  “我也很喜欢他。”  “哈哈是,对,我知道我知道,看得出来。”  “他从来不敢承认喜欢我,却偷偷跟你说吗?为什么?”  “也,也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这下可没那么有趣了。  看她尴尬得用眼神求救,文颂忍无可忍,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强行打断,“别说话了,快吃。”  “哦……但是这里为什么没有乐队?你想听什么吗?我可以去上面给你唱。”  “……别说了快给我吃饭!”  “哦……不过你想听我再表白一次吗?我可以去那个舞台上,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你’吗?你想不想听?”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眼底盛放的炽热光芒令人不敢逼视。文颂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生怕一挪开他就会冲到舞台上即兴演讲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沉着脸严肃地要求,“我想你乖乖待在这里,吃完饭之后快点回家。”  “那好吧。”  虽然就现在而言,保持安静要比去做公开表白更难完成。但他还是愿意为文颂挑战这项更艰巨的任务,转眼又朝林柚柚露出笑,“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应该的应该的。”  林柚柚连忙应声,眼神却躲避着他不敢直视,“是……我要谢谢你们才对。”  她只是个普通人,感到惊慌十分正常。而此刻她脸上出现的那种似曾相识的表情,秦覃也已经见过太多了。  那是人们感到惊骇,诡异或悚然时想要保持礼貌和镇定的表情。从前他总能从别人的脸上看出自己是个疯子的事实。现在他又看到了,不仅表达他令人敬而远之的怪异,还提醒他一个疯子令人侧目的爱意。  但至少在此刻,他并不在乎。  是疯子又怎么样。  一个疯子的爱,就不算爱了吗?  别人懂不懂都无所谓,秦覃想,文颂一定明白。  他曾悬在楼梯外沿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眼底的热望却燃成明亮的火焰,使他义无反顾地放开双手纵身一跃。  他愿意为了我跳下来。  他愿意。  **  吃完晚饭各回各家,林柚柚有些担忧,小声地问文颂,“需不需要我帮忙什么的……我帮你一起送秦师兄回去?”  她只是个普通人,被秦覃吓到还想帮忙已经很难得了。知道她是出于好意,文颂仍旧摇了摇头,“那太麻烦你了,没关系,你先回去。我会看着他的。”  “那好吧,学校见。”  “再见。”  徒步一小时来看电影的噩梦居然还没有结束,秦覃还真是只逮着他一个人闹腾,兴致不减地想要再走回学校。  文颂听到小腿打颤:“你清醒一点,回去有二十多公里,我们会走到天亮的。”  “走一段,就一段。有多远算多远,好不好?等你累了我们就停下来。”  “……”  现在就已经累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顽强生存的气球绳,怀疑自己错过的军训强度跟今天经历的也差不多。  谁能想到,躲得过军训躲不过秦覃。  秦覃还嗨到快要原地转圈的样子,期待他快点点头。  之前说在躁期里一点都不难受看来是真的。除了上次去蹦迪的晚上,文颂从没见过他显露出这样轻松又充盈的状态。  除了这样的时候,他也很难有能够完全放松的机会吧。  ……算了。  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妥协,文颂无奈道,“那就走一段。”  秦覃立刻得寸进尺:“能牵着手走吗?”  “……”  文颂故意噎他:“只牵手够吗?不用再给你加点别的?”  他大度地表示:“你要是想,加点别的也行。”  “……”  说也说不过,拗也拗不赢。  怎么会栽在这样的人手上啊。  文颂狠狠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不要跟生病的人一般见识,别计较也别当真。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  立刻被握得很紧,几乎能感受到血液在往指尖上涌,“你力气小一点……就走一小会儿啊。”  秦覃听话地放轻了力度,点头说行。  街道上路灯明亮,不少情侣或家人朋友在晚饭后出来聊天散步。他们两个显然是特别的一对。粉红的兔子气球飘在头顶,文颂都不好意思抬头去回应别人的目光,垂眼走路只当自己也是他手腕上的挂件。折腾了一天,只希望能顺利地回去,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但好像只要跟他待在一块儿,“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做”的事情就会一件件发生。  还没走出几步,垂在身侧的手就不安分地晃动起来,小幅度地荡来荡去。秦覃试图引起身边默不作声这人的注意,试探道,“你今天怎么总是不高兴啊。”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  “那是不是要我抽一个聪明的小朋友来提问?”文颂说,“我们运用排除法,首先排除我自己和兔子气球,猜猜看我手上还连着谁。”  “……”  秦覃无言地哼了一声,拇指指腹刮过他细腻的手背,半晌才说: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呢。”  不知是因为路过水库拂面而来的冷风,还是因为他过分理智的语调,文颂莫名地起了一层颤栗。  这句话跟他平日的口吻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但他今天一直都在用那种极其愉悦的,尾音上扬的语气说话,听得多了忽然来这么一句,倏忽间冲撞出的强烈反差令人心惊。  原本在今天这样的状态下,文颂觉得应该把他当成个惹事生非的问题儿童,说什么都不能当真。可此时却又混淆了。  或许他仍旧能够思考,只是换了种眼光来看待自己,看待这个世界––仿佛某种漠视和凌驾于自我之上的,完全客观的判断。他突然认清了“真正的秦覃”是什么样的,于是决定去成为那样。  而且看起来,现在这样的他真的更快乐。  可这不对……这是不对的。  文颂理智上仍在分辨,他现在说的话并不可信,不能被他的思路带偏,可耳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夹杂着夜的凉意灌入脑海:“你从没有想过吗?或许你的身体里也有另一个文颂,‘真正的的文颂’。或许……我有办法叫醒他。”  或许真正的你原本是另一个样子。  或许你心里关着不愿面对的自己。  “你希望我叫醒他吗?”  像是验证了秦覃的话。文颂下意识地想要甩开交握的手,却被握得更紧,呼吸急促起来,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快要突破喉咙,变成喘息从唇舌之中溢出。  他努力地平复心绪,停顿了很久,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真可怕。”  可他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不再试图离开了。  秦覃像个会微笑的漩涡,牢牢地把他吸引在身边,一圈圈更深入地把他带往眩晕的中央:“要来点音乐吗?我们可以去桥墩下的小路上听,这样不会打扰到别人。”  桥下的夜风更凉。碎石小道边,路灯是暧昧的昏黄。秦覃亲手为他裹好围巾,浅浅地覆到鼻尖下遮住小半张脸,随意点开播放列表里的某一首单曲循环。  前后都没有其它行人,音乐外放,以身体为媒介,从大衣口袋里朦胧地传出来。文颂记得这首,是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一起去灵松寺时爬山到一半忽然下起了大雨,他们两个被困在屋檐下面,一人一只的耳机,和着雨声听了好久,谁都没有说话。  文颂想,他还是更喜欢秦覃安静的时候,起码心不会乱蹦乱跳。  秦覃却忽然说起另一天,“从居酒屋出来的那天晚上你哭了一路,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  “我只背了你一会儿,你就把我的后衣领都哭湿了。是什么事让你那么委屈?”  “……”  “啊,没关系。”  秦覃笑着说,“无论是什么都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我并不是那样就行了。”  “你可以相信我,文颂。我不会对你说谎,也不会丢下你。我会永远喜欢你,比你的影子更忠心地陪在你身边。我会的。”  他停下了脚步,一字一顿地说,“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这样的承诺太过分了。文颂怀疑自己在被他用动听的情话愚弄。明明识破了,明明由此应该感到不快,应该愤怒,应该嘲讽。可到最后,却依旧像个没出息的傻子,睁着眼睛跳进圈套里,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在玩我?其实心里没那么喜欢我……可是说成特别喜欢的那种。”  “你认为我是那样吗?”  “我不知道……你真是,太奇怪了。”  秦覃点了点头:“‘整天挂在嘴边的话肯定不是真心的,就是在洗脑我’,‘只要我装没听见,生活还是能照常过下去,不用担心有什么变化’,你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别反问我。你太狡猾了,文颂。只要给你转移话题的机会,你就永远都不会直接面对的,不是吗?如果我不一遍遍说给你听,你就会一点一点地说服自己把我的话抛在脑后。一直等到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你会在提起我时慢吞吞地说,‘啊,他曾经喜欢过我,但我们现在是朋友’。”  “或者你只会在喝醉了以后才提起我,因为我难过得掉眼泪。我不喜欢那样。”  秦覃叹了声气,缓慢地把他拉进怀里,怜爱地揉了揉他的脸颊,“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你想怎么看待我没关系,只要你想,你可以玩我。你可以随意对待我,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好不好?”  头顶橙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把他的脸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钢琴声叮叮咚咚的从他身上传来,文颂已经听不清楚是什么旋律,但跟着他的步调缓慢地移动脚步,感觉自己在原地转圈。  停下来,别这样。  像陷在漩涡里,朝着风暴中央越靠越近。像明知道自己知道在一条错误的路上,却怎么都踩不到刹车。 第77章 为什么还不去练琴?为什么还没有写出新歌?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成名?你怎么对得起我?过了足足一分钟,当文颂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时,才忽然听见他压抑的质问:  “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成名?”  “我没有要逼着你……怎么这么问?”  文颂怔了怔,望向身侧,窗外的霓虹灯一瞬间闪过异常锐利的光芒,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他只是抬起了手,还没伸出去就看到秦覃往后躲避,望着他的眼睛里一片灰黯,带着敬而远之,甚至是畏惧的神色,像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后等待挨骂的孩子,“……对不起。”  秦覃解下手上的气球绳,松开手朝司机喊了声:“停车。”  “等等……你要去哪?!”  车辆缓缓停在路边,文颂看着他还没等车停稳就已经打开门往外跳,吓得心脏骤停,慢半步也往他那边挪,“我跟你一起去。”  秦覃抓住气球把他堵在车里:“你会等我回来的吧?”  回来?回哪里?  文颂不明白,“可是我……”  “我会去家里,你也去家里,我们这样……好不好?”  “可……”  “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好不好?”  他重复地说着,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最后看了文颂一眼。  “等着我。”  **  文颂想,在秦覃问“好不好”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能拒绝过。  太没出息了。  一个人在小区门口下车往里走时,他好像有点能体会到周乾那个破小孩的感受––气到看见路边的电线杆和垃圾桶都脚痒痒。  又把我自己丢在路上了!  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还亲了那么久,忽然就连待在同一辆车里都忍不下去了!  即使知道那很大程度上不是秦覃能够控制的情绪,还是忍不住迁怒于本人。  他气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更气的是秦覃一点忙都不让他帮,走到楼下看见垃圾桶时用力地扯下围巾丢了进去。狠狠给自己出口恶气——  这东西带着他的味道不准进我家里!  直到进了电梯,飘在他头顶的两只气球正好飘在电梯门中间。被挡住的电梯门碰了两下都关不上:“……”  不知道是怎么对一只气球起了怜悯之心,他甚至把被秦覃丢下的那只也绑在自己绳上牵了回来。  刚刚丢围巾的时候忘了它俩,这会儿外面天太冷又懒得出去。文颂憋着一口气收绳子,把两只气球都拉进来。  电梯门是顺利关上了,他也不得不带着这两颗兔子头回家。  家门口电梯叮地一声打开:“呦,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蓝岚蹲在他门前,乐呵呵地朝他摇了摇手机,“回得真是时候,心有灵犀啊咱俩。”  “……你怎么在这啊。”  “你还好意思说,突然打个电话哭唧唧地要我开车去接又忽然说不用了,我差点以为你想不开去跳河了!”  “……”没有哭唧唧好吗。  倒是差点被人拎起来头朝下扔进河里。文颂没力气解释,输密码开门,“后来不是发微信给你说没事了吗。”  “就那么敷衍的一句,看着更不像没事了好吗。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过来看你一眼。”  蓝岚扶着腰站起来,掂了掂手里的袋子,叮咣作响,“喏,楼下买了啤酒,待会儿再点个炸鸡。”  “我今天不想看漫威的电影了。”  “哎呀行行行,纯吃。”  好在来的是熟到不能再熟的朋友,文颂把他放进来就行,不用花心思招待,打开暖气就去操心自己。  等洗完热水澡出来,外卖也已经到了。客厅里飘着炸鸡的香味,蓝岚正戴着一次性手套把一整只鸡分尸。  “吃点儿?”  晚上他一直盯着秦覃怕出事,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也感觉到饿了。但看蓝岚把拆好的鸡翅递过来仍是摇头,恹恹地窝进沙发里,捂着腮帮子垮起个脸,“不想吃。牙疼。”  “到晚上就疼?”  “不知道,今天才疼的。”  “那可能是发炎了,回头找时间去医院看看呗。”  也可能是被气得牙疼呢。文颂没说话。  蓝岚又朝飘在客厅里的氢气球努努嘴,“怎么牵俩这玩意儿回来了?”  “秦覃给我的。”  蓝岚嚯了一声,这小花招玩儿的,秦师兄还挺会拿捏小男生,“那他干嘛去了不跟你一起回来?”  “闭关。”  “……”  感觉自己刚才那声白“嚯”了。蓝岚放下手里的鸡腿,对他的精神状态表示关心,“那你这又是怎么了?”  刚从浴室出来,小脸蒸得红扑扑的,气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可这说话的劲头明显不对。  文颂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我可能是疯了。”  洗澡的时候越想越害怕。  他明明看出了秦覃的躁期,正常人遇到这种状况早就跑路了吧?即使想关心朋友也应该尽快送去医院隔离保证安全。而他都做了什么?一直放任地陪着,一边生气一边还继续纵容,就好像被迷了心窍,陷在同样狂热的状态里。毫无道理可言。  接踵而来的认知让他感到更加不安。  如果在那个时候,秦覃再提出要跟他谈恋爱——如果那句“我没有谈过男朋友”之后接着是“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文颂想,他很可能会答应。  他绝对会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小别怡情  莫方  大家晚安  mua!第62章   如果跟他在一起, 被独自丢在街头的情况还会一次次重演,甚至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会被他勾引成功, “简直太奇怪了。”  “奇怪在哪儿?我当初把你从家里扒出来一起去趟动物园都恨不得请你十回八回,好家伙你见他两面就跟他跑出去满城吃喝玩乐了, 还不够明显吗?”  蓝岚有条不紊地撕着鸡架, “接受现实吧小基崽。这要是拍成连续剧, 最多从第二集 观众就知道你喜欢他了。”   “……我是说他奇怪!”  文颂捂着胀痛的腮帮子愁眉苦脸,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人,他就像那个……那个取经路上遇到的妖怪,诱惑我然后要吃掉我!”  蓝岚发出了“wo”的声音, 微妙的眼神上下扫视他全身, “你想让他怎么吃你?”  “……”  文颂迟疑了一下,缓慢地坐起身来, 像在回味什么, 刚要开口——  “停!别别别跟我描述啊!”  蓝岚看到他那表情就受不了地立刻打断:“我只是口嗨!其实内心还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 接受不了你们这样的真的, 起鸡皮疙瘩。”  “……”  “来吃口鸡翅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文颂又蔫巴地缩回去, 随手捞几只抱枕把自己埋了, “不吃。”  半晌,说了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我要是……以前跟别人谈过恋爱就好了。”  起码有个参考, 或许就能明白这些不正常的反应到底是被那个奇怪的秦覃给勾引了, 还是真的太喜欢他才一见到他就神志不清。  等等……这两者好像也并不矛盾。  “你现在谈也不迟啊。”  蓝岚不以为然道,“就先在一起试试呗,谈了万一到时候感觉不对,不行再撤。”  “这样也行吗?”  “这有啥不行的。”  蓝岚说,“我掰着指头数, 谈恋爱总共也就你们俩人的事儿。你同意他也同意不就行了吗?”  “……”  牙疼好像蔓延到半张脸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文颂忍了一会儿,妥协道,“别说他了。明天你课多吗?抽空送我去医院吧。”  “行。”  蓝岚摘下一次性手套,拿湿巾抹了抹手指,掰开筷子夹着拆完的肉吃。“其实我今天晚上是来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这不你快过生日了吗。”  就像是磕完一大把瓜子,再把攒起的瓜子仁一口气吃掉。他这吃鸡的流程,文颂无论看过多少遍都理解不了,“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别啊,什么都不要可不行,不然等明年我过生日都不好意思跟你狮子大开口了。” 第79章 【温水送服:你也是吗?】  久违的网聊感。或许是被分散了注意力,文颂觉得牙痛都减轻了些,翻个身抱着荞麦枕头嗒嗒打字。  他高中时还经常跟自己的小网友在这个时间聊天,想想其实也就几个月前的事。高考前一段都还是手机放在书桌边,一边开小差一边刷题,算两道题回两句话。  无论现实还是网上他都不是个特别积极社交的人,能让他熬夜陪聊的,网友里也就这一个了。  【小黑粉:我有个朋友很讨厌那样】  【温水送服:真的?!】  【温水送服:那你朋友出街的样子一定就是我本人了!】  【小黑粉:……】  接着的一句两人几乎同时发出来。  【小黑粉:秦覃微博有抽奖活动,你看到了吗?】  【温水送服:对了!秦覃的微博转发抽奖你有没有看到?】  文颂扑哧一声,几天来第一次笑出来。  他当然看到微博了。秦覃一百万粉的福利活动,不过只振奋了一瞬,想起他微博账号早都已经交给助理运营了就又蔫回去,连具体的奖品是什么都没有细看,就记得有签名照片什么的。  【温水送服:我这么非的手气,参加也是当分母拉低中奖率,还是不祸祸广大粉丝朋友了】  【温水送服:你可以参加啊,有签名照诶。待会儿我用意念把仅有的手气都送给你】  【小黑粉:我要他的签名照干什么】  啊。文颂对着屏幕了然地点点头。  看来今天是黑粉人格切换了。  【温水送服:你今天……不喜欢秦覃了?】  【小黑粉:我从来没喜欢过他】  进入diss秦覃的专场时间后,他的消息频率提升了一倍。但和以往从作品上着手的作风不太一样,文颂敏锐地察觉到,今天这势头有点往人身攻击的方向去了。  以前说作品什么的是不懂也不好发言,听听算罢。但即使是朋友也不能当着他的面骂秦覃,他看几句就忍不住插话了。  【温水送服:你干嘛把他说得那么坏啊】  【小黑粉:他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温水送服:你亲眼见过他吗?】  【小黑粉:……】  【温水送服:如果你没有亲自了解过他,怎么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  【温水送服:抱歉,我和秦覃现在是朋友了,所以见不得这些话】  【温水送服:就是之前因为一些原因认识的然后……你说他歌有问题我没什么意见,但是骂他人我见不得的】  【温水送服:那个……最好连歌也别骂了,我可能也见不得orz】  这样算不算是在吵架啊。  文颂有点忐忑。  他们俩是因为奥数题算出来结果不一样吵过架,因为豆腐脑该吃咸还是吃甜吵过架,但也就那么几句意见不合,过后就不当回事的。因为某个人吵架还是头一回。  对面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出个问号。【小黑粉:为什么?】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问句的一瞬间,文颂心里就有了答案。  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聊天框时,他才发觉自己是第一次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口——甚至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说”。更不是对着本人,而是对着个未曾某面的网友,多少有点显怂。  他把这句话看了一阵子,又逐字删除,换了语音输入法重新开口讲一遍,起码增强点仪式感。  虽然从轻咳清嗓开始,就感到脸上发烧了。  【温水送服:因为我喜欢秦覃】  【小黑粉: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小黑粉:他对你好吗?】  【小黑粉:他能在这样的时候陪你聊天吗?】  文颂:“……”  质问三连。  他怀疑自己把天聊完很有可能就要被拉黑了。可不知是哪来的冲动,现实里都没跟别人说过的话,在网上一口气倒了个干净。  【温水送服:秦覃对我很好,虽然现在没有陪我……但他只是有些私事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水送服:可能你不相信,我们关系比较特别】  【温水送服: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秦覃专用小号: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在被他随心所欲地对待,被他不止一次地丢在街头之后……  还这么说吗?  【温水送服:当然】  【温水送服:等他回来我立刻就告诉你,要给你发照片证明也可以】  【温水送服:他一定会回来的】  窗帘紧闭,漆黑阴冷的房间里连一丝月色都难以渗透,浓稠的沉默令人难以呼吸。  只有床头手机屏幕亮起,发散的幽光是唯一的温度。  【秦覃专用小号:他一定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他们关系比较特别  是特别特别的那种特别  今天是网恋time  大家晚安  mua!第63章   聊天聊到睡着了, 卧室里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睡到自然醒,文颂勉强爬起来关上灯,又倒回床上犯迷糊。  回笼觉没睡成, 几分钟后他就被电话彻底吵醒了。  “还没起床?”  “嗯……这么早。”  “都快十点了吧,还早?”文煜调侃, “哦, 我明白了, 对赖床的人来说现在还是半夜呢对吧。”  “哥……今天是周末。”  “怎么没跟蓝岚出去玩?”  “他有事。”文颂坐起身揉了揉头发, 余光里瞥见那串贝壳风铃,绷直脚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踢着,叮叮咚咚的问, “你呢, 找我也有事吗?”  “那当然,总不能白白打扰你睡觉。”  文煜说, “再过几天你不就过生日了么, 老爷子说了, 要我陪他去给你过。”  “啊?来给我……来我这里?”  文颂颇觉意外地重复了两遍, “来我学校吗?”  “不然还能去哪。怎么, 不愿意接见?”  “当然不是……可外公向来不喜欢出远门的。”  “想你了呗。”文煜提醒, “你这个学期可总共才回家一趟。”  的确是没怎么想家。  他心虚地转移视线,“是因为……太远了嘛。”  “行了吧, 我还不知道你。”  文煜好笑道, “老爷子说了,你十八岁生日得好好过,既然你不回家,那我们就去看看你。难得他有这个兴致,到时候陪他好好逛逛。”  “再说, 毕竟你和姑母都在那边上的大学,他就算嘴硬说什么瞧不上,心里也肯定想过去看看的。”  “喔,我明白了。”  文颂乖巧道,“那到时候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  最近逛校园的任务一趟接着一趟。  真论起来,他跟秦覃去了c市很多地方,但学校里除了吃饭上课和宿舍,别处都还没逛过。  和程识结伴逛校园的这天,算是他入学几个月来第一次正经参观自己的学校。  校门口见面,程识自然地说,“正好我丈夫来这里出差,我就陪他提前两天过来啦,顺便也可以自己转转。”  文颂还在回味刚刚的拥抱,听到这句瞬间瞳孔地震。  “你们结婚了吗?”  他一直都知道程识有对象,还在微博吃过不少狗粮,但亲耳听到这样的官宣消息还是很有冲击力。  “嗯!就上个月。”  程识大方地给他看自己的婚戒,笑意盈盈道,“我们是打算等到过年的时候,蹭个喜气正式告诉大家的。现在就先告诉你啦。”  惆怅的心情缓缓袭来。文颂叹了口气,“便宜他了。”  “x10”是他刚开始看漫画就迷上的本命漫画家,从还没什么名气的时候就在关注,数数已经好几个年头了。 第81章 “提到‘爱’,你会最先联想到的词汇是什么?”  文颂说,“理智?”  周砚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你几乎算是挑了个‘爱’的反义词。”  “……”  最先联想到的词汇啊。  文颂摇头,“我也不知道,随口说的。”  周砚颔首,片刻后,毫无预兆地对他说,“你对秦覃有好感吗?”  “……”  “上次在宿舍——不,应该说无论哪次见到你,你都很维护他。”  文颂没有出言打断,他便继续以过来人的语气述说分明,“很抱歉,我和小乾总因为这些事情打扰你。但坦白说,秦覃的身世经历于我没什么影响,更不是我造成的。一趟趟的来学校找你们只是觉得力所能及,想着……或许可以给他一些应得的补偿。”  “即使是最好的补偿,也是迟到的。”  “但总好过没有,不是吗?”  周砚道,“更好过之后某天终于想通时才发现,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应该知道,人的感情比画的颜色复杂得多。爱憎和明暗,都会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交织共存。文颂,你有没有想过?他拒绝得这么果断决绝,或许也恰恰是因为心里太过在意,才不敢触碰,不愿面对呢?”  “他的父亲想见他,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与其等将来后悔于事无补,不如就去见一面,无论感受如何,至少不会留下遗憾。你这么在意他,应该也不希望他将来有一天会为现在的决定感到后悔吧?”  见文颂没有表态,周砚又郑重地说,“我知道秦覃的生活不算宽裕。他的父亲已经立下了遗嘱,只要临终前能见到他一面,遗产就会有他的一份。我和小乾都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只看他本人的意愿。”  “……”  文颂问,“你说的不止……就是指遗产这件事吗?”  “是的。”  周砚正色道,“希望你能帮我们转告秦覃。我们都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这间画室是个很好的谈判场所。清静的,不会被打扰。程识在另一道走廊的作品前驻足欣赏,等他全部说完,文颂朝走廊那头遥遥望了一眼,降低音量道,“周老师,你很会说服人。”  “但我知道秦覃的爸爸是谁。虽然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家长,起码是亲手把他养大的。”  人的爱恨的确无法完全割裂分离。即使秦涛人品再怎么不好,也实打实地把这个儿子养到了能够自立的年纪。对秦覃而言,比起血缘,更是有恩情在的。  上次回到旧城区的家,秦覃进门后还是会习惯性地收拾沙发上的脏衣服。相册里没有自己,却保存着父母的照片。  那才是他心里真正认定的亲人啊。  “你说的那个人,是你的父亲。你不希望留下遗憾的人……应该也是他,而不是秦覃吧。”  周砚颇觉意外,望进他眼底时又觉得,也是情理之中。  镜片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清透,蕴着沉静的光。  他刚才倾听时态度温吞,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像是在动摇,让人以为他几乎被说服了。一开口才知道,原来心里拎得这么清。  “再说,他也不会想要你们的钱的。”  文颂无奈地笑了笑,“他连我的钱都不要呢。”  “你的意思……还是拒绝帮我们转告他吗?”  “不,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转告的。”文颂坦言,“只是希望你知道,这样很有可能会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周砚稍作停顿,仍旧坚持道,“那就麻烦你了。”  他便也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学校没逛完,从画室里出来天色已经擦黑。文颂陪程识回酒店,顺便在对面的茶餐厅一起吃了顿晚饭。  这家店他来过好几次,最喜欢的招牌菜是虾饺皇,味道鲜美,每次来都要点两屉起。  秦覃也喜欢。  程识嚼得香喷喷,又加了一份,看他似乎没怎么动筷子,“有心事吗?你今天一直都兴致不高。”  “啊……这么明显吗?”  程识笑着点头,“跟我说说吧。虽然帮不到你什么,但你说出来会舒服一点。”  “我总是想到一个朋友……我们好多天没见面了。”  “喔,秦覃吗?”  “……”  每个人都是一下子就说中了。  文颂苦笑,“我脸上写了他的名字吗。”  “下午听你和周老师对话,就觉得会是他。”  程识说,“你们上次还一起去签售会找我的,最近发生什么矛盾了吗?吵架了?”  “我也不知道那样算不算吵架。”  文颂沮丧道,“跟他在一起总是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我讨厌意外的事。可我又总是忍不住想跟他待在一起。我讨厌不能控制自己,我实在是太……讨厌了。”  如果没有秦覃,他生活里的一切都会按预期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运行,即使偶尔有点小偏差,蓝岚又跟女朋友分手了之类的,但都无伤大雅,他会心平气和地过。  但现在,他总是在忐忑,期待着今天秦覃会不会出现,或者明天,每一天都在不同的忐忑中度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没法儿不想起秦覃。他见到的每个人都在谈起秦覃。他拍照时的动作,茶餐厅提供的食物,这一整个校园乃至一整座城市,到处都是跟秦覃关联的痕迹。  说出来是好受些。他没想到跟程识见面后谈论最久的话题居然会是这个,苦笑道,“我本来希望自己永远都能理智。”  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尤其是在秦覃身上。  “没有人能永远保持理智和客观啊,尤其是在你喜欢上谁的时候。”  程识耐心劝慰道,“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很好,这样才永远都会有所期待啊。”  “毕竟,浪漫的本质是不确定性。”  **  如果按照不确定性衡量,秦覃大概就是浪漫本身。  之前最长一次消失了半个月。文颂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没有等到他出现,倒是等来了蓝岚的生日礼物。  这个人把他厨房里的小冰箱换成了对开门的豪华冰箱,说送空的冰箱不像样,还给他装满了零食和鲜花才抬进家门的。  手段之娴熟,文颂都能想象到他肯定不止这样送出过一次,“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问你想要什么又不说,我想多周到啊,不用你男朋友破费,我替你俩先置办上。”  蓝岚美滋滋道,“原来的小冰箱也就放放饮料冰激凌,哪够用啊。我这个连你都能装进去,以后用我这大的。”  “……谢谢了。”  靠着男友冰箱的安慰,文颂勉强又度过几日。  秦覃还是没有消息。生日前一天,他终于坐不住了,把蓝岚连人带车征用一天想出门去碰碰运气。  但他几乎没有下车,也压根不需要下车。在这样的时候,秦覃不会在外面闲逛,只可能独自待在房间里。  他很想去上次的旧居民楼里看看,但只去过一次,隔一阵子就不记得路了。蓝岚导航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他记忆里的那栋楼,也没听见他说要回去,就开着车在路上一趟趟的绕圈子。  小陈酒吧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在这里还见不到的话,今天也就这样了。  “今晚的演出?啊那个乐队啊,是外地来的。”  吧台后也是熟人了,不用问就给文颂开了瓶葡萄汽水加冰,“秦覃请假,你也有一阵子没来了。我们店里汽水销量都下降了哈哈。”  蓝岚问,“那他说没说请假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这得问我们小陈老板了,不过他今天应该也不过来喝酒。”  酒保说,“你们找秦覃?要么我帮你们传话?或者写个条回来我给他。”  蓝岚没说什么,看了眼文颂。  “不用了。”  文颂端着自己的汽水到之前常用的桌边坐下,一言不发地小口抿着。平时挺喜欢的饮料,这会儿看起来比药还难咽。  看这架势是要久坐,蓝岚也随便点了堆喝的陪着,“他会不会是去学校找你了啊?或者去你家了?说不定你俩正好跑茬路……诶,要不我替你回去看看?”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性有多微小,安慰性质大于实际作用。  文颂摇了摇头,望向小舞台上正在准备的陌生乐队,小声道,“别让我一个人待着了。”  这天晚上的乐队是巡演来的,主唱讲话很有腔调,听说是什么慢摇。歌都特别抒情。  蓝岚说听得快睡着了,文颂说还是听不懂。  他从来就没听懂过什么歌。但他听了好多,就在这家酒吧,这个座位上。  他真的会听到睡着。但他还是愿意整晚整晚的听。  谁让他喜欢那个写歌的。  【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十八岁啦】  【我还没有男朋友】  “如果你还不回我消息的话……”  他喃喃自语着,趴在桌上慢吞吞地打字。明明一点也不困,屏幕却看不清。  【如果你还不回消息的话,我就这辈子都没有早恋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备个可能没什么人关心的注  “浪漫的本质是不确定性”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也不是程识说的  是王尔德说的  就酱  大家晚安  mua! 第83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6章   “诶!先许个愿啊。”  文颂一口气把蜡烛吹完, 听到哥哥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揉了揉鼻尖,“啊……我忘了。”  身边的家人同时笑起来。  “都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愣头愣脑的。”  包间里温暖明亮。一顿家常饭过后, 生日蛋糕被端上了桌,蜡烛刚刚点燃, 还没烧上几秒就被他吹熄了。  文煜说, “再给你点上重新许一个?”  “不用啦。我都这么大了, 早就不信这个了。”  文颂眨了眨眼, “再说,我想要什么没有?就对着你们~直接跟外公许愿就好了啊。比对着蛋糕蜡烛许愿灵验多了,对吧。”  上位的老人年逾古稀, 双鬓花白, 是威严的长相,笑起来却和蔼宽厚, “这说的是实话。”  “来看看你的生日礼物。”文煜拿手机给他看照片, “瞧瞧, 我亲自去看了, 院子是你喜欢的那种, 泳池也挺漂亮。”  文颂探头欣赏了几张, “很好啊。”  “这个月开始就是你的了。”  文煜朝他使眼色,“外公帮着参谋的, 市中心地段。不然就光凭我这点本事, 可给你拿不下来。”  “谢谢外公!”文颂立刻心领神会,依偎在外公身边亲昵地拥抱,“外公最疼我了~”  “哎还有我呢。”  文煜跟他一人一边地讨老人家欢心,趁机也给自己讨点甜头,“好事都给他占完了!明年我过生日也想要别墅~”  “你要个屁, 有手有脚,自己挣钱自己买。”  “……”  令人落泪的区别待遇,在这两位跟前文煜已经习以为常。  不习惯的事倒也有。饭后离开时,他听见文颂主动问服务生:“能帮我把+蛋糕打包吗?我想带回家。”  “呦,刚得了豪宅的小财主,作风还挺勤俭节约。”  “那当然,不能浪费食物。”  他还不忘趁机卖乖,“都是外公教的好~”  “行啦,拎着你的蛋糕走吧。”  文争鸣唯一的女儿早早离世,就留下这么个孩子,自然是怎么宠爱都不为过的。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从前,也没了当初商场厮杀的心劲精力,只看着这些小辈们花骨朵似的长大成人,已经颇觉安慰。  到了酒店,文煜去接工作电话,爷俩坐在大厅里说话,“在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课都很好懂。”  “那就好。你没什么事业心,就坚持知识分子道路,把书念好就行了。”文争鸣语重心长道,“将来搞研究,还能为国家做贡献,可比我们这些只会做生意的俗人强。”  “我会好好用功的。”  文颂听话地点头汇报,“我已经问过辅导员了,大三申请保研也不怎么难。我想留在本校读研,等读博的时候,再听导师意见申请更好的实验室。”  “好。你喜欢读书,是好事。好好读下去,比你那个半途而废的母亲强多了。”  文晴当年是放弃了留校保研的名额结婚生子的,若非遇人不淑,应当会有很好的人生。  每次提到她,老人都会沉默好一阵。  “但你还是会为她骄傲吧?”文颂说。  文家从商,大家庭里往上数两代人学历都不高。他听喝醉后的外公提起过,当年文晴考上国内排名前列的c大,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家里大摆酒席地庆祝了好几天。  文争鸣说,“在她自作主张,把自己嫁给一个败类之前,她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被人牵着鼻子走,鬼迷了心窍。好好的青春年华,被人贬的一文不值还把自己赔进去……你们说的那个词叫什么?”  “pua。”  “对。”老人一声长叹,每多提起一次,皱纹便更深一分。  “作孽啊。”文颂只是垂眼望着自己的手指,不再说什么。  和秦覃或覃云不同,导致文晴病情的主因并非遗传,而是因为一场名为婚姻的灾难。他的童年印象里,无休止的谩骂和暴力比温情瞬间要多得多,当然会疑惑为什么文晴受到虐待还要忍耐着,跟那样一个人过了将近十年。  长大后,从亲戚家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起来才知道——也只是知道,无法理解。  “你是个男孩儿,我倒不太担心你。”  文争鸣说,“家里也不催着你找对象,只要是个好姑娘,家世怎么样不要紧,身高长相也都不重要。只要人品端正,性格正常,外公都绝对支持。”  “……嗯。”  文颂露出笑,温声细语地应着,“知道啦。我才大一,还不着急找对象呢。”  “行了,你也跟着跑了大半天,该逛的都逛完了,也没什么可看的。”  文煜解决了工作电话往这边走来,他也扶着外公站起身,一同走向电梯。  “回去睡觉吧,别耽误你明天上课。”  “好。”  酒店就在学校对面的街边。道别了家人,文颂拎着打包好的蛋糕路过校门口,站在岗旁犹豫了一下。  他还是想回宿舍看一眼,对那有可能和某个人发生交集的地方存有期待。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妄想。如果秦覃想见他,大费周章的也会来见,不会要他小心翼翼地猜测。  即使知道,他还是进了学校,去宿舍走了一趟。  宿舍只有3号床的师兄在打游戏。  他打开蛋糕盒,分出三块留下,“尝尝这个,今天我过生日。”  蛋糕里有他的过敏原,平时都不怎么会碰,过生日也是象征性地尝一口。文煜和外公也是,在他生日时才吃一块应应景。蛋糕还剩大半个,都被他打包回来了。  “呦,你看你也不早说,都没个什么准备。”师兄摘下耳机兴冲冲地朝他笑,“生日快乐啊。”  “谢谢,这句就够啦。”  文颂也笑着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们玩。”  时间还早,夜幕才刚刚降临。校道两边多的是一起散步的小情侣,连不常走的小路上也会有成双成对的路人经过,亲密地搂靠在一起低声絮语。  文颂当没看见,路过自动贩卖机时买了瓶汽水。听见饮料“咚”地一声掉下来,似乎还有道微小的声音被盖住了。  他侧耳细听,试探着喵喵叫了两声,成功引诱出一团橘白相间的毛绒绒。  “过来,让我揉揉肚肚。”  文颂把手里吃的放到一旁,按了按猫咪的小肚子,柔软又温暖,“今天没有乱吃东西吧?”  “喵~”  “嗯,好棒。”他蹲在路边望着猫咪,莫名其妙地低声问,“今天……有人喂过你吗?”  “喵~呜~”  “没有吧……他怎么那么狠心啊,对不对。”  听不懂人类无趣的自言自语也是件好事。不知道冬天猫咪是不是也掉毛,文颂打了个喷嚏,刚要站起来,身边擦过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衣,戴着耳机形单影只,沿小路在慢跑。  文颂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拎起蛋糕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角急急道,“喂……等等!”  “……”  路人摘下耳机,不明所以地转过身,露出一张陌生的脸,“你是?”  文颂松开手,“……抱歉,我认错人了。”  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汽水留在贩卖机里,他没有返回去拿,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南校门,再往前走几分钟,小区的大门就近在眼前了。  好想回家。  好想在被子里待一辈子,再也不要出来。  明明知道会是白跑一趟。  明明知道。  和秦覃有关的每一件事他都是这样,一边清醒地知道,一边看着自己做出各种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如果是漫画看到的剧情,他可能还会在心里默默地评论一句“ooc”,换一本更喜欢的看。可当这样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当他真的像个不由自己控制的角色在与命运对抗,他却没有试着给自己换一个更好的人生。  离开时忘了留一盏灯。打开家门独自面对一室漆黑的静谧,文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正在逐渐发酵成自我厌弃。  并不是因为今天一整天都在陪家人散步说话,太累了。而是从心底感到,或许自己已经在错误的命运里挣扎了太久。  【莫西莫西?晚上吃得怎么样】  【还好啦,刚到家】  【那你们家老爷子怎么样?】  【吃完饭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回酒店休息了】  【顺利吧?】  【过个生日能有什么不顺利的】  【那就好】  【生日快乐我的宝!】  【知道啦,你已经说好多遍了】  文颂滑动微信,消息已经积攒了几十条。 第85章 “……零二十四天。”  “那个什么, 需要我先开走吗?”小助理从车里探出头, 善解人意道, “我在车里其实也听得见你们俩说话。”  “……”  “那我是直接下班还是待会儿回来接你?等一下不是还得去帮徐加看店里么, 那我是要送你去还是你们……自己解决?”  “……”  秦覃没回答, 只看着文颂,好像他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戴着口罩半张脸都遮住, 格外放大了那双眼睛凝视时的效果, 盈着水光深情缱绻,分外惹人动容。  文颂讨厌这个让人心软的眼神。他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经历过的混乱不宁的心绪,刚刚找回的平静稳定的日常节奏,在熟悉又陌生的注视里,好像都不值一提。  被这样无言地望着, 他甚至希望让时间倒流,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从一开始就不要遇到秦覃。  或者直接快进到一年以后,到那时再遇见,他就能做到从容地打声招呼,再目不斜视地路过了。  又或者,一年也没用。他做不到。  他肯定做不到。  文颂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有点想哭又恨得牙根痒痒,想骂人都找不出句子来,最后也只是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嘭的一声用力地关上。“我也去便利店。”  “看什么看!我反正也要去……吃晚饭。”  他说要一起走。  秦覃精神振作了些,伸出手刚要去拉车门,还没碰到就被他吼得一抖:“你去坐前面!!”  “……”  连小助理也哆嗦了一下,立刻正襟危坐,双手扶着方向盘,“那个……你药还没吃完,刚才掉了一颗白色的,就是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知道了。”  随便是什么吧。那些还未分装的药瓶和药盒都在车后座,没人敢劳驾他找药。秦覃把剩下的一小把药片吞完,在副驾驶座安静地待着。  去便利店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车里沉默到诡异,连打开车载电台放大音量都无法掩盖。  终于把这两人送到地方,小助理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下班了,“我后天来接你去机场。”  “好。”  在他们短暂道别的几秒里,文颂已经果断地拉开安全带下车,径直进了便利店。秦覃甚至没有为他开车门的机会。  就像他说的,因为沉迷学习忘记吃晚饭。他这会儿已经很饿了,进店之后坐在关东煮炉子旁边自顾自地挑完了食物,一边刷微博一边吹凉了慢慢地吃。全程头都不抬,和偶然进店来买晚饭的客人没什么两样。  秦覃没有打扰,时不时会咳嗽几声,听起来像感冒了。每个进店的客人看到他戴着口罩的冷酷造型都要愣一下才往里走。  文颂那样令人如坐针毡的冷静,让他连咳嗽都尽力压着。视线不敢长久地停留,引起厌烦,只好看一眼挪开一分钟,再看一眼。  等到再也吃不下了,文颂到前台结账。他没有接,“我请你。”  “不用。”  文颂面无表情道,“要是等着别人请,这半个月零二十四天早就把我饿死了。”  “……”他平时总是习惯用温和的语调,偶尔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看着秦覃哑口无言,居然感到报复的快意。  秦覃并不生气,只是垂着眼,低声道,“抱歉。”  他说过最多的词就是“抱歉”。文颂每次听到都会感到烦躁,今天尤甚。还要提醒自己成熟点学会克制情绪,尽量语气平静地说,“你只是经过学校对吗?”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辆车后来又出现在宿舍楼下。但在路上遇到的时候,他正要乘车离开学校。  文颂说,“你不是来找我的。”  这句话基本就是他坐上秦覃的车,跟到这里来的全部目的了——如果这也能称得上目的的话。  更像是质问……连质问也算不上,只是发现了失望的现实后毫无意义的宣泄。  可又能得到什么呢?再多一句的“抱歉”?  秦覃没有否认,“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你删掉了我的微信。”  这算什么?抢先告状吗?  努力克制的情绪又开始翻涌,文颂的声音激烈起来,“是你先不回我微信的!”  “聊天工具不就是用来聊天的吗?既然没有聊天,还留着干什么?”  秦覃沉默了几秒,完全没有要吵架的样子,安安分分地说:“有道理。”  “……”  他深呼吸压下火气,这才想到,“你怎么知道我把你删了?你给我发微信了吗?”  “嗯。”  “什么时候?”  “……两周前。”  两周前?倒推回去,差不多就是过生日那两天。  文颂用力抿了下嘴唇,甚至有点想笑,心里诞生出某种荒唐的命运感,“写了什么?念给我听听。”  秦覃犹豫了,摇头道,“我没法儿面对面地跟你说这些话。”  “那你就转过身去念给我听!”  他强硬地说,“我现在就要听。”  “或者我打给蓝岚让他来接我,那就无所谓你要不要说了。我会去店门外等他的。”  “……”  他给出的信号很明显。如果还想说什么,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店里明明只有两个人,气氛紧张却到有推门进来的客人都迟疑着退了出去。秦覃无法拒绝,拿出手机找到聊天记录,转过身背对着他。  “……文颂。”  是从未听过的语调。带着细微的颤抖,声音紧绷得有些僵硬。  文颂想,像念检讨书的小学生。  “我很想你。每一天。”  “我看得到你发来的每一条消息,每一条回复的草稿都打了几十遍。但我没办法把它们发出去,无论说什么都觉得那会让你失望。我甚至不确定它们是否语序正确,表达通顺。我不能把一些不知所云,像乱码一样的病句发给你看。  “我知道自己的自私和阴暗。我无法像以前一样回复你,却希望你一直不停地给我发消息。无论说什么都好,哪怕是我看不懂的句子也好。你大概无法体会……那些消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我很高兴你体会不到,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体会到的机会。  “今天我觉得好点了。  “但是从前天开始,你没有再发消息给我。  “这次你大概不会再原谅我了。但我想,总不能连道别都缺席。我无法出现在你面前,至少应该说点什么。  “你知道的,躁期的行为并非凭空产生,只是把原本就有的想法更无忌惮地表达出来。我不后悔那些想法,直到现在它们都没有改变过。我只是后悔自己无法保持理智,不受控制地对你许下那些无法完成的承诺。  “那些是即使想说,也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如果时光倒流,我不会再自以为是地说自己有资格追你,也不会骗你能永远都陪在你身边。我不希望你在短暂的开心过后,又被更大的失望淹没。还好你很聪明,知道不应该相信我。你是对的。  “其实那些没有意义的话里,有一样是我能保证做到的。  “我会永远都喜欢你,即使是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我会在躁期狂热地喜欢你,在郁期里卑微地喜欢你。即使无法陪在你身边,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以别的方式或别的身份,继续喜欢你。即使你从此不再需要我……”  秦覃忽然哽住,难为情地说,“后面能不念吗?只是一些餐厅的地址。我把你没去过又可能会喜欢的餐厅写下来了。”  他耳朵都红透了。幸好背对着。  文颂正听得投入,被打断思绪,轻轻咳了两声,嘴硬道,“是不是你现编的,拿给我看看。”  秦覃背对着他,反手把手机递了过来。  是在wps里写完之后才粘贴到聊天框里的。文颂点开了历史版本记录,显示“共67个版本”,查看全部修改记录,时间线从下午两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四十,就只为了写这些话。  终于下定决心发送出去的瞬间,却看到聊天记录里跳出的是“对方开启了好友认证,你还不是他好友”。  会是什么心情。  他把刚才听过的话又亲眼看了一遍。最后真的是好长的地址,一大堆深情隽意的告白之后居然用这个结尾,怎么看都冒着傻气。  文颂想起他们经历过的第一次分离,那半个月里,他在学校听到关于秦覃的各种传闻。他一直在心里期待那不是真的。可后来秦覃自己亲口告诉他,你看,我就是个这样糟糕的人。  ——这样你还要不要留下来。  当时并没有想过,同样的焦灼还会再发生多少次。还会经历多少变本加厉的折磨。  “这些话听起来比那天晚上的顺耳多了。”文颂故作轻松道。  “如果我没有删掉你的微信,没有让你觉得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在你好转之后,会立刻就来找我吗?”  秦覃并不迟疑,“我会的。”  文颂熄灭了屏幕,把手机放在柜台上推过去,连同眼镜也摘下放在柜台上,背对背转身。  “好吧。”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虚焦的视线投向空中,轻声说,“看来现在轮到我了。”  “我当然很聪明了。但是你知道吗秦覃,人不是只有在生病时才无法控制自己的。  “我能分辨出应该相信什么,可是我很难像理想中那样……不是只要知道就可以做到的。我很怕你只有在躁期的时候才喜欢我。我怕是因为那个时间过去了,你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才不理我的。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不想当一个敏感又脆弱的人……但那些一个人的时间太难熬了。我真的很想和你说话,就算你把不知所云的病句发给我,也好过你不理我。  “秦覃……对不起。”  他仰起脸笑了,眼泪擦着耳朵滑进发际,顿时觉得自己的台词比秦覃的更傻,又傻又可笑。  “我现在才知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没有遵守承诺,是我。是我没有等到你就先放弃了。  “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想跟一个动不动就把我丢下很久,不闻不问的人在一起,即使那并不能怪你。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可是我也不想让自己那么难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想明白。”  眼泪越积越多,用袖子擦不干净。脑子里乱糟糟的发麻。他转身想去柜台找纸巾,才发现秦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望着他,递来纸巾时低声道,“好。”  “……什么好?”  秦覃顿了一下,用坦白的语气说:“抱歉,刚刚只听到你说喜欢我。”  “……”  “逗你的。”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弯成好看的笑弧,抽了张纸巾轻按文颂濡湿的发际,“都听到了,我很高兴。你也不该难过。” 第87章 一瞬间的恍惚里, 秦覃甚至觉得怀里的人并不真实存在,是他脑海中又一个用来满足自己幻想的虚构角色。  亲耳听到文颂说一句“我喜欢你”, 比在聊天记录里看一百遍的感受还要美妙更多。  明明从看到自己被删除的那天起, 他就没有再期待过会有亲耳听到的这一刻。  到底是不是真的。  见他低下头,文颂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却被他偏头避开了。  “你干什么。”  文颂扑了个空,难过地望着他,“是你说的, 我想做什么都行。你变心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  秦覃不得不为自己的晃神找个理由,“我感冒了。”  “我知道啊。”  感冒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没感冒过。  文颂盯着他的嘴唇,心急到开始传播虚假知识点,“亲亲我好得快。”  “……”  “你是不是需要点时间准备啊?我想想……”  他从腰间摸到一只手,举到眼前把手指数了一遍,“我就再等你五个数吧,你觉得怎么样?”  他醉得失神,说着大胆又主动的话,却是副似笑欲嗔的羞赧表情,是比甜言蜜语更加惹人怜爱的邀请。  一定是真的。秦覃想,自己哪有这么惊人的想象力。  文颂正式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开始数了啊,一……唔。”  别出心裁的计数刚开始就被截断堵了回去,这次没有做好准备的人变成了他。但没关系。他喜欢这个急切的吻,哪怕快要喘不过气也舍不得松开。  耳边杂乱的音乐声像高涨的潮汐,彼此拥抱的身体是唯一的浮木,在这个迅速升温的吻里随波逐流,被卷进更加汹涌的风浪。最后没有人能够生还,全部都要葬身于欲望的洪流中。  秦覃控制不住地加深力度,滚烫的手掌从他腰间滑入衣底,碰到每一处柔软温热都是为下一秒的铺垫。  像有什么积累在身体里急于宣泄。明知道自己做得过火却无法停下来,和这里每个被欲望操控的人一样清醒地看着自己滑入深渊。  而文颂只想纵容。  他原本希望自己能把秦覃在的时候当成一场梦。秦覃消失,就当作梦醒了,顺理成章地回到自己原本该有的生活轨迹上。  可现实却截然相反。在没有秦覃的日子里,他找回的所谓安稳的生活才更像一场梦。并不是真的轻松惬意,只是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地。  好像身体曾被切开,放了个秦覃进去。等秦覃离开了,那个空位却还留着。用再多惬意安适的日常都填不满,都不是秦覃的形状。直到这时候,才真正地感到自己踩在了实地上。即使被弄疼了也忍着,拥抱的双手毫不退缩,“秦覃……”  他小声呜咽着说,“我好想你。”  像是一声信号。秦覃停下了所有动作,抵在他肩膀上缓缓调整呼吸的节奏。  酒吧浑浊的空气里,来自他身上葡萄果实的清甜香味仍旧这样清晰。如同借他之口把心里堆积的声音发了出来,秦覃得以找回理智,不再急切地想要宣泄什么,在他脖颈间落下轻柔的吻,“我知道。”  文颂却哭得更凶了,眼泪扑簌簌地掉个没完。  “你不知道……我还很想把你忘掉来着,我真的很想……可是我做不到,你只要看我一眼,只要……让我看到你。我就不是我了。  “我本来,我还想,跟你早恋的。可是你回来得太晚了……我还给你留了生日蛋糕,可是蛋糕放得太久了,就不能吃了。你又不回来,我就把它丢,丢掉了。没,没事的,以后我再给你买……你为,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喜欢蛋糕吗?  “你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都要期末考试了,等放了寒假……等我回家了,我就更见不着你了!我不是,不是要怪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太,太想你了。”  一声声委屈秦覃都听着,明白能说出来的这些不过是积郁在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你应该怪我的。”  他却挣扎着坐起身来,胡乱抹了把脸恶狠狠地说,“我才不要怪你。”  他一直不喜欢听到秦覃说对不起,就是因为知道秦覃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们在对抗的,不是发现了就能凭着自己的意愿解决的问题。他在愤怒之前就先感受到的,还是那种“明明知道”的无能为力,只能把一切都归罪于无法选择的命运。  夜色愈深,酒吧里的气氛火热暧昧到浮夸虚假。他们两个安静地依偎在沙发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文颂揉着眼,小声地说,“秦覃,我觉得,我们两个好可怜啊。”  秦覃嗯了一声,很认真地问他,“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文颂也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既然命运无法选择。  “我们应该……抱紧一点。”  **  再次睁开眼睛时,文颂是被热醒的。  他蜷在陌生的汽车后座里,身上盖着自己的羽绒服。不是蓝岚的车,车里也没有别人。顶着个乱七八糟的发型坐起身时,他望向车窗外全然陌生的道路,感觉像被凭空丢进了另一个世界。  最先升起的念头最荒唐。  难道是前些日子在心里祷告换个人生的愿望被上天听到抽空实现了?!  两三秒内无数种剧情发展从脑海中闪过,他掀开衣服,看到身下铺着秦覃的羽绒服,一瞬间又镇定下来。  秦覃人离得也不远,转个方向就能看见。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正面朝大海,倚着车后盖抽烟神游。  抽……面朝大海?!  文颂抓了抓头发,拨浪鼓似的左扭右扭看了一圈。车外一面是露天停车场和休息站,另一面走下去就是沙滩,连着无垠的蓝海,微风浮浪,看得人心胸开阔。  秦覃思有所感,转身见他睡醒,摁灭了烟过来拉开车门,“睡得怎么样?”  “还行……我以为自己穿书了!穿书就是……算了是什么不重要你也不看那些东西,我们为什么会在海边?”  他震惊到语无伦次,“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你怎么又……你怎么这么快?!”  “……”  什么快,怎么就快了。  好在秦覃仍旧听懂他想说什么,谦虚道,“没有。我平时正常的时候,偶尔也会做些奇怪的事情。”  “……”  “头疼吗?哪里不舒服?”  “不疼。”文颂暂停惊涛骇浪的内心活动,抽空感受了下身体状况,老老实实地实时汇报,“但是有点晕……还有点饿。”  “等我一会儿。”  着秦覃去买食物的几分钟,他把自己检查了一遍。昨天晚上都干什么了暂时没法儿一下子记起来,但没有哪里疼,也并不感到疲惫,除了毛衣的领口好像变松了点,没有酒后乱性的痕迹。  喝了那么多酒也还好啊。  文颂莫名地叹了口气。心里遗憾与庆幸诡异的共存。  等秦覃带回了热热的咖啡和三明治,他边吃边喝边听说,“昨天晚上你一直念叨要看冬天的海,想看海上的日出。”  “不过我们离得有点远,开到这儿已经天亮了就没叫醒你,只能看明天的日出了。后面有个主题小镇,你想去逛逛吗?回来早的话还可以顺便看日落。”  秦覃边吃边说,“现在是淡季,酒店民宿很好订。待会儿去挑一间你喜欢的今晚住。”  “我好像……啊。”文颂想起来了,“我是听一个网友安利过。”  就因为那句话,开了整晚的车到海边来?  秦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他捧着咖啡,却对自己全程接近于零的参与感表示羞愧,“你怎么不叫醒我啊。一个人开夜车很累的,我可以陪你聊天。”  “我也得能叫得醒你才行。”  “……”  文颂无法反驳。  窝在车上睡觉不见得多舒服,他居然整夜都没有醒,一觉睡到今天中午。  没有底气反驳。  “那我下午不想逛了,去酒店休息吧。”  到了前台,被要求出示身份证时,他才想起自己是睡过来的,“我我我没有带。”  “……”  紧张什么。  秦覃把自己身份证递过去登记。这家预定很多,临时过来只剩一间海景情侣房。进到房间里就看见床尾巾上铺洒的玫瑰花瓣,文颂视线游移,更不好意思了。  下一秒看到秦覃利落地掀开被子,花瓣都被无情地抖落到地毯上:“……”  大概是他无语的表情明显盖过了紧张,秦覃重新做阅读理解,想起他很喜欢花:“你想玩这个吗?我帮你捡起来装烟灰缸里?”  文颂:“……不用。”  晚了!  他飞快地把房间看了一圈,选择窝进落地窗边的沙发里看风景,“你睡觉吧。我就待在这儿……等着看日落。”  落地窗边视野很好。本来只是想借着假装看风景来避免同处一室的尴尬,望着大海几秒钟后就真的移不开视线了。  吃饱喝足的午后,很适合窝在漂亮景色旁边惬意地浪费时间。冬天的海的确看起来很安静,没有明显的风浪,海天一线,平和又温柔。  文颂拍了几张照片,想问秦覃有没有带充电线来,才发觉他已经睡着了。被子只拉到腰线,卫衣兜帽罩在头顶隔开了枕头。  昨天遇见他是在学校里,那时候他应该刚收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去便利店酒吧连轴转。听他助理说,接着明天好像还有工作。可是他只为了那喝醉时无心的一句“想看日出”,就开了整晚的车来这里。  一觉睡醒到了海边。文颂看看窗外漂亮的沙滩,再看看床上熟睡的他,心想这怎么不太像是来旅游的。  像……私奔?  可是他刚刚毫不留情地把玫瑰花瓣掀翻一地的动作还历历在目。  居然有人能这样一边做着浪漫的事,一边又做着不浪漫的事。  怎么这么奇怪啊。  文颂想得忍不住笑,下了沙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咳嗽了两声试探。  他睡得很熟,一动不动的,好像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文颂俯下/身,小心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辛苦啦,我很开心。”  或许这份开心从见到他起就一直存在。 第89章 “……”  车后备箱朝着的方向正对大海。深夜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少,没过多久就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潮声。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灯光,在文颂眼里像虚焦过,很适合用来当聊天背景的那种照片。  冬天的夜晚很长,足够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聊到天亮,聊些只有他们两个之间才能说起的话题。  他并不像一般人那样问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而是别出心裁地问了句“你觉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秦覃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这个问题……是应该你来问我的吗?”  “很难回答吗?”  “有点难。”  答早了显得有点自恋,秦覃说,“你要不还是问问本人吧。”  “……”  是比较适合扪心自问的场景。文颂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自己没想明白才问你的。”  最初他跟着善良的秦师兄混吃混喝,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日子过得可高兴了。  可如果从那时候就开始算,未免早得有点离谱,“我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别人呢,不好判断。”  秦覃帮他想了会儿,折中道,“我们两个第一次去镜湖那天晚上,记得吗?”  “你投湖那天?记得啊。”  “我没想到你会跟着我跳下去。”  文颂一愣:“正常人看到不都会去救吗?”  “正常人看到会叫别人来救。”  “……”  秦覃说,“如果是蓝岚掉进水里,你会跳下去救他吗?”  文颂恍然大悟。  “我会叫别人去救。”  “……”  但那也太早了吧。他象征性地忸怩了一下,“那个时候你都还没说要追我呢。”  当那个先喜欢上对方的人有点难为情。  秦覃了然道,“我也不是从说要追你的时候才开始喜欢你的。”  这倒也是。  文颂愉快地被说服了。  “我想想还有什么……你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吗?你说实话,我肯定不生气。”  “真的没有……我长了一张交过很多女朋友的脸?”  “你自己也知道啊你。”  “……”  太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好好地说过话了。他们一整夜都在聊天。和秦覃料想的一样,文颂对零食的热情并不高——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拎回来的这袋还不到自己丢进购物车里的三分之一,光是买回来就已经尽兴了,没怎么想着吃。  秦覃也不提醒。让那堆零食被冷落着就很好,文颂的注意力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只要没有别的事情影响,他们永远都聊得来,永远都能相处融洽。即使不是恋人,他们也会是最好的朋友。  但是他们远比那样贪心。在聊天的间隙里,说不清是谁先看了谁一眼,他们会默契地交换一个吻。每一个吻都是赤/裸的心意,谁都能感受得到,只等一个人来说破最终的结果。  秦覃自知没有资格。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再说话,靠在一起裹着酒店的被子,看着远处的云层一点点变了颜色。  文颂毫无困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试通宵,成功要比想象中要轻易得多,也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原来他并不是但凡跟秦覃产生点联系,心情就会跌宕起伏的。只要很确定彼此在身边,他就能轻易地得到这样的平静。  那么只要确定他会回来,即使再分开一阵子,想想好像也不那么难熬了。  海上的云朵从粉紫变成橘红,越来越亮。太阳从层层叠叠的云霞后缓缓升起,在海面洒落壮阔的金色波光。  他看着悬在空中的太阳,莫名想起蓝岚见秦覃第一面就说是什么火坑,说他就像那个扑棱蛾子。  他不以为意。明明从那时就只盼着秦覃好,无论何时都不自觉地维护着,却从没想过为什么。  “我现在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文颂对着初升的太阳喃喃自语,“不过,当一只扑棱蛾子也没什么不好吧。”  嘀嘀咕咕的。秦覃刚要低头询问,又听见他说,“你看这个太阳,又大又圆。”  “……”  “我过生日那天都没有许愿,现在许来得及吗?”  他惆怅地看着天空,“可是我又不能把太阳吹灭。”  秦覃弯腰摸出打火机,嚓一下打着了,用另一只手挡着风挪到他面前,“许愿吧。”  文颂看着他手心里晃动的小火苗,还没开口就被打断,“说出来就不灵了。”  “……”  说是一定要说的。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许愿,规规矩矩的话得排到什么时候才能让老天爷听见啊,我这样插个队,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虽然有点不地道。文颂双手合十,“我保证这辈子就干这么一次。”  秦覃看着他把双手放在嘴边,朝大海喊:  “希望秦覃永远健健康康的!永远跟我在一起!啊这是不是两个愿望?会不会太贪心了,那就……希望秦覃永远健健康康地跟我在一起!!就这一个!”  “……”  文颂满意地转过头来,朝他手上吹了口气。火苗晃了一下就熄灭了。  秦覃低声说,“生日快乐。”  “只有这句吗?”  他郑重地说,“秦覃,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就应该在一起。”  他的轮廓是金色的。黎明即起的曦光为他温柔的镀了一层边,亦或是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样的光芒里,才会连发丝闪闪发亮。  秦覃深深地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显现出激动或兴奋的神色。  “你说还要点时间好好想想的。”  “想了啊。那都已经是我前天说的话了,从前天到今天隔着好几十个小时呢。”  “即使我这么久不见你也不生气吗?”  “啊……反正我一个晚上就能把一个月的份都亲回来了,那就当你去撒哈拉出差没信号吧。不生气了。”  “我以后也还是有可能再错过你重要的时刻。”  “我都已经成年了。在无趣的大人世界里还有什么重要的时刻可以被错过啊,结婚还是给你生孩子?”  “……”  “你小时候看过父母吵架吗?在他们其中一个人发作的时候。”秦覃说。  “家人已经是算最能够宽容和付出,最想拯救他们,最希望他们好起来的人,可是根本就没法救。他们敏感多疑,不可理喻,可怜又可恨。他们把得到的关爱和耐心全部耗尽,把任何想要伸出援手的人都逼疯,越是善良的人就会得到越多的伤害。文颂,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我也是那样的灾难。”  “我会折磨你。如果我不希望那样的时刻发生,就只能错过你。”  以后再也不想,或许也没有机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他那么聪明,能听得懂的。  文颂沉默了好一阵。当太阳升于高空,壮阔的云霞归于日常,那层金色的光芒也从他身上淡去,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水光,清清亮亮的映出人影。  秦覃听到他说:“可是我喜欢你。”  “我想着,我们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十岁吧。要是注定会有错过的时间,那我们就珍惜还没有错过的每一天好了。在你能做到的时候,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都记得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我也会一直记得的,这样我就能等到你回来了。”  文颂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可以等你的。”  “如果你不希望我看到那个不好的秦覃,我可以等你,等到你变成自己也认可的样子再来见我。我们不会吵架,也不会互相折磨。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即使是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只要知道会有再见的那天,我就能开开心心地等你回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像试图用更多的句子把刚刚那些不好的话都淹没,“而且,在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应该说自己不好。”  “你应该说‘我也喜欢你’,然后抓紧时间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唠  唠唠叨叨  大家晚安  mua!第70章   秦覃简直插不上话。  “而而且我也有很多缺点的, 但是我都只想把它们藏起来,只想让你看见我好的地方啊,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应该是那样吗?”  他把自己绕得舌头打结, 还越说越来气,“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己说自己坏话的!你这样显得……显得特别喜欢我了, 显得比我喜欢你还要喜欢我了!哪有你这样的!”  “……”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海滩上也开始有游人走动。他觉得自己这样软塌塌地窝在被子里训话很没气势, 想起来换个姿势。起到一半被缠在身上的被子绊住, 后脑勺磕在车座上啊呀一声,垮着个脸又坐了回去。  和被子搏斗时听到身旁隐忍的笑声就更生气了,“你干嘛把被子都堆在我身……上啊。”  秦覃把他翻了个个, 亲手缠的被窝又亲手解绑。被子里头整夜捂得很暖和, 他的脸颊却还冰凉发白,只有鼻尖一点点红。  手心是烫的, 秦覃贴上他的脸揉了揉, 认真地问出句废话。“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当然很聪明了!”他不满道, “你到底还要不要亲我?”  “……”  “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跟人告白!如果失败了就是浓墨重彩的黑历史, 没脸回去见人了, 我就只能投海自呜呜呜……” 第91章 “小时候学过一点,我妈妈教的。”  文颂说,“她很喜欢音乐,可惜没有遗传到我。”  说起这个,秦覃顺口道,“有部电影片尾曲找我邀歌,但有绑带条件。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  虽然模特拍摄算不上是他喜欢的工作,但确实能帮助他接到喜欢的工作。知名度扩大之后,另一个身份也会得到注视。他第一次接到邀歌的商业合作,说不兴奋是假的。  “怎么样的绑带条件能让你为难啊。”  文颂感兴趣地问,“他们要你在歌里编广告词?”  真是那样合同早就签了。  他心里的秦覃会因为那种事犹豫吗,底线好像挺高。  “他们要我去电影里客串角色。”  文颂震惊道:“你都这么红了吗?!”  “……”“虽然我还没有做好当男明星的地下情人的心理准备,不过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秦覃问:“你想要我去吗?”  “只要不是吻戏床戏感情戏就还好……电影班底怎么样?那个楚楚阿姨是你的经纪人,她对你好吗?工作上。”  “工作上很专业,考虑周到。对我也不错。”  “那就好。”  他语气逐渐周密,“万一是部烂片会拖累你的,再说,如果是为了节省开销才要你同时出演和作曲的话,导演也太鸡贼了,说不定投资有问题。要让你的工作助理好好调查一下片方再决定。”  秦覃连连看了他好几眼,有意外也有赞赏。  “干嘛这么看我……好歹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我聪明着呢。”  文颂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小小的虚荣心,“再说,我可是你的事业粉。”  作为粉丝简直是人生赢家,早早就把正主搞到手了。再想想程识,他发掘潜力股的眼光简直不要太厉害。  几个小时眨眼就过,哪怕给每个红绿灯路口都分配一个吻,机场还是说到就到了。  他发微信给蓝岚时还额外附加跑腿服务,去他家里带了那件大衣过来,“上次在秀场看到你穿,把我帅傻了。”  他亲手给秦覃换了大衣,果然比穿在他身上好看多了,剪裁合身,比想象中更帅气挺拔。心爱地摸来摸去,听到机场的广播声越发舍不得,“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想要把脸埋进男朋友的大衣里擦眼泪。”  “……”  秦覃懂事地掀开大衣,被他紧紧抱住,“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后天就回……”  “那也得给我打电话!”  “……好。”  “万一你明天就跳到郁期,然后又一个月不来见我怎么办。”  文颂心肝脾肺肾都隐隐作疼,一点也不想回忆上个月是怎么过的,“你努努力,稍微自信一点,至少给我发条消息,哪怕是傻话也行啊。你不知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蓝岚还说让我去报警。”  蓝岚不明所以地站在远处,看着他俩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腻歪在一起,表情很复杂。  秦覃没有理他,抚着怀中人的背,低声哄到起飞前,小助理在旁边欲言又止不敢催。  文颂也知道时间快到了,努力说服自己,悲壮地缓缓松开手,“”我反正每天都会给你发微信的,发到你回来为止。你要记得看!不准烦我!”  “好。能不能给我发语音?”  “我还可以给你发小视频!”  蓝岚:“……”  他凑上来的时机好像还是早了点。  秦覃面不改色地问,“哪种小视频?”  文颂无所畏惧地答,“要看你到时候的表现再决定。”  两个人对视着笑起来。  “……赶紧走吧,再不走飞机都起飞了。”  蓝岚硬着头皮催,“走吧,下午我还有门考试呢。”  当时那个场景,那个形式,他都怕文颂会对着起飞的航班嚎啕大哭。然而这小兄弟还是比想象中坚强点,目送秦覃登机后什么都没说就带着他去停车场了。  坐进车里,蓝岚还想着要不要安慰他两句,转头把自己看得一愣,结结巴巴道,“你脖子,脖子上,嗯嗯这儿。”  羽绒服领子翻了下来,沉淀成暗红色的吻痕在他雪白的颈间仍旧显眼。文颂“哦”了一声,显然早就知道了,还拉下副驾驶的镜子照来照去。  不在秦覃面前时,他的表现跟平日里的淡定温吞模样没什么区别。脑子里想的什么不知道,行为举止是越发不把旁人的眼光放在心上了。  蓝岚简直没眼看,“你,你你回家再照!别照我一车!”  “这又不是你的车。”  文颂倒是被提醒,“哎,我给他买辆车吧。”  秦覃是借了小陈老板的车开出来,待会儿还要去酒吧还。以后出去玩可以开自己的车,就不用借来还去的了。  “他?秦覃?我靠你脑子有事没事儿啊。怎么着是想包养他?还给买车?”  蓝岚搞不懂他俩是怎么个发展,前段日子还连面都见不上的,好家伙,是攒着劲儿照着一日千里来整的。  “早知道这样我干嘛还帮着你去跟他处对象啊,别包养他了爸爸,跟我处吧。我绝对听话,什么姿势都会。要的车也不贵。”  “对哦。”文颂说,“正好你懂这个,可以帮我挑一辆好开的送他。”  “……”  蓝岚叹息自己错失良机,开了两句玩笑看他心情还可以,就问了,“这么确定能跟他处下去?”  文颂沉默了会儿才回答,“我其实一点都不确定。”  “但是我想跟他在一起的。他已经很难了,我就必须得坚定点。”  总不能两个人都没有信心吧。  蓝岚仍是摇头,“搞不懂你们。”  文颂也没多明白,也不想多虑。  现在他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有男朋友了,人挺帅,应该好好疼爱。  确定关系的作用很明显,心里很有底,除了依依不舍的道别时刻,他回到学校后状态如常——当然比前些日子还更开心了,只是别人看不太出来,自己心里揣了个男朋友悄悄对着手机乐。  接下来两周的考试周里不用上课,同学们不怎么见面,他出门除了考试,也就只为了见秦覃。  身份的改变额外带来了微妙的亲密感。即使聊天说的是和平时一样的话,去吃的是和平时一样的食堂,氛围却甜蜜得难以想象——  大概是因为被名为“约会”的光环笼罩。再平常的时刻,每次多看他一眼,心里都在冒泡。  除此之外,从海边回来以后两个人都在感冒,见面时比起约会更像交流病情。秦覃年底工作又很多,隔几天才能见到一面。  文颂时常觉得自己是在网恋,但还在生病中,本来见了面也有很多事不能做。又每天都保持联络,也就不怎么介意距离,还会对下一次见面更加期待。  离封校还剩最后一周时,他感冒好的差不多了。  秦覃照常打电话过来,“在干什么?”  文颂开着外放,目光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的文档,“在写作业啊。”  最后一门不用考试,只要写结课论文交上去就行了。他又敲了一句结论,对面还安安静静的,“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没什么。”  秦覃还在回味他那句话的语气,感觉很奇妙,“觉得自己在跟高中生谈恋爱。”  文颂哼了一声,“你怎么不写作业还理直气壮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写作业?我出卖色相收买了全系的小姑娘每人帮我写一行。”  “……”  自从坦白过介意“前女友”介意了很长时间,就一直被他拿着这件事情嘲笑。文颂还想再狡辩点什么,却听见他说,“我后天有一个广告拍摄,在郊区山里一个温泉酒店。你跟我来吗?”  温泉啊。  原本应该立刻在脑子里闪过一万条暧昧剧情的,但昨天社团群里刚通知过团建的安排,文颂听到这关键词先问了地址,“等一下……你们也在这个地方?我后天社团团建也要去这里。”  “你们社团这么晚还有活动?”  秦覃印象里不止一次听他说起过团建的事,“好像很频繁。”  “是社长频繁地想要活动……大家都不太积极,总拖着都拖到期末了,最后索性就说考完试一起去玩了再回家。”  文颂脑海中构建出新的剧情发展,对半强迫性的团建也产生了兴味,“我本来还在想这次很难推掉……既然你在,那我也去。到那里以后溜去找你。”  秦覃在关心别的细节:“你们多少个人一起?你自己住?”  “大概七八个吧……群里说是订了双人间,我跟另一个男同学一个房间。”  男同学?  秦覃意有所指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你放心!”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朋友查岗的语气吗。  文颂迷之兴奋,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都是分开住的,男女有别,所以我只会跟男生一个房……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对诶。”  作者有话要说:  对男朋友的身份还不太熟练  *  来唠!  双倍的甜甜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7-22 00:36:00~2021-07-23 23:4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文荒的一天呢 2瓶; 第93章 我,一个连作话也要填满的女人(?  晚上照常再更  感谢在2021-07-23 23:47:13~2021-07-25 11:0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摘壹 5瓶;斯爵柏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2章   秦覃忽然问, “有烟吗?”  “有。”蓝岚想也不想地摸出打火机,“正好我也想抽,走吧一块儿去。”  “文颂。”  “……嗯?”  文颂从垂涎中回过神来, 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响应得更欢, “啊我, 我也想抽!”  “你怎么也学会抽烟了啊, 小心回家挨训。”  蓝岚单纯就酒足饭饱了到外面抽根烟舒坦会儿, 没想那么多。结果走到吸烟区后散烟给两个人,一个点了不抽,一个连点都没点, 这才反应过来。  看他俩的表情就明摆着“你什么时候走”, 被这两个人的恶劣行为伤透了心,“得, 我换个地儿抽。”  “哎, 我可不抽烟。”  文颂得了便宜还卖乖, “回家以后别乱告我状。”  “笑死, 跟你搞男人相比抽烟算什么。”  “……那个也不准说!”  “那得看你怎么孝敬我~略!略略略!”  “……”  蓝岚耍完嘴皮子溜得贼快。秦覃把烟摁灭, 腾出手来拦住文颂的腰往回拖, “你们两个刚才打架也是因为这个?”  “他威胁我,还嘲笑我不能吃好吃的!”  文颂差点就忍不住上去继续跟他互相扒拉, 被抱回来还很不服气, “又不是我愿意过敏的,再说……我才不吃生的鸡蛋!他居然爱吃生的,他怎么什么都吃啊!”  “……”  秦覃说,“单身的人是容易这样。”  奇怪,听到这句话火气消了大半。  文颂瞬间没那么不忿了。想想也是, 男朋友都在怀里了干嘛还跟狗子置气,于是又转头亲亲热热地蹭一通,“你今天造型好好看,拍了多久啊,累不累?”  “还好。”  “你怎么知道我想出来?”明明就不是真的想抽烟。  秦覃背对行人来往的过道,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唇齿间含糊不清地低语,“你从刚才起,就一直这么看着我。”  一脸很欠亲的表情。  文颂被拽进这个吻里,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也懒得再说。  是他先勾引我的。  包间里没了秦覃吸引女孩们的注意,对其他男生而言喜闻乐见。两人没立刻回去,趁这机会正好到楼下酒吧独处,弥补晚饭食物的缺憾,“想吃什么?”  文颂咂了咂嘴唇,“想吃点甜的。”  今天晚上的酒吧里客人寥寥,环境安静得恰到好处。他在酒保的推荐下点了份提拉米苏,慕斯口感软滑甜腻,巧克力郎姆酒香味浓厚。平时不算很喜欢的甜品,今天也觉得格外好吃。  秦覃在旁边陪他,靠在吧台上咬着勺子回复手机消息,自然又放松的姿势,静止的时候像幅漂亮的画报。  文颂想,或许并不是因为食物。如果是跟秦覃两个人一起来吃寿喜锅,他也会吃得很开心的。  他本来想把这幅画面拍下来,刚举起手机,想想却又放了下去。  秦覃余光里注意到他的举动,调整成更放松的姿势,单手托着下巴露出侧脸,朝他露出笑意,“拍吧。”  好专业的角度。看似简单随意,实则发散魅力。  文颂心脏被击中。  “他们是不是每天都这样调/教你!”  “……”  秦覃愣了一下,似乎自己也才回过味来,“习惯了。”  打工人刻进dna里的镜头感。  文颂没有拍,想到之前两人在出租车上险些起了争执,就是因为这个。  他还记得秦覃质问时的声音,带着颤抖的畏惧,每次想起来都戳得人心口发疼。  “我没有想逼着你一定得出名的。我只是觉得……应该有很多人来喜欢你,我以为那样你会开心的。”  他不敢想象当时秦覃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问出那句话,现在才来解释,似乎也为时已晚了。  “但如果你不开心,那些就都不重要。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如果不想做就不做。我都会支持你的。”  “我知道。”  他的语气有些不安。秦覃听得出他在想什么,覆上他放在桌边的手轻抚安慰,“别想那些了,连我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  但文颂感到后怕,低头看着他的手,闷闷不乐地问,“如果那天……你没有急急忙忙地跳车离开,我们会吵架吗?”  “会的。我会觉得全世界都要来害我,包括你。还会说很多明知道会后悔还一定要说的话,你会被我气哭。”  “……”  文颂小声抗议:“也可能是你被气哭呢?你又不一定说得过我。”  这并不是谁说得过谁的问题。秦覃笑着说,“把我气哭之后,你能忍得住吗?”  争执中永远没有赢家。气愤本身来得短暂,过后因为一时冲动互相伤害而产生的懊悔和自责才是最折磨人的。  所以他才极力避免那样的情形发生,宁可不见面也不想吵架。  文颂无法反驳,更加不安了,离开高脚凳投入他怀里,实实在在地抱着才让心里好过些,“那样活着好累。”  秦覃揉了揉他的头发,仍旧道,“习惯了。”  文颂轻轻哼了一声,抱得更用力了些。  大概是觉得气氛不应该这么沉重,他又换了轻松的语调,笑着说,“我还把宋青冉气哭过,回头让他讲给你听。”  “真的假的!那你后来有跟他道歉吗?”  “嗯。没隔几天就和好了,他主动给我台阶下的。我们那时候是同桌。”  “我上高中的时候也跟同桌关系很好来着。”  秦覃顺势转移话题,“后来呢?”  文颂从他怀里抬起头,果然没有再执着于不安的设想,闪闪发亮的眼底透着狡黠的光,“后来毕业啦,她还约我出去吃饭,我没有去。她就在微信上跟我告白了,说整个高三一直暗恋我来着。”  扣在腰间的手收紧了。  秦覃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说?”  “我说谢谢啊。”  回答得不错。  他又不经意地追加了一句,“真的喜欢是不会忍到毕业才告白的。”  “哦,是吗。”  文颂故意道,“那也比某些人用‘我的医生说我喜欢你’告白要强点吧?”  “……”  两人额头相抵,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秋天发生的故事,到了冬天可以当作有趣的回忆来提起,而非用遗憾的口吻。  已经是再好不过。  **  甜点吃完两人都还舍不得挪窝,拖拖拉拉地又腻了会儿才往回走。秦覃问他,“程识的书收到了吗?”  “前天就收到啦。”文颂说,“都摆在我书架上了。”  秦覃微博一百万粉丝福利设置了好几项奖品,其中有项特别的奖品是跟程识争取的新作特签,内页还亲自画了专属小头像。梦幻联动。  他压根不看漫画,弄这么个奖品想也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后来你又跟乘十老师要了一套吗?”文颂好奇地问。“微博上个月就已经开奖了,奖品应该都发出去了才对。”  “一开始就签了两套。”  秦覃说,“运气好的话,两套都是你的。就算运气不好,还可以暗箱操作,一定会有一套是你的。”  即使是他压根就没参加抽奖。  大概是第一个没有抽奖也能得到奖品的人了。  “我那段时间每天就只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哪有心思关心抽奖啊……对了,乘十老师还来找我玩,我都没有用心地陪他。”  文颂期待道,“不过乘十老师说明年会来踏春,说不定正好能赶上校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招待他吧。”  “好。”  走到包厢门口,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的嬉闹声。他们没有立刻进去,在走廊里牵着手低声说话。不时会有别的客人路过,也只是投来不经意的余光,各自闲谈着,如同生活中最平常的一刻。  “如果一切顺利,以后还会有人来找我约歌的,只要去录音棚就行。等过完年,我把账都还清,就不接外地的拍摄了。”  在充满烟火气的背景音里,秦覃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温柔,“到时候……我可以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吗?白天一起去上课,晚上一起去酒吧演出,结束之后再一起回宿舍。”  “好啊。”文颂听得忍不住地笑,实在很喜欢他这样絮絮叨叨的安排琐碎的日常生活,甚至都已经能看到他诉说的那些时刻。  那些时刻里,秦覃都期待着和他一起度过。 第95章 “……”  “我还不能怀孕,我还……还得上学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不可言说的害怕,“万一我没有好好上学,外公也会不要我的。”  “我不会让你怀孕的,好不好?相信我。”秦覃说着忍不住笑场,亲了亲他软红湿润的嘴唇,耐着性子哄,“你办不到,我的手也办不到。”  “你骗我……你连套都不戴。你是不是就想让我给你生孩子,然后,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文颂摇着头躲开他的吻,“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是,但是现在,我还不愿意给你生孩子的。”  他说得抑扬顿挫,似乎觉得自己特别清醒,条理特别清晰,“你不要怪我。再……再等等,说不定以后我会愿意给你生的。”  “……”  好像也不是愿不愿意的事。  虽然看他这样晕腾腾地胡言乱语也很有趣,但还有更紧迫的状况需要处理。  箭在弦上。秦覃顺着他的思路,征求解决方案,“那我戴套就可以吗?”  “嗯……”  他慎重思考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是个万无一失的小天才。  “那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积极响应计划生育(bushi  *  来唠!  短小且乖巧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7-26 01:01:08~2021-07-26 20: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婳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4章   秦覃听在耳中的感想和他自以为的机智相差颇远。  怎么这么好哄啊。  是会被吃干抹净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的小傻瓜。  让他自己待在池水里太危险了。秦覃把他拿浴巾裹一裹放到床上,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白白浪费了这么大的面积,居然连套计生用品都没有放。  文颂在床上开心地滚来滚去, 还没心没肺地拱火,“快点戴~快点戴~”  “……”  秦覃深呼吸, 把空调升高两度, 床上的被子堆成个窝, “老实等着。”  他脱了湿透的浴衣, 随手拿起文颂过膝长羽绒服裹在身上,去楼下的便利店。  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目的最不单纯的一次便利店购物,哪怕全程都面不改色, 心里也烧灼得厉害, 走路带风。  时近午夜,便利店里安静无人。即使知道要买的东西放在哪里, 他依旧到店里货架间转了一圈, 瞧见墙角的自助鲜花柜时停下了脚步。  文颂喜欢花。他一直觉得这些东西是脆弱易碎到不忍心触碰的装饰, 但在寒冷萧瑟的冬夜里, 只有它们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 变成了比周围一切商品都更加鲜活的主角。  他挑了一束白色洋甘菊带回去, 走到收银台附近时,遇见了来买烟的郑西阁。  秦覃并不意外这个人还清醒着, 在夜场打工时见过太多, 真醉还是在演员很轻易就能分辨,只是在那个包间里没有戳穿的必要,“装得不错。”  郑西阁放下烟,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声音很冷, “我只是想让文颂赢。”  “是么。多谢你的配合。”  秦覃知道他在看,却并未向他投去一眼,当着他的面拿了两盒安全套,和花束一同放上收银台扫码。  小小的举动,伤害值直接拉满。  “我们心里都清楚,你接近文颂是为什么。”  郑西阁果然忍不住,咬牙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像你这样的人……还要再害多少人?”  秦覃平静地结完账,从那束洋甘菊中抽出一支放在他面前,洁白的小花带着怜悯和嘲讽。  “我们都知道,这些话你应该问自己。”  他没有再去理会郑西阁的反应,把那两盒安全套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出了便利店,心情和语气一样平静。  室外干冷的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白色颗粒,悄无声息地落着,他也只是抬头看了看,脚步并未停滞。  正常状态中,这样的只言片语对他而言就像雪花落到石头上,伤害力实在不值一提。  并且当他回到酒店房间里,看到文颂抱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着时,秦覃能够确定,并非是自己心硬得像石头的缘故。  回来的路上就料想到会这样了。他却还不死心,坐在床边轻唤了一声:“文颂?”  被子和浴巾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文颂自顾自睡得很香。  秦覃还从没见过像他一样懂得享受睡眠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能睡着就会是这样惬意放松的状态,甚至只是看着他睡觉自己也会觉得舒适,好像意识上已经在跟他一起休息了。  “他们应该请你去拍床上用品的广告。”  秦覃低声嘀咕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放弃,动手拆掉他的浴巾。灯光下,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呈现出珍珠般莹润透亮的光泽,因体热透出漂亮的粉红,只有几处的红色更深一些,是人为留下的痕迹。  秦覃明智地先去关了灯,才回来继续抻平被子盖好,躺到他身旁。总觉得手脚局促,怎么放都不对劲。又小心地托起他的头,往他脖子底下垫了条胳膊,轻轻往怀里一带。  文颂毫无察觉,自动翻身,落进了有预谋的怀抱里。  这样好些了,可他连浴巾都被扒掉,碰到哪里都是光溜溜的,又贴得太紧。安静了一会儿,秦覃不得不再次起床,去找出睡袍给他穿上,好歹隔着点什么。  文颂被摆弄得半梦半醒,感觉胳膊腿在自己动,睡眠遭到打扰不太高兴,却也不怎么抵抗,“什么……干什么……”  “马上就好。”  穿上衣服,踏踏实实地搂进怀里,才觉得四肢都放对了地方。秦覃抱着他亲了亲,满意道,“睡吧。”  他很快就睡着了。呼吸时轻时重,不太均匀。秦覃闭着眼睛听了半宿,心里轻一下重一下,隔了那层衣服也没太大作用,还是精神着。只能安慰自己是体质问题,本来就不怎么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半夜文颂忽然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喘不上气。他打电话把蓝岚叫醒,再次离开房间去取平喘药。  这次他动作更快,来不急听蓝岚的抱怨飞速往返,心惊肉跳地把药塞进文颂手里,“经常这样?”  “偶尔,会,冬天,晚上,更。”  “严重吗?”  “不,不重。”  只是更频繁些。文颂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身上,抱着药瓶吸气,已经习以为常,远没有秦覃那样慌乱。  几分钟后平息下来,甚至卷土重来的困意都更严重些,吸着吸着又睁不开眼,“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对不起。”  “我还没有睡着。”  “睡不着……嗯……为什么……”  看得出还想撑着再说几句话表达关心,可聊天的意志实在难以抵抗困意,药瓶还抓在手里,就歪在他怀里睡过去了。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的太信任他。  秦覃无奈地笑了笑,把药瓶拿下来时,忽然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而他仍旧不知道抵抗,即使是睡着了也乖乖地张开嘴,翘起舌尖任由吮吸。  以后一定不能让他在外面睡着,尤其是在别人面前睡着,太危险了。秦覃想。在我这里倒还行。  天亮之前还不知道会再有什么状况发生,秦覃却半点都不觉得不耐烦,只要怀抱是充实的——带着药剂和他常用的香水味,混成某种奇异的幽香,抱着闻着心里很踏实。  踏实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不会想到,走廊里那些话被酝酿了多久才能说出口,就像和浑浑噩噩没有明天的日子说再见。  在这之前都是活一日算一日的秦覃,只在缺钱的时候才正经去工作秦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想那么多干什么”的秦覃,认真安排规划了遥远的“明年”,想跟他一起度过更多时间。  他就像一份不可思议的宝物。秦覃察觉自己的人生正在改变,或许是巨大的空前的改变。但在这份宝物的光辉感染下,改变得如此自然。  怀抱里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而绵长。秦覃睡不着,隔一会儿就再亲一亲,确认他还在。  “说不定我活不到七八十岁,但应该也还能再活很久。”  秦覃嘴唇贴着他的额头,自言自语般问,“我们能在一起很久的,对吧?”  即使并不回答,他心里也有肯定的答案。  **  这个夜晚没有再生波澜。秦覃直到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儿。  文颂起床了。从洗手间出来后站在窗边愣住好几秒,按了激活键似的,连滚带爬地跳到床上扯着他一顿摇晃,“秦……秦覃!快醒醒!”  “秦覃!秦覃秦覃!!下雪了!下雪了!!”  “……”  很奇怪吗,好像现在是夏天一样。  秦覃滑进被子里蒙上了头,“你怎么这么早?”  “我我本来,我只是起来尿尿没打算起床的!可是窗帘没有拉好,就看到外面白白的……原来是下雪了啊啊啊下雪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恨自己没法把激动的心情意念传输到被子里去,“别睡觉了快起来!!”  “……”  他是睡饱了,一大早精力旺盛。好多年没有见过雪天,罕见的动作飞快穿好了衣服,回头看秦覃还慢吞吞地坐在床边醒觉。  文颂在“他好可爱”和”他穿好慢“之间摇摆了几秒,最终渴望玩雪的意志压倒了一切,跳上床拿起毛衣往他头上套,“快点快点!”  “……”  秦覃差点被闷到窒息,穿好毛衣就看见他抱起两个人的羽绒服往外跑,哭笑不得地抓了两下头发,拖着步子跟上去。  蓝岚接到电话时还睡得正欢,头重脚轻地依言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后心情无语的程度要翻上四五番不止,“看见了看见了!整栋酒店的人都看见你们两个傻子在雪地里扑腾了!干嘛呐?演偶像剧啊?”  “快点下来!雪好白好软!你快来试试!” 第97章 蓝岚:“登机了登机了!再不进去飞机就要溜了溜了!”  “……”  他在干嘛。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短暂的一吻后开始为期半个月的分别,“给我打电话!”  “好。”  文颂依依不舍地走开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他还在原地又跑回去。秦覃张开怀抱稳稳接住,临别的吻又+1。  “诶呦我的个天。”  蓝岚皱着张地铁老爷爷似的脸,说不上是酸的还是愁的,“差不多得了你俩啊,赶紧走赶紧走。”  目送文颂的航班起飞后,秦覃没有立刻离开机场。今天来一趟的效率很高,两个小时后,从日本起飞的航班在这座城市的机场落地,他顺便接上回国过年的宋青冉,“先回你家还是先去酒吧?”  “直接去酒吧好了,反正我爸妈也不在家。”  初中起父母就都在澳洲长期出差,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连过年都是自己管自己。宋青冉笑着分了只行李箱给他,瞄着他身上的大衣好奇道,“这哪儿来的衣服?肯定不是自己买的吧。覃琳姨给你的?”  秦覃也低头看了一眼,“这么明显?”  “我了解你啊。你自己的衣服能有几百块钱的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舍得买这种一看就得好几万的。”  “倒也是。”秦覃愉快地承认,“男朋友给我买的。”  宋青冉笑意停顿,抿了下嘴唇,才又接着说,“……文颂?”  “嗯。”  秦覃自然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唠!  火速晚安  mua!第76章   “你们……进展这么快啊。”  宋青冉低声说。  他有一个多月没跟秦覃聊到过这个了, 上次和文颂见面,亲眼目睹过两人互望的眼神就知道是早晚的事,却还是自欺欺人地希望能晚一点发生。  即使心里清楚两人有可能已经走到一起了, 也有意无意的逃避着,仿佛不问起就不存在。  “快吗。”  秦覃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察觉他语气有异, 停下来转身望向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喂, 我当然是支持你的了。”  宋青冉勉强笑了笑说, “我就是……我有点担心你,文颂看着性子挺软的。你知道怎么谈恋爱吗?别再欺负人家。”  “他脾气可大了,我哪里欺负得了。”  “真的假的?看着可不像。”  秦覃莞尔, 继续往前边走边说, “那样很好。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也不藏着掖着。”  他看不见身后宋青冉的表情, 像是被无声地打了个耳光, 刻薄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是吗?他真的什么都告诉你吗?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事瞒着你?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跟你在一起要面对什么。等他意识到了, 还是会丢下你。  他并没有特别之处, 和那些轻易地说喜欢你的人没有区别。  “你爸妈今年也不回来?”  “……嗯。”  宋青冉回过神来, 深呼吸调整成平常的语气。“你爸要是也不在,还跟去年一样, 来我家打游戏过年算了。”  “行, 到时候看着过。”  到酒吧时陈老板也在,店里年终盘点,后天就要关门停业回家过年了。这时候才见着宋青冉,他开了瓶啤酒递过来,“呦, 我们小鼓手终于放假,回乡探亲了?这两个月怎么都没见着你。”  “学校作业太多了。”宋青冉笑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唉,大明星都忙得没时间给我撑场子了,来看他的粉丝回回跟我抱怨。我有什么办法呢。”  陈老板拿酒瓶口对着秦覃指了指,揶揄道,“你看他,连个说话的空都没有。”  “接个电话。”  秦覃看完微信消息,蹙眉走到旁边回拨。从应答声中隐约能听出是说工作上的事,似乎是不明原因临时变更了时间安排。  宋青冉坐在吧台边注视着他。不远处的人明明还是熟知的那个,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却都成熟了很多。  一起混迹街头巷尾,在酒吧熬夜通宵的日子就像发生在昨天。不过半年时间——在他没有亲眼见证的时间里,秦覃已经蜕变成了不同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秦覃是个特别的人。但或许就是靠得太近,太了解了,在无数个心动犹疑的瞬间里,他一直把秦覃身上特别的吸引力,归于那些特别的原因。  但当分隔了几十天后再看,宋青冉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吸引力是来自秦覃本身。无论他有什么病,过过什么样的日子,他是天生就适合踏上这条星途的。  就像他的母亲。  文颂在认识他的最初就看出来了,预测得分毫不差。  宋青冉心中苦笑。  从高中到现在,第五年了,他却好像从没看清过秦覃。  见秦覃挂掉了电话,陈老板问,“出什么事了吗?”  “有个拍摄提前了,年前就得进组。”  “大过年的还得加班啊。”  宋青冉问,“什么时候去?”  “后天。”  “哦……那是当天回来还是隔天回来?”  “具体还不知道。”秦覃说,“应该要待两三天。”  那都快到除夕了。  宋青冉本以为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平面广告,闻言意外道,“什么东西要拍这么久啊。”  “电影客串。”  “嚯……终于下海了?”  知道他会这么说,秦覃回以同样调侃的语气,“没办法,他们给得太多了。”  “电影片尾曲我写的,做了几个版本的demo,放给你们听听?”  “好啊。”  宋青冉立刻集中精神。音乐是他们最融洽的沟通话题。高中去学架子鼓,就是因为秦覃说乐队里缺一个鼓手。  陈老板也来了兴趣,“音箱音箱,连上蓝牙放。”  虽然秦覃没有多说什么,但两个人都知道他,第一次接到约歌的工作心里一定很高兴,帮他听demo也听得很细心。  “bass好像重了点。不过很有感觉,百转千回的,适合那种玄幻风格……转世投胎之类的剧情。”  秦覃打了个响指暂停音乐,“就是那个类型的。”  他记下两人的意见认真斟酌,听到宋青冉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给文颂听过吗?”  “他听过。”  不知想到什么,秦覃忍俊不禁,无奈道,“他说听不懂。”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  宋青冉不以为然地说着,因为兴趣爱好和他更接近,心底涌起窃喜,又因自知卑鄙而感到怅然。  秦覃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还是工作消息?”  “是文颂。”  他的笑意没有消失,不加思索地接起来,对面的声音却算不上愉快,“我到家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个小时以前就到了。”  文颂不情不愿道,“现在正在被我哥押送去医院看牙医。”  “又疼了吗?”  “没有!我就回来的路上提了两句……都跟他说我现在不疼了,他还非要带我去,行李放进房间就又出来了。”  说不上是因为爱情的滋润还是什么,和秦覃一起去过海边之后,每晚必备的牙疼环节居然消失了,再被秦覃催去医院他就都不当回事,还天真地觉得可以逃过一劫。  谁知道一回家就惨遭文煜毒手。  秦覃说,“是该去看看。”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声音也问了句,“谁啊,秦覃?”  宋青冉亲眼目睹秦覃一瞬间乖巧起来,连坐姿都端正了。  “文煜哥。”  “过年好啊~我刚接上小颂,听他说你还特意送他上飞机的?连你也开始惯着他了哈哈。”  那边文颂索性开了外放。文煜开着车还跟他唠了会儿嗑,仿佛一起在小陈酒吧喝酒的愉快记忆就发生在昨天。  “哎对了,明年开春你们学校是不是就七十周年校庆?”文煜说,“到时候我也去逛逛吧,当初我们学校怎么就没这种好玩的。”  “到时候再说吧,你那么忙都不一定有时间去玩。”  文颂听两人聊些有的没的都听着急了,cue流程直接结束,“知道我到家就行了。秦师兄放心吧,挂了吧啊。”  在车上不方便说悄悄话,他只能打字聊天。  【叫我秦师兄?】 第99章 拔牙打麻药的效果两天就下去了。但这两天过去,正好是秦覃进组拍电影,小助理说造型要保密什么的,最好等收工之后再视频。  说话时语气挺有趣的。他也追问过秦覃是什么角色,但总是被含糊过去,不愿面对似的。问就是来恰饭的,干活拿钱就完事了。内容不重要。  文颂被勾得更加好奇。  羞于启齿,难道是什么反派角色?被丑化的配角?没有台词的尸体?  文颂猜到他杀青这天都没猜中,“可是尸体应该不用演三天那么久吧,都能死好多次了。”  “……”  “不是啦,可比那个有排面多了。”小助理跃跃欲试地剧透,“导演可是重金请他来演花瓶的。”  那到底是什么!  秦覃依旧保持神秘:“如果电影能上线,去看就知道了。”  “那好吧……对了,我能不能在微博上放你的照片?”文颂说,“我拍了好多~”  虽然摄影师们拍得都比他厉害,但是角度都很官方。他手机里还有一些可爱又迷人的男友视角想拿出来炫耀。  “都行,看你心情。”  “那我是只发看不清脸的照片,还是在你脸上打马赛克?”  “……”  秦覃理解不了:“为什么不能露脸?”  “我们还是地下情的关系!”“……”  男朋友总想着搞地下情是怎么回事。  文颂羞耻且诚实地承认,“我可能是有点问题,觉得偷偷摸摸好刺激。”  “我以为你会喜欢官宣那种风格的。”秦覃自觉道,“如果你想,我可以把我们的合照放到微博上。”  说到这里才想到,他们好像还没有合照。  今年拍那么多照片居然没有一张和男朋友的合照,等回学校要马上安排。  “不用!我可不想挨骂。”文颂考虑得明明白白,“你的粉丝越来越多了,我会被咒到整天打喷嚏的。”  悄悄炫耀一下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行。  “关他们什么事。”  “毕竟是粉丝嘛。说实话,我之前追乘十老师的微博,本来可以给他留言‘老婆贴贴’超快乐……后来他忽然有对象了!我不爽了好久。”  文颂自知无法向他表达这份失去老婆的悲伤,只能叹气,“算了,现在也只能祝福他们了,咒那个男人打喷嚏的往事我就不提了吧。”  “……”  “总之呢,你的身份定位不适合透露有男朋友。万一影响你的事业怎么办?”  “无所谓。”秦覃说,“我以后身份就是个写歌的,又不会真的去当演员继续演戏。”  新人作曲能拿到电影资源很难,他接这次角色客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得到片尾曲。只要有过商业合作的经验,作为歌手的履历就会漂亮很多,以后能再接到类似工作的机会更大。  文颂很喜欢听他说这些,兴致勃勃地捧场,“冲鸭!”  运气好跟了个发展前景非常乐观的艺人,小助理也笑呵呵跟着喊了一声,脚下却松了油门,车子减速停在路边。  “我到家了。”  秦覃望了眼窗外,“你还不下楼去吃年夜饭吗?”  夜幕低垂,空气中有细小的雪花安静地坠落。  这天是除夕。他接到秦涛的电话说要回来一起过年,还挺意外的。  “时间还早呢,厨房都还没忙完。我待会儿再下去。”  文颂说,“反正他们也不喜欢见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近日短小  心有不安  明天双更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7-29 22:33:18~2021-07-30 21: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8章   在无法照料自己的年纪里失去父母, 大部分亲戚眼里,他是因为无家可归才被文老爷子收留长大的,即使姓文, 本质上并不该属于这家人。  整个家里只有文争鸣和文煜两个人是真心疼他。其他长辈平日里不怎么来往也就罢了,逢年过节少不了聚会, 就到了飙演技的时候。  长辈们假装一团和气不嫌弃他的身世, 即使提起来都是“没有恶意的玩笑话”。他假装话少人傻, 听不懂那些夹枪带棒的阴阳怪调。  这样的情形每年都要从除夕持续到正月里走完亲戚, 直接导致他对春节没有好感,连带着对假期的期待都大大降低,“以前他们还总是一放假就带小孩儿来我们家玩, 可吵了, 我在楼上都听得见。”  “我哥说他们都是为了讨外公欢心。后来外公也嫌烦,说来得太勤影响我学习, 他们才收敛的。”  “他们嫉妒你学习好?”  “可不是么。”  电话两头同时笑起来。秦覃挥手和小助理告别。看着车驶过街角, 转身却没往家里走, 沿街逛了一圈, “那等你下楼吃饭, 我再上去。”  文颂正不想他挂电话, 闻言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该不会是不敢回家吧。”  “那倒不至于。只是不太习惯。”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我们有两三年没一起吃过年夜饭了。我爸也不怎么会做饭, 我在想……要去买点什么熟食下酒菜之类的带回去。”  “你们年夜饭就只吃下酒菜?”  “我们年夜饭主要喝酒。”  “……”  “要是你也在这里就好了。”文颂闷闷不乐道,“我们家每年都做好多吃的……不行,还是不要在比较好。”  “要是你也在这里,肯定也会被他们冷嘲热讽的。”  “听起来跟他们积怨颇深?”  “可不是么!”  街道上驶过120的警笛声,从极近处迅速拉远。擦肩而过的距离, 秦覃恰好转身背对街道,没回头去看,只是换了个手拿手机推开熟食店的门,用安慰小可怜的语气说,“过个年这么辛苦啊。”  文颂深以为然。  “唉。不然能怎么办呢。”大过年的,起码也得维持个表面和平来让外公高兴吧,“你们家过年会去走亲戚吗?”  “不会。除了我小姨,基本没也什么亲戚会来。”  “那你过年都干什么?”  “找点活干,要么就跟宋青冉去酒吧排练。”  文颂听得叹气,“你在酒吧待的时间是不是比在家里还多啊。”  “当然。”  秦覃指了几样往日秦涛常吃的下酒菜,等师傅打包时坐在店门口的小凳上摸出了打火机,还没含到烟嘴就听见手机里喊,“不准抽烟!”  “你怎么知道?”  “我闻见味儿了!”  “……”  “我听见你打火机响了。”  文颂苦口婆心道,“都说了要戒烟酒,清淡饮食。上次在温泉是特殊情况,以后不能总那样了。”  “再说,抽烟太多的话手指头会变得焦黄焦黄的,你那么好看的手指不能变脏。”  唠唠叨叨。  秦覃故意问,“真的变脏了怎么办?”  “脏了就不准碰我!”  这么严重。他果真收起打火机,笑着说,“那不抽了。”  打包好的餐盒放在手边,都是凉菜,也不怕失温。上大学后他不常回来,这条街好像没什么变化,如同以往的每一年的除夕夜,被细雪安静地覆盖。  但今年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  他分神想着待会儿真喝起酒来,要跟秦涛聊些什么,意外听见文颂说,“周砚来学校找过你,要我帮忙传话,说他们的爸爸还是很想见你。”  “他又去找你了?什么时候?”  “好久前了。”  那头的小气鬼哼了哼,趁机翻旧账,“在你不敢来见我,只敢偷偷在微信里给我写情书的时候。”  差点就忘了这回事。他把周砚的话原样传达后,秦覃的反应跟预想中一样,“没兴趣。我有一个爸就够了。”  “我想着也是。”  文颂又叹了一声,开始担心别的,“你是不是也跟你爸爸很久没见了?那待会儿回家,两个人面对面喝酒,要说些什么啊。”  他们俩家里情况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边是人多口杂,要花力气去应付想想就烦。一边是冷冷清清的父子俩,话不投机就只剩下尴尬。  “我也在想这个。”秦覃说,“可能会告诉他我最近在做什么……但我不太确定他会想听。待会儿随机应变吧,临场发挥。”  说得像考试一样。文颂被逗笑了,“你们上一次好好聊天是什么时候啊。”  “很久以前了。我妈还在的时候。” 第101章 宋青冉迟疑着站起身,“那我明天再来陪你。”  过年期间的护工不好找,但加钱总能找到的。还多亏了徐加的介绍,年初二那天阿姨就到了病房。经验丰富,手脚麻利,细心又周到。  秦涛更愿意跟这个阿姨说话,却几乎不看自己的儿子一眼。阿姨干了几天也觉得奇怪,问秦覃,“你们是不是父子关系不好呀?有什么忙阿姨帮得上的话,都可以帮你说的呀。”  “不用,我们就这样。”  秦覃把带来的水果交给她,连病房门都没有进,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辛苦了。”  人总会死的,或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除了多出医药费和护工费用的支出,他对“我爸快死了”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感触。或许是因为亲眼看到秦涛多年来如何酗酒抽烟,心里多少猜测过可能会有这样一天,真的发生时也不觉得很奇怪。  只是接下来一年,又没法清闲了。秦覃联系经纪人,把原本打算取消和待定的拍摄都加回了行程。  楚楚听到都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这么积极上进可不像你。”  “缺钱。”  秦覃言简意赅,“我爸得癌症了,要医药费。”  “……”  楚楚听着像“上学迟到是因为扶老奶奶过马路”那样的理由,又打了两个电话确定是真的,才相信他,“你要是急着用钱,不如我——”  “不用了。”  秦覃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也没那么急。给我工作就够了。”  他没那个意思,楚楚也不强求,“ok。趁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年后开工给你排满。”  “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你赚得越多我分得越多。给我打工还谢我?姐姐就不爱矫情那一套。”  “不是一码事。”  工作顺利是受了她多少照顾,秦覃心里明镜似的,“回头我请你和琳姨吃饭。”  “就这话我爱听。记得到时候带两个漂亮弟弟,两个啊。”  她爽朗地大笑,“你是没得搞了,剩下的我俩起码得一人一个。”  秦覃嘴上没说,但其实跟她相处得挺愉快。欲望都写在脸上的人,沟通起来简单粗暴效率很高。  剩下的就是等开工了。  c市今年雪天格外连绵,从除夕夜下到初五。他每天都拍照发朋友圈,馋得文颂每天都要喊一遍,“我好想回去!”  今年的亲戚不知道怎么回事,格外难打发。每天一睁开眼,楼上楼下就有小孩在跑来跑去的玩。他从除夕夜开始被骚扰,到初五这天已经快到极限了。  “今天还发生了一件很丢脸的事。”  他用日记开头般的口吻,向秦覃诉说悲惨经历,“我一个舅妈家的小孩……他才刚上高中就一米八了!楼梯上面对面遇到他,哇,遮天蔽日的,吓得我差点没踩稳台阶摔下去。”  秦覃差点被他的形容词逗乐,“怎么那么怕他?”  “他抬了一下胳膊,差点碰到我。”  “……”  对面好像在沉默。文颂立时感到后悔,不该事无巨细,连这种尴尬场面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个没完,停顿后沮丧地低声说,“我以为他要打我……我也不想这么胆小的。”  再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了。  秦覃大概也觉得有一个这样胆小的男朋友很丢脸吧。  “没关系。”  秦覃却说,“我刚刚用意念帮你打回来了,他哭得遮天蔽日的。”  “……”  原来你不说话的时候就在想这种东西吗。  文颂又扑哧一声笑了,“好怪啊你。”  这形容好久没听过了。秦覃有些怀念,顺手切到微博小号看了一眼,这时候才发现他在海边的留言。  好好生活,珍惜每一天。说得有模有样的。  然而正在耳边抱怨时间过得太慢的人也是他,“要是今天就是初七就好了。我好想快点见到你。”  今天尤其想。整个晚上,他重复最多的一句就是这个。  他还是头一回待在自己家里还觉得度日如年,又不好开口提前离开——已经说过是初七返校了,为什么就急这一天?无论找什么理由都显得很奇怪。  秦覃若有所思,但也没多说什么,和平常一样哄他睡觉。  隔天上午,蓝岚忽然过来串门了。  文争鸣也在,他嘴甜得不行,大包小包拎了好些礼物说来拜年的。待了没几分钟就暴露出真实目的,说跟文颂约好了今天一起去同学聚会。  文颂被迫起床,下楼看见他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聚会,“啊……对,我差点忘了,是有高中同学群里说要聚会。”  文颂反应很快,想想就知道一定又是他要跟小姐姐约会,缺个僚机。高中时也这么干过几次,都已经熟练了。  但都到大学了,按理说去和女孩子约会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才对。  文颂不太懂,也懒得理解,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跟着去蹭个饭,洗把脸裹上个羽绒服就出门了,“去哪吃?”  “你才刚起床吃完早饭,急什么。逛会儿街消化消化再说。”  蓝岚表现得有点可疑,也不像从前跟女孩子约会时那么兴奋,带着他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临近中午时掐着表把他带到餐厅里,居然还松了口气。  约个会像来完成任务一样。  文颂合理猜测:“你今天是来相亲吗?”  “我相个屁,还不是你……你老实在这待着。”蓝岚欲言又止,“我去个洗手间。”  “哦,快点回来。”  文颂百无聊赖地捧着脸,靠在桌边等。  这家餐厅他和蓝岚来过几次,菜单和店里的氛围都挺喜欢,知道过年期间的位置不好订。  看来还挺重视这次相亲的。  脑内小剧场放飞,他有趣地想着,晚上回家又有八卦可以和男朋友一起聊了,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桌台,察觉布置跟从前来时不太一样。  以往每桌的玻璃花瓶里插着的都是玫瑰,今天的桌台上——他伸手轻轻碰了下蓝紫色的花团。  是一支绣球。  作者有话要说:  蓝岚:僚机竟是我自己  *  来唠!  双更get  大家晚安  mua!第80章   有那么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文颂敏锐地察觉, 支起身向周围看了一圈,餐厅里没什么异常,琢磨了半分钟, 摸出手机找秦覃。  微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的通话。  【发个定位给我。】  彼时秦覃和蓝岚刚在楼下花店接头成功,看到微信时蓝岚还在鬼鬼祟祟地催, “快快快点上去, 我跟他说的去洗手间, 尿太久又要说我肾有问题。”  “……”  秦覃安慰:“这会儿他应该没空注意你的肾。”  男朋友太聪明, 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惊喜只差临门一脚,但并不妨碍文颂得到猜中秘密和提前约会的双倍快乐。几天没见居然变得拘谨了,收到一大束绣球抱在怀里, 还说了句谢谢。  看着秦覃在身边坐下, 他都没好意思立刻挪近贴贴,“你怎么会在这啊。”  “蓝岚说你喜欢这家店, 以前常来。”秦覃知道他在熟悉的地方才感到自在。  “是常来……但我是说你怎么在这……来这里。”  像是开心到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他问着显而易见的傻话, “是来看我吗?”  刚刚一句话戳破惊喜的智商飞到哪去了。蓝岚在旁边翻白眼, “他来看我的行了吧。”  “也可能是过来工作顺便看看我啊。”  文颂揪了下毛衣, 有点后悔。还以为是给蓝岚当僚机, 穿得这么随随便便就出门了。  “没有工作。”  秦覃先牵了他的手,按在座位上握紧, 繁忙的餐厅里并不惹人注意, “只是来看看你。”  即使知道会是这样,也还是要亲耳听一遍,仿佛能把快乐再翻一倍。文颂左手抱花右手牵他,抿了抿嘴唇,没忍住发出一声:“嘿。”  “……”  蓝岚见不得他这种傻笑, 瘆得搓了搓胳膊,“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了。好家伙一踏进你们家门,看见你们家老爷子就坐在那,差点心脏病给我吓出来。”  作为今天真正来当僚机蹭饭的那个人,蓝岚从一早操心到现在,唯一的动力是自己即将到来的行动自由,“哎,那我是不是能在家多玩几天啊。明天你俩一起回学校,我就不用陪着了吧。”  “好啊。”  文颂矜持地点点头,抿着笑抚摸花朵,直到点完菜都没怎么说话。  秦覃颇感神奇。  电话里每天能几个小时都不够,嚷嚷着好想见面的人,真的见到之后,居然害羞得不好意思正眼看他。  蓝岚自觉多余,主动问,“待会儿我是跟着你们俩还是先走啊。晚上你怎么回家?”  说好的同学聚会,文颂是他从家里头带走的,也得再给带回去才算有个交代。最好等俩人约会的时候他还能去旁边会所里按个摩捏个脚什么的,比跟着去当电灯泡强。  文颂还沉浸在男朋友忽然出现的恍惚感里,闻言失落道,“我还要回家啊。” 第103章 “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天赋技能。”文颂听得很羡慕。  秦覃顺势问,“那你难过的时候怎么办?”  “我啊……”  乍一问都记不得是怎么忍到现在的了。他想象着现在这样的情景里,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心情好起来。  片刻后,他抱着枕头滚到床的另一端,声音因羞赧而降低了大半。  “想要你摸摸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阵。他等得有点着急了,又觉得秦覃是不是没有听清刚刚那句话,从枕头里抬起脸去看屏幕。  屏幕上没有人影,只对着酒店单调的天花板。  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秦覃叹了口气,“你住在几楼?”  “三楼……怎么了?”  “我现在穿衣服,还赶得上最后一班地铁去你家翻窗户。”  “……别!”  文颂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要来真的——这两种可能性放在他身上都很合理,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说,“明明明天,明天再摸!”  秦覃:“……”  屏幕摇晃了两下,是他倒在床垫上笑得不可自拔,半张脸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微微上扬,盯着屏幕感慨,“文颂,你怎么会没谈过恋爱?”  这样的人是怎么精准避开所有桃花,幸存到今天的?  还是说从小身边遇到的人眼光都不怎么样,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被他一盯,文颂狠狠心动了,但又感觉自己没有经验被嘲笑了,于是原样嘲笑回去,“我还想问你呢。”  还好意思说。明明就是半斤八两。  两人一起笑了,又别有默契地异口同声。  “大概是在等你?”  “大概是在等你吧。”  文颂心情大好,摊平了躺在床上,满意地想,原来有男朋友是这种感觉。  有他在,就不会有难过的时候了。  再难过也能过。  “我明天上午就可以去找你。”  他想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提议,“走之前……你要去我家里看看吗?我是说原来的家。”  **  在问出口之前,文颂没想过自己会把秦覃带到这里来。  空荡荡的客厅里久未清扫,一开门灰尘四起。他却还是看一眼就能认出什么地方摆过什么家具。幼时在此生活的几年经历像是刻在他脑子里,“我高一的时候拜托外公帮我,用攒了好多年的压岁钱把这里买下来了。”  “大概别人觉得这里死过人不吉利,一直没有卖出去,等着等着就还是落到我手上了。”  秦覃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透进阳光,满室明亮。屋子里全部被重新粉刷过,任何痕迹都被掩盖在纯白的漆底,不为后人所知。  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永远都会记得。  “她躺在这里。”  文颂走到靠近厨房的位置,比划了个范围,又指指客厅电视墙的方向,“他躺在那里。”  “ta”分别是谁很好分辨。他说起两个人时的语气截然不同,一个是深爱的家人,而另一个该死。  秦覃站在背光处,看不清神情也没有说话,只是朝他张开手臂。  文颂不言不语地走进他怀里,后背被轻轻拍抚,又被捏了捏后颈,掌心的热度顺着脊椎往下蔓延,一道酥麻温热。  和昨天晚上想象的一样,这样就会舒服些了。  但作为时隔多年后第一个光临这个案发现场的无关人员,秦覃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镇定,镇定到他都觉得这里太过安静氛围会有点恐怖,“你怎么还不说话?”  “我在想。”秦覃说,“以后不一定养得起你。”  “……”  是很认真地来看房子了。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乱花钱,真的。就买房子这一回。”  文颂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合情合理道,“再说……也应该是我来养你,你只要负责喜欢我就行了。”  秦覃倾听的态度太过平静包容,总是让他觉得什么匪夷所思的话都能说得出口,“我想着……还是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秦覃,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会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会喜欢你超过我自己,也不会为了你委屈自己,或者任由你骂我还觉得你说得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我明白。这样想很好。”  秦覃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让那些句子在被说出口时不必带着颤抖,“继续说吧。”  “你不能打我,也不能故意贬低我,一次都不行。我不知道自己谈恋爱会是什么样……所以如果你发现我不对劲的话,也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文颂顿了顿,攥紧他后背的衣角,才勉强说出来,“我很爱她。但我不想变成她。”  她是个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的人,她曾经是全家人的骄傲。但到最后,大家只记得她有一段失败的感情,被逼疯后杀了自己的丈夫。  他从没有反驳过亲戚间的冷嘲热讽,是因为自己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你不会变成她的。”  “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啊。”  文颂说着,声音逐渐颠簸起来,语速越来越快,“如果我也是她那样的人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我太喜欢你离不开你了,可是你对我不好……我会怎么办?万一我也……”  他的声音被吞没在炙热的吻里,连同语无伦次的恐惧都一并被吞没。独自一人无法消化的,两个人一起分担似乎就好过得多。  “别害怕。”  秦覃说,“我不会让你变成她。”  **  文颂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恋爱滤镜已经无可救药,那就是因为秦覃真的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  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愿意安下心。  这个春节过得短暂了点,但比起往年,内容倒是丰富了很多。回学校的飞机上,他忽然想起看过的漫画里,小情侣会在毯子底下偷偷牵手,立刻表示自己也想来一个。  “为什么要在毯子底下牵手?”  秦覃看着他把两人交握的手藏起来,日常无法理解他偷偷摸摸的乐趣,“光明正大地牵会被抓吗?”  “你……你,唉。”  这么大一个帅哥居然毫无情趣。文颂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多年以来看过的漫画,阅书无数的经验终于要开始派上用场了。  但理论与实践的差距显著。他一路上手指勾勾缠缠,脑子里想着的全是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纠结了一路最后说出句:  “上次你在温泉那儿买的小盒子,我还放着呢。”  “……小盒子?”  似乎是被这个指代可爱到,秦覃咀嚼余味般又重复了两遍,被他恼羞成怒瞪了一眼才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那要快点用掉,不然会过期。”  “啊,这么快吗。”  文颂对小盒子上的使用说明没有仔细研究,差点就当真了,“……什么时候过期?”  秦覃说,“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时间!  来唠  我尽量抓得很小心  大家晚安  mua!第82章   既然都聊到这了。  无论之前秦覃在想什么, 从这时起也只会顺着小盒子往下想。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下飞机时两个人脚步都很快,文颂冲得甚至还更猛些, 直到被秦覃拉住,“你行李忘拿了。”  “……”  去找行李都盼着传送带转得再快一点, 甚至觉得带行李箱回家很多余, 他自己也不明白, 已经等了整个假期也不差这一会儿, 可身体仍诚实地烧灼起来,躁动着紧迫着,恨不得一脚踩进传送门下一秒就出现在家里。  秦覃什么都没有说。他很想知道秦覃的心情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可即便他平时再敢讲, 这种时候,这种问题, 怎么都不太好意思问出口。于是积蓄在心底的焦灼又重了几分。心路颠簸地回到家里, 反手关上门的刹那, 被咚地一声推到了门上。  行李箱倒在脚边, 没有人分心去注意。他有点头晕, 不知道是因为后脑勺被撞了一下, 还是因为不太适应这样激烈的吻。在腰被门把手硌疼之前,文颂听见他低声问, “在哪?”  “我……卧室里。”  身体腾空的下一秒落到床上, 秦覃腾出一只手去拉开床头柜。听见小盒子开封的瞬间他才真正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忽然又紧张起来,“等等……等一下!要不我们还是去酒店吧。”  “那个,阿姨明天来帮我收拾房间……她会看到的。”  秦覃简短地回答:“我收拾。”  再去酒店指不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就地解决, 免得夜长梦多。  文颂知道的男生里就没有会做家务的,顺口而出就是个灵魂问题:“你行吗?”  搞个卫生而已,为什么要用这种涉及尊严的问法。  秦覃憋得快炸了,这次连回答都懒得应付,按回去继续动手动脚,没过几秒又被推开。  “等,等一下!”  “……”  “我们这样,我觉得很对不起我老婆。”文颂踉跄着下床,去把柜子上的手办转了个方向,通通面壁,非礼勿视。再钻回他身下,乖巧地躺到原来的位置,“现在好了。”  “……”  秦覃深吸一口气,抱着他笑得浑身震颤,无奈又怜惜地亲了亲他的颈窝,“你总这样……就不怕我硬不起来?” 第105章 “你们两个……你跟他……你,你们搞上了?!你们,你们要不要脸啊!”  “……”  搞上了不行吗。  这小屁孩居然意外的纯情。  文颂骄傲地扬起下巴,故意道,“羡慕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好险赶上  大家晚安  mua!第83章   “你们有病吧。”  周乾满脸通红地瞪着两人, 骂骂咧咧的,第一次没有被撵就主动走了,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惊愕抗拒, 表现出这样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文颂几乎要忘了, 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 能够坦然接受这样的恋爱。  他没说什么, 扭头去看秦覃, 看着秦覃朝他伸出手。  “牵手吗?”  文颂笑起来,拉了拉过长的袖管,露出半个手掌, 在指端变凉之前迅速塞进他温暖的掌心里。  对陷于热恋的人而言, 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  他已经得到了秦覃,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变得无关紧要。  晚上聚餐时, 宋青冉到得迟了些。  文颂饿着肚子闻烤鱼的香味馋得不行。虽然秦覃说可以先吃, 但总归还是想等朋友来了再一起动筷, 只朝着餐前的开胃小菜下手。  有一口没一口的, 两只小碟都快被他吃干净了, 才终于把宋青冉等来, 一进店自觉抱歉,“对不住对不住, 路上堵车, 我刚从医院过来……”  秦覃一眼扫过去,他立刻住了口。文颂还在执着地夹碟子里滚来滚去的油炸花生米,没抬头,只是问了句,“医院?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没有, 是去探望长辈。”宋青冉模糊地说。  秦覃居然到现在都没告诉他。宋青冉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头一回守着份秘密却还感到令人羞愧的愉悦。  而这份隐秘的愉悦,在看到文颂锁骨上的吻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店里暖和,他用来防风的围巾摘下来搭在秦覃椅背上,微微前倾,毛衣领口松散,边缘处细白的皮肤上叠着深浅不一的红印,半遮半掩,向着衣领下更深处延伸。  他低头短促地吹气,想要把碗里热气腾腾的鱼肉快点吹凉。那些红印也随着他胸口的起伏有了生命一般,刺得人眼疼心凉。  似乎是察觉到旁侧的目光,秦覃不言不语地揪住他的后领往上一提,所有痕迹瞬间都消失了。  “……”  文颂脖子一紧,低头看见自己领口被提得老高,恨不得直接把他下巴以下全都盖严实。  最主要是吃东西被打扰很不满,“干什么啊。”  秦覃从容松手,“叫你慢点吃。”  宋青冉握着筷子勉强笑了笑,“其实……你们可以先吃的。”  “他非要等你来了一起。”秦覃说。  “秦覃说你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文颂叹气,“过年时我不在这边,一直都没有见到你。好不容易才见一面,还是你要走的时候。”  他挺喜欢宋青冉的。这位宋师兄既能跟秦覃研究音乐,也会和他讨论漫画,一起聊天很有话题来着。  “嗯……下次吧。等我下次回国再见。”  “好啊。”  文颂忽地灵光一闪,“对了!我们学校今年七十周年,下个月就是校庆日。宋师兄你要不到时候回来玩?会很有意思的。”  “每个社团都会准备节目。尤其是我们社的节目,特别精彩。”  他说话时和秦覃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倏忽间露出的笑意都是相似的。那样由不得旁人插足的氛围,让待在近处的“旁人”如坐针毡。  “好……到时候看情况吧。”宋青冉说,“要看我那边有没有时间。”  一顿晚饭吃完回家,时间还早,趁没犯困还可以做点爱做的事情,之后洗澡躺平结束一天,和谐养生的作息令人怀念。  明天开始要上课了,秦覃没舍得折腾他,意思意思就老实睡觉。  这天夜里他又咳醒,拿药平喘后再躺回去怎么都睡不着,从被窝里爬出来上了趟洗手间。  回来看到秦覃居然自顾自地睡着,心理很不平衡,硬是把男朋友也踹醒,“我饿了。”  “……”  秦覃迷迷糊糊起来给他弄宵夜,到厨房拿了食材洗切下锅,全凭肌肉记忆。直到双双坐在餐桌前,看他大半夜抱着碗面嗦得很香,再想想自己都在干什么,靠在餐桌边笑清醒了。  “有什么好笑的。”文颂头也不抬,“都怪鱼肉太好消化了。难道还能怪我能吃吗?”  “……”  秦覃说,“嗯,不怪你。”  即使他这半个月来做宵夜都已经练出了肌肉记忆。但怎么能怪男朋友能吃呢,一定是肌肉有问题。  他开了罐冰啤酒,耐着性子作陪。客厅里卧室里都暗着,只有餐桌上一盏小吊灯亮着,橘黄色的光芒让夜晚温柔的不可思议。  这样的场景也就近半个月才常会看到,却已经熟悉得仿佛刻进身体里。  没过两分钟,他听见文颂问,“校园歌手的比赛的初选在下周一。你那天有课吗?”  秦覃挑眉,“我可没说要去。”  “但你明明就想去。对吧?”文颂捧起碗喝了口热汤,用平常的语气说了句意义郑重的话,“这个比赛不一样。”  秦覃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想做的事都会拒绝,如果是什么“校园模特大赛”,“校园演员大赛”,看也不会多看一眼。今天却听着他和周乾在那边吵吵嚷嚷半天都没有打断,肯定自己也在想要不要参加。  这种时候,他只需要鼓励一下就好了。  虽然能吃了点,好在善解人意。  作为一个称职的男朋友,文颂对自己颇为满意,“你要是能拿到冠军,想要什么奖励我都给你。”  “这么大方?”  “当然~”  文颂豪迈地挥手,“想要多大,就有多大。”  大概是因为覃云留下的影响,让他对出名这件事感到抗拒。但文颂总觉得——也很希望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坚持下去,早晚都会成为被大家发现的宝藏。  就是有这样的人。看到他,就能畅想出他会拥有怎样星光熠熠的未来。  “做自己喜欢的事最要紧,不要让别的原因影响你。”  秦覃沉默了一会儿,捏扁啤酒罐丢进垃圾桶,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洗漱整理过后再度躺回床上,抱着他蹭了蹭,“我周一没课。”  “你……去看我吗?”  文颂如愿以偿,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当然要看……我想想,要不要我带手幅灯牌去帮你应援?把蓝岚也叫上,他嗓门儿大。”  “……那些东西就不用了。你来就行。”  秦覃说,“我会让你赢的。”  **  周一那天文颂有课,还挺满。  初赛海选就在学校小礼堂,秦覃自己先去报名排号。按理说他下了课过去也完全来得及,但那天就是各种机缘巧合,好像老天爷故意要他错过。前面好几个选手临场放弃,选拔进程比预计要快得多。  他到现场时,秦覃刚刚放下麦克风,抬头看到他急急忙忙在入口处现身,站在舞台上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接着才听说,是因为海选人太多,基本不会等每个人都把整首歌唱完才决定去留,他副歌都没唱完就过了。  虽然选拔顺利是好事,文颂仍旧感到郁闷,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他的第一场比赛,“下次我旷课也要陪你一起来。”  刚走出礼堂,秦覃就收到了比赛助理的短信通知,“不用旷课。”  “为什么?下一场在周末吗?”  “在校庆日。”秦覃说。  来了才知道,这次比赛办得还挺大,不只是学校内部几个社团的自娱自乐,甚至请了媒体和电视台来联动。校庆日当天的比赛也算是个特别节目,礼堂对外开放,届时来学校游玩的校友或家属都能入进场观看。  “啊,那你会不会有压力?”文颂天真地为他感到担忧,“到时候应该有很多人来。”  “还不知道。”今天人也不少。省了等候室的布置,所有参与海选的选手都坐在观众席现场边看边等,也把礼堂填个半满了。  开学后逐渐找回了平日校园生活的节奏,文颂不好意思在学校里牵他的手,就悄悄凑近点,手臂贴在一起磨磨蹭蹭,“那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感觉。”秦覃诚实道。  一共就唱了两句,候场一小时上台一分钟。但这样回答有点过于简单甚至像是敷衍,他又稍微细品了下,告诉文颂,“没有在酒吧里唱得舒服。”  现场太杂乱,干什么的都有。真正的观众算起来也只有面对着的那几个评委。  文颂显然不能领会其中的区别,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吗。”  管它懂不懂的,聊得开心就行了。秦覃听他唠叨漫画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流程。沟通愉快。  “你下午去不去拍摄?我待会儿还有节思修课。”文颂熟练道,“要是你马上就得走,我就不去上了。和我一起吃了午饭再走吧。”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学生了,学会了合理安排旷课和约会的时间。  怎么会这样,又懂事又黏人的。  新学期第一节 思修就旷掉可不能算合理。秦覃故意道,“你确定吗?第一节课可能要拉课群分小组,旷课会有点麻烦。”  如果去约会就要脱离组织了。  文颂能想象得出那种大家都分好组只有自己落单求收留的尴尬处境,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班上有谁也选了这节思修课,常联系的同学里没有的话,说不定还得去班群里公开吆喝找一起上课的队友——更麻烦了。  可天平的另一端是秦覃。他狠狠纠结了几秒,还是舍不得,“那我也……”  “我下午没有行程。”秦覃舍不得再逗他,像个刚谈恋爱的纯情小男生一样,抬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第107章 对比绝大多数同龄人而言,文颂几乎称得上想要什么都有。他时常会觉得自己能力十分有限,没什么能为他做的,连一起上课都要隔三差五的抽时间。  这样的要求就像量身定制,专门挑他能做到的那些来提。他缺少的就是他需要的。会让人有种过分美妙的感觉,似乎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一定能圆满。  秦覃问:“如果我说,我很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奇怪了?”  “……”是挺奇怪的。  文颂本人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好意思把那些话说出口,下意识觉得这话是哄自己开心的成分比较多。  又或许是真的呢。  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秦覃一眼,小声地说了句,“可是,我喜欢奇怪啊。”  秦覃亲吻了他的额头,像要把那份满足也传递给他。  “那么我喜欢你的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摸鱼更新惯犯  怎会如此  明天双更  大家晚安  mua!第85章   “怎么才能让你高兴起来?”秦覃问, “要不我陪你一起穿裙子去游街?”  “……”  他说得太认真了,好像已经下定决心那么做。文颂忍俊不禁,“那不行, 你腿那么长,走在一起会显得我比例不好。”  但心情变好了。  秦覃隔着睡裤捏了捏他的大腿, 滑溜溜的, “过几天你就只穿着条裙子出去?不怕冷了吗?”  春天里气温刚回升, 他平时出门都还要穿条保暖裤。  “也是……可保暖裤穿在里面会不会太丑了。”  文颂唉了一声, 不死心地从衣柜里找出保暖裤穿上,再套裙子比划。果然有灰色的保暖裤打底,外面穿哪条都怪怪的。  即使拍过那么多套造型, 秦覃始终都没有对服装搭配产生兴趣。坐在地板上等着他脱了穿穿了脱, 一会儿有得看一会儿没得看,终于耐心告罄, 抱起来扔到床上强行结束, “明天再试。”  “还有那条蓝的……说不定穿那个可以, 给我穿那个试试。”  “自己家里穿什么衣服?”  “……”  他有意要闹, 文颂东躲西躲也逃不出去, 被挠痒痒笑得停不住时, 手机在床边震了两声。  屏幕亮起,他不专心地去瞄微信, “小姨……小姨找我。”  “跟她说我正在脱你裤子。”  “……”  “小姨问我喜欢黑丝还是白丝——保暖裤外面可以穿白丝吗?我喜欢白丝!”  刚刚困扰的问题迎刃而解。他忽然跟那边聊上了, 抱着手机滚到床尾去打字,又被秦覃攥住脚踝拖回来,“明天再喜欢。”  “等等……等我聊完正事。”  覃琳说给他准备了校庆当天的行头,差不多同时,程识和文煜也前后脚发消息说校庆要过来玩。他裤子还挂在腿弯上, 转眼间倔强地挪到旁边去回自己的消息。  正事一件接着一件,还挺忙。  秦覃被冷落,看着他回完这个又应那个,起身坐在旁边欲言又止,想去抽根烟冷静又怕他嫌弃,只能继续憋着等。  文颂余光里瞥见他郁闷的反应,觉得可爱,挪回他身边去发消息,也不介意他看到自己的聊天记录,“宋师兄过几天回来玩吗?”  “他说学校有事。”  秦覃看着他给程识发了些可可爱爱的表情包,退出微博之前,顺手给另一位特别关注的好友发了私信。  【温水送服:你还在c市吗?这周末我们学校有校庆活动,当天还有一场比赛,秦覃也会参加】  【温水送服:到时候去小礼堂,说不定能见到他哦(如果你还想见他的话】  秦覃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屏幕亮起的瞬间,同样的私信内容出现在另一台手机上。  “……”  这是他离身份露馅最近的一次。可文颂忙着在微信微博之间切换回消息,没有抬眼去看,只顺口提醒,“你手机响了。”  秦覃镇定地摁灭了屏幕,“不着急回。”  这句话是个提醒。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可以想着别人?文颂飞快地把全部聊天都收尾,手机往地毯上一丢,顺便自觉地把裤子也脱了,扑到他身上一顿乱亲。  “我好了!快来!”  “……”  男朋友可是模特,随便一躺就是诱人的姿势。文颂亲了亲他喉结旁的小痣,一口咬下去,满意地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加重,含糊不清道,“对了,小姨说给你也准备了衣……”  秦覃:“明天再说。”  这才是大晚上该干的正事。  文颂一如既往的前半程兴致蓬勃,后半程力不从心。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爽完累得连根手指都懒得动,秦覃还能起床洗漱去赶个飞机。  还好今天秦覃没有工作。他对两个人躺在一起抵足而眠的偏爱程度,偶尔甚至会超过对干正事的喜欢。睡个觉也要牵着手才满意。秦覃左手尾指被他握在手心里,在他睡熟之前,稍微动一动就被攥得更紧,好像一松手就会跑掉。  他总是很快就睡着。但对秦覃而言,即使是跟他躺在一起,也很少能真正地睡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闭着眼睛。方便了半夜三更的被踹醒去做宵夜,也方便趁他不太聪明的时候,自言自语地倾诉平日难以启齿的话。  “如果我有事情瞒着你。”秦覃低声说,“会原谅我吗?”  “瞒着……为什么……”  半梦半醒间,他还体贴地努力陪男朋友谈心,即使隔天起来压根都不会记得自己听到或呢喃了些什么。  秦覃想,这样的他全世界只有一个。无论得到还是错过——只要遇到过,都会毕生难忘。  “因为……我也是。太贪心了。”  **  真到了校庆日这天,文颂在穿搭上隐匿已久的羞耻心突然上线。  在家里穿着玩儿是挺容易的,说起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有当真正要穿出门时,才发现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他挣扎了一早上,最终还是败给羞耻心,还是把衣服打包带到学校社团活动室去换。  秦覃倒无所谓,覃琳给他准备的衣服很平常——他平常就穿店里的那些款式,只是长裤和白衬衫,配了和文颂裙子同色系格纹的领带,男高中生制服的风格,日常穿也毫无违和感。  整个动漫社里大概也只有文颂是抱着“整个好看的造型出来逛校园”的想法准备的,其他人都打算自暴自弃决定走搞笑风。社长提前借了教室当活动室,一群大男生关起门在里面边换衣服边打闹嬉戏,时不时的一阵呼声,勾得外面围观群众好奇到不行。  毕竟,动漫社在校庆当天“女装游街”的企划提前几周就已经在众多社团间传开了。  这不是在漫展出cosy,而是在平时每天待着的校园里,身边认识的朋友一抓一大把,社死现场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的。走廊里堵得水泄不通,大家纷纷呼朋引伴来围观,手机相机全都对准了活动室的前后门,出来一个拍一个,谁都别想跑。  秦覃在人群不远处,斜倚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时不时往外望两眼,不紧不慢地等。  原本是心平气和的,不知怎么,他听着里里外外越来越闹腾的起哄声,心里的紧张也随氛围高涨起来。莫名的期待感,有点像在等候试穿婚纱的新娘。  守着个窗户,习惯性想抽根烟,又怕待会儿被他的小新娘念叨,只能耐着性子忍。  连周乾也得了消息,一路打听摸索过来看热闹,好不容易从楼梯上挤进来,一看见他顿时臭着个脸,“文颂怎么没在这儿?你怎么穿这样,装什么嫩啊?”  秦覃谦虚道,“跟你比,是稍微成熟点。”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你?哎对了,我可知道你参加那个校园歌手大赛了,别以为初选过了就了不起。那也就是个初选,是个人唱两句就能过。”  “……”  “听说今天的比赛要刷掉一半人,你还不赶紧去准备着?”周乾根本没听过他的歌,想当然地认为都是装逼骗小女生的玩意儿,“不过就你这样只有脸能看的,再临时抱佛脚也……”  他的声音被骤然爆开的吵闹哄笑声淹没。两人同时朝那动静的尽头望去,活动室里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居然是蓝岚。  作为当日酒桌赌局中受到牵连含冤入局的人,他努力地捂住了一切消息流传的途径,才没有被他那一大帮朋友发现过来幸灾乐祸。  他不是动漫社里的人,相对而言被起哄的程度也不算高,因此才第一个被推出来当作开场。  “淦!早死早超生。”  蓝岚顶着巴啦啦小魔仙同款造型,一脸痛苦地从活动室里冲出来,经历了无数闪光灯和哈哈哈的无情嘲笑后看到了人群外的秦覃,仿佛找到归属般往窗边走。  秦覃默默地转身,面朝窗外欣赏风景。  “……”  人情冷暖,今天可算是尝够了。  蓝岚撩开垂在胸前碍事的粉色长发,简单的动作让周乾后退了一大步。  “……我知道这玩意儿辣眼睛,但请给我留一点尊严,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的表情是诡异的娇羞,“诶,小哥哥,你哪位?”  “……”  周乾差点把口香糖咽下去,惊魂未定地答,“我,我来看文颂的。”  “嚯,那等着吧。”蓝岚嫉妒道,“文颂那个可正常了。”  秦覃听到这,才转头吝啬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一抖,“你脸红什么?”  “我这是腮红!腮红!里面有个姑娘还给挨个儿化妆。好家伙排着队来,化完一个放一个。真有你的。”  “……”  秦覃又望向窗外的林荫道,净化眼球。  活动室外的笑闹声一浪高过一浪,为了减少尴尬增加趣味,里面都是照着动漫女性cos的造型,水手服女仆装一套一套的,属于二次元老色批的欢呼只有同道中人才懂。  秦覃就不怎么懂,只觉得花里胡哨。倒是蓝岚认出几个,很快就忘记了自身的尴尬乐得像条傻狗,跑回去加入起哄大军。  一连串奇怪的造型之后,文颂作为镇社之宝被林柚柚得意地拉了出来。  照她的话说,“好歹是女装活动,总得有个真正的美少女亮相才能算圆满吧。” 第109章 他不由自主地摇头,再抬眼的瞬间,路边有人拉开了礼花,发出嘭的响声。  人群中传来一波又一波欢呼雀跃的高//潮,漫天飞舞的彩色纸片落到人们身上,晃动在每个人眼中,像一团团彩色的火焰。  交握的手掌微微颤动,文颂感受到来自另一人的震撼,正如自身般惊心动魄,也为之心潮澎湃。他不认得这些热情洋溢的脸庞,也知道今天过后,跟他们中绝大多数都不会再见一面。但在这毕生难忘的一天里,所有人都被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因为内心深处强烈的共鸣,每一个勇敢无畏地追求理想与自由的灵魂,都在今天找到了同伴。  他们对这世界有诸多的不满,是因为心怀高涨的期待,渴望它变得更好。  他们深深地热爱着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队伍中四处流传的水彩笔传到了文颂手里,人群分开,他被秦覃牵到巨大的主题纸板前。上面已经落满了密密麻麻的签名和留言,用各种颜色,各种笔迹,各种语言。  他和秦覃走过五彩斑斓的题字板,认真地浏览这些表达自我的宣言,最终默契地停在一处空白角落里,蹲在一张彩虹贴纸上写了行小字——  “支持同性恋爱。”  秦覃摘下他发间缠绕的礼花纸片,听见他问:“还要不要写点别的什么?”  身边有无数人在欢呼,为每一个“自我”,为每一份大胆宣告于彩色天光下的爱意。他们见证了无数的热爱。他们也被见证。  秦覃握紧了他的手,“这样就很好了。”  爱都是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欣慰  还有一更大概要零点  明天再看也可  先晚个安  mua!第87章   如果不是有蓝岚心系干饭大事, 打电话把他俩叫来食堂,这顿午饭都不一定能吃上。  参加校庆游街活动的基本都是学生,呼朋引伴的来凑热闹, 校园人流量超负荷,连食堂的饭菜都供不应求了。  蓝岚说, “下午小礼堂有比赛, 说不定也是一堆人, 得提前过去占个座吧。”  “唔, 我就不用了。”文煜笑道,“我就是出差经过来看个热闹,吃完饭就回。”  文颂原本还希望他留下来看秦覃的舞台——当然会是很帅的舞台, 可以增加印象分来着, “啊……那好吧。”  “你们玩儿。”  他对着秦覃说了句,“比赛加油。”  秦覃微怔, 点头应了两句。文颂埋头吃饭, 脑海里还有刚刚见闻的余波, 没有察觉身边清醒有什么不对。  蓝岚却跟着回过味来。  他刚才只是说下午有比赛, 没有提到秦覃会参加。文煜这么自然的随口一句, 是提前就让人调查过了。  吃吃吃, 就知道吃。男朋友被盯上了还吃。  蓝岚操着闲心,表情复杂地望了文颂一眼, 回眸时撞入文煜平静的眼神里, 不由得一噤,什么都不敢说,也老老实实地低头吃饭。  下午的比赛是现场排序,秦覃提前到后台去抽号。蓝岚和文颂也跟着来得挺早,在观众席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坐下等。  坐了一会儿, 观众席渐渐满了,主持人也在场边就位。秦覃抽完号发了微信过来,前面有十来号人。文颂把手机交给蓝岚保管,“我去个洗手间。”  时间还很宽裕。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前半场错过了也没什么可惜,来只是为了看秦覃而已。  他懒得走出礼堂,趁着现场乱糟糟的混进后台去找洗手间,想着说不定还能遇到顺便看一眼秦覃在赛前准备时是什么模样。抽空还担心了一下自己,穿着裙子去男厕所会不会被当成变态赶出来。  正在漫无边际的遐想时,过道上撞到了人,他猛地回过神来,“抱歉”两个字刚说出口,才发现撞到的是熟人,“……格格?你也来参加比赛吗?”  “没……我有朋友参加比赛,就过来帮她的忙。”  郑西阁看到他也愣了一下,目光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放到他身上,最终还是移到一旁,“你还不把衣服换回来吗?”  “还没来得及,等看完比赛再回去换。”  文颂顺口问,“你对这里的后台熟悉吗?我想找洗手间来着。”  “在那边转弯……我带你过去吧,顺路。”他手里拿着件漂亮的风衣外套,“她扣子掉了,让我帮着去杂物间里找找有没有针线。”  “哦,行。”  反正时间来得及。文颂和他先经过杂物间,门敞开着,在他找针线盒子时也进去转了一圈。  他是第一次到后台来,郑西阁却好像对这里很熟,手还挺巧,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就站在架子旁穿针引线,“等我两分钟就好。”  “你弄吧,不着急。”  这里堆放了好多像服装道具之类的东西,文颂好奇地打量了一圈,走到窗边时,发觉窗帘后有嗡嗡的响声,拉开看到一只蜜蜂,没有头绪地撞着紧闭的玻璃窗。  他没有多想,随手打开窗子让蜜蜂飞出去。在这短暂的几秒钟,窗外一阵风灌了进来。  “别……别开窗户!”  郑西阁余光里看到他的动作,想要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灌入室内的风把门砰的一声带上,他快步走到门口拧动把手,毫无反应。  “这间的门锁是坏的,必须用钥匙才能转得动。”郑西阁无奈道,“所以平时有活动的时候门都敞着。”  “……”  文颂又回头看了眼窗户,防盗网打破了翻窗出去的幻想,“你带手机了吗?找个朋友过来帮我们开门。”  他裙子上没有口袋,手机放在蓝岚那里,还以为只是平平无奇的上个洗手间。郑西阁张了张嘴,不着痕迹地迟疑了一下,“我……也没有带。”  杂物间位置偏僻,原本就少有人来。喊了一阵子没有得到回应,文颂沮丧地按着裙子坐在窗户底下叹气,“抱歉。”  郑西阁摇头,“也怪我,没提前跟你说。”  “你朋友的衣服还没送去,会耽误比赛吗?”  “不会有很大影响的。衣服也只是加成,歌手比赛最主要的应该是看唱得怎么样吧。”  “也是。”  前面有一阵掌声响起,隐约能听得到主持人的开场词。文颂心中焦灼,想着再没人来救场很可能又要错过秦覃登台,越发烦闷。  停了几分钟,郑西阁看他坐姿拧巴得很,“你没事儿吧。”  “有事。”他憋得脸都红了,“我想上洗手间。”  “……”  郑西阁:“那我……给你找个瓶儿?”  丢人不能丢到这份上。文颂倔强地摇头,“我想点别的转移下注意力就好了。”  郑西阁又到门口喊了一阵子。可这会儿比赛已经开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偏僻的杂物间里有什么动静。  “大概只有等比赛结束才会有人过来了。”  掌声一波一波的,跟随着不同选手的出场节奏分明。两人沉默着坐在地上,听着前台传来的动静。文颂在心里数数,想分辨出哪个才是秦覃。但隔得这么远,憋尿又憋得很辛苦,还没数几个就乱了,垂头丧气又自责。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又错过了演出。  一次两次的,显得他很不关心秦覃。  “你今天穿这个……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相对无言的静默中,郑西阁忽然道。  尤其是今天穿成这样。  文颂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装傻到现在都以为他不会开口明讲,不防这种时候突然提起,“啊……是吗。”  “嗯。秦覃也认识她。”他说,“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看秦覃比赛吧?上午换完衣服,我看到他在走廊上等你。”  “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文颂顿了顿,点头承认,“是啊。”  “温泉那会儿就在一起了?”  “……对。”  果然是那个时候就被他发现了。文颂转头看向他,意外的看到他脸上浮现出挣扎的表情,“文颂,如果我说……他可能不是真的喜欢你呢?”  “我们高中时一个朋友,跟你长得很像。那个时候……秦覃和她很好。”  “是吗。”文颂不动声色道,“有多好?”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镇定。郑西阁斟酌了片刻才说,“她出事的时候,秦覃不要命地去帮她。”  “他对朋友都是那么好的。”  “朋友?只是朋友就会那样不顾一切地护着她吗?”  文颂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听宋青冉讲过,他也很难相信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真的存在,“就是有那样的傻子啊。秦覃就是。”  “文颂,别再自欺欺人了。”郑西阁忍无可忍道,“秦覃喜欢她,而你真的很像她。这样还不够明显吗?”  “我也真的没有那么笨。格格,谁把我当作别人,我自己能够分辨的。”  文颂向来不喜欢这样需要把话说得很明白的情境。尤其是对着聊得来的朋友,相处时都是求同存异的,没想过要让所有人的想法都跟自己完全一致,也不想说会让关系尴尬的话。即使是实话。  可既然已经说到这儿,想再装傻也不行了。  “秦覃和你是不一样的。你不能只是因为他不一样,或者——因为他做得比你果断,就觉得他有问题。”  秦覃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看待过。但郑西阁看他的眼神总会带着怀念和歉疚,费心想要照顾他,也仿佛是在透过他补偿另一个人。  “她是你的女朋友吧?不是秦覃的。”文颂提醒道,“应该不要命地保护她的人是你。”  他说得这样冷静,似乎早已看透了,留着面子没有揭穿,等到无可奈何的时候才来客观地陈述事实。  他什么都知道。  郑西阁哑口无言,自觉苍白无力,却仍旧想要变辩驳,“如果我一意孤行地要帮她……那就根本不是帮她,是害她!郑东庭那个人是个疯子,越是抵抗他就越来劲。我只是不想让她再受伤……在她和秦覃说上话之前,一切明明都好好的。就因为跟秦覃扯上关系,她才会被我哥盯上的。”  他说着,仿佛找到了罪魁祸首一般,急急地对文颂说,“秦覃那个人,你根本想不到他疯起来是什么样!我真的没有骗你……你没见过他以前什么样,离他太近你会——”  话语声在敲门声响起时戛然而止。熟悉的声音隔门传来,“文颂?”  “我在这!”  文颂眼神陡然亮起来,不加思索地站起身,路过郑西阁时甚至没空停顿一眼,小跑到门口,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跟在这里无奈的回应语气判若两人,“你比完赛了吗?这个门锁坏了被风一吹就打不开,我们被关在这里好久……我只是想出来上个洗手间的到现在都快要憋死了!救我快!” 第111章 他张口就来:“我忘了,我恐高。”  “……”  秦覃语塞了好一阵,旋即抵着他的额头笑得直叹气,“真有你的文颂。”  他还挺骄傲,“我知道~”  夜晚的校园里喧闹声未停,这一刻却模糊成遥远的背景音,衬得房间里越发安静而昏暗。学校统一定制的窗帘遮光效果没那么完善,漏出的光线在当下的房间里暧昧得刚刚好。  秦覃抬手摩挲他的脸颊,指腹下的皮肤光滑细嫩,刚刚洗掉的护肤品味道还残留在皮肤上,闻起来是葡萄柚的清甜。成熟的果实散发出香气,是天然的引诱。  都主动爬下来投怀送抱了,动机不能更明显,“跟你在一起,睡觉前不做点什么总觉得流程不完整。”  “色诱我?”  “不可以吗。”  沐浴露用的是同一瓶,他身上传来最喜欢的甜香,文颂嗅得心头微漾,恍惚游离之中还抽空担忧,“可是,待会儿师兄们回来怎么办?”  “他们两个今晚不回来。”  “你怎么知道?”  “我把门反锁了。”  “……”  那叫不回来?那叫回不来。  文颂情不自禁地笑,又想到,“可是宿舍里什么都没有。”  “……我下楼去买。”秦覃亲了亲他的脸颊,利落地翻身下床,顺口笑了一句,“这次别再睡着了。”  “……”  文颂看着他站在床边套上衣服,抿着嘴唇犹豫了片刻,脸颊热度攀升,却还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可以不戴。”这句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只要别……在里面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嘘(轻轻  大家晚安  mua!第89章   走廊上飞过一串追逐笑闹的脚步, 把他的声音遮住了大半。秦覃却一个字都没错过,穿衣服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转头看过来。  文颂说时还好, 被他的眼神一盯,瞬间松开手, 欲盖弥彰地挥了挥, 假装无事发生, “你去吧, 快去。”  “我已经听到了。”  敢说不敢承认怎么行。秦覃干脆地褪了外套撂到上铺,身体力行给他再上一课。刚亲了个开头宿舍门就被敲响,“……”  补课要紧。  自己宿舍的人回来是不会敲门的。普通人来找朋友等几秒没有回应也就走了, 不用理会。  但这阵敲门的动静没有得到回应, 停顿一瞬便变成了更加吵闹的砸门声,砸得惊天动地, 偏偏一句话都没有, 也不说找谁, 反常得诡异, 令人不安。  夜幕刚刚降临, 宿舍楼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这动静整层楼都能听见,隔壁宿舍都过来围观。补课彻底被打断, 秦覃不得不去开门。  文颂坐在床边拉好睡衣, 伸脚去探拖鞋,刚把两只都穿上,听见门口传来不知是咳嗽还是作呕的声音,接着是噗的一声闷响。  走廊上路过的同学发出震动和哗然,有人慌乱地喊, “快……120!叫救护车!”  “……”  倏忽间的失重感像是一脚踩空,心也跟着坠落下去。他踉跄着起身走到门口,看见秦涛一身病号服,面色痛苦地靠着走廊歪坐在地上,嘴角还在不断溢出血块。  秦覃站在最近处,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人,似乎还没回过神,半张脸被喷溅了暗红色血沫,结成团缓缓滑到下巴。  文颂声音颤抖,叫了他一声,“秦覃。”  秦覃如梦方醒般转过头来,苍白的脸庞上血迹斑驳可怖。宿舍里的灯光横穿走廊,宽度只够打在他一个人身上。过往的人群在混乱的昏暗中张皇失措,只有他被隔离在明亮的光线里,分毫毕现。  他朝文颂的方向抬起手,又克制着,收了回来。  “……别怕。”  **  护工阿姨一时没注意,回到病房找不到秦涛,已经急得到处问询,见秦覃满身血污的把他送回医院,又是庆幸又是自责。  所幸胃里的血止住了,输上液没有生命危险。秦覃去见了医生出来,文颂在护士台接了包湿巾,把他脸上干涸的血痕一点点擦拭干净。  秦覃对上他的眼睛,不知道从何解释,便又移开视线。  “抱歉。”  文颂摇了摇头,“叔叔人没事就好,你别着急。”  从当下的情形和阿姨的反应就能看出来,秦涛在这里住院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秦覃硬是一次都没提过。不仅没提过,把秦涛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是把蓝岚叫来,要把他先送回家去。  文颂很想留下帮忙,但也明白自己没有半分照顾病人的经验,怕非要留下反而会给他增加更多负担,“那需要我的时候要叫我。我等你的电话。”  “好。”  等文颂走后,秦覃才坐在垂泪的阿姨身边,低声询问,“他今天遇到什么事?还是见了什么人?”  忽然穿着病号服跑到学校宿舍楼来,秦涛见到他的时候情绪激动得失常,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就呕出血来,显然是受了强烈的刺激。  “下午是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来病房看望他。”  阿姨哽咽道,“穿得很体面,看起来人不错的。打头的那个小伙子文质彬彬,说是你哥哥,带了好些营养品来探望。我就让他们进去了。”  “不知道哪句聊得不对,你爸爸就说让人滚,还摔了只杯子。说……就算到死也只能他是你爸,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秦覃啊,你们兄弟感情是不是不好?”  “……”  秦覃一句句听着,脑海里谱出那场面的前因后果,眼底的温度也逐渐降到冰点,“我没有兄弟。来的人是姓周吗?”  “对……好像是叫周先生。”  “下次如果他们再来,就直接叫医院保安吧。麻烦您了。”  医院里各种病患纠纷人情百态,每天都在变着法儿的上演。医护们都见怪不怪,因为对秦覃很有印象,对秦涛的病房才更关注些。下午的事情才发生过,晚上病人情况就恶化了,看他一身狼藉守在病房外,不时会过来关怀建议。  “癌症病人晚期情况不乐观,又容易受情绪影响,随时可能恶化到病危的。乱七八糟的亲戚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来了,我们也都帮你留意着。”  秦覃一一道谢,直守到深夜病人都没有醒来。阿姨心疼他,“你先回家去休息吧,好歹洗漱洗漱换身衣服。这边儿我看着,有什么事儿马上就通知你。”  离开医院时将近凌晨两点,公共交通全部停运,连车都很难叫到。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冻得要死。他身上只有层单薄的睡衣,被夜风吹透止不住地发抖,却并不感到难受,甚至沿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走了很长一段。  脑海里泛起嘈杂的回声。白天校道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似乎还在身旁,只是换成看不见的影子拥挤在左右,化作夜里百鬼夜行的盛况。路口人行道的指示灯泛着幽光,秦覃看了看自己空闲的左手,在空气中虚握出另一只手掌的形状。  他能想到一万种可能性,离开了白天那样充斥着自由与希望的氛围,便也不惮以最恶毒的揣测当作证据。  是周乾想方设法地要他参加了比赛。在有赛程安排的今天下午,他一定不在医院的时候,秦涛独自面对了生命中最不能提及的痛处。如果下午那口气真的上不来,如果晚上血管破裂没能及时止血,一段数十年的悲剧人生就结束在今天。  他拒绝了周砚的名片,所以才在事情过去数小时后还无所事事地独自冷静。不知是有人应该感到遗憾,还是有人该感到庆幸。  街道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开着。秦覃进去买烟,出了店门原本可以抽到天亮,但路上偶然驶过的出租车停在他身边鸣笛,问他去哪。  在大脑察觉之前,他就先报出了熟悉的地址。  坐上车以后还有二十分钟的机会反悔,但他任由这辆车把自己带到文颂家门前。  他已经习惯了所有外面的事告一段落后回到这里,而不是学校寝室或员工宿舍或自己家,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站在门口犹豫是否应该进去。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文颂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说,不想把文颂扯进这一系列的麻烦事里来。  但或许从周乾频繁地出现在校园里开始,文颂就已经被他带来的麻烦缠上了。  或许已经感到厌烦,只是还不忍心说出来。  门前的感应灯熄灭后许久没有再亮起。他站在门外倚靠着黑暗,像是游行归来的鬼魂之一。门内却有拖沓的脚步在缓慢移动。在他毫不设防的时候,房门被从内拉开,刹那间像是倾斜而来的另一个世界。光芒四溢,带起的暖风里混着熟悉的清甜香味。  文颂遮住脸打了个哈欠,扯着从肩头滑落的开衫,迷迷糊糊地说,“不许抽烟。”  “……”  秦覃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客厅等你来着……睡了一小会儿,好像听见你打火机响。”  也可能不止一小会儿。文颂又打了个哈欠,松开门把手转身先往里走,像之前迎他回家的每一次,“快进来啊,先洗个热水澡。”  秦覃被催促着进来,脱掉了脏衣服。浴室里温暖而洁净,洗手台边的琉璃瓶里盛了半满的清水,插着一枝新鲜的栀子,翠绿的叶子,洁白的花朵,散发出几欲令人落泪的馨香。  他并不责怪,也不质问。  “我帮你拿新睡衣!上周挑的格子图案的那套,我今天晚上回来也穿了。”  贴身的肤感很舒适。文颂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去拿手机,瞥了眼右上角自言自语,“天都要亮了。”  他晚上回来等秦覃的时候还在跟林柚柚聊微信,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下午她去兼职做家教没亲眼目睹学校里的盛况,听别人说了又拉着他兴致勃勃地聊,还问他要了秦覃比赛的现场录像看。  他发过去就睡着了,没看到林柚柚后来的消息。  【这首歌你都没听过?大街小巷红遍了好吗/链接/】  【不愧是秦师兄,这么大众的歌也能唱得这么帅!!】  文颂一愣,点进链接去听,跟着哼了一遍,恍然大悟地点头,确实是在学校广播或路边咖啡店里都听过,怪不得觉得耳熟。原本还以为耳熟是因为听秦覃唱过,以为那是秦覃的歌。  按照他对秦覃的了解,应该会更想唱自己的歌才对——秦覃当然可以唱自己的歌,但却并没有。  应该是为了确保能赢。这种大众情歌接受度更高,比起小众的原创歌更容易获得青睐。  浴室里水声未停。文颂回到卧室,坐在床上给自己拉好被子,又点开那段四分多钟的视频,从头到尾再看一遍,看他是如何意气风发地站在舞台中央,攥住所有人惊艳的目光。  他这么想赢,是因为文颂说过想赢。  文颂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心底里有种奇妙的联系弥漫而生,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活在他身上。所有的掌声和荣耀,热爱和浪漫都能与之共享。  那么相对的艰难与冷落,恐惧与悲伤,也同样应该共享才对。  可他总是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捧到眼前,不好的藏在背后只有自己知道。有点傻。 第113章 “客户?”  “他一定要和你本人谈……”小助理欲言又止,指了指虚掩的车门。  “你先上车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快跑(?  大家晚安  mua!第91章   车内萦绕着沉稳内敛的木质香薰味, 和文颂身上的味道截然不同。秦覃坐进后座,看清自己要见的人是谁,本该意外, 当下却莫名感到理所当然。  “文煜哥。”  不远处教学楼的上课铃应声响起,文煜是否回答了, 说了什么, 都不得而知。只有当一切再度恢复安静时, 文煜慢悠悠地从车载冰箱中拿出一支苏打水, 微笑如常,“喝饮料么?别紧张。”  “……”  秦覃接过道了声谢,“文颂在304上课。”  “我知道。”文煜说, “不过今天过来, 不是为了找他。”  我当然知道,秦覃想, 说句什么总是聊胜于无。  从文颂有过确实的关系以后, 他就对这场谈话有所预料, 不确定的只是时间地点之类的细节。但无论何时何地, 一定会有。  “小颂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妈妈的事?”  提前买下了他整个下午的时间, 文煜不紧不慢地和他聊起, “以你们现在的关系,应该已经知道得很详细了吧。”  秦覃镇定地点了点头, “今早起床的时候还在说。”  “……”  作为兄长, 文煜比自己原以为的更不想听到他提及这种细节,连循序渐进绕弯子的话也懒得再多说,直接道,“其实我不太赞成你们这样。主要是以后,再想当朋友会很难的。拿短暂的换后半辈子的友情, 不值得。”  “但你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我也不好再强行插手。只能希望你们以后发展得顺利一点。”  他对秦覃说,“我认识你的时间应该也不比小颂短多少吧?对你们两个都算是了解的。你是个看得开的人,小颂可不是,再加上年纪还小有时候死心眼,希望你到时候注意点方式。”  “方式?”秦覃问,“什么方式。”  “我不会紧逼着你们立刻放弃现在的关系。”文煜自然道,“在小颂大三之前,希望你们可以循序渐进地来。”  “其实你应该知道,就算我不说,这个过程也大概率会发生,提前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把握好节奏。彼此受到的伤害也会小一点。”  “被一时好感冲昏头脑,走到一起很正常,后来逐渐加深了解,闹矛盾分手也很正常。我希望你能自然一点,先从一些小的矛盾着手,自然地把这段关系淡到生疏无法维持的地步,再顺理成章地提出来。”  秦覃沉默了几秒,用恍然的语气说,“是在说分手的方式?”  “……”  文煜说,“是的。”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隐隐带着随和的笑意。或许他自己已经习惯了,所以无法意识到,这样一上来就教别人应该怎么做的居于上位的傲慢,再怎么用亲切礼貌的语气都无法遮盖。  但秦覃说,“你还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分手吗?  文煜继续用那种语气说,“你当然会愿意。”  “你很喜欢他,不是吗?”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们现在的情况,也并没有阻止你们在一起的意思。毕竟我身边的朋友那么多,总有几个是跟你们一样的。每个人年轻不懂事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时间,就当是放纵享受青春嘛,以后再提起来也是段有趣的经历,这样没什么。”  文煜道,“但你应该明白,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姓文。对于我们而言,这样的关系不会很长久,在我们的朋友——还有我的弟弟人生里,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不会持续地留在他们的未来里。”  他甚至觉得自己来这里算是抱着好意,因为他真的不是为了来拆散谁的——他从根本上就否定了这两个人能走下去的可能性,以至于根本不觉得有拆散两人的必要。  在他看来,这样的感情自己就会无疾而终。并非因为偏见或别的什么私心,只是纯粹从理性分析和身边人的经验得出的结论。  只是希望有这样的提醒,两个人在“无疾而终”的时候,或许能少受一点伤害。  这样的“好意”,本身也是无法自我察觉的傲慢的一部分。  秦覃没有回答,心里盘旋着的话无法说出口。  ——你以为这些文颂没有想过吗?  ——我已经警告过他了,是他自愿留在我身边的。  他原本可以这样反驳。但他知道,这样狡猾又自私,知道这些对文颂而言,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即使知道,也放任两个人走到了今天。  因为喜欢。  “你应该能感觉到,小颂对你很依赖。他总是这样的,小时候依赖我,上中学很依赖蓝岚。现在上了大学,你就是受害者了。身边总要有个人陪着,就是那样的性格,我也拿他没办法。”  文煜说,“他应该从刚认识开始就很依赖你吧?毕竟……你跟他妈妈的情况真的很相似。后来越来越喜欢你其实也算意料之中。”  “有些事,从小到大我们也谈过不少次。我能听出来,小颂对她是有歉疚的,可惜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幸好还能在你身上弥补一二,会让他心里好受些。”  “……弥补?”  “你不觉得是这样?”文煜显出略微的讶异,“我以为你想得到这点。”  “不是有句话常说么,有些人长大后会用各种方式去弥补童年的缺陷,小颂也是那样的人。时常陷在过去里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人总是要有未来的,不是吗?”  文煜说,“至少文颂需要。”  未来?  秦覃想,文颂从没和他讨论过未来。  他们没有未来。  **  如果不是被秦覃拎过来,下午的课其实也可以旷掉。  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文颂窝在最后一排考虑和课堂完全无关的问题。最后认为自己应该同仇敌忾,他给周乾发了微信。  上次他跟程识一起逛校园时遇到了周乾,被烦得不行又不好发作,被抓住机会加了微信,本来一次都没聊过,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那个打赌我认输】  【我会去染头发的,把照片发给你】  【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我们学校了,不要再打扰秦覃和他身边的任何人】  对面回复得相当传神。  【???????】  【wtf !!!!!!!!】  吵到眼睛了。  片刻后对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文颂当机立断地挂掉。  【我在上课,不方便说话】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啥几把破情况啊,我看就是秦覃怂了干不下去了!】  【早就知道他不行,没想到还这么输不起,有能耐当初直接拒绝别赌了啊】  【醒醒,跟你打赌的是我好吗】  【和秦覃没关系,他想不想继续比赛是他的事,我们俩的打赌我认输,是我的事】  【什么意思,你们俩分手了?!】  【……】  【没有】  【我只是希望你没有任何理由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最后这句话有点伤人。文颂发出去之后,对面安静了下来。都能想象到那个小屁孩涨红脸骂脏话的表情。  但这就是最真实目的,他希望周乾也好周砚也好,都远离他和秦覃的生活。  比起这个,染头发只是小事。  既然对面偃旗息鼓,就当是默认了吧。  解决完这件小事,他上午在医院所见所闻受到的精神创伤都愈合了很多,放下手机伸懒腰伸到一半,看到秦覃居然又从后门溜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  难道是行程取消了!那岂不是今天一整天都可以跟我在一起!  他不好意思高兴得太明显,换上担忧的语气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出什么问题,只是工作取消了。”  秦覃把一瓶苏打水放在他手边,像是下去买了个饮料就回来了。语气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来也不是很重要的工作。文颂压低声音,也尽量压抑着声音里的雀跃,又问,“那下午还去医院吗?”  如他所愿,秦覃说,“不去了,陪你。”  今天日子还不错嘛。  文颂在心里默默和还躺在医院里的秦涛以及讲台上的老师道歉。  以后再去探望病人吧,今天还是先霸占秦覃好了。  他不是个好学生,不仅喜欢窝在最后一排摸鱼玩手机,还喜欢跟男朋友说悄悄话。  这感觉很奇怪,明明昨天前天也都在一起,好像就是见不够似的。每次约会都好像是在见最后一面。  但换个方式想,这样也可以叫“乐此不疲”,应该是好的吧,总比在一起没多久就腻了强。  这天晚上吃到的餐厅很棒,回到家里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准备睡觉,一切都相当美好。 第115章 上身“还好”的衬衫瞬间消失。他笔尖吸取了裸粉,熟练地放大画布,在胸前漏出的两点徐徐晕染。  秦覃:“……”  当众搞黄色?  衬衫图层关掉后,上半身的轮廓也显现出来。他倒是没有因为被衣服盖住就吝惜费神,肌肉线条匀称流畅。体型很好看,但就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女孩的身体。  再往上拉,露出精心修改的那张脸来,诡异的即视感更加强烈。  秦覃正觉得眼熟,地铁穿过隧道发出低沉的轰鸣,他下意识地抬头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玻璃反射出自己的影子。  “……”  什么东西?给自己画了个纸片人版男朋友?  这种时候?  秦覃心情奇异,幸亏隔着口罩,哭笑不得的表情没人看得见,先前的担忧倒是消减了大半,注意力又集中到那张画上。  好怪,再看一眼。  神态抓得还挺像。  这么想,直接说出来要他穿上看看不就行了。  放着真人不玩,玩纸片人。大概也是无法理解的二次元乐趣之一。  秦覃眼看他带着神秘的笑容,在草稿上肆意修改各个部位的线条起伏,画到兴起还要停下来放大欣赏,再叹气时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鉴于今天的特殊情况,尚且算是在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画得太沉浸了,抵达的站点就在下一站,却全然忘记自己要下车,连列车即将进站的提示音响起也无动于衷。  秦覃又开始替他着急。  身边有个背包的年轻人想往门口挤,包上带着显眼的兔子玩偶挂坠。秦覃拉了拉口罩,借着假动作另一只手去扯了把人家的玩偶,又迅速地收回,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人看到恶作剧的手。只有那只兔子玩偶高高地荡起,从文颂眼前晃了过去,差点砸到他ipad上——成功地唤起了他的注意。  “……”  车门缓缓打开。他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路线图,发现自己到站时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起笔抱着ipad往外跑。  车门关上的前一秒,秦覃擦着衣角下了地铁,仍旧不近不远地跟上去。  程识的酒店离地铁口很近,接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人跟他一起逛就不是问题。  这两个人,方向感都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喜欢运动,凑在一起就是在附近吃吃喝喝,下午茶能聊到天黑,倒也挺舒适的。  秦覃就坐在路对面的露天卡座,随手抓了本杂志当掩护,时不时望一眼,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跟着他一起回家。  文颂在咖啡店和心爱的乘十老师一起度过有趣的时间。  程识也带了ipad过来,说今天可以亲自教他画画。到店里才发现没电了,前一晚追剧着迷忘了充,就连示范都免了,直接手把手的在文颂设备上教。  乘十老师的手是软软的,乘十老师身上香香的。  文颂坐在他身边,幸福得快要听不见他说话。  程识点开设置教他调整画布大小参数,看到图层数赞叹了一句,“你的设备配置好高啊。”  “嘿,我就是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  “画得很好啊,构图很可爱!”  相册里有很多摸鱼涂鸦。程识一一看过去,留意到地铁上那张,“这个是什么?”  “啊这个,这个是我……这个不行!”文颂小气地捂住屏幕,“这个是只有我自己能看的。”  画的时候胆大包天,一被抓住就要红个脸。  “好啦哈哈哈,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程识为人体贴温柔,甚至没有调侃就放过了他,抽一张别的插画来做例子,认真地教了他一下午,细心地手写干货给他保存。  聊到后来,从画画到微博再到八卦,聊天的氛围和内容越来越像朋友间的对话。  “其实我也有男朋友了,就是秦覃。”在得知了程识目前的生活状况后,作为交换的情报或炫耀,文颂低调地宣布,“就是那个……那个会写歌的。”  “我已经猜到啦。”程识心照不宣地笑,“我刷到过你微博上的照片~男友视角哦。”  不愧是乘十老师!  程识又问,“他今天没跟你一起来?”  “他啊。”文颂嘴角弯起,似有若无地朝路对面瞥了一眼。  “应该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月底要写不完了  明天起尝试双更一阵子!  大家晚安  mua!第93章   好像聊得挺不错。  秦覃隔着马路观察橱窗边的两人融洽互动, 越看越不对劲。  不是说就来吃吃饭聊聊天吗。面对面的卡座沙发那么宽,为什么要坐一边还靠那么近。手都摸到一块儿去了。  就算一起画画,又不是教写字, 还需要手把手的教?  “说起微博,前几天我好像看到你转了一条线上课程的预售。”  程识的微博里只写了“敬请期待”, 没怎么详细宣传。作为多年的粉丝, 文颂对他的事业发展很关注, “是要开线上班教画画吗?”  “对, 跟朋友筹备的。计划是下个月开始上课。”程识腼腆道,“我只会自己画,还没正经当过老师教别人呢。就想着先开个六十人的小班带一期试试。”  “你肯定教得好啊, 今天下午我学到好多……这么说我就是你的第一个学生了?”  忽然有了亲传弟子的身份。文颂十分憧憬, “线上班我也想报名!”  “好啊。”  程识笑道,“要不要秦覃和你一起来学?虽然第二份没有半价。”  “他?画画还是算了。如果是音乐进修课, 倒是有可能会感兴趣。”  文颂顿了一下, “也不好说。他做音乐一直都是自学的, 说不定还不喜欢被别人教呢。”  “我也是自己摸索, 现在回头看真是浪费了好多时间, 所以才想着开个班, 能帮喜欢画画的孩子少走弯路。”  如果有人能够提点一二,谁会愿意单打独斗呢。程识说, “以前是没机会学习, 但如果能有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进步,最好不过了。毕竟是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学无止境嘛。”  这听起来更有道理。秦覃和乐队一起演出的时候,的确是比自己一个人暖场时看起来更开心,还曾经想过把他也拉进去来着。  文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等忙完这阵子,我问问他。”  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是没有空闲。秦覃如果希望,他倒是很愿意一起重新学音乐——课程进度肯定是不一样了,但一起做某件事本身就足够美好,也不能太强求结果。  文颂想,客厅正好有个角落可以放钢琴什么的。  传说中的差生文具多。  和程识的约会在傍晚前结束,晚餐两人各自有别的安排。  程识走后,文颂独自留在咖啡店里,机敏地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跟踪人物,又点了份提拉米苏趁机观察送甜品来的服务生小哥,模样也跟秦覃没什么关系。  看来不在店里。  微信还是没有收到回复。他不怎么着急,一边吃蛋糕一边发送新的消息。  【你还没收工吗】  【我和乘十老师都见完面了,正准备回家】  街道边的路灯还未亮起,晚霞的颜色温柔到近乎暧昧,毫不吝啬地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秦覃竖起杂志挡住自己,像个在课堂上偷偷玩传纸条的小学生,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句:  【给你个机会自己过来见我】  **  之后文颂再回想起那天傍晚,仍旧对那样漂亮的夕阳念念不忘。  天空还看得出湛蓝的底色,金黄橙红的落日余晖,散漫的投射在大块堆积的云层上。在色彩晕染交接的部分,天空和云朵是温柔的紫色,让他想到两人海边错过的purple line。  如果陆地上的景象也作数,那天就算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见purple line。只是当时,两个人都没有给漂亮的夕阳太多关注。  霞光被咖啡店的橱窗玻璃折射成粉色,又轻柔地洒落在手上。那只手不紧不慢地叩着桌台,另一只手用力来托腮,文颂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人,故意道,“没有看到我哭着跑到你身边诉苦,是不是有点失望?”  “……”  秦覃轻咳一声,把口罩摘下来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怎么不过来找我一起走?”  “那多没意思啊,当然是要配合你的表演。”  “……”  文颂看了他一会儿,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我这里。”  从前他和秦覃一起出来吃饭,是习惯面对面坐着的,因为吃东西方便。  后来出来吃饭有了新的意义,吃东西本身不那么重要了,他们更喜欢坐在一边,距离的改变是心理上更亲密的表现。  现在再看到秦覃坐在他对面不说话——不知道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矫情了,但他总觉得两个人离得好远。  再说坐到同一边,还可以偷偷在桌台下牵手。他的手又不总是用来吃东西的,闲着也是闲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用这么担心,我不是完全没办法一个人出门啊,只是不喜欢。”  文颂习惯性贴近他的肩膀,把手指插//入他指间的空隙,试图寻找合适的比喻,“真的,就像……有点严重的挑食?而不是过敏。只是不喜欢吃,实在要吃也不会死人的那种。”  再说也不是多大的事,不爱出门不出去就行了,外卖那么方便什么都能送到家门口。想出去玩的话就等一等,朋友们总会有时间。  这问题并没有如何困扰他,秦覃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担忧。 第117章 ”我手上都是你的味道。”  “……”  文颂一脸迷糊,试图思考他说了什么,也试图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直等到秦覃洗完手回来,他还维持着傻坐的姿势,外套乱七八糟地披在身上露着半边肩膀,脸颊的潮红扩散到眼尾连成一片,看起来很有些可怜,“你刚刚……是不是欺负我了?”  “……”  他的表情好像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感觉梦里的自己不干净了。  秦覃忍俊不禁,坐在床边帮他穿回衣服,“不是我欺负你。是你欺负我的手。”  “你竟然敢欺负我!”文颂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完了,秦覃不会放过你的。”  “……先躺下。”  “哦。”  他一边放狠话一边还乖乖配合,缩在秦覃身边依偎着,累了声音变得很小,可还是执着地念叨,“别想欺负我。他对我超级好,你知不知道?”  宿舍里没有暖气,秦覃怕他会冷,外套都盖在他身上,抱他很紧。  文颂喜欢这样的拥抱,可不喜欢听到的话。  秦覃说,“他不好。”  “他超好!”  “他不好。”  “他就是好!!”  “……”  秦覃说,“他不好。”  这个人怎么就是说不明白。  文颂受不了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笨拙地吻他,像舔掉冰激凌,一口一口亲得人心都快要融化,“我知道他好就行了。”  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却有不容动摇的笃定。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唠!  冲来抱住小红花  大家晚安  mua!第94章   那天晚上过得太舒服, 以至于隔天醒来文颂才想到,光顾着自己爽,完事他就睡着把秦覃给忘了。  真是不应该。  蓝岚的建议有必要提上日程。他郑重其事地上网查了许多给男朋友惊喜的方案参考, 最后在独自出门那日的启发下,拟定了探班计划, “下周他有个广告片的拍摄在隔壁市, 要拍两三天。”  “我想偷偷过去看他, 你要不要顺便去玩两天?”  “我无所谓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蓝岚说,“但你确定他会喜欢这种突袭?万一酒店里还藏着一个——啧。”  “少来,他又不是你。”  “我怎么了?别害我风评啊, 我可还单着呢现在。”  蓝岚说, “不过你现在隔三差五就旷课,有没有人帮你点名啊?出勤率太低可是要扣期末分的。”  “我不太好意思总让同学帮忙, 不过没关系, 我算过分数比例。”文颂不以为然。  “就算出勤分扣完, 只要参加期末考试我就不会挂科。大学的期末考试好简单。”  “……”  行吧。  “那你订机票, 到时候叫我就成。”  “好。”  今天下午没课不用旷, 文颂挂了电话, 打车到医院去看望秦涛。  去的路上还是浑身难受,他想是应该快点去考个驾照, 以后自己开车出来, 注意力放在驾驶和路况上就不会胡思乱想,说不定还可以去接秦覃下班。  这会儿秦覃还在工作。他自己来医院,护工阿姨看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小覃没过来,秦先生正在里面发脾气呢。”  病房里所有能扔的危险的东西都被提前清走了。秦涛是这里情绪最不稳定的病人,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还总是回想起从前那些经历,时而出离愤怒时而绝望痛苦,阿姨都只敢在他闹累了和睡着的时候进去。  文颂点了点头问,“今天是因为什么?”  发脾气也得有个诱因。阿姨说,这次是因为秦覃和医生在走廊上说的话被他听到。  医生建议过,秦涛这样癌症晚期的病人其实可以送到疗养院去。那里的临终关怀服务更好,有专门的医护和心理师,会帮他减轻身体和精神上的负担,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获得安宁和舒适。  但秦涛似乎觉得自己是要被放逐到什么地方去,要被儿子抛弃了。  文颂进入病房时,他正靠在床头颓然地喘着气,面容枯槁,消瘦得不成样子。  看到文颂来探望,他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哑着嗓子说,“我现在就跟覃云一样,是么?他们说秦覃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是不是?让我在那儿等死,是不是?”  “不是……你放心,他不会的。疗养院那边环境更好,他只是想让你过得更舒服点。”  文颂坐在床边,温润平和的语气让人更容易听得进去,“不过如果你不想去别的地方,我也会帮你告诉他的,好不好?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哪都不用去。”  秦涛在这里无亲无友,最近只有他常来探望,见他的时候倒是比见秦覃还多。  在此之前,除了宋青冉,秦涛从不知道秦覃还有其他亲近的朋友。但都无所谓,人之将死,能有个倾诉的对象就不错了,哪还管是人是鬼。  文颂由此听说了许多往昔旧事。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即使秦涛的主观叙述偶尔会和事实有明显的偏差,但人在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时总会有自我美化的倾向,也能够理解。  他从不打断,只是文文气气地坐着听,时不时笑着点头或回应几句,从不会不耐烦。  秦涛偶尔会用难得的温情口吻,讲起儿子还很小的时候。父子俩骑着单车去郊区放风筝,秦覃不坐后座只坐前面的横杠,身体小小的缩在他怀里,一只手抓着风筝,一只手扶在他抓车把的手背上,笑得很开朗。那些是很好的时候。  在听到那些回忆时,文颂也会笑得更多,用羡慕的语气说没有跟自己的父亲放过风筝,听起来很好玩。  这天秦涛不知怎么,终于想到要问他跟秦覃是什么关系。  文颂斟酌了一下,想着应该回答得保守些,“我们是……室友。”  秦涛却用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用某种类似幸灾乐祸的语气说,“你喜欢秦覃。”  “……”  既然都被看出来了。文颂坦然地点头承认,“对。”  “你知道秦覃是什么人?也敢喜欢他?”秦涛说,“他跟他妈一样。”  文颂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才这么点年纪,能懂什么!她害了我,不想再继续害秦覃。可她错了,要是她真那么想,一开始就不该把秦覃生下来。”  在发现秦覃的音乐天赋以后,覃云绝望地从楼顶跳了下去,是怕自己再把梦想强加在儿子身上。  秦涛紧盯着文颂,似乎已经能从他身上看到悲惨的未来,“她死了有什么用?除非秦覃也死了!知道吗?她不想害他,可挡不住他去害别人!”  “秦覃就和她一样,一样!你知道吗?你完了……你就和我一样!你看看我……这一辈都完了,完了!”  他用力地说完这些,脸色煞白,冷汗淋漓,要好一会儿才能平复情绪。  文颂沉默着等了一会儿,等他平静下来才温和地问,“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  “玩儿的时候应该就不会想这些烦心事了。你喜欢画画吗?”  “……”  秦涛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像在看一个不知担忧与恐惧为何物的怪胎。  “我也觉得你不会玩那个。”  文颂自言自语似的,边说边思索,忽地朝他一笑,“我知道了,你等等我。”  **  秦覃接近医院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最后一段路口有点堵,小助理抱着方向盘,比起拥堵的路况,对秦覃的意见似乎更大,“你不能总是推掉所有的应酬啊。这样下去即使再有天赋,在这行也干不长远。”  每次甲方爸爸一听到拒绝脸色就拉下来了,每次都是她帮着周旋。  她又没法儿强迫秦覃直接把人拎去酒局上。楚楚那边也是,把管理艺人的任务丢给她就不管。说得好听是锻炼能力,可以后万一秦覃的商业合作减少了,她就是两边不讨好。  秦覃靠在后座望着窗外,摘下耳机就算对谈话的尊重,“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没有时间?时间都用来约会了吧。  每次一结束工作就片刻不停地赶回来。她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黏糊的小情侣,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待着,好像再不见就见不着了似的。  “其实还是得趁年轻,有机会有精力,多打拼事业的。感情的事……要我说,谈恋爱真的没那么重要。”  小助理劝道,“再说感情好的话也用不着天天在一块儿啊。心里有就行了,以后的日子不是还长着呢么。文颂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你跟他谈一谈,他会理解的。”  秦覃勉强听到这里,又把耳机戴了回去。  “我已经下班了,还要听你说这些?”  “……”  小助理被他堵得没脾气,“行行行,算我瞎操心。”  到时候损失放在经纪人面前,着急的人就不是她了。  她把秦覃放在住院大楼门口,“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家?”  “不用,下班吧。”  后天又要出差,秦覃连行李都没带,都放在她车上,随身携带的除了手机就是耳机。一身黑白造型冷酷,目不斜视走路带风,在人群中格格不入,连医生护士都免不了多看几眼。 第119章 车子启动,文颂站在路边朝他挥挥手,“路上小心。明天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今天格外粘人。文颂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回味,还怪可爱的。  他拿出手机想顺便提醒蓝岚明天的航班时间,刚拨出电话,身边又有车子缓缓倒了回来。  “……”  文颂举着手机,怔怔地看着。小助理一脸无语地扶着方向盘,打开门让秦覃跳下了车。飞起的外套边缘划过视野边缘,朝他扑过来。  手机里传来蓝岚纳闷的声音,“说话啊,干什么?”  怀抱里盈满刚刚告别的香味,他被扑了个满怀,傻兮兮地跟着重复:“……干什么?”  “明天太远了。”  秦覃说,“我想要现在。”  **  秦覃临时变卦。拍摄是明天下午,那明天一早再出发也来得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小助理白跑一趟还得费劲帮他改签航班,走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妖孽。  他却并不把那片江山放在心上,跃跃欲试地问,“今晚还去酒吧玩吗?我不喝酒。”  文颂正回电话,被蓝岚听到也凑热闹说要过来一起玩,连不答应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无奈地说,“那不能太晚回家,你明天早上还要赶飞机。”  “好。”秦覃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这是生命中宝贵的一天,他想不应该浪费在无聊的工作上。如果有什么办法能使这一天的光阴不至被虚度,那么一定是跟文颂在一起,才算有意义。  酒吧的灯光与音乐永不停歇,再加上文颂。对他而言,全世界最美妙的东西全部都聚集在这里。  激光灯吊在天花板上,色彩迷幻的光束和光团在每个人身上巡回滚动。今天放的音乐几乎都是大段的乐器演奏,很少有主唱人声。文颂问起这是什么,他回答说,“后摇。”  “是摇滚乐的一种吗?”  “对。”  “听起来有点孤独。”文颂双手搭在他肩上,思维跟着微微晃动的身体同步发散,漫无边际地畅想,“是不是他们每写出一首歌,背后都要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之类的?”  “只是提供氛围而已。”秦覃低声回答,眷恋地蹭着他的额头,“写歌的人没有故事。听歌的人才有。”  秦覃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站在酒吧的舞池中,就像站在世界中央闪闪发光。  只有在这里,即使人群再嘈杂繁多,文颂总是愿意接受他每一个无所顾忌的吻。  他想要整个世界都知道,自己把最耀眼的星星拥在怀里。但文颂好像并没有那样的情致,抬眼看着他冷静地说,“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  “……”  文颂正在怀疑,当下在秦覃眼里,他可能就像个高倍的发光体,身上自带了一圈蓝红彩色荧光描边的特效。  秦覃本身性格里就有跳脱的一面,平时也总即兴做些奇怪的事,要区分状态可能不那么容易。  但这样熟悉的狂热的深情在眼中根本藏不住,甚至随着注视每一秒钟都更加炽烈明亮。文颂都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我没病。”  秦覃说,“你不相信我吗?其实像我们这样的,经常有病人是忽然自愈的。我就是其中一个。”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好像从一场很深的梦里醒过来,你知道那样恍如隔世的感觉吗?以前发生的事都像梦一样。现在我醒过来了,已经不是你以为的病人了,文颂。”  他的语气仍旧深信不疑,声音却不可自抑地低落下去。“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配得上你。”  “别说这些……跟我去医院好不好?”  在他这样的时候,文颂格外自觉要保持清醒,“只是检查一下,用来确定你没事。”  “但我讨厌医院。”  “我也不喜欢医院。但我们要去,我会陪着你的。”  “那好吧。”  他说,“那至少要听完这首歌再走。”  即使在马上要出问题的状态里,两人依旧能很快达成共识。他叹了一声,抱住文颂的双手收得更紧,就像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when the past bes the present(当往昔与现实混淆错乱)  i will stop to regret(我才会停止后悔)  the endless days that i’ve spent(我曾浪费过无尽的岁月)  hoping this time soon would end(只希望此刻能快点终结)】  最后两小节的歌词一直在循环,秦覃是第一次听,却在跟着一起唱。慵懒迷幻的节奏如同梦游中的絮絮呓语。文颂听到他在耳边和着拍子一遍遍重复。  【you are everything(你是我的一切)  when everything breaks down(当世界崩坏)  you are everything(你是我的一切)  when everything breaks down(当一切消亡)】  歌曲的尾声是一段钢琴交错的鼓点,伴随着插//入奇异的坍塌声噼啪作响。似乎在这首歌里,世界真的毁灭了一次又一次。  文颂听得恍惚晃神,忘记提醒秦覃到了应该离开的时间。直到尾声结束,在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之前,他听到喃喃自语般的一句“我爱你”。  他陡然回过神来,心跳的节奏从那大段缓慢悠长的旋律里抽离出来,随呼吸一起变得急促而剧烈,“你说什么?”  镭射灯投下的光束浮动在他半边脸庞的轮廓,蓝紫色的掠影。秦覃眼中明明灭灭的光芒如同黑夜里飘飞的萤火,却那样专注的看着他,用自然而然的语气重复。  “我爱你,文颂。”  下一首歌曲的前奏重重落下,巨大的鼓点噪声砸在耳膜上,在这一刻,将从前和往后的感受清晰的划分开来。文颂一阵头晕目眩,脑海中划过漫长的嗡鸣。人群中分开一条缝隙,他眼看着秦覃被三三两两的酒友推搡着拉走,“在这儿,秦覃在这儿!门口有一堆人点名说要见你,赶紧的有人找!”  “等等……”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任何正式的句子,昏暗的视野里已经失去了秦覃的身影。须臾间,人群的喧闹叫骂声从门口处传来,盖过音乐,迅速点燃整个被酒精浸透的场地。  文颂跌跌撞撞地躲开纷飞的桌椅和啤酒瓶,靠着墙蹲在角落里艰难的从空气中摄取氧气。巨大的恐怖降临在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推散和殴打,人们看不清身边是同伴还是陌生人,在一片动乱中,谁都有动手的资格,谁都有肆意伤害的权利。  这是一场永无天日的灾难。他找不到最想见的人,甚至难以保全自身,呼吸越来越窘迫,手边却没有常用的平喘气雾剂。抓紧胸口努力喘/息,连十分之一的难受都无法缓解,逐渐连视野都变得模糊,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自己可能活不过今晚的念头。  意识的最后,是迟到的蓝岚在场边捡到了他,扶着他走到店外的通风处去叫救护车,“文颂醒醒……文颂?!文颂!!”  “……”  文颂只听到他焦急的声音,靠在他身上用力调节呼吸,发出破碎的模糊的音节,“秦……秦,覃,快,他在,在里面!快去,帮……”  “操你他妈疯了吗?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  “……”  声音变得复杂而混乱。他没有力气再分辨,也再难发出声音,带着未解的担忧陷入了沉重的昏睡。  上大学不到一年被叫了两次救护车,蓝岚总是陪着他担惊受怕。次日下午在医院里醒来,文颂看到陪在病床边的人困得一栽一栽,头都快掉了,“……蓝岚。”  “嗯?我没睡……卧槽你怎么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蓝岚看他睁着眼瞬间就精神了,强行把他刚摘掉的氧气面罩又按回脸上,“你别动!就躺着别动,别再吓我了!”  “……没事。”文颂咳了几声,嗓子里干得不像话,勉强说几个字摩擦得生疼,“有水吗?”  “有有有,你别动啊!我给你接去。”  坐太久脚都压麻了,蓝岚一瘸一拐地走到饮水机边,一边接水一边活动脚腕,龇牙咧嘴地说,“你怎么不随身带着药?昨天医生说再送来晚一会儿就要给你插管了。”  混乱的记忆随之涌来。他摘掉氧气面罩,自力更生地把病床摇起来,捧着水杯缓慢地润嗓,片刻后才说,“我忘了。”  昨晚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在学校门口道别了秦覃之后就会直接回家,根本想不到还要再去酒吧一趟。  “秦覃呢?他忽然被人叫走了。”  “爱哪哪,管他干什么。”  蓝岚不爽道,“他也没功夫管你好吗。去个酒吧都能惹出事来,自求多福吧你。”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文颂一无所知。蓝岚是闹起来之后才到场的,当然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唯一能问的就是秦覃了,可他不在。文颂要了自己的手机查看消息,微信和电话一条都没有,没想到稍后居然是从覃琳的问候里得知了详情,“周瑞生今天凌晨死了。”  “周瑞生是谁?”  覃琳不可思议道,“秦覃居然没有和你提过他?”  “没有……我只是条件反射地问一句。不过现在反应过来了。”  刚醒来脑子还不怎么转得动。文颂揉了揉眉心,既然是姓周,身份很好猜,“是一直想见他的那个人吗?”  “就是他。秦覃到底也没去见他是不是?昨天晚上弥留的时候,应该有人去找你们想强行‘请’到医院吧。”  “嗯,但是我们昨晚在酒吧。闹得有点糟。”  怪不得那一场动乱从门口传进来,扩散得那么快。酒吧里多多少少都是跟秦覃有些交情的,又喝得正上头,一言不合就起冲突。  “你们俩没事就行了。”覃琳无所谓道,“死了也好,以后就清净了。”  文颂:“……”  还不知道秦覃有没有事。昨天晚上闹得那么糟,应该也给小陈老板添了不少麻烦,说不定现在正在忙着处理后续。  说不定也受了很多伤。他昨天晚上正在疑似躁期的兴奋状态里,好家伙碰上打架这种事情,还不一头扎进去。  发给他的微信也没有回复。总不能又是什么希望他独立面对医院,关爱孩子成长道路的剧情。大概率是真的回复不了。  文颂越想越担心,想着闹出这些事他一定很自责,等见到面要好好安慰他;又想到昨晚最后一首歌结束时听到的那句话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是跟着旋律一起唱出来的歌词吧;甚至还想秦涛的病房就在他下面一层,离得这么近也是缘分,要是等不到秦覃过来晚饭后还可以先去探个病。  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在黄昏时分,终于随着秦覃的到来结束了。  护士刚为他送来营养餐。夕阳把他的晚餐连同小桌都染成橙黄,原本就清淡的菜色看起来更加食之无味,只有甜品是一小杯巧克力布丁,能让人稍感兴趣。  文颂兴致缺缺地撕开了布丁的盖子,余光里看到病房门口出现的人影,神情骤然明亮起来,刚刚由嘶哑恢复温润的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撒娇意味,“你怎么现在才来!过来帮我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秦覃应声走了进来。  文颂从上到下把他看了个遍。他没有受很明显的伤,起码胳膊腿都是好好的,只有眉骨划破了一道口子,已经缝合干净,看起来跟上次在街头帮蓝岚打架时受伤的程度不相上下。  他的脸很适合这样带轻伤的氛围,有破碎的美感,看起来比平时更容易令人心动。上次就愈合得很好,也没有留明显的疤,文颂不太担心了,把吃甜品的小勺都递给他,大方地让他尝第一口。  秦覃没有接,甚至没有坐到他身边,站在床尾平静地看着他。  这很奇怪。秦覃注视他时的神色从不会这么平静。  黄昏的夕阳透穿而过,将他的半边轮廓打得很亮,另外半边如同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像一幅被定格的画。文颂皱了下眉,刚想问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第121章 第97章   “不用理我, 让我跟着你就行。这样就不算是你带我去的。”他理直气壮道。“我不记得去的路了。”  “……”  他一直是文弱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忽然强硬起来,宋青冉都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一前一后到了秦覃家楼下, 甚至有点怂了,“要不你先去?等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再上去。”  有预感会是不适合第三个人在的场面。  “那好吧。”  文颂独自上楼, 跨过那些破旧的台阶, 站在生锈的防盗门外时, 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  直到现在他都很笃定, 秦覃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分手,只是遇到麻烦事需要帮忙又不想向他开口。  可是身为男朋友,即使真的有些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文颂想。  他说爱我。  那我也应该好好爱他。  外面的防盗铁门没有上锁, 留着条窄缝, 伸手一拉就开了。文颂站在入户门前看了一圈,没找到门铃, 抬手敲了敲, 没想到稍一用力也敞开了条缝。  两道门都只是虚掩着。还没来得及奇怪, 他听见屋内有脚步声急促地靠近, 转眼间就到了近前。  老旧的入户门被大力拉开, 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秦覃看到他愣了一下, 脱口而出的话比认出他身份的反应更快,“他人呢?”  文颂被问懵了, “……谁?”宋青冉?  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能让他露出这样恐慌的表情。文颂本想向他指一指楼下, 可他朝楼上望了一眼,一步三个台阶地跨了上去,便也不假思索地跟着他去了天台。  楼顶的消防门被推开,一阵上课铃从附近的学校里传来,刺耳钻心, 展露在视野中的天色却晴朗而和煦。秦覃像被两股力量撕扯着钉在门口,无法再前进一步。  “爸……下来。”  他有多少年没有来过天台了?在那个与当下一般无二的晴天之后。护栏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矮小,即使出过事也没有装安全网,成年人跨坐上去毫无困难。  “你别过来……别过来听见没有!”  文颂露了个脑就迅速地缩回去,头脑空白了两秒,回过神来果断地拿出手机报警,压低声音迅速地讲完情况,拽了一下秦覃的衣角,用口型示意他拖延时间。  这地方太诡异了,一共才来了两次,每次都有新事故发生。但这次除了刺激并不令人觉得有趣,他苍白着一张脸,用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自己又缓了缓才站起来,打量着另一边的消防门,猫着腰溜了过去。  秦覃几乎能猜出他想干什么,可根本无法分心阻止,全部精力都放在秦涛身上,稳住声音,“你答应我回家就是为了这个吗?如果你不想去疗养院,回医院也可以。”  “回医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说得好听,不过是想把我带到精神病院去!”他混乱不清地呜咽着,挥舞胳膊发出悲鸣,“我知道我快死了,可我没疯……我不是你妈那样的疯子!我不是你!”  “……”  文颂用力咬住下唇,连气都不敢喘太大声,趁两人交谈绕到另一边,借着消防水箱的掩护慢慢接近他。  “那就哪都别去,就住在家里。”  秦覃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看到他激动地后仰,又立刻举起手后退,“我可以叫阿姨到家里来照顾你。”  “照顾我,你哪来的钱照顾我?我就快死了……我是个累赘,你心里在恨我拖累你是不是?是不是!我不想当个累赘等死,还不如现在就死在这儿!”  “我也不想当累赘。”  秦覃一字一句道,“在我是个累赘的时候,你没有扔了我。现在就是你应得的。”  文颂无法回头去看他说话时的神情,视野中只有不远处秦涛干枯的身影,曾经高大得能把妻儿一手纳入怀中,如今消瘦得像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几乎无法负担自身的重量。  他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望向秦覃时,语气不明,“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  “别……别!!”文颂尽全力冲了出去,余光里秦覃同时反应,距离却远了三四倍。在一切都来不及时,他总是亲眼目睹又无能为力。  划过眼前的发丝轻盈而柔软,像猫咪尾巴尖上的绒毛,曾从他指缝中溜走,再也回不来。  历史周而复始地重演。  秦覃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  救护车和警车停在楼下,现场拉起了警戒线。文颂乖乖举着胳膊,一边让护士处理手肘上的小擦伤,一遍挨蓝岚的骂。  “早知道你这样,说破天我也不跟着来c大受这种惊吓!”  医院里才一会儿没看好他,就跑到这来了。蓝岚抬起手又放下,恨不得扇醒他,最后还是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昨天还在医院吸氧,今天又跑过来跳楼?你是有什么隐藏身份啊,背着我当特工吗?”  文颂也没料到自己能莽成这样,“我当时没多想……他对秦覃很重要。”  秦覃离得太远了,在他捞住秦涛的衣服挂在围栏上时,还隔了好几步的距离。他这点臂力,拖着个人能挂两秒钟就不错了,看到底下救生气垫已经充好,当然是直接撒手掉下来比较轻松。  他完全不知道这样在楼顶看来是什么样的景象,只想当然道,“秦覃都已经在这里失去过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让他连另一个都失去啊。”  蓝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伸着指头指指点点戳他脑门。他虚心接受,都没有还手。  身后秦涛陷入昏迷正在被担架抬到救护车上,才出院不到一天就又折腾回去了。文颂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可能没有功夫管我了。”  生死面前,分不分手只是不痛不痒的小事。  “怎么闹成这样……发生什么了?”宋青冉急匆匆地跑过来。他没有和文颂一起上楼,等了会儿莫名其妙看到警车赶到封锁现场,又莫名其妙被挡在警戒线之外,好说歹说才被放进来。  还没等到文颂开口,他余光里发现了秦覃,片刻不停地走过去询问情况,甚至和秦覃一起上了救护车。  “……”  文颂看到心里很没滋味,明明自己才是应该陪在秦覃身边的人,不知怎么却没有走过去的底气。  救护车后门关上之前,他的视线和秦覃碰到一起,心脏陡然被攥紧,闪过坠落般的失重感。  那个眼神让他觉得很委屈,又不安。  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  住院大楼,花园一角的凉亭里,秦覃按灭了第二支烟,“你带他去的?”  “他非要跟着……抱歉。”  宋青冉下意识地说了这么一句,衣领被他攥在手里,迎上一双通红的眼睛,脑子里嗡了一声。  这么近的距离,连他眼里每一根血丝都看得清晰,下颌的线条紧绷着,呼吸隐忍地起伏震颤。  太久没有见到他露出这样恼怒又惊惧至极的表情,宋青冉以为他还在后怕,壮着胆子安慰,“你别太担心,医生说秦叔现在状态稳定下来了,他……他,你别担心。”  这些秦覃都是知道的。宋青冉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句抱歉太轻了。他的确在后怕,但让他变成这样的压根不是秦涛,“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  “我刚才问过文颂,他说只是擦破点皮,已经趁朋友的车回家了。他没事的。”  如果有事呢?  如果有事怎么办?  酒吧那个晚上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今天明明已经可以避免,为什么还弄成这样?  明明都把他摘出去了,怎么会有这种傻子,自己闭着眼往回跳?  他脆弱得像一捏就碎的花瓣,原本应该生长在温室里一生顺遂。根本不会,也不应该和这些糟心事扯上半点关系。  秦覃松开手,打火机在指间打滑,花些力气才捏稳了,去点燃第三支烟,“他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文颂好像不觉得你们已经分手了。”宋青冉犹豫道。  “他说,要亲眼见到你,再亲口听你说。”  “……”  一团爆炸声被摔碎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脸避开,余光里看到四分五裂的打火机,心惊胆颤,“你别……”  “为什么是我?”  他听见秦覃颤抖的声音,尽力克制的语气隐隐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什么要我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宋青冉看着他蹲在角落,痛苦地抱住头用力抵在亭柱上。鼻端酸涩难忍,可始终都答不出一句能让他稍感舒适的话。  医院里白天人来人往,病患或家属或医护都曾经过凉亭,发现了他们,还有好心的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宋青冉摇头说没事,隔着对角线站在亭边陪了他一下午,都不敢走过去拍抚他的肩膀。  天近黄昏时,秦覃忽然站起了身,去近处的水龙头边接了凉水往脸上泼。  宋青冉讪讪地跟上,看着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表情重新回到他脸上,“你先回家。”  “我留下来帮你吧。”宋青冉迟疑着说,“我家没人,不回去也行。”  “那好。你记着,他紧张的时候会去喝饮料。”  “……啊?”  秦覃迈开脚步往医院外走,没有关心他是否能跟上,自顾自地继续嘱咐,“待会儿等他转身去打开冰箱,你看清楚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告诉我。”  宋青冉快步跟上,意识到他是要去见文颂。已经说了愿意帮忙,只得硬着头皮道,“好……我知道了。”  路口红绿灯规律地运转,晚霞透过云层洒下蜂蜜色的光,一切都和平常的下午没有什么两样。  文颂独自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阳台上那盆多肉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有点梦幻。可光很快就移走了,色彩黯淡下来,又有点病怏怏的。  门铃响起时,他拖拖拉拉地走过来应答,慢吞吞的带着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抗拒,在开门的瞬间找到了原因。  他忽然没有早晨那么想见秦覃了,尤其是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人。可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终究还是松开门把手让出了路。  “进来吧,我帮你们拿饮料。”第98章   他转身走向冰箱, 拿出大盒的浓缩葡萄汁和剩下的冰块。秦覃在家的时候会用水果鲜榨,他自己懒得弄,就只喝浓缩果汁加冰。  拿杯子的时候差点手滑摔了, 小时候来家访都没有这么紧张,文颂拧开果汁才刚倒了半杯, 听见秦覃说“不用了”。  “不用了”这个短语, 在他不喜欢听到秦覃说出的语录里排名仅次于“抱歉”。  文颂哦了一声, 放下果汁盒双手扶着, 眼睛盯在厨房边的小吧台桌面上,左看右看都没抬起头去看秦覃,“秦叔叔怎么样了?”  秦覃像没听见一样。宋青冉左右看看, 硬着头皮开口, “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  他低垂着脑袋, 心不在焉地抠着果汁盒子, 附着的小水珠冰冰凉凉。又拖了好几秒才说, “我那个时候, 是看到楼下气垫已经充好了才松手的, 其实还能再坚持好一会儿。” 第123章 宋青冉僵了一下,只当做是一句试探的玩笑,自信还有转圜的余地,努力笑着说,“刚刚我也参与演出了好吗。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秦覃却充耳不闻,继续道,“从高一还是高二开始?”  “……”  “从你躺在学校后巷被人浇了一身泡面那天开始吧?我把你捡回去之后,你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  宋青冉用力抿了抿嘴唇,肉眼可见地失去镇定。  被轻易地砸中最隐秘的弱点。文颂刚刚体会过的,也是这种心神俱碎的感觉吗?  “你知道?”  被揭开的心事再也无法掩藏,他几乎控制不住声调,难以置信地说,“你一直都知道?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因为我对你没那种想法。”  秦覃打断他,用不无嘲讽的语气,“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犹豫不敢跟我明说,不就是因为我现在这样吗?越过线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敢吗?你可比文颂精明得多。”  “……”  宋青冉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这份自以为是的暗恋,又毫不留情地随手戳破。  也终于能理解文颂把刀尖朝着他的原因。  他可怕又可恨。  恨他洞察人心的能力。轻易就能把人看透了,只要他想,一句话就往最要命的弱点上戳。  恨他亲手把那条线扯碎。把“宋青冉”的分量看得如此微不足道。  想伤害文颂,他不知道要在心里撕裂自己多少次才能排练出最决绝的剧本。可至于伤害一个宋青冉,他只需要一个引火点临场发挥就足够了是吗?  几个月的恋人能下得去手。几年的友情在他眼里也一文不值吗?  他还很可悲。  有一瞬间,宋青冉觉得他或许是真的不想活了。又或者他还是那个谁也不需要的秦覃,要把所有人心中的秦覃全部摧毁得一干二净。  以这样的方式,令人难以理解又感到窒息,“你疯了吗?把自己弄得众叛亲离有什么好处啊?”  秦覃颔首示意。  “这是我应得的。”第99章   客厅里一片狼藉, 飞溅的葡萄汁把墙壁染得像凶案现场。  文颂想清理干净,才发觉自己连抹布拖把放在哪都不知道。关上家门反锁,剩余的力气也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再打扫客厅, 连卧室都显得很遥远。好在沙发上还是干净的,能将就着躺下休息一会儿。  可还是不舒服, 一阵阵地翻着恶心。  即使没有摔坏身体, 五层楼的高度掉在垫子上很疼的, 五脏六腑都像被压扁一样。  胳膊也疼。擦掉一层皮后被火灼伤般的疼痛从伤口蔓延到整条胳膊, 向全身扩散。  那么高跳下来,吓都吓死了。秦覃应该会心疼地抱他,揉捏他的后颈, 低声哄到他睡着。  秦覃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人。秦覃会当他的拐杖。  那个人怎么会是秦覃?  他精疲力竭地睡着了。再听到门铃响声时已经天黑, 客厅里只有阳台透进的光。他不自觉地翻身,扑通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掉下沙发。  门铃声没停。他躺在地上愣怔地听了一会儿, 忽然惊醒, 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到门口, 急切地拉开门。  蓝岚站在门外, 看到他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  “我左想右想让你自己待着太危险了,今天晚上我就在你这儿看着你, 免得你半夜又跑出去拯救世界……你怎么了?”  他没看见客厅里那片狼籍, 注意力都放在文颂身上。半天没见就蔫儿的像棵剩菜叶子,脑袋都快支不起来了。  文颂直愣愣地看了他几秒,缓冲完也没让他进屋,甚至都没有回去拿手机,就在门口换了鞋, “我想去外面。”  一个资深宅连家里都不想待了,要出大问题。  蓝岚“唉”了一声,掉转方向跟他回到楼下去取车,“晚饭吃了没有?”  “没有。”  “那找个地方先吃两口。”  蓝岚指了指安全带,看他失魂落魄的没听见一样,又叹了遍气,倾身亲自拉出来给他系上,“怎么回事啊,情伤?”  文颂这时才有反应,垂着头,“我分手了。”  “……”  蓝岚说:“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这不都是前天的事了吗。  文颂嗯了一声,两只手用力地抠在一起。睡着时短暂抛开的羞辱感又密密地爬满整个心房,连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都难以启齿。  原来前天就分手了。  可他笨到自以为是,笨到今天又被分了一次。还是自己求来的,毫无自尊地被人指着鼻子骂。  “对不起。”他转头望了眼蓝岚,不安道,“这几天老是连累你。”  “唉,说这个干嘛。谁谈恋爱的时候不干几件傻逼事儿啊。”蓝岚熟练地打方向盘,“喝酒去。喝醉了我带你回家睡觉。”  “可我明天约了驾校……”  “啧,失恋重要还是考驾照重要?”  文颂抿了抿嘴唇:“喝酒重要。”  “这就对了。”  蓝岚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今天晚上随便喝,我看着你。”  他们到的是一家从没来过的音乐餐吧。文颂不想吃东西,佐餐的果酒倒是酸酸甜甜的很好喝,喝得去了两趟厕所都没停。  下午的事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他脑袋涨得发疼,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么失败的人,谈恋爱谈到最后变成了自取其辱。  他可能真的不对劲。他自己也担心过,还曾嘱咐了秦覃,如果发现他不对劲一定要告诉他。  就是今天这样吗?秦覃算是信守承诺吗?  可秦覃还说“我不会让你变成她的”,那样的语气像是全世界最珍惜他的人。  那是谎言。  喝到后来趴在吧台上怀疑人生,蓝岚拍拍他的背,甚至还有些欣慰,“就得是这样,比憋着强。哭吧,再使点劲儿。”“……”  他好像一直都生活在秦覃制造的甜蜜气泡里,飘飘欲仙不知所以。当气泡被戳破,泡沫变成了腐蚀人心的硫酸。  文颂陷在痛苦的自我质疑中难以自拔。  “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蓝岚:“何出此言?”  “他跟我分手。他嫌弃我。”  “我呸,他也配?”  蓝岚语重心长道,“宝,听哥一句劝,真正心里有你的人就算知道你是坨屎,在他眼里也是镶着金边的。”  “……”  话糙理不糙。蓝岚接着说,“再说你这条件,怎么也算是个白富美吧。他哪来的底气嫌你?他以为他是哪门子的高级货?”  文颂抱着酒瓶子认真地听他讲,第一次丢开自己的脑子,抛开维护的本能,完全听取别人对秦覃的评价。  褪去恋人的光环,秦覃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抽烟喝酒打架一样都没落下,也不好好上课,每天都是混日子过。除了有一副光鲜的皮囊,他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迷恋的对象。  “你就是恋爱脑上头了才会觉得他哪哪都好。不过也能理解,人在恋爱的时候都是盲目的,我要是硬说他哪哪不好,你听不进去还得跟我急眼。”  蓝岚无奈道,“今天上午你去救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楼下铺了救生气垫吧。我都觉得你疯了。你是不是为了他什么都敢做?”  文颂才稍微镇定下来,又在这句话面前再次破防,泪水不听话地往外冒。  “可他还是跟别人走了。”  身边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们在一起,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足够证明些什么了。  他却看不到。他眼里只有秦覃。  他可以接受秦覃身上负担的一切麻烦,也不忌惮与之分担。但他不能接受秦覃打心底看不起他,当着别人的面羞辱他。更不能接受曾经沉溺其中的热切眼神和宣之于口的爱意都是作假,心里还给第三个人留了位置。  “卧槽什么时候的事啊,他出轨了?不是我说你就一点儿苗头都没发现?”  蓝岚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分分钟拍案而起,“我跟你说这性质可不一样!那小骚货谁啊,俩畜生在哪苟且呢?我去给你查,找出来弄他丫的!”  “……”  文颂摇摇头,眼泪吧哒吧哒往杯子里掉,“我不想再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了。”  他想不明白秦覃为什么要跟宋青冉一起走。很久之前,他曾经也怀疑过两人间有什么暧昧关系,可秦覃眼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专注得再也看不到别人。他一度溺在那样深情的眼睛里,甘愿付出自己的全部。  是他还不够好吗?  是因为秦覃对他抱有过高的期许,真的谈了恋爱之后才发现他不够好,所以觉得还不如回去找宋青冉吗?  是这样吗?  蓝岚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帮他找回自信,从认识他第一天夸到今天,连“你看你发质多好从来都不打结”这种话都整出来了,对一个直男而言属实已经超常发挥。  文颂却觉得头顶很冷,委屈地抱着脑海喊:“你骗我!我都快秃了!”  “没秃没秃。这不还有好些呢吗。”  蓝岚手忙脚乱地哄他,悲愤交加,也扯着嗓子喊:“老板!!把你们空调风口转转行吗,别他妈对着这孩子头顶吹了!”  文颂额头抵着玻璃台面,一顿一顿地磕着,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到最后,红着眼眶不知道在问谁,“他为什么不要我?我可以变好的。我可以给他很多东西。他为什么不要?”  “……”蓝岚拍拍他的背,低声叹气。 第125章 手机在洗手池边不停地震动。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想是要执着地发到他有回音为止。  【温水送服: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  【温水送服:为什么连你也不理我】  【温水送服:快点回我!!!】  【温水送服:我有事要问你】  【温水送服:你以前总是要跟我见面,为什么啊】  【温水送服:你是不是喜欢我?】  【温水送服:我们来见面吧】  【温水送服:「定位」】  【温水送服:你来不来?】  【温水送服:只要你来,就让你当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艰难的二合一  大概不是大家期待的那种双更(被打  放心,是 he  文颂,很强(来自亲妈的肯定  总这样更有点破坏连贯性  明天有一万多字  分几章发看情况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8-18 23:53:54~2021-08-20 21: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斯爵柏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鱼 5瓶;斯爵柏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0章   因为趴在浴缸里睡着, 次日醒来,文颂又开始了漫长的感冒。手臂上的擦伤也有点发炎,去医院清理完顺便拿了点感冒药, 回学校还赶得及下午的课。  蓝岚本来想把他送回家休息的,没想到不久前还说着“平时分全部扣完也不要紧”的人这么快就回归了对学习的热爱。分手的效果立竿见影。  “从今天起, 我不会再缺一节课了。”他说。  不懂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因为要去约会就整天旷课, 指定是脑子有点大病。  但去教室前还是得回趟家拿手机。眼下无论受伤还是生病都是小事, 他刚刚想起自己前一晚发酒疯, 在蓝岚的备用机上登了微博,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还寄希望于那些片段是梦里不着边际的想象,赶着回家拿了自己的手机重新登陆微博账号, 再去查看私信里的聊天记录。  好家伙有一句是一句, 铁证如山,看得人羞耻到恨不得现场用脚趾再抠一座教学楼出来。  对面的回答倒是很冷静。只有一句。  【小黑粉:你只是太难过了】  应该是没当真吧。  网上聊天就是这点好, 尴尬归尴尬, 对方也看不到。文颂庆幸自己昨晚是被蓝岚带去酒店过夜, 否则被定位暴露住址太危险了, 即使对方是长久以来颇有好感的聊天对象, 也要考虑搬家。  【温水送服: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胡言乱语, 你别介意】  【温水送服:dbq……吓到你了吧orz】  【小黑粉:能理解】  【温水送服:那就好!】  【温水送服:我们还是朋友吧?】  【小黑粉:当然】  【温水送服:(*^▽^*)】  以后喝醉了不能玩手机。文颂将这条崭新的教训谨记在心,赶在上课铃响起之前走进教室, 跟熟悉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可算见到你来上课了。这节选修老师不怎么点名, 还以为到期末才能见你呢。”  “必修课他也不怎么来好吗,这大概就是学霸的底气哈哈哈。”  文颂也跟着笑起来,“以后我会洗心革面,老老实实出勤的。”  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再想。天亮后就是新的世界了。  他对自己说。  还有朋友,还有家人。还有很多值得去爱的人。  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趁在学校, 他请阿姨先去清理了房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整理旧物,把那些跟秦覃有关的垃圾都丢掉。  只有床头这串贝壳风铃舍不得丢。其实他来回经过几趟都没想起来这是秦覃的东西,因为看得太习惯了,跟原本就长在这屋里似的。以至于下楼丢完其他的,躺在床上休息发呆时才突然注意到。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往楼下跑一趟,想想还是算了,都已经看习惯了,猛地缺点什么反而不舒服。  他丢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的,不是什么严格执行的□□——那样反而显得他心虚似的,好像一看到前男友的东西马上就要旧情复燃。  还有那枚旧戒指,是覃云的遗物,跟秦覃一起又是翻墙又是被追的偷偷带回来了,被他穿了根链子好好收着。严格意义上讲,也不是秦覃的东西。  文颂靠在床头,转着戒指把玩了一会儿。回想当时自己还没跟他在一起,怎么就随手收别人这么奇怪的东西,还毫不见外地想着帮人家代为保管。好像从不觉得会有闹掰的这一天。  以至于这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处理,随便扔了好像对天上的前辈不太尊敬,就还是放回床头柜里。看不到的时候也并不会想它起来。  学车按计划进行。  他还订了架电钢琴运回家里,就近找琴房报了一对一的钢琴课。  一开始练习很难。不是因为指法或练习太枯燥,他总是无法安心地把手指放在琴键上。小时候的家里,音乐是太过美好的事情,是不被容忍的。他曾经趁父亲不在家里的时候偷偷弹,被发现之后敲肿了小指。从此钢琴乃至音乐都和疼痛联系在一起,长大后提都不想再提。  但秦覃会弹,宋青冉也会。蓝岚和文煜小时候也都学过。听蓝岚说小时候弹得想吐,坐不住被妈打,还是哆哆嗦嗦练到八级了。那他为什么就不行。  不用去约会,下课后可以支配的时间一下子就空出很多。他练习得很勤奋,强迫自己专注在琴谱上,倔犟的好胜心压倒了心悸。那天下午他弹的是初学者必弹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整地弹完了第一遍。反应过来自己感动得快哭了,接着整个下午都在弹小星星。  妈呀,弹下来了。  音乐真美,我真棒。  他越来越勤奋,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正好可以戴着耳机练琴。很快程识的线上板绘班也开课了,他舍不得分出练琴的时间安排,于是牺牲了更多的休息时间用来练习画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又安排得井井有条。  他独来独往,整天忙着自己的事。蓝岚简直见不到他人,想一起吃顿饭都得提前预约。这天恰好晚课遇见,凑一块儿去附近的餐厅吃了个晚饭。  文颂说起最近外公身体不太好,因为心脏的问题进了次医院,前几天才回去探望过。  蓝岚颇为意外,不可思议道,“你怎么没叫我……一个人回去的?”  “对啊。”  这家的牛肉饭里为什么会有荷包蛋。他嫌弃夹给蓝岚,带着不明显的鼻音说,“你忙着约会,就没告诉你。”  “哦……那你们家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还好啦,已经出院了。在家里养生,下下棋逗逗小孙子什么的。还反过来念叨我感冒。”  “那就好那就好。”  蓝岚点点头,没隔几秒又忍不住感慨,“你自己回去的啊。”  “……”  文颂无奈道,“不行吗?我只是回趟家,又不是万水千山去西天取经。”  “唉,没说让你取经啊。这不有点惊讶么。”  蓝岚没再说什么,吃完饭要离开时才吞吞吐吐道,“对了。说到上周的约会,那姐姐挺有意思的。那个什么,她好像也挺喜欢我。我就脱单了。”  文颂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那很好啊。好好把握,别又像以前一样没过几天就过来跟我哭诉君生我未生什么的。”  “嘿,这次应该不会。这次挺好。”  蓝岚抓了抓后脑勺。好朋友才刚分手半个月他就脱单了,总感觉有点对不住。  但文颂看起来很好。整顿晚饭都没提起过一次秦覃的名字,像是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正在渐渐遗忘那个让他伤心痛哭的人。  “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这才多远。你去忙你的,我走路回去就行。”  他们离开餐厅。文颂留意到旁边的店面,是间花艺工作室,顺便走进去参观,挑了束漂亮的鸢尾请店员帮忙包起来,玩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挑几支送给新姐姐?”  “她最近忙着给实体店里搞装修的事。”蓝岚说,“改天吧,改天约会的时候我再送她。”  “您的花包好了。”  店员手脚麻利。文颂接过道了声谢,抱在怀里轻抚花瓣,抬头朝蓝岚笑了笑,“那我先走啦。”  无论是约会的礼物还是日常的陪伴,无论是别人赠予还是自给自足。花朵永远都是美丽的。对他而言,与其去期待别人,不如自己选喜欢的抱回家,是更加踏实而稳定的满足。  蓝岚目送他经过夜晚的人行道,蓝紫色的花朵依靠在他肩膀上,如同背影的延伸,在夜风中柔软地摇曳。  文颂忽地停下脚步,茫然地回过头,像是自己也不太理解的,无意义的动作。独自走在路上时,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头望一眼。  接着他才看到蓝岚还未离去的身影。于是眉宇间绽开柔软的笑意,眼神却是沉静的,一手抱花,另一只手抬起挥了挥,衣角和头发也被夜风吹得轻轻摆动。  他一句都没有提起过。蓝岚想。  他忘不掉了。  **  感冒刚好的那个周末,是校园歌手大赛的总决赛。如果不是和林柚柚聊天时提起,文颂没有关注过比赛的进程。 第127章 对面回复得又快又坚决。  【小黑粉:不准去!】  【温水送服:……】  【温水送服:我还以为你会叫我玩一圈回来之后讲讲细节】  【小黑粉:我不感兴趣】  【小黑粉:那地方不干净】  语气好严重。  文颂对他的建议很上心, 这么坚决估计真的是很乱来的场所。  【温水送服:算啦, 我只是说说】  【温水送服:没有感情的床上运动都是耍流氓,我还不如自己在家看小黄书】  本来就是蓝岚兴起, 他没想着非去不可的。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文颂以为今晚的聊天到此结束, 没想到稍后私信再响起,对面发给他一堆小黄漫的链接。  【小黑粉:不要去】  文颂:“……”  是在关心我吗。  怎么这么可爱啊。  文颂捧着手机挑表情包,发了只“嗯嗯”点头的兔子过去。  对面回了他一只同样“嗯嗯”点头的兔子。  可爱。  他不喜欢自己沉浸在无用的悲伤里,算是擅长调节情绪,但也没有蓝岚想得那么洒脱轻易。偶尔半夜睡不着觉, 后劲儿上头开始emo了,还是需要能够倾诉的朋友一起完成“痛骂前男友”环节的。  这种时候网友比现实好友更适合聊天。彼此不识身份立场,陌生人的故事,倾诉和倾听都会更轻松些。尤其对面本来就黑比粉的倾向更严重,趁这段时间两人彻底达成共识,偶尔骂得狠了他还得反过来劝声“不至于不至于”。  毕竟是前男友。骂得狠了显得他眼光特别差劲似的。  因为这么一段走出失恋期的时间里陪伴密切,感觉两个人的革命情谊又增加了。文颂对他的好奇程度远超过gay吧,趁这会儿又试探着发出面基的邀请。  【温水送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可以一起去吃个饭什么的】  【小黑粉:不了】  【温水送服:啊没事,我只是问问】  约不到啊。  文颂举起手机,看着有点冷场的聊天界面,心想还挺神奇的,近一年来提过的见面都好多次了,不是这边不行就是那边不方便。  换了别人应该早就接头成功了吧,怎么他俩人想见一面这么难。  【小黑粉:如果想找对象,熟人介绍会好一点】  【小黑粉:你准备好接受新男朋友了吗?】  【温水送服:yep】  【温水送服:你不是也说么,人总要向前看的】  【小黑粉:嗯】  【小黑粉:不后悔吗】  【温水送服:不会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啦】  【温水送服: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积极乐观一点,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可怜。  秦覃就像他曾经期望的那样,越来越有名,也越来越远。以后的男朋友应该都是些明星模特网红之类的,或者跟经纪人小助理来段地下情也有可能。  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了。总得认清现实,文颂想,起码“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听起来比较高傲,多少比“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强上那么一点。  他回了蓝岚的微信,说自己晚上有直播课要学画画,没时间出去耍。再切回微博,没有看到更多消息也不在意,刷一会儿首页就关灯睡觉。  网友聊天就是这样,忽然开始忽然结束的,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唠两句,无聊了发几张表情包,挺好。  隔天晚上他真的有直播课,虽然可以也看录屏,但总是比不上看新鲜热乎的乘十老师在线表演神仙画画来得开心。  直播课用的是一个叫“知之课堂”的app,蓝色的小鲸鱼图标从此在他手机上占了一席之地。第一批线上课程优先开放名额给了粉丝,程识原本担心的上课会尴尬冷场的情形完全没有发生,大家都兴奋得嗷嗷叫,恨不得一夜画十张作业供神仙太太调/教。  文颂跟程识聊天时知道他担心冷场,本来还打算担负起气氛组的重任,后来发现并没有那个必要,就只老老实实地听课。延续了现实中的课堂作风,不举手不发言,默默吸收知识,改作业被cue时才会出来互动一下。  他还不算什么的。班里有个比他更沉默的奇怪学生,连昵称都没有改,是注册账号时的那串原始id。课程群里从来不发言,作业也不交,可又出勤率百分百。每节课开课时准时上线卧底,沉默得像个过来盗录课程倒卖的可疑分子。  抢到乘十老师首批课的名额不容易。但随着课程推进,大家最初的热情渐渐被懒惰和拖延吞噬,交作业的人也越来越少了,算是网课的必然趋势。  文颂还是维持着那个“一天画十张”的劲头,勤勤恳恳,有时间就画,很享受这种有事可做的感觉,顺便还会被乘十老师在课堂上表扬,这种好事哪里找。  生活一切顺利。  只是那天过去很久后文颂才意识到,小黑粉没有再上线过。  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某天下午约了蓝岚在学校碰面,等人时闲着无聊刷微博,想到了才点开看看。  蓝岚的教学楼跟他不在一个方向,折中约在桃园路见面。晚春的桃花绽放出最后的灿烂,像粉白的云霞堆在枝头,风一吹就下花瓣雨。是近期的校园约会圣地。  他挑了个没有被情侣霸占的长椅坐下,翻看小黑粉的微博主页。  点进去后备注消失,昵称还原成“秦覃专用小号”。第一眼看到心里一跳——太久没注意,都快忘了他原本的昵称是这个。  他的微博内容乏善可陈,之前还会转发点赞秦覃的新作品,最近索性完全不发了。文颂几分钟就翻完,刚想退出界面,头顶飘落的花瓣掉在了屏幕上,遮住后半截昵称,只留前两个字在视野里异样清晰。  秦覃。  心底有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捕捉直觉,理性就已经推导出结论:是因为他还在对秦覃念念不忘。  文颂闷闷不乐地摁灭了手机屏幕,仰脸望着满树盛放的花朵,在一片灿烂春色里恍惚神游。  日本的时间好像只比这里快一个小时。  日本的春天很美吗?樱花比c大的桃花更美吗?  “哇你这头发染得绝了,搁远处看着跟桃花成精似的。”  蓝岚及时赶到,拯救了他即将泛滥的情绪,“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儿啊?微信上还不能说?”  文颂被打断甚至有些感激,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个黑皮的小本,放在他眼前晃了晃:“看。”  上面“机动车驾驶证”几个字儿崭新崭新的。蓝岚打开看一眼就笑了,拍他脑袋,“可以啊你,一个多月就拿到了?一次过。”  “我也就会考试了。”  他清了清嗓子,正式提出今天约见的目的,“庆祝一下,我们开车去玩吧。”  “行啊,去哪?”  “去海边!”  蓝岚:“……哪儿?”  “海边!”  他蓄谋已久,提前计划就好了庆祝的方式,终于等到拿到驾照这天:“我来开车!我知道海滩的位置。”  “别……我开吧。你还是个实习呢,上不了高速。”虽然有点临时,不过但凡说到去玩,蓝岚都乐意奉陪。  文颂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路上的吃喝,连歌单都精心挑选过,要能提神防止打瞌睡的那种。不过大概率用不着,他还特意选了午后出发,一路畅通无阻的话估计傍晚就能到。  “还以为你真消停了呢。没想到是憋个大的。”  蓝岚扶着方向盘,侧脸娇羞,“一起开车去海边,这么浪漫的事跟我姐姐还没做过呢。第一次就献给你了。”  “是吗?可我不是第一次诶。”文颂故意道。  “我以前跟秦覃一起来过。”  “……”  “实在是浪费了,对吧?”文颂自然道,“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很浪漫,像私奔一样。还觉得他就是老天爷为我量身定制的男朋友呢。如果是吊桥效应的话,他当时应该跟我想法一样吧。”  “可惜后来离开了海边,我们就不一样了。我还是一直那么认为,他却觉得我配不上他了。”  “到底是谁配不上谁啊。他配吗他配几把?”  都已经过去大半个学期了,这会儿提起来蓝岚还是替他生气,“我跟你说,我越想越不对劲。说不定他就是那个什么自卑人格,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故意挑你毛病反咬你一口说你配不上他!什么人啊这是,改导航,我带你去日本,揍他丫的!”  “……”  文颂被逗笑了,摇头道,“算了。”  “你就这么轻易原谅他?”  “也不能算是原谅他吧。我可能永远都没法原谅他,但就是……算了。”  文颂说,“是想着如果总是梗在心里计较的话,就永远都忘不掉他了。”  如果他在宋青冉身边能过得更舒服些,那就随他去好了。人生嘛,大家都是趋利避害的,想要更舒适的生活也无可厚非。  只是既然觉得不自在,早点提出来就好了,又不会强行拘着他不让走。把分手弄的那么惨烈实在没有必要。  蓝岚听他说得那么佛系,一点都不觉得像是真的释然,“不计较你就能把他给忘了?”  “不能。”  文颂诚实地说,“但是这样想会觉得好受一点。”  蓝岚都不知道说他点什么好,余光里瞥着他叹气,“本来我还跟我们家姐姐说了,想给你介绍个帅小伙续续命的。”  “看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觉得你以后很难再找着对象了啊。”  “不着急啊,帅小伙那么多呢。我也还不急着认识新朋友。”  文颂笑笑,“找不到就算啦。本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谈恋爱的,就知道会很麻烦。”  车里的音乐持续动次打次,他们没再说起秦覃。  文颂有点犯困,靠着车窗看向高速上千篇一律的景观,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歌单循环,恰好放到酒吧里听过的那首。是节奏明快却莫名悲伤的吉他旋律。  [能不能和你竭尽全力奔跑 第129章 她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但是手把手带秦覃入行的经纪人。出现在c大还能因为什么?  他故作镇定地寒暄,“是来学校工作吗?”  “不哦,今天是私事。”她拉开车门,“去哪?送你一段。”  吃完饭回家,小区就在学校旁边,文颂本想着不用,就几分钟路走回去消食,却听到自己说了声好。  车门一关,楚楚就不再跟他兜圈子,“好久没见秦覃了吧。”  “……”  她随手拿起车里的便签本,手写了一串地址房号撕给他,“这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如果想见就趁早去见一面。过几天挪到安养中心,再想去探视估计程序会很麻烦。”  她什么事儿都不想打听,也没问两人发生过什么。文颂心里见过世面的大人就是她这样子。平日里大风大浪地忙自己的,遇上小朋友就漫不经心地叫过来打个招呼,顺便送条消息。  文颂迟疑着接过她顺便送来的这条消息,感觉自己听她说话就像是app隔了好几个版本没有更新,“安养中心……是什么?”  楚楚说,“精神病院。只是那么叫起来好听点。”  “……”  “你到家了。”  他被/干脆利落地丢下了车,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便签纸。  脑子里简单又巨大的信息量炸成一团。  **  那晚文颂整夜没睡,隔天上午特意补了觉,吃完午饭确认精力充沛状态良好,打车去了楚楚给的酒店地址。  他不清楚秦覃为什么要去精神病院,或许是当公众人物的压力太大了诱发的,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还有楚楚和身边的人帮忙安排好一切,或病或灾都不用他操心。  他应该操心的是自己。他很清楚自己需要这次机会来彻底抹除念想,痛痛快快地做个了断。  秦覃很了解他,就像他很了解秦覃。  只要他想,他可以把受到的伤害全部扔回去。之前那次只是措手不及,这次他已经贯彻学霸精神在心里模拟了一整夜,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都想过一遍,提前打好腹稿。这次绝对不会再输了。  他有点后悔没把蓝岚也叫来。秦覃现在混得挺有名气,说不定会遇上保镖助理之类的拦住他不让见,那今天这趟就白跑了。  但也没关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他都可以应对。实在不行他出门前还给自己预约了蓝岚推荐的心理医生,待会儿正好无缝对接去话疗。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连他本人都对这样缜密的报复计划感到惊讶。他甚至有些欣慰地想,他应该是真的不再喜欢秦覃了。  心中无男人,吵架自然神。  只是生活往往会给人更精彩的惊喜。当他站在1202房前按门铃,面对属于自己的那份“惊喜”时,整晚的缜密计划全都从脑海中蒸发。  他原本是抱着恶意不请自来,想要吓秦覃一跳的。  可被吓到的人显然是他。  秦覃扶着门站在他面前,深灰色的眼睛在他身上平缓地扫过一圈。  他没有带食物和水,也不说话。  秦覃毫不犹豫地抬手关上了门。  “……”  文颂愣在门外,好一会儿才又抬手去按门铃。这次秦覃来开门的速度慢了些,他却有所准备,门一打开就从空隙里钻进了房间。  秦覃站在门口,盯着空荡荡的走廊看了几秒钟,反手关上门,转身见他站在房间里,略带诧异地皱了下眉。  但也只是几秒钟。秦覃在他身上给予的反应并不比盯走廊时更加热烈,很快便像平常一样收回了视线,站在水槽前打开水龙头,接一捧水喝了几口。  房间里拉着窗帘,窗户没有关,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  这是间公寓式的酒店,进门左右手两边分别是卫生间和简易的小厨房流理台。水槽边有嵌入式的电磁炉,电水壶和小平底锅,还有几副碗筷,但显然都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文颂无心观察,全部的目光都放在那个喝生水的人身上。  他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个子太高,弯腰凑近水龙头时能看到后背上一节节凸起的脊椎。身上弥漫着那种只曾在秦涛身上看到过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颓然的灰暗。  像一朵开败的花。  他好像看不到文颂,喝完水径直走过去,回到床上抱着一只玻璃罐子闭上眼。  抱得太紧,都看不出到底里面装了什么。文颂试着“喂”了一声,又蹲在床边叫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试探着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  “……”  还是热的,应该是睡着了。  文颂蹲在原地哑口无言,片刻后,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这里面积不大,家具都是最简单的酒店设备,也没有放很多零散的私人物品,但他莫名觉得秦覃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本来朝向就不好,拉上窗帘时更像身处狭小阴暗的洞穴。  他没有立刻离开,又坐在角落的沙发椅上看了一会儿。秦覃没有翻过身,抱着那只罐子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文颂怀疑他被压着的那半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忍不住又站起来,蹲在床边再探一探他的鼻息。  “……”  文颂小声说,“还以为你离开我会过得多好呢。”  “把我丢掉,就是为了变成这样吗?”  “宋青冉不要你了吗?”  房间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的声音。秦覃并不回答,使得他像在自言自语。  他看着蜷入睡眠中的人,目光陷入沉沉的悲哀。  “你现在好像真的是个疯子了。”  前男友过得好惨。这一次他不战而告捷,甚至还拥有幸灾乐祸的权利。只是很难笑得出来。离开酒店时他找出楚楚的微信,目光在屏幕上徘徊了一会儿,改变方向打给了覃琳。  “你去见他了?”  “嗯。就刚刚。”  “难为你了。我听说你们早前就已经分手了,怎么还有心情欣赏前男友的惨状?看来跟现任过得不错。”  “……”  “开个玩笑。”  覃琳说,“你倒是挺会赶时间,再晚几天打来我也不会接了。想知道什么?问吧。”  “全部。”  文颂握紧手机,随便走进街边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冰美式,预感这电话要通很久,“我全部都想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意味不明的轻笑。  “刚好,我全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晚点还有一更第103章   他跟宋青冉闹崩了, 去日本出差的那周,两人只隔着一个县的距离,直到他回国都没有见过一面。  近期推向大众的平面照、广告片、各类代言, 甚至电影资源都是积累的存货,即使他停止工作, 也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断面世。一切官方的社交平台账号都在正常运作, 在粉丝眼中, 他仍旧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日中天。  他们看到那些就够了, 也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  覃琳说,“他把所有账都还清之后给秦涛留了一年的疗养院费用,剩下的钱全部都交给了酒店。大概一个月前他完成了今年的所有工作, 就一直留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偶尔我会派助理过去给他送饭。”  “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  “想回家也回不了。周瑞生临死之前还给他留了一份遗产, 现在姓周的那边有人在打注意,他家楼下和小陈酒吧附近都派了人盯着, 一现身就会被发现。”  “为什么。”文颂被动地接受信息, 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路里塞满了这三个字。  “他也想要那份遗产吗?”  “这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吗。”覃琳说, “你已经见过秦覃了, 还觉得他还有力气去思考这种事?”  “……”  他看起来甚至已经放弃了思考, 显然不具备处理遗产纠纷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  文颂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面前的冰美式融化成一杯被稀释的咖啡液, 水汽顺着杯壁流到桌面上,被他用指尖沾着画了好几个叉。  “还有别的问题吗?”  覃琳从他的沉默里听出难以启齿的困惑, 不拘小节道, “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不管他吧。”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他妈。都到这会儿了,把他交到精神病院去更省心。不难理解吧?”  “嗯……我明白。”文颂说。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整个下午都坐在咖啡店里发呆,有种无法靠休息缓解的疲惫感。以至于当他想起还有去找心理医生的行程时, 已经过了预约的时间。  现在再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迟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非去不可的奇异冲动,支撑着他推开店门招手打车。  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段思思正好下班。  “你是文颂吗?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文颂摸了摸头发。  “你迟到啦,我刚好下班。”  她微笑的样子亲切又温暖。“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吃个晚餐。”  文颂想也好,他就正处于某种需要开导的迷茫状态,听她讲讲人生大道理之类的,预付的咨询费用也不至于完全打水漂。  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段医生开口就像楚楚一样直击灵魂,“秦覃最近状态怎么样?”  文颂只觉得今天自己反应特别慢。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你说……谁?”  “你不知道?”  段思思略微惊讶,“我以为你是因为秦覃的关系才会来找我的。”  “看来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秦覃是我的客户之一,我在过去几年里为他提供心理咨询。”  “我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第131章 第104章   蓝岚接到文颂的电话, 说想买辆车。  他对代步车没有什么特别的高要求,三四十万买辆顺眼的就够开了,店里稍微逛逛挑一辆, 两三天就把整套手续都办下来。蓝岚帮着参谋了,还问他怎么这么急着提车。  文颂:“因为不想走路。”  “……”  蓝岚对他的脑回路越发费解, “从学校到你家才几步路啊。”  当然不是只为了那几步路。文颂没告诉他最近自己都住在酒店里, 为了方便才每天早晚开车去上下学。  他每天除了上课还要练琴画画, 白天还是忙着自己的事, 日常安排并没有受到影响,只到了晚上才去酒店过夜。每天早出晚归,晚上回来的时候顺便带点吃的, 早上走之前再顺便再叫个早餐外卖。养着秦覃像养了个宠物。  这样的改变已经让秦覃感到困扰。酒店房间就那么点大, 多一个人——或者说多一个幻觉的存在感非常明显。尤其是每天早晚两顿都得被迫吃饭,跟以前的进食频率比起来都算得上是暴饮暴食了, 吐了好几回才逐渐习惯。  他是想把入侵者从脑海中赶出去的, 可新来的粉红脑袋长着一张跟文颂很像的脸。由此更能确认是幻觉, 也更让人舍不得拒绝。  好在药基本上都是按一日两次服用的, 否则文颂中午还得再跑回来一趟盯着他吃。  他活得像个原始人, 完全不关心外界也完全不用手机, 每天只有亲自见面才能确认是不是还活着。文颂为了来去方便,连他的房卡都拿走了。反正他自己在房间里也用不着。这么过去一周, 他愣是一点儿没发现, 即使发现了估计也不在意。  起码是相安无事地看着他安顿了下来。覃琳那边也没催着他往外挪。  他整天都在睡觉。早上吃了药睡到下午,晚上吃了药睡到清晨。周末不用去上课,趁他上午睡得昏沉,文颂把那只宝贝玻璃罐子从他怀里扒拉出来,终于看清楚里面是什么。  用软木塞封着。里面只装了一条毛巾, 看样式是酒店里提供的浴室用品。文颂悄悄拿到窗帘后对着光细看,上面有淡黄色的水渍,像液体挥发后留下的痕迹。  他养了一条毛巾当宠物?  文颂左看右看想不明白,悄悄拍照发给段医生打小报告。连段医生都说不出个确实的症因来,只能继续自己猜。  这天秦覃睡醒怀里空空落落,惊坐起身,看到粉红脑袋比平时出现得还早,坐在床边的小茶几边摆晚饭。玻璃罐子放在他对面的坐垫上。  余光里看到床上的人忽然诈尸似的鲤鱼打挺,文颂指指玻璃罐:“它需要吃东西吗?”  “……”  秦覃沉默了好一会儿。  “还给我。”  文颂看着他把玻璃罐小心地塞回被窝,又猜想那可能是他暖床的道具。  他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被逼急了才回应一两句,大概是潜意识里也觉得跟一个不存在的人搭话很疯,实在被唠叨得心烦就蒙进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文颂何止敢唠叨,催他吃饭催得来气了还分分钟想把他连人带被子殴打一顿。  但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把他变成这样。  如果文颂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果文颂自始至终都是网络上一个虚拟的聊天对象,一个可以被别的朋友代替的对象。  他会不会就能像从前那样,独来独往,过得特立独行又洒脱。  这种事不能深想,尤其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是会被自己搞抑郁的。文颂宁愿想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恰好浴室里水声停下,秦覃洗完澡出来,被他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既然都觉得他只是个幻觉了,还这么见外干什么。自己一个人住穿什么短裤。  瘦得腹肌都不明显了。  但身体还是那个熟悉的轮廓,连带着压抑许久的亲吻、拥抱、抚摸,不可描述的记忆都蠢蠢欲动。文颂看得有点心痒,想摸一把怀念怀念手感。刚伸出手,秦覃却警惕地看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拒绝被碰到。  “……”  装什么小白兔。文颂不屑地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想着先记仇以后再好好跟他算账,又想到吃药的副作用里有一项好像是性冲动衰减,心里一凉。  糟了个糕,不会影响以后不可描述吧。  双人床另一边床垫下陷,秦覃躺好了就没有再动。他安静了几分钟,还是忍不出翻回去看几眼,看着看着视线往下滑,忧心忡忡。  想伸手戳一下试试,又觉得这种动作过分猥亵。  隔天他想了个法子,去洗澡时把衣服留在外面,洗完澡出来之前还戏很多地咳嗽了几声引起注意。  秦覃看着他一丝//不挂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慢吞吞地抬脚穿内裤,薄薄的布料拉到腰际时故意忽然松开手,啪地一声轻响。腰间软肉和被包裹的臀肉回弹颤动。  秦覃眼神直直地盯着他,回过神来红着脸拉扯被子盖住自己蒙头睡觉。  文颂目的达到,坐在床边笑得直不起腰。  好像从没见过这么纯情的秦覃。有反应还害羞。  但接着几天,秦覃对他更加冷淡,好像觉得自己对着粉红脑袋硬了那么一下很对不起文颂。有意识地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会忽然盯着空气里某个方向,朝那边急急地喊一声“文颂”。  是在叫他幻想中的那一个。  文颂逐渐习惯了,听见就走到他盯住的那个位置去,看着他问,“干什么?”  秦覃会愣一会儿,随即失望又恼怒地转身走开,或者钻进被子里不再说话。  他最近都在规律地服药。文颂咨询过医生,一开始陪伴他的那个幻觉正在变模糊或逐渐消失,可能会让他感到焦虑不安,情绪烦躁。  最近几天这样的情况有发展的倾向,文颂刚刚察觉,秦覃早上吃完饭当面服下的药片,等他离开房间之后会偷偷抠嗓子吐掉。  这样还怎么管?总不能一天到晚地盯着他有没有偷偷吐药。文颂着急,单方面跟他吵了一架,话还没说几句又看他钻进被子里躲了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没有做错过事。  文颂:“……”  真的很想揍一顿。  劝又劝不听,骂他也只会适得其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要被送进病院了。文颂闹心又头痛,坐到房间另一角去独自冷静。打开小音响本来想舒缓一下情绪,却很应景的传来丧逼情歌。  [当爱意变成折磨  谁敢妄谈洒脱  如何从头来过  ……]  他正想要换一首,音响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马上就下课了!晚上去哪里吃?你什么时候才来接我~我好饿我好饿我好饿……”  文颂:“……”  这什么东西啊!  他又谨慎地听了两分钟,被自己撒娇的语气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音响上屏显列表留下了播放记录,往前翻有几十段,全部是秦覃偷偷录下的两人热恋时的通话记录。因为循环过太多次,即使断开蓝牙也留着本地缓存,能够正常播放。  可谁会在热恋期就提前录这种东西啊。跟年纪轻轻写遗嘱有什么区别。  文颂又开始冒火,管他什么病什么灾,抄起抱枕就往床上砸,“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跟我好下去是不是?”  “怎么会有你这么自私的人啊!什么东西都自己留着!”  “……”  床上那坨被子抖了抖。秦覃冒出头来,看他一边生气,一边继续播放通话记录。  没想到他听了几分钟后尴尬的情绪消失,还有点被自己迷住,文颂记得其中一些电话的内容,听到熟悉的部分时甚至可以跟着那个撒娇的语气复刻出现场版。忽然自己跟自己玩起来。  迷惑行为。“你睡觉吧。今天不骂你了。”  他没再管秦覃,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估摸着床上躺平的人已经睡着,才关掉音响,挡住脸无声地哭了。苦中作乐,乐极又生悲。  秦覃不喜欢房间里是亮的,白天窗帘一直拉着。晚上也不喜欢开灯,但是可以把窗帘拉开,外面楼宇间霓虹灯的光会散射进来,不看书写字就基本满足房间内的大致需求。  文颂蹑手蹑脚地把沙发椅推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从这里能看得到“城市之眼”。高高的塔尖上布满星光般的灯网,他曾经跟秦覃一起去到最高的那层,在漫漫夜色中眺望远方。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的地方。秦覃说过,那在他心里已经算是第一次约会了。  而对他而言,他在c市的大学生活好像就是从那天才真正鲜活起来。  文颂登上微博,再次翻看聊天记录,循着当初的对话,看着秦覃在那天再次提出见面的请求。  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温水送服的id下是那个哪都没去过的小师弟吗。  如果可以,文颂很想再用温水送服的身份跟他聊天,或许劝说的效果会好上很多。起码他会相信在跟他聊天的是真正的文颂。  但他现在完全跟网络断开联系了。手机在许久前就已经耗尽电量自动关机,无人问津地丢在床头柜上。因为那句无心的“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就像被宣判了死刑。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大方,无法坦然地旁观文颂拥有新的爱人和朋友,索性躲起来看不到,就当做没有发生。  文颂翻着以前的聊天记录看了很久。以前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作息比现在规律得多,每天十一点必须上床睡觉。后来在网上认识了秦覃,就变成了半夜聊天聊到困才睡觉。其实生物钟已经固定,也超不过十一点很久,他总是遗憾自己困得太快话题没聊到头,每次睡着时都是意犹未尽的。  可时过境迁,有一天他们面对面的共处一室,居然也会有大眼瞪小眼没法好好说话的时候。  秦覃听着被子外细碎的抽泣声毫无睡意,僵硬地躺了半晚,内心像被钝刀反复研磨。直到一切动静都归于平缓,再迟疑着掀开被子,看到他窝在窗前的沙发里睡着了。  秦覃下了床,蹲在他身边,借着月色细细地打量他的脸。思考是痛苦的,大脑运转起来像生锈的机器,知觉混乱后也无法通过颜色来分辨自己的状态。但不用太费力地想,这就是文颂的脸,像洁白无瑕的花瓣,露水滚落,脸颊上泪痕未干,抿紧嘴唇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  秦覃伸出手,在他身上几厘米的地方悬空,迟迟不敢往下落。怕落下去碰到的是空气,又怕真的会碰到人的体温,证明自己疯得更厉害。  迟疑了许久,秦覃收回手,默默回到床边,拖着被子盖到他身上。  本来沙发里歪着头睡觉就不舒服,那么重的一坨被子压到身上,文颂一下就睁开眼,看到他吓了一跳,“……你怎么没睡觉啊。”  秦覃愣了愣,露出纠结的表情,开始迟钝地思考。  他一下子就醒了。文颂睡觉很沉的。他不是文颂。  但他也有一张可爱的脸,说话时声音很动听,带来的饭很好吃,饮料也是甜的。  秦覃不知道自己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思考了很久。文颂打了个呵欠,没有催促,揉揉脸清醒过来,安静地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秦覃终于想好了,拽了只枕头坐在他脚边的地垫上,“你,你今年多大了?”  “……”  文颂忍俊不禁,看着他仰头认真地发问,心也变得柔软。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话。不是被迫回应,而是真的想聊几句,好像决心要了解一个新朋友。  只是开头风格有点老成。文颂朝他眨了眨眼,“我今年十八岁啦,哥哥。”  秦覃哦了一声。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聊天的话题,于是话风突变,“你长得像我男朋友。”  “……”  文颂叹气,“你以后要是用这种句子去跟人搭讪,一定会……诶,是你的话还真有可能会成功。”  帅哥真是有特权。前几天眼窝深陷的消瘦模样已经在他的投喂下好转了很多,现在拉出去起码不会吓到小朋友。  他想了想,主动配合着继续聊下去,“你还有男朋友?在哪呢?”  “我不知道他在哪。” 第133章 “或者你就当我疯了吧。”文颂说完,看到他惊悚的眼神,扑哧一乐,“干嘛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搞不懂你。”  蓝岚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他恍然发觉,自己能做的好像也仅此而已了。  文颂谈这个奇奇怪怪的恋爱,从头到尾就没有人真正地支持过。无论朋友还是家人,都在等着他溃败后给予抚慰,跟他说的最多也是“看吧早就提醒过你”之类的话。  连秦覃都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是靠自己支撑下来的。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坚强,也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执拗。  文颂却又摇了摇头,神情温和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目送蓝岚离开,文颂转身去到卧室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传来回应。推门又推不动,他不得不提高音量,“秦覃,别挡门。”  “唔。”秦覃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从门后挪开。  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染着尘土和血迹,他不想弄脏了床,甚至都没有往里面走,不想踩到房间里面干净的地毯。  浑身都痛得厉害。他嘴角磕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丝,一副可怜样,“我快死了是不是。”  “……”  看来蓝岚确实没留手。文颂好气又好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瞎说什么,我带你去医院。”  “不,先去酒店,文颂还在酒店里。”  酒店和医院还算顺路。文颂答允了他的请求,以为他打算去医院时也要“文颂”陪着,想看他怎么把一个幻觉带在身边。  但秦覃回到房间里,并没有左顾右盼往角落里张望。而是径直走到床边,把那只玻璃罐从被窝里挖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托付到他手上。  “我没有别的东西了。”秦覃虚弱又不舍看着他手里的玻璃罐,“这个,就留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交待后事.jpg  *  来唠!  今天困了加不到更了  明天加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8-23 22:54:32~2021-08-24 21:3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水送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水送服 40瓶;斯爵柏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6章   文颂捧着忽如其来的遗物哭笑不得, 当面旋开了木塞,“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他扯住毛巾拉了出来。毛巾里包裹着的东西哗啦啦地掉进罐底,乍一瞧像是不规则的碎钻, 细看却只是一堆玻璃渣。  被打碎的香水瓶,在收集时香水就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密封在罐子里也只能留住淡淡的香气。  可文颂太熟悉这味道, 刹那间就被熏红了眼眶,“你说过不喜欢这个香味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覃真心地说, “我是骗人的。”  文颂破涕为笑,“我就知道。”  可即使知道是谎话也难过了好久,想着万一是真的呢。  非得亲口听到才能相信。  收好玻璃罐去了趟医院,文颂看着护士帮他把伤口清洗干净,还特意交代了医生亲口告诉他,“只受些皮外伤是死不了人的。”  秦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好痛。”  “……”  虽然医生护士在旁边的反应耐人寻味,但起码他不再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文颂陪着他一路丢脸从学校丢到医院,居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大概是照顾他太久连脸皮都变厚。  回到酒店房间,他洗完澡出来还是哼哼唧唧的。文颂以前从没听过他喊疼,虽然医生说过没那么严重,但听着心里总不是滋味, 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回来时顺道去家里带了两瓶香水,打开一瓶插了两根香薰挥发棒。香味扩散开来, 让人神经放松,或许也能缓解疼痛。  药油的味道混在清甜的香水味里,奇异的令人安心。  除了喊疼,秦覃今天乖得反常,洗漱完主动吃了药躺在床上。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文颂怕晚上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他,多拿一床被子卷一卷铺一铺,打算先将就着躺在地板上睡一晚。  房间里很快就恢复寂静。秦覃的呼吸声时重时轻。  文颂睡不着,躺在地上对着手机熬夜。最近都在看行为心理学和躁郁症病理研究,每次看到那些“起病年龄早、患病率高、自//杀率高”“复发率高、致残率高、疾病负担重”之类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定语,再把关键词一个个地安到秦覃身上,大晚上的就更睡不着了。  “有我在他就能好起来”,只是说给蓝岚听的。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谁也不知道。  后半夜秦覃翻了几次身,动静有些烦躁。文颂都听见了,只是没有动。  他现在睡眠变浅了许多,很容易惊醒,以为只是起来上个洗手间没有睁开眼睛去看。  片刻后,却有一道炽热的呼吸靠近,额头轻轻抵上了他的后背。  文颂被烫了一下,怕吓着他不敢太大反应,停顿片刻才缓慢地转身,触摸他烧得滚烫的脸颊,顿时感到不安,“醒醒……你在发烧。”  秦覃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是喊疼。  他烧了整整一周,去了两趟医院都没有退烧,热度总在三十八度上下忽高忽低,人也时而神志不清,都快烧傻了。  文颂不敢离开他半步,跟着听了好多伤心的话。  文颂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哭。帅哥哭起来眼泪都跟掉珍珠似的,憋成一颗一颗的才往下砸。  还说什么天赋异禀,所以没感觉不难过。平时大概也都是憋着自己骗自己。  非得到这种时候才诚实地哭个昏天黑地,似乎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在这场持续不退的高烧里宣泄干净。  脱水都不知道是烧的还是哭的。文颂在旁边端着水杯,看准时机把吸管戳进他嘴里,“吸!给我吸!”  “……”  补水的速度赶不上。他往杯子里放了葡萄糖,可秦覃喝什么都是苦的,什么都不肯喝,蹲在床头把脸埋进手臂里藏起来,闭着眼睛嚷嚷,“我好疼。”  说不上是哪,全身都在疼,密密麻麻的像被针刺刀划,疼得呼吸都是破碎的,没有喝水的力气。他总不配合,文颂心急,声音也严厉起来,“秦覃,喝水。”  “我不想当秦覃。”  他喃喃地说,“我不想当秦覃……为什么我是秦覃?为什么是我?”  没有人喜欢秦覃。连他也不喜欢秦覃。  秦覃注定是要完蛋的。如果能不当秦覃就好了。只要不是秦覃,他不会疼也不会哭,也不会做坏事被文颂厌恶。  可身边的声音不再严厉了,变得又轻又温柔,“秦覃很好啊。”  “……”  他忽然停止了啜泣,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这样说的人,“真的,吗。”  “真的。”  文颂低声地哄着,“我最喜欢秦覃。”  秦覃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在袖子上蹭了蹭脸。  “我想喝水。”  烧终于开始退了。  秦覃精疲力尽地躺在他身边,攥着他的小指睡觉。  文颂疲惫得倒在旁边的枕头上。日日夜夜的陪了好几天,太折磨人,像是提前体会到养孩子的心情,巴望着他快点好。不听话时恨不得揍一顿让他老实,看到他睡着的脸又会心生怜爱。  “干嘛学我。”文颂勾了勾尾指。相连的指腹微微泛黄,不知道过去一段抽了多少烟,洗都洗不掉。  文颂轻轻亲了亲他的手指,看他没有醒,又避开退烧贴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这样好像个宝宝。”文颂小声说,“别怕。就算别人都不要你,我也会带你回家的。”  他累极了,很快就难以抵挡困意,这次睡得很沉。天快亮时秦覃先醒来,握着他手坐起身,他都没有察觉到。  房间里有两道呼吸,一缓一急。秦覃茫然地坐在床头,视线在房间内巡视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身旁熟睡的人身上。  “为什么……只剩下你了。”  文颂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被握住的手指收得更紧。  秦覃小心地把他抱进怀里。  **  又是个大晴天。文颂一早带着家里的傻大个儿出门晒太阳,高烧刚退,驱驱病气。  秦覃的手机还在床头柜里吃灰,出门什么都没带。文颂发现车里多了几枚硬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零钱,很临时地决定开车带他去灵松寺上个香。  上次来还是去年。文颂记得寺后山上长着棵很有说头的龙眼树,拉着他去看,“我往哪走你就往哪走,知道了吗?”  “……”  今天是周六,天气又好,亲子出游的人流量明显变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活蹦乱跳,和秦覃缓慢跟着往前挪步的动作对比鲜明。  占了个儿高腿长的便宜。文颂已经有意加快步伐,他却还是能跟得从容悠闲。走到半山腰那棵龙眼树附近,停驻的游客忽然变多。  去年没能看到的景象如今便在眼前。高大的龙眼树枝繁叶茂,一串串花团锦簇,阳光般耀眼的金黄色缀了满树,风一吹摇曳闪烁,开得如火如荼。  游客们拍照欣赏,文颂却没有拿出手机。想起去年的自己,爬到这里好像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后半程还是秦覃背着他上去的。  他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人。秦覃站在游客稀少的空地,微仰着脸,看着树上成串的花朵,神情安静又认真。过长的黑发被风吹到耳后微微晃动。那些光斑透过树叶的间隙也摇晃在他脸上。他被晃得眯起了眼,却都没有用手掌遮挡。  别是又在觉得自己回光返照吧。  文颂及时叫醒他。他们没有再爬到山顶,从半山腰绕过去,沿着另一条小径下山。  上次经过的许愿长廊,文颂记得他在那里系了条红绸带,还写着些什么话。已经过去大半年,现在再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层层叠叠的红绸带绑在廊柱上,乍一看都长得一模一样。 第135章 “三遍。”觉得好看还去给头顶新长出来的发根补色来着。  “疼不疼?”  “疼……刚开始有点疼。”文颂下意识地回答问题, 愣在他面前。那双浅灰色的瞳仁里透着亮,倒影是自己呆愣的表情。  他被旷日已久的笑容晃得花了眼,直到轻柔的吻落在头顶,试探着回抱了一下,“……秦覃?”  秦覃在他耳边低低叹气,“傻子。”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文颂狠狠把眼泪擦在他肩膀上,咬牙威胁,“把你扔进池子里喂乌龟!”  “……”  秦覃说, “再也不敢了。”  心里紧绷的弦骤然松懈,连腿都有点发软,文颂叫了个代驾从寺里直接去医院,和他一起坐在后排, 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  秦覃没有定时复诊的自觉,甚至有意识地排斥医院。只有近段时间被硬拖着来, 频率比起以前多上许多。两人一起坐在医生面前,被仔细询问了情绪症状的变化,生活起居和饮食睡眠情况,以及对服药的态度如何,是否按时按量, 有无药物副作用反应。  最后得到了积极的诊断,医生重新开了药,甚至说如果病情稳定,今后本人可单独就诊。  最难得的状态就是稳定。无法痊愈的间歇性发作疾病终生都存在复发的可能,但如果积极治疗,控制得好就有可能很多年都不复发。  “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多参加健康有意义的活动,多与他人沟通。才二十岁,人生刚刚开始,不能动不动就自暴自弃。”  医生着重嘱咐秦覃几句,又对文颂温和道,“家属要多给予关注,耐心地对待,慢慢来。”  文颂如履云端,这段日子以来是第一次听到许多积极的鼓励的话,从头到尾都在很认真地点头。  走出医院大楼时,他终于恢复冷静,整理思路问了一句,“接下来去哪 ”  秦覃想了想,“回家拿点换洗的衣服。”  还是那个破旧的小区。街道太窄,文颂技术不过关,只能把车停在外面走进去。前一阵子才被秦涛闹过,街坊邻居又有了新谈资,看到秦覃经过时纷纷侧目。两人没有给予视线,径直上楼。  秦覃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柜,文颂好整以暇靠在房门等着。  酒店里住了那么久,他身上只有两件衣服换着穿。衣柜里堆着许多合作过的品牌方赠予的样衣,连标都没有剪。  也没什么可挑的,秦覃找了只行李包拉开通通装进去,余光里文颂神色平静,十分不妙的那种平静。  秦覃拿一件衣服看他一眼,再拿一件再看他一眼,似乎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消失,收拾到一半忍不住放下行李去抱他。  文颂胳膊横在两人之间用力一抵,隔开他冷冷地说,“别抱了。你脑子里那个男朋友会不高兴的。”  “……”秦覃抿了抿嘴唇,“对不起。”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文颂只不耐烦地催促,“快点收拾,我下午还有事。”  秦覃又回去把行李包的拉链拉上,拎起来跟他下了楼,回到车里,一声不吭地开到酒店楼下。  文颂打开了他那侧的车门锁,见他还抱着包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下车啊。”  秦覃看了眼窗外,“还没有到。”  “已经到了。”  “我不想住这里。”  酒店门口的保安太有眼色,很快就过来示意这里不能停车。文颂无奈先开走,耐着性子问,“那你想住哪?我再把你送回家?”意识清醒了折腾人的毛病倒是没变。  秦覃不想惹他生气。但惹不惹他都已经开始气了,就小声说实话,“我想跟你在一起。”  路口红灯前停车,文颂发出一声冷笑,“秦师兄,我们已经分手了。还不清不楚地住一起,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不觉得。”  “……”  可能是因为在酒店住的一段时间里集中把能丢的脸都丢光了,所以变得有点不要脸。  秦覃道,“你说过会带我回家的。”  “我什么时候……”反驳声戛然而止。文颂皱了下眉。  我好像真的说过。  他什么时候听见的!  “带你回家有什么用?”文颂改变策略,“你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吗?”  秦覃点点头:“我会。”  “……”  他好像真的会!  文颂被连堵了两句,心里火蹿得更旺。憋了这么久,终于能把旧账翻出来扔到他脸上,“你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这么忙哪有时间给小少爷当保姆啊。可别委屈了自己。”  “不委屈。”秦覃低着头说,“我喜欢当保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绿灯亮了。文颂一边开车,一边分神想着要怎么说句最狠的话扔回去。但可能是开车太耗神,导致他能想到最狠的一句话是:  “我可不给你发工资!”  “……”  秦覃努力抿平弯起的嘴角,顺从地说,“好。”  **  掉头去酒店收拾行李退房,折腾完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回家之前文颂带他先去提前吃了顿晚饭,看他刘海太长了戳眼睛又顺便带他去剪了个头发,清清爽爽的看着更顺眼。  不想显得很好心,本来要说“从工资里扣”,想起他已经没有工资了,又改口说,“这个算加班费,第一周的周六日不能休息。”  秦覃想也没想地说好。洗头小哥打岔开玩笑,“这是你老板?可真够抠门的。”  他立刻皱着眉头反驳,“他对我很好。”  无效拍马屁。文颂心里嫌弃,就当没听见。  最近都住在酒店,家里冰箱一直空着。他们在楼下超市买了些零食饮料,文颂觉得差不多了,却看到他推着车往生鲜区走,“用零食和饮料是做不出饭来的,少爷。”  就你最有生活常识。  文颂暗自腹诽,但作为在超市里从来都只买零食和饮料的人,在这块区域就完全没发言权,只能看着他挑了新鲜的肉和蔬菜水果。  路过特价货架,看到居然还有卖小盆栽,就又挑了盆多肉。秦覃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家里那盆养死了吗?”  “……”  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语气。文颂被戳中了痛点,又挑一小盆粉紫色的重重地放进购物车里,“关你什么事。”  回到家里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先往阳台走。文颂很久没来看过了,原先饱满厚实的叶子都干瘪着。和新买的多肉放到一处,对比之下更显得可怜。  想想肯定是最近心思都在酒店那边的缘故,又推给他,“都是因为你。”  一句“关你什么事”犹然回响在耳边。  秦覃也不反驳,蹲下来小心地捏了捏叶子,“好像还有救。”  一直放在阳台上,下雨的时候老天爷有帮忙浇水。虽然看起来已经干干巴巴的,“多肉是很坚强的植物。”  文颂将信将疑:“还能养得活吗?”  “养得活。”  秦覃说,“这次一定养得活。”  晚上住回来之前得先大扫除。往常文颂都会提前打电话叫阿姨过来,今天有现成的保姆不用白不用。秦覃干起活来很利落,一点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样子。他自己悠闲地去洗了个香喷喷的泡泡浴,没想到从浴室里出来时还没干完。  这么简单的活还要做这么久。不做家务的人不嫌腰疼,一边喝汽水一边指手画脚,“你就这么点能耐?跟我也差不多。”  秦覃刚抖开新被套,闻言朝他一抬下巴,“试试?”  试试就试试。  文颂放下汽水接受挑战,十分钟后把自己装进了被套里。  被套里伸出一只手,冷酷地命令:“救我。”  “……”  挣脱出来后,文颂看着他这样那样地整理好被子拎起来一抖,被套就老老实实罩了上去,心想带个保姆回家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处的。  直到临睡前,蹭着怀里柔软的空调毯才想到,夏天又不用盖那种被子,他装什么被套。  他明明就是在装能干装可怜!  文颂后知后觉又被耍了,连扔两只抱枕解气,想着明天一定要找补回来。  刚想到这,秦覃洗完澡站在外面敲门,问能不能用手机充电线。  文颂翻了个身滚到床头柜旁,拔下充电线下意识地想拿给他,想想又插了回去,躺在床上提高声音道,“自己进来充。”  再也不伺候了。  秦覃打开门,差点被地上乱糟糟的抱枕绊住,顺手捡起来往里走,“我能不能……”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床。文颂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只能坐一个小时。”  太久没开机了,应该有很多消息要更新回复,一时半会弄不完。  文颂摸出自己的手机,听着他那边嗡嗡嗡震动得很热闹,显得自己手机都不好玩了,过了几分钟又憋不住好奇转回来看他。  秦覃余光里察觉,以为是吵到了他,打开静音模式又给他看屏幕,解释道,“他们给我拉了好多粉丝群。”  “……”  就你有粉丝!  文颂还没见过明星的微博长什么样,拿抱枕垫着下巴,凑在他腿边看。他大号已经快两百万粉了,私信列表里很多未关注人发来的告白,连早晚安坚持打卡的都有不少,更别提察觉他上线后飞速滚动的粉丝群。  “点进去一个看看。”文颂要求道。  秦覃依言照做,在粉丝一群发了张打招呼的表情包。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被满屏的感叹号和玫瑰爱心淹没,不停地在屏幕上滚动,就很有明星的牌面。  文颂看得津津有味,恍然不觉他的手掌落在发顶上。  秦覃的注意力全不在微博。忍不住想揉一揉时被他察觉,摇着头晃开手狠狠地瞪了一眼,“别摸我。”  秦覃听话地收回了手,退出微博。刚要点开带着红点的微信,又被他制住,“等一下。”  文颂支起身子,把他的屏幕滑到微博那页,右下角看见个十分熟悉的app,图标是只蓝色的小鲸鱼。  最近上网课用得多,一眼就看了出来,“你下知之课堂干什么?” 第137章 就等几分钟的功夫,居然也会走廊上遇见熟人。  “呦。”蓝岚赶着去学生会办公室交差,看见他差点崴着脚,“你怎么在这儿?”  “等文颂。”  “啊,是么。”  没有文颂本人在场的情况下,蓝岚跟他就是尬聊,抽出根烟递给他又被摇头拒绝了,“那什么,你们俩现在都……挺好的?”  “不是很好。”秦覃说,“他还在生我的气,一直不愿意跟我好好谈。”  蓝岚心里喊了声活该,面上还道貌岸然地点点头,很懂似的,“是需要点时间,慢慢来。今天晚上有机会我帮你劝劝他。”  秦覃愣了一下,“今天晚上?”  “啊?他没跟你说啊。”蓝岚道,“今天晚上我女朋友有空,我想着带她来见见面。还以为要来个四人约会的。”  怪不得他早上问想不想出去玩,还要给零花钱。  秦覃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感到莫名的焦躁。  “他没打算带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还有四天完结倒计时  战线吃紧  码字咕绝不认输  明天加更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8-26 21:24:28~2021-08-27 22:4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婳婲 10瓶;53151500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9章   思修课原本不在周六, 期末考核配合老师的时间调了课。平时上课不在这个教室,大家陆陆续续地来了,也没按小组坐。  文颂进来还是依平时的习惯坐后排, 从后门进来就先到前面讲台把ppt拷进电脑。他的小组序号还算靠前,第一节 下课前应该能轮到。  讲台上几个排序靠前的小组代表都在等。郑西阁拔下u盘,从电脑前让开, 没有立刻走下讲台,看着他笑了笑, “之前见到你就想说,这颜色挺适合你的。”  “是吗。”文颂看着电脑屏幕,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就是容易掉。”  “嗯……”郑西阁朝教室最后排看了一眼,“你跟秦覃还好吗。”  “还好啊。”  文颂把ppt复制到桌面,利落地让出电脑跟他到一旁说话,“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问问。”  郑西阁避开边上的同学, 压低声音说,“我可能,确实不了解他,说得太多了。但也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点, 没别的意思。”  秦覃身上的不稳定因素很多,看起来的确很危险。他之前的提醒也并非全然恶意, 文颂颔首道,“我明白格格,谢谢你。”  “嗐,干嘛忽然给我发好人卡。”郑西阁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问他, “我们以后还能一起玩儿吗?去游泳或者……逛个漫展什么的。”  “能啊。”他大方道,“跟大家一起吧。”  郑西阁点了点头,无奈又了然,“我明白了。”  回到座位时正好打上课铃。文颂拉开椅子,余光里察觉秦覃赌气似的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说几句话你也吃醋?”文颂打开ipad丢给他,“今天的作业还没画完。”  没有交作业的人连吃醋都不配。  秦覃郁郁不乐地打开画布,拿笔乱戳了一阵才按下性子好好画。只是效率很低,大半节课过去都还没出一张草稿。  老师在讲台上,拿起了话筒,“下一个是……第六小组的文颂。”  “到我啦。”  秦覃停下笔,看着身边的人站起来,往讲台上走。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连思修课这种最好糊弄的选修都认认真真地把作业完成到最好,结构严谨,条理清晰。老师坐在第一排现场给登记成绩,频频点头之余,目光别有意味。只是当下还无人知晓原因。  ppt放到最后一页,他礼貌地微微弯腰示意,连每组结束时例行公事的掌声都显得更真诚了些。  隔着整个教室,秦覃看着他把自己的事处理得有条不紊,骄傲又失落。  最后的掌声里,有一排尤其热烈,因为肉眼可见能得到很好的分数沾沾自喜。  但那分数只是文颂一个人的。  老师扶了下眼镜,拿起话筒念道,“下一个是,第六小组。”  教室里响起一小阵骚动。那排里有个同学站起来说,“老师,第六组刚才讲过了。”  恰好文颂回到座位坐下,闻言嫌弃地哼了一声,可爱又嚣张。  “刚才是第六组的文颂做的报告,单独给他计分。”老师说,“第六组其他人的报告呢,没有准备吗?”  “……”  文颂单手托腮,听着教室里动荡的议论声看戏。  他一早去了办公室,说明前因后果后得到老师的允许,独自分成一组。第六组其他人哪里知道,还以为他没再在群聊里回消息就是默认把冤大头当到底,来上课的路上还调笑了几句。  此时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推出一个人到讲台上做汇报,连ppt都是从群聊里临时拷贝了文颂前一晚发的那份。  可想而知,内容跟刚刚汇报过的一模一样。  教室里议论声更大了。  讲台上的同学忍着冷汗应付差事,草草地翻着ppt讲了个大概,只求混个及格。然而眼看就要结束这场灾难时,他翻到了倒数第二页。显眼的字号注明了分工,从资料收集到主讲人,全部都是“文颂”。  不知何处发出的嗤笑声迅速传染了整个班级,变成哄堂大笑。  文颂也一愣。  他是因为不记得其他人的名字,又强迫症不想冒号后面空着,所以发到群聊里那份ppt上空白处全都先填了自己的名字,想着让他们后续各自再改的。  没想到ppt发出去到现在,这些人真的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但凡随便翻一遍都不会搞出这种乌龙。  老师懒得再费工夫,“除了文颂,第六组剩下的人全部重修。”  今天的思修课当属整个学期里最精彩的一节。下课铃响起,不少人经过文颂身边都投来心照不宣的视线,连郑西阁路过都笑着说,“真有你的。”  他本想随意地拍一下文颂的肩,瞥到旁边的人,又识趣地收回了手,“下学期再见。”  文颂点点头,“下学期再见。”  下周各科基本都结课,接下去各自等期末考试就好,不是一个专业的学生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大一就要这样结束了,想想还颇有些感慨。他叹了口气,听见秦覃问,“今天想吃什么?”  “糖醋小排。”他顺口道,“要不直接去三食堂打包一份回去吧,这样你就不用……”  “我会做。”秦覃打断,“回家吃。”  “哦。”亲手做要去超市里买新鲜的小排,还要买各种配料调味,想想都很麻烦。  幸亏不是我做。  文颂心安理得地想。  他对厨房里的一切不感兴趣也不被允许插手,日常只会啃着苹果围在灶台旁边转来转去地喊饿。  今天给自己出了气,本来可以去外面吃一顿大餐高兴高兴的。但秦覃好像执意要回家,他也就跟着回了,趁做饭时跟蓝岚聊了几句,问晚上在哪里见面。果不其然又是个没去过的新酒吧。  蓝岚问他,“你不带秦覃一起来?”  “他去不了,还有功课要做呢。”文颂说。  秦覃在厨房也听得见,可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午饭吃得食不知味,下午又看文颂午睡刚醒就出门,“不是约了晚上吗?”  “对啊。不过蓝岚说的那个地址旁边楼上好像有家漫画书店,我想顺便先过去逛逛。”  文颂出门前才记起来,给他转了今天的五十块零花钱,“晚上我不回来吃了,你自己点个外卖。”  “……”  秦覃看着他消失在门口,面对关上的门站了很久。又默默地走进书房,打开ipad继续完成画画作业。  每一笔都觉得别扭。他焦躁地盯着屏幕,用笔尾敲击手边的玻璃罐,清脆的响声持续不断,变成了某种机械性的噪音。  文颂才离开半个小时。  他放下笔,连日以来头一回自己走出了小区,在学校里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停在新开的花店前,花光了两天的零用钱,买了白玫瑰和蓝绣球,搭着鲜绿的尤加利叶,漂漂亮亮的一大束。  人又高又帅又有心意,店员夸赞声中夹杂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羡慕,“你女朋友收到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覃低头看着怀里生机勃勃的花,莫名地说了句:“他不想要。”  “……”  察觉他语气与神色都有些微妙的古怪,店员额外的心思全收敛了,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出去,“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秦覃不介意她的态度,抱着花在学校里又走了一圈。他还记得和文颂第一次约会时闯进的教室,还是假冒学生会才把人带了出来。从那以后,文颂去哪里玩都愿意跟他一起的。  从来没把他丢下过。  秦覃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打开微博,切换成另一个账号。  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以前,对方发来一句“哈哈哈好怪,真想亲眼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这并不是两人聊天的结尾,只是他私心把不想看到的句子全都删掉了。  他不停地翻着聊天记录,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虚影。另一只手碾碎了玫瑰柔嫩的花瓣,清甜的香味黏在指尖。  ** 第139章 今天是周三,酒吧里人不多。三个人坐在一块儿闲聊,等经纪人大驾光临。蓝岚也没再说什么酸话气话,就这么坐着聊天,气氛好像还跟以前一样。  九点多,楚楚终于姗姗来迟。  文颂和秦覃还没站起来,蓝岚第一个窜门口去了,笑得跟朵向日葵似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  蓝岚高兴地扭头介绍:“这我女朋友。”  莫名其妙凑齐了四人约会。  文颂和秦覃又无声地对视,目光中流露出同一句话。  由文颂来传达,“你是……不想努力了吗?”  楚楚风情万种地落座了,似乎对今天的状况早有所料。放下包象征性地寒暄几分钟就把小男朋友放在一边,秒变严肃脸谈正事,“他们上个月就找你去参加,情况不允许我就推了。前几天又来接触,你要是想参加,就跟我去面试。”  来和她接触的是一档音乐类网综,预计暑假档录制播出。今年的主题是乐队季,为了发掘新人全部采用素人面试,自由度很高,用半选秀的模式边录边播。每一条对应到秦覃身上都很合适。  文颂就坐在旁边,看着他听到喜欢的关键词眼睛一亮一闪,小灯泡似的。  “还有个渊源你可能会想知道。”  楚楚强调地敲了敲桌子,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乖乖听讲,“虽然是网络综艺,但是卫视台//独家做起来的,有不少节目都是以前的电视选秀栏目演化到今天。这档节目的前身是《歌声在我心》。”  “什么在我心?”蓝岚听得一头雾水,文颂却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是覃云去彩排过,却无缘真正登上的舞台。  秦覃没有立刻回答,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但文颂想,他一直留着那张旧照片,大抵也是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完成心愿的。能有替她登上那个舞台的机会很难得。  “你喜欢的话就去啊。”文颂鼓励道。  秦覃静静地看着他。他背后是酒吧的圆形小舞台,电钢琴立麦架吉他贝斯架子鼓,乐器们摆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还想象不到综艺上会有什么样的舞台,但关于这里的舞台记忆尤新。记得文颂悠闲地坐在台下,望来的眼神里笑意盈盈。  文颂喜欢这里的演出,也会喜欢看到他站在更大的舞台上。  他想要文颂像以前一样开心地指着他说,那是我的主唱。  想要文颂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二合一  下一章甜到我边写边嘿  明天应该也要加更  我可以!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8-27 22:45:12~2021-08-28 23: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水送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隺氿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0章   楚楚已经跟节目制片人沟通过, 按那边的意思,乐队季邀请的是群喜欢音乐的天才,全都照着有个性的找, 年轻人扎堆不乏造势造星的意图,届时讨论度不会低。  这些她没跟秦覃说,只提了句, “你有个朋友叫宋青冉是不是?架子鼓打得很好?他也受邀了。”  秦覃一怔,下意识地先去看文颂的反应。  当时宋青冉被他气走的情形, 按理说只有当时在场的两人清楚,但他莫名就觉得文颂心里也门儿清。  “那正好啊,有朋友可以一起玩。”  文颂温温和和地说,“你们之前不是也闹矛盾了么,好久没联系,就借这个机会见面好好沟通吧。”  楚楚意味深长地笑了。  蓝岚左看右看,个个儿都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就他自己一头雾水, 不宣不行,“什么东西?谁??”  “行了,去不去的想好了明天给我答复吧,再晚赶不上面试了。”  楚楚传达完必要的工作安排后利落退场, 带着小男朋友去补一个约会,“正好你在这儿, 我们走。”  “哦哦哦。”  蓝岚对他们工作上的事也不怎么在意,闻言开心地去给富婆姐姐拎包。  “他们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知道……有段时间了吧。”  文颂想起那天在计算机学院旁边的食堂偶遇她,这时才恍然感到合理。  甚至更早些时候,段医生就是蓝岚在女朋友的推荐介绍给他的。  “回头得请她吃顿好的。”文颂由衷道。  秦覃点点头。  早就这么想来着。  十点过后是驻唱演出时间,店里的客人也渐渐满座了。今天没别的音乐人过来约场, 秦覃自己一个人站在台上,拿起麦克风想想又放下,背起了吉他,“文颂。”  文颂刚找好姿势准备听歌,被点名后看到他指了指舞台一角的电钢琴,“要……我弹啊?”  “嗯。”  熟客间响起善意的笑声,夹杂着一两句起哄。文颂脸上发热,摆摆手不好意思道,“我还不怎么会。”  “家里弹过的那些就行。”秦覃朝他伸出手,“上来。”  “去嘛去嘛~”  “弹一个弹一个!”  起哄的那些人是不打算放过他了。文颂硬着头皮坐到电钢琴前。除了学习成绩不错,他的人生低调又普通,从小学到现在就没参加过什么文艺演出活动。生平头一回上台,紧张得声音发抖,“弹什么?我我我要看谱。”  “什么都行,随便弹着玩。像在家里一样。”  秦覃把麦克风固定在钢琴旁,抱着吉他坐在他身边。  头顶的灯带亮起,为两人覆了身柔和的白光。氛围在酒吧里很少见,温情得不可思议。  文颂开始弹前奏。他只要陷进手头正在做的事里,就会格外专注。呼吸的频率随旋律调整自然,偶尔垂眼看琴键,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而秦覃专注地看着他。  “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问我的梦中情人是什么样。”流畅的旋律里,酒吧里每个人都在安静地聆听,这声音顺着话筒传遍每个角落,在钢琴的铺垫下格外清晰明朗,“就是现在这样。”  底下“弹一个弹一个”的起哄声变成了“亲一个亲一个”。文颂分神,弹错了一个音,红着耳根不满地瞥他一眼。  秦覃老老实实拨弦,开始唱。  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几个能在回忆里永不褪色的高光时刻。对文颂而言,这天晚上的演出就值得如此铭记。这个晚上,在秦覃的带动下,每一节手指都被注入奇异的能量,他对音乐的感受前所未有的丰富而鲜明。  徐加和宋青冉都曾说过,跟秦覃一起演出很舒服。一切的互相配合都是为了让音乐更有趣动听,不为演出效果过分显摆也不会故意耍帅抢风头,只是纯粹的喜欢音乐本身。  文颂想,能跟他一起去录节目的人也都会因为他而感到音乐的美妙。如果本身就都是喜欢音乐的人,那么志趣相投玩在一起的快乐想想都让人觉得加倍幸福。  晚上回家的路上,秦覃说想去见制片人,面一个试试。文颂并不感到意外,反倒在看见小陈老板发来红包时愣了一下。  【今晚的演出费。】  有一百五十块的巨款!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自己赚钱,盯着收款记录看了半天,发出一声略带哽咽的叹息,“秦覃。”  秦覃正在开车,听声音心里一惊,刚想问出了什么事。他说:“我长大了。我好感动。”  秦覃:“……”  被自己感动哭了可还行。  握着意义重大的一百五十块回家,他激动了一路。当机立断地规划好自己挣到的第一笔钱要怎么分配。他叫秦覃停车去路边atm机取了一百块的现金,打算包进特别的红包里,等过年时亲手送给外公,剩下五十块给哥哥发了微信红包。  忙完这个又忙活那个,秦覃瞄了他好几眼。  文颂会意,给他也发了五十块红包。  不偏不倚,大家都很开心。  这个晚上过得很有意义。  覃琳听说他愿意去录节目,还特意赶来找了他了一趟——虽然说自己是出差顺路,秦覃也并不多说什么,只领受了默默地记在心里。  印象中他们还没这样长谈过,关于过去与未来,她把自己有用的经验能说的全都说了。  “文颂是你的恩人。不管你们两个以后会不会走下去,这次他拉了你,这份恩情你一辈子都还不清。你得记住这一点。”  覃琳说,“从你这张脸长开了以后我看到你,就想到你会有踏进这行的一天。”  “你从出生开始身上就带着标签,苦头也吃了不少。既然有翻身的机会,就别放过。这世上的人大多趋名逐利,只要靠自己得到更引人注目的标签,就能让他们闭嘴。别人只会看得到你的成就,没有人会再揪着你的出身不放。“  秦覃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们会走下去的。”  “……”  覃琳:“讲半天你就听个开头?”  彼时谈话告一段落,文颂恰好从卧室里出来,晕晕乎乎的脚步轻飘,脸上还带着压红的枕头印。  他午睡过了晌,越睡越沉,一觉睡到黄昏才醒,出来看到客厅里坐着说话的两人,缓冲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姨?”  “嗯。”覃琳话不多说,把身边精致的格裙礼盒推给他,“给你带的新品。”  “……”文颂又缓冲了一会儿,乖巧地收下,“谢谢小姨。”  时间不早了,她没打算留下一起吃晚饭,又略略坐了几分钟就起身离开,“不用送了。”  离开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第141章 干都干完了脑子里还在想。  “早上也好。”他认真地评价,“但是我更满意现在。告诉我以后你就哪都逃不掉了。”  “我哪都不想去。”秦覃埋头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抚着他的后颈深吸一口气,全副身心都松懈下来,一并交付出去。“你留着我吧,文颂。我哪都不想去了。”  还以为会被赶出家门,没想到是被抱进怀里挨亲。  早知道就早点坦白了。  刚刚才洗的澡,又被蹭一身番茄酱。文颂心情格外晴朗,暂时不打算跟他计较这种小事。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们节目不让带男朋友,你得先坚强一点。等我考完试马上回家,同城以后就可以每天都溜去看你了。”  “嗯。”秦覃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我当然是了!”  在外卖送到之前,还可以黏在一起再哼哼唧唧地撒会儿娇。  秦覃手指梳进他浅色的短发里,想起上一回无疾而终的比赛,“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输。”  他的语气没有变过,仍旧带着“只要参加我就能赢”的那股劲儿。文颂听得心里爱极了,“那这次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你在台上!”  想到这种节目里找来的都是难得的天才,跟上次校园歌手比赛估计不是一个量级的,奖励也要放宽点才行,“只要你能进到最后的决赛,等你回来我就穿裙子跟你%&+#}*/……@#*……”  秦覃权衡了一阵,认真地说,“要紫色的那条。”  文颂笑出声来,大方地允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一个平平无奇的掀马甲  大家晚安  mua!  感谢在2021-08-28 23:55:43~2021-08-29 23: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也是文荒的一天呢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11章   虽然出发之前有过焦虑, 但秦覃日后再想,这个节目是他人生中最不后悔接过的工作之一。  文颂亲手帮他收拾行李,把那串做得奇奇怪怪的贝壳手串也一起放进他行李箱里, 本意是想着睹物思人,闲着没事把玩一下能当个念想。  秦覃过度理解,从第一期开始, 每场演出都必须戴上。这怪东西跟大部分舞台造型都融合不进去,偏偏他执着得很, 造型师也拿他没办法。  上台后聚光灯一打,流水的造型铁打的贝壳手串,成了他的个人标志之一,被粉丝戏称“蒙上脑袋都认得出是谁”。  文颂每期节目都守着更新时间追,每每看到他手腕上那坨连在镜头里都巨明显的打结线头,都得反思一下自己的手工能力。  宋青冉也通过了面试,加入到节目录制,不可避免地要跟秦覃碰面。通电话时秦覃说起这事, 文颂并不感到意外,“你说过他是个很好的鼓手。”  “嗯。”  “有没有跟他好好道歉?”  “有。”秦覃说,“他说过去就过去了,让我不要再放在心上。”  “那很好啊。”  “但他猜出这串贝壳是你串的, 然后整个基地都知道了。他们每天晚上来我宿舍蹲点听墙角,让我现在只能躲在厕所里打电话。”  “……”  文颂哑然失笑:“大家嫌弃你了吗?”  “没有。他们都对你很好奇。”秦覃也笑, “这里的人都很……奇怪。”  这是他人生中遇到过最古怪的场景。身边有各种各样的奇人,有半夜弹琴引吭高歌的,有说着话忽然睡着又忽然醒来疯狂记录梦中灵感的,甚至还遇到同样在服药的病友,互相交流病情。  并没有人关注他那点身世。即使有, 关注的也是那段经历成就了他怎样的音乐能力,能不能玩到一起。  “听起来很好玩。”  “嗯。”秦覃说,“你也会喜欢这里的。”  秦覃在基地里人缘非常好。在彼此都还不太了解的时候,这种好感大部分就来自于音乐才华。组乐队每个位置都需要人手,他除了鼓不太行其他能弹能唱,每次分组都被抢着要。  有点才华的人总是会心高气傲,尤其他长了一张高岭之花的脸,初时还以为不好相处。但在音乐创作里,跟他组队的自由度是最高的。他并不固执己见,每种风格类型都欣然尝试,不是科班出身也意味着不受条条框框的拘束。  当音乐成为游戏,每个玩家都乐在其中,灵感的火花也迸发得更加丰富。他在整个基地里是成长速度最快的一个,迅速地吸收着来自周围的一切知识,弥补未曾接受过系统性学习的空白。  文颂从没听他因为某一份工作这么开心过,听得甚至有点嫉妒,叮嘱也从一开始的“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晚上睡饱”渐渐变了味,“要穿好睡衣,免得有人馋你身子。”  秦覃闻言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点郁闷,“有对选手是情侣一起来参加的,其中一个在我宿舍。”  “他男朋友总过来串门,吃饭的时候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腿。看到就烦得很。”  文颂听得嘴角上扬,“想我吗。”  秦覃闷闷不乐:“嗯。”  如果他也在就太圆满了,在这住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那怎么不给我开视频?”  秦覃闻言环顾狭小的隔间,坐在马桶上叹气,“可我这边不干净。”  “没事的,开吧。”文颂大方道,“大不了待会儿我再洗洗眼睛。”  节目里是各人各色的小哥哥,排列组合随便拎出一对都很好磕。播到第三期时,网上针对秦覃的热议骤起,此后便一直居高不下。进入节目之前的经历也被挖了出来:  [这年头连个疯子都能参加节目当明星了]  [??这么帅的疯子给我也来一个]  [听说他有男朋友啦,好像是为了男朋友才入行的][!求爆料求八卦求有图有真相!!!]  神通广大的网友不仅扒出了图,甚至还扒出了视频。但是否真相就有待定夺——是之前在酒吧里有人闹事砸伤了宋青冉,反被秦覃教做人的那段。  维护之情溢出屏幕,一大波人站定了主唱x鼓手的cp。  据说主唱和鼓手是高中同学!竹马yyds!  主唱什么都会,就是鼓不会!他命中缺鼓,他们俩是天生一对!  网上冲浪的快乐受到了精神污染,文颂心气不顺在家殴打秦秦,荞麦枕头变成出气包,都快被他捶漏了。  秦覃得知后火速拎出正牌男友示众,反应之快颇有“等这天很久了”的意味。  【@秦覃:有男朋友了@温水送服不会打鼓,打我倒是很会。】  文颂:“……”  发了些什么东西啊。显得他是个施虐狂。  秦覃接收男朋友的反馈,也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在底下评论里打个补丁:“我还挺爱被他打的。”  文颂:“……”  又显得自己是个受虐狂。  网上发言好麻烦。  秦覃索性全删了,重新发一条简单明白。  【@秦覃:有男朋友了@温水送服。我爱他,他也爱我。】  **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前一天,文煜来c市看弟弟。  恰好那周舞台选题简单,乐队里其他三人也各自有别的行程,秦覃抓住机会回来住了一天,前脚刚走,后脚文煜就到。文颂睡得迷糊没去送机,听见门铃声以为是他落了什么东西回来拿,心里还嘀咕怎么不自己开门进来。  文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沉默了。  早上才闹过一通,身上痕迹正是鲜艳的时候。文颂被这复杂的视线惊醒,想拉衣服遮一遮才发现压根也遮不住,就乖巧地帮他拿拖鞋,企图萌混过关,“哥,给。”  伸出去的手背上还带着泛红的吻痕。  “……”  文煜清了清嗓子,“家里就你一个?”  “对啊。”文颂递完拖鞋又跑去帮他泡咖啡,想想又添了一句,“秦覃刚走。”  文煜在沙发上坐定,闻言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坦白,“还以为你会继续瞒着我呢。”  “唉,瞒着你好像也没什么用。”文颂端起杯子自己先喝了一口,“我这里只有速溶的,有点甜。你喝吗?”  事到如今谁还关心咖啡甜不甜,文煜摁着他把这学期的事从头到尾全交代清楚。说越说越长,他今天才知道秦覃之前被这哥拎去一对一打击,“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你不跟他分手文家就不要你了之类的。”  “你会不要我吗?”  “当然不会。”  “那你干嘛那么吓唬他啊!”  “……”  文煜道,“我作为家长威胁他不是很正常吗?任谁都听得出这是威胁的话。”  “何况我已经说得很委婉了,都没戳他痛点。如果他轻易就被那些话劝退,不见得是真的有多喜欢你。”  “哥……他不一样。他会当真的。”  文颂无奈道,“如果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丢到水里淹死了,你能责怪是他自己不想活着吗?”  文煜说,“那要怪他不会游泳。”  “……”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很难理解。文颂想不到有什么样的比喻能让他更明白,“或者……你喝醉酒的时候身上臭烘烘的还说胡话,我理都不想理你,可是等你酒醒了之后,不也还是觉得你很帅吗。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喝醉的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才那样的。”  “没有人能一直保持在让人喜欢的状态里,秦覃只是‘喝醉’的时间更长。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等他清醒过来才是真正的他。你也见过那样的他啊,不也很喜欢吗?”  文煜:“如果他醒不过来呢?”  “他会醒的。”文颂说,“只要他知道我还在。” 第143章 这样的实情很难想象。手机片刻不离身的年代,有多少人能容忍电量耗尽到自动关机的地步?  秦覃最知道,“他是那种电量低于百分之五十就会找充电器的人。”  “……”  电话打不通比消息不回更让人焦虑。他在基地里抽不开身,不得不找了蓝岚,才辗转从文煜那得知变故。  众目睽睽之下,秦覃摔了手机说不录了。摄像机都还开着,决赛就在眼前,一群人听到他说要退赛都着急得不行,连导演和执行制片都过来一起劝他正事为重,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最要紧。  可他们不知道。如果文颂不好,眼前的这一切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宋青冉是比别人认识他久一些,也试着劝:“你这样……中途退赛也只会让文颂看不起你啊!”  秦覃居然听笑了,环视身边这一群人,最后目光落在他身上,也只停留了一瞬,便又无依无靠地收回来。  “你一点都不了解文颂。”  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独自冷静,一整天谁都不敢去打扰他。时间紧迫,直到最后关头不得不彩排的时候,宿舍门才开了。  一群人抱着吉他贝斯,等在门口紧张地望着他。  秦覃抿直了唇线,声调冷淡,“上台。”  **  被关在家里的第四天,文颂仍旧只能从电视回放里看到秦覃。  他听了文煜的话,要想事情有缓和的余地,只能尽力不惹外公生气。白天扮演知错就改的乖小孩,晚上回房间自己一个人辗转反侧失魂落魄,快要被这样的日子逼疯。  文煜担心他的状态,工作到半夜阿姨送水果到书房里来,想着也去给他送一份,却发现他人不在房间里。  之后是在厨房里找到了人。楼下静悄悄的,他站在冰箱前,拿生鸡蛋往碗里磕了好几颗。如果不是亲自发现,文煜怎么都想不到向来温顺的弟弟居然能为了见一个人走这种极端。  文颂端着蛋液还在想是应该放水里煮还是拿油煎,被他忽然从旁夺走,吓了一跳,“……哥。”  “别干傻事。”文煜压低声音,瞥了眼楼上,“你不要命了吗?被外公发现更觉得你不可理喻了。”  “你别告诉他。”  “这是我告不告诉的问题吗?就算你能出得了家门,被送到医院也是半死不活的了,还能有力气再偷跑去哪里见谁?”  “……”  文颂撇了撇嘴,终于绷不住红了眼眶,双手捂住脸脱力般蹲在地上,靠着冰箱喃喃低语,“那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再等等,别心急。”文煜心里叹了声气,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马上就要开学了。外公不是没再说要你调回来上学的事吗?到时候学校见面也可以的。”  “可是我等不到那时候了。他找不到我,他,他自己在那边会害怕的。”文颂摇了摇头,越说越伤心,艰难地压抑着哽咽,“他不一样……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他也不想那样但是他……哥,我太害怕了。万一他出事怎么办?我刚才梦见他从基地里跑出来,爬窗户过来找我。我刚刚,我还,还在阳台上找了一会儿。”  “……”  文煜哭笑不得,带他到沙发上休息,拍抚他的背安慰,“基地里怎么会没有安保系统?他录节目身边全是人,发现他不对劲总会有措施的吧?不会出事那么严重的。”  “你听我说小颂,先冷静下来。就算他再有缺陷,终究也是个成年人了,他该有顾好自己的能力。以后不能总是你去照顾他一辈子吧?”  “可是他……哥。”文颂着急地想要分辨,却被温和地打断。  “我知道你心疼他,想护着他,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我们都还不了解他,尤其是外公,都没面对面地观察过他,只是听你说他的好话,怎么可能真心喜欢他呢?”  文煜说,“你要知道,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伤害你还是珍惜你,我们才是会永远对你好的人。如果他也是真的对你好,我们没理由不接受他。外公也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这些是要有过程慢慢去了解的,需要很多时间。现在急只会适得其反,明白吗?”  文颂哽咽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了。”  “早点休息吧,慢慢来。”  文煜又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是饿了吗?我叫人给你做宵夜。”  文颂还是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心里堵得厉害。即使早就想过会经历这么一遭,无可避免,却还是不防真正发生时会有这么难捱。  回到房间里辗转睡不下,他看着房间一角随手推置的行李箱,忽地想起什么,下床去打开,从最底下的夹层里找出一只红包来。  是那天在酒吧里挣到的演出费,本来打算留到过年的时候再送给外公。但隔天中午的饭桌上,他亲手把这封不起眼的红包放到文争鸣面前。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的钱,虽然很少。但是想送给您做礼物。”  文颂一字一句诚恳道,“我已经长大了,外公。我会让自己过的更好,也只会跟能让我变得更好的人在一起。”  老人神情中不见动容,但并不出言教训,收下了他的红包。甚至在事隔多日以后,重新坐下来跟他一起看电视,聊几句天。  文颂试探着把节目切换到音综,今天是总决赛现场直播。这会儿恰好主持人在做串场口播,镜头对着的方向,主持人身后是选手准备区,文颂看到背景里几个模糊的人影,一眼就分辨出那个许久未见的轮廓。  外公还在身边,他努力地把眼泪憋回去,想转台却又舍不得。文争鸣一直没说什么,节目在眼前播放也没让关电视。想着或许这也是事态好转的证明,文颂深呼吸,假装平静地看下去。  直到那支期待已久的乐队出场,全场视线聚集,主唱站在聚光灯照耀的舞台中央。  “最后一首歌送给文颂。如果没有他,我没办法走到这里。”  秦覃看着镜头说,“我很想快点见到他。”  他和乐队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一首自作曲,名字是《当我说想要送花给你》。  明明是摇滚的节奏,旋律出离浪漫温柔。  [当我说想要送花给你  你知道  那是在说我爱你]  文颂终于无法再维持平静,在屏幕前泣不成声。文争鸣实在听不下去,哼了一声,拄着拐杖上楼去书房了。  他哭得听不清楚歌里还唱了什么,脑海中嗡嗡作响。直到文煜把他强行从沙发上拉起来,“快走啊。”  “……什么?”文颂也没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但看到他手上的车钥匙,睁大眼睛连哭声都咽回去了,“可是我……你,外公怎么办!”  “他要是有心拦着你连窗户都给你钉死,还会看不见我这么大阵仗?”  “……”  “没事的,他不管你就是默许了,年纪大了放不下面子先松口。你先去,等回来跟他撒个娇给个台阶下就完了。”  连同车钥匙,文煜抛给他一张挂牌,是之前特意弄的基地员工证,“现在去还来得及。”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却很亮。车子在夜色中飞速奔驰,一束束光芒全程铺满了路。文颂像开卡丁车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颠簸着,心脏在胸膛里叮咣作响。他出门太急没带手机,只能凭印象和直觉往前开,却出奇地顺畅,一路开到了基地。  从建筑外都能听到,里面人声鼎沸,音乐开得震天响。文颂停车抓起员工证就往里跑,途中问了舞台的位置,被七拐八拐的通道绕得着急,只能听声音凭感觉往音乐声最大的方向走。  秦覃刚拍完大合照,正准备去找人,就见他风风火火地从员工通道里冒出头来,好像被录制厅里人满为患的热闹场景震撼了一下,停住脚步茫然地左右张望。  小傻子出门忘戴眼镜了。  秦覃却一眼就瞄准了他,绽开笑意,把手里的盒子咣当一丢就跳下舞台去到他身边,抱起来挣了好几圈。  文颂边喘边笑,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问,“我赶,赶上,上了吗?”  “刚刚好。”  秦覃把他拉到舞台上,捡起刚才随手丢弃的盒子打开,当着摄像机的面把浮夸的金牌挂到他脖子上,连连亲了他好几下。  “文颂来了!”  起哄声震天动地。文颂被亲懵了,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这群好事的人抬起来往天上丢。  灯光骤近骤远,晃得人发晕,失重的感觉里是无与伦比的,如愿以偿的满足。  被他们闹完一阵子,又拍了许多张合照,两个人才被放过到后台/独处叙话。  为了不让他更难过,文煜都没跟他说基地里的事,他现在才知道秦覃中途一度想要退赛。  “后来导演说退出要付一大笔违约金。我想想还是算了,来录节目是来挣钱的,不能倒贴。”  “那算什么啊!”  文颂只心疼他状态不好还要委屈自己完成紧张的工作,“不想录就不录了,就算付违约金我也会把你接回家的。”  秦覃就知道会这样,笑着揉捏他后颈,随即把整个人都揉进怀里,“你不能总这么惯着我。”  “我怎么不能了。”  文颂哼了一声,拥抱时被怀里的奖牌硌到,这时候才分出一点心思来打量。纯金的,纹路是节目组logo的图样,拿在手里不算重,在舞台灯底下闪闪发光,“你好棒。”  秦覃说,“没有你就不行。”  他高兴了一阵子,又忧心忡忡地叮嘱,“待会儿跟我回去,万一外公拿拐杖戳你,你可不要还手。”  秦覃认真地保证,“我知道,等他戳累了我还会给他捏肩。”  “……”  “笑什么?”  文颂说,“就想着你好像真的会。”  舞台上落场音乐还在播放,人们不舍地拍了无数张合影留念,平日里听惯的嗓音交杂在一起有笑有哭。两个多月的相处结束了,日夜陪伴的朋友们即将各奔东西。在这最后一场聚会里,连嘈杂的喧闹声都显得格外动人。  他们在喧闹声背后安静地接吻,并未被离别的伤感触及,只想着待会儿还要一起回家。  前路漫长,好在他们奔往同一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写完唠!  嘿  还有一些连载期间零零散散写的小番外  明天整理了放上来  大家晚安  mua!第113章 番外合集  《欺负》  棋盘上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文争鸣对秦覃的评价是, 没什么野心,但也不会害人。  作为通宵翻棋谱从零开始现学现卖的成果,这个评价已经相当令人满意。  文争鸣当年在部队, 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中也有走到一起的,虽然不能理解,但早就见识过, 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